《当主母十年无子,嫁东宫一夜多胎》 第1章 重生 “把她的衣裳剥了,掰开她的腿,让我好好查查她的身子!” 妇人狠戾的话音落下,江照影便觉得脑袋一沉,紧接着,她的脸便被人用力的按进水里。 酸涩、窒息,让大脑一片空白。 恍惚间看见元氏那张狰狞的脸,江照影心头一震,才彻底回过神来。 她真的重生了…… 重生在她十八岁,刚嫁入南阳侯府的那个新婚夜。 前世也是这样,她穿着大红色的嫁衣,小心翼翼的入了洞房,便满怀期待的等候着夫君,来掀开自己的盖头。 可她等到的却是她的婆母元氏。 元氏脸上带着愠怒,早没了刚刚人前那副和善的模样,她带着几个粗壮的婆子直接扒了她的衣裳,像检查牲口一样的检查她的身体。 因为江照影随父亲行医时,无意中救了侯府老夫人,老夫人金口玉言,让她以平民的身份嫁入侯府,成了世子正室。 可婆母元氏却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平步青云、尚公主。 元氏不喜江照影的出身,又因为她背后无人撑腰,便存了心在新婚当夜来折辱她。 “你日日出门与男子嬉戏玩闹,指不定身子多脏!” “我南阳侯府,可是高门大户,必须保证正室身子清白!” 元氏刻薄的声音再次响起,她眉毛一竖,便要上前亲自剥了江照影身上的嫁衣。 江照影眼瞧着元氏一步步朝自己走近,冷笑一声,拔下头上的簪子,便猛地往她的穴位刺去。 “我看谁敢!” 锋利的簪子戳进元氏的皮肤,一瞬间血花飞溅。 元氏只觉得浑身麻痹,身体不受控制的摔倒,浑身竟失去了知觉! 她不可置信的朝着江照影望去。 只见江照影直直的站在原地,眼眸凌厉,森然带着一股鬼气,活脱脱像是从地狱里爬上来的。 江照影清冷的声音便在此刻响起:“我父亲虽没有一官半职,可他医术高超,被无数贵人踏破门槛、奉为上宾。” “我这世子夫人,可是沈老夫人登门求来的!” 前世她在南阳侯府活了十年,拿着无数珍贵药材供养整个侯府,将短命的沈家人一个个从鬼门关拉回来,却还是要被这可恨的元氏挑毛病、教规矩! 瘫在地上的元氏心口一震,她咬紧牙关,朝婆子吩咐:“你们还等着做什么?把她拿下!” 她身边的赵嬷嬷听见这话,带着几个高大的婆子,想要冲上按住江照影。 江照影自小采药、治病,从不是柔弱的女子,她动作飞快,握紧簪子刺穿了赵嬷嬷的手背,又猛地拔了出来。 鲜血飞溅到了她白皙的脸颊上,没等那赵嬷嬷呼痛,江照影便揪着赵嬷嬷的领子,在她耳边温柔呢喃。 “若想让你儿子在外头做的那些丑事,被公之于众,嬷嬷您尽管来弄我。” 府中的李管事是赵嬷嬷的儿子,却借着侯府的名头横行霸道、强抢民女。 前世,是江照影料理的他。 果然,赵嬷嬷听见这话眼眸一缩,心下大骇,她脸色惨白的跪倒在了原地,疼的浑身都在打哆嗦。 她身后的几个婆子见状,倒是面面相觑,再也不敢上前了。 偌大的喜房在一瞬间安静了下来,窗边贴着大红的喜字,案上还燃着一对大红的花烛。 和前世一个样。 江照影手握簪子,微笑着朝着元氏的方向,一步步走去:“婆母,也让儿媳来瞧瞧,您的身子有多干净?” 簪子染血,鲜血在地上滴出小小的血花。 元氏惊恐的看着江照影染血的脸,不顾一切的想要后退,可却被她戳了穴位,浑身动弹不得。 便在这时,木门吱呀一声响,一阵稳健的脚步声传来。 众人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看见的便是一道颀长的身影。 男子穿着大红喜袍,头戴玉冠,生的丰神俊逸。 喜烛的火光映照在他如玉的面上,便能看见他桃花似的眼眸微微上挑,眼波流转间,是十足的放浪形骸。 元氏眼眸一亮,仿佛看见了救命稻草:“儿子,快来救我!快来救我!” 沈步辙走到喜房里,瞧着眼前的场景,微微皱眉:“大喜的日子,这是怎么回事?” 他亲自将瘫在地上发抖的元氏扶了起来,又叫赵嬷嬷送她出去。 几人惶恐的看了一眼女鬼似的江照影,飞一样的逃了出去。 江照影没有阻拦,只是面无表情的在原地,看着沈步辙那张满是柔情的脸。 原来他刚刚一直在喜房外看着……等着她被凌辱。 前世,沈步辙是等到元氏剥了她的衣裳,查出她是清白之身后,才假装刚刚赶到,进了喜房。 然后装作什么都不知情的模样,微微俯身,拭去了她眼角的泪水,又拥她入怀,给了她无尽的勇气。 他声音温柔到了骨子里:“可是受了委屈?别怕,有我在。” 就是这一句话,让江照影记了一辈子。 前世也是他,在江照影临死前的最后一个晚上前来看望,还喂她饮下了最后一碗汤药。 那时的沈步辙,还是这样风流倜傥。 儿子中了状元,他也顺利承袭爵位,做了侯爷,平步青云的喜悦,叫他容光焕发,眼眸里都带着光彩。 而她,为了侯府的前途,已经是熬干了身子,十年无子,还莫名的生了怪病,身下流血如注,容颜枯朽好似老妇。 说来好笑,江照影自己学医,用医术救了无数贵人的性命,换回了侯府的蒸蒸日上,换来了沈步辙的平步青云,却始终治愈不好自己的怪病。 更不知道自己的病是为何而得。 等沈步辙喂完了药,她向来孝顺的继子沈伏,如今已成了状元郎,却还是和从前一样,跪在她床前,喂她吃下解苦的蜜饯。 “娘,这蜜饯是儿子对您的心意,七八年了都不曾变。” 江照影瞧着眼前的画面,却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 夫妻恩爱,一生一世一双人;孩子孝顺,不是亲生却胜过亲生,伺候到她临终前的最后一夜。 直到沈步辙站在床榻边,摸了摸沈伏的脑袋,轻轻笑出了声:“影影,你知道你为什么会生病吗?” 他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 江照影一怔,看着沈步辙微笑的脸,让她浑身都发起了抖:“夫君,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懂医术……这药无毒……” “药是无毒,蜜饯也无毒的,只是万物相生相克,更何况你服用了七八年。” 蜜饯的甜味仍旧在口中蔓延,沈步辙的话却叫江照影遍体发寒,几乎是要呕出来了。 “伏哥儿,爹为你取名沈伏,是叫你蛰伏,从今以后,你便再也不用蛰伏了。” 沈伏听见这话,跪在床前,泣不成声:“父亲,七八年了,我们终于等到这天了……” 江照影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抓紧了身边的被褥,喉间的腥咸来不及下压,鲜血便一股一股的从嘴里涌了出来,染红了她眼里的世界。 “为什么?沈步辙,你到底是为什么?” 沈步辙只是笑着上前,用手盖住了她含恨的眼睛,在她耳畔轻轻呢喃:“不过是夫妻一场,我不愿你做个枉死鬼。” “但是她……我和伏儿会保护好她,你不必知道了。” 她? 第2章 仇恨 等江照影浑身凉透了,灵魂缓缓脱离身子,浮到了侯府上空。 便看见侯府为她办理的盛大丧礼,白色的帷幔漫天飘扬,耳畔皆是丝竹管弦奏起的哀乐。 灵堂上没有吊唁的人,她死不瞑目的尸首正静静的躺在棺材里。 而那还没有盖紧的棺材板上,竟有一对不着寸|缕的男女,无比疯狂的纠缠着。 放纵的声音一阵高过一阵,两人身体撞击棺材板,发出砰砰砰的声响。 女子的肌肤浮起淡淡的粉雾,她难耐扬起头,通红的小脸上满是得意:“步辙哥哥,她守了一辈子活寡,我们在她棺材板上……相爱,她会不会很羡慕啊?” 那副场景看得她惊骇异常,五脏六腑似在绞痛,胃里是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 正在她棺材上翻滚的女子,是先侯爷的妾室,是沈步辙的庶母! 是她从前在床榻边,不眠不休尽孝、替沈步辙照顾的庶母! 江照影恨得几乎是要流下血泪。 是啊,万物相生相克。 江照影一生最遗憾的事情,是推她入地狱的人,也曾带她入天堂。 “可是受了委屈?” 沈步辙温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打断了江照影前世的回忆。 她一下子便回过了神,看着沈步辙已经走到了自己面前,江照影后退了一步,捏紧了手中的簪子。 “自从父亲死后,母亲性情急躁,让你受了委屈。可你别怕,日后有我在。” 沈步辙低声说着,贴心又暖心。 江照影听着他的甜言蜜语,冷笑一声:“世子知道婆母性子急躁,为何不一早拦着,却在事后说这些毫无意义的话?” “您来的可真是恰到好处。若是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您是在喜房外等着,让您母亲带着婆子,剥光了您新婚妻子的衣裳!” 沈步辙在所有人面前装的彬彬有礼,好似君子。 外戚承袭爵位不过三代,到先侯爷,也就是沈步辙的父亲那里,便要终结。 而沈步辙挣不出新的功勋,于是乎他爹死了三年,沈步辙却还是世子。 前世还是她靠着医术,冒着杀头的性命危险,治愈了太后的凤体,为沈步辙挣了功勋,让他再次继承了侯爵。 沈伏孝顺的名声远扬,于是皇帝特许侯府爵位承袭两代,叫沈伏日后也能成南阳侯。 这叫江照影怎能不恨? 此刻,沈步辙这副与世无争的模样,迷惑了京城中的所有人,才叫皇帝没有收回南阳侯府的宅子。 她便要撕下沈步辙的伪装,叫所有人都知道,他和自己的庶母媾和,生下不伦之子! 沈步辙听见江照影的话,表情一僵,可很快就露出一个恣意潇洒的笑容,缓缓靠近江照影:“……影影,你是在怪我吗?” “我发誓,日后定会宠你,爱你,护你一世周全。” 江照影听见这话,想起前世他们在自己棺材上紧密相连的模样,胸膛是一阵恶心。 她表情凄然,五指缓缓收紧,攥着手中的簪子便打算往沈步辙脖颈刺去。 电光火石之间,门外头便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世子爷,外头有急事找您,您还是快些出来吧。” 外头小厮的声音慌乱,沈步辙身子一顿。 可江照影一听,却是垂了垂眼眸,干脆利落的收回了手中的簪子,拢了拢衣裳。 前世的新婚夜,也是小厮敲门,他毫无犹豫的匆匆离去,留她一人被阖府耻笑。 如今想来,便是去邀莲阁,在与她的新婚夜,去和那位庶母共赴云雨了吧? 只见沈步辙表情很快就变了,他急匆匆的整理好自己的装束。 随即低头,对着江照影温声安抚,眼眸中的柔情让人生不出责怪的心思:“大抵是官场上的事情,我必须要去,今晚就委屈你了。” “顾着你的名声,我会嘱咐下人不要说出去,你记着别与母亲、祖母说。” 江照影听闻,朝着沈步辙点点头,笑靥如花。 自然不能与祖母说。 邀莲阁的这位名叫温穗穗,她从前不仅与沈步辙的父亲郎情妾意。 再从前更是用狐媚手段招惹了沈步辙的祖父,才被带回了南阳侯府。 南阳侯府接连两个男人被她迷得七荤八素,无论是沈步辙的母亲元氏,还是沈步辙的祖母,都同仇敌忾,恨毒了她。 南阳侯一死,便将她禁足在了邀莲阁里,至今还不得出。 若是知道了沈步辙爱她入骨,甚至沈家唯一的血脉都是温穗穗生的,这南阳侯府岂不是要闹翻天了? 元氏心心念念,想要沈步辙平步青云、尚公主,光宗耀祖。 她可知自己儿子心心念念的,是娶了他父亲的小妾? 沈步辙走的匆忙,甚至是连门都来不及关,呼呼的从外头灌进来的,除了冷风,还有丫鬟窃窃私语的声音。 江照影攥紧了拳头,猛地站起身,便打算带着人往邀莲院里去。 沈步辙不是很喜欢他的庶母吗? 那她便抓奸在床,替他们昭告天下! 第3章 子偿 可谁知,她刚走到门口,门口便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随即便有一个半大的身影在门口徘徊,挡住了她的去路。 江照影步子一顿,冷笑了一声,“进来!” 她冷漠的声音刚一落下,趴在门口偷看的沈伏便是浑身一抖。 他想起自己母亲的嘱咐,还是端着一杯茶盏,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你是谁?”沈伏歪着头,明知故问。 江照影坐在床榻上,看着那张熟悉的小脸,眼底没有一丝感情。 “我是南阳侯府的世子夫人,你要叫我一句夫人。” 沈伏一愣,印象里爹爹不是这样说的。 爹爹说,眼前这个女人是小门小户出身,没见过什么世面,很好相处。 只要违心的叫上一句母亲,便能哄得她合不拢嘴。 “你是世子夫人?那不就是我的母亲吗?我是南阳侯府的大少爷。” 江照影盯着倚在喜桌边卖乖的小人。 前世在沈步辙离去后,她也在喜房门口见到了沈伏。 因为沈步辙的一句话,她挖心掏肺的照顾沈伏,几乎是将他看成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可沈伏却从不肯叫自己一句母亲。 惹得侯府内外的人,暗暗猜测,是她苛待了伏哥儿。 而听他叫自己一声母亲,是半年后伏哥儿得了时疫。 她冒着被感染的风险,独自一个人在床榻边熬药、擦汗、喂水,照顾了三天三夜,不眠不休,最后熬垮了身子。 那三天里,身为父亲的沈步辙,一次都没有出现过,美名其曰相信她的医术。 那一次,伏哥儿高热退去后,一睁眼,便哭着叫了她一句娘亲,叫得江照影痛哭流涕。 没想到今世,原来这声母亲是这样廉价。 江照影走到了伏哥儿的身前,居高临下的望着他。 “不,我是明媒正娶的世子夫人,你是来路不明的野孩子,生母是谁尚且没人知道,若是说的难听点,便是一句奸生子。” 沈伏一听这话,笑容僵在脸上:“不,你去问我爹爹就知道了,我才不是什么野孩子!” 他咬着牙举起手上的茶盏,按照温穗穗的嘱咐,一字一句的念了出来:“伏儿没有母亲,您便是伏儿的母亲,这杯茶敬给母亲!” 江照影毫不犹豫的绕过他,便想离开去那邀莲院捉奸,可沈伏却执意挡住了她的去路。 “请母亲喝茶!” 沈伏努力的伸长手臂,将茶水递到江照影的面前。 江照影一顿,垂眸望向眼前的茶盏,一缕茶香便从杯盖下溢出,钻进了江照影的鼻孔。 茶里含了大量的铅,能安神,也会中毒。 若是她喝了,今夜安稳睡去,沈步辙和温穗穗便能高枕无忧了吧? 江照影毫不犹豫的扬起手,一巴掌便狠狠的扇在了伏哥儿的脸上。 “孽障!” 江照影这一巴掌,把沈伏打翻在了地上,打得所有人都猝不及防。 茶盏摔到地上,碎了一地。 沈伏捂着胀痛的脸,抬头,不可思议的看着江照影的脸,浑身都抖了起来:“母亲……” “跪下。” 江照影垂眸,面无表情的朝着他开口。 沈伏呆呆的没动。 喜房外的小丫鬟,也着急忙慌的跑了进来,拦在了沈伏的身前。 “世子夫人!世子夫人!这可是府里的大少爷,您是在做什么?” 江照影转身,坐回了床榻上。 大红色的嫁衣灿烂如血,她敛眸望着跪在沈伏身边的丫鬟。 这丫鬟名叫兰芝,是她带进府中的其中一个陪嫁,前世江照影看她伶牙俐齿,十分机灵,便重用她,冷落了另一个陪嫁水瑶。 前世便是她劝自己好好对待伏哥儿,也是她教唆自己要在沈步辙庶母的床前亲自伺候,才算是尽了本分。 江照影自问自己对她不薄,拿她当成自己的心腹看待。 今世这么一看,这兰芝从一开始,胳膊肘便是往外拐的。 江照影想着,脸上却是笑盈盈的朝着她道:“你刚刚叫我什么?” “……世……世子夫人……” 江照影火光下的眼眸好似含了秋水,却叫人感到一阵不寒而栗。 “我是世子夫人,他是世子的庶子,虽然生母不详,身份低微,可管教他是我的职责。” 说完这话,她又将凌厉的眼神望向了呆若木鸡的伏哥儿:“以后的话,我不会说第二遍,你给我去门口跪着。” 江照影突然不那么急了。 沈步辙和温穗穗在床榻上打得火热,父债子偿,赎罪的事情就从今夜的沈伏开始吧。 沈伏听着凌厉的声音,咬着牙站在原地,没有动作。 江照影见他不动,直接上前一步,用了巧劲,亲自把他按到了地上。 外头院子里的丫鬟可都是慌了神,觉得这世子夫人今晚是疯了,急急忙忙的便要跑去找沈老夫人。 可一想到沈步辙临走前的吩咐,又是拐了步子,去了沈步辙的书房。 兰芝瞧见这幕,也急急道:“小姐,您快让他起来吧!何苦让世子再回来一趟啊!” 江照影微抬眉骨:“你心疼,你便跟他一起跪着。” “他失手摔了茶盏,我也只是小惩大诫,等世子从书房回来,我便让他起身。” 她说完这话,一脚迈过了门槛,又给了院子里把手里的那根金钗交给院里的二牛,让他好好看着沈伏。 江照影也是前世偶然知道,这二牛是沈步辙院子里的洒扫小厮,脑子有些痴傻,身上却是一身蛮力,喜欢亮晶晶的东西。 他喜不自胜的收了簪子,看守的那叫一个一丝不苟。 兰芝见江照影潇洒的离开,咬牙跪在了沈伏的身边。 她对着沈伏加油打气:“少爷您放心,她们去书房找世子了,世子很快就能回来!” 沈步辙含泪点头:“我定是要爹爹来惩治那个坏女人……” 可两人在冷风里站了许久,也不见通风报信的丫鬟们找到沈步辙。 沈伏在地上跪了许久,浑身发酸,脸色发白,膝盖都没有知觉了。 他咬着牙想要站起身,却“噗通”一声,直接被那个二牛按了回去。 兰芝跪的浑身都开始打哆嗦了,她朝着那痴傻的二牛大喊:“你快让他起来!这可是侯府大少爷!” 二牛挠了挠头,手里还紧紧的握着那根簪子:“少爷?比世子夫人还厉害吗?” “世子教过我,我要乖乖听厉害的人的话!” 兰芝沉默了片刻,随后又是问了一句:“那我能站起来吗?我是世子夫人的陪嫁。” 二牛看上去很警惕:“你当我是傻子想骗我呢?” 沈伏和兰芝就这样,在寒风中跪了一整夜。 第4章 恩公 而另一侧,江照影直接穿着的喜服,一路走回了自己的春华院里。 一推开门,便瞧见了室内昏暗的烛光摇晃,而水瑶正靠在一盏烛火下,倚在桌边绣花。 水瑶听闻动静抬头,瞧着江照影在新婚夜回了院子,吓得人都呆在了原地。 江照影见她那张熟悉的脸,瞪圆的眼眸里满是惊讶,她微微一笑:“怎么,看傻了?” 兰芝和水瑶,不过是她的父亲从人牙子手上买来的两个小丫鬟,当做她的陪嫁。 那老头子医术高明,在九洲都是绝无仅有的存在,他虽不着调,却带着她云游九洲,又将毕生所学都教给了她,亦师亦友。 他们游历到京城时,偶然救沈老夫人,面对沈老夫人的求娶,江照影不松口,老头子也不答应。 可突然有一日,素来不着调的老头子,竟突然严肃了起来。 他花了七天七夜,呕心沥血炼成无数救命丹药,搜刮来一切珍贵药材,还莫名其妙带回来了两个丫鬟。 直到他突然在丹炉边吐血,江照影才知道,他要死了。 父母为子女则计之深远,他在临终前,担心江照影在京城无人照拂,才答应了这门南阳侯府的求娶。 而满院的灵丹妙药,便成了她的嫁妆。 想到这里,江照影垂了垂眸子,掩去了眼底的湿润。 水瑶也猛地回过神来,她急忙站起身,为江照影倒了一杯热茶暖手,又急忙为她倒水安排洗漱。 “小姐……今日是您的新婚夜,您怎么就这样回来了?世子爷呢?” “还有兰芝……兰芝她去哪里了?” 水瑶盯着江照影的脸,简直是心乱如麻。 江照影拍了拍她的手,随后又轻轻握住:“世子今夜有公务在身,而兰芝……她喜欢伺候侯府内的少爷,我便由着她去了。” “日后是好是坏,也是她自己的选择。” 江照影这话的意思,就是不要兰芝这个丫鬟了,日后要把她指去沈伏的院子里。 水瑶听闻,微微张了张嘴,没有说话,而是熟练的伺候江照影沐浴更衣:“您身上湿了,先暖暖。” 等江照影的身体完全没入了热水之后,水瑶才犹豫着开口。 “小姐,您不要难过,等日后世子了解了您,定会如同沈老夫人一样很喜欢您的。” 江照影一听这话,在浴桶里坐直了身子,她抬头望着水瑶,“你怎觉得我难过?” 水瑶垂着眸摇了摇头:“奴婢只觉得您经过今夜,与以往有很大不同了。” 江照影终于笑了。 她感受着热水包裹了自己的全身,她长舒一口气, 才道:“是不同了,这一回,我会保护好你,也会保护好自己。” “水瑶,今日之后,便将咱们院子里的库房锁起来,里头虽没有金银玉器,可无论是名贵的药材,还是稀疏平常的燕窝、虫草、丹药,无论是谁来拿,全都不给了。” 水瑶听见这话,惊讶的瞪大了眸子。 小姐这回,是真的受大刺激了! 等沐浴完毕,江照影穿着寝衣,躺在床榻上沉沉睡去。 她在今夜,再次梦见了前世。 前世新婚夜的第二日,在她作为新媳敬完茶之后,沈伏被易先生亲自赶出白鹿书院的事情,便捅了出来。 这位易先生,可是三朝元老,实为本朝的肱股之臣。 是朗如日月的先太子最为敬重的太傅,而从前那位举世无双、有旷世之才的皇长孙,也是由他一手教导长大的。 先太子因故身死,在先帝病逝后,易先生便告老还乡;却被当今陛下挽留,于是在京中开了一个白鹿书院。 无论是京城的世家子弟,还是皓首穷经的书生秀才,挤破了脑袋,都想要获得进入书院的机会。 老头子行医救人,对易先生有过救命之恩,在她嫁进来之前,沈老夫人便要求江照影拿出这恩情,换得沈伏进入那白鹿书院。 江照影照做了。 可谁知,沈伏入白鹿书院,没有人念着她的功;可沈伏被赶出白鹿书院,阖府上下却都说她是个丧门星。 甚至她在听了沈步辙的话,为讨好易先生,给他送上了好酒,易先生却罕见的动怒了。 他大概是恨极了饮酒,于是乎连读书人的体面都忘了,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指责侯府家风不正,指责伏哥儿顽劣不堪。 侯府厌弃她,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到她的身上,全京城都觉得她是恶毒的后娘,故意害了伏哥儿。 江照影永远忘不掉那个寒夜,秋夜寂寥,她跪在冷冷冰冰的石砖上,乞求易先生能够原谅。 也不知是跪了多久,心中委屈,只觉得遍体发寒,她眼前一黑,差点便是要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而那时候,是有一弯温和有力的长臂,及时扣住了她的腰肢,免得她跌到了地上去。 “怎得这样冷?” 一道温润的声音在她的耳畔响起,宛如扣玉的脆响。 第5章 和离 江照影便感觉一道力量将她打横抱起,将冷得浑身发抖的她置于温暖的胸怀中。 那时候她的意识已经完全模糊了,她看不清他的脸,却永远都忘不了那道刻骨铭心的沉木香。 那夜醒来后,易先生便亲自叫了马车,将她送回侯府。 还有易先生身边的书童,前来与侯府冰释前嫌,将伏哥儿重新迎回了书院。 沈老夫人问起原因,书童便说是易先生为江照影的慈母之心感动。 可只有江照影知道,易先生的态度骤然改变,与那夜心善的男子有关。 江照影就这样迷迷糊糊的梦着那位恩公,企图在梦中看清他的容颜。 可耳畔却突然传来了一道尖锐的责骂声。 “如今是何时了都不起床洗漱?今日可是新妇敬茶的日子!” 江照影骤然梦醒,她捂着胸口,猛地喘着气。 等她洗漱完毕出了院子,看见的便是元氏身边的赵嬷嬷,破口大骂: “你这个毒妇,嫁进来第一天就擅自惩罚少爷!少爷如今可是在白鹿书院读书,是咱们侯府唯一的希望!” “白鹿书院的易先生是何等人物?少爷是他的弟子,便是那天边的云彩,咱们这些没读过书的,不过是地上的烂泥!” “老夫人和夫人如今很生气,我看你怎么解释!” 等江照影一脚迈入锦绣堂,听见的便是里头传来呜呜的哭声。 她抬头往里头一瞧,便感受到了锦绣堂里极低的气压。 兰芝垂着头,正跪在地上一抖一抖的啜泣。 伏哥儿站在沈老夫人的面前,他绣金的衣袍被撩起,裤管也被人卷起,露出了满是青紫的膝盖。 沈老夫人高高的坐在主座上,脸色虽山水不露,可明眼人却能看出来,她正极力忍着怒气。 沈步辙此刻也已经到了,他沉默的站在角落,阴沉着脸。 等她进了厅堂,便听见了一声劈头盖脸的责骂:“新妇江氏,你给我跪下!” 江照影听着元氏尖锐的声音,微微挑了挑眉,站在原地未动:“婆母屡次三番的发难,总是需要一个理由。” 元氏瞧着江照影这不知所谓的样子,喉头猛地一噎,更加生气了:“你还不知错?” 江照影的表情始终是淡淡的:“错?是指婆母昨夜剥光了儿媳的衣裳,检查儿媳的身子,儿媳反抗了,所以错了吗?” “您是觉得老祖宗做主娶我进门,是老糊涂办了错事?还是婆母剥光新媳衣裳,是南阳侯府一贯的传统?” 江照影这话,叫在场的所有人眼皮一跳。 元氏没有想到江照影这个软柿子,竟敢直接提起昨夜她暗中使的绊子,还说的这样难听! 她小心翼翼抬头看了一眼沈老夫人,倒是不敢再吱声了。 气氛突然沉寂了下去,沈老夫人才终于慢吞吞的开口了:“江氏,你是老身唯一的孙媳,老身疼你。若是在府中受了什么委屈,与老身直说便是。” “元氏有错,老身会教。可你受了气,却发泄在伏哥儿的身上,虐待继子,这做法,实在有违人伦!” “你要知道,伏哥儿如今在白鹿书院读书,前途光明着呢!” 沈老夫人的话差点让江照影笑出了声,她垂眸掩盖住了眼底的阴霾:“伏哥儿进书院的机会,都是我给的!我又为何要为难他?” “不过是因为伏哥儿在书院里犯了错,被易先生亲自赶了出来!” 元氏听闻,噗嗤了一声笑了出来,“我伏哥儿素来乖巧……” 老夫人摇头,加重了语气:“江氏,你信口胡诌就是你的不对了!” 她们一点都不信,对自己一手教养出来的孩子,沈老夫人和元氏还是很放心的。 江照影站在原地,红唇微微勾起:“今日以后,南阳侯府名声尽毁不说,就连府中的女眷恐怕都嫁不出去了。我小惩大诫,却被你们以为是存心为难,果然是后母难当!” “你们一开始就拿我当外人,欺负我孤苦无依,那便趁热打铁,直接和离罢了!” 元氏一听这话,眼眸都亮了:“果然,是你虐待继子,心存嫉妒,往他头上泼脏水不成,现在心虚了吧?” “来人!先是将她送去祠堂受了家法,然后让我儿亲手休了她!” 可还未等元氏说完这话,伏哥儿身边的小厮,却浑身抖成了筛子。 他噗通的一声跪了下来:“求老夫人原谅!易先生勃然大怒,小的不是有意隐瞒,是少爷不让我说!” “南阳侯府名声尽毁,与小的无关啊!” 在场的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齐刷刷的望向了伏哥儿,随后又齐刷刷将视线望向了江照影的方向。 沈步辙浑身一颤。 他煞费苦心,用了南阳侯府的面子,在户部谋了一个员外郎的官职,官职虽不高,却有实打实的权力,还有升迁的余地。 比如今这空头世子好上许多。 原本就等着笼络好户部尚书,好叫他松口了。 可如今…… 他上前一步,摇晃着伏哥儿的身体:“伏哥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瞒着爹爹什么了?” 伏哥儿跪了一夜,原本就难受,如今被摇晃了两下,直接哭了出来:“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孩童的啼哭让场面一度混乱了起来。 沈老夫人握紧了身侧的扶手,沈伏什么都不说,眼下只有江照影知道。 纵使是她,此刻也是耐不住性子了。 沈老夫人分寸大乱的站起身,急急朝着江照影发问:“照影!影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江照影却是漫不经心的往外走,给惶恐的众人留下了一道孑然的背影。 “慈祥的祖母将我问罪,婆母说要将我家法处置,伏哥儿的事情,我这个后娘是不敢再管了。” “侯府的祠堂在哪里?我要去受家法了。” 第6章 求饶 “影影,你快回来!有老身在这里,谁敢将你家法处置?”沈老夫人捂着胸口,朝着门外的江照影叫了两声。 “婆母敢,她说的。” 江照影硬邦邦的回答,她脚步未停,纤细脊背带着些许决绝。 沈老夫人一听这话,浑身猛地一哆嗦,便险些要背过气去。 惹得沈步辙一个箭步冲到了沈老夫人的身边,急急将她扶稳了。 沈老夫人自然也知道江照影是委屈。 今日那丫鬟前来请罪,她才知道沈步辙昨夜有公务在身,去了书房,没有洞房。 原以为江照影是因为这件事,故意罚跪伏哥儿,却不曾想是因为伏哥儿被赶出了白鹿书院,她有心管教。 眼下虽不知伏哥儿犯了什么错,可只有江照影有法子再将他送回去。 侯府如今没有爵位,若是再失了名声,那便是什么都不是了。 一想到这里,沈老夫人咬紧了牙关,扭头望向了身后的元氏。 元氏瞧着江照影的背影,想起昨日自己受的委屈,冷笑一声。 “婆母管教媳妇,天经地义!你昨夜以下犯上,我把你送去执行家法又能怎样?” 元氏刚说完这话,却见沈老夫人脚步稳健的朝着自己走来。 沈老夫人猛地给了元氏一个耳光:“闭嘴!快些去跟影影道歉!” 她被这么一打,整个人都懵了,只觉得脸颊生疼,脑门都在嗡嗡的响。 偌大的厅堂变得无比寂静。 元氏不可置信的抬头:“婆母!您这是干什么?” 沈老夫人冷笑一声:“婆母管教媳妇,天经地义。若是你耽误了伏哥儿的事情,老身便把你送去执行家法!” 听见这话,元氏浑身一个哆嗦,站起身便也给了赵嬷嬷一个巴掌:“刁奴,昨夜的事情都是你在为难,快给我去道歉!” 赵嬷嬷疼的几乎是要眼冒金星,脸颊高高的肿了起来,她惨叫了一声,跪在了江照影的面前。 江照影身形一顿,微微停下了脚步。 “世子夫人原谅,是老奴错了,老奴昨夜冒犯了您,是脑子被驴踢了,再也不敢了!” 元氏也咬着牙,低下头讨饶:“昨夜的事情,是我的错,日后不会了……” 见此场景,在场的下人暗自吸了一口气,纷纷高看了江照影一眼。 江照影面无表情的看着元氏卑躬屈膝的模样,没有说一句话。 “元氏,昨日之事本就是你的错,影影什么时候宽恕你,你便什么时候回来。” 沈老夫人饶有深意的声音响起,江照影才淡淡一笑,缓缓转回了身子。 沈老夫人和沈步辙同时松了一口气。 沈老夫人上前一步,紧紧的握住了江照影的手:“影影,老身日后万万不会阻止你管伏哥儿,你便是伏哥儿的亲娘!” “伏哥儿亲娘已死,孙媳自然是伏哥儿唯一的娘,日后是会好好教导。”江照影满口答应。 可她说出来的话,却让沈步辙和沈伏同时脸色一僵。 沈老夫人没察觉,还是自顾自说着:“伏哥儿是因为你才进了书院,影影,这件事可要你来负责了!” “你嫁妆里不是有很多的奇珍异草?什么天山雪莲、百年首乌,把压箱底的拿出来,快些给易老先生送去!” 沈老夫人讲到江照影压箱底的宝贝,眼睛都亮了。 虽然侯府日日吃她虫草、燕窝、各种丹药,她通通是给了,可这些寻常的东西,虽然成色上好,但是用钱就能买到,哪里比得上能保命的天山雪莲! 江照影心中冷笑。 那些天山雪莲、百年首乌,单一件便价值连城,是她压箱底的宝贝! 江照影想到前世,自己嫁妆里的所有名贵药材,都被侯府用得用,卖得卖,或是拿出去送人情,跟洒水似的。 她拢在袖管里的手便微微收紧。 “人家易老先生病刚好不久,若是现在送上保命的东西,看着倒像是盼着他死了。”江照影微微一笑,笑容不达眼底。 沈老夫人将信将疑的看着她,怀疑她是舍不得拿出来:“那你说说,是否还有其他的主意?伏哥儿可是你的孩子!” “主意倒是有,只是孙媳也拿不准。孙媳听说易先生有一个癖好,隐瞒了许久,还是同僚偶然见了,才知晓……不过到底是什么,还是要去打听打听。” 江照影说完,又将眼眸望向了沈步辙,盈盈的眼眸含着笑意。 “我是伏哥儿的嫡母,世子可是伏哥儿的生父,这种事情妇道人家不好出面,便让世子去打听吧!” 沈老夫人也转头看他,朝着沈步辙使眼色:“步辙,这事不好打听,你能打听到吗?不然还是把天山雪莲、百年首乌给易先生送去吧!” 可沈步辙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身躯大震,眼神也变得神采飞扬了起来。 他直接忽略了沈老夫人的眼神,语气斩钉截铁:“祖母,孙儿能打听到!孙儿知道易先生喜欢什么!” 易先生喜欢饮酒! 第7章 不轻易放过她 易先生喜欢饮酒这事,还是穗穗跟他说的! 两人夜间谈话时,穗穗还提起了这件趣闻。 说易先生有一日和同僚回了老宅,同僚见老宅里满地的空酒缸,好奇的问了一句,易先生便笑着道,这些都是他的珍藏。 易先生是个读书人,喜欢饮酒这件事不敢大肆宣扬,所以没有人知道;那么他便搜罗了全京城的好酒,给易先生送去! 沈步辙想到这里,眼眸发光,心中有了底气,整个人也变得胸有成竹了起来。 若是能借这件事情,让伏哥儿重新回了书院,又能将穗穗放出来,让祖母、母亲喜欢上她,那便是皆大欢喜了! 更何况穗穗温柔体贴,并且她博学多闻,见多识广,知晓许多文人墨客的典故,还能引经据典。 若是伏哥儿有了她的教导,倒是不担心未来了! “步辙?步辙?你真的有主意?” 沈步辙正垂眸想着,沈老夫人一连叫了他好几声,他才回过了神来。 他微笑着望向了沈老夫人,胸有成竹的点了点头:“孙儿自有办法,到时伏哥儿不仅会重回书院,还是会风风光光的被易先生亲自请回书院!” 一听沈步辙这样说,无论是沈老夫人还是元氏,终于是放下了心。 可还没等她们喘口气,却又听沈步辙继续道:“不过昨夜孙儿新婚,是侯府上下的大喜事,倒是让孙儿想起了一件事情。” 沈老夫人拧眉:“伏哥儿的事情最重要了,还有其他什么事情?” 江照影此刻也抬眸,将目光望向了他。 沈步辙对上沈老夫人的目光,心底还是有些心虚,于是他清了清嗓子:“就是邀莲阁的……温姨娘……” 元氏一听这名字,一下连眉毛都竖了起来,她一拍大腿:“呸!好好的日子,你提她做什么?她不过是你爹的一个小妾,那副德行,连妾都不如!” “你提她都脏了你那金贵的嘴!” 若是说元氏有讨厌的人,江照影排第二,温穗穗便是当仁不让的第一。 元氏善妒,南阳侯身边就算是有莺莺燕燕,却也被她用各种手段打发了出去。 唯有这温穗穗。 温穗穗一上手,元氏的恩宠便绝了,她一个世家女子,床笫间哪有温穗穗手段高超,又豁得出去? 一想到温穗穗从前玩的花样,元氏便觉得喉头是一阵恶心。 原以为那好色鬼死了之后,她就能把温穗穗发卖了,可谁知侯爷死前留下遗言,定是要他们善待温穗穗。 所以温穗穗被禁足在了邀莲阁,至今不得出门,见不到男人,她的狐媚子手段没地方使,也算是消停了。 沈老夫人虽没说话,表情却是十分厌恶。 瞧见自己提到穗穗的名字,堂内三个女人陡变的眼神,沈步辙喉头一哽:“娘!儿子提她,不过是为了侯府的将来!” 元氏狐疑的看着他:“怎么?” “父亲在死前,留下遗言,要我们好好待她,可她却被禁足在了方寸之地,如此之久。” “眼下,陛下指了我去户部当值,户部尚书表面应了,却迟迟不让我就任,想必便是因为是侯府无权,又寂寂无名。” “侯府最需要的便是清誉,若是让外人知晓,我们苛待……父亲留下来的姨娘,恐怕会引起京中众人的非议。” “更何况,她从前博学多才,易先生喜欢饮酒这件事情,就是她从前跟父亲讲,父亲又跟我讲的。为了伏哥儿,我们全家都要感谢她。” 元氏声音陡然尖细了起来:“果真?易先生喜欢饮酒的事情,是温穗穗提出来的?” 沈步辙点头:“千真万确。” 元氏听到这里,态度才软了下来:“儿啊,你终于是长大了,你为了侯府都能做到这个地步,那娘自然没有异议。” 元氏心中感叹,她生的儿子是这样的懂事、乖巧,为了侯府忍辱负重,甚至是连这种事情,都能忍着恶心主动提出。 咋咋呼呼的元氏松了嘴。 沈老夫人思及易先生这边的事情,眯了眯眸子开口:“若是易先生这边的事情办好了,日后便拿她当个人,也不禁她的足了;若是她搞砸了,老身我不会轻易放过她。” 沈步辙这才松了一口气。 搞砸?怎么可能搞砸? 温穗穗的聪明才智,可是有目共睹的。 站在一旁的江照影,看着沈步辙兴高采烈的模样,讽刺的笑容是更大了。 如今她回来了,若温穗穗没解禁足,或许还能保住一条性命。 可若是解了禁足……还想用书院的事情邀功?到头来怕是连性命都要保不住了。 这边的事情告一段落,沈老夫人有些乏了,只留下了元氏,江照影和沈步辙便只得一同告退。 两人并行离开了沈老夫人的锦绣堂。 江照影沉默的走着,可沈步辙余光却忍不住扫了江照影好几眼。 不说昨夜的正脸,就连此刻的侧脸,也是顶级的美丽。 她的五官明艳大气,倒像是天生的上位者,京城难有人能与她比肩。 沈步辙被自己的这个想法惊呆了。 他随即晃了晃脑袋,便要将江照影的脸从自己脑子里晃出去。 江照影感受着沈步辙的目光,就像是苍蝇似的讨厌。 她刚想加快脚步,余光却偶然瞥见了温穗穗的身影,正在旁边的树林里躲着。 江照影眉头一挑,勾了勾红唇,便朝着沈步辙扬起了一抹笑。 “今日伏哥儿的事情,真是多亏了你。夫君,你好能干,和我想象中的一样。” 江照影声音不大不小,故意让她听了个正着。 可这还没完,江照影微微朝前一步,靠近了沈步辙,随即抬起手,便拂掉了落在他肩头的花瓣。 沈步辙听着江照影柔情似水的嗓音,一瞬间忘记了刚刚脑海里想的一切,不仅没躲,表情甚至多了几分青涩和害羞。 而温穗穗便在一旁躲着,原本欢欣雀跃的笑容此刻僵在脸上,她盯着沈步辙甜蜜的笑容,几乎目眦欲裂。 第8章 盘算 她没有想到,辙郎新娶的乡巴佬,生的是这样的貌美…… 温穗穗瞧着沈步辙着迷的模样,失落的后退了几步,却不慎踩着了地上的叶子,发出了声响。 “是谁?” 江照影的声音远远传来,温穗穗原本都紧张得心跳加速了,可转念一想,也没什么好紧张的。 于是她微抬下巴,姿态高傲的便从小竹林里走了出来。 温穗穗生的一张好容颜,尖尖的下巴上,有的是一张樱桃小嘴,如今眼眶微红,看起来娇媚又可怜,让男人看得心都疼了。 但是与她形象不符的,是她曼妙的身材,胸前波涛汹涌,穿着单薄的齐胸襦裙,简直是要呼之欲出了。 温穗穗一边走向江照影,一边打量着她的脸。 美则美矣,毫无意趣。 想到这里,温穗穗心中是更得意了些。 她在打量江照影的同时,江照影自然也是在打量她。 前世她没有罚跪伏哥儿,温穗穗也没有这么早解了禁足。 不过解了禁足才好,温穗穗有了时间和机会,自然才能好好“管教”伏哥儿。 江照影不过是掀着眼皮瞥了一眼,随即将目光望向了沈步辙。 “夫君,我真是没想到。老夫人恩惠,侯府里的嬷嬷,竟也能穿着这么好。” 江照影这话一出,温穗穗得意的表情在一瞬间僵住了。 “嬷嬷……?” 江照影点了点头,脸上满是体恤奴婢的温和:“不过这位嬷嬷是在哪间院子里干活?秋日里竟穿的是这样少,是不是被旁人克扣了用度?本夫人会为你做主的!” 她脸上温和,声音却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下人间爆发出了一阵大笑,言语中满是对温穗穗不知检点的谩骂。 “狐狸精就是狐狸精,侯爷死了都不安分!” “秋日里穿成这样,不知道是要勾搭哪个小厮?!” 听着众人的声音,温穗穗身形一晃,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小脸惨白惨白的。 沈步辙见温穗穗可怜的模样,只觉得心脏是撕裂的疼。 他看了江照影一眼,见她一脸懵懂,只得解释道:“这不是什么嬷嬷!” “这位就是邀莲院的温姨娘,刚刚救了伏哥儿的主意,便是她说的,你应该为伏哥儿感谢她,好好待她才对!” 江照影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夫君你的那位母亲……哦,是小妾,她是夫君你的庶母!” 沈步辙听着又是“母亲”又是“庶母”的,他喉头一哽,温穗穗的脸色也越发的白了。 “不过这位庶母保养的倒是好。” 江照影冷不防的一句,温穗穗刚要高兴,却又听江照影继续道:“这张脸看不出年过半百的模样,看着倒只有四十来岁。” 温穗穗脸都僵了,泪珠大颗大颗的滚落:“我没有四十岁!我如今不过才二十六七!你怎么能胡说呢!” 江照影这才瞪大了眼睛,表情好像极为诧异:“呀?才二十六七?!” “天哪,真人不露馅,我是真看不出来。” 温穗穗咬紧了牙关,正要使出长辈的威严,让这位小门小户出生、身后没有依仗的新妇,朝自己道歉。 可江照影却直接头也不回的走了。 温穗穗满嘴的话堵在了喉咙眼,她咬着唇瓣望向了沈步辙,心中凄凄惨惨,当着众人的面也忘记了避讳。 她上前一步,伸手就要抓住沈步辙的衣袖:“辙郎……我真的很老吗?” 光天化日之下,一众仆人看着,沈步辙如何能回答? 他忙不迭的后退了一步,恭敬的鞠了一躬,把话说给众人听:“姨娘您自然不老。” 这温穗穗瞧了沈步辙的动作,瞪大了眼睛,眼眸里满是不可思议:“所以你是在嫌弃我?” 沈步辙牙根紧了紧,还未等他回答,温穗穗便双手掩面,头也不回的跑走了。 他站在原地,垂在身侧的双手捏了捏拳头。 沈步辙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假意往自己的院子里走了几步,等周围没人了,他才飞快的穿过那片小竹林,朝着温穗穗的院子里跑去。 温穗穗一个人在屋子里哭得伤心欲绝,将院子里的瓷器都摔了好多副。 沈步辙来了,一闻到屋子里的熏香,胸膛的无奈才消散了不少,开始耐着性子劝慰。 温穗穗一点都不愿搭理。 “你有了新夫人,为何不去找她?要来找我这半老徐娘,倒是让你在众人前丢了脸!” 沈步辙听见这话,从背后一把搂住了她的纤腰。 他动作强势,声音哑然,捏了捏温穗穗的屁股,“昨夜算是我们的新婚夜,我穿着大红色喜袍,那样努力,把你翻来覆去,你全都忘了?” 温穗穗一听这话,感受着男人的动作,身子一颤,才止住了眼泪,娇嗔道:“那谁知道?她还管你叫夫君呢!” 沈步辙叹了一口气,将下巴靠在了她的身上:“若不是为了伏哥儿,我都懒得瞧上她一眼。” 温穗穗一听伏哥儿的名字,急忙挣脱了他的怀抱,转过头来看他:“伏哥儿怎么了?” “他被易先生赶了出来……” 温穗穗正要紧张,却又听沈步辙继续道:“不过多亏了你,告诉我易先生喜欢饮酒。我明日买上些好酒给易先生送去,伏哥儿便风风光光能回了白鹿书院。” 她听到这里,心中不疑有他,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温穗穗十分骄傲的抬了抬下巴:“那是当然,我的学识是很多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女子没得比的!” 她说着,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急忙握住了沈步辙的手:“从前她送伏哥儿去白鹿书院,让她得了脸,这次可不能再让她插手。” “若是让她占了便宜,到时候人人便都要夸她是慈母了。这次的功劳必须算在我的身上!” 第9章 缘起 沈步辙点了点她的鼻子:“那是自然,我已经在祖母面前说了,你才是出主意的人,不会让她占到便宜。” “到时候事情成了,祖母和母亲对你另眼相看,你在府里有了地位,便叫江照影来伺候你的身体,她虽上不得台面,但会医术,能把你养得好好的,再给我生个孩子。” 温穗穗听着,脸上的笑容不由自主的扩大:“你说的是,我反正是她的长辈,身份也压她一头。” 只见沈步辙的桃花眼逐渐的迷离了起来:“不过生孩子……还是需要我的努力。” 语罢,他便将她打横抱起来,扔到了床榻上,随即一个饿虎扑食,床帐间便传来了女子的娇笑声。 邀莲院的事情,江照影不知道,不过她也不想知道。 实在是太恶心人了。 她一回了院子便叫水瑶拿来了账本。 账本是她自己的,里头记录的便是她的嫁妆和从前的私房银子。 水瑶听着江照影的吩咐,慢吞吞的拿出了账本,可语气中却有些犹疑。 “奴婢早晨便按照您的吩咐,断了给侯府上下供的药材,还将那库房落了锁,让您讨来的那二牛看守库房。可是这账本……小姐您是打算凑够了银子,为伏哥儿的事情给易先生买酒去吗?” 前世,为易先生买酒的银子,确实是她出的。 前世她先是送了药材,可易先生不收,甚至是连面都不见。 沈步辙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便也不敢自己去送酒,而是撺掇着江照影,卖了名贵的药材,买了好酒,亲自去触了这个霉头。 所以后来易先生勃然大怒,侯府便将所有的罪过怪在了她的头上,让她无法收场,不得不丢了尊严去求情。 江照影想到这里,正翻着账本的手微微一顿,前世无尽的血泪只化作淡淡一笑:“伏哥儿的事情与我无关,随他们想怎么样。” 如今沈步辙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只想自己在易先生面前得脸,就算是沈老夫人发了话,沈步辙都不会同意她插手。 水瑶听着江照影的话,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小姐库房里虽都是名贵药材,可私房银子却是不多。 若是这次要凑钱去顶好的酒,恐怕不仅是掏空了她的全部家当,还要去卖了药材。 幸好……小姐她,是真的和从前不同了! 等江照影翻完了账本,也才发现了这个问题。 爹爹生前随性洒脱,治愈病人不看身份高低,也从不会收金银之物,要的不过是粮食一斗,又或是蔬菜一筐。 她现下仅有的银子,还是她从前自己攒下来的。 “所以,水瑶,我那么大的库房里实际上就只有三十六两银子,对吗?” 水瑶抿了抿唇,默不作声的点了点头。 江照影叹了一口气。 倒是没有想到,买那小子,竟要花上自己的全部家当。 半年后便是时疫,爹爹留下来的药不仅不能卖,还需要抓紧时间采购更多药材,才不会像前世一样,令她措手不及。 她发现她缺钱,真的很缺! “罢了,三十六两大概买他也够……”江照影摇了摇头,从软榻前站了起来,“水瑶,去知会沈老夫人一声,就说我要回家一趟。” 水瑶愣了,想到老爷故去了,那空空荡荡的院子,开口阻拦:“小姐,今日又不是您回门的日子,您归家干什么?” 江照影笑了:“不过是个借口,其实我是要去买些下人。” 去那牙行里,买回一个至关重要,能决定这整个侯府生死的人。 水瑶听了这话,以为江照影是觉得院里下人太少,人手不够,便闷声跑去禀报沈老夫人了。 沈老夫人一听江照影是要回她那穷酸的院子,心中不屑,却是恨不得她再带回些好药材,于是乎嘴上却忙不迭的同意了。 马车辚辚压过青石板,江照影回老宅取回了自己的药箱和爹爹的一些遗物,随即便往牙行去了。 她靠在车厢壁上,撩着帘子往窗外望,脑子却是回想着前世的一切。 陆闻祈,前世权倾朝野的大奸宦。 坐上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位置,诛杀天下异党的时候,不过弱冠。 要是算起来,此刻倒是和沈伏一样的年岁。 他自幼颠沛流离,因骨骼惊奇被老鸨从牙行买进青楼,拼死逃出来之后,被一位卖油郎收养。 陆闻祈才高八斗、惊艳绝伦,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若是靠着他的才华,定是可以连中三元,成为全京城最年轻的状元郎。 若是有他在,状元的位置是无论如何都轮不到沈伏的。 可谁知他突遇家中剧变,卖油郎无故横死,陆闻祈没钱读书,走投无路便只得入宫,当了宦官。 他一路摸爬滚打,在宫中受尽了非人的凌辱,终于成为了一代权宦,成为皇帝手里最锋利的那把刀。 前世江照影医治过他,偶然发现他有一块随身的玉佩,和沈步辙身上的那块一模一样,才知道他是侯府流落在外的血脉。 他是南阳侯年迈时的私生子,也是沈步辙同父异母的兄弟。 甚至是连与他同岁的沈伏,按照辈分,也要叫上他一句小叔叔。 陆闻祈虽表面冷血无情、睚眦必报,可内心里极度渴慕亲情。 不仅是因她的照顾,视她为亲生母亲,更是从她口中知道了他与南阳侯府的渊源,用尽一切的帮扶了南阳侯府。 沈步辙能承袭爵位,让沈氏成为京中最尊贵的一族,除了依靠江照影的医术之外,便是因为陆闻祈。 可前世这孩子死的比她还早…… 江照影想到这里,轻轻叹了一口气,直到听见耳畔水瑶的声音,才发觉已经到了牙行。 等她下了马车,便单刀直入,让牙行的掌柜叫来了他们牙行的所有孩子,又让所有人都在她面前一字排开。 江照影在茫茫人群中,一眼便瞧见了陆闻祈的脸。 此刻的他还没被卖去青楼,浑身脏污,骨瘦嶙峋,小脸也没有长开,看不出前世的容貌。 可他就是那样站着,便独独让人觉得他并非池中之物,犹如藏在石头里的一块宝玉。 今世,她要早点解救陆闻祈于水火之中,将这可怜的孩子好好养,让他满腹的才华能够得以施展。 而不是走投无路,净了身,成为了睚眦必报的宦官。 当然,他与沈伏同岁。 若是让陆闻祈进了学堂,沈伏又没了她的教导,那么他上一世引以为傲的才华和荣耀,以及那光宗耀祖的状元身份,便是要烟消云散了。 想到这里,江照影望向了自己身边的牙行老板。 “你刚刚说,一个成年丫鬟是三十两银子,而这些未长成的,不过二十两,对吗?” 江照影说的,捏紧了荷包里的三十多两银子,心中隐隐有些庆幸。 那牙行的掌柜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又是喘着气咳嗽了两声。 随后才朝着江照影点了点头,他有些费劲的开口:“成色一般的是这个价格,若是成色好些的,便贵些。” “若是中间那个,是在下好不容易收回来的,便是要八十两银子才肯卖。” 他伸出的手指一指,便直直的指向了陆闻祈的方向。 第10章 药铺 江照影一听这话,目光微微一凝,握紧了手里的荷包,“这里的孩子年岁都不大,价格哪里有这样大的差别?” “我是诚心要买,掌柜自然也是要诚心开个价格。” 那老掌柜微微摆了摆手,态度却没有动摇。 “其余的都是一样的,只是那孩子容貌好,前几日雨花楼的老鸨开了一百两的价格,我念着他小小年纪若是进了那地方,怕是可怜,都没卖。” “不过在下最近缺银子,所以也没办法,若是那老鸨明日再来,我便是要卖了。” 江照影遥遥望着远处的陆闻祈,又将眸光挪向了眼前的掌柜。 眼前的掌柜大概是半百之年,可容颜憔悴,脸色蜡黄,此刻佝偻着背,更显得的老态龙钟,消瘦异常。 这位老掌柜面相和善,恐怕说的话也是真的。 俗话说观闻问切,江照影只看他的面色,就知道他有病。 最近缺银子,要将陆闻祈卖去青楼,恐怕不是因为别的,而是为了治疗自己的病。 “您说最近缺银子,是否是因为您身上这病?”她开口试探。 老掌柜一听这话,浑身都警惕了起来,他本想要说没有,可江照影又是继续道。 “你视物模糊,小解量多,次数也多。伴有腰膝乏力的症状,口干口渴,身上多疥疮。” 掌柜听见她如此精准的描述出自己的症状,胸膛震了震,瞪大了浑浊的双眼:“……敢问夫人是否认识在下?这病是你从何得知的?” 江照影微微一笑:“素昧平生,不过我的父亲是位大夫,对消渴症多有研究,也证明了这消渴症,是有药可医。” “消渴症?”老掌柜嘴里念叨着,蹙了蹙眉:“在下求医多时,却从没听过这个词,敢问真的是有药可医?” 江照影确信的点了点头,“更具体的情况,需要切脉。” 老掌柜听见这话,急急伸出手,江照影也毫不避讳,便直接握住了他的脉搏。 “消渴症多为富贵病,分三消症,多发于高官厚禄的人群之中。您脉搏微弱沉细,是下焦阳肾不足。或许您找了很多大夫,可民间的大夫不同于宫中,甚少医治此病,怕是用错了方子。” “对对对,我儿子是孝顺,从前山珍海味都紧着我吃,如今生病了,便为我寻来了各地的名医,可海量的银子花下去,病都不见好!” 老掌柜说着,又抬起眸子,仔细的打量了一眼江照影的模样。 此女衣着华贵,马车也精致,浑身的气度更是他从未见过的,看着便是一副容易让人信服的样子。 这病是富贵病,或许是民间的大夫甚少医治达官贵人,或许就无法对症下药。 “贵人您见多识广,若是您真能医治好我的病,什么条件我都能答应您!” 老掌柜患病多年,早已经是深受其苦,找了无数民间的医者,却都是药石无灵。 江照影所述与他的病症一模一样,他一下子就相信了江照影的话。 掌柜的话正符合江照影的心意,她收回了手,真心实意的笑了。 “倒是不需要其他条件,只是那孩子符合我的眼缘。若是我将您治好,您便把那孩子赠与我,这就足够了。” 江照影说着,目光坚定的望向了陆闻祈的方向。 在人群中的陆闻祈,表情冷漠,漆黑的眼眸一直都盯着江照影那张如玉的脸。 他在这里站了许久,听不清他们到底说了什么。 可他感受着眼前的贵妇人那温和又带着坚定的目光,直直的投向他,心中便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逐渐化开了。 掌柜答应了,江照影便叫水瑶去马车上取来她的药箱。 前世,沈老夫人一句“侯府的女人抛头露面的治病救人,便是低贱”,直接绝了她用医救人的路子。 是等南阳侯府将要败落,她才从老宅取回了药箱,为侯府治病救人,疏通了许多关系。 而今世,她同样是拿着药箱,却断然不是为了侯府,而是要为了她自己。 掌柜把站在院子里的小孩都叫了下去,只留下陆闻祈,又让江照影带着水瑶,来到了院子就近的一处花厅。 江照影先是取出了银针,在烛火上仔细的消毒后,便望向了老掌柜。 “我会按照您的症状给您开了方子,不过视物模糊这点,用了针灸就能暂时恢复,效果立竿见影。” 江照影明白,必须要让人见了好处,说的话才能让人完全信服。 她回忆着爹爹从前的教导,在掌柜的几处穴位下落针。 房间一片静谧,江照影针灸了多久,陆闻祈便静静的站在一旁的角落里,盯着江照影看了多久。 “好了,现在能睁开眼睛了。” 一道清亮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掌柜缓缓睁开了眼睛。 眼前的景致在一瞬间是大不一样了,眼前不再是雾蒙蒙的一片,双目都变得清明了起来。 他也看清了眼前的女子,目如星子,流光溢彩,有着说不出的明澈,她此刻正歪着头,静静的等待着掌柜的回答。 “看清了,是看清了!”掌柜揉了揉眼睛,有些欣喜若狂:“夫人您的医术是真的高超极了!” 掌柜年轻时天南地北的做生意,有经商的脑子,也知道江照影刚刚的反应是有些囊中羞涩。 于是他一拍大腿,目光炯炯的朝着江照影开口:“在下抱病已久,一直希望能开个药铺、悬壶济世。看您医术高超,不若等你将在下医治好,我们一起开个铺子,银子什么的我来出,您就负责出诊。” 江照影听见这话,心中大喜,可她还是摇了摇头:“我不适宜在药铺里出诊。” 掌柜点了点头,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是是,是我思虑不周。” “不过我可以给方子,按照收益分红。”她补充了一句。 真是瞌睡来了枕头,江照影心中担忧着钱财,掌柜便慧眼识珠看中了她的医术, 若真能将此事办下来,日后时疫买药材、买粮食都需要用银子,她倒是不用愁了。 掌柜的连连点头:“好,好!那就这么办!” 江照影对着他扬起了一个笑容,正打算多说几句铺子的事情,却听见外头突然传来了一道尖锐又刻薄的声音。 “哎呀呀!一柱香的功夫,老掌柜老眼昏花,又是要给人骗了!” 江照影脸上的笑容一顿,她转过头去,便看见了一个身材清瘦的山羊胡子男人,正拉着一个人急匆匆的往花厅里赶。 第11章 偶遇 “少掌柜啊少掌柜!你还是管管你爹吧!我费尽心机的治病,好不容易让你爹身子好上了些,他现在又在信些江湖骗子了!” 那男子语重心长,话说得是阴阳怪气,急得都开始拍大腿了。 江照影一辈子纵然不是顺风顺水,可医术师承老头子,前世也得了皇家的称赞,如今被人指着鼻子骂骗子,可是两辈子头一回。 还未等她说话,她身边的水瑶便是气极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知道我家小姐是谁吗?” 山羊胡的医者冷哼一声:“是谁?不过是一个女人!” “我从未听说过女子行医,也没见过竟有女子敢带着那些偏方,到我面前指手画脚!这简直是对我的侮辱!” 他趾高气昂的说完这话,江照影冷声问:“女子怎么了?” “我话就放在这里了,女子肯定是治不好病的,只会行骗!若是让她治,那我便不治了,就算是被她治坏了,我也不负责!” 医者的眼睛简直就是长在头顶,话语里也是对女子浓浓的蔑视,他说完这话,转头便是作势要走。 他的话可把那少掌柜吓坏了,他急急拦着,神情都慌乱了起来:“您是神医,您是神医啊!您怎么能走!” “我带着父亲去看了无数的大夫,却都是药石无灵,如今好不容易瞧见一个医术高超的神医。鲍参翅肚、名贵的补药下肚,虽几乎是散尽家财,却看见了明显的成效!” 江照影一听这话,都惊呆了:“你说着医者喂你的父亲吃了鲍参翅肚,还用了名贵的补药?” 医者点了点头,伸手摸了摸胡子,又是望向了少掌柜。 少掌柜此刻心中也是有了决断,他根本不愿理会江照影的话,直接一个手势,便是要叫人把她请走。 “我看您衣着华贵,便自行离开吧,免得我叫人来赶,伤了你的面子。” 少掌柜虽是这么一说,可心里还是对江照影充满了蔑视。 毕竟穿着一身华服,出门给人医治,甚至是哄着他父亲开了铺子,这怎么瞧,都像是装腔作势的骗子! 还很有可能是团伙作案。 他父亲老了,人也糊涂了,若不是他此刻急急赶来,便真是要被骗了! 江照影几乎是要被气笑了,她直直的从椅子上站起来,便朝着少掌柜开口:“你不信我的医术,没事。可若是说女子天生便治不好人,那我不依。” 医者翻了个白眼:“就算你再不依,这也是事实!” 江照影只是微微一笑:“一月之后就见分晓,老掌柜一月之后便要病发,到时候回天乏术。” “希望那时你还能想起,你这个男人,治死了一条人命。” 此话一出,顿时是把老掌柜吓了一跳,“夫人您说的可是真的?” 他急急的想要上前,却被少掌柜和几个家丁拦住了,他们简直是恨铁不成钢:“爹,这人就是个骗子,你真是老糊涂了!” 江照影的话,让少掌柜是更确信了眼前的女人是个骗子。 因为他从前领着爹爹,看了不少的大夫,所有的大夫都说,他至少还有半年可活。 如今眼瞧着身体也逐渐的好了起来,怎么可能越治越回去? 江照影看着众人防备的眼神,也不愿多说,示意水瑶掏出她仅存的三十六两银子,随即又是将自己手上的金镯子卸了下来。 “那好,我便不治病,但是这人我还是要买。” “老掌柜刚刚说买他,要八十两银子,如今我用这三十六两银子,再加上我这只金镯子,想必是足够买你的人了。” 这金镯子,再怎么样也值个五六十两,是那老头子留给她唯一的首饰了。 原本是不打算用的,只是如今被人这样奚落,又是要被人扫地出门,怕是泥人也有了三分火气。 原先的老掌柜听了,劝了半天,又看着双方剑拔弩张的形势,也知道自己老了,这病花了家里太多银子,说话都没人听了。 于是他只能叹了一口气,答应了下来。 老掌柜当下找出陆闻祈的卖身契,又是递给了江照影:“好好好,咱们不吵了不吵了,做笔买卖就当是结了个善缘。” “请问贵府是在何处,这金镯子加着银子,肯定不止八十两,剩下的到时候折了银子,老朽叫人往府上送过去。” 江照影不可能报出侯府的大名,否则老夫人不仅不同意她出门治病不说,怕是连那银子都要昧下了。 她只能说改日叫水瑶来取了剩下的银子,随即牵起陆闻祈的手腕,便大步的往外走。 青楼肯定是不能让陆闻祈进去的,先不说他进了青楼,江照影买他要花更大笔的银子。 这孩子日后要走仕途,要成状元,单单一个进过青楼的污名,便能让他万劫不复。 江照影的手触及到陆闻祈嶙峋的手腕,又是坚定的将他牵起来,带着他一步往外走。 惹得陆闻祈抬起头,眸光深深的盯着江照影的脸。 江照影对陆闻祈的动作毫无所察,只是她刚一出门,身后便猛地飞出了一样东西。 陆闻祈人虽不大,可反应极快,瘦削的手臂猛地用力,便将江照影往自己的方向一拉。 江照影猛地一个踉跄,抬起头,才瞧见了刚刚从自己身后飞出来的东西。 是她留下的金镯子。 金镯子一溜烟的滚到了地上,沾了灰尘,显得是灰扑扑的,都有些变形了。 陆闻祈默不作声的将镯子捡了起来。 “东西我们不要,人你得留下!”那医者慢悠悠的迈出门槛,睥睨着望着江照影,存了心是要跟她过不去。 他可是周围小有名气的大夫,所有求医的人都要在他面前低声下气,就连商贾之家都要为他散尽家财。 今日是第一次有人对他这样挑衅,还是区区一个女子! 江照影深吸了一口气,脸色都冷了下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掌柜开门做生意,刚也答应了我的买卖,你是存心找事?” 那医者只是笑笑:“你本就是个骗子,谁知道你的金镯子是不是假的?掌柜他老糊涂了!” “这孩子还未长开,却能看出容貌不俗,买去青楼,可不止八十两。” 他说完这话,又是看向了少掌柜,慢悠悠道:“你爹的病可不止花眼下的这么点银子,按我说,就该把这孩子卖去青楼,卖个五百两!” 江照影牙关发紧,手却仍是牵着陆闻祈不松。 水瑶气的鼻孔都在哼哧哼哧的喘着气,只恨主子身边没带侍卫,将这坐地起价的老贼直接痛打一顿。 几人就这样堵在门口,僵持不下,周围围观的群众是越来越多,瞧着他们几人议论纷纷。 远处有一辆低调的马车,也被前头的围观的人群堵在了原地。 马车虽低调,通体玄色,外头也没有什么珠宝饰物,却又隐隐带着贵气。 马车内,便是有一只节骨分明的手微微抬起,瘦削而修长的手指覆上墨色的车帘。 指尖向上一挑,阳光便溢进了车厢内,照在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上。 随即他低醇的声音便缓缓响起,清冷的犹如击玉般冰凉。 “苍书,去看看前面是怎么回事。” 第12章 姓江 苍书领命,足尖一点,便用轻功飞过攒动的人群,去了解情况。 他的速度很快,不过片刻,便回来复命了:“主子,是一位夫人心善,要买一个孩子。” “原本都说好了价格,可那掌柜觉得孩子奇货可居,坐地起价,要将那孩子卖去青楼。” 苍书平静的描述着,随即想起自己刚刚瞧见的人,微微眯了眯眼眸,难得的补充了一句。 “那孩子瞧着,并非池中之物。可掌柜因着这个,要向那夫人要五百两银子,着实狮子大开口了。” 马车内的男子听闻,淡淡开口:“既如此,便去帮一把吧。记住,按规矩来。” 苍书领命,于是便驾起轻功,再次飞到了江照影的身边。 他食指和中指微微用力,便从荷包中夹出了一百两银票,丢到了那医者的面前。 “哄抬市价、坐地起价,都是违反朝廷律法,眼下这样多人看着,掌柜的生意若是不想做,铺子倒是也不必开了。” 苍书的声音很冷,浑身也散发着一股肃杀之气。 那医者浑身一颤,面上明显是不服输的样子。 他还想要继续开口,可苍书腰侧的佩剑,却不知何时架到了他的脖颈处:“休要多言,你挡着贵人的路了。” 天子脚下,皆是天王贵胄,这小小一个侍卫,身上便有着说不出来的气度。 那少掌柜在一时间恍然大悟,什么都不敢要了,他拦着想要说话的医者,急急便打算疏散了人群,让贵人的马车过去。 原本难缠的医者竟也在一瞬间跑的没了影。 江照影过了许久才回过神,想要上前感谢身边这位穿着黑色劲衣的侍卫。 苍书只是摆手,面容冷淡:“不过是主子的吩咐。” 江照影一听这话,又急急询问那位贵人姓甚名谁,应该如何还了他的一百两银子? 苍书只留下一句“举手之劳”,随即驾起轻功离开了。 原本挡在道上的人群已经被疏通,低调的马车飞速驶过,只留下了无言的背影。 江照影垂眸看着身边的陆闻祈,微微弯腰,视线与他漆黑的眸子对视:“是那位贵人帮助了我们,也救了你。” 她伸手抚上陆闻祈消瘦的脸颊,眼前便浮现出他前世的模样。 他前世偏激可怖、杀人如麻、睚眦必报,可在她面前脆弱易碎、又讨巧卖乖。 恨不得她只待在他身边,医治他一人,又恨不得把全世界的奇珍异宝,都捧到她的面前。 可悲又可怜。 “远远的朝着马车磕个头吧,萍水相逢,怕是再难遇见。好孩子,你日后再也不用受苦了。” 等陆闻祈对着马车的背影磕了三个头,江照影便将他带到了自己的马车上。 因为有那贵人的一百两,江照影的金镯子和银子都被还回来了,只是荷包脏了,镯子也被丢的变了形。 陆闻祈将荷包和手镯,用袖子擦了又擦,默不作声的递到了江照影的面前。 回去的路上,水瑶还在为刚刚的事情愤愤不平。 可江照影却是淡定的摇了摇头:“那老掌柜倒也不是坏人,只是少掌柜年轻,又遭庸医的哄骗。不过不要紧,一月之后,他们还会来求我的。” “那个时候,恐怕少掌柜散尽家财,父亲却早早要的死了,也恨不得报官,将那庸医送进牢里了。” 水瑶瞪大了眼睛:“为什么?” 江照影淡淡的解释,心中仍旧是挂念着刚刚谈了一半的铺子。 “消渴症,原本就只剩下半年的寿命,可那庸医竟日日用参汤、补药吊着,治标不治本,老掌柜这几日不过是回光返照。” 江照影说着,又是低头望向了自己身边一言不发的小人儿。 这孩子比前世更沉默,如今瞧着比前世初见时少了几分疯狂和偏激,情绪倒也是更加的内敛了。 江照影都有些看不懂他的情绪,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你可有自己的名字?”江照影放柔了声音,对着他低声询问。 陆闻祈摇了摇头。 他微微抿了抿唇,随后又是将漆黑的眸子再次望向了江照影的脸:“奴才没有名字,求主子赐名。” 江照影微微皱了皱眉:“以后不必自称奴才,我大费周章的买了你,不是把你当成奴才看的。” “那你便还是叫陆闻祈好了。” 不姓沈,也不姓旁的什么,还是跟那个卖油郎一个姓。 这一世,她想要史书上仍有陆闻祈的名字。 她定是要让这世的他,成为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状元郎,而不是一个被唾骂、遗臭万年的宦官。 ……像前世那样。 陆闻祈听见这话,漆黑的眼眸中升起了些许亮光:“请问夫人是姓陆吗?” 江照影摇了摇头:“我不姓陆,我姓江。” 陆闻祈听见这话,竟从马车上站起身,直直的朝着江照影跪了下去,眼眸明亮:“我也想姓江,想和夫人一个姓。” 江照影微微一愣,垂眸盯着跪在自己面前那半大的小孩,倒是没有想到他提出了这样的要求。 若是随她姓江,岂不是让沈家的血脉随了她的姓? 不过她转念又是一想,无论是姓陆还是姓江,只要他不像前世那样疯狂又偏执,那便是好的。 今世是她收养了他,她自然也担当得起。 “好,那你日后便叫江闻祈。”江照影一口答应了下来,又将他扶了起来。 在到了侯府之前,江照影还吩咐水瑶有空带着卖身契去官府,帮江闻祈脱了奴籍。 等她带着江闻祈回了南阳侯府,又是烧了水让他去沐浴洗漱,换了一身衣裳。 他的衣裳,是回府前江照影用剩的银子在铺子里买的成衣。 不过是普通的料子,针脚也粗糙,不比南阳侯府制的衣裳金贵。 可江照影却没有想到,江闻祈虽瘦,那身子骨却好似天生的衣架子。 不太合身的衣裳套在他的身上,便平白无故的多了几分天然的贵气,眼波流转之间,也带着几分气度。 刚沐浴完,被水汽蒸了出来,黑发散落在身后,还是湿漉漉的。 可他眼神缓和平静,身量铮铮,与前世病怏怏的阴鸷模样,是大不一样。 江照影越看便越觉得欣喜,朝着他轻轻招了招手,要为他绾髻。 江闻祈乖顺的上前,坐在了江照影的身前。 江照影先将他微微带着水汽的发尾绞干,又是将发往上梳,拢结于顶,最后用了个玉簪,将黑发盘结挽髻,梳成了未及冠的青年样式。 她动作熟练,表情专注。 而江闻祈仍旧是坐着,他的视线透过眼前的铜镜,漆黑的眼眸正一眨不眨的盯着镜中的江照影。 画面美好的恨不得将时间在此刻凝固。 还未等江照影将他的发梳好,院子里却又有了动静,随后便听见水瑶的脚步声急急走来。 “小姐,小姐。”她面上还带着几分焦急,“老夫人听闻您带了一个半大的男子回院子住着,说实在太不像样子了。她叫您即刻带着人去见她。” 第13章 十成 从把江闻祈带回府开始,江照影就知道自己要走这么一遭。 可她没想到老夫人的刁难来得是这样的快。 想必侯府的所有眼睛都黏在了她的身上,恨不得将她从江家老宅里的药材通通收入囊中。 沈老夫人知道了,也好。 因为她不仅是要将江闻祈养在身边,还是要堂堂正正的养在身边。 “影影,你若是要小厮,府里多得是。若是想出去采买,老身也不会拦着你,可你莫名带回来一个半大的男童,还在身边养着,这是想干什么?” 江照影领着江闻祈一进屋,便听见沈老夫人是劈头盖脸的一通责骂。 “我绝不同意!”元氏也急急道。 她还想继续说点什么,但还没等她说完,便被江照影打断了。 江照影淡淡解释:“祈哥儿是江家远房的亲戚,他的父母从前接济过爹爹,爹爹临死前仍旧是惦念着他们的恩情。” “此事说来也巧,祈哥儿的父母不幸身亡,他便来京城投奔爹爹,谁知竟是被人贩子抓了去,我偶然瞧见,才忙不迭的买了下来。” “这是爹爹的最后遗愿,如今碰见,大概也是爹爹显灵了。” 江照影早就想好了说辞,她前面那样一说,元氏原本还打算反驳,可她最后一句“爹爹遗愿”,倒是叫元氏喉头一哽。 爹爹的遗愿,远房的表亲,从前的恩人。 这她还能说什么? 沈老夫人只得掀起眼皮,认真的打量着江照影的表情:“真的吗?可你身边养着个男人,这不合规矩!” 江照影揉了揉江闻祈的脑袋,笑了笑:“不过是和伏哥儿同样的年岁,又是表亲,我能当伏哥儿的娘,便能当他的娘。” “若孙媳说的有假,平白无故养个半大的孩童在身边,到底还能是为了什么?” 沈老夫人皱着眉,思忖了一会儿。 那小孩,不过一个穷乡僻壤出来、来侯府打秋风的穷亲戚。 骨瘦嶙峋的,不比伏哥儿白白胖胖,看面相便不是个有福气的。 年岁也正巧,和伏哥儿差不离,留在府里当个奴才,日后倒是也能更好地衬托出伏哥儿的聪慧。 收养了江照影的恩人,不仅能让侯府名声好听,更是能让江照影心怀感恩的帮着侯府。 沈老夫人想到这里,于是开口:“我们侯府也不是小气的人。既然你想报恩,侯府也不缺这一口饭。” 那副语气,就像是大发了慈悲。 “只是他的卖身契,你须给了老身,就当他是侯府的小厮,也不再是来路不明的人。” 江照影听见这话,简直是要气笑了,握着江闻祈的手也微微发紧。 “爹爹的恩人,老祖宗您便要让他入了奴籍,当侯府的小厮?原来老夫人心里就是这样对待恩人的?” 她想起前世的一切,心中满是愤恨,一语双关:“侯府喜欢亏待救命恩人,可我们江家人有良心!” 江照影抬起眼眸,便大声朝着水瑶吩咐:“水瑶,还是把祈哥儿送回老宅养着吧,再去我那库房,将我一半的嫁妆给他送去,也算是还了从前的恩情!” 江照影的话让在场的几人皆是一惊,元氏险些是要跳起来了:“你要给他送你库房里的药材?送去大半!那不是我们沈家的东西吗?” 江照影脸色一沉:“婆母竟想着儿媳的嫁妆?” “没有没有……”元氏急急摇头,求助的望向沈老夫人。 沈老夫人心里想到自己小厨房快吃完的血燕,心下着急,面上强装镇定,她叹了一口气,缓缓开口:“老身不是这个意思。既然是恩人之子,是该好好收养。” “人不用送走,便留在侯府好了。正好伏哥儿缺了一个书童。贴身书童,不是小厮,还能沾着伏哥儿的光,读点书。也算是报答了从前的恩情。” 江照影听闻这话,微微挑眉,心中玩味:“书童?也是要伏哥儿有书可读,如今这样的情况。伏哥儿可是被易先生亲自赶出书院,怕是以后读书的路都绝了,还大张旗鼓弄个书童,岂不可笑?”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办法早就想好,明日伏哥儿便能风风光光的回白鹿书院了!” 江照影的话刚一说完,便听见外头传来一声雄赳赳气昂昂的女声。 她头戴珠翠,满面春风,身后还跟着数名仆从,那副模样俨然是一只战胜的公鸡。 为沈步辙出了主意,拯救了侯府的未来,单单凭着这两句话,便让是温穗穗在侯府的地位都高了不少。 元氏捏着鼻子、忍着恶心,为了让她扮成这件事,往她院子里送了不少人去伺候。 温穗穗牵着伏哥儿的手,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她轻轻瞥向江照影,脸上满是得意。 大厅里的三个女人,瞧见了温穗穗,脸上都没什么好脸色,元氏的脸更是显而易见的耷拉了下来。 然而温穗穗也不恼,她只是直直的站在大厅,笑眯眯的说了句:“我出的主意。明日之后,不仅是伏哥儿能进入白鹿书院,就连世子爷都能被易先生奉为上宾。” 听见这话,沈老夫人的表情在顷刻之间笑了起来。 元氏深吸了一口气,脸上扬起了一抹笑,又是亲自牵着温穗穗的手,带她入座。 她一边走,还在一边念叨:“温姨娘好,主意也多,满心满意的为伏哥儿打算着。有了她,侯府的前途光明着呢!倒是江照影这个做娘的,什么都不出,还一个心思往外跑。” 温穗穗一手扶着元氏,一手牵着伏哥儿,娇滴滴的在椅子上坐下,随后再次望向江照影。 她故意道:“伏哥儿,明日等你入了白鹿书院,就让那孩子给你当书童,好不好呀?” 伏哥儿顺着温穗穗的视线望去,便瞧见了江照影身边的江闻祈。 他的视线在两人交叠的双手上定格,也不知道是想到什么,便是一撇头,冷哼了一声:“哼,我才不要!他是从下人堆里出来的,又脏又臭,瘦的和猴子一样!” “爹爹说明日之后,我便是侯府的全部希望,所有人都会敬重我!我才不要一个臭烘烘的猴子来当我的书童!” 听闻羞辱,江闻祈没说话,黑漆漆的眼神直直的盯着沈伏。 那直勾勾的眼神,让沈伏又有些害怕的咽了咽口水。 沈老夫人听见这话,怕江照影顺坡下驴,便急急一锤定音:“童言无忌,便这样说定了,你这哥儿明日之后,便跟着伏哥儿进了白鹿书院,当书童!” 江照影见众人皆是信誓旦旦的模样,心中发笑,她想起前世发生的一切,竟是无比期待明日的到来。 “若是伏哥儿能进白鹿书院,我便依了老夫人的意思。只是温姨娘对这件事,是有几成把握?” “十成!”温穗穗笑得笃定。 这件事不成功便成仁,若是失败了,元氏怕是要把她撕烂了不可。 若是没有十成的把握,她怎敢在元氏面前这样张狂? 可元氏为了侯府的将来,就算是心中恨毒了她,表面却还是只能腆着脸、哄着她。 第14章 下跪 在锦绣堂站了多久,江照影就听沈老夫人和元氏踩一捧一,指责她了多久。 既说她一个嫡母,对伏哥儿倒是不如一个外人用心。 又催眠她拿出全部嫁妆银子,贴给伏哥儿,日后伏哥儿有了出息,她便也能享诰命。 这话江照影前世听了无数回,如今听着,心里想发笑。 外人? 谁是外人? 有温穗穗在前,恐怕向来掏心掏肺的沈老夫人和元氏,在伏哥儿眼里也成了外人。 等沈老夫人说累了,才摆了摆手,叫他们走。 江照影听了,牵着江闻祈的手,毫不犹豫的便转头走了。 而在温穗穗离开前,沈老夫人还对着她细细嘱咐,势必是要让她办好明日的事情。 温穗穗点头称是。 温穗穗明显得了沈老夫人的重用,离开锦绣堂后,过道两侧的下人们,看她的目光都变得恭敬又谨慎了起来。 温穗穗对这样的目光很是受用。 不过是她一使手腕,便得势了。 明日之后,伏哥儿入了白鹿书院,辙郎与易先生交好,声名大噪,想必那户部尚书也就不敢再拿乔,迟迟不让辙郎就任。 辙郎因为她,才能进了户部,那么她在侯府的地位,便没有人能撼动了。 就连世子夫人江照影,连带着那个乡下来的小土鳖,都要在她面前好好见礼。 一想到这里,温穗穗便将目光往前望,便看见江照影牵着江闻祈,要路过小花园的身影。 她眼眸一转,便故意在下人面前,高声叫了起来。 “世子夫人,你的远房亲戚明日便要来当伏哥儿的书童了,他现下怎么还不过来见过主子?” 她话语还带着几分挑衅,刚一落地,便让整个过道瞬间陷入了一片沉寂。 下人们纷纷屏着气,瞧着动静。 江照影身子微微一顿,又牵着江闻祈的手转过身,看见的就是温穗穗下巴微抬的挑衅模样。 温穗穗这是要当着全部的下人的面,打她的脸,来竖自己的威呢。 以为她会为了明日的事情忍气吞声? 只可惜温穗穗是找错人了! 江照影心中冷笑,松了江闻祈的手。 可还未等她往前走,却瞧见她身边的江闻祈身子动了动,就直直往温穗穗的方向走去。 江照影皱了皱眉,便见江闻祈默默在温穗穗的面前站定,随后又缓缓抬头,黑白分明的眸子与她对视。 “世子夫人是侯府的主子,她就在您面前站着,也没见您去拜见主子。” 江闻祈不卑不亢,声音却清透有力,传到了周围所有人的耳朵里。 下人们兴奋的瞪大了眼睛。 感受着众人陡变的目光,温穗穗惊呆了,就连脸都一瞬间僵了起来。 她不可思议的望向了江闻祈:“是谁教你说了这些?是谁教你这样对长辈说话?” “是她吗?江照影!你到底给孩子教了什么?被你教的,恐怕这个乡巴佬还不会行礼,就会以贱犯上了!” 温穗穗愤怒的将手指向了江照影,几乎是咆哮出声。 可江闻祈还是很淡定,他声音清冷,听起来又是恭谨守礼:“她只教会我什么叫做礼义廉耻。” “是您教会我什么叫做目无尊卑。” 温穗穗咬紧了牙关,气的浑身都颤抖了起来。 原以为自己成了侯府的大功臣,为了侯府的未来,所有人都要依着她,却没想到这个乡巴佬竟油盐不进! 江照影在一旁听着,嘴角控制不住的上扬。 倒是没想到,这孩子还未启蒙,便如此伶牙俐齿,思维敏捷。 她上前一步,牵过江闻祈的手,笑眯眯的望向了温穗穗:“言传身教,稚子都知晓的道理,想要让他学会行礼,就要看温姨娘如何以身作则了。” 江照影这就是要温穗穗当着众人的面给她行礼了! 温穗穗方才还得意万分,此刻像是被当众撕烂了脸皮,脸是火辣辣的疼。 可江照影没有半分退让的意思,牵着江闻祈的手,便是站在原地等着她行礼。 下人们眼睁睁的看着,温穗穗简直是进退两难。 就在此刻,身边却突然传来一声稚嫩的高呼声。 “我不许你欺负我娘!” 随着那声音,便有小石头飞速的往江闻祈的方向袭来。 江照影拽着江闻祈的手臂一闪,又是猛的抬起头,看见的就是沈伏倔强又愤怒的表情。 她眼皮一跳,目光扫过在场的下人,抓住这个机会便高声询问:“欺负你娘?” “伏哥儿!你是什么意思?你说谁是你娘?” 江照影反应极快,这话让站在一旁的温穗穗心中大震,整个人都慌了神。 她眼神闪烁的望向了沈伏。 却又听江照影慢条斯理的声音在此刻响起,步步紧逼:“如今伏哥儿身边站着的就只有温姨娘……而伏哥儿生母未知,难不成……?” 江照影的话还未讲完,温穗穗大惊失色,几乎是扑通一声,跪在了江照影的面前。 “世子夫人说的实在是荒谬,妾身出身微贱,是世子爷的庶母,您这话简直是辱没了世子爷和伏哥儿了。” 江照影垂眸,看着温穗穗低眉顺目跪在自己面前的模样,只是笑笑:“你能知晓自己是地上的烂泥。明白无论如何,都无法与金贵的伏哥儿扯上关系,那便是好的。” 江照影越说,温穗穗的脸色便是越白。 她白着脸扯了扯嘴角:“不过是因为书院的事情,近日伏哥儿与妾身走的近些罢了。您才是伏哥儿的嫡母……妾身先告退了。” 她说完这话,又是狼狈的站起身,踉踉跄跄的便完自己的院子里跑去,连身后的伏哥儿都不顾了。 伏哥儿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娘亲泪流满面的跑走,他也跑了。 路过江照影的身边时,思来想去,不敢对江照影说狠话,便气鼓鼓的踹了江闻祈一脚。 “哼哼,臭猴子,我讨厌你!明日你成了我的书童,我便要你好看!” 肥肥的小胖墩,就算是腿短,可踹起人来动作也是敏捷。 江照影一不留神,低下头的时候,看见的就是江闻祈衣袍处灰扑扑的鞋印子。 江闻祈垂眸看了许久,双手捏了捏拳头,随即还是抬起头,朝着江照影笑:“夫人,没事的。” 纵使江照影很少能窥见江闻祈的情绪,此刻却清晰的在他的眼眸深处瞧见了心疼。 他是心疼这件衣裳。 等两人走回了院里,江照影才缓缓蹲下身,用帕子擦干净他衣袍处的鞋印,又轻轻对他道。 “祈儿,在没有确切的实力和把握的情况下,只能忍耐。” 江照影把前世自己临死前,沈步辙对沈伏讲的那句话,轻轻重复了一遍。 “我们为了保命,只能蛰伏在暗处,以牙还牙、以夷制夷。” 脑子里回荡着江照影的话,江闻祈的眼眸漆黑一团,他紧盯着自己衣袍处的鞋印子,点了点头。 “刚刚是我太冲动了。” 江照影笑着摇了摇头,重新站起身,又把他小小的脑袋揽到了怀里。 “不,不冲动。你很聪明,我心底很喜欢。” 第15章 登门 第二日一早,沈步辙便和温穗穗两人,便承载着全侯府的希望,带着一车的好酒,风风光光的出了侯府的大门。 伏哥儿年岁小,在易先生面前跟鹌鹑似的。 温穗穗舍不得让他跟着去赔礼道歉,便任由他一人躺在床榻上呼呼大睡。 马车辚辚驶出侯府,温穗穗柔若无骨的瘫在沈步辙的怀里,眼眸还微微带着些红肿。 那是她昨夜哭肿的。 昨日当着所有下人的面,她跪在江照影面前,承认自己的下贱,她觉得那简直是一场前所未有的噩梦。 沈步辙昨夜哄了又哄,也不见温穗穗变得开心了一点。 从前温穗穗被禁足在院里,小意温柔,很少发脾气,不像是现在,一天要发一次,还怎么都哄不好。 就算沈步辙是菩萨,现下也是消受不起。 今日当着沈老夫人和元氏的面,沈步辙对温穗穗表现的很疏离恭敬,这才让温穗穗心中有些慌乱,又重新知情达理了起来。 “辙郎,我花了你的两百两银子。” 车厢内,温穗穗躺在沈步辙的怀里,玩弄着沈步辙的手指,不经意道。 可沈步辙听见这话,却一下子瞪大了眼睛,直起了身子:“你花了这么多银子做什么?” “为了你,我执意不让江照影插手,买好酒便用了八百两银子,私库里一共就只剩下四百五十两了!” 温穗穗被他突然的动作,弄得险些跌到了地上,她嘟嘴:“那用了两百两,不还剩两百五十两吗!” “再说了!我花了两百两银子,可是为了你!” 沈步辙一听这话,顿时来了兴趣:“你为我做了什么?” 温穗穗神秘的笑了笑:“这是秘密,等我们办成了事情,你便能知道了。” “你只要知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和伏哥儿,为了侯府的前途,为了你能进户部,我甘愿付出性命。” 沈步辙一听这话,眼眸都亮了,表情也在一瞬间变得柔情似水。 他大臂一捞,便将温穗穗揽在了怀里,大手便朝着温穗穗的衣襟里伸去。 “那我便等着你的惊喜了。只是付出性命这话,日后休要再提,我听着心都要碎了。” 他相信温穗穗的学识和办事的能力。 沈步辙手指抵着温穗穗的嘴唇,另一只手便开始在她的身下作乱,便惹得温穗穗娇笑连连。 “你的祖母老了,母亲又是个不济事的,日后把管家之权交给我,这才好呢!” 温穗穗自顾自说着,身子滚烫,呼吸也急促了起来。 她花了两百两银子,请全京城那群最难缠的秀才文人,去易先生院子旁边的高档酒楼吃酒作诗。 那个位置刚好能瞧见易先生的院子,更能瞧见辙郎是如何与易先生侃侃而谈,大聊酒文化,又是如何得了易先生的青眼,被易先生奉为座上宾。 他们都是易先生狂热的追随者,只要见了这场面,纷纷写诗追捧称赞,辙郎定会名扬京城,侯府的未来也定当光芒璀璨! 辙郎因此能进户部的事情,已然是板上钉钉。 眼神迷离中,她似乎瞧见了自己掌握侯府管家之权,成为当家主母,江照影当着众人的面,对她下跪的画面。 今日之后,日子便越来越好了,她忍不住要笑出声来。 两人情难自已,在马车上又是闹了一会儿。 吱呀作响的马车,不知什么时候到了易先生的院子前。 院子清幽,易先生轻易不见生人,京中众人虽心中敬仰,却也甚少前去叨扰。 院子不远处便是一个酒楼,此刻大堂和厢房里坐满了进京赶考的读书人,他们皆是来享受酒楼今日的免费吃食。 纵使是坐在酒楼里,读书人们却也是要开了窗,远远的瞧着易先生的宅院,眼神迷恋。 而沈步辙和温穗穗终于整理好了装束,下了马车,拎着顶好的酒,敲响了易先生院子的大门。 叩叩叩——的几声。 没人来应。 沈步辙等了又等,心中有些着急,便大声报上了侯府的名号。 “后生南阳侯府沈步辙,前来求见易老先生!” 此刻,清幽的宅院内,有两人正对坐落子。 较年轻那位男子,穿着一身象牙白圆领袍,头戴玉冠,手持白子,身姿如松如竹。 他思量片刻,将手中白子落入棋局,顷刻间便改变了棋局的形式。 易先生陡然坐直了身子,盯着眼前的棋局,沉静了片刻。 他摸了摸下巴,抬头看了对面的人一眼,又低下头看了看棋局,随后又扁着嘴看着眼前的人。 “知其白,守其黑,为天下式。周珩,你心中所想,当真如此?” 那男子垂了垂眼眸,轻轻一笑,“先生,论的不过是棋局而已。” 易先生摇了摇头,正要叹气,却听见院外传来了一声高喝。 “后生南阳侯府沈步辙,前来求见易先生!” 两人动作皆是一顿,易先生皱紧了眉头,撇撇嘴:“这南阳侯府……唉,真是!” 男子眉骨微抬,见易先生这副犯难的模样,顿时来了兴趣:“南阳侯府如何?竟让易先生露出了这副模样?” 易先生摇了摇头,一边下榻往外走,一边朝着他解释。 “从前医治老夫我的神医,你可知晓?他唯一的女儿嫁进南阳侯府成了世子夫人。南阳侯府便借着那救命之恩,将资质平平的稚子塞入白鹿书院。” “这也罢了,老夫少不得给那老头子三分颜面。可那顽童竟在书院内偷偷喝酒!喝的酩酊大醉,大闹学堂!真是家中宠溺无度!” 周珩听到这,抬眸望着易先生的背影。 易先生最恨饮酒的人,这件事情很少有人知道。 在他幼时,易先生的父亲酗酒,逢酒必赌,逢赌必输。 在赌输后,便动辄殴打易先生连同他母亲,甚至在醉后将他母亲殴打致死。 直到易父一次醉酒,偶然跌落河道,溺死了,易先生才彻底摆脱了父亲酗酒的阴影。 他典当了老宅,还了父亲的赌债,在族人的帮助之下,开始艰难的读书。 在功成名就后,他偶然经过老宅,同僚问起那满宅子的酒罐子从何而来,易先生只是笑笑,说那是自己的珍藏。 是他珍藏在心中的一道伤疤。 一笑泯前尘,却永远淡不去他流过的血泪。 “若神医还在,或许还有法子治愈你……只可惜那老头子死的早,留下个女儿还傻愣愣的,罢了罢了,老夫便最后再去见一次。” “你身份不便,暂去避避。” 他说完这话,发现转头已经瞧不见周珩的身影,这才打开了院子的大门。 年久失修的木门,发出吱呀一声的响。 可映入眼前的,便是两张陌生的脸。 沈步辙终于见到了大名鼎鼎的易先生,一想到自己即将得了他的青眼,激动到捧着酒罐子的双手,都要发起了抖。 “晚生教子无方,得罪易先生,今日登门拜访,特来赔礼道歉。” 沈步辙说着,又刻意将怀里的酒坛子往前挪了挪。 百两一坛的好酒,果然不同。 沈步辙不过动了动酒坛子,坛子里便溢出了一阵清新的酒香。 易先生自然也闻见了,他在顷刻间变了脸色。 第16章 怒火 “你们这是要干什么?”易先生眉头紧蹙,声音低了下来。 见向来山水不露的易先生,骤然改变了表情,想必情绪是有了很大的波动。 沈步辙先是一顿,随即心中又是大喜。 这件事真是办妥了! “晚生带着赔礼来向您请罪,侯府家教甚严,也不知伏哥儿做了什么事情,让您误会,才叫您发了那样大的火!” 沈步辙恭敬有礼,说好听话时也是轻声细语的,叫人挑不出错处。 正在酒楼处饮乐的读书人,自然也听见了那边的动静。 他们远远的望去,瞧见的便是一个霁月风光、朗如日月的世子爷。 侯府虽没了功勋,可世子沈步辙与世无争,是一位谦谦公子。 众人心中纷纷感叹,如今世子爷怕是要得了易先生的青睐,又是能传为一段佳话了。 可易先生却是低垂了眉眼,掩住了眸子里的墨色,他闻着鼻尖不断涌入的酒香,喉头便涌出了一股腥咸。 “你……你怀里这是什么?” 温穗穗听见这话,猛地抬头,脸上是掩不住的笑意:“是酒!是特地为易先生准备的好酒呀!”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易先生既然命里缺酒,那就需及时行乐,把从前不愉快的事情通通忘记了!” 温穗穗掐着声音,故意掉了两句书袋。 这句诗乃是千古绝唱,他们都没有听过,如今从她的嘴里说出来,想必是要所有读书人,都自惭形秽了! 温穗穗说完,便屏住呼吸,静静的等待着易先生震惊又赞赏的目光。 可易先生却是气的脸色发红,浑身都发起了抖。 他没有注意到温穗穗说的那两句诗。 反倒是温穗穗那句“易先生命里缺酒”,这话犹如利箭,狠狠的扎中了他的心脏。 他想起自己的过往,踉跄了两步,伸手紧紧的扶住了门框,随后又是大笑出声:“这就是南阳侯府的家风吗?” 这话听的沈步辙和温穗穗目光呆滞,神情恍惚。 他们不可思议的对视了一眼,随后又是齐刷刷的望向了易先生几乎涨红了的脸,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沈步辙瞧见易先生气的几乎是要倒在地上,急急便想要上去搀扶一把。 可易先生却根本不想碰他。 他猛地甩了袖子,沈步辙一个踉跄,怀里酒坛便重重的摔到了地上。 砰得一声,坛子在顷刻间四分五裂,便有一股浓浓的酒香味传来。 沈步辙一连后退了好几步,衣袍和鞋面却还是被酒溅到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眼前的变故惊呆了,酒楼上读书人们,纷纷是站起身来,往窗户外张望。 易先生后退了几步,终于站稳了身子,他指着沈步辙的鼻子,便破口大骂。 “南阳侯府真是家风不正!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南阳侯府稚子顽劣,在白鹿书院喝得酩酊大醉,大闹学堂,被我赶了出去!原来事情缘由,全是出在你这个父亲身上!” 易先生的声音雄浑苍凉,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浑浊的眼眸都微微泛红。 “酒能成什么事情?你教孩子饮酒能成什么事情?!” 浓烈的酒香扑鼻,易先生置身其中,身子却止不住的颤抖,声音也带着哽咽。 他的话说的极重,连读书人的体面都忘记了。 沈步辙不可置信的站在原地,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脑海里回荡着易先生那番话,沈步辙只觉得手脚冰凉,浑身都血液逆流,甚至连气都喘不上来了。 可易先生的话还在继续。 “你指使新妇,用她已故父亲的恩情换你私生子入我书院,不配做个丈夫!不管教孩子,不配做个父亲!带着妾室上我宅院、登堂入室,简直不配为人!” 易先生这话一出,读书人听了更是义愤填膺,整个酒楼都是一片哗然。 更有甚者,直接作诗一首,批判沈步辙不忠不孝、不义不悌! 沈步辙不知道酒楼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情,更不知道京中最难缠的这些读书人,正齐刷刷的盯着自己。 秋风萧瑟,沈步辙直直的跪倒在满地的酒坛碎片中。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再没别的主意,只是希望易先生能平息怒火! 膝下是刺骨的疼痛,可沈步辙却浑然未觉,膝行几步便要拽住易先生的衣袍,却被易先生躲了过去。 “易先生何出此言!晚生冤枉啊!” “晚生从不酗酒,也不教伏哥儿饮酒,我身边的这位是父亲的姨娘,并不是我的妾室,晚生今日带上她,不过是因为……” “因为什么?”易先生冷冷的看他,“你这话的意思,是伏哥儿在家里好好的,在白鹿书院才学会了饮酒?” 沈步辙哑口无言。 若今日在他身边的是江照影,他大可以说是江照影出的送酒主意,反正江照影的父亲于易先生有恩,易先生也不会对她怎么样。 可如今,在他身边的却是孤苦无依的穗穗……若是将这件事公之于众,侯府的祖母和母亲,岂不是要吞了穗穗? 若是不慎走漏了风声,穗穗便是要承受全京城的骂名! “您便看在晚辈岳父曾医治您的份上,原谅晚辈这一回吧!”沈步辙满头大汗,容颜狼狈,憋出这么一句。 易先生想到那老头子,眼神又是悲恸了起来,他捂着胸口,步履蹒跚的往回走,“来人,送客!多说一句便是浪费我的口舌!” 易先生这话一出,院子里的小厮才急急上前,将跪在地上的沈步辙和温穗穗赶了出去。 马车上仍旧载着满满当当的酒,匆匆忙忙驶离巷子的时候,他们两人就像是仓皇逃窜的过街老鼠。 温穗穗的大脑此刻还是一片空白,她在马车中哭的伤心欲绝,哭的沈步辙是心烦意乱。 “辙郎……辙郎!怎么会这样?易先生为什么会这么生气?” 沈步辙心里气恼,想也不想的便回了过去:“你问我为什么?我还想知道为什么呢!分明是你说易先生喜欢饮酒!” 温穗穗听见这话,抽噎的更是楚楚可怜了:“我如何不要紧,就算老祖宗将我杀了也不要紧,可伏哥儿,伏哥儿要如何是好啊?” “辙郎,我好心疼你,你疼不疼?伏哥儿是你唯一的孩子……” 大颗大颗的泪珠,从温穗穗的眼眶里滚落,她跪在沈步辙身前,双手颤抖的抚上沈步辙流血的膝盖。 沈步辙的心一下子软了下来。 事情是发生在易先生的院子前,人迹罕至,今日之事,没什么人知道。 只要没人知道,侯府百年的声誉,就不会轻易受影响。 只是穗穗,她从前就不受祖母和母亲的待见,若是她们知道了今日的一切,穗穗怕是连命都保不住了。 沈步辙心很疼,于是他微微弯下腰,搂着哭到浑身颤抖的温穗穗:“穗穗你放心,祖母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伏哥儿饮酒的事情,没有风声传出,想必是易先生顾念着侯府的颜面,那么今日的事情,易先生定也不会传出去。” “影响不了侯府和我的名声,这算不得什么大事,大不了伏哥儿不去白鹿书院了。” 沈步辙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易先生突然勃然大怒,但是他的脑子转的很快。 没有人知道的事情,就等于没有发生。 温穗穗听见这话,眼神闪烁了一下。 第17章 意外 温穗穗思绪有些飘忽,可是心里担忧的事情,她不敢说,只能带着哭腔继续道:“可我从前,在老夫人和夫人面前打下包票,说自己是有十成的把握……” “就算易先生的反应我们瞒着不说,可伏哥儿进不了白鹿书院的事情,一定是板上钉钉。” 沈步辙见她一心一意的记挂着他们的孩子,伸手顺了顺她哭到发抖的脊背,随即沉声安慰道。 “若是她们要罚,你便将伏哥儿拎出来,细数你近日是如何照顾他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到时我再将伏哥儿带来,他在旁边哭一哭,求求情,一切便都过去了。” “伏哥儿在学堂中饮酒,便是因为没有人能去好好管教他,日后有了你,那定是大不一样了……江照影是个不中用的!” 沈步辙说到这里,温穗穗胸口的大石才算是落了地。 今日的事情,只要辙郎愿意帮她,一切便都迎刃而解。 而她,肚子里还有满腹的才华,日后定是能弥补回侯府百年的清誉…… 两人便是这样哀哀切切的进了侯府,沈老夫人和元氏,早就在侯府门口翘首以盼了。 就连江照影和江闻祈,都被要求在门口迎接两人。 她们执意要让江照影也来看这场“大戏”,江照影知道最终的结果,自然也无意推脱。 见两人身形狼狈的下了马车,温穗穗眼眸通红,沈步辙身上还带着血的模样,沈老夫人和元氏简直是大惊失色。 “辙儿?辙儿?!到底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元氏惊慌失措的上前,握住了沈步辙的手臂。 盯着沈步辙膝盖处的血迹,江照影想起自己前世遭遇的一切,表情沉静。 只见沈步辙清了清嗓子,作出了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祖母、母亲,是孩儿无用,易先生没有松口。” 元氏瞪大了眼睛,“没有松口?易先生没有松口?” 她伸出手,细长的指甲直戳戳的便要往温穗穗的脸上指去:“这个贱人不是说会有十成的把握吗?不是说易先生就是喜欢饮酒吗?” 温穗穗一下子跪倒在了地上,她惊慌的躲避。 沈步辙也急急劝阻:“温姨娘已经尽力了,就算温姨娘跪在地上乞求,也没有得到易先生的原谅。” 元氏深吸了一口气,心中的火一窜一窜的往上冒,她觉得这些日子自己的忍气吞声,简直就是一场笑话。 “跪在地上乞求?你以为易先生是什么人?被你这副娼妓模样哭一哭、求一求,他就能松口?易先生可不像其他男人一样下贱!” 元氏的话,含沙射影的是故去的侯爷和老侯爷,可这话却让沈步辙也是眼角抽了抽。 温穗穗呜咽的是更加的大声了。 元氏听着便觉得心烦,她成了一个悍妇、妒妇,可以说全是温穗穗一手造成的。 此刻的滔天的恨意连同十余年守活寡的委屈,一涌而上,她毫不犹豫的朝着沈老夫人跪了下去。 “娘,这小贱蹄子没那金刚钻,偏揽瓷器活,折腾了儿媳这么一阵子,如今事情办不成了,是否该好好处置?” 沈步辙一听这话,就知道自己的母亲是铁了心要惩罚温穗穗了。 她要惩罚,祖母怎么可能拦着? 沈步辙暗道不好,急忙吩咐了身边的小厮,去把在院子里睡觉的伏哥儿叫过来。 他随后急急开口:“易先生虽生气,没收酒,但是念着侯府的颜面,这件事绝不会有其他人知晓。也不会毁了侯府的清誉!” “其他人不知道事情缘由,可若是侯府在此刻处置父亲留下的姨娘,违背父亲的遗愿,恐怕才会损了侯府名声!” 听见侯府名声无恙,沈老夫人才镇定了下来。 她老神在在的望向了哭得梨花带雨的温穗穗,又觉得沈步辙的话也有几分道理。 “你虽没有损了侯府名声,可办事不力也是你的错处,你便从哪来回哪去,重新禁足在邀莲院吧!” 沈老夫人的声音轻飘飘的,却让江照影和元氏的皆是皱起了眉头。 相较于江照影前世的遭遇,这惩罚实在是太轻了! 江照影心中正想着,便听见元氏愤怒的声音从耳畔响起:“不行,这惩罚实在是太轻了!” “禁足在邀莲院,仍旧是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可她何曾对侯府起过一点作用?那吃食倒在泔水桶里,也比喂到她嘴里来得好!” 元氏是铁了心要处置温穗穗了。 温穗穗听见这话,心中慌乱,直直膝行到了沈老夫人的脚边,又拽住了她的裙摆。 “老夫人,老夫人!妾身是有作用的!妾身可以教养伏哥儿!” “易先生将伏哥儿赶出书院,便是因为伏哥儿顽劣,是从前无人教养的缘故。伏哥儿这阵子已经习惯了妾身无微不至的照顾,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妾身略通诗书,又不需出府交际,便能一心一意的照顾伏哥儿。世子夫人年纪小,没照顾过人,也不够细心。如今侯爷已经去了,妾身也认清了自己的身份!您就把妾身当成个奶娘也成啊!” “您大可亲自的去问问伏哥儿,问问他的主意!” 伏哥儿可是眼高于顶,平日里没几个人能入得了他的眼。 侯府上下都娇惯伏哥儿,若是伏哥儿开了口,她们就没有反对的道理。 温穗穗想着,心中也多了几分底气。 沈老夫人听见这话,沉默了片刻,这次倒是认真的打量了温穗穗一眼。 她心中也有自己的思量。 江照影小门小户出生,日后还会有自己的孩子,先前对伏哥儿手段是那样粗暴,让她教导伏哥儿,肯定是不行的。 而伏哥儿被府中上下宠惯了,寻常的嬷嬷奶娘说的话,伏哥儿是一字不听、半点不做的。 温穗穗腹中有诗书,从前便是在侯爷身边伺候笔墨的,本就是个奴婢。 如今府里的两个老男人都去了,她没处作妖。 若是伏哥儿真的喜欢,让她从良给伏哥儿当了嬷嬷,便也是好的。 沈老夫人想着,表情似有意动,于是招手叫来了自己贴身的陈嬷嬷:“你去叫来伏哥儿,问他心里是怎么想的?温姨娘照顾了他一阵,他可是有了长进?” 江照影不愿温穗穗有一点好过,哪怕只是暂时。 她刚要开口阻止,感受到垂在身侧的双手,被小小的暖意包裹。 她微微低头,便撞进江闻祈黑白分明的眸子里,他的目光清澈沉静,犹如一口古井。 是他伸出手握住了自己的手,还轻轻的晃了晃。 江照影的心头浮出一股暖意。 就在此刻,方才被沈步辙派出去叫人的小厮,正慌慌张张的跑来。 听见远处的声响,众人皆扭头望去,只见他跑的大汗淋漓,上气不接下气。 “不好了!不好了!大少爷掉粪坑里去了!” 第18章 好戏 沈伏掉进粪坑? 饶是江照影,此刻也是眼皮一跳,有些疑惑的抬眸,望向了眼前的小厮。 前世可并没有发生这样的事情。 而那小厮还在上气不接下气的说着:“大少爷此刻浑身恶臭、全身是上下满是……眼瞧着便是要不行了!”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皆是一惊,沈老夫人一个踉跄,险些是要跌到地上去了。 身边的陈嬷嬷急急的扶了一把,她才勉强稳住的身形。 “青桐院的下人到底是怎么当差的?” “若是伏哥儿有了什么事,他们一个都跑不掉!” 沈老夫人心疼孙儿,说完这话,她便毫不犹豫的要往伏哥儿青桐院跑去。 元氏的脸色也很难看,她急忙从地上爬起,泪还未擦便急匆匆的跟在她身后。 只是那报信的小厮面露难色,挡在了沈老夫人的身前:“老夫人,大少爷不在青桐院,是在……温姨娘的邀莲院。” 沈老夫人听见这话,浑身又是被气得猛一哆嗦。 她转头,眸色深深的看了温穗穗一眼,也来不及多说什么,便扶着陈嬷嬷往邀莲阁的方向赶去。 那个眼神含着无尽深意,看着温穗穗腿都软了,大脑是一片空白。 她哆哆嗦嗦的便想往沈步辙的身上靠去,可沈步辙却是拧着眉看了她一眼,脸上冷若冰霜。 沈步辙没理会温穗穗,心中焦急,加快了脚步,就大步往邀莲院的方向赶。 府中上下皆是浩浩荡荡的往邀莲院的方向跑去。 江照影垂眸看了江闻祈一眼,瞧着他纯良无害的眸子,微微歪了歪头。 她最终牵着江闻祈的手,也跟在众人的身后,往邀莲院的方向走去。 还未等迈入邀莲院,众人便远远的闻见了一股滔天的臭味。 等他们硬着头皮迈过门槛,可越往里走,那臭味便是越发浓郁,熏得人眼睛都要发酸了,脚步也有些踉跄。 江照影闻见这气味,有些嫌恶的皱了皱眉,又从袖子里掏出了帕子,让江闻祈捂着鼻子。 众人一进屋子,便瞧见伏哥儿躺在床榻上的身影。 他好像已经是陷入昏迷了,身上沾着黑的、黄的屎,原本干净的床榻,此刻也沾满的屎点子。 侯府请来的大夫,此刻正屏气凝神,细细给伏哥儿诊治。 只见他脸色发绿,憋气憋得脖颈处的青筋暴起。 此刻的伏哥儿又脏又臭,周围的丫鬟、小厮,皆是退避三舍,就连被江照影指来的丫鬟兰芝,此刻也是远远的躲在旁边。 元氏瞧见这幕,心都要碎了。 她毫不犹豫的就扑到了伏哥儿的床榻边,又是猛地干呕了好几声,眼泪便一连串的摔了出来。 她急切的朝着大夫开口:“大夫啊,我孙……我的乖乖孙儿,到底有没有事啊……” 大夫深深的呼出一口浊气,他被这味儿熏得,脑子都有些发昏了:“大少爷被救得及时,没有性命危险。” 众人听见这话,才算是松了一口气,元氏拍了拍胸脯,刚想深吸一口气,却又猛地屏住呼吸:“可这下他怎么还没醒?” “大少爷心悸受惊,又是吃了不少污秽之物,如今被呛住了,自然是醒不过来。” 大夫说完这话,实在是憋不住了,连忙站起身,又是愁眉苦脸的往后退了几步。 早知是这种情况,无论侯府的人出了多少银子,他都不愿来的。 “如今的情况,还是要叫人把他嘴里的秽物先掏出来。”大夫说着,又是后退了几步,几乎是要走出屋子了,显然是不愿自己动手。 听闻这话,邀莲阁内的所有的下人,都是深深的低着头,没有一个愿意上前。 就连从前对伏哥儿无比忠心的兰芝,此刻都是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生怕自己是被发现了。 伏哥儿意外掉入粪坑,身边伺候着的下人,定是会被治罪。 她可是世子夫人的陪嫁丫鬟,前些日子才跟着伏哥儿来了邀莲院,若是现在不出头引人注意,说不定还能逃过罪责。 江照影将兰芝的表情尽收眼底,在沈老夫人说话之前,便抢先开口了:“兰芝,你是个忠心又是个细心的,所以我在新婚当夜,便派你来伺候伏哥儿。” “现在,到了你表忠心的时候,你便上前,把伏哥儿口中的秽物,全都掏干净吧。” 江照影眼眸微凉,声音也是冷冷的,吓得兰芝浑身一颤,直直的跪倒在了地上。 她眼眸里盈满了泪水,眼神飘忽:“小姐,奴婢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奴婢不是邀莲院的人啊!” “你不是邀莲院的人,却是伏哥儿贴身的人,叫你去就去。” 江照影冷笑了一声,在一片浑浊的空气中,却显得淡定从容,声音不大,却是雷霆万钧,有着当家主母的风范。 兰芝脸都白了,弓着腰膝行到了伏哥儿的床榻边,又是伸出手去掏伏哥儿口中的屎,脸上满是痛苦。 江照影淡淡的扫了她一眼,随后又是转头,望向了脸色阴沉的沈老夫人:“不过兰芝说的倒对,事情发生在邀莲院。她不知道,邀莲院该有人知道吧?” “平白一个哥儿,却是掉进了粪坑里,到底是下人疏于照顾,还是存心虐待?” “这件事若是不查个水落石出,想必伏哥儿在府中都是如履薄冰!” 江照影话音刚落,耳畔便响起了“啪”的一声。 是元氏咬着牙,干脆利落的给了温穗穗一个耳光,直直的把温穗穗扇到地上去了。 “贱人!这就是你说的照顾?这就是你说的无微不至?” “莫不是你知道事情办不成了,便每日虐待伏哥儿,让他畏于棍棒,不得已说出自己喜欢你照顾这类话?” 温穗穗被这迎头的耳光,打得嘴角都渗出了血丝,她凄凄惨惨的摇头,表现出了一副柔弱无助的样子。 “夫人,妾身不在侯府里,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伏哥儿遭了这样的罪,妾身的心疼的要死,便让妾身去照顾他赎罪吧。” 元氏一听,龇牙咧嘴的瞪大了眼睛,撩起袖子便冲了上去,猛地便拽住了她的头发:“你这副狐媚样子要演给谁看?你就是侯府的丧门星!丧门星!” “都是你,伏哥儿才变成这副样子!想要赎罪,你就去死吧!” 元氏刚刚碰了伏哥儿,手上、身上还沾着屎,如今和温穗穗扭打在一起,温穗穗还不敢反抗。 身上不仅被抓的满是口子,伤口上还被糊了屎。 沈步辙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急急上前阻拦。 元氏一个没收住力道,便在沈步辙的如玉的脸上,也猛地挠的了一道口子,疼的沈步辙直抽气。 江照影仍旧是牵着江闻祈的手,静静的看着眼前闹作一团的侯府,脸上挂着几不可闻的微笑。 她和江闻祈站在原地,画面温馨,周边的吵闹仿佛与她无关,也沾染不到她的分毫。 闹吧,闹吧。 好戏才刚刚开始呢。 第19章 领罚 瞧着眼前的闹剧,沈老夫人额头的青筋在突突的直跳,阴沉如水的脸上满是愠怒。 “够了!”她大喝了一声。 老夫人从来都是云淡风轻,喜怒不形于色,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发这样大的火。 元氏听见这动静,急急的停住手上的动作,就连角落里的下人,都纷纷的跪了下去。 沈老夫人的一声怒吼,才让温穗穗从元氏的魔爪中解脱了出来。 她只觉得自己脸上是火辣辣的疼,瘫倒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气,心中还有着几分庆幸。 幸亏老夫人在这里,否则元氏还真有可能把她打死。 可她心里想着,却听见沈老夫人的声音,猝不及防的响起。 “邀莲院的所有人,看管不利,让伏哥儿受了这样大的委屈,每个人都给我去领罚五棍,领完罚,再到我跟前交代清楚事情缘由。” 温穗穗一听这话,以为自己的也要去领五棍,她仓皇的抬头,便想要求饶。 可沈老夫人的声音却仍在继续。 “而温氏管教不严,险些害了侯府的独苗,给我去祠堂领罚,家法三十鞭!” “日后再不许她靠近伏哥儿半步!” 要知道沈老夫人口中的家法,便是一条长长的银鞭,鞭上还长满了倒刺,只要一下,便能打的人皮开肉绽。 更别说三十下了,想必屁股都是要烂了! 所有人都被沈老夫人对温穗穗的惩罚吓傻了,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沈老夫人掀了眼皮,用眼角瞥了一眼众人:“还愣着干什么?把人拖出去!” 眼见着几个粗壮的小厮就要上来拖走温穗穗,沈步辙想都不想就要上前拦着。 “祖母,温姨娘不过一介女流,三十鞭的刑罚是否是太过重了?” 沈老夫人微微一顿,不紧不慢的抬眸,看了沈步辙一眼:“辙哥儿,知你孝顺,同情庶母,可你也别跟温氏走的太近。” “无用的同情心,会害了你。” 沈老夫人说完这话,便直接越过沈步辙,指使身边的陈嬷嬷去打来热水,给伏哥儿擦拭身体。 只留沈步辙浑身一僵,站在原地,听着温穗穗凄厉求饶的声音,却没有动弹。 温穗穗被拖得越来越远,声音也越来越小,听得沈步辙心如刀绞。 邀莲阁的下人包括兰芝,都因为看管不力,被拖下去受刑。 兰芝一边被拖下去,一边凄惶的向江照影求饶,可江照影却恍若未闻。 她听着外头下人受刑的惨叫,盯着沈步辙僵直的身影看了良久,心中只觉得好笑。 瞧瞧,饶是温穗穗,平日里如何与沈步辙山盟海誓,你侬我侬。 可到了关键时刻,沈步辙仍旧是明哲保身,甚至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他最爱的人,只有他自己,还有那所谓的锦绣前程。 江照影只觉没劲,便要带着江闻祈离开。 她离开,沈老夫人倒是没有阻拦,毕竟此刻出了这样的事情,信谁还不如信自己,凡事亲力亲为的照顾伏哥儿。 只是在临走前,她要求江照影送来她库房中上好的药丸,来给受惊的伏哥儿补补身子。 江照影表面上答应的很快,背地里直接叫水瑶去外头买来山楂混了黑糖做出来的糖丸,直接给青桐院送去。 那铺子的糖丸,她前世买过,表面看着倒是和爹爹做出来的药丸没有丝毫区别。 等水瑶出了院子大门,江照影才牵着江闻祈的手,缓缓走到榻前去坐着。 江闻祈规规矩矩的站在她的面前,身量铮铮,眼眸清明。 他的眉眼生的极为好看,眼尾弧度微微上扬。 只是那样沉默的站着,便有了荣辱不惊的气度,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江照影伸手牵住了他的双手,随后又微微低下头和他平视,声音轻轻。 “祈儿,现下只有你我两人,你告诉我,今日伏哥儿落入粪坑的事情,是你做的吗?” 不怪江照影怀疑,前世的江闻祈便是睚眦必报的性子。 而伏哥儿在昨日,当众羞辱江闻祈,骂他又脏又臭,还踹脏了他十分珍惜的衣裳。 今日,伏哥儿便失足落入了粪坑,浑身又臭又脏,人人避之不及。 前世并没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江照影并不觉得这是一个巧合。 可江闻祈只是睁着那双黑润润的眼眸,薄唇微抿,朝着她摇了摇头。 “夫人,不是我做的。” 他语气无害,表情极为纯良,黑眸犹如山泉冲洗过的黑曜石。 江照影听着他的话,盯着那双漆黑的眼眸,心中竟生出了几分愧疚的情绪。 也是,江闻祈又没有前世的记忆,此刻也没遭遇什么磨难,性子自然是与前世不同。 “对不起,祈儿,是我多心了。”她拉过江闻祈修长的手臂,又抚了抚他的脸颊,松了一口气。 “我并不是什么好人,也无所谓他人如何。只是我私心想着,这宅院中的腌臜坏事由我来干,无需脏了你的手。” “我要让你干干净净、不染淄尘,好好读书。” 江照影瞧着他,不仅是想到了他前世的模样,更是想到了从前的自己。 她不想江闻祈变成前世那样,疯狂又偏执的模样。 江闻祈点点头,微微偏头,主动将脸颊靠在江照影的手上。 感受到江照影温暖的掌心,鼻息间盈满了独属于她的药材香。 江闻祈犹如一只吃饱喝足的猫,惬意的眯了眯眸子。 “我会的,夫人。清清白白……干干净净。” 水瑶出去了良久,江照影便又亲力亲为,和江闻祈一起劈柴烧水,一共烧了三人份的水,以便他们沐浴更衣。 等江照影沐浴完出来后,才看见水瑶已经回来了,此刻正愁眉苦脸的站在院子里,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水瑶,你可是有事要说?” 江照影原本是告诉她自己烧了水,可看见她这副模样,临了还是换了句话。 “小姐!世子爷带着温姨娘给易先生送酒的事情,外头纷纷扬扬的,已经传开了!” 听得江照影微微挑眉。 “易先生摔了世子送的酒,在院子门口大发雷霆,指责世子爷不配为父、不配为夫,更是不配为人!” “正巧这件事被好多书生秀才瞧见了,他们写诗便骂,甚至用这件事来行酒令,现在侯府的名声全是完全毁了!” 水瑶双手捏成拳头,小嘴噼里啪啦的,便将事情的经过一溜烟的讲了出来。 第20章 事发 江照影听到这里,脸上的笑意已经是藏不住了。 她原本想再加一把火,亲自把这件事情传的满城风雨,毕竟她虽没见这场面,前世却也经历过,大约都知晓易先生会如何生气了。 可没想到,她还没出手,这件事竟已经传遍了京城。 真是天助她也。 “不配为父?不配为夫?不配为人?易先生好骂!” 她突然发现易先生从前骂自己,还是收敛了些。 “对呀!”水瑶细细解释,“读书人传的绘声绘色,有鼻子有眼的,说伏哥儿被赶出白鹿书院,是因为他在院中饮酒,而世子爷还给易先生送酒赔罪,易先生气的七窍生烟,吓得世子爷直接跪了下去。” “读书人?”江照影眯着眼睛思索:“哪来的这么多读书人?” “听说是一个人出了两百两银子,邀请书生秀才去酒楼饮乐。好巧不巧就在今天,还是在易先生院落边的那个酒楼,开了窗子便正对着。那些秀才们看得一清二楚。” 江照影听到这里,一下子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险些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偷鸡不成蚀把米,想必是温穗穗撺掇沈步辙花钱请书生,好让他的好名声传遍京城。 好了,现在赔了夫人又折兵,南阳侯府名声一片狼藉了。 江照影神采飞扬的模样,看得水瑶是目瞪口呆:“小姐,侯府名声扫地,您怎么瞧着怎么高兴呢?” 江照影拍了拍她的肩,声音喜气洋洋:“好水瑶,小姐我不开心,很伤心啦!热水我已经烧好了,你去沐浴,我现在就去向沈老夫人禀报这件伤心事!” 等她到达沈老夫人的锦绣堂时,便发现锦绣堂乌云密布,周围的下人仆从面上皆是愁云惨淡。 想必沈老夫人已经是听见外头的风声了。 恐怕这锦绣堂风水不行啊,她总共就来了这么两次,每次都是三灾六祸、厄运连连的。 前世的时候,锦绣堂可不是这副光景。 江照影想着,在门口揉了揉笑僵的脸蛋,转成了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一脚便踏进了门槛。 沈老夫人正在主座上端坐着,阴沉着脸,大抵是在等着沈步辙。 听闻江照影的脚步声,她急急抬起头来,瞧见不是沈步辙之后,又慢吞吞的坐了回去。 “影影,你来,你可知外头传的是什么东西?好像是关于易先生的事情?” “府内谣言四起,可我问了,底下人却是说的颠三倒四,只说和辙儿有关,老身我便急急去叫了辙儿。” 沈老夫人一边说着,一边朝着江照影招手。 江照影听闻,心下了然。 沈老夫人向来重视侯府名声,简直就是把侯府的清誉当成了命根子,难怪侯府名声扫地,她还能坐的住。 原来是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啊。 江照影垂眸掩去了眼底的深意,作出了一副恭敬的样子。 “事情是世子爷和温姨娘办的,还是要等他来细细说了,才知晓。老祖宗,外面的流言蜚语,无需听。” 而另一侧,沈步辙刚出院子,便被沈老夫人身边的陈嬷嬷叫住了。 他今日狼狈极了,膝下流血,脸上挂彩,整个人身上萦绕着一股屎味的臭气。 在邀莲院的时候,他听着外头受刑下人的惨叫,整个人心神不宁,心心念念的是祠堂里受家法的温穗穗。 下人们受了五棍惩罚,都气息奄奄,脸色惨白如纸,穗穗受的可是三十鞭家法! 若是一个没治好,直接残废、丢了性命也不稀奇! 于是他借口回院子更衣,便打算偷偷去祠堂看望穗穗。 今日的祸事接踵而至,让他措手不及,心力交瘁。 可穗穗是个有主意的,她旺他,只要有她,想必所有的事情都能迎刃而解。 况且他突然想起,穗穗早晨花了他两百两银子,说是要给他个惊喜。 想必那就是穗穗留的后手了。 沈步辙想到这里,紧绷的心脏陡然是轻松了几分,可没想到他还未见到穗穗,便先是被叫到了沈老夫人的锦绣堂。 从陈嬷嬷再到沈老夫人,锦绣堂里所有的人,都阴沉着脸色,这叫沈步辙微微皱了皱眉。 “祖母?您为何这副模样?是伏哥儿那边出什么事情了吗?” 沈老夫人抬头盯着沈步辙那张被挠花的脸,闭了闭眼眸,“辙儿,今早你去易先生那儿赔礼道歉,都发生了什么?” 沈步辙心中一惊,表面却是强撑着镇定无比:“易先生不愿收酒,也不愿原谅,便是这样了。” 沈老夫人听见这话,眉头紧锁。 江照影故作惊讶的声音便在此刻响起:“呀!那便是有人要故意陷害咱们侯府了!” “世子爷,如今外头都在传,易先生见了您勃然大怒,怒叱侯府家风不正,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还说你不配为夫,不配为父,不配为人!京中更是无数文人墨客,作了墨宝,批判你不忠不义,不孝不悌。” “既然这都是子虚乌有的事情,却被传的这样有鼻子有眼,需请了易先生去见了陛下,才好洗清了侯府的诬名啊!” 江照影在“不配为人”上加重的音量,她越说,沈步辙和沈老夫人的脸色便越是苍白。 沈老夫人急急站起身,便要往沈步辙的身边走。 她拽住了沈步辙的衣袖:“这事到底是怎么回事?辙儿,外面传的都是假的吧?” “就算是老身舍弃了颜面,也要叫易先生一同去面见陛下!伏哥儿不进白鹿书院没事,可你,可我们侯府,不能承受这样的不白之冤!” 可沈步辙却没有反驳,他咬紧了牙关,豆大的汗珠都从额头滚落了下来。 他的脸上满是不可置信,口中还在喃喃自语:“消息已经传遍了京城?所有读书人都知道了?” “祖母!不可能!易先生骂出这些话的时候,孙儿身边就只有温姨娘一人,这件事是不可能传出去的!” 沈老夫人的动作猛地一顿,就像是听见了什么惊世骇俗的消息,浑身都僵住了。 她缓缓抬起头来,眼眸都紧紧缩起,揪着沈步辙的衣领,一字一句都说的艰难:“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是说,外头传的这些,都是真的?易先生真的骂你不配为人?” 沈步辙双手捏成了拳头,他张了张嘴,却又沉默了下去。 第21章 失望 沈步辙的沉默代表着他的回答,但沈老夫人仍旧是不愿相信眼前的一切,她执意的要问个清楚。 “辙儿,你说话呀!外面那些风言风语全都是假的,都是有人要陷害我们侯府!是不是这样!!” 衣领被沈老夫人紧紧揪着,沈步辙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嗡嗡的,连气都喘不过来,脸颊、后背泛着冷意,身上早就被冷汗浸湿了。 他蠕动着惨白的嘴唇,一字一句说的艰难:“祖母……是真的,是外面传的都是真的……” “但是此事有蹊跷,易先生院子前人迹罕至,根本不可能有人连易先生说过什么话,都一清二楚。” “一定是有人要故意陷害咱们!” 沈老夫人得到了肯定的答案,身上一僵,整个人像是被钉在了原地,脸色也变得灰败了起来。 江照影摇了摇头,面上是一片悲切:“世子说的没错,一定是有人陷害。外头已经传开了,是有人花了两百两银子,专门叫读书人去易先生院落旁的酒楼喝酒!” “那酒楼离得易先生的院子极近,一推开窗户,便能瞧见一切!瞧见旁的也就罢了,偏偏是让读书人瞧见易先生骂世子爷!” “被那群难缠的读书人瞧见这场面,不闹得满城风雨就有鬼了!” 沈步辙越听,便越觉得不对劲,听到最后,脚下一软,他差点便是要跌倒在了地上。 两百两银子…… 有人故意请来读书人……? 他突然想起马车上温穗穗的话,心底浮现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 沈老夫人此刻也很生气,她脚下几乎是站不稳了,整个人瘫倒在陈嬷嬷的身上,一字一句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查!给我查!必须查出到底是谁花了那两百两银子,想要把侯府害死!” 沈步辙仓皇的抬起头,想到这两百两银子是从自己私库里支出的,只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在痉挛。 他颤抖着嘴唇,极为艰难的开口:“祖母……祖母……不必查了……” “这两百两银子……是从孙儿的私库里支的……” 沈老夫人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鼻孔张大,十分艰难的吸着气。 她举起手,直直的指向沈步辙,想要说些什么,却眼睛一翻,身子直直的软了下去。 陈嬷嬷双手一颤,瞧着陡然晕倒了沈老夫人,几乎是失声尖叫:“来人!去叫大夫!去叫大夫啊!老夫人晕倒了!” 江照影听见这话,急急上前,半蹲在了沈老夫人的身边,随即用手指狠狠的掐住了她的人中。 她又是扇风,又是掐虎口,咬着牙用了力道,硬生生是把沈老夫人疼醒了。 沈老夫人猛地睁开眼睛,第一件事就是朝着沈步辙虚弱的招了招手,把他叫到了自己的跟前。 沈步辙瞧着沈老夫人一醒来,虚弱至极,却第一时间叫来自己,心中又是感动又是难堪。 他焦急的从人群里挤了进去,满面愁容的想要握住沈老夫人的脸:“祖母,祖母……您要紧着身子。” 可谁知沈老夫人揪着他的衣领,猛地一拽,便将他的脑袋拽到了自己的跟前。 “啪——”的一声清脆的响。 沈老夫人猛地给了沈步辙一个耳光,将他的头打得偏了过去。 “混账!你为什么不说……你为什么要瞒着我?” “侯府百年的清誉……百年的基业啊!如今竟是要断送在你的手上了!” 沈老夫人气的浑身都在发抖,牙齿吱呀作响,脖颈处的青筋几乎都要爆了起来。 沈步辙紧咬嘴唇,偏着头,听着沈老夫人的质问,心中不免悲从中来。 此事事关重大,他何曾想要瞒了祖母? 他根本不知道温穗穗拿了他的银子,花了两百两,请来书生文人,来看他的笑话。 穗穗……她怎么能做这种事情?还瞒着他,不告诉他,害了整个侯府。 东窗事发,想要挽救也早已无力回天! 他那户部的官职,可是他费尽心机,苦心经营才从陛下跟前求来的,户部尚书本就不满。 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他到职就任的事情又是要变得遥遥无期! 沈步辙的心里,是第一次对她产生了浓浓的埋怨。 这都是办得什么事情! 可他此刻打碎了牙,也只能往自己的肚子里咽。 沈步辙闭了闭眼睛,一行清泪便从他的眼眶里流出,泪水浸湿了他脸上的伤疤,又是让他的脸疼的开始扭曲:“祖母……是孙儿错了,一切都是孙儿的错。” 沈老夫人仍旧是闭着眼眸,不愿再去看他:“你去祠堂跪着吧,向你的列祖列宗请罪,什么时候列祖列宗原谅了你,你再出来。” 沈步辙听完这话,悲痛的点了点头,再没有丝毫的辩驳。 他跪在地上给沈老夫人重重的磕了一个头,随即转身去了祠堂。 而沈老夫人则是咬着牙爬起身,搀扶着陈嬷嬷的手,便要出门去给沈步辙料理后事。 “影影,步辙办了这样的糊涂事,老身能依靠的就只有你了……老身好累,你库房里的药材……?” 沈老夫人一扭头,江照影就知道她是要说什么事了。 她从善如流的从衣袖里掏出了黑芝麻制成的糖丸,又郑重其事、无比不舍的递给了老夫人:“这是先父留下的,老祖宗,您要打起精神来!” 沈老夫人见江照影毫不推脱的拿出了最为珍贵的药丸,脸上终于多了几分贪婪的喜色。 她捏了捏江照影的手:“这阖府上下,就只有你,最让人省心!” 江照影笑了笑。 上午才让水瑶出门,去铺子里买了各色的糖丸,如今便全都派上了用场。 而另一侧,沈步辙在祠堂里跪了大半日,饥肠辘辘,整个人也摇摇欲坠。 祠堂平坦的青砖,此刻却像是铺满了刀子,让他的膝盖,疼的都是要失去知觉。 他贴身的小厮观墨听闻消息,赶到祠堂的时候,看见的就是沈步辙苍白如死人的脸色。 “主子,邀莲院那边偷偷递来了消息,说温姑娘浑身疼,想要您过去看看她。” 沈步辙心中满腔怒火,无处发泄,只是冷笑的说了一声:“有病就去找大夫,我又不会治病!” 第22章 破裂 观墨听闻,喉头一哽。 他家主子从前,对温姑娘都是千依百顺,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何曾有过说话这么大声的时候? 可看着沈步辙那张惨白的脸,也知道自家主子如今的模样全是温穗穗一手造成的。 于是观墨垂着头,沉默了退了下去。 秋夜寂寥,冷风从洞开的大门里刮进来,沈步辙膝盖带伤,跪在冷冰冰的石砖上,感觉自己嘴唇都在发抖。 那户部尚书谢大人,本就难缠,总是拖着他,找借口不愿他去户部就任。 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恐怕那谢大人更是要万般推脱了! 一想到自己黯淡的前程、狼藉的名声,沈步辙抖得就不止嘴唇了,浑身都发起了颤。 也不知是跪了多久,守卫祠堂的小厮发了困,守卫都松懈了下去。 于是观墨得了机会,又是鬼鬼祟祟跑到了沈步辙身边,低声禀报。 “世子爷,温姑娘那边来人来叫了很多次,这次怕是有些不好了。” “她受了家法,夫人还撤走了邀莲院的刚送去的下人,不许大夫给她送药,若是您再不去,恐怕她是要挺不住了。” 沈步辙一听这话,猛地抬头,身子又是无力跌倒在了地上。 他急急咬牙攀住了观墨的手臂,稳住身形,随后又是低声吼道:“穗穗她,她真的要不行吗?” 观墨皱着眉头,严肃的点了点头,“听闻她一直在哭,昏迷前念得都是您的名字。” 沈步辙听见这话,原本还存着几分怨怼的心,在这一刻彻底的软了下去。 他用余光瞥了一眼门口打瞌睡的小厮:“你弄晕他,我带着药去见穗穗。” 观墨点了点头。 等观墨打晕了门口看守的小厮,沈步辙才捂着胀痛的膝盖,一瘸一拐的出了祠堂的大门。 夜凉如水,沈步辙浑身发虚,走路时身形摇晃,甚至连路都看不清了。 可他却紧紧攥着手中的药盒,浑身大汗淋漓,也坚定的朝着邀莲院的方向走去。 邀莲院的下人都被遣走了,只留下温穗穗从前就留在身边的忠心嬷嬷。 嬷嬷年老体衰,也没有力气清理一整个院子,所以沈步辙一走到邀莲阁附近,还能闻见一股冲天的臭气。 那熏人的屎味直直的往鼻孔里钻,让沈步辙胃中翻涌,险些便是要吐了出来。 他屏住呼吸,一瘸一拐的走进温穗穗的屋子,可还未等他说话,迎面便飞来了一盏白瓷瓶。 沈步辙瞳孔猛地一缩,急急往边上避让,可双腿无力,还是跌倒到了地上。 温穗穗悲怆的声音,冷不防的在此刻响起。 “你是怕我连累你,怕我们的关系被你的祖母知道,所以把自己撇的干净?” 房间里黑压压的,还带着浓浓的臭气,温穗穗极为艰难的从床榻上支起腰身。 身上疼痛,她心里更是带着无尽的悲伤,温穗穗永远忘不了自己被拖出去的时候,沈步辙那个明哲保身的眼神。 更是忘不了自己浑身疼痛,求助无门,叫嬷嬷给沈步辙递了五六回消息,却得不到任何的回应。 “沈步辙啊沈步辙,你真是好狠的心!出了事情,就对我不闻不问,让我自生自灭。若是你当时说了伏哥儿是我的孩子,我何苦走一趟鬼门关、命悬一线!” “我今日才算是清楚,你比不上你的祖父,甚至不如你的父亲!” 温穗穗脸色惨白,浑身大汗淋漓,被褥上都染着血,她已经完全感觉不到身下的知觉了。 她虽口无遮拦,一方面是失望,心中却有着自己的算计。 她知晓沈步辙对自己千依百顺,偶尔喜欢她使小性子,此刻是打定主意让他心怀愧疚,让他怜惜自己。 可沈步辙的反应却与她预料的不同,听见这话,他捏紧了手中的药瓶子,捂着膝盖从地上爬了起来。 清冷的月光从窗外透进来,照在沈步辙阴沉如水的脸上,好似牢房里的酷吏。 “你若知道喜欢祖父和父亲,你便下去找他们好了!让他们都知道,侯府百年基业,是从你这里断送的!” 他冷笑了一声,长臂猛地的一甩,把手中捏紧的药瓶直直往床榻上扔去。 温穗穗被扔疼了,发出了一声惊呼。 可沈步辙只是冷眼瞧着。 内心的愤怒早就取代了方才的一丝心疼,他在祠堂罚跪了这样久,煞费苦心才为她带来了药。 可一进门,却听温穗穗说出了这样的话! “什么?”温穗穗身子一僵,紧张的浑身的血液都逆流了:“你已经知道那件事情了?” “何止是我知道,京城传的人尽皆知,侯府名声扫地,皆是拜你所赐!”沈步辙大吼。 “温穗穗,我是这样信任你,但是你呢?你做了什么?你一连勾搭了侯府祖辈的三个男人,还想要祖母知道我们的关系?知道伏哥儿的生母是你?你是存心和侯府的名声过不去吗!” 沈步辙觉得此刻的温穗穗很陌生,模样也很丑陋,他好像是第一次认识眼前声嘶力竭的女人。 他说完这话,拔腿转头就想要走,温穗穗才猛地回过了神,心中慌乱无比,她艰难的伸出手,就想要挽留沈步辙的身影。 “辙郎……辙郎……这件事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啊!” 泪水大颗大颗的从温穗穗的脸颊滚下,用力的想要抓住沈步辙的衣角,可沈步辙却是头也不回的走了。 “辙郎,辙郎……” 温穗穗从床榻上跌了下去,沈步辙却也没有回头。 她呜咽着,求饶着,却见眼睁睁的沈步辙踉跄的身影,消失在了无边的夜色中。 温穗穗的内心,是首次感受到了无边的恐惧,就像是原本紧紧攥在手中的东西,此刻烟消云散了。 第23章 改观 沈步辙从邀莲院离开之后,又是面无表情的回了祠堂。 然后在祠堂跪了一整夜。 寒风彻骨,沈步辙在祠堂里跪的有多心酸;江照影就在暖烘烘的被褥里睡得有多安稳。 直到第二日,元氏知道沈步辙被送进祠堂,跪了一天一夜,她心疼极了,又是哭又是闹的,直接带着人把沈步辙从祠堂里拉了出来。 沈步辙是被几个小厮搀扶着出了祠堂大门的。 那个时候的他浑身已然是失去了力气,膝盖处重新渗出了血迹,身上也有着一股异味,整个人狼狈无比。 路过的下人们皆是停下了脚步,朝着沈步辙这副模样指指点点。 眼前这个狼狈、无能又懦弱的世子爷,倒是和他们印象中霁月风光的模样,相差了甚远。 沈步辙被人拖到他所住的青云院,强撑着沐浴洗漱后,才勉强算是活了过来。 可还未等他安稳的睡过一觉,锦绣堂那边又是传来了消息,说他的妹妹沈明珠,此刻回来了。 沈步辙听见沈老夫人的吩咐,心中也挂念着易先生那边的事情,于是只能马不停蹄的往锦绣堂那边赶。 等沈步辙到了锦绣堂的时候,锦绣堂中的众人皆已经是落座用早膳了。 不仅是有沈老夫人和沈明珠,就连元氏和江照影也在这里,她们围成一团用膳,倒是没有一个人等他。 她们看着倒像是一家人。 沈步辙闻见堂内传来饭菜的香气,腹中饥肠辘辘,胃中绞痛,内心也涌起了一股酸涩。 他从什么时候开始沦落成这副样子,又是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温穗穗的那个主意…… 只见沈老夫人慈眉善目的夹过一片藕,又放进了江照影的碗中,语气温和的哄道:“影影,快吃。” 沈明珠一撇嘴,白眼还没翻完呢,却见沈老夫人又转头对着她介绍:“明珠,这就是侯府的新妇,你该叫她一声大嫂。” 沈老夫人说着,江照影也在打量着眼前这张有几分熟悉的脸。 五官钝钝的,下巴有着几分婴儿肥,瞧着便是一副娇蛮的模样。 沈明珠,沈步辙的嫡亲妹妹,被侯府宠爱惯了,飞扬跋扈的,没有什么脑子,这点倒是和元氏一脉相承。 可与元氏不同的是,前世她和温穗穗的关系很好。 前世,沈明珠跟着国公府那尊贵的嫡出小姐,还有其他的官家小姐,一同上山求佛,在寺院清修了半月,是许久之后才回来的。 这一世她提前回了侯府,大概就是因为侯府的名声一片狼藉,她被官家小姐们嘲笑奚落,是待不下去了。 果然,沈明珠一听这话,脸在一下子拉的老长,她冷哼了一声:“我可从未承认过这个小门小户出身的嫂子。” “和她坐在一桌,我脸上都臊得慌!” 沈老夫人一听这话,脸马上沉了下去,她低低喊了一句:“明珠!” 可沈明珠想起自己昨日的遭遇,心中气恼,嘴上还在振振有词:“珠儿为什么这么早回来,祖母您心中没数吗?” “外头的那些传言,您听了脸上不臊得慌?” 她早就知晓了事情的始末,但绝不会把错处归在自家人身上:“她刚进门不久,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不就是扫把星?” “况且小门小户出生,家室无法给侯府提供助力,简直是浪费了世子夫人的身份!我说的不对吗?” 她一连串的话,如雨点子般落了下来。 可江照影却只是微笑的听着,穿着一身牡丹刺绣的苏锦缎子,挺直了脊背,慢吞吞的吃着饭。 她吃饭时,动作行云如流水,自成气度,浑身是无比的雍容华贵,仿佛根本不屑于与沈明珠置气。 确实是不屑。 因为她知道,她不说话,沈老夫人自然是会帮她说话。 沈明珠对她出言不逊,着急上火的可是沈老夫人。 “明珠!放肆!” 果然,沈老夫人听了这话,急急瞥了一眼江照影的脸色,又是猛地放下了筷子,发出了砰得一声。 沈明珠一惊。 沈步辙听着内堂里的动静,脸也一下拉了下来。 看着眼前的江照影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仿佛八百辈子没有吃过什么好饭。 他的心中陡然生出了几分不满,想着就来气。 如今侯府名声一片狼藉,就连沈明珠都急匆匆赶了回来,所有人都在焦头烂额,可江照影竟还有心思用膳? 仿佛侯府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她不在乎侯府的名声,也根本不在乎他! 于是他大步流星的跨过门槛,到了内堂,想也不想就朝着沈老夫人开口了:“祖母,您也别责怪明珠!” “也不怪明珠这样说,她此刻这副云淡风轻的的模样,竟还能吃的下饭!不知道自己的荣辱是和侯府一体的,这般没有眼力见,不是小门小户是什么?” 沈步辙心中烦躁,看着江照影不爽,说话也带着几分刻薄,再不像人前表现出来的那样温润如玉。 沈明珠听见自己的兄长为自己说话,心中很得意,下巴也抬得很高。 可沈老夫人的眉头却深深的拧了起来:“步辙,你这说的是什么话?老身听着都心凉了,影影听着更是心凉!” 她说着,又是小心看了江照影一眼,随后继续:“影影今日早早的来找了老身,便说要出府,要去易先生的处所!” “从前伏哥儿进白鹿书院的事情,就是影影求来的,如今她愿意舍下脸面,一早就去易先生那里,还能是因为什么事情?” “还能是因为谁?!” 老太太说话掷地有声,倒是让沈步辙愣在了原地。 他微微转头,重新望向了江照影的方向,看见的便是江照影白瓷般的侧脸。 她没有说话,仍旧是安静的坐着。 眼横秋水,眉如远山,薄粉敷面,姿容昳丽,慢吞吞的动作,将锦绣堂的一切都柔和了起来。 端庄、聪慧、坚韧、顽强。 世间一切美好的词,似乎都能用在她的身上。 原来她早就打算好了,为了他的前程甘愿豁出脸面,去再次乞求易老先生,可她却什么都不说。 然而他自己……竟还当众这样说。 沈步辙的心中,产生了浓浓的愧疚。 原来她是这样爱自己。 第24章 造化 沈步辙回想起江照影嫁来侯府的这些时日,自己对她不理不睬,却整日与温穗穗厮混在一起。 甚至新婚夜都去了温穗穗那里,没有与她圆房。 她这样倾慕于他,不知道她的心,那时会难受成什么样。 沈步辙心中思绪万千,却听见餐桌上传来沈明珠的一声冷哼。 “她不过是小门小户出生,没读过书,穷酸爹也早早的就死了。和易先生没有共同话题,就算是去了,还能怎样?” “易先生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能够攀附上的,到时候她灰溜溜回来,又是要被京中人笑话!” 沈明珠恨恨的讲着,满心是对江照影的轻蔑,是可她的话还没讲完,沈步辙却突然高声喊了起来。 “明珠!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刻薄了?她可是我的妻子,是你的嫂子,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 沈明珠一愣,她在府中长大,这么多年,她这个嫡亲的兄长,可从没有对她说过一句重话。 她猛地一摔筷子,站起身便要走。 可沈步辙却是沉了脸色,他上前一步,握住了沈明珠的手腕,再次道:“向她道歉!” 江照影没拦着,反倒是放下筷子,扭头看她,又是朝着她微微一笑。 沈明珠瞪大了眼睛,气的喉头都涌起了一股腥咸,她将求助的目光望向了沈老夫人。 可沈老夫人却撇开眼睛不去看她。 沈明珠气的牙齿都在发抖,可自己的手腕被兄长掐着,疼的泪花都要出来了,她只能含泪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行了吧?!” “她是凤凰,我就是山鸡!我走还不行吗?!” 沈明珠说完这话,一把甩掉了沈步辙的手,恨恨的便从锦绣堂跑了出去。 她跑出门,只有元氏一人去追了她,沈步辙和沈老夫人压根没去搭理。 沈步辙甚至直接坐到了沈明珠的位置上,拿起手边的筷子,往江照影碗里夹了一块烧茄子,语气柔得简直是能滴出水来。 “若是你爱祖母这里的菜,便多吃些,我其实也要向你道歉。” 他回忆着自己刚刚英勇的举动,满心期待的便是江照影受宠若惊,又感激涕零的眼神。 江照影垂眸看着自己眼前的那块烧茄子,心中只想要发笑。 她拿起筷子,直接把他夹来的烧茄子,丢到外头去了。 “我胃不好,吃不得这样性寒的东西,看着便觉得恶心。” 江照影说完这话,沈步辙脸都绿了,可她却是抬起头,直勾勾的看着沈步辙那张绿脸。 “早起听闻,你昨日离开后,易先生就大病了一场。易先生病了,我不能也病了,世子慢用,我先走了。” 江照影说完这话,淡淡放下筷子,便往外头走。 她虽无礼,可如今论谁都不能说她一句不好。 沈步辙猝不及防的看着江照影远去的背影,愣愣的坐在原地。 “哪里是胃凉,她分明是心凉了。”沈老夫人瞧着江照影的背影,心中不满,半晌才憋出了这么一句。 听了这话,沈步辙才恍然大悟。 原来她还是对自己前几日做的事情,心有怨气。 需得好好哄哄。 于是他夹起被江照影丢在桌面上的烧茄子,送进了自己的嘴里:“祖母的话,孙儿明白了,从前是孙儿不对。” 沈老夫人点点头,提点了沈步辙几句,“爱之深,责之切,你从前那样对她,她心里头越爱你,就越是对你失望。” “不过不打紧,她心里头有你,才为侯府做了这样多。你勾勾手指,她便又要回来了。” 沈步辙如获至宝,心中也有了无比的自信。 江照影这次出面,定是要舍弃了自己的尊严,易先生看在她父亲的面子上,刁难几番,也会就此作罢。 侯府的名声要回来了,所有的事情都迎刃而解,沈步辙心中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风卷残云的将桌上的剩菜剩饭扫荡一空,随后又朝着沈老夫人行礼告别。 沈老夫人招了招手,便放他走了。 等沈步辙出了院子,沈老夫人才扶着陈嬷嬷的手,缓缓站起身。 “穷人家的孩子,到了哪儿,都上不了台面,夫君轻轻哄哄便好了,甚至能舍去性命。” 沈老夫人话里带着几分笃定,她说完又是微微笑了起来:“阿莲,你说我当初这个决定,做的有多好!” 陈嬷嬷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也露出了一个胜利的笑容:“主子这举,实在是妙,您呀,要轻松咯!” —————— 江照影去了一趟锦绣堂,便是要知会沈老夫人,自己今日要去易先生宅院的事情。 她此番去易先生的宅院,便是要医治易先生的身体。 至于其他的,她可是什么都没有保证。 前世的易先生没有今世这样大病一场。 易先生的病,让江照影措手不及的同时,更令她感到内疚。 毕竟沈步辙上门送酒的事情,她没有拦着,而是暗中推波助澜,却没想到,正是这推波助澜,才无意中害了易先生。 如今的她,是不好意思再向抱病的易先生提出,送江闻祈入白鹿书院的事情了。 想到这里,江照影微微叹了一口气。 等她回了自己的春华院,看见的便是江闻祈在屋子里练字的身影。 这间屋子是江闻祈自己挑的,洞开的窗户正对着院子的大门,只要江照影回来,便一下子就能看见他。 自然,江闻祈也一下子看见了她。 两人的目光在一瞬间相撞,江照影一顿,还是转头迈进了他的屋子。 虽心里早有准备,可当江照影瞧他练出的一张张大字时,仍不免是被他惊讶了一番。 江闻祈天资聪颖,虽未开蒙,可江照影将他带进侯府的那一日起,便有教他握笔、识字和练字。 前世的江照影虽识字,可她随了她那不着调的爹爹,写出来的却是一手狗爬字。 如今会的一手遒劲又流利的行书,还是前世时江闻祈教给她的。 江照影举起案桌上那一张张宣纸,对着日光仔细看了看,瞧着他一笔一划写得工整有力,进步神速。 完全看不出是前几日才开始学的字。 江照影的脸上有几分欣慰,想到如今的情况,又是有几分无奈,她垂眸看向江闻祈:“祈儿,跟我一起去见易先生吧。” 至于他能不能得了老先生的青眼,要看他的造化了。 第25章 求见 江照影承载着全侯府的希望,被侯府众人恭恭敬敬的送出了侯府。 马车摇摇晃晃,江照影眼前浮现出的,是前世易先生的脸。 前世的她一直以为,易先生极其的厌恶自己,又觉得是自己辱没了父亲留下来的声誉,所以那日过后,她与易先生再无接触。 就算是重要场合偶然相见,她也是惶恐的避开。 可如今听他怒斥沈步辙的那番话,才知道易先生前世对她还是收敛着了。 那句“不配为人夫”掷地有声,也能看出易先生对自己更多的是怒其不争,哀其不幸。 前世的自己确实是该骂。 量着侯府的门第,还以为自己嫁入侯府是上天的恩赐,别人还没开始轻贱自己,自己就把自己轻贱了去。 殊不知,父亲给她留下的一切,才是天底下最珍贵的。 江照影想着,眼眶微微有些发酸。 她睁开眼眸,却感受到马车猛地一晃,撩开帘子一瞧,看见的就是那熟悉的宅院了。 江照影牵着江闻祈的手,下了马车,不曾想宅院前站着的几个侍卫,直接上前拦住了他们。 瞧见江照影从南阳侯府的马车上下来,几个士兵眼底都多出了几分鄙夷。 “易先生病重,陛下特派属下前来看管,请闲杂人等回避!” 感受着他们不满的情绪,江照影早有预料,她微微叹了一口气,却又是扬起了一抹笑容。 “劳烦各位前去通报一声了,就说是从前那位江大夫的女儿担忧易先生的身体,此番来是要给易先生治病的。” 江照影举止脱俗,声音清亮,几个侍卫听闻,将信将疑。 可其中一名愣头青的士兵,听见这话,却是直接嘲讽出声。 “你们南阳侯府害的易先生有多惨,你们自己心里没数吗?事到如今,还找借口说来治疗,私下里定是要求情的!” 江照影听见这话,脸上笑容未变,她一字一句皆是真挚。 “在下父亲与易先生关系甚好,您担心易先生身体,我也深有同感。只是您在这里看守了一夜,见宫中太医是一批批的来,一批批的走,全束手无策。” “既然从前我的父亲治愈了易先生,如今为何不让我去试试呢?” 江照影的话有理有据,让几个侍卫沉默了下去,于是她趁热打铁。 “若是我的出现,让易先生有个三长两短,陛下直接抄了侯府满门,我也没有丝毫异议!” 这话一出,几个侍卫眼睛都亮了起来。 他们不约而同的将期盼的眼神望向了自己的领头,显然是希望极了侯府能被满门抄斩。 那领头原本还在犹豫,却见刚刚一言不发的江闻祈,此刻爬上了马车,又哼哧哼哧的把江照影的药箱搬了下来。 瞧见了江照影的药箱,为首的侍卫终于松了口,他朝着江照影拱了拱手,便答应了下来。 江照影看着侍卫离去的背影,心下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她转头望向费劲拎着药箱的江闻祈,含笑着接过他手中的药箱,又摸了摸他毛茸茸的脑袋。 “祈儿真的好聪明。” 江闻祈听见江照影这样夸赞自己,一歪头,靠在江照影的身上,第一次露出了切实的微笑。 可还未等两人高兴片刻,刚刚前去通报的侍卫,又是很快的出了门。 他斩钉截铁的朝着江照影摆手:“易先生说了,不见!” 江闻祈原本洋溢着微笑的小脸,在一瞬间垮了下来。 江照影安抚似的拍了拍江闻祈的肩膀,转头想再询问几句,却听见那领头侍卫,一板一眼的继续念。 “易先生说了,若是这江丫头不把自己脑袋里的水倒个干净,我就算还没死,不是要被她气死,就是要被她医死了!” 江照影听见这话,嘴角猛地抽搐了一下。 这样毒舌的话,必是出自易先生之口。 可易先生能气呼呼的说出这话,想必还是醒着,可宫中的太医却都是束手无策…… 更何况爹爹从前医治过他,按爹爹的医术,易先生此刻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那他到底是生的是什么病? 江照影抬头望向了紧闭的大门,此刻的内心是真的多了几分无力和苦恼。 还未等她想出主意,远处却又突然有了动静。 一辆辆马车在易宅门口停下,马车并不奢华,却有着皇宫的标识。 紧接着一位位仕女,便从马车上走了下来,她们穿着宫中统一的服制,头上挽着相似的双环髻。 每人手中拎着一个食盒。 等她们依序路过江照影的身前,一直沉默着江闻祈便突然说话了。 “红烧猪蹄、酱板鸭……” 江照影睁大眼睛,诧异的望着他,却见他吸了吸鼻子,继续念。 “炙羊肉、麻辣兔头、小鸡炖蘑菇……” 江照影这下才反应过来,江闻祈是闻见了食盒里的东西,此刻正报菜名呢。 她的目光追随着那排拎着食盒的侍女,眼见着她们进了院子。 院门边的两个侍卫关上门后,又是对视了一眼,随后摇了摇头:“想必易先生又是没有胃口,饭菜又是要被分毫未动的送出来了。” “易先生天天嚷着吃炸鸡,可宫中御厨做出来的炸鸡,他又觉得难吃,这可如何是好?” 江照影听见这话,眼眸猛地一缩,心中瞬间有了个主意。 爹爹不仅医术另辟蹊径,走寻常人不走的路线;就连做得拿手好菜,都是奇奇怪怪,寻常人没见过的。 那炸鸡还是其中的一个。 与一般的炸鸡不同,不仅酥脆又金黄的外表,还会佐以特制的料汁。 从前爹爹不愿让她下厨房,说做他的小娃娃,只要负责吃就够了,厨房是碰也碰不得的。 可江照影实在是嘴馋的很,夜里摸去厨房,自己偷摸着学来了手艺。 想到爹爹,江照影的眼眶有些湿润。 她缓缓望向捂着肚子的江闻祈,含笑开口:“饿了吗?我现在带你去做好吃的。” 江照影带着江闻祈刚一离开,躺在床榻上的易先生,就得到了消息。 他双眸紧闭,猛地将身上的被褥往头上一盖,被褥里便传出他闷闷的声音。 “死丫头!果真是没心肝!真就是为了南阳侯府而来!” 第26章 留下 小厮瞧着在被子里缩成一团的人,早已习惯了易先生的脾气,只是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您别再为了南阳侯府生气了,您前些日子身体就不爽利,昨日开始又一直吃不下饭,怕是身子要扛不住啊!” “今日宫中又送来了膳食,好歹吃几口。江神医去了,再不吃饭,死了可就没人救得了您!” 小厮苦苦相劝,随后又开门,将侍女迎了进来,侍女们便将精美的菜肴端出食盒,陈列在案桌上,香味四溢。 见易先生无动于衷,小厮无奈的摇了摇头。 易先生老了,嘴也刁,只要身子不爽利,便丝毫吃不下东西。 从前至少有江神医在,做出的美食,把易先生迷得神魂颠倒,却也把易先生的嘴养得更刁。 如今倒好,江神医死了,世上没有吃食能入易先生的眼了! 易先生仍旧是躲在被褥里,他的声音很痛苦:“味同嚼蜡!味同嚼蜡!我看你们就是要哄骗我吃毒药!” “我倒是有稀罕的东西,不过那人死了,我若是下了黄泉,就能吃到了!” 易先生说着,砸吧嘴的声音便从被褥里传出,他声音倒是逐渐低了下去:“那老东西……” 小厮知道他说的是谁,毕竟他也沾过光,从前易先生尚在病中,江神医做的美食大部分都是下了他的肚子。 易先生听话喝了苦药,才能分到小小一口。 他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含泪吃下,一口也要掰成好几口吃。 “您可是想念江神医了?想吃他做的炸鸡?还是钵钵鸡?” 易先生冷哼一声,猛地将自己脑袋上的被子掀了开,露出了一个凌乱的脑袋。 他一下子从床榻上坐了起来,表情愤怒:“才不想!那个江大夫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教出了这样的女儿!” 易先生说着,眉头似有微动,他猛地吸了吸鼻子,随后睁开了眼睛。 “你可是闻见了什么味道?” 他说完这话,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声音陡然变得悲怆了起来:“要死了要死了,我居然闻到了江大夫的味道!” “是不是我对他女儿太差,还在背后偷偷骂他,他现在要亲自来接我下去了?” 小老头把自己花白的头发揉的一团糟,小厮听着他的话,嘴角猛地抽搐了一下。 “先生,您没死,没死!我也闻到味道了,是炸鸡的味道!” 易先生的表情陡然呆滞了几分。 “你也闻到了?江神医的炸鸡?” 他说着,眼眸竟渗出了一丝泪光:“那死丫头现在在哪里?” 小厮一愣,才明白了易先生的意思,他急急道:“我现在出门看看,先生您别伤神了!” 易先生却是摇了摇头,他闭了闭眼眸,像是做了什么决定,随后搀扶着小厮的手站了起来。 “罢了罢了,就算是她为了南阳侯府,我也勉强饶过她吧,最后一次。她终究是个孩子……” 他说着,又是扶着小厮的手,顶着那鸡窝头,艰难的往外走。 越往外走,那股熟悉的香味便是更加浓郁,易先生咽了咽口水,连脚下的动作都加快了不少。 大门洞开,一股滚烫的香味,便直直钻进易先生的鼻孔里。 易先生急忙扶住了门边,脑袋往外探,他定睛一瞧,便看见油锅中翻滚成金黄色的炸鸡,表皮酥脆,像是一块块黄金。 他砸吧砸吧嘴,甚至能想象出来,若是在此刻猛地咬上一口,定是能感受到肉质紧密又弹牙,吱呀一声,带着鲜味的汁水便一下子流了出来。 一瞬间唇齿留香。 从前的江神医,还会在炸鸡上佐以秘制的酱料,除了甜辣酱,他最爱吃的就是蜂蜜芥末酱。 这口味,是宫中御膳房的顶级御厨,都复刻不出来的。 易先生站在门口,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江照影正炸好了第一锅的炸鸡,正从长长的筷子从油锅里捞出了一块,递给了站在身边的江闻祈。 一抬头,看见的就是易先生矗立在大门口的身影。 他身边的那位小厮,也是眼巴巴的瞧着,几乎是要流出了口水。 “易先生!”江照影动作一顿,惊喜的唤了他一声。 易先生听见江照影的声音,原本亮晶晶的眼眸在一瞬间闭了起来。 他身子慢慢变直,双手环胸,头顶着鸡窝头,面无表情,若是没瞧见他不停耸动的鼻子,定会是以为他此刻极其不耐烦。 “我这易宅,什么时候是贩夫走卒都能来门口摆摊了?味道那么大!简直是臭死了!” 易先生的声音很冷,让他身边那小厮一愣。 原本在门口看守的侍卫,也是一愣。 易先生偷偷去御膳房研制了好几次炸鸡的事情,阖宫里的人都知道。 他吃不下饭,天天叫喊着炸鸡的事情,院子里的人也都知道。 这也是他们同意江照影在这里生火、做炸鸡的原因,就连那锅和木炭,还都是门口的侍卫帮忙架起来。 本以为易先生会高兴,可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可江照影脸上的表情却是未变,“爹爹走了,我只能在街上叫卖些他传授给我的吃食,补贴用度。” 她话语干脆利落,手上的动作是更快了:“原以为易先生会喜欢,不想是惊扰了先生,实在是对不起!侍卫大哥们不用赶我了,我现在就走!” 江照影说完,便直接熄灭了锅下烧着的木炭,又将锅里滚烫的油一点点往碗里舀。 几个侍卫以为自己做错了事情,也急急上前帮忙抬锅,不想让这炸鸡再碍易先生的眼,免得易先生又被气病了。 江闻祈麻溜的收走了刚出锅的香喷喷的炸鸡。 易先生瞧着众人飞一样的速度,几乎是晃出了残影。 还未等他回过神,眼前香喷喷的炸鸡,竟在一瞬间消失了! 易先生惊得眉毛都竖了起来,眼见着江照影带着炸鸡,就要转身离开,他猛虎扑食似的飞出了院子,几乎是一瞬间惊呼出声。 “死丫头留下!” “炸鸡也留下!” 终于听见易先生说了这话。 江照影脚下的动作一顿,回过头来,朝着易先生神采飞扬的一笑,笑靥如花。 第27章 好命 好不容易才进了易先生的屋子。 等易先生在软榻上坐下,江照影便急急伸出手,握上了他的脉搏。 易先生脉搏洪无力,脸色发暗,是心脾不交导致的胃口不佳,倒是没有其他的大毛病。 昨夜太医一波波的走,想必是他心情不好,故意装病。 易先生不过是老顽童脾气,可他装病,却是更让南阳侯府的声誉陷入狂风暴雨之中。 江照影察到这里,才勉强是松了一口气,她正想要来笔墨,给易先生开个方子。 却不想易先生眼皮一翻,便开始阴阳。 “想来这南阳侯府是一派颓靡之相啊,堂堂南阳侯府的世子夫人,竟当街摆摊叫卖,还上我寒舍,来叩门问诊?” “啊!老夫寒舍真是蓬荜生辉啊!” 江照影听见这话,知道易先生心中颇有怨言,于是鹌鹑似的低下头,老老实实回答:“先生见谅,照影刚刚耍了心思,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担忧易先生的身体。” 易先生听见这话,双手环胸,冷哼了一声:“担忧我的身体?我从前可没看出来我俩的感情这样要好!” 讲到从前的事情,江照影罕见的沉默了。 父亲走后,她便再没有登门看望易先生。 从前她用父亲的恩情,换了沈伏进白鹿书院的机会,那时恐怕就是耗光了易先生的信任。 如今又是在南阳侯府名誉扫地的节点,恐怕她再说什么,易先生都不会信的。 让她愧疚的人不多,易先生算是一个,如今明白了易先生的苦心,江照影心中的愧疚更甚。 见江照影沉默,易先生的脸色变得更差了,他鼻子用力吸了吸炸鸡的香味,便拽着江闻祈的手腕,将他往自己身边一扯。 江闻祈被扯得踉跄了几步,电光火石之间,原本在他手上的炸鸡,顷刻就到了易先生的手上。 易先生用竹签戳起一块炸鸡,一边嚼嚼嚼,一边指指点点的开口:“你们俩一句话不说,光在这里罚站,是因为无话可说?” 江照影苦笑一声,觉得自己从前做错了事情,确实是无话可说。 可江闻祈却是在此刻抬起了头,黑白分明的眸子直直的望向了易先生,而他稚嫩的声音便在此刻响起,有如清风。 “多言数穷,不如守中。夫人沉默并不是因为她无可辩驳,而是因为日久见人心,她会用行动证明的。” 这是江闻祈入了院子后,讲得第一句话,却是让易先生吃炸鸡的动作微微一顿。 他严肃了神情,又是低下头,认真的看了江闻祈两眼。 “这话,是江照影教你的?” 江照影听江闻祈为自己说了这话,也有些发愣,不过她还是解释:“易先生误会了,我不曾教他说过这样的话。” 易先生挑了挑眉,脸上的表情是明显不信。 “多言数穷,不如守中”这句话是出自《道德经》,易先生非常喜欢《道德经》,所以他以为是江照影教会的江闻祈,说出这样的话。 “他手上没有茧子,明显是未开蒙,虽看着骨骼惊奇,可不过是个半大小儿,这话不是别人教的就有鬼了。” 易先生虽是这样说,却明显是来了几分精神,他一咕噜从软榻上爬了起来,又亲自在书桌上研墨。 “来来,你刚说的好听,可你知道什么意思?是否能写的出来?” 江闻祈上前一步,恭敬的接过易先生递来的毛笔,便在案桌的宣纸上写下了这句。 “不如守中” 四个大字,虽只是工整,算不上什么好的书法,可这四个大字,却是自成一派,洒脱中带着几分风骨。 易先生盯着宣纸上的字,微微眯了眯眼睛,连手上的炸鸡都顾不上了。 江照影适时解释:“易先生您的判断也没错,他未开蒙,不过是被我带进侯府之后,读了几日书,练了几日字。” 易先生听见这话,表情却是更震惊了:“只是练了几日啊?” 他摸了摸下巴,抬起头望向江照影:“这孩子哪来的?不会又是沈步辙的私生子吧?” “是江家的远房亲戚,名字叫江闻祈,他家从前与我有恩,我在牙行发现了他,便将他收养了。” 江照影不能和易先生讲前世的事情,只得半真半假,含糊的解释了一下。 “哦……姓江啊……”易先生思索着。 “沈步辙狼子野心,沈伏也忘恩负义。先生,我虽势单力薄,可也不愿为他人做嫁衣了。” 易先生听到这里,抬了眼眸看向江照影,感叹了一声:“丫头,你确实是变了。” 江照影听着易先生有如长者般的感叹,笑了笑:“人变了,情谊不变,是我终于懂得了先生的良苦用心。” 知道江照影的心思,易先生终于开怀大笑:“情谊不变,炸鸡也不变,日后便叫这孩子带着炸鸡,去白鹿书院读书吧!” 江照影听见这话,便知道易先生全然懂得了自己的意思,不用她开口,便毫不犹豫的要帮她了。 她眼眶有些发热,拍了拍身边江闻祈的肩膀:“祈儿,见过恩师。” 江闻祈郑重的跪了下去,给易先生磕了三个头。 江照影留在易府,尽心尽力的为易先生针灸,随后又是开了药方、熬药,亲自看着易先生喝了下去,才打算离开。 在离开之前,易先生亲自将她送到门口,他倚在门边,随后又是突然问了一句。 “丫头,你既传承了你父亲的医术,可是会医治突发的心疾?” 江照影上马车的动作微微一顿,面带疑惑:“心疾?是易先生您心脏不舒服吗?” 易先生摇了摇头,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又是摆了摆手:“罢了罢了,这事日后再说。” “我今日有好好喝药,你下次来需得给我做五块炸鸡!” 今日江照影不让他多吃,他废了许多心机,又是撒泼又是耍赖,才吃了三块。 听见这话,江照影忍俊不禁的笑了。 就连江闻祈都忍不住扬了扬嘴角,脸蛋漾出两个小小的梨涡。 易先生叫了身边的小厮,亲自送了江照影回府。 南阳侯府的众人,很早就听见了消息,亲自在门口迎接。 等他们看见是易府的马车,亲自把江照影送了回来,人群中几乎是要沸腾了。 沈老夫人连连拍手,喜不自胜。 元氏也是,她牵着刚从病榻上爬起来的沈伏,笑得连嘴都合不拢了。 “我的孙子就是命好!就是天生状元郎的命!才连带着侯府能够化险为夷,度过此日风波!” 第28章 重提 等马车近了,众人瞧见车前头坐的是易先生贴身的小厮。 阖府众人的眼睛都开始发亮。 等马车缓缓在侯府门口停下,小厮敏捷的从马车上跳下来,随后又是朝着马车里头大声开口。 “易先生吩咐我将夫人送回来,您可别忘了,明日便将公子送去书院读书!” 沈老夫人听见这话,喜出望外,急急上前对着小厮千恩万谢:“哎呀!真是劳您大驾光临,南阳侯府上下都会记得易先生的恩情的!” 小厮听了这话,就当没听见,他急急别过手,表情冷漠,没有搭理她。 沈老夫人陡然遇冷,心下有些奇怪,却只能讪讪转头,望向了江照影的方向。 她亲自扶着江照影的手,殷切的将她牵下马车,“影影,你真是辛苦了,从今以后,你便是侯府的大功臣。” 江照影扶着她的手,笑意盎然的下了马车,随即又是转身牵了江闻祈的手。 一看见江闻祈,沈老夫人原本笑容满面的模样在一下子变了,她说的语重心长。 “影影啊,他不过是个远房亲戚,你怎么带着他到处乱跑呢?也不怕吵了易先生的休息?” 站在一边的小厮听见这话,突然笑了:“倒是没有比沈世子更会影响易先生休息的人了!” 小厮话里带刺,叫沈老夫人喉头一哽。 她捂了捂胸口,重新对着江照影含笑开口,那模样就像是一只笑面虎:“你总是带着远房亲戚出门,也不是事,怕是要让旁人误会了他的身份。” “你今日这样辛苦,侯府自然也不会亏待功臣,便按照我们从前的约定,让你的亲戚去给伏哥儿当书童,两个人一起进了白鹿书院,就是好事成双了!” 江照影从未见过这样恬不知耻的人,自以为拿了甜头,便翻脸不认人。 她如今旧事重提,明显就是不想让江照影带江闻祈出去,以免江闻祈得了旁人的青眼,越过了伏哥儿! 可也不看看伏哥儿到底是什么东西! 可就算是让江闻祈去给沈伏当仆人,侯府里竟还有人觉得便宜了他! 元氏皱眉:“我的乖孙儿可是有官运傍身,才能次次化险为夷,就算是书童,也许寻个好人家出生,懂规矩的!” 沈伏刚刚病愈,听见这话,也急急跳脚:“我不要让他当我的书童!好丢人!太低贱了!” 小厮听见这话,眉头都拧了起来,他望向江照影,发出的声音,响彻云霄:“夫人,易先生可是说了,进白鹿书院的只能是江公子一人!” “猫猫狗狗可不能进!” “若是旁人动了心思,打算行冒名顶替一事,易先生可不会轻易放过,那时候,可不只是名声扫地那么简单了!” 小厮的话意味深长,这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皆是惊掉了下巴。 在一片惊骇的目光中,江照影微笑的点头:“这是自然,明日我便将祈儿送去白鹿书院读书。” 沈老夫人脸色苍白,猛地踉跄了一步,就连元氏的声音都尖锐了起来。 “什么?入书院的是这个小贱种!不是我的孙儿!” 江照影脸色一凛:“还请婆母慎言!祈儿进了白鹿书院,就是先太子同窗!您这话,乃是大不敬!” 这话是真把元氏吓住了,沈老夫人也胆战心惊。 等易府的小厮摇着头离开,沈老夫人才急急的望向江照影:“这是怎么回事?” “入白鹿书院的不是伏哥儿?那侯府的名声?!” 江照影只是摇了摇头:“孙媳此番前去,不过是为了医治易先生的身体,旁的自然不敢多言,若是将易先生再次气病,便成了罪过了。谁知祈儿便得了易先生的青眼……易先生的心思,谁也揣测不了。” 沈老夫人太阳穴的青筋猛地一跳,直接质问:“你为何不带伏哥儿去?你可是他的娘!” 江照影摊了摊手,表情无辜:“原本是想带的,可伏哥儿不是因为侯府上下照顾不周,掉进了粪坑吗?这大概就是伏哥儿的命不好了!” 沈老夫人一噎,脸色是更难看了。 如今入白鹿书院的不是身份尊贵的伏哥儿,而是个姓江的,身份还那样下贱! 这不是易先生存心打南阳侯府的脸吗? 沈老夫人只觉得自己眼前一黑,险些是要晕过去了。 陈嬷嬷急急的将她扶住,便听见江照影带着笑意的声音继续响起:“老祖宗莫恼,如今,倒是还有一个办法!” 沈老夫人一下子掀开了眼皮:“你说!你说!” “就让伏哥儿给祈儿当书童,要么小厮也可以。这样也算是伏哥儿沾光,又进了白鹿书院。” 江照影将从前沈老夫人的话,原封不动的还了回去。 让伏哥儿这样娇贵的身子,去伺候一个来路不明的野种? 沈老夫人只觉得自己的喉头都涌起了一股腥咸。 还未等她将喉咙里的腥咸往下压,就听见沈伏高声嚷嚷:“我才不给他当下人!不过是个破白鹿书院!不去就不去了!我根本不稀罕!” “你给我闭嘴!” 众目睽睽之下,沈老夫人是第一次吼了沈伏。 这场闹剧就在沈伏的哭喊声中结束了。 江照影牵着江闻祈的手,便回了自己的春华院,要量他的身形,给他多做几身衣裳和书包。 而沈老夫人从昏厥中醒来后,便是真的在床榻上,开始思量让沈伏去当书童这条路的可行性。 毕竟沈伏若是回了白鹿书院,无论是书童还是主子,终究是回了。 也能勉强澄清京中的流言蜚语,证明易先生并不是那样痛恨侯府,两家没有纠葛。 可书童可不像皇宫里太子、王爷们的陪读,那可真是主子的仆人,是要照顾主子的生活起居的。 所以沈伏不顾沈老夫人的冷脸,在锦绣堂中大闹特闹,拼死也不愿去给江闻祈当书童。 沈伏没伺候过人不说,若是以书童的身份,重回了白鹿书院,也不知道是要遭多少同窗的耻笑? 事情就这样闹到了温穗穗的耳朵里。 温穗穗听闻这消息,原本才堪堪好些的身子,又是气急攻心,吐出了一口鲜血。 “伏哥儿可是侯府未来的侯爷!他怎么能去做庶民的书童呢!他是天生的贵命啊!” 温穗穗一下就拽住了身边嬷嬷的手臂:“嬷嬷,去把伏哥儿叫来,我要见见伏哥儿!” 老嬷嬷听见这话,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姨娘!经历了上次的事情,夫人再不让伏哥儿来见你了!” “我可是他的娘,怎么能让儿子不见娘呢……”温穗穗凄风苦雨的说着,大颗大颗的泪珠直往下掉。 殷红的血,染透了温穗穗苍白的被褥,显得那样鲜艳夺目。 第29章 作诗 “您身上的伤……若不是世子爷来送药,恐怕都熬不过来!” 温穗穗一边拭泪,一边听着。 从前她虽对沈步辙小意温柔,可沈步辙却也依着她,念着她,事事以她为主,所以温穗穗才如此骄纵。 可如今…… 温穗穗忍着身上的疼痛,抽抽搭搭的将自己贴身的肚兜解了下来,又沾上了自己吐出来的鲜血。 “嬷嬷,劳烦你将这东西送给辙郎吧,就说穗穗已经知错了,任凭辙郎处置。” 等沈步辙收到温穗穗的肚兜时,表情还是有几分冷意,他正为伏哥儿和自己就任的事情,忙的焦头烂额,刚想转头一口回绝,却瞧着上面的斑斑血迹。 沈步辙眼眸猛地一缩。 “世子,姨娘是听见伏哥儿的事情,才惊得吐出了一口鲜血,如今急急叫您过去,全是一片慈母之心啊。” 听见嬷嬷声泪俱下的描述,沈步辙心中的气总算是消散了几分。 他捏紧了手中染血的肚兜,还是避开了众人,偷偷往温穗穗的邀莲院去了一趟。 等沈步辙屏住呼吸,一脚踏进邀莲院,看见的就是温穗穗惨白的脸。 如今她只穿了一件薄薄的里衣,外衫堪堪拢着,柔顺的乌发散落在肩头,带着一股无助又楚楚可怜的气质。 她正苦苦望向院外,翘首以盼着沈步辙的身影。 沈步辙瞧见她这副柔弱无助的模样,不知为何,竟突然想起了江照影那张明艳又端庄的脸。 不过只是一瞬,沈步辙的思绪很快就被温穗穗欣喜的声音打断了。 “辙郎,你终于来了。” 温穗穗忍受着身上的伤痛,一瘸一拐的走到沈步辙的身边,踮起脚尖,解下他身上的披风。 身子几乎是柔若无骨的靠在了沈步辙的身上:“辙郎,从前的一切都是穗穗的错,穗穗终于知道辙郎你对我有多用心了。” “无论辙郎想要什么样的补偿,穗穗都肯依。” 沈步辙感受到身上的柔软,身上竟罕见的没有任何感觉,他双手握住了温穗穗的手臂,将她固定在自己的身前,再她对视。 “你身子没好,就不说这些东西了,我会叫人送药,让你好好休养。你今日叫我来,是为了什么事情?” 温穗穗脸上的笑容一僵,心里多出了几分难堪。 但是她眼眸含泪,还是很快就回答了:“辙郎,我一听我们的孩子,要去给一个来路不明的孩子当仆人,我就心如刀绞。” 沈步辙心里何尝不难受,但是他没有办法:“祖母此举,不过也是无奈之举。穗穗,若不是你那时叫来那些读书人,侯府何以到了这般田地?” 温穗穗听着沈步辙话语里显而易见的责怪,直直的握住了沈步辙的手,她的语气多了几分郑重。 “辙郎,你相信我吗?” 沈步辙一愣:“什么?” “那些读书人,齐聚京城,为的便是十日之后的诗词大会。” 沈步辙微微皱了皱眉:“这个我自然知道。” 这个诗词大会可不简单,若是说科举,选的是读书最好的实用之才,那么诗词大会,选的便是最惊世骇俗的旷世之仙。 如此神仙般的人物,常常作诗不拘于格律,不落于俗套。 南阳侯府从未把算盘打在这个诗词大会过,因为这诗词大会的魁首,可是能被邀请去白鹿书院做先生的。 只要获得魁首,不仅是能名扬天下,更是能名利双收。 诗词大赛分为两个环节,第一个环节没有限制,是要作出自己所思所想所感,只有被奉为上品,才能进入第二个环节。 第二个环节,是易先生随机出问题,要求在七步之内作出诗句。 易先生提出的问题极为刁钻,讲究得是即兴发挥,更是杜绝了作弊的可能。 沈步辙想到这里,又是不解的望向温穗穗:“你突然提起这个,不会是想要让我参加这次大会吧?” “我们把主意打在这里,若是过不去第二个环节,便只能是自取其辱。” 沈步辙的语气中满是担忧,可温穗穗只是气定神闲的笑了笑。 她红唇轻启,随即便吟诵出了一首诗:“半亩方塘一鉴开,天光云影共徘徊。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 “辙郎,若是这句诗,出自伏哥儿之口,够不够惊世骇俗?伏哥儿会不会被天下之人,认定为天纵奇才?” 沈步辙听完这诗,瞳孔猛地一缩,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他脑海中琢磨着温穗穗说的那诗句,久久回不过神。 “这诗?这诗!这诗蕴含着无穷的智慧和哲思,简直就是千古流传的佳句!” “为有源头活水来……妙啊,简直是太妙了!” 沈步辙也是自幼读书习文,如今听了这诗,激动之情无溢于言表,眼神都要发出了光彩。 温穗穗见沈步辙反应是这样大,心中非常的得意,身上的疼痛都是减轻了几分。 于是她歪了歪头,继续说:“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辙郎,这四句诗,够不够有气节和风骨?能否向在场众人,说明侯府的清白?” “要留清白在人间……要留清白在人间……”沈步辙嘴里不停的念着,浑身都是激动的要抖了起来。 “此乃千古绝唱!千古绝唱!” “若是这诗一出,诗中蕴含的铮铮铁骨,恐怕是要让天下的文人志士折服,侯府的清白,从此分明!” 第30章 解决 如今侯府名声一片狼藉,并不是易先生在大众面前亲口说的,却也没有确凿的证据,所有的一切不过是读书人的捕风捉影。 而若是让伏哥儿做出这首诗,他顽劣不堪、学堂饮酒的谣言便不攻自破,不仅能让惜才的易先生消气,其中的才华和风骨可是实打实的名垂千古的! 温穗穗见沈步辙真的信了自己,胸口的大石才算是落了地,她上前一步,紧紧的靠在了沈步辙的胸膛处,温声道。 “如今南阳侯府名声狼藉,若伏哥儿真的参加了大会,他第二个环节会问的,定是这个问题,伏哥儿也能轻而易举的回答。” “在诗词大会拔得头筹的人,竟是一个七岁稚子。伏哥儿不求做白鹿书院的先生,不过是做个学子,这不是易如反掌?” 沈步辙一想象温穗穗说的场面,他激动的心脏砰砰的狂跳,就连呼吸都是要停顿了。 若是南阳侯府出了一个这样的旷世之才,不仅日后状元之位唾手可得,就连侯府的爵位也早晚要再回来! 只要南阳侯府声名大噪,那户部尚书谢大人,难道还会再难为他,不让他去户部就任吗? 于是沈步辙急急的将怀中的温穗穗扒拉了出来,握紧了她的手臂,随后又是激动的询问:“这是你想出来的诗句吗?” “穗穗!这是你想出来的诗句吗?” 温穗穗抿了抿唇,随后抬起头来看着沈步辙,肯定的点了点头:“此世间,除你我二人之外,再无旁人知晓!” “诗句真是出自你之口,世间再无他人知晓?”沈步辙再次确认了一次。 温穗穗这次没有了犹豫,回答的很快:“是的,辙郎,我确认!”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沈步辙终于长吸一口气,放下了心。 他完全没想到侯府上下忧心忡忡的事情,竟在温穗穗手中迎刃而解! “穗穗啊穗穗!你还是那个才女穗穗!我原来一直都没有看错人,我离不开你,侯府也真的离不开你!” 沈步辙用力将温穗穗重新抱在了怀里。 他的力道极大,虽弄疼了温穗穗,可温穗穗只是皱了皱眉,乖顺的靠在了沈步辙的怀里。 “辙郎,你放心吧。只要你护我爱我,侯府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日后伏哥儿进了书院,绝世名篇便能源源不断的出自伏哥儿之口。” 沈步辙感受着怀里的柔软,一想到自己从前的铁石心肠,心下也不免生出了几分愧疚。 他双手一用力,便避开温穗穗后背的伤口,将她抱起,又大步走到了床榻边。 “穗穗,有你,真是我的福气。” 沈步辙将温穗穗温柔的放到床榻上,为她细心涂抹了背后的伤口,才离开了邀莲院。 他在离开之后,虽喜上眉梢,却没有立刻去锦绣堂找了沈老夫人,而是回了书房。 经历了上回的事情,沈步辙对温穗穗的话,倒是没有了从前那般毫无条件的信任。 他与观墨两人在书房查阅了整整一夜,确认温穗穗说的两首诗,从前确实没有任何记载后,沈步辙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他瘫坐在太师椅上,望着窗外的蒙蒙亮的天色,眼底多了几分轻松和笑意。 沈步辙转头,对着观墨吩咐道:“你现在便去告诉穗穗,等伏哥儿夺得诗词大会的魁首,进入白鹿书院后,我一定会叫祖母把她风风光光的放出来,给足她侯府恩人应有的体面。” 观墨领命,即刻便出门去办了。 沈步辙估量着时辰,也整理了衣裳,去了一趟沈老夫人的锦绣堂。 今日是江照影要送江闻祈去白鹿书院上学的日子。 而沈伏若是要去做他的书童,一早便也要跟去。 于是乎,整个锦绣堂一早就不得宁静,沈伏在堂里又是哭又是闹的,说什么都不愿去。 到最后,都在地上打起了滚。 “我不去!不去就是不去!我才不要给乞丐当仆人!” “哎呀!”沈老夫人一拍大腿,脸上满是无奈,她急急的叫嬷嬷把伏哥儿扶了起来。 “书童而已,不是仆人。他不过是个穷乡僻壤来的,你从前读了那么多书,做他的书童,轻轻松松把他比了下去,还怕丢人吗?” 沈步辙刚一踏进锦绣堂,听见的就是这话。 他瞧着浑身灰扑扑的伏哥儿正在嬷嬷怀里撒泼,心中心疼,他一个箭步,便上前将伏哥儿搂在了怀里。 “祖母这法子不好。” “江照影那穷亲戚,不过是个乡下来的,伏哥儿去做了他的书童,有的便是一辈子污点。” “更何况白鹿书院学业严苛,在那上学的都是智慧过人的天才,他去读了几日,指不定就会被赶出来。到时候,只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沈老夫人听着,也觉得有几分道理。 江照影身边那哑巴似的小孩,闷葫芦一个,看着便没有长进,也未开过蒙。 若说他能跟上白鹿书院的学习进度,那她是一点不信的。 这点连伏哥儿都难做到呢! 也就江照影,同样是小门小户出身的,才没有点眼力见,把这等货色送进了白鹿书院。 她以为读书的福气,是谁都能消受的吗? “那要怎么办?侯府如今名声这样……”沈老夫人皱着眉头,望向了沈步辙。 沈步辙意味深长的一笑,又是上前,在沈老夫人的耳边,耳语了几句。 他越说,沈老夫人的眼睛便越亮。 “好!好!既如此,那就这样办!”她连连称赞。 因为沈步辙的出现,沈伏终究是没跟着江闻祈去当了书童。 江照影原本也只是随口一说,想要闹得侯府上下不得安静,她压根就没打算让沈伏去给江闻祈做书童。 早在沈伏还在锦绣堂撒泼的时候,她便带着一篮药材,亲自把江闻祈送去白鹿书院。 马车上,江照影将熬夜缝制好的书袋给江闻祈背上,又用手抚平了有些褶皱的带子。 “带子里侧绣上了你的名字,我还为易先生做了解苦的山楂丸,也在书袋里给你放了一份。” “祈儿,若是你在书院里,受了旁人的欺凌,无论那人身份高低,你尽管报复回去,无需顾忌,我会为你做最强大的后盾。” 江闻祈听见这话,向来淡漠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动。 他捏紧手中书袋,漆黑的眼眸似夜间嵌的星子:“夫人,我知晓了。” “愿有朝一日,我能成为您的后盾。” 第31章 门票 听见这话,江照影终于笑了,她欣慰的摸了摸江闻祈的脑袋。 “你已经是了啊,我的后盾。” 感受着头顶的温度,江闻祈慢慢的闭上了眼眸,享受着她的抚摸。 就像是一只藏起獠牙和利爪的小兽,翻出圆滚滚的肚皮。 马车许久才到了京郊的白鹿书院。 在白鹿书院上学的学子,无论老少,都是半月归家三日,在书院里的吃穿用度,都是全免的。 当然,若有贫苦的学生,休沐时不愿归家,也能照常待在书院里学习。 白鹿书院里有许多先生,有些是从朝堂上退下来的大儒,有些则是诗词大会中选拔出来的才子。 而易先生,来书院的日子不定,全凭他的心情。 等江照影搭着江闻祈的手下了马车,看见的就是易先生矗立在大门口的身影。 他双手叉腰,表情凝重,紧紧盯着江照影,眼神中还带着几分审视。 江照影被他那眼神看得有些心虚。 “炸鸡呢?我怎么没有闻到炸鸡的味道?”易先生朝她伸了伸手,大有兴师问罪的意思。 江照影将放药的篮子递了过去。 “您身子未好,不能常吃油腻的东西。不过我为你做了解苦的山楂丸,等您喝完了药,下次我便带来炸鸡。” 易先生磨了磨牙。 “死丫头,就知道你没干好事。” 他将目光挪向了江照影身边的江闻祈,伸手拎着他的衣领,便头也不回的往书院里走。 “来来来,小道友,你应该也知道炸鸡的做法吧?” 江照影见江闻祈被拎着越走越远,手中的中药还未送出去,于是急急追了上去。 “先生,先生!药不能停啊!” 易先生脚步一顿,缓缓转过身,江照影便将一篮子的中药塞到了他的怀里:“下次,下次就是炸鸡。” 她说完,急急低头嘱咐江闻祈:“刚刚我的话,你都记清楚了吗?” 江闻祈看着江照影焦急的脸,终于笑了,脸颊漾出小小两个梨涡,他微微点了点头。 易先生瞧着两人依依惜别的模样,冷哼了一声,语气都是酸溜溜的。 “不过半月时间,便不舍得成了这个样子?那你就拿炸鸡来换人!” 他说完,又是摸摸索索,从胸口不知道掏出了什么,猛地一甩,便到了江照影的怀里。 江照影低下头一瞧,才发现是两条手掌大的竹片。 “十日后的诗词大会,这是门票。若是不来,我撕票!” 易先生一手圈着江闻祈的脖子威胁。 诗词大会?还是特等座? 江照影仔细看着竹片上的小字,才猛然想起这大名鼎鼎的诗词大会,是一年一度为白鹿书院招聘先生的。 既然两张门票,那便是一张给她,一张给水瑶的。 易先生倒是体贴。 “多谢先生了,先生办得大会,我一定会去。” “哼哼,谁要你来!只是门票太多,不给我浪费!” 易先生说完这话,便松开了搭着江闻祈肩膀的手,夹着他往书院里走去。 这一老一少,老的那架势像土匪,小的脚步踉跄,倒真像被抢进土匪窝的小可怜。 江照影忍俊不禁的一笑。 江闻祈去了白鹿书院,南阳侯府这边,也罕见的没作妖。 身边没有江闻祈,江照影无论做什么,都觉得院子里缺了点人气。 于是乎,她在这十日里,花了大量的时间出门瞧铺子,沈老夫人也不知道是在忙些什么,都没有拦着。 因为从前她主动治疗医治老掌柜的事情,闹得如此不愉快,江照影便是绝了靠医术赚钱的心思。 只能琢磨着能不能另想法子。 这天,江照影正从外头回来,正盘算着脑海中开药膳铺子的点子是否可行时,却是迎头碰上了许久未见的沈步辙。 沈步辙今日穿着一身绛紫色暗纹长袍,脸上欢喜,脚下生风,也是急匆匆的从府外回来,看上去像是经历了什么大好事。 江照影不知道沈步辙最近是在忙些什么,可瞧着他满面春风的样子,早没了前几日的沮丧和颓废,仿佛侯府遇上的问题即将迎刃而解。 江照影有些玩味的挑了挑眉。 沈步辙自然也是看见了江照影的身影,他瞧着江照影雍容尊贵的身影,刚忙忙碌碌的从侯府外回来,于是他脚步微微一顿,便在江照影的面前停了下来。 沈步辙的手里还紧握着两张竹片子。 这些日子,他跑腿打点,海量的银子花下去,还废了从前先侯爷的面子,才买到了两张诗词大会的门票。 虽是在角落里的次等座,可能进酒楼,却是实属不易。 门票价贵,他原本没有打算带江照影去。 可如今瞧着江照影为了伏哥儿和侯府的名声,忙忙碌碌、四处奔波,从前虽从未见过世面,却还要强撑着当个世子夫人的模样。 沈步辙心里突然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就连望着江照影的表情,也变得柔情似水了起来。 “我刚好手里头有几张诗词大会的门票,旁人送的。” 他说着,又是将手中的门票在江照影的面前微微晃了晃,脸上带着几分气定神闲的得意。 “你可知诗词大会是什么?你作为我的世子夫人,也是可以去见识一下。” 江照影瞧着沈步辙手中的门票,有些惊讶:“你有诗词大会的门票?” 她记得,前世可没有这个事情。 感受着江照影的惊讶,沈步辙脸上是更加自豪了。 “嗯,二等座的票,是可以坐着的。京城中的许多达官贵人都会出席此次诗词大会,你都没见过什么位高权重的人。这次有我在你身边,正好也能教教你礼数。” 江照影听见这话,微微皱了皱眉,后退一步,离得沈步辙远了几分,语气里还带着几分嫌弃。 “世子爷说笑了。您选的位置独特,照影怎么能去呢?” 沈步辙猝不及防的听见这话,眉头都拧了起来:“你是觉得我这二等座的票,配不上你?” “江照影,你小门小户出生,可知道这二等座意味着什么?若不是侯府,恐怕你祖宗三代,就进不了这诗词大会!” “那些一等座和特等座,须得是身份尊贵、圣眷正浓的皇亲国戚,才能享受的了,你到底懂不懂啊!” 第32章 赶走 沈步辙突然羞恼,声音变得很大,脸色也沉了下来。 可江照影却是没恼,她仍旧是挂着得体的笑容,她微微抬着下巴,与沈步辙平视。 “家父不过是个大夫,世子见怪。可我却是觉得,知礼的小门小户,倒是比不知礼的高门大户来得好。” “我们知道哪儿自己该去,哪儿自己不该出现,免得平白招人嫌。” 沈步辙一听这话,以为她是怕的不敢出门,气的眼睛都瞪大了:“江照影,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享受着侯府带来的身份和银子,却因为侯府最近的名声,怕的连诗词大会都不敢去?怕旁人笑话与你?” 沈步辙说完,又是猛地一拂袖:“罢了!罢了!我原本压根就没打算带你去!侯府里有的是好人选!” 沈步辙说完这话,懒得再看江照影一眼,直接转头走了。 小门小户终归是小门小户,他这等身份的人,就是和那种人说不到一处去。 等明日后,伏哥儿在诗词大会上一战成名,才子之名远扬,他身为父亲享受了无数的荣光和艳羡,江照影才会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 让江照影后悔去吧! 沈步辙想着,便怒气冲冲的去了书房,等走到了半路,又是捏着手里的门票,脚步一拐,偷偷去了温穗穗的院子里。 沈步辙一来,听到禀报嬷嬷禀报的温穗穗,眼眸都亮了起来。 她急急从床榻上起身,趿拉着绣花鞋,便去门口迎接了沈步辙。 “辙郎,辙郎,你终于来了,穗穗好想你,我们已经有几日未见了。” 温穗穗十分殷切,急急替沈步辙解下了身上的披风,与他一起去榻子上坐着,又体贴的端来了热茶。 一听温穗穗这话,瞧着她小意温柔的模样,沈步辙心里才多了几分愧疚。 他直接拿出了手中的门票,又是放在了温穗穗的手上。 “穗穗,你瞧这是什么?这些日子我没来见你,便都是为了去买门票了。” 温穗穗低头,瞧着手掌心里的门票,猛地抬头望向沈步辙,眼里满是欣喜。 “辙郎,这是明日诗词大会的门票?” 沈步辙点了点头:“专门为你买的,我们是伏哥儿的父母,自然是要去看着伏哥儿在诗词大会上一举夺魁,是如何变成是惊艳绝伦、受万人吹捧的才子!” 温穗穗听见这话,一下子抱住了沈步辙,激动的都是要落下泪来:“真的吗?真的是为我准备的吗?” “辙郎,这诗词大会,侯府就我们两个人去吗?” 沈步辙感受着自己身前的柔软,也伸出手抱住了温穗穗:“自然是,这票极为难得,这可是二等座!那些小门小户出生的,去了也听不懂,倒是无用。” 温穗穗一听这话,开心极了,咯咯笑出了声:“是的呀!她不通诗书,没有学问,去了也是浪费!” 沈步辙感受着温穗穗在自己的身上作乱,掐了一把她腰间的软肉:“明日, 我偷偷带你出门。” 温穗穗被沈步辙的动作,弄得有些难耐,她火急火燎的便想要解掉沈步辙腰间的玉带。 “明日出门……那你今日可不能太过凶猛……” 沈步辙没有说话,而是加重了手里的力道。 两个人便是又滚成了一团。 翌日,沈步辙便早早的到了温穗穗的院子,又是翻墙,直接带着温穗穗出了侯府。 他们虽是为了躲过沈老夫人的眼线,一早便出了门,可还是迟了,街道上早已是熙熙攘攘的挤满了人。 白鹿书院的诗词大会,惯例是在京中东边的一家酒楼里举行的。 有不少醉心诗书的文人墨客,早在昨日里便赶来了京城,今日天刚发亮,便有无数人挤在了酒楼外头。 人很多,马车的速度很慢,到城东的那条街,道路早已经是被挤得水泄不通。 因为二等票,不像一等票和特等票那样,有专门负责接送的马车,可以直接抵达酒楼的门口,沈步辙和温穗穗便只能下了马车,徒步挤进人群里。 等到了酒楼门口,天就已经是大亮了。 沈步辙深吸了一口气,擦了擦头上的汗,看着周围挤挤攘攘的人群,只能在外头观看,心中又是多了几分得意。 在众人的视线中,他掏出了诗词大会的门票,正要递给门口检票的小厮,余光却见酒楼的专用道路上,来了一辆马车。 马车缓缓停下,帘子一掀,便有一位女子,扶着丫鬟的手,从车上款款而下。 女子娴静,笑起来和煦犹如暖阳,浑身的气度更是不俗,就像是从画里出来的人,和周围嘈杂的环境格格不入。 几乎是要让围观的文人墨客们看呆了眼。 随即,一道尖锐的声音,便从沈步辙的耳边响起。 “江照影,怎么是你?” 沈步辙看着从马车上下来的江照影,感受着人群中的议论声,他原本错愕的脸上也多了几分不悦。 “你怎么在这里?快些回去!” 江照影在在地上堪堪站稳,便听见了沈步辙的声音,她顺着声音的方向抬眸,眼眸直直望向了温穗穗。 “温姨娘,你尚在禁足都能出来,我为什么不能来呀?” 那黑白分明的眼眸,直勾勾的,看得温穗穗突然有些发怵。 可她心中害怕,嗓门却是越发大了:“你可知,这里进去是需要门票的?” “你就是小门小户出生,从未见过大场面,手中也没有门票,若是站在这里,惊扰了达官贵人,简直就是丢了侯府的脸?” 温穗穗的话,却只是让江照影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大了。 江照影没有理会温穗穗,而是上前一步,伸手搭上了是沈步辙的手:“夫君,你怎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会和你的庶母来这里啊!” 沈步辙听见这话,吓得一个激灵,直直的甩掉了温穗穗搭在自己手臂上的手。 “影影,你不知道,她为侯府做了好事,是祖母让我带她来的。” 温穗穗的手被甩掉,心里十分难看,她咬紧了牙关没有说话。 “哦?”江照影歪了歪头。 酒楼的小厮听见这边的动静,急急上前就要了解情况:“几位贵人,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有什么是需要我们解决的吗?” 见此情况,温穗穗便抬了下巴,高声大喊:“我们不认识她,可她没有门票,却要跟着我们混进酒楼。” “我不同意,她便刻意要闹事,你来,快些把她赶走吧!” 温穗穗的声音很大,一边说着,一边高傲的拿过了沈步辙手里的门票,递给 了小厮。 所有人听见这边的动静,都望向了他们的方向。 第33章 特等 小厮听着温穗穗的话,又是接过了温穗穗递来的门票。 他仔细辨认着门票的真伪,随后才点了点头:“这是诗词大会的门票,二等座,两张!” 小厮说完这话,又是望向了江照影:“那夫人您呢?” “这里只有两张门票,酒楼的规定,不能带人进入,这要请您见谅。” 江照影听着,微微一笑,望向了身边的水瑶。 水瑶便掏出了两张门票,递给了那检票的小厮。 “这里是两张票,是我家小姐,和我的。” 诗词大会门票难得,很少有人带着自己的丫鬟进来的。 小厮看了水瑶一眼,有些惊讶的接过门票,随后又是低头,仔细一瞧,眼眸都亮了起来。 “特等座!两张!” 特等座本就稀少,能有特等座门票的人,身份简直难以想象,他的神情突然变得很激动:“夫人,请上座呀!快往厢房里面请!” “来人!上好茶!特等座的贵宾两位!” 小厮这话一出,酒楼里边便一下子出来了几位小厮,十分殷切的将门口的江照影和水瑶两人都迎了进去。 那小厮也急急上前相送,只留下门口的众人面面相觑。 温穗穗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望向了身边呆若木鸡的沈步辙。 “辙郎,辙郎!江照影这个乡巴佬怎么会有诗词大会的特等座!她怎么可能有!?” 沈步辙此刻才回过神来,想到江照影不仅有特等座的门票,还带着自己的丫鬟进去了,而他自己千辛万苦才有两张二等座的门票,脸都气绿了。 “我如何能知晓?她从未告诉我,她有两张门票!” 沈步辙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的捏成了拳头:“一定是有人将特等票送给南阳侯府,她将票昧下了!” 在门口围观的书生们,听了半晌,才算是恍然大悟。 原来前面那两人,就是传闻中易先生说不配为人的南阳世子! 所有书生的表情从疑惑、好奇,变成了义愤填膺和愤怒! 他们瞪大了眼睛,一拥而上,唾骂和声讨声简直是要将门口的沈步辙和温穗穗撕碎了! 酒楼内的江照影,自然是不知道自己离开之后,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跟着小厮的指引,和水瑶两人往酒楼二楼走。 这酒楼清新雅致,装饰考究却又别有韵味,楼道上的饰物都带着古拙之感,想必酒楼的主人也是腹有诗书。 诗词大会选在这里举行,也不是没有道理。 酒楼的整体呈现出一个圆形,座位围绕着正中间的舞台。 江照影的特等座,便是有独立的厢房,开了一面墙壁,由帷幔挡住,拉开帷幔,便可以看见中间的舞台。 等江照影和水瑶在厢房内落座,便马上有人送来了名贵的糕点和茶水。 如今诗词大会还未开始,楼外是熙熙攘攘的文人秀才,楼内却是一片寂静。 江照影回忆起前世的诗词大会,她虽没有前来观赏,却对这次的结果略有耳闻。 这次诗词大会的魁首,是一位耳顺老人,一位心有壮志,却命途多舛的书生。 穷苦出身,年少时科举屡次不中,中年时终于金榜题名,却又遇上考场舞弊案,作弊者斩首,其余人等被牵连需重新作考。 他原本想要重新作考,却突遇母亲病重。 于是他放弃科举,回乡照顾母亲,在母亲离世后背井离乡,开启研究地质的道路。 他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作出《地理论》一书,书中解析了各地地质地貌和水文。 这样的人,虽不是天纵奇才,却努力又上进,有恒心和毅力,又极有孝道,见识深远。 这次诗词大会,他实至名归成为魁首,不仅是圆了他年少的梦,日后进了书院成为先生,教出的东西也是经世致用之学。 让书院的学生学了这些东西,日后入朝为官,治理地方,乃是造福一方。 江照影正想着,厢房的大门却在此刻被叩响。 水瑶打开门,门缝里边钻出来了一大一小的两个脑袋。 “夫人!”江闻祈一眼便瞧见了江照影,眼眸都亮了起来。 “炸鸡!”易先生与他异口同声,一眼便瞧见了炸鸡,眼眸也亮了起来。 水瑶捂了捂嘴,忍不住笑了。 江照影也想笑,但是她没有把炸鸡递出去:“先生来了呀?让我把把脉,瞧瞧身体好点没有。” 易先生很自豪的伸出手腕:“那是,我最近可是有乖乖吃药。” 江照影握上了易先生的脉搏,发觉他的脉搏变得有力了许多,身体也好上了不少,确认了自己开的药有效之后,江照影才将炸鸡递了过去。 这是她今早起床做的,还调制了甜辣酱和蜂蜜芥末酱,这是易先生的最爱。 打开篮子,易先生的眼眸都闪着绿光,他随意找了一张椅子坐下,便狼吞虎咽了起来。 “您等会儿便要下去主持大会,需要少吃点!”江照影看着他大快朵颐的模样,忍不住提醒。 易先生闻言,抬起头看了她一眼:“你猜今日的魁首,会是什么样的人?” 江照影笑了:“定一位经世致用的老先生,教会了祈儿与他的同窗,定是能造福万民。” 易先生也点头:“这便是我举办诗词大会的意图。” 等易先生吃完炸鸡离开,诗词大会也差不多开始了。 江闻祈坐在厢房里和她一起看。 参与诗词大会的,确实是有着各式各样的人才,有的出口成章、辞藻华美;有的言论大胆前卫、惊世骇俗;有的取词高明,意境深远,慷慨激昂。 但是最后,还是那位老先生,用了一首《地母》长诗,赢得了满堂彩,就连易先生都忍不住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地母》从女娲补天、大禹治水,讲到大地孕育万物,词句之间包含着治理水患、灌溉农田、兴修水利的方法,叫所有人都大开眼界。 这是诗词大会中,第一次出现能够造福万民的诗句,开创性将诗词从风花雪月落实到了民生。 就连坐在江照影身边的江闻祈,听完后都忍不住站了起来,眼眸发亮的望向江照影。 “夫人,他这番经世致用的理论实在是太妙了,若他成了魁首,定是能掀起一阵实用之学的风潮,一定会对天下百姓都有用处。” 江照影瞧着他眼眸亮亮的模样,就知道他对这套理论很感兴趣,她刚想说这位老先生一定能成为实至名归的魁首。 可酒楼里却突然传出了一道稚嫩的声音。 “诗词大会?我也要参加!” 第34章 相同 稚嫩的声音响起,让原本哗然的酒楼内外,在一瞬间沉寂了下去。 不一会儿,又是响起了窃窃私语的声音。 江照影站起身,扶住栏杆往下望,看见的就是沈伏双手叉腰,一只肥肥胖胖的小短腿迈进门槛的场景。 江照影一愣,微微皱了皱眉。 沈伏瞧着眼下有这么多人,心中有些怯场,却还是鼓足勇气,走到了大堂的正中央。 易先生瞧见沈伏,收回了脸上的笑容,缓缓的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酒楼外马上就有人喊:“喂!小孩!这里可是诗词大会!你会写诗吗?就来参加诗词大会?” “快些下去吧,不要耽误大人们干正事啊!” 沈伏听见这话,只是转头,朝着外面的人微微一笑:“从不知作诗还限制年龄?” “作诗难道不是限制智慧吗?有些人天生聪慧,有些人天生愚笨,那是后天如何学都没有用的。” 原本站在大堂中间的老书生,听见这话,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动了动,不过他面色如常,很快就走了下去,把大堂留给了沈伏。 有小厮想要上前拦住沈伏,可易先生却是摆了摆手。 “诗词大会确实没有限制年龄,无论何人都能参加。小朋友,你现在可以开始作诗了。” 沈伏清了清嗓子,回忆着温穗穗教给自己的一切,便开口了。 “半亩方塘一鉴开,天光云影共徘徊。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 沈伏很快就背完了这首诗,原本嘈杂现场在一瞬间安静了下去,随即又是爆发出了一阵雷鸣的掌声。 易先生瞪大了眼睛,再一次从椅子前站了起来。 “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小朋友,这诗真是你自己做的?” 沈伏毫不犹豫的点头,“是父亲带我出去游玩时,我看见田野边的水池,想出的诗句,学习应当如此,要不断思考。” 无论是酒楼内,还是酒楼外,所有人都被沈伏的诗句,惊得说不出来话了。 “小小的幼子,居然能做出如此蕴含哲理的旷世名言,果然,天赋和智慧才是最重要的!” “这诗定是会流传万世,不知这小朋友是哪家的?竟能写出这样的惊艳绝伦的诗句!听他那句父亲带他出游,想必出自书香门第,家风非常之好!” “天才!这就是天才!” 细细碎碎的议论声传进沈伏的耳朵里,叫沈伏的脸上多了几分得意,脊背也挺得更直了。 原本坐在席上的温穗穗,伸长了脖子从前排攒动的人头中,努力往外看,看见的就是沈伏年轻又自信的脸。 席上的观众们几乎是交口称赞,脸上满是错愕,崇拜,和不可置信。 沈步辙和温穗穗高兴的几乎浑身都抖了起来,他们的手,在不得而知的地方紧紧相握,脸上满是开心和喜悦。 听见自己的儿子被所有人称赞为天之骄子,温穗穗激动地落下泪来,她微微抬头,望向了二楼的厢房处,看见的便是江照影的脸。 江照影此刻双手正紧紧的握着栏杆,眉头紧蹙,脸上满是惊骇,仿佛完全不能接受。 温穗穗看江照影露出了这个表情,就像是被自己狠狠的踩在了脚下,她的心中波涛汹涌,简直是要笑出声来了。 易先生在此刻上前一步,郑重的盯着沈伏的脸,“你这首诗写的非常好,蕴含着深刻的哲思和智慧,第二个环节是七步成诗,问题是我随机出的,你敢接受吗?” 沈伏听到这话,有些紧张的捏了捏衣角,却还是重重的点了点头:“我接受。” 易先生点了点头,慢吞吞的回到了座位上,随即开口:“前阵子,一直是有流言蜚语困扰着南阳侯府,说南阳世子沈步辙不配为父亲,说他的儿子沈伏,在白鹿书院里喝酒,被我赶了出去。” “这些不是流言蜚语,确实都是我都说的。如今,你作为当事人,有什么要说的吗?” 易先生的话,在现场上掀起了轩然大波,所有人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个天才少年,竟是他们从前抨击的那位南阳侯沈步辙的儿子。 可沈伏只是双手负后,往前走了一步,两步,随后开口—— “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 他说完这话,全场再次陷入寂静。 沈伏随即又是走了两步:“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沈伏作完这句诗,不过才走了四步,所有人都惊骇极了,嘴里仿佛琢磨着沈伏念出的诗。 “要留清白在人间……要留清白在人间……” “天哪!天哪!能在四步之内做出这样诗句的人,他定是不可能在书院喝酒,定是有人陷害!” “能培养出这样孩子的父亲,一定不像是传闻中的那样不堪!这其中一定是有着什么误会啊!先生!” 文人墨客皆是将诗句当成了自己的命根子,如今能听见这样的诗句,皆是被沈伏倾倒,简直是要发狂。 在厢房里的江照影,却不似他们一样狂热,她慢吞吞的走回了自己的座位上,表情带着几分异样。 虽然很细微,可江闻祈清晰的感受到了江照影的情绪,他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却是多了几分紧张,“夫人,您是怎么了?” “您是觉得沈伏的诗句远超那位老先生,所以您很难过吗?” “不,没事的,胜负乃兵家常事,他四步成诗,接连两首都是惊世骇俗之作,若是易先生因此重新将他迎回了书院,也是正常的事情。” 江闻祈瞳孔一片墨黑,心中也不知道是想些什么,说出来的却是十分懂事的话。 他的声音慢条斯理的:“若是您为此不满,我会为您做到满意的。” 可江照影却是摇了摇头,她直直的握住了江闻祈安抚的小手,她抬起头,与江闻祈平视。 “若他真能做出这样旷世之诗,我自不会感到不满。” “可他的诗……我曾听父亲念过。要留清白在人间,他念得与那首《石灰吟》简直是一模一样!” 江闻祈听着,心头一震。 第35章 诗集 “您是说,他所做的诗句,不是出自他自己之口?是他,剽窃了他人的诗句,在老先生面前耀武扬威?” 江闻祈的反应速度很快。 江照影沉吟了一会,才拍了拍他的手,“可奇怪的是,那诗句只有父亲说过,如今在场的所有人,似乎都没有听说过。” 江闻祈点头:“我也没听说过。” 两人说完这话,各自陷入思考,厢房便突然安静了下去。 他们从厢房里往下望,看见的就是沈伏高高扬起的头颅。 沈伏见自己随口说出的诗句,就把所有人惊呆在了原地,心里别提有多骄傲了。 可是他抬起头,看见温穗穗在人群中暗示的眼神,又想起了温穗穗教他说过的话。 于是他抿了抿唇,一手紧紧捏着衣角,鼓足勇气抬头望向了易先生。 “先生,您为什么不说话呢?是因为不相信我能做出这样诗句吗?” “从前的事,真是有人刻意陷害,但是做出了让先生生气的事情,是伏儿的不对,伏儿愿先生再出一题,来证明南阳侯府的清白。” 多出一题,再次检验,这种事情有失偏颇,身为主考官的易先生肯定不能做。 于是易先生没有说话,酒楼外却又有看热闹的读书人在大喊:“那就作一句关于这个酒楼的诗吧!” “作一首关于花的诗!” “……” 外面有许多人在喊,等终于喊到一首沈伏会背的诗句了,他才摇头晃脑的开口。 “第一个喊得是关于花的诗,那我便作关于花的诗了。” “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第三首名诗一出,沈伏再次惊艳全场,打消了所有人的怀疑,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心服口服。 站在大堂角落里的老书生,看着站在台上,光鲜夺目的后辈,不过是一个七岁的稚子。 他苦笑了一声,自嘲的摇了摇头:“这诗作的极妙,是我苦学一生都想不出来的诗句,我认输了。” 那位老先生认输,许多人觉得可惜,倒是也没有人为他鸣不平,毕竟战胜他的竟是一个七岁稚子,并且是在四步之内,连作三首绝世佳句。 简直就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神童! 于是在诸位评审先生良久的商议之下,推定沈伏作为本次诗词大会的魁首。 易先生听闻结果后,心中存疑的望向了沈步辙的方向,最后却是点了点头。 “由评审先生联合的决议,我们一致认定沈伏作出的三首诗句是为最佳,他便是本次诗词大会的魁首!” 易先生的话,让全场的人,再次轰动了起来。 沈步辙也在众人的簇拥之下,走上了酒楼的正中央。 他带着沈伏,恭恭敬敬的朝着易先生行了一个大礼。 “感谢易先生能够不计前嫌,给了犬子这样一个机会。犬子从前顽劣,无论是缘由是什么,却终究惹得先生生气,大病一场,这是南阳侯府上下的过失,恳请易先生的原谅。” “犬子信手作的诗句,不过孩童的奇思妙想,更是比不上那些见多识广的老先生。若如此成了白鹿书院的先生,恐是德不配位,还请易先生收回这项荣誉,只让沈伏进入白鹿书院读书便好。” 易先生听到这里,点了点头,答应了下来:“既如此,便按你说的,让沈伏进入白鹿书院读书。” “若是他能够维持他的这份才学,等到了弱冠之年,我便会让他当上白鹿书院最年轻的先生。” 易先生不是记仇的人,知人善用,虽然对沈伏突然的改变心中存疑,却还是将他接纳进了白鹿书院,不计前嫌。 毕竟他所作的那三首诗,造诣极高,也是从前没有的,这不可能是请的旁人代笔,沈步辙也没有这样的才华。 就连易先生自己都无法在片刻之内做出这样的诗句。 一时间,侯府难听的名声在瞬间扭转,沈伏成了众人交口称赞的神童,沈步辙刚刚那段深明大义的话,也叫无数人心中感叹。 南阳侯府被捧成了百年风骨的高洁世家。 在诗词大会结束后,还有无数人围着沈步辙和沈伏,是要与他们结交关系。 就连向来清冷的南阳侯府,都有被人踏破了门槛。 沈老夫人一开始还在莫名其妙,等后头明白了,是沈步辙说的那个主意起了成效,笑得都是要合不拢嘴了。 南阳侯府就一直这样热闹到了深夜。 等沈步辙带着沈伏回到南阳侯府的时候,江照影正坐在江闻祈的身边,看着他写字。 在沈伏念完第三首诗的时候,江照影就先众人一步离开了酒楼。 在离开之前,她特意去拜访了那位编纂作出《地母》一诗的老先生,希望他能留在京城,为江闻祈以及其他对利民的经世之学感兴趣的学子,传道授业。 老先生自诩才疏学浅,原本打算拒绝,直接归家返乡;可他看着江闻祈那双求知若渴的眼神,叹了一口气,最后还是答应了下来。 江照影将身上仅有的全部银子,都留给了老先生,让他暂时在客栈住下。 并承诺日后定会给足银子,让老先生有个可以落脚的宅子,并帮助老先生把私塾在京城开起来,传播他经世致用的利民思想。 等做完了这一切,江照影才回府了。 因为今日是白鹿书院休学归家的日子,所以她是带着江闻祈一起回府的。 江闻祈不过在白鹿书院待了十日,却是进步神速,用完晚膳之后,便要给江照影看看自己在书院学的字。 “祈儿,不过才十日,你的字就进步了许多。” 江照影摸了摸江闻祈的头,惹得江闻祈欣喜的转头看他:“得到夫人的欢喜,是我进步的唯一目的。” 夜已经深了,点在桌头的烛火摇晃,映着江闻祈喜悦的脸,让江照影的心中柔软了不少。 她望着江闻祈的脸,思考了片刻,才开口。 “那你便帮我抄写一本诗集吧,在上面记录世上失传已久的诗句,它们出自不同的诗人,都是爹爹在世的时候,曾经念给我听的。” 江闻祈写字的动作微微一顿,在一瞬间没有明白江照影的意思。 不过他还是很快回过神来,点了点头。 “第一首,《春晓》,出自一位名叫孟浩然的诗人。” “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听见江照影的话,江闻祈动作又是一顿,他的眼眸晦暗了一下,才很快的在宣纸上落笔。 “第二首诗,是诗人于谦的《石灰吟》,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第三首,是诗人李白的《静夜思》……” “第四首……” 夜凉如水。 在侯府众人欣喜若狂的同时,连夜庆祝沈伏成为天才儿童的同时。 春华院里,是有女子娓娓道来的声音,在静谧的黑夜里,时有时无的响起。 第36章 典当 一人念诗,一人抄诗句,两人就这样在书桌前坐到了深夜。 江闻祈一连打了好几个哈欠,却还是强撑着不愿去睡觉。 最终还是江照影熄了烛火,强制性的将他赶去洗漱沐浴,又是盯着他上了床榻,江闻祈才安分的去睡觉了。 翌日,等两人在院子里用过早膳,江照影才又将他送去了白鹿书院。 江闻祈在马车上还惦记着那本未抄完的诗集。 江照影听他提起那本诗集,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一下,安抚他说此事不急,须得徐徐图之。 江闻祈闻言,才放心下了马车。 等送走了江闻祈,江照影没有回府,而是顺路去了街上的当铺。 昨日将那位老书生留在了京城,不仅是要为他提供住处,更是要负责他在京城饮食起居和传授学问所用的银钱。 所以江照影今日出门时,便带上了嫁妆里的两副百年人参。 百年人参难得,这两副人参约莫有五百年的年岁,还是江照影的爹爹亲自选了放入嫁妆里的,更是难得。 无论是品相还是功效,实为上佳。 若不是手中银钱紧缺,江照影是绝不会将这样好的东西当掉的。 可如今她看中了京城里的一间门面,想要开个药膳铺子,给后宅的夫人们调理身子。 并且客栈里还有位老先生等着她,她急需银钱进账,断不能再坐吃山空。 医者不扣门,上次的经历让她有了清晰的认知,也知道治疗这种事情需要机会。 这些人参……便等她手头有钱了,再从当铺赎回来好了。 江照影想到这里,用眼神安抚了一下万分不舍的水瑶,便拿过她手中的两盒百年人参,走到了当铺里头。 “我要当了这两副百年人参,活当,劳烦您掌掌眼,瞧瞧价值几何。” “好嘞!夫人,请给小的瞧瞧。” 当铺内的伙计瞧见江照影,停下了手中的活计,答应的麻利。 江照影便将手中的两副人参递了过去。 可谁知,此刻身后陡然响起了一道惊喜的男声。 “夫人?是您吗?半月前曾医治家父的神医?” 江照影的动作一顿,转过身,看见的就是半月前那位少掌柜,如今正在惊喜万分的瞧着她。 少掌柜早没了半月前的得意和神采飞扬,他此刻头发凌乱,像是许久都没有打理;面上沧桑,半月不见,却像活脱脱老了十岁。 江照影愣了一下,还没有回答。 可那少掌柜,却是哭得涕泗横流,直直的朝着她跪了下去。 “终于找到您了!夫人救命!家父正如夫人所说,已经是病入膏肓了!而那大夫今逃之夭夭,求夫人救命!” “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 少掌柜的声音极大,疲惫的脸上满是悔色,让当铺里头的人,都停下动作,往这边看。 江照影没有说话。 可水瑶却是上前一步,将江照影护在自己的身后,瞪大了眼睛,开口便骂:“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当初你识人不清,放纵那医者,还这样羞辱我家小姐。闹得大家面子上是这样难看!你以为你一求,我家小姐就会巴巴赶去治病吗?” “我们根本不稀罕!” 水瑶刚刚捧着人参的时候,还满脸不舍呢。 嘴里一直朝着江照影嘟囔,说若是能够遇见从前那位掌柜上门求医,那便好了。 如今真是遇见了,小嘴却是噼里啪啦的,说了一连串,说得江照影心中想笑。 从前倒不知道,这妮子口齿是这样伶俐。 “水瑶。”江照影轻声嗔怪了一句,话语里并没有指责的意思。 那少掌柜听着这话,脸上火辣辣的,羞愧难当。 他膝行了两步,沧桑的脸上挂着两行清泪,看着跟面条似的:“姑娘莫怪,从前是我小人之心,如今我已经悔悟,求您家小姐,救救家父的性命吧!” “姑娘这样好的药材,也不必当了。若是您想做生意、开铺子,一切有我,我可以全权提供资金和门路。” “做生意这种事情,肯定是需要一个懂行的人来指引,才不会出差错。从前家父还做过达官贵人的管家,会打理铺子和田地。” 少掌柜挥泪如雨的说完,又是朝着江照影砰砰的磕了两个响头:“若是神医实在是生气,我愿为父亲付出性命!” “可父亲他是无辜的,他是受我牵连,端不可白白丢了性命!” 江照影听见他这话,知晓他也是个孝顺的,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上前扶住了他。 “罢了罢了,你也是个孝顺的。正巧今日有缘遇见了,我亟需银子,也不是个心硬的,便与你走一趟吧。” 江照影并没有拿乔,也没有藏着掖着自己缺钱的事情,而是大大方方的说了。 那少掌柜扶着膝盖,哭着从地上爬了起来,擦了一把眼泪,便急急忙忙的带着江照影往自己的宅子去了。 少掌柜所住的宅子距离这当铺倒是不远。 江照影从马车上取下了药箱,跟在少掌柜身后,步行几步,便到了他们的吴宅。 吴宅不大,江照影扶着水瑶的手,急匆匆往里面走了几步,便到了院内。 一开屋门,江照影便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药味以及刺鼻的恶臭。 屋内光线晦暗。 老掌柜如今正形容枯槁的躺在床上,双眸紧闭,皮包骨似的手腕垂在床下,看着便像是时日无多的样子。 半月前还活生生的人,如今竟是成了这副模样。 江照影微微皱了皱眉,吩咐水瑶将屋内紧闭的窗户打开后,又是径直上前,握住了老先生的手腕。 不仅是脉搏虚弱无力,老掌柜反应迟钝,意识淡漠,已经分辨不出来人了。 情况十分棘手,江照影打开药箱,拿出父亲留下的救命丹,压在了老掌柜的舌下,吊住他的性命。 随后又是取出银针,在他的肺俞、三阴交等穴位上施针,封闭了他的经脉,固住他的元神,生津养阴,双管齐下。 “老掌柜所患消渴症,便是食用过多大鱼大肉,缺乏运动。从前那庸医日日用参汤吊着,实际上会加重病情,半月前的好转不过是回光返照。” 江照影一边落针一边解释,也不知是过了多久,她才终于是舒了一口气。 少掌柜见状,急急上前,看见的是老掌柜明显变好的脸色。 他浑身颤抖,几乎都是要跪在江照影身前了:“神医!您真是神医!家父还会有事吗?是不是已经没事了?” “这种病一时半会好不了,需要慢慢调理。我用父亲留下的救命丹此刻已吊住了老掌柜的性命,眼下需要煎煮合沉汤送服。” “需取熟地十八钱,山萸肉、麦冬各十二钱……” 等少掌柜记下了方子,急匆匆出门,吩咐下人出去采买,外头却传来了一道清亮的男声。 “吴铭,老管家此刻如何了?父亲听闻情况,急急叫我前来看望,我还带来了府内的大夫。” 外头便传来了少掌柜喜极而泣的声音:“谢公子!您居然亲自前来了!” “不过现在好了,我已为父亲求得了神医,几次针灸下去,父亲身体明显好转,此刻正是要去开药呢!” “神医?”那男子听闻,语气中的多了几分好奇,“是怎么样的神医啊?” 第37章 阻拦 “这位就是能把父亲救活,妙手回春、白骨生肌的神医!” 少掌柜将那位谢公子引到屋内的时候,江照影才看见了他的模样。 谢公子明显是官宦人家出身,站在阴暗逼仄的厢房里,却掩盖不掉浑身的气度。 他穿着一身杏黄色缎面团花的长袍,腰间系着玉带,生了一双漂亮的丹凤眼,身后还带着几个小厮。 想必是谢府的人听闻老掌柜命不久矣,念着从前的交情,便叫他带着府医,来宅院里看望一番。 江照影正想着,便听那位谢公子说话了。 “见过神医。” 他见被少掌柜说的神乎其神的神医,竟是一位年轻的贵妇人,脸上还有几分错愕。 不过很快就回过神来,双手抱拳,朝着江照影见礼。 “谢公子多礼。”江照影微微福了福身子,报之一笑。 “敢问神医,吴管家的身子可好些了?”谢公子担忧的说着,又伸手撩开床榻上的帷幔,看见的便是老掌柜的病容。 “他是在下府内从前的管事,是自幼看着在下长大的。惭愧的是,今日早晨在下才听闻消息,便急急带着府医赶来了。” 他微微叹了一口气。 “神医已经施过针了,面色也比方才好了。原本说已经无力回天,如今仔细调养便可以了。” 江照影还未说话,少掌柜就急急回答,双手捧心,感激之情无溢于言表。 “谢公子,您也知道,家父的病简直是药石无灵,从前我找了许多大夫,耗费了大量的银子,都不见好。” “可偏偏在半月之前,碰见了这位夫人。也是我眼拙,轻信庸医,才让父亲的病拖到了今日,险些便要丢了性命!” “神医的医术竟是如此高明?”谢公子闻言,也感叹道。 江照影见少掌柜是这样吹捧自己,把自己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急忙开口。 “少掌柜谬赞了,我不过是对症下药,又是师承家父,有些秘方。至于白骨生肌,死人复活,那实在是太过夸张。” 谢公子站在一旁,听闻两人的话,又思索了一番,随后又是抬起头来望向江照影。 他冷不防的开口询问:“敢问神医,您可是擅长治愈老者之症?” “师承父亲,各种病症都有些涉猎。”江照影实话实说。 谢公子听到这里,眼眸亮了亮:“不瞒神医,在下家中祖母病重,家母甚至是去宫中请来了御医,都回天乏术。” “若是您有时间,可否劳烦您去寒舍诊治祖母?无论结果如何,在下都接受。” 谢公子进退得宜,对她恭敬有礼,就连这番话,都说的非常诚恳。 江照影不过思考了片刻,便将这件事情答应了下来。 “好,我愿意竭尽全力一试。” 谢公子的终于露出了欣喜的表情:“敢问神医何时有空?愿与在下去寒舍走上一遭。” 江照影看了一眼病榻上的老掌柜:“今日有些迟了,正好老掌柜也需要每日针灸。” “那便明日,我来吴宅为老掌柜针灸后,您便带我去看看您的祖母?” 谢公子点头:“好,就明日!正巧家父性格古板,家风甚严,我也须问了我的父亲。” 谢公子说完这话,又是对着江照影抱了抱拳:“真是劳烦神医了。” 江照影难得见到这样有礼貌的人,真心实意的笑了。 “不麻烦。” 等吴宅的下人端来了熬制好的合沉汤,又由少掌柜亲自喂老掌柜服下。 等一碗黑乎乎的汤药见了底,病榻上的老掌柜竟奇迹般的睁开了眼睛。 “醒了?醒了!爹,您感觉如何!您感觉如何了?”少掌柜喜出望外,急急询问。 站在一旁的谢公子也大为赞叹,对江照影的态度也更为恭敬。 见老掌柜醒了,江照影才松了一口气,终于提出了告辞。 “每日便按照刚刚那个药方服下,饮食也须清淡,明日这个时辰,我会再来针灸。” 江照影被吴宅的人恭恭敬敬的送了出去。 在马车上的时候,水瑶还有些疑惑的问起刚刚那位谢公子:“刚刚那位谢公子如此知礼,也不知道是京城哪家的?” 江照影在脑海里搜寻了一会儿,也找不到答案:“那便是要去查查京中姓谢的官员了。” 马车不久便到了南阳侯府。 江照影入府时,正巧与出府采买首饰的温穗穗撞了个照面。 温穗穗出了这么个主意,让原本顽劣的伏哥儿在一日间变成了神童,连带着南阳侯府都成了名声远扬的书香门第。 于是她成了侯府的大功臣,不仅是解了禁足,沈老夫人更是安排了几个丫鬟小厮去她身边伺候。 还给了她一百两银票,叫她去银楼买些首饰,只为温穗穗能继续为沈伏作诗。 就连她背上的伤,用得都是最名贵的膏药,如今好了不少。 如今刚能落地,温穗穗便忙不迭的想要出府去看首饰了。 只是她出府时,瞧见了回府的江照影,微微抬眸,心中便多了几分算计。 如今她虽大获全胜,却还有一件事情,一直叫她心中不快。 就是诗词大会当日,江照影拿了两张特等座的门票,当着她的面带着丫鬟进了厢房。 而她只能和沈步辙两人挤在大堂简陋的二等座内。 江照影不过是个小门小户出身,易先生又是个难相处的性子,对待身为世子的沈步辙都如此不留情面。 她是绝不可能有资格拿到那昂贵的门票的。 除非……江照影背着侯府干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翌日,温穗穗便找来了沈明珠。 “明珠,我昨日与你说的事情,你查的怎么样了?”温穗穗有些关切的问。 “前些日子为了忙伏哥儿的事情,她日日在做些什么,侯府都没有过多干涉。也不知道她私下里,到底是做了多么苟且的勾当。” 温穗穗刚说完,沈明珠便翻了一个白眼,表情里也带着些厌恶。 “昨日你说,我便立马叫人查了。不查不知道,她竟顶着侯府的名头,上赶着要给低贱的商户治病!” “还说什么要买铺子,结果因为医术不精,被那商户以为是打秋风的,直接赶了出来,闹了极大的笑话。” 温穗穗听到这里,脸上多了几分鄙夷:“她竟闹出了这样大的笑话?” “都已经成了世子夫人,却还是忘不了她家里那卑贱的行当。我好不容易把侯府的名声变好,脸却又要被她丢光了!” 温穗穗想到这里,直接从贵妃榻上站了起来:“不行,这件事必须得给老夫人说,不允许她再出门了!” “无论如何,她是伏哥儿的母亲,她丢了脸不要紧,若是影响到伏哥儿,她担当得起吗?” 沈明珠一听这话,连连点头,也觉得极对:“你说的没错,我与你一起去说。” 第38章 发誓 温穗穗话一出口,沈明珠也是义愤填膺的。 她即刻去了锦绣堂,将自己昨日查到的事情,一五一十的禀告给了沈老夫人。 沈老夫人一听这话,猛地一拍桌子,便直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脸上带着少见的愠怒。 “原以为她是个安分的,日日是为伏哥儿的事情奔波,我才没管。却不曾想她这样败坏侯府名声!” “现在便去把江照影叫来,日后再不许她出门,更不许她抛头露面的行医!” “真是丢了南阳侯府的人!” 得了沈老夫人的吩咐,陈嬷嬷急急去春华院叫人。 陈嬷嬷脚步很快,她春华院的时候,正巧碰上江照影拎着药箱出了院子。 于是江照影连人带药箱,便被带去了沈老夫人跟前。 江照影提着药箱入了锦绣堂的大门,可谁知沈老夫人瞥见她手里紧紧握着的药箱,脸色又是阴沉了几分。 “来人,把她手里的药箱给我拿过来!” 沈老夫人一声令下,便有几个小厮上前,夺走了江照影手中的药箱。 古朴的药箱,每一个角都是她的爹爹用心打磨的。 如今被小厮粗暴的夺走,又是随意扔在了角落,发出了砰得一声,里头的东西散落了一地。 看得江照影眼眸都红了几分,她的声音冷硬:“老祖宗,这是我父亲留给我的遗物,您这是何意?” “江氏,你可知你现在的身份?”沈老夫人踱步回了椅子上坐着,沉了嗓音:“你可知你出门代表的是侯府的颜面?” 前世,沈老夫人在一开始的时候,也是说出了这番话,不许她再碰医术,生怕丢了侯府的面子。 可后来呢?侯府大厦将倾,所有人又逼着她没日没夜的治病救人,将所有脏活累活都揽到了她的身上。 “孙媳知晓,孙媳出门从未用过南阳侯府的名号,在外更是谨言慎行。”江照影垂了垂眸子,掩下眼底的讥讽。 今日原本是与那谢家公子约好上门诊治的日子,如今已经是到了时辰,想必他与那少掌柜都等的着急了。 可沈老夫人铁了心不让她出门了…… “谨言慎行?那你还给低贱的商户行医?还被人赶了出来,弄得人尽皆知?”坐在一旁的沈明珠冷哼一声,双手环胸,脸上满是轻蔑。 沈老夫人听了沈明珠的话,更是生气了:“江氏,这天下就缺你这么一个医者?南阳侯府可是短了你的吃食?” 江照影有些想要发笑:“老祖宗,府内上下吃用我带来的药材时,您可从没说过这话。” “您叫我为易先生治病,挽回南阳侯府名声时,也从未觉得行医救人丢人。” 江照影独自一人站在大堂中,脊背挺得直直的,抬起头来的时候,黑白分明的眸子便直直的盯着沈老夫人。 沈老夫人听见这话,猛地一噎,立马便抬高了声线,企图把江照影压了下去。 “那时候是侯府需要用你,可是现在不需要了!更何况你医治了半天,医治出了什么名堂?最后还不是靠……” 沈老夫人话说一半,眼眸闪烁了一下,又是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总之,这几日是辙儿上任的好日子,谢大人因为侯府的清誉,终于松口让他去户部当差!” “日后,你便在家洗手作羹汤,为他整理装束、操持内务,不准再一门心思往外面钻,坏了南阳侯府的名声!” 沈老夫人一锤定音,让在一旁听着的温穗穗和沈明珠扬眉吐气,脸上也不约而同的露出了胜利者的微笑。 江照影原本是被这话气得牙根发酸,可当她听清沈老夫人话里的内容,却是垂眸思索了片刻。 “谢大人?哪位谢大人?” 沈老夫人轻轻瞥了她一眼:“官场上的事情,你一个妇道人家就无需知晓。” 江照影突然抬头,冷不防开口:“可我昨日已经与人约定,要去诊治他病重 的祖母。” “和那些低贱之人的约定也能算数?”沈明珠笑了笑,插嘴道:“虽然你从前也是低贱,可你如今入了侯府的门,就不应该与那些人有所往来!” 沈老夫人也道:“既然你很想治病,便从你库房里拿些补药,亲手为我熬了送来。” “我不许你出门。” 沈明珠和沈老夫人讲的话十分难听,可江照影此刻却不生气。 她只是平静的站在原地,又是问了一次:“所以是祖母不愿我赴约救人,也再不让我行医救人?” “是,不愿你再抛头露面!”沈老夫人回答。 “好,那我就听祖母的话,日后再不行医,就算是祖母开口相求,我也不会再治病救人了。” 江照影答应的干脆,她眸色深深,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沈明珠呸了一声:“你说的是什么不吉利的话?祖母身体硬朗,怎么可能求着你治病?” “更何况宫里有那么多太医,除了那些卑贱的平民,会有哪些想不开的人找你治病?” 沈明珠就是看不爽江照影的这副模样,小门小户出生,那三脚猫医术在她们村里,算是个赤脚大夫,便以为自己在京城也能排的上号? 搞得好像全京城都要求着她来治病似的! 真是没见过世面。 江照影只是笑笑:“祖母,明珠说的话,便是你的意思吧?我是知晓了。” 沈老夫人默认,沈明珠便越发得意了:“你也别光知晓呀!你发个誓,说你日后再不给人治病,再不出门丢侯府的人了!” “就用你那早死鬼爹发誓好了!” “若是你日后还出去行医救人,丢了侯府的脸,你爹在黄泉下,便不得安定!” 第39章 公主 听沈明珠语气轻蔑的提起了自己的爹爹,江照影的眼神都生冷了几分。 她浑身散发出了几分戾气:“我不救人倒是容易,只希望南阳侯府不要后悔!” 沈老夫人见江照影眼神不对,刚要揭过这个话题,却听沈明珠的声音极快。 “若南阳侯府真是有那么一天,你放心好了,我就算是三跪九叩,去找了别的大夫,也不可能找你!” 沈老夫人听了这话,有些责备的看了她一眼,随即开口。 “罢了罢了,明珠也是好意。” “影影啊,近日辙儿上任,你这个做妻子的少不得要出几分力,便把你压箱底的东西拿出来,让辙儿给公主府那儿送去些,少不得门路疏通。” 沈老夫人眯着眼睛说完这话,原以为江照影心中不愿,却没想到她只是面无表情的转头,要往回走了。 竟是连那药箱都没提出要拿。 温穗穗安静的坐在椅子上,微笑着看着江照影吃瘪的模样,心中无不是快意。 可就在此刻,外头却传来了一阵闹哄哄的脚步声。 沈老夫人皱眉,正要训斥,却见府内的李管事脚步匆匆的便进了大堂。 “老夫人!老夫人!赵阳公主和她的驸马,户部尚书谢大人,此刻一同登门拜访!此刻正在门口候着呢。” 李管事跑的满头大汗,此刻脸上也看不出是欣喜还是惊吓。 沈老夫人瞪大了眼睛,一时间还以为自己是听错了。 户部尚书那可是个冥顽不灵的老顽固,跟他讲不通面子和情谊,可偏偏是赵阳公主的驸马,赵阳公主可是从前京中赫赫有名的刁蛮公主。 先帝宠着她,赵阳公主还没嫁人前,便是京城的混世小魔王。 赵阳公主嫁人后,当今陛下照样宠着她,地位不是即将没落的南阳侯府可比的。 所以户部尚书背有靠山,就算平时古板又不好说话,京城众人也奈何不了他。 于是沈步辙疏通了那样久,却还是迟迟不得上任。 还是侯府近日得了好名声,沈步辙请人帮忙疏通,昨日谢大人看在那名声的面子上,才勉强答应了下来。 可沈老夫人来不及想那么多,她急急的站了起来:“快快!赵阳公主和谢大人可是贵客啊!怎么能让人家在门口候着!” “快些把他们请进来,备上好茶!” 沈老夫人的话音刚落,锦绣堂外边响起了一道尖细又嘲弄的声音:“昨日刚与世子夫人约定好,今日上我公主府,医治我的婆母。” “苦我等候许久,却迟迟等不到人。怎么能言而无信呢?” 只见穿着一身红色宫装的妇人,步伐稍快的进了锦绣堂。 她衣着华丽,裙摆处是针脚细密的海棠花,容貌美艳,表情倨傲,皮肤仿若珍珠散发着光泽,开口时眉宇间凝结着微微的冷意。 赵阳公主兴师问罪的声音一出,让在场的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表情惊骇异常。 就只有江照影不动声色的站在原地,嘴角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赵阳公主说完这话,便一手拎着裙摆,一手拽着户部尚书的袖子,风风火火的跨进了锦绣堂的门槛。 她一脚迈进门槛,便瞧见锦绣堂内对峙的局面。 几个小厮站在江照影的身边,而药箱则是被七零八散的扔在了角落。 锦绣堂内飘散着一股淡淡的药香味。 赵阳公主瞧见那药箱,眯了眯眼眸,脚步停在了江照影的正前方。 “原来不是神医言而无信,是有人把她药箱砸了!” 她这话一出,大有几分兴师问罪的意味,让整个人大堂在顷刻间安静了几分。 沈老夫人猛地回过神,又是急急的站起身:“赵阳公主和驸马大驾光临,真是让南阳侯府蓬荜生辉。” 赵阳公主扯了扯嘴角,语气嘲弄:“那南阳侯府就生错辉了,收回去吧。本公主不是来找你们的,本公主是来找神医的!” 赵阳公主的话肆无忌惮,不给人留本分颜面,倒是给人无尽的压力,叫人头皮发紧。 可沈明珠却不信邪:“公主您是不是认错人了?这是南阳侯府新娶的一位小门小户的世子夫人,会的不过是三脚猫的功夫,更不是什么神……” 她的话还没说完,赵阳公主便眼眸一转,冷淡的望向她。 只是一个眼神,便把刚刚咄咄逼人的沈明珠吓傻了。 见此情况,坐在一旁的温穗穗也站起身,急忙出口:“公主您有所不知,世子夫人在外抛头露面,医治低贱的商贾,还被人家赶了出去,闹了天大的笑话,所以……” 她的话也没说完,赵阳公主便眉头一竖,不耐烦的开口了:“低贱?天下还有比你更低贱的人吗?” 她的话一出,空气在顷刻间又安静了下来。 江照影忍不住低头一笑,就连赵阳公主身后的户部尚书,都忍不住拉了拉她的袖子。 可赵阳郡主却火力全开:“那低贱之人口中的商户,乃是谢府从前的管家。世子夫人妙手回春医治了病入膏肓的管家!” “正巧那时候本公主在,本公主长了眼睛,亲眼看着管家死而复生,所以邀请她去公主府走一趟!” 江照影听了这话,才明白了赵阳公主话中的用意。 这些话想必是昨日那位知礼的谢公子跟他们说的。 今日她没有赴约,赵阳公主便查探了她的身份,带着户部尚书上门了。 赵阳公主虽飞扬跋扈,却也心思缜密,顾及到了江照影的名声,没说昨日江照影与陌生男子相处。 反倒是说昨日见了江照影的人是她自己。 只听赵阳公主的声音仍旧在继续:“你们南阳侯府真是好样的!让本公主左等右等都等不到人,你们是想拖死本公主的婆母吗?” 沈老夫人和温穗穗等人,听见这话,脸色完全变了。 沈老夫人慌乱的急急摆手:“不!不!老身我不知晓她出门,是为了医治令堂!” “都怪影影瞒着不说,若早知晓,我便要亲自送影影去公主府了!” 一听这话,原本一直板着脸的户部尚书谢大人,也在此刻开口了:“倒是没有想到,声名远扬的南阳侯府,培养出神童的书香门第,竟也觉得人命有高低贵贱之分!” “本官真是后悔,让这种依靠裙带关系的人,到本官的手下当值!” 沈老夫人眼皮一跳,如今的她已经解释的口干舌燥了,却发现自己真的无可辩驳。 可她还是要硬着头皮开口:“没有没有!自然是没有区别的!” “影影啊!你现在就与公主殿下去一趟吧!帮咱们南阳侯府,好好的把谢老夫人治好,也算是尽了步辙的一份心意!” 她话一出口,便有自信,江照影那么好摆布,一定会答应的。 第40章 道歉 可江照影听了只是想笑。 沈老夫人的话如此厚颜无耻! 不仅是用了命令的语气,打定主意她会去,更是提前把所有功劳都归咎在了沈步辙的身上! 感受着众人的目光都望向了自己,江照影却在此刻低眉顺眼了起来。 “不,我不能去。方才祖母说的很对,我一个女子,不在家中洗手作羹,倒是整日想着抛头露面,是我的不对。” “从前我没顶着南阳侯府的名头,也不知公主的身份,无论结果好坏,都能由我一人承担,如今不行了……” “谁说女子只能相夫教子?”赵阳公主瞪眼,怒吼道。 江照影的话,让沈老夫人后背都湿透了,感受着赵阳郡主凶狠的眼神,她内心着急,豆大的汗珠都从额头上滚落了下来。 不仅是这刁蛮公主,南阳侯府得罪不起;就连沈步辙的未来,都紧紧的被攥在这户部尚书的手上。 在南阳侯府的人看来,这两人如今无异于催命的牛头马面,温穗穗和沈明珠在此刻都不敢说话了,她们后退了几步,企图躲在赵阳公主看不见的地方。 沈老夫人硬着头皮开口:“影影,你治病救人,这是福报!我自然不会阻拦!更从未阻拦!” 江照影一听这话,眼神变得更悲伤了,声音也变得委屈巴巴:“福报……可惜我再不能拥有了。刚刚明珠逼我拿已故的父亲发誓,让我此生再不许行医救人,我已经发誓,怎可破戒?” 赵阳公主声音都尖锐了几分,将矛头对准了沈明珠:“你竟逼她发这种毒誓!真损阴德啊你!” 沈明珠缩着脖子,原本想极力隐藏自己,可赵阳公主却突然对着她破口大骂,她吓得浑身都抖了起来。 江照影平静的声音在此刻传来:“公主您也不要着急,就算我不能行医救人,可明珠应该能想到办法。” “方才明珠说了,要我发誓,而后的事情她都能解决。她能为祖母三跪九叩请来神医,那如今也能为您请来其他神医。” 沈明珠一听这话,牙关都开始发抖了。 那只是她信口胡诌的话,为的就是好好的羞辱江照影! 可如今…… 所有人的视线都在自己的脸上集中,沈明珠硬着头皮走到了赵阳公主的面前。 她已经豁出去了:“公主殿下,您将您婆母的性命,放在一个小门小户出生的赤脚大夫身上,实在是太过冒险。” “明珠愿意用尽一切,为您请来太医。” 沈明珠此刻还在安慰自己,若是自己请来的太医,能治愈赵阳公主的婆母,那么赵阳公主应该会对她无比感激。 她在京城也将成为炙手可热的名媛! 可沈明珠还未想完,却听赵阳公主冷笑了一声:“你能请来的太医,你是觉得本公主请不来?” 她说到这里,突然一顿,随即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极妙的主意,微微一笑。 “既然你有心为本公主办事,那便三跪九叩,为本公主请来你眼前的这位江神医吧!” 赵阳公主的话掷地有声,却叫在场的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可她仍旧是轻飘飘的,语气嘲弄:“正巧,三跪九叩,心意感动上天,刚刚神医发过的誓,也能一笔勾销。” 沈明珠不可置信的望着赵阳公主,可赵阳公主却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意思。 赵阳公主与户部尚书的感情极好,自小缺少母爱,婆母对她犹如亲生母亲一般。 不然她也不会亲自登上了南阳侯府的门,为的便是亲自请回神医,医治她的婆母。 而且她说一不二,做的决定是从没有人能够更改的。 众人也是深知这一点,脸色在一下子变得很差,浑身都僵硬了起来。 沈老夫人心中着急,不舍得自己的孙女受这样的屈辱,可是她也不敢忤逆赵阳公主。 于是她望向了江照影,频频的向江照影使眼色。 江照影到底还是南阳侯府的媳妇,无论如何,都是会优先保全南阳侯府人的颜面。 可江照影却是一言不发的站在原地,眼观鼻子耳观心,不去看沈老夫人一眼。 见江照影这样有骨气,赵阳公主欣慰的一笑。 她站在江照影的身边,握住了江照影的手腕,随即又是睥睨着沈明珠:“你跪是不跪?” 沈明珠哭丧着脸,求助的眼神望向了沈老夫人和温穗穗。 沈老夫人和温穗穗皆是撇开眼睛,一言不发。 “罢了!我即刻去回禀了陛下!” 赵阳公主转头要走,沈明珠见状,吓得三魂不见了七魄。 噗通一声,她跪在了地上。 “我错了,我错了!江照影,你去医治吧!我求你去医治她吧!” 她膝行了两步,拽住了江照影的裙摆。 沈老夫人深吸了一口气,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捏成了拳头,却没有说一句话。 可江照影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动容。 她微微俯身,俯视着跪在自己面前的沈明珠,轻轻开口:“你应该为刚刚冒犯了我的父亲,而道歉。” 沈明珠的视线直直的撞向了江照影的眼底,被她毫无温度的眼神吓了一跳。 于是她猛地磕了一个头,头顶猛地触及青石板,发出了一声闷响:“对不起!是我的错!我不应该冒犯江神医,也不该说出这种话,求你原谅我。” 沈明珠那一个头磕得极为用力,砰得一声,叫在场的人听着都于心不忍。 她们都以为江照影会见好就收。 可江照影只是后退了一步,微微挑眉。 “刚刚那个响头,是给我爹爹道歉。三跪九叩,你可以从现在开始了。” 第41章 不易 沈明珠涕泗横流,眼泪和鼻涕滚滚而下,挂在了下巴处,她双手青筋都爆了起来。 可江照影态度强硬,赵阳公主也没有叫停,于是她只能咬紧牙关,站起身又重新跪在了地上。 “我错了……” 她砰砰的磕了三个响头。 沈老夫人撇开了眼睛,不忍心再去看。 沈明珠再次站起身,又跪在了地上:“我错了……” 就这样重复了三次,磕到江照影满意了,她才叫停。 赵阳公主原本只是等了许久,心中有怒气,才刻意出言刁难南阳侯府。 可现在,她是真的对江照影的骨气感到满意,也是真的想要为她撑腰了。 等沈明珠呜咽的站起身,赵阳公主才轻轻的挥了挥衣袖:“三跪九叩做了,老天也瞧见了你的悔悟,日后便不能再胡言乱语,退下吧。” 她说完这话,却又是上前了几步,走到了药箱放置的那个角落,亲自将药箱拿了起来。 在众人的视线中,她将散落在一旁的东西收拾进药箱,又是递给了江照影。 “有本公主在,日后若是还有人阻拦你行医救人,便是与本公主过不去。” “作为女子,并非只能生活在深宅后院,勾心斗角,更不可仰人鼻息,你这样,就很好!” 赵阳公主的声音柔和了不少,却清晰的在大堂内响起。 江照影看着她向自己递来的药箱,心中泛起层层涟漪。 她拿着药箱,终于出了南阳侯府的大门,跟着赵阳公主一同前往了公主府。 赵阳公主和江照影一辆马车,她在马车上详细的介绍了谢老夫人的情况。 原来谢老夫人一直是一个名门闺秀,从前更是京城第一美人。 她贤良淑德、待人友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一直是京中女子的典范。 还与谢老爷生了三子两女,夫妻恩爱,成为一段佳话。 可谢老夫人到了中年,身子便突然垮了;如今更是下身频频流血,恶臭难闻。 因为这件事情不甚光彩,谢老夫人又不愿旁人知晓,所以京城中知道的人不多。 这也就是昨日那位谢公子隐瞒自己身份的原因。 赵阳公主去宫中请了许多太医来看,却总是治不好,只说是生多了孩子,损伤了身子。 到了后面,谢老夫人甚至不愿让太医来治病了,情绪也一日日的消沉了下去,甚至是连活下去的念想都没了。 江照影听到这里,微微叹了一口气。 前世也是这样,她起初行医救人,碰见的都是些患有妇科疾病的夫人和妃子。 宫中许多妃子也患过妇科疾病,可不到关键时刻,是不会叫太医的。 不仅是男女授受不亲,叫了太医,承认了自己有病,意味着恩宠就绝了;于是她们只能用些民间偏方,能否治愈都是要看运气。 所以前世江照影治愈了她们的疾病,才那么快的得到了她们的欢心。 这也是她决定开药膳铺子的原因。 只可惜,她前世并没有医治过这位谢老夫人,大概是因为前世的谢老夫人,没有撑到那时候…… 江照影想着,心中有些惋惜。 回过神来,却见马车已经到了公主府,立马有小厮掀了帘子,搀扶着公主与她下了马车。 小厮接过江照影手中的药箱,江照影便跟在长公主的身后进了公主府。 几人不一会儿就到了谢老夫人的院子里。 赵阳公主轻轻推开屋门,便朝着里面低声喊了一句:“娘,昨日逢玉遇见的那位神医,儿媳已帮您请来了。” 江照影跟在赵阳公主的身后进了屋子,她打量四周,屋子明亮又干净,旁边的窗户敞开着,看起来公主府的人是有认真照顾的。 只是谢老夫人躺在病榻上,听见这话,摇了摇头:“赵阳,还废什么力呢?我不想再治了。” 她虽不愿,可说话还是轻声细语的,声音温婉。 “可这次不同,这次的神医是位女子,她说她擅长妇女之症。”赵阳公主叹了一口气,握住了谢老夫人的手。 江照影也应了赵阳公主的话,上前一步,看见的就是沈老夫人的病容。 她的容颜消瘦又干枯,却还能依稀看出几分从前的荣光。 “您这样的情况,我从前医治过许多,是许多女子都会有的。只是所有女子都觉得难以启齿,宫中太医见得少,所以久治不愈。” “但实际上,这病就与风寒一样,人人都会得,也不是什么脏病。但也与风寒一样,不及时治疗恐怕会有性命的危险。” 赵阳公主点头,她也劝:“能叫来世子夫人实属不易,您可不知道,那南阳侯府里都不是什么好人。” “这难得是个女大夫,若是儿媳日后老了也这样,您还能身先士卒,替儿媳探探情况。” 听到这里,谢老夫人终于松了口,她抬眸看了一眼江照影,有些艰难的开口:“此刻便是要辛苦你了……” 江照影点了点头,先让赵阳公主出门,她便开始帮助谢老夫人检查身体。 谢老夫人不仅下身流血如注,头昏乏力,心慌耳鸣。 最令她困扰的,原来是她私处出现了枯萎的症状。 下身不仅不如从前一般,变得丑陋无比,更是由于病变散发出一股恶臭。 这叫从前娴静端庄又十分貌美的谢老夫人,如何能接受? 等江照影检查了她的情况,随即又是走到了她的身边,安抚她的情绪:“这病倒是不难,有许多女子上了年岁,都可能患这两种疾病。” “做女子不易,不仅十月怀胎是踏入了鬼门关,产后还要接受自己身体的种种变化。老了之后还可能会患各种妇科疾病。” 谢老夫人原本只是安安静静的躺着,江照影查看她的身体,她的脸上还带着几分难堪。 可当江照影说完这话,她便突然落下泪来:“我也并不是要做些什么,只是一时间无法接受自己衰老成了这副模样……” 江照影淡淡笑了笑:“有一句诗是怎么说的?白头戴花君莫笑,岁月从不败美人。等我医治了您,您便能下地自如,身体再也不难受了。” 第42章 安王 江照影开了几副方子,交给了公主府的下人煎药,又用爹爹留下的特制药膏,为谢老夫人涂抹患处,同时又拿出了银针,缓解谢老夫人流血的症状。 等赵阳公主收到少掌柜求见的消息,想要进门知会江照影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谢老夫人十分配合的模样。 她略微的有些吃惊。 “世子夫人……你真是神了,竟说动了我家的老祖宗配合与你。” 江照影只是笑笑,手中的动作未停:“公主日后叫我影影就好。” “其实这并不是什么疑难杂症,我从前便有治愈过的例子,许多妇人年岁大了,都可能会遭遇此类疾病。” “治愈好了,人便不难受了,走出门容光焕发,早就是京城第一美人,谢老夫人自然配合。” 江照影的话把谢老夫人和赵阳公主都逗笑了。 等江照影为谢老夫人针灸结束,等药的间隙,赵阳公主倒是突然想起自己刚刚进屋的目的。 “吴铭他听闻你已到了公主府,特来求见,我已准许他在外头候着了。” 谢老夫人听见吴铭的名字,神情也微微慈祥了几分。 “这孩子是我从前看着长大了,刚刚影影为我针灸过后,我身子爽利了不少,便叫他进来见一见吧。” 吴铭派人查了许久,都不知道江照影的住处,如今知道她在公主府,又念着谢公子昨日的关照,便上门感谢了。 因此他此次上门,带了许多的东西。 “从前不知道老夫人生病,没有上门看望,是小的失礼了。” “小的知晓公主府什么名贵药材都不缺,便带来了从前特地在西域采买的安神香,适合病人疗养。” 吴铭先是将一盒安神香呈给了长公主。 “从前是我有意瞒着,如今偶遇神医,还是你的功劳。”谢老夫人回答,她的脸上有了几分精神。 江照影接过那安神香检查了一下,发现里面是蕴含着几种药材,对病人身体有益,并没有什么刺激性的气味,于是点了点头。 吴铭将此物递给长公主后,又是掏出来了他带给江照影的东西。 他不仅带了江照影留在当铺的那两副人参,还帮江照影准备了几个丫鬟小厮。 “这是您昨日在我铺中要典当的药材,我给您带来了。除此之外,想着您身边缺了可用的人,便为您准备了几个家世清白的丫鬟小厮,其中一个还会武功。” 吴铭说着,又是掏出了一张京城铺子的地契:“昨日您说您要开铺子,我便帮您物色了一间铺面,位置不错,想来日后生意也不会差。” “小人父亲的性命千金难换,您是万万不可推辞的。” 江照影见吴铭考虑这样周全,倒是有几分惊讶。 但是听着吴铭那样说,她也是没有推辞的收下了铺子和丫鬟:“少掌柜真是心细如发,不瞒你说,我如今正是需要这些东西,所以也就不推脱了。” “若是日后令堂或少掌柜你自己需要我的医术,我定当在所不辞。” 少掌柜拱了拱手,脸上还带着几分歉意:“从前的事情,多谢神医既往不咎。” 只是赵阳公主听了两人的话,脸上多了几分好奇:“铺子?你要铺子是为了做什么?” “是打算开个膳食铺子,医治京中如同老夫人一样的妇人。” 江照影将自己的打算和长公主讲了一遍。 长公主一听,眼睛都亮了:“你这个主意倒是不错,你尽管开,开业时我会帮你镇着场子。” 谢老夫人也很开心:“若是开业的时候,老身我能下地行走,便去铺子里给你当活招牌。” “若是能如此,便再好不过了,是要多谢赵阳公主和老夫人,还有少掌柜了。” 如今人脉有了,铺子也有了,江照影没想到这事情竟能办得这样快,脸上也多了几分笑意。 “不,是我们要多谢你。” 赵阳公主说着,又是想到了一件事:“过些时日有一个宴会,到时候你与本公主待在一起,那时候,京中的夫人便都能知道了。” “宴会”江照影眼神多了几分好奇:“什么宴会?我能参加吗?” 赵阳公主点了点头,语气中有着少见的雀跃:“安王回来了,太后要在宫中设宴,你自然是能去。” 安王? 江照影听闻这个名字,垂了垂眸子。 安王。 从前惊艳绝伦的皇长孙,是先太子唯一的儿子。 先太子温润贤良、气质素雅,胸怀天下,在民间有着极高的美誉。 而安王天资聪颖,才惊天下,继承了父亲的贤德和母亲的容颜,自小就展现了过人的才华。 沈伏如今被誉为神童,受天下众人的追捧,不过也是因为剽窃了先人的才华,而像了他三分。 只是三分相似,便足够让天下人为之倾倒。 可是因为十几年前东宫的一场大火,让太子和他身怀六甲的太子妃,双双葬身火海。 东宫大火烧了三天三夜,将东宫的一切荣耀都付之一炬,就连那皇长孙也不知所踪。 谁都不知道那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先皇在临死前,颁布的最后一道旨意,就是将这位下落不明的皇长孙,封为安王。 如今,他竟回来了? 回想起前世的记忆,江照影微微皱眉,但是在赵阳公主面前,也不好再说些什么。 正巧这时谢老夫人的汤药煎好了,江照影看着谢老夫人饮下汤药后,又把了把她的脉搏。 确定一切无恙后,才提出离开。 离开公主府后,江照影便随着少掌柜去了一趟吴宅,看见的就是清醒的老掌柜。 老掌柜的身体好了不少,一瞧见江照影便认出了她,他在一瞬间红了眼睛,便要跪到地上。 江照影急急拦住了他,她为老掌柜针灸完毕后,便瞧见了吴铭准备的几位丫鬟小厮。 三个年岁尚轻的丫鬟,都是清白人家出生,还有一个年岁较长,自幼学武,身上还有功夫。 除此之外,还有几个看家护院的小厮,也会些本事。 吴铭本干的就是牙行的买卖,如今她又救了老掌柜,所以江照影用着他送来的人,倒是也放心。 吴铭将几人的卖身契都给了江照影,还私下里给她塞了两百两银票。 她缺银子的事情,赵阳公主不知道,可吴铭知晓。 只可惜吴铭被那庸医骗光了钱财,手头不甚宽裕。 江照影推脱无果后,还是收下了银票,又是送了老掌柜两颗爹爹留下的救命丹,才离开了。 在马车上,她为那位会武的丫鬟取名水荷,又是为另外三位年轻的小丫鬟分别取名知春、知夏、知秋。 那位水荷,虽沉默寡言,但眼神明澈,江照影喜欢她会武功,便随身带着了。 可谁知她刚踏入侯府,劈头盖脸的就是迎来了一个巴掌。 第43章 缎子 沈明珠因为上午的事情,对江照影怀恨在心,一早就在门口候着了。 她来势汹汹,带来了几个婆子,心想着江照影弱不禁风,手无缚鸡之力,迎面便想给她一个耳光。 拿下她兴师问罪! 只可惜她的手猛地举起,还未动作,便有一个黑影从一旁蹿了出来,挡在了江照影面前,犹如一堵结实的小墙。 水荷猛地拽住了沈明珠的手腕,随即往后一折。 这次不比上次,沈步辙是一个没练武的读书人,顾念着自己的妹妹,手上也没有用很大的力道。 可水荷不一样,她自幼习武,这又是第一回当值,下手没个轻重。 江照影便听见咔嚓一声脆响,沈明珠吃痛发出了一声尖叫。 “啊!” 只见沈明珠“砰”得一声,直接被水荷反钳到了地上。 她身后带来的婆子着急忙慌的想要上前拦着,却被江照影身后的小厮拦住了。 沈明珠忍着剧痛,不可置信的抬头看她:“江照影!你是哪儿带来的不明不白的人!” “竟敢这样欺负我!我要告诉祖母!” 江照影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只是微微一笑:“这是赵阳公主赐的人。我明日还需要去公主府,给谢老夫人治病。若是你不想死,便不要来招惹我。” 江照影声音幽幽,漆黑的眼眸冷的像冰。 她很少说这样重的话,如今浑身的气势没有遮掩,便叫沈明珠吓得眼眸一缩,口齿都不伶俐了起来。 “分明……分明是你想招惹我的!是你这样羞辱我,让我当着所有人的面,跪在你的面前!” 江照影缓缓上前了两步:“我只问你一句,这件事情,是你自己调查的,还是温穗穗叫你去调查的?” 沈明珠强撑着冷笑:“这关你什么事?” “自然是与我无关,但是与你有关。”江照影低头看她,眼神里有的是玩味。 “你要看这件事情,是你们俩谁出的主意,又是谁吃尽苦头,另一个人作壁上观、坐享其成?” 江照影的声音幽幽,却真让沈明珠沉默了下来。 瞧见她咬着唇瓣,神情也逐渐变得愤愤不平,江照影便对着水荷使了一个眼色。 水荷放开了她的手臂,她拎着灰扑扑的裙摆,含恨便往温穗穗的院子里跑去了。 等沈明珠气喘吁吁的跑到邀莲阁,一脚便踹开了温穗穗院子的大门。 温穗穗小几上写字,一听这动静,吓得浑身一个哆嗦。 她一转头,看见的就是沈明珠怒气冲冲的模样。 “你是不是故意的?”沈明珠胸口还在起伏,手指便直直的往温穗穗的脸上戳。 温穗穗一愣,便听她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主意明明是你出的,是你撺掇我做的!” “但是受罚的人是我!被赵阳公主厌弃的人,也是我!你就在一旁看着,心里是不是觉得很好笑?” 沈明珠越说越生气。 温穗穗看着沈明珠面容狼狈,额头上还带着早上留下的乌青,她这才明白了沈明珠到底在说些什么。 她急急挤出了一抹笑容,又是局促的握住了沈明珠的手。 “明珠,你今日受罚,我为你焦心不已,可老夫人都说不了话,我一个没名没份的姨娘,又能说些什么呢?” “今日的事情过了便也过了,全都是江照影那个贱人在从中作梗。” “但是你想想,赵阳公主再泼辣,不过是个外嫁的公主,能有什么好?只有如伏哥儿一般,用诗词惊艳众人,才能享受京中万人追捧。” 沈明珠一开始的脸上还有着几分冷意,可听到这里,却逐渐缓和了起来。 她从前就与温穗穗交好,目的便是她脑子中新奇的点子和绝世的诗词。 她势必是要找到一个机会,和伏哥儿一样,成为京中富有盛名的才女。 若温穗穗真是能办到此事,从前的事情,她倒是能既往不咎。 于是沈明珠眼眸一转,倒是想起了另一件事:“你说的倒对,也让我想起了另一件事。” “安王殿下要回来了,陛下要在宫中设宴,到时会有很多人出席,太后最喜欢的便是是才情出众的女子,我愿意带上你。” 温穗穗一听这话,马上就懂了沈明珠的意思:“有才情的女子,那不就是你吗?” “我已嫁作人妇,名声也不好,纵使才情再好,也会被人看不上,倒是不如让你出这个风头。” 沈明珠听见这话,脸色终于多了几分满意:“我在你身边,没有人敢嫌弃你的。” 温穗穗用双手握住了沈明珠的手:“我们互帮互助,不仅是伏哥儿,你也成为京城中官家小姐羡慕的对象,我们南阳侯府就蒸蒸日上了!” 宫中宴请的日子就定在了五日之后。 因为五日之后便要入宫,南阳侯府新得了几匹名贵的缎子,便叫沈明珠和江照影去锦绣堂里选缎子。 江照影初到锦绣堂的时候,瞧着摆放在堂中的缎子,心中还有几分诧异。 前世没有这样的事情。 前世的温穗穗没有剽窃先人的诗词,侯府的名声也没有像现在这样好,没有这样好的料子让她挑选。 江照影瞧着陈列在眼前的缎子,微微蹙了蹙眉,将手放在了那件丁香色的缎子上。 这缎子名贵,名叫散花绫,不仅是用斜纹提花制成的,颜色在一众缎子中也显得十分亮眼。 不过…… 还未等江照影有动作,便听身后传来了一道高亢的女声:“这料子是我想瞧见的! 我要!” 沈明珠急匆匆的说完这话,温穗穗朝着她点了点头,她便火急火燎的上前,把江照影手中的丁香色散花绫抢走了。 江照影转头,微微挑眉:“这丁香色是十分亮眼,明珠竟这样喜欢?” 沈明珠将缎子紧紧搂在怀里:“是,我是很喜欢。” 沈老夫人也在一旁纵容着:“明珠还是小孩子,还未嫁人,这样粉嫩的颜色,既然明珠喜欢,你就给明珠好了。” 江照影闻言,倒是没有再多说什么了,而是微笑着另选了一件烟绿色的缎子。 她看着沈明珠和温穗穗姐妹好的身影,此刻犹如两只斗胜的公鸡,雄赳赳气昂昂的往外走去。 江照影的笑容里多了几分玩味。 太后生平最不喜的,便是丁香色,纵使这料子再名贵也是无用。 第44章 才华 五日之后,江照影便乘着南阳侯府的马车进宫了。 而沈明珠执意要带温穗穗入宫,于是她们俩也是一辆马车。 在马车上,沈明珠穿上了那件丁香色散花绫制成的衣裳,坐在温穗穗的身边。 她扯了扯自己的袖子,垂眸望着身上的衣裳,表情却没有十分的满意。 “我其实不太喜欢这丁香色的衣裳,那日若不是你叫我去抢,我定选的是雾蓝色。” 温穗穗只能耐着性子安慰:“你人长得好看,穿什么都好看。” “其实我叫你选这身料子,最终的目的是为了惊艳宫中众人,得了太后的青睐。” 沈明珠翘了翘嘴巴:“宫中比我好看的人不在少数,单单一身衣服,能有作用吗?” 温穗穗语重心长:“江照影如今与赵阳公主走的那么近,赵阳公主喜欢她,定是会偷偷透露很多消息。” “所以抢了江照影的东西准是没错,你记着,凡是她的东西,日后我们也要抢。宫中各位夫人一定会喜欢,太后也会喜欢。” “太后喜欢有才的人。” 一听到这里,沈明珠点了点头,主动握住了温穗穗的手:“你会帮我的对不对?” 温穗穗点了点头:“等到了宫宴上,我会想出一首绝世的诗词,来帮你获得才女的名声。” 沈明珠得到了温穗穗的承诺,心下安定了不少。 她已经做好了准备,要在这次宴会中惊艳全场,成为名动天下的京城第一才女。 等沈明珠雄赳赳气昂昂的下了马车,看见的却是江照影被一群夫人簇拥着进了的场景。 她咬紧牙关,生气的跺了跺脚:“等着吧,这些青睐和荣耀,早晚是我的!” 而另一侧,江照影早已经在偏殿里落座了。 赵阳公主身份尊贵,后宫中的妃嫔还未来,她坐的便是主位,而江照影便直接坐在了赵阳公主的下方。 周围坐着的都是位高权重的夫人,她们乍瞧见赵阳公主变得这样热心,神情还有几分探究。 “瞧瞧,这便是本公主方才说的那位女医,是南阳侯的世子夫人,叫江照影。从前本公主的婆母身患顽疾,缠绵病榻,真是菩萨保佑,让本公主遇见了她。” “太医都说药石无灵的病症,可她却只用了六日,婆母便可以下地行走了。” 赵阳公主讲到这里,江照影便起身,大大方方的朝着众人行了一个礼。 众位夫人听着,皆是瞪大了眼睛:“赵阳公主的婆母……谢老夫人从前可是京城第一美人,竟不曾听闻她生病了。” 赵阳公主点了点头:“妇人之疾,也幸亏世子夫人擅长治疾病。” 一听这话,众位夫人神色各异,又是有些欲言又止。 只有其中一位夫人有些耐不住性子,她搅了搅帕子:“是什么妇人之疾,都有可能治好吗?我有一个闺中好友……” 赵阳公主一听,笑了:“人家可是神医,什么都能治,只是尤善妇人之疾。无论什么病,治愈的概率总是比宫中太医来的大。” “你们如今或许不信,到时候就能知晓了。不过林夫人,你叫你那闺中好友也不必着急,世子夫人马上便要开了个铺子,专门治愈妇人的身体,无论谁去,都是保密。” 一听这话,众位夫人眼眸皆是一亮,虽然没有开口答话,脸上却是有了几分蠢蠢欲动。 赵阳公主为她引荐了这么多贵妇人,江照影心中感激,也不愿错过此次机会:“店铺在下月五日便能开业,里面也卖些调理身子的药膳,就算是没病,吃着也能保养身体,众位夫人可都去瞧瞧。” “世子夫人说到这里,那我定是要带着我的闺中好友去看看的。”刚刚说话的那位林夫人笑着道。 一说到病,席间又是有位夫人叹了一口气,神情也多了几分惋惜。 “若说病,最可惜的便是安王殿下了。十余年前的那场大火,让他直接不见了踪影。如今听闻他被找了回来,这京城上下都是久仰他的盛名,无论男女就没有不激动的。” “可我听说,他虽回来了,可身子却不行了。” 另一个夫人听到这里,也叹了一口气:“听闻是东宫失火后,先太子用性命保全了安王殿下,又将他放在木盆里,顺着河道漂流出失火的东宫。” 江照影一听到这里,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了,脸色也沉了几分。 前世的时候,安王殿下没有这样早的就回到了京城。 回来后也并没有身体羸弱的传言。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说到安王,席间的氛围冷清了许多,不少夫人的脸上都带着几分感叹。 “殿下先是被浓烟呛了,而后又是浸泡在水里,就落下了病根。如今不仅病怏怏的,只怕是……” “那般的先太子,从前可是无数京城女子的如意郎君,安王殿下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真是可惜了……” 赵阳公主听到这里,微微拧了拧眉:“众位慎言。” 她的话一出,倒是叫刚刚说话的夫人们安静了下来。 等殿中准备好了,众位夫人便能从偏殿出发,依次在举办宴会的昭阳殿上落座。 宴会是当今兴和帝设的,由太后一手举办,邀请的便是皇宫贵族和一些高阶的朝中大臣。 本朝并不讲究男女大防,男女两席对面着分别落座。 当今陛下膝下六子,除了皇后所出的大皇子被封为平王外,其余五子皆未被封爵,依次在空着的安王位置下方落座。 除此之外还有公主数位,都在赵阳公主下方落座。 南阳侯府爵位不高,又即将没落,所以江照影坐的位置比较靠后。 她的旁边是沈明珠坐着,对面正对着沈步辙,而温穗穗就只能站在沈明珠的身后。 等太后和皇帝来了,众人纷纷起身行礼,重新落座后,丝竹管弦的声音响起,宴会便开始了。 等江照影重新坐回原位,抬眸往安王的位置上望去,看见的便是他空空如也的位置。 宴饮过半,安王仍旧是没有来。 太后脸色有些不好,屡次派人去打探。 回来的太监只说安王殿下在偏殿突然发了病,如今太医正急急的医治。 若是安王的身体能勉强恢复,定是会赶上这场宴会。 得了这话,太后又是饮了一口茶,神色不明的点了点头。 众人听到这里,心中皆是有些感叹。 席间也不知是哪位夫人提到了沈伏那日诗词大会的事情,便提议京中的官家小姐也来表演才艺。 在宴饮时刻吟诗作画、施展才艺都是惯常会发生的事情。 皇帝神情总是淡淡的,皇后没有说话,太后倒是来了兴致。 那位夫人此话一出,江照影明显的感觉到自己身边的沈明珠欢欣雀跃了起来。 江照影食指在案桌上敲了敲,余光瞥着沈明珠那件丁香色的衣裳,转头叫来了水瑶。 “水瑶,我听闻太后喜欢才女,更喜欢些儿女情长的闺中诗词,你说我要不要上大殿去吟诵一首,好让太后喜欢上我?” 水瑶听见这话,有些疑惑的看着的江照影,微微皱了皱眉,“小姐,这不合适吧?” “若是您还未成婚还好,可若是您已经成婚,恐怕不适宜再上前了。若是您真想吟诵,还是吟诵些关于草药的诗句吧?” 江照影语气好像有点失落:“这样啊。”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倒是被一旁的温穗穗和沈明珠听了个正着。 沈明珠和温穗穗飞快的对视了一眼。 第45章 薄幸 已经有小姐上到殿前弹琵琶,温穗穗看了江照影一眼,便趁着这个机会急急上前,在沈明珠的耳畔耳语了几句。 沈明珠的眼睛都开始发亮。 等方才那位官家小姐在大殿上弹完琵琶,声音悦耳动听,余音绕梁三日而不绝。 现场的气氛被重新燃起,一时间掌声雷鸣,就连江照影都有些沉浸在其中。 如听仙乐耳暂明,太后的脸色都好了不少。 “不知方才那位是哪家的姑娘,倒是担当得起才女一名。” 太后说完这话,那位官家小姐回答完姓名之后,朝着太后盈盈一拜,沈明珠暗自冷笑了一声,明显是不服气。 等那位官家小姐离去,沈明珠看了一眼身边的江照影,仿佛是害怕她抢了自己的功劳似的,急急站了起来,随后又施施然走到大殿的正中间。 “臣女是南阳侯府的沈明珠,参见陛下、太后和皇后娘娘,愿陛下、太后和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沈明珠朝着上头的三位行礼问安。 她一下子报出了南阳侯府的大名,倒是让在场的众人小小的议论了一下。 只是太后掀了掀眼皮,瞧见了大殿中的沈明珠,也不知道是为何,她的目光竟微微一滞,一时间倒是没有叫她起身。 沈明珠就这样半蹲在大殿中,屏住呼吸,久久不得起身。 眼见着周围的议论声越来越大,沈明珠的身体都僵硬了几分,在一旁的皇后才微笑着开口。 “哦?原来是南阳侯府的姑娘,快快起身吧。” 沈明珠听见这话,才如获大赦般急急站了起来,“多谢陛下、太后、皇后娘娘。” “本宫听闻,南阳侯府近日出了一位神童,倒是有几分安王从前的风采。南阳侯府是书香门第,母后也正巧喜欢有才的人。” 坐在皇后身边的太后,此刻勉强回过神来,她将目光望向了沈明珠的脸上,随即道:“沈姑娘今日是要表现什么才艺?” 沈明珠听到皇后的话,便觉得已经十拿九稳,她脸上的笑容缓缓扩大:“臣女今日想要吟诵一首诗。” 太后点点头,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好,你吟诗吧。” 南阳侯府名声在外,沈明珠说吟诗,倒是叫在场的所有人都多了几分期待。 周围嘈杂的议论声逐渐消失,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沈明珠的身上。 沈明珠脸上仍旧是挂着自信的笑容,她清了清嗓子,便开了口。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只是说了两句诗,一开口便是惊艳众人。 沈明珠吟诗时速度慢吞吞的,声音却宛若黄鹂,而诗句中的内涵让在场的众人皆是发出了小小的抽气声。 江照影眯了眯眸子,原本挺直的脊背,此刻倒是靠在了椅背上。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诗句缠绵悱恻,字字句句让人眼眶发酸,便是连刚刚那位弹琵琶的官家小姐,都忍不住伸手,再次抚上了琵琶,配合着诗词的旋律,要给沈明珠伴奏。 琵琶声音铮铮,有时高亢、响遏行云,有时犹如大珠小珠落玉盘,说不尽离别意。 就在这样的琵琶声中,沈明珠又是念出了诗词的高潮部分,眼眶发红。 “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霖铃终不怨。” “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诗词结束,琵琶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只留下众人久久留在诗词的余韵中,无法自拔。 沉寂片刻后,现场又是爆发出了一阵雷鸣般的掌声。 “绝世好诗!绝世好诗啊!说不尽的缠绵悱恻,说不尽哀怨凄婉,不愧是南阳侯府出来的姑娘!” “南阳侯府还真是书香门第!这沈明珠沈姑娘,恐怕是当之无愧的京城第一才女啊!” 本朝民风开放,女子大胆求爱、主动断情离去的事情都时有发生,所以沈明珠的这首诗说不上出格,反倒是少见的标新立异。 原本南阳侯府的形象便是铁骨铮铮,“要留清白在人间”,如今南阳侯府的女子也是这样敢爱敢恨,直白的表达感情,倒是叫人由衷佩服。 沈明珠听着这阵雷鸣般的掌声,整个人都飘飘然了起来,嘴角几乎是要飞到天上去了。 众人将这样崇拜的目光投向她,简直是她梦寐以求的。 想必爱才的太后和皇后,如今是要更加喜爱她了。 果然,太后听完这首诗后,明显的沉默了片刻,随后便掀起眼皮,直直的望向沈明珠,发问:“你作这首诗,是为何意?” 沈明珠想起温穗穗的说过的话,面对太后的发问仍旧是临危不乱,脸上更是多了几分志在必得,施施然朝着上头的几位行了一个礼。 “这首闺怨诗,是臣女拟用闺中弃妇的视角,抒发出女子被丈夫抛弃的幽怨之情。” “其中词句合辙押韵,更是表达出缠绵悱恻、女子被抛弃的伤感情绪,简直是将女子的可怜、可悲、可叹跃然纸上。” 沈明珠说完,全场又是安静了片刻,便听太后低沉的嗓音重复了一遍:“可怜可悲可叹?被抛弃的……女子。” 沈明珠见太后正在思索,于是点了点头:“嗯嗯……臣女是想让天下女子都敢爱敢……” 她的话还没说完,却听见太后猛地一拍桌子:“大胆!” 太后突然的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是一愣,原本热闹的现场也是在一瞬间安静了下去。 沈明珠茫然的抬头,向上望去,看见的就是太后阴沉如水的脸色,大有风雨欲来之势。 照理说,向来爱才的太后,是绝不会说出这一番话的。 沈明珠的大脑在一瞬间变得空白一片,她不明所以的朝着温穗穗的方向望去。 可还没等看到温穗穗,却听太后的脸色铁青,连续发难。 “今日是欢迎安王的宴会,你讲这些靡靡之音,是要说给谁听?哭丧又是要哭给谁看?!” 沈明珠只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冷却了下来,她直直的跪在了地上。 “太后饶命!太后饶命啊!” 第46章 掌嘴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太后这突如其来的怒火惊呆了。 原本热闹的宴会竟一下子变得寂静无比,现场的所有宫女太监,也在此刻纷纷跪了下去。 温穗穗跪在地上浑身发抖,沈步辙脸色煞白,双手握成拳头放在了膝盖上,此刻却不敢轻举妄动。 江照影瞧见眼前这一幕,勾了勾嘴角,表情却不似众人那般惊讶。 太后生平最恨的便是丁香色的衣裳,她那日瞧见这料子,便想起了前世听见的隐情,所以将手放在了那缎子上,一时之间陷入思索。 可谁知道,那时候急急赶来的沈明珠,竟以为她是喜欢极了这丁香色的缎子,急急便要抢走。 偷鸡不成蚀把米,才造成了眼前的一切。 想来这件事情还是前世的江闻祈跟她说的。 太后在入宫前,有一位十分要好的青梅竹马,同是官宦子女,出生也相配,从小便被叫做金童玉女,两人情投意合,山盟海誓、定下终身。 太后无奈要入宫选秀,那人便挑了一件丁香色的衣裳,说先帝最讨厌的便是丁香色。 这是他送给她的第一件礼物,他要等着太后出宫,两人成婚。 结果是不言而喻的。 太后入选了,还十分得了先帝的宠爱。 那薄情郎痛哭流涕,倾诉了绵绵的爱意,太后虽心如刀割,却也尽自己所能,在宫中勾心斗角、如履薄冰,只为扶持那人步步高升。 可谁知,太后竟无意中知道了,先帝最喜欢的便是丁香色的衣裳,那薄情郎竟是存心要将她送进宫,来巩固自己的势力。 太后与那丁香色的衣裳一样,成了一件礼物。 这件事是太后心中永远的痛,更是不为人知的秘辛。 如今沈明珠竟穿着这件丁香色的衣裳,在太后面前念痴情女子被负心人背叛的诗句。 太后勃然大怒,自然是要处置沈明珠了。 果然,太后冷冷的瞥向了跪倒在地上,汗如雨下的沈明珠。 她身上那件衣裳,犹如利刃,狠狠的刺伤了太后的眼眸,太后语调讥讽:“这件丁香色的衣裳很难看,以后莫穿了。” “……是……是,娘娘恕罪,臣女再也不穿了。” 沈明珠在家中飞扬跋扈,看不上这个,瞧不上那个,可她哪里见过这样大的场面,早就哭得不能自已。 脑中凌乱,竟哆哆嗦嗦的想要当众将身上这件丁香色的衣裳脱掉。 若是未婚的姑娘家被太后当众脱了衣裳,南阳侯府的名声便是毁尽了。 沈步辙咬着牙站了起来,急急走到沈明珠的身边,跪在了她的身边,阻止了她的动作。 “太后恕罪,是臣管教无方,才让妹妹在宴会上惹恼了太后,贻笑大方。” “家妹懵懂无知,但总归是女子,臣回府后定叫祖母好好管教,不让太后生气伤身。” 沈步辙说完这话,倒是叫在场的人有些动容,就连坐在一旁的大皇子平王,都忍不住说了一句。 “皇祖母息怒,这位小姐看着不大,正是谈情说爱的年纪,心中所感,自然是这些东西,她大概是无心的。” 太后抿着唇没有回答,大殿内沉默了片刻,皇帝有些诧异的看了太后一眼,随即笑了笑:“母后心系安王,可若是安王此刻在场,定也不会因此生气。” 太后一听这话,倒是缓缓掀了眼皮,看样子是听进去了:“倒是哀家斤斤计较了。” 她一顿,话锋一转:“先皇有一件事情,哀家倒是要计较,毕竟是先皇的遗愿。” “皇帝应该还记得,先皇在遗诏中不仅是册封了安王,其实还有另一件事情,便是指派安王去京兆府就任。” “如今安王回来,此事倒是能落实下去,叫先皇安息了。” 太后将沈明珠的事情按下不提,倒是提了件更大的事情,话中的意思,叫原本安静的大殿,变得更加鸦雀无声了。 江照影听着太后的话,顷刻便明白了太后的意图。 她故意在众人面前提起这件事,更说是先皇的遗愿。 京兆尹一职掌握的是实权,办得是实事,想必是皇帝不同意,太后便在众人面前逼皇帝同意。 太后和先皇倒是真是爱极了自己这个长孙,更是为他筹谋深远。 可谁知,皇帝听见这话,却是呵呵的笑了出来。 “母后放心,这件事情儿臣自然不会忘记,心中更是时刻挂念。” “可安王的身体,您也是瞧见了,如今病的连宴席都无法出席,京兆府事情繁杂,干得都是些苦差事,安王若不养好身体,是万万干不成的。” 皇帝说完,便又是含笑着望向了太后:“如今平王也大了,倒是能先去试试,历练一番,等他皇叔身体养好了,便将京兆尹的位置还给安王。” 太后深吸了一口气,保持微笑:“从前安王流落在外,身边没有好医者,身子自然不见好,可如今回了京城,宫中这样多的御医,想必身子也不成大问题。” “这要太医才能说的清楚了。” 皇帝打断太后的话,径直将目光望向了下面的平王:“京兆尹一职不可空缺,一月之后,若是安王身体还未痊愈,便由你代替你安王就职,如何?” 平王一听这话,心中喜不自胜,自然是没有丝毫犹豫,直接起身谢恩:“谢父皇信任,好歹兄弟一场,儿臣愿意为安王分忧。” 平王不怕得罪安王,也不怕得罪太后。 因为安王那病,怕是没有人能治好了。 太后猛地吸了一口气,脸上仍旧是笑着,可眼底满是墨色。 皇帝以一月为期,并不是不给机会,所以太后也没有任何反对的理由。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在场的人皆是把头埋得低低的,生怕卷入其中。 于是太后垂着眼眸,往下瞧了一圈,最终还是把视线放在了跪在大殿正中的沈明珠身上。 “罢了,前朝之事,哀家是个妇道人家,管不了;可无论如何,哀家要管好后宫的事情。” “沈家小姐这件事,虽是小事,可哀家不处置,却是失了公平,宫中便也无规矩可言了。” “既然如此,那便掌嘴二十,以儆效尤。” 第47章 沈明珠狗咬狗;温穗穗被掌嘴五十 太后的话,把沈明珠人都吓傻了。 她万万没有想到,太后无处发泄的怒火,竟全部都发泄在自己的身上了! 沈明珠心中有万千的不甘和疑惑,又是有对温穗穗无尽的恼怒。 她现下心里恨得想将罪魁祸首温穗穗撕碎,可嘴上却只能不断求情:“太后饶命!太后饶命!” 温穗穗听见太后那话,脸色也变白了几分,不过想着此刻被当众斥责的是沈明珠而不自己,温穗穗的心中还有几分庆幸。 她跪在席位边上,将头死死的埋在胸前,用尽所能将自己藏了起来,不被太后瞧见。 可沈明珠瞧着几个嬷嬷便要上前,将她拉走,她毫不犹豫的开口了:“这一切都不是臣女的主意,是臣女身边的姨娘,温穗穗嘱咐臣女做的!” “是温穗穗!是她故意的!臣女根本没想在这种场合,念这样的诗句!” 沈明珠的话让全场的人震惊,原本跪在一边的沈步辙,此刻也茫然的抬起头,看着泪流满面的沈明珠,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而温穗穗浑身发僵,她仓皇的抬起头,望向太后,脸上满是乞求。 只有太后冷漠的声音响起:“哦?温穗穗?她是何人?” 沈明珠猛地抬头,干脆利落的解释:“温穗穗,是被祖父带进侯府的丫鬟,如今是父亲的姨娘。” “她教我念这样的诗,还教我穿这件衣裳,说一定会很出彩!都是她惹了太后生气。” 太后眯了眯眼眸,眼底幽幽。 若是眼前的沈明珠干了这件事情,瞧着她的模样,太后便知道是阴差阳错的一场误会。 可若是旁人教了她…… 太后想着,面上的表情倒是没有改变分毫。 “可怜见的,既你是受了别人的指使,哀家也不能怪你,那便赏温穗穗掌嘴五十好了,让她知道什么话该对主子说,什么话不该对主子说。” 温穗穗瞳孔猛地一缩,四肢僵硬。 沈步辙听见这话,浑身一个踉跄,险些是要瘫倒在地上了。 他仓皇的抬起头,望向太后,正想开口求情。 可太后只是深深的看了平王一眼,直接便起身离开了,把沈步辙还未出口的话直接堵在了喉咙里。 太后离开,沈明珠如获大赦的松了一口气,瘫倒在了地上。 可沈步辙却已经是冷汗森森,他汗流浃背,脸色像死人一样苍白,想要动作,却浑身动弹不得。 他甚至连转头看一眼温穗穗都没有勇气。 太后离开,皇帝和皇后便也离去了。 一场好好的宴会,就这样不欢而散,在场的人纷纷起身恭送。 江照影跟着众人起身行礼,脑海中却仍旧在思索刚刚的场景。 宴会暗潮涌动,扑朔迷离。 方才说话的人,除了沈明珠之外,都是人精,江照影觉得事情绝对没有表面看见的那样简单。 太后处置沈明珠可能还是因为那件衣裳,可处置温穗穗,却远不止被皇帝下了面子,所以随便找个人泄愤这样简单。 不管温穗穗知不知道太后从前的事情,她都是要叫温穗穗闭嘴。 可若是只是为了如此,太后定是有许多其他的法子,倒是不必当着所有人的面…… 三位贵人离去,大殿上的众人纷纷松了一口气,江照影仍旧是站在原地思索。 而温穗穗,则是被几个太监用蛮力拖了出去。 五十个耳光,还是宫中的太监行刑,太后是真的要把温穗穗打得说不出话来。 远远的便能听见温穗穗发出的凄厉的尖叫和惶恐的求饶声,可那些行刑的小太监却是无动于衷。 参加宴席的王公贵族们,私下里什么手段没见过? 如今见只是南阳侯府一个小小的丫鬟受了惩罚,他们并不感兴趣,也不愿去围观,只是思索着今日宴席上的暗潮涌动,行色匆匆的离开了。 人群匆匆,江照影回头瞥见仍旧瘫软在大殿正中央的沈明珠,而沈步辙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赵阳公主此刻正急忙的拎着裙摆,风风火火的赶到了江照影的身边:“今日你可受了惊吓?” 江照影摇了摇头,赵阳公主便伏在她的耳畔,轻声道:“太后和皇帝原本就不太和睦,既然没事,你就跟本公主出宫吧。” 可江照影却是摇了摇头,谢绝了赵阳公主的好意。 “多谢公主好意,南阳侯府马车仍在宫外候着,臣妇还是和南阳世子一同出宫的好。” 赵阳公主听见这话,转头看了狼狈的沈明珠一眼,以为江照影是要带她出宫,便没有多说什么,先行离开了。 而江照影则是顺着温穗穗声音的方向走出大殿。 暮色四合,天边燃起了火红色的晚霞,远远的便看见温穗穗一人孤零零跪在地上的身影。 她的周围站着几个太监,其中一个正拿着两指厚五指宽的竹片子,朝着温穗穗的脸上打去。 “啪啪——”的几声,温穗穗原本白嫩的脸颊一瞬间肿了起来,她的哭声是更加凄厉了。 “求求你,放过我……我是南阳侯府的人……我是南阳侯府的人……” 泪水淌过她红肿的脸蛋,她一张嘴鲜血便混杂着唾液一同从嘴角渗了出来。 江照影冷眼瞧着温穗穗凄惨的模样,眼前却浮现出自己前世死不瞑目的脸。 那时的温穗穗春风得意,依偎在沈步辙的怀里,目光得意又阴狠的盯着她早已凉透的尸首,和现在俨然是两副模样。 她只看了一眼便不愿再看,而是转眼开始搜寻沈步辙的身影。 除了温穗穗和行刑的太监之外,现场便没有其他人,江照影找了许久,都不见沈步辙的身影。 温穗穗受刑这样凄苦又可怜,沈步辙竟也不在身边? 可他也不在沈明珠的身边。 江照影眯了眯眼睛,心底觉得有些不对,便回头去找了水瑶和水荷。 “你们可见到沈步辙去哪里了?” 水瑶一听这话,脸上露出了一丝疑惑,她仔细的回忆了一下,却还是摇了摇头。 可平日里一声不吭的水荷,却在此刻有了动静:“小姐,奴婢方才瞧见他鬼鬼祟祟,就往大殿的那个侧门走了。” 江照影一听这话,眼神立即沉了几分。 她让水瑶待在原地,带着会功夫的水荷避过了殿中行走的众人,就往侧门走了过去。 侧门外是一条小道,应该是专门供宫女、太监和舞姬使用,小道蜿蜒,路旁种着的皆是葱茏的绿树,能将人的身影遮掩。 此刻道上没有人,江照影带着水荷,脚步轻轻的走过这条小道,拐角便来到了一个偏殿。 黄昏时刻,四下无人,偏殿的门窗皆是紧闭,可突然,一道男声便隐约在此刻响起,若有若无。 “恭喜殿下,不曾想太后苦心经营,却平白给您做了嫁衣。如今京兆尹的位置被您收入囊中,那病秧子恐怕再掀不起什么风波来了!” “日后,您的宏图伟业必将大成!” 隔着一面墙,江照影听见这熟悉的声音,脚步一顿,眼眸猛地一缩。 第48章 初见 方才说话的人,竟是沈步辙! 沈步辙说完这话,便又是有另一道男声传来:“前几日听闻安王回京,本王还如临大敌。倒不想现在的安王早已经成了一个废人,与他早死的太子爹一样不成气候。” “他出门便是丢人现眼,连个宴会都不敢露面,他要拿什么来跟我斗?” 此刻说话的男子,声音江照影也有几分熟悉。 这便是刚刚宴会上的那位平王。 江照影不知道,沈步辙今世竟这样早的搭上了平王的线,难怪刚刚在宴会上,平王为沈明珠求情。 也难怪太后苦心谋求的京兆尹一职,白白被平王得去,太后今朝着沈明珠和温穗穗发难。 不愧是上辈子在刀光剑影的后宫里厮杀出来的太后,原来她早就看穿了一切。 江照影双手捏成拳头,缓缓后退了几步退到了拐角的宫殿后,遮掩住了自己的身形。 前世没有这样的事情,定是今世沈步辙诗词大会大放光彩,让沈步辙攀上了平王的高枝。 可不行,不能这样。 前世的安王回来的没有这样早,平王以嫡长子的身份,在京城独领风骚,甚至屡屡被大臣提起,成为未来太子的不二人选。 若是沈步辙跟了平王,日后岂不是要蒸蒸日上了? 只听里头又传来了沈步辙刻薄的冷笑声:“只怕安王狼狈回京,是在外头待不下去了。真窝囊啊,没有皇室的半分尊贵。” 平王听见这话,咯咯的笑了两声,他喉咙里似乎有痰,笑起来显得异常阴险。 “虽然京兆尹一职,必定是我的。但父皇提出了一月之期,若是在一月之内出了什么变故,那便不好了。” “你是个有才学的,如今又是要去户部当职,都是本王去向谢大人说情的。本王信任你的办事能力,那么这件事情就交给你办。” “什么事情?” 沈步辙的嗓音突然变得有些好奇。 江照影也十分好奇,她屏住呼吸,竖起耳朵,便想听个仔细。 “便是……” 平王话还未说完,江照影便听见身边传来一声枝条折断的脆响。 “是谁在外面?” 平王即刻大吼了一声,脚步声又是急匆匆要往窗外的方向走来,吓得江照影浑身冷汗森森。 窗户正对着树木,江照影此刻正躲在拐角处,若是此刻跑进林子里,定是会被发现踪影。 浑身的血液在一瞬间凝固,江照影环顾了一下四周,便径直往身后跑去。 可谁知刚等她一手抵着身边紧闭的大门,想要转身,手边猛地一空。 江照影只觉得浑身一个踉跄,她掌握不了平衡,便猛地往里头跌了进去。 手掌猝不及防的抵到了地上,传来清晰的疼痛。 耳畔吱呀的一声,刚才那扇大门又重新阖上,外面大片的竹林遮住了黯淡的黄昏,眼前陷入了一片漆黑。 突然的黑暗让江照影心中不安,头皮发麻,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她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双手努力捂着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发出一丝的声音,心脏却在胸腔里砰砰砰的狂跳。 屋内还能听见隔壁偏殿内沈步辙的声音:“外面是什么动静?” “没什么,是一只野猫踩断了树枝。” 等听见这话,江照影才猛地松了一口气。 她在地上缓了一会儿,刚想摸黑扶着墙,从地上站起来,却听见远处传来了衣料摩擦的细微声响。 “咔”的一声。 黑暗中出现了一丝零星的火光。 像是有人拿着火折子要点燃烛火。 这殿内居然有人! 江照影浑身一顿,浑身陡然泛起一股寒意,她脊背紧贴墙壁,咬牙盯着黑暗中的那一点火光。 只见火折子点燃了烛火,原本细微的火星逐渐变成了跳跃的火苗。 眼前也从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逐渐变得明亮。 昏黄的烛火摇晃,火光映照下,男子的容颜也逐渐清晰了起来。 面若冠玉,温润通透,清舒柔和。 目如点漆,眉如远山,修长舒朗。 再往下些,便瞧见他挺拔的鼻梁和薄薄的嘴唇,骨骼立体深邃。 男子穿着一袭月白直襟锦袍,宽袍大袖上还用银丝绣着蝠纹,不冷的天气,他身上却披着一件白狐毛斗篷。 男子骨节分明的手上正持着一节蜡烛,此刻缓缓起身。 颀长的身形走得近些,那张脸便越发的摄人心魂,恍若神只。 如今他舒展了衣袖,举着烛火一步步走来,烛火明灭,柔和了他脸部的轮廓,使他如水中冷月,风华绝代。 江照影看得有些恍惚,甚至是连呼吸都忘记了。 隔壁偏殿内的交谈再次响起,此刻又清晰的传入了这间屋子,打破了一室的寂静。 “既然刚刚去搜查了一番,确定四下无人,本王终于能放心说与你听。” “安王体弱多病,若是回京后水土不服,病死了也尚有可能。” 平王的声音远远传来,江照影便见眼前男子的脚步微微一顿,举着烛台停在了原地。 紧接着沈步辙有些震惊的声音便重新传来:“殿下……您的意思是?” “本王要你找个机会给安王下药,药效无需太强,只要让他神志不清、危在旦夕,再无入朝为官的可能,便足够了。” “如今世人皆不知你南阳世子沈步辙与本王交好,本王便将这件事情交给你去办,你给他下药后,世人不会怀疑你,更因没有证据,也不会怀疑本王。” 沈步辙的声音有些犹疑:“可是这……” 平王斩钉截铁:“没有人会知道的,他只会神不知鬼不觉的死去。步辙,本王看重你,日后成了大业,必将有你的一份功劳。” 平王说完这话,偌大的殿中便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江照影有些尴尬的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的抬头,看向了眼前的男子。 她一下子就猜出了眼前人的身份。 安王。 他便是那位安王。 —— 新书刚出评分,分数比较低,会影响读者点进来,拜托各位宝子给个五星好评吧,帮我涨涨分~~ 有你们的支持,是我最大的动力,感恩~~ 第49章 鼎力 火光映着他如玉的脸,只见安王抬眸看她,墨黑的眸子幽深犹如古井,瞳孔暗含洞悉一切的敏锐。 视线交错,两人良久无言。 江照影却觉得自己脊背发凉,就连拢在袖子里的双手,都微微蜷缩了起来。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平王自以为掌握一切,却不想成了安王手里的一枚棋子,原来他早就胜券在握了。 那么她呢? 无意中的闯入这里的她,如今知晓了安王的秘密,安王又会将她如何? 安王面上云淡风轻,可浑身散发出的气场凌厉,虽若有若无,却压得江照影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想也不想就蹲下身子,朝着眼前人行了个礼。 “贵人见谅,臣妇宴饮后醉酒,出门醒酒时与丫鬟走散,却不想闯入此处,惊扰了贵人,还请贵人宽恕。” “臣妇不知贵人姓名,旁的声音听见了也会当做没听见,如今天色渐暗,想必丫鬟都已经开始担心了。” 宫中风起云涌,局势诡谲变幻,只有明哲保身才是最要紧的。 江照影垂着眼眸,语速飞快的说完这话,心中祈祷眼前的男人能放她离去。 “周珩,我叫周珩。” 一道声音从头顶的方向传来,犹如扣玉般脆响。 江照影微微一愣,忍不住抬起眸子望他。 只见周珩垂着眼皮,“夫人可否会医?” “听闻京中出现了一位女医,妙手回春、使人白骨生肌,如今瞧着夫人的模样,倒是有些相似。” 江照影听见这话,心中警铃大作,拢在袖中的手掌攥得更紧了些。 她不远不近的瞧着周珩的模样,便知道他真如传闻中说的那样,身患重疾。 步伐不稳,面带病色,甚至连身上的衣裳,都穿的比一般人要多。 周珩的病……比他们想象的更加严重。 可周珩冷不防的这样问,凭他的城府,绝不是想让来路不明的自己为他治病。 难道是早就知晓了她的身份,因为方才平王与沈步辙的计谋,怀疑是沈步辙叫她来下毒? 想到这里,江照影的牙根都有些泛酸,她想也不想就开口否认:“臣妇不会治病,医术更是半分不通。” “治人更是容易把人治死的!” 如今什么医者仁心,慈悲为怀,在保全自己小命跟前,江照影早就将其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既如此,倒是可惜了。” 耳畔传来男子的一声喟叹,周珩语气中似乎含着几分遗憾。 他动了动身子,往前一步,骨骼分明的手指虚虚捏着她的腕骨,将她从地上搀扶了起来。 手腕间的温热转瞬即逝,鼻尖便涌入了眼前男子的气息。 那是一股沉木的香味,却叫江照影先是一怔,随后又是惊惶的抬起头来望他,甚至浑身都抖了起来。 恩公…… 原来是前世救她的那位恩公…… 心脏在胸腔疯狂的跳动,鼻尖充斥着她夜夜梦见的沉木香气。 江照影此刻的脑海已然变得一片空白,鼻头突然涌起了一股酸涩,她几乎是要不受控制的落下泪来。 似乎回到了前世月凉如水的那夜。 他用他温热的胸膛、有力的臂膀,拾起她冰凉的身体和满地的尊严,铺平了她未来的路。 江照影一时间什么都忘却了,她张了张嘴,极力的压住自己颤抖的声线,随后开口:“您的身体……您……需要我的治疗吗?” 周珩一愣,随即笑了:“本王还想暂活一些时日。” 江照影听见这话,才想起自己刚刚说了什么,她有些心虚,急忙小声开口:“其实……” “其实什么?怕不是接近我家主子,谋划着如何为那贱男人毒死我家主子?” 一道愤愤的男声传来,叫江照影微微一愣。 等她回过神来,便见一袭劲装的男子从天而降,横在了两人身前,阻隔了两人的距离。 那眼神,就像是一只爆炸的小鸡崽,仿佛生怕江照影当场谋害了他家主子。 可江照影却盯着他的脸,表情有些惊讶。 眼前这侍卫,竟是那日在牙行门口出人出力出钱,为她呵斥庸医的义士。 江照影随即抬头,有些诧异的望向了周珩。 只见周珩低低唤了一声:“苍书。” 苍书早已不记得从前的事情了,他浑身防备、面容冷峻:“眼前这女子,便是那沈步辙的世子夫人!” “主子,她如今知晓了一切,又刻意接近您,恐怕是别有目的!属下是否应该……” 苍书表情凶狠,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伸手在脖颈处比划了一下,发出了咔嚓一声。 江照影听闻这话,心头一紧,开口想要解释,却发现自己辩无可辩。 她有些局促的握了握拳头:“殿下,臣妇没有别的心思……” 可周珩已经举着烛台,转过了身子:“苍书,等南阳世子离开,你便送夫人回去。” 苍书的表情先是很不理解,随即又是恍然大悟:“属下明白!将她送回南阳侯府再行解决,为了嫁祸南阳世子!” 江照影听见这话,咬了咬唇瓣,将身子蜷缩进了角落,头皮有些发麻。 就连周珩都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他轻轻咳了一声:“是将夫人安好的送回侯府。” 苍书听闻这话,转头看了江照影一眼,表情更加愤愤。 可周珩的命令,他不得不遵从,便大步走到江照影身边,阴阳开口:“贱男人的世子夫人,您请吧。” 江照影知道,不仅是苍书防备他,周珩更是对她心有怀疑。 可她必须想法子治好恩公的病,不仅是为了还他两次相助的恩情,更是不能让沈步辙支持的平王顺利就任。 苍书态度强硬,江照影已经走到了门口,却还是忍不住停下来,回头对着周珩提醒了一句。 “既然沈步辙听了平王的吩咐,是要对殿下不利,您需小心提防。或许您已经忘了,一月前是您吩咐了侍卫,在牙行门口救臣妇于危难,这份恩情臣妇至死不忘。” 江照影深吸了一口气,讲到最后,声音都变轻了许多:“若是您需要臣妇,臣妇定会倾尽所有,鼎力相助。” 她离去前的最后一刻,看见的便是周珩在火光中晦暗的眼眸。 第50章 告状 苍书嘴上虽然不饶人,眼眸里满是警惕,可周珩的吩咐,他还是严格的执行了。 等平王和沈步辙各自离去后,苍书才叫了一辆马车,找回了她留在殿内的两个丫鬟,将她一路护送回了南阳侯府。 等江照影回到南阳侯府的时候,天色已经是完全黯淡了下来。 侯府大门敞开,里面灯火通明,而侯府跟前还停着一辆马车,看样子是有人刚回府不久。 她扶着苍书不情愿的手,刚下了马车,便听见里头传来一阵沈明珠撕心裂肺的啼哭声。 “祖母……娘……温穗穗害了我们南阳侯府的所有人!” 江照影在地上站稳,苍书便飞一般的收回了自己的手。 她有些无奈的转头看了苍书一眼,却见苍书冷哼一声,驾着马车一溜烟跑走了。 于是江照影脚步一迈,进了南阳侯府的大门。 刚一进门,映入眼帘的就是无数灯笼的火光,映着沈老夫人那张大变的脸。 元氏听着沈明珠的话,瞧着她这副狼狈的样子,急急忙忙的上前,抱住了跪倒在地上的沈明珠。 “明珠!这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 “步辙呢?江照影呢!” 江照影听到这里,才知道沈步辙和温穗穗还未回侯府,而沈明珠大概是刚刚回来,此刻正是要恶人先告状了。 于是她也上前了两步:“唉!婆母,今日的事情……唉!” 元氏听江照影叹了半天的气,都没说出个什么,心态都要被她搞崩了。 她指着江照影的鼻子便骂:“是不是你?江照影,是不是你小门小户出生,不懂宫中礼仪,所以得罪了贵人!我就知道!!” 沈明珠急急的摇了摇头,拦住了对着江照影兴师问罪的元氏:“不!不!娘,都怪温穗穗!” “是温穗穗叫我穿这件衣裳,教我在太后面前念诗!害得太后勃然大怒,还要扇我二十个耳光!” “南阳侯府的名声都被温穗穗毁了!现在所有人都能看我的笑话!你说她是不是故意的?她就是故意的!” 沈明珠其实有些心虚,所以撕扯着嗓子,声泪俱下,说出的话让在场的人大惊失色。 沈老夫人身形一晃,元氏也吓得要死:“我早说过温穗穗是个贱人!就应该吊死在院子里!” “不想她如今招摇过市,还这样欺负我儿!我可怜的明珠!” 沈老夫人却是意识到了问题所在,她扶着陈嬷嬷的手,急急上前一步,对着沈明珠开口:“你说太后要打你二十个耳光?明珠,你可有受伤?” 沈明珠一听这话,缩了缩脖子,有些支支吾吾的。 还未等她开口说话,众人却听沈步辙冷漠的声音,带着雷霆万钧的怒气,从门口传来。 “她自然没有受伤!是有人代她受了五十掌嘴!” 沈步辙的声音逐渐变大,敲击在众人的心口:“我从不知自己的妹妹竟冷漠恶毒到了这般地步!享受着别人的功,却要找别人当替死鬼,把所有的罪过都怪到别人的身上!” “你还是南阳侯府的子女吗?身上怎么流着如此冷漠自私的血!我真是为你感到羞耻!” 沈步辙抱着怀里受伤的人,想着方才瞧见的温穗穗那惨不忍睹的脸,双手还微微有些发抖。 沈明珠可是南阳侯府的掌上明珠,沈步辙从前也是对她千依百顺的,今日是第一次对她说这样重的话,说的众人都有些愣神。 大家皆是转头望向沈步辙,却见沈步辙脸色阴沉的走回了侯府,身上还横抱着一个已经昏厥的女子。 瞧见那女子,江照影微微挑眉,元氏和沈老夫人面上还带着几分疑惑。 “步辙,你抱着的是……” 还未等沈老夫人把话说完,却见沈步辙怀里的女子陡然软了下去,露出了她的脸。 那是一张惊世骇俗的脸。 脸颊高高的肿起,上面有着纵横交错的无数伤疤,上面还流着血丝和脓液,呈现出了光洁的深红色,就像是猪头一样。 此刻她紧紧闭着眼眸,嘴角还渗出血丝,俨然已经是进气多,出气少了。 沈明珠只看了一眼,便急急转过身头去,不敢再看。 从这张血肉模糊的脸中,沈老夫人勉强辨认出了温穗穗的模样。 那竟是温穗穗! 沈老夫人急急屏退了在场的下人,又是叫人关上了南阳侯府的大门。 “步辙?宫里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饶是沈老夫人,见了温穗穗这副模样,也是有几分意外,她皱紧了眉头。 沈步辙抱着温穗穗,走到沈明珠面前停下,他冷笑一声:“宫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便要问沈明珠了。” 沈步辙胸膛里含了无尽的怒火,气过了头,说话也就没什么遮掩:“问她为何要强出头,问了穗穗诗句;结果被太后怪罪,又要找了穗穗来当替死鬼!” 沈明珠一听这话,气的眼眸都睁大,她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朝着沈步辙大吼:“问我?我才要问你!”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没有被太后打二十个耳光,你很不开心吗?” 沈步辙声音更大:“你在温穗穗面前,竟没有丝毫愧疚,还能说得出这种话?” 沈明珠脸红脖子粗:“若不是她!我根本不会在众人面前被太后斥责!若不是她教我,让我什么都抢了江照影的,我根本不会名声尽毁!” 沈明珠想起众目睽睽下的屈辱和温穗穗信誓旦旦的模样,眼眶都红了。 “她不过就是个贱婢!替主子挨打本来就是她的职责!她是你的谁啊兄长,你竟要为她伤心牵挂到这种地步!” 沈明珠这话一出,沈步辙的胸口猛地起伏了一下,他毫不犹豫的便扬起了手臂,又是猛地往沈明珠的脸上打去。 “啪”的一声,清脆的响。 沈明珠直接被他打翻在地。 她不可置信的抬起头,看着自己的兄长,嘴角隐约渗出了血迹。 第51章 怀疑 这个耳光重极了,打得所有人都愣住了。 沈明珠猝不及防的捂住脸颊,不可置信的抬头,望着沈步辙。 沈老夫人愣在原地,元氏也愣了。 甚至就连江照影,脸上也多了几分诧异。 沈明珠微弱的抽泣声渐渐浮起,元氏才猛地回过神来。 她瞪大了眼睛,想也不想就朝着沈步辙的方向冲过去:“你竟打你妹妹?沈步辙!你竟打你妹妹!” 元氏陷入了从前的回忆,神色都变得癫狂了几分,她一把揪住了沈步辙的衣领。 “你竟为了这个贱人,打你的妹妹!你还记得你小的时候,十天半个月见不着你爹,都是这个贱人把你爹勾到她床上去了” “你和你妹妹一起躲在我怀里哭,你都忘记了吗?现在竟为了这个贱人打你的妹妹!” 元氏激动极了,眼眸也多了几分猩红,那架势便是要上前和沈步辙拼命了。 张牙舞爪的手挠上沈步辙的脸,让沈步辙好不容易恢复的脸蛋,又是多了几道口子。 就连沈步辙怀里毫无知觉的温穗穗,都被元氏这动作,弄得跌到了地上,元氏又是趁机踩了好几脚。 元氏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传进沈步辙的耳朵里,脸颊上火辣辣的疼痛,倒是叫沈步辙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当着众人的面,说了什么。 他的心缓缓沉了下去,又急忙抱住了元氏,急急解释:“母亲,儿子根本不是为了温姨娘,儿子是为了南阳侯府,是为了您和明珠的未来,才这样火大!” 元氏听见这话,扑腾的动作逐渐小了,狐疑的抬起头看他。 沈步辙咽了咽口水:“温姨娘是父亲的人,她被太后惩罚,儿子无论如何都要帮父亲把人带回来,不能任由她死在宫里。” “儿子生气的原因,是因为明珠。方才若是明珠要被打,儿子早就安排好了人,会有贵人金口玉言,替明珠求情,陛下一定会答应。” “而沈明珠却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了温穗穗的身上,那贵人不愿为了一个姨娘求情,所以温姨娘才会被打。” “温姨娘被惩罚不要紧,儿子也不在乎,可打得是南阳侯的名声和脸面啊!” “这叫儿子日后如何抬得起头?” 元氏听到这里,才全是恍然大悟,她抽抽搭搭的吸了吸鼻子,又是抹了一把眼泪:“原来如此。” 沈步辙见元氏信了,终于松了一口气,忍着不抱起被元氏踩在脚底的温穗穗,继续放低了声音,解释。 “您不知晓,可祖母知晓。伏哥儿的诗词都是温姨娘想出来的,温姨娘若是被打得说不出话,伏哥儿日后怎么办?他还要当状元呢!” 元氏听到这里,才完全相信了,她一边哭着一边摇头:“是娘错怪你了,步辙。” “娘不知道你如此深明大义,娘以为你忘记了娘从前受过的苦。” 沈步辙只得扬起一抹笑,看起来是一副十分孝顺的模样:“娘,我怎么会呢?你受过的苦,儿子都看在眼里。” 元氏这才点了点头,收回了踩在温穗穗身上的脚,走到了沈明珠的身边:“你放心,明珠不懂规矩,娘会好好教育的。” 沈明珠含恨咬牙:“娘!” 沈步辙见元氏被自己糊弄过去了,松了一口气,急急叫身边的小厮,把温穗穗搀扶起来,将她送回邀莲院,再去请个大夫。 “快些把温姨娘送回去,仔细疗养,看看还能不能说话,伏哥儿的未来要紧。” 观墨点了点头,叫了一个人搀扶着温穗穗一起回了邀莲院。 看着温穗穗意识全无的被人搀扶走,沈步辙拿出帕子擦了擦自己额角的汗,又是叹了一口气。 而在另一旁,一言不发的沈老夫人,将沈步辙的反应尽收眼底,她沉默的看着沈步辙的背影,没有说话。 直到过了良久,她是闭了闭眼眸,朝着江照影开口:“影影,今日大家都受累了,步辙也受累了。” “你回院子里,熬了安神茶,给几人送去……元氏,你跟老身去一趟锦绣堂。” 沈步辙听到这里,终于松了一口气,沈明珠也被搀扶着回了自己的院子。 而元氏则是跟着沈老夫人,慢吞吞的回了锦绣堂。 江照影站在原地,不动声色的瞧着沈老夫人和元氏的背影,逐渐离去。 锦绣堂烛火通明,恍若白昼,可沈老夫人的眼底此刻却是一片墨色。 她屏退了所有下人,甚至连陈嬷嬷都不留,在榻子上落座后,又是叫元氏坐在了自己的身边。 元氏抬头看了沈老夫人一眼,有些摸不准沈老夫人的意思。 她回想起自己刚刚对沈步辙下的手,心中又是懊悔又是惶恐,虚虚的坐了半个屁股,便朝着沈老夫人开口告罪。 “婆母……娘!方才的事情,是儿媳做错了!是儿媳被从前的委屈蒙蔽了双眼,竟好赖不分,打起一心为侯府的步辙了!” “是儿媳做错了,儿媳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 沈老夫人听见这话,缓缓抬起头,回忆着从前:“从前的事情,我知晓你委屈。” “男人三妻四妾,倒是寻常的事情。可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公爹死后,自己丈夫纳了公爹身边的通房丫鬟,哪里能不委屈?” “还看着那卑贱的女人,抢走自己的丈夫,抢走孩子的父亲,还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 元氏听见这话,又是忍不住落下泪来:“娘,从前的事情委屈,不止儿媳委屈,想必您也是委屈的。” 她暗戳戳的又是补了一句:“看着自己的儿子和丈夫的小妾睡在一处,您哪能不委屈呢?” “好在一切都过去了,守得云开见月明了。步辙争气,伏哥儿也懂事,等侯府榨干她的诗句,等伏哥儿成了状元,咱们便能将那温穗穗,神不知鬼不觉的弄死,反正她无人在意。” 元氏无比畅快的说着,可沈老夫人却是没有回她,而是沉默了下去。 她沉默了许久,沉默的连元氏都有些惶恐。 却听沈老夫人语重心长的声音,在静谧的夜色中缓缓响起:“你觉得温穗穗和沈步辙……他们是否有什么首尾?” 第52章 叮嘱 元氏听见这话,先是一愣,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望着沈老夫人。 等沈老夫人缓缓转过头,苍老又浑浊的眼眸与元氏对视,元氏险些是要跳了起来了。 “婆母!您这说的是什么话!” “步辙是什么人!您哪能这样糟践您的孙子!说出这种不堪入耳的揣测!” 沈老夫人摇了摇头:“没有,老身只是觉得,有些不对。” 元氏斩钉截铁:“哪里能有什么不对?不过是温穗穗会些诗句,伏哥儿又比较听她的话,为了侯府的未来,步辙才忍辱负重,跟她走得近些罢了。” “再说了!江照影长得那样貌美,我看着都要骂一句狐媚。有她作为步辙的妻子,他去喜欢他爷爷的丫鬟、爹爹的姨娘?她都要二十好几了呀,沈步辙眼睛瘸了啊?” 元氏方才如此生气,却也从没有想到这里。 她不过是觉得沈步辙就算是为了侯府的未来,也不该这样对待自己的妹妹,不该这样对待温穗穗这个仇人罢了。 沈老夫人听见元氏这话,倒是觉得也有几分道理,她点了点头:“你说的也是,是老身我多想了。” 元氏见沈老夫人认同自己的话,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又缓缓坐在了椅子上。 “唉,步辙为了侯府的未来,要忍着恶心,跟这样的贱人虚与委蛇,甚至是要将她抱回来,真的是太苦了。” “我是要去叫人烧些艾叶和柚子水,让他沐浴时泡过,算是去去晦气,两手抱了这样的女人。” 宫中发生的事情着实是该去去晦气,沈老夫人也就由着她去了。 元氏走了,陈嬷嬷才回到了沈老夫人的身边。 她问起方才的事情,沈老夫人也只是摇了摇头,觉得自己刚刚的揣测,实在是太过滑稽,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人老了,眼神也不中用了。” 陈嬷嬷急急开口:“您不老,您哪里老呢!您还要筹谋着侯府的未来呢!” “您做主娶了江照影,她带来了那样多的绝世好药,您必将健健康康、福寿绵长,侯府也一定会蒸蒸日上!” 沈老夫人听了这话,脸上的神情才好了些许。 宫中发生的事情让南阳侯府的元气大伤,各院都是安静了下去。 可江照影并没有受到影响。 翌日,她照常出门去治疗谢老夫人,顺路去监督自己那药膳铺子的修缮进度。 除此之外,江照影倒是还想起了一件事情。 吴铭往她院子里送了三个家世清白的小厮,江照影将他们依次取名为乐水,乐山,乐川。 江照影暗中观察了一阵。 其中那乐川,年岁不大,人却机灵,腿脚十分麻利,办事也牢靠。 于是她便叫乐川暗中出门,花了银钱,找几个街边的小混混,故意结识那李管事,然后将他往歧路上带。 李管事,便是那赵嬷嬷唯一的儿子,前世仗着南阳侯府的名声,强抢民女,在后来逼死了不少人。 而江照影便是让乐川暗中安排那些小混混,吩咐他们把李管事往赌博上引,叫他没空去糟蹋女子。 而另一边,元氏起了个大早,又亲自在小厨房里折腾了半天,到黄昏才拎着食盒去找了沈步辙。 昨日她那样误会了自己儿子,还挠花了他的脸,元氏思来想去,心中很是内疚,是便起了一个大早,亲手炖了鸡汤给沈步辙送来。 元氏来的时候,沈步辙正在书房办公。 元氏小心翼翼的敲了敲门,又是将脑袋从门缝里探了出来:“步辙?娘此刻来是否会打扰了你用功?娘亲手为你炖了鸡汤。” 一听元氏的来意,又瞧着自己面前元氏亲手炖的鸡汤,沈步辙缓缓呼出了一口浊气,心中也多了几分暖意。 “自然是不会打扰,娘您快快进来吧。” 元氏进了沈步辙的书房,又是亲手盛了一碗鸡汤,递到了沈步辙的面前:“步辙,昨日事情……” 沈步辙笑着摇了摇头,脸上满是君子之风:“没事的,母亲的心意儿子都懂,又怎么会怪罪母亲呢?一切尽在不言中。” 元氏看着自己的儿子如此懂事,点了点头,心里跟吃了蜜一样甜。 从前她被温穗穗害了,变得歇斯底里、犹如泼妇,名声变差,京城中的夫人也不愿与她往来。 如今丈夫死了,她什么都不剩了,就只剩下步辙和明珠两个命根子。 只要他们俩好好的,那么她一切都好。 元氏想着,盯着沈步辙喝完了那碗鸡汤,又是急急的拍了拍手。 一时间,书房外的丫鬟们便鱼贯而入,手上还都拿着脸盆和托盘。 沈步辙嘴里的鸡汤还未咽下,瞧着眼前的动静,瞪大眼睛,一时间愣在原地。 而元氏,则是从托盘上抄起了一把大剪子,朝着沈步辙温柔无比的开口:“辙儿,你浑身上下,有哪里碰过温穗穗?” “哪里碰过,哪里就不能要了。” 元氏的话,让沈步辙浑身一凛,他看着元氏的笑容,只觉得自己的下半身是凉飕飕的。 沈步辙双手抵住桌沿,如临大敌:“碰了就不能要了?母亲,您这是什么意思?昨日儿子把温姨娘抱了回来,您是要砍了儿子的手吗?” 元氏哎呀了一声,“你的手又没有与她肉碰肉,中间隔了一层衣裳呀!娘是说那衣裳不能要了。” “当然你也要跨过火盆,用艾叶水洗手。” “昨日发生了那样的事情,指不定就是温穗穗那个贱人晦气,你的父亲和祖父,碰见她没多久,就接二连三的死了。” “她就是个瘟神,与她交好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元氏一边说着,又是吩咐丫鬟拿来昨日沈步辙换下的衣裳,用剪子绞碎了扔到了火盆里。 “昨日的事情是个意外,从今日后,你还是要少与她接触。” 衣裳落到火盆里,便顷刻间被火舌卷走了,熊熊燃烧起来。 沈步辙坐在原地,瞧着那火盆,松了一口气:“娘,我都知道了,你放心吧。” 沈步辙的回答让元氏很满意。 她怕耽误沈步辙用功,微微停留了一阵,便离开了。 元氏离开后,外头便急急忙忙的跑进来观墨,小声对着沈步辙开口:“主子,好消息!温小姐醒了!温小姐刚刚醒了!” 沈步辙眼眸猛地一亮,一下子就从椅子上蹿了起来,踉踉跄跄的便朝着外头跑去。 “穗穗醒了?那终于是太好了!” 元氏方才语重心长的话,对他来说,就像是一阵耳旁风。 第53章 相克 沈步辙原本因为易先生的事情,还与温穗穗生了嫌隙,可因为伏哥儿成了神童,从前的嫌隙早就烟消云散。 又因为沈明珠的神情,沈步辙如今对温穗穗又是怜爱又是愧疚,感情甚至是更胜从前。 “辙郎……辙郎,你终于来了,你终于来看我了……” 温穗穗已经醒了片刻,她整个人昏昏沉沉,疼的牙关发颤,连睁开眼睛都十分艰难。 两侧的脸颊已经涂了药膏,可比昨日肿的更高了,甚至还时常渗出一些液体,简直是丑陋无比。 于是她用了一张面纱,遮住了眼睛以下的伤口,不愿让沈步辙瞧见她丑陋无比的伤口。 沈步辙瞧着躺在床榻上的人,眼眶红红,心疼的简直是要被揪在一起了。 他急急的上前一步,半跪在了床榻边上,紧握着温穗穗的手,又放在唇边轻轻吻了吻:“穗穗,是我有事。来晚了,你是不是很疼?” 温穗穗艰难的转过头,不过看了一眼沈步辙,眼泪便一连串的滚了下来,染湿了面纱。 “辙郎,你有事情要办,便先去办事情吧,穗穗如今变成了这样丑陋的模样,真是无颜面君了。” 温穗穗的懂事,让沈步辙的内心是撕心裂肺的疼痛,他握紧了温穗穗的双手:“不,不是要紧事。是我娘给我送来了鸡汤,所以耽搁了片刻。” “世上哪里还有比你更要紧的人呢?” 温穗穗听见这话,艰难的掀了掀眼皮,然后问:“夫人熬的鸡汤……穗穗能喝吗?” 沈步辙一愣,低下头看她。 只见温穗穗又是在哭:“穗穗自小没了母亲,从未喝过母亲亲手做的东西。” “昨日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心中便更加想念母亲做的汤羹……若是穗穗有母亲便好了……” 温穗穗说着,一连串泪珠,落到沈步辙的手上,却叫沈步辙的手微微一颤。 他俯下身,亲了亲温穗穗的额头:“穗穗自然能喝。” 温穗穗听见这话,又是哭又是笑,眼眸中也浮现出了一丝光亮:“那我日后都能喝吗?” 沈步辙揉了揉她的头发,犹豫不过一瞬,便答应了下来:“好,你想喝什么,我都叫娘做给你喝。” 温穗穗听见这话,终于是停止了哭泣,她艰难坐起身,投入了沈步辙的怀抱:“辙郎,有你真是我的福气。” 沈步辙也紧紧的搂住了她:“是我的福气。” 他在屋里与温穗穗闹了一阵,出门的时候便碰见了在门口守着的观墨。 沈步辙脚步微微顿了顿,随即转头对观墨吩咐道:“你现在去找了我娘,说今日她做的鸡汤很好喝,明日我还想喝。” 观墨微微一愣,知晓自家主子这话是为温姑娘说的。 一想到夫人对温姑娘是如何的痛恨,观墨的神情有些为难。 他刚想开口劝阻,却听沈步辙犹豫了片刻,继续道:“顺便去问了母亲,能否日日为我做参汤。” 沈步辙说完这话,便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去了。 消息由观墨传到了元氏那里,元氏一听,眉开眼笑了起来。 她未出阁前可是千娇万宠的大小姐,嫁来了南阳侯府,也从未下过厨房,简直是十指不沾阳春水。 今日是她第一次下厨,亲手为儿子做了鸡汤,甚至还切伤了手指,流血如注。 却不想素来少食的沈步辙,竟主动提出了这样的要求。 她急急的站了起来:“可以!步辙想喝!我自然可以日日为他熬汤!” “赵嬷嬷,赵嬷嬷!咱们再去小厨房,你再教教我!” 赵嬷嬷瞧着元氏脸上真心实意的笑容,倒是少了平日的苦大仇深,她也忍不住勾起嘴角。 可赵嬷嬷嘴上还是劝阻:“可夫人您手指被菜刀切伤,如今还未好呢!” 元氏摆了摆手:“为我孩子熬汤,我甘之如饴!” 观墨瞧着元氏的反应,心下有些酸涩,随即便行礼告退了。 翌日,元氏天不亮便起床熬汤,只为能早早将鸡汤送去沈步辙的书房。 等元氏一离开,沈步辙便提着食盒去了温穗穗的邀莲院。 他将鸡汤倒在了小碗,又半跪在床榻边,亲手喂了温穗穗喝。 温穗穗撩起面前的面纱,露出嘴巴,然后又是轻轻抿了一口。 “味道如何?”沈步辙期待的瞧着她。 温穗穗抬起头,朝着他扬起了一抹笑:“很好喝,原来这就是母亲的味道。” 沈步辙也笑了,继续喂了两口:“喜欢就多喝些,明日还有。” 温穗穗眼珠子一转:“明日,我想喝甘蔗茅根汤,可以叫她做吗?” 沈步辙有些犹豫,温穗穗却扑到了沈步辙的怀里撒娇:“哎呀,要换着来嘛!” “若是一直喝一种汤,肯定会腻的!” 沈步辙听着也觉得有些道理,便答应了。 温穗穗听闻,才喜笑颜开的从沈步辙的怀抱里钻了出来,“我的身上还是不爽利。” “听说宫中皇后病了,会叫妃子来给皇后侍疾,皇后的身体便能好的很快,而我想着……江照影刚好会医术。” 沈步辙微微皱了皱眉:“你是什么意思?” 温穗穗又是撒娇:“哎呀,我不过是担心伏哥儿的功课,若是没有我在身边,一定不好。” “江照影会医术,与其让她出去伺候旁人,便宜了外人,倒是不如让她来照顾一下我,这可是从前你答应过的!” “外头的医者不好,治疗了这么久,我的脸颊还没好,我可听说了,她的医术很高超,若是她来治,伏哥儿也能早点学到诗句,他背流利还需要一阵时日呢!” …… 温穗穗说这话的时候,江照影正在春华院里誊字,抄的是铺子要用到的药膳方子。 有许多的方子,是爹爹从前教给她的,而她又在原本药膳方子上,进行了创新和改动。 但是有很多的药材需要注意,会产生相生相克的作用。 比如芫花和甘草,便不能同时食用,否则会产生相克症状,导致肠胃不适,出现腹泻、腹胀的情况。 而藜芦和人参一起食用,也会损伤元气,加重肾虚。 诸如此类的药材还有许多。 相生相克,是医者的常识,父亲从前教过,无论是前世还是现在,她都是烂熟于心。 可她……却死于自己最擅长的药材之手。 江照影写到这里,突然停下了笔,她深吸了一口气,抬头望着窗外的天,掩下了眼底的泪水。 没有被任何药水浸泡过的蜜饯,到底会与什么相克呢? 她想着,怔怔盯着窗外出神,却见一个身影,远远的从院子外头走来。 是沈步辙。 第54章 面纱 沈步辙刚想迈进她的春华院,却被几个在门口扫地的丫鬟小厮拦了下来。 他睁大的眼眸里都带着几分震惊:“本世子是这侯府的主子,要去见自己的夫人,你们竟拦着我?” 几个小丫鬟也是牙尖嘴利的:“奴婢入府那么久,从未见过世子殿下来过我小姐院里,认不出世子,生怕是旁人冒充的!还请世子恕罪!” 沈步辙被这话一噎,只得站在门口,眼眸无助的望向江照影的方向。 站在门口,通过窗户,他可以清楚的看见江照影正伏案书写的模样。 那白瓷般的肌肤,远远望去,却异常的引人注目。 沈步辙来到这春华院,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轻快了些。 江照影瞧见了门口的沈步辙,便飞快的将自己方才写的方子压在了书册底下。 她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擦干眼底的湿润,便迈出了屋子。 等江照影走到了沈步辙的面前,沈步辙想到自己的来意,张了张嘴,此刻倒是有些说不出口了。 还是江照影率先打破了此刻的僵局:“世子今日大驾光临,是为了什么事情?” 沈步辙扯了扯嘴角,“只是想到许久没见你,便来看看你。顺便……” 他的话还未说完,江照影率先开口:“多谢世子关怀。如今已经看过了,世子可以回去了。” 沈步辙又是一噎,眼见着江照影马上转过身,他才急急开口:“其实还有一件事情。” 江照影脚步一顿,便听沈步辙继续道。 “宫中的发生的事情,想必你也知道,如今本世子有一件难事,便是温姨娘脸上的伤口怎么都不见好,许多大夫来看了,都是无用。” 江照影听见这话,转过头,冷冷一笑:“温姨娘漂亮的脸蛋受了什么伤,忧心的是地下的先侯爷,世子爷您担心什么?” 沈步辙的喉咙有些发紧:“当然……温姨娘受了什么伤,与本世子无关,本世子也不心疼。本世子唯一忧心的便是伏哥儿的事情。” “影儿,伏哥儿是你的孩子,可你不会诗书,日日需要出门治病,教不好他,但是温姨娘可以。在温姨娘的教导下,伏哥儿都成了神童,想必日后成了状元,也是指日可待。” 沈步辙说完这话,又是上前一步,想要拽着江照影的手,却被江照影躲了过去。 “伏哥儿是状元,你便是唯一的状元娘。再说了,温姨娘也是我们的娘,我们自然应该在她的膝前尽孝,否则就是不孝。医者仁心,你会答应的对吧?” 江照影听见这话,缓缓抬头,盯着沈步辙的眼睛。 前世的沈步辙,也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如此的言之凿凿,如此的信誓旦旦,诓骗她在温穗穗病榻前尽孝,无微不至! 温穗穗使唤她,也犹如使唤丫鬟一般,又是喂药又是烧水,恐怕连他们苟且后的洗澡水,都是她来烧的! 感受着江照影直直的视线,在自己的脸上扫视,沈步辙又是做了一个潇洒恣意的笑容,放缓了语气:“影影,你是我的妻子,只有你能为我分忧了。” “近日侯府的事情太多,忙的我连轴转,没有时间关照你,把你冷落了。” “你放心,本世子的心中是时刻挂念着你的,等你把温姨娘照顾好后,伏哥儿继续读书,我们也就能轻松的在一起了。” 他说完这话,江照影便陡然扬起了一个笑容:“好呀,世子,我是你的妻子,自然是乐意为你分忧,好好的照顾你的庶母。” 沈步辙见江照影答应了下来,终于陡然松了一口气。 他不过几句安抚,江照影便能为自己做到这种地步,沈步辙想着,心中更是多了几分小小的得意。 “温姨娘善解人意,不难伺候。你照顾她是为整个侯府分忧,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沈步辙深情款款的说着,随即上前一步,走到江照影的身边,便再次想要牵住她的手。 江照影飞快将手缩了回来,然后又微笑开口:“世子爷尽管带路。” 沈步辙先是一愣,随后又是扬起一抹笑容:“素日里不曾去温姨娘的邀莲阁,倒是有些不认识路,观墨你来带路吧。” 观墨听见吩咐,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沈步辙,见沈步辙神色如常,观墨才急急点头,默不作声的走在了两人跟前。 等沈步辙掀了帘子进了屋子,江照影跟在他的身后,迈过了门槛。 如今的邀莲院,倒是没有了从前一样明显的屎臭气,只是在药味的掩盖下,隐隐有些腐烂的味道。 江照影环顾四周,只见温穗穗躺在床榻上,用一张帕子遮着脸。 此刻她薄薄的衣衫凌乱,透明的能让人看见内里的春色。 温穗穗听见屋外的动静,原本想发出一声娇媚的叫声,却瞥见沈步辙后头的江照影,她暗自不屑的翻了一个白眼,倒是掀了被褥,遮住了自己身体。 “影影!你终于来了,我的脸很疼,大夫来治却一直未好,劳烦你来照顾我,真是辛苦你了。” 温穗穗的话做足的主人的姿态,仿佛眼前的是什么医女似的。 江照影走上前去,脸上露出了幸福又暧昧的微笑:“不辛苦,多亏了姨娘,促成了我与夫君的关系。” “夫君答应我,只要来医治姨娘,便日日去我院子里。” 沈步辙说过差不多的话,可话里却不是这个意思,而江照影最知道怎么找温穗穗的不痛快。 果然,温穗穗听见这话,脸色在一瞬间苍白了不少,又是不经意的看了沈步辙一眼。 沈步辙喉咙一紧,却哑口无言。 江照影却是走到了温穗穗的床榻边,仔细盯着温穗穗带着面纱的脸,表情满是心疼:“哎呀,掌嘴五十,就算是打在猪头的脸上,那也是要被打烂了!” “温姨娘如今脸都烂了,怎么还能带着不透气的面纱呢!这根本不利于恢复,还是快些将面纱摘了吧,小心面部溃烂了,永远都好不了!” 温穗穗听见江照影语重心长的话,心中一沉,可当着沈步辙的面,她根本不愿意摘下面纱,露出自己的伤口。 可沈步辙此刻心疼又焦心,生怕温穗穗脸部溃烂,永远好不了。 于是他也帮腔:“影影说得对,温姨娘,您还是把您的面纱摘了吧!身体要紧。” 温穗穗摇头,不愿动作,可江照影却突然站了起来:“行医最忌讳的便是不配合的病人,若是温姨娘不听医嘱,日后我用了什么药,都没有疗效。那我便不愿意治疗了。” 她说完这话,转身就要走,这才让温穗穗紧张了起来。 若是江照影走了,她要使唤谁呢?她可真盼望着江照影能将她的脸蛋恢复如初。 “好!好!我摘,我听你的话。” 温穗穗咬着牙说完,又是赶紧摘下了脸上的面纱。 那股隐隐约约的腐烂气息,在一瞬间变得清晰可闻,江照影缓缓转身,看见了温穗穗的脸,又是大叫出声。 “呀!温姨娘,你的脸怎么真的被扇成了猪头!” 第55章 照顾 江照影的声音听起来很惊讶,却大声又直白,没有给温穗穗留半分颜面。 沈步辙和观墨都急急转头,望向了温穗穗的脸,眼眸猛地一缩。 她此刻的脸根本没消肿,反倒是真像江照影口中的猪头,高耸的脸颊呈现出猩红的肉粉色,上面全是血丝和粘液,显得油光水滑的。 而因为一直蒙着面纱,伤口根本不透气,因而众人还能隐隐约约闻见伤口上难闻的气味。 观墨一连后退了好几步,表情惊恐,就连沈步辙都没忍住皱了皱眉。 温穗穗明显感受到了众人眼神的变化,江照影那句“猪头”回荡在她的耳边,让她难过极了。 她奇迹般的,眼泪就从眼眶里滚落:“你是不是不想伺候我,故意这样说话!” 江照影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对不住,温姨娘,我这人自小实诚,嘴里从不说假话,倒是让你伤心了。” “来来来,我现在就为你医治。” 江照影的话终于如了温穗穗的意思,让温穗穗抽抽搭搭的将手伸了出来。 江照影捏着温穗穗的脉搏,仔细的思索,脸上倒是多了几分认真。 屋内便这样沉寂了下来,沈步辙将双手负后,不去看温穗穗的脸,倒是盯着江照影的脸,脸上多了几分关切。 “温姨娘脉搏细弱迟缓,正是脸部溃烂导致的炎症,需采用清热解毒的降火药材,譬如黄连、甘草一类,我再给温姨娘一瓶药膏,用来涂脸。” “这病倒也是不难治,从前大夫没治好,定是因为温姨娘一直戴着面纱的缘故,日后可不能再戴了。” 温穗穗听见这话,话语里带着几分破罐子破摔的意味:“好,多谢你影影,我会听你的话,不再戴面纱。” “可你也要答应我,你来帮我煎药,一切都亲力亲为的照顾我。否则底下人来照顾,我怕他们干不好。” 温穗穗的话一出,让江照影身边的水瑶怒气冲冲:“温姨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不过是先侯爷留下来的一个妾室,是我家主子仁厚,才来为你问诊!” “你让堂堂世子夫人来亲力亲为照顾你,岂不是倒反天罡?” 温穗穗迎着水瑶的怒火,百无聊赖的玩了玩指甲:“可世子夫人出门,不也是这样去医治别人的吗?卑躬屈膝、伏低做小,什么下人不愿意做的脏活,她都能做。” “甚至还违背老夫人的意思,出门照顾低贱商贾,我至少还是世子夫人的长辈,影影难道不愿医治好我?不愿让伏哥儿能成为状元郎?” 这顶高帽简直是把江照影架得下不来台,气得水瑶都红了眼睛。 她咬着牙望向了沈步辙的方向,只想要一个公道:“世子,您不会也想,让您的正妻来医治一个小妾吧!” 沈步辙只是安抚的笑了笑:“温姨娘为伏哥儿做了那么多,可伏哥儿是影影的孩子,日后成了状元,被封诰命的也是影影。” “温姨娘是我们的长辈,这是影影应该做的。” 沈步辙的话,让水瑶捏紧了拳头,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这实在是太屈辱了! 让她家小姐,尽心尽力照顾一个名声狼藉的姨娘,这跟奴婢有什么区别! 可江照影早就知道沈步辙是这样的反应,她不仅不生气,心中更是有几分跃跃欲试的激动。 她安抚性的拍了拍水瑶的手:“我的照顾,温姨娘自然受得起,这也是我该做的。” 温穗穗听见这话,轻抬下巴,脸上满是得意之色:“那便辛苦你了。” 江照影开了一张药方,等底下人将药买了过来,她便撸起袖子去小厨房煎药了。 走出门的时候,路过沈步辙的跟前,沈步辙的眼底还带着几分深情:“多谢你,影影。” 江照影抬眸看了他一眼,沉默的走了出去。 等她煎好了药,温穗穗又是坐在床榻上闹起了小脾气:“影影,你能不能喂我喝下?从前我喝药,都是下人喂的,不然我喝不来。” 江照影今日是难得的耐心:“自然可以。” 她舀起黑乎乎的中药,放在碗里,等晾凉了,才一勺一勺的喂给了温穗穗,语气温柔的不得了:“我喂了,姨娘就要全部喝下了。” 温穗穗傲娇的看了她一眼,随即张开了嘴。 舌尖不过刚刚碰见汤药,她便发出了一声干呕,想要吐出来,江照影却是将手中的调羹眼疾手快的往她口里一塞,猛地灌了下去。 温穗穗呛得一直在咳嗽:“这到底是什么药!怎么咳咳……那么的苦!” 江照影仍旧是温柔的能滴出水来:“良药苦口,温姨娘脸上的伤,势必要吃了降火的黄连才能好。” “快些喝,我刚才是第一次熬药,不小心熬多了,还有大半个罐子呢!” 沈步辙听着,倒是也觉得很对:“温姨娘,你便喝了吧。” 温穗穗这下是真的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 她忍着苦喝了大半药罐,原本就难看的脸此刻更是皱成了苦瓜,其余的实在是喝不下了:“不能喝了,不能喝了。等一会我还要喝补汤呢。” 江照影手上的动作一顿,有些好奇:“温姨娘喝的是什么补汤?如今你脸上溃烂,有些补汤可喝不得。” 温穗穗脸上突然多了几分神秘的笑:“甘蔗茅根汤,正好与黄连功效相同,我可以喝。” 江照影点了点头:“这个确实可以,那日后我便少熬点中药,让温姨娘有肚子喝汤。” 温穗穗不愿再喝剩下的一半,江照影倒是也没有为难,放下了瓷碗便离开了。 等她回了自己的春华院,水瑶实在是忍不住了,她眼眶红红,几乎都是哭出了声:“小姐,这南阳侯府实在是太欺负人了,怎么能叫您去伺候一个姨娘呢!” “若是老爷还在,世子定是不敢干这种事情,欺负您孤苦无依!” 江照影听闻,拿起帕子为水瑶擦了眼泪,脸上笑得云淡风轻:“水瑶莫哭,就算是父亲不在了,也没有人能欺负我。” “哭解决不了问题,我们要做的便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这话我对祈儿说过,如今也同你说一遍。” 第56章 掉发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水瑶吸了吸鼻子,似懂非懂。 江照影正要点头,却见水瑶仿佛想明白了什么事情,在一瞬间欢欣雀跃了起来。 “您的意思是,等您下次生病,也叫她来伺候您,您再好好为难她!让她煎药、擦地!对吗?” 江照影听见这话,目光幽幽的盯着眼前的景色:“五日之后,你便瞧好吧。” 水瑶的表情变得好奇了起来:“主子?什么事情?什么事情叫我瞧好?” 江照影微微挑眉,逗她:“就不跟你说!” 水瑶气鼓鼓的,眼睛瞪得滴流圆。 两人闹了一阵,江照影倒是想起了一件正事:“从前我叮嘱的,那李管事的事情办好了没有?” 水瑶方才听了江照影的安慰,如今心情大好,急急点头:“已经办好了,李管事如今赌红了眼,连女人都顾不上来,正缺钱用。” 江照影听见这话,嘴角翘起了一丝弧度:“缺钱的人,是最好操控不过的。” 在之后的几日,在沈步辙的嘱咐下,江照影日日要去邀莲院,给温穗穗问脉。 而温穗穗便抓着这次机会,蹬鼻子上脸,照例刁难她,让江照影又是煎药,又是抹药,呼来喝去,仿佛自己娇贵的不得了。 温穗穗为了能享受江照影的伺候,竟把那苦的令人发抖的黄连,一口口的咽了下去。 而江照影走后,温穗穗便屏退邀莲院众人,等着沈步辙一口口喂自己喝药膳。 沈步辙日日带来的药膳,都是元氏亲手做的。 元氏爱子心切,每日起的比鸡还早,挑选的皆是最新鲜的食材,几乎是恨不得将自己的心肝都挖了下去,如今手上还有许多的伤口。 一连几日用了江照影特制的药膏,温穗穗脸上的肿胀都消下去不少。 如今被众星捧月的照顾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伺候她的还是南阳侯府两个最尊贵、也是她最讨厌的女人。 温穗穗别提有多得意了,整个人高傲的就像是飘浮在云端。 江照影越无微不至的照顾她,她对待江照影的态度也越发的看不上。 第五日,等江照影又一次喂她喝完药,温穗穗目送着江照影离开的背影,眯了眯眼睛。 她低低骂了一声:“真是天生伺候人的下贱胚子,把人伺候的是这样好!” 温穗穗的话不轻不重,故意让邀莲院上下的人都能听见。 兰芝原本是被江照影指在沈伏边上伺候的,但是沈伏走了,她没地方去,之前又是在邀莲院受了责罚,于是便腆着脸待在了邀莲院,做一个最低等的洒扫丫鬟。 如今她一听这话,便放下了手中的活计,急急上前:“这可是头一份。您是南阳侯府最重要的人,我们这些无用的人,谁不巴着上赶着来伺候您呢?” 温穗穗听着兰芝谄媚的话语,高高抬起了下巴:“她们这些女子,只懂得三从四德,只懂得听丈夫和儿子的话,天生便是来伺候人的。” “没有灵魂,也没有魅力,躺在床榻上犹如死鱼一般,受的都是男人的荫蔽,对侯府也起不到任何作用。” “可我不一样,我会争,我会抢,会把属于我的荣耀和尊贵紧紧攥在手里,她们拿什么跟我斗?” 温穗穗说完这话,又是垂眸,不轻不重的瞥了一眼兰芝:“你从前是哪里伺候的?我怎么没见过你?” 兰芝一听这话,眼睛都要冒金光了,她往前爬了两步,靠近了温穗穗:“奴婢兰芝,从前是世子夫人的陪嫁丫鬟。” 听见这话,温穗穗一时间有些惊讶:“江照影的陪嫁丫鬟?怎么来了我的院子?” 兰芝抑制住自己浑身的激动,又是向前爬了几步,脸上的讨好简直是要溢出来了:“因为奴婢也看不惯小门小户出生的世子夫人。” 兰芝早就观察过了,这个温姨娘平日里为人警惕,经常有一段时间不让下人近身,只留刘嬷嬷一个人在屋内伺候。 而她也最缺贴身丫鬟。 温姨娘能照顾伏哥儿,又得了世子爷的尊重,世子夫人都要在她膝前尽孝。 若是自己成了她的贴身丫鬟,便能接近世子爷,做个姨娘。 江照影不仅没用,而且小心眼,是绝不会答应她这种事情的。 只有温姨娘,算是世子爷的庶母,指自己去世子爷房中伺候,那是再正常不过了。 兰芝欢欣雀跃的想着,又是继续道:“她眼界太窄,不会讨世子爷的欢心,甚至到现在都还没圆房,连句讨好的话都不会说。所以奴婢来了您的身边,哪怕是当一个洒扫的丫鬟,也比在她身边来的好。” 温穗穗听见这话,非常受用:“良禽择木而栖,你倒是一个有远见的。来,爬着过来帮我按按头吧。” 兰芝的心脏砰砰的跳了起来,她无比庆幸自己从前做了这样对的选择。 纵使是被责罚了一顿,又有什么要紧? 先苦后甜,先苦后甜,跟在温姨娘身后,数不尽的荣华富贵,便要来了! 她急急的爬到了温穗穗的身边,又是站了起来,伸手在自己衣裳上擦了两下,便要去揉温穗穗的太阳穴。 按摩这件事,兰芝是专业的。 先是太阳穴,然后慢慢往后挪,便是用指腹按摩头皮。 有规律的节奏让温穗穗感觉到一阵舒适,浑身都松懈了下来,她眯了眯眼睛,正要享受,却见兰芝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 温穗穗有些疑惑:“兰芝?” 兰芝却是眼眸紧缩的抬起自己的双手,浑身都颤抖了起来:“姨娘……姨娘……” 温穗穗皱了皱眉,抬头往兰芝的方向望去,看见的便是她惊恐的表情。 双手悬在空中,一直发抖,上面还有乌黑的一团东西。 是头发! 温穗穗的眼眸猛地一缩,完全没了刚刚好整以暇的模样,她一下子就从床榻上爬了起来。 “这是什么?你手上的是什么?!” 兰芝哆嗦着看着温穗穗,因为着急,眼底都渗出了泪花:“是您的头发……是您的头发……” 温穗穗只觉得自己的耳畔嗡的一声响,她一下子抬起手,猛地就给了兰芝一个耳光,将她打到了地上去。 可站在一旁的刘嬷嬷,却是无比慌乱的上前,盯着温穗穗的脸:“血……主子……您的头……” 温穗穗不可置信的伸出手,摸上了自己的头发,一下子却抓到了一大把掉落的头发。 她的呼吸慌乱了起来,颤着张开手,便看见殷红的鲜血混杂着一团团的头发,此刻正静静的落在她的手上。 第57章 对质 “我的头发!你这个贱婢!你到底对我的头发做了什么?” 温穗穗怒不可遏的瞪着眼前这人,浑身都在颤抖。 而她头顶原本乌黑的秀发,便随着她动作,扑哧扑哧的往下掉,露出的便是她白白的头皮。 青色的头皮上,还渗出淋漓的鲜血,顺着额头流下来,凄厉如厉鬼。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眼前这副吓人的场景惊呆了。 兰芝原本还沉浸在对未来的美好畅想中,眼前的一切发生的令她猝不及防,她啪的一下,便跪在了温穗穗的面前。 “姨娘息怒!奴婢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回事!您头发原本就已经掉了!是您原本就掉了!” 温穗穗伸手捂住了头,摸到的却是发凉的头皮,她猩红的眼眶中都盈满了泪水:“我的头发怎么可能原本就掉了!不是你!那就是江照影了!” 温穗穗说着,眼眸愤恨,语气却是十分的笃定:“一定是江照影!一定是她!是她要故意在药里下毒,故意害我!” 温穗穗咬着牙说着,又是望向了自己身边的刘嬷嬷:“你去叫来世子爷和老夫人,为我主持公道!” 刘嬷嬷听见这话,急急的答应了一声,便迈着老腿跑了出去。 而温穗穗又是将目光落在了眼前的兰芝身上,眼眸愤恨:“把这个贱婢抓起来,等着世子爷来审理!我定是要叫江照影付出代价!” 等沈步辙听闻刘嬷嬷的禀报,急急忙忙赶到邀莲院的时候,看见的便是温穗穗发青的头顶,头顶下长着几缕还未掉光的头发。 而光头下面,便是还未完全消肿的脸颊,以及红肿的眼睛。 模样滑稽又骇人。 沈步辙的瞳孔猛地一缩,原本焦急的步伐都在此刻停留了下来。 温穗穗好不容易瞧见沈步辙,积攒许久的眼泪便在一瞬间,流了下来。 她控制不住的便想要走到沈步辙的身边,沈步辙却是往后退了一步,退回到了院子里。 温穗穗茫然的抬头,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沈步辙却是清了清嗓子,声音不轻不重:“祖母,温姨娘的情况确实十分危急。” 沈老夫人听见这话,扶着陈嬷嬷的手,便往里走,跟在沈老夫人身边的是元氏和江照影。 两人皆是在听闻消息后,便赶了过来。 她们瞧见温穗穗此刻的模样,脸上皆是惊讶和恐惧,看得温穗穗越发心碎。 “我的头发……呜呜……老夫人,是江照影下毒,是江照影想要故意害死我!” 沈老夫人听见这话,微微皱了皱眉。 她扶着陈嬷嬷的手,快步走到主座上坐下,随后又是将视线望向了江照影的方向。 “影影,这是怎么回事?温姨娘为什么会说是你害的?” 江照影站在原地,脸上是一脸的茫然之色:“孙媳也不知道。温姨娘是先侯爷的妾室,又不是世子爷的妾室,如今又替我管着伏哥儿的功课,我感激她都来不及,又怎么会害她?” 沈步辙听着,墨黑的眸色微微动了动。 温穗穗见江照影一脸的茫然之色,连牙龈都快咬碎了:“你不知道?你嫁进侯府这样久,肚子没有动静,便想害死我,拖伏哥儿下水,让伏哥儿耽误了学习,永没有出头之日!” 江照影脸上的神情是更加的疑惑了:“伏哥儿与温姨娘是特别亲密的关系吗?为何害了您,便是拖伏哥儿下水?” “伏哥儿天生聪慧,如今在白鹿书院读书,这学可是他自己上的,跟您没有丝毫关系。更何况若我真对伏哥儿心怀恶意,害了您真是舍近求远。” 江照影的话,叫温穗穗和沈步辙皆是一噎,面露苦涩,有口难言。 而沈老夫人却是点了点头:“影影说得对,她根本没有害你的动机。” 温穗穗磨了磨后槽牙:“是不是我叫你来照顾我,所以你对我心存不满,故意要把我害死!” “照顾?”江照影还未说话,沈老夫人却是皱了皱眉,望向了江照影:“今日是你在照顾温姨娘?” “你可是侯府的世子夫人,怎么可以去照顾一个妾室!” 江照影低眉顺眼,说话也是轻声细语:“毕竟是步辙的庶母,照顾照顾也是应该的。” 元氏听见这话,原本快意的表情在一瞬间变得目眦欲裂,鼻子都要气歪了:“你这个不争气的!谁叫你去治疗一个小妾的!谁说她是你的庶母!” “你是我的儿媳!就算是我再看不上你,你也不该这样自轻自贱!” 她的话语中大有恨铁不成钢的意味:“若是有人叫我去照顾这个贱货,我必拿了刀子和那人拼了!” “早知你这个不争气的去照顾了那个贱货,我便将你连同那贱货一起劈了!” 元氏怒发冲冠,眼眸里喷出来的火焰平等的射向每一个人,让沈步辙和温穗穗,不由得后退了几步。 江照影听见这话,原本诚惶诚恐的表情却突然变得娇羞了起来:“是夫君……” “影影……”沈步辙皱着眉叫了她一声,可江照影却在含羞带怯的将话一咕噜说了出来。 “夫君说我来照顾姨娘,便是替他分忧、替他尽孝,照顾的好了,日后便会来我的院中~” 沈老夫人一听这话,表情有些不对。 元氏也在一瞬间变得哑口无言,她不解的望向了沈步辙,刚想开口说话。 可温穗穗的啼哭却是越发的大声了:“你已经承认了,最近是你在照顾我,我身边的药材都是你经手的,只有你一个人能害我!” 江照影眼观鼻子耳观心:“或许是接二连三的惩罚,引发了姨娘体内的暗疾,姨娘让侯府面上无光,心中十分愧疚,思虑过多便导致了生病。” 元氏马上就信了:“哎呦!这暗疾是否会传染人啊?” 温穗穗含泪摇头:“我根本没有暗疾,你下毒谋害我,你这个毒妇,你才让侯府面上无光!” 元氏听见这话,立马呸了一声:“你可别冤枉她,她这个软骨头,敢对你下毒?她连在你药里吐口水都不敢!” 沈步辙一直沉默的站在一边,元氏斩钉截铁的话,狐疑的盯着江照影的脸。 耳畔是温穗穗声泪俱下的控诉声,沈步辙对自己的结发妻子,心中也生出了些怀疑:“那就叫大夫来验一验就知道了。” 第58章 药方 元氏一愣:“你也觉得是她下毒?” 沈步辙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他只是站在原地,低低的开口:“若是江氏真的没有下毒,找来大夫,也是证明了她的清白。” 他也不想怀疑江照影,可穗穗不会撒谎。 “可是那样名声会变得很难听。”沈老夫人拧着眉。 江照影听见这话,表情一下子变得很心碎,她直直的就朝着沈老夫人跪了下去。 “照影没有做过,照影得了世子的吩咐,呕心沥血照顾姨娘,将她看成自己的母亲,却没有想到,姨娘竟诬陷我,到头来世子竟还在怀疑我!” 她砰得一声,膝盖撞击青石砖的声音,清晰的传入沈步辙的耳孔,叫沈步辙浑身一颤。 温穗穗看见江照影这副柔弱的模样,气的险些要背过气去:“我诬陷你?我用我的头发来诬陷你?我图你什么?” 江照影只是凄婉一笑:“照影身无长物,不知道姨娘为何屡次针对我,卧病期间,一直拿我当丫鬟对待,挑剔起来,比婆母更甚!” 元氏在一旁听着,嘴角抽搐了一下,也不知道该作何表情。 沈老夫人倒是用沉默的目光,扫视了一下众人:“那好,那便去叫大夫吧。等事情水落石出,该赏该罚,老身绝不会轻纵。” 温穗穗听见这话,终于是松了一口气,脸上也多了几分志在必得的笑意。 她就是怕沈老夫人碍于侯府的颜面,又憎恨她,不愿叫来大夫。 若是大夫来了,一切便都好办。 铁证如山,江照影辩无可辩。 不一会儿,沈步辙叫来的大夫就已经到了邀莲院。 这李大夫是京城有名的圣手,许多官宦人家聘请他作为日常的府医,在京中也是小有名气。 就算是南阳侯府,也是要对他客客气气的,毕竟他医术高超,从前伏哥儿掉入粪坑,命垂一线,可都是李大夫施救的。 他拎着药箱,急急忙忙的进门,一抬眼,直直的便瞧见了温穗穗那骇人的模样。 他踉跄了一步,险些是要跌倒到了地上。 温穗穗清晰的感受到了大夫惊吓的眼神,心中袭来一阵悲切,她突然有些不想活了。 沈步辙清了清嗓子:“李大夫,今日叫您来,便是想让您分辨几样药膏,看里面是否被人下了毒。” 李大夫听见这话,咽了咽口水,终于算是回过了神:“请问世子爷,是哪几种药膏呢?” 沈步辙一个眼神,底下人便将一盒药膏,一罐药渣和一张药方都呈了上来。 这些都是江照影开的药膏、方子。 江照影只看了一眼,便垂下了眼眸,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 可温穗穗却犹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眼眸都亮了起来:“李大夫,您说,是否会有毒药,能让人头上脱发又流血,如我这般模样?” 李大夫点了点头:“是有这种可能,不过还是要看到底是用了什么毒。” 李大夫说完这话,便拿过了托盘上的药膏,打开药膏的盖子,随即又是用手扇闻了一下。 他微微皱眉,表情微动,立刻放下了药膏,又去寻了那个药方。 李大夫将药罐里的药渣倒了出来,将上面的药渣与药方的单子仔细比对。 药方是江照影亲笔写的,李大夫拿起药方,看了又看,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随即叹了一口气。 在场的众人,见李大夫是这副反应,眉头都皱了起来。 温穗穗的表情越发得意,而沈步辙,则是一脸憎恨的望向了江照影的方向。 “大夫?难道这里面真有人蓄意投毒,导致温姨娘脱发流血?” 他说完这话,又是朝着江照影的方向迈了几步,拽住江照影的手腕,便将她拖到了李大夫的身边。 “江照影!你到底还有什么好说的!你竟如此蛇蝎心肠?!” 李大夫眼眸死死的盯着那药方,原本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可沈步辙的动作,倒是让他猛地回过了神。 他急急摆手:“不!不!这药方和药膏没有一点问题!只是老朽就觉得,开着药方的医者医术高超,这药方配合得当,将每味药材的效力都利用到了极致!” “还有这药膏,也是能极尽最大速度的治愈疾病!刚问说着药方和药膏,是出自哪位神医之手?让老朽自愧弗如!自愧弗如!” 李大夫的话,犹如一声闷雷,惊得满座哗然。 元氏瞪大了眼睛,下巴几乎是要掉到了地上。 沈步辙整个人凝固在了原地,原本握着江照影的那只手,也是不自觉的滑落。 就连沈老夫人听见这话,都从座椅上站了起来,上前两步,走到了李大夫的身边。 只有温穗穗不停的摇着头,她尖锐的声音打破了现场的寂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药方和药膏绝对有问题,江照影绝对在里面下毒了!” 老大夫皱着眉看了她一眼,斩钉截铁的摇头:“这药方里面没有一味药是含毒的,老朽用从医三十年的经验担保,开着药方的人,定是用了很多心思,医者仁心啊!” 李大夫说完,又是用手摸了摸胡子,亮晶晶的老花眼望向了自己身边的沈老夫人:“敢问老夫人,这位医者身在何处?” “您觉得这神医愿意收在下为徒吗?” 沈老夫人哽咽了一下,倒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李大夫言重了,这药方不过是老身的孙媳随意开的罢了。” 李大夫一听这话,惊讶的眸子望向了江照影的方向。 却见江照影眼泪汪汪的开口:“温姨娘故意陷害我,世子也不相信我,有老大夫这番话,孙媳的此身,从此分明了!” 沈老夫人听见这话,急急弯腰,把江照影扶了起来。 而沈步辙呆呆站在原地,看着江照影凄婉又委屈的身影,心中陡然生出了万分的愧疚。 而温穗穗仍旧是顶着那张不堪入目的脸,歇斯底里的大喊:“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江照影要害我!这药有问题!这药一定有问题!就算是药中无毒,她也定是想用药性相冲,用相生相克的方法害我!” 温穗穗大声喊着,情绪激动的都吐出了一口鲜血。 而江照影听见她的话,眼眸在瞬间变得锐利了起来。 她的唇瓣抿成了一条直线,不着痕迹的看了温穗穗一眼。 相生相克。 果然是她,前世用相生相克之法害死自己,果然是温穗穗出的主意! 第59章 公平 温穗穗这话一出,倒是让在场的众人表情都变得疑惑了不少。 沈步辙将信将疑的听着这话,若有所思的望向了温穗穗。 温穗穗哭得惨烈,涕泗横流,模样虽然不好看,可沈步辙的心还是软了下来。 他思量了片刻,朝着那李大夫再次开口:“为了还世子夫人一个清白,还请李大夫再仔细的验验吧。” 李大夫听见这话,却是冷哼了一声,他拂袖就走:“世子爷若是不信任在下,在下也没有留在这里的必要了,你们另请高明吧!” 沈老夫人皱眉想拦,可那李大夫的气性却是大得很,他飞快的收拾好药箱,怒气冲冲的便走了出去。 可没走两步,却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回头转身,眼眸亮晶晶的望向了江照影。 “世子夫人医术精湛,实在令在下拜服,不知世子夫人可有收徒的打算?” 江照影听见这话,先是一愣。 却见着白胡子老头眼眸伸长了脖子望她,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江照影瞧着李大夫殷切的眼神,最终还是朝着他扬起了一抹笑:“若是李大夫您不嫌弃,我们日后可以交流医术。” “交流医术?好好好!”李大夫听见这话,终于心满意足。 他拍了拍手,脸上原本的怒意也消散了不少。 沈老夫人瞧着他这副模样,以为他不生气了,刚想好言好语的劝上几句,可等她还未开口,却见那李大夫转身就走。 沈老夫人深吸了一口气,一手扶额:“这个李大夫,是侯府常用的大夫了,伏哥儿落入冒犯,危在旦夕,就是他医好的。” “他医术高超,在京城也有声望,不单单是治疗咱们侯府一家,他不可能说假话。更不可能为了江照影一人,欺瞒侯府。” 沈老夫人说完这话,又是垂眸瞥了一眼瘫坐在地上啜泣的温穗穗:“事情真相已经出来,影影无罪,那就是你有意陷害了,你想要说什么?” 沈老夫人语气微凉,吓得温穗穗浑身抖了一下,她几乎是手脚并用的爬到了沈老夫人跟前。 “老夫人,这绝对有问题。我方才说了,江照影用的是相生相克的法子,就算是李大夫说的是实话,那药里无毒,可江照影害我的心思,是真的啊!” 温穗穗抱着沈老夫人的大腿,哭得梨花带雨,话里的意思却是斩钉截铁。 站在江照影身边的水瑶,听见这话,心中不由得为自家小姐提了一口气。 她想到从前江照影对自己讲的那番话,就知道这次的事情一定是自家小姐动了手脚。 水瑶紧张的望向的江照影,却见江照影沉默的站在原地,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的捏成了拳头。 温穗穗这副模样,沈老夫人不动容,可站在一旁的沈步辙,心脏却是抽搐的疼。 他看了一眼自己身边的江照影,随后便是上前两步:“既然温姨娘提出了异议,为了公平起见,还是再找个大夫来看看吧。” “看看那药渣,再看看这方子是否含了相克的药材。” 沈步辙都这样说了,沈老夫人叹了一口气,倒是也由着他了。 他又是叫来了一位大夫,是外头医馆的,没踏进过侯府的门槛,处处是谨小慎微的,脾气不大。 江照影冷眼瞧着沈步辙再次拿出药罐、药方和药膏,嘱咐那医者细细比对。 医者鞠躬连连,随即拿起药方看了一眼,眼眸猛地一缩:“这药方,好啊!” “那您瞧瞧这药渣里,是否有药方没有的东西?里头是否含了毒素?” 医者点了点头,将药罐中的药渣和药方上的各类药材仔细比对,每样都仔细闻过之后,又是放进了口中咀嚼。 众人屏息等候了片刻,温穗穗几乎都是要望眼欲穿了,终于听那医者开口了。 “药渣与药方上的各类药材能够一一对应的上,并且气味正常,里面并没有含有毒素,只是这药方开得确实是好。” 医者的话落地,温穗穗的眼眸便是猛地一缩,身形一晃,跌倒到了地上。 沈步辙马上就问:“那这些药材,是否能产生相克的作用?” 水瑶紧张的听着,牙根都有些发酸,甚至是感觉自己不会呼吸了。 却见那医者笑了一下:“药性相克,是每个医者自小就学的,这个药方没问题,都是些寻常的药材,没有相克的成分。” “若是有,在下第一时间便能发现问题了。” 众人听闻,此刻心下才明了。 怪不得刚刚那李大夫听见沈步辙的要求会如此生气,原来是觉得自己的医术被质疑了。 水瑶终于猛地松了一口气。 江照影闭了闭眼睛,再没有说一句话。 沈步辙此刻的表情也有些难看,他指了指瘫倒在地上的温穗穗:“那温姨娘为何会突然变成这样?又是掉发又是流血,弄得如此凄惨。” 医者听见这话,转头瞧了一眼温穗穗的模样,一时间也有些发憷,却还是上前两步,低声道了一句得罪,便捏住了温穗穗的脉搏。 “虚火旺盛,肾气不足,亏不能复。或许是姨娘思虑过重,身子受伤,引发了体内的暗疾。” “或许?”元氏讥讽的笑了笑:“到底是思虑过重,还是心思深沉?存心想要陷害江他人?”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元氏的话那医者不敢接,只是有些无助的看了一眼沈步辙。 沈步辙深吸了一口气,看着温穗穗泣不成声的背影,却又是忍不住抬头,看了江照影一眼。 江照影仍旧是脊背挺直的站在原地,脸上没什么表情。 沈步辙垂在身侧的手微微动了动,他张了张嘴,表情有些愧疚。 只见江照影感受到到他的目光,也抬起头来望着他。 沈步辙刚想上前两步,却见江照影直直的朝着他走了过来。 他刚扬起了一个微笑,却听见江照影清冷的声音,犹如泠泠的月色,在此刻响起:“世子,现在你信了吗?” “原来这就是你口中的公平。” 第60章 发疯 江照影说完这话,直接转身走了。 水瑶在心中暗暗的叫了一声好,急急忙忙的跟在江照影的身后,便离开了院子。 沈步辙瞧着她决绝的背影,心中突然多了几分酸涩,愧疚也是更甚了。 他急急的上前了两步,想要追,走到门口却又是停了下来。 元氏看着江照影的举动,暗自皱了皱眉。 沈老夫人坐在原位,微微摇了摇头。 等沈步辙重新回了大堂,元氏才算是回过神来。 她杵在原地,双手环胸,望向了沈老夫人:“婆母,如今证明是她诬告江照影,那这贱蹄子该如何处置?” 沈步辙喉头一哽,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捏成了拳头,此刻他却不能说一句话。 沈老夫人也将锐利的视线望向了温穗穗,让温穗穗的眼里多了几分惶恐。 她的心脏砰砰作响,额角也渗出了豆大的汗珠。 她从未想到自己是这个结局,江照影这个贱人居然能够全身而退! 这不可能!江照影绝对是在里面做手脚了! 被惩罚的人不应该是她! 温穗穗是第一次感受到了江照影并没有表面看着那样柔弱可欺,也并非是表面上表现的那样软弱无害。 可现在,江照影将那黄连一口口的喂进她的嘴里,如今她真的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 温穗穗正无比悲伤的想着,却听沈老夫人冰冷的声音在此刻响起:“温姨娘受了伤,也不好再处置家法。” 温穗穗和沈步辙,同时松了一口气。 却听沈老夫人的声音仍旧是在继续:“只是她心思不正,让影影蒙了冤屈,那便抄十册的佛经,静静心吧。十日之后,老身我亲自去收!” 十册佛经,竟在十日之后便要收? 素日里后宅的夫人经常抄经,断断续续的,抄写一册的佛经,便要用上一年的时间,就算是整日都在抄,夜以继日,昼夜不眠,也绝对抄不完十册。 不仅是抄不完,恐怕十日之后,不仅是手腕和眼睛,就连人都要废了。 沈老夫人这招用的是软刀子,却杀人诛心,甚至比用上家法,要更加心狠了。 温穗穗听见这话,表情在一瞬间苍白了起来。 她一下子就抱住了沈老夫人的大腿:“老夫人饶命!老夫人饶命!妾身日后还要辅导伏哥儿的功课,妾身要照顾伏哥儿啊!” 沈老夫人只是低头瞥了她一眼,竟笑出了声,声音嘶哑犹如毒蛇一般:“老身又没拔了你的舌头、断了你的手筋,不过叫你抄几页书,你就不愿辅导功课了?” 是玩笑也是警告。 温穗穗眼眸猛地一缩,急急收回了自己的双手,吓得浑身都在颤抖,可无论如何是不敢求饶了。 元氏听着,脸上露出了无比快意的神情。 沈老夫人的那番话,也叫沈步辙的身后是吓出了一身冷汗,他站在原地,无论如何也是不敢为温穗穗求情了。 沈老夫人沉下脸,无言的扫视了一下众人的脸,便扶着陈嬷嬷的手,缓缓站起身,沉默的往外走。 她今日见证了江照影医术的高明,又知道她是被冤枉的,无论如何都是会严惩温穗穗,也算是给江照影送了一个顺水人情。 无论是谁求情都没用。 自从这日以后,沈老夫人虽没明说,可温穗穗就是被半软禁在了邀莲院里。 日日除了用膳,便是抄经,甚至连睡觉都睡不得。 沈步辙仍旧是心疼她,每日都会躲过下人来邀莲院看她,却不肯用手段叫人帮温穗穗抄书,只让她自食其力。 温穗穗只得不眠不休,昼夜不停,不仅是眼睛花了,手腕也酸胀的根本抬不起来,只能日日对着经书落泪,觉得自己的人生和眼前的环境一样黯淡。 她仍旧是坚持的认为江照影的药有问题,所以将她安排的汤药和药方,全部都是丢了出去,再也没用了。 因为这个,温穗穗原本好了大半的脸,如今却重新出现了红肿和溃烂。 不仅如此,她突发的恶疾,也一日比一日更加严重,原本不多的头发已经完全掉光了,还腹泻难止,开始喘不上气。 温穗穗只能日日用布包着头,坐在案前抄写佛经,还时不时要跑去茅房,整个人在一时间消瘦了不少。 直到第三日的时候,温穗穗已经完全承受不住了。 “辙郎……”温穗穗声音哀怨的抬头望他,让沈步辙喂汤的手一顿。 这汤照例是元氏熬的,昨日温穗穗觉得经书抄累了眼睛疼,又是遇上了腹泻不止的情况,便提出了要喝山药猪蹄汤。 元氏仍旧以为是自己的宝贝儿子要喝,今日起了个大早,买了最新鲜的猪蹄,刚一做好便给沈步辙送来了。 “穗穗,是汤太烫了?”沈步辙听着温穗穗的话,深吸了一口气,恢复了神色,温声道。 “不,不是。辙郎,我被她害得这样惨,你为我报仇吧!你为我报仇吧!” 温穗穗说着,情绪突然变得激动了起来,她大口大口喘着气,颤抖的双手紧紧的捂上了脑袋。 沈步辙表面关切,可态度却没有丝毫的动容:“穗穗,我一直是相信你的,可事实证明,她的药没有一点问题,是你想多了。” 温穗穗一听这话,心中原本紧绷的弦突然断了,她一瞬间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连你都不信任了,是吗?” “是她害了我!是她把我害成了这副样子?谁来救救我,谁来救救我啊!” 温穗穗的表情十分痛苦,身子蜷缩了起来,双手更是紧紧的捂住了胸口。 沈步辙瞧着温穗穗这副模样,十分不解:“你如今已经三日没有用她的药了,身子不仅没有变好,反而是更差了。影影她是真的心善,也是真的想要医治你,你为什么对她的敌意那么大呢?” 沈步辙越说,温穗穗的脸色便越发的白了起来。 她神情激动又恍惚,整个人就像是发疯了:“那就是这个汤!是这个汤有问题!这个汤我也是日日在喝的!” 第61章 疯病 沈步辙皱了眉头,觉得眼前的温穗穗变得自己都不认识了:“这汤,可是你自己要求要喝的!” “我娘每日辛辛苦苦早起熬汤,她以为是要给我喝的,怎么可能在里面下毒?穗穗,你说这话就很不应该了!” 温穗穗说:“那就是花!是香薰!是一定是有人要害我!一定是有人要害我!” 沈步辙猛地上前了一步,紧紧握住了温穗穗的肩膀,将她固定在原地:“穗穗,你冷静一点,你先冷静下来,你现在就像是在发疯!” 温穗穗感受着沈步辙的桎梏,猛地挣扎着,双手挥舞着想要挣脱开沈步辙,却不慎甩了他一个耳光。 啪的一声,清脆的响。 沈步辙的身子猛地一顿,他感受着脸颊的一阵疼痛,不可置信的用手捂住了脸:“我看你是真的疯了!” 温穗穗感受着沈步辙可怕的眼神,呼吸一窒,又是忍不住落下泪来。 她一下子就朝着沈步辙跪了下去:“辙郎,我很难受,我真的很难受,求求你再叫一个大夫过来吧!” “让大夫检查一下我是哪里有问题,好不好?是不是这些花,这些汤药的问题?” 沈步辙听见这话,在原地沉默了许久,看着温穗穗跪倒在地上,纤细的脊背哭得一抖一抖的模样,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我答应你。” 沈步辙将温穗穗扶起来后,又是敲了敲门,吩咐他带来的心腹偷偷去府外,再找一个大夫。 温穗穗如坐针毡的等着,等了许久,才等到了那个大夫。 大夫脚步匆匆的进了屋子,温穗穗便立刻把门关上了。 他不认识沈步辙,也不认识温穗穗,所以沈步辙也没了遮掩的必要,直接让他检查了那桌上那山药猪蹄汤,是否含毒。 大夫用银针试了试毒,银针没有变化,在温穗穗的要求下,他还亲自喝了一口,断言这汤没有问题。 温穗穗便急急让他去检查了屋子里的熏香和院子里的植物,并将江照影那张药方拿给他看。 可大夫看来看去,都没有检查出任何问题。 没有含毒,也没有相克,一切都非常的正常。 温穗穗几乎是要发狂了:“没有问题?没有问题!什么都没有问题,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大夫细细的诊断了温穗穗的脉搏,最终摇了摇头:“心情郁结,两眼无神,虚火上扬,脾虚肾虚,亏不能复。” “真正的问题,是在您的心啊!” 温穗穗冷笑一声:“你是说这一切都是我虚构的?是你觉得我疯了?是我的幻觉?” 沈步辙倒是没理会温穗穗,急忙问那大夫:“大夫,敢问她心情方面有了疾病,还出现了发狂的举动,应该如何治疗?” 大夫思索了一片,一拍大腿:“就刚刚那张方子!检查吃那个药,倒是能缓解症状,不会喘不上气,也不会更加发狂。” 温穗穗彻底崩溃了,又是哭,又是笑:“我吃药?我吃她的药?她给我喂得是毒药!” 沈步辙也在此刻彻底的失去了耐心,开始咆哮:“她没问题!所有的东西都没问题!她是清白的!她根本不知道我们的事情,又怎么会害你呢!” 沈步辙说完这话,余光瞥见那大夫表情惶恐,几乎是要将自己的脑袋埋到胸前了,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他急忙敲了敲门,让心腹赶紧把大夫带走。 等那大夫被带走后,沈步辙怒气冲冲的丢下了一句,“你瞧瞧你现在胡言乱语、疑神疑鬼的模样,你确定你没疯?” 说完这话,他便干脆利落的翻了窗户走人。 只留下温穗穗一个人,在屋子里发出了癫狂的尖叫声。 随后,屋子里又是传来了一阵瓷器破碎的声音。 “我没疯!我真的没疯!为什么人人都说我疯了!” 沈步辙避开人群,急匆匆的走出邀莲院,在半道又是碰见自己的心腹和那位医者。 这心腹名叫读棋,是他来邀莲阁专门用的,他不比观墨,没人能记住他的脸,也就不会有人产生怀疑。 他让读棋那医者好生送了出去,又是给了他十两银子,封住了他的嘴。 沈步辙做完这一切的时候,还隐隐约约能听见邀莲院里传来温穗穗撕心裂肺的尖叫声。 他深吸了一口气,疲惫的身影直直站在原地,却突然觉得自己变得很空虚。 沈步辙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脚步拐着拐着,便到了江照影的春华院门口。 只是站在门口,便能听见春华院内传出来的欢声笑语,还有里头传出来的阵阵香气。 分明已经进入了深秋,可春华院内仍旧是绿意盎然,院子两旁种着的绿树,枝繁叶茂。 春华秋实,秋天,也该到了收获的季节了。 江照影这两日的心情都很好。 早晨水瑶突然提起炸鸡的事情,江照影便叫她去买回来了新鲜的食材,当场要给他们尝尝鲜。 等众人一起炸好了炸鸡,配上各种料汁,春华院的所有人,便都坐在院门口,围炉煮茶。 原本几个丫鬟小厮,还十分拘束的推辞,可实在是架不住那炸鸡的香气,水瑶第一个坐下来尝了鲜,其他人便也纷纷坐了下来。 可这院内的欢声笑语,很快却被沈步辙这个突如其来的不速之客打断了。 水瑶眼尖的瞧见门口的动静,腾地一下便站了起来,水荷和几个小厮也纷纷防备的站在水瑶的身后,想如从前一般拦着他。 “世子爷有何贵干?我家小姐没空。” 沈步辙感受着几个丫鬟小厮防备的眼神,喉头一哽,将愧疚的目光望向了水瑶身后的江照影。 江照影仍旧是坐炉前,此刻正端起了炉子上的茶壶,往水瑶的茶杯里倒茶,动作行云如流水,恬静又惬意。 沈步辙咽了咽口水,朝着水瑶露出了一个笑容:“从前的事情是让影影受委屈了,我没走错路,今日是特来找她的。” “找她?难道是还想让小姐抛下尊严去伺候人,再来冤枉我家小姐投毒了吗?”水瑶冷笑了一声,声音掷地有声。 第62章 嫌脏 沈步辙听见这话,眼底的愧疚是更甚了。 他后退了一步,却发现自己辩无可辩,只能伸长了脖子,朝着江照影喊:“影影,影影,你有空吗?” 江照影听到他的声音,手上的动作一顿,才朝着外头笑了笑:“世子爷风流倜傥,无拘无束,自然侯府哪里都能去。” “水瑶,莫要失了礼数。” 水瑶一听这话,翘了翘嘴巴,却还听了江照影的话,让开身子,放了沈步辙进去。 沈步辙瞧着江照影让自己进门,心中松了了一口气,急急上前,便坐在了江照影的对面。 “今日怎么有闲情逸致,在院子里围炉煮茶?” 江照影朝着他扬起了一个苦涩的笑容:“最近一直心情不佳,前几日又是太过劳累,底下人哄我开心罢了。” 沈步辙一听这话,又是一噎,脸上的笑容也越发的局促了起来:“你们院子里人的厨艺倒是不错,这东西闻着还挺香的。” 炸鸡金黄的色泽和迷人的香气,勾得沈步辙直咽口水,他说完这话,便伸手想要去夹上一块。 可还未等他把炸鸡递到嘴边,水瑶便一个饿虎扑食,夺走了沈步辙手里的炸鸡:“世子莫要吃了,若是这吃食害得您脱发流血,到时候再叫来个大夫,我家小姐就说不清了。” 沈步辙动作猛地一顿。 “妮子顽劣,世子莫要见怪。”江照影抬头,朝着水瑶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 话里虽是在责怪,可是又带着几分纵容。 沈步辙的双手骤然空了,只能尴尬的放在膝盖上搓了搓:“影影,你是还在怪我吗?” “其实我今日出门,便是特意前来道歉的。” 江照影只是平和的望着他:“温姨娘冤枉了我,可世子您与温姨娘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替她道歉?” 沈步辙的喉咙紧了又紧,自打进了春华院,他的喉咙便没有放松过:“从前的事情是温姨娘冤枉了你,而我叫你去照顾她,更是委屈了你。” “你的药方没有一点问题,温姨娘却这样责怪你,是她的不对。” 江照影看着沈步辙脸上显而易见的愧疚,伸手取起眼前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 药方自然是没有任何问题,因为她根本就没有对那个药方动手脚。 真正有问题的,是温穗穗自己每日要求要吃的那个补汤。 是沈步辙一口一口,亲自喂给温穗穗的补汤。 侯府中的李管事,被她派人安排的迷上了赌博,输了钱,近日便开始挪用府中采买食材的公款。 正是这李管事,正巧派上了用场。 江照影专门叫人找机会,每日低价卖出好的食材给李管事。 李管事偶然遇见这事,低价就能买到质量好的食材,剩下的钱便能拿去赌博,好赌之人赌红了眼,以为自己走了狗屎运,自然没有怀疑的买了。 而元氏是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爱子心切,竟每日早早起床,亲自去给沈步辙买了最好的食材。 只要每日早晨,派人观察元氏买了什么,再低价卖给李管事与之相克的食材,李管事肯定会买,这就决定了侯府的吃食。 也就达到了相克的目的。 温穗穗要喝甲鱼汤,江照影便卖给李管事田螺、苋菜、黄鳝、芹菜,两者相克,导致腹泻。 温穗穗要喝甘蔗茅根汤,江照影便卖给李管事鱼笋、白酒、海鲜、葡萄,两者相克,容易中毒。 温穗穗要喝猪蹄黑豆汤,元氏往里面还加了黑木耳,江照影便卖给李管事白萝卜,这会导致皮炎皮藓,让她脱发。 …… 温穗穗本就受了伤,身子骨弱,心情抑郁,而每日吃的膳食全都是与她服用的补汤相克的东西,就算是铁人也熬不住。 江照影开得药方虽然无害,却掩盖了她体内的中毒症状,医者见了,什么都查不出来。 想必温穗穗死都想不到,害她如此之深的东西,竟是沈步辙一口一口喂给她喝的汤药。 就与她前世一样,如饮蜜糖,却服砒霜。 这样的滋味,一定会很不好受吧? 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江照影掩去了眼底的笑意,对着沈步辙温声开口:“我十分感激温姨娘,不知道为什么,温姨娘却总对我心存防备,不仅刻意为难我,还想要冤枉我。” “夫君,说实话,我其实很受伤。” 沈步辙听着江照影轻声细语的话,瞧着她眼底抹不去的悲伤,心中也多了几分心疼。 从前太多偏见,让他第一次发现江照影是这样的好。 待在她的身边,人的精神不仅不会紧绷,还会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宁静之感。 沈步辙突然发现自己很喜欢这样的感觉。 于是他往前倾了倾身子,拉近了与江照影的距离:“温姨娘大概是人老了,又是被太后责罚,导致情绪崩溃,每日疑神疑鬼、疯疯癫癫,怀疑这个又怀疑那个。” “倒是苦了你了。” “苦倒是不苦,能治病救人,医治温姨娘,一直是我的梦想。”江照影笑了笑,笑容里藏着几分深意。 “到时若是世子有恙,若不嫌弃,也可以找我治疗。” 沈步辙眼睛一亮,听见江照影主动亲近的话语,心里很是开心:“你医术这样高超,我开心都来不及,怎么会嫌弃呢?” 江照影抬了抬眉骨,朝着他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那就,拭目以待了?” “好好好!拭目以待!” 沈步辙兴奋的又是与江照影聊了片刻,直到江照影露出了恹恹的神情,看上去是有些疲倦了,他才起身告辞。 江照影眼眸幽幽的看着他的背影,起身恭送。 等沈步辙走了之后,江照影的表情便是在一瞬间冷了下去。 “水荷,去把他坐过的椅子和碰过的筷子全都烧了。” 水荷一愣:“小姐?这世子爷是有毒吗?” 江照影的声线仍旧是十分平和,就像是经过岁月冲刷的一块鹅卵石:“没有毒,只是我嫌他脏。” 第63章 承诺 与此同时。 一间明亮又宽大的书房内,门窗紧掩。 书房的陈设简单,一切以黑白两色为主调。 线条冷冽生硬,以玉石和白瓷为装饰,装饰虽少,却样样名贵考究。 虽是深秋,秋高气爽,一般人不会觉得寒冷,可这屋内却是铺了毛茸茸的地毯。 书房中间还摆放了一个正在燃烧炉子。 周珩端坐在案前,膝上还盖了一件薄薄的毛毯,他轻轻咳了一声,又抬起眼眸看着眼前的人。 那双墨黑的眼神,与他的皮肤一般没什么温度,仿佛他眼眸所及之处,便能顷刻结冰。 李和风瞧着周珩这副样子,是心疼的叹了一口气:“少主,如今天气冷了,您的身子是越发的要受不住了。” 周珩听闻,眼底没什么波澜:“这么多年,都是这样过来的,倒是让您担心了。” “您今日前来,可是因为您所治疗的几处官员家中,有什么动静?” 李和风,便是那李大夫,是周珩在京中埋得一处眼线,也是一直陪在他身边的老人了,对周珩的身体有所了解,却又是无力回天。 “其余的没什么异动,倒是老夫昨日去了一趟南阳侯府。” “南阳侯府?”周珩眯了眯眼睛。 “倒也不是那南阳世子的事情,是那南阳世子夫人。昨日侯府内姨娘怀疑自己被世子夫人下毒,可世子夫人的药方和药膏,倒是非常出彩。” 李和风回忆起昨日见到的药方,伸手摸了摸下巴,显然是对江照影的医术很感兴趣,更是有几分跃跃欲试的兴奋。 “单单从那药方和药膏,便能看出她的医术是一流的,远在老夫之上。甚至她对付那姨娘的法子,老夫都不得其解。” “她会医术?”周珩骤然听见这话,修长的手指不受控制的握住桌沿,脸上更是多了几分惊诧。 李和风知晓自己眼前的这位少主,向来喜怒不形于色,泰山崩于前都佁然不动,可如今却是有了这么大的反应。 他有些奇怪的皱起了眉头:“少主,是有什么事情不妥吗?” “老夫只是觉得,这位世子夫人还很年轻,却已是精通医术,或许设法叫她来瞧瞧您的病,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身份这事倒是不用担心,隐瞒了您的身份,找个法子糊弄便可。” 周珩终于是笑了,眼眸缓缓抬起,注视着眼前的一片虚无,也不知道回想起了什么。 “倒是糊弄不过去了,她已然知道我的身份,更是许诺要倾尽所有、鼎力相助。” “苍书,去一趟南阳侯府,问问夫人何时有空赴当日之约?” “记得态度好些。” …… 春华院 江照影刚刚送走了那瘟神,众人倒是也没心情吃喝了,她让水瑶他们收拾完残局。 等水瑶麻利的将锅里的油舀到碗里,江照影便拿着泡茶的茶壶,和炸鸡用的锅具进了小厨房。 可谁知,江照影刚一迈进厨房,原本黯淡无光的厨房,此刻却陡然出现了一个黑漆漆的身影。 眼前之人武功极高,气息全无,何时摸到她厨房来了,竟无一个人知晓! 江照影吓得尖叫了一声,手中沉重的铁锅,便不受控制的往那黑影抡去。 哐当的一声,又是传来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江照影慌乱之中,竟还觉得那声音有几分耳熟。 她定睛一瞧—— 竟是苍书! 不一会儿,江照影便被苍书带来了安王府。 两人排排站在周珩院前,苍书义愤填膺,江照影神情闪烁,表情看似有些心虚。 “主子!您叫我客气!我是客气了!可人家却对我不客气!” “主子,她一定是南阳侯府派来的刺客!您是要把她带到咱们府内,再毁尸灭迹,不留痕迹!对吗!” 苍书一手捂着头上的大包,在院子里龇牙咧嘴的开口。 江照影被苍书的话逗笑了,她急急从药箱里翻箱倒柜找了消肿的膏药,又递给了苍书。 “对不住对不住,当时厨房太黑了,一下子蹿出来一个人影,我便以为是歹徒,我不是故意的!” “你才是歹徒!你肯定是故意的!你记恨我!”苍书急的跺脚。 江照影听见这话,心底生出了几分愧疚。 这侍卫虽武功高超,可脑子却好不到哪儿去,如今被她这样一砸,看着是更傻了。 江照影正想着,却听屋内传来一声男子的轻咳,随后又是一阵脚步声。 面前紧闭的大门在一瞬间打开,江照影便觉得瞬间有一阵寒气从屋内涌出,让她身边的温度一下子降低了不少。 “殿下?”江照影有些错愕的抬头望他。 周珩站在高处,垂眸往下望,墨黑的眼神就像是悲悯的上神,他的视线一瞬间撞进了江照影的眼眸里。 江照影瞪大了眼睛,怔怔的望着眼前的人,一瞬间竟是什么都忘却了。 一眼万年。 耳畔似乎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只有脑袋顶着大包的苍书,在此刻着急上火:“主子!主子!这歹徒是不是对您的眼睛使用了暗器啊!” “您眼睛怎么瞪得老大的,一动都不动!” 暗涌的潮流在一瞬间烟消云散,江照影猛地回过神,才有些不好意思的清了清嗓子。 她刚想开口,却听周珩温润的声音响起:“夫人莫怪,是在下冒犯了。” 他穿着一件月牙白的圆领袍,腰间的玉佩在他行走时碰撞作响。 只见周珩掀起衣袍,下了台阶,就走到了江照影的身边。 “……夫人从前的承诺,如今还算数吗?” “我欠殿下两个情谊,是怎么都还不清了,从前的许诺自然算数。” 江照影说着,又抬眸望他,觉得他墨黑的眼眸里,此刻好似含了水雾:“几日不见,殿下的病情是更加严重了吗?” 周珩没有说话,只是俯身要接过他手中的药箱,男子的沉木香再次萦绕鼻尖,两只手险些交叠。 江照影急急拎起药箱,又将药箱捧到了自己的胸前:“不必劳烦殿下。” 周珩伸出的手握了一个空,削葱般的手指在空中停顿了一息。 第64章 像她 随后他自然的收回了手,朝着江照影露出了一个笑容:“陈年久疾,如今又复发了。” 江照影抿着唇点了点头:“我虽医术不精,却会尽力的。” 她说完这话,周珩便转身,示意她跟着自己走,江照影双手拎着药箱,亦趋亦步的跟在了他的身后,进了屋子。 偌大的院内,只留下苍书一个人张大了嘴巴:“主子!她如此可疑,咱们不是将她掳来安王府,毁尸灭迹的吗?” “怎么能让她来医治您呀!” 苍书如今连脑袋上的大包都顾不得了,三步并作两步,急匆匆的跑进了屋子。 等他进了屋子之后,看见的便是两人在软榻上对坐的画面。 江照影将药箱放在小几上,认真的询问了病情。 一男一女皆是形容昳丽、白璧无瑕,静静的坐着时,就像是一幅画。 苍书的呼吸都在一瞬间轻了几分,他顿了顿脚步,倒是不再开口,而是沉默的站在了周珩的身边。 “不过深秋,殿下竟穿的如此厚实,您……是畏寒吗?” 周珩点了点头,“冬日里便会感觉身体很冷,如何都暖不起来。” “除此之外,是否还有其他问题?”江照影又问。 “发病时心绞疼痛,大夫看不出原因。” 听见这话,江照影的神情凝重了几分:“是什么时候会发病?您的病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发病时没有缘由,也没有固定的时辰,心疾却是自幼便有的。” 周珩说这话的时候,神情倒是并不凝重,面上还带着几分习以为常。 “自幼的疾病?”江照影皱起眉头,再次询问。 周珩点了点头。 江照影抬眸看他,眼底又是多了几分错愕。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前世的安王虽没有提前回京,可他根本没有病。 她回来后仍旧是遭到了皇帝的打压和众皇子的忌惮,在外人看来,低调万分,但是他从未声称过自己病弱。 与今世完全不同。 江照影在前世,也曾在宴会上遥遥的见过安王一面,那时的他绝不是如今这副病怏怏的模样。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照影想着,咬了咬唇瓣,再次开口:“请问能给您把脉吗?” 周珩欣然点头,随即便伸出了手,放在了玄色的茶几上。 他的手似玉,指节修长,骨骼分明,瓷白的肌肤下,几乎能看见他的青筋和脉络。 江照影莫名觉得觉得自己的呼吸都紧张了几分,她的手悬在空中一顿。 “夫人?” 周珩清润的声音响起,让江照影勉强回过神,她道了一句得罪,便伸出手捏住了眼前的脉搏。 脉搏迟缓、有力,江照影捏了许久,脸色都沉了下去。 周珩安静的坐着,过了许久,才听江照影凝重的声音:“您的脉搏竟与常人无异?” 他苦笑了一下:“是无异,这病寻遍了天下名医,都找不到一丝病灶,身子看着也与常人无异。” 江照影没有说话。 他的脉搏与常人相同,可江照影两世加起来也算是行医数年了,却从未见过这样的病情。 可她知道,周珩是真的有病,并不是扮猪吃虎、有意隐瞒。 从他的面色、从走路的脚步,便能看出那病害了他许久,想必发病时,是要忍受常人所不能忍受的疼痛。 “从未见过您这般的情况。若是一时半会儿找不到病灶,我便只能通过针灸和寻常的药,来缓解您体内的寒气,减轻您病发时的痛苦。” 难得遇见自己一时半会解决不了的病,江照影眼眸里含着几分愧疚,她唯一能庆幸的是,她手里这套银针是爹爹从前亲自做的。 而她从未丢掉过爹爹的手艺,反倒是前世更加精进了。 “能够缓解便是好的,我信你。”周珩很平静,眼底也没有失落,他朝着江照影扬起了一个微笑。 苍书静静的听到这里,拽着袖口擦了擦眼泪,难得在此刻开口:“从前主子找遍天下名医,却没有一人能缓解他的苦楚,若是您真能缓解,您要了我都成!” 江照影被他逗笑了,忍不住抬起头,眉眼弯弯的瞧着他:“你哪里看出来我喜欢强迫良家夫男?” 就连周珩都忍不住抬起头,无言的看了他一眼。 苍书这才猛地回过神,才知道自己笨嘴拙舌说错了话。 他脸上爆红,说话也结结巴巴:“属下……属下的意思是,您若是……若是治好了主子,就算要了我的性命都成……您不是喜欢大锅抡我吗?” “那我就当是为了能用大锅抡苍书,也要努力治好你家主子。” 江照影笑着打趣,随即又是拿出了随身的银针,在烛火上消了毒。 又是按照自己的记忆,在周珩的手腕上细细落针。 一炷香时间之后,周珩便清晰的觉得自己身上的寒意有了些缓解,他的眼眸突然有了些神采:“夫人医术高明,敢问是师从何人?” “师从家父,可惜家父已经逝世。没有找到病灶,针灸始终是治标不治本。” 提到自己的父亲,江照影收银针的动作一顿,随即又是面色如常的说出了这番话。 “治标也是好的,夫人刚刚的针灸,难得让我好上了些许,若是夫人能开药,便为我开张方子吧。” 江照影闻言,点了点头。 她收拾好药箱,苍书便拿来了纸笔。 江照影信笔提下方子,承诺自己会回府留心此类疾病,两人又是约定了下次的治疗时间。 等做完这一切后,江照影看着外头的天色,便提出了告辞。 等苍书送江照影回了侯府,又再次回到屋子里的时候。 却发现周珩仍旧是端坐在原位,手中正拿着江照影开得那张方子,他低垂着眼眸,药方上的一字一句都看得仔细。 苍书一愣:“主子,您是要让属下去验证这张药方,是否有害吗?” 周珩摇头,他闭了闭眼眸,面上多了几分惘然,削葱般的指尖划过药方上干透了的字迹,他喃喃自语:“像她,又不像她。” “苍书,去查查吧,去查查她的从前。” 第65章 大测 江照影早早提出告辞,便是因为今日是江闻祈从书院归家的日子。 瞧着外头的天色,也大致是到了时辰,于是她被苍书送回春华院,刚一落脚便和水瑶坐着马车去白鹿书院接人了。 江照影到的时候,正巧江闻祈背着布包从门口出来。 远远的瞧见她,江闻祈眼眸都亮了,一路小跑便到了江照影的身边。 “夫人!夫人!” 江照影瞧着他兴高采烈的样子,脸上也不由得浮出了几分笑意。 她接过江闻祈背后的布包,便带着他上了马车。 三人在马车上落座,马车辚辚,便听见江照影温柔的声音:“这些时日在书院中,感觉如何?” “学业是否跟得上?” 江闻祈点了点头,见江照影关心他,脸上是少有的欢喜:“让夫人挂心了。我在书院里过得很好,也认识了很多新同窗。” 为了增加话里的说服力,原本寡言的江闻祈,绞尽脑汁的继续道:“与我睡在一屋的是谢鸿鸾,有他的照拂,我在书院的日子倒也轻松。” 江照影听见这个熟悉的名字,倒是有些意外:“谢鸿鸾?可是赵阳公主的第二子?” “听公主说,那小儿天资聪颖,却性格顽劣,最喜欢捉弄人,每每归家都是要被公主和谢大人混合双打,把赵阳公主气得都要来我这开药了。” “倒是不想他能与你关系好,还能照拂你。” 要知道,赵阳公主年轻时便是个混世小魔王,谢大公子遗传了谢大人,温文尔雅;谢二公子则是遗传了赵阳公主…… 江闻祈只是笑笑:“他很乖的,日后不会再喜欢捉弄人了。” 听见这话,江照影倒是放心了些许。 若是有谢二公子与他为伴,倒是没有人敢再欺负他了。 江照影又是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问起了沈伏:“那沈伏二入书院,可是与从前不同了?” 江闻祈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他在书院中,也是众星捧月的存在。” “从前看不起他的学子,听他信口便能念出绝妙的诗句,更是差点成了书院先生,破格录入,便心服口服。” “无论是年长或是年少,无论是用膳还是读书,总有那么一群人,围在他的身边,百般讨好。” “目的就是为了沈伏在半月后的书院大测中,能够一举夺魁,然后带上两人,同住一间院子,这样他们就能一人一间屋子。” 书院大测的事情,江照影倒是有所耳闻。 白鹿书院的大测,便是在年终,一年一次,每每开始,便会引得京中许多人的关注。 原本是每两个学子住一间丙号房,可测试前三便能一人住一间甲号房,三人一间院子。 甲号房无论是吃食还是用度,都会比一般的房间好上许多,以供学子们能够日夜学习。 更关键的是,若是真能入甲,便能将成绩记录在学子的档案中,对学子未来的仕途,多有帮助。 江照影想到这里,倒是有了些疑问:“今年的大测,竟是在半月之后?” 江闻祈点了点头:“不知为何,提前了。” 他见江照影好奇沈伏,于是想了又想,对着她继续道。 “还有一点奇怪的是,沈伏虽被学子们众星捧月,可书院里的先生们对待他的态度,却是兴致缺缺。甚至是不如对谢鸿鸾来的好。” “谢鸿鸾从前虽顽劣,可先生对他的功课也是耳提面命的严格;反观沈伏,先生们却是轻飘飘就放过了。” 江照影听到这里,神色微动。 她正要说话,却见马车正放慢了速度,缓缓停了下来。 “小姐,是侯府到了。”水瑶掀起帘子往外望了一下,继而回头道。 三人皆是下了马车,回了春华院。 等江闻祈进了自己的屋子,便发现桌头多了一本册子。 原来是他上次回来时抄录了部分的诗集。 江闻祈翻了一下,却发现这本诗集如今已经被抄录完毕,页页记录的都是经典,共有两百多首。 后面的部分,大概都是江照影的字迹。 “夫人,这是何意?”江闻祈转身询问的时候,江照影正踏过了门槛。 她将书包放在了软榻上:“从前说让你帮我抄的诗集,可惜你归家日子甚短,未抄录完毕。” “想着翻阅些先贤的诗文,倒是对你们读书有益,我闲着也是闲着,便自己抄完了。” “又想到这诗集是孤本,若是遗失便是可惜,你若有空,翻阅之余,还能帮我多抄几本,让这诗集永远的流传下去,别让有心之人鱼目混珠。” 江闻祈听了很开心,紧紧将那诗集抱在怀里:“夫人,我能否将这诗集带到书院里翻阅?” “瞧着它,便能日日想到您了。” 江照影失笑,又是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傻孩子,自然可以。我抄录了,便是为了让你带去书院的。” “先贤的诗集是民族文化的瑰宝,绝不是可以剽窃,用来为私人牟利的工具。” 江照影语气如常,可话中的含义却让江闻祈心中一震。 他郑重的点了点头:“夫人,我明白了。” 而另一侧,沈步辙傍晚散值后,便直接从户部乘了马车去白鹿书院接回沈伏。 而沈老夫人以及元氏,甚至是沈明珠,早早的便站在侯府门口,等着沈伏回来。 等马车到了南阳侯府门口,小厮急急停马,上前掀了帘子,众人便瞧见了沈伏那张肥嘟嘟的脸。 抬头瞧见众人,脸上的笑容里带着几分得意。 他灵活的一蹦,便跳下了马车,雄赳赳、气昂昂走进侯府的时候,就像是一只战胜的小公鸡。 元氏瞧着自己的乖乖孙,开心的心都要化了,她急急上前,就将沈伏搂在怀里。 “乖乖孙,终于回来了。” “你在书院感觉怎么样?是否有人在里头欺负你?” 沈伏听见这话,得意的扬了扬头,声音脆生生的:“感觉非常好!无论是谁,在我跟前都要客客气气的讨好我!” “就连书院里的先生们,都要好声好气的跟我说话,别提有多爽了!” 第66章 改变 众人听见这话,皆是松了一口气,脸上也浮现出了几分笑意。 元氏无比自豪的看着沈伏,怎么看怎么喜爱:“不愧是我的乖孙孙,就是厉害!” 沈老夫人此刻也含着笑意,上前两步,走到沈伏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如此甚好,你便跟着你祖母回院子。府中早已安排了晚膳,给你接风洗尘!” 可沈伏一听这话,脸色却突然一变,他眼眸望向四周,话语里吞吞吐吐的:“……跟祖母回去?那温姨娘呢?” “从前我是跟着姨娘的,我要跟着姨娘!” 元氏听见这话,就像是一点就着的炮仗,她一下子撒了伏哥儿的手,道:“伏哥儿,你要知晓清楚了!温穗穗是你祖父的姨娘,跟你更是半点关系都没有!” 沈老夫人听见这话,脸色也不是很好看,她淡淡道:“温姨娘犯了过错,如今正在院子里抄经,你不便去打扰。” “伏哥儿你进了白鹿书院读书,日后便是个大人了。温穗穗心思不正,你跟在她身边,她必定要教坏你!日后就让你祖母照顾你,别再见温姨娘了!” 她说完这话,缓缓弯下身子,与沈伏的视线平视:“你是我们南阳侯府家的孩子,天资聪慧,倘若认真听先生的教导,就一定会将来的状元郎!” 沈老夫人说的斩钉截铁,明显是对沈伏很有自信。 可沈伏却突然叫了起来:“若是不能见温姨娘!我才不要当状元郎!我要件温姨娘!我要见温姨娘!” 从马车上下来的沈步辙,骤然听见这话,抬眸一瞧,看家的就是沈老夫人和元氏阴沉如水的脸。 他急急上前几步,一气呵成的捂住了沈伏的嘴巴,随后又是叫小厮关上了南阳侯府的大门,才笑着朝两人解释。 “伏哥儿的意思是,他从前的诗词都是温姨娘教的,若是没有温姨娘,沈伏怕自己成不了状元。” 沈老夫人听见这话,脸色不仅没好多少,反倒是更沉了。 但是沈伏很快挣脱了沈步辙的桎梏,眼珠子一转,马上道:“祖母!十五日之后便是书院大测,要计入档案!若没有温姨娘教我背诗歌,我就不能夺得魁首!” “十五日之后竟是白鹿书院大测?” 沈老夫人听见这话,垂眸思索了一番,随即才道:“那边暂缓了温姨娘的抄书,让她在这十五日内,好好教导伏哥儿,必须瞧见结果。” “正巧,老身也去瞧瞧那温姨娘近况如何,是否悔过了?” 听见沈老夫人这话,众人皆往那邀莲院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却听见一阵女子撕心裂肺的尖叫声。 沈老夫人微微皱眉,脚步猛地一顿,便瞧见一个满身是血、头发凌乱的小丫鬟,哭着从邀莲院里逃了出来。 她迎头撞见沈老夫人,便直直的跪在了沈老夫人的面前,一直叫着:“贵人饶命!求老夫人救我!” 她声音已经完全嘶哑,一张嘴便是鲜血混着口水流了满地。 站在一旁的沈步辙眼眸一缩,急急捂住了沈伏的眼睛,众人的脸上皆是惊诧。 可沈伏却是挣脱开了覆盖上眼睛上的大手,惊讶的说了一句:“兰芝姐姐?” 兰芝马上回过神来,哭喊着朝着沈伏的方向冲去:“少爷,少爷您救我!您救救奴婢!奴婢快被温姨娘打死了!” “温姨娘从世子夫人手里抢走奴婢,日日虐待奴婢,扇了奴婢的耳光,狠狠的拔奴婢的头发!用簪子戳奴婢的手!就因为她憎恨奴婢是世子夫人的陪嫁丫鬟!” 这话一出,元氏冷笑一声:“诬陷不成,就虐待江照影的陪嫁,她的心可真狠啊!” 沈伏和沈步辙听着,父子两人脸上皆是一副不可置信的错愕。 沈老夫人瞧着兰芝那副惨状,皱了皱眉,率先进了院子:“温穗穗人呢?” 温穗穗听见动静,急匆匆的出门,跪倒在了沈老夫人的面前:“老祖宗,穗穗已经知错了,穗穗日日在屋子里抄经,就是在反省自己!” “那丫鬟到底是怎么回事?随意虐待丫鬟,可是犯法的!”沈老夫人深吸了一口气,声音重了重。 特别是那丫鬟卖身契在江照影手上,若是她存心为那丫鬟撑腰,侯府都没有辩驳的余地。 温穗穗摇头,头上包着布,哭得梨花带雨,小脸煞白煞白,说话也颠三倒四:“是这丫鬟做错了事情,妾身才小惩大诫!绝没有伤的这么厉害,一定是她自己摔了一跤!” 她说完这话,又是神情慌乱的抬头,往沈步辙和沈伏的方向看了一眼,让他们父子俩能暗中为自己说话。 可沈伏瞧着温穗穗这副恐怖的模样,变得他好像都不认识了。 沈伏感觉温穗穗的模样很陌生,他整个人都好像是被钉在原地,没有说话。 沈步辙瞧着眼前这丫鬟血淋淋的样子,一想到这兰芝是江照影的陪嫁丫鬟,心里便泛起了一丝心疼。 明明温穗穗也是经历过这酷刑的人,如今却对着别人也用了这样残忍的手法…… 沈步辙感受着温穗穗的目光,上前一步,不愿去看温穗穗,只是垂着眸子道。 “祖母,如今当务之急,便是要把那丫鬟带去看看大夫,等她痊愈后,再由儿子带去照影院里,再好生安慰影影。” 沈步辙这话说得是真心实意的。 陪嫁丫鬟,是自幼待在江照影身边的,若是他改日把丫鬟送去春华院,顺便还能送江照影一个顺水人情,叫她感动。 不仅能再去那春华院,甚至还有可能去尝尝那金黄金黄的炸鸡…… 不知为何,许久没去,沈步辙的心里总是觉得空落落的。 沈步辙一出口,沈老夫人终于点了点头:“好,你说得对,近日你朝堂上的事情也稳妥了,是该多往春华院走走。” 沈步辙答应了下去。 温穗穗听了,不仅不生气,反倒是松了一口气,心里甜丝丝的。 她觉得沈步辙是为了自己,想要转移老夫人的注意力,才甘愿救了那丫鬟,往江照影的春华院忍辱负重走一趟! 第67章 贪婪 沈老夫人垂眸看着温穗穗,眼底没有什么波澜。 “十五日后,是白鹿书院大测,伏哥儿定是要在大测中拿到魁首,才能扫清从前所有人的怀疑,也对伏哥儿日后为官的档案有利。” “今日的事情我就不计较,抄经书的事情,也可以暂时放放。从今日开始,你便只有一个任务,便是教导伏哥儿,让他扬名四方,成为真正的神童。” 沈老夫人语气淡淡,却是叫温穗穗一下子明白了沈老夫人此刻的来意。 她的脸上生出了一抹希望,感恩戴德的应了:“妾身必将呕心沥血辅导伏哥儿,妾身有自信,让伏哥儿毫无悬念再次夺魁。” “伏哥儿必定是未来的状元郎!” 听见这话,沈老夫人才满意的点了点头,离开了邀莲院的院子。 元氏虽有千万不甘,但是为了伏哥儿的前途,也只能忍着。 沈步辙生怕自己待久了,让旁人看出他和温穗穗的关系,又是急着带着兰芝去找大夫医治,于是也急急走了。 只有沈伏一人被留在了院子里。 从前沈老夫人也不是没试过让嬷嬷待在沈伏身边,盯着温穗穗和沈伏的举动。 可沈伏偏说,若是有嬷嬷盯着,自己就不愿意学了,沈老夫人这才作罢。 此刻温穗穗屏退了众人,带着沈伏一进屋子,便蹲下身子,哭着搂住了他。 “伏哥儿,我的儿,你终于回来了……娘过得好苦啊……” “人人都觉得娘疯了,只有你知道,娘没疯,是不是?” 她把沈伏抱得很紧很紧,就像是抱着唯一的救命稻草一样,语气里带着几分急迫和惶恐。 而沈伏便是直愣愣的站在原地,感受着温穗穗把自己抱得很紧,紧的几乎是要喘不过气来了。 此刻沈伏还能闻到一股血腥味,是从温穗穗身上传来的。 兰芝姐姐的血…… 沈伏的心中突然有些惶恐,他急急的挣扎着,就想要挣脱开温穗穗的怀抱。 温穗穗一个猝不及防,便跌倒到了地上。 头上包裹着的布在一瞬间松开,露出温穗穗光洁的头颅,头上没有一根黑发。 沈伏浑身一颤,吓得哇哇大哭起来。 …… 翌日,锦绣堂在用早膳。 除了江照影之外,元氏和沈明珠皆是一早起床,乖乖来到锦绣堂,与沈老夫人一同用膳。 沈老夫人吃饱了,放了筷子。 她拿起帕子擦了擦嘴,倒是想到了一桩要事:“老身的补药前几日已经喝完了,想必府内各院也早已经喝光了。前些日子忙着书院的事情,没有天天喝,倒是将这件事情忘记了。” “她嫁妆里血燕、人参、鹿茸,倒是比药铺里买的好上许多,陈嬷嬷,你再去一趟春华院,叫江照影拿来补药,还有她铺子里准备的药膳,分发到各院子里,日日都要供应上。” “再叫她拿出点名贵的药材,给步辙,让步辙送与同僚,上下打点好关系。” “还有就是白鹿书院,伏哥儿那边也要送些名药打点,她那嫁妆外头买不到,她放着又是没用,是最好不过了。” 元氏一听这话,眉头一皱,放下了筷子,急急告状:“老祖宗,您是不知道!我喝着那人参、鹿茸,也觉得很好,从前便答应了我娘家,要准备一箱子给他们送去,也好叫我爹多多照拂伏哥儿这个曾外孙。” “可谁知我叫赵嬷嬷去了一趟春华院,那库房早就落了锁。我亲自去了一趟,江照影也一点都不愿意给。” “再后来,就连我补药喝完了,那贱蹄子也半分不愿意给了。这真是反了天了!本就是侯府的东西,她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沈老夫人听见这话,脸色一下子阴沉了下来:“你说她不愿给补药了?” 果然,沈老夫人身边的陈嬷嬷,亲自去了一趟春华院拿补药,却是两手空空的回来了。 “老夫人,世子夫人那边,不愿意给……”陈嬷嬷想起刚刚场景,脸上犯了难。 “嗯?她这是什么意思!”沈老夫人眼神冷冽,就像是淬了冰:“老身的药,她都不给?是想要老身亲自去求她?!” 陈嬷嬷紧了紧喉头:“世子夫人只说,铺子马上就要开业了,药材只能紧着铺子那边。老夫人和夫人身体康健,不需要日日喝血燕、鹿茸又是人参的……一日一人便要花上五两银子。” “什么叫一个人要花五两银子?她嫁进来了,娘家人都死透了,这嫁妆不就是侯府的了吗?”沈明珠听闻,又是翻了一个白眼,声音尖锐。 “她没能力就别办铺子,拿侯府的药材去填了她的铺子,凭什么?” 沈明珠越想越气,从前她都能拿江照影嫁妆里名贵的珍珠粉敷脸,甚至是敷脚! 如今却是连最基本的血燕都喝不到了! 沈老夫人的面上已经出现了几分愠怒:“翅膀硬了,终究是翅膀硬了……老身从前就不该允许她出门开铺子,好端端的药材,倒是落入了外人的嘴里。” “开这个铺子,用的是江照影的名头,而不是南阳侯府的名头,赚了钱、有什么好处只能是她江照影的。可治坏了贵人,整个侯府都要跟着受累。” 沈老夫人说着,眼眸沉沉,她摇了摇头。 一听这话,元氏想到自己儿子和孙子的前途,整个人都紧张了起来:“还不如让她乖乖待在侯府,治疗侯府的人!” 沈老夫人也不知道想到什么,冷冷的笑了:“她一个小门小户出生,手里从未有过二两银子,甚至是在侯府都不曾管家,怎么可能开好铺子?铺子倒闭了,人自然就乖乖的回来了,她的嫁妆也就只能供着侯府。” 沈明珠一听这话,想起那日宫宴时看见的场景,表情有些嫉妒:“可是她有公主的支持!赵阳公主不会让她的铺子倒闭的!” 沈老夫人突然转头,笑眯眯的盯着沈明珠:“公主也要面子。明珠,你觉得支持一个不相干的人,和要自己的面子,对于刁蛮任性的公主来说,会选择哪个?” 高门大户的妇人是最注重自己的面子,赵阳公主是,谢老夫人更甚。 世家百年的颜面和积累,不可能是为了一个所谓的人情,就甘愿毁于一旦。 “别以为有了医术就能开铺子了,这里面的门道大着呢!”沈老夫人志在必得的笑了笑,缓缓从饭桌前站了起来。 她的话让元氏和沈明珠两人,都一头雾水。 可沈老夫人只是讳莫如深的笑了笑:“等着吧,到时候就知道了。她觉得懂药材,可老身我懂人性啊……” 元氏和沈明珠一听这话,终于都是松了一口气。 她们相视一笑。 老祖宗出手了! 她们又能用江照影的名贵珍珠磨成粉来敷脚,还能用她的名贵药材来泡药浴啦! 第68章 开业 江照影毫不顾忌的拒绝了沈老夫人的要求,也不愿再拿什么糖丸糊弄了,便直接出门又是去了铺子。 铺子过几日便要开业,如今内里的陈设和装潢已经准备妥当,分为上中下三层,三楼采用的都是木制的结构。 一楼有坐诊的医女,收取少量药钱,确保大家能看得上病,定位的客户群体是寻常百姓。 江照影急需要钱,二楼和三楼便是江照影赚钱的核心,三楼也是江照影能走出侯府、稳固自己地位的第一步。 二楼可以购买养生的膳食和粥品,价格偏高,定位的客户群体则是想要保养身体、手头有余钱的商贾或贵族世家。 而三楼则是单独的厢房,分为问诊室、检查室和针灸室,环境清雅宁静,定位的客户群体则是有难言之隐的夫人。 而她们大多担忧自己患了妇科疾病,若是被人知道,便是失了名声,夫家和儿女面上也不会光彩,那便成了丑事一桩。 因此,江照影三楼的布局,很大层面的保全了患者的隐私。 江照影会在三楼,专门为前来问诊的患者治病;也偶尔会下一楼,解决一般患者的疑难杂症。 除此之外,人手和药材,也托吴铭的人脉采购完毕。 虽这铺子免了铺面费,可为了装潢这药铺,江照影耗光了全部的银子,她活当了不少嫁妆,铺中的很大一部分药材还是借了吴铭的名声赊的。 江照影还拿出了部分自己嫁妆里压箱底的药材,来为这药铺打出招牌。 办妥了这些事情,江照影便日日在铺子里试验药膳方子,调整改善药膳方子的色香味,既要做到好吃,又要做到药到病除。 明日便是药铺开业的日子了,她还剩下最后几个药膳方子,打算一股气的试吃完。 可刚等她将那几个方子的膳食熬好,还未来得及细细品味,却见水瑶脚步匆匆的便进了铺子。 “水瑶?怎么了?” 江照影觉得水瑶的神色有些不对劲。 “小姐,不好了!奴婢方才听见外面传起了风言风语,说咱们铺子是专门给那些患有寻常大夫不愿意治的恶疾治病的……” “来了咱们药铺的人,都是下身流血、漏尿、恶臭难闻,要么就是私生活不检点,得了什么花柳病,才来的这里……” “他们都说从前从未有过这样的铺子,只怕是那些病急乱投医的人,是真的有传染病的人才来的!” 水瑶说着说着,眼眸就委屈的泛起了泪花,“明日就要开业了,咱们到底要怎么办啊小姐!” 江照影一听这话,呼吸一顿,心也沉了下去。 她将手中的汤匙放到碗里,脸色都沉了几分:“这消息是什么时候开始传起来的?又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水瑶急的都要开始跺脚了:“分明昨日还是没有的!路过的人瞧着咱们铺子,脸上有的也只是好奇。” “可就在方才,谣言越演越烈,奴婢是从街边的小乞丐嘴里听见的,现在什么人都知道了。” “咱们要不要改了开业的时辰,避过这次风头?” 江照影听着水瑶的话,便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今日……她只做过一件事情,就是拒绝了沈老夫人索要她嫁妆里的药材。 南阳侯府的人,就像是攀附在她身上的吸血鬼,又像是一个贪婪的无底洞。 他们恨不得吃干血肉,吸吮她的骨髓! 沈老夫人最会的就是杀人诛心,也最知道那些高门夫人最为看重的是什么。 叫她们来看病,她们本来就碍于脸面和名声,遮遮掩掩、不情不愿,如今听见这谣言,只怕是恨不得立刻与她的铺子划清界限! 江照影想着,闭了闭眼眸,很快就压下了心中的情绪,镇定道: “不,开业时间不能改,若是改了,便坐实了这谣言,更是让她们看了笑话。” “水瑶,你叫上几个人,带些银子和吃食出去,封住街边那些小乞丐的嘴,叫他们传铺子的好话。” “再问清他们是哪里听到的,追根溯源,把散布谣言的第一人先揪出来。” “其次,现在马上开始准备药膳,明日我开始进行布施和义诊,什么病都能看。只要什么病都看好了,便能破除谣言。” 水瑶听见江照影冷静的声线,原本着急的内心才平静了几分。 她原本马上就要去办,可转念想到自家小姐的目标群体,又是多了几分担忧。 “小姐,您如今缺钱,原本是打算医治那些高门大户的夫人,好赚钱还债,供养那位老先生,可如今这样的谣言传出来,明日她们还会来吗?” 江照影想到谢老夫人和赵阳公主,抿了抿唇,苦笑了一下:“世上无难事,只要名声打出去了,早晚能做到贵人的生意的。” 谢老夫人年轻时名满天下,她最珍惜的便是她的名声,不然从前也不可能因为自己生了病,便生了自我厌弃的心理,一心求死,连大夫都不愿意看了。 而赵阳公主,代表的却是皇家的体面,先不说她如此骄傲的人,愿意成为众矢之的,被所有人指指点点,怀疑她身有恶疾。 就算是皇室,也绝不会允许她在这件事情上出头,污了皇家的体面。 她们不来,那些高门夫人们便更不愿来落人口实了。 可她们明日不来,江照影能理解,也不会怪她们。 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流水不争先,争得是滔滔不绝。 “好!小姐。无论明日如何,奴婢都会陪着您!陪着您把名气打出去,陪着您成为天下最厉害的人!”水瑶双手握成拳头,给江照影打了打气。 江照影听见这话,终于笑了:“水瑶,那我便等着跟你走到这天了。” 一整夜,铺子都灯火通明。 铺子里的人、院子里的小厮和丫鬟都陪着江照影熬了一整夜的药膳。 天还没亮,二牛扛着竹竿,跟着几个小厮将布施和义诊的棚子在铺子两侧,还有京城的各个角落搭了起来。 少掌柜吴铭听见这消息,也一大早的带着人赶来,帮着江照影布施去了。 天空刚翻起鱼肚白,药铺的盖了红布的牌匾便被悬挂了上去。 江照影站在门口等来等,瞧见的便都是来往百姓对着铺子指指点点,窃窃私语的模样。 她们路过铺子,生怕别人以为自己要进去,步子都快了几分。 等日头渐高,铺子里却也冷冷清清,没有人踏足。 铺子两侧各是围了些人,对着江照影指指点点:“高门大户的夫人出来做这样肮脏的生意!好了好了,现在赔钱了吧!” “说不定是用侯府的钱出来作孽呢!还是早点回去伺候侯府老夫人吧!” “小门小户出生,主持中馈的事情都没做过呢,还出来开铺子!以为那些夫人是真的想跟她作伴啊?是为了看她的笑话罢了!” “快些把铺子关了去伺候侯府老夫人吧!” 几人说话的声音很大,故意不藏着掖着,清晰的传到了铺子里。 水瑶瞧着眼前的场景,咬了咬唇瓣,朝着江照影小声开口:“小姐,到吉时了,要揭牌了。” 江照影朝着水瑶扬起了一抹笑:“放鞭炮,揭牌吧!” “鞭炮是干什么用的,就是来去晦气的!” 爆竹的声响在一瞬间燃起,鞭炮碎屑翻涌,满世界的红,震耳欲聋的响。 在鞭炮声中,江照影揭下红布,露出“秋实堂”的牌匾。 春华秋实,硕果累累。 铺子里的伙计们奋力鼓掌,掌声雷鸣。 一旁看热闹的人躲闪不及,呸了一声,提高音量:“就算是放了鞭炮也没人来!” 江照影一转身,远远的便瞧见有几车人马,专门朝着她的秋实堂走来。 “来人了!来人了!”铺子里的伙计们瞧着远处的人,激动万分。 第69章 来人 江照影定睛一瞧,却是沈老夫人扶了元氏的手,正颤颤巍巍的往这边走。 两人盯着江照影冷清的铺子,皆是挂了满面的笑容,看上去得意极了。 “照影,影影!近日是你铺子开业的日子,老身带着你婆母,来给你撑场面……可这来的人,怎么这样的少?” 沈老夫人一脚跨进秋实堂的门槛,眯着眼眸打量着铺子里的陈设,视线就像是紧紧的盯着属于自己的猎物。 她的话让原本还在欢呼的伙计们在一瞬间安静了下去,他们面面相觑。 元氏也冷笑了一声:“家里的老人不治疗,希望你开点药,你却是转头就走,说什么自己要去开铺子没时间。” “可你这铺子是治疗什么下身流血、漏尿、身患恶疾的夫人,名声弄得那么难听!夫人们日日养尊处优,哪里会有这样的病?有什么贵妇人会想要来?” 元氏越说越起劲,手背拍了拍手心,一副无奈至极的样子:“老夫人啊老夫人!辙儿原本是要尚公主的!您却娶了这么一个乡野村妇进来,如今给侯府丢人了吧!” 元氏的声音很大,听闻这话,就连铺子外头那些议论纷纷的百姓,都在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原本已经是有些百姓,身上没有足够的银钱,喝了那布施的粥,感觉效果很好,专门想来铺子里瞧瞧义诊,毕竟他们也不在乎名声。 这对铺子来说,也算是添了人气。 可一听元氏的话,原本要进入铺子的百姓都停下了脚步,质疑的眼神纷纷投向了江照影。 “这样不孝的人,能治疗的好人吗?” “原本以为她是一个大善人,才给咱们布施,可如今瞧着,她连自己的长辈都不愿意医治……真的是因为善心才来治疗我们的吗?” “会不会是黑店啊?” 江照影将所有的讨论声都尽收耳底,脸上的表情却是没有半分的变动。 她云淡风轻的微微笑了笑:“老祖宗,我这店铺也不冷清啊。您未闻其人先闻其声,人还未到,关于我药铺的风言风语便早就起来了!” “孙媳开药铺,是为了给天下人治病,救人性命,无论如何都是积德行善、惠泽百姓、福享后代的事情,可孙媳治人,您不支持,反倒是带着婆母来看热闹!” 江照影见沈老夫人如此厚颜无耻,她也就撕破了脸:“您一上来就讨要孙媳嫁妆里的药材,拿着孙媳嫁妆里入药的珍珠粉去敷脚,拿嫁妆里能救人性命的人参去泡澡……” 她的话掷地有声,让全场哗然。 “南阳侯府竟拿媳妇的嫁妆?!” “他们这些有权有势的人,居然是拿人参泡澡,也不愿意分给百姓一点!那还是她孙媳妇的东西呢!” “原以为这沈老夫人看着笑眯眯的,是菩萨模样,却没有想到七老八十了,还拿珍珠粉敷脚,这敷给谁看啊?” 如此奢靡的举动,倒是让在场的所有百姓都开了眼了,开始对着沈老夫人指指点点。 沈老夫人一听,脸都冷了下来,浑身也散发出一股戾气。 她从未想到,江照影竟敢在众人面前这样忤逆自己! 江照影真的以为她的翅膀硬了吗?如今她要仰仗着南阳侯府,根本什么都不是! 回了侯府有了她好看的! “大胆!老身从未做过这样的事情,老身不过是不愿你出门丢人,你以为你开铺子是儿媳吗?” 江照影步步紧逼,“是与不是,孙媳有嫁妆单子,南阳侯府拿了孙媳多少东西,孙媳也是记录在案,拿出来查一查便知道了。” 沈老夫人双手捏成了拳头,浑浊的眼眸里藏着几分阴鸷,这是从前从未有过 的:“好!那你便现在跟老身回府!” 水瑶感受着沈老夫人浑身的阴霾,就知道她是真的动怒了。 她生怕江照影真的跟着沈老夫人回了侯府,那就要被兴师问罪了! 于是水瑶鼓足勇气,急急拦着:“老夫人恕罪!小姐今日的铺子刚开业,这里走不开人,暂时不能回侯府的……这些事情,日后再说吧!” 沈老夫人笑了:“你这铺子这样冷清,上流的夫人不愿与你结交,接近你便要被人以为是得了什么恶疾,被人以为下身流血!” “这铺子开着还有意义吗?来人啊!把世子夫人给老身带回家!” 沈老夫人这回是真的动怒了,想要不择手段的带走江照影。 只要江照影回去了,怕是再也出不来了…… 水瑶咬着牙,双手颤抖着捏成拳头,挡在了江照影的身前。 铺子里的医女和伙计,院子里的丫鬟和小厮,也急急的上前一步,挡在了江照影的面前。 水荷与水瑶并肩站在一起,握住了水瑶颤抖的手:“那怕是今日有一人要找小姐治病,夫人便是积德行善,救人性命,小姐不能走!” “小姐不能走!” 沈老夫人咬牙:“这是反了天了是吗?江照影!你就说你还回不回侯府了!” “你如今站在这里,药铺里空无一人还谈什么治病!这就是个笑话!你成了全天下的笑话!” 在药铺外聚集的百姓越来越多,皆是目不转睛的盯着店铺里的举动。 他们此刻觉得两边的人说的都有道理,外头的风言风语这样难听,南阳侯府的世子夫人还要出门,真的是败坏了南阳侯府的名声。 她医术好不好还尚未可知,若是医术好,会有这样多的质疑吗? 若是医术不好出门行医,那真的是太丢人了! 底下正是议论纷纷,众人却听见人群外传来一道年迈的女声:“这药铺里是闹了什么笑话,也说出来给老身听一听?” 原本正要开口的江照影听见这声音,十分惊讶的转头,就看见人群中缓缓走来了一位年迈的老妇人。 老夫人穿着不甚华丽,可脚步稳健,精神气也好。 她身边还有一位年轻的男子,面带玉冠,小心翼翼的扶着她。 是谢老夫人和谢大公子! 江照影惊喜万分。 第70章 扭转 谢老夫人从前是京城的第一美人,在京城中还有着许多的传说,如今老了,也还有着几分从前的神韵。 她的出现倒是叫在场的众人皆是暗暗的低呼了几声,脸上皆是有着几分意外、惊喜和好奇。 沈老夫人瞧着谢老夫人竟真的来了,表情十分意外: “老身是在责怪小孩子在外头胡来,成了天下人的笑话,正打算把小孩子带回家呢。” “谢老夫人来……又是为了什么?” 谢老夫人和蔼的笑了笑,迈过门槛,眼底有的是一片清明,她拍了拍谢大公子的手。 谢公子点了点头,声音清朗:“祖母是想到世子夫人药铺开业,便送了府内的药材过来,让她好救人性命,也算是祖母积德行善,做了好事一桩。” “而晚辈觉得药材,自然是该紧着病人,切莫为了一己之私,挥霍无度,让原本有需要的人无药可用,便陪着祖母过来了。” 谢老夫人听着,笑着摇了摇头,语句里却是带着几分赞赏:“小孩子凭着满腔热血,就喜欢讲胡话。可这赤子之心,却最是可贵。” “若是人人怕闹了笑话,世间便没有那些抛头颅、洒热血的人,也就没有我们如今的安定生活。” 谢老夫人和谢公子的话让人如沐春风,江照影听着,眼底微微热了几分。 人群中也暗暗的有人回应。 元氏听闻这话,一下子就听懂了谢老夫人话里的意思,她脸色一变,瞧了沈老夫人一眼。 沈老夫人藏在袖管里的手微微紧了紧,脸上笑容未变,却没有到达眼底。 “那谢老夫人和谢公子的好心,倒是白费了,如今这药铺子里冷冷清清,根本没有人来看病。” 她说着,掀了眼皮望向谢老夫人,眼底藏了几分阴险:“那谢老夫人专门来支持老身的孙媳,是为了什么呢?” “难道是因为老身孙媳治了您的病?” “老身从前就听说,听闻这孩子想要大张旗鼓的治疗那些下身流血、漏尿的妇人恶疾。老身那时候就在想,这肯定不成,咱们这些有头有脸的人,做事也清白,怎么会得这些病呢?” “可如今却见谢老夫人许久不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一出现便是为了来支持影影的铺子……” “难不成,你也是得了那可怕的恶疾?你也下身流血、漏尿,被我孙媳治疗过?” 她的话让在场的在场一片哗然,所有人都朝着谢老夫人投去了打探的目光。 “难道她真的得了那些难听的疾病?” “肯定是得了,要么怎么来支持非亲非故的南阳世子夫人啊!” “不行不行,她怎么能得那种坏病呢!她可是无数文人墨客心中的神话,是不可玷污的存在!我根本无法想象!”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谢老夫人的身上。 江照影知道谢老夫人最在乎的是什么,她喉头一紧,不愿让谢老夫人为了自己而遭到无数流言蜚语。 于是江照影上前一步,就想要帮谢老夫人挡去那些目光。 “祖母说笑了,谢老夫人前来支持孙媳,不过是因为……” 江照影的话还没说完,便被谢老夫人毫无顾忌的打断了。 她的声音很干脆,也很坚定:“对!我就是得了恶疾——漏尿、流血,下身不成样子,还散发出一股恶臭。” “没有出现在众人视线中的那段时间,我曾躲在府内,惶惶不可终日。我不敢见人,不愿再进行那些毫无意义的治疗,甚至想要了结自己的性命!” 她声音洪亮,掷地有声,话中的内容,让在场的所有人都震惊在了原地。 现场鸦雀无声,寂静无比。 就连沈老夫人和元氏,都猝不及防的看着她。 谢老夫人摆脱了谢公子的手,上前一步走到铺子门口,微微抬头,眼里还含着几分热泪:“可是现在,我被治好了。” “是她告诉我,白头戴花君莫笑,岁月从不败美人。” “是她告诉我,妇人之疾常见犹如风寒,普遍但不可不重视,若是不治疗,便很有可能撒手人寰,切不可讳疾忌医。” 谢老夫人说着,又是缓缓转身,望向了沈老夫人和元氏:“你我享受了朝廷的俸禄,享受了百姓的供养,若不能为妇人之表率,还遮遮掩掩,让众人耽误了医治,坏了性命,这是小人做派。” 谢老夫人的眼眸清明,可在沈老夫人看来,却无端的带上了一点审视。 她听着谢老夫人的话,呆呆站在原地,想要说话,从前沈老夫人很会说话,可如今,她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江照影听着耳畔熟悉的话,眼里也带着几分激动和认同,她上前几步,走到了谢老夫人的身边,紧紧的握住了她的手。 便听谢老夫人的话仍在继续:“我是病了,得了妇人的疾病,好似很难听,好似能毁了我的性命,可名声有性命重要吗?” 听见这话,全场在一瞬间沸腾。 所有人的大脑里,都在反复回响着谢老夫人刚刚的那一段话,表情惊骇异常。 谢公子也在此刻,缓缓开口:“我的祖母病了,从前总是担心她得了这病,坏了公主府的名声。但是我不觉得。” “江大夫与祖母,皆是女中豪杰,皆是女子的表率。祖母从前生病,我心疼,从不觉得脸上无光,如今我更是为祖母自豪,也感谢江大夫,能妙手仁心,缓解了我祖母的苦楚。” 在场的人听到这里,心中皆是慷慨激昂,十分振奋。 药铺里的伙计们,也都是热泪盈眶。 只有元氏和沈老夫人,哑口无言的站在原地。 元氏听着现场的话,身子晃了晃,她不着痕迹的后退了几步,挡住了自己的脸。 她觉得自己简直是要晕厥了,此生从未出现过如此丢人的时刻! 若是早知道如此,便不和沈老夫人一起出来了,她们日后的名声要变得多难听啊! 沈老夫人咬紧牙关,向来老神在在的表情,却在此刻第一次出现了裂纹。 第71章 救兵 她强撑着道:“呵呵,你看你说了这么一大堆,可有人敢来看病?” 沈老夫人说完这话,又是威胁似的补充了一句:“谢老夫人有一个好孙子,好儿子,可不见得每个人家中都有。若是自己受累也就罢了,若是因为得了病,坏了名声,影响府中女眷婚事,那就是骂名一片了!” 听见沈老夫人这话,谢老夫人深吸了一口气,目光也沉了几分。 可沈老夫人却是笑着上前,走到了谢老夫人的身边,低声对着谢老夫人开口:“你瞧瞧,是你的话有用,还是我的话有用?” 确实,陈旧的思想不是一时间便能洗清,谢老夫人慷慨激昂的说了一段话,众人心中只是觉得新奇。 可沈老夫人不费吹灰之力,却又重新勾起了众人心中的顾虑。 她们没有如谢老夫人一样的家庭,没有那样好的孙子,那样好的儿媳,自己病着忍忍就好,可若是名声差了,影响府内女眷婚事,便是成了府邸的千古罪人。 江照影临危不变,脸上仍旧是挂着那抹镇定的笑容,让人看着便无端的多出了几分信任。 “若是大家有顾忌,今日可以不来,日后再来,铺子里做了私密的处理,没有人会泄露隐私。可来的人,我会保证他们皆是药到病除,延年益寿。” “可话已至此,我还是要说上几句,我开医馆的目的,除了赚钱外,便是想让天下女子治疗妇科疾病,犹如治疗头疼脑热一样简单。” “女子是大地之母,在场的所有人都是诞生于女子的胯下,就连圣人也不例外。有人曾夸赞我是神医,可我愧不敢当,因为我觉得,女子才是神明。” “我们自胯下而生,可如今这胯下之病,为何会变得这样羞于启齿?” “秋实堂,取硕果累累之意,正如女子。只有京城里我的这家药铺开出去了,名声传遍四海,假以时日,我们才能看见某地偏远的山庄,也有女子敢出门治病。” “这就是这家铺子的意义所在。” 江照影的话,选择了众人都没有想到的一个角度,听的人心神振奋。 也不知道是哪里传来了一声叫好,紧接着又是掌声雷鸣。 “说的好!说的太好了!” 一旁一辆马车上,下来一位夫人,堂堂正正的走来了江照影的铺子里。 她用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花,显然是在马车上听了许久。 “江大夫,你还记得我吗?我要治病!你说的实在是太好了!” “从前我与江大夫约好治病,却说是我的一个朋友生病了。今日我便要说,那朋友就是我,是我生病了,但是我相信江大夫能把我治好!” 江照影一听这话,瞧着那位绿衣裳的夫人,一下子就认出了她。 这夫人姓古,叫古望舒,是将军的女儿,那日宴会上穿得也是一身绿色的衣裳。 没想到她的性格正如她的模样,这样勇敢! 她喜笑颜开:“夫人所托,我自当义无反顾!” 有了她的开头,也有许多隐匿在暗处,坐在马车里的夫人,也纷纷出来支持,“我也要支持支持江大夫!她讲的很好,她是我们女子的表率!” 冷清的铺子在一瞬间热闹了起来,有了这些夫人的带动,原本在一旁观望的百姓们,也彻底的放下了心,也想给江照影一些支持。 看见江照影得了这么多人的支持,沈老夫人在一瞬间分寸大乱,恨得几乎是要咬碎了牙龈。 江照影原本还带着古夫人进门,可瞧着沈老夫人这副吃瘪的模样,倒是又站在了原地。 她直愣愣的在沈老夫人身前站定,又是微微挑了挑眉:“老祖宗,您也要来看看病吗?” 沈老夫人冷笑一声:“我行得端做得正!我又没染那些脏病,我看什么看!?” 江照影笑得很官方:“好,那如今需要调理的人太多,药材不够用,老祖宗身体健朗,就不必日日饮些我嫁妆里的药材了。” “也叫小姑和婆母别日日用珍珠粉敷脚了。” 古夫人听见这话,眉毛都竖了起来:“竟用珍珠粉敷脚?如此铺张浪费!奢华无度!那可是我要吃的东西!” “没想到你老了,竟还抢孙媳妇嫁妆里的东西!” 其余的夫人也插着腰,忙着帮腔:“哎呀,若是您没病,便别跟我们抢了,你们南阳侯府抢了孙媳的嫁妆不给钱,我们可是给钱的!” 站在一旁的伙计们听见这话,不由得乐了。 水瑶也和水荷相视一笑。 沈老夫人是第一回受了这么大的气,她气的浑身都哆嗦了起来。 她杀人诛心,字字句句都是威胁:“能不能治好都尚未可知!若是治不好,人人都知道你身上有病,怕是去哪儿都不便,怕是连入宫都会遭到贵人的厌弃!” 感受着众人的视线陡变,沈老夫人放缓语气,语重心长:“老身可没有其他意思呀!老身的孙媳不懂事,却不想你们受她的连累。” “不然你们想想,为何许久不露面的谢老夫人都来了,可赵阳公主却没来?” “夫人们啊夫人们,赵阳公主的态度便是宫中太后、皇后的态度,赵阳公主代表的是皇室呀!” “老身我与你们交心,才说了这番肺腑之言,否则你们来老身孙媳的铺子医治,老身为何要拦你们?” 就是因为赵阳公主没来,沈老夫人吃定了是太后那边不喜,不许赵阳公主出面让皇室丢人,因此她今日说话十分志在必得,也没有几分客气。 沈老夫人这句话,让在场的夫人们笑容一僵,脚下的步子也是一顿。 是的,赵阳公主没来。 宴会上为她们搭桥引线、素日里最热络闹腾的赵阳公主,却没有亲临;来的是平日不出门,也不入宫的谢老夫人。 若是真如沈老夫人所言,这是太后不支持,觉得赵阳公主来了这铺子,是污了皇室的颜面,那她们……? 众人思索着沈老夫人的这番话,又是踌躇了起来。 可就在这时,却听外头的百姓传来一阵惊呼的声音,然后就是赵阳公主爽朗的声线:“是谁说本公主不敢来?” “太后懿旨到,江照影出门来接旨吧!” 江照影听见这话,瞪大了眼眸,她有些不解的望向谢老夫人,却得到谢老夫人鼓励的眼神,好像早就知道了这件事。 她一出门,便看见赵阳公主穿着一身大红色的宫装,像是急急赶到的样子,她胸口还在起伏,额头有着一层薄薄的细汗,但是表情却是得意非常。 而她的手上高高举着明黄色的懿旨,在太阳底下闪着金黄色的光芒。 第72章 晕倒 不仅如此,赵阳公主身后更是站了几个太监,太监抬着一副用红布包裹的的牌匾。 所有人本就意外的眼神如今是更加意外。 没有人能想到,不过是一个药铺开业,不仅是许多高门大户的夫人到场,现在是连赵阳公主,甚至是连太后的懿旨都到场了! 赵阳公主高高抬着下巴,等她看见了江照影,便给了她一个得意的眼神,江照影笑着接受,心中浮现出了无尽的暖意。 别说是旁人,就连江照影自己都没有想到,谢老夫人和赵阳公主不仅会来,还煞费苦心的为她带来了太后的懿旨和御赐的牌匾。 正午的阳光很强,照得江照影身上暖暖的,她拎着裙摆,跪在了赵阳公主的面前,一身鹅黄色的衣袍,让她犹如这烈日一样耀眼。 众人的视线流连在她的背影上,眼眸中也多了几分欣赏和赞叹。 可赵阳公主却不急着打开太后的懿旨,她的视线寻觅了一下,专门找到了躲在人群里的沈老夫人和元氏,随即笑着开口。 “沈老夫人和侯夫人,太后的懿旨赏赐下来,里头也有专门来提点你们的,你们怎么不凑近来听听太后的教诲?” 直接被点名,沈老夫人和元氏是再也不能躲在人群里了。 沈老夫人擦了擦自己额角的汗珠,只能颤颤巍巍扶着元氏的手,跪在了人群的最前面。 赵阳公主满意了,这才开始宣旨:“钦奉皇太后懿旨,因江氏照影治病有功,又行布施、义诊之事,为女子之表率,皇太后感念其医者仁心,特赐‘女医圣’牌匾一副,钦此。” “太后说了,江夫人的行为开了一个好头,宫中乃至全天下,都很少有能够光明正大医治女子之疾的大夫。生病了不愿去找太医,以至于宫中太医妇科方面的造诣都不算太高。” “若是江夫人日后有时间,倒是能常去宫中坐坐,与那些太医探讨一下医术,也能调养调养太后的身体。” “太后的话本公主已经带到,那江夫人便接旨、挂牌匾吧!从今以后,再无人敢拦着你治疗了。” 江照影听完这话,深深俯身,接过了赵阳公主手中的懿旨:“臣妇谢太后隆恩。” 沈老夫人听着赵阳公主意有所指的话,感受着众人的视线在自己的背后游走,她只觉得自己的脸是火辣辣的疼。 她方才还说,污秽之人无论去哪里都遭人厌弃,若是治不好,怕是日后连入宫都不能了。 可如今太后就颁布了这样的懿旨,说了这样的话,这不是存心打她的脸吗? 江照影扶着水瑶的手,缓缓从地上爬了起来,眼瞧着宫中的小太监,将盖了红布的牌匾悬挂在“秋实堂”的牌匾之上,便打算去揭那牌匾上的红布。 原本跪在她身后的众人也在此刻纷纷站起身。 可谁知,跪在她身边的沈老夫人,却是低着头,双手自然下垂,没有任何动作。 周围人的议论声越发的大了,江照影微微皱眉。 元氏睁大了眼眸,上前去轻轻摇了摇沈老夫人的手臂,可沈老夫人却突然浑身一抽,彻底的瘫倒在了地上。 元氏她惊慌失措的大叫,周围的人乱成了一团,全都是在看热闹的。 任谁都没有想到,堂堂南阳侯府老夫人,神童的亲祖母,如今竟是有了这样的下场! 秋实堂不远处,有一男子站在阁楼的窗台前,垂眸望着秋实堂前发生的一切。 “苍书,她不需要我们的帮助。” 苍书看完药铺了发生的全程,感觉爽翻了天,脸上振奋澎湃的表情还未褪去,听见这话,想也不想的就把心中的话脱口而出:“何止!是您需要她的帮助!” 周珩听见这话,转头盯着苍书,轻而易举的就从他的脸上看见了嫌弃:“你这表情是什么意思?” 苍书一听,才猛地回过神,他急急捂住自己的嘴,川剧变脸似的,表情一下子就谄媚了起来:“也不是,属下的意思是说您神通广大,有先见之明!” “若不是主子您提前写了一封书信给太后,太后娘娘也不会同意下赵阳公主求的这份懿旨。” 周珩一听这话,重新将目光望向窗外,眼眸却逐渐渺远了起来,他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素来冷峻的脸上多了几分切实的笑意。 “她才是神通广大,皇祖母愿意下这份懿旨,完全是凭她的能力。” 真是什么话都让自家主子说尽了! 苍书听见这话,撇了撇嘴,神情颇有几分敢怒不敢言。 他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自家主子就变得这样古古怪怪,表情经常变幻莫测。 “叫你查的事情,你查的如何了?”周珩问。 “大部分都已经明晰,不过您最重视的那段时间久远,还有些疑点,大概很快就能查明。”苍书提起自己的任务,表情倒是严肃了几分。 “你说她嫁入南阳侯府,是真的爱南阳世子吗?”周珩将双手放在窗台边缘,漫不经心的又问。 “一日夫妻百日恩,大抵是爱的吧?属下听说,南阳世子最近收了心,还与同僚交流经验,学习如何哄新婚妻子……” 苍书话说一半,感受着身边人陡变的气场,余光瞥见自家主子放在窗台上的双手一下子收紧,他倒是不敢再说了。 怪! 主子最近是真的怪! 第73章 补习班 多亏了沈老夫人在江照影铺子前这么一阵闹腾,让江照影和她的秋实堂一下子出了名。 后来那太后的懿旨,更是强势打击,完美收场,秋实堂一下名声大噪,有很多人不远万里,慕名而来。 先不说一对一的诊治,就是连那二楼的药膳,都大获成功,不仅色香味俱全,对症吃了,想瘦身的瘦身,想祛湿的祛湿,想补肾的补肾,喝完之后,甚至连精神气都变好了。 名声一打出去,这些药膳直接被人抢购一空,甚至到了后来,药膳还没开始煮,便被人直接打包带了走。 到如今,是连原材料都紧缺了。 江照影这几日在药铺忙得脚不沾地,赚的也是盆满钵满,不仅是还清了从前欠下的债,手头也终于有了盈余。 直到铺子的药膳搞起了限量,她和铺子里的伙计才能轻松了下来。 这几日铺子里的所有伙计,还有院子里丫鬟小厮全去打了下手,所有人忙着并快乐着,就连二牛每日都风风火火,手头少不了事情干。 江照影拿了钱,痛快的给所有人发了月钱和奖金,这才回到侯府,谁也不见,直接在院子里睡到了日上三竿,才勉强缓过神来。 而同样是在侯府里,邀莲院。 温穗穗听着下人汇报的消息,脸色也越发沉了下来。 “你说她得了太后赏赐的牌匾,还当着所有人的面让沈老夫人那个老太婆吃瘪?” “三日便把铺子里的所有药膳都贩卖一空,甚至搞起了限量?” 读棋瞧着温穗穗不善的脸色,小心翼翼的点了点头:“那药膳价格不菲呢,若是全都售完了……起码能赚个八百两……” 八百两? 温穗穗听见这个庞大的数字,眼眸猛地一缩,嫉妒的简直是要昏倒了:“她不过是个小门小户出生,借着攀上了赵阳公主的高枝,才赚了这么多银子!” 若是她来,一定能赚到更多! 要知道,沈步辙自己这么多年来,私库里不过也才存了千余两银子,又是被她拿了两百两去宴请那群没用的读书人。 如今只剩下两百五十两了。 可江照影不过三日,竟直接净赚八百两银子!还不包括三楼的诊金! 读棋点头:“更别说如今她三楼开得一对一问诊,夫人们排着队去治病,想必能结交许多名门权贵,身份也是水涨船高。” 温穗穗眼睛都绿了。 若不是她这么多年,蛰伏在这个小小的侯府里,她早就是名动天下的京城第一才女。 更是不会落魄成如今的模样,腹中的诗书只能教给伏哥儿,隐居幕后,自己得不到一点好处。 特别是前几日,当伏哥儿看见她脱发的模样,表情里流露出来的竟不是心疼,而是恐惧和嫌弃…… 温穗穗只要一想到那个眼神,自己的心都要碎了。 这可是自己呕心沥血教出来的孩子啊! “若是我出门做了生意,这样的好处哪能轮到她?她一个唯唯诺诺,素日里只学习些三从四德的古代人,怎么可能比得过我的生意头脑?” 若是再遇上一个和自己一样的现代人也就算了,再不济输给世家女也罢。 可偏偏是江照影,输给江照影这种人,温穗穗是一万个不甘心。 温穗穗突然也想为自己争一争。 “你现在就去叫来辙郎,就说我有十分火急的事情要找他过来商议。” 沈步辙刚从窗户翻进温穗穗的屋子,温穗穗就单刀直入的跟他说了这件事情:“听闻近日江照影很忙?铺子生意很好?” 沈步辙点了点头,他其实也有些苦恼,江照影忙着铺子的事情,倒是好几日都没有在侯府了。 听闻祖母前些时日还去了她的铺子,虽是热得中暑了,但起码见了一面,而自己却是这么多天再也没见到了。 沈步辙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些空落落的感觉。 “她医术好,从前又是医治了赵阳公主的婆母,如今铺子能开的这样火热,倒是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沈步辙道。 温穗穗听沈步辙这个态度,也不知道怎么,心底就不太快意:“那我也要开铺子,我开的铺子肯定比她还要红火。” 沈步辙一愣,有些错愕的瞧着她:“你开什么铺子?你又不会治病?” 温穗穗冷笑了一声:“谁说我要去干那种治疗恶疾的粗活脏活了?我可以开一个教学问的补习班。” 沈步辙没有思考,便直接反对:“你说的简直是无稽之谈。” 温穗穗一下子就从凳子前站了起来:“什么叫无稽之谈?沈步辙,是我作出来的诗词把你儿子带上了神童的位置!” 沈步辙瞧着她犯了从前的疯病,急急低下嗓音劝阻:“你冷静一点。我一直知道你才华横溢,在这后宅待着是委屈了你,可你的身份……不应该抛头露面。” 温穗穗抬头,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沈步辙:“凭什么江照影可以抛头露面,而我不行?” 沈步辙不假思索的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因为她开铺子是想要帮助其他人,她确实是一个很伟大的女子。” “况且侯府也不是缺钱,也没有短了你的吃食,更不需要你出去开补习班,让旁人超越了伏哥儿。” “祖母和母亲是断断不会同意的!就算是影影想要出去治疗,祖母和母亲一开始也没同意呢。” 听着沈步辙一口一个影影,温穗穗心乱如麻:“你不会是爱上江照影了吧?为什么说的话如此偏袒她!” 沈步辙一个激灵,抬起头,看见的就是温穗穗黑黝黝的眼睛。 “自然不是!穗穗,我爱的只有你一个人啊!这还要怀疑吗?” 温穗穗见沈步辙否认的很快,才心满意足的笑了,语气也变的撒娇了起来。 “那我想要出门,为学子教些诗书,帮助他人,发光发热,总比在后宅虚度光阴来的好,这你都不同意吗?” 沈步辙一时间没有说话,却听温穗穗继续撒娇。 “辙郎,我只教其他人些一般般的诗句,让他们有所进步,却不会超过伏哥儿。” “更何况我是伏哥儿的母亲,可如今在这后宅,名声狼藉。日后怎么可能能堂堂正正的站在众人面前,说我自己是状元郎的母亲呢?” 温穗穗一字一句,循循善诱。 第74章 借钱 “指不定日后伏哥儿成为了状元,都不想认我这样一个身份低微、名声狼藉的母亲!” 温穗穗的话,倒是让沈步辙也动了几分恻隐之心。 他爱温穗穗,便是因为温穗穗肚子里的诗书和墨水。 都说腹有诗书气自华,世间有哪个男人,不爱出口成章、随便一说,便是旷世绝句的女子呢? 而这女子还这样心甘情愿的待在自己的身边,为自己生儿育女。 就是因为温穗穗腹中的墨水,才吸引了自诩清高的沈步辙,让沈步辙不顾人伦,不顾自己学了十几年的儒家道德,甚至不顾自己母亲,放纵的和温穗穗这个庶母待在一起。 无论温穗穗如何疯狂,沈步辙心中终究是有一处柔软,留给这个才华横溢的奇女子。 所以沈步辙最终还是松口了:“我能理解你的感受。穗穗,你这样的有才,待在后宅定是为难你了。” “伏哥儿日后成了状元郎,一定会堂堂正正、无比自豪的说你是他的母亲。” 温穗穗听见这话,也伏在了沈步辙的怀抱里,声音轻轻柔柔:“步辙哥哥,那你能允许穗穗出门去开一个补习班吗?” 沈步辙感受着怀里的温暖,僵硬的伸出手,缓缓的抱住了她:“我同意了,只要你能做的和影影……江照影一样好,母亲和祖母那边应该也无可奈何了。” 温穗穗听见这话,激动万分,脑子里已经开始幻想自己日入一千两银子的画面了。 “那辙郎,我开补习班需要场地和资金,目标客户是上流阶级的权贵,至少要好的座椅和宅子,生源这方面你不用担心,可银子……” 温穗穗脱离了沈步辙的怀抱,朝着他抛了一个媚眼,千娇百媚的道。 沈步辙一瞬间捂紧了自己的心脏:“银子?不不,我没有银子,我的私库几乎是要被你花光了!” 温穗穗皱眉:“你不是还剩两百五十两吗?那件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你的俸禄加上侯府的补贴,五百两应该可以凑够吧?” 沈步辙咽了咽口水:“我最近刚刚就任户部,你也不是不知道,出门为官,有很多地方需要打点,我从前私库的银子都不够花呢。” “而且穗穗你在侯府呆了这么久,自己手头没有些银子?” 从前南阳侯府的老侯爷和侯爷,自然都是会给温穗穗银钱的,这可这些银子,温穗穗自有妙用,一个月便是要花出去好大一笔,自然是没有多余的钱了。 “教培行业真的很赚钱……就是那个补习班,算了,我说了你也不懂。你只要知道我很有自信,一定能赚千倍百倍的银子回来给你!” “辙郎~~~”温穗穗发嗲的颤了颤声线,柔若无骨的身子都挂在了沈步辙的身上。 “你把你身上全部的银子都拿出来,若是不够,便找你的同僚借一借嘛!你找同僚凑个一千五百两!” “我发誓,只要一个月的时间,我就可以还你三千两银子!” 沈步辙原本还不愿意松口,但是听着温穗穗这样诱人的承诺,他还是心动了。 一个月时间,便能有翻倍的银子,这可是暴利啊。 他从前的私库几乎是被温穗穗花了个一干二净,近日出门,就算是和同僚去趟酒楼,都时常感到捉襟见肘,手头银子十分空虚。 若是一个月时间,能净赚一千五百两,那他可就是高枕无忧了。 “好,穗穗,我答应你,我给你凑个一千五百两出来。你这不会亏钱吧?” 若是亏了一千五百两,那他就完了,连一点前途都看不着了。 温穗穗斩钉截铁的摇头:“不过是买个宅子,买些桌椅,怎么可能会亏钱?” “若是真的不赚钱,把宅子和桌椅卖了便也不会亏。” “辙郎,从前若是亏了你的钱,那你杀了我算了。” 温穗穗对办补习班的事情十分有自信,她从前亏了沈步辙那么多钱,心中也有些愧疚。 不过那次是个意外,只愿这次能很快一笔赚回来才好。 沈步辙听见温穗穗这信誓旦旦的话,终于放下了心。 温穗穗心里也开心,便肆无忌惮的在沈步辙的身上乱蹭。 两人皆是弄得心猿意马,相互对视一眼,便呼吸急促的滚到了一起。 …… 等沈步辙翻窗离开的时候,已经是到了黑夜。 温穗穗又是叫来了沈步辙留下的读棋,特地吩咐他往白鹿书院走一趟,给沈伏传个消息。 温穗穗是叫沈伏在白鹿书院,找两个最紧着讨好他的学子,家里还是要位高权重。 找出两个来,五日后归家的时候,温穗穗便一同教习他们诗文。 只要他们学了一次,有丝毫的进步,那么在大测之前,一同前来找她参加补习班的人,将会络绎不绝。 而好巧不巧,江照影此刻心中也是挂念着住在客栈的那位老先生。 颜老先生已经在客栈里住上些时日了。 因为客栈不是一个适合讲学的地方,若是骤然把江闻祈带去客栈让颜老先生讲学,怕是要会失了教习先生的体面,让颜老先生心里不好受。 所以江照影一直耽搁着这件事情。 直到近日,她赚够了银子,便急急的赶来再与老先生相见了。 颜老先生在客栈里住了许久,虽江照影给的银子充足,让他吃穿无忧,是他这辈子都没见过的多。 可他住的还是很不习惯,白拿江照影的银子,却什么都没做,更是让他心存愧疚。 江照影这一次登门,他便提出了自己一早便打算好的主意。 “夫人,您终于是来了。” “老夫我在这里待了这样久,吃了那么久的白食,却什么事情都没有做出来,我是时候该离开了。” 江照影一听这话,进屋子的脚步一顿,连眼睛都睁大了:“先生,您一早便答应过我,要将您这经世致用的学问教出来,造福天下百姓。” “如今怎么可以畏葸不前,临上战场了要请辞呢?” 可颜老先生好像很坚定,看上去去意已决:“老夫知道,夫人您是同情老夫一大把年纪,特意找了一个由头要照拂我。” “可我在京城无论吃穿用度都是价贵,您手头紧,我也是经历过的人,一下子就看出来了,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如今我心有不安。” “我已经想明白了,不劳夫人您费神,我会去乡下当个教书先生,再攒些银子,等下次诗词大会的时候,老夫愿意再试上一试。这样您也不用费钱养着我了。” 江照影听到这里,才算是明白。 她眯着眼睛笑了笑:“原来您想请辞是因为担心钱啊……” “水荷,上来吧!” 水荷一听这话,一脚踹开了客栈厢房的大门。 颜老先生定睛一瞧,便看见一个小丫鬟,身后还扛着一大麻袋的东西,麻袋里的东西有棱有角的,看上去十分沉。 可叫水荷扛起来,看上去便是轻而易举。 她砰得一声,便将手中的麻袋猛地砸在了颜老先生身前的桌子上。 轰隆一声响,水荷的架势让老头子浑身都抖了一抖:“这……这麻袋里是何物啊?” “你们……你们不会是人贩子吧?” 第75章 拍卖 水荷一听这话,都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江照影也笑了,她抬眸望向颜老先生:“先生,京城里有什么东西,比得上您的学识来得价贵?” 她说完这话,又是将放在桌上的麻袋解了开。 一解开绳索,白花花的银子便接二连三的滚了出来,雪白的银子映着屋外的太阳光,险些是要亮瞎了老先生的老花眼。 他这辈子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银子! 颜老先生一连后退了好几步:“哎呀哎呀!夫人您是哪来的这么多银子?” 江照影龇了龇她的大白牙:“偷来的!” 颜老先生浑身一个机灵:“偷……偷来的?!” 瞧着老头子险些是要背过气去的模样,江照影终于说了实话。 “这几日您有听说过一间新开的铺子,名叫秋实堂吗?” “秋实堂……那自然是有听说过,京城里都要传遍了!” “那秋实堂,便是我开的药铺,而这些银子,便是从秋实堂赚来的银子!” 江照影原本是打算今日带着这些现钱,去钱庄里换成银票,日后带着也方便。 倒是没有想到在此刻派上了用场。 江照影抬起眸,认真的注视着自己面前的老先生,表情有的是尊敬:“先生,我说过的事情一定回去办到,您信我,我现下有了银钱,马上就能去买宅子和桌椅,让您教授功课。” “春华秋实,硕果累累,您终有一日,将会桃李满天下!” 颜老先生瞧着江照影亮晶晶的眼眸,她的眼眸里满是坚定,让颜老先生的心中多了几分震撼……以及一丝丝甜蜜。 遭遇了一辈子的挫折和打击,颜老先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无条件信任自己学说的人。 眼眶突然间多了几分酸涩,他伸出袖子抹了抹自己眼底的湿润:“我信!” “老夫第一次遇见这样欣赏的我知己!简直是莫逆之交!莫逆之交!” “日后夫人不管说什么话,老夫都信;不论夫人叫我做什么事情,老夫就算是舍弃了自己的性命,也愿意去做!” “就算这钱真是偷来的,老夫都愿意与您一起干这鸡鸣狗盗之事!咱们就是干,干他一番大事业!” 颜老先生一番慷慨激昂的发言,江照影忍不住想笑:“先生,这钱真的不是偷来的!这个您真不用信!” 等江照影安顿好颜老先生,她便直接去吴铭那里买宅子了。 吴铭生意做得大,虽然前些时日被那庸医骗的散尽家财,但是从前的路还都是通的。 江照影想要的是白鹿书院旁的宅子,不需要豪华的装潢,但是需要够宽敞,够明亮,最好能直接搬进去,不需要改动的。 钱什么倒是都好说。 吴铭听见这话,眯着眼睛认真的思考起来了:“夫人,白鹿书院地处偏远,可虽是偏远之地,那边的宅子却又因为靠近白鹿书院,被炒的火热。” “有许多达官贵人专门买了宅子,给家中孩子以及孩子身边的仆从居住,所以好房子倒是有,只是价格不菲。” 江照影听闻这话,微微皱眉:“价格不菲,大概是要多少银子?” 吴铭垂眸,在脑中盘点了一番:“倒是有几间宅子在出售,其中有一间……装潢什么的都算干净明亮,直接搬进去就能居住,不过价格大概在一千两左右。” “其他的也有,价格只稍稍低一点,但是装潢,屋子较为简陋,需要修缮一番。修缮的价格加上宅子的价格,恐怕是要超过一千两,所以不划算。” “光说着也是无益,不如在下改日带着夫人前去看看?” 江照影不知道白鹿书院旁边的宅子竟是这样的昂贵,她一时间没有这么多的银子。 况且那药铺买药还需要成本,一时间怕是掏不出这些银子。 可她想起那白鹿书院的大测近在眼前,自己也不想再耽搁,于是摇了摇头,直接拍定了这件事情。 “不用去看了,时间有些着急,我相信你。就直接买那间一千两的宅子,今日先把买卖定下来先。” “至于银钱,我给你八百两,剩下的等看了房子再给。” 剩余的银子,她怕是要想些法子才能凑齐了。 法子有些难想,江照影没什么门道,一时间也没什么主意。 吴铭点了点头,正要说些什么,却听外面传来一道高亢的女声。 “这一千两的房子,我要了,今日就要买!” 江照影骤然听见这道熟悉的女声,微微皱眉。 等她扭头,看见的就是温穗穗张扬的跨过门槛,一脚迈进了屋子。 温穗穗花了大价钱,买了一顶假发遮掩住了她的光头,脸上又是用厚厚的粉,盖住还有些肿胀的脸蛋。 此刻远远的瞧着,倒是与众人无异。 只是凑近了看,还是能感受到她脸颊的僵硬和表情的扭曲,再没有了从前的几分娇媚,就像是一瞬间老了十岁。 江照影微微一愣:“温穗穗,你来这里做什么?” 温穗穗笑了,脸上满是得意:“只允许你做生意?不允许旁人也出门做生意?” “你生怕旁人超过了你?” 江照影一听这话,微微挑了挑眉,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哦?你也做生意?” 温穗穗被江照影这打量的眼神,弄得有些不服气,她胸口猛地起伏了一下:“是,我还会做的比你好,拭目以待吧!” “你做什么生意,我不管,但是这宅子我刚刚已经定下来了,倒是要劳烦你找旁的宅子了。” 江照影对那间宅子是势在必得,书院大测的日子很快就到了,不能再拖了。 温穗穗只是笑了笑,眼神轻蔑的望着江照影:“定下来?你连银钱都没掏出来,连地契都没签,这怎么能算是你的屋子?” 她想起读棋打探出来的消息,眼眸里有的是几分笃定:“恐怕你连一笔付下这宅子的银钱都没有,那就是占着茅坑不拉屎!” 江照影淡淡的笑了:“那你此刻带了一千两银子过来吗?” 温穗穗支吾了一声,很快说:“我明日就能带来!” “那你说什么,我明日也能带来。”江照影仍旧是淡淡的望着她,声音不高不低,但莫名让人感受到了气场。 温穗穗听见这话,脑子在一瞬间冒出来一个主意:“那你就问问掌柜的,愿不愿意赚钱,我愿意出上高价,让他把这宅子拍卖了!” 温穗穗心里已经打好了算盘。 刚刚掌柜的和江照影的话,她也听见了。 这个宅子是一千两,而其他宅子,宅子加上修缮的价格要超过一千两,只有眼前这个宅子才是最实惠的。 而江照影的药铺只赚了八百两银子,还要给伙计开工钱。 如今那铺子原材料紧缺,搞起了限购,一时间恐怕是赚不到那么多银子。 那么自己手头的银子就是比江照影手头的多,无论如何自己都会赢。 一千两出头便能买到。 几日后便是书院的大测了,办补习班必须提前办,才能让那些公子哥,在大测上好好发挥,而自己借着这个机会打出名声,赚到盆满钵满。 更重要的是,江照影如今很看重这个宅子。 而江照影喜欢什么东西,她就喜欢把东西抢过来! 第76章 奸商 “拍卖?” 吴铭听着这个新鲜的词汇,表情有些疑惑。 温穗穗点了点头:“没错,拍卖就是竞价,价高者得!” 吴铭听到这里,才猛地明白了过来。 他急急的转头望向江照影,生怕江照影因为自己刚刚的犹豫而感到误会。 怎么可能拍卖!眼前这位可是自己父亲的救命恩人,是自己的再生父母! 他可是个良心商人! 这个温穗穗把自己想成什么人了! 若不是江神医执意要求,自己就算是送了那宅院,也是情愿的啊! 吴铭腾地一下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眼眸深情的望向了江照影,就想要表露自己的决心:“姑娘,您这话说的……” “怎么?我愿意出比江照影多得多的银子!”温穗穗高傲的扬起头。 江照影原本没说话,可听了温穗穗这话,原本没什么波澜的眼眸,突然变得波涛汹涌了起来。 她抬起头,给了吴铭一个眼神,吴铭感受着江照影的眼神,一瞬间心领神会,原本斩钉截铁的语气硬生生的拐了一个弯:“……您说的极好!” 温穗穗猛地松了一口气,心里开心极了。 果然,银子摆在面前,商人不可能不赚! 便听见那吴铭继续道,语气刻薄,眉飞色舞的模样就像是一个奸商:“方才我与那夫人只是在介绍价格,在下可什么都没答应,正如这位姑娘所说,地契也没签,屋子也没看!” 江照影一听这话,猛地吸了一口气,拍案而起,看上去是一副无比生气的模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这屋子分明已经是要定好了!” 吴铭眯着眼眸笑了笑,活脱脱的像个阴阳人:“在下的意思,便是竞价,这屋子在白鹿书院旁,可是一等一的好,价高者得!若是失了这个机会,倒是没有旁的了。” “起拍价一千两银子,加一次价格至少一百两!若是夫人不愿参加,只管离开便是了!” 江照影听着吴铭“无耻”的话,似乎是被气的不轻,双手紧紧攥成了拳头,眼睛都红了几分。 可是她却还是慢吞吞的坐回了椅子上。 温穗穗瞧着江照影这副委曲求全的模样,心中得意极了,她勾了勾嘴角,便率先开口:“我出一千两银子!” 江照影将双手放在膝盖前,狠狠攥紧:“我出一千一百两。” 温穗穗仰头,说的轻而易举:“我出一千三百两。” 她敢保证,一千两绝对是江照影的底线,因为江照影不仅买原料需要成本,卖出去还需要时间。 而自己的底线,可不止一千两。 果然,江照影听见这话,捂着胸口叫来水瑶,两个人商议了一阵,商议的两人皆是大汗淋漓。 直到温穗穗连声催促,江照影才慢吞吞道:“一千四百两。” 温穗穗瞧着江照影这副模样,就知道自己的猜测没错,江照影已经是强扭之弩了,于是她高声道:“一千五百两!” 江照影听见这话,表情明显非常惊讶,她咬着牙关还是出口:“温穗穗,一千五百两已经超出宅子原本的价格了,没有半分意义,你别乱叫啊。” 可温穗穗得意洋洋的看着江照影:“哦?一千五百两便让你这般胆战心惊?” “你没钱硬装,觉得价贵,我可觉得便宜。我突然改变主意了,我要出一千六百两!你要继续加吗?” 她本以为江照影会认输,却没有想到江照影喊:“一千七百两!” 温穗穗一愣,没有想到江照影竟还在继续加价。 再高,也有些超出她的预期了,温穗穗一时间也有些犹豫,却又听江照影竟骨气全无,一脸悲切的看着她,道。 \"求求你温姨娘,这个宅子对我来说很重要,就看在我从前照顾过你的份上,让给我吧!一千七百两!” 一听江照影提起从前,温穗穗一瞬间急红了眼,什么都顾不得了,只想新仇旧恨一起算:“一千八百两!” “原本就是我的东西,我怎么可能让给你!你向来就是一个被玩弄于股掌之中的贱婢!” 温穗穗的话说的很难听,江照影在一瞬间都急红了眼,她想也不想的就站了起来,脸红脖子粗的喊:“两千两!” 旁边的水瑶一听这话,急急跑上前去,几乎是要给江照影跪下了。 水瑶带着哭腔的声音在屋内响起:“小姐,不能再加了!不能再加了!您原本就欠着钱,若是花了两千两,咱们店铺的生意都做不下去了!这又是何苦呢?” 温穗穗一听这话,冷冷一笑,摆出了胜利者的姿态。 可江照影很激动:“温穗穗已经没有银子了,她刚刚眼睛都急红了!可我还有银子,我买宅子就是因为赵阳公……” 江照影话说一半,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声音陡然变小,随后只是吸了吸鼻子,擦干眼泪,安慰了水瑶一句:“你放心,日后卖出,一定能赚三倍。” 江照影说完这话,又是抬头望向温穗穗:“温姨娘,我出两千两,你还出吗?” 温穗穗竖着耳朵听了半天,听到了一句赵阳公主。 一想到素日里冷静的江照影,变成了这副模样,无缘无故的花大价钱去买了白鹿书院旁的宅子,一定是赵阳公主给她透露了什么! 于是温穗穗咬紧牙关,最后大喊:“两千两百两银子!” 第77章 利用 吴铭眼睛都亮了起来:“两千两百两!还有人比两千两百两更高吗?” 江照影听见最后的报价,远超过她的能力,她似乎极其沮丧,无力的摇着头,险些是要从椅子上滑落了下去。 水瑶也是一副无比失落的样子,呆呆的愣在院子,回不过神,嘴里还在喃喃自语:“赵阳公主……她说一定能赚钱……” 水瑶像是受不了刺激,急急的跑到了吴铭面前,面露哀求:“掌柜,我们是先来的,也要讲究先来后到,你一千两卖给我们!” 吴铭毫不犹豫的甩开了水瑶的手,脸上的表情是刻薄无比,“有钱才是真的,穷酸就不要出门买宅子!” “除非眼前这位姑娘不买了,否则无论如何是轮不到你的!” 温穗穗喊完两千两百两的时候,心中还有几分空落落的感觉。 可一瞧江照影和水瑶主仆俩一瞬间变成了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她竟一瞬间如打了鸡血一般,生怕掌柜反悔:“掌柜!两千两百两!我要了!绝不会让给她!马上立字据,我现在就签条子、按手印!” 吴铭听见这话,立马变脸,转头望向了温穗穗,脸上带着几分殷切的笑容:“只是这银子?” 温穗穗一想到银子,动作微微一顿,可当她感受着江照影和水瑶眼巴巴的眼神,便毫不犹豫的说出口。 “我先按手印打欠条,明日便把银子给你带来!” 她的表情得意洋洋,说出来的话让所有人都能听见:“也顺便叫这穷酸的南阳世子夫人,好好见证一下。” “某些人天生就是低人一等,她的努力和哀求,在别人的绝地实力面前根本是不值一提!” “是是是,对对对!您如今欠条和字据已经立好了,您快快按下手印!” 在温穗穗说话的空档,吴铭紧赶慢赶的便把欠条和字据立好,又呈到了温穗穗的面前。 动作麻利的简直是不给温穗穗思考的机会。 她瞧着吴铭脸上挂着的完美微笑,不知为什么,心中浮现出了一丝奇怪的感觉。 不过她感受着江照影和水瑶如狼似虎的目光,正在紧紧的盯着她,她生怕手里的地契被这主仆俩抢走,便急急的签了条子,还按上了自己的手印。 等见证温穗穗在借条上彻底按下手印,江照影才和水瑶,好似受不了屈辱般,愤愤的离开了现场。 等江照影和水瑶上了马车,两人双双是变了一副面孔,水瑶几乎都是要憋不住笑了。 “主子,您方才演的可太好了!叫奴婢缓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那吴掌柜演的也好,竟一个眼神就明白了您的意思,那气人的模样!奴婢方才冲上前,差点没忍住给他一个耳光。” 江照影莞尔:“难得的机会,也是碰巧。若我没有与她看上同一间宅子,恐怕她预算没这么多,也不会含着恨意、这样大出血。” 水瑶听着,扬了扬眉毛,眼睛亮亮的:“看她吃亏奴婢就爽利,不过咱们的宅子倒是没了。” 江照影淡定摇了摇头:“下午再去看看,买吴铭说的稍差的也不成问题。” “不过那李管事,最近如何了?” 江照影突然提到李管事,水瑶抬眸瞧了她一眼,看着她眼底浮出的墨色,便知道她又是有了打算。 “乐川前阵子刚和奴婢说过,李管事从前挪了侯府的银子,却没人发现,如今他越赌越大,竟是去借了印子钱,利滚利跟滚雪球似的。” “如今已经还不上了,现在正被人追债呢!” 印子钱便是民间高额利息的借款。 江照影听到这里,满意的勾了勾嘴角:“从前那事情,李管事办得不错,他虽全不知情,好歹也要给他个奖赏……那就叫人再给李管事指一条明路。” 水瑶听见这话,微微一愣。 江照影便笑了:“李管事结识了那么多混子兄弟,兄弟们总在李管事窘迫的时候,给他出出主意。” “……比如给自己的债主,介绍几个急需要用钱的大客户,大客户借的钱多了,李掌柜那点小钱,保不齐债主一高兴,就能免了!” 马车摇晃,阳光时不时的透过窗帘缝,照到了江照影的脸上,衬得她的脸是晦暗不明的。 隐约能从她的脸上看出几分果决和狠厉。 水瑶一下子就明白了江照影的意思。 “奴婢明白了,小姐,奴婢马上叫人去办!” 而在温穗穗这边。 温穗穗同吴铭签下了欠条,拿到了宅子的地契。 在她瞧见江照影失魂落魄的背影时,心中还有几分神清气爽。 可当温穗穗捏着欠条回了邀莲院,想到自己欠下了两千多两银子,心中又是有了几分烦恼。 她思来想去,又是叫读棋请来了沈步辙。 入夜,等沈步辙从窗户里翻进温穗穗的屋子时,不大的屋子正点了熏香。 烛火摇晃,温穗穗坐在榻子上,正情意绵绵的望着他。 如今温穗穗的光头已经戴上了假发肿胀的脸颊也被厚厚的脂粉盖住了,夜里昏暗,倒是又有了从前的几分姿色。 沈步辙的心微微停了一拍,随后又是咽了咽口水。 而温穗穗瞧见沈步辙,眼眸一亮,缓缓站起身,便柔若无骨的将沈步辙引到榻子上坐着。 她给沈步辙送上了热茶,随后又是贴在他的身上,娇娇媚媚的捶着腿。 “辙郎,你终于来了,穗穗想了你许久。上朝辛苦,穗穗要心疼死了。” 沈步辙听着耳畔娇软的声线,香甜的熏香还萦绕在鼻尖。 温穗穗如今好像没了从前那般随时发疯的模样,让沈步辙恍惚间觉得两人回到了从前的甜蜜时刻。 就连当了一日差,浑身僵硬的肌肉,都在此刻的温柔乡中轻松了几分。 果然,他虽有正妻,不过是个摆设,只有穗穗懂他,也只有穗穗会心疼他…… 沈步辙一瞬间被勾得心猿意马,他急急喝了一口热茶,压下自己躁动的心思:“穗穗,你好香啊。” 温穗穗脸上的笑容,柔得似乎能滴出水来,她冷不防开口:“辙郎,今日我去买宅子,一千五百两不够,需要三千两银子。” “辙郎凑个三千两银子给穗穗吧!好不好呀!求求你了!” 第78章 门路 沈步辙喝了一半的茶水还未咽下去,听见这话,几乎是猛地要喷出来了。 “咳咳……你说什么?什么三千两银子?!” 温穗穗抿了抿唇:“就是白鹿书院旁边的宅子价贵,加上桌椅板凳什么的,需要三千两银子。” 沈步辙燥热的浑身一下子冷了下来:“穗穗,你不是说一千两五百两银子,便能还我两倍,就算买卖亏了,买了宅子也绝不会亏本的吗?怎么现在又变成三千两了?” 温穗穗见他骤然冷下来的面色,哎呀的叫了一声:“那个宅子就要两千两百两,再加上桌椅板凳……宅子总要派几个人打扫看管的嘛!” “加起来就一共三千两了!就算是不赚钱,也能把宅子、小厮和桌椅都卖了!那个掌柜是个好人,他都答应我会回收了。” 沈步辙骤然推开了温穗穗的手:“白鹿书院边上的宅子,根本不值这个价钱,你是不是被人骗了?” 温穗穗直勾勾的看着他,脸上写满了不服气:“我怎么可能被人骗?” “若我说,赵阳公主那边有消息,说这宅子日后一定会升值,单单卖掉宅子就能大赚一笔。” “若我说,我这宅子都是千辛万苦从别人手下抢来的,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宅子的增值加上补习班的收益,补习班收一个人便三百两银子,这三千两一天就能回本。” 温穗穗劝慰的声音慢吞吞的,倒是让沈步辙防备的身体重新软了下来:“你确定?” 温穗穗举起双手发誓:“我确定,我用我们的情谊保证!我们本来就是一体的,辙郎,我骗你没有丝毫意义。” “你不信我,还不信我们的情谊?那这样,我典当了我所有首饰,凑个两百两,你再给我两千八百两就行。我拿到补习班的学费便还给你,两倍!让你去打点官场。” 温穗穗是真心实意的想要赚钱,也是真心实意的觉得自己这回能赚钱。 沈步辙听着温穗穗的话,也觉得言之有理。 宅子价贵,却是正规渠道买的,温穗穗如此聪慧的一个人,总不可能会被骗吧? 就算是补习班没生意,却不需要买原材料,亏了也赔不了多少钱。 沈步辙最近手头紧,是真的被温穗穗的两倍银子说服了:“可我没有那么多银子。” “去借呀!你去跟沈老夫人说!跟你娘说!让她们给你银子!你本就是侯府唯一的继承人,这些银子原本就是你的!” 温穗穗说着说着,小手就伸进了沈步辙的衣裳里,一点点的抚摸着他的胸膛:“穗穗没有别的目的,唯一希望的,便是能让你平步青云,让侯府越来越好……” 沈步辙的呼吸都急促了起来,他来不及思考,便满口答应了下来。 “好穗穗……好穗穗……那我便等着你给赚钱,等着你的六千两银子了……” 两人又是滚作了一团。 等第二日,沈步辙在下朝后,先是去了一趟沈老夫人的锦绣堂。 沈老夫人气息奄奄的躺在床上,整个人面带病容,元氏正在一旁伺候她,喂她喝药。 瞧着沈老夫人这副模样,沈步辙借钱的话倒是不好说出口了。 于是他对着沈老夫人请了安,便告退了。 沈步辙在锦绣堂门口停顿了片刻,正巧碰上了李管事。 他垂在身侧的双手握了又握,朝着李管事问了一句:“今日夫人在侯府里吗?” 李管事急急点头,脸上带着几分讨好的笑容:“在呢,在呢!夫人如今铺子里忙,倒是很少在侯府,今日正巧,让奴才带您过去吧!” 沈步辙点点头,跟李管事的身后,拔腿往江照影的春华院走去。 等到了春华院,李管事在门口候着,沈步辙熟门熟路的迈入院子,这回水瑶倒是没有拦他。 “世子今日怎么来了?”江照影正在屋子里练字,瞧着沈步辙,脸上挂上了一个得体的微笑。 沈步辙揣着心思,也朝着江照影扬起了一个笑容,他支吾了一声,还是道:“没事,只是许久没见到你,便来看看你。” “顺便跟你说一句恭喜。” 江照影听着他支支吾吾的话,停下了手头的动作,扬起头,“世子没事,可我倒是有点事情。最近开了铺子,瞧着反响不错,便多买了原料,如今连伙计的工钱都开不出来了。” “……不知世子手里头是否有银子,能借些给我,等我铺子回了本,便还给你。” 沈步辙一听这话,喉头一哽,原本打算借钱的话咽了下去,急急推脱:“我手头倒是没钱借你,原本是打算找你借些银子。最近手头得了一桩好买卖,十天的利润便是能翻倍,若是我赚了钱,我能连本带利还给你。” 前世沈步辙,乃至南阳侯府向她借的银子,说是借,可曾有良心还了半分给她? 江照影忍不住笑了:“那倒是不巧,我还想和世子借银子呢。不过也好,等世子赚了钱,刚好能借我。不过如今生意难做,世子出门可要当心别被骗钱了。” 沈步辙听见江照影这话,气定神闲的摇了摇头,没有半分顾虑:“骗自然是骗不到我头上,不过你一个女人家,从前又是没见过什么世面,出门做生意倒是要小心被人骗了。” 他忍不住提点了几句,语气里还含着几分责怪:“花了全部银子买原材料就很不好,不如借给我,我能还你更多。可如今你这没银子,我便是要找同僚借钱了。” 江照影一听这话,又笑:“是是是,我没世子会赚钱,也没世子门路多,然后就等着世子来养家了。” “不过你找同僚借钱怕是不好。外头指不定的风言风语,还以为咱们侯府是怎么了,这不仅是对你,也是对伏哥儿未来不利。” 沈步辙一听,叹了一口气:“那到底要怎么办啊?” 江照影笑了笑:“不如世子爷去问问老祖宗?老祖宗手头定是有银子!” 沈步辙摇了摇头,想起方才自己看见的那副病容,倒是也没对江照影多说什么。 他又是装模作样的寒暄了两句,便转身出了院子。 李管事正巧还在院子门口等着,沈步辙忍不住感叹了一声:“到底能有什么法子,才能在一天时间,凑够三千两?” 李管事一听,脚步一顿,眼眸都亮了。 “世子爷这是缺钱了?奴才这倒是有些门路!” 第79章 一步错 “世子爷是最近手头紧?需要三千两银子?” 沈步辙望向李管事,点了点头:“你常为侯府采购,可是有认识了什么相熟的商贾,手头上有现银的。本世子有急事需要周转一下,几日便能还上。” 李管事日日赌博,还能认识什么其他商贾? 他想起昨日那孙老板派了三个凶神恶煞的打手,上门讨债时说的话,正愁怎么还上银子呢! 如今正巧,瞌睡来了枕头,若是世子爷去向孙老板借了三千两,自己那两百两便能直接免了。 他急急点头:“有有有,奴才有门路!” “奴才刚好有做这生意的朋友,只要按上一个手印,签了条子便好,您身份尊贵,想借多少都成!” 沈步辙听到这里,反应敏锐,神情有些犹疑:“专门做这种生意的朋友?莫不是放印子钱的??这可不行!” 李管事一听这话,神情慌乱了一下,他急急用眼见瞥了沈步辙一眼,讨好的出口:世子爷,您把奴才想成什么人了?奴才在侯府里待了一辈子,是会坑害您的人吗?” 沈步辙停下脚步,严肃的看着他:“我自然是信得过你,你不会坑害我,但是印子钱……” “不不,那不是印子钱!大家都是兄弟,偶尔互帮互助一下!那叫兄弟钱!有许多高门大户的公子,手头周转不开,也会跑去借钱。” “只要能还上,利息也不高,没有任何问题。世子爷,您见多识广,自己去看看便知道,天底下还会有人能骗得过您的法眼吗?” “高门大户的公子也会去借钱?”沈步辙问,他的神情微微有些意动。 “自然!不是那种吃喝嫖赌的公子哥,是那种初到官场要打点上下的青年才俊!手头没有足够的银子,又不能与身边的人借钱,或是典当财务,怕失了家中体面,所以才去借了银子!” 李管事说着,又是像是无奈似的叹了一口气:“都是些年轻有为的翘楚,手中有门路,未来有希望,为了家族负重前行,如今过度一下。” 沈步辙没有想到,竟有这么多人与自己一样,李管事的话让他十分感同身受:“是,是这样不错,如今的年轻人真的很不易,特别是妻子家中无人帮衬……不提也罢。” “你的朋友真不是借的高利贷?” 李管事笑眯眯的,脑中浮现出几个壮汉堵住自己家门的场景:“是,自然是,我那朋友没别的愿望,就是喜欢做善事!利息低得很。” 李管事是南阳侯府的家生子,自小与沈步辙一起长大的,他的母亲是元氏身边的赵嬷嬷,也没染上什么不良的嗜好,是绝不会坑害自己。 他的话,沈步辙还是相信的。 于是沈步辙舔了舔唇瓣,“那你带我去看看吧。” 李管事带着沈步辙去走了一遭,沈步辙认真的观察了一下周遭的环境,看起来很正规。 孙老板讲话温声细语,酒楼的装潢也十分雅致,还热情款待了沈步辙。 沈步辙打算借款三千两银子,当场就能取,不过要按照规矩,扣除九五的鞋袜费,也就是一百五十两银子。 沈步辙当场就能得两千八百五十两银子。 而利息也不高,大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无需犹如贩夫走卒,一月之期就要还上整整一倍。 沈步辙一月只需还六百两银子的利息。 若是当月还不上,第二月便是要连本加利的再算银子。 当然,这点不在沈步辙的考虑范围之内,因为温穗穗那里一个月便能还了他六千两银子,他一定就能还清。 他相信温穗穗的生意能赚钱,便是因为他相信温穗穗的才华和墨水,什么都有意外,可这个却是实打实的。 如今沈步辙手头事这样紧,与同僚出去聚餐都感到面上无光,有了这笔银子,日后倒时不需要发愁了。 沈步辙爽快的按了手印,开了欠条,便领了两千八百五十两银子,回头交给了温穗穗。 温穗穗便带着身边的刘嬷嬷,拿钱去换回了欠条,去上下打点她新买的宅子了。 正巧江照影也在白鹿书院附近买了宅子。 江照影买的是另一件稍小的,在温穗穗那宅子的对门几间。 宅子虽便宜,可太久没住人了,到处都灰扑扑的,江照影便叫了院子内的丫鬟小厮一起收拾宅子。 此刻日薄西山,一众人才堪堪收拾了大半。 而温穗穗的宅子不需要打扫,她得意洋洋的进门,在自己干净、亮堂又宽敞的宅子里转了一圈,畅想着日后的生意,心情非常舒畅。 可隔壁宅子亮着灯,那欢声笑语的声音传进温穗穗的耳朵里,在寂静的黄昏显得尤为刺耳。 温穗穗越听,脸上的笑容越淡,便插着腰便出门,走到了江照影的宅子门口。 她用胜利者的姿态,上下扫了一眼江照影宅子,便在门口冷笑一声:“乡下人果然就是穷酸,这破烂宅子竟也住得下,看来是天生的贱命!” “闭嘴闭嘴!不过是一间破宅子,还吵吵闹闹,邻里不需要休息吗!?” 温穗穗的声音远远传进了屋子里,让众人的动作一顿。 “这太阳分明才刚落山,吃饭的时候,讲几句话怎么了!”水荷双手攥成拳头,气鼓鼓的。 颜老先生很喜欢这间宅子,此刻脸色有些不好,就连二牛都咬紧牙关,打算扛着板凳出去找人算账。 可江照影却是微微一笑,表情没有一点生气:“宅子内部的装潢确实没有从前那间好,可架不住这屋子加装潢,连带着桌椅板凳,全都有人送!” 众人皆是一愣,对江照影的话产生了些疑惑,水瑶便放下手中麻布,给众人绘声绘色的说了那日的经过,听的众人都忍不住乐开了花。 “温穗穗不知道小姐救了吴掌柜父亲的性命,便提出要和小姐拍卖宅子。” “……到最后,吴掌柜只收了那宅子的一千两,剩下的一千两百两,全部原封不动的送给了小姐,这屋子修缮后,银子还有的剩呢!” 颜先生的脑子动的很快:“如此说来,这间宅子就等同于是她送给咱们的?” 水瑶笑着点点头:“如今她不知道,才这样快意。若是知晓了,指不定要在哪里哭呢!” 第80章 人傻钱多 “这样的人还要出来做生意,怕是祖宗十八代都要赔进去了!” 这话一出,哄堂大笑,宅子里原本严肃的气氛在一瞬间沸腾了起来。 颜先生对江照影在外靠坑蒙拐骗赚钱这事,如今已经是深信不疑。 他挥舞着手中的筷子,选择笑着加入:“乔迁新居要吃荷包蛋了,老夫这面条和鸡蛋正巧煮好,二牛,你端点给那大善人送去!” 江照影听见颜老先生老奸巨猾的声音,有些诧异的转头,便瞧见他隐匿在厨房的热气中,老奸巨猾的朝着自己一笑。 这老头子看热闹不嫌事大!在拱火呢! 江照影无奈失笑。 最后是她亲自端了汤面,给站在门口的温穗穗送去。 温穗穗仍旧是在门口嚷嚷,刚刚她的话让屋子再一瞬间安静了下来,感受着那沉寂的气氛,她非常得意,可没过多久,宅子内又是传来了一阵哄堂大笑。 她深吸了一口气,不服气,“要我说,这屋子破的我连脚都放不进去,也就只有没有见过世面的会买。” 刘嬷嬷也在一旁帮腔:“温姑娘,您娇生惯养有人疼,自然是无法在这种地方落脚的了。” “可您也要看看这人间疾苦,或许这宅子,已经是她尽了最大的力气,散尽家财买的了呀!” 刘嬷嬷话音刚落,温穗穗咯咯笑了两声,还未等她回应,却见江照影缓缓从宅子里走了出来。 手上还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面。 温穗穗瞧着那汤面,切了一声,脸上的轻蔑是更甚了:“我就搞不懂你在白鹿书院旁边买宅子,到底是为了什么?” “难道就是为了那个野种乡巴佬,他喜欢攀比,你就算兜里没钱,也要买一间破破烂烂的宅子,日日煮些清汤寡水的给他送去吗?” “我就说你们这种女人,就算是再学的贤良淑德、没了自我,也不过该日日围着男人转。没了夫君的宠爱,就想着靠孩子,生不出孩子,甚至是要找个来路不明的野孩子,作为自己的底气。” 江照影听着温穗穗一连串的话,脸上仍旧是挂着荣辱不惊的笑容,可说出来的话,倒是叫温穗穗愣在了原地。 “不,这碗汤面我是特地送给温姨娘的。” 温穗穗盯着夜色中的江照影,看着她脸上的完美笑容,猛地后退了一步:“你在这汤面里下毒了?” 江照影淡淡一笑:“多亏了温姨娘,大抵是你看在我从前那样无微不至照顾你的份上,对我多加照拂,让我不花一分银子,买了新宅子。” 温穗穗一愣,原本得意洋洋的笑容在一瞬间僵在了脸上,她觉得自己有些听不懂江照影的话:“江照影,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莫不是你买不到你想要的宅子,成了我的手下败将,现在开始发疯,说了胡话?” 江照影往前走了一步,声音越发柔情似水起来:“若不是温姨娘大手笔,白送了我一千两百两银子,我便要掏钱买了这宅子。温姨娘的愚蠢,解决了我的燃眉之急,倒也不算是全无作用。” 温穗穗浑身的血液都冷了下来,她盯着江照影的脸,突然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转不过来了。 空气还未沉寂下来,却听见远处传来了一道喜气洋洋的声音:“江大夫,你这宅子可是收拾好了?” “江大夫神机妙算,白赚了那人傻钱多的冤大头一千多两银子,我可是要来你这吃碗面,沾沾喜气……不,还要给我爹也带去一碗!” 吴铭远远的便瞧见,江照影端着一碗汤面,站在宅子前。 虽瞧不清另一个人的模样,但无外乎是邻里来贺喜的,于是他加快脚步,一溜烟便跑去了。 可等他走近了,却瞧见原本背对他的那个女人,猛地一下转过了身,紧缩的瞳孔正死死的盯着他,犹如夜里索命的恶鬼。 “你说什么?吴掌柜,你刚刚说了什么?” 吴铭浑身抖了一下,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竖了起来:“人傻钱……恶鬼……不不,温姑娘!您怎么会在这里?!!” 温穗穗听着吴铭的话,猛地回过神来。 脑海中闪过一幕幕画面,那是她与江照影拍卖的场景。 江照影和水瑶大汗淋漓,失魂落魄,就连那吴铭都是一副奸商的刻薄嘴脸…… 她一直以为江照影竞拍失败,成了笑话。 可如今……她才是那个笑话!他们三个熟人合起伙来欺骗自己!不花一分银子就买了宅子! 害得她千辛万苦借来的银子,辛苦为这个贱人做了嫁衣! 温穗穗想着,胸口猛地起伏,她大口大口的喘气,刚想说些什么,却两眼一翻,直接晕倒在了地上。 “姨娘!姨娘!您怎么了!!”温穗穗骤然倒了下去,让她身边的刘嬷嬷慌张的大叫了起来。 她那花了两千两百两买来的宅子里,一下子就跑出来了好多人,手忙脚乱的闹腾。 而吴铭瞧着眼前兵荒马乱的场景,有些心虚的转头,与江照影对视了一眼。 他的表情有够无辜:“哎呀,我也不是故意的!” “但是她实在是人傻钱多,我也算是开了眼了。今日给了我四百两银子,叫我去定制那桌椅板凳。我买了顶好的木材,也只花了两百两。” 吴铭话还没说完,又自己忍不住的嘿嘿一笑:“不如剩下的银子我去买了同样的桌椅给你送来,反正不用花钱!” “是了,我现在赶紧去办,等她醒了怕是没了!” 江照影手中仍旧是端着汤面,瞧着吴铭一溜烟跑走了背影,笑着摇了摇头。 也不知颜老先生就从哪儿冒了出来,看着吴铭的背影,十分感叹:“还真是奸商啊,这一趟下来,买宅子办学堂,不仅不花钱还有的赚。他不愧是与你一条贼船上的人,老夫我还要多加努力啊!” 江照影无奈:“哎呀!老先生,我那日的银子真不是偷来的!” 两人又是边聊边笑,转身回了宅子,再也没管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温穗穗了。 江照影这边在收拾书院,等着江闻祈归家日带着同窗来听学。 而江闻祈,此刻也坐在书窗前,抬头望着遥遥的月亮,眸色深深。 他停顿了许久,才无言的低下头,继续伏案抄书。 “好兄兄,您最近是在抄些什么好东西?也分弟弟我瞧瞧?” 谢鸿鸾无比狗腿的凑近江闻祈身边,伸长了脖子,便瞧见他像是在抄着一本什么诗集。 第81章 知情 谢鸿鸾尖细的嗓音让江闻祈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你的月份比我还大,这样叫很恶心。” 谢鸿鸾的表情变得很受伤:“这可是表达弟弟我的敬仰之情,好兄兄……好兄兄,你说这多好听?” 他话还没说完,江闻祈一个眼神过去,谢鸿鸾便干脆利落的闭上了嘴,默默走到边上的榻子去坐着。 他翘着嘴巴,就像是一只蔫巴的鸡,心中委屈,却也只能小声的骂:“真的是好凶凶啊……” 想当初,他也是白鹿书院横霸一方的存在,上课睡觉,下课打闹,手底下有无数小弟,一个人霸占了一间屋子。 可他课业甚好,书院的先生们都无可奈何。 可谁知,这江闻祈来了,还与他一间屋子。 谢鸿鸾一开始还瞧不上,存了收拾他的心思,往他饭菜里放些石子,往他鞋袜里放些虫子什么的,就像是从前收拾自己的其他舍友一样。 把他赶出屋子,自己继续独占。 可谁知,他只要对着江闻祈做些小动作,便走河边落水,走夜路遇鬼,就连屋内着火都只烧他一个人的屁股! 谢鸿鸾魂不守舍,一心怀疑是江闻祈弄得手脚。 可院内的先生查了,却无端倪,更无一丝证据,只说是书院年久失修;就连他的书童,都觉得是他多心了,说他是得罪了神明,要他去拜拜菩萨。 谢鸿鸾对江闻祈的疑心是更大了,可是他不敢说。 举头三尺有闻祈,从前他越说,就越是倒霉;就连书院先生都查不出来的事情,他怕他说了,就连小命都保不住了! 于是谢鸿鸾等江闻祈沉睡时,单方面给他磕了三个响头,拜他做大哥,平日里还好声好气的伺候着他。 除了憋屈些,落水、遇鬼的事情倒是再无发生了。 谢鸿鸾躲在榻子上,回首着自己的遭遇,不禁潸然泪下,他一个京城小霸王,何曾遇见过这样憋屈的事情? 甚至是腆着脸叫人家兄兄,都要被人家嫌弃! 下次,下次他一定要对江闻祈硬气一回,要冷着脸!起码说话不能再狗腿了! “你现在在想什么?” 耳畔冷不防的传来江闻祈清冷的声音,让谢鸿鸾几乎是条件反射,一咕噜的就从榻子上蹦了起来。 “在心里好好仰慕兄兄呢!您在这抄书,弟弟会不会挡到您的光了?!” 谢鸿鸾这话一出口,就想猛地给自己两个嘴巴。 他恨!他恨自己无法控制的谄媚! “等我抄完这本诗集,你去帮我送去给易先生。” 谢鸿鸾听着江闻祈嘱咐的话语,内心不屑,他猛地扭头,冷哼一声:“哼!自己的事情自己……” “我已抄好了一本送你。” 谢鸿鸾话还没说完,江闻祈没什么起伏的声音却又是补充了一句。 谢鸿鸾的表情是在顷刻间改变了,“好嘞兄兄!弟弟就知道您疼我!天底下竟有这样好的兄兄!弟弟保证把书册送到易先生的案上!” “啦啦啦~~~” 他麻雀似的蹦到了江闻祈的身边,又是倒了一杯热茶给他送去。 他凑近了案桌上,便有些好奇的凑近了那本诗集,伸手便要拿起来:“这是什么诗集?是易先生叫你抄的?” 江闻祈默默的抽回了谢鸿鸾手上的那本诗集,那是江照影抄录的原本。 他随意拿出自己已经摘抄完毕的,再次递到了谢鸿鸾的手上:“这本是送你的。” 谢鸿鸾受宠若惊的接过,又是好奇的翻了翻。 可只是看了几眼,他却是眼眸猛地一缩,整个人都凝固在了原地。 案桌上原本热气腾腾的茶盏,也因为他突然的动作,不慎掉到了地上。 瓷器破碎,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响。 “这本诗集……这到底是从何而来?怎么每一页都是绝世名篇?” 江闻祈动作慢慢,将那本原本的诗集拢入怀中,又是用指腹慢慢摩挲着诗集的边缘:“一本失传的野本,上面的诗词,都是出自名家的绝世之篇。” 谢鸿鸾脸色凝重,目光丝丝的盯着诗篇的最后一页:“这个诗集上,怎么有沈伏的《石灰吟》?署名……署名竟还是于谦?” 江闻祈点了点头,接过他手上的诗集,翻到了另外几页,展示给谢鸿鸾看:“不仅如此,还有朱熹所作的《观书有感》,孟浩然所作的《春晓》。” 谢鸿鸾不可置信的盯着上面的字,双手都要抖了起来:“所以都是假的?是他剽窃了先人的诗篇,说是自己的着作?并借此进入白鹿书院,得到万人的敬仰!” “还占了那老先生原本应得的魁首,害得那老先生垂垂老矣,却失魂落魄的离去?” “他怎么敢的?他到底是怎么敢的?!拿着剽窃来的才华,在书院乃至全京城,享受万人的追捧?” 要知道,剽窃文章这种事情,无论在哪朝哪代,都是要被万人唾弃!遗臭万年! 从活着到死了的祖宗十八代,都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谢鸿鸾很生气,可江闻祈只是缓缓垂眸,遮住了眼底的阴霾:“他们不知道这本诗集的存在,便以为那才华是自己的,所以肆无忌惮。” “不行!父亲最爱他那首《石灰吟》,日日在我耳边念叨着,说我若是能做出这样的诗句,他死而无憾!” “为了这个,他更是将沈伏的父亲迎回户部,户部上下对他可好了!” “不行不行!”谢鸿鸾气的在屋子里转了好几圈。 “我们必须把这件事情告诉易先生!告诉整个书院!告诉整个京城!天下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第82章 竞争 江闻祈仍旧是平静的坐在椅子上,听着谢鸿鸾义愤填膺的话,却不声不响。 那副平静的模样,让谢鸿鸾原本躁动的心,缓缓冷却了下来:“你这表情是什么意思?是担心旁人不信?” 江闻祈抬头,罕见的朝着他露出了一个笑容:“天底下,也只有你,会这样简单的就信了。” 谢鸿鸾一噎,他猛地吸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江闻祈这话,是夸他聪明还是夸他愚蠢。 “我自然是信你的,就当你是在夸我好了。” 他念念有词的抱紧了诗集,又是一屁股坐在了江闻祈的椅子上,把江闻祈的屁股挤出去大半。 “那我们定是要想一个万无一失的主意,让沈伏辩无可辩。” 谢鸿鸾气鼓鼓的:“咱们先抄了这本诗集,先隐去了沈伏从前剽窃的三首诗,将其余的送去给易先生,让易先生先别和学生说。” “我再送去给母亲和父亲,对对!再给皇祖母送去一本,她最喜欢诗词,也最喜欢有才之人,先前一直在我耳边念叨,什么别人家的孩子,她定是要去见一见!” “等咱们做好了这一切,就等着他……等着沈伏,瞧瞧沈伏在书院大测上,要剽窃哪首诗词!” “书院大测上有层层测试,需要背不止一首的诗词,只要他选了一首,一切都证据确凿,板上钉钉!” “这个计谋唯一的纰漏,便是沈伏没用这上面的诗句……不过他贪婪无比,一定会用的!” 谢鸿鸾脑子转的很快,计划一气呵成。 说到这里,他眼眸亮晶晶的望向了江闻祈,一副得意洋洋等待夸奖的模样。 江闻祈只是点了点头:“很对,那你赶紧把这诗集送去易先生的案前。易先生早有怀疑,他会相信我们的。” 谢鸿鸾瞪大眼睛,就连双下巴都出来了:“你听了我的计划,一点都不惊奇?” “不是说要把沈伏念过的三首诗词先隐藏了再送去吗?是否是要重新抄一份?” 江闻祈只是笑笑:“我抄录这本诗集时,便没把那三首诗抄上去。” 谢鸿鸾听到这里,才知道自己刚刚说的一切,都是江闻祈已经想好的。 他有些挫败,又是有些咬牙切齿:“所以,你专门为我抄书,送给我,也是你计划里的一部分?为的是让我把这诗集带去给我母亲、父亲和皇祖母?” 江闻祈没有说话,谢鸿鸾忧伤的捂住了胸口:“你根本不是真心的,你到底拿不拿我当你弟弟?” 江闻祈掀了眼皮看他:“那日你趁我睡着,在我床前磕了三个响头,我可没答应。” 谢鸿鸾哀嚎:“这你都知道?” 江闻祈瞧着他要死要活的模样,墨黑的眼眸里多了几分光彩,他主动伸出手,拽住了谢鸿鸾的袖子。 “我自然拿你当我弟弟,你归家那日可有时间?” 江闻祈难得的主动关怀,让谢鸿鸾马上被这颗甜枣哄好了:“兄兄相问,贤弟自然有时间!兄兄可是要约我出去玩?” 说到玩,谢鸿鸾可来劲了:“我们可以去游湖,去打猎!或是偷偷放火,烧了沈伏的屁股!” “既然你有时间,那便与我一同上学吧,是那位创作了《地母》的先生,我的……夫人,特地安排了他为我补课,学的是经世致用的讲学,夫人已经与易先生说过了。” 谢鸿鸾一听是去上课,有些泄气,但是一想到是江闻祈的主动邀请,又是咬着牙答应了:“好,去!” 江闻祈听见这话,点了点头,起身收走了书册,便要去洗漱了,临走前给谢鸿鸾留下一句:“劳烦你明日顺便问问,其余人是否要去?就在白鹿书院旁边,我的夫人说,去的人越多越好!” 谢鸿鸾一听这话,原本的笑容僵在脸上,他挥舞着乱拳殴打眼前的空气,颇有一种无力感。 “好啊!又是一场利用!坏兄兄!坏兄兄!” 说是一回事,谢鸿鸾想起自己的计划,要分发给母亲、父亲和皇祖母好多人呢,还是乖乖的坐回案桌前,也抄起了那诗集。 翌日,众人中午下学,在食堂里,谢鸿鸾便和江闻祈打包票。 他在白鹿书院小弟众多,若是与他们说了,定是有很多人愿意去听学。 这样不仅能学到那经世致用的理论,更是能让颜老先生高兴。 江闻祈听到这里,吞下一口饭,放下筷子,郑重转头望向谢鸿鸾:“谢谢你。” 江闻祈突然的客气,让谢鸿鸾有些害羞,他加快速度往嘴里扒拉了几口饭,便去叫来了自己的小弟们。 从前谢鸿鸾是占领白鹿书院的小霸王,跟在他身后的小跟班众多,几乎都是世家聪明的公子哥,要么与他一样是混世小魔王,要么就是想要讨好他身后的赵阳公主和谢大人。 但无论如何,进了这白鹿书院的,不仅智慧出类拔萃,在学习上自然是用功的,若是提起那颜老先生的名头,定是有许多人愿意去听的。 谢鸿鸾余光瞧着院里的先生都吃完了饭,离开了食堂,便站到椅子上,用筷子敲了敲碗。 “来来来,大家伙注意了!虽然大家很久没有聚在一起,可兄弟情还是真的!” “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新认的好兄兄,你们也可以叫一句大哥。”谢鸿鸾说的极为大方。 “如今大哥给我们寻了一个增进学识的好去处,请来了那位作出《地母》一诗,传播经世致用思想的老先生。原本诗词大会便是要请来他为我们授课,却被来历不明的人占了去,我们缺了一位先生,损失很大,颜老先生的理论定是会对我们的大测有用。” “想去的人抓紧报名,宅子不大,但是很近,就在白鹿书院的旁边,若是去的晚了,便是抢不到位置,要站在门口听课了!” 谢鸿鸾挺着胸脯说完这话,原本以为众人会抢着争相报名,却没想到眼前是一片鸦雀无声。 他所谓的小弟们,要么懒懒散散,要么低着头扣着手,是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 有的看着有口难言,犹豫了许久,才憋出了一句:“对不起……对不起啊老大,我们这次的归家日,已经有事情要去干了。” 谢鸿鸾一愣,粗粗的眉毛皱成了一根麻绳:“有事情?你们所有兄弟都背着我有事情了?” 他的话音落地,没人敢讲话,却见沈伏双手负后,带着一帮人摇摇晃晃的就往这边走。 等沈伏站在谢鸿鸾的对面,便有很多人低着头,陆陆续续的走到了沈伏的身后站着。 “我答应过你们的,这周,我带两人回家,听我先生的讲学。你们虽听完不能与我一样,直接变成神童,却也一定会进步神速。” “可若是你们有人去了谢鸿鸾那里听学,便永久逐出我的身边,再也不许来听我的先生讲课!” 沈伏淡然的说着,双手负后,脸上是一片的得意之色。 第83章 殴打 “讲学?什么讲学?”谢鸿鸾一张英俊的小脸皱成了话梅。 “是教习沈伏的先生,要在白鹿书院旁边开课!前两个被他挑选上的人是免费的呢!”人群中有人大喊,如获至宝似的。 “你们要去?还是花钱去听如此低劣的课?”谢鸿鸾想到了自己昨夜发现的事情,深吸了一口气。 面前的所有人都没有反驳,他们有一句没一句的道:“他先生的课效果是立竿见影的,我爹叫我一定要去。” “书院大测很重要,我们若是必须选择,自然是要选择温先生的课了。” “毕竟……颜老先生都输给了沈伏,那他肯定没有温先生厉害了!” 谢鸿鸾瞧着自己无比重视的东西,被人家弃如敝屣,他双手捏成了拳头:“我这可是有真才实学的颜先生!还是免费的教授经世之学,我可是万分不舍才告诉了你们!” “你们可知沈伏他……!” 谢鸿鸾瞧着众人铁了心要去沈伏那里,气的不打一处来,差点便说出了事情的真相。 江闻祈瞧他气得脸红脖子粗的模样,及时的上前一步,拉住了谢鸿鸾的手,阻止了他接下来的话。 “欲速则不达,有得必有失;若是你们想要几日之内就获得巨大的进步,一定会付出代价。” “你们的选择,我和鸿鸾兄都会尊重,不过我想要再次申明,颜先生的课是不要钱的,宅子也会管饭。” “颜老先生的身份和目的我们全然知晓。而沈伏口中的那位温先生来路不明,她的课还要银子,你们问过要多少银子了吗?小心上当受骗。” 沈伏双手叉腰,他觉得温穗穗有真才实学,听见这话,也是很有底气:“明人不说暗话,温先生为了传道授业,也是为了赚钱。一个人进入补习班,需要三百两现银。” “不过物有所值,要钱的东西总比不要钱的来的好。若是你们没钱,和江闻祈一样是乡下人出生,那便不要和我们一路了,你们付不起!” “三百两银子?!你怎么不去抢啊?”谢鸿鸾瞪大了眼睛。 拿着剽窃来的诗词招摇撞骗,简直是让谢鸿鸾大开眼界! 听见需要三百两,人群中发出了一阵小小的哗然。 一个人三百两,根本不是小银子,那些凭借学问进来的读书人,他们根本负担不起。 于是乎,远处有十几个贫穷的书生,默默走到了谢鸿鸾的身边:“颜先生的课真的是不要钱的吗?” 谢鸿鸾点点头:“肯定是,其中的花销,统统由我老大买单!” “好,那我们愿意去。” 这些书生平日里存在感很低,平日安安静静学习,也不与谢鸿鸾这些世家子弟为伍。 可他们如今的选择,倒是让谢鸿鸾很是感动:“你们一定能学到东西的!” 原本在沈伏身边、家底不甚丰厚的学生,也是走到谢鸿鸾的身边。 沈伏又是冷冷的嘲讽:“去吧去吧,你们原本也不是在我的选择范围。” “好的课要钱,出门游玩也要钱,去那烂宅子听课不要钱,还能吃顿寒酸的饭,当做打饭时间也是好的。” 沈伏说完这话,便是有人发出了小小的笑声。 谢鸿鸾这边的书生脸上都带着些许愤恨,江闻祈却是不卑不亢的开口。 “这个课是不用钱,去的人自然也不是急功近利之人。经世致用,为的也不是自己,而是天下百姓。多说无益,对牛弹琴,牛是不会听懂的。” “我们读书,不是为了过一个测试,也不是为了能够拿到好的分数,我们是为了学以致用,造福天下苍生,若是连这个都想不到,这么多年的书,怕是也百读了。” “好!兄兄讲得好!”谢鸿鸾眼眸都发亮,奋力鼓掌。 谢鸿鸾这边的人,也纷纷鼓掌,爆发出了一阵雷鸣般的声响。 食堂的角落里,此刻正有一位穿着华贵的少年挺直了脊背,不声不响的吃着饭,模样瞧着是比江闻祈、谢鸿鸾他们大上几岁。 可当他听见江闻祈的话,十分诧异的转头看了江闻祈一眼,随即放下筷子,走到了江闻祈的身边。 “江公子的话说的真好,经世致用,本世子也很感兴趣,请问我是否能去?” 江闻祈瞧着眼前的华服少年,微微有些疑惑,可谢鸿鸾眼眸都亮了起来。 “平世子要来,欢迎欢迎,自然欢迎!” 这位便是平王的儿子,自幼聪慧懂事,考进白鹿书院后,安安静静读书,也没有世家公子的做派。 有平世子开头,又是有好几位世家公子站在了江闻祈和谢鸿鸾的身边。 同时与谢鸿鸾关系好的几人,他们虽不爱读书,平日里学习也是吊车尾,可事到如今,却也上前一步,硬着头皮要去补课。 “哎呀哎呀,老大,我们原本哪都不愿去,但是现在……帮你凑个人头好了!” 沈伏见自己身后的人竟真被江闻祈和谢鸿鸾说动了。 他磨了磨牙,装作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说的话却很是大声:“什么颜先生?不过是我的手下败将罢了!” “输给了一个七岁小孩,你们还要去听他的课!是听他怎么输的吗?” “还是听他怎么中不了科举?” “听他耳顺之年还籍籍无名,死皮赖脸待在京城,死了老母又输给小孩?!” 沈伏的话很大声,他话音刚落,让现场一瞬间变得寂静无比。 江闻祈眼眸一瞬间晦暗了下去,他的情绪难得有了鲜明的波动:“沈伏,你怎么能这样侮辱长者,你可知什么叫尊师重道?” 沈伏笑了,最近众星捧月的日子过惯了,让他的姿态也变的高傲无比:“我只懂得什么叫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江闻祈,你别忘了,你平日住在我府里,吃我的用我的,竟还敢和我作对!别说我骂他,我就算打了你,你能拿我怎么样?嗯?” 江闻祈沉默的看着他,冷冷的眼神里满含戾气。 他还没说话,却见身边有一道人影猛地蹿了出去,饿虎扑食般便扑倒了沈伏。 沈伏猝不及防倒地,谢鸿鸾就顺势骑在了他的身上。 “拿你怎样?你说我能拿你怎样?” “你骂我先生!还骂我兄兄,你这个没脸没皮的人渣!小人!小人!我打得就是你!你能拿我怎样!” 谢鸿鸾急红了眼,一顿乱拳,便将沈伏打得吱呀乱叫。 第84章 拉架 现场在一瞬间混乱无比。 就连原本淡定的平王世子,此刻瞪大了眼睛,嘴巴大得好似能塞进鸡蛋。 “快点上前,拉开两人啊!”平王世子大声喊。 众人急急忙忙的便要有动作,却见江闻祈率先便走到了两人的身边。 疯狂的谢鸿鸾看着江闻祈的架势,还以为好兄兄是要拉开自己,于是加大挥舞拳头的力道,只想打个够本:“兄兄你别拉我!我要好好教训这肮脏的嘴!” 可他越打,却迟迟没感受到江闻祈出手钳制自己,反倒是原本在他身下的沈伏,挣扎的力道逐渐变小。 原本五拳有一拳打中便算好,可如今拳拳到肉,打得他都有些手痛。 谢鸿鸾动作微微一顿,抬头看了一眼江闻祈。 只见江闻祈在没人看见的地方按住了沈伏的脑袋,膝盖还抵住了沈伏挣扎的手,声音慢吞吞的:“别打了,你们都快点停下来!” 沈伏感受着江闻祈的动作,眼眸通红的瞪着他,用尽力气却气若游丝的道:“唔唔……江闻……” 江闻祈干脆利落用手的捂上了他的嘴巴:“别打了,快点停下来!” 谢鸿鸾嘴角猛地抽了抽。 最后还是书院的先生将两人强制性的拉了开。 谢鸿鸾气喘吁吁的盯着沈伏,沈伏此刻却是瘫倒在地上,连爬都爬不起来了。 “谢鸿鸾!你在书院里打人,是要处分一次!若是再有下次,便直接开除出白鹿书院!” 眼前的先生是位中年的学究,留着八字胡子,最近刚从官场上退下来的,为人严肃古板。 谢鸿鸾冷冷的笑了一声,刚想置气,可江闻祈却是率先出口。 “先生明鉴,谢鸿鸾虽有错,可全是为了打抱不平。沈伏不懂尊师重道,在众人面前对参加过诗词大会那位的颜老先生大肆辱骂。” “若是谢鸿鸾要被记过,沈伏也应该被记过。” 躺在地上的沈伏听着江闻祈的话,简直是要呕出了一口鲜血。 先生听闻这话,明显是不信:“沈伏故意辱骂先生?” “不可能,他是神童,品行优良,家里家教甚好,不仅有风骨,而且还是书香门第,上课也认真,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情?” “倒是谢鸿鸾,上课常常睡觉,私下里拉帮结派,怕是因为帮派问题,你才打他的!” 沈伏听见这话,非常得意,缓缓从地上爬起来,看了谢鸿鸾一眼:“先生!谢鸿鸾蛮不讲理的打人,还拿身份压我一头,我真的好痛!” 谢鸿鸾气得脖子上青筋暴起,几乎是要原地跳起来了:“他根本不优良!他就是品行低劣!他是坏蛋!先生你都不问一下证人吗?” 先生失望的对谢鸿鸾摇了摇头:“若你还是这样,迟早被书院开除。你们应该多和沈伏学学。他虽然与你们一样的年纪,却能做出《石灰吟》这种诗句,眼界早就在你们之上了。” “谢鸿鸾,你总该懂得人外有人,山外有山这个道理,别以为自己身份高贵,就能压人一等。上课不许再睡觉了。” 平王世子听见这话,想要说话,先生却是先行拦住了他:“谢鸿鸾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世子不用说了。” 谢鸿鸾不可置信的盯着八字胡先生:“不公平!这根本不公平!那先生,他撺掇书院学子去他的补习班,一个人就要三百两银子,他大肆敛财,这个是不是该罚?!” 书院先生听着,倒是乐呵呵笑了:“沈伏倒是大方,自己私人的先生都愿意分享出来,有从前安王殿下的风范。能教出神童的先生,我也想见见……至于银子,先生教的好,才华学识都甚高,贵些也值得。” “不过私下里的补习也好,收取银子也罢,都是个人的事情,与书院无关。” 谢鸿鸾崩溃:“这不合理!” 见谢鸿鸾不依不饶,先生的声音突然变得严厉了起来:“谢鸿鸾你别岔开话题!我罚你抄书十遍,记过一次,若有下次便直接逐出书院;而沈伏全程没动手,没有将事情闹大,记功一次。” “沈伏,你跟我过来,那补习班的事情,我也想旁听。” “好嘞先生!” 沈伏听着先生的话,鼻青脸肿的脸上却也挂满了得意的笑容,他洋洋得意的跟着先生离开,又是转头笑着看了谢鸿鸾一眼。 谢鸿鸾气得眼睛都红了,牙关都在打颤:“不公平!不公平!先生以为沈伏才华横溢,便处处偏袒他!” 平王世子拍了拍谢鸿鸾的肩膀:“他才华惊艳天下,甚至能比肩安王殿下,轻狂些也是难免,先生偏袒也属正常。世间人都喜聪明绝顶的人。” “可是他根本……!”谢鸿鸾想说,但是又有口难言。 只有江闻祈懂他到底在生气什么。 江闻祈叹了一口气,第一次安慰人:“反正你也打爽了,很快他们就会知道真相的。” 谢鸿鸾哭着抱住了江闻祈:“好兄兄,我好委屈,那你答应我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江闻祈有些嫌弃的扒开他的怀抱,他却又是八爪鱼一样黏了上来。 “你今日算计了沈伏,那日后可就不能再算计我了!” 江闻祈感受着胸前的湿润,嘴角猛地抽搐了一下:“好,我答应你。” 谢鸿鸾脸上闪过了一丝得逞的笑意,他抬起头来:“那我们晚上偷偷去烧沈伏的屁股,你答应吗?” 江闻祈:…… 自从那日打架之后,谢鸿鸾便埋头苦学,回来就抄书,饭不吃了,觉也不睡了。 等归家日前,他们两人共抄了十余本诗集,分别给易先生、太后、赵阳公主、谢大人送去。 除此之外,谢鸿鸾还拜托赵阳公主送了几位虽位高权重,但和南阳侯府八竿子打不着的权贵。 确保这本诗集能在上流圈子里小范围流通,但是绝传不到温穗穗的手上。 等万事俱备,他们日日翘首以盼着书院大测的到来。 转眼间,便到了大测前的最后一个归家日。 第85章 老巫婆 江照影和颜老先生把整个宅子都收拾的干干净净,就等着学生的到来。 自从前几日,江照影收到江闻祈送来的回信,说谢鸿鸾和他打了包票,书院中有许多人仰慕颜老先生的学识,一定会过来。 就连不热衷学习的谢鸿鸾,都要过来一节课不落的听完。 江照影看完了这封信,才放下了心,她心中暗自揣度:毕竟谢鸿鸾这种小霸王都对颜先生的学问感兴趣,恐怕要来的人真是不少。 颜老先生知道了这样的情况,表面虽没说什么,可心底大约是很开心的。 他白天同丫鬟小厮收拾完宅子后,便日日浸在书房,江照影见他书房一连好几日都彻夜点着灯。 而今儿一早,颜老先生也不知是哪个时辰起床,早早的沐浴熏香,还换上了他最新最昂贵的衣袍,站在书院门口和江照影一起迎接学生的到来。 江照影站在颜先生身边,还能闻见香喷喷的檀香,就连他那胡子都变得妥帖了不少。 瞧着颜先生有些紧张的模样,江照影出口安慰:“先生您别急,咱们的宅子距离白鹿书院车程不过片刻,如今他们刚下学,人大概过会儿便能陆陆续续的来了。” 她话音刚落,远远的便听见远处有马车声往这边驶来。 颜先生眼眸一亮,脸上是藏不住的喜悦:“人来了!就算只有一人来听课,我也满足!” 还没等江照影回答,远处却传来一声嘲讽的女声。 “他们来听我的课,颜先生您满足什么?您昔日学艺不精,输给了我的学生沈伏……如今要不要也来听听我的课?” 今日的温穗穗换了一身装扮,再没穿从前贴身的袄裙,而是换了一件长袍,光秃秃的头上仍旧是戴着假发,不过珠翠少了许多。 她脸上的脂粉也没有往日涂得那样夸张,收敛了些许。 不过纵使她进行打扮,薄薄的脂粉也盖不住她肿胀的脸蛋,人感觉也衰老了下去。 但是祸福相依,那副老成的模样倒是能让家长信服不少。 她也站在自己的宅子前,死死的盯着江照影和颜先生,一双眼眸里写满了怨恨。 温穗穗的话倒是让江照影有些错愕。 “温穗穗,你开课?你要教什么?用你攀附男人的手艺,入宫教习当教习嬷嬷吗?” 江照影真诚的问题,仿佛温穗穗是什么人似的! 这温穗穗又是气得猛地捂住了胸口:“目光短浅!你的眼里就只有那么些东西!我的学识,教授白鹿书院的学子,可比某些人合适的多!” “你也要教授白鹿书院的学子?”温穗穗的话让江照影和颜老先生的脸色同时一变。 江照影想到温穗穗肚子里的那点墨水,好看的眉头都拧了起来:“你能拿什么来教别人?你这不是误人子弟吗?” 可温穗穗脸上却是一片志在必得:“我如何教了沈伏赢了颜先生,如今便能如何教学生,也赢了他。” “到时候看看,是所谓的颜先生厉害,还是我教出来的学生厉害吧!” 颜老先生听见温穗穗的话,想到那日诗词大会上沈伏的出类拔萃,他原本紧握的双手垂落在身侧,他不自觉的后退了两步,脸上有几分惭愧和汗颜。 江照影伸手握住的颜老先生的衣袖,想要安慰却又不能开口,她只能说:“先生,她不如您的万分之一。” 颜先生朝着江照影笑了笑,掩去了眼底的惭愧:“学识不如人,我接受的。” 温穗穗听见颜老先生的话,露出了小人得志的笑容:“知道自己技不如人,便不要留在这里丢人了。” “伏哥儿同我说过,书院里的所有人就算花了大银子也要来听我的课,就连白鹿书院的先生也是。” “而你,就算是免费授课,还送了免费的饭菜,在旁人眼里也不过是一场笑话。” 江照影看着温穗穗肆无忌惮的模样,从前用剽窃的诗词压了颜老先生一头,夺走了他做学问的最后一丝希望。 如今又是用这个咄咄逼人,书生最注重骨气,她是恨不得让颜先生羞愧自尽了。 江照影刚想要反驳,颜老先生只是呆呆的听着,伸手拉住了江照影的衣角:“没事的,我不会难过的,是我技不如人,她说的也对。” 正巧远处马车停到了温穗穗的宅院前。 江照影原本想劝颜老先生先回屋里,读书人脸皮薄,这儿留她便好。 可当她瞧见那马车的装饰,微微眯了眯眸子,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倒是把刚刚的话咽了回去,任由温穗穗继续说。 温穗穗瞧见马车停在自己门口,笑得是更加肆无忌惮了:“瞧瞧,瞧瞧,我这边来人了。” “我劝你,现在回你那穷酸宅子里去,把大门紧闭,听不到我这边的门庭若市,算我良善。若是倒是你大门敞开却门可罗雀,怕是要晚节不保。” “若我是你,我直接羞愤的投河自尽去!” 温穗穗这话说完,也正巧走到了马车边。 瞧着马车内的人缓缓掀开了帘子,她便扶了扶自己的头发,收回了脸上刻薄的表情,露出了一个完美的微笑。 “小公子是来听我授课的吗?来来来……” 只见帘子掀开,一个灵活的身影从车厢里蹿了出来,迎头的便要和温穗穗撞在了一起。 “我的天爷啊!这是哪来的老巫婆!” 谢鸿鸾定睛一瞧,近距离的便瞧见了温穗穗的那张脸。 他的嘴巴就在一瞬间张的老大,猛地一个转身,飞一样的蹿下马车,连滚带爬的,像是被吓得不轻。 “救命!救命!我遇见老巫婆了!老先生救救我!” 他一下子就扑进了颜老先生的怀里。 温穗穗的身体僵在原地,脸上完美的微笑碎成了碎片,噗噗噗的落到了地上。 江照影含笑着看着眼前这幕,双手环胸:“若我被人这样说,我都要羞愧的投河自尽了。” “顽劣小儿!胡说!胡说!”温穗穗咬牙切齿。 她最在意容貌,如今最自卑的也是容貌,可现在被谢鸿鸾这样一说,眼眸都红了起来。 谁知马车内还有一道身影缓缓掀了帘子,走了出来。 江闻祈走出车厢,却也没有下车,他站在马车上,弯腰与温穗穗对视,认真的盯着温穗穗的脸,盯了好久。 温穗穗被他盯的有些发愣,因为感到有些莫名其妙,所以就连发狂的状态,都在有些平息了下来。 只听江闻祈认真的声音,冷不防的响起:“脸肿肿的,右边脸蛋比左边还肿,脂粉盖不住,就像是老了十岁。” “老婆婆,麻烦您让一下路,我要下车去颜先生那里学习了。” 第86章 选择 江闻祈的话说的很认真,也很能让人信服。 不远处马上就传来了谢鸿鸾捧腹大笑的声音:“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兄兄目光如炬!好眼力!” 就是这样毫无夸张的话,便越是能让人看到心碎。 眼见着江闻祈慢吞吞下了马车,便一板一眼的朝着颜老先生的宅子走去,温穗穗的泪水不受控制的流下,整个人被气的七窍生烟。 “故意的!江照影,你是故意的!” “你故意让他们把马车停在我宅子的面前,故意让我误会,然后故意让他们说出了这样羞辱我的话!” “你怎么能这么低劣,小孩子做这样的事情?!” 温穗穗气的话都说不清楚了,恍惚的神情还带着几分狰狞,两行清泪从眼眶里滚落,让原本就难堪的妆容更显滑稽。 可这件事情江照影是真的无辜,她举起双手耸了耸肩:“童言无忌,小孩子年龄不大,没学会大人的巧言令色,只能说些不好听的实话。我反正是没教过的。” “若是温姨娘实在是怀疑,便能出门去问问其他小孩,问问他们你是右脸比左脸肿,还是左脸比右脸肿?” “是比从前老了八岁,还是比从前老了十岁?” 江照影和江闻祈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总是用最平淡的话语,轻而易举的挑起温穗穗最敏感的神经! 温穗穗觉得他们是一样的遭人厌烦! “就算是你这样折辱我,也摆脱不了你身边那位穷酸秀才是我手下败将的事实!” “你得意?你就等着吧!你以为叫江闻祈和谢鸿鸾来救场就能赢得过我吗?其余人一定全部都会来我的补习班!” “就让穷酸的秀才教穷酸的小孩,反正你们一个穷!一个蠢!” 温穗穗的声音变得很尖锐,话语也变得很刻薄。 听完了温穗穗颠三倒四的话,站在江照影身边的谢鸿鸾挠了挠头。 他一点都不受伤,倒是有些疑惑的抬眸望向了江照影:“……这就是一直教习沈伏的那位?” “她一直是这样吗?这么……那么像一个疯子?” 自从温穗穗掉了头发之后,就变成了这副模样,偶尔遇见什么事情,便会一下子应激,反应异常的剧烈,情绪很不稳定。 就算是在公共场合,也会脸红脖子粗的与人争执,不到对方认输,她绝不会罢休。 所以从前沈步辙一直哄着,让她的心情暂时能够平复;可如今出门遇见了江照影,江照影不仅不让着她,还总是说戳心窝子的话。 温穗穗争辩不过,性格就变得更加疯狂了。 不得不说,谢鸿鸾真相了。 而温穗穗的话刚说完不久,远处便又是来了一辆马车。 刚刚江闻祈坐的是谢鸿鸾的马车,好巧不巧,谢鸿鸾的马车上没有任何府邸的标志。 又是好巧不巧,马车又是停在了温穗穗的宅子前,让温穗穗出了这样大的丑。 而这次,温穗穗不会再看错了。 眼前这辆,是平王府的马车,上面有很明显的平王府标志。 坐在上面的应该就是那位端方持重的平王世子了。 平王府世子,是板上钉钉会来她宅子里学习的。 这一点温穗穗能肯定,因为平王妃听闻了消息,昨日专门来拜访她,说要让平王府世子也进入她的补习班。 至于钱,一切都好说。 所以温穗穗坚信自己不会再丢人了,而平王府世子这样高贵的身份,能让她直接掰回一局。 温穗穗想到这里,这才飞快的擦干了眼泪,得意的瞪了江照影一下:“你讨好了赵阳公主有什么用?谢鸿鸾有什么了不起?” “要知道,谢鸿鸾也不是真心实意想要去上课的,不过是看在你的面子上!” “而马车上这位,可是平王的嫡长子!身份是比不学无术的谢鸿鸾高贵上多了!平王妃一早就上门拜访了我,叫我无论如何要收下这个学生!” 谢鸿鸾瞪大了眼睛,双手叉腰喊:“不对不对!你肯定是在骗人,平王府世子说要来我颜先生这里的!” 温穗穗阴沉着脸盯着谢鸿鸾:“撒谎成性的小孩!平王世子又不是你,怎么可能贵步临贱地?” “才不是哪里宅子价高,哪里才是贵地!是品行好的人踏足的地方,才是贵地!”谢鸿鸾伸长了脖子,斗眼鸡似的。 温穗穗冷笑,甚至和谢鸿鸾拌嘴:“平王世子是不是比你贵?他只来我这里,不去你那里!你那里就是贱地!贱地!” “江照影,你就算是使尽浑身解数,都没有人会去你那穷酸宅子里的!” 谢鸿鸾很不服气,还想要再说,却被江闻祈扯了扯衣袖。 谢鸿鸾撇了撇嘴,还是安静了下来。 正巧,平王府的马车也刚好在温穗穗的宅子前停下。 只见马车内缓缓伸出一只手,掀起帘子,平王世子弯腰出了马车,腰间的玉佩随着他的动作发出声响。 从车厢内出来,便骤然瞧见温穗穗放大的脸。 那张脸瞪大了眼睛,满怀期待的盯着他,上面的妆容都花了,明显是比谢鸿鸾一开始看见的那张还要可怕。 平王世子眼眸猛地一缩,身子都踉跄了一步,但是还是很快的冷静了下来,露出了得体的笑容。 温穗穗看着他的反应,浑身都冷了下来,但是为了自己的生意,她还是只能强撑着道。 “平王世子?辛苦您舟车劳顿,补习班已经备好了您的位置,往里面请吧!” 平王世子疑惑的看了温穗穗一眼,随即又是转头望向江照影的方向,与江闻祈对视了一眼。 谢鸿鸾忍不住伸出小手,对着他招了招,小声祈祷:“来呀来呀!” “敢问为什么有两处都是补习班?”平王世子有礼的询问。 温穗穗冷哼一声:“我这里的补习班,是你的母妃帮你报的,是辅导出神童沈伏的补习班;而对面穷酸秀才的补习班,房屋破烂,教学知识一般,根本没人会去那处贱地。” 第87章 故意 平王世子听见这话,几不可闻的皱了皱眉毛,最后还是不轻不重的说了一句。 “颜老先生是一位很值得尊重的先生,很抱歉,我不认可先生您的看法。” 温穗穗听见这话,愣了一下,她刚想说话,却见平王世子扶着小厮的手下了马车。 感受着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这边,温穗穗瞧着平王世子不声不响的举动,内心突然多了几分惶恐。 “是,是我一时间心直口快,出口无状,平世子,我下次不会这样了。” 平王世子一听这话,朝着温穗穗扬起了一个笑容:“先生知错能改,令我敬服。” “您母妃嘱咐我要好好照顾您,既然您来的这样早,那就先进门,别在外面着凉了。” 温穗穗急切的接过平世子的话,不顾一切的就想先把平王世子往自己的宅子里拉。 她再也丢不起脸了。 “好,我现在就进去。”平世子说着,便是径直往江照影的方向走去。 温穗穗整个人都愣在原地,等她回过神来,脸都白了。 她一路小跑的跑到了平王世子的旁边:“世子,您进错地方了!您的母妃让您来我的补习班!是我的补习班!” 平王世子的脸上仍旧是挂着谦和有礼的笑容:“那大概就是母妃说错了意思,学生仰慕颜老先生经世致用的学问已久,一直想拜他为师,如今终于得到机会了。” 他说完这话,便一连上前几步,朝着门前的颜老先生深深的作了一个揖:“见过先生。” 颜老先生眼眶都要湿润了,他急急扶起平世子:“世子能来我就已经很欣慰了,哪里用得着多礼呢!” 在一旁围观的江照影几人,都没有说话,而是朝着温穗穗齐刷刷的露出一个完美微笑。 谢鸿鸾都忍不住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贵步临贵地,贱地狗都不去,我刚刚说这话不对,可如今看来,这话其实有点道理的!” “这是我今天学到的第一个知识!耶!” “平王世子向来谦和有礼,如今却不惜违背母妃的意思,去了该去的地方!希望某些人能反思一下自己!” 温穗穗听着谢鸿鸾意有所指的话语,呆呆愣愣的站在原地,看着平王世子和颜老先生聊得热络,而江闻祈也是满心欢喜的和江照影聊天。 天色阴暗,而她的身后,又是有络绎不绝的马车在江照影宅院的门前停下。 或是从马车上下来的学子,又或是步行而来的书生,皆是毫不犹豫的走过温穗穗,径直去了颜老先生的身边,朝着他行礼作揖。 偌大的宅院无不热闹。 而温穗穗花了两千多两银子买的宅院,门庭冷落,门可罗雀。 仿佛全世界都抛弃了温穗穗,给温穗穗留下了一个决绝的背影。 贵步临贵地,贱地狗都不去…… 是吗?真的是这样吗? 谢鸿鸾的话深深的萦绕在温穗穗的脑海里,让温穗穗对自己产生了深刻的自我怀疑。 泪水打湿了她的脸颊,眼前变得模糊一片,她只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在绞痛。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 直到刘嬷嬷从宅院里急急赶来,“下雨了!姑娘,下雨了!有人来咱们宅子了,快回来呀!” 温穗穗猛地回过神,才发现是下雨了,她的头发、衣裳,浑身都湿漉漉了,原本精心打扮的妆容,此刻被雨水糊的像花猫一样。 “来人了?真的来人了?”温穗穗有些不可置信。 “是,来人了。是沈少爷带着人来了!” 温穗穗猛地转头,就看见一辆辆的马车陆陆续续的朝着她驶来。 小雨淅淅沥沥,沈伏没有看见雨中狼狈的她,而是撑着伞,将一群公子哥引入她的宅院。 浩浩荡荡的,看起来有好多人。 温穗穗惊喜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原本失落的脸上写满了得意和自豪:“瞧瞧,瞧瞧!一个人去了有什么了不起!来我补习班的人还是比你多!比你多得多!” 温穗穗一边说着,一边朝着江照影的方向转头,就想要朝她炫耀。 可不知何时,原本站在门口的江照影等人,早就回了院子。 江照影宅子的门前空空荡荡,就只有牛二守在门口,此刻瞪大了眼睛瞧着她,眼底闪现出一个问号。 两人大眼瞪小眼对视了好一会儿,温穗穗刚想说话,可二牛表情突然严肃起来,嘴里发出了赶狗的声音。 “去去去,去去去,不要站在我的门口!你挡到我看雨了!” 温穗穗喉头一哽,只觉得自己满腔的情绪打在了棉花上,她只得默默进了宅子。 而江照影这边,早在一开始下起雨的时候,江闻祈就提议大家先入了宅子避雨。 谢鸿鸾原本还想再欣赏一下温穗穗失魂落魄的雨中模样,可江闻祈说话了,他也只能翘着嘴巴,乖乖的听了兄兄的话。 江照影还打算自己在门口守着,让颜老先生带着学生先进去。 可江闻祈却拉住了她的手,小声的对着她说了实话。 “不会再有人来了。” “因为有沈伏这个‘神童’做活招牌,他们的补习班吸引了很多很多人,我与谢鸿鸾绞尽脑汁,才来了这么多人。” “这已经是全部了。” 江照影听见这话,有些意外。 她看着众人的背影,等到院子里只剩下她和江闻祈两个人,她才停下脚步,缓缓弯腰与江闻祈平视。 “既然温穗穗的补习班吸引了那么多人,温穗穗应该春风得意才是。她怎么瞧见几人进了我们补习班,便失魂落魄、疯疯癫癫……甚至还有些怀疑自己?” 江照影真的很好奇:“祈儿,你是怎么做到的?” 今日的局,不是江照影谋划的,而结果也远远出乎江照影的意料。 “是我故意的……”江闻祈回答。 他脸上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竟与江照影从前如出一辙。 第88章 算计 “原本来听取颜老先生的课程,不过也是凭个人意愿,我知道您不为此牟利分毫,也不收取任何银子,唯一所愿便是不至于让门庭冷落,不让颜老先生失望。” “奈何那温姨娘也办了补习班,不仅如此,她和沈伏还用剽窃来的东西,对颜老先生百般羞辱,我和谢鸿鸾都看不下去。” “谢鸿鸾因为沈伏的出言羞辱,没忍住大打出手,最后被先生记过。我知道今日选择他们的人会很多,他们会很得意……所以我不想让他们太得意。” 江闻祈站在原地,眼眸晦暗,一字一句说的都很清晰。 “所以我和谢鸿鸾同坐一辆没有府邸标识的马车,一下课便直接从白鹿书院赶了过来。我让车夫把马车停在温姨娘的宅前,让温姨娘误以为我们是专门去她那里上课的,她心中得意,定是会大肆凌辱颜先生……” 江照影回忆起方才的情景,忍不住扬了扬嘴角:“你猜对了她的反应。” “我打听了沈伏与众人约定的时间,于是让平王世子提前半个时辰到,又让参加颜老先生授课的其余学子,比他们早一柱香时辰……结果就是这样了。” 温穗穗收了沈伏的信,又是得到了平王妃的拜访,定是会得意洋洋,以为自己将大获全胜,因为新仇旧恨,对着颜先生大肆凌辱。 而江闻祈错开时辰的安排,造成接二连三打击,让温穗穗措手不及,就算是她再自信,也该怀疑人生。 杀人诛心,得到想要的结果便及时收场,反败为胜。 任凭之后温穗穗的宅子里去了再多人,她也扳不回这局。 这孩子,聪慧至极。 江照影正想着,便听见江闻祈上前一步,有些拘谨的扯住了江照影的袖子。 他墨黑的眼眸里有着几分惘然,就像是蒙上了一层黑色的轻纱:“夫人……我做的对吗?” “您是否会觉得我玩弄心机、手段卑劣,登不上台面?” 江照影弯着腰,温柔的注视着眼前的半大孩子。 不过数日不见,他瘦削、单薄的身子开始抽条,比以前高了许多,性子反倒没以前那样冷了。 “不过是自保的手段,你自然没错。” 江闻祈听着,眼眸骤然变亮了起来。 “多行不义必自毙,若是温穗穗不曾对颜老先生恶语相加,想要借着这个机会在颜老先生面前耀武扬威,这个局根本对她不起作用。” 江照影扶着他的肩膀,拉近了两人的距离:“已经这样大了,会保护自己身边的人了。” “祈儿,我很感动。” 江闻祈听见这话,投入了江照影的怀抱,欣喜的眼眸都眯了起来,就像是一只吃饱喝足的小猫。 等众人在宅院里用过午膳,便一同进了听学的屋子。 屋子不大,却干净明亮,桌椅板凳都是新的,坐上眼前的这些人,还有空余。 谢鸿鸾小饕餮似的吞了好几人份的小吃,最后捂着肚子和江闻祈进了屋子,说什么也要和江闻祈做了同桌。 等所有人都在书桌前落座,颜老先生先是介绍了自己的生平,又是逐一了解了到场的学子,等一切事毕,才开始讲课。 “经世致用,就是讲究实学,所谓‘实学’,便是实习,实讲,实行,实用之学。” “……四书五经固然重要,可科举如此些年,许多文人空谈文理,双足却从未踏足过田埂,双手从未感受过河流,脊背从未渗出汗水,你让他们来治理社稷,他们应当从何谈起?” “空谈误国……无论是学习还是征引先人文章,都应当以治事救民为要务,要用走访实地,听听百姓的真话。” “这些年,我走访了许多地方,绘出了不同地方的地貌地形图,治也该因地制宜的去治,并不能将书中的知识照搬照抄……” “……” 颜老先生掏心掏肺、旁征博引,讲述自己寻访各地的所见所闻、风土人情,引申至经世致用的思想,是毫无保留的将自己的毕生所学都讲了出来。 下面的学子听得如痴如醉,不仅是谢鸿鸾,就连原本是来凑数的谢鸿鸾的狐朋狗友们,也是听得认真无比。 江照影坐在最后一排,她翻阅了颜先生下发的描绘各地地形的小册子,认真的听完了颜先生的课。 从前,她苦苦挽留颜老先生在京城,便是舍不得他如此实用的治世之法,可她向来觉得学习是自己的事情。 若不是温穗穗这番举动,她也不会让强求那些不愿听课的人前来听讲。 可如今她亲自听了颜老先生的课,她突然觉得,多一个人来听,便是对这尘世好了一分。 这样好的理论,断不可寂寂无名,便淹没在历史的尘埃中。 江照影的脑子中冒出了一个惊世骇俗的想法:世间不仅是要有女医,能够让女子治得了病、看得上病。 世间更应该有女学,让女子也能听上这样的授课。 江照影正想着,握紧了手中的地形册,便从后门离开屋子。 可还未等她走远,便听见门口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喊叫声。 慌乱的男声混杂着尖锐的女声,听的人脑袋发晕。 江照影蹙起眉头,急急的出去看了情况。 谁知刚走到门口,便瞧见一位身穿着华服的女子,身边还带着几个孔武有力的小厮,正怒气冲冲的往里面走。 而原本守在门口的二牛,此刻正是被人死死的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环境又脏,又乱,又差!就连外头守着门的小厮,都是痴傻的!就这样的宅子,连让落脚都让人感到为难,是如何敢去白鹿书院招收学生的?” 江照影皱着眉头挡在她的身前,拦住了她的去路:“敢问夫人尊姓大名?为何要私闯了我的宅院,还叫人将我看门的小厮压在地上?” 那华服女子一抬头,对着江照影怒目而视,“你就是那南阳侯府的世子夫人?” 那是一张江照影没有见过的脸,但是瞧着她的模样,又是让她感到了一股莫名的熟悉。 “你竟是连我都不认得?” “无论你是谁,劳烦你将我的小厮放开!” 江照影冷下了脸,说话也带上了些许怒意。 第89章 都是为你好 她猛地抬起头,便一下子和江照影的视线对上。 江照影一片墨黑的眼眸里泛着冷,无言瞧着她时,大有“我管你是谁”的意味。 眼前这妇人明显没想到,江照影的态度是这样的强硬。 她支吾一声,将要出口的话咽在嗓子里,有了几分偃旗息鼓的模样。 就在此刻,江照影便见温穗穗收了油纸伞踏入宅子,眼眸扫视着眼前宅子的陈设。 重新梳妆打扮后的脸上,带着几分愤恨,又是几分得意:“江照影,你目无尊卑,这就是你和平王妃说话的态度吗?” 江照影听见这话,眼前平王妃这张陌生的脸,逐渐与平王世子的恭和有礼的模样重合,江照影才发现了他们是有些相像。 温穗穗站在平王妃的身边,表情趾高气昂,大有一副“得罪了贵人,我看你怎么收场”的模样。 江照影仍旧是平静的扬起一抹笑,朝着平王妃微微行礼:“见过平王妃,方才没认出您,王妃莫怪。” “目无尊卑、以下犯上一直是南阳侯府的作风,恶名在外,您瞧瞧温姨娘便能知晓,怕是也已经习惯了。” “不过倒是头一次见识了,平王府也没比南阳侯府好到哪儿去。堂堂王妃带人私闯民宅,将我小厮押在门口,动弹不得,这便是平王府一贯的作风吗?” 平王妃听着将江照影的话,额角的青筋都抽了抽。 没料到江照影伶牙俐齿,竟到了这般地步。 她知道这件事情是自己理亏,便先是转过身,让自己身边的小厮将门口的二牛放了。 然后才上前一步,对着江照影兴师问罪:“本王妃带着小厮来拿人,不过是因为你哄骗本王妃的孩儿!” “让他好端端的书不读,竟是来了你这宅子里胡作非为!” 江照影听到这里,才知道是温穗穗见无法挽回平王世子,便撺掇平王妃来兴师问罪了。 江照影勾了勾红唇:“世子主动来我宅院学习,我院内不仅有专门的先生授课,不收取分文银子,还提供免费的吃食,敢问王妃,何来哄骗一说?” “谁稀罕你这免费的吃食?涵儿来你这里上课,便不能去温先生的教习班,耽误了他的学习,影响了他的大测,这还不算哄骗?” “就是你想要害了我的儿子!” “平王妃如何能知晓,去温姨娘的教习班,就一定会对世子有益?温姨娘可曾中举?温姨娘可作出了什么好诗?温姨娘在学识上可有什么建树?提出了什么主张?” “若是我不曾记错,温姨娘唯一的建树,不过是红袖添香,吸引了侯府的男人,成了姨娘……王妃您让世子去向她学,您真的不怕吗?” 平王妃听见这话,有些惊诧的看了温穗穗一眼。 温穗穗脸都白了,急忙说:“我的功绩自然有,那就是教导出了沈伏!” “沈伏从前顽劣不堪,被易先生逐出书院这件事人尽皆知,而在我的教导之下,他重回书院,成了神童,效果是立竿见影的。” “我急急举办教习班,便想赶在书院大测之前,尽自己所能辅导些未来可期的学子,激发他们的潜能,好让他们的天赋不被白白埋没。” “可不曾想,竟有人在这关键时期,为了与我作对,弄了个草台班子,招摇撞骗,耽误孩子。” 温穗穗说完这话,见平王妃表情有些意动,便抛出了自己的杀手锏:“平王妃,我能保证来我教习班的孩子,定是会进步飞速,名列前甲。” “有许多和平王世子学识不相上下的同窗,此刻已在我的书院听课;而世子却来了这里,请恕穗穗多嘴,不知南阳世子夫人可否也有这样的保证?” 学习的事情不是速成的,要不何来十年寒窗苦的说法? 江照影自然无法保证。 可平王妃听见这话,明显的就被完全说服了。 其他和涵儿学识不相上下的世家子弟,去了温穗穗的书院,他们若是突飞猛进的进步,那涵儿怎么办? 不进则退! 她直接推开了拦在自己身前的江照影,大步往宅院内走去:“涵儿,涵儿,你在哪里?快给母妃出来!” 平王妃顺着院内读书的声音一间屋子一间屋子的找去。 让屋内正在授课的颜老先生,声音戛然而止。 紧闭的木门在一瞬间打开,平王世子抿着唇走出了屋子。 “母妃,您这是何意?颜老先生正在上课……” 平王妃一把抓过了周涵的手,就想带着他往外走:“这算是什么课?不过是个草台班子罢了,你是堂堂亲王的嫡子,怎么能在这里上课?” 周涵站在原地,不愿意动,生平第一次反抗了自己的母妃:“经世致用……颜老先生的主张不是无用之学!” “他在诗词大会输给了十岁稚子,这算什么有用?” 平王妃的话说到这里,让原本在屋内的众人都出了屋子,无言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周涵不敢去看颜先生的眼神,沉默的拉着平王妃的手,就想要离开。 可平王妃此刻却不依不饶的不愿意走了:“大测近在眼前,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个老先生运道不顺,跟着他,你能保证你这次大测,夺得一甲吗?” 周涵的脸上多了几分绝望,他沉默的没有说话,任由众人的视线在自己的背后扫视。 “如今大测的结果计入档案,从前那些比你愚笨的人都要出口成章,若是你现在不去,便是要落于人后!周涵,你说到了那时,你对得起谁?” “母妃!我读书不是为了大测!我的人生也不仅仅是为了大测!我有我自己的理想!” 周涵倔强的抬起头,完全没了平日的持重知礼,眼眶也是微微泛起了红。 他的那副模样,看得江照影都有些心疼,她刚想要出言劝阻,却见平王妃猛地抬起了手。 “啪——”的一声,清脆的响。 周涵的脸上多了一个红色的巴掌印。 平王妃的胸口猛地起伏着,不可置信的盯着周涵的脸,她是第一次感受到了儿子的忤逆。 “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第90章 请来太后和皇后 在场的人暗自吸了一口气,脸上皆是一片的震惊。 颜老先生急急的挤过人群,很难受的叹了一口气,将周涵挡在了身后:“不过是小事,在下才疏学浅,您不认可在下,在下也接受,可王妃何至于对孩子动手?” 周涵只是呆呆站在原地,腰间的玉佩随着他的动作轻轻叩响,他的脸上苍白一片,没有了丝毫的神采。 平王妃气极,如今是连基本的体面都不愿维持:“你哪来的资格同我说话?” 江照影盯着周涵脸上明显的手指印,纵使他再懂事,不过也是个半大的孩子。 “平王妃,世子向来勤学苦练,庄重守礼,比一般的孩子懂事不少。” “您不了解经世致用之学,也不懂他心中的为民为世为天下苍生的抱负,或许您来听过一节,便能明白,他是一个好孩子。” 可平王妃却不理会江照影的话,她脑海里回荡着温穗穗的保证,上前一步,将双手压在了周涵瘦削的双肩上,眼眸盯着他的眼睛。 “你还小,不知道什么是善恶,不知道什么是重要的,也不知道什么是皇室的体面。涵儿,你和他们不一样。” “很快,你很快就会知道的,母亲的选择是对的,母亲一切都是为了你好,你很快就能明白的。” “你皇爷爷只喜欢惊艳绝伦、才情出众的皇孙,你父王最看好你,天下百姓也觉得你最像从前的安王。等着一次,你夺得一甲,皇爷爷就会很喜欢你,你会知道的,你长大之后就会理解母妃了。” 平王妃说完这话,便将呆呆站在原地的周涵,强制性的拉走了。 周涵任由她的动作,苍白的表情麻木,再没有任何的反抗。 在离开时,平王妃身边的嬷嬷便是沉着脸对众人警示:“今日发生了什么,大家心照不宣便好,切莫往外传播,损害了皇室的颜面,便不是诸位能担当的起的了。” 温穗穗也在嬷嬷身边,为虎作伥似的嘲弄了几句:“将小孩拉向歧途!江照影,这全是你一手的操纵!” 她说完这话,又是冲着江照影身后的学子发问:“你们看完了这场闹剧,现在还敢在她这儿学习吗?” 书院里是一片鸦雀无声,谢鸿鸾和江闻祈并排站在原地,江闻祈脸上没有表情,而谢鸿鸾脸上的表情挤成的了一坨。 “这么好的东西!我自然是要学的!我要帮涵兄兄把他的那一份也学回来! 我要学学学!” 谢鸿鸾咬牙切齿的朝着温穗穗的背影大喊。 颜老先生站在原地,看着平王世子跌跌撞撞被拽走的身影,叹了一口气,偷偷用袖子擦了擦眼底的湿润。 “好了,大家都回去继续学习吧。” 江照影抿着唇,将众人赶回了屋子里。 再次回头,江照影看着平王妃和温穗穗的背影远远的离去,她倒是想起了一件事情。 上一次入宫时,她偶然得知平王和沈步辙勾结,沈步辙以此为自己青云直上的第一步。 平王妃为了平王世子能在书院大测上夺得一甲,得到皇帝青眼,获得天下百姓的美谈,听信了温穗穗的话,更是不顾体面的将世子带走。 平王妃和温穗穗的联合,不知是无意使然,还是有人故意为之。 可如今他们绑在了一条船上,倒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了…… 倒是希望日后,平王还能心无芥蒂的将沈步辙视为左膀右臂。 平王妃在出门时,还在与温穗穗商议着书院大测的事情。 “温先生,我信任你,才不顾体面的将涵儿从火坑里带了出来。这次书院大测,对平王殿下,对本王妃,对整个平王府来说都很重要。” 平王妃握着温穗穗的手,利益至上,心情急迫,也不计较温穗穗从前的名声了:“还要劳烦你,重点辅导涵儿,定是要让他在书院大测上一鸣惊人。” 温穗穗感受着平王妃殷切的态度,心里很得意。 原来这就是和世家权贵结交的感觉。 等她如法炮制的多教导几位京城的皇子、世子,她在京城女眷中的地位就无人能撼动了。 “王妃放心,世子原本就才情出众,只要稍加雕琢,定是能在书院大测上大放光彩,这一点妾身是能保证的。” 平王妃听见这话很兴奋。 “只是……”温穗穗脸上露出了有些为难的神色。 “只是什么?”平王妃有些急切的询问。 “只是一分价钱一分货,妾身辅导学子辛苦,需要收取些许的学费。” “一人进入我宅院学习,便是要花三百两银子;若是需要私下特别辅导,保证能在书院大测上名列前茅、惊艳众人,是要多花五百两银子。” 温穗穗已经想好了,花三百两的人,便随意辅导一下,教授些不入流的酸诗;若是花了八百两的人,她便教他们背那些流传千古的诗篇。 不过是小小的一次大测,只要掏出一首李白、或是杜甫的诗句,那前三甲不就是手到擒来了吗? “也就是说,进入你的书院需要三百两银子,得到你特殊的辅导,确保名列前茅需要五百两银子?” “不,是三百加五百,八百两一人……这个名额少之又少,王妃与世子身份尊贵,又极其重视这次大测,妾身才先私下里与王妃提起。” 温穗穗笑着说出这话,说出八百两银子的时候,魂都激动的飞了起来。 饶是平王妃,也觉得这八百两不是一个小数目。 不过周涵年岁见长,平王又是有机会得到那京兆尹的位置。 那位置掌握实权,是从安王手里抢来的,太后虽无可奈何,可民间却议论纷纷,有些流言蜚语。 她必须让平王世子在这次书院大测上,拿到前三的名号,就算次于沈伏,倒是也能平天下众人之口,让皇帝和太后喜欢上他。 掌握民心,京兆尹之位,平王也能顺顺利利的得到了。 平王妃想到这里,缓缓抬眸,暂时没有回答温穗穗的话,而是提到了另一件事情:“温先生,我很信任你,只要你教导好了涵儿,我便会在书院大测当日,请来太后和皇后共同聆听此次大测。” “这也是温先生的一次好机会,若是涵儿在这次书院大测上一鸣惊人,得了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的青眼,招牌打了出去,全天下的银子不都是手到擒来?” 第91章 赚钱 “你是说太后和皇后也会来?”温穗穗眼眸一亮。 “本王妃会尽力请来她们,好让她们看看涵儿的风采,所以这次教学,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温穗穗听闻很激动,觉得这是自己名扬天下、赚的盆满钵满的大好机会。 “王妃放心,我能向您保证,未来的结果一定会让您满意的。” 温穗穗说完这话的时候,两人刚好走到她院子的门口,耳畔还能听见书院响起的朗朗读书声。 平王妃点了点头,示意身边的嬷嬷将一言不发的周涵带进院子里,随后才继续开口。 “银子事小,温先生若是做到了本王妃想要的结果,无论是多少银子本王妃都会给。” “……不过,本王妃想要知道,这可是包含了涵儿科举前的所有辅导费用?” 温穗穗听见这话,犹豫了一下,才道:“平王妃……这是平王世子学习一年的费用。” 平王妃听见这话,脸色微变:“一年?若是本王妃没有算错,恐怕南阳世子一年的俸禄,都没有达到这个数吧?” 温穗穗听见这话,就知道平王妃是嫌贵了。 原本以为她这样着急,是眼睛都不眨的答应下来,可如今怕是自己高估她了。 温穗穗不想放过眼前这个赚钱的大好机会,于是急急开口,表情也带着几分谄媚:“王妃尊贵,能带着平王世子来妾身的书院,便是信任妾身,让书院蓬荜生辉了。既如此,穗穗算您五百两银子便好了。” 平王妃听见这话,脸色才好了许多:“可若是本王妃花了五百两银子,却没有达到我想要的结果,那又当如何?” 温穗穗突然觉得这个平王妃很难伺候。 达不到想要的结果?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难道天底下还会有人的才华在李白、杜甫之上? “不,这是绝不可能的事情。妾身敢担保,妾身可以辅导世子到任意一个名次,若是结果没有办到,您如何都成。” 平王妃姑且算是信了温穗穗的神通:“既如此,本王妃立即叫人拿了一半的现银给你,等事成之后,再给你另外一半。” “可若是最后结果不尽如人意,本王妃也不会轻易放过你。” 平王妃恩威并施的说完这话,等嬷嬷小厮取了两百五十两的现银交到温穗穗手中,随后才转身离去。 温穗穗捧着手里沉甸甸的银子,擦了擦额头的汗珠。 如今她的生意刚起步,众人对她的实力还心存怀疑,就算是有真才实学,生意也没她想象的好做。 若是她在这次书院大测上,让自己教授的学生都一鸣惊人,名声打出去了,恐怕所有人都要求着进入她的书院、给她送钱。 那样,她的地位就会大不一样了。 温穗穗想着,踌躇满志的转身回了书院。 她引经据典的为众人上了一课,在课堂中不断抛出千古名句,震慑住了在场的众人,也赢得了满堂的喝彩。 在课后,温穗穗特意让众人填写了一张表格,初步了解了学子的经济情况和家庭背景。 沈伏这次带回来的约莫有二十几个学子,其中学子的年龄和身份也都是鱼龙混杂,有官宦也有商贾,还有许多人看中的都是那个免费的辅导名额。 因此,最终愿意也是能够负担一年三百两银子的学子,寥寥无几,在七八个左右。 而愿意再花五百两银子让温穗穗特殊辅导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这大大少于温穗穗的预期,可是剩余这些人,没能力出三百两,却又愿意尽自己所能来听课。 温穗穗不舍得将这些人也去了江照影的书院,于是她改变了主意。 付不起三百两的人凑个一百两也好,她再请两个先生,开一个乙等班,为这些人授课,自己偶尔前去主持大局便可。 温穗穗的重心则是放在甲等班,以及三个专门辅导的学生上。 除了平王世子之外,还有一位丞相嫡子,他们都是花了五百两银子,需要温穗穗确保他们在书院大测上的名次。 除此之外,便是一个商贾之家,虽没有身份地位,可他出了一千两银子,温穗穗也破例重点辅导他。 以上所有人在当日便要付一半的银子,当做定金,另一半的银子在书院大测后结清。 于是乎,只是一日,温穗穗就约莫赚了两千八百两银子,是江照影药铺盈利的好几倍。 怀中捧着沉甸甸、白花花的这么多银子,温穗穗开心的脚不沾地,整个人都有些发烫,晕乎乎的就要晕倒了。 她更相信自己从来就是特殊的存在,是天之骄子,是老天眷顾的对象,让凭借着她的才华和头脑,在贫瘠、愚蠢的古代混得如鱼得水。 只要是她想要的,从来就没有得不到的。 江照影?不过是她的手下败将,根本不够看的。 温穗穗欣喜若狂的留下了三百两银子,作为学堂一年伙食、采买新的桌椅、请来两个先生以及置办新的教室的费用。 学生吃食不用好,能吃饱就行,毕竟宅子装潢华丽,能唬人就好了;先生请的不用好,长得够老就行,反正有她坐镇。 她叫小厮带着剩余了两千多两银子便要去钱庄存钱。 可在半途中,偶然经过了银楼,她扶着刘嬷嬷的手,下车瞧了瞧首饰。 原本她也没打算买,可想起江闻祈、谢鸿鸾盯着她的脸时,说她“老妖婆”、“脸肿肿的,右边脸蛋比左边还肿,脂粉盖不住,就像是老了十岁”。 温穗穗突然有些走不动道了。 在所有人惊叹、崇拜的目光中,她大手一挥,花了五百两银子买首饰。 等她路过绸缎庄子的时候,又是有些走不动道,大手一挥,花了三百两,扯了如今京城流行的料子做衣裳。 其实在沈明珠和江照影争料子的那时,她就很想要了。 既然来都来了,温穗穗最后又是去了脂粉铺子,配置了些美容养颜、消肿的膏药,来医治她仍旧肿胀的脸。 温穗穗的大手笔在整条街都传开了,成了众商户争相讨好和笼络的贵客,一时间名声大噪。 等采购完所有东西,余下的银子不过八百多两。 天色都暗了,温穗穗也懒得再往庄子里存了剩下的银子了,带着那些银子便回了南阳侯府。 等温穗穗穿金戴银的回了邀莲院,猛地一开门,瞧着一片昏暗的卧室里,沈步辙正坐在榻子上等她。 甚至连一盏蜡烛都没点。 温穗穗进门的脚步一顿,此刻才想起了还有一个沈步辙,她的表情也多了几分心虚。 第92章 来临 温穗穗急急的关上了门,不让别人发现是沈步辙的身影。 “辙郎,天都黑了,你怎么连一盏蜡烛都是没点?” 温穗穗掐着嗓音,小心翼翼的走到榻子边上,将方桌上的蜡烛点了起来。 蜡烛噗的一声,窜起了小小的火苗,将温穗穗身上的金银首饰,映照的反光发亮。 温穗穗感受着自己身上首饰的反光,急急捂住了自己脖颈处的红宝石项链:“辙郎,穗穗今日一天在外面教课,嗓子都熬干了,好累。” 沈步辙没有说话,而是缓缓抬起头,阴沉着脸,盯着温穗穗身上的首饰。 “辙郎,你说说话呀?你是不是想穗穗了?” 温穗穗突然有点心慌,她顺手点上了卧房内的香炉。 “听闻你今日赚了很多银子,甚至是在银楼、绸缎庄子、脂粉铺子大买特买,真是好大的手笔!” 温穗穗听着沈步辙阴阳的语调,心里也突然冒起了火:“今日一天,便赚了三千两银子,是江照影的好几倍,你能做到吗?是你赚的银子吗?” “我已经很累了,你冲我发什么火?” 沈步辙听见这话,浑身的冷意是更甚了:“你赚的银子?那我的银子呢?你要还给我的六千两银子呢?在哪里?!” 温穗穗压低了眉毛:“你急什么?我出门在外,不得靠首饰衣裳来充当门面?否则我站在那些达官贵人面前,旁人就以为我是个穷教书的,我还怎么为你结交权贵夫人!” 她赚到了钱,心里有底气,声音也是越发的粗了:“沈步辙!你是怕我不会还你银子?你可真小气!” 沈步辙腾地一下就从榻子上站了起来,太阳穴处的青筋都在鼓鼓的跳:“我小气?我为你去钱庄借了印子钱,整整三千两银子,光利息就要有多少!” “我为了让你出门做生意,不顾自己的名声,顶住了祖母和母亲的压力!你呢?你最大方!花了一千多两银子买首饰,让全京城都知道你有银子了!那我怎么办?!” 他一下子拔掉了温穗穗头上的簪子,又猛地扔了出去。 温穗穗精致的发型在一瞬间散落了下来。 她一听沈步辙去借了印子钱,眼睛都瞪得老大,一下子偃旗息鼓了。 “你去借了印子钱?三千两的印子钱?你怎么能去借印子钱呢?你还要做官的啊!” 沈步辙冷冷一笑:“还不是为了你!一个月便要六百两的利息,下个月还要再加,眼瞧着这个月便要过去了!” 温穗穗深吸了一口气,拉着沈步辙的手,主动示弱,坐到了沈步辙的身边。 “我这里还有八百两银子,你先赶紧去还了这个月的利息。剩下的两百两我也不要了,你拿去打点你的官场。” “至于那三千两银子,等书院大会结束了,我便能收回尾款,足足两千八百两。” “再加上那时候我的教习班名声大噪,想来补课的人数不胜数,还了你那印子钱是绰绰有余,多余的便是给你的双倍银子。” “辙郎,你要记住,印子钱这种东西,日后是真的再也碰不得了。” 沈步辙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闻着鼻尖好闻的熏香,感受温穗穗柔软的小手,他的怒气才终于熄灭了不少。 “书院大测便是在五日之后,你确定五日之后你便能给我三千两银子,让我还清那印子钱?” 沈步辙其实在借了钱的第二日,就后悔了。 他不应该拿自己官场上的前途、拿自己的名声开玩笑。 “那是自然,五日后的书院大测,平王妃会请来皇后娘娘和太后娘娘,共同观测,等我教导平王世子,让他一鸣惊人,这便是我名扬天下的好机会。” 沈步辙听见这话,才算是彻底的松了一口气,心情也平静了不少。 “那你一定要好好教导平王世子,就当是为了我。” “为了你?”温穗穗微微抬了抬眉毛:“平王世子与你有什么关系?” 沈步辙神秘的笑了笑,缓缓靠在了温穗穗柔软的身子上:“我搭上了平王的线,若是日后他登上大宝,我便是他的肱股之臣。” “如今京兆尹任职的机会近在眼前,平王世子若是在书院大测上出类拔萃,刚好可以为平王造势。” “你顶着南阳侯府的名声出门开教习班,在平王眼里便是我的人,我们是一体的。你教好了他的嫡子,他便会更加器重我。” 温穗穗到这里,才懂得了其中的关窍,她乖巧的点了点头:“那还真是巧啊,既然这样说,我也不该收了平王妃的银子。” “我这次赚了三千两,五日之后,保守估计至少能赚个八千两,到时候连本带利把六千两直接给你。” 温穗穗大手一挥,说的极为阔气。 沈步辙一听这话,眼眸都亮了起来。 八千两!天知道这是多少银子! 有些人,不不,有些官员就算是穷极一生,也赚不到八千两银子,更何况温穗穗此时已经赚了三千两。 加起来便是一万多两银子了。 沈步辙突然发现他方才的担忧,实在是太过多余了。 烛火摇晃,映照着温穗穗的小脸,她此刻穿着的名贵衣裳已经微微有些松散了,春光乍泄,露出了娇嫩的肌肤。 她肿胀的脸蛋在沈步辙的眼里也变得娇俏可爱,令人垂涎欲滴。 “穗穗,我的好穗穗。从前怎么没有发现,你是这样的厉害!腹中有诗书,还会做生意。” “八千两银子!我都不敢想!恐怕会让祖母惊掉下巴!” 温穗穗感受着沈步辙的热情,眯着眼眸,痴痴一笑:“胆小鬼,我就敢想。” “不用再担心印子钱了,你就等着吧,等着五日之后,我们的生活即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沈步辙听见这话,变得越发的热情似火起来:“好,那我就等着了,等着五日之后的书院大测!” 第93章 追捧 温穗穗那日在几处铺子里挥金如土的举动,确实让她的名声大噪。 众人一开始是好奇谁家夫人有这样多的银子,等了解到她开得补习班,专门接收白鹿书院的学子。 又知道是她教养了顽劣的沈伏,让沈伏在一月之内变成了神童,重新回了白鹿书院。 众夫人只当温穗穗是南阳侯府特意请来教习沈伏的先生。 而且她那补习班,除了平王世子等人外,还有无数出身名门的世家之子参与,众人对她的态度便有了明显的不同。 许多人观望,也有许多人心存试探,时常下了帖子邀请温穗穗一同宴饮。 温穗穗挑拣了几位官宦夫人的请柬赴约。 在温穗穗的不经意的透露之下,众人还知晓了原来她就是几年前那个久负盛名、又突然消失的才女。 听到了这消息,众位夫人如获至宝,更是有意无意的吹捧,试探能否让自己的孩子也去了她的补习班。 温穗穗很享受这样纸醉金迷、受万人吹捧的生活,不过众位夫人的试探,她暂时没有答应。 毕竟如今还没到书院大测,她还未扬名四方,若是现在收了更多的学生,谈好了价格,那实在是太亏了。 等她在书院大测上出了名,有源源不断的人来她的学堂,到那时,学生的学费就可以翻上好几倍。 温穗穗自诩自己有生意头脑,这几天时间还是能忍住的。 而除了与夫人们宴饮应酬之外,温穗穗还每日为补习班的学子补课。 书院大测前三天,白鹿书院全体停课,任由学生自行复习,温穗穗便趁着这个机会,为自己补习班的学生进行了一场考前冲刺。 她搜罗中了脑海中的各种诗句,也不管什么内涵,便给书院内的每位学子都发了一张宣纸,上面印着五首诗。 发这诗句的时候,温穗穗都是偷偷发的,让所有人都是以为自己表现太好,所以独有的奖励。 温穗穗千叮咛万嘱咐,叫他们切莫告诉别人,就连自己的父母也不能说。 而平王世子、沈伏等比较重要的人,温穗穗则是费了一番心思,绞尽脑汁的给他们押题。 这日,她单独把沈伏叫去了一间屋子。 一关门,沈伏见到温穗穗,便急急抱住了她:“母亲,您终于来了,后日便是书院大测,我还什么都不会,我很害怕!” 温穗穗温柔的摸了摸沈伏的脑袋:“伏哥儿莫怕,娘这次来,就是来帮你的。” “既然江照影那样重视姓颜的那个穷酸秀才,重视名声,免不了是听见了易老先生的什么消息,她是惯会走后门的。” “那颜老先生不是很懂得民生疾苦吗?不是做了什么《地母》吗?伏哥儿,你便在他最擅长的领域碾压他!” 温穗穗心想着那日在补习班门前受的委屈,便感觉到一阵牙痒痒,她怀恨在心,势必要在这次逼得颜老先生再不敢教书。 沈伏经过了上次的背书,这一次已经是熟门熟路,甚至是有些跃跃欲试。 不过背上两首诗,便能得到全天下的称赞,这种事情谁不喜欢? “母亲,您快说,我一定好好背。这次大测,除了面试还有笔试,笔试的东西您也要提前告诉我呀!” 温穗穗听见沈伏这番话,便觉得沈伏长大了不少,也变得认真、好学了起来,温穗穗感到很惊喜。 她认真的思考了一下。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伏哥儿,这首诗名叫《悯农》,你记住没有?” “还有一首: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四海无闲田……”温穗穗念了一半,又是担忧的摇了摇头。 “算了算了,这首诗太长了,我怕你记不住,你还是先背第一首《悯农》,这都是都是怜惜粮食的诗句。等背完了第一首,我再抄录另一首给你。” 温穗穗已经想好了,只要沈伏和平王世子能在这次书院大测上一鸣惊人,活招牌打出去了,那就足够了。 至于其他的学子,她只会在这一次给他们诗句,为的便是给她的补习班打好名声。 毕竟日后人数太多,若是每个人都给了,风险太大。 等温穗穗辅导完沈伏,又是在学堂里偷偷把平王世子叫了出来。 等平王世子进了屋子,温穗穗便砰得一声把门关上了。 周涵猝不及防的瞧着温穗穗的动作,有些防备的后退了一步,却还是对着她做了一个揖:“温先生好。” 温穗穗瞧着他这副守礼的样子,又想起沈步辙的嘱咐,便对着周涵扬起了一个和蔼的笑容:“好好好,看你认真学习,先生我就很开心了。” “涵儿,请容许我这么叫你。这次的书院大测,对你来说很重要,对你的父王、母妃也是非常的重要,就是因为这个,她才将你带来了我这里。” “你的笔试我并不担忧,但是为了能在人前一鸣惊人,还是要在面试上下功夫。” 周涵听见这话,脸上带上了几分苦笑:“学生愚钝,论天赋不及沈伏,怕是要让先生失望了。” “不不不,不会失望,我心甘情愿帮你。” 温穗穗说着,又是从怀里掏出了一张折好的纸,递给了周涵:“这是独独给你一个人的。” “只要你用了,你便会成为你母亲的骄傲,你的皇爷爷也会视你如珍宝,涵儿,我知道你是有大抱负的人。” 周涵听闻,十分疑惑的打开了那张纸,赫然出现在眼前的便是几首诗。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 【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周涵的瞳孔猛地一缩,握住纸张的双手轻轻一抖,写着诗句纸张,便轻飘飘的落到了地上。 “临考前先生给我这些诗句,是何意思?” 第94章 稳了 温穗穗瞧着周涵这副震惊的模样,心中还有几分得意。 她慢吞吞的弯下身子,捡起地上的纸张,又是塞到了周涵的怀里:“这些都是先生做的,世上没人知道,专门给你用。” “毕竟你很需要它,你也不敢辜负母亲的期待。” 周涵呆呆愣愣的站在原地,任由温穗穗的动作,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给我?先生您是要让我剽窃您的诗句,冒充是我自己的?” 他的脑子装的很快:“沈伏……沈伏当初也是这样才一鸣惊人的吗?” 温穗穗听见这话,没想到周涵竟能举一反三想这么多,她行踪有些慌乱,一瞬间沉了脸色:“那可不同,沈伏的天赋比殿下您高,他的诗是他自己想出来的。” “我是白鹿书院的学子各个出类拔萃,只凭你自己,很难一鸣惊人,才特意在今日来找你。” 温穗穗就差没说周涵天生愚钝了。 周涵的脸变白了,眼眶变红了起来。 温穗穗只是压了压他的肩膀,又是低下头,注视着周涵泛红的眼眶:“你的选择不仅影响的是你的未来,整个平王府的希望,都寄托在你一个人的身上了。” “平王世子,希望你可以想清楚。” 温穗穗觉得自己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也非常确定周涵到底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因为他根本没得选。 温穗穗做完这一切,便转身离开了这间漆黑无光的屋子。 她做完了一切,可以翘着脚等着收钱了。 五日时间弹指一挥间便过去了。 转眼就来到了书院大测的当日。 本次的书院大测,因为皇后和太后要亲临,又或者是因为平王妃的暗中奔走,易先生一改书院大测的往日规则。 除了笔试之外,还有面试,而面试犹如诗词大会一样,对着现场的众人开放的。 包含易先生在内的几个白鹿书院的先生,会坐在裁判席上,由白鹿书院的学生作诗。 做完一首诗后,下一个想要挑战的人便前往大堂正中,继续吟诗,作出的诗句内容必须要和上一个人所做出的诗句有所关联,再由众位先生负责打分。 而太后、皇后、平王妃等一众贵人,能在二楼的观赏席内旁观。 由于温穗穗举办补习班、“昔日才女一月教养出天才神童”等一众消息闹得沸沸扬扬,而易先生又是一改往日低调的习惯,首次对着公众公开白鹿书院的选拔。 所以这次前来围观的人非常之多。 不仅是有要来支持自己孩子的达官贵人,热爱诗书的文人墨客,就连普通百姓都好奇这次一甲花落谁家,赶来围观。 围观的人群将书院围的是水泄不通,而与本次大会有关的人,便能进入书院观看比赛。 江照影和颜老先生特地被易先生安排进了大堂内侧,而温穗穗是沈伏的教导先生,也是有资格进入书院。 等温穗穗戴着面纱,挤过书院外熙熙攘攘的人群,又是从各位达官贵人面前路过时,众人偶然发现她的身份,皆是惊讶的议论纷纷。 “温穗穗!这就是那位传说中的才女,温先生!” “听说是她教养的沈伏,激发了他的天份,让他在一月之间懂事起来,变成了神童!” “听说她有一个补习班,专门是负责教育孩子,若是能把我儿子弄进她的补习班,简直就是光宗耀祖啊!” “是呢,就连平王妃都把平王世子塞进了她的补习班里,想必真的是很好了!” 温穗穗听着众人议论纷纷,她心中窃喜,面上却是佯装着一片淡然的模样。 温穗穗心中已经无比期待这场好戏的开始。 这些人,在她眼里,都变成一个个银锭子,都是她补习班的潜在客户。 等着吧,让他们为自己的才华喝彩吧! 等到了时辰,随着书院先生的陆续进场,太后、皇后、平王妃等人也在二楼的观众席坐定。 易先生抬眸望着二楼席上的贵人,领着书院众人朝他们行礼:“在下携书院众人,向太后娘娘、皇后娘娘问安。” 众人稀稀拉拉的跟着的易老先生行礼。 太后坐在席上,微笑着叫易先生起身:“易先生实在折煞哀家了,哀家不过是爱才,白鹿书院的学子声名在外,哀家便是好奇,学生们才华几何,才特地来了这里。” “众学子都是本朝未来的栋梁,都是皇帝的左膀右臂,尽情答题,不要因为哀家而拘束。” “若是无其他事情,也是到了时辰,便由姑且来宣布,白鹿书院的书院大测,从现在开始吧。” 随着太后的这句话,书院大测便在此刻正式开始。 书院中的学子,瞧着眼前如此大的阵仗,是百年难得一见,他们既是有些紧张,又是有些激动。 易先生感受着众人的情绪,掀了眼皮,认真的扫过了自己座下的每一个学子,也不知道想到什么,他的眸色变得晦暗异常。 只是所有人离得他很远,都没有看见。 易先生紧接着垂了垂眼眸:“天下书生,皆是寒窗苦读十余载,才换得一朝进京考举的机会。而众位坐在这里,便已经是过五关、斩六将,付出了常人意想不到的努力。” “你们应该珍惜读书的机会,更应该珍惜在白鹿书院读书的机会。” “你们才华横溢,相比其余书生秀才,有更多的机会,同时也更应该是天下书生的表率。” “那么你们更应该直面一个问题:读圣贤书,是为了做官?为了做一个文人?还是更应该学会做一个人?” 易先生说到这里,声音微微停顿了一下,藏在桌子下的双手捏的更加紧了些。 “是非善恶每个人的心中皆是有自己的考量,既然如此,其余的话我也不再多说。” 易先生说到这里,众人皆是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几位熟悉易先生的书院先生,也不约而同的转头往易先生的方向看去。 易先生这番语重心长的长篇大论,还扯到什么做人的道理,这副严肃又苦大仇深的模样和他平时可一点都不一样。 不过转念一想,这书院大测的形式也是开天辟地的头一回,态度严肃点,也是正常的事情。 于是各个先生们又是将脑袋默默的转了回来。 而在场围观的群众们,没有察觉到易先生的不一样。 他们隐隐以为易先生说了这么多关于做人的话,出的题是要有关于“善恶是非”,却不曾想易先生在此刻话锋一转。 “诗词大会上,有一位老先生,作出了《地母》一诗,提出了经世致用的理论,老夫我非常的感兴趣,便想问问你们,是否能有自己的见解?” 一听这话,旁观的温穗穗捏了捏手掌,心底忍不住欢呼了一声。 她知道:押题押对了!这回稳了! 第95章 太后发现端倪 温穗穗原本紧张的情绪就在一下子放松了下来。 她给沈伏的诗句有多切题,自然不必多说。 至于其他人,五首诗中,或多或少也有一两首是关于民生的诗句。 关键是随着学子接连不断的做出诗句,诗歌的主旨会逐渐发生偏移,只要看见诗歌主旨能沾得上一点边,便能直接上去念了。 这些诗句能够流传千古,自然是非同凡响,也就是说,出自她学堂的所有人,都能或多或少的和这诗歌的主旨搭边,从而吟诵着名的诗篇。 而给周涵的诗句,也同样是忧心民间疾苦的,还带有济世之心,杜甫这句乃是千古绝唱,只要周涵念出来了,就能让皇帝对他欣赏无比,还能他名留青史。 温穗穗想到这里,感受着在二楼的平王妃给自己投来一个紧张的眼神,她对着她肯定的点了点头,眼神里充满了自信。 慌什么? 今日之后,不仅是这些诗篇,恐怕就连她和她的补习班,都会轰动一时,被记录上历史。 温穗穗想了不过一息的功夫,那大堂上便已经有学子上前,便准备着开始吟诗。 “第一个上去是陆章诚!是上次书院大测的第一!”身边有读书人在喊。 另一个人听见这话,眼眸也微微一亮:“是他,那倒是不稀奇!他有这个才华!听闻他最近还在颜老先生的学堂里学习过,这次怕是还要名列前茅了!” 紧接着还有人感叹:“如此说来,去过颜老先生学堂的人,这次正好切题,都能取得不错的成绩?这还真是幸运。” 温穗穗听完这话,冷冷一笑,心中暗想:幸运?怕不是倒霉吧! 她努力踮起脚尖,往大堂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位大概弱冠之年的文弱书生在堂中沉吟片刻,随后作出一首诗—— “稻粱谋尽人憔悴,忧心忡忡望丰年。但愿天公怜赤子,赐我甘霖润万田。” 陆章诚的诗句一出,全场便响起了一阵掌声。 易老先生点点头,在册子上写下一个分数,其他先生也落笔写下分数,脸上还带着微笑。 “是许久没下雨了,章兄怕是实地考察过的,他忧尽百姓所忧,此诗符合他的水平,甚妙!” “更何况他不过片刻便能做出这样的诗句,当真是望尘莫及!” 可众人议论的声音还未停止,大堂上边快步上前了一个穿金戴银的胖子,也作书生打扮。 “我来挑战!” 众人瞧见眼前的胖子,纷纷皱了皱眉,就连席上老先生的表情,都有些不妙。 “他……一个公子哥,平日里吃喝嫖赌,什么都干!凭借着自己的小聪明,最末进入白鹿书院!都说是祖坟冒青烟——见鬼了!” “也就是白鹿书院,不设门槛,只要公平,才让这等人能去读书!” “他怎么也敢挑战章诚兄?” 温穗穗伸长了脖子,瞧见了他们口中那人。 这一瞧,还是位熟人! 这王胖子大名叫王德,是她补习班里的人! 温穗穗的眼眸一下子亮了起来,便朝着两侧的围观人群,不紧不慢的说道:“你们可别小瞧了他,他在我的补习班学得认真,学识也突飞猛进。” 众人听见温穗穗的话,议论的声音渐渐小了,可表情上却明显是没有相信。 众人便听那王胖子双手环胸,无比得意的念出诗句—— “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妇姑荷箪食,童稚携壶浆,相随饷田去,丁壮在南冈。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力尽不知热,但惜夏日长。” “后面……”王胖子挠了挠头,“后面没了!” 他话音刚落,现场在瞬间沉寂下来,紧接着一片哗然。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就连席上的先生们都猛地一下站了起来。 除了易先生。 “王德?这是你想出来的诗句?你可是切实下地观察过的?” 王德站在原地,享受着万众瞩目的眼神,朝着方才下场的陆章诚送去了一个挑衅的眼神。 “是,学生是去实地观察过的!感念农人之苦,故七步成此诗!” 众人的嘴巴张得老大,没有一个能合上的。 “这是怎么回事?他进白鹿书院是见了鬼,如今七步成此诗也是见了鬼?” “足蒸暑土气……此诗万中无一啊!” 方才站在温穗穗身边的文人,见此大喊:“王胖子参加了温先生的补习班!” “难道那个温先生,真的有这样神奇的魔力,能让人成为天才!?” “可那温先生好像是个女子?” 江照影坐在二楼,与颜老先生坐在一起,颜老先生听见王德的诗句,第一反应是震惊,可很快他便望向了陆章诚的方向。 看着陆章诚有些泛白的脸,他的震惊转变为担忧,还带着几分内疚。 “这孩子天赋高,人也极为用功,如今……是我教不好,是我耽误了他!” 江照影神色淡淡的,听着王德吟诵的诗句,原本脸上该挂着几分嘲弄,可一听颜老先生的话,还是换了一个笑脸,转身去安慰他。 “先生莫要担忧,该是陆学子的,还会是他的,旁人夺不去。” 颜老先生忧心忡忡的叹了一口气。 江照影总是这样自信的安慰他! 他都不知道面对这样的绝世天才,她是哪来的自信! 而在江照影隔壁厢房的太后,听见王德的诗句,没有旁人那样激动万分的神色,而是微微皱了皱眉。 “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这句诗,哀家怎么感觉曾经听见过?” 在一旁的皇后听见这话,诧异的转头:“母后?这天才学子七步成诗,怎么可能是您听过的诗句啊?” 太后脸色有些古怪:“你也是学过诗书的,你从未见过这首诗吗?” 皇后坚定的摇了摇头:“妾身从未听过。” 太后瞧着皇后坚定的态度,喃喃自语:“这倒是奇怪……是哀家老糊涂了?” 第96章 群情激愤 王德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作出来的诗句简直是断层的出类拔萃。 珠玉在前,此刻无论是谁上去吟诗,都会被衬得黯淡无光,拙劣异常。 底下的所有学子都窃窃私语,面面相觑,倒是再也不敢上前了。 江闻祈瞧着眼前的情况,垂了垂眼皮,便打算站起身,自己顶上去,可谁知坐在他身边的谢鸿鸾,突然捏了捏他的手,便直直往大堂上走。 众人皆朝着他投来期待的目光,那希望的眼神让他感到如芒在背。 他突然有些怯场了。 后悔!后悔!他方才是故意在兄兄面前,到底在装什么英雄? 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谢鸿鸾硬着头皮,苦思冥想,回忆着颜老先生这些时日的教导,才作出了一首。 “贫瘠之地民艰辛,忧心如焚泪满襟。但愿春风化雨露,润泽苍生福满门。” 这首诗不过片刻而成,若是在平日书院小测里,倒是也能算得上中上之姿。 但是到了此刻,前面两首都是出类拔萃,王德那首更是令人惊叹,能为千古名句。 众人期待值高了,谢鸿鸾的所作出的诗句,就难免让人失望。 先生们沉默的打分,围观的人有唏嘘,也有嘲讽。 而在谢鸿鸾之后,上去的仍旧是温穗穗补习班的人。 虽考进白鹿书院,但是学识并不起眼,他当着众人的面,作出一首:“时雨及芒种,四野皆插秧。家家麦饭美,处处菱歌长。” 引得众人惊叹连连的之外,更是把谢鸿鸾方才的诗句,衬得什么都不是了。 人群再次哗然,白鹿书院的先生们惊喜万分,只有易先生沉默的在自己的名录单上,作了一个符号。 而在观众席的二楼,太后听着这句诗,眼眸又是微微一暗。 她转头望向了皇后:“皇后,这句诗,你也没有听过?” 皇后还沉浸在刚刚绝妙的诗句中,一脸茫然的看着她:“母后?那是人家作出来的诗句,臣妾自然是没听过的了。” 太后不想说话,但是感受着皇后茫然的目光正持续的注视着她,最后她还是点了点头:“好,那你多听听。” 皇后深吸了一口气:“按照臣妾来说,赵阳公主倒是要多管管鸿鸾了。” “您方才可瞧见了?鸿鸾出头,却作出了这样的诗句,比不了前面的,也比不了后面的,简直是全场最次,这可是丢了皇家的颜面。” 太后摇了摇头:“这孩子,哀家倒是觉得不错。” 皇后眼中是更加迷惑了:“不错?您可不能因为赵阳公主,而偏心啊!臣妾听闻作出好诗句的,都是出自那位温先生的补习班……可不能让鸿鸾在原本的那个地方浪费时间了……” 皇后说着,太后却是自顾自的叫来身边的嬷嬷说话,没有理会她。 “你现在便叫人去宫中,把哀家近日常看的那本诗集取来。” 太后眼眸晦暗,低声道。 嬷嬷瞧着太后凝重的神色,便立即出门去办事了。 大测仍旧是在继续,仍有学子轮流上前吟诗。 除了哪个补习班都没去的人之外,几乎两个补习班的学子是交织着上台的。 而每一次,出自温穗穗补习班的人,几乎都能作出绝妙的好词,赢得了满堂的喝彩,就算是部分人作的有些偏离主旨,却也是十分难得一见的。 而出自颜老先生补习班的学子们,便是从一开始的自信满满、摩肩擦踵,再到后来的脸色惨白,汗如雨下。 他们硬着头皮上前,却甚至开始怀疑自己了。 在场围观的众人,瞧着眼前的场景,心中都有些疑惑,私下里也议论纷纷。 “这也太奇怪了吧?怎么从前大测上名次靠前的学子,如今各个都技不如人,输的太难看了……” “咱们是头一次旁观白鹿书院的大测,原本以为书院的学子有着这样高的水准,各个出口成章,能成绝世名篇。可如今我瞧了,竟是来自温先生补习班的学子,才能有这样高的水准!”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输的这样难看的学子,竟全都是出自那位颜老先生的补习班!” “是不是颜老先生和那所谓世子夫人合办的教习班,耽误他们的学习啊!” 人群中原本只是小范围的议论,可这议论的声音却逐渐扩大,传的在场的人都心生怀疑。 “从前说颜老先生输的可惜,如今看来他水准低劣,幸亏没让他夺得魁首,进了白鹿书院当先生,这不是害人吗?” 随着大测继续推进,尽管江照影和颜老先生都下楼尽量的去安慰那些学子,但他们的心态已经完全崩溃了。 出自温穗穗补习班的人名句辈出,字字句句都是可以载入史册,流传千古的,而史书里,也会记录下他们是永远的失败者。 围观的人们被眼前这激昂的场景弄得兴奋极了,却也感到十分的烦躁,甚至是有些看不下去了。 “溃不成军,简直是溃不成军!他们就是被其他人追着打!” “害人!实在是太害人了!若是让这些原本有实力的学子,去了温先生的补习班,也不至于输的这么难看!” 众人对那颜老先生的补习班,皆是生出了几分的抵制情绪。 人群中也有人提出了不同的见解:“读书之事甚难,哪里有进了一个教习班,便能在今日之内成为天才的?” “事出反常必有妖,一日之内竟有这么多名诗的出现,这也太奇怪了吧?” 只是这些议论的声音太弱,还没有广为流传,就被湮灭在了沸腾的人潮里。 江照影神色如常的听着众人的议论,颜老先生则已经是把两条帕子擦得湿透,此刻正双手颤抖的掏出第三条帕子,正往那大汗淋漓的额头上抹。 “夫人啊!咱们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老夫技不如人,害了这么多人,您怎么一点都不紧张一下呢?” “之前说是贼船,贼船,老夫我如今真成了人人喊打的贼了!我早该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不应该留在这里害人的!” 江照影见颜老先生这副模样,便是缓缓掏出了那本诗集,轻声和他说清楚了情况。 而在她的隔壁,太后此刻也是阴沉着脸,盯着堂中神情各异的学子,对着嬷嬷急声催促:“宫中的人现在到哪里了?” “哀家要的东西,什么时候才能送到?” “孽障,简直就是孽障!白鹿书院里竟是有这样的人,哀家今日才算是真正见识了!” 第97章 再次成为神童 场上即将进入了尾声,而沈伏仍旧是沉着冷静的坐在一侧。 周围的人皆是对沈伏尤为关注,也抱着很大的期待。 “前面的学子人才辈出,旁征博引,神童沈伏怎么没有上?” “他是上一次诗词大会的魁首,甚至水平都在在场的先生之上,已经是远超这些学子了!自然是懒得与他们竞争!” “沈伏是天才,还在温先生的教习班里待了最久,怕是要压轴上场!” 沈伏听着众人的吹捧,心中十分得意,但是面上不显。 他看准了时机,仰着脑袋,姿态高傲的走上了大堂。 “众同窗的诗句忧国忧民,察民生之所苦,忧百姓之所累,谁说此刻岁月静好?不过是有人替我们负重前行罢了!伏儿也有感而发,有两首诗句呈上。” “悯农二首: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 沈伏的诗作一出,在场众人皆是倒吸了一口凉气,现场的人皆是鸦雀无声,这句诗简单却又辛辣,用最朴实的笔调、最简单的道理,却揭露出最残酷的事实。 原本端坐在席前的几位先生,皆是青筋暴起,缓缓从席位上站了起来,目瞪口呆的望向了沈伏。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听之入耳,读之顺口,语言简单朴实却又凝重沉厚,似乎是字字泣血。” “这样的诗句天衣无缝,市井妇孺皆是能听懂,沈伏从农田丰收的场景中,却能看见农夫饿死的残酷现实……老夫觉得此句甚佳!” “此句甚佳啊!” 先生们很少这样失态,也很少做出这样高的点评。 可他们此刻纷纷出口,望着沈伏的眼睛里包含热泪,带着欣赏和感叹。 原本沉默的群众也在此刻爆发出了雷鸣般的掌声:“千古绝唱!是百姓说不清的血和泪!” “沈伏出生于官宦世家,眼前从不缺少粮食佳肴,身上也从不缺少绫罗绸缎;可他却能做出这样深刻的诗句,发人深省!” “经世致用,这难道不是经世致用的绝佳典范?他小小年纪,却已经能体会到百姓的苦难,自愧不如!自愧不如啊!” “这诗句还与他上次作出来的诗句风格不同,难道他就是传说中的文曲星下凡,是天赋型全能的神童?” 沈伏的诗句,不过是简单质朴的八句,便是振聋发聩,让所有人认定,这即将会是流传千古的名篇。 座上的皇后,听闻沈伏的诗句,脸上也同样是大为赞赏:“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这个孩子的见解居然是如此独到,不愧是神童,本宫今日才算是第一次见了。” “他这样聪慧,在白鹿书院读书,都算是委屈他了,本宫必定是要跟陛下说说,好让他的才华,能够早日施展!” “恐怕千百年间,只能出一个这样智慧、风骨、体察百姓的神童啊!” 太后听见这话,眯了眯眸子,将自己的身子往椅背上靠了靠:“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这首诗确实是好诗,哀家在第一次听闻的时候,便是大为震惊。” “可眼前的人,是否是好人,那就是另当别论了。以疾苦之诗,夺了疾苦人的功劳,名扬四海……哀家算是长见识了。” 皇后坐直了腰身,古怪的看着太后,“母后,您这又是什么意思?” 太后转了转手中的佛珠:“这是养尊处优的十岁小孩,能作出来的诗句吗?” 皇后理所当然:“自然可能。沈伏可是全天下公认的神童!他出自书香门第,有风骨,有担当。想必父亲也是这样的人……对了,我看教他的那个先生也很好,还是个女子。” “母后,臣妾觉得,可以让这温先生入宫,成为女官,专门教导皇子的学识。教公主也是正好。” 太后听见这话,就像是听见了什么脏东西,十分嫌弃的转过身:“她好?哀家看你眼睛不好!倒是不如去找南阳王妃来给你治治?” 皇后:?? 她见太后火气是这样大,思来想去也不知道自己是哪句话说错了,只能闭上嘴,不说话。 偌大的厢房就这样安静下来,而在此刻,享受完众人惊叹的沈伏,却是眯了眯眸子,继续说话了。 “书院中有一人,也是出身贫寒,他还很不服气,觉得我出生贵门,便不能作忧心民间疾苦的诗句……敢问伏儿是否能指定他,下一个来吟诵诗句?” 沈伏的话一出,现场的人都是炸了锅了。 “是谁?到底是谁?居然以平庸之躯,嫉妒天才的沈伏?到底是谁会不服气?” “天呐!品行如此卑劣之人!怎么能入得了白鹿书院?日后怎么能参加科举去做官呢?快点把他找出来,赶出白鹿书院吧!” 沈伏听见众人义愤填膺的话语,就连面前的先生们都面露不解,他心中很得意。 “这人就是……我母亲的养子,江闻祈!他很厉害,伏儿求知若渴,便想听听旁人的见解!” 沈伏说完这话,便是有无数道嫉恶如仇的目光,朝着江闻祈的背影射去。 “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我根本没有听说过他的名号!” “看着年纪轻轻,长得一表人才,居然心思如此恶毒!” “我倒是看看他能写出什么诗句,能和神童竞争?” 在一片议论声中,江闻祈脸色淡淡,神色没有什么波动。 他缓缓抬眸,黑曜石般的眼眸,轻轻的望向了江照影的方向,只是一眼,便又挺直了脊背,从座位上站起身。 一步一步,他直视着堂上的沈伏,像是迎战般,走上了大堂的正中间。 第98章 身不由己 江闻祈穿着一身简单的素色圆领交襟,身上也没有什么玉饰,青绿色的衣衫显得尤为质朴。 可那端方的身姿却又带着一股特殊的气质,让原本议论纷纷的堂下,缓缓的沉寂了下来。 “我瞧着他模样生的如此好看,倒是不像是沈伏说的那样恶劣。” “江闻祈,曾经听人说他在书院里功课拔尖,应该有一手吧?” 在众人质疑的视线中,江闻祈却是缓缓垂了眸子,镇定自若的开口,清亮的声音便缓缓传了出来。 “千金难买慈悲心,万贯难赎失德颜。金玉满屋信不立,富而不仁心何安?笔墨纵横藏盗影,漠见苍生泪沾襟。欺世乱名千古恨,獬豸泣血夜夜啼。” 江闻祈的声音似乎带着一股穿透力,他缓缓的念完这首诗,声音似乎绕上了大堂的横梁,却又是萦绕在了每一个人的心间。 众人稍稍安静了片刻,脸上藏着几分茫然。 温穗穗一听江闻祈的话,呼吸一窒,整个人一惊。 盗影?诚信? 这小子莫名其妙的做出这样的诗句,不会是知道什么了吧? 温穗穗的神情有些慌乱,她有些心虚的转头,望着在场的众人。 易先生仍旧是风雨不动的坐在原来的位置上,目光平静的注视着面前的江闻祈。 可其他先生却是有些坐不住,那位八字胡的古板先生带着疑惑发问了:“江闻祈,你这诗作的不错……可完全不切合今日的主题,甚至是完全跑偏了。” “你在想什么?这首诗又是什么意思?” 先生这话一出,众人原本沉寂下去的声音,才猛地沸腾了起来。 “对啊,这诗虽好,可一点都不切题,这诗句不会是他早就花钱买来的,如今做不出来关于大测主题的诗句,便用了这一句吧?” “一个小孩哪里懂得什么獬豸?这獬豸乃是上古神兽,是正大光明、清平公正的象征,和今日书院大测的主题没有丝毫的关系。诗作的好有什么用?这也太牵强附会了吧!” “玩弄辞藻,奇奇怪怪,甚至连沈伏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他不会觉得我们推举沈伏做神童,失了公平,所以做出这样的诗句吧?” 人群中皆是皱着眉,这首诗的质量很高,也就让他们怀疑这不是七岁的江闻祈的原作。 毕竟世间天才甚少,这个江闻祈从前就与神童沈伏针锋相对,又是出自不好的学堂,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诗句? 江闻祈的这首诗,若是在往日,被半大的孩子作出来,倒是一流的水平,可如今不仅不切题,还有沈伏珠玉在前,更是显得黯淡无光了! “建议查查这种人是怎么进入白鹿书院的!” “他的诗真的是他自己作的吗?” “对了对了!是不是江照影收养的孩子学识不行,便故意开了一个补习班,出来害别人的孩子!?” “幸亏有温先生的补习班,不仅是教会了他们知识,更是救了部分的学子,免得落入那穷凶极恶之地!” “不良的补习班需要取缔!不能让他害了白鹿书院的学子!” 此刻群众的议论声简直是要掀翻屋顶,温穗穗的身边甚至还围上了好多的一群人。 他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皆是对着温穗穗一边说着恭喜,还说着恭维的话。 大测已经接近尾声,如今一甲一定是沈伏的了,而其他的名次,也逃不离是出自温穗穗的补习班。 温穗穗补习班简直是人才辈出,一定是她有什么特殊的方法。 “粒粒皆辛苦……这诗句写的实在是太好了!” “恭喜恭喜,这次大测的名次一定是被您的弟子包揽了?” “温先生,我想问问您的补习班是否还能进人?无论出多少银子我都愿意啊!” 温穗穗被无数人环绕,喜悦的气氛让她完全忘记了方才的担忧。 这时候,就连平王妃都下了二楼,忧心忡忡的挤进了温穗穗的身旁,对着她的态度也越发的尊敬起来。 “温先生,本王妃相信了你的实力,从前是本王妃多有得罪,等会儿便将剩余的银钱给你!” 温穗穗瞧见平王妃脸上的尊敬,心中暗爽,还是将平王妃拉到了自己身边,客气的说道:“不急不急!王妃有空再给我就成!” 平王妃有些面露难色:“那涵儿……涵儿怎么还未开始作诗?” 温穗穗现在才反应过来,不过她心里很有底气:“王妃放心,大概是就差平王世子一人了。他若是听了我的教导,一定能在书院大测中,成为数一数二的存在!” 旁边围观的人群一听温穗穗的话,对她是更加热络了。 温穗穗此刻成了众星捧月的存在,成了众人眼中的天降紫微星。 而易先生端坐在堂前,将众人的议论尽收眼底,随后缓缓从案前站了起来。 他目光如炬的视线扫视了在场的所有人,随后才声如洪钟的开口:“稍安勿躁,所有人都安静!” “既然所有人诗都作完了,那么现在可以开始宣布分数了……方才各位提出的质疑,老夫都看在眼里,等会儿一一解决。” 平王妃一听易老先生的话,惊得眼睛都睁大了不少,她急急在大堂上搜索着周涵的身影。 几次眼神暗示无果之后,她便拎着裙摆,飞快的上了大堂中间。 “先生见谅,白鹿书院的学子周涵,此刻还未作诗!” “周涵,快上来作诗!” 她站在堂中,眼睛死死的盯着周涵。 温穗穗方才都已经那样保证了,一定是十拿九稳,只要周涵来作了诗,那么周涵本人、平王府的未来,便光芒璀璨起来。 她决不允许周涵错失这个机会! 原本坐在堂下,一言不发的周涵,却见自己的母妃直接走到堂上,这样急声的催促自己,此刻所有人的视线都已经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他垂在身侧的双手缓缓捏成了拳头,他十分抱歉的看了二楼的江照影一眼,又是闭了闭眸子。 周涵就像是一个提线木偶一样的,一步一步,无比沉重的上了大堂的中间。 他目光悲切的看了平王妃一眼,平王妃却是给他了一个坚定的眼神。 “你的父王,平王府的前途还在等着你!” 平王妃小声对着周涵说出这话,便飞快的下了大堂。 她给了远处的温穗穗一个眼神,温穗穗肯定的朝着她点了点头。 周涵站在大堂中,感受着众人的视线,他沉默了片刻,随后缓缓启唇—— 第99章 宣布名次 “学生才疏学浅,平庸之作恐污先生尊耳,甘愿退出此次大测。” 周涵说着,声音颤抖,声线嘶哑,眼眸也泛出了淡淡的红色。 他始终是低着头,不敢看易先生,也不敢看台下的平王妃。 在场一片哗然,是被平王世子的选择惊呆了。 平王世子素日学识甚好,又是参加了温先生的教习班,不至于连一句诗都作不出来啊? 平王妃不可置信的听着,浑身颤抖,目眦欲裂,若不是身边有人拦着,她便是要猛地上前,狠狠给周涵一个耳光了。 温穗穗也很诧异,这么好的路摆在他的面前,是个人都知道怎么选吧? 听见周涵的话,在场的人沉默了一阵,易先生又是重新站了起来。 “既然周涵弃赛,那么老夫现在可以宣布名次了吧?” 易先生的嗓音里,甚至还含着几分笑意。 平王妃挣扎着还想要说些什么,可还没说出口,却又是被易先生打断了。 “他不作诗便不作诗,你什么事情都逼着他。” 平王妃听见易先生的话,胸口猛地起伏了一下,整个人踉跄了一下,便是脸色惨白的要跌倒到了地上。 平王妃不说话,易先生便收集了各位先生打出来的成绩,从席前走到了大堂的正中间,目光最后一次,认真的扫视了自己面前的这些学子。 瞧着易先生的动静,太后也猛地一下从自己的位置上站了起来,她上前,双手扶着栏杆,“宫中的人,到哪里了?” 老嬷嬷瞧着太后罕见的神色,急急开口:“太后娘娘莫急,白鹿书院地处偏远,算着时辰,大概是马上要到了。” 太后沉沉的叹了一口气。 大堂下,出自温穗穗补习班的学生,皆是无比的期待的等待着易先生的成绩名单。 无论如何,他们做出来的诗句,定是能让他们保住大测前几的成绩,他们做出来的诗句会载入史册,成绩也会载入档案。 日后怕是官运亨通,要青云直上了! 温穗穗身边不断围着人说恭喜的话,似乎笃定了沈伏会得第一;而沈伏也是气定神闲的坐在原地,无比从容的等待着易先生公布成绩。 方才所有的先生,堂下所有的读书人,都对他念出的诗句大夸特夸,这场大测的最后名次,实际上已经没有什么悬念了。 易先生感受着堂下人各异的神情,一张张的翻阅其他先生打出来的分数,然后古怪的笑了笑。 “白鹿书院的先生们,定是十分焦心,又是十分欣慰。焦心的是我白鹿书院人才济济,分数十分难打;欣慰的又是我白鹿书院学子出类拔萃,每个人做出的诗句都是这样好!” 易先生说着,脸色突然沉了下来:“老夫我也十分焦心啊!十分的失望!” 他将手中的成绩单,高高的举过头顶,又是猛地将它撕成了碎片。 纷纷扬扬的碎片落在学子的身上,就像是一场漫天的大雪,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是大惊失色,先生们错愕的站起身,走到了易先生的身边。 原本喜气洋洋的场景,翘首以待的人群,都在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易先生平日里乐呵呵的,就像是一尊弥勒佛,很少生气,也很少当着众人的面做这样的举动! 这此刻到底是怎么回事? 温穗穗也在一瞬间瞪大了眼睛,急急的朝着易先生的方向望去。 只见易先生双手负后,闭上了眼睛:“这次白鹿书院大测成绩:江闻祈第一,陆章诚第二,第三方圆……” 易先生洋洋洒洒的报了一堆的人名,就连谢鸿鸾都得到了第十五的名次。 可他报了三四十个人,没有沈伏,没有王德,没有来自温穗穗书院里的任何一个人。 众人议论的声音越发的大。 温穗穗不可置信的站在原地,一瞬间脸色都有些泛白。 站在栏杆前的太后,听见这话,瞧着易先生紧绷的脸色,微微挑了挑眉,倒是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这老头子,倒是宝刀未老啊!” 皇后被蒙在鼓里,十分不理解太后的话,也不理解易先生。 “母后,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沈伏的那句诗,写的是多么好啊!怎么可能得不到名次?易先生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仅是皇后,就连下面的人群也都是皱着眉头,显然是感到异常的疑惑。 消息从白鹿书院的大堂内侧传到外侧,又是由白鹿书院的里面传到了外面,几乎是要将整个白鹿书院都掀翻了! “易先生!您到底是什么意思?沈伏写的诗句不可能比江闻祈差!” “沈伏写的虽然简单,但是立意很好,将会成为千古流传的名句!这是肉眼可见的事情啊!” “对于您的判断,我不服气!” 这样的论调一出,当然也有人急急反驳:“易先生做的一定是有他的道理!这可是易先生!” 众位白鹿书院的先生,有的站在原地,眸色深深,有的却是不解其意,急急的走到了易先生的身边。 那八字胡的先生眉毛皱的都能夹死一只苍蝇:“我方才给沈伏打得可是第一,易先生您怎么看都没看?若是沈伏这么好的诗句,都得不到第一,那他能是第几名?” 周围也有先生在急急附和:“对呀,先生,您听听百姓的声音!我给沈伏打得也是第一!这绝对是第一的呀!” 易先生面对着众人的不解,只是淡定的笑了笑,他面对众人,慢吞吞道:“急什么?老夫我不是还没把分数说完吗?” 众人听着易先生的话,议论的声音才逐渐淡了下去。 瞧着易先生的这副模样,众人以为易先生是听了他们的抗议,想要改变主意,重新排名次,也缓缓安静了下来。 温穗穗身边还有人小声安慰:“你别担心,第一的位置肯定是你的大弟子沈伏的。沈伏是个神童,刚刚吟诵的诗句非常好。” “是是是!我们都有眼睛,我们崇拜易先生,便是因为易先生的这般态度!他一定会改了分数,沈伏一定会是第一的!” 听着众人的话,温穗穗才用手拍了拍胸口,勉强的松了一口气。 实力就是实力,就算是江照影和易先生关系好,有心要支持她的补习班,可实力就是抵赖不得的! 温穗穗压下了心头略微的慌乱。 她教给补习班众学子的诗句,都是平行时空里的诗人的名句,她在抄录的时候也曾一句一句查了,这个时代根本没有任何记载。 根本不会有人知道的! 根本没有问题! 第100章 就是你!温穗穗! 温穗穗想着,便是自己把自己说服了。 毕竟于谦的诗句和孟浩然的诗句,沈伏在上次诗词大会上就已经用过了。 若是真的有什么问题,易先生怎么可能会隐而不发,还直接把沈伏招进了白鹿书院里,让沈伏变成全天下的赞赏的神童呢? 而世间有其他穿越者的情况就更是不可能了。 毕竟从未有过她那个时空的诗句,在这个时空存在过。 若是真的有和她一样的穿越者,怎么可能会放弃这个扬名立万,被天下人崇拜、赞颂的机会? 根本不可能! 温穗穗这样想着,就把自己的心放在了肚子里,静静的等待着易先生改变主意,让沈伏成为第一了。 楼上的太后重新站了起来,她也以为易先生是要改变名次,于是再次催促:“诗集到底到了没有?” 老嬷嬷有些苦恼的摇了摇头:“马上了,马上了!主子,您别着急!” 太后怎么可能不着急,她没想到这老头子竟这样不着调,被人质疑两句便是要改了名次。 于是她站在二楼低头往下望,语调冷冽的开口:“易先生,你是白鹿书院的院主,是天下人楷模,你说话做事,可是要三思而后行!” “无论何时都是要秉公处理!” 太后的话带上了几分威胁。 听见太后的话,易先生还以为喜欢诗书的太后,也要为温穗穗站台,指责他偏私了。 太后的话,让在场的人都是松了一口气,都忘记了还有太后和皇后两位贵人在这里坐镇呢! 太后爱才,喜欢诗书,有她在,那些走了歪门邪道的人,比如害了别人的江照影和穷酸秀才,藐视神童的江闻祈,定是会受到重重的惩罚! 易先生可不管这么多,他冷哼了一声,双手叉腰,根本不在怕的。 胡子一翘,语气硬邦邦的便直接公布了接下来的话:“沈伏零分!王德零分!胡志先零分……以上的所有人都没有分数!没有排名!全部逐出白鹿书院!” 易先生方才报的都是出自温穗穗补习班里面的人! 这些人作得都是绝好的诗句!竟然没有排名?逐出白鹿书院?! 易先生的话就像是平地惊雷,让原本就吵吵闹闹的现场,在一瞬间沸腾了起来。 温穗穗脸色刷的一下变白了,浑身摇晃了一下。 在场的人闻言,简直是惊了又惊,所有人都呆呆的站在原地,怀疑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就连太后都是微微愣了一下。 “易先生?您是不是说错了?他们作诗作得那么好,怎么可能会被逐出白鹿书院?”人群中有那些学子的家长,打破沉默,急急发问。 那些堂下被易老先生宣布零分的学生,也纷纷的白了脸色。 有些人浑身颤抖,有些人满头大汗,有些人呆若木鸡。 可沈伏却一下子是从位置上蹿了起来,扯着喉咙,脸红脖子粗的便大声质问:“凭什么?我这样努力!凭什么零分!” “易先生!您是不是说错了!该得零分的是江闻祈!是谢鸿鸾!该被逐出白鹿书院的噎死他们!” 沈伏的话,让堂下的温穗穗彻底的回过神来。 她感受着易先生审视的目光,强撑住了身体,浑身颤抖的跑到了人群的最前方。 “易先生!我早知道您偏心,却没有想到你连心都是黑的!” 温穗穗恶狠狠的看着易先生,说出来的话让在场的人目瞪口呆。 现场马上就有很多人直接反驳:“不可能!我相信易先生!” “易先生所做一定都是事出有因!我不允许你冤枉他!” 温穗穗缓缓转身,面对了在场的众人,冷冷的笑了笑。 绝望的汗水在她的脸上流淌,她就是要咬死了不松口,才能为自己搏得最后一丝生机。 “那么就有请易先生为我们解释一下!他为何与江照影私交甚密!” “江闻祈没有通过白鹿书院测试,又没有参加诗词大会,他是如何进的白鹿书院!” 江照影听见这话,放在膝盖处的双手缓缓收紧。 只见易先生平静的对上了温穗穗的眼睛:“是,江闻祈是我选进书院的。” 现场的众人在一瞬间沉寂了下来,温穗穗便哈哈大笑了起来。 “是吧!哑口无言了是吧!江闻祈是江照影的养子!你与江照影有不正当的关系!” “纵使她的养子愚笨、弱智、文不对题!就算是她开得补习班害了这样多的人,让他们都名落孙山!可你还是要当着众人的面,睁着眼睛说瞎话,判我补习班的人通通零分!” 众人听见这劲爆的消息,倒吸了一口凉气。 今日不过短短半天,就已经有了太多的反转,让他们的脑子都开始宕机了。 “易先生!我不相信!白鹿书院公平公正,从未有过徇私舞弊的事情!” “易先生!您是我们心中的圣人,怎么可能做这样的事情?您给个解释吧!您说出来我就相信您!” 温穗穗的话实在是太难听了,可易先生只是笑了笑。 “白鹿书院的学子,是万里挑一的存在,白鹿书院是天下读书人的圣地,能够进入这书院,就更容易被人看见,是除科举外,离平步青云最近的一个地方……” “从白鹿书院出去的人,大部分都是要做官的。做官,做清官,做百姓的父母官,做对这个江山社稷有用的人。品行和诚信这是白鹿书院选拔的最终依据,也是白鹿书院办学的宗旨,所以无论贫富、贵贱,都有可能进入白鹿书院。” 易先生缓缓走到大堂正中,平静的语调却感染了在场的每一个人,让现场的人纷纷安静了下来。 他仰头,众人却似乎能看见他眼中饱含的泪水。 “可如今,白鹿书院出现了这样一批人。依靠银子交易,来剽窃先贤作下的名篇,企图在我白鹿书院上徇私舞弊,获得魁首,还对具有真才实学的同窗大肆污蔑,极力打压,以此来谋求官职和银子!” 易先生的话刚落,现场重新沸腾了起来,所有人继续张着那个始终闭不拢的嘴巴,眼珠子是要掉落在了地上。 却听此刻易先生的话锋一转:“你们一定都很好奇那个人是谁?” “就是你,温穗穗!是你剽窃的先贤的诗句,大肆敛财!企图让整个清朗的白鹿书院成为世家门阀和豪门商贾的天下!” 第101章 想入非非 此话一出,全场寂静。 众人茫然的站在原地,顺着易先生的话,将目光齐刷刷的挪到了温穗穗的脸上,只觉得自己的耳畔还在隆隆的响。 “假的?剽窃?” “易先生的意思是说,方才大测上那么多惊艳绝伦的诗句是假的?” “如此说来,沈伏的神童身份也是假的?南阳侯府的风骨是清誉也都是假的?” “温穗穗的补习班也是假的?她的才华是剽窃了先贤的着作?!” 这一字字、一句句似乎都在挑战观众的理解能力。 “天哪天哪!难怪易先生是这样的生气!恶毒的人还将我们蒙在鼓里!” 堂下的所有人都站了起来,颜老先生补习班里原本自卑的学生,也一脸茫然的接受着眼前的消息。 消息一波波的从堂上传到堂外,在传到书院外面。 惊骇的人群正咬着牙往书院里挤,此刻人群就像是浪潮一样翻涌。 议论声简直是要将整个大堂的屋顶掀翻,又像是要将温穗穗整个人劈成两半。 感受着所有人的视线在自己的身上注视,温穗穗酸软的腿此刻正在发抖,大脑也变的一片空白。 她根本无法想象,若是易先生的指控在今日被证实,她到底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易先生怎么会知道?他怎么可能会知道? 可现在的温穗穗已经想不了那么多了,就算是易先生有所怀疑,可她相信,易先生根本拿不出证据! 她强撑着不让自己倒在地上,虽感受到自己的身后已经被冷汗浸湿,却还是一副十分镇定的模样。 “易先生,您的话简直神乎其神,令人难以置信!我想问,证据呢?” “就算是易先生势力再大,却也不能欺负穗穗一个弱女子,说话做事也要拿出证据! “若沈伏的才华皆是剽窃,若出自我补习班的人所作都是先贤的诗句,为何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没听说过?” “就连白鹿书院内的先生,也没有听说过任何的诗句,这不免太过滑稽了吧?” 温穗穗冷笑着出口,声音掷地有声。 易先生没想到温穗穗的嘴是这样的硬,居然不见棺材不掉泪。 “你不认?” 他深吸一口气,转头望向了自己底下的学生:“那你们认不认?你们认不认方才念的,不是自己的诗句?” 沈伏梗着脖子咽了咽口水,参加过温穗穗补习班的学生,也皆是唇色发白,双手颤抖,浑身大汗淋漓,却也没有人回应。 如今他们是一体的,易先生尚且不能拿出证据,无法治他们的罪。 可若是自己承认了,那便是不打自招了! 易先生盯着眼前鸦雀无声的学生们,简直是要气笑了。 “好!来人!去我书房里将那本诗集带回来!” “不必回书房拿诗集了,正巧我的手中,也有一本这样的诗集,一本收录先贤名句的残本。” 江照影轻启红唇,声音便传遍了整个大堂,她缓缓从二楼去了大堂,又是将自己手上的这本诗集呈给了白鹿书院的其余先生。 “好巧不巧,从前去过温穗穗补习班的学子,念出的绝世名篇,这上面都有。” “沈伏,我为你殚精竭虑,图谋深远,你变成今日这样……这种我都感到陌生的模样,母亲我真的很失望!” 为首的先生接过江照影递来的诗集,咽了咽口水,便在众目睽睽之下翻开了第一页。 可只是瞟到诗集的第一页,便是浑身一颤,冷汗连连。 “《石灰吟》于谦,千锤万凿出深山,列会焚烧若等闲,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春晓》孟浩然,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一模一样!沈伏念出的名篇,上面有一模一样的!” 书院先生的话音刚落,满座骇然,只见先生大汗淋漓的将诗集传阅给了身边的同僚。 每个人瞧着都是脸色发青。 “是真的!方才念过的诗句上面也有!《悯农》是李绅的着作……时雨及芒种,四野皆插秧……这首诗叫《时雨》,是陆游之作!” 瞧着众位先生一致的话,现场的绝大多数人都相信了这个事实。 可温穗穗绝望的嘶吼声仍旧是在此刻响起,她目光怨怼的盯着江照影和易先生两人,眼眸里似乎带着同归于尽的狠毒。 不可能!这绝对不是真的!” “是江照影嫉妒我!嫉妒我的补习班比她开得好!嫉妒我的才华!嫉妒我教养的学生比她的优秀!” “她有什么必要去嫉妒你?”江闻祈站在堂下,目光冷冷的看着温穗穗。 温穗穗痴痴的笑了一声,转过身子面对着江闻祈:“那你说,一本诗集怎么能算得上是证据?” “若说上面的诗词都是先贤的诗句,敢问这诗集是否是历史久远的古董?” 温穗穗说着,目光扫过了在场的所有人:“要知道江照影方才也是观赏了这场书院大测的!若是她早有什么诗集,为什么不早点拿出来?” “怕不是她一边听了我学生的吟诵,一边将诗句记录在册,等比赛结束了,便陷害我,说我剽窃!” “否则!一本崭新的诗集,却诡异的记载了闻所未闻的绝世名篇,敢问这名篇从何何来?为什么独独江照影手中有?” 温穗穗越说,在场的众人眸光也微微有了些变动,她很满意这样的效果,话语中也带上了几分底气。 “不用说,易先生方才说诗集在自己的书房里,需要人去取,怕用的也是同样的伎俩,拖延时间,伪造一本诗集!” 温穗穗说到最后,再次意味深长的发出最后一个问题:“易先生!您还没有回答我刚刚的问题!” “江闻祈为何能进入书院!你又是什么时候和江照影,堂堂的南阳世子夫人,私交如此密切!竟是连闻所未闻的诗集,天下也都是你们两个人独有!” “忘年交啊?嗯?”温穗穗说着,脸上多出了一份诡异又得逞的快意。 她话中的深意,令所有人想入非非、浮想联翩。 第102章 把温穗穗拿下! “放肆!荒谬!易先生风光霁月!你怎么能如此冤枉他!” “易先生清清白白,绝对不可能干这种事情!” 堂下有许多读书人,听了温穗穗似是而非的话,皆是涨红了脸,急急为易先生辩护,甚至是连眼泪都流出来了。 温穗穗笑得很得意,如今她整个人都被汗水淋湿了,神情也带着几分癫狂:“易先生风光霁月,却也架不住某人蓄意勾引。” “否则,我想知道,为何江照影拜访了几次易先生的宅院,江闻祈便能进入书院?江闻祈方才文不对题,易先生为何又是判他第一?” 她说着说着,又是径直笑了出来:“可怜的南阳世子,恐怕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南阳侯世子,可是将这样不堪又低劣的女人,八抬大轿娶进大门,还许以这样的贱人正妻之位!” 温穗穗说着,见江照影和易先生都没有说话,又是哭又是笑,心中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们根本毫无证据! 不仅是毫无证据,如今更是被她弄坏了名声! 如此龌龊的事情被公之于众,她想知道江照影还有什么脸面在这世上活着! “若是哀家也有一本一模一样的诗集!那么哀家是否也与江照影有私情?” 太后冷不防的声音,带着万分的戾气,远远的从二楼传来,让温穗穗的得意的笑声,在一瞬间戛然而止。 众人惊奇的盯着太后的方向,便看见太后脸色阴沉,一步步从楼梯上下来,手里还紧紧的握着一本册子! “不仅易先生有,江照影有,哀家也有!你们把哀家也一起污蔑好了!” 太后的话可谓是惊世骇俗,甚至是比方才温穗穗的还要让人瞳孔地震。 在场的人,被太后的话惊的,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就连皇后都是一脸震惊的站在二楼,十分诧异的盯着太后的脸。 却见太后仍旧是在继续道:“这本诗集,是哀家听了片刻的大测,便觉得不对,命人紧急从宫中送出来的。” “是否还有可能是哀家和江照影有私情,为了维护她,临时找人抄的?据哀家所知,今日没来大测的赵阳,手中也同样有这本诗集!” 太后爱极了有才华的女子,也真的是非常喜欢诗文。 可如今竟在她眼皮子底下出了这样的事情,她自然是气的什么话都往外说了。 “白鹿书院史上因为才华被特殊选入书院的学生可并非个例,哀家记得,那位陆章诚陆学子,从前被易先生特殊选入书院,曾为人津津乐道。” “哀家同样非常欣赏那位江闻祈的诗作,欺世盗名、獬豸泣血!诗文中藏了盗影,书院的公平正义不复存在!” “为富不仁、诚信不立、漠视苍生!你们手中虽有千金,却买不回那颗慈悲的心,买不回你们失德的颜面!他的诗岂不是正对了书院今日的主题?” 太后此话一出,振聋发聩,在场的人才联想到了诗句的这一层用意! 原来这诗句,早就走在众人的眼界之上了! “好!写的实在是太好了!为富不仁,漠视苍生!今日的事情,便是这诗句最好的写照!” “对!没错!兄兄就是兄兄,眼睛大!自然看得远!”谢鸿鸾一下子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奋力鼓掌。 现场在瞬间被一阵狂热的掌声席卷。 人群中有不少寒门学子含泪喊道:“若是人人都能买卖诗句,那些买不起诗句的寒门子弟,才华高至颜老先生和陆章诚,却都被嘲讽辱骂!那么寒门子弟焉有出头之日?!” “怕是白鹿书院要被官宦和商贾垄断!” 人群中早就有人想要这么说了。 如今终于得了机会,那真是快意至极! 温穗穗听着耳畔震耳欲聋的掌声,她的脊背再也挺不直了。 扑通一声,便是脸色煞白的倒在了地上。 温穗穗虽已经辩无可辩,可江照影却是拭了拭泪,柔柔弱弱的站出,俨然是一副受害者的模样。 “这诗集是我在半月前抄录的没错,并非古物,也并非原本,这诗集是我与父亲幼时云游四方,父亲收集了民间无数文人的诗篇,又是收录后,署名,将它们编辑成册的。” “而在旁听诗词大会后,我便觉得沈伏吟诵的《石灰吟》有些耳熟,我心中大惊,急急翻阅嫁妆,再找不到从前那本诗集,便依据记忆新编了本,这是半月前的事情。” 众人那诗集是江照影给的易先生,心中思绪万千,脸上也是神色各异。 有了然,也有质疑。 温穗穗听见这话,努力爬起身子,嗓音尖锐无比:“果然就是后母!你就是故意要害沈伏!故意拿了诗集去告状,却丝毫不告诉沈伏真相!甚至不给他一次悔过的机会!” “是,是我的错!”江照影吸了吸鼻子,一副自责无比的模样。 “我估摸着是沈伏无意中找到了我嫁妆里的诗集,当时南阳侯府陷于风波,他心中着急,便借一首《石灰吟》,明了侯府之志。” “可孩儿虽志向高远,这诗句终不是自己的,府外神童之名又是传的沸沸扬扬。我心有不安,亲自将此诗集带去给易先生,并登门道歉。是我怜爱伏儿,不忍心让伏儿受到谩骂,便乞求易先生将事情以缓和的方式公之于众,易先生也答应再给我的伏儿一次机会。” “而我,心中有愧,便是花了银子在京中开了一个补习班,请来颜老先生,为京中学子免费补课,免费用膳,以此来洗刷沈伏的错!” “……可谁知,温姨娘竟也花了大价钱,在我宅前办了一样的补习班,并且将人都拉了过去,本以为温姨娘也是发现了这件事情,会极力悬崖勒马,将沈伏拉回来……” “呜呜呜,呜呜呜,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都怪我没劝阻温姨娘,让她被饿鬼迷了心窍,等我知道温姨娘的补习班在干什么的时候,为时已晚……” 江照影呜呜咽咽,抽抽搭搭,一个事业上如此刚强的女人,此刻俨然是对沈伏失望至极,被伤透了心。 现场的众人皆是为江照影的慈母之心感动。 太后更是才思敏捷,面对这种勾心斗角的腌臜事情,脑子转的极快,在众人还沉浸在江照影的悲伤之中时,她猛地便将手中的诗集往温穗穗的身上猛地一扔。 砰得一声,诗集重重的砸到温穗穗的额角,将头砸出了血。 “那就是你了!是你偷走了世子夫人嫁妆里的诗集,又是教给了沈伏,以此邀功!更是贼心不死,用这个诗集大肆敛财!简直是罪大恶极!” “来人,把温穗穗给哀家拿下!” 第103章 群殴 太后一声令下,大堂四个角落里原本用来维持秩序的捕快,便艰难的挤过人群,朝着温穗穗的方向走来。 而刚刚太后认出来的那本诗集,砸了温穗穗的额角,又是飞了出去,掉到了人群里。 围观的群众好奇极了,急急捡起诗集,对着外头的光线翻阅了起来。 “《观刈麦》后面还有诗句呢!复有贫妇人,抱子在其旁……这明显瞧着就是一首诗!” 那文人说话这话,他身边的友人也急急的抢过册子,飞快的翻阅了起来:“《春夜喜雨》杜甫……其中有好多诗句是方才那些学子没念过的,但也是精妙绝伦,不可能是世子夫人心口乱编的!” “这明显就是证据确凿了!温穗穗方才还拿我们当枪使呢!” 这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想起自己听信了温穗穗的谗言,刚刚还对着江照影和颜老先生指指点点,心中都是无比的惭愧和后悔。 情绪在瞬间被点燃,他们义愤填膺,要多生气就有多生气:“温穗穗蛇蝎心肠,竟剽窃了先贤的诗句,为这些高官厚禄之人铺了青云路!” “他们念的是怜惜百姓的诗句,用的是百姓的诗句,却又故意践踏寒门学子的心血和尊严!简直是厚颜无耻!道貌岸然!” 一个朴素打扮的中年男人,双手颤抖的瞧着诗集上的诗句,脸色煞白,简直是要晕过去了。 “还我银子……还我银子!我砸锅卖铁才将考入白鹿书院的孩子送去了你的补习班,为的就是让他不屈居人后,温穗穗你真是丧尽天良啊!” 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自己倾家荡产凑足的银子,竟是白白断送了自己孩子前途! 他说完这话,直接就晕过去了。 此人一晕,现场在一瞬间变得不受控制了起来。 愤怒的群众冲破了眼前的围栏直接冲着温穗穗的方向冲去。 “温穗穗!你欺世盗名!坑蒙拐骗!” “还钱!还钱!欠我的银子,十倍奉还!” “颜老先生的魁首之位,也是因为你没了的!” 乌泱泱的人直接把温穗穗围成了一团,又是骂又是打,打得温穗穗连连求饶。 还有学生的家属直直冲向易先生,跪着朝他磕头,把易先生吓得胡子都掉了几根。 原本要缉拿温穗穗的捕快,瞧见这猝不及防的场景,急忙往后退,护住了身后的太后。 江闻祈瞧见混乱的场景,第一时间站起身,挤过人群又是冲上台前,护住了江照影。 和他一起赶到的谢鸿鸾无人可护,扭头看了看太后,又是望了望江照影,瞧见身边都有人之后,还是犹犹豫豫的跑去护住了易先生。 最后堂外太后带来的宫中侍卫,平定了这场暴动。 原本跪在易先生面前的学生父母,此刻也是被侍卫“请”了出去。 江照影握紧了身边江闻祈的手,心有余悸的看着浑身凌乱、鼻青脸肿的温穗穗被侍卫带了出去。 原以为事情到这里便结束了。 谁知沈伏瞧见温穗穗被带走的画面,也不知道是从哪个角落里蹿了出来,又是痛哭流涕的跪在了江照影的身前。 “母亲,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求您救救我,让先生原谅我吧!我还想读书!” 沈伏六神无主的攥住了江照影的裙摆,脑海中浮现出江照影方才满是母爱又无奈的眼神,他的心中满是希冀。 江照影猝不及防的感受着沈伏的动作,眉毛都要飞起来了。 她忍住没有甩开沈伏的手,而是用帕子擦了擦眼泪,干脆利落的将锅甩给了易先生:“伏哥儿,母亲已经尽力了,你去求求易先生吧!” 易先生听见这话,瞪圆了眼睛,暗中给了江照影一个鄙视的眼神。 他最终还是缓缓站了出来,给沈伏,给被逐出书院的学生,给那些学生家属,最后的交代。 “沈伏,你求我给你一个机会,或许有很多人,心中也期盼着我能给你们一个机会,可这个机会,我已经给过了。” “我在大测开始前说的那番话,你们可有一个人放在心上?在我解开真相后的再次询问,你们可有一人站出来承认?” “今日之事,是我故意设的局,为的就是考验书院内学子的品行,这就是白鹿书院这场大测的第三场考试。” “温穗穗虽剽窃了先贤的诗句,可选择权在于你们,你们才是真正剽窃诗句的人。她给你们发了绝世名篇,你们便佯装是自己的,得意洋洋的在大测上念出来。” “你们此刻连这点诱惑都抗拒不了,日后怕更是要结党营私、私相授受,危害人间!” 易先生语重心长的叹了一口气,“若是你们今日之后,明白了道理,继续科考,也还是有机会。” 可他话刚一说完,学生中便马上有人提出来反驳:“可是这样不公平!” “先生您说这是第三场考试,可除了进入温穗穗补习班的我们,其他人根本没有接受考验!” “书院的其他人可有接受考验?若是有那么好的诗句在他们面前,平步青云的机会就在自己眼前,无论是谁都不可能拒绝得了!” 易先生笑了笑:“你们在面对两个补习班的时候,就已经面临了选择,接受了考验。当你们选择了温穗穗的补习班,便是急功近利的谋求利益,这就是一条错路。” “至于无人能拒绝?” 易先生将视线挪向了周涵的方向,眼眸里还带着几分慈爱:“周涵,你的母妃急功近利,在众目睽睽之下,给了你一个耳光,强迫你去温穗穗的补习班,可你为何在大测上选择退出?” “难道温穗穗没有给你诗句吗?” 第104章 沈伏的生母 角落里的周涵,听见易先生的话,恭敬的从座椅前站了起来,原本苍白的脸色此刻也有了几分光彩。 “回先生的话,我收到了两句诗,两句发人深省的诗句。”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这诗句很好,是学生读书的目标,却不是学生的作品。” “若是用了这句诗,在大测上压过旁人获得成绩,学生寝食难安。” 易先生听见这话,哈哈大笑了起来:“好!周涵!果然是你!” “歹竹出好笋,古人诚不欺我!” 易先生怪里怪气的音调,意有所指,平王妃只觉得自己的脸火辣辣的疼,她的脸色一下子就阴沉了下来。 “易先生您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说我皇室……” 易先生耸了耸肩,摇头晃脑的打断她:“哦,老夫我说的是温穗穗的补习班,这样乌烟瘴气之地,竟是还能出一个周涵!” 读书人骂人的嘴是真厉害,平王妃喉头一哽,只能沉默了下去。 不过她的脸色始终是不好看,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而原本强词夺理的那些学子,在周涵面前,也已经是无言以对。 一切都尘埃落定,易先生言已至此,再无转圜的余地,那些在大测上作弊的学生,皆是被逐出了白鹿书院。 包括沈伏,无一例外。 事情告一段落,人们愤怒的离开了书院。 而在另一边,南阳侯府的人还不知道当下的消息。 沈老夫人前些日子生了病,又不愿意出门。 元氏从前丢了脸,也不愿意出门,想着书院那边又有温穗穗打点,所以侯府上下没有人去了白鹿书院旁听。 他们只管在侯府里等着好消息。 方才南阳侯府的小厮,在书院门口听见消息,快马加鞭的便回了侯府禀报了沈伏在大测上作出《悯农》二首,惊艳全场,让所有先生都惊叹连连。 大测第一的位置,这回稳了! 众人一听这话,笑得都是合不拢嘴,就连卧床的沈老夫人,都从床榻上爬了起来,让小厮往侯府挂上大红绸缎和大红灯笼。 预备着好消息正式出了,便放鞭炮去去晦气,也算昭告天下,洗刷了从前的耻辱。 元氏扶着沈老夫人的手,出了院子。 她抬头瞧见府里的张灯结彩的场景,一连数日的阴霾终于一扫而空,元氏终于有些扬眉吐气。 “伏哥儿不愧是我们南阳侯府的孩子!从前是神童,如今到了白鹿书院,第一次大测便得了第一,这可是要计入档案,伴随终生的!” “也不知道江照影教养的那个乡巴佬,能得第几名?前阵子她那样忤逆您,让您休养了那么久,如今听见消息,终于缓过神来了!” 沈老夫人听着元氏的话,想起了从前的事情,脸色有些不太好。 沈明珠一听到江照影的名号,脸上带着鄙夷:“哼,她前阵子得意,这阵子是要倒霉了。听我跟她开了一个补习班,干赔本买卖,钱都赔光了,京城里骂声一片。” “那可是南阳侯府的银子!老祖宗,您竟还由着她!” 沈老夫人摇了摇头:“她何时听过话?” 正巧沈步辙刚下了早朝,下了马车走入侯府,听闻的便是她们几人议论的声音。 “娘,祖母,您在说什么呢?怎么侯府张灯结彩的,全都挂上了红绸子?” 元氏转头瞧见沈步辙,眼眸亮了亮:“还不是你的好儿子?大测得了第一,如今我们正等他回来庆祝呢!” 沈步辙听见这话,眼眸顿时璀璨了起来,他一瞬间就想起了温穗穗从前的保证。 书院大测,就是今日了! 元氏瞧着沈步辙喜出望外的模样,自己看这个儿子,也是越看越舒心:“你瞧瞧这喜气洋洋的模样,是否跟你大婚那日很像?” “若是再办一场,也定是要比从前办得更热闹!”元氏突然的话语,带着几分言外之意,让沈步辙微微一愣。 “母亲,您这是什么意思?” 元氏扭头,看了一眼沈老夫人的脸色,随后才小心翼翼道:“婆母您说,您把江照影娶回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她没家世,没银子,没文化,也不是我儿喜欢的!如今赚了一点钱才藏着掖着,好像侯府惦记她银子似的!好了,现在都赔光了!” 沈老夫人听见这话,闭着眼眸转着手里的佛珠,没有回答。 元氏见状,趁着今日喜事,不吐不快:“娶她?倒是不如从前让步辙把伏哥儿的生母带回来!” “前些日子步辙来跟我说,他收到消息,伏哥儿的生母没死!” “老祖宗,步辙与她是在江南认识,那位可是商贾之家的千金大小姐,家中可是富甲一方!她虽身份低微,可手里头有着海量的银子!” “又是伏哥儿的生母,如今让她带着嫁妆来做侯府的侧室,也不算是委屈她了!” 元氏前阵子听沈步辙这样一说,便是起了些心思。 暂不说沈步辙口中那女子是伏哥儿的生母,就看她的家世,那是有着数不尽的银子! 带着嫁妆嫁进来,还能给江照影添堵,做个妾室,也是沈步辙的助力。 而那正室的位置,定是要留给高门大户的千金小姐;等沈步辙平步青云,她便是要做主把江照影休了,娶个家世好的世子夫人! 只可惜,公主倒是不能想了。 元氏心里想着,脸上笑眯眯的望向沈步辙的方向:“既然人还在,那什么时候能带回来?可是寻到人了?” 沈步辙前几日专门找元氏说起此事,便是想叫元氏心里有个底,等穗穗赚了银子,假死后伪装个江南女子的身份,好一步步让元氏松口。 可猝不及防听见自己的母亲在祖母面前提起此事,沈步辙倒是突然心虚了几分,他咽了咽口水:“如今人还没找到,不过有了些眉目,母亲您等着就好。” 元氏见沈步辙如此听话,满意的拍了拍他的手:“好,那我便等着了!” “等那女子来了,娘定是要好好疼爱她,给娘生了一个这样的宝贝孙子!娘都愿意把管家之权交到她的手上!刚好她出自商贾之家,也会做生意。让江照影一天天往外头跑,瞧好吧!等她回来,府里都没她的位置了!” 沈步辙听了元氏这话,只能打着哈哈说还早。 元氏却是瞪大了眼睛:“她生的伏哥儿都这样聪慧,等嫁进来了,生的哥儿各个都是状元,我自然是要奖赏!” 话音刚落,元氏便突然听见侯府门口似乎有了动静。 沈明珠提着裙摆急急跑去门口,瞧见了街上的场景,便十分惊喜的开口了:“哎呀!你们快来看,好多人!” “咱们侯府外头有好多人,都浩浩荡荡往这边走呢!” 第105章 上侯府闹事 元氏一听这话,乐不可言的一拍大腿:“哎呀!怎么京城的人都是这样的热心肠!” “好消息咱们还没知道,天底下的人就都知晓了。恐怕如今来的,都是来祝贺、来送礼,来讨好咱们南阳侯府的!只怕这门槛都是要踏破了啊!” 沈步辙听见这话,扬了扬嘴角,心中自然为沈伏开心,也更是挂念着温穗穗补习班赚到的银子。 “我刚从朝上回来,也不知晓这件事情;不过咱们侯府是双喜临门!温姨娘办得补习班也很好,今日早晨还有许多同僚问起此事呢!” 沈步辙的话,让沈老夫人满意的点了点头。 虽然是喜事,但是一听是温穗穗干的,元氏翻了一个白眼:“开个补习班算什么厉害?” “我还嫌弃她那补习班招蜂引蝶,平日里送礼的人已经够多了,如今很多人因为这个补习班,还要登门拜访,烦的不得了!” 沈老夫人安抚的拍了拍元氏的手:“侯府清誉要紧,在京城咱们可是高风亮节的名流世家,日后最多收些不值钱的礼,值钱的咱们可不能收。” 沈老夫人说完这话,瞧着站在门口的沈明珠没有了动静,便慢悠悠的走了出去。 “明珠,你杵在门口干什么呢?咱们南阳侯府是铁骨铮铮的书香门第,是清流世家,心意收下了,可不能让百姓来送礼啊!” 沈老夫人一边说着,一边往侯府门口走去。 一扭头,瞧见的便是沈明珠有些苍白的脸:“祖母……他们怎么看着都怒气滔天,像是……来找事的呢?” “怎么可能……”沈老夫人一边说着,一边转头,声音便戛然而止。 只见有一群浩浩荡荡的人,正怒气冲冲的往这边走来。 领头的几人龇牙咧嘴,穿着不错,还带了家中的小厮,看着大概是有钱的商贾。 而他们旁边,则是穿着素色衣袍的书生,皆是一脸严肃的模样,就像是遇见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在后面,就是看热闹的百姓了,队伍是乌泱泱的一大片。 沈老夫人被眼前的阵仗吓到了,眼前的人看着便像是来者不善的模样,绝不像是来贺喜的。 她后退了两步,险些是要跌倒,幸好及时赶来的沈步辙扶了一把。 沈步辙瞧着面前的阵仗,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消了。 见来人怒气冲冲的往这边走,他急忙把自己的祖母和母亲都护在了身后,又是朝着拱了拱手。 “远远的便瞧见众位来我府上,敢问……?” 还未等他把话说完,人群中便发出了一阵暴怒的喊声:“欺世盗名!拿着百姓做文章!还以为你真懂得人间疾苦,有多好心呢!结果都是剽窃他人的诗句!” 此话一出,南阳侯府众人浑身皆是一颤,瞳孔猛地一缩。 还未等沈步辙回过神来,明白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愤怒的烂菜叶便被人直直的丢到了沈步辙的脸上。 “假的!假的!南阳侯府剽窃诗句!沈伏作弊顶替颜老先生的功名!” “你们南阳侯府罪孽深重!沽名钓誉!骗了我们所有人!” “温穗穗的补习班花了我一百两银子!是我全家的口粮!还钱!还钱!” 一个烂菜叶被扔出来之后,其余的烂菜叶、臭鸡蛋也蜂拥而至,就像是落雨一般。 带着百姓的愤怒,一股脑的飞到了南阳侯府的门口,又狠狠的砸在了众人的身上。 南阳侯府的几人躲闪不及,头上、身上,被扔的到处都是。 臭鸡蛋扔到身上,不仅疼,破了之后还发出了一股恶臭,黏黏的鸡蛋液就跟鼻涕似的。 “啊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什么剽窃?我们根本不知道啊!”沈明珠身上也被扔了臭鸡蛋,昂贵而华丽的衣裙在一瞬间变得脏污,她尖叫了几声。 沈步辙双手挡着头顶,脸色泛白,他神情狼狈的大喊:“小厮!小厮!人呢!” 听见沈步辙这话,侯府急急的出来了几个小厮,带着长长的棍棒,挡在了沈步辙的身前。 原本扔臭鸡蛋的百姓,这才愤愤不平的放下了手。 并将沈老夫人和元氏等人,紧急的送回了侯府。 沈步辙也一遍捂着脸,一边大声开口:“本世子不知道今日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过你们聚众闹事,伤害了我的祖母和母亲,本世子势必报官!” 人群中有人冷哼了一声:“你们南阳侯府骗钱骗名,还在书院大测上作弊!太后和易先生都已经知晓了!恐怕要进官府的是你们!” “我呸!还什么世子世子呢!你们家爵位都没了!等府里老的一死,你们就是白身了!” 沈步辙一听这话,脸上满是惊骇,他愣愣的放下了挡着脸的手臂。 就连沈老夫人和元氏逃跑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你们说什么?什么作弊?什么太后和易先生都知道了?”沈步辙牙关有些发酸。 沈老夫人眼珠子一转,双手都有些颤抖:“我们南阳侯府清清白白!” “你还在那装呢?沈伏是个狗屁的神童?他已经被逐出书院了!温穗穗用了先贤的诗句,佯装是自己的,还收了无数的银子!如今已经下狱了!” 为首那商贾听到这里,也急忙的补充了一句:“我儿用了温穗穗的诗句,被逐出书院,确实是他的责任,小的不能责怪!可温穗穗骗走了在下一千两银子……” “这个钱,若是侯府给不了,在下便要去状告官府了!” 一千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普通百姓一家数口一辈子都花不了这么多。 若是凭着南阳侯府从前的名声,这无权无势的商贾是万万不敢来讨要的;可如今温穗穗下狱,全京城的人都被南阳侯府欺骗,而义愤填膺,也有无数受害者想要讨回银子。 这商贾付出的银子金额尤为庞大,自然要趁着这个机会,急急讨要。 “什么?一千两银子?”沈明珠大惊失色的尖叫出声。 第106章 沈步辙心碎 “什么一千两银子?什么剽窃先贤诗句?这怎么可能?温……姨娘,她是一个有才华的女子啊!” 沈步辙心下大惊,只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逆流,心脏似乎是要跳出胸口了。 那商贾王老板听见这话,几乎是要气得笑出声来了,他缓缓走出人群,又是对着沈步辙弯腰拱了拱手。 “有才华的女子?”他的声音里藏着几分讽刺,“世子爷,她是世上最有才华的女子!找到了先贤的诗句,并当做是她自己的,由此把沈伏培养成神童,广开财路建立了补习班!一个人便要一千两银子!” “然后把剽窃来的诗句卖给学生,教他们作弊!她伙同你们南阳侯府,欺骗了全天下的人!” 沈老夫人听见这话,脸色在一瞬间变成了灰败的,她一连往后退了好几步,差点就要跌倒到了地上。 元氏惊呼了一声,整个南阳侯府乱成了一锅粥。 可此刻的沈步辙已经无暇顾及,他呆愣愣的站在原地,整个人心乱如麻,脑中仍旧是隆隆回响着王老板刚刚的话。 “欺骗?剽窃?她的才华全都是抄袭?” “不……这不可能!这根本不可能!怎么可能全都是抄袭来的呢?那么多惊世骇俗的绝妙好诗,简直是千古绝唱!怎么可能是抄袭的呢?” 人群中的读书人听见这话,相互对视了一眼,语气嫉恶如仇:“果然!他是知道这件事情!” 王老板面上仍旧是保存了几分体面:“世子爷有所不知,太后、易先生已经断了案,那些千古绝唱的诗句,皆是出自同一本诗集,是出自世子夫人的嫁妆。” 沈步辙浑身都在发抖。 他张了张嘴,喉咙发出咳咳的声响,脑海前浮现出温穗穗在自己身边吟诗作赋、红袖添香的模样…… 她是多么的温柔,又是多么的有才华,一个命途多舛的可怜女人,在他眼里天下女子都不及她的分毫。 “……我……我父亲,是因为她的才华,才喜欢上她的……不可能!她不可能是一个骗子啊!” 王老板听见这话,眼眸一亮,“原来温穗穗是您父亲的姨娘!那这笔钱更应该是您来还了!至于可不可能,那或许只有地下的老侯爷知晓了。” 沈步辙咬紧牙关,身上臭鸡蛋的腥味仍旧是熏着他的鼻子,让他几乎是要呕吐出来了。 他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握成拳头,显然是一副不相信的模样:“事情的真假本世子会亲自去查,可这一切有着太多的疑点,等本世子查完真相,定是会给众人一个交代。” 沈步辙说完这话,围观的群众仍旧是觉得不满意,原本还想要再冲上前说什么。 可就在这时,身后却突然传出了一阵马车辚辚的声音。 还未等众人转过身,便瞧见那马车很快就到了南阳侯府的门前。 江照影牵着江闻祈的手,缓缓下了马车,姿态高雅端庄,表情平静温和,动作行云流水。 在此刻乌烟瘴气的氛围中,与南阳侯府狼狈不堪的众人相比,令人的心中不由得发出出淤泥而不染的感叹。 沈步辙瞧见眼熟的马车,原本眼睛一亮,快步就想要上前,可一看下车的是江照影,让他的眼神又突然黯淡了下来。 不过他还是很快上前一步,想要拽住江照影的手,“影影,你目睹了书院大测的全场,你来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 “事实的真相不可能是他们说的那样吧?温……温姨娘肯定是有着真才实学啊!” “他们说是她偷了你嫁妆的诗集,将那些诗句教给学子……可在你嫁进来之前,温姨娘就已经才华横溢,因为她的才华,才让我……我的父亲心动、纳为姨娘啊!” 沈步辙火急火燎的说着,眼眶通红,抓住江照影的手,就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江照影还未说话,沈步辙却感觉一道视线直直的射向了他和江照影交叠的手。 那视线仿佛带了刀子,他急急转头,看见的就是江闻祈阴沉沉的眼神,直勾勾的盯着他的手。 沈步辙被那个眼神吓得浑身一颤,急急缩回手:“怎么回事?影影,她在你嫁进来之前,就是一个奇女子啊!” 江照影盯着沈步辙灰败的脸,额头的汗珠细密,身上的臭味熏天,狼狈不堪,再也没有了从前风流倜傥的模样。 而他浑身颤抖的,只为求证一件事情,一件他一直以来的信仰,一件他心中的梦。 江照影的嘴角勾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表情没有什么温度,却是带着几不可闻的讽刺。 她出口,毫不犹豫的击碎了沈步辙心中的信仰,击垮了他此刻唯一的一点希望。 “我不知道沈侯爷和沈……老侯爷,是如何判断温姨娘才华横溢,惊为天人,也不知道从前温姨娘都做出了什么诗句。”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这句诗,温姨娘曾经作过吗?” 江照影仔细的观察着沈步辙的表情,将他脸上的每一处绝望都尽收眼底:“或是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这句诗温姨娘是否对……侯爷说过呢?” “再不然便是……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绝……” 江照影越说,沈步辙眼中的光亮就变得越发黯淡。 他大汗淋漓的后退一步,江照影就步步紧逼的往前一步。 沈步辙不可置信的摇着头,一手死死捏着腰间藏有红豆的荷包。 不,不,江照影说的这些诗句,都是温穗穗与他互道衷肠的闺房之乐,世间定不会有其他人知晓! 不!不!这绝对不可能! 他的穗穗爱诗书胜过生命;他的穗穗真诚体贴、从不骗人;他的穗穗是一个才华横溢的可怜女人啊! 江照影凑得离沈步辙很近,近得能在沈步辙的瞳孔里看见自己的倒影。 等她清晰的看见沈步辙脸上的绝望,她才淡淡一笑:“这些诗句的作者,分别是李商隐、卓文君、李之仪、温庭筠……皆是民间的先贤。” “那本诗集详细的记录了完整的诗句,只可惜侯爷已经身故,我们不得而知温姨娘从前的才华横溢,对侯爷的情意绵绵,是否也是剽窃了诗句上的着作。” “不过也用不着和地下的老侯爷说了,我怕说了,侯爷会死不瞑目啊!” 听完江照影说的这些话,沈步辙脸色在一瞬间苍白如纸,脚下踉跄一步。 元氏看着自己的儿子,为自己逝去的父亲伤心落魄成这副模样,她在一瞬间也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 她仰头,望着阴沉的太空,放声大笑,泪水却顺着她的眼角滚滚而下。 “苍天有眼!苍天有眼!老东西,你睁开眼睛看看,你喜欢的女人、你宠妾灭妻去喜欢的女人,竟是一个小偷!竟是一个草包!” “她在你耳畔情意绵绵念出的诗句,全都是偷的!全都是假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107章 名声扫地 “你对得起我吗?你对得起我为你生下的两个孩儿吗?” 沈明珠听见母亲撕心裂肺的话,想起母亲从前受的那么多委屈,也在一瞬间潸然泪下。 可沈步辙听见元氏撕心裂肺的喊声,期间夹杂着自己妹妹委屈的啜泣声,他的脸色却是越来越苍白。 他直直的盯着江照影的眼眸,红肿的眼眸中闪过了很多情绪,好像有茫然,也有愧疚,还有不可置信。 沈步辙还想要说一句什么,可还没等开口,便眼睛一翻,直直的晕了过去。 噗通一声,那声音惊天动地,惹得在场围观的群众都是惊呼了一声。 原本气势汹汹的王老板,沈步辙脸色苍白,无声无息的模样,害怕的后退了两步。 王老板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急急撇清关系:“是温穗穗作恶多端,哄骗了南阳侯,害的南阳侯府名声尽毁……沈世子这才晕了过去!这可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原本搀扶着沈老夫人的丫鬟小厮,瞧见眼前这幕,又是急急松了沈老夫人的手,火急火燎跑来扶起沈步辙,急急往府里送。 沈明珠见自己的兄长晕死过去,吓得不敢再哭了,可元氏却是浑然未觉。 她似乎陷入了从前痛苦的回忆中,委屈又哀恸,脸色涨红着,浑身颤抖,一边笑着,一边泪如雨下。 “老天爷啊!你何苦这样害我!?让这样一个女人把南阳侯府搅得不得安宁?” 南阳侯府在一瞬间混乱至极,乱糟糟的似乎成了人间地狱。 江照影只是静静的站在原地,欣赏着眼前绝佳的场景,嘴角不着痕迹的向上扬起,眼底满是讽刺。 不得安宁? 他们以为这样就结束了吗? 不,还远远不够。 等沈步辙被下人抬回了南阳侯府,原本在地上的沈老夫人,才终于缓过了劲来 她瞧着元氏站在南阳侯府门口,又哭又笑的疯癫模样,胸腔的怒火直直的往喉头上涌。 沈老夫人搀扶着陈嬷嬷的手,咬着牙从地上爬了起来,随后便用眼色示意下人将元氏带回侯府。 其余的人感受着沈老夫人的意思,也急匆匆的往侯府里面退去。 南阳侯府成了这种情况,如今倒是没有人敢再拦着了。 江照影自然也牵着江闻祈的手,跟着众人一起往回走。 可当她一迈进门槛,便瞧见沈老夫人阴沉的脸,正定定瞧着她。 “江氏,今日的书院大测你去了,你跟我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何他们说温穗穗吟诵的诗词,都是出自你嫁妆的诗集?” “这件事情为何又会让易先生和太后知道?” “若是你早有这本诗集,为什么不拿给老身,反倒是拿给了易先生?你是不是故意要害了伏哥儿,害的南阳侯府鸡犬不宁,名声尽毁!” “你是不是故意的?” 沈老夫人说着,声音不受控制的变大,声线嘶哑又颤抖。 从前药铺的事情,江照影便和沈老夫人撕破了脸,如今这件事情用脑子想一想,便再简单不过了! 江照影听见这话,就知道沈老夫人顷刻间便想通了一切,要开始兴师问罪了。 倒是没想到就连她,此刻都这样耐不住性子。 江照影笑眯眯的歪了歪头,余光瞥见小厮正要关上侯府的大门,便一溜烟的往外蹿了几步,用身子抵住了大门。 她一只脚在门槛里,一只脚在门槛外,让关门的小厮停下了动作。 “老祖宗问我为何不救伏哥儿……老祖宗,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伏哥儿啊!” 江照影的声音很大,这一吆喝,又是叫原本陆陆续续散去的百姓,重新走了回来。 南阳侯府门外重新聚集起了许多百姓。 沈老夫人瞧着重新折返回来的百姓,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只觉得自己的胸口闷的不得了。 “为了伏哥儿?你是侯府的世子夫人,是伏哥儿的母亲,嫁入侯府之后却害得伏哥儿两次被逐出书院!你到底安得什么心?” 江照影冷冷一笑:“我嫁入侯府,人人都看不起我,没有管家之权,甚至将伏哥儿交给一个姨娘照顾,如今温姨娘出了问题,便全怪在了我的头上?” 百姓听了这话,皆是瞪大了眼睛,对着沈老夫人指指点点。 “太奇怪了,就算是庶长子,也断没有交给公爹的姨娘来照顾的先例!” 沈老夫人见江照影还顶嘴,更气了。 她大步走到了江照影的身边,也提着嗓子大声道:“都说家丑不可外扬,可只有你,拿着那本诗集广为传播,交给易先生,还叫来了太后,把南阳侯府蒙在鼓里,只怕你这后母是故意存了坏心思!” “若是你早说温穗穗有问题,早把那本诗集交给老身,早点教导伏哥儿,劝他悬崖勒马,南阳侯府会变成这样?只怕这一切都是你设下的圈套!江照影,老身和步辙什么都不知道,只愿伏哥儿能好好读书,” “你对侯府不满,便收养养子,存心害了侯府,害了伏哥儿!” 沈老夫人这话说得很有内涵,当着这些百姓的面,撇清自己和南阳侯府的关系,扯出江闻祈,再说一切都是江照影的算计。 毕竟那诗集是江照影嫁妆里的,如今却被弄得天下皆知,江照影作为沈伏的后母,将诗集交给易先生,能有什么好心思? 她说完这话,便极为满意的等着百姓的反应。 她先发制人,百姓定是会先入为主,恍然大悟,议论纷纷,毕竟南阳侯府如今名声扫地,可江照影却是得意了! 江照影是个后娘,甚至有一个养子,不被人骂偏心、骂灾星,都是难啊。 南阳侯府如今不是名声扫地了吗?她便是要江照影的名声一同陪葬! 第108章 噗通噗通全晕了 可谁知,百姓却是瞪大了眼睛,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还以为南阳侯府是什么书香门第!没想到是骨子里烂透了!” “若不是我们早在书院里听到了真相,怕真是会信了你这个老太婆!” “你可知道,江照影带着诗集去见易先生,是为沈伏登门道歉!” “你可知江照影办了补习班,请来颜老先生,是为了沈伏忏悔!否则她为什么要花那么多钱,办一个免费的补习班?” “她乞求易先生再给沈伏一次机会,易先生才办了这次书院大测,是沈伏人心不足蛇吞象!” 一听见这话,又有人想起了从前的事情,也恍然大悟道:“你们是否还记得沈伏第一次被逐出白鹿书院?易先生被气得重病在床,那时候就是江照影上门救的!” “真是农夫和蛇的故事啊!太令人心寒了,江照影从未提起此事邀功,南阳侯府却将所有事情都推到了她的身上!” “南阳侯府真是拿我们当傻子哄啊!” 外头的百姓先是听了江照影的解释,先入为主,自然全都相信了江照影的。 他们义愤填膺,皆是指指点点,弄得沈老夫人大惊失色,甚至连脸色都青了。 她完全没想到,百姓的反应会和自己想象的不一样! 他们真是被鬼迷了心窍,纷纷为江照影开脱。 江照影如此的后母行径,一进府就把南阳侯府害得鸡飞狗跳,就算不是故意的,那也应该是被万人唾骂的丧门星! 江照影听着众人的话,举起帕子拭了拭泪,此刻的她背影单薄,显得柔弱无比:“孙媳也想知道到底是谁害了南阳侯府!” “从头到尾,孙媳都不知道竟是温穗穗在教导沈伏!你们所有人都瞒着我,让我还以为沈伏是无意中发现了那诗集,一个人忙前忙后跑去道歉!” 沈老夫人捂住胸口,她觉得自己的喉头都涌起了一抹腥咸:“那你为什么不在道歉之前,将这件事情告诉老身呢?” 江照影凄苦的转身,将眼尾的绯红和眼底的泪水都不着痕迹的展示在了大众面前:“因为孙媳已经全然知晓祖母的反应,孙媳不敢啊!” “在新婚夜当晚,孙媳知晓伏哥儿被逐出书院的消息,痛心疾首的管教伏哥儿,谁知第二日一早,便被您三司会审,还差点去祠堂、受家法,甚至被休弃!” “这次告诉了祖母,祖母会让沈伏知错悔改,会让事情真相大白?” 现场的人呆呆的听着江照影的话,瞧着江照影脸上的泪水,其中心酸不言而喻。 他们的表情很快就被愤怒点燃:“闻所未闻!闻所未闻!南阳侯府竟对新媳干这种事情!” “他们定是欺负世子夫人孤苦无依,没有娘家,才将新娘子送去家法!” “可怜的孩子!竟是嫁到了这样一个魔窟里!” 沈老夫人听见这话,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困难了起来。 她干咳了两声,只觉得自己的鼻腔都涌起了一股腥咸:“老身……何曾?” 她想要反驳,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因为江照影说的……听着怪怪的,却好像也是那么回事儿。 沈老夫人突然觉得自己快站不稳了,眼前的世界变得一片漆黑,江照影的身影也变得天旋地转起来。 她努力的抬起手,想要叫来嬷嬷搀扶自己、关上侯府大门。 可江照影瞧见她高高举起的手,却惊慌失措的惊呼一声,极为恐惧的躲了开。 她泪眼婆娑,嗓音似乎还在颤抖:“祖母……我不敢了祖母……我错了,别打我!” 沈老夫人一听这话,一口气喘不上来,直接一头栽倒到了地上。 南阳侯府一天时间,竟是晕倒了两个人,侯府内的小厮瞧见这个情况,熟门熟路的也把沈老夫人抬走了。 侯府大门关上时,还有许多人在门口议论纷纷:“瞧着世子夫人这模样,平日里做生意这样爽快的一人,素日瞧着也端庄有礼,跟仙子似的,此刻却是唯唯诺诺,似乎害怕极了沈老夫人。” “她刚刚那个躲避的动作瞧着便很熟练,不会是在府里时常被打吧?” “可怜的姑娘,死了父亲嫁进侯府,这是入了贼窝啊!” 大门缓缓关上,侯府的小厮拿着棍棒,再次驱逐了现场围观的百姓。 百姓脸上担忧,交头接耳,心中明显是很不服气。 南阳侯府经历了这一回,名声是完全臭了。 侯府常用的府医今日不得空,南阳侯府的名声现在又不好听,小厮一连找了好几个铺子,花了好大的银子,才请来了一个大夫。 还是一个七老八十的老大夫,老的缺了颗门牙。 老大夫先是去了沈步辙的院子,沈步辙这回是受了大刺激了,浑身滚烫,发起高热,他闭着眼睛流泪,还不断的喃喃自语。 大夫又是针灸又是掐虎口又是灌汤药,使尽了浑身的解数,才勉强稳定了沈步辙的病情。 而还未等他松了一口气,又急急来人让他去一趟元氏的院子。 元氏方才听了温穗穗的消息,想起从前受过的侮辱和委屈,整个人情绪都有些不对,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摔了屋子里好几个茶盏,一直落泪。 大夫一到门口,便险些被那飞来的茶盏砸了个正着,老命都快没了半条。 他擦了擦满头的大汗,硬着头皮走进屋子,却也稳不住元氏的情绪,甚至连脉搏都摸不着,只能站在门口,心有余悸的开了一剂安神药。 只是开完药方,还未等药熬完,这大夫瞧着元氏的模样,就有些坐不住了,提出了告辞。 可还未等老大夫拿起药箱,却见又有小厮急匆匆的朝他跑来:“终于找到您了,大夫您未走就好……劳烦您与我去一趟锦绣堂,老夫人她气急攻心!晕倒了!” 大夫惊恐的听着小厮的话,还未等他拒绝,便被那小厮夺走药箱,又是架着他的胳膊,飞一样的将他掳去了锦绣堂。 可怜的老大夫耄耋之年,跑的上气不接下气,浑身湿漉漉的就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沈老夫人从前就久病未愈,如今又是气急攻心,还吐了一口血,如今正躺在床榻上,浑身痉挛。 老大夫瞧着这模样,便是有些害怕,他急急摆手说自己治不了,那小厮却变了一副面孔,强硬的将他留了下来。 “无论您能不能治!如今就只有您能治!若是您治不好……这可是南阳侯府的老夫人,有品级的!” 老大夫听见这话,又是哆哆嗦嗦的开了药方,泪眼婆娑的对着沈老夫人再次针灸,针灸可十分耗费医者的心神,更何况沈老夫人还在痉挛。 他连着医治了三人,前前后后折腾了好几个时辰! 等老大夫施针完毕,从锦绣堂出来时,天已经黑透了,他双脚都打着颤,两眼昏花,可谁知还未等他出了南阳侯府的大门。 便又是有慌慌张张的小厮,火急火燎的跑来禀报:“不好了不好了!少爷他浑身是血的躺在了侯府门口!眼瞧着是要没气了!” “大夫呢!大夫呢!快叫那大夫来给少爷诊治啊!” 老大夫听见这话,两眼一翻,也四仰八叉的晕了过去。 谁还不会个晕倒啊! 第109章 求她治病 咚得一声,声音巨大。 老大夫面色苍白,失去知觉的倒在地上,老胳膊老腿还在颤抖,汗珠顺着他的白胡子一滴滴的往下流,像是累晕过去的。 现场的小厮再次听见这熟悉的声音,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原本站在沈伏身边小厮,惶恐的转过头,瞧见的就是那老大夫悄无声息的躺在地上。 他们吓得脸色煞白,一咕噜跑到了老大夫的身边,大声喊:“大夫?大夫!您醒醒!您醒醒啊!我家少爷还等着您治病呢!” 老大夫双眸紧闭,没有一点反应,甚至听见“治病”两字,脸色是更加惨白了。 夜已经深了,侯府今日名声狼藉,本就请不到郎中,如今连唯一入府的大夫都晕死过去,连一个主事的人都没有。 沈伏如今失血过多,怕是要完了! 小厮们就像是一只无头的苍蝇,急得团团转。 李管事也满头大汗,背上的汗水几乎要将他的衣裳湿透了。 他咬着牙瞧着眼前的场景,自己可不敢担责,于是他深吸一口气:“去叫大小姐!把明珠小姐和夫人都叫来!快去!” 等沈明珠和元氏听见禀报急急赶到时,也被眼前鲜血淋漓的沈伏吓了一大跳。 沈伏躺在担架上,眼眸紧闭,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还带着些肿胀,嘴角渗血,身上到处都是血,瞧着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顿。 沈明珠一惊,急急的跪在沈伏的身体边,哆嗦着手去碰沈伏的脸,指尖却骤然感受到一股滚烫的炙热,几乎是要把人烫化了。 她猛地收回手,六神无主的看向元氏:“母亲,伏哥儿好像是被打了,已经不省人事!浑身烫的就像是烙铁!” 元氏方才喝了安神茶,情绪缓和了许多。 可如今看见自己宝贝孙子满身是血的模样,整个人一哆嗦,眼眸又马上红了起来,声音都尖细了不少:“被打?被谁打了!竟是有人敢打南阳侯府的人!这是要报官的啊!” 今日南阳侯府名声狼藉,树敌众多,谁不想打南阳侯府的人? 报官? 南阳侯府的人进了官府,怕自己都要被抓进去了! 在场的人皆是不敢说话,元氏便又急急道:“那大夫呢?快去叫大夫啊!一个大夫都请不到吗?” 李管事摇头:“南阳侯府如今名声扫地,根本没人愿意来看病,唯一请来的老大夫一连看了三个人,还差点被茶盏打中了,此刻却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那了无生息的模样街坊邻居都瞧见了,夫人,如今还有谁敢来啊?” 元氏听见这话,不可置信的抬头:“一连看了三个人?府中是谁受伤了?我怎么不知道?” 李管家听见这话,咽了咽口水,他有些无语,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还是沈明珠颤抖着嗓子反应过来:“两百两,侯府悬赏两百两!去京城郊外找大夫,两百两银子花下去,难道还没有人愿意来吗?” “只是……只是……”李管事仍旧是站着不动。 元氏要疯狂了:“只是什么?你给我说啊!” “只是少爷如今进气多出气少,情况十分危急,就算是小的去京郊寻到了医者,可一来一回一个时辰,怕神仙也难救啊!” 元氏听见这话,跪在沈伏身边,颤抖着手试探了一下沈伏的鼻息,吓了一大跳。 她眼含泪花,眼眸猩红的抬起头:“府里……府里不是还有一个人,医术高超吗?” 众人听了元氏的话,立马反应了过来,急急抬着担架,便往春华院里跑去。 今日的南阳侯府注定是一个不眠夜,江照影也正好没有睡觉。 难得今日江闻祈回府,江照影早就吩咐了水瑶,采买些吃食,晚膳时院里上下一同饱餐了一顿,就连二牛都分到了一整只烧鸡。 用完晚膳,江照影便去沐浴更衣,如今正在江闻祈屋里,点着灯瞧他写字。 江闻祈进了白鹿书院,书法进步的速度便更加快了。 他一笔一划在纸上写着,写得仍旧是那本诗集上的诗句: 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笔走龙蛇,江闻祈笔下的力道遒劲,字里行间少了几分从前的幼稚,也没有前世那样的凌厉,倒是多了几分……深藏不露? 江照影侧着头,映着烛火,认真的观察他的书法。 江闻祈是与前世极端又偏执的模样不同了许多。 她也是刚刚才知道,这次书院大测,原本是他得了第一。 可江闻祈在事后,却敬谢不敏,认为自己不过是投机取巧,于是向易先生谢绝了第一的名次,并把他让给了陆章诚。 他这一举动,不仅是叫书院里的先生心生赞叹,更是收买了以陆章诚为首的寒门学子的心。 江照影起初听见这个消息,有些惊讶,更多的还是心疼。 她心疼江闻祈才这么大,就已经懂得了这么多。 想必在遇见她之前,颠沛流离,是看了不少脸色,受了不少的苦吧? 烛火摇晃,江照影盯着江闻祈的侧脸,回忆起前世的场景,神情有些恍惚。 江闻祈的声音便骤然在此刻响起:“夫人,我的进步是不是很大?” 江照影回过神,含着笑点了点头:“进步的很大,你的字怕是要比我的还好看了。” 江闻祈听见这话,突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抬起头来看她:“那你喜不喜欢?” 江照影站起身,没忍住摸了摸他的脑袋:“我自然欢喜。” “祈儿,今日你也受累了,若是你困了,便先去睡觉吧。” 江闻祈扬起头看她,眼眸亮晶晶的就像是一只小兽:“夫人为何不睡?” 一说到这个,江照影露出了一个笑容,笑容里却藏着几分深意:“我还有事情,要等一个人。” 她的话音刚落,却听见水瑶急匆匆的声音在屋外响起:“小姐,不好了!夫人来了,还带来了一大帮人,他们举着火把,看着像是来闹事的!” 江闻祈听见这话,一下子就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可江照影却是淡定的笑笑:“为什么慌乱?我等的就是她。” 江闻祈有些意外,他骤然抬起头,就瞧见一片烛火中,江照影的眸光璀璨。 江照影带着人出了屋子,便瞧见元氏带着一大帮人站在院子门口,而最前面的便是躺在担架上的沈伏。 沈伏气息奄奄,浑身带血,好像只剩下一口气了。 第110章 我要和离 春华院的所有人,瞧着眼前的阵仗,都是如临大敌,可江照影却并不感到意外。 沈伏被打,不是江照影所为,可却是在江照影的意料之中。 从前在白鹿书院的那些日子,沈伏仗着自己神童的名声,在书院里这样猖狂,早就有人看他不爽。 而又是他招兵买马,带了无数世家子弟去了温穗穗的补习班,所有人一同作弊一同被逐出书院,这可是断送了许多人的前途。 白鹿书院里的人,读书是好,可读书好的人,也不一定是良善之辈;如今沈伏把所有人的前途都毁了,可不就要遭到人的蓄意报复? 而温穗穗入了大牢,南阳侯府的所有人被这个惊天噩耗砸的昏了头,没有人想起沈伏的存在。 一只羊入了狼群,被打不是很正常? 江照影一边想着,一边走出院子,站在了沈伏的担架前,微微挑了挑眉。 她的眼眸漆黑,可火把燃烧的火焰却是将整个院落照的明亮如白昼:“婆母深夜前来,有何贵干?” 元氏一听这话,又是浑身颤抖的开始啼哭:“江照影!你这个贱人!都是你把我的孙子害成了这副模样!” “你快点给他治病!若是他死了,我便是要叫你院子里的所有人陪葬!” 江照影一听这话,瞪圆了眼睛,仿佛此刻才明白过来:“伏哥儿?这浑身血污,气息奄奄的人,竟是伏哥儿?” “婆母!你怎么把他变成了这副模样?” 元氏咬牙切齿,眼眸中的恨意似乎恨不得撕碎了江照影:“我从何而知?若是你有半分的慈悲心肠,便不要废话,快些去医治他啊!” 求人竟是有这么大的排场? 春华院的人听见元氏蛮不讲理的话,皆是伸长了脖子,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 江照影也是摇着头,后退了两步,“不,我不敢治。” 元氏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你是他的娘!” 江照影抬头,与元氏直视:“可是,婆母方才说,我治不好便要给他陪葬。婆母,有主母给庶子陪葬的道理吗?” 江照影平静的声音,在静谧的夜色里响起:“若是从前温穗穗和侯爷生了庶子,温穗穗的孩子死了,您也要给温穗穗的儿子陪葬吗?” 元氏听见江照影的这话,气的简直是要吐血三升,她脖颈处的青筋暴起,情绪又是有些癫狂:“伏哥儿怎么可以和温穗穗生的孽种相提并论!” 江照影似笑非笑:“这话我也送给婆母您。” 元氏一愣,没有听懂江照影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还未等她说话,却又听江照影的声音不紧不慢的响起:“您说的对,我的庶子生病了,无论他是谁生的,我都不会坐视不理。” “不过婆母您乃至祖母,都担心我会对沈伏图谋不轨,那么我也不便医治,若是出了什么事情,那就说不通了。” “不过我会连夜前往公主府,请求赵阳公主去宫中请来太医,有太医的懿旨,想必你们也放心……也算是尽了一份我的心意。” 江照影这话说得无可指摘,可元氏自然不会同意:“若是你现在去公主府,让赵阳公主请来太医伏哥儿的性命都要保不住了!” “江照影!你到底是不是故意的?!” 元氏怒气冲天,江照影无奈的耸了耸肩。 沈明珠却是慌乱的上前,拉住了元氏的手,小声对元氏道:“母亲,如今只有她才能救回伏哥儿的命!只有她才能帮伏哥儿!” “她存心让你去求她,你这种态度,江照影怎么可能会答应啊!伏哥儿便要被耗死了!” 元氏听见沈明珠这话,才反应了过来,原本愤恨的情绪也在一瞬间平静了下来。 她抬起红肿的眼眸,直直的望着江照影,她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然后一下子跪了下去。 “砰”的一声,是膝盖触地的声音,这清脆的声响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是眼眸一缩。 元氏出身世家,自诩高贵无比,从前面对南阳侯爷不曾低声下气,她这是第一次在众目睽睽之下,这样卑微的跪在了自己儿媳面前。 “影影,如今伏哥儿性命垂危,算我求你,我求求你救救他。” 江照影站在原地,盯着元氏的脸,脸色没有什么变动。 元氏看着江照影的反应,就知道江照影根本不满意。 于是她便含着泪,膝行到了江照影的面前,伸手拽住了江照影的裙摆:“从前的事情都是我的错,新婚夜那日也是我的不对,我跟你道歉。” “我不是在逼你,也不是故意想要将这件事传出去胁迫你,毁了你的名声,我是在求你,求你大人不记小人过……” 元氏膝行到了江照影的脚边,又是抬起头来,眼含泪花的看着江照影:“你想要什么?想要步辙的宠爱?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想要侯府的掌家之权?” “我都答应你!我都答应你!只要你救了我孙儿的性命,我都答应你啊!” 沈明珠瞧着元氏的模样,忍不住落下泪来,也跑到江照影的面前,跪着拽住了她的衣袍:“人命关天,其余的事情都是小事,从前我也错了,求求你求求我的侄儿,那是你的儿子啊!” 耳畔充斥着元氏啜泣的求饶声,江照影听着这声音,缓缓闭上了眼眸。 前世的一切辛酸、苦楚、仇恨和不甘,都在她的眼前重新上演。 蜜饯的甜腻、中药的苦楚似乎重新回到了她的口腔,她葬礼时棺材板上传来的呻吟好似重新在她的耳畔回响。 五脏六腑的撕心裂肺的疼痛。 江照影笑了,她缓缓张开眼睛:“是啊,人命关天。” 元氏听见江照影这样说,面上一喜,以为她要答应下来:“你说,你提你的要求,我都答应!只要你能救活他!” 江照影低头,视线与她平视:“若是说,我想要和离呢?” 江照影的话音落地,所有人都呆愣在了原地。 和离? 第111章 钱,拿回来了! 元氏听了这话,也极为诧异的望向了江照影。 她想起沈老夫人斩钉截铁要把江照影娶回家的模样,是她无论如何都不能理解的。 好好的世家贵女不娶,莫名其妙娶了一个无父无母的平头百姓,就像是着了魔一样。 在江照影嫁进侯府之后,元氏也曾数次问起,甚至是江照影在药铺当着众人的面,羞辱了沈老夫人,可她却从未动过把江照影休弃的事情。 这件事一直是元氏心中的一个疑团。 “和离……闻所未闻,全天下都不曾出过一个例子,若是真做了,恐怕全天下都要笑话南阳侯府了!” 江照影听见这话,没有什么表情,仍旧是弯腰,目光直直的望向元氏,似乎是等待她重新组织语言,好好回答。 元氏盯着江照影漆黑的眼眸,咽了咽口水,哆哆嗦嗦的重新道:“你想如何都行,你先去治了伏哥儿,等老夫人醒了,我帮你说……我去求了老夫人,去求了沈氏宗老……一定让你们和离。” 江照影听着元氏弱弱的语气,缓缓直起了腰身,根本没有把元氏的保证放在心上。 她原本也只是一句试探。 这种虚无缥缈的话,不过是元氏的缓兵之计,若是她治好之后,元氏矢口否认,又能算得了什么? 除了元氏,上面还有沈步辙、沈老夫人、沈氏宗族,还有全天下人的嘴巴。 更何况沈老夫人当初那样执意的将她娶进侯府。 除非南阳侯府再次有丑闻曝光,是关于沈步辙的惊天动地的丑闻,就算是闹到陛下那里,也不占理。 那样她顺顺利利的和离,才是众望所归,而南阳侯府也会在此后,轰然倒塌。 还有前世她分明懂相生相克之法,却莫名的那场怪病…… 就这样和离,一切都结束了,就这样放过南阳侯府的所有人,显得太轻易了。 她缓缓直了腰身,又是勾了勾嘴角。 “婆母说笑了,南阳侯府这样好,我怎么可能会想要和离的?” 江照影幽幽说出这话,现场根本没有人相信。 她只是眨了眨眼睛,正了神色:“婆母方才说,南阳侯府的管家之权是在婆母手上对吧?” 元氏急急点头:“是,是在我的手上,若是你乐意,我便将侯府的管家之权交给你,让你成为侯府的女主人!” 又是一句虚无缥缈的承诺。 江照影微微一笑:“侯府的管家之权我不敢要,不过我想要回自己的嫁妆。” 元氏和沈明珠皆是一愣。 “未成亲之前,我便听了老祖宗的话,往侯府里送了不少药材。” 她说着,目光缓缓扫过沈明珠的脸,又定格在了元氏的脸上:“就是你们用的那些珍珠粉、何首乌、人参、鹿茸……毕竟沈伏伤势这么重,需要些好药。” “这些药被你们悉数拿走,我库房里没有,为了救沈伏的性命,你们会找回来的,对吗?” 元氏一惊,沈明珠也瞪大了眼睛:“那些东西……那些东西我都早已经用光了啊!” 江照影不紧不慢的摇了摇头:“还剩下的送回来,用光了的就去买,买一样的品质和年份,若是实在买不到,便折了双倍的银子送过来。” 整个南阳侯府用了江照影多少名贵的东西! 若是全都要还回来,还要还上双倍的银子…… 元氏的眼眸染上了几分恨意,她仰着头,直勾勾的盯着江照影的眼眸,两个人对视了许久。 她才咬牙答应了下来。 那些药材,原本就是数一数二的质量,南阳侯府如今的名声,又是哪里能便宜的买进这些药材?怕是只能折了银子送来。 还是要折了双倍银子送来! 幸亏她这么多年,存了一点私房钱,还有嫁妆什么的,老夫人病重后,她一直贴身照顾,南阳侯府库房的钥匙也到了她的手里。 怕是要出好一顿血了。 元氏正咬牙切齿的想着,便听江照影的声音继续道:“祈儿,你会立字据吗?” 江闻祈眼睛亮晶晶的:“会,我会。” 不过这不是在白鹿书院学的,而是从前在吴铭手上的时候,看着吴铭管账立据,无意中学来的。 “水瑶去拿我的嫁妆单子,叫院子里的人一起和库房里头的一一比对,往南阳侯府里送了什么都要记下来。” “等立完字据,一式两份,就有劳婆母您去签字画押,还要盖上南阳侯府的公章。然后祈儿你带着水瑶和水荷将其中一份送去官府存档。” 江照影一字一句说的清晰,丝毫没有任何能够钻空子的地方,听得元氏是头昏脑涨,咬牙切齿,脸色也是越来越白。 她在心里暗骂了无数遍江照影的祖宗十八代。 可江照影说完这一切,叫人抬起沈伏的担架,笑眯眯的问了她一句:“婆母,你可有意见啊?” 元氏非常勉强的朝着江照影扬起一抹笑容:“自然,我是一点意见都没有的。” “你快些去治病,这字据我马上签,你的嫁妆嘛,南阳侯府怎么可能会吞掉新妇的嫁妆呢?影影你出门也要帮南阳侯府美言几句啊,哈哈……” 江照影瞧着元氏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心里舒畅极了。 她扬了扬手,让人把沈伏送去了他的院子,自己从屋子里提了药箱,也跟在后面走。 元氏急急追在江照影身后,便听见江照影慢条斯理的声音响起:“婆母还是留在此处签字吧,不然我会一直记挂。若是因为惦记着这张字据,治疗中途出现了意外,恐怕伏哥儿性命难保。” 元氏简直是要咬碎了牙龈。 等江照影带着人走了,元氏在春华院里如坐针毡的待了好一会儿,水瑶几人便手脚极快的算好了账单,还立好了字据,此刻就等着元氏签字了。 元氏看着春华院上下笑眯眯的模样,心中便有了不好的预感。 可当她拿起那份密密麻麻的账单,映着烛火的光,瞧见了上面的大字。 “五千五百四十二两” 元氏眼眸猛地一缩,她十指不沾阳春水,怎么知道那些药材需要这么多银子! 她还以为一千两便足够! 水瑶却还是阴阳怪气的在一旁提示:“从前瞧侯府这样浪费小姐的药材,奴婢还十分生气。” “如今瞧着羊毛出在羊身上,是夫人您有钱、阔绰,花得是自己的银子,从前如何浪费都不成问题了!” 元氏一听这话,两眼一翻,身子便直直的从椅子上跌了下来。 众人瞧着她无声无息,像是被气晕了的模样,一瞬间皆是慌了神,只有江闻祈慢悠悠的声音响起。 “水瑶,劳烦您去告知夫人,侯夫人临时反悔、不愿签字。” 元氏听见这话,原本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爬也是爬到了水瑶的身边:“签!我现在就签!” 她颤抖着嘴唇在上面签了字,按了手印。 第112章 入狱 南阳侯府的所有人一夜未眠,在牢狱里的温穗穗也同样是彻夜难眠。 将时间倒退回今日中午,温穗穗刚被捕快带走,连着她身边的刘嬷嬷,便一同被扭送入狱。 温穗穗双手被反钳在身后,摇摇晃晃的跟在捕快的身后走,可越走,她便越是觉得不对。 越往牢狱里头走,光线便越是昏暗,就连过道两侧的囚徒,都越发的凶神恶煞起、鱼龙混杂起来了。 他们瘦骨嶙峋,漆黑的脸色又能明显的看出苍白,双手双脚戴着镣铐,却将身体完全的靠在了监狱的木栏杆上。 脖子从两个栅栏的缝隙里伸出来,伸得长长的,眼睛就像是狼一样,露骨的盯着经过的每一个人。 等看到温穗穗时,又是奋力的大吼一声,吓得温穗穗吱呀乱叫,监狱里的所有人才哈哈大笑起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这么带我来了这里,这么的恐怖!这不是我该待的地方……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前头为首的狱卒听见这话,又是缓缓停下脚步,扭头看了温穗穗一眼:“你是谁?谁不知道你啊!” “你是欺世盗名的骗子,害得寒门出身的书生被剽窃才华、没有出路!你是有钱人家、名门权贵的走狗!” 那人话音刚落,现场便哄堂大笑了起来,温穗穗的脸色逐渐变白。 “至于越往里走,越恐怖的原因……因为这里就是死牢了,越往里面走,犯人便越发的穷凶极恶,而你的牢房还要往里面,你知道为什么吗?” 温穗穗听见这话,瞪圆了眼睛,脸色惨白一片,她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滞住了。 “因为大测舞弊,太后震怒,你这案子无论怎么查都是个死!” “死”字从这狱卒嘴里说出来,轻飘飘的,可温穗穗浑身似乎在这一瞬间被冰冻,浑身的血液逆流。 “死?我怎么可能会死?” 她话还没讲完,却见那狱卒用钥匙打开了房门,干脆利落的将她推了进去。 “想着自己为什么会死,倒是不如想想怎么在死之前吃点好的,咱们这牢房,一个馒头可都是要钱买的。”狱卒一边说,一边盯着温穗穗头上的珠宝首饰,随即笑着离开了。 牢房阴暗潮湿,温穗穗被轻轻一推,就倒在了湿漉漉的稻草上。 刘嬷嬷仓皇的扑到了温穗穗的身边,浑浊的眼眸里还带上了隐隐的泪水:“死刑?死刑!?” “不过是剽窃了一本诗集,就会被判死刑吗?” 温穗穗听见这话,恼羞成怒的道:“我根本没有剽窃诗集!这些诗句全都是我脑海里想出来的!是江照影冤枉了我!” 可刘嬷嬷只是没有理会她的解释,而是急急的抓住了温穗穗的手:“姑娘,老奴我可什么都没干啊!老奴是南阳侯府的家生子,为何也被抓了进来?” “老奴我也要判死刑吗?” 温穗穗听见这话,很不耐烦的甩开了刘嬷嬷的手:“不会死刑!不会判死刑!辙郎会来救我的,他一定会来救我出去的!” 刘嬷嬷听见这话,眼眸中却还有着几分怀疑:“世子爷?您让南阳侯府的名声尽毁,世子爷还会来救你吗?” 温穗穗毫无犹豫的点了点头:“他会的,他一定会的,他爱我,他一直都很爱我!” 刘嬷嬷摇了摇头,话语里显然带着怀疑:“可是你骗了他,偷走了世子夫人的诗集……” 温穗穗听着这话,在一瞬间又是变得神经质了起来,她尖着嗓子大喊:“我没有偷!我没偷!一切都是从我脑子里想出来的!” “等官府查清了定是能证明我的清白!!” 刘嬷嬷早已习惯了温穗穗的样子,她默默躲到一边,用手捂住自己因为饥饿而绞痛的肚子,直接岔开了话题。 “刚刚那狱卒的话姑娘您听明白了吗?咱们还是早点换点食物,垫垫肚子吧!” 刘嬷嬷说着,又是缓缓抬起头,瞧着温穗穗头上的珠钗和脖颈上的项链,咽了咽口水:“老奴可听说了,死牢里吃的都是老鼠肉和发臭的泔水……除非用银子买。” 温穗穗很久没吃东西了,刚刚又是被打了一顿,此刻也已经精疲力尽,听见刘嬷嬷肚子响起的声音,她也感到饥肠辘辘。 可当刘嬷嬷的视线锁定在她的珠宝上,温穗穗防备的后退了一步:“想都别想!这珠宝是我花了五百两银子买来的!” 如今补习班变成这副模样,就算是官府断案,还了她一个公道,可出去之后,还是无法向学生家长交代。 他们定是会上门讨债。 巨额的债务,她和沈步辙根本无力偿还,若是留着这些珠宝,还是能抵掉些银子。 “嬷嬷,你就饿一会吧,只要等辙郎知道我被抓进牢里,他会不顾一切跑来看我,把我救出去的。” 刘嬷嬷叹了一口气,嘴角向下撇着,一时间有些无语。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温穗穗和刘嬷嬷两人皆是蜷缩着坐在墙角,双手抱住了自己的膝盖,睁着眼睛熬了一宿。 天色一点点的变亮,阳光从头顶的一个极小的窗子里透进来,温穗穗觉得自己饿的几乎是要呕吐出来了。 刘嬷嬷的一张老脸都饿的苍白了不少:“世子爷怎么还没来啊?他是不是不愿再管你了?” 温穗穗这次没有反驳,她垂着头,攥紧了自己脏污的裙摆,那是她花了三百两银子买的好料子。 直到耳畔传来走路的脚步声,温穗穗头晕眼花的抬起头,见自己牢房过道前来了一个狱卒,温穗穗才突然欣喜若狂的站了起来。 她咬着牙摇摇晃晃的从地上爬起来,便是连滚带爬的便扑到了栅栏的前,伸手抵住了两根柱子,将脖颈伸得长长的,便往外探。 “是不是沈步辙?是不是南阳侯府来人了!要把我救出去了?” 那狱卒慢悠悠的低下了脑袋,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温穗穗,盯了好半晌,盯的温穗穗浑身毛骨悚然。 他才在自己腰间找了钥匙,打开了温穗穗的牢门。 哐当一声,是锁链碰撞的声响。 第113章 牢里只能吃死老鼠 锁链碰撞的声音仍在温穗穗的耳畔回响。 温穗穗瞧着狱卒在隐匿在黑暗中的脸,阴恻恻的,突然又有些后怕的往后退了一步。 “是有人叫你来放走我的,对吗?” 那狱卒听见这话,终于忍不住笑了,熏黄的牙齿在黑暗中显得格外亮眼。 他一手推开木门,另一手拎着一个木桶,身子便挤过了门缝里。 “出去?你做梦去吧!我是来给你送饭的,是今日一整天的饭,你们俩人的,省着点吃,可不要抢啊!” 他说着,便将手中的木桶放在了地上,又是打开了木桶上的盖子。 一瞬间,一股泔水的臭味便涌入了温穗穗的鼻尖,让温穗穗忍不住想要干呕了一声。 远处的刘嬷嬷听见动静,原本眼眸一亮,咬着牙就想要爬起来。 可当她看清泔水里面黑乎乎的东西,吓得脸色都白了。 温穗穗目光死死的盯着泔水里漂浮的死老鼠,一边尖叫着一边往后退了好几步。 “这东西……是给人吃的?” 狱卒用木勺舀出泔水,连同着两只死老鼠,又是泼到了地上,“现在嫌弃,到时候饿的前胸贴后背了,也只能吃这个。” 温穗穗脸色煞白的摇头:“不,不可能,我就算是饿死,也绝不可能吃这个!” 狱卒似笑非笑的点了点头:“我见过太多人进来时,跟你说一样的话了,可后来,他们要么吃了这牢房,要么……” “要么什么?”温穗穗急急问。 “要么花银子买正常的饭啊!一个馒头十两银子。” 温穗穗不甘的摇头:“不,我再等等,南阳侯府一定会来人把我救出……” 狱卒回忆着自己听到的消息,朝着温穗穗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别想了,你就好好在这里待着吧,想南阳侯府来人?你在这里待到死,也不会有人来的。” 温穗穗听见这话,脸色突然变得很绝望:“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消息?他真的不会来救我了吗?” “他真的把我放弃了?” 狱卒冷笑:“不然呢?你有什么利用价值吗?就你长得这副样子,恐怕也只有地底下的南阳侯,才能怜惜你了!” 温穗穗听见这话,脸色逐渐泛白,她沉默的站在原地,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眸又逐渐变得坚定了起来。 “价值……价值……我的身份自然是尊贵无比,自然是比很多人都有价值……江照影的身份,连给我提鞋都不配。” “她一定会帮我的,她一定会把我救出来的……你们都瞧不起我,等着吧!所有人都要敬我三分。” 那狱卒听着温穗穗喃喃自语的话,眼眸古怪的瞧着她,还以为她疯了。 却冷不防见温穗穗突然拔下了自己头上的珠钗,像是做出的什么决定。 “你不是想要银子吗?我给你。” “我不要买饭,我要你帮我送一封信。” 狱卒一愣,倒是没有想到温穗穗突然提出了这个要求:“送信?口信可以,其余的不合规矩。” 温穗穗干脆利落的卸下了第二根簪子,“给我准备笔墨,把信送到南阳侯府就好,这些簪子都是你的。” 狱卒还是不肯答应:“你别白费力气,南阳侯府早知道你的情况,不来就是不来了,送什么信?” 他一把夺过了温穗穗手中的珠钗:“不如用这些珠宝换些吃的。” 温穗穗解下了自己脖颈上的珍珠项链,一并交到了那狱卒的手上:“全部的首饰,当初我花了五百两银子买的,只要给我送一封信,只要沈步辙看了信,一定会来的。” 还未等那狱卒说话,温穗穗便语调幽幽:“死牢的吃食,是老鼠和泔水,想必也不合规矩,是你们牟利的手段吧?” “你方才也说了,太后震怒,要彻查我的事情,到时候定是有官府的人来审问我,也会有很多达官贵人来旁听,也不能让我死了。” “若是你办不好这件事情,到时候在公堂上,我就算是死,也要说出你这勾当!” 听着温穗穗的语气骤然凌厉起来,那狱卒才收紧了手中的珠宝,朝着温穗穗点了点头:“好,那我便帮你办了。信我会原封不动的送去南阳侯府。” “可这银子是送信的银子,若是送去了,仍旧没有人来,你便要吃那老鼠,我是不会再给你送旁的吃食了。” 温穗穗笑了,眼眸里有的是笃定。 她敢保证,只要沈步辙看见了这封信,无论他是恨她也罢,怪她也罢,一定会重新爱上她,不顾一切的来牢里带她出去。 世间的爱情也好,亲情也罢,从没有比利益更加牢靠的东西了。 只要沈步辙看了这封信,就会依仗她,讨好她,自然会急急来解救她了。 “我才不稀罕你这里的吃食,他一定会来带我出去的,我何苦吃你这里的死老鼠?” 狱卒瞧着温穗穗这副高贵的样子,就有些气不打一处来,他想起外头关于南阳侯府的传闻,冷哼了一声。 “好,你的话我记住了,你不稀罕吃,日后也不会有人来您牢房送泔水和老鼠,若是信送去了,没人带你出去,你便是连死老鼠都吃不到了。” 温穗穗摇头:“我马上就能出去了。” 狱卒眯了眯眼睛,“哟,挺有自信,我看你能撑几天。” 温穗穗其实说完这些话,就已经饿的有些体力不支了,她看着那狱卒转头离去,还是嘱咐了一句:“给我笔墨,到时候信一定要送到他的手上!” 狱卒切了一声,心底也想不通,不过是一封信罢了,这女人是哪来的自信。 她还以为自己是妖精转世,能在信上弄些妖法啊? 第114章 吃醋 沈伏的伤势很重。 打他的不止一个人。 那些人因为自己的前途被沈伏毁了,逐出白鹿书院一事几乎是让他们身败名裂,所以他们下手很重,打人的时候带上了十足的恶意。 江照影瞧着这触目惊心的伤口,摇了摇头。 她花了一夜的时间,为沈伏处理、缝合了伤口,又是开药,让人熬制了喂沈伏喝下。 烛火摇曳,江照影瞧着沈伏神情痛苦的躺在床上,浑身大汗淋漓的模样,心中却没有任何波动。 眼前沈伏的模样似乎与前世相重合,不过心境再不相同,此刻她连用手触碰他,都有些不情愿。 前世她没有亲人,对南阳侯府付出的一片真心,却是这样的可笑。 江照影面无表情的上前一步,隔着帕子触碰了一下沈伏的额头,想要确定沈伏的体温退下来没有。 可就在此刻,沈伏似乎感受到了什么。 他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眼皮下的眼珠子转了几圈,随即缓缓睁开了眼眸。 在暖洋洋的烛光中,沈伏一眼看见了江照影的脸。 江照影医治了一夜,一夜没有合眼,此刻脸上还微微有些泛白,神情也带着几分凝重。 而她的手,正放在他的额头上,似乎正在给他擦汗。 沈伏的心突然震了一下,一动不动的盯着江照影的脸,眼眶不自觉的泛酸。 江照影瞧见沈伏醒了,浑身的高热也退了下来,自己终于能美美的收下五千两的欠条回去向元氏交差了。 她松了一口气,收回了放在沈伏额头上的手,便准备转身离去。 沈伏瞧着江照影的动作,一瞬间有些有些慌乱,他不顾一切的坐起身子,便打算去抓住江照影的手。 浑身的伤口让他吃痛的抽了一口气,可他还是嗓音嘶哑的出了声:“母亲……” 江照影脚步微微一顿,直直的站在原地,没有转头。 沈伏痛苦的看着江照影的背影,摇了摇头:“母亲……从前的事情,是儿子错了……” 江照影勾了勾嘴角,没有回答,径直的走了出去。 沈伏定定看着江照影的背影,直到她出了房门消失不见。 他闭了闭眼睛,耳畔回响的是江照影在白鹿书院说的那番话,眼前浮现出的是江照影方才俯身擦汗的模样。 泪水逐渐模糊了沈伏的视线。 江照影不知道沈伏心里在想什么,不过等她掀了裙摆跨过门槛的时候,在门口骤然看见了一个漆黑的身影。 江照影吓了一大跳,定睛一瞧,才发现眼前定定站着的竟是江闻祈。 此刻天空已经泛起了鱼肚白,空气中带着几分水汽,让人感到有些微凉。 江闻祈薄唇紧紧抿着,脸色有些难看,也不知道在这里站了多久。 “祈儿?冷不冷,你站了多久了?怎么在这里?” 江闻祈听见江照影的话,努力的扯了扯嘴角,脸色却还是一如既往的臭。 不过他还是伸手接过了江照影手上的药箱,又将一张字据递给了她:“夫人,这是她签下的字据,共五千五百四十二两。” “这张您保存着,另一张在我这里,此刻官府还未有人当值,我等天亮了送过去。” 药箱有些重,江照影不想给他拎着,可江闻祈只执意要拎,两个人的手共同握着药箱的手柄,又是在空中僵持了一会儿。 她才无奈的松了开,又是接过了那张字据。 两个人并排往前走。 “祈儿,你办事我很放心。可是你为什么看起来不开心?” 江闻祈沉默了片刻:“我刚刚来,是等您……侯夫人说她花了这么多银子,想让你再去看看沈步辙,什么时候能醒。” 江照影点了点头,语气极为大方:“这个无妨,五千两银子,瞧一眼沈步辙,就当买一送一了。” “可是你为什么不开心?” 江闻祈突然停下了脚步,定定的抬头看她,漆黑的眸子在一片朦胧的天色中,有些晦暗:“我刚刚听见,他叫您母亲?” 江照影一听这话,笑了:“怎么了?吃醋了?不是我让他叫的,不过若是你想,你也可以叫我母亲。” “侯府虽不承认,可等日后我有了机会,便去官府办了收养的证明。” 江闻祈紧紧抿住了嘴唇。 江照影瞧着他这副模样,罕见的生出了逗弄他的心思,她双手叉腰,伸长了脖子:“诶,叫声母亲来听听吧?” 江闻祈没有说话。 他沉默了片刻,随即才憋出了一句:“沈伏日后是要长久的待在府里,而我还要去白鹿书院读书,你们便会日日相见,他又是真的把你当成了母亲……” 江照影摆摆手,捏住了他喋喋不休的嘴:“我都是跟他们假玩,只有跟你是真玩,我若不是为了钱,能治他吗?” 江闻祈早慧、偏执,又极其有占有欲。 从前世她入宫医治,江闻祈便日日待在她身边,想尽一切办法讨好她,却又不允许她出门见人就已经能看出端倪。 这孩子大概是受了太多的苦,才这样没有安全感。 今世江照影觉得自己必须给足他安全感,把他偏执的性格,及时的扼杀在摇篮里。 两人又是并排走了一阵,江照影想把他送回春华院睡一会,可他却想跟着江照影去医治沈步辙。 江照影又是无奈的松了口。 沈步辙的院子倒是不远,江照影不一会儿就走到了。 等进了院子,放下药箱,瞧见的便是沈步辙脸色苍白、悄无声息的躺在床上的模样。 她隔着帕子随意的掐起沈步辙的脉搏,把了一会儿。 先前老大夫用药倒是蛮对,如今沈步辙浑身的高热退了下去,脉象也平稳了下来,不过半个时辰便能苏醒,就没事了。 用不着开药,也不用旁的什么,江照影刚想要走,却见听见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江照影刚一扭头,便见观墨急匆匆的从门口进来,手里还紧紧的捏着一个信封。 他一见到江照影,神情便慌乱了起来,急急将信封背到了身后。 “是谁给世子爷送信?看起来很着急?”江照影问。 观墨急急摆手:“是户部的同僚……不着急,不过是听闻南阳侯府的事情,便来问候。” 南阳侯府臭名昭着,还有户部同僚前来问候?真是不怕死啊? 况且如今天刚蒙蒙亮,是什么样的同僚,会在此刻送信? 江照影眯了眯眸子,回忆着那信封,纸质粗糙,外表软趴趴的,又是有些不干净,看上去被水汽浸过,像是出自潮湿的地方。 怕是……监狱。 江照影似笑非笑的朝着观墨点了点头,突然又改了主意,转念给沈步辙开了一副安神药,让观墨拿去熬了。 这副安神药,能确保沈步辙再睡上几天。 到时候无论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怕是都要来不及了。 第115章 得罪平王 沈步辙被灌了安神药,又是在床榻上沉睡了两天,随后才悠悠转醒。 “观墨……观墨……” 等观墨听见床榻上传出来嘶哑的声音,他急急冲到了床榻边缘,看见的就是沈步辙满是血丝的眼眸。 “主子,您终于醒了!您终于醒过来了!”观墨几乎是要喜极而泣了。 “如今是什么时辰了?”沈步辙脑袋还有些沉重,他挣扎着从床榻上坐了起来。 “如今天刚亮,不过卯时三刻,主子您还是多睡一会吧?” 沈步辙摇了摇头,双手抵住了床榻的边缘,强撑着就要下床:“我昏睡了几日了?” “已经有三日了,少爷有世子夫人的照顾,前日夜里便醒了,世子夫人还来诊治了您,不过老夫人昨儿就醒了。” 沈步辙听见这话,猛地抬起头:“什么叫伏儿前日醒,祖母昨日醒?” 观墨摇了摇头:“因为听见了补习班那消息,不止您晕,老夫人也晕了,就连少爷都被怀恨在心的人给打了,老夫人也不敢报官,最后还是世子夫人去医治的。” 一听观墨说起温穗穗那件事情,沈步辙的脸色又在顷刻间白了几分。 他一手捂住了头,表情带上了几分痛苦:“是我对不起影影,难为她还肯医治了侯府这样多的人。我也对不起母亲和祖母……幸好幸好,她们什么都不知道,一切都还来得及。” 观墨看着沈步辙脸色煞白的模样,也苦着脸劝慰:“主子,您头疼,上床榻就多休息休息吧,对了对了,世子夫人还给您配了药,属下现在叫人去熬。” 沈步辙摇了摇头,“不,不,药不吃了,为我更衣,我现在就要去户部一趟。” 观墨闻言,动作一顿:“侯夫人在第一天便给您请过假了,如今你南阳侯府的名声不好听……” 沈步辙很急切的往衣架边走了几步:“名声不好听才要去,等我解释清楚、调查清楚,一定会还南阳侯府一个公道。什么偷盗,我们根本不知道,是我对不起影影,祖母和母亲……” 观墨听着沈步辙提起这件事情,才终于想到了温穗穗的信,他急急的走到了沈步辙的身边,掏出了自己放在胸口的信件。 “这是温……姑娘拖狱卒送来的信件,温姑娘直接被打入了天牢,太后指派专人查案,狱卒送信时说十万火急,务必让您收了。” 沈步辙听见这话,脸色骤然变得万分冷漠了起来:“我现在不想见到她。” 观墨见状,悬在空中的手微微一顿:“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的。”沈步辙说完这话,便已经穿戴好了衣裳,拔腿就往外走。 沈步辙在到衙署的一路上心中还有几分忐忑,但是等他下了马车的时候,忐忑的心便一切镇定了下来。 他长舒了一口气。 不会有任何影响的,他能成功入了户部当值,便是因为平王使用了他在户部的暗线,也就是户部侍郎,他的顶头上司。 是那户部侍郎在户部尚书谢大人面前,有意无意的提起沈伏成为神童一事,谢大人松了口,他才成功进了户部。 无论侯府出了什么事情,有平王作为他的后台,更有户部侍郎撑腰,户部不可能有人会对他怎么样的。 只有他照常来当值,旁人才会觉得他清清白白,身正不怕影子斜;就算是温穗穗那边定罪了,有平王在,也定影响不到他的官职。 若是旁人冷眼,这阵子忍忍也就过去了。 沈步辙想着,便跨过了衙署门槛,一路往自己的办公的书房走去,一路上有同僚的冷眼和暗嘲,沈步辙都不在意。 可谁知最后拐了一个弯,远远的瞧见了自己值班的书房,而更令人瞩目的便是书房上那大大的封条。 沈步辙眼眸一缩,喉咙一紧,踉跄了一步,险些是要跌倒到了地上。 等他勉强稳住身形,再抬起头来的时候,那白晃晃的封条,险些是要晃瞎了他的眼睛。 沈步辙冲到了书房门口,想要推门进去,却发现屋子早已经上了锁。 他哆哆嗦嗦的从腰间找来了书房的钥匙,可却怎么都拧不动! 竟是连锁都给换了。 “你南阳侯府臭名昭着,你沈步辙也是臭气熏天,我怕你这颗老鼠屎,坏了户部的这锅粥,我便收拾了你的书房,把你的东西通通扔了出去,贴上了封条。” “你要找便去户部外头的垃圾堆里找,还在这里费什么劲?” 沈步辙咬紧了牙关,缓缓转过身,盯着眼前的人。 户部侍郎,林俊才,平王暗中的人,当初也是平王吩咐他将沈步辙塞进户部。 “林大人?”沈步辙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人。 任凭是谁来对他落井下石,他都接受,可他从未想到是林俊才。 林俊才不耐烦的看着他:“瞪什么瞪?原本就是被塞进来的,如今你犯了事情,我作为你的顶头上司,停了你的职,理所应当!” “停了我的职?封了我的书房?林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沈步辙后退了一步,额头已经浮出了细密的汗珠。 林俊才说得对,原本就是皇帝随意指派的一个职务,挂了个名头,是否能得到重用,要看顶头上司的意思。 若是顶头上司存心为难,此刻停职,官复原职怕是要遥遥无期了。 林俊才眯了眯眼睛:“还能是什么意思?我已经知会了谢大人,正巧他也对你的品行深恶痛绝,你可以滚了!” 沈步辙瞧着林俊才那副丑陋的嘴脸,一瞬间眼神里都多了几分狠戾,他上前了两步,附在林俊才的耳边小声道。 “你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可是平王的人!你如今这样落井下石,跟我起了内讧,还要把我赶出去!你不怕平王知道了震怒吗?!” 林俊才一听这话,几乎是气笑了,他扯住了沈步辙的衣领,将他的脑袋扯到了身前。 随后用气音在沈步辙耳边冷声道:“你不瞧瞧你都干了什么好事情?让平王的名声一落千丈。” “平王的人?你睡觉的时候,最好睁着眼睛放哨,否则不知道什么时候,便要成为平王的鬼了!” 沈步辙一听这话,浑身的血液在一瞬间冷却。 “这……都是平王的意思?” 第116章 被套麻袋 林俊才没有回答,只是目光阴沉的盯着他,随后慢悠悠的松了他的衣领。 他的力道骤然一松,沈步辙便直直的倒在了地上,他脸色泛白,心乱如麻,背后都冒出了冷汗。 得罪了平王…… 怎么会得罪平王? 面对南阳侯府的名声狼藉,沈步辙都没慌神的原因,便是因为有平王这根定海神针。 平王愿意帮他,他便有翻盘的机会;他只要跟着平王好好干,日后平王荣登大宝,他是肱股之臣。 到那时,哪里还会有人记得南阳侯府的这场风波? 沈步辙甚至都不敢想,得罪了平王能有什么后果…… 不仅是没了户部的职务,南阳侯府也救不回来了,若平王再暗中对他动些什么手脚,他日后便是人见人骂,犹如过街老鼠,怕是再没有未来了! 林俊才见沈步辙神情变幻莫测,整个人却有些恍惚,他便弯下腰,拍了拍沈步辙的脸颊。 “你还想不明白呢?蠢货一个,给我滚吧!” 他说完这话,又是狠狠的踹了沈步辙一脚,那一脚简直是往沈步辙的心口上踹,把沈步辙踹的腰都弯了下去。 林俊才离开后,沈步辙脸色苍白的捂住胸口,弓着背从地上爬了起来,又是踉踉跄跄的往外走去。 一路上,许多昔日的同僚瞧见他大汗淋漓、弓着身子的模样,朝着他又是唾弃又是白眼,让沈步辙脸上火辣辣的,一刻都不想多待。 他一边跌跌撞撞的走,一边思索平王震怒的原因,等他一脚跨过门槛,才猛地想起来。 温穗穗的补习班…… 是温穗穗的补习班害了平王妃,害了平王世子,也让民间对平王府议论纷纷! 温穗穗!真的害得他好惨啊! 等沈步辙出了户部门口,便自然的往两侧张望。 他下意识以为观墨驾着马车在门口等他。 等沈步辙没找到人影,他才猛地反应过来,他早派观墨去查访温穗穗补习班一事,要等放班的时候才能来接他。 沈步辙深吸了一口气,便只能捂着胸口自己一个人沿着衙署的墙根,往南阳侯府的方向走。 林俊才一脚踹的有点狠,沈步辙呼吸的时候还能感受到胸口的疼痛,这又是让他想起了会医术的江照影。 脑海中浮现出江照影那张温柔、端庄的容颜。 听观墨说,补习班的事情发生之后,还是她彻夜去照顾了沈伏,然后又一刻不停歇的赶来照顾他。 还给他开了药方。 若是……他和影影只是一对寻常的夫妻,若是他们在洞房花烛夜便在一起,再没有其他人的参与…… 恐怕事情也不会发展成今天的地步。 沈步辙一边走一边喘着气,心中突然有些急切的想要回到南阳侯府,去见见江照影。 平日里不远的路程,如今用脚走起来,倒是艰难了不少,他气喘吁吁的抬头张望了片刻,便选择拐进了一条小巷子里。 这小巷虽然偏僻,黑暗,平日里也没有什么人来,但这其实是一条近道,能够很快的到达南阳侯府。 不得不说,这条近道还是温穗穗告诉他的,两人还在巷子中刺激的发生了…… 沈步辙想起过往的那些画面,突然有些反胃,他喃喃自语,似乎是在告诫自己:“不会了,以后再也不会干这样的蠢事了,影影……我日后与你好好过日子,好吗?” 他的话音刚落,眼前便突然一片漆黑,随即又是一阵天旋地转,脊背便猛地贴到了地上。 从天而降的一个麻袋,将沈步辙从头到脚套了起来,便直接被放倒到了地上,潮湿的泥土气一瞬间笼罩了他的鼻尖,沈步辙是什么都看不清了。 他惊恐的挣扎着,发出了一阵尖叫:“你们是谁!你们到底是谁?!!” 绝望的尖叫声回响在空荡又寂静的巷子里,但是没有人回答沈步辙。 回答沈步辙的是棍棒敲击皮肉发出的闷响。 几个大汉眼眸凌厉,手中拿着长长的木棍,便狠狠的往那麻袋上打去。 捆在麻袋里的沈步辙疯狂的蠕动着,双手紧紧的捂住了脑袋,却躲闪不及,棍棍到肉,他不断的发出求饶声。 “你们是谁!我要……啊报官!我啊……要报官!啊……” 没人回答。 “各路英雄……各路英雄!求求你们放过我!” 还是没人回答。 “你们……你们到底要什么……?我给!我给还不行吗?” 沈步辙这话一出,那棍棒终于停了。 有人伸手,将他身上的麻袋抽了出来,眼前的黑暗一瞬间被光明替代。 沈步辙脑袋是嗡嗡的响,脸上似乎流出黏腻又温热的液体,他只觉得自己的鼻腔,喉咙都涌出了一股腥咸,胃里在翻江倒海,五脏六腑都在绞痛。 他努力的睁开了肿胀的眼睛,仰头便瞧见四个持着棍棒的壮汉的正将他团团围起。 沈步辙张了张嘴,刚想说话,嘴里却是吐出了一口鲜血:“你们……你们到底是谁?” “你们想要干什么?” 那壮汉冷笑一声:“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连你的债主都不认识了?” 沈步辙的心猛地一沉:“你们是……向我来要补习班的费用的?不不,你们是孙老板派来的打手?要我还印子钱?” 他点头,朝着沈步辙客气的笑了笑,“世子爷看起来债主很多啊,您贵人事忙,那我便来提醒提醒您。” “一个多月前,您向孙老板借了三千两的印子钱,第一个月的利息是六百两,您没还上,成了失信人,第二个月的利息便多了一倍,利息便是一千四百四十两。” “连本带利加起来一共便是五千零四十两,再算上雇佣我们兄弟几个的费用,两百两,如今一共要还款五千两百两。” “孙老板说了,他大发慈悲、菩萨心肠,零头的四十两就给您免去了!” 那壮汉说完这话,猛地将手中的木棍,杵到了沈步辙的大腿之间,就距离他的关键部位只有毫厘的距离。 沈步辙浑身一个哆嗦,脸色白的跟头七的死人一样。 “若是还不清,这木棍可不长眼睛,下次戳中的,就不是您命根子前的土了!” 第117章 因为嘴贱再次被打 沈步辙听见这话,几乎是要被这个庞大的数字晃了神,他不可置信的抬起头。 “五千二百两……我分明只得了两千八百两的银子,怎么可能欠你五千多两?!” 为首的打手微微一笑,一手抵着木棍,一手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了一张字据。 那字据最末端签着沈步辙的名字,还按着沈步辙的红手印,这就是沈步辙从前签的那张。 “你可瞧好了,这字据上白纸黑字的写着,头一个月还不上利息,第二个月利息便要是双倍。” “早在一开始,老板便跟你说过,贩夫走卒利息高,是因为他们不容易还上银子,如今你也还不上银子,利息自然是要变高!” 沈步辙浑身剧痛,只觉得耳畔嗡嗡的,这打手的嘴在他面前一张一合,说出来的话都让他有些听不懂了。 他费劲的瞪大了眼睛,伸长脖子去看那张字据,看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才勉强找到了打手说的这行小字。 沈步辙这才知道,这根本不是什么高门子弟都会借的朋友钱,是能吃人的! 那孙老板装的彬彬有礼的纯良模样,让人真以为他一个商贾是想要结交些有权力的官家子弟,目的就是为了哄他入局! 一连串的坏消息朝着他砸来,沈步辙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他咬紧了牙关:“你这印子钱利息高成这样,是违法的!” “那行字那么小,根本不能成立,我可是南阳世子,父亲是南阳侯,身上也有官职在身!” 几个打手一听这话,几乎都是捧腹大笑:“南阳世子?有官职在身?你以为你今日像条落水狗似的被赶出户部的模样,没人知道啊?京城都已经传遍了!” 他们的话戳中了沈步辙的痛处,沈步辙的脸色是更加的难看了:“你们这样,不怕我报官吗?” “报官?”打手拿着木棍拍了拍沈步辙的脸颊,震得沈步辙的颧骨发疼:“你报官吧,我们兄弟几个抬着把你送去官府。” “让天下人知道你沈世子借了印子钱,欠了五千两都还不清,我被抓,你也逃不过,孙老板背后可是有人的!” “到时候,全天下的人若是都知道南阳侯府欠了五千两都还不上,想起自己被骗的补习费用,还不争先恐后的把你们吞了?” 沈步辙听见这话,终于死心了。 不能,不能让天下人知道他借了印子钱,还闹去了官府。 南阳侯府如今还能喘口气的原因,便是那些商贾和官宦家里都坐得住,觉得南阳侯府家大业大,能还银子,所以没有逼急了。 若是他们知道自己因为还不上钱闹去官府,怕是要群情激愤一同逼宫了! 更何况……他这钱借来,是给温穗穗开补习班的,若是侯府的人知道了……那么他和温穗穗的关系便是要暴露出来了。 绝不能让影影知晓这件事情。 沈步辙大脑飞速运转,一下子就想清楚了其中的利弊,他极为艰难的朝着几个打手点了点头。 “我还……就算是我五千两,我也还,你这件事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他说着,心里还是觉得憋屈,想要讨价还价:“可是,雇佣你们的人是孙老板,他雇了你们来打我,我都被打了,这个钱凭什么叫我出!” 几个打手一听这话,相互对视了一眼,脸色在一下子阴沉了下来,大有风雨欲来之势。 沈步辙感受着他们陡变的气场,一下子就后悔了刚刚说出来的话,可还未等他开口,几个打手便直接举起了木棍。 “我们打你,力气全使在你一个人的身上了,旁人没占到半分,你却不愿意给钱!” “你方才是没有享受够,所以不愿意给?好,那我就让你再回味回味!” 沈步辙刚刚被打了一顿,现在还浑身在疼,如今听见这话,他的眼神陡然变得惊恐了起来。 “不用打!不用打!我给钱!我给钱!” 可几个打手存心是想打他一顿,也没理会他后来的话,几个大步上前,捏起拳头便朝着他肚子挥舞了过去。 拳拳到肉,拳风凌厉,打得沈步辙连连吐血,悔恨的泪水就像是面条一样,从脸上挂了下来。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他们打累了,才勉强放过了沈步辙。 沈步辙趴在地上,大汗淋漓,身上的骨头就像是被碾碎了一样,整个人还发着抖。 他就像是死狗一样的喘息着,张开嘴,鲜血便一汩汩的从嘴巴里流了出来:“各路……好汉……五千两百两不是小数目,我……我需要凑上几天……能否宽限几日。” “……我愿意,再多给你们一百两银子……宽限几天吧……” 打手们一听这话,眼眸都亮了:“自然可以,你还款的日子还差半个月呢,半个月内还了就行,咱们兄弟都是文明人,这也是孙老板一开始意思。” 大汉话说一半,搓了搓手掌,有些羞涩的笑了:“至于你说的一百两,既然你要给,我们也不跟你客气了!” 所以他又是白花了一百两? 沈步辙听见这话,又是猛地喷出了一口鲜血,这次是被气的:“既然还款时间都没到,你们为什么打我?” 第118章 温穗穗的身份 打手回忆起有人送给孙老板的消息,说南阳侯府欠了外债,加起来少说有五千两,必须先下手为强,赶紧去要钱。 否则南阳侯府没钱了,怕是要不回来了。 不过这话他不会说,他只是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粗犷吓人的脸上还带上了几分憨厚:“兄弟几个手痒了,这不是有缘分,巷子里碰上了,便来问候几句。” 沈步辙两眼一翻,这次终于是被气晕了过去。 几个打手便直接把昏迷的沈步辙丢在了巷子里,转身走了。 沈步辙一个人在小巷子里也不知道昏迷了多久,等他悠悠转醒的时候,巷子里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沈步辙这回可再不敢耽搁,他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咽,忍着浑身的剧痛,头也不回的就往南阳侯府跑去了。 等他气喘吁吁的进了南阳侯府,里头的下人瞧见他浑身带血、鼻青脸肿的模样,都是被吓傻了。 有的小厮急急忙忙上前询问,要去禀告元氏,有的小厮又是急急要去找来江照影,为沈步辙诊治。 可这些人都是被沈步辙拦了下来。 他忍着脸上的疼痛,扯了扯嘴角,有些心虚的道:“没事,我不过是走在路上摔了一跤。” “这消息谁也不能说,特别世子夫人……免得叫她担心。” 下人们听了沈步辙的话,将信将疑的看着他,沈步辙却来不及耽搁了,一瘸一拐的便回了自己的青云院。 等他勉强给自己的伤口涂了药,又是换了一身衣裳,心中惦记着印子钱的事情,便又偷摸的翻了窗户,摸去了温穗穗的院子里。 温穗穗补习班欠下的银子,过得是明路,沈老夫人和元氏为了侯府颜面,万不得已之下也会帮温穗穗还钱。 可这印子钱走的是暗路,签的也是他的名字,不能让旁人知道,便只能他和温穗穗凑了银子,想办法还钱了。 温穗穗补习班从前赚了不少银子,想必她自己在侯府这么多年,也是攒了不少银子,最后还在白鹿书院旁边买了那么多宅子。 再卖掉温穗穗的所有珠宝和他书房里的所有字画,再不济便编个理由,找元氏和影影借些银子…… 沈步辙想着,便开始翻温穗穗的房间,想要看她把钱藏在了哪里。 可他忍着剧痛在屋子里翻箱倒柜了许久,却都没有找到温穗穗买的珠宝首饰和那最重要的地契。 沈步辙拧着眉,脸色都阴沉了不少。 他头晕目眩的坐在床榻边上,气喘吁吁的休整了许久,随后才猛地想起了观墨说的那封信。 温穗穗从天牢里给他带来了一封信。 沈步辙闭了闭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又是艰难的翻过窗户,回了自己的院子。 观墨将信放在了书桌上,沈步辙进门的第一眼就瞧见了,他板着一张脸拆开了信,可等他越看,脸色便变得越发的惊诧起来。 他猛地坐直了身体,瞪大了眼睛:“温穗穗是说……她有门路解决南阳侯府的事情……?” 沈步辙不可置信的摇着头,又一边急切的往下看:“她有人脉?有门路,有身份?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温穗穗的身份绝对不简单。” “从前我就看出来了,她绝不可能是流落牙行的一介孤女。” 沈步辙欣喜若狂的往后读着,等他看见了中间的段落,瞳孔猛地一缩,倒吸了一口凉气。 “穗穗与镇国公府有关?” “镇国公府……” 沈步辙缓缓放下那封信,皱着眉头思索:“我记得镇国公,是十余年前那位骠骑大将军和将军夫人,他们夫妻带领全军将士守在漠北,将屡屡骚扰边境的寇贼赶出边境五百里,前无古人,战功赫赫……可惜后来两人连同麾下的五万祝全部遭遇埋伏,不幸牺牲。” 骠骑大将军和将军夫人,在十余年前,是天下人心中战神,死后更是无数百姓自发建庙供奉。 他们一生奉公廉洁,夫妻二人骁勇善战、身先士卒,屡立战功得到的赏赐,都捐给了受灾的百姓和阵亡的士兵家属,孑然一身的回了漠北。因此深得民心。 “两人死状惨烈,只留下一个年幼的女儿在京城中。” “陛下深感悲痛,将骠骑大将军追封为镇国公,更是为了护住他们唯一的女儿,破例将其封为郡主。” “难道……难道……穗穗的真实身份是国公府烈士遗孤,是陛下亲封的郡主!恐怕只有骠骑大将军这样的民间威望,才能平息这件事情吧?” 沈步辙想着,歪了歪头,又觉得不对:“可是那长平郡主没有失踪,如今还好端端的在京城啊……” “而且这年龄也对不上。” 沈步辙原本欣喜若狂的表情渐渐淡去,他盯着眼前的信,反复思索,都有点开始怀疑这信的真实性。 可不过片刻,他食指扣了扣桌子,又是想到了另一桩事情:“我记得骠骑将军还有一位一母同胞的亲弟弟,长子擅武,次子擅文,在长子身死后,次子扛起了整个周家,入住国公府,代替兄长照顾孤老的母亲和年幼的侄女,他发愤图强,在三年后的科举,成了状元。” “因为是骠骑将军的亲弟弟,无论是官场还是民间,都对这位状元十分爱戴,他自身能力也足,为官清廉,刚正不阿,与兄长的品行一脉相承,在民间享有清誉,由此平步青云,如今已经官拜宰相。” 沈步辙倒是对这位祝太了解,他为人十分低调,可若是温穗穗二房这边遗失的女眷,是长平郡主至亲的姐妹,那就一切都能说得通了…… 也只有这样,温穗穗才能自信的说出,她有门路解决这件事情。 “温穗穗,我早该知道的!我早该看了这封信,那么南阳侯府与贤名远扬的国公府成了亲戚,眼下的事情根本就不算事情了!” 沈步辙想到这里,原本黯淡的眼神重新亮了起来,原本死气沉沉的脸上,也重新有了光。 他拿起信纸,认认真真的继续往下看。 “牢房里没有任何吃食,她能够送出这封信,就已经花光了身上的所有银子……” 沈步辙看到最后,脸色一变,一下子就从椅子前站了起来:“三天……信送来已经过了三天了!若是三天都没有吃食……” 沈步辙捏着这封信,就直直的往外冲了出去,去了温穗穗所在的天牢。 此时的温穗穗,已经是在天牢里气息奄奄、命悬一线了。 她完全丧失了希望,躺在腐烂的稻草堆里,浑身充满了腐烂的气息,她因为饥饿脸色泛青,颧骨高高的凸了起来。 四日之前,她对狱卒放了狠话,狱卒便真的再不给她送来吃食,她饿了三天,如今是再也忍不住了。 温穗穗想着,耳边似乎传来老鼠吱吱吱的叫声,她身边的刘嬷嬷同样饿的前胸贴后背,一听这声音,眼睛都泛起了绿光。 她猛地往前一扑,用身子将老鼠压在身下,随后发出了喜悦的笑声:“抓住了!姑娘!我抓住了!” 刘嬷嬷怜惜的抓着老鼠的尾巴,将老鼠凑到了温穗穗的嘴边,咽了咽口水:“姑娘,您快吃吧!” 第119章 嘴就像是被针扎一样 温穗穗从稻草垛子上艰难的探出了头,对她而言,此刻连呼吸都变得无比费力。 她用尽全身力气睁开眼睛,就看见一只漆黑的、毛茸茸的老鼠,正瞪着圆溜溜的眼睛、扑腾着小爪子看着她。 老鼠……活的老鼠…… 温穗穗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刘嬷嬷苦口婆心的劝慰:“姑娘,你是担心旁人知道你吃了老鼠,觉得恶心?” “世子不在这里,没有人能瞧见。老奴我也不会说的,等出去之后,没有人知道,就等于你没有吃过,世子爷照样宠着您。” “若是您再不吃,怕是熬不到出去的时候啊!” 刘嬷嬷的话让温穗穗全身颤抖了一下,但也确实是把温穗穗说服了。 没有人看见,就没有人知道她吃过老鼠。 特别是辙郎,女为悦己者容,只要他看不见,不知道她在监狱里苟且偷生,做了这么恶心的事情,那便是好的。 她还要留着这条命,出去找江照影算账呢! “劳烦您,嬷嬷,劳烦您把它打死了,再给我吃吧,我吃不了活的老鼠啊。” 刘嬷嬷瞧着她这副麻烦样子,皱紧了眉头,却还是心软,用脚上的锁链往那老鼠的头上狠狠的砸了几下。 老鼠不过挣扎了几下就断气了,刘嬷嬷则又是猛地砸了几下,老鼠便成了一滩肉泥。 她将鲜血淋漓的老鼠饼从地上扒了下来,又是递到温穗穗的身前。 温穗穗艰难的从稻草垛子上爬了起来,她颤抖着双手,哆嗦着嘴唇,接过了嬷嬷手上的老鼠饼。 她惶恐的抬起头,环顾了一下周围,确定了四下无人,没有人能看见之后,她才将那鲜血淋漓的老鼠饼递到了嘴边。 她屏住呼吸,又是猛地咬了下去。 太久没有吃东西了,温穗穗咀嚼的时候,都能感受到自己下颌的骨头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 她狼吞虎咽,一鼓作气,将手中的老鼠塞进自己的嘴里,鲜血模糊了她的脸,流淌的血液从她的手掌之间流淌了下来。 她舌头在口腔里翻涌着,大快朵颐的咀嚼着,用后槽牙狠狠咬断老鼠的头,又吐了出来。 温穗穗察觉不出味道,但是胃里终于有了一点饱腹感,让她突然有些如释重负的笑了。 可就在此刻,却突然传来了一声巨响,像是什么东西掉落在了地上。 温穗穗茫然的睁开眼睛,便看见牢房外,沈步辙惊悚的眼神。 沈步辙正正在牢房门口,与温穗穗面对面,可他此刻整个人都呆愣在原地,手中的食盒早就因为恐惧而掉到了地上。 他开始扶着栏杆,反胃的干呕了起来。 温穗穗呼吸一窒,停下的咀嚼的动作,呆呆的看着沈步辙在呕吐。 沈步辙惊恐、嫌弃又带着厌恶的呕吐,回荡在整个牢房里。 让她觉得自己从头到脚,似乎被泼了一盆凉水,她浑身的血液都凝结成冰。 “辙郎,辙郎……你为什么现在才来?” “你很害怕吗?你在害怕我?” 温穗穗口腔里还含着没吃完的老鼠肉,整个人的神情却突然癫狂了起来。 沈步辙瞧着她这副模样,急急的把手里的银子塞给了身边的狱卒,又是急急进了牢房。 等那狱卒掂量着银子,心满意足的离开,沈步辙才急急上前,双手钳制住了她的胳膊,不让她说出什么不好的话。 “穗穗,穗穗,我来救你了,是我来晚了。” 沈步辙说着,努力不去注视温穗穗鲜血淋漓的脸,她的嘴角上还粘着碎的生肉,样子就像是茹毛饮血的女鬼。 那张脸让他觉得陌生!以及……恶心。 沈步辙想起来意,急急发问:“穗穗,你信里说的是真的吗?你说你和国公府有关系,国公府可以救我们,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温穗穗听见这话,原本喜悦的神情在一瞬间消失,带着绝望的眼神盯着沈步辙闪烁的眼眸。 “所以是真的?你现在才来,是因为你不想救我,想要看我自生自灭?” “而你现在来了,是因为国公府?是想要为了你自己吧?”温穗穗的语调陡然变得讥讽了起来,口中的鲜血顺着嘴角缓缓渗出。 “你是不是想让我给整个侯府当替死鬼?你可别忘记了,伏哥儿神童的名声,你们也享用了,我赚来的银子,也是要分给你的!” 其实温穗穗将沈步辙的心思算的一清二楚,可沈步辙自然不会承认。 “穗穗,你怎么能这么想我?我没来,是因为听见消息,在床榻上晕了三日,等醒来的时候,我看见你的信,便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 “可谁知,在路上碰见了打手,他们问我要印子钱,把我打得遍体鳞伤……” 沈步辙撸起了袖管,给温穗穗展示自己手臂上的伤痕。 温穗穗瞧见这伤痕,将信将疑,缓缓抬头与他对视。 “辙郎,那你这样爱我,你现在亲亲我。” “若是你不嫌弃我,你就亲亲我,我就信了你。” 沈步辙听见这话,只觉得自己的耳朵炸开了,他盯着温穗穗嘴角的生肉:“不好吧,这里是牢房,还有这么多人……若是让他们知道了我们的关系……” 温穗穗冷笑,脸上带着几分尖锐的癫狂:“果然,你就是嫌弃我,狱卒找回走了,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沈步辙深吸了一口气,便一不小心吸入了温穗穗身上的血腥味和潮湿腐烂的气息。 他又是想要呕吐,却死死的忍住了。 沈步辙浑浑噩噩的上前了两步,犹如壮士就义一样凑近了温穗穗的身前,死死的紧闭双眼,就朝着温穗穗的嘴猛地亲了下去。 原本他只想要浅尝而止,可温穗穗却死死的抱住了他,用力的加深了这个吻,将自己嘴里的生肉和鲜血,全都渡到了沈步辙的嘴巴里。 沈步辙从未对亲吻感到如此抗拒,他觉得自己的嘴好像在被针扎一样。 眼前的这个女人,就像是流氓,要故意强|奸他的嘴! 第120章 排了一出戏 一吻结束,温穗穗仰天长笑出声:“辙郎,我知道你爱我,我们现在是一样的人了。” 温穗穗自从那日掉头发开始,情绪就变得很不稳定,时常发疯。 可事已至此,沈步辙只能朝着她扯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他深情的摸了摸温穗穗的脑袋:“傻姑娘,我能不爱你吗?若是我不爱你,你是怎么样生下沈伏的?” 温穗穗听到这里,终于满意了,露出了一个羞涩的笑容。 沈步辙见状,再次问出了自己此次的来意:“穗穗,你说这个局要如何破?你跟国公府又有着什么样的关系?” “你到底是不是国公府的小姐?是不是祝丞相的女儿?” 沈步辙说到这里,生怕自己表现的太急切,让温穗穗又疯癫起来,随后才柔情似水的加了一句:“我不舍得你在这里待着,想早点把你救出去!” 温穗穗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从脖颈上掏出了一块玉坠。 沈步辙一瞧,惊了,“这是你一直贴身挂着的玉坠?” “你拿着这个玉坠去见长平郡主,她与我姐妹情深,一定来救我,救南阳侯府。” 沈步辙欣喜若狂,飞快的将温穗穗手上的玉坠拿了过来:“若你早有国公府撑腰,有长平郡主和祝丞相撑腰!何苦现在才说?” “若是你早说,早点认祖归宗,我们的日子就不会这么难了!” 温穗穗顾左右而言他,只是轻轻的说:“从前我失忆了,直到这次在白鹿书院,一群人殴打我一个人,我脑袋撞到地上……才把从前的一切都想了起来。” “你知道记得,国公府会帮我,会帮我们的就够了,其他的什么都不用想。” “可是,丞相真的能把你救出来?他们有这么大的能力?可以改变大理寺的审判?” 温穗穗转了转眼珠子,趴在沈步辙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到时候你就这么说。” 温穗穗说完,又是拉着沈步辙的手,很紧张的说了一句:“这件事情没有其他人知道,我离开了国公府会这样久,如今也不想回去了。” “这件事情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千万不要告诉别人!” 沈步辙虽然不知道温穗穗为什么不愿意回国公府,却还是打鼓一样的点头,他手中紧紧的握住了那一枚玉坠,一口答应了下来。 “好,既然你不愿意让别人知道,我也不会跟别人说这件事情的。我一定会拿着这枚玉坠,去国公府,让长平郡主和祝丞相,把你救出来的。” 穗穗是祝丞相的女儿,祝丞相是因为照顾年幼的长平郡主,才不慎走失了女儿,让他颠沛流离,长平郡主自然是欠了穗穗一份恩情。 沈步辙得到玉坠,心下安稳,又是苦口婆心安抚了一下温穗穗,两个又是摸摸又是抱抱,卿卿我我的。 沈步辙临走前,还说自己放心不下,会打点好狱卒,送上好的膳食进来。 温穗穗眼含热泪的点了点头,将双手放在心口:“幸亏,我没有看错人。” 沈步辙离开了牢房,脸色一下子煞白了起来,他快步走出阴暗潮湿的过道,终于到了外头。 观墨在门口等候了他许久,见他脸色苍白、步履匆匆的出门,原本想要问候。 却见沈步辙一手撑着墙,便撕心裂肺的呕吐了起来。 “呕……呕呕……” 他吐了许久,胃里原本就没有东西,便将胃酸都吐了个一干二净。 观墨吓了一跳,急急问:“主子?这是出了什么事情?” 沈步辙回忆起温穗穗方才的满脸是血,嘴里都是老鼠肉,还硬生生按着他,亲了一盏茶的时间,他心里就很难受。 自己不干净了,也不清白了。 不过他还是摇了摇头,朝着观墨露出了一个倔强的笑容:“没怎么,一切的牺牲都是值得的,南阳侯府有救了!” 观墨一听这话,终于松了一口气:“主子?南阳侯府有救了?是温姑娘想到了救南阳侯府的法子?” 沈步辙点了点头:“温穗穗是镇国公府的二小姐,是长平郡主的亲姐姐,是祝丞相走丢的女儿!” “温穗穗是因为长平郡主才走丢了,祝丞相在女儿走丢后,也是将长平郡主看成自己亲生的女儿,只要我拿着这块玉坠,长宁郡主和温丞相就一定会去救人。” 沈步辙声音嘹亮,像是打了一场胜仗,早就把方才答应温穗穗的誓言抛到脑后:“观墨,你现在就去民间散布消息,说温穗穗就是祝丞相失踪的女儿!确保每一个人都要知道!” “时间不多了,挽回南阳侯府的名声,这件事情刻不容缓!” 观墨听着,终于如释重负的笑了,他也知道这件事情意味着什么。 于是他将沈步辙安全的送回了南阳侯府,便马不停蹄的去办了。 第二日,京城的各处酒楼,就上了一出新戏,说书人绘声绘色,描述了相府千金的故事。 故事中一户人家出了两位爱民如子、为国为民的清廉好官,长子擅武,做了大将军,守卫边疆、战功赫赫;次子擅文,高中状元,做了宰相。 可谁知年长的将军与夫人一同在边疆战死,为国捐躯、尸骨无存;只留下了夫人大龄生出的独女。 丞相弟弟也有一个女儿,他的孩子生的早,比兄长的女儿还要大上几岁。 丞相大人是将这位千金疼到了骨子里,日日教她诗词歌赋、吟诗作对,甚至把自己从民间收集来的好诗,都倾囊相授。 丞相小姐在爱中长大,过得异常幸福。 自从兄长死后,丞相大人从此便将兄长留下来的遗孤也当成亲生孩子看待,视如己出、无微不至,将两个女孩一起抚养长大。 可某年的中秋节当夜,丞相大人一手牵着女儿,丞相夫人一手抱着侄女出门看灯会时,却遇见匪徒偷袭。 当丞相一眼认出这是故去兄长的宿敌前来复仇,便义无反顾的护住了侄女,最后匪徒被拿下,无人伤亡,可年幼的丞相千金却被慌乱的人群挤走,从此不见了踪影。 丞相和丞相夫人自责不已,在一夜之间白了头。 听说书人讲到这里,在场的人都惋惜不已,也跟着摇头。 有人问:“后续呢?后续呢?丞相是个好人,将军也是个好人,无论是郡主还是千金都是可怜人!全家都在忠孝两全,精忠报国,可那位丞相千金最后怎么样了?” 还有人眯了眯眼睛:“我怎么感觉……这个故事有些耳熟?” 第121章 另有隐情 说书人见底下的听众议论纷纷,微笑着摸了摸胡子,“接下来的故事啊……” “那可怜的相府千金,原本是被捧在手心宠着长大的,可因为那场意外,流落街头,又被街边的人贩子拐了,卖去了牙行。” “堂堂千金颠沛流离、为奴为婢,遭人欺凌,其中的心酸不必多言;多亏她虽失忆,可从小背的古诗还在脑海中,才华横溢、出口成章,虽身份低微,却也成了京城小有名气的才女。” “一户清流世家的主人,见她腹有诗书,又十分可怜,便将她买回府邸,让她有了容身之所,让她在书房伺候,一来二去,红袖添香,英俊的官家大人素有怜悯之心,便将这貌美的才女收进房中,成为了姨娘。” “可惜这相府千金命途多舛,成为姨娘后,她没过上几天好日子,收留她的大人便故去了,只留她一个人在深深宅院里消磨时光,容颜枯萎。” 底下的听书人听到这里,一拍脑袋:“我知道为什么听着耳熟了!相府千金……不是民间传言,咱们如今的祝丞相,也走失过一个女儿吗?” 众人一听,皆是把那相府千金和祝丞相的女儿联系起来,表情里也多了几分怜悯。 “若是那相府千金没有走丢,祝丞相为官清廉,爱民如子,是多好的人啊!做他的女儿,必定很幸福,还能嫁给一个如意郎君,一辈子衣食无忧。” 说书先生竖着耳朵,见众人议论到了这里,又是最后添了一把火:“故事的最后,那相府千金,也就是那位姨娘,想起恩公的遗言,重新燃起希望,想要利用自己的才华,出门走动走动,也想切磋诗书,教化学子。她与她的父亲、伯父一样,都是铁骨铮铮,无论遇见什么磨难,都不会一味消极,蹉跎岁月,这是她骨子流淌的血脉。” “只可惜由于那相府千金失忆,不记得从前的事情,以为自己脑海中的=诗句,全都是自己所做的,于是酿成了大祸……可惜啊可惜……” “红颜薄命,飘零自流,真真是命运弄人!” 众人越听越觉得耳熟,几个人对视了一眼,“这后来……我怎么感觉像是温穗穗呢?” “用不属于自己的诗书出门卖弄……还办了一个补习班,想要教化学子……” 另一个人听见这话,急急摆摆手:“诶,那相府千金是相府千金,温穗穗是温穗穗,温穗穗罪大恶极,怎么能与流着忠孝之血的相府千金相提并论?” 说书人见效果到了,便深藏功与名的离开了,留下一群人继续议论。 “但是,温穗穗许多年前便被传出才女的称号,之后也成了南阳侯的姨娘,那时她便有才,可世子夫人还未等带着诗集嫁入侯府呢!” 众人一听,面面相觑:“……若她真是相府千金,失忆之后,以为一直存在在自己脑海中的绝妙诗词,是自己想出来的,那也是情有可原。” 因为牵扯了为国为民、殚精竭虑的祝丞相,还牵扯了从前那位祝将军,众人可是对故事里的相府千金,无比宽容了起来。 要知道,国公府满门在京城中的名声都极好,长平郡主也十分善良,经常在京城布施,去寺庙为百姓祈福,还有许多官家千金追随。 酒楼里的其他人听见这话,也急急附和:“有心剽窃诗句和无意剽窃诗句,却不小心剽窃了,那可差多啦!” “原本好好的一个丞相千金,那时要享受多少的荣华富贵?若她真的是温穗穗,那么小就成了老男人的小妾,如今还在天牢里蹲着……” 人群中也观墨派来的人,躲在角落里急急道:“究其根本原因,还是因为祝将军为国捐躯,才酿成这样的祸端,祝将军可都是为了我们呀!” 另一个人也与他一唱一和:“南阳侯收留了温穗穗,也算是做了一桩善事,不然让一介孤女这样飘零,能否还能活到现在,也是未可知!” “我原本还希望温穗穗赶紧去死呢,若她是祝丞相的女儿,是祝将军的侄女,那我反倒不希望她去死了!” “……” 不过一日,这个故事便已经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让京城中的百姓都议论纷纷,产生了诸多的猜测。 当水瑶把外头的传言禀报给江照影的时候,江照影听闻,食指轻叩桌面,倒是罕见的沉默了片刻。 如今消息传的沸沸扬扬,江照影一听便知道是沈步辙做的。 或许是温穗穗传来的那封信,交代了她和国公府的关系,才让沈步辙出此下策。 沈步辙的意图是很明显的,就是为了扭转南阳侯府的名声,也是他笃定温穗穗就是国公府走失的嫡长女,希望祝丞相和长平郡主能去救他们。 只是,前世并没有发生这样的事情,在她死前,温穗穗仍然是安安分分的待在南阳侯府,更没有和国公府扯上任何关系。 她不信温穗穗是进了天牢,才莫名其妙的想起了从前的一切,她分明是不得已,才亮出了最后的底牌。 可这还有一个问题,前世的温穗穗为何隐瞒了大半辈子,不愿回到国公府? 照理来说,国公府世代忠良,祝将军死后这么多年,天下的百姓还给他立庙呢,祝丞相忧国忧民,也同样是风评极佳的好官。 若温穗穗真是祝丞相走丢的女儿,大可清清白白认祖归宗,而不是窝藏在南阳侯府里,做了这么多鸡鸣狗盗的腌臜事情。 这其中一定是另有隐情。 江照影想到这里,缓缓抬头,嘴角勾起了一抹讥讽的笑容,漆黑的眼眸里有着洞悉一切的理智。 “沈步辙现在去哪里了?” 第122章 去国公府认亲 “世子爷方才就出门了,奴婢进府的时候刚好碰上,那副急匆匆的模样,也不知道是去哪里了,但总归是去解决南阳侯府的事情去了。” 江照影冷笑:“被专业的打手打了两顿,竟还能四处奔波,看样子是打得还不够狠啊。” 水瑶欲言又止,忧心忡忡:“小姐,国公府是多好的名声,陛下都要顾念着祝将军从前的功绩,对长平郡主和丞相以礼相待,京中无数王爷大臣更是争相拉拢。” “如今南阳侯府搭上了国公府这根线,南阳侯府如今的名声都有了转变,若到时候公府真是铁了心好救南阳侯府,怕是能救成。小姐您从前的筹谋,也算是白费了。” 江照影听见水瑶的话,垂了垂眸子。 说实话,在温穗穗和沈步辙的不伦之恋公之于众之前,她并没有很迫切的希望温穗穗就这样轻松的死了。 若是温穗穗在此刻死了,岂不是太便宜了她?也太便宜沈步辙、元氏、沈伏和整个南阳侯府了。 她最想看见的便是整个南阳侯府闹得鸡飞狗跳,不得安宁,让里面的所有人都生不如死。 到时候有得是人想要让温穗穗痛不欲生。 “但是眼下温穗穗和国公府的关系,确实是有些奇怪。” 江照影思来想去,纵使觉得不对劲,她犹豫了一会儿,才抬眸望向了水瑶:“水瑶,你帮我偷偷递个消息去安王府吧。” “问他是否能帮我调查一下温穗穗的身世,若是可以,我感激不尽。” “安王?”水瑶瞪大了眼睛,偷偷瞥着江照影,“是传说中那个朗如日月的安王殿下啊?” 江照影抬眸,便瞧见她脸上的八卦神色,她无奈的摇了摇头:“不过是治病,有了几面之缘。” “几面~~好!奴婢马上去办!”水瑶感受着江照影眼神,一瞬间有些心虚,她急急改了腔调,飞一样的弹射了出去。 水瑶这边正忙忙碌碌的往安王府递消息,而沈步辙则是收到了国公府传来的消息,马不停蹄的赶往了国公府一趟。 虽镇国公与国公夫人英勇殉国十余载,可他们留下来的血脉长平郡主过得却很好。 镇国公府的府邸是皇帝在镇国公殉国后,连同郡主之位一同赐下的,偌大的府邸,几乎是公主府的规格。 如今的祝丞相为了照顾这孤苦无依的侄女,便带着国公府老夫人和庶出的三房和四房搬了进来。 祝丞相与丞相夫人伉俪情深,除了那位民间传说走丢了的大女儿之外,在搬进来之后断断续续生了两个儿子。 庶出的三房和四房虽在官场上没有什么建树,平日却也不会作妖,对着长宁郡主尤为尊敬,所以国公府的日子倒是也十分清净。 沈步辙坐在马车上,闭眸回忆着自己从前听闻的一切,有些紧张的攥紧了自己手中的玉坠子。 长宁郡主与祝将军一脉相承,是贤良淑德的大家闺秀,又是太后亲口称赞的善良,大约是很好相处。 而祝丞相就更不用说了,他有幸曾见到过几次,确实是两袖清风,为国为民的好官。 “主子,眼前便是国公府了,您要下来吗?” 马车猛地停了下来,沈步辙的耳畔传来了观墨的声音,他咽了咽口水,又是郑重的将那枚玉佩放进了自己的胸口。 在观墨的搀扶下,他忍着剧痛下了马车。 一路穿过雕梁画栋的花园,便到了祝丞相会客的花厅。 沈步辙走到门口的时候,便瞧见祝丞相已经在花厅的主座上低头喝茶了。 “见过丞相大人……晚辈无心叨扰,还请丞相大人恕罪。” 沈步辙双手捏了捏拳头,又是努力的挤出一个笑容,随即快步的走到了祝丞相的面前,朝着他行礼作揖。 祝丞相闻言,急急将手中的茶盏放下,便起身搀扶了一把:“世子无需多礼,在下递了消息,希望世子能秘密前来,便是为了一桩要事。” “咱们坐下慢慢谈。” 祝丞相生的年轻,原本已经是不惑之年,如今瞧着,却不过三十出头的模样,鼻梁高挺,目光深邃,嘴唇有些宽厚,看着便是一副儒雅的文人模样。 不愧是祝丞相,就算他是皇帝身边的左膀右臂,在民间威望很高,却待人有礼,对着臭名远扬的沈步辙,也是十分客气。 沈步辙顺势坐了下去,他正要开口,却又听祝丞相摇了摇头,先他一步开口说话。 “原本早该找世子谈谈的,在今日之前,我们早有渊源。” 沈步辙听见这话,有些诧异的抬头:“难道在之前,丞相就已经注意到了……” 祝丞相点点头:“是,早就注意到了。” 沈步辙在一瞬间欣喜若狂,原本悬在胸口的心也早就落在了肚子里:“注意到了便好!若是您知晓其中的渊源,晚辈也就长话短说。” 祝丞相望向了沈步辙:“是我不好,忙于朝廷上的事情,无瑕管理幼子,幼子顽劣,分明天资聪慧,却听了小厮的话,偷偷哄骗了祖母,拿钱进了你南阳侯府的补习班。” “如今真相大白,是他该的!败坏我祝氏一族的风骨,我已经罚他在祠堂跪了三天三夜。” 沈步辙一听这话,原本喜上眉梢的表情在一瞬间垮了下来,要说出的话就这样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的。 没想到祝丞相不是来认亲,是来算账的!他可没想到竟还有这门事情! 他一生清正廉洁,自己都拿不出这么多银子,此刻却让幼子败坏了家族名声,面上不显,恐怕心底是厌弃极了南阳侯府。 “抱歉抱歉……实在是抱歉……” 沈步辙的话还没说完,便被祝丞相痛心疾首的打断了。 “原本是犬子的过失,钱银的事情,我也不欲计较,只是在下夫人因此卧病许久,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此刻正在静养。” “最近流言纷纷,沸沸扬扬的,将南阳侯府和国公府绑在了一起,大概便是因为这件事情。” “还请世子澄清一下,南阳侯府与国公府除此之外再无关系,也是让夫人安心的养病。” “也别怪在下多嘴,侯爷故去,世子您是侯府当家人,定是要及时肃清府中不良之人啊!若我身边有这样的人,败坏文坛,污染风气,我便是要亲手结了她……” 沈步辙听着祝丞相斩钉截铁的话,他只觉得自己的胸口是一阵疼痛。 他此次来,就是想让丞相出面救救温穗穗和南阳侯府,可谁知这祝丞相竟是如此深恶痛绝,还要让他了结了温穗穗。 他按捺住想要吐血的欲望,急急道:“不不不,南阳侯府与国公府从前,若是有这样的渊源,那此刻,便是亲上加亲的关系!” “天底下,是没有比我们更加深厚的缘分了!” 沈步辙说着,生怕祝丞相想赶自己走,又是火急火燎的掏出了自己胸口的那枚玉坠。 通体透润的羊脂玉,不过小孩的半个手掌大小,呈现出一个玉如意的样式,在日光下反射着温和的光芒。 沈步辙挥了挥手,将玉坠在祝丞相面前猛地摇晃了一下。 第123章 长平郡主 祝丞相瞧见沈步辙手上的玉坠,脸色猛然之间改变了,他瞪大了眼睛,就连声线都嘶哑了几分:“你这玉坠,是哪里来的?” 沈步辙瞧着祝丞相的脸色,就知道他认识这块玉坠,看样子是有戏了,于是他反问:“请恕在下冒昧,民间传言,丞相您有过一个女儿,却不慎走失,这是否是真的?” 祝丞相一下子就从椅子前站了起来,一动不动的盯着沈步辙手上的玉坠,上前了两步,眼眸里含着几分悲怆。 “是,这是真的。我是有一个女儿,因为我的过失,让她走丢了。这么多年来,我苦苦寻找,都没有找到!是我对不起她!是我对不起她!” 沈步辙心脏扑通扑通的跳了起来,他也上前一步,将手中的玉坠递到了祝丞相的手上:“丞相您瞧仔细了,这块玉坠是否是您女儿的?是否是丞相府的玉坠?” “若这是丞相府的玉坠,那么您的女儿可能已经找到了。” 祝丞相接过沈步辙手上的玉坠,小心翼翼的辨别,然后又紧紧的捏在了手里,他涨红了脸,双手也不由得颤抖。 沈步辙从前见过祝丞相几面,见他从前是儒雅镇定的模样,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如今是第一次有了这样的神情。 “这是丞相府的玉坠没错!这就是当年挂在我女儿身上的玉坠!” “你找到她了?你找到了我走丢的女儿?她在哪里?她到底在哪里?” 祝丞相紧紧的拽住了沈步辙的手,眼眸里含着几分泪花,就像是一个绝望的父亲,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沈步辙听见这话,终于露出了一个笑容:“既然如此,那就多了,我们果然是有缘!是前世的缘分!” “丞相您也莫要因为贵府小公子的事情生气了,或许小公子哄骗祖母,拿了银子去了温穗穗的补习班,不是因为急功近利,也不是为了投机取巧,而是为了他的姐姐。” 丞相怔怔的看着沈步辙。 “血缘上的关系,就是冥冥之中有着渊源,虽然小公子从来没见过自己的姐姐,也不认识自己的姐姐,可就是冥冥之中觉得亲近,所以才不顾一切的想要接近她。” “毕竟国公府是清流世家,您祝氏一族,血骨里流淌着的,都是为国为民的鲜血,小公子也不例外。” 祝丞相不愿听沈步辙扯七扯八说些没用的东西,他一门心思全在自己失踪的女儿身上:“所以你的意思是……京中传的沸沸扬扬的那个温穗穗?” “那个依靠剽窃来的诗书,开了补习班,收敛巨额钱财的温穗穗……可能是我的女儿?” 祝丞相后退了几步,紧紧的闭上了眼眸,瘫坐在了原来的那张太师椅上:“我刚刚说……想要亲手了结的人,竟有可能是我的女儿……?” 沈步辙听见丞相的脸色从喜悦变成了绝望,自己脸上也是有些火辣辣的,他感到有些丢人,便放低了嗓音低声劝慰。 “是的,这块玉佩就是温穗穗从天牢里亲手交给我的,叫我来找你,她很有可能就是你的女儿。” 祝丞相重新睁开了眼睛,眼眸里还藏着几分关切:“这学堂舞弊案,我没关注过,她现在……在天牢?她还好吗?” 一提到这个,沈步辙脑海里又是不由得浮现出了温穗穗生吞老鼠肉的场景,他咽了咽口水:“一切都好,只是她如今身陷囹圄,太后震怒,过些时日案件开审,怕时候怕是不好了。” “您也知道,如今她犯了事情,连带着南阳侯府都名声狼藉,危在旦夕,已经是自身难保,更加救不了她,能救她的,就只有丞相您,和长平郡主了。” 沈步辙苦口婆心,几乎是耗干了口水:“温穗穗她其实是个可怜人,颠沛流离,也幸得南阳侯府收留,只是……” 祝丞相摇了摇头,捂住了胸口,是一副极为心疼的模样:“那她还有没有跟你说了旁的什么?” “旁的?”沈步辙皱了皱眉,绞尽脑汁的在大脑里搜刮着信息。 “温姨娘说,她从前失忆了,在白鹿书院被众人狠狠推搡,撞到脑袋,才想起了关于国公府的一切,故事就和外头说书人说的一样,她从前什么都不记得,一切都是无心之失。” “那些诗词,是不是您教给她的?您学富五车,想从民间获得些诗文也不是难事,她失忆之后,以为脑子里存在的诗书是自己想出来的,若是这样来说,她就是一个完全无辜的可怜人……” 祝丞相听到沈步辙说到这里,张了张嘴,正想说话。 可还未等他说话,外边便传来了一道担忧的女声,声音清丽婉转,宛若黄鹂。 “叔父……叔父,您可听闻了外面的传言?外面传的沸沸扬扬,说……” 还未等她说完,一脚迈入花厅,便瞧见了沈步辙的身影,她说了一半的话便戛然而止。 沈步辙顺着身影的方向转头,就看见了一道碧绿色的身影。 眼前的女子穿着一身绿色的翠烟衫,面薄腰纤,雪肤如瓷,两只明眸犹如秋水,浑身带着温柔的气质。 此刻她黛眉微蹙,步履匆匆,衣袂飘扬,就算是十分着急,却也仍旧是美若天仙。 她的视线在无意中与沈步辙对视,眼眸中便出现了几分疑惑。 沈步辙呆呆的看着她,张了张嘴,想要说话,祝丞相便急急的站起来朝着两人介绍。 “世子,这是长平郡主,在下的侄女。” “长平,这是那位南阳侯府的世子……”丞相说着,又是望着长平郡主,语气带着三分欣喜若狂,三分忧心忡忡。 “你的姐姐……你失踪了那么久的姐姐,真的可能已经找到了!” 第124章 牢房相见 长平郡主听见这话,像是被这个消息震住了,一瞬间呆在了原地。 过了片刻之后,她的眼眶才逐渐红了起来,带着哭腔道:“终于找到了?我的姐姐终于找到了?” “都是因为我!叔父,都是因为我!若是能找到姐姐,那就再好不过了!是我亏欠了姐姐!是我对不起姐姐!” 长平郡主激动的无以复加,原本苍白的脸色因为此刻激动的情绪,也微微开始泛红,她想起了外面的传闻,急急上前握住了祝丞相的衣袖。 “叔父,姐姐现在在哪里?您是如何找到的?又是如何相认的?” 沈步辙听到这里,终于能急急开口:“郡主!想必您也听到了外面的传言,温穗穗有你们国公府的玉坠,最近也想起了从前的事情,她很有可能是你的姐姐!” 长平郡主听见这话,浑身都是一震:“太好了!能找到姐姐便是好的!只是……” 沈步辙急急点头:“是的,不过最大的难事,是你的姐姐现在在天牢里,如今这种情况,太后震怒,以易先生为首的一众学士,都要求彻查这件事情,恐怕你的姐姐性命难保!” “我如今前来,别无所求,只是希望丞相和郡主能想办法救救穗穗。” 祝丞相听见这话,叹了一口气,看向了长平郡主:“长平……尽管这是我的女儿,可若是要救,怕是要舍弃了名声。” “我不能,我不能自私的决定你的想法,不能因为我的事情,就让你……” 长平郡主从前的一些,垂眸,泪水便从自己的眼眶中滚了出来。 “叔父,若她真的是您走失的女儿,若她真的是我的姐姐,您找她找了这么多年,我从前是她用她的命救了我的命,受了那么多苦……她如今的遭遇一切都是因为我。” “我们去见见她,去见见她,若是她恢复了记忆,就一定记得国公府从前的事情,若她真的是我的姐姐,就是舍弃了侄女的性命,也要救下她!” 长平郡主是一个极其善良,十分知道感恩的女子,也是因为这个,让她在京城中的声誉非常的好,所有人都交口称赞。 此刻她直直的想着祝丞相跪了下去:“叔父,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侄女都记在心里,您照顾我无微不至,大概也是存了几分对姐姐的愧疚。” “正因为是这样,姐姐的失踪更是成了我的心病,若是情况属实,我们必须救下姐姐!” 祝丞相看见长平的毫不犹豫的选择,眼眸里也含了热泪,他摇着头起身,又是扶起了长平,“长平,叔父替她,谢谢你。” 祝丞相说完,像是下了决定,又是转头对着沈步辙开口:“什么时候可以去天牢,看看穗穗……只要她真的是我走丢的女儿,是本丞相亏欠了她,人,我一定会救!” 沈步辙听见祝丞相这样笃定的话,终于是长舒了一口气。 他没有想到这件事情居然能这样轻松的完成。 简直是老天爷在帮助他,在帮助南阳侯府!搭上国公府的这根线,南阳侯府定是会比从前更上一层楼! 沈步辙感受着长平郡主和祝丞相急切的目光,就知道他们十分渴望见到温穗穗,于是他试探性的开口:“那就明日吧?” 长平郡主擦了擦类,点头:“好,那就明日。” 时间过得很快,翌日一大早,沈步辙率先去了关押温穗穗的天牢,又是给狱卒递上了足够的银子。 而祝丞相和长平郡主也早早的便是从国公府出发了。 由于丞相夫人卧病在床,受不了太大的刺激,国公府老夫人年龄大了,也不能被消息刺激,于是就暂时瞒住了其他的人。 沈步辙率先进了牢房,感受着劳烦的阴暗和潮湿,一股腥臭味弥漫在鼻尖,他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了那日的阴影。 胃里也是一片的翻江倒海,仿佛那死老鼠的的味道还在口腔里翻涌。 可为了侯府,他还是忍了忍,硬着头皮去见了温穗穗。 狱卒一打开门,沈步辙一眼就感受到了温穗穗的眼神,死死的盯着他,在一片黑暗中亮的出奇。 她看见沈步辙,立即眉开眼笑,直直的扑倒了沈步辙的身上,脚下的锁链碰撞发出了声响:“你跟国公府说了吗?你把玉坠给他们看了吗?他们是什么反应!” 沈步辙双手扶住了她的手臂,坚定的点了点头:“事情都已经办妥了,现在全天下都知道你是国公府走失的大小姐,穗穗你会没事的,不用担心了!” 温穗穗一听这话,愣住了,呼吸也在一瞬间变得粗重了起来:“全天下人都知道了?” “沈步辙,我不是跟你说过,不要啊这件事情告诉任何人!只要私下里去国公府,就行了吗?” 沈步辙很不理解:“只有这样才能扭转南阳侯府和你的名声啊!若只是私下里和国公府的人说了,那南阳侯府的名声怎么办?” “如今所有人都知道,长平郡主和祝丞相也会前来看望你,只要他们验证了你的身份,就一定会想办法来救你,南阳侯府也会转危为安。” 温穗穗听见这话,表情在不断的变化着:“来看我?验证我的身份?验证我相府嫡长女的身份?” 沈步辙点了点头,露出了一个微笑。 温穗穗明显有些猝不及防:“他们什么时候来看我?我还没有做好任何的准备!” 沈步辙瞧着温穗穗又突然提高了音调,却也早就习惯了她的一惊一乍:“现在就来看你,他们现在就在外面。” 温穗穗眼眸猛地一缩:“现在?沈步辙!你怎么什么都不跟我说!什么都不听我的!自己乱做决定!” 沈步辙习以为常的安慰温穗穗的情绪,降低了声音:“穗穗,我知道你这样抗拒见到自己至亲的原因,是因为你还没有准备好,可时间已经来不及了。” “你因为从前的身份不堪,因为现在的处境艰难,害怕见到自己日思夜想的亲人,你思乡情怯,觉得自己为父母丢人了。” “可你与他们是血缘至亲,他们又怎么会嫌弃你?他们十分重视你,从一开始就迫不及待想要见到你。” “你是相府的千金,是郡主的姐姐,这个身份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改变,所有人又会因为你的后台而原谅你,不敢和从前一样,对你妄加欺凌,你还在害怕什么?” 温穗穗听着沈步辙的低声劝慰,逐渐的安静了下来,神情也有些恍惚。 就在此刻,牢房的大门再次被推开了。 长平郡主和祝丞相,在此刻走了进来。 沈步辙怜惜的摸了摸温穗穗的头:“放心,他们现在已经来了。” 第125章 相认 温穗穗听见声音,急急的转头往门口的方向望去,看见的就是长平郡主急切的眼神。 她穿着一身胭脂色的袄裙,整个人恍如神妃仙子,与整个阴暗潮湿的牢房格格不入。 温穗穗抬头看她,一瞬间都有些看呆了。 长宁郡主很着急的跑到了温穗穗的身边,“姐姐!你就是我的姐姐吗?” 祝丞相此刻也大步流星的走进了牢房,半跪在了温穗穗的身边。 “分别了那么多年,我都已经忘记你从前的模样了……可怜的孩子……” 温穗穗点了点头,眼泪便从眼眶里夺眶而出:“是的,父亲……妹妹……我自从被一群人殴打后,磕到了头,就想起了从前国公府的一切。” 长平郡主握住了温穗穗的手,紧张的看着她:“你能回忆起从前的什么东西?” 温穗穗闭了闭眼眸,放空了思绪,便放任自己飘到了十余年前的国公府。 “我在你小的时候还抱过你,妹妹……不,尊卑有别,我应该叫郡主。” “郡主的左手手臂上有一块红色的、很小的胎记,那胎记就像是梅花一样。” 温穗穗说的情真意切:“我还记得,郡主您的屋子是在东苑,您小的时候,有一段时间,大概是因为父母相继离世,夜夜啼哭不已,也不喝乳母喂得奶,面黄肌瘦,几乎是要饿的断气了。” “那个时候,就是丞相夫人……也就是我娘,让乳母每日喝蜂蜜,让甜味融入母乳里,才哄得你喝下了母乳,晚上也能安稳的睡觉了。” “郡主小的时候,最喜欢的是拨浪鼓,第一个拨浪鼓是国公府老夫人,也就是我们的祖母做的,你听见拨浪鼓的声音,就会笑,我也时常拿着拨浪鼓逗你。” 长平郡主听到这里,已经是泪流满面了,她握住温穗穗的手缓缓收紧,一出口就是哭腔。 “姐姐,你就是我的姐姐!” “这些事情,若是外人,根本不可能知道,就连我,也只是在长大后,听叔母说过蜂蜜的事情。” 祝丞相也在此刻点了点头:“她说的都对!她说的都是真的,长平小的时候最喜欢的就是母亲做的拨浪鼓,我也时常拿着拨浪鼓哄你……” 祝丞相说着,也伸出手握住了她们交叠的手,话语里满是愧疚:“女儿……你受苦了……是为父对不起你……” 长平郡主此刻呜咽出声:“姐姐,我一定会不顾一切,不惜任何代价的把你救出去的!我要把你带去见叔母和祖母……” 沈步辙站在一旁,听着他们交谈,此刻也被眼前这潸然泪下的情景感动了。 这些话无异于灵丹妙药,让他原本疼痛的身体在一瞬间都轻松了起来,整个人也飘飘欲仙,快乐无比。 真的没想到,天无绝人之路!南阳侯府这一次是转危为安,真的有救了! 温穗穗听着长平郡主和祝丞相的话,含泪抬头,将几人交叠在一起的手紧紧的收拢。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近日就总有人将我拿出去审问,翻来倒去的问了许多问题,恐怕庭审就在这几日了。” “妹妹,父亲,求求你们救救我,他们马上就要审问这个案件了!” “就在这几日了?怎么会这样的着急?”沈步辙也感到十分的诧异,若是如此,怕是很快就有大理寺的人去南阳侯府审问了。 沈步辙捏紧了拳头,生怕众人瞧见大理寺的官员在南阳侯府进进出出,让南阳侯府本来就狼藉的名声更加不堪。 于是他也急急催促:“郡主、祝丞相,请恕晚辈多嘴,温穗穗能够说出这么多关于国公府的事情,还对长平郡主幼时的事情了如指掌,并且身上一直挂着这枚玉坠,她是您走失的女儿这件事情已经板上钉钉,还请您一定要救救她啊!” 长平郡主和祝丞相听闻马上就要庭审,这样急迫的时间,也让他们的脸上多了几分压力。 长平郡主咬紧了牙关,与祝丞相对视了一眼。 从那日之后,就时有大理寺卿和御史台的官员前往南阳侯府数次调查,不仅是沈老夫人、元氏、沈伏和沈明珠,都被他们单独调查。 就连江照影都听传讯,前往了大理寺好几次。 这个案件闹得沸沸扬扬,涉及考场舞弊,太后重视、皇帝钦点大理寺和御史台的官员联合审问。 特别是这个大理寺卿,是从白鹿书院出来的,是苦读了十年的寒门子弟,所以这件事情他办得非常不留情面,刚正不阿。 沈步辙更是在大理寺待了好几日,被多方翻来覆去的询问。 很快就到了提审当日,这个案件由大理寺负责,大理寺卿主审,御史台的御史监督旁听。 南阳侯府以及书院大测、诗词大会所有涉案人员都要到场,包括江照影。 而因为这个案件牵扯甚广,除了涉案人员,无论是太后、赵阳公主还有易先生全都赶来了,除此之外还有许多愤怒的百姓。 太后亲临,众人起身行礼后,大理寺卿便一拍惊堂木,提审温穗穗,宣布本案正式开始。 赵阳公主穿着一身雾蓝色的华丽宫装,气势汹汹的坐在了江照影的身边,盯着被狱卒一路带上公堂的温穗穗。 “影影,上回书院大测我不在,这回有我和母后亲自旁听,你就放心吧,一个都跑不了。” 她话音刚落,江照影还未说话,便听见大理寺卿那边缓缓开口。 “白鹿书院是由易老先生首创的官家书院,为选拔人才提供官方途径,因此考场舞弊无异于科举舞弊,秉承陛下口谕,两者视为同等罪过,从重处理!” 大理寺卿说着,一拍惊堂木,让堂下跪着的温穗穗浑身哆嗦,而沈老夫人、沈伏等人,也都是脸色煞白。 “经过统计,涉案屋舍三间,涉案人员涉及白鹿书院前学子、补习班的管理人员、包括主犯温穗穗,从犯南阳侯府一干人等,共五十余人,审案金额高达六千余两银子。” “犯妇温穗穗!你可认罪!” 第126章 斩立决 大理寺卿这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倒吸了一口凉气。 就连原本安稳坐在是椅子上的沈老夫人,此刻都浑身哆嗦了一下,险些是要跌到了地上去。 温穗穗将会被严惩的事情,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心中有数。 只是没有想到这刚正不阿的大理寺卿,居然是要把整个人南阳侯府都列为从犯! 温穗穗咬紧牙关,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滚落,她却不肯说一个字:“不,不是剽窃!这些诗词都是我心里想出来的,我没有剽窃,也不愿承认!” 大理寺卿凝了凝神,一招手,便让衙役捧着证物上场了。 “本官没有提及剽窃一事,说的是你指使考场舞弊!以期牟利!”大理寺卿没有被温穗穗绕进去,猛地一拍惊堂木。 “根据学生交代,在书院大测前一个晚上,犯妇温穗穗,临时单独找了每一个学生,提供了诗句,并指使他们在考场上背诵出来。” “这一张,是由平王世子提供的,上面的字迹与温穗穗的字迹比对后,确认无误。证人还说,犯妇采取了言语威逼利诱的手段,强迫他们在大测上作弊,从而达到自己名利双收的目的!” 大理寺卿的话一出,在场的人议论纷纷,对待温穗穗的态度,是更加的愤恨了。 原本以为是那些学生急功近利,鬼迷心窍,才知法犯法,如今看来,竟是温穗穗威逼利诱,言语胁迫,指使学生作弊。 既然是这样,温穗穗的罪过便是更加大了。 温穗穗咬着嘴唇,没有说话,而堂前的大理寺卿则是提起了另一件事情。 “从前的诗词大会,同样是温穗穗指使沈伏作弊,让南阳侯府名声远扬,同时让沈伏获得了神童的名号。” “第一次犯案,南阳侯府的动机如今无法明确,可第二次犯案,南阳侯府和沈伏定是从犯!” 温穗穗一听见南阳侯府和沈伏也被牵扯其中,她整个人都慌乱起来了。 “是,事情是我做的,我鬼迷心窍做了这件事情,但是和南阳侯府和沈伏都没有关系,他们都不知道我到底做了什么!” 温穗穗终于认罪! 数罪并罚,这件事情牵扯这么大,温穗穗就是斩钉截铁的死刑了。 赵阳公主听到这里,完全放松了下来,她拍了拍江照影的手:“这下证据确凿,板上钉钉,温穗穗绝对逃不过一死。” “这大理寺卿虽一口一个南阳侯府,可你放心,你在白鹿书院就交代了事情的前因后果,这件事情绝对怪不到你的头上。” 赵阳公主虽这样说,可江照影心中却是忧心忡忡,“殿下,你还记得前些时日南阳侯府和国公府的那个流言吗?” “若是南阳侯府真的和国公府搭上线,恐怕要处理他们,事情远远没有那么容易。” 赵阳公主一听这话,想起自己前些日子听见的无稽之谈,冷笑了一声:“那些流言蜚语哪里能是真的?” “祝丞相做事严谨,就算是要认亲,也要设法延后案件庭审日期,调查了温穗穗的身世背景、经历遭遇,滴血认亲,确认无误之后,再彻查此事,设法救人。” “可如今我看看祝丞相不声不响,也没面圣,求陛下将案子延后再审,甚至没有打点上下,让温穗穗先撤出环境恶劣的天牢,转去大理寺的牢房关押着;之后怎么可能还去救人?就算是救,也不可能有法子救得出来!” “怕是经过几日的调查,早就发现端倪,知道这女人不是自己走丢的嫡长女。” 江照影听到这里,有些好奇的望向了赵阳公主:“公主您与祝丞相相熟吗?祝丞相是否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调查清楚一切?” 赵阳公主扬起眉毛点了点头:“自然,祝丞相两袖清风,办事却是难得的利落,明察秋毫无异于眼前的大理寺卿。他是一个难得的好官。” “照我觉得,若这温穗穗真是祝丞相的女儿,祝丞相这样好的人,怕是都能气得大义灭亲了!” 江照影听着赵阳公主的话,没有回答,而是陷入了沉思。 同样的事情,她也求着周珩去调查了,周珩虽是答应,可到今天还没有一个结果。 或许是因为周珩手上事情过多,便将她的事情耽搁了? 江照影不甚清楚,只是她感觉这件事情,总有点奇怪。 大理寺卿听见温穗穗的供言,满意的点了点头:“所以你承认了诗词大会和书院大测舞弊的两桩案件,都是你所为?” 温穗穗白着脸急急点头:“是,都是我做的,都是我一人所为,不过跟南阳侯府,跟沈伏没有一点关系。” “都是我强迫沈伏背书。沈伏顽劣,不爱读书,原本就不在乎这些名号。可是我为了提高自己在府里的地位,为了提高自己的声望,便将目标放在了沈伏的身上。” “只要培养好了沈伏这个活招牌,南阳侯府的人会对我以礼相待,后续开补习班的时候,更是会有无数人因为沈伏这个活招牌而送上银子。” “女子出门经商本就不易,所以殴打、辱骂沈伏,让沈伏必须读出来,成为我的招牌!他做的一切都是被我胁迫的!” 沈老夫人听见这话,摸了摸胸口,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这么些年,南阳侯府被这个温穗穗害的不浅,若是这一次,她能一个人扛下全部事情,倒是难得高看温穗穗一眼。 可大理寺卿的心里和明镜似的,他拿出了另一份证据,是铁了心要将沈伏和南阳侯府定罪。 “本官白鹿书院旁边温穗穗经营的补习班里,发现了带有沈伏字迹的草稿;而在南阳侯府沈伏的书房里,也发现了被烧毁的部分草稿碎片,上面留下的都是沈伏抄写和批注的痕迹,有《石灰吟》、《春晓》、《悯农》等诗篇。” “这怕是沈伏背不出来,好记性不如烂笔头,所以一遍又一遍的抄写,所以沈伏剽窃的主观意愿很强。” 大理寺卿说完这话,又是让衙役呈上了证物,在场众人表情都有些微妙。 从前被吹捧的如此神乎其神的神童,居然几句诗都要一遍一遍的抄写,这未免也太蠢了? “同时,温穗穗是南阳侯府内的姨娘,教会沈伏一首《石灰吟》解决了当时南阳侯府的困境。南阳侯府早知沈伏品行,却在突然变成神童后没有任何怀疑,反倒是享受沈伏带来的名声,并且解除温穗穗在府内的禁足,赏赐了温穗穗若干物品。” “其中利益往来,受益颇多者皆是南阳侯府,所以应当将南阳侯府视为本案从犯。” “温穗穗处以死刑,斩立决!而南阳侯府一事,本官会将全部案情禀告陛下,申请撤了南阳侯府的爵位!收回府邸!贬为庶人!” 第127章 五雷轰顶 大理寺卿的审判一出,满堂皆是寂静,所有人都是倒吸一口凉气。 前来旁听的所有人,其实都心有不甘,不过他们也只是想着能看温穗穗伏法,能让南阳侯府赔偿了所有人的损失。 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谁能想到这刚正不阿的大理寺卿竟是如此铁腕之治,赌上自己的前途,按死了这件事情南阳侯府知情,竟还要将罪名呈到陛下面前。 官府都这样做了,这个态度就太耐人寻味了。 此案有关的证据一旦被呈于御前,大理寺卿的态度很容易影响皇帝的判决,只要南阳侯府无法自证清白,拿出此事与自己无关的确切证据。 今日之后,南阳侯府是再也没有翻身之日了! 别说皇帝如何处置,官府这样的态度,惹人深思,京城的唾沫星子便能将南阳侯府淹死。 京城名流将再无南阳侯府的位置,与之交往的便是要受人非议,别说元氏,恐怕就连未嫁出去的沈明珠都出不了南阳侯府的大门了。 整个公堂在一瞬间像是炸开了锅。 “听见了吗?听见了吗?原来南阳侯府全都知情,原来南阳侯府也是从犯啊!” “官府调查过都这么说了,那就一定是真的,从前装的是什么清流世家,我呸!” “从前我听了那个说书的故事,还以为可能有转机呢!谁知道直接被按死了。希望陛下直接判了他们满门抄斩!要不然可对不起天下的读书人!” 江照影听闻这个消息,缓缓抬头望着大理寺卿,一时间也有些意外。 沈老夫人十分意外的抬头,定定的瞧着大理寺卿的刚正不阿的脸,只觉得五雷轰顶般,一下子从椅子前站了起来。 “冤判啊!冤判啊!老身我不认!老身乃至整个南阳侯府对此事皆是毫不知情!” 她一下子就跪倒在了太后的面前,“太后明鉴!大理寺卿说的一切都只是推论,并没有斩钉截铁的证据。” “我南阳侯府世代忠良,先祖也是跟随始祖皇帝,立下了汗马功劳!这南阳侯府的爵位和宅子,是始祖皇帝赏赐的。” “臣妇从嫁进南阳侯府的第一日,就听闻南阳侯府的家训:修身养德、忠君报国!臣妇能用自己的性命、用南阳侯府一族的性命起誓,臣妇、步辙对此事全不知情、更是毫无参与!” “若是臣妇有一字虚言,便叫南阳侯府上下五雷轰顶,断子绝孙!若是南阳侯府真的有意参与进了这场舞弊之案,便叫九泉之下,南阳侯、沈氏列祖列宗的的魂魄不得安宁!” 大理寺卿没有确切证据,却又十分怀疑,于是只是赌,赌陛下的心意;那么沈老夫人此言也是赌,用毒誓赌全天下的心意。 毕竟此誓言发的极重,一般来说,若不是被冤枉了,定不可能发出这种毒誓。 元氏和沈明珠哆哆嗦嗦的缩在角落里,听见这话,吓得嘴唇都哆嗦了,丢了魂似的,脸色一片苍白。 果然,沈老夫人此誓一发,场外围观的百姓皆是一片哗然,态度也出现了几分动摇。 就连太后的眉头都微微拧起:“沈老夫人,你是真的没有做过这件事情?” 沈老夫人斩钉截铁:“没做过!若是做过,便让臣妇吐血而亡!” 太后听见这话,眯了眯眼眸:“若是你这般发誓,哀家倒是信了。” 赵阳公主一开始还被那个毒誓震了一下,可如今听见太后的话,她很不服气的切了一声。 “沈老夫人的毒誓又算不得什么证据,做没做过就只有天知道。若是她拿不出证据,沈步辙从前还在诗词大会上慷慨激昂的陈词,谁知道他参与了多少?” 沈老夫人咬紧了牙关:“公主这话偏颇!臣妇是受了十足的委屈才这样起誓,若是南阳侯府真的做过,又有谁敢拿自己的全族起誓呢?” 赵阳公主耸了耸肩,举起三根指头:“若是今晚本公主没有喝了十缸白酒,撂倒八个壮汉,倒拔五棵杨柳,便叫我五雷轰顶,永不超生!” “好了,若是毒誓真的有效,大家可以半夜去我公主府收尸,公主府免费请大家吃一顿……” “赵阳,住口!”太后听见赵阳公主这话,又是生气又是无奈。 江照影瞧着她漫不经心的模样,想起刚刚她发的那个乱七八糟的毒誓,嘴角也猛地抽搐了一下。 有其母必有其子,原来那个谢鸿鸾不着四六的模样,都是遗传了赵阳公主。 不过被公主这么一打岔,沈老夫人发的毒誓带给人的震撼,倒是少了不少,原本信她的人,此刻也都是摇摆不定。 大理寺卿再次拍响了手边的惊堂木,维持了公堂的秩序,却没有因为沈老夫人的话更改自己的态度。 “来人啊!现在就将温穗穗押去死牢!南阳侯府的一众人等,也押去牢房,听候陛下的发落!” 温穗穗和沈步辙原本还十分的淡定,以为大理寺卿听了那毒誓,能改变主意。 可听见这话,沈步辙额头上也冒出了豆大的冷汗,他慌乱的望向了温穗穗。 温穗穗此刻心中也是一团乱麻,她拿不定主意,只觉得自己的牙关还发着酸。 眼见着公堂两侧凶神恶煞的衙役正朝着自己逼近,而坐在公堂之上的大理寺卿气定神闲,像是马上就能治了她的罪。 若是此刻被判了死刑,被抓进地牢,那么等待她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 她是天之骄女,是这个世界上绝无仅有的存在! 怎么可能莫名其妙的就这样死了!还败在了一个粗鄙农女的手下! 丞相大人和长平郡主不是认回她了吗?不是已经知道她是走失的相府千金了吗? 为什么还不来救她? 温穗穗将恶毒的目光望向了自己身边的江照影,随后包含恨意的话语就从她一张一合的嘴巴里一字一句的说了出来。 “等等!若是我能戴罪立功,供出其他人,那是不是就能酌情减刑?” 大理寺卿眯了眯眼眸:“哦?你是要供出南阳侯府了?若是你能作为人证,本官会酌情减刑。” 温穗穗又是扭头看了江照影一眼,目光像是带着诅咒般,看起来像是要报复社会,随即摇了摇头:“不,我是要供出……” 第128章 该怎么判还是怎么判 众人伸长了脖子听着,江照影感受着温穗穗满是怨恨的眼神,身上的鸡皮疙瘩都竖起来了,心底也多了几分不安。 那种感觉……就像是温穗穗走投无路,想要拉她下水。 可谁知就在这时,公堂外竟传来了一道着急的女声,打断了温穗穗说话的声音。 “等等!等等!还请大人等等!” 谁会在这个时候出言扰乱公堂? 在场的人皆是疑惑的循着声音的方向转头望去,就连大理寺卿也在此刻皱紧了眉头。 可急匆匆的映入眼帘的竟是一个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人。 长平郡主和祝丞相。 在场的人皆是瞪大了眼睛,想到从前那个流传甚广的传言,脸上又是多了几分探究和好奇。 温穗穗和沈步辙听着长平郡主的声音,如闻天籁,两人对视了一眼,心中明显都松了一口气。 太后此刻也十分意外,不过见到长平郡主,她还是亲自站起来,牵过了长平的手,就连表情都柔和了起来。 “长平,你怎么会来了这里?” “还有祝丞相……” 公堂之上的大理寺卿坐在原位上没动,却也是客气的朝着祝丞相拱了拱手。 “丞相大人也是要来旁听?无关人员需要到公堂两侧旁听,来人搬张椅子给祝丞相旁听,不过此案已经审理完毕,进入尾声,大人怕是来迟了!” 祝丞相的脸色有些复杂,有挣扎有痛苦也有悔恨,可是他站在原地没有坐那张椅子:“不,我不是无关人员,这个案件更是没有到达尾声,大人错判了。” 祝丞相脸色有些灰败,神情也有些沧桑,整个人像是在几天时间里经历过漫长又痛苦的挣扎,看着比从前要老了许多。 “我是温穗穗的父亲,温穗穗是我丞相府走失的嫡长女,我不是此案的无关人员,温穗穗是罪大恶极,却也是受害者,一切都是因为我管教无方。” 祝丞相此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轰动了,赵阳公主刷的一下就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就连太后的动作又是一顿,表情也僵在了脸上。 “什么?温穗穗竟是祝丞相的女儿?” “这样说来,从前京城中的那个传言就是真的了?” “可温穗穗就算是祝丞相的女儿,若是她犯了错,也应该被斩首吧?还是这么大的过错!” 江照影眯了眯眸子,目光在长平郡主和祝丞相身上来回游走,脸上却带着几分淡定。 沈步辙那几日来去匆匆,然后京城中便流言四起,那时候她就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了。 只是祝丞相现在才急急赶来,是因为真的查清楚了温穗穗是自己走失的女儿? 还有大理寺卿今日的表现,江照影也是觉得另有疑点。 好奇怪,仿佛眼前的博弈之后,还有另一场隐形的博弈。 大理寺卿此刻也是沉着脸,敲了敲手中的惊堂木:“祝丞相思女心切,本官感同身受,可律法无情,更不会因为违法者的身份而改变,更何况此案牵连甚广……丞相口中的错判,到底是什么意思?” 长平郡主听见这话,十分心疼的解释,脸上也带着几分悲切,像是哭过了好几场。 “不,不,叔父的意思不是叫大人徇私,只是此案,姐姐的动机另有隐情。” “大家都听闻过几日前京城中的传言,其实本郡主与父亲调查过,传言属实,一切都对得上,温穗穗就是父亲走失的嫡长女。” “而她所作的诗集,并非是剽窃,偷了世子夫人的嫁妆,而是叔父早点走访各地,也将诗词记录在册……” 长平郡主话语气越来越悲怆,话说到一半,就已经泣不成声。 祝丞相摇了摇头,接过她的话继续道:“那诗集我曾教过我的女儿,谁知因为我看护不利,竟让她走丢、失忆了。而如今她能吟诵出这样的诗,便是因为这些诗句存在在她的脑海深处,她以为是她自己的。” 祝丞相说着,又是望向了大理寺卿,一双丹凤眼里有的是清明:“想必大理寺卿在查案的时候,是没有发现世子夫人那本消失的诗集在何处?” 大理寺卿点了点头:“本官确实没发现。” “这就一切都能对得上了,本官府中有一本诗集古本,大概与世子夫人那本不同,却也能证明此事。” “我可怜的女儿,在她走丢的十余年中,她颠沛流离,无处安身,不知道受了多少非人的苦楚,所用的诗句,也是她赖以生存的自保手段……” 听到这里,再想起丞相嫡女走丢的缘由,在场的人纷纷都沉默了下去。 十分爱戴祝将军和祝丞相的百姓们,也忍不住的摇头“祝将军和将军夫人为国捐躯,祝丞相为了保护他们唯一的女儿,不慎让自己的女儿走丢……” “如此说来,所有人都是可怜人……这一切都是不得已的,也都是情有可原啊!” “若温穗穗真的是脑子有诗集,无意中以为是自己做的,那么……我能原谅她。” 江照影微微蹙眉,没有被他们的话绕进去,她的反应很快:“只是,臣妇有一事不明。” “如今温穗穗被判罪,是因为她扰乱考场,主使考场舞弊,并以此牟利,这件事情已经证据确凿,板上钉钉,她的罪名并不是剽窃诗集。” “若她脑海中真的存在了绝世名篇,并且因为失忆以为这名篇是自己所作,那么她也不该拿着自己所作的诗句,去强迫学子作弊,并以此牟利。” “温穗穗的身世固然凄惨,可悲惨的身世,绝不是她作恶的理由。” 江照影的话音落地,全场寂静。 只有赵阳公主的掌声奋力响起:“好!讲得好!悲惨的身世绝不是作恶的理由!高贵的身份也不是作恶的理由!” “本公主今日的话就放在这里,就算是我做了这样的事情,该怎么判还是要怎么判!” 第129章 一万两千两 赵阳公主说完这话,在场的众人神情各异。 若是如今前来认亲的是旁人,赵阳公主说完这话,他们肯定拍手叫好,是一百个赞成。 可如今前来认亲求情的是祝丞相和长平郡主,长平郡主的父母可都是为国捐躯的先烈。 温穗穗也因为从前的事情,平白无故的走丢,好好的贵女成为奴婢,如今更是成了姨娘。 这……不得不令人惋惜。 太后沉默的听着赵阳公主的话,缓缓掀了眼皮,来看着长平郡主。 长平郡主缓缓朝着太后跪了下去,带着几分悲伤和倔强的声音便响彻了公堂。 “赵阳公主说得对,该怎么判还是要怎么判,律法面前没有人可以拥有特权。” “姐姐虽自幼走失,可如今知晓她流着祝氏一族的血,那么考场舞弊一事就是国公府的罪过。这件事情,是我们祝氏一族对不起全天下的读书人,也欺骗了天下的百姓。” 长平郡主话说到一半,便不受控制的开始哽咽,嗓音也缓缓颤抖起来:“长平想用陛下曾经赐下的丹书铁券,救回姐姐一命。” 她说完这话,便有一个小厮,手捧着丹书铁券上前,一同跪在了长平郡主的身边。 长平郡主这话一出,全场鸦雀无声,在场的人全都是瞪大了眼睛,就连堂前的大理寺卿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沈老夫人十分意外的看着眼前的变故,却缓缓放松了身子,整个人靠在了椅背上。 温穗穗盯着长平郡主的背影,她如释重负的捂住了胸口,急促的喘息着,缓缓露出了一个微笑。 到了现在,她才发现,自己的后背早就被冷汗打湿了。 不过,一切,一切都有救了。 太后看着被呈上前的丹书铁券,她沉默了许久,才又缓缓开口。 “长平,这可是你父母用性命换来的东西,祝氏一族只要不是犯了谋反、谋大逆的死罪,其他死罪皆可以免除。” “你确定要用此物,来换……” 太后将视线挪到了温穗穗的身上,又皱起了眉头。 那意思,简直是没说用这丹书铁券来换温穗穗这种人的性命,太浪费了。 长平郡主摇了摇头,却是出乎意料的坚定:“姐姐的走失全是因为长平,姐姐有今天也都是长平害的,若是姐姐锦衣玉食的在丞相府生活,是绝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叔父在姐姐走失后,以泪洗面,彻夜难眠,却始终待我如亲生女儿,清平父母去世的早,是叔父和叔母将我抚养长大。” “他们将对姐姐的爱,全部倾注在了长平的身上,却让长平感到更加的愧疚,如今,是该到长平报答的时候了。” “此丹书铁券,除了是救回姐姐,更是为了救回活在愧疚里十多余年的叔父和自己……” 温穗穗躲在角落里呜咽,祝丞相始终低着头暗自垂泪。 所有人都被长平郡主的这番话感动的潸然泪下,也纷纷感叹。 “虽然温穗穗不是个好人,也做错了事情,可这长平郡主却是个有情有义的。” “她竟拿出了父母牺牲换来的丹书铁券,只为了救自己祝丞相的女儿,减少叔父的愧疚。” “长平郡主真的与从前的祝将军是血脉相连啊,就连骨子里的血性都与他一模一样!” “她其实有句话说的很对,若是温穗穗当初没走丢,仍旧是那名门的贵女,如今也做不出这样的事情,她倒真是个可怜人……” 周围的人都是议论纷纷,江照影沉默的坐在原地,盯着公堂上的几个人。 事已至此,丹书铁券在前,就连大理寺卿都说不了什么了。 太后叹了一口气,瞧着跪在自己面前哭得梨花带雨的长平郡主,最后还是亲自站起身,用双手把她扶了起来。 “长平,既这是你心愿,那么哀家也不阻拦你。但是你也要照顾好你自己的身体,莫要让你九泉之下的父母担忧。” 一锤定音,温穗穗如释重负的倒在了地上。 大理寺卿坐在原位,瞧着那丹书铁券,憋了一肚子的火。 他方才心心念念想要将南阳侯府判为从犯一事,因为这场闹剧,恐怕也是不可能了。 皇帝无论是看在已故的祝将军的颜面上,还是看见如此可怜的祝丞相的面子上,南阳侯府起码收留了温穗穗,让她有了容身之所…… 所有的罪过都是温穗穗一个人担下来了,可温穗穗又是有了丹书铁券,便只能判无罪释放。 而南阳侯府没有被证据视为同谋,只能判个监管不严的罪名。 需要返还温穗穗所收取的全部银子,并且赔偿当初的受害者颜老先生,以及白鹿书院一众人银子,再罚款三千两白银。 总数约莫是一万两千两银子。 原本心有余悸的沈步辙瞧见那丹书铁券,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可等听大理寺卿的判决,又是一口气没有喘上来,吓得脸都白了。 南阳侯府早在老侯爷在世的时候,就没多少银子,如今更是破落了,不然元氏也不会心心念念着让沈步辙娶回所谓的江南商户家的千金。 让侯府出这么多银子,倒是不如把他关到牢里去住几天算了。 沈老夫人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件事情,在劫后重生之余,却也感到十分的为难,脸上都带着几分苦色。 沈老夫人尚且如此,元氏想到自己答应了江照影的东西,那脸色就更难看了。 祝丞相感受着的南阳侯府众人的脸色,闭了闭眼眸,倒是十分善解人意的提出了另一件事情。 “小女酿出这样的大祸,还连累了南阳侯府,实在是祝某管教不严……可如今南阳侯已经故去,小女在南阳侯府已经是不妥。” “是否能让小女随在下回家?让她的祖母和母亲好好见见,这么些年了……也算是让在下亲自管教管教她。祝某愿意为侯府分担些罚款的银子。” 祝丞相说到这里的时候,声音也是出现了些哽咽,他浑身颤抖的走到了温穗穗的身边。 犹豫又彷徨,脸上露出了身为父亲的疯狂的喜悦,又带着愧疚,他盯着温穗穗看了许久,仿佛怎么样都看不够。 两个人对视了许久,他才像是鼓足勇气一般,颤着双手抱住了温穗穗。 温穗穗也哭得梨花带雨,她哭着抱住了祝丞相,闷闷的声音便在公堂上响起。 “爹爹,我终于见到你了……” “可是我不回去……如今我已经嫁人,南阳侯府已经是我的家了,我对不起南阳侯府,我要赎罪,我不要回去……” 第130章 贞节牌坊 温穗穗这话一出,所有人都觉得很意外。 赵阳公主不解的凑到了江照影的身边,小声说:“她是不是脑子被驴踢了?” “好好的丞相千金不当,还是要在破落的侯府当什么小妾……” 赵阳公主话说到一半,又猛地一拍脑袋:“当然,我也不是说南阳侯府很破落的意思,南阳侯府有你在,还是有可能重新辉煌起来的……” 江照影盯着温穗穗,瞧着她被祝丞相紧紧抱在怀里的模样,眯了眯眼睛,对着公主回了一句:“南阳侯府,确实是挺有意思的。” 沈步辙听见温穗穗的话,又是很意外,却又是很高兴。 一想到温穗穗宁可舍弃丞相府嫡女的身份,顶着这样一个难听的名号,留在他的身边,照顾他和沈伏,他的内心便汹涌澎湃了起来。 祝丞相垂眸看着温穗穗,十分震惊,长平郡主也哭着道:“姐姐,你快回来吧,祖母很想你,叔母也很想你。” “自从你走丢之后,叔母因为思念过度,身体就一直不是很好,她见到你一定会很开心的。” 温穗穗只是摇着头,“对不起,我如今这样的身份,回了丞相府,也只是给你们丢人,待在南阳侯府,我是为了惩罚我自己,我没有脸回去!” “我温穗穗也是一个从一而终,是一个有骨气的女人,嫁到了南阳侯府,便是南阳侯府的人!” “就算是如今知晓我的亲生父母另有其人,我也不会背信弃义,将从前收留我的南阳侯府和……南阳侯,全都舍弃了。” 温穗穗这话说得十分让人意外,却又是有几分道理。 奇怪是奇怪,但是又像是那么回事? 公堂外有些人还开始窃窃私语:“温穗穗倒也是个有骨气的,不愧是流着祝氏一族的血,这一点倒是有点像。” “确实是,世间有哪个女子能如温穗穗一般忠贞?” 祝丞相听见温穗穗的话,缓了许久,才缓缓松开了温穗穗的怀抱,定定的看着温穗穗:“穗穗,若是你想念南阳侯,在他忌日的时候去看看便罢了。” “你如今没名没分,也不在南阳侯府的族谱上,你这样做实在是……” 沈老夫人听见这话,急急站了起来:“若是穗穗实在想留在南阳侯府,老身愿意给她一个平妻之位。” “平妻?”元氏的嗓音陡然尖锐了起来,“婆母您……” 沈老夫人不过一个眼神过去,元氏便不敢说话了。 沈老夫人于是继续说:“侯府的平妻,和正妻的身份不相上下,也是妻,都是能进侯府族谱的。婚礼有,名分也有,除了新郎不在之外,其他一切都按照娶妻的规格来,风风光光的办了。若是百年之后,也能和侯爷一起合葬。” “穗穗忠贞,骨子里流淌着祝氏的血脉,想必她是不愿不清不白的就回了丞相府;毕竟都嫁人了,一女不事二夫,若是回去,怕是也不愿再嫁人。” “与其百年之后都不知道葬在哪里,倒是不如入了南阳侯府的族谱,她从前犯的错是情有可原,我们南阳侯府不会亏待她的。” 沈老夫人方才听了祝丞相的话,想起侯府要罚的银子祝丞相愿意分担,又是能把温穗穗这个烫手山芋送走,她短暂的心动了一下。 可是她很快又回过神来,祝丞相两袖清风,有钱的是长平郡主,他能有几个钱?根本分担不了多少银子。 而温穗穗是丞相府的嫡女,祝丞相和长平郡主这样爱她,甚至不惜拿出丹书铁券…… 这样想来,温穗穗是十分奇货可居,也是能够联系南阳侯府和国公府、丞相府的关键。 只要把温穗穗绑在丞相府,那么国公府和南阳侯府便是被绑在一起了! 这还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 沈老夫人的主意,让元氏和沈步辙心中都有些不爽利。 让温穗穗和已故的老侯爷再次成婚,把温穗穗抬为平妻?还要举办盛大的婚礼?和一个牌位? 这实在是太诡异了。 可令人意外的是,温穗穗却是点着头,泪流满面的答应了:“我愿意,我此生已经是南阳侯的人了,若不清不白的回去,我怕百年之后,南阳侯觉得我变了心,我到了阴曹地府都不敢去见他。” “而且我这样的身份、这样不好听的名声……还会有谁会要我?爹爹,南阳侯平妻的身份,这已经是女儿最好的选择了,请爹爹成全。” “女儿会时不时去看望您,看望祖母和母亲……还有妹妹,请爹爹原谅女儿的不孝。” 温穗穗说着,又是跪着给祝丞相磕了几个头,那一幕孝顺又忠贞的模样,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对温穗穗有些改观。 “温穗穗还真是个烈女啊,是个贞洁之女!为了守住贞洁,连富贵都可以舍去,倒是有几分祝丞相的样子!” 周围的人纷纷感叹。 祝丞相垂眸看着自己身前磕头的温穗穗,双手都在颤抖,“与一个……已故之人成亲?你这要让爹爹如何舍得?” 温穗穗很执着,一个劲的磕着头:“求爹爹原谅女儿,女儿愿意。” 太后最后也为温穗穗的执着感动了,对待温穗穗的语气也和从前硬邦邦的不同,多了几分动容:“温穗穗这样忠贞之人,世上少见,哀家也十分佩服。” “既然温穗穗愿意为南阳侯守节,愿意去做平妻而不愿回娘家,那么哀家就赐温穗穗一副贞节牌坊,等温穗穗成亲那天,送去做哀家的贺礼!” 温穗穗喜极而泣,朝着太后不断磕头:“多谢太后,多谢太后!” 温穗穗和太后言已至此,祝丞相只能同意:“穗穗,你在侯府……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江照影坐在原地,瞧着眼前戏剧化的一幕,元氏和沈步辙此刻都是面如土色的站在原地,她玩味的挑了挑眉。 温穗穗这种人被赐了贞节牌坊? 实在是太好笑了,世间再没有比这更可笑的事情了。 她可不信,温穗穗是因为对已故的南阳侯一往情深、又忠贞不渝,才不愿去丞相府,而留在南阳侯府。 不然,沈伏是怎么来的? 等公堂结案,温穗穗与丞相府一行人依依惜别,江照影也上了马车回了南阳侯府。 等她一进自己的屋子,身边便闪现出来一个人影。 江照影捂着扑通扑通的小心脏,直到听见来人的声音,才放松了下来。“世子夫人,您要的消息查到了,主子邀您前往安王府一见。” 是苍书。 第131章 真相浮出水面 因为这次没有再被锅底抡了,苍书把江照影带往安王府的一路上都是笑嘻嘻的。 等推开屋门,江照影一眼就瞧见了软榻上的周珩。 周珩穿着一身素色的圆领袍,听见门口的动静,缓缓转过头,视线便与江照影撞在了一起。 漆黑的眼眸有些锐利,江照影一脚迈过门槛,垂了眸子。 两人在软榻上对而落座,隔着一张方桌,和煦的暖阳透过窗户纸,刚好能照到身上,暖洋洋的。 逐渐入冬了,可周珩身上穿的衣裳,倒是没有从前那样多。 也不知道是否是因为身上的旧疾缓解了许多,他整个人给江照影的感觉都有些不同了。 似乎没有了从前的死气沉沉,反倒是鲜活了起来,今日更是让她感觉有些捉摸不透。 “事情的结果已经出来了,倒是劳烦夫人又跑了一趟。” 江照影扭头看着周珩脸上的微笑,只觉得抓心挠肺的好奇,但还是客气了几下。 “感谢殿下愿意伸出援手,敢问结果是如何?” 周珩抬眸瞧了苍书一眼。 苍书收到眼色,清了清嗓子,便开始禀告:“报告!温穗穗并非是丞相府的千金,而是丞相府的丫鬟!” “丫鬟?” 这个意料之外又是情理之中的答案,江照影虽然心中早有准备,但还是小小的惊讶了一番。 “我想知道这个消息是否可靠?苍书又是调查了多少日?” 苍书一听女主这话,还以为她是在质疑自己的工作能力,他翘着嘴,急急开口,声音里还藏着几分委屈:“您一说了这个消息,主子便吩咐我放下手头中的一切工作去调查了!” 周珩又是抬头,不轻不重的看了苍书一眼。 苍书挠了挠头,也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眼下是更委屈了:“消息保真,是属下亲自去调查的,时过境迁,已经二十多年过去了,要找到温穗穗从前的经历和身份,十分不易,所以才花了这么多时间。” “可属下保证,这可都是真的!” 江照影点了点头:“我并非质疑你的答案,只是想要确认一件……” “你是觉得祝丞相的态度和反应很奇怪?”周珩的声音清润。 江照影点头:“实在是太奇怪了,既然他如此重视这个走失的孩子,甚至不惜拿出丹书铁券也要把她救下来,可他却没有好好调查,让温穗穗鱼目混珠。” 周珩笑了:“或许他只是没有时间,毕竟就连苍书去调查,都要花上这么多时间。” “祝丞相觉得庭审近在眼前,若是查清了,温穗穗便也被判了斩立决,那便来不及了。” 江照影想起方才在公堂上时,赵阳公主说的那番话,干脆的摇了摇头:“若是他想要拖延时间,又许多方法,而不是如同现在这般,被赶鸭子上架,这似乎不符合丞相一贯的作风。” 她说着,又是扭头望向了苍书的方向:“能否请苍书再帮我调查一下,自从京城各大酒楼传出流言后,祝丞相是否暗中调查过温穗穗?” 苍书嘿嘿一笑,语气里都带着骄傲:“主子早吩咐我调查过了,祝丞相在听见外头的流言后,从未调查过温穗穗的事情。” 江照影一听这话,皱紧了眉头,又是转头盯着周珩。 周珩一早就怀疑了祝丞相? 那方才还讲了那样的话,还笑着逗她。 周珩揉了揉太阳穴,表情有些心虚,抬头看着苍书,眼神里多了几分无奈。 苍书马上就反应了过来,急急捂住了嘴巴:“主子,我刚刚是不是说错话了?” 周珩叹了一口气,“罢了,你先出去吧。” 苍书伸长了脖子,表情颇有几分恋恋不舍:“主子,您就告诉我,这次我是哪里说错话了?” 江照影噗嗤的笑了出来。 等苍书走了,她才继续问:“殿下您还知道什么?既然你从事发开始,就一直盯着祝丞相,又是在怀疑什么?” “您大概不是一个多管闲事的人吧?” 周珩点了点头,望着江照影:“是,我确实不管闲事。” 江照影心中升起了几分猜测,试探性道:“而且……今日公堂上的所有人,包括那位大理寺卿,反应都很奇怪。” 周珩再次笑了,望着江照影时,眼角眉梢都是浅浅的笑意:“是,大理寺卿是我的人。” 江照影抿了抿唇:“那一切就说得通了。” 周珩挑眉望她:“你一早就猜到了?” “不是猜到,是有几分怀疑。你从一开始就派人看住了祝丞相,也大概知道了他与沈步辙的见面次数,两人见面的意图。温穗穗根本不是他的女儿,可温穗穗又笃定了祝丞相一定会救。” “所以你派出大理寺卿,一开始的目的便是为了罚南阳侯府的银子?” 周珩点头,眼神中带着赞赏和认可:“本王知晓你想干什么,也想助你一臂之力。” 江照影想起自己布好的两条线,大概早已被周珩知晓,这倒是也不奇怪。 此事即将收网,这件事在周珩的帮助下,效果将更好。 于是她真心实意的笑了:“殿下的美意我已收到,事成之后定是会送来谢礼,多谢殿下又忙了我一次。” 江照影说完,周珩沉默了很久,沉默的江照影都感觉有些奇怪,却听他的声音缓缓响起。 “本王想帮你的并非这件事情,等你到时候离开了南阳侯府,本王再收你的谢礼也不迟。” 江照影的呼吸微微一窒,急急的转过头,看着周珩的表情。 可周珩只是定定的望着她,那琥珀色的眼睛,在初冬的暖阳照耀下,就像是透明的般,似乎洞悉一切,快要把她看穿了。 江照影的手指蜷缩进衣袖里,整个人都有些防备:“你……都知道了?” 第132章 一份大礼 “略知一二,并非我有意窥探夫人的隐私,不过大理寺卿在调查南阳侯府时,发现了温穗穗……与南阳世子的蛛丝马迹。” 周珩敛了敛眉,不再看她:“知晓之后,夫人的所有所作所为,便都能解释得通了。” 江照影的身体就像是被凝固了一般,盯着周珩的脸。 可周珩始终垂着眸,她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却又能听懂他语气里的叹息。 江照影抿着嘴唇,也低下头,没说话。 “人心混沌污浊,真相丑陋不堪,夫人如明月昭昭,深陷其中,反倒是会伤了自己。” 江照影听见这话,心中顿时是涌出了一股酸涩。 两世了,前世她呕心沥血、精疲力尽;竟是她步步为营、机关算尽却如履薄冰。 是第一次有人知晓她的秘密,知晓她的担忧和恐惧。 江照影攥紧了手中的帕子,深吸了一口气,笑着抬起头:“很快了,很快就能脱身了。” “不过倒是还有一事需要殿下的帮助。” 周珩将手撑在方桌上,认真的看她:“你想要怎么做?” “苍书不是调查了温穗穗的身份吗?既然证实她是丞相府的丫鬟,那她到底是丞相府的家生子,还是从外面买来的?” “她是否是有什么亲戚朋友?最好是有证明的。” 周珩瞧着她眼眶里还转着几滴泪珠,可说起这事,却是整个人都有了神采,他勾了勾嘴角:“温穗穗并非是家生子,而是国公府从外面来的,只是买来时年岁尚小,就算能找到家人,恐怕也没有特别有力的佐证。” “那便罢了,没有佐证也无妨,只需要这么一个人,来指证温穗穗的身份,就算是假的也没关系。” “哦?”周珩抬了抬眉骨,饶有兴趣的等着她的下文。 江照影转头,望着屋外的阳光静静的照在窗户纸上,让人心中凭空多出了几分暖意。 “南阳侯府不是很快就要有喜事了吗?届时,我便送上一份大礼。” 周珩笑着看她:“那本王就拭目以待了。” 两人谈妥了关于温穗穗的事情,江照影又是拿出药箱,要给周珩施针。 周珩因为施针,病情好了许多,困扰了他多年的恶疾都没有复发了。 可这是维稳,并非是根治,若是想要根治,还是要找到病灶,否则随着时间的推移,针灸和药物将会越来越失去效力。 在江照影临走前,周珩将她送到了屋外。 除了提及祝丞相这边的事情,他会继续调查的同时,他还莫名的问了一句。 “夫人幼时可来过京城?” 江照影有些疑惑的瞧着他,不知道周珩怎么突然说了这样的话,却还是回答了一句:“不曾。” 江照影从安王府回南阳侯府的时候,南阳侯府的众人则是刚刚在锦绣堂用了晚膳。 晚膳丰盛极了,是沈老夫人专门为了迎接温穗穗回府而准备的,还让温穗穗好好洗漱了,又是换了一身衣裳。 府中上下,除了江照影是都到了。 沈老夫人原本就憋着一肚子火,此刻自然是也不想看见她,便由着她去了。 “来,穗穗,这是你喜欢吃的藕,你多吃些,等到时候你成婚时,让丞相爷发现你变瘦了,便会以为我们南阳侯府待你不好了。” 沈老夫人温声细语的给温穗穗夹了一块藕片,温穗穗接了,也没客气,将尖尖的下巴抬得高高的。 元氏瞧见这幕,脸上带上了几分冷意,沈明珠更是偷偷的翻了一个白眼。 自从知晓温穗穗是丞相府走失的嫡女,沈老夫人便对温穗穗格外的关照了起来。 不仅是对温穗穗从前做的事情都既往不咎,更是将府中的名贵料子、首饰和药材都给她送去了不少,说她在天牢待得久了,是要好好养养身子。 便还定下了温穗穗被抬为平妻的日子,便是在这个月的十八,也就半个月时间了。 届时,南阳侯府会好好办一场盛大了婚礼,让国公府的一众亲戚都要到场,让温穗穗捧着侯爷的牌位,穿着大红色嫁衣,风风光光的出嫁。 沈老夫人说着,又是笑:“等你入府,便成为平妻了,也不用给元氏奉茶,是真的平起平坐,侯府不会亏待你的。” 温穗穗听见要捧着侯爷的牌位成亲,沈氏的族谱上还要加上自己的名字,她抿了抿唇,心中十分不情愿。 可瞧着元氏铁青的脸色,她又突然开心了,娇滴滴的说了一句:“穗穗自然开心,可夫人瞧着好像很生气啊?” 沈老夫人听见这话,给了元氏一个眼刀:“你可是相府嫡女,元氏她敢生气?” 元氏讪讪的扯了扯嘴角:“不敢,我开心还来不及……” 温穗穗娇贵的点了点头。 沈步辙一言不发的瞧着眼前的场景,等吃完了这餐,散了席,众人皆是往自己的院子里走。 沈步辙便偷偷去了温穗穗的院子,又是熟练的翻过了窗户,便到了温穗穗的屋子里。 “温穗穗,你真的太奇怪了!你留在侯府不是为了我和伏哥儿吗?为什么要答应祖母,做父亲的平妻?你可知道那是要入了族谱的?” 沈步辙憋了一肚子的气,他十分的不理解:“你若是真的入了族谱,那我和伏哥儿要如何立足?父亲他都已经死了!我倒是宁愿你回了丞相府,至少能有个千金的身份!” 他说完这话,又是转头,正要怒气冲冲的往温穗穗的方向走去,却迎面猛地飞来了一只绣花鞋。 沈步辙的脸被这鞋子猛地一打,绣花鞋掉在地上,他一时间都有些愣神。 却见温穗穗柔柔弱弱的倚在榻子上,没穿鞋的小脚翘起,又是一甩一甩的,“哎呀,辙郎,我一不小心便将鞋子甩在了你的脸上,你捡起来帮我穿上吧~~” 沈步辙猛地吸了一口气:“温穗穗,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嫁给我爹,成了我娘,现在想来羞辱我了是吧?” 温穗穗抬眸,眯着眼睛看他,在火光的映衬下,表情显得格外的意味深长,“这就是你和相府千金说话的态度吗?辙郎?” 沈步辙听见“相府千金”这四个大字,便像是吃了哑炮似的,顿时熄了火,他弯腰捡起身边的鞋子,又是亲手往温穗穗的脚上套去。 他此刻是真的有些慌了,语气也带着几分着急:“穗穗,你告诉我,你答应祖母这样的要求,到底是不是另有后手?你最后还是要回丞相府的,对吧?” “就算是回了丞相府,我们也能日日相见啊!可若你真的上了族谱,做了父亲的妻子,我们如何对的起天地祖宗?” 第133章 事不过三,温穗穗应该不会再害他了 温穗穗听见沈步辙的话,就像是听见了什么极为好笑的事情,笑得几乎都直不起腰来。 “哈哈哈哈哈哈!沈步辙,你说的实在是太好笑了,你现在觉得对不起天地祖宗了?” “那你早干什么去了?之前我没入沈氏的族谱,不一样是你爹的女人?你从前可是觉得有滋有味,干劲十足!现在就开始嫌弃我了?” 温穗穗此刻的模样就如同市井泼妇一般。 沈步辙听见温穗穗这样直白的话,他被呛了一下,只得愤愤的说:“温穗穗,你说话不要太难听了!我在说正经事?” 温穗穗却是执拗的看着他的眼睛,那眼神就像是能直接看穿沈步辙的内心:“我说话难听?可你做的时候可没觉得难做?” “你现在知道怕了?你沈步辙从一开始就对不起天地祖宗!对不起你娘,对不起江照影,对不起那个老太婆……也对不起伏哥儿和我。” “可你当时爱我,现在开始嫌弃我了,所以现在自责,后悔,觉得我的存在对不起你沈家的人,便开始质问我了?” 沈步辙挺直了身板站在原地,却没有说话。 不得不说,温穗穗独属于女人的直觉十分的敏锐,她很早之前,就能感觉到沈步辙对她的态度不同了。 而这种异样的态度和眼神,在沈步辙次次的不耐中,越来越明显。 温穗穗想着,胸口猛地起伏着,随即便赤着脚从榻子前站了起来:“那好!沈步辙,你知道我入族谱的事情无力回天,这次前来不是想跟我撇清关系吗?” “那大不了鱼死网破!我现在就去和老夫人说,我不能抱着牌位嫁给老侯爷,我要跟你在一起!我们一起在一起!就连沈伏都是你和我生的!” 温穗穗的话犹如晴天霹雳,让沈步辙一下子就慌了神。 从前,情谊正浓时,沈步辙或许还有设想过给温穗穗一个新的身份,让他,沈伏和温穗穗三人,正大光明的过日子。 可如今,温穗穗与他的关系,是再也不能让人知道了。 太后赐下贞节牌坊,温穗穗成了已故沈侯爷的遗孀,名字纳入族谱,天下皆知! 他和温穗穗的事情,必须死死的藏住,再也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温穗穗大概也是想到了这一点,又担忧他是要撇清关系,此刻才变得这样的精神不正常。 沈步辙想着,看着温穗穗的眼神,一个激灵,便急急上前,用强有力的臂膀,将温穗穗搂在了自己的怀里。 他压下了心中的真实情绪,温声细语的朝着温穗穗开口劝慰:“穗穗,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真心你还不明白吗?” “只是你分明有更好的出路和选择,我舍不得你为了我,要永远待在侯府里,也舍不得你成为父亲的女人!” 沈步辙觉得温穗穗这个选择,实在是怪得很。 温穗穗不像是这样的人,可沈步辙又是想不清楚到底是哪里奇怪。 他瞧着温穗穗在自己怀里逐渐平静下来的模样,于是又是试探性的开了口:“所以你今日的选择,是不是另有目的,是不是留有后手?” “你就跟我说了吧,我们之间又能有什么秘密?” 温穗穗藏在袖管里的手指缓缓收紧,却是乖顺的垂下头,“我没有什么后手。” “我不想去丞相府,想待在南阳侯府,便是因为我爱你。我不想和你还有伏哥儿分开,若是我走了,你与伏哥儿同江照影朝夕相处,恐怕都是要把我抛之脑后。” 沈步辙从来没有这样急切的希望温穗穗回丞相府:“自然不会!你回了丞相府,还是相府千金,我们还能日日相见,我之后还能光明正大的娶你!” “若是你真的想留在南阳侯府,维持从前的身份便罢了,何苦要入了族谱,成为父亲的妻子?” 沈步辙百思不得其解,他根本想不通。 可温穗穗并没有回答他,而是缓缓的靠在沈步辙的怀里,垂了垂眼眸,沉默了下去。 沈步辙深吸了一口气,又只能重新组织好情绪,问了另外一件事情:“不过只要祝丞相认了你,救了你,你们的血缘关系板上钉钉,同时也因为这件事情,救了南阳侯府一次,这也是好的。” 沈步辙一说起自己重燃希望的事业,虽怀里抱着温穗穗,让他心里感到十分的不适应,可他为了自己的前途,还是只能忍了。 “你现在身份高贵,天下皆知,平王因为从前补习班的事情,原本已经将我厌弃,甚至是把我逐出了户部,可现在又是因为我搭上祝丞相的船,重新高看了我一眼。” 一提到平王殿下今日重新召见他,沈步辙的眼睛再次发起了光。 “祝丞相从前一直保持中立,平王许诺,只要我能拉拢祝丞相,戴罪立功,他便既往不咎,好处少不了我的。” “我已经答应他了。” 温穗穗一听这话,整个人都紧张了起来,她飞速的扬起头,扭了脖子望着沈步辙:“你已经答应了?” 幽幽的烛火摇晃,温穗穗的动作幅度很大,两个人四目相对,沈步辙便清晰的看见了温穗穗眼神里的慌乱。 沈步辙觉得温穗穗的反应很奇怪,他一想起温穗穗前几次干出的事情,浑身毛骨悚然:“温穗穗,你是什么意思?”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就跟从前一样?你可不能再害我了!我已经答应了平王,这一次一定帮他搭上祝丞相的线!” 温穗穗听着沈步辙的厉声质问,缓缓垂下了眼眸,遮掩住了眼底的情绪:我的意思是,父亲一贯中立,我不过是他刚认回家的女儿,走失了这么多年,与他感情不深。” “我还为了你和伏哥儿,特地留在了侯府,你怎么肯恩为了我,会去站队平王?我如今人微言轻。” 沈步辙听见温穗穗的保证,松了一口气:“有一个机会就是好的,你的父亲舍得为你拿出丹书铁券,便一定是很宠你。” 沈步辙闭了闭眼眸,心中思绪万千,想要让自己镇定下来,却始终有些心神不宁。 温穗穗已经害了他两次,事不过三,这次祝丞相都认了亲,还动用了丹书铁券,应该不会再出什么意外了。 第134章 那东西 两人抱在一起良久无言,温穗穗感受着沈步辙健壮的胸膛在不断起伏,她便有些心猿意马。 如今事情发展到这样的地步,只有沈步辙是她唯一的依仗了。 于是温穗穗仰起头,勾了沈步辙的下巴,眼眸中也存了几分魅惑的心思:“辙郎,矛盾方才我们已经说清楚了,我始终都是爱你的,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我们已经……好久没有……” 温穗穗说着,又是转过身,咬着唇瓣,翘起的指尖勾住了沈步辙的衣襟,随后一点点的往下拉。 沈步辙只觉得胸前是一阵凉意,他急急的握住了温穗穗的手,心中慌乱让他说话都有些结巴。 “是……是……我也想,不过,我们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没有说完,这件事情关系到我的生死。” 温穗穗疑惑的停下手,注视着沈步辙的眼睛,想要窥探他话中的真假。 沈步辙急急的垂了眸子:“你难道忘了吗?你弄了这个补习班,让我们损失了多少银子?” 温穗穗一听这话,轻松了些,双手仍旧是不断的在沈步辙的身上动作:“哦,你在说这件事情啊,这些债务不是都让侯府还了吗?又摊不到你的身上,你急什么?” 沈步辙感受着温穗穗的动作,更着急了,他两只手都抓住了温穗穗的手:“侯府的罚款暂且不说,你可知晓我欠了多少银子?” “五千两百两!还款的日子就只有最后几天了!” 温穗穗听见这话,眼眸猛地一缩,脸上的神情都变了:“五千两百两!哪里来的这么多银子!沈步辙你都拿这么多银子干什么去了!” 沈步辙摇了摇头:“我借来的银子都给你了!我可一分都没有多拿!” “可谁知道那印子钱,虽然第一个月利息很低,可第二个月利息便是要翻倍!第二个月的利息就足足一千五百两!” 温穗穗猛地吸了一口气:“一千五百两?这样的钱你也敢借?不然我们直接不还了!” 沈步辙的双手捏了捏拳头。 “那孙老板看着就是有后台的,很嚣张,不可能不还。若是他日东窗事发,他上门来要债,侯府问我钱去哪里了,最后知晓了我们的关系,这怎么办?” “你半月之后便是要抱着我爹的牌位成亲了!” 温穗穗双手扶住了额头。 沈步辙便始终注视着她,过了许久,才冷不防的发问:“你能不能去找你爹要钱?” “国公府家大业大,你要,你爹总会给你吧?” 温穗穗想都不想就摇头:“我爹两袖清风,根本没有那么多钱,真的没钱,他京中的名声你也是知道的!” 沈步辙点了点头:“那你去找长平郡主要,长平郡主有陛下从前的赏赐。” 温穗穗咬紧了牙关,心想:她找长平郡主要钱,她是不要命了吗? 只怕她单枪匹马一进国公府,祝丞相便要把她拿下了。 温穗穗只能摇头:“辙郎,我刚被认回来,不可能会开这个口,如今我与他们关系还不甚亲密,他们怎么可能借钱给我?” “算我求你了,我把老夫人给我的所有银子首饰都给你,我把我所有的财产都变卖了给你,其余的钱,你去找你娘要,元氏有嫁妆!” 沈步辙一听这话,胸腔便喷涌而出了一股怒火,他一把便把温穗穗推了开:“眼下的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结果你现在钱也没有,找你借钱,你还推三阻四,你直接把我害死算了!” 温穗穗也很生气:“你就是这么对丞相千金说话的吗?这就是你的态度?!” 一听温穗穗拿自己的身份来压人,沈步辙简直是气笑了:“是是是,丞相千金,马上要成为我娘了!” “那你以后可别跟你的‘儿子’来往密切!你以后就守着我爹好了!!” 沈步辙说完这话,便怒气冲冲的下了软榻,随即便往外走。 他走到一半,才又猛地反应过来,改推开了窗户,从窗户里翻了出去。 温穗穗瞧着沈步辙的背影,眼眸中含泪,她生气的砸掉了摆在圆桌上的白瓷杯。 屋子里传来几声清脆的响,温穗穗喃喃自语:“都是借口!借口!他根本不爱我了,他根本不爱我了!” 屋外的刘嬷嬷听见屋子里乒乒乓乓的响声,急急推门进来,就瞧见温穗穗站在一地的狼藉中,青筋暴起。 “姑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温穗穗直勾勾的盯着屋子正中间的那个香炉,擦了擦眼泪,突然笑了。 “沈步辙说他没银子,要我卖掉所有东西,把银子给他。” 刘嬷嬷听见这话,急急的关上了屋子的门,“那姑娘您,这里能凑出多少银子?” 温穗穗摇摇头:“不,我不傻,怎么可能把所有银子都给他。给他一点意思意思都得了,剩余的大头,你仍旧是给我去买那东西。” 刘嬷嬷一惊:“姑娘,您还买?不是许久没买了吗?” “那东西用久了,效果便会越来越差,就需要越来越大的剂量,只怕是会有副作用……” 温穗穗冷笑:“我心中有数,又不是买那最厉害的一种,副作用很小,我自己懂这些东西,心中有数的。” 刘嬷嬷没有说话,可表情还是十分担忧。 温穗穗伸手捂住胸口,无助的望向了刘嬷嬷:“嬷嬷,辙郎开始嫌弃我了,可是我只能有他了,我只能有他了……” 刘嬷嬷有些不解,“您不是有了高贵的身份,是相府的千金吗?不需要依靠世子,丞相和郡主也能护着您。” 温穗穗的脸色一下子变了,她冷冷的转过身:“我累了,你先退下吧,东西一定要记得买!” 刘嬷嬷低垂着头应了:“是。” 而沈步辙在温穗穗这里要钱无果,回了自己的青云院,整整洗了半个时辰的澡,一夜未眠。 翌日,他便起了个大早,更衣直接去了元氏那里。 第135章 找元氏要钱 沈步辙起了一个大早,可他步履匆匆的进入元氏的院子的时候,元氏已经坐在榻子上查账了。 “母亲?您怎的起的如此早?” 她虽是一副眉头紧锁,是一副十分忧愁的模样,可看见了沈步辙过来,还是收了账本,急急站起身,终于喜笑颜开。 沈步辙朝着她行礼,她便急急扶起,脸上带上了几分真心实意的笑:“辙儿,怎么今日有空来看我?还起的这样早?” “你看着身子骨硬朗了不少,像是又长高了,不愧是娘的好大儿!” 沈步辙听见这话,又想起自己的来意,拘谨的笑了笑:“娘也起的很早,是在查账?” 元氏点了点头,叹了一口气:“大理寺那边的罚款马上就要交了,但是侯府已经没钱了,我实在是后悔……” 沈步辙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声音都提高了一个调:“侯府没钱了?侯府怎么可能没钱了?!” 元氏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又是咽了回去:“你爹死后,侯府经营不善,原本就穷,如今更是……说来话长,总之侯府就是没有银子了,想要从公账上覆盖这笔支出,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元氏自顾自的说完这话,沈步辙没说话,她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是笑眯眯的望向了沈步辙。 她喃喃自语:“不过我倒是想到了法子,能让她不得不把吃进去的东西吐回来。” “谁?”沈步辙好奇的问。 元氏话说一半,看沈步辙露出疑惑的目光,便急急换了话题。 “咱们先不说这个了,让你烦忧。辙儿,你今日那么早来看娘,怕也是有事情吧?” 沈步辙咽了咽口水,想到自己情况紧急,元氏又好似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 侯府就算是再穷,一万多两银子加上他这五千两,总能负担吧? 所以沈步辙思来想去便直接说了:“娘,儿子不孝,这次来找你,也是为银子的事情,儿子需要一笔银子。” 元氏一听这话,猝不及防的瞪大了眼睛:“你也要银子?” “不管你是因为什么事情需要银子,可这银子,娘实在是给不出来了,娘就连自己的嫁妆都已经贴下去了。” 沈步辙一听,也是一惊:“娘,你干什么了?你莫不是干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元氏竖起了眉头:“那你是干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若不是,你便找你祖母去要,你娘的嫁妆没了,你祖母还有!” 沈步辙支支吾吾的,他不可能去向祖母要钱。 祖母活了大半辈子,是个人精,若是去向她要钱,还是这么大一笔数目,她怕是一下子就知道自己拿这钱干什么去了。 于是沈步辙眼珠子一转,也放缓了语气:“那您便叫祖母拿出嫁妆充公,用她的嫁妆赔了大理寺的银子,然后您把侯府的银子给我,让我去还钱。” 元氏一听这话,觉得有些不对味,表情一下子紧张了起来:“还钱?什么意思?你做什么事情了步辙?!” 沈步辙眼神闪烁,一时间知道自己说漏了嘴,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弥补。 元氏的声音都变得郑重了起来:“你照实说,侯府要罚的银子,娘已经想好了办法,若是你实在是需要,娘能帮你还钱……只是还什么钱?为什么连祖母都不能说?” 沈步辙眼珠子一转,信口胡诌了一件元氏心心念念的事情:“是,这事情,您可千万不能告诉祖母!” “我想要钱,便是因为沈伏的生母……您不是要帮儿子纳沈伏的生母做侧夫人吗?” “她从江南来了京城,舟车劳顿,一路上需要的银子不少,她来了京城,第一时间肯定不能直接进了侯府,那又是要给她买间宅子在外头住着,这也是要花银子的。” 元氏听见这话,原本紧绷的表情逐渐松动,沈步辙又是循循善诱:“祖母本来很喜欢江照影,不肯将她休弃,她肯定不会同意纳沈伏的沈伏一事,所以儿子不让您告诉祖母。” 元氏听见这里,表情还带着几分犹豫:“可是,那女子不是江南商户的女儿吗?怎么会需要你的银子?” 沈步辙拍了拍胸脯,“儿子可是男人,会要自己的女人花钱吗?” 元氏欲言又止的看着他,他还没有说话,却又听沈步辙继续问:“那母亲,您方才说侯府罚款的银子,不用您和祖母的嫁妆,那是要怎么样?” “您是否有其他的路子?把儿子需要的银子也一并给了。” “我的法子……不就是要江照影的嫁妆咯?” 元氏一说到这个就后悔,后悔自己当时情急之下,江照影狮子大开口,自己便被她哄骗着签下了字据。 此后的几日,江照影便借着照顾沈伏一事,要求她赶紧还了银子。 沈伏在病中,需要照顾,也不知道是着了什么魔了,一并劝着她给银子。 她从侯府的公账里划走了一半,又是怕沈老夫人责怪,便是咬着牙从自己的嫁妆里出了一半,这件事情到现在还瞒着沈老夫人呢。 沈步辙听见元氏的回答,眼角抽抽了一下:“您的主意便是要江照影的嫁妆?江照影会给吗?” 元氏说的理不直气也壮:“侯府现在遭遇了这样的事情,公账上又没钱,我都的嫁妆都出了大半,到时候你祖母肯定也是要出自己的私房银子和嫁妆。” “我叫江照影出一点怎么了?江照影吃侯府的,用侯府的,还拿走了那么多……” 元氏话说一半,看着沈步辙,又是戛然而止:“总之!我们都出力了,江照影若是不出力,不帮侯府度过难关,恐怕说不过去!” 沈步辙皱着眉:“那儿子需要的银子呢?怎么办?” 元氏大手一挥:“便叫江照影一并出了,你不跟她说这个由头,谁知道?她现在有钱的很!” 元氏的话音刚落,江照影的清亮的嗓音,便铿锵有力的在屋外响起,把母子两人都吓了一跳。 “沈步辙向我要银子,是为了迎回夫君的外室?天下哪里有这样的道理?这银子我不可能会出!” “全天下的当家主母,也是不可能出这笔银子!” 第136章 侯府一穷二白 元氏一听江照影的声音,脸色都阴沉了下去,几乎是要吐出一口老血。 她方才早早的便派人往江照影的春华院递了消息,让她恪尽媳妇的职责,来给她请安,实际上则是为了把江照影叫过来,让她吐出银子。 原本这就是个鸿门宴,让江照影不得不出钱的鸿门宴。 毕竟自己和沈老夫人都要出,她们都出了,侯府如今又面临着这么大的事情,江照影再不出,便根本说不过去了。 这件事情可是大家要共同面对的大事,不再是侯府贪图江照影的嫁妆,而是共享福后的共患难,若是江照影不做,天下的唾沫星子便都要将她淹死。 谁知道沈步辙来了,让她一喜之下忘记了江照影这边的事情,还让她听见了这个惊天大篓子。 只见江照影掀了裙摆,迈过了门槛,便站在了元氏和沈步辙的面前。 沈步辙瞧见江照影,又想起刚刚自己胡诌的话,心里追悔莫及,脸上也多了几分复杂:“影影……” 江照影听见沈步辙叫自己的名字,微微抬了抬下巴:“所以婆母今日叫我来,是想要我的嫁妆,来养沈步辙的外室,还给沈步辙远道而来的外室,置办外宅?” 她冷冷一笑:“那我是不是还应该顺便给他的小妾接生啊?” 元氏和沈步辙都是被江照影的话一噎。 元氏铁了心是想要再给沈步辙纳一门商户之女。 听说她家中家财万贯,带回的嫁妆想必不计其数,也不会和江照影一样穷酸到了骨子里,好歹能让如今一穷二白的侯府重新富裕起来。 一想到那位商户之女,又有银子又是生了沈伏,听说还十分善解人意。 于是她对着江照影好言相劝:“你是侯府的主母,本应该大度,更何况那是沈伏的娘,认识辙儿比你认识的还早,若不是她不甚和辙儿分别,侯府里哪有你的地方?” “你个小门小户出生的,倒是还不如人家商贾之女呢!” 沈步辙耳畔听着元氏的话,一边瞧着江照影冷冷的模样,心里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了几分开心。 “若是影影不愿,我也可以就不娶……” 江照影急急伸手拦住了他:“哎呀,你别!你娶吧!侯府不刚好马上要有喜事了吗?” 她说着,又是将意味深长的目光望向了元氏,然后扬起了一抹笑:“我大度,正巧婆母也大度,到时候也可以一起办,侯爷娶平妻,世子纳小妾,可谓是双喜临门。” 江照影的话戳到了元氏的痛处,元氏的冷一下子就冷了下来:“步辙纳妾一事要从长计议,不过人,我是一定会娶的。” “他纳妾的钱,我不用你出了,只是侯府如今十分艰难,需要缴纳大理寺的罚款,我与老祖宗都是要出了嫁妆,你也必须出!” 江照影是一副十分伤心的样子:“我原本是要出的,也早就备好了银子,可如今知晓我的嫁妆,是要用来给我的亲亲丈夫纳妾,我便不愿。” 元氏张嘴,敢要说话,可又是被江照影抢了先:“婆母您也自己去问,天底下有哪个妻子,是要被婆家逼着出嫁妆给丈夫纳妾的?” 元氏深吸了一口气:“我都说了!是给侯府缴纳罚金的!” 江照影一闭眼,眼泪就从眼眶里流了出来:“我不信,方才我听的真切,谁知道我的银子到底是作何用途。” “而且侯府家大业大,总不至于外强中干,连一万两都交不出来吧?肯定是要拿了我的银子去安置外室。” “我的话就放在这里,若是婆母执意如此,我便是要去老祖宗那里对峙了!” “你!”元氏瞧着江照影甩了最后一句话,便夺门而出的模样,气极。 “她就是吃准了老祖宗不愿意给你纳妾!我也不知道老祖宗到底是怎么想的!” 元氏咬着牙说完,又是望向沈步辙:“这人,你必须好好安置,早点纳回来,伺候我!照顾沈伏!气死她!” “娘就算是没病,也要被你这媳妇气病了!” 沈步辙张了张嘴,他脑海中回荡着江照影落泪的画面,原本如一潭死水的心中,却汹涌澎湃起来。 他不想诋毁江照影,哪怕面前的是自己的母亲,所以他没说话。 元氏见沈步辙跟个闷葫芦似的,一屁股坐在了软榻上。 “算了,你说吧,你到底是要多少银子才能安置那女人?” 元氏掀了掀眼皮:“五百两?还是八百两?” 沈步辙站在原地,呐呐没有出声。 元氏心一沉:“一千两总够了吧?” 沈步辙咬着牙,心知侯府眼前艰难,若是自己不说实话,元氏是绝不会给自己银子了。 于是他噗通一声,跪在了元氏的面前:“求母亲原谅儿子!” “其实并不是找到了什么沈伏的生母,需要安置,而是儿子做错了事情!欠下了印子钱。” “儿子已经被人打了好几顿,若是再不还钱,怕是要名声扫地,再无前途、性命不保!” 元氏一听这话,简直是要尖叫出声了,她一下子就从软榻上站了起来:“沈步辙!你借了印子钱?你怎么可以借印子钱呢?!” 沈步辙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的捏在了一起,头低低的垂了下去:“儿子……儿子是去赌博……赌昏了头……” “求母亲救我!求母亲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江照影和祖母!若是她们知道了,我便完了!” 沈步辙说着,又是膝行了几步,拽住了元氏的裙摆:“儿子能信任的只有母亲,儿子最亲近的也只有母亲,母亲!儿子日后定是会好好孝敬您!” 元氏闭了闭眼睛,她气的浑身都在打着哆嗦:“你是我的儿子,我们是最亲近的关系,我自然知道你会好好孝敬我。” 她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不过你要告诉我你欠了多少银子,如实说,不能越滚越大,咱们一次性还清了,再没有以后了!” 沈步辙畏畏缩缩的抬起头,看了元氏一眼。 元氏一看自己儿子的那个表情,就明白了,这不是一笔小数目。 “两千两银子?” 沈步辙没有回答。 元氏的声音是更抖了:“三千两银子?” 沈步辙硬着头皮:“五千两百两!” 噗通一声,元氏两眼一翻,直直的从软榻上,便跌了下去。 第137章 元氏和沈老夫人被迫卖嫁妆 元氏晕倒又是叫了大夫的事情,不可能瞒得住侯府上下。 等沈老夫人听闻动静,急匆匆赶到的时候,元氏已经醒了,正躺在床榻上。 沈步辙也没有离开,默默的坐在元氏的一旁。 沈老夫人一脚迈过门槛,看着屋子里一片愁云惨淡的模样,眉头都皱了起来。 “你们这是作什么?” “我听说元氏瞧了账本,便直接晕倒了过去?你这有当家主母的样子吗?不就是一万多两的罚金,慌什么?侯府给了就是!” 元氏一听这话,强撑着从床榻上爬了起来,沈老夫人便瞧见了一片苍白的脸色。 “老祖宗,您知道侯府如今账面上有多少银子吗?您就说的这样轻松?” 沈老夫人微微一顿,走到桌边拿起了账本:“老身把侯府的账交给你,自己也许久没看了,总归几万两现银应该还是有的吧?” 元氏挺直了身板,心里憋着气,自顾自的说:“年末了,原本就是要用钱的地方,打赏下人、佃户,这里要多少银子?” “您还要给温穗穗那个贱人办盛大的喜宴,还要八抬大轿把她从丞相府抬进来,这里就要花上两三千的银子!” “当初我嫁进来的时候,婚宴可用了这么多银子?更别提江照影了!” 沈老夫人听着元氏絮絮叨叨,皱着眉十分不耐烦:“再怎么说,侯府都付得起这一万两千两的罚金吧?” 元氏冷笑:“除去铺子、庄子、田地和库房里的首饰、藏品,侯府如今的现银不过两万多两!” “还了银子,再给温穗穗办了婚宴,侯府上下这一整年都喝西北风了!” 沈老夫人和沈步辙都是倒吸了一口凉气,“怎么侯府就只剩下两万两了?” 要知道,起码一万两银子,才能维持侯府一年正常的基本运作,还是紧巴巴的那种,若是这点银子都没了,怕是日后下人的月钱都发不出去了。 元氏手里握着这个烂摊子多年,此刻也破罐子破摔,“您可别忘记了,您儿子生前纳了温穗穗那个贱人,在她身上花了多少银子。” “侯府又是上下打点,花了多少银子,才让步辙入朝顺利为官,江照影入门,婚宴花了多少银子?伏哥儿入那个白鹿书院,又是花了多少银子?” “侯府上下这么多年都没有什么进账,底下人做的生意总是亏本,田庄的收成也一直不好,能有两万两,都是儿媳战战兢兢打点好的!” 沈老夫人听到这里,倒是许久都没有说话。 她知道,元氏说的确实有道理。 从前她掌家的时候,侯府正是如日中天,光现银就有几十万两,还不算田地庄子什么的。 后来把账本交给元氏的时候,就没剩多少钱了,等老侯爷和侯爷相继死了,偌大的侯府就只有个不能承袭爵位的世子,那钱是越发的少了。 沈老夫人沉默了片刻,用手按了按眉心,随后才叹了一口气:“老身并非是要给温穗穗脸面,老身是要国公府给咱们脸面。” “温穗穗的婚宴,定是要加急了大办特办,让全天下人都知道我们和国公府、丞相府是密不可分的,让全天下人都知道太后御赐了贞节牌坊,只有这样,侯府从前的骂名才能彻底洗清,步辙的仕途也才能越走越顺。” 元氏心中不快:“那您说,到底要怎么办?” 沈老夫人思来想去,总觉得有些不对:“那温穗穗呢?” “温穗穗从前的补习班赚到的都是真金白银,侯府这罚金是为她缴纳的,可她赚的银子可没有给侯府分毫!” 原本坐在一旁失踪沉默的沈步辙,一听这话,缩了缩脖子,努力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 元氏一听这话更是来气:“我已经问了,温穗穗赚来的银子,要么是去买宅子,想要扩大补习班,要么就是挥金如土,直接买了衣裳首饰。” 沈老夫人捂住胸口:“那买来的宅子呢?叫她卖了还钱!” 元氏冷笑:“哪来的宅子,早被官府一并查封了,而那首饰,也在天牢里贿赂了狱卒,她现在手头上的银子,能卖的全都卖了,不过五百两,您说有什么用?” 元氏说到这里,又是呸了一声:“这个贱人若不是如今成了祝丞相的女儿,就算是大理寺不将她斩立决,我也早将她千刀万剐了。” 沈老夫人听见这话,原本还算镇定的脸上大有风雨欲来之势:“温穗穗不行,江照影呢?江照影虽无太多嫁妆,可做生意赚到银子了吧?” 元氏撇着嘴摇了摇头:“我哪里敢惹她?” 沈老夫人突然笑了:“你不敢惹她,那你呢?你的嫁妆呢?把你的嫁妆拿出来,给侯府填窟窿吧!” 元氏一听她提起自己的嫁妆,只得硬着头皮开口:“从前您、伏哥儿、步辙,相继病倒,侯府臭名昭着,请不来大夫,眼见着伏哥儿便要身亡,是我跪下去求她,她才答应要治。” “不过她有条件,就是要儿媳归还了她的嫁妆,她那些药材吃着用着和其他的没有太大差别……我哪知道那么值钱?” 沈老夫人脸色一变:“然后呢?” “然后我为了救辙儿和伏哥儿的性命,只能给她了,五千五百两,儿媳可是出了自己嫁妆里的全部现银,三千两!还不够,然后才支了侯府账上的银子,两千五百两。” “所以侯府现在只有一万八千两的现银,儿媳自己手上也是没钱,看来如今是要动用您的嫁妆了……” 元氏说着,还急匆匆的下了地,找出了当初的那张字据,来证明自己。 沈老夫人和沈步辙两人瞧见那张字据时,深吸了一口气,险些是要背过气去。 他们知道侯府如今捉襟见肘,倒是不知道已经穷得要揭不开锅了! 不仅元氏的嫁妆银子已经用完了,现在还要用上沈老夫人的嫁妆银子了! 第138章 心生一计 沈老夫人没想到,自己守了一辈子的嫁妆,年轻的时候躲过了婆母的惦记,老了竟还是要拿出来给温穗穗这个贱人填窟窿。 她只觉得胸腔涌出了一股腥咸,几乎是要呕出血来了。 “江照影怕是掉进了钱眼里去,好好的嫁妆给了侯府便是给了,竟还要趁人之危再拿回去!” 她说着,眼眸都变冷了不少:“既然她不愿意出钱,那你就逼她出人,吃了侯府那么多,总是要吐出来一点。” “温穗穗的喜宴,若是她愿意把她近日结交的达官贵人都叫过来,给侯府充牌面,帮侯府恢复名声,那我们与她便相安无事。” “若是江照影人也不出,钱也不出,就别怪老身与她鱼死网破!” 元氏一听这话,又是叹气:“早知道她是这样的,还把她娶回侯府做什么?还不如早点休了,给步辙娶几个……” 元氏的话还未说完,沈老夫人的一记眼色过去,又是叫她讪讪闭了嘴。 元氏只能急急的换个话题:“那老祖宗,我们如今要怎么办?您嫁妆里能拿出多少现银?” 沈老夫人叹了一口气:“我的嫁妆……现银不过也只能拿出五千两。” “只是你既然说侯府底下的铺子生意不好,庄子、田地收成也很差,也是时候挑些收益低的卖了。” “卖个十几间,凑个一万多两,再加上我嫁妆里的现银,也就差不多了。” 元氏一听这话,又是问:“可是罚金马上就要交了,若是要卖侯府的地和银子,怕一时半会卖不出去。” 沈老夫人听见这话,又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那便卖得便宜些,打包卖了,不过不可卖得太多,伤了侯府的根基。” “老身我也去寻几间陪嫁铺子卖了,元氏你也是!咱们起码要把罚金和喜宴的银子都付齐了。” 沈老夫人说到这里,语调是异常的沉重,听得在场的人心里都是沉甸甸的。 沈老夫人看着一言不发的沈步辙,便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如今是侯府的低谷,但是物极必反,不会再低了。” “到后面,就从温穗穗的喜宴开始,那时候全天下人都知道侯府搭上了国公府,无论是出门交际还是生意,都要好办的多。辙儿,祖母向你打包票,日后定是会给你一个风风光光、家财万贯的侯府。” 沈步辙抬头,瞧着沈老夫人眼眸中的泪花,他记挂着心里的事情,沉默的点了点头。 等沈老夫人走了之后,沈步辙便急急的朝着元氏发问。 “母亲,若是侯府要卖田地才能缴纳了那罚款,那儿子欠下的印子钱,五千两百两的印子钱,这要怎么办?” 元氏又是在叹气:“侯府名下的田地产业十几间是卖,二十几间也是卖,我只等老祖宗开了卖铺子、卖地的口,至于卖了多少间宅子,这便是我说了算了。” 沈步辙听到这里,心中还是有些害怕:“可是这个口子这么大,一下子要多卖那么多铺子,才能昧下五千多两,不仅会伤了侯府根基,也肯定会被祖母发现的。” 元氏沉默了片刻,等她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沈步辙发现她已经泪流满面了。 元氏擦干了脸上的泪水,朝着沈步辙露出了一个笑容:“那娘再多卖几间自己的陪嫁铺子,加上侯府那边的,也瞒着你祖母多卖掉部分,这样凑一凑,你祖母就不知晓了。” 沈步辙瞧着元氏暗自垂泪的模样,心里也很不好受:“娘,您宽恕我这一次,日后儿子再也不会让您像现在这样流泪了。” 元氏点了点头:“好,好儿子,娘就等着你让娘享福了。” “你可要记得,娘为了救伏哥儿,花光了所有嫁妆银子,此刻又是为了你,卖掉了所有陪嫁铺子,娘什么都不剩了。娘为了你做了这么多,可江照影和你的祖母,可什么都没有为你做。” 沈步辙听见这话,跪在地上给元氏磕了一个响头:“母亲,儿子会记住的。儿子再也不会让您伤心了,您就等着儿子好好努力,把您如今卖掉的嫁妆,全都买回来。” 元氏听见沈步辙的保证,心里很开心,她急急弯下腰,把沈步辙扶了起来。 而沈老夫人那边,也是一直记挂着侯府银子的事情。 她愁眉不展的回了锦绣堂,便直接吩咐陈嬷嬷去给江照影送话。 还没等陈嬷嬷领命走出屋子,她又是急急道:“算了,你把她专门叫来一趟,老身有话,必须亲自对她说。” 江照影从秋实堂诊脉回来,听见沈老夫人的吩咐时,已经很晚了,可沈老夫人为了等她,硬是撑着没睡觉。 江照影便跟着刘嬷嬷去了一趟锦绣堂。 锦绣堂点着烛火,灯火通明。 沈老夫人一见到江照影风尘仆仆的身影,眼眸都亮了起来。 她急急站起身迎接,十分亲昵的牵住了江照影的手:“影影,你可算是回来了,就算是做生意再忙,也别忘记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呀!” 江照影被她这动作弄得毛骨悚然,扯了扯嘴角,朝着沈老夫人笑了笑,直接切断了沈老夫人要钱的可能:“让祖母挂怀,是照影的不对,只是如今铺子生意不好做,亏损了许多,我只能日夜问诊,看看能不能回些本。” 沈老夫人一听这话,便嫌弃的抽回了自己的手:“你放心,我不是来找你借钱的,谁能从你这铁公鸡的手上拿到银子?” “只是侯府如今的情况,你也是知道了。因为温穗穗的事情,侯府遭受了无妄之灾,要缴纳罚金一万多两,侯府账上根本拿不出这么多银子。” “所以南阳侯府现在只能卖铺子、宅子和田地了,为了稳住南阳侯府的根基,宅子不能卖掉太多,所以老身和你的婆母元氏,都是要为侯府出力,一起卖掉自己的嫁妆铺子,等日后侯府有钱,再买回来就成了。” “什么?你们要卖掉嫁妆铺子?南阳侯府也要卖掉铺子、田地和庄子?”江照影讶异的抬了抬眉骨。 没想到堂堂南阳侯府居然这样穷酸,她不过略施小计,却没想到让南阳侯府元气大伤,甚至元氏和沈老夫人,都开始卖掉了嫁妆铺子。 沈老夫人也沉重的叹了一口气:“正是因为低价出售,所以单单卖了南阳侯府的铺子还是不够,老身和你的婆母,都出了自己的嫁妆铺子。” “低价售出?” 江照影表面上非常震惊,可心里早已经高兴的连魂都飞出去,连沈老夫人后续说了什么都没在意。 她顿时心生一计,还有几分跃跃欲试。 第139章 吞下南阳侯府的产业 沈老夫人点点头,又是伸手攥住了江照影的手,用力的拍了拍,“对呀,我和你的婆母牺牲都很大!” 江照影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可沈老夫人却是紧紧的拽着。 两个人僵持了一阵,江照影才道:“那婆母是想要孙媳做些什么呢?” “孙媳的情况您也知道,并非出自名门,手头的银子和药材全都投去了铺子,如今还没回本呢!” 沈老夫人摇了摇头:“老身疼你,也自然知道你的情况,凭你这一毛不拔的性格,谁能从你手指缝里拿到钱?” “老身不过是希望你能出些力,出些人。不日便是南阳侯府和国公府的喜事了,丞相爷嫁女,南阳侯娶亲,这观礼的人,自然是来的越多越热闹。” “影影,你也知道,侯府因为从前的事情,生出许多风波,名声也差,而你医馆与许多夫人有交集,与赵阳公主关系也甚好……” “老身不要求你出钱,但是希望你能邀请这些夫人,来见证南阳侯府的喜事,见证太后亲赐的贞节牌坊。若是南阳侯府名声好听了,你出去生意也好做,不是吗?” 江照影听到这里,才明白沈老夫人特地叫她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她知道自己对银子的事情寸步不让,便想着借江照影的人脉和声誉来给侯府铺路了。 她以为这件事自己不会答应。 可这正合她意呀! 江照影真心的笑了:“祖母的要求,孙媳怎么可能不做到呢?” “孙媳就是穷怕了,所以手头拿不出银子,可若是祖母要人,孙媳当然是竭尽全力的给祖母找来了!” 听见江照影终于示弱,沈老夫人才喜笑颜开的松了江照影的手。 “好孩子,从前的事情咱们说开了,以后也不提了,祖母就等着你的好消息了。” 江照影也朝着沈老夫人笑,黝黑的眼底藏着几分意味深长。 等江照影行礼告辞,沈老夫人瞧着江照影逐渐离去的背影,缓缓收起了脸上的笑容,脸上的表情也陡然变得阴森可怖了起来。 “阿莲,她与我当初设想的模样一点都不一样,一点都不听话。” 陈嬷嬷听见这话,也是叹了一口气,“或许是世子夫人年纪还小,世子爷又不与她亲近,怕是日后就好了。” 沈老夫人敛了敛眉,掩盖住了眸子里的神色:“老身已经不知道从前的决定是否正确了。” 陈嬷嬷看着沈老夫人有些哀伤的神情,扶住了沈老夫人的手:“主子您有做错的事情吗?从前的每一步都是对的。” “但愿如此吧。”沈老夫人倚着陈嬷嬷的手,慢悠悠的走到了锦绣堂的小佛堂里。 一尊白玉观音像正静静的供在案桌的正中央,面容慈悲。 沈老夫人静静的望着面前的观音,突然开口:“我已经付出了这么多,我的愿望什么时候才能灵验呢?” 狭小的佛堂里寂静无声,观音没有回答。 沈老夫人便自顾自的点了一把香,又缓缓跪在了菩萨的面前,口中喃喃念着佛经。 另一侧。 江照影刚出了锦绣堂,原本沉稳的表情就陡然变得兴奋了起来。 她急急的转头,望向了身边的水瑶。 “水瑶,南阳侯府要低价售出铺子、宅子和田地了,甚至元氏和沈老夫人也要卖掉自己的嫁妆铺子!” 水瑶看着江照影眼眸亮亮的模样,就像是在地上瞧见了银子,几乎都是要射出光来了。 水瑶宠溺的点点头,“是是是,她们之前设计夺了您的嫁妆,如今却沦落到要自己卖掉陪嫁铺子,是她们自食恶果了。” 江照影摇头:“不,不,她们自食恶果自然让我开心。可我更开心的是她们卖得着急,价格必定便宜,正巧我手里头有银子,正好低价全收了。” “你明日一早,便叫乐川往吴铭那边递了消息,让他留意京城中出售铺子的。南阳侯府为了自己的体面,大概是捆绑、低价、紧急出售,并且不会暴露自己的身份。” 水瑶这才知道江照影到底开心什么,她瞧着江照影开心不已的模样,也不由得真心实意的笑了。 水瑶听了吩咐,翌日一早便去办了。 第三日,吴铭那边便传来了消息。 京城中是有一批铺子、田地、庄子正在出售。 有十六间铺子,两处庄子和三百亩田地,卖家身份神秘,出售的很急,虽然价格极低,还附赠田地上的长工和庄子里的小厮,共百余人。 十六间铺子分布在京城不同的地方,位置有好有差,而庄子也是分布在京郊,有大有小,田地两百亩也不是一个小数目,价格是超乎了寻常的便宜。 这些铺子确实需要捆绑出售,还要是现银立付,售价是在三万两左右。 难怪沈老夫人卖铺子、田地的消息没有瞒着江照影,毕竟这现银三万两的数目实在太过庞大,一般人不可能拿得出来,更不用提防江照影了。 京城中最大的商贾,手头也一下拿不出这么多现银,又因为卖家出售的着急,什么都不肯说,所以许多人心动,却又是在观望,想买也不敢贸然出手。 生怕是庄子有什么问题,让人吃了暗亏。 只有江照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她即刻便让水瑶统计了她手头上的银子。 江照影如今什么都缺,就是现银多。 元氏那儿送来的现银,是五千五百两。 这些时日她的秋实堂也赚的盆满钵满,盈余能拿出八千两。 而那位孙老板,自从她暗中给人送去沈步辙的消息,他便极为识相,一心一意想攀上江照影这条线,通过乐川,给她送了一千两的感谢费。 自此,江照影手头能用的现银便有一万四千五百两。 算着算着,江照影便犹如被浇了一盆冷水:“还不到三万两的半数,若是想要买下,必须尽早借了银子,还要是一时间能拿出一万五千两银子的人。” 第140章 向安王借钱 水瑶看着江照影愁眉不展的模样,有些不解的问了一句:“小姐,您怎么如此急切的要花掉所有银子,去买这么多的店铺和田地?” “咱们若是手头没银子,怕是要回到从前紧巴巴的日子了,那买来的那些铺子,没本钱,一时半会开不起来;种庄稼,一年半载也没什么利润……” 江照影扬眉,认真的望向了水瑶,竖起了三根手指头:“我想要买这些东西,一是因为低价,二是因为用南阳侯府的银子,从南阳侯府手里买铺子,空手套白狼,我想想就舒坦。” “第三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是因为那些庄子和田地。我要种粮食和药材,铺子也大多要改成药铺和米铺。” 水瑶瞪大了眼睛,表情疑惑。 江照影缓缓沉了声音:“今年过完,年后开春,以至于接下来的一整年,天下都不会太平。” “先是干旱,然后是洪灾,再后来就是饥荒,疫病,死伤无数,咱们必须早日筹谋。” 水瑶目瞪口呆的听着,那眼神就像是听天书似的。 江照影歪着头朝着她笑了笑:“怎么,你不相信?” 水瑶坚定的摇头:“不,小姐您神通广大,就算您说的是天方夜谭,奴婢都会相信。” “奴婢打算献上自己的私房银子,足足五十两,为小姐伟大的事业做出贡献!” 江照影被水瑶这副认真的模样逗笑了:“好好好,你是我伟大事业的掌门人,我定是要给你算上大份!” “可除了你,我还要去找其他的掌门人,为我的伟大事业借银子。” 水瑶想着,掰着指头一个个算:“如今想来能拿出这么多银子的,就只有吴掌柜,要么是赵阳公主。” 江照影听见水瑶的话,沉思了片刻,随即开口:“还有一个人……安王。” 等江照影让水瑶给安王递了消息,过了不久,苍书便领着她秘密前往了安王府。 江照影到的时候,周珩正在书房饮茶。 听见门口的动静,也抬手给江照影倒了一杯,放到了她的面前,十分自然的道:“夫人,坐。” 江照影朝着他点了点头,也不客套了,便顺手拿起面前的白瓷盏,轻轻抿了一口。 “唇齿留香,独特的果木香气,这白茶倒是上佳。” 周珩听见这话,抬眸看她,脸上倒是露出了几分笑意:“夫人今日来的正巧,本王正要叫苍书前往贵府禀报,温穗穗的亲人找到了。” “哦?”江照影的眼眸亮起:“苍书倒是好效率。” 周珩听见这话,直直看着江照影,没有说话,又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江照影感受着周珩突然的一言不发和死亡注视,满脑子问号,却还是试探性的开口。 “殿下更是好本领,御下有方。” 周珩听见这话,终于满意的收回了自己的视线,一本正经的回答:“夫人过誉了。” 江照影抽了抽嘴角,便听周珩继续道:“温穗穗已经父母双亡,不过还有一对兄嫂,温穗穗的大嫂出自京郊村庄,性格大胆泼辣,视财如命,温兄是一屠夫。” “正是因为温穗穗年幼时,家中缺钱,温嫂便做主将温穗穗卖了,几经流转到了丞相府。” 周珩的声音低醇,娓娓道来时,便让人觉得是难得的悦耳:“根据温嫂的供认,温穗穗身上还有一处胎记,可以当成指认的证据。” 江照影听完这话,将茶盏中的茶水一饮而尽:“温嫂此人现在在哪里?” 周珩看她,两个人倒是不约而同的默契:“人,本王已经让苍书带回京城,此刻正关押在一处院子里,而温穗穗是如何几经流转被卖去丞相府的确切证据,目前还在查证。” 江照影摇摇头,“不需要确切证据,只要一个由头便够了。” 周珩听见这话,为江照影添茶的动作微微一顿,眼眸中有了些许探究。 他垂眸将眼底的神色敛去,又是抿了一口茶:“本王倒是好奇,祝丞相和长平郡主,到那时会有怎么样的反应。” 一说到祝丞相和长平郡主,江照影也十分好奇,他们的动机尚未明晰,想必苍书也没能查到结果。 从前他们当着太后的面,涕泗横流的认下了温穗穗,到那时到底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江照影想着,又是舒展了一下身子,便听周珩又在继续道:“因为丞相府认亲一事,平王再次给了南阳世子机会和面子,婚宴当日他会赴约。” 江照影听懂了周珩的言外之意,那便是平王因此再次给了沈步辙一次机会。 当然,若是沈步辙这次再让平王失望,那平王便不会轻易的放过他了。 江照影微微勾了勾嘴角,举起了手中的茶盏,微微颔首:“说到平王,倒是还未恭喜殿下顺利获得京兆尹一职。” 周珩甚至连平王与沈步辙的动静都了解的透彻,想必是有一个巨大的情报网。 恐怕,他此刻回京,从前又是承载着那样的过去,不会心甘情愿只当个安王那么简单吧? 周珩同样举起茶盏,莞尔,“全是依仗夫人。” 两人各是抿了一口茶水,江照影才说明了这次的来意。 “其实臣妇今日前来,还是有一件事情。” 周珩抬眸:“夫人但说无妨。” “殿下可曾听闻京中有一神秘人士,昨日正在出售大批的房屋田地,情况紧紧,要求严苛,出价倒是诡异的便宜。” 周珩点点头,他连平王和祝丞相的事情都能一清二楚,这种消息更是不在话下:“有所耳闻,不过关注不多。” 江照影也知晓他背后势力强大,志不在经商,也不需要冒这个人力物力去调查此事。 可她需要。 “殿下可知晓,那屋舍田地,全为南阳侯府出售的,南阳侯府外强中干,甚至连一万两的现银都难以交出,所以才紧急卖出了屋舍,故弄玄虚。” “铺子没问题,田地也没问题,里面附送的下人也没有问题。” 周珩听着微微勾起嘴角:“夫人可是对此铺子田地动心?” 江照影点了点头,有些紧张的望向周珩:“很心动,但是我现银不够。” 第141章 生是殿下的人,死是殿下的鬼 江照影说完这话,屏住呼吸,还没来得及看周珩的反应,便将自己想好的措辞有理有据的告诉了眼前人。 “臣妇知道殿下家大业大,府上的生意往来定是也有专人打理,瞧不上南阳侯府手头的这点利益。” “但是臣妇能保证,这笔银子花下去,将会是绝对的物超所值,达到令您意想不到的效果。” “购买南阳侯府的这些铺子,需要的银子是三万两,臣妇能够拿出半数,而另外半数,若是殿下有意,我们可以立字据,将铺子宅院平分。” “自然,臣妇更希望您能选择第二种方式,我们合作。这剩下的一万五千两,臣妇就当时问您借的,当然臣妇还是会立下借款字据。而这利息,便是这些铺子、庄子背后产生的收益。” “等这些铺子、田庄取得明显的利益回报时,便将那张字据销毁,臣妇便将一半的良田、铺子连本带利的还给您。” 江照影这边慷慨激昂的说着,周珩只是不紧不慢的瞧着她,眼眸深处都带着几分笑意。 “夫人提出的条件,极为诱人。毕竟有秋实堂在前,京城之人应当都知道,夫人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 江照影听见周珩的肯定,心里还是很开心的,她云淡风轻的点了点头:“安王谬赞。” “可臣妇之所以想和您达成这笔合作,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因为此事会对您有用。” 周珩微微抬了抬眉骨,便听江照影认真道:“天道轮回,一切皆有定数。臣妇听闻,明年必是灾年,京城也不免会受到影响。” 江照影知道言多必失,略说一二便罢了,周珩是个聪明人,一定能听懂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当然,信不信她,那就是另当别论了。 “这话您可以当做玩笑话,随便听听也就过去了……”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周珩打断了:“灾年,是旱灾还是洪灾?是饥荒还是疫病?” 周珩的眼眸里带着几分认真。 江照影双手交叠在一起,郑重的点了点头:“皆有。” 周珩道:“好,本王明白了。只是不知道夫人这消息到底是从何而来?” 江照影摸了摸鼻子:“呃……从前与父亲云游四海时,遇见了一位精通奇门遁甲之术的道士……” “哦……奇门遁甲的道士。”周珩缓缓将身子靠在了椅背上,那副神情,倒是叫江照影有些心虚,也不知道他真的信了没有。 只见周珩又是叫来了外头守着的苍书。 “苍书,你把令牌拿给夫人。只要凭此令牌,便能去各地钱庄取钱,没有上限。” 江照影和苍书听见这话,两人身躯皆是一震,同时不可置信的望向了周珩。 “直接取钱?” 周珩点了点头:“毕竟如今在下的身家性命都在夫人的银针之上,怎能不花点心思讨好,来维系关系呢?” 苍书听闻这话,脸部的肌肉不受控制的抽动了几下:“殿下,若是您被她绑架了,您便眨眨眼睛!” 却又听见周珩正了神色:“若是夫人知晓明年必有灾荒,未雨绸缪定是需要极了银子和田地,夫人将知心话都告知在下,让在下多了一条退路与选择,在下自然应当交付真心。” 江照影没有想到周珩居然这么快就信了自己的话,也没想到这次借钱居然是这样的轻易。 她站起身,郑重的朝着周珩行了一个礼:“多谢殿下信任,臣妇定当好好经营,在您所需之时,将东西一分不少的送来。” 周珩也站起身,朝着江照影作揖:“夫人多礼,能得夫人助力,是在下的荣幸。” 苍书站在原地,左看看江照影,又看看周珩,觉得自己简直是亮得发光,闪的碍眼。 他缓缓扭动脖子,目光锁定门口的方向,便要猛地冲了出去。 可谁知却被周珩眼疾手快的抓了个正着:“令牌。” 苍书面如菜色的拿出了令牌:“主子,可这是您……” 周珩没有说话,苍书只能哆哆嗦嗦的将令牌递给了江照影。 那是一块玉质的令牌,大概有手掌的大小,上面刻着的不是安王的名号,而是一个奇怪的铭符。 江照影没有多看,而是伸出手接过玉佩。 谁知苍书紧紧的握着没动,一副极为不舍的小媳妇模样。 她咬咬牙,双手捏紧了玉佩的边缘,拔河一般拽了过来。 江照影临走前,却又听周珩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夫人可否答应本王一件事情。” 江照影了然的转过头:“臣妇会签好欠条,还有银钱的取用明细,到时候让让人给您……” 周珩笑了笑:“夫人可否答应,日后在本王面前,莫要自称臣妇,这个称呼实在难听。” 江照影有些诧异的抬了抬眉,随后才道:“是,既然决定了合作关系,着实不该这样客气。我日后不会了。” 周珩点了点头,江照影便告辞离去。 看着江照影离去的背影,苍书委屈的攥紧衣角:“主子,那是太子妃从前留给您的玉佩,那可是钱啊!咱们苦心孤诣的筹谋了许久,才寻回来了,如今还没在手上焐热呢!” 他有些恨铁不成钢:“您要不要把安王府也送给那个坏女人啊?” 周珩听见这话,抬了抬眉骨,冲着苍书点头:“你说的是,本王应该把你先送给她。” 苍书落泪:“呜呜呜您不要我了,不要啊,我生是殿下的人,死是殿下的鬼……” 周珩看着江照影的背影,眯了眯眸子,用扇子敲了敲苍书的大脑袋瓜:“人家还不要你呢。” 江照影收了周珩的玉佩,便亲自去钱庄,用玉佩将银票取了,取了一万五千两,立好了字据和明细。 再加上她的银票,一万四千五百两,在凑上零碎的五百两现银,一并交给了吴铭,让吴铭交给一个可信赖的生面孔去与南阳侯府的人交易。 吴铭如今缺钱,江照影便也没有让他出银子了,只是将当时与周珩说的话重复了一遍,叫他尽量将手中的生意转化成药材和粮食生意。 有备无患,做好最坏打算,原本这药材和粮食生意也是赚钱的营生,若是日后真的发生了灾害,也是有备无患。 等与吴铭交代好这一切,江照影便又是上了马车,打算去秋实堂顺便瞧瞧。 可就是在下马车时,突然碰见了一个古怪的人。 第142章 生得尊贵,死得凄惨 “夫人,人群之中,在下一眼便瞧中了您的面相!简直是妙不可言啊!” 江照影刚一下马车,身边却突然闪出来一个破破烂烂的奇怪男子。 那男子身材矮小,皮肤黢黑,身上穿着一身和尚穿的比丘,头上却蓄着长发,还带着一个道士帽。 漆黑的脸上长满了皱纹,可佝偻的身形却是出乎意料的矫健。 江照影觉得他很奇怪,便没有停下脚步,径直往前走。 却听那男子还是锲而不舍,一路对着她絮絮叨叨:“夫人您下巴圆润饱满,一瞧着便兜财,日后这财运是少不了的,如今还只是个开始。” “额头又是少见的饱满宽广,面色红润,目光清明有神,额发生的高,想必未来定能飞黄腾达、身居高位,那位置妙不可言,也有贵人时常出手相助。” 水瑶听见这话,终于开心的笑了:“那是自然,我家小姐命运自然是极好的。” 她从腰侧拿出荷包,掏出一把铜钱,便想将眼前的人打发了:“知晓你的好意了,只是我家小姐有事要忙,还请您去喝杯茶水。” 可那奇怪的男子却是摆了摆手,没有接水瑶递来的银子:“可惜……只是可惜啊!” 水瑶的动作一顿,目光一下子就冷下来了:“可惜什么?” “可惜生的尊贵,死状凄惨,遭人至亲之人背叛,生逢大劫、英年早逝,根本没有中年运和晚年运啊!” 江照影站在原地,眼眸猛地一缩。 水瑶脸色大变,将还未递出去的铜钱紧紧的握在手中:“放肆!哪来的宵小敢诅咒我家小姐!” “你莫不是嫌弃银子少,想要讹钱吧?!” 她急急的叫来附近秋实堂的小厮,便要将眼前这古怪的男子打出去:“这坑蒙拐骗之人,看着就不像是什么好人!快些将他赶走!” 那男子一听这话,急急变了脸色:“哎呀,姑娘!我是大发善心才好意提醒,你怎么能恩将仇报!” 还未等水瑶叫来的几个小厮走近,江照影便上前一步,拦在了水瑶身前,又是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 “先别生气,看他怎么说。” 站在水瑶的身前,便离那古怪的男子近了许多,江照影吸了吸鼻子,便闻见了他身上有一股异香。 水瑶怒不可遏:“怎么说?他正临时想着要怎么编排小姐您,来换取银子呢?” 江照影眯了眯眼眸,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若是您能说出几分道理,我便邀您去茶楼内相谈。” 那男子一听这话,又是用眼睛扫了一圈江照影的脸,支支吾吾:“道理……道理……总之就是阴差阳错,险象环生,身边又有贵人庇佑,却又容易死于非命,难救啊难救!可若是……” “若是什么?”江照影挑眉。 可眼前那男子不仅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还突然痉挛了起来,先是面部,然后是手部和身体。 仿佛中邪了一般,浑身的肌肉都失去了控制。 视线是变得涣散起来,两眼发直,一下子便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神志不清,甚至嘴角都浮出了白沫。 水瑶可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大跳,她急急的把江照影护在了身后:“小姐,咱们快走吧!” “这人装模作样的,像是在碰瓷啊!” 江照影却对着水瑶摇了摇头,绕开水瑶便皱着眉想去观察此人的反应。 水瑶以为她是还想着刚刚那人的话,于是急急道:“小姐,您可别信了他的话!若是他方才说的是真的,他能算得到自己突然变成这样吗?” 江照影半跪在地上,吩咐车夫去马车上取来自己的药箱。 她首先将他身体摆正,呈现仰卧的姿态,随后将他的头偏向一侧,用力抵住他的下颌,防止他的舌头被咬伤。 在捏上他脉搏的时候,江照影的神情一滞,动作也微微一顿。 水瑶快速的帮江照影打开药箱,焦急的望着她:“所以他是真的生病了吗?不是装的?” 江照影点了点头:“羊癫疯,也叫癫痫。” 她看着周围越来越多的围观群众,沉了声音:“不要围观,留给患者充足的空间进行呼吸。” 待水瑶将银针消毒之后,江照影便对准他的心经、腧穴、还有心包经腧穴进行针灸。 只是随着两人越发靠近,江照影便觉得他身上的那股异香,是越发的明显,甚至隐隐觉得有些熟悉。 片刻之后,眼前倒地的男人停止了痉挛,逐渐恢复的平静,水瑶才狠狠松了一口气:“小姐,治好了?” “奴婢就知道,小姐的医术定是……” “没治好,暂时只能缓解。”江照影干脆利落的摇头:“先叫两个人把人抬进去。” 水瑶马屁拍在了牛腿上,原本挂在了脸上的笑容一僵,只能老实的“哦”了一声。 外头围观的百姓瞧着这幕,皆是响起了掌声:“这世子夫人还真是菩萨心肠啊!” “叫什么世子夫人!要叫江大夫!” “我可要多买点药支持她,混个眼熟,若到时候我也躺在街上了,也好让她来救救我!” 江照影原本正要进屋,听见这话,转过头笑了笑:“药可别乱吃,若是日后在街上看见病患,我也一定会救的,无论相熟与否。” 现场又是响起了一片掌声。 等江照影再次瞧见那人时,他已经醒了,被水瑶搀扶着躺在了三楼的休息室。 水瑶瞧他口渴,拿了杯水喂他喝下。 那男子喝的狼吞虎咽,清水顺着他的嘴角流下来,狼狈极了。 水瑶看得直皱眉,又是拿出了帕子,擦了擦他沾湿的嘴角和下巴。 可就是这样一擦,帕子便是越擦越黑,而那躺在床榻上的男子,嘴角和下巴却变得白皙了起来。 水瑶瞪大了眼睛,无助的望向了身后的江照影:“小姐,这人……这人他不但碰瓷,怎么还掉色呢?” 江照影缓缓走到了床榻边,低了头,似笑非笑的瞧着他。 第143章 温穗穗给沈步辙下药 床榻上的男人,见江照影走近了,脸上还挂着不怀好意的微笑,他在一瞬间有些慌了神。 他原本说了那样难听的话,让人生气,险些是要被小厮拖出去打了。 可如今他突然发病,这夫人不仅救了自己,还把自己带去了空无一人的厢房,甚至是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微笑,对着他上下打量…… 那眼神就像是要将他吞了。 想到这里,那男人急急挣脱了水瑶的搀扶,抬着屁股往后挪了几步,又是躲在了墙角,瑟瑟发抖的用被褥挡住了身体。 “多谢……多谢夫人相救,可我说的话也绝不是信口胡诌的,我的师父是楚安山的文成道人,他他他……他可是大名鼎鼎……” 江照影瞧着他哆哆嗦嗦的模样,微笑着坐到了床榻边,随即又是挑起了他的下巴,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我不知道什么文成道人,我只知道你。”江照影挑眉,将两人的距离凑得是越发近了。 她认真的观察着眼前人的模样,随后又是道:“你身上好香啊!” 这话一出,可把屋内另外两人,吓得虎躯一震。 水瑶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死死拽着江照影的胳膊,不肯松手:“小姐,小姐,您是疯了吗?” “这这这……眼前这男子丑若无盐、身无长物、皮肤黝黑,坑蒙拐骗!咱们……不然咱们去秦楼楚馆找个漂亮的,您说行吗?” 江照影听见水瑶哆哆嗦嗦的说出这么一大段话,有些诧异的转头看了水瑶一眼:“没想到,水瑶你还知道的不少嘛。” 水瑶巴巴的站在原地,就是死死的抱着江照影的胳膊。 “可她……不是男子。”江照影说着,又是用指腹在那“男子”漆黑的脸上抹了一下。 江照影的指腹一瞬间变黑了,她的脸上肉眼可见的便白上了不少。 水瑶见状,才拍了拍胸脯,松了一口气,躺在床榻上的女子更是慌张了:“夫人,我真的没骗人……” 水瑶一听这话,眉毛都竖了起来:“你倒不如说你骗人了,方才算了什么狗屁,说的是那样难听!” 女子畏畏缩缩的看了水瑶一眼,不敢说话。 江照影转头看她,“我救你,并请你来,不是为了兴师问罪,而是想想问问你身上的异香是从何而来。” “若是解释的好,我便客客气气请你出去,叫你衣食无忧;若是解释的不好,怕是没那么容易重获自由了。” 江照影很少说这样威胁的话,水瑶听着,回忆起刚刚自己闻见的气味,便知道里面定是有问题。 “异香?”床榻上的女子随即变了脸色:“这东西……不是什么好东西,不适合你这种良家妇女用。” “良家妇女?”江照影听着,笑了,表情有些玩味。 那女主见江照影是这样的表情,随即才回过神来,自言自语:“想你方才都要去了秦楼楚馆……怕也不是什么良家妇女。” “我这香,便是在这些场合有多使用,是用来催|情的。” “催|情?”江照影眼眸晦暗了一下,“把东西拿出来给我看看。” 女子从身上掏吧掏吧,掏出来一个油纸包。 等她将油纸包打开后,那股奇怪的气味就变得更加明显,也是更加的熟悉。 就连站在一旁的水瑶,都显然是察觉到了异样:“小姐……奴婢怎么感觉,这香味从前闻过?” 江照影扭头看她,微微扬起嘴角:“可曾想得起来,在哪里闻过?” 水瑶苦思冥想,最后却是摇了摇头。 江照影上前一步,将脑袋凑近了女子手中的熏香,又是用手扇闻了一下,眯了眯眼眸:“在沈步辙的身上。” 水瑶惊讶的瞪大了眸子:“您是说……” 江照影点了点头,继而将视线望向了床榻上的那个女子:“你手头的这类熏香,是最烈的那种吗?” 女子不伦不类的摇了摇头:“男女欢|好,用这类便好,若是再烈,怕是会让人失去理智,只怕是伤身啊!” 江照影点了点头:“也就是说你平时卖的都是这种?能够助兴,却又不伤身的?” “是,此类香不仅能助兴,还能让人上瘾,危害也小得多。”女子回答。 江照影继续问:“那这香是否有解药?” 女子揣摩着江照影的意图,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 江照影了然:“好,那我便要最烈的香,还有解药,你若是今日没带,明日制好后同样送来秋实堂。” 那女子犹豫:“最烈的?那真的会出事情的!夫人,小的做的是正经生意,不然您还是看相,看相好了!” 江照影垂眸,直勾勾的盯着她,眼底是洞悉一切的清明:“我要的就是搞事情。” “想必姑娘制香也是赚的不少银子,却要每日女扮男装,风餐露宿,装的疯疯癫癫,全是因为身上这病吧?” “这病用了你不少银子续命,却是药石无灵,而你所赚的钱全花在买药上了,便朝不保夕,连一处落脚的地方都无。” 江照影的话讲到了她的心坎上,她神情逐渐沉重起来,却一声不吭。 江照影见状,仍旧是继续道:“若是姑娘您协助我办完此事,并对他人隐瞒下这场交易,我便许诺会将姑娘的癫痫治愈,药到病除。” 那女子听见这话,眼眸一亮,原本灰败的脸上就像是重新燃起了希望。 她坐在原地思考了许久,才爬下床榻,一下子跪倒在了江照影面前。 “此病害我半生,药石无灵,若是夫人能将我身上的病治好,我愿为夫人肝脑涂地,效犬马之劳!” 江照影弯腰将她扶起,“姑娘言重了。” “在下空闻,明日便将最烈的香薰和解药一并给夫人送来。” 江照影拍了拍她的肩膀:“既然如此,那便再好不过了。” “水瑶,带空闻姑娘出去洗漱,若是姑娘没有落脚的地方,今日便在这里休息吧。” 第144章 奴婢是您的人了 翌日,空闻很快就带来了那熏香,从从功效来看,一共能分为三等。 最低等的,功效最次,香气也几乎等于无,不过是助兴;而最高等的,功效最强,几乎可以让人失去理智,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 江照影推测,以温穗穗和沈步辙从前的关系,从前用的应该是最低等的,不过是为了助兴。 而如今,温穗穗走投无路,倒是可能用了二等熏香,至于最烈的那种,温穗穗是不敢使用的,按照空闻的话,世间也没有人使用过。 空闻眼下顶着两个大大的乌青,朝着江照影依次解释,最后将视线放在了最烈的高等熏香上:“夫人,这是按照您的吩咐,我连夜赶制出来的加强版,世间绝无仅有,只要吸入片刻,便能理智全无,彻夜狂欢……” “只是这熏香既然效果强了,那么危害更是放大了许多,还请夫人定是要谨慎使用。” 江照影听见这话,再看空闻脸上明显的担心,笑了:“倒是多谢你的担心了。” 站在她身旁的水瑶收下熏香,又是屏着呼吸把油纸包打开,便能闻见一股浓郁的异香,曼妙又独特,仿佛让人的身体在一瞬间轻盈了起来。 江照影看着水瑶就算屏住呼吸,也明显绯红起来的神色,一下子从她手中接过油纸包,又是重新打包起来,装进了袖子里。 空闻见状,急急掏出了另一个包裹,“哦,对了,解药我也按照夫人的要求制好了!” 说完这话,她又给水瑶递上了一颗解药,水瑶服下后脸色才好看了不少。 水瑶回过神来,愁苦的看着江照影:“小姐,您这熏香是要什么时候用?到底是要给谁用啊?” 江照影微笑,敛下眸底的深意:“莫急。” 她在秋实堂为空闻问脉,又是对症开好了她治病的方子,才回了南阳侯府。 江照影回到府邸的时候,原本还打算抽空亲自去找沈步辙一趟,谁知道沈步辙自己便来了。 沈步辙一脚跨过门槛,对着江照影温和的笑了笑,“听祖母说,温姨娘喜宴当日,你答应要动用你的人脉,来个侯府撑场面了?” “影影,从前我们有着许多的误会,可现在你愿意做到这个地步,我真的很感动。” 江照影听见沈步辙的话,笑了。 她的这个笑容是由内而外的,整个人看上去都柔和了不少:“世子等喜宴当日再感激我,也都还来得及。” 沈步辙被江照影这样美的笑容晃了神,也急急的咧开嘴和她一起笑:“虽温姨娘喜宴的规格比咱们从前的婚宴还要盛大,可这是祖母的权宜之计。” “等婚礼过后,侯府和丞相府认亲的事情天下皆知,咱们侯府的日子也会变得好过些。” 江照影今日是出奇的温柔,听见这话,也附和着:“我也很期盼,等天下皆知了,我的日子也会好过上许多。” 沈步辙一听这话,笑得像是个毛头小子:“你能这样想就是最好的,我先前还怕你心中不平,毕竟母亲心里也难受。” 江照影微笑:“所以世子今日来只是为了这件事情?” 沈步辙支支吾吾,转而继续道:“其实还有一事,那就是平王世子的事情。” “从前温姨娘开得那个补习班,害的平王府名誉扫地,平王世子被迫离开了颜老先生的教导,平王妃和平王世子的关系也不如从前。” “我今日前来,还是想让影影你出面调和,重新迎平王世子入颜老先生门下,毕竟……” 沈步辙话还没说完,江照影便是干脆利落的答应了下来:“这件事情我可以办到。” 沈步辙一听,原本彷徨的内心一下子变得美滋滋的。 看着江照影一言不发的站在原地,似乎还在等着自己的下文,于是他献宝一样的转身,把一个人从院子外面叫了进来。 来的是一位江照影许久未见的人。 芝兰。 感受着水瑶和水荷等人不善的目光,芝兰站在沈步辙的身后,畏畏缩缩的低下了脑袋。 “你的陪嫁丫鬟,从前大概是被温姨娘要了过去。在温姨娘手底下当值,日子不太好过,我怕你见了伤心,便做主将她要了过来,医好后,才原原本本的给你送来。” 沈步辙说完,期待的站在原地,双手叉腰,等待着江照影的感谢。 兰芝也听见了沈步辙的话,始终死死埋着头,不敢和江照影对视。 可江照影突然笑了,甚至是笑出了声。 他见江照影笑得开心,原以为江照影会很感动,可江照影接下来的话却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兰芝这丫鬟,我原本就打算送给世子。” “世子身边都是小厮,没有贴心的照拂,小厮终究是男人,比不得丫鬟来的心细,兰芝还是我的陪嫁丫鬟,知根知底的,送给世子便等于帮着我照顾世子了。” 江照影的话,让在场的人皆是出乎意料,就连兰芝都诧异的抬起头,盯着江照影看。 江照影笑的温柔又体贴,“兰芝,你愿意帮着我在世子身边照顾吗?” 兰芝在原地沉默了许久,像是在思考,随后一下子就给江照影跪下了。 “小姐,奴婢愿意,奴婢谢小姐大恩大德、不计前嫌,小姐的恩情,奴婢铭记于心。” 兰芝说完,又是对着江照影实打实的磕了三个响头。 沈步辙惊呆了,他望着江照影脸上贤淑的模样,不知道为何,心里倒不是很开心:“可是我……” 江照影笑着摇头,又是对着身边的是水瑶耳语了几句,水瑶便立即进了屋子。 “没有什么可是的,有世子爷公事繁忙,有兰芝在身边替我伺候着,我也是放心。” 沈步辙咬了咬唇瓣,深情的望着江照影,看样子是还想要拒绝。 江照影却突然跟他开起了玩笑:“难道世子爷身边有什么倾国倾城的美佳人,连我身边最好看的兰芝,都入不了世子爷的眼了吗?那我可要生气了!” 沈步辙听到这里,听懂了江照影话中的深意,才急急摆手:“我身边自然是什么女人都没有的。” “影影,你若是想要派个兰芝在我身边,来观察我的一言一行,想要看我是否找了别的女人,那我可以答应你。也可以向你保证,我沈步辙清清白白,没有其他的女人。” 沈步辙说这话的时候,已经暗自下了决心。 沈步辙话刚说完,水瑶便指使几个小厮,抬了一个红木箱子从库房里出来。 小厮将红木箱子往兰芝面前一砸,水瑶抬着下巴,语气硬邦邦的:“收着吧!这是小姐赐给你的嫁妆!” 兰芝开心的感激涕零:“小姐的恩情,奴婢无以回报,奴婢会替小姐照顾好世子爷的!” 最后,沈步辙便莫名其妙的带着兰芝和一个红木箱子,回了自己的青云院。 他随意的给兰芝指了一个不远不近的屋子,自己便拂袖回了院子。 可谁知兰芝也紧巴巴的跟着沈步辙进了屋子,随后还眼角含春的关上了屋子的门。 “爷,小姐做主,如今奴婢就是您的人了……” 她妖娆妩媚的说着,又是莲步轻移,朝着沈步辙靠近。 第145章 鱼儿上钩 沈步辙一听这话,一下子就从软榻上站了起来,脸上写满了坚定。 他这话说得没有半分犹豫:“我虽留你在我身边,不过是为了满足影影的心愿。从前,我们就什么事情都没有,日后便更不会有。” 话说一半,沈步辙又是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脸色陡然变得怅然若失了起来。 他暗暗自语:“从前我与影影有了些许误会,可我已下定决心,用后半辈子陪着她一点点解开误会……等过了这一阵,过了这一阵便好。” 兰芝听见这话,动作微微一顿,脸上的喜色也缓缓收敛了起来。 在青云院养伤的这些时日,她也不是没想过勾引世子爷。 毕竟世子爷身边无一通房小妾,与世子夫人也是貌合神离,血气方刚的年纪,定是能够让她有机可乘。 可谁知世子爷竟是洁身自好到了如此地步,日日忙于公务,她甚至连见上几面都十分费劲。 天下竟是有这样好的男儿郎…… 兰芝想着,又是敛下的眼底的神色,随即换了一副小意温柔的表情,又是倒了一壶热茶,亲自送到了沈步辙身边的小几上。 “世子爷,奴婢身份低微,自然知晓配不上您,只要能在您身边长长久久的伺候着,看您和夫人和和美美的,奴婢就心满意足了。” 兰芝说话的声音轻柔,似乎能滴出水来。 她为沈步辙奉上热茶,又是亲自帮沈步辙褪去了长靴,随即轻轻垂着他的小腿。 “世子爷奔波劳累,奴婢特地学来了这套按摩之法,先给您试试,等日后您与夫人冰释前嫌,奴婢也能伺候伺候她,尽了主仆的情谊。” 她说着,捶腿垂得认真,便没再抬头。 沈步辙感受着她不轻不重的力道,听着她柔情似水的嗓音,竟一瞬间有了几分熟悉感。 他消了方才叫停的心思,垂眸瞧着兰芝的脑袋,还有白皙又纤细的脖颈。 好像穗穗…… 不过是从前的穗穗…… 与他初识时,她也曾这样温柔,这样谨小慎微,柔情似水。 那时的她还不是欺世盗名的骗子,也不是丞相府骄矜、高贵、不可一世的大小姐,更不是一个歇斯底里的疯子。 那时的穗穗,是一个腹有诗书的女子,喜欢穿着雾蓝色的衣裳,在他的身边红袖添香,吟诗作对是独属于他的穗穗而已…… 沈步辙想着,一时间有些愣神。 眨眼之间,兰芝柔若无骨的小手便顺着小腿一路攀缘向上,若即若离的触碰着,便来到了沈步辙的小腹。 沈步辙被她突然的动作一惊,回过神来,便赫然瞧见兰芝含羞带怯的脸:“爷……” 沈步辙心中有些意动,却还是强撑着推开了兰芝的手。 不知为何,离开了温穗穗,他的自制力也变强了不少。 一想到温穗穗,他冷哼了一声,放沉了声音:“方才的话,本世子没有与你说明白吗?本世子是要与你小姐长相厮守的。” 兰芝是首次见温润的沈步辙阴沉下脸的模样,她愣在原地许久,随后又是红着眼眶,低低的说了一句:“奴婢知晓了。” 随后便逃也一样的出了屋子。 沈步辙听着她带着明显的哭腔,微微叹了一口气,仍旧是倚靠在软榻上,缓缓的闭上了眼眸,平复了一下方才的。 可谁知,他不过是微微假寐了片刻,外头却又是响起了推门的声音。 沈步辙不知道这回来的人是谁,有些不耐的睁开眼眸,又是直起身子往外看。 看见的便是一位女子,穿着一袭雾蓝色的衣裙,正轻移莲步往屋内走来。 沈步辙歪着头看她,勉强认出了眼前来人是兰芝。 可穿着这身衣裳的兰芝,和从前的穗穗是出奇的相似。 “兰芝?你……” 沈步辙的话还未说完,兰芝便已经走上前去,随之而来的是一股令他熟悉的香气,若隐若现,却似乎勾起了身体深处最原始的反应。 “世子爷,刚刚是奴婢僭越,还望世子爷恕罪……” 兰芝眼眶红红的看着沈步辙,顷刻间,眼泪就委屈的从眼眶掉落,她立即低下了头。 沈步辙深吸了一口气,又是闭了闭眼眸:“方才我没有生气,我知道影影将你送我的意思,可你也要明白我的意思,我喜欢影影……” 他话还未说完,兰芝捏紧了手中的纸条,回想着自己打开箱子瞧见的东西,伸长了脖颈靠近了沈步辙的面前:“奴婢不懂您的意思,奴婢只知道有花堪折直须折……” 沈步辙瞬间睁开了眼睛看她,兰芝也看他,眼眸里是万千说不清的情绪。 沈步辙胸膛猛地起伏了一下,便伸手扣住了兰芝的腰。 …… 自那日以后,兰芝伺候的便越发的得心应手,沈步辙全无了自己平日里不近女色的模样,甚至将兰芝抬成了自己的通房丫鬟。 元氏听见这个消息,心中满意,还特地往兰芝屋子里送上了些首饰和衣料。 消息在府里传的沸沸扬扬,等温穗穗听闻这消息的时候,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她一下子就从软榻前站了起来:“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兰芝不过是一个伺候人的贱婢,辙郎怎么可能会看上她?” 一想到自己一连几日都没有见到沈步辙,温穗穗含恨的咬紧了牙关,只恨自己当初没有直接将兰芝暗中处置了。 “嬷嬷,你现在就给沈步辙传消息,叫他马上过来一趟,就说我生病了!我不信他这样不挑,竟是什么人都能往喉咙里咽!” 嬷嬷瞧着温穗穗这副气愤的模样,欲言又止,她犹豫了片刻,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去叫人了。 温穗穗在屋内紧紧揪着帕子,如坐针毡的等了许久,才见嬷嬷愁眉苦脸的又是进了屋子。 “人呢?”温穗穗声音都尖锐了不少。 第146章 温穗穗彻底疯狂 刘嬷嬷紧紧的皱着眉头,无言的对着温穗穗摇了摇头。 “读棋说世子有事要忙,如今不在府中……” 温穗穗冷笑一声:“我怎么听闻他一连几日都没有出府啊?” 刘嬷嬷瞧着温穗穗这副气极的模样,生怕她干出什么事情来,于是急急劝慰:“不过是个丫鬟……” 温穗穗却咬紧了牙关,翻箱倒柜的找到前几日买的香薰。 “听闻元氏知道消息后,高兴得不得了,还往那贱人的屋里送了不少东西,我身为沈步辙的庶母,南阳侯府的侯夫人,不亲自去看看,如何算得上礼数?” 她说完这话,便直接夺门而出,吓得刘嬷嬷挥舞着老胳膊老腿,在后头追的要命。 自从她的主子莫名掉发流血,又疑神疑鬼开始,整个人就变得尖锐又狂躁…… 她已经足够的谨小慎微,可这差事真的是越来越难当了! 刘嬷嬷心想着,却暗自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温穗穗气喘吁吁的到了青云院前,深吸了一口气,理了理装束。 如今沈步辙日日躲着她,她想见一面都难。 若是沈步辙不来见她,她就去跑去见沈步辙,看看到底谁怕谁? 温穗穗想着,将刚刚带来的油纸包拆了,把熏香拆了放进香囊里,随后才跨过门槛,往沈步辙的院子里迈去。 院子里的其他人骤然瞧见温穗穗,都是一脸茫然,只有观墨和读棋见温穗穗来势汹汹的模样,对视了一眼,脸色一变。 他们急急拦在了温穗穗的身前,“温姨娘……不不,温夫人,世子爷如今正在书房办公,您去了怕是不方便!” 温穗穗听见这个借口,几乎是要气笑了,她简直是要笑出了泪花。 这个借口何曾熟悉? 每当沈步辙和她亲密的时候,若是有人来找,读棋就会说这一模一样的借口! 她深吸了一口气,勉强镇定了神色:“世子爷不是办公吗?本夫人来找他,正好也是为了公事的事情。” “几日之后便是我和侯爷大婚之日,既然是由子代父办理这婚事,本夫人如今还有许多不明的问题,要找世子爷探讨。” 温穗穗说完这话,便用力的推开了读棋的手,猛地闯进了沈步辙所在的屋子,又是用力的推开了那扇紧闭的木门。 一阵浓郁气息顷刻间扑鼻而来,掩盖着一丝香气,男女调笑的声音钻入耳孔。 温穗穗应该对这种香味感到熟悉,可此刻内心的情绪已经让她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她望着的眼前一片的狼藉,几乎都是要忘记了呼吸。 她呆呆的转过头,瞧着床榻上的大惊失色的男女,只觉得胃里是一阵翻江倒海的翻涌。 床榻上的女人尖叫着,死死的抓着被褥,而床榻上的男人却是赤身坐在原地,饱含着冷意的眼眸死死的盯着她。 那副模样,让温穗穗感到十分的陌生。 她笑了,笑得前仰后合:“本夫人在门口时,听观墨说世子爷是在办公事,原来这就是世子爷的公事?” 沈步辙用被褥将兰芝小心的盖好,随后便坦坦荡荡的站起身,走到了温穗穗的面前,眼眸都带着几分猩红。 “本世子为侯府开枝散叶,这怎算不得公事?” “温夫人不日便要成亲,嫁给父亲心情急迫,儿子自然是可以理解,可也是要看时候!” 沈步辙的话字字句句戳中了温穗穗的内心,让温穗穗不受控制的往后倒退了好几步。 “你……你……你既说我是你的母亲,好一个儿子,原来这就是你对待母亲的方式!” 兰芝此刻也急急忙忙的穿好了衣裳,跪倒在沈步辙的身边,犹如惊弓之鸟一般。 “夫人,是奴婢的错,是奴婢没有劝道好世子爷,以至于完全忘记了时辰,让世子爷耽于公事,夫人恕罪,奴婢再也不会了!” 沈步辙很怜惜的将她扶了起来,当着温穗穗的面,紧紧的搂在怀里:“第一次有了通房丫鬟,全然不同的体会,忘记了时辰,是儿子的错……” 温穗穗清楚的看见沈步辙的眼眸里含着怒气,又听沈步辙饱含恶意的声音缓缓响起。 “温夫人是要找我商议关于您和父亲婚礼的哪些细节?现在请吧?” 温穗穗绝望的闭了闭眼眸,不再理会沈步辙,转身就走了出去。 留下了一地的狼藉。 院子里外的不知情的小厮丫鬟,瞧见这一幕,也皆是摇了摇头:“让温夫人撞见世子爷的好事,还真的太……” “温夫人好像有点生气?不过也是应该的,世子爷最近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没有顾忌、白日宣淫。” 温穗穗几乎是强撑的最后的体面,一路面色如常的回了自己的邀莲院。 在邀莲院门口,她仍旧是大声的与刘嬷嬷说话,好叫在场的人都听了个清楚。 “原本是想找世子商议喜宴细节,却让我碰见这种事情。” “这事情我不便管,细节你便直接去禀报了沈老夫人,照着我的意思办了便好。” 刘嬷嬷沉默的点头,温穗穗才梗着脖子回到了屋子。 一进门,她的泪水便夺眶而出,一瞬间跌倒到了地上。 “辙郎……辙郎……你怎么能待我如此?” “我如今什么都没了,前有狼后有虎,步步为营,如履薄冰……只有你,是我唯一的倚靠了。” 温穗穗哭得撕心裂肺,头晕眼花,却又怕被外人听见,只能紧紧的咬着自己的手腕,不让哭声溢出来。 她哭得晕倒了一次,是急急赶来的刘嬷嬷发现了,才再次醒来。 她直勾勾的盯着刘嬷嬷,眼神变得狠毒了几分。 “从前我用手段,是为了我们的爱情,还顾念着你的身体,舍弃了这熏香,想来倒是我错了。” “如今,我便要把你牢牢的绑在身边,让你心甘情愿做我的傀儡,保住的我的性命,至于身体?呵呵呵……你早已有了唯一的儿子,我还顾念着你的身体做什么?” 温穗穗像发疯了一样的自言自语,随即又是嬷嬷爬起身,走到了香炉的旁边,将自己香囊里的东西,通通的放进香炉,又燃烧了起来。 “刘嬷嬷,你今日晚上就去给沈步辙送信,说若沈步辙不想让我和他的事情人尽皆知,不想让沈伏的身份人尽皆知,那就今晚再来邀莲阁一趟。” “他既然想要决裂,那就把事情说清楚。” 刘嬷嬷皱着老脸,叹了一口气,又是只能领命去办。 第147章 戏台子搭好了 水瑶打探完消息的时候,江照影正在院子中饮茶。 她最近也喜欢上了饮茶,在煮茶的时候,等待着茶水慢慢沸腾、翻滚,看着烟雾袅袅,倒是叫人的内心,生出了别样的宁静。 江照影隔着窗子瞧见外头的动静,慢慢将茶盏放在桌上,便见水瑶步履匆匆便入了门。 “小姐,事情成了。” “哦?”江照影扬了扬嘴角。 “邀莲院那位,亲眼瞧见了沈世子和兰芝的动静,奴婢听闻她在屋内与沈世子大吵了一架,世子还一口一个母亲的叫着,一口一个儿子的自称!” 水瑶说这话时,眼睛都亮着。 她在江照影身边待了那么久,自然也看透了温穗穗和沈步辙之间那见不得人的关系,如今她瞧见两人发展到了这个地步,简直是要高兴坏了。 江照影听见这话,淡淡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他们之间已经没有感情了,这是压死温穗穗的最后一根稻草。” 沈步辙从前能不顾人伦的与温穗穗在一起,不外乎是三个因素。 第一,是温穗穗的才华,和她脑中新奇的点子,能给沈步辙带来致命吸引力的同时,还可以给沈步辙提供助力, 第二便是温穗穗从前的主动示弱和有意讨好,那副小意温柔又是娇娇弱弱的模样,带着天生的禁忌感。 第三则是温穗穗用了暖情的熏香。 这三点结合起来,让沈步辙完全离不开温穗穗,更是让温穗穗立于不败之地。 而她,则是一步步将这些全都毁了。 让沈步辙看穿了温穗穗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才华,温穗穗又是被她从前相生相克制成的毒药,变得歇斯底里、患得患失,两人之间也全无了信任。 如今,温穗穗便是依仗着自己偷来的身份,企图绑住沈步辙,让他伏低做小,这让沈步辙如何能忍? 事已至此,温穗穗又是害的南阳侯府变卖家产,又是假冒嫡女让丞相府献出丹书铁券。 如今温穗穗既要提防丞相府的拆穿和暗害,又要怕南阳侯府沈老夫人和仇恨和报复。 她如今能依仗的只剩下沈伏和沈步辙,如今沈步辙如此,她便只能狗急跳墙。 江照影想着,又是浅浅的抿了一口茶:“如今温穗穗和沈步辙关系如何?” 水瑶听见这话,神情都激动了起来,脸蛋也变的红扑扑的:“旁人虽不知晓,可奴婢瞧着,大概是如胶似漆,密不可分。” “如今温穗穗用的大概是二级的熏香,没有您手中的那样烈,但也牢牢的吸引住了沈世子,又让两人不至于彻底疯狂。” “如今她倒是春风得意、容光焕发了,而那兰芝,却是被温穗穗变着法子折磨、差使着,过得很惨。” 江照影微笑的挑了挑眉:“如今的情况,是兰芝自己选的。” 水瑶听着江照影的话,心中还有一丝疑虑:“小姐,从前温穗穗和沈世子还带着些理智,他们这般恶心的事情才没有让人发现。” “如今温穗穗如此疯狂,用的药也是猛的,沈世子不似从前一般警惕,院子里甚至还有兰芝盯着,万一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江照影淡定的摇了摇头:“就算是此刻生疑,也已经来不及了。” 她说着,又是将视线转移到从空闻手中拿来的那包最烈的熏香处:“明日就是婚礼之日,你在明日,所有人都在接旨的时候,叫水荷偷偷将此熏香,放入喜房的香炉之中。” 水瑶听见这话,双手紧紧捏成拳头,还未等她答应下来,却又听江照影继续说。 “为我更衣,我要亲自出门为明日的婚宴分发帖子,让京城的夫人们一定都要赴约。” 水瑶一听这话,倒是一愣:“今日去发帖子,让她们明日赴宴?” “小姐,沈老夫人从前就已经发了帖子,但是因为南阳侯府的名声,还有药铺开业当日那件事情,与您相熟的夫人们大概是没人愿意来。” “奴婢以为您从前的一口答应,不过敷衍,可若您真想让他们来,如今下帖子怕是有点晚吧?” 江照影仰头朝着她笑,扶着桌子的边缘缓缓站起身:“戏台子都已经搭好了,若是没有观众,这可怎么成呢?” 水瑶有些心疼:“不然就让奴婢去吧,若是您去了,怕是要赔笑脸,低声下气的将夫人们全都请来,奴婢知道您不喜欢这样的场面。” 江照影摇了摇头,“这件事情,我必须亲自去,还就是要赔笑脸,低声下气的将她们都请来。” “等我挨家挨户请完了,你便找人往京城里放消息:就说沈老夫人从前分发了婚宴帖子,谁知来者寥寥无几,我为了沈步辙的颜面和名声,便只能亲自上门,挨家挨户去请。” 水瑶听到这里,才一下子明白了:“然后大肆渲染您对沈世子的痴情?渲染您这样努力开得药铺、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沈世子?” 江照影走到水瑶的身边,伸出双手搓了搓水瑶的脸蛋:“孺子可教!我们的水瑶好聪明!” 水瑶朝着江照影露出了一个笑。 等水瑶默默的为江照影更衣完毕,临走前,江照影又是感受到了水瑶欲言又止的眼神正盯着自己。 那个眼神,就像是那夜的新婚夜。 江照影知道水瑶是有话要说:“有什么想说的直说便是。” 水瑶秀丽的眉毛蹙了起来:“奴婢知晓您是想要报复世子,毕竟南阳侯府欺人太甚。可您是否有想过,做完这件事情要怎么办?” 江照影听见水瑶的话,深吸了一口气,仰头抑制住即将掉落的泪水:“南阳侯府大厦将倾,我自然也要跳出火坑。” 她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太久了。 水瑶见江照影双手交叠在小腹前,一步一步的往外头走,从屋内走到了屋外。 走的庄重,又是走的无比艰难。 阳光洒落在江照影的身上,让她遍体似乎都散发着金光,水瑶的眼眶有些发热。 她急急擦了眼底的湿润,又是快步跑到了江照影的身边,与她并肩而行。 这一回,无论是龙潭虎穴,她也要陪着她家小姐闯过去了! 第148章 太后亲临 很快就来到了婚礼的当日。 侯府上下都是喜气洋洋,张灯结彩,一大清早就开始放炮。 大红色的绸缎和灯笼高高悬挂在屋檐,还在侯府里放置了不少名贵的花盏,添置了不少稀罕物,一下便能看出南阳侯府是花了大手笔布置的婚宴。 因为昨日江照影的出面,还为了南阳侯府如此谨小慎微,卑躬屈膝,与江照影相熟的夫人们心中感叹,也少不得给了江照影几分薄面。 众人便纷纷都推掉了手上的事务,亲自赴宴,再加上原本就想讨好国公府和南阳侯府的人,因此此次喜宴来的人极多。 南阳侯府的脸上也光彩极了。 沈老夫人对江照影的这次的行为非常的满意,也难得的给了江照影几分好脸色。 毕竟不是新婚,温穗穗也不是什么年轻姑娘了,甚至连新郎都埋在地里不知道多少年了,此次的婚宴更像是一种政治联姻,所以温穗穗不愿从丞相府出嫁,而是直接在南阳侯府招待内眷宾客。 长平郡主到了,丞相府的亲戚们也都到了。 温穗穗便穿着一身大红色的喜服,亲自在花厅招待内眷,而沈老夫人和沈步辙则是在外头招待些男性贵宾。 当江照影和赵阳公主到了花厅的时候,瞧见的就是温穗穗的手,拉着长平郡主和丞相夫人的手,三个人正在说些体己话,将丞相夫人说的是潸然泪下。 周围还有许多的夫人正说说笑笑。 赵阳公主一来,全场的说话的声音都停顿了一下,众人又是急急站起身给她行礼。 “起来吧,各位夫人倒是无需多礼。” 长公主能来真是南阳侯府极大的体面,温穗穗瞧着开心极了,便急急让出主座给赵阳公主坐下。 赵阳公主就是站着瞧她,不坐。 两人僵持了一会,僵持的在场众人的笑容都有些发僵,想不懂赵阳公主的意思。 等温穗穗急急命人给江照影搬来椅子,赵阳公主才终于翻了一个白眼,大喇喇的坐了下去。 “不愧是新婚燕尔,魔力就是大啊,就算是新郎都到了地下,新娘子还能容光焕发,光彩夺目……” “看来本公主什么时候也得再大婚一次,看看能不能返老还童了。” 赵阳公主这话一出,还是一如既往的难听,温穗穗一下子白了脸色。 江照影笑着摇了摇头。 席间有人看不惯赵阳公主的作风,很快就为温穗穗说话:“这场婚事也是因为认了亲才喜结良缘,没想到穗穗竟是丞相府寻找了那么久的嫡女,倒是灯下黑了。” 其他人也急急附和,语气中带着几分讨好:“若是早早就知道你是祝丞相的女儿,从前也不需要受这么多苦了。” 赵阳公主无聊的撑着下巴,听见这话倒是开始点头:“对呀,若是早知道温姑娘是丞相府的嫡女,早点认亲,接受丞相的教导,前些时日倒是也不会干那些鸡鸣狗盗的事情,生出这样的事端来!” 在场的人又是被赵阳公主的话噎了一下。 她真是有几分道理,不过就算是没道理,也没人敢去反驳。 只有温穗穗低着头,默默道:“其实在侯府的日子很好,也不算是受苦。” 沈明珠也急急点头,望着温穗穗和长平郡主的眼神里还带着几分讨好:“对对对,侯府对温夫人一直都很好!” 温穗穗认亲,对沈明珠来说,倒是一件从天而降的大喜事。 长平郡主是京城中远近闻名的贵女,不仅出生于忠烈之家,受尽百姓的爱戴,还十分得太后和陛下的宠爱。 京城的闺秀抢破了脑袋,都想得到长平郡主闺中密友的位置,就算是做不了手帕交,能混个眼熟,跟着郡主上香、布施便是极好的。 与长平郡主相熟,意味着自己的身份也能水涨船高,家中相看亲事的时候,也会特别谨慎。 从前沈明珠便绞尽脑汁想与长平郡主一同烧香拜佛,可没想到突然之间,这样尊贵的郡主就成了侯府的亲戚。 她自从知道了这个消息,单方面的便与温穗穗冰释前嫌,话里话外都是向着温穗穗的:“太后都为温夫人赐下了贞节牌坊,这难道不是对温夫人最好的肯定和嘉奖吗?” 温穗穗听着沈明珠的话,羞怯的朝着沈明珠笑了笑。 沈明珠便将脑袋转向了江照影的位置:“要说这贞节牌坊,是嘉奖那些从一而终、坚贞不二的女子,在如今可是少见,太后也从未赐过这样的牌坊给一女子,这可是无上的光荣。” 周围的夫人纷纷点头,望向温穗穗的眼神也满是肯定和赞赏:“这贞节牌坊,太后确实是首次赐下,看来太后真的非常看重温夫人啊!” “有这样的看重,从前那些事情倒是算不了什么了!” 沈明珠听见这话,也很骄傲:“要我说,可比从前太后赐下的另一个牌匾重要多了,嫂子,你说是不是?” 江照影也没生气,反倒是笑着问:“你说的是从前哪块牌匾?” 沈明珠摇头晃脑:“自然是太后送给你的那块啦!你收到之后,还不断的在人前炫耀,可谁知这牌坊如流水一样,就送进了南阳侯……” 她的话还未说完,便直接被赵阳公主打断了:“太后的想法也是你能揣测的?” 沈明珠不怕江照影,但是怕赵阳公主,听着赵阳公主疾声厉色的话语,她吸了吸鼻子,便慌乱的要下跪认错。 谁知就在这时候,沈老夫人身边的陈嬷嬷兴高采烈的进了花厅:“夫人们都在这里啊!” “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太后的懿旨下来了,贞节牌坊能揭红布了,太后为了表彰温夫人的贞洁,亲自来了南阳侯府参加喜宴!” “还请各位夫人都到门外去接旨吧!” 一听陈嬷嬷的话,在场的夫人们都是心照不宣的对视了一眼,一同出了花厅。 可在对待温穗穗和沈明珠的态度上,都是变得更加的谨慎和客气。 太后亲临喜宴,又亲自赐下贞节牌坊,这一举一动都表达了太后的心思。 想必太后是对温穗穗忠贞的品行十分看重,也是因为她相府千金却走失多年而感到心疼,想要来为温穗穗撑场子了。 有太后的意思,这南阳侯府,今日之后,怕是要翻身了! 第149章 揭开牌坊:温穗穗成女子表率 等众人浩浩荡荡的到了侯府的门口,便瞧见沈老夫人、沈步辙和元氏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不仅是她们,还有许多赴宴的官员也已经站在了一旁。 而在他们面前的是一队冷肃的士兵和一辆豪华又精良的马车。 马车边上随行的是太后身边的伺候的嬷嬷。 众人瞧见穿着一袭大红色嫁衣的新娘子来了,便急急让开了一条道,让温穗穗和江照影走到了最前面。 温穗穗不动声色的朝着沈步辙的背影望去。 沈步辙此刻也穿着一身红色的衣袍,也轻轻用余光瞥了一眼温穗穗,眼眸里满是缱绻和留念。 她低头望着自己身上的大红色嫁衣——他们都穿着红色,就像是今日成亲的是他们俩。 一想到这个,温穗穗这才开心的勾了勾嘴角。 只见太后的马车微微晃动了一下,人便从马车上下来了。 沈老夫人没注意到温穗穗和沈步辙的小动作,她瞧见太后亲临,开心的嘴角几乎是要飞上天了,她捂着砰砰乱跳的心脏,急急下跪朝着太后行礼,语气端庄有礼。 “臣妇携南阳侯府上下向太后娘娘请安,太后娘娘能够亲临婚宴,真是让侯府蓬荜生辉啊!” 她说完,便带着侯府众人下跪行礼。 众人乌泱泱的跪了下去。 太后站在原地,先是不着痕迹的看了江照影一眼,随后才转头望向了温穗穗。 她上下打量了温穗穗一眼,扬起了一抹笑。 “大家都起身吧!” “哀家因为温穗穗高风亮节,忠贞不二,知礼知义知情,为天下人知表率,故而赐下牌坊、亲临婚宴,来人,宣旨吧。” 太后对温穗穗的评价甚高,跪着的人都深深的低着头,掩住了各异的神色。 宣旨太监展开明黄色的懿旨:“钦奉皇太后懿旨,今沈氏有妇穗穗,节孝贞烈,淑范宜家,守礼重节实为天下人之表率,特赐贞节牌坊,以彰后世,钦此!” “臣妇温穗穗,谢太后隆恩!” 温穗穗将双手伸向头顶,接来了那道明黄色的懿旨,感受着众人的目光都在自己的身上集中,她激动的浑身都颤抖了起来。 太后的褒奖,所有人的艳羡,无上的荣光,这只是第一步。 她要一步步向上爬,一步步将所有人踩在脚下。 宣旨的公公微微一笑,将懿旨放进了温穗穗的手中,随后又是提点了一二:“怎么还姓温呢?大婚之后,也该是改名,随了丞相的姓才对!” 温穗穗的笑容微微一僵,乖顺的点了点头,沈老夫人便马上插进了话:“是呢,等办完婚宴,侯府定是要和丞相府办一场认亲酒,到时候还请公公赏脸前来呀!” 沈老夫人说完这话,便将视线望向了祝丞相的方向,此刻祝丞相正紧紧握着丞相夫人的手,也点了点头:“婚礼仓促,不然应该是要早早办酒认亲才对。” 沈老夫人这才满意,随后又是恭敬的望向太后:“太后娘娘可要移步牌坊前,要揭红布了。” 太后欣然应允:“既然是哀家赐的牌坊,哀家自然是要亲自去看的。” 太后身边的嬷嬷听见这话,上前搀扶住了太后的手:“娘娘对待这位祝姑娘,倒是十分的看重。” 太后笑了,声音不轻不重,让众人听了个清楚:“有女如此,是丞相府和南阳侯府的福气啊!哀家看重这孩子的气节,自然是要多加关照的!想必她承了哀家的期待,也不会叫哀家失望。” 太后很少当众这样表露喜爱,听的沈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在场的夫人们也急急附和,将温穗穗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 最后牌匾的红布还是温穗穗亲手拉掉的。 爆竹响起,红布落下,露出了“贞节牌坊”的四个大字,下方则刻上了“祝穗穗”的名字。 牌坊高大,脊梁正中安装了石雕宝瓶状葫芦攒顶,横梁之间镶嵌着莲花镂空图样,此刻在太阳下显得金光璀璨。 现场掌声雷鸣,温穗穗被众星捧月般簇拥在最中间,周围围着达官贵人,更远处还有许多百姓正在观看。 “这可是本朝的第一块贞节牌坊!” “南阳侯府还真是双喜临门啊。” “等得到太后这样的赞赏,从前我们是不是都误会温穗穗了?” “什么温穗穗,她是丞相家的千金,现在要叫祝穗穗了!” 温穗穗将所有的赞扬声都尽收耳底,随后露出来了一个最端庄得体的笑容,“臣妇定当竭尽所能,不负太后娘娘的期待,做天下女子的表率。” 江照影站在人群中,仰着头看着那块的巨大的牌坊,微微露出了一个笑容。 沈明珠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江照影的身边,与她并排站着,也同样仰起头,仰视着温穗穗身后的牌匾。“ “如今,我们侯府也是有两块牌匾了,哦不,第一块是牌匾,第二块是牌坊,那可比牌匾重要多了。” 江照影转头,对着她笑:“可惜这两块没有一块是你沈明珠的。” “我那牌匾不容易得,可温穗穗这牌匾或许还有法子得到:你也学她,去嫁一个比你父亲年龄还大的男子作妾,在那老男人死了时候,抱着牌位入喜堂,你也能得。” 沈明珠听着江照影的话,气的脸色都白了:“你可知什么叫物以稀为贵?你还如此心高气傲!那可是太后专门赐给温穗穗的!怎被你说的如此不堪?” “堪不堪我倒是不太知道,可天下大概没有人比你和你母亲更懂了吧?你的母亲从前是如何在温穗穗面前受尽委屈的?” “沈明珠,做人蠢笨不是很要紧,可若是狼心狗肺,那就罪无可恕了。” 沈明珠自然知道江照影说的是什么意思,元氏前几日开始便大病了一场,如今拖着病体接旨,可想而知她心中是有多不好过。 沈明珠紧紧的捏住了拳头:“温穗穗得到了太后的赏识,就是南阳侯府得到了太后的赏识,我母亲自然是会为了兄长忍耐,我也是!” “至于你,你可别想弄出什么幺蛾子!马上就到吉时了,我过来,是专门来提醒你,等会儿便是婚礼了。” “温穗穗可特地吩咐了,如今她成了你名正言顺的婆母,明日你必是要去她院子里给她敬茶!” 江照影倒是没有想到,温穗穗今日新婚,忙的脚不沾地,竟是也能分出心思来,特地刁难她。 江照影挑了挑眉:“温夫人无需担忧,这原本就是我应该做的,等明日,我定是要去给她敬茶!” 第150章 江照影成了恋爱脑 沈明珠倒是没有想到,面对温穗穗的刁难,江照影竟是答应的这样干脆,脸上还笑眯眯的。 那副笑面虎的模样,瞧得她汗毛直竖。 沈明珠急忙搓了搓自己的胳膊,巴巴的跑到温穗穗的身后,紧紧的和温穗穗还有长平郡主众人黏在一起了。 还未等众人回到南阳侯府观礼,温穗穗便先去偏院简单打扮。 盖上了红盖头,又是乘坐着喜轿绕了街道几圈,才再次回到了南阳侯府。 南阳侯府大手笔,一路上鞭炮齐鸣,锣鼓喧天。 直到温穗穗下了轿子,拜别了丞相府的一众人等,众人才瞧见了她手上抱着的牌位。 牌位上写着清晰的几个大字:先考沈公修明大人之灵 温穗穗便在一阵喧天的锣鼓中,抱着牌位,跨过了火盆,又是来到了大堂之中。 大堂之中布置的喜气洋洋,四处贴了喜字,沈老夫人正坐在大堂的正中央,面带笑容的看着温穗穗一步步的朝着自己走来。 江照影站在沈步辙的身边,笑着瞧着眼前的场景,随后轻轻道:“温夫人和父亲还真是情比金坚。” “若是九泉之下的父亲,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一定会很感动的,对吗?” 沈步辙带着猩红着眼眸死死的盯着温穗穗,此刻听见江照影的话,倒是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低下了头。 他胡乱的应了两声:“是,父亲自然想不到……” 江照影听着沈步辙的话,又是抬起头,如今已经到了拜堂的环节。 边上的喜婆高声大喊:“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随即便又两个丫鬟端着茶盏上前,温穗穗将沈侯爷的牌位放在托盘上,又是端起茶盏,给坐在一旁的元氏敬茶。 温穗穗柔柔弱弱,语气却又无比得意:“姐姐请喝茶。” 元氏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了沈步辙一眼,却还是强颜欢笑的接过了茶盏,又喝了一口。 “从今以后,妹妹入了侯府的族谱,我们便是一家人了。” 一切结束,喜婆大喊:“礼成!送入洞房!” 在一片掌声中,温穗穗抱着南阳侯的灵位被送入了洞房。 江照影也跟着鼓掌,随即又朝着身边的沈步辙道:“世子,今日的祖母要办这场婚事,全都是为了侯府的颜面。” “父亲已经离世,府中没有其余男丁,祖母年岁大了,便只能由你去前厅招待宾客,你放心,婆母心里不开心也是正常,女眷这边有我和明珠。” 沈步辙听见江照影的话,又想起这半数宾客都是江照影求来的,他心中很是动容。 沈步辙敛下眸子,犹豫片刻还是握住了江照影的手:“影影,我知晓的,我会把握好今日的机会,有太后的褒奖,平王的赏识,艰难的日子要过去了。” 江照影笑着抬头望他,也反握住了他的手,眼底满是深情:“饮酒过多会伤身,千万注意身体。” 他们角落里的互动,倒是被周围的夫人们瞧见了。 夫人们想起昨日的江照影是如何卑躬屈膝的乞求她们一定要来,一定要给沈步辙撑撑场面的场景,纷纷对视了一眼。 “世子夫人和世子爷的感情倒是好。” 赵阳公主眯了眯眸子,也笑:“是呢,世子夫人提起世子,眼角眉梢都是笑意,新婚燕尔,怕是爱的不行。” 一旁的夫人听见这话,急急点头:“那可不,一瞧就能瞧得出来,世子夫人啊,平日轻易不求人,昨日却在我面前急的快要哭出来了。” 户部侍郎的夫人也笑:“你们都没听说呢,世子在户部时,便天天请教着同僚,是要如何送礼,才能讨夫人欢心呢!” 年长的夫人们一听这话,都是笑着摇头:“还真是让人羡慕呢,瞧瞧世子相貌也是英俊潇洒。从前我以为南阳侯府不好,可今日瞧了,倒是也是名门世家。” 赵阳公主扯了扯嘴角:“太后喜欢,再不好能不好到哪里去啊?” 几人正说着,便瞧着江照影走了过来,“众位夫人在说些什么?如今已经礼成,还请夫人一起赴宴了。” 赵阳公主盯着她笑:“我们在说你和世子爷的感情呢,瞧着如胶似漆,情比金坚,倒是真真让人羡慕。” 江照影一听这话,脸颊便绯红了起来,“公主打趣……世子他人其实真的很好。” “从前我与他相敬如宾,但是在我的不断努力之下,照顾伏哥儿,开了铺子为他铺路,再冷的石头,也是能被我焐热了。” 众位夫人一听江照影娇滴滴的说出这话,简直是要惊掉了下巴,一位夫人急急走到她的身边,对着她低声开口。 “傻丫头,你开药铺的钱,不会全拿出来了吧?你出生卑微,嫁妆也不多,怎么能把自己的私房银子全都拿出来?” 江照影眼眸带着几分羞怯:“不会的,辙郎很好,我跟他……没有秘密,他不会负我的。” 众位夫人急的团团转:“你怎么能这样?原以为你在外头做生意,瞧着也是个精明人,在情爱这种事情上,怎么能这样傻?男人无情,年少时跟你一生一世一双人,以后也会三妻四妾,时间早晚而已。” 江照影摇了摇头,眼眸里满是坚定:“夫人信我,辙郎他不一样的。” 那夫人气的深吸了一口气。 赵阳公主瞧着江照影装的含羞带怯,怪恶心的,几乎是要笑出声来了。 她极力压下自己心中的笑意,翻了一个白眼:“你们说没用,本公主都在她耳边说了多少次了,她就是要为那个来路不明的继子向易先生下跪求情,为了沈步辙开铺子赚银子,昨日还……” “昨日还什么?”沈老夫人将太后送去宴席后,又折返回来,见赵阳公主聊得开心,急急的赶来身边,便笑着开口。 赵阳公主瞧见她来,翻了一个白眼,便起身不说了。 “祖母,夫人们就是在恭喜侯府,得了太后的赏识,还交了一个好亲家!”江照影在一旁急急道。 一旁的夫人也笑着站了起来,对着沈老夫人说了一句:“影影倒是个好孩子,你们侯府可不能亏欠她呀!” 沈老夫人笑着摇了摇头,心道这个江照影还真的是学乖了,于是对着她好声好气的哄着:“哪能呢?老身爱这个孙媳妇都来不及,侯府不会负你的!” “马上就要开席,太后也已经到了席上,众位夫人去席上再聊吧!” 江照影点点头,懂事的将夫人带去了后厅的席面上。 沈老夫人盯着江照影的背影,眯了眯眸子,感叹了一句:“总归是我日夜求神拜佛起了作用,她倒是学乖了。” “怕是日后只要不吞她的银子,不要她的嫁妆,让她去卑躬屈膝的请人,她倒是乐意……终究是小门小户出身的啊!” 沈老夫人说着,正要往大厅的方向走,余光却见陈嬷嬷着急忙慌的跑到了她的身边。 “主子!主子!不好了!外头来了人,说是温穗穗的大嫂!” 第151章 大嫂认亲 沈老夫人听见这话,整个人愣住了:“大嫂?祝家的人不全在宴席上了?” 陈嬷嬷脸色凝重的摇了摇头:“我方才听门房说,那人穿着简朴,瞧着便像是来打秋风的。” “她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温穗穗的大嫂,说温穗穗是她收了几两银子卖掉的,现在是要来认亲呢!” 沈老夫人听见这话,脸色一变,握着陈嬷嬷的手也紧了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思忖了不过片刻,便压下了心中的情绪,冷静吩咐:“如今后宅女眷这边马上就要开宴了,太后亲临,老身必须亲自去。” “你现在就去前头找辙儿,让辙儿赶紧去把人押进来,事后慢慢拷问,万万不可叫旁人看见了。她定是受人指使,来侯府捣乱的。” 陈嬷嬷抿着唇点点头,忙不迭的便按照沈老夫人的吩咐,跑到前厅去找沈步辙了。 沈老夫人深吸了一口气,凝了凝神,便马不停蹄的往后厅去了。 太后如今上了主座,沈老夫人急急行礼之后,便开宴了。 南阳侯府在这婚宴上花了大价钱,席面上的菜色都是一等一的。 太后用筷子轻轻夹了一口清蒸鲈鱼,放进口中,肉质细腻,唇齿留香,她点了点头。 瞧见太后的反应,各位夫人也纷纷都动筷,可沈老夫人却瞧着眼前的菜品发愣。 她想起方才侯府门口出现的所谓温穗穗的嫂子,心中就浮现出了几分不好的预感,面上也是忧心忡忡的。 还未等她想完,却听见赵阳公主的声音,冷不防的响了起来:“这南阳侯府的菜品还真是不错,别有一番风味呢。” 沈老夫人扯了扯嘴角,笑了笑:“侯府招待不周,能让太后和公主满意,是侯府的福气。” 赵阳公主抬了抬下巴,笑了:“是招待不周,方才也不知道沈老夫人是做什么去了,竟让母后和本公主的等了这样久,本公主只能看着这些菜肴咽口水。” 其实说等,也不过是两句话的功夫。 可赵阳公主这样说,沈老夫人便只能起身告罪:“是臣妇的不是,还请太后娘娘、公主殿下和各位夫人见谅。” 太后责备的看了一眼赵阳公主,又是叫沈老夫人不必拘束。 可沈老夫人却站在没有坐下,她暗了暗眼眸,反倒是顺着这个话题,继续道:“其实还真有件事情,正好穗穗的娘家人也在席上,老身便直说了。” “方才是有沈氏宗祠的族老们差人来问,说温穗穗已经是祝家女,那记入族谱的名字就该是姓祝,这样才名正言顺。” “可若是穗穗记入族谱的名字姓祝,而相府还没有办了认亲的仪式,大家伙虽都知晓了这么个渊源,可终究是于理不合,对于穗穗来说,也是两面为难。” 沈老夫人说着,又是将视线望向了长平郡主和丞相夫人的位置。 “穗穗承蒙太后娘娘的厚爱,也是因为太后垂怜穗穗的身世,侯府全是依仗相府,才得到了太后亲赐的牌坊,这里老身还是要感谢亲家才对。” 江照影听见这话,垂了垂眼眸,便知道温穗穗的大嫂定是到侯府门口闹起来了。 沈老夫人一定是知晓了这件事情,才这样的着急。 甚至不惜是公然在宴席上就急不可耐的提出请求,并拿出了太后对丞相府施压,为的就是温穗穗的身世能够板上钉钉,将相府和侯府紧紧绑在一起,再无他人撼动。 江照影想着,又是转头望向了身边的水瑶,她不着痕迹的低声询问:“事情做好了没有?” 水瑶点点头,脸上满是警惕:“成了,主子,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着。” 江照影笑了笑:“那便让水荷去侯府门口候着,在必要时刻,帮帮该帮的人。” 水瑶领命,悄悄从江照影的身后退了出去。 而大厅中,丞相夫人听见沈老夫人的话,淡淡的笑了笑,久病未愈的脸上还带着几分苍白。 她直接就答应了下来:“好啊,三日后,穗穗回门,臣妇便为穗穗办上一场盛大的认亲宴席。” 沈老夫人被丞相夫人这样快的答应速度微微惊讶了一下,心中又觉得她的态度中含着几分的古怪。 可她也来不及多想,急急的就答应下来:“那好,认亲就定在三日之后,也叫穗穗能与丞相、丞相夫人早日团圆,到时候穗穗时常去相府小住也是可以的。” 太后听到这里,也微微点头:“终究是骨肉相连,血浓于水,穗穗能够认祖归宗,也是一件好事,她的气节、忠贞与她的父亲、叔父、姊妹一样,担当得起祝这个姓氏!” 太后话音刚落,现场掌声雷鸣,夫人们纷纷举杯恭贺,嘴上也说着许多称赞的话。 而就在此刻,一道凄厉的女声便在此刻尖锐的响起,打破了宴席上热络的气氛。 “骨肉相连、血浓于水!可温穗穗如今自己发达了,成了南阳侯府的侯夫人,就不顾自己尚且在世的哥嫂了!” 这话一出,满堂寂静,在场的夫人们手上还拿着酒杯,呆呆的转过头,看着闯入大厅的那个疯狂的妇人。 妇人穿着一身粗布麻衣,披头散发,口鼻中还带着鲜血,像是被人打的不轻。 她的身后还有许多的小厮丫鬟在追赶,她便趁人不备一咕噜滚入大厅,死死的抱着大厅的柱子。 “温穗穗你六亲不认,要将人赶尽杀绝!温穗穗啊温穗穗!你是否还认我是你的大嫂?!” 现场的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沈明珠噌得一下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就连太后都一瞬间有些呆滞。 现场只有江照影,气定神闲的坐在原地,慢悠悠的饮了一口茶。 沈老夫人听着这夫人癫狂的话语,只觉得自己的耳畔是嗡的一声,眼前眼冒金星,脑子就像是要炸开了。 “来人!来人!护驾!保护太后!” “这是哪里来的疯妇,企图谋害太后,快些将她拉下去!捂住她的嘴!” 沈老夫人踉跄的上前两步,便急急指使后头的小厮,要将人带下去。 第152章 前往温穗穗的喜房 太后身边的老嬷嬷惊魂未定的护住了太后。 眼瞧着的小厮上前,粗暴的反钳着那妇人的双手,捂住妇人的嘴,便要将她带下去。 妇人挣扎着,撕心裂肺的喊:“就连温穗穗的名字都是我取的!穗穗!穗穗!她喝我的母乳长大!是我在田中捡麦穗将她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 眼瞅着人就要被扭送出厅外,赵阳公主却突然猛地一拍桌子:“等等!先不要把人带走!” 她的声音极大,气势如虹,正在动作的小厮被她这么一震,倒是也不敢继续了。 他们为难的转头,看了赵阳公主一眼,又在等着沈老夫人的指示。 沈老夫人张开嘴,刚想说话,却见赵阳公主起身,朝着太后行了一个礼。 “母后,这件事倒是蹊跷,原本儿臣也以为是此人想要行刺,但是听她的话,却又觉得还真有几分道理。” “既然只有她一个人,又是被人钳制了双手,何不带上来仔细问话,问问她到底是何理由做出这样的事情?背后到底有没有什么隐情?” 那妇人听见这话,也急急扒开小厮的手,大声喊:“是,是有隐情!他们方才还要打死我!” 丞相府的亲眷皆是皱着眉头,窃窃私语,一副非常错愕的模样。 太后听见这话,缓缓望向了丞相府的众人:“丞相夫人和长平郡主,你们是如何看?” 长平郡主脸色苍白,脸上也有着几分慌乱:“可是姐姐……她真的说出了许多关于丞相府从前和我幼时的场景,娘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太后的脸色不太好看:“世家血缘不容混淆,丞相府十余年如一日,百般不易之下才寻回了自己的女儿,既然这件事情有疑点,那妇人便先别带下去了。” 眼见着刘嬷嬷急急的跑到了自己的身边,沈老夫人紧紧咬着牙关,缓缓从座位上重新坐了下去,浑身都在发抖。 她握紧陈嬷嬷的手,低声询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不是让你去叫辙儿,让他悄无声息把人带下去,不要惊动任何人吗?” 陈嬷嬷苦着一张脸:“奴婢去了,何曾想到世子爷竟是不慎被酒水湿了衣裳,跑去侧院更衣去了。” “等奴婢找不到世子,打算亲自去门口拿人的时候,那疯婆子早已挣脱了小厮的束缚,撒腿就往人多的地方跑来了……” 沈老夫人只觉得自己的眼前是一片的漆黑,连带着侯府的前途也这样的黯淡下来。 她花了大价钱,变卖了自己的嫁妆铺子,只为了风风光光的办了这场宴席,和丞相府结亲,让名门世家都对侯府另眼相看。 谁知道竟莫名其妙闯进来一个疯婆子,毁了宴席不说。 若她说的是真的……若温穗穗真的不是丞相的女儿,那自己这些时日岂不是…… 想到这里,沈老夫人身子猛地一晃,命都没了一半,她勉强打起精神,听着大厅里的动静。 那妇人已经按照太后的吩咐,被押到了大厅的正中间,她口齿伶俐,也不怯场,倒是一下子就把事情的因果讲的一清二楚。 “民妇是京郊的村子里的,叫何春梅,丈夫是村子里杀猪的屠夫,民妇刚嫁进温家的时候,温穗穗还很小,家里穷,是我一边奶着我儿子,一边奶着她,她才不至于饿死!” “后来她年纪大了,家里实在揭不开锅了,我便把她卖了,卖了几两银子,那人牙子好像是说,买去京城西边一户商贾家做丫鬟!” “无论如何,都是我把她拉扯大的,长兄如父,长嫂如母,如今她当了贵人,不给我点银子,给我养老,竟还要叫府中的人把我打死!这简直是丧尽天良啊!” 太后听见这话,便是转头不轻不重的看了沈老夫人一眼。 沈老夫人不敢说话,便听太后继续说:“你方才说的东西事关紧要,你是否能拿出什么证据?” “卖掉她的银子,早就花光了,但是若是去城西寻了商户,说不定还有人认识温穗穗……或者那个人牙子,她定期会来村里收女孩的。” 何春梅说着,眼睛又是一亮:“我还知晓她身上的胎记在哪里!就在腰侧!” “小的时候,是一颗拇指大小的红疤,现在不知道变大没有!” 原本一言不发的丞相夫人,在此刻突然出声:“我走失的女儿,腰侧并无胎记!” 在场的所有人都窃窃私语,一边瞧着沈老夫人的脸,一边对着何春梅指指点点。 那副表情,差点没说是沈老夫人故意设计,让温穗穗认亲,又是办了这样盛大的婚礼,得了太后的赏识,搭上丞相府的线,得了清誉。 现在东窗事发,刚刚就要对着这个妇人杀人灭口。 长平郡主和丞相夫人相互搀扶着,一边拭泪一边站起身,对着太后盈盈一拜,“求太后娘娘做主,查清此事,还姐姐和相府一个公道!” 沈老夫人压住喉间上涌的鲜血,也咬紧牙关,主动起身,“太后娘娘做主,彻查此事,也要还侯府一个清白。” “臣妇对此事根本一无所知,温穗穗与相爷相认时,臣妇根本不在现场,也是事后才听说了这件事情。” “不过这妇人动机可疑,目的不纯,我还是相信穗穗,相信血脉之间冥冥的羁绊。” 太后掀了眼皮看她,语气中已然是带着不悦:“那你说应该如何办?” 沈老夫人咽了咽口水:“要查!查这夫人的身份,查她口中的商户和人牙子,也要查……温穗穗身上的胎记!” “温穗穗此刻正在喜房里,既然丞相夫人说无,而则妇人说有,那便请太后身边的嬷嬷,亲自去验一验,也好在众目睽睽之下,还了侯府和温穗穗的清白!” 太后听见这话,直接站起身,便要走出大厅:“就按照你说的办。” “哀家刚才下了懿旨,说温穗穗是天下女子的表率,若连她的身份都是假的,哀家定会严惩不贷!” 太后话语中的怒火,让所有人的身上都吓出了一身冷汗,方才微薄的醉意也完全无了。 众位夫人熙熙攘攘,跟在太后的身后,便往温穗穗的喜房里去了。 江照影嘴角挂着不咸不淡的笑容,跟在太后身后,走在了人群的最前方。 第153章 捉奸在床 沈老夫人在太后身边引路,脸色有些苍白。 元氏垂着头,默默的走着,也同样是心神不宁的。 温穗穗仗着相府千金的身份,这阵子在侯府耀武扬威,时常欺辱于她,让她夜不能寐。 方才温穗穗还抱着她丈夫的牌位,穿着大红色的喜服,与她的丈夫拜堂成亲。 那种恨得牙根颤抖的感觉,她到现在都忘不了。 元氏一面希望温穗穗腰侧没有胎记,身份是假的,故意欺骗侯府,欺骗了太后,撒了弥天大谎,死无葬身之地,才能叫她快意。 另一面,元氏又担心若温穗穗真的是假的,侯府便成了一场笑话,成了全天下的笑柄,再没有转圜的余地。 侯府如何她不在乎,可她唯一的儿子是侯府的世子。 沈步辙的前途和未来与侯府绑在一起,她不得不为自己的儿子考虑,心中再不情愿,也只能祈祷着温穗穗就是那相府千金。 众位夫人神色各异,各怀心思,就连前厅的男宾,都听闻了这边的动静,此刻正零零落落的往这边走来,询问自家女眷如今的情况。 沈老夫人在最前头和太后说着话,纵使她现在的心是沉甸甸,却也要打起精神,强颜欢笑。 “太后娘娘,再走几步便到了温穗穗的喜房,倒是辛苦您和众位夫人走这一趟了。” “温穗穗胆子小,定是不敢干这种事情,都是那妇人胡说的。” 太后绷着一张脸:“事情到底如何,片刻之后便将真相大白。” 太后脸上没有什么情绪,可沈老夫人却能看出来,太后心下定是极力压制着怒火。 她当着众人的面亲临喜宴,还赐下贞节牌坊,是史无前例的恩宠,直接说明了她对温穗穗的看重。 可谁知还没有半天的功夫,竟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这不是活脱脱在打太后的 脸吗? 沈老夫人只能赔笑:“过了眼前的长廊就是了,穗穗抱着修明的牌位成亲,今日新婚夜,老身我特地让她在喜房里抄经,也算是尽了她的本分。” 沈老夫人话音刚落,太后停下脚步,望着前头紧闭的木门,刚要开始说话,木门里却传来了奇怪的声音。 声音隐隐约约,起起伏伏,一浪高过一浪,叫的难耐又暧昧。 太后脸色一变,锐利的眸子就像是利箭一样,直直的射向了沈老夫人:“里面是谁?这是什么声音?!” 沈老夫人听着里面的动静,她是过来人,怎么可能不知道? 沈老夫人就像是被一道闪电击中了,她浑身的血液在瞬间冷却,脸色惨白如纸。 太后陡变的声调让在场的夫人们皆是瞪大了眼睛,也往前头走了几步,直到听见屋里传来的声音,各个都变了脸色,僵在原地。 “这天还没黑呢!怎么有人竟在太后面前干这种不干不净的事情?” “眼前的屋子难道不是温穗穗的喜房吗?可南阳侯早已身死,她是抱着牌位成亲的啊!” “那里面的人到底是谁?!天杀的!” 沈老夫人踉跄的扶住了刘嬷嬷的手,喉咙干涸的道:“定是侯府的下人在里头偷懒!穗穗思念亡夫,老身突然想起来,她此刻在祠堂呢!” “我们还是去祠堂寻了温穗穗,解决了方才的事情吧!” 沈老夫人挡在了众位夫人的身前,用身子拦住了众位夫人的视线和去路。 可在场的夫人听见这话,都不是很相信。 她们来了精神,双脚就像是扎根在了地上,不肯挪半步,伸长了脖子就往声音的方向望去。 原本只是来凑凑热闹,看看温穗穗到底是不是丞相府的真千金,可谁知这热闹越凑越大,竟有人在喜房里干了这档子事情。 听那动静越来越大,声音也越来越狂野,就算是这么多人站在门口,里头的人竟也没发现呢! “可哪个下人有胆子,在侯夫人的新婚夜,干这样的事情?那不会是温穗穗本人吧!” 另一个夫人眼睛一转,急急捂住了嘴巴:“……可太后刚刚赐下的贞节牌坊,她抱着侯府的灵位进了喜房,却……” 太后捏紧了双手,脸色也越发的铁青了,大有风雨欲来之势。 晴天霹雳,沈老夫人险些一头栽到地上,她还是艰难开口:“这天杀的底下人,竟是在此刻干了这样的事情,真是污了太后和各位夫人的耳!还是让臣妇前去看看,以正视听!” 一旁的江照影也点头:“让祖母先去看看吧,免得脏了众夫人的耳目。” “我也不相信里面的是温夫人,她对侯爷用情至深,更何况侯府人丁稀疏,根本没有与她相熟的男子,她又如何会干这样的事情?定是不知死活的下人!” 江照影的话倒是也有几分道理,侯府根本没有与温穗穗适龄的男子,温穗穗又怎么会自甘堕落的去找府里的小厮? 于是众位夫人站在原地,便等着让沈老夫人先去看看。 可就在沈老夫人扶着陈嬷嬷的手,踉踉跄跄要往喜房去的时候,元氏却浑身一颤,表情像是变了一个人。 旁人不知道,可她知道,她知道里面的人一定是温穗穗。 她忘不了温穗穗浪叫的声音,就像是一辈子忘不了温穗穗给自己带来的屈辱一样。 温穗穗登堂入室后,夺了她的吃穿用度,还为了争宠,故意和沈修明野合,引她过来,叫她见证,让她被阖府耻笑! 那时的温穗穗就是发出了这样娇媚的声音,然后用含春的眸子一动不动的盯着她,就像是挑衅又像是示威。 元氏想到这里,眸子陡然变了,表情变得癫狂又凄厉。 九年前,温穗穗便是做了这样恶心的事情,她无力招架,又求助无门。 那些时日对元氏来说简直就是噩梦,她有冤无处诉,夜夜难眠,频繁崩溃,甚至耳畔时常莫名出现温穗穗的叫声,若不是为了两个孩子,险些是要了结了自己。 沈老夫人不管,还斥责她小气,是个妒妇! 可今日,这么多人看着,她不会允许沈老夫人再次压下这件事情。 她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晓温穗穗到底是什么人! 她要让全天下的人亲眼见证温穗穗和侯府卑贱的小厮在新婚夜苟且! 让她浸了猪笼,挫骨扬灰!以报她数千个辗转难眠的日夜! 元氏想着,涕泗横流,她痛苦的大笑出声,随即又是跌跌撞撞的朝着喜房跑去。 她就像是疯了一样,猛地撞开了喜房紧闭的木门,一阵不堪入耳的声音就在此刻传了出来。 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的清清楚楚。 太后深吸了一口气,又闭了闭眸子,压下了心中的火。 第154章 奸夫竟是沈步辙 一股浓烈又刺激的香味扑鼻而来,其中还混杂着糜乱的气息。 元氏睁开猩红的眼眸,眼睛就像是利箭一样的往床榻上射去。 映入眼帘的是漫天的红色,大红的帷幔飞舞,被绣喜被褥中赤身裸|体的女子,正是温穗穗! 元氏只觉得一股热血涌上心头,那熟悉的一幕叫元氏浑身颤抖,又是想哭,又是想笑,她几乎是要尖叫出声。 而温穗穗的旁边,还有一男子,正钳制温穗穗的手,若无旁人的动作着。 散落的长发遮住了他的侧脸,帷幔遮住了男子的身形,男子背对着门,让元氏看不清那男子的脸。 可元氏觉得无所谓,她也根本不在乎,只要确认床榻上的女子是温穗穗就足够了。 至于她身边的到底是哪个下人小厮,元氏可没有一点兴趣。 元氏如今已经理智全无,只愿温穗穗能够去死,让她报了从前的仇。 于是她一脚迈过门槛,直接冲了进去。 “贱人!温穗穗你这个贱人!” “今日是你的新婚夜,你抱着牌位成亲,如今却和男人在喜房里苟且!你们这对奸夫淫妇,是该拉出去浸猪笼!” 元氏说着,猛地举起角落里的青花瓷瓶,就猛地往床榻上的方向砸去。 青花瓷瓶正好砸中了温穗穗的头,温穗穗尖叫了一声,鲜血淋漓的流了下来,两人才算是回过了神,如初梦醒般停止了动作。 温穗穗懵懵的看着周围的场景,直到看见元氏站在门口,猩红的眼眸满是恨意,就像是母狼一样的盯着她。 她又是尖叫了一声,急急的将床榻上的被子往自己身上扯,顺便盖住了自己身边的男人。 屋外的沈老夫人听见里面的动静,眼前一黑,喉头浮起一丝腥咸,她咚的一声便跌倒在了地上。 她原以为元氏急匆匆去喜房,是为了侯府和沈步辙的前途,想要遮掩一二,却没有想到竟是直接给坐实了。 原本在门外等候的太后一听里面的动静,脸色一下子变得阴沉无比,她扶着嬷嬷的手,步履匆匆便踏进了喜房的门口。 众位夫人也急匆匆的跟在太后的身后,就踏进了喜房。 沈老夫人见状,咬紧牙关,借着陈嬷嬷的力道,爬了起来,又是踉踉跄跄的也往喜房里走。 喜房的大门敞开了许久,其中原本浓郁气味几乎已经消散,众人能瞧见的,便是温穗穗躲在被窝里瑟瑟发抖的模样。 她身边的男人一声不吭的也躲在被窝里。 “来人!快把这个贱人拖出来!”元氏双手叉腰,脸色冷冽。 沈老夫人此刻也扒拉着门框,气若游丝道:“因为她是丞相府的千金,老身才将她娶回侯府,可她做了这样事情,让我儿的魂魄恐怕都不得安宁,南阳侯府不会认,南阳侯府也需要一个公道!” 沈老夫人话语之间,温穗穗就已经被两个粗壮的婆子从床榻上拖了下来。 她神情还有几分茫然,此刻也是被吓破了胆子,惶恐的瞧着眼前乌泱泱的人,面如土色。 瞧着温穗穗此刻浑身赤|裸的模样,丞相夫人有些于心不忍,还是脱了衣袍上前,盖住了温穗穗的身子,顺便瞧了她腰侧的胎记。 丞相夫人瞧了温穗穗的腰侧,身子一僵,表情复杂,她随后跪倒在了太后的面前:“温穗穗身侧有胎记,她并不是我走失的女儿!” 此刻温穗穗到底是谁的女儿这已经不重要了,太后低低垂了眼眸,居高临下的看着温穗穗。 “温氏,你当作何解释?哀家刚给你赐了贞节牌坊,你这是在刻意打哀家的脸吗?” 温穗穗泪流满面,浑身颤抖,此刻已经失去了理智,她只能哭着摇头:“不,不……我是被陷害的……我是被陷害的?!” 太后冷笑,随即将视线望向了床榻上的男人:“陷害?是谁想在你的新婚夜陷害于你?” “是那奸夫?还是你的大嫂?你给哀家说话!” 沈老夫人弃帅保车,反应极快,她从门前走了几步,直接扑倒在太后的面前,老胳膊老腿都要折了大半:“南阳侯府如今名声尽毁,定是有人刻意陷害!还请太后还臣妇一个公道!” 太后用了一个眼色,身边的太监便上前,将躲在被褥里一言不发的奸夫抓了出来。 元氏此刻扬眉吐气,也直接跪了下去:“无论是你还是奸夫,干了这样的事情,就都要浸猪笼!求太后给南阳侯府做主!” 太监的动作让床榻上的人极力反抗:“我不是奸夫!我不是奸夫!不要抓我!” 元氏和沈老夫人听见这话,微微皱眉,只觉得有些不对。 还未等她们转头,却见众位夫人瞧见床榻上那人的模样,纷纷后退一步,倒吸了一口凉气。 人群一下子哗然了起来,就连太后都瞪大眼睛,后退了一步:“你……你……罔顾人伦!简直是罔顾人伦啊!” 元氏急急转头,在一片凌乱的床榻上,赫然瞧见了一张她无论如何都意想不到的脸! 正是沈步辙! 沈老夫人咚的一声,彻底晕倒在了地上。 元氏惊叫了一声,急急起身,想要跑到床榻边,沈步辙却被两个太监反钳了手,强制性的抬了出来,又压倒在了地上。 所有人不可置信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沈步辙的身上。 众夫人窃窃私语:“这是侯府世子啊!这是南阳侯府的世子!” “温穗穗可是他爹的女人!” 江照影跌跌撞撞的上前两步,一下子就扑倒到了沈步辙的身边,她发了疯一样的质问。 “辙郎……辙郎?” “你是辙郎?她……你和她……她是你母亲,她是你的母亲啊!” 江照影瞪大了双眼,眼眶里盈满了泪水,原本美丽的眼眸此刻空洞无神,就像是被抽去了灵魂,浑身抖得不成样子。 沈步辙此刻已经恢复理智,他瞥开眼睛不去看江照影,只是干巴巴的说着:“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不记得发生了什么……” “影影,我是被陷害的,我是被陷害的!” 江照影痴痴的笑了,眸子里的两行清泪终于落了下来,挂在她不断颤抖的下巴上:“陷害?我看你现在清醒的很啊!” “沈步辙,我这样爱你,我为了你牺牲了尊严,放弃了一切,为了你抛头露面去开铺子,去给侯府铺路,为了你的儿子给易先生下跪……你说你会好好对我,你说你不嫌弃我出身微贱,你……不怕遭到报应吗?” 江照影神情癫狂,拽着沈步辙身上的被褥,撕扯着沈步辙的头发,她原本得体的鬓发凌乱,泪水如断线的珠子般滚滚而下,姣好的玉面更是在瞬间失去了颜色。 那副可怜的模样简直是让听者伤心,闻者流泪,夫人们听着她撕心裂肺的质问,心都是要碎了。 太后蹙着眉,赵阳公主心疼的上前,抱住了浑身颤抖的江照影,却看见江照影呆滞着眼眸,平静的说出了话, “沈步辙,你回答我,成亲这样久,你却从来不碰我,甚至在新婚夜匆匆离去,不愿与我圆房……全是因为她是吗?” “从未圆房?”赵阳公主颤着声重复,不可置信的抬起头。 江照影哽咽的声音带着濒死的绝望:“你们到底多久了?一个月?一年?还是十年?” 一瞬间全场沸腾。 第155章 元氏发狂 赵阳公主转头便朝着沈步辙破口大骂:“贱人!你南阳侯府就是这样糟践人的吗?” “你娶回影影,又冷落她,让她操持家务,管教庶子,背地里却和自己的庶母媾和,暗度陈仓,你有把她当成妻子吗?你是人吗?实在是太龌龊了!太龌龊了!” 江照影听着,只是含着泪摇头,她哭得说不出话来。 现场的夫人们皆是异常的愤怒,赵阳公主说完这话,更是怒不可遏的站起身,高高扬起手,便要猛地给沈步辙一个耳光。 谁知她还未打,却见元氏直直的朝着沈步辙的方向冲了过来。 赵阳公主以为元氏要拦,冷哼一声,正打算叫人拉开元氏。 却见元氏疯了一样的扑倒在沈步辙的身上,她手指扭曲的在沈步辙的身上胡乱抓挠,似乎是要揭下他的脸皮。 “你不是辙儿,你不是我儿,你是有人冒充的!苍天啊,到底是谁要害我!” 她声音凄厉,脸色涨红,嘴唇颤抖,说出来的话也是颠三倒四的:“你不是我儿,你不是沈步辙!” 元氏尖利的指甲在沈步辙那张俊朗的脸上挠出了一道道血痕,血珠从伤口处冒出来,又往下流,鲜血染红了他的一整张脸,看着是可怕无比。 沈步辙的表情痛苦,却没有反抗,他蠕动着苍白的嘴唇,声音嘶哑的叫了一句:“母亲……” 元氏听见他的声音,怔怔的放缓了动作,低下头与他对视。 只是看了一眼,元氏的全身便仿佛被人抽去了力气,她停下了动作,又是哭又是笑,扭曲的脸上是无尽的痛苦,“沈步辙,沈修明,你们父子杀了我吧,干脆杀了我,我还不如去死了!” 沈步辙感受着元氏的痛苦,也忍不住落下泪来,他伸出手,想要握住元氏的胳膊,让她冷静下来:“母亲……” 元氏却一把将他的手甩掉了,表情就像是吞下了一只苍蝇。 她的声音尖锐无比:“别碰我!太恶心了!你们南阳侯府的男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祖上三代,一个个都不嫌脏!什么都能吃得下嘴!” “祖孙三代共享一个女人啊!还将她捧在了手心里,欺负我命如草芥,犹如烂泥一般!” “若是我早知今日,我便不会生下你,我宁愿把你淹死在粪坑里,沈步辙,你到底还是不是人啊!你们南阳侯府,到底是人是鬼啊?” 元氏的脸从红色,变成了青色,她倒在地上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吐,几乎是要呕出了心肝。 元氏哭,江照影也哭,两人悲哀又凄厉的哭声,几乎是要掀破了整个屋顶。 在一旁围观的众位夫人,瞧见这幕,也皆是心有悲切,纷纷红了眼眶。 太后于心不忍,亲自叫了身边的嬷嬷将元氏扶了起来。 太后当前,元氏只能极力的忍住自己内心的绝望,她收住哭声,颤着手扶住的嬷嬷的胳膊,便是想要借力站起来。 可还未等她在地上站稳,便直直的栽倒到了地上,叫也叫不醒了。 沈步辙瞧见这幕,心中一紧,膝行两步上前,着急的叫着母亲,可元氏却了无生息,没有一点反应。 太后叹了一口气,叫人将昏倒的元氏带了下去,随即又道:“沈老夫人呢?” 有位夫人小心翼翼的指了指沈步辙的身后,沈老夫人正悄无声息的躺在那里,也没有人发现。 沈老夫人方才瞧见沈步辙的脸,身子再也撑不住了,便直接晕了过去,还是陈嬷嬷又是掐虎口又是掐人中,把她叫醒了。 她睁了眼睛之后,脸色灰败的躺在嬷嬷的怀里,眼眸含着泪花,却说不出话来。 太后摇了摇头:“元氏晕了,你也晕了,侯府连个主事的人都没有,就剩下一个哭哭啼啼的江照影,还有什么都不懂的沈明珠。” “如今,哀家赐下贞节牌坊,沈步辙作为侯府的世子,却在父亲的新婚夜与庶母私通,哀家需要一个解释。” “还有温穗穗冒认丞相府走失千金的事情,哀家也需要一个解释。” 长平郡主一听这话,急急上前了几步,跪在了太后的面前。 她仰着头,眼睛里也含着泪花:“太后娘娘,温穗穗真的知晓许多相府的事情,她还在臣女与叔父面前说了许多关于臣女幼时的事情,臣女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 沈老夫人听见这话,也连滚带爬,不甘落后的爬到了太后的面前,几乎是没了半条老命。 “太后娘娘,臣妇对这些事情毫不知情,绝对是有人故意陷害,陷害南阳侯府,陷害我的孙儿。” “否则,沈步辙堂堂侯府世子,为什么要与这样的……女人在父亲新婚夜厮混在一起?还正好被我们撞见?他要什么女人没有?” “这件事情实在是蹊跷,连环的计谋怕是要愚弄太后,愚弄侯府,愚弄天下人!求太后娘娘还臣妇一个清白!彻查此事!” 沈步辙听见这话,也垂下了眼睛,连连开口:“微臣冤枉,微臣如何可能干这种不忠不义不孝之事?微臣是被人陷害了!求太后娘娘彻查此事!” 众位夫人听见这话,相互对视了一眼,倒是也觉得有几分道理。 无论如何,太后宴席在前,继子竟与庶母在父亲的喜房内颠鸾倒凤、罔顾人伦,这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可无论如何,世子与庶母在父亲新婚夜媾和已成事实,恐怕此刻已经闹得沸沸扬扬,天下皆知,南阳侯府的名声毁于一旦,沈步辙也是再也翻不了身了。 太后深吸了一口气,就算是他们不说,她也必须彻查此事。 若是此事坐实,一是假冒身份,二是私通乱伦,桩桩件件都是欺君之罪,更别说太后刚为南阳侯府赐下贞节牌坊。 太后的颜面都荡然无存。 “查!给哀家查!等查出了事情的真相,哀家绝不会轻饶!” 江照影听见这话,哭声渐渐弱了下去,她在赵阳公主的搀扶下艰难站起身,又用余光看了角落里的水瑶一眼。 水瑶急急上前,帮助赵阳公主搀扶住了江照影,然后用只有她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小姐,已经准备好了。” 水瑶话音刚落,江照影便听见外面传来了一阵哭声,声音嘶哑:“太后娘娘救命!奴婢有话要说!有人要杀奴婢灭口!” 江照影懵懂的抬起头,含泪的眼眸里还带着几分疑惑:“外面的声音……是我的陪嫁丫鬟兰芝?” 水瑶肯定的点了点头:“对,夫人!外头的声音是兰芝的没错!” 原本在装死的温穗穗,听见兰芝的声音,脸色一变。 第156章 沈伏是温穗穗的孩子 太后听见这话,微微皱眉,“怎么回事?” 江照影虚弱的靠在了水瑶的身上,白着脸擦泪,气若游丝:“兰芝从前是父亲买给臣妇的陪嫁丫鬟,如今是……世子身边的通房丫鬟。” “世子他始终不与我圆房,又与兰芝情投意合,我便只能将兰芝送去,讨他的欢心,可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说有人会害她……” 太后听见这话,随即道:“看看那丫鬟是什么情况,叫人进来。” 太后说着,扫了现场一眼,还是扶着嬷嬷的手,缓缓坐到了喜房的软榻上。 众位夫人乌泱泱的围绕在喜房的角落里,而圈内便是跪着沈老夫人、沈步辙和温穗穗。 “太后,人到了。” 屋外的小太监禀报了一声,太后沉默着点了点头。 虽然心中早有准备,但是当看见兰芝极为艰难的从人群中走进来的时候,太后的瞳孔还是猛地一缩。 江照影站在一旁,也惊讶的捂住了嘴巴:“兰芝?你怎么了?你怎么变成了这样?” 此刻的兰芝蓬头垢面,原本长长的乌发已经被人剪断了,长短不一就像是被狗啃了一样,头皮处还渗出了鲜血。 而她的脸此刻也是面目全非,鼻青脸肿,脸蛋上还有着血肉模糊的伤疤,从前姣好的模样已经完全看不清了。 她赤着足,脚上满是泥泞,身上也满是脏污,双手的指甲缝里都是淋漓的鲜血,一瞧就是被人虐待过的痕迹。 在场的夫人们都是暗暗吸了一口凉气,嘴里小声议论:“这南阳侯府难道是在滥用私刑?” “这世子夫人也真是可怜,原本就只有两个陪嫁,其中一个还被折腾成了这个样子!” 江照影心疼的捂住胸口,她想要冲上前握住兰芝的双手,却又害怕碰疼了她的伤口,泪珠又像是不要钱一样的滚了下去:“兰芝?你不是在世子的院子里吗?”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到底是谁害了你?” 沈老夫人也十分意外,她回忆起从前在温穗穗院子前看见的那幕,捂着胸口,心中升出了不好的预感。 兰芝听见江照影的哭声,心里也十分的悲切,她噗通一声,就跪倒在了太后的面前。 “太后娘娘,小姐!您要给奴婢做主啊!” 兰芝咬紧牙关,眼眸里满是恨意:“奴婢要告发温穗穗和世子私通,他们的奸情早就有了!甚至连沈伏,都有可能是温穗穗的孩子!” 兰芝的话音刚落,现场再次沸腾。 沈老夫人捂住了胸口,身形猛地一晃,她微微张嘴,鲜血便直接从嘴角渗了出来。 江照影踉跄一步,倒在了地上。 沈步辙和温穗穗互相对视了一眼,他满是挠痕的脸上带着死亡般的绝望:“你这丫鬟在胡说什么?” “本世子是被人陷害的!沈伏怎么可能是温穗穗的孩子!我向来对温夫人孝顺至极,恭敬有礼,就像是对待我的母亲一样!” 兰芝痴痴的笑了,“世子爷您还想要骗谁?您的恭敬有礼,就是把自己的庶母带上床榻,夜夜笙歌吗?” “若你真的是被人所害,温姨娘从前为什么要针对我,就像是针对仇敌一般!” 兰芝说着,就像是回忆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脸上满是恐惧:“就因为我是你的通房丫鬟,所以温姨娘就要剪断我的头发,用刀子划了我的脸颊,还把我的指甲盖拔掉?” 兰芝说到这里,泪水又是滚滚的涌出,她咳嗽了两声:“从前我就被温姨娘虐待过,只是被老夫人和夫人撞见了,世子爷便请了一个大夫为我疗伤。” “从此我与世子爷暗生情愫,小姐还送了我一箱的嫁妆,可温姨娘……温姨娘她却……” 太后重重的拍了小方桌,脸色是越发的难看了:“就是什么?你说,哀家会替你做主!” “世子身边只有奴婢一人,便宠爱的勤快了些,这是奴婢的错,奴婢没有好好规劝世子,可温姨娘,她知晓了消息,便怒气冲冲的闯到了世子的屋里,瞧见了世子和奴婢后,便与世子产生了争执,夺门而去!” “奴婢不知道她作为一个庶母,为何要那样生气?该生气,也该是小姐或夫人生气才对,而世子作为一个成年男人,身边十余年没有女人,照理说侯夫人也不会生气,可偏偏温姨娘那样生气,看奴婢的眼神就像是要吃人。” “而之后,温姨娘便找了机会,带了几个粗壮的小厮,将奴婢关进了柴房,对奴婢百般折磨,划破了奴婢的脸,让奴婢再无颜见人。若她从前与世子并无关系,只是作为一个母亲,怎么可能会想要划破我的脸?” 太后闭了闭眸子:“然后呢?还有其他什么证据吗?” 兰芝捏了捏拳头,带着全部怨恨,托盘而出:“自从温姨娘来了那次,世子爷便再也不与我亲近了,甚至夜里连他的人影都没见到,他根本不在青云院,而每次院子里那个读棋一来,世子就会急匆匆的跑出去,开心的就像是一个孩子。” 原本听见这话的江照影,身子僵了片刻,也缓缓抬起头来,泪眼婆娑的望向太后。 “太后,臣妇新婚那夜,也是读棋来了喜房,急匆匆的敲门,世子便夺门而去,把我一个人留在了新房里。” “臣妇……臣妇担心元帕的事情,被婆母责怪,便想去寻了世子,求他可怜可怜我,可谁知,沈伏便在此刻闯入喜房,拦住了我的去路。” 赵阳公主一听这话,极为敏锐:“难道……难道在你新婚夜,沈步辙就是为了温穗穗,所以弃你不顾,在你的新婚夜和温穗穗在一起?并叫自己的亲生儿子来拦住你的脚步!贱人!这真是一对奸夫淫妇!奸夫淫妇啊!” 第157章 向太后提出和离 “好啊!天下竟有这样丧尽天良之事,新郎官竟在新婚夜抛下了自己的新婚妻子,去与自己的庶母媾和!” “沈伏都多大了?本公主记得和我家的鸿鸾是差不多的年岁,那都有七八岁了!南阳侯沈修明才死了多久啊!” 细思恐极,赵阳公主的话,让在场的夫人甚至是见多识广的太后,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沈老夫人自从听见沈伏可能是温穗穗的孩子后,就一言不发,脸上没有血色,双手也不知道放在哪里。 她想要辩解两句,却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太后锐利的眼光射向了温穗穗和沈步辙,他们两人此刻脸色惨白,大汗淋漓、浑身颤抖,只能口中重复着同样的话:“冤枉啊……真的是冤枉……” 江照影缓缓抬起头,盈满泪水的眼眸含恨的瞪着沈步辙:“我也希望辙郎你是冤枉的……否则真叫我恶心!” “可冤枉与否,去查便是了。” “查兰芝所说的读棋和温穗穗身边照顾的那位刘嬷嬷,严刑拷打,问出他们的口供!” 沈老夫人听见这话,才猛地回过神来:“不行!严刑拷打必多冤情,若是他们受不住,说了假话,那步辙岂不是要受了冤枉?” 太后勾了勾嘴角:“这倒是好办,分开拷问两人,到时候对一下口供,就知道谁说的是真话,谁说的是假话了。” “不仅是他们两人身边的下人,就连南阳侯府上下,都要拷问!南阳侯府出了这样腌臜的事情,如今成为全天下的笑柄,沈老夫人,这是你管教不严所致啊!” “是……臣妇认罪……”沈老夫人闭了闭眼眸,再也说不出什么。 她深深的朝着太后一拜,额头触碰冰冷的青石砖,一地泪珠便从她的眼眶滚滴到了地上。 说了这样多的话,太后也累了。 她叹了一口气,搀扶着嬷嬷的手,从软榻上站了起来,她掀了眼皮,瞧着江照影,郑重的语气里带着雷霆万钧的怒意。 “此事污人清听,哀家必定彻查此事,还你一个公道。” “来人啊,把屋子里这三人带下去,前厅来认亲的那位温穗穗的大嫂,也一并带下去,影影你也下去休息。” 太后话音刚落,沈步辙和温穗穗就被太监反钳着双手带了下去。 赵阳公主瞧着江照影那小脸白的像是能透光,也想搀扶着她的手,把她带回春华院里。 可谁知,江照影直直的跪在了太后的身前,咚的一声,她声音凄婉:“求太后娘娘做主。” “南阳侯府欺我辱我,沈步辙骗我伤我,我原本就孑然一身,此刻再是不愿在南阳侯府待下去。” “照影别无所求,唯愿和离!” 此言一出,全场一怔,顷刻间静默了下去。 原本已经被太监押到门口的沈步辙,一听这话,浑身一僵,陡然觉得心口空了一块,就像是什么东西突然消失了。 他眼眸猩红的转头,望向了江照影的方向。 沈步辙用尽全身力气挣扎着,泪水从他的眼眶里直直滚落:“不要!影影!我不要和离!” “我知道错了!我早在内心发誓要痛改前非,与你安安稳稳的过日子,我是被人陷害的!影影!” 他身后的太监听见这话,加大的手上的力道,似乎是要将沈步辙的胳膊折断。 他不屑的吐了一口唾沫,直接将人往外头押:“现在知道后悔了?当初逍遥快活的时候可有想到对不起?” 太后听见江照影这话的时候,也是沉默了片刻。 她叹息了一声,又是亲自把江照影从身前扶了起来:“你的委屈哀家知晓,其余的事情等调查结果出了,哀家会给你一个交代。” 太后说完这话,便转身离开了喜房。 江照影站在原地,看着太后的背影,怔怔的出神。 赵阳公主瞧着她呆呆的模样,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最后亲自将她送回了春华院。 江照影靠在软榻上,浑身都失了力气,水瑶为两人呈了热茶,江照影端起一盏,轻轻抿了一口。 赵阳公主瞧着她不愿意说话的模样,也举起茶盏,饮了一口,随即眼眸一亮。 “你这里的茶水倒是好喝,比我府里还要好喝。” 江照影笑了笑:“若是公主喜欢,等会儿带点回去吧。” 赵阳公主挑眉,伸手拍了拍江照影的手。 她知道江照影到底是在担忧什么,于是安慰:“既然你这样说了,那我肯定是不客气的。不过南阳侯府今日之后,大厦将倾,是永远翻不了身了。” “母后的心思我明白,她眼里容不得沙子,更何况她刚赐下贞节牌坊,沈步辙和温穗穗这是当着众人的面拂了她的面子。” “从前他们嫌弃你身份低微,日日拿此事来磋磨你,可今日之后,他们的身份怕是要比你还低了!恐怕出门都是要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江照影听见这话,终于喜笑颜开,“今日之事,还是要多谢殿下相助,若不是殿下,事情发展的倒是不会这样顺利。” “这算什么?你跟我道谢就等于跟我见外了!”赵阳公主豪气万丈的摆了摆手:“不过你方才演的还真是好。虽知你早有准备,可哭得这样撕心裂肺,看得我还是心里一阵绞痛。” 江照影垂了垂眸子,想起了前世的一切,笑了笑:“无论再如何演,这一切终究是亲身的经历,真心实意的付出过,爱过,也相信过,怎么能不悲从中来呢?” 赵阳公主听到这里,重重的拍了拍桌子,两个鼻孔出气:“从前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如今,本公主再不会允许有人欺负本公主的妹子!” “和离的事情,你身后无人,本公主会替你去向母后言说,争取早日把事情办了!” 一说到太后,江照影倒是又想起了一桩事情,她有些好奇的望向赵阳公主。 “让太后赐下贞节牌坊,又是让她老人家亲临南阳侯府参加宴会,这些事情是殿下安排的吗?” “若是没有太后,这件事情倒是不会像今天一样发展的这样顺利。可我私下觉得,太后喜欢诗书,平日里也不是一个古板的人,内心深处并不会对温穗穗抱着牌位成亲的事情大加赞赏,更是不会因此赐下牌坊。” 赵阳公主一听这话,笑了:“我哪能安排得动母后,做这些事情啊!” 第158章 断绝关系 赵阳公主说起这事,气得眉毛都竖了起来:“无论本公主做了什么事情,母后都只会觉得是我骄纵,觉得我为非作歹。” “就说那日,本公主不过是在大理寺的公堂上,随口发了一个誓言,她便连夜押了本公主入宫,让本公主跪在菩萨面前,围在本公主身边跪着,生怕我被五雷轰顶了。” “直到过了誓言里的时辰,她才叫我起身,真是苦的我!” 赵阳公主这话,成功的把江照影逗笑了:“太后娘娘这事,做的倒对,她也是真的宠爱你,才派了几个太医围着你跪着。” 赵阳公主眯了眯眸子:“不过倒是有一个人,可以说动母后。” “谁?”江照影的神情变得认真了起来。 “安王。本公主可是亲眼见着闭门不出的安王,入宫寻找母后,母后便亲临大理寺,旁听南阳侯府那案子,不仅赐下贞节牌坊,还对南阳侯府的事情逐渐上心了起来。” 赵阳公主这话,倒是让江照影有些意外。 安王并没有对她提起过这件事情。 就连大理寺卿是周珩的人,这都是她猜出来后,周珩才承认的。 若是这件事也是周珩暗中办的,那她倒是欠了周珩更多了。 感受着赵阳公主探究的视线,江照影刚想说话,却听见屋外有人敲门。 “小姐……” 是水瑶的声音。 江照影坐直了身体,有些意外,道:“进。” 水瑶急匆匆的进屋,“小姐,侯夫人刚刚醒了。” 赵阳公主听见这话,又是感叹的摇了摇头:“这元若琴也真是可怜人,谁能想到自己记恨了那么多年的妾室,竟与自己的儿子在眼皮子底下暗通款曲,甚至生下来孩子。” 江照影内心并不同情:“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元氏若真的憎恨妾室,便也不会这样针对于我,心心念念想要给沈步辙纳妾,不过是针没有扎到自己的身上不知道痛罢了。” “她溺爱儿子,又是溺爱孙子,甚至不惜为了沈伏给我下跪,如今知晓了事情的真相,怕是要疯魔了。” 江照影话音刚落,却听水瑶小心翼翼的声音在此刻响起:“小姐,侯夫人醒来后,睁着眼睛沉默了许久,滴水未入,药也不吃,就指明了要见您。” “周边还有许多夫人瞧着,您若是不去,怕是不太好。” 江照影听见这话,十分意外。 赵阳公主也十分意外的与江照影对视了一眼,“她叫你去?是想干什么?” 江照影站起身,摇了摇头:“不知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眼瞧着江照影要出门,赵阳公主急急的追了上去:“本公主跟你一起去,瞧瞧她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 等江照影和赵阳公主去了元氏的屋子,便看见元氏枯坐在床榻上,双目无神的模样。 屋子里面没有其他人了,夫人们大概是都走光了,丫鬟也都在围在屋外,不敢进元氏的身边。 元氏的脸上带着死亡的灰败,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岁,乍一瞧还真的很是吓人。 赵阳公主瞧见她这副模样,便率先往前走了几步,挡在江照影的身前,“元若琴,你是想要干什么?” 元若琴听见这话,才缓缓扭动了脖子,恍若提线木偶般,抬起头,看了江照影一眼,又缓缓收回了目光。 “赵阳公主,臣妇身上实在不适,不能给您行礼问安了,我只想和江照影说几句话。” 元若琴的声音就像是破了洞的烂抹布一样,粗粝、嘶哑。 赵阳公主瞧着她的模样,有些担忧的看了江照影一眼。 江照影冲着她点了点头,她才转身出了门:“本公主就在屋外等你。” 等赵阳公主走了,元氏才将无神的眼眸重新挪回了江照影的身上:“这件事情,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 江照影不假思索的摇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事情。” 元氏闭上眼睛,又是有些费劲的睁开,她做了一个凄苦的表情,但是眼泪已经流不出来了。 “你早就知道了,所以我为了沈伏下跪求你,你才会说出那样的话。我在你眼里一直是个笑话。” “你在我眼里,不算个可怜人,倒是个可恨的人。”江照影扯了扯嘴角,声音没带什么情绪。 元氏木着一张脸:“你恨我是应该的,我也恨我自己,可我应该感谢你,因为有你在,我才不至于成了一个糊涂鬼。” “我今日找你来,便是想问你,沈步辙除了做了这些事情之外,他到底还瞒着我做了什么?” 江照影听见这话,沉默了片刻,才说了出来:“沈步辙说喜欢你煮的药膳,你便日日早起洗手作羹,你的心血最终都是进了温穗穗的肚子里。” “沈步辙痛哭流涕向你借钱,你便花光了你的陪嫁,可那些银子,都是沈步辙为了还温穗穗欠下的账。” “沈伏如今已经七岁了,怀胎十月,也就是八年前他们便暗通款曲,最早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根本没有人知道,当然,沈伏一直知道自己的生母是温穗穗,还帮他们掩护。” 元氏听见这话,干巴巴的笑了笑,她手足无措的想要伸手挡住脸,却又漫无目的的将手放了下来。 她想哭,却又是哭不出来,脸上的表情滑稽又可笑。 江照影站在原地,瞧着元氏的模样,心里倒是没有快意。 她突然觉得元氏可怜,可又很羡慕元氏。 元氏是不幸的,她活了大半辈子,丈夫和儿子同时背叛,一辈子就像是一场笑话。 可她江照影又何尝不是? 元氏起码在活着的时候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而她被丈夫和儿子同时灌下毒药,她到临死前,才知道,眼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美丽又恶毒的泡影。 江照影闭了闭眼眸,感受着温热的液体从脸颊缓缓落下,耳畔却响起了元氏嘶哑的嗓音。 “江照影,我想和离,我想脱离南阳侯府,和沈步辙断绝母子关系。” 第159章 元氏的承诺 江照影一听这话,有些诧异的睁开眼眸,低头望着元氏。 元氏瞪着大大的眼睛望着她,眼眸里带上了几分哀求。 她的要求令江照影意想不到,可江照影也不会答应了她:“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找上我,可我做不到。” 江照影连自己想要和离的愿望,都是苦心孤诣的筹谋了这样久,不仅是在人前做戏,人后更是搬来了太后和赵阳公主。 可江照影不知道,自己做到了这样的地步,现实里到底能走到哪一步? 元氏哀伤的捂住胸口,三步并作两步从床榻上爬了起来,用双手捧住江照影的手,跪在了床榻上。 “我被南阳侯府蹉跎了大半辈子,可不想死后还与沈修明那贱人合葬,我只怕会死不瞑目。” “如今我身无长物,手中没有财银和权势,我必须借了你的东风,借了太后和公主的势,才离开侯府,回到娘家去,这是我唯一的机会。” 江照影听见元氏的话,认真的低下头,与她对视,“财银和权势固然重要,可你没有的东西,我如今又如何有?” “你若是想要和离,我可以帮你递信到元府,你请来元氏的族老,前来商议这件事情。” 元氏垂着头,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轻轻笑了笑:“我知道你的目标远不止于此,你所求的无非是钱银和权势。我有余下的私房,和为明珠置办的嫁妆,无人知晓,今日我一并给了你,如果我回了元府,给我一些时日,我会让整个元府成为你的助力。” 江照影定定的望着元氏的脸,目光里满是审视。 元氏的父亲已经致仕,族中兄弟大概官至工部侍郎,主管工程营造,屯田水利等事。 这确实是江照影所需的,毕竟明年便是水患、饥荒,若是与工部侍郎能够攀扯上关系,许多事情也会好办些。 只是这话是从元氏嘴里说出来的…… 简直是不可思议。 元氏在江照影眼里,简直就像是一个陌生人。 元氏垂眸,像是在回忆过去:“从前在元府,我学过掌家。幼时我曾女扮男装,与家中兄弟一起去上过一阵私学,私塾的先生说,我才华和见识,是所有同族子弟中最出类拔萃的那个。” 元氏想到从前,嘴角情不自禁的挂上一抹笑意,原本眼神也多了几分神采:“父亲曾经遗憾,若我是个男儿,必定能带元府更上一层楼。” “可后来,家中兄弟仍旧是去上学,读的书越来越多,走的路越来越广,而我则是被留在了府内,开始学习掌家和主持中馈的事情。” “事情只要是做了,便要做到最好,祖母很满意我将元府打理的井井有条,又是为我相看了一门亲事,我就这样嫁给了沈修明。” 江照影是两世以来,第一次了解了元氏的过去,她很惊讶也很意外,最后她低低的感叹了一声:“嫁入南阳侯府,大抵就是噩梦的开始。” 元氏摇了摇头:“沈修明与我也曾有过一段温情的时光,一开始也是举案齐眉、郎情妾意……他和明珠,就是在那个时候出生的。” “凭什么我的兄弟不如我,都能有三妻四妾,而我却要与别人分享夫君?我眼里揉不得沙子,沈修明他听见这话,果真允了我,说此生再也不娶。” “可你知道,男人的话,全都是骗人的,他不久就与民间一女子相识,我们大吵了一架,那女子被我赶出府去,原以为这件事就过去了,谁知他竟又认识了温穗穗。” “温穗穗那时是已故老侯爷身边的丫鬟,如此腌臜的事情,我怎能容忍?可谁知我越闹,他们便越是情比金坚,到了后来,温穗穗不仅是夺了我的爱情,更是夺了我的尊严。” “就算我服软叫来了沈修明,她也会在夜间,将沈修明叫走,就算是我心如死灰,对他们视而不见,温穗穗却要故意与他欢好,叫我看见……这让我如何自处?” 兰因絮果,最可怕的不是一段感情从始至终都是利益交换,而是当你付出真心之后,真心反倒成了把柄和软肋。 江照影听到这里,摇了摇头:“不相信爱情之后,就走向了另一个极端,开始把儿子视为自己的命,然后还开始磋磨儿媳?” 元氏咬紧了唇瓣,回忆起从前,泪水才终于从眼眶里重新滚落:“温穗穗是很下贱,可她会争宠,也真的有实力。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能有那样新奇的点子和大胆的举动。” “从此之后,我便夜夜难眠,耳畔时常听见温穗穗和沈修明调笑的声音,浑身就像没有了力气,时时刻刻想要自我了断,是我为了沈步辙和明珠,我撑了下去。” “你从前……怕是生病了,你可否有听说过抑郁症?”江照影皱了皱眉。 若元氏所说都是实情,倒是能解释后来元氏为什么会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不重要了,不重要了。”元氏擦了眼泪,吸了吸鼻子,她仰头,通红的眼眸盯着重新望向江照影。 “我的父亲年老,我的兄弟成了家族的话事人,若只是我提出和离,他们必然不会同意,只有太后应允,我才有回家的可能……” “只要回家,一切才有可能。江照影,你放心,今日我承诺的一切,永世不忘。” 第160章 太后和长公主的阵营 江照影盯着元氏看了许久,也思考了许久,随后才点了点头。 “好,我答应你。你想和离的事情,我会尽力为你去游说,不过最后能到何种程度,便只能看元府与你的感情了。” 元氏笑着点了点头,她一眨眼,泪水便从眼眶里滚落,“姐弟一场,我不信有太后懿旨,我一母同胞的兄弟,仍旧是不愿给我一个容身之所。” 江照影叹了一口气,心中也是一团乱麻,她点了点头,“只要回去,一切重新开始,什么都能有机会。” 她说完这话,便径直转了身子,往门外走去。 可谁知元氏突然提高了声音叫住了她:“江照影。” 江照影皱着眉转身,便瞧见元氏跪在了地上,对着她砰砰砰的磕了三个响头。 “谢你渡我脱离苦海,谢你不计前嫌,谢你让重新得了一条性命。” 她深深的俯首,额头触及地面,江照影垂眸望去,瞧见的就是她已经斑白的发。 江照影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开了。 等她推开门后,新鲜的空气重新涌入鼻息,江照影才又感觉到了一丝轻松。 赵阳公主听见这边的动静,揣着斗篷急急往江照影的方向走了两步。 江照影瞧着她关切的眸子,真心实意对着公主笑了笑。 时辰已晚,天色渐暗,赵阳公主要离开侯府,江照影便送送她,两个人并排往侯府门口走去。 冬日了,南阳侯府方才刚办了一场宴席,侯府里挂着的大红灯笼、大红绸缎都没揭下来,分明是喜气洋洋的模样,可如今瞧着,却是萧条又冷清。 路上也没个丫鬟小厮的。 赵阳公主往江照影的身边凑了凑:“元若琴叫你进去,是为了做什么?她可曾诅咒你?责骂你?怨怼你?本公主跟你说,这些东西你不要怕,全是假的,我当时发了那样一个……” “没有,她没有咒骂我,她感谢我助她脱离苦海,还求我帮她办件事情。”江照影这话说得没用什么感情。 赵阳公主却一愣:“她不是气疯了吧?还感谢你?她能求你办什么事情?” “求我帮她和离。” 江照影的话音落地,赵阳公主便错愕的愣在了原地:“她要和离?” 江照影也停在了原地,然后点了点头:“你没想到吧?我也没想到,我原以为就算是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她也不会放下沈步辙和沈明珠,毕竟那是她的心肝,也是她全部的指望。” 赵阳公主叹了一口气:“有些意外,却又觉得这样才像是从前的她。不过,你没有答应吧?” 江照影眼神无辜的瞧着赵阳公主:“我答应了。” “说假的,是她许我她存下的嫁妆和私房,还许我若是她能回了元府,定是会为我所用,我心动了。” 赵阳公主的眉毛竖了起来:“说真的呢?” “说真的,便是我瞧着她,像我从前的自己,像,实在是太像了,她的选择让我震惊,又是有些敬佩,说我心软也罢,我难以无动于衷。” 赵阳公主闭了闭眼眸,直直的望着江照影,随即转了视线,大步往前走:“若是说前者,本公主相信她若能回了元府,定是可以做到,可她几乎不可能回去。” 江照影急急跟上了赵阳公主的脚步:“殿下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说是我要帮她,可我能答应她的,也只是在你和太后娘娘面前提上一嘴。” 赵阳公主只是摇头:“若只是说一嘴的事情,让你一人和离便是和离,加上她两个人和离也是和离,我自然会答应。” “可沈氏族老不会让,元氏族老也不会让,你并非出生家族,是不会明白这点的。” 江照影没有说话,她其实不是很明白。 赵阳公主只能叹了一口气,继续道:“南阳侯府之上,是沈氏族老,从前随先祖开国,根基深厚,沈氏宗族并非依靠南阳侯府而生,南阳侯府不过是宗族的一个没落的旁支。” “他们或许会容许你离开南阳侯府,但绝不会容许元氏,这一开始就是一场交易。” 赵阳公主的眼眸盯着水瑶手上明亮的灯笼,眼眸深处多了几分无奈:“本公主与元若琴相熟,是因为本公主幼时便修了公主府在外居住。” “是元若琴,教我女扮男装,带我去私塾学习,学他们男子学的东西。元若琴出类拔萃,本公主也不甘落后。” “而后来,私入私塾的事情被元府的人发现后,她急匆匆的嫁人,我也成为京城最飞扬跋扈的公主,弹劾本公主的折子,一封封飞上父皇的案前。” “……一个人是离,两个人是也是离,江照影,本公主欣赏你,可以帮你去游说母后,可若是因为这样,元若琴的阻力,便成了你的阻力。” 赵阳公主的话说的有头没尾,可江照影一下子就听懂是怎么回事。 元若琴偷偷去了私塾,才学俱佳,被家族里的人忌惮,急匆匆安排了嫁人。 赵阳公主急流勇退,也只能离开了私塾,装作一个胡搅蛮缠的刁蛮公主,明哲保身,从而得到了皇帝的宠爱。 “怕是离开容易,回去很难啊。”江照影摇了摇头。 “那你还敢办吗?”赵阳公主突然转过头,目光灼灼的看着她,灯笼里的光反射在她的眸光中,亮的出奇。 “办,自然是要办,元氏如今的阻力,便会成为我未来的阻力,早办晚办,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江照影郑重的转过头,很坦然的与赵阳公主对视。 赵阳公主听见这话,终于笑了:“好,这才是你,江照影,本公主更加的欣赏你了。” “那就办吧,明日一早,本公主便会入宫,将你的诉求和元氏的诉求一同告诉母后,如今天时地利,母后这会很生气,定是会排除万难,颁布懿旨。” “到时候如何能顺利和离,便是要看你和元若琴的本事了,本公主只能叫劝你好自为之。” 两人说着,便走到了侯府的门口。 赵阳公主握住了江照影的手,用力的捏了捏,随即转身上了马车。 江照影目送着赵阳公主的背影,盈盈一拜:“臣妇恭送公主殿下。” 水瑶举着灯笼,站在江照影的身边,陪着江照影看赵阳公主的马车逐渐消失。 直到看不见人了,水瑶才担忧的望向江照影,面上还带着十足十的疑惑和担忧。 “小姐,既然公主殿下都这样说了,您答应了元氏帮她和离,便会给自己的和离带来阻力,这分明是血亏的事情,您为何还要答应啊?” 江照影摇了摇头,“并非是血亏,那是公主的试探。” “我既言出必行,答应此事,才能顺利进入长公主乃至太后的阵营。” “如今,我便是进了。”江照影微笑。 第161章 族老来了 “您答应帮元氏和离,才算进了赵阳公主乃至太后娘娘的阵营?” “可太后和赵阳公主与元氏的关系有这么好吗?” 水瑶有些不明白。 她皱着眉头,冥思苦想了一路,最后等进了春华院,她才小声提问。 江照影坐在软榻上,刚进屋子,还未点灯,只有朦胧的夜色从窗外照射进来,她沉浸在静谧的黑暗中,声音幽幽的。 “并非是元氏和赵阳公主的关系有多好,而是我和元氏,是否能有利益与价值,为赵阳公主乃至太后所用。” “元氏的许诺,是回元府后让元氏一族为我所用,若是元氏能回去,倒可能真的能做到这步。而她回去,势必是要切断元氏和沈氏一族的关系,斩断世家的联系,这才是赵阳公主和太后想要看见的。” “而公主与太后想看见的,便是我踏出这一步,啃了这难啃的骨头,无论成败与否,都能算是表了决心。” 江照影看着水瑶忙忙碌碌点起烛火,火苗在她漆黑的眼眸中跳跃:“世间并没有毫无根据的喜爱,有的只是利益牵扯。” “赵阳公主赏识我、喜爱我,或许是因为我医术高超,是我对她能产生多少价值,又值得她为我冒多大的风险。” “所以在一开始,我提出和离,太后只是说在事后会给我一个交代,可当我答应元氏的条件后,赵阳公主却说明日便为我入宫游说。” 江照影讲到这里,水瑶也终于明白了,这次的条件,就像是一次投名状,无论成功与否,需要办得果断,才能让公主和太后看出小姐投诚的决心。 水瑶虽然终于明白了这其中的关窍,可眼中却是忧心忡忡的。 “可向公主和太后投诚,眼下是会有保障,未来呢?您知晓她们想要干什么?上次宫宴奴婢瞧了,太后与陛下的关系算不上好。” 江照影笑了,“太后与陛下的关系哪里是算不上好,简直就是太差了。” “至于她们……我私以为太后所做都是为了周珩,就连赵阳公主都是站在周珩那边的。” 一听安王的名字,水瑶又立刻来了精神:“小姐,奴婢还有一个问题。” “您说世间有的只是利益牵扯,那么安王殿下呢?他又是如何会那样的信任您?” 江照影抬眸看了水瑶一眼,水瑶无辜的朝着她眨了眨眼睛。 “周珩,是因为他的身体离不开我的医术,一开始是防备和不得已为之。至于后来……” 江照影突然想到周珩给她的那块玉佩,眯了眯眸子:“后来他给了我一块玉佩,说是可以随时取用银钱。虽说我许了他足够的利益,可他这样莫名的举动,确实可疑。” 水瑶坐到江照影的身边,也鼓着腮帮子点了点头:“可疑,天下没有掉馅饼的好事,奴婢虽不知他到底图谋些什么,但总归不是什么好人。” 江照影失笑摇头:“在偌大的京城,好人都已经绝迹了,天底下哪来的什么好人?” 水瑶瞪大了眼睛,认真道:“不,小姐,您就是个好人,您打心眼里就是个好人。” 江照影听见这话,心有余悸的摸了摸自己的胸脯:“那我要好好改改了,我可不想当什么好人,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水瑶被她的话逗笑了,江照影听着水瑶的笑声,也微微勾了勾嘴角。 带着满身的疲惫,江照影终于能睡个好觉。 一夜无梦。 翌日,江照影是听见水瑶的禀报声,才猛地惊醒。 “小姐!不好了小姐!方才元府就带着族老来了南阳侯府,此刻正在花厅里商议呢!” 江照影一听这话,浑身一个激灵,急匆匆的从床榻上爬了起来,“怎么来的这样急?他们可是曾听见了宫里的消息?” 几个丫鬟伺候江照影洗漱,水瑶在一旁回话:“大抵是没有听见宫里的消息,而是听闻了昨日的消息,来为了元氏出口气。” 听见这话,江照影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元府对娶温穗穗为平妻这件事,本来就十分不满,昨日的婚宴也都没有派人来参加。 如今听闻昨日的消息,一早便带着族老来了府上,除了是来要一份说法,大概也是为元氏出口气。 若是如此,想必元府和元若琴之间,还是有几分感情。 江照影急匆匆的换了衣裳,连早膳都来不及用,便急匆匆的往花厅那边赶。 还未靠近花厅,就已经听见了元若琴的哭泣声,等江照影一脚跨过花厅,瞧见的就是厅内凌乱的现场。 元府来的几个年轻男人,皆是站在了花厅四周,将花厅打的打,砸的砸,吓得沈老夫人惊魂未定。 其中有几位年迈的男子,穿着一身墨色的衣裳,闭着眼眸坐在主座上,想必这就是元府的族老了。 元若琴正跪在一旁哭哭啼啼,“父亲,叔父,阿弟,你们可要为我做主,我被南阳侯府戏弄,侮辱至此,是再也没有活下去的念头了!” 一听这话,元氏身边站着的那位中年男子,脸色很是严肃。 沈老夫人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能一言不发的叫他们砸个稀烂。 “事情是我们侯府对不住若琴,可若你要沈步辙,我这里是实在没有,沈步辙早被太后的人拿了去,老身我也是个苦命人啊!” 元氏身边的元翰池,听见这话,冷笑了一声:“你如今就说要如何补偿我的阿姐?” “若不是南阳侯府主事的男人全都死光了,我定是要一人给上几拳,这到底是什么脏毛病?是祖上遗传的吗?” 元翰池也就是元氏一母同胞的弟弟,是如今的工部侍郎。 他的态度倒是让江照影眼前一亮,将刚想跨过门槛,却见沈伏的身影不知道从哪里蹿了出来,脚步极快的闪进了花厅。 “曾祖母……祖母……”沈伏手足无措的瞧着眼前的众人。 沈老夫人一把将他抱在了怀里,又急急朝着元翰池笑:“你问侯府主事的人,如今就是伏哥儿了。” “我们一老一少,就算是你要杀了我们,我们也抵抗不得……来,伏哥儿,快叫舅公!” 第162章 有什么意义? 沈伏怯生生的叫了一句舅公,元翰池却是冷笑出声,一把沈伏从跟前推了开:“舅公?你你叫我舅公我可担当不起,你叫我舅舅我也得应!” “谁知道他到底谁的种?是沈修明的还是沈步辙的?我阿姐帮人养孩子养到如今,你竟还拿他当挡箭牌?” 沈伏被元翰池这么一推,直直的摔在了地上,地上还都是七零八落的碎片,手掌一下子就出了血。 沈伏吃痛,听见元翰池的话,心里也很惶恐,他哭嚎着朝着元氏的方向跑去:“祖母……祖母,伏儿好疼。” 元氏却闭着眼睛不愿去看他,元翰池笑:“孽种也配这样叫我的阿姐?” 原本老神在在坐在主座上的元府族老一听这话,缓缓睁开眼睛,刚想出口拦着元翰池。 却听外头传来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紧接着又是一道年迈的声音:“无论如何,沈伏身上流着沈氏的血,元大人爱姐心切,却也容不得在此信口雌黄。” 沈老夫人一听这声音,眼眸猛地一亮:“沈氏的族老如今来了,我一个妇道人家,遇见这种事情也说不了什么,你们找他们说去。” 沈老夫人急急出门,搀扶着为首的族老进了花厅。 又是乌泱泱的一帮人,浑身的威压,倒是让元氏这边的人失去了气势。 元氏极力忍住了哭声,脸色有些发白。 沈族老是三朝元老了,又是开国元勋,官至宰相,是先皇手下的重要谋臣,握的是实权,如今虽已致仕,可门徒遍及朝堂,子孙鼎盛,在京中担任要职,是衰落的南阳侯府不能比的。 就连如今的祝丞相,见了沈老,倒是也要安安分分的问好。 元翰池敛了敛眉,朝着沈老行了一个礼:“沈大人安好。可就算是您来了,晚辈也还是要为阿姐寻一个公道。” 一旁元府的族老也终于说话,“沈大人来了正好,昨日之事您大概也有所耳闻,老夫只想知道,你们沈氏,是想把元氏的脸,踩在脚底下吗?” 沈老波澜不惊的笑了笑,手中仍旧是把玩着那个鼻烟壶,他慢悠悠的绕过愤怒的人群,走到主座的位置,也就是元氏族老方才站起来的地方,然后坐了下去。 “若是你们要的公道,便是上报太后,让元氏与九泉之下的沈修明和离,昭告天下,让沈氏和元氏两族颜面尽失,那么请恕老夫我啊,做不到。” “从前两姓联姻,永结同好,如今南阳侯府一朝落难,你们便落井下石,老夫我还活着呢!元氏有这样做人的吗?!” 沈老此话一出,满堂震惊。 江照影十分意外,宫中的事情,八字还没一撇呢,这沈氏的族老竟知晓的这样快。 怕就是听闻了这件事情,沈氏的族老才这样快的赶到侯府出面。 元氏一族的族老,都是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望着元若琴:“你要和离?” “你不与父兄族内商议,擅作主张,竟向太后提出和离?你这不是损了元氏一族的清誉,在打元氏一族的脸吗?” 元翰池也是深吸了一口气,不知道说些什么。 元若琴被族老的话也说的浑身一抖,哭着膝行了几步,膝盖压过满地的碎片,血迹蜿蜒,她拽住了元父的衣袍,“父亲,您要为女儿做主啊!” “南阳侯府欺人太甚,把女儿一个人蒙在鼓里,父不父,夫不夫,子不子,女儿就算是死,也不愿葬在沈氏的祖坟里!” “他们祖孙三代,拿女儿当玩笑一样的哄骗……和离是我愿的,女儿只愿和离,常伴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沈老夫人听见这话,有些心虚的低下了头,沈氏的族老却很是坦然,他摆弄 一下手中的鼻烟壶:“沈步辙是你生的儿子,这淫|乱之事也都是他做的。” “按理说来,沈修明不过是纳个妾而已,你是当家主母,侯府也并无宠妾灭妻,如今沈修明入土快十余载,你说和离,这怎么是侯府对不住你?” “要说,也只是你生的儿子不好!是你管教无方!” 元父上了年纪,胡子都花白了,一听这话,气的掀了衣袍,将元若琴掀翻到了地上:“你都多少岁了!沈修明都在坟里了!你竟是提出了和离!如今有理也被你说成没理了!” 元府的其他族老也劝:“无论沈步辙做了什么,都是你亲生的儿子,这有什么办法?你要和离,人家只会说咱们元氏言而无信。” “你若是和离回了元氏,元氏祖坟里哪里会有你的位置?” 元若琴一听这话,含恨的望向了眼前的众人,语气里也多了几分冷意:“那你们方才这样义愤填膺,寓意何为?” “是为了帮我讨回一份公道,还是为了趁这个机会,能够借这件事情,为元府牟利?” 元氏一族的人一听这话,皆是被元若琴的话气的胸膛起伏:“我们可是为了给你撑腰!你瞧瞧外头站着的江照影!她出身卑微,发生了这种事情,家中可有族人前来?” 元若琴垂了眼眸:“撑腰?我受了委屈,疼的撕心裂肺,日夜难眠,你们不闻不问、毫不在乎!恐怕撑得都是元氏一族的脸面!” 她转过过头,眼眸悲怆的望向了一言不发的元翰池:“阿弟,如今你已经年长,官至工部侍郎,儿孙绕膝,你才是元氏的当家人了。” “姐姐如今求了太后,娘娘慈悲,愿意为我和离,只要元氏族人能够答应,愿意给我一个容身之所。姐姐问你,你可答应?” 元翰池听见这话,抬头望着元氏一族的族老,随后缓缓的走到了元若琴的身边。 他牵着元若琴的手,半蹲在元氏的面前:“阿姐,我会为你讨回公道,讨回的所有公道,元府都不会谋私,都只给你一人,如何?” “他们说的没错,沈修明已经死了,沈步辙再如何说也是你的儿子,一是名不正言不顺,二是你这么大年岁,同一个死人和离,到底有什么用?” “我真的都是为了你好。” 元若琴听见这话,张着嘴巴,急促的呼吸着,眼泪从眼眶里滚落。 她不可置信的望着眼前的元翰池,只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突然碎掉了。 第163章 五指山 元若琴深切的望着自己眼前的弟弟,这张逐渐衰老的脸,她突然笑了笑,笑得比哭还难看。 “小池,你还记得从前的事情吗?” 元翰池有些愣神。 “从前,姐姐女扮男装与你去私塾上学,却不慎被家里的人发现了,我们逃跑之中,你不慎跌入一个枯井,姐姐为了救你,我们两个人一起跌了下去。” 元翰池听见这话,握着元若琴的双手微微紧了紧:“我自然记得,你……” 元若琴打断了他:“井底空气稀薄,我们求助无门,越来越喘不过气,是我将你站在我的肩上,爬出去找人。” 元翰池闭了闭眼睛:“等我爬出去,找到人来帮忙的时候,你因为在井底待了太久,已经窒息的晕厥了过去,也永远得上了怕黑的毛病。” 元氏呆滞的脸上好不容易有了一丝鲜活的神采:“是啊,那天以后,一月内,你都寸步不离我的身边,若是到了夜里,你怕我睡不着觉,便在我屋的门口点上一盏蜡烛,说你会永远陪着我,我也真的能安稳的睡过去了。” 元翰池听见这话,也点了点头,严肃的眼眸里多了几分湿润:“是,姐,我会永远帮助你,照顾你,永远站在你的身边。”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那么执着于和离?只要留在南阳侯府,这才是最百利而无一害的选择,我会争取南阳侯府给你补偿。” 沈族老听见这话,佝偻的身子往椅背上靠了靠,语气很玩味的说:“自然,这件事说到头也是南阳侯府做错了,南阳侯府自然会给补偿。” 沈老夫人先是停顿,随后急急附和:“是,补偿,会给补偿!” 元若琴就这么看着自己的弟弟,良久的沉默了下去,她脸上的光彩消失了,整个人一下子颓唐了起来,死气沉沉。 江照影原本只是站在花厅外听着,可听到这里,没有忍住站了出来,她冷笑了一声。 “补偿?就算是这补偿给了我的婆母,婆母百年之后,这补偿是否又是转了一手,回到了南阳侯府?这也算是补偿?” 沈族老听见江照影的声音,不仅没有生气,脸上的笑容是更加的玩味了。 他从骨子里就没有正眼瞧过江照影,看人始终是垂着眼皮用眼角瞥:“这元氏还有补偿呢,你呢?你如今站出来挑拨,是眼红了吗?” 江照影深吸了一口气,她瞧着自己眼前乌泱泱的人挤在狭小的花厅里,腐朽,枯槁,死气沉沉,就像是一座大山,压在人的身上,叫人根本喘不过气。 江照影望向了元翰池:“你问你阿姐为何到了知天命之年还想要和离?” “因为她喘不过气,活在南阳侯府的日日夜夜,她都喘不过气,就像是幼时与你在井底的时候,眼前是一片黯淡,身边空气稀薄,她如何的骄傲你是知晓,她如何又能忍受这种背叛?” 她这话,说的元翰池一怔,元若琴却是无声的落下泪来。 江照影此刻终于能明白,为何昨日元若琴能带着几分期盼,说出自己若是回了元府,定是能让元翰池成了她的助力。 原来都是来自元翰池和元若琴年幼时的感情。 可沈府的族老这样快的反应,她们没有人可以料到,元翰池这样的态度,也没有人可以料想。 实在是……太软弱了些。 江照影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背叛元若琴的不止是沈修明和沈步辙,更是她的亲弟弟元翰池,你这叫她如何安枕?” “够了!住嘴!”江照影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元府的族老打断了:“沈氏一族和元氏一族商议对策,哪里有你一个姓江的女子插嘴的份!” “全是你,带坏了你的婆母!竟提出了这样丧尽天良的主意!天下可有其他女子和离?” 元氏为首的族老,大概是元父的族兄,元氏姐弟的叔伯,他说完这话,便直直站了起来,走到了元若琴和元翰池的面前。 “趁着太后的诏书还未下来,你马上跟着老夫去宫中请罪,元氏一族落井下石的事情干不出来,清誉是还要不要了?” 元若琴只是抬着头,望着元翰池:小池,我怕黑。” 元翰池点了点头,凑近了她的耳畔:“姐姐,族老言之有理,为了元氏的体面,我们也没有办法,你暂且忍忍。” “等日后风头过去了,我把你接出来,就算是去庙里清修,也是好的。” 元氏听见这话,终于如认命般吸了一口气,过了许久,才睁开了眼眸,对着众人道:“那就明日吧,明日入宫去面见太后,我今日身体不舒服。” 沈族老听见这话,终于满意的笑了笑:“女人嘛,身体不舒服可以理解,那就明日吧。” “你们放心,补偿是少不了元若琴,也少不了你们元氏一族的。” 元若琴抿了抿唇,对着元翰池道:“池儿,除了补偿之外,姐姐还想要一身衣裳,新做的,妃色的缎子,碧霞云锦裙……面见太后,衣裳的样式要好看,才不失了体面。” 元翰池听着阿姐的描述,心中暗自感觉有些熟悉,他郑重的捏了捏元若琴的手:“好,姐你等我。” 元若琴被他搀扶着踉跄的站起身,随后又是踮起脚尖,摸了摸弟弟的肩膀:“许久未见,都长得这么高了。” 元翰池终于笑出了声:“阿姐,我孙子都有了,又如何能长高呢?” 元氏的族老仍旧是在和沈氏族老还有沈老夫人商量赔偿的金额,元若琴却是疲惫的扶着江照影的手,要她送自己回去。 江照影看着她这副平静的样子,不算是特别难过,还以为她是想到了什么主意,便也沉默的扶着元氏离开了花厅。 可谁知两人还未踏出门槛,却见主座上的族老忽得起身,将现场热闹的氛围都安静了下来。 只见沈族老佝偻着身板,乐呵呵的走到了江照影的身边:“江氏,明日你也一同入宫。” 江照影抬头盯着他,却见他突然阴沉下了脸,语调都变得尖锐了起来:“元氏都这样了,你还想逃出侯府的五指山?你想往哪里逃呢?” 第164章 江照影前世的死 沈族老阴沉下面孔的模样,带着几分诡异的恐怖。 江照影没有回答,元氏却急急的说:“是,我明日便让她一同进宫向太后请罪。” 她说完这话,又是急急扯着江照影的手,便往外走。 等两人到了元若琴的院子里。 元若琴引江照影到榻子上坐着,又是亲自去倒了一杯茶给她。 “很难想象,我们婆媳竟还还有这样坐下来好好说话的时候。” 江照影扯了扯嘴角,有些笑不出来,便抬起了手边的茶盏,轻轻的抿了一口。 茶盏已经完全凉了,江照影喝不下去,便随手放在了一旁。 只见元若琴喝这冷茶,喝的仔细,像是在品味,几只苍蝇落到她的鬓发上,她也完全没有察觉。 江照影这时候才发现,元若琴的头发不似昨日的斑白,而竟在一夜间全然白了。 江照影暗自挪开视线,随后又是问:“你现在想要怎么办?” “太后的懿旨只要颁发了,他们就不敢抗旨不遵,若是不能回了元府,你随意去哪个宅院里待着也是好的,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总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元若琴听见江照影的话,突然放下茶盏,认真的抬眸,盯着江照影忧心忡忡的脸:“我没有这么了解这些族老,却总归是比你了解的多。” “他们不可能会放任我了,只是我太高估轿子,也是太高估了元翰池。” 元若琴的声音已经完全嘶哑了,她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我这弟弟实在是太软弱了,人到中年,却还是这样。” “他总是指望着姐姐的帮助,总是需要姐姐去推他一把,幼时便是这样,现在却还是这样。” 一提起元翰池,江照影也有些遗憾的叹了一口气。 说起来,元翰池是工部侍郎,族里的老人钧已致仕,只有他如日中天,若是他站在元若琴这边,做主让她和离,事情反倒不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元氏一族和沈氏一族的关系断裂,元翰池也站在赵阳公主这边,为太后和安王所用,倒是也能全身而退,且符合江照影的利益。 只是可惜啊…… 心中可惜归可惜,可江照影瞧着元若琴这副模样,倒是还是要劝:“其实工部侍郎,对你这个姐姐倒是极好的。” 元若琴又是喝了一口茶,才道:“是很好。” “我叫他做衣裳,他能叫人彻夜赶工制成衣裳,今夜便为我送来,这也算是很好了吧?” 江照影沉默。 元若琴瞧着江照影沉默的样子,也没有理会,而是自顾自的放下了茶盏:“你不要以为,是我害了你。” “不要以为若不是我提出了与你一起和离,你的阻力便不会这样大。” 江照影听见这话,有些愣神,元若琴此刻尖锐的语调,倒是和从前的模样有些相似,让她有了一丝熟悉的感觉。 只见元若琴的脸色逐渐变暗,眼眸里也多了几分狠戾:“他们根本不会同意你的和离,就算是没有我,结果也是一样。” “你不可能和离得掉,比我更不可能,因为她根本不会允许,她就算是豁出去性命也不会允许。” 江照影疑问:“谁?” “关春柔,你的祖母,南阳侯府的,沈老夫人。” 江照影一惊:“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的和离当然不如她意,可她也不至于豁出性命。” 元若琴笑了笑,仿佛一头母狼露出了她的爪牙:“你可知关春柔为什么要大费周章的娶你?” 江照影暗自吸了一口凉气,她到此刻才猛地回过神。 元若琴从前多次在沈老夫人面前,说要休了她,要让沈步辙另娶新媳、另纳小妾,或许都只是一种试探。 试探沈老夫人为什么要这样执着的盯着江照影不放! 分明她做对南阳侯府做的事情,能算是大逆不道,可沈老夫人却还是容忍了下来,也从未存过休妻的心思。 “你发现了什么?你可是知道了什么?” 江照影盯着元若琴脸上的笑容,只觉得自己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从她与父亲在悬崖下救了沈老夫人,沈老夫人问起她的生辰八字后,眼眸都亮了,说救命之恩就该以身相许,要以世子正妻的身份娶她入侯府。 从那时候开始,或许就有不对。 元若琴瞧着江照影惊恐的眼神,才缓缓收敛了笑容,她沉了声音郑重道:她从一开始娶了你,就是一场预谋。” “她一定是想要从你的身上得到什么东西,才这样求神拜佛,将你的生辰八字藏在了她屋内那尊玉菩萨的体内。” 江照影的脸色逐渐开始泛白。 “不过具体是什么东西,我不知道。” 江照影骤然伸手,紧紧的握住了元若琴的手:“你不知道?你真的不知道?” 元若琴摇头:“我真的不知道。” 江照影盯着元若琴的脸看了许久,随后才又深吸了一口气:“无论如何,我很感谢你对我说了这些。” “那你明日到底打算怎么办?沈氏的族老,甚至要押我一起去面见太后,我是不可能会去的,和离,我是离定了。” 元氏缓缓收回了自己的手:“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但我也有我自己的选择。” 江照影听见她这话,抿着唇点了点头,“就算是选择妥协,我也不会怪你,若是你不愿妥协,我是一定会与你站在一起的。” 江照影皱着眉说完这话,瞧着元若琴对着自己点了点头,她便转身要离开了。 听了元氏方才的话,犹如一声炸雷,江照影只觉得心神不宁。 她信元氏的话,她觉得定是沈老夫人想要的东西,才导致了自己前世凄惨的命运,导致自己莫名其妙而死。 她明明会医,分明没有在食用的药材和食物里察觉到相生相克,可她却还是死了。 或许她根本就不是死于相生相克,而是沈老夫人也在她的死上出了一份力。 沈老夫人——关春柔,她到底想要什么东西? 江照影心神不宁的想着,正打开了房门打算踏出屋子。 却见元若琴又突然喊了她一声。 “江照影——” 江照影闻言转头。 第165章 侯府需换个当家人了 元若琴的神情有些凄婉:“我还是想和你说一句。对不起。” 江照影定定的瞧着她的模样,沉默了片刻,随后才道:“从前的事情,我不会原谅。” “可你如今也没有必要觉得对不起我,人总是要往前看。” 江照影说完这话,就干脆利落的转身离开了。 元若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盯着江照影的逐渐远去的背影,神情突然柔和了起来。 等江照影回了春华院,才发现自己的眼皮一直在跳。 水瑶说是她没有休息好,傍晚的时候给她烧了热水,好好的泡了澡,江照影于是早早的就睡去了。 她一整夜都睡得不是太好,天还微微亮的时候,就从睡梦中惊醒了,眼皮仍旧是在跳。 水瑶瞧着江照影这副模样,劝她多睡一会儿,江照影却是突然下了床,要去元若琴那里一趟。 她打算上水荷,带些会武的小厮过去,问问元若琴最后的选择。 若是她一心一意想着和离,正好趁着天还没亮,江照影就算是和他们拼了,也要把元若琴先带出南阳侯府。 等着太后懿旨颁布那天,她们再出面领旨就好了。 江照影穿戴整齐,早膳还未用,便直接出了院子。 可谁知,在路上竟是恰巧碰见了元翰池,瞧着他的模样,也像是要往元氏院子里去的。 元翰池瞧见江照影,缓缓慢下步子朝着她做了一个揖:“江神医,久仰盛名。” 江照影也对着元翰池福了福身子:“元大人。” “元大人也是要去婆母的院子?” 元翰池点了点头:“心里记挂着姐姐,江大夫也是吗?何不同行?” 江照影没有拒绝,两人便并排走在了一起。 自从元若琴对她提起了这位工部侍郎,江照影就叫人去调查了他的背景。 工部侍郎为人圆滑,在官场上也是如鱼得水,怕是不日便要升迁为工部尚书。 只可惜他虽不站队,可他身后的元氏一族,还是与沈氏一族走的很近,皆为陛下耳目,又有些超脱陛下的掌控。 江照影正想着,便又听元翰池的有些沙哑的嗓音在耳畔响起:“很感激江大夫对阿姐的照顾,我能看出来,阿姐很信任你。” 江照影抬了抬眉头,望着他,却又听他继续说:“阿姐其实从前不是这个样子的,她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性格就变了,变得疯疯癫癫,尖酸刻薄,和从前几乎是成了两个人,还希望您日后能够多多包涵。” 江照影听到这里,终于笑了:“你这个做弟弟的,确实是关照你的姐姐。” “她确实尖酸刻薄,胡搅蛮缠,我从前一直以为她就是这样的人,直到最近,我才知道她从前不是这样的。” “她的性格,是从温穗穗的出现而开始转变的。” 元翰池脸色一变,认真的听江照影继续说:“你可知温穗穗在夜里,也要把沈修明叫走,让她一个人独守漫漫长夜,她分明最怕黑了。” “不仅如此,温穗穗还故意在外头与沈修明欢|好,让元若琴瞧见她的示威。” 元翰池的听见这话,脚步猛地一顿,垂在身侧的双手捏成了拳头:“姐姐从未与我说过这些,温穗穗这个贱妇!怕是狐狸精转世,这次入宫,本官定是要求了太后,赐死她!” 江照影冷笑,继续往前走:“只是温穗穗一个人的错吗?难道不是沈修明的刻意纵容?难道不是南阳侯府的有意包庇?难道不是你的软弱无能?” “元若琴在漫漫长夜中,支持她撑下来的是沈步辙和沈明珠,可如今这两个孩子却一个比一个跟温穗穗要好,或许元若琴恨得根本不是温穗穗,因为除了温穗穗之外还会有别人,她最恨的,是沈步辙,还有你!” 元翰池长久的沉默了下去,江照影瞧着他沉默的模样,心中暗自觉得事情可能有了转机。 如今元翰池才是元氏一族身居高位的人,不过是因为头上有所谓的族老顶着,所以不是话事人。 只要元翰池能站在元若琴的身边,那这和离,定是能名正言顺。 江照影正想要趁热打铁继续说话,却听见假山后传来了沈老夫人和沈族老年迈的声音。 “多谢族老,若不是您,这次南阳侯府的劫难,真是很难过去。您今日入宫,不仅是元若琴,就连江照影也必须按下去。” 沈老夫人的声音清晰可闻,元翰池和江照影对视了一眼。 可江照影对于沈老夫人的话,早有预料。 接下来是沈族老的声音:“江照影算是什么东西?翻不了天,你就放心吧。” 沈老夫人听见沈族老的保证,声音里带着几分喜色:“江照影一定不能和离,除此之外,也要请您去陛下那边美言几句,温穗穗处死就算了,步辙不能死,步辙是侯府的根啊!” 沈族老的声音嘶哑:“好端端的下跪干什么?快起来!” 大概是沈老夫人没有站起来,于是沈族老叹了一口气,保证道:“沈步辙终究是留着沈氏一族的血,我当然不会坐视不管。” “这后宅的事情原本就不算什么大事,太后再生气,只要皇帝不生气便掀不起什么风波。老夫的背后可是陛下,南阳侯府的爵位和沈步辙的性命,都是能保住的!” 沈老夫人听到这里,才松了一口气,缓缓从地上爬了起来,却听沈族老的声音继续道:“沈步辙能留着性命,可日后是不中用了,你南阳侯府,必须另找一个当家人了。” 第166章 元若琴上吊 “沈氏一族能够繁衍至今,屹立不倒,用的不是最亲近之人,用的是最有用之人,所以你丈夫还在世时,咱们走的还算亲近,可倒是沈步辙这里,南阳侯府遭遇了三次风波,老夫都没有出面。” “是是是,南阳侯府走的都是下坡路,我心里也不好受!”沈老夫人一边说话一边叹气。 “不过日后不会了,南阳侯府若是能度过这次,一定能重新崛起。等步辙回来了,我便让他每日玩乐便罢,侯府还是要找个有用的人撑着。您瞧着沈伏……” 江照影和元翰池越走越远,话听了一半,后头的就听的不太真切了。 等离开了那假山,元翰池才朝着江照影叹了一口气:“江神医可是听得真切?沈大人就是有这个能力,前朝盘根交错,不仅是你和姐姐,就连我都是斗不过他们的。” “这就是我执意要让姐姐假意顺从的原因,我们只能服输。” 江照影道:“那之后呢?之后你要如何做?就这样让你姐姐服输?” 元翰池摇了摇头:“后头我都想好了,等这件事情过去,就收买几个姑子,说姐姐需要去寺庙清修,我派人将她带去寺庙里,过些时日便将她暗中接出来,给她一处宅子安置。” 一说到未来,元翰池忧愁的脸上倒是罕见的多了几分笑意:“到时候她想要做什么都可以,元氏一族和沈氏一族就能继续合作,也不会成为姐姐的阻力,姐姐便有了自由。” 江照影看见他脸上的笑容,心道他还是太过圆滑,太过软弱了些。 她只是留下了一句:“那元若琴百年之后,还是要葬在沈氏的祖坟里?” 江照影说完这话,便快步往前走,元翰池看着江照影的背影,也逐渐沉默了下去。 索性很快就到了元若琴的院子。 可江照影跨入院子门槛的时候,就发现四处的大门紧闭,院子内也没有一个丫鬟。 元翰池快步走进了院子,和江照影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是觉得有些不对劲。 “姐姐,姐姐?你醒了吗?” 元翰池叫了两句姐姐,院内寂静无比,没有人回答,他便立刻变了神色,三步并作两步的冲到了主卧的门口。 元翰池试探性的推开了主卧的木门。 木门没有落锁,吱呀一声的响,就直接被打开了。 屋内是一片的黑暗。 元翰池猛地抬头,就瞧见门后的横梁上,悬着一个僵直的人。 绯色的绣花鞋绣着蝴蝶的花纹,碧霞云锦裙的裙摆,上面是妃色的百花图,如今正悬在空中,一晃一晃。 元翰池似乎在一瞬间定格,动弹不得。 跟着江照影身后进屋的水瑶,瞧见眼前这幕,尖叫了一声,惶恐的倒在了地上。 江照影瞧着那悬空的红色绣花鞋,只觉得遍体发寒,她浑身的血液逆流,牙关都在打颤。 江照影艰难的抬起脖颈,就看见元若琴那张惨白的脸,套在拧成麻绳状的披帛上,脸色和双手都已经发青,低低垂着头,身体都僵了。 “姐姐!姐姐!!”元翰池尖叫了一声,喉咙里似乎是含了血。 他一步冲上前去,拦腰抱住了悬在半空中的元若琴,用尽一切力气,试了好几次,将她从披帛上放了下来。 “救人啊!救人啊!你们愣着干什么?快些去救了我的姐姐!!” 元翰池的脸色涨成了红色,脖颈处和太阳穴的青筋暴起,眼眸充血,浑身都在颤抖。 他已经完全失去了力道,江照影是第一次看见一个沉稳的中年男子,会声嘶力竭到了这种地步。 元翰池见江照影没有动作,便拽着她的袖子,猛地将她甩到了元若琴的身边:“快救啊!我的姐姐!你不是大夫吗!你快来救她啊!” 江照影看着元若琴已经僵直的身体,还是伸手捏住了她的脉搏。 冰冷,沉寂,就像是一块案板上的肉。 “不用救了,人大概昨夜就已经去了。” 江照影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元氏那张了无生息的脸,她的声音有些发抖。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根本不可能!”元翰池咆哮,手足无措,泪水大颗大颗的滚落。 “阿姐的身上……穿着的,还是我昨夜送来的衣裳啊!怎么可能死了呢?” 一片黑暗中,元若琴身边的赵嬷嬷,拖着疲惫的身子,缓缓跪在了元翰池的身边:“小少爷,小姐说她死后不想葬入沈氏的祖坟,否则她死不瞑目。” 元翰池呆呆的跪在地上,突然发出了一声尖叫。 “小少爷,小姐还说,您从前说她与一个死人和离,没有意义,如今她也成为一个死人了,能和离了吗?” “这里很暗,没有光亮,她不能呼吸,就像是有人掐住了她的脖子,她已经喘不过气了。小少爷,小姐想要回家。” 元翰池浑身都在抖,他捂着胸口干呕了几声,牙关都在发颤。 “小姐生前的最后一句话是,您做的衣裳很软,穿在身上很暖,穿着这衣裳走了漆黑的黄泉路,她也不怕了。” 他死死的瞪着眼睛,听见这话,将视线缓缓挪到了元氏身上的衣裳。 他像雕塑一样的僵直了许久,随后才一把抱起了元若琴僵硬的身子,踉踉跄跄的就往外头走。 “姐姐,我带你回家,我带你回家,家里有光,我们家里有光。” 元翰池抱着元氏的遗体出门的时候,天刚升起光亮。 熹微的晨光照在元若琴妃色的新衣上,衬得裙摆处的蝴蝶仿佛都活过来了一样。 画面似乎与几十年前重合,那时候,也有一个半大的男孩,拦腰抱着刚从枯井里救上来的阿姐,急匆匆往家里跑。 江照影急匆匆的跟在元翰池的身后,瞧他正要出了院子,谁知就迎面撞上了沈老夫人和沈族老。 沈老夫人瞧着元翰池的举动,拧着眉刚想要斥责两句,可当她低头瞧见元若琴一张青色的脸,她踉跄一步,吓得魂都要飞了。 “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元翰池双眼含着泪,咬紧牙关,“我姐姐不堪受你们沈府的侮辱,上吊死了,本官就算是舍了这条烂命,也要为姐姐讨一个公道!” 沈老夫人听闻这话,白了脸色,直直的跌在了地上。 元翰池不愿过多理会,抱着人便打算出了院子。 可谁知那沈族老,却是突然出声,大喊了一句:“生是沈家的人,死是沈家的鬼!元氏的尸首,不准带走!” 第167章 元翰池发狂 在场的所有人不可置信的瞧着说话的沈族老,就连瘫倒在地上的沈老夫人表情都有些错愕。 可那沈族老只是手捂着胸口喘了两下,随即又是道:“人死了,就和沈修明合葬,正好也不用入宫回禀太后。” “从前商议的赔偿自然奏效,除此之外,老夫原因出双倍,再扶工部侍郎上尚书的位置,想必九泉之下的元若琴,瞧见自己的弟弟成了气候,也能瞑目了。” 元翰池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捏紧了。 沈族老的话让他感到一阵窒息,他终于体会到了姐姐的滋味,那是无边的黑暗,从头顶灌进去,让人全然失去了力气。 元翰池抱紧了元若琴的尸首,鼻涕往下流,他直直往外走:“你大爷的算个屁?你们一家子断子绝孙的东西!” 沈族老一听这话,当即变了脸色,他大手一挥:“来人!给我拦住他!” “后验了元氏的尸首,确认她是否是真的断了气,免得有人偷梁换柱,冤枉到了南阳侯府的头上。” 元翰池听见这话,在一瞬间红了眼眸,手腕处的青筋暴起,见几个小厮要一步步上前,要将自己团团围住。 他冷笑了一声:“我终于懂得姐姐为什么宁愿死,也不愿待在南阳侯府了!” “你们来吧!你们统统来吧,来取了朝廷命官的项上人头!”他气势如虹的大喊:“来啊!” 几个小厮被他这么一吼,浑身一抖,却都不敢再上前了。 谁知就在此刻,原本跟在元翰池身后,一言不发的赵嬷嬷,却突然有了动作。 她不知道是从袖子里抽出了什么东西,随后又是速度极快的就往沈族老的方向捅去。 刀片在日光的反射下闪着寒光,就猛地往沈族老的胸膛扎了下去。 谁知沈族老虽年迈,可反应倒快,他倒地猛地一滚,刀子偏了,往他的手臂擦了过去,见了些血。 “来人!来人!”沈族老慌乱的大叫,原本要拦在元翰池身前的小厮,又是急急往沈族老的方向跑去。 没刺到要害,赵嬷嬷的眼神陡然变得悲怆起来。 江照影瞧着她的眼神,心道不好,大叫了一声,便直直往赵嬷嬷的身边跑去:“快点拦住她!她要自尽!”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赵嬷嬷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元若琴的尸首,大喊了一句:“小姐!奴婢来陪您了!黄泉路上我们也有个照应!” 她说完这话,手间的匕首便直直的往自己的脖颈处捅去。 一瞬间,鲜血迸溅,喷到在场人的衣摆、脸上,鲜血还带着温热,似乎都要染红了太阳。 现场的人都看得傻了眼。 江照影急急赶到了赵嬷嬷的身边,撕了衣裳捂住了赵嬷嬷的伤口,可那鲜血一股一股的从她手指缝里流出来。 根本捂不住! 赵嬷嬷眼眸涣散的盯着江照影的脸,她的神情有些惘然。 鲜血似乎染红了江照影眼中的世界,江照影触目所及之处,都是猩红的一片,只见赵嬷嬷张了张嘴,鲜血便争先恐后的从她的嘴巴里涌了出来。 她十分艰难的比了一个口型,第一句话是:“不用救。” 第二句话是:“对不起。” 江照影咬紧牙关,对着身后的水荷喊:“药箱,快把我的药箱拿过来!” 沈族老头也不抬的阻止:“不准救!” “来人,去验了元氏和这贱婢是死是活!” 感受着手下的温度一点点的变凉,赵嬷嬷缓缓失去了意识,死不瞑目的瞪大了眼睛。 江照影用手将她的眼睛阖上,喉间有些发紧,双手还有些哆嗦。 她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元若琴会死,从前令她憎恶的赵嬷嬷,还死的这样的惨烈。 江照影缓缓从血泊中站起身来,头顶的太阳逐渐大了,照在人的身上是暖烘烘的。 她目送着元翰池抱着元若琴的尸首,被沈族老的下人细细验了是否有气之后,才被准许离开了南阳侯府。 沈老夫人此刻身上也染了血污,她瘫倒在地上,脸色很差,半天爬不起来。 江照影满身血污的搀扶着水瑶的手,游魂似的回了自己的春华院。 等江照影在凳子上落座,水瑶才白着脸给江照影倒了一杯热茶:“小姐,您脸色很差,手掌也全是冷汗,奴婢扶着您去沐浴,顺便把这脏污的衣裳换了吧!” 江照影摆了摆手,伸手按住了太阳穴:“先等一下吧,我想要一个人静静。” 水瑶听见这话,担忧的看了江照影一眼,随即还是一言不发的推门出去。 门吱呀一声关上了,卧室重归寂静。 水瑶方才倒得那杯热茶上头还飘着袅袅的热气,江照影用双手握住了茶盏,缓缓闭上了眼眸。 前世的一幕幕都在她脑海中回现,先是她与父亲照常上山采药时,遇上了沈老夫人翻下山崖的轿子。 她受伤很重,但不至于伤及性命,父亲都说她是菩萨保佑,才能逃过一劫。 可那条悬崖的路上,人丁稀疏,基本上不会有人经过,沈老夫人又是如何坐在轿子里跌下了悬崖,甚至身边无一丫鬟,或是抬轿的轿夫? 除非从一开始,沈老夫人就是别有目的…… 江照影闭眸想着,脑海中又浮现出了自己的死,死不瞑目、含恨而终,然后是元氏的死,上吊时身体完全僵直的模样……赵嬷嬷自尽时,满世界的红。 江照影脑子里乱糟糟的想着,疲倦的身体却缓缓失去了意识,浑身摇晃了一下,差点是要一头栽倒到地上去。 第168章 她要丧夫!要南阳侯府为前世的她陪葬! “怎么好端端的在凳子上睡觉?浑身还是脏兮兮的?!” 江照影听见这话,睁开眼睛,瞧见的就是赵阳公主一张放大的脸。 赵阳公主正双手搀扶着她的身子,不至于让她跌倒到地上去,表情里还有着几分嫌弃。 江照影这才猛地回过神来,急急的握着圆桌的边缘,调整身子站起身,朝着赵阳公主行礼。 “罢了,礼就免了。” 赵阳公主随意搬了一张凳子,坐在了江照影的身边,便听见江照影疲惫的声音带着几分疑问。 “殿下您怎么来了?沈老夫人此刻还放心您来了我的春华院?” 赵阳公主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熟练地近乎理所当然:“本公主可是长公主,有什么不能的?” 她应了一口茶水,不经意道:“是翻墙进来的。” 江照影怀疑的眼眸始终盯着她,就没有挪开过:“真的是翻墙?” 赵阳公主垂眸瞥了她一眼,猛地放下茶盏,声音含糊:“是钻狗洞……” 江照影的嘴角猛地抽搐了一下,却听赵阳公主念念有词:“你身上也没有比我好多少好吧,你全身都是血污,身上都臭了。” 江照影听见这话,缓缓收敛了神情,又垂下了眼眸:“元氏死了。” 赵阳公主点了点头,目光渺远,语气也有了几分感叹:“我知道,元大人满身血污的出了南阳侯府,怀里抱着元氏的尸体,直直往宫门走了,大概率是要跪在宫门口,求陛下给出一个公道。” “如今倒是不需要母后顶着压力出面了,沈氏一族靠陛下都不顶用,南阳侯府必须给出一个说法了。” 江照影闭了闭眼眸,将手中的茶水一饮而尽:“我没有想到,元若琴是用自己最后的性命,推了元翰池一把。” “沈氏的族老大概什么都料到了,就是没有料到家族之间,分明是争得血肉模糊的关系,两个加起来快到百岁的老人,竟也有如此这般的姐弟情深。” 赵阳公主莞尔:“我更偏向于元翰池忍了许久,这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说完这话,转头看着江照影凝重的神情,又是收敛了脸上的笑意,然后问:“事已至此,无论如何,目的是达到了,元氏一族和沈氏一族闹掰了,你到时候想要怎么办?” 江照影很严肃的望向了赵阳公主:“或许最后,我不能和离了。” 赵阳公主十分惊讶的看着她。 江照影解释,语气冷静:“元若琴自尽前,曾经找我说过话,她说她的和离不易,可我更是不易,沈老夫人不会答应我的和离,因为她一开始就对我另有所图。” 赵阳公主的瞳孔猛地缩了一下。 只听江照影的嗓音在继续:“她的话,我一开始有所保留,但是元若琴自尽,如今到了这样的境地,陛下处置南阳侯府是一定的了。沈老夫人和沈族老不易妥协,那就必须拿出东西来,让沈老夫人松口。” “若是元若琴临死之前说的是真话,我猜沈老夫人的条件一定是我的和离。” 江照影说着,又是淡然的望向了赵阳公主:“如今太后那边可以正常拟旨,若是太后阻力太大,便不用离了,结果正好能印证我的猜想。” 赵阳公主看着江照影平静的目光,只觉得她理智又清醒的可怕,“你为这件事情筹划了这么久,如今意识到自己可能无法和离,心里就没有一点难过?” 江照影笑了笑:“我的父亲曾经对我说过,你若是想要开窗,他人不理会,你便要奋起将屋顶掀掉,到那时,他们会求着我开窗。” 元若琴想要和离,却连死都没有摆脱这个令她厌恶的南阳侯府,甚至连死后,还要和她厌恶的沈修明合葬。 如今,她想要和离,沈老夫人不同意。 她便不和离了,她要丧夫,到那时,就算是沈老夫人和沈步辙求着她和离,也没有用了。 她要丧夫,她要让整个南阳侯府,给前世的自己陪葬! 江照影的话令赵阳公主心中一震,她赞赏的望着江照影的脸,摇了摇头:“本公主算是看出来了,你对南阳侯府的恨意深啊,比起和离,你更想看南阳侯府万劫不复。” 江照影歪着头笑,她喜欢和赵阳公主说话时,这样不费力的感觉。 “既如此,你便等着吧,有了元氏这件事,南阳侯府的万劫不复,近在眼前了。” 江照影听见这话,终于露出了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既然公主这样发话了,那么我就等着,也算是告慰元若琴的在天之灵了。” 赵阳公主挑眉,随即又是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银制的手镯,磨砂的表面,刻着镂空的荷花。 赵阳公主有些强势的握住江照影纤细的手腕,又是打开卡扣,将手镯扣在了江照影的手腕上。 江照影有些讶异赵阳公主突然的举动,随即抬起手腕认真的瞧着上面的花纹:“心平气荷?这是殿下送给我的贺礼?还是安慰?” 赵阳公主挑眉,眼眸里多了几分玩味:“心平气和,可以这样说吧,可这礼本公主不敢居功。” “这是一位能工巧匠精心打造,遇到危险,按下莲蓬中凸起的莲子,这手环就能变成一把短刀。” “莲子?”江照影按照赵阳公主的说法操作了一下,手中便顷刻出现了一把短刀。 很小巧,但是刀刃很锋利,像刚开刃。 江照影的眼眸都亮了,将小刀又重新复原,小心翼翼的戴回了手腕:“是什么能工巧匠,竟能做了这样暗藏乾坤的东西?” 赵阳公主垂眸瞧着江照影的手:“是很配,用来防身是刚好的,可我情愿你用不上。” 她转身站了起来,“不过,哪个能工巧匠……这是个秘密!此刻你开心了吗?” 江照影一路送她出去,眯着眼眸笑:“自然开心,戴上这手镯,心中都踏实了几分。不过一想到堂堂殿下还要爬狗洞出去,心里又是担忧的紧。” 赵阳公主眼角抽了抽,一巴掌就呼在了江照影的屁股上:“死丫头,我活该疼你!” “莲子莲子,还望公主殿下怜惜我啊?” 江照影眉眼弯弯,一路目送着赵阳公主雄赳赳、气昂昂的去爬也不知道在哪儿的狗洞。 日子过的很快。 元侍郎抱着元若琴的尸首,在宫门口跪了整整一日,才得了陛下的回应。 陛下答应元氏葬礼那日,惩治南阳侯府的诏书一同颁下,此事定是会给元氏一族一个交代。 元若琴葬礼那日,大雪纷飞。 皇帝问罪的诏书,也一早就发到了南阳侯府。 第169章 阉了你 全府上下都需去门口接旨。 江照影披了一件鹅黄色的斗篷,便去了侯府的门口。 此次还见到了几日未见的沈步辙,沈步辙穿着一身囚衣,头发凌乱,眼神沧桑,浑身脏污,嘴角还带着血丝,鬓边的头发也一时间斑白了不少。 他呆呆的站在原地,瞧着江照影的身影,一言不发,眼眸里满是复杂的情绪。 皇帝身边的太监早已在门口候着了,只见江照影一来,他便有了动作。 “既然侯府的人都来齐了,那么咱家就开始宣旨了!南阳侯府众人接旨!” 沈老夫人苍白着脸,领着身后南阳侯府的众人,颤颤巍巍的跪了下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南阳世子沈步辙,德行有亏,祸乱朝纲,欺上瞒下,行不伦之事,实乃不忠不义不孝,皇太后震怒,朕心甚痛。即日起褫夺南阳侯府爵位,贬沈步辙为庶人,终身不许入仕,府内家产全部充公。另,准元氏和离,其尸首另葬元府。钦此,谢恩!” 沈老夫人一听这话,浑身一震,险些要跌倒到了地上。 南阳侯府,完了! 可她感受公公的视线,却只能颤抖着举起双手,她闭了闭眼眸,泪珠便大颗从眼眶里滚落:“臣妇领旨!谢陛下赏赐!” “诶!”宣旨的公公摇了摇头,并没有把圣旨放到沈老夫人的手里:“沈老太太这话就说错了,南阳侯府被褫夺了爵位,你也不能再自称臣妇了!” 沈府众人听见这话,皆是浑身颤抖,面露悲切。 只听沈老夫人声音嘶哑:“是,草民……草民领旨!草民叩谢陛下圣恩!” 宣旨的太监这才点点头,将手中的圣旨放到了沈老夫人的手上,随后继续道。 “陛下皇恩浩荡,感念南阳老侯爷当初在世时的功绩,网开一面,最后留了这大宅子给你住着。说你这南阳侯府的家产,充公半数都是为了补偿元氏,毕竟人家好端端的女儿,在你们家受辱,死了,元大人在宫门口跪了一日一夜,不补不足以平息民愤。” 沈老夫人艰难的抽着气,仿佛时刻便能背过气去:“是,是该补偿,是我沈府对不起她!” 公公满意的点了点头:“南阳侯府的牌匾此刻就能卸下了,咱家要带回宫中复命!” 沈老夫人表情痛苦的扭曲了起来,牙齿在口腔吱吱呀呀的碰撞着,可她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是。” “卸!” 公公一声令下,便有几个太监立即架上了准备好的梯子,将南阳侯府的牌匾卸了下来。 轰隆一声响,牌匾不慎砸到了地上,四分五裂。 南阳侯府百年的基业,便在此刻毁于一旦。 沈老夫人盯着那牌匾,心中茫然、恍惚,一切都像一场梦境,她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 她干呕了一声,几乎是要把心脏脾肺都吐出来了! 公公笑眯眯的:“这个牌匾卸了,不是还有个牌坊?沈老太太不必伤怀。那贞节牌坊,既然太后赐下,便不收回了,就放在你沈宅的门口,警告天下众人,时时刻刻要规范自身,万不可再做出这样的腌臜事情!” 从前的贞节牌坊是赏,如今的贞节牌坊是罚,是一个响亮的巴掌,让她成为全天下的笑话,这就像是悬在她脖颈上的利剑,让她如何安寝? 沈老夫人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是,草民领赏!” 宣旨的公公讲到这里,又突然古怪的笑了笑:“不过倒是还有一桩喜事。” 沈老夫人擦干了脸上的泪水,脸上带着几分希冀:“是何喜事?草民就知道,陛下不会忘了沈家。” 公公拍了拍手,下头的小太监便带上来一个人:“自然是她咯!” “长平郡主慈悲,说那丹书铁券用都用了,若是人再被处死了,那丹书铁券岂不是浪费?所以把人又给你送了回来。” 沈老夫人定睛一瞧,赫然瞧见的就是温穗穗那张可恨的脸! 她只觉得胸口处的腥咸直直的往喉头上涌,她一个压不住,便直直的喷了出来。 鲜血喷在公公和温穗穗的脸上,染红了半张脸,让公公的脸色在一瞬间变了。 “天爷!天爷!这就是你沈家的做派!” 沈老夫人急急要去道歉,可公公却是怒气冲冲的拂袖离开,沈老夫人一个没有抓稳,直接倒在了地上。 陈嬷嬷担忧的扶住了沈老夫人的手:“小姐,您身子要紧啊!” 沈老夫人不可置信的看着温穗穗那张胆怯的脸,含了血的口中喃喃自语:“陛下竟还送她回来,她竟然还能回来?” “陛下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陈嬷嬷的脸色也沉了下来:“陛下将人原封不动的送了回来,终归是不能让她死了的。” 温穗穗怯怯的点了点头:“陛下将我原封不动送了回来,自然是不能让我死!” 江照影眯了眯眼眸,望着温穗穗的脸,眼神里多了几分玩味。 这个长平郡主倒是心善,心善的奇怪! 沈老夫人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身子不要发抖,然后才道:“把这个贱人先关到邀莲院去!” “若是有人还是想要进去私会,大可以走正门,不必翻窗了,这次没的是南阳侯府百年的基业,下次没的,便是我和沈家众人的性命了!” 沈步辙听见这话,浑身一抖,直直的倒在了地上,脸色煞白。 人群中的沈明珠便在此刻直直的冲了上去,对着沈步辙那张脸又抓又挠。 “你还我母亲!你还我母亲!” “母亲为了沈伏下跪!为了沈伏花光了自己的嫁妆!你这个畜生,你活该下地狱!你为什么不去底下陪我娘?!你根本不是我的兄长!” 大雪纷飞,她哭得撕心裂肺。 沈明珠一张原本圆润的小脸蛋,此刻看不见一点肉,浑身成了骨头架子,眼窝也凹陷了下去。 沈步辙始终闭着嘴垂着头,任由沈明珠打。 沈家众人还在门口就乱成了一锅粥,沈老夫人瞧着眼前的场景,正打算急急叫人将沈明珠拉开。 可沈明珠却突然大叫了一声,从怀中掏出了一把匕首,直直的指向了周边的丫鬟小厮:“你这个老虔婆,南阳侯府变成这样,全都是因为你!” “既然你管不了你的儿孙,沈步辙也管不了他的下半身!那今日就由我来管!” 沈明珠说着,眼神突然狠戾了起来,她操着手中的匕首,就直直的往沈步辙的下半身捅去。 手起刀落,温热的鲜血迸溅在沈明珠枯瘦的脸上,她却是笑得恣意,露出了森森白牙:“母亲出殡,我就阉了你,给她送上了一份好礼!” 现场传来了一片的尖叫声。 第170章 是谁指使? 沈步辙艰难的捂住了自己的下半身,脸色一瞬间变得跟漫天的大雪一样白。 他想要说话,可已经说不出来话了,嘴巴一张一合的冒着热气,眼里满是迷茫和错愕。 江照影不可思议的瞧着眼前的巨变,目瞪口呆。 她身后的水瑶水荷等人,更是伸长了脖子,一个嘴巴两个大。 沈步辙下身的鲜血源源不断的涌出,几乎在他身边形成了一个血泊,让在场的人皆是大惊失色。 沈老夫人尖叫:“来人!沈明珠疯了!快把她拿下!快把她拿下!” “快去叫大夫!快去瞧瞧沈步辙的命根子!天爷啊!快去!这冰天雪地的!” 几个小厮听见这话,才猛地反应了过来,一个人抬着沈步辙的胳膊,一个人抬着沈步辙的双脚,就要把他往家里抬回去。 只是急匆匆的抬了一半,沈步辙的身上便像是有什么东西从裤管里滚落了出来。 小厮着急忙慌的没注意,还踩了几脚,脚感软软的,就像是肉。 沈步辙眼神惊恐,失血过多让他根本说不出话来,两个小厮只见他没有血色的嘴唇在蠕动,似乎一张一合。 “少爷?少爷?您想说什么?”小厮将耳朵凑上前去。 沈步辙几乎是要背过气去,他努力的张大嘴巴:“命……命……我的命根子……” 小厮这才猛地反应过来,又惊恐的回去,哆嗦着手,将他的命根子又从满是泥泞的地上捡了回来。 眼见着沈步辙被人抬进了宅子,有人去叫了大夫,疯狂的沈明珠也已经被人压制着了。 沈老夫人紧紧握着手中的圣旨,六神无主的走到了江照影的身边,语气还带着哭腔:“你去救他,你不是医术高明吗?快去救他!” 江照影盯着雪地上的血迹,用力的克制住扬起的嘴角:“我守了半辈子活寡,连男人的命根子都没见过,他的命根子方才还被踩了几脚,那么脏,你让我如何救?” 沈老夫人的浑身都在抖:“江照影,你是在幸灾乐祸?沈步辙若是被阉了,你才真正是守了活寡!一辈子都逃脱不开了!” 她的嗓音也在发着颤:“方才陛下宣旨,叫元氏那个死人和离,都没有允许你和离,你现在到底要高兴,还是失落?” “我猜你是很失落吧,苦费心机,却没有和离掉,你还是要和沈府绑在一起,更关键的是,南阳侯府的爵位没了,若是沈步辙成了阉人,你还是要和他绑在一起,如芒在背,如鲠在喉,一生一世都逃脱不开了。” “你还不如现在去救他,温穗穗我会弄死,你们做一对正常夫妻,我不会让你们和离的!” 江照影摇了摇头,放肆的笑了出来:“不,你猜错了,我现在很开心。” “你们最得意的身份,你们一直用高贵的身份来压我,那现在呢?从云端跌落到泥土的滋味不好受吧?沈步辙从一个正常男人变成阉人的滋味,大概是更不好受。” “你与其关注我开不开心,倒是不如去看看,沈步辙的命根子是否还接得上,总不要让沈府真的断子绝孙才好!” 江照影说完这话,抬起眼眸和沈老夫人对视,她望进沈老夫人浑浊又阴狠的眼眸中,想要看她内心深处到底是在图谋什么。 “沈老夫人,你到底是在求什么?” 沈老夫人听着江照影的话,一瞬间变了脸色,咬紧了牙关,转身便爬也似的往沈府里面跑去。 江照影站在原地,用余光看了一眼被按在雪地上,仍旧是在笑的沈明珠,便大步往外头走去。 地上已经积起了一点雪,但是还是湿漉漉的带着脏污,江照影料想沈步辙的命根子被这样感染,就算是大罗神仙也难救回了。 水瑶小心翼翼的扶着江照影的手:“小姐,此刻沈宅发生了这样大的事情,您还要去哪里?” “去元府,元若琴最后一程,我总该去送送。” 水瑶点了点头,急急让水荷去叫马车了。 只见江照影思忖了片刻,然后在水瑶耳畔小声开口:“你派人去查,这几日是谁和沈明珠走得近,又是谁设计让沈明珠干了这样的事情。” 水瑶的眸子在一瞬间睁得很大:“小姐,您是怀疑……?” 江照影点头:“不是怀疑,是一定,一定是有人在沈明珠的身边说了什么,沈明珠胆小又没有城府,不可能会想出这样惨烈的法子。” 水瑶心有余悸的点头,“您让乐川每日在街上跑,咱们也算是有了人脉,如何都能查出点端倪。” 没等一会儿,马车便很快的到了江照影跟前。 江照影上了马车,就直往元府的方向去了。 元府上下一片缟素,和漫天的大雪呼应。 元若琴的遗愿完成,她的葬礼是在元府举办的。 元翰池那日抱着元若琴的尸首,在宫门口跪了那样久,回来后便升了祠堂。 元氏族老皆是反对元翰池的做法,要让他把尸首送回南阳侯府,取得沈氏答应好的补偿。 元翰池直接在祠堂上破口大骂,将反对的元父禁足,族老要对他实行家法,他说他要辞官不干。 族老没办法,还是办了。 元翰池最终抱着元若琴的尸首,跌跌撞撞走出祠堂,随即便嚎啕大哭了起来。 南阳侯府这件丑闻在京城中很是出名,或许又是因为元侍郎在京中如鱼得水,前来祭奠的人很多。 江照影一下马车,元翰池便穿着一身缟素,亲自来迎接她。 “感谢你能来送姐姐最后一程,我也正好有话要对你说。” 元翰池对江照影道。 第171章 得到助力 江照影有些意外,不知道元翰池还能对自己说什么事情。 不过她还是先去灵堂上,先给元若琴上了三炷香,鞠了三个躬。 元翰池的夫人和女儿正在灵堂,同样是披麻戴孝给元若琴烧纸。 江照影对着她们说了一句节哀,元夫人听见这话,点点头,抓住了江照影的手:“多谢。” “事情翰池都与我说过了,我很支持他的决定,也很支持大姐和离。若是日后天下女子能与大嫂一样,想和离便和离,那就太好了。” 江照影没想到这元夫人是个这样通透的人:“我也替她多谢你,能葬在元氏祖坟,离开那腌臜的地方,是她最后的心愿,葬礼上劳烦你费心了。” 两人正说着,元翰池便凑了过来,“你们说什么呢?” 江照影笑了:“说元若琴和离的事情,若是天下女子都能这样做就好了。元大人,你可要当心,若是你对不起元夫人,我可也要帮她和离的。” 元翰池听见这话,咧嘴笑了,却又不知道想到什么,脸上多了几分苦涩:“若是我那日在沈府花厅,听见你说的话,就能明白你的意思,姐姐也不会死了。” 江照影摇了摇头:“斯人已逝,元大人再如何悔恨从前,也没有了意义,不如是要朝前看,想着故去的人还有什么心愿未了,帮她去做了就好。” 江照影的话带着几分意味深长,元翰池点了点头:“该做的事情,我一概会去做,好让姐姐死得瞑目。” “不过姐姐死后留了一份遗书在衣裳里,她叫我要照顾好你,我会替她办到的。” 江照影眯了眯眸子,十分意外。 她身后的水瑶和水荷,也是伸长了脖颈,嘴巴张的能吞下一个鸡蛋。 只听元翰池朝着江照影比了一个手势:“还请江大夫到后厅说话。” 江照影跟他一起在后厅落座,元翰池才拿出了那份遗书:“阿姐在遗书里说,她余下的财产和嫁妆,都是要给你的。” “南阳侯府亏欠于她,因此还要给她一份补偿,按照她遗书里的说法,我留了一份给沈明珠当嫁妆,剩下的便都是你的。” 江照影十分错愕,她垂眸瞧着遗书上的字迹,字迹端正秀丽,上面又有被泪水洇湿的痕迹。 她从没想到,元氏上吊自杀前,居然还能想到她,近乎是用死来为她铺路。 江照影的心情很复杂,她发现人也是复杂的。 元翰池继续说:“我知道阿姐的意思,她恨南阳侯府,恨沈步辙,恨沈氏的族老,其实也恨我。” “她最不恨的人大概是你,最亏欠的人大概是你,最抱有希望的人大概也是你,只有你,才能为她复仇,整垮南阳侯府。而我,也会成为姑娘的一条路,成为姑娘的助力。” 江照影敛眉,又是抬眸与元翰池对视:“元大人这话,我不太明白。” 元翰池爽朗的笑了:“人活五十载,自然是要随心所欲,我如今与沈氏一族为敌,自然是要另寻出路。” “而我发现后生可畏,许多时候,意外不一定是意外,而狩猎者经常以弱小猎物的心态出现,让人以为其软弱可欺,所以放松心态。” 元翰池说着,又是重新站起身,朝着江照影郑重的做了一个揖:“老夫见过江姑娘。” 江照影急急起身将他扶起,此刻也不藏着掖着了:“元大人敞亮,我也不藏着掖着了,日后便劳烦元大人多多关照。” 江照影收了元翰池递来的地契和银票,那都是元若琴的嫁妆和补偿。 元若琴的嫁妆已经剩的不多,其中大部分都是元若琴死后得到的补偿,里面都是南阳侯府从前的产业。 二十间铺子,五处庄子和五百亩田地,还有现银三千两。 这是比上次江照影吞下的那些还要多! 若是沈老夫人知晓南阳侯府失去的产业,竟是悉数到了江照影的手里,怕是连死的心都有了。 江照影向元翰池告辞、上马车的时候,整个人还是飘忽着。 万万没想到,她从前与元若琴立下的约定,竟阴差阳错的全部完成了,而元翰池,也正如约定中的一样,为她所用。 而元若琴做了一切,甚至用自己的生命作赌注,为的便只有一件事情。 将沈氏一族的人,拉下地狱为她陪葬! 在这点上,她与元若琴的目标不谋而合。 而沈宅这边,早就在江照影离去的这段时间里闹翻天了。 急急赶到的大夫见了沈步辙的命根子,只是摇头,说无力回天,不顶用了,能将他救回一条性命,已经是难得了。 沈老夫人听见这话,就像是晴天霹雳般,昏厥了过去。 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又是急急的再次请来沈族老。 她哭着,面露哀切:“塌天大祸!塌天大祸!如今沈步辙是南阳侯府唯一的血脉,如今他再也不能人道,成了一个阉人!便只剩下了沈伏!” “族老,我现在到底要怎么办?南阳侯府要如何再东山再起?您别忘记了,我们同根同姓,若是我南阳侯府东山再起,才能成为您的助力呀!” 沈族老听见这话,倒是很淡定的靠在椅背上,手上把玩着两个核桃:“沈步辙能不能人道,这根本不重要,皇帝的旨意已经下了,他永不能入仕,就算是命根子还留着,有什么用?让他再去幸自己庶母吗?” “还有,你南阳侯府已经废了!你现在不过是一个庶人,不要一口一个南阳侯府,失了分寸!” 沈老夫人面如死灰的看着他,没想到这个沈族老竟是这样狠心,一切都讲的轻飘飘的:“那您说,到底要如何是好?” 沈族老摇了摇头,指了一条明路:“要扶持新的势力,这是你府能重新起来的唯一可能,就像是从前你的夫君,你的公爹那样,重新挣出一个功劳,一个有实权的功劳,而不是一个没有实权,岌岌可危的侯府。” 沈老夫人沉默的思考。 他转悠着自己手上的核桃,另一只手摸了摸胡子,继续道:“你从前那南阳侯府,在我看来不过是弃子,如今这样的局面,触底反弹,倒是还能有东山再起的可能。” 沈老夫人思考完毕,试探性开口:“伏哥儿年纪尚小,若是好好培养,定是一个好苗子,会带领我沈府再次伟大。” 沈族老一听这话,手上的动作停了,然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指望沈伏?倒是不如指望你沈宅门口的那条狗!” 第172章 江闻祈绝不能留 沈族老太过刻薄,说的话实在是太过难听。 沈老夫人的脸色一下子就阴沉了下去。 可是她现在并无倚仗,六神无主,只有沈族老这么一个主心骨。 于是她又急急变了脸色,在沈族老面前伏低做小,是一副哀求的模样:“若是因为从前的事情,您信不过沈伏,我也能理解。” “那么还有谁?”沈老夫人咬紧了牙关:“明珠!让明珠来!沈明珠是个心狠的!也是个有情有义的,她为了元氏,甚至能将自己的兄长阉了!” “若是将她嫁人,与他府联合,再生下个孩子,沈府也是能有出路的。” 沈族老摇了摇头,目光有些嫌弃的望着沈老夫人:“江照影不是有一个养子?那养子在白鹿书院一鸣惊人,出类拔萃,老夫看着,是个可造之材。” 沈老夫人惊呆了:“那可是个养子!是个乡下来的乡巴佬,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他是江照影的养子,根本不是沈府的血脉,怎么能指望他带着沈府重新辉煌?” 沈族老皱着眉看着她:“你强硬的要留住江照影,不让她和离,不就是为了这个养子吗?” 沈老夫人咬牙,只能道:“可是他姓江!叫江闻祈!他不姓沈!” 沈族老深吸了一口气,他发现他跟眼前的沈老夫人讲不明白道理:“这孩子骨骼惊奇,若是他姓沈,若是他流着沈氏的血,老夫早带他回族里培养了,还用得着现在来告知你?” 沈老夫人干脆利落的拒绝:“养虎为患,沈府就算是绝了,也不会让一个未来的野种当家,非亲非故,这到底成什么样子?” 沈族老说到这里,也实在没有了耐心,一下子就从椅子前站了起来:“不过是选择一条看门的狗!你还要看哪条狗流着你的血?” “难道不是看那狗叫的越大声,看门越厉害,对主人越忠诚,这就够了吗?” “江闻祈姓江,你就叫他改姓了沈!沈府有底蕴,有我,有沈氏一族撑着,会成为他将来仕途的助力!你赐他沈姓,他必定感恩戴德,为你所用,她江照影一介孤女,算是什么东西?” 沈老夫人咬牙,“这件事绝不可能。沈伏一定比江闻祈来得好!” 沈族老听见这话,停止转动手中的核桃,双手负后就打算离去:“我好话说尽了,江闻祈是个可造之材,我如今也只是提醒提醒你,你若是不用,老夫便要占这个便宜了。” 沈老夫人眼眸里含着泪,吃惊的望向他。 只听沈族老继续说:“正好,我手下培养了几个沈氏一族的孩子。养子,有野心的养子,能成为主人手里最好的刀!” 沈族老说完这话,便直接推开了屋子的大门,大步的离开了沈宅。 谈话不欢而散,沈老夫人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她失落的想了许久,随后才喃喃自语道。 “不行,必须除掉江闻祈,若是江闻祈得了族老的青睐,那么沈伏乃至我,都成了沈族老眼里的弃子!他是那么的心狠!” 沈老夫人缓缓抬起头,含泪的眼眸里满是阴毒狠辣:“江闻祈绝不能留!” 陈嬷嬷听着沈老夫人的话,瞪大了眼睛,急急上前拦着:“您要杀了江照影的养子?她那么的疯……此刻咱们沈府风雨飘摇,恐怕不妥啊!” 沈老夫人就连声音都像是淬了冰的冷剑:“你方才没听族老说吗?骨骼惊奇,可造之材!” “如今他不过是个黄口小儿,还算是好对付,我若不在此刻斩草除根,他日必定要绝了沈府的路!” 陈嬷嬷有些不赞成,却也只能硬着头皮问:“那您打算如何下手?这件事情若是做的不好,不仅是江照影、易老先生,甚至连沈族老都会责怪您的。” 沈老夫人声音幽幽的:“年关了,我听闻京郊的土匪又开始变得猖獗起来了。” 确有此事,陈嬷嬷点了点头:“听闻京郊那土匪,近日是有高人指点,行事是越发乖张起来了。” 沈老夫人冷笑一声:“土匪窝里能有什么高人?全都是一些蠢货。” “不过那白鹿书院地处偏僻,若是倒霉在路上遇见个土匪,江闻祈死于非命,那江照影也怪不了谁。” 陈嬷嬷脸上多了几分忧愁:“您是说,要与土匪合作?” 沈老夫人缓缓转头,眼眸盯着陈嬷嬷:“不需要真的土匪,请几个人,在路上杀了他,栽赃给土匪,便成了,不过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孩。” “不过我思忖着此事事关紧要,如今这沈府人心涣散,手下的说不清到底是元氏,江照影,还是沈族老的人,还是要请了可靠的人去办。” “我娘家的侄子,平日里虽不成器,可走街串巷,却也练就了一身好武功,关键是可信。” “你让他带着几个人,佯装劫匪,去把那小杂种打杀了,回来跟我复命。” 沈老夫人的娘家关氏一族,从前也是京城新贵,可弟弟关思才不成器,侄子关金越更是酒囊饭袋,是沈老夫人无论如何扶持都扶持不起来的。 如今关思才便是在京城当个从六品的朝议郎,侄子更是在京城里吃喝嫖赌,带着一帮兄弟鬼混。 沈老夫人私心里还是记挂着娘家的,最信得过的,也是娘家。 刘嬷嬷瞧着沈老夫人斩钉截铁的态度,便知再难相劝了,于是道了是,便领命下去了。 而水瑶此刻也是查了消息,去向江照影复命:“小姐,奴婢怀疑图谋沈步辙……命根子的,实际是有两拨人。” 江照影坐在软榻上,听见这话,有些吃惊:“两拨人?居然会有这么多人想要沈步辙裤裆里这东西?” “难不成沈步辙又是动了谁家的女人,才让人直接将他断子绝孙了?”江照影摸了摸下巴,认真思考。 第173章 早发现早治疗 水瑶听见江照影的话,赞同的点了点头:“沈步辙得罪人,这是铁定的了。都等不到小姐来收拾他,便叫旁人抢了先,还真是可惜!” 江照影瞧着水瑶手握拳头,是一副气鼓鼓的模样,不由得笑了笑:“不过如今你倒是进步了许多,能够独当一面,连是两拨人害得沈步辙都能查出来。” 水瑶听着江照影的夸赞,眼眸逐渐眯了起来,狡黠的就像是一只小狐狸。 “那你便来说道说道,到底是哪两波何方神圣?” 水瑶表情骤然一变,忧愁的皱起了眉毛,身后的尾巴似乎也耷拉的下去:“这两拨……奴婢一波都没有查到。” 江照影嘴角猛地抽搐了一下,心道方才是白夸了。 却听水瑶继续道:“不过小姐您应该听过其中一个人的名字,陆章诚。” 江照影一听这名字便觉得有些耳熟:“这难道是从前白鹿书院的那位寒门学子?” 水瑶点了点头:“是,还是小公子最后将第一的名头让给了他。” 江照影一听这话,一下子就从软榻前站了起来:“所以这件事情是和江闻祈有关系?” 水瑶急急摆手:“我可没说!奴婢没调查出来这件事情和小公子有关系,就只查到陆章诚,陆书生这里了。” “奴婢只知道,自从元氏上吊之后,沈明珠便越发的暴躁起来,对丫鬟动辄打骂。” “为了稳定情绪,她便开了些安神的汤药,不料有一日她外出取药时,偶然之间碰上了陆章诚,两人十分投缘,相谈甚欢,陆章诚带她去书铺里,还给她推荐了许多话本子。” “从那以后,沈明珠倒是真的镇定下来了,平日里也不说什么话,只看着那话本子。” 江照影听见这话,皱了皱眉:“是什么话本子?” 水瑶得意的挺起胸脯:“嘿嘿,奴婢叫人去查了,那话本虽都是消闲娱乐的物件,可写的都是些妒妇、悍妇,里面的主人公对不忠的丈夫动辄打骂,甚至还阉了好色公爹的命根子!” “除此之外,每会沈明珠出去采购新的话本时,都会与陆章诚聊上一聊,但是具体的内容就不得而知了。” 江照影眼眸里已经多了几分了然:“才子佳人,千金书生,这样美好的邂逅,让此刻的沈明珠怎么能不沉浸其中呢?” “沈明珠有胆魄做了这样的事情,大约就是这个陆章诚暗示的。陆章诚乃寒门学子,心思缜密,皮相尚可,如今做出这样的事情,怕都是江闻祈的授意。” 水瑶不认同:“小姐,此刻还没有证据呢,小公子那样单纯可爱,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做了这样残忍事情?这根本没道理!” 江照影长叹了一口气,有些心疼又是有些无奈。 水瑶不明白,前世便是这样,江闻祈智多近妖,手段更是狠戾的可怕。 前世的江闻祈成了宦官,便动用私刑,让讥讽他、嘲笑他的政敌,一一也做了太监。 等她遇见了江闻祈,又对江闻祈的心理疾病一一治疗,江闻祈在她的引导之下逐渐爱上医术,日日向她学习解剖。 江照影原本以为他是真的感兴趣,终于打算改杀人为救人了,她终于松了一口气,便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 谁知晓,这小子竟是学了医术,去私狱中将政敌的命根子都活生生解剖了。 软组织仍旧是在下头,而皮带着肉则是被塞到了嘴里,人还是活生生的。 场面那叫一个血腥。 如此之后,倒是再也没有人敢嘲笑他了,天下众人提起江闻祈的名字,都是闻风丧胆,胯下发凉,还能治夜间小儿啼哭。 江照影从前以为,前世的江闻祈是因为自己成了宦官,所以自卑又暴戾,专门挑人家命根子下手。 可如今瞧着,竟是他生性如此,就是爱对人家的命根子动手,今世这兴趣竟然还是提前了。 江照影想着,又是十分苦恼的坐回了软榻上,她揉着太阳穴,轻声感叹:“养儿不易,真叫我头痛。” 江照影想着,又是歪了歪头,觉得有些不对:“水瑶,先去备马车,今日是书院休沐,我要早早把他接回来问清楚,是否是书院中有人欺负了他。” 水瑶眼角抽了抽,心想:若真是小公子狠心,设计砍下了沈步辙的命根子,那到底谁敢欺负他呀? 不过前些日子小姐事忙,都是她去书院接了小公子回来,小公子在马车上虽沉默寡言,可水瑶还是明显的感受他的失落。 一想到这次是小姐亲自去接,小公子一定开心。 水瑶可不觉得小公子设计砍了贱男人的命根子,是做错了什么。 想到这里,她便连忙出门吩咐了马车。 等水瑶再回来的时候,江照影才问起第二波人马的事情:“水瑶,你方才说有两方人马,那另一方呢,你是如何发现的?” 水瑶正了神色:“另一方人马,是奴婢在查药渣的时候发现的,奴婢听闻沈明珠暴躁易怒,心中觉得有些蹊跷,便特意去了厨房,想看她是否被人下药。” “可谁知去了厨房,正好也瞧见了沈步辙的药在炉火上煮呢,便一同偷了药渣拿去查验。” “可谁知沈明珠的药没有问题,可沈步辙的药却不对劲。原来他在天牢里受刑,不知是从哪里弄来一个药方,可以止痛,他便频繁服用。” “可这药方里含着雷公藤、七叶一枝花等等药材,这药不仅让人无法生育,纵使他命根子还留着,可也失去了做男人的能力,和真太监没有区别了。” 江照影听见这话,眉骨微抬:“这药他回府后仍在继续服用?” 水瑶点头:“他一回府,命根子被割了,疼痛难忍,自然是要继续吃,这才叫奴婢发现了端倪。” 江照影思索了片刻:“天牢那边是查不出来吗?” 水瑶摆了摆手:“那人在天牢里动了手脚,怕是沈步辙的宿敌,又是权势滔天的,奴婢自然是调查不出来了。” 江照影听见这话,点了点头,心中有了几分考量。 正巧乐川这时候进来,说门口的马车已经备好。 江照影便要亲自去逮回那小子去了。 早发现早治疗,她定是要早点把江闻祈弄回正途,不要再伤人命根才是正经! 第174章 母亲留下的玉佩 白鹿书院今日提前放学。 许多学子家中的马车都还未到,纷纷站在书院门口等待。 就连谢鸿鸾和江闻祈都不例外。 谢鸿鸾黏在江闻祈身边:“好兄兄,你猜今日是我家马车先来,还是你家马车先来?” 江闻祈感受着谢鸿鸾在自己身边扭来扭去,沉默了片刻,也不知道想到什么,表情带上了几分期盼。 他的目光朝着前方的路口望去:“沈府的马车先来。” 谢鸿鸾眼眸里亮起了小星星:“那你能不能叫江夫人顺便把我送回去,我不想再等了。” 江闻祈听见这话,表情明显松动了一下,嘴角也多了丝丝笑意:“若是她来接我,我自然不会让你跟着。” 谢鸿鸾表情在一瞬间耷拉了下去,猛地把手抽了回来:“兄兄你可真小气啊!我娘我便从不藏着掖着!” 还未等江闻祈说话,却见一个五大三粗、留着络腮胡的汉子,骤然凑到了两人的身边。 “大大大当家知道你现在在白鹿书院读书,特特地邀请你走走一趟。” 这话显然是对江闻祈说的,谢鸿鸾疑惑的歪了歪头:“大大大当家是谁?特特地又是谁?” 江闻祈的脸色却缓缓冷却了下来,他扯着谢鸿鸾的袖子,往旁边走了两步。 “麻烦你离我远一点,我的夫人不想让我再接触这些事情。” 可那络腮胡听见这话,不但不恼,还一脸震惊:“夫人?你才十二二岁,已经娶老婆了?” 谢鸿鸾白了他一眼:“他有这么老吗?江夫人是他的娘!” “你是什么不三不四的人?很奇怪诶!还生的这样蠢笨!” 络腮胡一听这话,突然笑了:“不不三不四?在我们寨寨子的时候,你的好兄兄,才不三不四,阴险狡狡……” 谢鸿鸾突然跳了起来:“我懂了!你是在嘲笑我?你到底是哪家的人?” “我说兄兄碍着你了吗?我撒个娇碍着你了吗?又是崽崽又是脚脚的!真的好恶心啊!” “兄兄,你说!我平时说话,总没有像他学的一样恶心吧?” 络腮胡被骂的一愣一愣的,他刚要开口,却见江闻祈干脆利落的拉着谢鸿鸾便要走,于是他急急从胸口掏出了一枚玉佩。 并脚步一转,拦在了两人面前:“二二二当家请了一个读书人来当参谋,大大大当家地位危险,又听闻你在读书书……有出息。这块玉佩,你可还……认认得?你娘留留给你的,亲娘!” 江闻祈盯着那块玉佩,骤然停下脚步,眼眸猛地一变。 这是母亲临死前留给他的玉佩,他从山寨里逃出来之后就不见了踪影,原以为是不慎遗失在路上,却没想到是在他们的手上。 不远处的角落,正有一群人,两个穿着小厮的衣裳,三个穿着一袭黑衣,正躲在草丛里,眼眸直勾勾的盯着江闻祈的方向。 “老大,您那阔亲戚不是说绑一个就够了吗?现在这里这么多人,到底是要绑哪一个?” 关金越摸了摸光滑的下巴,叼着根草“你当过土匪吗?怎么连装都装不像?” “既然是要装成土匪,那自然是全都绑了,我姑说了杀了一个给我一百两,这里三个能讨要个三百两。” “那个冷着脸的大概就是江闻祈,你再瞧红衣裳的那个,身上穿的,头上戴着的,皆是一等一的昂贵,这个绑了去要赎金才好。” 手底下的人有些犹豫:“可若是绑了什么惹不起的人,这如何是好?” 关金越哼哼的笑了两声:“跟这小杂种一起玩的,能是什么惹不起的人?只怕是什么有钱的商贾,拿来宰一宰是最好不过的。” 另一人听见这话,又是问:“那胖子呢?” 关金越有些不耐烦了:“那胖子瞧着便是个小厮,不绑了让他去通风报信吗?五对三有什么可怕的?其中两个还是毛头小子!” “反正我们是要在土匪的地盘杀了他们,若是打不过,直接将他们送给土匪,反正他们横竖都是死了。” 一听这话,众人纷纷鼓掌:“越爷就是越爷啊!路子野,脑子活,兄弟跟着您,有肉吃!” 关金越听见这话,得意的拍了拍胸脯:“干了这票大的,带你们去吃肉!” 几人说完,关金越和另一个穿着小厮衣裳的人,便上了马车,径直的往白鹿书院的门口驶去。 谢鸿鸾远远的就瞧见了沈府标志的马车:“兄兄,你果然料事如神,你的马车先来了。” 络腮胡听见这话,急急将玉佩放回了胸口。 关今越扭头望向了眼前的三人,语气如常:“小公子,夫人今日铺子里事忙,便叫奴才来接您。” 谢鸿鸾一听这话,歪头望向江闻祈,脸上带着几分狡黠:“如今你的夫人没来,你总能顺路捎我回家了吧?” 江闻祈抬眸瞧了一眼马车。 小厮虽然面生,可这马车是南阳侯府的没错,他从前坐的就是这辆马车,就连车窗上的磕碰都是一样。 “你既不愿意等,就随我回去吧。”江闻祈对谢鸿鸾说完,又是扭头盯着络腮胡的胸口处看了一眼。 “东西还我。” 江闻祈说完这话,那小厮面露疑惑的看了络腮胡一眼:“小公子,这人是谁?看着怪吓人的。” 谢鸿鸾想起江闻祈方才说的话,生怕江闻祈结识不好的人,惹江照影不高兴,于是急急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揽,解释:“这大傻子是我的小厮,跟好兄兄不认识。” “咱们不用搭理他,让他在这里等着我的马车回家就好,好兄兄,我们先上!” 络腮胡低头瞧着江闻祈,假意的挠了挠胸口,站着没动。 江闻祈深吸了一口气:“你也上来,有事车上说。” 络腮胡这才得意的对着谢鸿鸾露出了一个微笑:“你才是大大大傻子!” 他绕过两人径直上了马车,随后又是弯下腰,将两个小孩提了上去。 马车因为他的重量,猛地一沉。 还未等三人坐稳,马车便急驶了起来。 江闻祈屁股刚坐下去,便皱了皱眉,觉得有些不对。 第175章 危险! 江闻祈伸手便要打开马车上的窗户,可那窗户已经早已经被人固定的只剩下一条缝隙。 他深吸了一口气,突然对着马车外的人喊话:“水荷呢?水荷怎么没有像平时一样来接我?” 外头的人愣了一下,迅速回答:“水荷今日在夫人身边伺候着,也很忙。” 他听见这个回答,一下子就变了眼神。 平日里代替夫人来接他的,从来都是水瑶而不是水荷。 江闻祈突然从谢鸿鸾的身边站起身,一下子坐到了络腮胡的身边,朝着他招了招手,他在耳边轻声开口:“你不是想让我回寨子吗?说吧,是遇见什么问题了。” 络腮胡眼睛亮了亮,他搓了搓肥手,便凑近了江闻祈的身边:“二二当家请了一个读书人,说是什么军军师,然后就就有了什么武器,砰的一下……” 他绘声绘色的描述着,话还未说完,便感受到有一把尖锐的匕首,抵在了他的心窝处。 “外面这些,是你的人?” 江闻祈的声音很低,没有温度的眼眸在昏暗的车厢里,就像是一头小狼崽,死死盯着猎物。 络腮胡从前杀人打架,都是大开大合的直接干,哪里有过这种时候? 他吓得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不是你娘叫叫人来接你的吗?” 谢鸿鸾听见这话,浑身也猛地一个哆嗦。 江闻祈的脸色是更沉了:“早晨下过雨,京郊道路泥泞而京城内相反,车是往京郊开的,你的寨子就在京郊。” “而且,车下有人,不止一个。” 络腮胡愣了,黄豆大的脑瓜此刻正在飞速运转:“我我我没有派人……这是黑吃吃吃吃……” 谢鸿鸾简直是要崩溃了:“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吃?” 他的话音还未落,江闻祈便觉得车厢里的光线逐渐暗了下去,猛地收回了匕首,又是转身,干脆利落的捂上了谢鸿鸾的口鼻。 谢鸿鸾唔了一声,睁着大大的眼睛,不解的看着他。 可谁知片刻后,那络腮胡竟没有动作,而是突然开始翻起了白眼。 谢鸿鸾瞪大了眼睛,猛地反应过来,也急急伸直了手,捂住了江闻祈的口鼻。 一息过后,络腮胡已经完全晕了过去,大嘴一张,口水便顺着嘴角流到了胡子上。 江闻祈的表情变得十分凝重,因为他明白,如今的动静,怕真的不是这大傻子弄出来的。 等迷烟逐渐消了,江闻祈和谢鸿鸾两人纵然是捂着嘴,却也吸入了部分迷烟,皆是脑子发晕,脚下也站不稳了。 江闻祈从布包里找出了江照影留给他的百安丸,塞进了自己和谢鸿鸾的嘴里。 这百安丸能缓解百毒,一颗下去提神醒脑,就意识都清晰了不少。 同时又是踉跄着走到络腮胡的身边,伸手去将他胸膛处的玉佩掏了出来。 车厢内有些黑,江闻祈看不清,只能用指腹细细的摩挲了一下那枚玉佩,感受着熟悉的花纹,他动作微微一滞,随后便迅速的将玉佩挂在了自己的脖颈上。 随后他又是将百安丸也从络腮胡的嘴里塞了进去,然后从他的背后抽出了两把弯刀,将其中一把递给了车厢另一侧的谢鸿鸾。 谢鸿鸾瞧着江闻祈轻飘飘的便将弯刀递了过来,于是他也伸出小手轻飘飘的去够。 可谁知还未等他拿稳递来的弯刀,那弯刀便重的牵连他倒了下去。 车厢里发出了咚的一声脆响,谢鸿鸾惊恐的抬起头,望向江闻祈。 马车外很快就响起了方才那小厮的声音:“里面刚刚是什么动静?” “不知道,看看吧。” 谢鸿鸾急忙蛄蛹了两下,用身子挡住地上的弯刀,江闻祈也将弯刀藏在背后,两人装作昏迷的样子,闭上了眼睛。 关今越掀开帘子瞧了一眼,瞧见的就是昏暗的车厢里,躺着的三个人。 他有些轻蔑的发出了鄙夷的声音,又放下帘子:“真是废物啊,不过一点迷香就把人迷晕了,我姑居然还千叮咛万嘱咐,叫我多带几个人,我瞧着我一个人就够了。” 听着马车外的声音,江闻祈猛地睁开了眼睛。 一睁眼,就瞧见谢鸿鸾趴在他的身边,眼巴巴的望着他。 江闻祈只能将自己随身的匕首递给了他,这是他从前花了五两银子在铺子里随意买的。 江闻祈幼时是在山寨里长大的,会些拳脚功夫,却也不多;谢鸿鸾大概是学过骑射和武艺,但他惯是会偷懒的,怕是也没好好学。 只见谢鸿鸾抱着匕首亲了又亲,贴了又贴:“呜呜还是兄兄对我好。” 江闻祈无奈:“不知道大胡子什么时候醒,在他清醒之前,无论你听到什么动静都要装睡,他们是冲我来的。” 谢鸿鸾听着他严肃的话,才缓缓停了动作:“这个胖大哥真的会帮我们吗?他现在还在流口水。” 江闻祈抿了抿唇,伸手摸了摸心口处的玉佩,眼眸漆黑:“不帮也得帮。” 话音刚落,脚下的马车便突然放缓了速度,估摸着很快就要到了。 谢鸿鸾眼眸熟练的一闭,便揣着匕首,倒在了地上,小嘴一张,口水就艺术般的从嘴角流了出来。 江闻祈嘴角抽抽了两下,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重新将弯刀藏在衣裳里,靠着车厢闭上了眼睛。 关今越听着里面没有动静,心里轻视,防备也完全消了,他大喇喇的掀了帘子,便猫着腰往车厢里走。 他原本是想先把江闻祈解决了,可瞧着躺在地上的谢鸿鸾,他突然顿了顿脚步,又是砸吧砸吧嘴。 “这小子,长得倒是对我胃口,怕是秦楼楚馆里最好的小娈童,都没有他好看。” “那些小娈童,睡一夜可是要二十两银子,瞧着他这品相,年纪又小,恐怕还是初次,起码是要百两银子起步……嘿嘿嘿,爽了!” 江闻祈听见这话,捏紧了手中的弯刀,蓄势待发。 原以为谢鸿鸾会受不了这个气,直接拿匕首往他身上捅去,江闻祈也做好了准备补刀。 却没想到谢鸿鸾竟真是一声不吭,直接被关金越抱下了马车。 第176章 等来救兵 车厢的帘子重新落下,车外的光线被挡住,车厢重回黑暗。 耳畔再无声音传来,这诡异的寂静让江闻祈心中一紧。 他没想到那贼人竟是先将谢鸿鸾抬了出去。 江闻祈急急去寻了布包,又是将布包夹层里的各色药丸,悉数塞进了络腮胡的嘴里。 “大胡子,快醒醒,快醒醒。” 一想到外面的谢鸿鸾,他的双手有些颤抖。 可江闻祈无论怎样拍打络腮胡的脸颊,他却仍是风雨不动的闭着眼睛。 江闻祈咬紧牙关,捏着一把弯刀,便直直冲出了车厢。 离开黑暗的车厢,迎面而来的是刺眼的阳光,江闻祈干脆的闭上眼睛。 鼻尖是草木香气,可四面都有风,大概是在树林旁的小路口。 耳畔除了呼呼的风声,还有一阵惊呼和一连串的脚步声。 右边! 江闻祈猛地将左手紧握的粉末朝着身体右侧猛地撒了过去。 耳畔传来一阵咒骂声:“这小畜生竟是醒的这样快!” “他扔了什么东西!快抓住他!” 江闻祈听见声音便从马车前一跃而起,将手中的弯刀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猛地劈了下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的耳朵!” 温热的液体溅上了他的脸颊,一股难闻的血腥味涌入鼻尖,江闻祈才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眸已经被鲜血染红了,可他清晰的瞧见了远处的谢鸿鸾正躺在地上,衣裳已经被解了一半,双眸紧闭,露出了圆滚滚的小肚肚。 江闻祈瞧见这幕,脑子在一瞬间轰得炸开了。 关金越背对着他,此刻正骑在了谢鸿鸾的身上,他听闻这边的动静,也猛地转过头来。 先前被江闻祈一刀割去耳朵的人正躺在地上哇哇直叫,鲜血淌红了他的大半张脸。 剩余的几个武夫,正用忌惮又仇恨的目光紧紧的盯着江闻祈,手中捏着长刀,呈现包围的状态,一步步向他靠近。 江闻祈脸上没什么表情,手上拖着那把染了血的弯刀,一步步朝着谢鸿鸾的方向走去。 “畜生,你知道他的身份吗?谢鸿鸾,户部尚书谢家的谢,赵阳公主的幼子,白鹿书院无人敢得罪他。” 江闻祈一步步向谢鸿鸾的方向走去:“你动我也就罢了,你若是动了他,关氏一族就等着被灭门吧。” 关金越一听这话,浑身一僵,不可置信的盯着那张满是鲜血的脸:“你怎么知道……不!什么关家!我根本不认识!我是土匪!” 江闻祈轻轻的笑了笑:“穷途末路,南阳侯府如今被贬为庶人,家中财产一律充公,除了她娘家的傻子能使唤,还有谁会听她的吩咐?” 关金越一听这话,喉头一紧,他觉得眼前的人并不像一个黄毛小儿。 那黑漆漆的眸子,反倒是像个化身成人的妖精,给他带来了无尽的压力,让他都有些喘不过气了。 他一下子就从谢鸿鸾的身上站了起来,言语之中带着几分恼羞成怒:“傻子傻子!你才是傻子!死到临头了都还不知道。” “我管你什么身份,管他什么身份!只要死在这里,就没人能寻到我的头上!” 关金越说完这话,便全无了兴趣,他眼眸在一瞬间变得狠毒了起来:“来人!不要银子了!把这两个小崽子全都杀了!” 几个武夫听见吩咐,互相对视了一眼,终于一拥而上。 长刀是从江闻祈的头顶劈来的。 江闻祈双手握着弯刀,猛地一挡,虎口却被震得出血,弯刀也失力的掉在了地上。 哐当一声,清脆的响,江闻祈正要弯腰去捡了弯刀,那单耳的武夫便看准了机会,将刀猛地朝着江闻祈的脊背砍了下去。 可还未等长刀落下,那武夫便是踉跄了两步,停下了动作。 江闻祈料想是方才的毒粉起了作用,便一个打滚,抄起弯刀,躲了过去。 关金越见状不对,便快步走到几人身边,想要补刀。 谢鸿鸾见状尖叫了一声,浑身颤抖着的捏着手中的匕首,便朝着关金越的脊背刺了下去。 关金越吃痛,又是将他一脚踹翻了去,随即拔下背后的匕首,一步步朝着谢鸿鸾的方向走去。 “鸿鸾!”江闻祈大吼出声。 千钧一发之际,原本沉寂的马车上却吱吱呀呀响起了动静,紧接着一道火信便凭空在众人的头顶炸开。 络腮胡单手持着弯刀,猛地跳下了马车:“在在在我的地……” 关金越听见动静,脸色先是一变,等瞧见了是那胖子,他便猛地松了一口气:“是!我就是要宰你!” “你放了信号又怎么样?老子我根本不怕!” “旁边是土匪窝,你觉得惊动的到底是你公主府的救兵,还是杀人如麻,恶贯满盈的土匪?” 络腮胡愤怒的喘着气:“你说谁恶恶恶贯满盈呢?” 关金越冷笑:“知道有土匪,现在怕了?老子我告诉你,我可是和寨子里的旺哥拜过把子!” “王三,你现在就去土匪寨子里,跟旺哥说我给他们上供了三头金猪!抢了下半生便衣食无忧!” 他冷笑一声,目光死死的盯着谢鸿鸾:“然后绑了这几个孽种,小爷我不要钱了,我把他先奸后杀,送给然后土匪!” 络腮胡一听这话,浑身的肥肉都是一震,他恐惧的抱住了自己肥胖的肉肉:“好好好无礼的要求,好好好变态的人!竟是觊觎我的清清白!” 他忍无可忍,提起弯刀,便直直的朝着关金越的方向劈了过去:“淫|贼,受死吧!” 络腮胡虽然胖,可动作极为敏捷,就像是一只兔子一样弹射了出去,转眼间就来到了关金越的身边,猛地砍向了关金越的喉咙。 关金越见状不对,猛地一躲,急急大喊救命,江闻祈这边的几个武夫,才连连赶去支援。 以一敌四,络腮胡为了扞卫自己的清白,几乎使出了浑身的蛮力,刀刀致命! 关金越绝望大喊:“土匪!土匪的寨子不是就在旁边吗?旺哥!旺哥!什么时候来啊!” 他的话音刚落,远处便传来了一阵脚步声,脚步声杂乱,听着便有很多人,一瞧便是练家子。 第177章 割!割!割! 关金越听见这动静,心中终于升起了希望,原本因为疲惫而放缓的速度,此刻又变快了起来。 那几个武夫也都相互对视了一眼,知道援兵赶到了,重新振奋了士气,打斗的动作也越发的凌厉了起来。 络腮胡一时间感觉有些难以招架,一想到自己若是败了,清白都要被夺去,他的眼神在瞬间绝望了起来。 而另一侧。 江闻祈身边的敌人陡然一空,他才踉跄着跑去了谢鸿鸾的身边,用衣裳将他的小肚肚遮了起来。 江闻祈的嗓音很生气,语气很严厉,期间还带着几不可闻的颤抖。 “你为什么不自保?他都脱了你的衣裳,你竟还在装死?!谢鸿鸾,你到底在想什么?” 谢鸿鸾感受着江闻祈紧紧的抱着他,他手掌的温度传递到了谢鸿鸾的手腕上。 此刻的谢鸿鸾才有了一丝的后怕,他缓缓抬起头,望向了江闻祈眼眸处的湿润,轻轻道。 “因为兄兄让我闭上眼睛,无论出现什么情况都不要出声,我在乖乖听话。” 江闻祈浑身一颤,却听谢鸿鸾继续说:“我知道好兄兄一定会来救我的,你现在不是来了吗?” 江闻祈只觉得内心深处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缓缓融化。 他没有说话,谢鸿鸾仰头看着他复杂的神情,狡黠一笑,顺势若躲进江闻祈的怀里:“兄兄,现在我们俩最好了对吧?陆章诚、易先生、水瑶姐,都要排在我的后面!” 谢鸿鸾话音刚落,江闻祈的唇瓣微微动了动。 却听见络腮胡那边传来劈头盖脸的一阵骂:“好好好好你丫的,我这要要死人了,你们还在那里搂搂抱抱!” 听见这话,江闻祈和谢鸿鸾对视了一眼,握紧弯刀,正打算咬紧牙关冲上去,增援络腮胡。 可关金越余光瞥见远处乌泱泱的土匪举着大刀,便往路口涌来,他大笑一声:“我的救兵到了,你们的死期也到了!” 他说完这话,又是朝着远处大喊,杀红了眼睛,青筋暴起:“兄弟关金越,今日来给兄弟带了几条肥鱼!” “把他们给我拿下!去向京中的秋实堂索要赎金,寨子一年吃穿不愁!兄弟我更是供奉两百两银子,给大哥们喝酒!只求大哥们把这三个小畜生先奸后杀,以消我心头之恨!” 山上的土匪一听这话,眼眸都亮了,加快了脚下的脚步,一路小跑到了路口。 可等他们瞧见络腮胡打作一团的模样,愣在原地难以动弹。 为首的那个放下砍刀,疑惑大喊:“老天爷,这里一团乱麻,是要收拾了哪个?” 关金越毫不犹豫:“就是我眼前这个胖子,现在就给我解决了!” 络腮胡大笑,戏谑的目光望向身后的土匪:“关少爷叫你把我先奸后杀,你可要干?” 土匪惊恐的望向络腮胡,说话也开始结巴:“三当家,我们可是讲文明的……将您……这谁能下手?” “那你他娘的还不上手,把这兔崽子杀了?”络腮胡大吼。 众人才猛地反应了过来,手提砍刀一拥而上。 关金越听的脑壳子嗡嗡的,一时间不明白小土匪的意思,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便瞧见那乌泱泱的土匪,举着手中的大刀,直直的朝着自己劈来。 手起刀落,吃人血的大刀,便直接靠在了关金越的脖子上。 局势在一瞬间扭转,看的谢鸿鸾深吸了一口气,噼里啪啦的鼓起掌。 关金越以及他四个手下,直接被按在了地上,他得意的笑容一瞬间僵在脸上,大惊失色的抬头:“我认识旺哥,我是来给你们送银子来的!” “你们这是怎么回事!方才派出去给你们报信的小厮,是我的人啊!我要见你们当家的!” 络腮胡仰天大笑,手上染血的弯刀,轻挑关金越的下巴:“寨子的三三当家,就是我!你说吧,你想要怎么死?” 关金越的瞳孔猛地一缩,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滑落:“我有银子!我不能死!只要你们放我回去了,我把我所有的银子都给你!” 小土匪听见这话,眼眸一亮:“三当家,他说的有道理,我们把他绑了去要赎金怎么样?” 络腮胡想也没想就拒绝了,脸上是一片惊魂未定:“不行!你觊觊觎我的肉体,若若我放你走,我要永远活活在恐惧之中!” 小土匪惊掉了下巴:“你连我们三当家都要觊觎?山底下没有娘们了吗?” 关金越这下是真的知道害怕了:“你不能杀我!我的父亲是当官的!我的姑姑是诰命夫人!若是你们杀了我,你的寨子怕是要覆灭了!” 土匪们沉默了一下,像是在权衡利弊。 可此刻,少年清亮的声音便在空旷的树林里回响:“割下他们的命根子。” 众人错愕的望向江闻祈,却见江闻祈眼眸黝黑,握紧的拳头处青筋暴起:“五人之中,若是其中一人能割下其他人的命根子,便不用死了,其余的人,千刀万剐,血尽而亡。” 所有人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关金越快被他的话,吓得快尿到裤子里了,他们五人都是相互看了一眼,不敢动弹。 “你一个三当家,自然知道什么有利,总不可能听一个小孩子的话吧?”关金越瑟瑟发抖。 小土匪也哆哆嗦嗦的望向了络腮胡:“三当家,这小子到底是谁?这也太粗鲁了吧!大当家说了,我们是讲文明的土匪,几年前就不干这样的事情了!” 这不是开玩笑,实际上在十二年前,大当家便明文规定,盗亦有道,所以现在新收的手下,都不曾干过这样的事情。 他们不能当打家劫舍、杀人放火的土匪,一般只是劫路过的商贾、或是劫富济贫,不会再动用私刑、伤及人命。 其实说起来,这个规定还与江闻祈的母亲有关系。 只是近日,二当家存了夺权的心思,请来了一个文质彬彬的军师,不仅能制造出大规模的杀伤武器,还开始干起杀人越货的勾当。 大当家粗汉子一个,绞尽脑汁想了半天,认识的文人也只有江闻祈一人。 江闻祈虽年幼,可他自小的心机众人都是心知肚明,所以让三当家去白鹿书院请了他。 络腮胡想到这里,也急急道:“是啊,这种事情又脏又粗粗鲁,小小公子,乖,我我们不干!” 江闻祈感受着怀里的谢鸿鸾又开始颤抖,他用力的搂紧了谢鸿鸾圆滚滚的身体,只道:“照做,你要什么,我帮你。” 第178章 告诉关春柔,断子绝孙是她的命 关金越听见这话,大笑出声:“小畜生,你糊弄谁呢?一个乡下来的杂种,能帮土匪做什么?” “他又不是傻子?要你帮?” 可络腮胡的眼眸却亮的出奇:“真的?你答应了?你答应帮我?” “你能做出能够炸裂山山体的烟花?就跟二当家的军师做出来的一一一样?” 江闻祈黑洞洞的眼眸望着关金越,突然笑了,露出了森森白牙:“火药,古书中有记载,比例得当,纯度更高,威力更大。” 关金越感受着江闻祈淡漠的眼神,轻蔑的望着他时,犹如在望着一只蝼蚁,他此刻是首次感到了害怕。 “不……不,你不能杀我!江闻祈,我告诉你,我可以告诉你是谁要害你!” 络腮胡听见江闻祈的话,笑得爽朗:“来人人人!就按照江公子说的做!若是他们不动手,你们便先割了他们的命命根子,然后将所有人凌迟处处死,血尽尽而亡!” 小土匪听见这话,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随即一拥而上。 而被包围在人群中的武夫,思量片刻,眼眸便在一瞬间变得狠戾了起来。 横竖都是死,还不如以命相搏,若是割去了别人的命根子,自己就不用死了! 正想着,他握紧手中的长剑,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割下了身边人的命根子。 一阵凄厉的尖叫惊了林中的鸟雀,一瞬间鲜血迸溅,溅到了关金越的衣摆上。 那武夫当机立断,将下一个目标定向了关金越,当机立断的便朝着关金越的方向攻击过去。 土匪们慌乱的松了手,关金越被砍中手臂,又急忙持刀迎战。 场面在一瞬间变得凌乱又血腥了起来。 土匪们后退了几步,形成了一个包围圈,而包围圈里,原本称兄道弟的几个狐朋狗友,此刻却正拼死厮杀。 若是稍有不慎,便是血溅当场。 几个武夫见状,也加入战局,共同围剿关金越一人,关金越毫无退路,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兄弟毫不留情的将他的命根子砍下。 “啊!!” 他凄厉的尖叫了一声,捂住了空荡荡的裤裆,又是轰然倒在了地上,溅起了层层沙石。 鲜血从下身潺潺流出,关金越倒在血泊里,染血的眼眸死死的瞪着江闻祈,似乎要将他瞪出一个窟窿。 江闻祈面无表情的瞧着眼前的场景,捂住了谢鸿鸾的眼睛。 谢鸿鸾听着不绝于耳的惨叫,哆哆嗦嗦的举起了手:“兄兄,你再变两只手来把我的耳朵也捂了吧!” 江闻祈的声音很嫌弃:“费事。” 可他说完这话,还是把谢鸿鸾的身体抱得更紧了些,江闻祈低低道,声音几不可闻:“鸾儿,他死了,没有人能再伤害你。” 谢鸿鸾没听清,诧异的抬头还想听他再说一遍,可此刻关金越的声音艰难响起。 关金越一张开嘴,鲜血便汩汩从嘴里涌出,他费劲的说出最后一句话:“我……我是家中独子……我爹就我这么一个儿子……他不会放过你的!” “江闻祈,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一听这话,谢鸿鸾猛地甩开了江闻祈的手,此刻也不装了,皱着眉头对关金越指指点点:“死了还想找兄兄的人多了,你算老几?得先排队!” 在场的人嘴角猛地抽搐了一下。 战斗很快结束,血泊里横亘了四具温热的尸体,还有一个伤痕累累、奄奄一息的一只耳。 一只耳大概是刚被割了耳朵,神经麻木,此刻感受不到疼痛,才杀出了重围。 他倒在血泊里,微弱的呼吸着,用恐惧和讨好的目光盯着江闻祈。 一只耳明白,眼前的这位少年,虽然年幼,却像是阎罗一样的可怕。 “爷,大爷,小的……小的已经把他们的命根子全都砍下来了,他们都死了!你能不能放我……放我一条生路?” “当然可以。”江闻祈满口答应。 一双简单的长靴,走到血泊的边缘就缓缓停了下来,他微笑的弯下腰,与一只耳对视。 “把这些命根子全都捡起来,换身干净衣裳,回到沈府,给关春柔送礼,告诉她多行不义必自毙,断子绝孙是她的命运。” 江闻祈的声音很轻,轻的就像是一片洁白的羽毛,缓缓飘在了血泊上。 不仅是一只耳,就连在场的土匪,一时间都有些胆战心惊。 络腮胡的结巴变得更严重了:“那那那那这些尸尸首,你你你还要带回寨子千千刀万剐吗?” 江闻祈闻言慢吞吞的直起身子,动作行云如流水,若不是在血泊旁做出来的,众人定是要夸一句好看。 他回答:“报官,让官员将尸首运回关府,告诉关大人,他三代单传的儿子死了,命根子在关春柔的手上。” “谢老爷饶命!谢大人饶命!谢阎王爷饶命!小的一定好好去办。” 一只耳欣喜若狂,语无伦次的回答着。 他从血泊中捞出了四块血淋淋的生肉,揣进了自己的胸膛里,又是在黑色的夜行衣外面披了一件原本属于关金越的斗篷。 一只耳跌跌撞撞、踉踉跄跄的往城里跑。 络腮胡心有余悸的盯着江闻祈的背影,又不着痕迹的将目光转移到了一只耳的身上。 “派派派人暗中盯着他,必必须让他做了小公子的吩咐!” 他说完这话,又是小心翼翼的扭头,对着江闻祈扬起了一抹谨小慎微的笑容:“小小公子,跟我回寨子吧?大大当家也许久未见你了,想想得紧。” 江闻祈只是摇了摇头,望向天际的太阳,又看着自己满身的血,一脸忧愁:“现在到了下学的时辰,我要回家了,若是我不见了,夫人会担心我遇到坏人。” 络腮胡的嘴角猛地抽搐了一下。 小公子,这坏人不就是你吗? 第179章 往生咒 络腮胡听见江闻祈的话,内心有些着急:“那那那要什么时候才能来山寨寨?若是再再拖,二当家要造造反了!用那个烟烟花,兄弟们根本拼不过!” 谢鸿鸾听见这话,皱着眉头摇了摇头:“不是烟花!是火药!火药!你们真是吃了没文化的亏啊!” “看看在从前的交情上,大大当家待你不薄,等你帮我们制制出火药,我就把玉玉……” 络腮胡伸手从胸口掏了掏,正要拿出玉佩,却左挠挠,又右掏掏都找不到。 他神情一下子就抑郁了起来,望向了江闻祈,整个人看起来要碎了:“你你把玉佩拿拿走了?” 谢鸿鸾有些心虚的摸了摸鼻子,却见江闻祈脸色不变:“我会帮你,不过夫人管我管得严,不会允许我和土匪有交集,不然你们把遇到的困境写信给我,我会回信的。” 络腮胡很不满意:“你,你这是什么话?土土匪怎么了?我娘还不愿意我和你玩呢?怕你给我带带坏了!” “而且我们一个山山寨都凑不出半个能写字的,不不然我还能瞒着我老娘来找你?” 络腮胡说完这话,不知道又是想到了什么,语气突然轻柔了起来:“你你娘,她的墓还在我们山,山头,如今说说开了,你也要去看看。” 江闻祈听见这话,终于是软了态度,他微微垂眸,轻轻点了点头:“好,找到机会,三日之内,我会去一趟的。” 谢鸿鸾偷偷听了半天,才算是懂得了其中的关窍。 原来兄兄不愿去山寨,江夫人的态度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因为兄兄的亲生母亲啊? 好复杂的关系。 谢鸿鸾摸不着头脑。 彼时,沈老夫人正在沈府的小佛堂里念着往生经。 她穿着一身素色的衣裳,跪在了那尊玉面菩萨的面前,面容慈悲又虔诚,持续不断的念了许久。 看起来倒真的是于心不忍、菩萨心肠。 陈嬷嬷捧着一盏热茶走了进来:“已经念了一个时辰了,歇歇吧,小姐,他才九泉之下,也能明白您的无奈。” 沈老夫人听见这话,缓缓停下诵经,睁开了眼睛,道:“我原本也是不愿的,若是他没有挡沈伏的路,不过是个乡下小子,我也不会少他一口饭吃。” “可惜了,这样聪明的孩子,若他真是我嫡亲的孙子,也不至于到这样的境地,沈府也算是有出路了。” 沈老夫人说着,又是装模作样的叹了一口气。 事情都发展到了这步田地,就算是陈嬷嬷一开始反对,现在也只能在旁边劝慰:“只可惜他露出了不该露的东西,有了不该有的想法,越过了他的主子,您才对他下手。” “若是他一心一意的辅佐伏哥儿,何至于到如今的田地?小姐您也别内疚,他和江照影都是咎由自取。” 一说到江照影,沈老夫人突然笑了笑,扶着陈嬷嬷的手缓缓站了起来,“江照影今日在哪里?” 陈嬷嬷道:“她今日不知道为什么,早早就出门要去白鹿书院亲自接人了,幸亏您安排的人早有准备,提前把她乘坐的马车弄坏了。” “江照影在半路上坏了马车,又是叫小厮修了许久,她大概是到了一半,心里觉得事情不对,就去公主府借了一辆马车离开了。” 陈嬷嬷说到最后,微微一顿,然后又补上:“不过无论如何,她都赶不上,也救不了,京郊是如何的远?” 沈老夫人笑了:“大概是母子连心吧,让她心里突然有了感觉。这件事就当给她一个教训,让她知道忤逆我根本没有好下场。” 她又是自顾自的点了点头:“赶过去也好,正好收尸。她一个不会下蛋的母鸡,赶过去看见江闻祈的尸首正倒在血泊里,怕死要哭晕在原地了。” 陈嬷嬷听见这话,沉默了下去,沈老夫人便扶着陈嬷嬷的手,慢慢看的走到了门口。 她看着天边染血似的晚霞,夕阳才刚刚落下去,火红的光映在沈老夫人的眼眸里,让陈嬷嬷无端的察觉到几分狠戾。 “下学的时候死的,饭都没吃。江闻祈恐怕是要饿着肚子上路,还真是个可怜孩子!” “不过……挡我路的人,就都要死!” 沈老夫人说完这话,门外突然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她的眼神突然警惕了起来,示意陈嬷嬷出去瞧瞧。 等陈嬷嬷打开门瞧了,才知道是小厮急急来禀报。 说沈府门外来了一个奇怪的人,披着黑色鎏金的斗篷,此刻正在门外说要求见沈老夫人,还要给她送礼。 沈老夫人方才还微微皱起的眉头,一听黑色鎏金的斗篷,便完全舒展了开。 “黑色鎏金的斗篷,是越儿的,怕是越儿那边的事情办成了,要来给我报喜了。” 沈老夫人说着,喜笑颜开,心里也很是满意。 关金越如今办事情是这样的利落,日后怕是也是个有前途的。 她哥哥就这么一个儿子,老来得子,前头生了六个姑娘。 若是关金越有能力,日后沈府东山再起,也是要将娘家的侄子好好提拔的。 沈老夫人想着,又是扶着陈嬷嬷的手,一路便往外走:“如今越儿在哪里等着?花厅?” 小厮摇了摇头,将人往沈府门口引去:“不,人在门外,说进来不便。” 沈老夫人听见这话,心中还有些诧异。 怎么她的亲亲侄子此刻如此生分有礼,甚至连沈府的大门都觉得踏入不便了? 之前他入了沈府,可是连拿带抢,什么好玩意都想要的! 沈老夫人虽心下疑问,却也没有怀疑。 直到紧闭的漆红木门在一瞬间轰得打开—— 第180章 沈老夫人收到礼物 一个低瘦的男人,正裹着一身黑色的斗篷,戴着斗篷的帽子,站在沈府的门口。 沈老夫人可是被这人吓了一跳。 她后退了几步,定睛一瞧,发现斗篷下的脸她并不认识。 沈老夫人热切的笑容突然僵在脸上,她看着眼前人脸色惨白,脸上还带着血污,浑身颤抖的模样,心里觉得有些不对。 于是她急急道:“你怎么受伤了?是你主子关金越叫你来的?你快进来说话。” 一只耳怯生生的抬头,看了沈老夫人一眼,又是忍着脑袋的剧痛摇头。 他自然不敢进去。 一是那个结巴傻逼还专门派了人来他身边盯着他;二是自己若是报了这个消息,到时候进了府,沈老夫人若是恼羞成怒杀了他,想要灭口,他也无路可逃。 待在外面,有这么多人看着,他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 于是一只耳咽了咽口水,声音干涩的问:“是沈老夫人吗?” 沈老夫人点了点头,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是,这是我沈府,我是关春柔,关金越的姑母。你是关金越的人吗?” 一只耳点了点头:“是,我是。” 随着一只耳点头的动作,沈老夫人在一瞬间看见了他血淋淋的脸颊,上面空空荡荡,没了耳朵! 沈老夫人突然有些慌乱,提高了嗓音,语调还有些生气:“到底什么事情?还不能进来说?关金越人呢?” “我是他的姑母!他为什么不能亲自来?派你来了?” 一只耳沉默了片刻,想着自己胸膛里揣着的东西,冷不防的冒出了一句:“其实,关公子,他也来了!” 沈老夫人听见这话,猛地松了一口气:“那他在哪里啊?” 一只耳感受着沈老夫人陡然变亮的眼神,突然才意识到自己说出了什么话,他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 “是关公子……嗯……他牺牲了很大,才给你送了一个礼物!” 一只耳说着,眼眸闪烁的从自己的胸膛掏出来了一个盒子。 这是一个木盒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是用檀木制成,上面似乎还有些没有擦干的血迹。 这还是那个看管他的土匪,在半路上随手给他买的。 说送礼,总是要些体面,给人永世难忘的惊喜,这才有意思。 一只耳想着,又是颤颤巍巍的将盒子往前伸了伸。 沈老夫人这才发现,一只耳的手上也有着血迹。 她瞧着那盒子的大小,又是思量着盒子上的血迹,大概是知道了这盒子里装的是什么。 大概是江闻祈的手指或者是心脏之类的。 沈老夫人一时间有些惊喜,一时间又是嫌弃有些恶心。 想象着江照影痛哭流涕的画面,她的语气越发的倨傲了起来:“越儿还真是会给姑母准备惊喜,这个礼物我很喜欢,答应好的银钱我会给他送去。” 沈老夫人说着,又是接过木盒,随手递给了身边的陈嬷嬷。 可此刻一只耳的声音又是适时响起:“不,老夫人,您必须现在打开。” 沈老夫人狐疑的看了他一眼,递出去的动作一顿,还是缓缓打开了那个染血的木盒。 定睛一瞧! 里面竟然四块血肉模糊的长条状的生肉! 这模样……这形状…… 就算是血肉模糊,沈老夫人一眼也能瞧出来到底是什么! 一瞬间,她只觉得天雷滚滚,晴天霹雳,叫她的脑子轰得一声炸开了! 沈老夫人觉得自己的脑子一片空白,双手一颤,便将手里的盒子猛地丢了出去。 “天爷!这到底是什么东西?这就是关金越送给我的礼物?!” 一只耳听见这话,瞧着沈老夫人明知故问的话,觉得她很装。 孙子都有了,您还看不懂这个东西?装什么黄花大姑娘? 不过他还是后退了一步,老老实实的回答:“这是命根子,四根命根子。” 沈老夫人怒不可遏的看着他,眼眸里是一片的晦暗,浑身都气得发抖:“你是不是在戏弄我!关金越在哪里!他到底是在搞什么名堂?” 她陡然提高的音量,吸引了不少路过的行人。 一只耳又是后退了一步,他想要现在转头就跑,但是派来的土匪还在暗中死死盯着他,让他感觉如芒在背,于是一只耳硬着头皮回答:“小关公子就在刚刚的盒子里,那根命根子就是他的!” 沈老夫人原本因为愤怒和羞涩而红润的脸色,一下子开始扭曲,然后又是惨白一片。 她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喉咙间发出嗬嗬的声响,只觉得眼前是一片白茫茫。 她猛地跌倒在地上,幸亏身边的陈嬷嬷及时扶住了。 陈嬷嬷也是不可置信的再次出口询问:“你说什么?你到底在说什么?” 一只耳浑身一抖,咽了咽口水,忍着剧痛再次开口:“这是关公子和其他三个兄弟的命根子,出京的路上我们不慎遇到歹人攻击,歹人伤害了我们,留了一句话,专门让我来送话。” “就连我自己,都被割下了一个耳朵!” 沈老夫人嘴唇都在发抖,“留……留了一句话?” 一只耳点了点头,张开嘴唇,缓缓吐出一句:“多行不义必自毙,断子绝孙就是你关春柔的命。” 沈老夫人浑身就像是被闪电击中了起来,直接吓得倒在了地上。 断子绝孙……断子绝孙…… 关金越是关家的独生子,他死了,关氏一族就真的是断子绝孙了! 关金越三十多岁了还那样胡闹,根本没留下一个后代! 沈老夫人想着,她只觉得自己的呼吸越来越艰难,越来越沉重,喉头都涌出了一股腥咸。 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咬紧牙关,歇斯底里的问:“贼人……你说贼人是谁?你可知道贼人是谁?” 一只耳眼眸闪烁了一下,感受着背后那道锐利的目光,他摇了摇头:“不知道。” 沈老夫人把嘴唇咬的出了血:“那你说贼人长什么样子?” 一只耳缩了缩脖子:“不知道。” 沈老夫人瞧着一只耳的模样,胸膛起伏的是更加猛烈了:“那你总能知道贼人为什么要这样做吧?” 这次一只耳熟练起来,连犹豫都没了:“不知道!” 沈老夫人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却猛地喷出了一口鲜血,染红了沈府的门口。 “苍天无眼!苍天无眼!我不相信!这个人一定是假的!没有见到尸首,什么都不是真的!” 第181章 关家找上门 温热的鲜血淋漓,喷了一只耳一脸。 一只耳瞧着沈老夫人这副癫狂的模样,哆哆嗦嗦的拔腿就想跑。 谁知瘫倒在地上的沈老夫人,眼神在一下子就变得凌厉了起来。 她指挥门口两侧的小厮,大喝一声:“抓住他!带回府中,严刑拷打!” 一只耳一听这话,眼神一下子就慌乱了起来,但是他也没有很害怕,当着围观群众的面,撒泼道:“沈府就可以随便抓街上的人,随便动用私刑吗?” 一听这话,沈府门口围观的群众都逐渐停下了脚步,议论纷纷,却听一只耳仍在继续道: “我可是关氏的人!你这个恶毒的老妖婆!是不是害死你……” 沈老夫人双手一颤,急急的拦住了他接下来的话:“住嘴!” 她急忙示意两侧的小厮退下,思考片刻后,又是上前一步,热络的握住了一只耳的手,对着一只耳小声开口。 “我不伤你,也不计较了,我给你银子,你离开京城跑的越远越好,这件事情就当没有发生过!” “你逃之夭夭,我也不知情,我跟关金越今日的行动,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沈老夫人小声的说完这话,又是大声开口,像是说给在场围观的人听:“你从前是侯府出去的,现在日子过不下去,找侯府要钱,我自然生气。不过看在从前的情分上,我肯定不会亏待你!” “陈嬷嬷,拿五十两银子,让他去娶老婆!” 沈老夫人说出这话的时候,心都在滴血。 如今沈府的财产全部充公,前几日她便卖了不少下人,而此刻沈府所有的支出,都是用的她自己的嫁妆! 这五十两也不例外。 身边的陈嬷嬷听见这话,急急的去府里拿银子,又是将沉甸甸的包袱交到了一只耳的手里。 沈老夫人视线冷漠的盯着一只耳,压低声音:“方才的话记住了吗?遮住你的脸,就当你没来过。闭上你的嘴,就当你从不知道关金越是我指使的!” 这件事情必须瞒着她的弟弟关思才,必须瞒了关氏一族。 否则,她的娘家人一定不会原谅她的。 沈老夫人想着,心中又是生出了无尽的悲怆,她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为什么人活到老,竟是什么都没有了,身边空空如也,自己也孑然一身。 一只耳才不管沈老夫人到底是怎么想的,他喜出望外的接了银子,然后又是连连点头,忙不迭的就往外跑。 沈老夫人重重的闭了闭眼眸,浑浊的泪珠便从她的眼眸中滚落,又是缓缓蹲下身子,颤抖着手从地上捡起了散落一地的……命根子。 不知道在这其中,到底哪一根是她侄子的…… 她方才念了那样久的往生咒,到头来,超度的竟是自己的亲侄子,关氏一族的唯一男丁。 就连她供奉在案前的菩萨,竟是都不帮帮她。 沈老夫人想着,悲从中来,泪水大颗大颗的滚落,等捡完四根命根子的时候,竟已经是呜咽出了声。 她双手颤抖着拿着盒子,可谁知还未等她站稳,一个劈头盖脸的巴掌便突如其来,又是把沈老夫人手中的木盒子扇到了地上去。 关夫人咬紧牙关,眼神里满是恨意,猛地给了沈老夫人一个耳光,等沈老夫人踉跄的跌倒在地上后,她便直接猛地一扑,跨骑在了沈老夫人的身上。 她一手扯住沈老夫人已经花白的头发,另一只手直直的往沈老夫人的脸上抓去。 感受着脸上的一阵疼痛,沈老夫人还没反应过来,瞧见的就是关夫人那张狰狞的脸。 她猩红的眼眸里含着泪,此刻的指甲缝里满是血肉,长长的指甲险些是要把沈老夫人的眼珠子都抠了出来。 “你在干什么?你在干什么?快停下,我是你大姑子!” 沈老夫人大吼,可关夫人却没有理会她。 陈嬷嬷想要上去阻拦,却被关思才死死的拦住了。 沈老夫人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亲弟弟,眼眸中还带着几分绝望:“关思才!你是在干什么!你就是这样纵容你家的悍妇,虐待你的姐姐的吗?” 关思才听见这话,磨了磨后槽牙,冷笑了一声,“姐姐?天底下有你这样的姐姐?” “你害的沈府断子绝孙还不够,现在还要害了你的娘家、害的关氏一族绝后?!” 沈老夫人听见这话,眼眸猛地一缩,呼吸一窒,心跳都漏了一拍。 关夫人见她没有抵抗,内心是更加绝望,她疯狂的嘶吼着,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珠:“你还我儿子!你这个老虔婆!你天生煞星!跟你亲近的人根本没有好下场!” 过路的行人纷纷围了上来,只听关夫人继续骂道:“偌大一个侯府,在你手中轰然倒塌!你从前还嘲笑我管家不严,可你沈府却孙子和庶母媾和乱伦!” “你害的媳妇上吊自杀,害的孙辈手足相残,沈明珠为了自己的母亲,砍断 了兄长的命根子!” “南阳侯府因为你被削爵了!如今臭名远扬!你还来害了我的孩子!你活着到底有什么意义!你还不如死了!” “我要你给我儿子偿命!” 围观的行人们听见这话,也议论纷纷,对着沈老夫人指指点点:“娶妻娶贤,像沈老夫人这种毒妇,娶回来就祸害三代啊!” “她杀了关金越,才让关夫人这样疯狂?我只能说一句关金越死得好啊!” 另一个人摇了摇头:“关夫人叫她去死,沈老夫人怎么敢去死?她若是死了,去了地下有什么脸面见她的丈夫、她的儿子?有什么脸面去见元氏?就连她娘家爹,娘家母都要恨死她了!” 陈嬷嬷扑到了沈老夫人的身边,哭着帮她拦住了关夫人。 沈老夫人这才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众人的议论尽收耳底,她艰难的呼吸着,苍老的面容染上了几分绝望。 她想着自己已经打发走了一只耳,如今关金越也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便摇着头,咬死了不承认:“我没有!红丹你听了谁的谗言?” “我……我根本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金越怎么了?金越出了什么事情?我根本不知道啊!” 第182章 沈步辙偷听 关夫人听见这话,又是咬着牙,猛地给了沈老夫人一个耳光,“贱人!你还在装!那是你的亲侄子啊!” “你就是故意的!” 沈老夫人被这个巴掌打得眼冒金星,脸颊一下子就肿的老高,只听关夫人继续哭着道:“金越的尸体就在我关府,没了命根子,和你那残废的阉人孙子一模一样!这不是你干的?” 关思才的脸上也带上了几分愤怒:“你自己的孙子成了残废,为什么要来害我的儿子?!” “金越残缺的尸首被带了回来,院子里的下人就马上支支吾吾,说你和他有联系!他近日在酒楼青楼花了很多钱,还赊账,说这都是你给的钱!日后还有一大笔!” 关思才素日里也是不思进取,风流成性,可他再怎么耕地,也只生了这么一个儿子,还是老来得子的嫡子! 他有些虚浮的声音里染上了浓浓的悲伤:“你到底答应他什么了?你又是对他做了什么?姐姐啊!我知道你狠毒,可你对自己的家人为什么也这样狠毒呢!” 关夫人哭天喊地,泪流满脸,就像是天塌了一样:“我儿的命根子没了,命也没了!难道不是你嫉妒,难道不是你刻意报复?” 蓄意报复? 沈老夫人听着这句话,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脑子轰得一声炸开了。 “今日我要你杀人偿命!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关夫人说着,又是转头含恨的望向了关思才。 “关思才!你姐害了你的儿子!我钱红丹不会放过她!你关氏一族可会叫她偿命!?” “不!不!”沈老夫人大吼:“关金越是我娘家侄子,我怎么可能要他去死?” “不过我已经在知道他是被谁害死的了!这件事情……确实是跟我有关系,因为害死他的人是江照影!一定就是江照影!” 关夫人听见这话,手上的动作一顿,有些狐疑的看着她:“我跟江照影远日无怨,近日无仇,她无缘无故害我儿做什么?” 沈老夫人眼神陡然神秘了起来,她用余光感受着在场的围观的百姓,小声道:“我告诉你!可我们先进了沈府再说好吗?这里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关夫人扭头看了一眼在场围观的百姓,此刻的她也恢复了一些理智。 她吸了吸鼻子,还在犹豫,关思才却答应了下来,将沈老夫人身上的关夫人扶了起来:“好,进去说,进去说!若不是你害了他,我必要手刃杀人凶手!” 关思才扶着夫人走到门口,沈府的大门轰得一声关上,将外头看热闹的人好奇的视线拦在外面,关夫人便立刻甩掉了关思才的手。 她站在门口,擦了擦眼泪,便不肯挪步了:“有什么话你在这里说,我不想去你穷酸的府邸!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又是知道了什么?” 沈老夫人听见关夫人讥讽的语调,强忍着压下了心中的怒火,她忍着脸上的疼痛,谨小慎微的开了口。 “刚才关金越的尸首送到了关府的门口?其实也有人来给我送了一句话:多行不义必自毙,断子绝孙是我的命。” 关夫人和关思才的眼眸猛地一缩。 沈老夫人佯装悲痛的摇了摇头:“断子绝孙,如今沈步辙去了势,关金越也被割了命根子,死无全尸,这不就是断子绝孙吗?” 关夫人的眼眸陡然悲伤了起来。 沈老夫人循循善诱,继续道:“世上只有江照影会这么恨我。侯府从前发生这样的丑事,元氏想要和离,可和离一开始是江照影提出来的。” “最后,元氏死了,也和离成功,侯府被贬,甚至所有财产,都是赔给了元氏,人死如灯灭,元氏不恨了。可江照影和离没成功,也没得到补偿,如今只能守着一个阉人过日子,她如何不恨?” 沈老夫人说着,又是擦了擦泪水:“她私下里,挑衅过我很多次,我都没当回事,她还对我说过,断子绝孙是我的命,如今关金越如此,不正是验证了?” 关夫人眸色深深的看着她,话语里还是有着几分不信:“可她江照影恨你,关我儿子什么事情?若是她要你断子绝孙,大可以把沈伏给了结了。” “如今沈伏还活的好端端的呢!而我的儿子却死了!” 沈老夫人听到这里,咽了咽口水,她自然不敢说是自己用银钱买通了关金越,让关金越去杀了江闻祈的儿子。 她只能支支吾吾的说:“自己说起来好笑,也不知道你们会不会信。可我的孙儿沈步辙废了之后,沈族老来找过我,说沈步辙没用了,沈伏又太小,从前还出了那样的事情,他们俩在沈族老的眼里成了一枚弃子!弃子啊!” “所以我只能重新思考,将目光放在了关金越的身上,他年龄不大,虽是在胡闹,可还有着正常男人的能力,能不胡闹了,也能干一番大事。” “若是我把他扶起来了,让他去提携沈府,沈府才有东山再起的机会,所以我才给他送去了几百两银子,想要笼络他,增进感情。” “江照影自己本就是穷人出生,稀罕银子,沈步辙和沈伏废了,她以为她的儿子能出头,可听说我却想要去扶植关金越,还给了他银子,你说她会怎么想?” 沈老夫人嘴上的话说的十分好听,对着关金越大夸特夸,说他是个可造之材,又是极尽的贬低沈步辙,说他把废物的沈步辙和愚笨的沈伏都比了下去。 两口子听着沈老夫人的夸赞,心里又是高兴又是疼的,也有些相信了沈老夫人的话。 毕竟这样说来,那下人说的银钱也能对得上,江照影作恶的动机也能对得上。 感受着两夫妻目光的改变,沈老夫人终于松了一口气。 可她不知道,在不远的柱子后面,沈步辙穿着一袭白衣,佝偻着脊背,毫无血色的听着沈老夫人一口一个“废人”、“阉人”的称呼自己。 他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捏成拳头,浑身止不住的颤抖,脖颈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 第183章 江闻祈的身世 痛彻心扉,沈步辙浑身都在发抖,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在绞痛。 他和温穗穗的事情,竟是在父亲的婚礼当天曝光。 害得他的妻子悲痛欲绝,想要和离;害得他的母亲羞愤难当,上吊自杀。 他自己在天牢里待了那样久,受尽虐待和白眼,名声尽毁。 最后侯府被削爵,他们一家被贬为庶人,然后他又是被自己的亲妹妹割掉了命根子,成了一个阉人、废人,成了一枚弃子! 如今的事情都是报应!都是他乱伦媾和的报应! 他不怪江照影想要和离,因为他还没有给江照影幸福,却成了一个废人,还让她颜面尽失,让他发现自己和庶母有一腿! 他也不恨沈明珠夺去了他的命根子,因为他对不起母亲、对不起江照影,这是他应得的! 沈步辙躺在床榻上的这些天,曾经无数次想过一死了之。 可又是浑浑噩噩的活了过来,像是一个活死人一样,日夜痛苦。 今日,是沈伏哭着赶到了他的床榻上,跪在地上,惊慌失措。 沈伏告诉他,曾祖母在门口被人欺负,被人打耳光,很可怜,母亲不在府中,求他快去救救曾祖母。 沈步辙听见这话,强撑着从床榻上爬了起来,身上仍旧穿着亵衣,披着一件斗篷,忍着下身的剧痛便急匆匆的赶了出来,想要保护自己的祖母。 可谁知,竟是让他听见了这样的话。 沈步辙是阉人,是废人,是弃子! 沈伏蠢笨如猪,没有前途,没有未来,不能撑起沈府,需要靠一个日日流连青楼的草包,一个酒囊饭袋! 原来他的祖母一直是偏心她的娘家! 原来他的祖母一直是这样想他和沈伏的…… 沈步辙只觉得下身的疼痛是更加严重,他感受着胸膛的气正在一股股往上涌着。 他猛地张开嘴,一股黑色的血便喷了出来。 “是谁在那里?!是谁在柱子后面?” 沈步辙的动静惊扰了在门口商议的三人,沈老夫人肉眼可见的慌了神。 沈步辙只能擦了嘴上的鲜血,用斗篷裹紧了身体,遮住了下身处的残缺,佝偻着背走了出去。 “祖母,不是别人,是我。” 沈步辙虚弱的朝着众人笑了笑:“舅公,舅婆,你们也在。” 沈老夫人是兄弟姊妹几个里面最大的姐姐,而关思才则是最小的,唯一的一个儿子,所以两人的年纪也差上许多。 关思才和关夫人刚刚信了沈老夫人的话,如今又瞧着沈步辙这副脸色苍白、消瘦的骨瘦如柴的模样,一时间也有些错愕。 关夫人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粗粗的应了一声:“嗯,步辙……你的伤势?” 沈步辙一听这话,脸色变得更加惨白,外头的阳光似乎都能从他的身上透过去,把他融化了。 沈老夫人瞧见这幕,心中心疼极了。 她上前一步就想要搀扶沈步辙,可沈步辙却突然一躲,避开了她的手。 沈老夫人顶着那张被挠花的脸,一愣:“辙儿?你不在床榻上好好休息,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沈步辙心里讽刺的一笑。 沈老夫人觉得自己成了残废,就只能待在床上,哪里都不能去? 什么府里的事情都不能知晓? 可他脸上没有表现出来,只是疏离又有礼的笑了笑:“我来是为了祖母你啊。” 沈老夫人脸色一白,却听沈步辙继续道:“关金越死了,不是被江照影害的,是江闻祈。” 在场的人皆是错愕的张大了嘴巴。 关夫人不可置信的摇头:“江闻祈?我记得是江照影收养的那个才高八斗的养子?不可能啊!他才多大,和沈伏是一样大的年纪!” 沈老夫人也不愿相信,她宁愿觉得是江照影设计杀的。 若是江闻祈……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心机,如此狠毒的心肠,简直是太可怕了! 可沈步辙只是搂紧了身上的披风,继续道:“从前我在户部当值,特地调查过江闻祈的身世背景。” 沈老夫人眼眸猛地睁大,便听沈步辙继续说。 “江闻祈,其实并不是江照影的远房亲戚,更从未对江照影父女有过救命之恩,江闻祈是江照影随手从牙行里买来的一个下人,原本还带着奴籍。” 其实说到这件事情,沈步辙心里很是后悔,说起来的时候,也和心口被刀割了一样。 因为江照影收养这么个来路不明的奴隶当儿子,何尝不是因为他新婚夜离开了,让江照影没有感受到安全感? 所以她不顾一切,收养了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儿子,才能让她内心安定些许。 “然后呢?那为什么你说是江闻祈害的关金越?他还只是一个孩子啊!”关思才急急问。 沈步辙冷冷一笑:“一个孩子?若他是土匪窝里出生的孩子呢?若他是勾结了土匪,来害了关金越呢!” 沈老夫人心中一紧:“勾结土匪?步辙,你这个结论是哪里来的?” 沈步辙闭了闭眼眸,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和盘托出:“在牙行之前,江闻祈是从京郊的方向跑出来的,人牙子说江闻祈满身脏污,被他遇见,距离土匪窝不过几百米的位置。” 听闻这话,众人的眼皮都是一跳。 沈老夫人心中千回百转,甚至多了一份隐隐的雀跃。 她觉得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若江闻祈和土匪有关系……那么她可能不费吹灰之力,用关家的恨意,直接杀死江闻祈! 果然,关夫人的眼眸里又是多了几分恨意:“所以,是江闻祈和土匪联合起来,因为沈老夫人看中了我的儿子,所以江闻祈用从前的交情,和土匪达成交易,杀害了我儿,让沈府断子绝孙,自己这个养子,便能上路了?” 第184章 用一生去赎罪 沈步辙点了点头。 江闻祈联合土匪杀了关金越,这件事情大概是八九不离十,甚至连砍下关金越的命根子,这件事情都可能是模仿沈明珠做的。 其实他之前就把江闻祈的身世调查了个清楚,知道他和土匪可能有关系。 可沈步辙看着江照影这样的爱这个孩子,他于心不忍,便没有把这件事情说出来。 其实江闻祈是从哪里来的,沈步辙并不关心,关金越到底怎么死的,沈步辙也并不关心,他如今关心的只有江照影的安全。 棕熊尝过人肉的滋味后,就会爱上生吃人肉的感觉,茹毛饮血。 江闻祈这次联合了土匪杀人,以后就无法控制,他生性如此残忍,在影影身边,会对影影的安全造成很大的威胁。 如今他已经成了一个废人,唯一的希望就是影影可以好好的,他会用他的一生去赎罪,去侍奉影影,努力让她过上正常女人的生活。 到那时,他再找到一个机会除掉温穗穗,就把沈伏也放在影影膝下养着,她就不寂寞了。 沈老夫人听完沈步辙说的一切,内心汹涌澎湃,激动的都要跳起来了,甚至连脸上的伤口都感觉不到疼痛了。 她急急的握住了关夫人的手:“这件事情必须仔细查了!如果查到江闻祈的身世是与土匪有关系,便报官!” “把江闻祈直接送进大牢,说他教唆土匪杀人,是土匪血脉!让他死无全尸,也算是给越儿报仇了!” 关思才也重重的点了点头:“我现在就去查!我再怎么样也是个朝廷命官,他害了我的孩子,我定是要让他血债血偿!” 沈老夫人松了一口气,几乎是要仰天长笑。 等江闻祈升堂那天,她要让沈族老来看着,看看他的眼光是如何的差劲! 他看重的孩子,什么骨骼惊奇?其实就是一个杀人犯! 是恶贯满盈的土匪的种! 沈老夫人这边正开心,江照影也终于在白鹿书院门口接到了江闻祈和谢鸿鸾。 江照影原本只想早点接回江闻祈,可谁知路上马车出了事情。 她原本只是让那随行的车夫修了马车,可耽误了半晌,不仅没修成,她的左眼皮还一直在跳。 江照影有些心神不宁,便直接去向附近的公主府借来了马车。 等她到了白鹿书院的时候,太阳已经西沉。 江照影将头探出窗外,四下无人,她一眼就能瞧见小两只在书院门口孤零零的站着。 瞧见两人全须全尾,没出什么事端,江照影紧绷的神经才猛地放松了下去。 她拎着裙摆,急匆匆的下了马车,便将两个人一把抱在了怀里,她摸了摸江闻祈的脸蛋,仔细的检查了一下,才发现没事。 “你们俩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吧?路上我的马车遇到了点问题,所以耽搁了时间。” 谢鸿鸾听见这话,心有余悸的咽了咽口水。 心想幸好是马车坏了,耽搁了时间,不然他们也不能回白鹿书院换了衣裳,装作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 “没事没事,只是兄兄在门口等着夫人,我便陪他等着了。” 江照影盯着谢鸿鸾脸颊红红的样子,气息也不太稳,就像是刚刚跑了一场。 于是她微微挑眉,笑眯眯的望着谢鸿鸾:“方才路上遇见了相熟的夫人,说白鹿书院今日提前放学,你们就一直在这里等我吗?” 谢鸿鸾点点头,刚要说是,却又听江照影语调幽幽:“小鸿鸾好可爱啊,脸蛋红扑扑的,就像是小苹果一样。怎么这么冷的天,还这样满头大汗,是热了吗?” 谢鸿鸾听见这话,猛地咳嗽了几声,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噎到了。 他终于知道兄兄像谁了,原来是像他的夫人啊! 阴险狡诈! “不,不,冬日里太冷了,我们刚刚睡了一觉,为了暖和身子,就和朋友们活动活动筋骨,嘿嘿嘿……我说的是真的哟!” 谢鸿鸾说着,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捂嘴笑了笑。 江照影瞧着他说这话的模样,倒是不假。 可江闻祈不像是一个会跟朋友们一起活动筋骨的人。 于是她也是笑着道:“我的马车是从公主府借来的,不然鸿鸾和闻祈一起上马车,我带你回公主府可好?” 谢鸿鸾一听这话,吓得一个激灵,生怕江照影去马车上拷问自己。 他猛地摇头:“我的彩霞姐姐也陪我等了许久,若是我不跟她回去,她会伤心的。” 谢鸿鸾说完这话,一溜烟就跑的没影了。 她方才先和谢鸿鸾说了这么些话,无外乎是因为这孩子好骗,如今瞧着他的模样,也确实是有问题。 江照影只能重新把目光锁定在了江闻祈的脸上。 “谢鸿鸾不是平日里很想跟你一辆车吗?今日是怎么回事?” 江闻祈看着谢鸿鸾灵活的背影,就像是兔子一样乱窜,他还是独自一人承受了所有。 “我和谢鸿鸾说过,若是夫人来接,他便自己回家,如今他应该是听进去了。” 江闻祈说完这话,又是将目光挪到了江照影的身上。 瞧见江照影怕冷的手蜷在袖子里,他桃花眼中的冰缓缓化开,伸手握住了江照影的手:“夫人,门口冷,我们还是先上马车吧?” 江闻祈点了点头,反握住了江闻祈的手,上了马车。 在马车上坐稳,车夫缓缓起步,江照影便打算刨根问底、兴师问罪。 可谁知她还没说话,江闻祈却突然开口了。 “夫人,你会不会有过一种这样的感受?” “你遇上了一个人,觉得他很烦,很聒噪,就像是一只叽叽喳喳的麻雀,永远闭不上嘴。” “你原本只是想要小惩大诫,让他闭嘴,不再聒噪,不再动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两个人相安无事便也罢了。” “可有一天,你又突然习惯了他的吵闹,习惯了那种烦躁的情绪,有时候还会觉得心里暖暖的,想要继续见到他。” “……就像是想要继续见到夫人一样。” 江照影听到这话,缓缓抬头,看见的就是江闻祈那熟悉的桃花眼,如今他长得开了,骨骼更加深邃,桃花眼也比从前多了几分深情。 江照影心中一惊,脑子都要烧冒烟了。 听他这话……这深情的眼神…… 莫不是喜欢上了谁? 可白鹿书院只有男的啊! 第185章 骨肉至亲 江照影深吸了一口气,试探性的发问:“你说的是谁?” 江闻祈垂了垂眼眸:“谢鸿鸾。” “这实在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当看见别人即将伤害他时,我的内心会生出一种很害怕、很恐慌的情绪。” “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情绪,让人觉得害怕,甚至无法思考。” 江照影听到这里才明白,江闻祈是真的把谢鸿鸾当成兄弟了。 因为有了软肋,所以才会恐惧。 至于他方才深情的眼神……那双桃花眼,看狗都深情。 前世的江闻祈至死都是孑然一身、无父无母,孤孤零零,甚至是受到了常人无法想象的冷眼和虐待。 所以他才会在遇见她之后,不择手段的想要抓住她,视她为亲友,带着偏执的占有欲。 偏执到只要前世她前世无意中说出了沈步辙和沈伏的名字,他的眼神一下子就变得阴鸷又恐慌。 这还是江照影无意中察觉到的,日后是再也不敢提了,只能用“侯府那人”代替。 这一世,江闻祈从前也从未有过朋友,所以当他出现这种害怕失去的惶恐时,才会感到陌生。 江照影突然有些庆幸,又有些开心。 如今他在适合的年龄遇见了同龄的朋友,再也不会像前世那样了。 江照影欣慰的笑了笑,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因为你把谢鸿鸾当成朋友,所以在他面临危险时,你会感受到恐惧。” “恐惧并不是一种可怕的情绪,唯一不再感受到恐怖的方法,就是丰满自己的羽翼,力所能及的保护想保护的人。” “我很开心,你有朋友,年少时的情谊,用真心换真心,这其实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江照影春风化雨的说着,江闻祈的眸子也柔软了不少,可在此刻,江照影的话锋又是猛地一转。 “可是……谢鸿鸾到底受了什么伤?” 江闻祈摇了摇头:“他没受伤,只是我怕,我怕我的能力不够,我会保护不好他……和你。” 江照影顺势道:“其实保护人的方式有很多,有时候也该徐徐图之,不可太过激进,就比如说处以极刑……比如说直接割了人家的命根子,暴力不是任何时候都受用的。” 江照影其实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说。 沈步辙被砍下命根子自然是他的报应,大快人心! 只是谁都可以干这件事情,可她不希望是江闻祈干。 脏了他的手,她心疼。 江闻祈点了点头:“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在没有全身而退的能力时蛰伏,若是有,便一击毙命。夫人的教导,我一直都记得。” 江闻祈讲到这里,又陡然抬起头,用他那双桃花眼看着江照影:“我从没有出手割下他人的命根子。” 江照影深深的望进他的眼眸里,最终还是信了。 其实陆章诚也有可能是其他人的人,她怀疑江闻祈,还是因为前世的事情先入为主了。 她正想着,只听江闻祈又道:“只是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为骨肉至亲出手,这可以吗?” 江照影自然点头:“这当然可以啊,残暴的反义词并非是懦弱。” 江闻祈无辜的望着她:“那夫人会责怪我为亲友出手吗?” 江照影想也不想:“这自然不会了,你不是说你没动手割了人家命根子吗?” 江闻祈坐在原地,乖巧的点了点头:“是没有。” 江照影原本还想要说什么,可马车却突然停了下来。 大概是到了沈府,于是她便牵着江闻祈的手下了马车。 她像是给公主府的车夫赏了银子,又是嘱咐他可以将马车往公主府开了。 可谁知那车夫却盯着侯府的门口,表情惨白,半晌说不出话来。 江照影微微皱眉,有些疑惑的回头望,瞳孔便是猛地一缩。 沈府门口全都是喷射状的鲜血,角落里还有一个半开的盒子,周围散落着四根血肉模糊的长条状物体。 江照影握紧了江闻祈的手,急急回了院子,便对着今日在府内的水荷询问。 “沈府是被灭门了吗?那外头怎么有这么多的血?” 水荷面上有的是难掩的喜色,春华院上下喜气洋洋的就跟过年了一样:“不是被灭门,但是也差不多了,沈老夫人断子绝孙了!” 江照影一愣,“什么?沈伏出事了?” 水荷红着脸解释:“今儿下午沈府门口突然来了一个奇怪的人,还给沈老夫人送来了四根血肉模糊的命根子,其中便有一根是关金越的。” “沈老夫人当场吐血,关夫人和关大人又是上门闹事,活生生要把沈老夫人撕了!” 江照影看了一眼身边的江闻祈,一下子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她深吸了一口气,又是问:“关夫人和关大人现在在哪里?” “沈老夫人不知道说了什么,让他们平复了心情,先是进了沈府,然后又是进了花厅,沈老夫人也不怕他们夫妻俩在花厅里杀了她?” “定是沈老夫人干脆利落的甩了黑锅,又把他们哄好了。” 水荷听见这话,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收敛了起来:“如此恶毒!她要被黑锅甩给哪个倒霉鬼啊?” 江照影默默转头望着她。 水荷浑身一震,“您?” 倒霉鬼·江照影默默点了点头。 等水荷溜之大吉,江照影才缓缓转头望向了江闻祈的方向,语气沉沉:“今日我来得迟,所以你和谢鸿鸾是遇险了?关春柔指使关金越做的?” 江闻祈在原地站的笔直:“是。” 江照影深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不能生气:“所以他们的命根子是你砍的?” 江闻祈坦率的摇了摇头:“不是,是他们自相残杀,自己砍下来的,我没有骗人。” 江照影噎了一下:“那沈步辙被阉割一事,与你有关?” 只见这小子默默道:“那是沈明珠砍的。” 江照影要吐血了。 这孩子真是牙尖嘴利,还会偷换概念。 好吧,像她。 第186章 沈老夫人决定去找安王 江照影又是深吸了一大口气,努力的平复了心情,才换了一种问法:“那这两件事情是否与你有关系?” 江闻祈点头:“有。” 其实江照影也猜到了,于是她只问:“傍晚的时候你遇见了什么?又是如何脱险的?” 江闻祈简单的将事情毫无保留的陈述了一下,从络腮胡找他说起玉佩的事情,到关金越要将他杀人灭口,到最后关金越企图对谢鸿鸾动歪心思。 江闻祈平静的讲完着一切,垂眸,他不敢去看江照影的脸。 余光感受着江照影的朝着自己奔来,他只是将头偏了过去,又闭上了眼睛。 他以为江照影会给自己一个耳光,就像是他自幼遭遇到的那样,做错了事情就要挨打。 是他刚刚避重就轻,是他手段狠毒,是他忘记了夫人从前的话…… 她希望他干干净净的读书,但是他没有做到。 他生性恶劣。 江闻祈情绪翻涌。 可就在此刻,他的鼻尖却突然的涌进了一股药香,然后他又与那药箱结结实实的撞了满怀。 江照影蹲在他身边,一把上前抱住了他,又是对他道:“是我来迟了,是我没有护好你,我将为你寻个会武功的书童,贴身保护你。” 江闻祈意外的睁开眼睛,却感受到自己的脖颈处有温热的液体滑落,那是江照影的眼泪。 她此刻还在微微发抖。 “你方才说你把谢鸿鸾当成了朋友,他受伤了,你会感受到恐惧。我现在也感受到了恐惧,因为你,我也有一样的恐惧。” 是她对江闻祈的偏见,才有了方才的怒火和质疑。 江照影在此刻,才发现她从前一直是先入为主,认为江闻祈还是与前世一样,生性狠戾,手腕狠毒,才会对沈步辙和关金越下手。 可并不是,他对沈步辙下手是为了她,对关金越下手是为了谢鸿鸾。 江照影心中有了些许内疚。 江闻祈浑身一僵,呼吸都轻了些许,他随即缓缓伸出手臂,试探性的用手安抚着江照影的脊背,把她也抱在了怀里。 可我因你产生的恐惧,和其他都不一样。 他心里想。 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另一份光景:“别哭了,我日后不会这样掉以轻心,我不会再让你感受到恐惧。” 这么大一个人,竟还是要让小孩子来安慰,一想到这个,江照影反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她一下子就从地上爬了起来,回忆起江闻祈方才说的事情,江照影的眼神也变得锐利了起来:“马车要买自己的,不能用沈府的了。” “关春柔多行不义必自毙,也是她该的。从前是我误会了你,你其实也长大了,以后你想做任何事情,我都不会阻拦你。” “既然她想要杀人灭口,那我们也可以顺势来一招釜底抽薪,绝了她日后的路。” 江照影说着,目光望着江闻祈脖颈处多出来的黑绳,突然想起了前世那枚至关重要的玉佩。 沈氏一族祖传的玉佩,开国时皇帝亲赐,珍贵无比。 沈氏先祖将玉佩原本由一块分成了月牙形的三块,沈步辙的曾祖父虽为庶子却也建立功勋,于是得了其中的一块,又传了下来。 只是玉佩到了沈步辙的生父沈修明手中时,他请来能工巧匠,将这块月牙状的玉佩一分为二,变成了一个挂坠。 在江照影嫁进来时,偶有看见沈步辙身上的这枚挂坠,可另一半,却不知所踪。 没有人知道沈修明把另一半,藏在了哪里,沈老夫人在此前也一直在寻找。 毕竟有这枚玉佩做依仗,沈族老才愿看在先人的面子上,帮帮这即将没落的没用旁支。 直到江照影找到了江闻祈…… 才知道沈修明从前爱惨了江闻祈的母亲,得知她怀有身孕后,特意瞒着元氏将一半的玉佩留给了她腹中的孩子,也就是江闻祈。 只是不知道为何,元氏知道了她怀孕的事情,将她赶出来后,她竟是流落到了土匪窝。 前世的江闻祈手握重权,脾气古怪又不留情面,便是因为江照影对他讲述了这枚玉佩的来历,他才从手指缝里给南阳侯府漏了不少好处。 沈族老也是因为江闻祈的出现,重视起了沈步辙一脉,才倾了手中半数的势力,扶植沈步辙。 南阳侯府蒸蒸日上,沈家父子平步青云,无人能望其项背,那是与今世完全不同的光景。 怕是此刻成了阉人的沈步辙,做梦都梦不到的模样。 江照影想到这里,眼眸陡然深沉了下去。 前世的祈儿实在是太苦了,沈步辙和沈伏的成功却来的太容易了。 他们完全是踩在了自己和江闻祈的肩上,轻而易举的得到了一切。 今世,也该变变了。 想到这里,江照影郑重的握住了江闻祈的手臂,声音沉沉:“你想要寻回你的身世,然后认祖归宗吗?” 江照影知道,江闻祈一直是一个很有野心、想要向上爬的人,甚至于不择手段,破釜沉舟。 江闻祈闻言一愣,他几乎是没有犹豫的抬头,漆黑的眼眸带着少见的慌乱:“不,我还在世的亲人,就只有你。” 江照影抿了抿唇,“可若这是一个机会,能让你有所依仗,毫无顾虑的向上爬,能让你得到你想要的一切呢?” …… 而另一侧,在锦绣堂内沈老夫人,正听着陈嬷嬷的禀报。 陈嬷嬷按照沈老夫人的吩咐,去查了案发时事情的经过。 确实是找到了几个目击证人。 “小姐,这件事情已经是八九不离十了,确实有人看见江闻祈在白鹿书院门口,和京郊的土匪来往亲密,甚至是私相授受。” 沈老夫人的眼眸一亮,伸手紧紧的抓住了椅子的扶手:“果真,果真这个孽种与土匪勾结,土匪的身份查明了吗?” 陈嬷嬷点了点头:“已经查明了,他狡辩不掉的,土匪的身份叫胡志刚,江湖人称大胡子,是京郊虎头山的三当家的。” 沈老夫人冷笑了一声:“说不定这江闻祈就是胡志刚生出来的小土匪,孽种怎么配在白鹿书院读书?” “阿莲,你今日就叫关思才去报官,说是这江闻祈联合土匪杀了他的儿子,至于江闻祈的身份,自然是能顺藤摸瓜的被查清,到时候江照影也跑不了!” 陈嬷嬷沉重的点了点头,正要往外走,却又见沈老夫人突然叫住了她。 只见沈老夫人犹豫了片刻,深思熟虑过之后才道:“让关思才不要去大理寺报官,那大理寺卿在上次审案子的时候,就莫名其妙的罚了沈府这么多银子,他定是江照影攀上的关系!” 陈嬷嬷一惊,倒是没有想到这层:“那要怎么办?” 沈老夫人眼珠子一转:“关思才是京中官员,京郊的土匪又是大案子,让他去京兆府报官!京兆尹如今成了安王,安王定是能不畏强权,秉公处置!” 陈嬷嬷大喜:“小姐聪慧!” 第187章 沈步辙被杖责六十 沈老夫人传了消息,翌日一早便带着沈步辙迫不及待的到了京兆府门口告状。 “祖母,这件事本就与你无关,要告也是舅公来告,况且江照影是我们家的人……” 沈步辙和沈老夫人互相搀扶着下了马车。 只听沈老夫人道:“你舅公很快也要来的,近日关府办丧事,他们忙不开,我能帮就要帮了。” 沈步辙听着,沉默了片刻。 不冷的天气,他却穿了厚实的素色衣裳,还披了一件白色的厚斗篷,脸色发白的弓着腰,说话也是尖声细语的。 原本他根本不愿出门,可沈老夫人执意要来,甚至是为了讨好自己的娘家,亲自来了京兆府率先告状。 沈步辙思来想去感觉不妥,便还是跟了过来。 他抬头望着高悬在头顶的牌匾,偌大的牌匾上写着“京兆府”三个字。 他想起从前和安王的“渊源”,尽管安王可能不知道自己屡次下手谋害他,可沈步辙的心中是十分的心虚。 沈步辙只能委婉道:“祖母,就算是要报官,也应该去大理寺,我们沈伏没有一官半职,怎么能来了京兆府?还是离开吧!” 可他的话音刚落,沈老夫人却以他意想不到的速度,跑到的京兆府左侧的鸣冤鼓旁。 沈步辙还来不及阻止,却见她毫不犹豫的拿起了鼓槌,咚咚咚的敲了起来。 “冤啊!冤啊!民妇冤啊!” “孤儿寡母,家中没个男丁,民妇就要被欺负死了!就要被断子绝孙了!” “青天大老爷啊!求您做主啊!求您给民妇一个公道啊!” 咚咚咚,咚咚咚。 沈老夫人将鼓槌敲得奋力,额角的青筋都爆了起来。 许多路过的百姓听见这话,皆是纷纷驻足停留。 沈步辙没想沈老夫人要将事情闹得这么大,他感受着众人的目光,急急上前就要将沈老夫人搀扶着离开。 可沈老夫人却直直的跪了下去,低声对沈步辙道:“祖母做事,你学着点。你瞧,里头的人马上就去叫安王了,若不是如此,我们还有的等!” 沈步辙闻言抬头,确实看见京兆府两侧的衙役急急往里头跑,像是要去通报消息。 很快,府内便有衙役出门,将两人迎了进去。 只见“公堂明镜”的牌匾在公堂正中高悬,两侧衙役皆是庄严肃穆的站立着,目视前方。 而周珩头戴乌纱帽,穿着一身紫色的圆领袍官服,腰系革带,眉目疏淡,正襟危坐,令人感到一股无端的压迫感。 原本在门外围观的百姓们,瞧着周珩俊朗的容颜和不凡的气度,他们心中纷纷感叹,天王贵胄,矜贵至极!甚至连窃窃私语的声音都消失了。 沈老夫人和沈步辙,在这种强大的气场之下,脑袋一片空白,身体率先做出反应,直直的便跪了下去。 只见周珩在此刻开口,声音清润,让人如沐春风:“堂下何人?又是谁敲响了鸣冤鼓?” 他和煦的声音让沈老夫人在一瞬间回过了神,心中更是坚定他是个好官。 于是沈老夫人急急开口:“民妇名叫关春柔,京城关氏出生,嫁与南阳侯沈令风为妻,便是……便是如今的京城沈府的当家主母。” “刚才的鸣冤鼓就是民妇敲的!” 周珩侧耳倾听,听的似乎十分认真,他随即将视线放在了沈步辙的身上,突然感叹:“本官上任以来,是第一次听见这鸣冤鼓响。” 在场衙役互相对视了一眼,也点了点头。 沈老夫人听见这话,心中沾沾自喜:“是因为再没有人的冤情比民妇还大了!” “京兆尹大人一定是要秉公办案啊!” 周珩点了点头,一口答应:“那是自然,可法外不乎人情,沈老夫人也是上了年纪,本官有些于心不忍。” 沈老夫人一愣,“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周珩将目光缓缓挪到了沈步辙的身上,那目光虽然温和,却让沈步辙感到遍体发寒,不知怎么,空空荡荡的下身在此刻也开始疼痛了起来。 只见周珩深邃的眼眸瞧着沈步辙,微微启唇,“敲响鸣冤鼓,理应杖责十五再行升堂,可本官顾念沈老夫人年事已高……” “那便交由沈老夫人的孙子沈步辙来受罚,杖责三十,以示公正!” 周珩的话一出,沈老夫人傻了。 沈步辙大惊失色,还未等他开始求饶,便上来了一个雄赳赳气昂昂的衙役,直接将他按在了地上。 “你们压着!我来打!” 高大的衙役挺着胸脯,脚下生风,似乎生怕他人抢了先。 实心的木板犹如雨点般落下,砰砰砰砰的几声,棍棍到了筋骨。 沈步辙只觉得自己的屁股有一万根银针在扎! 分明他在天牢里也受过刑,可从未有如此的感受:痛!痛彻心扉! 仿佛这衙役是挑着专门的地方打的! 沈步辙脸色煞白,汗如雨下,恨不得即刻就要死去。 沈老夫人目睹自己的孙子受刑,前面刚受了伤,原本就不好,现在后面也血肉模糊,她的浑身都哆嗦了起来。 只听周珩继续道:“沈老夫人宽心,这杖责不是惩罚,而是例行公事,你有什么冤屈,现在便能说了!” 杖责已经过半,沈步辙好像是剩下了一口气,沈老夫人浑身冒着冷汗,急急开口:“民妇要状告民妇的儿媳!江照影!是她……” 她的话还没说完,却见周珩眯了眯眼眸,打断了她:“状告江照影?平民的事情,何至于闹到京兆府?京兆府管的都是京中官员的大案。” 沈老夫人往前膝行了两步,“这也是大案!是命案!” 周珩的声音还是很清润,又很温和:“可命案是该去大理寺啊。” 沈老夫人又是往前膝行了几步,她不愿听沈步辙发出的惨叫:“这事情事关紧要,只有大人您能办!” 周珩听见这话,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知晓,于是他郑重的问了一句:“你可是铁了心要报案?” 沈老夫人不假思索的点头。 沈步辙刚刚受了杖责,还没打完呢!若是她此刻退缩,岂不是刑罚白受了? 沈老夫人想着,坚定的声音响彻公堂:“是!民妇要告!民妇无论付出怎么代价都要告!” 周珩点头,一拍惊堂木,瞧着衙役终于打完了三十大板,正要退下,沈步辙也半死不活的躺在地上,没了什么生气。 周珩微道:“衙役不必退下,再打三十大板。” 沈步辙吐出了一口鲜血,简直是要背过气去。 沈老夫人骤然抬头,眼眸猛地一缩,迷茫的脸上写满了震惊。 “大人!大人!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还没开始审案子,连被告江照影都还没叫过来呢!怎么就要打我孙子六十大板啊!” 第188章 对簿公堂 周珩一身正气,铁面无私的回答:“按照律法,若是平民之事,越级状告到京兆府,那便是要有重大冤屈,升堂之前需杖责十五。” “因沈老夫人年事已高,本官便翻倍将杖责加到了沈……公子的身上,想必衙役也会手下留情的。” 衙役一听这话,梗着脖子大喊了一句:“是!” 于是他砰砰砰砰,杖责的速度是更加快了。 沈步辙脑袋嗡嗡的,大脑一片空白已经无法思考,浑身被冷汗浸湿,连屎都要被打出来了。 他觉得自己浑身麻木的就像是一片死肉,鼻尖闻见血腥味,不仅出现了幻听,还出现了幻觉。 比如说眼前好像出现了他故去的娘…… 还有安王明明是让衙役手下留情,他怎么感觉下身更疼了呢? 沈老夫人惊恐的瞧着沈步辙浑身冷汗,面色惨白犹如死人的样子,痛苦的摇着头,带着哭腔就要开口求饶。 “大人啊!求您!求您……” 她的话还没说完,沈步辙便猛地抬头,瞧见周珩抬起了惊堂木。 他耳畔嗡的一声响,只觉得脑子里紧绷的线都断了,沈步辙绝望的朝着沈老夫人大喊,“祖母!咆哮公堂,阻挠执法!杖责十!” “我这边都要打完了……您可,可千万别再开口了!” 沈老夫人听见这话,浑身又是一个哆嗦,泪眼婆娑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却是不敢说一句话了。 好不容易打完了,沈步辙完全的昏厥了过去,地上也是血淋淋的一大摊血。 周珩看着脸色煞白,像是失了魂的沈老夫人,第三次开口:“沈老夫人。” 沈老夫人听见他的声音,浑身一颤,额角背后全是冷汗,她哽咽出声:“大人!民妇没咆哮……也没闹,刚是被风沙眯了眼睛……才流泪的。” 周珩轻声咳了咳,又是摇了摇头:“本官没有要继续杖责的意思,只是问你为何事端,状告江照影?” 终于步入正题! 沈老夫人流下了心酸的泪水,她悲哀的摇头:“民妇状告江照影的养子,买凶杀人,勾结土匪,为了一己之私,杀害民妇侄子关金越,手段残忍,而江照影有包庇之嫌。” 沈老夫人这话一出,全场震惊。 就连外头围观的百姓都是议论纷纷:“土匪?不会是京郊虎头山上的土匪吧?” “江照影的儿子,不就是江闻祈?他小小年纪,竟买凶杀人,勾结土匪?长大了还得了?” 有人有独立的思考:“可关金越不是什么好人,吃喝嫖赌,胡作非为!我看着江闻祈才高八斗,不像是这种人!” 但是又有人很快反驳:“人家都愿受杖责六十来告状!怎么可能是假的?” 沈老夫人听见众人的议论,终于松了一口气。 若是这杖责六十,能让所有人都相信自己,换了江闻祈的性命,其实也不算亏。 只听周珩的声音微微起伏了一下:“传召被告江闻祈、江照影,传召关思才夫妇和有关目击证人,并缉拿京郊土匪一干人等。” 沈老夫人感觉事情十拿九稳,又是怀揣着心思急急开口:“事情关系到沈府的养子,那也与沈氏一族有关,劳烦大人请来沈氏族老沈照清,让他一同旁观此案吧!” 沈族老来了,无论如何都是站在她这边的,就算是周珩有心,也不能乱判了! “我的孙子原本就受了大伤,如今接连不断的打了六十大板,眼见着就快不行了,劳烦您请个大夫来啊!” 周珩只是平淡的点头:“传召沈照清,再找来府内仵作给沈步辙治疗。” “仵作?”沈老夫人眼皮一跳。 “怎么?”周珩对着身边的苍书耳语了几句,听见沈老夫人的话,又是转头问。 沈老夫人赶紧摇头:“没怎么,没怎么,仵作也能治!也能治!” 京兆府办事的效率很快。 被告江照影和江闻祈已经被带到了。 可令人意外的是,易老先生、谢鸿鸾和赵阳公主竟是和他们一起来的。 周珩对着公主和易老先生作揖,然后又是缓缓垂眸,与堂下的人对视了一眼,江照影也牵着江闻祈,朝着他微微一笑,又是掀了衣袍跪了下去。 两个人相顾无言。 然后是仵作过来,将沈步辙拖到了一旁查看伤势。 紧接着来的是沈族老沈照清,然后便是关氏夫妻带着四根命根子和关金越尸首来了。 关氏夫妻拉着棺材一到公堂,钱红丹便一咕噜跪了下去,嚎啕大哭了起来。 “大人!臣妇唯一的儿子!唯一的儿子就是这样被人害死了!大人一定要给臣妇做主啊!” 沈老夫人一听她的声音,眼皮一跳,刚想说她这样咆哮公堂,关思才是会像沈步辙一样,被杖责二十的! 可周珩听着钱红丹的哭诉,温声安抚了一下:“本官一定会秉公处置,还你儿子一个清白。” 沈老夫人:? 旁听的众人依次落座,周珩才再次开口:“关春柔,控告江照影和江闻祈买凶杀人,联合土匪,害死了关金越,你可认罪?” 江闻祈抬头,漆黑的眼眸与周珩直视,又是突然握紧了身边江照影的手,才缓缓开口:“草民不认。” 周珩是第一次见到江闻祈,见到江照影那传说中的养子。 感受着江闻祈忌惮、防备又带着几分攻击性的眼眸,就像是一只幼兽。 周珩的视线在他身上短暂的停留了片刻,随即又是望向了沈老夫人。 “被告不认,你的指控可有证据?” 沈老夫人咽了咽口水:“有人证!证明江闻祈和土匪在白鹿书院门口有过来往!并且关金越是在此后死在土匪窝旁边的!” 沈老夫人说着,又是意味深长的望向沈族老:“由此可见,江闻祈狼子野心,杀人如麻,天生恶劣,理应处死!” 第189章 咬死了江闻祈是凶手 沈老夫人在最后四个字上咬重了音节,听得在场的人皆是心中一震。 外头的百姓望着江闻祈清瘦却镇定的背影,内心带上了几分恐惧。 就连沈族老望向江闻祈的目光都带上了几分审视。 甚至于跪在关金越身边嚎啕大哭的关夫人,听见这话,都尖叫了一声,疯狂的扑向了江闻祈:“土匪!恶魔!小小年纪竟有这样狠毒的心思和城府!你杀人偿命!你要给我杀人偿命!” 在场的衙役眼疾手快的拦下了关夫人,便听周珩重重的拍了一下惊堂木。 “公堂之上不得大声喧哗,关春柔你所言是否有证据?” 沈老夫人心中得意极了,她急急点头:“我有人证!是一户商贾的马车夫偶然所见,他家主子同样在白鹿书院读书,他来接他家主子下学的之后,看见了。” 周珩点头:“把人带上来。” 沈老夫人早有准备,不一会儿,人就被带到的公堂上。 穿着一身麻衣的马车夫哆哆嗦嗦的说出了事情经过:“草民……草民接主子下学,却看见了虎头山的土匪拿着一块玉佩与江闻祈交谈甚欢。” “草民……草民不确定那块玉佩是江闻祈给了土匪,还是土匪给了江闻祈……但是两个人绝对是有金钱往来。草民绝无说谎!” “他们之后还上了一辆马车,连带着一个小公子!” 沈老夫人嘴角扬起了一抹笑意:“不仅是这个马车夫,就是问了当时在场的所有人,定是也有其他人目击!” 江照影听到这里,伸手捏了捏江闻祈的手,又是缓缓站了起来。 她语调清亮,不徐不慢:“沈老夫人这话,倒是让民妇有几个问题。” “第一,就算马车夫看见了有一个人和江闻祈沟通,他又如何能证明此人就是虎头山的土匪?” “第二,听闻关金越是在土匪窝边死去,他为何会出现在土匪窝边?按照方才沈老夫人的说法,岂不是关金越和土匪也有勾当?” “第三,江闻祈是我的养子,平日在白鹿书院读书,不见生人,不问世事,与他往来的皆是清流之辈,他前途无量。而关金越是沈老夫人的侄子,是京城中有名的纨绔,两人并无直接关系,从前更从未见过,他为什么要对关金越下手?” 江照影有理有据,言语之中逻辑严密。 江闻祈沉默的站在江照影的身后,黑曜石般的眸子,望着她脊背单薄,却坚定的挡在自己面前。 他缓缓低头,望着自己的手掌,手掌方才被她握过,上面仿佛还留有属于她的温度。 江闻祈上前一步,与她并肩而立。 而公堂之上,同样有一道目光,始终注视着江照影。 只有沈老夫人,越听脸上的笑容便越是消失。 听到最后,听她如何夸耀自己的养子,又是贬低关金越,沈老夫人被气得胸膛猛地起伏了一下,气急败坏了起来。 沈老夫人还未等江照影说完,就马上开口:“他杀关金越,是因为他恨我!江闻祈狼子野心,想要为母报仇,也想要获得沈府继承人的身份!” “世人皆知,沈步辙失去了男子的能力,江闻祈便狼子野心,身为养子,却想要登堂入室。” 沈老夫人说着,又是将意味深长的目光转向了沈族老,语气里满是暗示:“不仅如此,江照影想要和离,冒天下之大不韪,我自然不允许,所以江照影恨我,江闻祈便想让我断子绝孙!” 沈老夫人说着,又是悲恸的甩了甩手:“天呐!人家是看我家里男丁都死光了,想要来吃绝户了!” 听见这话,全场哗然,所有的百姓都偏向了沈老夫人这边。 “这就难怪了,婆媳闹上公堂,原来是因为养子心怀不轨啊!” “从前觉得沈府可恨,可如今赔也赔了,男丁死的死,伤的伤,若是还要被吃绝户,那真的太可怜了!” 易先生坐在一旁,听见这话,他气得一下子从椅子前站了起来,还是礼貌的开口:“老夫有一句话,不知道当不当讲?” 周珩点点头:“先生请讲。” 易老先生冷笑一声,一下子变得不礼貌了起来:“老夫觉得,那个脸皮松松的老女人,话里很有很大的漏洞!” “她说会被江闻祈吃绝户?她怎么不看自己几斤几两?南阳侯府爵位没了,成了庶人,钱财没了,都被充公,江闻祈是眼睛瘸了,才想去继承你府那个贞节牌坊,还是脑子傻了,想要去继承你那不良的家风?” 赵阳公主也摇了摇头:“疯癫的祖母,残缺的养父,痴傻的弟弟和破碎的他。江照影自己要银子有银子,要名声有名声,江闻祈是多想不开,才想去接那烫手山芋?” “况且沈老夫人做的坏事多,觉得自己遭人恨,可关金越做的坏事也不少,仇家何止一个?是土匪替天行道也未可知。” 一听易老先生和赵阳公主都这样讲,外头议论纷纷的人群也终一下安静下来,人群之中传来几声噗笑。 杀人诛心,沈老夫人听着这话,心都要碎成一片片了,脸是火辣辣的疼,可她根本无力反驳。 她悲从中来,跪在地上嚎啕大哭了起来:“我孙沈步辙和侄子关金越几乎同时被割了命根子!难道这也是巧合?背后之人还放话,说断子绝孙就是我关春柔的命!这样针对我的就只有江照影一人!” “丧尽天良之人,做出这种事情!定是要遭雷劈、遭天谴!也是要断子绝孙 的!” 沈老夫人死死的瞪着江照影,这话就是说给江照影听的。 只是江照影站在原地,一脸坦然,没有丝毫反应。 反倒是一直望着她的两个男人,听见这话,不约而同的摸了摸鼻子。 第190章 有人在车里,有人在车底 案件陷入僵局。 坐在一旁的京兆少尹,瞧着周珩风雨不动的坐着,丝毫没有推进案情的打算,也没有派人去案发现场做检查,反倒是有些心不在焉。 不知道心里到底在盘算什么。 他有些为难的转头,看了一眼沈族老。 却见一直沉默的沈族老,却突然开口说话了:“既然易老先生开口了,那么老夫也插嘴一句。” “方才沈夫人提出的第一条质疑,若是想要证明那个是不是土匪也很简单。便叫马车夫描述那人的长相,让衙役按照长相画下,再叫来一个见过土匪的衙役,口述相貌。最后将两张画像进行对比,若是相同,便能证明这是土匪。” 京兆府从前处理过京郊土匪的案件,自然是有衙役见过虎头山山上的三个土匪。 京兆少尹听见沈族老表态,也不经意的朝着周珩开口:“大人,属下觉得,应该派人去查查沿路的车辙,还有案发时的脚印,大概就可以推断出到底是怎么回事。就让大李去查,如何?” 周珩眯着眼睛望他,看得京兆少尹有些心虚,他才点了点头:“好,就按照你说的来。苍书,你和大李带着人一起去查。” 而另有衙役对马车夫的说辞进行画像比对。 见过土匪的衙役画出了三张画像,与马车夫所述画像进行对比,证明虎头山三当家确实与江闻祈有过纠缠,并一起上了马车。 证据对江闻祈不利了起来。 而去案发现场调查的衙役,速度也很快,不一会儿便从案发现场回来了。 大李拱手,开始禀报:“大人!案发前下了一场雨,案发后却一直是晴天,能让所有的证据都得到保留。” “京郊土匪多发,百姓多是绕道,只有一辆马车的车辙从白鹿书院一路驶向案发现场,而土匪的脚印,也是由寨子延伸至案发现场。” “不过土匪脚印稍浅,证明是比马车晚了一步。结合方才马车夫的话,可以看出,是有江闻祈带着土匪三当家,到了案发地点,随即又是叫来了土匪”,随后又将关金越为首的死人斩杀。” 此话一出,证据确凿。 围观的百姓们议论纷纷,眼眸满是惊恐。 “土匪是什么人?是杀人饮血的恶棍啊!害了多少百姓?” “你们知道吗?近日,那些个土匪更是猖狂,做了很可怕的武器,杀了很多百姓,掠夺妇女,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京城人人自危!” “若是土匪的内应进了白鹿书院,日后当官,那京城岂不是成了土匪为非作歹的天下了?” 关夫人听见这话,重新哭着跪倒了地上:“我儿冤啊!死状凄惨,死在了土匪的手里!若是奸人不除,我儿的今天,就是你们所有人的明天啊!” 就连关大人都跪了下去,猩红的眼眸里含着泪光:“安王殿下!下官乃是京中六品官员,竟是连自己的孩子都护不好,若是您不严惩真凶,严惩包庇之人!下官就是罢官不做,闹到陛下面前,也要还我儿一个公道!” 百姓听见这话,纷纷是被关大人的话感染,也都跪了下去:“安王殿下是个好人!一定要还官大人一个公道啊!” “若是江闻祈不除,我们的安危如何保证?大人救命啊!” 感受着众人的谩骂,他们仇恨的目光就像是刀子一样扎在了江闻祈的脊背上。 江闻祈缓缓低下头,闭上了眼眸。 沈老夫人听见现场的呼声,死死的盯着江照影的背影,不着痕迹的勾了勾嘴角。 事情正按照她预料之中的发展。 这件事情之后,江闻祈被杀,江照影被关入大牢,名声尽毁,她无亲无故,只有沈府能将她保释出狱。 到那个时候,沈府不仅能得了好名声,更是能顺理成章的接下江照影的所有产业,到时候,沈族老看在滔天的钱财的份上,也只能扶植沈伏。 一箭双雕。 江照影不是想吃她沈府的绝户吗?她便让江照影好好看看,如何才叫真正的吃绝户! 民声沸腾,周珩抬手敲响惊堂木。 此刻京兆少尹也站起身,朝着周珩拱了拱手:“大人,这件事情必须严惩!才不会乱了京兆府原定的剿匪计划,才能平息民愤!” 他说完这话,又是望向了公堂上的江闻祈,疾声厉色的大骂:“刁民!还不跪下?你可知错?” 周珩瞧着京兆少尹僭越的举动,不着痕迹的看了沈族老一眼,随即道:“郑大人稍安勿躁,本官倒是有一个疑问。” “既然能调查出来江闻祈乘坐马车,从白鹿书院一路到了案发地点,那么受害人关金越,和三个随从,他们是怎么到达现场的呢?” “他们又是因何到了案发现场?为了让自己被杀了吗?” 周珩的话一语中的,发人深省,倒是让愤怒的人们全都熄了火。 沈老夫人咽了咽口水,还是嘴硬:“总归是证明了土匪和江闻祈是凶手,关金越是被害人,无论如何,都应该把凶手绳之以法!” 周珩听见这话,眼神在一瞬间锐利了起来,他和煦的目光望向了沈老夫人:“是沈老夫人你办案,还是本官办案?” 沈老夫人从未见过这样的眼神,分明带着笑,却像是杀人不见血的刀,让她在一瞬间噤若寒蝉。 公堂也在此刻安静了下去。 就在此刻,公堂外传来了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是苍书。 苍书一手按住佩剑,大步流星走进公堂:“大人,您的问题属下找到了真相!” “现场就只有一辆马车的车辙印,这根本不奇怪。因为关金越与江闻祈乘坐同一辆马车到达了现场,甚至于……他的四个随从,也乘坐同一辆马车,一起到达了现场。” 沈族老听见这话,不知道想到什么,脸色一变。 京兆少尹瞧着他变幻莫测的脸色,于是急急道:“这不可能!” “按照京城中正常的马车规格,能够容纳四个人便已经很好,方才目击者马车夫的证词,也证明了那是一辆寻常的马车。” “这又是如何做到,你说的五人,再加上江闻祈和一位小公子,还有身形肥大的土匪胡志刚,八个人同坐一辆马车?” 苍书听见这话,古怪的笑了笑:“因为那时,三个人在车厢里,两个人在车厢外驾马,还有三个人在车底!” 沈老夫人听见这话,脸色一僵。 第191章 倒打一耙 现场一片哗然。 围在京兆府门口的百姓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而沈老夫人,藏在袖管里的双手握成拳头,脸色变得更加惨白。 她硬着头皮,强撑道:“这位衙役说的奇怪,好像是他亲眼看见过一样,他怎么知道马车上同时坐了八个人,又是有三人在马车底?” 苍书朝着沈老夫人拱了拱手,眼里闪烁着不属于他的睿智:“我不是杀人凶手,自然不曾亲眼看见过。” “不过证据会说话,虎头山附近因为有土匪,人迹罕至,所以只有一条车辙。而这条车辙却比一般的车辙深上许多。” “我带着京兆府的衙役做了实验,直到马车上承载了七到八人,车辙才会呈现出这样的深度。” “而胡志刚身材肥胖,加上江闻祈和另一位小公子的体重稍轻,三人相当于三个成年人体重,那也就是说,还有五个人。” “同时,按照目击者的口供,昨日前往白鹿书院接人的是沈府的马车,属下便带人去沈府取证,便在一辆马车底部发现了有三人藏匿的痕迹。” 苍书的话一石激起千层浪,让事件陡然翻转,也更加的扑朔迷离的起来。 江照影冷冷一笑:“我先前竟不知,有三人藏匿在我儿马车之下,甚至将他带出了京城,这定是另有目的!求大人找出背后真凶!” 周珩点了点头:“三位受害者藏匿在马车下,前往白鹿书院,随即又是出了京城,随后身死,事件含有疑点,怕是另有隐情。” 沈老夫人咬牙,浑身的冷汗都冒了出来:“他们已经死了,想要做什么,我们活人自然不得而知!” “不过既然证据表明江闻祈跟随马车出京,那么他联合土匪杀了我侄儿在内的五人,并对他们进行残忍的凌虐,这已经成了不争的事实!” 沈老夫人说着,又是膝行几步,泪眼婆娑的道:“求大人先还民妇一个公道,还京城百姓一片安宁,严惩杀人凶手!” 苍书听见这话,又是摇了摇头:“不,这死去的四人并不是土匪杀的。” 沈老夫人呆愣在原地,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悬而未滴:“你……你说什么?” 苍书回忆着周珩的嘱咐,抬头看了周珩一眼,随即道:“这是我根据现场打斗痕迹下的推测,不过具体还是要看仵作如何说。” “在现场,我们共收获了染血的长剑五把,被砍断的耳朵一只,与此同时,死去四人的尸首,耳朵都没有缺失。” 苍书大手一挥,便有人呈上来了五把长剑,让现场的人再也不敢吱声。 周珩朝着公堂角落里的仵作颔首:“吴仵作,你来查验一番,四位死者的伤口以及死因。” “同时,让大李去追查五人中那位唯一的幸存者,还有目击证人口中,与江闻祈一同上车的小公子。” 沈老夫人听见这话,汗如雨下,她浑身一个哆嗦,跌坐在了地上。 一只耳……他可千万不能被人找到! 沈老夫人一直觉得自己控告江闻祈联合土匪杀人这件事情,已经是十拿九稳。 她从未曾想,对簿公堂,竟可能要将自己搭上…… 吴仵作按照吩咐,详细查看了四个尸首的各处伤口,又分析了死因,才开始禀报。 “此四人身上受多处伤,有弯刀的伤害,眼睛似乎也被少量毒药药粉侵蚀,四人在生前同样被斩断了命根,流血过多而死。” 关氏夫妻一听这话,不免又开始哭泣,沈老夫人也犹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急急道:“那就证明他们是被土匪砍死的!土匪用的可都是弯刀!” 仵作摇头:“不,并不是土匪。他们下体的上致命伤上,刀口整齐,干脆利落,是由长剑,也就是是方才呈上来的五件证物砍死的。” 周珩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弯刀是土匪的武器,长剑是四位死者的武器,也就是说,他们是自相残杀,关金越是被自己带来的人,杀死的。” 沈老夫人却不愿相信,她大吼:“若不是受人胁迫,关金越自己带来的人,怎么可能会杀人?” “是江闻祈,江闻祈让土匪把刀架在他们脖子上,逼迫他们自己去死!” 江照影感受着濒临崩溃的沈老夫人,又抬眸看了公堂之上的周珩,微微勾了勾嘴角。 事情正一步步的按照她的计划发展。 沈老夫人现在才开始着急? 已经太晚了,好戏才刚刚开始! 她从步入京兆府那时开始,便已经万劫不复了。 沈族老听见沈老夫人的话,眼神有些玩味又是有些赞赏,他兴致盎然的突然说了一声:“嗯,这好像确实也有可能!” 听见了沈族老的支持,沈老夫人这才猛地松了一口气,原本狂跳的心脏也在此刻平静了不少。 可就在此刻,江闻祈暗中突然使了一个眼色,一个意想不到的声音,便突然在公堂之上响起。 “目击证人……不用找了,昨日与江闻祈一同上了马车的人是我。” 谢鸿鸾在赵阳公主诧异的眼眸中,一步步走向公堂。 “我都看见了,我全部都看见了……”谢鸿鸾一边说,一边哭着发抖,还打着哭嗝。 “兄兄不愿意说出事情的真相,是因为他面对了一场亲人相杀,手足相残!他不愿意相信与自己朝夕相处的祖母,居然干出了那样的事情。” 沈老夫人的眼眸猛地一缩,不可置信的望向了谢鸿鸾。 现场也在顷刻间安静了下来。 “沈老夫人,她买凶杀人,要杀了自己的亲侄子关金越,并迷晕了我和兄兄,好让一切罪责都能推在我们的身上。” “兄兄就是太过善良,不愿揭发自己的祖母杀害侄子,谋害孙子,联合土匪,所以才将事情才发展到了这个地步!” 沈老夫人杀害侄子?谋害孙子?联合土匪?! “胡说!胡说!你说的事情,我根本一个字都听不懂!!” 沈老夫人瞪圆了眼睛,谢鸿鸾一字一句说的都是中文,可她却根本理解不了。 第192章 请君入瓮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这突然的反转惊得说不出话来。 原告成了被告? 方才如此撕心裂肺的伸冤,不过是沈老夫人的贼喊捉贼?! 就连关氏夫妻,听见这话,都猛地停止了哭泣,疑惑的望向了谢鸿鸾的方向。 沈老夫人死死的瞪着谢鸿鸾,脖颈上青筋暴起,大脑已然是一片空白:“黄口小儿!你胡说!我为什么要买凶,为什么要杀害了自己的亲侄子?” “我不过一个妇人,生活在京中,又是如何认识土匪?更别提土匪是和江闻祈交谈甚欢!” 沈老夫人花白的鬓发都在此刻散落了下来,因为被人冤枉,导致她整个人都变得手足无措了起来:“实在是太荒谬了!实在是胡闹公堂!我简直是要唱窦娥冤了!” 谢鸿鸾站在一旁,瞧着沈老夫人瞪圆了眼睛,像是要一口把他吞掉的模样,他楚楚可怜的缩了缩脖子。 “若不是兄兄的夫人会医术,送了我们很多药丸,让我们当糖豆子吃,我和兄兄也永远都不会得知这个事情的真相……” 沈老夫人嘶吼:“不不!这一切都是假的!你们不能听他胡说!” 周珩冷冽的拍了拍的惊堂木:“肃静!来人钳制住关氏,证词的真假本官自会分辨!谢小公子,你可以开始讲了。” 谢鸿鸾听见这话,缩了缩脖子,乖乖的开口。 “关金越当时穿着小厮的衣裳,驾着沈府的马车,带着另一个小厮,来接兄兄下学,我和兄兄关系好,想吃夫人做的炸鸡,就缠着他也上了马车。” “同时上马车的还有一个胖乎乎的大胡子,我不认识他,兄兄也不想见到他,我们躲着他走,但是他也死不要脸的上了马车。” “一上马车,我们闻到了一股迷香,大胡子感觉不对,说完车下有人后,就晕了过去,我们吃了许多药丸,有了抵抗力,撑了一会儿……” 众人聚精会神的听着谢鸿鸾的口供,赵阳公主也用手紧紧的抓住扶手。 只听谢鸿鸾继续道: “就是这一会儿,我们都听见了外面关金越的声音,说他姑姑给他找的差事简直是小菜一碟,他姑姑竟是还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多找几个人,他看着有他们两个就够了。” “另一个小厮有点害怕,问他,若是对付不了这个大胖子,要怎么办?关金越就说,马上要到土匪窝了,如果他们对付不了,就交给土匪,反正人是要死的!” “听到这里,我晕了一小会儿,再次醒来的时候,就感受到关金越把我抱了起来,嘴里还在说……” 谢鸿鸾说到这里,猛地顿了一下,周珩问:“他说了什么?” 谢鸿鸾咽了咽口水,看上去像是鼓足了勇气,还开始粗着嗓子,捏着鼻子,模仿关金越的声音。 “这小子,长得倒是对我胃口,怕是秦楼楚馆里最好的小娈童,都没有他好看。” “那些小娈童,睡一夜可是要二十两银子,瞧着他这品相,年纪又小,恐怕还是初次,起码是要百两银子起步……嘿嘿嘿,爽了!” 现场静默了片刻,赵阳公主的脸色一下子冷了下来,她猛地从椅子前站了起来。 关氏夫妻听到这里,耳畔也嗡的一声炸开了,身体已经完全僵硬了,浑身的血液也在此刻倒流。 关夫人突然抛下关金越的尸首,猛地扑向沈老夫人,便与她扭打了起来。 “贱人!原来是你!原来是你教唆我儿杀人!你是他的亲姑母啊!你怎么能干这样的事情!” 沈老夫人惊恐的抵挡:“他是诬告!他是诬告啊!这一切都是他的空口白话,是他一人之言!” “谢鸿鸾本来就和江闻祈关系甚好,他为了帮助江闻祈,才这样的诬告我!根本没有证据!” 关夫人冷笑一声,长长的指甲直直的抠向沈老夫人的眼睛:“我的儿子我自己不知道吗?谢鸿鸾刚刚复述的字字句句,都是我儿子说的!” 周珩凝肃着脸拍了拍惊堂木,“关夫人何出此言!” 关夫人感受着周珩的威严,才猛地回过神来,爬也似的爬到了公堂的最前面,涕泗横流。 “青天大老爷!您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我的儿子在几日之前,确实是收到了关春柔的一大笔银子,日日挥霍无度!关春柔说什么,是自己看重我的儿子,所以给了银子,可这全都是骗人的!” “我的儿子是个纨绔,平日里胡作非为,关春柔从前也从未表现过亲近,怎的她现在是眼睛瘸了,才会看重我的儿子?” 关夫人捂着胸口,一边喘息一边道:“还有!我能证明谢鸿鸾刚刚说的话是真的……” “我……我儿子喜欢娈童,还抢过良家的儿子,从前这件事情是我帮他摆平的,京城中没有人知道!此事之后,他也收敛了品行,流连青楼,可他最喜欢的还是男童!所以方才那话,我儿子一定说过!” 关夫人此刻什么颜面也不愿顾了,她又是痛恨,又是恶心,如今她的儿子死了,她也不想活了,只想让关春柔杀人偿命。 “实在是太恶心了!她的孙子是人,我的儿子就不是人吗?她竟是教唆我儿去杀人!最后竟然联合土匪,设计杀了我的儿子,嫁祸给自己的养孙!关春柔这个贱婢!” 沈老夫人捂着流血的眼睛,在地上打滚,她简直是要发疯了:“冤啊!冤啊!我根本没有买凶杀了关金越!我根本没有联合土匪!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啊!” 江照影和江闻祈安静的站在原地,听着沈老夫人歇斯底里的叫喊声,他们相视一笑。 世间最可怕的不是谎言,而是谎言中的真相。 这件事情,他们早有准备,并在昨日及时与谢鸿鸾沟通,促成了今日的棋局。 沈老夫人是没有买凶要杀关金越,也没有联合土匪。 可谢鸿鸾到目前为止说的全都是真的,也处处有人证、物证。 那么接下来的事情,也由不得她抵赖了。 周珩猛地一拍惊堂木:“公堂肃静!谢鸿鸾,你可以继续说你的口供。” 第193章 沈老夫人穷途末路 谢鸿鸾听见这话,怯生生的又要开口,却见沈老夫人毫不犹豫的阻止了他说话。 “不!不!大人,你不能让他说下去,你不能让他的谎言迷惑了所有人!我没有要杀了关金越!我不认识土匪!” “若是我勾结土匪,怎么还会敲响鸣冤鼓,让步辙被杖责三十?江闻祈不过一个小儿,我为何要陷害他?我已经七老八十了,是鬼上身了吗?才这样折腾!” 沈老夫人说着,语速飞快,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浑身颤抖,遍体发寒,此刻是真心实意的感到了恐惧,若她这次无法证明自己的清白,怕是要折在这里了。 江照影瞧着沈老夫人惊恐的模样,心中没有丝毫怜悯。 沈老夫人冤枉别人时,从来不觉得心虚,如今刀子扎在自己身上了,才知道痛。 江照影冷笑一声:“你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因为你要为了愚昧无知的沈伏铺路!沈府遭遇接二连三的打击,大厦将倾!你实在是太着急了。” “祈儿就读于白鹿书院,沈伏却被赶出白鹿书院,你从前这样虐待祈儿,如今自己失势,就会后怕,会担心祈儿盖过沈伏的光芒!” “另一方面,你与你的娘家关氏往来甚少,如今沈府败落,更是得不到他们的支持。可若是三代单传的关金越死了,还是因为江闻祈死的。你在他们面前装的痛心疾首、大义灭亲,而后敲响鸣冤鼓,上演苦肉计,不就可以卖他们人情?” “从此之后,你们便是一条船上的人了,沈伏也可以得到关家全部的帮助!” 江照影把沈老夫人的坏心思完完全全的说了出来,沈老夫人此刻就像是被扒光了衣裳一样感到羞耻。 她开始恼羞成怒:“闭嘴!这都是你的臆想!我根本没有这样做!” 可关夫人却恍然大悟,她声音里含着悲怆:“关春柔,你好恶毒啊!难怪在我儿死了之后,你时时刻刻提起沈伏,原来是有着这样的打算!” 江照影闭了闭眼眸,脸上已经染上了一股浓重的哀伤,“沈老夫人,你污蔑我知情不报,江闻祈死了,我也要进大牢,你便能接管我的财产,吃我的绝户,来填补沈府的空!” 她的嗓音都已经开始颤抖:“沈老夫人,你从前私吞我的嫁妆,纵容沈步辙宠妾灭妻,宠的还是他父亲的小妾!” “现在便要陷害我和我的养子,时至今日,你吃我的绝户,吃的还不够吗?” 江照影泪流满面,字字泣血,将沈老夫人的心思和动机都说的分毫不差。 此时此刻,现场的多数人已经信了大半,毕竟江照影话里的逻辑实在是太严密了,沈老夫人从前也根本不是好人! 沈老夫人听到这里,吓得浑身一个哆嗦,出现了一股莫名的恐慌。 她想要反驳,想要说这不是自己做的,却不知道要从何说起,她根本找不到江照影话中的破绽。 别说是旁观人,就连她一听,都觉得是真的! 可她根本没有做过! 沈老夫人眼眸恐惧的望着江照影的背影,内心涌出了一阵绝望。 赵阳公主此刻也眼眸冷冽的走到了谢鸿鸾的身边,紧紧的抱住了他,又是面无表情的瞪着沈老夫人:“周大人,我儿便奸人残害自此,你必须严惩不贷!” 江照影也点了点头,闭了闭眼眸,泪水从眼眶里滚落,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祈儿,娘从前为了沈家的颜面,为了你的曾祖母,让你在公堂上保持沉默,不要说出真相。” “可他们欺我母子太甚,我几乎是被沈府榨干了鲜血,敲了骨髓,葬送了一生!你现在还是把真相说出来吧,就当是为了你,为了谢公子,也为了枉死的人。” 江闻祈听见这话,面露悲切的点了点头,走到了江照影的身边:“前面就像是谢鸿鸾说的那样,可后面那些事情,对于谢鸿鸾来说太过血腥,根本就是无妄之灾,请大人允许我来陈述。” 沈老夫人绝望的摇头,乞求周珩不要允许,可周珩却一拍惊堂木,叫人押住了沈老夫人:“允了。” “谢鸿鸾被抱下去的时候,我听见了动静,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可我的身子很沉,根本动弹不得。” “当我在马车里挣扎的时候,却清晰的感受到了车底下有动静,原本沉重的车厢似乎在一瞬间轻了许多,紧接着,我就听见了车厢外兵刃相接的声音。” “关金越的惨叫声和惊呼声不断响起,大概是在说,你们是谁?你们是要干什么?” “然后又有声音,邪笑了两下,说是有人要来取了他的命根子……关金越大骂出口,说砍老子命根子?老子要砍了你的!” 关夫人听到这里,咬紧了唇瓣,呜咽出声。 只听江闻祈继续道:“我努力让自己清醒,又拿了大胡子背后的弯刀,努力的下了马车。” “当我撩开车帘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一群人打斗的身影,地上都是血,还有散落的命根子,我根本就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江闻祈的语速突然急促了起来,表情也多了几分慌张,就像是回忆起了很可怕的事情: “我看见谢鸿鸾倒在地上,心里很慌张,很害怕,就趁着他们打斗的机会,直接用手里的弯刀,砍下了穿着夜行衣的人的耳朵。” “那个人尖叫了一声,转过头,就凶狠的看着我,我以为他要对我动手,我以为我活不下去了,可他却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夺走了我手里的弯刀,猛地砍向了关金越。” “关金越那时候已经被砍下了命根子,流了很多血,受了这些伤之后,就倒了下去。” “穿着夜行衣的人一共有三个,倒了两个,穿着小厮衣裳的人,两个都倒了下去。只有被我砍掉耳朵的人,对我骂了一句,小野种,等死吧!然后就匆匆离开了。” 沈老夫人听到这里,已经完全知道了江闻祈的心思,她目眦欲裂、披头散发,整个人陷入了疯狂的状态:“你编的故事可真好听啊!可全都是假的!” “你小小年纪,不会有这样歹毒的心思!是不是江照影教你的?” “你们娘俩,真的是要害死我啊!哈哈哈哈你们娘俩,是要把我害死啊!” 第194章 江闻祈的生父 江闻祈没有理会沈老夫人,只是在继续陈述:“穿着夜行衣的人,抢了关金越身上的披风,就匆匆离开,到这个时候,我才真正能喘口气。” “大胡子还在昏睡,我没事,谢鸿鸾也没事,我们就相互扶持,匆匆往京城的方向跑,什么都顾不得了。” “跑到半路,我就看见天上燃放了烟花,我们更害怕,脚下的速度也更快。” “我一直不知道那杀手为什么不对我动手,也不对谢鸿鸾动手,直到今日,曾祖母在公堂上,状告我勾结土匪,买凶杀人,我才明白了一切。” 江闻祈的嗓音里含着悲伤和失望,“我也明白了,那句‘等死吧’,到底是什么意思,原来是曾祖母要取我的性命。” 他平静的陈述完一切,却早已经是泪流满面,脸上有惊魂未定的惊恐,有被人背叛的失望,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于心不忍。 江照影泣不成声的抱住了江闻祈:“她害你自此,你却还要叫她曾祖母……傻孩子……是娘太软弱了……是娘对不起你!” 公堂外的百姓们,纷纷红了眼睛,用帕子拭泪。 沈老夫人用力的喘着粗气,脸色通红,浑身发抖:“不!我从未做过!天地可鉴!这都是他的谎言,他根本没有证据!” 沈老夫人撒泼着要从原地站起来,又被衙役按了下去。 她的脸上带着垂死的阴霾:“江闻祈说他砍掉了杀手的耳朵,杀手怎么可能放过他?现场的人都死了,怎么可能他平白无故没受伤?” 易老先生冷笑:“你还问为什么?这就是你的目的!你要把买凶杀人的罪名推到他的身上,他自然不能受一点伤!” 沈老夫人冷笑:“证据呢?我只要证据!” 她话音刚落,公堂外便急匆匆的响起了禀报声:“报!在近郊发现了杀手的尸体,此人缺了一只耳朵,中了慢性毒药而亡!” “在死者的身上发现了一包银子,银子上涂了毒药,根据目击证人的证词,这银子是沈府的!” 沈老夫人浑身一颤。 她死死的盯着的公堂之上的所有人,此时此刻,她终于明白了。 这就是一场阴谋!是江照影的阴谋! 江照影想要她死! 沈老夫人惊得浑身都在发抖,直到周珩敲响了惊堂木,沈老夫人才浑身失力的倒在了地上。 “关氏,对于杀手身上的沈府银子,你要作何解释?” 沈老夫人眼神空洞,整个人被冷汗浸湿了:“我是被冤枉的,是江照影偷了我的银子,给了杀手,再杀死他,嫁祸给我!江照影她会医术啊!毒肯定是她下的!” 周珩垂眸翻了翻衙役呈上来的口供,随即又问。 “昨日早晨,根据目击者的口供,许多人看见你和杀手阎二在沈府门前有接触,他在当时给你递了一个盒子,里面是四根受害者的命根子,而你也给了他一笔银子,放他离开,你这又作何解释?” 沈老夫人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变得很困难,干巴巴的解释:“他满身是血,又是穷凶极恶,站在沈府门口,我为了自保,息事宁人,就给了银子打发了去。” 沈老夫人现在的状态,在场的所有人,都能看出她有问题了。 赵阳公主挑眉,冷笑:“这沈老夫人可是活菩萨啊!随便一个人来讨钱,都能送上一大笔!” 周珩审视的望着她,“既然阎二送来的是四根血淋淋的命根子,此物还可能与你侄子有关,你为何没有抓住凶手,当即报官,却将这件事情和江闻祈联系上?” 沈老夫人舌根发紧,恐慌将她包裹,她想要开口,却发现无论如何都解释不通。 可若是解释……就势必要承认她买凶杀人,委托关金越杀了江闻祈。 她觉得自己仿佛是被逼近了死角。 她将求助的眼神望向了沈族老。 沈族老只是面无表情的望着她,平静的眼神中好像带上了几分残酷。 沈老夫人感觉自己一瞬间坠入深渊,浑身冰冷,心如死灰。 她绝望的闭上眼睛,“你们冤枉我,将所有的事情都推在了我的身上,那请问,江闻祈与土匪到底是什么关系?” “土匪为什么要去白鹿书院找江闻祈?还与江闻祈上了同一辆马车?若是不解释清楚土匪的问题,他就是一个包藏祸心之人,所有的证词都不能成立!” 沈老夫人这话,又是牵引出了百姓心中的疑惑和惶恐。 “是呀!土匪为什么要和江闻祈上同一辆马车?” “最近土匪在京城中横行霸道,为祸民间,若他真的和土匪有瓜葛,怎么还能在白鹿书院读书?” “对啊对啊,就连江照影在京城开的药铺,都很危险啊!若是她藏匿了土匪,或者土匪投毒……那我们岂不是任人宰割?” 听见众人议论的声音,江闻祈缓缓开口: “沈老夫人问我,我为什么会和土匪有关系,我可以给出回答:我是从土匪窝里出生的,又是从土匪窝里逃出来的。” 沈老夫人听见这话,哈哈大笑出声:“你如今还要怎么解释!你就是土匪的种!关金越就是你和土匪一起杀的!” 江闻祈的嘴角扯出了一个讽刺的笑容,他缓缓从自己的脖颈处,拿出了那枚藏在衣服里的吊坠。 “可我的生父并不是土匪,我娘是怀着孕被人送到土匪窝的,我邀请三当家上马车,便是因为他拿着玉坠找我,我想问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沈族老看见江闻祈手中的玉坠,眼眸猛地一缩,他一下子就从椅子前站了起来。 沈老夫人瞧见玉坠,笑声也在一瞬间戛然而止。 第195章 沈族老认亲 她的脸色阴沉,目光死死的盯着江闻祈手上的玉佩,表情都开始痉挛:“你这玉佩是从哪里来的?” 沈老夫人大声质问:“到底是从哪里偷来的?还是土匪抢来贿赂你的?” 江照影感受着沈老夫人阴冷犹如毒蛇一样的视线,用身子微微挡住了些。 众人便听江闻祈回答:“这块玉佩是我母亲留下的,虎头山的土匪都能证实。只是后来大当家将我玉佩拿走,我在逃离时,才无法随身携带。” “我并不知道三当家为什么要突然来找我,只是他用这块玉佩引诱,此事事关我的母亲,所以我无法拒绝,便邀请他一同上了马车,谁知道后面发生这样的事情。” 沈老夫人大脑一片空白,眼眶发酸,呼吸急促,她喃喃自语:“这不可能,这绝对不是真的……” 周珩感受着沈老夫人的错愕和不可置信,微微身子微微靠前,随后又问:“关氏,你在说什么?这枚玉佩,你可认识?” 沈老夫人斩钉截铁的摇头,她根本不愿承认:“不认识,我不知道!” 江照影没想到,沈老夫人不撞南墙不回头,她真的恨毒了江闻祈,就算知道这可能是自己的亲孙子,也不愿意承认。 可就在这时候,一直沉默的沈族老,却是盯着江闻祈手上的玉佩,一脸郑重的走到了公堂的正中间。 “殿下,请容老夫插嘴,老夫大概认识这块玉佩。” 沈族老的思绪千回百转,他此刻的心情也很复杂。 他声音里有不可置信,内心却又汹涌澎湃:“沈氏一族一直有一块祖传的玉佩,被先祖分成了三份,一份在我这里,一份分给了南阳侯府的先祖,现在大概在沈步辙的手里。” 沈族老说着,又是从胸膛处掏出了那块属于自己的玉佩。 公堂上的众人,此刻都能看见一左一右的两块玉佩,同样的色泽,同样的花纹,甚至放到一起时,玉佩上的花纹能够完全契合。 只是还缺了一半。 公堂上的众人都发出了小小的惊呼声,在外头围观的百姓们,也突然攒动了起来,伸长了脖子要去看那玉佩的模样。 只有沈老夫人不可置信的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尖叫:“不可能!这孽种怎么可能是沈步辙的血脉!?” 沈族老没有理会她的尖叫,语气中甚至还带着几分急迫:“若是拿出沈步辙身上的半块玉佩共同对比,便能证明一切。” 他朝着周珩拱了拱手:“殿下,事关沈家的血脉,是否能请人去沈步辙身上拿来玉佩做对比?” 周珩眯了眯眼眸,点了点头:“沈步辙此刻受了杖责,在偏堂昏迷,苍书,你去偏堂,取来他身上的玉佩,交给沈老先生。” 苍书领命,很快就取来了沈步辙身上的玉佩。 沈族老咽了咽口水,接过沈步辙的半块玉佩,随即又是将那玉佩与江闻祈手中的玉佩联合。 完全吻合! 沈族老脸上仍是镇定的,可呼吸却明显的放缓了,他随即将自己的玉佩与那两块玉佩联合。 严丝合缝! 沈族老猛地抬起头来:“完全契合!完全契合!他身上的就是沈氏一族的家传玉佩!” 沈族老一锤定音,公堂之上是一片哗然。 实在是太震惊了! 谁能想到,一场命案竟突然变成了认亲!沈氏的养子竟真是沈家的血脉! 沈族老弯下腰,认真的审视了江闻祈的脸,他看着江闻祈从容镇定的模样,简直就是人中龙凤,隐约能从中看出沈氏的血脉。 他的眼神在一瞬间变了,对着江闻祈的脸看了又看,简直是满意的不得了! 沈族老努力扬起了一个和蔼的笑容,又是掐着嗓音,朝着江闻祈开口:“孩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的母亲和沈步辙是什么关系?你的生父可是沈步辙?” 他咽了咽口水,想要去摸江闻祈的脑袋,却被江闻祈一下子躲了过去。 可沈族老却一点都没有生气:“你告诉曾叔公,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的娘亲是哪里人,你怎么会在土匪窝长大?” 沈老夫人听着沈族老温声细语的模样,心里咯噔了一下,滔天的愤怒涌上心头,她撒泼一样的大喊。 “什么曾孙?我没有这样的曾孙!” “南阳侯府的玉佩被沈修明分成了两份,其中一份交给了沈步辙,另一份随着沈修明一起下葬,埋在了沈修明的坟里!” “定是这野种与土匪勾结,教唆土匪挖了沈修明的坟,偷了玉佩,上演了一出大戏!” 沈老夫人越想,越觉得自己是对的,她根本无法接受,自己汲汲营营做了这么多事情,可最后害的是自己的曾孙! 她无法接受,自己的曾孙竟和江照影亲密无间! “你们瞧,这野种就是要登堂入室,混淆沈府的血脉!若他真是我的亲孙子,我会不认?” “不!他就是一个杀人如麻的恶魔,他是土匪的种!是天生来毁了我的沈府!” “和土匪交往,其罪当诛!” 沈老夫人近乎疯狂的话,让原本沸腾的现场再次安静了下去。 “世上真的会有亲祖母不认自己的曾孙?” “难道事情真还有什么隐情?” 众人争先恐后的睁大眼睛,议论纷纷,沈族老皱着眉,盯着发疯的沈老夫人。 就在此刻,寂静的公堂却突然走进来两个魁梧的身影,紧接着便是有一道声音传来。 “你你你这个老妖婆!你在说说什么狗狗屁!?跟土匪交往,怎怎么了?如果真真其罪当诛,你你全家都已经死死绝了!” 第196章 所有证据都指向了沈老夫人 三当家说完这话,大当家皱着眉,猛地抡了一下三当家的后脑勺:“你在说什么狗屁!你要说俺们土匪劫富什么贫,比她这种恶毒的老女人好太多了!” 大当家的话音一落,现场的猛地安静了下来,又是在顷刻间沸腾。 “土匪!土匪!他们是虎头山的土匪!” “土匪闯入公堂了!土匪闯进公堂了!” 公堂在一瞬间乱成了一锅粥,现场的衙役反应迅速的拔出长剑,将两个土匪团团包围了起来。 江照影和江闻祈对视了一眼,露出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 “堂下何人!竟敢擅闯公堂!” 周珩重重的拍了拍惊堂木,他的话,让在场的观众皆是安定了下来。 大当家和三当家哭丧着脸,将毛茸茸的手举过了头顶,做出了一个投降状。 “我我我我们没带武器,我我我们是来……” 三当家话还没说完,大当家就忍不住又对着他的后脑勺来了一下,“说什么废话!” “青天大老爷!俺们不是擅闯公堂,俺们是来投案自首!俺们身上都没带武器!” “俺们说我们来投诚,外头的衙役就放俺们进来了,俺们是大摇大摆走进来的,一点都没闯啊!” 众人听见这话,嘴角都是猛地抽抽了一下。 周珩点了点头,用眼神示意衙役对两人进行搜身。 确定他们没有携带武器后,才让周围的衙役撤了下去,随即继续发问:“投诚?你们在本官办案时进入公堂,这就是擅闯,除非你们此来是与本案有关。” 大当家一听这话,猛地点头:“是!是有关系!” 他转头,恶狠狠的看了沈老夫人一眼:“这老妖婆用过就丢,利用俺们!还在外头败坏俺们的名声!俺们下山是为了讲明这件事情的真相。” 沈老夫人胆怯又防备的望着两个土匪,她紧紧咬着唇瓣,几乎是要把嘴唇咬出了血。 她根本不认识这两个土匪,可是此刻,她的心中却生出了不祥的预感。 “公……公堂之上要,要说真话!你们现在快说!快说我跟你们根本不认识!我跟你们根本没有联络!” 沈老夫人咬紧唇瓣,声音都在发抖。 大当家听见这话,冷笑一声,猛地从胸口掏出了几封信件:“不认识?你瞧瞧这上面的字,你眼不眼熟?” 信纸有些泛黄,纷纷扬扬的洒在公堂上,似乎染白了半个公堂。 沈老夫人哆哆嗦嗦的膝行了几步,急急捡起其中的信纸,她定睛一看,眼眸便猛地一缩。 这上面的,是沈修明的字迹! 眼瞧着衙役将散落满地的信纸收集起来,又呈到周珩的面前,她六神无主,浑身都在发抖。 可还不止如此,大当家拍了拍手,便有一个小土匪,带着一包裹的东西,也上了公堂。 “青天大老爷,这包裹里的衣裳、首饰、器皿,全都是女人的!全都是沈修明从南阳侯府送来,为了送给他的女人!” 此话一出,全场震惊,就连沈老夫人都瞪大了眼睛,一脸茫然的望着土匪。:“是你土匪偷了我南阳侯府的东西?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大当家磨了磨牙:“俺偷?你南阳侯府从前的半数财富,都是俺送去的!” “沈修明在世时,你以为南阳侯府为什么能那么有钱?就是因为他和俺们合作!哄骗了许多官员、商贾,经过特定的道路,由俺虎头山的兄弟打劫。俺打劫后,分他一半的提成!才有了你锦衣玉食的生活!” 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不可思议。 所以不是江闻祈和土匪有瓜葛?是沈府一直和土匪合作?! 甚至于江闻祈不是沈步辙的儿子,是沈修明的儿子!是沈老夫人的亲孙子!? 却听大当家继续说:“原本合作的好好的,沈修明却有一天突然给俺送信,说他要把他的小妾,暂时送来虎头山过渡一阵。” “原来是沈修明的小妾,林盼夏怀孕了,可他娘们善妒,不容她,要将她赶出府去发卖了,甚至计划在她离开府后,派人将她打杀了。” “沈修明舍不得,便将他的小妾送来了这里,并对他娘们说明,小妾是被土匪掳走了。林盼夏不敢来我山头,沈修明就把自己祖传的玉佩送她一半,发誓一定会接她回家!” “一开始,沈修明还会往山头送衣裳、送信,也就是刚刚俺呈上来的证据!可到后来,他就什么消息都没了!这个狗日的东西,居然是又跟他爹的丫鬟搞上了!” “林盼夏这个傻缺,直到那狗东西不要她了,还一直给他写信,生了孩子还一直等!” “俺让她跟了我,俺就戴好这顶绿帽子,好好照顾她的孩子,谁知她还瞧不上俺!硬生生熬死了自己!死在了第二年的春天!那个狗东西却再也没有管过她!再也没来过信!” 大当家说到这里,眼眶突然有些泛红,他捂了捂嘴,又是用满是毛毛的手,擦了擦自己眼角的泪。 江闻祈沉默的听到这里,眼眸晦暗了一下。 大当家用余光看了江闻祈一眼,深深的一口气,大手一挥:“俺说的都是真的,山上很多人都知道!你们大可以去查!俺不怕你们查!” 大当家说完这话,又是扯着三当家跪了下去:“林盼夏一直叫俺不要杀人越货、干没屁眼的行当,她死了之后,俺就从良,再也没干。” “虎头山十二年没杀过人,没抢过穷苦人,最近很多流言,说俺们又杀人抢劫,那全是因为二当家,他娘的那个狗逼!” “俺和三当家愿意投诚,帮官府打下虎头山,只想将什么折罪,让俺还能活。” 周珩点了点头:“你是想说将功折罪?” “对对对!将功折罪!”大当家眼睛一亮。 “你说的事情本官会派人调查,但是本案还有一个疑点,那就是买凶杀害关金越、勾结土匪的事情,到底有没有?到底是谁做的?” 大当家毫不犹豫的转头,望向了沈老夫人的方向:“喏,就是这个老娘们叫俺做的!” “她给俺们山上送信,说当年跑走的小东西,现在在白鹿书院读书,哎呦,还成了文化人。俺们虎头山第一个文化人!俺就赶紧叫老三去了!” “谁知道这个老娘们这么有心眼,是要算计俺!还在背后骂俺!真他娘的不是人啊!” 沈老夫人浑身都抖了起来,牙齿咬的吱呀作响。 人证、物证、所有的口供都指向了她。 百口莫辩…… 这才是真的百口莫辩! 第197章 年后问斩! “事关紧要,你确保你说的是实话?”周珩抬起眼眸,再次询问。 大当家梗住了脖子:“是!是实话!她送信来的时候没说名字,俺也看不懂字,让山寨里人念的,可俺看着那纸,便是南阳侯府从前的纸,和沈修明寄来的一模一样!” “冤枉!冤枉啊!” 沈老夫人癫狂的大叫了起来,“我承认!我承认我给关金越送钱,让他去杀了江闻祈!可其他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南阳侯府从未联合过土匪抢劫!我也从未想要杀死我的侄子!我不过是想要买凶杀人,杀了江闻祈……可他现在还好端端的活着!” “我没有罪!我没有丝毫罪过!” 沈老夫人此刻终于憋不住了,她嗓音颤抖的讲出了自己所做的一切,希望所有人都能相信她。 可是现在已经太晚了,铁证如山,没有人会相信她说的话。 关夫人听见这话,挥泪如雨,“大人……果然是这样!她已经承认了!她买凶杀人,造成了我儿惨死,求大人将她斩首,以告慰我儿在天之灵!” 关大人听见这话,哭得不能自已,目光也变的坚定了起来,他饱含恨意的目光死死的盯着沈老夫人,怒声大骂。 “你也姓关!你身上流着的也是关氏的血!你明知道金越是关家三代单传,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他一咕噜爬起来,又跪在了关夫人的旁边,哭得鼻涕眼泪一起流:“你这贱妇!害的沈家绝后还不够,竟是还要害的我关氏一族绝后!今日就由我关思才做主!我关氏一族要与关春柔恩断义绝,再无瓜葛!” “他日关春柔在午门斩首示众,我关氏一族不会去给她收尸,反倒是要大放鞭炮!” 沈老夫人听见这话,慌乱的膝行了几步,浑身颤抖,泣不成声:“不,你是我弟弟,你不能跟我断亲!我从未想过杀了金越啊!金越不是我杀的!” 她此刻是真的慌了神,脑袋空空,年迈的身躯跪在公堂的正中央,对着周珩磕头如捣蒜,将自己所做的一切和盘托出。 “大人明鉴!民妇是有买凶,想要杀了江闻祈,再冤枉江闻祈和土匪有来往!所以那个杀手上门,我怕事情暴露,才给了他一些银子!” “可他的死跟我没有关系!沈修明和土匪的瓜葛,我也根本不知情!关金越根本不是我杀的!我什么都没做啊!” 江照影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沈老夫人,哭得屁滚尿流,三魂不见了七魄,仿佛卑微到了尘埃里。 人心不足蛇吞象,若是沈老夫人当初答应和离,事情绝对不会发展到今天的地步。 可惜她逼死了元氏,拒绝了她的和离求情,反倒是想要对着她的孩子下手! 那就不怪将江照影容不下她! 早在昨日,江照影知晓了江闻祈遇险,便和江闻祈一起安排下了这一场连环计。 联合了三当家、谢鸿鸾,杀害掉了一只耳阎二,只要稍微改变事件的发生顺序,就能让沈老夫人陷于万劫不复之地! 周珩的眼眸里满是冷冽:“人证物证俱在,关春柔,你买凶杀人,以极端的手段杀死了关金越在内的五人,你做伪证,蓄意诬告江闻祈杀人,胡闹公堂,与此同时,沈修明在世时,与土匪勾结,行打劫之事,为自己牟利。” 沈老夫人脑子一片空白,泪水茫然的从眼眶流出。 她喉咙嘶哑的像是一块破抹布:“冤啊!冤啊!我不知道!我根本没做过!” “这一桩桩一件件,皆是有翔实的证据、口供,逻辑严密,没有丝毫的纰漏,你说是哪一件冤了你?” 沈老夫人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她想要说话,却发现自己根本无话可说。 她从未想过,自己耳顺之年,明明是儿孙绕膝,颐养天年的时候,却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家破人亡,断子绝孙! 如今更是要被打入天牢! “犯妇关春柔,买凶杀人,蓄意栽赃,勾结土匪,谋财害命,即日起拖入天牢,等候年后问斩!” 周珩干脆利落的话音一落,公堂之上的人,心脏皆是一震。 沈老夫人呆若木鸡的跪在原地,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魂。 就在此刻,安静的公堂之上又是响起了一道年迈的声音:“既然案件告一段落,老夫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沈老夫人听见沈族老说话,眼里突然多了几分希望,她不断的朝着沈族老叩头:“族老救我!族老救我!沈家不能没有掌家的人!” “若是我要死了,沈府一定要亡了啊!” 沈族老点了点头,完全没有把沈老夫人的求情放在眼里:“关春柔杀人偿命,罪有应得,老夫毫无异议,沈步辙又是一个没根的东西。” “今日有安王殿下、公主殿下,易老先生见证,老夫便也直接做主认亲,把江闻祈改姓作沈,就叫沈闻祈。老夫推举沈闻祈来做这个沈家家主,日后老夫也会好好管教他,好让沈府将功折罪!” 沈老夫人满怀希望的眼神却在一下子黯淡了下去,她失魂落魄的倒在了地上。 沈族老的话让在场的众人十分诧异。 没有想到,沈族老竟是这样看好江闻祈,心情也是这样急迫,他从前可是对自己族里的亲孙子,都没有什么好脸色,更别说朝着他们笑了。 堂下逐渐响起了议论的声音。 “江闻祈倒是好命,一下子从沈家养子变成沈家家主,沈老先生许诺带他,他有了沈族老的扶持,青云之路就在脚下了呀!” “他本来也聪明,在白鹿书院里出类拔萃,真真是未来可期!” 赵阳公主听见这话,也点了点头,欣慰的望向了江照影:“既然沈族老这样要求,本公主也能在场做个见证。” 她说这话也是为了江闻祈和江照影考虑。 江照影虽然有钱,有铺子,可毫无根基和人脉,如今是个白身,身上没有任何诰命,对江闻祈走官场的路,也起不到很大的帮助。 沈族老这样许诺,便意味着他能从一个平民,变成世家子弟。 江照影默默的注视着江闻祈,等待他的回答。 这是关于他的身世,无论江闻祈做出了怎么样的选择,她都尊重。 只听江闻祈道—— 第198章 让沈府所有人改姓江 “不,我不同意。” 江闻祈孤清的声音在公堂上响起,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意外。 沈族老皱着眉看他,不愿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在说什么?” “你原本就父母双亡,如今改姓作沈,一切才算是回归正轨!” 江闻祈听见这话,抬起漆黑的眼眸,脸上的讽刺更甚了:“我本就没有父亲,我娘死后,如今就只剩下了一个亲人,这与你沈府何干?” 沈族老原本和蔼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冷酷无比,就像是淬了冰的利箭:“你的父亲是沈修明,你是沈府的孩子,身上流着沈氏一族的血!并且你本来就是沈府的养子,姓江原本就不成体统!” “你本就应该认祖归宗!做我沈氏一族的孩子。” 沈族老话语含着怒意,久居官场的威压让在场的百姓都感受到了一阵冷意。 可江闻祈却丝毫不怕他的,一老一少针锋相对时,江闻祈甚至隐隐不落下风。 “认祖归宗?自然可以。”江闻祈微笑。 沈族老听见这话,终于松了一口气。 却听江闻祈带着凉意的继续道:“可是我姓江,除非让沈步辙、沈伏都姓江,连地下的沈修明也改成江姓,他们便是真正的认祖归宗,我也愿意接手这烂摊子。” 他惊世骇俗的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江闻祈竟不愿意认亲! 沈族老这样粗的大腿,若是抱了便鸡犬升天,江闻祈他居然不愿! 甚至还想让沈伏、沈步辙、沈修明随江照影姓江? 他可是江照影的公爹! 沈族老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胸口,不可置信的盯着江闻祈:“倒反天罡!简直是倒反天罡!”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孽障!” 江闻祈直接转过身,不去看他:“沈族老年岁大了,耳朵也不好吗?” 沈族老气不打一处来,气得简直是要喷出了一口鲜血。 江照影见状握住了江闻祈的手,随后望向了公堂上的周珩。 不过是一个眼神,周珩便心领神会,他最后敲响了手中的惊堂木:“既然江公子不愿认亲,倒是也不便强人所难。” “本案已经真相大白,来人将犯妇关氏打入大牢,土匪兄弟暂时收押,本官要亲自去审问。退堂!” 一锤定音,沈老夫人吓得浑身发抖,浑浊的眼神里满是恐惧。 她求饶的声音没有人理会,她便含恨的望向江照影,继而想要挣脱衙役的束缚,朝着她的方向冲过来。 “江照影!是你陷害我!是你陷害我!” “我诅咒你不得好死!我诅咒你七窍流血,死在最爱的人手里!死不瞑目!永不超生!” 沈老夫人的举动很快被衙役阻止。 “闭嘴!” 衙役猛地给了她一个耳光,又将她直接拖了出去。 江照影听着她的话,望着沈老夫人被拖出去的狼狈身影,眼前闪过了前世的一幕幕,嘴角却突然勾起了一抹微笑。 七窍流血?死不瞑目? 不需要诅咒,这是她前世所经历的一切。 不过这一世,要换沈府的所有人经历了。 一个个,排队等着吧。 江闻祈很快发现了她的不对劲,他伸出冰凉的手,用力的捏了捏江照影的手:“你怎么了?夫人?” 江照影这才回过神来,低头看见他担忧的眼神,微微笑了笑,握紧了他的手和他出了公堂。 今日艳阳高照,出了公堂后,便全然听不见关氏夫妻的哭声和沈老夫人的咒骂,阳光照在两人的身上,让江照影感到了一阵暖意。 马车已经在门口候着了,江照影想跟赵阳公主还有易先生打个招呼。 可谁知,先等来的却是沈族老。 沈族老一脚跨过公堂,眼睛便黏在了江闻祈的身上,他单手负后,快步的走到了江闻祈的身边。 那个眼神炽热滚烫,情绪复杂,活脱脱的就像是一个人贩子。 江照影再次偏了身子,挡了挡沈族老炙热的视线:“关春柔犯了事,沈族老怕是还要忙着处理她的后事,我就不送了。” 沈族老感受着江照影防备的眼神,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老夫只是想提醒一句,若是沈闻祈不愿做家主,那么沈府便群龙无首,沈老夫人,她便不能死。” 江照影从他的话里听出了威胁:“沈族老这话是什么意思?是想要藐视律法?” 沈族老笑着摇了摇头:“不,不是的,老夫只是想要为关春柔寻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当然,她是死是活,还是要看沈闻祈的选择。我知道,你们很想让她死。” 江闻祈听见这话,面无表情的抬头:“沈老夫人活到何时,是律法说了算,我自然不想她死,我想她好好活着,看沈修明和沈步辙,全都随了江姓!” 沈族老又是被江闻祈气的眼前发黑。 他从未见过这样不识相的小孩! 他深吸了两口气,刚想说话,可远远的却听见身后传来了一道高昂的声音:“沈照清,你若是喜欢孩子,身体能行便自己生个,不要对着我的孩子流口水!” 沈族老咬着牙转头,就见易先生笑眯眯的走来,亲密无间的靠在了江闻祈的身边,与他勾肩搭背。 沈族老冷笑:“你的孩子?这可是沈氏的血脉!他现在不愿姓沈,可也不姓易!” 易老先生摇头晃脑:“师父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怎么知道我早收了他做我的关门弟子?” 他简直是得意极了:“来来来,小闻祈,叫声亲亲师父来听听?” 江闻祈嘴角猛地抽了抽,但是乖乖的叫了:“亲亲……师父?” “诶!亲亲徒弟,师父在这里!来,亲亲~~” 沈族老忍住胃里的翻江倒海,终于拂袖离去。 易先生得意的朝着江照影抛去了一个眼神:“好孩子,快快回府吧,路上注意安全,沈照清这个老狗不会轻易放过你们的。” 第199章 沈明珠的怒火 “是,先回去吧,日后有时间,我们再细细说。” 赵阳公主牵着谢鸿鸾的手,表情凝重的走到了江照影的身边。 于是她朝着赵阳公主点了点头,伸手揉了揉谢鸿鸾的鸡窝头,低头对他道了一声谢:“谢谢你,小鸿鸾!” 谢鸿鸾急急拽住江照影的手,按在了自己的脑袋上:“娘,江夫人都谢谢我了,你回去可不能打我了!” 赵阳公主咬牙,一把便扯过了他的后衣领,连拉带拽的把他丢上了马车:“本公主打得就是你!” 想必是谢鸿鸾把自己的遇险的遭遇和计划全部瞒了下来,半点都没有和赵阳公主说,赵阳公主才会这样生气。 江闻祈和江照影沉默的目送谢鸿鸾上了马车,心中哀悼了三秒钟,随即才上了自己的马车。 因为上回江闻祈发生的事情,江照影便格外的留神,每次出门都要带了会武的水荷、能干的水瑶和两个小厮。 索性沈族老再如何生气,也不可能在路上动手,他们一路相安无事的到了沈府。 可谁知进了春华院,便听见了一阵瓷器破碎,歇斯底里的叫喊声。 江照影拧了拧眉,水荷护在江照影的身前,便加快脚步进了院子。 一进院子,看见的就是满地的狼藉,院内的花草全部被拔了出来,桌椅板凳也被砸了个粉碎。 门窗大开,甚至连窗户纸都被撕了个破碎。 原本她留在院里看守的两个小厮,被人乱打了一顿,用绳子捆了丢在院子里。 就像是被土匪洗劫过了一般。 而江照影第一眼就瞧见了沈明珠,此刻正在她的屋子里红着眼眶摔茶盏。 “搬走!都搬走!搬不走的全都砸了!” “江照影这个贱人!是她把南阳侯府害成了这个样子!都是因为她!这是我家,我绝不让她过得舒坦!” 江照影深吸了一口气,她不过一个眼神,水荷干脆利落的解决了两个阻拦的小厮,水瑶和乐山也急急去解开乐水和乐川身上的绳索。 江照影没有停留,一路门口。 她懒散的靠在门边,用拇指的关节轻轻敲了敲门,发出了叩叩的两声。 “砸好了吗?爽不爽?” 沈明珠一听她的话,手上的动作一顿,猛地抬头,就看见江照影黑漆漆的眼眸,正一动不动的盯着她。 她呼吸一窒,浑身的怒意在一瞬间消散,神情在瞬间缩瑟了起来。 不过沈明珠很快就回过神来,指挥着身边的两三个小厮:“快去!快去把这个贱人抓起来,我要对她家法处置!” 小厮听见这话,看了江照影一眼,犹犹豫豫的不敢上前。 江照影简直是要笑出了声:“家法处置?你们可要掂量清楚,沈老夫人在下狱,年后问斩,沈步辙被阉割,如今还在京兆府躺着,元氏死了,沈明珠没脑子。” “此刻谁才是沈府的主子?或许说,沈府现在还存在吗?” 小厮们被她的气势镇住了,缩了缩脑袋往后退了几步。 沈明珠却终于是崩溃了,她浑身颤抖,骨瘦如柴,含恨的眼眸死死的盯着江照影的脸:“你还敢说?你还敢说?!” “江照影!我娘死了,我祖母年后问斩,我兄长成了废物!沈府家破人亡!沈府被你害得家破人亡!” “你从一家进来,就是来寻仇的!你是来寻仇的!” 她说完这话,直接冲到的了江照影的面前。 那副模样吓得一旁的江闻祈提着一口气,可谁知江照影却是一个耳光,把她扇到了地上去。 沈明珠瘫在满地的碎瓷片上,鲜血从手掌渗了出来。 “到底是谁害的沈府你自己心里清楚!” 江照影疾声厉色:“如果不是你祖母管家不严,纵容作乱,买凶杀人,她会被关进大牢?你母亲元氏就是被她逼疯的,也是被她逼死的。” “如果不是你的父亲、你的兄长见色忘义,罔顾人伦,和小娘媾和,甚至还与土匪勾结,沈府会变成这副人人唾弃的模样?” “你也是,你又蠢又坏,做了别人手里的刀,从前便为了小恩小惠讨好温穗穗,现在又是因为别人的一句话,兴冲冲来砸了我的屋子。” 江照影的话,让沈明珠的脸色也越来越白,她的瞳孔紧缩,呼吸也沉重了不少。 可江照影却是玩味的笑了:“我实话告诉你,我会做的远不止于此。若是我存心跟你过不去,你也不会好端端的站在这里跟我说话了。” 沈明珠惶恐抬头,仰视着江照影那一张的沉静的脸。 夕阳西下,她的脸一半沐浴在阳光里,而另一半则是浸泡在黑暗里,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江照影红唇微启,仍旧是在继续:“沈明珠,看在元若琴的面子上,我最后劝你一句,不要再掺和沈府内的任何事情,去找元翰池。” “你的舅舅会帮助你,你的母亲也给你留了一笔嫁妆,就算是你不嫁人,也能好好的过上日子。” 沈明珠听到她提起元若琴的名字,终于哭得泣不成声:“这里是我家,天牢里等死的是我的祖母,你想让我去哪里?你想让我去哪里?” 江照影上前一步,弯腰勾起她的下巴:“祖母?就是你的祖母把沈府害的家破人亡。” “你刚刚做的这一切,都是沈族老——沈照清教你的吧?我可以大大方方跟你说,你的祖母被抓进天牢,就是沈照清见死不救。” 沈明珠呆愣愣的看着她,她觉得眼前的女人就像是女妖。 可江照影却突然歪头笑了:“沈照清针对我,想要抢走我的孩子,扶持江闻祈入沈氏宗族,成为你沈府的家主。” “他让你来砸我的屋子,是对我的警告,就像是踹自己脚边的一只小狗,让她去咬人。” “我不会放过他的。” 江照影笑着说完这话,转头就直接离开了春华院。 身后便传来了沈明珠嚎啕大哭的声音。 几个丫鬟小厮急急跟在江照影身后,水瑶不解的询问:“小姐,咱们现在是要怎么办啊?” 江照影眼眸幽深了几分:“搬出沈府,去咱们的宅子住。” 大家听见这话,眼眸都是一亮,几乎是要欢欣雀跃了起来。 却听江照影声音冷冽的继续道:“不过在离开之前,先去锦绣堂一趟,有一件东西,我必须证实。” 第200章 佛堂里的观音像 锦绣堂的陈嬷嬷如今正在天牢里陪着沈老夫人。 树倒猢狲散,其余的下人方才听闻了沈老夫人下狱的消息,此刻也不可能来阻拦江照影的脚步。 江照影带着几个丫鬟小厮,一路畅通无阻的进了锦绣堂。 元若琴在临死前,曾经提醒过她,沈老夫人的佛堂里,有一尊观音像,她日夜供奉。 而那尊观音像内,藏了她的生辰八字。 江照影想着,让几人在外头候着,而她则是跟着水瑶一起进了沈老夫人的小佛堂。 小佛堂里一片静谧,没有窗户,浓郁檀香散不出去,让人闻着有些发闷,太阳照不进来,只有一片红烛燃烧的火光。 在一片影影重重中,江照影朝着西南角的那尊玉菩萨走去。 菩萨眉目低垂,不似寻常佛寺里供奉的那样和善,甚至在火光映照中,表情似乎在变动。 水瑶看得有些害怕,拽紧了江照影的衣袖,江照影也屏住呼吸,伸手去拿拿起了那尊白玉菩萨像。 只是一拿起来,便有东西轻飘飘的从神像的底座下掉了出来。 江照影喉头一紧,将手中的神像递到了水瑶的手里,便去捡那张掉在地上的纸。 一打开那张折叠好的纸张,江照影的眼眸便是猛地一缩。 上面赫然写着她的生辰八字! 纸张的背面还画着奇怪的花纹,像是从四面八方,用锁链把江照影的生辰八字重重锁住。 纸张的正中间又像是有一把长剑,正破中心,压在了她八字的正中间。 江照影看着这张纸,有种莫名的恐惧感,只觉得背后冷汗森森。 水瑶的惊呼声却在此刻响起,她的嗓音打着颤,就像是发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东西。 “小姐,这尊神像里,居然有头发和指甲,甚至……还有血!” 江照影脑中紧绷的弦,在此刻嗡的一声断了。 江照影看着水瑶颤抖的手上,摊开了一张白色的帕子,这张帕子的正中间,染着一团黑色的污垢,看上去就像是凝固的血液。 而帕子上正呈着一卷黑色的长发,还有几片剪下来的指甲。 有问题! 这绝对有问题…… 沈老夫人一定是对她做了什么不干不净的事情。 她前世莫名其妙生病,莫名其妙下身流血、全身无力的症状,一定与此物有关! 江照影的脑子里一团乱麻,她飞快的思索着,却全然不记得前世的自己,身体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垮掉的。 她只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努力维持着镇定,继而对水瑶吩咐道:“把东西重新包回帕子里,再拿红布把神像包起来。” “送去消息给安王府和就近的寺庙,问他们是否有听说过此法,是否有破解的办法?对其他人,暂时封锁消息。” 水瑶听着江照影镇定的语气,心下也安定了不少。 她突然感觉小佛堂里檀香浓烈,让她感到有些窒息。 水瑶白着一张小脸,在小佛堂里寻了一块红布,将佛像包起来,随后便急急扶着江照影出了锦绣堂。 …… 江照影已经忘记自己是什么时候离开了沈府,又是怎么回到了新的宅子里。 新的宅子已经悬挂了牌匾,是叫江宅,就坐落在秋实堂的附近,是一片金贵的地界。 距离赵阳公主、安王府这些府邸的距离,都不算远。 这地方可谓是寸土寸金,是江照影从关春柔手上收回来的宅子中,随意的挑选了一间离药铺近的地方。 早在江闻祈遇险之后,她便觉得住在沈府不再是长久之计,于是暗中叫人收拾了这间宅子,好让他们随时能够住进去。 却没有想到,这一天来的竟然是这样快。 翌日。 江照影久久的睡了一觉,才勉强恢复了情绪,正神情恹恹的听着水瑶的禀报。 水瑶差人悄悄去寺院里问了,可惜寺庙里的僧人并不知晓这是怎么回事。 她只得将那玉菩萨,送去供在了寺庙里。 安王府那边也有回应,说虽不知是什么情况,不过会去派人调查。 说完这些,水瑶又是禀报了近日铺子的情况。 从南阳侯府和元氏手里收回来的铺子一共有三十六间铺子,七处庄子,和几百亩的田地。 这些铺子除了小部分盈利的没有动之外,其他的一律改成了药铺和米铺。 庄子上的田地,也悉数都种了庄稼和药材,用的是江照影特地研制的高产化肥。 而元氏留下来的所有银子,也被她用去买了铺子,进了药材和粮食。 江照影的爹爹天南地北的行医,对于药材这方面,是有不少门路,加上江照影舍得花钱,又能识货,所以手中的药材是顶好的。 顶好的药材,价格却和原来的一样,这也就导致了她的药铺在京城中最受欢迎,寻常的药铺很难和她抢生意。 也就是说,京城如今绝大部分的药铺都掌握在了她的手上。 而她手里的米铺、粮食,不敢说多,却也是有了不少,只是除了米面,她倒是还缺更多顶饱的东西。 所以她又是叫吴铭腌制了许多腊肉,储存在地窖里,反正冬日也不会坏。 只是这些生意都是暗面上的,京中没有什么人知道,明面上她手中不过是握着一间秋实堂。 虽能日进斗金,却也成不了什么大气候,跟京城里数得上名号的商贾,更是不能比。 钱、权,她一个都占不着,这也就是沈族老昨日在公堂上,那样自信江闻祈会认祖归宗的原因。 她着实给不了江闻祈太大的庇护和助力。 江照影正想着,却听屋外急匆匆的敲门声响起。 “进。” 江照影话音刚落,屋外的人便火急火燎的推开了门。 来的人是吴铭。 江照影许久都没有看见吴铭这样慌乱的模样,“掌柜,不好了!咱们的秋实堂,被官府的人查封了!” 江照影一下子站了起来。 第201章 露出锋芒 “怎么回事?是铺子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吗?”江照影声音沉沉。 吴铭也同样是愁眉苦脸:“是有人买了秋实堂二楼的药膳,听说吃完就腹泻不止,奄奄一息。可这人也不上门来说清楚,或是要求赔偿、治疗,他直接报给了官府。” “街道司收到消息,直接带人上门,给秋实堂贴了封条,说秋实堂卫生状况不合格,所售卖的药材也需要检测,就在刚刚!” 水瑶听见这话,是要急红了眼睛:“秋实堂卖得药材,质量是一顶一的好,价格却不高,平日里伙计姑娘们打扫,可都是早晨一回、晚上一回,怎么可能有人吃了会腹泻?” 江照影听完了吴铭的话,倒是沉思了片刻,随即又问:“街道司的人可有说什么时候能查好?什么时候还铺子一个清白?” 吴铭摇头,语气里有的是气愤:“不过是一个小官,态度却异常倨傲,这话我也问了,可他就说不确定。” “他还当着众人的面,说幸亏你只有一间秋实堂,不然的话,必是要全部查封了!” 江照影听见这话,终于明白:“这街道司上头有人,想必那报官的人,也是受人指使,一切都是沈照清做的。” “那小官留下来的话,便是对我的警告,让我交出祈儿,否则日后我开什么铺子,都会被查封。他在警告我:官家的一根手指头,便能把我这种平头百姓压死。” 吴铭和水瑶听到这里,也终于明白了到底是怎么回事,水瑶双手捏成了拳头:“昨日小姐你被沈明珠赶出来,就是他的主意!今日又是!” “他觉得咱们背后没人吗?您去找赵阳公主,或是去找……安王?” 江照影笑着摇了摇头,慢吞吞的坐回了软榻上,看着便像是有了主意:“若是生意上这点小事,还需要去麻烦别人,那我的生意也不用做下去了。” 吴铭被江照影的气势镇住了。 水瑶感受着她的气定神闲的模样,眼眸也是亮晶晶的:“小姐,那您说要怎么办?” 江照影勾了勾红唇,低头望着指甲:“既然咱们因为卫生问题被查封,那所有铺子定是要自检,否则事关紧要,把人吃坏了可怎么好?” 吴铭瞪大了眼睛:“药铺自检?咱们的药铺少说也又十几间,占据了京城了三分之二,卖得都是些高质量的好药……” “若是咱们的药铺自检,百姓还好说,可以去一般的药铺买药。可京城的富人们和权贵们,身体娇弱,眼光挑剔,可都是买不到药了!” 江照影的药铺,卖得质量高,价格与一般的铺子卖得一样,还有一个关键的点,那就是不看身份高低,只看病情急缓。 这也就导致了很多富人时常抢不到药,而寻常的百姓也能买到药。 所以有很多穷苦人家的百姓,买来这高质量的药材之后,翻倍卖给富人,他们自己就能去一般的药铺多买些药。 家境所迫,这也是无奈之举,所以江照影知道这情况,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因此,若是江照影药铺自检,对京城富人和权贵的影响,势必巨大。 这些人可不好招惹! 江照影只是朝着吴铭微微笑了笑:“他们买不到药,会向街道司的人施压,也会向事情的主谋施压,无论如何,压力都到不了我这。” 她说完,又是微微抿了一口茶水:“连日来,药铺的伙计们都辛苦了,吴铭,咱们就当给伙计们放个假,月钱照常。” 吴铭听到这话,眼神马上变得奸诈了起来:“好!我知道了!你是想要利用这次机会,逼他求你卖药!” 江照影无辜的耸了耸肩:“怎么能叫逼呢?我们是奉公守法的良民,只是在自检。” “所有人都觉得我江照影无权无势,沈照清一根手指头就能把我压死,我便要让沈照清知道,他老了,该入土为安了。” 吴铭和水瑶两人,听见这话,皆是目光崇拜的望着江照影。 “自从南阳侯府被削爵后,京中人以为掌柜你无权无势,就只有一个秋实堂,便时常有商户要设计夺了铺子,背地里还时常使绊子,我通通挡了回去。” “这次之后,他们终于能知道到底谁才是京城中的老大了!” 水瑶清晰的觉得自家小姐变了! “自从上了京兆府的公堂,小姐出来之后,就真的变了!”水瑶肯定道。 江照影含笑望着她:“到底是哪里变了?” 水瑶咧了咧嘴:“哪里都变了,昨天打沈明珠的时候,奴婢就看出来了,您整个人就像是有了杀气,一点都不愿意隐藏了。” 江照影听见这话,微微敛了眸子,语气中含着几分冷意:“已经撕破了脸皮,前有豺狼后有虎,无论如何,我都要去拼一拼,拼个你死我活。” 而在另一侧。 沈族老从京兆府离开,就径直回了家。 易老先生方才的示威还在他的脑海中回荡,沈族老眼神逐渐锐利了起来。 他在心中暗骂了一句老匹夫,继而便转头,对着自己随行的小厮吩咐:“帮我去办两件事。” “第一,把公堂上的消息传给沈明珠,第二,找人封了江照影的铺子。我要让她知道,没有沈府的庇护,她便什么都不是了。” 小厮领命,即刻去办。 而沈族老跨过沈府的门槛,望着亮着灯火的花厅,罕见的没有回自己的书房,而是调转脚步,去了花厅。 沈府内有三房人,都在各处为官,联系也十分紧密,到如今都没有分家。 此刻一家人正用了晚膳,正抱着家中最小的孩子,陪着沈家的老祖宗在花厅里说笑。 那最小的孩子,是沈族老嫡长孙沈步云的儿子,也就是沈族老的亲曾孙。 沈族老平日对这小曾孙并不上心,今日一进门,洗了手,便罕见的将他抱起来逗弄。 “叫声祖祖,叫声亲亲祖祖,来给老夫听听?” 第202章 害人终害己 小曾孙长了两颗牙,正叽里呱啦的挥舞着双手,沈族老等了半天,也不见他开始说话。 “这孩子现在会开口说话了吗?怎么连声亲亲祖祖都不会叫?” 厅里的女人皆是嘴角抽搐了一下。 沈族老的妻子王氏,是府里的老祖宗,如今已是耄耋之年,头发花白。 她心里有些嫌弃,表面笑道:“你的小曾孙如今才多大呢?怎么会叫人!” 她招了招手,让孙媳把小孩从沈族老的怀里抱了回去:“青青,赶紧把顺哥儿抱回去,他发热不是还没退吗?可不能让他再吹着风了。” 沈族老怀里的小孩突然被抱走,他还有些意犹未尽,可一听王氏的话,还是紧张了一下:“顺哥儿发热了?” 孙媳苏青青把小孩抱在怀里哄着,又一边回答:“是在发热,不过已经快好了,人也精神了许多,刚刚还会朝着祖祖笑呢!” 沈族老虽不常看望族中孩子,因为族中的孩子,在他看来,皆是资质平平,没几个能入得了他的法眼。 像江闻祈那样聪明又心狠的人物,更是百年难得一见,别说族里没有,这天下都出不了几个。 沈族老对他势在必得。 可面对自己的曾孙,如今瞧着倒也还聪明,于是沈族老还是关切的问候了几句:“小孩发热可是要紧事,要千万小心。” 苏青青点了点头,神情倒是没有过多的担心:“药还在喝着呢,祖父放心,是秋实堂的江神医开得方子,她真的是好本领,不只会治妇人,还会治小儿。” “从前小孩发热,便是半脚踏入鬼门关,可如今有了江神医,也不用担心会夭折了。” 王氏听见这话也笑:“按照辈分说起来,这江神医,还是咱们的表亲呢!她从前不知道我身份,便对我客客气气的,我去看了好几回,身子也爽利了起来。” 沈族老一听这话,脸色都变了,他飞快的转头望向了苏青青:“你是在江照影的秋实堂买得药?” 苏青青哄孩子的动作一顿:“对啊,京城中的夫人都在她那里买药,有什么不妥吗?” 沈族老深吸了一口气,眼眸里的墨色是更甚了:“以后不许去江照影的铺子里买药了。” 众人瞪大眼睛,齐齐问:“为什么?” 沈族老瞧这阵仗,突然觉得江照影比他想象中的要难对付,他声音沉沉:“因为江照影的药铺卫生不过关,有人吃了腹泻!” “这可是大毛病!秋实堂要被街道司的人查封了!” 苏青青一听这话,浑身一紧:“那顺哥儿的药怎么办?他吃着倒好,也不想有事。” “祖父,您手上人脉广,能不能早日让司里的人调查清楚,赶紧把铺子解封了啊!” 沈族老听见这话,冷笑一声:“封了,便永远都解封不了了。以后江照影开不了铺子了,你们别想了!” “可……” 苏青青的还没说完,便被沈族老不耐烦的打断了:“既然有方子,病也快好了,那药就去别处买!” “京城那么多药铺,还怕买不着药吗?难道离开了江照影,整个京城都看不了病?京城的人都要病死了?!” 沈族老讲到最后,声音也逐渐大了起来,吓得苏青青怀里的顺哥儿都哇哇大哭起来。 小孩子的啼哭闹腾,闹得沈族老脑袋疼,脸色也阴沉的能滴得出水。 厅里的女人一瞬间都不敢说话了,苏青青在王氏的示意下,急急抱着啼哭的顺哥儿,顶着夜色便回了自己的院子。 等回了院子,她便察觉孩子身上的温度高了,脸色都涨红了不少。 苏青青心下一惊,心想定是因为孩子被吓着了,方才回来又是吹了风,重新发起了热。 于是她急急叫来了丫鬟:“快把最后一副药煎了,给乳娘喝下去,再喂给顺哥儿。” “等明日……罢了罢了,明日拿着江神医开得药方子,去其他药铺买药,要买来顶好的药,和秋实堂差不离的,钱的事情不必计较。” 丫鬟领命,急急吩咐人煎了药。 苏青青亲自抱着啼哭的顺哥儿哄了半天,却觉得他身上烧的是更加厉害。 孩子哭,苏青青心中着急,眼泪也跟着流:“祖祖怎么这样,病不让看,把孩子也吓着了,你可是他嫡嫡亲的曾孙啊!” 苏青青哄了半天,顺哥儿却还是在哭,哭得喉咙都嘶哑了起来。 沈步云从书房里回来,听着自己儿子的哭声,也吓了一大跳。 苏青青对着他讲清楚了晚上厅里的事情。 沈步云才叹了一口气,坐在了榻子上:“祖父就是这样的性格,谁都忤逆不得,我忍到了现在,却不想我儿子也要忍。” 苏青青听见这话,又是低头默默流泪。 沈步云接过孩子,低声安慰:“没事的,从前江神医开药,不过喝了三副,就差不多要好了。” “今晚受了惊吓,喝了一副,明日再去药铺开两副,顺哥儿又能好了。” 直到丫鬟把药熬好,又让乳母喝了下去,乳母才从沈步云的手里接过了啼哭的顺哥儿。 喂了他带药的乳汁,顺哥儿才逐渐安静了下去,躺在苏青青的怀里睡着了。 苏青青睁着眼睛熬了一宿,早晨天刚亮,就吩咐院里的丫鬟去药铺里买药。 沈步云此刻也要起床上早朝,又是对着苏青青安抚了一番:“除了秋实堂,京中现下许多铺子的药,质量也是一等一的好,只是买药需要排队,丫鬟到时候出双倍银子,定是有人要卖。” 苏青青听见这话,七上八下的心才勉强好了些许,她带着几分哭腔:“好,买来药就好了。” “不过咱们有江神医的药方,旁人没有。若是秋实堂因为卫生问题被查封了,怕是有很多人都看不了病。” “自己生病尚且能忍,孩子啼哭,为娘的心都是要捣碎了!夫君,你是否在街道司有官员相识?还是帮帮江神医,疏通一下这件事情吧,我不信她的秋实堂有问题!” 沈步云听见这话,也点了点头,俯身亲了亲苏青青的额头:“好,你等我,我下朝之后便去街道司问问。” 第203章 买不到药 沈步云去上朝了,屋里就只有苏青青和乳娘哄着顺哥儿。 日头逐渐升起来,昨夜的药力消了,顺哥儿也越来越是闹腾,苏青青手忙脚乱的哄着:“乳娘,哥儿身上是不是又烧起来了?” 乳娘接过孩子,眼眸一缩:“呀,身子都烫的不得了。” 苏青青等了又等,一直不见丫鬟买了药回来,她耳畔听着顺哥儿哇哇大哭的声音,心中有怨气,眼泪又是忍不住落了下去。 “分明昨夜就要好了,可偏偏又是被祖父这么一吓……” 两人伸长了脖颈,又是等了许久,直到晌午,才看见丫鬟慌慌张张的跑了回来,手上空空。 苏青青瞪大了眼睛,声音都尖锐了起来:“药呢?哥儿要喝的药呢?” 丫鬟干着喉咙摇了摇头:“没药!奴婢从早上跑到了中午,都买不到药!” “全京城顶好的药铺,都在这一天关门了。” 苏青青脸都要急红了:“同一天关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昨夜好像有人喝了秋实堂的药,腹泻不止,人差点就要没了,于是街道司的人查封了药铺,说要细细检查。” “秋实堂掌柜觉得是有人刻意针对,便急忙关了自己的所有铺子自检,怕吃坏了人,也怕人碰瓷。” “可谁知,京城那些顶好的药铺,竟全都是江神医的,如今这么一关,就关了三分之二的铺子!整个京城都轰动了,外头怨声载道的!” 苏青青的脸色也阴沉的能滴得出水:“定是有什么三教九流嫉妒江神医的生意,刻意陷害,顺哥儿吃了药明明能好,京城中的夫人也都是她治的!怎么可能会让人吃了腹泻?” 丫鬟也急急点头:“外头的人都是这么说,江神医是个好人,也时常义诊,所有人都为江神医鸣不平呢!” 苏青青听着儿子在耳畔哭,心疼极了:“既然三分之二的药铺关门,那剩余的三分之一呢?就算是质量次点也没事,还是先让哥儿吃了再说。” 丫鬟又是叹气:“奴婢去了,可那些药铺早就被围的水泄不通!京中所有人惶恐,纷纷开始买药,那些掌柜哄抬价格,还有许多药都开始短缺。” 苏青青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怎么闹到了这种程度?就算是花了大价钱也买不到吗?” 丫鬟皱着眉点头:“不仅是百姓,就连什么国公府、公主府的人,都挤过去买药,一药难求,奴婢根本抢不到!” 苏青青简直是惊呆了:“荒谬!实在是太荒谬了!就连咱们沈府的人都抢不到药!” “到底是哪个天杀的?故意把江神医的药铺查封了!是想让全京城的人都治不了病吗?” 苏青青眼眸通红,披了件斗篷,便急匆匆的抱着孩子去了王氏的院子:“我定是要请示了祖母,赶紧买来药。” 王氏听见顺哥儿撕心裂肺的哭声,吓得魂都没了:“青青?青青,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青青把事情倒豆子似的说了出来。 “到底是哪个断子绝孙的东西!为了一己之私,竟是连江神医都要对付!若是我儿有了什么事情,我定是要拼了这条性命去算账!” 王氏一听这话,心中很生气,她重重的敲了敲拐杖,一下子站了起来:“杀千刀的!弄得京城药材短缺,就算是公主府国公府的人,不放过背后主使之人,老妇定也要叫他好看!” “青青,你没养过孩子不知道,小孩哭成这样怕是要去了半条命,你去我嫁妆里拿些顶好的安神药喂他喝了。” “我现在就去找你的祖父,江神医是我们的表亲,私下拿点药她定是愿意,我让你祖父把事情查清楚了,处置了那孽障,还江神医一个公道!” 王氏镇定的话让苏青青的心勉强安定了下来,乳母抱着孩子,她便急急推开屋门,要亲自去拿药。 可谁知迎面而来的便是脸色阴沉的沈步云,苏青青惊讶:“夫君,你怎么在这里?下了朝不去衙署吗?” 沈步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下朝时我便听说全京城药材紧缺,许多店铺都被查封了,我想起顺哥儿,放心不下,便回来了。” 苏青青眉毛竖了起来:“你回来有什么用?可有去街道司,帮江神医疏通关系,好让官府查清了,早点开门呀!” 王氏也拄着拐杖:“步云!那背后算计之人,咱们可不能轻饶了他!” 沈步云听见这话,一下子抓住了苏青青的手,他手上的力道很大很大,沉默了许久,才突然道:“我去了街道司。” “是有人给街道司施压,让他们封了江神医的铺子,还说她开一间便封一间。” 苏青青看着沈步云脸色凝重的模样,眼皮一跳:“谁?是谁?” 沈步云闭上了眼睛:“祖父干的,是祖父让人封了她的所有铺子。” 在场的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 王氏一下子犹如五雷轰顶一般,手中的拐杖都掉了:“去!马上把老爷从书房里请来!我要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族老被人急急请到了大堂,他远远的就听见儿童的啼哭声,那声音嘶哑,简直是要没声了。 认出这是顺哥儿的声音,他脚步都快了些许,一推门便大声斥责:“昨夜不是说好了吗?怎么今日哭成这样?” “孩子病了便任由他哭?你这孩子他娘是怎么做的?!” 沈族老说完这话,瞧见的便是苏青青的通红的眼神含着恨意:“有药吗?祖父?顺哥儿有药吗?” “原本人都要好了!昨夜被你平白无故一吓,又是发了高热!可你把江照影的铺子全封了,京城中剩下几间次等的药铺,卖得都是次等药,也被围的水泄不通!” “顺哥儿救命的药,被他的曾祖父亲自封在了铺子里!” 苏青青讲到最后,几乎是要嚎啕大哭起来。 第204章 众叛亲离 沈族老眼皮一跳:“我只封了她一间秋实堂,什么全京城的药铺?” 沈步云一手扶着妻子,一边急急解释:“京城里三分之二的铺子都是江神医的,素日府中买的都是质量好的药材,全都出自江神医的铺子。” “如今她被人构陷!听街道司威胁,就把自己的所有铺子都停止营业,造成了骚乱,全京城如今都在哄抢药材。” 沈族老听到这里,才明白是怎么回事,他的脸色都变了。 “江照影好大的算计!我从前真是小瞧了她!天底下是第一次有人这样算计我,好笑!真是好笑!” 苏青青听见这话,胸膛气的发闷:“顺哥儿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祖父,这也很好笑吗?” 沈族老眉毛竖了起来,不可思议的望向苏青青,似乎不敢相信苏青青会顶撞他。 “是她的药铺把人吃的腹泻,差点要把人吃死了!被查封是应该的!” “既然京城中有许多其他铺子也是她的,那就一并查封了!” 沈族老将视线望向了身后跟随自己的小厮:“现在就去办!” 王氏深吸了一口气:“沈照清,你的孙子病成这样,你不去问药,你居然还要把她所有的铺子都查封了?” 沈族老听见一直忍让的王氏也对自己直呼大名,眼珠子瞪得更是大了:“你知道什么?这叫垄断,她在向我示威!” “若是此刻不处决了!日后所有人都要看她的心情吃药!” 苏青青简直是要跌倒到了地上:“我的孩子!那我的孩子怎么办?!” 沈族老此刻倒是保持了镇静:“有病,去叫一个乡野村妇治病,这如何能行?” “来人,去宫中叫来御医,给小公子治病!我是他曾祖父,难道还会想要他死?” 沈步云听见这话,才勉强松了一口气。 他将地上的苏青青扶了起来,又按照王氏的意思,给顺哥儿喂了安神药,顺哥儿才又安静的睡了过去。 可安神药终究是对孩子不利,顺哥儿身上是更加滚烫了。 沈族老在椅子上正襟危坐,沈府的几房都听闻了动静,也赶到了这里。 瞧着外头禀报的小厮急匆匆跑回来复命,沈族老才翘了翘嘴角:“你们看,人来了,这御医哪里不比一个妇人好?” 苏青青盯着孩子,没有说话。 可谁知那小厮没有带来太医,而是慌乱的跪了下去:“宫中的许多御医早被人请走了,一个在公主府,一个在安王府,还有的在尚书府里……” “听说大人您去请,郑太医说马上就能从国公府赶过来,不过如今药材已经紧缺,您最好能自己自备药材!” 沈族老一听这话,笑容在瞬间消失。 苏青青猛地抬头,泪珠便从眼眶里滚落:“御医要来?但是也没有药材?” “我本就不需要御医,缺的只有药材!” 苏青青噗通一声,直接在沈族老的面前跪了下来:“祖父,您到底想要干什么?这可是您的亲孙子啊!他还不到一岁!” 沈族老咬紧牙关:“江照影实在是太自私了!她是故意的!她是要用百姓的命来逼我!她真的不要脸啊!” 苏青青听见沈族老的话,便知道他根本不想让步,就算是为了自己的曾孙,他甚至也不愿让步! 苏青青的小脸惨白:“我总算是看明白了,你无情无义,根本不顾及家人亲族!脑子里每日就只有你的面子!就只有荣华富贵!” “可我……我最看重的是顺哥儿的命!” 苏青青抱着浑身滚烫的顺哥儿,自己也大汗淋漓,浑身都在发抖:“我要和离!我要和沈步云和离!” “我用苏氏的名号,三跪九叩去求了江神医,我不信她不救我的孩子!” 听到这种忤逆之言,沈族老一下子就从椅子前站了起来:“你你你!” 从没有想到这种家门不幸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沈族老气得说不出话:“果然!天下出了一个江照影,便要把你们所有人都要教坏了!” “元氏要和离,如今你苏青青也要?” “你算是什么东西?” 听见沈族老的话,怀里的顺哥儿像是感受到了母亲的痛苦,又是重新哇哇大哭了起来。 沈步云听见孩子的哭声,终于是忍不住了,他满头大汗,一下子跪在了沈族老的面前。 “祖父,您专断独行、刚愎自用,沈家就是您的一言堂,你想让京城也变成了您的一言堂!” “您容不下江神医,容不下青青,容不下您的曾孙,那好没事。我便和沈家一刀两断,我沈步云入赘苏家!江神医不愿救沈家的孩子,苏家的孩子总愿意救吧?” “刚愎自用、专断独行”八个大字,砸在沈族老的头上,简直是要让他眼前一黑,晕头转向。 “滚!你滚!” “你们一个个都要忤逆我!是我不救顺哥儿吗?是江照影她不救!” 他的话音刚落,沈步云咬牙,搂着苏青青便要走,就在此刻王氏便直直的将手中的拐杖,挥到了沈族老的背后。 “你这头老倔驴!你是存心要让沈家断后啊!” 王氏平时身体就不好,此刻脸色更是惨白的可怕,她吐出了一口鲜血:“好好好!都和离,也让我老人家赶趟!” “你沈照清这头倔驴,我跟你和离定了!” 沈族老听见这话,愣神的站在原地,他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发妻,一直谨小慎微的王氏。 如今王氏嘴角鲜血淋漓,像是在盯着仇人一样看着他。 而其他的人早已经跪了一地,求他放过江照影。 沈族老觉得眼前的一切十分陌生,他是第一次体会到一种仓惶,一种恐惧。 事件隐隐不受控制,心中像是有什么东西,突然碎掉了。 他呆呆的在原地站了许久,才声音沙哑的朝着小厮吩咐:“去……去请来江照影吧,把她的所有铺子都解封了,我不对付她了。让她亲自来沈府看看顺哥儿……” 这是沈族老人生中的,第一次让步。 沈族老重新坐回椅子上,失魂落魄的等了许久。 等来的却不是江照影,而是一个愁眉苦脸的小厮。 “人呢!”沈族老大吼。 第205章 沈族老上门求情 小厮擦了擦满头的大汗:“江神医说她身体不好,不能外出治疗,她不见客!” 沈族老一下子就从椅子前站了起来:“江照影!她就是故意的!” 可沈族老还未开始发火,那小厮却还在继续说着:“不仅如此,咱们沈府门口,还围了很多百姓!” “他们带着家里的病人,老的老、伤的伤、残的残,死的死!他们直接跪在了门口,求您给他们治病!” 沈族老晕晕乎乎的听着:“我能给他们治什么病?” 小厮回想起门口那“壮观”的场景,不知道的还以为沈族老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 他心有余悸道:“原本京城的穷苦百姓,都是有秋实堂的大夫义诊,不要银子,只需要治好了之后去做几天工。” “可如今百姓没得治疗,也买不到药,怕是要死,也不知道是哪里听来的消息,说是您派人封了秋实堂,便来找您了!” 沈族老听见这话,牙根都开始发痒。 他从没有想到,他不过是封了一个秋实堂,竟会造成这样大的动静! 几乎是全京城,都被她搅得一团乱! 江照影真是好大的本事! 眼瞧着院子外头还有小厮急匆匆的前来禀报:“老爷!不仅是百姓,还有林尚书等人,在门口等着要见您!” 除了是因为江照影的事情,还能是因为什么事情? 他这回是真的犯了众怒了! 沈族老紧紧的捂住了胸口,深吸了一口气。 余光便瞧见苏青青、沈步云,还有王氏,皆是沉默的盯着他,没有说一句话。 那个眼神,让沈族老如芒在背,似乎是在说:我现在看你要怎么办? 家族罪人! 沈族老似乎是在一瞬间老了十岁,他仓皇的后退了几步,“不见!不见!就说我不在府里!” 他咬紧了牙关:“我去把江照影亲自请回来!这总够了吧!” 苏青青垂眸:“希望您能快点,顺哥儿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沈族老胡乱的点了点头,逃似的离开了大堂。 他原本要走正门,却又想到方才小厮的话,正门门口跪了无数百姓,还守着无数夫人。 于是沈族老又只能如过街老鼠般,走去了侧门,他一边走一边问:“江照影被沈明珠赶出了家门,那如今她是住在哪一间客栈?路程远吗?” 小厮道:“不远,就在附近,好大一间宅子。” 沈族老猛地踉跄了一步。 他住着的府邸附近,都是一等一的豪宅,周围全都是名门望族。 寸土寸金的地界,江照影一个妇人却能够住进去,还不是和三房的人挤在一起,那可比他住的舒坦多了。 沈族老喃喃自语:“又是宅子又是铺子,江照影这么多银子是哪里来的?” 等马车急速的驶向了江宅,沈族老才刚发现江宅的门口已经有许多人候着了。 他们大概都是来求江照影开了铺子的,可江照影都是闭门不见。 一瞧见那么多人,沈族老吓得急忙放下了马车的窗帘,朝着小厮小声开口:“小声禀报,说沈照清求她见面!” 沈族老在“求”字上咬重了音调。 小厮听了吩咐,连忙去禀报,不过一会儿,便摇着头回来了:“江神医说,谁也不见,她此刻正在研究铺子里的药。” “她说她势必要一样一样试过来,没有问题了才肯出来治病,若是她的药材能让人腹泻,险些让人丢了性命,她便从不行医。” 沈族老听着,急啊! 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那么多的药材,若是她一件件试过来,怕是要试到他黄土盖身子! 沈族老正着急的想着,却听周围传来了一阵喧闹。 他掀开帘子,看见的却是身着一袭白衣,脸色惨白的沈步辙,弓着身子下了马车,走路的脚步还有些不自然。 沈族老瞧见沈步辙,眼眸猛地一亮,他急忙让小厮把人叫来了。 沈步辙也没有想到能在这里见到沈族老,他深深的朝着沈族老行了一个礼,态度极为恭敬。 “虚礼不必,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沈族老恢复了从容淡定的模样,板着脸问。 “晚辈听闻家妹将夫人赶了出来,便前来将她迎回府里。” 沈步辙声音尖细,气若游丝,可想到能见江照影,他的脸上还带着几分少见的甜蜜。 他的身子还未养好,却又被打了几十大板,是彻底的废了,说两句话就喘。 可一听说沈明珠将江照影赶了出来,他心中着急,便将沈明珠斥责了一顿,又是亲自来请回江照影。 江照影住在这么豪华的府邸,还有许多人在府前等候,他却是没有想到。 沈族老感受着沈步辙恭敬的态度,又回忆起京中传言,江照影对沈步辙的情谊之深,让沈步辙出面游说,事情定是能成。 想到这里,沈族老心下才安定了不少:“好好好,沈明珠不懂事,你把江照影请回去也是好事,家宅和睦才最是重要。” “不过老夫有一件事情还是要拜托你。” 沈步辙一听沈族老的话,受宠若惊,急忙道:“不敢说拜托,沈族老太过言重了!您有什么事情尽管说!晚辈一定做到!” 听着沈步辙卑微的态语气,沈族老点了点头:“你跟江照影说好之后,让她好好开铺子,一个女人别这样折腾了!再让她去我府里一趟,顺哥儿需要她治疗!” “刚刚让我好等!老夫活了半辈子,可是第一次这样等一个女子!” 沈步辙听见这话,才明白到底是发生什么事情。 原来是江照影惹得沈族老不开心了! 沈族老是何等人物? 沈步辙瞬间如临大敌:“好好好,我马上就进府了,定是会亲自将照影带回家里。” “到时候,我会带着照影,亲自上贵府治疗,跟您还有顺哥儿道歉!” 沈步辙连连鞠躬,生怕沈族老生了江照影的气:“影影不懂事,请您多担待些。她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才得罪了您,做了这样鲁莽的事情!” 沈族老感受着沈步辙的态度,心下才舒坦了不少,他长舒一口气,靠在了车厢上。 “好,那老夫就在这里,等你把江照影叫出来了!你多提点着些,从中调和,我也不计较从前的事情了!” “诶!诶!好!”沈步辙鞠着躬往后退了几步,随后才到了江宅的门口。 那门房见是沈步辙来了,二话不说就放沈步辙进去了。 如今多少达官贵人都在门口等着呢,沈步辙却独独被人迎了进去。 沈族老看见这幕,才真正的松了一口气。 事情马上就要办妥了! 第206章 沈步辙撕心裂肺 沈步辙被人迎进了江宅。 那么多人里,他可是唯一一个! 在众人的艳羡声中,沈步辙却不以为意,因为他也从未设想过自己会被江照影拒之门外。 只是这江宅实在是太大了!大的超乎了沈步辙的想象。 沈步辙没有想明白,自己的妻子不过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家中更是没有半点银钱,嫁妆也只有一些草药。 她是怎么能住到这样大的宅子里? 沈步辙强撑着一副残缺的躯壳,跟在小厮的身后转了又转,绕过雕梁画栋的陈设,最后才到了一处院子前。 那一段路,便走的他气喘吁吁。 沈步辙有些紧张,他在门口休整了许久,才鼓起勇气,走进了院子。 院子的陈设和从前在沈府很像,沈步辙也如从前一样,一眼就看见了院子里的江照影。 江照影穿着一身素色的衣衫,身后还放置着许多的瓶瓶罐罐。 而她素手持着勺子,正在熬制汤药,看着像是要调制些新的药膳配方。 素手调羹,美的简直是不可方物。 沈步辙的呼吸放缓了许多,心中却又生出了些惶恐。 他不知道这种惶恐来源于哪里,他就是感觉自己好像变的好小好小。 眼前的女子是他的妻子,可他似乎再无法触及。 直到江照影听闻动静抬眸,才让沈步辙多出了些许的勇气。 他张了张嘴,却又是不合时宜的说出了一句:“外后这么多人在候着,都是要来找你看病,那些都是贵人,对伏哥儿……和祈哥儿的仕途有利,让他们等着不好。” 江照影听见这话,倒是突然眯着眼睛笑了:“你说的有些道理,那便请你先出去,我要请那些贵人进来,给他们问诊了。” 江照影话音刚落,水瑶水荷和几个小厮,便像是等候已久般,也不知道是从哪里蹿了出来,直接将沈步辙往外面赶。 “去!去去!” “诶诶诶!”沈步辙这才猛地回过神来:“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影影,我见你还是有话要说!我是替沈明珠来向你道歉的!” 沈步辙心里也知道,江照影刚刚的话不过是气话,她在众人面前请了自己进来,给他长脸,绝不会是只让他说了一句话,就放他走了。 江照影玩味的瞧着他:“替沈明珠给我道歉?” 她说出话,丫鬟小厮们才停了动作,沈步辙也扒拉着院子门口,不愿意出去。 “是,明珠做的不对!说是你害的沈府家破人亡!害的祖母下狱!可这根本不是你啊!我是知道你的!我相信你!” “影影,你跟我回去吧,我会私下里处置了温穗穗,我们能解除了误会,好好过日子!” “我方才已经和沈族老说好了,他看重我,想让你去他府里给他的曾孙治病,等我们等到了沈族老的支持,救回了祖母,我们一家人便能好好的在一起了……” 这一连串的话说的沈步辙气喘吁吁,连苍白的脸色都在一瞬间涨红了不少。 江照影在爱他,慕他的名声在京城中传播,他也是个活人,这么段时间,心早就被捂化了。 也早就爱上了江照影。 可沈步辙的话音刚落,却见江照影突然笑了起来。 她像是听见了极好笑的事情,笑得前仰后合:“沈明珠说的话都是对的啊!” “是我害的你沈步辙家破人亡,是我害的你们沈家支离破碎,我江照影,从一开始,就与你沈家势如水火,不死不休!” 药罐里黑色的药液,一下子沸腾起来,滚滚冒着白烟,熏着江照影那张明艳的脸。 她此刻笑得恣意,是从前从未有过的自由的美。 沈步辙死死的盯着江照影的脸,消化着江照影话中的意思,眼睛瞪得很大。 却见江照影一步一步朝着他的方向走来,每一句话砸在他的心间,几乎是让他的五脏六腑都在绞痛。 “沈步辙,我从第一眼见到你的那个新婚夜,我便觉得无比恶心。” “我当时在想,为什么能有人这样龌龊,能和自己的庶母媾和,表面上装的温润君子,实际上是一只披着人皮的虎豹豺狼!” “我差一点就拿着手里的簪子,往你的喉咙刺去,幸亏温穗穗叫走了你,让你在与我的新婚夜,去与她颠鸾倒凤。沈步辙,你那时候,可有过一丝愧疚的感觉?” 江照影越说,沈步辙便越是感到窒息。 他不可置信的盯着江照影的脸,浑身的血液冷却成冰:“所以……所以你早就知道了?你从一开始……” 江照影挑眉:“一开始就是假的啊。如果我不装,怎么才能让你像现在一样痛啊?” “关春柔设计娶我入府,她知道了我的生辰八字,眼睛里就冒出了光,她偷走我的头发,想要用我的血骨铺路!” “元若琴因我的身份憎我,厌我!而你却心安理得的享受了我给侯府带来的一切!一边享受着我嫁妆里的药材,却一边和庶母媾和,生下不论之子。” “你欺骗了所有人,还要求我对待沈伏如同亲子!让我为了沈伏付出一切!却不能有自己的孩子!” 前世,关春柔的目的便达成了,江照影确实如她所愿,用自己的血骨给南阳侯府铺上了青云之路。 江照影不知道那生辰八字到底是有什么用,又是用什么方法才能破解。 于是江照影一边说着,一边紧紧的盯着沈步辙的脸色,想要从他的反应上看出什么。 第207章 她要沈家灭门! 可沈步辙只是失力般从院子门口滑落了下去,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眼眸里盈满了泪水。 “所以……都是假的……一点点爱……一点点都没有?” 江照影在沈步辙的脸上看见了痛苦、绝望、不可置信,他像是被人背叛了一样,脸色苍白的接近透明。 除此之外,却没有再多的表情。 他负荷的大脑似乎只能听见那句“不爱”,至于其他的,早就被他排除在了大脑之外。 江照影在沈步辙的脸上搜寻无果,表情骤然冷漠了些许。 “假的?爱是假的,可旁的东西是真的呀!” “你的儿子沈伏名声狼藉,你的亲娘上吊而亡,侯府削爵被贬,你变成阉人废人,你的祖母被打入天牢年后问斩,沈家支离破碎,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真的啊!” 沈步辙听见这话,眼眶一下子突然变得很红很红,他盯着江照影看了许久,眼眸中情绪波涛汹涌。 “所以……一切都是你故意的?是你害的南阳侯府轰然倒塌?家破人亡?” 他恍惚的摇着头,觉得眼前的江照影是什么洪水猛兽。 江照影脸上露出了一个微笑,在沈步辙看来近乎残忍:“当然不是我,是你,是你沈步辙害的沈府声名狼藉!” “不过关春柔也出了一份好力,她把我娶回家,不就是为了用我来换取侯府的无上荣光吗?可惜我命硬,没给她换成,倒是看见侯府死在了我前面。” 沈步辙这回终于听清了江照影的话,他的脸上也多了些茫然:“你在说什么?” “江照影,祖母因为救命之恩把你娶回家,好吃好喝的待着你,我虽一开始有些过错,可你也从未遭遇了什么损失!比一般的妇人活的更是快活!” 沈步辙喉咙嘶哑的说着,声音里带着浓重的悲伤:“可你这个毒妇!却恩将仇报,对着侯府下了死手!害我全家性命!到底是什么仇什么怨?” 江照影重新试探了一番,见他仍旧是不知悔改,丝毫不觉得是自己的过错,那副模样也不像是对沈老夫人的计划知情,于是一瞬间兴致缺缺。 她转头便要走:“来人,把沈公子送出去吧。” 江照影觉得沈步辙简直可笑,到死了都不知悔改。 什么救命之恩把她救回了家? 沈步辙宠妾灭妻,与庶母媾和,这是多大的屈辱?甚至连元氏都无法忍受,上吊自杀! 不仅如此,南阳侯府上下还吃她的绝户,吸干她的骨髓,若不是她命大重活一世,早就成了枉死的鬼! 水荷和乐水两人,钳制起沈步辙,便要把他丢出江宅。 可沈步辙一瞬间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道,他挣扎着摆脱了两人的钳制,用着凶狠的目光,死死的盯着的江照影。 那目光看得水瑶汗毛直竖,挡在了江照影的面前,江照影回过头去看着他。 众人便见沈步辙双手紧紧捏成拳头,一脸愤怒的朝着江照影开口:“江照影,你现在得意了?” “你这个贱女人,从前好声好气的哄着我,我才这般信任你,把你从贫民窟娶回来,还让你吃饱穿暖,可你却恩将仇报,害了我的全家?” 他仰头,苍凉的大笑了两声,笑容苦涩:“你觉得你现在翅膀硬了,朝我示威?你觉得我残废了,便要任你宰割?你不过是一介妇人!” 沈步辙伸长了脖子,瞪大了猩红的眼睛,眼珠子险些都是要从眼窝里掉了出来。 那副模样便像是要把江照影生吞活剥了:“莫欺少年穷!从前不过是你的伪装,才让我轻敌,江照影,你且看着,我不会放过你的!” 沈步辙突然的转变,让在场的丫鬟小厮们,纷纷是张大了嘴巴,下巴都要掉到了地上。 眼前这个男人,变脸可真是太快了! 方才还要死要活的说爱她,知道真相后,没有忏悔,也并无反思,便直接恼羞成怒,来了个“莫欺少年穷”。 水瑶伸手揉了揉下巴:“莫欺少年穷,莫欺中年穷,最后还要莫欺老年穷?一个阉人也不知道能有什么未来,竟还要在这里大放厥词。” 水瑶好巧的一张嘴,这话听得在场的人皆是噗嗤一声笑了。 沈步辙一听这话,像是戳中了他的肺管子,他额角处的青筋都要爆了起来:“贱婢!贱婢!你姑且等着!” “我他日得势,等是要将你们处以极刑!日子还长,咱们走着瞧!” 沈步辙说完这话,拂袖一挥,便愤怒的转身离去。 江照影沉默的看着他的背影。 日子还长? 可惜在江照影眼里,沈步辙已经没有来日了。 沈步辙方才说她害的沈府家破人亡? 可沈步辙和温穗穗没死,仍旧是活在世上苟延残喘,沈伏拿着沈老夫人留下的遗产和那间大宅子,仍旧可以吃香喝辣。 这哪里算的上是家破人亡? 这哪里能让沈家人体会到她前世的苦痛?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既然江照影寻不到关春柔的目的,便直接让沈家灭门了事! 把沈府里的蛋都要摇匀了!但凡碰见蚯蚓,都要横着切! 等沈步辙完完全全走出了院子,江照影才一个眼神看向了水瑶。 水瑶在一瞬间心领神会,在水荷耳边轻声道了几句,于是水荷便掏出了一个粗麻袋,带上了人马,兴致勃勃的追了上去。 在没人的角落,迎接沈步辙的是突然的一片黑暗。 然后又是一顿乱拳,打得沈步辙吱呀乱叫,头脑发胀,整个人进气多出气少。 “莫欺少年穷?你一个阉人还好意思自称少年?” “你不放过谁?说话啊!你不放过谁?” 几人七嘴八舌的打了一顿,直到打累了,麻袋里的沈步辙几乎都是没了声响。 他们才扛着麻袋往门口一丢,沈步辙折腾了好一会儿,才鼻青脸肿、口鼻流血的爬了出去。 血迹在他素色的衣衫上流淌,那副模样就像是一只落水狗! 他这副模样,让原本在江宅门口等候的众人,皆是眼皮一跳。 而原本气定神闲的沈族老,听见了外头的动静,急急掀开了帘子。 等他瞧见了沈步辙鼻青脸肿的狼狈模样,眼睛都瞪圆了。 他急急下了马车把沈步辙扶了起来:“步辙!步辙!你话说明白了没有?她同意来治病没有?” “你怎么被打成了这副模样?” 沈步辙勉强支起身子,用尽全身力气,才吐出一句:“那个女人,就是一个毒妇……!” 他说完这话,便直直的晕倒在了地上。 沈族老浑身一个哆嗦,原本搀扶沈步辙的双手,如今还染着血,颤抖着悬在空中。 却随后便听水荷的声音缓缓传来,就像是催命符一般:“沈族老!您往里面请吧?” “我们夫人方才见了沈步辙这个奸夫,如今火正旺,便指明了第二个要来见您!” 沈族老老脸一僵,脸皮都抽搐了起来:“火……火正旺?这是多旺的火?” 第208章 要求沈族老赔偿 沈族老在众人同情的目光中,颤颤巍巍的跟着水荷,走到了江照影的春华院。 院子很大,水荷走路的速度又快,完全不管他已经是个耄耋老人。 沈族老跟着七拐八拐,气喘吁吁,瞧着江宅里头的陈设,他瞪大了眼睛,也是越发的心惊起来。 这样好的宅子,就连他看着也是羡慕,江照影又是如何能买到的? 她到底有多大的本事?又是究竟想要干什么? 沈族老心神不宁的想着,却见已经走到了院子门口。 他正想跟在水荷的身后,迈入院子,却见水荷挑眉拦住了他:“诶,夫人事忙!” “她不知道是被哪个断子绝孙的贱人害了!导致所有的铺子都要闭店自查,这些铺子关上一日,夫人便要损失好几千两的银子!” 沈族老、眼皮一跳,知道眼前的丫鬟正在指桑骂槐,可他却不能说些什么,只能挨一个丫鬟的训: “所以夫人心中担忧,亲自在查那些药材,如今怕是不得空,要让族老您等一会儿了。” 沈族老听闻这话,心下一沉,脸色也逐渐变得不好看起来了。 普天之下,能叫他等的只有皇帝! 如今这个江照影倒是也蹬鼻子上脸! 可水荷却不管他的脸色,直直进了院子。 可怜沈族老老胳膊老腿,在太阳底下站了半个时辰,站的两只老腿直打颤。 原本是冬日,可不知是紧张还是心焦,沈族老的脸上、身上,也都挂满了密密麻麻的细汗,甚至喉咙都冒烟了,也没有一口水喝。 沈族老顺风顺水的人生,是第一次受了这样的折磨。 他实在是受不了了,脱掉了身上披着的斗篷,扯着破锣似的嗓音,大吼了一句:“江照影?你在里面吗江照影?我是过来与你商谈秋实堂的事情!” 鸦雀无声。 院子里没有人回应。 沈族老伸长的脖颈等了许久,才听见院子里有脚步声朝着自己传来,他的眼眸猛地一亮。 却见眼前突然多了一个丫鬟,笑盈盈的朝着沈族老开口:“抱歉族老,夫人正在痛心疾首的查药,她觉得您太过吵闹,打扰了她查药。” “若是让她一个走神,一不小心看错了药,又让人拉了肚子,那就不好了。所以劳烦您去远处站着,站的远远的,利人利己!” 水瑶说完这话,收走了沈族老丢在地上的斗篷,便重新进了屋子。 沈族老气的胡子都翘了翘,眼前是一阵一阵的发黑。 可是他有求于人,打碎了牙也只能往肚子里咽,于是便按照水瑶的吩咐,往后走了好几步。 这一走,倒是走到了阴凉的树底下。 这里照不到阳光,他方才又是满身大汗,衣裳湿透了。 如今起风了,阴风往他身上吹,未干的衣裳黏在身上,又让他冷的浑身打哆嗦,一副老牙都在打颤。 若是京城中有人,瞧见沈族老如今这副落魄至极,可怜巴巴的小媳妇模样,怕是吓得眼睛都掉了。 沈族老的身子骨实在是受不住这样的折腾。 又站了半个时辰,终于低下了他不可一世的傲骨,又是扯着喉咙,低声下气的朝着江照影开口。 “罪人……罪人沈照清,做错了事情,诬告江大夫……造成了不良影响,如今特地上门求见,向江大夫请罪,求江大夫允许……” 屋子里的水瑶听见这话,终于噗嗤一声笑了:“原来这老家伙是会说人话的啊。” 江照影煮茶的动作一顿,微微一笑:“那好,现在便请沈族老进来吧。” 水瑶点了点头,慢悠悠的出去叫人了。 听见水瑶的话,沈族老才如临大赦,跑也似的进了江照影的院子。 院内别有洞天,迎面扑来的便是一阵茶香,暖烘烘的,让沈族老浑身的冷意都消散了不少。 他急急走到江照影的面前,极其守规矩的与她对坐,此刻倒是一句话逾矩的话都没有了。 江照影煮了茶,慢悠悠的饮了一口,又瞧见沈族老干瞪眼的坐在原地,便微笑着也给他煮了一杯。 沈族老急急接过茶盏,一股脑往喉咙里灌。 他被这滚烫的茶水烫的龇牙咧嘴的,浑身倒是舒坦了不少:“闹也闹够了,老夫我是人生第一次低头。家里的曾孙正在发病,怕是要烧糊涂了!” “江大夫,你医者仁心,就去救救他吧!之后秋实堂照常开业,老夫我再也不阻挠了。” 江照影突然笑了:“医者仁心?可我也是个生意人,既然沈族老登门前来,是带着诚意,那我便与您算算损失。” “秋实堂一日的营业额如今有一千两银子,而其余的药铺二十三间,也因为此事全部关门,误工费加起来起码有六千两。” 沈族老一听这话,浑身一僵。 可江照影还在开口:“开门做生意,为的就是一个招牌,一个名声,可我的铺子差点喝死了人,如今人尽皆知,都没人敢上门来买药了,这名誉损失费,又是要多少银子?” 江照影说着,突然红了眼眶:“而我,听闻了这个消息,食不下咽,寝不安席,整个人失魂落魄的命都没了半条,精神损失费又是要多少银子?” 沈族老噌得一下从软榻上站了起来。 第209章 八百亩良田,到手! “江照影!你这是什么意思?” 沈族老低头,眸色墨黑的望着江照影,眼眸里满是审视。 可江照影仍旧是坐在原地,朝着沈族老淡然一笑:“要补偿啊,就是沈族老您想的意思。” “京城二十余间药铺被迫关门,谈笑间每时每刻都是银子,粗略算个六千两银子便罢。” “而精神损失费,铺子的名誉费,这些是数不清的呀,我便看在咱们是远房亲戚的份上,再赔个三千两就好。” “你可要知道,我二十余间药铺一日的流水,便不止这个银子。” 沈族老听见江照影的话,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住了。 他语气中才含着几分愠怒的开口:“什么六千两,又什么三千两?你知道京城一户普通人家二十两便能吃上一整年吗?” “江照影!你厚颜无耻说出这话时,也要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你是没见过钱,穷疯了?还是想要狮子大开口?” 江照影慢悠悠的吹了吹茶沫,又姿态优雅的饮了一口茶水:“沈族老,你要明白,如今是你在求我。” “你不应该想,我哪里的资格说出这种话;你要想你是站在什么位置上,同我说出这种话,你自己又有几斤几两呢?” 沈族老听见她的话,有了一瞬间的愣神。 他在此刻,才发现江照影不过是坐在了榻子上,可那从容的气度,那波澜不惊的眼眸,却像是一个上位者。 沈族老罕见的感觉到了被动。 他缓了许久,才冷静下来,重新坐回了榻子上。 沈族老舔了舔唇瓣,拿出帕子擦了擦额角满头的细汗,一瞬间变脸,又是笑着开口。 “我的真诚你已然知晓,你的心情老夫我也能明白。可老夫两袖清风,这近万两银子,老夫不可能一下子拿得出来,也不可能就因为铺子关门了一天,就平白无故的给了你。” “咱们是亲戚,我的曾孙如今还发着高热,论辈分,他也是要叫你一句伯母,你忍心看他白白送了性命吗?” “影影,其实银子的事情是小,人脉和地位才是真,你这次放过我,我们日后相安无事,老夫保证再不会有人来你铺子闹事!” 沈族老脸上挤出了一个局促的笑容,脸上的褶子都笑成了一朵菊花。 江照影挑眉:“沈族老是在跟我求情吗?” 沈族老急急点头:“你终于听出来了!” 江照影笑得玩味:“你阻挠了我的和离,叫人封了我的铺子,我与你势不两立,哪里有什么感情?若是计较从前,你倒是应该再多赔我个一千两,凑个一万两罢了。” 沈族老深吸了一口气,他刚要发怒,却听江照影忽然正了神色:“沈照清,你平日出门和男人谈生意,也是求他们跟你讲感情?” 沈族老一听这话,感受着江照影语气中的戏谑,他终于意识到了眼前女人的可怕。 他沉默了许久,久久的闭上眼眸,再次睁开的时候,眼眸里已经满是红血丝:“好,你开价,你认真说个价格。你叫我拿出一万两银子,我根本不可能拿得出来。” 江照影感受着沈族老一退再退,也知道这已经到了他的底线,于是她提出了自己的真正意图。 “沈族老终于能沉下心与我谈条件。既如此,我也认真讲。” “首先,我要街道司的人来我铺子道歉,并将诬告我的人绳之以法。” “其次,赔偿我秋实堂一日的营业额,一千两银子,不过分吧?” 沈族老听了方才江照影狮子大开口提出的一万两,此刻只剩一千两,自然不觉得过分。 他急急点头:“是该赔,是该赔!这个银子老夫出一半,让街道司的人出一半。” 江照影满意点头:“最后一个要求:因为你,导致我二十六间药铺关门自检。这一下子,京城所有商贾都知道我手头铺子诸多,为了对付我,他们定是会联合起来,阻挠我的进货,阻挠我开门做生意。” “我好好的铺子因为沈族老你开不下去,我不可能没有怨气,若是这上好的药铺全都关了门,对京城的所有人是损失,他们心中也有怨气,不可能不怪你……” 沈族老听的云里雾里:“所以……你想怎样?” 江照影将手中的茶盏放到桌上,发出了清脆的一声响:“所以我要你赔我八百亩田地,我自己种药材,才能躲过他们的联手。” “若是沈族老不愿答应,便可以此刻离去。” 八百亩田地,江照影顾忌这是沈族老的底线,沈族老祖上的基业不过是两千多亩田地,八百亩便去了他的三分之一。 果然,沈族老心尖一跳,他脸色发白,死死的盯着江照影的脸:“要了沈府的田地,这才是你最终的目的吧?” 江照影眉骨微抬:“无奈之举,若不是沈族老对我下手,我也不至于到了这一步。” 要把祖上的田地拱手相让给江照影,这对沈族老来说无异于割了他的肉。 可沈族老知道,若是不割肉,他的孙子定是要活不下来了。 这药铺的事情闹大,他与江照影虽是两败俱伤。 可江照影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却有沈府的百年基业! 沈族老背后冷汗森森,浑身湿漉漉的,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似的。 他直愣愣的站在原地,沉默的思考了许久许久,最后才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好……我答应你……你现在便去救我的曾孙,把那些老百姓全从我沈府门口叫走!秋实堂联合你二十六间铺子,即刻开门!” 江照影笑着挥了挥手,叫水瑶拿来了早就准备好的字据:“好啊,沈族老签了这字据,铺子立马就开,百姓马上就走,曾孙即刻就活。” 沈族老只觉得鲜血直直的往自己的喉咙处涌,他咬着牙点头,等看过那张字据后,往上面签字、按了手印。 江照影拿起沈族老签好的字据,仔细的瞧了瞧,笑容明媚。 八百亩良田,到手! 加上从前买来的八百亩田地,大约是一千六百亩! 这可是种粮食的好地,灾荒来了能救命的! 第210章 屯田积粮 她一个眼色,早有准备的水荷便带着人要去开了秋实堂,而她则是拿起药箱,朝着沈族老开口:“去沈府吧,拿来地契后,治疗沈府的哥儿。” 沈族老幽魂似的点了点头,“请,您请吧。” 沈族老跟在江照影的身后走出了江宅。 江宅门口的马车是越来越多,把整个人街道都挤得水泄不通,可街坊邻居却没有丝毫的怨气。 瞧见江照影带着药箱出了宅子,全场在一瞬间沸腾。 所有人都急急的从马车上下来,七嘴八舌的就想对江照影说些什么。 这些人里面也不是全都是在今日生了急病的。 不过是因为药铺动荡,药材遭到了哄抢,无论是抢到的还是没抢到的,都是心有余悸,毕竟这是保命的东西。 同时他们也知道,江照影这是受了旁人的陷害,于是联合着在江宅门口候着,也叫那背后的人看看厉害。 “江神医,你终于出来了!” “铺子的事情解决了吗?那闹事的人被严惩了没有?” “秋实堂什么时候才能开门?我家里人病了,根本抢不到药材啊大夫!” 江照影微笑的望着关切的众人,心中也浮现出了一丝暖意。 “大伙儿放心,事情已经查清了,诬告了我的人马上要去秋实堂道歉,街道司也要赔了我银子,秋实堂和其他药铺,马上就能重新开业了!” “今日之事多亏了大家,若是大家身上有个头疼脑热,此刻便能去药铺看病,今日问诊费用皆免,药材也按照从前的价格来,不会涨价,请大家放心。” 众人听见江照影的保证,才终于松了一口气,阿弥陀佛阿弥陀佛的念。 “背后主使之人真是坏极了,这样杀千刀的,必然是要千刀万剐、断子绝孙!” “那我就祝他老了兜不住屎!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家宅不宁!” 沈族老被江照影敲诈了一笔,原本就迈不动脚步,好不容易走到门口,却听见众人议论纷纷。 他好奇的伸长脖子,却听见“断子绝孙、妻离子散、老了兜不住屎”几个大字,一个个往他的脑门上砸。 沈族老两腿一伸,直直的倒在了江宅门前的石阶上。 “哎呀!这不是沈族老吗?” “沈族老这是怎么了?怎么浑身冷汗,脸色惨白,还晕倒了呀!” 事情的最后,便是江照影用力的掐着沈族老的人中,趁机给了他两个大嘴巴子。 随后才跟着沈族老一起去了他的沈府。 拿到地契和银票之后,江照影便为持续发热的顺哥儿施针、开药,让他身上的温度重新降了下去。 苏青青和王氏,眼睁睁瞧着顺哥儿止了啼哭,身上的温度也降了下来。 两人欣喜若狂,对着江照影千恩万谢的,差点要跪下来了。 只有沈族老一个人,阴沉着脸坐在角落里,瞧着全家人和江照影聊得火热,心中生着闷气。 二十余间药铺重新开业,生意也一日比一日更好,不曾衰落下去。 上头的街道司经过了这么一遭,也不敢再来找麻烦,偶尔有商贾来个药铺使绊子,吴铭也都能应付。 江照影便一心一意,顾起了屯田积粮的事情。 马上要过年了,只要这个年一过,北部河道便要开始决堤,冲击了大量田地和房屋。 北方无数人流离失所,而后影响京城,京城也开始闹起饥荒、乃至瘟疫。 江照影曾经向元翰池说过这件事情,可北方毕竟不是京城,势力交织,元翰池鞭长莫及,只能尽量加固河堤、迁走沿岸百姓,减少伤亡。 而京城,元翰池还是能有用武之地,加固河堤的事情一直在干。 周珩信她,也派人做出了相应的措施。 除此之外,江照影便里里外外的暗示,让身边相熟的夫人,京城中的百姓,都尽可能多的储存粮食,却没有说原因,只是说有备无患。 一开始,与江照影相熟的夫人们也很是相信,买了许多的粮食,放在地窖里,百姓们也力所能及的囤了粮食。 可江照影的话,传着传着,便是变味了,同时也传到了沈族老的耳朵里。 沈族老前阵子在江照影的身上吃了一顿亏,心中本就憋着一股气。 如今听见这个消息,又想起江照影从自己手里骗走的八百亩田地,心中更是疑窦丛生。 “让你查的消息,你查的怎么样了?江照影的宅子、铺子到底是哪里来?” “她骗走我八百亩田地,又哄骗京城中的众人都去买粮食,是为了干什么?” 沈族老坐在太师椅上,玩弄着手中的鼻烟壶,眼眸里满是晦暗。 小厮感受着沈族老冷冽的气场,想到自己查到的事情,浑身一个激灵,他急急禀报。 “那江宅从前是南阳侯府的,沈步辙从前在外头借了银子,又因为补习班要赔款,于是关氏和元氏便卖了南阳侯府的产业和自己的陪嫁,传言是被一个秘密商贾买走了,如今瞧着,大概便是江照影!” 沈族老听见这话,太阳穴的青筋猛地抽了抽:“江照影?她有那么多银子买这些铺子?她竟是吞掉了南阳侯府的大笔资产,真是好大的本事!” 小厮点头:“还有的本事,是在后头呢!奴才通过南阳侯府卖掉的那些铺子追查,才知道京城中不仅是药铺,有许多米铺也是她的!她还屯了许多粮食!” 沈族老一听这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肯定是她屯了那么多粮食卖不出去,从前买下侯府的铺子,又欠了一大笔银子。” “如今便只能哄骗众人屯粮,就像是那次药铺的事情一样,好让众人买走她囤积起来的粮食,既清了库存,又能大赚一笔!” 沈族老摇头,脸上是一片愤怒:“奸商,真是奸商,一个女人却如此不顾廉耻。让百姓买了她的粮食放在家里发霉?我定是不能让她如意啊!” 第211章 退粮食 小厮听见这话,回想起沈族老刚刚在江照影的身上吃了个大亏,于是有些欲言又止的问:“那您打算怎么做。” 沈族老沉思了一会儿,继而道:“世人皆感叹她江照影是个救世佛陀,只有我知道,她佛口蛇心,为了赚钱不择手段!甚至是用顺哥儿的性命逼我!” 沈族老想到这件事情,又是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可我与家中的女人说,她们根本不信,活脱脱就像是被那江照影灌了迷药。” 小厮点头:“江大夫医术精湛,药材的价格也公道,才京中的名声自然好听。” 沈族老冷笑了一声:“如今,我便要世人知道她江照影的真正模样!你把你查到的消息放出去,说江照影叫人买粮,引起恐慌,目的就是为了清掉自己的库存!” “我要让天下人都知晓,她江照影是个人面兽心的东西!” 沈族老说的斩钉截铁,也没有转圜的余地,于是小厮得了命令,急急便出门办事。 沈族老也跟在小厮的身后,慢悠悠的出了门。 一出书房,他便瞧见沈府的大门洞开,有小厮陆陆续续从门口搬来了一麻袋、一麻袋的粮食。 除此之外,已经有许多粮食堆在了沈府大堂的角落里。 沈族老瞧见这幕,眼角抽抽了一下,急急拉住了一个小厮询问:“你们搬来的是什么?这是哪里来的粮食?” 小厮擦了擦额角的汗珠,对着沈族老恭敬开口:“这是老夫人在米铺里买的大米,叫我们放在地窖里存着,有备无患。” 旁边一个小厮也在搭话:“不仅是老夫人,就连少夫人都买了许多呢!” 话音刚落,王氏便和苏青青有说有笑的走了进来。 苏青青瞧见沈族老,规规矩矩的行了一个礼,可脸上的笑容却消失了,态度也没有往日的恭敬。 王氏见小厮们停了动作,脸上的表情有些诧异:“你们停下来干什么?门口还有许多粮食没搬完呢!” 沈族老一下子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定是王氏和苏青青这两个蠢货,也被江照影骗了。 如今她们被人卖了,还替旁人数钱呢! 想到这里,沈族老大手一挥:“有我在这里,谁敢去搬?” 王氏诧异的看着他:“怎么?你不让小厮搬,是要自己亲自搬?” 王氏表情怀疑,语气里还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嫌弃:“可别了,你这把老骨头,千万去歇着吧!” 沈族老脸色沉了下来:“是不是江照影叫你们买的粮食?” 王氏点头:“对啊,这怎么了?” 沈族老急的都要拍大腿了:“你们女人,总是听风就是雨!” “现下年关,家里原本就存着粮食,田地里也种着粮食,是不够吃吗?还是马上要闹饥荒了?” 王氏皱着眉头:“买些粮食也花不了多少钱,于我们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京城中的人都买了,我也买些放在家里怎么了?” 沈族老冷笑:“你是受了江照影的骗了!你可知京中许多米铺都是江照影的!她库房里还囤积了大量的粮食,卖不出去,唯恐要坏掉,才编了谎话骗你们,叫你们去买粮食!帮她清理库存!” 苏青青听到这里,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买点粮食罢了,价格也公道,哪里是骗人啊?” 沈族老斜着眼睛看她:“如今年关,家里这么多粮食,放入地窖里,根本吃不完,是要烂掉了!这里产生的损失,便是我们在替江照影擦屁股。” 他瞧着眼前的两个女人,皆是一脸的不赞同,气得几乎是要仰天长叹了:“好一个江照影,把京城中的所有女人都骗的团团转!” “你们觉得她善良,老夫我实话跟你说了,那日叫她来治病,老夫我用了一千两银子,还用了八百亩田地!” 王氏瞪大了眼睛:“什么?” 可苏青青却喃喃自语:“那不是您活该吗?原本都斗不过人家,此刻还要跟人家作对,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苏青青的话说的很小声,正在气头上的沈族老没有听见。 他直接用命令的语气道:“粮食买了多少钱?全部退回铺子,让江照影退钱!” 沈族老想到自己主意,话语里有的是笃定:“现在去得早,好退,若是明天早朝结束,全京城的人都要把粮食退回她的铺子,到那时,便不好退了!” 说完这话,他便不顾两个女人的反对,让小厮把家里的粮食重新搬了出去,拿到江照影的米铺里去退了。 沈族老已经下定了决心,就是要让江照影把粮食烂在她的地窖里! 翌日,在朝堂之上,群臣讨论完朝政后,便突然有人站出来,提出了江照影药铺的事情。 “臣近日听闻民间有一女子,名叫江照影,是从前南阳侯府的世子夫人。她垄断了京城的多数药铺,令药铺在同一时间关门,引起了京城的骚乱和恐慌。” 此话一出,皇帝沉吟了片刻:“宫中太医在一日之内被请去各府,此事朕也有所耳闻……” 周珩一个眼神,大理寺卿便急急的站了出来:“可微臣听说,是街道司的人调查不严,让小人诬告了江照影的秋实堂,迫使秋实堂闭店查办。” “同时放话,说江照影只要开了铺子,他们便要查!所以江照影只能无奈闭店自查,导致了京城药材遭到哄抢,事后证明,那人纯属诬告。” 大理寺卿说完这话,又是微微扬了扬嘴角:“从此事上看,倒是能看出,江照影医术高明,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而街道司治下不严,纵容奸人作乱!” “微臣倒是觉得,陛下应当严惩街道司之人,查清背后的主谋,再给江照影一些补偿,好向百姓证明,天理昭昭、陛下圣明,是容不得小人胡作非为的!” 这话一出,让官员中不少沈族老的人脉,浑身都哆嗦了一下。 第212章 煽动 大理寺卿说完这话,皇帝便又是沉默的思考了片刻,便又是有人站出来说话。 这次站出来的是京兆少尹,“医术高明、有人诬告这件事,是一回事,可我们说的却又是另一件事。” “江照影一介女子,不过动动手指,让自己的药铺闭店,这便引起了京城无药的恐慌,这是否太过一手遮天?若是她哪天不高兴,京城岂不是要人人自危?” 户部侍郎谢大人,此刻也站了出来:“与其担忧江照影不高兴,关了自己的药铺自损八百,倒是不如担心街道司的人,哪日不开心,便能上门封了百姓的铺子,天子脚下,这才是真正的只手遮天!” 皇帝听见这话,也是同意的点了点头:“是,谢大人说得对。街道司司主这事做的不好,冤枉了好人,纵容了坏人,造成了不好的影响。” “他既然失职,便免除了司主的职务,连降三级,离开京城吧!” 街道司司主一听这话,脸色都白了。 他是沈族老的人!听的也都是沈族老的吩咐! 将他贬出京城,无异于砍断了沈族老的左膀右臂。 他有苦难言,只能急急跪地求饶,“陛下恕罪!微臣已经和江照影道歉,并且严惩了犯人!” 皇帝皱眉,“那你可查出了他背后的主使之人?” “这……这……”街道司司主不敢说话了。 他求助的眼神望向了沈族老的各个人脉,可大家心有戚戚,也都不敢求情。 此刻平王也站了出来,“父皇,儿臣近日也有所耳闻江照影的事情。方才各位大人说的,重点其实不是在谁对谁说上,而是在江照影垄断一事上。” “她垄断药铺,造成药材短缺。近日又是因为缺钱,库中屯米诸多,便制造恐慌,如法炮制,倾销了粮食。” “京城里的妇人、百姓们,因为她的医术,便对她的话如奉圭臬,江照影要卖粮食,他们便照单全收,这奸商等同是在愚弄百姓,这点绝不可取!” 一听平王说起这事,朝堂中的诸位大人,回忆起自己的女人疯了似的买米回家,也纷纷点头,有所共鸣。 “是是是!若是她为了一己之私,倾销粮食,便愚弄全京城,让全京城都为她买单,这太不像话了!” “奸商!奸商!既然闹到了陛下面前,这件事情便决不能姑息!” 周珩听见这话,脸上的笑容逐渐玩味了起来,平日里不发言的他,倒是罕见的站了出来。 “那听平王这话,是打算如何去做?” 平王与周珩针锋相对:“安王殿下尚未娶妻,自然是不能体会大人们的苦恼,大人们深受其害,辛苦上朝赚来的银子,都成了那奸妇的囊中之物!” 周珩听见平王说到“妻子”两字,脸上倒是莫名其妙的多了几分得意,看得平王是莫名其妙。 “世上没有牛不喝水强按头的道理,众位夫人买粮食,却也是担忧家中儿女。众位大人管家不严,无法让妻子少买点粮食,却要怪罪在江照影的身上,甚至闹到御前,要让陛下处置?” 周珩将视线转移到了陛下的龙椅上,眼眸静静的,却像是能说话:“你们这不是为难陛下,想让陛下为你们的家务事主持公道?” 周珩的话,让能言善辩的大人们,皆是嘴角抽搐了一下,也提不出反驳的话来。 这事说大了,是倾销和垄断。 说小了,便是家里夫人多买了些粮食,这让陛下如何处置? 皇帝也是罕见的沉默了片刻:“看来京城确实是太平,如此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要闹到朕的面前。” “你们若是觉得夫人败家,便好好管管,吃不光的米便拿去退了。江照影那边,户部的人看着,不让她做越矩的事情。” “退朝!” 皇帝索然无味的说完这话,便直接转身离去了。 皇帝都已经说了这样的话,可有人还是见不得江照影好。 下朝的途中,还有官员三五成群,在窃窃私语:“陛下不管,是因为此事难登大雅之堂。” “小娘们干了这样的事情,我们不能坐视不理,今日是哄骗了夫人们买粮食,日后若是捡了地上的石头,哄骗家里夫人花了大价钱去买,那要怎么办?” 几个沈族老的心腹,一唱一和:“对对!这件事情必须抵制,如今她缺钱,却把主意打到我们头上,全京城都要被她玩弄了去” 其他的官员被这几位大人哄得一愣一愣的,也下定了决心:“不行!必须退钱!怎容这疯妇蹬鼻子上脸!” 周珩独自一人在众官员身后走着。 听见这话,他脸上挂着一抹自豪的微笑,语气中还有几分赞赏:“如今倒是本事了,声名远扬啊,江掌柜。” 等他出了宫门,上了马车,便即刻吩咐苍书去办事。 “主子,要怎么办?沈照清这个老匹夫,安排人煽动京城的官员们去退钱,粮食也不是什么独一无二的东西,恐怕江掌柜这回招架不住。” 他转头,忧心忡忡的望着周珩:“要不要属下去疏通一下,让他们别退钱了,一群老男人,真是叽叽歪歪的!” 周珩挑眉:“粮食,到了关键时候,是救命的东西。” “我不要你去阻止。而要你出去传播消息,让所有人都知道,是沈照清的意思,是沈照清怂恿所有人去退了粮食。” 苍书不解:“这有什么用?沈照清多么权威啊!是三朝元老,若是官员们知道是沈照清的意思,退粮食的人怕是要更多了!” 周珩的眼眸中含着深意:“到时候东窗事发,京城所有人都会回过神来,是沈照清鼓动他们退走了救命的粮食,纵使三朝元老,便也要人人喊打了。” 苍书听了这话,才恍然大悟,他其实很好奇:“主子,为什么她说了年后有饥荒,您便相信了她?” “我看倒是未必,就算是水灾、干旱,也都是三到五月发生,绝不可能是在年后!更何况今年风调雨顺,京城已经百年来未有过灾害。” 周珩听着,缓缓垂了眸子,捂住胸膛,感受着心脏的跳动,他喃喃自语:“为什么要相信她?其实我也想知道。” 第213章 沈步辙退米 有了一群长舌的官员发酵,消息传的很快。 不过几个时辰,江照影倾销粮食、引起恐慌,以期牟利的消息便传的满城风雨。 沈步辙虽是足不出户,却也听说了外头传的沸沸扬扬的消息。 他一瞬间又是得意又是开心,觉得现世报来的竟然是这样的快。 可转念一想,心中又是多了些颓废和落寞:“前几日,她还与我犟嘴,是那样的言之凿凿,觉得自己普天之下无人能及。” “不过几日,便遭了不幸,被官员在朝堂之上弹劾,要京中官员要联合起来对付她。” 沈步辙说着,轻轻的咳了一声,披上了素色的斗篷,走到了屋外,望着冷清的院子,他喃喃自语:“眼见她高楼起,眼见她高楼塌,我是不可能会去帮她了。” 他前几日被江照影的人又打了一顿,走起路来浑身都是酸痛的,语气中也多了几分恨意:“我只恨自己没有本事,不能去给她添一把火,让她这把火烧的越旺越好。” 观墨听着沈步辙的话,静静的跟在沈步辙的身后,一言不发。 可沈步辙往外走了几步,到了府门口,却看见门口有着十几个麻袋的粮食,静静的伫立在角落里。 麻袋的口被紧紧扎住了,角落却漏出了些许的大米。 沈步辙皱着眉,艰难的蹲下身子,伸手把散落在地上的大米抓进了手心。 大米颗粒饱满、粒粒分明、晶莹剔透,是上好的品相,放在鼻尖是还能闻到一阵米香,是上好的佳品。 “这十几袋的大米是从哪里来的?”沈步辙抬头望着观墨。 “这是明珠小姐买来的米。”观墨解释,如今沈府里没什么下人,这米还是沈明珠叫观墨从外头扛回来的。 沈明珠不知道那些是江照影的米铺,也不知道是江照影传出的消息要买米,她只是听闻自己的小姐妹说起外头都在哄抢大米。 她便用自己的私房银子,买了这十几袋。 沈步辙听见这话,一下子从地上站了起来。 动作突然,让他眼前一黑,他娇弱的摇晃了两下,幸亏观墨急急的扶着了他。 只听沈步辙怒气冲冲的道:“没想到沈明珠也受了江照影的骗!咱们沈府如今一穷二白,根本没有多余的银钱,还要给江照影收拾烂摊子!” 沈步辙越说,便越是生气:“不行!必须退钱!既然江照影不识抬举,我们也不必和她客气!” 沈步辙的话语里满是恨意,回忆起江照影前些时日对他说出的那番话,他眼眸晦暗了一下。 “观墨,咱们的地窖里是不是还囤积着许多去年的陈米?” 观墨点头:“是,那米颗粒细小,吃着也不香,已经在地窖里放了一年、两年,有些都要发霉了。” 沈步辙听着,冷冷的笑了一声:“而江照影卖得米都是好米,在市面上也是中等价位……” 观墨没有听懂沈步辙的言外之意,“主子,您这是什么意思?” 沈步辙阴险的笑了:“你现在去把咱们地窖的米全都拿出来,混杂在这新米的下面,多装几个麻袋,咱们趁乱去拿去退货,江照影铺子里的伙计定不会好好检查。” 观墨听见这话,眼皮一跳,不可置信的望向了沈步辙。 他没有想到,沈步辙竟然是想出这么阴险、小人的主意。 退了买来的大米便罢了,甚至要拿地窖里那些没有人要的大米,以次充好,也按照正价去退了! 观墨觉得,自从沈步辙被沈明珠砍断了命根子,就不像是他自己了,整个人变得很阴暗,很阴鸷。 总是佝偻着身子,眼眸里也满是晦暗。 如今还想出了这样下贱的主意。 “主子,这样不好吧?”观墨一整张小脸都是皱巴巴的。 沈步辙眼眸里却满是狂热:“好!怎么可能不好!这样沈家缺钱的事情可以解决,那些陈年老米就可以清掉库存,更重要的是,还可以毁了江照影的生意!” “她说她等着我去死,我便要看她死在我的前面!” 观墨还是站在原地没动,双腿就像是在地上扎了根:“可一日夫妻百日恩……那毕竟是夫人……从前的事情也是咱们对不起她。” “那米原本就放在地窖里,放着就放着吧,反正地窖那么大,万一到时候有用呢?” 沈步辙听见观墨说起从前的事情,脸色便阴沉的能滴得出水,浑身的气场都阴鸷了起来:“我叫你去干!你就给我去干!” “怎么?如今我残废了,你便觉得我脑子也不行了?说的话你也不愿意听了?” 沈步辙死死的瞪着观墨,就像是在瞪着一个仇人一样:“陈米有什么用?都要发霉了,叫我吃,我也吃不下去!咱们府里不是还有鲜米吗?” “沈族老都把江照影的米退了,他的消息那么灵通,若是日后真的有需要米,他那个性格,不可能会把米退了!” “如今他是我们唯一的依仗,我们只有坚定的跟在他的身后,才能对他表忠心!” 观墨受不了沈步辙这样的眼神,于是胡乱的点了点头,便急急的跑去地窖里,和几个小厮一起把地窖里的米搬了出来。 成年的男子动作也麻利,不过一阵子,偌大的地窖就被他们搬了个空。 原本十几袋鲜米,如今混了陈米,变成了五十几袋。 沈步辙叫了板车,便将这五十几麻袋陈米,浩浩荡荡的往江照影的米铺里运。 等他到了江照影的米铺门口,才发现门前早已经是排起了长队。 都是京中的官员,听了沈族老的怂恿,和家中的夫人大吵了一架,然后又叫自己府上的小厮来退货的。 这不仅是一场退货,更是站队,是宣示主权。 沈步辙瞧见这浩浩荡荡的人,自然也是乐见其成,站在一旁看着江照影的笑话。 第214章 贱人自有天收 江照影原本是好心,也只是劝了贫苦的百姓,以及与自己相熟的夫人买米,好能安稳度过这次灾荒。 可谁知江照影小瞧了自己的影响力,这消息越传越广,导致京中开始哄抢大米,人人都要买上许多。 开门做生意,人家要买,江照影也不能关了门说不卖,毕竟是救人性命的事情,江照影良心上也过不去。 于是大米销售的火热,江照影原本囤积起来的大米,也很快就要卖完了。 江照影原本想要加快速度进货,可谁知却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京城的官员在朝堂之上弹劾她,又是联合起来,不顾夫人们的反对,执意的要把大米退掉。 江照影不仅米铺的生意做不下去了,受到了大批的退款,就连名声也收到了损伤,让她把江宅的所有人都叫出来帮忙。 店铺伙计面上都是乌云密布,被这退货浪潮搞得焦头烂额。 “退货!弄得那么慢,是不是不想退了?” “冬日风冷,我都在这里等了半天了!谁还没有自己的事情要干啊!” “这都是你铺子里的麻袋,你还要拆了检查什么?” 米铺里伙计的手脚稍微慢了些,便能引来一大串的抗议和质疑声,几乎都是要把铺子掀翻了。 江照影今日也在米铺里坐镇,不过相较伙计们满面愁容,她倒是显得淡定许多,还有心情烹茶。 她听见外头的话,对着吴铭吩咐:“只要有米搬来,咱们就退,不用检查米质量的好坏了。” 吴铭瞪大了眼睛:“这可不行!原本我就是没有检查的,可谁知他们许多人,包括我们的对家商贾,都掺了陈米退回来,为了清除他们地窖的库存!好大赚一笔!” “咱们的米质量上佳,卖得也是中等价格,若是咱们不检查,那亏损的可不止一星半点!” 江照影好整以暇的饮了一口茶:“好言难劝该死的鬼,我是好心让他们屯粮,夫人们也不辜负我,全都信任我,纷纷买米。只不过一群自以为是的男人,还觉得妇人愚昧,他们觉得天下是男人的天下,便不给我留活路。” 江照影说到这里,吴铭沉默的低下了头。 事实如此,一千年才出一个江照影,去了男人的地盘,和男人抢生意。 他想着,又听江照影继续道: “半月后便要过年了,前几日大米的销量奇高,我们都发愁,哪里能买到米,如今他们不就给我们送来了吗?” “我们照单全收,他们自以为自己占了便宜,到了生死攸关之际,沈族老自然有人记恨,一箭双雕。” 吴铭看见江照影的镇定的模样,心中才安定了不少:“您说的是对,只是我觉得有点风险。” “若是年后没有饥荒出现,那么我们便是花了大价钱,买了全京城没人吃的发霉陈米了。” 江照影摇头,讳莫如深的笑了:“你只管去办,劝劝他们好歹留一点粮食放家里,若是实在想退,那么贱人自有天收。” 于是吴铭和水瑶便出门,对着各个米铺的伙计们吩咐了下去。 “既然各位老板赶时间退货,那我们也都不检查了,只要是米,我们便按照原价退货,买卖自由,半月无理由退货,大家放心。” 众人听见这话,心中才放心不少。 人群中藏着几个投机取巧的,眼见能大赚一笔,心中喜不自胜。 水瑶也站出来说话:“我家小姐说了,大家想退都能退,不过到了年关,也不要把家中的粮食全都退了,粮食能吃,多少囤一点没有坏处。” 听见水瑶的苦口婆心,现场有人朝着她吐了一口唾沫:“我呸!都到现在了,你们还嘴硬啊!” “我们不退货,对你自然没有坏处!可家里的米吃不完,变成陈米、霉米,我们便要给你背黑锅了!” 其他人也纷纷喊:“奸商!真是奸商!太恶心了,我从前居然还相信了这个女人、觉得她心地善良是菩萨下凡!真是欺骗我们感情!” 水瑶觉得自家小姐的苦心,被这样唾弃,气得眼眶都红了:“好心当成驴肝肺!我们小姐是担心你们,才让你们囤些粮食!” 人群中就有人笑了:“是你自己粮食屯的太多,卖不出去!唯恐放在仓库里发臭,才故意编了一个好的借口,卖给我们!” “你们知道吗?就是那个三朝元老的沈大人,这件事情是他查出来的!沈大人大义灭亲,昨日便把家里的粮食全退了!是为了给我们做一个好的榜样啊!” 沈步辙见状,也跟着在人群里大喊起来:“对啊!京城已经百年未发生过饥荒,粮食囤太多到底有什么用?半月够吃就好,然后继续买鲜米!” “就算真的发生饥荒,也都是在三月到五月,你们连编一个好的借口都不会!” 听见沈步辙的话,群情更是愤怒无比,他们急急往前挤,就是要退钱、退米! 人群一下子躁动了起来,甚至有人在挤攘中摔倒。 江照影听见外面的动静,也缓缓走到了门口。 人们瞧见江照影出来了,脸上都露出了愤怒的表情:“我还以为你是什么好人!欺世盗名,你是奸商!” “你终于有脸出来了!快给我们退钱!” 可江照影的心情很平静,对着外面的人们道。 “大家想要退钱,就退钱吧,慢慢来,每个人都能退。” “若是你们着急,踩踏,发生事故,引来官府的人,铺子便要被查封了,你们想退钱也退不了了。” 人群听见这话,才缓缓平静了下去,重新排成了长队。 沈步辙站在人群中,遥遥的就望见了江照影的那张脸。 遇到了这样的难事,江照影却仍旧是光彩夺目,一点都没有变的憔悴,反倒是更加动人。 沈步辙不争气的心,也砰砰砰的乱跳起来。 他垂在身侧的双手捏成了拳头,缓缓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又走到江照影的面前,与她对视。 “半月之间,从菩萨心肠的神医,变成欺世盗名的奸商,你一下子从云端陨落,生意也做不成了,负债累累。” “江照影,这样的感觉怎么样?” 第215章 北方河口决堤 沈步辙眉飞色舞的讲着,江照影始终站在原地,静静的看着他,欣赏着他的表情。 “你现在看起来,似乎很得意?” 沈步辙摇头,脸上的笑都要藏不住了:“没有,我没有开心。只是我从前便与你说过,想要跟沈族老作对是不可能的,他是三朝元老,甚至于宫里的娘娘也姓沈,他有无数的人脉和使不出的手段。” “你想要从他的身上占到便宜,是不可能的,就算是占到了便宜,也必须吐出来!你从前不信我的话,如今便是下场。” 江照影耸了耸肩:“怎么?沈照清如今是在京城只手遮天了吗?” 沈步辙瞧着她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心里暗骂她不知道天高地厚。 可表面上还是装的真诚无比:“只要你跟我道歉,跟我回家,我便能为你在沈族老面前美言几句。” 江照影几乎是要笑出了声:“美言几句?沈照清就能放过我?” 她一字一句都说的很大声:“为了阻拦我和离,又为了抢走我的儿子,他针对我,找街道司的人封了我的秋实堂。” “因为各位顾客的支持,我命大,秋实堂活了下来,结果他便将矛头对准了我的米铺,联合京中官员,让所有买了米的人退款!” “你们说我是奸商,可我卖的米价格便宜,颗粒饱满,每一粒都是货真价实的,我赚的是辛苦钱,到底骗了你们什么?” 退货的众人听见江照影的话,哑口无言,也都没反驳,不过还是铁了心想要退钱。 与其听江照影的话,倒不如去信沈族老的话。 沈照清说退款,他们便跟着退,沈照清说江照影是奸商,她便是了! 这是表态,也是卖给沈照清一个人情,反正不过卖些粮食,也损失不了什么。 江照影自顾自说完这话,也不管有没有人理,而是讥笑的望向沈步辙。 “至于做生意失败,这何曾就到了地狱?只要我活着,只要我是个正常人,便能有东山再起的一天。” 她一边说着,又将视线不断的下移,望向沈步辙两腿中间那空空荡荡的位置:“只有成了残废人,断了的东西接都接不上了,这才完全是毁了!” 水瑶双手捂住胸口,睁大了眼睛:“天哪!这简直是噩梦!” “若是奴婢被人割去了那东西,干脆一头撞死才好!” 众目睽睽之下,沈步辙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无比,整个人似乎在风中摇摇晃晃,像是要被太阳晒化了。 感受着众人戏谑的目光,他含恨的看着江照影离去的背影,泪流满面的离开了此处。 “观……观墨!你定是要把这些粮食全都卖了!我……我在马车上等你……呜呜呜……” “她……她不见棺材不掉泪,早晚会来求饶的……嗝……” 沈步辙讲到后面打了一个哭嗝,就再也忍不住心中的委屈,死死用袖子捂住了嘴,不叫别人听见自己的哭声。 米铺退货的事情一直持续了许多天。 除了京城中受了江照影恩惠、对江照影深信不疑的百姓,还有就是信任江照影,不愿落井下石的夫人、官员们。 其余的人,特别是站队沈照清的官员纷纷落井下石,不仅是退了买来的粮食,还把自己家中的陈米也退了换银子,打算过了风声,再去买来鲜米。 所以一连几日,米铺的生意一直很惨淡。 一是因为风声紧,二是因为过年,大家伙儿早就屯了过年要用的面食和其他粮食,米面不像药材一样稀罕,自家都能种。 三是因为全京城的商户,也趁着这个机会联合起来,给米降价,所以有需要的人,都去别人的铺子买米了。 江照影想着开着也没有人买,索性就把铺子关了。 结果关了还有人骂,奚落她使手段,是想和从前一样,要关了米铺引起恐慌。 在沈族老的推波助澜之下,江照影的名声是越发的臭了。 江照影什么都不听,就顾着干自己的事情。 把收来的大米按照质量,分类保存,陈米归陈米,鲜米归鲜米,避免发霉。 同时又去自己名下的庄子和田地巡查了一番,考察田地上种着的粮食和药材。 并且派人加强了田地和仓库的防卫。 江宅的所有人都在这段时间累得够呛。 熬到年关,终于有时间闲下来了,江照影给铺子里、院子里的每个伙计都封了大大的红包。 除夕夜那天,吴铭带着老掌柜、易老先生带着小书童,江闻祈带着颜老先生,还有一众留京没有返乡的寒门学子,一起来江宅大吃了一顿。 江照影亲自下厨,为众人做了炸鸡、钵钵鸡、小烧烤,大伙儿还煮了火锅,坐在灯笼高挂的庭院,举杯共饮。 “来来来!新年快乐!新年快乐!” 易老先生喝的满面酡红,他捂着圆滚滚的肚子,举起酒杯。 众人被眼前的气氛感染了,也纷纷挺着圆滚滚的肚子,也都举起了手中的酒杯:“新年快乐!” 颜老先生兴奋极了,他是第一次尝到这样好吃的东西:“今年,我要感谢很多人,可是我最想感谢的就是江大夫,江掌柜!” “是她义无反顾的把我留在京城,我才能守得云开见月明,终于得到了我原本该得到的名声。” 颜老先生说着,声音哽咽,几乎是要和易老先生抱头痛哭起来:“最近江掌柜生意上遭到了困难,但是公道自在人心,我相信,时间一定会还她一个公道!” 易老先生赞同的点了点头:“沈照清那个老匹夫,也该去死了!” “好!让我们感谢江掌柜!”吴铭笑着举起酒杯。 众人也纷纷起立:“感谢江掌柜!有福之女不入无福之门,来日皆是坦途!” “谢谢!谢谢大家!”江照影也笑着举起酒杯,将手中的果酒一饮而尽。 天空烟花绚烂,在众人的头顶炸开,黑夜似乎在一瞬间变成白昼。 江闻祈站在江照影的身边,趁着烟花点燃的空隙,静静的注视着她,嘴角挂着一抹极淡的微笑。 就在此刻,院落的大门突然被急促的推开,发出了“咚”的一声。 众人诧异的转头,却见水瑶急急忙忙的推门进来。 “小姐,小姐,有消息传来,说前几日北方河口决堤了,冲毁了大量的房屋和良田,无数百姓流离失所。” “消息快马加鞭的传来,明日便能传到朝堂之上了!” “什么?”现场的人皆是震惊无比。 只有江照影镇定的放下了手中的酒杯,与吴铭对视了一眼。 第216章 京城饥荒 原本新年,京中官员要休沐半个月,可北方的情况实在是严重,官府的官兵都无法镇压。 导致新年第一天,京城中的官员便起了个大早,急急换了一身衣裳往朝堂上赶。 只是如何商量,都商量不出个对策。 皇帝一是派了士兵去北方镇压可能产生的暴动,二是派平王亲自去处置黄河决堤的事情。 京城的其他人仍旧是沉浸在新年过节的愉悦中,丝毫没有灾难即将来临的危机感。 正月里,江照影的米铺仍旧是没有开门,众人也没有在意。 因为正月里,所有的铺子都在休整,也没有营业。 直到出了正月,京城里的米铺开了几日,粮食的价钱一日一日的往上涨,众人一开始还心有不满,心想等几日能不能降下来。 可河流决堤,加上水灾泛滥,原本是粮仓的中原地区,却连遭了半月的大雨,于是京城的粮食也开始遭到哄抢。 到最后,京城里的所有米铺都关门,不能营业。 问为什么? 只答一句,没货了,缺货。 京中的百姓还好,当初听了江照影的话,囤够了粮食。 可京中那些站队的官员,想起自己府上空空的地窖,当初的陈米也早就卖给了江照影,他们可慌了神,急急将希望重新挪向了江照影的米铺。 他们终于明白了江照影的苦心! 原来是这神人算准了会有水灾,才让他们囤起了粮食! 可江照影的米铺说什么也不开门。 问为什么? 江照影便放话说,从前那退货的事情,弄得无数人以次充好,将陈米混杂在了鲜米里面,卖出去怕吃坏了肚子。 众官员一听这话,自知理亏,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咽。 京中的夫人们也因为这件事情,与那些官员们吵翻了天,许多夫人都哭着喊着回了娘家,要求和离! 官员们腹中空空、饥肠辘辘;后宅鸡飞狗跳、夫人闹着和离;粮食又是有价无市,根本买不到! 他们后悔啊!心中对沈族老也多了许多的怨恨。 京城中的官员包括什么京兆少尹啊、工部侍郎啊、平王妃啊,从前那些弹劾江照影的官员轮流拜访江宅,恳求江照影放米。 就连户部尚书谢大人,也顶着压力上门,求江照影放米。 就算是陈米,他们也要!价格再高,他们也能接受! 只要有米就行,吃坏肚子不说,就算是死了,他们也自己担责! 沈族老可不好意思来,只能盼着自己的心腹求过之后,江照影放了米,好让他能够趁机囤上一点。 终于,在官员连日拜访了三四日,流水似的帖子、礼物往江照影的江宅里送,江照影终于松口,答应把那些买来的陈米放出去。 价格与如今的米价持平,是年前的五倍! 不过是陈米,京中的官员也早已经是感恩戴德,忙不迭的买了,一麻袋一麻袋的往府里扛。 不过是一个月的时间,江照影就靠买米卖米赚了五倍不止。 沈族老近日来,饿的眼睛都绿了。 自从京城米铺关门,沈府内现有的粮食,只够府中几百人吃上半个月。 一开始也还是维持着年前的规格,一日三顿,山珍海味的吃着,到了后来,就变成粗茶淡饭,米也稀了很多。 等过了正月,不仅鱼肉没了,原本的米饭也变成了稀粥。 府中库存的粮食被沈族老退光了,如今是连买都买不到了! 苏青青直接抱着嗷嗷待哺的顺哥儿回了娘家。 接着王氏也哭哭啼啼的回了自己的娘家,执意要和沈族老和离。 沈家剩下的三房人,皆是敢怒不敢言,偷偷吃着自己的屯米,也不愿让沈族老知晓。 那都是他们背着沈族老屯下来的! 等沈族老知道江照影开仓放了米,便忙不迭的吩咐小厮去买。 可小厮却两手空空的回来了。 沈族老急急站起身,饿狼似的盯着小厮:“怎么回事?叫你去买米!你怎么空着手就回来了!” 沈族老的声音再不如之前一般声势如虹,反倒是虚弱的打着飘,说完这话,肚子还叫了两声。 沈府的小厮连日来也消瘦了不少,他苦着一张脸:“小的去买了!天不亮便去江照影的米铺门前排队了!” “可谁知排到我,那店铺里的伙计便放话说不卖!他说沈府的人身娇体贵,这陈米担心沈府的人吃了拉肚子,若是闹了矛盾便不好了!” 沈族老的脸逐渐变得苍白了起来:“你可有问清楚,是沈步辙的那个沈府,还是我的这个沈府啊?” 小厮摇头:“无论是哪个沈府,都不卖!小的一连跑了好几个米铺,得到的都是这个反应。” 沈族老听到这里,才明白,江照影就是故意在针对他,跟他撕破了脸,是半分情面都不顾了! 沈族老的脸上多了几分恨意:“那周围的大人们,可有为你讲几句公道话?” “我京中心腹众多,让他们多买些陈米,卖给我,也是一样的……如今王氏回娘家,苏氏也回娘家,府里人不多,正好,我也不用买他们的份!” 可小厮的回答无情的击破了沈族老的幻想:“小的出去买粮食,边上的所有人知道小的是沈府的人,那眼神像是要把我吞了!” “他们都说是我们害了全京城的人没了粮食,得罪了江照影,现在要花五倍的银子买回来,还是限量的!” “咱们沈府的名声,已经烂了!臭名昭着!” 第217章 沈明珠决裂 沈族老一听这话,浑身冷汗的跌倒到了地上,口中喃喃自语:“臭名昭着?怎么可能臭名昭着?不过是一个妇人,我沈府一百多口人,要因为她活生生饿死?” “王氏走了,苏青青也走了,还抱走了我唯一的曾孙,这天下人都被江照影灌了迷魂药了!” 沈族老抵在地上的手微微颤抖,整个人在一瞬间变得苍老又颓唐,他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 小厮饥肠辘辘的站在沈族老的身边,瞧着沈族老颓废的模样,也没有力气再劝了。 沈族老沉默的在地上坐了良久,才又终于想到了对策:“沈府在京郊还有一千来亩的田地,里面种的是什么?可有粮食?” 小厮一听这话,啧了一声,语气中的抱怨就更加明显了:“原本沈府祖上传下来了两千多亩的田地!您却分了八百亩给江照影!” “分给她的还都是种了粮食的地!您说粮食便宜,若是药材、瓜果,便价格昂贵,说什么都不能让江照影占了这个便宜!如今全是便宜给她了!” 小厮壮着胆子指责沈族老,向来说一不二的沈族老,此刻却是低垂着头没有反驳。 他脸色苍白的沉默了许久,才扬起头来,一双衰老的眼眸里含着泪,他轻声道:“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那一千多亩田地,总是要好好守着。” “无论是种了药材,还是种了蔬菜,就算是还没成熟,也先把叶子采摘下来,给府内的人煮了吃了,一百多口人,总不可能全都饿死呀!” 说一不二的沈照清如今正在挨饿,而另一旁的沈步辙也没好到哪里去。 沈府人少,从前被贬的时候便卖掉了不少人,年前剩下的吃食,虽快要见底,白菜稀粥的却还能勉强填饱肚子,可地窖里没存货,现下只能再撑个两三天了。 等听说了江照影米铺放米,沈步辙也忙不迭的让府里的小厮去买米了。 可小厮最终也没有买到米,两手空空的回来了。 “老爷,米铺的人认出我了,说沈府的人一律不卖粮食,怕咱们碰瓷……” “江照影还放出话来,若是京中有人暗中接济了咱们,那日后她就不卖米了,她被沈府的人害了太多次了,她怕!” 沈步辙不可置信的听着这一切,脸色越来越白:“江照影有这么多粮食,动动手指便能填饱沈府的肚子,她却要这样赶尽杀绝,与我撕破脸皮。” 坐在一旁的沈明珠,倒是像是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低头自嘲的笑了笑:“我砍了你的命根子,不是砍了你的脑子,你怎么如今脑子也不好了?” 沈明珠一日日的消瘦下去,她褪去了婴儿肥,原本圆润的下巴变得尖尖的,颧骨高高耸起,说话也越发的刻薄起来。 沈步辙听见沈明珠提起这件事情,他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了下来。 可沈明珠却无所畏惧,还在继续:“江照影早在离开沈府的时候,就已经说过,她不会放过我们了,至死方休。” 沈明珠定定的望着沈步辙,眼眶也被泪水浸湿了: “你做出这样罔顾人伦的事情,欺她骗她害她,却还盼望着她来爱你。她分明已经跟你撕破了脸,你却还希望她能在饥荒的时候卖粮食给你,你以为你是什么人啊?” “阉人?皇宫里各个都是啊!” 沈步辙浑身颤抖的咬紧牙关,克制住自己上前打她的冲动: “你是疯了,你是真的疯了,还要偏帮外人说话!我跟你说过,现在这样的情况,我们俩必须联合起来对付她!” 沈明珠一下子就从椅子前站了起来,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傻子:“我跟你联合?我怕是要饿死在沈府里了!” 她的语气中含着千万的怨怼:“当初京城纷纷囤粮,我找人偷偷去买,她卖给我了,这已经是最大的恩赐!” “一点粮食罢了,还是用我的私房银子买的,可你为什么要落井下石,跟着沈照清去把粮食退掉!现在好了,我们要跟着他饿肚子!” 沈明珠深吸一口气,她发现自己已经忍无可忍:“退粮食的银子你到现在都没有还给我。我发现你成了一个阉人之后,就越来越小人了!” “祖上造孽才生出了你这么个阉人!算了,所有人都不用吃了!饿死算了!” 她一口一个阉人,字字句句都是往沈步辙的肺管子去戳,沈步辙差点就要炸了,他声嘶力竭:“你的银子?是你赚的银子吗?这还不是沈府的银子?” 沈明珠冷冷的看着他:“就是我赚的银子,是我抄书赚的银子,难道你还给沈府赚了什么银子吗?” 沈明珠说完这话,又是径自笑了:“哦,你是赚了!你唯一赚的银子,就是把地窖里的陈米,冒充鲜米,退给江照影。赚了几两的银子?把阖府上下都要饿死了!” “你断了命根子,做的事情便再也不像是一个男子了!若是你提着刀去杀了温穗穗,再提着刀自刎,跟娘一样,我还觉得你是一条好汉。可你瞧瞧你做了什么事情!” 说起沈步辙贪小便宜,卖掉地窖里陈米的事情,沈府的下人们纷纷抬起头,对视了一眼,虽没有说话,心里也都是有了几分怨气。 沈明珠真的觉得这件事情太可笑了。 她从前好好的一个兄长,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从骨子里烂掉了。 如今竟是什么腌臜的事情都去做,弄了些小勾当来陷害自己的妻子!根本登不得台面! 沈步辙被沈明珠说的脸色发白,却是连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沈明珠就直直的站在原地,泪眼婆娑的与他对视,脑子里却回忆起江照影临走时说过的话。 她突然哭得泣不成声。 “江照影说的对,沈府要亡了,沈府从根上就要亡了,你等着吧,无论是沈照清还是你,全都要死!” “沈府到了你的手里,早晚是要灭门了!” 第218章 沈步辙上门求粮 沈明珠泣不成声的说完这话,沈步辙便再也忍不住,上前直接给了沈明珠一个耳光。 啪的一声脆响。 沈明珠直接被他打到了地上,嘴角也渗出了鲜血,便听沈步辙尖细的声音满是阴鸷: “贱人!你说的是什么话!” “江照影不过是运气好,刚好撞上了北方大河决堤,才转危为安,平王已经去处理北方的事情了。等北部安定,沈老必定是要对她秋后算账!” 沈明珠忍着脸上的疼痛,从地上爬了起来,她冷冷的丢下一句:“冥顽不灵!我走了,便再也不会回来给你收尸的!” 说完这话,沈明珠便带着自己的贴身丫鬟,直接出了门。 衣裳没带,什么东西都没带,带着满身的伤,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沈步辙上前追了几步,死死的瞪着她的背影,简直是不可置信:“贱婢,你是要去哪里?你若是在路上被人抢去青楼,就要变成千人枕万人尝的婊|子!” 沈明珠听见这话,缓缓停下脚步,最后扭头看了沈步辙一眼。 泪水从她尖尖的下巴滚落:“我要去舅舅那里,再也不会回来了,以后我的生死与你无关。” “你想死,可我想活。” 沈明珠说完这话,便死死拽着丫鬟,干脆利落的走了。 “贱婢!贱婢!” 沈步辙恼羞成怒的一甩袖,将方桌上的茶盏全部甩落了下去。 瓷器的碎片碎了满地。 零星的几个下人都死死低着头,敢怒不敢言。 沈步辙一个人站在原地,喘息了许久,才像是想到了什么,缓缓抬起头来。 “京中,除了江照影,难道就没有别的米商了吗?没有人家中囤了许多的粮食,可以买吗?我可以出高价买啊!” 沈步辙已经想到从前自己借的印子钱,闭了闭眼眸。 再借些印子钱,救了眼下的火,才是要紧。 他不可能让伏哥儿跟着他挨饿,那是沈府唯一的血脉了! 几个小厮对视了一眼,倒是想到了一件要紧事。 “小的方才出去买米,虽没有买到米,却听见米铺的伙计在议论说:京郊西北处,石口村那几百亩田地,种的全都是粮食,如今遇见这饥荒,田地的主人也会给周边的百姓、农民放粮食,心善极了,真真是好人有好报。” 沈步辙一听“石口村”三个字,微微一愣,“石口村,不是我们祖上的田地吗?” 小厮点头:“没错,那时候府上出了事情,是有神秘人从老夫人手上买走了田地,那七八百亩田地全改种了粮食,那人不知道是用了什么肥料,种的粮食好极了,一年能三熟。” 沈步辙垂眸思索了一下:“一年三熟,就是已经收获了一次了,想必囤了很多粮食。” “既然那神秘人是从我们手中买走了祖传的田地,当初用的还是那么低的价格,想必也是要给我们沈府些面子。” 沈步辙说到这里,倒是松了一口气,他揉了揉太阳穴:“他既然能给周围的百姓分粮食,想必也是良善之辈。只要能给我们几分薄面,我出高价买几十人的口粮,想必他也会同意。” 沈步辙说到这里,瞧着一地的狼藉,又是想起了离家出走的沈明珠:“既然沈明珠已经走了,那么就算是饿死,我也不会管她了。” “江照影以为自己有了粮食就能只手遮天,等我买来粮食,熬过这阵子……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要她好看!” 柳暗花明又一村,地窖空空的沈府重新找到了出路,这也叫沈府上下的下人纷纷松了一口气。 沈步辙心中挂念,沈伏也因为饥饿捂着肚子跟他闹。 翌日,沈步辙便梳洗整齐,穿上了华贵的衣裳,坐上了马车,便急急出京,去了一趟石口村。 石口村是从前南阳侯府的祖传产业,地都是南阳侯府的,村子里的人,也都是南阳侯府的家生子。 只是沈老夫人从前卖掉产业时,是将村子里的人和田地一起卖掉了,所以现在他们也与沈府没有任何关系了。 沈步辙的马车路过时,里头的村民也认出了这是沈府的马车,纷纷停下脚步,对着沈步辙点头问好。 沈步辙也让车夫放缓了速度,掀开帘子和村民们沟通:“许久不曾来了,如今京城闹了饥荒,你们这里可还好?” 村民们说到这个,脸上就露出了甜甜的笑容,“在乡下,家家户户都种菜,过得不错!” “从前主人家就让我们多屯点东西,我们照做了,现下主人家还给我们发粮食、蔬菜,如今还能吃上一荤两素哩,比不饥荒的时候吃的还好!” 沈步辙听见这话,又是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他没有想到,这村子里的百姓吃的都比他好。 村民们说着,又是好奇的往沈步辙的马车里张望:“大人,你今日来,也是为了给我们送些吃食吗?” 村民们不知道京城里发生什么事情,还以为沈步辙如从前一般,以为他是来送些吃食。 这可把沈步辙吓了一跳:“不不,我不是来送吃食了。说来惭愧,我是来向你们主人家买些粮食的,饥荒来的突然,地窖里无粮,家中孩子都要哭闹了!” 听见沈步辙这话,众人才点了点头,“主人家是个大善人,囤得粮食也多,定是您卖给您的!” 沈步辙听村子里的人也这样说,原本悬着的心才完全放了下去。 他感受着村民探究的目光,也不敢掀开帘子聊天了,而是让车夫加快速度,直接往石口村最中心的庄子里去了。 一下马车,沈步辙就闻见了一阵浓郁的香气,从庄子里传来。 卤猪蹄的香气,是沈步辙从未闻过的香。 他甚至能想象,猪蹄被炒了糖色、切成小块,在锅中炖了许久,炖的咕嘟咕嘟冒泡,炖的软烂脱骨。 一口下去,就是软烂的皮和糯糯弹弹的蹄筋,能配上三碗颗粒饱满的白米饭。 沈步辙使劲嗅了嗅这香气,咽了咽口水,腹中更是饥肠辘辘,几乎是要把自己的舌头吞掉了。 沈步辙恨不得这良善的主人家现在就把自己请进去:“在下京城沈氏,前来求见石口村的主人家!” 第219章 故意为难 沈步辙来的时候,江照影正在院子里架起大锅,忙着炖猪蹄。 昨日库存的陈米卖完了,她便直接叫人关了铺子,让整个江宅的人都从京城搬到京郊过夜了。 京中的那些官员想要上门道歉、求米,都找不到人了。 不得不说,村子里的环境很好,空气也清新。 石口村民风淳朴,她嘱咐的事情村民会好好听着,乖乖去办,给他们送些米和肉,他们便会心存感激。 不比京城,江照影见到那些官员贪得无厌的面孔,便觉得心烦。 江照影一边用铲子翻锅,浓郁的猪蹄香气便翻涌了出来,屋子里里外外都弥漫着。 水瑶站在江照影身边打下手,嘴上也没闲着。 她好奇的问:“小姐,您让铺子里的伙计故意说出那话,给沈府的下人听见了,昨夜还特意搬来了庄子里,可沈步辙他真的会来吗?” “京城里除了咱们,还有许多米商,跟咱们不对付,若是沈步辙重金去找了那些米商,他们记恨咱们,倒是也可能卖粮食给沈步辙。” 江照影听到这里,手中动作未停,嘴角却勾起一抹笑:“因为我最了解他啊,他虽出生世家,可骨子里最喜欢贪小便宜,祖传的。” “不仅如此,这群姓沈的还觉得世间所有人都会给他留有情面。” 话说一半,江照影抬头望着水瑶,脸上的表情也变的更加玩味:“更何况,米铺那位朱老板,虽然与我不对付,可他有怪癖的事情,京中人尽皆知。” “若不是因为这样,那些官员也不至于流水似的往我们江宅跑,因为他们都不想沾上这位朱老板。” “若是此刻沈步辙上门向他求米,朱老板会给,可也一定会让沈步辙付出数不尽的代价,这无异于与虎谋皮,沈步辙若是不被逼上一把,自然不愿意去做。” 水瑶听见这话,总算明白了,不过她还是继续问:“那小姐您此番引诱沈步辙上门的目的是在哪里?” 江照影笑了,小的很快活:“我自然是要让他认清现实,折腾他,然后让他去死啊!世间没有什么比借刀杀人更快活的事情了!” “借刀杀人?”水瑶重复着江照影的话,心中还有疑惑,可还未等她继续问,外头却已经有人来禀报了。 “主子,外头有人上门求见,自称是京城沈氏。” 禀报的人庄子的管事,是从前买了庄子后,特地叫他来庄子里管事的,并不是沈府从前的家仆。 管事昨日才见了江照影,也不知道江照影与沈步辙的关系。 江照影点点头,朝着水瑶挑了挑眉。 水瑶赞叹的竖起了一个大拇指:“小姐,您还真是神了!天底下最可怕的事情,不是敌人憎恨你,而是敌人懂得你!” 江照影被水瑶逗笑了,她转头朝着管事嘱咐:“你等会儿去回了他的消息,说主人家上午不在庄子里,下午可能在。” 管事听见这话,心中有些疑惑,可他也没有多嘴问,便老老实实的禀告了消息。 沈步辙满心期待的等了许久,才见那管事重新出来,对着他拱了拱手,“抱歉,这位公子,主人家如今不在庄子里,可能下午会回来。” 沈步辙狂跳的心脏在此刻瞬间冷却,他瞪大了眼睛,疑惑极了:“既然主人家不在,你又是进去向谁禀报?况且主人家若是不在,庄子里怎么还在煮肉?” 管事听见这话,笑眯眯的道:“这肉,是煮出来分给下人吃的。” 他倒是也没说假话,江照影无论是煮了什么饭菜,庄子里人人有份,昨日他第一次尝上一口,几乎是要吞掉了自己舌头。 “分给下人吃?”沈步辙瞳孔猛地一缩,提高了音调。 京城如今闹了饥荒,官员人人自危,每次只能吃粗茶淡饭,甚至于沈族老家都已经吃上菜叶煮水! 可这京郊小小的庄子,下人居然能吃上卤猪蹄! 这大善人,简直是心地善良,实力雄厚! 沈步辙咽了咽口水,也想着讨要些吃食,于是他试探着开口:“那如果这卤猪蹄,下人们吃不完呢?能否送……” 管事笑着点头:“自然!我们卤猪蹄啊、黄焖鸡啊、糖醋排骨啊!这些吃不完,全都是拿去喂猪的!” 喂猪! 沈步辙嘴角猛地抽搐了一下,刚刚想要求食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暴殄天物,你们这就是暴殄天物啊!”他干巴巴的说了两句,又是舔了舔唇瓣。 管事瞧着沈步辙这副样子,饿的脸色都有些发白,还是道:“要不然,公子您先回去吧!回去吃饱了饭再来!” 沈步辙摇头,心想回去也吃不上一个肉,倒是不如在这里等着,等着主人家下午回来,自己说不定能吃上一顿。 于是他眼巴巴的站在门口:“我就在门等着,主人家下午就回来了。” 管事见状,也没劝,摇了摇头,就回去了。 沈步辙站在太阳底下等了又等,等到传出的香气从卤猪蹄变成红烧排骨,又变成黄焖鸡,然后是酸辣土豆丝、锅包肉…… 只能闻,不能吃,这种感觉简直比单纯的饿还要难受,他口水几乎是流了一地。 沈步辙饿的手脚发软,眼冒金星,胃中也翻来覆去的叫唤,他胃疼的厉害! 原以为等来主人家便算是熬过去了,可他等到日落西山,却也不见外头有人回来。 沈步辙饿的干呕了两声,实在是受不了了,踉跄着上前敲响了庄子的大门。 只见大门缓缓打开,管事手捧着一碗米饭,上头还盛着一个大红色的肘子,他一边狼吞虎咽的吃着,一边走了出来。 管事一边嚼着肉,一边含糊不清的说着,“沈公子?您有什么事情吗?” 沈步辙死死的盯着管事碗里的肉,饭菜的香气直直的往他鼻孔里钻,他面如菜色:“我就是想要问问,如今日头下山了,主人家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管事这才恍然大悟的想起了这件事,一边咬了一口肘子一边道:“不好意思啊,我忘记告诉你,主人家今晚不回来了!明日才回!” 第220章 把沈步辙当叫花子 沈步辙听见这话,脸色变得惨白一片。 他藏在袖子里的双手死死的捏成了拳头,面上却勉强压制下了怒气:“他们不回来,你怎么不早来说,倒是让我在日头下,在冷风中好等!” 管事又从碗里扒拉了两口饭,嚼嚼嚼,随即望向了沈步辙:“哎呀,这不是庄子里头吃饭嘛,就把这件事情忘记了!” 沈步辙盯着碗里的肉,勉强露出了一个笑容:“这也不打紧,我明日再来便是。” “只是不知道……您这吃食,是否还有谁剩余?我在这里站了一天,也没点东西吃,腹中实在是难受!” 管事听见这话,吧唧嘴的声音越发大了:“哦,你饿了?你想要吃的啊?” 他继续嚼嚼嚼:“你早说啊!现在实在是不巧!我们剩下了好多东西,吃不完,已经倒进泔水桶了!现在猪都要吃完了!” 管事说完这话,又是扒拉了两口饭,也不顾沈步辙变幻莫测的脸色,直接扭头关上了大门。 大门砰得一声,险些是要夹住了沈步辙的鼻子。 沈步辙感受到了耻辱,胸口也在不断起伏着。 “好好的吃食做了泔水?这刁奴可知全京城都在挨饿!” “怕是趁着主人家不在,放肆的吃主人家的东西,才这样的浪费!” 从前他便是这庄子的主人,可如今虎落平阳被犬欺,一个管事竟是这样怠慢他! 等他见到这庄子的主人家,一定要好好说上几句,狗眼看人低的下人实在是要不得! 沈步辙心中波涛汹涌,怒气冲冲的转头。 可动作太大,他又是眼前一黑。 蹲在地上缓了许久,才终于爬上了马车,沈步辙气若游丝的对着车夫道:“回去,先回去!” 回到沈府,沈伏便哭哭啼啼的到了沈步辙的身边:“爹?你说要给我带粮食,那吃的呢?” “我好饿,这个清粥,我只能吃一碗,我根本吃不饱!” 沈步辙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的吃着没有味道的粥,脑海中回想起今日瞧见的肘子,口中更是味同嚼蜡。 “明日,明日爹爹就能见到那主人家了,他们家里有卤猪蹄,有糖醋排骨,酸辣土豆丝,不仅多到下人能吃,甚至能喂给猪吃!” “明日我们也能吃上。”沈步辙耐着性子哄着。 沈伏含泪望着他:“可我,我想娘亲了,我好想她……她做的东西很好吃。” 沈步辙听见温穗穗的名字,没什么表情:“你想她就去邀莲阁找她啊,不过不能给她带吃的,她三天能吃上一碗稀粥已经是很好!” “这个没有用的!也不知道国公府当初保下她,到底是图什么!” 沈伏却摇头:“不,我不想温穗穗,我想江……江夫人……她才是我的母亲!” 沈步辙脸色骤然一变,放下手中的碗筷,就猛地给了沈伏一个耳光。 “以后在我面前,不准提那个贱人的名字!” 沈伏被沈步辙一个大嘴巴子,打得眼前发黑,瘫倒在了地上。 感受着父亲阴鸷的眼神,他吓得浑身发抖,却不敢说一句话,只能捂着嘴哭。 翌日,沈步辙天不亮就起来了,照常做了马车去石口村的庄子前等着。 庄子里头又是烧了一整日的饭菜。 上午是辣子鸡丁、酸菜鱼、老鸭汤、干锅花菜。 下午是土豆炖牛腩、清蒸鲈鱼、鱼香肉丝和蒜蓉茄子。 全都是大菜,浓郁的香气扑鼻,让沈步辙饿的几乎要啃路边的树木了。 他脸色苍白,嘴唇发抖,宁愿去监狱里挨板子,也不愿站在这里受刑。 原以为熬着熬着,便能拨云见日。 可谁知傍晚的时候,管事又是端着米饭和牛肉,一边嚼嚼嚼,一边对着沈步辙含糊的开口:“不好意思啊!吃饭的时候又想起你了!” “今日主人家也没有回来,你要么明日再来。” 沈步辙听见这话,脸色在瞬间沉了下去。 他心里终于感觉到奇怪,也感觉到眼前的人似乎是在戏弄自己。 沈步辙生气的朝着管事大吼:“你怎么这样言而无信?说了昨日又变成今日,今日又变成明日?” “这庄子的主人家呢?到底回来了没有!我要见他啊!” 管事觉得很莫名其妙,吼起来嗓门比沈步辙还要大:“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又不是我求着你来的!” “你不等了,走了便是!我还嫌弃你日日站在门口,挡了庄子的光!还吸走了食物的香气!你要赔!” 简直是胡搅蛮缠的无赖! 可有求于人,沈步辙只能按下脾气:“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一直等不到人……饿得慌!” “不然你给我些吃食吧,剩饭剩菜也没有关系啊!你们一定没有吃完吧!” 沈步辙的话还未说完,那管事扭头就走:“没菜了,不然你明日来,我看看有没有菜剩给你!” 这话就是把他完全当成叫花子了! 沈步辙垂在身侧的双手捏成拳头,可想到家里的情况,又是默默松了开。 “罢了,这管事是个刁奴,可所有人都说这主人家良善,我只要在门口守着,守到了主人家,便能要到吃食了。” 沈步辙又是一连在门口站了好几天,这几天都是寸步不离的。 屋子里头吃红烧肉,他便在外头啃馒头,幻想自己嘴里吃的是红烧肉。 终于,皇天不负苦心人,沈步辙守了七八天,那管事的终于主动开了门,身后似乎还站着那主人家。 他瞧着沈步辙浑身的脏污,有些嫌弃:“我们主人家知晓了这件事情,终于答应要来见你,你想对她说什么,自己来说便好!” 沈步辙听见这话,浑身的疲惫和饥饿是在一瞬间消失了。 他擦了擦满脸的泪:“沈某在这里等候了多时,终于等到了大善人!” “京中饥荒,可奸商江照影不择手段,蛇蝎心肠,几乎是要饿死我,沈某听闻您心地善良,又有余粮,特地向您求粮食!” 沈步辙一边说着,一边抬头。 第221章 磕头求粮 他说话时,语气还带着几分谄媚:“这石口村,从前是我南阳侯府的地,可我们南阳侯府被那个毒妇江照影害了!所以用极低的价格卖了地。” “既然您买到了,那就是缘分,也希望您看在从前的……” 沈步辙一边说着,一遍抬头,等他看见了管事身边的主人家,瞳孔猛地一缩,话语戛然而止。 那眼神,活脱脱的就像是看见了鬼! “说啊,怎么不继续说了,我还想继续听呢。” 江照影双手环胸,眼眸玩味的瞧着他。 在庄子里修养了七八日,吃了八九日的大鱼大肉,她没有了从前过分的消瘦,身子养好了,精神气也好了。 “你……江照影!怎么是你!” 沈步辙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太阳穴的青筋暴起,“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这个贱婢,又是不知廉耻的勾搭上了什么男人!我知道了,你背着我,给我戴了绿帽子,才能在京城了开了这样多的铺子!” 沈步辙撕心裂肺的说着,说的难听极了。 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直接被管事打断了:“闭嘴!你要知道你求得是谁!庄子的主人家菩萨心肠,才答应来见你这个小乞丐一面!” “你竟然这样大放厥词,嘴里还说些不干不净的话!来人,快抓了这个小乞丐下去打!” 管事的声音传入沈步辙耳畔,便犹如一道惊雷炸响,他的理智也在此刻被炸的粉碎。 沈步辙先是一愣,然后上前一步,朝着江照影大声咆哮,声嘶力竭: “你……江照影,你这石口村的主人家?这庄子是你的?日日吃香喝辣的人也是你?” “不可能!不可能!这是我南阳侯府的卖掉的产业啊!” 眼见着两旁的小厮要上前抓住沈步辙,江照影抬了抬手,让他们暂且等等。 随后她赞赏的朝着沈步辙点了点头:“对呀,你终于猜出来了,这石口村连着旁边两个村子,一共一千六百亩的田地,全都是我江照影的产业。” 沈步辙摇头,表情僵硬,脸上的肌肉都在抽动:“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这些都是我南阳侯府祖上的基业!” 江照影一拍手,发出啪的一声:“这不就结了?你祖上的基业被你败光了,我把这些田产,铺子,都用极低的价格买了下来!说起这个,我还要谢谢你呢!” “在继承饥荒的时候,在你饿肚子恨不得去吃土的时候,我坐拥千亩良田,日日吃香喝辣,大鱼大肉!” 江照影说着,又是愁眉不展的摸了摸自己不存在的双下巴:“哎呀,最近胖了不少,是要开始减肥了!” 沈步辙只觉得自己的胸膛、鼻腔,都涌出了一股腥咸,几乎是要喷出一口鲜血。 他没想到,南阳侯府祖上的基业,都被江照影这个贱人捡漏,用极低的价格买了下来! 他没想到,他一连数日,低声下气乞求的人,居然是江照影! 是江照影这个贱人! 沈步辙感受着江照影鄙视的眼神,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攥住,浑身都在疼。 他终于反应过来了。 “江照影你玩我!你故意叫店里的伙计说了石口村,引诱我来,就是想看我像一个乞丐,像一条狗一样,对你摇尾乞怜!” “你故意的!” 江照影挑眉,看着沈步辙暴怒的模样,不承认:“你说什么?我好心来出门,瞧瞧是谁在我门前要饭,却被你说成我玩弄你!” “不过你现在的样子,确实像一条狗,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若是你有骨气,不想找我要饭,便回去吧。” “我也不叫人打你了,若是把你打死在门口,也真是晦气!” 江照影干脆利落的说完这话,转头就想要走。 可沈步辙却是满头大汗,双目无神的站在原地。 突然一下,他像是下了什么决心,喊了一句:“等等!” 江照影闻言转头,却见沈步辙蠕动着苍白的嘴唇,无比艰难的说了一句:“所以,你布下这个局,是想要让我来求你?” “若是我求了你,你是不是你给我粮食了?” 江照影眯了眯眼眸:“看你的表现咯,反正我家剩饭很多。” 沈步辙一听剩饭两个字,嘴里又是分泌出了口水。 他抖着嗓子,朝着江照影扯出了一个惨淡的笑容:“我知道你良善,我求你……求你把粮食送我吧!” 沈步辙说着,扑通一声,跪在了江照影的身前,膝行了几步,无比卑微的抓住了江照影的裙摆。 “从前是我错了,我不是人,我答应与你和离,求求你,送我些粮食,肉也送我些,沈府实在是活不下去了。” 他声音发紧,表情僵硬:“这几日,伏哥儿他说他想你了,他伏在我的膝前,哭着说你才是他的母亲……” “只有你……影影,只有你会在他卧病的时候,在他床前无微不至的照顾他,影影,只有你会做炸鸡,分给了白鹿书院的每一个人,他也偷偷的尝了一块。” 江照影听见沈伏,垂了垂眸。 前世,她确实是掏心掏肺的照顾沈伏,可沈伏却一点都不记得。 这一世,她什么都没做,沈伏倒是把她当娘了? 果然是有奶就是娘,可迟来的深情比草还贱,她江照影可不稀罕! “孩子想你了,你做的一切他都记着……影影,我们就要饿死了,求求你给我们些粮食,就算是把我当狗一样打发了也可以!” “回去,回京城我便和你和离,若是你想休了我,我也愿意,你给我些粮食吧!” 沈步辙说的情到深处,哭得撕心裂肺。 他完全跪在了江照影的脚边,低微到了尘埃里。 “我日后再也不与你作对,我滚得远远的,只盼你给我些粮食,哪怕是你吃剩下的泔水也可以!” “孩子,总不能让十来岁的孩子饿死吧?” 沈步辙涕泗横流的说完,缓缓抬头,乞求的望着江照影,眼泪像是面条一样的流了下来。 说到孩子,就连管事都忍不住动了恻隐之心。 第222章 关门放狗 沈步辙无比期待的盯着江照影。 可江照影却缓缓将自己的裙摆,从沈步辙的手心抽了出来,随后又是后退了一步:“哭得太难看了,不想给。” 沈步辙浑身一僵,急急挤出了一个笑容。 江照影更是后退了一步,认真评价:“笑得比哭还难看。” 沈步辙浑身都在此刻冷却了下来,他没有想到,江照影竟然是这样恶毒。 他已经低微至此,她却还要刁难他。 可沈步辙也无力反抗,他只能一下一下的朝着江照影磕头:“求求你,给我些粮食吧!求求你!” 他的头一下下往地上撞,力道大极了,额头一下子就变得鲜血淋漓。 江照影冷冷的盯着他,沉默了许久。 直到他痛哭流涕,血肉模糊,她才缓缓开口:“好了,停下来吧,你可以不用磕头了。” 沈步辙心中一喜,满怀期盼的抬头:“你答应了?你答应给我粮食了?” 江照影摇了摇头:“我接受了你的磕头,接受了你的道歉,你可以回去了。” “至于粮食,你来晚了,我已经给了别人了!” “来人!关门!” 沈步辙不可置信的望着江照影决绝的背影,任由鲜血在自己的脸上流淌。 鲜血汇聚到下巴处,又滴落了下来。 他呆滞了许久,看着紧闭的大门,才猛地回过神来:“江照影!你他娘的玩我!” “你他娘的玩我!玩我!!” 沈步辙突然暴怒了起来,眼眸通红的冲到门口,举起拳头就开始砸门。 他一个阉人,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力道,把门砸的砰砰响:“贱人!你这个贱人!” “你真的好恶毒的心啊!你耍我!你居然敢耍我!” 庄子内沉默了片刻,随即又是响起了一道清亮的女声:“放狗!” 大门在一瞬间打开,两条狼狗便猛地蹿了出来,直接往沈步辙的身上扑去。 狼狗们撕扯了一口沈步辙大腿上的肉,却又觉得难吃,还没下午的猪脚好吃! 它们嫌弃的把鲜血淋漓的生肉吐了出来,呲着牙看着沈步辙。 沈步辙活生生被狗撕扯下了一块肉,尖叫了一声,疼的眼前一黑。 大腿上的疼痛让他浑身发抖,沈步辙感受着狼狗虎视眈眈的眼神,才慌乱的逃走了。 他满身血污,气息奄奄的回到沈府。 可到了沈府,瞧见的仍旧是死气沉沉的一幕。 到夜里,沈府内也没有点灯,是一片漆黑。 沈步辙捂住腿上的伤口,踉踉跄跄、踉踉跄跄的走进门,可他走了许久,也没见到府里还有丫鬟和小厮。 瞧着空空如也的沈府,原本就难看的表情,变得越发难看起来。 “怎么回事?人呢?人都去哪里了?” 等观墨匆匆赶来,紧忙扶住了沈步辙的手:“主子,您终于回来了!” “您在外头求粮的这几天,府内早已经没有了吃食,底下的丫鬟小厮,都受不了这饿,有家的回了家,没家的都去街上要饭了!” 沈步辙一听这话,气都没了大半,整个人几乎是要跌到地上去了:“没米了?人都走光了?我沈府的下人,怎么沦落到要去街上要饭啊!” 他说着,又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十分紧张的问:“沈伏呢?伏哥儿在哪里?他总不可能也上街要饭了吧?” 观墨摇了摇头:“这倒没有,伏哥儿在床上昏睡了几天,靠这样挨饿过去。” “主子,粮食您要到了吗?若是要到粮食,赶紧把丫鬟小厮从街上叫回来吧!” 沈步辙心如死灰,失魂落魄的摇了摇头,脸上也没有一点神采:“是我没用,那几千亩田地全是江照影的,是她故意设计,让我求她,让我像死狗一样跪在她面前,却不给我一点粮食。” 观墨艰难的抬起头来:“那要怎么办?沈府这么多人,总不能真的被饿死了!” 沈步辙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强撑着坐到了地上。 若是沈府没有被削爵,还可以去向陛下要粮食。 若是他娘没有自杀,那么能去向元府要粮食。 若是祖母没有被陷害买凶杀人,那还能去关府要粮食。 若是沈族老没有被江照影针对,那他还可以去向沈族老要粮食。 可如今,所有的路都被江照影这个贱人堵死了! 他真的是走投无路了! 沈步辙空洞的眼眸里多了许多绝望,他呆呆愣愣的问:“京城中除了江照影,还有一个商贾……朱老板,他的米铺多久没开了?” 观墨一听他提起朱老板,眉头都皱了起来:“正月里开过几日,自从北方水灾越来越严重之后,他就再也没开了。” “可主子,朱老板他……” 沈步辙打断了观墨的话:“京城里,只有朱老板,不怕江照影,想要与她对抗,也只有朱老板,会帮助我了。” 观墨咬牙:“可是,他不是什么正常人啊!他都玩死了多少女人?京城中名声狼藉,百姓除了买他的东西,从前都是离得他远远的!” “他的手段那么恶心,与他做生意,怕是要脱了一层皮!若不是如此,京城里的所有官员,也不会上赶着去求江照影。” “若是您与他合作,他答不答应暂且不说,怕您是要声名狼藉!” 沈步辙冷笑了一声,眼里多了几分癫狂:“我都已经变成了这样,还要什么名声?我都已经要饿死了,还管他有多恶心?” “若是他能给我粮食,他要什么女人,就算是要了沈府的祖宅,我都能给他送去!” 沈步辙决心如此,观墨说什么都劝不了了。 沈步辙翌日一早,便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素色衣裳,又是好好洗了一个澡,洗干净了他七八日来的脏污,便坐着马车去拜访朱老板了。 朱老板可比江照影好说话,听见门房的禀报,也没让沈步辙在门口久站,便把他急急迎进来了。 可越走,沈步辙便越紧张,因为去的竟不是花厅,而是朱老板的卧房。 第223章 退无可退 一打开门,沈步辙还闻见了一道浓烈的香气。 那香味闻着令人感到十分不适,沈步辙额有些想吐,又感觉有些熟悉。 沈步辙回忆着京城中关于朱老板的种种传言,在入府时,心中也在直打鼓, 等闻见了这奇怪的香气,他一时间都有些后悔,想要离开了。 可谁知,屏风后却突然传来了一声磁性又低沉的嗓音,“您来了?请进。” 那男子说完这话,又是起身,掀开了内卧的珠帘,缓缓朝着沈步辙的方向走来。 沈步辙听见珠帘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等他抬起头,看见的就是一个儒雅的中年男子。 穿着素色的衣裳,头上簪着一支玉簪,他没有留胡子,头发一丝不苟的梳了上去,看上去唇红齿白,动作也是端方有礼。 似乎是有着岁月沉淀后的痕迹。 没有想到,京城中恶名远扬的朱老板,竟是生的这样一副好容颜。 一见到朱老板本尊,沈步辙心中慌乱的情绪倒是消散不少。 外头的流言或许都是假的,比如说江照影,众人拿她当菩萨供着,可只有沈步辙自己知道,江照影人面兽心,十分恶心。 而眼前这个朱老板,虽然臭名昭着,却不一定是坏人,也有可能是被江照影陷害的。 毕竟他看着温润如玉,待人又是谦和有礼,根本舍不得让他在门口久等。 沈步辙想到这里,朝着朱老板拱了拱手,说明来意:“在下沈步辙,是从前的南阳世子,却家门不幸,被毒妇所害,如今被贬为废人。” 朱老板听见沈步辙说话,停下了脚步,认真的注视着沈步辙的脸,认真的听他说完了全部。 “那个毒妇你也认识,就是如今炙手可热的江照影!江照影撞了好运气,遇到了饥荒,手中有粮,却对着我赶尽杀绝!折腾我上门求粮半月,却几乎要把我饿死!” 沈步辙一开始只是想要把情况说的艰难些,好让朱老板动了恻隐之心,也知晓他们是一边的。 可说到后面,悲从中来,也全部都是真情实感:“沈某实在是走投无路,在厚着脸皮,上门求粮,我愿意出高价买粮,求朱老板垂怜!” 沈步辙说着,便朝着朱老板鞠了一躬。 朱老板深有感触的点了点头,同情的扶起了沈步辙的身体,“沈公子这话就言重了。” “江照影的所作所为,我是知晓,她飞扬跋扈,不近人情,手段狠辣,玩弄权势,简直是不配为人!” 一听这话,沈步辙感动的都是要哭出来了! 终于有人懂他了! 终于有人与他站在统一战线,说江照影不是什么好人了! 沈步辙感激涕零的点了点头,刚想说话,却见朱老板表情凝重,缓缓伸出手,轻轻的触碰了一下沈步辙额头的伤口。 那是昨日沈步辙向江照影磕头时留下的,当时血肉模糊,如今被用白布包了起来。 就是这个包扎起来的伤口,让沈步辙看着更加楚楚可怜,更加娇弱,也更加呈憔悴了。 朱老板声音轻轻的,带着几分温柔:“这伤,不会是也是她弄的吧?” 沈步辙想起昨日的屈辱,泪流满面的点头,“就是江照影弄得,她手中握着粮食,便逼我给她磕头。” “她把我的头一下一下往地上砸,可在事后也不曾给我分毫粮食,她这个悍妇!毒妇!” 朱老板默默的听着,眼神里也带上了几分怜惜,他突然靠近了沈步辙一步,离得沈步辙很近很近:“真是可惜了这副好容颜。” 沈步辙感受着朱老板的突然靠近,毕竟是两个男人,他有些不适的后退了一步:“男人嘛,样貌如何,也不是很重要,只要有一口吃的就行。” 朱老板看着沈步辙防备的举动,也点了点头,可脚步却是步步紧逼,胸膛也继续往沈步辙的身上靠。 朱老板的声音突然低哑了不少,在晦暗的卧房、浓烈的香气中,显得尤为的暧昧:“是,你府里有个妹妹,监狱里还有个祖母,没有粮食吃,真真是好可怜。” 他直接伸手摸上了沈步辙的胸膛。 沈步辙感受着胸口处的温热,浑身一个激灵,几乎是要跳起来了:“你,你想干什么?” 他急急的又是往后退了几步,心脏在疯狂的跳动。 可朱老板却是从容淡定,他埋着方步,不急不慢的往前,还笑了笑:“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你来到我府里,不就是已经做好准备,想要用自己的身体换粮食吗?” “现在又在装什么?嗯?” 用身体换粮食!!? 沈步辙的脑子轰得一声炸开了,浑身的肌肉都紧绷了起来,他无比惊恐的看着朱老板:“不不!我从没有打算用我的身体去换粮!” “在商言商!我是打算用银子来买粮食的!” 朱老板挑眉,看着沈步辙惊恐万分的模样,眼底深处藏着的欲|色,是越发浓重了:“小调皮,你这是在欲拒还迎?” “谁不知道你沈府的家产全部充公,你根本没有钱,哪里来的重金,去卖粮食啊?” 他说完,又是一把掐住了沈步辙的腰,手掌上用了几分力道:“难不成,你在找我之前,就已经找了别的男人,赚了银子?那你不干净了,我会很伤心哦!” 沈步辙惊恐的看着眼前的朱老板,牙关在打颤,大腿都在发抖,冷汗密密麻麻的从额头渗出来。 他想要继续往后退,身子却一下子抵在了软榻边的方桌上。 朱老板的胸膛欺压上来,沈步辙发现自己已经是退无可退了! 第224章 沈步辙的绝望 这屋内的熏香,熏得沈步辙有些腿软,他却用手,死死的抵住了朱老板想要靠近的胸膛。 沈步辙说话的时候,声音都在发颤:“你既然是商人,也应该知道什么东西有利可图,我虽没了银钱,但是还有一间宅子,那是南阳侯府留下来的祖宅,只要你答应给我粮食,我便能将那房子给你……” 朱老板摇头:“你知道我是个商人,你就应该知道,我最不缺的就是银子,我为什么要你那破宅子?没意思!” 沈步辙心沉了大半,大脑正在飞速运转:“那!那江照影……江照影是我的妻子,她又许多不为人知的弱点,若是我们合作,早晚把她击垮。” “若是你喜欢,喜欢玩女人,我便偷偷把她骗来你的床上!我没碰过她,我把她送给你!” 朱老板听见这话,终于饶有兴趣的点了点头:“你说合作击垮江照影的事情,倒是有点意思……” “不过天下女人这样多,玩的我厌烦,可阉人却很少,宝贝的很!你要合作,我便想来验验货。” 朱老板说完这话,手边不由分说的往沈步辙的下身摸去:“宝贝,你好香啊!你是故意为我沐浴后,才来的吗?” 沈步辙头皮发麻,就想要去阻止他。 朱老板摸了半天,没摸到东西,眼神都在兴奋的发亮:“你还说不想要和我一起?” “我也真想看看,传说的阉人,下头到底是什么样?” 他的一字一句都在击垮沈步辙的心房,沈步辙绝望的嘶吼:“不!不!请你停手,请你放开我!” 沈步辙只知道他喜欢玩弄女人,也早就做好了准备,要把家里的女人送过去。 毕竟她们吃了那么多沈府的粮食,就算是为沈府牺牲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就算是朱老板想要江照影,他都能使手段,把江照影送到朱老板的床上,也算是一箭双雕。 可谁知,这朱老板竟是这样荤素不忌! 甚至喜欢男人! 沈步辙艰难的反抗着,苍白又脆弱的脸上,染上了几分绝望。 沈步辙的反抗在朱老板的眼里,简直就像是小猫在喵喵叫,他听见之后,浑身一个哆嗦,整个人是越发的兴奋了。 “宝贝,做了阉人之后,你是用什么在尿尿啊?” 说完这话,他就伸出手,一把把沈步辙的裤子给扯掉了。 朱老板看着儒雅,可力道却是出奇的大。 沈步辙反抗无果,原本就饿,如今又是闻了这个熏香,浑身都没了力气。 在一片绝望中,沈步辙只能感受着朱老板将自己打横抱起,又扔在了软榻上。 朱老板钳制着沈步辙的双手,用一个膝盖抵住了沈步辙的两只挣扎的脚。 他看见朱老板的面容逐渐扭曲,狰狞,他的手从沈步辙的胸膛一点点往下。 …… 也不知过了多久,朱老板又是从软榻边上的暗匣中,掏出了蜡烛等等,一系列工具。 沈步辙犹如死鱼一般,脖子泛起了一层粉色的雾,绝望的泪水从他的眼角流淌了下去。 …… 在回家的路上,沈步辙浑浑噩噩的昏迷着,甚至有想过自尽。 可马车到了沈府,他还听见观墨、沈伏欣喜的声音:“粮食,是粮食!” “主子真的把粮食要来了!” 沈伏也在说:“我的爹爹好厉害!” 沈步辙听见这话,愣神了许久,才默默擦干了眼下的泪水,缓缓扶着车厢的墙壁,一瘸一拐的下了马车。 在下马车时,他的双腿一个哆嗦,险些就要失力的瘫在了地上。 兴奋的观墨和沈伏见状有些诧异,在愣神片刻之后,就把沈步辙从地上扶了起来。 沈伏也没有多想,而是一手指着马车的后头:“爹爹!你看!粮食!马车后有一车的粮食呢!” 沈步辙不愿去看那些粮食,只是一瘸一拐的走回了府邸,双腿都在打颤,他声音低低的,喉咙也嘶哑:“把外头要饭的小厮丫鬟们都接回来吧,有饭吃了。” 沈伏饿了这半月,也成长了许多,做人越发的谨小慎微起来。 他感受着沈步辙低落的情绪,急急收敛了脸上的笑容,也不敢去看那些粮食了,反而是上前扶住了沈步辙的手臂。 “爹爹,你怎么了?你为什么不开心?走路也一瘸一拐的,是有人欺负你了吗?” 沈步辙走路的动作一顿,他沉默了很久很久,才扬起了一个艰难的笑容:“爹爹不难过,爹爹的腿,昨日被狗咬了一口,所以走路一瘸一拐的。” 观墨赶紧把马车后面的粮食卸货,运回了沈府,又是急急去街上叫回来了要饭的下人们。 下人们回了沈府,都很开心,很激动,很震惊。 他们盯着一大袋的粮食,纷纷感叹:“朱老板还真是一个好人啊!跟从前流言说的一点都不一样。” 喜悦的氛围几乎是要将沈步辙吞噬,沈步辙眼神空洞的了点了点头:“是啊,朱老板还真是一个好人啊……” 沈伏也很开心的在沈步辙的身边打转:“爹爹,这个粮食到底是怎么来的呀?” “我从前在书院上学的时候,所有人都说朱老板是个坏人,欺男霸女,他这次居然这样痛快的给了我们粮食!” 沈伏的眼睛里满是对父亲的崇拜,伸手打算牵沈步辙的手,却不慎撩起了沈步辙的袖子。 袖子下头的手臂上,满是纵横交错的鞭痕! 沈步辙吃痛的闷哼了一声,浑身一个激灵,啪的一下,就把沈伏的手打掉了:“不要碰我!” 沈伏诧异的看着他,却也不敢说话。 沈步辙感受着沈伏的恐惧,缓了许久,才又是缓缓扬起了一个笑容:“没,朱老板就是好心,看我去了,就给我送粮食了。伏哥儿,你去吃吧。” 沈步辙话音刚落,便又是有小厮急匆匆的跑上前来禀报,喜上眉梢:“主子!主子!又有人来给沈府送东西了!” 沈步辙生怕是朱老板亲自来了,他紧张的一下子从椅子前站了起来,双腿又失力的一软,屁股跌回了椅子上。 痛!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痛。 “是谁?是谁来送东西了?”沈步辙的嗓音都有些尖细。 小厮脸上有的是得意之色:“是江照影的马车!想必是她听闻您联合的朱老板,要对付她,她心中惶恐,所以来给您送了粮食!” “她想要讨好您,讨好沈府呢!” 下人们纷纷望着沈步辙,沈步辙便在众人的目光中,艰难的站了起来,又缓缓的走到了沈府门口。 第225章 送来痔疮膏 沈步辙一出门,就看见了一辆华贵的马车,后头还拉着两车的粮食。 整整两车的粮食,把沈府的下人们,看得眼睛都亮了。 而在坐在马车外头的,也是沈步辙的老熟人,是石口村的庄子里,前些日子刁难他的那位管事。 沈步辙脸色苍白的站在门口,看见粮食,心中却没有半分激动的情绪,他垂着眼眸冷嘲:“若是江照影怕我和朱老板联合起来,所以急急忙忙给我送了粮食……” “那大可不必。” 沈步辙说着,缓缓抬起头,满是阴暗的眸子带着恨意,似乎要将眼前的管事撕碎。 “落井下石寒彻骨,江照影前几日指使你,在庄子里的所作所为,沈某铭记一辈子!” 沈步辙说着,余光瞧见周围的百姓都纷纷的围上来,好奇的瞧着两人的对话,于是他的声音也越发的大了起来。 “你回去跟江照影说,她落井下石,让我磕头,放狗咬我,害了我全家。她既然如此绝情,那好,日后不是她死,就是我亡!” 沈步辙的话重如千斤,带着滔天的恨意,让在场的百姓们听着,心中都为之一颤。 他们倒是没有想到,素日里和善的江掌柜,会对沈步辙做出这种事情。 不过沈步辙一家,倒全都是活该! 可那管事却是乐呵呵的笑了,他摇了摇头:“不,我家主子可不是落井下石,也不是锦上添花,而是雪中送炭。” “你放心,我身后的粮食,是要去分发给百姓的,才不是给你沈府的,毕竟你去了朱老板那里一趟,也已经拿到了粮食。” 沈步辙听见他提起朱老板,心脏一紧,双手也捏成了拳头:“你此来到底是想要说什么?我沈府不欢迎你!” 他的表情有些防备,却听那管事乐呵呵的继续道。 “主子擅长医术,知晓你去了朱老板那里,心中痛惜,心疼的厉害,便叫小的送来了药膏!” 众人诧异,有些摸不着头脑。 只见管事扭头,从马车里拿出来一包裹的东西,他从里面一掏,是一小瓶药膏,上面用秀丽的字迹写上了“痔疮膏”三个字。 “痔疮膏!平日里一天抹两次,若是您与朱老板情况激烈,那就要抹三次。” 在场的众人瞪大了眼睛,一下子恍然大悟。 他们火辣的视线转移到沈步辙的身上,在沈步辙的屁股上游来游去。 “天哪!原来是沈步辙去用身体换米,所以才得到了粮食!” “我就说,吝啬的朱老板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还会给米?” 还有百姓啧啧了两声:“这个淫夫,从前便和自己的庶母苟且,生下了个不伦之子,气死了自己的母亲!” “现在被自己的妹妹阉了,却还是没脸没皮,前面不能用了,就用他的那副骚|身子勾引男人!” “我呸!天底下竟是有这样不知检点的男人!” 在场的群众议论纷纷,鄙夷的眼神一遍遍的扫向沈步辙,那灼热的视线,就像是要把他的衣裳扒了似的。 沈步辙浑身颤抖的站在门口,感受着众人不屑的神情,身下的伤口似乎在钝痛,心脏就像是被一只大手死死掐着。 “你们在胡说!你们在胡说什么!” 他浑身僵硬,面孔扭曲,根本不敢转头去看沈伏和沈府众人的眼神。 可管事瞧着沈步辙这副样子,还是亲自下了马车。 将那一袋子装着的包裹,默默放到了沈步辙的身边,话语中含着几分关切:“沈公子,你也不必感到难为情,这药材价格昂贵,也多亏了江大夫大方,才愿意送给你。” “这痔疮膏有紧致肌肤、光洁皮肤的作用,用完之后,那处恍若新生,恢复弹性,您不吃苦,朱老板也更喜欢。” “不过纵欲伤身,您要保重身体啊!” 管事说完这话,又是缩着脑袋回了马车,驾起马车,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沈步辙仍旧是脸色惨白的站在原地,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呆呆的听着百姓不绝于耳的攻击和谩骂声,整个人摇摇欲坠。 最后还是观墨回过神来,急急将沈步辙搀扶进了沈府。 他犹豫再三,还是出门拿起了那一整包裹的痔疮膏,随后火急火燎的关上了沈府的大门,挡住了一片的骂声。 观墨的选择果然是对的。 在之后的几日,朱老板食髓知味,日日都要用马车把沈步辙接回朱宅,一天便要折腾个三四次。 沈步辙为了全府的口粮,只能任由他予取予求,可是他身下疼的厉害,最后走投无路还是用上了痔疮膏。 一开始痔疮膏还算是有用,恢复能力极强,可到了后来,朱老板体会到了用过痔疮膏的美妙,整个人便越发的浪荡。 沈步辙就算是用上痔疮膏,也完全吃不消了。 每日跟着粮食被送回沈府的时候,就像是一个破布娃娃。 如此半个月下来,沈步辙整个人都消沉了下去,瞧着也越发的阴郁了起来。 这一日,朱老板终于气喘吁吁的下了床榻。 沈步辙结束了一日的工作,身上已经是伤痕累累。 他想要自己的主意,艰难的从软榻上仰起身子,又是忍着痛将衣裳盖在了自己光溜溜的上半身,随后才虚弱的朝着朱老板开口。 “朱老板……” 朱老板穿鞋的动作一顿,转头朝着沈步辙挑眉一笑,“嗯?心肝,你叫我什么?” 沈步辙听见这话,嘴角痛苦的抽动了两下,过了许久,才说了一句,声音细若蚊呐:“朱郎……” 朱老板听见这话,才满意了几分,又是用摸过脚的手,去摸了摸沈步辙的头,随后道:“宝贝,我在,你想要说什么?” 沈步辙忍着心中的恶心,乖顺的依偎在了朱老板的怀里,随后小声开口:“朱郎,你有没有听见最近的消息……” 他说出这话,朱老板就知道他的心里是在憋着坏呢,难怪方才在床榻之上,是这样的乖顺。 不过朱老板还是点了点头:“嗯,你说。” 第226章 替死鬼 沈步辙这才慢慢的说出了自己听见的消息。 “近日来,北方的形势越发的严峻,平王赶赴北方地区多时,却无法解决当地的水患,河流仍旧不断凌汛、决堤,甚至流民发生了暴动,陛下很是生气。” 朱老板点了点头:“有所耳闻。” 沈步辙深吸了一口气,缓了一下,随后又继续道:“就连宫中的皇后妃嫔,都做出了表率,缩减了宫中的用度,而且陛下做出承诺,只要天下商贾、官员,能捐出五十万担的粮食,去支援灾区,便能想向皇帝提出一个条件。” 朱老板听见这话,眼眸微微沉了沉,眼底也多了几分防备。 可他还是抱住了怀里的人,对着他柔声问道:“五十万担的粮食,是我一半的身家,你可是有了什么主意?” 沈步辙点头,从他的怀抱里爬起来,又认真的望着他:“朱郎,您从前说合作,想要和我一起弄垮江照影,这便是一个最好的机会。” 朱老板没说话,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您为商三十余年,江照影做生意不过是几个月。您手中的粮食,可比江照影多多了,如今京城中的粮食越发紧张,粮食越多,反倒不是一件好事,会成为烫手山芋,更会成为众矢之的。” 朱老板听到这里,点了点头,便听沈步辙继续说:“陛下今日刚下的诏令,若您做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捐出了五十万担的粮食,便能得到这唯一的机会,不仅成为全天下商贾的表率,还能在陛下面前露脸。” “您的身份水涨船高不说,日后成为皇商的机会,也大大增加。” 沈步辙说到这里,又虚弱的喘了一口气,他观察着朱老板的表情,才继续往下说道,“这是其一。” “第二,沈照清,三朝元老,是我族中的亲戚,他也和我们一样,恨毒了江照影。你若是捐了粮食,他势必就会配合咱们,怂恿陛下,逼江照影也捐,到那时,江照影不得不捐,如此便让她付出了全部身家!她再无法和我们斗!” 沈步辙循循善诱:“第三,江照影就算是被逼着捐了粮食,名声却也不会像您主动捐粮那样好听,陛下也只会看重第一个捐款的您,京中有了粮食,也不需要江照影了,她的名声就不会像现在一样如日中天,还被称作大善人。” “陛下厌弃她,百姓抛弃她,官员憎恶她,能笑到最后的,就只有您。” 沈步辙说完这一大段话之后,又紧张的望着朱老板的表情。 他觉得这主意妙极了。 可朱老板只是冷冷一笑,然后审视的望着他:“你说了这么多话,想必还有话没有说完吧?” “你说,你为我想了这么多,到底还有什么其他好处?” 沈步辙咽了咽口水,却也还是把心里的主意和盘托出:“朱郎,如今我都是你的人了,京中人尽皆知,我也只能依靠你了。” “你用五十万担粮食换来了这么多好处,也请你留一个给我,救我祖母的性命吧!” 沈步辙的语气中带着几分乞求,声音也柔情似水。 可朱老板一听这话,一下子就变了脸色,他大手一挥,直接把沈步辙从自己的怀里扫到了地上。 “我就知道你这个淫夫没有憋什么好屁!你说了这么多,恐怕全都是为了救你狱中的祖母吧!” 朱老板简直是要气笑了:“用我半副身家,还你祖母的性命!你的屁股就这样值钱啊?” “你这样孝顺,早怎么没有管住你的命根子,让你娘就这样含恨自杀了呢?” 沈步辙听见朱老板的羞辱,低低垂着的眼眸晦暗了一下,但是抬起头来的时候,已经掩盖住了所有的情绪。 沈步辙道:“不,我虽是想要朱郎你去救回祖母,可我对您地方心意也是真的,对您来说,想要解决江照影,这就是最好的办法。” 朱老板冷哼了一声,丝毫不信:“我要的办法是不费吹灰之力的解决了江照影,而不是花了五十万担粮食,去监狱里救一个老妇!而江照影还是好端端的活在那里!” “这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也就让你能坐收渔翁之利了吧?” 商人最看重利益,而朱老板从始至终都没有把沈步辙当人来看,喜欢他除了新鲜、好奇阉人的模样之外。 也是因为沈步辙从前的身份尊贵,让从前南阳世子的沈步辙低下头,日日讨好自己,这才是朱老板这阵子这样热衷的原因。 可如今听见他斗胆打起了自己财产的算盘,朱老板心中自然生气。 朱老板越想越气,直接从床榻上站起身,又是将床榻边的沈步辙一脚踢了出去。 他朝着外后候着的下人大吼:“来人!把沈公子送回家去!以后也不必再来了!” “粮食、蔬菜也不必供给,我们就这样好聚好散!” 沈步辙骤然被踢了一脚,脑袋都在发晕,他不可置信的仰头,含泪望着朱老板那一张无情的脸。 原以为自己抱上了长期的饭票,他才牺牲了尊严和身体来换了粮食。 可谁知这饭票居然是这样的冷漠、无情又短暂! 沈步辙觉得自己喉间腥咸,是要喷出一口鲜血。 他顾不得自己浑身疼痛的伤口,往前蠕动了几步,急急的抱住了朱老板的大腿。 沈步辙急切的眼眸里满是泪水:“不!朱老板!” “您就算是厌弃了我,我也只能怪自己没趣,不能给您新奇的感受……可我还能给您介绍其他好玩的物件!” “哦?其他好玩的物件?”朱老板听见沈步辙这话,心中多了几分情绪,态度也放软了下来。 “你说说,若是你说的好了,我还有赏!” 沈步辙听见这话,终于松了一口气,他闭了闭眼眸,掩下了眼底的仇恨,随即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 “我从前乃是侯府世子,多么尊贵的身份,如今却成了阉人,要用身体换粮食,这一切都是因为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简直是妙不可言。” 第227章 该死的迷人 朱老板听见这话,眯了眯眼眸:“宝贝的事情我当人知晓,害得南阳侯府被削爵,害的你被贬为庶人的女人,自然是江照影了!” “你娶了她之后,侯府便没有发生过一件好事情,直到轰然倒塌,啧啧,可悲!可叹!可怜啊!” 沈步辙听朱老板这样说,心里其实也很恨江照影,可他想到自己的打算,还是摇了摇头。 “不,不是江照影!而是温穗穗,是温穗穗在她新婚之夜勾引我,让赴宴的人看了个正着,才逼死了我的母亲,害的我家破人亡!” 朱老板挑眉,眼里却是兴致缺缺:“你倒清楚,不过我玩弄了世间的许多女人,喜欢上了你,自然对其他女人不感兴趣。” 沈步辙忽然抬头,目光灼灼的望着朱老板:“可是,温穗穗她不是一般的女人。她让沈府祖辈三代都为她着迷,我的祖父,我的父亲,甚至于我,都不顾人伦的与她在一起。” “她这样放浪的女人,却又获得了太后亲赐的贞洁牌坊,她深居后院,不顾廉耻,却又出口成章,腹有诗书气自华,她能冒出无数的新奇点子,让天下的男人都为之倾倒,这样的女人,朱老板您不好奇吗?” 沈步辙说到这里,朱老板确实是来了些兴趣:“她果真这样不同寻常?与一般女子不同?” 沈步辙斩钉截铁的点头:“她简直就是世间独一无二的存在,您试过便知道了!” 朱老板狐疑的看着他:“可我听说温穗穗是国公府走散的千金?” 沈步辙冷笑一声:“什么千金,在她新婚当夜,便已经被拆穿了,您去查查就知道了,如今她正在我府里吃闲饭呢!粮食都是我赚回来的!” 朱老板把沈步辙的心思看得门清。 沈步辙如今提起了温穗穗这个女人,不过是因为他的身体已经难以招架这样的强度。 沈步辙是急于寻找替死鬼,想要摆脱自己呢! 不过朱老板也不生气,因为他确实对沈步辙感到了腻味。 沈步辙前面丑丑,后面松松,还一门心思记挂着自己的财产…… 一听他说温穗穗还在沈府里吃白饭,朱老板便对这个女人更加的好奇了。 毕竟沈步辙恨毒了温穗穗,却还是没有对她痛下杀手,甚至还用卖身换得的粮食,好吃好喝的供养着温穗穗。 就连江照影都奈何不了她。 这个女人一定是有神奇的魔力! 朱老板想到这里,他咽了咽口水,心下也多了几分意动。 于是他抬头望着沈步辙紧张又带着讨好的眼神,点头答应了沈步辙的请求:“好,既然你这样说,我便试上一试,好让我来看看,这温穗穗到底是有什么过人之处,到底有多少新奇的点子。” 听见朱老板这话,沈步辙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朱老板大手一挥,不仅让府内的小厮客客气气的把沈步辙送出去,照例让他带回去了一车粮食的同时,还让沈步辙多带回去了十五斤的猪肉。 带着粮食和猪肉回了沈府,府中的人眼睛都亮了。 他们急急把沈步辙扶了回去,避而不谈沈步辙的经历。 沈步辙也面色如常的让厨房把十五斤猪肉全煮了,做成全猪宴,好让阖府上下的人都能够饱餐一顿。 观墨听见沈步辙这话,心中诧异极了,他急急开口就要阻拦:“主子?全煮了?这可太浪费了!” “还是把这猪肉风干了留着,留给您和小公子吃吧!” 沈步辙垂下眸子,脑子里仍然想着的,却是前几日在江照影庄子前闻见的香味。 他咽了咽口水,朝着观墨露出了一个气定神闲的笑容:“不,不需要节约,很快,很快我们就会有吃的了。” 消息传了下去,全府的下人都在欢呼雀跃。 温穗穗原本因为饥饿,正奄奄一息的躺在床榻上。 可她听见了外头消息的惊呼声,隐隐约约还有什么“全肉宴”、“红烧猪蹄”、“糖醋排骨”的词汇,一个个往温穗穗的耳朵里钻。 温穗穗咽了咽口水,是无论如何再也睡不着了。 自从温穗穗从天牢里回来,就被沈老夫人禁足在了邀莲院里。 她的身边早没有人伺候了,从前那个刘嬷嬷也在天牢里被审讯后,抓去杖毙了。 不过院子里还有沈步辙派来的两个小厮,时刻的监视她,两三日送来一碗白粥,也多亏了沈伏时常回来看望温穗穗,总是带上一口米饭或半口馒头。 底下的下人因为沈伏,也不敢对温穗穗赶尽杀绝,就这样有一顿没一顿的养着,也不至于让她饿死。 所以温穗穗对外头的发生的事情一概不知,只知道外头闹了饥荒。 又知道最近日子莫名的好过了些,时常有米面能够一日一顿了。 此刻的温穗穗听着外头小厮的议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又缓缓从床榻上爬了下去。 温穗穗想知道为什么沈府突然能吃上了猪肉,也想知道这猪肉到底有没有她的份。 总不要让下人欺上瞒下,把猪肉私吞了去才好。 可谁知温穗穗一打开门,便瞧见了许久未见的沈步辙。 沈步辙穿着一袭白衣,手上还拿着一个食盒,缓缓从院子里走进,他整个人变得更加单薄,脸色也更加惨白。 在早春的风中,仿佛是要被吹走了一样。 听闻门开的声音,沈步辙便抬头,视线与温穗穗对上。 温穗穗浑身缩瑟了一下,畏畏缩缩的便打算往屋子里退,可谁知沈步辙却已经走到了门前,用手用力的抵住了木门。 温穗穗只能闻见一阵不知道从沈步辙身上传来的药香,还有隐隐约约的血腥味。 “沈步辙,你打算干什么?” 温穗穗惶恐的抬头望着他,眼神深处,却又藏着几分欣喜和期待。 第228章 断头饭 沈步辙只是低下头,对着温穗穗温润一笑,然后用尖细的声音,朝着温穗穗温柔的开口。 “穗穗,不要紧张,我不过是想着许久未见你了,便来看看你。” “正好今日府上有猪肉吃,我便亲自给你带过来了些。” 沈步辙的话和温柔的态度,让温穗穗可太诧异了。 她缓缓抬头,一动不动的看着沈步辙,眼眶里盈满了泪水:“辙郎,你还记挂着我,对吗?” “我从前便与你说过,我不是故意下药的,我也确实是和国公府有关系……是江照影陷害了咱们。如今,如今你终于想起我了。” 她说着,便想要一把抱住沈步辙,可眼前的沈步辙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绕开了她,又走到了桌子旁坐着。 温穗穗扑了一个空,心中原本还有几分委屈,可见着沈步辙缓缓打开手中食盒。 食盒内红烧猪蹄的香味便冒了出来,直直的往温穗穗的鼻孔里钻。 除了红烧猪蹄,还有糖醋排骨,沈步辙正一盘一盘的从食盒里拿出来,又摆放在桌子上。 温穗穗闻着,肚子饿的几乎是要绞痛,口水几乎是要流出来了。 于是她也急急小跑到了桌边坐着。 见沈步辙最后掏出白米饭,和一双筷子。 温穗穗便急急接过筷子,夹起一口猪肉,又扒拉进一大口米饭,大快朵颐了起来。 “好吃吗?”沈步辙始终注视着温穗穗的脸,笑着问。 “好吃,好吃……” 温穗穗艰难的说着,见沈步辙关心她,她心里满是甜蜜。 她风卷残云的扫荡着桌子上的吃食,嘴里的肉让她的嘴巴几乎都要翻不过来了。 满满当当的肉和米饭,几乎是一下子就见了空。 沈步辙听见这话,眼眸深深,他又笑了:“肯定是好吃的呀!因为这些东西都是用我的身体换来的。” 温穗穗闻言,呆滞了片刻,嘴里的饭都忘记嚼了。 过了许久之后,才重新抬起头来,不可置信的望着沈步辙,她说话含糊不清:“辙郎,你在说什么?” 沈步辙笑得讽刺,语气中都泛着凉意:“我说你口中吃的饭菜,都是我把身体卖给了一个男人,才换来的。他每日在床榻上殴打我,把蜡烛滴在我的身上,听我的惨叫声。” “那个贱人江照影,还在众人面前送了我一包裹的痔疮膏,把这件事情闹得人尽皆知,如今京城里的所有人都知道,我活的不如一个娈童。” 温穗穗听见这话,眼眸猛地一缩。 她维持着先前的动作僵硬了半天,随后才急急起身,十分心疼的抱住了沈步辙:“辙郎,辙郎,我从未想到你竟然遭受了这样的屈辱。” “我真的好心疼你啊。” 沈步辙感受着温穗穗的怀抱,又重新抬起头仔细的看着她。 如今她瘦的只剩下一个骨架,脸色也是蜡黄蜡黄的,头上的头发长出了不少,从稀疏的假发下冒出来,杂乱的就像野草一般。 “穗穗,我只有忍受这样的屈辱,才能在饥荒的时候换来粮食,养活沈府的一大帮人,让伏哥儿不至于饿死。” 温穗穗听见这话,呜呜呜的哭了出来:“你简直就是天下最好的父亲,伏哥儿日后一定会知晓的。” 沈步辙听见这话,又是挣脱了温穗穗的怀抱,郑重的握住了温穗穗的手:“可现在,我不愿意再做了。” 温穗穗疑惑的扬起了眉毛,心中也多了几分紧张:“那府内的吃食怎么办?” “伏哥儿又怎么办?我们做父母的,总不能让他们饿死!” 沈步辙冷笑:“我也想知道吃食要怎么办,朱老板如今厌倦了我,无论我说什么,都不愿再接济我了。” “至于伏哥儿,让我们一起陪着他饿死好了!一起给南阳侯府陪葬!” 沈步辙十分平静的说出这样的话,让温穗穗吓得眼皮直跳,她一下子甩开了沈步辙手。 “你真是疯了!你怎么能这样自私!想让你的儿子饿死!” 沈步辙仍旧是冷冷的盯着她:“那你说怎么办?我已经尽力了,若你不想让伏哥儿死,要么就你自己去讨好他。” “朱老板听说了你从前的盛名,心中很是好奇,特地要我把你请过去,好好聊一聊,所以才给我送来了十五斤的猪肉。” 温穗穗不可置信的听着沈步辙的话,她终于知道沈步辙此来到底是因为什么。 原来是要给她送断头饭!想要把她送给那个朱老板! 温穗穗心中慌乱,说话一下子就结巴了起来:“不!不可能!我是你祖父的侍女,是你父亲的平妻,你怎么能把我送到别人的床上去!” “朱老板的名声,京中的人都知道啊!” 可她看着沈步辙漆黑一片的眼眸,心早就沉了下去。 沈步辙只是慢悠悠的又从胸口掏出了痔疮膏,放在了桌上,发出咚的声音:“这个确实是个好物,你会需要的。” “我会叫人给你送来一顶新的假发,一身好的衣裳,还有上好的脂粉,都是朱老板从前送我的。你现在的样子就像是一个黄脸婆,朱老板不会喜欢的。” 温穗穗见沈步辙自顾自的说着,那些话简直是在刺激着她的神经。 温穗穗几乎是要尖叫出来,她抓住自己的假发,一把就甩了出去,又是双手捂住胸口,喘着粗气:“啊!我不去我不去!我不去!” 沈步辙只是面无表情的反问了一句:“那你是想要沈伏去死吗?” 温穗穗听见这话,才呆呆的安静了下来。 沈步辙随后又是打开了食盒的第二层,从里面端出了一碗漆黑的汤药,还有一盘鲜红的蜜饯。 他站起身来,拉住温穗穗手,又安抚着让她坐在了自己的身旁。 “朱老板长得很儒雅,也才四十余岁的年纪,比我祖父年轻上许多,跟在他的身边,你每一顿都能吃到好的,伏哥儿也能平平安安的长大。” 沈步辙絮絮叨叨的交代着,温穗穗流着泪,一言不发的听着,她似乎沉默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 紧接着,沈步辙便端出了那碗黑漆漆的汤药,舀起一口,轻轻吹了吹,便要喂给温穗穗。 “辙郎,这是什么药?我没病啊!”温穗穗道。 第229章 补药和蜜饯 沈步辙听着温穗穗的话,脸色未变,只是柔声哄着:“你如今太憔悴,这个汤药能让你的身子早日强健起来。” “这补药是我专门为了你开的,花了大价钱呢!” 温穗穗听见这话,又想起朱老板在床榻上是那样的折腾。 眼瞧着沈步辙这半个男人,都被朱老板折腾的枯瘦无比,更别说她了。 沈步辙一定是因为这个,心疼她,所以要提前喂她吃强身健体的汤药。 温穗穗想到这里,心中又是甜蜜又是委屈,便再也是忍不住了,低头呜呜呜的哭了起来。 “我们,我们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沈步辙只是自顾自的将汤勺递到了温穗穗的嘴边:“闹饥荒,能有方法活下来,便已经很不容易了。” “并非我不顾念夫妻情分,这样的屈辱我都已经受过了,若是可以,我也不愿你来受,不过是朱老板已经厌弃了我。” “朱老板这人兴致来得快,去的也快,你只要顺着他的意思办,不要忤逆他,向他多要点粮食。” “这样等他厌弃了你,我们沈府便能有足够的粮食度过,从此之后,我们也能和和美美的重新在一起,再也没有旁人的阻挠,和伏哥儿一起过。” 沈步辙耐着性子哄了几句,语气中也含着几分悲怆:“伏哥儿是我唯一的儿子,我此生生不出第二个儿子了。” 一听到这话,温穗穗才眼眶红红的点了点头:“好,我多要点粮食,等日后我回来了,便和你好好的过日子。” 沈步辙嘴角勾起了一丝微笑,盯着温穗穗的嘴:“张嘴,喝药。喝完你的脸色才能红润起来,朱老板也才能看得上你。不然我们求着他,他都不肯给粮食。” 温穗穗听见这话,乖顺的喝了一口药。 可一尝到这药的味道,她眉头拧成了麻花,急急的摆手:“不喝了不喝了,这是补药,实在是太苦了,苦得人舌头发麻。” “我最近多吃几日饭,也是一样的。” 沈步辙却很执着,又是从碗里舀了一勺,抵在了温穗穗的嘴边:“不要怕苦,等一会儿有蜜饯,饭菜肯定没有汤药滋补。” 温穗穗皱着眉,还是不想喝,可她感受着沈步辙这样坚定的态度,还是低下头,硬着头皮一口一口的把沈步辙喂得汤药喝了下去。 两人正在喝药,沈步辙却听见门口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动静。 他防备的扭头,望向门外的方向,却瞧见了一片衣角。 温穗穗抬起头,惊喜的看着那片衣角,一下子认出了门口躲着的人。 “伏哥儿,伏哥儿,你也来看娘了,是不是?” 沈伏听见温穗穗的声音,才缓缓从门口闪了出来,“爹,娘。” 他低低的叫了两声,态度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沈步辙瞧见是沈伏,脸色才骤然好看了起来。 他放下空空被温穗穗喝空的药碗,又是站起身,将沈伏从门口抱了起来。 沈步辙将沈伏抱在了膝前,温穗穗也笑着看着眼前的父子俩。 画面里的三人是温馨无比的模样。 沈步辙笑道:“伏哥儿怎么也来了?” 沈伏抬起头看着沈步辙,眼神中有讨好也有细微的恐惧:“爹,娘是怎么了?为什么在喝药?” 沈步辙脸上的笑容扩大了:“娘的身体不好,就需要喝药。” 他把那一叠蜜饯从食盒里拿了出来,放在了桌子上:“正好,娘喝了蜜饯口苦,伏哥儿来了,便让伏哥儿喂蜜饯给娘吃,好不好?” 沈伏点了点头,伸手从盘子里捡了一块蜜饯,又递到了温穗穗的唇边:“娘,不怕苦,你吃。” 温穗穗听着耳畔的话语,瞧着眼前父慈子孝的模样,她心中高兴,面上几乎是要流下泪来。 “娘吃,娘吃。” 温穗穗低头含了蜜饯,心中也是甜丝丝的:“伏哥儿喂得蜜饯,甜,很甜,娘真的很喜欢。” 她说完这话,想到自己的未来,眼眶又是酸涩了起来。 温穗穗直接伸手抱住了伏哥儿,将她揽在自己的怀里,泪便从眼眶里涌了出来:“为了伏哥儿,娘什么都可以去做。” “可是伏哥儿,你要记住,你要记住害了你,害了你爹,害了南阳侯府的人,是江照影!你要为你爹报仇呀!” “你爹为你做了这么多事情,你是你爹唯一的儿子!” 沈步辙听见这话,脸上的笑容是更加的深了,他点了点头,也在沈伏的耳边轻声道:“爹为你做了很多的事情,你可要好好报答爹呀!” 沈伏不疑有他,“我以后一定会好好报答爹爹的。” 之后的几日,沈步辙日日带着沈伏来看望温穗穗,父子俩一个给温穗穗喂药,一个给温穗穗喂蜜饯。 温穗穗被这样一连养了数日,原本枯瘦蜡黄的脸,圆润了不少,脸色也好看了许多。 温穗穗觉得这简直是她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光,她把府中的四个女人都熬走了。 所以她和沈步辙的事情,不必再瞒着任何人,沈伏也不用偷偷摸摸,只能在人前叫她姨娘。 纵使京城中饥荒,沈步辙却也还是好吃好喝的待着她,日日亲手喂她汤药,还叫沈伏喂她吃上解苦的蜜饯…… 只可惜,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温穗穗在沈府内休养了几日,朱老板那边一连几日都没见到人。 他被勾得更加心痒难耐,于是连着几日派人到沈府催促。 朱老板发话,沈步辙自然是不敢违拗,于是便差人把温穗穗送到了朱老板的卧房里。 第230章 温穗穗死了 彼时朱老板正在外头做粮食生意,一听见这个消息,便火急火燎的回了自己的朱宅。 从前他也是有听闻温穗穗的盛名,不仅才华横溢,长相也十分出众,和那些天边的仙女是差不离的。 否则也没有本事,勾引了南阳侯府祖上三代的男人。 这一面朱老板正气喘吁吁的推开房门,便听见房间里传来女子呜咽的哭声,断断续续的,听着就惹人怜惜。 朱老板一听这声音,浑身一个哆嗦,整个人更加兴奋了起来。 “小宝贝,我来啦~~~” 朱老板用力推开门,发出了吱呀一声,屋里的女人哭得越发厉害,朱老板也越发的兴奋了起来。 他一个猛虎扑食,飞扑到了内卧,又是满心欢喜的掀开珠帘,定睛一瞧。 便瞧见了一个半老徐娘,畏畏缩缩的坐在软榻上,妆容都被哭花了,露出了原本蜡黄的肤色。 脂粉的颜色顺着泪水流了下来,就像是索命的厉鬼一样。 朱老板愣在原地,呆滞了许久。 直到温穗穗都忍不住停止哭泣,抬头望向了朱老板。 朱老板生的倒是清秀儒雅,没有温穗穗想象中凶神恶煞的模样,年岁大了,看着倒是比如今的沈步辙有安全感。 温穗穗心里有些满意。 温穗穗正在审视着朱老板的模样,朱老板此刻也终于看清了温穗穗的脸。 温穗穗的脸,简直是比刚刚那惊鸿一瞥,更叫人不知道说什么。 他回过神来,简直是大失所望:“你,你别哭了!” “来人!来人!快来人!把温姑娘送回去!赶紧送回去!” 朱老板往外走了两步,朝着外头的小厮吩咐道,语气里还藏着些许的厌烦和恼怒。 这突然的转变可叫温穗穗诧异至极,她也不哭了,一下子就从软榻前站了起来。 “你要送我去哪里?我才刚过来,我不走!我不走!” 朱老板听见温穗穗的话,脑子嗡嗡的。 温穗穗这副模样,看起来是比他还要老上二十岁,若是他屈服了,那就是让温穗穗占了便宜。 她如今的样子,就像是要把自己生吞活剥了! 朱老板想到这里,又是默不作声的往后退了几步:“你这次来,我也不让你白来,我给你送些粮食回去,日后你也不必来了,省的你哭。” 温穗穗一听这话,原本的委屈一扫而空,转而感受到的是愤怒和屈辱,她猛地一下子,就冲上前,拉住了朱老板的手。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嫌弃我!” 温穗穗死死的拉着他的手,那副龇牙咧嘴的模样,把朱老板吓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也不是不不不喜欢,我可能就是更喜欢你你的夫君……” 温穗穗听见这话,冷嘲的笑了一声,继而转身,去了那软榻的暗格处,拿出了朱老板珍藏在内的小皮鞭。 朱老板可心疼坏了,正要去阻拦,“你这疯妇……” 可他的话还没说完,却见温穗穗转而又是取下了软榻边上的蜡烛,她垂眸瞧着手上的东西,微微一笑:“沈步辙,他,那么不经玩的阉人,你也喜欢?” “你可真是没有见过世面!” 朱老板听见这话,眼眸一亮,激动的口腔分泌唾液:“你也喜欢这样刺激的东西?” 温穗穗挑眉:“这才哪儿到哪儿,在姑奶奶我面前可真不够看的!” 朱老板瞪大了眼睛,惊喜的望着温穗穗,又将眼神挪到了温穗穗的手上,“果真?” 温穗穗还未说话,门口却传来了下人的敲门声。 “主子,马车已经在外头等好了……” 朱老板急急摇头:“不,不用不用,我与温姑娘简直是一见如故,我们来要叙叙旧!” 朱老板一个猛虎扑食,就扑到了温穗穗的身上。 …… 一直折腾到了第二日上午,朱老板奄奄一息的躺在床榻上,浑身是伤,看着像是被榨干了似的,可他眼神里却满是兴奋,瞪得像铜铃一般。 而温穗穗,却是精神抖擞,带着一车的粮食和二十斤的猪肉,容光焕发的回了沈府。 瞧见温穗穗带着这样多的吃食还有一顶保暖的帽子回府,沈步辙面上温柔无比,可内心却还是有着不多不少的膈应。 他仍旧是每日带着饭菜给温穗穗送去,等她吃完了饭,便亲手喂她喝了汤药,沈伏也日日为她送来蜜饯。 一连数日,温穗穗的精神气变好了不少,脸上容光焕发,也重新有了神采。 她觉得等朱老板厌弃了她,她便能回到沈府,做沈府的掌家夫人,和沈步辙父子两人开开心心的生活下去。 谁知道这一日,温穗穗照例被送到朱老板的床榻上,完成了一日的工作,朱老板精疲力尽、浑身是伤,带着甜甜的笑容睡了过去。 温穗穗却感觉自己的胃内出现了一阵灼热,胃里正翻江倒海的翻涌着,连带着喉咙和鼻腔,就像是含进了一块烧红的炭。 温穗穗双手掐着自己的喉咙,艰难的呼吸着,脸色都涨成了猪肝一样的粉色。 她用尽全力往外呕,想要吐出自己胃中的东西,可哗啦一声,鲜血却像是水一样,哗啦啦的流了出来。 继而,温穗穗的眼耳口鼻,全部渗出了鲜血,她眼前的世界,几乎是都是被鲜血染红了。 “救……救我……救……救命……” 温穗穗瞪大了眼睛,额角处的青筋暴起,她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鲜红的世界,喉咙里挤出零星的几个字,声音就像是破布一样。 躺在床榻上的朱老板精疲力尽,他是感觉到双手接触到了一股温热的湿意,才幽幽的从睡梦中转醒。 一睁开眼睛,他便看见了满世界的猩红,浓郁的血腥味直直的往他的鼻孔里冲。 温穗穗正躺在他的身边,大张的嘴巴里流出鲜血,怒瞪的眼眸里满是血污。 整个床榻像是被鲜血浸泡过似的,那鲜血,正是从温穗穗的身体里流出来的。 朱老板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他慌乱的站起身,哆哆嗦嗦的便伸出手,去试探温穗穗的鼻息。 可温穗穗已经没有丝毫的呼吸了,甚至连身体都已经冷了下来。 朱老板眼皮一跳,双手都开始发抖,大脑的弦,在此刻嗡的一声断掉了。 “死了……温穗穗她死了……” “怎么……怎么可能……挨打的是我,筋疲力竭的也是我,她怎么可能就这样死了……” 朱老板爬也似的往外爬了几步,便咚的一声,跌到了地上去。 地上也早就被温穗穗的鲜血浸透了。 “来人啊!快来人!” 第231章 仙人跳 外头的小厮听见动静,急匆匆的往屋里跑的时候。 看见的就是温穗穗死不瞑目的倒在血泊中的画面。 鲜血顺着床榻流淌到了地上,朱老板则是满身血污的瘫倒在地上。 实在是太吓人了! 小厮吓得浑身一僵,三魂不见了七魄。 还是朱老板躺在地上哎呦哎呦的叫唤,他们才猛地回过神来,急急把血泊里朱老板搀扶了起来。 “主子……主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朱老板喘息着,靠在两个小厮的身上,惊魂未定的瞧着眼前这幕,脸色已经是阴沉无比了。 他浪荡了三十余年,虽荤素不忌,可从来都是见好就收,事后也用银子打发了,从未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床榻上的人睡觉前还是好端端的,可却在梦中七窍流血的死去了。 他思考了许久,才勉强的恢复了理智,对着两个小厮急声吩咐:“把温穗穗的尸首偷偷拉去乱葬岗丢了,把带血的床榻全都烧掉了!” “那个阉人那边……就说……就说温穗穗偷了银子跑走了,跑到哪里去,我也不知道!” “我今日就没有见过温穗穗,她偷走了我的银子和粮食,我还要找沈步辙追究责任!” 朱老板镇定的说完这话,身边的两个小厮才恍然大悟。 他们硬着头皮淌过地上的血,到了床榻边,一个抬着头,一个抬着脚,把七窍流血的温穗穗从床榻上抬了出去。 鼻腔内涌入浓郁的血腥味,温穗穗眼睛瞪得老大,看上去渗人的很,两个小厮纷纷是闭上了眼睛。 就连朱老板都不敢去看温穗穗的那张脸,实在是太凄厉了。 他后退了几步,将手撑在了软榻上,看着小厮正在费劲的把僵直的身体抬出卧房,随即继续道:“秘密进行,这件事绝不能让其他任何人知晓!” 朱老板说完这话,却听见院子里传来小厮的一阵惊呼,然后是一道男人凄厉的喊声。 “穗穗!穗穗!你怎么了我的穗穗!” 朱老板的耳畔轰得一声炸开了。 他急急往外头跑了几步,便瞧见沈步辙穿着一身白衣,跪在了温穗穗的尸首旁,他死死的扒拉着温穗穗的满身血污的尸首,浑身都被鲜血染红了。 两个小厮正站在原地,一脸无助的看着朱老板。 “沈步辙?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朱老板心中暗道不好。 沈步辙听见朱老板的声音,才缓缓抬起头来,猩红的眼眸里带着十足的恨意:“你还问我!我倒是要问你!你对我的穗穗做了什么?” 泪水浸湿了他苍白的脸,顺着他的下巴滑落,显得他柔弱无比,看着便像是一个十足的受害者:“老天无眼!老天无眼!我的穗穗,我儿子的母亲,她死了!她被朱老板你玩死在床榻上了!” 沈步辙的声音大极了,看起来就像是受了什么巨大的冤屈,是要找朱老板拼命。 可他就是这副样子,让原本心虚的朱老板在一瞬间冷静了下来,他眼眸漠然的盯着沈步辙,双手负后一笑。 “我害死了她?你有什么证据?” “沈步辙,是你把她亲自送到了我的床榻上,我好声好气的待着她,没让她受一点的伤。” “若是你真的这样深情,还会把你的女人送到我的床榻上?” 朱老板往前走了几步,话语里带上了些嘲讽:“你如今哭得这样伤心,不过是想要多还一点粮食罢了。” “来人,给沈公子送上十车的粮食,日后也不必到我这里了,就当是我买下了温穗穗。” 他一边说着,又一边用眼神示意两个小厮把温穗穗的时候秘密抬出去:“温穗穗是你送给我的,若是传出去,你的名声也不好听,如此相安无事的把她卖了,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毕竟是一个连妾都算不上的玩意,妾还通买卖呢。” 可沈步辙却上前一步,用自己的身体拦在温穗穗的尸首前,说什么都不愿让小厮离去。 沈步辙抬头,沾了血污的脸朝着朱老板阴险一笑:“不,你杀死的不是一个妾室,而是丞相府的独女,是祝丞相的女儿。” “无论她做了什么事情,她的贞节牌坊是太后赐下的,若是你不给我一个交代,我便让你为她陪葬!” 朱老板听见这话,简直是要笑出声了:“你是打量着蒙我呢?还是觉得我是个傻子啊?” “温穗穗根本不是祝丞相的女儿,早在那日宴会上,就已经说明白了!我也曾经派人调查过,温穗穗不过是一个穷人家的女儿,被大嫂卖去给了有钱人家里当奴婢!” 朱老板说着,老奸巨猾的冷哼了一声:“我也曾注意过,温穗穗的身上就是有一块胎记!若她真是丞相府的女儿,那怎么可能沦落到我的床榻上?” 沈步辙听见朱老板的话,脸上根本没有丝毫的慌张。 他冷冷的看着朱老板,脸上满是得意之色:“那你觉得,温穗穗犯了欺君之罪,诓骗了太后,欺瞒了丞相爷和国公府的郡主,还在新婚夜与庶子私通,被所有夫人抓奸在床!可她没有死,却好端端的从天牢里出来了,又被好端端的养在沈府,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沈步辙的声音是越发的大了,还带着几分咄咄逼人:“难道太后是良善人?国公府的郡主和丞相是良善人?我是良善人?还是我的祖母是良善人?江照影若有能力,早就把温穗穗千刀万剐了,可她没有。” 沈步辙的话,让朱老板的脸色一白,眉头也紧紧的皱了起来。 他警惕的后退了一步,咽了咽口水,思考着沈步辙说过的话。 沈步辙说的很对,他方才提到的这些人……全员恶人! 若是有机会,是绝不会让温穗穗这么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苟活在世上。 朱老板重重的闭了闭眼睛,这才明白从前是自己失算了。 耳畔再次响起沈步辙的声音,就像是一道催命符:“温穗穗没有死,那就只有一个原因,国公府、丞相府,要保住她。太后也因为国公府的请求,而对她奈何不得,甚至连我都要好好养着她,让她好好活着。” “而如今,温穗穗却死在了你的床榻上。朱老板,你恶名远扬,京中怕是有很多人早就看你不爽了吧?” 第232章 赌注 朱老板掀起眼皮,防备的盯着他:“你不过是一个阉人,哪里说出的这些狗屁!京城中的人可都在巴结我!” “阉人”这两个字,深深的刺痛了沈步辙的内心,沈步辙抬起眼眸,冷笑了一声。 “是,我是阉人,可我出生世家,知道许多大户人家所隐藏的不为人知的秘辛。” 沈步辙的眼眸中有着一片墨黑:“在牢狱中,国公府就差人来看过温穗穗,随后又保下了温穗穗的性命。” “因为温穗穗做出了这样的丑事,所以丞相府的人不愿意在众人面前认下她,于是顺着那个村妇的话,说温穗穗是假冒的。可虽然他们人前狠心,人后却还是救下了温穗穗,让温穗穗免于死刑,安稳度日。” “而沈府,也只能按照丞相爷的意思,好吃好喝的待着温穗穗,温穗穗才能苟活到今日。” 朱老板有些无力的叉着腰,听见这话又是用力的揉了两下自己的脸颊,努力让自己混乱的脑子能在此刻清醒过来。 沈步辙说的话实在是太匪夷所思,就跟唱戏一样…… 他咬着牙,盯着沈步辙的脸,“所以你是故意的?你故意把温穗穗送到我的床榻上,就等着这一日?” 沈步辙笑了,缓缓从温穗穗的身边爬起来,鲜血沾在他素白的衣裳上,他一步步的往朱老板的面前走。 “你杀死了国公府的嫡女,自然是要给我一个说法!” “温穗穗到底是因为没有粮食饿死,还是因为您的暴虐,死在了您的床榻上,这全凭你自己!” 朱老板捏紧了双手,手心里已经是冷汗津津。 他压下火气,试探性的询问沈步辙:“说出你的要求。” 沈步辙终于满意的笑了:“我的要求,我早就向你提出来过,可你那时候敬酒不吃吃罚酒,把事情闹到了这样的地步。” “我要你向陛下捐粮食,换的一个机会,救回我天牢里的祖母,同时还要给我三分之一的家产,保我衣食无忧。” 朱老板听见这话,瞧着沈步辙眼中的得意,又想起温穗穗那不同寻常的死状,此刻才终于想明白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恐怕连温穗穗的死,都是沈步辙做的! 一定就是沈步辙设计,故意让温穗穗死在自己的床榻上,以此来胁迫他。 这真是一场十足的仙人跳! 朱老板死死瞪着他,要了他的钱,简直是比要了他的命还难受:“绝不可能!” “你就死了这条心吧!京中已经有粮商给皇帝捐了二十万担的粮食,用机会换自己成为皇商,机会已经没了!” 沈步辙无所谓的耸了耸肩:“天下还会有人嫌弃粮食多吗?既然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已经出现,那你便捐了自己全部的粮食,五十万担,换一个机会,救回我的祖母!” 朱老板目眦欲裂,他想都不想就拒绝了:“不可能,绝不可能!” “方才的一切都是你的空口白话,我信了你才是傻子!” 沈步辙听到这里,冷笑一声:“那你便等着吧,等我为温穗穗办了葬礼,瞧瞧国公府的人到底会不会来。” “若是他们到时候开棺瞧见了温穗穗的死状,心有疑虑,我便趁机说出你所做过的一切丑事,到那时,你便死无葬身之地!” 沈步辙说完这话,便毫不犹豫的转身,咬牙抱起了温穗穗的遗体,就要往外走。 朱老板愤怒至极,他急中生智,朝着两侧的小厮大吼了一声:“来人,把沈步辙连同温穗穗的尸体一同给我拿下,我要叫他们有来无回!” 沈步辙听见这话,费劲的把温穗穗的尸体丢在地上,随后转头挑衅:“我能够只身来到这里,便早就嘱咐好了我的小厮。” “若是我进来一柱香时间,还未出去,他就会去报官,说朱老板杀了我。” “天下苦粮久矣,皆是虎视眈眈,等候着朱老板您犯错,不知道朱老板那时候,还能不能留一个全尸!” 朱老板听见这话,身体摇晃了两下,还是让小厮放开了沈步辙。 沈步辙扭头,洋洋得意的对着朱老板开口:“我知道我空口白话,朱老板也不愿意相信,既如此,不妨我们来赌一把。” “赌温穗穗的葬礼上能来多少人,赌国公府的人知晓事情的真相,会不会来治你的罪?” 朱老板咽了咽口水,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滚落。 他终于明白了,沈步辙绝没有他表现出来的柔弱可欺,相反他心思狠毒,为了达到自己的利益,不择手段。 甚至是亲手杀死了自己的爱人! 朱老板想到这里,几乎是要咬碎了牙龈,可他拿沈步辙没办法,最后还是挥了挥手,把沈步辙放走了。 沈步辙低头看着温穗穗的尸体,随即对着两个小厮吩咐道:“我一个人搬不动,你们来帮我。” 两个小厮瞧着沈步辙蹬鼻子上脸的模样,面面相觑。 可沈步辙又是威胁道:“朱老板如今也不想让京城众人,知晓温穗穗满是血污的身体,是从你的朱宅里搬出来的吧?” 朱老板听见这话,又是极力压下了心中的怒火,朝着沈步辙招了招手:“你们,去帮他,把温穗穗的尸首秘密抬回沈府。” 沈步辙回府后,便将温穗穗离世的消息放了出来,却没有说死因。 这个消息传出,让整个京城都轰动了一下。 在庄子里的江照影,听见这个消息也小小的意外了一下。 她虽然知晓,沈步辙被她引导去了朱老板那里,最后一定是会受不了折磨,找来一个替死鬼。 替死鬼肯定就是花样多的温穗穗了。 可江照影没有想到,温穗穗竟会死的这样潦草,这样无声无息,这样的快。 第233章 葬礼的古怪 温穗穗突然的死,就像是被人捂住了嘴巴,连死因让人捉摸不清。 不仅是江照影心有怀疑,就连朱老板也同样是在等。 他赌温穗穗臭名昭着,沈步辙身败名裂,因为连日的饥荒,京中众人早已人人自危,根本没有上流世家愿意去参加温穗穗的葬礼。 可没有想到,在温穗穗葬礼当日,竟是有无数名流世家亲临。 葬礼当日,江照影亲自坐着马车,从郊外来到沈府门前,看见的便是一片缟素。 沈府上下的丫鬟、小厮,都穿着素白的衣裳,沈府屋檐的角落,都挂着白色的灯笼。 沈步辙正柳若扶风的站在门口,披麻戴孝,来迎接远道而来的宾客。 来的人有平王妃带着王府内的众人,沈族老带着府内的众人,城中百姓,京中商贾全都拖家带口,带着全家人上门赴宴。 就连长平郡主和祝丞相也都亲临了。 江照影看着络绎不绝的人,眯了眯眼睛,她身边的水瑶也同样是瞪大了眼睛:“温穗穗臭名昭着,沈步辙爬上了朱老板的床榻,在京城中的名声也不好听,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都来了她的葬礼?” 江照影挑了挑眉,观察在场宾客们的表情,又吸了吸鼻尖的饭菜香气,心中有了几分猜测: “大家可能都是来吃席的。京中饥荒,就算是达官贵人,粮食也要省着点吃,可沈步辙却反其道而行,拿出了所有的粮食,宴请京中众人。” “温穗穗死的突然,大家心中好奇,如今能边看热闹边吃席,不仅维持了权贵的体面,还能得一个好名声,说不定还能到温穗穗灵前,唾骂两句,何乐而不为?” “不过这只是我的猜测,大家看着各怀心思,背地里到底想要干什么,谁都不得而知。” 水瑶听见这话,恍然大悟,可很快她又产生了疑问:“京中都闹了饥荒,沈步辙怎么可能为了温穗穗一个人,拿出了全部的粮食,宴请京中众人?” 江照影也摇头:“这正是我好奇的地方,不知道沈步辙葫芦里到底卖得是什么药,咱们进去看看便能知道了。” 江照影说着,又牵着水瑶的手,走到了沈步辙的面前,对着他微微一笑:“节哀顺变,温姑娘死的突然,可人死如灯灭,从前的爱恨恩怨便已经不复存在。” “我想我与她也算是有缘分,还当了沈伏一阵子的继母,此来便想要送她一程,不知道沈公子是否欢迎?” 谁知老婆死了,沈步辙如今也成了体面人,见到江照影不仅不会像从前一样怒不可遏,反倒是露出了一个玩味的笑容。 “自然,穗穗若是看见你能来送她,心里也一定是很开心的,江大夫往里面请吧。” 江照影瞧着沈步辙的改变,诧异的挑了挑眉,随即便跟着观墨的引路,到达了温穗穗的灵堂处。 刚来到灵堂,江照影就听见了断断续续的啜泣声。 沈伏小小的身影此刻正披麻戴孝,片刻不离的跪在温穗穗的灵前,眼眸红肿,脸色惨白,整个人就像是被抽走了魂。 灵堂里如今已经有不少人在了,就连长平郡主和祝丞相也已经到了。 他们在温穗穗的灵前给她上了三柱香,随即又对着跪在旁边的沈伏低声安慰:“莫哭,你娘在天上,正瞧着你呢,她也不希望你太难过。” 沈伏仍旧是呆呆愣愣的跪着,对长平郡主的话充耳未闻。 江照影见状,也走到了灵前,为温穗穗上了三炷香。 可就在此刻,原本一动不动的沈伏却突然抓住了江照影的衣角。 江照影一愣,低下头来看她,却见沈伏眼睛红肿,泪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滚落。 “夫人……夫人……” 沈伏浑身颤抖,声音嘶哑的像是破布一样:“夫人,我没有娘了……” 沈伏说着,哭声逐渐由小变大,继而又是撕心裂肺。 他那副模样,让在场的人瞧着都有些心疼。 江照影盯着眼前漆黑的牌位,耳畔是沈伏惨烈的哭声。 她最终垂眸瞧着沈伏,最终又是缓缓蹲下,把沈伏抱在了怀里,然后对着他轻声问:“伏哥儿,你娘,是怎么死的?” 沈伏感受着江照影温暖的怀抱,浑身哆嗦的是更加的厉害了。 他摇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娘很开心,她看着越来越健康,但是她死了……她死了……” 灵堂里围观的众人没有听见两人的对话,只是瞧见了江照影的动作。 其中便有夫人摇了摇头:“没有想到江照影也来了这里,她还真是心善,你瞧瞧这继子,对她多么依恋。” 一听旁人说出了夸江照影的话,平王妃可不情愿了,她急急的把话头转到了长平郡主和祝丞相的身上: “长平郡主和祝丞相也真是心善,没想到温穗穗从前那样欺骗你们,冒充祝丞相走失的嫡女,却没想到你们最后还是前来送了她一程。” 祝丞相听见这话,只是平和的摇了摇头:“无论如何,也是做了几个月的父女,她与我的女儿年龄相仿,终究也是个可怜人……” 长平郡主也点了点头,拿着帕子微微拭泪:“从前为了救她,用了我父亲遗留下来的丹书铁券,却没有想到她在这场饥荒中死去了。” 长平郡主说完这话,周围的夫人们想起这场饥荒,自家遭遇的窘境,也纷纷摇头,不愿再开口。 江照影听见这话,便松开了沈伏的怀抱,走到了长平郡主的身边,不经意道: “若是温穗穗泉下有知,怕是也为长平郡主的心意感动,只是温穗穗真的是死于饥荒吗?” “实在是太奇怪了,沈步辙近日春风得意,甚至为了温穗穗的葬礼大办宴席,让我们都能有了口福,可温穗穗却因为饥荒饿死?” “……难不成,是沈府的人苛待了温穗穗?” 江照影这话一出,现场的夫人们沉默了片刻,随即爆发出了一阵小小的议论声。 “说的有几分道理,这温穗穗的死因你们可是知道?” “沈步辙从前那个了,获得了很多粮食,家中有粮,温穗穗怎么可能死于饥荒?” 灵堂内议论纷纷,里头的小厮见势不妙,便急急的找来了门口的沈步辙。 沈步辙听闻动静,脸上的笑容是更加的深不可测了,他冷笑一声:“果然,江照影这个贱人来沈府,就是为了闹事的。不过这一次,我倒是要感谢她,多亏了她,提起了这件事情。” 第234章 祸水东引 自言自语的说完这话,沈步辙便迈着大步去了灵堂。 一踏入灵堂门槛,他便突然换了一份哀恸的表情,脸色和唇色也在一瞬间变得苍白无比。 他颤颤巍巍的入了灵堂,便跪在众人面前,对着所有人磕了一个头:“罪人沈某,真的非常感谢各位亲故能不计前嫌,来参加这场葬礼。” “从前是我不懂事,也做错了许多事情,对不起大家,对不起所有人……” 沈步辙突然跪在众人的面前,语气和态度是这样诚恳又卑微,让原本想要看戏的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 可是沈步辙还在继续说:“我沦落至此,都是因为我自己犯了错。我愿意用我的下半生,为我的从前赎罪。” 他抱着沈伏,两个人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大家愿意贵步临贱地,沈某已经不胜感激,如今府内剩下了些许的吃食,沈某愿意补偿给在场的各位,补偿给京城中的百姓。” “如今饥荒,所有人的日子都不好过,能够赎回我们从前的罪过,这是我,也是温穗穗遗留下来的最大心愿。” 沈步辙这番话说的真诚无比,用这样卑微到尘埃里的态度,承认了一切,不仅没有让人看不起,反倒是让人高看了他一眼。 现场马上就有夫人摇了摇头:“你既然已经知道错了,倒是也不必拿出所有粮食,毕竟你还有孩子要养……” 沈步辙摇了摇头,脸上满是悲怆:“只是有一件事情,那就是关于温穗穗的死……” 沈步辙说到这里,微微一顿。 现场的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狐疑的盯着沈步辙的脸。 就连江照影屏气凝神,定定的观察着沈步辙的表情。 可就在这时候,灵堂里却是突然传来了一道急急的男声:“沈公子方才说想要用粮食,补偿自己从前的罪过……” “可朱某念着你上有老人,下有小孩,并且府里还有一大帮的人要养,若是让沈府上下都与你喝西北风,这倒是不好。不如就让朱某做主,捐献些粮食,若是在场的达官贵人需要,朱某定是双手奉上!就当为从前的沈步辙赔罪了!” 朱老板穿着一身素色的衣裳,火急火燎的进了灵堂,他憔悴的脸上还挂上了一个客气的笑容。 他的出现,让在场人的视线都望向了他的方向。 沈步辙也是微微一顿,他收敛了脸上的泪水,也望向了朱老板的方向,与朱老板久久的对视。 随后沈步辙才低低的开口:“朱老板能大驾光临,沈某不胜荣幸。朱老板提出的要求,沈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今日的席面,都由朱老板相助,日后朱老板也会捐献粮食,至少五十万担!帮助京城渡过难关,也算是帮我还了沈府从前犯下的罪过。” 沈步辙说完这话,大家才猛地反应了过来! 他们听见了什么? 京城的最大粮商,朱老板,愿意为沈步辙捐献粮食赎罪! 至少捐献五十万担!起码是他的半副身家! 朱老板的话,在场几乎没有几个人怀疑他的动机和背后的真相。 毕竟朱老板与沈步辙的关系在京城中也是人尽皆知了。 朱老板愿意冲冠一怒为红颜,为爱捐献粮食赎罪…… 这是多么感天动地、违背世俗的爱情啊! 平王妃听见这话,也不愿意推辞,便急急道:“若是朱老板愿意捐献粮食了,帮助京城度过这次灾荒,这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朱老板是个大善人,温穗穗在天有灵,想必也会安息,至于沈公子从前说的罪过,事情都过去了,京城的人怎么还会怪你呢?” 有奶便是娘,更别说是这样关键的时刻,就算是京城的达官贵人们,也不顾上清高,急急点头。 “是是是,说的是,沈公子从前犯下的事情,已经是受了惩罚,我们哪里能那么小心眼,还要怪罪你呢?” “是你的心意,感动了朱老板,朱老板才愿意捐献粮食,我们感谢你还来不及呢!”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沈公子让朱老板捐献的粮食,足以拯救京城数以万计的百姓,这是朱老板和沈公子的造化啊!” 他们纷纷讲了几句好听话,毕竟外头的粮食,是连钱都买不到的! 江照影沉默的站在原地,听着耳畔乱糟糟的声音,她关注着这场闹剧。 奇怪,实在是太奇怪了。 朱老板这么吝啬的商人,竟然能在她之前,主动提出捐献粮食? 在场众人都以为是因为他喜欢沈步辙,可江照影却不见得。 于是江照影眯了眯眼眸,意味深长的询问:“朱老板财大气粗,坐拥万贯家财,又是如此仗义,实在是令我自愧不如!” “不过方才沈公子的话还没有说完,温穗穗她到底是为什么就这样平白无故的死了呢?” 朱老板脸上的笑容未变,始终注视着沈步辙的脸,可藏在袖子里的双手早已捏成了拳头。 而沈步辙只是含着泪摇了摇头:“温穗穗受过了从前的牢狱之灾,又是因为缺少药材,所以得不到好的治疗,死了。” 沈步辙随意找了一个理由,平平无奇的说完,却又是重新将视线锁定在了江照影的身上。 “不过朱老板愿意捐献粮食,那么财大气粗的江神医,您的打算呢?您愿意为拯救京城中的百姓,贡献出一份属于自己的力量吗?” 该来的总会来的,朱老板之后,沈步辙便一定会拖江照影下水。 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锁定在了江照影的身上。 第235章 反客为主 江照影听见沈步辙阴险的反问,却只是淡笑着摇了摇头:“财大气粗,在下是万万担待不起的,朱老板一直是京中米商之首,是所有商人的表率。” “在京中饥荒开始,我便联合了京城中的吴老板等人,共同在京郊放粮,救济灾民,安顿流民,同时又是应京中各位官员的要求,有序放出粮仓中库存,以保证京城的秩序井然,没有造成混乱。” “京城义商的诸多付出,其中细节,在下也不愿过多赘述,不过今日瞧见朱老板,也能做出这样的义举,不愧是义商之首!我实在是替京中百姓,感激涕零。” 江照影越说,朱老板和沈步辙脸上的笑容,便越发的僵硬起来。 “我们这些闲散商人的小打小闹,无法和朱老板媲美。朱老板实力雄厚,走的是另一套高义之路。不过,无论是走了什么路,我们的心是相同的,目的也都是相同的,都是为了京中百姓,付出属于自己的一份力量。” “很开心,朱老板能在今日,也加入了我们!” 等江照影说完了这番话,朱老板和沈步辙,甚至连笑都笑不出来了! 真是好绝妙的话术! 沈步辙逼迫江照影如朱老板一样捐献粮食,众目睽睽之下,一顶高帽,把江照影弄得下不来台。 可这江照影竟然口吐莲花,反客为主,说自己早就联合了京中的粮商,一直在捐献粮食。 她居然还替京中的百姓感谢朱老板,说朱老板也终于加入了他们,走上了捐献粮食的道路! 朱老板说要捐献五十万担粮食,分明是出尽风头的时候。 可江照影这话,不仅抢走了朱老板的风头,还甚至在暗暗指责,这朱老板善事做的实在是太晚了。 瞧见朱老板苍白的脸缓缓变绿,平王妃可就看不下去了。 她冷哼一声,直截了当:“江照影,你就不要往你的脸上贴金了!人家朱老板说的可是要捐献五十万担的粮食!” “你到底捐献了多少?还说什么平定流民,安顿百姓有你的一份功劳?我看你也必须像朱老板一样,向陛下贡献粮食!” “你从前那么多的药铺,那么多的米铺,可不要说几十万担粮食都贡献不出来?” 江照影听见平王妃这话,眯着眼睛笑了:“平王妃也是高义!既然平王妃提出了这个主意!那我们自然应该向平王妃学习,在场的各位都向陛下捐献粮食!” “平王妃家大业大,享受了高官厚禄这么多年,也不知道能捐献多少粮食?三五万担总是有吧?” 平王妃听见江照影的话,脸色一僵,倒是没想到这活水能引到自己的身上。 可江照影才不管平王妃的脸色,她的视线一点点的挪动,望向了在场的所有人:“沈照清族老也是,他一直有一颗济世救人之心,一定也能和我们一起捐献粮食。” “还有祝丞相和长平郡主,他们一直是善良之人,无数百姓心中敬仰,他们也一定能身先士卒,捐献出很多的粮食。” 江照影说完这话,祝丞相和长平郡主的脸色也是一僵。 可江照影却不等他们反应,继续平等的点名。 “还有工部尚书、礼部尚书、刑部尚书……” 江照影的话还没讲完,便有尚书夫人急急站出来:“不,不,江老板误会了,我家自身难保,根本没有存粮,根本捐献不了……” 江照影听见这话,好看的眉毛微挑,视线一点点的扫过了现场的每一个人:“大家家大业大,而我江照影,一年之前还要在京郊采野菜吃。” “从前各位大人踏足江宅,求我开仓放粮的时候,我便觉得疑惑,为什么各位大人家中,竟然是一点粮食都不剩了?” 还能是因为什么? 自然是因为他们听信了沈族老的话,打算退了家中的陈米,好从江照影的身上大赚一笔! 却没想到最后是竟偷鸡不成蚀把米! 江照影这话一出口,倒是让所有人沉默了下来,脸上也都是火辣辣的。 从前他们就想要占江照影的便宜,最后发生了饥荒,京中的官员要放下了面子,去江照影的家里求粮。 江照影放出了粮食,他们却好了伤疤忘了疼,想要又是想要侵吞江照影的财产,逼迫她捐款! 说她是个奸商,不肯捐粮? 可她开仓济民,救济百姓的事情一直有在做! 众人皆是被江照影说的脸一阵红一阵青。 沈族老再也藏不住了,他急急开口:“既然江老板一直有在做救济灾民的事情,那么便让她继续这样做好了!” “若是打乱了她的节奏,恐怕京郊的那些百姓也会不满。按照我说,江老板实在是高义啊!” 江照影朝着他笑:“那咱们这个粮食还捐不捐?” 沈族老急急摇头:“不捐!不捐了!各府都有自己的节奏,也都有自己的难事,若是被架着捐了粮食,怕是日后要产生混乱!” “朱老板五十万担粮食,能度过不少难关,等日后这些粮食用完了,大家再捐也不迟啊!” 沈族老急的要命,他最近每天吃的是地里的植物叶子,吃的已经面黄肌瘦,若是要把地里的叶子也捐了。 那他恐怕要饿死了! 沈族老这话一出,在场的人急急附和,弄得沈步辙的脸色是更加的阴沉。 可众人变成了一条舌头,火烧到自己身上,不仅不联合起来逼江照影捐款了,眼巴巴的等着他开席,他们要去吃饭了。 脸颊都饿的凹了进去的沈族老,吞了吞口水,身先士卒的开口:“步辙,大家累了,想必肚子也饿了,你什么时候带大家去吃席呢?” 沈步辙嘴角抽搐了一下,“大家里面请,罪人沈某已经做好了好菜好肉,只等各位的光临。” 沈族老听见“好肉”这两个字,原本面如菜色的一脸一下子焕发了光彩,他急急点头,便往里头走了。 人群稀稀拉拉的跟着沈步辙往里走,只有沈伏不为所动,仍旧是孤孤单单的跪在温穗穗的牌位前。 温穗穗死了,天下只有他一个人伤心。 第236章 神秘人 江照影看着他倔强又脆弱的背影,再次走到他的身边。 她站在沈步辙的身后,注视着温穗穗的灵位,低低道:“你父亲说,你娘因为没有药,所以病死了。” “可你方才却说,你娘这几日精神饱满,容光焕发,整个人看起来很开心。我相信你没有说假话,所以你爹说了谎,对吗?” 沈伏跪在原地,腰板挺得直直的,他听见这话,眼睛一眨,泪水就从眼眶里滚落了下来。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爹爹和她的感情变得很好,爹爹还亲手给她喂吃食,她说很快很快我们就能好好过日子了……” 沈伏说着,浑身都在发抖。 江照影听见这话,便更加觉得温穗穗的死是有问题。 于是她俯下身子,注视着沈伏的脸,伸手擦干沈伏脸上的泪痕,随即才开口:“如果你有想到什么奇怪的地方,来跟我说好吗?” 沈伏吸了吸鼻子,沉默了片刻,才朝着江照影点了点头。 瞧着沈伏成了这副样子,江照影也知道问不出什么。 她抬头瞧了一眼温穗穗漆黑的灵位,便起身离开了。 谁知朱老板竟然躲在门口,偷偷瞧着江照影和沈伏的背影。 等江照影离开后,他便拿了三炷香,用蜡烛点燃,然后不经意的跪在了沈伏的身边。 朱老板回忆着温穗穗凄厉的死状,微微弯腰,鞠了一躬,然后用气音对着沈伏开口。 “你知道你娘是怎么死的吗?” 沈伏浑身一僵,满是泪水的眼眸定定的望着朱老板的侧脸。 朱老板仍旧是拿着香,又对着温穗穗鞠了一躬:“你娘死的时候浑身都是血,整个人眼睛瞪得很大,倒在了血泊里。” “死不瞑目,必有冤屈,她那副模样,肯定是被人害死的。” 朱老板说着,没有去看沈伏,而是对着温穗穗的灵位,弯腰鞠了最后一个躬。 “她为了你,为了能养活你,才与我相识,还时时对我提起过你。我没有做对不起她的事情,可她却莫名其妙的死了,你爹还用她的死威胁我。” “所以,你娘是被你爹害死的。” 沈伏瞳孔猛地一缩,浑身僵在原地。 朱老板直直的望着温穗穗的灵位,说完这话,便站起身,将三炷香插在了温穗穗灵位前的香炉里。 他走到沈伏的面前,握住了沈伏已经完全冰冷的手,大声道:“孩子,节哀顺变。” 说完这话,他又是抱住了沈伏,在沈伏的耳边轻声道:“好好想想你爹最近都做了什么,想想你娘有什么古怪的地方。” “若你不为你娘的枉死复仇,下一个死的人一定就是你。沈步辙,他已经被鬼迷了心窍,他已经完全疯了。” 朱老板说完这话,又是抬头,扫了一眼这满是缟素的灵堂,他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便拂袖离去了。 只有沈伏呆呆的跪在原地,他的耳畔里充斥着江照影和朱老板的声音,眼前却闪过一幕幕的画面。 画面里他和父母三人,其乐融融。 父亲罕见的恢复了理智,把禁足在院子里的母亲放了出来,还亲自端来了美味的吃食,一口口喂母亲吃下。 母亲不再歇斯底里,眼眸里也有了光,她说他们三人终于能好好过日子了。 父亲把他抱在膝前,他喂母亲喝进补的汤药,还让自己喂母亲吃蜜饯。 服下了汤药,母亲的脸色越来越好看,整个人的脸上也多了几分笑意。 那是沈伏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他不必躲躲藏藏,不必担忧自己欺骗了曾祖母、祖母和夫人…… 他不用挨饿,也不用挨骂,去背那些自己不喜欢的诗词,只为了讨父亲和母亲的高兴。 可是…… 沈伏回想着,早已经泪流满面,嘴唇变得青紫,也打着哆嗦。 如果他的母亲是被人害死,那一定是父亲喂得补药…… 是父亲亲手喂的补药,杀死了他的母亲! 沈伏只觉得自己耳畔轰得一声炸响,他眼眸一翻,便直直的晕倒了下去。 灵堂两侧的小人瞧见此幕,着急的跑上前,一边跑一边喊:“不好了!不好了!小少爷悲伤过度晕倒了!” 沈伏的晕倒并没有过多的人关心,就连沈步辙听闻了消息,都不为所动,只是淡淡吩咐丫鬟把他送回屋子里休息,甚至连个大夫都没有请。 等夜幕降临,到场的来宾全都走光了,沈步辙才一个人回到书房里。 对着空无一人的书房,他痴痴的笑出了声。 朱老板近日来临,还说出了那样的话,就是代表他认输了,他答应了沈步辙的要求,愿意出五十万担的粮食,捐献给皇帝,并把沈步辙的祖母救出来。 并且有了朱老板的这个把柄在手,沈府的人日后也是不愁吃穿了。 不仅如此,今日他借温穗穗葬礼的契机,向京城的达官贵人告罪,提出捐献粮食,获得了所有人的谅解。 原本一手烂牌,从今日之后,便是要翻身了。 沈步辙想着,更是抑制不住大笑出声。 沈府上下缟素,沈步辙尖细的笑声,在夜色的灵堂中,显得尤为诡异。 就在此刻,书房的窗户发出“叩叩叩”的三声,就像是一个暗号。 沈步辙听见这声音,一下子就来了精神:“进。” 他道。 随即,书房紧闭的窗户打开,一股冷风从窗户外涌入,随之进入的便是一道黑色的身影。 来人穿着一道黑色的斗篷,斗篷巨大,上面还绣着神秘的深红色花纹,完全遮住了那人的面目。 沈步辙瞧见那人,脸上便换了一副讨好的神情,他急急起身,对着神秘人鞠躬行礼。 “您的药简直是太有用了!我要杀的人已经解决了,而且死之前面色红润,容光焕发,无论是谁,都不会知道是我杀了她,就算是知道,也没有证据!” “你的连环计,实在是行之有效,朱老板吃瘪,如今我在京城难听的名声,也一点点的恢复了!” “恩人,请受我一拜!” 第237章 女中豪杰 神秘人瞧见沈步辙的动作,微笑的注视着沈步辙在自己面前下跪,磕头,然后才慢悠悠的把他扶了起来。 “言重了,何必如此客气呢?” 他紧紧的握着沈步辙的手,沙哑的声音带着十足的魔力,几乎是要将沈步辙蛊惑:“你办得事情,我很满意。如今解决掉你的心腹大患,只是沈府复兴的第一步。” 沈步辙听见神秘人的鼓励,心脏砰砰砰的跳动着:“敢问恩人,那么我下一步,该怎么做?” 神秘人仍旧保持着微笑:“等你的祖母从天牢里被救出来,这会成为你复兴沈府的第二步。如今你已经做到了,便等着站在权力之巅,蒸蒸日上吧!” 沈步辙听见这话,哈哈大笑起来,他向神秘人保证:“恩人,为了权力,我什么都可以放弃,我一定会乖乖听你的话的!” 神秘人满意的点了点头,伸手抚摸着沈步辙的头顶,就像是在安抚一只小狗:“你遭受了常人难以遭受的苦楚,以后自然能享受常人难以享受的幸福!” 沈步辙深以为然,又急忙跪在了神秘人的面前。 神秘人干脆利落的从窗户的处翻出去,只留下了一句话:“等着吧,等时机成熟,我还会来找你的!” 沈步辙瞪大了眼眸,猩红的眼眸里有难以抑制的狂热:“恭送恩人!” 翌日,朱老板便带着自己的半副身家,五十万担粮食,入宫面圣。 瞧着这么多的粮食,皇帝龙颜大悦,便额外开恩,按照朱老板的请求,把关在牢狱里的沈老夫人放回了沈府。 不仅如此,皇帝顾念着朱老板和沈步辙这位不为人知、惊世骇俗又至死不渝的爱情,思索了沈步辙卖身救祖的种种孝心。 他沉默了许久,便还下了一副圣旨,给沈步辙也送了一副贞节牌坊,以示皇恩浩荡。 沈老夫人是和赐与沈步辙贞节牌坊的圣旨一起到达沈府的。 沈老夫人在牢狱中呆了几个月,遭遇了饥荒,又是遭受了非人的折磨,模样是比从前迅速的衰老了下去,甚至比寻常的老妪看着还要苍老。 她的头发完全白了,牙齿也掉了几颗,身材迅速的消瘦了下去,双手、双脚却是浮肿了起来,走路一会儿变得一摇一晃。 长期待在不见天日的地方,不仅说话含糊不清,眼神也变的不好了起来。 此刻,沈府门前,宣旨公公刚刚宣旨完毕。 沈步辙忍受着屈辱接过了圣旨,又及时掏出了银子和粮食,塞到了宣旨公公的手中。 “辛苦公公跑这一趟。” 宣旨的公公掂了掂手中包裹的分量,才微微一笑,亲自弯腰把沈老夫人也扶了起来。 “老太太好大的福气,竟是得了这样孝顺的孙儿,如今出来了,便重新做人,准备着颐养天年吧!” 沈老夫人眯着眼睛,如今年岁大了,精神也无法集中了,方才那宣旨公公掐着嗓子的声音,她其实只是囫囵听了个大概。 大概就是沈步辙捐了粮食,救回了自己,陛下很开心,要给赏赐! 沈老夫人想着,又瞧着沈步辙的那张关切的脸,心中涌起了一股暖意。 没想到自己在牢狱里,她的乖孙自力更生,发展的却是这样好。 不仅得了陛下的赏识,甚至获得了这么多粮食,就连京中的公公都这样的客气。 想来一定是恢复了从前的名声,还赎回了从前卖掉了那些田产! 她乐呵呵的笑了,说话也带着几分费劲,“是,步辙孝顺,步辙是孝顺啊!还这样的能干!在饥荒中都过得这样的好!快快,快点带我回去,我实在是饿了!” “能干……” 公公嘴里玩味的咀嚼着这话,讽刺的望向了沈步辙,又是古怪的笑了笑,转身便走了。 沈步辙沉默了片刻,又是想要牵过沈伏的手:“来,伏哥儿,快点叫曾祖母!” 沈伏感受着的沈步辙的触碰,不着痕迹的躲了过去,随即走到了沈老夫人的另一侧,牵起了她的手。 “曾祖母,我带您进去。” 沈老夫人瞧着如今的沈伏,心中大为震惊,“许久不见,伏哥儿都变得这样懂事了啊!” 沈伏沉默的低着头,没有说话。 等沈老夫人颤颤巍巍的走进了沈府,瞧着沈府内空空如也的模样,如今丫鬟小厮也只剩下了几个,她才大为震惊。 “怎么人这样的少?江照影呢?沈明珠呢?温穗穗呢?” 一听她一连串的提起这些名字,沈伏的眼眸猛地一缩,深深的低下了头。 沈步辙沉默了片刻,才靠在沈老夫人的耳边,费劲的对着她大声开口:“温穗穗死了……江照影跑了,沈明珠离家出走。” “祖母!如今沈府只剩下眼前的这些人了!” 沈老夫人一听这话,大惊失色,“哎呀!人都走光了?那田地呢?我们的田地你赎回来了没有?” 沈步辙听见这话,又是沉默了片刻:“我们的田地、铺子、庄子……全部到了江照影的手上。” 沈老夫人眼眸猛地一缩,双腿都开始发软:“你不是现在很厉害吗?饥荒了还有那么多的粮食,不是赎回了田地?那陛下又嘉奖你什么?” 沈步辙闭了闭眼睛:“粮食是朱老板送的,方才那副贞节牌坊,也是看在朱老板的面子上给的……” 沈老夫人扬了眉毛,眼眸里多了几分欣喜和好奇:“朱老板?那朱老板是哪家的姑娘?还真是女中豪杰,竟是有这么多的粮食!改日也该让我去见见!” 第238章 瘟疫 听见沈老夫人的话,现场的人皆是沉默了下来。 然后又是抬起眼眸,瞧着沈步辙的脸色,面面相觑。 沈步辙额角的青筋跳了两下,随即忍无可忍的开口:“来人,祖母需要休息了,把祖母送回她的院子里!” 沈老夫人还在翘首以盼的等着沈步辙的回答呢,却骤然瞧见两个丫鬟扶着自己,要把自己送走。 她大叫:“诶!步辙,你还没说呢!朱老板是哪家的姑娘!是不是她买了我们卖掉的田地!我们的田地什么时候能收回来?” 两个丫鬟听见这话,一边扶着沈老夫人,可脚下的动作是越发快了。 等离开了沈步辙的视线,两人才对着沈老夫人小声开口:“老夫人,您以后可不能在沈少爷面前提朱老板的事情了!” 沈老夫人感觉很奇怪,她狐疑的望着两人,眼眸中也多出了几分警惕:“为何啊?” “难不成朱老板也是什么有夫之妇?” 两个丫鬟摇了摇头:“不,不,朱老板是男的!是少爷卖了屁股,才有了我们沈府上下的口粮!” “卖了屁股?步辙卖了屁股?!!”沈老夫人浑身颤抖,惊骇异常。 丫鬟点头:“是啊,这件事如今人尽皆知,陛下也是因此才赐下了贞节牌坊,是赐给沈公子的!” 一听这话,沈老夫人大叫了一声:“天爷啊!”便晕了过去。 沈老夫人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从前的锦绣堂。 只是此刻锦绣堂内冷冷清清,空无一人,她身边的陈嬷嬷也早在天牢里被杖毙了,身边一个伺候的丫鬟也无。 除了她的卧房收拾的干净了些,其他地方都是一层的灰。 沈老夫人咬着牙从床榻上爬了起来,瞧见眼前的败落的景致,又一个人含着泪在院子里乱走。 一阵穿堂风吹过,沈老夫人浑身便发起了抖。 她回忆着丫鬟说过的话,泪眼婆娑的摸索着,颤颤巍巍的走到了自己的小佛堂里,便想要去寻那熟悉的观音像。 可瞧着案上空空如也的模样,她瞳孔一震,双腿一颤,便跌到了地上。 “我的菩萨……我的菩萨去哪里了……” …… 沈老夫人被特赦出狱的事情,除了京中的关氏一族以外,其他人都没有质疑,而关氏一族虽然心中愤恨,却也不敢与皇帝作对。 毕竟五十万担的粮食,是真的能救人性命,用这些粮食换一个老妇的性命,简直是绰绰有余。 这一日,沈族老、祝丞相还有工部尚书元大人接受皇帝的召见入宫,在御书房内,就遇见了刚刚回京述职的平王。 平王的事情没有办妥,北方的水灾仍旧是在继续,却在平王派人重塑堤坝的时候,发生了流民暴动的案件。 在这一个月期间,平王镇压了数场暴动,却根本没有解决水灾和饥荒的事情。 相反,官员和百姓之间的矛盾,是越演越烈了。 皇帝听到这里的时候,猛地拿起桌前的镇纸,便猛地朝着平王的方向扔去,他气极反笑:“你讲了这么多,可你做的一桩桩、一件件可有分毫可取之处?” “朕若是你,朕就根本不敢回京!倒不如投河死了算了!真是没用的东西!” 平王被皇帝扔来的镇纸砸了一个准,他闷哼一声,吐出了一口鲜血。 可他根本来不及感受胸口的疼痛,便只能急急的下跪认罪:“儿臣有罪,是儿臣办事不力,可遭遇天灾,粮食短缺,就算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根本解决不了啊。” 皇帝听见这话,冷冷一笑:“只是因为粮食短缺?那朕将手中的五十万担粮食交给你,你可能解决了这次的危机?” “这……” 皇帝瞧着平王那副慌张的样子,又是气的将手中的砚台也直直的往平王的身上砸去。 砚台砸中了平王的额角,一瞬间鲜血直流,平王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更白了。 元翰池见此情况,也急急下跪禀报:“陛下息怒!其实北方的事情并不只是水灾、饥荒那么简单。北方的官员中饱私囊,官官相护已久。” “微臣年前便加固了京城的河堤,也发了银两下去,让全国各地上行下效,可若是他们做了,北方这次受灾绝不会这样严重。除非他们……” 皇帝胸膛起伏了一下:“除非什么?” 元翰池回答:“除非他们一点都没做!” 皇帝咬牙,盯着眼前鲜血直流的平王,没有说一句话。 豆大的汗珠混杂着血水从平王的脸上滚落。 那些贪污的官员很多都是平王的人,他知道,也自然不会上报。 此刻平王为了撇清责任,只能急急转移话题:“不,父皇,儿臣知晓这件事情,却没有提起,是因为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灾害一开始是京城以北,然后是京城,再后来是京城以南,遍及全国。” “据儿臣所知,北方已经由于饥荒和水灾发生了瘟疫,这场水灾应该会持续很久,所以别说五十万担粮食,就连国库里的所有粮食加起来,都根本不够。因为我们要面对的受灾群众根本不是北方或是京城的百姓,而是天下的所有人。我们应当要做好长期饥荒的准备。” “瘟疫?” 听见这话,皇帝的眼皮一跳,在场的官员们也都是沉了脸色,面面相觑。 “到底是怎么样的瘟疫?传染的情况又是如何?”祝丞相闭了闭眼眸,声音都有些发颤。 平王舔了舔唇瓣:“秘密汇报这件事情,便是儿臣此次回京的目的之一。父皇放心,目前发现不过三例,儿臣已经迅速派人将患者杀死,焚烧,不至于让病毒传染。” “可这瘟疫,实在是太可怕了儿臣曾在路边,亲眼见到一个发病的人。” “那人浑身发起高热,口吐白沫,已经神志不清,脸上,手上都长满了脓包和水泡,水泡消下去之后又会长出新的水泡,直到遍布全身。” 沈族老听到这里,慌乱的摸了摸自己的脸:“这瘟疫,岂不是和天花一样?得了就会让人毁容?” 平王点了点头:“但是儿臣身边的大夫说,这不是天花,而是一种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疾病。至于此病的传染度,儿臣目前还不得而知,因为儿臣担心夜长梦多,把患病的三个人全都处理了。” “除了这三个人之外,便再没有其他人得病,所以儿臣觉得,目前当务之急,还是要去准备粮食,越多越好。” 第239章 贪得无厌 沈族老听见“粮食”两字,他的喉咙便不受控制的分泌出口水:“是啊,粮食事关紧要,饿肚子的滋味可不好受。” 皇帝听到这里,说出了自己的忧虑:“朕自然知道粮食事关紧要,可眼前除了北方之外,局势较为平和,若是贸然收了全天下的粮食,岂不是会造成混乱?” 平王缓缓抬头,朝着皇帝肯定一笑,心中早已有了算盘:“京城之外鞭长莫及,可京城之中,不是恰好就有一位?” 元翰池皱了皱眉头,心中涌出了不好的预感。 平王朝着皇帝拱了拱手,说的头头是道:“朱老板刚刚散尽家财,把五十万担的粮食捐给了朝廷,那作为京城数一数二的粮商,江照影是不是也应当身先士卒,做全天下人的表率?” 平王话音刚落,元翰池便出言反对:“陛下,不可。朱老板捐粮食是有所求,乃是他主动,可若是我们逼迫江照影捐粮食,那她就成了被动。若是撕开了这个口子,天下粮商都要人人自危了!” 祝丞相有些赞同:“并且江照影早已用粮食,在京郊做了许多善事,深受百姓的喜爱,我们这些为官的自愧不如,如今卸磨杀驴,怕是不好。” 沈族老听见双方各执一词,他可不敢说话,眼观鼻子耳观心的低下了头。 他已经吃过江照影那个疯婆子两次的亏了,若是这次陛下能降服她,那是最好。 可若是不能,他也不会引起趟这趟浑水,引火烧身。 可平王这些日子不在京城,也不把江照影这个小小的女人放在眼里。 “若是父皇下令,那哪里能叫做逼迫?那叫做江照影心悦诚服的拿出了粮食!” “江照影如今是京城之中,占据最多粮食的商贾,同时她白手起家不过数月,如今却占据了这么多粮食,恐怕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让她去捐粮食,她难道敢抗旨不成?” 皇帝听见这话,心中其实也早就对江照影有所忌惮了。 君王枕榻,岂容他人鼾睡? 江照影的所作所为虽然没有引起皇帝的不满,可她确实太出头、太拔尖,也太聪明了。 她手中的粮食,能让天下的每一个人都垂涎三尺! 皇帝心中虽已经有了判断,却还是抬起眸子,问了沈族老一句:“先生,江照影是您族里的人,您有什么想说的吗?” 沈族老摇了摇头:“老臣没什么想说的,只是老臣知道她会做什么。” “她是一个绝顶聪明的女人,同时也是一个疯狂至极的女人,若是您无法找到一个让她心服口服的借口;无法制造一个顶级的阳谋,那么她一定会找方法躲过去的。” 皇帝眯了眯眸子,眼底多了几分兴趣:“您都这样说了,她真的有那么可怕?” 沈族老心有余悸的点了点头:“在您面前,可怕倒是说不上。但是她确实像是一只母老虎。” “而且从前她让京中众人屯粮,没有人去做,如今咱们让她捐掉自己的全部身家,她肯定不会捐的。” 皇帝听到这里,点了点头,他总结道:“那最终,还是要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让江照影心甘情愿的交出粮食才行。” 皇帝说完这话,御书房便又是良久的沉默了下去。 普天之下几个最尊贵的男人,都齐聚于此,为了对付江照影而绞尽脑汁的发愁。 元翰池见众人都不吭声,也知晓平王是刻意为了对付江照影,于是他提起了另一件事。 “陛下,粮食的事情固然重要,可如今瘟疫出现,我们就更应该追根溯源,解决掉北方贪污一事,这样若是日后再有病例出现,也不至于让当地官员欺上瞒下,京城鞭长莫及。” 平王听见这话,眼神晦暗了一下,他绝不会让自己的事情败露。 于是他也急急开口反对:“不,儿臣实地走访过,北方贪污的官员儿臣心中也有数,马上可以列出详细的名单,让父皇治罪。” 元翰池闻言,便知晓平王是为了包庇自己底下的贪官,于是他冷哼一声又问。 “可如今,眼前的事情又如何解决?北方的暴动应该派谁去平定?那些官员又应该派谁去处置?平王殿下曾去过北方一次,想必那些官员都对你心中有所防备。” 平王听见元翰池的反问,沉默了片刻,脑子中没有搜索出来合适的人选。 然而他自己也不愿意去,毕竟那北方的瘟疫实在是太吓人了,去了便是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 御书房罕见了沉默了片刻,祝丞相却在此刻提出了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人选:“微臣觉得,派安王去北方平定叛乱,倒是一个合适人选。” “安王出生民间,与百姓打过交道,又深受百姓的爱戴。而北方官员也都不认识他的模样,他便更好潜入其中。北方真如殿下所言,出现了瘟疫,那么平王殿下作为陛下嫡长子,便不好只身犯险,亲自前往了。” 祝丞相突然的话,让在场的大臣们眼皮一跳,就连平王都诧异的抬起头,望着祝丞相。 他毫不犹豫的开口“不,不,安王不能去!” 祝丞相平静的望着他:“难道殿下还有更好的人选?” 皇帝听见这话,也沉思了许久。 这件事危险重重,可若是不彻底解决,社稷难安。 皇帝怕安王办不成这件事情,又怕安王能真的办成了这件事情。 “他确实有能力,和他早死的父皇一样。”皇帝伸手揉了揉太阳穴,敛眸藏住了眼底的阴鸷。 “不过这件事情,朕还是要慎重思量。” 平王的手在暗中捏紧了拳头。 皇帝话音刚落,众人便听见一道尖锐又慌张的声音,急促的从门外传来:“启禀陛下,京郊急报!” 皇帝眼皮一跳,随即下令:“宣!” 养心殿大门洞开,众人便瞧见御前侍卫拿着一份密报跪在了皇帝面前,神色慌张。 “陛下!京郊守军禀报,京郊百姓发现不明瘟疫,脸上长痘,浑身发热,如今已发现了三人!” 第240章 疫病未平,不得回京! “什么!?” 皇帝一听这话,拍案而起。 在场的官员也都是头皮发麻。 “原本平王说只是北方有,怎么莫名其妙到了京郊?”沈族老咬紧了牙关,“若真是平王所说的瘟疫,怕是史无前例的,也根本没有解药啊!” “本王,本王不知啊!”平王背后冷汗森森。 祝丞相的神色也难得慌张了起来:“陛下!必须立刻吩咐下去,把京城城门关闭,限制所有人进出!然后快些派人去控制当地的局面。” 皇帝点头,神色凝重的对着禀报的御前侍卫沉声吩咐:“去禀报京城的守军,立即封闭京城城门,严格限制所有人的进出。” 祝丞相还问:“陛下打算派谁去京郊控制局面?” 皇帝思索了片刻,又缓缓从位置上坐了下去。 “京郊……不是江照影分发粮食,救济灾民的地方吗?” 他目光沉沉的望向了平王,平王点了点头。 皇帝才像是下定了主意:“方才,沈族老还说,若是没有合理的理由,江照影便不会供出粮食。” “可如今她在京郊救济灾民,聚集流民,导致京郊发生了这样的瘟疫,江照影她该当何罪啊?” 平王听见这话,眼睛都亮了:“按律当斩!斩了再没收家产!一律充公!” 皇帝听见这话,胸膛又是猛地起伏了一下,他生气的又想找东西往平王身上砸,可瞧见了他鲜血淋漓的脑袋,还是停下了手。 “若是朕就这样处置了江照影,恐怕天下人的唾沫星子,都能把朕吞没!” 祝丞相微微皱眉,继而询问:“那么陛下想要如何?” 皇帝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案桌,发出了叩叩的两声:“朕听闻江照影会医术,又与京郊百姓关系甚好,那么朕就叫她去京郊治理瘟疫,未平瘟疫不得回京。” “若是她抗旨不遵,便要认罪,那么罚她家中财产全部充公,就算是为京郊的百姓赔罪。” “若是她遵了,没有治好,那么同样罚她家中财产充公,给京郊百姓赔罪。” 剩下的话皇帝没说,不过江照影还有另一种可能: 便是在京郊感染瘟疫,死了。 到那时,她家中的财产也可以充公,缴纳国库。 这确实是顶级的阳谋,皇帝势必是要找出江照影的错处,让江照影心悦诚服的交了罚款。 可沈族老摸了摸胸口,只觉得自己的心脏有点痛,他有些不好的预感:“可若是让江照影治理成功了,那陛下又应当如何?” 皇帝摇头,“江照影若是治理成功,这不是一件好事?有功当赏,朕赏她就是了。” 元翰池皱眉:“可是,江照影不过是一介平民,手中也没有半分权力,让她去处理这件事情,恐怕有些太为难人了!” 平王听见此话,眼眸晦暗了一下,又突然笑了起来:“既然如此,那便让江照影随安王一同出京,去京郊处理这件事情!” “方才丞相大人不是说,安王深得民心,适合去北方平定叛乱吗?那便让他去京郊试上一试!若是他连京郊的瘟疫都无法平定,那更不要说去北方了。” 平王觉得这简直是一石二鸟的计谋。 他可以借这瘟疫之手,一下子处理掉两个他挡了他路的人! 他曾经见证过这场瘟疫的可怕之处,甚至连他身边顶级的医者都一时间束手无策,就算是让太医院的所有太医,亲自下场,研制三个月,都不可能研制出解药。 借安王和江照影来探路,让他们出了京城,便有来无回。 治不好瘟疫,再不能回京! 他便可以踩着安王的尸首研制出解药,到那个时候,百姓爱戴、崇拜的便都是他! 而江照影的粮食,便也都是他的了! 皇帝思考了片刻,便采纳了平王的意见,他内心所想与平王相似。 安王和江照影有一个共同点,便是民间声望过高,他便要借这个瘟疫,处置了两人! 于是皇帝吩咐所有太医暗中研制药方,又不告知江照影,也不允许对江照影提供帮助。 同时他颁布了圣旨,惩罚江照影去京郊平定瘟疫,若是瘟疫未平,便不得回京。 毕竟是她在京郊纠集难民,若是她一月内无法平定,那么皇帝在加派人手的同时,便要问罪于她。 元翰池脚步沉沉的走出了御书房,他看着头顶昏暗的天空,又默默的叹了一口气。 真是伴君如伴虎。 江照影不是官员,让她去京郊治理瘟疫,能有多少人听她的、信她的? 况且江照影势单力薄,虽会治疗妇女之疾,可面对突如其来的疫病,又怎么可能在一月之内研制出解药? 这恐怕是连太医院都做不到。 最最重要的是,京郊发生了这样的事情,陛下势必是会封锁京城,让京城只能出不能进。 若是江照影和她出了京城,没有治好瘟疫,想要再回来,是绝无可能了。 那么等待她的,就只有死路一条……除非她现在捐了粮食,不出京了。 元翰池想到这里,又对着身边的小厮急急吩咐:“你去江宅劝劝她,告诉她只有捐了粮食,才是最好的选择。” “饥荒时刻,她没有身份,粮食本来就是烫手山芋,我会尽量劝陛下减少捐粮数量。让她千万保重身体,这样便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而另一侧,沈族老也是愁云惨淡的走出了御书房。 他皱着眉朝着自己的小厮吩咐道:“你去江宅,说是平王!提议陛下让她去京郊料理瘟疫,目的是为了她的粮食。” “瘟疫情况不明,是首次出现,任凭她扁鹊在世,也不可能在一月内平定瘟疫,若是不平定便永不能回京。” “老夫我是劝也劝了,说也说了,可是没用。你叫她这次千万不要记恨我了,现在就去!” 小厮听见这话,有些发愁,又莫名的觉得有些好笑,他抬头询问。 “老爷,是要用您的原话告诉她吗?” 沈族老斩钉截铁的点头:“你说,你就按原话说!这次跟我一点关系没有!” 第241章 上一世,疫病是从皇宫里出现的 元翰池的消息和沈族老的消息接二连三的送到了江照影的面前。 江照影听着沈族老的小厮,绘声绘色的描述着沈族老忧心忡忡的窝囊模样,她不免有些想笑。 沈族老接二连三的受了两回的挫折,声名狼藉,食不果腹,这回是终于学聪明了! 江照影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 她笑着对着两人的小厮开口:“多谢元大人和沈族老递来的消息,也劳烦你去沈宅回话,说若沈族老不蓄意针对,我江照影也不是小气的人,不会什么事情都怪罪在他的头上。” 两人小厮瞧着江照影笑眯眯的模样,心里着急上火:“江大夫!情况紧急,您怎么还有心情笑出来呢!” 江照影听见这话,摇了摇头,心态倒是极好:“不然怎么样,我难不成还要哭出来?” 其实在朱老板捐款之后,京城中的风声,便逐渐变味了。 那时便好似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推波助澜,想要逼迫她捐出自己的全部粮食。 想的倒是美! 江照影在那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准备无论如何,都要守住自己的粮食。 这可是一场硬战! 两个小厮瞧着江照影这副不以为意的模样,急得都是要跺脚了。 “无论是哭还是笑,沈族老说了,求您先把粮食捐出来,保住自己的性命要紧。哦哦,当然,沈族老说这话也不是图谋您的粮食,您可千万不要误会!” 那边元翰池派来的小厮也急急点头:“对,对,元大人也说了,他会劝陛下要些粮食,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小姐!”水瑶站在江照影的身边,听见两个小厮一唱一和,有些着急的低下了头,又是摇了摇江照影的手。 江照影心里暖滋滋的,她刚想要说话,可外头却突然来了禀报。 原来是宫中的圣旨来了。 江照影神色如常的站起身,又对着两个小厮开口:“宫里的公公来了,你们两个不必出面,在宅子里避一避。” 两个小厮瞧着江照影这副模样,以为她是答应了沈族老和元大人的劝告,心中也放心了不少。 等江照影出门的时候,皇帝身边的郑公公已经拿着圣旨站在门口了。 江照影熟门熟路的带领着府里的众人跪了下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有女江氏照影,在京郊施粥赈灾以济民,原是好心,却办了坏事,惹京郊疫病四起,民不聊生。朕感念江照影从前善迹,特派江照影出进治理疫病。疫病未平,不得回京!钦此,谢恩!” 郑公公尖细的嗓音,一字一句的读着圣旨上的内容。 江宅的众人虽有了心理准备,可听见这圣旨,还是不免心惊肉跳。 江照影脸色平静,正要接过圣旨,却瞧见那郑公公陡然将手中的圣旨收了回去。 “诶,江大夫莫要着急,陛下顾念此行危险重重,若是一不小心,便要失去性命,便又给您了一次机会。” “若是您愿意如同朱老板一般,捐出自己的所有粮食,将功折罪,陛下便赦免了您从前的罪过,让您安安心心待在京城内。” 水瑶咬着唇瓣,着急的看着江照影的反应。 可江照影却是仰着头,轻轻一笑:“那不捐出粮食,是不是就一定要出京了?” 郑公公听见这话,皮笑肉不笑:“不捐粮食!您就必须平定了京郊的疫情!做不到,便是死罪!” 江宅内的众人暗暗的吸了一口凉气。 可江照影却是毫不犹豫:“民妇江照影,领旨!” 江照影的反应出乎郑公公的意料,郑公公眼皮一跳:“您可是想好了!陛下宽容,您可不能要钱不要命!” 江照影心中冷笑。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可这皇帝也未免太过不要脸了一点。 想要她的粮食,却还是要她感恩戴德,颠倒是非黑白! 江照影方才听见京郊出现疫病,早就做好了出京治疗疫病的打算,就算是皇帝没有下圣旨,她也会出去。 因为她对这次疫病早有意料,也做好了应对疫病的准备,甚至她从前在京郊施粥时,都为京郊的百姓分发了许多防疫的药包。 而前世,她翻阅了无数医书,也早已经研制出了治疗这场疫病的方子。 江照影想到这里,又缓缓抬起了眼眸,与郑公公对视,琥珀般的眸子里,满是深意。 她依稀记得,在前世,京郊疫病出现之后,皇帝迅速封锁了京城,可紧接着,皇宫里也出现了疫病! 一时间后宫妃嫔,前朝官员,乃至皇帝,人人自危! 纸醉金迷、至高无上的紫禁城,在一瞬间会成为人间炼狱。 若是让她留在京城内部,到时候还要让她去皇宫里救那些讨人厌、自寻死路的人,她倒是宁愿去救京郊的那些百姓。 并且京郊百姓早有药包防身,症状会比皇宫里的出现的轻微太多! 江照影想到这里,出京的心思就变得更加急不可耐。 她直接直起了身子,又从郑公公的手里抢过了圣旨:“多谢陛下恩典,也多谢公公的忠告,可民妇不能弃京郊百姓于水火之中,民妇领旨!” 郑公公眼睁睁的感受着自己怀里的圣旨被江照影火急火燎的抢了过去,他小小的眼睛里写了大大的问号。 “江照影,你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江照影紧紧将圣旨搂在怀里,生怕郑公公又抢了回去,她梗着脑袋问:“敢问公公,民妇这次出京治理瘟疫,代行的是官府的职责,陛下打算给多少士兵?给多少银子?” 郑公公的嘴角猛地抽搐了一下。 第242章 她要至高无上的地位 “没有士兵!没有银子!”郑公公讽刺的笑了笑,企图逼退江照影。 “江大夫不过是一介庶民,还指望能掌管士兵?” 江照影听见这话,磨了磨牙:“那安王殿下呢?民妇听说安王殿下要共同前往,他是京兆府尹,陛下总要给他士兵和银子吧?” 郑公公怪里怪气的摇头:“没有士兵!没有银子!” “安王殿下不是深受百姓的爱戴吗?他一人便能抵过千军万马!若是江大夫这时候反悔还来得及!” 皇帝真是心狠,这是一个人都不打算给!一点银子都没打算出! 江宅的众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都沉到了底。 水瑶气的双眸含泪,浑身发抖,她也急急道:“没有士兵,那太医可有?京郊百姓无数,凭我家小姐一人,肯定是不行的。” 郑公公掐着嗓音,冷哼了一声:“无~~” “陛下说了,宫中御医要紧着宫中的贵人!” 水瑶深吸了一口气,此刻气的连恐惧都顾不得了:“敢情郊外疫病,朝廷一个人都不派出来,只是叫我们家小姐去治病?” 郑公公皱着眉看着她:“京郊的疫病是你家小姐引起的!自然也是要你们家小姐去治!陛下不治江照影的死罪,就已经是法外开恩了!” “别说太医了,就是连药材都没有!正好江大夫有药,江大夫出了药材,也算是将功折罪了!” 水瑶听到这里,浑身都在发抖。 她没有想过,普天之下,最为尊贵的皇帝,居然这样的厚颜无耻! 他为了对付江照影,甚至连京郊百姓的性命都置之不顾! 江照影瞧着水瑶白皙的脸蛋都气的通红,她伸出手,制止了水瑶。 然后她笑了:“民妇领命,民妇在这里立下誓言,若是不完全平定京郊的疫情,绝不返回京城。也劳烦公公将民妇的这句话,带回给陛下。” 郑公公也被江照影的“冥顽不灵”气笑了,他一连着往后退了几步:“好好好!江大夫救国救民!好大的志向!” “陛下只给您一个月的时间,您可是要赶紧了!” 江照影含笑站起身,客客气气的把怒气冲冲的郑公公送出了宅子。 江宅门口此刻已经聚集了很多百姓,正抬着头,紧张的瞧着宅子内的动静。 等郑公公走了,他们才一拥而上,围在了江照影的周围。 江照影骤然瞧见了这么多百姓,有些猝不及防,可她还瞧见许多百姓眼眸中都含着热泪。 “江大夫和安王殿下都是一等一的好人,如今外头这样疫病四起,你们去了恐怕会有危险啊!” “菩萨,您就是救苦救难的女菩萨啊!” “我们去跪皇门,我们去求陛下不让江大夫您出京!” 人群中有人大喊。 这话很快就得到了许多人的响应,为首的一个耄耋老者急急的握住了江照影的手。 “江大夫,京郊的疫病根本与您没有关系,京郊流民那么多,很多都是从北方过来的。若不是您在京郊施粥救人,那些流民都要涌入京城了!疫病发展的就更快了!” 那耄耋老者说完这话,又是一下子跪在了江照影的面前。 “江大夫,就您的一句话,您心里是怎么想的?您想让我们怎么样?无论是跪皇门还是万人血书,我要做那第一个。” “也有我的一份!” “我也要!” 站在江照影身边的水瑶听见这话,哭得浑身发抖,眼泪就像是面条一样的流了下来。 “小姐,奴婢也舍不得您冒险出了京城,您想想法子吧!” 江照影瞧着眼前的百姓们,泪水也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急急将面前的老者扶了起来,对着他们开口:“大家稍安勿躁,这次出京,也是我心甘情愿去的。” “我是个医者,扶危救困本来就是我的责任,大家相信我,我一定能成功治理这次疫病,不让疫病向外扩散。” “并且,以后跪皇门、万人血书这种话不必再说,对你们不好。” 江照影说完这话,百姓们还想要说什么,她便直接摇头,“切记保重身体,等我回来。” “从前的粮食我会让我身边的侍女照例去发,除此之外,还会分发药包,以预防疫病,大家人手一个,切记保存好。” 江照影说完这话,便转身回了宅子。 可她不知道,等她转身后,门口那群乌泱泱的百姓,便直直的朝着江照影的背影跪了下去。 “菩萨,救苦救难的菩萨啊!” “愿老天保佑你!” 江照影回到府邸,便吩咐丫鬟收拾衣裳,又让吩咐水瑶留在京城,替她处理京城中的事情。 水瑶听见这话,愣住了,眼泪便一连串的从眼眶里滚落:“小姐,您不要丢下我,奴婢不怕死,奴婢要跟您一起出京城。” 江宅其余的人也通通跪了下去,“我们都要跟您一起出京城,我们在您身边,耳濡目染也会些医术,陛下不派人给您,若是我们不去,人手便更加少了。” 江照影听见这话,很感动,最终还是拗不过他们,让他们回去收拾衣裳,全都跟着自己出京了。 至于施粥赈灾的事情,她再想想有没有能委托的人。 说曹操曹操到,江照影这边正想着,门口便来人了。 是赵阳公主听闻了今日的消息,带着谢老夫人上门来拜访了。 赵阳公主大步流星的往花厅里走,便直接朝着江照影开口了:“皇帝给你发了圣旨,叫你去京郊治病,你答应了没有?” 谢老夫人远远的就瞧见了江照影,眼里有担忧也有关切。 江照影急急起身来迎接她们,“京郊已经发了疫病,你们怎么还来了?” 赵阳公主嗔怪的瞧着她:“本公主这不是担心你吗?你可不要妄想着打岔就能躲过去,你到底答应没有?” 江照影点了点头,郑重的望着她:“殿下,我答应了。” 谢老夫人眼皮一跳,赵阳公主也抬起头来看她:“江照影,你真的要钱不要命了啊?” 江照影摇了摇头,凑到了赵阳公主的身边,轻轻对着她开口:“不,我并非鲁莽行事。只是如今,我需要一个身份地位。” 江照影已经受够了如今的生活,随便一个达官贵人出手,便要叫她低眉顺眼、服服帖帖。 她要地位,她要至高无上的地位,她要皇帝也对她无可奈何。 “公主放心,我从不打毫无准备的仗。” 她便坐等皇帝火烧眉毛的上门求她了。 第243章 沈伏求见 赵阳公主听见江照影这话,担忧的眼神隐隐散发出了光。 “你真的已经想好了吗?可这条路着实难走,若是你染了病,恐怕是连大罗神仙也难救啊!” 江照影听见这话,挑眉朝着赵阳公主笑:“公主殿下倒不妨去问安王会不会害怕?” “若是他怕,我倒是可以做这个大罗神仙去救了他。” 江照影这话一出,赵阳公主就知道她心中已经有了胜算,于是望着江照影的眼神里更是多了几分赞赏。 她失笑着摇头:“你这丫头!” 谢老夫人瞧两人一来一回,原本担忧的赵阳公主,竟直接被江照影说服了。 她瞪大了眼睛:“赵阳,你和江大夫打什么哑谜呢?安王殿下不能去,江大夫也不能去!更何况陛下不派人支援,一丝帮助也无!” 赵阳公主笑着握住了谢老夫人的手:“不,娘,这一次正是他们的机会。” 说完这话,她又不免对江照影多了几分嘱咐:“不过安王身子骨弱,你若与他去了京郊,说不准还真的要对他多加照拂。” 江照影点了点头,心中也没想到,这一次竟是要周珩来与自己共渡难关,也不知道他那副身子骨能不能挨得过。 赵阳公主说完这话,眼珠子一转,随即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对了,你可知我方才进你宅子的时候,在门口瞧见了谁?” 江照影看着赵阳公主这神神秘秘的模样,心中也多了几分好奇:“谁?” 赵阳公主道:“你从前那儿子,沈伏。” “不过他没能进门,便被你家那傻傻的小厮拦住了。我瞧他那忧愁的模样,看样子也是因为听闻了传言,担心你,所以在你临行前,想来劝一劝。” “如今他倒是变得沉稳了些,没有从前那副顽劣不堪的模样,这倒是让我没有想到。” 江照影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沈伏,遭遇了家中巨变,再也没有顽劣不堪的底气,自然是要谨小慎微起来。 不过他如何惺惺作态,骨子里有的终究是心狠手辣、背信弃义的性格,这是他无论如何遮掩都无法改变的。 若他来了江宅,只是为了抒情念旧,那江照影可是不愿意见的。 江照影沉默了片刻,才想到了另一件事情:“殿下,在我还未回京的这些时日,您可千万别再进皇宫了。” “无论是谢老夫人,还是谢大人、谢公子,都最好不要再踏足皇宫半步。就连在宫中的太后娘娘,您都要多加劝慰,千万不要让她再出殿门半步。” 赵阳公主听见江照影的嘱咐,眼皮一跳:“你怎么突然这样说,是发现了什么事情吗?” 江照影自然不可能说,皇宫中马上会爆发出疫病,她只能委婉道:“只是有这种预感,自然,京郊发生了这种事情,在府中闭门不出哪儿也不去,那是最好的。” 从前饥荒的事情,江照影一语成谶,也是因为赵阳公主信任她,按照她的话囤了许多粮食,公主府才不至于和其他人一样。 所以赵阳公主此刻是全身心的信任了江照影:“好,既然是你的预感,我自然会听。方才外头的那些百姓说的不错,你料事如神,和救苦救难的菩萨没有什么区别!” 等赵阳公主离开之后,江宅里又陆陆续续的来了许多人。 元夫人、苏青青,甚至连易先生和颜先生都亲自登门拜访了。 江照影有些意外,却也是一一安抚,劝慰他们这些日子好好待在府内,哪里都不要去,还给他们送上了特制的药包。 最后她还对着易老先生细细嘱咐,让白鹿书院这段时间不要放学了,把学生全部锁在书院里,不要出门。 她会定时叫人送去粮食和药材,以确保他们的日常生活。 “易先生,我出京去意已决,您再劝也是无用,不过我离京之后,唯一不放心的人,就是江闻祈,还要劳烦您多多留意了。” “在此期间,您可千万不要入宫,也不要去见什么宫中的人,这一点至关重要。” 易老先生瞧着江照影的这副模样,沉默了半天,随后才一脸凝重的开口:“你去了京郊,那你府上送来的粮食里,可还会有炸鸡和水煮鱼?我最近馋得很。” 江照影的嘴角猛地抽搐了两下。 “好好好,等我从京郊回来了,就给你做炸鸡和水煮鱼,就按照年夜饭的那种规格。” 易老先生听见这话,才满意的点了点头,恋恋不舍的望着江照影的脸,继而咽了咽口水:“那你可别死了,我会流泪的。” 江照影一脸无语的看着他,“眼泪从嘴角里流出来?” 易先生无辜的瞪大了眼睛:“哎呀,我哪里是这样的?” 江照影无奈:“记住,千万别去皇宫中!若是陛下召见,您便称病在床,您也可别死了,顺便照顾好江闻祈,不然我做出来的炸鸡,都没人吃了。” 等江照影送走了易老先生和颜先生,抬头一瞧,天都已经黑了。 她刚想去卧室里收拾东西,却瞧见水荷欲言又止的站在了她的身边。 “小姐……?” 江照影挑眉:“水荷,可是有什么事情?你怎么是这副表情?” “眼下天黑了,沈伏还跪在门口求见呢。他从午后就跪到了现在,就连牛二都没办法了。” 江照影听见这话,才想起了方才赵阳公主说过的话,她沉默了片刻,然后道:“那让他进来吧。” 第244章 得知温穗穗死亡真相 沈伏在门口跪了一个下午,瞧着进出江宅的人来来往往,他的身子也一晃一晃。 二牛双手环胸盯着他,只觉得这个无赖难缠的很:“你在这里跪着干什么?挡路了,挡路了你看见没有?” 沈伏缓缓抬起头,看着二牛的那张脸。 他胖了,身子也健硕了,眼神里有光,甚至傻气都消散了。 沈伏突然想起了初见江照影的那一夜。 从初见她的那一夜开始,他便心怀不轨,帮着母亲哄骗她,还想喂她喝下了蒙汗药…… 因果报应,报应不爽,如今他所遭遇的一切,全都是活该。 沈伏想着,视线逐渐模糊,却隐隐约约看见一个人影,从江宅里面走来,又站在了他的面前。 “沈伏,我家小姐叫你进去,你最好是有什么想说的东西,切莫浪费了我家小姐的功夫!” 沈伏听见这话,欣喜若狂的站起身,又浑身踉跄了一下,然后扶着水瑶的手进了屋子。 江照影坐在主座上,垂眸望着沈伏那张惨白的脸,“我明日就要离京,今日来我府上的人太多,便把你忘记了。” “你今日来,是为了什么?” 沈伏抬眸,借着烛火仔细打量着江照影的脸,泪水便从眼眶里溢了出来:“夫人,您能不能不要走,不要离开京城。” “我听他们说,外头的疫病来势汹汹,若是去了,便是九死一生。” 沈伏跪在地上,朝着江照影砰砰的磕头:“我不想让你死,我求你不要去,我把家里的粮食分给你,所有粮食都给你,你就能少捐一点了。” 江照影看着沈伏满脸是泪的模样,垂了垂眸子,心中只觉得有些可笑。 若是前世的自己,瞧见如此乖顺的沈伏,心中不知道能开心成什么样。 可惜,太迟了,真的太迟了。 迟来的深情比草还贱。 江照影想着,敛下了眸子,走到了沈伏的身边,又蹲下身子与他平视:“可是,伏儿,你知道吗?” “我去京郊,全都是因为你的父亲。是你的父亲设计,叫朱老板捐献粮食,想要把我推出去,想要让我也捐出自己的全部身家。” “我一个女子,没了手中的粮食,根基未稳,只怕一日便要被群狼分食,为了活命,我只能去,我只能出京搏一搏,就算是要豁出性命。” 江照影嗓音温柔,可说出来的话,却叫沈伏毛骨悚然。 他直直的呆愣在原地,与江照影对视:“是……爹爹?是爹爹设计逼你出京城?” 江照影认真的点了点头,她故意道:“是,他想要我死。女人的性命永远是沈步辙的垫脚石,你的祖母一样,你的母亲也一样,现在轮到我了。” 沈伏愣愣的跪着,脑海里却回荡出了朱老板说过的话,他浑身都在发抖,背后都被打湿了。 “他要你死……他杀死了我的母亲……杀死了我的祖母,还要你死……他根本不是人啊!” 江照影听见这话,眼神逐渐变得锐利了起来,她伸手抓住了沈伏颤抖的手臂:“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沈伏,你知道了什么?” 沈伏咽了咽口水,有些惊恐的瞧着江照影:“母亲葬礼那日,你走了之后,朱老板过来了,他跟我说,母亲一定是被沈步辙害死的!” “他说母亲那几日精神很好,他也什么都没做,可母亲就莫名其妙的死在了床榻上,七窍流血,痛苦异常,死不瞑目,床榻都被她下身流出来的血染红了。” 江照影双手一颤,只觉得温穗穗的死状和前世的自己有几分相似:“那在你记忆里,沈步辙有没有什么异常?他有没有做了什么奇怪的事情?” “沈伏,这很重要,温穗穗是死在了她最信任的人手里,她到死都不知道为什么?她死不瞑目!” “温穗穗爱你疼你,就算是她做了无数的错事,可她从来都没有对不起你,你忍心看她被人白白害了吗?” 看着沈伏牙关紧闭,不愿开口的模样,江照影的嗓音陡然变高,她像是说着温穗穗,又像是说着从前的自己。 沈伏嘴唇颤抖,感受着江照影步步紧逼,逼的沈伏几乎要发疯。 “她喝了补药!她喝了沈步辙亲手喂下的汤药!” 沈伏尖叫了一声,说出了这句话,随后又是满头大汗的瘫倒在了地上。 江照影浑身僵直在原地,后背涌出了一股冷意,却又听沈伏继续说:“还有我……每一次喂药都是我亲眼看着。” “沈步辙他抱着我,要我给母亲喂蜜饯,她就这样一口补药,一口蜜饯,把所有的汤药都喝光了,面上瞧着,也越发的精神了起来。” 沈伏越说声音越小,说到最后,浑身都在发抖。 江照影瞪大了眼眸,她急急的抓住了沈伏的手,与沈伏对视,然后反复确认:“你是说,温穗穗是被沈步辙喂的补药和你喂的蜜饯毒死的?” 沈伏白着脸,嘴唇颤抖的流泪。 江照影瞧着沈伏的这副模样,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嗡的一声炸开了,冷意从逐渐泛起,然后涌入骨髓之间,让她浑身的血液在瞬间发凉。 前世沈步辙和沈伏害死她的药出现了! 今世用在了温穗穗的身上。 沈步辙真的好歹毒的心啊,两世以来从未变过。 江照影以为前世是因为他爱极了温穗穗,所以对着自己痛下杀手,可如今看,沈步辙他爱的人只有她自己。 江照影瘫坐在原地,沉默了许久,随后才缓缓恢复了理智:“这药和这蜜饯,是从哪里来的,你可知晓?” 沈伏摇头:“不,我不知道。自从朱老板跟我说过这件事情之后,我就偷偷去他的厨房里看了,不仅药材不见,蜜饯也找不到了,就像是从没有出现过一样。” 江照影低头看着沈伏,“你喂药的时候,从不知这蜜饯是干什么的?” 沈伏闭着眼眸摇头:“我不知道,蜜饯不是解苦的吗?若是我知晓那补药有问题,我绝不会让母亲喝下!” 江照影听见这话,知晓沈伏还不知道是蜜饯加上补药,两者相生相克才起了作用。 于是她深吸了一口气,又问:“温穗穗的尸首,如今埋在哪里?” 沈伏抬起眼眸:“京郊,沈步辙不让她入沈家的祖坟,便在京郊买了一块田地,把她埋了。昨日才刚刚下葬。” 京郊? 正好,她也要去京郊。 江照影缓缓站起身,心里便已经有了主意。 她必须查清楚,温穗穗到底是因为什么死了,她也必须弄明白,沈步辙这药又是从何而来。 第245章 出京城 翌日,等江照影收拾好东西出门的时候,便已经有马车在门口候着了。 她先是有些惊讶,可旁边的水瑶却说,这是安王府的马车。 安王? 江照影微微扬了扬眉,又下了台阶,便见苍书骑在高大的马匹上,而身后是一辆玄色的马车。 当初江照影在商铺里和那庸医吵架,便是周珩坐着这辆马车,叫苍书前来搭救。 江照影正想着,却见墨色的车帘被一只节骨分明的大手挑开,周珩那张惊艳绝伦的脸便在此刻露了出来。 感受着他的目光,江照影也上前了两步,站在了马车边上。 她的神情有些意外:“你怎么会在江宅门口?是为了来接我吗?” 周珩眉目舒朗,朝着江照影一笑:“听闻江大夫说我身子孱弱,甚是担忧,还会在京郊对我多加照拂。” “在下便亲自来接我的……大罗神仙。” 江照影听见这话,眼皮一跳,脸上也多了几分心虚。 心想什么身子孱弱、甚是担忧,这话不是赵阳公主说的吗? 怎么变成自己背黑锅了? 可感受着前头的苍书探头探脑,露出了个好奇的眼神,她也不想示弱,便梗着脖子道:“那是自然,身子孱弱的安王殿下,遇见我与你同去京郊,你便可要抱紧大腿了。” 周珩失笑,从马车里便伸出了一双大手,微凉的长手握住了江照影的手腕,一个使劲…… 江照影便感觉是一阵腾空的失重感,随即又是一阵天旋地转。 眼前的光亮便一下子被黑暗所代替。 她猝不及防的被周珩拉到了马车的里头。 眼前的光线骤然消失,黑暗中她有些看不清周珩的脸,却又能听见自己心脏砰砰狂跳的声音。 江照影有些怕黑,又是有些慌乱的搜寻着周珩的脸:“你不会是被皇帝气疯了吧?” “这里还是京城,众目睽睽之下,你竟然把我拽进了你的马车?旁人可不知道我们的关系!” 周珩原本想把江照影拉上马车后,便去骑了苍书的那匹马。 可突然听见江照影的话,又感受着她急切搜寻的目光,周珩原本站起的身子又心安理得的坐回了马车上。 他在黑暗中握住了江照影的手,脸上勾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声音似乎有些玩味:“哦?江大夫,你说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江照影感受着手掌之间的触感,原本慌乱的心倒是有些平定了下来。 她扬眉:“自然是患者和大夫的关系了。” “你快出去,不然我出去,水瑶还在边上等着呢。” 可周珩却还是一脸镇定的坐在了位置上,牵着她的手不愿让她动弹。 江照影便又听见了他略带笑意的声音,“那天下之人都是江大夫的患者,却也不见江大夫这样紧张。” 空间狭小,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沉木香似乎萦绕在自己的鼻尖,江照影只觉得自己的心跳是越发厉害了。 她沉默了片刻,才轻轻说了一句:“我们还是战友。” 周珩听见这话,敛了敛眉,嘴角还是止不住的笑意,他轻声道:“你在马车里坐着,我出去骑马。” 说完这话,他便是掀了车帘,足尖一点,上了前头的马。 很快,江照影便觉得马车前头一沉,随即马车便缓缓动了起来。 她掀了帘子往外望,便瞧见苍书坐到了前头的车轼上。 瞧见江照影掀了帘子,他便转过头朝着江照影嘿嘿一笑。 还是熟悉的傻气。 江照影朝着他点了点头,又眯着眼睛望着马上周珩的背影,她努了努嘴: “诶!我感觉你家主子今日有些奇怪。” 苍书听见这话,很惊喜,深有同感的点了点头:“你也觉得奇怪啊,昨日主子收到了皇帝送来的圣旨,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苍书说完这话,又是心虚的放小了音量:“我偷偷跟你说,江大夫,其实他已经奇怪了很久,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怀疑他是寒毒入脑,您有空帮我主子看看。”苍书小心翼翼的指了指脑子。 江照影一听这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倒是没有发现,若是我发现了,还能早点帮他治疗。” 前头的周珩似乎听见了两人背地里的坏话,又是转头瞧了两人一眼。 江照影咽了咽口水,苍书缩了缩脑袋,都不敢讲话了。 等过了许久,江照影才又是问:“怎么变成你家主子骑马了?他身体不好,不坐马车受得住吗?” 苍书挠了挠头:“马车不是您在坐吗?” 江照影无语的瞧着他:“那安王府没有多余的马车了啊?” 她说完这话,又是掀开帘子往前张望,瞧见的就是周珩不妙的脸色。 似乎因为马匹的颠簸,他的脸色越来越白,身子瞧着也逐渐单薄了起来。 江照影瞪大了眼睛,“怎么回事?你家主子是不是身子受不了了?” “前阵子我把脉的时候感觉还好,他去干什么坏事了?” 苍书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嘴唇上,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表情神神秘秘的道:“这是主子的计谋,您且瞧好了吧!” 话音刚落,江照影便听见远处传来一道马蹄的声音。 她转过头,便瞧见几人骑着高马,来势汹汹的到了周珩的面前,挡住了周珩的去路。 来的人是平王。 “安王殿下担心自己这副孱弱的身子,没到京郊人便要不行了,所以亲自前往江宅,接来了江大夫,打算好好笼络?” 平王牵着缰绳勒住了马匹,便笑着对着周珩说出了这番话,语气中含着几分轻蔑。 第246章 算计平王 安王听见这话,脸色又是白了几分,他用深色的帕子捂住口鼻,然后微微咳了咳,苍白的脸色在料峭的初春,显得有些有几分病态。 “陛下让本王与江大夫一同出京治疗疫病,本王便顺势接过江大夫,以免她在路上受伤。” 平王的头上还缠着绷带,瞧着周珩苍白的脸色,猜测他心里其实怕得要死,于是他大笑了两声,面上满是得意。 他凑近了周珩的身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轻轻道:“我便告诉你,你打错算盘了,这是一种全新的瘟疫,江照影不可能研制的出来,也不可能能救回你。” 平王小声说话,可周珩的声音却很大,他摇了摇头,又是轻咳了一声:“平王这是哪里的话,若是能救济灾民,平定瘟疫,就算是舍弃了这副孱弱的躯壳,又有何妨?” “接来江大夫,不过是因为京郊人手、粮食和药材都是短缺,江大夫已经用所有马车,运出了所需的药材,导致她自己没有马车可坐。” “京郊如今事态严重,没有太医,没有药材,没有士兵。江大夫与本王,甚至于京中些许官员,都捐出来自己的府中的药材和人手。平王此时来相送,也是为了来送粮食吗?” 原本车队出京,周围的百姓也只是不近不远的跟着,不敢惊扰了周珩的队伍。 可如今周珩说的话,是这样的大声,百姓们纷纷都围到了周珩的边上,眼眸里也多上了些许愤恨。 平王感受着身边的人越来越多,他也不是傻子,自然知道周珩想要干什么,他咬牙,低声道:“周珩!你是对父皇不满吗?” “故意说的这样大声!你是想要造反吗?” 周珩却在此刻突然喷出了一口鲜血,血花四溅,落在了马蹄边上,让所有人眼皮一跳。 他声音发抖,平静无波的眼眸却泛着些水光,可说话的声音却是越来越响:“平王殿下要我求你,你才能松口给京郊的百姓药材和大夫?” “好!我就算求你又有何妨?” 周珩话音刚落,群情在瞬间激昂了起来。 他们眼眸含恨的盯着平王,又是大吼着阻止周珩下马:“殿下!殿下!” “不要您去求他!不要您求!” “您怎么能去求一个这样的人呢?” 一石激起千层浪,百姓们昨日听闻了消息,原本就压抑着怒火,如今瞧见这样的局面,心中的怒火便再也不受控制了。 陆陆续续有百姓冲了进来,跪在了队伍之前:“求陛下收回成命,不要让安王殿下离京!” “求殿下收回成命!给殿下派出人手和药材吧!” “求陛下收回成命!求陛下收回成命!” 百姓们乌泱泱的跪在了地上,声音就像是浪潮一样,此起彼伏。 平王被眼前突发的形势吓得大惊失色,他深吸了一口气,握住缰绳的关节都在泛着白。 “周珩!你故意的!” 他根本没有要周珩求他!因为他根本没有打算派人手和药材! 况且当着这么多百姓的面,他说这话,他是傻子吗?! 而且什么叫“他这样的人”? 他是什么人?! 可谁知听见这话,百姓们却更加是愤恨,他们怒气冲冲的拦在了平王的马匹之前。 “殿下,你要安王跪下来求你,如今我们跪下来求你,好不好?” “求你救救京郊的百姓吧!求你派出人手,不要见死不救啊!” “我也求您,求您不要刻意为难安王和江大夫了,他们都是好人!不能让好人寒了心啊!” 江照影看到这里,伸手摸了摸下巴,又将视线挪到了马蹄边上的血迹上。 恰到好处的血,恰到好处的脸色,恰到好处的计谋。 这血像猪血也像鸭血,看着就是不像人血。 原来苍书说他有计谋,那计谋就是苦肉计啊! 好厉害的计谋,用天下的名义换取药材和人手,去救京郊的百姓。 此举可以说是胁迫了平王,更是胁迫了皇帝。 只怕日后……皇帝便会更加视他如眼中钉。 江照影重新挪了视线,将视线重新锁定在了平王有些苍白又有些狼狈的脸色上。 平王如今脸色煞白,大汗淋漓,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湿透了左边脑袋上缠绕着的纱布,显得他整个人是越发的狼狈不堪。 百姓的请求声仍旧在沸腾。 毕竟救京郊的百姓,也就是等于在救安王,在救自己! 周珩此刻正下了马车,一个个扶起了下跪的百姓,随后又是转头看了平王一眼。 只是一个眼神,平王便一个不稳,险些要从马匹上跌落下来。 他急急道:“你们别着急,别着急,父皇派安王去京郊赈灾,怎么可能没有粮食和药材?!” “父皇甚至是派了皇宫中许多太医,去京郊帮助安王和江大夫研制疫病的方子!” “你们快快起身,快快起身!太医和药材,现在已经在路上了,让本王再去催一催!” 平王说完这话,便想骑着马走,可周边被愤怒的百姓围的死死的,他根本无处可逃。 于是他只能仓皇的擦了擦汗珠,翻身下了马车。 他朝着哭喊的百姓们作揖道歉:“乡亲们,你们绝对是误会了……” “本王此次前来,就是为了给安王带人和药材的……方才风大,所以安王听错了!本王可是他的亲弟弟,怎么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那种忤逆之言?” “借过借过!本王这就去宫里催一催,马上让太医院的太医跟上队伍!” 一听这话,百姓们将信将疑的望着他,还是让开了路,让平王了去。 平王低着头,行色匆匆的挤开了人群,便上了一匹下属的马,急匆匆往皇宫里赶。 江照影瞧着他着急忙慌的背影,便知道,此事之后,恐怕平王也将失了圣心。 周珩倒真的是一石二鸟的好计谋,临走前还能摆他一道。 果不其然,只不过是半个时辰的功夫,平王又是急急忙忙的回到了此处。 此刻的他,脸色比方才更加惨白,原本左边缠绕了绷带的脑袋,现在右边也缠绕上了。 脑袋上一左一右的两处绷带,瞧着还真有几分滑稽可笑。 定是在宫中又被皇帝怒不可遏的殴打了一顿。 他的身后还跟着很长的一串队伍,队伍里是满满当当的药材和粮食,随行的还有士兵和太医。 “来了!来了!朝廷的药材和太医全来了,要跟着安王一起去京郊救人呢!” 平王急急忙忙的说完这话,百姓闻言才欢呼了起来。 第247章 周珩的身体,也不孱弱嘛 “太棒了!太棒了!安王得到粮食和药材了!” 百姓们的欢呼声几乎是要将整条街道吞噬。 江照影看着他们脸上纯粹又质朴的笑容,嘴角也不免扬起了笑意,下了马车。 百姓们围着江照影和周珩欢呼:“多谢殿下!多谢江大夫!” “有你们!京郊的百姓有救了!” 平王被掩盖在人群中,听见这话,心中更是咬牙切齿。 方才为了讨要到粮食和药材,他还被盛怒的皇帝踹了一脚,如今胸口还疼着呢! 他十分不满的大喊:“那本王呢!是本王为安王送来了粮食和药材!本王还受着伤呢!” 百姓们嘴角抽搐了一下,有人藏在人群里偷偷大喊:“感谢平王?还不如感谢种粮食和药材的农夫!” “我们就算是谢谢马儿,也不会谢那个人!他刚刚还要安王下马求他呢!真是浑然不顾京郊的百姓!” 平王听见这话,气得太阳穴处的青筋都爆了起来,眼睛都气的发了绿。 只觉得脑袋上的伤口是越发的疼痛了! 江照影站在周珩的身边,瞧着两侧百姓夹道欢迎的场面,又瞧着平王那副吃瘪的模样。 想想就知道,他等会儿回了皇宫,是一定要告状的! 江照影心里虽然高兴,却又不免有些担忧。 她在周珩的耳畔,只用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小声道:“皇帝本不愿出粮食和药材,如今你逼着皇帝出了,百姓对你又是这样的爱戴,只怕皇帝更想让我们去死了。” 江照影说着,又是有些发愁的摇了摇头:“收下这些药材、士兵和太医,只怕我们会更陷于不利之地。” 周珩听见这话,也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只是淡淡一笑。 他也靠近了江照影的耳畔:“百姓的爱戴,不过是我受了父王的庇佑,实在是受之有愧,所以我要做的更加对得起他们的真心。” “就算是没有今日,皇帝便会觉得我没有谋逆之心?” “就算是我们不收下这些太医和药材,皇帝便会放弃对我下手?” 江照影听见这话,微微扬眉,觉得周珩说的还挺有道理的:“你变了。” “怎么说?”周珩有些好奇。 人群嘈杂,他只能低下头,又往江照影的身边靠了些。 “你从前韬光养晦,避其锋芒;可如今却锋芒毕露,蓄势待发。” 周珩又是笑:“那还不是仰仗您?大罗神仙?” 他说完这话,便大步离开,随后又是亲自扶起了跪在地上的百姓。 江照影能听见他的声音低沉又有磁性:“京郊的百姓感谢你们,有了你们的相助他们才有活命的机会。” 百姓们泪眼婆娑,紧紧的握住了周珩的手:“是我们应该感谢您才对!” “殿下,您越来越像您的父亲了!” 江照影盯着周珩宽大的背影,又微微歪了歪头,便重新上了马车。 这声如洪钟,身子骨也不孱弱啊! 等送走了两侧的百姓,马车才重新动了起来,不过如今的队伍是越发的壮大。 皇帝被这么一逼,迫不得已送来了二十车的防疫药材,比如说最基本的艾叶、藿香、苍术等等。 这些正是江照影药方中需要用到的。 再加上江照影自己准备的十五车药材,周珩准备的十八车药材,覆盖全京郊的百姓,怕是绰绰有余了。 除此之外,皇帝还送来了五十车的粮食,以及太医院的十五位太医,其中包括一名太医院的副院判。 周珩出了这么个计谋,倒是让江照影的心中安定了不少。 至于皇帝的秋后问罪? 江照影也想清楚了,虽然周珩也不怕,可到时候疫病在皇宫里发散开了,皇帝都自身难保,还哪里能想起现在的事情? 江照影正在马车里治理京郊疫病的方法,马车也顺利的出了京城,前往了京郊。 可出了城门还没有多久,她便听见了远处传来了一阵喧闹声。 若是计算着车队的长度,只怕现在是江宅的车队出京城城门的时候。 一想到这里,江照影便放下手中的笔,叫停了马车。 她刚一下车,坐在车轼上的苍书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眼熟的小侍卫,瞧着应该是周珩派来的人。 江照影便问了一句:“殿下人呢?还有苍书呢?” 侍卫朝着江照影拱了拱手:“启禀大夫,在下苍石,是殿下派来保护您的。” “京郊流民众多,殿下和苍书都去队伍的最前头亲自坐镇了。” 江照影听见这话,便点了点头,对着苍石开口:“那正好,后头似乎出了些动静,你跟我来。” 等江照影和苍石急急赶到城门口的时候,瞧见的便是水瑶紧紧搂着江闻祈,与城门口的士兵对峙的局面。 瞧见江闻祈已经出了城门,江照影眼皮一跳。 “祈儿,你怎么在这里?” 江闻祈听见了江照影的声音,原本冷漠的神情在一瞬间融化了不少。 他伸出手,指了指几个身前的几个士兵:“他,他,还有他。他们趁着出京检查包裹之时,偷窃江氏车队的物品。” “其中包括但不限于三副银针,五个安宫牛黄丸,三个紫雪丹,两串红玛瑙,两盒百年人参,是夫人你最喜欢的那两盒。” 江照影一听这话,脸色沉了不少。 银针、红玛瑙、人参,都是她父亲留给她的嫁妆,是人间少见的顶级货,其中价值可想而知。 红玛瑙和人参是制作药丸的原料,安宫牛黄丸和紫雪丹是已经制成的成品,全都是吊人性命的,一颗能抵得上一条命。 这些全都是她为了京郊的百姓,掏出的家底。 这些士兵,对着出京救灾的车队,手脚竟还是这样的不干净! 第248章 该杀! “你这小子!你胡说!你到底有什么证据!” 被江闻祈点到的几个士兵,面红耳赤,脸上的表情都带上了些气急败坏。 江照影不着痕迹的上前了一步,挡在了江闻祈和水瑶的面前。 “这孩子在白鹿书院读书,说出来的话自然也不是无的放矢,更何况我那两串红玛瑙,世间少见,安宫牛黄丸和紫雪丹上,更是有我江氏独特的印记,这是千真万确抵赖不得的。” 听完江照影这话,一个头头模样的士兵,便缓缓站了出来,不善的目光上下扫视着江照影的身体,随后舔了舔牙齿。 “所以呢?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难不成,你一个平头百姓,还想要搜我的身?” 江照影笑了,“搜身倒是不敢。” “不过我的包裹里有东西失窃,价值上千两银子,倒是要麻烦眼前的这四位士兵大哥报官。” “京兆尹身受皇命出京治病,那么便去请来大理寺卿吧,只是大概不能及时到达京郊,粮食、药材都要在这里有的等了!” 那士兵头头听见江照影要报官,脸色一僵,他不自然道:“你方才说不见的是些药材,哪里可能价值千金?我不会去报官!” “并且我们士兵在京城城门看守,这里连接着京城和京郊,是至关重要的地方!” “既然你身受皇命,给我们士兵发些药材,不是也是必须的事情吗?!” 江照影听到这里,也大概是明白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大概是江闻祈这小子,不安分的在白鹿书院待着,从里面逃了出来,又是想要在城门口等到她出京的车队。 谁知道她坐上了周珩的马车,两人好巧不巧没有遇上,却又让她看见了士兵偷药材的事情。 那些药丸也就算了! 那人参和玛瑙都是原料,若是这些东西被士兵偷走了,到时候她想要重制作保命的药丸,都没有原料! 幸亏有了这孩子! 江照影想着,心中记挂京郊百姓安危,也体恤士兵的辛苦,又是道:“士兵们身处动荡,遭遇性命威胁,心中有顾虑,我自然能明白。” “既然如此,我便将我制作的那八枚保命的药丸赠与你们,你们只需要将那人参和红玛瑙以及银针还给我,我便既往不咎。” 可谁知,江照影的让步却让这些士兵更加的蹬鼻子上脸:“不!什么叫还给你!” “这些东西全都是朝廷赐给咱们哥几个的!哪里就是你的了?” “这小孩小小年纪,便说出了这样的谎话,恐怕是有人授意!” 士兵头头一说完,马上就有士兵将头上盔甲一甩,跟着道:“你口口声声说我们偷了东西,老子可不受这委屈!” “只怕是你,瞧见了外头的惨状,想要临阵退缩,便跟我们扯皮!” “冤枉了我们偷东西,又想让我们叫来大理寺卿,这样你就能待在京城里,不用救人了!” 他们大声吆喝,视线在江照影的身上扫来扫去:“兄弟们,做了逃兵要怎么样?” “杀杀杀!”无数士兵振臂高呼。 士兵头头又是笑:“不过眼前的是个女人!那就回家奶娃子吧!” 羞辱,赤果果的羞辱! 周围围着的人越来越多,每个人心中都多了一丝愤恨。 水瑶的脸色也涨红了起来:“你们这一群盗贼莽夫,你们刻意为难,会耽误京郊救治!你们就不怕陛下怪罪!?” “额诶!爷爷我就不怕!” “爷爷我就是猛!你要不要来陪陪爷爷啊!” “你!”水瑶气的几乎是要跺脚。 江照影的脸色很平静,她缓缓后退了一步,拦在了水瑶的身前,挡住了他们的视线。 她知晓,眼前的士兵绝不是贪图财物这样简单了。 他们这样嚣张的姿态,绝对是背后有人刻意指使他们闹事! 而那个人,一定就是平王! 江照影想着,心中倒是冷静了些许,知道这件事情只有找来周珩才能处置。 于是她给远处的水荷递了一个眼神,又对着士兵道:“既然你们不承认,那么我也不计较。” “只是接下来我亲自在这里看,若是你们手脚还是这样不干净,便别怪我不客气。” 江照影说完这话,可那士兵头头却是不依不饶:“诶!你想息事宁人?” “可我现在怀疑你车队里的包裹有问题,我要一个个检查!你便在这里站着看着吧!” 士兵说完这话,大手一挥:“来人!把江宅的所有包裹全部打开!给我大爷我好好检查!” 江闻祈眸色深深的盯着说话的士兵,眼神阴沉的可怕。 可士兵似乎是感受到了江闻祈的眼神,还不知死活的上前一步,拍了拍他的脸蛋,“哟?怎么?对你大爷不服气啊?” 他啪啪的拍了两声,把江闻祈白皙的肌肤都拍红了:“若是你不服气!我便挖掉你的眼睛!” 士兵话音刚落,江照影便忍无可忍,直接取下了自己手腕上的银镯,又按动机关,将那镯子变成了一把小刀。 江照影手中的小刀,就像是银蛇一样,瞬间往士兵头头的眼睛里戳过去。 一瞬间鲜血迸溅,众人呼吸一窒,随即便响起了士兵头头的惨叫声。 江照影站在江闻祈的身前,冷笑:“好了,现在可以报官了吧?” “我就看你们背后的平王,指使你们闹事,到底是想不想我江照影,带着万千的药材去治病了?” “若是不想,便直说!我不去了。” 士兵们从没想过,江照影一个女人竟有如此的胆子!竟然敢对着城门士兵动手! 士兵头头只觉得自己被一阵剧痛侵袭,他捂着眼睛惨叫,随后便燃起了一股杀意。 “她袭击士兵!袭击士兵!来人啊!把江宅的所有人都给我扣押!所有的物资都押起来!我要让她给我偿命!” 士兵头头发下命令,一旁的士兵对视了一眼,便准备一拥而上。 可谁知,就在这电光火石的时刻,一道带着寒意的冷剑,凌空而起,便直直的戳向了士兵头头的喉咙。 一瞬间,又是鲜血迸溅。 士兵头头瞪大了眼睛,无力的倒了下去,发出了砰得一声响,让人心头一跳。 温热的鲜血溅了每个士兵仓皇无措的脸上,众人便听见一道男子清冷的声音。 “忤逆犯上,耽误治疫,该杀。” 江照影转过头,看见的就是周珩一张冷峻的脸。 士兵头头的鲜血溅在他的眉心,成了小小的一抹红。 那眉间的一抹红衬得他的神情越发的悲天悯人,像是救世济民的佛陀,却又宛若阎罗。 只听周珩微微启唇:“方才,偷盗的士兵又是哪几个?” 第249章 同情苍书 周珩这话一出,所有的士兵脸色便在瞬间变得惨白。 他们惊恐的看着倒在血泊里的士兵头头,支支吾吾,谁也不敢指证出其他人。 “不……不知道……我没偷东西!我没偷东西!” “都是我们老大偷的!他总喜欢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已经搜刮惯了!” 他们说着这样的话,也也想要掩护自己的兄弟,同仇敌忾,谁也不想站出来。 可江闻祈的却是微微笑了笑,他伸出手,指着人群中的四个士兵。 “他,他,他还有他。最左边的那个,还对水瑶说了污言秽语。” 江闻祈的眼眸漆黑的可怕,记忆里也是出奇的惊人,他的手就像是阎罗的生死簿,被他指到的人,两股颤颤,浑身冒汗。 周珩也垂下眼眸,看了江闻祈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惊艳。 随即,他便对身边的苍书使了一个眼色:“藐视军规,杀之。” 周珩话音落地,众人便只能看见苍书凌空而起的残影。 他手中举着的长剑,在日光的照耀下泛着冷冽的光。 手起刀落,正中脖颈,一击毙命。 砰砰砰的几声,方才跪地求饶的士兵,此刻已经横七竖八的倒了满地。 空气在霎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脸色煞白的望着苍书,可苍书却是将剑收入了鞘,安安静静的站在了周珩的身后。 周珩只是朝着剩余的士兵淡淡一笑:“身受皇命,现在本王的车队能出京城了吗?” 他说完这话,便吩咐卡在哨口的车队,直接出京城。 就在此刻,平王便带着一个四品的城门尉急匆匆的跑到了城门口。 江照影瞧着平王的身影,便知道自己方才的猜测没有错,就是平王要刻意阻拦。 想必她能想到的东西,周珩早就已经想到了。 但是她没有想到,想必平王也没有想到,素来收敛锋芒的安王,居然直接出手,杀鸡儆猴,处死了作奸犯科的几个士兵。 平王瞧着眼前横七竖八的尸体,脸色阴沉的可怕。 “安王!这是京城的士兵!你是想要藐视王法吗?” 周珩淡淡的扫过平王头上包扎的绷带,眼眸里多了几分轻蔑:“别说疫病时刻,等同于战时。刻不容缓,就算是普通时候,城门口的士兵偷盗,言语凌辱妇女,按照军规,也该斩立决。” “城门尉,本王应该如何问你的罪?” 城门尉一听这话,腿都软了,他满头大汗的看了平王一眼,又直直的跪了下来:“属下不知道!属下不知道啊!” 平王深吸了一口气,周珩如今的狂妄简直是超乎了他的想象。 可周珩的话语还在继续:“若是你平王不服,便把本王拿下,按律治罪,你代本王去京郊,反正平王殿下刚从北方回来,轻车熟路。” 周珩话是这么说,可他嘴角处讥讽的笑容,却不是这么个意思! 那瞧着便是在嘲笑平王不仅没有治理好北方的水灾,反倒是临阵脱逃,灰溜溜的回了京城。 “若是你不敢治罪,便即刻放行。” 真是一张好嘴! 不管是江照影还是水瑶,在场车队里的所有人,都在此刻扬眉吐气。 平王不过是一个莽夫,他的胸口猛地起伏了一下,却也说不过周珩。 他只能咬牙切齿:“本王自然是不敢阻拦,本王只是想念皇兄,前来相送。安王承载着百姓的希望和爱戴,可是要平平安安的回来啊!” 平王虽这样说,可心中却在冷笑。 只有他去过灾区,也只有他知道这场瘟疫到底有多么的可怕! 安王此刻这样嚣张,恐怕是在幻想自己平疫立功,他便再容许安王最后蹦跶一下。 今日之后,安王有来无回! 平王吃瘪松口,周珩淡淡的转过了身,江氏的车队便兴高采烈,忙不迭的过了城门口。 江照影有些棘手的望着身边江闻祈,又是看了一眼周珩。 “你方便让你的侍卫把这小子平安护送回白鹿书院吗?要聪明点的,不要苍书。” 若是平时,水荷肯定够了。 可这小子看着就是不想回去,若是水荷,必定玩不过这小子的心眼。 苍书听见这话,咬牙,嘴角抽动了两下。 果然,江照影这话音刚落,江闻祈便开口反对:“不,夫人,我出了书院便是来找你,我不放心你一个人。” 苍书听见,嘴角又是抽动了两下:“什么意思?臭小子!我不是人啊!” 周珩只是看了一眼江闻祈,然后又对着江照影道:“把孩子带上吧,带在身边也放心。” 苍书听见这话,嘿嘿一笑:“正巧,我喜欢小孩。” “江大夫,你也不用担心什么,以后这小孩给我带,看着虎头虎脑,真是可爱啊!” 江闻祈听见这话,眸色深深的看了苍书一眼。 不知道为什么,分明站在了夫人的身边,可他莫名的有些不开心。 江照影听见苍书的话,也抬头看了一眼苍书傻愣愣的笑,她心情有些复杂。 “等到了灾区,我就把孩子交给你带。” 苍书西子捧心,歪着头温和的看着江闻祈。 江闻祈一扭屁股,头也不回的跟江照影上了同一辆马车。 马车辚辚,等出了京城五十里,江照影便将特制的口罩分发了车队里的每一个人。 再走两百里,就到了发现疫病的村寨,草头村。 草头村地处京城东北的角落,再出去一点便是水灾严重的北方地区,这里靠近京城。 从前江照影看不得逃难的百姓骨瘦嶙峋、奄奄一息,甚至发展到易子而食,于是她便派出了自己药铺的几个大夫和小厮。 在草头村附近施粥赈灾,同时也发防疫的药包,若是发现有人头疼脑热,还能及时医治。 草头村出现疫病这件事情,发展的这样快,也是因为江照影派出的医者,及时发现,大夫们先禀报给了江照影,又禀报给了官府。 只是没有想到,前世疫病是先出自京城,而今世疫病发现的早,是先从京郊开始的。 江照影有些庆幸,自己从前在京郊留下了些医者,灾民身边还有她调配的防疫药包,今世的疫病大概不会出现像前世那样横尸满地,哀鸿遍野的情况了。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身下的马车才缓缓停了下来。 江照影弯腰,帮身边的江闻祈戴好自己用布制成的口罩,便下了马车。 映入眼帘是一幅前所未见的场面。 第250章 灾区惨状 只是站在了草头村的村口,便能闻见一股浓郁的艾草香味,是有医者在村口消烧艾消毒。 家家户户门窗紧闭,还有部分家门前已经挂上了白布。 不少百姓是流浪而来的灾民,只是简陋的在村口屋前搭上了简易的帐篷,一家老小五六口人挤在稻草堆里。 难民们瞧着密密麻麻的,却皆是瘦骨嶙峋,一阵冷风吹过,一家子挤得更紧了,那娃娃饿的连哭都不会了。 江照影叹了一口气,没想到自己的粮食时刻供应着,却只能勉强维持灾民的生存,瞧着他们的模样,真的是触目惊心。 江闻祈也沉默的望着眼前的景象,伸手紧紧的抓住了江照影的手。 江照影牵着江闻祈的手,往前走了几步,在远离住户的地方,就看见了一个用木头支成的简易帐篷。 这个帐篷虽然也是现搭的,但是看着比流民居住的宽大不少,样子也结实。 帐篷的一处帘子被支了起来,有人在旁边煎药,走过去便能闻见一阵浓郁刺鼻的药味。 江照影放下了牵着江闻祈的手,用示意江闻祈待在原地不要走动,以等来苍书。 江闻祈仍旧是抓着她的手,朝着她摇了摇头,江照影便摸了摸江闻祈的脑袋,轻声哄了一句:“乖。” 江闻祈听见这话,缓缓将手松开了。 等江照影又大帐篷的方向走了几步,才隔着口罩认出了煎药的人,那是她派来的医者,萧大夫。 一位不惑之年的女医者。 萧大夫就是在草头村出生的,所以当时听见江照影要救济灾民,医治百姓,她便主动请缨来了这里。 江照影走到萧大夫的身边,萧大夫听见动静抬起头来,面上有的是惊喜。 “江大夫,您终于来了!” 江照影朝着她点了点头,又掀开帐篷进了里头,“里面的情况,怎么样?” 她说完这话,又眯着眼眸朝里面望去,看见的就是横七竖八的躺着十几个奄奄一息的人。 隔着口罩都能闻见他们身上腐烂的气味。 萧大夫大致的向江照影解释了一下眼前的情况:“昨日发现第一个病例的时候,那个人便已经不好了,没过多久就咽了气。” “死者不惑之年,男性,而眼下患病的这些,都大多都是他的亲属或邻居,病情有重有轻,一共十四人,五对夫妻,两个小孩,两个老人。” 江照影听见这话,沉思了片刻,微微皱眉:“你是说,所有患病的人,都是长期生活在一起的街坊邻居?” 萧大夫熟悉草头村的一切,她听见这话,思考了一下:“也不是,同是街坊邻居里,前头的难民也有没有被感染的,我们施粥的小厮也全都无事。” 江照影听到这里,敏锐极了:“传染的方式是不是还没确定?” 萧大夫点头:“是有些奇怪,我原本瞧着这病像是天花,可若是天花,在场的所有人都要遭殃,眼下却没有。甚至有些曾与他们接触过的村民,也没有患病。” 江照影立即道:“去看看水井,看看这几家是不是用同一口水井。这个病不是天花,很有可能是因为水井污染导致的问题。” 她说完这话,萧大夫也即刻叫人去办。 江照影观察了一下病患的情况。 染病者大多全身出现红色脓包,脓包先由面部开始,逐渐扩散到四肢,口腔,数日后皮肤会溃烂、腐烂。 患者患病后大多嗜睡、发热,浑身无力,到后面会产生全身抽搐的问题,同时颈部、下颌、耳后也会出现淋巴结肿大的情况。 根据萧大夫的口述,患者还会出现恶心、呕吐等现象。 江照影看完这一切,才下了定论。 和前世沈伏所患的疾病一模一样,并非是天花,而是前世出现在京城的那个未知疾病,出现在了这里。 不过就算是沈伏每日用金贵的药材调养着,症状也和药材紧缺的百姓们差不多。 大概是她从前分发的药包起了作用。 江照影前世给沈伏开得方子,里头全都是世间稀少的珍贵药材,若是要救助眼前的这么一大堆百姓,恐怕方子还得改。 否则药材远远不够。 她正想着,又是教会了萧大夫清洁和消毒的主要流程,让她千万保重身体,戴好口罩和手套,不能直接和患者进行接触。 两人在帐篷的门口刚说着,却听见远处一道怒气冲冲的声音传来,“是谁弄成这样的?” “是谁把患者全都聚集起来!是想要让疫病传播的更加快吗?” 江照影说话的声音被打断了,她掀了眼皮,才看见了一个白胡子老头,怒气冲冲的走了过来。 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拎着药箱的医童,瞧那架势怕是宫里来的太医。 看样子就来者不善。 只是他路过江闻祈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左脚绊右脚摔了一跤,咚的一声,吃了一嘴的泥,又是咳咳的咳嗽了两声。 江照影站在原地,和萧大夫两人忍不住发笑。 等医童扶着太医走近了帐篷,江照影才收敛了脸上的笑意,率先开口:“帐篷是我的人建的,有问题吗?” 太医皱着眉瞧着江照影,又是转过头瞧着江照影身边的萧大夫。 他花白的眉毛,皱的简直是能拧死一只苍蝇:“女人?还是女人?” “这里就跟战场没什么区别!怎么会是两个女人守着帐篷!?” 听见这话,江照影笑了:“女人怎么了?女人走路不会自己绊了自己、摔了一个狗吃屎啊!” 她说完这话,又转过头看着萧大夫:“萧大夫,你会吗?” 萧大夫是再也忍不住了,她噗嗤一声笑出了声:“巧了。我也不会。” 萧大夫眼眸含笑的望着眼前的太医:“这位太医,你会吗?” 第251章 江大夫的意思便是本王的意思! 那太医在宫中待惯了,骤然听见这样不留情面的话,一瞬间瞪大了眼睛。 他的胸膛猛地起伏了一下,原本挂在胡子上的土又一下子被他吸到费力。 太医咳咳的咳嗽了几声,两个鼻孔在哼哧哼哧的冒着土。 江照影没忍住又是一笑。 瞧着太医的颜面荡然无存,旁边的医童才扛着药箱急急跑来:“这是太医院的孙院判!是陛下派来指导你们的!” 江照影听见这话,她才恍然大悟:“哦,原来就是那个副院判啊!” 孙院判磨了磨牙,他最讨厌听见那个“副”字:“你可以叫我孙院判!” 江照影点头,只把他的话当做耳边风:“副院判,您来指点指点吧!” 孙院判深吸了一口气:“女人干的事情,哪里哪里都不行!” 他对着眼前的帐篷指指点点:“明知道这是传染性极强的疾病,你们竟然建了个密封的帐篷!” “还把所有人都放在里面!这是让他们互相感染吗?” 江照影听到这里,讽刺的笑了笑,眼眸里也多了几分不耐烦:“副院判要么进来看一下,纸上谈兵的事情谁都会讲。” 她说完这话,便自己掀了帐篷的帘子,往里面走。 孙院判站在帐篷门口,闻着里面刺鼻又腐烂的气味,表情有些犹豫。 原本江照影自制的口罩数量就不够,而宫中来的几个年迈太医,食古不化,瞧见这东西,都不愿意戴。 如今是却开始害怕了? 江照影看了他一眼,随后又从包裹里掏出了两个口罩递给他。 她扬眉,轻声问:“男人?哪儿哪儿都不行。” 孙院判接过口罩,这回倒是不敢说话了,他规规矩矩的戴上了口罩,又把另一个口罩递给了身后的徒弟。 医童仔细把口罩戴好,便想要进了帐篷,谁知孙院判却拿过了他手中的药箱,让他在外头等着。 江照影微微挑眉,便见孙院判仔细的走了一圈,查看了患者的症状,他越看脸色越是阴沉,眉头也紧紧的皱了起来。 看到最后,他才急急出了帐篷,惊骇的道:“这就是天花啊!” “高热,脓包,传染性强!太医院有记载过天花的情况,我年轻时也有随师父医治过,症状一模一样!” 萧大夫也跟着出了帐篷,点了点头:“症状是有些相似。” “但是这不是天花。只是症状相似罢了,此病病患会发热,但是不会发起高热,会传染,但是传染性并不是极强,并且患病的都是夫妻或者一家人,在七百人的村庄里,一夜只有十几个人查出病情。” 江照影说着,又是叫来了自己带来的全部医者,包括皇帝从太医院派来的那些,“若是好好控制,情况会比天花好上许多,可若是用错药,便会加重病情。” 孙院判明显对江照影感到不服,他当着众人的面冷笑:“纸上谈兵我也会说,可眼下的情况明摆着就是天花。” “你说不是天花,那你能说出它叫什么吗?你从前治愈过病例吗?” 江照影前世自然治愈过,可这个她不可能说,她沉思了片刻,抬起眼眸,对孙院判对视:“暂时还没有命名,可我的人在这里治疗了许久,自然能发现其中细微的差别。” 孙院判摇头,语气里带着几分高高在上:“别说你的人没资历、没品级、是个赤脚大夫;就连你也没资历、没品级!” 他扭头望着面前的众人,用力的拍了拍手,吸引众人的注意:“大家从今天以后,听我的吩咐,我是陛下亲自派来的院判!” “就连江照影,你也得听我的!” 江照影深吸了一口气,还未发作,此刻却有一道颀长的身影走近了人群。 感受着周珩的气场,原本一圈的医者们纷纷让出了一条道。 周珩带着口罩,身侧押着佩剑,衣裳上还染着方才城门口士兵身上的血。 他站在江照影的身边,拧眉望着孙院判:“副院判,你对江大夫有什么意见吗?” 孙院判上下的打量了一下周珩身上的血,他咽了咽口水:“意见倒是没什么意见,只是……” 周珩直接忽略了他后面的话:“既然没问题,也无需多言。” “陛下派遣你跟随本王,你自然也应该知道自己的身份和地位,在本次的防疫中起到的便是辅助的作用。” “所有人都记好了,江大夫的意思就是本王的意思,江大夫的命令就是本王的命令!” “以后她坐着,你站着;她说的,你听着,这就足够了。” 刚刚他还想用身份压江照影一头呢,此刻却被周珩碾得渣渣都不剩。 孙院判蔫巴的听着,两个鼻孔又气愤的喷出了泥土。 可此刻时间就是性命,江照影可不管他心里难不难受。 她看了一眼萧大夫,继而开口:“先前萧大夫已经做得很好了,找出了所有病例集中隔离。” “首先,将病疫区的七百人按照地理位置划分为七块区域,每一块区域派出相应的士兵和医者进行监管。” “每天按时排查群众的情况和体温,发现症状的,全家都需要隔离开来。” “其次,派士兵守住水源和山林,让士兵每日挨家挨户的送去相应的粮食和水,不允许他们外出自己打水。” 江照影说到这点的时候看了周珩一眼,周珩默契的点了点头,“方才本王和苍书去巡查了一圈,如今第二点已经办到了。” 江照影听见这话,感到非常满意:“既然人手足够,便分级治理,建立多个结实的木屋,将65岁以上等脆弱人群特殊治疗。” 孙院判听见这话,嘟嘟囔囔:“此病来势汹汹,我曾经和我的师父一起治疗过,65岁以上的老人根本无需治疗,治了也是白治。” 江照影深吸了一口气,有些不耐烦,周珩单手叉腰,一言不发的盯着他。 孙太医缩了缩脑袋,倒是不敢说话了。 第252章 你要有后爹了! “第四点,所有的医者和士兵,都要时刻佩戴口罩和手套,注意自己的安全,医治患者之前和之后,需要用烈酒消毒,患者的衣物也需要用艾草熏过。” “第五,建立一个焚烧点,若是出现死亡,尸首需要及时焚烧。” 听到这里,孙院判有些不服气,于是又问:“那你说这病不是天花,你打算用什么药?打算怎么治疗?” 江照影正打算说到这里,于是她点了点头:“这张方子是我研制出来的方子,能够治疗,可速度不会很快,还需要根据患者的病情持续改进。” 江照影这方子已经她改进过的版本,将其中的几副副昂贵的药材用平价的药材代替,疗效不会像前世治疗沈伏的那样快。 江照影带来的医者听见这话,原本忧心忡忡的表情在瞬间改变了,大家纷纷都是松了一口气,心中也安定了不少。 可那些宫中派来的太医听见这话,眼眸都是一缩。 他们脸色骤变,又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表情有些怪怪的。 其中一位约莫中年的刘太医,便直截了当的询问:“你刚来灾区,便已经研制出了治疗疫病的法子?我该怎么相信你们?” 江照影道:“我在昨日便与身处疫区萧大夫沟通过了,于是写下了这张方子,若是你们不愿相信,可以拿着这张方去与病患的情况进行对比,看看是否对症下药?” 孙院判摇头,他道:“有一个更好的办法,老夫手头有天花改进的方子,治疗速度极快,不如一半病人用老夫的方子,一半病人用你的方子。” 他不满意江照影,也很想要快速的证明自己才是对的,哪怕他只是在方才轻轻的看了几眼。 “你说你的方子速度不快,可这疫病传染的速度却是极快,若是用你那个方子去试验,要等到猴年马月?” 孙院判这话说完,太医院的其他太医也纷纷响应。 眼前的人不仅是个女子,还看着这样年轻,怕是连大疫的都没碰见过,竟狗仗人势,在此指点江山! 他们几人的都能做这女子的爷爷了! “对啊对啊!若是只听你的,这些病患岂不是全要死光了?” “这种造孽的事情,老夫可不干!” 江照影沉默的听着,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可熟悉她的人却已经知道她在盛怒的边缘了。 孙院判也就算了,他起码去了帐篷里,仔细观察过这些患者的情况。 而这些太医看都没有看过病患,却固执己见根本不相信她的话,甚至让他们去对比病患的情况,他们也不愿意! 他们在得知自己出了方子的时候,脸色就很难看。 如今更是联合起来反对,他们根本不是想要治疗好这些病患,他们只是不服输,想要拿回自己的话语权! 难怪前世疫病出自皇宫,可却没有一个人研究出了方子,让皇宫犹如地狱一般! 甚至皇帝也难逃传染! 周珩毫不留情的打断了孙院判的话:“本王说过,你只需要听她的命令便可。” “不要盲目相信自己,也不要对自己太有信心,否则孙院判也不会快要致仕时,也只是一个副院判了。” 孙院判听见这话,脸色很差。 在距离人群不远的边上,江闻祈正沉默的望着江照影的背影,而江照影身边的……正是周珩。 他原本就漆黑的眸子,在此刻更是显得晦暗。 苍书远远的就瞧见了江闻祈瘦削的背影,他蹑手蹑脚的走到了江闻祈的身边,骤然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他拉下口罩,朝着江闻祈做了一个鬼脸,“吼!” 只见江闻祈冷漠的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又淡定的把头转了回去。 苍书瞧见江闻祈眼底甚至没有丝毫的波澜,嘴角抽搐了一下。 他怎么就觉得,这小孩有些古怪呢? 苍书也蹲在了江闻祈的身边,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看见的就是江照影和周珩两人的身影。 他们此刻还在对着那群医者吩咐些什么,一唱一和的。 苍书不免感叹:“哇塞,这两人看着可真登对啊!” 江闻祈听见这话,才迅速的转过头,声音也是冷冰冰的:“你说谁和谁登对?” 苍书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自然是你娘和我家主子啊!” 江闻祈的眼眸在一瞬间波涛汹涌,他张了张嘴,最后只说了一句:“那不是我娘,他们也不登对。” 苍书听见这话,给了江闻祈一个轻蔑的眼神。 他艰难的往江闻祈的身边挪了挪,随即又是神神秘秘的道:“告诉你一个秘密,这个秘密我已经憋了很久了,想来想去,也只能跟你聊聊。” 江闻祈低头没说话,看上去很不想听。 可苍书却非常执着的凑近了两步,靠在江闻祈的耳畔,用着气音道:“如果我家主子给力些,我们日后就天天可以见到面啦!你开心吗?” 江闻祈眼眸猛地一缩,骤然转头望着苍书。 苍书只觉得眼前突然闪现了一张巨大的脸,吓得一屁股蹲坐到了地上。 他听江闻祈问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我根本听不懂。” 苍书嘿嘿一笑:“主子和你娘好像从前有一段渊源,是我抽丝剥茧查出来的,不过看着你娘已经不太记得了,他也跟个闷葫芦一样,没有说。” “若是他能给力些,你都要有后爹了!” 苍书絮絮叨叨的说着,又是捏着自己的下巴摇摇了摇头:“不过现在赶上了病疫,时候不对,怕是还要耽搁上许久。” 他说完这话,便突然觉得周遭起了一阵风,让他健硕的身子都微微发起了抖。 “哎呀,怎么看突然起风了?” 苍书摸了摸自己身上的大块头肌肉,又左右看了看。 身边的树梢都没有摇晃,他感到有些古怪,又是弯下身子看着江闻祈,真挚的眼神里闪烁着慈母的担忧:“小祈祈,小口罩要带好了,不要被风吹掉了!” “不要觉得害羞嘛,今天晚上跟我睡!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江闻祈感受着苍书伸手,认真的整理着自己的口罩,沉默了片刻,认真的看了他一眼。 可又不知道江闻祈想到了什么,突然歪着头笑了:“晚上跟你睡?好啊!我很期待。” 苍书兴奋极了,眼眸里冒出了小星星:“好可爱的乖乖!” 第253章 前往温穗穗坟地 江照影和他们那边隔得远,也没有听见他们在说些什么。 她将关键的注意事项都吩咐下去之后,便让萧大夫按照她开得药方来煎药,试试患者的反应。 等做完了这一切,她和周珩两人便戴着口罩进入了草头村内部。 周珩带来的士兵已经都吩咐了下去,此刻他们正在重新安置露宿街头的灾民,为每户家庭隔开距离,安营扎寨。 而那些病患接触过的贴身衣物、碗筷什么的,也都被全副武装的士兵找出来,集中焚烧。 周珩带来了军队之后,现场的环境再不会像从前一样惨不忍睹,而是逐渐规整了起来,百姓的心也安定了不少。 周珩一边走着,一边对江照影道:“如今病源是否还未确定?” 江照影点了点头:“还不知道疾病传播的途径是什么,但我怀疑是饮食和水源,可能是山上的野物掉到水井里,又被村民吃了导致的。” 周珩听见这话,转过头望着江照影,他有些赞赏的点了点头:“江大夫慧眼如炬。” “本王来到此地后,第一时间便叫人打捞了病患后院的那口水井,果然是在水井里发现腐烂的动物尸体。” “不过,本王听暗线传来消息,平王在北方时就已经发现了,此病的病例,因此草头村村民到了疫病,也不完全是因为动物的尸体污染了水源。或许是因为……” “那个动物本身就有病毒。” 江照影和周珩两人异口同声。 江照影这才恍然大悟:“那宫中出现疫病的事情就很好解释了,我原先以为是被草头村传染过去的,如今瞧着,倒可能是因为平王的人。” 周珩听见江照影的话,先是一惊:“你是说宫中会出现疫病?” 江照影点了点头:“很严重,草头村此刻的惨状不及宫中的万分之一。不知道是因为草头村这边早有防范,我又下发了药包,还是因为平王从北方带来的病毒更加强烈。” 周珩听到这里,眼眸在瞬间幽深了起来,他点了点头:“这倒是一个机会。不过在此之前,还是要注意皇帝从宫中派来的那些人。” “我已经对我的士兵吩咐了下去,你也要嘱咐你带来的医者,特别要注意那位孙院判,切莫让他对患者动了手脚。” 江照影听到周珩提起患者,她在此刻一拍脑袋:“对了!我们也接触过平王!” “为了以防万一,还是要让当时接触过平王的所有人,都速速预防一下才好。” 等两人巡视完了草头村的居民和其方圆几里的地方,确定没什么问题之后,才又了他们刚刚来的地方。 如今士兵已经在草头村门口的地方安营扎寨,这里也基本上能算是他们的大本营。 萧大夫此刻已经熬好了防疫的药汤,让所有接触过平王的人都喝下了一碗。 只是皇宫里来的太医,觉得自己没有接触过平王,又觉得江照影用的药他们不信任。 不仅是药三分毒,而且他们自己就是医者,若是出现了情况,他们自己都能配药,喝着放心。 这样想着,所以宫里派来的太医和太监都联合起来没有喝药。 江照影也懒得管他们,在吃完饭、喝完药之后,就对周珩提起了另一件她时常记挂的事情。 她抬头看着对桌的周珩,目光灼灼:“你的人能否帮我查清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周珩闻言,拿着帕子擦了擦嘴,又抬眸看她。 “我想要让你的人帮我查清,温穗穗的墓穴到底在哪里?” “在我离开前,沈伏曾经与我见了一面,他说温穗穗是被沈步辙害死的,用的是一种很奇怪的补药。药没有问题,蜜饯也没有问题,也不会相克。” “可我能确定,温穗穗就是因为这个而死……并且,这与我的从前也有些关系。” 江照影说着,又是不免想到了自己的前世,心中有些凄凉:“而沈伏说温穗穗的墓穴在京郊,我便想找个机会去看看。” 周珩明显感觉到了江照影情绪的异样,他原本想要起身,可犹豫了片刻,还是倒了一杯茶水,推到了江照影的面前。 “江大夫的请求,周某自然答应,不过本王有一个条件。” 江照影抬头,好奇的看着他:“什么条件。” 她一抬头,就撞进了周珩黝黑的目光中,只听周珩道:“你不能抛下我。” 江照影一听这话,毫无犹豫:“自然可以,我身无武艺,又是人生地不熟,若是你愿陪我去挖坟,那是最好不过。” “只是不知道安王殿下身娇体弱,能不能干体力活了?” 周珩笑了,脸上带上了些许的狡黠,看得江照影有些莫名其妙:“怎么?答应一起去挖个坟,你就这样开心?” 周珩挑眉:“能与大罗神仙去干偷鸡摸狗之事,自然开心。” 等饭后,周珩又是叫来的苍书,把江照影的需求说了一遍。 苍书虽看着呆头呆脑,可办事的速度很快,半个时辰之后,便摸清楚了温穗穗坟地的位置。 沈步辙表面装的情深无比,可背地里什么腌臜事都干,温穗穗的坟地就埋在草头村以北十五里的地方,是一处荒无人烟的地方。 而那坟地的旁边,还有一处静湖。 提到静湖的时候,周珩的神情明显的变动了一下,他一动不动的望着江照影:“静湖倒是一处清幽美丽的所在,时候到了还会有菱角。” “静湖附近的很多村落里,都会有半大的孩子去划船去湖内采菱角。” “若是到时候有机会,可以去看看。” 第254章 是男人就不能太快 周珩一边说着,时刻观察着江照影的神情变动。 就连站在一旁的苍书,都有些紧张的挠了挠手背。 只见江照影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菱角倒是好东西,可以止消渴、解酒毒、利尿、通乳,主治脾虚泻泄,暑热烦渴……” 周珩和苍书的嘴角不受控制的抽搐了一下。 周珩不愿放弃,继续说:“此湖特殊,除了荷花之外,甚至能在夏末秋初瞧见罕见的海菜花,海菜花整片整片的漂浮在湖上,星星点点……” “听闻江大夫自幼不在京城,可曾见过这海菜花?” 江照影点了点头,周珩和苍书的眼眸同时一亮,却听江照影继续道: “此花,我虽没亲眼见过,却在医术上有见过。海菜花又清热化痰、解毒利尿的功效。可以治咳痰黄稠、小便不利,烫火伤等情况。水性杨花这个成语,其实说的就是这个花。” 苍书听见这话,挠了挠脖子,有些忧愁的望向了自家的主子。 他觉得此刻主子的表情十分幽怨,静静的听着江大夫说话时,一声不吭,那模样活脱脱就像是被抛弃的怨夫。 此刻周珩正静静的望着江照影,听着她絮絮叨叨的话,眼前却浮现出了一个小小的姑娘。 京郊的天格外的蓝,田野广袤无垠,那是四四方方的宫墙里从不能看见的。 小姑娘贪玩极了,略略识得几个字,写出来的字,也像狗爬一样,可她却将药材的名字、功效记得一清二楚。 她毛茸茸的脑袋瓜,就像是鸡窝一样,带着他穿梭在田间地头,带他泛舟游湖,在荷花丛中穿梭。 她会带着他钓青蛙、黄鳝,会采摘菱角、莲藕,两人会卷起裤管会在小河里摸鱼抓虾。 秋天的时候,她便光着脚丫,与他并排躺在金黄的谷堆上。 她像一个小学究,一字一句的念着莲藕、菱角、海菜花的功效,小脚还要一翘一翘。 她声音脆生生的:“若是我念了三遍你还不记得,那我就不理你了!” 她喜欢海菜花,他便划着船带她去打捞,还满怀期待的用海菜花为她编织花环。 原以为她会欣喜若狂,谁知她却翘着嘴巴:“这都是能吃的!编了我吃啥?” 她虽这样说,眼底眉梢却是掩不住的笑意。 小姑娘扭捏了半天,还是拿着花环,在他耳畔偷偷说:“如果你长大娶我,我就原谅你!” …… 这是周珩在兵荒马乱、刀光剑影的晦暗人生中,心底唯一一抹的亮色。 如今他还记得菱角止消渴、解酒毒;海菜花清热化痰、解毒利尿,可她却再也不记得他了。 江照影絮絮叨叨的说到一半,却见周珩一声不吭望着她,于是她讪讪的闭上了嘴。 江照影倒是没有想到,周珩竟然这样诗情画意,可她表面看着文气,可插花啊、赏景啊,这种事情她是从来不做的。 顶多是辣手摧花,把那些花统统摘下当药材。 想到这里,江照影呲了个大牙笑了:“我是个粗人,看不懂花,只会摘花,或许和安王殿下没有共同话题了。” “而且我怕谁,从小不会去湖边,倒是欣赏不了殿下说的静湖了。” 听见这话,苍书摇了摇头,眼神中对周珩的同情,简直是要溢出来了。 他挠了挠脸蛋,抢在周珩面前率先开口:“江大夫,您写的一手好字,怎么可能与我家殿下没有共同话题?” 苍书继续问:“属下瞧着小祈祈的字跟您有些相似,都是一样的好看,是您教他的吗?” 江照影听见这话,有些惭愧的笑了:“我小时候可不像他,我写的是一手狗爬子,是等嫁进了侯府,才练出来的。” 苍书以为周珩听见了这话会开心,毕竟江大夫承认了小时候写的一手狗爬字,这倒是与他记忆中的相似。 可周珩听见这话,脸上还挂着淡淡的微笑,温柔如水的眼眸却越发的黯淡。 也是……江大夫连自己小时候写狗爬字都记得,唯独把某个人忘了个彻底! 苍书觉得自家主子简直是要碎了! 他贼眉鼠眼的收回视线,有些心虚,他挠了挠后背,便想要逃。 谁知江照影却注意到了苍书的动作,她扬了扬眉:“苍书,你很痒吗?” “我瞧你方才一直在抓痒,刚开始是手,然后是背,现在连脸蛋都痒痒的?” 周珩也抬眸看着苍书:“我想他大概是皮痒了。” 苍书一听这话,转身便闪了:“不痒!不痒!我皮糙肉厚的,大概是哪里碰到了。” 江照影望着他火急火燎的背影,还是嘱咐了一句:“那江闻祈今晚就交给你照顾了,我和周珩今晚有事。他虽不太好相处,可骨子里是个善良的。” 一听到江闻祈的名字,苍书倒是又放慢了脚步,眼眸中闪烁出了慈母般的欣慰:“不啊!小祈祈很好相处的,我们现在已经熟的像是好朋友了!” 江照影听见这话,心底还是很惊讶的,她不禁感叹:“苍书!你的魅力还真是大啊!” 苍书嘿嘿一笑,又是伸出手挠了挠背后,飞一样的跑出了营地。 等夜幕降临,草头村的大部分人都睡下了,江照影便换了一身方便的夜行衣,又带上了随身的解剖工具,便跟着周珩一起出发了。 周珩也是穿着一身黑色劲装,与他向来白衣飘飘的模样也不同,显得身材是更好了。 江照影与他大眼瞪小眼,询问出了专属于医者的担忧:“我们要怎么过去?你会飞吗?” 她说完这话,生怕伤了周珩男子的自尊心,于是又急急的补充了一句:“我是说,以你的身体素质,能带得动我吗?” 周珩没有回答,只是凑到了江照影的身边,他伸手往江照影的腰间一扣,江照影便觉得腰间一紧,鼻尖涌入了熟悉的气息。 周珩足尖一点,便直接抱着她飞了起来。 江照影没有防备,便感受着自己的身体直接悬空了起来,不仅如此,这起飞之路还异常的颠簸。 感受着脚下的景物在一点点缩小,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有些恐高,于是急急的拽住了周珩的领口,整个人都贴在了他的胸膛处。 也不知道是因为恐高,还是因为手下炙热的温度和真实触感,江照影只觉得自己的心脏砰砰的跳动了起来。 她又是微微松了手,身子微微挪动,稍稍远离了他的胸膛。 可周珩似乎感受到了江照影的动作,他垂眸掩住了眼底的笑意,甚至加快了速度。 从未体会过的失重感让江照影的大脑一片空白,她有些崩溃的大叫:“周珩!是男人就不能这么快!” 第255章 万箭穿心 简直就是虎狼之词! 周珩被江照影脱口而出的话小小的噎了一下。 他表面上云淡风轻,看起来毫不在意的模样:“我是不是男人,江大夫作为医者,自然应该清楚。” 可他实际上还是放缓了动作,江照影明显感觉到速度变慢,方才那股强大的失重感也随之消失了。 江照影的心中小小的松了一口气,抓着周珩领口的手也松了开,甚至还开始挪着自己的身体,和周珩保持了距离。 周珩感受着她柔软的身子正不安分的乱动,喉结滚了滚,呼吸也变的沉重了起来,他低哑着声音道:“江大夫,您用过就丢啊?” 他的语气幽幽,仿佛是在说当下,又仿佛是在说遥远的从前。 江照影的耳畔都是隆隆的风声,没有察觉到周珩此刻的异样,更是没有听出他的言外之意。 她皱着眉头反问:“我何曾用过你了?你可别趁着四下无人,污蔑我啊!” 周珩低低的笑了笑,他垂眸看着自己的身下,轻轻对着江照影说了一句:“你看看下面。” 江照影闻言,也没有思考,直接往下望去。 映入眼帘的就是一片蔚蓝色的湖畔,湖面映着银白色的月光,湖面随着微风,溅起一层白色的小浪,显得神秘又宁静。 湖边是一丛一丛的荷叶,此刻时候还未到,不能开出荷花。 周珩在这时候轻轻道:“这就是那个静湖,本王幼时曾在此生活过一段时间,还遇见了许多的同伴……” 江照影没有听清周珩此刻在说些什么,她一把抓住了周珩的领口,直接将脑袋埋在了他的胸膛,紧紧的抱着他,手指关节都紧张的有些泛白。 骨子里的恐惧便让她浑身开始发软。 不知道为什么,她分明没有接近过湖泊,可骨子里却对着湖泊有着天然的恐惧。 周珩感受着的江照影突然的举动,身前的柔软让他整个人都有些失神,他开口询问,话语间还带着几不可察的紧张。 “用过就丢,丢了还用,江小姐是否……” 他的话还未说完,便戛然而止,因为他感受到了胸膛前的微微颤抖。 周珩的眼神一下子变得黯淡了下来,他原本架在她肩膀上的手犹豫了片刻,还是紧紧的抱住了怀中的女是。 力道之重似乎要将她融进自己的骨髓。 “不要怕,我在这里。” 有那么一刹那,他以为他找到她了。 可无论如何,他不会再让她走丢了。 过了静湖不远就到了苍书查到的地方。 此处荒凉,人迹罕至,与周珩印象中的有了很大的区别。 可大概就是因为荒凉,沈步辙才将温穗穗的尸骨埋在了这里,美其名曰:“环境清幽,穗穗葬在这里还能欣赏到湖,一定会很开心的。” 众人不疑有他,也由着他了。 周珩缓缓降落,到了地上。 感受着怀里人的不声不响的模样,他仍旧是扣着怀里人的纤腰没有松开。 江照影缓了许久才回过了神,离开周珩怀抱的时候,神情还有些不好意思:“分明没见过湖,却不知道为什么怕水,让殿下见笑了!” “我绝没有占你便宜的意思!” 周珩瞧着江照影有些腿软的模样,还是用力的握住了她的手。 他垂下眼眸,掩住了眼底的情绪,“或许江姑娘曾经失忆,忘记了一些东西,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这倒是一个新思路,江照影从没有想过这个可能。 “你说的有理,可老头子时时刻刻与我待在一起,他从未向我提起过这件事情……不过如今也不可能去问了。” “索性此事无关紧要,咱们还是早早开始办正经事吧。” 周珩听见那句“无关紧要”,心中苦笑了一下。 两人拿着火折子点燃了火把,从原地开始开始搜寻,不久就发现了泥土里纸钱的残骸还有树上挂着的白布。 可在白布周围找了近一个时辰,都没有发现温穗穗的墓碑。 江照影越找,眉头皱的便越是紧:“沈步辙这个贱人,他不会害死了温穗穗,甚至连个碑都不给她立吧?” 江照影一瞬间有些同情前世的自己。 沈步辙是个心狠的,怕死后的下场,也与温穗穗没有太多的差别了。 周珩的声音就在不远处传来:“墓碑怕是建了,又被人暗中毁了。温穗穗的死确实有问题,他们不想让人找到温穗穗的尸骨。” 听见这话,江照影眼眸一亮,急急的顺着周珩的声音跑去。 看见周珩面容严肃,手中的火把正照着他身前的一块空地,空地的正中间有着一棵小小的树苗,看着长势喜人。 “温穗穗的尸首在这里?” 周珩点头,仔细的指了指前面的位置:“附近有两个位置都有泥土松动的迹象,一个是在这里,附近七百米处也有一个土坑也是如此,那个土坑前的泥土被压得十分紧实,看样子之前在此立过碑。” “不过我猜测,这个土坑里才真正埋过温穗穗的尸首。” 江照影神情里含着几分疑问:“所以是两个坑?墓碑还在事后被毁了?” 周珩点头:“是的,墓碑应该是下葬前做给沈伏看得,温穗穗入土后,怕是有人又把她挖出来过,埋在了这里。” 江照影想不明白:“有人把她挖出来?又重新埋了下去?为什么要干这种事情。” 周珩举起手中的火把,照了一下周边的环境,眼眸也逐渐凝重了几分:“我猜,不是沈步辙派人干的。” “此处坟地风水极差,就像是有人精心布置过一样。” “这块地方山形杂乱无章,而此泥坑是地势的最低点,坐下低小,生气小、死气足。而四周的树木高大异常,不仅枯木乱石多,还呈现出天罗地网的布局,牢牢把死者钉在墓穴中,中间的那一棵小松,正中坟地的中心,就像是一把匕首穿过了心脏。” “这是想让温穗穗万箭穿心,永世不得超生。” 第256章 沈家父子不能留 夜色浓重,周珩的话让江照影听着不满感到一阵心惊肉跳。 不好的风水影响的不止是死者,更是死者的子孙后代,若是有人用上了这样恶毒的风水手段,一定会影响到沈步辙和沈伏。 所以此事一定不会是沈步辙办的。 可除了沈步辙之外,还能有谁? 江照影和周珩沉默的对视了片刻,不约而同的蹲下身子,开始挖土。 挖着挖着,一阵寒风吹过,让江照影有些毛骨悚然,于是她急急开口,想要找到些话题:“我其实很意外,殿下竟还懂得风水命理?” 周珩手上的动作未停:“心疾时常发生,可从前遇不见江大夫,药石无灵。身边人病急乱投医,觉得我的心疾与鬼神之事有关,所以向一个师父学习过一阵。” 江照影听见这话,是真的来了几分精神:“师父?他说什么了?” “师父行踪不定,教了我一月后,便觉得没劲,云游四海去了,如今若是活着怕是有八十岁了。当然我的心病也没治好,他说命里有时终须有,莫强求,该死就要去死了。” 江照影的嘴角猛地抽搐了一下。 天底下还有这样不负责任的师父? 可她想起自己在沈老夫人的小佛堂发现的观音像,于是又是问:“从前我不是派了水瑶询问你生辰八字的事情吗?” “既然你懂些风水命理,你的师父可有说过,若是一个人被拿了生辰八字、血液、指甲和头发,那是要去干什么事情?” 生辰八字是交换庚帖是时沈老夫人拿去的。 血液,是沈老夫人有次送她簪子的时候,不小心划破了她的手背,而得到的。 她当时以为是老人家老花眼,也没重视,可现在想来,满满都是恶意。 至于指甲和头发,只要买通了她身边的人,随便都能到手。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沈老夫人从一开始就不安好心,从娶她开始就是一场阴谋。 周珩听见这话,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抬起头,郑重的看着她:“用到八字的地方其实有很多,种生基、巫蛊、诅咒、摄魂,都需要这些东西。” 江照影摇头:“反正不是什么好事情,被害人浑身流血,日渐消瘦,五脏绞痛,暴毙而亡。” 江照影的死状和温穗穗并不相同,温穗穗吃了药,却满面红光,并且在半月之内就死了。 而她从病发到死亡,在痛苦中挣扎了三年时间。 所以除了沈家父子的毒害之外,和沈老夫人的阴谋也一定有关系。 “如今我已经收走了属于我的八字、指甲和血液,也将那尊菩萨用红布包了,送到了寺庙,只是还未寻到破解之法。” 周珩听见这话,眼皮一跳,“所以被诅咒的人是你?” 江照影沉默了片刻,才点了点头:“沈老夫人干的,沈家父子也对我使用了和温穗穗一样的手段,不过我命大……” 她的声音平静,没有起伏,就像是历尽千帆,可却把周珩听得红了眼眶。 “沈家父子绝不能留。” 江照影点头,加快了挖土的动作,“那就要看温穗穗的尸体能不能发现什么线索了。” 周珩沉默的注视着江照影埋着头挖土的动作,幽深如古井的眼眸,此刻正波涛汹涌。 温穗穗被埋得很随意,两人挖了一柱香的功夫,瞧见了棺椁。 在周珩打开棺材之前,两人都已经做好了准备,戴上了口罩,屏住了呼吸。 江照影和她的爹爹四海为家,曾经在许多小县城里居住过一段时日。 也是在各地的衙门里,她和父亲接触到了许多的尸首,县城里仵作稀缺,爹爹便暂代了这个职务,她也在身边打下手。 于是她见过许多千奇百怪的尸首,无论是什么尸首,腐烂后总是恶臭难闻,就算是屏住呼吸,尸臭也会直直的往眼睛里冲,让人要把五脏六腑都吐了出来。 口罩,便也是江照影在那时学会的。 可谁知两人打开了棺椁,又急急后退了几步,严阵以待,却没想到并没有闻见任何的臭味。 江照影带着几分狐疑上前,可映入眼帘的不是一副腐烂的尸骨,而是横七竖八的散落着白骨! 温穗穗的尸体被人烧了! 两人眼眸猛地一缩,惊骇的对视了一眼,皆在对方的眼里看见了沉重。 烧毁的尸骨会让人错过很多线索,不仅胃内残存的食物残渣无法检测,就连温穗穗的死因都很难判断。 江照影心脏沉甸甸的,她深深的叹了一口气,鼻尖却又涌入了一股若有若无的异香。 她有些疑惑的迟疑了片刻。 “先鉴定一下这具尸首是否属于温穗穗。”周珩道。 江照影点了点头,带上了随身的手套,就爬进了棺材里,摩挲着棺材内的白骨。 爬进了棺椁后,那股莫名的香气变得更加明显。 香味很奇特,包含着植物的气息,就像是冰天雪地的松柏,混杂着凛冽的寒风,一口吸入,让人寒到了肺腑。 江照影一边闻着,一边抬起头来,很明显周珩也闻见了这个味道。 他的表情中带着一丝的疑惑:“这香味是从哪里来的?” “大概是从这个棺材里传出来的。”江照影道。 她拿起了散落在棺椁的白骨闻了闻,心中更加确定了:“香味就是从这白骨内传出来了,木质香,带着寒气。” 周珩听闻,也一下翻身进了棺椁。 火烧的温度不高,白骨无法被完全的烧成粉末,两人大概还可以拼凑出尸骨的轮廓。 尸骨的骨盆宽大,较矮,盆骨表面光滑,可以确定死者是一个女性,并且有过生育。 头骨也没有被烧毁,从牙齿的磨损程度看,确实是在三十岁左右,并且口中含着一块被烧化的金子。 “可以确定,这大概就是温穗穗的尸体,有人在死者的口腔中放了一块金子,想让死者去阎王面前,也有口难言。” “不过温穗穗的尸骨里,是如何散发出一股奇特的异香,这一点倒是有几分奇怪。” 周珩听见这话,点了点头,也在棺材内部搜寻起来。 “那背后之人要烧掉温穗穗的尸骨,隐藏温穗穗死亡的真相,却又要用风水压制温穗穗的后代,想让温穗穗灰飞烟灭……” “除非那个人也与温穗穗的死亡有关,并且恨毒了温穗穗,或者恨毒了沈府的人。” “温穗穗死亡的真相?不就是中毒?这其中还有什么是需要掩盖的吗?” 江照影拿起银针,找到温穗穗靠近胃部还未烧毁的肋骨,她将银针伸入温穗穗的骨缝里,等待了一息后…… 银针竟然变成了红色! 看着眼前泛红的针,江照影的脑子轰得一声炸开了。 第257章 发现真相 “你是发现了什么吗?”周珩注意到了江照影突变的眼神。 “我记得一本医书中,曾经记录过一味百年前就失传的神药,那就是侍萝白女。这味药材极为珍贵,出自极寒之地的雪山之巅。” “书中没有记载着她的功效和模样,只知道它生自冰雪,可浴火盛开,遇死则生,颜色变幻莫测,香味一旦沾染便久久无法洗去,神乎其神。” 江照影很激动,嗓音都微微有些颤抖:“很多医者断言,这个侍萝白草,根本是先人虚构的。” “因为它出自雪山却浴火盛开,遇死而生,还能颜色还能变幻莫测,这根本不可能!” 她说到一半,又将手中的变红的银针在周珩面前展示了一下:“可你想想,若是温穗穗中了侍萝白女之毒。” “她尸骨被人焚烧后,我们才能闻见浓郁的香味,这算不算是浴火盛开?而香味是从骨头里散发出来的,这算不算是遇死则生?” “侍萝白女听起来像是白色,可用银针试毒,却能试出红色,也算不算是颜色变幻莫测?” 江照影说着,深吸了一口气,心中百感交集。 眼下不知道这侍萝白女的功效是什么,可若前世她是因为这个混杂着补药而中毒,那么根本没有人能够察觉出来。 因为这味药,早就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中。 若非是这背后的凶手,做贼心虚,生怕温穗穗胃里的食物残渣被人发现,于是焚烧掉了温穗穗的尸体,也不可能会让这个让她想起留在传说中的这位药材。 周珩听了江照影的解释,从而明白了:“所以温穗穗是死于侍萝白女这味药材?” 江照影摇了摇头:“不确定,如今我不知道到侍萝神女的功效,可能是有其他药性混合导致,毕竟沈步辙说温穗穗死于相生相克。” 周珩微微皱了皱眉,抬眸一字一句的询问:“你是说沈步辙对你说,温穗穗死于相生相克?” 江照影这才猛地回过神来,原来周珩听出了自己话语中的漏洞:“是我猜的,一定要同时服用蜜饯和汤药,所以是相生相克。” 周珩点头,没有拆穿她的话,只是又问:“那你上次前往温穗穗的葬礼,见了沈步辙一面,你可有在沈步辙的身上闻见此药的香味?” 江照影摇头:“并没有,按理来说,一旦气味沾染久久不散,若是沈步辙碰了此物,身上一定会有微弱的香味,但是我没有闻到。” 周珩下了最后的判断:“那么就可以确定了,此物是别人给他的,同样,也是那人前来焚烧了温穗穗的尸体。” 沈步辙,不过是被别人操纵的一枚棋子而已。 若只是一颗棋子,那么无论死活,都对棋局产生不了太大的影响。 周珩想着,瞧着江照影的眼神有些涣散,便上前一步,在满地散落的白骨中,重重的抱住了她。 “一切有我。” 月光如水,透过重重叠叠的枝丫,照在两个人的身上,影影绰绰,又像是烙印一般。 与此同时,苍书有些尿急的从床榻上起身,也看见了满院子的月色。 就如江大夫所言,他具有十足十的人格魅力。 虽然小祈祈很想和江大夫住一个院子,可在他的强烈劝导之下,小祈祈终于态度有了松动。 当然,他劝导的理由很多,都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比如说“安王今天心情很不好,他被你娘抛弃了,其实很可怜”或者“给他们留有二人空间,到时候我还你一个幸福又完整的家”之类的。 江闻祈很懂事,听见这话,不仅乖乖跟他睡觉,甚至在临睡前,这懂事的小孩还专门为他端茶送水,亲手喂他喝了满满一壶的热水。 虽然温水没有味道,但是在小祈祈柔和的眼神中,苍书甚至觉得那水都甜丝丝的。 水喝下去,人就有些困了,只是睡久了便是有些尿急。 于是他一只手伸到背后抓痒,一边迷迷糊糊从床榻前爬了起来,瞧着外头朦胧的夜色,出门去撒尿。 可谁知刚一出门,他便觉得脚下一滑,眼瞧着便是要摔个狗吃屎。 苍书吓得一个激灵,睡意在瞬间烟消云散,数年习武的本能让他一瞬间平衡住了身形,又驾起了轻功。 可谁知从天而降了一口大锅,便咚的一声,猛地撞上了他的脑门。 “啪叽——”一声。 苍书重重的摔在了地上,他猛地咳嗽了一下,眼冒金星:“不好,有埋伏!” 他的警惕在一瞬间拉到最满,他飞快的在地上一滚,双手捂着胀痛的大脑,便毫不犹豫的往房间里冲:“江闻祈!别怕!护住脑袋!哥哥马上就来救你!” 苍书警惕的没有从大门进入,而是干脆利落的翻窗进去。 谁知刚翻进窗子,迎面扑来的就是一桶水,他反应迅速的躲了过去,却直接被黑竹炭粉淋了一身。 他觉得浑身变得更痒了! 床榻上的江闻祈此刻似乎才悠悠转醒,他有些懵懂的下了床榻,点上了灯。 随即便听见外头传来一声野兽般的嚎叫:“别点灯!有埋伏!” 可烛火便在此刻擦亮了,一个黑乎乎的东西站在窗口,头上似乎还有两个鼓包的角,为了止痒,身体还在桌角前扭来扭去,看着很像不明生物。 此物说话时会猛地吐出一口黑烟,鼻子上的两个孔,也在哼哧哼哧的冒着黑气。 江闻祈警惕的往前走了两步,勉强的认出了苍书:“你这是?怎么了?” 身边的埋伏好像停了下来,看见江闻祈那张熟悉的脸,眼眸中似乎含着几分同情和心疼,苍书委屈的大喊:“有奸人要害我!有奸人要害我!” “手段狠毒却不致命,被这奇怪药粉弄得,我浑身都在发痒!是谁要故意害我!” 苍书知道,这大概是一场恶作剧,他没感觉到杀意,反应才会变得这么慢。 只是他根本想不到:什么仇什么怨!他到底得罪了谁? 江闻祈拿着袖子擦了擦苍书黑黢黢的脸,声音温柔:“如今不知道这黑粉含了什么剧毒,既然让你瘙痒难耐,咱们便先去我的夫人那里,给你开点药?” 苍书的内心涌现出几分暖意。 第258章 亲生儿子 江闻祈的话,也让苍书深觉有理,他此刻脑子嗡嗡的,都有些转不过来,只是觉得无论如何,还是要去看看主子的安危。 说干就干,他直接抱起江闻祈,驾起轻功,就朝着周珩所在的院子飞去了。 因为时间急迫,所以周珩和江照影,还有几个值得信任的大夫,就睡在草头村村口的一间院子里,以便时常观察患者和百姓们的情况。 而江闻祈则是被迫和苍书住在距离草头村稍远的院子里,苍书美其名曰,不放心他离病患那么近,怕他这小身子骨也染了病。 所以白天江闻祈怎么反对都没用,苍书直接扛着他就跑。 院子不大,清朗的月亮静静照耀大地,照的院内明亮。 而在明亮院子里,却有两个浑身漆黑的人从天而降。 他们蹑手蹑脚的敲响了其中一扇房门,紧闭的大门便随着苍书的动作打开了,房间内空空如也,静谧一片。 两人换了周珩的屋子,也同样没有人在。 苍书一边喷黑气一边说话:“他们俩干什么去了,还要偷偷摸摸出门,背着我?” 他说完这话,又是猛地一拍脑袋,反应了过来:“我想起来了,他们今夜一同出门了?” 江闻祈的脸色缓缓严肃了起来:“一同出门?他们去了哪里?” 苍书努了努嘴,又扭了扭身子,心想挖坟刨尸,这种事情说出来怕是要吓到小朋友了。 于是他挠了挠脖子,在脖子上抓出几条红痕,道:“我不知道,你娘没有告诉你,就是不想让你知道。” “哎呀,真的是好痒好痒,我随便叫醒一个大夫,帮我配了药,我们就回去睡觉。你太晚睡觉长不高的。” 苍书说完这话,便觉得身边又是一阵冷风吹过,弄得他浑身一抖。 他摩擦摩擦胳膊,缩着脑袋便往另一个大夫的房间里走去。 可走到一半,苍书挠了挠脑袋,心里总是觉得很不对。 刚刚又是被打又是很痒的,一定是有人精心布置,一般来说,凭着他的功夫,不可能没听见。 除非……江闻祈端来的水有问题! 苍书猛地回过了神,又是怒气冲冲的往江闻祈的方向走去:“诶!臭小子!不会是你干的吧?” “我就说我刚来了草头村,人生地不熟,哪里有人会对我下黑手!?” 苍书说着,瞧着江闻祈垂着头一声不吭的模样,他便伸出手去拉江闻祈的手。 “你现在不敢说话了?你可知你多伤哥哥的心?” 苍书只是一拉,可江闻祈却直直的倒在了地上。 他眼疾手快的把江闻祈揽到了怀里,感受到的就是他灼热的体温。 “妈呀!这怎么这样烫!你不会是装的吧?你又想陷害哥哥?!” 苍书心中警铃大作,刚想拍拍江闻祈的脸蛋,可耳畔却发出了吱呀一声的响。 院子里的门开了。 江照影和周珩一前一后的走进门,看见的就是苍书抱着昏迷不醒的江闻祈,两个人浑身漆黑。 而苍书的手正高高举起,像是要猛地给江闻祈一个耳光! “苍书!你在干什么?” 周珩的眼皮一跳,飞一样的到了苍书的身边,又从他怀里夺过了昏迷不醒的江闻祈。 江照影瞧见这幕,也是眼皮一跳,急急走到了江闻祈的身边,握住了他的脉搏。 苍书深吸了一口气,欲哭无泪:“主子,我说方才我被欺负了,你能相信吗?” 这真的是要唱窦娥冤了! 江照影仔细的诊断了一下,发现江闻祈身体没事,也没有发烧,更没有感染这瘟疫,可他就是莫名其妙的昏迷了过去。 眼珠仍在眼皮下转动,就像是在做着什么噩梦一样。 江照影悉心照料了一夜,尝试了针灸和喂药,却始终无法唤醒他,最后只能将他好生安顿在床榻上。 只是江照影事务繁多,改进药方、观察患者这些事都要她亲自去做,她也怕自己感染了病,传给了江闻祈。 所以这阵子都是周珩在床榻边照顾他,喂药、擦身子,那仔细呵护的模样,就像在照顾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样。 苍书一日日的看着,有苦难言:“主子,我说这小孩不是个好人,你相信吗?” 周珩有些疲惫的揉了揉眉心:“其实那一夜本王看着,你更像是预谋不轨的坏人。” 苍书一噎:“那您歇着去吧,他是在我怀里莫名其妙的晕了,一人做事一人当,我来照顾他。” 周珩垂眸,望着江闻祈那张苍白的脸,低低道:“既然他是江照影的孩子,那我会把他当成亲儿子一样照顾。” 苍书有些犯难的咬紧了牙关。 江照影在门外的时候,刚好听见了这句话。 她的脚步微微一顿,停在门边没有进门。 也还未等她进去,便听见萧大夫急急忙忙的来寻她了。 “江大夫,不好了!孙院判身边的那位小医童,也得了瘟疫,可孙院判却要直接喂他喝治疗天花的汤药!” “这难道不是想要拿他的命去做试验、草菅人命吗?” “确实,我们开出的方子已经明显有了效果,孙院判为何不用?” 江照影说完,便火急火燎的走出了门:“你现在带我去。” 等江照影带着口罩,急匆匆的跟着萧大夫去了孙院判的屋子,便看见孙院判坐在床榻上,让医童的脑袋枕在了自己的膝前。 他从桌上拿了一碗黑漆漆的汤药,此刻正一口一口的往医童的嘴里喂。 医童还未到弱冠的年纪,脸色已经发起了一些红疹,神智也有些不清醒了,可他还是一口一口的吞咽着孙院判喂得药,十分乖顺。 这又是谁家的孩子呢? 他作为医者,这些日来为患者忙前忙后,江照影都看在眼里。 这医童在灾区被传染上疾病,是为了百姓,江照影不能再眼睁睁的看着他,被某些利欲熏心、急功近利的人害了性命! 天花是热症,而此病表面看着也是热症,实际上是寒症! 前世那些喝了天花解药的人,最后都加速暴毙而亡! 第259章 太医罢工 江照影想着,急急上前,夺走孙院判手中的药:“你拿这么小的孩子做实验,你到底在想什么?” 可谁知,孙院判猛地一个肘击,白瓷碗直接掉在了地上,发出了哐当一声。 一瞬间,汤药四溅。 孙院判看见了江照影的脸,死死的瞪着江照影,就像是看着杀身仇人。 他在口罩下的脸,一瞬间涨得通红:“从前我跟你说,用我的方子!用我的方子!可是你一意孤行,疫病拖到现在还未解决,这才让他染上了病!” “原本就都应该怪你,你却还敢在这里出现?你就应该去自杀谢罪!” 江照影摇头,语言仍旧是保持着冷静:“我从前便说过是,此病与天花不同,不能用天花的方子!天花是热症,此病表面上看着与天花病状相似,但是你观察到后期,这是寒症!” “况且病患的情况已经有所好转,这就证明这是正确的!你不应该用天花的方子喂他,这会让他死。” 孙院判冷笑:“正确?慢成这样还算正确?我看他们说的对,你就要想要立功!” “若是你这次没立功,回去之后便会遭到陛下怪罪,所以你才这样阻止我!不想用我的方子!若是你做的真的正确,他会生病吗?” “你不是好人,安王也不是好人,你们俩利欲熏心,一丘之貉,叫人恶心。” 孙院判说着,怒不可遏的指着床榻上的医童,眼眶都湿润了几分。 床榻上的医童对着他摇头,意思是让他们不要吵架。 孙院判瞧着医童的意思,直接推了江照影一把,“女人!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余地!” “你要治外头那些人,我随便,但是这是我的医童,我想怎么治疗就怎么治疗!” 他说完,又是直接从药罐里倒了一碗药,要继续往医童的嘴里喂。 江照影被他粗暴的推了一下,踉跄了几步,她心中生出了一股无名怒火,都有些不忍心看那名医童了。 “你说他是你的医童,那他又是谁的儿子?你就这样把他治死了,你能负责吗?” 孙院判听见这话,一下子变得非常激动,他猛地站了起来:“我的儿子!我说他是我的儿子!” 他朝着江照影咆哮:“他是我的老来得子!是我的独苗苗!世上没有人更想他活!” “所以我要治活他!我不能让他喝你的药,眼睁睁的等死!他不是你立功的工具,你懂吗?” 江照影和萧大夫都被眼前的这个消息惊呆了。 可孙院判却已经急红了眼:“滚出去!你给我滚出去!” “我的医术,我的眼界,我的方方面面都在你之上,我做什么事情还用得着你来教?” 江照影听见这话,也只是平静的说了一声:“既然他是你的儿子,那我就不用担心我对不起他的父母,你想干什么都可以。” “我相信你的水平和能力,不过我劝你最好时刻观察他的症状,若是有不对,即刻停药,叫我过来,特别是在服药第三日的时候。” 孙院判冷哼一声,眼底满是嘲讽:“我用得着叫你过来?” “你现在这样害怕,是怕我用了正确的方子,治疗的速度在你之上,那到时候你耽误治疗,便会身败名裂,被陛下怪罪。” “我就算把药箱吞下去,今生今世也不会求你分毫!你实在是太可笑了!” 孙太医根本不听劝,话里还包含着浓浓的嘲讽和不屑,就连一旁的萧大夫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她拉着身边的江照影就直接出了门:“算了,那是他的儿子,老来得子,就算是治死了也与我们没有关系。” 江照影叹了一口气:“若是孙院判得病,还一意孤行,那我劝了一句,尽了本分便也不想管,可那孩子倒是个好的。” 萧大夫摇了摇头:“你还没他大呢!” “而且宫中来的那群御医,本来就不好管,他们打心眼里就看不起我们女子,生怕女子抢走他们的饭碗,眼高于顶,甚至在我下达吩咐的时候冷嘲热讽,阳奉阴违。” 江照影一直在对着病患研究病情,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情,她很惊讶:“他们居然做出了这样的事情?” 萧大夫点了点头:“他们不会因为你医术高明而服气,也不会因为你岁数大而尊重,他们只要觉得你是女子,那么你说出来的话就全是错误的,想都不想就要反对。” “他们很想立功,也很想把我们踩在脚底下,若是找到机会,他们一定会使绊子的。” 江照影听见这话,叹了一口气:“我去跟安王说声吧,让他派人直接管着,不许他们闹出什么事情来。” 早知道当时让药物和粮食跟来就好了,宫中的太医,全都是一群拖后腿的。 萧大夫说的事情,很快就应验了。 孙院判的儿子,连喝了三天的天花方子,人不仅没事,反倒是越来越精神了。 第三天的时候,身上的疹子退了,体温也恢复了正常,甚至能下床走动自如,瞧着跟正常人根本没有差别了。 孙院判传出这个消息之后,便犹如一颗石子投入了沸水中,一瞬间石破天惊。 所有的太医都轰动了起来,轮番到孙院判的屋子里看望他的儿子,对着他的儿子望闻问切。 “差不多了!除了脉弱了点之外,已经好了七七八八了。” 孙院判点了点头,始终望着自己儿子的脸,心里高兴,对江照影也是十足的厌恶。 “幸亏老夫相信自己的医术,一直坚持,否则我儿真的要被这个毒妇害了!” 所有的太医都很激动,不仅是因为发现了解药而开心,脸上还带上了几分扬眉吐气的快活。 “江照影真是一个祸害!她从一开始就想要立功,不愿意用我们治疗天花的方子,说什么慢慢改进,结果慢成这样!” “还有人因为重症救治不及时,所以直接死了的!” 刘太医说完,另一个太医也急急点头:“我觉得她就是有一点小聪明,想要立功,不知道我们早有了方子,她不服气,所以一直压着我们!” “这般毒妇,一定要杀人偿命啊!她到底害了多少人!” 众人越讲,情绪便越是高涨,直接站起来就往外走:“换药!我们必须换药!” “必须换成咱们的方子,然后再把这个女人杀了,首级悬挂于草头村村口,不然我们就罢工!我们不治了!” 第260章 回光返照 几个太医商量好后,便怒气冲冲的往外走,甚至还有人把孙太医的儿子,孙永康也带了出来。 街道上巡逻的士兵看见这幕,急急上前拦住了他们。 “你们想去哪里?” “快些回去治病吧!” 为首的吴太医冷笑了一声,“治病?你要我治死人,我可不敢治!” 吴太医年龄不大,不过是而立之年,在宫中的医术也称得上卓越,血气方刚的,见不得这些事情,于是这次才这样生气。 眼见着士兵拦住了自己的去路,他便紧紧的握着孙永康的手,然后又高高举起,大声对着周围住着的百姓们开口。 “你们看!你们看好了!眼前的这个人曾经得了疫病,可是他用了正确的药!三天之内就好了!现在已经能在街上走动了!” 周围的百姓听见这话,也纷纷走出了家门,在吴太医的身边围观。 只听吴太医继续道:“他身上的疹子全都消了,人也好了,原因就是因为孙院判给他喂了药。而你们却吃不到这个药!” 百姓听见这话,纷纷都变了脸色,其中有死者的家属愤怒的大喊:“凭什么?凭什么他能吃药,我们就一定要去死?是因为我们的命贱吗?” 吴太医摇头:“不是因为你们的命贱!是因为江照影她很贱!她为了立功,只让你们服用她开得药,却不顾你们的死活!” “我们这群从宫中出来的太医,有方子,也真心实意的想要治疗你们,可我们无能为力!” 百姓听见这话,全场是一片哗然,他们将信将疑。 “怎么可能?江大夫是一个好人啊!” 吴太医冷笑:“眼前这个孙永康的例子,还不能证明一切吗?” 孙永康感受着耳畔嘈杂的声音,还有那么多人围在他的周围,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突然觉得有些反胃,身子还有些泛冷,但是他还是强行忍了下来,虚弱的朝着大家扬起了一个笑容。 孙院判看着自己的孩子被折腾来折腾去,心里有些心疼,可想到这些被江照影蒙在鼓里的百姓,还是忍了下来。 巡逻的士兵拦不住他们,于是急急的禀告给了江照影。 江照影彼时正在改进药方,已经一夜未眠了,可还是很快和周珩一起赶到了现场。 刚刚到达现场,就瞧见了一群人乌泱泱的围在了一起。 “疫病时刻,人员不能聚集,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周围的百姓急忙给江照影让开了一条路。 几个太医都在一脸愤恨的看着她:“你来了就好,我还怕你不敢来呢?” 吴太医生气的指了指自己身边的孙永康:“你看!孙永康用了天花的方子,此刻人已经全都好起来了!” 江照影瞧着孙永康的模样,就知道他已经进入了最后的阶段:回光返照。 天花的方子用药十分的猛烈,也能在一时间压制住病毒,让病患瞧着身体有所好转,可背后却会加速病患的死亡。 他不感觉到热,便是因为身体已经寒到了极致。 就在今天了…… 江照影叹了一口气,还是对着孙院判道:“外头风大,无论如何你先让孩子进营帐休息。” 吴太医听见这话,急急的拽住了孙永康的手,不想让他走:“你是想要毁灭证据?” “江照影!你这个毒妇,只会耍心机,玩手段!牝鸡司晨!” “原本医者这个职业就不应该让女子来做!世间也从未有过女医者!特别是你,江照影,你玷污了医者的身份!” 此话一出,众位太医纷纷响应,看得周围围观的百姓心中也生出了些许疑问。 他们说完这话,又是直接对着周珩开火:“这件事情,你必须给出一个交代!江照影必须认罪伏法!不然我们就不治疗了!” 周珩平静的望着他们:“江大夫有什么罪?需要伏什么法?” “她一没开错药,二没治死人,你们要治她什么罪?治她女子行医之罪吗?” 周珩的话中带着些讽刺,听得围观的百姓心中也多了一丝愤慨。 “对啊!江大夫是好人!是女菩萨!” “我们草头村一直就是她在搭救的!没有她,我们早就饿死了!” 可几个太医听见这话,心中更是不服气,吴太医面红耳赤的大吼:“耽误治疗就是罪!治死人就是罪!因为江照影的一意孤行,就有两个老人患病死掉了!” 百姓们听到这里,议论纷纷,心中也不知道在作何感想。 江照影盯着孙永康的模样,脸上多了一丝玩味:“你说如果太医扰乱了治疗秩序,因为自己的判断失误,害死了患者,耽误了治疗进程,就应该死,对吗?” 吴太医道:“是!就是这样!你自己没有本事,就不要觉得我们针对你!这就是我们行业的规矩!如果有人医术不精害的很多百姓死了,那么他就应该去死!” 还是有部分村民相信了吴太医的话,毕竟一边是从医了几十年的宫中太医,一边是不知道师从何人的赤脚大夫,还是一个那么年轻的女子。 甚至于还有活生生的例子摆在眼前。 其中有人急急的冲上了前去,“我们要吃药!我们要吃好药!我们不想死!” 还有一部分人见状,急急拦住了他们:“你们这些没良心的!江大夫从前是如何对待你们的!” 一瞬间,场面彻底的乱套了。 周围的士兵急急的上前镇压百姓,安顿场面。 就在此刻,人群中的吴太医,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 而吴太医身边的孙永康,没有了人的保护,感受着身边的挤攘,他只觉得眼前是一阵天旋地转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重重的倒了下去,发出了“咚”的一声脆响。 第261章 死到临头 孙院判瞧见动静,急急挤到孙永康身边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孙永康煞白煞白的脸。 他的浑身都开始战栗,身体的温度也在一瞬间变低,孙院判浑身颤抖的大喊:“停下!快停下!” “我儿!我的儿被你们害死了!” “你们别打了!你们别打了!我儿晕倒了!” 谁知孙院判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大喊,周围的人才纷纷的回过神来。 士兵清除出了一条道路,孙院判便急急的抱着自己的儿子回了方才的营帐。 百姓们都留在原地纷纷感叹:“怎么回事?方才人还好好的,怎么现在就要死了呢?” 江照影和周珩对视了一眼,两人将百姓劝回了自己的屋子里。 此刻大多数的太医都留在了孙院判的营帐内,观察着孙永康的动静。 “一定是因为方才人太多了,挤到了他,才让他跌到了地上。” “原本他刚刚病好,就不应该出去见那么多人!都怪江照影!” 其他太医也在劝慰:“孙院判,他肯定会没事的,休养一下便一定能好转。” 孙院判一边听着,一边捏着孙永康的脉搏。 从脉搏上看,并无大碍,大概就是因为周围人太多而导致呼吸不畅。 他诊断完毕,便又去倒了一碗汤药,一口一口的喂自己的儿子喝下。 一旁的太医们还在讨论:“势必要去通知陛下。” “今日闹得这么大,百姓们都知道了其中的内幕,江照影逃不掉的,她必须下狱!就算是安王也护不住他!” “她耽误治疗,下狱哪里够?必须死!就按照军规来处理!” 可那个太医话音刚落,孙院判这边就出现了状况。 孙永康的药还未喝完,便直接吐了出来,他的浑身都在抽搐,甚至咳出了血。 孙院判眼皮一跳,急急的捏住了他的脉搏:“儿子!儿子?你怎么了?” 孙永康的脉搏在顷刻间改变了,变得微弱无比,身上也逐渐冒出了红疹,身上的温度骤降。 瞧见他突变的情况,一众的太医都慌了神,他们急急上前,围在了床榻边。 几人分别捏住了他两手的脉搏,还有人在试探他的鼻息。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体温骤降,脉搏接近于无,浑身都在打寒颤!” 另一个太医想起自己曾经目睹的患者死前最后的症状,眼皮一跳:“那些重症而亡的死者,死前都曾经出现过体温骤降,浑身寒颤的情况!” “孙永康可能不是因为体弱才晕倒,而是因为已经山穷水尽了……” 孙院判听见这话,眼皮一跳,他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江照影曾经说过的话。 “若有不对,立即停药,再叫我过来,特别是在第三日的时候……” 他的浑身都在发抖,脸色在瞬间比床榻上的患者还要惨白:“所以是药错了?所以是药错了?” “是不是我的药方被人掉包了?” “一定是我的药被人掉包了!” 听见这话,便有太医急急去查看了药罐里的汤药:“此药是天花的方子不错!可这药猛烈,针对的是热症!” “我看孙院判的儿子……他如今体温骤降,浑身寒颤,得的一定是寒症啊!” 此话一落,所有的太医脸色都沉了下来。 按照这样来说? 那么江照影所坚持的一切都是对的? 可他们方才在人群之中闹了这么半天!甚至把话都放下去了,说治死患者的人,需要偿命,需要下狱! 这不是在打自己的脸吗? 他们急急的站在了满头大汗的孙院判面前,话语间再没了方才的高傲和气定神闲。 “不不不,你现在千万不能去找江照影说这件事情!我们可千万不能让江照影得意了!” “既然江照影说的是对的,那么我们直接用了她那个药方,给孙公子服下,情况一定就能好转!” “我们就像是没事人一样,什么都不说,过几日,令公子的病一定就能好转了!” 几个太医咬紧牙关,脸色都不是太好。 他们对着孙院判苦口婆心的劝道:“如今我们有这么多太医在,联合治疗,难道还治疗不好一个他?” 孙院判也赞成他们的想法,先不说他不想去求江照影这么个女人。 而且他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若是太医误诊的事情说出来,恐怕京城再没有他们的立足之地了。 江照影从前就把药方给了他们,他们直接用,怕是也没人知道。 于是他也点头:“好,之前方子用错了,现在用了江照影的方子就没事了,让她知道,她开得也是一样的方子。” 几个老头子火急火燎的按照江照影的药方煎药,又是偷偷给孙永康灌下,还苦思冥想的回忆,江照影平日是如何治疗病患,又是如何嘱咐病患的。 甚至还有人在外头望风,不让孙永康的情况被其他人知道。 几人因为这件事,面上都是有些愁云惨淡,心里也是十分的难堪。 “没想到我们竟然是输给了一个女娃娃,我几十年都是白活了啊!” 其他人安慰:“别人不知道,就不算输!我们必须守好这个秘密!” 孙院判闻言,又是扫视了一圈,他突然感觉有些奇怪:“吴太医去哪里了?” 其他人摇了摇头:“不知道,他当时在永康的身边,可能是先察觉到状况,害怕,直接跑了。” “别管他,他跟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不敢说的。” 孙院判点了点头,急急将手中熬好的汤药喂到了孙永康的嘴里。 吃完江照影的方子,孙永康冰冷的体温倒是回升了不少,虽然还是偏低,但也不至于性命垂危。 几个太医这才放下了心,出门老老实实的按照江照影的方子治病了。 今日的事情成了他们共同的秘密,谁也没说。 就连江照影前来询问孙永康的情况,孙院判也只是说:“情况不错,喝了我的方子,他的身体很好。” 江照影闻言,便知道孙院判还是不相信她,一意孤行要用自己的药方。 于是她把自己原本要拿出来的改良方子,又收了回去。 也罢,这是孙院判的最后一次机会了,接下来无论他的儿子是死是活,都与江照影无关。 第262章 下跪认错 明明是按照江照影的方子治疗,可两天之后,却一直不见孙永康苏醒。 甚至于他的体温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降低,只怕是过了两日便能直接入土了! 孙院判这才彻底慌了神。 “为什么?为什么?明明按照江照影的方子来治疗了,可人还是不行?” 其他太医想到了什么,才猛地回过了神:“江照影的方子就是这样慢啊!只能治疗轻症的,治疗不重症,这才导致了两个重症患者死掉了!” “永康吐血那天,浑身的症状就和重症没有差别了……恐怕是药石无灵了!” 孙院判听见这话,不可置信的望着眼前的几个太医。 “不对啊!不对啊!江照影曾经说过,第三日若是出现了不好的情况,那便去叫她过来,这也就是说,我儿还有的治啊!” 他只觉得自己的眼前突然变的一片模糊,嘴里都涌出了一股腥咸。 这是他的老来得子,是他妻子难产拼死才生下的儿子! 从小体弱,他才为他取名为永康。 可如今…… 若是他从一开始,就听信了江照影的话,或者他在第三日的及时放下面子,叫来江照影,或许就不会发生现在这种情况。 他后悔啊! 是他亲手把他的孩子害死了! 孙院判看着床榻上无声无息的冰冷的人,一口老血便直直的喷了出来。 “不行!不行!我必须去找江照影!” 其他太医急急的拦住了他:“你现在去找江照影也没有用!时间已经太晚了!” “再说了,从前我们想要江照影去死,江照影会来帮你吗?” 孙院判死死的盯着面前这群冷血的人,一言不发的摇着头,他不顾众人的阻拦,就急急的往外跑。 他满身血污,踉踉跄跄,几日的照顾让他迅速的消瘦了下去,现在瞧着就像是一个疯疯癫癫的老头。 街道上的士兵急忙的拦住了他:“孙院判,孙院判!你是想要干什么?” 孙院判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他空洞的眼眸里包含泪水,声音就像野兽一样嘶吼:“我要找江照影,我儿不行了,我要找江照影救命!” 所有人听见这话,都是一愣。 前几日闹了这样大的阵仗,虽然事后被压下来了,但是民心都有点涣散。 瞧见了例子,再瞧瞧自己,心里都会在对比,若是换了孙院判的方子,治疗的速度是不是就会比较快。 从前的那两个人是不是就不用死了? 所以近日的草头村,都有些混乱,对江照影的药方也有了些怀疑,若不是军队强行管理,只怕百姓都想要去讨要孙院判的药方了。 可如今,孙院判却说,他的儿子马上要死了? 孙院判见一群人愣在原地,他急的又是喷出了一口鲜血:“人命关天!快些带我去寻找江照影!” 等他们将孙院判带到了江照影治疗病患的营帐门口,孙院判才火急火燎的想要进门。 可门口的两个士兵拦住了他:“这里面都是即将痊愈的重症患者,是重点保护的对象,其他人不能进去,以免影响病情。” 这个营帐里集中的都是六十五岁以上的重症患者,他们身体脆弱,又病的很重,随时就有死亡的风险。 所以这里一直是江照影亲自在照顾,看守也特别的严格。 江照影凭借着观察重症患者的细微的变化,以此来调整药方的比例,如今初见成效,所有人都已经脱离了危险。 孙院判听见那句“重症患者”,眼眸一亮:“所以现在,重症患者也能被治好了,对吗?” 他急急的扒拉住了看守的士兵:“你现在去通传一下,就说老头子我找她,我求她来治疗我的儿子!我的儿子要不行了!” 门口站着的两个士兵跟门神一样,他们不为所动:“孙院判见谅,江大夫说了,她进去之后就不能有人打扰。” 萧大夫听闻了动静,也缓缓走到了孙院判的身边:“副院判您就别为难人家了。” “江大夫她为了改善第三版的药方,已经几天几夜连续没有合眼了,说起来这还是拜您所赐,百姓们对她不信任,她只能不眠不休,加快进度,把自己当驴使。” “而且她研制出改良后的第二版的药方后,也第一时间去找了你,可你说令公子一切都好,把她再次赶了出来!” 萧大夫一边说着,双手环胸,眼眸里是对宫中太医的鄙视。 孙院判听见这话,简直是悔不当初,他涕泗横流,直直的跪在了江照影的营帐前。 扑通一声脆响,孙院判嘶哑的声音随之响起。 “罪人孙志汉领罪!是我以及太医院的所有太医,从中阻拦,才拖延了治疗的时间,扰乱了治疗的秩序,甚至是害死了我的儿子!” “我针对江照影,一心想要使用天花的药方治病,却不和江照影一起去营帐中研究重症患者的情况,甚至联合众人反对行医,是我的错!” 孙院判跪在地上,一字一句的向着所有人承认自己的罪行:“我学艺不精,先入为主,认为此病就是天花,更是因为轻视女子,所以不肯听江照影的好言相劝,联合太医屡次阻挠江照影治病,导致我儿错过了治疗的最佳时间!” “甚至,我们还集体隐瞒病情,分明知道了自己选择错误,却死不认错。” “从前,我们太医院的人说过,若是医者扰乱秩序,耽误救人,害死病患看,就应该付出相应的代价。” “如今,我代表太医院的所有人认罪,是我领导不力,是太医院全体太过高傲,我们有罪,无论是下狱还是砍头,老头子我都认了,求江大夫救救我的儿子!” 在场的所有人都听见了孙院判的这一份陈词。 无论是军队里的士兵,还是江照影带来的医者,或许是草头村的百姓,听见这话,都是诧异极了。 他们没有想到,京城里来的太医,那么高贵的人,竟然品德如此不堪! 第263章 背后有人 他们不仅医术不精,看不起女子,甚至还对江照影百般阻挠。 若不是这一次孙院判自己的儿子得了病,恐怕他们永远都不会承认! 没想到啊!宫中出来的医者竟然也是这样獐头鼠目! 这一份陈词也成为江照影医术的最有力佐证,安定了在场所有人的心。 就连营帐里的患者们,看着江照影的脸,眼眸都是亮晶晶的。 “他们不信您,可我们一直相信您,江大夫,您的医术比宫里头太医还要厉害!” 江照影沉默的听着孙院判声泪俱下的哭诉,只是按照顺序一个个问诊了自己的病人。 孙院判的儿子,她有想过要治疗,可孙院判屡次三番的反对,那么她也有心无力。 如今,她更不可能为了孙院判的儿子,就放下了自己手头的病人。 等手头的所有病人都问诊完毕,江照影深吸了一口气,直起了腰,只觉得眼前有些发黑。 这些重症的病人已经适应了新开的方子,这次的方子最好,也最恰当。 等连续观察三日之后,便可以投入使用,拿这张方子去救命了! 江照影对着患者们嘱咐了几句,随即又是在营帐门前进行全身消毒,随后才出了门。 此刻的孙院判已经在门口跪了半个时辰。 这半个时辰,他度日如年,冷汗已经完全浸湿了孙院判的后背,他就像是浑身在油锅里炸一样的煎熬! 他已经年近七十,老胳膊老腿在风中跪了半个时辰,不仅是要感受着他人鄙夷的目光,更是忧心江照影到底能不能答应。 最重要的是,他时刻牵挂着病榻上的孩子,担心他就在等待的时间里,悄无声息的离世了。 那是他的命根子啊! 直到看到江照影面容疲惫的出了营帐,孙院判才像是见了救星似的,急急膝行了几步,一下子抱住了江照影的大腿。 “我求你,我求你,无论你提出什么条件,我都会答应。” “就算是你想要我死,我也答应!” 江照影垂眸,看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跪在自己的面前苦苦哀求。 她不知道是要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还是要说恶人自有天收。 她只是用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了一句:“若是我想要太医院的所有太医,都和你一起死,这样才能救回你的儿子,你愿意吗?” 孙院判听见这话,感受着江照影毫无温度的眼眸,他的心脏猛地一缩。 回想起太医们冷漠无情的丑恶嘴脸,孙院判咬着牙道:“好!我答应你!” 江照影这才疲惫的笑了,又是将孙院判带回了自己的屋子。 大门紧闭,屋内只剩下了他和江照影。 不,还有一个人!正穿着一袭白衣,坐在漆黑的角落里。 那个人是安王。 孙院判不知道江照影和周珩两人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心里牵挂着仍旧是躺在床榻上的儿子,他急急的跪了下去。 “江大夫……殿下……我我的儿子!” 周珩听见了动静,才缓缓转过了身,他先是看了江照影一眼,然后坐在了江照影的身旁。 “孙院判和太医院的行为,令人发指,若不是菩萨在世,恐怕都无法原谅你的这种行径。” 周珩的声音慢悠悠的,却给人无尽的压力。 江照影郑重的点了点头:“我原本就不是什么好人,更何况你想要我死,我已经给了你足够多的机会了。” 孙院判一听这话,心提到了嗓子眼,他面上露出了几分哀求。 却听周珩缓缓道,“你若是想要救你的儿子,那就要老实回答本王的问题。” “你三番五次的阻挠治疗,背后的人是谁?” 孙院判诧异的看着周珩:“不,我没有主谋,我只是看不惯江照影,我觉得她的药方不对……这是我的问题,我现在意识到了我的错误。” 江照影摇头:“不,你还没意识到。你的背后没有主谋,可其他太医未必没有,你想要救人,可他们却是为了背后的主人!” “你们之中,跳的最欢,为你们出谋划策的人,是谁?” 孙院判听见这话,猛地回过神来:“是刘太医和吴太医!他们两人最是愤慨!” “原本我确实不想用你的方子,可被士兵镇压着,也习惯了,可他们不一样,他们很生气,游说于太医之间,说此仇不报非君子。” “也是刘太医,在一路上就对我们讲述了这次瘟疫的情况,让我们先入为主的以为此病一定是天花,因为他说他的师兄去过北方亲眼见证过,所以我们格外信任他。” “刘太医在之后还说,若是我们用了这个方子,治死了所有人,我们都要跟着陪葬。” 孙院判说到这里的时候,也才发现,原来是自己被利用了。 他心中悔恨无比,却又听见了周珩继续询问:“那你可知,平日在宫中,与刘太医联系最紧密的人是谁?” 孙院判脑袋嗡的一声炸开了:“是皇后!是皇后和平王!” “是平王指刘太医,阻挠你们治疗京郊的疫情!甚至故意把怂恿我们,把我们当成棋子!” 孙院判说着,咬牙切齿,浑身都在颤抖。 他没有想到,他那么痛恨江照影,可竟是被自己身边人耍的团团转,甚至赔上了自己的儿子! 瞧着孙院判的反应,周珩与江照影不着痕迹的对视了一眼。 孙院判的话正如他们所料。 早在太医院的太医们第二次闹事的时候,他们就觉得有不对劲了。 能进太医院的太医,无论人品如何,医术都是十分精湛的,就算是他们自视甚高,想要和江照影对着干,那么后来也应该醒悟。 可他们后来竟还是义无反顾的闹事,那么足以证明是有人在背后搅动风云。 周珩眼眸幽深的想着,轻轻道。 “那你是否愿意在陛下面前,指认刘太医的行为,并指出幕后主使是平王和皇后?” 孙院判的眼眸猛地一缩,“你你们……你们想要扳倒平王!” 周珩和江照影沉默的看着他,没有讲话。 孙院判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他想到自己病榻上的儿子,大喊了一句:“愿意!我愿意!” “别说是为了我的儿子,刘太医为了一己之私,误导了太医院的所有人,耽误了救治,险些害死了所有人!就凭这个,我也愿意!” 第264章 项上人头,献给父皇 “……若是一开始,我们太医院就完全信任的与你合作,说不定那几个重症的患者,也不会死了。” 江照影听到孙院判的悔悟,心中也是对刘太医和平王深恶痛绝。 那两个死去的患者,被人发现的实在是太慢,病发的速度又是十分的快,就算是她用上了自己的前世研制出的昂贵药方,可也已经为时已晚。 孙院判答应了江照影和周珩的条件,看着两人神情变幻莫测的模样,他急急问。 “我答应了你们,那我的儿子?我的儿子要怎么办?!他一个时辰前就已经性命垂危,现在能不能活着都是未可知了!” 周珩淡漠道:“一个时辰前性命垂危,现在怕早就到了奈何桥下。” 孙院判浑身一颤,整个人都瘫倒在了地上,无力的看着他们。 江照影摇了摇头,忍不住笑了:“你别听他胡说,他吓你呢!” “在你跪地求情的时候,萧大夫便已经带着几个大夫去给你的儿子治病了。用的是我的新研制出来的方子,此刻的情况应该已经稳定了。” 孙院判听见这话,整个人才如释重负的喘了一口气,此刻他的浑身都已经湿透了。 江照影这才道:“不过你也不要心存侥幸,我会给他吃一种剧毒的药,一个月给他一次解药,若是你到了皇帝面前临时反悔,那便等着瞧了。” 听见江照影的话,孙院判猛地一口气没有喘过来,直直的晕了过去。 江照影被他吓了一跳,急急下了榻子掐住了他的人中:“孙院判?孙院判!你还好吗?” 等孙院判大汗淋漓的从江照影的手底下被疼醒,江照影才猛地松了一口气,她转头望着周珩。 “都是你!欺负老人家!” 孙院判眼角的周围都在抽抽:欺负老人家的又何止安王一人? 只是他把这话咽了下去。 孙院判有力气爬起来之后,就急匆匆的往回赶。 一路上,有许多的士兵,正羁押着太医院的太医,就往外走。 太医们的双手被反钳在身后,脸上是不可置信,嘴里也骂骂咧咧:“我是太医院太医!是正五品的官!” “你们怎么敢抓我!你们到底有什么资格抓我!” 抓人的士兵冷哼了一声:“哼哼!聚众闹事!耽误治疗!抓的就是你!” “你们从前说过,若是阻碍治疗,损伤了人命,便要下狱斩首,如今这话灵验在你身上了!” 几乎是所有的太医都被抓走了,他们脸上又是屈辱又是难堪,死死的盯着孙院判的脸,眼眸中满是恨意。 “孙志汉!你这个卑鄙小人!都是你!是你陷害了我们!” 孙院判缩了缩脖子,没有反驳,而是加快脚步前往了自己的营帐。 等他看见正如江照影所言,早有大夫来医治自己的儿子了,他心中紧绷的弦才猛地松懈了下去。 谁知也有士兵来到了他的身边:“孙院判,得罪了,你也得一同走一趟。” 孙院判咬着牙点了点头,没有反抗的就和士兵走了。 不仅是太医下狱,就连刘太医的营帐,都已经被完全的封锁起来了,里面有士兵在搜查,那副模样就跟抄家一样。 可谁知从灾区到京城有着层层的把手,可刘太医的密信还是在暗中送到了平王的桌前。 密信不长,是刘太医在紧急情况下用鲜血写成的。 “江照影的药方,对疫病确实有用,能够治疗所有轻重症患者,草头村的疫病目前已经平缓,我早将她给的方子逐字逐句的背诵了下来,如今正是领功之际,而安王却不知死活,不仅在京郊斩杀士兵,还将陛下派出的太医全部下狱,此乃谋逆!” “殿下必乘此机会,带人前往灾区,拿下安王,平定瘟疫,太子之位,唾手可得。” 平王一听这话,兴奋的整个人都从书桌前起了身。 “善!此乃大善!” 他一早就看不惯安王耀武扬威的模样,只默默等待着一个机会,将他斩杀,此刻便是最好的时机。 不仅可以用谋逆犯上、杀害士兵和朝廷命官的名义处置安王,还可以接替草头村,领了他的功劳。 此后,他定是名垂青史的太子! 平王速速入宫,言辞愤慨的讲述了周珩诛杀士兵,将太医全部下狱的事情,并说自己身边的医者已经研制出了真正的药方,可以平定稳赢。 于是他自请前往草头村,缉拿安王,平定瘟疫。 皇帝坐在龙椅上,听着平王言之凿凿的模样,盯着平王那张严肃的脸。 他头上的两处伤口还没有好,此刻看来还是有些滑稽。 可平王虽然资质平平,却忠心不二,而且还是他的嫡长子,最为名正言顺。 平王之后,二皇子夭折,三皇子楚王乃是一个地位低微的宫女所生,名声不好听,也压根不起眼,皇帝很不喜欢他。 三皇子楚王之后有断断续续的皇子夭折,生下来的只有四个公主,后宫连续生了四个公主后,贵妃才又生下了瑞王,如今瑞王不过十三。 他子嗣稀薄,除了平王的身份之外,几乎没有人能与安王的名声分庭抗礼。 一想到这里,皇帝只能叹了一口气:“平王,事不过三,你如今已经办了两件蠢事,而安王却更加得到民意。” 平王听见这话,呼吸一窒,急急抬头望着皇帝,他正想要讲话,却又听见皇帝继续道: “这是一个最好的时机,也能得到最好的名声,解决朕眼前的三件难事。” “朕答应你,朕也会派兵支持你,可这已经是你的最后机会了。” 三件难事,一是安王的命,二是江照影的粮食,三是即将席卷天下的瘟疫。 平王听见这话,眼底在瞬间波涛汹涌了起来,他知道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了。 平王深深的朝着皇帝叩头,言语间有的是斩钉截铁的笃定。 “父皇放心,草头村的所有情况儿臣都明晰,解药的药方也已经在儿臣的手里。这一次,儿臣再也不会让您失望!儿臣必将取得周珩和江照影的项上人头,献给父皇!” 第265章 太医暴毙 平王得到了能够召唤御林军的兵符,带领着两千精兵,直接从皇宫出发了。 而彼时,安王带去草头村的士兵,不过才两百人,加上所有的小厮和医者,也一共才三百多人。 平王带领着军队彻夜出城,御林军部队精锐,他们高举的火把反射着他们身上漆黑的玄铁,那庄严肃穆的模样将沿路的百姓都震得浑身发抖。 百姓们纷纷猜测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过半夜,御林军便已经到达了草头村,他们将草头村完全的包围了起来。 平王骑着高头大马,马儿在草头村的村口的位置徘徊。 他一只手高举圣旨和兵符,高声大喊:“奉陛下之命,捉拿反贼周珩,及其从犯江照影。周珩杀害朝廷命官,将太医下狱,阻挠治病,谎报军情,江照影医术不精,耽误治病,助纣为虐,该杀!” “士兵们,将草头村的每一个角落都瞧好了,不准放任何一个人出来。投降的士兵俘虏,拿着武器的士兵直接杀了!” 平王的声音很大,传遍了草头村的每一个百姓,百姓们陆陆续续起床点了灯,又是惊恐的瞧着外头的场景。 此刻江照影正在营帐里照顾病患,她听见这话,安抚了营帐里的百姓几句,便要出门。 百姓们吓得浑身都在发抖:“别去!江大夫,您别去!” “这个人说的都是狗屁!卸磨杀驴,您和殿下明明要将我们治好了,他就来抢功了!” 营帐里的百姓们几乎都是要哭出来了,纷纷从病床上起身,又是艰难的跪在了江照影的面前:“您就在这里待着!我们去!” “我们护在您的前面,反正我们这条命是您救的,我看这狗官是不是想要把草头村屠了!” 一道屏障挡在了江照影的面前,那些面孔有老有少,此刻的脸色还是苍白着的呢,却都是饱含热泪。 分明前日他们还在说胡话,可今日的心却和明镜似的,分明他们身上的伤都没有好,走一步都会牵动伤口,像是被针扎一样。 可他们却义无反顾的挡在了江照影的身前。 江照影只觉得自己的眼底是一阵滚烫,泪水止不住的滚下。 “你们快快起身,地上凉,你们这样会把身上的药蹭掉的!” “我早就知道出京城治病,就会有这么一遭,我也早有准备,我会没事的,我明天还要为你们来换药呢!” 江照影一边说着,又一边把跪在自己身前的百姓们扶了起来。 这件事情确实是周珩和她的谋算,刘太医那封信,也是周珩暗中安排,才确保这信件畅通无阻的送到了平王的面前。 只是没有想到,平王和皇帝,竟然是这样心急,竟然来的这样快。 不过没事,不过是在狱中住下几日,等皇宫中爆发出瘟疫,皇宫就会变成人间炼狱,皇帝为了保命,便要求着他们去治病了! 江照影想着,又是怕今日之后再也见不到眼前的这些百姓,于是多嘴嘱咐了一句:“我从前说的注意事项,你们都要记得,也不能因为偷懒,所以不去上药,否则身上会留疤的!” 一听这话,就像是交代遗言,原本已经起身的百姓们又都是急急的跪了下去,这一次说什么都不愿意走了。 最后还是周珩掀开了营帐了帘子,走到了众人的面前,和江照影对视。 他说的第一句话是:“你放心,孩子很好,我刚刚喂他喝了水。” 孩子? 百姓们的眼神在一瞬间飘忽了起来,在江照影和周珩的身上穿梭不定。 周珩第二句话,是对着眼前的乡亲说的,他看着乡亲们此刻的模样,内心中也涌现出了万千的暖意。 “乡亲们,你们放心,本王用性命担保,一定会让江大夫平安回来的。” 听见这话,百姓们的眼神变得更加飘忽,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于是簇拥着把江照影交到了周珩的身边。 周珩伸出手,又紧紧的捏住了江照影的手,随即才道:“谢谢你们。” 百姓们有些愣神,他们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眼前的场景有些怪怪的。 不仅不显得悲壮、苍凉,却还带着一丝丝的甜蜜? 江照影终于摆脱了百姓们的阻拦,急急的跟着周珩走了出去,也没有注意到两人的手人就是紧握。 等快到村口,周珩才不着痕迹的松开了江照影的手。 他有些担忧的嘱咐:“平王比我们想象中的早来了一日,这一日我们可能要下狱了。” 江照影点头,一点都没有害怕的感觉:“不用担心我,棺材里我都待过了,还怕下狱?” “只是你身体孱弱,要保重身体。” 周珩见江照影对自己的身体仍旧保持着原始的偏见,他只是点了点头:“嗯,对外,我的身体会因为今日的牢狱,变得很差很差,你会心疼吗?” 江照影嘴角抽搐了一下:“你这样奸诈,我倒是有点心疼平王了。” 两人正说着,便瞧见了正在村口严阵以待的平王。 平王带领的御林军,穿着漆黑的铠甲,在夜色中阴森如恶鬼,将草头村彻底的包围了起来。 周珩带来的士兵正咬着牙与他们对峙,呈现出剑拔弩张的局面。 平王见到周珩,才大笑了一下:“周珩,你是来投降的吗?” “你还记得你在出京前,本王对你说过什么吗?乖乖束手就擒吧,这样大家还好看一点。” 周珩只是一脸镇定的望着他:“殿下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只是篡夺的终究是篡夺的,不属于你的,你永远都无法占有。” 他父亲的皇位是这样,京城中的民意也是这样,此刻的药方也是这样。 平王虽是个莽夫,可对这些东西异常敏感,他一下子就听懂了周珩的言外之意,脸色也变的严肃了起来。 “你不要再垂死挣扎了,本王已经去狱中救回了太医,等这些太医的证词出俩,你就再也跑不掉了!” 就在此刻,一道急促的脚步声响起,随即是士兵慌乱的声音:“报!殿下,微臣在牢狱中,发现了有一名太医在狱中暴毙!” 第266章 吴太医莫名自尽 听见这话,全场惊骇。 平王的眼眸一缩,猛地望向了周珩,脸上的得意却是越发的明显了:“周珩!这可是朝廷五品的命官!你还有什么要辩驳的!?” 周珩闻言,和江照影对视了一眼,两人的眼里同样是意外。 太医自尽,这并不在他们的计划之中。 他们同样是很意外,对此一点预料都没有 于是周珩眯了眯眼眸,话语里带着几分试探:“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殿下为了冒领我治疫之功,直接带兵拿人,此刻还杀害太医,污蔑本王,本王不认!” “本王根本没有杀害太医的理由!” 周珩话音落下,在屋子内竖着耳朵听的百姓们,也急急的响应:“安王说得对!” “安王说得对!” “安王把我们治的很好!你们都是狗官!你们要抢夺功劳!” 平王一听周珩这巧言善辩的话,又听着百姓的民意,恨得牙关都有些发痒。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百姓都不站在自己这边。 这个太医的死,根本跟自己没有关系! 他直截了当的询问了眼前的士兵:“你说!死掉的太医是谁?是什么时候死的?又是为什么而死的?” 只听士兵的回答铿锵有力:“根据其他太医的指证,死者是吴太医,死因为暴毙,是在我们军队到来前的半个时辰自尽而亡。” “其他太医说,吴太医在前几日和江大夫发生了冲突,两人针锋相对,还提到了死不死的事情,在这次事情之后,所有太医就被抓进了牢里。” 江照影听到这里,微微皱了皱眉。 吴太医,她有印象,最后一次太医罢工,确实是吴太医闹得最欢,而且之后也销声匿迹了很久。 孙院判也说过,是因为吴太医血气方刚,年轻力壮,明明医术了得,但是在太医院一直无法晋升,也没有地位高的娘娘、官员想要找他治病。 于是他特别想要立功,所以才会这样冒进。 他不比刘太医,是平王的人,也没有更深层次的意图了。 江照影不明白,如此渴望功名的人,为什么会在狱中自尽? 周珩和平王也同样是不明白,可听见士兵的话,他也不需要其他理由了。 “你们那些说我的人,全都站出来!” “你们听见了吗?太医说,他在我们来之前就自尽了!一定是因为不敢受辱,是被安王害的!是安王杀害了太医!” 寂静的村落里传来了一声狗叫,然后房屋里又是传来了一声百姓的冷哼:“你的士兵说出来的话,也可能是瞎编的!” “安王做的一切,我们都是看在眼里的!” 听见这话,平王磨了磨牙,他放眼望去,草头村的家家户户都门窗紧闭,也根本听不出来到底是谁说的。 “刁民!真是刁民!本王是奉了圣旨来救你们的!” “来人,去挨家挨户搜查,给本王抓出那个诽谤本王之人,本王要杀鸡儆猴!” 平王在军营中长大,自然是知道管理百姓的方法。 他刚说完这话,就不再与那群百姓争执,而是直接对着带来的士兵吩咐:“来人啊!” “按下安王周珩和庸医江照影,不要伤害百姓和医者,但是所有抵抗的士兵,都可以杀!” 平王自以为这套恩威并施做的很好,可谁知草头村的百姓们经过了这段时间的苦难,对江照影和周珩的感情不是他能够想象的。 村落里愤怒的男丁,家中的女眷和孩子安顿好,便直接扛着锄头冲出来了。 “老子这条命是江大夫和殿下救得!老子跟你们拼了!” 这句话就像是一句召唤,接下来,所有的百姓们都在一瞬间蜂拥而出,就像是潮水一样,往村口的方向冲过去。 不止草头村的男人们,就连那些流落至此的逃难的难民,都是咬着牙冲了出来。 他们没有武器,就打算直接用身体赤身肉搏:“老子的血肉都是江大夫养出来的,老子的房屋都是安王建的,你要她死,就是要我娘死!” 紧接着所有的女人、小孩和老人都冲了出来。 “我就不信了!我就不信陛下真的要派人来屠村,若是你们要杀了他们,就直接从我们的尸首上踏过去吧!” 这一下可不得了,场面在一瞬间变得混乱了起来。 坐在马匹上的平王,瞧着百姓乌泱泱的朝着自己冲过来,就像是海浪一样,他浑身一抖,脑袋嗡嗡的。 “来人!来人!快点拦着!” 鲁莽的平王自幼也有一个梦想,那就是能为国为民,得到百姓的爱戴。 他曾经梦想着他凯旋而归,百姓们就像是浪潮一样的夹道欢迎,簇拥在他的马匹边上,眼眸里满是对他的崇拜和爱戴。 就像是眼前的场景一样。 只是没有想到,那群百姓的眼神里没有任何的崇拜,有的只是燃烧的恨意! 坐在马匹上的平王,居然直接被愤怒的百姓们推倒到了地上。 沉重的身躯触碰到肉体,发出了咚的一声。 平王的浑身都在疼痛,眼前是一片嘈杂。 原本只是警戒的御林军,见到平王落马,纷纷都慌了神,急急的冲到了平王的身前。 眼见着百姓即将受伤,周珩大喊:“住手!无论是草头村的村民,还是御林军,全部住手!不准动!” “不要伤害百姓,本王愿意跟你们走。” 听见这话,所有百姓们都惊诧的停下了动作,不过一息时间,他们便又涨红了脸想要和士兵血拼。 “住手!若是你们信任本王,就给本王住手!” 周珩墨黑的眼眸阴沉,他是第一次对着百姓说了这样重的话。 百姓们听见这话,终于停下了手,手中的锄头掉到了地上,发出了咚的一声脆响。 他们咬着牙望着周珩和江照影,无声的流着泪。 平王感受着百姓没有了动作,便急急的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冷哼了一声:“在这里唱大戏呢?” “来人,奉父皇之命,把罪犯周珩和江照影带走!关入大牢!” “把太医全都放出来,按照从前的规矩和惯例,继续医治草头村的村民,本王会负责到底的!” 平王话音刚落,便有士兵上前,将周珩和江照影两人反钳住,带入了草头村内新建的牢房。 所有百姓都眼睁睁的盯着这幕,心中涌现出无数的怒火。 第267章 平王的脸黑的跟煤炭一样 周珩和江照影就在牢狱里住了半夜,两人对此早有准备。 幸而这个牢狱是周珩新建的,当时他也没有刻意虐待太医的打算,里面的稻草干净,人住着也很舒服。 平王也对这样的情况很是满意。 原本以为他带着两千御林军来顶替了周珩的功劳,周珩会的带着士兵负隅顽抗。 却没想到平日里受万人敬仰的安王殿下,实际上是一个怂蛋。 他不费一兵一卒就占领了草头村,解决了安王,并且昨夜他派人巡查过草头村的各个位置。 昨日愤怒的百姓,今日见好就收,没有人再敢对他提出质疑,而各处的疫病也十分的平缓,患者正在积极的治疗中。 一切都欣欣向荣,按照目前的情况来说,患者没有死亡的风险。 若是此消息传到宫中,父皇必定会龙心大悦。 平王想着,忍不住的大笑了一声,他觉得此次平疫简直是在镀金,是小事一桩。 可还未等他高兴多久,当日中午,便有一道慌乱的声音闯进营帐,急急向平王禀报: “殿下!不好了!不好了!” 平王皱着眉,警惕的望着前来禀报的士兵:“本王很好!外头也很好,你在说什么胡话?” 士兵已经急的满头大汗:“方才属下接到了太医的禀报,说草头村东南方向的那个角落里,有接近五十余人突然得了重症。” “那些患者瞧着便奄奄一息,只怕在顷刻间要没命了!” 平王听见这话,猛地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什么叫突然得了重症!?” 要知道,自从江照影接管了这病区,因为重症而死去的患者,也只有两个,如今他刚接过了草头村半日,就有五十多个人病重垂危? 士兵摇头:“属下也不是特别清楚,殿下还是赶紧前去看看吧!简直是要乱翻天了!” 等平王驾着马匆匆赶到的时候,就已经看见所有的太医都聚集在这里,他们忧心忡忡,面带苦涩,一看就是一副大事不妙的样子。 “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 “本王昨夜派人巡视的时候,这里的所有病患都面色红润,看着马上是要痊愈了,怎么现在突然之间性命垂危?” 平王飞快翻身下马,大步流星的走到太医们的身边,一下子就拽住了刘太医的领口。 他大声质问:“你们不是说手里有江照影的药方吗?为什么你们接替了之后,人就变成了这副样子!” 平王突然的举动,让在场的太医都是眼皮一跳,他们畏畏缩缩的挤成了一团,还是孙院判站出来说话。 “不,不!我们并没有改动江照影的药方,江大夫在第一日便将她的药方毫无遮掩的给了我们。” “而我们从昨日开始,就一直严格的用江大夫的药方来治病……只是,只是这几十个村民的情况不一样啊!” 平王心脏一沉,话语间更是焦躁:“不一样?是哪里不一样!” 孙院判摇了摇头:“昨日他们面色红润,今日情况却突然急转直下,这与微臣孩子的情况一模一样,而微臣的孩子从前,则是被微臣错误的喂下了治疗天花的方子。” “而微臣也询问了这些患者,他们说从前照顾他们的是吴太医!就是那个在监狱中自尽的吴太医!” “微臣原本还觉得奇怪,这吴太医急功近利,是万万舍不得死的,怎么突然就在狱中自杀了呢?” 孙院判说到这里,其他的太医也猛地回过神来,急急的搭腔:“原来那日闹事之后,我们再也没有见到吴太医,便是因为他趁乱去给百姓换药了!” “他得知了永康的情况,想要快速的治疗好百姓,换取功劳;可又不知道那只是永康的回光返照,所以便一意孤行,擅自用了天花的药方。” “等他到了牢里,听到我们说的一切,这才猛地回过神来,可是为时已晚,他便畏罪自杀!” 在场的太医你一言我一语,便已经把事情的真相拼凑了出来。 可这个消息对于平王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 他猛地往后退了几步:“你们说了这么多,所以要怎么治?” “孙院判,你的儿子不是没死吗?所以是能治的?所以你们会治?!” 平王死死的盯着孙院判的脸,只想等一个肯定回答,此刻他身后的冷汗已经将他整个人都浸湿了。 可孙院判却是无奈的摇了摇头:“不,我们不知道要怎么医治!” “我儿的命,是江照影治疗的。是微臣在营帐外跪了一个时辰,才等到了江照影。” “她这人医术高超,却也是医者仁心,只要去求她,她就会医治百姓。” 平王咬紧了牙关。 让他也和孙院判一样,在江照影的牢房跪上一个时辰? 笑话! 他可是刚刚才把江照影和周珩关了进去,若是此刻又是把他们放了出来,还要苦苦哀求,那他哪里还有威信可言? 平王沉重的视线一点点的扫过眼前的太医:“你们医术超群,才是宫中太医,你们不能医治吗?” “什么所有事情都要去求一个女人?去靠一个女人!” 平王的雷霆之怒,让所有的太医都跪了下来,他们面上有着几分惭愧:“就是这样!殿下!江照影的医术比我们高超百倍!” “我们手中有的是她研制出的原始药方,而能治疗重症患者的是她最新研制出的药方,她为了研制新型药方,不眠不休了三天三夜。若是叫我们研制,起码也需要三天三夜。” “可若是三天过去了,眼下这五十几人,怕是全都要死!” 这么多人同时死了……还是在平王到达之后死了! 后果简直是不敢想象。 平王的嘴唇都已经开始泛白,脸色在一瞬间黑的跟煤炭一样。 事不过三,这是父皇留给他的最后机会了! 第268章 做了一个梦 众太医紧张的看着平王,瞧着他不为所动的模样,他们的心也缓缓的沉了下来。 孙院判回想着方才自己瞧见的那幕,有些浑浊的眼眸里,满是痛苦和内疚。 这些患者原本都能被治好,可是因为他们这些太医,因为他们的居心叵测和勾心斗角,白白的葬送了那么多人的性命! 孙院判朝着平王磕头:“殿下!求您去请江大夫来吧!让她来救救百姓吧!” 众位太医也急急的跟在孙院判的后面磕头:“求殿下请来江大夫,给百姓治病吧!那五十多人都是人命啊!” 平王听着这话,只觉得脑袋嗡嗡的。 可营帐内太医们响亮的声音,也传到了外头。 外头无论是百姓还是御林军,全部都跪在了平王的面前,声音一浪高过一浪,此起彼伏。 “求平王请来江大夫,救救他们五十人的性命吧!” “若是在这样耽搁下去,原本已经要平定下来的瘟疫,怕是要重新卷土重来了!” 平王咬牙没有说话,狠狠的转头便离开了营帐。 此刻他骑虎难下,甚至连想要将那吴太医的尸首,挫骨扬灰的打算都有了! 他昨夜是这样的趾高气昂,高高在上,本以为能除掉周珩和江照影这两个眼中钉,可谁能想到,不过是过了一日,就要去监狱求江照影来治病? 若是去求了江照影,怕是又要受到江照影的刁难,那个时候,他的威严何在? 平王板着一张漆黑的脸,绕过了跪倒在营帐外的士兵和百姓,一言不发的走远了。 等他走出了众人的视线,刘太医才鬼鬼祟祟跟在了平王的身后。 平王看见刘太医,气不打一处来,便猛地给了他一拳,把他打得牙齿都掉了半颗。 “都是你做的好事!是你写了信,叫我前来顶替了周珩的功劳!可我一来,就是一大堆烂摊子!” “你说你有方子,本王才信了你的!如今却又说你手头没有方子,你叫本王如何做人?” 平王的拳头带着雷霆万钧的怒意,打得刘太医整个人的脑袋都是嗡嗡的。 可他还是要急急的跪在了平王的面前:“殿下息怒!” “微臣哪里能想到,那个吴太医剑走偏锋,竟然偷偷喂了患者吃天花的药方,现在害死了人,又是畏罪自杀!” 刘太医含糊不清的说着,其实心里也带着几分恨意:“若是没有这个变故,这功劳便是您的囊中之物了!” 他说完,停顿了片刻,又是继续道:“不过若是解决了那群患者,功劳也还是您的囊中之物呀!” 平王死死的瞪着他:“解决?你说这样怎么解决?若是没有本王去求,江照影不可能会答应的!” 刘太医伸出手,在自己的喉咙处比了一个咔嚓的动作:“您先把事情压着,不放出去,今夜午时,直接放了一把火,把他们全都烧了!” “人死了,疫情也传播不了了,到时候就直接说,是安王怀恨在心,放出的火。” “草头村天高皇帝远,陛下不知道事情的真相,那么真相就是您说了算了!” 平王听见这话,沉思了片刻,才突然笑了起来。 他上前,亲手把刘太医从地上搀扶了起来:“刚刚把你打疼了吧?” “是本王的不是!本王现在才发现……你够聪明,也够狠心!” 两个人在安王的营帐中相视一笑。 但是他们没有想到,好不容易康复的孙永康,此刻正偷偷的躲在营帐之外,听到了他们谈话的全部内容。 他眼眸在一瞬间变得漆黑无比,咬紧牙关便毫不犹豫的往太医们的营帐跑去了。 孙太医听见了这个消息,也是结结实实的被吓了一跳。 从没想过,这个外表看着憨厚老实,忠孝两全的平王,居然是如此的狠心,还要对百姓下手! 若是让他登上了皇位,天下百姓还岂有命活? 他咬紧了牙关,便一个人匆匆去了牢房。 孙院判原本是打算去见了周珩和江照影,让他们想办法,可谁知平王的看守极为森严,还未等他走到门口,便直接被拦了下来。 他又只能折返回去。 这一来一回,他的老胳膊老腿便差不多要散了架,可想不到对策,今晚那五十几个百姓就都要死! 若是今晚没被烧了,以他们的病情,也根本熬不过明天了! 就在此时,一直孙永康却突然想到了一个方法:“去找江大夫的养子!如今安王的侍卫还在照顾着她的养子!” 原来孙永康从前在医治患者的时候,与江闻祈有过些许接触,也知道江闻祈并非池中之物。 而孙院判一听是安王的侍卫,也急急的点了点头。 于是父子俩就急忙往江闻祈和苍书的院子里走去了。 此时此刻,苍书正惯例熬了药,刚想端过去喂江闻祈喝下,就和平常一样。 他一边搅拌着碗里的药,一边很不服气的嘟囔着:“关键时刻就晕了,算什么好汉?” “到现在他们都以为,你这样是我害的!” “你快醒来,还我清白啊!快还我清白啊!” 苍书说完这话,一屁股重重的坐在了床榻上。 为了他,主子特地把自己安排在这里照顾他,可按照苍书的意思,他宁愿去牢狱里和主子待着! 可就是此刻,他却惊讶的看见了江闻祈的手指突然动了动。 他眼皮下的眼珠子在飞速的转动着,苍白的嘴唇在蠕动着,就像是在说着什么东西。 苍书放下了汤药,侧着耳朵仔细的听着江闻祈的话。 却听见江闻祈突然发出了一声巨大的尖叫:“啊————” 苍书的耳朵嗡嗡的,他咬牙切齿的拧了江闻祈一下:“死小孩!你昏迷了都不放过我!” 可谁知,就在此刻,床榻上的江闻祈,却猛地一下睁开了眼睛。 他的表情惊恐,眼眸里满是红血丝,比起从前,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苍书回过神来,在一瞬间欣喜若狂:“你醒了?小祈祈你醒了?” “你没事吧?身体哪里会痛吗?” 江闻祈只是平静的摇了摇头,然后缓缓直起身,捂住了胀痛的额头。 他的声音喑哑:“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第269章 夫人,我来接你了 “做梦?” 苍书眼神在一瞬间变得疑惑了起来:“所以你这么长的时间没醒,就是一直在做梦?” 江闻祈似乎在梳理自己纷杂的思绪,于是他只是默不作声的点了点头。 苍书有些焦急的坐到江闻祈身边的床榻上,摸了摸他的额头:“难怪你娘诊断不出来你生了什么病,原来只是做梦。” 江闻祈听见他的话,抬眸看他,眼眸阴恻恻,吓得苍书在一瞬间要弹跳了起来。 “你夫人,我知道你想说啥,我的意思是你的夫人,她很担心你!但是你这段时间都是我家主子照顾的!” 江闻祈听到这话,眸色微变,却也没有说什么。 见他梦醒后更加沉默寡言,苍书心里好奇,又重新一屁股坐在了江闻祈的床榻边。 “你跟我说说,你做了什么梦?为什么会做了这么久的梦?” 还未等江闻祈开口,却听见外头传来了微弱的脚步声。 苍书耳朵动了动,神情在一瞬间变得严肃起来。 “两个人,你坐着,我去看看。” 苍书说完,浑身瞬间变得警惕了起来,他驾起轻功,足尖一点,就到了门前。 他通过门缝里望去,看见的便是一老一少两个大汗淋漓的人。 老的那个面如土色,走起路来老胳膊老腿都在打颤,小的那个脸色苍白,小身板仿佛风一吹都倒了。 “是孙院判和他的死鬼儿子!”苍书对着江闻祈道。 江闻祈神色微微一变,思考了片刻后,才说:“你让他们进来吧。” 苍书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听话,反正身体已经比他的脑子先一步做出了反应。 他飞快的打开大门,恭敬的把两个人都请了进来。 孙院判坐在软榻上,喘了好几口气,也来不及寒暄了,便急急道:“不好了!不好了!” “平王今天夜里要带人把草头村得病的百姓烧了!” “并且若是请不来江大夫,那些百姓也是活不过今晚了!” 听见这话,无论是站着的苍书还是坐在床榻上的江闻祈,瞳孔同时是一震。 苍书急急问:“这是怎么回事?主子进去前,江大夫不是已经把所有百姓都安顿好了吗?” 孙院判叹了一口气,着重的把事情的经过解释了一下。 听的苍书又是沉沉的叹了一口气。 只见床榻上的江闻祈沉默了片刻,然后望向了孙院判:“你有没有一种药,能让人保持清醒,但是手脚无力,失去战斗能力?” 孙院判咽了咽口水,但是孙永康迅速的举起手:“有!” “我爹有这个药!” 江闻祈点了点头,他对孙院判道:“那很好,你去下药。” 孙院判在一瞬间伸长了脖子,他伸出手指不可置信的指着自己:“我?” “你让我给全体御林军下药?!” 江闻祈有些疑惑的看着他:“不然苍书去下药,你杀到监狱里去救人。” 孙院判浑身又是一抖:“不不不,我老胳膊老腿,做不到劫狱。” 他将求助的眼神望向了苍书,苍书却给了他一个好自为之的眼神。 苍书对孙院判说出了自己的一连多日来的感慨:“你就听他的吧,别招惹他。” 他觉得从前的江闻祈是可爱中带着一点古怪,所以他喜欢逗他。 可现在江闻祈是阴险古怪中带着一咪咪的可爱,他可不敢再招惹了。 苍书正忧愁的想着,却没有发现孙院判和孙永康已经匆匆离去了,整个卧房空空荡荡,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他突然觉得肩膀一沉,背后一凉,转过头便发现是江闻祈站在床榻上拍了拍他的肩膀。 苍书浑身一个激灵,却听他道:“你去备马。” “你现在要备马干嘛?” 江闻祈站在床榻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去劫狱啊。” 他说着,不知道想到什么,突然古怪的笑了笑:“你的主子周珩……他不会真的这么憋屈,一点后手都没留,就被人送进了大牢吧?” 苍书摇头:“自然不是!他早就准备好了!” 江闻祈眼眸中带着几分讥讽:“他是准备好了,准备好了还将我的夫人带进了牢狱中小住,她可从未受过这样的委屈。” 苍书听的深吸了一口气,想要反驳,却也觉得有道理。 这孩子莫名其妙的,浑身的阴气就变得更重了呢! 他乖乖听了江闻祈的吩咐,往外走,却又突然回过头询问:“你跟我一起骑马,你会害怕吗?” 江闻祈笑了:“谁要跟你骑一匹马?” 嘿!苍书这还真不信了! 主子在之前吩咐过他调查过这小子的底细,他根本不会骑马! 等迅速的集结好了人手,便已经到了黄昏,苍书便牵着两匹马,走到了江闻祈的身前。 “上来吧,小祈,若是不行就及时叫哥哥哦。” “你瞧瞧这马匹比你人还高呢。” 他的话音刚落,却见江闻祈直接干脆利落的翻身上马,他攥紧了缰绳就在一瞬间冲了出去。 就像是一支离弦的箭,英姿飒爽。 苍书瞧着他的背影,叹为观止,也急急的上了马匹,他带领着早就潜伏着的人手,也跟着冲了过去。 训练有素的暗卫一路上清除障碍,一击毙命,他们飞速的到了牢狱里,如入无人之境般,把周珩和江照影全都接了出来。 牢房大门打开的那一刹那,江闻祈踏进牢房的门槛,一抬头,就瞧见那张日思夜想的容颜。 时间似乎在此刻凝固,一眼万年。 他的平稳的声线里含着微微的颤抖:“夫人。” “祈儿,你醒了?” 江照影意外的瞧见苏醒的江闻祈,又是惊喜又是担忧,她上前了一步,将他搂在了怀里。 江闻祈感受浑身温暖,他的手在空中犹豫了片刻,也紧紧的抱住了她。 “夫人,我来接你了。” 第270章 一剑斩断平王的春秋大梦 江照影听见这话,突然抬起头,仔细的看了他一眼。 夜色昏暗,牢狱中看不出什么异样。 随即江闻祈便牵着她的手,带着她往外走。 此时此刻,周珩和苍书也已经在监狱的大门口候着了。 周珩显然是听见了苍书的汇报,脸色在顷刻间变得铁青。 他刚想对着江照影开口,却瞧见了她身边的江闻祈,也瞧见了他们紧紧握着的手。 周珩眉骨微抬,视线在江闻祈的身上锁定,表情在一下子变得耐人寻味了起来。 众人只听见苍书有些懊恼的声音:“哎呀!完蛋了!我忘记带马匹了!” “可能要为难主子您与江大夫共乘一匹,我也勉强就和小祈挤挤好了。” 他的话刚一说完,江闻祈便将黑洞洞的视线望向了苍书,他紧紧抓着江照影的手没放,就直直的往马边上走去。 “不必麻烦,我与夫人共乘一匹,如今时间紧急。” 他话还未说完,周珩就直接伸手拎着他的衣领,就像是拎着小鸡崽一样,他随即驾起轻功,直接带着江闻祈上了马背。 “我与你同骑,江大夫一人一匹。” 江闻祈迅速的转过头看他。 苍书此刻也在诧异的看着周珩:“那我呢?主子?” 只见周珩长长的鞭子飞舞,马匹便快速的跑了起来,他和江照影的马迅速的赶上了大部队。 寂静的夜晚只留下周珩的最后一句嘱咐,飘荡在空中:“苍书和隐卫挤一挤。” 苍书嘴角猛地抽搐了一下。 眼见着身边的侍卫迅速的策马离去,他急急的上了随即上了一匹马,跟上了大部队的速度。 等大部队赶到孙院判说的位置时,便已经能看见滚滚黑烟燃起。 因为正值黑夜,所以这把火烧的又快又旺,火势蔓延的迅速。 而百姓们又都在沉沉的睡眠里,很少有人注意到这样大的火势。 江闻祈骑在马背上,眼前的熊熊烈火,火光灼烧着他的眼眸,让他的眼神变得深不可测。 周珩瞧着眼前的场景,脸色在瞬间变得沉重了起来。 “所有暗卫,先去灭火!抓到纵火之人!” 周珩话音落地,所有隐卫便赶去救火,不得违背命令。 江照影见着里面的火势,也用井水打湿衣裳、捂住口鼻,带着药箱急急的往里面奔去。 周珩见状没有阻拦,只是拉住了也想同去的江闻祈,又是对苍书沉着吩咐:“苍书,保护好她。” 这边的动作引起了很多百姓的注意,他们睡眼朦胧的醒来,又瞧见了这滔天的火焰是从重症病人的营帐里开始放的。 他们用脚指头想想,便知道了怎么回事,急匆匆的拿着锅碗瓢盆,也跟着救起了火。 不一会儿,远处便响起了一阵匆忙的马蹄声,众人抬眸一瞧,便看见是平王面色铁青的赶到了。 平王此刻很生气,一边是气自己手下的士兵,办事这样不力,轻而易举就让周珩逃了出来。 二是气自己手下的人,做事这样蠢笨,不过是放个火,还直接被人发现了。 第三,他也恨自己,莫名其妙的睡得那样沉,等知道了消息急急赶到,就已经为时已晚。 “周珩!你从狱中出逃,又跑到这里刻意纵火!你是不是想要谋逆?” 周珩听见这话,调转马头,一脸严肃的与平王对视。 平王身后的是一片黑压压的御林军,就如同黑云压城一般。 而周珩的身后,空无一人,只有燃烧的熊熊火焰。 “若是这把火是我放的,我的身后便不会空无一人,而平王你,身后却是挤挤攘攘的士兵,见死不救。” 周珩话音刚落,平王便已经完全按耐不住,他朝着自己身后的士兵大喊:“安王周珩谋反!就地格杀勿论!” “取得周珩首级者,赏五百两金!” 周珩的话音刚落,他身后的御林军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有人有动静。 上午发生的事情,每一个人都心知肚明,他们也知道,那群可怜的病重村民,到底是谁的心腹大患。 就算是有几个野心勃勃的士兵,想要上前,也又头晕目眩的退回了原位。 大概是身处半夜,他们浑身乏力,根本没有胆量,与安王殊死搏斗。 更何况周珩的身边,站了这么多眼眸通红的百姓,他们此刻已经是出离愤怒了。 躲在角落里的孙院判瞧见这幕,满意的点了点头:“看来剂量刚刚好,懵逼不伤脑。” 这就是江闻祈做的两手准备。 这些御林军本就不是平王手下的亲兵,也同样是见证了上午的事情。 若是他们有良知,就不会动,站在这里看着,反倒是个见证,是咬死平王的最有力佐证。 若是他们没有良知,或是担忧皇帝怪罪,想要杀了周珩,这些药的剂量,足以让他们失去力气,他们不能动。 果然,他话音落地,在场是一片寂静,就像是对他的嘲讽。 平王咬紧了牙关:“你们干什么?还不去杀了他!快去啊!” 就在此刻,隐卫扭送了几个可疑的人前来禀报:“报!这些便是放火的真凶!如今已被生擒。” 周珩一个眼神示意,隐卫便将放火的几人带到了平王的面前,向着他身后的御林军,展示了一下那人的脸。 果然,所有人都认出了那张脸:“这是李勇!是平王身边的亲信,李勇!” “这火就是平王放的!这火就是平王放的!” 平王死死的盯着周珩,眼神在一瞬间变得狠戾了起来,他直接从马背上飞了下去,又以不可预料的速度,将手中的长剑,直接往李勇的喉咙捅去。 李勇的眼睛瞪得很大很大,鲜血喷溅在平王的半边脸上,显得平王狰狞可怖:“你如今还有什么证据?” 周珩见他垂死挣扎,眼眸却没有丝毫波动。 “不仅是他,刘太医也已经束手就擒,据他指证,是你在营帐中提议放火,他多加阻拦,却拦不住你,除此之外,也另有证人为证。” “是此人暗中寻了本王的侍卫,才从牢狱中将本王劫了出来。” 周珩说到这里,语气突然变重了起来:“周栾,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你依靠百姓有了高官厚禄,如今却要为了你的璀璨前途,火烧百姓,你该当何罪?” 平王一听这话,疯了似的朝着周珩发动进攻:“是你诬告!是我诬告我!周珩,你纵火在先,诬告我在后,我要带你去见父皇!” “我要让你去死!” 平王挥舞着手中的长剑,招招致命。 他知道,若是周珩死在这里,那么事情的因果,便是由他来书写。 这是他的最后机会。 可谁知他拼死一搏,可周珩的速度更快,手起刀落。 平王拿剑的右臂,在一瞬间就被斩断,顷刻间鲜血四溅,染红了周珩冷漠的半边脸。 这一剑,斩断了平王做皇帝的春秋大梦,他今后再也不可能登上那个位置了。 第271章 江闻祈,你到底是谁? 平王吃痛,发出了杀猪一样的惨叫声,他一瞬间就跪倒在了地上。 面部的肌肉因为疼痛而扭曲,开始痉挛。 见此情况,为首的御林军将领在一瞬间朝着周珩跪了下去:“殿下放心,末将会向陛下禀明此事!” 先是一声,然后是所有的御林军都齐声道:“殿下放心,末将会向陛下禀明此事!” 此刻,烈火熊熊,所有的士兵都在周珩的身侧,单膝跪地,以表臣服。 在火光中,他就像是暗黑地狱中的唯一主宰。 听见御林军整齐的声音,周珩点头:“所有御林军听令,将罪犯捆起,所有人前往灾区救火。事后扣押周栾回京。” 御林军犹豫了片刻,他们的首领便还是上前,将平王捆了起来,随后又急急的进入灾区,扑灭了这场大火。 大火是从草垛子里烧起来的,发生火灾的时候,太医们都睡在了营帐中,日夜看管着病人。 所以火势大起来之后,在孙院判的带领之下,没有人员遭受损伤。 此刻重症的病患,都被转移到了之前空下来的营帐内,江照影正开出了方子,由几个亲信,一一为他们治疗。 所有人几乎都是彻夜未眠,周珩走过的所有地方,都会有百姓含泪的跪在过道两侧,以此来表达对他的感谢。 而周珩,此刻正站在村口,他垂眸,与江闻祈沉默的对视着,一言不发。 昨夜的事情,御林军的态度转变如此之迅速,完全都是因为江闻祈的计谋。 面对这样的情况,大概会有很多人想到,用药迷晕御林军,让他们失去战斗能力。 但是大概很少会有人想到,将药的剂量控制在这样一个特殊的范围内,让他们清醒、能动,身体却无法进入战斗模式。 所以,他们等于是被迫站队,眼睁睁看着他砍下了平王的手臂。 若他们事后不归降周珩,在皇帝面前,将所有的罪过都推给平王,说明是平王罪有应得。 那么他们也无法给出交代。 所以无论他们心中怎么想,可实际上,他们就只有一条路。 那就是,归顺周珩。 此后不需要周珩的添油加醋,甚至于周珩都不需要在皇帝面前摆出所有的证据,这些御林军就必须将平王说的劣迹斑斑,罪行罄竹难书。 虽然他本来也是如此。 或许这也就是御林军心中想要的结果,毕竟平王视人命如草芥,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民心所归。 周珩想到这里,望向江闻祈的眼神便更加幽深。 此刻的他,才不过十余岁。 江照影偶然路过的时候,就看见两个男人,一大一小,久久对视着,就像是木头人一样。 她眨了眨眼眸,感到十分古怪:“你们俩干什么呢?站在路口?要不要回去休息一下?” 听见江照影的话,两人同时转头,同时开口。 周珩说:“不用。” 江闻祈说:“好啊,我跟你回去。” 江照影一脸古怪的看着他们:“那到底是用还是不用?” 江闻祈可怜兮兮的望着周珩:“我好累,我好想待在你的身边,可他一直拉着我,不愿意放我走。” 周珩没有在意他的这些小伎俩,点了点头:“没错,我确实有话对他说。” 江照影摸了摸下巴,视线在周珩和江闻祈的身上游来游去:“你们俩什么时候感情这么好了?还瞒着我有了秘密?” 江闻祈听见这话,抬腿就想走:“不,我们没秘密。” 可他还未走远,却又是被周珩猛地拉了回去,周珩道:“我们的感情确实很好。” 江照影见状,挑了挑眉:“那你们先聊吧,还有病人等着我。” 半炷香时间后,周珩和江闻祈两人面对面落座。 一个身姿颀长,脊背挺拔如竹,另一个则是玩世不恭的倚靠在软垫上,放浪形骸。 两人只是对视着,一句话没说。 一炷香时间后,两人仍旧是沉默的对视着,面前的茶水都在此刻凉透了。 江闻祈心中记挂着江照影,他等了许久,见周珩不说话,于是只能率先开口。 “你来找我,是为了说什么?” 周珩定定的望着他,似乎想要从他墨黑的瞳孔中窥探出秘密:“你知道我想要说什么。” 江闻祈讽刺的笑了一下:“谁知道你想说什么?” 他的话没有激怒周珩,周珩反倒是平静的望着他:“那你就没有想说的吗?” 江闻祈冷漠:“我是有很多想说的,却不是对你说。” 听见这话,周珩终于笑了,饮了一口面前的茶:“不想对我说,却很想对影影说。” 江闻祈一瞬间支起了身子:“她的名讳也是你能叫的?” 周珩又笑,笑容里有了一丝玩味:“我能叫,可你不能叫。” 江闻祈听见这话,一瞬间怒火中烧,他从榻子前起了身,转头就想走。 可周珩再一次叫住了他:“你不是江闻祈?” 江闻祈听见这话,猛地停住脚步,他缓缓转过身,注视着周珩的脸,然后目光缓缓下移。 “我能回答你,但是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情。” 周珩平静的点头,眼眸波澜不惊:“那要看是什么事情。” 江闻祈调转脚步,重新坐回了周珩的面前,他周身的气场与从前相比,多了几分懒散和阴鸷。 只见他漫不经心的开口:“我就是江闻祈,我不会伤害影影,这点你大可以放心。” 周珩听见这话,微微皱眉,于是又问:“那你到底想要什么?” “又到底梦见了什么?” 江闻祈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因为现在轮到周珩答应他的事情了。 他直勾勾的盯着周珩,直接道:“我可以摸摸你的胸吗?” 周珩错愕的抬起头来,他永远淡定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细碎的裂纹。 甚至语调里还藏着几分惊骇:“你说什么?” 第272章 古怪!古怪!太古怪了! 江闻祈的表情没什么变动,只是重复了一遍:“我能摸摸你的胸吗?” 周珩太阳穴的青筋都猛地狂跳了一下。 江闻祈的要求……实在是太古怪了! 但是他鬼使神差的说出了更古怪的话:“可以。” 于是江闻祈就真的上前了,他扒开了周珩的衣裳,看着他健硕的胸膛,心口处的位置没有任何的伤口。 江闻祈蹙着眉思考了片刻,然后伸出手,将手放在了他心脏的位置。 一瞬间,卧室变得寂静一片。 江闻祈闭上眼睛,感受着掌下的心脏在有规律的跳动着,他竟莫名的流下了眼泪。 周珩没有错过江闻祈脸上的泪,他眼眸沉沉的望着江闻祈的举动,看着他无意识流出的泪水,整个人很是诧异。 江闻祈不是要摸他的胸,而是要感受他的心脏。 心脏……他的心疾。 周珩想到这里,眼神在一瞬间凌厉了起来。 他听见江闻祈的声音:“你的心,会经常很痛吗?” 江闻祈说着,又突然抬头,郑重的盯着他:“到底有多疼?” 眼前的气氛在一瞬间变得古怪了起来。 周珩点了点头:“是很疼,难以忍受,浑身冰冷,整个人似乎感受不到温度。” “发病时,心脏就像是被搅碎了一样,吸入的空气似乎都带着刺,可是根本药石无灵。” “直到本王碰见了影影,她用针灸和汤药,双管齐下,暂时止住了我的疼痛,可治标不治本,必须七日一针灸,否则仍会复发。” 所以这些时日,无论周珩要去哪里,都不能与江照影分离,他们会在七日见一次面。 江闻祈闻言,闭了闭眼眸,他掩盖住了眼底的情绪,似乎想要努力的平静下来 周珩盯着他:“所以你知道我的病,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闻祈冷漠的收回了自己的手:“我不知道。” 周珩仍旧是盯着江闻祈的眼眸。 他行踪笃定,江闻祈一定是知道,哪怕只是知道些只言片语,蛛丝马迹。 于是他突然又换了一个问题:“所以我的心疾是否与影影有关系?” 虽然说起来很奇怪,可只有与江照影有关系,江闻祈才会是现在这副样子。 江闻祈眼眸变得越发漆黑,他讨厌过分聪明的人。 “没有关系,你不要什么事情都往她的身上赖。” 周珩道:“我知晓你的心思,你并不纯良,方才的神情,足以说明一切。” 江闻祈冷笑,他不甘示弱的针锋相对:“你又纯良到哪里去呢?” “我不仅知道你的心思,我还知道你的本事。” “我与她认识在前,你与她认识在后。我与她是感情羁绊,你与她只不过是利益的纠葛。” 周珩承认,他被江闻祈的话刺伤了,至少在江照影心中,就是这样。 可他面上不显,只说了一句话:“可是你才十二岁。” 江闻祈听见这话,深吸了一口气,他得意的表情在一瞬间破碎,浑身的戾气是越发的重了。 他开始咄咄逼人了起来:“我视她如珍宝,你却送她进牢狱,你没用!” “你身子孱弱,父母双亡,颠沛流离,待在你的身边,就只有无尽的危险。你没用!” 他说的话越发的狠戾,就像是利箭一样。 可周珩只是摇了摇头:“可你只有十二岁。” 江闻祈的拳头在一瞬间收紧。 他知道周珩的潜台词:他说他不配! 可若是加上梦里,他的真实年龄根本不止十二岁! 梦中就罢了,那时候他像无根的浮萍,他是不配。 可如今,从醒来到现在,他经常患得患失,经常怀疑这是自己的想象。 江闻祈醒来后,时常偷偷扒开裤子,仿佛确认,害怕自己就像是梦中那样。 可眼前的一切告诉他,他是一个正常的人! 他拥有着梦中所不能拥有的东西! 那他凭什么还不行? 江闻祈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着周珩始终平静的目光,他淡淡开口:“你说我小,可你年老又能如何?” “你不还是名不正言不顺?还不是只能盯着那个位置望洋兴叹?你和我没什么两样。” 周珩听见这话,神色微微变动了一下:“沈步辙卑劣,他早就该死了。” 江闻祈终于从他嘴里听见了一句舒心的话,于是他也没有藏着掖着,直接就问了:“你打算让他什么时候死?” 周珩没想到他竟也虎视眈眈,“一月之内。” 江闻祈点头,他微微仰起下巴:“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卧室间的气氛陡然缓和了起来,两个方才还剑拔弩张的人,现在竟突然统一了战线。 江闻祈见状,便也转身离开了。 苍书远远的瞧着江闻祈的动作,急急转身,躲在了树的背后。 此刻的他脸色煞白,浑身大汗淋漓,眼睛瞪得老大,正在艰难的喘息着。 他看见了!他什么都看见了! 他看见了他们两人孤男寡男,背着江大夫在一个房间里。 小祈祈竟直接脱掉了他家主子的衣裳,一个人的手搭在另一个的胸前…… 久久的对视着! 原来从前江闻祈那样暗算他,那样陷害他,都是为了他家主子! 因为他想要博得主子的怜悯,想要成功上位! 谁知道主子竟也是从了! 苍书只觉得自己的脑子一下子炸开了。 难怪他最近发现小祈祈时常偷偷扒开裤子,时常往里头张望,原来都是因为这个! 他不知道他该怎么面对他们两人,更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江大夫。 主子他,糊涂啊! …… 草头村这边的消息很快传到了皇宫里。 皇帝拿着手中的密报,眼眸猛地一缩,双手上的青筋暴起,等他看完了消息,竟然直接喷出了一口鲜血。 “孽障!孽障!平王这个蠢货!居然做出了这样的蠢事!” 身边的郑公公瞧见这幕,可是慌了神,他扯着尖锐的嗓子无助的大喊:“来人!来人,快叫太医啊!” 皇帝只是抬了抬手,叫停了郑公公的动作。 他盯着手上的密报,眼睛里满是仇恨,他一字一句的道:“周珩竟然敢伤害朕的儿子,这就是在打朕的脸啊!” “朕一定要让他付出代价!” 皇帝笃定,周珩如此嚣张跋扈,便是笃定自己手中有药,天下都离不开他了! 所以他才这样蹬鼻子上脸,试探皇帝最后的底线。 可皇帝如何能忍受他人冒犯自己的天威? “来人啊,传朕的旨意,周珩谋逆犯上,滥杀亲王,罪不可数,朕特命骠骑大将军,带领五千御林军,将反贼全部拿下!” “另,命疫区太医火速回宫,与宫中太医联合诊治,在三日之内共同研制解药!” 皇帝只要对外瞒住草头村一事,周珩如今的罪名,便足以让全天下人闭嘴。 他压根没想从江照影手中拿到解药了,只想把江照影一起处死,草头村的那些重病村民,死了就死了。 在周珩的罪行下,根本没有人会注意到这个! 可就在此刻,太医院的院判却在深夜,慌慌张张来了养心殿。 “陛下!陛下!大事不妙!” 第273章 皇帝得疫,周珩抗旨 皇帝屁股刚从龙椅上抬起来呢,听见这话又是猛地坐了下去。 “什么事情才让你深夜闯了朕的养心殿,还如此慌慌张张?” 皇帝对于这种一惊一乍的人是天生没有忍耐力,他扭头望向了郑公公,怀疑是郑公公因为他方才吐血一事,偷偷请来了太医院院判。 可郑公公只是一脸无辜的摇了摇头。 皇帝的目光缓缓沉了下来,只听王院判十万火急道:“皇宫内发现了疫病,情况似乎与北方灾区和草头村相似,一发现就是重症!” “什么?!”皇帝的眼眸猛地一缩,整个人都僵在原地:“疫病是从哪里开始的?!” 王院判咽了咽口水:“是从皇后娘娘的宫中开始的!” 皇帝简直是不可置信,他只觉得自己的大脑在瞬间停止了思考:“蠢货!蠢货!平王是蠢货,她也是蠢货!” “快把皇后的坤宁宫封起来,不允许再有任何人进出!” 他原本想着破釜沉舟,草头村的瘟疫就直接不管了,先把周珩和江照影解决了再说。 可现在没有想到,祸起萧墙,他竟是后院开始着火! 王院判摇了摇头:“没有了陛下!微臣怀疑,皇后娘娘宫中早就出现了病例,但是隐瞒了一阵子,所以现在患病的人早就满宫都是了!” 皇帝猛地深吸了一口气:“皇后到底是怎么被传染的?” 王院判的嘴唇蠕动了两下:“微臣不知道,微臣不知道啊……” 王院判说完这话,视线就放在了皇帝的身上没有下来过。 可王院判这样说,皇帝一下子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 还能是因为什么?不过是因为那个天杀的平王! 只有他是从北方回来,也只有他见过病患的情况,然后与皇后有过接触! 皇后隐瞒病情的原因,怕也是因为平王。 平王与皇帝也有过多次接触,若是此事东窗事发,平王只怕要人头落地了! 只怕皇后是想要等到太医院研制出方子,或是江照影那边的方子送来,却不知这疫病来势汹汹,发展是这样快! 没等江照影的方子到手,她人就已经不行了! 皇帝想到这里,只觉得浑身一凛,背后都冒出了冷汗:“平王!他该死!朕也与平王有过多次的接触啊!” 王院判这回只是跪着没说话。 他这回是真的后悔了!他宁愿跟副院判一样去草头村,也不愿待在宫里收拾这堆烂摊子。 皇帝沉默的在龙椅上坐了许久,他双手缓缓捏成了拳头,呼吸是越来越重:“一日之内,研制出解药,你有多大把握?” 王院判脸色苍白,大汗淋漓:“陛下饶命!若是要研制出治疗重症病患的解药,老臣根本没有把握!” “从前老臣从未接触过真实的患者,可如今瞧着皇后娘娘的模样,恐怕是撑不过两日了!” 皇帝思索着轻重,眼眸逐渐变得狠厉了起来:“若是不顾及皇后,你要多少日才能研制出解药?” “患病的症状又是如何?” 皇帝这是想要直接让皇后病死了! 他到现在都没有打算放弃杀了周珩和江照影。 王院判听见这话,心中一惊,不过他还是仔细的想了一下:“和经历过的太医一起研制,至少需要三五日。” “而患者的症状,先是会觉得暴躁易怒,然后会感觉浑身疲倦,最后会开始身上发热,脸上起疹子,红色的疹子。” 皇帝一听,歪了歪头,只觉得自己身上突然痒痒的,他皱着眉挠了挠脸颊,看见的就是王院判那张惊恐的脸。 “陛下!陛下!您的身上怎么也出了疹子!” 皇帝听见这话,一个踉跄,便直接从龙椅上跌了下去。 当郑公公火急火燎的将他扶起来的时候,郑公公看见皇帝脸上的红疹,也发出了尖锐的鸣叫声:“陛下!陛下!您也得了疫病了!” 皇帝听见这话,只觉得自己浑身的力气在一瞬间消失了。 他连想要杀死平王的心都有了。 皇帝咬紧牙关,双手紧紧的捏成拳头,急忙在郑公公的搀扶下,从地上爬了起来,坐到了龙椅上。 他对着郑公公吩咐:“快去!快去!” “把朕刚刚发下去的圣旨叫回来!快把朕发下去圣旨收回来!里面的内容千万不可走漏风声!” 郑公公听见这话,火急火燎要去办,可谁知养心殿门外又是有人急匆匆的上前禀报: “报告陛下!不好了!” “御林军中的许多士兵发起了高热,身上还出现了红色的疹子,怕是有了疫病!” 皇帝的脸色在一瞬间又是苍白了几分,他直接对着郑公公吩咐:“快!传朕的口谕!让江照影回来!” “让江照影和周珩带着所有的太医和大夫,在一个时辰之内来到朕的养心殿看看朕的身体!” 郑公公听见这话,动作犹豫了一下,脸上出现了几分担忧:“让江照影和安王,亲自来御前为您治病,可您的安危?” 皇帝怒吼:“朕的安危?若他们不来,朕才是真的要死了!” 皇帝说这话,便觉得自己的身子越发的痒了起来,他让王院判来为自己诊脉。 不过片刻,王院判的脸色便惨白一片:“陛下,您也得了疫病,马上要到重症了……” “恐怕这皇宫之中,已经没有人能幸免于难了!” 皇帝的心脏猛地一沉再一沉,他以为自己的心已经完全到了谷底。 可事实是,远不止于此。 皇帝十万火急的圣旨,连夜送到草头村的之后,原以为就能带回来周珩和江照影。 却不曾想,在送圣旨的太监,在马背上趾高气昂的读完了圣旨。 周珩便直接当着草头村百姓的面,拒绝接收了圣旨。 “臣有罪,臣办事不力,出京半月有余,终究未能平定草头村疫病,臣上亏于陛下,下亏于百姓,万死难辞其咎。” “臣曾在百姓面前以性命立誓,若是不曾平疫,永不得回京,若有违背誓言,便叫五雷轰顶……” 第274章 生活不易,安王卖艺 周珩在百姓面前,说的义正言辞,慷慨激昂。 这才叫送圣旨的太监猛地想起,安王是有说过这么一段话。 当时还是皇帝利用形势,逼他说的…… 送旨公公完美的笑容在一瞬间破碎了,他沉默了片刻,随后才道:“可殿下,情况有变,若是如今宫中情况紧急,您若是不回去,那就是抗旨了!” 他的语气中隐隐含着几分威胁。 听见这话,周珩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可如今京郊情况依然紧急,而小王如今临阵脱逃的回京,仍旧是抗旨啊!” 周珩说着,语气在一瞬间变得异常悲痛:“无论如何,都是抗旨,无论如何,都无法两全……” “难道是因为小王伤害了平王,陛下才以此来诈小王回去,想要生擒小王?” “难不成宫中根本没有问题!” 周珩想到这里,觉得自己似乎察觉到了真相,眼眸里也隐隐多了些水光: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若是陛下因为平王的事情,对小王怀恨在心!小王愿意就地了结自己!不让陛下承受千古的骂名!” 马背上的宣旨公公一听这话,吓得直直从马背上跌了下去。 还未等他爬起来,却又看见周珩猛地上前了一步,从身边的苍书手中,抽出了长剑。 周珩平时从来都是个云淡风轻、波澜不惊的性子,如今看着这一幕,怎么看都不像是演的,可把在场的众人吓坏了。 所有士兵都拦在了周珩的身前:“王爷!您不能死啊!” 周珩不听劝告,执意要把长剑往自己的脖颈上横去:“可是这是陛下的意思……本王去意已决,决不能让陛下为难啊!” 公公一听这话,屁滚尿流的爬到了周珩的面前,哆嗦着手,便直接握住了周珩脖颈前的剑刃。 一瞬间,鲜血横流,他的手颤得更加厉害了:“不!殿下!陛下是真心实意叫您回去的!陛下如何会想要您死呢?” “您定是多想了啊!” 周珩一脸悲怆的看着他:“真的吗?小王不信,小王冥冥之中有一种预感,觉得自己死期将至……” “方才,您骑着马赶来,小王便以为您是来取小王性命的。” 宣旨公公太阳穴的青筋猛地抽搐了一下,其实周珩这话说得也没错。 若不是宫中突发变故,这圣旨便就是来取周珩性命的。 他知道周珩到底想要什么了。 宣旨的公公只能用染血的手,扶着歪七扭八的帽子,艰难的爬上了马背,又带着人猛地回去了。 江照影在暗中瞧见这幕,嘴角猛地抽搐了一下。 这才过了几天,周珩的演技是越发的精湛了,那样悲痛的神情,那样赴死的决心,看得人悲从中来啊。 她努力忍住笑,走到了周珩的身边,将帕子递了过去。 周珩熟练的接过帕子,擦了擦手上的泥土,眼眶中的泪水也收放自如的消失了。 “如今世道艰难,小王苟且偷生,练就了一技之长,倒是让江大夫见笑了。” 江照影还真有那么点想要拜师学艺:“生活不易,安王卖艺,如此精湛的演技,到时候也教教我?” 周珩听见这话,倒是真的认可:“你真能学,很快就能用上了。宫中派来的说客,半个时辰便能赶到。” 江照影挑眉。 更深露重,她有些好奇,这第二个来的倒霉蛋会是谁呢? 果然不出周珩所料,半个多时辰后,便又是有一道急促的马蹄声响起。 因为担忧,眼下草头村的众人都未入寝,他们有些好奇的出门一瞧,便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祝丞相。 江照影看着祝丞相疲惫的脸,双手环胸,只觉得事情越发的有趣起来了。 周珩听见动静,便急急出门迎接,祝丞相看见的就是一张完全苍白的脸。 “丞相大人……您这回也是奉了陛下的命令,来取小王性命的吗?” 祝丞相的脚步猛地踉跄了一下。 他好不容易站稳身子,便对着周珩扯起了一抹笑容:“殿下说笑了,还请殿下到屋里相谈。” 这态度可比上一个太监好上许多。 可周珩瞧着近在咫尺的祝丞相,脸色却突然变了变。 不过一瞬,他的脸色便又变了回来,没有人察觉到了他的异样。 周珩随即调转了脚步,对着祝丞相开口:“更深露重,您与小王往屋内请吧。” 如今已是深夜,周珩与祝丞相面对面落座,还为祝丞相泡上了一杯热茶。 祝丞相笑着品了品茶:“殿下倒是一个让微臣惊喜,又让微臣意外的人啊!” 周珩摇了摇头,脸色还是很沉重:“丞相大人为何不相信,小王是真的担心自己的小命不保呢?” “小王害怕,害怕京郊疫情久久而未平定,害怕平王因为小王而失去了手臂是。” “一切都不过是小王的保命手段罢了。” 祝丞相微笑的听着周珩的话,将手中的热茶一饮而尽,最后才道:“那殿下您可以不用怕了。” “皇宫中是发生了瘟疫,陛下快马加鞭求您赶回去救他性命,没错,就是求您,而不是要求您。陛下之病乃是因为平王而起,他也越发觉得平王罪有应得。” “平王再也没用了,而您此番回京,定是名震四方的有功之臣。” 周珩听见这话,身子微微前倾,极快的伸手去握住了祝丞相的手。 可他实在是太过着急,却又失手打翻了茶几上的茶盏。 滚烫的茶水冒出热气,直接将周珩的衣袖浸湿了,他微微蹙眉,祝丞相便从怀里掏出了自己的手帕,递给了周珩。 周珩接过手帕,随意的擦拭了一下浸湿的衣裳,随后才道:“祝丞相见笑了,小王只是急切的想要知道。” “您的最后一句话,是陛下的意思,还是您的许诺?” 听见这话,祝丞相一下子就懂得了周珩的言外之意,他脸上的笑容扩得是更大了:“陛下没说过这话,这话是微臣的许诺。” “微臣觉得殿下能屈能伸,得尽天下民心,身边又不缺谋士,并非是池中之物啊!” 周珩听见这话,点了点头,他主动伸出手,郑重的握住了祝丞相的手。 “丞相先行,本王带领医者即刻回京。” 第275章 祝丞相有问题 两个人都是聪明人,虽然两人什么都没说,却也是什么都说尽了。 祝丞相见周珩这样主动的对自己示好,也重重的反握住周珩的手,“心悦诚服,微臣心悦诚服。” 等祝丞相匆匆离去后,周珩倒是没有马上起身。 他从方桌处又重新拿回了那条手帕,放在鼻尖仔细的闻了闻,眸色微变。 苍书躲在那棵熟悉的树后,死死的盯着周珩将手帕放在鼻尖,又久久留恋的动作。 他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苍白,表情也越发的惊骇了起来。 他看见了,他什么都看见了! 他的主子不仅和祝丞相孤男寡男的共处一室,两个人的手还你牵着我的,我牵着你的! 要知道,殿下从前可是最讨厌与别人有过肢体接触的! 而且旁人的手帕,他也是万万不会使用的! 可今日,他不仅用了,还这样贪恋的闻来闻去。 苍书觉得自己知道,他觉得自己什么都知道了。 “换人了……又换人了……这次又是一个男人!” “殿下,你糊涂啊!你不仅对不起江大夫,你现在还对不起小祈祈!” 他痛心疾首的自言自语,却见周珩马上将那张手帕仔细交叠,又郑重的放回了胸口,才站起身,往屋外走去。 他将江照影的手下的大夫,都安排在了草头村继续治疗患者,其中所有人都听萧大夫的指挥。 而剩下的太医以至于宫中派来的太监、士兵,便全都跟着他还有江照影回去。 当然随行的还有两个人烦人精,江闻祈和苍书。 江照影一直觉得最近的苍书怪怪的,看向自己的眼神也十分的意味深长,但是又像是有口难言。 这次回京,江照影在周珩的执意之下,还是与他坐了一辆马车回京。 而又是在江闻祈的执意之下,江闻祈也坐上了同样的马车。 周珩的马车是由特殊的玄铁做成,不怕冷不怕热,无坚不摧,里面的人无论说些什么,外面的人都听不见声音。 所以也不必担忧隔墙有耳。 马车内的四个角落,还摆放了四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将整个人车厢内部照的灯火通明。 三个人在马车内面面相觑。 周珩习惯了江闻祈这抹碍眼的存在,索性也不瞒他了,便直接当着江闻祈的面,掏出了那条手帕。 周珩一掏出这条手帕,江照影就微微眯了眯眼睛,觉得有些不对:“这不是你的手帕?” 周珩点了点头,将手上的帕子靠的离江照影的鼻子更近了,于是她也俯下了身子,靠近他手上的手帕仔细的闻了闻。 江闻祈双手环胸,屏气凝神,心情有些不美妙。 “你能闻出什么味道?” 江照影沉默了片刻,眼神在一瞬间睁大了,她惊诧的抬起眼眸盯着周珩:“一开始是茶的味道,是你常喝的白茶。” “后来,有一抹淡淡的香气,几不可闻,那是……侍萝白女!” 周珩沉着眸子点了点头:“你说接触了侍萝白女的人,身上的香味就会与温穗穗的尸骨一样,久久不散,可这手帕是祝丞相身上的。” “他的身边也有这一股香气,几不可闻。” 江照影瞪大了眼睛,眼眸里满是惊喜,她没有想到温穗穗这边这么快就能有了线索,并且还是那真凶自投罗网! 她伸手指了指周珩手上的帕子:“你这手帕能给我带回去研究研究吗?” 周珩点头,将手帕放在了江照影的手上:“自然可以,我拿来这帕子的目的便是为你。” 他说这话的时候,还突然转头,朝着江闻祈笑了笑。 江闻祈一瞬间妒火中烧,他耳畔还能听见江照影喜悦的声音:“这次真的多亏了你,你的线索帮了我大忙了。” 一听这话,江闻祈也冷不防的开口了:“夫人,我也有线索,或许也能帮你大忙。” 江照影挑眉,有些疑惑的望着他。 只见江闻祈眼眸墨黑的盯着江照影,声音沉沉:“其实长平郡主的身份是假的,她的真实身份是祝丞相的女儿。父女俩把祝将军害死了,又鸠占鹊巢。” 这个消息,一下子把江照影惊得外酥里嫩,可江闻祈的声音还在继续:“温穗穗其实是丞相府里的丫鬟,因为见证了这件事情,又偷走了玉佩,所以在从前,她有把柄,让祝丞相保下了她。” 周珩听闻,平静的眼眸罕见的翻涌起来,他紧紧的盯着江闻祈的脸,想要从江闻祈的表情中看出其他线索。 而江照影则是一脸惊骇,她急急上前,又是猛地握住了江闻祈的手臂,皱着眉问道:“祈儿,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 “你是不是瞒着我去干什么危险的事情了?” 江闻祈没有说话,只是顺势抱住了江照影,又靠在了她的肩头。 他用得逞的眼神盯着周珩,眼眸里满是得意,就像是一只吃饱喝足的小狐狸,正翘起了自己毛茸茸的尾巴晃来晃去。 周珩眯了眯眼眸,他思考着江闻祈的来历,随即又是斟酌着开口:“影影,其实有一件事情,我也很早就想要跟你说了。” “但是我一直寻不到机会……” “嗯?”江照影听见这话,有些诧异的松开了江闻祈的怀抱,随即又是疑惑的望向了周珩。 只见周珩踌躇了几许,声音沉沉:“其实……我们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相识,我认识你的父亲。我们在京郊的静湖旁生活过一段时光,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那时候的静湖还不像现在这样荒无人烟,那段时间也似我一个人的独梦,想必你是一点都不记得了……” 江照影诧异的听着周珩的话,身体也无意识的松开了江闻祈的怀抱,重新坐回了椅子上,她皱着眉开口:“你说什么?” 江闻祈感受着自己的怀抱陡然空了下来,他捏紧了拳头,冷酷道:“他说他做了一个梦。” “大龄未婚的男人,总是会有着诸多的幻想。” 第276章 唇齿相机 好刻薄的话啊。 他刻薄的话打断了周珩营造出来的气氛,江照影的嘴角忍不住抽了两下。 可周珩却不在乎,他微微俯身,靠近了江照影的身边,踌躇着,将自己内心隐藏了许久的话语,全部倾泻而出。 他怕不说,就错过了他应有的机会。 他闭了闭眼眸:“东宫大火,那一夜的火,烧毁了我年幼的全部荣耀,烧毁了我所珍视的一切。父王和母妃将我放置在水桶中,由东宫中的密河一直漂流出去,一直漂到了静湖,被你与江神医所救。” 这里的江神医,说的是江照影的父亲。 “江神医收留了我,我便与你在静湖边度过了一段安稳的岁月,我们一起认药识字,捉鱼抓虾,知晓你写的是一手狗爬字,我知晓你怕冷还怕水,你说你想做我的新娘。” 江照影有些恍惚的听着周珩的话,她觉得自己眼前似乎有过这样的画面,可她是一点都不记得了。 就在此刻,江闻祈凉凉的声音打破了江照影的幻想,“年幼无知的女孩子就是好骗,但是我夫人现在长大了,不记得就是不愿意记得了。” 周珩猛地咳嗽了一声,就像是被人劈头盖脸的泼下了一盆冷水。 江照影也点了点头,眼眸里有些心虚:“诚然,我都不记得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真的没有认错人吗?” 周珩叹了一口气,他摇了摇头:“有一日,追杀的士兵赶到,当我发现江神医时,他的身上已经中了一箭,为了帮他挡箭,我不慎掉入了湖水中……” 江照影的眼眸猛地一缩,她在此刻确信了:“爹爹身上确实有一道箭伤,我问他,他却无论如何都不愿提起这伤的来历。” 周珩说到这里,又是猛地抬头,望向了江照影:“是你,影影,你不顾湖水 的冰冷,直接跳了下去,把我救上来了。” “我被赶来的救兵救走,在我走的时候,你已经发起了高热,昏迷不醒,或许就是因为这个,你忘记了一切的记忆,而江神医,也不愿再提起。” 周珩说到这里的时候,缓缓闭上了眼眸,脸上是无力和失落。 这就是他从前没有向江照影提起此事的原因,不是不愿,而是不敢。 一切都是因他而起…… 可江照影却突然握住了他的手:“若是再来一次,我仍旧会救你,因为我知道,倘若是我,你也一定会救我。” 两人的视线在此刻交错,似乎又是回到了十余年前的静湖水畔。 有一个小女孩说自己怕冷,小男孩就这样紧紧的握着她的手,将她的全部,都拢在了自己的怀里。 江闻祈死死的盯着两人相交叠的手,原本微微勾起的嘴角在顷刻间耷拉了下去。 他干脆利落的开口,打断了车厢此刻甜蜜的氛围:“夫人,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我一直想要跟你说。” 江照影一愣,松开了周珩的手,疑惑的望向了江闻祈:“怎么还有?” 江闻祈点头:“我怀疑你就是祝将军走失的女儿,然后被江神医收养,江神医是怕你卷入这场纷争,才隐瞒了事实的全部真相。” 江照影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他说着,又是将漆黑的眸子望向了周珩,目光里含着几分挑衅:“而祝将军的死,也与东宫失火,先太子身死一事有关。” 江照影听到这里,只觉得自己的脑子轰得一声要裂开了。 她重新上前,握住了江闻祈的手:“祈儿?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你到底瞒着我和谁接触了?” 江闻祈感受着手掌心的温度,脸上重新扬起了甜甜的笑容。 周珩此刻也十分震惊,他虽当着江闻祈的面说出了祝丞相的事情,目的就是为了试探他的深浅。 可他没有想到,江闻祈居然能知道这么多东西! 关于他父王和母妃的事情他也一直在调查,用了许多年才将事情理清,返回京城。 可周珩想不到,江闻祈不过是一个十二岁的少年,身边并无一点势力,唯一的人脉就是在白鹿书院……以及虎头山。 他怎么能知道这么多事情? 感受着江闻祈挑衅的眼神,周珩思索了片刻,也平静的开口了:“本官调查了虎头山上土匪的口供,证明了林盼夏,也就是江闻祈的生母,她并非自然死亡。” 江照影一愣一愣,又一愣。 “林盼夏油尽灯枯而亡,药石无灵,找不到原因。死时下身流血,她的死,本官怀疑,唯一的可能就是与沈府有关,是沈府内的人,给她下毒了。” 江照影听到这里,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炸开了,她呆呆的僵在原地,大脑也几乎宕机。 林盼夏……林盼夏的死,与她前世的死状一模一样。 江闻祈此刻的眼眸也是猛地一缩,惊诧的待在原地,愣神了许久。 可当他回过神来,看见江照影苍白的脸色时,整个人都慌了神。 周珩也是,他原本说出此事,是为了让江闻祈知晓,也算是回了他方才提供线索的谢礼。 可他没有想到,最为震惊的却不是江闻祈,而是江照影。 两人看着江照影几乎失去血色的脸,同时十分担忧的握住了江照影的手。 他们犹豫着想要开口,却见江照影突然大喝了一声:“闭嘴!你们都给我闭嘴!” 两人同时闭上了嘴。 江照影又恶狠狠的抽回了自己的手,扶住了自己发胀的额头:“这些事情,我需要消化,我们捋一捋……” 两人同时有些心虚的点头:“好,捋捋,捋捋。” 江照影坐在原位沉默了许久,反复确认了他们说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 两人此刻的表情都很严肃:“绝无半句虚言。” 江照影点了点头,得出了结论:“既然是如此,那么……” “第一,你们知道事情的真相,但是一直都在瞒着我。” 周珩表面上很平静,可心底是开始心虚起来。 而江闻祈则是挠了挠头,肉眼可见的心虚了。 “第二,你们一定还有其他瞒着我的事情,没有跟我说。” 可江照影的话还未说完,她直接转头望向了江闻祈的方向:“第三。” “江闻祈,你是不是与我一样?” 第277章 皇帝相求 江照影的声音沉沉,话语中的试探直直的击中了江闻祈的灵魂。 江闻祈在瞬间感到热血沸腾,整个人充斥着兴奋和恐惧,让他浑身都为微微颤抖,眼眸里是彻底的疯狂。 他觉得很刺激,很惊喜,也是无与伦比的开心。 江闻祈恐惧有一个人完完全全的了解他,完完全全的看穿他,又开心那个人是江照影,开心是江照影彻底看穿了他。 他开心两个人在这里相遇,又在第一眼互相看穿了对方。 空气陷入一片沉寂,只有江闻祈阴沉沉的眼眸此刻璀璨如星子。 他微微闭了闭眼眸,随后道:“夫人,无论你去哪里,我都能追上你的。” 江照影在一瞬间停止了呼吸。 她上前一步,仔细的观察着江闻祈的神情,伸手握住了他的肩头,盯着他反复确认:“所以是你,祈儿?” 江照影的嗓音也微微发着抖。 这是周珩唯一没有搞懂的事情。 他神色晦暗的在两人的身上过了一遍,仔细思索后,才道:“那我也会,无论你忘掉了什么,我都会重新帮你想起来的,影影。” 现场热烈的氛围因为周珩的这一句话破功,江闻祈还急切的想要说些什么,可江照影觉得她的耳畔好像是有一百只鸭子在叫。 她觉得自己瞬间冷静了下来。 不仅冷静了下来,还觉得有点炸裂,她缓缓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两人投去了可怜兮兮的目光,江照影深吸一口气:“你们俩闭嘴算了。” 马车是在飞速的疾驰着,不久便过了宫门,到达了皇宫前。 周珩最后看了江照影一眼,来不及再多说些什么,只能道:“你先在马车里候着,周边都是我们的人,等一切安全,再入宫。” 江照影点了点头,知道周珩又是要去卖艺去了,她贴心嘱咐:“你悠着点,哭得时候不要闪着腰了。” 周珩的嘴角猛地抽搐了一下,看了江照影一眼,终究是放下了帘子,脚步匆匆的入了宫。 彼时的皇帝正在床榻上焦急的等待着。 不过是过了几个时辰,可对于他来说,却是度日如年。 宣旨的公公快马加鞭的回京,却是灰头土脸,两手空空,于是他气得又是吐出了一口鲜血,躺在了床榻上。 此后,他便十万火急的夜召祝丞相,让他连夜出京城去接来周珩。 果然不负他所望,周珩终于松口了! 皇帝此刻正躺在床榻上,奄奄一息的听着门外的动静。 他的身边跪了一群太医,因为他不敢让周珩一个人待在他的身边。 “报!安王周珩求见!” 门外传来郑公公尖细的嗓音,皇帝急急扶着王院判的手,微微坐了起来,他十分急切的道:“宣!快宣!” 殿门在一瞬间打开,皇帝满心欢喜的期待着来人,可谁知周珩未踏入殿内,便直直的跪在了门外。 “罪臣周珩,未平疫病,擅自回京,又因平王火烧百姓,擅自将其处置。罪臣知罪,求陛下责罚。” 皇帝听见这话,一口气没喘上来,差点要两眼一翻,背过气去。 月光如水,照在他宽厚的脊背上,象牙白的圆领袍,衬得他犹如一块温润的玉。 瞧瞧此刻的周珩,和他那宽厚仁慈的父亲,受天下敬仰的先太子,是有多么相似啊! 若是在平时,皇帝瞧见周珩这样谨小慎微,诚惶诚恐的跪在自己的前面请罪,他定是会大笑出声。 可如今,他不仅是笑不出声,心中更是有万千的怒火,几乎是要喷涌而出。 此刻的周珩,看着胆小,其实是胆大的很啊! 他便是要这样跪在他的面前,拿捏他,等待着他这个九五之尊,亲自去求他,对他好言相劝! 皇帝的目光陡然变得狠戾了起来。 可是他无奈,只能擦了擦嘴自己嘴角的血,一字一句说的心痛:“不,你无罪!” “周珩,你干得好!平王周栾那个逆子,他妄图火烧百姓,罪无可恕!他早该死了!” 周珩只是摇头,月光下的他看着无比卑微,好像都快要哭出来了。 “事出从权,可罪臣平息此事后,心中又是生出了无限的惶恐,觉得许多事情超乎了罪臣的想象,平王是您的亲儿子啊!罪臣怎么能干这样的事情?让您伤心!” 皇帝咬着牙听着,只能艰难的爬起身,沧桑的眼眸直直的望着周珩,对着他好言相劝: “你快,你快进来,带着医者来救救你的叔父,我们是至亲的关系啊!叔父怎么会怪罪你呢?” 周珩脸上写满了胆怯:“先君臣后叔侄,罪臣怕陛下生疑,不然先叫来证人,解释了平王之事,罪臣再来好好的看望叔父?” 皇帝只觉得喉头涌出了一股腥咸,他极力的吞下了即将喷涌而出的鲜血,随后才道: “不需要不需要!朕相信你!朕不仅不会怪罪你,还会对你论功行赏!” “平王自今日起废除亲王之位,贬为庶人!将皇后禁足在坤宁宫,等待发落!” “不需要证人不需要!在场的所有人都是朕的见证!周珩你快过来!快把证人叫回去!” 周珩听见这话,才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他如临大赦的起了身,又是弯着腰对着殿旁的郑公公吩咐: “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既然陛下都这样说了,那劳烦郑公公把证人孙院判等人,都叫回去吧。” 皇帝一听这话,又是气的猛地喷出了一口鲜血:“既然证人是孙院判他们?” “快快快!你把他们都叫过来!别走了,不准走!还有江照影!” “朕要江照影、王院判,孙院判的联合诊治!立刻!” 皇帝此话落下,处置平王的圣旨和召见江照影的公公,同时急匆匆的出了养心殿的大门。 与此同时,周珩收敛了脸上的神情,缓缓迈入了宫殿。 第278章 我和他你最喜欢谁? 不一会儿,江照影便接到了皇帝的口谕,急匆匆的入了宫。 江照影来了,周珩便要失去了他的作用,皇帝便让他先行离开了。 周珩在离开时,轻轻的看了江照影一眼,江照影抬眸,与他眼神交换了一下,随后又是不着痕迹的垂下了眼眸。 皇帝怕死,更怕江照影受了周珩的指使,在暗中对他动手脚。 于是江照影、孙院判和王院判三人,联合在养心殿内诊治,除此之外,还有三位太医分别查看药方和入口的汤药。 就连皇帝入口的每一口药,每一口饭,都是需要三个小太监试毒之后,才能服用的。 保证奸人没有任何的机会,可以对皇帝动手脚。 江照影和孙院判有了从前的经验,诊治起来也称得上是得心应手,倒是没有什么后顾之忧。 江照影和孙院判带领着众人,接管了太医院,也开始负责了整个皇宫的防疫工作。 皇帝昏昏沉沉,又因为是以孙院判、王院判为主,江照影为辅的方式,还有祝丞相在一旁监督,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需要后宫的陈贵妃和年仅十三岁的瑞王共同审核,才能批下来。 此举大大保证了皇帝和宫中的安全,也不允许江照影和安王动任何的手脚。 皇帝这才彻底的安心了下来,也放任江照影掺和了宫中治疫的事情。 毕竟若是宫中疫病不解决,恐怕整个朝廷都要毁了。 他们将皇宫彻底封锁,禁止人员进出,又将皇宫以前朝、后宫、东宫、西宫的方式,划分成了四块领域,分区进行医治。 严格排查后宫嫔妃、宫女太监的体温条件,临时搭建营帐,组成重疫治疗区,在宫中定点定时焚烧艾叶,集中处理感染者的衣物和尸首。 因为是在皇宫之中,局势严峻,又是由皇帝亲自任命,有王院判和孙院判坐镇,所以没有人闹事。 陈贵妃和瑞王知晓事情紧急,于是也都没有阻挠。 五日之后,原本席卷而来的疫病,便逐渐的平息了下去。 皇后和皇帝,也在昏迷之中醒了过来。 但皇后的情况发现的太晚了,身上的红疹也早已经溃烂化脓,如今就算是治愈,也会留下疤痕,容貌无法恢复如初。 可以说,皇后和平王母子,如今是彻底废了。 忙活了整整五日,江照影才彻底有时间喘息,不过皇帝不允许她离宫,而是在偏殿给她安排了一处居所。 江照影疲惫的沐浴更衣后,又沉沉的在偏殿睡了过去,等她睡眼朦胧的醒来,却模模糊糊的瞧见眼前似乎有一个人影。 她深吸了一口气,猛地起了身。 清醒之后,才发现是江闻祈正坐在软榻上,一动不动的望着她,身前还摆放着墨和纸。 悄无声息的,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到底在这里坐了多久。 江照影被他的举动弄得睡意全无,又有些咬牙切齿,于是下床趿了鞋子,坐到了他身边的软榻上。 “这里可是养心殿的偏殿?你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江闻祈听见这话,突然笑了,他意犹未尽的盯着她,好像怎么都看不够。 “这个地方,是我最讨厌的地方,也是我最熟悉的地方,我的半辈子都是在这里度过的,想要进来,这还不简单吗?” 江照影这才猛地回过神来,眼前的江闻祈已经不再是那个乖巧可爱、沉默寡言的熊孩子了! 是前世那个暴戾偏执又疯狂的权宦! 只是这回没有被割下命根子…… 江照影想着,又是有些懊恼。 这一世,她千方百计,想要提前拯救了这个孩子,以防止他黑化,变成前世的模样。 可谁知救了半天,最后还是变成了这样子。 江闻祈盯着她变幻莫测的脸色,脸色在一瞬间阴沉了下去:“你在想什么?” “在想周珩?还是在想从前的那个他?” 江照影皱眉看着他:“从前的哪个他?” “从前的那个江闻祈,那个沉默寡言,但是没什么屁用的江闻祈。” 江照影的嘴角猛地抽搐了一下:“那还不是你吗?而且我不允许你这样说他。” 江闻祈听见这话,浑身的戾气是越发的浓重了,“所以,你是更喜欢他,而不喜欢我,对吗?” 又来了又来了! 江照影咽了咽口水,她只能像前世一样好好哄着:“你陪在我身边的时间那样长,我们有着一个共同的秘密,我当然是更喜欢你啊!” 江闻祈听见这话,浑身的戾气才在瞬间消散了不少。 江照影用“就知道是这样”的眼神看着他。 江闻祈却没有说话,而是拿着毛笔,沾了也不知道是从哪来的墨水,自顾自的写着东西。 江照影皱眉:“你在写什么?江闻祈是在昏迷不醒的那一刻,想起了前世的一切?” 江闻祈没抬头,只是自顾自的写着:“写的东西是祝丞相,以及他的党羽。” 江照影闻言,浑身一僵,随即又飞快的走到他的身边,俯下身,瞧着他写下的名字。 “江闻祈,这东西是你从哪里来的?” 江闻祈感受着江照影的体温,熟悉的香气在他的鼻尖萦绕,他有些惬意的眯了眯眸子,又是漫不经心道。 “前世查的啊。” “如今我才刚回来,羽翼尚未丰满,需要时间,所以只能迫不得已与我不喜欢的人合作。” “你把这份名单交给他,第一不能说是我给的,也不能说是我想和他合作;第二,你不许碰他,不许与他有肢体接触。” 江闻祈在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抬头看她,表情很郑重。 又来了又来了! 江照影的嘴角猛地抽搐了一下。 她当然知道江闻祈说的人是周珩。 可江闻祈感受着江照影的眼神,只是漫不经心的继续道: “他会去做的,先太子的死,也是狗皇帝的人在搞鬼,所以直接把皇帝和皇帝身边的所有人都杀死,就足够报仇了。” “这也是他的目的和心愿,不是吗?” 江闻祈还未说完这话,江照影便浑身一个激灵,急急的捂住了他的嘴。 “谨言慎行!” “皇宫之中,养心殿旁,隔墙有耳,你不知道吗?” 江照影的话带着些责备,可江闻祈感受着江照影手心的温度,却仰起身子,笑得更加恣意了,露出了一口白牙。 第279章 沈府满门抄斩 他伸手,覆盖住了江照影的手背,将她的手按在自己的脸颊上,轻轻蹭着,随后又道:“可夫人做的事情更加大逆不道啊。” “夫人都这样做了,陆某誓死相随。” 江照影吓得一个激灵,猛地从他的手里抽回了自己的手。 她知道江闻祈是在说自己和周珩联合,打算弄死狗皇帝的事情了。 一模一样,一模一样,简直了,就是前世的那副死样子! 江照影咬着牙,缓缓的挑了一个距离江闻祈较远的地方坐下。 江闻祈瞧她这副防备的样子,微微有些失落,不过还是道:“你别担心,皇帝病重,精神恍惚,人都被我清了,没有人能听得到我们说了什么。” 江照影抿着唇瞧他。 他的那副样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才是宫中的土皇帝。 “所以,你前世的死,是因为调查了祝丞相?”江照影问。 其实当时在马车上,她就已经有了这样的感觉。 江闻祈点了点头:“我觉得夫人的身世有些不对,便想去调查,于是被祝丞相和狗皇帝一起弄死了。” “不过也不是完全因为你,皇帝不过把我当成了一个玩意,不过是一把刀,用过了就可以随意丢了,他早就想弄死我了。” 江闻祈说着,又是有些玩味的笑了:“前世,我是用来对抗周珩的刀……” 他耸了耸肩:“可惜了,我死的早。” 江照影听到这话,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该安慰些什么:“没事,我也死的早。” 可就是因为这句话,江闻祈的眼神在瞬间变得嗜血了起来:“你也早早的死了?” 江照影点头:“被沈步辙父子和沈老夫人害死了。” 江闻祈眼眸阴鸷的盯着她,一句话都没说。 江照影垂了垂眸,想说,却又不知道应该从何说起。 可是等她再抬头看她的时候,眼前的江闻祈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消失了。 他只在榻子上留下了一张写满了名字的纸。 字体飘逸凌厉,带着无尽的杀意,就和前世一模一样。 江照影有些恍惚,可当她听见殿外的动静,又是急急将纸收了。 因为证物至关紧要,她便放进了最贴身的里衣里头。 果然,等她将纸张收好了,外头便又是有人来找了。 来的人是郑公公,笑眯眯的,对她也十分客气。 “哎呀呀,江大夫您醒了啊?正好陛下也醒了。” “今日他的身子好上了许多,人也能动弹了。怕你住在养心殿不方便,又怕累着你,于是便要给您大大的赏赐,再赐间宅子,让你好好的休息休息呢!” 听见这话,江照影扯了扯嘴角。 她还不明白狗皇帝的意思吗? 用过就丢,从前火急火燎的求她回来治病。 如今见皇宫中疫病平稳了下来,他的身子又好上了许多,生怕她做了不好的事情,于是要火急火燎的赶她出去了。 不过江照影倒是没有说什么,反倒是微笑的跟着郑公公出去了。 “陛下龙体还未痊愈,尚且在病中,竟然还能想到我,真的让我感到无比感恩啊!” 郑公公笑着摇头:“江大夫您这是哪里的话呢?您治疗了陛下,宫中的上上下下,都要来感激您才是啊!” 江照影扯了扯嘴角,再没有说话,而是跟着郑公公一起出去了。 等她再次回到养心殿的时候,便看见皇帝重新换上了龙袍,端坐在书桌前的龙椅上,正面带威严的盯着她。 分明他脸上的红疹还未全消,说话时也要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可他就是无比贪恋眼前的权势,生怕有人夺了去。 “民妇见过陛下。”江照影垂了眸子,恭敬的对他行礼。 皇帝微微一笑:“江大夫不必多礼,你治愈了朕,平定了皇宫内的瘟疫,是有功之臣才是啊!” 江照影缓缓站起身,只是沉静道:“民妇不敢居功,一切都是太医院太医们的功劳,民妇不过是提供了一张药方,仅此而已。” 听见江照影恭敬的话语,皇帝才真心实意的露出了一个笑容,他喜欢江照影这样谨小慎微的态度。 于是他问:“那江大夫想要什么赏赐?” 江照影听见这话,眼神在一瞬间变得凌厉了起来,她重新跪了下去,对着皇帝郑重开口。 “民妇别无所求,只愿能还温穗穗、林盼夏一个公道,严惩杀人凶手沈步辙、关春柔等人,彻查温穗穗死亡的真相!” 皇帝听见这话,倒是不意外,“你是说,温穗穗和林盼夏都是沈家人害死的?温穗穗朕倒是有所耳闻,这是一个……” 皇帝动了动嘴,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去描述。 因为温穗穗确实是一个难以描述的女子。 可皇帝停顿了一会儿,却突然道:“可惜了,朕不能答应你这个请求,你看看你是否还有别的东西想要的?” 江照影抬头,不可置信的盯着他:“可陛下,除此之外,民妇别无所求!” 皇帝这才得逞一样的笑了:“朕方才,已经答应了周珩,要将沈家满门抄斩了,自然无法再答应你了。” 江照影猛地松了一口气。 “朕方才也问他,他想要什么,毕竟他已经拥有至高无上的地位了,还能要什么呢?” “周珩便举出了一系列的证据,说他身为京兆府尹,唯一的希望便是让真相水落石出。天理昭昭,沈家人不得不死,朕已经下旨了。” 江照影有些惊喜,又是有些意外,重生以来时时刻刻积压在心口中的大石终于落地。 她觉得自己周身陡然轻盈了起来,一瞬间就像是能喘气了。 皇帝笑眯眯的望着她:“那你说,朕还该赏赐你什么呢?” “朕给你一个县主之位,表彰你研制出药方,治疫有功,如何啊?” 第280章 亲手杀了他们 皇帝许诺了江照影县主的位份,并且以为已经是自己大发慈悲,江照影必须感恩戴德。 他的此举意在拉拢江照影,不要让她成为周珩的助力。 可县主说起来高贵,却并无封地,也并无财产,不过是个空头县主的名号,甚至不如赏她当个太医院的四品太医来的实在。 不过江照影不在乎。 若是在意的是这一星半点,那么还不如在几日前多熬熬,熬到宫里人死了大半再回去。 她要的,是更高的东西。 江照影拖着满身的疲惫回到了江宅。 虽然许久未回来了,看着其中的一切都十分陌生,可宅子里头十分干净,每日都有人仔细打扫,就像是她从来没有离开过一样。 等她打开自己卧房的木门,却又看见了一个神出鬼没的身影,早就在软榻上翘着脚候着了。 “回来了?” 江照影见怪不怪的点了点头:“嗯。” 江闻祈挑眉,眼底有些好奇:“狗皇帝最后给了你什么赏赐?” 江照影慢吞吞的坐到了他的对面:“他说封我做县主,没有封地没有宅子的县主,不知道能不能给个几百两的赏金。” 听见这话,江闻祈的眼神在瞬间幽深了一下,他冷嘲:“太抠门了,果然,就像是在打发叫花子似的。” 江照影知道他又要开始说大逆不道之言了,于是严阵以待的盯着他。 便听江闻祈脆生生的:“若我是皇帝……” 他话还未说完,江照影便手脚并用的爬过方桌,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可江闻祈只是直直的盯着她,他伸手,轻轻握住了江照影纤细的手腕,然后道:“如果我是皇帝,我会让你做我唯一的皇后。” 江照影咬牙,猛地把手从他的手掌中夺了回去:“我怎么感觉这句话,比上句话更加大逆不道?” 江闻祈笑了,笑得眼底有些湿润,他漫不经心的望向了江照影:“若是事成之后,我们离开京城,像你与你爹从前那样悬壶济世,倒是也不错。” 江照影听着这话,便感受到江闻祈期待的目光朝着自己投来。 还未等她开口说话,却听见屋外有水瑶急匆匆的声音前来禀报: “不好了!小姐不好了!” “沈步辙不知道是从哪里听来的风声,知晓自己要被满门抄斩,于是就在沈家放火,想要自焚!” “如今风大又是干旱,沈家的大火已经熊熊燃烧了起来!” “什么?”江照影听见这话,猛地从软榻上站了起来。 “这其中一定有问题。” 还未等江闻祈等到她的回答,便见她皱着眉头,急匆匆的往沈府的方向赶去了。 天边浓烟滚滚,等江照影坐着马车赶到沈府的时候,看见的就是沈府燃起了熊熊的大火。 很显然,周珩带着苍书等京兆府的人,也是在此刻匆匆赶到。 周珩站在江照影的身边,仰头看着滚滚的黑烟,只是微微笑了笑: “你放心,我早派人将沈步辙辛辛苦苦连夜挖出来的三条密道,全部都堵上了。” “他在此刻放火,真是的瓮中捉鳖,自取灭亡。” 听见这话,江照影原本揪着的心才缓缓松懈了下来。 她盯着眼前这个承载了她一生痛苦与绝望的魔窟,眼神在一瞬间锐利了起来。 江照影猛地抽出了苍书身边的佩剑,便直直的往沈府里面冲。 今日,她必须亲自杀了沈步辙,若最后她见到的只是沈步辙的一副面目全非的尸体,她将夜夜无法安枕。 周珩瞧着江照影突然的举动,没有阻拦,而是给了身边众人一个眼色,自己便拔出佩剑,站在了江照影的身边,跟着她往里走。 府内的浓烟模糊了人的视线,里面满是丫鬟和小厮凄厉的尖叫声。 在一片混乱中,周珩坚定的握住了江照影的手腕,带着她逆着人流往里走。 “在这里,柴房。” “沈步辙在柴房的附近挖了三条密道,他必将是躲在了柴房里。” 果然,柴房这边相较于府内,还没有烟熏火燎的痕迹。 江照影一手拿着佩剑,提脚猛地一踹,便将紧闭的柴房大门踹了开。 柴房里的是两个老熟人。 沈步辙和沈老夫人。 他们两人都是灰头土脸的,此刻正撅着一个大腚,徒手在柴房的角落挖洞,还能听见沈步辙绝望的声音。 “不对啊!不是啊,我就是在这里挖了一个洞,怎么没有了?怎么不见了?” 时间紧急,沈步辙咬紧了牙关,手都挖出了血,“不行,祖母!我们去另一条密道,去另一条密道!” 他一转头,就见沈老夫人呆呆的望着门外的方向,一脸的惊恐。 他猛地转过头,看见的便是江照影和周珩提着剑,一脸冷漠的站在了门口。 冷冽的长剑反射着寒光,吓得沈步辙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的眼神一瞬间变得惊恐了起来。 只听江照影拖着长剑,一步步往前走着,走向了她前世的噩梦。 她的声音轻轻,就像是在低吟:“不要着急,三条密道,全都出不去的。” “若是你们不放火,死的还能迟些。” 江照影说完这话,便将手中的长剑指向了瘫在地上的沈老夫人。 沈老夫人此刻头发花白,精神恍惚,苍白的嘴唇颤抖着,怀里还紧紧的抱着一个白色的坛子。 江照影用剑在她的怀里勾了一下,那白坛滚到了地方,发出了咚的一声。 白色的坛子一路滚着,沾染了泥沙,又是到了江照影的脚边。 沈老夫人瞧见这幕,突然尖叫了一声,猛地的就想要跑到江照影的脚边,把白色的坛子重新抢回来。 可江照影却直直的用剑指着她,不让她动弹。 江照影垂眸瞧着自己脚边的白色坛子,坛口是用红布包成的,上面似乎还用红字写了小小的一张东西。 大概是比人的脑袋要大上许多。 周珩突然有些防备的说了一句:“别动。” 江照影闻言,没动。 而周珩便在此刻上前两步,将她脚边的白坛子猛地踢了出去。 坛子一下被踢到了半空中,猛地旋转了两下,周珩便将手腕一扭,操纵着手中的长剑,将那白罐子猛地劈开了。 只听咣当一声,碎瓷片落了一地。 紧接着的是沈老夫人的一声尖叫。 周珩挡在了江照影的身前,可当他看见坛子里滚落的东西时,脸色都在一瞬间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