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之小孟尝》 目前正在完善细纲,不管怎样,会写完此书,另外说下写此书的初衷 1、从小就酷爱水浒,并完美避开了“少不读水浒,老不读三国” 2、起点写三国的书众多,粮草也众多,但写水浒的太少,而且好几本辣眼睛,不提也罢 3、水浒求生记的忠实读者,但作者不知为何停更,那时便有自己写一本心目中水浒的打算,一点点构思,将儿时那些碎片般的想法一点点拼凑起来,才有了初步的大纲,也未细想,便提笔开干。真正写的时候才发现并没我想的那么简单,脑中那些热血沸腾的画面,需要一点点铺垫,而那些脉络布局就算构思出来,但用文字表达的时候总觉得有些欠缺。我本人又是完美主义者,写了很多又删了很多,本着严谨的角度,查阅了很多资料,也愈发感到自身的不足。因此我决定先将细纲完善,再加快更新速度。 最后感谢书友们的支持和推荐票还有唯一一位书友的打赏,我会加快更新,敬请期待。 写完再更,没有太监 写完再更,没有太监! 写完再更,没有太监! 第一章 悟以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 “夫子,我只想读书明理,济世安民,求您收下我吧。” “汝之身份,命中注定,永绝于仕途。凡有奢望,必生烦恼;素位而行,安分守己方为正道。切记,切记。。。” “文武双全大官人,报国无门空自怨。异想天开想破头,小米稀粥不成流。” “哈哈。。。哈哈” “可恶、可恶”换了芯子的柴进再次从梦中气醒,众儒生的嘲讽和夫子同情的眼神,夜夜惊扰着他,柴进知道这是原身的执念在作祟。 “官人,又做噩梦了?”秋霞端着铜盆并脸帕缓步走来,关切的问道。 心有郁结的柴进,没有回话,接过温热的脸帕拭面,略微清醒,可是想到前世的憋屈,以及原身的困境,神情更加阴翳。 “官人起身吗?今日巳时张郎中来为官人复诊,官人叔叔昨夜已到府上,现已安排人伺候用餐。” 柴进听完依然默不作声,只点了点头,紧接着又进来了两个丫鬟,和秋霞三人合力伺候他穿衣、履靴、束发,又取刷牙子和牙粉漱口。 收拾整洁,已至辰时。仔细端详铜镜中的“自己”,龙眉凤目,皓齿朱唇,真是潇洒美少年,皎如玉树临风前,这貌比潘安的相貌确是她最爱的吧。 “秋霞,以后将铜镜收起来”说完便走出屋外,见管家冯忠正候着,吩咐他带路去拜见叔叔柴皇城。 穿过繁花锦簇的花园,又徐行百步,路过厢房,来到院子最东边的书房,门口李义、候礼两个小厮正候着,看到柴进,连忙行礼,告道:“官人,老爷在屋内等候多时了。” “冯忠也在这候着,不许任何人靠近书房,我和叔叔有要事相商。”柴进吩咐道。 “官人放心,小的明白”冯忠见柴进已入屋内,连忙关紧房门,与李义、候礼二人警惕的注视周围。 柴进入门后,见一老者坐南朝北,正在品茶,闻见脚步声,抬眼望来,四目相见,两者面部轮廓有五六分相近,柴进心中有数,知这就是原身的叔叔,刚要依规矩向前行拜礼,便被柴皇城扶住,见对方眼神抑制不住的关切之情,柴进心中微颤,不敢与之对视,亦不知如何开口。 半盏茶过去后,柴皇城率先打破了沉静,叹声道:“痴儿,你可知你父因何早亡,你祖父、曾祖父因何都没活过不惑之年?” “侄儿不知。”柴进茫然的望着叔叔,一边心里揣摩着对方为何提到此事,一边静待下文。 “你父亦有鸿鹄之志,允文允武,却被困在一隅之地,蹉跎岁月,难伸拳脚,几次托人上书天听,祈求自贬为平民,好为子孙谋一条出路,可惜太祖遗训柴家宗祠香火不可断,我们只是他赵家留给天下人看的牌匾,牌匾上写的仁义无双,仁义无双呐,哈哈。。。”言及此处,柴皇城情难自已,悲从心来。 柴进见他双目含泪,再看对方三十六七便已两鬓微霜,形容枯槁,便觉感同身受,悲不可言。 柴皇城轻抚侄儿头顶,继续劝道:“你父、祖父、曾祖父,皆是报国无门,郁郁而终,似我们这种家世,知道的越少,活的越久,想做的越少,活的越逍遥,若心怀怨愤,恐会不得好死。” 听到此处,柴进猛然抬头,死死盯住柴皇城,问道:“真的只是报国无门,郁郁而终吗?” 一霎间,柴皇城如同被雷轰电掣般戳在那儿,心沉坠得像灌满了冷铅,颤抖着问道:“他们已经对你动手了,还是这次坠马不是意外?” “事后,冯忠发现马的后蹄被刺进了一枚钉子。”柴进看着叔叔渐渐绝望的神情,虽不忍依然执着的问道:“叔叔还不准备将实情告知于我吗?” 沉默了半晌,柴皇城长叹一口气,事已至此,侄儿又是聪慧过人,恐怕想瞒也瞒不了太久,只好如实道来:“你祖父乃是落水而死,你曾祖父死因不明,据推测亦是死于意外,两人都是留下血脉,子嗣年幼时便突然去世,当初你父也有察觉,所以在我年幼时便提出分家,既自污名声也让年幼的我得以幸免,毕竟繁衍家族,延续血脉你父亲一人便可,一人也更好掌控。” 说到此处,柴皇城一边仔细打量侄儿的神情,一边端起茶杯,押了口茶,见侄儿喜怒不形于色,暗自点了点头,继续言道:“你父亦是在你出生不久,便突然病逝,当时医官说是死于肺痨,你父留给我的书信中透漏的病症情况,我询问过一名姓安的郎中,他说你父是中了慢性毒药,积年累月,深入五脏六腑,最终毒发身亡矣。” 许是兄弟情深,亦或是感恩兄长维护之情,言及此处,柴皇城已是泣不成声。 虽然早有所料,但是真的验证后,柴进不禁内心感慨:“果然天家无情,恐怕祖上恩情早已耗尽,生死全在天子一念之间,而且柴氏子孙越是争气,越是死的快。难怪水浒中的柴进那般胸无大志,银样蜡枪头,不过是苟活一世的安乐公。” “侄儿有何打算?”柴皇城平复下心情,关切的问道。 “叔叔可听过一句话‘父母之为子女,则为之计深远’,我能平安长大,皆乃父亲筹划周全,如今亦该我来为柴氏子孙铺路了,如今,我只想问叔叔一句‘您甘心吗?’” 柴进直起身来,脊背直挺的仿若青松,凤目中绽放出锐利的光芒。柴皇城此时也不禁为侄儿的气度而喝彩,不自觉地应声道:“怎会甘心,说是凤子龙孙,除了比贩夫走卒生活富裕,那士林豪门谁把咱当回事,就连衙门小吏都不正眼瞧咱,如此这般,死后真是愧对先祖。可是。。。” 见叔叔欲言又止,柴进说道:“叔叔有话但说无妨。” 柴皇城神情沮丧的继续说道:“可是仕林将柴家拒之门外,这群儒生唯恐引火烧身,对咱们避之不及,武官更别说了,朝廷崇文抑武多少年,将武将防的死死地,他们自身都难保如何敢与咱家攀上关系。” 听完叔叔的话,柴进不禁对他的见识高看一眼,虽然他的思维依然局限于当下,但若不是知道赵佶这位文艺皇帝的下场,恐怕柴进也会是相同的看法,毕竟天下承平已久,百姓早已习惯宋朝的统治,并且截止目前为止,历代宋朝皇帝皆无大错。 柴进不想将计划全盘拖出,盖因谋天下,事以密成,语以泄败;但就眼前来看,这位叔叔算是真心为他,亦是可用之人,某些事情或可推心置腹。 “叔叔,我之规划,不在仕林,亦不在官场,在绿林。唯有如此方可为柴家留一条后路,或许换个身份涅盘重生也未可知。” 柴皇城闻此,大惊失色。。。 第二章 临崖勒马猛回头,万丈高楼平地起 北来南去几时休,人在光阴似箭流。直待江山尽无路,始因抛得别离愁。距上次书房密谈,已过悠悠三载,柴进在民间养望,坐看朝堂风云。两年前,宋徽宗将杭州的蔡京召回京师,仍为丞相,改封鲁国公,民怨沸腾的花石纲也随之兴起,此时距离水浒开篇亦只剩五年。 盛夏的沧州城内,郁郁葱葱佳气浮,熙来攘往好热闹,只见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市列珠玑,车水马龙,一片繁华。 八街九陌,市井中间,一座酒楼雕檐映日,画栋飞云。碧阑干低接轩窗,翠帘幕高悬户牖;楼畔绿槐啼野鸟,门前翠柳系花骢。只见刻着英雄楼三个镀金大字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光,门旁楹联上书“集五湖四海之美味,论千秋万代之英雄”。 此时楼内虽然客聚如潮,却只传来一人滔滔不绝的声音“想他累代金枝玉叶,却不嫌弃乞丐邋遢,亲自将其送去医馆,更是嘘寒问暖,捐衣赠食,并且自那时起河间府冬天再未冻死一人,皆因每年柴大官人慷慨输将,扶危济困,如此人物值不值得老少爷们喝声彩?”楼内宾客也还配合,皆大呼“好”。 不必多说,这英雄楼正是柴进的布局之一,自从他们叔侄俩达成一致后,柴进便在市井草莽间仗义疏财,急公好义,揽下莫大的名声。至少在河北、齐鲁之地,人人皆知“小孟尝”柴进,难闻“及时雨”宋江之名。水浒中柴进家大业大,散出去的钱财比之宋江绝对是只多不少,为何江湖好汉见到宋江纳头便拜,口呼“哥哥”,柴进只是被尊敬却难交心。盖因他一直自恃身份,对往来客商、地痞无赖、英雄好汉虽然能做到慷慨豪迈、热情好客,却高高在上,不能体察人情,缺乏领袖风度。 这一世的柴进,却是表面功夫做得极佳,江湖人士,不分贵贱,折节下交。同时深喑阎王好过小鬼难缠的道理,冬日里赈济贫苦,也都上下打点,雨露均沾,既为知府县令做了政绩,也为门头小吏扩充了收入,皆大欢喜实为双赢。对仕林声称受恩师教诲“居其位安其职尽其诚而不逾其度”,姿态摆的甚是端正,这样一来名声在外,上面也不好再对他动杀心。 即便形式还算不错,柴进依然如履薄冰,之前被暗算坠马时刻提醒着“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依然不敢离开自家庄园太远,因为知道周边有眼线盯着,为降低对方的警惕心,模糊自身的相貌,柴进可谓煞费苦心,首先将庄园内彻查了一遍,庄客帮闲侍女身世来历全部核查了一遍,为此还制作了人员档案,根据人员资料的详尽与否安排底下人的差事,好歹有老辈人留下知根知底的人,否则初期他就会因无人敢用而束手束脚。 然后柴进假装坠马后又闹了场风寒,自此体弱多病,减少了出门次数,除了几场必须他出面的做戏,江湖大都只传其名,难识其人。 不过借此他也结识了叔父口中的那位安姓郎中,原来此人竟是神医安道全,学徒时便与柴皇城认识,出师后原本要回祖籍建康府落脚,不想被柴进邀来,并资助他成立了广爱堂,取意“博施济众,广爱天下”,如今神医之名虽未在杏林传开,但是仁医之名已广为人知。 经安道全之口,外界都尽信柴进体弱多病,短寿促命,更为施恩不图报寻到一个巧妙的借口:积德行善。并且柴进还借此机会,广招江湖豪客、武林拳师,声称希望练武强身,延续寿命,虽暂未招揽到水浒中有名号的好汉,但已有五十余壮汉成为柴进的门客。 柴家庄聚贤堂前,一众庄客饱食后,或使枪弄棒,或开弓引箭,呼喝声不止;后院却一片祥和,秩序井然,柴进练完一套五禽戏,深呼一口气,接过手帕,正擦汗洁面。便见冯忠焦眉苦脸的跑来,待到面前,来不及喘息,情凄意切地呼道:“高唐州派人来信,说官人叔叔已病入膏肓,通知官人去见最后一面,晚了怕来不及了。” 闻此噩耗,柴进大惊失色,强打精神吩咐道:“去准备马匹,让冯勇带几个人与我一起去,你留下来看家。” 冯忠应声后刚要去安排,又被柴进叫住。 “等等,先让冯勇去把安大夫接来,记住要快。”话毕,柴进又给冯忠使了个眼色,见他意会后,便不再多言。 待冯勇接来安道全,已过午时,来不及寒暄,柴进直接言道:“辛苦安大夫了,事已至此,只能麻烦你再陪我走一趟高唐州了。” 安道全面色复杂的应声答到:“理应如此。” 事情从急,众人轻装简行,快马加鞭,离了庄院望高唐州来。 不一日,来到高唐州,入城直至柴皇城宅前下马,留冯勇和从人在外面厅房内,柴进和安道全从卧房里来看视那叔叔柴皇城时,但见:面如金纸,双眼晦暗无光。悠悠无七魄三魂,细细只一丝两气。又听皇城的侍女言道:“自一年前夫人难产,痛失妻儿后,老爷便如失了魂一般,食不下咽,日渐消瘦,最终一病不起,大夫都说老爷这是心病,无药可医。”说完便泣不成声。 柴进触目悲苦,对安道全言道:“有劳安大夫施仁心仁术救我叔叔一命,柴进感激不尽。”说完便要朝他行跪拜之礼。 安道全连忙扶住柴进,口中劝道:“使不得,不说两位对我有大恩,救死扶伤本就是医者本分,我必全力以赴。”言罢便上前为柴皇城号脉。 约一盏茶的功夫,安道全眉头紧锁,摇了摇头对柴进言道:“令叔心有郁结,本就体弱,又有邪风入体,现已如风中秉烛,奄奄一息,药石难医,望节哀。” 柴进闻言痛哭流涕,柴皇城见状强撑一口气,嗓音沙哑的说道:“贤侄勿哀,生老病死,人之常情,见你安好,我心甚慰、甚慰。”言罢,便放了命。 之后,柴进教依官制,备办内棺外椁,依礼铺设灵位,一门穿了重孝,又请僧修设好事功果。待断七了便遣散仆众,变卖家产,带棺回乡,葬进祖地,也算是木落归本,叶落归根。 待丧事告一段落后,柴家庄书房,柴进与安道全对面而坐,屋内茶香袅袅,静谧无声,安道全率先打破平静,开口问道:“何至于此?” 柴进答道:“无他,此番只为柴氏留一条后路。” 安道全听完默然不语,心里却明白如今他已和柴家绑在了一起,蝼蚁尚且贪生,况乎人哉,便不再多问。 待送走了安道全,柴进来到书桌前,转动砚台,只见书架缓慢移动,展现在眼前的竟是一处密道,真是机关巧妙。柴进谨慎的望了眼屋外,便轻车熟路的走进密道。密道里斗折蛇行,走了约两炷香时间,方见一处光明,若是外人在此肯定会惊呼“诈尸”,坐在石凳上等待柴进的不正是‘逝去’的柴皇城吗,眼前的他红光满面,目光清明哪有半点病入膏肓的模样。 柴进面带笑容的迎了上去,说道:“苦了叔叔了,不过此后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侄儿在此恭贺了。” “全赖贤侄规划周全,此后世上再无柴皇城,只有周兴。”脱去家世名利枷锁的柴皇城,仿佛重活一世,对未来亦是满怀希望。 “只是可惜了婶婶,我那兄弟现可安好?”柴进关切地问道。 闻及此处,柴皇城面不改色答道:“他刚出世,便让我掉包换成事先准备的死婴,被送去郓城县姓周的一户人家,毕竟在梁山周边,日后我也方便顾他周全。至于你婶婶,贤侄不必悲伤,须知成大事者不可有妇人之仁。” 见他没有放在心上,柴进心中略微舒了口气,柴皇城既然听了他的规划,就是日后关键的一步棋,若因此事心生芥蒂,就得不偿失了。 “叔叔说的是,侄儿记下来,我已为您准备了二十人的工匠,只待叔叔在梁山立足,各地酒楼客栈藏下的逃犯亦能送去,粮草也已备好,敢问叔叔准备何时启程?”柴进胸有成竹却不失恭敬的问道。 “时不我待,明日吧,此去经年,不知何时再见,贤侄保重,叔叔会为你在绿林中闯出一片天地,若我有不测,还望贤侄对你幼弟看护一二。”柴皇城虽壮心不已,却舐犊情深。 “叔叔且宽心,侄儿会派能人去助您,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刀口舔血之事,叔叔不必亲力亲为,您只需人尽其才,奖罚分明即可。至于幼弟,侄儿会遣人去郓城县开办酒楼,日日向我汇报他的情况。” 柴皇城满意的点了点头,道:“如此,我便安心了。” 第三章 若使当时身不遇,老了英雄 柴皇城一行五十余人,尽是家族世代忠仆,这些人家中老小皆在柴进手中,因此用起来亦可放心。众人轻装简行,不走大道,大约三日,便至水泊边。但见八百里梁山,北枕泰莱山脉,西听黄河波涛,南袭牡丹水乡,东有大运河渔舟唱晚。境内港汊纵横,水势回环,群峰嵯峨,青山裂屏,鸟鸣上下,繁花似锦。 柴皇城见此风景不禁叹道:“真是一处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之地。” 候礼在旁附和道:“大官人眼光独到,只是小的有些疑惑,为何官人远在河间却知晓郓城有此宝地。” 柴皇城洒然一笑,答道:“不出于户,以知天下;不规于牖,以知天道。其出也弥远,其知弥少。是以圣人不行而知,不见而明,弗为而成。” 见候礼满脸疑惑,柴皇城笑骂道:“平时让你多读书,现在知道书到用时方恨少了吧?”。 “小的只要识些常用的字就算不给老爷丢人了。”候礼见柴皇城兴致不错,玩笑道。 闻言,柴皇城若有所思,想起侄儿先前之言“叔叔须知绿林之辈皆出身市井草莽,与之乎者也的腐儒大多不对付,若与之相交,当省去繁文缛节,以情义相交,大事可期。”,心里告诫自己日后要入乡随俗,投其所好了。 趁天色未晚,众人歇息片刻后,便就地伐木,搭建一处遮风挡雨的落脚之地,也可做为日后招揽好汉传递消息的酒肆,一举两得。 第二日未时,事先备好的十艘货船载着粮食、石料、木材从运河行至水泊,众人随着货船在金沙滩登陆,工匠们也有了用武之地,开始热火朝天的忙碌起来,皆言东家好眼光,此处近靠运河,实乃货物存储、中转之妙地,待工程初具规模后,山寨里陆续出现了许多长相凶神恶煞,面带金印之人,工匠们才渐渐反应过来,可惜为时已晚,下山的要道都已被携枪跨刀的壮汉把守,还有茫茫水泊挡路,只好继续修建关隘和房屋,不多时,工匠家眷也陆续送上梁山,断了他们的后顾之忧,尽皆老实卖命,难生二心。 柴皇城自打上了梁山更是忙的不可开交,一方面山寨初立,琐事繁多,另一方面每日还需亲自接待各地赶来的好汉,嘘寒问暖,无微不至。待总人数过两百时,柴皇城察觉到山寨里人心浮动,询问心腹方知缘由,各好汉来自天南海北,都是无法无天的主,终日饱食无所事事,只好寻衅滋事找找乐子。柴皇城身边随从忠心是有,可惜管不住这帮罪徒,目前时日尚短出不了大事,迟恐生变,只好写下一封书信,派人连夜送给柴进,让他帮拿主意。 柴进接到信时,早有准备,奈何各地酒楼及庄上现有的门客,皆不擅长武艺,派去梁山也无法折服众人,好在有备选方案,既然是“闲”引发的事,那就给他们找些事做。 柴皇城接到回信,便按信中建言安排,效果立竿见影。演武堂里胜者为王,不仅有酒肉做添头,还能让败者躬操井臼,学做妇人。众好汉尽是桀骜不驯之辈,江湖中又都讲究个脸面。自此以后,每日打熬身体,勤修武艺。蛇无头而不行,鸟无翅而不飞,经过几次比武,戴美、聂新、金祯、索贤四人脱颖而出,被提拔为头目,也算矮子里面拔将军,暂缓无人可用的局面。 且说梁山那边渐渐步入正轨,柴进的名望亦越来越大,但皆是散出去大把钱财换来的,虽然家大业大,但是只出不进早晚会坐吃山空。柴进看着桌前各地寄回的账本,尽是入不敷出,缺口会越来越大,目前正是闷声发展的时机,节流是不可取的,只能想想开源的办法了。 这一日,柴进到沧州城英雄楼雅间内吃酒,一方面想看看酒楼的生意,另一方面想看看有没有新的商机。望着楼下喧嚣繁华的市场,柴进心有不快,不知何时才能将那狗皇帝拉下马,酒至半酣,楼下又传来喧嚣声,柴进皱了皱眉,让冯勇去打听情况,看谁这么不长眼,打扰他吃酒。 待冯勇回来说清楚缘由,原来蓟州两个羊倌儿来酒楼贩羊,被城西的屠户知晓了,派人过来阻拦,城里的酒楼都是从屠户那里进肉,这外地来的羊倌儿直接卖给酒楼,屠户就少挣钱了,听到这里柴进还以为这两羊倌儿不懂规矩,毕竟猫有猫道,行有行规,结果屠户欺负羊倌儿是外地人,要以低于市场价三成的价格收购这批羊,这样一来羊倌儿不仅白跑一趟,还得自己搭路费、伙食费,所以谈崩了,二人打听沧州城里英雄楼口碑不错、童叟无期,便将羊赶到此处,期盼卖个合理的价格,结果被屠户派人截在门口,遂引起喧嚣。 柴进听完火气更大,一介屠夫安敢如此欺人,便带着冯勇下楼,这不平事,他是管定了。 待下得楼来,发现双方正在对峙。两个羊倌儿,一老一少,老者鬓发皆白,古铜色的脸上饱经风霜,蒲扇似的大手握着一根哨棒;年少的是二十出头的后生,却是生的一表人才,两眉入鬓,身材挺拔,虽穿着带补丁的麻布衣服,满面风尘,却依然有着卓然不群的气质,此时他正紧握腰间短刀,目露凶光,恐怕不是老者在前拦着,早已血溅五步了。 “瞅你们那穷酸样,也不打听打听,我家宋大官人不开口,哪家酒楼敢收你们的羊。” “就是,看你们那羊瘦的跟柴火似的,怕不是病羊吧?” 屠户派来的泼皮无赖不停叫嚣,他们是本地地头蛇,欺负外来人,算是驾轻就熟,他们巴不得对方出手,出手后就可以和狗皮膏药一样讹上他们,绝对让他们血本无归。 石武是知道这群泼皮无赖的打算,因此忍到现在没出手,但这群泼皮将自己好好的羊说成是病羊,恐这次又是要亏本了,本想走完这一趟,让侄子石秀成个家,以后也不用跟着自己过这种风吹日晒,朝不保夕的日子了。现在全让泼皮们毁了,自是不能再放过他们了。 柴进眼见双方火药味越来越浓,再不出面阻止恐不好收场。连忙喝道:“我怎不知沧州城里又多了位宋大官人,两位先将这些羊送去城外柴家庄,我看他宋屠子敢不敢到我府上撒野。” 场中泼皮惯是欺软怕硬,听闻柴家庄,立马喃喃不语,其中领头的一人冲柴进稽首道:“不知柴大官人在此,小的们叨扰了,这就走,这就走。”说完众泼皮一哄而散。 石武、石秀是听过小孟尝名号的,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两人连忙上前拜谢,石秀见对方衣着华丽,自己却是粗布麻衣,甚是尴尬。柴进却丝毫不介意两人身上的灰尘,扶住两人客气道:“二位不必介怀,我也看那泼皮无赖不顺眼,庄上也确实缺一批肉食,如今正好省的再买了。” 几人赶着羊群,向柴家庄行去。路上柴进得知那后生竟然就是“拼命三郎”石秀,顿时喜上眉梢,乐以忘忧,想着水浒传中对他的赞诗“身似山中猛虎,性如火上浇油。心雄胆大有机谋,到处逢人搭救。全仗一条杆棒,只凭两个拳头。掀天声价满皇州,拚命三郎石秀。”,柴进不禁对二人多了一份热情。 行至柴家庄,吩咐仆人准备酒食,待石武、石秀梳洗完毕,便直接开宴,席中,柴进给石武敬完酒,问道:“我见老伯一身行伍之气,可是在军中效力过?” 石武答道:“曾效力于西军,征西夏时,斩首十三,铁鹞子也曾杀过。”许是忆起往昔战场,石武身上散发着浓浓的杀气。 柴进闻言惊道:“如此军功,当为老伯喝。”说完满饮杯中酒。柴进见二人依然有些放不开,便开门见山道:“我府上缺一教头,老伯既出身军旅,可愿教我府上庄客一些真本事。” 石武闻言,先喜后悲,似是有难言之隐。 柴进见状,目光疑惑地望着石秀。石秀语气低沉地答道:“叔父旧伤在身,恐使不得力。” 闻言,柴进回想起水浒中确实有交代“石秀随叔父到北地倒卖羊马,不巧叔父中途病死而生意亏本”,仍不想放弃,遂问道:“可求医问诊过?” “郎中说叔父这病气血两亏,不是不能治,只是所需药材过于名贵。”石秀脸色窘迫的答道。 “哈哈,如此便好说,我府上亦有药店,无论人参、鹿茸、当归,老伯需要多少,我就提供多少。”柴进深知一名老兵的价值,亦是为了让石秀归心。 果不其然,石秀闻言,激动的满面通红,郑重的跪地抱拳道:“官人若治好我叔父,石秀这条命就是您的了。” 柴进连忙扶起石秀,宽慰道:“不必称呼什么官人,以后你我兄弟相称。” 见石武面色复杂,柴进躬身抱拳道:“请叔父成全石秀兄弟的一片孝心。” 石武连忙扶住柴进:“使不得,使不得,日后我们叔侄二人还望大官人多加照顾。” 第四章 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 石武叔侄俩便在柴家庄定居下来,经过安道全的诊治,石武的身体确是气血两亏,加上常年风餐露宿、食不果腹,已是岌岌可危,若是再晚两年,就是神仙也难挽回了。经过大量名贵药材的施用,又通过两个月的悉心调养,石武面色微微好转,安道全再次把脉的时候才表示已经转危为安,但想平复如故还得慢慢补足身体亏空才可。 石武感觉身体里的力量已恢复到原先的三、四成,便再也闲不住了,想要做点事报答柴进的救命之恩。 次日清晨,石武将庄客召集到一起,开始教授他们军阵中刀盾兵常用的破军十六式。庄客们开始并不服这个干瘦的老头,但当石武轻松撂倒五个略有武艺的刺头后,众人方才心服。 随后,石武一招一式的教导庄客们,连着三日,四十余庄客才都学会招式,皆下来就需要夏练三伏、冬练三九,将招式全部融会贯通。 柴进见本来如一盘散沙的庄客们,渐渐有了些铁血之气,便知道自己捡到宝了,对石武更加敬重,日日好酒好肉招待石武叔侄俩,为了能使他早日康复,各种上了年份的药材更是不要钱似的撒下去。 石秀见叔父在柴家庄已站稳脚跟,自己依然白吃白住,略有些丧气,这一日练完刀法,便在演武堂四处闲逛。然后发现庄客中多了几张生面孔,又仔细点了下人数,发现总数却没变,石秀眼珠微转,对这事便上了心。又过了几日,石秀便发现其中的猫腻,庄客的总数始终没变,但是少了一些练得好的,多了一些新面孔。石秀心有疑惑便将此事告知叔父,石武却不在意的说道:“这么大的庄园肯定不止眼前这几十号人,多的可能是在外办事的人,少的可能被派出去了。” 石秀却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反正闲来无事,便把多的人和少的人都记了下来,这样又过了一个月,总人数竟然超过了三百,这下子,石秀按捺不住了,找到了柴进这里。 “哥哥是在谋划什么大事吗?难道信不过兄弟?”石秀从来不是怕事的人,他担心的是无所事事,混吃等死。 柴进笑着答道:“兄弟发现了?比我预期的日子早了不少,看来兄弟果真心细如发,就是不知胆量如何?” “哥哥何必激我,上刀山下火海,只要哥哥吩咐一声,兄弟我皱一下眉,就算不得真好汉。”石秀横眉立目,言语铿锵有力,不算高大的身材却有一股舍我其谁的气概。 柴进闻言心中一喜,却面不改色,遂将先前坠马之事以及对绿林的规划全盘拖出,只是隐瞒了梁山之主的身份和拉皇帝下马的最终目的。 本就性如烈火,嫉恶如仇的石秀听的是义愤填膺,恨不得直接操刀做了那些营营苟且之辈。又对柴进的未雨绸缪,深谋远虑心悦诚服,感觉跟着这样的大哥不愁没个奔头。而且更令石秀心潮澎湃的是,他这身本事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柴进见石秀一脸期待,加上他也静极思动,说道:“兄弟今日回去收拾下行礼,明日晚上咱们一起前往蓟州。” 石秀连忙应下,见柴进没有其他吩咐,便轻声退下。 柴进的思绪却飞向了遥远的北方,此时完颜阿骨打已经开始伐辽征战,辽宋却还没有正视这个日后的大敌。柴进此去北方需要开辟出一条长期可盈利的商路,顺便结交一些北方的豪杰。但是他心中有个坎一直过不去,之前有开源的想法后,柴进心中有三策,上策:在金辽开战后,用粮食、盐铁资助完颜阿骨打,换取金银和马匹;中策:用茶、酒、布匹和辽国换取金银和马匹;下策:让梁山做无本买卖,取山下为富不仁地主的家产。发战争财对目前的柴进是最有利的,可是他知道金宋日后必有一战,若如今的养虎为患导致日后的尾大不掉,那他岂不是有负于天下汉民,因此柴进犹豫不决。 第二日辰时,冯忠急急忙忙去沧州城广爱堂,将安道全请来,庄上的人便知道柴大官人又病了。果然安道全开完药就走了,对外言称老毛病,安心养上两个月就好了。石武叔侄二人因事先通过气,倒也未露出马脚。 当日晚上,月明星稀,夜阑人静,寒虫奏曲,偶有犬吠。 柴进领着石秀并庄客共十人,众人皆手提哨棒,腰跨朴刀,背负干粮衣物,带足金银,从密道直接穿出柴家庄,也不走官道,只挑人迹罕见的小道,一路向北,朝蓟州行去。 石秀拿着朴刀在前开路,见庄客们都默不出声,怕柴进赶路无聊便搭话道:“哥哥,这一路恐不安生,咱们最好一直晚间赶路,这样可避开些不必要的麻烦。” “兄弟为何这么说?”柴进疑问道。 “白天可能碰上不少剪径的强人,北地百姓不堪重税,又要防备兵灾,收成好的时候都过不下去,今年收成又不好,恐怕要冻死不少人,家里有青壮的十有八九都在做无本买卖,咱们一行人包裹都挺厚,肯定会被当成肥羊。”石秀详细的解释道,心里想着如果不是碰上柴进,也许他早已无路可走落草为寇了。 柴进闻言便吩咐众庄客“这一路就都听石秀兄弟的安排。”毕竟石秀随他叔父走南闯北,江湖经验丰富,柴进也想看看他是否如水浒中一般机敏善变。 石秀面露喜色,抱拳道:“哥哥安心,石秀保大家一路平安。” 一行人,昼伏夜出,渴了饮些山泉,饿了就吃些干粮,偶尔运气好猎到山鸡野兔,也可以开个荤,而且石秀对路线十分熟悉,总能找到山洞和荒废的庙宇让众人歇息。虽然选的山路难走,但一路人烟稀少,也没碰见剪径强盗,因此众人都对他赞不绝口。可惜事难两全,花费的时日也长了许多,本来六、七日即可到达终点,如今行了五日,才走了一半行程。 石秀见柴进面色疲惫,也知晓他没吃过这种苦,便建议道:“哥哥,前方不远就到青县了,明日咱们修整一日再出发吧。”庄客们闻言也都赞同。 柴进内心苦笑,知道众人都在迁就他,虽然他也拳不离手,但底子没打好,比不得这些身强力壮的好汉,只好无奈的点了点头。 许是知道明日可以进城修整,大伙步伐也变得轻快,刚走出两里地,石秀突然放慢脚步,并摆手示意柴进和庄客们停下来。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柴进和庄客们不知觉地握紧了手中的哨棒,静静等待前去探路的石秀归来。 过了大约半盏茶的功夫,前方黑漆漆的树林传来忽远忽近的“沙沙”声,柴进神色一动,刚准备招呼众人一起进林,却见石秀不慌不忙的走了出来,柴进瞅他面色不太好看,便问道:“贤弟,发生何事了?” “也是晦气,前面是一乱葬岗,刚才有野狼正在翻尸被我轰走了,只是场面惨烈恐污了哥哥眼,咱还是绕路吧。”石秀知道柴进未曾见过那血肉模糊的场面,怕他在庄客面前露了怯,失掉威严,好心劝道。 柴进并没有察觉到石秀的好意,略带感伤说道:“人死为大,我们既然知道了,就搭把手让他们入土为安,也算积些阴德吧。” 众人皆是以柴进马首是瞻,闻言便准备好火把,一起入林。待离近之后,饶是心硬如铁的柴进也倒吸一口凉气,只见怪石嶙峋处尽是断臂残躯,有的上半身已被掏空,肠子内脏满地都是,完整的也只余山丘最高处的两具,刺鼻的腥臭味让柴进感觉肠胃好似在翻滚,最为惊悚的是最高处的老妪背靠着枯树,歪着头诡异的笑着,虽然心里不停打退堂鼓,但朝令夕改的事更为不可取,柴进只好硬着头皮吩咐道:“先挖个大坑,将这些没有全尸的归为一处吧,然后再将那两具完整的分别入葬。” 粗劣嘶哑的鸦啼声让气氛阴森凄凉,忙活了一阵子才挖好一大两小三个土坑,柴进、石秀和庄客们用布匹裹住口鼻,也顾不上血肉狼藉,迅速将这些可怜人入土为安。由于条件简陋,也只能用干粮和劣酒当做祭品,待一切完毕,准备用土埋葬的时候,远方突然传来凄厉的喊叫,紧接着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像是冲着柴进一行人来的,众人停下手中的活计,只见一九尺大汉,从林中慌乱的跑了出来。 离近时,柴进方瞧清这人的模样,三牙掩口髭须,面方肩阔,眉竖眼圆,端的是拳上能站人、臂上能走马的好汉。只见他踉踉跄跄好似丢了魂一样,边走边喊“娘,你在哪里?” 柴进想起那不敢直视的老妪,心里咯噔一下,果然那汉子看到坑里的老妪后,顿时毛发皆立,悲愤的吼道:“是你们这群强人害死了我娘,都给我拿命来偿。”说完便赤手空拳不管不顾的扑了上来。 “好汉,且慢动手。”柴进刚想解释。 离得近的两个庄客没反应过来,就被那汉子一手一个抛了出去,其余人赶紧用哨棒将他架住,防止他近身伤害柴进,合十人之力方才按住他,柴进暗呼:“真乃神力也。” 见他慢慢冷静下来,石秀在旁忍不住讥讽道:“你这汉子好没道理,你见过哪路强盗杀了人还管埋的,没有我们,你娘连全尸都保不住。” 虎背熊腰的九尺大汉闻言竟嚎啕大哭起来,边哭边道:“娘啊,儿对不起您,儿没用,连顿饱饭都没让您吃到啊,儿不孝啊。”说完便扒开人群要朝树上撞去,众人连忙拉住他,许是脱力,这人两眼一翻竟昏死过去。 待那大汉醒来,说清缘由后,柴进心中有道不明的喜悲,这汉子原名卞祥,正是原着晋王田虎麾下大将,官拜右丞相太师,被小李广花荣、玉麒麟卢俊义合力所擒,后征讨王庆时一合刺死猛将酆泰,有万夫莫敌的勇武,若不是他多日未曾饱食,加之母亲走失后心急如焚、六神无主,柴进众人焉能如此轻易地拦住他。 卞祥是这山下王家村里的庄稼汉,守着几亩薄田勉强度日,他又不善耕种,收成一年不如一年,原本凭他的本事,在哪都能混口饱饭,可卞祥甚是纯孝,亦知母亲故土难离,这才困在这小小村庄里,怎奈今年收成不好,官府又增税赋,母亲不忍心再拖累儿子,便和村里另一老者,携伴入山林。 此情此景,柴进不知是思念父母,还是逢场作戏,已然泪流满面。 第五章 泽国江山入战图,生民何计乐樵苏 卞祥将母亲入土为安之后,来到柴进面前,推金山,倒玉柱,拜了又拜,柴进连忙扶住,自责道:“使不得,我等还是来晚了些,不然许是能救下。”说完面带愧色。 卞祥见状,嗓音嘶哑道:“恩人不必如此?若没您,我娘恐连全尸都难留下。”言及此处,不禁悲从心来,泪如泉涌。 待卞祥情绪稍微平复,已是天色微亮,此时秋寒露重,柴进见他衣衫单薄,便叫人取来行囊,将自己的裘衣披在他身上,并关切地说道:“兄弟节哀,人死不能复生,想必令堂也不愿见你哀思过甚,坏了身体。” 卞祥这才缓过神来,感激道:“多谢恩人关心。”又瞥了一眼肩上的裘衣,干净明亮,恐值不少银钱,连忙取下推辞道:“我这脏乱不堪的,别污了恩人的衣服。” 柴进假装面露不快,斥责道:“兄弟何必自轻,你虽衣衫褴褛,我却敬你孝子仁心,‘恩人’二字休要再提,难道兄弟是瞧不起我柴进?” “恩...哥哥竟是誉满江湖的‘小孟尝’柴进?”卞祥诧异地问道。 一旁的洞若观火的石秀帮腔道:“这天底下除了我哥哥,何人愿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 卞祥闻言又要行礼拜谢,柴进一把扶住,说道:“虽说礼多人不怪,但江湖男儿,行事顺从本心,不拘小节,再拜可就生分了。” 卞祥便也不再强求,他本就是不善言辞之人,只好将感激之情埋藏于心。 这一夜过的可真是惊心动魄,柴进众人也是饥肠辘辘,疲惫不堪。只好与卞祥下山,去王家村修整一番再赶往蓟州。 路上柴进也将此行目的告知于卞祥,本想让他介绍几个熟络北地风俗路线的向导,奈何卞祥生性寡言,平日里只是打敖武艺,好友都无一人,怎识得劳什子向导。 柴进也不灰心,因为此行哪怕一无所获,只凭交好了卞祥,他就觉得不虚此行。 黎明的曙光揭去夜幕的面纱,晶莹的露珠吐出灿烂的晨曦,多日里昼伏夜出难见人烟,众人透过薄雾已能看见村庄的轮廓,随即精神一振,脚步也轻快了许多。 由于时辰尚早,村庄里除了偶闻鸡鸣犬吠,未有人迹出没,柴进等人也不想扰人清梦,便脚步轻慢地直奔卞祥家。 虽然柴进早有预料,但真看见卞祥家里的情况后,他依然感到触目惊心,三间破旧的泥草屋,墙面已生出蛛网般的裂痕,黑黄色的木门,因岁月久远慢慢剥落的皮层,摸上去有刺痛的触感。跨过门槛,屋内除了一张床、两个杌凳,竟然没有其他多余的物仕。 屋子本就不大,十几个大汉戳在那里不知所措,卞祥见状面色有些赧然,声音低沉地说道:“委屈各位了,我去柴房取些干草。”说完竟逃也似的出了屋。 众人早已恹恹欲睡,身心俱疲,哪还顾得上许多,或席地而躺,或倚墙而眠,将唯一的床留给柴进后,不多会儿便鼾声如雷。 待卞祥抱着一堆干草而归,看见眼前的景象,神色微松,与柴进相视一笑。 两人走出屋外,柴进打破沉默,问道:“不知贤弟日后有何打算?” 卞祥闻言,面露茫然,他自恃武艺过人,天下大可去得,以前虽然家徒四壁,日子过得贫苦,可至少有个家。如今唯一的血亲离他而去,卞祥突然觉得天大地大,都已与他无关。想到这里,卞祥怅然一笑,苦道:“我也不知,望哥哥指点一二。” “兄弟已知我此行目的,我们这一行人昼伏夜出也不是长远之策,若有兄弟这般身手,我等无忧矣。”柴进亦不想隐瞒,招揽之心昭然若揭。 “哥哥本有大恩于我,又不嫌我粗鄙,弟愿效犬马之劳。”卞祥抱拳郑重承诺道。 柴进大喜:“若有兄弟相助,此行定然万无一失。” “哥哥,您本应衣食无忧,为何犯险去北地行商贾之事?”既已投靠柴进,卞祥心中的疑惑不吐不快。 “我之心愿:居者有其屋,耕者有其地,病者有其医,弱者有其助,老者有其养。不怕贤弟笑话,这些年我所行之事,家产已几乎败光,这才出门寻条财路。” 卞祥闻言,肃然起敬,心悦诚服道:“哥哥高义,小弟佩服。” 柴进摇了摇头,叹声道:“我所做的还远远不够,以往只闻北地苦寒,不想竟糜烂至此,贤弟可愿将其中缘由与我细细道来?” “以往地里收成不好时,大伙或打些柴卖,或进城做点零工,也都可以勉强度日,但是近几年来,只要涉及买卖和雇佣都需交税,这里被官府收走了三、四成,泼皮无赖收保护费又拿走一半,最后留到手里的还不够伙食钱,还有地里的人头税、耕器税等等,这些还都不算什么,我们这里离边境不远,辽狗时不时来打草谷,官军还有杀良冒功的,这才逼得百姓无路可走,只能落草。”卞祥脸色通红,越说越激动,恨不得将这些年受的委屈和白眼,都吐露出来,言及最后,他心里突然想到,若是他们这里也有一个柴大官人,是否他娘就不用死了,人们也不必逃走或落草了? 柴进听完,虽然表面一副悲天悯人的圣人模样,内心却已百转千回,他之前一直拿不定主意的计划,在卞祥这番话之后,终于有了结果。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有些事情,既已开始,就没有回头路了。 卞祥见柴进面露疲色,只道他忧国忧民,便不复多言,两人进屋各寻一地,闭目休憩。 待众人醒来,早已过了晌午,也该找些吃食祭祭五脏庙了。柴进随即安排石秀和两个庄客出门寻些酒肉。 也算他们赶上了,碰巧村里的猎户要进城售卖野味,石秀等人直接交钱全买了下来,把猎户高兴的眉开眼笑的,毕竟省事省税。随后卞祥拿出家里仅剩的两斤白面,望了望屋内十几个青壮大肚汉,明显是不够的,又拿钱朝邻里买了些,一番忙里忙外,众人总算是能对付一顿了。 众人饱食之后,卞祥与石秀、庄客们的关系拉近了不少,毕竟石秀和庄客们都对卞祥的身手钦佩不已,也知晓柴进甚为看重他,因此很容易打成一片。 见大伙休息差不多了,柴进对石秀说道:“还得麻烦兄弟带几人走一趟青县,选一上好的棺木,再买些白布、纸钱,吃食你也看着采买一些。” 言罢,众人皆沉默不语,卞祥眼圈通红,郑重地向柴进行了一礼。 柴进面不改色,安然受了这一拜。 第六章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丧礼告一段落之后,柴进等人又在卞祥家里修整了两日,期间卞祥将家里的几亩薄地变卖,由于着急出手,仅仅收了买方一贯钱,聊胜于无。 眼见中秋将至,柴进准备把下一站的落脚点改为涿州,一方面庆贺佳节,一方面寻找马灵。 马灵,原着中田虎麾下头领,绰号“神驹子”,又称“小华光”,会神行、金砖术。这些都还算正常,若三只眼、风火轮这种超自然的术法也存在的话,柴进就得对未来的规划有很大的调整了。 如今有了卞祥护送,众人自不用再昼伏夜出,专挑大路,速度快了不少。一行人皆携棒跨刀,看上去便不好惹,领头的卞祥又生的人高马大,面相甚是凶恶,路上倒也没不长眼的出来劫道。 由于涿州现属辽国,为掩人耳目,柴进安排庄客们就近买了些布匹、茶叶,扮做行脚商,走走停停,又行了五日,方平安抵达。然后随意找了处客栈,安顿下来,因今日是中秋佳节,又是出门在外,柴进便也不再拘着庄客们,分了些钱财与众人,或好赌的,或好色的,只要不捅出篓子,便随他们寻乐子去了。 石秀还未开窍,卞祥有孝在身,两人便陪着柴进寻了处茶馆听书,也可打听下马灵的消息。 连着去了几处茶馆,喝茶都喝饱了,所有人都未听过有马灵这号人物。柴进暗叹:定是前些日子招石秀,遇卞祥,太过顺利了,让他有些想当然了,也罢,有缘自会相见。 石秀见柴进眉头微蹙,好奇地问道:“究竟是什么样的好汉,引得哥哥如此焦心?” “哈哈,是我太贪心了。”柴进调整好心态,笑着说道。 不再强求,三人就无目的的在街头闲逛,打量起这座幽云古城。此地虽属辽国,胡汉杂居,因要过节,街道两边屋檐上都挂起了玉兔灯,颇有节日氛围。 道路两旁店肆林立,行人不断,有挑担赶路的,有驾马车送货的,旷地上还有不少正张着大伞准备做生意的小商贩,虽未入夜,也已热闹起来。 柴进三人随意走进路旁的一家酒肆,让店小二上了几个特色菜和一坛酒,耳边聆听着胡姬那听不懂的唱腔以及酒客们嘈杂的调戏声,酒虽未入口,已有些意兴阑珊。 眼前的画面甚至让柴进有些惶然,着契丹服饰说着汉话的比比皆是,契丹人和汉人似已融在了一起。 隔壁桌汉人的对话更是让柴进愤慨。什么今天看见朝廷告示,上面虽然加赋一成,但还是远远少于大宋收的税;什么宋朝歧视辽国的汉民,早已不把他们当自己人了。 石秀饮尽碗中酒,只觉胸中意难平,只听“咣当”一声,徒手砸碎了桌上的空碗,眉眼皆竖道:“谁在呱噪,扰了爷们吃酒的兴致,定要这没卵的狗腿子们吃老子拳头的挂落。” 隔壁桌的汉人,望了望卞祥、石秀二人,见讨不找便宜,也算识趣儿,结完账,麻利儿的走了。 有了那么一出,酒肆里却是清净了不少。柴进三人一番饱食后,准备原路返回客栈。 此时正值金风荐爽,玉露生凉,丹桂香飘,银蟾光满,富家巨室,莫不登危楼,临轩玩月;寻常百姓之家,亦登小小月台,安排家宴,团子女,以酬佳节。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此情此景,柴进三人都有些沉默。 待快到客栈时,见一群人围在一起,指指点点,不知为何事争吵。 离近后,只见一妇人正坐地痛哭,旁边站一中年男子,许是她丈夫,正拉着一高一矮两人不放,嘴里还骂骂咧咧不停。细打听一番后,原来是妇人丢了钱袋,他丈夫虽然机警,却没抓正形,只能拉住离他最近的两人,想要搜身。被怀疑的那两人也自证清白了,谁料这对夫妇不依不饶,女的坐地痛哭博取同情,男的大声呼道:“谁知你们和小偷是不是一伙的,别想欺负我们外地人,这事闹到官府我们也不怕。” 本就是小事,报官后自有人处理,奈何其中个高的那人听到官府似有顾忌,再者对比另外一人,他相貌丑陋、赤发黄须,骨瘦形粗,长相似番邦异族,围着的又都是汉人,遂把这口黑锅扣在了他身上。 矮个那人也是死道友不死贫道,突然作证:“就是他和别人合伙偷的,我亲眼所见。” 赤发黄须的男子横眉怒目,呵斥道:“你放屁,我也是汉人,怎会偷汉人的钱?” 话毕,周围的人哄然大笑。“你是汉人?哈哈,汉人有长你这样的?”,“长得就不像一好人,还冒充汉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怕不是个杂种吧”。 柴进本不愿多管闲事,但听到那句“我也是汉人,怎会偷汉人的钱”后,心有触动,决定要帮一帮这傻汉。 拨开人群,柴进对四周拱手行了个礼,大声说道:“今天是中秋佳节,诸位别因此事扰了过节的兴致,你丢了多少银钱,我给你补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也别劳烦官府了。” 众人本就是图个热闹,见有冤大头,便懒得起哄。谁知那丢钱的夫妇,狮子大开口,竟说丢了5两银子。这年头5两银子够这对夫妇吃三个月的,看他们穿着打扮也不像随身带5两银子的,刚想散的人们又围了起来,看柴进如何处理。 柴进洒然一笑,认真地盯着这对夫妇,强调道:“你确定是5两银子?”一旁的卞祥亦凑了过来,九尺大汉往那一戳,震慑力还是有的。 只见那对夫妇瞄了一眼卞祥,又低声商议了一会儿,男子声音略微发颤地说道:“官人,我们出门太着急记错了,是二两银子。” 妇人在旁忙配合道:“是二两银子,这回不会错,一定不会错了。” 柴进也懒得跟这种人计较,从怀里掏出银子,看也不看,便扔给了他们。也不顾拿钱后两人不停点头哈腰的道谢,转身向客栈走去,石秀和卞祥见状,紧紧跟在他身后。那赤发黄须的男子也偷偷跟了上来。 待快要行至客栈时,赤发黄须的男子突然加快脚步,走到柴进面前,弯腰作揖道:“多谢官人替我解围,请您留下地址,我筹够钱会送还到您府上。” 柴进扶起这人,待看清他样貌,确实长相清奇,忍不住多嘴问了句:“那钱确不是你偷的?” 听完这话,那男子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厉声答道:“我段景住偷鸡摸狗,无恶不做,但从没对不起一个汉人,因为我娘是汉人,我也是汉人。”说完竟似个顽童,坐在地上低头哽咽起来。 柴进闻言,略显尴尬,见他哭的伤心,只能好言相劝:“是我错怪了你,我在这给你赔个不是。”说完便抱拳行了一礼。 段景住抬头,看了一眼柴进,问道:“你真的相信我,也信我是汉人?” 柴进点了点头,沉声道:“但凡有良心的,也不会拿自己老娘开玩笑。” 段景住咧嘴一笑,道:“你是第一个信我段景住的汉人。” 第七章 时人不识凌云木,直待凌云始道高 当柴进得知眼前赤发黄须的男子竟是“金毛犬”段景住时,颇有些意外之喜。原着中这位盗取金国王子的照夜玉狮子,想献给宋江,让晁盖认为江湖只知及时雨而未闻托塔天王,虽然所有好汉都心知肚明,但段景住献马却将此事挑明了,让晁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权利危机,执意下山以证明号,随后中箭身亡,这才让宋江得已名正言顺的上位。 一只蝴蝶扇动翅膀,它的影响是千里之外的巨大海啸。可以说金毛犬献马之事,成为了梁山权利交接甚至未来走向的转折点。 所谓瞌睡遇到枕头,说的就是柴进此时的心情。段景住虽武艺不行,但能盗取金国王子的坐骑,定有其过人之处,加之他是土生土长的涿州人,定然熟悉辽国的情势。并且听段景住所言,柴进猜测他应是契丹人与汉女所生,由汉女养大,对辽国无归属感,许是受他母亲的影响,段景住更认同自己是汉人,思及此处,岂不正是柴进此行向导的不二人选。 柴进拉着段景住,朝客栈内走去。段景住虽有些摸不着头脑,但知对方并无恶意,便随着柴进来到客栈二层的一处包间。 待关上屋门后,见此地静谧无外人,柴进遂开口招揽道:“我有一事想请兄弟帮忙,不知你意下如何?” 段景住闻言颇为高兴,面前这人通身富贵之气,行事又颇合他胃口,忙应诺道:“官人有何吩咐,但说无妨。” “我想在北地买马,却无甚门路,不知兄弟可认识熟人,替我引荐一二。” 话音刚落,段景住双目一紧,面色大变,毕竟自辽国萧太后下令之后,私自贩马到中原者,格杀勿论,再看柴进架势所图数量恐不小,这种掉脑袋的事情,由不得段景住不紧张。 石秀、卞祥二人见段景住如此不堪,皆面露鄙夷,机敏的石秀甚至不经意间横在门口,防止这厮因害怕而溜走,坏了哥哥大事。 段景住平复下心情之后,目光闪烁,又不自觉地瞄了瞄屋外,身体向柴进微倾,小声问道:“不知官人需要多少,如何交易?” 柴进也是初次做这种买卖,只能故作沉稳,继续试探道:“市价几何?” 段景住见状只好小声普及道:“官人有所不知,在辽国金银不是什紧俏玩意儿,女人、粮食、茶叶、盐铁,以物易物才好交易。” 柴进闻言目光略显深沉,盘算一番后,开口道:“若以金银交易,百匹马市价多少?” 段景住眼珠微转,嘴里絮絮叨叨,算了得有半盏茶的功夫,答道:“至少需三千贯,还不能保证都是良马。” 柴进也不废话,直接吩咐石秀取来黄金,摆在桌上,推向段景住,并说道:“此次出来匆忙只带了些金银,这里有四十两黄金,如果交易成功,日后还有更大的买卖交给你,我所需的可远远不止百匹。” 段景住被眼前的这一幕深深震撼,天可怜见,活了半辈子从没见过这么多金子,哆哆嗦嗦摸了半晌,方才回过神来,好奇的问道:“官人不怕我拿着钱跑了?” 柴进洒然一笑,答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若你真跑了,我就当拿四十两黄金交你这个兄弟,也无甚大不了的。” 段景住闻言感觉胸口有一股热血在激荡,直起身子,抱拳道:“敢问哥哥如何称呼?” “沧州柴进” 得知眼前这位竟是“小孟尝”柴进,段景住倒没觉得多诧异,仿佛理所当然一般,江湖中能这般轻财重义的恐只有眼前这位,段景住只取了一锭金子,然后承诺道:“这些就够了,三日后成或不成定来给哥哥一个答复。”遂起身准备离开。 石秀望了眼柴进,见哥哥并无示意,便闪开身子让段景住走出门外,见人已走远,石秀谨慎的关上门,向柴进问道:“哥哥为何在这种小人身上浪费时间,料他也成不了什么事。” 柴进正色道:“战国孟尝君因鸡鸣狗盗之辈方得已活命,石秀兄弟不要轻视任何人,小人物也能有大作用。” 。。。。。。 且说段景住走出客栈后,依然胸怀激荡,恨不得将一腔热血报与柴进。自他出生起,因相貌异于常人,难以融入汉民,辽人也觉得段景住血脉不纯,视他如猪狗,终日里呼来喝去,直至今日段景住才感受到做人的尊严,这一次,他定要做一件大事,用做投名状,哪怕身死,亦在所不惜。念及此处,段景住在街边找了个乞丐,给了他十文钱,吩咐道:“你三日后在城东门口等我,你若遇到我,我再给你一两银子;若一个时辰未见我,便去悦来客栈寻一柴大官人,替我捎上一句话,就说不用等段景住了,带完话那位官人自会给你赏银。” 叮嘱完乞丐,段景住寻了一处铁匠铺,买了把短刀藏在衣袖里,便连夜出城,朝东北方向行去。虽行了一夜,段景住却依然不觉疲惫,反而感觉前所未有的清醒,待天渐明,寻了个小县城,弄了辆驴车代步,然后用所剩的金子买了二十坛好酒。做完这些准备,段景住向离此地三十余里的铁鹰岭赶去。 铁鹰岭居于幽州和涿州中间,其山势如展翅雄鹰,矗立于苍茫云海间,地处要道,易守难攻,聚集着一百多号人马,领头的孛尔木原是幽州城的一名军官,因得罪上司被整的家破人亡,遂落草为寇,由于仇人的靠山来头太大,暂熄了报仇的念头,便在铁鹰岭劫掠汉人商队,因抢夺的大部分钱财都上供给了幽州官员,方得以存活。孛尔木此人乃是色中饿鬼,偏又嗜酒如命,以淫人妻女为乐,残害了不少良家妇女,段景住本是铁鹰岭的一喽啰,看不惯此种行为,便偷摸逃下山去。此次自投罗网,恐凶多吉少,段景住摸了摸怀中的短刀,原本迟疑的目光坚定起来,他想活的像个人。 “呦呵,这不是黄毛狗吗,你现在回来,不怕老大一刀劈了你?”山寨门墙上的喽啰打趣道。 “我有一桩大买卖,麻烦兄弟帮忙传个话。”段景住嬉皮笑脸道。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又见段景住并非空手而来,喽啰也并未难为他,转身前去通报。 等了半盏茶的功夫,只听山寨大门缓慢打开,出来两个喽啰,其中一个牵着驴车,另外一个踹了段景住一脚,叫骂道:“愣着干嘛,老大要见你,丑话说在前头,若老大不满意,今晚就割了你耳朵下酒。”段景住点头哈腰忙不迭的跟着二人进入山寨。 待见到孛尔木时,他正左拥右抱,与两妙龄女子嬉笑,看到段景住,孛尔木愈发张狂,将手伸进女子亵衣中左搓右揉,满脸淫笑地对段景住说道:“这两人与你母相比如何?” 段景住闻言眉毛微跳,依旧弯腰恭敬道:“都是些平常货色,比不得这几日我在涿州见的宋人娘子,那才是..”段景住歪头绞尽脑汁地想找个形容词来描述女子相貌,憋了半天,憋出一句:“仙女下凡,小的这辈子没见过那么好看的女人。” 孛尔木闻言“哈哈”大笑,一把抛开那两个女子,来到段景住面前,用蒲扇大的手掌拍了拍段景住的肩膀,赞许道:“难得见你小子这么上道,说吧,找我什么事?” “那宋人是头肥羊,明日会路过此地。”段景住答道。 孛尔木眼珠微转,厉声问道:“你以往可很是护着那些汉人的,这次突然转了性子,说,到底有什么企图?” 段景住吓得腿脚一软,跪在地上,忙解释道:“真是什么都瞒不住您,小人喜欢..喜欢那宋人娘子的丫鬟,但她嫌我样貌丑陋,所以想让老大吃肉给我留口汤。” 瞥了一眼段景住那窝囊样,孛尔木料他也不敢骗自己,随即招呼寨里所有喽啰,今晚要吃好喝好,明日下山干活。山寨里存粮已不多,这个月的供奉也还没着落,孛尔木现在也是度日如年,因此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入夜之后,山寨大厅里已是群魔乱舞,有了段景住带来的二十坛好酒,一帮人等喝的很是尽兴,又赶来一群山下掳来的良家女子,剥去衣衫,导欲宣淫,毫无廉耻。 段景住口中含着解药,四处敬酒,确定每个人都要喝过他带来的酒,总之今晚这群畜生,一个都别想跑。 待厅内众人都醉倒之后,只剩下屋外值守的喽啰后。段景住将屋里的女人全赶了出去,随后慢慢靠近孛尔木,右手伸进怀里紧握短刀,拍了他脸庞两下,见确实睡死过去了,段景住深吸一口气,瞪圆双眼,手起刀落,结果了他,又割了孛尔木的脑袋,别在腰里。 杀了孛尔木之后,段景住心神微松,围着大厅走了一圈,挨个补刀,不一会儿,厅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百十来人全去见了阎王,杀人如剪草,莫不如是了。 经此一事,段景住虽浑身血污,面目狰狞,但心情前所未有的畅快。眼前晃过往昔这些人对他的嘲笑、鄙夷,但此时活着的却是他,其余人等都成了他的刀下之鬼。 段景住撇了一眼腰间人头,癫狂地大笑起来。。。 有道是:莫言贫贱长可欺,覆篑成山当有时。挥刀劈开生死路,还是昂藏一丈夫。 第八章 若要世人心里足,除是南柯一梦西 正当段景住志得意满之际,门外放哨的喽啰们寻着血腥味而来,待看到血流成河、遍地尸骨的画面时,大厅正中间一具无头尸体脖颈间还咕咕冒着血花,唯一站立着的段景住又面目狰狞,形似鬼魅,还盯着他们冷笑,活着的四人被吓得连滚带爬的逃走了,边跑边呼喊着“黄毛狗被鬼附身了”。他们也许从未想过,凶神恶煞的孛尔木竟会死在懦弱无能的黄毛犬手中,只能依托于鬼神来安抚自己的恐惧之心。 段景住提刀追到寨门口,发现这四人早逃得无影无踪了,未竞全功,略有遗憾。防止那四人反应过来,杀个回马枪,段景住找了根圆木抵住了山寨大门,忙完一切,这才松了口气。 截止到此时此刻,段景住已是一日一夜未曾合眼,疲倦如潮水般涌来,但他知道目前不是睡的时候,甩了自己两个耳光,略微清醒,踉跄着回到大厅,确定无一活口后,随意捡了把朴刀,直奔后山而去。 待见到马厩中,马匹器具俱全,段景住这才完全放松下来,一屁股坐在草垛上,倚着马槽睡了过去。这一觉,段景住睡得甚是香甜,梦中他骑着高头大马,恣意行驶在广阔的街道上,路上行人都用尊敬的目光望着他,柴进身边的两个汉子也冲他竖起了大拇指,笑着说道:“是条好汉。” 东方欲晓,晨光熹微,西风瑟瑟,雁鸣马嘶。段景住从美梦中渐渐清醒过来,伸了个懒腰后,胡乱用清水洗了把脸,又处理了下身上的血污。然后,将马槽里加满饲料、清水,段景住便提着朴刀奔山寨的库房走去。 来到库房里竟然只翻出了几十两银子,段景住唾骂了声“穷鬼”,眼珠一转,随即奔孛尔木的住处寻去,果然光金银财宝就有一大包,还有一些瓷器字画,段景住难以衡量其价值,只好先放着不动,正在清点收获,突然听闻女子的惊呼声,段景住这才反应过来,山寨里还有一群苦命的女人存在,遂将她们召集起来,把库房里翻出的银子散发出去,正要打开寨门,准备放她们走时。段景住一拍脑袋,这才想到,他一个人如何带着上百匹马去见柴进,真是百密一疏,早知如此,留个活口前去报信也好啊。事已至此,他也只能寄希望于眼前这些女子了。 段景住大声问道:“你们谁认得去涿州的路,谁会骑马?” 这些女子刚脱虎口,防备心极强,没弄清段景住目的之前,都不敢应声。 段景住这边心焦如焚,但又不能强迫女人,只好软声相求道:“我有急事需要禀报我家主人,就是我家主人派我来解救你们的,你们当帮帮我,只要去涿州悦来客栈报个信,我给他五两银子当报酬。” 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话对女人来说,同样适用。果然有人愿意走上一趟。为保万全,段景住让这女子换上男装,抹黑面颊,雌雄难辨后,又给她拿了柄短刀防身,并郑重的叮嘱道:“路上不管谁搭话都不要理,只走官路,不到目的地一刻不要停,记住是悦来客栈,找柴大官人,就说事情成了,告诉他我在铁鹰岭,一定要快。” 见这女子听明白了他的意思,段景住牵来一匹马,把缰绳递给她,郑重地抱拳道:“这趟走完,必有重谢。” 那女子颇有些燕赵遗风,爽快的答道:“不必了,就当报答你的救命之恩了。” 听完她这话,段景住心里的大石算落了地,差一点就功败垂成,还好种善因得善果,只求老天保佑她此行平安顺利。 柴进接到消息已是三个时辰之后,得知段景住做出如此大事,石秀、卞祥皆拜服,直说哥哥慧眼识珠,对段景住的印象亦大为改观。 待安顿好那送信的女子,众人轻装简行,直奔铁鹰岭。 另外一边的段景住自是等的坐立难安,毕竟诺大个山寨,现在就他一人看守,心里着实虚的很,若有人乘火打劫,岂不是一番努力皆为别人作了嫁衣。 也是怕什么来什么,山寨外突然响起叫喊声:“有人吗?” 段景住心里咯噔一下,紧握手中朴刀,顺着门缝打量了一下,心里暗自叫苦,原来是一路五十余人的商队,领头的是个约摸五十的老者,左手边立着一七尺大汉,面色微红,约有二十五六的年纪,手持一杆点刚枪;右手边立一二十出头的青年,身长八尺,手持一把雁翎刀,看着分量颇为不轻。 眼见再不作声,几人就要上前推门了,段景住赶紧爬上门墙,装模作样的呵斥道:“你们是些什么人,这铁鹰岭岂是你们这些客商能乱闯的?” 那老者闻言也去不恼,似笑非笑地说道:“我与你们寨主乃是旧识,今日值守怎这般松懈,难道你家寨主改性子了?” 段景住知道此时不能露怯,依然凶狠的骂道:“休要与我家寨主攀亲,快点滚,迟了小心性命不保。” 老者左手边的汉子,向前踏出一步,用枪头指向段景住,嘲笑道:“休要装模作样,这寨子里只余你一人,还不快打开寨门迎你家老爷进去,迟了你的小命才是不保。” 段景住明白定是逃脱的那四人走漏了消息,也不再装,开门见山的说道:“打开寨门也行,金银珠宝任你们挑选,毕竟见者有份,但马匹是我主志在必得的,一匹都不能少。” 客商这一波人明显是有恃无恐,毕竟目前他们有绝对优势,送到嘴边的肥肉,岂有让给他人的道理,须知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老者捋了捋胡须,笑着说道:“金银也要,马匹也要,这位小哥,现在你貌似没有和我们谈条件的资格吧?” 段景住想着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仍不放弃地说道:“阁下真要将我主人得罪死,江湖有句话说的好,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喔,不知你主人是何方神圣?”老者问道。 “我主可是江湖上鼎鼎大名没遮拦的好汉,若得罪了他,不用我主人亲自动手,只消一声令下,众好汉云集,定教你家永无宁日。” 老者闻言依然神色自若,毕竟走南闯北多年,三教九流都接触过,自不会被眼前的大话所唬。向右手边二儿子使了个眼色,开口道:“这位小哥,你也别拖延时间了,只要你打开寨门,我保你性命,不要为了些身外之物断送了性命。” 段景住横刀在前,色厉内荏地说道:“别逼我鱼死网破,你们尽管来,且看今日你们能得到几匹活马。” 第九章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且说铁鹰岭寨前这老者,姓曾名弄,原是女真人,现落户于宋朝凌州,膝下育有五子。此番带着大儿子曾涂、二儿子曾密去长白山采买人参,拉回大宋贩卖。曾弄原本想着走完这最后一趟,便在凌州招揽庄客,圈地建集市,好为儿子们置下产业。在归途中遇见铁鹰岭逃下山的喽啰,抓住问明缘由后,便想着浑水摸鱼,做趟无本买卖,毕竟有了这批战马,加上他几个儿子的武艺,凌州境内谁人敢惹。 曾弄听到段景住要鱼死网破时,拉住刚要前去撞门的曾密,在他眼里,寨里的战马已是自家囊中之物,损伤一匹都会心疼不已,开口劝道:“这位小哥,凡事好商量,出门在外,讲究以和为贵,你先把门打开,咱们有话好好说。” 段景住可不会轻信这笑面虎的话,以为抓住了对方的痛脚,心里也略微有了些底气,有恃无恐的嚷道:“废话少说,要么滚蛋,要么鱼死网破,我死后自有人替我报仇。” 本想着好说好了,谁知这小子油盐不进,那就别怪他心狠了。曾弄拉过两个儿子,低声吩咐道:“老大放海东青缠住这小子,老二速度撞开大门,进去后先抓住这小子,死活不论。” 曾涂听完曾弄的吩咐后,冲着远方吹了声口哨,隔了几息,便见一头白爪金的鹰隼,摩空健翮,展翅盘旋于众人头顶,待曾涂下完指令,海东青借风力飞掣,穿云突雾而下,用钩爪锯牙想要袭击段景住的眼睛。 另一边膀阔腰圆的曾密,大步冲向寨门,用肩撞向兽皮裹住的木门,只一下,段景住便感到整个门墙都晃了一下,暗呼“人形巨兽”,一边护着眼睛,一边跳下门墙。 木门已有裂痕,禁不住几下撞击就会断开,段景住又被海东青纠缠着脱不开身,值此千钧一发之际,柴进众人终于赶到了。 见此情景,柴进哪还不知这些人是想截胡,也不多啰嗦,直接吩咐石秀和卞祥动手。 石秀本就性如烈火,眼见有此机会在柴进面前证明自己的武勇,那是一马当先,如虎入羊群,瞬间砍翻三人;卞祥紧随其后,睁圆怪眼,倒竖虎须,一根哨棒,使得那是水泼不进,沾着就伤挨着便死,只打的曾弄随从筋骨俱裂,魂飞魄散。 曾涂、曾密顾不上段景住,连忙来到曾弄左右,护其周全。 曾弄见来人凶猛,连忙呼喝道:“好汉且慢动手,且慢动手啊。” 石秀、卞祥只听柴进吩咐,哪顾其他,见曾弄是主事人,二人便朝着曾弄杀来。曾涂使枪,曾密用刀,卞祥便对上曾涂,石秀对上曾密,刀光棍影,四人好一番厮杀。 石秀因轻敌,与曾密硬碰了一刀,难挡巨力,连退三四步,虎口险些裂开。 卞祥怕其有失,连忙挥棒,拦住曾密,独斗二人。一来二往,六条胳膊纵横,杀气遮天,曾涂、曾密武艺尚未大成,只支撑了十余合,卞祥觑出个破绽,先是一棒掀翻曾密,反手又挑飞曾涂兵器,二人被赶过来帮忙的庄客按在地上,用麻绳缚住双手,另一边石秀亦用刀架住了曾弄脖子,这一战,已大获全胜。 石秀架着曾弄,来到柴进面前,邀功道:“哥哥,幸未辱命。” 柴进赞许的点了点头,对石秀和卞祥的战力满意至极,因担心段景住的安危,随即打量起面前诺诺不语的老者,然后厉声问道:“你是何人,我兄弟在哪?” 话说寨内的段景住,本以为此次将竹篮打水一场空,与海东青纠缠到后山马厩,见这畜生突然飞走,段景住以为寨门已被突破,遂心如死灰地点起火把,准备与他们玉石俱焚。怎奈左等不见人影,右等还是不见那群人。段景住小心翼翼的回到寨门口,忽闻柴进声音,如闻天籁,连忙打开寨门,高呼道:“哥哥,我在这里。” 待出得寨门,见刚才叫嚣的人都已被擒,段景住心情振奋,亦被柴进等人的实力所折服,来到柴进面前,抱拳道:“哥哥,总算等到你们了,寨子一百余匹战马完好无损,段景住没有辜负哥哥所托。”说完面带骄傲的望着柴进。 柴进连忙托住段景住胳膊,喜出望外地说道:“我喜兄弟安然无恙,远胜得这百匹战马,日后万不可行此险招,要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知他担忧自己安危,段景住咧嘴一笑,应诺道:“今后都听哥哥的。” 石秀、卞祥二人走过来,拍了拍段景住的肩膀,郑重地抱拳道:“我二人为先前的轻视向兄弟道歉。” 段景住惊了一下,连忙摆手道:“不用这样,以后都是兄弟。”三人相视一笑,尽在不言中。 柴进也喜见众人一团和气,眼前却还有要事需做,便冲段景住问道:“兄弟可知这群人的来历?” 段景住答道:“也怪我行事不够周密,寨子里跑出去的喽啰给他们透漏了消息,这才引来了这群人截胡,若哥哥再晚来半步,小弟恐已身死。”说完咬牙切齿的望着地上的曾弄父子。 石秀闻言,怒道:“哥哥,还等什么,送他们上路吧。” 曾弄见状连忙求饶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小老儿愿用钱财赎命。” 柴进挥手拦住石秀,盯着这老者,玩味的问道:“喔,你家资几何,又要用多少钱赎命呢?” 曾弄答道:“小老儿贩药为生,奔波数十年,攒得万贯家资,愿用...”望了望昏迷不醒的两个儿子,曾弄狠了狠心,咬牙继续道:“愿用半数家产赎命。” 柴进不急不缓的打量着曾弄的随从,又略翻了翻他们的包裹,果都是些药材,大部分竟都是人参,遂冲着曾弄好奇地问道:“这些人参卖相不错,哪里来的?” “都是长白山产的,好汉若喜欢,都拿去,只求饶我们一命。”曾弄忙不迭答道。 柴进闻言心情激动,心中对这老儿的身份已有了腹稿,只是不太确定,又用异样的眼光瞥了一下段景住,若真如他猜想一般,那可真是“冤家路窄”。 柴进一边摆弄着人参,一边装作毫不在在意的样子,随意问了一嘴:“还不知道你姓甚名谁,家住何方?” 曾弄十分配合的答道:“小老儿曾弄,原是女真人,现居凌州。” 果然是他,考虑了半晌,见曾弄已冷汗淋淋,柴进笑着说道:“我不要你的半数家财,也不要你的性命,我有意和女真做生意,你带着我兄弟跑两趟,熟悉之后,这事就算了了,当然在这之前,你两个儿子得跟在我身边,不知你意下如何?” 曾弄点头苦笑道:“小老儿有选择的余地吗?” 见他如此知趣,柴进为让其安心做事,少耍心眼,遂打一巴掌给一甜枣,指了指卞祥,说道:“我见你两个儿子资质不错,武艺却平常,我身边这位的本事你刚才也瞧见了,做你儿子的师傅绰绰有余吧,日后在宋朝混个武职岂不手到擒来。” 曾弄闻言,眼前一亮,又见柴进谈吐样貌不似寻常人,暗自思量后,觉得绑上这位说不准能在宋朝闯出一番新天地呢。 第十章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待曾涂、曾密醒来,曾弄便将和柴进协商的结果道于二人听,两人本就对卞祥的身手钦佩不已,见能得其指点,自然乐意至极。 柴进见天色已晚,便吩咐庄客将地上以及寨内的尸体掩埋,又将大厅清扫了一遍,从厨房寻到些羊肉、米粮,遂命人生火做饭,就地设宴。 席间,曾弄带着曾涂、曾密来到段景住面前,抱拳致歉道:“先前多有得罪,好汉莫要放在心里。” 知晓此人柴进有大用,段景住即便心中有气,也不愿坏了哥哥大事,随口道:“不打不相识,这事就揭过去不提了。” “好汉大气,小老儿带犬子谢过好汉。”曾弄不愧是八面玲珑的老江湖,几句话便哄的段景住眉开眼笑。 石秀知道此行目的已达成,不知下一步该如何安排,遂问柴进:“哥哥,明日我们是返回沧州还是继续前往蓟州?” 自出门至今已十日,虽未寻得马灵,但一路收获已是颇丰,也该回去了。柴进刚想开口,却见段景住和曾弄聊着聊着突然懊恼地拍了下额头,追悔莫及的说道:“真该杀了那四人,这下子恐会耽误哥哥大事啊。” 柴进好奇地问道:“因何事惊慌?” 段景住站起身来,答道:“我刚刚跟曾老确认,那活着的喽啰朝幽州城方向逃去,恐是给孛尔木的靠山报信去了,那人据说是个心眼小的,我刚断了他的财路,哥哥又将女真之事托付于我,日后我与那人免不了要碰面,我身死事小,若坏了哥哥大事,我岂不是罪人。” 柴进略微思索了一下,沉声道:“既如此,明日咱就赶往幽州,分批入城,寻得机会,做了那几条漏网之鱼。” 众人皆无异议。 一夜无话,天明之后,柴进教三名庄客和曾弄一行共三十余人赶着马匹向沧州行去。曾弄是个老江湖,经验丰富,此事教给他柴进也放心,毕竟曾涂、曾密还在他手中,由不得曾弄不尽力。 见曾弄等人已走远,柴进便带着剩余的人,快马加鞭向幽州赶去。 快到幽州时,寻了处密林,安排两庄客看马,剩下的人皆藏好兵刃,分批入城。由于段景住、曾涂、曾密见过那喽啰,三人戴斗笠,略微乔装后方入城中。 待人齐,柴进将石秀派出去打探消息,其余人皆在客栈休息,闭门不出。 直至夜间,石秀方才回来,渴了一日,急急忙忙喝了一壶茶水,才向柴进汇报道:“按照段景住兄弟的描述,已寻到那人的住处,此人位高权重是幽州城的指挥使,门前一直有甲士巡逻,怕是不好下手。” 见众人略有退意,柴进安抚道:“不急,明日先看看情况。” 第二日,一行人跟着石秀来到指挥使住处附近,仔细打量一番后,发现这条街甚是冷清,连摆摊的商贩都未见一个,行人也都避之不及。 柴进冲石秀问道:“为何百姓畏之如虎?” 石秀小声答道:“问了几个百姓,都不敢说,怕是有什么隐秘。” 眼见此事恐不是短期能够解决的,但柴进又是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主,若面对曲曲辽国指挥使便退却,又如何做得那改天换日之事。 之后,柴进在这附近租下一处小院,当作落脚之地,众人轮流盯梢指挥使的住处,过了三日,段景住终于找出那四个喽啰,柴进又让曾涂、曾密一一辨认,确认无疑。 那四个喽啰被编在了两处巡逻队伍中,经过几日的观察,也已摸出他们换班的规律,每两个时辰换一次岗,每队有十人执枪批甲,且军纪散漫,亦没有强弩,刚好是柴进等人能拿得下的,遂决定当夜丑时行动,订好计划后,众人便待在院子里养精蓄锐。 是夜,月黑风高,伸手不见五指,众人皆穿上夜行衣,分散躲在墙根的阴影里。 待巡逻甲士靠近后,段景住故意发出怪声,引人过来,领头的甲士果然安排两人向段景住方向寻来。见甲士们注意力都集中在一个方位,其余人各自寻好目标,缓慢靠近,捂住甲士嘴巴,抹喉一刀,干净利落,结果了这八人,剩下的两人听见动静扭头瞬间亦被解决,紧接着众人将尸体拖进墙角,随后石秀、卞祥、曾涂、曾密并六名庄客换上了甲士的衣物,正常巡视,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余下的庄客搬运尸体,处理血迹,见一切有条不紊的进行,柴进微松一口气。 段景住确定完尸体身份后,来到柴进跟前小声道:“已解决了两个麻烦。” 柴进闻言点了点头,再过一个时辰解决完剩下的两人就可以回沧州了。 很快便到了换班的时辰,听到来人的脚步声,众人精神一振,紧握手中短刀,刚想故技重施的时候。领头的甲士突然捂住脖子倒在了地上,他身后的甲士口含短刃,轻轻一跃,飞若矫龙,瞬间从众人视野中消失。 石秀等人皆是一愣,待听到其余甲士用契丹语惊呼:“有刺客”“有刺客”时,才反应过来,当机立断,迅速砍翻剩余的八人。来不及确定尸体身份,院内已经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与狗叫声,柴进众人迅速撤退。 辽人携强弓射向柴进等人,石秀、卞祥、曾涂、曾密护住柴进周边,用兵刃打落箭矢,庄客们也依葫芦画瓢,落在最后的两名庄客运气不佳身中数箭,见自己明显走不了了,一把甩开同伴的手,转身向追兵扑去,为柴进等人拖延时间。 柴进本以为此次要凶多吉少,未曾想到追兵突然半途而废,转身回去了。 众人略舒了口气,柴进颇为伤感的说道:“可惜了那两位兄弟,你们可看清刚才怎么回事吗?” 石秀答道:“哥哥是指那甲士被自己人抹了脖子,我等也未料到会有这么一出,当时天黑,连那人相貌都没看清,若不是他坏咱大事,那两位兄弟也不会丧命。”语气中有说不尽的悲愤,毕竟那二人是为救他们丧命的。 段景住亦自责道:“都怪我,若我行事周全一点,便不用来幽州了,那两位兄弟也不会丧命。” 柴进安抚道:“此时不是自责的时候,等咱们脱离险境之后,找机会取那指挥使的人头,祭奠两位兄弟的在天之灵。。。” 话音未落,一个血淋淋的人头在柴进的脚边滚动,头顶传来一道沙哑的声音:“这就是指挥使的人头,送你们了。对了,想要活命,就跟着我,辽狗已经开始封城了。” 第十一章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此时云寒星斗无光,露散霜花渐白,空气中萦绕着浓重的血腥味,好在众人虽震惊,却没发出其他声响。 柴进思绪飞转,料到他们是被人利用了,好一手调虎离山之计。 不远处火光映天,呼喊声、马蹄声、犬吠声,愈来愈近,为了众人性命着想,只好先跟着这人,见机行事。 只见那人高七尺有余,身轻如燕,行走似飞仙,攀高跃墙如履平地。 一行人专走小路,百折千回,自己都差点绕蒙了,忽见那人止住身形,以耳贴地,确定安全后,便盘腿而坐,肆无忌惮地打量起柴进众人。 此时柴进方看清这人长相,面阔唇方,八字眉碧眼络腮胡,乱头粗服,漫不经心,颇有些放浪形骸。 双方皆有顾虑,气氛略显尴尬。 石秀见状率先打破沉默:“你这厮先害死我们两个兄弟,后又救下我们,莫不是耍着我们玩呢?” 那人也不正面回答,玩味地反问道:“看你们一行人,本事也算可以,为何主事之人武艺那般稀松平常?”说完拿眼斜睨着柴进。 所谓主辱臣死,众人自是勃然大怒,想要上前教训此人,柴进挥手拦住,笑着说道:“好汉目的既已达到,何不离去?” 那人闻言,遂收敛了些,复问道:“你怎知我已达目的?” 柴进答道:“一路上我见你攀高跃墙如履平地,定是偷听了我们的计划,然后将计就计,借我们之手引开护卫,你方能顺利的行刺指挥使,我说的没错吧?” “见微知着,睹始知终,难怪你是主事之人,不过你再猜猜我为何冒此大不韪行刺于他?” 柴进略微思索一番,开口答道:“此人定是鱼肉百姓,作恶多端,才引得好汉替天行道。” “好一个替天行道,耶律延禧游猎成性,荒淫无道,宋朝皇帝也是个昏庸无能,不思进取之辈,可叹幽云十六州的汉民活在水生火热之中,却哪边也指望不上。” 那人见柴进若有所思,其余人又似懂非懂,讪笑一声,解释道:“这指挥使原是辽国皇帝的亲卫,在幽州专门捕获汉民供辽国贵族游猎。” 众人闻言皆义愤填膺,恨不能再多杀几个辽狗,以泄胸中之气。 待情绪冷静之后,柴进抱拳冲那人道:“好汉接下来打算去何处落脚,若是不嫌弃,便与我们一路,也好有个照应。” 那人“哈哈”大笑道:“这辽国恐无我容身之地,你们确定要带上我?” 柴进神色坚定地答道:“能和你这样的好汉同生共死,是我柴进的荣幸。” 石秀、卞祥、段景住、曾涂、曾密和众庄客皆抱拳道:“也是我等荣幸。” 那人眼圈微红,遂拔刀划破手掌,对天起誓道:“诸位如此瞧得起我马灵,今后便都是肝胆相照的兄弟,若要杀我兄弟,须先从我尸体上迈过去。” 柴进等人见状,皆发血誓,捻土为香,以水做酒,口呼:“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正所谓少年侠气,交结五都雄。肝胆洞,毛发耸。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千金重。莫不如是。 众人熟络之后,石秀对马灵说道:“兄弟便是马灵啊,先前哥哥去涿州寻你不着,恼悔了好久,我还略不服气,现在看来,果是响当当的汉子。” 卞祥在旁打趣道:“你几时见哥哥看错过人。” 马灵闻言,对柴进问道:“哥哥怎知我名号?” 柴进笑着答道:“先前听一北地客商戏言:涿州有一好汉,绰号神驹子、小华光,额上有第三只眼,其中若开,箭石不能中,亦有神行法,日行万里,还有金砖法、风火轮诸般法术。”说完,柴进目光炯炯的望着马灵。 马灵苦笑道:“这些客商惯会以讹传讹,我若有那本事,先去上京取那耶律延禧的狗头,再打上东京,吓唬吓唬宋朝皇帝,岂不快哉。” 柴进闻言心里瞬间有了底,眼见天快放明,冲马灵问到:“兄弟可有法子出城?” 马灵胸有成竹地说道:“哥哥放心,兄弟早已备下万全之策。” 众人随着马灵来到城南一处不显眼的墙根,将杂物清理开来,见有一处狗洞连通城外,众好汉虽面上不太好看,为保性命,也都一一穿过。 出得城来,一行人直奔不远处的密林,取得马匹,向南奔去。 行了约五十里地,天已明亮,路上行人渐多,打听一番之后,得知辽兵已沿途设好路障,捉拿要犯。 马灵建言道:“哥哥,咱们一行人目标甚大,不如分成几批,都舍去马匹,轻装简行,等出了辽国再汇合。” 柴进沉思了片刻,说道:“咱们一起虽目标大,但凭众兄弟的本事,龙潭虎穴也能闯一闯,若分散开来,恐被各个击破。目前尚不知辽兵检查严度,咱们先去前方探查探查情况,再做决定。” 众人闻言,豪情顿生,皆惟柴进马首是瞻。 柴进等人不再纵马官道,都牵着马匹,挑些可以遮挡身形的林间小路行走,待离路障不远时,停住脚步,仔细打量起检查路人的辽兵。 观察一番之后,众人皆知情况不妙,看来指挥使的身份并不简单,辽人明显是宁抓错,不放过,只要是从北向南赶路的汉人都被看押起来,目前已羁留了二十余人。 马灵见状,自责地满面通红,若这些汉人有什么危险,那他岂不是罪魁祸首。 这批辽人,枪兵二十人,弓兵十人,一人管事,一人文书,总共三十二人,柴进暗自估算了一番,若定好计划,并非不能拿下他们。 便轻轻拍了拍马灵肩膀,安慰道:“还没到那一步,若这群辽人真要行那畜生不如的事,那也留他们不得了。” 众人便在林里席地而坐,并分食了些干粮,养精蓄锐,等待辽兵的下一步动作。 此时一辆马车缓缓驶来,驾车的是位中年男子,生的是一表非俗,碧眼重瞳,虬髯过腹,辽兵本是放行的,刚过路障,谁知辽兵又突然变卦,拦下马车,将那中年男子亦看押起来。 管事的辽兵,从马车上拉下一白衣女子,也不管她如何哀求,拖着女子向树林走去,欲行不轨之事。 那中年男子跪地求饶,辽兵嫌他聒噪,怕坏了管事的兴致,便用枪杆敲晕了他。 柴进见辽兵如此嚣张,遂咬牙切齿的吩咐众人道:“准备动手做了他们。” 第十二章 客行始多感,世事纷难料 柴进话音刚落,只见马灵呼吸之间便已在数丈之外,正自飞步疾奔,休迅飞凫,飘忽若神,还未到辽兵跟前,手中又不知何时掏出的铁片,扬臂一挥,直化作六道黑芒,转瞬之际,六名弓兵便捂着脖子倒地身亡,柴进众人首次见马灵出手,都暗自惊叹,剩余辽兵也才反应过来,连忙组织反击。 紧随马灵身后的是卞祥、曾涂、曾密和众庄客们,众人以卞祥为箭头,迅速斩杀剩余辽兵,石秀被柴进派去救那女子,段景住和柴进在旁煽动被羁押的汉民道:“契丹人想杀光咱们汉民,想活命的便跟着我们杀辽狗。” 燕赵自古不缺血性男儿,本就被莫名其妙的收押,泥人尚有三分火气,又见有人带头,十余青壮男子开始奋力反抗,与卞祥等人前后夹击着辽兵。辽兵开始就损失六人,领头的管事又不在,不到一炷香功夫,尽数伏诛。 那群汉民全凭一时血勇战斗,待看到满地尸体,如何不知已闯下大祸,便作鸟兽散去,各自逃命,机敏的几人顺道摸走辽兵财货,柴进等人也都假装视而不见。 柴进见除了一庄客被箭矢擦伤,其余人都完好无损,略舒了口气。便叫众人打扫战场,换了各自手中兵器,并取走辽兵弓箭。 待石秀救回那女子后,柴进见跟她一道的中年男子依旧昏迷,本着救人救到底的想法,便叫庄客背着那男子,一行人迅速向密林深处撤去。 众人一边行走,一边清理痕迹,防止辽兵追赶过来。 柴进与马灵商议道:“此役虽是痛快,但涿州这条路怕是行不通了,如今只能绕远返回大宋了,兄弟久居幽云,可有回程计划?” 马灵沉吟片刻,答道:“一路向东,顺沽河而下,可直接返回沧州,这条路是最近最快的,但都在幽州、涿州的势力范围内,遇见辽兵的机率也很大;一路向西,穿过白沟河到易州,在向东也可到沧州,这条路最安全,但有些绕远多了十余日的路程。” 柴进略思索了一番,他此次离家已十数日,若再耽搁些日程,家中恐生变故,遂选了最近的方案。 众人行至数十里外,忽然刮来一阵怪风,眼见乌云蔽日,大雨将至,柴进等人赶紧寻得一处山洞,简单清扫一番,做为今夜安顿之所。 还未歇息片刻,外面便雷声阵阵,风雨交加。这雨来的甚是及时,既清理了他们一路痕迹,也阻碍了辽兵鹰犬的追踪。 这几日大都事发突然,柴进感到心神俱疲,如今暂无近忧,刚想闭目歇息,便闻一股香风袭来,睁眼瞧去,只见石秀旁立着的那女子,转眄流精,光润玉颜,含辞未吐,气若幽兰。不过双十年华,便已有绝色之姿,难怪那辽兵片刻都按耐不住。 那女子弯腰作揖,声若夜莺:“奴家多谢恩公救命之恩。” 柴进安然受了此礼,本不愿与其多纠缠,但见石秀神色不安,春心荡漾,遂调笑道:“你的救命恩人可不是我,是你身旁这一位少年英豪。” 石秀赧然的摸了摸鼻子,说到:“哥哥怎生调笑起我来?” 一旁看戏的众好汉皆大笑着起哄。 柴进见那女子也低眉顺目,含羞带怯,还不时偷撇一眼石秀,哪还不知眼前这是郎有情妾有意。两人并立一起,男才女貌,颇为登对。柴进不介意推波助澜一番,成其好事。 另一边皇甫端幽幽醒来,见身处山洞,周围的壮汉皆携枪跨刀、凶神恶煞,自以为刚脱虎口,又遇狼窝,暗叫“命苦”。想他本是幽州城一兽医,见大辽国势江河日下,北方愈来愈不太平,昨夜又出现指挥使遇刺身亡的泼天大事,皇甫端遂收拾家当,带着女儿皇甫梦想去投奔东昌府的故交,谁料遇上这当子事,真是后悔莫及。 却说皇甫梦发现父亲醒来后,眉欢眼笑道:“爹爹,您醒来了。”遂将柴进众人救下他们父女俩的事情经过,一一道来。 皇甫端闻言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误会了救命恩人。连忙整理衣袖,行礼致歉道:“多谢众好汉的救命之恩,皇甫端刚才却是误会众位了,望各位海涵。” 柴进得知这位中年男子便是紫髯伯后顿时喜出望外,想起“没羽箭”张清对此人的评价“善能相马,知得头口寒暑症状,下药用针,无不痊可,真有伯乐之才。”果然自皇甫端归顺梁山后,梁山马军再无后顾之忧,愈加强壮。 柴进本就准备将曾头市打造成自己的养马场,先前还在担忧若是马匹数量多了之后出现马瘟该如何解决,老天就给他送来一位医兽专家,真是天助其也。 按耐住内心的喜悦,柴进面色好奇道:“先生可是那着名兽医皇甫端?” 皇甫端诧异道:“恩公也听过我名号?” “我欲在凌州建马场,苦无良医,望先生助我一臂之力。”柴进说完,便向皇甫端行了个大礼,求贤若渴之情,显露于表。 皇甫端连忙扶住柴进,口呼:“使不得,使不得,都依恩公安排。”若此身本事能有用武之地,皇甫端亦无不可。 一旁的石秀和皇甫梦也乐见其成,相视一笑。 此行尾声多了皇甫端这个意外之喜,柴进颇有些志得意满,遂一夜好梦。 第二日清晨,众人收拾好行囊,准备继续赶路时,发现皇甫梦浑身发热,已然病倒。柴进猜测她恐是第一次在野外过夜,本就身娇体弱,昨日又惊吓过度,这才一病不起。 此时身处野外又寻不见草药,直急得皇甫端、石秀如热锅上的蚂蚁。 柴进见状,冲马灵问道:“若走水路,何时能到沧州?” 马灵答道:“顺流而下,今夜便能抵达,只是我们还有十几匹马,恐没那么大的船。” 柴进略微思索了片刻,吩咐道:“石秀你带着两个庄客并皇甫端父女,行水路,赶回沧州城,直奔广爱堂寻安大夫。”又让段景住取来酒水,叮嘱石秀、皇甫端二人:每隔一个时辰用酒为皇甫梦擦拭身体。 安排好这一切后,将石秀五人送至沽河边,上船之前,柴进将石秀叫到一旁,拿出一封信交到石秀手中,郑重地说道:“待皇甫梦病情好转后,你将此信交给冯忠,他知道该怎么做。” 石秀连忙应允道:“哥哥放心,一定带到。” 柴进遂目送石秀等人离开。 第十三章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 石秀一行人因都是男子不好照顾皇甫梦,便在船上花钱雇得一妇人,替皇甫端洁身洗面,又喂食了些清水,情况微微好转。 客船扬起白帆,顺流而下,浪涛滚滚,翩然游走,待至辽宋边境,因无违禁物品又携带女眷,审查颇松,众人顺利过关。 至宋朝境内,便改换马车,速度更快,赶到沧州城内,方才入夜。 一行人直奔广爱堂,幸得安道全今日尚在坐堂未曾出诊,待他替皇甫梦号完脉之后,略施针灸,又开了药方,这才对石秀皇甫端说道:“无甚大碍,服完三剂药当有所好转,这几日别再受寒即可。” 皇甫端、石秀闻言遂放下心来。 安道全又对石秀使了个眼色,二人来到僻静处,安道全问到:“柴大官人怎没和你一起回来?” 石秀闻言下意识摸了摸怀中信件,答道:“路上有事耽搁了,再过三五日肯定能赶回来。” 安道全略松了口气,这段时间天天往柴家庄跑,沧州城内已谣言四起,有说“柴大官人快不行了”,还有说“安大夫医术不行,应该换个大夫瞧瞧”。总之柴进若再不回来,他诈病的事恐会露馅,安道全的声誉也将随之尽毁。 石秀和安道全闲聊几句之后,便趁着夜色向柴家庄赶去,通过密道进入庄内,将信件亲自交与冯忠手上。冯忠看见信件上的特殊记号,瞬间了然于胸,亦不多言,见石秀面露疲色,便安排他下去安置。又叫来冯勇,为他备足干粮、银两,命其连夜赶往梁山,亲自将信交给周兴(柴皇城)。 且说水泊梁山现已聚集了四五百喽啰,金沙滩、蓼儿洼,濠边鹿角,擂木炮石,皆已建起,又有三关雄壮、绝径林峦,已颇具气象。 这一日,小头目聂新值守金沙滩,见水泊边打探消息的酒保候礼带着一人行色匆匆的赶来,知是有紧要事求见寨主,便直接放行,并亲自护送他们上山。 且说周兴掌管一山人马,最近正在为钱粮发愁,得知柴进来信,喜出望外,待读完信件,更难掩内心澎湃。不想柴进此行竟有如此运道,不仅发展出一条长期财路,更是对前路有了清晰详尽的安排。 待平复下心情后,周兴不愿脱柴进后腿,立马安排人寻来李义问道:“寨中会水性的好汉有多少?”。 李义掌管山寨所有人员档案,对每人的情况自是了如指掌,遂答道:“总共五十四人会水,但精通水性的只有半数。” 周兴心里略微估算了一番,发现离柴进的要求甚远,说道:“可有什法子在两月之内,让山寨喽啰有半数能下得水、架得船?” 李义苦脸答道:“天气渐寒,众喽啰恐难练习,再说架舟涉水这本事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学成的,老爷您难为小的了?” 周兴闻言叹息道:“创业维艰呐,难道没有别的法子了?” “因何事需要这么多懂水性的好汉?”李义好奇的问道。 因李义是柴家忠仆,机密要事说与他听也不妨事,周兴便解释道:“我们将与金国做生意,陆路不太保险,想走水路,并且这八百里水泊是一道天然屏障,若有一强大水军,山寨将固若金汤、万无一失,此事百利无一害,所以就算难如登天,也必须要想办法达成。” 李义闻言眼珠微转,似想到一好主意,连忙建言道:“老爷何不招揽这山下渔民,小的见他们生活贫苦,若以行商诱之,许与重利,待走完几趟,直接纳入山寨,岂不是一举两得?” 周兴盯着李义上下打量了一番,赞赏道:“好啊,有道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你小子有些长进啊。” 李义谄笑道:“这不是怕丢老爷脸,仔细下了番苦功。” 周兴见他蹬鼻子上脸,笑骂道:“行了,夸你两句还喘上了,既有了主意,还不去办,等着老爷我亲自去呢?” 李义也不恼,弯腰行了一礼,出得门去,准备操办此事。 。。。。。。 且说山东郓城石碣村,有阮氏三兄弟,三人义胆包身,功夫出众,平日里只打鱼为生,亦在水泊里做私商勾当。这一日阮小五和阮小七在赌坊输得没了分文,又觉腹中空空,便作伴去二哥家讨些吃食。行至村头,却见往日里的闲汉都背着行囊朝水泊赶去。拉住一人问清缘由后,才知是梁山在招收船工,懂水性的都可以去,每月竟有二两银子,阮小五、阮小七闻言都颇为意动。 两人闷声各怀心思的来到阮小二家,见二哥和嫂子正在收拾渔网,便进屋寻老娘说话。 阮小二见自家兄弟,满面晦气,哪还不知他们又输光了银钱,便吩咐婆娘取鱼货做些饭食,屋内果然传来老娘的叫骂声,这场景隔个三五日就得来一出,阮小二早已见怪不怪。 待老娘骂累躺下歇息后,阮小二叫来小五、小七,说道:“你二人输钱就输钱,还非得回来找顿骂,哪天把老娘气病了,看你们怎生挽回。” 阮小七嬉皮笑脸的说道:“我们这是给老娘找点事做,你看刚才骂我们那嗓门,可见咱娘身体硬朗着呢,哪天骂不动了,才是出大事了。” 阮小二闻言笑骂道:“就你小子歪理多。”又见阮小五一直默不作声,问道:“五郎,今日输的很多吗,怎这般垂头丧气?” 阮小五也没接话,神情郑重地对兄弟二人说道:“我想去梁山试试。” 阮小二见状,好奇地问道:“梁山!去梁山做甚?” 阮小七便把路上见闻说与阮小二听,阮小二心里有些复杂,拍了拍阮小五肩膀,说道:“想去就去,家里有我和七郎呢。” 阮小七却颇为愤慨的说道:“咱们兄弟三人在一起,不求富贵不做官,好吃好喝胜过神仙,五哥何必非要去受别人闲气。” 阮小五反问道:“七郎这话怎么说的,人都没见着,怎生受闲气了?” 阮小七笑着答道:“想那梁山也没什识人的本事,那些泼皮腌臜破落户值什二两银子,咱们兄弟三人如此本事,他们却不遣人来请,你上山后受蠢货使唤,不是受闲气吗?” 话毕,三人都有些沉默。过了半晌,阮小五仿佛下定了决心,对阮小二、阮小七说道:“二哥,七郎,我见那梁山没有仗着人多势众欺负渔民,应是良善的,许是来此地日短,没听过咱兄弟的名声,才没使人来请,这次我是定要去一趟的,整天窝在村子里,我心里憋屈,我想出去走一走,闯一闯。”说完便起身离去,准备回住处收拾行李。 阮小七见状,便要跟去。 阮小二连忙拦住,道:“你去做甚,五郎什么性子,你还不知道?” 阮小七推开阮小二胳膊,边走边说道:“我知道五哥性子,才要跟着他一起去,我们两人也好有个照应,老娘就交给你了。” 阮小二神色复杂地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似怅然,似欣慰。 第十四章 欲识他年夺鼎处,先生笑谈画图中 阮小五收拾好行囊,正待架船赶往梁山,却见阮小七急匆匆的追来,口中还呼喊着:“五哥,等等,带上我。” 阮小五好整以暇的待他行到面前,打趣道:“你不是怕受闲气,怎跟了过来?” 阮小七喘了口气,解释道:“五哥你性子沉闷,我怕你自己去吃亏。” 阮小五知他好面子,也不戳破,笑骂道:“少扯淡,赶紧上来摇浆。” 阮小七笑嘻嘻的接过船浆,提醒道:“五哥,坐稳咯。” 言罢,只见船只如离弦之箭,穿出芦苇丛,在烟波浩淼的水面疾驶如飞,劈波斩浪。 行至金沙滩,见此处已是停满了渔船,二人费了好大功夫,才找了处空位,缆了船。又见前方不远处人头攒动,便拉住一人询问,才得知众人正排队签契约领银两。 阮小七拉着阮小五,直接越过队伍来到李义面前。此时,李义正在登记来人的姓名、身形、样貌做成档案。 待抬头瞬间,李义吓得差点从凳子上摔倒。只见眼前这二人,一人疙瘩脸横生怪肉,玲珑眼突出双睛;另一人两只眼有似铜铃,胸前刺着青郁郁豹子,眉间都带着杀气,看着便不似凡俗。 阮小七似笑非笑地盯着李义问道:“你是这山寨主事之人?” 李义随即点了点头,又使劲摇头道:“我只负责此处记录,山寨主事另有其人。” 阮小七闻言煞有其事的说道:“若这山寨主事如你这般,啧啧,那也不值得我兄弟二人卖命。” 李义稳定下心神,直起身子抱拳道:“敢问好汉尊姓大名,有何指教?” 阮小七略侧开身子,睥睨道:“这是我哥哥阮小五,江湖人称短命二郎,至于我乃是活阎罗阮小七,我们兄弟在你们这也只值二两银子?” 李义虽然无甚本事,但惯会察言观色,哪还不知眼前好汉是不想和其他泥腿子相提并论。遂好言道:“似两位这样鼎鼎有名的好汉,自不是小的能做得了主的,我家寨主求贤若渴,若知有您这样的好汉来投,必然喜出望外。”又冲一旁值守使了个眼色:“还愣着干嘛,赶快带两位好汉去见寨主。” 阮小七这才态度缓和,看李义也顺眼不少,边走边冲阮小五挤眉弄眼道:“若不是我,哥哥还傻傻排队呢。” 阮小五颇为无语,敷衍道:“七郎,你这张嘴厉害行了吧。” 待行至半山断金亭,周兴似已久侯多时,原来之前他与李义早已商议好,若有人毛遂自荐或惹事捣乱通通引到断金亭,周兴来解决。别看现在表面上只有两个喽啰站岗,其实亭子周围有五十余刀斧手埋伏,若真是捣乱的,直接剁碎了喂野狼。 阮小五和阮小七见亭子里一中年男子,白面长须,气度森严,料他应就是这山寨之主。二人也不是没眼力劲,抱拳道:“阮小五、阮小七见过寨主。” 周兴见二人身形彪悍,杀气腾腾,应该不是银样蜡枪头中看不中用,遂试探道:“二位应是有本事之人,之前可领过船队?” 阮小五道:“村里上百号渔民都是我等带出来的。” 周兴继续问道:“若要你们带领两百余人的商船,不知你二人如何让水手船夫心服?” 阮小七快言快语道:“当然是谁不服就打到他服,江湖上谁拳头硬谁说了算。” 周兴闻言眼前一亮,扶掌赞道:“好汉果真爽利,你二位先做这商队领头,月钱十两纹银,可好?” 阮小五、阮小七兴奋地点头道:“可以,还用签字画押吗?” 周兴摇了摇头,命人取来银两,直接交给阮小五和阮小七,并说道:“你二人明日开始当值,各自先挑一百人,一月后谁手下练的好,奖银一百两。” 阮小五、阮小七二人自无不可。 且说另一边,柴进等人翻山越岭,日夜兼程,总算有惊无险的回到了沧州。 柴进让庄客们带着卞祥、曾涂、曾密、段景住牵着马匹从庄子正门而入,他与马灵则从密道返回。 出门奔波已有大半月,如今终于平安抵达,得此机会众人洗漱干净,各自睡了个安稳觉,直到第二天日上三竿,方才醒来。 这日,柴进亲自带着礼品去了趟广爱堂,一是向安道全致歉,二是露下脸已示康复,顺道将皇甫端父女接回柴家庄。 待回来庄园,只见卞祥正在演武堂指点曾涂、曾密武艺,三人亦师亦友,颇为融洽。 石秀正与石武说些此行见闻,段景住和马灵都是涿州人,亦有不少共同话题。 众人见柴进回来,皆拱手行礼,口呼“哥哥”或“大官人”。 石秀见皇甫梦恢复如初,喜笑颜开,直到皇甫端轻咳一声,石秀方略微收敛。皇甫梦见状抿嘴一笑,直教桃羞杏让,百花失色。 柴进命人安顿好皇甫端父女,便叫卞祥、石秀、马灵、段景住来书房议事。在他们到来之前,柴进翻看了冯勇带回的梁山人员档案,当看见阮小五、阮小七时,柴进没有过于讶然,只是有些好奇阮氏三兄弟为何分开了,待看到叔叔对他们二人的安排后,还是微微叹息,觉得叔叔用人有些过于保守。遂提笔写了封信,委婉的告诉他自己听过阮氏三兄弟的名号,知他们是重义轻生的好汉,建议重用,可提拔二人坐山寨的第二把、第三把交椅,若阮小二上山也要重用,千金买马骨,这样才能迅速兴旺梁山。 待写完信之后,柴进闭目思索着如何布局幽云,屋内悄无声息,只能听见柴进手指轻敲桌面的“咚咚”声。当柴进回过神时,这才发现卞祥、石秀、马灵、段景住已在屋内,众人皆坐立难安,颇为拘束。 柴进笑着问道:“何时来的,怎没人提醒我?” 石秀最早跟的柴进,见没人开口,只好硬着头皮答道:“我们刚到,见哥哥好像在思考要事,不敢打扰。” 柴进也没在意,端起书桌上的茶杯,抿了口茶水,说道:“首先我要向几位兄弟坦白一件事,山东郓城八百里水泊梁山,现聚集了五百喽啰,领头的周兴是我的人,梁山东临运河,我欲在此处修建船厂,贯通南北,互通有无,聚敛钱粮、马匹,练十万精兵,火中取栗,收复幽云。” 第十五章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众人听闻柴进志向后,先是大惊失色,后又群情激奋。若真能达成柴进愿望,他们或可青史留名。 石秀、卞祥、段景住,起身抱拳道:“我们都听哥哥吩咐。” 唯有马灵尚未表态,众人目光皆转向他身上,只见他思索了片刻后,理智地冲柴进问道:“敢问哥哥有几成把握?” 柴进用赞许的目光打量了马灵一番,解惑道:“若所有规划都按时完成,我有七成的把握,剩下三成要看天意如何了。” 马灵依旧冷静无比,继续追问道:“夺取幽云之后,哥哥将如何对待宋朝?” 这个问题,柴进一时之间不好回答,若说受招安,恐会寒了众人心,若直接挑明反宋,又有些放大话显得自不量力。 石秀见柴进面露难色,便对马灵怒目责备道:“你这厮哪来那么多问题,哥哥说咋办就咋办,脑袋掉了碗大个疤,你要是怕了就直说,问东问西,好不爽利。” 马灵也犯不上跟莽夫计较,只是盯着柴进,静待下文。 柴进知石秀是在维护自己,虽心生感动,但还是得劝他两句:“马灵兄弟问的详细,也是为了大家日后着想,这是好事,石秀兄弟切不可再说这话,以免伤了兄弟情分。” 石秀闻言冲马灵抱拳致歉,二人都是重义气的好汉,自不会心生龌龊。 柴进见状放下心来,沉吟片刻,对马灵答道:“若即若离,敬而远之。” 马灵这才向若而叹,心悦诚服,遂抱拳道:“日后惟哥哥马首是瞻。” 柴进见众人达成一致,便开始安排任务:“段景住修整两日后,便去凌州与曾弄会和,前往女真行商,此行重在熟悉路线;卞祥便留在庄子里,好好操练曾涂、曾密和众庄客们。” 见马灵和石秀一脸热切的望着自己,柴进不慌不忙取出抽屉里的人员档案并交在两人手中,郑重地说道:“你们都是机敏能干之辈,我希望二位能为我组建一批侦查消息、神出鬼没的细作,这批人平日里潜踪隐迹走报机密,战时亦要能刺杀敌魁、抢关夺城。” 马灵、石秀接过档案,口呼:“定不负哥哥所托。” 众人各自领了任务,便回去做准备。过了几日,待送走段景住之后,石秀、马灵也准备隔日启程。二人根据各自所长分配了一下任务,马灵负责训练刺客杀手,石秀负责训练走报机密人员。 待石秀、马灵两人踌躇满志的来到水泊梁山之后,先是感叹了一番地势险要、大有可为。唯一可惜的是人员太少,本就只四五百喽啰,细作这活又不是谁人都可干的,那些长相清奇或者面带金印的肯定是不行的,石秀、马灵矮子里拔将军,勉勉强强才挑出五十余人,就在宛子城里开始秘密训练。 另一边已成为梁山二当家、三当家的阮小五和阮小七也在金沙滩操练水手,甚是火热。一切正朝着柴进预期的方向进行着。只待段景住回来,就可以开始走水路与女真经商。之后,柴进就再也不必为钱粮担忧,也可放开手脚,全力发展了。 过了月余,段景住风尘仆仆的来到柴家庄,为柴进带来了个不好不坏的消息:女真部落需要先看到柴进的诚意和能力,并且只接受用金银、皮货、人参交易,如果柴进可以长期提供兵甲、粮食、盐、茶叶,或者工匠的话,女真才用马匹交易。 柴进又让段景住详细描述了这一路的所见所闻,根据他的描述,柴进得知目前女真还未统一,生活贫苦,只能靠劫掠为生,而目前辽兵尚有一战之力,对女真部落尚有威慑,所以女真对宋朝来的商人很是欢迎,但也心有防备,一切都得看第一次交易是否能满意。 段景住通过此行,对柴进的规划充满疑虑,冲柴进问道:“哥哥,女真部落目前一片散沙,如何能打败拥兵百万的辽国?” 柴进叹道:“依你此行所见,女真士卒善战否?” 段景住答道:“只远远望过一眼,确实人马彪悍,杀气腾腾,可毕竟人数太少了。” “决定一场战役胜利的因素不仅仅是看人数,辽国上层奢靡腐败,士卒久疏战阵,如同一颗长满蛀虫根已腐烂的大树。而女真部落居于穷山恶水间,本就好战善战,又常年受辽国欺压,只需上下一心,灭辽只是时间问题。”柴进耐心的解释道。 段景住闻言,担忧的问道:“哥哥不怕养虎为患,若日后女真如此强大,宋朝如何能抵挡?” 柴进自信地说道:“女真人不过十万户,战争潜力小,若我们能在女真与辽国之战中,浑水摸鱼,抢占先机,夺回燕云十六州,可为大宋北方门户,女真若想南下大宋,须从我等尸体上迈过去。” 这席话说的段景住热血沸腾,又何尝不是柴进的自我宽慰。毕竟倘若事败,他将是千古罪人。 待安抚完段景住,柴进开始盘算与女真的第一次交易,如何既能让对方看到他的诚意,又能将利益最大化。 粮食、茶叶还好说,用金银采买即可,兵甲、盐可是违禁物品,这两样得费些功夫,至于工匠,谈都免谈。 第一批兵甲,他暂时可以通过沧州府的守备私下买出一些,但往长远上看,他目前需准备一批铁匠了。思及此处,柴进想到了原着中的“金钱豹子”汤隆,这人虽德行有亏,但专业能力还是有的,若能想法子请得他来,也可省确不少事。这件事待石秀、马灵训练的细作散出去后,可假手石秀办成此事。 至于柴进,他想去会会荆湖好汉,顺便解决粮食和私盐的门路。而且日后对船只的需求恐会越来越多,“玉幡竿”孟康、还有帮高俅造海鳅船的叶春,这二人也是柴进志在必得的。 当然在这之前,他需要清理下柴家庄周围的眼线,这些人的存在让他如鲠在喉,每次出门都需装病,太过束手束脚,如今柴进已羽翼渐丰,自然不用像过去那般隐忍了。 第十六章 谨慎能捕千秋蝉,小心驶得万年船 这一日,柴进、卞祥、曾密与庄客们总计二十余人,备好马匹,又带了弓箭旗枪,架了鹰雕,牵着猎狗,大张旗鼓地前去打猎。曾涂则远远吊在后面,指挥着空中盘旋的海东青,巡视着柴进四周。然而一路上却是未见什么鬼祟之人,柴进回到府上后,自是感到十分诧异。难道他的一番所作所为已经打消了监视之人的疑虑。若是这般容易,为何他父亲还死的那般蹊跷。仍是不放心的彻查了庄里所有人,依然没什么发现。 越是这般风平浪静,柴进越是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等石秀、马灵回来之后,再好好彻查此事,毕竟术业有专攻,卞祥、曾涂、曾密三人不擅此事。 又过了月余,离与女真交易的日子越来越近,由于第一批所需的粮食、茶叶、盐,量都不大,全已采买凑齐,但差了最关键的兵甲,船队依然无法出发。 柴进虽然急的五脏俱焚,但依然不敢和沧州守备交易,隐藏在暗处的毒蛇,一日不除,他寝食难安。 束手无策之际,柴进只好先招回了石秀、马灵二人。待石秀和马灵接到柴进的来信时,两人商议后决定带着还在训练的细作,正好借此机会,看看这批人的水准如何。 石秀先行单独出发,一路留下特殊暗号,负责走报机密的细作若能循着暗号来到柴家庄方为合格,若是走失或者逃跑,正好给马灵训练的那批刺客练手,若是刺客想溜,那得看他能否跑的过“神驹子”马灵了。 总共五十四人,最后到达柴家庄外的只有四十九人,消失的五人,众人都心照不宣,亦对石秀、马灵二人的手段感到心惊,不敢再有什么小心思。 石秀、马灵让这批人先分散在柴家庄四周,他们二人经密道来到书房面见柴进。 柴进早已等候多时,待见到石秀、马灵后,心里的才略感安定,遂郑重地吩咐道:“留给你们的时间不多,三日之内揪出那个暗线,记住,我要活口。” 石秀、马灵相互对视一眼,都明白此事颇为棘手,但想到这是哥哥交给他们的第一个任务,二人抱拳异口同声道:“定不负哥哥所托。”说完,二人也顾不上休息,出得庄园外,将任务布置给众人。 待将与柴家庄内所有人有过接触的外人查了个遍,石秀和马灵果然发现端倪,为柴家庄运送蔬果的菜农和另外一个掏粪的“粪主”,两个本无任何交集的人,却认识同一个人,货郎黄三。 避免抓了菜农和粪主后,打草惊蛇,石秀、马灵两人遂把焦点放在黄三身上,日夜盯梢。 距离柴进给的期限只剩一日时,黄三终于漏出了马脚,马灵截获了黄三的飞鸽传信,也确定了黄三的身份--大宋皇城司之人。 网已撒开,已到收获之时,是夜,马灵训练的刺客,用迷烟这种虽显下三滥但很实用的手段,绑走了黄三,确定他身上没有任何自尽的手段后,将他送到了柴家庄暗室,等候柴进的审讯。另一边的石秀带着细作翻遍黄三的住所,获取了不少有用的信息。 待了解黄三的过往生平之后,柴进来到暗室,吩咐人用冷水将之泼醒,开门见山道:“你是奉谁的命令来监视我的?” 当黄三醒来见到面前的柴进,知道自己已经暴露,暗自懊恼以往小瞧了柴进,对于探子来说,落于敌手,等待他们的便只有死路一条,如今也只能破罐子破摔了。思及此处,黄三随即冷哼一声,颇为不屑的瞥了一眼柴进,说道:“落到你这种纨绔子弟手中,也是老子运道不好,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柴进闻言也不介意,笑着说道:“死是件非常容易的事情,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却比较麻烦,我刚好知道个法子,你想听听吗?” 也不管黄三想不想听,柴进如同拉家常般轻声细语道:“不知道你听没听过戚夫人,刘邦的宠妃,据说她非常擅长跳舞,舞姿曼妙,把刘邦迷的神魂颠倒,因而冷落了结发妻子吕雉,刘邦死后,戚夫人被吕雉折磨的那叫一个惨啊,四肢砍掉了,耳朵熏聋了,喝下哑药,眼珠子也被挖了,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没活多久,你放心,我认识个刽子手,刀法非常好,让人感觉不到痛楚,你也知道我和安大夫很熟,相信我,凭他的医术,你一定可以长命百岁,寿终正寝。” 听到这里,黄三已是冷汗淋淋,满脸不可置信的望了望柴进,嘴唇微颤地问道:“你想问什么?我只求一个痛快的死法。” “谁派你来监视我的?”柴进见黄三的心理防线已突破,嘴角露出一丝微不可查的笑容。 “我是两年前来接手此处的,负责监视你的行踪,汇报给东京的贵人。” “贵人?”柴进不太满意的打断道。 “小的真的没见过那人,也不知道他姓甚名谁,只知道是位皇城司都需巴结的贵人。”黄三面色惊恐地解释道,深怕柴进不满意。 “你继续说。” “小的将您的衣食起居,事无巨细,全部汇报给东京那位,根据小的这两年来的摸索,发现把您写的越纨绔,越败家,东京那位越高兴,有几回还给小的赏钱呢。” “喔,你是如何知道我衣食起居的,我内院里可都是知根知底的人。”柴进好奇地问道。 黄三低着头有些赧然地答道:“都是我编的。因为也没人核实,我也有些懈怠,所以为了应付差事,就随意编了几句。” 柴进面色一冷,笑着说道:“看来你还是不老实啊,觉得我没那么心狠是吗?”说完便吩咐人拿刀先卸了他两条臂膀。 黄三见柴进来真的,立马急了,慌乱的喊道:“我招,我全招,我根据菜农的供菜量和粪主的担粪量分析庄子里的人数,有几次庄子里人数暴增,后又暴减,所以我跟东京那位汇报,说您野心勃勃,欲行不轨之事,因这我才得了赏银。” 柴进拦住欲要行刑的人,若无其事的说道:“听说你和妙音坊的红袖很是要好?” 黄三不知其意,又怕说错话挨刀,实话道:“小的喜欢她,但拿不出那么多赎身钱。” “我替你为她赎身了。”柴进拍了拍黄三的肩膀,笑着道。 黄三眼珠微转,谄媚道:“不知大官人想要小的做什么?” “继续给东京那位传信,传什么话,什么时候传,都需按我吩咐来。” 第十七章 不须要出我门下,实用人材即至公 一边是美酒佳人,一边是凛冽酷刑,不消柴进多说,黄三做出了聪明人该做的选择。 癣疥之患已除,柴进以后自可便宜行事。根据黄三的描述,柴进猜测东京城的那位贵人估计是宫里的人,这些人只把柴进当做跳梁小丑,希望抓住其把柄顺势除去,好博君王一笑,用以邀宠,黄三不过是一步闲棋,可有可无,如此却正合了柴进心意。 这边事了,柴进便开始着手交易兵甲之事。由于负责驻守沧州府的是厢军,俗称“杂牌军”,吃空饷、倒卖军械几乎是各级军官唯一的外快来源,只要价格合理,军官亲兵的铁甲也能脱下来卖,当然像床弩、神臂弓这些国之重器那是想都别想,毕竟人是做买卖,讲究细水长流,风险太大就不划算了。这种事情若一次性交易,目标过大,容易引起注意。柴进便吩咐些生面孔的人,扮作地主、客商,通过掮客分批交易,然后再分散开来,或走水路,或走小道,聚于梁山,终得刀枪、衣甲共千余具。 万事俱备,曾弄先行一步,在登州等候梁山的船队。段景住又亲自去了趟梁山,见过阮小五、阮小七后,作为船队向导,一行人并十五艘货船顺黄河入海,赶往登州。与曾弄汇合后,众人见海上风平浪静,便经渤海,一路向北,待看见陆地,又沿鸭绿江逆流而上,终至交易地点绿州。 见过大海的波澜壮阔之后,阮小五觉得不虚此行。性情阴郁的他竟时常露出爽朗的笑声,在阮小五看来大丈夫当如是,于惊涛骇浪间搏击风雨,时刻游走于生死边缘,那种与天赌命的感觉,让阮小五甘之如饴,他仿佛找到了人生新的乐趣。 阮小七却有些闷闷不乐,因为他看到船上有很多违禁品,虽然在水泊里他也做过不少这种勾当,但是如此大量还是与异族人,却是头一回。当然这些都不足以让他忧虑,阮小七主要是弄不清寨主周兴的用意,寨子里大多面带金印身负命案之辈,若是缺钱粮,下山劫来便是,何必千里迢迢来女真走私。 当把疑虑说与五哥听之后,阮小五却是不甚在意,开解道:“七郎,我只知道寨主将如此机密之事托付于咱,那是瞧得起咱兄弟,事办好了就行,其他的爷们管不着,也不想管,哈哈。” 言罢,竟和水手唱起了渔歌:“爷爷生在石碣村,禀性生来要杀人,英雄不会读诗书,只在梁山泊里住,虽然生得泼皮身,杀贼原来不杀人;爷爷生在天地间,不怕朝廷不怕官,水泊撒下罗天网,乌龟王八罩里边;爷爷生在天地间,不求富贵不做官,梁山泊里过一世,好吃好喝赛神仙。。。”阮小七闻言,郁闷尽失,是啊,寨主待他兄弟仁义,这就够了,其他的干他鸟事,遂附声高歌。 另一边,段景住与金人通过一番交涉,确定长期合作,双方对此次交易很是满意,金人得到了紧缺的盐铁,确认了段景住这批人的实力和诚意后,付出了双倍酬金,并声称交易三次后,会向高层申请用马匹交易。只此一趟,月余时间,竟获黄金一千两,白银三万两,这还是船队规模不大的情况,若是有百余艘船,走个几趟恐就富可敌国了。 顺利完成了柴进的嘱托,段景住又在金国采买了些皮货和药材,待水手们整顿完毕后,便安排返航。 而柴家庄的柴进,送走段景住之后,也没有撤走石秀、马灵,柴进吩咐二人在沧州府招收铁匠,可惜效果不大,多是些只会打造农具的。 这一日,柴进叫来石秀、马灵,三人边吃酒边谈事,石秀见柴进最近为铁匠之事发愁,便玩笑道:“哥哥何必忧愁,既然是缺兵甲,何必找什子铁匠,咱直接去官府取不就得了,凭马灵兄弟的身手,如探囊取物般容易。” 柴进闻言,笑骂道:“马灵兄弟这神出鬼没的本事,硬是被你说成了如梁上君子,不过你的话提醒了我,打造兵甲的铁匠确实只有官府有啊。” 马灵眼睛一亮,见柴进好似成竹在胸,开口问道:“哥哥可有了合适人选?” 石秀满不在意的说道:“哥哥觉得哪个好,石秀定给哥哥绑来。” 柴进郑重地说道:“不能用绑,需用计谋让他心甘情愿的卖命,这件事还真得石秀兄弟亲自走一趟。” 石秀见状亦收起吊儿郎当的表象,吃完最后一杯酒后,便下去准备。第二日,带上了几个细作朝延安府赶去。 送走了石秀,柴进也在准备南行的事情,只待段景住回来后,便出发。 这一日,柴进在庄内与皇甫端闲聊,冯忠突然从前院赶来,禀报道:“官人,有个读书人来投奔您,不知您什么意思?” 冯忠知道柴进一直对拜师不成的事耿耿于怀,和儒生文人大多合不来,因此庄内来投的都是江湖好汉,不想今日竟有个落第秀才找上门来,冯忠一时拿不定注意,这才来后院请示柴进。 柴进算了算时日,估摸着来的这位应就是“白衣秀士”王伦,原着中梁山的首任寨主,看来留给柴进从容布局的时间不多了。 冯忠见柴进陷入沉思,以为惹恼了他,便小声说道:“官人,您看我随意打发了他?” 柴进摇了摇头,说道:“不急,先见见他,带他去我书房。”说完跟皇甫端致歉后,便朝书房行去。 不一会儿,冯忠带着一青年男子前来拜见柴进,离近后,见这男子二十五六的年纪,面白无须,眉疏目细,嘴唇削薄,着一身洗的发白的儒衫,只见他对着柴进长揖一礼,道:“小生王伦,拜见大官人。” 柴进似笑非笑的说道:“我这庄内收留的大多是市井草莽,流落江湖之辈,看你模样应是读过书的,怎会落魄至此?” 王伦神色凄苦的答道:“因屡试不中,败坏了家业,听闻大官人仗义疏财,礼贤下士,遂来投奔,愿为大官人门客。” 柴进思量了片刻,问道:“持筹握算可会?” 王伦闻言松了口气,恭敬地答道:“略知一二。” “那就委屈先生暂为我庄内账房吧。”说完便给冯忠使了个眼色,让他带王伦下去。 白衣秀士已入彀中,看来“摸着天”杜迁、“云里金刚”宋万、“旱地忽律”朱贵也已不远了。柴进这般想到。 第十八章 崽卖爷田不心疼,钱多任性害后人 石秀一行人星夜赶路,约有十日,方至延安府。待至城中,寻当地泼皮打听汤隆之事,才知汤隆是此地出了名的败家子。 汤隆本是延安府知寨之子,祖辈皆以打造军器为生,其父颇有威名,在延安府也算个响当当的人物,当地客商、泼皮无赖多有孝敬,因此也为汤隆置办了不少家业。 汤隆父亲未过世之前,汤隆也还算上进,终日不是打铁,就是使枪弄棒打敖武艺,也算未曾辱没祖上威名。谁知其父死后,不知是性格大变还是原形毕露,终日里饮酒赌钱,家产几近败光,脾气也愈发暴躁,后又因酒误事,丢了其父安排的公职,没了进项,唯有坐吃山空,田地、商铺全被卖了当赌资,到如今汤隆祖辈几代人拼搏留下的家业竟只剩下一套祖宅了。 石秀听闻这些消息,表面叹息,心里却是狂喜。不多会儿就和同行的几人商量好对策,各自下去准备。 这几日,汤隆感觉自己要时来运转了,连着三日竟都赢了,照这种形式,过不了多久他就可以翻本了。原本汤隆是准备封了祖宅,换个地方重新生活,因为延安府的人现在见到他都议论纷纷,他知道没好话,无非就是骂他“败家子”,男人无财无权就如同无脊椎一般,直不起腰来,若他赢回家产,众人又都会赶上来巴结。 这一日,汤隆依旧在赌坊厮杀,看他面前堆起小山一般高的银钱,便知今日运气也不错。本想见好就收,谁知竟碰到了死对头金华。金华父亲是目前延安府知寨,汤隆父亲生前的下属,两家原本是世交,汤隆父亲临终前也嘱托金华父亲多照顾汤隆,怎奈汤隆烂泥扶不上墙,因喝酒延误了一批军械的工期,被金华父亲免职,因此结怨。 金华父亲本是想着给汤隆个教训,盼望着他能迷途知返,谁料汤隆难以理解他的好意,更加破罐子破摔。 最近城里流言四起,尽是说金家忘恩负义,仗势欺人。金华听到这些流言是从汤隆嘴里传出后,自是要过来讨个公道。 只见两人四目相对,都没什么好脸色,金华见汤隆似是赢了钱,讥讽道:“不知道你面前这些银钱,能赎回你变卖的家产吗?” 汤隆不想跟金华多纠缠,怕搅了他的赌运,兜起银钱准备离开,嘴里说道:“干你鸟事,好狗不挡道,别挡了老子财路。” 金华却是不依不挠,一把拉住汤隆,激他道:“赢了钱就想溜,难道是怕了?” 汤隆也是个急性子的人,怒目道:“爷爷会怕你?” 金华笑着说道:“敢不敢跟我赌一把?” 汤隆冷哼一声,上下打量了金华一番,鄙夷道:“跟你赌?能赢几个子?” “若我赢了,把你家祖宅封了滚出延安府,并给我父磕头道歉,若我输了,你输光的那些家产,我替你赎回来,怎样,敢赌吗?” 汤隆闻言眼珠微转,思量了片刻,觉得不管输赢都对他无甚害处,便应了下来。 两人清了个桌子,对面而坐,此次赌注过了千贯,算是场豪赌,因此两人四周围满了人,石秀亦混在其中。 因金华不擅赌,两人就选了最简单的骰子,最常见的赌法比大小,一把定输赢。 汤隆自信满满的打开骰盅,见是四五六,顿时喜笑颜开,四周围着的赌客也觉得汤隆已稳操胜券。 待看到金华不慌不忙开出豹子六时,汤隆难以置信的眼都瞪圆了,汤隆人品不咋地,但赌品甚佳,从未赖账。再说他原本就想远走他乡,遂起身准备离去。 谁料金华不依不挠道:“怎么想赖账啊,去给我父磕完头再滚不迟。”言语间颇为嚣张。 汤隆想着反正脸已丢尽了,就随金华走一趟后再连夜收拾行李离开延安府。 已等此刻多时的石秀,走到赌桌前,拨弄了一下骰盅,然后指着金华大呼道:“他出老千,这骰盅有问题。” 本就心里憋气的汤隆闻得此言,心里想到:一个从未进过赌坊的人,第一手就摇了个豹子,这是把他汤隆当猴耍呢。 赌品有多好,就有多恨老千,只见汤隆怒发冲冠,抄起木凳就朝金华砸去,见他摔倒在地,依然不管不顾,抡起沙包大的拳头朝金华脸上糊去,直打得金华鲜血迸流、眼棱缝裂,眼看快闹出人命了。众人惊呼道:“打死人了”“出人命了”。 石秀见目的已达成,连忙拽住汤隆从赌坊后门穿出,朝城外赶去。 待跑至城门口时,汤隆一把甩开石秀,问道:“你是何人,为何救我?” 石秀装作满面焦急,言辞急切:“此处不是说话的地,你打坏那人,延安府恐待不住了,出城后再与你细说。” 汤隆见他无什恶意,也由着他去,没走几步,汤隆突然停住,说道:“不行,家里还有东西没拿,我得回去一趟。” 石秀不耐烦的问道:“什么要紧玩意能比逃命还重要?” 汤隆郑重答道:“命可以丢,祖宗留下来的传家之物不能丢。兄弟虽不知道你是谁,但我不能连累你,你先走吧,不必管我。”说完便转身朝祖宅方向行去。 石秀眼见要功亏一篑,急切道:“你告诉我什么东西,我帮你去取,你现在回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汤隆闻言迟疑了片刻,冲石秀问道:“我如何能信你?” “我是沧州柴大官人派来寻你的,见你有难这才出手相救,不想你竟如此不爽利,罢了,看来柴大官人也有看走眼的时候。”说完,石秀也不顾汤隆,头也不回的径自朝城外走去。 汤隆先是一喜,紧接着面带愧色跟上石秀,歉意道:“不想柴大官人竟知道我,汤隆在这给兄弟赔个不是,今天事发突然,我有些失态,兄弟别跟我一般计较。”说完抱拳弯腰向石秀行了一礼,随后又将传家之物的藏处说与石秀。 是夜,石秀在城外安顿好汤隆之后,便偷摸来到城东汤隆祖宅处,见四周无人,便翻墙进屋,从南屋内床下的暗格里寻出一木盒,打开之后见确是神铁及图谱无异,便收好裹在行囊里,又来到正屋顺便带走汤隆的随身兵器金瓜锤。待事已办完,石秀心情微松,正准备出门时,却见门外一九尺大汉正目光炯炯的盯着他。 那人见到石秀手中金瓜锤后,神色欣喜的问道:“阁下可是金钱豹子汤隆?” 第十九章 华夏从来多匠人,情怀悠悠默无闻 石秀见不远处更夫的灯火越来越近,知晓此地不宜久留,连忙拉住那大汉,并小声道:“换个地方说话。” 石秀与那大汉趁着天黑来到一处低矮的城墙边,石秀学着夜枭“咕咕”叫了两声,城墙外接应的人抛过勾索,二人攀墙而过,顺利出城。 行了约两三里路,来到延安府城外的山神庙里,汤隆在此已等候多时,见石秀背着包袱拿着金瓜锤,面露喜色,问道:“东西都带出来了?” 石秀点了点头,又对汤隆使了个眼色道:“这汉子是寻你的,我见他不似歹人,便带了过来。” 汤隆此时哪顾得上其他,只道石秀多事,先确定包裹里的传家之物都在后,假装随意的问道:“祖宅前没衙役搜查?” 石秀知道汤隆在担忧何事,便宽慰道:“你打的那人没死,你现在回城也无事了。” 汤隆闻言先是一喜,后又面色悲苦,此次就算没出人命,他也无脸留在延安府了,便咬了咬牙低沉道:“不回了,我随你去柴大官人处,不混出个名堂,一辈子都不回来。” 那九尺大汉见半天无人搭理自己,尴尬的轻咳了一声,石秀这才反应过来,知是冷落了此人,便笑着致歉道:“让好汉久等了,你要寻的‘金钱豹子’是这位。”说完指了指席地而坐的汤隆。 汤隆闻言抬头上下打量了一番那寻他的汉子,只见此人身高九尺,腰大八围,轩昂魁伟,一表非俗。汤隆暗自思量往日里好似没得罪过此等人物,便略有底气的冲他问道:“好汉是何人,寻我何事?” “我乃泾原孙安,寻你是为了打造两口镔铁剑。”孙安抱拳答道。 汤隆闻言诧异道:“打造兵器的铁匠多的是,为何山遥路远的来延安府寻我?” 孙安郑重地解释道:“我在庆州学艺,如今艺成下山,家师曾与你祖上有旧,吩咐我下山寻汤家打造兵器,并说若用汤家祖传神铁最佳。” 汤隆神色突变,紧了紧怀里的包裹,他家祖产神铁本是天降陨石,提炼而成,后仿造擂鼓瓮金锤用去大半,如今只剩拳头大小,异常珍贵,又盘算着若是孙安强抢恐也拦不住,暗自叫苦,遂拖延道:“你需要的双剑有何特殊之处,竟需神铁才可铸造?” 孙安神色傲然地答道:“剑长四尺有余,左手剑三十斤,右手剑四十斤,合计七十斤。” 众人皆愕然,似这般沉重的兵器非猛将不可用啊。 汤隆亦是眼神一亮,问道:“你这是按双锏的尺重打造吧?” 孙安赞许的点了点头,随即对这个其貌不扬的汉子刮目相看。 石秀知孙安能使动七十斤的兵器,料他应武艺高强,身手不凡,心中狂喜:若将此人带到柴进面前,哥哥定能对他高看一眼,厚爱三分。思及此处,石秀对孙安抱拳道:“此处也没个安稳之处,好汉不如随我们同行,待到了沧州,为汤隆兄弟备好器具,再安心为你打造神兵,如此,可好?”说完又不经意间轻踢了下汤隆,暗示他先稳住眼前此人。 汤隆虽然平时甚为机敏,但只要涉及到他本职时,竟如同变了个人一般。只见他也不顾一旁石秀的疯狂暗示,歪着头思索了片刻,郑重地对孙安说道:“光神铁就需熔炼七七四九日,再经浇铸、刮削琢磨直至砥砺开刃,没有数月时间是不成的。” 孙安当然知道神兵是可遇不可求的,数月时间他还是等得起的,遂说道:“我可以等。” 话落,汤隆突然直起身子,冲孙安抱拳行了一礼,承诺道:“半年后你到沧州柴大官人府上取兵刃即可。” 石秀见本是贪滑狡诈的汤隆,突然这般爽利起来,不解地问道:“兄弟怎突然如此...” 汤隆知晓石秀的意思,笑着叹道:“神兵都是靠它的主人得以扬名,我只愿他不会辱没了我祖传的神铁。”说完意味不明的望了一眼孙安。 孙安见状自信的许诺道:“我定教你打造的兵器名传天下。” 石秀见事已至此,再纠缠孙安反显得他小人,又懒得与汤隆置气,便寻了处空地准备休息。怎料孙安未曾离去,竟上前主动搭话道:“敢问你们口中的柴大官人是何人物?” 石秀见有此好机会,连忙将柴进扶危济困、仗义疏财的事说与孙安听,孙安配合着赞叹不已,心里却是百转千回,若柴进真是光明磊落、忧公忘私之人,为何不远千里请一铁匠,恐其所图不小。孙安此次艺成下山,一方面想打造合手的兵器,另一方面想寻得明主,建功立业。想那柴进闯下如此声望,料有些手段,只是不知此人志向如何。思绪转的飞快,孙安似下定了决心,对汤隆、石秀说道:“我观北地乱象已生,多是剪径强盗,一路不大太平,既然汤兄答应为我铸造神兵,我便护送你们返回以报此恩,顺便见见你们口中那位‘小孟尝’柴大官人。” 众人闻言自是亦无不可,有此高手同行,便是睡在荒郊野外也可安心。 一夜无话,第二日众人收拾好行囊,便朝沧州行去。 北风卷地,岁暮天寒,因崎岖泥雪,石秀等人行的极慢,另一边的阮小五、阮小七也因天气恶劣延误了归期。柴进自是等的心急如焚,坐立难安,周兴那边也紧接着传来钱粮告磬的消息,每日光是安抚喽啰们便已焦头烂额。已到如此境地,柴进只好变卖了些古董字画,暂时周转。又见天气渐寒,往日此时柴进早已安排施粥捐衣,如今若是半途而废,恐赞誉变怨望,毕竟许多其他州府的难民是听闻柴进的名声后逃往沧州谋一条生路。柴进见状只好又变卖了百亩良田,方凑够钱粮,救济贫苦。 沧州城内上到官员、下到百姓,对柴进的善举无不交口称赞,“小孟尝”之名妇孺皆知,当然背地里嘲讽柴进败家子的也不在少数。 又过了月余,柴进收到周兴的来信,得知阮小五、阮小七已抵达梁山,金国之行颇为圆满,这才松了口气。信中还叮嘱柴进,让他速派高手前往梁山押送黄金,想必周兴也知柴进已捉襟见肘,朝不图夕。 不到一日,段景住、石秀等人也相继而归,更是为即将到来的元旦增添了几分喜气。 第二十章 落地为兄弟,何必骨肉亲 当柴进得知与石秀、汤隆一同回来的九尺大汉竟是孙安时,他竟一时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柴进在幸灾乐祸,亦是在同情田虎。不知不觉中,田虎麾下最出名的五员猛将,柴进已遇其三。只是不知缺少了孙安、卞祥、马灵之后,田虎还有没有那个实力独霸一方占去五州五十六县。 石秀首次见柴进如此失态,遂好奇地问道:“哥哥,因何如此高兴?” 柴进轻咳一声暂掩尴尬,答道:“今早喜鹊在门前叫,便遇汤隆、孙安二位兄弟,让我有些忘乎所以,倒让众兄弟们见笑了。” 望着大厅中的卞祥、马灵、石秀、段景住、皇甫端、曾涂、曾密、王伦以及新到的汤隆、孙安,柴进心中豪情万丈,算上梁上中的阮小五、阮小七以及广爱堂的安道全,短短四年间他已拥有如此班底,又将逢新春佳节,怎不让柴进志得意满,喜不自禁。 汤隆见柴进果如传闻中一般豁达大度、海纳百川,顿时安下心来。便冲柴进抱拳道:“虽不知哥哥如何知我,但千里去请那真的是给足了面子,今后只要哥哥一声令下,汤隆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柴进知道收服汤隆不是什么难事,此人为了在梁上好汉前露脸连表兄都可出卖,可见金银珠宝、仁义道德都不如给足他面子好使。但对于孙安,柴进却无半点头绪,原着中对孙安的描写甚少,柴进只知他是乔道清的好友,而且是能与卢俊义、杜壆并列的顶尖猛将,若不是征王庆后患暴疾而亡,说不准能改变不少梁山好汉的结局。只是孙安怎会和汤隆有交集呢?柴进百思不得其解。 而一旁的孙安也对柴进的意图琢磨不透,若说一心为民,又何必养这些江湖人士,若说心怀不轨,行事为何如此大张旗鼓,难道凭借屋内这十几个好汉和流民的虔诚感谢就能做出一番大业?孙安边想边摇头,但有一点他可以肯定,柴进要么是大仁大义的英雄,要么就是大奸似忠的枭雄。 柴进、孙安两人心思各异,其他人却是相处融洽,汤隆不大一会儿便和石秀、段景住打成一片,王伦也和皇甫端聊得颇为投机,卞祥和曾涂、曾密三人亦师亦友,自是不必多说,唯独马灵这些日子变化有些大,原本放荡不羁的人突然变得凛若冰霜、不易亲近。 见众人已熟络,柴进开口说道:“汤隆、孙安、石秀、段景住这几位兄弟连日赶路,甚是辛苦,今日既然都已见过,就先让他们下去好好休息,过两日便是新年,咱再好生庆贺。”话毕,还与石秀、段景住使了个眼色。 待安顿好汤隆、孙安之后,石秀、段景住、马灵、卞祥一起来到柴进书房,柴进见四人已至,先冲石秀问道:“孙安怎与汤隆相识?” 石秀便将卞祥在延安府城外山神庙的话说与柴进听,柴进听完后依然有些困惑,继续确定道:“你确定孙安不认识汤隆,只知道汤家铸兵技艺?” 石秀不知道柴进为何如此执着于此事,点头说道:“确是如此,若不是我们去的早,这二人恐碰不了面。” 柴进连忙追问:“为何这么说?” 石秀解释道:“汤隆兄弟路上自己说的,他说若不是那几日突然转运,恐已收拾行囊离开延安府了,他赌桌转运其实是小弟的安排,所以说我们不去的话,汤隆兄弟已离开延安府了,怎会遇见孙安兄弟。” 柴进眼神一亮,瞬间恍然大悟,这一切就说的通了。孙安确实知道汤隆,只是这二人未曾谋面,原着中孙安和汤隆相见是在宋江麾下,一个是降将身份,一个是铁匠总管,若孙安主动提起寻过汤隆此事,会显得像在拉拢关系,有失武人风骨。 想通此节之后,柴进心中顿舒了口气,随即对石秀吩咐道:“你闲暇时去问问孙安,他家里还有什么人,若有的话,便安排人去封家信,报个平安也好。” 石秀笑着抱拳道:“还是哥哥想的周到,小弟这就去问。”说完转身寻孙安去了。 见石秀办事如此雷厉风行,柴进露出满意的笑容,又冲卞祥问道:“曾涂、曾密这二人可有反常举动?” 卞祥略微思索之后,答道:“没有,这两人每日缠着我练武,没那么多花花肠子。” 见卞祥说的笃定,柴进也没多怀疑,有卞祥、孙安、马灵在,这二人确实翻不了天,主要还是曾弄,此人才是心思深沉之辈,柴进担心若曾头市有了史文恭和苏定后,曾弄会生起不该有的想法。 为保万全,柴进对马灵说道:“安排几个人盯着曾头市,我要知道曾弄每日见了谁,说了什么,越详细越好。” 马灵闻言点了点头,郑重地说道:“哥哥放心,我会安排妥当。” 这桩事了,柴进见段景住显得愈发瘦骨嶙峋,便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道:“山高路远,往返几次,辛苦兄弟你了,我安排人做了药膳给你好好补补身子,别大业未成,你先倒下了。” 段景住心中微暖,冲柴进抱拳道:“哥哥有心了,兄弟我皮糙肉粗,没那么金贵,只要能完成哥哥嘱托,再行几万里,我也不怕。” 柴进虽感动,却不容置喙道:“明日请安大夫来府上,给众位兄弟把把脉,看有无隐疾,别忘了当日誓言‘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段景住、马灵、卞祥皆胸怀激荡,遂弯腰抱拳异口同声道:“谨遵哥哥吩咐。” 柴进本想与卞祥、段景住说去梁山押送黄金之事,但见段景住多日赶路,面色疲惫,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若他吩咐完,恐卞祥、段景住二人新年都不过,便赶往梁山了。自柴进向卞祥、段景住、马灵、石秀吐露他的雄心壮志后,这四人殚精竭虑,毫无保留,想起孙安暴疾而亡的结局,柴进才有此感,请安大夫为众兄弟诊断,势在必行,也好有备无患。 第二十一章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第二日,柴进命冯勇去沧州城请来安道全,为兄弟们把脉,幸好众人都处年富力强之际,身强体壮,也无什隐疾,除了石秀、段景住因多日赶路有些精力不济外,其他人都安好无事,得知如此,柴进心里踏实了不少,遂安排仆从为石秀、段景住备下药膳调养身体。 众人见柴进待兄弟犹如手足一般,自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柴进又望了望孙安,心中有些困惑,便冲安道全问道:“柴进得知有一将军,平日里龙精虎猛,伟岸健硕,不想在军中突发暴疾,死于非命,依安大夫看是何缘故?” 安道全细细沉思了片刻,答道:“若是这位将军往日无隐疾、亦非中毒的话,可能是死于卸甲风吧。” 柴进闻言,瞬间明了,卸甲风是古代战场的“高发症”,很多将军没战死在沙场,却死于作战之后的休息。又见值此寒冬腊月之际,孙安虽衣衫单薄,却面如常态,料他应是贪凉怕热之人。既已心中有数,柴进便不复多问,只待收服孙安之后,再做计较。 一番忙碌之后,已至午时,难得齐聚一堂,柴进命人置好酒宴,只待众兄弟入席。只见大厅桌上堆满了时新花果、鱼虾鳖蟹、鹑兔脯腊、屠苏美酒,让人看后垂涎欲滴、食指大动。 柴进见除了皇甫端、安道全外其余人都有些拘谨,便开口道:“柴家庄许久没像今日这般热闹了,众兄弟不必跟我客气,敞开了吃。” 石秀等人抱拳谢道:“让哥哥破费了。” 随后入席,推杯换盏,大快朵颐,好不热闹。 待酒酣耳热之际,王伦突然起身冲柴进说道:“大官人,王伦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柴进放下酒杯,似笑非笑地看了王伦一眼,轻声道:“此处并无外人。”示意王伦继续说下去。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小生自任庄上账房以来,发现大官人虽然家大业大,却挥金如土,且只出不进,如此恐非长久之计。”王伦借着酒意,诚心诚意建言道。毕竟柴进未曾亏待与他,王伦也不想换东家。 一旁的孙安也停下杯箸,洗耳聆听,想看柴进如何应答。 只见柴进不慌不忙,面不改色地反问道:“依你之见,我当如何?” 王伦早已拟好腹案,好整以暇的答道:“我观庄上账册,赈济贫苦已花费不下十万贯,开在各地的十余处酒楼亦是入不敷出,依在下看,不如先独善其身,待大官人周转开来,再救贫救急也不迟啊。” 王伦话毕,屋内喧嚣声暂停,众人皆目光炯炯的望着柴进,石秀、卞祥、段景住、马灵知晓内情,暗道王伦多事,偏在如此场合提这般扫兴之事。 孙安却是满脸振奋,往日里石秀甚是机敏,口风又严,探不出半点柴家庄虚实,今日得知柴进还在各地开设如此多的酒楼,更是验证了孙安心中所想:柴进定有所图,且所图不小。 柴进一边在主座上打量众人神情,一边不甚在意地说道:“王伦兄弟的好意我心领了,庄子现今确有些困难,但已有生财之道,众兄弟不必忧虑,我自有安排。”见王伦还想劝阻,柴进面色微沉,右手下压打断王伦,补充道:“今日只论兄弟情义,不谈公事。”王伦见状这才罢休。 经此一事,众人兴致微减,正待散场时,冯忠面带喜色走了进来,向柴进躬身报道:“曾弄带三子来为大官人献年礼。” 话音刚落,曾涂、曾密神情激动地站起身子,刚要向柴进抱拳请示,得柴进点头暗许后,便急匆匆地向屋外迎去。 不多一会儿,只见曾弄带着曾涂、曾密、曾索、曾魁、曾升来到大厅,冲柴进抱拳躬身道:“小老儿向大官人问好。” 柴进连忙站起身子,扶住曾弄,说道:“曾老不必多礼,快快入座。”待与众人行完礼之后,曾弄方才入席,曾涂、曾密、曾索、曾魁、曾升立于其后。 柴进初见曾索、曾魁、曾升,只见年长的曾索紫红面皮,身长不满七尺和面白无须最为年幼的曾升一般高,曾魁身高八尺,面色微黄,竟有些文人气质。仔细打量这三人一番后,柴进举起酒杯冲曾弄说道:“曾老好福气,令郎都是人中龙凤,他日封侯拜相指日可待。” 曾弄此生最为骄傲的事情便是他五个儿子虽然性格各异,却都无纨绔习性,听闻柴进的赞赏,心里跟抹了蜜一般。又见在座众人皆样貌不俗,有道是花花轿子人人抬,曾弄笑眯眯地回敬道:“大官人过誉了,我观在座诸位皆是能人异士、英雄豪杰,大官人真是慧眼识珠,知人善用。” 话音刚落,曾弄身后的曾升突然盯着卞祥、孙安说道:“是谁不到二十合击败了我大哥和二哥?”曾升只从曾弄口中得知卞祥的大概身貌,而座中卞祥和孙安皆是身高九尺、魁伟雄壮之辈,因此曾升分不清二人谁是卞祥,方有此问。 曾弄面色难看,连忙斥呵道:“休要无礼。”然后直起身子要向柴进赔罪。 孙安闻言心中一动,不等柴进、卞祥开口,对曾升说道:“你待如何?” 曾升见孙安先作声,误以为他就是卞祥,遂走到孙安面前,双膝跪地,口呼:“请先生收我为徒。” 孙安闻言满脸尴尬,竟有些不知所措,他听曾升口气,还以为曾弄六人面服心不服,是来找柴进寻事的,若是如此,他也正好显露身手,不让众人小觑了他,谁料落得如此场景,此时孙安倒有些下不来台了。 曾弄、曾涂、曾密、卞祥、柴进见状都有些啼笑皆非,最后曾弄开口解围道:“你认错人了,这位才是击败你大哥、二哥之人。”说完指了指另一边的卞祥。 曾升顿时有些恼怒,但不能白跪,眼珠微转,也不起身,歪着头讽刺孙安道:“看你一表非俗,怎行这冒名之事,定是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 孙安本不与这小儿一般计较,但闻听卞祥不到二十合击败曾涂、曾密,也是手心微痒,便冲柴进抱拳道:“在下久不动手,身子骨都有些锈了,今日一时技痒,不如让我和卞祥兄弟切磋一二,为大家助助酒兴。” 卞祥闻言亦是兴致颇高,武人之间惺惺相惜,初次见面时,卞祥便知孙安身手不凡,应不在他之下,难得有个好对手,卞祥早就想讨教一二。 柴进见二人皆是战意浓重,只好点头叮嘱道:“点头为止即可,切不可伤了和气。” 卞祥、孙安二人抱拳道:“哥哥放心”,“大官人放心”。 众人来到前院演武堂,此时天色渐晚,庄内已挂满花灯,因是除夕之夜,庄外传来雷鸣般的爆竹声以及打夜胡的锣鼓声,柴进知道卞祥、孙安的本事,这两人一时之间恐分不出胜负,便安排仆从,在堂前布好澄沙团、韭黄、胡桃、撒佛花、五色萁豆、炒槌栗等消夜果,众人边吃边喝,还能观武,岂不快哉! 第二十二章 欲练英雄志,须明胜负多 卞祥、孙安二人也已准备妥当,卞祥拿一哨棒,孙安使两根短棍。见柴进无甚疑议,二人也不多话,直接手上见真章。 只见二将如出海蛟龙、下山猛虎,鏖战百余合依然旗鼓相当,难分高下。卞祥的哨棒时而如劈山巨斧招招不离孙安面门,时而如丈八铁枪妙变无穷。孙安的两根短棍越舞越快如两条黑龙上下翻飞,左右盘绕。柴进众人哪见过这般精彩厮杀,皆看的目不转睛、惊呼不已。 柴进怕二人斗的火起,或有损伤,连忙开口劝道:“二位兄弟,再斗下去也难分胜负,不如就此罢手可好?” 卞祥、孙安架住兵器,各后退一步,暂且停手。卞祥扒去上衣,浑身热气翻腾,青筋暴跳,赤体提棍,喝道:“痛快,孙安兄弟好本事,可还能一战?” 孙安亦是觉得浑身畅快,精神倍长,暗思果真小觑了天下英豪,不过他不擅步战,遂邀道:“见识了卞祥兄弟步战的本事,不知马上功夫如何?” 卞祥闻言,眼神一亮,兴致勃勃地答道:“试过便知。” 柴进见二人目光炯炯的望着他,也不忍扫了众人兴致。便吩咐仆从选了两匹良马,又取来铁甲披挂,依然不放心的叮嘱道:“马战更加凶险,两位兄弟多加小心。” 二人拱手答应后,孙安见卞祥赤膊上阵,也不愿占他便宜,便也推辞了甲胄。 两匹战马一白一黑,头至尾长近一丈,蹄至脊高七尺有余,浑身上下都无一根杂毛,俱是百里挑一的良驹。孙安、卞祥见之颇喜,二人各选一匹,提兵上马,又顺着演武堂院墙跑了两圈。 过了约半盏茶,二人都与坐骑熟络之后,遂勒住缰绳,正面相对,积蓄马力,准备一战。 两人颇有默契,同时拍马,片刻之间,兵刃相接,爆发出雷鸣般的响声,马匹亦是嘶鸣不断。只见卞祥哨棒暗藏枪势,时而泰山压顶、梨花摆头,时而蜻蜓点水、苍龙摆尾,虚虚实实、变化莫测,深得枪法之精髓。而孙安依然面不改色、应对有度,双棒犹如重锏,左冲右突,势大力沉、连绵不断。又斗了一百二十余合,不分胜负,可惜卞祥已是攻少守多,坐下马匹亦是步伐混乱,此时虽然武艺上还未分出输赢,但骑术上已分高低。 柴进虽然自身武艺不行,但还是有些眼力的,他猜测恐五十回合内卞祥便会被击落马下。遂开口道:“两位兄弟且停手吧,再打下去就到明年了。” 孙安闻言便用左手棍架住卞祥的哨棒,本要落下的右手棍悬在半空,又使了个巧劲,耍了个棍花,瞬息之间,变为反手而握,止住攻势。就这举重若轻的一手,直看的众人目瞪口呆,心悦诚服。 两人收住兵器,下马抱拳互道一声:“承让。”为这次比武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待孙安、卞祥擦洗一番之后,来到堂前,见柴进众人正围在一起,不知在议论何事。卞祥见状遂开口问道:“哥哥,怎么了?” 没等柴进回答,石秀在旁抢问道:“你们比试时都未用全力?” 卞祥坦然答道:“兵器都是木制的,使着也不趁手,所以用不出全力,不过此战是我输了。”经过此战,卞祥也认清了他目前的短处,他由于家贫、接触马匹的时间过短导致骑术不精,刚才若不是柴进喝止,恐怕败局已定,遂暗下决心,日后定要苦练骑艺,不能丢了柴进脸面。 孙安闻言,连忙劝解道:“未分胜负,何来输赢。” 卞祥摆手道:“输了便就是输了,等我练好骑术,再来比过。” 孙安见卞祥甚为敞亮,根本没将结果放在心上,反而知耻后勇,斗志更强,也不再小肚鸡肠,作那妇人姿态,笑道:“卞祥兄弟好气度,待你练好骑术,我的兵刃也该铸好了,到时候咱再全力较量一番。”说完,孙安一脸期待的望着汤隆。 汤隆见状拍了拍胸膛,承诺道:“孙安兄弟放心,你的事我一直放在心上,过完新年,选个良辰吉日,便可开炉铸兵。” 经过这场龙争虎斗后,汤隆对孙安、卞祥的身手叹为观止,又得知卞祥乃是柴进的心腹,便对卞祥说道:“兄弟需要什么样的兵器,一并说来,我一起打造,也好让两位下次切磋时能尽兴。” 卞祥闻言顿时喜出望外,对于武将来说神兵的作用不亚于在战场上多出一条性命。遂对汤隆抱拳谢道:“多谢兄弟。”然后将兵器的尺寸、重量说与汤隆。 柴进见天色已晚,又值除夕守岁,便复开宴席,众人再次开怀痛饮,石秀、段景住、马灵、曾涂、曾密、曾索、曾魁更是轮番向卞祥、孙安敬酒。 曾弄见小儿子曾升满面尴尬,时不时偷撇一眼孙安,哪还不知道他的小心思。便将曾升叫到面前,小声提点道:“要想成大事,就需舍去面皮。” 曾升自小聪慧,瞬间明白了曾弄话中深意,端着酒杯来到孙安面前,丝毫不提刚才误会,硬着头皮举杯说道:“徒儿给师傅拜个早年。” 孙安饮完杯中酒后、似笑非笑地上下打量了曾升一番,开口道:“我几时答应收你为徒了?” 曾升见孙安没有拒绝他的敬酒,暗道有戏,遂提醒道:“师傅刚才受了我一拜。” 柴进乐见此事,一方面将曾家绑死在他的战车,一方面他也好奇经孙安的调教,曾升能否比原着中更强,便冲卞祥使了个眼色,卞祥见状开口劝道:“我见曾升根骨不凡,倒是个练武的好苗子,孙安兄弟不如收下此子,咱们还能比试比试谁教徒弟的水平高。” 孙安闻言既不拒绝也未接受,只是对卞祥笑道:“卞祥兄弟倒是好算计,曾涂、曾密本就有底子,且气力日增,稍加调教便可出师。”说完便不再言语。 曾升毕竟年少,眼看拜师无望,面皮涨的通红,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柴进突然似醉酒般自言自语道:“好像少了两拜。” 曾升闻言眼神一亮,双膝跪地,“咚咚”作响的磕头,仿佛孙安不答应,便要一直磕下去。 第二十三章 巨商贩鬻巧观时,风物长宜放眼量 孙安见状无奈地笑道:“既然大官人也有此意,我便收下你了。” 曾升闻言,喜出望外,奉完拜师茶后,不停地作揖感谢柴进,少年郎憨态可掬的模样引得众人皆开怀大笑,大厅气氛也愈来愈热闹。 时间刚过子时,屋外仆从竞相燃放爆竹,响彻天空。随后柴进众人依次向石武、曾弄二位长者敬酒拜年,笑语喧哗,其乐融融。柴进又将事先准备好的随年钱,依次分发,虽都是些散碎银子,众人图个彩头,也都欣然笑纳。 再过两个时辰便要祭祖,柴进也有些疲劳,刚想散场,便见曾弄从袖子里摸出三卷书册,弯腰举过头顶,奉到柴进面前,毕恭毕敬地说道:“小老儿为大官人敬献年礼。” 待离近时,柴进见到曾弄手中账本后,面上笑容渐渐僵住,心思百转千回,没想到让这老儿摆了一道,曾弄偏偏挑柴进麾下都聚在一起的时候,举家而投,其心思昭然若揭。此后,柴进不仅不能对付曾家,还得想方设法护住他们。这并不是柴进想要的,曾弄身份可疑,极有可能是女真探子,因此对于曾弄和曾家五虎,柴进只想用之,不愿信之,可是经过这么一出,柴进若依然心存疑虑,恐会让兄弟们觉得他气量狭小,实非明主,果真好算计。 曾弄这招以退为进的阳谋确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女真部落那边给他下达的指令是获取柴进的信任,弄清楚柴进在宋朝的势力,而曾弄本人见识过柴进麾下众好汉的实力以及突然冒出的船队后,这才打起两头下注的想法。 曾弄见柴进久久没有答复,知柴进已看穿他的想法,遂低着头更加恭敬地说道:“小老儿带曾家上下五百六十三口、粮食两千石、战马三百零六匹、铜钱万贯,为大官人尽一点绵薄之力。” 听闻这么大一笔钱粮,汤隆、王伦在一旁既兴奋又焦急,恨不能替柴进立马收下。石秀、马灵是知道柴进心意的,二人对视一眼后,不约而同地对曾弄更加警惕。孙安刚收下曾升便见这一幕,此时倒有些搞不清柴进与曾家的关系了,只好作壁上观,静待下文。至于卞祥、段景住、石武、安道全、皇甫端则都是一头雾水,不明白如此好事,为何柴进好像还不大乐意。 原本喧嚣的厅堂,悄然无声,所有人都在等着柴进表态。 柴进风轻云淡的把玩着酒杯,笑里藏刀地问道:“我本答应了给令郎在宋朝谋一份前程,曾老还如此客气,难道是信不过我柴进?” 曾弄闻言,腰弯的更低,答道:“外来之人,不敢奢求太多,只愿与大官人执鞭坠镫,效犬马之劳。” 柴进冷笑一声,接过账本,随手放在一旁,漫不经心的问道:“看来曾老读过不少书啊?” 曾弄见柴进收下账本,刚面露喜色,又经此一问,颇有些摸不着头脑,遂小心翼翼的答道:“仰慕大宋文化,只识得几个字,让大官人见笑了。” 柴进不咸不淡地“喔”了一声后,继续说道:“我建议曾老回去好好读一读‘奇货可居’的典故,定会受益匪浅。”话毕,言词中充满了冷冽,屋内众人呼吸可闻,一时竟些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迫感。 曾弄亦是惊得直冒冷汗,仿佛下一句话不当就会人头落地一般,连忙暗地里给身后的五个儿子比了个手势,一家六口,双膝跪地,效忠道:“曾家不敢存有二心,日后惟大官人马首是瞻。” 柴进忽而抚掌,喜笑颜开,扶起曾弄及其五子,说道:“我得曾老和五虎,胜得千军万马。” 曾弄、曾涂、曾密、曾索、曾魁、曾升连呼“不敢当”,厅内气氛这才略有好转。孙安见柴进如此喜怒无常、恩威难测,心里却是七分喜三分忧,难下决定,又望了一眼曾升,苦笑不已,只能后知后觉地赞叹柴进手段高明。 柴进望了一眼被放在桌上无人问津的账本,思量了片刻,对石武、皇甫端说道:“我这还有一桩喜事却是和叔父、皇甫先生有关?” 石秀闻言颇为忐忑,又期待的望了望皇甫端,默不做声。 石武是知道自家侄儿心思的,但皇甫端毕竟算是个读书人,皇甫梦亦生的天仙一般,与石秀算是低嫁了,思及此处,石武冲柴进拱手道:“我知大官人意思,但怕委屈了皇甫家。” 柴进笑着摇了摇头,拿起账本对皇甫端说道:“石秀兄弟与我情同手足,他与令嫒情投意合,今日便用这万贯家财替石秀兄弟求亲,不知皇甫先生意下如何?” 皇甫端闻言,横眉冷对的说道:“我亦知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大官人现用黄白之物辱我是何道理?” 柴进见状立马拱手赔罪道:“倒是我想差了,本想喜上加喜,却让皇甫先生误会了,只是若不铺十里红妆如何配得上令嫒。” 皇甫端叹道:“宣父犹能畏后生,丈夫未可轻年少的道理谁人不懂,我观石秀有勇有谋是个可托付之人,可惜性子偏激,自轻自贱,这些时日对他如此冷淡,只为考验他的心性,若他亲口向我提亲,我还能高看他一眼,现在嘛...”说到此处皇甫端冷哼了一声,斜睨石秀,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平日里机敏善变的石秀,此刻脸皮涨的通红,立在原地不知所措,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在他身上,石秀更加尴尬,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马灵见状只好在石秀耳旁提醒道:“皇甫先生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你再不有所表示,不怕抱憾终身吗?” 话毕,石秀浑身一机灵,脑海里都是皇甫梦的明眸善睐、笑靥如花,遂端起酒杯来到皇甫端面前,郑重地承诺道:“我必定一生一世待她好,请皇甫先生成全。” 皇甫端直起腰板,轻咳了一声,不满地说道:“还叫皇甫先生?” 石秀抬起头来,满脸疑惑,见众兄弟都憋着笑,这才反应过来,猛拍了下脑门,大声叫道:“岳丈大人在上,受小婿一拜。” 皇甫端含笑着点了点头,此夜,众人皆醉。 第二十四章 响必应之与同声,道固从至于同类 五更时分,柴进饮完秋霞奉上的茶羹,又用冷水洁面,这才略微清醒。待沐浴更衣抹除酒气之后,柴进整衣敛容,便前往祠堂祭祖。 望着供桌上密集的灵位,柴进虔诚地三叩九拜,又奉三牲之首,洒祭酒于灵前,走完所有祭祀之礼,天已蒙亮。 冯忠见柴进满面倦容,关切地说道:“大官人且好好休息,前院若来人,我自安排人拦下。” 柴进揉了揉太阳穴,叮嘱道:“若有人来寻,便安排王伦替我接待。”说完便朝卧室行去。 这一觉真是睡得天昏地暗,柴进醒来时亦觉得有些迷糊,耳边传来秋霞的软玉细声:“官人可醒了,屋外都闹翻天了,奴家还怕吵着官人呢。” 柴进迷迷瞪瞪的随口问道:“怎么就闹翻天了?” 秋霞一边给柴进倒着茶水,一边答道:“那些江湖客们都在闹石秀呢。”言语中还带着些许气愤。 柴进喝了口热茶,这才缓过劲来,见秋霞闷闷不乐,遂调笑道:“难不成秋霞也看上我那石秀兄弟了?”紧接着又煞有其事的补上一句“是了,我家秋霞也到了少女怀春的时候了。” 秋霞闻言,面色通红道:“官人休要胡说,我是为官人抱不平呢。” 柴进诧异道:“怎么又说到我身上了?” “先前后院来了个天仙似的人物,和官人样样般配,奴家还以为是当家主母呢,哪成想大官人一个劲的把美人往外推。” 柴进嗤笑一声,不以为然的说道:“休要胡说,皇甫梦和石秀兄弟情投意合,我不过是替他们捅破那层窗户纸罢了。” 秋霞神色依然不信,哀怨地说道:“恐怕就算那小娘子对官人有意,官人也会将她拒之门外吧。” 柴进装作气愤的捏了捏秋霞的鼻子,斥责道:“你这丫头整天胡思乱想些什么,老爷我娶妻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撵你出门。”话毕,竟头也不回的朝屋外走去。 秋霞见柴进已走远,叹气偷骂了句“呆子”。 。。。。。。 连着几日迎来走往、放歌纵酒直至过完初七,柴进才偷得浮生半日闲,又见众兄弟们皆精神抖擞、如日方升,便先叫来石秀、卞祥、段景住、马灵,吩咐道:“明日段景住、卞祥两位兄弟便赶往梁山,待取回了金银,石秀兄弟就可将探子们散出去。马灵兄弟负责监督那些人,若有玩忽职守或者趁机逃走的,不需我多言吧?”话尾,柴进目光狠厉的示意马灵。 马灵神色不变地拱手答道:“哥哥放心,这件事好处理,只是曾头市那边是不是该加派人手?” 柴进摆手答道:“不必,曾头市那边我已有安排。”马灵闻言,遂不作声,不复多问。 一旁的段景住察言观色道:“哥哥可还有事要吩咐?” 柴进思量了片刻,又从抽屉里拿出一摞纸,说道:“此行带上名单上的这几个庄客,回来时不用带他们。” 段景住细数了一下,见有十几人,神色微变,小声问道:“这些人是要暗地里混进去吗?” “不必,正大光明的进去,周兴会懂我的意思。”柴进面带自信,神色坦然。 段景住意会的点了点头,见柴进没有其他吩咐,就与卞祥下去准备出行事宜。 之后柴进又安排冯忠叫来曾弄一家,随意寒暄了几句,直步正题:“曾涂武艺已成,可为曾老臂膀,曾密却还差些火候,等过些时日,再让他回曾头市,至于曾索、曾魁、曾升尚且年幼都是璞玉,不如留在柴家庄让卞祥、孙安两位兄弟调教一番,曾老意下如何?” 曾弄虽面色如常,心里却暗暗叫苦,此行本是想用举家投靠来获取柴进信任,也好换回曾涂、曾密,不想反而还搭进去曾索、曾魁、曾升,但考虑若不答应,之前一番努力将付诸东流,便拱手答道:“小老儿并无异议,只是曾头市初建,琐事繁多,若只曾涂一人助我恐难成大事。” 柴进大笑道:“我早已为曾老备好人选,皇甫端先生家学渊博且医道高明,诊治马病,手到病除。你二人,一主一副,齐心协力经营马场,岂不妙哉!” 曾弄闻言哪还不知柴进的打算,这是要整个吞下曾家,原以为柴进会顾忌点脸面,让曾弄拖延一些时间,怎知柴进面厚心黑,吃相如此难看。一时之间,曾弄竟有些进退失据,左右为难。 柴进见曾弄久久不语,也不催他,先抿了口茶,然后不急不缓的提醒道:“看来除夕之夜,曾老敬献年礼之事只是玩笑,我说的可对?”话毕,柴进笑吟吟地盯着曾弄。 曾弄瞬间浑身汗毛都炸了起来,他如何听不出柴进言语间的威胁之意,若他不答应,恐曾家所有人都走不出柴家庄。曾弄连忙应声道:“小老儿年老体衰,精力不济,不想一时竟走了神,望大官人恕罪,都依大官人吩咐。” 解决完曾家之事,柴进感觉身心舒畅,又见曾弄垂头丧气的背影,柴进忍不住讲道:“曾老且慢,柴进有一言相赠:精明也要十分,只须藏在浑厚里作用。古今得祸,精明人十居其九,未有浑厚而得祸者。” 曾弄虽咬牙切齿,依然面色恭敬地拱手谢道:“小老儿谨记大官人良言。”说完恨不得飞也似的离去。 石秀见已过天命之年的曾弄被柴进玩弄于鼓掌之间,担忧曾弄恼羞成怒日后报复皇甫端,冲柴进问道:“哥哥这般辱他会不会给皇甫先生招祸?” 柴进略带玩味的看了石秀一眼,解释道:“曾弄此人惯是欺软怕硬,只要咱们的实力一日强于曾家,他就会敬我怕我,若有一日咱们失势了,首个反咬咱的一定是曾家。曾头市那边你确实要多费些心思。” 石秀郑重地答道:“哥哥放心,石秀都记下了。” 待所有筹划都跟石秀等人交代妥当后,柴进心中细细思量起孙安一事,有道是君择臣,臣亦择君,柴进知道想要收服这类良才,要颇费些心力,所幸派去泾原的送信之人也该回来了。 第二十五章 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 正月初八,宜斋醮、祈福、畋猎、破土、作灶、开炉。 柴家庄正南方不远处,新建好的低矮瓦房占地不到二亩,门前地上,堆着小山般高的焦炭,房里早已备好大锤、二锤、铁砧、风箱、炉子、水桶、切刀、长钳。火炉边架着风箱,杂工叭叭拉着风箱,挤得炉膛内的蓝色火焰嚯嚯直窜。 汤隆见午时已至,先为祖师爷李耳上了三炷香,这才小心翼翼地将镔铁块、家传神铁放入炉中,时不时地用长钳从烈焰中快速取出铁料观察判断,控制焦炭量和风速掌控火候,虽是寒冬,屋内温度却极高,汤隆和杂工都赤着胳膊只穿着短裤和套到胸口的粗布围兜,依然头冒热汗。 柴进见汤隆神情专注根本顾不上他们,便扭头对孙安说道:“术业有专攻,咱在这也帮不上忙,不如随我回去喝几杯?” 孙安也正有此意,两人回到庄内,柴进吩咐仆从备好酒菜。 酒过三巡后,孙安迟疑着问道:“今日段景住、卞祥两位兄弟背着行囊似要远行,不知去往何地?” 柴进心里偷笑,坦诚道:“山东晖城,替我取些钱财。”见孙安神色微变,不复多问,柴进加了把火:“待卞祥、段景住回来后,孙安兄弟可愿随我出趟远门,会一会天下英豪。” 孙安虽心生向往,但依然拒绝道:“在外多年,甚是思念家中老父,不便远游。”言下之意,似是汤隆打造好兵刃,孙安便要返乡。 柴进暗自庆幸,还好早做准备,不然与如此良将失之交臂,岂不可惜。 又过了两日,前往泾原送信的庄客终于归来,与之随行的还有孙安父亲。父子异地相见,自是一番唏嘘。待问明老父离乡至此的缘由后,孙安先是一阵后怕,随即难掩胸中愤慨,寻到柴进,跪谢道:“若不是大官人考虑周全,恐家父已遭不测,待孙安报仇归来,再偿此恩。” 柴进虽早心中有数,依然面色诧异道:“孙安兄弟何必行此大礼?” 原来孙安村中恶霸,见孙安长年累月不在家,其父又年老体衰,便起了侵占孙家田地的念头,那恶霸年前听闻孙安客死异乡的消息后,更加肆无忌惮,想在除夕夜一把火烧死其父,然后使点银钱即可名正言顺地占有良田。怎料火刚起,柴进派去送信的庄客正巧赶到,这才救出孙父。那庄客势单力薄,强龙难压地头蛇,又担忧走后再起祸事,遂带着孙安父亲一同回来。 听完孙安的解释,柴进庆幸地拍了拍胸口,说道:“还好太公无事,不然兄弟岂不抱憾终生。” 孙安闻言欲再拜柴进,被柴进一把扶住,劝道:“孙安兄弟不必如此,我不过是恰逢其会,当不得兄弟如此大礼。” 孙安面色愧疚,执意再拜,声音竟有些哽咽:“之前误会大官人是个伪善之辈,不想...是孙安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柴进叹息而道:“我知孙安兄弟对除夕夜曾家之事心有芥蒂,不瞒你说,我视曾家为棋子、仆从,但你不一样,我柴进纵负天下人,亦不会负兄弟。” 孙安胸中感动,抱拳承诺道:“待孙安除了那恶霸,定回来追随哥哥左右。”话毕便要出门赶往泾原,柴进叫住孙安,说道:“杀鸡焉用牛刀,我已让马灵安排手下去取那人首级,好为兄弟出这口恶气。” 。。。。。。 安顿好孙安父子,卞祥、段景住并梁山喽啰共二十余人终于在元宵节当天赶回。 柴进带着众人来到沧州城英雄楼,一为赏灯,二为皇甫端、曾弄、曾涂践行。是夜,宵禁取消,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城内六街三市灯火辉煌,家家门前扎缚灯棚,赛悬灯火,照耀如同白日,楼台上下火照火,车马往来人看人。 皇甫梦难得出门一次,又值此佳节,皇甫端便不再拘着她,由着皇甫梦、石秀二人游街赏灯,观戏猜谜。 一夜无话,隔日送走了皇甫端、曾弄、曾涂后。石秀、马灵二人招来暗探细作,分发银两,散往燕云十六州。 柴进又安排人采买了些矿石,并吩咐汤隆教收些铁匠学徒,为日后与金国的交易做准备。 马灵返回梁山继续训练细作,石秀、段景住、王伦留在柴家庄协调准备下次交易的货物。诸事安排妥当后,柴进和其他人收拾行装,正待南下之时。冯忠突然从前院赶来,上前禀告:“大官人,黄三有要事求见。” 柴进暗自懊恼:怎忘了此人,遂找来石秀问道:“最近黄三可有异动?” “哥哥放心,每日都有人盯着他,这小子拿着哥哥给的银钱,斗鸡走马,饮酒作乐,甚是潇洒。”石秀胸有成竹的答道。 柴进闻言略舒了口气,便吩咐冯忠带他过来。 待黄三行至跟前,柴进见他面色红润,心宽体胖,遂调笑道:“黄三,看来这个年你过得不错啊。” 黄三恭敬地弯腰抱拳道:“都是托大官人的福,小人才知活着的乐趣。” 柴进不愿与他废话,开门见山道:“有何事寻我?” 黄三遂收起笑脸,神色凝重的靠近柴进,小声道:“东京那边派人来催,这月的信件还未交上去,如何写还需大官人给个章程。” 柴进沉思片刻后,打好腹稿:“实话实说便好。” 黄三有些摸不着头脑,疑问道:“大官人这是为何?” 柴进瞥了黄三一眼,解释道:“若你信中内容突然转变,那边起了疑心再换个人过来,岂不要坏我大事?” 黄三闻言恍然大悟,揣测道:“那小人在信上就写大官人为收买人心,变卖家产赈济贫苦,已致家业败坏,现与商贾来往颇为密切。” 柴进赞许的点了点头,暗道:此人果有些偏才。 送走黄三之后,柴进、卞祥、孙安、曾密、曾索、曾魁、曾升七人,快马加鞭,一路向南,往真定州赶去。 第二十六章 尔今轻命重黄金,忠孝两亏徒尔夸 真定州,河北西路首府,控太行之险,绝河北之要,西顾则太原动摇,北出则范阳震慑。莽莽太行山,滔滔滹沱河,气吞万壑,南北通衢,限隔敌骑,进战退守,绰然有余,自古乃兵家必争之地。 柴进一行人来到真定州,城内还留有些节日余韵,满地烟花爆竹残片,街道、寺院、住宅依然张灯结彩。众人来不及休整,寻人打听到孟康的住处,怎料却扑了个空。原来孟康被苏州应奉局征召监造花石纲大船,已走两日有余。 柴进得闻此消息扼腕长叹,卞祥见状好奇地问道:“哥哥,这叫孟康的汉子武艺如何?” “武艺倒是不甚出众,他的造船技艺对我有大用。”出师未捷,柴进却是有些沮丧。 孙安闻言,却是上了心思,径自前去打探消息,给城门口的监门官塞了点银子,问明路线,又估算了下行程,快步来到柴进面前抱拳道:“哥哥莫急,那一行人数不少,又未乘马,料想脚程不快,咱们连夜赶路,明日午时前应能追上。” 柴进沉思片刻后,遂点头应允。 众人寻了处客栈,先给坐骑喂了上等精饲料,各自饱食一番,又歇息两个时辰后,这才趁着月色快马加鞭向大名府方向赶去。 且说孟康一行三十七人短短时日竟走了约两百里,逢城不入,餐风露宿,可谓日夜兼程。刚过完年节,就受了这苦人的差事,船匠们自是叫苦不迭、怨声载道,怎奈提调官不是好相处的,路上稍行的慢些,便会对众人非打即骂。 这般赶路,年老体衰的肯定受不住,因风寒病倒了四人,都是同乡,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孟康自是不能见死不救,冲提调官恳切地建言:“大人,休整一日再行吧,这般赶路会死人的。” 提调官闻言,嗤笑道:“你们这帮泥腿子什么时候如此金贵了,才赶了两日路,便生懈怠之心,当初拿钱的爽利劲跑哪去了?” 孟康知他是什么货色,从怀里摸出些散碎银子递给提调官,忍气吞声道:“大人,歇息一晚明日再赶路,保证耽误不了。” 提调官接过银钱,不放心的用牙咬了咬,辨明真伪后,这才同意休息。他自寻了块空地,拄着朴刀,闭目养神,心里却在盘算账目:三十个船工,每人每日一百文,上官规定半月内抵达东京,总共给了五十两银子出公差,若是十日就到达,除去船工的九两银子、护送人员的十二两银子和一路伙食费,这一趟他能挣三十两,若是五日便抵达,竟能剩三十五两,说不准还能得到上官的嘉奖。念及此处,提调官越想越觉得亏得慌,这哪是休息,这是在扔钱。随即站起身子,用鞭子将船工赶起,呵斥道:“都起来赶路,误了归期可是要掉脑袋的。” 孟康顿时火起,又看了眼咳嗽不止的同乡,语气不善地对提调官说道:“大人为何说话不作数?” 回复孟康的是呼啸的鞭子,以及喝骂声:“你这贼厮配和老子说话吗,叫你走就走,再敢废话,定叫你这厮好看。” 孟康红着脖子,扯着拳头就要冲提调官脸上招呼,被身旁同乡一把拉住,并示意孟康看看四周,原来另外几个公人早已握紧佩刀,若是乱起,扣上个造反的帽子,死了也是白死。 孟康见状这才压下怒火,不吭声地和另外三个青壮背起病倒的同乡。 提调官啐了口吐沫,低骂了句:“贱民。”又对同行的公人笑道:“兄弟们辛苦几日,待到了东京,我在醉红楼摆一桌酬谢诸位。”另外六人自是皆无二话,露出男人都懂的邪笑。 又行了二三十里,孟康四人因背负病人,行的慢了些,多挨了几鞭,亦是敢怒不敢言。 眼见天空泛起鱼肚白,薄雾冥冥,寒风瑟瑟。提调官此时也觉得饥肠辘辘、疲惫不堪,便安排船工生起火堆,又分食了些干粮,准备歇息片刻再赶路。 孟康等人这才松了口气,连忙用干草铺地,让病人平躺着,又围成一圈,用身体为他们遮挡寒风。可惜连夜赶路,其中一人却是病情加重,浑身滚烫,眼看出气多进气少,快要不行了。 孟康只好再次找到提调官,祈求道:“大人,我那同乡病的快不行了,让我带着他去附近县城找个大夫看看可好?” 提调官打了个哈欠,揉了揉惺忪睡眼,被搅扰了好梦,遂起无名之火,指着孟康鼻子骂道:“又是你这贼厮,怎就你事多。。。”骂完依旧不解气,又掴了孟康两巴掌。 船工们见状皆怒火中烧,同仇敌忾,气氛渐渐紧张起来。 孟康梗着脖子,死死盯着提调官,强调道:“大人,毕竟是条活生生的人命啊。” 提调官刚刚睡醒,本就不耐烦,随意打发道:“死了活该,赶紧滚回去休息,待会儿赶路再这么磨磨蹭蹭,就送你们一起去见阎王爷。”说完翻了个身,竟打起鼾来。另外六个公人除了一人去方便没回来外,其余五人也都没将孟康这个白白净净,瘦的像麻杆一样的汉子放在眼里,各自紧了紧衣衫,喝了两口烈酒暖身子,还往火堆里加了不少干柴,几人背倚着背打起了瞌睡。 孟康攥紧了拳头,心中辗转反侧,本就不想背井离乡去造那押运花石纲的大船,现还没到东京便要死一人,若是真到了苏州,人生地不熟的,不知要死多少人。 越想越觉得委屈,越想越觉得窝囊,孟康难压心中愤懑,举起脚边巨石向提调官脑袋砸去,只听咣铛一声,红的白的溅得满地都是。 事发突然,孟康的同乡都被眼前一幕吓得惊恐万状,不知所措。直到孟康拔出提调官腰间朴刀,大吼道:“都愣着干嘛,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随我一起杀狗官。”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将另外五名公人围起来,或用石头砸死,或抢过兵刃搠翻在地,不到盏茶功夫,五名公人尽皆丧命。 第二十七章 心安如海,胆量如斗 柴进一行人披星戴月、马不停蹄,在官道上疾驰,直至天已蒙亮。众人见坐骑都已不停地响鼻子,这才在道路旁寻了处空地,生起火堆,开始休息。 孙安见已追出一百多里地,竟还没看到孟康那伙人影,有些不安地冲柴进道:“哥哥,许是咱追过了,他们徒步应走不了这么快。” 柴进赞同的点了点头,叹息道:“终究是我心急了,这几日辛苦各位兄弟了,待会儿咱寻处县城,修整一日再赶往大名府。” 一旁卞祥不解的问道:“哥哥,咱为何不直接去东京等孟康那伙人?” 柴进笑着答道:“大名府内有一好汉,江湖人称‘河北三绝’,武功天下第一,难道诸位兄弟不想会会此人?” 说起武功天下第一,曾家兄弟都来了兴致,跟着曾弄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曾涂好奇地问道:“大官人说的难道是那‘玉麒麟’?” “喔,你也知此人?”柴进暗想:难道此时卢俊义便已如此闻名? “不瞒大官人,我随父亲在河北行商时,闻听此人武艺高强,棍棒天下无双,而且是位有名的富商、大财主。”曾涂解释道。 曾升望了望卞祥、孙安,难以相信世上还有身手能比过眼前这两位的,遂不服气道:“他难道能比得过两位师傅,敢称天下第一,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有道是“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卞祥、孙安二人却是对卢俊义此人生起浓厚的兴趣。 众人养好精神,刚想顺着官道寻处县城,却见一公差打扮的男子慌乱地从林中窜出,那人循着火光朝柴进等人行来。 卞祥、孙安、曾家兄弟皆警惕的握住腰刀,用询问的眼神望向柴进,柴进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示意稍安勿躁。 只见那人几乎连滚带爬地来到柴进众人面前,看到马匹时眼神一亮,又见卞祥、孙安、曾家兄弟不知觉地护住柴进,料想他应是主事之人,待喘了口气,拱手冲柴进道:“前方有乱民造反,请这位大官人借我匹快马,来日必有厚报。” 柴进闻言心中有了猜测,只是不大确定,遂面带疑虑地冲那人问道:“此地距大名府更近,你为何朝真定方向赶路?” 那公差面露焦急,时不时朝身后望去,柴进一方人多势众,又不能用强,只得好言解释道:“不瞒这位官人,小的办砸了差事,如今只能去真定州官府报信,拿住乱民的家室,将功补过。” 柴进心中一喜,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装作不经意地随口一问:“乱民之中可有孟康?” 那公差咬牙切齿地答道:“正是此人带的头。”话毕,瞬间犹如惊弓之鸟般后退了几步,手颤抖地指着柴进,难以置信道:“你怎识得此人,难道你们是一伙的?” 卞祥、孙安、曾家兄弟早在闻听孟康之后,便已将公差团团围住,得到柴进指示后,不费吹灰之力便生擒了此人。 孙安面带喜色道:“哥哥寻的人应离此地不远了,咱要不要迎上去?” 柴进指着晕倒在地的公差,笑着说道:“不必费事了,若真是孟康,定能循着此人沿路留下的痕迹跟过来,咱就在此处候着他们吧。” 果然不到两炷香的功夫,林子中走出一群人,衣袖间残留的血迹依稀可见,孟康看到地上的公差,长舒了一口气,又见柴进等人皆相貌不凡,看着便不好惹,遂言词恳切地说道:“各位可否将这公差交于我们?” 柴进见搭话之人身材修长、皮肤白净,料他就是“玉幡竿”孟康。此人不但有巧夺天工的造船绝技,还擅长水陆两栖作战,对柴进的大业有十分重要的战略意义。 思及此处,只见柴进神色激动的问道:“来人可是孟康兄弟?” 孟康闻言,颇有些摸不着头脑,疑惑道:“这位官人怎识得我?” 待双方互通姓名之后,倒是让柴进体会了一把原着中宋江的待遇,看来用将近十万贯钱财砸出的名声确实好用。 孟康得知柴进为了寻他,不辞劳苦,连夜赶路,自是感动的无以复加。有道是“人敬我一尺,我还人一丈”,面对柴进的殷切邀请,孟康犹豫道:“小弟刚犯下命案,若连累了哥哥,岂不坏了义气。” 柴进洒然一笑,也不多劝,拔出腰刀,走到公差面前。面色复杂、犹豫,唯独没有怜悯,往日里虽从未亲自动过手,但辽国之行,血腥场面也早司空见惯。 此时晨光从茂密的枝叶间洒落下来,应是日暖风和,柴进却背对着众兄弟立于阴影之下。握刀的手背上,青筋若隐若现。不再犹豫,柴进咬着牙狠下心来,挥刀割下公差首级,努力抛开一切杂念后,扭头冲孟康说道:“如此,我也是命案在身了。” 孟康见状,几近哽咽,胸有千言万语,却无法言表。 。。。。。。 草草掩埋了地上尸首,又清理了衣上血污,孟康带着柴进的随身玉佩,与众同乡赶往真定州。回程时专捡小路,漏网之鱼又已被柴进解决,一行人耐心在真定城外等到天黑,趁着夜色顺利进城。隔日,众人便带着各自家小分批赶往沧州柴家庄。 另一边的柴进,达成了南行的第一个目标后,便也不再急着赶路,一行人悠哉悠哉,每到一城,都要停留几日,一边欣赏当地的风土人情,一边探查城池的兵员守备。 一路走来,柴进也是感慨颇多。须发皆白的老翁依然混迹于行伍吃拿军饷,兵卒也大多甲胄不全,更为可笑的是某个城门口的监门官竟然将自己的兵器典当了,然后换了个木制的当样子货。就这样一群废兵欺负起百姓来,却是精明强干、花样百出。如此守备松懈、不得民心的军队,难怪面对金人时那般触之即溃、不堪一击。 靖康之耻,这段让所有汉人闻之羞愧的历史,还会在他眼前重现吗?柴进暗想道。 第二十八章 丈二钢枪无敌手,人材武艺两超群 如此这般,走走停停,又行了半月,方至大名府。只见此处城高地险,堑阔濠深,鼓楼雄壮,人物繁华,舞榭歌台、琳宫梵宇,数不胜数。 中原失去幽云十六州后,大名府便成为了宋朝北方的第一大门户,因此重兵集结,防守紧密。原着中宋江领精兵强将攻打大名府也是相持多日,最后里应外合方能破城。 柴进一行人皆骑高头大马,甚是醒目,为免士卒盘查,遂分批从北门入城来到大名府英雄楼。 酒楼老板庞信原是柴家老仆,在大名府经营数年,此时与柴进相见,面色激动,恨不能终日侍奉其左右。为了日后大业,柴进很是费了些口舌,方打消庞信此番念头。 向庞信问明卢俊义府邸住址后,柴进便带着孙安、卞祥、曾家兄弟前去拜访。 行至卢府,却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只见仆从们捧着花瓶、花烛,香球、纱罗、洗漱妆合、烛台,裙箱、衣匣、百结青凉伞、交椅,并雇乐队鼓吹,引迎花担子、棕担花胜轿,陆续从府门走出,看样子正要前往女家迎取新人。 卞祥见此情此景,不由得有些伤感道:“可惜了此等好汉。” 柴进闻言忍俊不禁,他想不到平日里寡言少语的卞祥竟发出这种感慨,好奇地问道:“本是喜事,卞祥兄弟怎反倒不高兴了?” 卞祥只是叹息摇头,却不知如何向柴进解释,一旁孙安笑着接话道:“温柔乡乃英雄冢,这玉麒麟已不足为惧。”话毕,还转身不停地叮嘱曾家兄弟“色乃刮骨钢刀,要想活的久,就要离女人远点”。言辞间对女人避如蛇蝎的态度让柴进颇为无语。曾密、曾索、曾魁、曾升四人却是听得连连点头,恨不能将孙安的话奉为金玉良言。 看来要解决这帮兄弟的个人问题,任重而道远啊。柴进暗想到。 若是此时拜访卢俊义,未免有些唐突。柴进等人遂回到英雄楼,歇息了几日,待卢俊义婚事告一段落后,这才派人递了名帖,隔日又带着备好的礼物,再次来到卢府。 随着仆从进的府门,但见楼阁高下,轩窗掩映,幽房曲室,玉栏朱榍,互相连属,回环四合,牖户自通。进二门方砖墁地,东西配房,东西耳房,别有洞天。 待至客厅,门前立一少年郎,六尺左右身材,十八九年纪,三牙掩口细髯,十分腰细膀阔,唇若涂朱,睛如点漆,仪表磊落,英武不凡,端的是好相貌。 料此人应就是卢俊义心腹“浪子”燕青,柴进言词客气的赞道:“这位小哥生得如此风流倜傥,一表人才,卢员外确是好福气。” 燕青知晓柴进身份,自是不敢大意,连忙拱手说道:“小乙不过是主人的仆从,当不得大官人谬赞。”话毕,揭起帘子,带柴进等人入到厅前,卢俊义已在虎皮椅上坐定等候多时。 见柴进已至,卢俊义连忙直起身子,抱拳歉道:“卢某有失远迎,望大官人见谅。” 柴进面带笑意,回礼道:“卢员外客气了,柴某来的仓促,些许薄礼,不成敬意。”言罢,便将礼物递到燕青手中,然后双方才落座,曾家兄弟立于柴进、孙安、卞祥座后,燕青立于卢俊义左侧。 品茗茶水,随意寒暄了几句后,卢俊义忍不住开门见山道:“大官人来此有何要事,若有用到在下的,但说无妨。” 柴进思量片刻后,不急不缓地答道:“我身旁这两位兄弟,听闻卢员外手段高强,一条棍棒,天下无双,想与员外切磋一二。” 此时卢俊义正值二十七八年纪,气力强壮,终日打熬武艺,未逢对手,又见柴进身旁孙安、卞祥俱是身躯九尺、膀阔腰圆,闻听此言后,顿时有些手痒。 有道是千金易得,对手难寻。好武之人,行事大都雷厉风行,众人来到卢府演武堂,两侧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十八般兵器样样俱全。 自与孙安较量后,卞祥颇有一番顿悟,自身武艺也愈发娴熟无破绽,逢此良机,也不与孙安客气,一马当先,选了柄七尺多长的开山巨斧,试了试手感、重量,便摆了个架势,静候卢俊义。 卢俊义见卞祥选用了重兵器,而且使起来游刃有余,不惊反喜,也未选场上的兵器,让燕青取来一把还未上枪头的枪杆,这可是经年累月用拓木为基础制作而成的,因没寻着好铁卢俊义怕辱没了此物,才没上枪头。 二人准备妥当之后,卞祥率先出招,只见他步重如山,斧柄在手中不停转动,未至卢俊义身前便已高高跃起,一招泰山压顶,势若奔雷,迅疾猛烈。卢俊义则吐了个门户,四两拨千斤,枪杆抡成半圆,腰部使力与地面平衡,未退半步便已卸力,还未来得及反击,卞祥第二招已至,斧背卡住枪杆,平移向下削往卢俊义右掌,只听咣当一声,斧背已将地面青砖碰碎,卢俊义顺势而为,右脚轻踹枪杆,身体于空中逆转了两圈,左手反握枪杆,一招回马枪直照卞祥咽喉刺去。 说时迟那时快,卞祥瞪圆双眼,大呼:“来的好。”双手紧握斧柄,青筋勃动,只见一道银光从卢俊义眼前闪过,这招若是打实了,人恐会被劈成两半,虽说卢俊义能确保他的枪杆先刺穿卞祥的喉咙。但这种两败俱伤的打法有失比武真意,卢俊义便后退半步,有惊无险的躲过了此杀招。 三招过后,卢俊义枪出如龙,时而如银蛇乱舞,时而如蜻蜓点水,两人交手四十余合后,重兵器的劣势就更加凸显出来了,卞祥章法渐乱,招式已老,毫无还手之力,被卢俊义觑出个破绽,大呼一声“撒手”,挑飞了卞祥手中兵器,胜负已分。 卞祥心服口服抱拳道:“卢员外果然好身手,没有辱没天下第一的名头。” 卢俊义也是好久没打的如此酣畅淋漓,遂谦虚道:“若是战场上,卢某恐挡不住兄弟头三招。” 经此一战,卞祥好似又有所顿悟,不复言语,立于一旁,闭眼沉思,细细回味。 孙安见状迫不及待的冲卢俊义问道:“卢员外可要歇息片刻?” 卢俊义自是知道孙安心思,也想看看自身极限,便笑着答道:“刚刚热身,何用休息,这位兄弟,请。” 第二十九章 千里之堤,以蝼蚁之穴溃 卢俊义、孙安二人也不复多话,直接手上见真章。却是好一番龙争虎斗,一百二十余合依旧旗鼓相当,难分胜负。 只见卢俊义枪法拦,拿,扎为主、还有搕、挑、崩、滚、砸、抖、缠、架、挫、挡,虽没有常见的舞花,但枪扎一条线,招招不离孙安要害。 孙安见识到卢俊义四十余合击败使斧的卞祥,本就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三十六路游龙剑法,舞得密不透风。由简至繁,化繁为简,压箱底的招式都已用出,依然奈何不了卢俊义。 你来我往,又经手三十余合,两人招式依然毫无破绽,再比下去,已不是较技而是较力,孙安不愿占此便宜,遂架住卢俊义枪杆,跳出战圈,抱拳道:“员外好身手,孙安今日方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卢俊义闻言,连忙谦道:“哪里、哪里,倒是卢某往日小觑了天下英豪。” 经过此番比斗之后,众人关系顿时拉近了不少。 卢俊义兴致颇高,遂吩咐燕青在客厅摆下宴席招待柴进等人。 酒酣耳热之际,柴进见燕青如奴仆般侍奉于卢俊义左右,假装面色不快道:“小乙哥为何不坐下一同饮酒,难不成瞧不上我等?” 燕青闻言连忙赔罪道:“卑贱之躯,如何敢与主人、大官人同席。” 孙安见柴进很是赏识卢员外家的这位仆从,顺水推舟道:“我家哥哥向来识英雄,重英雄,这位小哥不妨坐下同饮几杯。” 卢俊义不好拂了众人酒兴,便吩咐燕青:“小乙还不快快入席,替我敬诸位好汉几杯。” 燕青这才放下奴仆样,开怀畅饮,并于酒桌间向众人介绍大名府的奇人异事、各路乡谈,很快便与卞祥、孙安、曾家兄弟打成一片。 卢俊义见柴进眉头微蹙,心思似不在此处,好奇地问道:“大官人何事忧愁,难道是嫌在下招待不周?” 柴进见鱼已上钩,笑着先敬了卢俊义一杯,答道:“确是有一事相求,只是怕连累了卢员外。” 卢俊义闻言不悦道:“承蒙大官人看得起,若有用到卢某的地方,但说无妨。” 柴进犹豫了片刻后,叹息道:“去年北方大旱,冬季又逢大雪,百姓疾苦,灾民聚集在河间府,每日耗费钱粮无数,唯有熬过春耕方有条活路。”言及此处,柴进神色激动,眼眶微红,忧国忧民之心溢于言表。 卢俊义先不作声地给燕青使了个眼色,然后静待柴进下文。 燕青自幼养在卢俊义身旁,自是明白主人心思,遂直起身子,冲柴进试探道:“大官人仁义之心,江湖皆知,只是小乙有一事不明,既然北地灾情如此严重,为何官府无人上报,赈济灾民本该是朝廷之事...” 话未说完,却是惹怒了一旁的卞祥,只见他蒲扇大的巴掌,差点拍碎桌案,义愤填膺的说道:“官府鱼肉百姓还来不及,怎会赈济灾民,这几年若不是哥哥,不知要饿死多少百姓。” 卢俊义见状,知晓今日若不出点血,恐无法揭过此事,遂开口道:“此事容易,往日里我亦想为百姓做点实事,苦无门路,今日正好遇见大官人,卢某愿捐赠一千贯,资助灾民。” 柴进闻言面带怒色道:“难道员外认为在下是来打秋风的不成?”言罢,竟要起身离去,卞祥、孙安、曾家兄弟亦紧随其后。 卢俊义连忙拉住柴进,告罪道:“卢某绝无此意,绝无此意。” 燕青也在一旁劝道:“大官人误会了,主人的意思是他也想为灾民尽一份心意,仅此而已。” 柴进借坡下驴地解释道:“柴进因身份敏感,只想借员外之手采买些粮食,帮那些苦难的百姓熬过难关,若员外觉得为难,在下绝不强求。” 话已至此,卢俊义又颇好脸面,只好先硬着头皮答应。然后重开宴席,只聊些拳脚棍棒,气氛再次热闹起来。 闲谈之中,得知卞祥更擅使枪,卢俊义好奇地问道:“刚才较量之时,为何卞祥兄弟不曾用枪?” 卞祥闻言有些赧然,摸了摸后脑,憨笑着答道:“实不相瞒,某家曾败于孙安兄弟,遂在枪法上琢磨出几招杀手锏,本想找回场子,如今看来,即便用上恐也讨不了好。”说完竟神色幽怨地望着孙安,好似之前比试孙安藏拙了一般。众人见状皆哄然大笑。 酒过三巡,众人谈兴愈浓,门外突然有一丫鬟打扮的侍女探头探脑,卢俊义见状面露不喜,刚想吩咐燕青随意打发了她去,怎料那侍女忒没眼力劲,径自朝卢俊义走来,这般没规没矩,确是让卢俊义在柴进等人面前有些下不来台。 不等侍女答话,卢俊义便发火道:“没看见老爷正在招待贵客?” 本想让那侍女知难而退,谁料那侍女不知是吃错药了还是怎地。只见她面皮涨的通红,颤颤巍巍地俯下身子,答道:“奴婢怎敢搅扰官人们吃酒,实在是夫人那边催的急..” 话音刚落,满堂寂静,卢俊义面色尴尬,又见众人目光炯炯地盯着他,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 柴进见状只好解围道:“今日时辰已不早了,不如员外先去陪嫂嫂,来日方长,咱们改日再聚。” 见众人也有些意兴阑珊,卢俊义便不再挽留,亲自将柴进众人送至府门,并再三致歉。 送走柴进等人后,卢俊义心有郁气,也未去后院,想着在书房清净一晚。刚要合眼,门外传来燕青的声音“主人歇息了吗,夫人命小乙送来醒酒汤。” 卢俊义知道这是燕青的好意,那贾氏如何有这般心细。 饮完醒酒汤后,见燕青依然未曾离去,卢俊义问道:“小乙还有事?” 燕青答道:“柴大官人豢养豪客,收揽民心,恐所图不小,小乙担心主人会被其连累。” “小乙多虑了,我观柴大官人光明磊落,义薄云天,况且咱也是为国出力,问心无愧,何来隐忧。” 。。。。。。 柴进一行人回到英雄楼,卞祥也是心有疑问:“这卢员外如此身手,哥哥为何不招揽他?” 柴进摇了摇头,笑而不语,他们怎知这玉麒麟卢俊义已入他彀中,只不过时机未到,不宜多说而已。 第三十章 神威能奋武,儒雅更知文 第二日,柴进等人再次来到卢府,奉上粮食定金,算是将昨日宴席上谈论之事敲死。卢俊义既已答应此事,定会尽心尽责,并且向柴进承诺会亲自押送粮食到河间府。 柴进见此间事了,准备辞行时,见左右无燕青身影,多嘴一问:“今日怎不见小乙哥?” 卢俊义神色颇不自然,笑着答道:“小乙年幼,喜动不喜静,准是出门寻些乐子,让大官人见笑了。” 柴进闻言,也不点破,赞赏道:“我倒是觉得小乙聪明伶俐,赤胆忠心,日后成就不凡。” 见卢俊义谈兴不佳,柴进等人也不再搅扰,道别一番之后,一行人朝东京城方向赶去。 而卢俊义口中出门寻乐的燕青,担着些时蔬瓜果、布匹米粮,径自来到大名府城北外二十余里的桃花村,此地依山傍水,重峦叠嶂,村中只有三十余户,且都相隔甚远,四处桃树环绕,若到花开之季,定似人间仙境。 树木丛林中,闪着两三处草舍。竹篱围绕,柴扉半掩,修竹苍松,丹枫翠柏,森前密后。行至近处,但见一七尺身材男子,正在演练棍法。 燕青见状面带喜色,呼道:“兄长何时归来,怎不知会小弟一声。” 待那汉子转过身时,只见其目炯双瞳,眉分八字,相貌古怪,丰神爽雅。见来的人是燕青,遂停下手中哨棒,抱拳道:“昨日刚回,本想今日进城,岂料兄长先至。” 燕青轻车熟路地进到笆篱内,放下肩上担子后,又抹了一把脸上汗水,这才问道:“兄长此行,可有收获?” 许贯忠见燕青不辞劳苦,亲自送来这些吃穿用度,面露感动,先拜谢道:“多谢兄长替我照看母亲。” 燕青连忙扶住许贯忠,笑着劝道:“若再如此生分,小弟可要恼了。” 许贯忠这才作罢,两人入得草堂,拜见了贯忠的母亲后,来到靠东向西的草庐内,多时未见,两人寒暄半天直至午时,已是腹中空空。便掇张桌子,铺下几碟菜蔬,搬出一盘鸡,一盘鱼,两样山果,又旋了壶热酒。 许贯忠斟满一杯,递与燕青道:“不瞒兄长说,此行收获颇丰,北地乱象渐起,应是我辈武人建功立业之时,小弟欲参加今年武举,谋取份前程。”言罢,眉目间踌躇满志,恍如出鞘利刃,光彩耀人。 燕青闻言亦是为好友心喜,鼓励道:“兄长兵法、武艺、谋略样样精通,又深晓天下地理,名扬天下定是指日可待。” 数杯酒后,许贯忠见燕青面露忧愁,神色不安,关切地问道:“兄长似有麻烦事,可有用上贯忠的地方?” 燕青饮完杯中酒,叹息一声后,说道:“确有一事想请兄长帮我开解一二。”话毕,便将柴进拜访卢俊义所求之事,一一道来。 许贯忠听得仔细,也明白了燕青心中所忧,思量片刻后,说道:“沧州小孟尝,小弟虽未识其人,却早闻其名,按江湖传言,此人应是义薄云天、忧国忧民之辈,今日听兄长所说,难不成是大奸似忠、另有所图?” 燕青赞同地点了点头,说道:“这正是小弟所忧虑的,此人本该与我家主人井水不犯河水,如今有此关联,日后若生变故,岂不连累我家主人一世英名。” 许贯忠闻言,哈哈大笑:“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也许这柴大官人将来会是卢员外的贵人,也未可知。” 燕青连忙追问:“此话怎讲?” 许贯忠意味深长的看了燕青一眼,答道:“卢员外夏练三伏,冬练三九,拳不离手,难道只为做大名府一富家翁?” 燕青闻言眼神一亮,瞬间明白许贯忠话中深意,笑着谢道:“兄长可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若此人真心为国,我家主人也可收获民望,若他心生歹意、图谋不轨,正好做我家主人报效朝廷的晋身之资。”想通此节,燕青胸中大石顿去。 许贯忠亦是心情愉悦地说道:“兄长本就生得一颗七窍玲珑心,不过是关心则乱,一时想不通而已。” 说罢二人相视一笑,又洗盏更酌,连饮数杯,谈兴愈浓。两人又都是心思灵巧,涉猎颇多,上到天文地理、下到风土民情,抵足长谈,直至酒酣耳热之际,似是想到身世凄苦,亦或是念及卢府中下人间的龌龊,燕青突然直起身来,举杯感慨道:“世间知我者唯许兄尔,世间有恩于我者唯主人尔,世间敬我者...” 言及此处,燕青脑海里浮现出柴进那欣赏的目光,又想到柴进没有因仆从的身份而轻视于他,忍不住醉道:“真不愿与你为敌啊。” 许贯忠见状,忍俊不禁道:“兄弟你醉了,哈哈。”复又喃喃自语:“想不到仅凭一面之缘,便能让浪子燕青有如此多的感慨,看来这小孟尝亦是位妙人。” 。。。。。。 天色已晚,燕青便在许贯忠家歇了一宵,次早,洗漱罢,又用完早饭后。燕青担忧卢府琐事繁多,便辞别许贯忠,朝城内赶去。 行至卢府,见院中管事的正在训话,燕青本想绕过,突然在人群中发现一眼生的,这几日事多,燕青难免生疑,便多嘴冲管事问了句:“府中招新人了?” 管事知道燕青是卢俊义面前的红人,自不敢怠慢,连忙拱手答道:“主人昨夜救下一人,姓李,名固,懂些写的算的,分到在下这边做事。” 燕青见此人长相尖嘴猴腮,獐头鼠目,偏又强装憨厚老实、循规蹈矩的模样,令人见之不喜,但木已成舟,也只能暗自记下这人。 待到演武堂,见卢俊义果然又在练武,燕青无奈地向前禀道:“主人,小乙回来了。” 卢俊义闻言,停下手脚,见他一夜未归,便笑着问道:“你那位友人可平安归来?” 燕青颔首答道:“前日便回,昨日碰巧遇上,因此多喝了几杯。”因卢俊义性格刚直,容不下半点沙子,燕青便只说柴进那边没有问题,隐去那些未雨绸缪的算计。卢俊义听闻后,自是安心不已,再无疑虑。 第三十一章 肯心行善是人豪 此次外出虽有波折,但也算诸事顺利。柴进等人便没再日夜兼程、不惜马力,一路游山玩水般悠哉悠哉地朝西南方向行去。许是靠近东京,路上倒也算太平。这般行了三五日,方至相州。 据史书记载,先后有商朝、曹魏、后赵、冉魏、前燕、东魏、北齐在此建都,盘庚迁殷、武丁中兴、奴隶傅说拜相、女将军妇好、文王拘而演《周易》、西门豹投巫治邺地、蔺相如降生古相村、信陵君窃符救赵、项羽破釜沉舟、曹操邺城发迹、三朝宰相韩琦等名人轶事层出不穷。因此柴进决定在相州停留几日,聊发思古幽情,凭吊六朝兴衰。 这一日,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天地苍茫,银装素裹。韩魏公祠前,柴进凭吊完三朝宰相韩琦之后,便与卞祥、孙安、曾家兄弟来到昼锦堂东侧的酒肆。 一行七人,都是大肚汉,面饼就吃了近二十张,饱食之后,又上了些松子、杏仁等佐酒菜肴,众人便围在窗前,吃酒赏雪,闲谈胡侃,甚是自在。 酒肆里还有几桌客人,多是读书人装扮,由于宋朝自开国以来,士人不因言获罪,这些人大多针毡时弊,空话连篇。柴进听了几句,便洗耳不闻。 又过了半晌,见外面似已放晴,柴进叫来酒保,刚准备结账走人。只见酒肆门被推开,寒风夹杂着雪花,迎面走来一位七尺大汉,那人头圆耳大,鼻直口方。生得眉秀目疏,腰细膀阔。身着粗布麻鞋,肩担飞禽走兔,熟络地跟酒保打完招呼后,径自朝后厨行去。 途经靠走廊的那桌时,那大汉不经意间轻碰了下桌角,肩上野味滴落的血液弄脏了客人的衣物,大汉虽不停致歉,客人却不依不饶的索赔,喧哗声顿时引起了酒肆内所有人的注视。 酒保见状,顾不上柴进等人,连忙走了过去,口呼:“客官暂且息怒。”一番赔罪,并承诺免单之后,那桌客人方才作罢。 柴进见那大汉不似凡俗,待酒保来到面前,好奇问道:“你与那人是何关系,这般助他?” 酒保见柴进一行人鲜衣怒马,自是不敢怠慢,又想着在人前抬举自家兄弟,遂笑着答道:“不瞒大官人说,小人这兄弟姓杨名林,虽是吃百家饭长大,但不知从何处习得一身好武艺,等闲人近不得身,江湖上抬爱,唤他“锦豹子”。” 柴进闻言,眼神一亮,不曾想在此地遇到了杨林,此人虽只是中下之材,唯一能拿出手的战绩就是三败高俅时趁乱将八十万禁军都教头丘岳砍死,但他福缘深厚,征方腊时,六个染上瘟疫的头领五人病逝,连看护的朱富也被传染死了,他却病愈归队。原着中天罡地煞一百零八将,善终者寥寥无几,杨林能占一席之位,定有其过人之处。念及此处,柴进打定主意要与他结识一番,便不再急着离去,给酒保打赏了些钱财,仔细询问起杨林的消息。 原来杨林自幼失去双亲,孤苦一人,全靠街坊领居接济方能长大,又跟走南闯北的卖艺拳师学了些武艺防身,平日里不管哪家有事都会搭手帮忙,在相州境内风评一直不错。 按说杨林无任何不良嗜好,为人又勤恳老实,不应混的如此寒酸,难道另有隐情。柴进暗想到。 另一边杨林将野味放到后厨,没有选择而换取银两,而是挑了些普通吃食揣在怀里,然后神色匆忙地从后厨走出。简单和酒保寒暄了几句,又谨慎地打量了柴进一行人两眼,自觉不是一路人,竟头也不回地朝酒肆外行去。 柴进本想邀杨林共饮几杯,见他似有急事,不便搅扰。卞祥、孙安、曾家兄弟又早已待的不耐烦了,众人也随即起身走出门外,紧随杨林身后。 雪虽停,路上行人依旧稀少,柴进七人随着杨林来到了商王庙北侧胡同,只见此处墙角斜搭着一排竹竿,四五个乞丐衣衫褴褛的挤在一起,抱团取暖。 杨林走到乞丐身前,从怀里取出还冒着热气的馍,递给那些可怜人。乞丐们争向进食,狼吞虎咽。 见他们用完饭,身子也未像刚开始那般冷颤,料想这些乞丐今日应无性命之忧后,杨林这才松了口气,刚想转身离去,耳边却传来一道清亮的声音。 “你自己都不富裕,为何管这种闲事?” 杨林抬眼望去,见是酒肆里打听他消息的那拨富贵闲人,脸色微变,不愿与这些人过多纠缠,以免生出些是非,杨林挤出一丝笑容,抱拳答道:“小人也饿过肚子,知晓那种滋味,不忍心罢了。”说完,杨林侧着身子想从柴进等人身旁穿出胡同离去。 柴进见状从腰间取出酒囊,伸向杨林,拦道:“兄弟先饮杯热酒暖暖身子,稍等片刻。” 杨林虽不明其意,但也知对方没有歹意,便接过酒囊小酌了一口,然后静待柴进下文。 过了盏茶功夫,曾密、曾索二人抱着被褥、冬衣向这边走来,杨林这才明白柴进的意图,指着墙角的那些乞丐,难以置信地问道:“这些都是给他们的?” 柴进点了点头,打趣道:“现在兄弟可愿陪柴进喝上几杯?” 杨林闻言先是一呆,随即狂喜,也不顾雪地泥泞,俯身拜道:“先前酒肆之中,小弟走的匆忙,未来得及向哥哥行礼,望哥哥恕罪。” 柴进见状连忙扶起杨林,义正言辞道:“兄弟这般善举才是头等大事,若因那些虚礼,错失这些人的性命,岂不是柴某的罪过?” 杨林见柴进果如传闻那般仗义行仁,心生万般欢喜,后又有些赧然道:“小弟所行之事与哥哥相比,有如云泥之别,当不得哥哥称赞。” 柴进假装不满地反驳道:“若柴某与兄弟易地而处,恐还做不到此般地步。” 杨林闻此言语,顿觉得往日里受的苦楚、不理解全都烟消云散。复又要行拜礼,柴进自是不肯,二人一时僵持不下。 一旁的孙安见曾家兄弟已将被褥、冬衣发放给乞丐,笑着建言道:“哥哥,天寒地冻多有不便,不如换个地方说话?” 第三十二章 鱼乎可勿猜,久矣忘机缘 几人就近找了处酒楼,为图清净,来到二楼的包间,又点了些特色菜品、消食瓜果。柴进七人早已用过饭,为免杨林尴尬,作陪时随意夹了几筷子,浅尝辄止后,孙安、卞祥因敬佩杨林为人,不等柴进发话,便开始轮番向他敬酒,曾家兄弟见状,亦是不甘落后。 怎料杨林酒量欠佳,未满一圈,便已倒下,寻了周公。 卞祥见状暗自摇头,无辜地望了柴进一眼,嘀咕道:“俺这嘴里刚尝出点酒味,这咋就倒下了。” 柴进闻言哭笑不得,但事已至此,也只好安排曾密、曾索搀扶着杨林,来到落脚处的客栈,让店家多开了间客房,安置好杨林,众人方才各自歇息,遂一夜无话。 第二日,直至晌午,杨林才清醒过来,得知自己昨日的不堪,忙不迭地向柴进众人致歉。 孙安、卞祥本就不好这杯中之物,曾家兄弟又早得柴进吩咐,因此倒无人拿此事打趣杨林。 柴进见杨林在相州也无亲眷,便邀他一同南下,见一见南国风光,会一会荆楚豪杰。 杨林本就不甘屈于相州这一隅之地,可惜囊中羞涩,虽有壮志,但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只能徒呼奈何。现下得柴进相邀,杨林满心欢喜,二人一拍即合。家中也无什贵重物品,杨林便随意收拾了下行囊,与柴进等人汇合后,朝东京行去。 柴进一行人只带了七匹马,如今多了杨林一人,便置办了辆马车。柴进与杨林共乘马车,其他六人扮做护卫。因离东京愈来愈近,柴进为妨有人认出,生出些不必要的是非,便乔装成中年男子,也是大家风范、贵气逼人,一路倒也无人拦查,相安太平。 这般行了七日,方望见东京城外阔十余丈的护龙河。此处皆植杨柳,粉墙朱户。虽未进城,但八荒争凑,万国咸通,车马交驰之景,已叫人神往。 从西南戴楼门入城,但见此处毎百步设马面、战棚、密置女头、旦暮修整,望之耸然。城里牙道,各植榆柳成阴,毎二百步置一防城库,贮守御之器。称得上是兵员充足,器甲精良,如此雄城,加之百万军民,是有多“艺术”的指挥才能让金国那般轻松地破了城,柴进百思不得其解。 进城之后,柴进方知何为人物繁阜。举目则青楼画阁,绣户珠帘。雕车竞驻于天街,宝马争驰于御路,金翠耀目,罗绮飘香。新声巧笑于柳陌花衢,按管调弦于茶坊酒肆。果真是太平日久,垂髫之童,但习鼓舞,班白之老,不识干戈。此景让人沉醉,亦让人嗟叹。 虽知东京人杰地灵,王进、林冲、徐宁等皆是武艺出众的好汉,但考虑到目前这些人都是官身,对朝廷更是忠心耿耿,若无奸佞相逼,也看不清这世道。况且这几人都是谨慎之辈,柴进若贸然拜访,恐会留下居心叵测的印象,对日后的相交也无益处,因此柴进不愿多此一举。每日只带着众兄弟游街赏玩,品茗美食,也得一时之逍遥。 这一日,柴进心血来潮,来到东京大相国寺,前世本不信鬼神之说,但借尸还魂后,柴进宁信其有、不信其无,也算讨个心安。 一行人来到寺前,只见此处山门高耸、梵宇清幽,端的好一处大刹。五间大殿,巍然矗立;四壁僧房,井然有序。入得大殿,更有木鱼横挂,云板高悬,灯烛荧煌,香烟缭绕。 上完香又在功德箱里放了些香火钱后,柴进便随着知客僧来到大殿两廊,欣赏国朝名公笔迹。正当柴进兴致勃勃之际,知客僧突然向不远处的长老合掌行礼口呼:“方丈。” 柴进见是相国寺主持,亦不敢失礼,连忙合掌问讯。 清长老见柴进相貌堂堂,非富即贵,上前搭话道:“贫僧观施主不似东京人氏,不知从何处来?” 柴进闻言还以为自己哪里露出了马脚,连忙稳住心神,似是而非的打着机锋:“从来处来,到去处去。” 清长老见状也不复多问,他本就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上下打量了柴进一番,高深莫测地说了句:“施主的机缘在北。”便带着知客僧离去。 柴进怔在原地,仔细回忆原着中清长老的细节,从他安排鲁智深的态度上来看应不是佛法高深之辈,如今这般言语却让柴进有些看不透了。左思右想依然毫无头绪,柴进也懒得再纠结,毕竟船到桥头自然直。 正待出寺,柴进忽然想起此地还有两个妙人“过街老鼠”张三、“青草蛇”李四,便带着众兄弟朝城北酸枣门行去。途经景灵宫、万寿观,一路上坊巷院落,纵横万数,茶坊酒店,勾肆饮食,不胜枚举。 快至酸枣门外岳庙,正要寻人打听张三、李四的住处,柴进身后突然窜出一青年男子,眼看快要撞上柴进,卞祥护主心切,横臂轻轻一推,那人竟跌出一丈多远。青年男子正要破口大骂,抬首却见卞祥眉竖眼圆,九尺身材,本着好汉不吃眼前亏想法,讪讪地爬起,此时他身后追赶而来的叫骂声愈来愈近,那男子连忙寻了处胡同,混进人群,眨眼间便逃得无影无踪。 柴进见那男子凤眼浓眉如画,微须白面红颜,应是位风流趣人,寻人打听时才知自己以貌取人了。街坊领居都对此人或避之不谈,或嗤之以鼻,可见这位风评不佳。至于追赶那青年男子的人,也是事出有因,谁让他轻浮浪荡,死盯着别人娘子。得知如此,柴进也就兴趣大减,不再过问。 此时杨林也已打听出张三、李四二人住处,众人刚要前去寻访,却被一头戴紫阳巾,身穿八卦衣的道士拦住,柴进心生疑虑,今日难道出门忘看黄历了,和尚道士却是遇齐了。 那道士其貌不扬,身旁的道童倒是风度翩翩、气质非凡,卞祥见柴进面露不悦,刚想驱赶这人,柴进挥手劝退卞祥,冲道士笑着说道:“敢问道长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当,只是想与阁下算上一卦。” 柴进听出那道士言语间的不容拒绝,心中一乐,强拉着人算卦之事还是头回见,顿时来了兴趣,遂好奇地问道:“如何算?” 话毕,只见那道士先围着柴进转了一圈,又细打量了柴进的面相,然后边掐着手指边摇头,双眉都快蹙成一团了,如此这般过了盏茶功夫,也未道出个所以然来。 柴进耐心的候着,好整以暇地准备看这道士笑话。 那道士口中喃喃自语着:“怪哉怪哉!”,扭头又瞅见柴进眼中的调笑,顿时老脸一红,干咳一声后,正色道:“阁下所求之事,向南才可达成。” 柴进忍俊不禁地说道:“一个让我向北,一个让我向南,果然是一丘之貉。”言罢也未留下卦金,便带着卞祥、孙安、杨林、曾家兄弟离去。 一旁道童诧异地冲年长的道士问道:“叔叔,今日怎算不准了?” 那道士仿佛置若罔闻,望着柴进离去的背影,嘀咕道:“这人不该出现在此地啊。” 第三十三章 心事竟堪凭,天意真难料 大相国寺之行,颇有些乘兴而去,败兴而归。柴进再三思量后还是带着卞祥、孙安原路返回客栈。至于张三、李四之事交于了杨林和曾家兄弟,柴进毕竟易装而来,此地又处皇城附近,耳目众多,还是少透漏身份为妙。 柴进早就想在东京开处酒楼打探消息,但一直无合适人选,此地权贵众多,又处皇城司眼皮子底下,若非八面玲珑、左右逢源之人,恐难有立足之地。稍有不当,反而弄巧成拙,坏了大事。 若招揽张三、李四顺利,倒是可以筹划一二,先资助这两人人盘下处酒肆,从小做起,倒也不算太引人耳目,况且再往南多丘陵、水路,带着马匹不太方便,也确实需要一处中转地来安置。 柴进一行人因此在东京多呆了几日,招揽张三、李四也很是顺利,这二人本就是赌博不成才破落户泼皮,靠偷盗相国寺园内菜蔬过活,杨林只是略施手段,便与二人结交,加之出手阔绰,张三、李四皆觉得时来运转,遇见贵人了。 杨林拿着柴进给予的钱财,在酸枣门廨宇附近盘下处不大的炊饼店,简单翻修后又在门前支起竹棚,卖些浊酒清茶,生意倒还过得去。这边事了,杨林便将那七匹良马托付于张三李四,并嘱咐二人悉心照料。 而柴进则在这几日间先后收到曾头市皇甫端、柴家庄石秀、梁山马灵三人的来信。信中内容倒是让柴进心宽不已,原来石秀已按照首次的操作方法,备好了与女真第二次交易的货物,按时日算,段景住、阮小五、阮小七现应已在路上,而皇甫端、马灵的信也验证了柴进的想法。 石秀信中还交代孟康及他的同乡都已平安抵达柴家庄,汤隆那边亦进展顺利。还有一件让柴进心喜的事,马灵信中提到了朱贵,此人已投靠梁山,正于水泊边经营酒店,负责接待招募来往好汉,也算是人尽其用。 柴进分别给石秀、皇甫端、马灵三人回信,特别交代石秀,若汤隆打造好神兵后还有余料,便多造一柄枪头,然后秘密将汤隆、孟康及那些船匠送至梁山。 安排人将信送出后,柴进、卞祥、孙安、曾家兄弟、杨林一行八人收拾好行囊,继续南下。 众人至京西北路颍昌府后,乘船从淮水顺流而下,不过数日已到宛州境内。 从渡口下得船,柴进发现此处山林密集,人烟稀少,又行了三十余里路,天色渐晚,仍未发现一处村庄,看来今夜露宿野外是难以避免了。好在众兄弟都是本领高强之辈,即便有猛兽在伺,也不过为大伙添些新鲜食材而已。 在船上呆的久了,骨头仿佛都要锈坏了,又整日食鱼虾,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收拾出一块空地,生起火堆,暂做安置之所。 卞祥、曾密、曾索带着朴刀、哨棍、铁铲朝林子深处行去,一方面探查四周是否安全,另一方面准备设几个陷阱碰碰运气。 曾魁喜静不喜动,曾升尚且年幼,二人便与杨林、孙安护在柴进左右。 卞祥农闲时常进山打猎改善伙食,曾密更是在长白山里屠熊搏虎的主,而曾索事事以大哥曾涂为榜样,与曾密相比亦是不遑多让,三人皆是狩猎经验丰富之辈,入得宝山,自是不能空手而归。 不到一个时辰,三人满载而归,虽然都是些山兔野鸡,但也足够众人好好吃上一顿。 此时月明星稀,篝火舞动,肉香四溢,让人食指大动。 众人便以天为幕,以地为席,雪水作酒,大快朵颐。一番饱食之后,互倚着围在篝火旁,打起盹来。许是舟车劳顿,也许是对孙安、卞祥的本事过于自信,加之这一路风平浪静、平安顺遂,柴进等人失去了往日的警惕心,竟无一人提起守夜之事,因此谁也未发现密林中有一双仇视的目光正死死盯着他们。 直至寅时,柴进众人都已发出轻鼾声,那隐藏于黑暗中的身影才渐渐显露,冷风凛冽,抚过丛林,沙沙作响,掩盖了那靠近篝火的脚步声。 这人仿佛山间幽灵,身高八尺,面目漆黑,除了腰间缠着块兽皮,其他肌肤都裸露在外,胸前横七竖八地布满了爪痕,后背却是光洁如初。最为奇特的地方是此人身形矫健,时而虎行似病,悠悠忽忽,时而意马心猿,左顾右盼。 靠近火堆后,这汉子没顾他人,直接奔着柴进而去,显然知道众人以他为首,再有五步,柴进将有性命之忧时,由于这人挡住了杨林身前的火光,又有一阵寒风吹过,杨林忍不住打了个冷颤,揉了揉惺忪睡眼,刚想调整个睡姿,见突然冒出个人,还正在靠近柴进,连忙大呼道:“你是何人?” 话音刚落,平时守卫柴进的卞祥最为警醒,一个鲤鱼翻身,下意识的将柴进护在身后,孙安紧随其后。 正待其他人爬起身来,正要将这形似鬼魅的大汉围住时,那汉子竟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只轻轻一跃,便跳出人群。然后一窜,上了最近的一颗大树,转瞬间消失在柴进众人视野范围内。 众人都惊出一身冷汗,柴进更是汗毛耸立,这是他离死亡最近的一次,若杨林反应慢一点,恐柴进已见了阎罗。 那人脸横紫肉,眼睁铜铃,状似厉鬼的形象印刻在柴进脑中,若不做个了断,恐成终身噩梦。 卞祥、孙安护主不利,又受此奇耻大辱,自是不肯,同仇敌忾道:“哥哥,我们这就去追。” 柴进料想这人应是久居此地,深悉地利,加之身手矫健,还在暗处,为免卞祥、孙安二人遭其暗算,柴进连忙拦住,又怕长他人志气,灭兄弟威风,组织一番言语后,劝道:“穷寇莫追,待天明之后,再做计较。” 经此一事,众人再不敢掉以轻心,轮番值守,撑到天亮后,朝着那大汉离去的方向搜查起来。 可惜那人仿佛从天而降一般,未在林中留下丝毫痕迹。正待众人心灰意冷之际,曾密突然突然传来好消息。 原来陷阱中残留着许多血迹,根据挣扎的痕迹判断应是逮着个大家伙,可是猎物却不知被谁截胡了,若所料不差的话,八九不离十便是想要袭击柴进的那人。 第三十四章 猛虎不怯敌,烈士无虚言 兴许是猎物太大,亦或是走的匆忙来不及掩饰行迹。柴进众人循着沿途被碾压的草丛搜索,翻山跃涧,小心翼翼。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在十余里外的一山洞外找到了那野人生活的痕迹,众人猜测,此处应就是他的安身巢穴。 柴进吩咐杨林、曾密、曾索、曾魁四人在山洞附近探查了一番,并没有发现那野人的身影,正待进洞继续搜寻时,洞中忽然传出阵阵虎啸,孙安、卞祥见状连忙将柴进护在身后,其他人四散开来,将洞口团团围住。 有道是云生从龙,风生从虎。虎啸回音未散,虎形尚未显露之际,突起一阵狂风来,卷起堆堆黄叶。众人把眼望去,只见一只斑斓大虫缓缓从洞中走出,后腿处的血迹依稀可见,应该伤势不轻。 那大虫仿佛对围住它的柴进等人视而不见,只是目光幽深地望了望远处,喉中再次发出长啸。 眼前虽是头病虎,但困兽犹斗的道理谁都明白,因此众人皆未掉以轻心,只慢慢地缩小包围圈,防止大虫暴起伤人。 大虫由于后腿伤重,无法扑人,只把两只前爪在地上略按一按,然后露出口中锋利的獠牙,嘶喊咆哮,作威胁之意。 曾密、杨林二人手持哨棒,一左一右地正面靠近大虫,想要合力架住大虫,曾索、曾魁、曾升三人拉开网兜,从侧面绕到大虫身后,防止它逃回洞中,孙安在一旁掠阵,卞祥则离柴进半步之遥,看似懒散,实际上一直警惕地注视着四周的风吹草动。 不出柴进所料,离大虫命丧将不久远时,那野人果然按奈不住,持一烧火棍,猛然窜出,朝着柴进脑后袭来。 一旁的卞祥早已等候多时,横起哨棒,迎上前去。 因柴进要活捉此人,卞祥未攻其要害,只想迅速制服于他。十几回合下来,卞祥反而被这野人不要命似的打法逼得有些乱了章法,原来这野人根本不懂什么招式,只是凭着趋利避害的本能,兔起鹘落,左右闪躲,偶有机会,仗着皮糙肉厚的先天优势,鸷击狼噬、饿虎扑羊,一击不中,随即身退,如此周而复始,两人竟有些僵持不下。 本想将功折罪的卞祥,见久拿不下这野人,自觉在众兄弟前丢了面子,遂不再留手,故意大开门户,引他来攻,然后几棒下去,那野人身上已是青一块紫一块,再有几合,卞祥就能生擒此人。 另一边,杨林、曾密、曾索、曾魁、曾升五人已合力将那大虫罩住,正准备用绳索将它吊起。那野人见大虫挣扎凄叫,面色凶光愈浓,仿佛已生死志,打法更加搏命。 卞祥见状不惊反喜,若是这野人逃入林中,反而不妙,如今倒正合他意。而且一番交手,卞祥早已熟悉此人的套路,无非是虎形的一扑、一掀、一剪,三板斧过后便只剩挨打的份。卞祥稳住阵脚后,不愿再与其过多纠缠,觑出个破绽,手起棒落,将之打翻在地,见这野人还想垂死挣扎,卞祥不耐烦地一拳将他锤晕过去。 将野人绑缚在地后,卞祥向柴进请示道:“哥哥,要不要做了他?” 柴进伏下身,并掀开野人的须发,仔细打量着他,见此人年岁不大,遂起爱才之心,摇头拒绝道:“也是可怜之人,暂留其性命,以观后效。” 卞祥面色不忿道:“可是他先前差点害了哥哥。” 柴进笑着劝道:“我知兄弟好意,凭各位兄弟的本事,就算留下他,也翻不了天。” 卞祥闻言知柴进心意已决,这才作罢。 命杨林取来些山泉水,浇醒了野人,柴进试探着问道:“可会说话?” 野人置若罔闻,只是目光凶狠地死盯住柴进,仿佛要将其碎尸万段。 柴进直起身子,沉思片刻后,暗自摇头,听不懂人言,此事可就难办了。柴进拔出腰间的朴刀,朝大虫走去。 那野人见柴进用刀抵住大虫腹部,面露凄厉,挣扎着想要起身,喉间发出威胁的嘶叫。 柴进见他面此绝境依旧铁骨铮铮,丝毫不肯服软,欣赏之色愈浓。遂即唤来杨林,吩咐他单膝着地作叩拜之姿,杨林知道柴进想要收服这野人,况且所跪之人又是他敬仰的柴进,自是万般配合。 柴进俯视着野人,斜刀指了指杨林与大虫,表明了他的意思:若臣服,便放过这头大虫。 那野人虽不懂人言,但并非愚笨之人,自是看懂了柴进的意思。丛林之中,弱肉强食本是天道,若只他一人,即便丧命,也不过是技不如人罢了,如今却涉及到养他成人的虎母,野人难免纠结,面露犹豫之色。 又过了半晌,众人皆不耐之时,野人挣扎着双膝着地,缓慢地挪到卞祥面前,俯首贴地,以示臣服。在野人看来,强者为尊,臣服于击败他的卞祥,才没有那般难以接受。 卞祥本就不满这野人,如今见他又落了哥哥面子,正待一脚将其踹开,却被柴进一把拉住。 柴进又不是小肚鸡肠之辈,对于这野人信服于卞祥,也是乐见其成,一旁笑着劝道:“兄弟不必如此,此人若加以调教,定是一员悍将,他既服你,日后兄弟便多指点指点他。” 通过之前的交手,卞祥已知这野人习武资质极佳,全凭本能战斗,竟能与他相持许久,若再学门兵器,岂不是一绝妙的对手。思及此处,卞祥忙不迭地先点头答应,并决定传授这野人斧法,毕竟月棍年刀一辈子枪,想要快速与他对练,还是斧子上手容易。 见卞祥已然应诺,柴进亲自为这野人松开了缚索,然后吩咐众兄弟将大虫放出网兜,赶进山洞。此间事了,正待离开时,那野人突然蹿进山林,眨眼间消失的无疑无踪。 卞祥以为被野人戏弄,恼羞成怒地大骂道:“哥哥这次别再拦我,小弟定叫这兔崽子好看。”言罢竟要亲自追去。 柴进不慌不忙地喝止道:“稍安勿躁,大虫还在此地,量他也走不远。” 果不其然,未过半个时辰,野人竟拖着头野猪归来,只见他将野猪置于洞口处,俯身“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然后沉默着来到卞祥身后,低着头听其发落。 卞祥因误会了这野人,脸色颇为尴尬,只拍了拍他肩膀便不再言语。 此情此景,柴进见之心喜。虽然这野人依然不愿搭理他,柴进还是神色感慨地说道:“你性子过于刚烈,以后恐受不了失败的打击,只愿你能习好武艺,做个常胜将军。” 见众人不明其意,柴进指着这位日后的猛将,郑重地宣告道:“从今往后,他姓柴,名胜。” 第三十五章 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 卞祥见柴胜蓬头垢面,浑身血迹斑斑,这般赶路恐会吓到路人,便带他寻了处水源,简单梳洗一番,又换了身曾密的衣物,所谓人靠衣裳马靠鞍,除了行走坐卧间还有些野兽习性外,柴胜终于看上去像个人了。 众人都不熟悉此地,只大概知晓身处京西北路与淮南西路交界位置,柴进稍加思索后,准备将最终目的地放到杭州。之所以选择杭州,一来此处咽喉吴越,势雄江海,交通便利;二来民间流传“苏湖熟,天下足”,柴进想在杭州寻觅几家长期合作的粮商;还有最重要的一个原因,也是柴进此行的重要目标之一,盐。众所周知“煮海之利,两淮为最”,而且两淮之地远离京畿,目前私盐贩子猖獗,刚好是大有可为之际。 确定好行程,一行人便朝着西南方位赶路,准备到鄂州之后,顺江而下,直至杭州。 沿途上有长松林,蔽日深杳冥。下有万仞壑,含蓄太古冰。轸石崴嵬,草木莽莽,湍流溯波,渺渺无垠。赶路闲暇时,柴进会抽空教柴胜识一些简单的字,卞祥也会在静僻无人处传授其武艺。一来二去,柴胜与柴进、卞祥渐渐熟络,也未再如初时那般防备拘谨。 山中不知岁月改,在林中接连行了几日,方遇见人烟。此地算是一处有着五六百户居民的村镇,众人从东入得村内,寻了处段姓人家,塞了点银两给主人,准备休养一日,再赶路。 初时,这户人家待柴进等人甚是热情,嘘寒问暖,无微不至。怎料刚过了一晚,态度竟急转直下,恨不得立马将柴进诸人赶出村外。 柴进对此事很是不解,便寻到这户家主,好奇地问道:“段老,不知我等有何处不妥,惹您不快了?” 只见那位本是慈眉善目的老者,闻言后神色不耐地挥手逐客道:“快走快走,别给我家招祸。”话毕,老者面露焦色,还摇头叹息了一番。 柴进见他似有难言之隐,也不再强人所难,准备用过饭之后,便换户人家借宿。怎料阴沟里翻船,一行九人吃了掺蒙汗药的饭食,全部睡死过去。 原来柴进等人一直走山路,也未曾有机会问路,竟然走偏来到了房州定山堡,错上加错的是还投宿到“强人窝”段家庄。庄内段二、段五、段三娘兄妹三人最是刁泼,邻近村坊无一处不怕他们的。 加上这里很少有外人出入,柴进等人刚一进村便被段氏兄妹盯上,视为肥羊,因卞祥、孙安等人膀大腰圆,段氏兄妹觉得点子扎手,用强恐讨不了好,这才偷偷在饭食里下药迷倒众人。 那段老故意冷言冷语想要赶走柴进,是好心想要助他们逃过一劫。之所以不愿坦诚相告,因为庄内都是段姓人家,沾亲带故,若打蛇不死,遗祸无穷,老者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膝下儿孙考虑。 段氏兄妹翻查柴进等人的包裹,收获颇丰,万分欢喜。只是关于如何处理昏睡的九人时,段氏兄妹产生了分歧。 段二、段五觉得斩草除根,免留后患为妙。段三娘却瞅着柴进丰神俊朗、细皮嫩肉,起了色心,想要逼着柴进入赘段家。遂绞尽脑汁,终于想出一个借口说服兄长。 段三娘指着柴进对段二、段五建言道:“这人非富即贵,若是入赘段家,过个三年五载,合两家为一家,岂不更妙?” 段二、段五是知道自家妹子的,从小主意正,也信她料理男人的本事,便不再劝阻。除了柴进,其余八人皆用牛筋绑住手脚,挨个抬往自家仓库。 当柴进醒来时,天已昏沉,打量四周发现身处女眷屋内,连忙起身,谁知药劲未过,差点跌个跟头。此时柴进哪还不知这是着了别人道了,暗自苦笑,又寻不见众兄弟身影,正忧思万分。 此时门外走进一女子,柴进抬眼望去,只见这女子生的眼大眉粗,腰肢坌蠢,偏又粉脂铺面,钗镮满头。明明虎背熊腰状似男子,还假装柔弱扭扭捏捏,果真是丑人多作怪。 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柴进强忍恶心,皮笑肉不笑的客气道:“不知在下哪里得罪了娘子?” 段三娘眉飞色舞,自以为风情万种的调笑道:“还不是怪官人生的太俊俏,偷走了奴家的心。” 柴进闻言目瞪口呆,原以此女只是图财,如今看来还不如那十字坡的孙二娘。脑海中只要一浮现与此女同床共枕的画面,柴进就抑制不住地冷颤,若真如此,还不如将他做成人肉包子得了。 念及此处,柴进心灰意冷地说道:“事已至此,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士可杀不可辱。”言辞间颇有些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壮烈。 段三娘诧异地望了一眼柴进,也收起了假笑,声音粗旷地说道:“原以为你们这些大官人都好这口,你这厮如此硬气倒也省的老娘自找不痛快,实话跟你说,老娘看上你是你的福气,从不从可由不得你。”话毕,斜眼睥睨着柴进,很有几分豪气。 柴进一言不发,懒得再搭理这女子,看她做何计较。 段三娘虽吃了个闭门羹,但转眼又生一计。 第二日清晨,段三娘亲自为柴进送来饭食,柴进不疑有他,打开屉笼,却见案板上摆着一根血淋淋的手指,心口一痛,难以置信的冲段三娘问道:“你这是何意?” “你一日不从我,我就剁下一根你随从的手指,慢慢来,老娘等得起。”段三娘目光凶狠地答道。 柴进闻言心神已乱,一方面不知是哪位兄弟受此断指之痛,另外一方面对不按常理出牌的段三娘感到束手无策。 段三娘见柴进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颇感自得,大摇大摆地正待出屋时,柴进咬牙说道:“我可以答应你,但必须先放了他们。” 段三娘冷嗤了一声,不屑的说道:“等成亲之后再说,你若敢生出其他幺蛾子,老娘便送那八人去见阎罗。” 隔日,段太公来看柴进,也是满意的不得了,自觉女儿好眼光。当天便领来卦师为柴进、段三娘合八字,其实也就是走个过场,好教两人安心,早日成婚,免得夜长梦多,徒生变故。 当柴进见到卦师时,两人竟异口同声地说道:“是你。” 第三十六章 乾坤开泰,君臣相遇机缘恁巧 原来眼前这卦师竟是东京城内告诉柴进“机缘在南”的那位道士,柴进思绪飞转,联想到此地主人的姓氏,哪还不知自己这是步了原着中王庆的后尘,而眼前卦师的身份也呼之欲出:“金剑先生”李助。 虽然在东京时柴进稍做易容,但身形气质做不了假,因此李助还是一眼认出了他。见是柴进,李助顿时心安,暗思这趟买卖算是稳了,遂胸有成竹地冲段太公说道:“太公放心,此事便交于在下。” 段太公闻言笑吟吟地走出屋外,柴进知晓李助的口舌与其剑法一般厉害,不待其开口,率先发难道:“阁下可是要说那段三娘八字旺夫,与柴某极为般配,若应下此事,日后定当贵不可言?” 李助也未乱了分寸,深知与这种自作聪明之人谈星象风水乃是自讨苦吃,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方为上策。遂微抚了下短须,好整以暇地劝道:“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想必大官人此刻深有体会吧?” 见柴进低头沉思,李助便又添了一把火:“如今合则两利,分则两伤,即便段三娘容貌欠佳,可凭大官人的本事,太公百年之后,娶几房娇妻美妾,还不是阁下说了算?” 柴进冷笑着望了李助一眼,神色傲然道:“草鸡焉能配鸾凤,某若娶此顽妇,九泉之下也无颜面见世宗皇帝。” 李助这才神色大变,有宋以来可无世宗皇帝,联想刚才此人自称“柴某”,不难猜出眼前之人的身份,未曾想到做媒会做到凤子龙孙头上,李助先是苦笑,随后对柴进的运道生出极大的兴趣,毕竟对于星象家来说,这种机会可遇不可求。 柴进也欲拖延时间,还想从李助口中探出众兄弟的情况,便将生辰八字说与了他。 只见李助在屋内踱来踱去,时而眉飞色舞,时而做愁苦状,口中不停喃喃自语:“龙虎相遇,龙腾虎去,少阴之气温润流泽,天地之性,众胜寡,水胜火。。。” 柴进在旁听得一头雾水,难明其意。又过了盏茶功夫,李助方平复下激动的心情,见冷落了柴进,连忙致歉道:“明公见量,小人一时失态,再不敢有下次。” 柴进一向不喜装神弄鬼之辈,但此刻有求于人,只好先虚与委蛇道:“阁下乃座上宾,某不过是阶下囚,当不得明公之称。” 虽不知李助算出什么了不得的事,但见他前倨后恭,依然有些惶神,柴进借机问道:“不知我那几位兄弟现关于何处?” 李助闻言,以为柴进失去护卫,担忧自身安危,遂宽慰道:“明公且安心,李某不才,也习得一身剑术,定能护您安然离开此地。” 柴进怎会轻信反复无常之辈,笑着说道:“谁说我要离开此地,我那兄弟八人,个个武艺超群,若有一人出来,便可搅的段家天翻地覆。”言下之意是希望李助能设法救出孙安、卞祥等人。 李助知晓了柴进深意,暗自盘算了一番,既不想将段家得罪死,又想在柴进面前显露本事,建言道:“小人自是信得过明公眼光,只是此地百姓沾亲带故,除去段家恐会闹出太大风声,倘若惹来官府,泄露了您的行踪,岂非不妙?” 柴进虽心有不甘,但别无他法,只好先假意顺着李助问道:“那依先生看,如何是好?” 李助低着头恭敬地答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先逃出此地,再做计较。” 柴进叹息一声,点头应诺道:“便依先生所言,此间事了,当有重谢。” 是夜,李助凭借神鬼莫测的剑术,轻松救出孙安、卞祥、杨林、曾家兄弟、柴胜八人,并将柴进的吩咐转告给了众人,然后李助只身前去营救柴进。 卞祥、曾家兄弟本要血洗段家庄以泄心头之愤,得知柴进吩咐后,才暂时忍下这口恶气。众人也未尽信李助所言去庄外东门候着。因担忧柴进安危,几人便在段家旁边的胡同里猫着,准备随时接应李助、柴进。 另外一边,李助敲晕了柴进屋外的看守人员,两人跃过高墙,平安地与其余八人汇合。见众兄弟手指完好,柴进哪还不知又被段三娘诓了一回。来不及细说,众人趁着夜色快速向庄外行去。 路上,柴进面色阴沉,胸口郁气难舒,自出门以来,何曾受过这等憋屈,更何况是在一个女人手中吃此暗亏,若是传扬出去,岂不叫天下英雄耻笑。 思及此处,柴进停住脚步,目露凶光,对众兄弟道:“大丈夫不留隔夜之仇,今日事今日了,随我杀回去,出了这口恶气。” 孙安、卞祥、杨林、曾家兄弟闻言皆神色激动,目光炯炯地望着柴进,抱拳喏道:“谨遵哥哥吩咐。”柴胜虽不明其意,但紧随卞祥准是没错的。 经此决定,众兄弟才觉得往日英明果敢、雄姿勃发的柴大官人又回来了。 李助见生此变故,连忙阻道:“明公怎生此匹夫之怒,殊不知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柴进义正言辞地反驳道:“留下这等祸害,日后不知又要坏了多少人性命。” 李助笑着答道:“段氏兄妹不过是地痞恶霸,谋财之举常有,可害人性命之事,各位现在不是完好的立在此处吗?” 柴进闻言大怒道:“依你之言,我等得以活命难不成还要感谢那段氏兄妹手下留情了?” 李助神色坦然道:“小人只知段氏兄妹虽有罪,但罪不至死,更不该死于明公之手。” 柴进气急而笑道:“你既称我为明公,岂不知君忧臣辱,君辱臣死的道理?” 言罢,也不再逞口舌之快,带着众兄弟便要原路赶往段家,报仇雪恨。 李助见状叹声一句“小人失礼了。” 话音未落,剑已出鞘,众人只觉眼前亮起一道白光,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众人还没缓过神时,剑已归鞘,孙安、卞祥、曾家兄弟、杨林七人身前皆落下一缕须发,观者无不悚然。 李助打量众人神色后,颇为自得道:“方寸之间,剑乃王道。” 随后李助发现柴胜竟然躲过了他刚才随性的一剑,口中“咦”了一声,竟顾不上柴进等人,拉住柴胜开始问东问西,柴胜难明其意,只能支支吾吾地用手比划。李助则眉头紧蹙,席地而坐,开始掐指细算。 柴进以为李助又犯病了,略松了口气。幸好柴胜勾起了李助的好奇心,否则一时半会儿,他们可脱不了身,不过刚才那快似闪电的一剑,孙安、卞祥都未曾躲过,柴胜竟仿佛得天之助轻松避过,如此灵性,该不是无名之辈。脑海中闪过一人的影子,縻貹,柴进随即摇了摇头,不再胡思乱想,毕竟此刻报仇雪耻才是最紧要之事。 第三十七章 李公俯仰系安危,君臣从古固多疑 柴进八人行至段家门口时,院内已明火执仗、人声鼎沸,看样子对方已有所警觉。 杨林见众人两手空空,全无兵刃,不放心地对柴进建言道:“哥哥,对方似有准备,这般动手,兄弟们太过吃亏,不如先寻些趁手兵器,再打进去也不迟啊。” 柴进知道杨林未曾见过孙安、卞祥的身手,有此疑虑也属正常,但目前没有解释的时间,况且待会儿动起手来,杨林自然可以眼见为实。因此柴进只是拍了拍杨林肩膀,然后自信地答道:“兄弟放心,我自有打算。” 杨林见柴进胸有成竹,又打量了一下其他兄弟的神情,见连最小的曾升也是面无惧色、有恃无恐的样子,遂即安下心来,不复多言。 柴进望着段家大门,对卞祥、孙安使了个眼色,二人会意之后,颔首点头,一马当先,只听“哐”一声,木门已碎裂的不成样子。 进到院内,段氏兄妹正在集结庄客,准备搜捕柴进一伙人,此刻见柴进竟然去而复返、自投罗网,段三娘顿时喜出望外,笑嘻嘻地说道:“奴家就知道官人不会如此绝情。” 柴进强忍恶心,看都不愿多看段三娘一眼,大呼一句:“动手!” 话音刚落,卞祥如蛮牛冲撞般闯入人群,肆意宣泄胸中怒火,并将庄客手中的棍棒抢来扔向身后。 不到眨眼间,孙安、杨林、曾家兄弟手中便都有了兵器,由于顾虑柴进的安危,众人谨慎地围成一个圈,将柴进护在中间,但也因此有些放不开拳脚。 柴进见状,有些恼怒地喝斥道:“速战速决,不必管我。” 众人闻言,这才全力以赴,放手施为,只留曾升护在柴进左右。 只卞祥一人就教段氏兄妹应付不来,更何况多了孙安、杨林、曾密、曾索、曾魁,六人如全狮搏兔,打的众庄客抱头鼠窜,痛呼不已。 段二、段五、段三娘连柴进衣脚都未沾到,便已被生擒活捉,众人将段氏兄妹押到柴进身前,供上尖刀,抱拳复命:“请哥哥发落。” 柴进正待给三人个痛快时,段太公连滚带爬的来到柴进身前,跪求道:“小老儿一家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尊客,还请饶恕则个。” 柴进见他老态龙钟、痛哭流涕,依然不为所动地斥骂道:“子不教父之过,他三人横行乡里,为祸一方,半数责任在你。”言罢,一脚踹翻段太公,操刀走向段氏兄妹。 段二、段五见马上要命丧当场,直吓得两股战战,不停叩头求饶。段三娘却比她两个哥哥硬气许多,虽然鼻青脸肿甚是狼狈,依然怒视着柴进,狠声威胁道:“老娘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柴进也不与其废话,直接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各给了段氏兄妹一刀,眨眼间便结果了他们三人,胸口郁气顿散。 段太公见儿女接连丧命,心如死灰,想着他这一脉如今算是断了香火,活着也会被仇人折辱,遂一头撞死在门柱上。 其余庄客见主事之人都已身死,作树倒猢狲散,尽皆逃命去了。 柴进本意也是只除首恶,未想赶尽杀绝。拦住了其中一庄客,命其带路寻到账房,取走了大部分金银细软,深知此地不宜久留,柴进带着众兄弟迅速离开了段家庄。 来到村东头,与李助、柴胜会和后,一行人为防官府搜捕,专捡小路,朝东南方向赶去。 李助本就是荆南人士,常年走南闯北,各处山川地理,了然于胸。此人的加入,终于让柴进一行不会再像没头苍蝇般乱撞了。 一路昼伏夜行、跋山涉水,行了三日,方至荆湖北路当阳县,在外多日,随身携带的盐巴皆已用尽,柴进八人刚刚犯下命案,不便露面,遂吩咐李助、柴胜二人进城采买。 李助取出包裹里的长幡,用竹竿支起,簪发戴冠,一派仙风道骨的模样,柴胜则扮做道童,二人顺利的入了城。 采买完必需品之后,刚想出城,突然窜出个赤脸黄须,九尺身材的大汉,一把拉住李助,惊呼道:“先生怎在此地?” 李助见门口守城差役都望向这边,心中虽暗骂,但面色不改地大声道:“喔,原来阁下是要算上一卦啊。”然后拉着那大汉行至僻静无人处,这才松了口气。 这人姓袁,名朗,乃是李助的同乡,因李助是他们村里唯一识文断字之人,袁朗对他甚为敬重。多时未见,不想竟在当阳县遇上。 袁朗颇为不解地冲李助问道:“往日里,先生可无这般胆小,怎北上一回,性子都变了?”又打量了下李助身后的柴胜,“咦”了声后,追问了句:“先生侄儿呢?” 李助避重就轻地说道:“懹儿在杜老大那边,反倒是你缘何在此,当初不是让你在纪山落脚吗?” 袁朗正待解释时,李助见出来时久,怕柴进担忧,再生出些其他变故。只短短几日,李助也已看出这位“明主”虽大事上能谋善断、果敢坚毅,但太过重情重义,涉及兄弟之事容易乱了方寸。也正是因为这点,李助才没有“飞鸟尽良弓藏”的隐忧,真心实意想着辅佐柴进做一番大业。 来不及听袁朗细说,扔下一句“带你去见一人”,李助便拽着他向城外走去。 柴进见去时两人,回来却三人,而且多出来的这人体貌不凡,当是员可以和卞祥、孙安媲美的悍将,心中虽然欣喜,但一直搞不懂李助的想法,柴进决定以不变应万变,静待李助下文。 袁朗见李助对柴进颇为恭敬,诧异地问道:“这就是你一直寻找的那位?” 李助未曾作答,微不可查地轻踹了袁朗膝盖一下,袁朗作势拜倒在地,口呼:“袁朗拜见主公。” 得知来人是纪山五虎中的“赤面虎”袁朗,柴进并无意外,原着中王庆能占据六座军州,三分靠运道,七分靠李助,否则凭借段氏兄妹这些货色,如何能有那般声势。柴进猜测李助一早开始布局,与荆湖绿林关系密切,只等着个出头鸟便可乘势而起。柴进可不愿做那个被架空的出头之鸟。 第三十八章 计较不如坦诚,强势不如和善 袁朗见柴进毫无反应,心中顿感恼火,但顾及李助的面子,也未当场发作。只是脸上写满了不悦,看样子也是个直爽的汉子。 李助见柴进、袁朗都用疑惑不解地目光瞅着他,连忙笑着解围道:“这位是我同乡,因仰慕明公风采,特来拜见。” 柴进闻言并未多问,亲手扶起袁朗,并弹去他身上沾上的泥土,略带歉意的说道:“刚才怠慢了兄弟,切莫放在心上。” 袁朗见状颇有些受宠若惊,手足无措的望向李助,挤眉弄眼地暗示,希望他能给点提示。天可怜见,袁朗连眼前这位“主公”的名讳都不知晓,更别提来历、喜好了,只是凭借对李助的了解,知道他不会做赔本买卖,这才有了眼前这一出。 柴进见李助在一旁悠然自得,做看戏状,心里不由升起无名之火,冲李助怒道:“先生看戏可看够了?” 李助下意识地答道:“不够。” 等反应过来时,柴进已是暴跳如雷,怒不可遏,咬牙启齿地指着他骂道:“李助,我敬你才道一声先生,你不过是个走街窜巷、坑蒙拐骗的江湖术士,谁给你的胆子,敢如此戏耍于我?” 话刚出口,柴进便有些后悔,此时得罪李助实非明智之举。一旁卞祥、孙安没等柴进提醒,已连忙警惕地盯紧李助,生怕他拔剑暴起,伤害柴进。曾家兄弟、杨林自觉若动起手来,他们几人恐成累赘,便拉着柴胜缓缓后退。 袁朗见气氛突然剑拔弩张,虽心生疑惑,依然神情紧绷地与李助并肩立于一处,同进同退。 紧要关头,只听突然“啪”的一声,袁朗摸着后脑茫然地望着李助,只觉得脑瓜子“嗡嗡”的,完全不知为何会被自己最敬重的人来这么一下子。 这一巴掌不光把袁朗打懵了,柴进也是满头雾水,完全猜不透李助的心思。 而李助不光打了,还恨铁不成钢地指着袁朗鼻子骂道:“蠢货,你该站在主公那头,今日便与你好生上一课,记住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至此,柴进才明白李助的深意,不禁感叹此人虽工于心计,却也义气深重。先挥手让卞祥、孙安退下,然后心平气和地冲李助问道:“先生刚才可是故意激我?” 李助闻言弯腰恭敬地答道:“明公慧眼如炬,因初交不快,小人担忧您心有隔阂,这才出此下策,不知明公,此时可气消了?” 柴进并未作答,反而继续追问:“先生刚才那话也是说与我听的?” 李助神色郑重地答道:“小人几个绿林朋友,都是本事高强的好汉,应该对明公的大业有所助力,小人不想连累他们。” “最后一个问题,为何是我?休用那些神鬼之说、无稽之谈糊弄于我。”柴进死盯着李助,想看他做何解答。 李助闻言胸有成竹,自信笃定地望着柴进,说道:“这天下间再无一人比您更合适,盖因名正言顺。” “好一个名正言顺!”这话却是说到柴进心坎里了,宋朝本就得国不正,若代代如仁宗一般,柴进自是无机可乘,可如今乱象渐起,天下也该换有德者居之了。 柴进虽然依旧不喜李助偶尔的神神叨叨,但面对如此投诚,他若再无表示,如何能服众。况且柴进也有信心收服那些与李助关系密切的好汉。 思及此处,柴进径自走到李助面前,抱拳弯腰致歉道:“这一拜,为先前的恶语相向,望先生海涵。” 未等李助反应过来,柴进复又一拜,口呼:“此一拜,望先生为我智囊,日后还请不吝赐教。” 孙安、卞祥、曾家兄弟、杨林见状,尽皆拜道:“见过先生。”只有柴胜不明其意,戳在原地摸不着头脑。 此情此景直教李助胸中澎湃,感动不已,只见他眼眶微红,先是扶住柴进,然后双膝跪地,向天起誓道:“皇天后土,实所共鉴,日后李助若有半点异心,当受千刀万剐、万箭穿心之苦。” 柴进闻言,连忙劝道:“我自是信先生的,不必发此毒誓。” “不瞒明公,小人天性惫懒,立此誓言也是鞭策自己。”李助平复下心情后,正色答道。 柴进假意恼怒道:“日后休要明公长,明公短的了,你一道士何必学那些酸儒。” 李助恍然大悟道:“都依哥哥说的办。” 两人相视一笑,至此,先前芥蒂尽消。 另外一边挨了一巴掌并一顿骂的袁朗,心里一半委屈,一半糊涂,总觉得自己在这跟个傻子似的,还很多余。 趁着柴进、李助相谈甚欢之际,袁朗准备离开这处尴尬之地。 刚要迈出脚步,李助眼尖,将其一把抓住,激他道:“兄弟可是恼我刚才那一巴掌?” 袁朗心里暗骂:哪壶不开提哪壶,脸上一本正经答道:“先生打我自有道理,小子哪敢怨怼。” 李助闻言笑道:“看来果真记恨在心了,不过日后你谢我还来不及。”言罢,李助想起袁朗刚才在当阳县城中未完之话,提醒道:“兄弟因何至此?” 袁朗这才想起自己还有要事在身,懊恼地拍了一下自己脑门,呼道:“差点忘了大事,马劲兄弟盲了一目,他兄长为他报仇失手打死了人,现如今仇家要将马勥弄死在牢里。。。”话未说完竟要急着离开。 李助自是不许,依然拉着袁朗不放,口中问道:“你这话说的没头没尾的,马劲兄弟因何盲了一目,凭马勥兄弟的武艺,即便打死了人,怎会陷在牢里?” 袁朗焦急的想要甩开李助,解释道:“救人如救火,路上已耽搁了几日,再晚马勥兄弟就丧命了。” 李助见好心被当成驴肝肺,随即放开袁朗,冷笑道:“我倒要看看你这榆木脑袋能想出什么救人妙计?” 柴进见有如此良机,便轻言安抚道:“袁朗兄弟救人心切,在下可以理解,不过兄弟一人势单力薄,不如将形势道明,大伙好一起商议对策,若有用到我等之处,自当义不容辞。” 袁朗闻言眼前一亮,点头赞同道:“还是主..兄长通情达理,先生这回算是没看走眼。”话毕,便将马氏兄弟之事娓娓道来。 第三十九章 为子死孝,为兄死义,死又何妨 待袁朗道明缘由后,众人皆对马氏兄弟的义气刚烈赞叹不已。 事情起因竟是马劲无意间撞破村东寡妇魏兰与荆门军都虞候奸情所致。 魏兰本是马劲的青梅竹马,因其兄马勥一直未娶,二人这才耽搁了婚事。马劲本以为有缘无份正待放弃之时,魏兰的相公突然卧病在床,不到旬余便撒手人寰、一命呜呼。 马劲正想趁此机会与魏兰重拾旧情,怎料却见到触目惊心的一幕。外表端庄秀丽的魏兰在都虞候面前竟是那般风情万种,水性杨花。因情绪过于激动,被那对正行不轨之事的狗男女发现了。 马劲心如死灰,只用失望、悲愤的神情望了魏兰一眼,然后转身离开了那处伤心之地。 马劲也非长舌之人,只当那日污了眼,何况大丈夫何患无妻,便将此事抛之脑后。 怎料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那都虞候本有家室,还是靠着其夫人娘家关系才坐到此等位置。如今被人撞破丑事,日夜寝食难安,遂与魏兰合谋生出一毒计。 这日,魏兰假意约马劲出来倾诉衷肠,实则设套请君入瓮。 马劲本无意见她,岂知魏兰三番五次的故意在马劲面前晃,还总用幽怨的眼神瞅着他。 这不得不让马劲整日胡思乱想:是否误会了魏兰,难道是那都虞候用强欺辱了她,亦或是魏兰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马劲毕竟年少多情,禁不住内心的煎熬,想着见魏兰最后一面,做个了断。 怎知会面后没过多久,魏兰便开始宽衣解带,低头抹泪,马劲还未纳过闷来,魏兰的公婆已然赶到。 此情此景,马劲纵然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魏兰的公婆晚年丧子,本就敏感脆弱,竟将儿子的死也与此事关联起来。终日上马劲家中哭闹。 魏兰也口口声声四处宣扬马劲欺辱她之事。村里本就不缺长舌之妇,不到数日,此事便人尽皆知,各个版本的流言蜚语传到了马劲老父耳中。 马父年轻时亦在荆门军中效力,一直想重现祖上破西夏、袭昆仑之荣光,怎料熙宁六年,朝廷废军入江陵府,马父只好将振兴家门的重任交到两个儿子手中。自幼丧母的马勥、马劲也很是争气,武功兵法都未落下。马勥更是凭自身本事做上了军中队头。本来前途光明的马家被泼下如此脏水,坏了名声后又如何立足于官场。 思及此处,望子成龙的马父竟气急攻心,吐血而亡。 这连串的打击让马劲后悔莫及,更对心如蛇蝎的魏兰恨之入骨。 但马劲也怕此事影响到军中当值的马勥,急于自证清白。 一根筋的马劲叫来村中所有人,在魏兰家,用手指生生抠出一目,并置于其门前。 之所以有此举,一是马劲恨自己有眼无珠,二是提醒魏兰人在做天在看。 当马劲强忍剧痛,满脸鲜血地回到家中,朦胧间看见归来奔丧的马勥,马劲这才咧嘴笑着疼晕了过去。 作为家中顶梁柱的马勥,遭此变故,依然沉稳地先安置好马劲,请来大夫为其疗伤,然后井井有条地将老父的丧事办完。 一切安排妥当后,马勥开始着手调查此事的原委。得知所有一切的根源都在魏兰身上时,马勥连夜将她绑至老父坟前,严刑拷打一番,问明幕后主使都虞候之后,当场将其刨腹挖心,以泄心头之愤。随后又连夜赶至长林,斩下都虞候的首级,用以告慰亡父在天之灵。 杀父之仇,手足丧目之痛,全部以牙还牙,以血还血。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不愿连累兄弟的马勥,独身一人来到官府,投案自首。 闻至此处,柴进众人对马氏兄弟的高义无不钦佩,都恨不能以身代之。 一番感叹之后,柴进冲袁朗问道:“官府如何定罪?” 袁朗面带愤恨地答道:“马勥兄弟为父报仇,投狱请罪,知县大人本欲判个决杖一百,流放三千里。那都虞候夫人得知后,利用娘家势力从中作梗,非说马勥兄弟杀死上官,有谋反之意,逼着县令改判死刑,择日问斩。” 柴进略微思索了片刻,继续问道:“长林知县为官声誉如何?” 袁朗不明其意,疑惑地说道:“这与此事有瓜葛吗?” 李助白了袁朗一眼,对柴进解疑道:“小弟对此事倒是知晓一二,那知县表面上清净无为,实则贪婪无度,平日里靠着县丞搜刮民脂民膏,自己却搏了个清廉无私的美名,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 柴进不惊反喜,笑着说道:“如此这事倒有转圜的余地。”话毕,见袁朗依然满脸困惑,柴进有些好奇他想出的解救之法,遂问道:“若非遇到我等,袁朗兄弟准备做何打算?” 袁朗摸了摸后脑,有些不好意思的答道:“不瞒哥哥,小子只想到劫法场这一条出路。” 李助闻言摇了摇头,顿觉朽木不可雕也,没好气的说道:“即便劫法场,你不去木兰山寻杜老大相助,跑到当阳县来做甚?” 袁朗虽底气不足,依然倔强地说道:“木兰山离长林相隔太远,远水解不了近渴,小子听闻当阳县滕戣、滕戡兄弟二人,出身富户,武艺高强,连官府都不敢惹他们,这才来此请他们相助。” 李助闻言只觉头痛,哭笑不得地提醒道:“你既知这二人出身富户,那他们因何要为你这个素不相识之人担劫法场的罪名?” 袁朗嘴硬道:“先生不是教导我,行走江湖,义气为先,钱财不过是身外之物吗?” 李助忍不住叫骂道:“我这般教你,并没说过江湖之人都如这般啊?” 柴进倒是对袁朗的性子颇为喜爱,一旁解围道:“好了,兄弟莫要怪责与他,正事要紧。” 李助拱手应诺,口嫌体直地替袁朗解释道:“哥哥说的是,袁朗他只识得我与马氏兄弟,因此江湖经验浅薄,让哥哥见笑了。”末了,加了一句“身手还是不错的。”又见孙安、卞祥不停打量着袁朗,李助讪讪一笑,不复再提。 第四十章 黄金若粪土,肝胆硬如铁(上) 此刻并非玩笑之时,柴进将众人注意转到正题上,面色凝重地说道:“马勥兄弟之事还需做万全准备,杨林先随袁朗走一趟长林,看能否通过县丞门路,缓刑或者轻判。”言及此处,柴进沉吟片刻之后,冲李助问道:“不知你口中的木兰山杜老大,是何人物?” 李助颇为自豪地答道:“此人乃是荆湖第一好汉杜壆,绰号‘拔山盖世’,其麾下还有两个好手‘双锏无敌’酆泰、‘花刀’卫鹤相帮,三人在木兰山集结了四五百喽啰,专门劫富济贫,惩奸除恶,江湖人称‘木兰三杰’。” 柴进见果是此人,虽面不改色,心中却狂喜不已。原着中杜壆在己方士气低迷之际依然能与“玉麒麟”卢俊义相斗五十余合不分胜负,足见其武艺高超,气节刚劲。在柴进心中,杜壆绝对是能与卢俊义、孙安、兀颜光、史文恭相媲美的绝世猛将。如今有此良机与之结识,柴进自是不会放过。 只见柴进沉思片刻后,醉翁之意不在酒地问道:“木兰山在何处?” 李助闻弦知雅意答道:“木兰山位于鄂州北部,有诗赞曰‘南瞻鄂渚通王气,北顾中原锁帝乡’,距离此地也仅需三五日脚程,刚好是哥哥路过之处。” 李助见柴进颇为意动,紧接着又补了句:“小弟与那杜壆相交多年,深知其为人,若哥哥诚心相邀,定能水到渠成。” 柴进深知此种良将非一朝一夕可以收服的,遂不解的问道:“这是为何?” 李助惋惜道:“盖因其世代忠良,却无一落得好下场,对宋庭早已心灰意冷。” 柴进闻言,心知肚明,不复多问,宋朝崇文抑武之举,确实寒了众多武人之心,推功将佐、缜密寡言的狄青不也只落个郁郁而终的结局,遑论他人。 柴进脑中灵光一闪,突生一计,对李助道:“若是买通县丞,将马勥兄弟向南发配,途经木兰山时,再设法营救,岂不省事?” 李助点头赞道:“哥哥此计甚是稳妥,只是那当林知县的胃口恐不小。” 柴进神色轻松,笑着答道:“这有何难?”随即命众兄弟取来从段家庄搜获的金银,加上之前柴进等人自己的盘缠,粗略算了一下,总共差不多值二百两金子。 进便将这些钱财一分为二,七成交给杨林、袁朗二人,只留三成做贴身用度。 袁朗对钱财一向没什么概念,老实将装着钱财的包裹背在身后,便急着要走。 杨林却是知晓这些钱财的份量,又初次担此重任,还被分配了一个貌似不怎么靠谱的队友,遂不放心的对柴进说道:“哥哥,这么多钱财,要是路上碰见劫道的,怎生是好?” 袁朗闻言,拍着胸脯大言道:“兄弟放宽心,这片地界,无人敢劫我袁朗。” 徒听此言后,柴进反而心生忧虑。若袁朗小心翼翼、沉稳慎重,柴进倒不会多此一想。 正待柴进思索是否为杨林加派人手时,李助向柴进请命道:“哥哥,不如小弟随他们一道同去,也好多个照应,若事情不顺,小弟还可赶往木兰山,拉些人马来,做最坏的打算。” 柴进见李助应下此事,喜道:“若有兄弟前往,我无忧矣。” 李助见柴进无什疑议,便和杨林、袁朗收拾好行囊,准备出发,临走时,李助不放心地对柴进问道:“此地一直向东,百余里便至长林,不知哥哥何时能到?” 柴进略估算一番后,答道:“兄弟放心,我带几位兄弟去会会滕戣、滕戡两位好汉。少则两日,多则五日,必到长林。” 李助闻言,这才放下心来,随后各自道了声“珍重”,便向长林赶去。 且说房州段家庄发生命案之后,当地县衙连夜派出都头四处搜寻凶手行踪,又根据段家庄庄客的描述画出八名凶手画像,并迅速向周边州城发出海捕文书。由于庄客们皆声称亲眼看见凶手携带大量金银,因此官府对此案很是上心。 而柴进等人依旧芒无所知的四处寻人打听滕戣、滕戡住处。滕氏兄弟本就是当阳一霸,因此柴进等人没费多少功夫便找到二人的住所。 此时红日低坠,天色昏暗,暮烟迷远岫,寒雾锁长空,柴进一行人望见隔林深处射出灯光来,心生喜意,看来今晚不必露宿野外了。 又行了两里多路,林子背后闪出一座大庄院来。 柴进与众兄弟来到庄院前敲门。庄客听得,出来开门道:“你是甚人?半夜来敲门打户!” 柴进也不与其计较,客气道:“过路客商,错过了宿头,无处安歇,借贵庄歇息一晚,明早依例拜纳房金。” 庄客道:“即是如此,你且在这里少待,等我去告知庄主,再引你们进庄。” 不到盏茶功夫,庄客出来说道:“庄主相请。” 穿过门首草房,来到正堂客厅,抬眼望去见主位上坐着那汉子:七尺身躯桃花眼,胸脯横阔骨健筋强,犹如貔貅临座上。 柴进上前不卑不亢地致谢道:“多谢庄主收留我等一晚。” 滕戣见柴进八人尽皆身躯凛凛,气势雄厚,一看便知非是客商那般简单,好在滕戣并非多事之人,只吩咐庄客备足饭食、羹汤,热情款待柴进等人。 安置好这些人之后,滕戣自去后院寻兄弟滕戡,滕戣虽比滕戡年长,习武资质却比不上滕戡,加之不如滕戡能吃苦,因此越发难望其项背。 好在兄弟二人一母同胞,父母早丧之后,相依为命多年,倒也兄弟齐心,没生出劳什子龌龊。 滕戣知晓滕戡是个武痴,若听闻投宿之人中多有好手,恐忍不住逼其动手,但柴进一行人多势众,滕戣生怕自己兄弟吃亏,便想着先瞒下此事,明日趁早将柴进等人打发了。 怎料兄弟二人自幼相知,滕戣又非心思深沉之辈,滕戡轻易便发现了兄长的不妥之处,于是借着尿遁寻来庄客细问,得知庄内来了一行生人,滕戡细思量了一番,便明白兄长为何如此。定是这群人里有非同一般的好手,才让滕戣担忧至斯。 可滕戡深知武无止境,加上他已多日未有长进,处于瓶颈期,急需与高手对练寻求一番感悟,好有所突破。思及此处,滕戡竟有些兴奋地睡不着,恨不得明日马上到来。 第四十一章 黄金若粪土,肝胆硬如铁(下) 第二日刚过卯时,天微蒙亮,滕戡便提着虎眼竹节钢鞭在院内演练,想要先将自身调整到巅峰状态,用以迎接今日的挑战,也是对这场比斗的对手表示尊重。 柴进等人刚用完早食,便被庄客引到后院,映入眼帘的一幕是正在演练鞭法的滕戡。 柴进众人虽未识得滕戡,但见他面容与昨日庄主七八分相似,便猜到这二人应是同胞兄弟。还未来得及多想,众人便被滕戡精彩的鞭法所吸引。 只见鞭影重重,卷地乌云,挡、摔、点、截、扫、盘、板、戳皆信手拈来,端的是刚猛异常,收放自如。 正待柴进众人喝彩之际,滕戣揉着惺忪睡眼站在院门口惊呼道:“你们怎在此地?” 柴进见庄主面带怒色,还以为犯了习武之人的忌讳,刚要开口解释,滕戡一旁打断道:“哥哥勿恼,是小弟邀他们来此的。” 滕戣见木已成舟,只好把气撒在那口风不严的庄客身上,口呼道:“李二狗,你小子又在哪里偷闲,看我今天不打断你的狗腿。” 滕戣喊了几声后依然无人应答,自觉在众人前丢了面子,不放心地对滕戡叮嘱了一句:“万事小心,别伤着自个儿。”然后气呼呼的转身离开要去寻李二狗的晦气。 滕戡见兄长已然走远,便冲柴进等人抱拳歉意道:“家兄脾气暴躁,让各位见笑了。” 随意寒暄了几句后,滕戡见柴进乃主事之人,便开门见山道:“小子自幼痴迷于武艺,碰见本事非凡的好汉,总忍不住讨教一二,今见几位好手,不知能否有幸见识各位身手?” 柴进闻言,洒然笑道:“这有何难,不瞒兄弟说,我等初到贵宝地,便听闻滕氏兄弟乃此处豪杰,上门拜访,正要以武会友,切磋切磋。” 言罢,柴进轻松随意地对众兄弟问道:“你们谁先上?” 未等孙安、卞祥、柴胜、曾家兄弟作答,滕戡面带喜色的说道:“不急,先签下生死状。” 柴进难以置信地望了滕戡一眼,还以为自己听差了,不确定地问道:“生死状?” 滕戡习以为常的解释道:“比武较技,难免失手,签下生死状,事后可以避免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柴进假意调笑道:“难不成滕兄弟与人比斗前,都会签这玩意?” 滕戡郑重地答道:“打死别人或被人打死,是武人的宿命,也是荣光。” 听到这里,柴进哪还不知滕戡并非切磋武艺,而是以命相搏。虽见过不少视武如命之人,但如此不把性命放在心上的武疯子,还是头遇见。柴进忍不住试探道:“阁下难道不怕我等群起攻之,取你性命?” 滕戡面不改色地答道:“无妨,生死之间,方能一观武道巅峰,若各位能取我性命,只怪小子学艺不精,怨不得别人。” 孙安、卞祥闻言,若有所思,随即兴致勃勃,跃跃欲试。柴进对他们二人的身手颇有自信,并未阻拦。 孙安知道卞祥也是个武痴,担忧他下手没轻重打死了滕戡,而且孙安也明白柴进想要招揽滕氏兄弟的心意,遂抢道:“上次与卢员外交手,便让兄弟拔了头筹,此次让与小弟如何?” 卞祥本来手痒,加上滕戡性子又颇合他意,早想先会一会滕戡,但孙安话已至此,未免伤了兄弟情义,便主动退后为其掠阵。 孙安冲卞祥点头致谢后,径自来到滕戡面前,神色坦然地在那一纸生死状上按下指印。 众人都无疑议后,孙安也已选好兵器,二人便在院内摆开架势,战意汹涌,蓄力待发。 徒一交手,滕戡便状若疯虎,招招不留余力,且只攻不守;孙安似对此等情形早有所料,见招拆招,稳如泰山。转瞬间,二人便你来我往,交手五十余合,依然难分胜负。 正值酣战之际,滕戣神色慌张地疾行而来,指着柴进,惊呼道:“你们可是在段家庄犯下命案的那伙人?” 卞祥、曾家兄弟闻言下意识地将柴进护住,并用警惕的眼神防备着滕戣。 滕戣又非愚笨之人,观柴进等人的反应哪还不知这群人正是官府缉拿之要犯。连忙对还沉浸在比武中的滕戡喝道:“兄弟暂且助手,那李二狗正带着官府的人在庄外敲门呢。” 原来李二狗,也就是昨夜为柴进等人开门的那庄客,其姐夫是在衙门里当差的,当日刚刚得知柴进一行人的画像,晚上便凑巧遇上,直道时来运转。李二狗平日里没少受滕戣的闲气,因顾忌滕氏兄弟的恶名,只能逆来顺受、忍气吞声。 见到柴进等人之后,李二狗连夜想出一石数鸟的妙计:向官府告发滕氏兄弟窝藏贼人,有不轨之心。此计若成,不仅可以获取官府赏银,还能谋夺滕氏兄弟的家产,而且若滕氏兄弟也落到官府手里,李二狗还可通过其姐夫报往日仇怨,可谓一举数得。 滕戡闻听哥哥所言之后,这才罢手,但心思依然还在刚刚比斗上,一番猛攻,滕戡已是气息凌乱、额头冒汗,反观孙安面不改色,仿佛刚热完身一般,而且刚刚孙安守多攻少,章法严谨,破绽全无,似未倾尽全力。 思及此处,滕戡心中又喜又怒,喜则遇此对手,定对他的瓶颈有所触动;怒则被人小觑,与他交手竟还留有余力。 滕戣见滕戡竟还在愣神,急切地提醒道:“如今该如何行事,兄弟赶快拿个主意啊?” 滕戡闻言这才不急不缓的答道:“杀出去就得了,凭衙门里的那几个草包,还能拦得住咱们兄弟?” 卞祥越发觉得滕戡对他口味,在旁赞道:“兄弟果真是条汉子,有机会定要与你痛饮一番。” 滕戣怒视了卞祥一眼,暗怪其煽风点火,然后苦口婆心的对滕戡劝道:“兄弟不可图一时之快,我等置下这处家业,可不容易。” 滕戡略思索了一番后,郑重地说道:“哥哥倒是提醒了我,小弟现觉得正是这家业拖累了咱们兄弟,想当初咱们兄弟二人朝不保夕,赤手空拳在江湖上打拼,所靠的不正是这身武艺,如今不仅哥哥越发懈怠,小弟也停滞不前,罪魁祸首不正是这家业。” 言罢,滕戡竟要放火烧了庄子,滕戣自是不许。柴进见他们兄弟二人争吵不休,上前致歉道:“此事皆因我等而起,连累了二位,柴某甚是愧疚,不如我等先协力度过此关,日后在下定赔给两位兄弟一处更大的庄子。” 滕戣不确定地冲柴进问到:“此话当真?” 柴进点头应道:“绝无虚言。” 滕戣这才罢休,然后准备去屋中收拾些金银细软,却被滕戡一把拉住,责怪道:“哥哥怎变得如此不爽利,大丈夫只要本事在身,何愁那些身外之物?” 滕戣正待反驳,院外传来阵阵嘈杂的脚步声,众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后,各自紧握手中兵器,准备杀出一条血路。 第四十二章 关公庙英雄小聚义,劫法场好汉逞威名(上) 李二狗千算万算,漏算了一条,滕氏兄弟和柴进这伙人都是无法无天、胆大心黑之辈,而且还错估了敌我双方实力。自以为扯着官府虎皮便能逼着柴进他们束手就擒,简直是异想天开,反误了卿卿性命。 未费吹灰之力,滕氏兄弟、卞祥、孙安、柴胜、曾家兄弟便将李二狗连同官府衙役共三十余人杀得一干二净。 李二狗这个背主之人,亦被滕戣割下首级,以泄心头之恨。 此间事了,滕戡点起火把将庄子连同院内尸首全都付之一炬。滕戣虽心中惋惜,却也只能任其施为。随后一行十人扎进深山密林,朝长林县赶去。 另一边李助、袁朗、杨林三人自与柴进分别后,轻装简行,日行百里,当天便抵达长林县城。因担忧马勥安危,三人来不及休息,在城中买了些酒肉,准备给狱卒塞些银两,混进牢中探视马勥。 怎料狱卒闻听是来看望马勥时,竟然油盐不进,咬死不让三人进入牢内。僵持了半晌,收了李助十两银子,方才答应替他们将酒肉带给马勥。 次日,李助三人又寻到县丞住处,奉上礼金,等候传见。县丞家管事问明几人来意之后,只说主人有事外出,让李助他们改日再来。 连着两日,李助、杨林、袁朗又分别拜访了县丞、孔目、节级,谁知这些人全都是礼照收,但一旦聊到正事之时,皆言辞闪烁、互相推诿。 一来二去,李助倒也看出其中猫腻,这些个贪官污吏恐怕是故意拖延案情,好两头收钱,直到一方熬不住时,马勥之事才有定论。 只是花了好些银钱却连人都未见到,由不得李助不做最坏的打算。他觉得官吏的表现透露出了一丝此案的倾向,那就是马勥恐怕凶多吉少,难以善了。 李助随即做出了应对之策,先让杨林留在城中,不间断的给官吏送礼,尽量拖延些时日。袁朗则被李助安排到城外马勥家中,照顾还未伤愈的马劲兄弟,并交代二人轮番在西城门等候柴进。 安排好这些,李助快马加鞭赶往木兰山,想请杜壆、酆泰、卫鹤来助一臂之力。 李助前脚离开,柴进等人便赶到长林城外,因众人接连犯下命案,不敢大张旗鼓的进城。正准备吩咐曾魁、曾升两兄弟进城打探消息时,碰巧遇到在此守候的袁朗。 众人随着袁朗来到马氏兄弟家中,安顿下来。从袁朗口中了解到城中情况,又得知李助已去木兰山搬救兵,柴进这才放下心来。 马劲见素不相识的柴进等人为了他兄长之事,忙前忙后,叩谢道:“大恩不言谢,日后若有差遣,我兄弟二人莫敢不从。” 柴进见状连忙扶起马劲,又见他左眼眼罩上的血迹依稀可见,赞叹道:“兄弟不必多礼,若能与你们二人相识结交,何尝不是我等幸事。” 马劲闻言虽心中激荡,感动不已,但他非巧舌之辈,只是将恩情藏在心中,并暗下决定,日后若有机会当加倍偿还。 从袁朗口中获得城中杨林的落脚地后,考虑到孙安、卞祥体型巨大,在人群中甚是醒目,柴进便吩咐曾家兄弟进城与杨林汇合,也好有个照应。 岂料未过两个时辰,只见曾索、曾升二人神色焦急地赶了回来,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先向柴进禀道:“坏事了,杨林兄弟也陷进牢里了。” 原来城中官员虽利欲熏心,却也不乏智谋之辈。马氏兄弟的家境,县丞、孔目、节级都心中有数,杨林与马氏兄弟非亲非故,突然来到长林,还能拿出如此多的钱财营救马勥,难免让人起疑心。 那长林县县丞安排王孔目派人稍一调查,竟发现杨林与段家庄血案有所牵连,随即派出衙役拿住杨林,并从其住所搜出大量金银。为防事情节外生枝,又连夜给杨林上刑,逼其签字画押,办成铁案,并将段家庄血案与马勥关联起来,数罪并罚,只待禀明县令大人后,择日问斩。 那王孔目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转瞬间办完两个大案,颇有些意气风发,洋洋得意。盖因他不仅解决了让县令、县丞头痛不已的都虞侯命案,还白捡了段家庄血案的功劳,为县令的政绩又添了一笔。思及此处,王孔目不禁为自己的机敏善变赞叹不已。 柴进徒闻此噩耗,大惊失色,连忙向曾索、曾升二人询问事情缘由。怎奈二人初来乍到,并未探听到任何有用的信息,只是将杨林所在客栈店小二的原话复述了一遍:“昨日便被官差押走了,对外称是身犯要案的江洋大盗。”又言明曾密、曾魁此时留在城中伺机而动,看能否有机会救出杨林。 柴进略思索了片刻,心里后悔在段家庄不该手下留情,如今不仅连累滕氏兄弟烧毁庄园,还导致杨林兄弟身陷囹圄,暗自提醒自己日后切不能再心慈手软。 柴进在屋内踱来踱去,神思不宁,总觉得忽略了哪里,待看了眼滕氏兄弟后,突然灵光乍现:若官府中也有李二狗那种人,岂不是马劲也有危险。 虽知好心办了错事,但此时并非追根究底之际。柴进连忙向马劲问道:“兄弟,附近可还有落脚之处?” 马劲不解的问道:“哥哥这是何意?” 柴进长话短说将心中疑虑全盘托出,并直言此地不宜久留。 众人闻言也知情况紧急,来不及过多收拾,随着马劲来到离此地十余里处的关公庙,暂做安身之所。 换了处地方,柴进心下稍安,吩咐曾索、曾升二人隐藏在城门口,接应曾密、曾魁;并安排众兄弟轮番在庙外值守,防止官差突袭。 柴进等人刚至关公庙,王孔目便带着五十余人来到马劲住所搜捕,不出意料扑了个空。正值他懊恼之时,城里差役快马来报,让王孔目速归。 原来当阳县滕家庄之事已传之长林县,三十余衙役尽皆丧命,县丞生怕王孔目遇到那波悍匪,步其后尘,这才使人快马来报。 是日,当阳县令、县丞、孔目、团练连夜商议对策,为保万全,几人决定将此事上报荆门军,并请调一营兵马护境安民。 第四十三章 关公庙英雄小聚义,劫法场好汉逞威名(下) 由于死掉的都虞侯正是荆门军指挥使的下属,当阳、长林又归其治下,因此收到长林县令的来信后,荆门军指挥使立马派出一营五百兵卒护卫长林。 虽知荆门军久疏战阵,尽是些老弱残兵,但毕竟人数在那,长林县的官员倒也心中安定不少。 考虑到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长林县官员集思广益,决定以马勥、杨林为饵,将那群贼人一网打尽。 次日,县令大人升厅,吩咐当案孔目将马勥、杨林的供状招款粘连,然后写下犯由牌,教来日押赴市曹,斩首施行,并将盖有官府大印的告示贴往四方城墙。 第二日早晨,先差人去十字路口,打扫了法场,饭后点起士兵和刀仗刽子,约有百余人,都在大牢前伺候。狱官禀了县令,亲自来做监斩官。王孔目把犯由牌呈堂,当厅判了两个斩字。 又从牢里把马勥、杨林折迭捆束,用胶水刷了头发,各插一朵红绫子纸花,分别与了碗长休饭、永别酒。吃罢,便被三十余个狱卒推拥出牢门前。 待至路口,已是人头攒动,压肩迭背;得了消息的街坊邻里、往来客商,无不顿足观望。 愁云荏苒,怨气氛氲;悲风乱吼,棍棒森森。差役们将杨林、马勥前推后拥,押到市曹十字路口,监斩官当众宣告二人罪状后,只待午时三刻,便开刀问斩。 柴进一行混在人群中,迫不得已想要行险劫法场。虽知此事蹊跷颇多,但这也正是官府的高明之处,不给柴进等人过多商议的时间。事关人命,柴进众人又都义气情深,来不及等候李助援兵。因此明知是局,也要拼死一搏,闯上一闯。 柴进与孙安、曾家兄弟一起,负责正面营救马勥、杨林;滕氏兄弟在南,马劲、袁朗在北,四人各推辆车子,负责放火制造乱象;卞祥、柴胜则守在城西门口,只待城中乱起,便抢关夺门,接应众兄弟。 没多时,法场中间人分开处,报道一声:“午时三刻!”监斩官便道:“斩讫报来。” 两声过后,差役上前给杨林、马勥开枷,刽子手执法刀在手,便要行刑。 说时迟,那时快,柴进见所有人目光皆汇聚于法场,知晓机会难得,高声呼道:“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 话毕,抽出怀中尖刀,一马当先,捅翻面前拦路的士兵,朝法场中央赶去,孙安、曾家兄弟见状亦拿出藏好的兵刃,一起发作,将围在法场四周的士兵接连砍翻在地,紧随柴进身后。滕氏兄弟、马劲、袁朗也纷纷点燃事先备好的干柴,推着起火的车子,四下乱撞,冲散人群。 待众人搠翻刽子手,救起杨林、马勥二人时,才发现他们遍体鳞伤,双脚已沾不了地。便让曾密、曾魁背起二人,然后以孙安、袁朗为箭头,朝城西杀去。 一切正朝柴进预料的方向顺利进行时,突然响起一阵哨箭声,随后只见东西南北四处分别出现一队百人左右的军队,似已等候多时,随着令旗摇动,四队士兵架起枪阵,缓缓朝柴进等人逼近。 见贼人已入彀中,那长林县令想要一举而竟全功,冲柴进等人喊话道:“天兵在此,尔等速速放下兵刃,认罪伏法,或可从轻发落;若冥顽不灵,负隅顽抗,将难逃一死。” 杨林、马勥不愿拖累众人,纷纷用仅剩的力气喊道:“哥哥(兄弟)快走,休要管我们。” 孙安扭头对柴进低声劝道:“我先护哥哥出城,再回来救其他兄弟。” 柴进闻言怒视了孙安一眼,环顾四周,对众兄弟道:“生亦何欢,死亦何惧;义之所向,百死不悔。”言罢,竟操刀冲向严阵以待的士兵。 众人闻言,顿感热血沸腾,士气大振。纷纷呼喊着,拼尽全力挥舞手中兵刃,想要杀出一条血路。 孙安、袁朗二人一左一右,将柴进护得严实,往往柴进手中刀还未落,眼前敌人已并排倒下。众人凭着一时血勇,竟砍翻了五十余人,冲出百余步外。 那县令见贼人悍不畏死,躲在暗处,复生一计,命几名兵卒爬上房顶,准备用网兜套住柴进等人。此时百姓都已趁乱逃离,为保险起见,又调来一队弓兵,若实在无法生擒活捉,也只好当街射死了。 经县令这番算计,孙安、袁朗、马劲、滕戣、滕戡虽都有万夫莫当的勇力,却因顾虑重重,一时有些放不开手脚,众人前行的速度也渐渐慢了下来。 眼见柴进、曾家兄弟、杨林、马勥岌岌可危,将要被擒,值此危难之际,官兵身后突然响起急促的马蹄声。一提着丈八蛇矛的大汉,如离弦之箭朝着柴进众人疾驰而来,所过之处,竟无一合之敌,溅起道道血花。其身后拿双锏、大杆刀的两名好汉,许是马不够快,赶到时已是遍地哀嚎,无一站立之人。 卫鹤无奈的将刀扛在肩上,叹气道:“老大下手太快了,看来这次又没法开张了。” 酆泰刚想应声附和,却眼尖看见柴进等人身后还有不少兵士,遂兴奋地高喝道:“木兰山好汉全伙在此,不怕死的过来吃你酆爷爷一锏。” 柴进见这三人身形以及所使兵刃,应就是李助口中的“木兰三杰”,知晓援兵已至,心下稍安,转身打量了众兄弟一番,见都无大碍,这才松了口气。 杜壆见官兵还未散去,便对柴进等人说道:“众兄弟且先退去,此处交与我等。”话毕,竟不退反进,似还要冲上一阵。 酆泰、卫鹤见状连忙驾马来到杜壆身前,生怕下手慢了再次错过厮杀。 三人三马,并立一排,竟仿佛千军万马般气势厚重,直压得三百多名兵士缓缓后退。 柴进等人趁机带着杨林、马勥朝城门口赶去。在途中遇到匆忙赶来的李助、卞祥、柴胜三人。 虽然见柴进安然无恙,但李助依然忍不住责怪道:“哥哥切不可再如此冲动,蛇无头而不行,若哥哥有个好歹,教兄弟们如何自处?” 柴进闻言,讪笑着不知如何作答,此次确是他托大了,险些害了众兄弟,遂转移话题道:“那三位兄弟还在与官兵对峙,需不需要我等前去相助?” 李助摇头答道:“杜老大老成炼达,若事不可为,自会退回,先前也已说好在关公庙等他即可。” 随后众人便向城外关公庙赶去,途经城门口时,发现二三十余好汉正把手此处,其中也不乏悍勇之辈,柴进猜测他们应是木兰山的喽啰,复想起刚才杜壆单枪匹马冲破敌阵那一幕,不禁暗赞:“拔山盖世,果真名不虚传。” 待行至约定地点,为杨林、马勥上好伤药,又过了半个时辰,杜壆、酆泰、卫鹤方带着一众喽啰赶至关公庙。 第四十四章 无处报名主,犹望复神州 话说当阳县城外关公庙中,柴进等人劫了法场,救得杨林、马勥。正是柴进、孙安、卞祥、柴胜、杨林、曾密、曾索、曾魁、曾升、李助、袁朗、马劲、马勥、滕戣、滕戡、杜壆、酆泰、卫鹤,共是一十八人,领带着五六十个悍勇壮健小喽啰,通共七八十人,都在关公庙里聚义。 柴进见杜壆、酆泰、卫鹤三人满身血污,遂关切地问道:“三位兄弟可有受伤?” 酆泰咧嘴一笑,颇为不屑地说道:“就凭那些土鸡瓦狗,如何伤得了我们兄弟,若不是顾惜马力,早将这伙官兵杀干杀尽了。” 滕戣见这三人出尽了风头,不满地小声嘀咕道:“若我们也有马,何须你们来救?”这话虽说的不是时候,却也道出了其他兄弟的心声,众人都是身怀绝技、本领高强之辈,若有一骑傍身,小小的长林县城,还真困不住这帮蛟龙。 酆泰却将滕戣这番话视作了挑衅,轻哼了声,说道:“若是有不服气的,可以出来练练,正好老子还没活动开筋骨。” 若是杜壆,滕戣还需顾忌三分,但酆泰这个跟在别人后边捡漏补刀的竟放此大话,本就脾气暴躁的滕戣立马坐不住了,撸起袖子吼道:“老子就不服你。” 卫鹤、滕戡也都不是怕事之人,遂各与酆泰、滕戣并立而站,四人隔空对视,火药味渐浓。 柴进此时深感队伍大了,也不好带了,颇为头痛地开口劝道:“四位兄弟别因几句口舌之争坏了义气,若真有心切磋,待寻处安稳之所后,再较量也不迟。” 杜壆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将丈八长矛猛戳在地,只听“哐当”一声,青砖石板皆作四分五裂之状,然后冲酆泰、卫鹤说道:“若是未活动开筋骨,等回了木兰山我陪你们好好练练。” 酆泰、卫鹤闻言,皆面色一苦,宛如见了猫的耗子,嗫喏着不再言语。 滕戣刚想乘胜追击,扫了这二人威风,却被滕戡拉住衣袖,暗示着摇了摇头。滕戣一向信服自家兄弟,便也不再挑事。 这边风波刚平,那边马劲搀扶着马勥来到柴进等人面前,跪地拜道:“多谢诸位兄弟救命之恩。” 柴进连忙扶起二人,宽慰道:“安心养伤,勿做他想,日后定有你们兄弟出力之时。” 马氏兄弟不怕有事,就怕无处效劳,闻听此言后,心下安定,不复多问。 李助轻碰了下身旁杜壆,小声问道:“如何?” 杜壆回忆起柴进等人刚脱险时的一幕,颔首赞同道:“先生此次确是为众兄弟寻了个好归处。” 李助闻言顿时喜笑颜开,颇有些志得意满,想得杜老大一句夸赞,当真不容易。 柴进见众兄弟皆无大碍,这才径自来到杜壆、李助面前,轻声说道:“借一步说话。”话毕,朝庙外走去,杜壆、李助相视一眼,紧随其后。 柴进四处都有喽啰警戒,无事之人也都自发地正准备吃食,一切井然有序,不失章法,内心对杜壆的评价又提高了不少。 选了处僻静之地,柴进转身先对杜壆问道:“官府那边做何应对?” 杜壆沉思了片刻,略有底气的答道:“城中兵卒已丧胆,应无再战之意,今夜当平安无事。” 柴进颔首表示赞同,对杜壆的判断还是很有信心。既已确保了安危,柴进开门见山地招揽道:“某欲成大业,急需能人义士相助,不知杜兄弟意下如何?” 由于之前与李助已通过气,杜壆也知晓柴进的身份及抱负,闻听此言,并无多少异色,只是抱拳问道:“哥哥重义轻生之举着实让人佩服,只是不知兄长想如何安置我等?” 柴进心中已有腹稿,遂言道:“不瞒兄弟说,正有两处新兴的基业,都值大展宏图之际,凭兄弟们的本事不愁无用武之地。” 杜壆顺着柴进的话问道:“不知是哪两处基业?” “一处在凌州曾头市,一处在八百里水泊梁山,都位于山东地界。” 杜壆仔细观察柴进的神色后,继续问道:“这曾头市有何特别之处,竟能与八百里水泊梁山相提并论?” 柴进诧异地望了杜壆一眼,暗叹此人虽长相粗旷,却心思细腻,耐心解释道:“两处在我心中并无高下之分,一藏兵之地,一用兵之所,不知兄弟心向何处?” 杜壆并未立刻做出答复,而是又多问了句:“两处分别应对之敌为何,望兄长能细说一番。” 柴进如实相告道:“兄弟若去曾头市,日后将要面对番邦异族的铁骑,若往水泊梁山,不免要应付朝廷围剿。” 杜壆毫不犹豫地斩钉截铁道:“小弟愿往曾头市。” 柴进不无意外的点了点头,赞同道:“金戈铁马,鏖战沙场,方不负兄弟这身武艺。” 话毕拍了拍杜壆肩膀,然后向庙中行去。 杜壆的选择虽不出柴进所料,但依然让他感慨万千。虽与朝廷有灭家之恨,但若有其他选择,还是不愿与其刀兵相见,这恐怕也是这个时代武人坚守的底线,也是这片土地最神奇的地方:我可以恨、可以骂,但国仇永远大于家恨。 柴进来到众兄弟间,宣布道:“今夜在此安顿一晚,明日赶往木兰山。之后将兵分两路,一路随我赶往杭州,一路随杜兄弟返回曾头市。” 杨林、马氏兄弟皆有伤在身,肯定要在木兰山养好伤后一同北上,但几人都不知曾头市在何处,因此还需要一个向导引路。 柴进将目光放到曾魁身上,盖因这一路看来,曾魁虽不是曾家五虎中最为出色的那位,但一定是最知礼守矩的那个,与杜壆等人同行最为合适。 如此北上返回曾头市的便有杜壆、酆泰、卫鹤、杨林、曾魁、马勥、马劲七人,随柴进继续赶往杭州的有孙安、卞祥、李助、袁朗、柴胜、曾密、曾索、曾升、滕戣、滕戡十人。 第二日清晨,众人一大早便向木兰山赶去。 第四十五章 不打不相识,动手才相知 木兰山,东拥木兰湖,南瞰木兰天池,西挽滠水河,北枕大别山;飞瀑流泉,虎窟龙潭,怪石嶙峋,古木参天;可谓十步一景,百步一绝。 木兰山离鄂州不过百余里,如此近的距离,官府却拿杜壆这伙人,毫无办法。一方面固然因为木兰三杰虽武艺高强,但未为祸乡里,行事颇有底线;另外一方面则是占了地利的优势。木兰山易守难攻,称得上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若要围剿,光山林间的毒虫猛兽就够官兵喝一壶的,更何况还有密密匝匝的陷阱等着他们,因此官府只能暂时放任不管。若非柴进的基业、谋划都在北方,恐真舍不下这处宝地。 众人抵达此处已是两日之后,迎接他们的是李助的侄子李懹,也就是当日东京城里假扮道童的那半大小子,虽说年龄刚和曾升相仿,但杜壆、酆泰、卫鹤三人离山后李懹能将四百余人的寨子打理的井井有条,不出乱子,已是相当了不起了,难怪日后能让宋江在纪山兵锋受挫。 入了自家地头,杜壆先吩咐喽啰将杨林、马氏兄弟安置妥当,然后解了寨中禁酒令,为柴进等人接风洗尘。 由于往日里杜壆治军既严且锐,加上为人守正不阿,持威重,寨中喽啰少有轻松欢愉之刻,逢此良机,争先恐后,开怀畅饮。 酒足饭饱后,喽啰们三三两两组队或蹴鞠或相扑,发泄无处释放的多余精力,这也是寨中为数不多的娱乐方式。 正当柴进众人观看的津津有味时,滕戡突然提着虎眼竹节钢鞭朝杜壆走去,滕戣见状暗叫不妙,连忙起身紧随其后。 只见滕戡直言不讳地冲杜壆说道:“听闻阁下乃‘荆湖第一好汉’,小子想要讨教一二。” 这边杜壆还未作答,滕戡这番话却是恼了木兰三杰另外两位酆泰、卫鹤,二人奉若神明的老大,自是不容外人质疑。 性如烈火的酆泰率先喝道:“就凭你这毛头小子也想挑战老大,先过了老子这关再说。” 言罢,便提着双锏对上了滕戡,二人翻转腾移,转瞬间交手十余合。 滕戣见与之交手的不是杜壆,心下顿安,刚想返身落座,怎知卫鹤早就瞅他不顺眼,不容滕戣分辨,提着大杆刀便朝他砍来。滕戣见被当成软柿子,气急一笑,遂踹翻桌案,操着一柄三尖两刃刀迎了上去。 卞祥见状轻碰了下一旁孙安,说了句:“这小子还看人下菜碟,这次咋提也不提生死状的事?” 孙安战意渐兴地望了眼杜壆,敷衍答道:“人只是武痴,又不是脑袋不灵光。” 卞祥也看出了孙安的心不在焉,见他目光不停在杜壆、柴进身上瞟来瞟去,哪还不知孙安的小心思。 为防又被孙安抢了头筹,卞祥脑筋转得飞快,突然咧嘴一笑,好似想到了什么好主意。 只见卞祥端起案板上的酒坛,咕咚咕咚牛饮般喝了个干净,假装失手摔碎了坛子,晃晃悠悠来到大厅旁摆放兵器的架子前,随手提了杆红缨长枪,望向杜壆,结巴着说道:“杜..杜老大,怎么变成了两个,什..什么鬼魅伎俩,敢欺上杜老大,看俺将你打出原形。”话毕,健步如飞地冲向杜壆。 其余人皆被卞祥拙劣的演技逗得抚掌大笑。李助见柴进扶着额头、不忍直视,笑着试探道:“哥哥,需不需要小弟制止一下。” 柴进略沉思了片刻,摆手拒绝道:“打一架也好,增进感情,只要不见血,便由他们去吧。” 李助颔首点头,然后胸有成竹地答道:“哥哥放心,有小弟看着,绝对见不了血。” 那边杜壆虽不愿做此无意义地比斗,但也被卞祥刻意针对,硬拖下场,两人长枪对长矛,犹如针尖对麦芒,又都是势大力沉之辈,招招以刚对刚,有进无退;每次硬碰硬都震得碗碟乱颤,不大一会儿好好的宴席,被搞得乱七八糟、遍地狼藉。 而原本好好吃饭的柴胜却遭受了无妄之灾:被不知从哪飞来的菜盘扣了一脸,顿时恼怒着寻了把斧子就朝杜壆劈去,要问为啥找杜壆麻烦,场下柴胜唯一熟悉的就是卞祥,卞祥打谁,他就砍谁,准没错。 另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袁朗,酒兴上头,也提着两个水磨炼钢挝下场了。可场下之人各有对手,无人搭理他,袁朗便自己给自己找事做,一会儿帮酆泰挡两招,一会儿打卫鹤两下,还时不时招惹招惹卞祥,总之本来好好的三个战圈,井水不犯河水,硬被袁朗划拉到一块成了大乱斗。 孙安见人人打得火热,实在按捺不住那颗骚动的心,抱拳对柴进说了句:“哥哥,我去劝架。” 不等柴进开口回复,孙安竟也头也不回地也进场厮杀去了,场面一时更加混乱,但众人关系远近,通过这场比斗也能一目了然。滕氏兄弟,木兰三杰,孙安、卞祥、柴胜这三拨倒是形影不离,下意识的结成攻守同盟,配合默契,有来有回。若没有袁朗这个搅屎棍,恐怕滕氏兄弟早就被清出场外。 柴进见滕氏兄弟愈发狼狈,袁朗因仇恨值太高,又被处处针对,再打下去,恐打出真火,不好收场,便对李助暗示道:“可以了,再打下去该让人笑话了。” 李助也察觉到四周渐渐引来了不少观战的喽啰,遂气沉丹田,对场下众人喊道:“且先住手。” 除了袁朗往日听惯了李助的话,止住了手中兵器,其他人皆在兴头上,全部置若罔闻,反而趁袁朗停下来,一人给了他一脚,将其踹出场外。 袁朗一时被打懵了,待反应过来时,气的红脸变成了紫面,也顾不上捡起兵器,赤手空拳的冲入人群,招招朝人脸上呼。 酆泰、卫鹤、滕氏兄弟怕兵刃伤了袁朗,刚开始很是挨了几下,打得火起后,也扔了兵器开始肉搏,发展到最后,所有人竟如街头泼皮一般,你一拳我一脚,纠缠在一起,直至精疲力尽,方才罢休。 第二日,除了孙安、杜壆、卞祥外,其余参战之人,皆鼻青脸肿,无颜见人。 不过经此一回,众人关系倒也不再像先前那般针锋相对、剑拔弩张。 第四十六章 鄂州奇怪惑人深 柴进等人在木兰山歇息了五日,杨林、马勥伤势好转可以下地之时,这才收拾好行囊,准备赶往鄂州乘船下杭州。 杜壆亦在这期间,将不愿北上的百余喽啰妥善安置,或发放路费遣送回家,或给封荐书去其他山寨谋出路,在荆湖地界,杜壆这块金字招牌还是很好用的,绿林人士大都愿给这个面子。 待杜壆收拾好人马钱粮准备与柴进等人分别之际,曾魁突然对返程路线提出疑议。原先定好杜壆一行走陆路,经淮南西路、淮南东路、京东东路至凌州境内,考虑到走此路线也需涉淮水、渡汴河,免不了坐船,曾魁建言不如与柴进等人同行至扬州再作分别,各奔南北。 柴进与李助、杜壆经过一番讨论后,都觉得曾魁的此项提议不错,一方面杜壆需要带着三百余人北上,目标过大,容易惊动官府;另外一方面所跨辖区不乏绿林同道,免不了盘道问话,碰见蛮横不讲理的,还得亮亮招子,一路上恐少不了纠缠纷争。若采纳曾魁提议的路线,可以直接从扬州进入入大运河,所过之处都是水路,既节省了时间,也能避开不少麻烦。但凡事有利有弊,选此路线,得先解决船只的问题,就目前的人数至少需要准备十艘货船。 正当柴进为此事烦扰之时,杜壆正色说道:“小弟这有一人选,可解船只问题。” 李助闻言,问了句:“贤弟说的可是那‘曲江鼍‘闻人世崇?” 杜壆诧异道:“先生也知此人?” 李助貌似不赞同杜壆的建议,摇头说道:“这人亦正亦邪,行事古怪,还是莫与其打交道的好。” 李助这般说法反而勾起了柴进的好奇心,一番追问后,才知闻人世崇为何在李助口中有此评价。 闻人世崇曲河府人士,原是船夫出身,后不知从何处习得一身武艺,横行于鄂州至江州这段水域。李助说他亦正亦邪的原因,便是此人的成名之战所致。 鄂州有一伙地痞无赖,常年欺压船夫渔民,闻人世崇初入江湖,想着路见不平,行侠仗义,为穷苦百姓出头。由于下手没轻重不小心打死了一人,按正常人逻辑,要么赶紧出逃,要么投案自首。闻人世崇却偏不,一不做二不休,竟将那伙地痞无赖总共三十余人杀了个干净,这还不算什么,不知是杀红眼还是已然疯颠,反过身来将那帮船夫渔民也全部沉江喂了鱼,江湖之人觉得闻人世崇有些混不吝,遂给他取了个“曲江鼍”的诨号。 鄂州境内出此大案,官府自然派兵追剿,闻人世崇逃到了江上,依然肆意叫嚣,还仗着娴熟水性戏耍了官兵一番,后被乱箭射杀沉入江底。 可是没过多久,闻人世崇又带着两个帮手刘黑虎、祖虬出现在了鄂州境内,并集结了一波亡命之徒,霸占了这片水域。自此以后,无论是往来客商,亦或是船夫渔民都需在他这拜码头,否则的话入了水便要被水鬼凿穿船底。 若是听话依了闻人世崇的规矩,那无论惹下什么样的麻烦他都能给你摆平。之前有群私盐贩子在闻人世崇管的这片水域被官兵查了个正着,结果闻人世崇竟带人抄了那伙官兵的水寨,连人带货将他们救了出来,后来闻人世崇得知收的钱数对不上,又将刚救出来的人全杀了。 突然得知如此有趣之人,柴进倒想会一会这“曲江鼍”,便冲李助说道:“何处可以寻到此人?” 李助见担忧的事果然发生,叹息道:“哥哥,这人只在江上讨生活,我等兄弟又无人熟悉水性,若着了闻人世崇的道,岂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李助见柴进似有所触动,连忙补了句:“闻人世崇有时还是很守规矩的,不如咱们分批上船,等过了江州,再寻他法。” 柴进心有不甘地问道:“难道这人从不上岸,那他如何收钱?” 杜壆解释道:“哥哥有所不知,这人邪性的地方就在于,似乎并不看重钱财,若是人过江每人一枚铜钱即可,船里有货按一艘船一两银子计费,要是运的违禁物品则一艘船一两金子。给少了觉得你不尊敬他,要杀你;给多了也不行,觉得你不守规矩,还是要杀你。” 柴进闻言笑着说道:“有意思,不过他收钱也是在江上收吗?” 李助点头补充道:“在江上的每处必经之地,会飘着艘木船,掌舵之人将钱放到那艘木船上,并取走一只草编的蚱蜢就可平安离去。” 柴进闻言诧异道:“人都不露面,那如何知道哪艘船放了钱,哪艘船没放钱,给的够不够也无从知晓啊?” 李助答道:“这也正是此人聪明之处,他只管立规矩,然后不时抽查江上的船只,没草蚱蜢的全被沉了江;有草蚱蜢的,便开始算钱,他能查到每天过往了多少船只、货物和人,只计算总数,多了要杀,少了也要杀,一来二去几次过后,所有走这段水路的人便开始互相监督,自发地守起规矩,因为不知道哪天自己就遇上闻人世崇了。” 柴进皱着眉头一时想不通,这般做法实在漏洞百出,报侥幸心理不给的,或者中途有人取走钱财的,那岂不是抽查到谁,谁就必死无疑了,毕竟不可控因素太多。难怪李助如此排斥此人,行事确实古怪,处处透着邪性。 分析了一下利益得失之后,柴进决定还是先去鄂州探查下情况再做计较。 这日柴进、李助、孙安、卞祥、柴胜、曾家兄弟九人带足金银先行出发,赶往鄂州。想着备好船只后,再派人通知杜壆等人,与之汇合。 因在各地犯下命案,众人皆稍做易容。谁知做了无用功,一路风平浪静,竟无人知晓柴进等人在段家庄、当阳、长林做下的滔天大事。 原来荆门军制下被人劫了法场,还差点丢了城池,若让这等消息扩散出去,恐怕官位难保、前程尽毁,因此主动瞒下此事,只在当阳、长林境内抓捕柴进等人。 第四十七章 来初自试探 一行九人顺利的入了鄂州城,随意寻了处客栈当落脚地,然后柴进将曾家兄弟派出去探查闻人世崇的消息。结果却并不如人意,城中百姓对闻人世崇几乎是谈虎色变,其形象也早已被妖魔化,竟可使小儿止啼。 柴进颇有些不信邪,他觉得闻人世崇总不能一直在江上飘着吧,这鄂州城内肯定有其亲信隐藏在此。只是人海茫茫犹如大海捞针,柴进想着不如化被动为主动,来个守株待兔。 这日,柴进让众人在鄂州城内各处茶馆、酒楼散布消息:若有人能提供闻人世崇的消息,赏银百两。 陆续几日,闻人世崇没见着影子,倒接待了一拨又一拨的江湖骗子,柴进倒也没恼,反而以礼相待,另外还各给了十两银子做报酬,想要请他们帮忙打听闻人世崇。 此事一经传出,柴进便在鄂州出了名,一传十,十传百,人尽皆知:城里来了个冤大头,不管提供的闻人世崇消息是真是假,都能领赏。 既然闹得满城风雨,自然此事也传到了闻人世崇的耳里。由于摸不清对方来意,闻人世崇不愿亲自出面,便先派出刘黑虎来探探柴进这伙人的底。 刘黑虎方额面黑,声如洪钟,力大如虎,本是憨厚长相,却狡诈蛮横,还嗜酒好赌,常年混迹江面做些无本买卖,充作赌资,无意间救起闻人世崇,得知他过往经历后,一时惊为天人,拜为老大,与因缘巧合后加入的祖虬堪称闻人世崇的左膀右臂。 刘黑虎做这种事已不是两三回,盖因这些年想方设法希望结交闻人世崇,或自作聪明想要擒住闻人世崇向官府请赏者,犹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 只见刘黑虎轻车熟路地扮作未见过世面的渔夫,着一身满是补丁的粗布麻衣,挑着一些新鲜活蹦的鲤鱼,一大早便来到柴进等人下榻的客栈门口摆摊。 由于刘黑虎满身泥泞,又不似寻常买卖人那般吆喝叫卖,只顾低着头摆弄些芦苇杂草,因此眼见快要天黑了,竟然一条鱼都未卖出。 渐渐地活鱼变成了死鱼,刘黑虎装模作样的低头抽泣,妄图引起客栈中柴进等人的注意。 果不其然,柴进见这昂藏大汉似孩童般哭泣,自是看不过眼,派人问明缘由后,便让曾密将刘黑虎担来的所有鱼货全都买了下来。 刘黑虎得此由头,非要亲自给柴进叩头谢恩后方才离去。曾密实在拗不过这人,只好将他带到柴进面前。 刘黑虎低眉耸目,干劲利落地正准备磕头致谢时,一不小心将怀里的草编蚱蜢掉落在地。 柴进见状目光一紧,死盯着眼前这黑大汉,试探道:“阁下倒是手巧的紧,不知做何营生?” 刘黑虎故意漏出马脚,也是想要探出柴进等人的底细,遂神色坦然地答道:“小人畏日曦,只能在泥地里摸打滚爬讨食吃。” 柴进虽然觉得刘黑虎的答话很是怪异,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一旁江湖经验老道、博文广见的李助突然眼神一亮,不确定的冲刘黑虎问到:“难不成阁下是传闻中的‘跳浪鳅’?” 刘黑虎闻言,知晓柴进这伙应是绿林中人,心下稍安,冲李助抱拳道:“相家听好,土里来水里去,龙虎蟒鲨鳌鳅鼍;簧点清搭架子,山错齿子咧个瓢;郎不正伤攒子,青鞭吊梭土了点;醒攒儿?” 其余人都是满头雾水,唯独李助听明白了刘黑虎个中意味,遂组织了下行话,点头答道:“老海念攒子,闻人大将,是份腿子,顶了瓜响儿;肘挑碰盘大火做,受腥鼓盘劈雷子。” 刘黑虎闻言,仔细打量了一番柴进这伙人,意味深长地说了句:“月顶浑天倒阳,中句躺,坎子柳。”话毕,三步做两步,疾行如飞,奔出门外。 待柴进等人反应过来时,刘黑虎早已人去无踪。柴进连忙拉住李助问道:“兄弟刚才和这人说的何意?” 李助见所有人都茫然未知,耐心解释道:“这人头一句是自报家门,不过也藏了一手,只言明他是‘靖海龙’、‘落水虎’、‘锦鳞蟒’、‘鬼角鲨’、‘九头鳌’、‘跳浪鳅’、‘曲江鼍’中的一人,至于具体是哪个,估计是考验咱的眼力,其中也不乏威吓的意思。至于后面几句是在盘道,意思是咱们如果真心结交,有好酒好肉招待;若心怀不轨,他们的刀枪也锋利的很。” 柴进顿觉有趣的紧,追问道:“兄弟如何作答?” 李助不急不缓地呷了口茶,又摸了摸下颚短须,笑着答道:“小弟回答说我们这伙也都是绿林中人,因敬仰闻人世崇的威名,想和他谈一桩大买卖,并保证不会生出别的心思。” “那他作何回复?”柴进心急地继续问道。 李助虽面带犹豫,还是如实相告道:“两日后的这个时辰,在此地东南方向五十里外碰头,只许带一人前去。” 李助见柴进闻言后略有意动,担忧地劝道:“此行还是交给小弟和其他兄弟吧,哥哥不必冒此风险。” 柴进摇头拒绝道:“若凡事都要兄弟们替我挡在前面,又何必千里迢迢来到此地,安心做个富家翁岂不是更加稳妥。” 李助知晓柴进一旦下定决心,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之前段家庄一事仍旧历历在目,便不再劝阻,而是换了个方式建言道:“曾魁兄弟外貌身形与哥哥最为接近,不如明面上小弟和曾魁兄弟前去赴会,哥哥带着其他兄弟潜伏在暗处伺机策应,如此岂不是两全其美。” 柴进略思索了一番,依然觉得不妥,冲李助回道:“这鄂州毕竟是闻人世崇的地界,耳目眼线众多,若不守规矩贸然行事,落人口实,反倒失了先机。” 一番商议后,柴进依然决定和李助一同前往,会一会这“曲江鼍”闻人世崇,其他人则留在客栈暂时按兵不动。柴进自信凭着李助的本事,护他周全不是难事。 两日后,柴进、李助如约而至。 第四十八章 往事已成空,还如一梦中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微风轻拂,碧波荡漾;远处山势跌宕多姿,翠竹苍松隐现其中;近处夭桃盈垅水质清纯,渔歌逗雁挥杆垂钓;处处呈现着安宁祥和,让人不忍搅扰。 见柴进、李助已至,刘黑虎便脱去蓑衣笠帽冲二人招手示意,然后摇起小船载着他们向湖中心驶去。 不多时划到个去处,团团都是水,正中央挺立着一处怪异的亭子。之所以说它怪异,因为亭子的四角都裹着白布,离远看去竟似一处坟墓。 待近亭边,刘黑虎停下桦楫,缆了船,带着柴进、李助顺着灰白石阶向亭中走去。直至亭口,刘黑虎转身拦住李助,并示意柴进单人进去。 李助面色不愉,正要发作,见柴进微不可查的摇头后,只好大声冲刘黑虎及亭中隐约可见的人影警告道:“哥哥有事且吆喝一嗓子,小弟手中之剑定能闻声而至。”言罢,拥剑入怀,一副随时准备动手的模样。 此时,亭中传来一道沧桑嘶哑的声音:“金剑先生的威名早已如雷贯耳,且请宽心,今日只谈风月,不动刀兵。” 柴进闻言用安心的眼神示意李助先别轻举妄动,然后掀开面前随风摇晃的白幡,不急不缓地朝亭内走去。 印入眼帘的一幕出乎柴进的意料,在他心里即便闻人世崇并非传闻中那般青面獠牙、血盆大口,也应是个其貌不扬、泯然于众的普通人。可眼前这男子却白衣素绩,长壮有姿貌,仪容秀丽,面上虽有刀疤却未损其容貌,反而增添了几分英气。 柴进收起脸上惊讶的表情,来到闻人世崇对面灰白色的石凳落座。二人互相打量,都未想先开口。 直到石桌上黑铜色的茶壶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闻人世崇用木勺舀上茶叶放进三只青瓷盖碗,经沸水反复相沏,亭中茶香袅袅升起,透人心脾;几片茶叶在清澈碧绿的液体中舒展、旋转,徐徐下沉,再升再沉,几起几落,芽影水光,相应交辉。 细细品茗这涩中带苦,苦味无穷的清茶,柴进面不改色,心思澄澈,感到从未有过的宁静。 闻人世崇见状似要挑战柴进的味蕾极限,连续了三碗,直到柴进依然如饮甘酿不似作伪,方才罢休。并率先打破了亭中寂静,开口赞道:“凭阁下这般定力,就值得‘金剑先生’、‘拔山盖世’两位豪杰的倾心投靠。” 柴进闻言,心下顿惊,但知晓此刻万不能露出破绽,自乱阵脚,遂假装镇定地转移话题道:“市井传言果不可信,让小儿止啼的曲江鼍竟生的如此凤表龙姿、清新俊丽,比之‘掷果盈车‘的潘安,也不遑多让吧。” 闻人世崇并未接话,先用手轻触了下那无人饮用的第三只青瓷碗,将里面的茶水倒掉,又续满后,才对柴进笑着说道:“上一个说此话的人,已被沉入湖底喂了鱼虾。” 柴进怎会怕此威胁,假意问道:“喔,那人可是犯了什么忌讳?” 闻人世崇似笑非笑的望了柴进一眼,答道:“某平生有三大恨,一恨口蜜腹剑、两面三刀的伪君子;二恨欺软怕硬、以强凌弱的败类;三恨从一而终、忠贞不渝的有情人。那人竟三样皆占,你说该不该杀?”话到最后,音量渐渐提高,仿佛柴进下一句若不合他意,便会血溅当场。 如此喜怒无常,脾气古怪,难怪江湖上对闻人世崇会有亦正亦邪的评价,柴进暗想到。 没有顾忌闻人世崇逐渐升起的杀意,柴进直起身子,目光幽远的说道:“在下平生亦有三大恨,一恨骄奢淫逸、不务正业之昏君;二恨贪赃枉法、欺上瞒下之官吏;三恨空谈误国、百无一用之书生。” 从未得此答复的闻人世崇突然拍膝而起,面带喜色说道:“可惜无酒,此言当浮一大白。” 见柴进未搭理他,闻人世崇仿佛一下打开了话匣子,忍不住问道:“先生难道不好奇我为何要痛恨那从一而终、忠贞不渝的有情人?” 虽只寥寥数语,柴进已将闻人世崇的个性摸清了七八分,依然不复言语,静待其下文。 果不其然,闻人世崇自问自答道:“人终有一死,若情有独钟、誓无二志,留下的那个该如何寂寞,所以我才要替他们了结这痛苦。。。” 言及此处,闻人世崇不禁陷入深深的回忆中: “虫儿飞,虫儿跳,虫儿伴着虫儿跑;虫儿笑,虫儿美,可惜虫儿不会叫。” 离乡学艺五年,归来准备迎娶她时,斯人已去。 寻仇之际,本该酣畅淋漓的他,又从逼死她的泼皮口中得知了更为残忍之事,原来她身边的每一人都是凶手。可惜她口不能言,唯有笑,笑看这群带给她万般羞辱的人们。 自此以后,闻人世崇每日万蚁噬骨,痛彻心扉。 柴进见闻人世崇脸色忽明忽暗,眼中藏不住的沧桑悲凉,暗道:可恨之人必有可悲之苦。 因还有正事央求于他,柴进略思量了片刻,开口打断闻人世崇的回忆:“未曾想到杀人如麻的曲江鼍竟还有这般不为人知的一面,温柔乡乃英雄冢,古人诚不欺我。” 闻人世崇虽然明白柴进这是在激他,但好胜心极强的他,依然想要扳回一阵:“某观你面带红光,红鸾星欲动,不日必犯桃花,在下提前恭喜则个。” 柴进闻言气得翻了下白眼,连忙喝斥道:“呸呸呸,快闭上你的乌鸦嘴,色字头上一把刀,石榴裙下命难留,你这是咒我早死呢?” 经此一茬儿,二人相视一笑,亭中气氛也好转了许多。 柴进见时机已到,刚想提借船之事,闻人世崇突然开口说道:“好久未有今日这般痛快,某与你一见如故,不如在此摆下香案,结为异性兄弟可好?” 感觉到了柴进的迟疑,闻人世崇不满地说道:“某也不占你便宜,就与那‘金剑先生’、‘拔山盖世’一样喊你一声哥哥。” 有些说风就是雨的闻人世崇未等柴进反应过来,便推金山、倒玉柱,拜了又拜。 柴进将闻人世崇扶起之时,才发现他竟眼眶微红,被柴进察觉后,闻人世崇连忙转过身轻抚亭柱,用微不可查的声音喃喃自语:“虫儿,我已找到活下去的意义,等完成后便去寻你。” 第四十九章 人不率,顺不从;身不先,则不信 闻人世崇收拾好心情之后,对柴进建言道:“兄长何必舍近求远,不如留在此地,凭小弟与那木兰山的势力,割据一方还不是手到擒来之事;而且鄂州水乡密布、地势复杂,朝廷征伐也是劳民伤财、徒劳无功而已,我等积蓄实力以待天时,大业可期。” 柴进笑着摇头拒绝,又将先前说与杜壆的话重述了一遍。闻人世崇得知柴进的身份及布局后,便不复再劝。 二人相谈甚欢的并肩走出亭外,见李助与刘黑虎依然剑拔弩张、大眼瞪小眼。闻人世崇面色一板,冲刘黑虎斥责道:“还不快与两位兄长致歉,幸好金剑先生雅量恢弘不与你一般计较,否则你安能完好立于此处。” 刘黑虎本就机敏,见老大闻人世崇对柴进颇为敬重,连忙借坡下驴,憨笑着抱拳道:“两位哥哥大人不记小人过,小弟这厢赔罪则个。” 柴进、李助有求于人,自不会过多计较,便就此揭过,不复再提。 闻人世崇有意卖好与柴进,趁热打铁地对刘黑虎吩咐道:“准备二十艘船在江口候着,另外安排人去木兰山给杜壆报个信,就说我闻人世崇将亲自护送他北上。” 柴进诧异地望了闻人世崇一眼,还未来得及开口询问,闻人世崇便煞有其事的感慨道:“总窝在这一隅之地,确实有些坐井观天,也是时候出去会一会天下群雄了。” 柴进与李助相视一笑,暗道此事妥了。 随后又过了两日,杜壆、酆泰、卫鹤、李懹、袁朗、滕戣、滕戡、马勥、马劲、杨林并三百余喽啰陆续赶至鄂州与柴进等人汇合。 闻人世崇、刘黑虎、祖虬带着两百余船夫水手早已在入江口等候多时。 随意采买了些货物扮做商队,又选了个良辰吉日,一行五百余人扬帆起航,顺江而下。 沿途两岸连山,略无阙处。重岩叠嶂,隐天蔽日。自非亭午夜分,不见曦月。 值此春寒料峭之际,素湍绿潭,回清倒影。绝巘多生怪柏,悬泉瀑布,飞漱其间,清荣峻茂,良多趣味。又有有高猿长啸,空谷传响,渔舟唱晚,雁阵惊寒。见识过此景,众人方觉天高地迥,宇宙之无穷。 未到一日,便至黄州境内。柴进原本以为在到江州之前应不会再生波折,怎料天不遂人愿。经过渡口之时,碰见一刚上任的生瓜蛋子,因见柴进众人形迹可疑,加之外貌凶神恶煞者甚多,许是立功心切,竟自作主张拦下了船队。 闻人世崇见还没出他的地界,便碰见如此折面之事,顿时火冒三丈,想要安排人整治这小兵一番。 负责值守的队头却是个懂规矩、有眼力劲的,也看出这伙人不是他一个小小队头能惹得起的,而且船上有“曲江鼍”特有的标志,若再故意生事,恐活不过今晚。连忙踹了一脚那多事的小兵,冲柴进等人赔笑道:“这小子刚来,不懂规矩,各位随意过、随意过。” 本以为此事已了,柴进等人正待重新起航之时,刘黑虎、祖虬二人得到闻人世崇的示意后,将手中分别套索抛向那队头和小兵,准备小惩大诫,捡回面子。 那队头不出意料被刘黑虎套住脖颈拖入水中成了落汤鸡,好不狼狈,惹得众水手哄然大笑。那小兵却颇为警觉,行步如飞,轻而易举躲过了祖虬的暗算。 而已回到内舱的柴进忽闻船外喧嚣,还以为官兵又生出其他是非。待出来看时,却发现水手喽啰们正在不停地用套索戏耍那群当值士兵,水里还有个队头正在一边扑腾一边呼救。 眼前的一幕让柴进万目睚眦、怒不可遏,斜睨了立于船头作壁上观的闻人世崇一眼,柴进大声喝止道:“全都给我住手。” 木兰山的喽啰们知晓自家老大称呼柴进为哥哥,不敢怠慢,噤若寒蝉。那批水手一时间被柴进威势所赫,皆望向闻人世崇,等候指示。 闻人世崇不明白柴进为何帮官兵出头,迟疑着问道:“哥哥,这是为何?” 柴进指着闻人世崇的鼻子骂道:“好个生平三大恨,二恨欺软怕硬、以强凌弱的败类,自己都未做到,又有何资格要求别人,我真为死在你手中的冤魂报屈。” 柴进见闻人世崇若有所思,继续言道:“这些士兵例行检查不过是进守本分,若朝廷中人都能这般行事,我等又何用冒天下之大不韪?” 闻人世崇这才警醒,面带愧色的对柴进抱拳赔罪道:“哥哥教训的是,小弟定铭记在心。” 柴进见水手们依然不明所以,遂指着水中队官,吩咐众人道:“还不敢快将他救起来。” 闻人世崇带来的水手们这才反应过来,迅速将人捞起,柴进解开肩上裘绒披风抛向那队官,并抱拳弯腰致歉道:“我兄弟是才多有冒犯,还请见谅。” 闻人世崇面色羞红,依然敢错敢当道:“多有得罪。” 其余水手见状也皆有样学样。 那队官抱着披风,惊得连退数步,不知是冷还是怎的,声音发颤回复道:“不碍事,不碍事的。” 柴进见队官只是有些受了惊吓,这才放下心来,遂转身返回船舱,闻人世崇紧跟其后。 卞祥、孙安、柴胜、曾家兄弟见柴进怒气未消,皆不敢触其霉头,因此舱内一时之间气氛沉重,针落可闻。 闻人世崇未曾想到柴进会有如此威势,再者确实是他理亏,因此静立一旁,不知所措。 待柴进平息下怒火后,见闻人世崇全无初见那般指点江山、意气风发,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让他好气又好笑。 知道凡事该有个度,柴进主动放下姿态对闻人世崇说道:“此事就此揭过,若有下次。。。” 闻人世崇面带喜色,连忙接话道:“若有下次,但凭哥哥发落。” 另一边,队官见那波瘟神已远去,这才安下心来,随后摸了摸怀里那价值不菲的裘绒披风,自觉不亏,但瞅见那惹事的小兵,气就不打一处来,暗自思量日后定叫他好看。 欧鹏静静望着远去的船队,脑海里全是那满脸贵气男子威压全场、以德服人的身影,喃喃自语道:“大丈夫当如是也。” 第五十章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 船行江上,一帆风顺,未过三日便到江州境内。胡汉九水汇入此地,可谓百川归海,水势壮阔。江州在三国时期称为柴桑,位于江东的西界点,赤壁之战,孙权曾亲自坐镇此地守住了其父兄打下的“六郡八十一州”,该处的战略意义可见一斑。 柴进见除了水手船夫习以为常外,其余兄弟或多或少都有些疲倦,而且还有不少晕船的旱鸭子,因此决定在江州停靠略做休整。 闻人世崇将柴进的决定传达之后,众喽啰皆欢呼雀跃,看来这几日的确憋坏了不少人。 趁天色未黑,舵手们连忙调转船头,水手也收起了风帆,摇橹划桨向岸边靠去。 刚过江心,突闻“噗通”一声,紧接着传来“有人落水”呼救声。柴进等人陆续走出船舱,想搞清状况。 常年在江面上讨生活的船夫水手,遇见这种情况多会上前搭把手,毕竟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几个水性好的未得吩咐便接二连三跃入江中,不多时捞出一身长六尺五六的青年汉子。 柴进众人见这汉子胸口还有起伏,心下稍安。 抬眼望去江心停着一艘小船,船头立着的艄公正目光不善地打量柴进一行人。 柴进扒开人群,刚想与艄公攀谈几句,怎料小船里突然钻出一中年男子,急呼道:“这是黑船,各位好心救一救则个。” 那艄公闻言不显惊慌,甚是果断,一手揪住那男子头,一手提定腰胯,扑通地撺下江里。未等柴进众人反应过来,又将船里剩余的五人皆掀翻到水中,然后咿咿哑哑摇起橹飞也似的逃向远方,不多时便消失在众人视线范围内。 由于艄公的船小灵活,柴进等皆来不及追赶,只好先将落水之人陆续救起,这些人虽丢失了所有钱财,但能捡回性命也算不幸中的万幸。 通过这几名船客的描述,柴进对于刚才那艄公以及第一个被救起之人的身份已心中有数。未曾想到刚至江州便撞破了“船火儿”张横、“浪里白条”张顺这两兄弟的好事。 在柴进心里,张横、张顺都算中上人物。张横虽本事不如张顺,但原着中朝廷第一次招安时,张横反抗之激烈为其增色不少,三败高俅更是先后生擒统制官党世雄、步军校尉牛邦喜,并与李俊一同生擒京北弘农节度使王文德,这也算是张横人生高光时刻。张顺自不必多说,光凭没得四五十里水面,水底下伏得七日七夜,便能一招鲜吃遍天,更何况张顺和李逵都是宋江心腹中的心腹,并称梁山的“黑白双煞”。 柴进也未拆穿张顺的装晕,一视同仁的吩咐喽啰们给这些被救起的船客换上干净衣服。 待靠岸后,张顺与船客一起来向柴进致谢,然后便想转身离去。 柴进连忙喊住这几人,挨个发放了些盘缠,众人自是千恩万谢,赞不绝口。 除了张顺,其余人相继离去后,柴进又额外取出五十两银子递与他。 张顺面露诧异,连忙推辞道:“救命之恩尚未报答,如何敢再受此厚赐。” 柴进将早已准备好的说辞道出:“我观小兄弟并非池中之物,这五十两银子赠予你做些正经买卖,日后若有富余,多做善事即可。” 张顺闻言,面露羞愧,虽不知哪里露出了马脚,但柴进定是知晓了什么,才有这番言语。 张顺也知往日的作为不是好汉行径,奈何拗不过兄长张横,迫不得已才干了这不正经营生。如今柴进已然看破,却没有当面揭穿,张顺虽心中感激,但不愿再平白受人恩惠,只是暗下决心不再做那些狗屁倒灶让人戳脊梁骨的恶事。 思及此处,张顺抬起头直视柴进,推辞道:“这钱张顺无颜领受,但小子可以保证,日后定当立正业,行善事,不负大官人今日教诲。” 柴进见眼前之人果是“浪里白条”张顺,心生欢喜,自不会轻易放弃这结善缘的机会。略思索了片刻后,决定换个方式,遂向张顺问道:“家中双亲可尚在?” 张顺虽不明其意,但也晓得对方并无恶意,如实答道:“阿娘尚在。” 柴进闻言后,便将银子强塞给张顺,不容拒绝道:“便用这银两好好安置你娘亲,家中平安无事,男儿方可在外放手打拼。” 张顺不可置信的望了眼柴进,心中复杂之情难以言表,他嫡亲的兄长对老娘之事一向提都懒得提,柴进这个外人却能这般心细慈善。张顺不解的冲柴进问道:“大官人因何这般厚爱于小子?” 柴进笑了笑,意味深长地答道:“就当我与小兄弟很是投缘吧。” 张顺见柴进不愿多说,也不再强求,只问了最后一句:“还请兄长留下名讳。” 柴进扔下句:“沧州柴进,日后兄弟若有解决不了的麻烦,可来北地寻我。”言罢便与其他兄弟向江州城行去。 另一边的张顺用衣服将银两包裹严实后,朝小孤山方向奔去。还未行至家中,半路便被等候多时的张横截住。 张横见张顺平安无恙,面带喜色的说道:“我就知道凭兄弟你的本事,想要脱身不是难事。” 张顺只是不作声,闷着头想越过张横,张横眼尖瞥见张顺怀里的银子一角,面露不快的说道:“兄弟你不地道,竟想着吃独食?”话毕,不待张顺争辩,便要动手去抢他怀中的银钱。 张顺连忙横起双臂拦下张横,口呼:“这是给咱老娘养老用的,适才抢的银子都归你,以后这种不义之事,小弟再不会掺和了。” 张横闻言顿时火起,指着张顺鼻子骂道:“往日咱兄弟二人横行江面,论称分金银,今日你怎这般眼皮子浅,这些银子都归你,那猪油蒙心散伙的话别再提了。” 张顺见张横眼里还是只有银钱,与柴进相比高下立分,遂有些心灰意冷,从怀里取出一半银钱扔给了张横,然后冷言道:“从今以后老娘我来养,哥哥你好自为之吧。”言罢不再看张横一眼,头也不回的朝家里赶去。 张横平白得了些银钱,也没再管兄弟张顺的异常,他觉得等张顺花光了银两,自会回心转意。 第五十一章 不是冤家不聚头 且说张横拿着从船客身上抢来以及兄弟张顺给的银两直奔赌坊,准备连夜鏖战,大杀四方。而张顺则回到家中,简单收拾了些行李,便背着老娘朝江州城赶去,计划立住脚后寻处正经营生。张母知道大儿子恶习难改,早已无可救药,如今小儿子能迷途知返,也是乐见其成。 待得知张顺为何有这般转变后,张母直呼“遇上贵人了”,难得强硬一回,非要在新家中为柴进立上长生牌,早晚一炷香保佑其善有善报、平安顺遂。 而另一边在江州城四处乱晃的柴进却是一无所获,颇有些沮丧。 原本柴进想着凭借先前的运气,就算没那么巧正好遇上“混江龙”李俊,也能很容易打听出一些关于他的消息。怎料城中之人竟无人识得李俊,看来揭阳三霸尚未扬名,确是柴进来得早了。 虽然知晓凡事不可强求,但柴进依然有些兴致索然。毕竟在他心中,李俊绝对是可以独当一面的水军帅才,无论是伐辽、征田虎,还是灭王庆、平方腊,李俊都立有大功,而且其人眼光卓越且腹有韬略,后与费保等人远赴海外,成为暹罗国主,可谓真正深藏不露的人杰。与这等人物失之交臂,实乃人生憾事。 众兄弟见柴进兴致不高,也未过多搅扰,一行人三五成群各去寻些乐子,只留卞祥、柴胜护其左右。 众人商议准备天明后于江口集结,继续赶往扬州。 一夜无话,第二日清晨,江面团团水汽淡淡升起,掠过脸颊,让人觉得有一丝寒意。晨曦给水面镶上了一层金边,水手们皆吆喝着扬起风帆,摇橹划桨,船队乘着东南风顺江而下。 有诗云曰:“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一路顺风顺水,未起波澜,不到两日便至江宁府境内。再有半日功夫,刘黑虎、祖虬会随着杜壆一行北上,闻人世崇将与柴进等人继续南下。 闻人世崇得知柴进南下目的后,忍不住开口劝道:“哥哥若是为了私盐之事,不必如此大费周折,小弟倒认识几个精通此道的朋友。” 柴进不疑有他的开口问道:“可是那龙虎蟒鲨?” 闻人世崇点头答道:“正是这四人,先前未向哥哥引荐,盖因‘靖海龙’危昭德不久前刚死了丈人,琐事繁多,小弟怕哥哥沾染晦气,因此才未提及此事。” 柴进不能直言相告继续南下一是为了找寻他心目中水军大都督人选李俊,二是为了会一会还在蛰伏的枭雄方腊,只好借口道:“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既已至此,不亲眼所见、切身体会一番,实为可惜。” 闻人世崇闻言后便不复再提,他与危昭德、张经祖、刘悌、韩凯四人交情一般,若不是有用得上他们的地方,也不会主动联系。 临别之际,柴进叫来曾魁,吩咐道:“若至曾头市,便给柴家庄去封平安信,告知石秀再过旬月我便归来。”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曾氏兄弟对柴进的为人皆敬佩不已,曾魁随即抱拳应诺道:“哥哥放心,小弟定将此事办妥,也请哥哥万自珍重,早日归来。” 柴进闻言点头拍了拍曾魁的肩膀,然后对杨林、马氏兄弟一番嘘寒问暖,拉拢人心,三人亦是感激涕零,直言伤愈之后唯柴进马首是瞻。 最后柴进方来到杜壆面前,郑重地对其说道:“日后曾头市便交于兄弟手中,陆续会有良马送达,只盼能早日练出一支铁骑,驰骋沙场,征伐幽云。” 杜壆闻言后虽胸中激荡,仍面不改色斩钉截铁道:“定不负哥哥厚望。” 柴进本就对杜壆的能力十分认可,如今又有酆泰、卫鹤、马氏兄弟、皇甫端为其羽翼,曾头市这片基业终于可以再无后顾之忧了。 众人皆是重相逢轻别离的糙汉,叙了一句“珍重”后,便各奔南北。 柴进、卞祥、孙安、柴胜、李助、李懹、袁朗、滕戣、滕戡、曾密、曾索、曾升、闻人世崇加上船夫水手二十余人共乘一船驶入扬子江,准备沿海岸线赶至杭州。 怎料天有不测风云,还未见识波澜壮阔的大海,便碰上十年难遇之潮汐。只见江面突然闪现出一条白线,伴之以隆隆的声响,潮头由远而近,飞驰而来,潮头推拥,鸣声如雷,可谓“滔天浊浪排空来,翻江倒海山为摧”。 众人见状不敢挑衅天威,连忙将船靠岸,准备先寻处落脚地安顿一晚,等潮退后再出发。 此时牛毛细雨犹如青蛇吐出的信子,阵阵狂风像猛虎一样大作萧杀,湿冷寒意沁人骨髓。 功夫不负有心人,荒郊野外竟找到一处废弃古庙遮风挡雨,众人连忙取出随身携带的火折子,又东拼西凑寻到些枯草干柴,升起火堆,二十余人团坐一起,这才感到些暖意。 庙外风雨一时恐停不下来,众人分食了些干粮,准备将就一晚。 又过了半个时辰,庙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刚有些睡意的柴进等人猛地一个激灵,目光都汇集门口。只见三个青壮汉子赤裸着上半身入得庙里,怀里似揣着什么宝贝似的,宁愿淋雨也用衣服护得严实。为首的男子身高八尺,眉浓眼大面皮红,髭须垂铁线,另外两人皆身高七尺,面容相近,似是同胞兄弟。 三人见庙里坐着这么多人,也是一惊,为首的男子见状先将怀中之物弃若敝履,然后坦诚地对柴进等人抱拳道:“我兄弟三人乃扬子江艄公,适才遇到涨潮,船翻了,想借此处避雨,不知各位好汉可否行个方便?” 柴进闻言,只当这三人是落难的船夫,未作多想,笑着答道:“四海之内皆兄弟,三位请随意。” 闻人世崇混迹江湖多年,加之生性多疑,不会轻信人言。又见这三个汉子故意坐在庙门口附近,若情况稍有不对便可以第一时间逃走,甚是警觉,若不是背着案子的逃犯,也应是心里有鬼。思及此处,闻人世崇趁人不注意在柴进耳边小声提醒道:“哥哥,这三人不对劲。” 第五十二章 山不厌高,海不厌深 柴进闻言细打量了这三人一番后,冲闻人世崇点头示意他已知晓。 卞祥、孙安见状警觉的朝柴进身旁靠了靠,生怕昔日柴胜之事重演。 那三人浑身湿漉漉,又未有引火之物,柴进见他们冻的嘴唇都已发青,面露不忍的劝道:“三位若不嫌弃,便离近些一起取暖,免得受凉染上风寒。” 李俊见庙外风雨交加,夜色也愈来愈浓,凭目前的状况另寻落脚地也不太现实,只好冲柴进等人抱拳承情道:“那就叨扰各位了。” 柴进不以为意的客气道:“与人方便也是与己方便。”话毕,柴进示意众兄弟腾出位置让与这三人。 李俊、童威、童猛刚一落座,还未来得及烘干衣物,闻人世崇便冷笑着发难道:“三位宁愿自己受寒也要护住的东西是海盐吧?” 李俊闻言后连忙摁住想要起身发作的童威童猛,面色坦然的答道:“阁下看来也是行家,不知是想拿住我等报官领赏,还是想吞了这批货?” 闻人世崇未料到眼前这位还是个人物,面此境地还能不卑不亢,顿时有些好奇他接下来如何应对,遂反问道:“你觉得我等该如何行事?” 李俊扫视了一眼全场,见这些人隐隐约约护着最先发言的那位男子,而对他们三人带有敌意面带刀疤的汉子看样子应是常年混迹江面的绿林人士。 李俊暗自盘算了一番后,心中有底的抱拳道:“各位若是求财恐看不上我们兄弟这点家当,若是想要我等性命,某家大好头颅任凭各位摘取,只是还请放过我的两位兄弟,他们还有家室。” 童威童猛面带愤色,异口同声道:“兄长休要埋汰人。”言罢,二人一副与李俊同生死、共进退的架势倒让人不敢小觑于他们。 闻人世崇见柴进依然作壁上观、一言不发,下意识觉得柴进是看不上这小打小闹的买卖,顿时也没了兴致,翻了个身眯着眼打起盹来。 即便如此,气氛依然有些剑拔弩张,柴进只好打圆场道:“三位不必介怀,我这兄弟素来喜欢开这种不合时宜的玩笑。”为表诚意,柴进还递给了他们一些干粮和酒水。 李俊见主事的柴进一直都未表露出恶意,便借坡下驴拱手道:“多谢这位大官人的好意。” 待这三人饱食一番,身子暖和过来后,柴进这才和颜悦色的问道:“这官盐、私盐有什区别,分别作价几何,三位好汉可否为我解惑?” 李俊闻言诧异的反问了一句:“看大官人这通身气派,应不是缺财货的,怎对这杀头的买卖感兴趣?” 柴进坦诚的答道:“不瞒兄弟说,虽然某家大业大,但手下人吃马嚼所耗甚巨,若不想办法开源节流,早晚得坐吃山空。” 李俊思绪转的飞快,眼前这人倒是个金主,而且身边护卫也都非凡俗,经过一番交谈,看样子应不是小肚鸡肠、嫉贤妒能之辈。思及此处,李俊心中燃气一团烈火,烧的面皮更红,微平复了下激动的心情,李俊冲柴进说道:“若大官人真有此意,不如与在下合作。。。” 闻人世崇突闻此大话不禁笑出声来,面带鄙夷的说道:“阁下不会认为我家哥哥千里迢迢来到此地,就为了眼前的这三瓜两枣吧?” 童威见闻人世崇总是找茬,忍不住反驳道:“你这厮才是门缝里看人,把人瞧扁了,你也不打听打听,扬子江地界‘混江龙’的名声谁人不知哪个不晓。” 柴进得知眼前这位正是他苦寻无果之人,喜出望外的确认道:“兄弟难道就是‘混江龙’李俊?” 李俊面带疑惑的问道:“大官人怎知在下名号?” 柴进瞟了一眼闻人世崇,怕冷了兄弟的心,略收敛了些喜色,顾左而言他的说道:“机缘巧合听说过而已,兄弟不妨先谈谈合作的细节。” 闻人世崇被三番两次落了面子,心中恼怒异常,加之始终瞅着李俊不顺眼,两人天生的气场不合。又见柴进与李俊相谈甚欢,大有折节相交的意思,顿感委屈的不行。找官兵麻烦确实是他理亏,挨骂是应该的;举荐危昭德被拒,也是他考虑不周,没什可埋怨的;但眼前这泥腿子也值得柴进向他甩脸子吗? 越想越憋屈的闻人世崇,忍不住对柴进阴阳怪气道:“哥哥难道就是这般对自家兄弟的吗?” 相谈甚欢的柴进、李俊二人,戛然而止。 柴进心中虽不悦,依然耐心地冲闻人世崇问道:“兄弟这是何意?” 闻人世崇见柴进装傻,更加不快,冷笑道:“小弟倾心投靠还不如这一面之缘的泥腿子,私盐的门路小弟也有,哥哥何必舍近求远,是信不过小弟还是压根没拿我当兄弟?” 此话刚出口,庙内气氛突然变得诡异起来。闻人世崇带来的水手船夫,见自家老大与柴进似要闹掰,不由得握紧手中兵刃,目光游离在闻人世崇与柴进身上,做好了随时火并的准备。而卞祥、孙安等人丝毫未将这些喽啰放在眼里,只是用挑衅地目光看着闻人世崇,似在提醒这位‘曲江鼍’现在是在岸上,这里面可没有惧他的。另一边李俊、童威、童猛三人也察觉出了气氛不对劲,慢慢退后了几步,明显不想掺和其中。 庙内一时之间山雨欲来风满楼,甚是压抑。 柴进沉思片刻后,突然“哈哈”一笑,冲闻人世崇歉意道:“确是某疏忽大意,教兄弟受屈了。” 闻人世崇依然郁气未消,闷着声不曾作答。 柴进也不以为意,冲闻人世崇说道:“私盐之事兄弟尽管放手而为,某绝不横加干涉。” 闻人世崇这才觉得平衡了些,斜视了一眼李俊,装作不在意鼻腔发声问道:“那他呢?” 柴进笑着冲李俊拱手道:“阁下可还敢接这桩买卖?” 李俊知道这是在激他,也未尝没有考验他的意思,略思索了片刻后,目光炯炯地盯着柴进问道:“既已有门路,为何还需我等?” 柴进并未正面作答,反而继续激将道:“第一批货一千斤,每斤二十五文,若成,日后交易的量会只多不少,兄弟可拿得出来?” 李俊仔细盘算了一番后,郑重地答道:“有何不可。” 闻人世崇闻言,不怒反喜,想着不管如何都要赢过李俊,让众人再不敢小觑于他。 第五十三章 弓射世间无对手,争交天下我为魁 柴进与李俊协商将第一次交易时间定到了二十天后,地点依旧是此处,并支付了其半数定金。 隔日,天将放晴,江面也已风平浪静。 待送走了李俊、童威、童猛,柴进一行准备乘船继续航行时,闻人世崇突然辞行道:“小弟也要去准备一二。” 柴进知晓闻人世崇的好胜心,亦不想打击其积极性,遂点头叮嘱道:“万事小心,千万别误了归期。” 打定主意要让众人刮目相看的闻人世崇难得正经的答道:“定不负哥哥所托。” 好在留下的船夫水手都是经验老到之辈,柴进等人也不用多费心神,沿途也未生其他波折,这般顺风顺水只过了一日有余,便抵达杭州。 时春游特盛,加之承平日久,游观买卖,皆无所禁。画楫轻舫,旁舞如织。至于果蔬、羹酒、宜男、戏具、闹竿、花篮、画扇、彩旗、糖鱼、粉饵、时花、泥婴等,谓之“湖中土宜”。又有珠翠冠梳、销金彩缎、犀钿、髹漆、织藤、窑器、玩具等物,无不罗列。 传闻西湖天下景,朝昏晴雨,四序总宜,如今得偿所愿,果然百闻不如一见。 湖面头船如大绿、间绿、十样锦、百花、宝胜、明玉之类,何翅百余。水面画楫,栉比如鱼鳞,亦无行舟之路,歌欢箫鼓之声,振动远近。千舫骈聚,歌管喧奏,粉黛罗列,最为繁盛。更有关扑、射垛、秋千、梭门、斗鸡、蹴鞠诸戏事,以娱游客。 御船至西泠桥里湖,方寻着处空地,这才放了缆,让船夫水手得了闲。 柴进一行观赏着街景闹市混入人群,想趁天色未晚,寻处静谧些的落脚点。 行至南山路,发现此地摆下了一处擂台,两侧楹联上书“弓射世间无对手,争交天下我为魁”,如此豪言狂语自是吸引了不少人围观。 寻人打听一番后,才知是歙州的庞氏兄妹在此设擂挑战群雄,若能赢过他们可得百两纹银的彩头,比试方法也很新颖:若是擅射者应战,两人相隔百步用沾着墨汁的竹箭对射,十箭过后衣衫沾染墨点少者为胜;若是其他不服或者看不过眼的好汉应战,依然是相隔百步,设擂者只射三箭,三箭后若身未染墨且能近其身十步者为胜。 柴进一行虽兴致勃勃,奈何无人擅此道,若选后者应战当个活靶子让人射,众兄弟皆是本事非凡自视甚高之辈,又有些拉不下脸来,因此只是旁观当看个热闹。 柴进见擂台上的男子,身材高大,臂长如猿,射箭之时,已达心如止水,物我两忘之境,上台挑战者竟无一箭之敌。再联想到这对兄妹的姓氏,柴进猜测此人应是原着中射杀梁山七人的“小养由基”无疑。 庞万春虽箭数通神,武艺却稀松平常,在柴进记忆中,与本事不强的欧鹏交手好像也没几合就败退了,最后还被铁匠总管汤隆生擒活捉;而且这人性子孤高,不是好相与的。即便如此,柴进也想与其结交一番,盖因水浒中弓箭、飞石、流星锤这类暗器高手的战绩都彪悍的唬人,由不得柴进不重视。 柴进将心中想法说与李助后,经过商议二人皆觉得想要降服此类人,必须以刚克刚,手段明显强于他才能再提招揽之事,不然十有八九会碰一鼻子灰。 李助摸着下颚短须打量起众兄弟,内心盘算着谁能赢得光彩让这设擂之人心服口服。当目光落在柴胜身上时,李助突然眼前一亮,回忆起当初柴胜躲过他快剑的那幕。暗思在场之人恐没有比他更合适了。 通过这段时间的教导,柴胜已能听懂大部分言语,只是表达上还有些困难。待明白李助意思后,又见柴进、卞祥二人也未有疑议,柴胜闷着声扒开人群,径自朝擂台行去。 庞万春摆下擂台已有三日,所遇对手皆是些酒囊饭袋,正有些索然无味、高手寂寞之时,突见一个黝黑的八尺大汉朝他走来。庞万春见这汉子身材健硕、壮如熊罴,顿时来了些兴致,往日里庞万春最爱用箭术戏耍这类对手,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证明他当初的选择没有错。 二人都不是多话之人,庞万春挥手示意道:“请。”然后柴胜自觉退出百步外,等候开始。 庞秋霞见庞万春、柴胜都已准备好,便举起木槌敲响铜锣,只听“铛”一声,柴胜便如丛林中捕猎的黑豹一般朝着庞万春奔去,眨眼间已跑出几十步远。 庞万春见状依然面不改色,凝神、静气,拈起鹊画弓,端直了燕尾,搭上虎筋弦,秋月弓圆,箭发如飞,直奔柴胜脚踝处。 关键时刻,柴胜那天生野兽般的触觉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只见他凌空虚步,翻转腾移,轻松避过了第一箭。 此箭刁钻之处在于庞万春事先预判了柴胜的落脚点,若是一般人必然来不及稳住重心,要么避之不及摔个跟头,要么中箭倒地就此出局,这三日间能躲过第一箭之人亦是寥寥无几。 庞万春见这个黝黑大汉竟如此灵巧,不惊反喜,遂鹰瞵鹗视,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快速从箭囊中取出两矢,呼吸之间箭已离弦,旁观的众人瞧不出其中奥妙,只觉这平平无奇的一箭比先前的慢了许多。 场中的柴胜却感觉到咽喉处有一丝寒意,下意识的狮子摆头,只觉一道白光闪过眼帘,半空中慢的那一箭接踵而至,柴胜连忙扎紧马步下腰,直到上半身与地面相平,才险之又险的避过此箭。 这如同杂技一般的攻守,让围观的众人赞叹不已,顿觉不虚此行。 而场上的柴胜却是惊出一身冷汗,此时距离庞万春已不过三十步,柴胜瞪圆了双眼想要一口气近他身,狠揍庞万春一顿。刚才那两箭可都是奔着他要害来的,恩仇必报的柴胜可是记在心里了。 庞万春也知道今日算是碰上对手了,虽然对方不是擅射者,但凭这份灵巧恐怕任何一个使弓之人都不想对上这种敌手。 打量了一下柴胜魁梧的身躯以及咬牙切齿的表情,庞万春深吸了口气,不得不拿出压箱底的本事:三珠连环箭。 第五十四章 千里姻缘一线牵 庞万春平稳心神,左挽右发,一纵三连射,只见弓开如秋月行天,箭去似流星落地,觑高低无侧偏,矢飞超电掣风驰。庞万春自觉已超水平发挥,剩下的便教给天意了。 柴胜口中模糊不清的低吼了句“使诈”,面目狰狞的拨开头两箭,然后捂住口鼻硬扛了最后一箭,此时已在庞万春十步之内,胜负已分。 围观者见识到如此精彩的较量,刚忍不住喝彩时,柴胜突然高高跃起,一脚将庞万春踹翻,随后抡起沙包大的拳头,不停地朝其脸上招呼。原来在柴胜心里庞万春总共射出了六箭是明显的使诈,输不起,因此想着好好教训他一番。 柴进一行眼见弄巧成拙、好事将要变坏事,连忙上前想着拉开柴胜。岂料四周人群争相起哄,明显看热闹不嫌事大,边呼“打得好”,边人潮汹涌地朝擂台挤去,因此一时之间倒让柴进等人远水难救近火。 庞秋霞拉了两次柴胜,险些被其巨力甩飞,眼瞅着形式越来越不妙,自家哥哥已被那黝黑大汉揍得鼻青脸肿,再晚些恐有性命之忧。庞秋霞一时顾不得许多,抄起石磨大的铜锣,抡圆朝柴胜后脑挥去。 只听“哐当”一声,柴胜翻着白眼不可置信的指了指庞秋霞,应声倒地,昏死过去。 围攻众人尽皆瞠目结舌,担忧出了人命遭受牵连,随即一哄而散。 庞秋霞连忙扶起庞万春,也想着趁乱离开此地,却被赶来的柴进众人围住。 柴进见躺在地上的柴胜胸膛还有起伏,这才放心打量起面前的这对兄妹。 庞万春被柴胜揍得眼角迸裂、面目全非,惨烈得让人不忍直视;庞秋霞十七八岁年纪,着一身紫色衫子,眉目间透着英气,一张脸秀丽绝俗如新月清晕、花树堆雪,只是过于苍白,没半点血色,两片薄薄的嘴唇,也是血色极淡。 庞秋霞见柴进一行尽皆人高马大,且正虎视眈眈的盯着他们兄妹,心中虽然忧虑,却依然倔强地抬头问道:“你们待如何?” 柴进考虑到众人身上都背负着命案,不愿惊动到官府,惹出不必要的麻烦,便吩咐众兄弟背起柴胜、庞万春,想着快速撤离此地。 庞秋霞分不清眼前这群人是敌是友,自是不许他们带走庞万春。 柴进见状好言劝道:“我们若有歹意,何须多此一举。” 庞秋霞闻言略思索了一番,觉得确如其所言,另一方面庞秋霞也有些好奇那黑大汉为何取胜后要这般对待她的兄长,想着等他醒后问明缘由,便领着柴进众人向他们租下的小院行去。 跟在庞秋霞身后,行了两炷香的功夫,众人来到城西的一处僻静小院。来不及歇息,请来最近的大夫为柴胜、庞万春诊治。 庞万春都是外伤,敷完一些跌打损伤的药便无大碍,而柴胜更是底子好,大夫还未来得及开药,便已醒来。 付完诊金,将大夫送至门口后,柴进领着众兄弟来看望柴胜,不想却碰见神色慌乱夺门而出的庞秋霞。 柴进连忙叫住她,好奇地问道:“出什么事了?” 庞秋霞扔下一句:“这黑大汉脑子好像被我打傻了,我去追大夫。”言罢飞也似的朝院外奔去。 柴进与其余兄弟闻言瞬间了然,相视一笑,便不再管她。 待众人进到屋里,发现柴胜仿佛受了惊吓,直到见着柴进、卞祥方才安定下来,口里含糊不清的念叨着“大虫...母...”。 柴进正准备好好开解柴胜一番时,庞秋霞已拖着气喘吁吁的大夫回来。 等大夫为柴胜号完脉之后,庞秋霞迫不及待的追问:“怎样,不会真伤到脑子了吧?” 那大夫没有搭理庞秋霞,而是向柴胜询问道:“是否有头晕耳鸣的症状?” 柴胜懒得理会大夫,只是恶狠狠地盯着庞秋霞。庞秋霞被看得面颊羞红,神色赧然的低头望着脚尖。 又过了盏茶功夫,大夫摸着胡须摇头晃脑道:“无形则神无以生,无神是形不可活;内伤七情,暴喜动心,不能主血。暴怒伤肝,不能藏血,积忧伤肺,过思伤脾,失志伤肾,皆能动血。。。” 庞秋霞听得不耐烦,指着自己额头,冲大夫吼道:“你直说,他是不是这里坏了?” 大夫、柴胜同时吓了个激灵,大夫忙不迭的点头附和道:“确是伤到头部,犯了癔症。” 庞秋霞未曾想过自己无心的一击竟闯下如此大祸,徒闻此消息,顿时有些六神无主,不知所措。 一旁袁朗不解的望了望大夫,又瞅了眼仿佛失了神的庞秋霞,刚想出声解释,便被李助瞪着憋了回去。 柴进轻咳了一声,对大夫问道:“可能治好?” 那大夫闻言,紧皱眉头,迟疑着答道:“不好说,先开药吃两幅试试才知。”言罢便提笔写下药方,并递与柴进。 柴进粗略扫了一遍,见多是些名贵大补之物,也不揭穿,从袖中掏出一锭金子交于他手中,致谢道:“劳烦阁下抓好药送到此处。” 大夫收下这般重金,顿时将方才那女子的唐突行径抛诸脑后,喜笑颜开道:“应该的,应该的。” 待送走了这庸医,柴进见庞秋霞依旧在惶神,憋着笑一脸可惜道:“想我这兄弟何等机灵的人物,却落得如此下场,往后当如何立足于世。” 李助见状连忙附和道:“是啊,有哥哥在,虽然能衣食无忧,但这般模样如何娶妻生子,柴胜兄弟恐要断了香火。” 明白柴进、李助意思的其余兄弟,争相配合。 卞祥瓮声瓮气一脸憨厚的帮腔道:“柴胜兄弟为何这般命苦,勤修武艺十几年,刚想建功立业,却。。。”话未说完,卞祥竟捂着脸哽咽起来。 其余孙安、李懹、滕戣、曾密、曾索、曾升也都竭力痛呼:“天妒英才。” 唯独滕戡一脸严肃,置身事外。 柴进刚觉得气氛渲染得差不多时,袁朗突然趴到柴胜床前,声嘶力竭道:“兄弟何其可怜,本是文曲星下凡,往后能封侯拜相的人,怎就遭此劫难,都怪我等无用,没护好兄弟。。。” 众人闻言目瞪口呆得望着袁朗,皆觉戏太过了,恐要弄巧成拙。 岂料庞秋霞竟信以为真的对柴进众人说道:“日后,我来照料他下半生。” 第五十五章 艮岳排空霄,黎民陷水火 柴进等人见目的已达到,非常知礼的先将庞秋霞请出屋外,然后开始众说纷纭地调侃柴胜。可惜柴胜依然懵懂,丝毫不知情自己将要多出个媳妇,柴进见状忍俊不禁地冲李助笑道:“果然是傻人有傻福。” 李助闻弦知雅意,诚恳地恭维道:“也是哥哥仁义,凡事先想着自己兄弟。” 卞祥在旁忙不迭的点头附和:“不为美色所动方为真好汉。” 后面夸着夸着竟有些偏了,听众兄弟的意思,恨不得柴进一直如此才好,而柴进也全都笑纳,丝毫没有拒绝的样子,李助见状忍不住担忧起来。毕竟往后若立下基业,成就一番势力,子嗣后裔也是利益集团中关键的一环。念及此处,李助想着找个合适的机会先探探柴进的意思。 当夜无话,隔日清晨,庞万春顶着未消肿的猪头脸气冲冲地找到柴进等人,怒不可遏的吼道:“休要哄骗我家妹子,就凭那厮的长相,真特娘的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柴进早料到会有这一出,好整以暇的不去理会庞万春。果不出柴进所料,没过多久,庞秋霞便追了过来,好言冲其劝道:“兄长,是小妹心甘情愿,不干他们的事。” 庞万春恨铁不成钢的用手指戳了妹子额头一下,咬牙切齿道:“你涉世未深,如何照顾得了别人,我劝你趁早死了那份心。” 庞秋霞性子也随庞万春,属于那种一点就炸的,闻言柳眉踢竖,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庞万春鼻子嚷道:“要不是你本事不济,让人差点打死,我能摊上这事吗?” 庞万春见亲妹妹当着外人面这般揭自己伤疤,气得差点喷出一口老血,紧接着便四处转圈似在寻什么东西。 自幼相依为命,庞秋霞很是清楚兄长目前的心思,没好气的劝道:“别白费功夫了,就算现在去找他火拼,你依然打不过,谁让你当初只学弓箭,兵刃拳脚才这般稀松平常。” 庞万春恼羞成怒道:“长兄如父,还没嫁出去呢,胳膊肘就朝外拐?” 庞秋霞不以为意的正色道:“兄长还教导我‘人无信则不立’,我已答应他们了,便一定要做到。” “那是他们在诓骗你,你这个猪脑子。”庞万春指着柴进等人声嘶力竭的喊道。 庞秋霞刚想调侃兄长现在他的形象更像猪头,话还没到嘴边,被柴进打断道:“怎么有股子糊味。” 庞秋霞拍了脑门一下,大惊道:“糟糕,我给大黑熬得补药。”话毕,便转身朝门外奔去。 庞万春呆呆的立在原地,摸了摸还疼着的脸颊,喃喃自语道:“我也受伤了啊。” 待晃过神后,才发现屋内还有很多外人,庞万春转身扫视了一圈,柴进等人都自觉地假装没听到,各自聊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庞万春这才松了口气,干咳了一声后,逃也似的离开了此地。 徒经这番家庭闹剧,柴进与李助相视一笑,皆明庞万春此人已入彀中。 果然随后得几日里,庞秋霞对柴胜各种嘘寒问暖、鞍前马后,庞万春虽有万般不满,但始终奈何不了自家的倔犟妹子,最后也只能放任不管,假装视而不见。 另一边的柴胜却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对庞秋霞避之不及,每次在庞秋霞半哄半威逼下咽下那些苦汤药子,都会可怜兮兮的望着柴进、卞祥,二人自是嗤鼻冷笑、不予理会。 这日,柴进见庞万春脸上淤痕已轻,便想着出门探查一下方腊的消息。 刚准备出门时,隔壁院子突然传来女子的哭泣声以及争吵声,柴进听得甚是焦躁,便冲庞万春问道:“兄弟可知隔壁住的何人?” 庞万春抱着双臂装作没听到,看样子依然对柴进等人诓骗庞秋霞一事耿耿于怀。 一旁的庞秋霞瞪了庞万春一眼后,接话答道:“这户人家搬来没多久,我们也没与其打过交道。” 考虑到一群男人前去围观有些唐突,柴进便只带着庞秋霞、卞祥二人来到邻居门前。 柴进见大门虚掩,屋内哭泣声愈发凄惨,也顾不得太多礼节,三人直接夺门而入,印入眼帘的一幕直教柴进气愤难耐。只见两个泼皮无赖正拖着一披麻戴孝的豆蔻女子,任凭其哭喊求饶无动于衷,那女子脸上五指清晰的巴掌印以及梨花带雨的悲惨状深深刺痛了柴进等人。 逢此不平事,若不拔刀相助,岂不有负侠义之名,未等柴进开口,卞祥已撸起袖子直接动手,未费吹灰之力,正在行恶的二人便跪地求饶、屁滚尿流。 庞秋霞扶起那女子,见她衣衫已被撕破,似雪的香肩裸露在外,连忙带着她朝屋内行去。 深知这个时代的礼教森严,柴进秉持非礼勿视的准则,与卞祥来到大厅静候。 许是丧父不久,大厅已被设置成简易的灵堂,柴进见桌上奠礼用品三牲都未凑齐,堂前也只放了些黄纸,猜测那女子应是遭了什么难事,才会如此拮据,要知古人对丧礼尤为重视,稍有疏忽便会被扣上不孝的罪名。 待看清灵位上写的名号后,柴进虽面色不显,但内心十分震惊,暗思应不会这么巧吧。 此时庞秋霞带着那被救下的女子缓步朝柴进走来,只见那女子十四五年岁,着一身素白旧衫,蛾眉紧蹙,粉面低垂,泪眼汪汪,甚是可怜。 不多时,那女子向前来,深深的道了三个万福,呢喃软语轻声谢道:“多谢大官人救命之恩。” 柴进问道:“你是哪里人家,怎会被那泼皮无赖纠缠上?” 那女子答道:“官人不知,容奴告禀:奴家本地人氏,家父经商多年刚在城中置办了处园子,怎料搬进去未有月余,造作局便找上门破墙拆屋,将家父心血尽毁,父亲几次找官府理论,皆无结果,反被判大不恭之罪,因熬不住狱中酷刑呕血而亡。。。” 言及此处,那女子已是泣不成声。 第五十六章 两雄不并立,何能风雨同舟 过了半晌,那女子的悲痛才略有缓和,继续言道:“奴家向官府索要家父遗体时,被此间司狱张节级瞧见,怎想那节级竟使强媒硬保,让奴做妾,奴自是不从,他便叫泼皮无赖日日来此骚扰。” 柴进见面前这女子双眼哭得红肿,关切地问道:“还有可投奔之亲眷?” 那女子摇着头低声抽泣,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意,庞秋霞白了柴进一眼,暗道其哪壶不开提哪壶,遂开口劝道:“往后便与我住一块,我们都是你的亲眷。” 柴进闻言干咳了一声,接话道:“不错,四海之内皆...”话到半截,察觉略有不妥,柴进尴尬地起身朝厅外走去,卞祥摸了摸后脑紧随其后。 二人行至大门口,李助等人已在此恭候多时,柴进便将这户女子的遭遇简单描述了一番,众兄弟闻听后皆义愤填膺,恨不得将刚才落跑的泼皮抓回来再毒打一顿,好出心头这口恶气。 一群大汉堵在门口惹来不少邻里打量张望,柴进想起先前灵堂的简陋,便吩咐曾氏兄弟去采买些祭奠之物,又安排李懹、袁朗、滕戣、滕戡守在此处,以免那些泼皮再来生事。 交代好这一切后,柴进刚要带着卞祥、孙安、李助、袁朗四人进城打听方腊消息时,先前被放走的泼皮又纠集了十几人骂骂咧咧的迎面走来。 见到面前之人正是刚才动手的,泼皮下意识的后撤了一步,随后许是反应过来目前他们这一方占优,便开口嚷道:“正是这几人,上!”话毕,操着木棍朝柴进等人抡来。 柴进见状冷笑着立在原地,暗道这些人真是老寿星上吊,活得不耐烦了。 卞祥、孙安拦在柴进身前,刚准备料理了这些烦人的苍蝇,怎料袁朗、滕戣、滕戡三人兴奋地早已冲了出去。 袁朗一个跨步,来到了冲在最前面泼皮的左边,一把抓住他左手的木棍,然后抓住他还缠有麻布的手臂,轻轻一拧,只听发出咔嚓一声,肩关节已经脱臼,又补了一拳将其砸晕在地。 另一边的滕戡完美诠释了何为人形巨兽,重拳重腿,落到泼皮们身上都闷哼一声飞出去老远。袁朗、滕戣这边刚料理完两三人时,滕戡那边已结束了战斗。此时满地都是痛哭哀嚎之辈,袁朗、滕戣、滕戡竟还都嫌不过瘾的摇了摇头。 虽然不出所料,但柴进还是赞赏的冲袁朗、滕戣、滕戡点了点头。 此间事了,众人正待离开时,迎面走过来四男一女,袁朗还以为这几人和那群泼皮是一伙的,遂撸起袖子满脸兴奋地朝他们行去。 柴进见这面前这四名男子皆身材魁梧,仪表堂堂,而且还带着一柔弱女子,料他们应不是同伙,连忙开口喝止想要动手的袁朗。 只见为首年长的那名男子方颐大口,相貌奇特,骨架不凡,不急不缓地来到柴进等人身前,抱拳问道:“敢问此地可是方陶住所?” 联想到方才灵位上的名号,柴进警惕地反问道:“阁下又是何人,来此有何贵干?” 年长的男子神色平静,让人瞧不出喜怒,略思索了片刻,笑着答道:“鄙人方十三,方陶乃是家兄。” 柴进闻言后目露精光,转瞬间平复下情绪,拱手安慰道:“请节哀!” 方腊不可置信的望了一眼柴进,声音颤抖着问道:“怎会如此,怎会如此啊!” 在场唯一的女子得此噩耗也是悲伤满面,眼眶噙满泪水,强打着精神轻拽了一下方腊衣袖,哽咽道:“主人走了,大娘子该如何是好?” 方腊目光一震,急切地冲柴进问道:“我家大姐现在何处?” 柴进并未作答,只是带着眼前这五人原路返回到已设置成灵堂的大厅。 庞秋霞刚将那女子安抚好,如今得见亲人,又是一顿抱头痛哭,柴进最是受不了这种场面,随便寻了个借口,回到庞万春家中躲躲清静。 如今方腊已在眼前,柴进也省下许多时间,可以好好梳理一下接下来需要做的事情。此番南行,可谓将王庆麾下一网打尽,得此班底,柴进心中底气渐盛,暗思接下来的筹谋也许可以加快些进程。 正值柴进沉思之际,李助在旁忍不住提醒道:“哥哥需小心这个方十三。” 事事都已得偿所愿,柴进心情不错,也未着恼,反而侧着头,笑着冲李助打趣道:“兄弟,何出此言呐?” 李助摸着下颚短须,煞有其事的正色道:“小弟观此人五狱三停本是极贵之相,可惜骨形偏偏占了异、端两类,乃是大凶之兆,恐难得善终。” 柴进闻言若有所思的点头道:“此事我已心中有数,莫要在人前提起了。” 李助见柴进难得认可他的玄学之说,遂喜笑颜开,忙不迭应道:“哥哥放心,小弟记下了。” 另外一边,方腊、方貌、方天定、方杰与方金芝相认后,仔细询问起方陶死因。原来方陶入狱之时,方金芝便安排侍女小环去青溪县请两位叔父前来相助,并将方陶留下的后路也就是现今方金芝住所告知了小环。 方腊一行赶至杭州城后,见方陶置办的园子前有兵卒把守,没搞清楚当下状况,几人也未敢惹事生非,便随丫鬟小环寻到了此处。 待从方金芝口中得知了兄长方陶的死因后,方腊、方貌皆眼眶微红,胸口郁气难捱,方天定、方杰还年少气盛,自是忍不了此般欺辱,遂咬牙切齿冲方金芝说道:“女弟放心,哥哥定会为大伯报此血仇。”言罢,二人抄起包裹里的腰刀便要朝屋外行去。 方腊见状怒拍桌案,吼道:“回来,你大伯尸骨未寒,报仇之事等办完丧礼再说。” 方天定、方杰闻言后,这才作罢。 又过了半晌,平复下心情的方腊这才想起刚才领路的柴进以及躺在地上哀嚎的地痞们,目光微冷,冲方金芝问道:“方才领我们过来的那群人,你如何识得?” 第五十七章 大凡物不得其平则鸣 闻听此言,方金芝脑海里闪过刚才柴进离去时不悦的神情,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方金芝还以为柴进在为她先前声称已无亲眷的谎言而生气。 短短数月,原本养在深居的方金芝突然经历了这般多的变故,难免多了些心眼。一方面方金芝担忧如实相告后,柴进等人撒手不管,她再次失了依靠;另一方面其叔父方腊迟迟未至,方金芝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若方腊不想趟这摊浑水,也还能留有一条后路。 方金芝的顾虑虽然都在情理之中,但是这般算计恩人,却是有些不合道义,方金芝也是心知肚明的,因此面对方腊的问题,有些诺诺不语,面色羞愧。 这一幕落到方腊眼中,又是变成另外一番情景。方腊见自家侄女粉面含春,欲语还休,便认为方金芝看上了那位目秀眉清、不怒自威的英武男子。考虑到兄长方陶尸骨未寒,方金芝竟如此迫不及待,方腊面露不愉,正想用人伦大义斥责于她时,脑海突然浮现刚才那群人的气势与身手,结合当前的形势,遂即生出一条妙计。 方腊组织了下言语,未待方金芝作答,望着堂前灵位假意伤感道:“兄长一辈子遵纪守法、勤勤恳恳,怎就落得如此下场,这般深仇大恨,大姐又尚且年幼,教我等如何是好啊?”言词间数不清的唏嘘叹息让在场众人深陷悲痛,难以自拔。 方金芝本就内敛多思之人,闻听此言后下意识觉得叔父胆小怕事,不愿担此干系,遂红着眼眶冷笑道:“奴虽是女儿身,却也知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叔父若觉得为难,大可不必管此闲事,奴自去想办法是了。” 话音刚落,方貌、方天定、方杰三人皆面露忿色,愤愤不平。方天定见方腊依旧沉默、不予争辩,忍不住替父抱屈道:“女弟何出恶言,阿爹得知此噩耗后,舍去诸多要事,连夜赶路,至今依然水米未进,这般不辞劳苦只是为了你口中的‘闲事’?” 方金芝闻言怔在原地,结舌杜口,羞愧难当。又过了半晌,方腊才打破沉静,冲方天定厉色道:“从今日起金芝乃汝亲妹,当事无巨细、无微不至,日后为其寻门亲事,不求大富大贵,只愿平安顺遂,切记、切记。” 方天定疑惑地望了望方腊,抱拳郑重承诺道:“阿爹放心,儿定铭记在心。” 方腊见状欣慰的点了点头,笑着言道:“如此九泉之下,我也能坦然面见兄长了。” 方天定闻言这才反应过来,方腊似在交代后事,顿时悲从心来,颤抖着问道:“阿爹可是要去寻仇?” 方腊默声不答,方天定心中已确信无疑,遂打定主意要助父一臂之力。 有道是“知子莫若父”,方腊仅观方天定神色便已知其想法,沉声警告道:“寻仇之事交于为父和你三叔,你与二郎带着金芝换处地方隐姓埋名、安稳度日即可,记住一定要照顾好她。”言罢,还用慈祥的目光望了方金芝一眼,方金芝躲闪不及,不敢与之对视。 方天定、方杰闻言后,竟异口同声道:“我随阿爹、叔父去,二郎留下照顾金芝。”“我随二伯、阿爹去,大郎留下照顾金芝。” 二人争先恐后,怒目相视,一时僵持不下。 方天定义正言辞的冲方杰劝道:“二郎你武艺未成、尚且年幼,去了也是添乱,还是留下来照顾大姐吧。” 方杰闻言不以为意,嗤笑了一声,有恃无恐的答道:“哥哥莫不是忘了前些日子比武较技的结果了?” 方天定顿时恼羞成怒,斥责道:“那是为兄让着你,再说这般大事岂是靠蛮力能解决的?” 眼见二人争吵不休,而且越发偏离主题,方腊怒目圆睁,指着方天定、方杰恨铁不成钢道:“胡闹!” 方天定、方杰闻言立马噤若寒蝉,再不敢多言。 方金芝见叔父、兄长为了自己父仇之事尽心尽力,心生暖意,也知晓她现在成了众人的累赘。略沉思了片刻后,方金芝抬着头挺直了脊背,直视着一时威势无双的方腊,声音轻柔却坚定的说道:“奴也想为此事尽一份力。” 方腊闻言心生喜意,假意怒道:“方家男儿还未死绝,待丧礼完结后,便给你寻处普通人家定亲,日后好好相夫教子才是你应做之事。” 方金芝顿时如被点着的火药桶一般,满面通红,素手颤抖着拔出一柄金钗,迅速的抵住喉咙,神色凄然的誓言道:“父仇一日未报,奴一日不嫁。” 方腊、方貌、方天定、方杰四人见状,皆大惊失色,连忙劝阻。怎料方金芝似心意已决,只是目光炯炯的盯着方腊,静待其松口。 气氛愈发低沉之际,方腊突然冲方貌笑道:“往日你我皆替大哥无子叹息,如今方知虎父无犬女啊。” 方貌点头赞同道:“有女如此,父复何求?” 方金芝闻言后神色一松,方天定见状连忙趁机夺过金钗,并严厉斥责道:“女弟这般不爱惜自身,教大伯如何瞑目?” 方金芝满面恨意的答道:“阿爹含冤而死,只要能报此血仇,奴又何惜此身。” 铺垫许久,等的便是这一句,方腊先用赞许的目光望了方金芝一眼,然后冲她问道:“依你之见,我等该向何人寻仇呢?” 方金芝未作多想,随口答道:“当然是那些官差衙役、司狱典吏。” 方腊洒然笑道:“这些人不过是奉命行事,充其量算从犯。” 方金芝闻言,瞪圆杏目,不可置信的问道:“难不成我等要向杭州知府寻仇?” 话毕,屋内针落可闻,方貌似早已知晓,并未显露异样神情。方天定、方杰二人呼吸急促,目光焦灼的盯着方腊,其间有过迷茫、憧憬,最后都化为了坚定,因为在他们心中阿爹(二伯)无所不能。 方腊并未正面作答,只是神情安然的望着方陶灵位,喃喃自语道:“杭州知府,还不够。” 第五十八章 倚栏听风雨,情绪绕万千 春雨潇潇,听似无声,轻盈而来;如雾、如烟、如潮,淅淅沥沥,娇柔缠绵。 柴进、李助二人,临阑对弈,佐以美酒;其间星罗宿列,网布四裔,合围促阵,交相侵伐,偶得妙手,皆欣欣然而乐与。正值酣战之际,方金芝擎伞缓步而来。 柴进抬眼望去,与她四目相对,竟一时惶神。只见其披着一袭轻纱般的白衣,犹似身在烟中雾里,似真似幻;那略显苍白的秀丽容颜,也仿佛隐在云雾中,显得黯淡而不可捉摸。 待离近后,方金芝见柴进依然直勾勾地盯着她未有反应,遂嫣然一笑,真如异花初胎,美玉生晕,让人莫可逼视。 李助忍着笑意,轻咳一声冲柴进打趣道:“哥哥今日怎这般不胜酒力?” 柴进这才察觉出方才的失态,连忙平复下心头乱绪,假装不在意的答道:“酒不醉人人自醉。” 李助闻言也未揭破,拱手行礼后脚步轻蹑地离开了此间。 胭脂香粉夹杂着春泥的芬芳在空中弥漫,佳人在旁,柴进却不知该以何面目相对,唯有无言与静默。 气氛愈发尴尬暧昧之际,方金芝率先打破沉静,开口问道:“恩公方才因何事出神?” 柴进不愿在此话题过多纠缠,他原本对方金芝便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怜悯之情,自不愿与其有过多交集而影响决断,因此不咸不淡地答了句:“无甚要紧的。” 方金芝闻言,察觉出柴进话语中的不耐和冷淡后,遂笑着致歉道:“先前诓骗恩公虽非本意,但覆水难收,奴悔之不及矣。” 言罢,方金芝微俯身子冲着柴进缓缓行了一礼后,见他依然无动于衷,方金芝觉得时机未到,便想离去,毕竟叔父方腊谋划之事也急不得。 此时柴进脑海里浮现的都是原着中方金芝的悲惨结局,始作俑者虽急流勇退辞官回乡得以善终,想必心中也有难言的遗憾与愧疚。 思及此处,柴进心中已有决断,便冲方金芝开口问道:“此后有何打算?” 方金芝面带诧异地望了柴进一眼,犹豫片刻后,柔声答道:“皆听长辈安排。” 柴进闻言边把玩着手中白棋,边假装不经意地问道:“方陶公可曾为你定下亲事?”话毕竟目光灼灼地盯着方金芝,待其答复。 方金芝未料到柴进会这般直白,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加之耳边不停地回荡着‘亲事’二字,仿佛被戳破少女幻想的方金芝时怒时喜,面色通红,脑中一片混沌,竟逃也似的冒雨离去了。 柴进怔怔地望着阑边遗留的纸伞,察觉出方才言语间的唐突后,若有所思的喃喃自语道:“倒是个没城府的。。。” 瞥了眼帷幕后不停攒动的人影,柴进无奈地轻咳了一声,没好气道:“都出来吧,人已走远了。” 话音刚落,便见袁朗踉跄着跌出帷幕,嘴里还下意识的骂道:“谁推的劳资?” 可惜其余人皆作鸟兽散去,也就李助念在同乡之谊还杵在原地。 袁朗讪笑着望了望柴进,又扭头冲李助挤眉弄眼寻求帮助,结果左等右等李助只是满脸戏谑,一副作壁上观看笑话的模样。 袁朗见状只好硬着头皮,咧嘴一笑,冲柴进奉承道:“还是哥哥眼光好,那小娘子屁股大指定能生儿子不像柴胜婆娘。。。” 眼见柴进面色越来越黑,袁朗的话音也愈来愈没有底气。好在李助关键时刻解围,他生怕从这憨货嘴里再蹦出其他没轻重的话,连忙踹了袁朗一脚,打断道:“赶紧下去,我和哥哥还有要事商谈。” 袁朗闻言仿佛获救一般长舒了口气,迅速逃离了这处是非之地。 柴进见李助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忍不住叹声问道:“难道先生也未明我意?” 李助沉吟片刻后,拱手道:“此乃哥哥私事,小弟本不该多问,若仅为了谋方十三,联姻虽是立竿见影之策,但是否有些操之过急了?” 柴进闻言这才面色好转,耐心解释道:“我也知欲速不达的道理,可惜时不待我,一来与混江龙约定之时将至,不好失信于人,二来出门日久,再晚恐家中生变,因此需尽快了结此间事宜,早定归期。” 李助捋了捋鄂下长须,不再多劝,拱手笑道:“小弟先去备下提亲之礼,想必哥哥马上要用到。” 柴进点头答道:“如此便有劳先生了。” 。。。。。。 另一边方金芝回到临时处所之后,便将自己锁在闺房中,并未曾理会屋外两位叔父及兄长关切的问候,只身坐在铜镜前,目光呆滞地望着镜中模糊的面庞,时喜时悲,情绪万千。 门外的方腊四人,对这六月天的女儿家心思都有些摸不着头脑,相顾无言,唯有散去,离开时安排先前报信的侍女在此守候,也好有个照应。 四人来到大堂,还未落座,方天定便开口嚷道:“金芝莫不是在隔壁受了欺辱,若真如此,我定饶不了他们。” 方腊闻言,恨铁不成钢地斥责道:“这般大的人了,还毛毛躁躁的不成体统”话到半截,又望了眼与之并立的方杰,忍不住又补了句:“甚至都不如你弟沉稳。” 方貌见兄长训子过于严厉,担忧侄儿方天定失了少年锐气,开口劝道:“大郎能谨记手足之情,也是个有担当的男儿。” 方腊原本只是随口一提,却见方天定搭耸着脑袋,浑浑噩噩也未敢争辩,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冲方貌叹息道:“如此心欲大胆欲小,飞扬浮躁,文不成武不就,如何托付大事,须知你我似这般大时,已能顶门立户,独当一面了。” 方貌闻言知其尚在气头上,未再接话,因此屋内静谧无言,略有些沉重。 约过了半晌,方貌见方腊情绪已平稳,将话题转移到柴进一行身上,问道:“兄长当真要与他们合谋大事?” 方腊沉吟片刻后,不答反问道:“依贤弟看,这伙人是什么来头?” 方貌知道这是兄长在考验自己眼力,加之当前屋内也无外人,便坦言答道:“为首的那男子虽贵气逼人,却又无半点官老爷的架子,若说是寻常富家员外,也不合道理,毕竟他的那些伴当俱都勇武彪悍,煞气腾腾。” 言及此处,方貌戛然而止,并与方腊默契的相视一笑,不复再提。 这时方腊心里也打定主意:明日丧事结束,要好好会一会那位同道中人。 第五十九章 人情似纸张张薄,世事如棋局局新 次日寅时,方腊、方貌、方天定、方杰四人合力给柏木制的棺加盖下钉,方金芝着重孝凭棺而哭尽哀。随后便是宾吊,由于方家遭此横祸,此地又仅是暂时落脚之地,所来者寥寥。 好在柴进一行得知出殡时辰后,皆着装肃穆,前来凭吊,才不使方陶公灵前过于冷清。 待方腊读完祭文,众人携着明器、余脯将方陶公葬于城郊一处风水宝地。 礼成之后,一行二十余人原路返还,途中方金芝虽竭力抑制,依然悲痛难掩,未至家门便已哭晕过去。 安顿好方金芝,方腊叫住正要离去的柴进,拱手道:“大官人留步。” 柴进闻言,心中一喜,面色却不显,静待其下文。 此时除了庞秋霞在内室照顾方金芝外,卞祥、孙安、柴胜、李助、李懹、袁朗、滕戣、滕戡、曾密、曾索、曾升、庞万春皆杵在院中,让本就不大的地方显得格外拥挤。 方腊见状,冲柴进低声说道:“可否借一步说话?” 柴进点了点头,随后便吩咐李懹、柴胜、袁朗、滕戣、滕戡、曾密、曾索、曾升八人先随庞万春回去,只留卞祥、孙安、李助在此守候。 盏茶功夫之后,方腊、柴进来到院东一处厢房中,李助、方貌等六人护在门口,谨防外人窥探。 屋内方腊、柴进二人对立而坐,互相打量着对方,却又都闭口不言,气氛甚是诡异。 方腊见比自己子侄大不了多少的柴进如此沉得住气,心里对他的评价又提高了不少,率先打破沉静寒暄道:“今日招呼不周之处,还望大官人海涵。” 柴进闻言郑重地答道:“江湖儿女没有那么多规矩,只希望方兄能节哀顺变,保重贵体。” 方腊虽面露悲色,却也一闪而过,紧接着对柴进致谢道:“先前忙于家兄丧事,还未来的及谢过大官人对金芝的救命之恩,若非阁下仗义出手,日后某家恐无颜面见九泉之下的兄长。”话毕,方腊眼眶通红,直起身来竟要向柴进行跪拜之礼。 柴进心里暗赞了句“老狐狸”后,连忙扶住方腊,互拼演技道:“方兄见外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本就是我辈武人应尽之事,当不得如此大礼。” 方腊本就是客气一下,也未想真拜,便借坡下驴,不再提及此事。 二人又虚与委蛇了半晌,期间双方都在尽力打造想要表露的人设,可谓费尽心机,各怀鬼胎。 眼看火候差不多了,柴进假装沉不住气,目光时不时瞟向门口,言语间也少了些稳重,多了丝急切。 方腊见状反而松了口气,暗自思量:果然还是个毛头小子,差点火候。 试探了半天,也该聊聊正事了,方腊冲柴进问道:“敢问大官人仙乡何处,家中高堂可安好?” 柴进闻言,喟然长叹,略组织了下语言,沉声答道:“某世居沧州,家中父母早亡,幸薄有资产,又有族叔帮衬,才堪勉强度日,怎料天不假年,前些时日族叔也撒手人寰,徒留某一人支撑家业。。。”言及此处,柴进面露悲色,一副不愿深谈的模样。 方腊虽面露歉意,心里也未敢尽信柴进所说,微停顿了片刻,然后知趣的转移话题道:“大官人可有家室?” 柴进摇了摇头,答道:“双亲走的早,未曾定下婚事,维持家业已殚精竭虑,实无闲心顾及儿女私情。” 方腊嘴角含笑,一副过来人的口气劝导道:“先贤有云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大官人也该考虑考虑了。” 闻听此言,柴进哪还不明白方腊这“老狐狸”是存了和他一样的心思,遂暗自揣测起方腊这般做的缘由。 其实方腊的想法很简单,方金芝本就是一枚可有可无的闲棋,而柴进一行不似凡俗,若能搭上线对方家基业肯定百利无一害。 而柴进之所以犹豫,也是犯了“不识庐山真面目”的惯性思维。不过既然知晓了方腊心意,接下来的细节回去与李助商讨即可。念及此处,柴进冲方腊问道:“不知方公做何营生?” 方腊眼神一亮,暗道有戏,颇为自得道:“某家世代经营漆园,在江浙一带也算薄有声望,贤侄有什想法?” 柴进闻言点了点头,答道:“确有要事,需方公帮衬一二。” “贤侄但讲无妨。” “不瞒方公,小子此次南下,想做些开源的买卖贴补家用,可这南边道路崎岖,丘陵遍布,往来甚是不便,所以想向方公寻些买船的门路。”毕竟有求于人,柴进言语间姿态颇低。 方腊神色轻松地拍了拍胸脯,说道:“这有何难,某与你封书信去扬州府寻陈氏兄弟,若不满意,直管找我。” 通过此番谈话,柴进、方腊二人都达到了预期的目的,因此宾主俱欢,谈笑间各自散去。 待柴进回到庞氏兄妹院落后,叫来众兄弟,吩咐道:“各位兄弟备好行礼,不日我等便要北返了。” 听闻此消息,除了庞秋霞面带愁苦外,其余人皆喜形于色,归心似箭。当然庞万春的喜不可同日而语,其心思昭然若揭:柴胜走后,庞秋霞也终于能恢复正常了。 李助瞥了眼庞万春后,冲柴进请示道:“定亲所需之物皆已备好,按哥哥吩咐的,一切从简。” 庞万春却会错了意,指着柴进大怒道:“我家妹子看上那黑厮,已是他祖上八辈子积的德,三茶六礼若是少一样,门都没有。”庞万春觉得柴进众人归期将至,肯定没有闲心备齐那些东西,这般光明正大的理由送上门,怎可错过。思及此处,庞万春不禁洋洋得意起来。 怎料柴进对庞万春的话置若罔闻,反而杀气腾腾地说道:“还差一物,那张节级的首级,哪位兄弟辛苦走一趟替我取来?” 过了片刻,见无人应声,柴进叹气道:“若有石秀、马灵两位兄弟在,此事易耳!” 孙安、卞祥、曾氏兄弟、李懹、袁朗、滕戣、滕戡见状,皆面露不忿,抱拳请命道:“愿为哥哥效劳。” 庞万春望着柴进那似笑非笑的神色,细极思恐,这贼船恐不好下了。 第六十章 善恶到头终有报 且说杭州城外牢城营有一节级,姓张,双名己性。这人平日里喜好附庸风雅,极好钻营,为巴结上司,阿谀谄佞,溜须拍马,无所不用其极;对于需仰起鼻息过活的牌头差拨和犯人,那是敲骨吸髓,贪如虎狼,同僚乡邻皆称其为“张扒皮”。张己性得闻此说,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借着这等恶名,又替知府做了几件腌臜之事,因此攀上了关系,愈发嚣张跋扈起来。 这日牢城营牌头‘铁公鸡’王立,破天荒大出血,在萧家楼摆了桌酒席,请了又请,才让张己性屈尊而来。 待其落座,王立呼来酒保,少时,一托盘把上楼来,摆下菜蔬时新果品酒案,列几般肥羊、嫩鸡、烧鹅、精肉。这般排场张己性早就习以为常,因此懒得动筷,只端起酒盏,呷了几口果酒。瞅着王立那毛发稀松的大脑门在面前晃来晃去,张己性没由来的心烦,毕竟往日这时辰他应在青嶂阁看戏听曲。 王立见张己性面色不虞,连忙谄笑着问道:“是菜色不合节级口味?” 张己性瞥了一眼王立,不咸不淡地扔下句:“有事说事。” 王立见状陪笑着站起身来,低眉耸目地替张己性斟了杯酒,奉承着说道:“大人乃是这杭州城里手眼通天的人物,小人只是希望日后能得您提携一番。” 张己性闻言,暗道一句“你这厮也配和我攀交情”,起身拂袖作势要走。 王立连忙拦住张己性,弯腰求告道:“小人妻弟办砸了大人安排的差事,小人婆娘让我找大人讨个说法。。。” 张己性气极反笑,冷声呵责道:“王大脑袋你长本事了,差事办砸了还有脸跟我讨说法?” 王立吓了个机灵,腰杆又低了半截,光亮的脑门甚至冒出了几滴冷汗,急忙解释道:“不是的,不是的,节级听小人解释,小人妻弟现在还在医馆躺着呢,大夫说就算治好,日后也下不了地,这才想找大人要个说....拿个主意,对,想让大人帮忙拿个主意。” 张己性这才搞明白事情的缘由,无非是地头蛇撞见了过江龙,踢到铁板了。好在往日这种事遇见多了,张己性也未露慌乱,重新落座后,气定神怡地冲王立问道:“点子的住处摸到没有?” 王立忙不迭的点头答道:“有,就在城西。” 张己性闻言,心中顿时有了主意,面色轻松的说道:“你要的说法这不便有了?今日已晚,明日随便寻个由头,将那伙人下狱,你妻弟后半辈子吃肉还是咽糠就看你自己本事了。” 王立等的便是这句话,手脚麻利地给张己性又斟了杯酒,奸笑道:“大人放心,那方氏小娘子一定不差分毫的给您留着。” 张己性直起身子拍了拍王立肩膀,赞道:“还是你小子懂我。” 正待下楼之时,张己性望着一桌未动的吃食,咂摸了下嘴后,冲王立暗示道:“这萧家楼跟青嶂阁比起来,还真是差点意思。” 相识日久,王立也深知眼前这位的癖好,忍痛从怀里摸出锭银子,恭敬地递给张己性,言不由衷道:“委屈节级了,这银子就当谢过您今日的提点了。” 张己性熟络地将银子纳入袖中,并“哈哈”一笑,冲王立赞道:“你小子哪都好,就是惧内,不然岂止区区一牌头。” 王立沉着气,继续谦卑道:“若非大人看顾,小人连这牌头都立不住,哪敢望其他?只盼大人官运亨通,飞黄腾达,小人也能大树底下好乘凉,跟着沾沾光。” 终于将张己性送出萧家楼,王立还未来得及松口气,耳边又传来那厮话语“楼上那桌打包送回我府,给家里丫鬟打打牙祭也还过得去。” 王立脸上再次挂起谄笑,忙不迭的点头答应,直到目送张己性走远后,才直起腰板,冲远处啐了一口,低声骂道:“狗日的张扒皮,难怪凭那点俸禄也能住三进三出的院子,还特娘整日温香暖玉,吃香喝辣。”话虽如此,可王立眼底的艳羡之意依旧显露无疑。 此时一边哼着艳曲一边把玩袖中银子的张己性,脑海里全是方氏小娘子的美曼身形以及那能挤出水的白皙嫩肤,强忍着下体的不适,张己性加快脚步,准备去青嶂阁泄泄火。 而跟在其身后许久的曾家兄弟,挑了处人迹少的地方,由曾升放风,曾索突然窜出用麻袋套住张己性,最后曾密一闷棍将其打晕,三人协力轻而易举地完成了柴进的吩咐。 事毕之后,曾升忍不住抱怨道:“就这种酒囊饭袋,值当我们兄弟三人出马?” 曾密打趣自己幼弟道:“难不成让卞师傅、孙师傅出手?” 曾升想了片刻后,摇头说道:“那还是算了,估计这厮扛不住师傅一棍。” 曾索知晓他们兄弟三人是柴进目前手下本领最差的随从,这才被安排做这种英雄所不齿的敲闷棍行径,但若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日后会有什么活计等着他们真不敢想象,思及此处,曾索连忙打断曾密、曾升道:“别闲聊了,还是将这厮带回去复命要紧。” 三人专捡小路,又有机敏的曾升做掩护,总算有惊无险的回到了住处。 柴进一行也早已等候多时了,取来冷水浇醒了这厮,趁张己性还未完全清醒之际,李助冷不丁地问了句:“你与方家可有仇怨?” 张己性下意识的回了句:“没有。”等他睁开双眼,看清所处环境后,顿时有些失了分寸。 还未待其开口求饶,柴进便挥了挥手,示意兄弟们送他一程。 张己性见状,强装镇定大呼道:“我与杭州知府有旧,杭州知府乃当朝蔡相门生,若杀我,天下将无尔等容身之处。” 柴进早已背过身去,未有所动。曾密拿朴刀在张己性脑后比划,想找个合适的姿势,免得渐一身血还要费劲换洗衣服。 张己性跪在地上,浑身颤抖,眼见无法唬住这群歹人,连忙转换方式,服软道:“各位好汉饶命,小的只是听命行事,小的愿意赔偿,愿意赔偿,只求好汉给我一次机会。。。” 袁朗见这堂堂男子竟做女儿姿态,不仅声泪俱下,还吓得失禁了,实在是有污视听,遂一把夺过曾密手中朴刀,干净利落地摘了这厮脑袋。 嘈杂之声戛然而止,只余曾密苦笑抱怨“得嘞,还是渐上血了。” 第六十一章 聘则为妻,奔则为妾 将血淋淋的头颅放置在先前备好的木匣之中,柴进等人拿着庚帖、红花、彩缎、银胜等物朝隔壁方腊住处行去。 期间,庞万春趁无人注意之时,一把揪住想要看热闹的庞秋霞,二人来到院角僻静之处,只听庞万春语气焦急的说道:“秋霞,这次定要听哥的,咱们连夜回乡吧。” 庞秋霞不以为意的反问道:“回乡?那陈员外能放过我们?” 庞万春神情凝重地说道:“那也比跟着这群人强多了,回乡后大不了我跪在陈员外家门前,他一日不原谅我等,我便一日不起。” 庞秋霞是知晓自家兄长有多高傲的,先前父母早亡,庞万春十岁便扛起家中生计,宁愿冒着生命危险在山中狩猎,也不肯接受乡邻半点施舍,可以说这是个骨子里带着傲劲的男人,如今嘴里竟冒出这等丧气之话,如何不让庞秋霞愕然呢? 庞秋霞沉吟片刻后,软言相劝道:“兄长当初可是险些将那陈员外独子打死,他家又三代单传,这是毁人香火的大仇,再说乡里皆知那陈员外心胸狭隘,睚眦必报,这事如何能善了?” 庞万春望了眼柴进等人离去的方向,冷声说道:“再坏那也比跟着他们杀官造反安稳的多吧。” 庞秋霞从小受兄长庞万春的精心呵护,养成现如今天不怕地不怕的个性,方才柴进等人的果敢狠绝反而激起了庞秋霞对江湖的向往,因此嘴硬的维护道:“那种贪官污吏,死了正好。” 庞万春见庞秋霞铁了心要跟着柴进这伙人,心中愈发阴郁,面色却不显露,故作轻松道:“好吧,既然你已下定决心,那为兄就随你趟一趟这摊浑水。” 庞秋霞闻言瞬间多云转晴,拉着庞万春的胳膊准备朝柴进等人追去,边走边说:“他们为人仗义,本领高强,说不准咱还选了条明路呢。” 正当庞秋霞喋喋不休之际,庞万春趁其不注意,朝着她脖颈就是一手刀,庞秋霞顿时如软泥一般晕倒过去。 庞万春扶住庞秋霞后,面带愧色的轻声说道:“别怪我,我答应过双亲要照顾好你。” 话毕,趁着柴进众人皆在隔壁热闹,庞万春背着庞秋霞连夜出走,离开了这处是非之地。 此时,另一边的方腊正在诧异柴进诸人为何深夜之时这般兴师动众地来访,待见到他们手中所捧之物后,瞬间对柴进的来意了然于胸。只是白日里刚刚办完丧事,这厮晚上便来提亲,确是个没眼力劲的愣头青。 柴进见方腊面露不悦,抱拳致歉道:“方公容禀,实在是事急从权,唐突之处,万请见谅。” 方腊闻言不以为意,皱着眉头静待其下文。 柴进挥了挥手,曾密将一木匣放置在方腊身前桌上。 屋内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方氏四人神色顿时一紧,方腊稳住心神,缓慢问道:“贤侄这是何意?” 柴进笑着解释道:“不瞒方公,小子对金芝一见倾心,实不忍其受半点委屈,这姓张的头颅权当为她出口恶气。” 话音刚落,屋外突然传来“咔嚓”一声,紧接着窗口又有人影攒动。具体是谁,屋内众人皆心知肚明,却又全都假装不知,未曾听闻。 方天定顾忌方氏脸面,轻声嘀咕道:“许是谁家野猫撞翻了花盆,才闹出这般动静。” 柴进闻言后友善的望了方天定一眼,心里盘算着以后定要与他打好交道。 而此时的方腊,表面风轻云淡,内心实则波澜翻滚,面对不按常理出牌的柴进,方腊不由自主地再次多想了。毕竟提着人头来议亲也不是正常人能干出来的事,再瞅瞅那几个腰藏利刃把住门口的大汉,方腊思量着要是反口的话会不会直接满门被灭。原以为是比较好拿捏也有点实力的毛头小子,突然变成择人而噬的饕餮猛兽,方腊心中的郁闷之情可想而知。 柴进见方腊久久未开口,还以为他是怕了,随即激将道:“方兄若是不答应也无妨,此事我等担了,绝不会连累尔等。” 方腊闻言惊怒交加,连忙答道:“贤侄莫急,此事本就因方家而起,我等岂能不知好歹,只是...” “只是什么?”柴进步步紧逼。 方腊心中已有悔意,自是想找机会拖延一二,便随意找了理由搪塞道:“金芝还带着孝,此时定亲恐惹人非议。” 话到这份上,柴进再开口便有些不妥了,毕竟隔墙有耳。好在事先便与李助商量好了对策,方腊的借口也尚在意料之中。 只见李助软言相劝道:“都是江湖儿女何必在意这些繁文缛节,难道方公觉得我家哥哥配不上令侄女,亦或是做不了主?” 矗立在方腊身后的方天定得闻此话,顿时有些急了,连忙辩解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爹如何做不了主?” 方天定是知晓方金芝的心思,如今看柴进也算是个血性汉子,便想着帮一把这位便宜妹夫,遂即在方腊耳边小声道:“左右是定亲,阿爹不妨先应下来。” 方腊恨不得将方天定骂了个狗血淋头,他本意想借此机会捞点好处,再不济也试探试探柴进的底线,结果方天定此话一出,再虚与推脱倒显得他这个长辈有些小家子气。 事已至此,方腊只好叹了口气,冲柴进叮嘱道:“金芝乃家兄独女,日后你若有半点负她,就别怪方某不念今日情分了。” 柴进笑着点头应诺,随后互换了庚帖并将礼品奉上,气氛这才渐渐缓和,皆大欢喜。 又寒暄了片刻之后,柴进起身告辞道:“山高水长,江湖再见,各位保重。” 方氏四人也能理解柴进这伙亡命之徒急着跑路,因此也未再挽留。 行至门口,柴进瞥了眼廊檐下徘徊的倩影,扔下一句:“五年之后,柴某前来迎亲”便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方金芝强忍半天的泪水终于还是簌簌而落,牵起裙摆刚要追出门外之时,耳旁响起方腊冷厉地呵斥声:“聘则为妻,奔则为妾,你可想好了。” 方金芝虽泪眼迷茫,但还是没有勇气迈出那一步,只是喃喃自语道:“君不负我,我不负君。” 第六十二章 背水牵滩匍壁墙,纤夫黢体并沧浪 船缓进,水平流;鳞浪随风,晨曦常伴;薄雾朦胧,水天相交。 柴进立于船头,望着远方初升的暖阳,长吐了一口胸中闷气,耳边传来李助的问候:“哥哥可是想通了?” 柴进瞥了眼李助后,豪情万丈的誓言道:“天下英雄早晚尽入吾彀中!” 李助闻言先是惊了一下,随即面带喜色的恭维道:“哥哥有此雄心,实是弟兄们的福气。” 正待气氛缓和之际,袁朗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咧嘴掺和道:“先生说的对,那庞氏兄妹没福气跟着哥哥,现在指不定在哪受苦呢。” 见无人搭话,袁朗自知没趣的朝船舱内行去,准备寻柴胜胡侃消磨时间。众兄弟中袁朗自觉与柴胜最为投缘,嘴严话少脾气好,不像其他几个莽夫说不过就动手。袁朗不满地瞥了眼滕氏兄弟和卞祥后,不动声色地挤到柴胜身旁,开始叨唠:“黑大个,我跟你说...” 李助恨铁不成钢地瞟了一眼袁朗离去的背影,惭愧的冲柴进抱拳道:“哥哥见谅,我这同乡先前并未这般轻浮。。。” 柴进闻言抬手制止了李助的声讨,并开口劝道:“若都如你我这般,反倒失了不少趣味。” 话音刚落,恰巧船舱内传来众兄弟喧闹的嬉笑怒骂声,柴进李助二人相视一笑,尽在不言中。 值此之际,北风渐起,遂降帆击揖,摇橹不绝;三江既入,震泽底定;万物复苏,川流滋润;运河纵贯,江海联横;太湖内外,五更市贾不绝;河塘左右,八方生机依存;有道是“日出万绸,衣被天下;苏湖一熟,禾泽苍生。赋税尽出于此;贡物皆输于京。”此诚魅也人间天堂,嘉者东方水城。面对这般美景,倒让柴进原本与庞氏兄妹失之交臂的愁闷之情消散不少。 春寒料峭,柴进众人围坐一起,炉火温酒去湿冷,佐以鲜辣鲤鲫,别有一番滋味。 船夫水手饱食之后,一边边摇浆一边喊起了号子,虽行得慢了些,但也使江面上的日子没那般难熬了。 转眼间又过了两日,与李俊约定之期将至,船只却才刚刚驶入苏州境内,可惜风向依旧未变,柴进等不识操舟弄桨之辈也只能望江兴叹,干着急却帮不上忙。 众人正在舱内商讨可行之策时,舱外传来阵阵嘈杂的吆喝声。柴进走出一看,顿时被眼前这一幕震惊。 只见江面上各类漕船数不胜数,平日难得一见的千料巨舰竟也扎堆出现,让本就不宽阔的运河显得格外拥堵;沿河两岸成千上万的纤夫们,伛偻着腰,匍匐着屁股,拖泥带水的艰难前行;纲官节级却拿鞭使杖,催促纤夫用力牵挽,即便如此船速依旧缓慢,盖因天时地利人和一样未占。 望了眼船上承载的花竹杂木、奇石怪树,耳旁传来的纤夫们的号子声显得愈发凄婉,柴进不禁感慨:若是隋炀帝知晓宋徽宗这般会玩,二人恐会互相引为知己。 柴进明白眼下并非伤春悲秋之际,碰巧撞上押纲船队,若不改换路线,失约恐是在所难免了。 此时堵在这里进退不能的其余商船、客船,也皆都怨声载道。可惜胳膊拧不过大腿,毕竟眼前挡路的纲船乃是为天子办事,狐假虎威之下,商人旅人怎敢得罪,只好认倒霉罢了。 柴进与闻人世崇留下的船夫商议之后,不敢冒逆风走海路的风险,决定掉头驶入太湖,绕过此段运河后继续北上扬州,日夜兼程的话倒也迟不了几个时辰。 正当堵在纲船后面的商船、货船有条不紊的调头时,西北方向却袭来滚滚浓烟,船夫篙工阵阵“走水了!走水了!”的高呼声,让运河之上渐渐混乱起来。 而裹在纲船中间不起眼的一艘五百料货船上,此次押纲的使臣朱彦,在舱内不停踱步,焦急地等待纲官回禀。若只是普通走水,损失些舟船花石,朱彦倒不至如此,毕竟按纲运条格规定就算全沉失纲船也不过革职杖八十,这点小事他家兄长朱勔便能替其掩下。 真正令朱彦心慌的是此行表面是为天子押纲,实则却是为蔡相送礼,若舱内那贴着封条的几个箱子有所损失的话,恐用不着别人动手,朱勔第一个便轻饶不了他。加之今早起来朱彦便右眼皮跳个不停,总觉得祸事将近,这才如惊弓之鸟般惴惴不安。 过了大约一炷香功夫,未等到纲官的回应,侍从却叉着一满面黑灰的艄公进来答话。 许是朱彦心神不宁失了往日分寸,也许是他合该遭此一劫,未细问艄公身份,朱彦便急着追问:“如何走水的,前方船队损失多少?” 那艄公颤颤巍巍的答道:“有贼人架渔船借风势放火,纲船来不及掉头才走水了。” 朱彦闻言,眉头紧皱,提高音量呵责道:“哪里来的贼人?” 艄公小心打量了一下朱彦,苦着脸说道:“小人不知,小人不知。” 话音刚落,前去打探情况的纲官回来复命:“大人十几艘纲船走水了,火势凶猛,短时恐扑不灭。” 朱彦目光闪烁,沉声问道:“可知道有多少犯上作乱的反贼?” 纲官面不改色,如实禀告:“只知贼人混在船夫水手间,属下认为成不了什么气候。” 朱彦心中顿时生起一股无名火,将纲官一脚踹倒在地,怒道:“成不了气候还弄出这般声势,是不是得摘了本官脑袋才叫成了气候?” 见纲官诺诺不语,连忙称罪,朱彦这才罢休。 也难怪纲官如此放松警惕,毕竟除了朱彦亲信无人知晓此次押纲的真实目的,在他们眼里押送的奇花异石除了皇帝老儿喜欢外,草民根本不会感兴趣,吃饱了撑的才会打劫花石纲。朱彦却是心知肚明,这伙贼人十有八九是冲他来的,因此又惊又怒。 好不容易平复下心绪,朱彦冲左右吩咐道:“先寻处安稳地段靠岸,待灭了火,找出贼人后再择良时启程。” 与此同时,不远处运河边的芦苇丛中,漂停着两艘渔船,船上众人皆着粗布短衫,口衔利刃,一行望着愈来愈近的“肥羊”,杀机渐起。 第六十三章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且说这群欲火中取栗的好汉,领头之人赤发疤面,赤裸的双臂上鼓腾青筋犹如盘虬,端的是条孔武有力的好汉。其身旁略带削瘦的汉子小声悄声问道:“哥哥你那同乡别是露了怯,让兄弟们白跑一趟。” 费保知道结拜三弟狄成的性子,也不恼,反而轻声安慰道:“这关口,无论成败咱先别自乱阵脚,且再等一等欢哥的信号。” 众人自是对费保颇为信服,遂无二话,静心潜伏于芦苇丛中。 这般又过了盏茶功夫,此刻已近巳时,日头渐涨,轻飞的薄雾被火光中升腾的烟气替代。眼力极佳的卜青,率先发现东南处纲船上的铜锣反光,这便是费保同乡与他们事先商量好的暗号。 卜青指着不远处,兴奋地冲费保说道:“哥哥,狗官在那边。” 费保点了点头后,冲众兄弟叮嘱道:“按先前安排好的计划行事,干完这一票,咱们便可回乡下做个员外,切记此行只为求财,不到万不得已不许伤人性命。” 狄成、卜青自是无甚异议,众人用粗布裹好利刃,慢摇着渔船向东南方靠去。 另一边押送花石纲的船队,确是依然混乱,毕竟船大难掉头,加之水火无情、人心惶惶,主事之人朱彦也非心智坚定之辈,乍逢此等祸乱,早已失了分寸。 费保众人戴着斗笠,用湿布护住口鼻,一边高呼“救火”、“救人”,一边穿梭在纲船之间,一时竟畅通无阻,无人盘问。 待离朱彦所乘之船不过数丈之时,狄成、卜青二人环视四周,趁无人注意之时悄然下水。 而朱彦一行察觉到有贼人在凿船底后,更是如惊弓之鸟一般惴惴不安。 朱彦立在船头,环顾四周,亲信纲官皆是手忙脚乱、叫苦不迭。朱彦指着这群人怒其不争道:“平日里,酒肉在前,你们各个争先恐后,如今却无人能为我分忧,简直是一群废物、草包。” 亲信纲官们闻言皆低眉耸目,诺诺不语,心里却是各自抱怨。也怪朱彦平日里盘剥的厉害,加之龙不与蛇居,上梁不正下梁歪,值此危难之际,众人尚且自身难保,何敢言其他? 朱彦此刻依然顾虑重重,首先想到的竟不是自身安危,而是思索着如何保住送给蔡相的生辰纲。毕竟与家族前程比起来,他这条命也算不上什么,更何况天下承平以久,虽偶有匪患,但也未至伤及朝廷命官性命这般地步。 正待朱彦犹豫之时,先前向费保众人发送信号之艄公凑上前来,跪言道:“大官人不如先乘小船离开此处,靠岸之后召集人手,再抓捕贼人。” 朱彦亲信见此泼才竟敢冒头,忙不迭的甩锅道:“大官人万不可亲信于他,定是这泼才通风报信才引来贼人。” 朱彦虽然草包却也不傻,他们此行内情知道者寥寥无几,这突然冒头的艄公本就形迹可疑,如今又有此建言,定然有鬼。 艄公见状,连忙表忠心道:“小人只是担忧大官人安危,绝不是那贼人一伙的。” 朱彦闻言,眼珠一转,心生一计:“你这艄公若真是良民,便下水驱逐贼人,事成之后,本官收你做伴当。” 艄公慌忙摆手:“小人水性不佳,怕坏了官人大事。” 朱彦身边之亲信和纲官可顾不了许多,反正是死道友不死贫道,一窝蜂上前将艄公扔下货船。随后观望起水面情况,几个呼吸过后,水里便没了动静,只见一团血红飘散开来,船上之人见状顿时失了胆气。 费保在近处观望着一切,见大戏已开幕,便用篙竿撑着船板,一跃而起,水中狄成、卜青等人也皆抛起揽绳,各寻方法摸上这艘名为花石纲实则生辰纲的货船。 一群有备而来的悍匪,自不是船上这群酒囊饭袋可对付的,费保众人也是人狠话不多,只照着朱彦随从、亲信下刀子,也都是经验丰富之辈,一个个刀花舞的煞是好看,落在人身上连砍都算不上,勉强算削。虽说见了血,其实不过口子大点,瞅着唬人而已。 如此拙劣的伎俩,失了胆气的朱彦一行中却无人识破,只能做了案板鱼肉,任其宰割。 从动手到搜刮财货,总共不过盏茶功夫,费保对手下之人的麻利劲自是满意,待将朱彦及其亲信纲官敲晕捆绑之后,费保将所得珍宝银钱一分为五,狄成、卜青带着另外三个水性好的兄弟背着财货泅水而去。费保与剩余几人则架着渔船朝芦苇丛中驶去,左突右进,绕过九曲十八弯来到一处人烟稀少的渡口,此处有人早已等候多时了。 离近之时,站在渡口最前方的黑瘦汉子竟是方才落水的艄公,只见他面带喜意,迫不及待的冲还未靠岸的费保喊道:“哥哥,得手没?” 费保心中虽然觉得有些张扬,面色却不显,待停好船只后,才答道:“一切顺利,狄成、卜青他们藏好货物之后便过来与咱汇合。” 话毕,费保又冲其身后的魁梧汉子关切问道:“兄弟没受伤吧,此事功成可多亏你那把火。” 倪云还未来得及作答,那艄公面露不满的嘟囔道:“若没我传递消息,如何能这般容易,哥哥好是不公。” 费保瞥了一眼这位所谓的同乡,顺着他话低声说道:“不错,欢哥也是劳苦功高,等风波过去之后,大伙分了那批财物,也可过些安稳日子了。” 那名为欢哥的艄公,迟疑了片刻之后,还是忍不住冲费保问道:“几时能分到兄弟手中,哥哥能否给个准信,兄弟我手头实在有些紧。” 费保瞪了其一眼,略带怒气的反问道:“欢哥儿难不成信不过我等?” 艄公闻言连忙摆手,解释道:“哥哥为人,小弟是知道的,只是我费了这般力气,连财物的影子都没见着,实在是心里…没底。” 费保摸了摸袖中短刃,大笑了两声,冲其说道:“确是我的不是,欢哥儿也算知根知底的兄弟,你且俯耳过来。” 艄公面带喜意连忙靠上前去,可惜等到的只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其临死前依旧满脸的不可置信。 倪云等人皆见怪不怪,反而非常熟练的挖坑埋人,处理血迹。待收尾完毕,狄成、卜青五人也已归来。 狄成见兄弟们一个不差,遂喜笑颜开,是个没城府的。卜青心思细腻,嗅出还未飘散的血腥气,便冲费保、倪云二人问道:“可是出了差子?” 费保对自家兄弟也没啥可隐瞒的,直接了当的答道:“那个嗜酒好赌的欢哥,竟然向我问你们去了何处,我顺手结果了这厮,省的他坏了咱们大事。” 卜青闻言,暗自点头:“哥哥也是为了兄弟们着想,只怕这等腌泼才脏了哥哥的手。” 众人尽皆附和,莫逆于心。随后四散开来,只待风声过后,再同享富贵。 。。。。。。 且说正在转换路线的柴进一行,来不及感叹何等好汉做下这般大事,盖因柴进周身好汉皆陆战蛟龙,实不擅水战,又背负数起命案,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打算,只想闷声赶路,独善其身。 可惜城门失火焉能不殃及池鱼,运河上混乱的纲船船队,撞翻客船、小舟无数,水中尽是呼救的游客旅人。 柴进只好吩咐水手船夫力所能及的援救则个,直到岸边依稀瞅见巡城兵马司的旗号后,这才罢手,未避免被盘查询问,一行专挑偏僻水道,择了个无人渡口,准备将救起的旅客安置妥当。 这些人皆身受救命之恩,自是感激不已。只是其中一人许是被烟熏的久了,依然昏迷不醒,其眉头紧皱、衣衫尽湿,双手紧抱着怀中之物不放,似藏着什么稀世珍宝一般。柴进见他身体瘦弱,未免其感受风寒,病上加病,便命人替其换身干爽衣裳。 费了一番功夫后,船归航线,一路无话。 柴进看着手中褶皱的图纸,对那昏迷之人的身份有了猜测,嘴角勾起了一抹无人知晓的笑意。 第六十四章 苟怀四方志,所在可游盘 原来这人正是柴进此行南下的目标之一叶春。 叶春本是泗州人氏,世代造船,声明显赫于乡里,与先前孟康一般被苏州应奉局征召。其人深耕匠技,不知变通,与上官不睦。叶春原本想随着此次押送花石纲的船队北上投奔东京远亲,顺便托人寻些门路,解了这等遭百姓戳脊梁骨的恶差。 谁知祸不单行,遇上贼人劫纲,这才被柴进一行碰上。 对于招揽叶春这类技术人才,柴进也是颇有一番心得的。给其安稳自由的研究环境,与之匹配的薪酬条件,简单点就是要钱给钱,要闲有闲。需要注意的是千万别给其空口白牙的画大饼,或是油滑的谈论人情义气,那些不仅做了无用功,反而会引起他们的反感。 秉承着这两个原则,柴进与苏醒后的叶春相谈甚欢,可谓水到渠成的招揽了这位原着中为高太尉献海鳅船图样的造船师。 一番顺遂,也算解了柴进胸中因庞万春兄妹出走的郁闷之情。 随后路程总算风平浪静,再无波折,一行抵达与李俊相约之地,此处闻人世崇、李俊、童威、童猛早已恭候多时。 李俊见柴进果真如期赴约,原本忐忑的心总算安定下来,冲柴进抱拳道:“大官人果真守时之人。” 闻人世崇待李俊与柴进见完礼之后,这才上前规矩的问安:“哥哥此行可还顺畅?” 柴进见闻人世崇面皮上还有淤青,对李俊的态度又有了明显的变化,便知这二人定是在他不在之时发生了些什么。 闻人世崇虽是桀骜之辈,却也真服有本事的人,柴进内心暗道。便也看破不说破,给其留了几分颜面。 一番寒暄之后,柴进执着李俊臂膀,热情的问道:“兄弟未遇到什么麻烦吧?” 李俊见柴进不先问货物,而先关心他们的安危,顿生好感,笑着答道:“虽偶有波折,总不负大官人所托。” 柴进长叹一声,假装怒道:“一声大官人却是凉了某心,贤弟难道不屑于与我等相交?” 李俊闻言面皮涨红,连忙解释道:“先前还以为兄长会看不上小弟泥腿子出身,如今却是小弟看轻了哥哥。”话毕,便推金山,倒玉柱,纳头要拜。 柴进见状赶忙扶住李俊,转怒为笑道:“兄弟之间,何须如此生分。” 既已相交,柴进便不再隐瞒身份。待得知面前这位豪爽富商竟是仗义疏财、活人无数的沧州“小孟尝”之后,李俊便再也坐不住了,不顾众人阻拦,结结实实地叩拜行礼,冲柴进恭敬的说道:“小弟有眼不识泰山,先前冲撞了哥哥手下,还望哥哥海涵。”说完,心虚的瞥了一眼闻人世崇。 闻人世崇顿时又急又气,可惜技不如人,又不想在柴进面前失了肚量,只好转移话题道:“哥哥,私盐之事小弟办砸了,李兄带回了两千多斤,小弟输的心服口服。” 一番告罪之后,不等李俊解释,便要朝庙里行去,却被柴进一把拽住。 柴进立在原地,环顾四周,卞祥、孙安、柴胜、李助、李懹、袁朗、滕戣、滕戡、曾密、曾索、曾升、闻人世崇、叶春、李俊、童威、童猛皆一时俊才,豪气顿生道:“得众兄弟相助,才是某之大幸,只盼各位抛却意气之争,以大局为重,日后我等定可共襄大事,同享富贵。” 李俊本就是个胸有沟壑之人,自是闻歌知雅意,其余人等虽心思各异,却也知晓柴进壮志,便齐声应喏道:“定不负兄长(哥哥)厚望。” 正当众人志酬意满之际,李俊所带押送私盐之人走到近前,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李俊见状,连忙吩咐道:“范老三,此处无外人,有何事,尽管道来。” 范老三闻言,哭丧着脸说道:“哥哥,黄大说要去方便,一直没回来。” 李俊眼皮直跳,暗道祸事来了,虽心焦如焚,却也面如常人,不假思索的问道:“从哪个方位走的,出走多久了?” 范老三见李俊语气严肃,顿时乱了方寸,毕竟黄大是他作保跟来的,要是出了问题,肯定是要拿自己开刀的。而且李俊虽然做事极为周到,口碑也好,但能做杀头买卖的,有哪个好相与的。 考虑到这一点,范老三更是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答话之间也条理尽失。 童威童猛可不惯着他,只道此人害兄长李俊吃了面落,抄起刀就要结果了这厮,好在李俊及时制止,这才留了范老三一命,只不过如此一来,范老三更是吓得喏喏不语,口里只会呼喊“饶命。” 一旁闻人世崇见在识人、用人方面扳回一城,心中暗喜,却也分得清轻重缓急,且留在日后再好好嘲弄李俊一番。 李俊沉吟片刻之后,已有决断,冲柴进抱拳道:“哥哥,此事是小弟疏忽了,那黄大十有八九起了异心,想着去报官领赏钱。” 柴进深以为然,心中对招揽李俊一事成算更大,遂面不改色的问道:“贤弟有何打算?” 李俊见柴进气定神怡,心中愈加佩服,如实答道:“哥哥能否带着盐货和我这帮兄弟先行离开,小弟和童威童猛找寻机会除去黄大。” 柴进闻言摇了摇头,劝道:“兄弟怎可为了此獠置身险境,不如先随我等北返避避风头,得闲之后,再来除去这厮,岂不易哉。” 见李俊有些意动,柴进又添了把火:“我知兄弟义气深重,就算不惜此身,也要为童威童猛两位兄弟多考虑考虑才是。” 李俊望了一眼童威童猛,知道这兄弟俩一向以他马首是瞻,是去是留皆在自己一念之间。留下虽是快意恩仇,可除了出口恶气还能干什么?又考虑到童威童猛随自己风里来雨里去,漂泊多年未得一日安生,李俊心底已作出抉择。 闻人世崇见李俊这般左右为难,也知晓柴进的招揽之意,便向柴进谏言道:“哥哥,你先与李兄先行离开,给咱留艘小船在此,小弟是知晓那黄大相貌的,最迟两三日,必将这厮首级奉上。” 柴进闻言顿生怒意,暗道闻人世崇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光景还想着意气之争,要压过李俊一头,眼见李俊也被激起好胜之心,大好时机即将付诸东流,李助却在此时洒然一笑。 柴进见状忍不住冲李助抱怨道:“先生也要火上浇油?” 李助摇了摇头,高深莫测的答道:“哥哥贵人自有天相,小弟料定不出一时三刻,那黄三大好头颅便会送来。” 柴进刚想追问,只见李助指着西方道:“来了。” 众人顺着李助所指望去,只见一男一女正朝着他们迅疾而来。 第六十五章 义气肯贪熊掌鱼? 待这二人行至近处,柴进顿时愁云尽去,满面红光。 原来庞万春实在拗不过庞秋霞,这才一路尾随。又因未告而别担忧被误会成贪生怕死之辈,这才迟迟未露面。 如今顺手替柴进解决了一桩麻烦事,庞万春自觉无所亏欠,便依着庞秋霞的意思前来汇合。 待行至众人跟前,庞万春突然又有些后悔,挥手便将带血的头颅抛到柴进脚下。庞秋霞腹内组织好的千言万语被自家兄长这突然一抛而击散,场面顿时陷入寂静,尴尬气氛缓缓而升。 那范老三见此阵仗,只吓得两股瑟瑟,双目发白,让李俊一行鄙夷不已。 闻人世崇、李俊等人未曾见过庞氏兄妹,李俊因感怀其援手之情,并未将他无礼之举放在心上,可闻人世崇却是个混不吝的魔王,下意识的认为庞万春在挑衅,撸起袖子便要收拾这厮。 不等柴进出言阻拦,柴胜便将闻人世崇一把抱住。柴胜虽然惧怕庞秋霞,但也是知道好歹的。加之近段时日跟着李助学些粗浅文字,也能判断些基本是非,有此举动也在情理之中。 庞秋霞见柴胜如此维护,顿时眉目含情,羞的满面桃红。庞万春却在一旁扫兴地冷哼一声,以示不满。 柴进为了打破尴尬,冲李助问责道:“先生可是早已知道此事,瞒得我好苦啊!” 李助自是人精,瞬间明白柴进此举深意,立马将柴胜拉下水:“哥哥可是冤枉小弟了,柴胜近来行为蹊跷,小弟顺藤摸瓜才察觉出他们兄妹两的行踪,因担忧操之过急而将好事变坏事,这才隐瞒哥哥的。” 柴进心中暗自腹议:柴胜耳聪目明至今依然保留着野兽本能他自是知晓,可你金剑先生又岂是浪得虚名的,怎会被人跟踪数日而不知? 即知如此,柴进也配合着装出怒视柴胜的举动,庞秋霞见状急得直跺脚,却不敢对柴进发怒,只好用可怜兮兮的目光盯着庞万春求救。 庞万春虽然早已气的七窍生烟,可依然见不得自家妹子受半分委屈,遂轻咳一声,冲柴进道:“休要做戏哄骗我家妹子,我且问你,若此时我带秋霞离去,你们可会拦我?” 庞秋霞这下更急了,使劲儿拽庞万春衣袖,而庞万春却完全懒得理会这个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的傻妹子。 柴进抑制住胸中喜意,先沉重后坦然道:“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是去是留全凭尊意,不过柴家大门永远向你们兄妹敞开。” 庞万春略微满意的点了点头,见好就收道:“如此,我们便随你归乡。” 话毕,庞万春来到柴胜面前,也不管他听不听的明白,郑重的说道:“若你日后让我妹子受半分委屈,某必教你好看。” 正当庞万春显现尽职尽责好兄长的高光时刻,庞秋霞却小声拆台道:“兄长怕是忘记你打不过他。。。” 众兄弟皆知庞万春面皮薄,虽带笑却也是善意的,唯独袁朗没忍住,竟笑出了声,察觉到柴进与李助不善的目光后,袁朗委屈的低下了头,补了一句:“哥哥,怪我没忍住。” 庞万春恼羞的望了一眼袁朗那沙包大的拳头后,暗下决心,以后定要苦练拳脚。 闻人世崇见柴进如此看重此人,内心再次愤愤不平,因在李俊那吃过亏了,这次倒是学乖了,毕竟柴进相人的眼光,闻人世崇还是颇为信服的,为免再次跌份,闻人世崇准备摸清庞万春的底细后再做打算。 因庞氏兄妹,招揽李俊之事再次搁浅,好在只差临门一脚,也未算前功尽弃。 柴进领着众人进入破庙中,这庙荒废日久,本就不大的空间被二十余人挤得满满当当。 此时临近酉时,日落西山,柴进命人从船上取来干粮酒水,新朋旧友,推杯换盏之间也逐渐熟络。 童威童猛二人也是爱热闹的,见柴进一行皆慷慨豪迈之辈,所谓树挪死人挪活,童威童猛不禁对未来也有了些许向往。 李俊还是理智的,想着先把正事办了,再言其他,遂直起身来,冲柴进道:“哥哥,这批盐货,要不要先看看成色?” 柴进闻言,哈哈一笑,自嘲道:“瞅我这记性,见到如此多的豪杰之士,竟一时忘了此事。”言罢,便命李助取来金银,奉到李俊面前。 李俊神色微微一动,盖因面前金银远超两千斤盐货价值,李俊不愿被人看轻,只取大约二十两白银,转身分发给运送货物的挑夫,自己竟分文未留。 柴进见状虽暗自称赞,但依然不解的问道:“兄弟就算要帮衬于我,怎可取不足半数,如此教我何以安心?” 李俊坦然回道:“好教哥哥知道,小弟所带盐货不过千斤,加之此事因小弟疏漏差点置哥哥于险境,若非挑夫辛苦,小弟半文都不敢生受。” 童威童猛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崇敬地望了望李俊,一副与有荣焉的神情。 柴进蹉然一叹,冲李俊赞道:“兄弟果真是重义轻财的好汉,为兄便替北地流亡失所的百姓道谢了。”话毕,柴进双手抱拳,深鞠一躬,李俊慌忙托住,连道不敢。自此结兄弟义,死生相托,患难相扶,却是后话。 柴进也未忘了闻人世崇之功,将其唤道跟前,拍了拍他肩膀,郑重地夸道:“此趟辛苦兄弟了。” 闻人世崇顿时心中委屈尽散,双目通红,徒然抱拳跪道:“敢不为哥哥效死。” 安抚好闻人世崇之后,众人将盐货藏到船上,又用事先置办好的布匹掩盖,另一边李俊也将挑夫遣散,只余童威童猛俩兄弟,三人皆无家室,说走便走。 万事俱备,众人趁着天色还早,起航北返。 未行几里水路,李助突然来到柴进身旁,提醒道:“哥哥,要不要安排人去会一会扬州府的陈氏兄弟?” 柴进沉吟片刻,考虑到目前已有孟康、叶春二人,船只的事并非迫在眉睫,那方腊推荐的陈氏兄弟也便无足轻重了。遂摇头拒绝道:“此事不急,既已知道接头地点,回去之后先安排石秀探探他们的底,再言其他。” 李助闻言点了点头,捏了捏手中的荐信,答道:“那这封信便留给那位石秀兄弟了。”言语间对柴进口中经常提起的心腹石秀颇有兴趣。 一旁柴进恍若未闻,心思却早已飘回了沧州,喃喃自语道:“不知家中兄弟是否安好。” 第六十六章 千里奔波归故乡,无眠久立夜幽长 柴进一行南下已近三个月,所求之事虽偶有波折,但终究都有个圆满结果,如今只剩茫茫远途,归心似箭。 众人日夜兼程,遇城不入,风餐露宿,虽比去时多了些辛苦,却也少了许多麻烦纠葛。 经淮南东路、京东西路,河北东路,又沿黄河北流而下,终至河间府境内。 再向北已无水路,这般赶路已近半月,见水手船夫皆有怨言。柴进便吩咐曾密、曾索由陆路赶去柴家庄报信,并交代他们让石秀安排人过来看管船只,其余人则靠岸歇脚,舒缓疲劳。 在船上闷得日久,闻人世崇、叶春、李俊、童威童猛因常年混迹水域还能习以为常,似袁朗、柴胜这般多动的好汉,那可是快憋出病来了,好在这二人皮糙肉厚,精力旺盛,双脚着地之后,不到一会儿工夫,立马生龙活虎起来。 众人歇息了半日功夫,恢复了些许精神。正值闲聊打发时光之际,柴胜突然浑身紧绷,目视着北方。袁朗顺着柴胜目光望去,突然惊呼道:“那是人影吗,不会白日见鬼吧?” 李助见柴进、卞祥、孙安、曾升皆面露欢喜,便知此人应是友非敌,但依然被来者的速度震惊,然后转惊为喜,毕竟柴进身边能人异士越多,便对未来所行之事把握越大。 马灵奔袭许久,面如常态,待行至柴进身前,脸色却因激动而通红,仔细打量了柴进一番,见其安然无恙,终于长舒一口气,率先抱拳冲柴进行礼道:“哥哥,总算平安归来了。” 待直起腰,环顾四周,见柴进身边都是雄壮之士,欣喜不已,紧接着冲其他人致谢道:“多谢各位兄弟一路护卫哥哥周全。” 柴进揽着马灵臂膀,趁机将各位兄弟介绍与他认识,期间偶尔讲些沿途趣闻,伴随着袁朗的插科打诨,氛围还算热烈。 待众人相识之后,柴进冲马灵问道:“我不在这段时日,家中未生什么事端吧?” 马灵如实答道:“一切顺利,段兄弟刚从北边行商归来,如今正在庄上,曾头市那边前些时日来信,皇甫先生将交易来的马匹照料的很好。” 柴进闻言欣慰的点了点头,见马灵有所顾虑未提水泊那边,暗赞其严谨,但众兄弟皆豪杰之士,何须隐瞒,便追问道:“孟康兄弟可安排去了水泊?” 马灵见柴进信任这帮人,便也放下戒备,直言道:“孟康兄弟把同乡安置好后,便去了水泊,这位兄弟做事用心,商队都能用上他监造的船只了。” 柴进还想问问阮氏兄弟及钱粮方面的问题时,袁朗突然插话道:“杜大哥可在庄上?” 马灵原本是个不拘小节之人,自认主柴进之后,行事愈发规矩起来,袁朗的举动让马灵顿生不喜,连带着拉低了对杜壆的好感,但见柴进并未阻拦,便按下性子,答道:“杜壆兄弟在曾头市操练马军,其为人本事令人钦佩。”话毕,瞥了眼袁朗,好似想看看袁朗有何能力竟与杜壆有交情。 李助见状,怕这位北地豪杰看轻他们这帮荆湖之士,连忙解释道:“我这位弟兄贯是个没规矩的,哥哥也常由着他打趣解闷,手上功夫还是有两下子的。” 马灵知道李助是哥哥亲拜的军师,自是要给其面子,便颔首示意揭过此茬。 柴进未料到竟能牵扯到自己身上,不过只要兄弟们能和睦,背几口锅也算不得什么。 此时距离马灵抵达已有一段时间,柴进见后续人手依旧不见踪迹,便冲马灵问道:“石秀兄弟安排的人手怎迟迟未到?” 马灵与石秀配合日久,替其维护道:“石秀兄弟听闻有女眷,便着人安排马车,许是耽误了些功夫,也怪小弟着急见哥哥,便先赶来了。” 众人闻言,皆赞石秀周到。就连一向傲气冲天的庞万春,也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并对未曾谋面的石秀充满好感。 唯独庞秋霞没有领情,直言道:“都是江湖儿女,穷讲究个什么,耽误时间。” 庞万春顿时将头扭向一边,眼不见心不烦,对自家妹子已是无话可说。 又过了半晌,杨林、刘黑虎、祖虬、冯忠、冯勇架着马车,其后跟着十几个庄客终于赶到。 冯忠、冯勇看见柴进身影,忙不迭的跑过来,哭腔着跪道:“大官人下次出门请一定要带上我们,这几个月小的们每日都过得提心吊胆的。” 原本呵斥的话已到嘴边,但见冯忠冯勇明显削痩的身形,柴进亦心怀感动,这哥俩伴自己长大,确实未曾分开这么长时日,遂扶起冯忠、冯勇,安慰道:“有这么多可托生死的兄弟,谁能伤某半根汗毛,快别做女儿家模样,徒惹人笑话。” 冯忠用衣袖拭去眼泪,平复下心情,略微哽咽道:“小的自是知道官人吉人自有天相,可小的们不能没有主心骨。” 柴进闻言拍了拍冯忠、冯勇肩膀,万语千言都在心里。 安抚好忠仆,柴进见杨林红光满面,已无菜色,顿时打趣道:“杨林兄弟做个见证,某先前曾说柴家庄伙食不错,可有诓骗兄弟们?” 杨林也是心胸开阔之辈,十分配合的答道:“哥哥要是再晚些时日回来,小弟恐怕要走不动路喽。” 众兄弟闻言,皆大笑,新朋旧友,瞬间打成一片。 闻人世崇揽着刘黑虎、祖虬,冲二人说着沿途经历,边说边各瞟了李俊和庞万春一眼,刘黑虎、祖虬听得极为认真还时不时配合点头,嘴角的笑意却没藏住,被闻人世崇发现后,又是一顿暴力铁拳。二人虽疼的龇牙咧嘴,但似早已习惯,反而不住的安抚闻人世崇,兄弟情深令人欣羡。 留下庄客看守船只,一行朝着柴家庄赶去。待至庄园,天色已晚,石秀、王伦站在门口似已等候多时,待柴进走近时,石秀笑着冲其说道:“哥哥且先好生歇息,其余兄弟,小弟定会妥善安置。” 柴进知道石秀心细,察觉出自己的疲惫,没有拒绝他的好意,点头赞道:“有兄弟在,我无忧矣。” 是夜,洗去一身纤尘的柴进,矗立窗前,虽身心俱疲,却毫无睡意。 脑海里飘过众兄弟们的笑容、信任,只觉肩上千钧之重。 第六十七章 置肴兄弟何为兴,举酒亲朋笑意同 翌日清晨,柴进虽然彻夜未眠,精神却还算不错,便准备去前院寻石秀问话。 方行数十步,便听闻阵阵叫好之声,柴进循声望去,只见孙安、卞祥二人各手持兵刃,正比武切磋。周边汤隆、曾密、曾索、曾升、滕戣、滕戡皆兴致勃勃的观战。 柴进见场上战斗已陷入焦灼,也不敢出声搅扰,这兵刃相交火星四射地已够惊心动魄,若孙安、卞祥分心失手,柴进岂不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这番龙虎相斗,未持续多久,二人都只是为了试试汤隆打造的武器是否合手,简单热身之后,浅尝辄止。 一旁汤隆见孙安、卞祥皆面露喜意,顿时有些志得意满。其眼尖又率先发现了柴进正立于不远处,遂兴高采烈的上前邀功道:“哥哥,小弟这技艺可还行?” 柴进自不会在人前落了他面子,笑着赞道:“祖传的手艺哪有差的,不过我更钦佩兄弟的义气深重,否则哪有此等神兵问世。” 汤隆闻言,更觉面上有光,继续显摆道:“好教哥哥知晓,小弟为孙安、卞祥两位兄弟打造了双剑和宣花斧后,因材料有余,又另开炉火,铸一枪头,为黑金虎头形,虎口吞刃,锋锐无双,可谓平生最得意之作。” 卞祥听闻此言,心动不已,用蒲扇大的巴掌,拍了拍汤隆肩膀,咧嘴道:“兄弟是知晓咱会用枪的,不如好事成双,那枪头也予我得了。” 汤隆虽惧怕卞祥武力,但有柴进在场,也少了顾忌,遂梗着脖子冲卞祥婉拒道:“哥哥若是天下第一用枪高手,小弟自心甘情愿双手奉上。” 卞祥刚想夸下海口,脑海里忽然飘过大名府玉麒麟的面孔,遂有些悻悻然,输人不输阵道:“这虎头金枪兄弟可得保管好喽,早晚是咱的。”言罢,又望了眼手中宣化大斧,内心有些摇摆不定。 孙安见状,出言提醒道:“兄弟不可因外物而失了己心。” 卞祥闻言瞬间警醒:是啊,武道之路殊途同归,用斧也好,用枪也罢,适合自己的方是最好的。想通之后,卞祥向孙安投去感激的目光,孙安颔首示意,凭二人私交却是不用过多客气。 一旁柴进乍闻汤隆此讯,脑海里浮出的首个念头,竟是借着天下第一枪的噱头召开英雄大会,卢俊义、史文恭、林冲、王寅、兀颜光、阿里奇、徐宁、花荣、董平、张清等众多用枪的好手若齐聚一堂,那该是何种盛况,越想越觉得此事可行,只是需要和李助好好筹划一番。 正当柴进权衡利弊之时,石秀领着两位面生的弟兄朝他走来,柴进这才按捺住心中翻滚的想法,迎了上去,并开口笑道:“正要寻兄弟问些事情。” 石秀怕冷落了身后二人,遂引荐道:“这两位是近些时日慕名而来的好汉,杜迁、宋万两位兄弟。” 杜迁、宋万连忙弯腰抱拳道:“拜见大官人。” 柴进虽然知道这二人武艺稀松,唯一拿得出手的身高在孙安、卞祥两位九尺大汉面前也显得黯淡无光,但千金买马骨、驻台自隗始之事亦不嫌多。 遂热情的扶起二人,一番宽慰后杜迁、宋万才无初时那般拘谨,皆暗叹柴大官人之贤明果然名不虚传。 又寒暄了几句后,杜迁胆子渐渐大了起来,主动对柴进言道:“小的身无所长,只有两膀子力气,厚颜向大官人讨些差事做做。” 宋万见状也不甘落后,连忙附和道:“小的也可以。” 柴进闻言暂思片刻,心中有数,冲二人道:“此事易耳,你二人可去寻王伦兄弟,他自会给你们安排差事。” 杜迁、宋万又是一番歌功颂德,这才心满意足的告退。 待二人离去后,场中滕戣、滕戡正缠着汤隆,许是想让其帮忙打造武器;曾密、曾索、曾升正被孙安、卞祥耳提面命,看来这二位师傅也甚是严厉。 柴进不欲打扰众人,便领着石秀向内院行去,待至书房,李助、马灵二人正相谈甚欢,似在此处等候多时了。 李助、马灵看见柴进身形,连忙直身行礼,柴进摆手说道:“自家兄弟,用不着多礼。” 待三人入座后,柴进冲石秀问道:“我不在这些时日,王伦兄弟可有异状?” 石秀思索片刻后,答道:“正要向哥哥说此事,王兄弟对我等要行之事似有察觉。” 柴进不以为意,若掌管庄上钱粮进出之账本,还未有所察,那才是朽木不可雕也,思及此处后,柴进继续问道:“那王伦可有甚反应?” 石秀目光微凝,暗道哥哥出去一趟,杀气好重,石秀平日里虽与王伦相处不多,但见其做事算勤勉的,便想着替其辩解几句:“哥哥放宽心,有我和马灵兄弟在,王伦不敢有异心,只是我等都不太会与读书人打交道,他具体有何打算,还得哥哥亲自过问。” 柴进闻言点了点头,暂放下此事,对石秀吩咐道:“兄弟且安排人去曾头市、水泊报信,让杜兄弟、孟康兄弟过来庄上一叙。” 石秀连忙应诺,随后起身便去。李助见石秀做事从不拖泥带水加之心思细腻,忍不住赞道:“小弟今日方知哥哥为何如此看重于石秀兄弟了。” 柴进颇为自得的一笑,然后将方才英雄大会的念头说与李助、马灵,咨询二人建议想法。 李助仔细考量一番之后,冲柴进道:“此事可行,但需官府作保,否则恐难达哥哥预期。” 柴进闻言有所明悟,遂抉择道:“英雄大会倒是不急于一时,若声势大雨点小,反而不美;目前迫在眉睫的反而是如何安排众兄弟的职事。” 李助淡然地摸了摸下颚胡须,笑道:“想必哥哥早已成竹在胸。” 柴进郑重地冲李助道:“确是要与军师商议。” 。。。。。。 三日之后,杜壆、酆泰、卫鹤、李懹、马勥、马劲、曾涂、曾魁、皇甫端便已赶到,柴进又派人从府城接来安道全。 是夜,柴家庄园,灯火辉煌,鼓乐齐鸣,又有八珍玉食,香飘数里;众人欢聚一堂,觥筹交错,时舒愤懑,偶谈风月,但求一醉好忘却江湖之刀光血影,朝堂之腐败糜烂,生民之水深火热。。。 而收到信件的孟康,也是日夜兼程,倍日并行,终于在宴席过半之时赶到。就在孟康在门房的带路下朝内堂行去之时,其身后不远处突然闪出一道人影。 第六十八章 人尽其才,才尽其用 原来阮小七早已察觉山寨中时不时会出现新的面孔,为了追本溯源,便对新上山的孟康格外注意。此次见其行色匆忙,再也按奈不住好奇之心,这才一路尾随至此。 庄内柴进刚将孟康介绍与荆湖好汉,将其与叶春安置于一桌后,只见石秀疾步来到其身旁,并在耳后私语了几句。 柴进思虑片刻之后,遂面带喜色道:“今日喜鹊闹门墙,果真好事连连,各位且先饮酒,稍后某再为兄弟们引荐一位豪杰之士。” 众人只道又有人来投靠柴进,便见怪不怪的继续放歌纵酒。 如今柴进麾下人手渐多,夫鸟同翼者而聚居,兽同足者而俱行。 安道全、石武、石秀、皇甫端、王伦、杜迁、宋万;卞祥、马灵、孙安、曾涂、曾密、曾索、曾魁、曾升、段景住、汤隆、杨林;李助、李懹、杜壆、酆泰、卫鹤、袁朗、马勥、马劲、滕戣、滕戡;闻人世崇、刘黑虎、祖虬;李俊、童威、童猛;孟康、叶春;柴胜、庞万春;合计三十八名好汉,或因亲疏远近,或因志趣相投,已然分成七个大小团体。 另一边柴进正大开中门,出户迎宾,可谓隆重。 阮小七本来就是个磊落的汉子,也做不了这藏头露尾之事。见柴进如此给面子,也就大方的显露身形。只见阮小七大大咧咧的来到柴进面前,颇为随意的说道:“梁山泊下来的,顺路过来讨碗酒喝。” 柴进知道阮小七自由自在惯了,任何规矩礼仪都束缚不了他,便拉住其臂膀笑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今日兄弟且敞开了喝,管够。” 阮小七闻言,咧嘴一笑,对柴进第一印象还算不错,又见两旁卫士皆步履森严、威武雄壮,暗赞其本钱雄厚。 行至大堂,面对众好汉的打量,阮小七恍若未知,在场之人,阮小七只识得段景住和孟康,前者是出海时打过碰面,后者是最近上梁山监造船只的,还算熟悉。 只见阮小七随手抄起一坛酒,牛饮般灌了两口,冲孟康玩笑道:“兄弟好生不仗义,如此美酒却想着独享。” 孟康不知柴进做何打算,因此未敢回应,只是讪讪笑了两声。 柴进见状,连忙端起酒杯,冲阮小七致歉道:“此事皆我之过,日后得空,我与兄弟详细解释。”言罢,柴进满饮此杯做为赔罪。 阮小七却在一旁冷笑,丝毫未给面子,众人皆怒目以视,场面一时紧张,颇有一言不合,拔刀相向的意思。 阮小七浑然不惧,继续冲柴进埋汰道:“还以为名满天下的柴大官人是个敞亮人,没想到也是个敢做不敢当的鼠辈。” 话音未落,酆泰、马劲、滕戣、闻人世崇这些脾气火爆的好汉,便再也按捺不住性子,或摔碎酒杯,或踹翻面前桌案,若不是李助、杜壆、石秀等人拦着,恐怕阮小七已不能完好的站在柴进身旁。 柴进虽感动于众兄弟的维护之情,却也知道此事是因他而起,便再次冲阮小七好言道:“怎样才可将此事揭过?” 阮小七见柴进依然服软,更坚定了其内心想法,直言道:“周寨主对我有恩,你若对他不敬,哼,便是天皇老子来了,我也是不认的。” 柴进面带诧异的问道:“我何时对周寨主不敬了?” 阮小七瞥了眼孟康,理直气壮的答道:“孟康既已投靠山寨,拿着寨里的钱粮俸禄,就要听寨主的,如今依你吩咐,私自下山,这不是不敬,是什么?” 众人闻言,先是面面相觑,随后哄堂大笑,谁也没料到阮小七竟是因这事而犯浑,才闹出这般大的风波,到头来却是误会一场,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识自家人。 阮小七此时却是一脸懵的戳在原地不知所措。 孟康见状,连忙举起酒杯冲阮小七解释道:“兄弟不知道寨主也是哥哥资助方可在梁上置下基业?” 石秀也在一旁帮腔道:“就连你二哥也是哥哥给寨主去信请上山的。” 阮小七闻言顿时闹了个大红脸,待缓过神之后,只见其换了一坛未开封的酒,冲柴进道:“千错万错都是小七的错,望大官人不要怪罪于寨主,这坛酒,小七干了给大官人赔罪。” 言罢,柴进还未来得及开口,只见阮小七举坛过顶,仰着脖子,咕咚咕咚几口下去,便滴酒不剩。 柴进喜他实诚,遂开口赞道:“兄弟真海量!” 孟康见误会已解开,加之经此一事,也明白阮小七乃可交之人,便随口玩笑道:“七哥莫不是馋酒了?”然后便有说有笑的拉着阮小七入了他和叶春这桌。 柴进这边亦吩咐下人收拾好残桌,重开宴席,未过一会儿,气氛便再次热闹起来。 酒酣耳热后,柴进给石秀使了个眼色,石秀见状走出大堂外,将下人驱散,并安排其训练的细作看守四周。 柴进见石秀在门口冲其点了点头,示意全都安排妥当后,便挥手压下屋内杂音,开口讲道:“如今诸项事宜都已步入正轨,只需垒实基础,以待天时,则大业可期。” 见众人目光灼灼地盯着他,柴进心中也激荡不已,毕竟今非昔比,有如此多的豪杰之士相助,他再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落魄王孙了,稳了稳心神,继续讲道:“当然在此之前,少不了众位兄弟们的倾力协作,今日召集各位来,便是为了商议大伙的职事。” 话音未落,闻人世崇在旁恰到好处的捧场道:“有甚可说的,都听哥哥的。” 其余人反应过来后,堂内响起参差不齐的附和声,柴进见状面露欣喜,并对闻人世崇投去赞赏的目光。 眼看火候差不多时,李助在得到柴进示意后,站出前来,轻咳一声,肃然道:“无规矩不成方圆,诸多大小兄弟,各各管领,悉宜遵守,勿得违误,有伤义气。” 计开: 掌管机密军师:李助 总探声息头领:石秀、马灵 走报机密头领:段景住、杨林、杜迁、宋万 考算钱粮支出纳入:王伦、曾弄 监督打造一应军器铁甲:汤隆 专攻医兽一应马匹:皇甫端 专治诸疾内外科医士:安道全 监造大小战船:孟康、叶春 曾头市总兵头领:杜壆 曾头市马军头领:酆泰、卫鹤、曾索、曾魁 曾头市步军头领:李懹、袁朗、马勥、马劲 梁山泊总兵头领:周兴(柴皇城) 梁山泊马军头领:孙安、滕戣、滕戡、庞万春、曾升 梁山泊步军头领:卞祥、曾涂、曾密、石武、柴胜 梁山泊水军头领:阮小二、阮小五、阮小七、李俊、童威、童猛、闻人世崇、刘黑虎、祖虬 有道是八方共域,异姓一家;相貌语言,南北东西虽各别;心情肝胆,忠诚信义并无差。 堂上号令既定,各各遵守,筵席已毕,人皆大醉。 第六十九章 凡大事皆起于小事 次日,有未明执事者,都于柴进书房前听调。 屋内,杜壆正向柴进、李助二人事无巨细的汇报这段时日各方面之进展:“如今曾头市庄户四千六百五十七户,金银财赋价值三万余贯,粮粟近二十万石,马一千六百零八匹,其中战马将破八百匹。” 柴进闻言暗自点头,这些与石秀给他的数字基本吻合,看来曾弄还算老实,不过这些都不是他最关心的,冲杜壆问道:“马步战兵各几何,可堪一战?” 杜壆虽面露为难,但依然如实答道:“马步军各满五百,因训练时短,还未有一战之力。” 见柴进沉吟不发,杜壆抱拳屈身道:“小弟有负哥哥厚望。” 柴进连忙扶住杜壆,笑着说道:“兄弟尽职尽责,事必躬亲我是知道的,方才我犹豫之处,是想问那曾弄可有为难于你?” 杜壆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柴进哪还不知这这厮又该敲打一番了。 李助见柴进面露愤然,在旁劝道:“哥哥不必再为此小事介怀,我等已将曾家五子分开,曾弄从北地带回的亲随也全部打散编入马步两军,日后他们一家也翻不起什么水花了。” 柴进点了点头,对李助之意了然于胸,便冲杜壆说道:“那便从府库中取出一盒人参送与那曾弄,希望他保重身体,长命百岁。” 李助闻言,又补了一句:“哥哥英明,若是附上曾涂、曾密、曾升三人的家书,更为妥当。” 杜壆望了望柴进、李助二人面上莫名其妙的笑意,顿觉体内升起一股寒意,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并不由自主的对曾弄起了同情之心。 李助对杜壆的性格是颇为了解的,不急不缓的提醒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军中之事我和哥哥不会多问,是因为相信兄弟本事,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兄弟还是要常怀警惕之心的。” 杜壆面色郑重地应诺道:“小弟心中有数。” 此间事了,杜壆便带着酆泰、卫鹤、李懹、袁朗、马勥、马劲、曾索、曾魁八人赶回曾头市。 紧接着,李俊、闻人世崇、阮小七三人前来求见。 三人以阮小七为首,各自行完礼后,阮小七率先开口问道:“哥哥怎知我兄弟名号?” 柴进抿了口茶,润了润嗓子,笑着说道:“我虽未见过你们阮氏三雄,却也在江湖上常常听闻你们的名望。” 阮小七闻言,挠了挠头,略微不好意思的喃喃自语道:“我还以为我们兄弟小打小闹,也就在济州府有人知道我们。” 李助在旁捧场道:“天下英雄,想必哥哥早已心中有数,不然如何聚得这般多的豪杰之士。” 柴进越发觉得有李助这么个军师,是件妙事。 有道是花花轿子人人抬,几人互相吹捧了一番后,气氛也逐渐熟络起来,遂言归正传。 李俊虽然胸有城府,但事关自己几人未来前程,也有些坐不住了,略组织了下言语,率先冲柴进问道:“哥哥将我等安排在水泊梁山,这贩卖私盐之事是要暂缓吗?” 柴进、李助二人闻言,相视一笑,柴进不答反问:“兄弟难道不好奇这私盐的买家是谁?” 阮小七得闻此话,忍不住将心中近半年的疑惑道出:“哥哥为何要与那番邦异族做买卖,实在他娘的有些脱裤子放屁。” 闻人世崇见阮小七如此放肆,顾忌到日后几人要多有配合,连忙轻咳一声,打断了阮小七。 柴进也不以为意,他也喜阮小七的心快口快,便将先前图谋燕云十六州的打算全盘托出。 三人乍闻此事,自是神情各异。 阮小七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最是兴奋,口呼:“哥哥当真好志向,如此俺们兄弟便是舍了性命也是没啥可说的。” 闻人世崇、李俊都是日后水军大都督的帅才之辈,自是考虑的全面些。 闻人世崇觉得率先图谋燕云有些太想当然了,就算得偿所愿,夹在辽宋之间如何守住才是关键。闻人世崇刚欲开口,又见李俊还在锁眉沉思,便想着先看看这个让他心服口不服的人有何真知灼见。 李俊则想的更为深远一点,以他目前对柴进的印象而言,并不觉得柴进会替人做嫁衣,因为明显就算夺取了燕云十六州,宋庭随便封赏个王爵那便算收付故土了,以朝廷目前的施政方略来看,这是有很大可能的,李俊反而觉得柴进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很可能图谋更大的事。 柴进见闻人世崇、李俊都不发一言,便主动问道:“两位兄弟若有何建议,但说无妨。” 李俊见众人都望着自己,这才晃过神来,心中生起一股被看重的感动,遂开口问道:“哥哥,我只想问事成如何,事败又如何?” 柴进坦然答道:“事成当然是光宗耀祖,事败不过是退居海外。。。” 柴进话还没说完,闻人世崇先不干了,打断道:“就算败了,哥哥也可跟我去荆湖,称霸一方总不在话下吧,何必退居海外。”另外一句“燕云十六州也没甚好的,打下来也可能守不住”暂时憋在心里,闻人世崇也明白此场合说这丧气话不合时宜。 李俊听闻柴进此言,心下稍安,继续问道:“小弟此去梁山,各方面细则还望哥哥明示。” 柴进点了点头,也正要说起此事,便将先前与军师商量的计划托出:“我欲在梁山东南西北四方各设一处水寨,李俊掌管东面水寨,闻人世崇掌管南面水寨,其余两处水寨就要靠你们阮氏三兄弟暂时先辛苦一下了,当下最紧要之事便是训练水师,人手、船只、钱粮都可跟周寨主要,我这边会提前跟他打好招呼的。” 阮小七见柴进如此看重他们兄弟,笑着拍胸脯承诺道:“哥哥放心,水寨之事有我二哥和五哥两人便行,小弟我与段兄弟出海行商,保证两不耽误。” 李助闻言,连忙提点道:“上赶着不是买卖,哥哥有意晾那女真一段时候,待咱水师建成,南方货源也稳定后,再谈此事,也正好让兄弟们好好歇息几个月。” 柴进见阮小七并未有意料之中的欣喜,反而眉头紧锁,不禁好奇道:“可有何不妥之处?” 阮小七直话直说:“那水手船夫恐怕要闹,毕竟出海一趟月俸近两贯。” 话毕,李助面露惭色,向柴进拱手告罪:“哥哥,怪我我考虑不周。” 柴进并未放在心上,毕竟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及时查漏补缺即可。 这批出过海的船夫可是宝贝,毕竟是折损了四五艘货船及十几条性命才磨炼出来的,若是因为月俸之事离开,那就有些得不偿失了。 柴进直起身来,在屋内踱了几步,一敲定音:“这批人月俸照旧,但是他们闲时需要带徒弟,至于奖惩细则,就劳烦军师尽快拟个章程出来。” 李助郑重应诺:“小弟定会谨慎行事,不损人心。” 随后便拉着阮小七询问船夫水手之日常,李俊、闻人世崇也在旁时不时补充两句。 柴进见状,心下甚安。 第七十章 日长似岁闲方觉,事大如天醉亦休(上) 次日,阮小七、李俊、童威、童猛、闻人世崇、刘黑虎、祖虬、孟康、叶春皆踌躇满志地朝着水泊梁山赶去。 而梁山泊的马步军头领暂且留在了柴家庄,毕竟以目前的钱粮还无法支撑两处基业练马步军。 解决完这些繁琐之事后,柴进紧绷的神经稍稍舒缓,犹如倦鸟归林般歇息了几日,终于褪去旅途的疲惫,重新抖擞起精神。 孙安、卞祥自打回庄后,日日操练庞胜、曾涂、曾密、曾升,偶尔腾出手来,也与滕戣、滕戡切磋武艺,如此这般勤修苦练也间接带动了庞万春,让其捡起拳脚兵刃,可惜时日尚短,还只能与曾升过过手。 另外一边的石武却因为石秀的婚姻之事,与其有了分歧。 石秀觉得大业未立,整日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活,无法给皇甫梦平稳安定的生活,又怕因家室拖累而辜负柴进厚望,因此对与皇甫梦的婚事一拖再拖。 而身为叔叔的石武,自是想早日为石家留一条血脉,也算无了后顾之忧了,如此更能放开手脚地为柴进基业添砖加瓦。 二人因此事大吵了一番,如今还各自生着闷气。 近来王伦的情绪可谓是跌宕起伏,精彩万分。初闻柴进有如此大志,差点吓得魂飞魄散;紧接着又生起出逃之意,可惜被早有防备的柴进派人盯得死死的,便死了这条心;随后见庄上众人待自己如平时一般甚至还多了些许敬意,便想着跟着柴进一条路走到黑也还算不错,万一所谋之事成了,那可真算他们王家祖坟冒青烟了。 当王伦得知石家叔侄之事后,下意识的便想借此机会向柴进表一番忠心,还可加深与柴进心腹之人的关系,可谓一举两得。 这日柴进正于书房诵《大学》,待念到“所谓治国必先齐其家者,其家不可教而能教人者,无之。故君子不出家而成教于国。孝者,所以事君也。。。”时,屋外传来冯忠通禀声:“大官人,王先生求见。” 柴进遂放下手中之书,面带笑意道:“快请先生进来。” 而王伦闻听此言,连忙整理了下衣冠,然后缓步迈入屋内。抬头便见柴进正似笑非笑的打量着他,原本准备好的托词早已抛到九霄云外。想来直至此刻王伦才后知后觉的明白他这几日是在鬼门关外走了一遭。 虽然天气刚入初夏,王伦却觉得在柴进的目光下仿佛身堕烈火之中,额头都已冒汗,眼看柴进笑意逐渐消散,王伦呼吸急促的连忙表态道:“王伦日后定唯主公马首是瞻,若生二心,天诛地灭,人神共诛。” 柴进哪里知道片刻之间,王伦脑海里已闪过他好几种不同的死法,只道是文人莫不是多爱妄想。 不过王伦此言却是教柴进松了口气,毕竟短时间内他是无法招揽士人为其所用的,识字的在柴进这都算人才了。 念及此处,柴进和颜悦色的安抚道:“主公二字过于惹眼了,以后我们还是兄弟相称为好。” 读了一辈子君君臣臣的王伦下意识的想要反驳,可惜骨子里的逆来顺受改不了,加之刚发的誓言犹在耳边,王伦赶紧稳下心神,口呼:“谨遵哥哥吩咐。” 眼看将王伦吓得不轻,柴进又不愿折了其锐气,毕竟在庄上做账房之事,王伦一向兢兢业业,勤勉有加,遂鼓励道:“先前定下的职事是以你为主,曾弄为辅,若不是依仗其外国桥民的身份好方便行事,这等机要之责怎可托付于番邦异族。” 话毕,柴进见王伦眉头紧蹙,欲言又止的犯难模样,不禁问道:“可有甚难处?” 王伦整理了下腹稿,正色答道:“小弟实不是怕辛苦,只是近来曾头市招兵买马,梁山泊又要建四处水寨,这般大的开支若只小弟一人核算审查,恐出纰漏坏了哥哥大事。” 柴进闻言点了点头,表示赞同,沉思片刻之后,走到书桌旁研磨持笔将阿拉伯数字写于纸上,随着柴进一番关于计数规则的详细讲解后,王伦的目光由不解到震惊直至眼下的惊为天人。 王伦如获至宝般双手捧着这张纸文,心服口服且异常激动的说道:“想不到哥哥竟有如此经世才干,那群儒林之辈真是狗眼无珠,至使贤才埋没于乡野,简直是罪不容恕。” 柴进先是脸不红心不跳的坦然接受了这番美誉,随后冲王伦交代道:“此事出于我口,止于你耳,切记切记。” 话音未落,屋外便传来李助求见的声音。柴进顿觉失策,轻咳一声以饰尴尬。 王伦见状,仿佛未曾听到柴进那话一般,主动建言道:“小弟觉得军师、石秀、马灵都可知晓此事。”柴进颔首表示赞同,待李助进屋之后,王伦便有些迫不及待地想与其分享手中神奇的阿拉伯数字。 见二人探讨的火热,李助还时不时用高深莫测的目光打量着他,为免其神棍的性格又发作,柴进便准备去前院看其他兄弟演武。 还未至门口处,又被王伦叫住。 王伦一边拍了拍脑门,一边告罪道:“一时心喜,竟忘了来时之意。”言罢,便将石武、石秀叔侄之事说与了柴进。 柴进闻言,心中甚喜,如今各处职事都有可靠之人尽责,他这个领头之人反而闲散下来,这不是瞌睡来了有人递枕头吗。 柴进义正言辞的说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由不得他石秀任性胡来。” 李助、王伦在旁连声附和,随后,柴进便命冯忠将石武、皇甫端请来。 柴进作为媒人,石武、皇甫端又都是长辈,三人一拍即合,拿出黄历开始挑选良辰吉日。 王伦见此场景,用胳膊轻碰了李助一下,小声问道:“小弟怎么觉得哥哥对石秀的婚事比刚才那伟世之功还上心?” 李助差点将真实想法吐露出来,为了维护柴进尊面,遂打圆场道:“圣人无名,神人无功,至人无己。” 王伦用一副“我懂你”的神情望了李助一眼,附了句:“哥哥自是明主,但军师也是博学之士,可谓龙兴云属,相得益彰,日后定为一段佳话。” 随后两人虽然心照不宣,但无聊的彩虹屁是一段接一段,颇有相逢恨晚之意。 而柴进那边也终于商讨出了一个结果,就定于今年八月十五花好月圆之时。 柴家庄,石秀算是最后一个得知自己婚期已定的,在众兄弟接连的道贺声中,总算迈过了心中那倒坎,也就欣然接受了。 皆下来的时日,柴进为了石秀婚事虽说费心劳神,但也为平淡的日子增添了几分趣意。 第七十一章 日长似岁闲方觉,事大如天醉亦休(下) 且说千里之外的女真部落,现今的联盟长还是完颜阿骨打的长兄完颜乌雅束。 完颜部落成立之初,甚为羸弱,自完颜劾里钵(完颜阿骨打之父)袭位之后,方变弱为强,让原本一盘散沙的女真部落联盟,日益稳固。 完颜乌雅束从他的叔叔完颜盈哥手中接过都勃极烈(联盟长)之位,刚完成权利交接,人心未稳。如今契丹贵族对于女真各部的盘剥日益严重,除定期进贡以外,还需忍受时不时的低值强购,民怨四起;加之与高丽国关系逐渐紧张,可谓内忧外患。 女真部落皆不事生产,以放牧、渔猎过活,生产力低下,又地处严寒,环境恶劣,因此扛风险能力较差。 去年十月,突遇雪灾,冻死牛羊无数,若非事先与中原来的商人交易,囤下一批粮草,恐会引起大麻烦。 待完颜乌雅束捋清部落琐事之后,更觉宋朝商人之重要性,加之近来又忽然失了音讯,便派仆从招来其弟完颜阿骨打商议此事。 而此时完颜阿骨打正与完颜吴乞买一起清点甲库,对比大宋与辽国冶炼的甲兵之后,对南朝工匠的技艺自是赞不绝口,二人与完颜乌雅束确是有些不谋而合了。 经仆从宣告,完颜阿骨打、完颜吴乞买赶去完颜乌雅束的纳葛里(住所),三人经商讨之后,一致认为要与宋朝来的商人打好交道,只要保证河水解冻期间,航线不停,将不吝金银。最后决定让完颜宗翰替他们南下走一遭,既探听辽国虚实,也会一会宋朝那个手眼通天的主事之人。 完颜宗翰是完颜撒改(完颜阿骨打堂兄)的长子,十七岁时,军中就无不钦服他的英勇。再加上完颜宗望与完颜宗弼,皆可为国之柱石。也不得不说,上天极为青睐完颜一族,气运加身,三代之内人杰辈出。 完颜宗翰接到命令之后,将军务交接给了阿离合懑与蒲家奴后,只带了信使与通汉话的向导,便轻装简行,一路向南。 行至上京,已是六月,正值夏国王李乾顺派使求取公主为妻,可惜辽国皇帝因下雨停止打猎,留住在了散水原。 一路走来,完颜宗翰将所见所闻皆暗记在心,如今辽国表面花团锦簇下却已祸根深重,契丹贵族早失了进取之心,整日饮酒作乐,打猎钓鱼,统治阶级对贫民百姓及其他附属各族的穷困交迫非但不管不顾,反而变本加厉,如此这般岂非亡国之相。 完颜宗翰对此次南行的目的愈发清晰,女真部落需要更多更犀利的兵甲武装牙齿,需要更多粮食和精盐来强壮体魄,此消彼长,他女真未必没有取辽国而代之的那一天。 考虑到这些之后,完颜宗翰一行快马加鞭,闷头赶路,七月中旬之际抵达辽宋边境,随后乔装成采买商人,进入宋国,又行了半月有余,终于抵达凌州接头之处。 而曾弄自从接到柴进来信之后,也变得异常老实,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道理他还是懂的。加之被中原的繁华迷了眼,便再也不愿回到那个苦寒之地了。 这不刚接到女真来信,便向柴进那边主动交代了,曾弄也实在担心再搞小动作被人发现告状,柴进恐没有那么多耐心跟他耗了,毕竟如今曾头市各项事宜步入正轨,商路对接也有人可取代他,曾弄也无初时那般底气面对柴进了。 待等到柴进同意,做了些准备工作之后,这才由酆泰、卫鹤领着十几骑护送曾弄前去迎接完颜宗翰。 完颜宗翰因多等了几日,见到曾弄时已颇为不满,在他看来,曾弄只不过是女真的奴仆,若非其汉话说的不错,得了蒲家奴的赏识,如何能有今天。 而曾弄也是个长袖善舞之辈,徒一见面,便行了跪拜之礼,用女真语告罪道:“见过孛堇,属下因外出采办今日才归,让孛堇久等,实在万死。”话毕,又实实在在磕了几个响头。 完颜宗翰见其老态龙钟,灰头土面,一时不忍,便将此事揭过。 待行至曾头市,见其中市井繁华,巡逻士卒也大都秩序凛然,只不过批甲者甚少,完颜宗翰这才认可了曾弄,用女真语赞道:“不错,你还没有忘本。” 曾弄低头感动道:“若无族内支持,哪有小人今天,就算自己吃不饱也要竭尽全力把族中所缺之物运回去。” 完颜宗翰闻言点了点头,随后似想到了些什么,继续说道:“族中是不会忘记你们父子功劳的,对了,我听蒲家奴说你有五子,怎未见他们?” 曾弄脸上笑嘻嘻,心里暗骂道:“娘的,怎么一个个都惦记我儿子。” 快速组织好言语,曾弄装作可怜道:“那商人在大宋颇有几分势力,小人初来此地,无甚依靠,只好将三子质于他家,这才获取信任,得以组织商队北上,另外两子协助小人处理些琐事。您也知道,小人年老体衰,精力不济,身边又无可靠之人,眼下只剩两个儿子还能帮衬着我点。” 完颜宗翰也不是个好相与的,自是不会全信曾弄口中之话,反而坚定至少要带走他一个儿子好挟制此人的想法,否则这千里之遥,此人难免会生出二心来。 随后完颜宗翰以不容拒绝的语气说道:“此行结束后,你安排一个儿子跟我返回族内,从合扎(亲兵)做起,若立军功,谋克、猛安也不是当不得。” 曾弄眼见推脱不得,只好暂且答应,是夜,便写长信寄送给柴进。 又隔了几日,在完颜宗翰的不停催促下,曾弄这才打点行装,备好厚礼,赶往柴家庄。 一路之上,走走停停,尽带完颜宗翰往繁华之地歇脚,美酒佳肴、笙歌曼舞,直教完颜宗翰眼花缭乱,大呼不虚此行,更是对大宋的富裕有了深刻的印象。 直至八月十五中秋佳节,曾弄一行才赶到柴家庄,若说不是事先商量好的,恐无人能信。 而此时石秀、皇甫梦也已在众兄弟的道贺声中走完婚礼流程,石武、皇甫端皆了却一桩心事,石秀正在大厅答谢宾客。 完颜宗翰事先向曾弄请教了中原人的礼仪,冲石秀抱拳道:“恭贺大官人喜结连理。” 大喜之日,石秀自是场中主角,完颜宗翰认错人之事也无人揭破,都只顾拉着其入席吃酒。 一众好汉轮番敬酒,便是铁打的汉子也扛不住,当场醉倒,也教完颜宗翰感受到了宋人之热情。 第七十二章 未出土时先有节,到凌云处仍虚心 次日,石秀一身锦袍,坐北朝南,尽显富气,孙安、卞祥八尺昂藏大汉护其左右,柴进则一席白衣,扮做门客,立于堂前。 柴进见石秀在主位上紧张不安,便笑着激将道:“天不怕地不怕的拼命三郎,成亲之后胆子怎还变小了?” 石秀倒也不恼,实话实说道:“哥哥站着,小弟却坐着,要我说,哥哥何必演这场戏,让人看破闹出笑话反倒不好。” 柴进颇为恶趣味的答道:“我就是要考考这完颜宗翰的眼力,切记多听少说,怎么高深莫测怎么来,可别演砸了。” 石秀轻叹了口气,勉为其难的答应了。然后耐心回忆柴进以往的坐姿及风范,细细模仿。有道是人靠衣裳马靠鞍,乍一看,石秀如今可不就是个富员外的模样。 待完颜宗翰和曾弄迈入大堂后,柴进众人早已恭候多时。 双方见完礼,各自入座,仆人也依次上了好茶。 完颜宗翰虽入乡随俗,但本性实不耐这些繁文缛节,遂开门见山道:“商队为何近日没了消息,难道是出了什么意外?” 曾弄在旁如实将完颜宗翰原话翻译给柴进众人后。 石秀轻咳了一声,冲柴进吩咐道:“先生,你且给他个解释吧。” 柴进闻言弯腰拱手应诺,石秀假装看不见,把玩着手中茶盏转移注意力。随后柴进面向完颜宗翰,面带笑意的答道:“商队出海风险颇大,前几次勉强未亏本,因此我等想做些别的营生。” 待听完曾弄翻译之后,完颜宗翰面露怒色,冲曾弄问道:“我们买的货物都远超市价,他怎么会亏本,是不是在诓我?” 曾弄连忙耐心解释:“孛堇,他们是商人,当然以利益为重,便是挣钱了也要说亏本,他这是坐地起价呢。” 完颜宗翰这才放下心来,只要不停商,多花些金银也无所谓,毕竟在女真部落里金银是最没价值的。考虑到这点后,完颜宗翰冲曾弄示意道:“只要他们河水解冻期间能保证商路不停,金银方面都好说,对了,兵甲、粮食和盐是关键。” 曾弄将完颜宗翰的意思传达之后,柴进心中冷笑一声后,直接狮子大开口道:“粮食和盐需十倍于市价,兵甲则需要用铁矿石和良马来换,兑换比列分别是五比一和一比一。” 完颜宗翰知晓柴进开的条件后,强忍心中怒气,假装淡定地冲曾弄说道:“你告诉他,条件我都可以答应,但是每笔交易我们出多少匹良马,他就要给我送多少工匠。” 双方经过一番唇枪舌战的友好协商后,在马匹和工匠上僵持不让,第一次会谈算是不欢而散。 随后几日,石秀以新婚燕尔为名推脱不见,协商之事全权交于了柴进。双方互相试探之间,也算摸清了各自底线。 直至柴进拿出杀手锏,说要行商高丽国之后,完颜宗翰这才破防,双方各退一步定为:每笔交易金银不够之时,便以良马冲抵,价格按高于宋朝马匹市价的三成计算,至于工匠之事,二人都心照不宣的未再提起。 交易既已谈妥,也算是各取所需,一时间宾主俱欢。柴家庄遂开宴席,既为庆祝,也是为完颜宗翰送行。石秀这才又以大官人的身份露了次面。 酒过三巡之后,完颜宗翰突然冲石秀开口道:“契约既定,不知道大官人是否认我这个朋友。” 石秀未曾深想,借着酒劲随口答道:“自然是朋友。” 完颜宗翰望了眼曾弄,曾弄是知道完颜宗翰想法的,心中虽不情愿,还是如实的点了点头。 完颜宗翰这才图穷匕见道:“既是朋友,那还请大官人放了那三名女真勇士。” 众人自是知道完颜宗翰口中提的是谁,也未曾想到直至将要离开之际,完颜宗翰以这种方式提出请求,可谓沉得住气,还深合兵法之出其不意,让柴进众人有些措手不及。 而此时石秀也明白入别人的套了,心中有些忐忑,又不敢面露慌乱错上加错,只好用求救的目光望向柴进。 柴进心中暗叹一口气后,抱拳冲石秀提点道:“大官人,您醉了。” 石秀忙不迭的装作不胜酒力的样子,并挥手冲柴进说道:“后面的事就由先生全权负责吧。” 其实自打收到曾弄来信后,柴进便已有抉择。若曾弄未曾全心投靠,他可能还会有犹豫,但如今曾弄如此老实,再为难他未免有些不近人情了。何况他柴进若是连自己人都护不住,日后又如何去行那大不韪之事。 经过这些时日的接触,柴进也大概摸清了完颜宗翰的脾气秉性,遂颇为强硬的拒绝道:“女真勇士我家庄主还有重用,不会委屈了他们。” 曾弄心中略喜,面色却不敢显露,因为些私心与多虑,便将柴进话语稍微委婉的转述给完颜宗翰。 完颜宗翰闻言,立马直起身子,并用蒲扇大的巴掌排响桌案,高声喝道:“这便是你们中原人的待客之道吗?” 完颜宗翰话音未落,屋外竟响起刀兵出鞘之声,其所带护卫仆从皆又惊又怒,连忙护在完颜宗翰四周。 曾弄摸不清柴进打算,下意识想要远离完颜宗翰,却被其假装不经意间一把拉住,只好陪着笑脸,暗自叫苦,生死之间,脑袋转的飞快,冲完颜宗翰小声劝道:“中原有句老话叫强龙不压地头蛇,孛堇,这毕竟是他们地盘,还是不要闹事的好。” 完颜宗翰毕竟是战场上厮杀惯得,这般场面也唬不住他,本来就是一番试探之语。随后完颜宗翰豪迈一笑,举起酒杯冲柴进说道:“想不到中原人也会这般看重我女真勇士,用你们的话叫英雄..看重..英雄。” 经曾弄一番解释,紧张氛围顿时散去,酒宴再次热闹起来。 临别之际,完颜宗翰突然用汉话冲柴进说了句:“再会!”随后扬鞭跃马,消失在夜色中。 此时水月笼沙,冷露无声,待柴进晃过神时,耳旁只剩逐渐远去的马蹄声及那似追逐猎物的“狼嚎”。 不知何时李助来到柴进身旁,望着他脸上明灭未定的神情,李助轻声问道:“哥哥,那完颜宗翰可是有所察觉?” 柴进重整心态,朗声说道:“那并不重要了,我们都已得到了想要的东西。” 并暗下决心:不再小觑任何人。 第七十三章 救人须救彻,送佛送到西 日月如梭,光阴似箭;悠悠五载,转瞬即逝。 且说东京城内的张三、李四一伙泼皮,得了柴进资助后,便在大相国寺旁开了处酒肆,也算有了个正经营生。 可惜张三、李四虽说没甚本事,偏又是个热心肠,见到孤儿乞丐总要接济一二。加上酒水不掺假,熟客反倒贴,赊账赖账之事也常有发生,使得酒肆年年亏损。若非柴进今非昔比,不把这百八十贯放在眼里,恐真禁不住这么霍霍。 这日午时,正是三月尽,天气正热,张三、李四并一众泼皮瘫在酒肆中,懒懒散散不愿动分毫。 张三突然冷不丁的一拍桌案,将无精打采的众人吓了一跳。 李四是知道张三心事的,遂开口劝道:“三哥,发愁也解决不了问题。” 张三此时正在气头,哪禁得住这话,指着一众人骂道:“前些时候没劝住王教头,最近林教头又遭陷害没了音讯,这几年间大官人在咱身上花费了多少?如今一件事都没办好,我能不急吗,你们一个个的倒是吃得香睡得好,虽说杨林大哥是个好说话的,但你们知道前些时日那杜迁是怎么埋汰咱的?” 李四顺着话茬问道:“那杜迁一个比咱还晚投靠大官人的,能嚼什么舌根子?” 张三越想越气,毛发皆立,怒道:“那厮说咱是不下蛋的鸡,仗着靠山是管钱粮的,哪次老子不是舔着个脸,赔一万个小心。” 提到钱粮,李四瞬间也没了底气,毕竟酒肆经营不善的原因,在场的都心知肚明。 李四是个脑子活泛的,知道树挪死,人挪活的道理,冲张三建言道:“三哥,要我说,不如咱舍了这酒肆,前往沧州寻柴大官人找点别的活计做做吧,毕竟兄弟们大手大脚惯了,不是做买卖的料。” 张三叹气一声,苦恼道:“你道我没想过这茬儿,只是如今好不容易因为鲁师父才与林教头这般人物攀上了关系,现下人落难了,咱倒卷铺盖跑了,这岂不是更让人瞧不起。” 这边话音未落,酒肆外突然传来一声喝彩:“你小子是个讲义气的,洒家没看错人!” 众人扭头望去,只见一个八尺壮汉,大踏步走进酒肆,生得面圆耳大,鼻直口方,身跨戒刀,手提水磨禅杖,除了鲁智深还能是谁? 张三、李四徒一见鲁智深,顿时有了主心骨,遂围在一起,七嘴八舌的打听起林冲的消息。 鲁智深被吵得恼了,瞪圆双目骂道:“那高俅贼子设计陷害俺兄弟,教洒家撞见这撮鸟,非让他吃洒家三百禅杖。” 张三见鲁智深背着包裹,好奇问了句:“师父这是要出远门?” 鲁智深点了点头,说道:“洒家打听到林冲兄弟刺配沧州,恐高俅那厮再起歹心,放心不下,护送他到沧州” 张三、李四闻言,皆又急又喜,连明示带暗示,又哄又骗,可鲁智深依然无动于衷,张三便忍不住提醒道:“师父你往日赊的酒钱可都是柴大官人出的。” 鲁智深笑道:“不用你们说,洒家也要去会一会那个你们整日挂嘴边的柴大官人。” 这边得了鲁智深承诺,张三、李四心中大石总算落地。如今有了成果,二人终能有些颜面前去拜见柴进了。 正当张三、李四一伙合计是将店暂时关一阵,还是直接卖掉时,鲁智深一拍大腿,懊恼了句“险些忘了大事。” 然后将张三、李四拽到面前,叮嘱道:“洒家寻你们,是担心走后,那高俅害俺兄弟丈人和娘子,你们平日里混迹街头,消息算灵通,且多看护他们一二。” 张三闻言,心一下子活络起来,遂开口说道:“师父可算是难为我们了,这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小的也不能天天守在林教头娘子门前啊。” 话毕,又给李四使了个眼色,李四也颇有默契,连忙敲起边鼓:“师父和林教头义气深重,若是因小的们一时疏忽,损了情谊,那我们可是万死的罪过。” 鲁智深本就是个救人就到底的性格,听完张三、李四的话后,越发觉得有理,可一时也想不出万全之策,急的原地踱步,口呼:“直娘贼,你们快给洒家想想法子。” 张三不敢玩的太过火,毕竟鲁智深醋砵大的拳头落在身上可是非死即伤的,假装思索了片刻,赶紧献计道:“师傅不如送佛送到西,干脆将林教头一家老小全送到沧州,在那边另起门户,高俅老儿总不能把手伸到沧州吧?” 鲁智深闻言,瞬间反应过来,笑骂道:“好啊,原来你小子打的是这个主意,洒家问你,那柴大官人与林教头非亲非故,凭什么帮他庇护家小?” 张三难得在鲁智深面前硬气一回,梗着脖子答道:“就凭柴大官人不嫌弃我等泼皮出身,不求回报几年如一日的资助。” 涉及到恩人柴进,李四也连忙在旁帮腔道:“师父若是不信,小的愿以项上人头作保。” 其余泼皮尽皆附和:“愿以项上人头作保。” 鲁智深大喝一声:“好!洒家便信你们一回。” 是夜,张三、李四封了酒肆,随着鲁智深来到林冲泰山家。 由林冲义兄鲁智深出面,刚刚被休的林冲娘子再次燃起希望,林冲泰山张教头也是个有远见之人,果断舍了家中笨重器物,只让使女锦儿收拾些金银细软,在张三、李四等人的护送下,连夜出城,一路向北。 而鲁智深在送走张三李四并林冲家小之后,就近选了家客店歇脚,等候林冲。 另一边,林冲脸上刺了字,吃完棒,很是受了一番罪,然后在董超、薛霸的监押下上路。此时的林冲依旧沉浸在被迫休妻的痛楚之中,他恨高俅父子,恨陆谦,更恨自己有眼无珠、识人不明。 虽说如此,但林冲依然对未来心存希望,毕竟是得罪了小人,才逢这场屈事。以后行事更加谨慎些,等年灾月厄过去之后,他未必没有东山再起之时。 哪怕之后又遭遇了客店烫脚,甚至差点命丧野猪林,林冲依然心存此念,只不过对高俅父子及陆谦的恨意更深罢了。 接下来的路程,在鲁智深的护送下,倒也相安无事,只是董超、薛霸吃了不少挂落,在鲁智深的威慑之下整日战战兢兢,不过能保住性命,二人已是千恩万谢了。 第七十四章 小事粗鲁,粗中有细 且说董超、薛霸二人一路上被鲁智深监押不离,都由着他要行便行,要歇便歇,途中还讨了辆车子,让林冲上车将息,倒是让林冲身上的伤势好转不少。 话休絮繁,这般行了约二十日,终于进入沧州地界。 四人顺着官路,行至晌午,远远望见一座酒店。 只见风拂青帘,人影攒动,宾客满堂;又有美酒飘香,珍馐佳肴,芬芳浓厚;只教鲁智深一行馋涎欲滴、饥肠辘辘。 四个人入酒店里来,只见那店里刚好剩四处座头,面前桌案也早已摆满了酒食、果品、海味。 店主人迎面打量了林冲及鲁智深一眼后,遂喜笑颜开的上前问道:“可是林教头与鲁大师当面?” 林冲、董超、薛霸三人自是一头雾水,但鲁智深是心中有数的,答道:“正是洒家和林冲兄弟。” 店主人安置几人入座后,一边吩咐酒保筛酒,一边解释道:“柴大官人早早吩咐下,近几日要留意过往路人,总算让小人等到了。” 林冲这才反应过来,惊呼道:“可是那位名满江湖,绰号‘小孟尝’的柴大官人?” 店主一副与有荣焉的点了点头,笑着说道:“二位都是柴大官人的贵客,还望到时能为小人美言几句。” 之后,店主自是一番周到细致的款待,让鲁智深和林冲感到宾至如归,一旁的董超与薛霸也跟着沾了不少光,大快朵颐,直吃的满嘴抹油。 饭毕,店主奉上白银五十两并两封书信交于林冲手中,说道:“这也是柴大官人交代的,沧州大尹,牢城管营、差拨都与大官人交厚,只将这两书信去下,无人敢怠慢教头。” 林冲哪里肯受,推托不过,只得收了,暂将恩情记在心中,然后向店主人询问柴家庄在何处,想要当面拜谢。 店主人似早知会有所问,遂客气的说道:“柴大官人近来外出有事,未在庄内,留下话来让林教头先安顿好,再见不迟。” 林冲惋惜道:“如此是我没福,不得相遇。” 随后,店主人又对鲁智深说道:“大官人还教小人领鲁大师去庄上歇歇脚,并让鲁大师放心,入了沧州地界,无人敢害林教头性命。” 鲁智深闻言后,心生疑惑,当着董超、薛霸又不好问林冲家眷,只好先应道:“洒家也正有事要寻他呢。”然后与林冲告别道:“洒家先行一步,待你安顿好,可来柴家庄寻俺。” 林冲虽带着枷锁,依然坚持拜别道:“防护之恩,日后当以厚报。” 随后,林冲、董超、薛霸三人出门取道奔沧州去。鲁智深则在店主人的带路下,来到了柴家庄。 行至庄前阔板桥上,见张三、李四正与一眉秀目疏,腰细膀阔的汉子闲聊,鲁智深当即大步向前,揪住张三、李四,兴师问罪道:“俺兄弟家小在哪,要是出了任何差错,洒家定饶不了你二人。” 见张三、李四二人诺诺不语,面带愧色,鲁智深愈发着急,舍了禅杖,挥拳便要收拾二人。 杨林连忙阻拦,却因巨力晃了个踉跄,只好开口喊道:“大师息怒,林教头家小平安无事,在庄内呢。” 鲁智深闻言这才罢手,冲张三、李四没好气道:“既无事,你二人怎不早说,害得洒家心焦上火。” 张三苦着脸解释道:“林家娘子体弱,因赶路病倒,现今还未养好,小人们觉得愧对师父,这才不敢言语。” 杨林是知道鲁智深过往的,加上如今庄内武艺高强的好汉都已分到曾头市和梁山泊了,若其撒开性子,恐无人能挡。遂在旁宽慰道:“大师且放心,我家哥哥早请了沧州最好的大夫,大夫也说了,已无大碍,安心静养即可。” 鲁智深闻言这才放下心来,随后与杨林互通了名号,未过一会儿,便称兄道弟起来。 接着一行跟着杨林入了庄内,鲁智深见碰面的庄客护卫皆鹰扬虎视,井然有序,不禁让其回忆起军中岁月,同时也暗赞柴进御下有方。 虽说先前早已得了消息,如今真与鲁智深逢面时,柴进依然有些激动不已。盖因水浒中能称得上绝顶人物的,寥寥无几,但鲁智深肯定算一个。 待平复下心情之后,柴进率先冲鲁智深抱拳拜道:“久闻提辖大名,今日得见,总算了却某一桩心愿。” 鲁智深爽快一笑,道:“洒家才是今日也闻柴大官人,明日也说孟尝的,耳朵都要磨出茧子出来了。” 双方见完礼,柴进携住鲁智深的手,同行入了后院,先拜了林冲泰山张教头,这才转回大厅,叙说些闲话江湖上的勾当,不觉红日西沉。当即杀羊相待,又命仆从取来经年老酒,怕其喝不痛快,便未上酒盏,直接用碗。 把了三巡,鲁智深大呼“痛快”,笑道:“怕是欠大官人的酒债要越来越多了。” 柴进闻言假装不满道:“鲁兄弟,既吃了我酒,还如此见外,怕是嫌少了。”随后又命人从地窖里取来两大坛子。 鲁智深一边啃着羊腿,一边豪饮,只觉身心俱畅,难得碰上这么个和性子还没什么架子的财主,便也不再客气,道:“哥哥果真懂洒家,只有叫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外号,古话说的还是有道理的。” 从鲁智深口中叫出这声“哥哥”,也是让柴进欣喜不已,哪怕知晓多半是看在酒肉份上的,这欣喜也是分毫未减。 酒足饭饱之后,鲁智深复想起一事,不禁问道:“哥哥既在府上,为何不见俺那林冲兄弟?” 柴进不愿见林冲,是觉时机未到,暂不能向鲁智深明言,只好将先前准备的托词道出:“林教头娘子染了风寒,大夫吩咐要静养,不宜大喜大悲,某想着那林教头披枷带锁,又有伤在身,怕其娘子见了多忧多思,至使病情反复,这才回绝了林教头。” 怕其多心,柴进又补了一句:“此地距沧州府不过半日路程,见面也倒方便。” 鲁智深终归还是从柴进口中察觉出了亲疏之别,但柴进与林冲非亲非故甚至未曾谋面,已做到这种程度,他也挑不出理来,只是暗留了个心眼。 随后接连旬月,每日好酒好食管够,大宴小宴不断,鲁智深也都来者不拒。只是林冲娘子已然痊愈,柴进却依然绝口不提林冲一事,不免让鲁智深怀疑其是否别有用心。 第七十五章 平生守直道,遂为众所嫉 且说董超、薛霸监押着林冲,径到州衙里下了公文,当厅参见了州府大尹,押了回文,将林冲判送牢城营内。两个公人自领了回文,回东京去了。 而林冲凭借柴进书信,不仅免去了杀威棒,还省了人情钱物。只道是柴大官人好大的面子。 你道那管营、差拨是改了性子?其实不然,只是柴进声望日隆,俨然成了沧州地界的土皇帝。若得罪了他,总有些江湖豪客为其出头,轻则挨顿闷棍,重则性命不保。 二人虽爱财,但也惜命,因此对柴进吩咐不敢有半点马虎。 林冲得了管营、差拨照顾,手中又有闲钱,日子倒也过得清闲自在。 林冲这边是得了自在,可东京陆谦近日确焦头烂额。不仅董超、薛霸失了音信,还走了张教头一家。高衙内的病也愈发重了,引得陆谦整日提心吊胆,生怕太尉怪罪。 这林冲一家已然成了陆谦心病,一日不除,便无法清静。陆谦又深知林冲本事,若其得了贵人赏识,还能有他的好? 陆谦越想越后怕,遂打定主意,亲自去趟沧州,结果这桩心事,也好在太尉面前搏个能干事的印象。 不提陆谦日夜兼程、快马加鞭的赶路。 另外一边,鲁智深终究按捺不住心中疑虑,找上柴进质问:“哥哥为何还不让林冲兄弟家小相认,难道是起了什么不该有的念想?” 毕竟有高衙内前车之鉴,即便柴进是个名满江湖的仗义之辈,但涉及富豪贵族的癖好,鲁智深也不敢为其打保票,这才有此一问。 可这一问却也让柴进有些发懵,毕竟还未有人在私德上怀疑过他。 鲁智深见柴进沉默,心中更急。好在自打住进庄子后,他便守在林冲娘子院旁,未让柴进有可趁之机,既然大错还未酿成,鲁智深便强压着怒火对柴进劝道:“凭大官人的样貌家财,什么样的女子找不到?若因此事毁了义气,洒家第一个饶不了你。” 柴进闻言正欲解释,屋外却突然传来一声“哪个这般大胆,敢在哥哥面前撒野?” 柴进把眼望去,见马灵正捧着两个木匣朝他走来,遂面露惊喜道:“兄弟怎回的这快?” 马灵一边用饱含杀气的眼神瞥了眼鲁智深,一边将木匣放在柴进面前的桌案上,然后拱手答道:“依哥哥吩咐,在野猪林下得手,若非这二人懒惫,还能快些。”言罢,便护卫在柴进面前,做防备状。 鲁智深得闻“野猪林”三字后,便心有所感,又见桌案上木匣边还凝着血迹,感慨道:“哥哥这般行事却让洒家有些看不懂了。” 话音未落,石秀又火急火燎的赶了过来,未至跟前,便喊话道:“哥哥,那陆谦已至沧州,要不要我把他绑了来?” 柴进指了指马灵、石秀二人,怒其不争道:“你们手下难道都是吃干饭的,这点小事,也值当你二人亲力亲为?” 石秀闻言,腆着笑脸,答道:“难得碰上哥哥亲自交代的事,我等自是要上心的。” 鲁智深听闻陆谦竟敢追到沧州,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火道:“这厮定没憋好屁,不劳哥哥费心,洒家自去除了这祸害。” 柴进连忙喝止,并反问一句:“若我将这陆谦绑来,再请林教头来庄上,他可敢当着家小之面,以报几番谋害之仇?” 见其不言,柴进复问道:“你我二人可能护那林教头一世周全?” 鲁智深此时虽已知晓柴进深意,但心中依然憋闷,骂道:“直娘贼,这世道直把良善之人逼上绝路。” 柴进细思量一番后,冲鲁智深继续言道:“既已让兄弟撞破,若再瞒着林教头,那便是置你于不义了。” 见其还生着闷气,也不言语,柴进便吩咐石秀去沧州将林冲请来,至于陆谦则让马灵将其活捉带回庄上,二人领命后便各自忙去。 鲁智深这才反应过来,冲柴进歉言道:“方才误会哥哥,洒家这里给你赔罪了。” 柴进摆了摆手,说道:“你我皆是为了义气,道不同而已,何谈罪过?” 随后相视一笑,轻轻将方才不快揭过。 沧州毕竟是柴进的大本营,四处都是其眼线,石秀轻松找到了林冲,不容其多问,便拽着他往城外柴家庄行去。 而另一边,马灵寻到陆谦之时,其正与管营、差拨商议给林冲下套之事。 耐心等待了一番,直至天黑,寻了处无人地方,马灵手下熟练的将陆谦敲晕过去,然后套住麻袋送上马车,趁着夜色出城,虽紧赶慢赶,还是晚了石秀不少。 已到庄上的林冲,得知泰山张教头及娘子竟也在此地,一时哽咽,情难自禁地冲柴进拜了又拜。 柴进虽不忍心破坏这团圆氛围,但也明白林冲早晚也得做出抉择。待其一家相认之后,柴进复命人将陆谦用水浇醒,带上堂来。 两人徒一逢面,可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马灵又将先前陆谦与管营、差拨商议的计策供出:着林冲看守草料场,然后放火烧了草料场,即便烧不死林冲,也能判他个死罪。 林冲闻言,只差咬碎牙根,冲陆谦破口大骂道:“我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如何几次三番这等害我?” 陆谦面不改色的冲堂中主事之人柴进说道:“大官人为何抓我,小人乃是高太尉府上虞候,若大人放过在下,日后定有厚报。” 柴进冷哼一声,不拿正眼瞧他,回了句:“今日便是高太尉亲至,恐也救不了你,你且先回苦主话吧。” 陆谦眼见求生无望,冲林冲声嘶力竭地吼道:“你这贼配军本与我一般出身,却事事有贵人扶持,先是你泰山张教头,为了你这禁军教头不遗余力,平日里你也是娇妻美眷在怀引人羡慕,现如今就算落魄了,还是有人看重,苍天何其不公也。” 林冲像是头一次认识陆谦一般,不可置信的问道:“你就因为此事要害我至死?” 陆谦惨笑一声,答道:“这还不够吗,你这厮往日清高,不屑与我等阿谀谄媚之辈相交,如今不也面带金印,成了人人都瞧不起的贼配军了吗,哈哈。。。” 一旁听不下去的鲁智深,怒道:“兄弟何必与这撮鸟废话,直接结果了这厮,看他还敢叫嚣。” 林冲望了眼柴进,心似有千般顾虑。 柴进见状拿话激道:“林教头若怕脏了手,便交于我等吧,这种小人柴某是断不能让其活着走出此地的。” 石秀闻言,撇了撇嘴,抽出把解腕尖刀,正要上前给陆谦个痛快,却被林冲一把夺过。 随后林冲又回头望了眼泰山张教头及其娘子,张教头叹了声气,似已明白了林冲所下决断,便用手遮住了女儿双目。 随着一声惨叫,陆谦命丧柴家庄。 在柴进眼里,这一刀斩的也许不仅仅是往昔恩怨。。。 第七十六章 新竹高于旧竹枝,全凭老干为扶持 待收拾完堂内血污,众人方重新落座。 鲁智深见林冲表情沉重,不禁宽慰道:“今日是兄弟夫妻重逢之日,怎还苦着脸,该高兴才对。” 林冲闻言,重新振作精神,随后对鲁智深谢道:“还未谢过师兄带我家小逃出虎穴。”这高太尉连已经刺配沧州的囚犯都要赶尽杀绝,实不敢想自己娘子若继续留在东京,还会遭遇些什么。 鲁智深连忙摇头,推辞道:“这你可谢错人了,洒家只是出了面,一路护送的是张三、李四兄弟。” 柴进见林冲在四处寻这二人,便出言解释道:“先前张教头已谢过,这二人被我派出公干了,再说自家兄弟用不着这多客套。” 鲁智深咧嘴赞道:“哥哥说话办事真是甚合洒家胃口,只不过平日里这时辰早让洒家吃酒了,难不成今日只多了我兄弟一个,哥哥就心疼酒了?” 柴进闻言笑骂道:“你这厮自己馋酒了,还偏要带上林兄弟。” 考虑到林冲与他初次逢面尚有些拘谨,确实需要一顿酒来联络感情,柴进当即吩咐下人上了酒菜,林家娘子提醒了林冲一句“少饮”便回后院寻皇甫梦说些体己话去了。 众人同林冲吃了几杯解闷,又叙了些江湖闲话,酒兴渐浓。 此时林冲突然冲柴进问道:“林冲与大官人素昧平生,为何觉得大官人对小人之事异常熟悉?” 鲁智深也在旁插了一嘴:“洒家也正有此疑问?” 柴进见二人目光炯炯的盯着自己,向林冲回了句:“大名府的玉麒麟卢俊义,兄弟可还记得?” 林冲闻言,面带兴奋地说道:“我们是同门师兄弟,大官人如何与卢师兄认识的?” 柴进继续答道:“因赈济受灾百姓,找卢兄弟采买过粮食,一来二去便也熟了,常听他提起你,这才让东京的张三李四平日多留意些兄弟。” 林冲、鲁智深这才恍然大悟,只是关于柴进为何要在东京建立消息网,二人并未深究。 不过有了卢俊义这层关系,林冲倒是健谈了许多。酒酣耳热之际,林冲冲柴进说道:“蒙大官人不弃,收容林冲一家老小,只是那高太尉不会善罢甘休的,若排家搜捉,寻到庄上,负累了大官人,小人万死难辞其罪。” 柴进略思索了片刻,考虑到林冲与史文恭也可能师出同门,便建言道:“凌州曾头市如今有一众好汉在那里扎寨。为头的唤作拔山盖世杜壆,聚集了近万喽啰,官府也不敢轻撩虎须,我今修一封书与兄弟,去投那里做个教师如何?” 林冲道:“若得大官人如此周济,教小人安身立命,死而不忘。” 鲁智深满饮一碗之后,冲柴进笑道:“洒家也不想整日白吃白喝,不如哥哥给洒家也安排些差事做?” 见柴进在认真考虑,鲁智深连忙又补了一句:“先说好,洒家可就只有两膀子力气,太难的事,洒家可做不了。” 柴进内心腹议:若真把你当有勇无谋的莽汉,那才是迷了心智的傻子呢。 不过鲁智深主动提出此事,柴进也不想冷了其心,便与他商议道:“兄弟先前在老种经略相公任职,不如闲时将我门下庄客操练一二,也好让我涨涨威风。” 鲁智深暗自咋舌,这庄上的护卫放在军中也能算上精锐了,还嫌不满足,其野心只差昭然若揭了。不过鲁智深从来都不是多事之人,看破不说破的道理比谁都清楚,只要柴进不行有违仁义之事,鲁智深乐得装傻充愣,也就爽快应下。 当晚,自是宾主俱欢,皆酩酊大醉。 林冲被扶到张教头院中,林娘子喂其饮下醒酒汤后便熄灯睡下。又过了一两个时辰,天蒙蒙亮,头痛欲裂、口干舌燥的林冲醒来寻水。 生怕吵醒娘子,林冲也未叫侍女锦儿,轻手轻脚的下了床,喝了些温热茶水后,方觉好受许多。忽闻院中传来演武之声,林冲透着门缝望去,见是自家泰山拿条棒在那使的虎虎生威,可谓老当益壮。 林冲已无困意,行至院中,在旁观看。 张教头见林冲已起身,便收了棒,平复下气息后,对林冲告诫道:“业精于勤而荒于嬉,万不可因时运不济而放下咱武人安身立命的本事。” 林冲闻言连忙应诺,反思近来确实意志消沉,许久未曾磨炼技艺。 张教头见林冲听进去他话,便不复多言,似又想到昨日柴进安排,对林冲未来隐有忧虑,遂叹了声气。 林冲见状,关切地问道:“泰山因何事叹气?” 张教头不答反问道:“你观那柴大官人是何为人?” 林冲不假思索地答道:“自是仁义无双,对林冲更是恩重如山。” 张教头闻言眉头更是紧皱,还是忍不住提点道:“他府上卫士精锐如同边军,为人不喜酒色又广施恩义,别忘了他可是姓柴。” 这一字一句如同重锤一般砸响了林冲心里的警钟。先前因与泰山一家重逢,又遇仇人陆谦,来不及细想,如今经张教头提醒,林冲这才反应过来。 联想到柴进可以轻而易举的生擒刚至沧州的陆谦,以及在东京城内布置探听消息的人手,如今看来曾头市恐也是出自其手柄,一桩桩一件件摆在面前,若说无有图谋,恐难有人信。 若只林冲一人怎样都好说,可如今家小在侧,林冲不得不顾虑许多。 张教头见林冲愣在原地,似是知道其心中所忧,继续开口说道:“老汉说这般多,并非教你心生嫌隙,你也不用担忧我儿,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是她的命也是我们一家的命。” 林冲咬了咬牙感动道:“林冲一日不死便护柴大官人一日,若真有忠义难两全时,我也必不会教泰山娘子受屈。” 张教头摇了摇头,不再言语,背着双手自回房收拾行李去了。 次日,林冲及其一家拜别了柴进和鲁智深,在石秀及其手下的护卫下,赶往凌州。 因有女眷,行了半月有余,方至曾头市。 林冲持鞭打马望去,果真是个险隘之处,只见周回一遭野水,四围三面高冈,堑边河港似蛇盘,濠下柳林如雨密,可谓铜墙铁壁。 待入得寨中之后,见其内寨栅严谨,岗哨密布;喽啰们尽皆披甲,人马如龙;步骑合理,军阵熟练。如此气象更是坚定了林冲心中先前的想法。 第七十七章 只因不义金珠去,未使三雄聚义来 不提林冲在曾头市如鱼得水,与杜壆等人英雄惜英雄。 且说青面兽杨志因当街杀死牛二迭配至北京大名府留守司充军,又与留守司正牌军索超斗武不分胜负而得了留守司梁中书的赏识,杨志分外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早晚殷勤听候使唤,都不在话下。 不觉光阴迅速,又早春尽夏来,梁中书使人将十万贯收买金珠宝贝,正积极催并准备蔡相生辰礼物。 此时身处山东济州郓城县东溪村的保正晁盖,正因梦见北斗七星直坠其屋脊之事,寻来同村交好的私塾先生吴用前来解惑。二人从投奔晁盖的赤发鬼刘唐口中得知了生辰纲之事后,遂决定召集心腹好汉,取此不义之财。 吴学究当时便想起往年交好的阮氏三兄弟,寻思这三人义胆包身,武艺出众,也可为取生辰纲之事平添几分把握,便决定亲自去说他们入伙。 晁盖闻说后自无不可,当即安排酒食来吃,至三更时分,吴用讨了些银两,穿上草鞋,连夜投石碣村来。 行到晌午时分,便来到那村中。眼前的景象却教吴用连连称奇,若非先前来过许多次,恐怕会怀疑去错了地方。 盖因村中渔民近几年得梁山行商之惠,家家皆有余财,生活都有了很大改善。与吴用记忆里满村闲汉、面俱菜色的石碣村有很大出入,这才一时愣住。 待晃过神后,循着印象里的道路,径投阮小二家来。到的门前看时,直道阮氏兄弟阔绰了,原先十数间茅草房全部翻新成了瓦房,若不是知根知底,还道是哪家土财主的门庭呢,吴用顿时对此行结果生出不妙之感。 考虑到先前与晁保正夸下的海口,便硬着头皮叫一声道:“二哥在家么?” 连唤了几声后,方见有人出来答话,吴用打眼望去,见是阮小二的浑家,吴用连忙低头拱手道:“见过嫂嫂,我寻二哥说些事。” 阮小二浑家是见过吴用的,又知他是个读书人,不敢怠慢的回道:“却是不巧,他们兄弟都在梁山上做事。” 吴用在济州也是常听人说起梁山。这几年来,梁山虽与过往商客秋毫不犯,也未做下过什么惊天要案,但是其霸住八百里水泊,庇护受冤逃罪之犯人,并让官府束手无策,也渐渐在绿林中声名鹊起。 思及此处,吴用先是暗自称赞那梁山寨主周兴的眼光,对与阮氏兄弟的失之交臂深感痛惜;而后突然灵光一闪,觉得若生辰纲之事出了纰漏,有阮氏兄弟的关系在,也给他们留有了一条后路。 那阮小二浑家见吴用迟迟未语,以为其有确有急事寻阮家兄弟,便试言问道:“不如让我家小猴儿寻那邻家休假的水手载教授去趟水寨?” 吴用闻言,面露欣喜,答道:“如此便有劳嫂嫂了。” 因家中无有男子,不方便请吴用进屋,阮小二浑家将小猴儿打发出请人后,便自顾自忙去了。 过了半柱香功夫,一头戴遮日黑蓑笠,身穿布背心的汉子摇着小船冲吴用招手。 吴用见状来到泊岸,与那水手叙了些闲话,二人乘着小船向水泊驶去。 不多时,划到个去处,只见茫茫荡荡,尽是芦苇蒹葭,密密遮定水寨。船只樯篙不断,相连数里水面。 行至寨门,又见高墙上守卫森严,弓弩箭矢俱全,吴用暗自惊心,面如常态。 由于吴用是他们头领的旧识,又是一副书生打扮,便未经盘查,直接放行,顺利入的寨内。 吴用未候多时,阮氏兄弟经人通禀后,便热情的过来会客。 阮小二率先开口,歉意道:“教授恕罪,好几年不曾相见。” 吴用抱拳说道:“是啊,如今倒有些不敢认你们了,二哥不会怪罪小生来的唐突吧?” 阮小七性子急,连忙回道:“教授想来随时都可来,我们兄弟巴不得呢。” 吴用得了此回复,心中暗喜,只道此趟没有白来。 随后,阮小二便命人杀了羊,又备了些时蔬海味,于寨中给吴用接风洗尘。 望着桌案上的美酒佳肴,又见这三兄弟的吃相较之以前也是天壤之别后,吴用忍不住感叹道:“如今看来三位兄弟果真是阔绰了,这般精细的羊肉也能视若常物了。” 阮小七不无自豪的说道:“也是亏了我家寨主赏识才有我等今日。” 吴用借着话茬,好奇的问道:“只一处水寨便有如此声势,那梁山之上又是何等光景,敢问这周寨主做何营生,揽下如此基业?” 阮小二怕阮小七嘴上没把门的,透漏些私密消息,便抢着答道:“都是靠那些南来北往的商队,我等兄弟也不太清楚,只做些护卫上的工作。” 未免其深究,阮小二转换话题问道:“不知教授寻我等有何事,但说无妨。” 吴用是知道阮氏兄弟性格的,如今势比人强若掩掩藏藏反倒会损了情谊,便直言道:“小生这几年与郓城县东溪村的保正晁盖交好,近日打听得他有一套富贵待取,本想来请你们共谋此事,如今看来不提也罢。” 话毕,阮氏三兄弟皆面露难色,毕竟无论周兴还是柴进对他们兄弟三人都是恩遇有加,何况现今寨中事物繁忙,规矩森严,若因私情而耽搁,恐陷他们于不义。 眼看场面渐渐尴尬,阮小二独饮了几杯后,还是下定决心回道:“教授如此看得起我们兄弟,本该舍命相陪,只是我等身负寨主重恩,实不敢擅离职守,以身试法。” 吴用闻言虽早有预感,但还是感到有些失落,毕竟出师不利,不过还是很快调整过来,冲阮氏兄弟说道:“哪里的话,兄弟们有这般大好前程,小生高兴还来不及,怎敢掣肘,只望此事未损害我等情谊。” 阮小二忙不迭的摆手道:“教授昔年看顾我等兄弟的恩情,一日不敢忘。” 随后阮小二、阮小五、阮小七三人轮番敬酒赔罪,吴用也都一一生受。 宴席尾声,阮小七醉眼朦胧的冲吴用道了句:“我家寨主胸怀大志,教授也是足智多谋,干脆留在梁山,咱们兄弟一起大碗喝酒,大块吃肉,论称分金银,岂不痛快?” 吴用并未将此话当做戏言,可他也深知混绿林的规矩,若此时他便弃晁盖于不顾,留人话柄,上了梁山也是面上无光。 是夜,吴用一边想着如何给晁盖交代,一边思索着那位略神秘的周寨主到底图谋何事,彻夜难眠。 第七十八章 世人神机却无路,聪明反被聪明误 次日清晨,吴用顶着通红的双眼向阮氏兄弟辞行,让这三兄弟本就愧疚的心情,更加不好受。 想着出不了力就出些钱,也好帮衬一下吴学究,免得其白跑一趟,于是捧出二十五两一锭大银,送与吴用。 吴用哪里肯受,推脱不过,只得收了。 这边送走吴用未过几日柴家庄那边便得了此消息,柴进估摸了下时间,又结合大名府细作传来的书信,猜测到生辰纲之事即将开始。面对这等浮财,柴进也准备随时掺上一脚。 又过了三五日,曾头市、梁山泊先后收到一条奇怪的命令:从今往后,大小头领不得向任何人透漏曾头市与梁山泊之间的关系。 好在此事原本就只有中高层知晓,普通喽啰都只认为两地为盟友关系,毕竟时不时的运送马匹。众头领虽不明柴进深意,但在石秀、马灵的双重监督下,也都接受并顺利执行了。 而吴用回到晁盖庄上,将阮氏三雄上梁山之事如实说来,晁盖只叹息无缘早些结识三位好汉,并未苛责吴用。 正待晁盖、吴用商议让刘唐去探听生辰纲从哪里来时,恰巧遇见入云龙公孙胜来拜庄。 四人目标一致,亦相谈甚欢,当夜便在后堂列了金钱、纸马、香花、灯烛,摆好猪羊、烧纸,起誓道:“梁中书在北京害民,取民脂民膏去东京与蔡太师庆生辰,此正是不义之财。我等四人中但有私意者,天诛地灭,神明鉴查。”四人说完誓言,烧化纸钱。 从公孙胜口中得知了生辰纲将从黄泥冈大路上来,晁盖当即想着拉一人入伙,正是黄泥冈东十里路安乐村的白日鼠白胜。 因人手不足,又要用白胜家做安身处,其余三人遂无异议。又经吴用、公孙胜的一番筹谋规划,四人皆自觉信心满满。为防隔墙有耳,定好期限之后便暂且散去。 而杨志也如原着一般,接下这押送生辰纲的苦差事。 为保生辰纲的安全,梁中书也吩咐其夫人的奶公谢都管并两个虞候路上都听杨志提调。 至此,杨志领了状令,拣了十一个壮健厢禁军,都做脚夫打扮,着军人担着金珠宝贝,杨志和谢都管、两个虞候监押着,赶赴东京太师府。 此时正是五月半天气,三伏内,酷热难行,初行时,皆是大路,五更便起,趁早凉赶路,日中热时歇息。 待人家渐少,行路又稀时,杨志便专挑热时赶路,那十一个厢禁军若停住,轻则痛骂,重则藤条便打,皆敢怒不敢言。若无谢都管和两个虞候在旁,杨志这般依着军中令行禁止的作风行事自然可保一路平安。 可惜有了谢都管这个倚老卖老之人,杨志唱完白脸,他偏唱红脸,让一干军士心中有了倚仗,才渐渐起了逆反之心。这般行了十二三日,那十四个人无一个不怨怅杨志的。 这日又行的辛苦,杨志一行早早在客店里歇下。晚风习习,拂去了些许暑意,也让杨志一路紧绷的神经微微舒缓。刚刚入眠,耳旁忽然传来“咻”的一声,杨志立马惊醒,直起身子,拔出放在床头的朴刀,谨慎的打开房门,朝外望去,却连贼人的半分影子也没找到。 杨志这边还未来得及懊恼,便瞅见钉在墙上的飞镖上竟绑着布帛,随后杨志见四下无人,遂关上房门,小心翼翼的展开布帛,查阅途中,其面色时而迟疑,时而欣喜,可谓精彩。 次日,依然是火热时赶路,路上杨志却一改常态,未对军士们非打即骂,偶遇阴凉处也让他们歇息个盏茶功夫,倒教众人肚中寻思:“这厮难道转性了?”这般又行了两日,军士们也无初时那般怨怅,偶尔还寻杨志叙些闲话,气氛渐好,这赶路的苦也慢慢能挨得住了。 六月初四时节,杨志一行在客店里辰时打火,吃了早饭,天气快至晌午才出了门。热气蒸人,嚣尘扑面。当日行的路都是山僻崎岖小径,约行了二十余里路程,来到一处土冈子时,众军汉实在热得不行,卸下担仗,寻了处松阴树下睡倒,杨志因得了提醒,心中有数,便由得他们去。 歇息了片刻后,杨志环顾了下四周,见对面松林里影着人,冲谢都管说了句:“对面似有人,俺去探查一番。”言罢,便撇下藤条,拿了朴刀,赶入松林里。 只见松林里摆着四辆装枣的车,四个汉子脱得赤条条的在那里乘凉。杨志见状假意问道:“这枣子怎么卖?” 那四人道:“都是一般客人,客官随意拿些枣子解渴。” 杨志笑了笑,也不占他们便宜,扔下些散碎银子后,用前襟兜了数十个枣子便回了担边。 众军汉边吃着枣子边在松阴下纳凉,对杨志的态度又好了许多。 没半碗饭时,一个汉子挑着一副担桶,走上冈子来,松林里头卸下担桶,坐地乘凉。 众军汉对现状还算满意,因怕得寸进尺反而惹怒了杨志,也就未多嘴生事。 而晁盖四人见杨志一行迟迟不上钩,便主动寻白胜搭话:“你桶里是什么东西?” 白胜应道:“是白酒。” 四人商议道:“我们又热又渴,何不买些吃,也解暑气。” 白胜这边假意推辞了一番后,勉强答应卖给他们一桶。随后晁盖四人取来两个椰瓢,轮替换着舀那酒吃,生怕杨志一行不放心,又在另一桶兜了一瓢吃,却被白胜劈手夺住,抢回半瓢,往桶里一倾,盖了桶盖后,口里说道:“你这客人好生无礼,都是小本生意,这般欺我。” 那众军汉见了,心内痒起来,又不敢冲杨志开口,其中一个看着老都管央求道:“我们也买他桶吃,也好谢过提辖方才送的枣子。” 老都管心里也想吃些润一润喉,便对杨志道:“我们也买上一桶,胡乱教他们吃些避暑,冈子上也没处讨水吃。” 杨志思量了片刻后,又与老都管小声嘀咕了几句,老都管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杨志这才说道:“老都管说了,教你们买一桶吃了,便起身赶路。” 众军汉听了皆欣喜异常,很快凑足了钱给白胜,抬回酒来,又陪个小心,向贩枣的客人借了椰瓢一用。 正欲分酒之时,老都管指着两个抬酒的军汉说道:“你们二人先吃一瓢,其余人过会儿再吃。” 这边话音刚落,一直打量对过几人的杨志,发现卖酒的那汉子甚至连桶都来不及要,便想着逃。 杨志见状开口吼道:“你这厮好大胆,敢在酒里下药!” 第七十九章 酒流生祸,其源则何辜 白胜本就非什么英雄好汉,经杨志这一嗓子更是吓得差点魂都没了,直接腿软着瘫倒在地。 而杨志一行人总算都看出端倪来,军汉们不再哄抢椰瓢,而是抽出担仗将贩酒的白胜团团围住,两个虞候也连忙护在谢都管面前。 晁盖见状暗骂了一句“烂泥扶不上墙”,可是又不能不管不顾,只好冲吴用使了个眼色让他想想法子度过眼前这关。 吴用虽然因为近期诸事不顺有些心烦意乱,但还是稳住了心神。毕竟眼下危机稍有疏忽,他们四人可能也要陷在此地。 脑筋转的飞快,吴用对杨志抱拳问道:“客官可是与这卖酒的汉子有什么误会?” 杨志横刀在胸,冷笑着不答反问道:“你们是一伙的?” 吴用闻言面色如常,笑着冲众人道:“客官这是何话,我等是见大伙都出门在外不易,和气生财不是?” 而后又背过身,冲白胜问道:“你这汉子可是得罪了客商,为何这般惊慌?” 白胜见有人撑腰,心下稍安,忙找了个借口搪塞:“小人一向胆小,又见那汉子长得凶恶,这才跌倒在地。” 众人瞥了眼杨志脸上的大块青记,下意识赞同的点了点头。 杨志顿时不服,指着晁盖四人中的刘唐,问道:“这厮岂不比某生得丑,你怎不怕他?” 听闻此言,平日里最烦别人说他相貌的刘唐也火了,管不得对面是否人多,指着杨志便骂:“你这贼头贼脸的贼配军,俺招你惹你了,非要骂俺?”话毕,提着朴刀,直奔杨志。 杨志见刘唐赶上来,呵呵大笑道:“还说不是一伙的,来得正好!”便挺手中朴刀来迎,两个就黄泥冈上厮拼。 但见:一来一往,似凤翻身;一冲一撞,如鹰展翅。转瞬间便斗了三十余合,不分胜败。 杨志见这汉子手上却有两下子,恐一时拿不下他,便开口喝斥众军汉:“看戏看上瘾了?并肩子上,拿下这伙贼人,洒家给你们请赏。” 眼看众军汉要上前帮忙,吴用顿时急了,连忙叫道:“两位好汉,且不要斗了,不如坐下来喝点酒,好好聊几句。” 杨志听见喝酒二字,手中朴刀使得更急了。 刘唐这边也越发吃力,一边拿出压箱底的招式应对杨志,一边冲吴用吼道:“秀才你的计策早让人看破了,还聊什么,直接抢他娘的。” 众军汉听闻此言,对杨志所说再无疑义。当即分出两人看住白胜,其余九人则将晁盖三人团团围住。 吴用却被刘唐气得差点吐血,考虑到还要依仗此人扛住杨志,这才将已到嘴边的“直娘贼”又生生咽了回去。 许久未曾言语的公孙胜,此时也神色严肃起来,只见其不慌不忙的从怀中掏出符纸,口中念念有词,突然大喝一声“疾”,冲着谢都管方向甩出一串火花,空中还传出似雷鸣般的响声。众军汉见状忙不迭的避出一条空路来。 而公孙胜则拔出背后的松纹古定剑,直取谢都管。 两位虞候本事稀松,只招架了两三个回合,便朝杨志呼救道:“提辖,快拦住此贼。” 杨志是知道谢都管在梁中书府上地位的,也明白枕头风的可怕,便一边架住刘唐,一边慢慢将战场往谢都管方向挪。 此时那两位虞候已被公孙胜踹翻在地,谢都管即将被生擒。 值此千钧一发之际,杨志先是一个硬板桥躲过刘唐手中朴刀,而后朝公孙胜后背掷刀射去。公孙胜自不想一命换一命,连忙侧身躲开。 就在这呼吸之间,杨志一个鹞子翻身,抄起松阴下的哨棍,及时护在谢都管身前。而方才杨志掷出的朴刀还钉在树上颤动不停,且只离谢都管脖颈一寸之隔,未见过此阵仗的谢都管也因此吓得失了禁,如烂泥一般瘫软在地。 公孙胜用余光瞥了眼晁盖和吴用那边的情形,见晁盖为了护住吴用,在九人连攻之下,也是勉力维持,而刘唐因战杨志也已是大汗淋漓,战力减半。 眼看事不可为,公孙胜当机立断,大呼一声:“兄弟们,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然后双手扔出不知何时掏出的褐色圆球,只听轰隆一声,烟尘斗乱,沙土飞扬,直教在场众人一时睁不开眼。 待平复后,早已不见晁盖四人踪影,空余白胜一人坐在原地不知所措。 众军汉正欲去追,被杨志呵止道:“穷寇莫追,保住生辰纲要紧。” 经此一战,自然再无人敢违杨志命令,众军汉皆连声称喏,随后各自清点所担财物,得知无有遗损后,杨志这才松了口气。 又扶起谢都管并两个晕倒的虞候,所幸有惊无险,皆无大碍。 为防贼人搬救兵杀个回马枪,杨志一行不敢过多停留,将白胜绑缚双手之后,由杨志亲自监押,继续赶路。 又行了半日,眼看要到半夜,终于到一酒店门前。 众人方斗过一场,又行了这般远的路,都是累得不轻。已然恢复的谢都管换了身干净衣衫后,十分大方的赶紧买来酒肉,犒劳众人。 谢都管见杨志依然沉闷,不发一言,遂举起酒杯冲他谢道:“往日多有得罪,今日多谢提辖救命之恩。” 杨志见谢都管诚心实意,也乐得与其冰释前嫌,便多陪了几盏。 如今隔阂已消,众人难得如此齐心,杨志瞥了眼桌角白胜,暗赞这伙贼人确是来的恰到好处。 还未待其志得意满之际,旁桌客人突然指着他们十五人说道:“倒也!倒也!” 只见这十五个人头重脚轻,一个个面面相觑,都软倒在地。 那桌客人先救起被缚的白胜,又从后院推出与先前贼人一般的江州车儿,将十一担金珠宝贝都装在车子内,遮盖好了,便朝屋外推去。 杨志迷瞪着双目,只差将牙咬碎,可惜软了身体,挣扎不起,只眼睁睁看着这伙人将财宝运走。 千算万算,也未算到这伙贼人竟然分成两批而且用的是同样的招数,难道那布帛上所书之言也是贼人计策?还是他杨志天生就与押纲之事犯冲? 临昏迷之际,杨志做了两个决定:一是终身戒酒;二是与那伙贼人不死不休。 第八十章 丈夫之志,能屈能伸 话说杨志十五个人,直到二更,方才得醒,一个个爬将起来,口里只叫的连珠箭的苦。 老都管拍着胸脯悔道:“怪我害了你们,如今该如何跟梁相公交代啊!” 众军士闻言也都暗中抹泪,有骂贼人狡猾的,也有喊叫对不起家中老小的,场中却无一人怪罪杨志的。 杨志踉跄着直起身来,冲众人喝道:“哭甚哭,这纸领状是洒家亲手接的,如今失了生辰纲,罪责也都在我身,与你们何干?” 众人闻言虽面带愧色,却也未拒绝杨志好意。 唯有那初时与杨志水火不容的谢都管,站出身来,说了句公道话:“若无提辖,我等在那黄泥冈上恐命都保不住,如今怎可让提辖一人顶罪。” 有道是火烧到身,各自去扫,众军士就算知道此事让杨志一己承担不太仗义,也皆低着头诺诺不语。 谢都管虽气得浑身哆嗦,止不住的咳嗽,也无可奈何,最后只能好言安慰杨志道:“我与夫人那尚有几分薄面,定会为提辖求情的。” 杨志笑道:“能得都管这句话,洒家这趟便没白走,说情倒也不必,现如今俺只有一件事求都管援手则个。” 谢都管义正言辞的答应道:“提辖但说无妨!” 得了谢都管承诺,杨志重新抖擞精神道:“失了生辰纲,俺已无颜面见梁相公,可若就此罢休那实难消某心头之恨。” 谢都管紧接一句问道:“提辖有何打算?” 杨志道:“黄泥冈上的贼人咱都识得,天明后,你们先去本处官司首告,绘下贼人画像,广发海捕文书;然后辛苦各位连夜赶回北京,报与梁相公知道,此行罪责可皆推于我身,无论是追回生辰纲还是擒拿住这伙贼人,洒家会尽快给梁相公一个交代。” 谢都管见杨志心意已决,也就不复多劝,从腰间摸索出一个钱袋递给杨志,庆幸道:“好在贼人未曾搜身,提辖收下做盘缠吧。” 其余人见了也纷纷凑钱奉到杨志手中,杨志不善言辞,只抱拳深鞠一躬,便斜跨朴刀,手提哨棒朝屋外行去,并沿着路面留下的车辙印,追踪贼人行迹。 而得了生辰纲的杨林一行,先是向梁山方向走了几十里,来到事先与杜迁、宋万约定好的渡口处,卸了金珠宝贝,直接走水路往凌州方向运送。 被这番操作搞昏头的张三、李四因白胜在旁,也一直未敢出声询问。 目送着船只行远后,杨林、张三、李四三人押着白胜来到一处无人密林,白胜眼看形势不对,连忙开口求饶道:“好汉饶命,小人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孩儿,小人懂道上规矩,小人从未见过各位好汉,小人什么都不知道。” 张三、李四闻言皆鄙夷的看了白胜一眼,并掏出解腕刀准备给他一个痛快。 杨林伸手拦了一下,准备给白胜一个机会,开口问道:“先前黄泥冈上那伙人是何身份?” 白胜犹豫了片刻后,求生的渴望还是占据了上风,小心翼翼可怜道:“小人说了,能否绕小人不死?” 杨林似笑非笑的答了句:“那得看你老不老实了。” 白胜暗道一句:是你们先不仁,休怪我不义。随后便如实供出了晁盖四人。 这边白胜话音刚落,杨林叹了口气说道:“果真如哥哥所说,贪生怕死,忘义小人,如此便留你不得了。”话毕,便抽刀亲自动手结果了白胜。 掩埋白胜尸首时,张三忍不住冲杨林道出心中疑惑:“大官人想取这生辰纲本应轻而易举,为何要这般大费周折?” 杨林翻了个白眼,玩笑道:“我若能知道哥哥心中所想,还能在这和你们一起挖坑埋人?” 张三也不恼,再次没话找话道:“哥哥,你说大官人远在沧州,怎会对白胜这种人物都能知根知底?” 杨林拍了拍手中泥土,答道:“不该咱操心的事还是少操心,哥哥越有本事,日后越有盼头不是?” 张三、李四二人闻言连声附和,处理完白胜尸首,又将四周行迹隐藏,三人便朝青州方向赶去。 另一边的晁盖四人正在为是否营救白胜而争论不休。 刘唐是个睚眦必报的性格,对白胜这种本事低微的无胆鼠辈,自是好感稀缺,直言不讳的表明意见:“若非这厮拖后腿,咱早就得手,不知在哪逍遥快活了,救他做甚?” 吴用闻言暗自吐槽刘唐:你也好不到哪去。考虑到眼下不是内讧之时,也就暂先忍下。吴用深知晁盖乃重义之辈,宁愿人负他,他也不绝不会负人。白胜本就是经他推荐,如今出了事,晁盖绝不会袖手旁观。 细分析了当下情形之后,吴用冲晁盖谏言道:“那伙军士身负押纲之任,小生料他们会将白胜就近移交给济州府审查,我等不可乱了阵脚,且先探听一下消息再说不迟。” 晁盖闻言,心下稍安。 一旁公孙胜轻抚了下胡须后,提醒道:“我等该考虑条后路了,贫道观那白胜不似坚定之辈,若供出我等,难逃牢狱之灾。” 因劫纲之事失败,逃脱之时公孙胜又表现亮眼,以致公孙胜的话愈发引人重视。 善于察言观色的吴用自是有所感觉,出师不利也让他反思许久,思索片刻后,吴用开口道:“保正可记得小生先前提过的梁山?” 晁盖点了点头,答道:“教授的意思是我等可去投那水泊梁山?” 吴用叹了口气,无奈道:“小生本意是取了生辰纲后,若事情败露,咱也可凭借这批金珠宝贝作为晋身之资,如今只靠与阮氏兄弟的交情上山,也非不可,只是委屈了保正,面上不好看。” 刘唐不满的望了眼吴用,大声嚷道:“我可不认得什么梁山,今生只认保正哥哥。” 吴用便是再温文尔雅的性格,此时也是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指着刘唐便骂:“你这厮三番两次坏我计策,还敢出言不逊,真当我是好脾气?” 晁盖连忙压住刘唐,并对吴用好言劝道:“先生不必与他一般见识,我立马回去变卖家产以图后用,只要那梁山寨主答应救白胜兄弟,且给我等一处安身之地,伏低做小又有何难?” 公孙胜见状,不禁抚手称颂:“能屈能伸,保正不愧为大丈夫,真豪杰!” 第八十一章 事漏弃家投水泊 且说那押生辰纲的谢都管并十一个厢军天明之后便去济州府呈告了,又留下两个虞候在那里随衙听候,配合抓捕贼人。 其余人则晓行夜住,赶回北京,并向梁中书告了罪。因杨志主动要求承担所有罪责,又对谢都管有救命之恩,众人也并未添油加醋,而是将失纲之经过如实禀报给了梁中书。 梁中书虽可惜那批金珠宝贝,但事已至此,除了感叹一句匪患猖獗外,也只能施压当地官府,尽快破案。又写了封家书,着人连夜上东京,报与蔡太师知道。 而当蔡京知晓这次女婿送来的礼物又被打劫了去,顿时火冒三丈,随即押了一纸公文,着一府干,星夜望济州来,着落府尹,立等捉拿这伙贼人,等要回报。 济州府尹接连收到大名府留守司梁中书及东京蔡太师的钧帖,也是整日忧闷,压力如山。 有道是上不紧则下慢,这边府尹被太师府限在十日内捉拿贼人,若到期无法结案,不仅官帽不保,还得去沙门岛走一遭。 事关前程性命,府尹只好招来缉捕使臣何涛,命其十日内捕获各贼正身,完备解京,否则便将何涛迭配远恶军州,重罪绝不饶恕。 何涛领了台旨,短时间也无甚头绪,只好先将贼人画像分发到州府下的各处县城,并提高了悬赏,每日盼着哪怕获取些有用的线索也好。 这般过了五六日光景,案情依然无有转机,何涛自不敢留在州府等府尹申斥,整日在各县城奔波调查。 好在平日何涛与各级同僚处得不错,像这般需要地方配合的公务,讲的便是人情世故。因此各地尉司和都头对此案都还算上心。 这日郓城县衙门前,一紫棠色面皮,有一部扇圈胡须的七尺大汉,正拿着州府下发的贼人画像暗自犹豫。 此人正是郓城县的步兵都头雷横,其平日里素与晁盖交好。这四张贼人画像其实并不逼真,只是其中一人曾与雷横斗过一场,那人鬓边的一搭朱砂记与画像中的一人又正好吻合,这才让雷横上了心,随后越瞧越觉得这劫取生辰纲之人便是晁盖一伙。 若此事晁盖未参与其中,雷横说不得早在缉捕使臣那边揭举领赏了,毕竟那贼厮仗着是晁盖外甥很不给雷横面子。若非顾忌与晁盖的交情,雷横是定要让那厮好好明白何叫“民不与官斗”。 雷横自觉此事只有他一人发现,还想着等风声过去后,去晁盖府上讨几杯酒吃,好让晁盖记住他的恩情。可雷横却忘记他与刘唐比斗之时,其下军士也都在旁,总有那么一两个机灵的,能瞧出其中端倪。 这不,正当何涛心灰意冷的准备往下一处县城赶去之时,便被雷横麾下军士李小二拦住。 只见李小二先谨慎的环顾了下四周,然后冲何涛轻声道了句:“上官,可否借一步说话。” 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何涛与李小二来到一处僻静地,何涛开口问道:“可是有那伙贼人风声?” 李小二点了点头,指着刘唐画像说道:“小人乃雷都头麾下军士,此人曾与雷都头交过手。” 何涛闻言,顿觉峰回路转,随后又觉有些不对劲,连忙追问道:“既然雷都头与这人交过手,为何不曾检举?” 李小二声音更加低沉的答道:“大人,这贼人是东溪村保正晁盖的外甥,而雷都头又素来与晁保正交好。。。” 何涛瞬间了然于胸,先惊后喜,随后取出十两白银交于李小二手中,说道:“权将这锭银收了,切记不可走漏了风声,日后捕得贼人时,金银缎匹赏赐,我一力包办。” 言罢,便要赶往州府,禀告府尹,却被李小二一把拽住,何涛还以为他嫌银钱少,面露不满道:“你还有何事?” 李小二犹豫了片刻后,将心中忧虑道出:“若是雷都头日后报复小人。。。” 何涛冷哼一声,打断道:“他这都头能不能继续做下去还两说呢?” 得了何涛答复,李小二便不复纠缠,拿着赏银,独自到县中寻快活去了。 何涛则径到州衙里见了太守,将这还是捕风捉影的消息禀了上去。而此时的府尹与何涛皆顾不得许多了,毕竟十日期限将尽,便是冤假错案也要先给蔡太师一个交代。 当夜,府尹押一纸公文,差何涛亲自带二十余个眼明手快的公人,去郓城县投下,着落本县,捉拿晁保正并不知姓名的五个正贼,就带原解生辰纲的两个虞候,作眼拿人。 即便何涛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也生怕走漏了消息,可他还是低估了晁盖在郓城县多年经营的人脉。 知县心腹宋江宋押司,郓城县仅有的两个都头朱仝、雷横都与晁盖交好,这要是也能抓住他,那只能说是天要使晁盖亡了。 收到宋江通风报信的晁盖四人,其实早已做好“走好上计”的打算了。只是他们感到很憋屈,嗯,是是那种指天骂地却不知骂谁的憋屈。 吴用自打娘胎里出来后,哪吃过这种闷亏。一想到贼人正不知在何处潇洒快活,他们却要背黑锅被官府撵着屁股跑,吴用便觉得有些心灰意冷,常年熬鹰却被鹰啄了眼,智多星这个称号他可能配不上了。 晁盖见吴用有些垂头丧气,忍不住宽慰道:“人有失手,马有失蹄,日后我等依仗教授的地方还多,万不可失了信心。” 吴用见晁盖还不知道此事的严重性,开口问道:“保正,如今若有人问你生辰纲是否是咱劫的,你会如何作答?” 一旁的刘唐没好气的插道:“咱连生辰纲里的金银珠宝长啥样都不知道,谁敢这般问俺,先捅他百八十个窟窿再说。” 吴用没有理会刘唐的无能狂怒,自顾自的解释道:“官府认定咱劫了生辰纲,江湖中人也会这般认为,唯一能作证的白胜恐也早被灭口了,可我们却连幕后之人姓甚名谁都不知晓!” 晁盖闻言,紧锁眉头思索了片刻,先是安排一名庄客给白胜浑家带去些银两,以充家用,而后重整意气道:“教授所言,我已心中有数,等在梁山立足之后,定要找寻机会报此大仇,洗刷今日之屈辱。” 吴用、公孙胜、刘唐再无异议,收拾好金银细软,又带上了七八个心腹庄客,一行十数人,投水泊梁山来。 第八十二章 此冤此恨与谁论 且说何涛当夜带着县尉、朱仝并十个弓手、二十个士兵,明晃晃照着三二十个火把,拿着档叉、朴刀、钩镰刀,一齐奔向晁家庄。 何涛面对早已人去楼空的庄园,可以说是乘兴而去,败兴而归;唯一能让其有稍感安慰的是基本可以坐实晁盖等人与生辰纲之事脱不了干系,也算可以给府尹一个交代了。 当从晁家庄周围邻舍口中得知晁盖一行往水泊梁山方向逃去后,何涛连夜回到济州,正值府尹升厅。 何涛急忙上前,禀说晁盖往水泊梁山在逃一事。 府尹闻说后,一边在急的在厅中来回踱步,一边口呼:“吾祸矣,吾祸矣!” 何涛从未过见府尹露此神情,关切的问道:“相公因何事惊慌?” 府尹见左右也无外人,便叹气道:“那梁山岂是好相与的,如今贼人投那去处,却教本官进退两难呐!” 原来府尹曾与梁山打过些交道,并扣留过山寨出海的货物,未当其叙功领赏之际,便在当夜收到过梁山血书警告。初时府尹还留有些书生意气,不肯轻易低头失了风骨。 可随后接踵而来的麻烦事,教府尹胆战心惊。先是州府内盗贼横行,各处纠纷不断,最危险时州府四门竟同时起火,城外甚至出现过成队骑兵的踪迹。 而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却是某晚府尹枕边突现的一封书信,其上不仅记载了府尹任职以来,收受的贿赂,时间、地点、人物可谓账目清晰、笔笔在录;更为可怖的是贼人连他的房事都了如指掌。 至此以后,府尹再不敢为难梁山,因此近些年来,双方也算相安无事。府尹一心想着早日熬过任期,死道友不死贫道,梁山这块硬骨头还是留给下任来啃更为妥当。 如今生辰纲之事让府尹既要给蔡太师交代,又不敢得罪梁山,毕竟两边还都不是善茬,都拿捏着他的命脉,这才进退失据,慌乱不已。 何涛也时常听闻水泊梁山的威名,甚至在济州府一直流传着句民谚“宁可得罪衙役,莫撩梁山虎须”。 何涛是既怕做了替罪羊,又怕府尹派其上梁山缉捕贼人。值此生死关头,何涛脑筋转的飞快,还真让他想出祸水东引之计,连忙冲府尹禀道:“好教相公知道,我等与晁盖那伙几乎擦肩而过,前后脚的功夫,若说郓城县内无贼人内应,小人是打死也不信的。” 府尹毕竟是进士出身,深喑官场之道,立马心领神会,并高看了何涛一眼,问道:“你心中可有怀疑之人?” 何涛随即将从军士李小二口中得知的雷横之事,添油加醋几分后当场供出。虽然何涛对宋江也有怀疑,但未免节外生枝而引火烧身,便未敢提及此事。 府尹闻言细思量了片刻,喃喃自语道:“只一都管恐无法平息太师怒火啊,不过事已至此也怪不得本官心狠了。” 随后,府尹屏退左右,连夜起草案情文书,将郓城县知县政事松懈、识人不明,县尉及都头与贼人暗自勾结、通风报信以致贼人逃脱之事条分缕析的一一说明,并报于了太师府府干。之后济州府府尹便闭门谢客,听天由命了。 未等几日,便有新官取出中书省更替文书,接替府尹。府尹倒是巴不得早早脱离了这火坑,非常配合的交割牌印,一应府库钱粮等项。而郓城县知县、县尉及都头雷横却无这般好运,早已下狱,等候新官发落。 另一边的晁盖、吴用、公孙胜、刘唐众人,先是经李家道口招接四方好汉的旱地忽律朱贵引进,又有阮氏三雄作保,顺利上得金沙滩岸边。 吴用看时,但见: 山排巨浪,水接遥天。乱芦密布,怪树横生。又有无限断头港陌,许多绝径林峦。果真是个陷人去处! 待上了岸,喽啰背了包裹,拿了刀杖,一行人上山寨来。又见四面高山,三关雄壮,关前摆着枪、刀、剑、戟、弓、弩、戈、矛,周边俱是擂木炮石。又过了两处关隘,方才到寨门口。 朱贵引着晁盖一行来到聚义厅上,中间交椅上坐着一好汉,正是梁山寨主周兴,左边交椅上坐着孙安,右边交椅上坐着卞祥。 朱贵领晁盖四人向前抱拳声喏,随后向周兴介绍道:“这几位便是劫获生辰纲的好汉,由阮氏兄弟作保,特来入伙。” 当下周兴便命喽啰安排酒食,整理筵宴,请晁盖四人赴席,众好汉一同吃酒。 酒过三巡,周兴起身说道:“久闻晁天王大名,如雷贯耳,今山寨有马步各二军,且先委屈天王任步三军头领,可好?” 晁盖喜道:“晁某往日只是个穷保正,甚是粗卤,得蒙头领不弃已是幸甚,何敢言其他。” 一番推辞谦让后,晁盖终是受了这步三军头领之职,并让刘唐做了其副手,一时宾主俱欢。 至晚席散,吴用与公孙胜的职事依旧未定,晁盖几次张口欲言,却被吴用暗里拽住。 待晁盖四人回客馆歇息时,晁盖忍不住问道:“先生何故拦我?” 吴用道:“我知兄长好意,只是我与公孙先生之事不可操之过急。” 见晁盖依然不明其意,吴用只好耐心解释道:“寨主胸有沟壑,未安排我与公孙先生,恐是有机密相托,须考验一二。” 晁盖闻言,自是替吴用与公孙胜高兴,随即感慨道:“我们背下这等弥天大祸,无处安身,今得周寨主如此厚爱,此恩不可忘报。” 吴用、公孙胜、刘唐三人自无异议,皆点头应喏。 随后几日,山寨里宰了两头黄牛,十只羊,五头猪,大宴三天以示对晁盖一行的重视,至此四人也已心安。 而徘徊在济州府追寻贼人踪迹的杨志,通过官府公示得知了贼人身份后,先是在周边打探了关于水泊梁山的消息,又暗自观察了一番州府官兵的素质后,顿觉心灰意冷。 这日杨志提着朴刀,闷闷不已,手中盘缠也早耗尽,又忆起当初对谢都管之承诺,更觉羞愧。 行了半日,杨志猛可醒悟,停住脚步,寻思道:“那贼子既入绿林,那俺便依绿林规矩讨还此债。” 可这茫茫天下,又有哪处势力可与那水泊梁山一较高下? 第八十三章 宦途堪笑不胜悲,昨日荣华今日衰。 杨志浑浑噩噩无目的的行了一夜,渐渐天色明亮,又走了二十余里,饥肠辘辘,实在有些熬不住。 便寻得处酒店,见灶边一个妇人正在生火,杨志道:“借些米来做饭,有肉安排些个,少停一发算钱给你。” 妇人闻言抬头打量了杨志一眼后,转身从屋内叫出一人,杨志见那汉子身材魁梧,虎体熊腰,又来势汹汹,遂面露警色,虚张声势道:“怎地,还当洒家掏不起饭钱?” 那汉望了望杨志面上的大块青记,拱手问道:“可是杨制使当面?” 杨志警惕之心不减,握了握手中朴刀,开口道:“洒家便是,足下是谁?” 这汉道:“小人原是开封府人氏,乃是八十万禁军都教头林冲的徒弟,姓曹名正,祖代屠户出身。小人杀的好牲口,挑筋剐骨,被人唤作操刀鬼。因在山东行商,折了本,回乡不得,在此入赘在这个庄农人家,却才灶边妇人,便是小人的浑家。” 杨志松了口气,道:“原来你却是林教师的徒弟,你的师父被高太尉陷害,刺配沧州,而后便失了消息,不知现在何处?” 曹正答道:“小人也是近日刚收到师父来信,那高俅贼子欺人太甚,三番两次欲要害他性命,我师父一怒之下便将高俅派去的人,悉数了结,如今在凌州曾头市落脚。” 杨志闻言心生戚然,同病相怜之下正欲打听凌州曾头市的底细时,腹中却不合时宜的传来雷鸣般的轰响,不禁面色赧然。 曹正见状连忙告罪一声:“却是小人疏忽,招待不周。”话毕,连忙叫老婆置办酒食相待。 杨志不愿违背誓言,连忙说道:“洒家戒酒了,上些饱腹之物即可。” 见曹正不明所以,杨志便将失陷生辰纲一事,从头备细,娓娓道来。 曹正佩服其心志坚定,便也未劝,只待杨志狼吞虎咽,饱食一番后,冲其问道:“制使如今作何打算?” 杨志叹息一声,答道:“洒家打听到那劫取生辰纲的贼人投奔了梁山泊,便想找处势力入伙,等待时机以洗刷当日劫纲之耻。” 曹正一想这不是瞌睡遇到枕头了么,连忙笑着建言道:“制使若来晚些,小人许已在赶往曾头市的路上了,我师父如今在那里担任教头,其下直接管着近两千马军,正缺帮手,制使不如随我一道去看看?” 当杨志得知曾头市竟有如此成建制的马军后,暗自咂舌,心动不已。又寻思那林冲与他一般都是落难军官,打起交道来也应容易不少,当场便应下。 隔日,杨志并曹正一家,收拾了些金银细软后,朝着凌州方向行去。 而郓城县知县、县尉、都头都下在牢里,等候新任知县的招状判罚。 那新任知县也出自东京蔡太师门下,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这头一把火便是要严惩与贼人私相勾结的都头雷横。至于前任知县与县尉家中都薄有资产,经上下打点后,皆判了个刺配沙门岛,虽然也是九死一生之路,但好歹有个希望。 而雷横则无这般幸运,自被下狱后,整日受严刑拷打,逼其画押认罪。雷横很是硬气,即便浑身皮肉被打得无一处好地,也一直咬牙死扛未曾招认。 近来,宋江的日子也不太好过,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新任知县又是个以貌取人的官员,那朱仝因有一部虎须髯,长一尺五寸,面如重枣,目若朗星,似关云长模样,便得知县赏识,转做了油水丰厚的当牢节级。而宋江或是为前任知县心腹,或是黑脸长得不讨喜,一直未得新知县的召见。 更让宋江愧疚的是雷横因他私放晁盖而背黑锅之事,若放任不管,雷横恐性命不保。自身前程与义气相比,终究还是义气占了上风。 这日,宋江做东,特地在英雄楼备好酒宴,使人请来朱仝,共同商议营救雷横之事。 酒过三巡,宋江见左右无人,遂开口问道:“不知雷都头在狱中可还熬得住?” 朱仝答道:“有小人在,牢子们不敢为难于他,只是每日吃刑便是铁人也受不住。” 宋江愧疚之情更深,直起身来,在屋内踱了几步,道:“我有一计,可救雷都头,但需他熬过六十日方行。” 朱仝也是读书识字的,又深知典狱刑法,瞬间明白宋江所指何意,小声说道:“押司可是要等限满断结,解上州府途中营救雷都头?” 宋江点了点头,道:“晁天王上梁山也有些时日了,只要派人守住那几条必经之路,救雷都头应不在话下。” 朱仝思量片刻之后,顿觉此计可行,说道:“小人花些银钱,买通牢里的行刑者,让他们上刑时只伤皮肉不伤筋骨,再暗里送进去些药材,应可保雷都头六十日无虞。” 宋江等的便是朱仝这句话,遂面带喜色的将事先准备好的金银奉上,交其打点。朱仝推辞不过,方才收下。 又过了半月有余,离六十日期限越来越近,宋江先将雷横老娘送到其父亲宋太公庄上,然后趁夜色赶往梁山泊联络晁盖。因出门走得急,宋江未曾留意其身后一直尾随着一人。 原来何涛经晁盖逃走之事后,一直对宋江心存怀疑,顾虑其在郓城县声望,迟迟未敢有所行动,只是教先前报信的李小二时刻留意宋江的异动。 刚刚升任都头的李小二,尝到了甜头,对何涛吩咐自是上心。这日撞见宋江带着雷横老娘神色匆忙的出城,李小二顿觉立功的机会又到了。 待跟到水泊边上,亲眼见到宋江与贼人相谈甚欢时,李小二虽感兴奋,但还算清醒,立马转身原路返回,赶往州府报于何涛领赏。 得了信的何涛,一番衡量后,终下决心,求见了新任府尹。为表忠心的何涛将宋江之事如实禀告,并附上了一条可以荡平梁山泊的妙计。 那新任府尹初上任时还以为得了庄美差,当从旧太守闪烁其词间知晓梁山泊贼盗浩大后,又觉接了个烫手山芋。在看到旧太守面带喜色的前往东京告罪之时,府尹心中郁闷更是难以言表。可惜人不吃亏哪能学乖,梁山泊的声势毕竟都是道听途说,未曾亲身经历,总觉有些不真实。加上立功心切,急于在蔡太师面前表现,府尹当场便准了何涛计策。 第八十四章 笑中有刀潜杀人 晁盖得知宋公明来访,亲自将其迎上山寨,并叫来营中吴用、公孙胜、刘唐前来参拜。晁盖说道:“自从郓城一别,兄弟们到此,无日不想大恩。” 宋江见晁盖如此盛情,心中稍定,答道:“兄长贵人自有天相,即便无宋江提醒,想来那朱仝、雷横也不会坐视不理。” 双方一番客套之后,晁盖命喽啰取来酒食,小头目一面筛酒,先是晁盖把盏了,向后吴学究、公孙胜起,至刘唐,把盏下来。 酒至数巡,宋江起身谢道:“足见弟兄们相爱之情,宋江此行有要事相商,不敢久停。”话毕便将雷横获罪缘由及解救计策,细细分说。 晁盖得知雷横是因他受牵累,遭此劫难,心中亦是愧疚,不待宋江多说,便慨然应允。 宋江见事已有着落,不便久留,遂起身辞行。晁盖众人三回五次要留宋江,但其坚心要行,众人挽留不住,取出一盘金银,送与宋江。并亲自将其送下山来,一个个都作别后,又送到大路二十里外,才回上山去。 不提宋江返回郓城后暂时足不出户,蛰伏不动。 那新任府尹将济州府梁上泊贼寇的实情,写以文书,派亲信送往了东京蔡太师府上。蔡京亲启书信后,知晓济州缺兵少将,考虑到继续放任不管,恐其会打破州府,扰乱地方,以致酿成大祸。蔡京当即遣使青州及大名府,着慕容彦达与女婿梁中书派兵支援济州,协力讨贼。 北京大名府梁中书接到蔡太师吩咐后,立马招来两名都监闻达、李成,命二人率三营人马前往济州剿匪。 似看出眼前二人之顾虑,梁中书主动解释道:“蔡太师已与兵部打过招呼了,此次剿匪所需钱粮也俱由当地州府出。若非济州实在没有拿得出手的将领,这送上门的功劳也轮不上你们。” 闻达、李成互相望了一眼后,李成率先开口回道:“相公抬举下官二人,本该肝脑涂地以效犬马之劳,只是小人担心我与闻都监都去了济州剿匪,大名府内若出了麻烦,恐无人为相公分忧啊。” 梁中书一听,也觉李成言出有理,说道:“那便只去一人,是去是留,你二人商议即可。”言罢,便起身朝外走去,行到门口,似又想到些什么,又补了句道:“对了,那青州也会派兵支援,去后要以大局为重,勿要与他生了嫌隙。” 闻达、李成皆连声称喏,待梁中书走远之后,二人心照不宣的苦笑一声,闻达开口打破沉闷:“还是为兄走这一趟吧。” 李成提醒道:“异地讨匪,又有外人掣肘,可不是件容易的差事,兄长此行还是小心为妙。” 闻达点了点头,便回家收拾行囊。 次日天晓,正值风和日暖。闻达先入衙领了令状,而后上得教场,擂鼓点兵。一千五百军列成三阵,又使正牌军索超为先锋,闻达则亲自坐镇中军,只带了路中所需干粮,浩浩荡荡朝济州府行去。 另一边接了太师府府干传达文书的慕容彦达,也正与师爷商讨利弊得失。 慕容彦达冲师爷问道:“本官与蔡太师未曾打过交道,再说那济州府的匪患与我青州何甘?” 师爷权衡了片刻后,拱手试言道:“小人觉得那梁山贼寇刚劫了太师府的生辰纲,若蔡太师依然无动于衷的话,恐有损其声望。” 能当一州知府的,又有哪个是傻的,慕容彦达当即意会,复问了一句:“依师爷所见,我等只是个幌子,是为防有人非议太师公报私仇?” 见师爷点头赞同,慕容彦达笑着说道:“那此事好办了,教都监黄信引五百军去济州随便走个过场即可。” 师爷摸了摸鄂下山羊胡,思量片刻后,提醒道:“朝中有人好做官,蔡太师恐怕也在试探公祖。” 这在外为官的,谁不贪慕着东京的繁华,又考虑到蔡太师的权势以及自家妹子宫内贵妃的身份,慕容彦达心思瞬间活泛起来,随后下定决心道:“便派指挥司统制秦明前往济州助阵,至于军士。。。” 师爷连忙补充道:“且依着大名府梁相公的安排,也不须压过他,与之一般即可。” 慕容彦达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后在师爷提前的恭贺声中,慕容彦达仿佛已看到了自己青云直上,权压当世的那一天。 不提大名府都监闻达、青州统制秦明各率一千五百军士驰援济州,济州府尹也已点差团练使黄安并本府观察何涛,统领两千余人,拘集了大小船五六百只,训兵秣马,陈而待敌。 如此频繁的兵马调动自瞒不过耳目众多的梁山泊,周兴当即招来孙安,合议此事。 整日练兵,闲的骨头都发痒的孙安自是巴不得官军来得再快些,便对周兴说道:“寨主宽心,马步军早已练成,又有八百里水泊做屏障,官军不足为虑,只是是战是守还需头领尽快拿个主意。” 周兴点了点头,道:“此事我自有考虑,未下决断之前,吩咐各部不得私自下山。” 孙安抱拳应喏,而后命人将寨主命令传达至三军各部。 这日雷横一案,六十日已满,一切如宋江先前所料,主案押司抱了文卷先行后,知县便吩咐朱仝将雷横解到州里。 可晁盖那边却出了些变故,刚得了寨主严令,无法支使喽啰下山盯梢,晁盖只好让吴用、公孙胜替其坐镇营中,他与刘唐则带着几个庄客偷了条小船趁夜下山,想着事了后,再向寨主请罪认罚。 因人手不足,晁盖只好摸到郓城县门口,待看到监押雷横之人正是往日交好的朱仝时,心中顿时松了口气。接下来只需选处少人烟的地方,再假意与那朱仝交手几回合,便可将雷横救下。 可惜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料定那日宋江上梁山泊是为了雷横之事的何涛早已布下天罗地网,只待梁山上的人来钻。 何涛深知绿林中人最重义气,只须活捉几人,再加上宋江为筹码,那梁山贼寇定会倾巢来救,若失了水泊做依仗,这群草莽之辈如何能是正规官军的对手? 正当晁盖与朱仝做戏之时,突然从四周窜出几百官军,将其团团围住,眼见事不可为,刘唐顿下重手,将几名公人砍翻在地,持刀立于晁盖身前道:“哥哥,俺拼着性命护你杀出条血路。” 朱仝强镇定住心神,见官军中混着许多弓弩手,为免晁盖等人丧命,连忙舞着朴刀,将晁盖、刘唐同时卷进战圈,晁盖也知道此时万不能露出破绽而连累了朱仝,遂与刘唐使出浑身解数,齐战朱仝。斗了二十余合,难分胜负。 何涛渐失耐性,遂命官军将三人分开,又撒开网兜,将晁盖、刘唐困住,敲落其手中兵刃后,又三环五扣的绑缚好,方才押解回城。 朱仝喘了口气后,正欲上前道谢,何涛却笑着对其说道:“往日可不知朱节级竟有这般身手啊。” 第八十五章 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 当何涛得知抓捕的这几人中竟有生辰纲的要犯晁盖、刘唐之后,一股捞到大鱼的喜悦将先前对朱仝的猜疑之心暂且压下。随后便将此喜讯快马报与了府尹。 府尹得知后,愈发觉得先前对梁山贼寇的评价有些夸大其词了,也坚定了其荡平梁山泊还济州百姓安宁的决心。待接见完远道而来的统制秦明、都监闻达之后,更是增添了几分底气。 而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的宋江,在百思不解中被何涛派人监押下狱。 留在梁山的吴用、公孙胜二人,因迟迟未得晁盖消息,已觉情况不妙。出于对宋公明的信任,两人也未自乱阵脚。 此时的周兴刚刚收到柴进来信,得知侄儿想法与自己不谋而合后,周兴当即吩咐喽啰擂鼓聚将,商议应对山下官军频繁调动之事。 待马、步、水三军头领陆续来到聚义厅后,周兴环顾左右,见只差了晁盖、刘唐二人,便冲吴用问道:“晁兄弟、刘兄弟是因何事耽搁了?” 眼看纸终究包不住火,吴用只好将晁盖、刘唐私自下山营救雷横一事,如实道出。 一旁阮小二见晁盖、刘唐刚上山便违背寨主命令,担忧吴用会因此事受到牵累,正欲上前为其求情时,负责探听消息的朱贵面带急色地入得厅来,匆忙行了个礼后,禀道:“寨主,晁盖、刘唐两位兄弟刚被何涛派人抓了,现已关在郓城大牢。” 话音未落,闻人世崇、阮小七、滕戡、庞万春几个好战份子立马直起身子,纷纷嚷道:“郓城知县怕是活腻了?”“他何涛哪来的胆子竟敢招惹我们?”“干脆破了州府,让这厮们长长记性。” 周兴见众头领皆战意昂然,不免有些欣慰,只是这般乱哄哄也商讨不出个结果,遂开口道:“且先听朱贵兄弟把话讲完。” 众头领这才将声音压小,静待其下文。 朱贵这才找到机会,继续说道:“据探子来报,郓城县外突然聚集了近五千兵马,来者不善,小弟认为十有八九应是冲着我等而来的。” 周兴点了点头,笑着赞道:“看来这新任府尹还是有几分魄力的嘛。” 因上梁山之前,柴进已将马步军的兵事全权交托于孙安、卞祥二人手中,孙安自觉责任重大,便拉着朱贵细细询问了官军底细,待得知其中混有青州、大名府的旗号后,这才觉得合理了些,否则单凭济州府捕盗使那帮撮鸟,何来底气招惹梁山。 这边周兴见吴用始终不发一言,主动问道:“素问吴先生足智多谋,通晓文韬武略,可有良策教我?” 吴用闻言思绪飞转,见众头领丝毫不惧五千官兵,只道其是仗着水泊天险;又考虑到晁盖、刘唐二人还陷在郓城,若是直言出兵之事,恐落个因私废公的印象,犹豫了片刻后,吴用谨言答道:“寨主谬赞,小生以为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如今双方情势不明,实不敢妄言。” 周兴见吴用如此谨慎,便不复多问。 有道是“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周兴感受到了厅前众头领对此战的渴求,也有意向新入伙的头领展示实力,顺水推舟道:“孙安、滕戣、滕戡、庞万春、曾升,你五人拣选精锐马军两千,且先下山会一会那官军。” 五人皆立左席,以孙安为首,皆躬身抱拳应道:“尊令!” 曾涂、曾密、柴胜皆用期盼的眼神望着卞祥,让其如芒刺背,遂对周兴请战道:“寨主,那官军中兴许有能人,我等去为孙安兄弟压阵更稳妥些。” 周兴看破不说破,便欣然答应了。 眼见马步两军都领了状令,水军众头领也有些坐不住了,闻人世崇对李俊诉苦道:“偏咱水军都是后娘养的,俺手中的方天戟都快生锈了。” 阮小七也是个不怕事大的,忙附和道:“是啊,整日这般窝在泊子里,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发个利市。” 如今水军各头领相处时日也久了,彼此也都知根知底,李俊可由不得他们胡闹,笑骂道:“难不成你二人还能摇着船上陆厮杀?” 周兴虽对眼前一幕早已见怪不怪,但还是好言安抚道:“水军四寨守着梁山门户,至关重要,安能轻出?” 闻人世崇、阮小七也就是发发牢骚,自然分得清轻重缓急,各自回了水寨,为马军备好接应船只。 孙安从汤隆掌管的兵甲库中选讫了皮甲两千副,熟皮马甲两千副,铜铁头盔两千顶,长枪一千根,滚刀一千把,弓箭不计其数。分发军士后,便引人马下山,直奔郓城。 官军这边,都监闻达事先得了梁中书提示,加上秦明本就官大一级,因此这次剿匪是以秦明为首。由于双方接触日短,兵卒间也不熟悉,怕影响战力,并未合兵一处。 当从斥候口中得知“梁山贼寇已距此地不过二十里”后,秦明、闻达二人当下起军,摆布兵马出城。 未到半个时辰便能看见贼寇前队,秦明打眼望去,只见:旌旗红展一天霞,刀枪白铺千里雪。弓弯鹊画,笼插雕翎。 等贼寇全部到齐,两千骑兵列成阵势后,若非顾忌失态而影响军心,导致不战而败,秦明早骂开了:“你告诉我这特娘的是贼寇?” 而一旁的闻达见此情形,心态也没好到哪去,出于对自身武力的自信,只能不停的宽慰自己:斗兵不成,咱还可以斗将。 秦明也是打的与闻达一般的主意,两军对阵,三通画鼓,马上横着狼牙棍,冲对面贼寇骂道:“天兵在此,不思早早投降,还敢抗拒,哪个讨死,速来一战。” 未待孙安发号施令,滕戡生怕被人抢了头筹,也不打话,拍马舞起虎眼竹节钢鞭,直取秦明。 转瞬间二人便斗在一处,闻达生怕主将有失,连忙带着索超来到阵前,为秦明压阵。 这里滕戡自战秦明,两个正是对手:棍来鞭去花一团,鞭去棍来锦一簇。两个斗到五十余合,依然不分胜败。 庞万春见这二人久战不下,心思瞬间活络起来,也想要立此第一功,遂起身把枪带在事环上,左手拈弓,右手取箭,搭上弦,觑定秦明心窝处,已开得满满地。 第八十六章 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 正欲放箭之时,卞祥突然驱马挡在庞万春身前,开口说道:“好不容易撞见个对手,要是死在暗箭之下,岂不是有负他这身本事了?” 庞万春暗腹一句:两军交阵,生死各凭本事,谁还顾及明箭暗箭的?不过考虑到卞祥教授曾氏兄弟武艺时未曾回避过他,庞万春还是给了卞祥这个面子,藏弓收箭,静观场中变化。 一旁压阵的索超见秦明与贼军头领龙争虎斗,不相上下,也觉手痒,当即出马直到闻达身旁,兜住马后请战道:“小将去杀上一阵,免得教人小觑了大名府军兵。” 闻达听了,也觉得主将在前厮杀他们光看着甚为不妥,便吩咐索超道:“小心在意,休教折了锐气。” 索超点头应喏后,銮铃响时,挜着金蘸斧,纵马阵前,威风凛凛的喝道:“大名府急先锋索超在此,贼人可敢与我一战?” 梁山泊众头领闻言皆蠢蠢欲动,为防又有人抢了先,卞祥直接开口道:“马军已出战一人,此阵便交于我步军了。” 话音刚落,便已持枪出阵,直到两马相交,二般兵器并举之时,众头领方晃过神来。滕戣见状只能小声抱怨道:“都是马战,步军瞎掺和什么。” 可惜场中诸多头领大多与卞祥有半师之谊,主帅孙安也素与其交好,因此并未有人理会于滕戣。 孙安见秦明武艺如此了得,对这伙官军的警惕之心直线上升,卞祥的出阵反倒是让孙安暂时松了口气。 随后众人目光皆聚焦于场中战况,但见: 征旗蔽日,杀气遮天,场中四人,各赌平生本事。八条臂膀纵横,十六只马蹄缭乱。一个狼牙棒有千般解数,一个钢鞭没半米放闲;一个金蘸斧直奔顶门,一个浑铁枪不离心坎。犹似一对南山猛虎两条北海蛟龙,可谓棋逢对手难藏幸,将遇良才好用功,两边军将都看得目不转睛,暗暗喝彩。 当下秦明、滕戡已斗一百余合,此时滕戡守多攻少,招式渐老,虽未露出破绽,但离败退之际也已不远。 而另一边的卞祥毕竟是用惯了斧,自有一番破解心得,与索超斗至五十余合时,索超已然不敌,险象环生。 压阵的闻达见状后,生怕索超有失,连忙舞着手中青锋合扇板门刀,准备合战卞祥。 而梁山泊军中庞万春见此情形,不惊反喜,暗忖:官军先不讲规矩,那就怪不得小爷使暗箭了。 只见庞万春偷偷来到侧翼,又以旗门为遮掩,弓开满月,箭发流星,飕的一箭,喝声道:“认箭!”正中闻达坐下良驹,应声落马,大名府军将急忙去救。 正当庞万春再取第二箭,卞祥趁索超慌乱之际,觑出一处破绽,将其挑落马下。秦明见友军失利,连忙舍了滕戡,架住卞祥,好让大名府的军将救回索超。 而梁山泊主帅见对方阵脚已乱,当即招兵卷杀过去,庞万春则率百骑游走场外,不停射杀敌人军将,官兵大乱。 秦明见贼寇势盛,遂卖了个破绽,拨马望本阵便走。滕戡、卞祥紧追不舍。 喊杀连天,左是滕戣、曾升二将,右是曾涂、曾密、柴胜三将,孙安亲率中军,一齐冲杀过去,杀死者甚多。 秦明连忙退军,领兵急拥入城,闭了城门。 梁山泊众人追至城下,因未带攻城器具,城上又有擂木炮石,打将下来,便鸣金收兵,退出五里屯扎。孙安升帐,记庞万春头功,并将此战情况寄回梁山泊。 已入郓城的秦明,先探望了闻达、索超的伤势,得知二人无有大恙后,便回营中计点军士,三千人马,十停竟然已折去三停,元气大伤。好在损失的多是大名府军士,不然秦明真无法跟慕容彦达交代。 毕竟来之前,秦明来时得到的训令只是走个过场,配合一下友军即可,如今却被一伙贼寇堵了门口,真不知该如何收场。 待闻达、索超苏醒之后,三将并何涛、黄安五人聚在一处,共同商讨应对之策。 秦明坐在主位,冲本地的何涛、黄安问道:“此地藏着如此巨寇,如何不早报朝廷,安排禁军来剿匪?” 何涛见黄团练作壁上观,只好硬着头皮上前答道:“这伙贼寇往日不曾下过山,这般多的人马,小人也是头次见着。” 索超是个性急的,见何涛未说到点子上,呵道:“只是人多的问题吗,那明晃晃的刀枪,恁多的战马,还人人披甲,都是凭空出来的?” 黄安是知道内情的,此次剿匪都是何涛从中斡旋的,也在旁煽风点火道:“何观察不是一向自诩足智多谋吗,快给拿个主意,现今该如何退了城外的贼军?” 闻达还在心疼那损失的近七百军士,得知何涛竟是此战幕后主使后,怒极反笑道:“你一个观察使,有甚本事能拉起这般阵仗,竟教三州军兵为你卖命?” 言罢,闻达还不觉解恨,拽住何涛,左右开弓,掌掴了其几个巴掌。秦明见状假意劝阻,也暗地里踹了何涛两脚,一解心中闷气。 何涛也知他这回是捅了马蜂窝了,任打任骂,鼻青脸肿的低头喏喏不语。 不提官军这边乱成一团,另一边得了军情的周兴,脸上也是藏不住的喜意,当即招来吴用,将军情文书递于其手中,照旧问了句:“如今先生可有良策教我?” 吴用一字一句阅完手中文书,暗自掩藏内心的震惊,待平复下心神后,这才抱拳道:“小生惭愧,未曾想过山寨竟有如此精兵良将,斗胆问一句,寨主志在何方?” 周兴闻言笑意渐隐,面露威严道:“恐怕尚不是论此事的时候吧?” 吴用瞬间清醒,暂压兴奋之情,惶恐道:“小生唐突了,望寨主见谅。” 周兴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吩咐道:“此战过后双方虚实想必先生已心中有数,收尾之事便全权交托于你手了。” 吴用明白他等待许久的考核终于来了,连忙拱手应道:“小生定不负寨主厚望。” 当夜,吴用领了令状,随行还有五百步军担送羊酒,赶往郓城犒赏此战军士。 第八十七章 谁道无心便容与,亦同翻覆小人心 且说吴用下山劳军之后,便来到孙安军帐中欲与其商讨下一步的计划。 孙安得知吴用来意时,也并未因其新上山的身份而故意刁难和掣肘,反而用略带恭敬的语气冲吴用问道:“先生有何指教?” 吴用也当即进入角色,先开诚布公的道了句:“指教不敢当,小生见将军似早已胸有成竹,冒昧问一句若此时强攻郓城县,有几成把握?” 孙安闻言,颇为自信的笑着答道:“不瞒先生,我军虽都是骑兵,但若要破此城却犹如探囊取物一般。” 孙安所答证实了吴用先前所料,郓城县内定有梁山泊内应,略思索了片刻,吴用道:“那便请将军下令,今夜就攻破郓城。” 孙安先诧异的望了吴用一眼后,而后问了句:“先生,确定是要攻破郓城,与官兵不死不休?” 吴用高深莫测的笑了笑,既不赞同也未反对。 是夜三更时分,郓城四门城楼处,同时烈焰冲天,火光夺月,十分浩大。秦明、闻达见门户已开,远处又是锣鼓乱鸣,喊杀震天,考虑到如今敌情不明,己方又刚折了一阵,军心涣散,顿觉事不可为,二人当即决定暂时合兵一处,守在县衙处以待天明。 另一边在睡梦中惊醒的何涛,从下人口中得知梁山贼寇已攻破郓城后,心灰意冷的正要自我了断时,却被旁观者清的黄安当场救下。 你当黄安是好意,其实不然,他是觉得何涛不能死,至少眼下不能死,如今剿匪不成,反捅出个天大的马蜂窝,何涛若是此时便死了,府尹会问责于谁?用屁股想都能知道肯定是他黄安。 何涛也不是个傻的,已能预料到自己下场,冲黄安哽咽道:“团练何必救小人,府尹怪罪下来时,望团练能顾惜往日同僚之谊,对小人家小援手则个,来世必衔草结环,以报恩德。” 黄安见何涛死意已决,内心狂骂不止,但还是耐心劝阻道:“你若此时求死,将府尹大人至于何地,眼下尚存一线生机,你难道忘了大牢里关着的那几位了?” 经黄安这一提醒,何涛瞬间清醒,重新振作起精神,然后与黄安一起率兵死守大牢。 而此时牢内的晁盖、宋江也是心思各异,有当牢节级朱仝传递消息,二人自不似寻常犯人一般耳目闭塞,城外两军交锋的结果二人也是早早知晓。晁盖自是对山寨里众兄弟的恩义感激不已,宋江却是叫苦不迭。 想他宋江好好的押司当着,郓城县上下哪个不敬他,身陷囹圄也算不得大事,顶多判个刺配,使些银钱上下打点一番,罪责可能会更轻。如今贼人攻破县城,可就成了谋反死罪,天王老子来了也难救啊。 这一夜,城内军民注定过得提醒吊胆,忐忑不安。 直至拂晓,天色微蒙,守了整夜却连贼人影子都没瞅见的秦明,自是一肚子火气,当下派出亲兵前往四门探查贼人踪迹。 当亲兵回报了各城门及沿途所见情形之后,秦明、闻达二人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原来贼人只是攻占了四座城门,还顺道救灭了火,对城内百姓可谓说得上是秋毫无犯。折腾大半夜,除了将城门拆了带走以外,郓城竟再无任何损失。 秦明虽有万夫莫当之勇,却是个不好用脑子的,搞不清贼人意图,便准备率兵出城,想着阵前问问他们到底何意。 闻达思虑的要周全许多,生怕秦明火爆脾气惹怒贼人,如今刚失了城门,敌方又都是骑兵完全可以长驱直入,鱼死网破的状况是谁都不愿看见的。 秦明被闻达阻拦,急得在屋内踱了几圈,开口破骂道:“战又不是,走也不是,我何曾打过这般窝囊的战。” 闻达见状连忙劝道:“秦统制勿急,贼人无心侵害百姓,证明其天良未失,对我等而言乃是好事,只不过。。” 秦明见闻达吞吞吐吐,追问道:“只不过什么?” 闻达又沉吟了片刻后,答道:“下官觉得贼人如此行径,可能是顾忌事情闹大而招来朝廷重视,派来禁军围剿;也可能是想将我等困死在这郓城县中,不战而屈人之兵。” 秦明不以为意,冷笑道:“不战而屈人之兵?我等从四门杀将出去,仅凭他们那两千骑军,如何能全拦下?” 闻达目光沉重的回了句:“谁敢断定梁山泊只有两千骑军?我等已吃过一回情报不足的亏了,如今敌暗我明,更需谨慎行事,否则怕出不了这济州府啊。” 秦明这才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暂时按捺住急躁的心情。 又过了一日,郓城派出的信使,皆被梁山泊的游骑射杀,并将信使首级送还城中;期间秦明、闻达也曾派兵尝试夺回城门重新布防,却禁不住敌骑几回冲阵便已七零八落,士气更为低下。 夜间,团练使黄安正翻来覆去睡不着时,突然瞥见床头放着一未开封的信件,顿生警觉,待查看四周无人之后,方启信阅览,眉间紧锁,时喜时怒。又过了半晌,方缓过神来,连忙借着烛火将手中信件焚毁。 隔日,黄安在县衙处求见了秦明、闻达二人,简单寒暄几句后,直入正题:“秦统制、闻都监二位可有商讨出退敌之策?” 秦明闷着声未搭理黄安,闻达见状只好接过话茬:“如今士气低落,急需重整人心,方可再与贼人一战。” 黄安会心一笑,拱手建言道:“某有一计,不费一兵一卒便可使贼人退去,只是颜面上有些不太好看。” 见秦明、闻达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黄安整理了下言辞,继续说道:“贼人不占城池不扰百姓,如今迟迟不肯退,应是为了晁盖等人。。。” 黄安话音未落,秦明当即拍案而起,指着黄安怒骂道:“秦明生是大宋人,死是大宋鬼。朝廷教我做到兵马总管,兼受统制使官职,不曾亏待秦明,这等有损朝廷威严之事休要再提,若再言一句,秦明认得你,手中的狼牙棒可认不得你。” 黄安见状又惊又怒,暗骂了句“狗咬吕洞宾”,便气冲冲地走出门外,寻知县说话去了。 见黄安走后,秦明犹不罢休,冲闻达抱怨:“我道那何涛已是无耻,未料这厮更为小人。” 闻达亦是无奈的笑了笑,好似对黄安之举并无意外,只暗腹了一句:此地不可久留。 第八十八章 君子难遭君子成,小人自有小人磨 黄安找到郓城知县,与其商议释放晁盖、刘唐、雷横使梁山泊退兵之事,倒是颇为顺利。那知县近些时日惴惴不安,因城外贼兵头发都快愁白了,巴不得赶紧了解此事,好还地方清宁。 当黄安领了知县公文前往大牢提人之时,正好撞见一直守在门口的何涛。何涛得知黄安来意之后,顿时有些不淡定了,冲黄安询问道:“城外都是贼军,如何能将贼人移到州府,难道团练私下与梁山泊达成约定了?” 黄安闻言面色恼怒,指着何涛斥责道:“何观察休要信口雌黄,小心本团练使告你个污蔑上官的罪过。” 何涛暗自腹议:都是千年的狐狸,玩什么聊斋。不过眼下形式比人强,也只得低头赔小心道:“下官一时失言,团使万勿怪罪。” 黄安先是不屑地瞥了一眼何涛,而后冷嗤一声道:“本官比不得何观察手眼通天,如今这种局面也只能拿命搏一搏了,否则事后府尹怪责下来,咱可吃罪不起。” 语毕,径自走进狱中,寻当牢节级朱仝,交接公文,提拿要犯晁盖、刘唐、雷横等人。 何涛见状眼珠一转,立即招来随从,派其探听今日黄团练的行程。当得知黄团练先后拜访了秦统制、闻都监和知县后,何涛对黄安的打算,有了一些猜测,怀疑黄安会用他先前擒获晁盖的套路来对付城外的贼军。 何涛仔细分析了一下此事的利弊得失后,顿觉黄安老谋深算。盖因出城目的或是与梁山泊达成和解,或是借此机会设下埋伏杀退敌军。无论成败,黄安都可以给府尹一个交代,但始作俑者何涛恐怕就要成为牺牲品了。 思及此处,何涛立马找到黄安,自告奋勇请求与其一起监押晁盖等人。 黄安内心窃喜,暗道:鱼儿上钩了。而后一脸正色的冲何涛劝道:“此行风险万分,战场之中刀剑无眼,本团练使也无瑕看顾何观察使。” 何涛巴不得受点伤,也好在府尹面前落个办事尽力尽责的印象,拱手答道:“团练使都可不避生死,以身作则,下官又怎能胆小怕事,畏首畏尾。” 二人互相吹捧了一番后,点起士兵五十余人,皆乃黄安心腹之辈,径奔大道,朝州府方向行去。 途中何涛一直紧绷神经,未敢有丝毫放松,行了约二十里路,却始终不见敌人踪影,何涛按捺不住心中疑惑,赶马上前,来到黄安身旁问道:“团练使与秦统制商议的埋伏之地还有多远,贼人是否已有所察觉?” 黄安正欲给何涛答疑解惑让其不至于成冤死为“糊涂鬼”,道路左侧密林处突然惊起一群飞鸟,随后从中跃出百余甲骑之士。 何涛见状又惊又喜,连忙对黄安说道:“这许是贼人哨骑,蚊子腿也是肉,教秦统制先拿下这伙贼寇,杀杀他们的威风也好。” 这边话音刚落,对面骑兵分开两侧,显出一眉清目秀,面白须长的书生。 披枷带锁的晁盖抬首看清来人模样后,面露喜色,忍不住口呼:“吴教授!” 吴用瞥了眼见势不对想要偷溜的何涛,冲黄安提醒道:“黄团练,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 何涛不可置信的望了眼黄安,咬牙切齿恨道:“你身为朝廷命官,竟与贼寇勾结,就不怕祸及满门吗?” 黄安不欲与一将死之人废话,当即命亲信将何涛打落马下并绑缚起来,连同晁盖等人一起押到阵前。 正待吴用吩咐甲骑上前领人之际,黄安突然发问道:“先前所言,可还作数?” 吴用似笑非笑的望了眼远方,答道:“已然开始了。” 随后双方便相安无事的各自退去。 路上,解了枷锁的晁盖找上吴用,问道:“教授为何不将宋押司一并救出?” 吴用耐心解释道:“押司只是受了牵累,小生恐其不愿就此落草,如今没了何涛从中作梗,宋押司那边应能自行脱困。” 晁盖细想一番,顿觉有理,由衷地赞道:“教授果然思虑周全,宋押司也定会满意这般安排的。” 另一边的闻达,在得知黄安押着晁盖等人出城后,连忙找到秦明共同商议撤军之事。 秦明所领青州兵马损失不大,战力未失,加之对先前败过一阵耿耿于怀,因此主张再战。 闻达见状,只好将心底之言和盘托出:“天时地利人和未有一项在我,此战再打下去也不过是让军士受苦,百姓受苦,统制难道就忍心让青州军士不明不白的埋骨异乡?” 又见秦明略有意动,闻达继续劝道:“说句难听的,将士们并不知什么忠君爱国的大义,此行协助济州剿匪也只是为了升官发财,原本以为这伙贼寇是个好捏的软柿子,如今却变成食人的猛兽,这教将士们如何不心生怨言,若秦统制能说动知县大开府库,犒赏军将,重整士气,下官愿随统制再战一场。” 秦明闻言,顿觉闻达诉求合理,当即便风风火火去找郓城知县,讨要钱粮。 知县一听,自是不许,平日供给这般多的军马已让郓城入不敷出,掏干了家底。如今是吃了败仗,哪还何肯再掏钱粮慰劳众军。 秦明见状,遂无可奈何的同意了闻达的撤军提议。 隔日,见城外的梁山泊骑军相继退去,秦明、闻达二人便各率本部军士,原路返程。 就在秦明、闻达皆以为此战已告一段落时,可惜天不遂人愿。出城未多久,二人所率各部皆遭到梁山泊马军的骚扰袭击。犹如狗皮膏药一般死贴不放,沿途又都是广阔平原,这骑兵迅疾如风,来去自由,叫秦明、闻达苦不堪言。直追击至济州府边境,方才罢休。 而此时闻达所部军士已不足八百,秦明麾下也损失近三分之一。 梁山泊聚义厅中,周兴对吴用此番部署用计赞不绝口:“此战赢得漂亮,既未让朝廷生出警觉,又让天下人知晓了我梁山威名。”并当场任命其为山寨掌管机密军师。 是夜,周兴便叫大设筵宴,犒赏马不水三军,令大小头目并众喽啰军健,各自成团作对去吃酒。聚义厅中设宴庆贺,大小头领相谦相让,饮酒作乐。何涛则被拖出堂前,交于雷横发落,以解其心头之恨。 酒过三巡,周兴举起酒盏冲吴用问道:“军师要那么多官军尸首有何妙用?” 吴用笑了笑,答道:“无非是让那黄安能在济州府尹面前有个交代,此人日后可为梁山耳目。” 周兴眉头微蹙,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便不复再提。 刚刚脱困的晁盖,轮番敬谢各位头领后,发现场中唯独少了公孙胜,忍不住冲周兴问道:“寨主,怎不见一清先生?” 周兴一抹唇边酒水,宽慰道:“晁头领放心,一清先生我有重用!” 第八十九章 九夷为藩篱,四海环我堂 秦明、闻达损兵折将的回到了青州、大名府,自是免不了受上官一顿训斥。相反黄安却用官兵尸首谎报战功,不仅在府尹面前得了嘉奖,升任了济州府副都总管,还将这场糊涂仗彻底翻了篇。 这边郓城之战虎头蛇尾的告一段落,官军与梁山泊再次相安无事,宋江也因没了何涛的煽风点火而洗脱嫌疑,重新恢复了先前押司的风光。 而此时沧州府的李助刚刚收到了梁山泊传来的战报,当李助将细情说与柴进后,柴进虽对吴用玩弄人心的把戏有了更深刻的认识,但依然有些瞧不上眼的评价了一句:“狗肉上不得席面。” 李助当然想不到为何柴进会对素昧平生的吴用有这般大的怨言,在旁笑着劝道:“哥哥这话传将出去不怕凉了吴先生的心吗?设身处地想一想,即便是小弟亲自筹谋,也做不到这般两全其美的地步。” 柴进不愿在此事上过多纠缠,当即转移话题道:“那完颜乌雅束还是少了些魄力,咱都这般倾囊相助了,女真竟还在观望。” 李助轻咳一声提醒道:“前不久段景住兄弟刚刚回报:女真正与高丽国交战,怕是得等解决了后顾之忧,才能有抗辽之心。” 柴进当然知道此事,他之所以这般着急,盖因他对女真与高丽之间这场战争,完全没有印象,若是此战打个五年十年的,柴进如何等得起。 思及此处,柴进直起身子,在屋内踱了几圈然后冲李助问道:“梁山泊的水军练的也有些时日了吧,那高丽国十几万人都堆在曷懒甸,后方应是空虚,若教李俊率水军各部出海袭击高丽国王城,军师以为可行否?” 李助闻言,瞬间眼前一亮,疾步来到桌前,展开舆图细思量了片刻,点头赞道:“既能磨砺水师,又可加速女真与高丽之战的进程,可谓一箭双雕,哥哥果真高明。” 柴进望着舆图上的高丽,冷笑道:“何止是磨砺水师,依我之见干脆将这高丽当成练兵之所,马步军也运过去些,不见血的军队操练再好终究是少了些杀气。” 李助见柴进火气如此之大,又考虑到眼下并无大事需要柴进亲自出面,便好心建言道:“哥哥与那方金芝五年之约将至,哥哥是否抽空将柴家庄的女主人早日迎接回来?” 柴进经李助这般打岔,方才大杀四方恨不得扫平高丽国的气势瞬间一顿,脑海里晃过的皆是方金芝的巧笑嫣然、曼妙身姿,待缓过神时,见李助在旁捂嘴偷笑,忍不住瞪了其一眼,假装恼怒找茬道:“先前交与军师筹办英雄大会之事,可有头绪?” 李助连忙正色道:“从梁山泊招来入云龙公孙胜,正是为了此事。” 柴进好奇的问道:“他一方外之士,对英雄大会能有何助益?” 李助耐心解释道:“哥哥切勿小觑了方外之士的作用,小弟游历之时,曾听闻公孙胜的师父罗真人与龙虎山天师颇有渊源,若好生利用这层关系,对未来大业百利而无一害。” 见柴进依然似懂非懂,李助又知他素来不喜此事,遂硬着头皮直白道:“‘亡秦者,胡也’,‘代汉者,当涂高’,‘桃李子,得天下’这些谶言的用处,哥哥还不知吗?” 柴进这才反应过来,冲李助道:“军师是要借龙虎山为英雄大会造势?” 李助点了点头,喜道:“然也,借此机会先与龙虎山攀上一层关系,日后咱在北方势起,道门中人说不准便会主动联络我等。” 柴进最见不得李助这般装神弄鬼翘尾巴的神情,当即嘲讽道:“我还道军师能有何妙计,如今看来只不过是捡回了老本行罢了。” 李助也不急着反驳,依旧装作神棍一般,掐指算道:“若小弟所料不差,我等召开英雄大会之时,那夏国王李乾顺又该求取辽国公主了,而这次耶律延禧应会准了李乾顺。” 李助此话倒是勾起了柴进兴趣,正待其下文时,李助却卖起了关子。柴进虽心痒得慌,但还是耐住了性子,假装望着舆图,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书房内陷入了短时的宁静,李助见好就收,妥协道:“小弟知哥哥为女真部落迟迟未与辽国交恶一事而焦急,这才时刻关注北地局势,若我等破坏西夏与辽国联姻,并将其嫁祸于女真,哥哥所忧岂不是迎刃而解?” 柴进闻言,冲李助投去满意的目光,而后笑着说道:“当务之急先将英雄大会炒热,至于婚事,派人去请他方十三来沧州喝杯喜酒,顺道一睹天下群豪的风采,想必他也是求之不得吧。” 李助见柴进终于提及婚事,心中也松了口气,若柴进后继无人,即便筹谋再好,也让手下办事之人心有顾虑。解决了最大的麻烦,李助拱手奉承了句:“哥哥英明!”,然后便退去寻公孙胜商议英雄大会之事。 这日闻人世崇派人捎来一批秋蟹,柴进见螃蟹肉质细嫩,又恰巧新来了一批庄客,便设宴招来众人一起赏月品蟹。 有道是“蟹螯即金液,糟丘是蓬莱”,众人皆赞不绝口,唯独鲁智深食量大,自嫌食蟹费事不过瘾,柴进见状笑着又上了些精细牛羊肉用作饱腹。 新来庄客轮替把盏,皆上前向柴进一一道谢,鲁智深见柴进不胜酒力,便做主替其挡酒,来者不拒。众庄客见鲁智深生得凶恶,又行事霸道,敬了几回便不再自讨没趣。 而此时,庄客中闪出一人,身躯凛凛,相貌堂堂,拿着盏直冲柴进走来,鲁智深挥手便拦,那汉突然喝道:“我自敬主人,干你鸟事?” 鲁智深近来早闲得骨头都发痒了,这庄上新人旧人都让他招惹了个遍,可惜没有个禁打的,如今好不容易碰见个愣头青,不怒反笑道:“今日主人的酒,洒家都包了,你待如何?” 那汉也是个心雄胆大、骨健筋强之辈,也不惧怕鲁智深,自顾自的满饮盏中酒后,便要下拳打鲁智深。 鲁智深虎目睁圆,不退反进,大喝一声:“来得好!” 第九十章 自古英雄豪杰,无不待时来 且说柴进正醉眼朦胧之际,耳旁突然传来拳风阵阵,冷然惊醒,定睛望去,只见鲁智深与一大汉已交手数合,翻转腾移间更是撞翻酒案桌椅无数。 一个大开大合,刚猛无俦,出拳重如霹雷,发劲如千斤压顶;一个形如捉兔之鹘,神如捕鼠之猫,握拳如卷饼,出掌如瓦楞,手是两扇门,全凭腿踢人。 这般交手五十余合,两人的武功家数虽截然不同,但均是愈斗力气愈长。 鲁智深见那汉子,沾身硬似铁,动作轻如飞,交手途中竟还艺高人胆大的偷饮了两盏。同是好酒之辈,又知奈何不了此人,鲁智深便干脆撤手不打了,并冲那汉子赞道:“洒家还从未见过这般俊的拳脚功夫。” 柴进旁观许久,已对眼前这汉子的身份有了猜测,强压心中喜意,连忙离座来迎,拱手问道:“足下高姓大名?” 那汉对柴进甚为敬重,纳头拜道:“小人是清河人士,姓武,名松,排行第二,因酒醉失手打死了人,逃来投奔大官人,躲灾避难,方才甚是无礼,万望恕罪。” 柴进闻言,暗道一句:果真是他。而后便再也藏不住面上欣喜,连忙重新安排了席面,杀羊宰猪,管待武松,并一把拽住其衣袖,拉他入席,置于左席首座,紧挨着柴进。 待酒菜上齐,柴进更是亲自为武松斟酒,推衣解食,好不热情。这套组合拳下来,直教武松有些受宠若惊、手足无措。 鲁智深与柴进混得熟了,也知其求贤若渴的心情,见武松尚有些拘谨,便冲柴进打趣道:“洒家来庄上这些时日了,都不曾吃过哥哥亲自斟的酒哩。” 柴进笑道:“哪个敢给你斟酒,恐都教你误认是抢酒吃,再三拳打出个好歹来,到了阎王殿都得让鬼笑话。” 鲁智深闻言假装恼怒道:“哥哥快收了这话,不然以后庄上都没人陪洒家吃酒了。” 武松初时还未懂柴进话中意思,待得知鲁智深路见不平,三拳打死镇关西之事后,心生钦佩,连忙举盏敬道:“小弟方才有眼不识泰山,冒渎了兄长,望乞恕罪。”言罢,豪饮满盏,人皆喝彩。 鲁智深在柴家庄本就如鱼得水,如今又难得碰上这般对胃口的好汉,顿觉兴致大涨,冲武松道:“方才只比试了下拳脚,现下可敢再与洒家拼一回酒?” 武松那是最受不得激,当场应道:“小弟在喝酒上还没服过谁?” 鲁智深闻言大拍桌案后,直勾勾地瞅着柴进,等其上酒。 柴进见状,捂着额头冲众人假意心疼道:“看来今日又要耗去不少库存好酒啊。” 鲁智深连忙接话道:“今日有武二郎这般豪杰之士来投,哥哥难道还舍不得好酒。” 柴进瞥了眼鲁智深,一边命仆从搬来蒲州名酒,一边开口说道:“今日能与武兄弟相识,便是搬空了酒库,某也认了。” 武松听后,感激不已,有道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武松虽不善言辞,但也都暗记在心。 一旁鲁智深此刻早已被浓郁的酒香吸引了全部注意力,咕咚咕咚接连咽了几次口水。 柴进拍了拍鲁智深肩膀,道:“这可是宫廷名酒,能喝多少就看兄弟本事了。” 鲁智深仿佛置若罔闻,咬牙切齿说了句:“今日洒家便要看看哥哥到底还藏了多少好酒。” 言罢,端起大碗,连吃了三碗,只觉酒意浸透心脾,忍不住大喝一声:“好酒!” 武松见状,亦不甘落后。二人便与大厅之下,在其余人的吆喝助威声中,拼起酒来。 吃到二十一碗时,酒意上涌,鲁智深、武松便把布衫摊开,而后又连干六碗,见场中二人虽眼神迷离、面色通红,但依然矗立不倒,众皆叹服。 一旁柴进强装镇定,心却在滴血,这哪是喝酒啊,地上洒的不说,你们喝酒为何能将衣襟喝湿了?早知如此,何必拿堪比黄金的宫廷名酒出来暴殄天物。 见鲁智深、武松二人愈发来劲,那不把庄上酒库掏空的架势让柴进心惊肉颤。飞速转动脑筋后,柴进冲鲁智深问道:“听闻兄弟在东京大相国寺,曾趁酒兴,将那株绿杨树连根拔起?” 鲁智深打了个酒嗝后,摇了摇头不解道:“洒家无事拔那柳树作甚?” 柴进假意叹息道:“我还道兄弟果真有神人之力,如今看来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 鲁智深哪受得了这气,当即放下酒盏,火冒三丈的来到院落,想要当场拔棵树给柴进看看。 柴进连忙劝道:“这院中布局都是有讲究的,休坏了庄上风水。” 鲁智深已然上头,哪听得进去这话,只拽着武松,还要和他较力。 柴进忆起鲁智深醉打五台山的过往,深怕惹急了他,无人制得住。 于是便想了个折中的法子,将鲁智深、武松二人引到后院,指着自己居所前的石鼎冲鲁智深道:“此鼎不下千斤之重,你若能举起它,某便信你有神人之力。” 鲁智深把直缀一脱,露出后背纹身,站到鼎前相了一相,而后把石鼎只一抱,轻轻地抱将起来。双手把石鼎一撇,扑地打下地里一尺来深。众人见了,尽皆骇然。 鲁智深却不以为意的冲武松道:“这鼎得有一千多斤,兄弟吃了这多酒,还是别试了。” 武松知道鲁智深好意,但还是不服输道:“我是没酒没本事,带一分酒,便有一分本事;五分酒,五分本事;我若吃了十分酒,这气力不知从何而来。” 言罢,武松自信的走到石鼎前,右手把住鼎足,左手抓住鼎耳,大喝一声:“起!”竟将石鼎横举过顶。而后武松还嫌不过瘾,冲柴进道:“兄长可要将鼎移个位置?” 柴进强压内心激动,不愿拂了其好意,开口道:“那便有劳兄弟将此鼎移到方才饮酒的院中吧。” 随后在众庄客的惊呼声中,武松一步一脚印的将此鼎移到了柴进所说之处。 不知何时,李助已在柴进身旁,二人望着武松身影,李助问道:“武二郎会明白哥哥深意吗?” 柴进笑了笑答道:“得其称呼一声‘兄长’,余愿足以。” 第九十一章 萃集英豪,隆声远布(上) 安顿好已是酩酊大醉的鲁智深、武松后,柴进一人回到了书房,时而把望舆图,时而倚阑独饮。 八月秋色渐浓,雁去留声惊晚笛,雨打蕉叶落疏风;拂吟袖,醉叹阴晴,自来无定;笑疏狂,凉天佳月,何必限春冬;天知我,须臾风起,万里云空。 把酒注金瓶,复望满纸荒唐,柴进依旧难解独在异乡为异客之寂寥。又遍览故家文献,郁峥嵘,遂泼墨挥毫写下“英雄帖”三个大字。 隔日,入云龙公孙胜随同金剑先生李助一起向柴进辞行,二人皆作道士装扮,朝着信州龙虎山赶去。 未过多时,江湖绿林因天师府传出的一句箴言:“虎噬苍狼,北望燕云”而热闹起来。 自宋立国以来,历代官家无不梦寐以求的收复燕云十六州,而如今道教为国教,赵佶又素来信用道士,为访求仙经,大兴道观,并造《万寿道藏》,自封为“道君皇帝”,天师府传出的箴言自是影响力巨大。 待朝廷派出官员问询龙虎山当代天师,只得模棱两可的答复后,流言愈演愈烈。在酒肆茶楼说书人口中,箴言被解释为宋朝将出一无双名将,平燕破辽,立下不世之功。 随着遍布各州的英雄楼广发英雄帖扬言要召开英雄大会一事传开后,更是让江湖绿林如烈火烹油一般沸腾起来。 不提那万两黄金的噱头,单凭天下第一枪的称号也足以让江湖志士趋之若鹜,何况帖中所说的绝世神兵虎头金枪又正合箴言中的“虎噬苍狼”,更是让自恃武力的豪杰心动万分,垂涎不止。 话说青州清风寨花荣这日又受了文官刘知寨的闲气,回到家中自是闷闷不乐,待从浑家崔氏口中知晓郓城县宋江寄来书信后,这才多云转晴。 花荣素来信服宋江,对其为人更是推崇备至,视若父兄。从信中得知宋江将于九九重阳之时拜访沧州柴进并去一睹英雄大会风采后,花荣亦是心动不已,但碍于职事脱不得身,又暗自神伤起来。 此时花宝燕见兄长花荣郁郁寡欢,心忧地冲嫂嫂崔氏问道:“兄长近些时日为何总是这般唉声叹气?” 崔氏放下手中针线,叹了声气后答道:“许是那新来的刘知寨又做了些不入官人眼的事了。” 花宝燕闻言,来到兄长花荣身旁,劝道:“兄长志在千里,又何必受制于小小的清风寨呢?” 花荣转过头望了自家妹子一眼,解释道:“你说的道理,为兄何尝不懂,只是不愿有负阿爹临终遗言罢了。” 花宝燕低下头,眼圈微红,开口道:“阿爹若天上有灵,也不会忍心让兄长受这般委屈的。” 见花荣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花宝燕识趣的退下,自寻嫂嫂崔氏说话去了。 是夜,平日不喜饮酒的花荣,难得多喝了几杯,并在祠堂跪坐了半宿。隔天便寻刘知寨递了辞呈,待卸下这清风寨副知寨的职事后,花荣顿觉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心中郁闷也随之烟消云散。 在家赋闲了几日,花荣安顿好家小,带了几个体己人便朝沧州方向赶去。因走的匆忙,花荣也未曾留意其身后一直跟着个小尾巴。 而此时身在睦州清溪县的方腊也刚刚收到柴进所下的请帖。当得知柴进来信用意后,当即找来教中头领前来议事。这些年方腊用摩尼教的教义收揽民心,早已成为江南不可忽视的绿林势力,其麾下亦是豪杰汇聚,人才济济。 待方貌、方天定、方杰、邓元觉、娄敏中、祖士远亲信心腹之人皆至后,方腊将柴进信中所言细细道出。随后又将昔年如何与柴进结识之事说与邓元觉、娄敏中、祖士远三人。 祖士远打量了下方氏族人的神情后,率先开口道:“这柴进身份高贵,天下驰名,想不到竟与我等是同道中人。” 方腊点了点头,道:“初见此人,我便瞅出他乃野心勃勃之辈,依先生之见,与其联姻,对我等日后所行之事利弊各几何?” 祖士远抹了抹唇边八字胡,思量了片刻后,试言道:“眼下看来,百利无一害,既能为北方耳目,时刻探听宋庭消息,又可借其声势,为我等掩护。” 方腊见智囊娄敏中始终未发一言,忍不住询问道:“先生可有不同意见?” 娄敏中闻言,拱手答道:“是否联姻,乃明公家事,小人不便多嘴,英雄大会去与不去却是两可。” 方腊不解到:“这般招揽群雄的大好机会,为何去与不去都可?” 娄敏中答道:“柴进以英雄楼作幌子不敢亲自出面,因其顾虑朝廷势力,我等即便去了也不可过于亮眼,否则也树大招风,成了出头椽子,此乃其一;柴进作为东道主,又怎肯让别人抢了风头,反而其他势力要小心被挖了墙角,此乃其二;英雄大会或有更深层的用意,此乃其三。” 方腊闻言凝了凝目光,若有所思,复问了句:“更深层的用意?” 娄敏中点了点头,犹豫道:“仅凭明公一面之词,也只能想到这些,不过小人有预感,柴进如此大费周章,定不会仅为了招揽豪杰之士。” 方腊回忆起昔年与柴进的一番交锋,下意识的赞同道:“不错,万不能小觑此獠。” 听了多时的邓元觉,反而对那位闻名许久的小孟尝升起了浓厚的兴趣,遂合掌道:“小僧倒觉得有此佳婿乃一桩妙事,难不成那柴进还能在天下群雄面前眼睁睁看着明公置身险境?” 邓元觉这番话可谓一语惊醒梦中人,方腊、娄敏中、祖士远三人先是相视一笑,而后祖士远激动的说道:“此次北上行事倒也不必过于谨慎,正好试探试探明公女婿的虚实。” 方腊闻言哈哈大笑,顿觉心情舒畅,甚至忍不住幻想柴进吃瘪的场景。并当场决定带方杰、邓元觉、娄敏中及新入伙的教众头领石宝、司行方、厉天闰护送方金芝北上沧州。而方貌、方天定、祖士杰则留在江南维系日常,经营理纪。 从方天定口中得知此讯的方金芝,穿上已备多时的嫁衣,望着铜镜中那茜红孔雀绣云金璎珞霞帔,喜极而泣。 第九十二章 萃集英豪,隆声远布(中) 时光如箭,转瞬间已是中秋佳节。大名府城内张灯结彩,鼓乐喧天;黄昏月上,银花火树;坊隅巷陌,嬉游来往不绝。 大名府英雄楼掌柜庞信按柴进吩咐早早向卢俊义府上送去了佳节贺礼,并附上两封英雄帖,请卢俊义、燕青于九九重阳之时来沧州一聚。 卢俊义本与娘子贾氏约好用过晚宴之后,并街游玩、赏灯观月,却因这英雄帖之事,撩拨起沉寂多年之热血,只觉豪情壮志在胸中激荡,以至又一次将贾氏冷落在旁。 贾氏嫁入卢府已五载有余,依旧未曾诞下子嗣,时常惹四邻闲言碎语,贾氏虽面上不显,心里却窝火已久,更是对三番两次坏其好事的柴进记恨不已。 眼瞅着院落中卢俊义、燕青二人把臂高谈,兴致渐浓,贾氏暗狠狠地跺了跺脚,绞着帕子自回屋去。 一旁候着的李固看见这幕,冲贾氏的妖娆背影砸了咂嘴,并对卢俊义这般暴殄天物的行径暗自叹息。又瞥了眼资质风流的燕青,李固脑中突然闪过些许荒唐想法,随即感到阵阵恶寒,摇着头连忙远离了此处。 当燕青知晓名满天下的柴大官人竟如此重视他这个奴仆之身时,亦是心生感动,更为先前的揣测怀疑暗自羞愧。又考虑到仕途不得意一直闲赋在家的至交好友许贯忠,燕青便想借此机会让许贯忠出门散散心,会一会天下群豪以便激发其昔日志向。 卢俊义何曾知晓这转瞬之间燕青竟生出这般多的念头,只是兴致勃勃的拿出多年未寻到匹配枪头的拓木枪杆,细细擦拭了半晌后,冲燕青道:“岂非天意教卢某不负生平所学。” 燕青闻言,自是猜到主人心思,也连忙附和:“定是老天也不忍主人这身本事埋没于此,这般机会实乃可遇不可求,小乙在此预祝主人得偿所愿,青史留名!” 卢俊义嘴角含笑道:“还是小乙知我,儿女情长非某所愿,血战沙场方不负男儿之志。” 不提卢俊义、燕青二人秉烛夜谈,主仆交心。次日,燕青邀到许贯忠后,三人轻装简行朝沧州赶去。 而此时徘徊在凌州曾头市寨门口的史文恭、苏定二人,却踌躇不进。原来史文恭得知其师弟林冲亦在此处后,原本投效之心渐生摇摆。盖因史文恭与卢俊义、林冲学艺周侗时,师兄弟三人虽本事相差无几,性格却大相庭径,史文恭功名之心甚重加之性格偏激下手重,时常被周侗耳提面命,与平和稳重的林冲做比较。自觉面上无光的史文恭实不愿与林冲打交道。 苏定自是难知其中门道,又见史文恭皱着眉头,心思沉重,遂开口问道:“兄长可是有何顾虑?” 史文恭闻言,沉吟片刻后,说道:“曾头市先是收留八十万禁军教头,交恶朝廷高太尉,如今又有失了生辰纲的杨志参在其中,接连得罪了蔡太师与那巨寇梁山泊,可谓树敌众多,这一步若是选错,黑白两道可就难有你我兄弟的立足之地了。” 苏定得知此言,却是不以为意,笑着宽慰道:“凭兄长本事,天下何处去不得,是去是留,全凭兄长做主,小弟当誓死相随。” 史文恭闻言心生暖意,复望北方,面色坚毅,抉择已定,遂调转马头,口呼:“大丈夫岂可无名,待某取了那‘天下第一’之后,看何人还敢小觑你我兄弟。” 苏定亦跃马扬鞭,紧随其后,更是对那名满天下的小孟尝颇多抱怨:“依小弟之见,那柴进也是浪得虚名,连兄长这般真英雄、大豪杰,竟至今未收到英雄帖。。。” 柴进若闻此言,定要喊冤,想你二人居无定所,又声名不显,他即便有心亦是无力。 而此时与史文恭二人报同样心思的豪杰好汉,比比皆是。 寻师无果准备返回少华山的史进,闻知有此盛会,当即寻到教其开手的师傅李忠,两人一拍即合,朝着沧州赶去。 清风山,未收到英雄帖的燕顺、王英不顾郑天寿的再三劝阻,于寨中点了二十几个精锐喽啰,气冲冲地下了山,大有向柴进兴师问罪的架势。 抱犊山刚刚落草的唐斌,正与崔埜、文仲容争论不休,原来唐斌对其结义兄长关胜的本事推崇至极,而崔埜、文仲容又都是用惯了枪的,三人对兵器之争由来已久,纯当闲时消遣。恰从过往商客口中得知了英雄大会上天下第一枪的噱头,唐斌望着偷笑不止的崔埜、文仲容,顿时觉得有些下不来台,随即提着开山斧和大刀,便朝北方行去,边走边骂:“老子定要教那狗屁孟尝涨涨见识,到底是使枪的厉害还是使刀的厉害。” 崔埜、文仲容相视一眼后,忙不迭的追了出去,连捧带哄“哥哥若赢了天下使枪的好汉,定能教那柴进哑口无言,心服口服。”“凭哥哥这身本事,拔山力士的威名,那天下第一还不是唾手可得。” 唐斌闻言笑骂道:“老子兄长关胜才是天下第一,某当个天下第二便可。”话毕,自己反而先绷不住,大笑起来。 崔埜、文仲容望着不复往昔郁气的大哥,皆紧握手中钢枪,慢慢护在唐斌左右。三人并肩而行,谈古论今,豪情壮志不减当年。 黄门山的欧鹏、马麟亦辞别了留守寨中的蒋敬、陶宗旺。二人都不是张扬之辈,北上目的也只为见识下天下群豪的风采,故轻装简行,扮作寻常客商,倒也一路相安无事。 占据饮马川的火眼狻猊邓飞,由于少了玉幡竿孟康的帮衬,虽然距离沧州最近,但因顾忌寨中喽啰也一时脱不开身。正在其纠结犹豫之际,救下了刺配沙门岛的铁面孔目裴宣,在得知裴宣遭遇后,因敬其为人,当即将寨主之位相让。待安顿好一切,邓飞便单枪匹马要去付那英雄大会。 芒砀山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世魔王樊瑞、八臂哪吒项充、飞天大圣李衮三人,为了谁去谁留差点大打出手,随后一合计,干脆便取出所有钱粮,将寨中喽啰就地遣散。毕竟此行若成,毕将名扬天下,日后恐也瞧不上这小小的芒砀山;若败也不过是人死卵朝天,十八年后再相见了。 待送完最后一批哭天抹泪的喽啰后,樊瑞、项充、李衮皆松了口气,三人都是直来直去的糙汉,天知道为了养活这些喽啰,他们费了多少心血。如今卸了这担子顿觉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来不及过多感慨,樊瑞、项充、李衮随意收拾了几件行李,抄起各自的兵器便一路向北,闷头赶路,生怕错过了大会之期。 独龙岗李家庄庄主“扑天雕”李应,在收到英雄帖之后,便叫来心腹管家鬼脸儿杜兴,一起商讨此事。未等杜兴开口奉承,李应便先发问:“那祝家庄可有收到英雄帖?“ 杜兴自是懂李应心中所想,当即笑着拱手答道:”小的已打探清楚,祝家庄、扈家庄皆未收到帖子。“ 李应闻声,顿时喜笑颜开,大呼一声:“好,果然是英雄所见略同,备好厚礼,随我去赴会。” 不提李家庄这边大张旗鼓的准备北上沧州,祝家庄、扈家庄那边得知这消息后可谓同仇敌忾,颇不服气。自打祝家庄新来了教师栾廷玉,祝氏三兄弟武艺日涨,那祝彪又刚与扈三娘定下了婚事,风头正盛之际,如今却被一张英雄帖落了面子。 年轻气壮的祝家兄弟如何肯咽的下这口气,未来得及辞别老父,便携枪跨马,一路向北,恨不得眨眼间杀到柴进跟前,斥问其:“区区闲散富家翁何敢小觑祝氏三雄?” 祝太公得知此消息后,生怕儿子江湖经验浅,吃了大亏不好收场,立马求教师栾廷玉追上这三兄弟,也好有个照应。 栾廷玉未多推辞,其本心也有一会天下群豪之打算,便痛快应下,怎料未行几里,又多了扈三娘这个累赘。 原来扈三娘从庄汉口中得知祝彪等人驱马北上,杀气腾腾,担忧出事,便穿好披挂,持着双刀,赶了过来。从栾教师口中得知祝彪去意之后,心一横,也想着参合一脚,好教天下人知晓“巾帼亦能胜须眉”的道理。 。。。。。。 有道是一笔英雄帖,惊起江湖三千客;宝马名器催壮志,杀气冲霄压白日;重九登高再举殇,金凤飘菊清万里。 第九十三章 萃集英豪,隆声远布(下) 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随着英雄大会的声势日渐显赫,江湖之中,人人争先,皆呼朋唤友,神交以往。 即便用不惯枪的好汉,也觊觎着天下第一的名头,毕竟有宋以来,崇文抑武乃是主流大势,武人英勇常被贬为草莽匹夫之辈,煌煌热血早已压抑许久,如今得逢此百年难遇之盛会,三教九流,贩夫走卒无不拍手称快,可谓久旱逢甘霖,时势趋之然。 江湖掀起这般风雨,朝堂自不会无动于衷。 东京城蔡太师府上西园,楼台亨榭,小桥流水,茂竹修林,歌舞声声,香气充盈。蔡太师正在此处宴请童贯、高俅。 三人皆乃位高权重之辈,排场不可谓不大,佳人布菜,金樽共饮;八珍玉食,穷极奢华;一时间谈笑晏晏,宾主俱欢。 闲谈罢了,蔡京便命人撤去席面,并斥退左右,三人焚香品茗,各有一番心思。 还是高俅耐不住性子,率先开口:“不知太师如何看待那闹得满城风雨的英雄大会?” 蔡京暗自腹议了句“果真是泥腿子出身”,面上却不露声色,不急不缓地望了眼童贯后,问道:“枢相作何想法?” 童贯如今凡事情还需依仗蔡京,因此赴宴之前早已备好腹案,假装沉思片刻后,徐徐道来:“些许跳梁小丑,按理说不应蒙太师费心,可这前朝余孽广结绿林豪杰,到底是敏感了些,确是须敲打一二。” 蔡京还未回应,一旁高俅却迫不及待的献计道:“往日这些贼寇自知罪孽深重,于穷山恶水间潜伏,如今为博取名头齐聚沧州,太师何不借此机会将贼人一网打尽,永绝后患。” 话毕,童贯、高俅二人皆等候太师的决断,蔡京却忽然顾左而言他:“边尘难靖,匪患猖獗,堵不如疏啊!” 童贯顿时明了,连忙心服口服道:“太师高明啊,既能扫清顽贼,又可稳固边疆,可谓一石二鸟之策。” 蔡京高深莫测地摸了摸颚下长须,又望了眼高俅,点拨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官家之忧,我等皆需牢记于心,切不可因私废公,落人口实。” 见高俅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蔡京知其朽木难雕也,摇了摇头,便端茶送客,不复多言。 待走出太师府,高俅实难明蔡太师之意,便向童贯虚心求教道:“枢相可知太师深意?” 童贯虽也瞧不上泼皮出身的高俅,但如今身处同一阵营,又见其态度诚恳,便好心指点:“太尉许是与这些武人打交道过少,绿林中广为人知的‘杀人放火受招安’即可一语道破匹夫之志,如今也不过是将十节度使的往事再来一遍罢了。” 高俅这回算是明白了,原来和当婊子还立牌坊差不多,他深知王进和林冲的本事,担忧这两人得了贵人赏识前来报复,毕竟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道理他还是懂得,便追问道:“截了生辰纲的贼子兴许也混在其中,太师真能安心?” 童贯差点气笑了,强忍着没有失态,望了眼高俅,腹议了句“这厮竟能做到当朝太尉?”,耐下心来解释道:“入了彀中,便成手中之刀,太尉须牢记我等才是操刀之人。” 高俅闻言,灵光一闪,恍然大悟道:“任他本事通天,白虎堂中也得任我随意拿捏,多谢枢相指点,日后有用的到的地方定义不容辞。” 童贯忍不住暗自吐槽:“就你那白虎堂粗糙的手段,可别再贻笑大方了。”转念一想,这厮虽圣眷正浓,手段却平平,比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文人可好打交道多了,顿时又热情起来,便多言了几句:“绿林中确有本事高强被埋没之徒,太尉可借此良机,略施恩惠,收为爪牙,以作助力。” 高俅突然有些转不过弯,问道:“这般岂不是助涨贼人气焰?枢相刚还言说柴进身份敏感。” 童贯哂笑道:“不过冢中枯骨罢了,太尉不必放在心上,尽管派心腹去招揽手下。” 高俅自是将童贯的话记在心上,回到府上,便派人招来八十万禁军都教头丘岳及其副手周昂,并吩咐二人前去沧州赴会,期间多多招揽武艺高强之辈,若撞见王进、林冲,可持太尉手令请州府派兵围剿,死活不论。 丘岳和周昂皆名闻海外,威震京师之辈,二人赴会的消息不胫而走,朝廷的进场更是如同油锅中落入一滴水,将英雄大会之事炒的愈发火热。先前还在观望且闲赋在家的武人,岂敢错此良机,当即不再犹豫,收拾好兵刃马甲,直奔沧州而去。 童贯见高俅如此急不可耐,更觉此人值得深交,随后召来心腹爱将酆美、毕胜,并吩咐二人道:“尔等此去沧州,徐徐而去,大会结束前抵达即可,别的咱不管,只这头名之人,无论何种条件,都需招揽过来。” 酆美毕竟是读过兵书的,转瞬间便明白了童贯欲行千金买马骨之举,以交好天下绿林豪杰。因丘岳和周昂已先行他们一步,酆美顾虑道:“若太尉也做同样打算,我等该如何行事?” 童贯闻言笑了笑,自信的答道:“同样的条件下,在某这里建功立业岂不更容易些,若是连这般浅显的道理也看不清,那这天下第一即便武功盖世,也走不远。” 酆美连忙点头称是,想他高太尉白虎堂之事传开后,在绿林中早就人人喊打了,再说枢相与高太尉相比,还是知兵事的,如此看来这趟差事应是轻松的。 不提酆美、毕胜二人高兴的领了差事,各自点了几名亲兵,游山玩水般的朝沧州行去。 此时东平府兵马都监董平,正因求娶太守程万里之女不成心烦意乱,董平本就是自视甚高之辈,如今颜面受损,干脆告了病假,在家酗酒求醉。这日其旧交郁保四突然来访,待问清来意后,董平这才重抖精神。 原来郁保四浪荡江湖十余载,消息自是灵通,对沸沸扬扬的英雄大会万分向往,奈何自身本事低微,想找董平也苦于没有借口。毕竟董一撞的名声可都是真刀真枪的搏杀出来的,绿林之辈在其眼里都是明晃晃的赏钱。如今朝廷暧昧的态度却让郁保四心思又活泛起来,便鼓起勇气来寻董平。 恰逢董平受了太守嫌弃,二人当即一拍即合,董平望了眼身后的东平府,寻思着拜将封侯后程万里精彩的脸色,顿时阴霾尽扫,再次意气风发起来。 相较于董平的不请自去,东昌府的没羽箭张清却是早已收到其好友皇甫端送来的英雄帖,前程无忧的张清本不欲趟这摊浑水,待高太尉门下丘岳、周昂赴会的消息扩散后,张清方转变想法,毕竟少年得志,又本事在身,周边匪患亦早已肃清,可谓静极思动,便随意找了托词告了假,将日常差事交予副将花项虎龚旺、中箭虎丁得孙后,单骑北上赴会。 似董平、张清这般想法的武官大有人在,后《周成祖实录》有一言称赞此会可谓合景:百年难遇盛会开,中原复兴正可待;群英荟萃任驱驰,血战沙场报主情。 第九十四章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九月初五,甲寅乙卯天地合,丙寅丁卯日月合,戊寅己卯人民合,庚寅辛卯金石合,壬寅癸卯江河合;五合吉日,最宜嫁娶。 天色蒙亮,方金芝无眠卧在床。良辰虽未至,风月已芳菲。挽青丝,浓妆淡抹却相宜;朱颜巧,梨靥微涡胭脂玉;双环结,凤袍霞帔鸳鸯袍;香云迎,银钗金钿珍珠屏。可谓锦绣霓裳俏佳人,半喜半嗔情难抑。 未知未觉中,鞭炮突鸣,琼片飘舞,接亲花轿已至堂前。 “方家有女,颜如舜华。将翱将翔,佩玉琼琚。彼美孟姜,洵美且都。方家有女,颜如舜英。将翱将翔,佩玉将将。彼美孟姜,德音不忘。” 伴随着声声唱礼,方金芝含泪辞别亲人,此去结发为人妻,两难情为父。 已做好被主母娘家人刁难的王伦,将手中熬夜搜肠刮肚写出的催妆诗,快速卷起纳入袖中,复杂的神情也随之一闪而过,而后欣欣然的自觉在前方带路。 沿途道贺之声连绵不绝,得了吩咐的王伦,自不会在此等大喜之事上吝啬,狂撒利市钱。 暖阳铺路,鹊鸟相迎;香球罗纱,花瓶花烛,十里红妆;笙箫鼓乐,老幼偕行,浩浩荡荡。行至柴家庄,已是宾客盈门,恭候多时了。 隔着红绸望不清朝思暮想之人的面容,可是记忆中那富有侵略性的目光恍如昨日,四周众人的祝贺调笑方金芝皆置若罔闻,偶尔传来柴进几句清朗的声音却如黄钟大吕般印在心头。 得偿所愿嫁与念念不忘之盖世英雄,方金芝却忽而云娇雨怯,忽又忐忑难安。只如提线木偶般跨马鞍,坐虚帐。 待到夕阳无限好之际,又有良辰美景,佳期如梦。随着礼官那声“夫妻对拜,送入洞房”响起,方金芝一直紧绷的神经这才舒缓下来。从此生为同室亲,死为同穴尘。 繁文缛节已毕,柴进回到堂前答谢宾客。正待举杯时,忽然发现堂下气氛颇为不对,细打量一番后便明了于心。盖因对峙二人相貌太过于特色。一人鬓边有搭朱砂记,另一人脸上生有大块青记,二人正怒目相立,大有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之势。 其余绿林豪客皆兴致盎然的观望着眼前的一切,也不乏好事之人在旁煽风点火。 本就因英雄帖之事而憋了一肚子气的王英看热闹不嫌事大,阴阳怪气道:“坏人前程,如同杀人父母,杨提辖这也能忍?” 同样因受了轻视而心存不满的祝氏兄弟闻听此言,瞬间觉得这矮子顺眼起来,天不怕地不怕的祝彪连忙帮腔道:“这位兄弟说的对,凡是带把的都忍不了,咱肯定直接上去就干他。” 这明显的挑拨离间没有激怒杨志,盖因此行乃林冲慷慨相让,首领杜壆又有意提携,刚刚向柴大官人引荐过他,杨志想借英雄大会之机恢复祖上天波府的荣光,不愿因小失大,遂咬牙隐忍。 刘唐却是个炮仗脾性,一点就着,不管不顾地指着王英便骂:“你这贼眉鼠眼的矮泼才,若不是怕搅扰柴大官人好事,我非撕烂你的臭嘴。” 喷完王英,刘唐还嫌不过瘾,又冲祝彪嘲讽道:“你这厮口边奶腥未退,头上胎发犹存,快别出来丢人现眼了。” 正在怡然自得品酒吃菜的李应,一时没忍住竟笑出声来。祝彪哪受过这种鸟气,当场便要掀桌子干架。却被栾廷玉一把按住,扈三娘也赶紧好言劝道:“别冲动,你且看看四周。” 祝彪巡视了一圈,发现大部分人正在恶意的打量着他,那目光如看死人一般,瞬间惊出一身冷汗,即便如此,祝彪依然输人不输阵的嘴硬道:“今日看主人面上,不与你这厮逞口舌之利,英雄大会咱手上见真章。”言罢,目光凶狠的望了刘唐、李应一眼。 而最开始蹦的最欢的王英此时却诺诺不语,正被宋江耳提面命。燕顺、王英虽都是混不吝的性格,但也都是出了名的人敬我一尺我还人一丈。这二人在来沧州的路上,恰巧遇到这位及时雨,那真是一见如故,未收到英雄帖的委屈、愤懑都被宋江春风化雨般的手段轻松抚慰,自是对其言听计从。 方才宋江正费劲心思结交各路英雄豪杰,可谓如鱼得水。正与晁盖等人叙旧之际,却被王英一番言语搅乱了局面。通过沿途的见闻,宋江对柴进的手段和实力可是窥一斑而见全豹,对其幕后举办英雄大会的声望及实力亦歆羡不已。如今还未吃席呢便要掀桌子,宋江是真的担忧王英无法活着走出沧州,甚至再严重些可能还会连累自己。 将长短利弊说与燕顺王英之后,宋江借机领着二人找柴进敬酒赔罪,打算息事宁人顺便攀上关系。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加之又是大喜之日,不宜动刀兵,柴进便也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暂先揭过。浅饮了一杯后,侍女秋霞在旁斟酒时,王英却又老毛病发作,直勾勾的盯起秋霞来。这厮倒是色胆包天之辈,又见方才柴进态度和蔼,顿时有些蹬鼻子上脸,假意借酒劲笑道:“这小娘子长得真是可人儿,大官人既已娶妻,能否让兄弟我也沾沾喜气?” 此言一出,堂内觥筹交错之音戛然而止,铮铮然有金石之声。梁山泊、曾头市除了留守的周兴、柴胜、阮氏兄弟、林冲以外,可是悉数在场的,这般羞辱岂能忍受? 宋江哪经历过这般场面,顿觉腿肚子有些发软,强颜欢笑正欲圆场。柴进突然发声道:“江湖儿女,本该义气为先,但此女与我名为主仆,实则情同手足,若她亦有此愿,某当成人之美,行双喜临门之举。” 话毕,柴进柔声问秋霞:“你可愿嫁此人为妻?” 秋霞俯身,泫然欲泣,婉拒道:“奴家惟愿常伴官人、主母左右。” 宋江见状生怕王英又生出其他幺蛾子,忙不迭的告完罪,拉着燕顺、王英返回了座位。 众人或鄙夷或危险的目光非但没有让王英羞愧担忧,甚至王英还有种大丈夫当如是的洋洋自得。殊不知其刚从鬼门关溜达了一圈。几杯酒下肚之后,柴进也安抚好愤懑的兄弟,气氛再次热烈起来。 王英小声对宋江抱怨道:“哥哥何故坏小弟好事,小弟厚脸坚持一番,说不准今日也能让哥哥喝上小弟的喜酒。” 同桌的花荣实不喜这厮好色的性格,冷言嘲讽道:“若非兄长在柴大官人那还有几分薄面,恐怕你今日走不出这庄子。” 本就嫉妒花荣相貌的王英,也懒得接其话茬,继续对宋江叫苦道:“小弟自来没个压寨夫人做伴,如今又错失良机,岂非老天教我绝后。” 宋江被搅得心烦意乱,又需顾及声誉,便捡好听的安抚道:“日后宋江定选一个好的,服侍贤弟。” 王英闻言,一扫沮丧之情,连忙拍手称颂,直呼宋江义气,又瞟了眼祝彪身旁的小娘子玉雪肌肤,芙蓉模样,眉目中英姿可见,顿觉心痒难耐,指着扈三娘得寸进尺道:“哥哥眼光自是不差的,小弟只一要求,须不得比那小娘子差。” 宋江点头敷衍,顿觉心累,随即想到花荣尚有一妹未有婚配,只是这花荣、王英颇不对付,却是要好好谋划一番方可提及此事。 不提堂下众人心思各异,柴进轮番敬酒道谢之后,带着满身酒气,朝后院行去。 。。。。。。 第九十五章 十年霜刃匣中鸣,今日扁诸君请试 新婚燕尔,情动之处形于言中,自是郎情妾意,如胶似漆。 刚被风流沾惹,怯雨羞云多娇媚;二人初识这般销魂滋味,缠绵不断。 临近大会之期,柴进方得已脱身,只见其揉了揉酸痛的腰肢,苦笑了一句“温柔乡是英雄冢,古人诚不欺我”后,便吩咐冯忠请众好汉到前厅议事。 这几日三教九流齐聚沧州,绿林草莽皆是桀骜之徒,幸有李助居中调停,又有石秀、鲁智深、武松三人轮番携队巡视维持秩序,否则不知要生出多少事端。 未到盏茶功夫,王伦便行色匆匆的来到堂前,迎着柴进诧异的目光,三步并两步到其跟前,行完礼后,小声言道:“大官人需小心那托塔天王、及时雨二人。” 柴进不愿打击王伦这难得的尽心,便好奇问道:“晁盖、宋江皆是名满江湖、义气深重之辈,贤弟可是与他们有了什么误会?” 王伦见柴进依然蒙在鼓里,遂面露焦色,沉声解释道:“并非小人危言耸听,晁盖、宋江借大官人婚宴及英雄大会之机,广交豪杰,收买人心,甚至连庄上石秀、鲁智深、武松都与之交好,小人实怕大官人好不容易汇集的声望,都替别人做了嫁衣。” 话音未落,李助便推门而入,石秀、马灵、杜壆、孙安、卞祥五人紧随其后。 六人皆未给王伦好脸色,而这位白衣秀士难得却难得硬气了一回,不顾众人轻视鄙夷的神情,仍语气坚定的冲柴进言道:“得蒙大官人不弃,予小人安身立命之所,又以上下财算之事相托,怎敢不尽心尽力,方才所言若有半句虚言,王伦甘受刀锯斧钺之刑。” 柴进摆手笑道:“贤弟心意,某已知晓。” 安抚好王伦后,柴进环顾四周,肃声道:“如今天下英豪齐聚沧州,我等身为东道主,更应以身作则,万事小心,勿让绿林同道看轻则个。” 话毕,堂下七人,连声应诺。 随后李助将袖中早已备好的大会章程递予柴进,并在旁轻声解释:“如今多了朝廷这方势力下场,原定的计划小弟做了些许变动。” 柴进闻言点了点头,随后问道:“马灵兄弟可有消息传来?” 石秀连忙起身,抱拳答道:“哥哥放心,北方未曾断过联络,一切正常。” 柴进这才松了口气,原地踱了几步后,面朝北方,目光幽深的喃道:“英雄大会之后,定要搅他个天翻地覆。” 。。。。。。 时逢重九,红叶黄花秋景宽;晴空荡荡,满堂秋菊郁金香。四海豪杰聚高阁,酒罢三巡义气深;英雄楼上登高节,不负八方万里心。 见堂下众人已酒足饭饱,负责总览英雄楼一事的庞信在得到柴进的示意后,站起身来,高声道:“得蒙诸位好汉赏脸,方有现今百年难遇之盛况。” 言罢,庞信抱拳拜谢四方,堂下自是一片喝彩。经年累月走南闯北,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市井无赖,都打过交道的庞信,应付此等场面颇有游刃有余之感。柴进当然也乐见手下可以独挡一面,为其分忧解难。 稍压气氛,庞信继续言道:“英雄大会的彩头皆由柴大官人资助,庞某在此拜谢大官人慷慨解囊。”说完便冲柴进郑重地拜了一拜。 柴进见状连忙起身,还了一礼后,冲众人道:“某不才,偶得神铁,以名匠铸之,功成时,刃重五十斤,号为虎头金枪;然宝器赠英雄,愈才见锋芒;猛火烹烈酒,才得其真味。惟愿诸君抖擞精神,振奋武功,敌忾同仇,保国安邦。” 此言一出,堂下无论是绿林之辈,还是官场武人皆挑不出理来,虽心思各异,但碍于场面,也只能拍手叫好。 随后,庞信领着众人来到英雄楼外搭建的演武台。 但见:四处台基用铁水浇灌,十八般兵器围列演武台,又有青石铺地,铁索纵横,东西各立一条红标注,写道:“十年霜刃匣中鸣,今日扁诸君请试”。 演武台正中央红色楠木上架着此次大会的彩头虎头金枪,在暖阳之下熠熠生辉,其侧皆是金银器皿,锦绣缎匹,价值不菲。 待三通鼓乐之后,演武台四周早已围满了瞧热闹的百姓。为防止意外发生,石秀带着近百庄客维护秩序,另外神医安道全也在附近搭好的山棚里候诊,各类药材亦早已备齐。 庞信见吉时已到,遂拿着事先备好的文案,开始向众人宣讲英雄大会的规则:“九九重阳之际,喜迎天下侠义之士以武会友,众英雄皆勤学苦练多年,三九三伏不舍,终使身兼绝艺,然比武较技,刀枪无眼,偶有损伤,在所难免,参会好汉先签生死状,而后经抽签匹配对手。因人数较多,现采用分批比武的方式进行,每批10人,抽中壹号签的与十号签比试,贰号签与玖号签...依次类推,胜者进入下一轮,败者淘汰。比武方式可由对决双方商定,步战、马战皆可,兵器不限,暗器不限,禁止使用石灰、毒药等下三滥手段,违者严惩;比试过程中点到即止,一方认输即可,若因失手造成人命,禁止演武台下纷争报复,违者严惩;比武期间,场外之人禁止骚扰干涉,违者严惩。” 话音刚落,事先准备好的拖儿混在人群中故作头铁的问道:“怎么个严惩法?” “洒家来告诉你后果”,鲁智深声如雷霆,瞬间震撼全场,而后只见其挽起衣袖,舞着六十二斤水磨禅杖朝着一处石墩砸去,只听哐嘡一声,实心的石墩已四分五裂,观者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方腊身旁的邓元觉不禁惺惺相惜的赞道:“好个莽和尚。” 娄敏中闻言却不以为意,嗤笑一声道:“不过是杀鸡儆猴的小把戏。” 经过这一番小插曲,绿林桀骜之辈都要掂量掂量自己的脑袋是否比石墩硬。而聪明者却已打定主意若这和尚下场,一定要提前避开。 由于大会初始,有意参赛的好汉们多处于观望阶段,大约过了盏茶功夫,方凑齐了第一批比武的人数。 待抽完签,安排好场次之后,柴进定睛一看,参赛十人中仅有杨志、滕戡、方杰三人他识得,另外七人确是新面孔。 而矗立在柴进身旁护卫的鲁智深,突然发出“咦”的一声,柴进好奇地问道:“可是场中之人有兄弟的旧识?” 鲁智深点了点头,指着场上与方杰年岁相近的俊后生道:“这人是洒家在出家前结识得兄弟,名史进,乃八十万禁军教头王进的高徒,武艺纯熟,义气深重。” 柴进闻言,笑道:“那会后,可要有劳兄弟替我引见这位好汉了。” 鲁智深自无不可,毕竟以柴进的人脉关系,说不准还能帮史进早日寻得恩师。 随着一通鼓响,众人目光回到演武台中,第一场比试的二人已备好披挂,但见: 其中一人,头上三义冠,金圈玉钿;身上百花袍,锦织团花。甲披千道火龙鳞,带束一条红玛瑙。骑一疋胭脂抹就如龙马,使一条朱红画杆方天戟。 另一人,头上水磨风翅白盔,身披镔铁甲,锦绣麒麟战袄青,雕弓鸾凤壶中插,坐下骑一匹银鬃白马,手中拈着两杆银枪。 二人都是看着年岁不大,又生的相貌俊朗,仪表堂堂,顿时惹得旁观女子嬉笑连连,至于是不是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请看下回详解。 第九十六章 龙争虎斗不停息,强做金凤弱变鸡 别人或许对英雄大会首个上场有所顾忌,而有着“董一撞”之称的董平却反而觉得这是个好彩头,寓意一骑当先,拔得头筹。 其对手则是初出茅庐的“小温侯”吕方,虽有吕布之志,也曾蒙高人指点;但毕竟年轻经验浅,加上首次面对如此场合,因此还未开始气势上便落了下风。 待战鼓一响,董平便驱马冲出,犹如一道闪电,随后枪出如龙,可谓马快枪也快,且招招不离对手要害。 所谓一寸长一寸强,可惜吕方还未发挥长戟优势,便已手忙脚乱。 这般迎战几个回合之后,胜负形式已显而易见。 董平一心想着速战速决,眼见对手渐渐熟悉其进攻节奏,招式也愈发圆滑,便不再保留实力。 只见董平一枪虚攻对手马头,不待吕方用戟架住之时,董平另一枪便朝其肋下搠去,吕方躲闪不及,被挑落马下,顿时摔了个鼻青脸肿。 有道是胜者为王败者寇,董平这边自是不断有人簇拥及道贺,吕方则是在柴进庄客的搀扶下离开演武台,安道全正欲给其疗伤却被婉拒。 这吕方正处于好脸面的年纪,些许小伤怎肯用药,此时只想寻处角落舔舐初战惨败的‘内伤’。 吕方低着头一言不发的推开人群,迎面走来一六尺黑汉,笑容真诚地望着自己,吕方只得强压怒气,拱手问道:“尊驾为何拦住小人去路?” 宋江安慰道:“包羞忍耻是男儿,卷土重来未可知。兄弟正年轻,本事也还在长,万不可失了锐气。” 吕方闻言脸色好转了些,奈何此时实在没有攀谈的心思,费劲地拱手行完一礼后,一瘸一拐的便想离开。 宋江见状怎肯错过良机,连忙贴身想要帮扶吕方,可惜被其警惕地错身躲开,宋江嘿嘿一笑,倒不气馁,继续往吕方身旁凑。一来二去,吕方见其诚心实意,不忍再拒,任由宋江扶着回到了客栈。 片刻之后,宋江面带喜色地走出客栈时,第二场比试却早已结束。在王英的绘声绘色的讲解下,结合四周看客们的形容,宋江脑海里已浮现燕顺惜败一招后恼羞成怒的丑态。 待安抚好燕顺,在花荣的指引下,正欲结识击败燕顺的少年英豪时,才发现已被人捷足先登了。 只见开场之际震慑群雄的莽和尚领着一剑眉星目的俊俏后生朝柴进走去,离得老远纳头便拜。 远处热闹非凡,喜气洋洋,宋江直直盯着柴进,面色沉重,心思难猜。 直至耳边传来花荣担忧的轻呼,宋江方缓过神来。随后便重振精神,洒脱笑道:“大丈夫岂争一时之长短,且看日后。” 花荣闻言,赞道:“兄长,好气量。” 二人相视一笑,竟在不言中。 激昂的战鼓声,四周兴起的喝彩声依然压不住场内兵刃相交刺破耳膜的尖鸣,也打断了宋江、花荣推心置腹的交谈。 与其他人一样,只是轻轻一瞥场中情况,便再也挪不开目光。 只见: 一个虎背猿臂,彪腹狼腰,使一浑铁点钢枪,三十六路枪法,或变繁为简,或矜奇眩异,可谓变化无穷; 另一个膀阔腰圆,刚猛霸道,分量不轻的开山斧,在其手中舞的气势豪壮,劈、砍、剁、砸、截可谓信手拈来,不难看出举重若轻之法已深得三昧。 场中专心迎敌的杨志,此时却是越打越惊,暗自叫苦:贼老天,前两场都是软柿子,偏偏到洒家这里就成硬茬子了。 抱怨归抱怨,他手中点钢枪却未有丝毫变慢,毕竟满脑子都是恢复天波府昔日荣光的杨志,不会放过任何出人头地的机会。 枪来斧往,一个矫如群帝骖龙翔,一个出手似弹灰抛锤,转瞬间便交手五十余合,依然难分胜负。 场中交手精彩纷呈,场外的唇枪舌战亦不遑多让。 其中一白脸汉子,似面带病色,昂昂烈日之下摇摇欲坠,偶遇烟尘,又忍不住咳嗽许多声,惹得四周众人皆白眼嫌弃,若非其身旁矗立着八尺五六的红脸壮汉,手中的青龙偃月刀亦瞅着不像样子货,那病秧子不知要被挤到哪去了。 关胜见郝思文脸色时红时白,不由担忧道:“三弟,你这风寒一直不见好,传闻神医安道全正在此间,不如前去瞧瞧?” 郝思文手拿丝绢,捂着嘴,先是摇了摇头,随后轻笑道:“些许小病,大哥无须担忧,待二哥胜过此人,小弟再去寻那安道全也不迟。” 话音未落,便被身旁一黄面短须的男子哂笑打断道:“若杨志弃枪用刀,再有二十余合,落败的便是你口中的二哥了。” 郝思文闻言正要反驳,又被关胜拦住,见三弟面带疑惑,关胜解释道:“天波府杨家枪法广传于世,不避士卒,而杨令公的金刀独步天下,想来应是家传绝学。” 见兄长提起忠勇杨令公,郝思文便不再反驳,即便天波府已不复往昔,但杨家将在大宋武人心中的地位依然超绝。 那黄面汉子仔细打量了一下关胜,颇有惺惺相惜之意,为其不平道:“龙不与蛇居,鹏不与鸟栖,观阁下见识气度,应也出自武将世家,怎与江湖草莽之辈称兄道弟。” 此言一出,不仅郝思文气得连声咳嗽,关胜亦是虎目圆睁,杀气四溢。 眼看纷争将起,一位两鬓斑白的老将,突然横在几人中间,而后冲着场中杨志声如洪钟吼道:“是天下第一枪的名声重要,还是天波杨府的浩气宗德重要?” 正在激斗的杨志,闻听此言,来不及多想,只如醍醐灌顶般,腰马合一,双手搓着枪杆,蓄力将点钢枪射出,随后紧勒缰绳,快速调转马头,转瞬间抽出朴刀,贴身近搏。 郝思文口中的二哥,被杨志的突然变招打了个措手不及,勉强打落疾驰如闪电般的钢枪后,来不及拉开距离,招式渐乱,不过七八余合,便被杨志斩死坐骑,跌了个灰头土面,败下阵去。 杨志艰难取胜,未作得意,只是寻声望去,想要当面拜谢方才好言提醒之人。 郝思文见二哥落败,新仇旧怨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冲方才找茬的二人喝道:“匹夫安敢如此欺我兄弟,可敢报上名来?” 白发老将自知理亏,想拉着韩存保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 韩存保却有些混不吝,开口嘲讽道:“若不是看你大哥金面,就你这等货色都不配知道小爷名号,听好了,小爷乃开国名将铁鞭王呼延赞嫡派子孙呼延灼是也。” 人群中正等着看韩存保热闹的呼延灼,莫名其妙背了口锅,见韩存保有要跑的征兆,顿时也急了,连忙拨开人群,冲其骂道:“韩存保,放汝娘狗屁!” 第九十七章 难以口舌争,水清石自见 呼延灼与韩存保皆出自官宦世家,自幼相识,本该情同手足,怎料二人天生不对付,彼此瞧不上。这才有了眼前的这幕闹剧。 人群中的郝思文经过短暂的混乱之后,顿时回过味来,气极而笑,骨子里的傲慢以及因怀才不遇导致对官宦子弟的偏见,如野草般蔓延开来,裹挟着其理智朝深渊坠落。 本该内敛深沉之辈,解开自我束缚的枷锁后,该是怎样的可怕?恐只有英雄大会在场之人才深有体会。 当事人韩存保表示最有发言权,在郝思文那狂风暴雨般的输出下,韩存保觉得仿佛被糊了一脸屎,还是口鼻都被封住的那种,无法呼吸,无法反驳,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在自家族谱上翩翩起舞、左右横跳。 从未见过郝思文这般模样的关胜,一脸担忧,即便被其四处乱飞的吐沫星子喷得有些狼狈,关胜依然坚定不移地护在郝思文身前。 可随着全场寂静,万众瞩目,滔滔不绝的郝思文,更如脱缰野马般一发不可收拾。原本只针对韩存保的谩骂,渐渐演变成对整个大宋朝廷的‘友好’问候。 绿林草莽听的兴致勃勃,有些文雅之词虽不懂,但也够劲;而似韩存保、呼延灼这种有官职在身之流,却是转瞬间经历了百般滋味,初闻津津有味感同身受,而后杯弓蛇影胆战心惊,如今只剩下一个共同的想法:“这厮嘴太臭,快撕烂它。” 有人能想到,就一定有先行者在做。 只见矢石轻轻飞动似流星划过,直奔郝思文面门而去。 幸而关胜在前,时时警惕,轻横偃月刀挡住此暗器,否则郝思文定会破相而出丑。 郝思文望着面前轻颤之刀面,耳边尽是铮鸣之音,情绪这才冷静下来。 即便察觉到羞耻,郝思文亦不愿折损蒲东三杰的名声,环望四周后,依然不服气的喝骂道:“尔等尸位素餐的小儿,可是让某戳到痛处了,藏头露尾只会暗箭伤人的鼠辈,与那个冒名顶替之徒简直一丘之貉,朝廷之中尽是这般蝇蝇苟苟之人,难怪会被番邦小国骑到脖子上拉屎。。。” 话音未落,韩存保早已是忍无可忍,不顾身旁白发老将的劝阻,赤手空拳直奔郝思文而去。 关胜见状不愿占其便宜,一把将青龙偃月刀推到郝思文怀里,大步向前迎战韩存保。 韩存保见计得逞,咧嘴一笑,而后沙包大的拳头朝着关胜面门挥去。 二人你来我往,拳拳到肉,转瞬间已交手十余合。 与此同时,维持现场秩序的护卫队边敲打着铜锣,边驱散四周人群,并迅速将闹事之人围了起来。 鲁智深提着禅杖,人未到声先到:“正愁没地发利市,都散开,让洒家好好松松筋骨。” 江湖好汉,各方势力皆打起精神,且看这三拳打死镇关西的花和尚是否能镇得住场子,如若不能,这英雄大会便会成为一个笑话。 然而鲁智深才刚靠近现场,另一边的武松早已动上手了。 只见其奔腾闪跃,拳打关胜,脚踢韩存保,瞬间将交手的二人隔开。 关胜一捋长髯,顺便挥了挥弥漫的烟尘,忍不住赞了一句:“好俊的拳脚!” 韩存保见鲁智深拿着水磨禅杖跃跃欲试,便罢了继续动手的念头。 这边的争斗刚要平息,人群中自以为隐藏的很好的张清突然有一种芒刺在背的感觉,下意识抬头望了眼英雄大会的旗杆,只见一汉子不知何时立在上头,正冷笑着盯着他。 张清征战沙场多年,武人的直觉亦是敏锐,衣袖中的手指早已捻好飞石,以防不测。 马灵方才已将张清手段瞅得真切,刚要下场收拾这挑起纷争的肇事者,怎料在此视野清晰之处又瞅见一起让其怒火中烧的腌杂事。 马灵本就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只见其脚踩旗杆,休迅飞凫,飘忽若神,袖袍随风鼓动,咻然作响,金光乍现。 其中一道直奔张清面门,张清暗呼“来得好”,目光所至,飞石先行。 一如落日,一如流星,两者空中相接,火星四射。 可能是居高临下,发力便利,亦或是金比石坚,只见张清所射飞石在半空中四分五裂开来,金光却未有半分延缓,依然直奔张清面门而去。 张清未有半分慌乱,难得遇此同道中人,唯剩见猎心喜,心说:一石无用,那便二石三石。随后支左曲右,正待再射之际。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娇喝:“着”。 马灵还在空中腾跃,虽未见到始作俑者,却对搅局之人的手段看得真真切切:与张清飞石一般无二,顺着金砖运行方向发巧力从而改变轨迹,说着轻松,其间困难马灵自是知晓,虽立场敌对,亦难免为之喝彩,可惜眼下还有更卑劣之事等着马灵处理,只好暂且放过这队同伙。 而此时另一道金光也已直奔行窃现场的罪恶之手,那汉子弯腰曲背,胸口鼓鼓囊囊可见收获不菲,探出去的右手似乎提前察觉到危险,又如闪电般缩了回去,待金砖“嘭”声落地后,还能顺手牵羊,道一句:“谢好汉赏!”。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隐入人群,并顺道用牙咬了咬金砖确认其真假。 马灵何曾受过如此窝囊气,随即打定主意要拿住此毛贼杀鸡儆猴立立威。 只见马灵一个鹞子翻身,于围观众人之肩膀借力,步步紧逼。 那盗者也是本事高强之辈,身形如蜻蜓点水般,左右腾移,利落干脆。 见此人滑不溜手,一直关注场中情形的柴进不免有些焦虑,盖因此贼苍狂至极,英雄大会期间频繁作案,众好汉碍于脸面未曾曝光,但作为主办方,若任其为之,不免有些震不住场。 场中作壁上观者甚多,桀骜不驯之辈皆哂笑连连,眼看英雄大会将成笑柄,柴进再难掩怒色,对身旁众人道:“谁与我拿下此贼,死活不论。” 除了维持秩序未在柴进身边的石秀、马灵、鲁智深、武松外,众好汉皆欲下场擒拿此贼。 庞万春见状嗤笑道:“尔等是要为此贼扬名不成,区区毛贼,只须某家一弓一箭定教其俯首。” 柴进闻言,情绪稍稍冷静,连忙抬手拦住孙安、卞祥等人,借坡下驴道:“兄弟若射杀此獠,柴某必有厚谢。” 庞万春置若罔闻,弯弓搭箭凭阑处,杀意翻腾隐若现。 高手之间的磁场宛若玄学,当庞万春现身一刹那,宋江身旁的花荣仿佛心有所感,下意识望向了那边。 只是匆匆瞥了眼庞万春的身形气场,花荣便料定此人乃万中无一的神射手。 而宋江此时正死死盯住那道逃跑的身影,脑海里满是得此人助力后的种种便利。身轻如燕,飞檐走壁,岂不是天生的细作之选。想到关键之处,宋江忍不住捏了捏花荣衣袖,轻声道:“若有机会,兄弟可能保他一命?” 花荣闻言来不及细想,一把甩开宋江,三步并两步快速从马鞍处取下花雕弓,即便人群嘈杂,花荣依然清晰的听见弓弦之声,未作犹豫,会玩雕弓如满月,霹雳弦惊,后发而先至,于窃贼背后急驰羽箭撞出音爆之声。 时迁瞬间惊出一身冷汗,刚想跃墙而过,迎面又兜来一层网罩,原来旁观已久的石秀在此守株待兔。 既已沦为阶下囚,时迁深明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连忙冲石秀讨好道:“小的对柴大官人仰慕已久,愿效犬马之劳。” 石秀闻言,嗤笑一声,懒得搭理此等软骨头,只将其绑缚结实后,带到柴进面前复命。 秩序恢复后,大会照常进行,捣乱之人皆被‘请’到英雄楼的大堂之中。 第九十八章 重义轻生一剑知 堂内除了时迁被绑缚在地,其余搅局者还算礼遇。 待从李助那得知挑起此事纷争白发老将的身份后,柴进顿觉有些棘手,此人竟是十节度之首的王焕。 正在盘算如何妥善处理眼前情形的柴进,突然看见堂前不顾护卫阻拦想要闯入的宋江,更为恼火。 在沧州地界,还未有人能让柴进过多顾忌,随即便没好气的大声问道:“宋兄不在外面观看比武,来此做甚?” 宋江拨开护卫刀剑,径直来到屋内,见花荣安然无恙,顿时松了口气,而后冲柴进抱拳致歉:“花贤弟一时手痒,扰乱了秩序,望大官人海涵,莫要计较。” 柴进不置可否,未作回应,沉思片刻后,已有决定,随即宣布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闹事者禁止参赛,想必王老英雄也不会执着与一干晚辈争锋。” 王焕还未发表意见,韩存保却忽然抗议道:“某家此行便是为了会一会各中好手,这般处置可无法让咱心服。” 王焕闻言恨不得扇自己几巴掌,真是后悔答应太师看护这惹祸精。事已至此,王焕也只能破罐子破摔,向柴进抛出尖锐的问题:“大官人身份尊贵,广交各路豪杰,如今更是凭一己之力创办如此盛会,难道仅仅是为国举才?” 柴进早有准备,面不改色的郑重答道:“柴某忠心可昭日月,但有私心,愿受国法惩治。” 王焕自是不信,扔下一句:“望大官人时刻谨记今日之言。”后,便急忙拉着韩存保离开了这处是非之地。刚出门外,迎面又撞见了杨志,王焕脸色一黑,暗道出门没看黄历。 杨志却未多想,真心实意纳头叩谢道:“多谢大人助我保全天波府声誉。” 韩存保难改嘴臭的毛病,继续伤口撒盐:“得罪了蔡太师,你这一代恐怕再无出头之日了,我要是你便隐姓埋名,娶几房老婆多生几个儿子,再现七郎八虎的风头岂不美哉!” 杨志被戳到痛处正欲发作,王焕再次救场:“混迹绿林不是长久之道,你若有心,我可私信荐你到种家军,沙场立功洗清罪名。” 见杨志面色犹豫,王焕亦不强求,留下一句:“不用急于一时,十日之内给我答复即可。”随后便捂住韩存保嘴巴,头也不回的走了。 堂内刚走了王焕、韩存保,郝思文目光坚定地冲柴进抱拳道:“今日之事皆因我之过错,请大官人不要剥夺兄长关胜的参会资格。” 唐斌闻言,也连忙帮腔道:“兄长关胜武艺十倍于我,若失去资格将是英雄大会的损失。” 柴进虽然可惜,但规矩便是规矩,于是回绝道:“蒲东三杰的名声我早有耳闻,也为各位的义气所钦佩,但无规矩不成方圆,这次只能委屈各位了。” 关胜虽有些失望,但柴进如此讲原则守底线反而赢得了他的好感,便对唐斌、郝思文说道:“二位贤弟无须多言,能见识到如此多的英雄豪杰已是不虚此行了。” 本以为此事已告一段落,谁料郝思文突然拔出腰间佩剑,卞祥、李助以为郝思文想要挟持柴进,下意识挡在柴进身前,而郝思文却是剑柄朝外刺向了自己,事发突然,关胜和唐斌来不及阻拦,连忙双手颤抖的扶助郝思文,关胜嘴中哽咽道:“贤弟,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郝思文直勾勾地盯着柴进,咳嗽两声,忍不住吐出一滩鲜血,依然笑道:“我之过错,已然赎罪,大官人可愿收回成命?” 柴进未成想到郝思文竟刚烈如斯,连忙吩咐冯忠:“快去请安大夫。” 而后来到郝思文身前,沉声答道:“由于场外干涉,为公平起见,准许唐斌再赛一场。” 随后在郝思文耳边,小声提醒:“英雄大会未明文禁止名额转让之事。” 闻听此言,郝思文这才放下心来,随后强打精神,断断续续地对关胜道:“兄长..乃..顶天立地的男儿,是小..弟拖累..大哥了。” 关胜不善言辞,只是紧紧握住郝思文沾满鲜血的手,虎目含泪。 当安道全背着药箱快步赶到之时,郝思文已昏迷过去。待安道全为其止血后,又号了番脉,望着众人担忧的神情,安道全安慰道:“未伤及肺腑,只是失血过多,不过需仔细调养两年,否则可能损及寿元。” 唐斌不解,问道:“如果只是外伤,为何需要调养两年,还会损及寿元?” 安道全耐心解释道:“此人先前有肺疾,如今失血过多,有金燥侮火之症,若不仔细调养,可能引发心损。” 唐斌闻言更惊,还要细问,关胜怕大夫误会,抱拳打断道:“安大夫神医之名,世人皆知,还望施以圣手,关某感激不尽。” 唐斌见状亦是如此,安道全扶起二人,连声答应。 待唐斌和关胜随安道全去安置郝思文时,柴进望着绑缚在地的时迁陷入了沉思。 鼓上蚤虽不以摧城拔寨的直面冲阵见长,却是在古代实现特种作战理论的完美人选。目前的时迁还一直做着偷坟盗墓、跳篱骗马的腌杂之事,为黑白两道所不齿。 时迁眼巴巴瞅着柴进,也看不出其心里到底作何想法,加上右眼皮跳的厉害,开口求饶道:“大官人饶了小人吧,小人发誓再也不做偷盗之事了。” 柴进还未发话,宋江趁机发挥及时雨的风范,开口道:“柴大官人有孟尝之风,这位兄弟虽然私德有亏,却本事非凡,说不准日后能帮到大官人。” 堂中还有张清和花荣,柴进即便要留用时迁,也需顾虑一二,何况宋江此举说不准也包藏祸心,存了试探之意。 柴进当机立断,对宋江怒声说道:“宋兄也是刀笔精通,吏道纯熟,怎可因小义而失大节?” 见宋江还欲狡辩,柴进不给其机会,直接对时迁宣布处置结果:“时迁,若按宋律处置,杀你百次都不够,现将你所获财物一一归还苦主,你亦要出面道歉,任打任骂,官府那边也先由我出面作保,罚金照交,你可愿意?” 时迁面露难色,右眼皮跳得愈发厉害,余光又撇见柴进暗含之杀意,赶紧顺从的点头:“小人愿意,大官人处事公允,心服口服。” 柴进见时迁还算识趣,便给他一颗定心丸:“此事罢了,你还需做一件利国利民的大事立下功劳,方可免去一死。” 时迁闻言立马转悲为喜,忙不迭的应道:“莫说一件,百件万件也做的,小人以后一定弃恶从善,谢大官人活命之恩。” 宋江见柴进恩威并用,手段高明,一时钦羡不已,待时迁被带离后,他与花荣也无再留在此处的必要,便向柴进告退。 待二人走远之后,堂内旁观许久一言不发的张清,终于还是忍不住率先开口:“若无他事,在下便也告退了。” 话音未落,石秀领着皇甫梦前来拜会,张清与皇甫端乃至交好友,石秀夫妇皆行晚辈之礼,三人年龄相仿,张清面色羞红,一时不知所措。 一番寒暄,得知柴进对皇甫端父女有救命之恩,遂抱拳致谢道:“大恩不言谢,日后若有用到小弟的地方,大官人尽管开口。” 柴进颔首微笑,意味深长的对张清说道:“方才助你之人也已上场,一起前去为她助威。” 未待张清反应过来,柴进已拉住其臂膀向堂外走去。 第九十九章 好色岂能常,多为世所讥 柴进、张清二人来到堂外时,仇琼英与方杰早已披挂上阵。 二人皆使方天画戟,一个铠甲披银、光欺瑞雪;一个金冠红甲,骄阳如火。 待瞅清二人长相,旁观者无不赞一句:好一双俊俏少年郎! 战鼓如雷,人马如龙,徒一交手,掂量对方力度之后,方杰顿觉无甚意思,便只想速战速决,好扬名于英雄大会。 不到三两回合,仇琼英便有些招架不住,对方戟法森严,毫无破绽,且力道十足,大开大合,仇琼英心知不敌,急忙想拉开距离,好使绝技挽回局面。 一追一逃,仇琼英假装力不能逮,左手拖戟,趴伏马背,右手暗捏石子,并故意放慢速度,待方杰离近之时,突然发难,飞石如星舞,直取其面门。 方杰来不及反应,即将跌落马下时,忍痛以戟拄地才稳住身形,仇琼英见状连忙调转马头,想要上前补上一戟,让其认输。 方杰自知破了相,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也顾不上什么规矩不规矩了,只见其斜跨马背,腰挺似板,挥戟横扫,明眼人都能看出方杰想要用戟刃伤马,奈何仇琼英暗算在前,旁人也说不得什么。 仇琼英亦是马术高超,急提缰绳,银鬃骏马前蹄腾空躲过此劫。 而方杰则借机驱马近身,双手握戟,劈刺而来。仇琼英无处闪躲,只好勉力先用戟杆架住。方杰得此良机,自不会轻易放过,顾不得满面鲜血,双臂使出浑身气力,仇琼英本就力弱,如此更加无法招架。 眼看戟刃离仇琼英面门越来越近,旁观者仿佛身临其境般大气也不敢喘。 仇琼英见方杰面目狰狞,满眼凶光,显然是起了杀心,便使铁板桥卸去力道,刚想开口认输之际,方杰却不依不挠,用戟斜刺过来,仇琼英见状赶紧撤开缰绳,鹞子翻身顺势下马。 方杰趁其腾空无处借力,戟刃回勾;有道是年少轻狂,气性虽大,来得快去得也快。原本要取仇琼英性命来雪破相之耻,最后关头却还是留了手只毁去其衣甲。 待一声娇呼过后,方杰愣在原地,满脑子都是雪白肤色上的那抹红胸衣,他甚至在庆幸面目上的鲜血掩盖住了羞色,随后又是恼怒为何要用如此下作的报复手段,未曾有过的心情起伏不定,难以释怀。 而暴露女儿身的仇琼英又怒又羞,若眼神可以杀人,方杰早已被千刀万剐、五马分尸了。 围观者虽各自以戏谑的眼神打量仇琼英,但也仅限于打量,毕竟都是江湖儿女,也需保留些体面。 待仇琼英捂住乍现的春光,颔首欲逃离此地之时,一道不合时宜的调笑响起:“小娘子年纪不大,本钱不小,何必和糙汉子混在一起舞刀弄枪,不如随我回去做压寨夫人,保你自在快活。” 王英话刚出口,宋江便觉事情要坏,瞅着王英那慷慨激昂、疯狂作死的样子,加之四周鄙夷不善的目光愈来愈多,饶是见惯风浪的及时雨宋江也感到了愧疚,生出羞与此人同伍的感觉。 一旁花荣是个有眼力且识大体的,这种阵仗若强出头不仅会败坏名声,关键是双拳难敌四手,便想拉着宋江衣袖离开此地,何况王英那厮还对其未出阁的妹子虎视眈眈,更没必要趟这滩浑水了,最好是有好汉替天行道,除了这头淫虎才好。 这边花荣拉着宋江远离了是非之地,另一边柴进身旁的张清急着下场与仇琼英相见,谁也未曾料到率先为仇琼英出头的竟然是方杰。 许是为了消减内心的愧疚,亦或是为了弥补方才的过错,王英不合时宜的调笑声在方杰耳中如此刺耳,未做多想,直接提戟驱马杀将过去。 王英、燕顺合力用朴刀、哨棒架住方天画戟,二人皆是步战,比不得马匹冲撞,顿时虎口崩裂,难以稳住身形,燕顺也是旧伤未复再添新伤。 王英虽贪财好色,却有急智,眼见方杰不依不饶,杀气腾腾,难以阻挡,新认的大哥宋江又不见踪迹,便扯开嗓子高呼:“杀人了,杀人了,柴大官人救命!” 然而柴进在张清离开时便头也不回的躲进英雄楼了,方杰正待结果此淫贼性命,却被邓元觉挡在马前,原来维持秩序的鲁智深、武松已然现身,只是未出声阻拦,方腊担心侄儿吃亏原本让石宝过来看护一二,邓元觉主动请缨想要会一会鲁智深。 二人皆是怒目金刚相貌,又都使浑铁禅杖,仿佛孪生兄弟般惹人称奇。 燕顺虽莽,人却不傻,趁大伙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时,连滚带爬溜得干净。王英见状有样学样,刚欲起身,却被飞石迎面打落门牙,满嘴鲜血痛呼在地。 鲁智深鄙夷的望了眼方杰、邓元觉,扔下一句“忒不爽利”后,单手擒起王英径自去寻安道全。 邓元觉闻言并未在意,知道后面有的是交手机会,回头冲方杰问道:“你这伤不打紧吧?” 方杰仿佛置若罔闻,目光一直紧随仇琼英的身影,见其身旁矗立一年轻男子,眉头忍不住皱了皱,手中画戟亦是跃跃欲试。 邓元觉是过来人,叹了口气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便自顾自牵着缰绳朝场外行去。 有人相见恨晚,有人落寞疗伤,英雄气短,儿女情长,概莫如是。 经历了几场风波,英雄大会照常进行,场内场外搅局者的处置还算符合江湖规矩,未失公道也维护了东道主的威严,倒是让所有人都能安心聚焦于比武较技之中。 第一批比武随着滕戡的轻松取胜告一段落,落败的汉子与吕方一般大小,也是用那方天画戟,本事亦是稀疏平常,不到十回合便被打落马下。 许是三国演义还未出炉,民间流传的尽是吕布天下无双的武艺,其三姓家奴的名声还未传开,这才造就比武中有如此多人用那方天画戟,可惜除了方杰外,其余人都没有多少斤两。 获胜的董平、史进、杨志、方杰、滕戡等待下一轮比试,败者泯然于众。 场内第二批比武抽签正在进行,场外柴进忙着置办酒宴招待获胜豪杰,宋江四处奔波收揽人心;张清许是红鸾星动围着仇琼英嘘寒问暖;郝思文在安道全精湛的医术下转危为安;只有一时口嗨痛失门牙的王英委屈的拉着燕顺衣袖痛哭道:“兄弟可得想法为我出这口恶气啊。” 燕顺没好气的白了王英一眼,骂道:“老子劝你趁早阉了自己,不然总有一天要死在女人身上。” 王英自知理亏,未做争辩,只是余光中隐藏的狠毒教人不寒而栗。 第一百章 恨未与君相识 有道是珠玉在前,瓦石难当,英雄大会第一批比武完毕之后,众好汉对此次比武的水平各自有了判断,浑水摸鱼肯定是行不通了,真本事在身的开始跃跃欲试。 由于参赛者众多,为了加快进程,第二批十人抽签确定好对手后,开始同时较技。 随着比试名单出炉:苏定--祝彪,栾廷玉--周昂,王寅--丘岳,索超--孙安,孙立--李应;柴进瞅着熟悉的名字难掩喜色,毕竟龙争虎斗,精彩非凡的比武才能让英雄大会名气更上一层楼。 十人皆选马战,披挂齐全,待三通鼓后,二十条臂膀挥舞着各式兵器,煞是好看。 三十余合后,场中无一人落马,惹得围观群众声声喝彩,但稍微有点眼力的都能看出使金蘸斧的汉子左支右绌已现疲态,落败是迟早的事,其余八人斗的火热朝天,旗鼓相当。 孙安不愿过于显眼,手上双剑便慢了几分,想着给对方喂喂招,这汉子先前在郓城与卞祥交过手,也如现在一般来来回回就是几招,劈来砍去,还每次都是直来直往倾尽全力,原以为经过上一次战败能有所长进,怎料还是如此,孙安不免有些索然无味。 索超也认出此人是先前梁山主将,心中为国失良将而可悲,又过了两三回合,感受到手中力度,知晓对方在放水,索超心中一喜,勒马横斧开口劝道:“阁下武艺胜我十倍,落草为寇实在可惜,不如随我回大名府,我愿退位让贤,并向中书大人举荐。” 孙安闻言,虽知索超乃好意,仍觉受辱,讥笑道:“杨志武艺如何,不还是被那位中书大人视为奴仆吗?” 索超面色一红,自知无法反驳,扯着嗓子喊道:“多说无益,那便手上见真章吧,你再相让,便不死不休。” 孙安驱马向前,笑道:“正有此意。” 索超轮圆金斧,仿佛要将满腔忿满发泄而出,孙安亦拿出十成本事,给予索超最高的敬重。 两马交错而过,索超不出意外被剑背拍落马下,成为对战之中第一个落败的参赛者。 孙安得胜之后,场中八人依然各显神通,难分高下。 若要论精彩程度,王寅对丘岳当属独一档,方腊是知晓王寅本事的,其一条钢枪等闲之辈难以近身,石宝、司行方诸将皆对其称赞有加,如今迟迟拿不下对手,不免让方腊收起对英雄大会的小觑之心。 王寅、丘岳二人都是武艺纯熟之辈,且耐力十足,一个枪花四射,一个刀光起舞,观赏性极佳,旁观者无不惊叹。 丘岳此行是有任务在身,若第一战便落败,回去如何与高太尉交代,当即偃月刀舞的愈发圆滑无破绽,好在这些年虽然身居要位,一身武艺始终未曾放下,光明正大的较技较力,丘岳何曾惧怕过谁? 参加此次大会,丘岳亦是存了私心,方才如此卖力,倘若一举夺魁岂不是能洗刷东京城内早已传开“他丘岳靠阿谀谄媚才能坐稳八十万禁军都教头的位置,论本事远不及林冲”的流言蜚语。 王寅见对方门户严谨,幸好其读书养气多年,亦不惧久战,便放下胜败之心,枪法亦发飘逸炫目,时而如虎啸似鬼泣,时而如龙游似电闪,可谓出神入化,锋芒毕露。 王寅、丘岳二人斗得火热,又过了二十余合后,另一边的孙立按耐不住,使出压箱底的绝学枪里藏鞭,两马交错之际,正手枪明刺李应咽喉,待其架枪拦截时,左手提起虎眼竹节钢鞭打将过去。 李应见状亦不见慌乱,双手握枪拨开明刺杀招后,搓杆弃枪飞刺而去,孙立正手发力来不及,只好先用钢鞭将其打落,而此时李应已借机拉开距离。 孙立正欲驱马向前之际,李应开口呼道:“你先使暗招,休怪我用飞刀,看刀。” 话音未落,飞刀已至,孙立急忙侧过身去,银光闪过,几丝毛发悬空而落,孙立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对方若不开口提醒,此刀恐已正中面门。 孙立稳住心神后,持枪提鞭还欲近身,李应似乎知晓其内心想法,自信笑道:“还剩四把飞刀,若你都能躲过,某家甘拜下风。” 孙立闷声不语,驱马上前,李应目光紧锁,随后双刀齐下,一如流星赶月,一如雷霆出击。 孙立早有防备,提枪挡住一把,抽鞭击飞一把,此时二人距离只有几步之遥,孙立见胜券在握,得意之情还未表露,待瞅清李应手中只剩一把飞刀后,面露惊恐,生死一线的直觉,让其做出最正确的决定,猛提缰绳,坐下乌骓马前蹄腾空,悲鸣不断,替其主人挡下了这致命的飞刀。 在旁观者看来此时应是胜负已分,可是众人都低估了孙立骨子里的疯狂,只见其在乌骓马躺地之前弃枪而双手执鞭,借马背腾空跃向李应,孙立在赌李应飞刀无法让其致命,而他的钢鞭可以让李应丧失反抗之力。 李应身为富家员外,自然不会逞匹夫之勇与孙立性命相搏,见对手如此狠辣,李应自愧不如,主动下马认输,最后一把飞刀终究没有射出,因此也避免了两败俱伤的局面。 孙立自知李应手下留情,不然第一把飞刀便已分生死,因此待其离场之时,孙立叫住李应,双手抱拳道:“若是战场,兄长早已获胜。” 李应闻言,知晓孙立话中深意,英雄惜英雄般笑道:“若是战场,贤弟比我命长。” 二人胜者不胜,败者非败,倒是成为一时佳话,众豪杰无不开口称赞。 待收拾完赛场,孙立见师兄栾廷玉还在苦战,平日肃然冷漠的表情难得露出笑容,暂时拒绝了柴进的宴席,立在一旁观看,而后见李应亦在关注栾廷玉及祝彪的比试,不免好奇询问了一番。 得知李家庄和祝家庄之间的纠葛以及孙立与栾廷玉的关系后,二人更觉投缘,当即称兄道弟,不亦乐乎。 这边其乐融融,祝彪那头却是陷入苦战,苏定虽然在原着中未有亮眼的表现,可长年跟随史文恭,见贤思齐也有接近五虎的实力,祝彪还是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能坚持如此多回合已然是超常发挥了,毕竟其未婚妻扈三娘在场下观战,不能太跌份儿。 苏定的浑铁镋柄长七尺,镋头分为三叉,中叉形似枪头,翅为棱形,四面削直,以求锋利,能攻能守,尤善破枪。 初时祝彪凭借少年人的热血,强攻不止,苏定求稳才一直防守,如今摸清底细后,渐渐开始发力。支、捕、折、翻、勾、捅、捞、撩八法精湛,祝彪渐渐招架不住,二人斗到五十余合,终究不敌,被苏定浑铁镋勾下马去,倒是只受了些皮肉伤,没有过于丢脸。 祝龙祝虎见状欲上前安慰,见祝彪面色铁青,知晓这个兄弟性格,二人当即止住脚步,不去触其霉头。 扈三娘不管不顾连忙上前搀扶,却被不解风情的祝彪一把甩开,愣在原地甚是尴尬。好在众人目光都聚集在剩余两场精彩的对决之中,扈三娘眉眼通红,不知是气还是羞,最后在庞秋霞的安慰下,来到英雄楼内堂,二人说了些闺房之话方才好转。 第二批比武场中只剩栾廷玉、周昂,王寅、丘岳还未决出胜负,四人战至一百余合依然不露破绽,此时夕阳西下已至黄昏,围观群众早已饥肠辘辘,英雄楼摆开流水席,为了亲民皆是量大抗饿的食物。 这般三五人围坐一群,一边吃着一边看着精彩比斗,众人直呼柴进豪气无双,否则岂能有此光景。 场中用开山金蘸斧的周昂率先扛不住了,他本就是易饿体质,又用了半天力气,根本无法忍受旁人吃着他看着的诱惑。 一斧隔开栾廷玉后,周昂嚷道:“一时半会儿也斗不出输赢,可敢待我饱食之后再战?” 栾廷玉自无不可,二人各自下马进食,顺便恢复下马力。 另一边丘岳见状,亦使刀架住王寅长枪,商量道:“吃完再战?” 王寅却闭口不言,攻得愈发激烈,丘岳见对方不上道,气的面皮涨红,暗道:“这厮欺我好脾气,待爷爷拿下你之后再去痛饮一番也不迟。” 周昂见好友丘岳打的辛苦,自己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好不痛快,稍微愧疚一番后,便席地而坐,开始享受起当观众的乐趣,一会儿惊呼可惜,一会儿大喊好险,直到栾廷玉带齐披挂重新上阵,裁判催促他时,周昂还有些恋恋不舍,抹了把嘴边油腥后,提着斧头心不甘情不愿的厮杀去了。 第一百零一章 菩萨心肠,霹雳手段(上) 暮色苍茫,月笼轻纱;旌麾四布,篝火通明;战鼓声声,英雄热血。 场内好汉依然斗的激烈,刀枪斧棍,各显神通。 王寅不愧有赛张飞的美誉,接连不断的猛攻依然未见力竭,而丘岳斗到兴起,嫌弃头盔沉重,直接扔于地上,二人鏖战近两百余合时,坐骑皆口吐白沫,复换马再斗。 换马期间,栾廷玉和周昂已分出胜负,周昂被一锤打落马下,栾廷玉和孙立不愧为同门师兄弟,绝杀之招也如此相似。只不过栾廷玉的铁锤更为隐蔽,且力道更强,尤善破甲。即便周昂身披铁甲,中招之处也已青紫一片,安道全为其疗伤之时,直呼下手太狠。周昂却心知肚明栾廷玉已然留手,否则不会只伤皮肉未损筋骨。 丘岳见同伴周昂已败下阵去,心中更加紧迫,刀法也渐渐紊乱。有道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持久战心态尤为重要,丘岳恰恰是心态较差的,不考虑任何外在因素只凭实力恐怕能与卢俊义掰掰手腕,若逆风局估计王英燕顺之流都能在他身上捡漏子。 这般又强撑了二十余合,终于还是被王寅找准破绽,一枪挑落马下,黯然退场。 至此第二批比武落下帷幕,孙安、孙立、苏定、栾廷玉、王寅作为胜者进入下一轮。 由于天色已晚,柴进便在英雄楼大开宴席,烹羊宰牛,美酒佳肴,为胜者颂,为败者勉。 席间孙立、李应借酒兴正浓,干脆让东道主柴进为见证,拈土作香,结拜成异姓兄弟。 庞万春难的抛弃矜持,端着酒杯向花荣赞道:“只论弓箭,天下间能让咱心服者你算一个。” 花荣闻言愣了一下,见其一脸认真,只好当作夸奖,满饮杯中酒后再回敬三杯,本来不善饮酒的花荣得见如此多的豪杰,先前官场龌龊抛之脑后,欣欣然融入其中,好不痛快。 另一边韩存保和呼延灼在王焕的劝解下暂时忘却往日恩怨,又孩子气般要在喝酒上分出个高低,同桌作陪的丘岳、周昂、索超、董平劝阻不过,干脆加入。三杯两盏下肚,平日里都没少受文人闲气,几人却是意外的投缘。 周昂一手吊着绷带,一手搂着索超,二人边喝边骂,若非丘岳拦着,也要当场结拜了。 祝彪在兄弟祝龙、祝虎以及恩师栾廷玉的开导下,也放下胜负之心,虚心求教,希望大会结束后武艺可以更上一层楼,只不过看祝彪样子还未回忆起对未婚妻扈三娘的不公,以后估计有他后悔的时候。 史进得了柴进帮忙寻找师傅王进的承诺后,在石秀的招待下放下心来吃席,又在敬酒过程中遇见远道而来的朱武和陈达,三人互诉衷肠,他乡遇故知,不胜感概。 吕方、郭盛在宋江的嘘寒问暖下被成功招揽,宋江左右逢源有心结交之下,凭着及时雨的名号倒是与不少豪杰可以说上话了,这也让宋江觉得不虚此行,因此更加卖力。晁盖见宋江如此野望,便劝其不如一起落草梁山,大块吃肉,大口喝酒,论称分金银,岂不痛快。 宋江却以家中老父为由婉拒了晁盖,一旁吴用一眼看破宋江心思,不过想黑白两道通吃,借江湖势力谋取官场前途,也是看破不说破为了日后好再相见。 场中最忙之人当属柴进,或心存试探者,或有心攀附者,或诚心称赞者,都要来敬这个誉满江湖的小孟尝,身旁有鲁智深和武松两个海量之人,柴进有恃无恐,来者不拒,因此赞誉之声不绝于耳。 柴进派人请来仇琼英义父邬梨及张清二人,想要借此机会拉媒保纤,结一桩善缘。 邬梨得知柴进意思后,面露难色,毕竟辛苦养大的义女,未得任何实惠便嫁出去怎么也会心有不甘。 柴进话已出口,自不能结缘不成反结仇吧,便一边吹捧张清人材难得,一边以势压人,话里话外暗示邬梨北方不安定,柴家声望正隆,羽翼渐丰可为庇护,最后又承诺置办丰厚嫁妆,绝不委屈仇琼英,邬梨这才松口,同意了此桩婚事。柴进趁热打铁,担心邬梨事后反悔,当即让双方互换了庚帖,直接让李助现场定下了良辰吉日。 张清见柴进为了自己私事如此费心,当即感动万分,叩拜邬梨之后,对柴进再三致谢。 柴进施恩不图报,只是叮嘱张清日后好好对待仇琼英,别让其受了委屈。如此光辉伟岸的形象让张清更为折服。 邬梨见柴进如此重视张清,也彻底放下心来,毕竟只要这份人情不失,日后有麻烦找柴进他也不好拒绝。 柴进这边保媒成功让众豪杰更为热烈,欢呼声、贺喜声不绝,张清不胜酒力很快被灌倒在桌子地下,这边热火朝天,王英燕顺那桌却冷冷清清,可见白天不耻之事影响还在。 王英一人喝着闷酒,口中血腥味、药味混合更是让其烦躁不安,突然瞥见一清秀小厮让王英眼前一亮,身为色中饿鬼的王英,自是一眼瞧出这小厮女扮男装,还频频朝宋江身旁的花荣望去。 王英气愤的暗骂了一句:“又是个喜欢小白脸的。” 随后见那小厮装模作样的尝试了一下酒水,辣的口吐舌头,憨态可掬,王英心中更是瘙痒难耐,见小厮起身欲离开,王英冲燕顺随意交代了一句后立马跟了上去。 场中觥筹交错,热闹非凡,无人注意到这二人的离席。 直至散场之际,英雄楼后院突然传来打斗之声,堂内一帮醉汉踉踉跄跄,三五成群往闹事之处寻去,期间更是醉话连篇,什么“哪个不怕死的敢这种时候闹事搅扰酒兴”,“我倒要看看谁敢不给柴大官人面子”,“都别拦着我,今天便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得打死这闹事之徒”,“别和老子抢,白吃白喝这么多天,今天老子喝的尽兴,正好出出力”,更有甚者,直接拆了桌子腿冲向了后院,生怕被人抢了先。 柴进在冯忠的服侍下,用冷水洗了把面,酒醒了几分,冲未曾饮酒的马灵闻名缘由后,怒极反笑,直接冲宋江问责道:“你的兄弟三番两次不守规矩,扰乱大会秩序,莫不是当柴某是泥捏的好欺负?今日若不给个说法,你及时雨休想走出英雄楼。” 话音未落,大堂两旁,刀兵出鞘,铮铮之音,如惊涛拍岸,风卷残云,瞬间教厅内针落可闻,群雄寂静。 宋江闻言顿时惊出一身冷汗,环顾四周,不知所措,直到花荣在其耳边提醒“王英未在堂内”,这才反应过来,联想到出事之地在后院,而柴进如此暴怒,宋江猜测定是冲撞了某位女眷。 虽然心里骂了王英无数遍,但为了维护义薄云天的形象,宋江还是要继续忍辱负重,为手下兄弟擦屁股。 第一百零二章 菩萨心肠,霹雳手段(下) 王英五短身材,后院人少且昏暗不明,极易躲藏未被发现。又趁那女扮男装的小厮如厕之时,将其敲晕,扛在肩上。走了一圈,见几个屋子灯都亮着,急色上头,便不管不顾的想要野战。 许是多行不义必自毙,王英正欲行不轨,被结伴而游的扈三娘和庞秋霞撞破,二女本就对三番两次调戏良家女子的王英不满,如今又做下如此丑事,当即对其拳打脚踢,王英挨了几下,又痛又恨,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从怀中拔出短刃想要结果了坏其好事的二女。 柴进一行来到后院之时,王英正追着扈三娘左劈右砍,庞秋霞已将地上受害者扶起,正在为其收拾衣衫。 祝氏兄弟见扈三娘手无兵刃,被追的狼狈,顿时气红了眼,急忙下场帮忙。 宋江生怕王英一错再错,不好收场,连忙开口劝道:“兄弟还不住手,非要陷某于不义吗?” 王英听出宋江口中从未有过的严厉,便知晓今日定脱不了好,又见祝氏兄弟围了上来,头脑飞转,当即仗着身形伶俐,左突右闪,来到庞秋霞面前,一刀将其逼退,挟持住那尚在昏迷的靓丽小厮。 众人目光聚焦于此处,待瞅清被王英挟持的人质样貌后,花荣顿时气的头脑发胀,指着王英骂道:“你这淫虎赶紧放开我小妹,否则今日花荣定与你不死不休。” 宋江闻言一惊一喜,暗道:幸好不是柴进女眷,如此不如化坏事为好事,岂不两全其美。 此时王英也与宋江想到一处去了,笑着对花荣道:“这不是巧了吗,待会儿一定和大舅哥多喝几杯赔罪。” 花荣闻言更是气的浑身发抖,宋江连忙拉住花荣衣袖,小声哀求道:“委屈贤弟了,先过了眼前这关,要杀要剐任凭处置。” 安抚好花荣之后,宋江酝酿了片刻,双手抱拳对柴进说道:“都是小可处事不周全,本就要为王英兄弟说门亲事,花贤弟也已同意,一直没来得及见面,这才有眼前这幕误会,望大官人宽恕则个,定不会再犯。” 话毕,宋江又赶紧给王英使了个眼色。王英见状连忙叩头认错,大呼:“再不敢如此。” 柴进可不会如此轻易放过宋江,冲花荣笑着问道:“花贤弟甘愿将姊妹托付与王英这般人物?” 宋江紧握花荣手臂,刚欲开口阻拦,又被柴进打断:“某在问花贤弟,难道义薄云天的及时雨什么事都能替兄弟拿主意吗?”说到义薄云天四字时,柴进故意加重了几分语气。 见花荣摇摇欲坠,依然闭口不言,柴进继续火上浇油:“若是你及时雨自幼失怙,与令妹相依为命,忍心将其嫁与一个色中饿鬼吗?” 宋江亦是被逼急眼了,对柴进回道:“有道是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大官人三番两次贬低王英兄弟,只不过是以貌取人罢了。” 柴进闻言,环顾四周,指着王英介绍道:“矮脚虎王英,两淮人氏,原是车家出身,半路见财起意,便劫了客人,结果事发被捕。后越狱逃走,到青州清风山落草,打家劫舍,淫人妻女,如此鼠辈岂配与英雄同席。” 王英越听越惊,本已放下的短刃再次举起,并对宋江再次求道:“哥哥答应要给我一桩好婚事,小弟成婚之后,若再有异心,千刀万剐都愿挨,哥哥饶我最后一次吧。” 宋江不忍先前努力付诸东流,对柴进言辞恳切道:“大官人何必因一女子而使好汉寒心,小弟愿为王英作保,若他日后依然欺善凌弱,小弟愿一同受罚。” 柴进摇了摇头,似不愿再与宋江多言,转而对花荣说道:“花贤弟,令妹本是苦主,但昏迷不醒,就由你这个兄长来拿主意吧,有我在此,是杀是放都随你愿。” 庞万春见花荣依然犹豫不决,遂将一弓一箭塞到其手上,撇了眼王英,冷笑激将道:“大丈夫若连亲妹子都护不住,枉为男儿,花荣休让某看不起你。” 花荣闻言,脑海里闪过花宝燕的一颦一笑,终究是血脉亲情占据了上风,两目充血,弯弓搭箭,飒如流星,正中王英面门,干净利落的结果了这头淫虎。随后扭头瞅见宋江目光中的失望,心口一痛,曾经无话不谈的兄弟终究是有了嫌隙。 花荣仿佛失了魂一般走向花宝燕,在庞秋霞的引路下,抱着妹子去寻安道全。 宋江望着花荣远去的背影,轻叹一口气,对柴进抱拳道:“以后还请大官人对花贤弟多看顾一二。” 话毕,意兴阑珊地走向王英,准备为其收尸。 柴进见宋江服软,便不再计较,心想:你用老子辛苦搭建的平台招揽到不少人,我只挖你一个墙角不过分吧,何况还是你自己给的机会,怪不得别人。 正待众人准备离去,或继续喝酒,或找地方休息。 燕顺突然暴起,抽出袖刀朝柴进捅去,可惜柴进身旁高手众多,还未近身,便被武松砍掉右手,单腿压在地上。 宋江扭头见到此等场景,顿时吓得瘫软在地,口中喃喃道:“何至于斯,何至于斯。。。” 柴进推开李助的搀扶,稳步来到燕顺面前,不解的问道:“你与王英有过命的交情?” 武松稍微松了点劲,燕顺喘了口气,咳出一滩黑血后,答道:“没有。” 柴进追问:“既然没有,为何要杀我?” 燕顺目露凶光的盯着柴进,咧嘴一笑:“无他,只是想让大官人知道清风山亦有好汉。” 柴进闻言沉默半晌后,对石秀吩咐道:“厚葬这位好汉,墓碑上便写清风山烈士之墓燕顺,柴进立。” 话毕,对宋江说道:“宋押司,明日请离开沧州吧,当着众英雄的面,柴某承诺绝不为难于你。” 宋江颤抖着直起身子,抱拳谢道:“多谢大官人饶恕小可识人不明之错,小可绝无加害大官人之意。。。” 见柴进不欲多言,宋江便熄了为燕顺求情的念头,抹了抹额头冷汗,在吕方、郭盛的帮助下收敛了王英的尸体,旁人皆不敢触柴进的霉头与宋江走的太近。最后还是晁盖寻了辆拖车,将宋江几人送出了城外。 临别之际,宋江紧握晁盖双手,含泪道:“兄长若有机会,向柴大官人解释一二,小可绝无加害之意。” 晁盖点了点头,宽慰道:“贤弟不必多想,柴大官人名满天下,就连梁山周大哥亦对其称赞有加,想必是个心胸宽广之人。” 宋江闻言,叹了叹气,心想:老哥还是一如既往的单纯,既然心胸宽广又何必将我赶出沧州。 以免坏了二人情谊,宋江便不复多言,依依惜别之后,踏上了回乡的归程。 与此同时,英雄楼内也已收拾好血迹残局,各自休息。 柴进一行来到议事厅,石秀还在处理燕顺之事,李助、马灵汇报了计划实施的情况:时迁已随段景住前往辽国都城上京,王伦、杜迁、宋万也已到达济州等待合适的机会完成任务,李俊、闻人世崇、阮氏兄弟训练的水军也在陆续出海。 李助见柴进面色轻松,作为谋臣有查漏补缺的职责,便开口提醒道:“此次大会朝廷武官是否有些多了?若是情报外泄,可能会引起朝廷的重视,不得不防啊。” 柴进自然明白李助为何担忧,便宽慰道:“以大势压人,是光明正大的阳谋,这些武官若有异心者,便如今日一般斩草除根,死人是不会泄漏秘密的。” 李助闻言,赞同的点了点头,他就怕柴进因一时心软而酿成大错。 待处理完琐事,柴进来到后院,见秋霞在屋外面色焦急,边询问:“夫人呢?” 秋霞连忙上前解释:“夫人因为仇琼英的事在和官人置气。” 柴进笑了笑,挥手让其退下,推开房门,见方金芝正坐在床头拧着手绢,连自家官人进屋后也懒得抬头,可见是真生气了。 柴进见状,主动开口道:“我以为这般快刀斩乱麻,夫人高兴还来不及呢。” 方金芝果然上钩,急忙控诉:“大郎好不容易开窍了,你就乱牵红线,简直是胳膊肘向外拐。” 柴进连哄带骗:“大丈夫何患无妻,日后我定为方哥说门更好的亲事。” 方金芝要的就是这句承诺,目若星辰,笃定的望着柴进:“此话当真。” 柴进笑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随后不待方金芝开口,便一把横抱,熄灭红烛,鱼水之欢,一夜无话。。。 第一百零三章 世上英雄本无主,志士仁人几多义 隔日,天刚微蒙,英雄楼前便已挤满人群,卖早点的小商小贩皆喜笑颜开,恨不得天天如此。 许是知晓观众爱看什么,大会省去了繁冗缛节,一声锣响,一挂鞭炮,便直接开启第三批比武的抽签。而后亮出名单:呼延灼--褚亨,欧鹏--曾升,袁朗--樊玉明,石宝--祝龙,山士奇--穆弘。 待各组确定好马战、步战,又备好兵器护甲,三通鼓响毕,比斗正式开始。 相比于昨日,第三批比武略显黯淡,也许是石宝、袁朗、呼延灼的对手不够给力。 祝龙本事寻常,还未够上八骠的水准,对上“梁山杀手”石宝,实在是签运欠佳,仅仅三个回合便被刀背拍下马去,成为第一个落败之人。 樊玉明乃原着中田虎麾下头领,出场便被董平一枪刺死,对上有五虎实力的袁朗,被轻松吊打也是理所应当,不到十回合便被一挝打下马去,袁朗下场之时抱怨手还未热,对手便败了,实在无趣。 由于昨日比试中,有官府身份的军官皆败下阵去,呼延灼上场时有些谨慎,试探了几个回合后,才开始发力,又因为之前比斗中暗器用得过于亮眼,需要一直防备对手有奇招,这般拖到二十余合,呼延灼才将原着田虎麾下四威将之一褚亨打下马去,稳稳取得首胜。 有的观众瓜子才刚拿出来,屁股还未坐热,便已有三组决出胜负,难怪许多人抱怨比昨日的高水平对决差远了。 剩余两组,斗到三十余合旗鼓相当,作为迄今为止唯一的步战局,山士奇与穆弘的比斗水准明显高于另外一组。 二人都使分量不轻的浑铁棍,山士奇膂力明显超于穆弘,五十余合时,穆弘虎口已裂,鲜血淋漓,尽管凭借一腔豪勇,狂歌猛进,使山士奇忙乱了一番,终究还是气力不支,败下阵来。 场中仅剩欧鹏、曾升二人还在鏖战,曾升虽然年幼,却有名师教导,初时凭借少年血勇、招式精妙,攻的欧鹏只有招架之力毫无还手之力,可惜经验不足,加之欧鹏有意蓄力,七八十合后,渐渐力弱,被欧鹏寻到招式破绽,一枪挑落马下。 至此第三批比武在零散的喝彩声中告一段落,获胜者分别是:石宝、袁朗、呼延灼、山士奇、欧鹏。 与此同时,第四批比武名单也已抽签完毕,分别是:酆美--关胜,昝仝美--史文恭,司行方--柳元,牛庚--鲍旭,文仲容--樊瑞。 徒一亮相,牛庚与鲍旭便牢牢吸引了群众的目光,牛庚穿着满是补丁的衣衫,半个屁股还露在外面,手持一柄锈迹斑斑的朴刀,形似丐帮帮主,鲍旭长相凶恶,能使小儿止啼,二人一时风头无两,甚至连关二爷一般卖相的关胜都无法与之匹敌。 而且交战之后,牛庚手中兵器硬碰硬只坚持三回合,便戏剧性的崩断为两截,鲍旭也是个实诚之辈,不等裁判发言,便弃了手中丧门剑,与牛庚肉搏起来。二人拳脚也没什么章法,犹如街头泼皮一般你一拳我一脚,比谁能扛揍。 初时,围观群众如同看耍猴一般各种调笑戏谑,随着二人鼻青脸肿,满脸血迹依然目中只有对手,那种坚定,那种即便死亡也无法动摇的斗志,让笑声渐渐消失,剩下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场中二人出的一拳一脚愈来愈慢,跌倒了爬起,爬起后再跌倒,围观之人不再关注胜负,他们想要喝彩但没有喝彩,只有默然的为牛庚、鲍旭鼓气,他们想要成为这样的人,又好似本身便是这样的人。 暂不提牛庚、鲍旭二人拳拳到肉比拼意志的战斗,另一边酆美见呼延灼顺利取胜后,觉得今日应该不会有那么多高手,所以兴致勃勃的下场,岂料一对上关胜,便叫苦不迭。 关胜一手春秋刀法,连绵不绝,让这个飞龙大将疲于应对,酆美很快便使出了拖刀计,对手老祖宗的惯用招数如何骗得了关胜,也不着急追击,只是提高警惕慢慢跟着。 酆美见计策行不通,再打下去也赢不了,真被正面击败又不好看,便开口劝道:“阁下武艺高强,佩服佩服,不知今身居何职?” 酆美本意是想要为童贯招揽关胜,岂料言语不当直接戳中其痛处,只见关胜凤眼一眯,缰绳一松,疾驰向前,一招力劈华山,青龙偃月刀从天而降,所带劲力让酆美坐骑阵阵悲鸣,二人交错而过,酆美还未缓过劲来,耳旁传来一阵风,下意识低了低头,被关胜一招回头望月摘了头盔。 酆美脑瓜子嗡嗡作响,见关胜还要上前,当即顾不上面子不面子了,连忙下马认输。丘岳、周昂、毕胜见状同时叹了叹气,随即将目光看向柴进,脑子里的想法都是:这抽签没鬼谁信,他们绝对是被针对了。 毕胜是这四人中目前最难受的,他要胜了,酆美、丘岳、周昂不高兴;他要败了,相当于此次英雄大会全军覆没了,也没人高兴的起来。 酆美下场过了半晌,脑袋才清醒一些,而后便对毕胜说道:“以后对决时,还是不要表露官家身份的好,这帮泥腿子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真敢玩命啊。” 毕胜赞同的点了点头,前车之鉴太多了,他哪能不明白绿林之辈对朝廷根本没有敬畏之心,反而你越提朝廷,他们越上头。 几乎在酆美败下阵的同时,史文恭那边也已分出胜负,昝仝美惯使铁鞭,本是力大之人,原着中单挑徐宁,六十余合击败对手,有着五虎实力,可惜遇上超一流猛将神枪无敌史文恭。较力比不过,较技被快枪戳的手忙脚乱。 撑到二十余合时,昝仝美遮拦不住,被一枪捅碎护心镜,当场昏死过去,幸好安道全一直在旁守候,抢救及时,不然这位猛将恐成为英雄大会比试中第一位丧命之人。 剩下唯一一组马战,司行方和柳元正斗得火热,司行方使一把五十多斤重的九耳八环板门刀,柳元舞着三叉两刃刀,二人有来有回,斗到五十余合不分胜负。 司行方由于体重兵器也重,坐下也非良驹,实在不宜久战,便一力降十会,逼着柳元较力,从而奠定胜局。 至此只剩牛庚、鲍旭,文仲容、樊瑞两组步战还未决出胜负。 文仲容绰号为“撼山力士”,因是步斗,选了重斧,樊瑞仗一柄宝剑,脚踏七星步与之游斗,二人在场中如猫捉老鼠一般,左窜右跳。 文仲容见久战不胜,故意装作气喘吁吁,力不从心,卖破绽诱对方近身来攻,樊瑞果然上当,文仲容不愿取其性命,想用斧面拍晕对方即可,谁料樊瑞识破文仲容套路,一招秦王背剑,袖中冷不丁飞出流星锤打落文仲容手中重斧,待文仲容反应过来时,宝剑已架在其脖子上了,技不如人唯有认输。 另一边牛庚、鲍旭打到此时已分不清谁是谁了,脸肿的和猪头一样,二人皮糙肉厚,天赋异禀,血流的比汗都多,依然战斗不休,关键是都一根筋,不懂得攻要害,不知道的围观群众还以为这二人都相当有武德,真男人就该这般光明正大的决出胜负。 二人斗到午时,柴进摆流水席招待众人之际,更为戏剧性的场景来了,牛庚直接抛下对手,挤开人群,抢着吃席,一副饿死鬼投胎的模样,惹得所有人瞠目结舌,就这样鲍旭莫名其妙的获得了胜利。 至此第四批比武落下帷幕,获胜者分别是:关胜、史文恭、司行方、樊瑞、鲍旭。 第一百零四章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说王伦带着宋万、杜迁两位小弟长途跋涉抵达济州。王伦作游学书生打扮,宋万、杜迁作随行护卫,此行因有重要任务,盘缠带的充沛,可谓富裕的公办。 王伦在柴家庄可谓钱袋子,这几年待人接物也有了十足的长进,眼界亦是提升了不少,难得独当一面,自不敢有负柴进厚望。 到达济州之后,刚找到落脚地,便催促宋万、杜迁出门打探圣手书生萧让和玉臂匠金大坚的消息。宋万、杜迁一路上吃的好喝的好,因此也无怨言,还甚是积极。 待宋万、杜迁回来后,将打听到的讯息一一细说,王伦开始思索计策,萧让还好说一点,虽然书法一绝,但是不被文人圈认可,混得着实一般,直接以利相诱即可。金大坚却是个口碑甚佳的技术工匠,日子过得也安稳,需要花费些心思才行。 当日,王伦便携厚礼以柴进门客的身份拜访了萧让,二人简单寒暄了几句后,王伦便打开窗户说亮话,道明来意:“不久前,柴大官人高价买下苏东坡真迹,怎料却是仿作,几番打听才知出自阁下手笔,唐突前来,实在是仰慕已久。” 萧让闻言,连忙客套道:“既被识破,便称不上佳作,大官人享誉海内,又远在沧州,竟知道济州萧让,实在令小人惭愧、惭愧。” 王伦目光一亮,知晓有戏,继续吹捧:“萧兄谦虚了,那副苏东坡真迹单凭书法无人能识破是仿作,实在是印章上的破绽过于明显了,这才连累了萧兄,不过也幸有此事,才让柴大官人对萧兄惊为天人,特派王某远道来请。” 有道是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萧让久经挫折,突被赏识,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在萧让天人交战之时,王伦还以为他并不相信,不慌不忙摆出了一盘黄金,浅笑道:“小小薄礼,不成敬意。” 看着金灿灿的“薄礼”,萧让瞬间沦陷,当即表示可以随时出发。 见萧让如此识趣,王伦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后询问其是否与金大坚相识,萧让尴尬的点了点头,本不欲提起此人,可禁不住王伦再三追问,只好将二人先前的不愉快一一道出。 原来萧让曾经向金大坚求过苏、黄、米、蔡的印章,二人若能合作早已发家致富,可惜金大坚油盐不进,宁愿刻碑雕石也不做弄虚作假之事,因此不欢而散,再未联络。 王伦闻言,一时犯难,因此眉头紧锁。萧让见状,不免询问,待王伦表明柴进只说要请金大坚去一趟沧州,并未言明要做何事,这才犯难。 萧让直说这有何难,随后便在王伦耳边细说计策,王伦听后喜笑颜开,二人立马一拍即合。萧让想着与王伦搞好关系,毕竟日后都为柴进办事,又置办了桌酒席,三杯两盏下肚,便开始称兄道弟,一时间宾主俱欢。 隔日一早,王伦带宋万、杜迁二人一同拜访金大坚,按照昨日与萧让商议的话术交代了来意,金大坚果然二话不说,当即同意前去沧州,甚至连定金都未要便开始准备工具和行李。 原来金大坚不爱财货,不喜女色,唯独好名,听到柴进想请他雕刻祖传玉石敬献当朝皇帝,如何能不心动,毕竟若得皇帝一句称赞,立刻便名满天下,如此光宗耀祖的大事岂会推脱。 双方敲定之后,金大坚表现的特别积极,主动催促北上,还未出发已经开始担心延误工期导致无法献礼的事了。 王伦见状便趁热打铁,主要也怕横生枝节,当日便备好马车,接上萧让来到约定地点等候金大坚。 等了不到盏茶功夫,金大坚便背着行囊快不赶来。见到马车中还有萧让,金大坚虽心有疑惑,但其性子使然,东家的事不该问的绝不多问。如此倒让王伦省心了,事先王伦还担忧这二人路上会有纠纷,这下唯一的隐患也没有了,五人趁天色还早,驾着马车一路向北。 谁料还未行几里,就碰到官府之人设下的路障,对路人核查凭由,王伦一行都无案底,因此也无惧怕,知道凭由不过是做做样子,换着法子要钱罢了。 于是王伦拿着几钱零散银子来到一捕快面前,趁人不注意偷偷塞到其手中,笑脸问道:“大人,往日未曾查过凭由,可是出了什么事了?” 捕快拿了钱后,又见王伦一行不似他们要找之人,加上闲来无事,便抱怨了两句:“主要是沂州有一黑厮打死了人,还伤了几个官差,目前正在逃逸,这才有这么一出,不然我们在城里喝茶听曲多自在,谁愿来这鸟不拉屎的地。” 王伦闻言,诧异的问了句:“沂州在南面,难不成这黑厮逃到了济州?” 此话一出顿时让捕快打开了话匣子:“还不是那沧州柴进惹的麻烦,你说他富家翁做的好好的,非要接济各种罪犯,搞得现在惹了官司都往沧州跑,只苦了我们这些小啰啰,跟着受连累。” 王伦憋着笑,只好又给其塞了点银子,这才平息了对方怨气,而后继续朝北赶路。 王伦一行走后不久,这帮捕快正待收摊回家时,迎面走来一个黝黑粗壮的男子,虽然宋代拘捕令上的画像很少能有帮助,但这黑厮长得太有特色,捕快们还是一眼便认出这人便是要找的逃犯,正想着运道不错,遇上千载难逢立功的机会。 谁料这厮皮糙肉厚,又力大无穷,赤手空拳把捕快们三下五除二收拾的哀嚎一片,不仅银两、武器被抢,连衣服都被扒的干净。 那黑厮一边收拾一边骂:“狗官,有这么多钱,比老子一年都挣得多。” 临走时还啐了捕快们一人一脸吐沫星子,王伦刚才塞的银子还没捂热就被抢了,有个捕快还因为手里钱最多,被多扇了两巴掌,满地找牙的躺着,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这个混不吝的黑厮正是天杀星李逵,在村里与人口角,手重打死了人,在朱富、朱贵兄弟的劝说下,去沧州投奔柴进。其实朱富、朱贵两兄弟也想借李逵投石问路,看柴进是否如传闻般值得投靠。 李逵按照朱富的嘱咐,昼伏夜出,专走小路,可他在林子里猫了许久,嘴里都淡出个鸟来了,便寻思先出来搞点肉食和酒再赶路,这才有了打劫公差的事。 且说王伦一行驾着马车不急不缓赶路,行了几日来到黄河边上时,恰逢大雨,便寻了处客栈避雨歇脚,顺便补充些干粮和水。 五人围坐一桌,温酒煮鱼,去去身上寒气,正在闲聊之时,一个无眉毛的壮汉带着满身泥泞来到王伦等人旁桌,一巴掌拍在桌上,差点给桌子干散架了,声若如雷的叫道:“一盘牛肉,一坛酒。” 店小二见这人凶神恶煞,忙不迭的上酒上菜,生怕手脚慢了要挨揍。许是紧张过分,牛肉给端到王伦一行桌上,只给无眉毛的壮汉上了半份鸡一条像是已吃过的清蒸鱼。 萧让见状正要提醒店小二,却被老江湖宋万拦住,小声提醒道:“别管,这厮是吃霸王餐的。”萧让诧异的又望了望那狼狈的壮汉,见其饿死鬼投胎般的吃相,立马会意,当即懒得多管闲事,继续吃肉喝酒。 而此时,李逵恰巧也到了此店,由于是雨天,店内客满,且李逵的长相也是一言难尽,被以貌取人的店小二当作是和无眉毛壮汉一样吃白食的人,便将这二人安排到了一桌。 李逵也是一巴掌拍了拍桌子,嚷嚷道:“五斤牛肉,一坛酒。” 无眉毛壮汉正在吃鱼,李逵的叫声差点让其被鱼骨卡住。正待发怒,却见对方长得比自己还凶神恶煞,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加之吃白食本就不光彩,便按耐住发作的念头。 随后,店小二同样上了一些其他客人吃剩的酒肉应付,初时,李逵以为是同桌壮汉点的菜,左等右等不见牛肉,直到肚内响声如雷,忍无可忍时,李逵叫来店小二,怒发冲冠,眉眼直瞪的问道:“老子要的牛肉,为何不上?” 店小二哆哆嗦嗦的回了句:“店里没牛肉了。” 李逵眼尖,见旁桌牛肉还冒着热气,一巴掌扇的店小二原地转了两圈,骂道:“你是欺俺没银子,还是觉得俺铁牛好脾气?” 同桌的壮汉见李逵没完没了,便瓮声道:“差不多得了,这饭菜够你填饱肚子了,打人干嘛?” 李逵火气未消,见还有触霉头的,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顿时挡不住了,指着其鼻子骂道:“老子不光打他,连你一起揍。” 话音未落,沙包大的拳头便招呼过来了,那壮汉明显艺高人胆大,轻松挡住,还不忘对店小二说道:“俺替你解决这黑厮抵了这顿饭钱。” 说罢,不待店家同意,便拽着李逵朝外走去。 第一百零五章 余既滋兰之九畹兮,又树蕙之百亩(1) 由于雨幕过于密集,客栈内的吃瓜群众即便好奇也看不清战况,只能听见偶尔传来的闷哼以及人体接触泥面的啪啪声。 过了半晌,无眉毛的壮汉率先走进屋内,胜败一目了然。 王伦见这汉子不欺凌弱小,为了不损坏店内桌椅还特意去外面解决纷争,这不就是柴大官人经常说的落魄好汉吗,当即拿出银钱让店家重新置办一桌好酒好菜,准备交好与他。 怎料热脸贴了冷屁股,那汉子撇了眼王伦,很是果断的拒绝:“咱不认识你。”然后继续狼吞虎咽吃着剩饭剩菜。 李逵满身泥泞的进店后,依然坐在壮汉对面,这次掏出抢来所有银钱拍在了桌上,对店小二说道:“好酒好肉上上,多余的当赏你了。” 店小二愣了,也不敢靠近,无眉毛壮汉也愣了,很是尴尬的摸了摸后脑,底气不足的冲李逵问道:“你有钱?” 李逵闻言,没有反应过来,理所当然的答道:“俺当然有钱。” 待店小二重新给李逵这桌上了新鲜吃食后,李逵早已饿的前胸贴后背了,抓起一把牛肉塞到口中,又喝了大碗酒,见对面那汉子直勾勾盯着,李逵也不管手干净不干净,撕下一个鸡腿递给对方:“俺铁牛就服有本事的,给你,敞开吃,俺有的是钱。” 无眉毛壮汉也不嫌弃,接过来就啃,边吃边说:“俺叫焦挺,铁牛兄弟你这身肉真扛摔,若是换平常人,早被俺摔晕过去了。” 两人大快朵颐,不到一会儿,满桌子酒肉都被收拾干净,李逵后反劲道:“你这厮刚才是不是以为俺是吃白食的?” 焦挺点了点头,诚实的答道:“兄弟你这样子确实瞅着不像有钱的。” 李逵忍无可忍,又拍桌子瞪眼睛的骂道:“你这厮看着才是穷鬼,吃白食。” 焦挺又点了点头,而后又觉得不妥,很是认真的反驳:“俺揍你抵了这顿饭钱,不算吃白食。” 李逵越想越不对劲,气的原地转了几圈后,指着焦挺问道:“你打俺抵了一顿饭钱,俺又请你吃了一顿?” 焦挺也觉得不好意思,可都是江湖人士,不打不相识,难得碰见对脾气的,便大方的承诺:“算俺欠你两顿饭。” 李逵这才罢休,而旁桌的王伦一行早已被这两个莽汉的脑回路惊得目瞪口呆,毕竟刚才还那番对话,怎么也不像正常人能说出口的。 本来示好焦挺被拒绝,王伦还在反思并回想往日里柴进是如何与众好汉相处的场景,如今看这架子,王伦顿时死了心了,省的再起了反作用,被两个憨货打一顿连抱屈的地方都没有。 焦挺、李逵算是一见如故,二人也不说话,给人感觉他们在一起大眼瞪小眼也能耗一天。就这般相安无事到雨停,养足精神后,王伦一行继续赶路。 李逵问焦挺有没有落脚地,焦挺说他流落江湖多年,走到哪,那就是家。李逵便建议一起去投靠柴进,焦挺起初很是犹豫,后来见李逵拍着胸脯保证有他一口吃的绝不会饿着自己,便随李逵去试一试,不行再另谋出路。 另一边,段景住带着时迁开启了苦寒的辽国之旅,此时已过重九,风霜渐浓,越往北越冷。 时迁刚刚入伙,急于立功表现,一路上倒是未有抱怨,段景住亦是不善言辞,二人闷头赶路,脚程颇快。 段景住、时迁扮成收皮货、药材的客商,行至每处城镇都会停留片刻,时迁也不敢多问,只是发现段景住对路线非常熟悉,每次都能在天黑前恰巧找到客栈,而且与店主还都认识,住宿、饮食都安排的及好。时迁虽然好奇,但也不敢多问。 二人千里迢迢终于抵达上京,此时满城都在对大辽、西夏两国联姻之事议论纷纷。时迁见段景住总带着他在皇宫附近转悠,眼皮子跳的很是心慌,趁无人注意时,冲段景住问道:“兄长难道对皇宫里的东西感兴趣?” 段景住点了点头,反问一句:“不敢?” 时迁虽然内心有些兴奋,但没有丧失理智,小声答道:“不瞒哥哥说,小弟早就想闯闯皇宫,一直没机会,只是担心不小心失手,误了哥哥们大事。” 段景住闻言,没有继续这一话题,而是带着时迁四处闲逛,直到城门关闭才返回事先定好的客栈。 接连几日都是如此,时迁忍耐不住,冲段景住问道:“哥哥还不能将此行目的说与我?” 是夜,段景住掏出一张炭笔画的路线图,给时迁讲述何时何地避开侍卫换防,这般倒是验证了时迁心中猜测,于是随意吹捧了几句,静待其下文。 段景住踮着脚行到窗前,轻拉一条缝,左右瞟了两眼,确定无人窃听后,小声冲时迁道:“我们此行的任务是绑个人带回去。” 时迁瞪圆双眼,惊呼:“难道是皇宫里的人?哥哥,偷人的事小弟可没做过,小弟这身板也带不出人来啊。” 段景住似笑非笑,继续卖着关子道:“明日你便知晓了。” 隔日,二人来到城南一处守卫不多的院落,此处进出之人皆文官打扮,围墙高耸,庭院深深,大堂巍峨,中门牌匾方正,用契丹文上书“大林牙院”。 段景住、时迁猫在一处墙角,办作乞丐,耐心的从清晨等到天黑。 耶律聿鲁辽国宗室后裔,辽东丹王耶律倍六世孙,通六经百家,兼及太玄、阴阳历数,精通契丹语、汉语、女真语,现居左林牙,监修国史。这日像往常一样点卯下班,刚行出大门不久,脑后一痛便晕死过去。 段景住、时迁用事先备好的麻袋将此人套住,由段景住扛在肩上,二人按昨晚规划好的路线迅速逃出城外。顺利出城后,有一汉子早已坐在马车上等候多时了,时迁定睛一看,这不正是昨晚投宿客栈的老板吗,心中对柴进的势力有了更清晰的认知。 段景住安排时迁在车内看着那文官,他则驾着马车迅速朝南行去。 时迁见后面没有追兵,实在忍不住冲段景住问道:“哥哥,咱此行任务就算完成了?这厮确定是要找的人?” 段景住答道:“我的任务完成了,你的任务等回去后才能完成。” 时迁还欲追问,却被段景住打断道:“你的任务是啥我也不知,回去后哥哥自会交代。” 就这样,时迁莫名其妙的来了一趟辽国上京,什么也没做便踏上了归程,喔,也不能说什么都没做,至少帮忙套了下麻袋。时迁一边把玩着短刃,一遍胡思乱想,谁能想二人随意的一次绑票,确是如捅了马蜂窝般,麻烦不断。 与此同时,东京城内翰林院门口,张三李四亦用同样的方法绑走一人,并顺利出城,北返沧州。 第一百零六章 余既滋兰之九畹兮,又树蕙之百亩(2) 耶律聿鲁虽然只是一小小的左林牙,却是辽国宗室的后起之秀,且是难得的文臣种子。因此耶律聿鲁被绑第二日便在上京引发震荡。 时值辽国、西夏联姻之际,又在辽国上京,发生此等打脸之事,辽国上下自不会善罢甘休,北府宰相萧兀纳亲自下令各处留守设关卡盘查,宽进严出;又急召耶律得重、耶律国宝、耶律国珍、耶律得荣、耶律得华、耶律得忠、耶律得信等宗室悍将,命其各率亲信精骑,出上京,四散开来,沿途搜捕。 而此时段景住一行还未走出临潢府,好在段景住对辽国境内地形路线十分熟悉,走的都是偏僻小道,因此未撞见搜捕的辽骑。偶尔停脚补充干粮和水时,时迁便单独行动探听消息,沿途风声鹤唳的紧张氛围自然引起二人的警觉。 两人合计后决定暂避风头,寻了处废弃矿洞落脚,白天时迁负责看守耶律聿鲁,段景住则去最近的据点传递消息,寻求援助。 段景住约莫行了二三十里地,于潢河渡口处寻到一处据点,亦是过往行商歇脚的酒肆,店主乃不起眼的沧桑老汉,打下手的小厮则是十四五岁的年轻后生,老的抽着旱烟揽客收钱,少的忙里忙外端酒切肉,二人配合,生意做的倒是有模有样。 辽国境内的秘卫暗哨段景住大多打过交道,因此徒一露面,便被店主认出,只做寻常客商招呼,好酒好肉奉上,待店内客人散尽之时,吩咐打下手的小厮盯住门口,老汉这才领着段景住来到后厨,互换消息。 段景住见四下无人,开门见山道:“现今风声如此紧,可探听到那厮的身份?” 甲申乃天干地支中排名第三的密探,亦是第一批训练出道的老人,兹事体大,不敢废话:“据来往辽骑口中描述,应是辽国宗室,且备受重视。” 段景住闻言,点了点头,事已至此,只好见招拆招,便冲甲申询问道:“依你之见,是按原计划走陆路让林教头接应,还是改走水路?” 甲申低头思索了片刻后,与段景住细说当下形势:“辽骑来去如风,若继续走陆路,昼伏夜出暴露的风险也是极大,即便顺利抵达边境,恐怕也免不了一场恶战。” 言罢甲申顿了顿,欲言又止,段景住耐着性子静待下文。 过了盏茶时间后,甲申继续说道:“水路选择性多,可从锦州、辰州出海,再远些便从你常走的鸭绿江出海也行,只不过这期间的变数也多,如今水军好似有大动作,不知能否及时配合。” 段景住听后倒是很快有了决断,毕竟此行的目的已达成,平安回去才是关键,打定主意后对甲申道:“走水路,今夜子时就走,但是前方接应的人需尽快通知到,联络水军的事也要尽早安排。” 甲申笑着应道:“接应的人倒是好说,我这便安排信鸽通知下一据点的癸巳,联络水军却是要费些功夫。” 段景住明白要想联络到水军,最短的距离也需到达和杨林之前约定接应的地点,也就是辽宋边境。如今突逢变故,却是需要有人去通知一声,以免等待消息的柴进担忧。 随后,段景住歇息了一会儿,待天色渐黑,收拾了点干粮,又带了只烧鸡并烫了壶酒灌在水囊中,准备就绪便一头扎进小路,前去接应时迁。 此刻时迁喂了耶律聿鲁几口清水后,见其叽里咕噜说着辽语甚是呱噪,为图省事再次敲晕了耶律聿鲁。 段景住气喘吁吁的赶到后,见时迁即便冻的浑身哆嗦依然没有生火,地上躺着的人质身上披着羊袄,段景住虽然心中甚是满意,暗赞时迁真乃天生细作的苗子,面上却是不显半分。 时迁见段景住平安归来,面露喜色,连忙迎了上去,徒一靠近,便嗅到烧鸡的味道,本就饥肠辘辘的时迁腹中开始鸣响造反。 段景住也不多言,将依然微热的烧鸡和水囊扔给时迁,随后径自走向耶律聿鲁,仔细检查其身上的绑绳。 时迁一边吃着烧鸡,就着喝了大口热酒,感觉瞬间活了过来,忍不住称赞段景住:“未曾想到哥哥还记挂着小弟,美酒配烧鸡,哥哥真懂小弟啊。” 段景住拍了拍耶律聿鲁的脸,确认其还在昏迷之中后,郑重地对时迁道:“一路走来,你算是个谨慎小心的人物,难怪哥哥对你称赞有加,有件至关重要的大事需要你单独去办,不知能否信你?” 时迁闻言,知晓真正的考验来了,却没有半分迟疑,连忙应道:“小弟浑浑噩噩多年,心里一直想做大事,苦于没有出路,哥哥尽管吩咐。” 见时迁表态甚是爽利,段景住便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金丝楠木铸成,正面鎏金大字写着“天干地支”,背面精雕细琢日月山河。段景住慎重地将此令牌双手奉于时迁,小声叮嘱道:“凭此令牌天干地支所有暗哨密探都将配合你行事,你一路向南赶往涿州城南三十里处的酒肆,寻到对接人后,让他安排你出境与杨林汇合,将此布帛交予他便算完成任务。” 言罢,段景住见时迁收好令牌及画满暗语的布帛后,遂背南朝北,双手交叉,口呼:“唯有英雄多壮志,敢教日月换新天。” 时迁闻言,顿觉胸口热血澎湃,他知道柴进素有大志,却也未敢生出如此大逆不道的想法。 段景住见时迁目光呆滞,不免有些想笑,想当初他听到此言后,亦不免被柴进的大志所惊。时过境迁,南北奔波,恍如昨日。 待时迁平静之后,段景住开口言道:“方才那句便是对接暗号,天干地支乃哥哥心腹中的心腹,你若怕了,就此退出也还来得及。” 时迁心知肚明此时若言退肯定没好果子吃,立马坚定地回道:“哥哥放心,小弟绝无二心。” 段景住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又交代了其几句,二人互相换防,各自歇息了一会儿,直至丑时,方起身押着耶律聿鲁前往渡口,甲申亦备好船只恭候多时。 目送段景住、甲申离开后,时迁既忐忑又兴奋的朝南行去,愈走愈快。 时迁不懂什么大道理,只是那换新天的口号过于热血,江湖中人何曾将生死放在心上,他们怕的只有死的不值,不够轰烈,不够过瘾,不够爷们。 如今有人指明了方向,时迁唯恐走的慢了,功劳簿上记的少了。 第一百零七章 余既滋兰之九畹兮,又树蕙之百亩(3) 岁暮风动地,素雪覆千里;鸦鸣号怒天上来,唯有烈酒解风寒。 耶律国珍挥了挥手中辽主亲赐的宝刀,轻易将刀口血迹抖落,又冲眼前年轻的无头尸体狠狠啐了几口,不远处甲申开办的酒肆飘起浓烟。 天地间唯剩风嚎马嘶,鹰鸣犬吠,耶律国珍咬牙望着结冰的渡口没了头绪,亲卫随从亦不敢触其霉头。 正待耶律国珍重整信心,欲顺河流两岸搜查之际,其弟耶律国宝派人传来新线索。耶律国珍来不及过多判断,呼喝精骑疾驰而去。 兄弟二人汇合之后,互相交换了下讯息,轻而易举得出结论:贼人狡诈,兵分水陆。 二人合计一番后,决定先不管水路,毕竟水路分支太多,且不易鹰犬追踪,先抓住个同谋者缓解辽主的怒火才是迫在眉睫之事。 打定主意后,耶律国珍、耶律国宝干脆合兵一处,广撒游骑猎犬,向南搜捕。 好在这场大雪替时迁掩盖了大部分踪迹,加上时迁警醒赶路之余又故意设置了几处迷障,这才有惊无险的到达目的地附近。 眼见任务即将完成,时迁的劣根性却再次发作,段景住与其分离之时,给留了不少金银细软,毕竟从一开始,柴进对手下兄弟就没小气过,段景住也只是有样学样。 偷鸡摸狗过活的时迁哪有过这等手宽的日子,摸进涿州城后四处闲逛,看见啥顺眼的,就是买买买,一番报复性消费后,又寻到涿州最大酒楼,各式美味点了满满一桌,大快朵颐好好祭了五脏庙。 这般招摇过市耽误了大半天,加之秋冬黑的早,时迁干脆定了一间上房,想着好好歇息一晚,养足了精神再出城办正事,省的风尘仆仆再让人小觑了。 有道是一朝不慎满盘皆输,这耽误的时间恰好让苦苦追寻的耶律国珍、耶律国宝咬住了尾巴。 两兄弟这段时间卧冰饮雪、马歇人不歇的搜捕,终是苦心人天不负。 在手下牵着猎犬绕涿州城一圈,确定目标还在城内后,熬的眼圈都是红血丝的耶律国宝当即想要封锁城门,连夜搜捕。却被耶律国珍一把拦住,见其弟不解,耶律国珍说道:“只要确定此贼还在城中,咱们守住四门即可。” 耶律国宝回忆起这一路上的辛酸苦辣,也觉得打草惊蛇并非明智之选,遂咬牙切齿恶狠狠的回道:“听大哥的,再让这狗贼多活一晚。” 隔日清晨,时迁起了个大早,神清气爽的伸了个懒腰,又换上了崭新的羊皮小袄,待用完早食,突然眼皮直跳。 江湖人好讨彩头,遇重大事情尤其迷信。时迁认为老天在警示他最近过于招摇,已经迈出客栈的脚步再次收回,犹豫再三后又和店主续租了两日,回到屋内重新换上了旧衣服,不放心地将令牌及画满暗语的布帛裹在一起藏到了房梁上。 再次收拾妥当后,出了客栈,时迁不急不缓混在人群中,绕城闲逛一圈,又回到客栈附近,靠在墙根旁四处打量过往的行人,确定无人注意后,时迁用袖中短刃于墙上刻了暗号。 做完这些事之后,还觉不够稳妥,时迁来到南门后,也不出去,观望了许久,见守卫只如寻常般盘问搜查,不紧也不松,时迁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来。 随意收拾了下衣衫上的尘土,咱也是个讲究人,时迁大步走出城外,可惜猎人早已恭候多时,犬吠声响起的时候,四处网绳也已铺天盖地朝猎物撒去,纵使时迁插翅亦难逃。 耶律国宝冲着网兜里的时迁便一顿老拳,直至打得他鼻青脸肿,叫苦不迭,方才罢休,这些天受的鸟气也舒缓不少。 耶律国珍见胞弟下手知轻重,也未曾阻拦,待其发泄完毕,令随从将时迁绑缚结实后,便想押着此贼快马赶回去向辽主复命。亲兵随从虽然叫苦,却也不敢抗命。耶律国宝可是从未吃过此等苦头,当即不满地反驳道:“追捕多日,且让大伙放松放松。” 耶律国珍一直已军法行事,见其弟当场抗命,忍不住开口呵斥:“你怎知周围没有此贼同伙?先回去复命,陛下定不吝赏赐,到时少不了尔等的好处。” 耶律国宝见兄长发怒,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但为了享乐,脑子还是转的飞快,小声回道:“就算有同伙也不是大哥的对手,咱们多少也得补充点酒水干粮,大哥你不是也常常念叨三军未动粮草先行。” 耶律国珍仔细一想,觉得耶律国宝说的也对,当然仅限前半句。于是便决定在涿州城内安顿休整一晚,明日再出发。 辽骑在涿州城外闹这么一遭,又大张旗鼓的进了城,当晚时迁的接头人甲辰便得到了消息。虽然情报网还不够完善,只清楚时迁的样貌身形,何时何处进城,在何地落脚,甲辰便已分析出此人大概率是主人派去辽国与段景住一起执行任务的鼓上蚤。 初知此事,甲辰并未多想,毕竟干的就是掉脑袋的事,死个把人实属平常,只是为了避免被捕的鼓上蚤泄露主人的情报,甲辰这才亲自去了涿州城一趟。 第一站便是时迁住过一晚的客栈,待看懂时迁留在此处的暗号,并跟随暗号指示取到时迁所留之物后,甲辰立马意识到此事恐没他想的那么简单。 时不我待,甲辰当机立断,联络了城中的密卫。 子时初,二人于昏暗的巷弄深处会面,他们的脚步轻盈而敏捷,随着距离的缩短,两人的步伐逐渐放缓。 甲辰率先伸出手指在墙上轻轻敲击了几下,仿佛是在传递着某种暗号。另一人头戴兜帽,遮挡住了大半的面容,只露出两只锐利的眼睛,见甲申暗号无误,语气依然生硬的问道:“若非生死攸关,不可联络密卫,三息之内,若无合理的解释,我有权处决你。”话毕,右袖中的手弩寒光点点,杀气腾腾。 甲辰也不多话,简单亮出时迁遗留的令牌,答道:“拿着此令牌进入涿州之人已落入辽狗手中。” 头戴兜帽的密卫闻言,先对令牌行了一礼,而后干脆利落的问了句:“给我地址,要死的还是要活的?” 甲辰知道密卫的行事风格,倒也见怪不怪,回道:“城北驿站,要活的,人救出来送到酒肆来,我连夜带走。” 密卫得到他想要的信息后,便准备转身离去,甲辰见状,多提醒了句:“辽骑人数不少,领头的本事不俗,不要蛮干坏了主人大事。” 甲辰虽是好心,却不知道对方领不领情,毕竟暗探密卫一向各司其职,井水不犯河水,不过今日一过,甲辰再也不会出现在涿州附近,城外的联络酒肆也需要毁掉,多年心血毁之一旦固然可惜,也不得已而为之。 甲辰叹气一声后,来不及多想,快速回到酒肆,将机密文件烧毁,并飞鸽传书下一据点派人接应。 而此刻涿州城北驿站依然歌舞升平,觥筹交错。 但见辽人围坐一圈,正中央篝火之上烤着滴血的羔羊肉,以及绑缚双手跪在地上被打的不知死活的时迁。耶律国宝一行搂着歌妓喝酒吃肉,更有甚者如蛮夷野兽般当场行荒唐之事,唯有耶律国珍端坐主位,冷眼旁观,默默啃着羊腿。 直至更夫巡逻,高呼“寒潮来临,关灯关门”,也可能是这帮辽人折腾乏了,这才消停起来。 四更天漆黑的夜空中,乌云犹如厚重的幕布,遮蔽原本如银盘般皎洁明亮的圆月。驿站四周一道道黑影悄然出现,他们皆身着黑色紧身衣,脸上覆盖着一张特制的面具,臂弩弯刀蠢蠢欲动。 随着一声急促的哨声,弩箭如流星雨般射出,凌厉的直扑辽人,驿站内顿时哀嚎遍地,血花四射。 第一百零八章 余既滋兰之九畹兮,又树蕙之百亩(4) 马灵精心训练多年的密卫终于在涿州城首次亮出锋利的獠牙。 耶律国珍兄弟二人的护卫精骑皆是经过层层筛选和以及严酷训练的善战之辈,面对突如其来的偷袭,初时有些伤亡和混乱。在耶律国珍的呼喝指挥声中,开始有条不稳的寻找掩体、救助伤兵。 待双方短兵相接之后,老兵的战斗素养让耶律国珍这边渐渐稳住阵脚。 密卫们却目标明确涌向耶律国珍、耶律国宝,他们的动作迅捷而默契,每一次挥刀、每一次刺击都是以命换命。 待辽人牢牢护在主将周围专心抗敌之际,马厩突然燃起的火光,让耶律国珍转瞬间明白这群刺客的想法,一边身先士卒一边高呼道:“缠住他们,别让贼人逃了。” 耶律国珍见驿站外人影晃动,一边大骂“南面官果然是废物,城里藏着如此多的贼人竟毫无察觉。”一边吩咐耶律国宝突围出去寻找城防军支援。耶律国宝虽然担忧兄长安危,却也顾不上许多,带着亲卫冲了几次都被弩箭逼退回来。 密卫悍不畏死的打法以及很有节奏的箭雨压制让耶律国珍心有过滤,并未亲自下场,毕竟此次追捕犹同渔猎,一干人等未曾披甲。 另一边密卫们见火势蔓延,战马都惊慌逃走。在一声急促的哨声中,放出最后的箭雨以及遮挡视线的迷烟后,紧密有序的驾着伤亡者以及任务目标快速离去。 待烟雾散去,耶律国珍兄弟二人望着满目狼藉,怒火中烧。 特别是耶律国珍,忍不住冲耶律国宝骂道:“非要着急享乐,如今什么也落不着,等着陛下责罚吧。” 耶律国宝缩着头,委屈道:“大哥,咱也没想道贼人会有弓弩,在城中还敢围攻驿站,每一样都是掉脑袋的罪,这就是帮疯子。” 耶律国珍闻言,觉得很有道理,连夜率亲兵将负责城防的守备拿下,准备带回上京问罪,并且耶律国珍还要向皇帝参涿州刺史一本,参他执政不严,任凭大宋细作出没。 在耶律国珍兄弟二人心中,这口锅最好能扣在宋国身上,一来马上要收岁币找找茬好抬价,二来宋国想收复燕云十六州的目的举世皆知,他们也可借此机会多要点军费。 至于为何不继续追击贼人,耶律国珍二人自有说辞,毕竟越靠近边境越危险的道理谁都明白,涿州城都冒出这么多贼人,再追下去恐怕小命不保,刀剑无眼宗室的命可不能这般简单的丢在毛贼手中,想来陛下也会谅解他们兄弟的一片苦心。 被救出生天的时迁此刻享受着密卫们简单粗暴的止血方式,那真是一言难尽,没被辽人打死差点死在自己人手里,甚至多年以后时迁看到密卫都下意识绕道避开。 接到昏迷不醒的时迁后,甲辰便一把火烧了酒肆,然后背着时迁与等侯多日的杨林接上了头。 甲辰将令牌递给杨林,并翻译完时迁留下的暗语:“段景住和甲申带着任务目标走水路,需要水军的接应。”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杨林也见怪不怪,毕竟暗探需要保持些神秘。又见时迁依然昏迷不醒,杨林只好雇了辆马车,带着他去下一据点传递消息。 行到半夜,杨林饥渴难耐,寻了处庄户人家,使银钱买了只活鸡,磨刀霍霍。恰逢时迁醒来,以为要被灭口,惊慌失措大呼:“我没有说,我什么也没有说,不要杀我。” 杨林杀鸡杀到一半,被时迁的呼喝声吓了一跳。连忙起身去看,时迁见杨林手持利刃,更是连连摆手,弓身后挪。 杨林见状哭笑不得,这才反应过来,解释了好一通才打消了时迁的疑虑。 二人祭了下五脏庙,闲聊了几句后这才熟络起来。 时迁是个嘴上没把门的,又见杨林是个老实人,便忍不住抱怨:“这么多人奔波千里只为绑个辽国小官,也不知道柴大官人图什么。” 见杨林摇了摇头,也不敢接话,时迁顿觉无趣,又说了句:“我以为哥哥是老人,至少知道大官人的心思,未曾想竟和我一样,两眼一抹黑。” 此话便有些挑拨离间的意味了,杨林连忙打断道:“时迁兄弟,哥哥是做大事的人物,不管是心里还是嘴上都保持些敬意为好,这些话出了你口,入得我耳,便到此为止了。” 时迁见杨林面色严肃,不似玩笑,便收起嬉皮笑脸,往回圆:“大官人御下如此,小弟欣喜还来不及呢,怎会不敬,‘唯有英雄多壮志,敢教日月换新天’,咱这辈子也算值了。” 杨林猜测时迁经此一遭,应有大用,便多提醒了句:“称呼哥哥即可,大官人什么的哥哥不喜。” 时迁闻言点了点头,二人不再多言,各自歇息,准备养足精神好赶路。 隔日,由于时迁伤势有所好转,杨林便加快了速度,终于在天黑前赶到了河间府,并与前来接应的林冲汇合。 将时迁转交给林冲后,杨林换马奔向天津海河口,通过那里的渔民可以传递消息给梁山水军。 事情从急,林冲与杨林来不及过多寒暄,各自道了声“珍重”,便分道扬镳。 一路无话,林冲牢记丈人的告诫:多做少问,将时迁护送到沧州附近,交与石秀派来的人手中后,便快马赶回曾头市主持大局。 时迁被秘密送往柴家庄,安道全开了几副药,效果立竿见影,已然可以正常活动。时迁本想看看英雄大会的热闹,却被禁止在众人面前露脸,只被告知需等段景住回来后才可自由活动。 除了无法出门外,其他山珍海味,好酒好肉都是管饱,一番下来,时迁倒胖了不少。 暂不提如火如荼进行中的英雄大会,梁山水军此时正在做一件震惊天下的事情。 趁着英雄大会召开之际,天下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沧州,梁山水军借着行商之名,除了留守水寨的阮小二外,几乎倾巢出动,目的是扫清到达高丽的航线阻碍,并在海上建立一个独属于梁山的中转之地。 梁山想要向北出海,最优路线自然是登州出发,至朝鲜半岛西海岸的海州,这条航线是大宋与高丽来往的主要海路。 其中最大的拦路虎便是登州水师,好在梁山与女真的频繁交易下,这支水师被喂的很肥,上至水军都督下至普通士卒谁没拿过梁山的供奉。 可以毫不夸张的说,这支吃饷银1500人,实际不到八百人的水师已经被梁山收买,甚至里面还有不少士卒是水泊梁山安排进去的,因此梁山的过往船队都懒得排查,即便排查也会安排自己人走下过场。 这般在登州水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懈怠下,梁山水军化整为零,化零为整,近百艘福船、广船、客舟载着水路军并工匠五千余人朝高丽驶去。 途经蓬莱、排岛、白山、黑山、阑山岛、白衣岛、竹岛、群山岛,历时半月终至马岛,此地距离高丽都城不过八百里,且是南下宋国的必经之路,战略意义深重,因此高丽在此驻扎了五百余人的水军,主要负责海上巡逻、警戒,保护沿海渔民和商船的安全。 在来之前,李俊、闻人世崇、阮小五、阮小七四位水军头领便制定好详细的策略,各自率队从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围堵高丽水军,绝不放走一人走漏消息。 小试牛刀一番,付出十几人的伤亡代价,终杀敌一百,并生擒敌方主将,余者望风而降。 而后众人开始陆续登岛,孟康、叶春率领工匠略微休整一番后,开始考察沿岸并指定水寨、船厂地址。李俊、童威、童猛负责巡视岛屿四周安排防务,阮小五、阮小七负责清除岛中土着,闻人世崇、刘黑虎、祖虬负责看守俘虏,几人分工明确,配合也算默契。 经过一番探查,马岛不仅牧草丰茂,还拥有壮丽的山石和古老的参天古树,方圆四百多里,经营好后可谓易守难攻的宝地。 叶春、孟康深知此地重要,便以俘虏土着做劳工,没日没夜的干,未过几日,四处水寨、一处船厂便已初具规模。 李俊等水军头领见岛内建设步入正轨,便想为马步军扫除登陆之隐患:覆灭高丽水军,可叶春、孟康以及工匠的安危也不得不防,毕竟出海前,柴进便反复叮嘱安全最重要。 因此留守后方的人选成了一个不小的难题,毕竟闻人世崇、阮氏兄弟都是好战分子,每战争先,此次出国作战更是难得的机会,青史留名的机会对每个人来说都是不小的诱惑。谁也不肯相让,李俊出了名的好脾气都被怼的哑口无言。 第一百零九章 已知海若先清道,万里沧波定不扬(1) 话接上回,水军头领们为了谁去谁留而争执不休,其中尤以阮小七骂的难听。因为阮小二守备水泊,未曾出海,阮氏兄弟便以此为借口,死活不肯留守马岛。 阮小七甚至指着李俊鼻子大骂:“你别仗着哥哥器重,便欺负老人,俺兄弟可不是面皮捏的,任你揉捏。” 童威、童猛哪能见李俊受这窝囊气,轮着拳头便要上。 阮小七那是属炮仗的,一点就着,再说论打架,他何曾惧怕过,当即便也亮了招子。 眼看要起内讧,李俊怒不可遏,一脚踹翻桌案,大喝道:“跟自己兄弟动手算什么好汉,有这力气战场上使去。” 老实人发火还是有一定威慑力的,场中众人开始冷静下来。 闻人世崇提议抓阄,谁抽到‘守’字便留下。 阮小七还欲争取却被阮小五拦住,阮小五年长,这些年在水泊上日子过的还算畅快,因此也无初出茅庐那般不懂人情世故,另外李俊的本事这一路上也见识过了,统帅的面子还是要给的,不能将他得罪死了。 李俊见最难啃的阮氏兄弟也无意见,便当面写下‘攻’、‘守’字条,并打乱次序,率先抽了一张。 最终的结果以阮小五抽中‘守’字结束,阮小七见状便想和兄长一起留下,却被阮小五拒绝。 只见阮小五拍了拍阮小七肩膀,洒脱的劝道:“替我和二哥多杀几个高丽狗,也算咱们兄弟在异国发了利市。” 阮小七闻言,忙不迭的点头,恨不能立马在战场上割几个高丽人头下酒。 李俊见阮小五如此配合,在旁开口赞道:“有兄弟守住马岛,我等也可在前方安心杀敌,此战无论战果如何,兄弟你都是第一功臣。” 阮小五亦不推辞,抱拳道:“小七性子莽撞,兄弟还请多担待。” 李俊洒然一笑:“我上山前,哥哥便说小七兄弟是世上数一数二的敞亮人,高兴还来不及怎会计较。” 话毕,众头领相视一笑,恩仇尽泯。 见时机成熟,李俊摊开一张经过通商完善的海图,冲众人道:“岛中有五百多人的俘虏和土着,咱们给小五兄弟留下一千五百人为我等守住退路。根据被俘的高丽主将交代,开京、西京、东京附近港口都有水师驻扎,具体人员分布并不清楚,我决定亲自带人扮作商队前去打探情报。” 化音未落,闻人世崇打断道:“你是主帅,如何能以身犯险,还是我带队去先探探路。” 见李俊不肯,闻人世崇补了句:“若是哥哥在此,也不会同意你去。” 话已至此,李俊不再强求,将懂高丽语的船长交与闻人世崇,并再三叮嘱:若事不可为,当及时归来再寻对策。 闻人世崇是个雷厉风行之人,领了任务,当日便率七艘福船北上高丽国开京城,船中连同水手在内不到三百人,装的全是瓷器、丝绸、茶叶、香料和刺绣。一行人满帆满舵,光明正大的驶向开京港口。 阮小七见闻人世崇不声不响领了个显眼的任务,也准备主动请缨。 李俊似看出阮小七的心思,便率先开口问道:“听说小七兄弟对辽国那边比较熟悉?” 阮小七虽不明其意,但还是下意识的点了点头,答道:“跟着段景住兄弟跑过几次。” 李俊闻言继续问道:“那兄弟对辽国水军有没有想法?” 阮小七闻言,瞬间精神振奋道:“哥哥难道对辽国水军也有想法?不是小弟夸海口,论骑射咱虽排不上号,但水面上的功夫,咱是辽人祖宗。” 李俊算是摸清阮小七的性格了,连忙顺着说道:“辽国水军多处于内河,规模也不大,但我等想要在海面上立足,不光要防高丽还要防着辽国,因此想和兄弟了解下情况。” 阮小七连忙拍着胸脯保证:“给我二十艘船,两千人水军,我可以灭了辽河水军。” 李俊见阮小七如此有信心,便让阮小七附耳过来,将心中计策全盘脱出,直听的阮小七喜色连连,心潮澎湃,更是对李俊主帅的身份再无异议。 事后,阮小七像变了个人似的,再不急功冒进,整日安安稳稳的训练完水军,就在北方水寨翘首以望。 阮小五是知道自己兄弟脾气的,忍不住好奇的问道:“过江龙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竟让小七你这般模样,难不成真要招惹辽国?” 阮小七摇了摇头道:“怎么可能,咱刚立足怎么会同时招惹辽国和高丽。” 阮小五不解道:“那李俊兄弟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阮小七哈哈大笑几声,回了句:“五哥莫急,等兄弟功成后你就明白了。”而后留下满脸疑惑的阮小五,径自去操练水军。 在等待闻人世崇消息的过程中,倒是出了一段小插曲,水军虽然落脚马岛,粮草、盐铁还需要梁山供给。杨林带回的消息跟随押送粮草的船队传到李俊等人耳中。 得知段景住需要支援,阮小七自告奋勇前去接应,李俊当然知道其心中所想,两人心有灵犀,一切尽在不言中。 阮小七对辽国境内河道比较熟悉,很顺利的接应到段景住,不过由于段景住和时迁的所作所为让辽国各处职守盘查的十分严密。 不过对于老江湖的段景住而言,并非难事。他们提前耶律聿鲁剃光头发和胡须,扮成重病的和尚,一路顺利的过关。 只是耶律聿鲁接受的汉学文化较重,深信孝经中身体发肤受之于父母,清醒后开始以头撞墙,寻死觅活。 段景住只好屡次将其打晕,待顺利出了辽国,耶律聿鲁在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摧残下接受了现实,终于用汉语阻止了段景住想要敲晕他的行为:“不要再打了,你们想要什么,我配合。” 段景住愣了一下,还是下手将其敲晕。阮小七问道:“这是为何?” 段景住答道:“哥哥说过文人的嘴就是他们最好的武器,咱怕中了套,干脆让他闭嘴。” 阮小七竖了竖大拇指,赞道:“咱以后也这样,方便。” 待靠岸之后,段景住、阮小七各有任务,便就此分开行事。 到了宋国境内,段景住便较为顺利的回到了沧州,一路未生波澜。 随着段景住、王伦、张三、李四的陆续归来,配菜皆已就绪,柴进这个大厨准备为天下英雄上一道大菜。 言归正传,阮小七摸排辽国水军实力的同时,闻人世崇、刘黑虎、祖虬已到达距离高丽都城开京最近的港口-礼成港。 商船刚进港口,便被高丽巡检司拦查,闻人世崇出示了登州水师开具的公凭,却遭到了刁难,高丽人非要宋国市舶司或路转运司的公凭方可放行。 最后还是印证了那句“钱可通神”,好处到位,高丽巡检司立马多云转晴,甚至用蹩脚的汉语道谢。 顺利驶入港口,平稳靠岸,闻人世崇留下祖虬安排水手先卸货,他则带着刘黑虎和向导去打探消息。 第一百一十章 已知海若先清道,万里沧波定不扬(2) 礼成港往来客商颇多,辽人、宋人、女真人、日本人、琉球人混在一起,各种语言交织在一起,可谓人声鼎沸,商贾云集,桅帆如云。 港口内堆满了来自各地的珍珠、象牙、香料、药材以及宋国出口的精美丝绸、瓷器和茶叶。 不管在何地,酒楼都是探听消息的最佳渠道。正巧饭点,闻人世崇等人往热闹处凑,准备点几个酒菜,顺便尝尝异国特色。 怎料点完之后,店家一顿叽里呱啦解释,通过随行翻译,闻人世崇才得知如今高丽推行禁酒令,随后闻人世崇环顾四周发现确实每桌都未上酒,只能颇为遗憾道:“有菜无酒,真是无趣。” 此话一出,顿时引起同道中人注意,只见一个身高七尺的昂藏大汉向闻人世崇这边走来,其面色黝黑,颧骨突出,眼窝虽凹陷,但眼神锐利明亮,可谓相貌不凡。 这汉子上来便自报家门:“在下高药师,辽国蓟州,几位兄弟可否拼个桌?” 闻人世崇本就想打探消息,当即邀其入座,以茶代酒表示欢迎。 四海之内皆兄弟,又都是汉人,几人熟络一番之后,高药师先下了个饵,小声试探闻人世崇:“有比大买卖,不知兄弟有没有兴趣?” 闻人世崇借坡下驴:“出门在外皆是求财,多大的买卖?” 高药师扫视一圈见无人注意这边后,用手指沾上茶水,写下几个字后又迅速抹去。见闻人世崇面无异色,笑道:“兄弟果然是‘正经商人’”。其中‘正经商人’四字着重了语气。 闻人世崇闻言毫不在意,装作漫不经心的问道:“你有几成把握?” 高药师摇了摇头示意此地不便细说,而后邀请闻人世崇几人去其住处,不待其同意便起身离去。 闻人世崇将银钱拍在桌上,作势要跟,刘黑虎见状,连忙提醒道:“大哥,兄弟们都未带兵刃,还是小心为上,万一是套?” 闻人世崇未有迟疑,神色坚定道:“龙潭虎穴也要闯一闯,先跟上去探探这厮底细。” 既然老大已做决定,刘黑虎等人也未多啰嗦,跟随高药师来到一处偏僻的民宅。到了地方后,刘黑虎刚想安排一人前去码头报信以做后援,却被不知从哪冒出的十几个大汉围住。 刘黑虎见状面色一紧,便要动手,却被闻人世崇拦住,并冲高药师问道:“兄弟这是何意?” 高药师皮笑肉不笑的答道:“这么大的买卖,谨慎点不为过,兄弟既然决定跟过来,应该知道江湖规矩吧?” 闻人世崇点了点头,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面不改色,大步向前,独自走进宅内。 高药师见状不禁赞了一句:“好胆色!”见闻人世崇这般气度倒是让他对此行更多几分把握。 二人来到屋里,闻人世崇意想中的刀斧手并未存在,相反房间布置的异常简单,只有一张桌子,两个马扎,桌面以灰布覆盖,似藏着什么东西。 未多客套,两人对立而坐。高药师明显不想卖关子,直来直往道:“兄弟这趟来高丽带了多少人?” 闻人世崇不答反问:“你又有多少人?” 都是江湖上的老狐狸,谁也不想过早暴露实力,高药师主动找的闻人世崇,必有所求,因此闻人世崇关键时候还是沉住了气。 二人僵持了盏茶功夫后,高药师率先透底道:“高丽在北方和女真打仗,内部兵力空虚,港口税收又连续上涨,往来客商多有怨言,只要有人牵头闹事,定然引起不小的混乱,咱们趁乱做点无本的买卖还不是手到擒来?” 闻人世崇假装陷入沉思,实则内心狂喜,这岂不是打瞌睡遇到送枕头的了。 耗了耗高药师的耐心后,闻人世崇说道:“事不是不可为,只是城内兵力几何,海上追兵又如何应对?” 高药师见闻人世崇上钩,面露喜色,开口答道:“兄弟不愧是做大事的人物,考虑周全,若你决定入伙,咱便全盘托出绝不让你失望。” 话毕,还用手指点了点桌面,其胸有成竹的模样让闻人世崇愈发好奇,便要掀开灰布一观究竟,却被高药师眼疾手快一把按住。 高药师正色提醒道:“掀了这块布,咱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反悔的后果兄弟你应该知道的。” 闻人世崇直接用行动表明心意,似较力般自下而上慢慢抬开高药师的手掌,神色坚定的掀开了桌布。 定睛一看,竟是一张颇为详细的布防图,城中守备力量、换岗时间、水寨舟舸、兵力布置全都一目了然,难怪高药师会敢在别国领土行劫掠之事。 正要仔细观摩水寨规模时,高药师却突然收起此图,闻人世崇见状压住心中怒火,仔细一想后,便已意会:此人除了这张图并无其他依仗,否则这般大事必不会找外人合谋。 得此结论后,闻人世崇决定先稳住此人,连忙说道:“兄弟大才,有此图在手,相信没有人会拒绝发大财的机会,只是为何找我呢?” 高药师早知会有此一问,暗叹一口气后说道:“同为汉人,多少沾点香火情,实不相瞒,我和底下兄弟也拖不起了。” 原来高药师的船队中途翻船,赔了个底掉,且不少兄弟尸沉大海,若不想办法搞到钱恐一辈子都没脸回家,因此才甘愿弄险搏一搏。 至于布防图乃是经过三个月的时间才搜集整理而成,为了此图高药师他们手中仅剩的钱财也当作奉金花尽,再不行动就没机会动手了,因为会被高丽驱逐出境。 闻人世崇的船队刚一进港,便被高药师手下盯上,近三个月来,从大宋过来的船队,这是最大的一支,因此高药师才制造偶遇,主动上前搭话。 闻人世崇和高药师虽然各有打算,但扰乱港市符合双方的愿望,最终一拍即合,并当场定下动手时间,至于所获如何分配?那肯定是各凭本事。 闻人世崇回到船队后,立马安排人偷偷出港回马岛向李俊报信,并召刘黑虎、祖虬两位兄弟一起商议此事。 刘黑虎比祖虬了解的情况多,对闻人世崇建言道:“大哥,我还是信不过那人,万一有诈,兄弟们可都得交代在这,不如先让他们动手,我们见机行事?” 闻人世崇摇了摇头,说道:“他们动不动手对我们都没影响,只要不向高丽人泄漏此计划,我们单干也能成事。” 刘黑虎闻言,恍然大悟:“所以他们会找上我们,他们只想浑水摸鱼。” 闻人世崇似已下定决心,吩咐刘黑虎带人盯住高药师,并让祖虬这几日对着布防图摸排一下真假。若都无异样,五日后李俊应该能赶过来接收成果了。 不知道高药师有没有听说过一句古话“窃钩者诛,窃国者侯”,闻人世崇暗想道。 另一边高药师也在做最后的动员,在坊市间现钱较多的几处地方蹲点,近期到港的富商护卫情况也都探查清楚。所谓富贵险中求,能否东山再起就看这一遭了。 至于失败的后路,高药师也早就考虑周全。若闻人世崇失信于他,那便联合礼成港巡检司吃下他的商队,毕竟北方战事吃紧,名正言顺吃大户的买卖相信很多人都愿意掺合一脚。 若事不可为,便只能舍弃这帮兄弟另谋出路了;真到了绝境,兄弟家人都可抛弃,所谓无毒不丈夫,要怪便怪苍天无眼,戏弄众生;若无那阵台风,他高药师何必冒此风险,重操旧业。 第一百一十一章 已知海若先清道,万里沧波定不扬(3) 距离闻人世崇、高药师约定的时间还有三日。 李俊接到消息后,虽然有些不满闻人世崇的莽撞,但考虑到兄弟们的安危,还是毅然决然的亲率水军前往支援。 由于时间较短,叶春、孟康刚刚将五艘楼船改造为战船,所有的炮车箭弩放置在战船上。 知道叶春等人已尽力,李俊便以这些战船为箭头,中军七十余艘各类海船皆配钩拒、绳索、跳板,水手、肉搏队装备齐全,后军更是有十余艘马船带百余人被甲精骑用做清场。 集结完船只后,李俊坐镇中军,童威、童猛为先锋,三通鼓起,全军出发,浩浩荡荡朝礼成港驶去。 礼成港中的闻人世崇也未闲着,明面上正经出货,暗地里四处踩点。结合高药师那边复制的图纸,和自己人摸排得来的消息,细细比对一番,发现确无错漏后,闻人世崇、刘黑虎、祖虬三人便开始合计详细计划。 很快便到了闻人世崇、高药师的约定之期。 当晚,夜黑风高,巡卫执行宵禁之际,港口数艘商船突然起火,呼救声连绵不绝。巡察使立马派兵前去救火,未行至港口,坊市间又有人来报,说突然冒出一伙贼寇烧杀抢掠,造成客商恐慌四处逃蹿。 巡察使这边头痛医头,脚疼医脚,城防军负责稳定坊市,巡卫负责灭火,很快衙门里的人手都派了出去。 闻人世崇守着衙门口数人头,见守卫基本都出动了,便和刘黑虎带着两百余人强攻衙门。过程异常的简单,杀了五个门卫后,衙门里只剩下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吏。 通过巡察使之口得出武库地址,闻人世崇便用火油烧了衙门,而后带领手下直奔武库,沿途见人就杀,见房便烧。 攻占武库之后,刀、枪、箭、甲更是能拿多少拿多少,待武装了牙齿,闻人世崇悬着的心这才放下。而后便率兵接管了北门,防止有人从陆路逃走通风报信拉来援兵。 另一边的高药师,无本买卖做的飞起,只抢金银细软,不好拿的全都防火烧掉。正抢的欢呢,突见城中官府方位也燃起大火,顿觉不妙。连忙叫停手下,卷起收获开始撤退。 高药师一行总共四五十人,又准备了三个多月,倒是平安的抵达港口,坐上事先安排的客船,只要出了礼成港,便可天高海阔,衣锦还乡。 可惜天不遂人愿,闻人世崇早就安排祖虬将带来的七艘福船一字排开堵住了港口,高药师本想好好商量,即便出点血也行,可惜祖虬那架势明显是想一锅端。 有道是兔子急了也咬人,何况一群亡命徒。高药师干脆心一横,决定硬闯。 双方短兵相接交接之际,天空飞来数十个火石,越过祖虬等人头顶砸向港口,顿时一片火海,哀嚎不断。 高药师放眼望去,只见密密麻麻的火光迎面而来,风帆鼓动的声响,摇桨划动的水声愈来愈近。又瞅了眼祖虬那方的汉子皆面带喜色,对身后而来的威胁仿佛视若无睹。高药师哪还不明白:本想招头饿狼,却阴差阳错引来了猛虎。 识时务者为俊杰,高药师见状也熄了抵抗之心,将兵刃及抢来的金银都仍在了船板上,并对祖虬抱拳说道:“兄弟认栽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别为难我这帮兄弟。” 祖虬闻言,对高药师另眼相看,不过想起闻人世崇所言后,便咽下到嘴边的话,准备先磨磨这厮的性格。 李俊按照闻人世崇传来的消息,见火起全力进攻,如今依约行事,礼成港中混乱四起,不知情的各国客商如无头苍蝇般乱撞,高丽兵虽然聚集起来抵抗,可惜被百余骑兵一冲便成了散兵,或被杀、或被俘、或逃命。 而礼成港东西两处水寨,加起来不过千余水军,大小战船总计不过五十艘,被有备而来的李俊水军堵在水寨中,一通炮石、火箭,而后合围、分割、击破。不到天明,此战便已结束。 李俊安排手下统计战果,闻人世崇亦满面红光的前来汇合,有骑兵的配合,想要北逃的官员、富商基本都落到了闻人世崇手中,初尝‘内库烧为锦绣灰,天街踏尽公卿骨’的滋味,加上水军的头功舍他其谁,闻人世崇当然志得意满。 李俊也不想扫自家兄弟的兴致,笑着赞道:“看来兄弟此遭收获不小,有捞到什么大鱼吗?” 闻人世崇腰杆挺直的走到李俊面前,咕咚咕咚喝了一大碗茶,而后卖起了关子:“钱粮布匹应该能装满十艘货船,金银铜钱无数,珠宝字画玉器咱也不懂,总之这趟没白折腾。” 李俊见闻人世崇只说这些俗物,顿时面露愁容,又不好责怪刚立下大功的兄弟,欲言又止了几回。 闻人世崇见目的已达到,哈哈大笑一声道:“辽商抓了十三人,日本商人抓了五人,大宋的商人抓了七人,高丽官员抓了二十四人,他们都以为咱们是海贼,希望联系家里出赎金。” 李俊得到想要的答案,连忙说道:“高丽官员分开关押,看能不能审出有用的情报,异国作战,情报的重要性兄弟应该比我更清楚,这次能这么顺利也多亏兄弟搞到如此详细的消息。” 闻人世崇点了点头,开始正色道:“这批出城北逃的官员中有一年轻人护卫最多,若非骑兵支援的及时,差点让这小子跑了,他的护卫倒是忠心耿耿全都战死不降,可惜主子是个软骨头,没挨两鞭子就透漏了身份。” 这次闻人世崇,倒是没卖关子,直接道出结果:此子出身仁州李氏,名叫李之元。 当时李之元见闻人世崇似没听说过仁州李氏,眼看鞭子又要落在身上,情急之下脱口说出高丽王妃乃是他的亲姑姑。 此话一出,换来了李之元想要的体面俘虏待遇,免于受那皮肉之苦。 可惜李俊、闻人世崇这帮人并非海贼那般简单,李之元暴露的尊贵身份恐会让其更加难以脱身。 捞到如此大的一条鱼,李俊顿觉心中有底,快速打扫战场,搜刮财富,满载回归。 被洗劫一空的礼成港满目疮痍,尸横遍野,青壮全被带走当劳力,只留下老弱妇孺哀嚎不断。 平安抵达马岛的李俊一行,开始盘点收获,此役共得:青壮劳力一千八百四十三人,马匹牲口六十余头,黄金五千两,银八万两,铜钱约二十万贯,粮三千石,盐三白石,兵器一千件,铁甲八十,皮甲五百,各类商船(含轻微损坏)六十余艘,斗舰、艨艟三十余艘,杂物不计其数,基本能搬的都搬来了。 至于为何一匹战马也未发现,粮食也如此之少。李俊从俘虏的高丽官员口中得知,此时高丽正举全国之力征伐女真,各地资源都要优先供给战场。 李俊安排闻人世崇负责庆功宴,他则将此役过程写成战报,高丽国内目前的形势也附于其中,并建言柴进扩兵增兵此处,加快征伐高丽的进程,信中最后更有“可取高丽国王而代之”的豪言壮语。 李俊吩咐手下将信送出后,北望大海,心潮澎湃,大丈夫当提三尺剑立不世之功,回忆起当初柴进的礼遇与如今统帅水军的殊荣,一时感慨万千。 当帐外传来水手欢呼雀跃的庆贺声,李俊方才回过神来。 是夜,烹羊宰牛,鱼货海味,各类美食,应有尽有。由于岛中俘虏较多,未免生出乱子,酒水只是浅尝辄止,不过银钱却是发的爽利且充足,因此水军士气高昂,求战之心与日俱增。 另一边沦为阶下囚的高药师,一路见识对方实力之后,直恨不得扇自己几巴掌,他这哪是寻求合作、浑水摸鱼?简直是羊入虎口、替人做嫁衣。他被俘的心路历程可谓精彩纷呈,由最初的兴奋、懊悔、心酸、愤怒到现在的沉默、迷茫。 闻人世崇一直命人盯着高药师,如今见熬鹰熬的差不多了,便和李俊商讨如何安排此人。 闻人世崇建议收服此人,毕竟礼成港之役如此顺利,高药师功不可没,完全可以将他派去其他港口故技重施。 李俊虽然也有此想法,但也觉得不必操之过急,先消化此战胜果,徐徐图之亦可。 二人并未有太多分歧,便由闻人世崇着手处理此事。 第一百一十二章 已知海若先清道,万里沧波定不扬(4) 闻人世崇来到临时搭建的监牢,高丽人、辽人、日本人、汉人各种叫骂、求饶声不断,直到看守一顿皮鞭恐吓,俘虏们才老实下来。 随后,闻人世崇单独提审高药师,二人打过一次交道,闻人世崇便吩咐看守为其去了手脚绳索。 高药师目光呆滞的跟在闻人世崇身后,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高药师手无寸铁,也无反抗之心,颇有些听天由命。 闻人世崇领着高药师朝其住所行去,沿途都在大兴土木,房屋、哨塔、牧场、水寨、船厂搭建工程井然有序。 而从水泊梁山新运过来的上千马匹更是让高药师大吃一惊,高药师生在辽国,对战马和驮马还是分得清的,因此对闻人世崇背后的势力有了更深的认知。 二人来到屋内,和初次见面的场景差不多,一张桌子,两个马扎;只不过桌上放的不是什么布防图,而是牛羊肉、烧鸡和烤鸭。 高药师见状,两眼冒起了绿光,还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 未等闻人世崇同意,高药师心一横,暗道‘老子死也要做个饱死鬼’,便狼吞虎咽起来。 闻人世崇不但未生气,反而贴心的为其倒酒。高药师吃的更加心安,这架势明显是要拉他入伙啊,就是不知这条烂命能卖个什么价钱。 酒足饭饱之后,高药师低眉抱拳道:“让兄长见笑了,实在是饿得不行。” 闻人世崇点了点头,也不翻旧账,直接开门见山道:“兄弟可愿入伙,以后大块吃肉,大口喝酒,论秤分金银。” 高药师未敢犹豫,连忙恭敬的应道:“愿意愿意,小弟定唯兄长马首是瞻。” 闻人世崇见其认怂,很是爽快的将高药师的手下也都放了出来,又得到高药师的一通彩虹屁。 恩德已施,闻人世崇便把丑话说在了前头:“江湖规矩兄弟应是懂的,入伙需纳投名状,你先歇息几日,养养筋骨。” 高药师忙不迭的点头答应,也不敢多问,和手下重聚之后,先是一顿安抚,猛画大饼才又收拢了人心。 又过了三五日,阮小七架着船回到了马岛,得知闻人世崇已立头功,便心急火燎的找上了李俊,开口请战道:“东京道的海军咱已打探清楚,兄长答应我的事也该兑现了。” 李俊知道阮小七性格,也不含糊,当即将胸中规划全盘脱出:“现在为兄只能给你战船五十艘水军八百人,你无需登陆作战,只要不停袭扰辽国沿海港口让他们追出渤海即可,将他们引到竹岛附近,为兄会在那里设下埋伏,借群岛和水域将他们一网打尽。” 来马岛前,李俊一行经过春草苫、槟榔焦、菩萨苫抵达竹岛时,突遇潮汐变化,搁浅了几艘船,这是难得的地利条件,利用的好可以起到重要的作用。 阮小七信心满满的领了军令,正准备去寻阮小五,被李俊喊住:“兄弟可得把握下火候,水泊那边的支援恐需要旬月间才能到达,咱们现在是船多人少,岛上还需要至少留一千人看守俘虏,太急了皮可裹不住馅儿。” 阮小七满口答应:“兄长瞧好了吧,这次小弟定把辽国水军包了圆,日后这片海域咱们兄弟说了算。” 话毕,大笑出门而去。寻到阮小五,见他正带队做监工,盯着高丽人采石、伐木。 阮小七忽觉心一软,便喊阮小五说话,二人行到僻静处,阮小七道:“五哥跟我一起出海吧,不能让闻人世崇这些后上山的小瞧咱们兄弟。” 阮小五刚要拒绝,突然瞥见阮小七胸口露出的一脚令牌,随后便一把薅住阮小七,口中抱怨道:“好啊,小七,领了军令还过来打趣你五哥,快说什么任务?” 阮小七连忙笑着着答道:“有了好事肯定先紧着自家兄弟,我这刚从李俊兄弟那出来便寻五哥了。” 得了这话,阮小五脸色方才好看,对阮小七道:“打虎亲兄弟,算你小子有点良心;这段日子咱天天盯着这帮高丽人,酒都不敢喝,生怕出了篓子,天天盼着出海透透气。” 阮小七见自家哥哥心情好,趁机提醒道:“五哥随我一起出海可以,但路上可都得听我的,毕竟领军令的是我。” 阮小五闻言,作势踢了阮小七一脚,骂道:“你小子拿着鸡毛当令箭了。” 二人有说有笑的去寻闻人世崇,出岛之际,需要其接手监工一段时间。 闻人世崇爽快的答应下来,却也央求阮小七顺便带着高药师完成投名状之事,并叮嘱道:“这小子有点野心,路上若不老实,杀了喂鱼即可,若真心入伙便将其家小接过来。” 阮小七自无不可,随后点齐船只水兵,朝西北方向,满帆满舵,疾驰而去。 行至半途,命所有人换上了高丽人的服饰,船上旗帜也换成了从礼成港水寨虏获的高丽旌旗。 抵达渤海附近后,阮小七正式开启海贼之路,辽东半岛的来州、锦州、辰州、苏州沿岸深受其害。 阮小七一行基本打一枪换一个地方,也不深入内陆,只是劫掠商船,碰见辽国东京道的水军,一营兵力拦不住阮小七他们,两营兵力又围堵不住,除非三营兵力全出才行。 可是辽国东京道的巡海人、巡检司、船兵、海军合计总共不过五千人,其中海军战兵才三营分别是大夫营、乞打营、柳白营,各辖一千三百余人,军舰百余艘。 而耶律延禧继位之后,久疏于武备,裁撤海军军费以供游乐乃是常事。因此辽国海军吃空饷之事已成常态,海军三营未曾满员,战力更是一言难尽。 阮小七费劲心机撩拨辽国海军,可惜是给瞎子抛媚眼,这帮归化辽国的汉人水军,一个月饷银都不够糊口的,哪有心思卖命剿海盗,每次都是假模假样追出十几海里便返航。 摸清辽军实力的阮小七和阮小五一合计,也不准备玩什么引蛇出洞的把戏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捣黄龙。 派人知会了李俊声后,阮小七直接袭扰辽国海军三营的驻地,也就是鸭绿江中黔定岛。 被高丽海贼欺负上门,便是泥人也有三分火气。自然惹得大夫营、乞打营、柳白营,三营齐出,几百艘战船声势浩荡的杀向阮小七的船队。 深知这帮人是纸老虎,阮小五、阮小七不给辽军远攻的机会,借着船身小速度快的优势,迅速逼近,用钩拒和跳板连接辽国军舰,短兵相接,贴身肉搏。 阮小五、阮小七作为主将,没有玩什么战术配合、远程指挥,直接亲身上阵,凭借莽夫血勇,杀人、烧船再杀人再烧船,竟然让三营加起来两千余人的辽国海军抵挡不住,开始撤退。 阮小七抹了抹脸上血水,冲阮小五问道:“五哥,这帮辽狗就是纸老虎,军舰多排不开阵势,咱们趁他船重不好调头,再冲一阵?” 阮小五闻言很是赞同,冲身后水军兄弟们呼喊道:“孩儿们,随我杀光这群辽狗。” 见主将如此豪勇,梁山水军士气更甚,顿时喊杀声震天。 随着战斗的持续,海面上布满了战舰的残骸与漂浮的物资,辽军大夫营、乞打营、柳白营两千余人被八百人一战冲散,阮小七换了三把朴刀,全都砍卷刃了。辽军降者三百余人,弃船逃走的不计其数。 高药师望着被降下的辽军旗帜和夕阳下仰天长啸的阮小七众人,暗自庆幸刚才没有趁乱逃走,以后这片大海不管是辽国还是高丽都要看这帮人的脸色了。 而得到阮小七消息的李俊,简直快被气疯了,怎么水军都是不尊军令之人,闻人世崇、阮小七、阮小五都是这般,那还要他这个统帅有何用。 即便心中有再多不愿意,李俊还是顾全大局的,亲自率队前往支援,紧赶慢赶也只有收拾战场的份。 得知战斗过程后,李俊甚至有些怀疑人生,到底是他太谨慎,还是阮氏兄弟太猛了?八百对两千,主动发起进攻,就这么简单的获胜了?李俊已经在想如何向柴进解释了,毕竟刚传信说人手不够,立马就以少胜多了。 待看到战果,李俊才缓过神来,烧毁战船七十余艘,缴获大小军舰近两百艘。原来辽军人数最多的军舰排在顶头,越往后人越少。前面人多的船都被杀的哭爹喊娘,后面人少的见形势不对,肯定要跑路,因此辽军这才一溃千里。 有李俊照看着收尾,阮小七得闲喊来高药师,对其说道:“你没逃走,证明你算有心入伙,刚才有杀辽兵吗?” 高药师有些惶恐,好在也有急智:“兄弟们都太猛了,咱紧赶慢赶都没抢到一个人头。” 阮小七哈哈大笑一声,也不拆穿高药师,随手扔给其一把朴刀,指了指被绑缚在地的俘虏说道:“去宰一个,当投名状了。” 高药师未敢迟疑,点头哈腰的致谢,手起刀落结果了一人,而后向阮小七复命。 阮小七扔给其一包金银,吩咐道:“你找个靠得住的兄弟,把家人接到岛中来。” 高药师闻言,虽然心里骂娘,但还是笑脸答应。送走了这位活阎罗,高药师暗松了一口气,看来他是上定这艘贼船了,好在这船目前看起来是大的、是稳的。 第一百一十三章 帷幕轻垂待风起,大戏启幕星光聚(1) 待李俊一行,驾着合计四百余艘海船回到马岛之时,叶春、孟康还以为是梁山在外面买的船,当知道是战利品后,面色更加精彩。 回归之后,李俊更有底气给柴进又写了封信,信中简单提了几句此次战役过程,着重说了下目前水军的困境船多人少。 信件发出去后,李俊召集众头领商议水军的下一步动作。 两场酣畅淋漓的大胜可以说让水军有些飘了,高丽水军手拿把掐,辽国海军不堪一击,众头领甚至都生出拔剑四顾心茫然的感觉。 阮小七认为辽国水军更好对付,应该继续攻辽。闻人世崇觉得高丽港口获利甚多,应该继续攻高丽。二人在会上各执所见,互不相让。 李俊毕竟是未来出海立国的人物,大局观肯定是比在场众人强的多。他明白此刻梁山水军最大的问题出在内部。 见阮氏兄弟和闻人世崇等人各自夸功,争的面红耳赤。李俊拍了拍桌子,大声说道:“这两次战役打的漂亮,闻人世崇兄弟的谋略,阮氏兄弟的勇武,我都在战报上如实报给了哥哥,相信哥哥心中定有评断。” 此话一出,阮氏兄弟和闻人世崇这才消停,毕竟他们都心知肚明,若无李俊居中调度,无私配合,战果定无现在这般大。 这场夸功闹剧便告一段落,水军头领难得齐聚一堂,李俊吩咐人上些了酒菜,众人边吃边聊。 期间,李俊见高药师从头到尾未发一言,便主动寻他说话,客套一番之后,步入正题:“药师兄也算是辽国、高丽都待过,对咱们水军下一步的动作可有什么建议?” 高药师刚入伙的人,本想求稳,先观望观望形势,如今主事之人点名问话,也算是考验本事的时候,想着不被看轻,高药师酝酿了一番,答道:“辽国东京道水军已被头领打残,短期内不会对咱有威胁;中京道都是运船并无水师战兵也可以忽略;唯有南京道的卢台军还有五营水兵,此军常年抵御宋朝海军,实力未有所损减,当是我军大敌。” 李俊本是随口一问,却见其言之有物,很有远见,便继续询问:“那高丽水师我军该防备哪一军?” 高药师胸有成竹的答道:“高丽沿海港口都部署了水军,主要是保卫港口安全和海上巡逻,并无主动出击的能力,唯一需要注意的是济州岛水师,他们常年抵御日本海盗,算是一支精锐。” 李俊闻言,赞赏的看了一眼高药师,而后对闻人世崇道:“兄弟为我军拉来一位大才,当浮一大白。” 话毕,众人轮番向高药师敬酒,可谓其乐融融,欢聚一堂。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柴进举办的英雄大会第一轮比试也已接近尾声。 第五轮比试为:祝虎--钮文忠,曾涂--贺吉,厉天闰--卫鹤,安士荣--刘以敬,卢俊义--毕胜。 此战可谓精彩纷呈,钮文忠、安士荣乃日后田虎手下猛将,贺吉为王庆隆中四勇将之一,刘以敬乃王庆军正先锋,厉天闰更是方腊四元帅之一,曾涂、祝虎亦有八彪实力,反而毕胜这个御前飞龙大将军与卢俊义之战最无看点,不到十回合便被一枪挑落马下。 而后落败的是卫鹤,厉天闰刀法精湛,偏偏走的还是迅猛的路子,十余合便逼的卫鹤左支右绌,狼狈不堪,最终被厉天闰一招横扫千军劈飞出去,好在只有些灰头土面,未伤到筋骨。 钮文忠是哨探军人出身,惯使一把三尖两刃刀,三十余合后,祝虎由于经验不足,后劲乏力亦败下阵来。 贺吉是能和孙安相斗三十余合的猛人,曾涂枪法火候未到,五十余合后,被贺吉剑走偏锋寻到破绽,拍下马去。 唯有安士荣和刘以敬二人旗鼓相当,枪来矛往,直斗到汗水如瀑湿衣襟,两人依然目光如炬,战意昂然,最终刘以敬惜败于安士荣的回马枪下。 自此第五轮比试皆分出胜负,获胜者分别是:钮文忠、贺吉、厉天闰、安士荣、卢俊义。 第六轮比试为:刘唐--上官义,燕青--崔埜,滕戣--竺敬,马勥--陈赟,鱼得源--薛永。 刘唐、燕青、薛永碰见的都是软柿子,轻松取胜进入下一轮;马勥有五虎的实力,陈赟虽也是王庆隆中四勇将之一,可惜实力不济,二人斗到三四十回合,陈赟难敌马勥败下阵去;滕戣、竺敬二人斗了五十余合不分胜负,可惜滕戣远不如其弟,最终竺敬技高一筹,将滕戣挑落马下。 自此第六轮比试皆分出胜负,获胜者分别是:刘唐、燕青、竺敬、马勥、薛永。 第七轮比试为:扈三娘--丘翔,邓飞--云宗武,邹渊--龚端,金鼎--曾密,穆春--马劲。 此战未有出彩的比斗,都是较为轻松的取胜,除了穆春和马劲互有来回,其余都是十合内便分出胜负,获胜者分别是:扈三娘、邓飞、邹渊、曾密、马劲。 第八轮比试为:项充--黄钺,李衮--毕先,李忠--徐威,李天锡--石勇,卞祥--马麟。 此战众人皆选的步战,项充的团牌飞刀以及李衮团牌标枪皆可攻可守,倒是让众好汉耳目一新,其余都是轻松取胜。 获胜者分别是:项充、李衮、李忠、李天锡、卞祥。 第九轮比试为:杜壆--汝廷器,曾索--冷宁,邹润--焦挺,李逵--戴美,危招德--党世隆。 此番比试,杜壆一招制敌,焦挺展示了精湛的相扑手段让旁观的浪子燕青都称赞不已,李逵赤手空拳差点失手打死了戴美,曾索和危招德斗平平无奇的顺利拿下对手。 获胜者分别是:杜壆、曾索、焦挺、李逵、危招德。 第十轮比试为:宣赞--曾魁,孙新--董澄,沈骥--孔明,周通--萧嘉穗,许贯忠--酆泰。 曾魁未近得宣赞身前,便败于其连珠箭下,董澄、沈骥、萧嘉穗与对手相比,犹如壮汉和孩童一般,强弱差距过大,无甚出彩之地。唯有许贯忠和酆泰龙争虎斗了一番,煞是好看,许贯忠只适一简单哨棒,招式简朴,颇有些大巧不工、返璞归真之意,酆泰双锏虽舞的不漏风,但还是被许贯忠瞧出破绽,卸了兵刃,不愧其武状元之名。 自此第十轮比试皆分出胜负,获胜者分别是:宣赞、董澄、沈骥、萧嘉穗、许贯忠。 。。。。。。 有道是:笔墨难描千变化,精彩纷呈一瞬间;此中妙处难言尽,唯有亲历方知全。 万物有始终,日月轮转息,此番英雄大会的第一轮比斗皆以决出胜负。 获胜者有:董平、史进、杨志、方杰、滕戡、孙安、孙立、苏定、栾廷玉、王寅、石宝、袁朗、呼延灼、山士奇、欧鹏、关胜、史文恭、司行方、樊瑞、鲍旭、钮文忠、贺吉、厉天闰、安士荣、卢俊义、刘唐、燕青、竺敬、马勥、薛永、扈三娘、邓飞、邹渊、曾密、马劲、项充、李衮、李忠、李天锡、卞祥、杜壆、曾索、焦挺、李逵、危招德、宣赞、董澄、沈骥、萧嘉穗、许贯忠、乔道清、邓元觉、解珍、解宝、曾魁、花荣、黄信、安士隆、于玉麟、安仁美、魏定国、韩滔、刘克让、房学度、吴可成。 第一百一十四章 帷幕轻垂待风起,大戏启幕星光聚(2) 祥云绕屋宇,喜气盈门庭。 柴进最近可谓意气风发,喜事连连。不仅英雄大会后半程未出乱子,顺顺利利;而且梁山水军亦是捷报连连,已在茫茫大海立住了脚。如今只差将天下英雄网入彀中,便可为此次规划圆满收尾了。 柴进费劲心思分别从辽国大林牙院以及宋国翰林院绑来两名饱学之士,又命王伦请来金大坚和萧让,为的便是伪造一份辽国与西夏的盟约。 天欲祸人,先以微福骄之,乐极容易生悲。 想要做好这道大菜,过程那是相当的曲折,毕竟手下一帮绿林草莽汉字认全的都不多,又何谈书写契丹文和西夏文这些小语种了。 即便抓来了大林牙院为辽国皇帝撰写诏书的耶律聿鲁,也不能保证他会完全配合。刚开始李助借着学习契丹文、西夏文的噱头,将盟约内容拆分成单个文字,挨个向耶律聿鲁请教。 等初步记录下这些契丹文、西夏文后,李助露出了真实面目,开始威逼利诱耶律聿鲁按他的意思分别用契丹文和西夏文写下一份盟约,而后将此盟约给从翰林院抓来的学士翻译,两边能完全对上才算完事。 不出意外的又出了意外,因为抓来的翰林院学士根本不懂契丹文和西夏文,他甚至都不是翰林院里的人,还只是个常州的学子,姓秦名桧,字会之。 秦桧也是倒霉,游学到东京见见世面,作为读书人在翰林院门口瞻仰下前辈们,幻想“青云得路,金榜高悬”的未来不为过吧。 可怎么也想不到会在堂堂大宋的都城被敲了闷棍,关键这帮劫匪不图财,拿着一堆鬼画符让他翻译。天可怜见,世上还有比这更荒唐的事吗? 李助将张三、李四狠骂了一通,此时再去找人又来不及了,做了那么多准备,如今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可谓一招不慎满盘皆输。 张三、李四心里也很委屈,毕竟在他们看来读书人不都一样吗,定是抓来的这厮和他们一样根本没好好上学。 李四问张三:“哥哥,这厮害咱们第一次单独出任务就丢了大人,要不要。”边说边用手刀比划着脖子。 张三也是心里发狠,点了点头,二人遂达成一致,拿着麻袋和短刃去寻秦桧。 秦桧见终于有人过来,连忙开口道:“好汉饶命,小人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孩子,饶我一命,小人出去后绝不报官。” 李四冷笑道:“亏你还是个读书人,你这一套小爷打小就会。” 张三也在旁帮腔:“不错,这软骨头即便做了官也是贪官、恶官,咱们就当提前为民除害了。” 言罢,二人便要上前了解了这厮,秦桧在地上蜷缩着往后挪,哭喊道:“好汉,咱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即便死,也让我死个明白啊,不能就因为不懂外文就要人命啊。” 见这两个泼皮要动真格的,秦桧开始有些慌乱,顿时小便失禁,大呼道:“小人愿学,小人脑子好,学东西快,现在就学,给我五日,不,三日就行。” 张三、李四对视一了眼后,斗露出了嫌弃的表情,便准备再给这小子一个机会。 二人寻到李助,将秦桧之言如实禀报,李助思索了片刻后,无奈的同意了,并吩咐二人将耶律聿鲁、秦桧关在一起。 三日之后,秦桧果然拿出一份像模像样的盟书,果然生死之间,人的潜力是无穷大的。 只有秦桧自己知道这三日过的有多不容易,出来的时候,两眼通红,头发也白了不少,秦桧觉得自己耗干了心血。多年以后作为新朝坚定的主战派秦桧回忆起这段时光都还是会哽咽不已。 是日,由萧让临摹,金大坚刻好的仿章,万事齐备,一份大辽与西夏的盟约便完整出炉。 金大坚虽然初时抵触,但其家小被偷偷取来,软硬皆施之下不得已顺从。 当夜,英雄大会第一轮获胜的好汉在柴家庄齐聚一堂。 为表隆重,庄园内高悬灯笼,宴会厅中点满蜡烛,恍如白昼。桌上,金银器皿被擦拭的闪闪发光,珍馐美馔琳琅满目,香气四溢,引人垂涎;酒是陈年佳酿,色如琥珀,入口醇厚,令人回味无穷;更有乐师鼓乐吹笙,丝竹声声,激昂高亢,不绝于耳。 像董平、呼延灼、孙立、花荣、宣赞、黄信、魏定国、韩滔这些见过世面的军官都为柴进的手笔所惊讶,更别提其余土财主和绿林草莽之流了。众豪杰一边感慨此宴之奢华如人间仙境,一边慨当以歌觥筹交错享受这难得的美好时光。 宴席进行过半之时,卢俊义起身向柴进抱拳道:“多日以来承蒙大官人款待,只是某离家多日甚是想念,还请大官人尽快言明接下来的章程。” 柴进闻言,笑着说道:“看来卢员外是想快速拿下这虎头金枪好衣锦还乡啊。” 被戳破心思的卢俊义也不藏着掖着,答道:“神兵利器没有哪个武人不垂涎的。” 此话一出,倒是惹得堂内众人赞同不已,目光齐聚于柴进,等候其下言。 柴进见状,示意李助将盟书及汉文翻译以锦绣盖住呈于桌案。而后面色一正,指着面前桌案开口说道:“这便是英雄大会后面的章程,里面写清楚了如何才能名正言顺的获得天下第一枪。” 众好汉都急切上前,想要一观究竟。却被鲁智深、武松拦在桌案前。 董平挤在最前面,被人拦住,当即便冲柴进嚷道:“这是何意,难道有甚见不得人的?” 柴进摆了摆手,安抚了下众人,而后问道:“英雄大会的本意是为国选材,为埋没于市井的豪杰提供一条闻名天下的捷径,柴某的诚意诸位可否见到?” 见堂内众人无有反驳,柴进继续说道:“夫英雄志士,惟国与民也。英雄大会第一轮比试的是武艺,这定胜负的确是德行与忠勇。咱丑话说到前头,后面一轮的考验事关重大,稍有不慎连在下全家性命都会不保,各位最好考虑清楚之后再上前查阅,当然此时退出也无不可。” 此话一出,屋内顿时寂静无声,要做何事竟连有丹书铁券的柴进都难保性命?特别是还在朝廷任职的军官们脸色都变得异常难看。 呼延灼皱着眉头冲柴进确认道:“大官人口中的为国为民,这个国指的是大宋?” 柴进当然知道呼延灼等人想问的是什么,遂坚定的答道:“当然,柴某报国之心如各位一样。” 众人闻言这才打消了顾虑,这时又有人问道:“若是查阅后再想退出,大官人会如何处理?” 柴进自然料到会有此问,说道:“为柴家庄座上宾,英雄大会结束后可自行离去,绝不为难。” 待过了盏茶功夫后,柴进再次与众好汉确定后,见依然无人主动退出。 柴进便让闲杂人等去堂外候着,且紧闭各处门窗,并命护卫于四周监守后,准备揭晓英雄大会接下来的规则。 第一百一十五章 帷幕轻垂待风起,大戏启幕星光聚(3) “两国交恶,兵戎相见;两国交好,联姻结盟。今西夏国主承祖宗之荫蔽,治理一方;多次遣使赍书,求取公主。 昔有云:‘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朕心甚慰,体恤两国之谊,俯允所求,赐公主下嫁,以结两国永世之好。 自此以后,大辽与西夏,犹如兄弟之国,同气连枝,互不侵凌。若有外寇侵扰,两国当同心协力,共御其侮。 两国臣民,宜相亲相爱,互市通商,共谋福祉。 夫盟约者,信义之所在也。天地为证,当共守之。如有背弃,鬼神共诛。” 当柴进一字一句将盟约内容道出后,堂内再次陷入沉寂。 这些年西夏一直联辽抗宋,三番五次袭扰边陲,若真和大辽联姻后,恐会更加肆无忌惮。结合先前柴进的警告,稍微有点脑子的便已猜出英雄大会接下来要做的事。 可惜李逵还是搞明白什么意思,又见众好汉沉默不语,便大声嚷嚷道:“俺铁牛没明白,谁能给解释解释怎么才算天下第一。” 柴进闻言大喜,笑着向李逵解释道:“将辽国公主带回者为天下第一好汉,英雄大会的彩头某会双手奉上。” 李逵二话没说,拎着先前投靠柴进,汤隆为其量身打造的一双板斧,便要出门。 柴进见状顿时知道为何宋江会那般喜爱李逵了,连忙上前拦住:“铁牛别急,你这先行一步,可是对其他英雄不公。” 李逵一向是有奶便是娘,谁对他好谁本事强,他便听谁的。这段时间柴进的豪爽以及礼遇轻松拿捏了这个混不吝的黑旋风,便是大宋皇帝站在堂内,只要柴进一声令下,李逵也会毫不犹豫的砍下赵佶脑袋。 听了柴进的话,李逵抛下双斧,回到座位上继续喝酒吃肉。 而此时,众好汉被李逵这么一打岔,倒是缓解了不少紧张的心情。 堂中萧嘉穗素有济世救民之心,却不愿混那浑浊的官场,如今正处于意气风发的年纪,柴进此举正合其意,于是向前求证道:“此盟约中关于西夏国主求取公主一事倒是广为人知,只是其他内容的真假该如何判别?” 也许是担忧柴进生出嫌隙之心,萧嘉穗又补上一句:“若大官人能证明此约是真,在下愿赴国难,解民忧,虽九死其犹未悔。” 柴进当然不会认为在场之人都如李逵一般好哄,当即招来时迁,让其口述上京之行所见所闻。 时迁初时有些紧张,毕竟在场之人随便拎出一个都是江湖中叫的上号的好汉,进入状态后,开始口若悬河,更是言明其历经九死一生盗出大辽与西夏的盟书,说到兴起时,甚至脱去上衣,向众人展示身上的鞭痕:他时迁虽是一盗贼,但也未向辽狗服软。 见时迁越说越起劲,柴进生怕他得意忘形,言多必失,让人听出破绽,假意轻咳打断时迁的滔滔不绝,而后指了指桌案上的丝帛盟书,说道:“哪位英雄识得契丹文和西夏文,可上前一验真假,也好证明在下所言非虚。” 许贯忠早已看出柴进意图,自不愿趟这滩浑水,燕青深知好友本事,这又是难得露脸的机会,得到主人卢俊义的同意后,燕青向众人道:“在下兄长许贯忠乃政和年武状元,精通契丹、女真、党项、吐蕃、蒙古各国语言文字。” 许贯忠见众人目光皆望向他,自知已躲不过,便苦笑着看了燕青一眼,而后来到柴进跟前,接过用丝帛所制的盟书,一字一句翻译,与柴进方才所言竟无任何差别。 有武状元作保,这下众人再无疑问,剩下的便是去与不去的选择了。 许贯忠见柴进的大势已成,便想顺水推舟的再卖柴进个人情,于是先抱拳冲柴进问道:“此次大辽和西夏联姻,想必有精兵强将护卫在侧,仅凭在场之人恐难撼动军阵,还有关于和亲队伍的行进路线,不知大官人有何安排?” 柴进有些摸不准这位高人的心思,不过好在已做好准备,便答道:“将者,智、信、仁、勇、严也。诸位好汉可以自行招募人手,寻求三山五岳的朋友帮忙也行,互相结为联盟也罢,柴某这边只会提供情报,其他的爱莫能助,辽国公主最后在谁手中,谁便是天下第一。” 许贯忠闻言点了点头,这倒是和他心中猜想一致,柴进果然不会暴露太多实力,而后再问:“若期间有人泄漏消息,大官人又该如何处理?” 柴进亦是聪明人,明白许贯忠这是在助他,紧绷的心弦稍稍放松。 只见柴进举起酒杯,冲场中众人道:“在场诸位都是万中无一的英雄好汉,能有幸结识各位人中龙凤实乃某之荣幸。如今齐聚一堂,毁大辽与西夏之联姻,此利国利民之举,无有一人退缩,这杯酒为诸位贺,壮哉大宋!” 话毕,柴进满饮杯中酒,众人闻言无不热血沸腾,共喝:“壮哉大宋!” 见在场之人情绪已被调动,柴进继续渲染气氛,打开一大坛子酒,随后用刀具划破手掌并将血滴入酒中,大声道:“诸位好汉可愿与某结为异姓兄弟,从此肝胆相照,生死与共?” 大堂之中的柴进自己人率先开始一声声响应,随着加入的人越来越多,众人的情绪仿佛被一根无形的线牵引着,逐渐卷入其中,被唤醒、被点燃、直至沸腾。 “吾辈武人,虽出身不同,然心怀天下苍生。今日在此,以天为证,以地为凭,共饮此碗血酒,从此结为异姓兄弟。若有背信弃义,贪生怕死之徒,愿受万箭穿心,五雷轰顶之罚。” 隔日待众人从醉酒中醒来后,结义之词仿佛依然还在耳边回荡。 方腊从方杰、石宝等人口中得知柴进所做所为之后,暗骂难怪搞的如此神秘,不让他这个丈人参会。 而娄敏中看出了更深远的意义,拍掌赞道:“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小孟尝这套阳谋使的愈发炉火纯青了。” 方腊闻言,沉思片刻后,似有所悟:“确实,借着家国大义,交好英雄豪杰,既得了好名声,还收揽了人心,果真好算计。” 娄敏中摇了摇头,解释道:“明公,这其中最可怕的是令婿玩弄人心的手段,试想场中之人无论在何势力,未来身在何处,如今都和他有了一个共同的秘密,交人最难的是交心,至此以后,无论英雄大会结果如何,他都将是整个江湖唯一的带头大哥。” 方腊目光紧了紧,心中五味杂陈,随后重整旗鼓,对娄敏中洒然笑道:“有金芝在,我就天然压他一头,现在我们还有共同的敌人,至于未来,各凭本事罢了。” 与此同时,许贯忠也在给燕青讲明柴进深意,其与娄敏中倒是英雄所见略同。 而燕青知晓拖累好友之后,内心愧疚,对许贯忠道:“都怪小弟一时冲动,让兄长陷在此处不得清闲。” 话毕,燕青面色更显忧郁,许贯忠仿佛能猜出其心中所想,笑着宽慰道:“无妨,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此事说不定还是我等的机会,小乙无需担忧你家主人,也不要同他讲我所说之话。” 燕青不解道:“兄长,这是为何,主人早点知道岂不是有个准备。” 许贯忠摇了摇头,回道:“小乙,你是当局者迷,卢员外若是知道了,只会横生枝节,说不准立马回家继续当他的富员外去了,若有必要,我会在旁提点他的。” 燕青闻言,这才放下心来,毕竟有许贯忠的智谋加上他家主人的武艺,天下何处不能去。 第一百一十六章 志同道合相与行,心交不语胜万言(1) 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 虽重九已过,寒气愈重;但柴家庄依然红火似夏。盖因自从英雄大会开始后,汤隆打铁的炉子未曾熄过。 如今人人都知沧州柴家庄有四绝:安道全‘活死人肉白骨’的医术,鲁智深‘量如江海千杯不醉’的酒量,武松‘出神入化技冠群雄’的拳脚,汤隆‘匠心独运千锤百炼’的技艺。 汤隆得到天下英雄的认可,虽然非常累,但内心的满足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只能用熊熊燃烧的炉火以及没日没夜的打铁声来回馈众人的信任。 柴进为了一碗水端平,向第一轮取胜的好汉提供战马衣甲以及人手一柄汤隆亲手打造的‘义刀’,刀长二尺五,刃长两尺,厚二分五,刀身狭直,刀槟钻刻‘义气千秋’,吹毛断发,削铁如泥,人人皆爱不释手。 此事一经宣扬,有说柴进极尽家财收买人心的,有说柴进抛家舍业拳拳报国的,更多的是说柴进对自家兄弟慷慨大方乃江湖绿林众望所归的带头大哥。可谓众说纷纭,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当柴进提供出大辽和西夏的和亲路线图后,呼延灼一干朝廷武将顿时对柴进显露的实力而感到心惊。 韩滔是呼延灼故交,小心凑到呼延灼跟前问道:“兄长帮拿个主意,小弟看这图画的过分详细了,就算是边关军营也拿不出这般细致的地图了。” 呼延灼苦笑一声,对韩滔说道:“我能有何主意,都立过血誓,难不成去告官?” 另一边,宣赞也在询问关胜同样的问题,关胜则一边抚摸着‘义刀’上的刻纹,一边答道:“至少目前他还未露反心,某只看到一个忠义无双的孟尝君,一个有着收复幽云利国利民的英雄豪杰。” 宣赞赞同的点了点头,其内心也是有凌云之志的,只是被浑浊的官场蒙蔽了雄心,如今由江湖绿林破局,真正的重获新生。 想通之后的宣赞对关胜道:“那就让我们随这位孟尝君将北方搅他个天翻地覆。” 相同的场景在不同的小团体内发生,此刻血誓的作用便显现出来,江湖重诺,柴进通过一纸地图暴露的实力恰到好处。 似许贯忠、娄敏中这般智谋之士则看的更加深远:有一有二便有三,直至柴进彻底暴露野心时,众豪杰会如何取舍呢?若是柴进的实力能和野心相匹配时,恐怕会从者如云,趋之若鹜,那便真是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得到路线图后,这帮英雄豪杰的干劲也都被名扬天下的好处激励起来。 卢俊义一心想着早点完事早点回家,得到路线图后便开始收拾行囊干粮,准备动身。 燕青见状在旁劝阻:“主人何必这般着急,先观望观望再走不迟啊?” 话音未落,许贯忠亦正好进屋,燕青见好友肩上亦背着行囊,顿时慌了:“兄长一向谋定后动,怎也这般心急了?” 许贯忠笑着答道:“我虽知道此时出行并非良机,很可能替他人做嫁衣,但我更知道卢员外乃宁向直中取,不往曲中求的性格,劝不了,也改不了。” 卢俊义很是赞同的帮腔道:“小乙你跟随我多年,竟还不如许兄懂我。” 燕青闻言,无奈的点了点头,三人带着二十余庄客扮作脚商朝西北方向行去。 而同样和卢俊义一般相信自己本事的史文恭,更不屑于拉帮结派,只带苏定一人,匹马单枪朝同样的方向赶去。 祝家庄的教师栾廷玉本不想继续趟这滩浑水,可架不住他三个徒弟各个都是争强好胜,早早将庄上训练多时的护卫尽皆招来,而孙立见师兄有人马,便带着两位表弟解珍、解宝以及邹渊叔侄前来投靠,栾廷玉只好动身北上。 另一边的黑旋风李逵,虽然莽但不傻,他也知道一个好汉三个帮的道理,李逵自来熟一般找到项充、李衮,他觉得自己的左膀右臂一定是这两个使盾牌的。 而项充、李衮这两个资深步兵,一瞅李逵皮糙肉厚的模样以及那别在身后的那两柄黑斧,也觉得这黑厮一定是登城拔寨、破军杀将的利器。经过樊瑞的同意后,李逵顺利找到了帮手。 李逵主动的过程中,同样瞅着他黑旋风顺眼的鲍旭自己送上门来,李逵头回见到比他还丑的人,当即想要收下鲍旭。 以老大自居的樊瑞不想总让李逵掌控局面,便语气生硬的冲鲍旭问道:“你有什么用?” 鲍旭瓮声瓮气道:“俺会杀人。” 见樊瑞、李逵都无动于衷,鲍旭补了一句:“俺还有人。” 这话一出,引起了欧鹏、薛永、邓飞、李忠等散人的注意,鲍旭顿时成了香饽饽。 樊瑞见状,立马急了,扒开人群,对鲍旭问道:“你有多少人?” 鲍旭伸出五个手指,樊瑞立马将其拉到自己身后,护犊子一般冲欧鹏等人说道:“懂不懂先来后到,这兄弟有眼光主动找的我,你们势单力薄,有没有兴趣也加入进来,一起干票大的。” 欧鹏、薛永、邓飞、李忠几人一合计,李逵算是柴进身边新晋的红人,加上这个团队是刚刚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成立的,知根知底,算是目前最好的选择了,便同意了入伙,接着李逵还拉来了焦挺,李忠带回了史进,队伍越来越庞大。 樊瑞众人当即拜别了柴进,准备先顺路去鲍旭老巢枯木山取人,然后再出境去抢公主。 以杜壆为首的曾头市势力和以孙安为首的梁山势力,各自发信让喽啰们带着粮草分批过来,待聚集完毕后,曾头市骑兵多走陆路,梁山船多走水路,各有打算。毕竟在外人看来,这是两处势力,杨志、刘唐等后入伙的还一直被蒙在鼓里。 另一边方腊及其麾下众人正在商讨是否要继续被柴进牵着鼻子走。由于贺吉和危昭德都是南方人,对江南圣公仰慕许久,顺理成章的归于其门下,方腊也常对方杰、娄敏中说道不虚此行。 正当方杰与邓元觉为是去是留争执不休时,娄敏中向方腊进言道:“若去凭各位头领的本事,全身而退不是难事;若真的有幸拿下头彩,圣公之名更会广为人知,到时天下英雄恐会争相前来拜见。” 方腊闻言,略微迟疑了片刻,问道:“先生不是看穿了柴进的谋划,怎还会建议我们前去趟这滩浑水呢?” 娄敏中摸了摸胡须,笑着答道:“令婿的谋划不难看出,这位孟尝君只是搭了个戏台子,天下英豪入了戏,便要成角儿,无论进退,他都已成势。” 方腊继续追问:“我们若去,胜算几何?” 娄敏中答道:“恐怕令婿最不想看到的便是圣公摘了桃子,否则这英雄大会就是替您做了嫁衣。” 方腊恍然大悟:“哈哈,我懂了,他越不想咱去,咱便要去。” 这般在方腊的一锤定音下,由方杰带队邓元觉、王寅、石宝、司行方、厉天闰、贺吉、危招德随行,加上送亲带来的护卫共百余人队列整齐的出发了,不难看出所行皆是精锐。 第一百一十七章 志同道合相与行,心交不语胜万言(2) 书接上回,其余没有投靠任何势力的好汉,只能先根据同乡之谊抱团取暖。 钮文忠、安士荣、安士隆、于玉麟皆来自盖州,钮文忠在当地黑白两道颇有些人脉,派人快马加鞭赶回盖州招来帮手八十余人,虽比不上其他势力,但事已至此,钮文忠也只好祈求上天让他北去的路上能顺道收编几个山寨,扩充扩充人手。 山士奇、竺敬、董澄、沈骥、吴可成皆来自沁州,山士奇乃富户子弟家有余财,可是远水解不了近渴,便想将家资先抵押给柴进,就地招兵买马,毕竟天下绿林汇聚在沧州,只要有钱什么样的人招不到。 柴进得知此消息后,觉得山士奇有些异想天开,毕竟他空口白牙无凭无据,柴进如何知道他是否真的有万贯家财呢。可是为了不影响他的声誉只能咬着牙先认了,不过再三交代其不可声张,否则随便来个人都搞这么一出,他柴进再大的家业也遭不住。 山士奇一边暗夸柴进靠谱、仗义,一边四处撒钱招人。不到半日,便有数百人报名,山士奇挑挑拣拣选了两百壮汉后,自信满满的出发了。 房学度、乔道清、李天锡、安士隆、安仁美、刘克让皆来自晋州,房学度文武双全,乔道清亦在道门中有很高的声望,因此六人中以房学度、乔道清为首。 房学度见除了有官方背景的武人未有动作,其他势力或散人都已下场,便和乔道清商量:“道兄,我们是去是留该拿个主意了。” 乔道清依然不慌不忙,只是冲房学度问道:“我等参与这英雄大会所图为何?” 房学度倒是不遮掩,直接说道:“为名为利,名是天下第一,利是英雄大会的彩头。” 乔道清闻言点了点头,继续耐心引导:“房兄觉得这英雄大会的名和利与柴大官人相比如何?” 房学度有些不解,问道:“英雄大会便是柴大官人举办的,此事已人尽皆知,二者如何相提并论。” 言罢,房学度好似有些明白乔道清话中深意,试探道:“道兄意思是交好柴进比英雄大会的彩头更重要,我们没必要舍本逐末?” 乔道清点了点头,似问房学度众人又似在问天:“就是不知这孟尝君值不值得咱们投靠了。” 房学度关键时刻还是拿出了首领的决断,对乔道清肯定道:“柴大官人有背景、有实力、有手段,依我之见这位孟尝君若能有始有终定不是小小的沧州能困的住的;即便成不了事,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还能比流落江湖无人问津更差吗?” 乔道清闻言沉吟片刻,对房学度行了道教作揖礼,并赞道:“房兄果然高见,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咱们这就一同去拜见柴大官人?” 房学度等人一起应道:“同去,同去。” 然而有同样见识和想法的并非乔道清一人。萧家穗不求名不求利,且心怀百姓,在他看来柴进作为英雄大会的发起人,追随他怎样也比其他势力靠谱,于是便有先见之明的成为了柴家庄门客。 当得知房学度等人前来投靠后,柴进自然欣然接受,如今英雄大会结出的果实越来越多,也到了该采摘的时刻了。因此每日有吃不完的酒席,见不完的好汉,后院方金芝都时常抱怨柴进陪伴她的时间越来越少。 待安顿好房学度一行后,石秀说有要紧的事求见,柴进以为朝廷有什么异常举动,连忙招来石秀,见其面色难看,连忙问道:“何事如此动怒?” 石秀见四下无人,便开口禀告:“杨志私下见了王焕,两人相谈甚欢。” 柴进闻言暂松了口气,随后问道:“可探听到他们具体聊了些什么吗?” 石秀答道:“他们都是久经沙场的战将,都相当警醒,跟着的人不敢靠太近,只说杨志出门的时候面带喜气。” 柴进沉吟片刻后,未过多纠结,对石秀道:“给杜壆、林冲提个醒便是,无须太过在意,杨志已自绝于朝堂,若再自绝于江湖,那便是自寻死路。” 石秀连忙应道:“哥哥说的是,小弟这就派人给杜头领、林教头通个信。” 杨志的问题暂时告一段落,柴进开始询问起其他朝廷官员的动向,尤其是丘岳、周昂、酆美、毕胜这四人。 石秀也不亏是多年掌握密探谍报的可信之人,当即答道:“哥哥所料不错,这四人一直在替童贯和高俅招揽人手,目前还是一无所获,毕竟有林教头和杨志的冤案在前,没有人愿意给这些狗官卖命。” 柴进闻言刚有些满意,突然想起方才石秀所说杨志与王焕会面一事,瞬间开始警惕起来:若朝廷先替杨志翻案,再借机招揽群雄呢? 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柴进连忙向石秀追问道:“呼延灼、董平他们最近可有相互联络?” 石秀见柴进面有虑色,便将梳理的情报全盘脱出:“禀哥哥,官军一派目前‘镇三山’黄信公开场合表示弃权,甚至想马上离开返回青州;呼延灼、韩滔、彭玘是旧识结成一派,背后应有种家军、呼延家支持;宣赞、魏定国、单廷珪皆钦佩关胜人品武艺,决定相助于他,其背后也有折家军支持。” 柴进闻言,暗道:连边军势力都想伸手捞点好处,这英雄大会倒是愈发热闹了。 转念一想,石秀话中好似漏掉一人,便继续问道:“东平府的双枪将呢?” 石秀面露难色,直言:“正不知该如何跟哥哥汇报此事呢,童贯和高俅的人都和董平接触过,他两边都未曾拒绝,什么好处都照单全收,因此被众好汉们唾弃,目前应还是独身一人。” 柴进笑了笑,说道:“倒是像‘双枪将’能做出来的事,此人若能被童贯、高俅同时下注那就更精彩了。” 话音刚落,冯忠过来通报,说关胜有事相商,柴进对这位关圣后人还是相当欣赏,示意石秀先退下,然后亲自去迎接。 二人一番行礼寒暄之后,关胜开门见山道:“某义弟郝思文病情日趋稳定,多谢大官人赐下的名贵药材。” 柴进洒然一笑:“四海之内皆兄弟,无须见外,郝思文兄弟还需静养些时日,不如先在寒舍住一段时间,待彻底治愈再走不迟,关兄意下如何?” 关胜见柴进思其所思,与之交谈如沐春风,当即抱拳致谢:“多谢兄长体谅,某义弟唐斌也请哥哥多加关照,日后若有差遣,只要不失忠义之事,刀山火海,莫敢不从。” 柴进得关圣后人一声“哥哥”,便已知足,何谈其他,连忙扶起关胜,嘘寒问暖,恨不能彻夜长谈,抵足而眠。 关胜再三推脱,方才得以辞行,与宣赞、魏定国、单廷珪一行向北出发。 第一百一十八章 岁岁金河复玉关,朝朝马策与刀环(1) 大辽公主出嫁,乃皇家盛事;上京城内红绸高挂,花团锦簇;公主府邸,数百名宫女太监忙碌穿梭,他们身着华服,手捧金盘玉盏,小心翼翼地布置着出嫁仪仗。 随着一声清脆的钟鸣,耶律南仙身着一件绣有金凤展翅、祥云环绕的华丽长袍,头戴高翅鎏金银冠,脚踏锦绣云履;缓步走出闺房,她容颜倾城,气质高贵,宛如天上降临的仙子,令人不敢直视。 吉时已到,上京城奏响了悠扬的乐曲,一列列仪仗队缓缓行进,他们身着银光铠甲,手持长矛,步伐整齐划一。仪仗队之后是满载嫁妆的马车队伍,金银珠宝,绫罗绸缎,珍玩古董,每一件都贵重无比,价值连城。 耶律南仙乘坐的凤辇,由十六匹枣红色骏马牵引,缓缓驶出宫门。凤辇之上,镶嵌着宝石珍珠,金光闪闪,璀璨夺目。公主端坐于辇中,手持团扇,回望上京城,眼含热泪,依依不舍。 由于上京城内宗室被绑一事发生不久,辽皇耶律延禧担忧贼人可能会扰乱和亲,派出去的宗室将领也只有耶律国珍、耶律国宝兄弟二人有所收获,便将护送公主和亲交与这两位略有功劳的后起之秀。 耶律国珍亲点御帐亲军一千人,宫卫骑军两千人,皆是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主力部队。 和亲队伍浩浩荡荡,沿通辽直路过西京道至胜州,一路之上每百里便有驿站供官商补给资源。 耶律国珍一如既往的谨慎,不仅派出前锋、游骑警戒,时刻防止敌军袭扰和偷袭;驻扎驿站时,也要提前在易守难攻之处布军,还要安排岗哨和斥候进行巡逻。 耶律国宝见耶律国珍过于慎重,在他看来此行便是镀金之旅,走走过程罢了。便对耶律国宝建言道:“兄长,我们三千兵马一字排开,哪有不长眼的马匪敢来撩虎须?” 耶律国珍恨铁不成钢的冷哼一声:“你忘了在涿州城被夜袭的时候了?” 耶律国宝缩了缩脖子,嘴硬道:“那时咱们人少。” 耶律国珍闻言,甩了甩马鞭,冲其弟喝到:“我看你是皮痒了,再敢懈怠,先抽你三十鞭涨涨记性。” 耶律国宝见状,逃也似的连忙走开,再不敢触其霉头。 耶律国珍照常处理军务,从亲兵口中得知目前部队内部多有怨言。 特别是御帐亲军,本就是精兵强将,祖上还都与皇族沾亲带故,对于耶律国珍这个毛头小子,本就不服,如今小题大做,拿着鸡毛当令箭,自然怨声载道。 耶律国珍明白此非小事,长久下去,离心离德必将酿成大祸,于是将日常巡逻和游骑警戒的活派给了自家亲兵,并宣布行军途中双倍俸禄,回上京后另有重赏。 这一套组合拳下去,果然立竿见影,御帐亲军和宫卫骑军士气有所提高,而且没了草木皆兵的紧张氛围,公主那边也时常传出银铃般笑语,可谓皆大欢喜。 辽国和亲队伍一派祥和的前进,鄂尔多斯高原各处山寨最近可是倒了大霉了。 先是不长眼的深垭寨劫道撞见卢俊义一行,原以为遇到肥羊,结果却是踢到铁板,被其一人一枪连挑二十三人,余者吓得屁滚尿流,四散逃去。 好不容易风头刚过,重新聚拢后,又遇上了狠人史文恭,这位连杀带射,逼的深垭寨刚聚集的八十余人跪地投降。 苏定从深垭寨寨主口中问出附近马匪情况后,兴奋异常的找到史文恭:“兄长,这附近马匪数量惊人,属于三不管地界,拉起一帮人马不成问题。” 史文恭本就是这般打算的,于是雷厉风行的杀了几个领头的立威,而后将寨内金银散发给喽啰,恩威并用之下,很快收拢了人心,有了一战之力。 正当史文恭想着快速扫平马匪,扩充兵力之际。可惜有此想法的并非史文恭一人,栾廷玉、孙立一行在解珍、解宝穿山越岭的帮助下里应外合收编了关垭寨,人手扩充到两百余人。 钮文忠、安士荣等人轮番叫阵,轻而易举杀了卧牛寨寨主,收拢喽啰一百七八十人。 山士奇更是未将马匪放在眼里,直接和竺敬分兵两处同时攻打兰山寨和尖峰寨,也是不费吹灰之力的挑杀领头的,然后收编,再寻下一个目标。 方杰、邓元觉一群猛人更别提了,下手慢的连个喽啰都分不到,刚挑了青山寨,又打服了玉龙寨,得人马四百五。 樊瑞、李逵取了鲍旭枯木山五百喽啰后更是嚣张,一路平趟,见人杀人,见庙拆庙,投降慢的早就被李逵砍得不成样子了。但他们收编的人马不多,只有百余人,杀的人却最多,李逵漆黑的斧子都有些泛红了。 这辽国西京道至西夏边境的绿林可被柴进的英雄大会害苦了。各处山头本是井水不犯河水,都是被辽国横征暴敛逼的活不下的良民,上了山老老实实劫个道收个保护费,日子也还算过得去。 谁知怎么就惹上了这么一帮煞神,刚开始各处山头的首领还互相盘问:是不是哪个不长眼的惹到不该惹的权贵了,想着多花点钱买个平安,怎料这帮子狠人钱也收,人也照杀,还管杀不管埋。 另一边苏定从处被火烧成废墟的寨子中,沉着脸走了出来,对史文恭道:“兄长又被人抢了先。” 史文恭也很是无奈,一鞭子将向导抽下马去,骂道:“这都第三个了,这群狗日的真是毛都不留一根。” 苏定翻身上马后,劝解道:“兄长,不如咱们昼伏夜出,他们总归要休整的。” 史文恭闻言,点了点头,吩咐喽啰们就地休息,顺便备齐火把,准备夜战。 被英雄大会出来的过江龙们搅扰的无法安眠,素来不和地头蛇们也开始了难得一见的抱团取暖。 组织者正是许贯忠昔年游历时结识的壮寨首领张陈,其排行老三,绿林中人尊称张三爷,张三爷很讲江湖道义,“三不取”的规矩广为人知:老弱妇孺不取,和尚道士不取,赶考书生不取。 且壮寨内多是乌桓、鲜卑、室韦、靺鞨等少数民族,与白达旦部落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因此在西京道黑白两道都很吃得开,来往客商都需拜谒。 由壮寨牵头主持此事,各处山头无有不服,很给面子的都准时到达。 可惜到了五十六位寨主,其中七位屁股还未坐热,便有手下汇报老窝已被端,余者也有些坐不住了,连忙请张三爷主持公道。 张三爷本来很稳当的主事人,也被闹哄哄的同行们扰乱了心绪,赶紧请出许贯忠,并问道:“贤弟可否拿出个章程来,让那帮杀神别动手了,坐下来一起好好聊聊,都是脑袋别裤裆上讨生活的,不容易,没必要把人往死里逼。” 许贯忠笑着点了点头,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后,解释道:“原本我们这帮兄弟也不想动手的,只是深垭寨有些不把我等放在眼里。本来给了买路钱,非要动手,打也打不过,还放下狠话说西京道绿林同道绝不会放过我们。” 此言一出,顿时如捅了马蜂窝一般,堂内叫骂声不断,各种脏话不堪入耳,想必今日过后深垭寨寨主的祖宗会难以安宁。 第一百一十九章 岁岁金河复玉关,朝朝马策与刀环(2) 西京道的各处山寨首领,很多站出来与深垭寨划清界限,并恳求许贯忠能够高抬贵手,停止杀戮。 许贯忠闻言,望了望好友张三爷,见其并无意见,便开口提出了条件:“有道是于人方便,于己方便,各位寨主若是能为我等兄弟凑齐五千兵马,做成一桩大买卖后,我们自会离去,绝不搅扰诸位清净。” 此话一出,堂内再次陷入争吵之中,有的问“你要这么多兵马难不成要造反?”,有的骂“你他娘的别欺人太甚”,有的哭穷“寨里冬天的粮还没筹够,人都给你,吃甚喝甚”。 张三爷拍了拍桌子,见众人安静下来后,开口道:“壮寨出人马五百,其余的各寨凑凑,出货后五五分账。” 有不怕死的好奇想问问什么货需要出动五千兵马? 张三爷眼一瞪,胡子一吹,骂道:“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干成了咱不用背锅,还能分钱,这么好的事可遇不可求,想入伙的留下,不想入伙的现在就走吧,没人拦着。” 有时候和这帮绿林人士就不能说好话,张三爷硬气的回话反而让这些地头蛇觉得买卖靠谱,很快开始纷纷下注。东家出一百,西家出五十,几十个山头很快便凑齐了五千人马。 见目的已达到,许贯忠安排燕青亲自去和英雄大会过来扫荡的其他头领说和,明确表示辽国三千兵马交给他们来对付,公主的归属等杀散辽骑后再各凭本事。 并且许贯忠还将其胸中谋划全盘脱出:截杀之地设于斜谷,东南侧为鄂尔多斯高原皆是光秃秃的悬崖绝壁,西北侧为一望无际的黑水沼泽地,可谓埋伏的极佳之所,只需前后围堵便可乱敌军心。 樊瑞几人一合计,他们都是步兵,对上辽国精骑本就没有优势,如今有人正面抗敌,再好不过,便决定配合许贯忠堵住辽军后路。 栾廷玉、钮文忠、山士奇之流,也乐见其成,纷纷响应,毕竟抢夺公主最大的拦路虎是辽军,目前他们的目标是一致的。 方杰、邓元觉等人在燕青走后,开始商议此事,王寅、石宝、司行方、厉天闰都是知兵事的,柴进提供的路线图山川地貌都在其中,适合设伏的也就那么几处,很容易便找到了斜谷所在,的确与许贯忠所言一致。 邓元觉见状对方杰说道:“许贯忠是大才啊,在这边陲之地合纵连横轻松聚集五千兵马是其一,胸有韬略又无傲慢之心是其二,圣公若要成大事,正需此类贤才相助。” 方杰赞同的点了点头,而后便决定道:“那便全力配合许贯忠,若此次能交好于他,便是最大的收获。” 邓元觉、王寅等人皆应声附和。 另一边,史文恭挑灯夜战刚刚洗劫完一处山寨,正在休整时,从燕青口中得知许贯忠之事后,甚是愤愤不平,想他辛辛苦苦没日没夜才拉帮起来五百人,卢俊义有许贯忠相助如此轻而易举便得五千兵马,苍天何其薄也。 生性要强的史文恭未曾在燕青面前表露过多情绪,将其送走之后,全力一枪似泄愤般刺向身旁的巨石,枪鸣之声如泣如诉,不绝于耳。众人定睛一看,枪头已深入巨石,枪杆上下左右无规则摆动不停,惹得旁观者惊叹不已,直呼‘神威天将军’。 苏定见史文恭面色好转之后,上前劝道:“兄长神威,无须较一时长短,他日定会飞黄腾达。” 史文恭沉思片刻之后,下定决心道:“即便拿下天下第一又如何,还不是被狗官奴役,此地盗匪猖獗,你我兄弟不如聚啸山林,积蓄实力,待时而动?” 苏定闻言,内心震动,随后毫不犹豫抱拳跪道:“小弟誓死追随兄长。” 余者见状,无不下跪呼道:“誓死追随神威天将军。” 收拢人心之后,史文恭选了处险地,立下山头,日日操练,并派人打探各处山寨情报,明显是要趁乱火中取栗,釜底抽薪。 杜壆和孙安各带了千余兵马,于大辽西夏交界阴山山脉附近驻扎,他们此行目的:一是防止西夏救援,事态扩大;二是为柴进兜底,若其他各路英豪在阴山以东还未得手,那便由杜壆、孙安来补这最后一刀。 目前除了关胜、呼延灼、董平三方势力未知动向外,其他豪杰都已如猎人般张网以待,耐心等候耶律国珍率领的和亲队伍。 耶律国珍这边一如既往的谨慎行事,和亲队伍外松内紧,一片祥和。 沿途不仅未见马匪,连行商赶路的人都少见。即便天气益冷,生意不好做,但做为辽国西夏间的主要通道,实在不该如此惨淡。 事出反常必有妖,耶律国珍当即将哨骑都派了出去打探消息,且命各军提高警惕,随时备战。 待哨骑归来,一番盘问后,耶律国珍才知晓原来好多商人故意避开和亲队伍,是担心被辽兵劫掠。这些年来由于武备松弛,军纪涣散,辽兵所过之处,如蝗虫过境,吃拿卡要,烧杀抢掠,可谓无恶不作。 如此臭的名声自然让商人和百姓避之不及,面对如此状况,耶律国珍也是有心无力,毕竟辽皇什么样都心知肚明,上行下效,难以根治。 知道并无异常后,耶律国珍照常行军,平安抵达斜谷附近时,为将多年的耶律国珍自然知道这是处险地,便将将三千人马分为前、中、后三军,耶律国珍亲自坐镇中军,且由耶律国宝率领最精锐的御帐亲军殿后。 本以为万无一失,怎料后军进入斜谷时,天降巨石拦住去路。而后惊鸟群飞,万千火箭,落石滚木,接踵而来。 久经杀场的辽兵,非等闲可比,或下马举盾,或弯弓反击,快速稳住了阵型。 此时战鼓轰鸣,号角声起,一股黑色的洪流从前方直道快速杀来,密集的马蹄声踏起无数灰尘,又有天时相助,西北风卷起漫天黄沙迷住辽兵视线。 辽骑前军还未来得及提速,便被卢俊义所率人马冲散阵形,分割包围起来。 耶律国珍视线被阻,分不清敌军人数,只能先分兵五百支援前军,他则带剩余五百骑兵保护公主与后军汇合。 兵器交击的声响,战马的嘶名声,士兵的惨叫声交织在一起,战场上的尸体和鲜血越来越多。耶律国珍与耶律国宝顺利汇合后,耶律国珍亲率御帐亲军前去迎敌,并吩咐耶律国宝快速清理路障,保护公主撤退。 辽兵虽勇,往往一换三,一换四,但天时、地利皆不在,卢俊义一方又猛将如云,以逸待劳,此消彼长,胜势渐成。 耶律国珍率生力军赶到之时,一千五百人的宫卫骑军已经所剩无几。见此情景,耶律国珍怒目切齿,搦丈二绿沉枪杀向卢俊义,御帐亲军关键时刻也未掉链子,紧随其后。 卢俊义认出辽国主将,驱马迎上。二将在征尘影里,杀气丛中,你来我往,三十余合难分胜负。 耶律国珍亲兵卫士见主将难以取胜,未免有失,齐齐杀向卢俊义,此举彻底激怒了群雄好汉。方杰、王寅、石宝、司行方、厉天闰、栾廷玉、孙立、钮文忠、山士奇快马而出,含怒出手,瞬间毙其亲兵数十人。 卢俊义身侧依然不停有御帐亲军骚扰送死,虽无法突破其枪势,但还是如苍蝇般烦人。 燕青见辽军主将不讲武德,便藏于马后,暗搭弩箭,只听“嗖”的一声,正中耶律国珍左眼,卢俊义趁其痛呼落马,补上一枪,结果了这位辽国宗室悍将。 眼见主将身亡,辽军升起哀兵之志,誓死不退,给卢俊义等人造成不小的麻烦。 燕青、安士荣、安士隆、于玉麟、董澄、沈骥皆负伤不小,特别是燕青被辽军集火以命换命,若非许贯忠支援及时,恐已丧命当场。 第一百二十章 岁岁金河复玉关,朝朝马策与刀环(3) 至于断后的耶律国宝还不知兄长耶律国珍已经身亡,好不容易挪开巨石路障之后,正准备带着公主撤退,顺便搬救兵回来支援耶律国珍。 结果被樊瑞、李逵堵了个正着,这帮杀神没有给辽骑反应的时间,迎面杀了过来。 李逵一马当先,手持一对黑中泛红的板斧,如同黑色旋风般席卷敌阵;项充、李衮紧随其后,一边用团牌为李逵护住周身,抵挡四面八方的攻击,一边寻找战机,用标枪、飞到给予辽兵致命一击;鲍旭的丧门剑在旁补刀,让惨叫的辽兵闭嘴;樊瑞时而用荡魔剑划破敌军盔甲,直取要害,时而用流星锤砸碎辽人头颅,脑浆四射。 欧鹏、薛永、邓飞、李忠各率喽啰堵住斜谷直道,不肯放一个辽兵逃走。 有道是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耶律国宝被这帮杀神的气势所摄,未战先怯,缓缓后撤。 本还指望兄长耶律国珍可以力挽狂澜,带领他们杀出重围。结果后撤途中,没有看到一个辽军身影,只有大批敌人严阵以待。 当看到卢俊义枪挑耶律国珍头颅在阵前鼓舞士气后,耶律国宝彻底绝望,有心杀贼,却无赴死勇气。 耶律国宝犹豫不决之际,卢俊义一行已发起最后的冲锋,在来之前,许贯忠便告诫过众人,不留活口,以免给大宋招祸。 最终耶律国宝死于方杰之手,已失战心的将领,没在方杰手中走几个回合,被方天画戟拦腰斩断。 余者被骑兵和李逵一行前后夹击,纷纷陨命,尸横遍地,血流成河。 众人围着耶律南仙的马车,一言未发,也无人敢上前。 还得是莽夫李逵,率先打破沉默,将两把斧头别在腰后,跳上公主的马车后,掀开了遮帘。 打眼望去,一个脸还没李逵巴掌大的女子颤颤巍巍举着把匕首,嘴里叽里咕噜说着李逵听不懂的话。 李逵可不懂什么怜香惜玉,也被吵的有些烦躁,蒲扇大的巴掌直呼了过去,耶律南仙一头撞在马车护壁,昏死过去。 卢俊义一行则快速打扫战场,金银细软按照规矩留给许贯忠好友张三爷五成,其余财货见着有分,拿不走的便一把火烧掉。而后将耶律南仙套在麻袋之中,单独驮在马背之上,快速离去。 最先发现辽国公主耶律南仙被劫之事的是西夏神勇军的副都统,此次接待及护送任务由他执行。 迟迟等不到辽国和亲队伍,这位副都统便派出游骑前去打探消息,结果连续派出去几批,未见一人回来。 意识到问题严重性后,这位副都统自觉担当不起,也不敢轻举妄动,连忙将此消息汇报给都统军和监军使,层层上报之后,与辽国接壤最近的乙室部取得联系,终于确认了公主遇袭之事,经探查现场及其惨烈,且无一人生还。 事关两国颜面,西夏就近抽调神勇军一万、祥佑军一万配合辽国五院、六院、乙室部、白达旦部落共计五万人马搜捕犯人,并在辽宋边境布下天罗地网,防止公主流落他国。 如今辽国西京道各处绿林山头,有先见之明的钻入深山老林或者向北出逃,傻呵呵留在原处的基本都被辽兵、西夏兵端了老巢。 然而偏偏就有不怕死的,还趁乱捞了不少好处。 史文恭一直派人盯着通辽直道,卢俊义等人得手之日,史文恭便已开始行动,专挑实力弱的软柿子捏,凭借其高超的武艺,强硬合并了十几家山寨,汇集人马千余人。 且为了应付大辽、西夏的报复,命苏定在阴山深处修建仓库,将所有粮草运入其中。 果不出所料,未过几日,便迎来西夏兵和辽兵的疯狂报复。辽国五院、六院骑兵负责封锁边境,乙室部从南向北,辽国白达旦部和西夏神勇军、祥佑军则沿着阴山山脉由北向南扫荡。 凡所遇部落、山头都少不了被盘问,即便未搜出证物,也难逃被屠戮的命运,自此辽国西部乱成一团。 壮寨的张三爷在许贯忠归还兵马那日便不知去向,据说寨内多年积攒财富不翼而飞,可谓早有预谋。 西夏神勇军、祥佑军横扫阴山之际,白天杜壆与杨志各自亲率游骑骚扰,延缓西夏兵行军速度;到了晚上孙安与卞祥轮番偷袭西夏营寨,频繁使用疲敌扰敌之策。 毕竟是一致对外,家国大义始终是汉人骨子里的浪漫,杨志也未因私怨而心存芥蒂,反而与梁山孙安等人配合默契,惺惺相惜。 参与劫杀和亲队伍的马匪们,有的老巢被破犹如无根之木,目前又只有梁山和曾头市有一战之力,便投效寻求庇护;有的逃窜山林被史文恭强行收编;也有倒霉成了西夏兵刀下亡魂的,收缴的财货之中发现公主小部分嫁妆,明显的御用之物。这下更了不得,西夏和辽国认定公主是被这伙胆大包天的匪徒所劫。 虽然西京道的绿林人士遭了殃,梁山、曾头市反而越打越强,原本两千人马更是翻了一番;史文恭、苏定也是闷声发大财,软硬皆施下聚拢了五千人马,直接成了这片地界最大的势力。 另一边卢俊义、许贯忠即便快马加鞭、日夜兼程,依然未能敢在辽国封锁边境前逃回大宋,好在许贯忠对各处地形了如指掌,便带着近一千五百余人马,隐藏在辽国东胜州以南,宋国府州以北渡口的芦苇荡中。 许贯忠展开地形图,对卢俊义、方杰、王寅、石宝、司行方、厉天闰、栾廷玉、孙立、钮文忠、山士奇、樊瑞等人分析当下的形势:“目前正值辽国震怒,向东不太可行;走水路沿黄河顺流而下,需要等梁山水军支援;向西穿西夏赣州回大宋府州是目前唯一可行之策。” 钮文忠、山士奇、樊瑞等人听的一脸懵,你望望我,我看看你,始终未发一言。 最后还是方杰麾下王寅沉思片刻后,提出了质疑:“为何不能等梁山水军支援?” 许贯忠早知会有此问,胸有成竹的反问道:“我等将辽国和亲队伍杀的干净,为何西夏和辽国还能反应如此迅速,原来的计划若是顺利进行,此刻我们应已早踏入大宋国土了。” 未等众人发话,山士奇一脸震惊的呼道:“先生是说梁山那帮人反水了?他们给西夏通风报信了?” 许贯忠闻言,一脸无语,见李逵等没脑子的竟真信了,还要操刀找梁山算账,连忙改变了沟通方式,不再卖关子:“我觉得是朝廷那边对西夏有动作,让呼延灼那帮有官府背景的人故意给西夏透漏了消息。” 王寅这才反应过来,定睛看了眼地图后,对方杰解释道:“先生的意思是我们趁府州折家军攻打赣州之机归宋。” 方杰点了点头,同意了此策;毕竟一路上众人都对许贯忠的本事很是信服,若非其料敌先机,运筹帷幄,恐早就与辽兵交上手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岁岁金河复玉关,朝朝马策与刀环(4) 卢俊义众人一致同意了许贯忠的策略,开始化整为零,从偏僻小路进入西夏境内。 期间,卢俊义曾询问许贯忠是否要和梁山、曾头市通通气,毕竟都是汉人,眼见他们陷在辽国也于心不忍。却被许贯忠告知先前燕青联络众人的时候,给梁山、曾头市分别留了口信:若无法顺利从辽国返回大宋,可以借道西夏。 卢俊义这才放下心来,同时对许贯忠的人品韬略更为钦佩。 由于西夏军人数众多可以分批值守,因此杜壆、孙安二人的疲兵之计未见成效,反而暴露了兵力不足的弱点。因此西夏神勇军、祥佑军步步紧逼,想要速战速决。 史文恭虽在此处已立住脚,却也需一场硬战来稳固‘神威天将军’威名,便主动寻到杜壆、孙安商议抵抗西夏军的对策。 三人都是可独掌一军的帅才,如今聚集在一起又有了近万兵马,开始生出吃下西夏两万兵马的心思。 隔日,杨志如往常般袭扰神勇军,不在像以前一般触之即散,与西夏兵硬刚了几个回合后,眼看打不过才慌忙撤走。并且接连几日都是如此,双方各造成几百人伤亡。 神勇军都统也是久经沙场,常年与宋军交战,见贼寇夜袭人数逐次减少,明白这是强弩之末的表现。为防止贼人逃窜,便将军队部署成口袋阵。 当夜子时,杜壆、杨志亲率两千骑兵猛攻神勇军大营,即便被围攻亦是死战不退,一副杀穿敌营的态度让神勇军都统喜出望外,口袋阵合围之势渐成,贼寇已成瓮中之鳖。 杜壆见事不可为,便让杨志原路突围,他自己则负责断后,鏖战了半天,终是不敌,丢盔弃甲甚是狼狈,神勇军见状更是穷追不舍。 直追至天亮,碎石路上尽是杜壆军丢弃的金银细软,珠宝奇珍;神勇军士兵不顾都统的喝止,上前疯抢,生怕下手晚了什么好处也捞不着,阵型一片混乱。 随着一声炮响,以逸待劳的孙安、史文恭等人率众从四面杀出,更有无数旗帜在山上、林间摇曳。神勇军都统这才意识到中了敌人骄兵之计,连忙收缩阵型,可惜为时已晚。 追敌一晚的西夏兵可谓又饥又渴,马力亦不足,如今中了埋伏,还分不清敌人数量,几无对战之心,一触即败。 双方追击之势易位,只是神勇军要惨上许多,逃不了,打不过,留下一路的尸首,几近全军覆没,被祥佑军接应救回营寨的神勇军都统见逃回来的只有百余人,又是败于贼寇之手,羞于苟活,遂自刎于军前。 杜壆、孙安、史文恭分别命手下将西夏兵首级割下,于祥佑军营前不远处垒成京观,以摄敌军。 祥佑军都统深知其战力难比神勇军,如今神勇军被敌人杀的全军覆没,主将自刎;祥佑军未战先怯,士气大跌,紧闭营门,高挂免战牌,并派人通信国内请求支援。 神勇军大败的同时,呼延灼得到折家军折可大的支持,亲率五万兵马出府州直奔麟州,沿途拔除西夏军寨十几处,声势浩大;关胜则得到种家军种师道的支持,亦亲率五万兵马出绥德城直奔银州,且与折家军形成犄角之势。 种家军、折家军同出,自然是得到了朝廷的许可,否则怎会选择这般时机,搞出如此大的阵仗。 隐藏在麟州境内的卢俊义一行,得知此消息后,对许贯忠惊为天人,更加信服。 虽然事态的发展都在许贯忠意料之内,但许贯忠此时却忧心忡忡。 卢俊义询问时,许贯忠望着东方叹息道:“朝内诸公怕是要对柴大官人动手了。” 卢俊义闻言,惊惶失色,诧异道:“破坏辽国和西夏联姻对大宋是好事,怎会如此?” 许贯忠摇了摇头,答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词,此战若胜,功劳是朝廷的,杀了柴进可以给辽国西夏一个交代;此战若败,柴大官人便是最好的替罪羊。” 卢俊义面色时而绝望,时而犹豫,最终还是向许贯忠抱拳求道:“我知许兄足智多谋,还请救一救国之忠良。” 许贯忠若无此意,怎会多次一举,便扶起卢俊义,反问道:“若是用天下第一枪来换柴进的命,员外可舍得?” 卢俊义想都未想,坚定的答道:“当然舍得!”得知玉麒麟心意的许贯忠孤身前往呼延灼大营献策,卢俊义则留在原处说服其他头领,钮文忠、山士奇、樊瑞都很爽快的答应配合,方杰那虽有犹豫,但比老谋深算的方腊还是差远了,不多会儿也因江湖义气而同意。 之后,许贯忠成为呼延灼营中座上宾,派人通知卢俊义后,卢俊义亲自带着耶律南仙赚开麟州城东门,樊瑞、李逵趁机杀散城门守卫,举火为号通知呼延灼攻城,呼延灼亲率一万中军攻东门,韩韬率一万前军攻北门,彭玘率一万后军攻南门。 经过一番鏖战,歼敌六千,俘虏一万,向西逃走近万人。 麟州城此地乃西夏东出之要塞,战略意义极重,只要牢牢控制住此城,可轻松向西北拓地五百里。然而立下如此滔天功劳的呼延灼并未着急召开庆功宴,仅仅留下一万守军后,命韩韬连夜带五千人马身穿西夏军衣佯作败逃之师前往银州,呼延灼则亲自带领三万兵马紧随其后。 当韩韬赶到银州之时,西夏军正在无定河阻击种家军,城中只留了不到三千人,本想用同样的方式骗开城门,却被守将识破。由于未带攻城器械,无法强攻,韩韬临机应变干脆绕开北门,直奔南门和种家军前后夹击无定河边西夏敌军。 西夏军鏖战之际,突然杀出一帮穿同样战服的敌人,顿时陷入了混乱,而趁此功夫过河宋军愈来愈多,彻底站稳脚跟。 呐喊声、厮杀声响彻云霄,汗水、血水浇灌着无定河,冰冷刺骨;关胜、宣赞、魏定国、单廷珪亲率兵马入阵冲杀,西夏阵型被击破、分割、包围。 此消彼长,西夏军士气大跌,已成败相,而呼延灼的及时到来,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西夏军兵败如山倒。 最终杀敌近三万人,俘虏八千,折家军、种家军损伤加起来不到万人,可谓大胜。 银州城守将见无力回天,大开城门,不战而降。 自此,种家军占银州、折家军占麟州,杀敌近五万,拓土千里,可谓自米脂大捷后战果最辉煌的一场胜利。 种家军、折家军开始各自消化战果,稳固防线,并派人八百里加急发送捷报。 另一边杜壆、孙安、史文恭继续与祥佑军对峙;不管是叫骂,还是引诱,祥佑军都是如缩头乌龟一般紧闭营门,死守不出。 三位主帅见此阵仗,也没什么好办法,经过一番商议,决定由杜壆、杨志并两千兵马正面吸引敌军,孙安、史文恭则带剩余人马断其粮道。 杜壆、杨志明白敌人早已吓破胆,并未虚张声势营造人马众多的情况,而是明目张胆的将两千兵力铺开,坦坦荡荡的告诉敌军,我们人少,你过来啊。 经过几次血战,梁山和曾头市久经训练的兵丁终于见血从而历练成一支敢战渴战之师,这也是杜壆敢如此嚣张的底气。 即便如此,祥佑军依然认定此乃敌军诱使他们出战的诡计,这便造成一万正规军被两千绿林散兵堵在营门,屁都不敢放一声的奇观景象。 孙安、史文恭袭扰祥佑军粮道时,不仅截获不少粮草,还通过俘虏之口得出大宋对西夏用兵之事,并且左厢军司传令召回祥佑军抵御大宋攻势。 在军情紧急国土沦丧之际,什么公主和脸面都已成次要。孙安、史文恭故意放走西夏通信兵,将此撤退的军令传递给与杜壆对峙的祥佑军。 孙安见此行练兵目的已达到,又忆起许贯忠曾经的留言,便寻史文恭商议从西夏返回大宋之事。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世事番腾似转轮,眼前凶吉未为真(1) 大丈夫处世,岂能郁郁久居人下,这恐怕是史文恭内心的真实写照。 没有背景也无人脉的史文恭,在大宋奔波十数载,未曾得遇明主,如今在这西陲荒野之地,一刀一枪闯下偌大名头。 其中辛酸无法对外人言表,因此面对孙安归宋的邀请,史文恭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经过这段时间的并肩作战,史文恭深知杜壆、孙安二人本事与其相当。念在同袍之谊,史文恭对孙安真心劝道:“兄长不如随我留在此地,擒虎灭狼,聚啸山林,岂不痛快!” 可惜道不同不相为谋,最终二人谁也未能劝服对方。 得到撤退通知的祥佑军也是继续发扬乌龟战法,徐徐后撤,阵型严密,滴水不漏。 杜壆不愿过多损伤好不容易练成的老兵,只派游骑远射骚扰,余者缓缓逼进,随祥佑军一同抵达西夏境内。 与孙安汇合之后,二人决定合兵一处共同返宋。 临别之际,梁山、曾头市为行军方便,只带半月粮草,其余财货辎重皆作人情留给了史文恭。 史文恭则亲自护送杜壆、孙安数十里以表兄弟之谊。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孙安冲史文恭抱拳说道:“将军留步,此行一别,山高水长,有缘再会。” 史文恭闻言,不禁忆起英雄大会的盛况,以及与众豪杰相处时的痛快,叹息说道:“还请各位替我向柴大官人带句话,他日若有事相招,即便千里万里,史某必然赶到,不负兄弟之义,血誓之盟。” 梁山、曾头市众人皆齐声应道:“不负兄弟之义,血誓之盟。” 可谓声震山河,豪气直冲云霄。 史书虽未曾记载这场绿林发起的阴山大捷,但后人还是从《夏国传》中发现了些许蛛丝马迹,没有过多细节的描述,只有神威天将军的名号被多次提起。其威名被口耳相传,广为人知,可使西夏小儿止啼。 分别之后,杜壆、孙安率领近四千人马准备穿麟州回大宋。一路未遇见西夏军队,石堡、军寨亦被焚毁,可谓畅通无阻。 快到边境时,突然哨探来报,侦查到前方有大批宋军堵截,领头的正是十节度之首王焕。 不待梁山、曾头市等人询问,王焕驱马来到阵前,大声表明来意:“朝廷有恩旨,诸位不管因何缘故流落绿林,只要愿意加入边军,都可既往不咎。” 杜壆、孙安瞬间明白这是朝廷来摘桃子的,想他们中间有谁不是被贪官污吏逼得走投无路才落草为寇,如今假仁假义的招安,再套上狗链子,哪个肯愿意。 不待头领答话,众喽啰们已开始叫骂:‘招安,招甚鸟安’,‘能让俺饿死的老娘活过来就招安’,‘狗官,这是要诓咱们何西夏人拼命’。。。 王焕见状也未生气,只是在人群中寻杨志的身影,找到后,大声质问道:“杨志你不想重现天波府的荣光了吗?” 杨志不敢直视众头领的目光,也不敢应答,直到王焕连呼三声,避无可避之际,这才出了阵,抱拳对王焕道:“某愿加入边军,节度使能否放过这帮兄弟?” 话音刚落,杜壆持矛上前,怒视杨志,喝骂道:“杨志,你难道被猪油蒙了心?你忘了被蔡京、梁中书之辈如何羞辱的?你忘了高俅如何陷害林教头的?” 杨志无言以对,更不敢回头,只是浑身颤抖着冲王焕再次确认道:“可否放了这帮兄弟,他们有功于大宋。” 王焕依然未答应,只是盯着杨志,步步紧逼:“杨志你若不把握此次机会,继续执迷不悟,难道要让忠义杨家在地下蒙羞,在后世蒙羞吗?” 杨志痛苦的紧闭双眼,沉默着翻身下马,面向梁山、曾头市众人,双膝下跪,硬生生磕了三个响头。 这般作为,杜壆、孙安等人自然知道杨志已做出抉择。 袁朗见杜壆面色难看,从未有过的震怒和失望,忍不住冲杨志骂道:“忘恩负义的小人,你既愿意当狗,就不必假惺惺的装模作样了。” 杜壆深知此行的最大危机出现了,快速稳下心神,与孙安小声商量道:“杨志恐怕早有此心,不然王焕怎会正好出现在此处。” 孙安望了望官兵阵形,弓弩手早已蓄势待发,强冲肯定是行不通了,便对杜壆说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先撤吧。” 杜壆点了点头,二人分工合作,正欲撤退之际,卢俊义、许贯忠一行联袂而至,并带来了种师道和折可大的书信。 信中言明绿林之士需要怀柔,逼得太紧,同室操戈,反倒不美,不如放其离去,以图后计。 王焕虽知种师道和折可大的立场,内心也是站在他们那边,可是王焕背后之人的命令亦不好违背,一时陷入两难之境。 许贯忠快速向杜壆、孙安了解完他们此行经过后,胸有成竹、单人匹马的前去寻王焕。 王焕也正需要一个中间人来传话,见许贯忠一副文人打扮,亦不敢轻慢。 二人一番见礼之后,许贯忠先向王焕报喜道:“折家军率先攻下麟州城,种家军亦不遑多让攻陷了银州城,仔细经营这两处咽喉要地,西夏贼子再不敢有东出之心,为圣上贺,为诸公贺!” 王焕闻言,不喜反忧,许贯忠见状明知故问道:“王节使为何事担忧?未来十年内西夏只有防守之力,应无暇寇边。” 王焕抹了抹胸前长须,叹道:“让阁下见效了,王某所忧之事正是寸功未立,无法向朝廷交差。” 许贯忠洒然一笑:“杨志曾率兵在辽国大败神勇军,目前还有部分军旗衣甲可做证明。” 此言一出,立马解决了王焕所面临的大难题,一时宾主俱欢。 最终由杜壆、孙安提供收集的西夏神勇军旗帜和衣甲以作交换,王焕这才让出一条通道。 几经波折,杜壆、孙安、卢俊义、方杰、栾廷玉、钮文忠、山士奇、樊瑞一行终于顺利踏入宋地。倒是没有生出其他幺蛾子,只是众人对于耶律南仙的归属起了争议。 呼延灼、关胜等人之所以对耶律南仙视而不见,自然是清楚其中的利害得失,这位辽国公主已成烫手山芋,是死是活已无区别。 方杰、钮文忠、栾廷玉、山士奇、樊瑞各方势力代表一致认为许贯忠当为天下第一,毕竟若无其精心谋划,众人怕是难以活着归宋。 许贯忠却很坚定的拒绝了,理由是:他只作为军师出谋划策,真正一锤定音之人是卢俊义。 卢俊义和许贯忠先前已通过气,因此卢俊义对这位辽国公主起了杀心,因为她的存在可能会让柴进丧命。 第一百二十三章 世事番腾似转轮,眼前凶吉未为真(2) 东京矾楼,疏帘半卷,灯火微明;香钿宝珥,双颊春红,簪髻乱抛;细柳腰肢,生香透玉,偎人不起。 一番春情过后,李师师服侍赵佶洗漱,鸳鸯戏水,耐不住,缠绵悱恻。 口啖纤手亲剥荔枝,赵佶不禁想起白居易的长恨歌,得意念道:“云鬓花颜金摇步,芙蓉帐暖度春宵;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李师师闻言,含羞垂目,心中却不想成为祸国殃民的妖女,毕竟史书对女人苛刻,理所当然将耽误朝政的罪名安在无辜女子身上也是常有的,唐朝杨玉环便是前车之鉴。 李师师投其所好闲聊了几句诗文后,话题一转:“不知官家有没有关注沧州举办的英雄大会?” 赵佶面露疑惑,好奇的问道:“英雄大会,是何新鲜事?” 李师师便将民间传闻,娓娓道来。 直至听到天师府箴言:“虎噬苍狼,北望燕云”时,赵佶难掩激动,竟从床敷坐了起来,迫不及待的冲李师师追问道:“这天下第一枪有没有决出胜负?此人姓甚名谁?” 李师师也是东拼西凑得来的消息,目的也是想让这位官家多关注下正事,据实答道:“奴家也不知谁是天下第一枪,只是传闻里提的最多的是孟尝君,好像是叫柴进,据说其为人慷慨豪迈,忧国忧民,是天下鼎鼎有名的大英雄,大豪杰。” 赵佶见李师师目中放光,崇拜之心溢于言表,顿时心生妒意。遂一把扑倒李师师,口呼道:“朕这就让你尝尝天下第一枪的厉害。” 。。。。。。(此处省略一万字) 次日,晨光破晓,垂拱殿内已是灯火通明,香雾缭绕,群臣按品级分列两侧,手持笏板,静默以待。 随着宦官尖细的嗓音高呼“皇上驾到”,殿内顿时鸦雀无声,群臣目光齐刷刷投向殿门。 只见赵佶身着绣有龙凤呈祥图案的十二章纹龙袍,头戴十二旒冕,在众侍从的簇拥下步伐稳健地步入垂拱殿,庄重而威严的登上龙椅,轻轻整理了下袍袖后,正式开始了今日朝会。 蔡京缓缓踱步至殿心,微微躬身,声音沉稳有力:“微臣敬禀吾皇陛下,西夏贼子无端寇边;臣等尽心竭力,夙夜匪懈;前线将士以少胜多,以智取胜,奋勇杀敌,斩将搴旗,所向披靡,大获全胜;此役拓地千里,麟州银州皆成宋土,并毙敌十万余人,俘虏贼众数万,缴获马匹辎重无数;边疆之地,自此安定,百姓欢声雷动,皆颂陛下圣明,天威浩荡。” 话音未落,众臣高呼:“吾皇圣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一通彩虹屁,自然是引得龙颜大悦,赵佶笑道:“众卿家以国家兴亡为己任,以百姓福祉为念,齐心协力,忠诚勤勉方有此大胜,朕心甚慰,亦深感期许。” 最终由蔡京领头,群臣共喝:“臣等定不负陛下厚望,尽心竭力为我大宋江山社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结束了这场君臣之间的互相吹捧。 会后,赵佶留下蔡京、童贯以及高俅一起用膳,以示恩宠。 三杯两盏下肚,赵佶不经意间问道:“最近沧州举办了个英雄大会,蔡卿可有听闻?” 蔡京惯于揣测上意,整理了下言辞后,恭敬的答道:“启禀陛下,臣有所耳闻,举办之人乃世受皇恩的柴家子孙柴进,据说此子仗着丹书铁券在门,横行乡里,又惯会笼络人心,在绿林草莽之间闯下不小的名声,好似还有个孟尝的别号。” 一旁高俅闻言,连忙抓住机会补刀:“蔡相还是说的保守了,依臣愚见,此人定是有谋逆之心,否则怎会屈身结交粗鄙卑贱之人。” 赵佶摆了摆手,示意高俅住嘴,然后继续对蔡京道:“朕想见见此人。” 蔡京连忙应声答应,亦不敢多问,赵佶见状满意的点了点头。 随后赵佶对童贯吩咐道:“童相此次受赏名单尽快理出一份,毋让将士们等的太久了。” 童贯跪答:“陛下圣明,将士们定会再接再厉,誓保疆土,以报陛下厚恩,伏望陛下龙体康健,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佶抬了抬手,示意童贯平身。皇帝明显今日情绪不错,特意多喝了几杯。 蔡京见官家略显困意,便知趣的起身告退,童贯、高俅紧随其后。 三人出得宫门,高俅便向蔡京主动讨要了差事,拿柴进上京。 蔡京摸了摸胡须,并未拒绝,只是叮嘱了句:“要保证柴进活着到京城。” 高俅满口答应,而后大摇大摆的回了太尉府。 童贯见此情景,忍不住摇了摇头,冲蔡京拱手问道:“蔡相是要试试那柴进?” 蔡京瞥了眼童贯,不欲多言,只答了句:“是陛下要见他,到了京城是死是活便看造化了。” 童贯关于受赏名单一事还需找蔡京商议,便与蔡京一同回府。 蔡京命下人领童贯去书房等候,他则换了身便服,而后两人在书房品茗一番,方言归正传,童贯从袖口中拿出一封奏章递给蔡京。 蔡京随意翻看了几眼后,对童贯说道:“首功之臣只给个从五品,过于吝啬小家子气了。” 童贯沉思片刻后,试探道:“再提一级,正五品如何?” 蔡京见童贯还未明白他深意,叹了口气后,直言道:“杨志弃暗投明当立为表率,升诸卫大将军;关胜、呼延灼皆名家之后,升诸卫将军,其余副将升马\/步军都指挥使。” 童贯顿时一惊,随即便明白蔡京深意,忍不住赞道:“千金买马骨,恩相果然高明。” 蔡京喝了口茶水,继续说道:“若关胜、呼延灼也有投靠之意,这官职还可再升一升,左右不过是奏章上加一笔罢了。” 童贯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又多吹捧了几句后,忍不住提到了柴进:“恩相让高太尉炮制柴进,是料准此人有叛乱之心了吗?” 蔡京见童贯如此知趣,便提点道:“柴进有没有叛乱之心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如何看待此人,高太尉愿意充当恶人,你我作壁上观,随机应变岂不美哉!” 童贯恍然大悟,连连称赞。随后蔡京端茶送客,童贯识趣的起身告辞。 待回到府中后,便写信给种师道和折可大,向这两位节度使言明:经过他的一番据理力争,才将关胜、呼延灼等人的功劳保住,奈何杨志身后的背景太大,未能争得首功;并让种师道、折可大尽力安抚诸人,不让国家痛失忠臣良将。 虽未明言,但稍有头脑之辈,便能知道杨志的背景是高俅高太尉;高俅白虎堂之事已人尽皆知,如今又抢夺边军功劳,与之相比,蔡京、童贯都算大公无私的好官了,这下杨志在西军也无立锥之地;果然如柴进所说自绝于朝堂,自绝于绿林。 第一百二十四章 世事番腾似转轮,眼前凶吉未为真(3) 夕阳西下,卢俊义一行风尘仆仆终于在天黑前赶到柴家庄。除了中途带队返回梁山及曾头市的卞祥、袁朗外,余者皆到。 柴进亲自迎接众人进门,安顿好伤者后,命冯忠安排宴席,为众英雄接风洗尘。 卢俊义本想找个机会单独寻柴进言说此行将造成的后患,却被杜壆抢了先。 杜壆随柴进来到书房后,门还未关严实,便推金山倒玉柱请罪道:“有负哥哥所托,杨志还是投了朝廷。” 柴进面色一愣,随后扶起杜壆,叹息道:“个人有个人的缘法,兄弟们能平安归来就好。” 杜壆闻言,愧色更重,细细述说此行经过之后,郑重的说道:“两军对峙,若非顾虑同室操戈,让西夏贼子得了便宜,即便万军丛中,小弟也要拿下杨志回来见哥哥。” 柴进理解的点了点头,宽慰道:“若我在场,也会如你般抉择,好不容易练出的兵,尽折在自己人手中,确实不值得。” 随后又从杜壆口中得知史文恭的选择,一时唏嘘不已。 至于带回来的耶律南仙,众头领都未提及,柴进不禁问道:“那最终带回辽国公主之人是谁?” 杜壆答道:“归宋之时,众人皆推举许贯忠为天下第一,但此人却坚决不受。” 柴进自然明白卢俊义、许贯忠、燕青三人之间的关系,也罢,卢俊义配得上这‘天下第一枪’的美名,英雄大会也可以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了。 宴席期间,众人围坐一桌,举杯共饮,各自分享此行见闻;此刻没有尔虞我诈,亦没有刀光剑影,只有久别重逢的喜悦,兄弟之间的深厚情谊;其乐融融,享受着这份难得的宁静与和谐。 柴进见此场景,甚是欣慰,便命人将本次英雄大会的彩头取来,虎头金枪并千两黄金。 而后当众宣布:“河北玉麒麟,光明磊落,表里如一;以义为重,以信为本;不屈权贵,不媚世俗;临危不惧,处变不惊;更能聚众望,洞察秋毫;运筹帷幄,克敌制胜;卢员外可谓满身英雄气,这天下第一枪非你莫属。” 话音刚落,众好汉正欲喝彩,突然有人高呼:“我不服!” 柴进闻言,面色一冷,定睛望去,原来是一直留在沧州的双枪将董平。 柴进转念一想,顿时明白了董平的打算,此人定是觉得无论谁抢了公主回来,都要过他这一关。出于对卢俊义武艺的自信,柴进决定给他这个机会,就当是为这酒席助兴。 于是开口问道:“董兄欲待如何?” 董平舞了舞手中双枪,傲然答道:“先胜过我再说。” 见此场景,许贯忠连忙在卢俊义耳旁轻声说道:“员外不妨借此机会将烫手山芋让出去。” 而卢俊义早已沉浸在柴进的赞言之中,随手拿起一杆长枪,大声说道:“就凭阁下投机取巧的手段也配不上英雄二字。” 董平冷笑怼道:“休要呱噪,且手上见真章吧。” 卢俊义正有此意,随后二人来到演武场,柴进命人搬来两面战鼓。 战鼓雷鸣之际,二人如两道闪电一般双双杀出。一时间,演武场只见枪光闪烁,两道身影交织在一起,快的让人眼花缭乱。 卢俊义枪势沉重,每一击都蕴含开山裂石之力;董平双枪灵动多变,枪花如漫天飞雨般捉摸不透。 两人你来我往,互不相让,每一次交锋都激起阵阵火花,鼓声、马蹄声、兵刃碰撞的清脆声响,回荡在演武场上空。 周围众人都被这惊心动魄的对决所吸引,杯中美酒都顾不得,屏息凝视,生怕错过一招半式。空气中弥漫着紧张且兴奋的气息,仿佛夜风都为之静止。 战斗愈来愈激烈,双方斗到一百五十余合依然难分胜负。 此时二人的体力和耐力都达到了极限,董平手中的双枪也没有初时的灵动。突然卢俊义严重精光一闪,捕捉到董平功势中的一个微妙间隙。卢俊义深吸一口气,全身力量汇聚于枪尖之上,人马合一,身形暴起,仿佛蛟龙出海般直取董平胸膛。 董平见状大惊,急忙双枪交叉,企图抵挡这致命一枪。然而,卢俊义拼尽全力的一击正好从双枪缝隙中穿透而过,轻轻点在董平胸甲之上。 董平瞬间跌落马下,待起身后发现那一枪的力度正好破了甲胄,却未伤其分毫;满腔不甘化为了敬佩。 董平冲卢俊义抱拳道:“天下第一枪果然名不虚传,某心服口服。” 话毕,踉跄着转身离去。 周围众好汉纷纷喝采,并高呼“天下第一枪”,柴家庄彻夜通明,一片欢腾景象。 来自五湖四海的英雄豪杰,齐聚一堂,或坐或立,开怀畅饮;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有的已然醉倒,有的哼起家乡小调,有的嚎啕大哭,有的呼兄唤弟。。。 隔日,晨起开门雪满山,云淡天晴日光寒。 卢俊义归乡心切,又见燕青也已伤愈,便想向柴进辞行。值得一提的是卢俊义只接受了虎头金枪和义刀,千两黄金的彩头却怎样也不肯纳,最后还是许贯忠提议以卢俊义的名义捐赠给北方遭受雪灾的百姓,此事才告一段落。 卢俊义执意要走,柴进也不好强求,众豪杰纷纷出门相送,毕竟此次一别,再见不知何年何月。 依依惜别之际,柴家庄门口突然聚集了一队身着华丽朝服的宦官与侍卫。 此时石秀急忙从人群中来到柴进身旁,耳语道:“哥哥,今早刚到的,里面有枷锁刑具,来者不善。” 柴进面色一沉,点了点头,正欲迎接来使。 一个身着宦官服饰的太监骑马立于道路中央,尖细的嗓音冲众人问道:“哪个是柴进,速来听旨。” 柴进陪着笑脸上前答道:“小可正是柴进。” 随后太监宣旨曰:“柴进天潢之派,拥陶朱之富;而不折节安分,结交江湖,招纳亡命;为绿林通声气,为囚徒作津筏;欺世盗名,其心可诛;特命大理寺卿会同刑部侍郎,详加审察;并着令禁军统领,精选勇士,前往柴进府邸,缉捕归案,不得有误。沿途官民,俱应协助,敢有抗命者,严惩不贷。钦此!” 柴进低头跪在马前,面色初时平和,随着太监旨意的宣读,时而惊愕,时而愤怒,最终化为一阵苦笑,笑容中夹杂着无奈与自嘲。 直到太监出声提醒,柴进才晃过神来,领旨谢恩。 眼见禁军便要上前捉拿柴进,李助、许贯忠、萧家穗异口同声道:“且慢!” 其余众豪杰则更加干脆,齐齐拦在柴进身前,大有一言不合,便要动手之意。 太监慌乱的退到禁军身后,色厉内荏的冲柴进问道:“你难不成真要造反?” 第一百二十五章 世事番腾似转轮,眼前凶吉未为真(4) 朔风萧萧,如刀割肤;山川草木,皆披银装;寒气透骨,万物皆瑟。 禁军严阵以待,铁甲在阳光下闪烁着冷冽的光芒;柴家庄附近百姓皆受柴进恩惠,此时亦顾不得面庞冻红,呼吸化雾,步履匆匆赶了过来。 双方就这样静静对峙,时间仿佛在此刻凝固,空气中亦弥漫着剑拔弩张的氛围。 李助拨开人群,来到禁军面前,弯腰抱拳道:“天寒地冻,各位官爷一路辛苦,不如先歇歇脚,喝杯水酒暖暖身子再赶路也不迟。” 柴进闻言,顿时明白李助深意,亦连忙保证:“小可世受皇恩,绝无谋逆之心,事发突然,天威浩荡,一时不知所措,惊扰到各位实在是万分抱歉。” 传旨太监、禁军这才稍稍放下警惕之心,而后柴进、李助二人亲自扶太监下马,心有灵犀的同时从袖口中取出一枚金锭,趁无人注意时塞到太监手中。 太监掂量了下金锭分量,脸上终于不再紧绷,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暗道:高太尉果然未说错,这是趟肥差。 而后在柴进、李助的搀扶下昂首阔步,并扭头对禁军头领说道:“将军不妨随咱家一起,也好看看这位天潢贵胄的府邸有何不同,两个时辰后,咱们再出发。” 禁军头领明显不敢得罪传旨太监,连忙吩咐禁军队伍下马休整,而后不敢耽误半分紧跟太监身后。 柴进中途停下脚步,冲赶来的百姓高呼:“吾皇圣明,定会还柴进公道,各位先退去吧。” 言罢,柴进抱拳弓腰,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围观百姓一步三回头,久久不愿散去。 柴进随太监、禁军头领入庄后,当即命人备下好酒好菜招待,又吩咐王伦取来银票千两,并亲手奉上,语气恳切地说道:“些许薄礼,聊表寸心,请两位稍等片刻,小可安排好后事,任凭发落。” 柴进虽然服软,屋外的众好汉却炸了锅,兵刃出鞘声、叫骂声不绝于耳。 太监深入虎穴,自不敢逼迫太甚,笑着接过银票,宽慰道:“大官人请自便,此番进京祸福难料,切不可冲动。” 柴进连连道谢,又吩咐王伦、冯忠伺候好两位大人。 待心绪不宁的回到书房,方腊、李助、石秀、马灵、许贯忠、萧家穗、娄敏中早已恭候多时。 方腊见柴进眉头紧锁,率先开口:“贤婿不必如此,凭你在江湖绿林中的地位,直接反了又能奈你何,此时进京才是生死难料,羊入虎口,任狗皇帝拿捏。” 娄敏中也连忙在旁帮腔道:“大官人在北,圣公在南,相互呼应,宋失其鹿,天下共逐,正好杀了这狗太监和禁军祭旗。” 许贯忠虽早有预料,但未想对方竟毫不避讳,本想开口的他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此时许贯忠想看看柴进的反应,若如此沉不住气,也不值得他浪费心神出谋划策,毕竟良言难劝该死鬼,慈悲不渡自绝人。 柴进本来纷乱的思绪,经方腊、娄敏中一激反而清晰了不少,他知道方腊一直等着他先反,然后坐收渔利。柴进也是同样的心思,那就需要比谁能忍了。 想通此处,柴进开始装起了可怜,冲方腊跪道:“小婿此行若有意外,金芝还请丈人多多看护一二。” 方腊见状,连忙扶起柴进,见其双目含泪,怒其不争道:“此时还做女儿家态,你真忍心金芝刚进门便守寡?” 柴进诺诺不语,思虑再三后,语音颤抖道:“我有丹书铁券,应无性命之忧。” 方腊嗤笑一声,甩袖离去,行至门口,骂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竖子不相与谋。” 娄敏中亦摇头叹息,扔给柴进一句:“大官人,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后紧跟方腊,愤愤而去。 柴进见状,抹去眼泪,恢复正常,为防止方腊来个先斩后奏,连忙吩咐石秀、马灵二人:“盯着方公,别惹出什么乱子来。” 石秀、马灵拱手领命,欲言又止,柴进知道他们心意,开口劝道:“放心,我自有安排,你们替我守好家便是。” 二人知道留在此处也帮不上什么忙,便含泪跪别道:“哥哥多保重!” 见石秀、马灵走后,李助开口说道:“鲁智深、武松会沿途护送哥哥,为防万一,花荣、庞万春最好也随行,只是这一路上哥哥恐怕会吃不少苦头。” 柴进深以为然,思虑片刻后,对众人道:“各位觉得柴某应该如何应对,若什么都不做恐会任人拿捏,若暴露太多又可能适得其反。” 李助硬着头皮答道:“兄长还是静观其变为好,一旦动作,天下大乱,前功尽毁。” 柴进明白李助话中意思,若过早暴露实力,的确会让他先前包装好的忠义无双形象变为欺世盗名的野心之辈;可是什么都不做被区区太监欺辱又十分的不甘。 萧嘉穗见李助、许贯忠皆闭口不言,便主动向柴进建言道:“丹书铁券不可轻用,生死关头或可拖延一些时间以做应对,在下堂兄萧振颇得康王赏识,或可在圣上面前为兄长美言几句。” 柴进闻言点了点头,突然眼前一亮,回忆起原着中燕青与李师师之事,顿时心中更有底气,随即对萧家穗抱拳谢道:“患难见真情,多谢萧兄为柴某之事焦心劳思。” 萧家穗连忙躲开,不敢受其一拜,惶恐说道:“哥哥折煞小弟了,兄长仁德广布,心怀百姓,定能吉人自有天相。” 这段时间,柴进与萧家穗一见如故,相谈甚欢,知道再言谢便是见外了,兄弟情在心中而非耍嘴皮子。又见一向足智多谋的许贯忠,自从进屋后,一言未发。柴进便主动上前请教:“先生有何教我?” 许贯忠早已看出柴进非池中之物,不敢托大,诚恳献计:“既然皮肉之苦不可免,何不将计就计,让天下人知晓朝廷的嘴脸。” 许贯忠的话可谓一语惊醒梦中人,柴进、李助、萧家穗异口同声:“苦肉计!” 而后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许贯忠见柴进甘心忍受屈辱,纳其建言,不再犹豫,双膝跪地:“拜见主公!” 萧家穗同样闻歌知雅意,心知肚明若柴进平安从京城归来后恐会更上一层楼,当即推金山倒玉柱:“拜见主公!” 柴进见状,阴霾一扫而空,连忙上前扶起许贯忠和萧家穗,口呼:“能得二位相助,如鱼得水,此去便是千难万险,某亦甘之如饴。” 良才美玉在前,柴进如久旱逢甘霖般畅快,只可惜留给他的时间不多,无法促膝长谈,听取真知灼见,甚为遗憾。 眼看离别之际将近,柴进对许贯忠说道:“此去京城需一伶俐人物大点上下,可否向卢员外借小乙兄弟一用。” 许贯忠亦有此意,料想卢俊义也不会拒绝,当即应下此事。 所有公事都已安排妥当,柴进步履沉重的来到了后院,方金芝正倚门等候,四目相对,默然无语。 方金芝缓缓走向柴进,到其面前,轻轻抚拭衣襟上的褶皱,小声说道:“夫君安心前去,我们母子会一直等你回来。” 柴进本有些恍惚,听到“母子”二字后浑身一激灵,不可置信的望着方金芝小腹,狂喜问道:“金芝,你有了?” 待得到方金芝肯定的答复后,柴进恨不得立马拜遍诸天神佛,只求他们母子平安,什么王图霸业早已抛之脑后。 第一百二十六章 忠臣被陷无辜累,小人得势为所欲(1) 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眼看两个时辰即将过去,柴进向方金芝郑重承诺一定会活着回来,并叮嘱方金芝不要将有身孕的事透漏给任何人,包括她的至亲。 方金芝并非未读过书的愚妇,出嫁从夫的道理还是明白的,也未多问,只是将柴进所言牢记在心。 待安顿好后方之后,柴进来到大厅,见王伦与传旨太监、禁军统领相处融洽,这两位被吹捧的喜笑颜开,甚是得意。 见柴进到来,太监还亲切的拍了拍王伦肩膀,当着柴进的面挖起墙角:“王先生大才,若有来东京寻份差事的打算,尽可来寻咱家。” 话毕,喝完杯中酒,冲柴进问道:“大官人可准备好了?” 柴进笑脸相迎,抱拳屈身道:“耽误大人时间了,不知酒菜可还满意?” 传旨太监没有答话,径自走向门外,扔下一句:那便上路吧。 柴进毕恭毕敬的随着二人,来到庄前,大门外早已聚拢了大帮送行之人。 太监虽然有些惊慌,但还是故作镇定的冲禁军吩咐道:“大官人还未定罪,暂先免去枷锁。” 柴进当然知道这只是太监的权宜之计,出了沧州也会拿他,不如现在就在众好汉面前卖惨,于是主动要求:“多谢公公好意,但在未澄清谣言之前,柴某依然是戴罪之身,法不容情,甘愿受刑。” 太监被当面顶撞,不敢在此发作,心中却暗自发狠:给脸不要脸,咱家便遂了你意,也让高太尉满意。 当禁军给柴进套上铁皮包边镶角的方枷后,众头领以及围观的百姓瞬间沸腾起来。 李逵抄着双斧便要冲过来,却被事先通知的焦挺横抱摔倒,摁在地上不得动弹。 唐斌扶着郝思文杵在一旁,怒视着太监和禁军,若眼神可以杀人,这伙押送柴进之人早已被千刀万剐。柴进路过二人身旁之时,还特意对郝思文关切道:“兄弟安心在此处养伤,待某归来痛饮一场后再走不迟。” 郝思文不善言辞,唐斌抱拳承诺道:“哥哥保重,小弟定会守好此地,等哥哥回来。” 柴进笑着点了点头,继续缓步向前,路过钮文忠、山士奇一行面前时,停步说道:“几位兄弟若无去处,暂且住下,昨日酒可还未尽兴。” 钮文忠涨红双脸,不忍直视批枷带锁的柴进,抱拳弯腰道:“小弟愿护送哥哥前往京城。” 钮文忠、安士荣、安士隆、于玉麟、山士奇、竺敬、董澄、沈骥、吴可成异口同声道:“小弟也愿往。” 柴进顶着传旨太监的怒目而视,一一扶起了众人,笑道:“各位兄弟留在此处静候佳音便可,圣上定会给柴某个公道。” 钮文忠、安士荣一行闻言,这才罢了。 待行倒房学度、乔道清、李天锡、安仁美、刘克让面前时,乔道清率先道:“贫道与李助、公孙胜两位道友相谈甚欢,我等方才起了一卦,卦相表明:劫波渡尽云开日,风正帆悬万里航;我等会随公孙胜道友静颂黄庭,明悟道意。” 柴进闻言,满意地回道:“借乔兄吉言,多多珍重!”。 看来房学度、乔道清在曾头市和梁山之间选择了后者。如今梁山水军倾巢而出,正是需要补充实力之际,房学度、乔道清等人的加入,定会使梁山更上一层楼。柴进暗自想道。 此次进京虽然前途未卜,生死难料;但至少此刻,柴进心中是畅快的。所见所闻皆是喜事,连步伐都轻快了许多。 突然人群中闪出几道身影,由于事发突然,禁军头领杯弓蛇影的拔出了佩刀。 柴进定睛望去,见是李应、栾廷玉和祝家三兄弟,连忙安抚禁军头领:“将军且慢,是柴某庄上宾客。” 柴进此话本意是不想牵连李家庄和祝家庄,不想却惹恼了祝彪,只见其冲栾廷玉愤然抱怨:“栾师,我早说柴大官人看不上咱们小门小户,何必热脸贴人家冷屁股。” 栾廷玉自然是懂情理的,冲祝彪骂道:“你若还认我这个师傅,就闭嘴。” 从未见过栾廷玉如此生气的祝龙、祝虎连忙拉住祝彪,低头不语。 李应、栾廷玉各自准备了一盘金银细软交给传旨太监,并笑脸说道:“些许盘缠,权当路费之用,望公公笑纳。”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这位东京来的太监可谓来者不拒,即便收了钱,依然鼻孔朝天:“这路上,咱家吃什么,柴大官人便吃什么,其他的可不敢保证。” 李应、栾廷玉连连致谢,不再挡住大道,退到路边。待柴进路过时,李应抱拳诚恳道:“哥哥保重,若有用到小弟之日,派人送句话,天涯海角,闻召必赴。” 栾廷玉沉默不语,只端给柴进一碗酒,先干为敬,一切尽在不言中。 柴进热泪盈眶,举酒环顾四周兄弟,一饮而尽,随后弯腰抱拳,久久不肯起来;直至太监催促,方才起身,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 行至庄园外,道路两旁挤满了为柴进送行的百姓,有的提着自家编织的篮子,里面装满了各式各样的土特产;有的捧着一兜野果,有的还抱着活鸡活羊。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颤颤巍巍的站在路中央,含泪跪道:“大官人为我们修桥铺路,减免田赋,方圆百里谁家没受过恩惠,求军爷放过大官人。” 周围百姓也纷纷效仿,场面感人至深。 面对绿林土匪,传旨太监和禁军或许还要顾忌三分,但这帮泥腿子百姓,他们从未放在眼里。 只见太监扬了扬手中马鞭,威胁众人道:“咱家奉的是圣谕,不想死的赶紧让开,否则一律按谋反论处。” 柴进望着眼前一幕,心中五味陈杂,顿觉往日付出都是值得的,这些淳朴善良的百姓值得他守护。于是向四周深深鞠躬,声音哽咽道:“乡亲们,柴某何德何能,得诸位如此厚爱;且退去吧,朝廷自有公论,即便身死,亦不后悔。” 此时禁军已亮明刀枪,只待太监一声令下,便教拦路之人血溅当场。 老者被其他见状不妙的百姓扶到了路旁,柴进边走边被百姓夹带东西,本就带着沉重的枷锁,怀里又抱了一堆吃的喝的穿的。有的百姓担心柴进路上吃不饱,还亲手递到了嘴边,期盼着柴进现在多吃两口好多挨一段时间。 直到目送柴进缓步消失在远方,百姓们依然久久不愿离去,或痛哭,或骂不公,用各自的方式表达着对柴进的感激与不舍。 第一百二十七章 忠臣被陷无辜累,小人得势为所欲(2) “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柴进一边念着这篇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一边喘着粗气赶路。 铁锁链环,声声刺耳,未过几日,便已发乱如蓬;昔日富贵模样已荡然无存,唯余满面尘土与污垢。 加之食无甘味,餐餐粗粝难咽;夜不能寐,辗转反侧,思绪万千;日复一日,精神萎靡,形容枯槁。 枷锁沉重,压弯了背,步履蹒跚之际,猛然落下一鞭,柴进浑身一激灵,踉跄着差点跌倒,背部的鲜血与汗水混杂,浸湿了衣衫,紧贴肌肤,疼痛难忍。 柴进不可置信的望了眼太监,有气无力的问道:“因何打我?” 太监瞥了眼柴进,冷笑道:“咱家只是给你提个醒,出了沧州地界了,后面的路若是慢了、快了,咱家不高兴了,大官人都免不了受皮肉之苦。” 柴进咬着牙缓缓直起身子,准备继续赶路,只想着早一日到京城,早一日解脱。 太监见柴进不搭理他,抬手又是一鞭,柴进仅仅闷哼一声,依然沉默着低头向前。 不远处观望的鲁智深、武松、花荣、庞万春、燕青五人虽早有预料,但亲眼目睹之后,依然难以忍受。 特别是庞万春当即便要弯弓搭箭结果了那太监,却被还算冷静的花荣、燕青二人拦住。 庞万春见状,怒斥二人:“你们难道要站在狗官那一边?” 鲁智深、武松都是火爆脾气,同样站庞万春这边,眼看这三人要动手,燕青赶忙劝道:“各位兄长,来时咱们可都答应过,若非性命之忧,绝不出手。” 鲁智深闻言一拳锤向身旁的参天古树,震起飞雪无数,叹声骂道:“狗官当道,哥哥多仁义的汉子,竟受太监这种鸟气。” 庞万春虽然牙都快咬碎了,还是将弓箭收起,只是背过身去,不忍再看柴进受刑,心里却暗自发狠,早晚要将这行人千刀万剐。 冷静下来的武松还不想放弃,冲燕青问道:“兄弟,你怀里的丹书铁券能让哥哥少受些折磨吗?” 燕青何尝不想,但许贯忠的谆谆叮嘱犹然在耳:丹书铁券,贵在深藏;非生死存亡之际,不可轻易示人;频繁暴露于敌,反招祸患。 武松见燕青摇头不语,胸中更觉憋屈,虎目死盯那太监,脑中已想出无数种死亡方式。 另一边柴进无声的反抗让太监更加恼怒,路上开始变着方法的折腾柴进。 先是让柴进背负太监、禁军头领的行囊包袱;还专挑崎岖狭窄之路,冰雪路滑,行路维艰,耽误时辰,鞭抽棍打,自是免不了;而后抵达驿站用饭的时候,将柴进绑在泔水桶旁边,故意给其残羹剩饭,有时还会在饭中吐口水;到了夜间,柴进还要带枷端送所有人的洗脚水;最让柴进难以忍受的是要洗太监的兜裆裤,那骚气的味道让柴进苦不堪言,吐的昏天暗地。 多亏了马灵、时迁仗着绝顶轻功趁众人熟睡之际,给柴进带些肉食并上药疗伤,否则柴进大概率挺不到京城。 同时石秀的暗探也未闲着,沿途散播“朝廷违背太祖皇帝誓碑,要对柴氏子孙下毒手”的讯息。 原本平民百姓和士绅官员不会过于关注什么前朝皇室子孙,奈何最近的大瓜都和柴进有关,比如英雄大会,破坏大辽西夏联姻,边军大捷,通过传递半真半假的消息,或多或少都和柴进有点关系。 比如最近流传甚广的两个版本:其中一个是柴进借英雄大会引诱江湖豪杰替他抢夺辽国公主,囚禁在某个地方,日夜蹂躏;另一个则更为离谱,说柴进已是幽云十八州背后的主人,只差受封为王爷了,可惜由于身份的缘故,遭了忌,这才被押赴京城。 通过桃色新闻以及皇室阴谋来挑动人们的兴趣,以达到广为人知的目的。如今来看,效果明显,街头巷尾、贩夫走卒、青楼妓馆都在议论柴进被押解进京之事。 而随着柴进南下过程中,其悲惨模样被人云亦云、推波助澜传开后,天生同情弱者的群众明显倒向了柴进这方。 而且大宋不禁止平民百姓讨论时事,也不会兴什么文字狱,加上近些年日子确实一天不如一天,奸臣当道,谋害忠良这顶帽子顺其自然就给朝廷扣上了。 蔡京、童贯之流的政敌自然不会放过这大好良机,歌谣“打了桶,泼了菜,便是人间好时节”代表了民意,诗词“金殿玉堂藏奸佞,居官算计害贤良;狡兔在时烹忠犬,飞鸟未尽藏良弓”代表了清流。 自以为刚刚立下大功的蔡京、童贯,不会想到报应来的这么快这么猛,简直是猝不及防之下,二人的府邸门前便堆满了臭鸡蛋和烂白菜,在群臣面前丢了脸面,闹了笑话。 原本想要看高俅笑话的蔡京和童贯,如今却成了别人口中的笑话,这如何能忍。 苦于短时间内找不到源头,又不能放任传言愈演愈烈,二人一合计,还是拉高俅下水吧。 高俅的污点简直太好找,诸如逼走王进,白虎堂陷害林冲,争夺边军大捷的头功等等,加之押送柴进的人正是高俅派去的。这些消息汇集在一起,又经有心人加工,在东京城内传播开来后,高俅可立马就遭了老罪,原先折腾蔡京、童贯的手段全用在了他这。 想蔡京是进士出身,童贯也确实知兵事,他高俅会什么?纯纯的媚上欺下的佞臣。 所以说蔡京、童贯还是有先见之明的,高俅是朝廷官员的下限,只要这个靶子还在,他们二人就可以高枕无忧。 高俅虽然对外不行,但论起舔的本事,蔡京、童贯加起来都比不过他。 此事一出,高俅立马进宫向赵佶卖惨,人未至,求救声已传到赵佶耳中。 赵佶见高俅甚是狼狈,几乎连滚带爬的来到他脚边,好奇问道:“爱卿何至于此啊?” 高俅满面泪痕,哭喊道:“陛下还是罢了老奴的官吧。” 赵佶用脚轻碰了下高俅,没好气的说道:“又受了哪个外官的闲气,你是朕的潜邸旧臣,动不动就如此失态,别人看见,岂不是丢了朕的脸面。” 高俅用袖子擦了擦泪水,跪正之后,说道:“老奴身家性命都是陛下给的,老奴不做这个官也是怕损了陛下圣明;现在满京城都在我是奸臣,求陛下垂怜,免了老奴的官职,老奴只想做一辈子端王府的小厮。” 话毕,高俅叩头哽咽,一片真情溢于言表。 而听闻端王府三字后的赵佶也难免陷入回忆,那段踢球的日子的确令人怀念,不用操心什么军国大事,也不必考虑什么修身养性,逍遥自在,为所欲为,可谓人间极乐。 缓过神来的赵佶见高俅依然跪着痛哭,亲自将其扶起,推心置腹道:“爱卿一片忠心朕都知道,你受的委屈都是替朕受得,他们骂你奸臣,朕是什么?识人不明,用人不察。若连你都弃朕而去,朕还能信谁?” 高俅等的就是这话,当即再次跪在原地,感动道:“圣明不过陛下,老奴也舍不得陛下。” 赵佶闻言,笑着打趣道:“那还走吗?” 高俅连忙表决心:“就算天下人都要老奴死,只要陛下保着咱,咱还怕什么;哪天陛下让咱走,咱再走。” 赵佶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望着高俅离去的背影,喃喃叹息道:“君臣父子这般浅显的道理,满朝文武不如爱卿远矣。” 第一百二十八章 忠臣被陷无辜累,小人得势为所欲(3) 黄叶落日残霞,寒潮老树昏鸦,一点飞鸿影下。伫倚高楼风萧萧,黯然生天际。 卢俊义送走了柴进,借出了燕青,最后拜别了许贯忠和留在柴家庄的众豪杰。来时高朋满座,去时形单影只,不免有些惆怅。 可是和沦为阶下囚的柴进相比,卢俊义又可谓春风得意。作为整个江湖公认的天下第一枪,主动招揽卢俊义之人络绎不绝。 其中尤以酆美、毕胜和丘岳、周昂开出的筹码最大。 酆美以刚发生的边军大捷为证,向卢俊义承诺后续再有战事发生,至少给其正先锋之职,且功成不居,足额发放。有关胜和呼延灼先例在前,卢俊义还是很心动的,并未直接拒绝,只用思乡心切推辞一二。 另一边丘岳更是开出了天价筹码,只要卢俊义应下,立马升为殿前侍卫马都指挥使,并送东京城别院一套供其安顿家小。卢俊义早从柴进口中得知丘岳和周昂的靠山是高俅,怎敢入他门下,没等丘岳说完便逃也似得跑了。 丘岳望着离去的卢俊义,不甘心的叹着气将最后一句说完:“高太尉其实对自己人挺好的。” 周昂拍了拍丘岳肩膀,安慰道:“各花各有各花香,高太尉的名声确实不好,但对我等不薄。” 丘岳这一路受得白眼比他这辈子的都多,虽然知道高俅名声不好,但未曾想到已至这种地步,即便如此,丘岳还是尽心尽力的想要完成高俅的吩咐。 只可惜非人力所能及,但丘岳、周昂也不能一无所获的回东京,只能将最后的期望放在董平身上。 董平自从败给卢俊义后,也是颇为失意,没有得到天下第一,回了东平府肯定会被程万里嘲笑。 一经丘岳、周昂招揽,条件谈妥后,董平也顾不得许多。在他看来天下乌鸦一般黑,文官都一个德行;既然跟谁都一样,还不如选个后台硬的。 董平同意后,丘岳悬着心才放下来,天下第一没招揽到,能带回和天下第一相持那么多回合不落下风的好汉,也算能给高俅一个交代了。 另一边骑着高头大马,背负崭新虎头金枪返乡的卢俊义,沿途受到各地豪强的热情款待。若只是简单的吃席交友便也罢了,更多的是想见卢俊义露一手,看其是否配得上天下第一枪的名号。 有道是富贵不还乡,犹如锦衣夜行。初时,卢俊义还很享受这种走到哪里都受人追捧的情况,几次过后,便已厌倦。推辞不过,只好用布包裹显眼的金枪,这才免遭骚扰,顺利返回大名府。 有道是近乡情怯,越靠近住所,卢俊义心中反而愈发紧张。正巧此时迎面走来一个眉清目秀,面白须长的算命先生,其身着一袭洗的发白的青布长衫,衣襟随风微动,仿佛随时都能随风而去,踏入云端。 仙风道骨的模样本就很引人注意,此人边走还边念:“卦理道破天机处,坐断街隅论死生;曾为半仙占一卦,包君可解流年厄。” 卢俊义闻言,顿时笑道:“你这算命先生好大的口气。” 不怕你不信,就怕你不接茬。这算命先生正是卢俊义命中注定的有缘人-智多星吴用。 盖因吴用曾在梁山周寨主面前夸下海口,定要请英雄大会得魁者上山,这才有了眼前这看似偶然实则精心安排的偶遇。 吴用见卢俊义已上钩,心中暗喜,而后高深莫测的望了卢俊义一眼,摇了摇头如同躲避晦气一般想要离去。 卢俊义见状一把拦住吴用,面露不满道:“你这人好生无礼,是欺俺掏不起卦钱?” 吴用面无表情,仿佛历尽沧桑,洞悉世间万物般说道:“忠言逆耳,员外想必不愿听也不愿信。” “你不说怎知我不信?”卢俊义不解。 吴用叹了口气道:“我观员外眉目间有红煞之气,红气转煞气,乃大喜转大悲之兆。” 卢俊义闻言心下一沉,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追问:“可有化解之道?” 吴用伸手一算,又瞅了眼卢俊义风尘仆仆的模样,沉吟片刻后,回道:“看员外样子似是远途归乡之人,这劫避无可避,唯有小心身边亲近之人。” 言罢便要转身离去,卢俊义还欲纠缠,吴用扔下一句:“我已泄漏天机,阁下不必再问。”连卦金都未收,头也不回的快不离去。 卢俊义牵着马心事重重的来到家门前,见还是白日便大门紧锁,也未有人来迎他,心中不喜。 遂拉动门环敲击了几下大门,久久无人应答。 正当发怒之时,一个从未见过的小厮开了门,明显没认出卢俊义,还语气不满的问道:“你要找谁?” 卢俊义怒极反笑:“叫李固出来见我。” 小厮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卢俊义,见其风尘仆仆不似贵人,顿时嚣张道:“也不怕风大闪了你舌头,这是天下第一好汉的府邸,知府大人上门都要投拜帖,李大官人是你想见就见的?” 刚从后院出来的李固见前厅大门处传来嘈杂之声,便快步走来查看情况,结果差点吓掉半条命;赶紧亡羊补牢,狠甩了小厮一巴掌,大声骂道:“瞎了你这厮狗眼,连老爷都不认识了。” 紧接着弯腰抱拳迎接卢俊义:“恭喜老爷得偿所愿,闻名天下,前日知府大人还派人询问老爷的归期,未想竟到的这般快。” 卢俊义瞥了眼李固,冷笑道:“老子回自己的家,难不成还要提前给你通报一声?” 李固知道卢俊义正在气头上,连忙主动为其掸去身上灰尘,并接过行李和马匹缰绳,温声解释:“老爷走后,家中没了主心骨,连下人都不尽心了,夫人一气之下才换了不少人,这才没认出老爷来。” 这个解释倒还说的过去,卢俊义气消了不少,随口问了句:“怎不见夫人呢?” 李固自然知道自己做的好事,连忙替夫人打掩护:“夫人想必忧思过度,应该在房里养病呢。” 卢俊义闻言,连忙关切问道:“可有让大夫看看?” 李固连忙找了个理由搪塞,而后牵着缰绳亲自去喂马。卢俊义虽心生疑虑,但也顾不得管他,快步走向后院卧房。 室内,袅袅升起的蒸汽与淡淡的熏香交织缠绕,贾氏曼妙的身姿在烟雾中轻轻摇曳。 听见门响,贾氏轻轻提起一袭轻纱,水珠沿着她细腻如玉的肌肤缓缓落下,更增几丝诱惑。 门乍开,强光刺眼,贾氏看不清来人,娇嗔道:“怎么这么快又回来了?” 卢俊义轻咳一声,缓解尴尬,而后疑惑问道:“夫人不是病了吗,怎么大白天的沐浴?” 此话一出,贾氏双腿发软,又跌回浴盆之中,大脑飞速运转一番后,颤颤巍巍的说道:“是官人回来了,最近身子不爽利,想泡澡出出汗。” 卢俊义没有多问,放下行李后,便吩咐贾氏:“夫人洗完后,安排下人再烧桶水,我也洗洗浑身的泥汗。” 贾氏此时哪敢多言,忙不迭的应下,待卢俊义出去后,捂着胸口深吸几口长气才缓过神来。暗骂了句:死鬼,真不懂情趣,真怪不得我。 第一百二十九章 忠臣被陷无辜累,小人得势为所欲(4) 当夜,卢家宅院内举办了盛大的家宴,既为卢俊义接风洗尘,也是表彰荣耀,共享这份喜悦与自豪。 卢俊义身着华服,步履从容步入正厅。厅内正中央摆放一张雕花大圆桌,桌上玉盘珍馐,琳琅满目,既有山珍海味之珍奇,也不乏时令果蔬之清新。 卢俊义手持酒杯,率先起身,致辞感谢天地、祖宗庇佑,而后家宴正式拉开序幕。 李固带着下人们向卢俊义祝贺:“恭贺主人功高震世,光耀门楣,小人们也跟着沾光,如今大名府豪绅百姓都要高看卢府一眼。” 卢俊义闻言,先是一笑,随后略显严肃的叮嘱道:“话虽如此,尔等也不能仗势欺人,以貌取人,今日之事若再发生,李固你这个管家之位便休要再做了。” 李固脖子一缩,心有怨言不敢发,勉强地谄笑道:“主人忠告,小人牢记在心,绝不再犯。” 贾氏见好好的气氛又被卢俊义破坏了,连忙打圆场:“官人,这大好的日子何必说些败兴的话,这些时日若无李管家帮衬,奴家不知要受多少气。” 卢俊义撇了一眼贾氏,连喝了几盅热酒,这才强压下心中怒火。 想他卢俊义未曾薄待于李固,更是其救命恩人,如今干些体面的本职工作还值得夸奖了?更何况在卢俊义看来,李固也没管好这个家,他这个主人说两句还不行了,夫人不帮不说,还替外人说话,这如何能不让卢俊义生气呢。 贾氏见卢俊义很给面子的没有再提这茬,便惦记上英雄大会的彩头,主动给卢俊义斟酒夹菜,自觉酝酿差不多时,装作不经意问道:“官人,英雄大会的彩头呢,何不拿出来让大伙见识见识。” 卢俊义如何不知贾氏的心思,往日便很反感他舞刀弄枪,如何会对虎头金枪感兴趣,这会问起肯定是惦记上那千两黄金了。 卢俊义闷声喝酒,本不欲搭理,可贾氏一再旁敲侧击,卢俊义被问得不耐烦,遂呵斥:“黄金全捐给北地灾民了。” 此话一出便如捅了马蜂窝一般,贾氏开始哭天抢地,指着卢俊义鼻子骂道:“你倒大方,往日不懂经营也就罢了,整个家里吃喝用度哪样你操过心,好不容易有个进项,你还全捐了,那可是千两黄金啊,你怎么不捐给我?” 卢俊义被刮躁的心烦意乱,一拍桌子直起身来,冲贾氏问道:“卢家是短你吃穿用度了,还是让你抛头露面了,北地灾民有的连树皮草根都吃不上,艰难的时候甚至易子而食,别说千两黄金了,便是捐出全部家当,又与你何干。” 贾氏闻言,瞬间恼羞成怒:“你个黑心的白眼狼,全家指着你那几个光出不进的破铺子早就喝西北风了,要不是我一直用娘家体己补贴,能有你现在这般风光。现在你了不起了,又咸吃萝卜淡操心,灾民吃不饱关你屁事。天下的官员都比不上你一个员外忧国忧民,你连家都治不好,还替当官的管事。就算你成了天下第一,在文官眼里还不是个糙汉,只会在家里耍威风的天下第一,有本事你给我挣个诰命回来。。。” 孔子曾言“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任何时候和女人争输赢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可惜卢俊义并不懂这个道理。 在贾氏的狂风暴雨攻势之下,便是卢俊义也要暂避锋芒;平日里还有燕青在旁开解,如今只能独自躲在书房里舔舐伤口。 卢俊义一边擦拭着虎头金枪,一边怅然若失;胸中郁闷难以舒展,唯有一醉解千愁。 可惜独饮者难醉,越喝越清醒,小腹垂胀,卢俊义准备出恭方便。路过下人们居所之时,屋内还依然灯火通明,呼喝声一片。 卢俊义还未走近时,一股酒气扑面而来,耳中还能听到清脆的骰子声,明显这帮下人在喝酒赌钱,顿时对李助愈发不满起来。方便完之后,卢俊义越想越气,含怒去寻李固,准备将这个败坏家风之人赶出卢府。 怎料刚出越墙,竟看见贾氏的贴身丫鬟在李固屋前守门,卢俊义酒气瞬间惊成一身冷汗,趁夜色如墨,月隐云深之时,迅速靠近,捂嘴并一手刀将其敲晕,动作连贯未发出任何声响。 卢俊义还未靠近李固门房,恍惚间好似听到二人低声细语,情意绵绵,烛光摇曳,映出二人身影交叠,正在行那苟且之事。卢俊义脑中仿佛一片空白,白天算命先生的话好似一直在耳边回荡。 摸了摸袖口,护身短刃仿佛忘在书房,卢俊义快步去寻,心中百转千回,背叛如同毒蛇般啃噬着良知。 取回短刃折身返回李固住所后,屋内二人已完事,李固对贾氏劝道:“夫人真不该当着众下人不给他面子。” “我实在是气不过,千两黄金够咱们安稳富贵一生,被他如此挥霍难免心疼。” “能得夫人亲睐胜过家财万贯。” “死鬼真是嘴甜,可他已经回来了,我们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夫人再委屈几日,先稳住他,找个合适的机会”李固比着手刀的姿势,目露凶光的模样让贾氏感到格外的陌生,惊恐之心油然而生。 贾氏虽然贪于私欲,却从未生出谋杀亲夫的念头,毕竟主仆偷欢乃违背伦理,乱纲常的丑事,本就理亏。 李固见贾氏心软,为保小命,不得不添油加醋:“夫人当断则断,纸终包不住火,一旦事发,天下之大,无我等容身之地。” 卢俊义在屋外听得是怒火中烧,血气上涌,怒喝一声,破门而入。李固与贾氏见状,大惊失色,慌乱之中连忙找寻衣物遮挡身体。 “尔等奸夫淫妇,竟敢在府中做出此等丑事,还想害我性命。”卢俊义怒不可遏,拔出短刃,直指二人。 李固跪倒在地,泣不成声,乞求饶命:“主人饶命,都是贾氏勾引,小的再也不敢了。” 贾氏不可置信地望着李固,心灰意冷,冲卢俊义怨愤道:“若非你不解风情,只知舞枪弄棒,我怎会屈身这种无胆的鼠辈。” 卢俊义见贾氏依然不知悔改,怒火难平,只觉此等背叛,实难饶恕。 “天理难容,卢某岂能容你们苟活于世。”言罢,刀光一闪,李固首当其冲,应声倒地,鲜血四溅。 贾氏见状,虽然吓得魂飞破散,但知无力回天,梗着脖子羞辱卢俊义道:“即便你是天下第一,也比不得李郎床上半分。” 卢俊义被激得口吐鲜血,再顾不得往日情分,将贾氏挖心剖腹,了结性命。 事后,卢俊义浑身是血走出门外,见贾氏丫鬟软瘫在墙边,心中一横:“这满门奴仆,吃我的,用我的,竟无一人忠心,该杀,该杀,该杀。。。” 遂一不做二不休,自灭满门,后一把火烧他个干干净净,朗朗乾坤。 第一百三十章 繁华事散逐香尘,流水无情草自春(1) 且说卢俊义一把火烧了自家府邸后,单人匹马,背负虎头金枪准备去沧州寻求庇护。 刚一出门,便被守候多时的吴用挡住。卢俊义如惊弓之鸟般,瞬间进入紧备状态,待看清来人长相,顿时一喜,正欲搭话之时。 吴用开口说道:“卢员外,此地不宜久留,快随我走。” 由于城中失火,守备松懈,二人趁机来到大名府城南一处僻静之地。 卢俊义虽心神不宁,依然守礼谢道:“多谢先生指点迷津,让卢某不至于糊涂一世。” 吴用摇了摇头,解释道:“此事已在员外府邸整街传开,在下也并非算命先生,只是适逢其会,不忍员外这等英雄好汉,毁于奸夫淫妇之手,这才出言提醒。” 卢俊义闻言,顿觉羞愧难当,蹉然长叹:“卢某坦荡一生,自觉问心无愧,未想后院失火,可谓一失足成千古恨。” 吴用见状,不慌不忙在旁宽慰:“夫英雄者,非坦途也;必历经磨难,饱受风霜,方能铸就坚韧不拔之志,成就非凡之业;员外切不可因一时挫折,自弃自暴,使一身本事明珠蒙尘。” 卢俊义见吴用谈吐不凡,心生结交之意,待得知其乃水泊梁山现任军师后,更觉亲切。 而吴用也是趁热打铁,得知卢俊义原本想去沧州柴家庄后,立马劝道:“此时柴家庄群龙无首,柴大官人更是生死难料,不如随小可先回梁山安顿下来,以图后计。” 卢俊义沉思片刻后,决定休书一封寄往沧州柴家庄:若燕青平安归去,可往梁山寻他;若柴进失陷京都,也可借助梁山之力设法营救。 二人协商一致后,立马动身赶往水泊梁山。不提卢俊义、吴用二人一路上相见恨晚,秉烛夜谈;且说宋江离开沧州后的际遇亦是精彩万分。 先是与吕方、郭盛南下休整之时,遇见战败返程的穆弘、穆春、周通以及徒弟孔明、孔亮三人,几个失意之人聚在一起,被宋江略施手段便感动的痛哭流涕,为宋江马首是瞻。 几人将矮脚虎王英的尸首运到清风山时,郑天寿深感宋江义气,愿将寨主之位相让。宋江心怀大志,自瞧不上这区区一隅之地,推辞不让。 郑天寿自感独木难支,想要遣散喽啰追随宋江。 宋江见状,好言相劝道:“贤弟建下这般基业甚是不易,如此舍去颇为可惜,想必王英、燕顺两位兄弟在天之灵亦难安息。” 郑天寿暗道:我便是担心那两位得罪了江湖赫赫有名的“小孟尝”柴进后,这清风寨还有继续存在的必要吗? 宋江自然知晓郑天寿担忧之事,当即明言:“贤弟放心,人死债消,柴大官人不会再为难清风寨,若实在担心官兵围剿,不如与白虎山、桃花山合兵一处。” 言罢,引见了白虎山寨主孔明孔亮以及桃花山寨主周通。事后郑天寿仿佛吃了个定心丸,这才放下心来。 之后,郑天寿择良辰吉日厚葬了王英,又烹羊宰牛盛情款待了宋江一行。 彻底摸清宋江脾气秉性后,郑天寿这才放心的收拾整理家当,召集喽啰们宣布:不愿跟随去白虎山、桃花山的给些车马费打发下山,愿意继续跟随的也发下安家费。最终剩三百余喽啰,可谓皆大欢喜。 且说宋江等人浩浩荡荡来到白虎山落脚,日日饮酒作乐,好不痛快。期间,孔明、孔亮、周通三人作向导,带领宋江遍历四周风景时,宋江特别看好一处地界。 只见其山势起伏,层峦叠嶂,古树参天,怪石嶙峋,又有碧潭清溪,不缺水源,可谓天然的关口险地。 宋江面露欣喜的冲众兄弟道:“若占住此地,一夫当关万夫莫敌,官兵等闲不敢招惹,岂非天赐宝地供我等安身?” 周通实言相告:“哥哥,这是二龙山,其寨主邓龙绰号金眼虎,曾是宝珠寺的住持。如今山上有四五百喽啰,更设下三关,皆摆擂木炮石,只要粮草充足,官兵便是来上万人,也攻不下此山。” 宋江得闻此地有主,不免有些扫兴,转念细想,顿生一计,并教周通等人附耳而听。 是夜,周通亲自带礼物前往二龙山拜访邓龙,并声称愿意将桃花山寨并入二龙山。邓龙得知此消息自然欣喜,但难免心生疑虑。 直至周通将桃花山山寨一把火烧了,并将所有金银财宝、钱粮物资运到二龙山后,邓龙这才放下心来,大开寨门,迎接周通二当家归山。 待邓龙放下戒备之心后,设宴款待周通之时,被装扮成普通喽啰的穆弘、穆春、吕方、郭盛等人乱刀砍死,并顺利接管三关险地,反抗之人尽皆处死,余者自降。 至此二龙山易主,且借此机会,白虎山也并入二龙山,三山归一,终成为宋江掌中之物。 众人商议定下座次,由于穆弘两兄弟不肯落草,因此并未参与排名。自此宋江为大当家,而后依次为周通、郑天寿、吕方、郭盛、孔明、孔亮。 随后几日,大摆宴席,肉食管饱,人心遂稳。宋江见基业已定,思乡之心急切,且忧虑家中老父,便辞别周通、郑天寿等人,准备与穆弘两兄弟各自归家。 即便周通等人极力挽留,但宋江心意已定,屡劝无果。周通只好备足金银,众头领亲自送其下山。 临别之际,宋江郑重叮嘱周通等人:“诸位贤弟当劫富济贫,替天行道,切不可伤及老弱妇孺无辜之辈。” 周通等人连声应道:“谨遵哥哥之命。” 宋江满意的点了点头,而后带着踌躇满志以及一大包金银踏上了归乡之旅。 回到郓城县后,宋江三人先回了趟宋家庄,宋太公身体依然康泰,并摆宴席招待了穆弘、穆春两兄弟。 穆弘二人离家多日,在宋江一家盛情挽留下勉强多住了几日,而后以家中老父年高为由辞别了宋江,踏上了返回江州的归途。 宋江含泪相送穆弘二人几十里,依然难舍难离,穆弘感其义气,抱拳跪道:“兄长勿忧,小弟到了江州之后,时时书信联系,绝不敢忘哥哥厚爱。” 宋江用衣袖拭去眼泪,不急不缓的扶起穆弘,说道:“此去山高水长,兄弟多多保重。” 而后宋江将一包金银并药草塞到穆弘手中,穆弘连忙推辞不受:“哥哥,小弟不缺盘缠。” 宋江笑道:“这金银并非给你,烦请贤弟替宋某给穆太公捎点沿途的土特产,这药草专制腿寒风湿乃某父常用,效果不错,可让穆太公先试试,若有疗效,我派人将药方寄你。” 穆弘、穆春互望一眼,皆拜服在地,连声致谢。孝义及时雨,果然名不虚传。 送走穆弘二人后,宋江又在宋家庄多侍奉了宋太公几日。有道是知子莫若父,见宋江终日郁郁寡欢、无精打采,宋太公知道自己儿子是个闲不住的,便让其滚回郓城县继续做押司。 带着大包金银返回郓城县的宋江,举目望去,自晁盖、雷横落草梁山后,这郓城县只有朱仝能和他聊的来,可惜朱仝身居要职甚是繁忙,偏又不爱饮酒,几次邀请扑了个空,让宋江愈发闲闷。 终日饮酒,四处撒钱接济贫苦老弱的宋江,这日闲逛之时,突遇牵线阎婆惜的媒人王婆,连忙想着躲避,却被守株待兔多时的王婆堵个正着。 王婆知道宋江好说话,简单客套几句后,开始数落宋江:离家数月不管不顾,好不容易回来了,依然不闻不问,真是个铁石心肠的,这满大街都受过你恩惠,却让自己的枕边人吃了上顿愁下顿。 宋江自知理亏,便想给了银钱了事,却被王婆死缠着揪到安置阎婆惜的西巷楼房。王婆更是放下狠话,今日不把阎婆惜哄好了,她便守在楼下不走了。 宋江见状,只好哭丧着脸上了楼,阎婆惜本来很高兴的脸色,见黑脸宋江上楼后,亦是不喜。直到宋江掏出一两黄金摆在桌上后,阎婆惜才不情愿的梳妆打扮,置办酒菜,陪宋江喝了几杯。期间二人很有默契的皆未发一言。 第一百三十一章 繁华事散逐香尘,流水无情草自春(2) 有道是强扭的瓜不甜,王婆身为媒人却假装不懂这个道理,自以为宋江和阎婆惜是良配,其实只为了从宋江那名正言顺的搞些银钱花花。 宋江、阎婆惜一顿饭从早吃到晚,两个人都很煎熬。宋江时不时朝楼下望一眼,见王婆还真一直守在楼下不走,只好一声不吭的喝着闷酒。 阎婆惜见宋江不搭理她,仅剩的耐心也耗的差不多了,天未黑便不脱衣服上床朝墙那面侧睡了。宋江干坐着等到天黑,点燃屋内烛火,并将门窗都关上,假装准备歇息,果然那王婆识趣的走了。 宋江见状这才松了口气,蹑手蹑脚的下了楼,正准备回住所时,迎面撞上了同僚张文远。张文远正要开口大骂,抬眼一看见是宋三郎,顿时转为心虚。 简单寒暄两句后,宋江正欲请其喝酒,顺便探探新知县的喜好底细,张文远却不敢和宋江多待,直言家中有事,竟头也不回的跑了。 宋江一边感叹着世态炎凉,一边踉跄着回家。沿途喧嚣繁华仿佛都与他无干,残月当空,冷风扑面;宋江胸中似有一团烈火在燃烧,一脚踹开自家院落的房门,空落落未见一人,数月未归枕风宿月已是杂草丛生。 院中那口水缸亦落满灰尘,宋江酒气上涌,又口渴难耐,便步履蹒跚的到其面前。不顾缸面那层薄冰,以水拂面,趁着月色定睛望去,水面那张熟悉的模样竟憔悴如斯。宋江被惊的接连后退,苦笑着大道:“酒色误我,酒色误我。” 脑中又回忆起沧州柴家庄高朋满座,群雄毕至的画面,宋江面露欣羡,仿佛眼前荒芜的庭院消失不见,各方英雄都在朝他敬酒。遂对着虚空嚷道:“喝酒,喝酒,不醉不归。” 而后眼前场景再次转换,花荣眼中的失望,王英惨死的现状,燕顺仇深似海的目光接连出现。宋江捂着头又痛哭起来,边哭边呼:“我不如柴进,我不如柴进。” 发泄一通之后,宋江抹去眼泪,目光逐渐坚定,男儿豪气冲天,踉跄着走到书案前,研墨铺纸写道:“自幼曾攻经史,长成亦有权谋。恰如猛虎卧荒丘,潜伏爪牙忍受。浊酒一杯无悲喜,半醉半醒方为真。他日若遂凌云志,敢笑黄巢不丈夫。” 诗毕,宋江笑着仰卧睡去,梦中金戈铁马,杀尽天下乱臣贼子,皇帝特赐匾“忠义无双”,衣锦还乡,人人称道。 隔日,宋江望着昨夜杰作,郁气一扫而空。特别是念到最后一句时,更是慷慨激昂,热血沸腾。这也算是宋江至今为止最为得意的一首词,遂精心叠好并放在胸口,时刻提醒自己大志未酬,以作警示。 宋江收拾好仪容,又将房屋院落清扫一遍,忙碌半天虽筋骨劳累,却也身心皆焕然一新。正当午时,腹中饥鸣如雷,宋江取了些银钱便出门寻些吃食。 由于宋江对口腹之欲要求不高,常去的就那么几个地方,再次被王婆堵了个正着。改变心态的宋江并为躲避,只是对客气的王婆说道:“宋某与婆惜并无缘分,勉强不来,不如我出些银钱麻烦王婆为其另找个良家。” 王婆闻言,如何肯让煮熟的鸭子飞了,一顿饱和顿顿饱的区别他王婆还能分不清,连忙哭着脸劝道:“押司在郓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哪个敢接盘您的女人,您今日再屈尊一次,若她还是不肯,老婆子绝不再打扰押司。” 宋江见王婆语气坚定,不似作伪,便随其再次来到阎婆惜住处。今日阎婆惜盛装出席,可见是精心装扮了,酒席台面也布置的相当不错,各类熟食,新鲜鱼汤,瓜果时蔬,应有尽有。 佳人在侧,王婆吹捧,本就饥饿的宋江大快朵颐,又在阎婆惜的轻言细语下多喝了几杯。 期间有王婆在场,气氛一直热络,阎婆惜也未像平时那般给宋江脸色,反而巧笑嫣然,春情萌动,哄的宋江也情绪高涨,当场便赏赐了王婆不少银钱。 王婆见时机成熟,旁敲侧击道:“押司出门一趟所获不菲吧,好多人都看见押司背着一大包金银回城。” 宋江深知王婆贪心,不想显露财力,反问:“喔,王婆如何得知宋某背的是一大包金银而不是换洗衣物?” 王婆讪笑一声,又给宋江斟了杯酒,叹气道:“看来押司还是将我们娘两当外人呢,满城人都看见您从包里取银钱接济贫苦,挥金如土,如今怎还打起马虎眼了?” 宋江见瞒不住,假意道:“都是兄弟们抬举,宋某在江湖上薄有声望,此去沧州与柴大官人交好,金银都是他相赠的盘缠。” 王婆见宋江搭话,喜出望外,顺便敲打阎婆惜:“婆惜听干娘的没错吧,押司是个豪奢丈夫,跟着他绝屈不了你。” 阎婆惜闻言故作娇羞的点了点头,又频频向宋江敬酒,几轮过后,见宋江醉意已显,趁机说道:“传闻柴大官人家财万贯,出手阔绰,更是拿出千两黄金作彩头,应该给了押司不少银钱吧?” 宋江打了个饱嗝,顿时酒气熏天,哈哈大笑放出狂言:“我若有柴进身家,能做出比他更轰烈的大事,他不过是冢中枯骨,某有强兵无数,金银不过区区粪土尔。” 阎婆惜、王婆对看一眼,知晓宋江已然醉矣,只当是戏言,便合力将其搀扶到床上。为宋江更衣时,从其怀中搜出不少散碎银子以及宋江作业所书诗词一封。 王婆不识字,将碎银兜在一起,交代阎婆惜伺候好宋江,便美滋滋地出门去了。 而阎婆惜打开那封诗词,轻声念出后,脑中不自觉浮现宋江方才的醉话,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哪还敢靠近宋江半分。 就在阎婆惜怔在原地不知所措时,屋外传来熟悉的暗号声,阎婆惜回过神来,见宋江还睡的死死的,这才略松了口气。遂轻手轻脚的打开房门,下得楼去。 见果然是那个冤家,阎婆惜忍不住冲其抱怨道:“不是说好今日要招待那黑厮,你怎还过来了?” 张文远舔着个脸,一把搂住阎婆惜,满嘴酒气的回道:“一想到我的小心肝儿要伺候别人,我这心里便如长了草一般,如何忍得住。” 阎婆惜一把甩开张文远的咸猪手,将其拉到一处昏暗地,将方才宋江醉话和纸上所书一五一十的道出。 张文远初听不以为意,直至阎婆惜念道“敢笑黄巢不丈夫”时,瞬间眼前一亮,遂生出一条毒计。 二人可谓一拍即合,由阎婆惜这边稳住宋江,张文远则连夜前去寻知县大人。 知县虽不满张文远深夜打扰,但碍于此人平日里还算孝敬,便耐折性子接见了他。 待张文远说明来意后,知县心有犹豫,毕竟前段时日梁山给郓城带来的阴影还未彻底消散,而这宋江又在绿林中有不小的声望,万一又惹下麻烦,岂不是乌纱难保。 张文保见知县大人面色阴晴不定,小声提醒了一句:“最近的译报上有写押解柴进上京问罪一事,不知大人可有注意?” 知县瞬间明白张文远其意,再次确认道:“宋江当真与柴进交好?” 张文远肯定的答道:“乃他亲口所说。” 知县闻言,当即命衙役前去捉拿宋江。此时宋江还在醉梦中,被绑缚到监牢之时依然还未醒酒。 第一百三十二章 繁华事散逐香尘,流水无情草自春(3) 待宋江清醒过来时,已是隔日清晨,他怎么也未想到竟然因一句戏言而落得如此田地。 多亏朱仝义气深重,将打探而来消息如实相告,让宋江不至于两眼一抹黑,稀里糊涂便下了大狱。 当得知因为一首反词被抓后,深知此事可大可小的宋江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好在之前宋江便料到自己结交江湖好汉早晚会出事,让父亲宋太公状告其忤逆,即便判个谋反罪名也连累不到家里人。 另外一边,张文远亲自带人查抄宋江住所,搜出金五十余两,银数百两,其余文字罪证倒是未有新的发现。张文远深知得罪宋江之后,便要想尽办法致其于死地,否则打蛇不死后患无穷。因此搜到的金银,张文远一分未留全部上交给了知县。 知县见宋江家底如此丰厚,开始相信张文远所言:宋江一定是有见不得人的勾当。于是知县将此案全权交予张文远受理。 张文远接手之后,先将看守宋江的狱卒换了一批,而后不给其疏通关系的机会,派亲信连夜拷打询问巨额财产来源。 初时,宋江以为此事还有回转余地,毕竟他在郓城经营多年,除了新上任不久的知县外,哪个没吃过宋江请的酒,大多应会给他些薄面。 怎料此案办的如此仓促,各种酷刑轮番上阵,知晓牢狱残酷的宋江为保性命,屈打成招,不得已画押认罪。 不过宋江毕竟熟读宋律,避重就轻,只认了反诗乃游戏之作,金银的来处咬死是柴进相赠,若查实二龙山和他的关系,便不是流放两千里那么简单的处罚了。 张文远见未达到目的,又不好真将宋江打死在狱中,心情甚是郁闷,便到阎婆惜住处喝酒寻欢。 本该天雷勾地火,却变成雷声大雨点小。阎婆惜见情郎心不在焉,不满的问道:“现都如了你意,为何还如此扫兴?” 张文远一手搂着阎婆惜的水蛇腰,一手自斟自饮,叹气道:“本想趁机致其死地,可惜只能判个流放两千里。” 阎婆惜白了张文远一眼,小声提醒道:“两千里路程,还没有机会弄死他吗?” 果然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张文远闻言瞬间来了精神,解决了心腹大患之后,重振旗鼓,提枪上马,杀她个丢盔弃甲。 当朱仝将宋江下狱遭难之事传递给梁山晁盖、雷横之时,吴用、卢俊义也由阮小二亲自送到金沙滩,得到消息的水泊之主周兴带孙安、卞祥等一众头领早已恭候多时。 周兴见山寨越来越兴旺,对侄儿柴进的先见之明愈发钦佩,只是对他以身犯险的做法也深感担忧。毕竟在周兴看来,水军形式一片大好的情况下,实在没必要进京去搏命,在海外打下一片基业自立为王已可告慰祖宗了。 只是这些话无法当着众头领诉说,特别是这种大喜之日。除卢俊义外,新上山的头领还有房学度、乔道清、李天锡、安仁美、刘克让六人。 卢俊义见在场头领大多是英雄大会上打过照面之人,心中也甚是欢喜,未曾想到自英雄大会一别之后,这么快便重聚。 众人寒暄之时,刘唐、雷横有些忍不住,想要立马寻周兴说明宋江之事,而后下山救人,却被公孙胜使眼色制止。晁盖知晓公孙胜正在掌管军机秘报之事,遂拽住其衣袖小声问道:“救人如救火,兄弟为何阻拦?” 公孙胜见众人皆围着卢俊义,未注意到这边,答道:“兄长放心,宋公明已无性命之忧,眼下安排众头领职位才是头等大事,别扫了众兄弟的兴致。” 晁盖闻言,心里的大石总算落地,并迅速将此消息同步给了刘唐、雷横,稳住了这二人。 此时周兴正在兴致勃勃的向卢俊义介绍八百里水泊梁山的布防:东西南北四处水寨、四处旱寨,东西北三面地势险峻,各设一处关隘,依山而建,居高临下,易守难攻;南面相对平缓且直通总寨,特设三大关隘;一关位于金沙滩,城门巍峨,长一百二十尺,宽六十尺,高三十尺,辅以两个镝楼和四个炮台宛如铜墙铁壁,屹立不倒;二关坐落小黄山与金沙滩之间,寨墙和大门均为全石结构,壁垒森严,旗掩霸寨,气势磅礴;三关接近总寨聚义厅,木质军营建筑,由囤兵大棚和辕门组成,若敌人能攻到此处,便是到了生死存亡之际。 话毕,卢俊义、房学度、乔道清等新上山的头领皆配合的笑了笑,房学度更是真心实意的称赞道:“此地四周环水,得天独厚,真乃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绝妙之地。” 众人缓步来到总寨聚义厅,厅内已布下丰盛的宴席,周兴简短致辞后,众头领推杯换盏,觥筹交错,热闹非凡。 酒足饭饱之后,周兴开始为新上山的头领定下职位,期间还出了一个小插曲,原本想让卢俊义当梁山二当家,也就是副寨主,被卢俊义以寸功未立坚决推辞。周兴只好让卢俊义暂任马军第四营首领;房学度为马军第五营首领,安仁美为马军第五营副将;李天锡为步军第四营首领,刘克让为步军第四营副将。 最后周兴在吴用期待的目光下,正式宣布梁山掌管机密军师为吴用、公孙胜、乔道清。 吴用见刚来的乔道清轻而易举得到了他朝思暮想的职位,心中也未有怨言,盖因寨主周兴最先念的是他的名字。经历过考验的心腹才是真正的心腹,吴用自我安慰道。 房学度、乔道清一行见周兴果如柴进口中所说知人善用,无嫉贤妒能之心,也是皆大欢喜。 晁盖见大事已毕,便用询问的目光望向公孙胜,得到肯定的回应后,晁盖起身向周兴抱拳道:“寨主,我等旧识宋江兄弟遭奸人陷害,望寨主施以援手救他上山。” 周兴闻言并为立即作答,冲公孙胜问道:“一清先生,可有此事?” 之后,公孙胜将郓城县令和押司张文远所谋一一道出,连阎婆惜和张文远的腌杂事也未遗漏,众头领听的皆义愤填膺。特别是刚有相同经历的卢俊义,恨不得立刻带兵下山捉拿奸夫淫妇,以泄心头之恨。 周兴安抚好众人后,将此事全权交给吴用处理,只是多叮嘱了一句:“若宋公明无意落草,切不可强求。” 另一边的宋江这段日子可是过得异常辛苦,若非宋清、朱仝东拼西凑,上下打点,替其免去发配前的杖刑,宋江恐真熬不住。而张文远生怕迟则生变,很快走完了所有流程,给宋江刺配并流放江州,并亲自安排押送宋江的两名公人张千、李万。 张千、李万二人收了张文远纹银五十两后,只在其眼皮子底下,用棍棒轻挨了宋江两下,也未给宋江告别兄弟宋清和好友朱仝的机会,只是催促其快走。 一出郓城县,张千、李万立马换了副嘴脸,主动去了宋江枷锁,更为其亲自上药。 宋江疑惑问道:“两位,这是为何?” 张千连忙央求道:“押司勿怪,那张文远给了银钱想要我二人途中害您性命,这才做了场戏。” 宋江闻言顿时恨的牙痒痒,仰天捏拳:“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第一百三十三章 野渡添秋水,危桥一线通(1) 之后的几日,宋江说停便停,说走便走,又有上好的金疮药疗伤,身体倒是恢复了不少。 行至李家道口时,路中央晁盖、吴用一行早已恭候多时,两旁旌旗密布,喽啰无数,扛枪跨刀,甚是彪悍。 张千、宋万见状腿脚一软,连忙向宋江求饶道:“看在小的们一路上未有不敬的份上,求押司饶咱们一命。” 宋江带着枷锁不急不缓的扶起二人,承诺:“二位放心,承蒙照顾,岂敢恩将仇报。” 得闻此话,张千、宋万才有了些底,没有吓得落荒而逃。待宋江上前与晁盖等人见过礼后,晁盖瞪着两名公人,指着宋江身上的沉重枷锁喝道:“还不去了这糟践人的东西,难不成要试试某刀利不利?” 张千、宋万忙不迭的取钥匙要下了枷锁,却被宋江拦道:“兄长勿怪,这两位都是秉公办事,沿途也对小弟颇为照顾,莫要迁怒他们。” 晁盖闻言,这才脸色有所好转,随即给刘唐、雷横使了个眼色,令其挡住两名公差,他则将宋江拉到一旁小声劝道:“贤弟何必要受此罪过,不若将太公一起接上山享福,岂不胜过父子兄弟天各一方、无法相聚。” 宋江虽有些动摇,但想到宋太公从小对他的耳提面命,还是坚定的拒绝:“兄长莫要陷我于不忠不孝之地。” 吴用见宋江如此态度,笑道:“我知兄长的意了,只不留兄长在山寨。只是众兄弟多日不曾相聚,略到山寨少叙片时如何?” 宋江当即冲吴用抱拳谢道:“还是先生知我意,这两位公人,切不可害他们。” 张千、宋万齐道:“全靠押司救命。” 一行离了大道,来到朱贵的酒店,已有船只在岸边候着。待送到金沙滩,又用轿教人抬宋江至断金亭,周兴率众头领上前迎接。这般极尽尊重之意,让宋江有些受宠若惊,连忙向周兴行礼:“有劳寨主亲临,折煞宋江了。” 周兴上前扶起宋江,挽着其臂膀,赞道:“今日也说及时雨,明日也提孝义宋三郎,可谓如雷贯耳,总算得见尊面了。” 宋江连呼不敢,随后众人迎其上山,到聚义厅上相见。周兴又为宋江一一引荐众头领,不少都是英雄大会曾打过照面之人,宋江心中冷笑:柴进果然是道貌岸然之辈,张口闭口为国为民,不过是为了一己之私罢了。 周兴让众人落座后,开始斟酒相敬。宋江叫张千、宋万坐在其身后,寸步不离。 酒至数巡,宋江起身谢道:“足见兄弟相爱之情,宋江戴罪之身不敢久留,在此告辞。” 晁盖见状连忙相劝:“贤弟何必如此着急,且住上三五日,养好伤势再动身不迟。” 刘唐、雷横亦在旁再三劝留,宋江只是不肯,坚心要行。吴用只好亲自出马:“兄长宽心,晚些时候寨主有件礼物相赠,且住一夜,明日早上送哥哥下山。” 宋江闻言,这才罢休,只是冲周兴抱拳道:“承蒙寨主厚待,无功不受禄,礼物还是免了吧。” 周兴一捋长须,笑道:“非是俗物,某料想贤弟不会推辞。” 此话倒是勾起了宋江的好奇心,便稳住心神,耐心等候,想看究竟是何物能让周兴如此自信。 众人便在聚义厅中吃着酒菜,闲聊打发时间。期间,宋江只看见阮小二,未见阮小五和阮小七,便冲晁盖问道:“兄长,怎不见小五、小七两位兄弟?” 晁盖正欲脱口而出,却被吴用抢先搪塞:“小五、小七正在押货,跑趟买卖。” 晁盖闻言,望了眼吴用,虽心有不满,还是暂先克制,准备事后询问。毕竟在晁盖看来,宋江乃知根知底的兄弟,看清这个世道后,早晚会上梁山,没必要对其隐瞒;且宋江若知道梁山此时做下的大事,说不定会改变想法,不去什么劳什子江州,直接就留下来也未可知。 宋江见晁盖、吴用及场中各头领神色各异,虽知其中有大事瞒着他,却也识趣的未曾多问。 这般又过了两个时辰左右后,一群喽啰押着一男一女来到聚义厅中,虽然被捆缚的二人皆带着头套,看不清模样,但宋江还是猜到他们的身份,黝黑的面庞因愤怒而开始泛红。 雷横见人已押到,直起身来,拍着桌子对宋江两名公人说道:“二位喝了这么多茶水,咱陪你们去方便方便?” 张千、宋万互相望了一眼对方,死死拽住宋江衣袖,哀求道:“押司救命、押司救命。” 宋江知道雷横用意,接下来的场面这两名公人不适合待在此处,便冲他们说道:“放心,各位好汉不会为难没做亏心事的良善之人。” 听出宋江声音的张文远,顿时浑身抖瑟,又不敢过多激怒宋江,只好对张千、宋万骂道:“狗东西收了钱还出卖我,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张千、宋万这才反应过来,忙不迭的走出门外,再不敢多看一眼。 陪在二人左右的雷横出言警告道:“下山之后,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不用咱教你们吧?” 张千、宋万早就吓破了胆,哪敢不应,直说:“没上过山,没见过任何人。” 雷横见状满意的点了点头,便安排站岗的喽啰扶着二人回住所歇息,随后转身回到聚义厅看一场好戏。 此时摘去头套的张文远、阎婆惜看清身处环境后,顿时陷入绝望。为求活命,二人开始互相推诿责任。 张文远骂阎婆惜荡妇,不知羞耻,主动勾引他,并用宋江家资诱惑,反诗也是阎婆惜提供给他的,甚至连收买公人害宋江性命的钱也是阎婆惜出的。 阎婆惜则骂张文远,软蛋没担当,遇到事只会怪女人;可是阎婆惜心中真正怨恨的却是宋江,骂着骂着便不管不顾开始数落起宋江;说其不懂风情,怨他引狼入室,假仁假义,宁愿撒钱给泥腿子,也不愿安稳度日。。。 宋江见阎婆惜越说越离谱,还愈发来劲,甚至说起闺房之事,立马坐不住,怒拍桌案:“奸夫淫妇还敢呱噪,咱好心为你安葬老父,为你置办遮风挡雨之地;你却恩将仇报,欲致我于死地,简直狼心狗肺,毫无廉耻;可怜宋某一世清名竟毁于妇人之手,真是上愧父母,下愧兄弟,有眼无珠啊。” 卢俊义感同身受,抽出一把解腕刀递给宋江:“宋兄何必与他们废话,且剖腹挖心看看到底是黑还是白?” 此话一出,张文远、阎婆惜立马止声,张文远素有急智,见宋江依然披枷戴锁,连忙补救道:“押司饶命,我愿意劝说知县大人为押司翻案。” 宋江闻言,凄惨一笑,指着面上金印反问:“翻案?” 言罢,宋江转过身去,再不愿多看这二人一眼,只是大声说道:“宋某戴枷不便动手,哪位兄弟替我结果了这对奸夫淫妇。” 卢俊义见宋江如此扫兴,不免有些失望,遂一把将短刀插在案桌上,用嫌弃的眼神看了看张文远和阎婆惜,好似杀这二人会脏了手一般。 眼见求饶无果,张文远和阎婆惜哭天抢地,还失了禁,众好汉捂鼻远离;最后晁盖实在看不下去,拔出解腕刀递给刘唐,示意他尽快动手,别扰得人心烦。 刘唐虽面恶,但心善;先砍下二人首级,给他们个痛快,再剖腹挖心,以观黑白。 第一百三十四章 野渡添秋水,危桥一线通(2) 隔日,吴用也并未食言,一大早便安排宴席相送,取出一盘金银,送与宋江。宋江推辞不过,只好接受,并将恩情记在心中。随后吴用又将二十两银子送与两个公人,并告诫二人:“沿途好吃好喝伺候着,若委屈了我等兄长,济州地界无你二人立足之地。” 张千、宋万哪敢不答应,毕竟张文远和阎婆惜的首级还在聚义厅门口的栏杆上飘着。见这两名公人如此识趣,晁盖等人就与宋江挑了包裹,将其送下山来。 临别之际,吴用拿出一封书信当着宋江的面放入包裹,并向其说明:“小生有个相识,现在江州做两院押牢节级,姓戴名宗,江湖人称神行太保。此人十分仗义疏财,昨夜小生修书一封在此,与兄长去,可和他做个相识,也好互有照应。” 宋江见吴用如此周全,心中甚喜,相见恨晚;有此信作保,又有穆弘穆春两位旧识,宋江自信能在江州立住脚。 待宋江与众头领一一作别后,晁盖和吴用直接送过渡口,到大路二十里外才返回山上。 归途中,见四下已无外人,晁盖便将昨日疑问脱出:“教授何必要瞒着公明兄,借此机会将其留在山上聚义岂不更好?” 吴用见晁盖一如既往的单纯,只好将近几日看到关于宋江智取二龙山的密报娓娓道来。 晁盖满脸不可置信道:“既如此,宋江兄弟为何还不肯落草?” 吴用虽有猜测,但目前还无实证,只好含糊其辞道:“观其言,察其行,二者可谓南辕北辙,恐怕那首反诗才是及时雨的真实面目。” 话毕,吴用不复多言,只是提醒晁盖与宋江打交道时多个心眼。一路无话,晁盖陷入沉思,只觉人心诡谲,未曾想过命的兄弟之间竟也有了隔阂。 另一边,自从柴进离庄后,方腊摘桃子的动作一直未曾停下,频频拉拢还留在柴家庄未曾离开的豪杰们。 其中方腊最为看重的还是许贯忠,毕竟这是连眼高于顶的方杰、邓元觉等人都赞不绝口的大才。 许贯忠既然已经认主,自不会朝秦暮楚,即便此人是柴进的老丈人也无法改其志。只是终日被缠,又无法真得罪方腊,足智多谋的许贯忠也没了法子,干脆装病避而不见。 方腊虽然这段时间已经明白了许贯忠的心意,但枭雄之姿的他愈挫愈勇。直接找到了方金芝,想借方金芝的名义将许贯忠诓骗到江南,而后慢慢降服。 后院的方金芝得知方腊来意后,没有正面拒绝,而是耐心劝道:“阿爹何必急于一时,许贯忠不肯在危难之时舍柴家而去,更显忠义之心,倒不如先成全他这番苦心,只要女儿还在,便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方腊一听,确是这个道理,便不再强求,正欲离开与娄敏中等人商议归期之事时,却被方金芝一把拦住。 方金芝先安排秋霞在门外候着,而后冲方腊道:“阿爹,我新认了个义妹,想给方杰保个媒。” 方腊闻言,乐呵呵的笑道:“还行,没枉费方杰一直维护你,有了好事还记着自家人,是谁家女娃,说与为父听听。” 方金芝见方腊没有反对,顿时放下心来,答道:“乃是小李广花荣的亲妹妹,名宝燕,长相标致和方杰正当配。” 方腊见过花荣,知他乃将门世家,一手神射惊艳天下,没有多考虑便应下此事。离开前,方腊语重心长的对方金芝道:“我留下方杰、石宝在此护你周全,若柴进真有不测,你随他们二人速回睦州,为父会护你一生周全。” 方金芝含泪跪别:“阿爹珍重,女儿会日日为您祈福平安。” 虽然费劲心机,没有在沧州占到什么便宜,反而还留下了方杰、石宝,但方腊始终坚信柴进创下的基业早晚是他囊中之物,留下两位有勇有谋的亲信也是为了趁机接盘。 与众豪杰简单作别后,方腊一行踏上了归途。 期间娄敏中见方腊立于船尾,东顾汴京方向,眉头紧锁,似乎还在为柴进之事忧闷,不禁上前建言:“若方公真想治柴进于死地,此事易耳。” 方腊闻言瞬间清醒,环顾四周,见邓元觉、王寅等人还在船舱中歇息,未曾注意道这边,遂小声道:“先生之前说过柴进乃当今绿林之首,还敢这般妄言?” 娄敏中笑道:“柴进未去汴京前确实是绿林之首,如今不过丧家之犬,瓮中之鳖而已。” 方腊见娄敏中如此胸有成竹,好奇问道:“先生请名言,有何计策?” 娄敏中高深莫测的答道:“只要打着为柴进报仇的旗号起事,既能广纳群豪,又能致其于死地。” 方腊不可置信的望了眼娄敏中,并非此计不好,实在过于歹毒。若真如此,柴进必死无疑,方腊则肯定会失去一个至亲。 现阶段还比较重视亲情的方腊没有立马采纳娄敏中的计策,只是内心深处在期盼朝廷真的能杀了柴进,那时他第一个举旗造反才是真正的两全其美。 娄敏中见方腊有些妇人之仁,刚欲再劝,邓元觉等人已出舱透气,便暂时打消了念头。娄敏中准备回到睦州,与祖士远商议一二完善此计策,再寻方腊叙说利弊,定不可错过如此良机。 柴家庄送走方腊这个心怀叵测之辈后,许贯忠立马痊愈,也解救了忙的脚不沾地的李助、萧家穗二人。 往日的情报工作、水军的作战计划以及梁山、曾头市的人员扩招,钱粮核算已是繁琐不堪,如今由于王伦、宋万、杜迁三人外出去取武松的哥哥以及李逵的老母,连柴家庄的日常接待工作都落到了李助、萧家穗身上,因此这二人即便起早贪黑也有些忙不过来。 许贯忠得知此事后,与李助、萧家穗商议如何安排李逵、钮文忠、山士奇等人,毕竟这些人一直停留在柴家庄也不是事,光人吃马嚼就是不小的数目,钱粮都在曾头市、梁山两处存放,来回运不光浪费还引人注目。 萧家穗觉得梁山在高丽即将有大动作,正是用人的时候,建议将这些豪杰之士全部荐给水泊梁山。 李助却有不同的看法,擅步战的给梁山,擅马战的给曾头市,一碗水端平,谁也挑不出理来才最佳。 正在二人争执不休时,许贯忠却向李助问出了一个心中疑惑:“当初为何要将曾氏兄弟分别安排在梁山和曾头市?” 李助答道:“曾家乃外邦之人,分割他们兄弟不仅为了防止抱团,也为了用实力侧面震慑。” 许贯忠点了点头,建言道:“心志不坚者派往梁山,耐得住寂寞的派往曾头市如何?” 李助和萧家穗沉思片刻后,一致赞同了此决策,并重新梳理了梁山、曾头市两处基业的战力及人员任职情况。 第一百三十五章 野渡添秋水,危桥一线通(3) 据不完全统计: 曾头市共有马步军两万一千三百人,其中马军一万人,步军一万一千三百人。 曾头市总兵头领兼任马军第一营主将:杜壆,副将酆泰、卫鹤,满营五千人且一人双马,全员披甲。 曾头市副总兵头领兼任马军第二营主将:林冲,原副将杨志,现副将为曾索、曾魁,满营三千人,轻骑兵,装备皮甲。 曾头市马军第三营主将:马勥,副将为马劲,满营两千人,刚由步转骑,需再训练三个月才能形成战力。 曾头市马军第四营主将:山士奇,副将竺敬、吴可成,满营两千人(待招募)。 曾头市马军第五营主将:董澄,副将沈骥,满营两千人(待招募)。 曾头市步军第一营主将:李懹,副将曹正、李忠,满营五千人,其中枪兵两千,刀盾手两千,弓兵一千。 曾头市步军第二营主将:袁朗,副将薛永,满营五千人,亦是枪兵两千,刀盾手两千,弓兵一千。 曾头市辅兵:一千三百人。 水泊梁山共有马步军三万人,其中马军六千,步军两万四千人,水军一万人,辅兵八千六百四十三人。 梁山总兵头领:周兴。 梁山掌管机密军师:吴用、公孙胜、乔道清。 梁山马军第一营主将:孙安,副将曾升,满营两千人且一人双马,全员披甲。 梁山马军第二营主将:滕戡,副将滕戣,满营一千人,轻骑兵,装备皮甲。 梁山马军第三营主将:庞万春,满营一千人,弓骑兵。 梁山马军第四营主将:卢俊义,副将安士隆,满营一千人。 梁山马军第五营主将:房学度,副将安仁美,满营一千人。 梁山马军第六营主将:钮文忠,副将安士荣、于玉麟,满营一千人(待招募)。 梁山步军第一营主将:卞祥,副将曾涂、曾密,满营八千人,其中枪兵三千,刀盾手三千,弓兵两千。 梁山步军第二营主将:石武,副将柴胜,满营五千人,亦是枪兵两千,刀盾手两千,弓兵一千。 梁山步军第三营主将:晁盖,副将刘唐、雷横,满营五千人。 梁山步军第四营主将:李天锡,副将刘克让,满营三千人。 梁山步军第五营主将:樊瑞、李逵,副将鲍旭、项充、李衮,满营三千人。 梁山东北水寨首领:阮小二,副将阮小七,统领大小战船一百艘,兵丁两千五百人。 梁山东南水寨首领:闻人世崇,副将刘黑虎、祖虬,统领大小战船一百艘,兵丁两千五百人。 梁山西北水寨首领:阮小五,副将阮小七,统领大小战船一百艘,兵丁两千五百人。 梁山西南水寨首领:李俊,副将童威、童猛,统领大小战船一百艘,兵丁两千五百人。 完成此桩重要之事后,李助、许贯忠、萧家穗终于缓了口气,三人即便闲聊,也时刻在想着为这片基业添砖加瓦。 当聊到少华山史进、黄门山欧鹏、饮马川邓飞三人时,李助不免叹息道:“若哥哥还在此处,应可轻而易举说服他们入伙梁山。” 许贯忠、萧家穗皆是认同的点了点头,就这么轻易的放走他们,未免有些过于可惜,毕竟再见不知何年何月。最终李助决定亲自带史进、欧鹏、邓飞去往梁山走一趟,相信看到兴旺的梁山以及周兴寨主的求贤若渴应该会有机会留住这三人。 在动身之前,关于其他逗留在沧州的绿林人士如何礼遇并招揽之事,李助、许贯忠、萧家穗又详细商讨了一番。 望着眼前密密麻麻的名单,许贯忠先拿出丘岳、周昂、酆美、毕胜、索超五人的名单并将其扔进火盆;萧家穗见状也从中抽出李应、燕顺、祝龙、祝虎、祝彪五人的名单同样扔进了火盆;李助手中有密探新到的消息,也笑着将吕方、郭盛、穆弘、穆春、孔明、孔亮、周通取出。 萧家穗在许贯忠前往辽国的时候,虽然对宋江之事有所耳闻,但也未想到这位及时雨竟有如此手段,短时间内便拉拢了这么多好汉,便提醒李助道:“这位宋押司不一般,该多注意些。” 李助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并将宋江最近所作所为一一道出。这下就连许贯忠也猜测出宋江心中所想,并感叹道:“这又是个想学十节度使的人物,乃朝廷之幸,绿林之大不幸。” 三人虽有些在意,但也不会真将其当作对手,毕竟宋江起步有些晚了,以柴进目前立下的基业和收获的人心,确实有资格可以不将其放在眼里。 看着剩余的名单:褚亨、樊玉明、昝仝美、牛庚、柳元、文仲容、贺吉、刘以敬、毕胜、上官义、陈赟、鱼得源、崔埜、云宗武、金鼎、丘翔、龚端、黄钺、毕先、徐威、石勇、马麟、冷宁、戴美、耿恭、汝廷器、党世隆、邹渊、邹润、孙新、解珍、解宝。 许贯忠、萧家穗各自挑选了十六人作为招揽目标。 李助见事情已安排妥当,便准备动身去寻史进、欧鹏、邓飞,走到门口似有想起些事情,转身又折了回来,并对许贯忠、萧家穗说道:“地牢中关着的那三人如何处理也要拿出个章程来。” 许贯忠见李助事无巨细,顿时太阳穴有些突突,无奈的说道:“辽国公主肯定不能杀,日后该有大用,其他二人你们接触的多,是杀是留?” 萧家穗沉思片刻,觉得那个书生三天内学会一门异邦语言,这么杀掉实在可惜,便开口道:“那个秦桧的书生便交给我吧,且看看是否能为我们所用。” 李助正是这般想的,毕竟柴进门下文人少,一个恨不得当两个用,仿佛又想到了什么,随即对萧家穗道:“依我看那圣手书生也有些文才,萧兄不如一起带着试试?” 萧家穗略呆滞了下,而后无语的抱拳拱了拱手。 见顺利搞定了萧家穗,李助又将恳求的目光望向许贯忠,许贯忠被其火热的目光盯得有些坐立不安,只好面带苦笑的答应道:“那个辽国和尚交给我。” 李助这才完全踏实下心来,步步生风般去办自己的事。徒留许贯忠与萧家穗在屋内面面相觑。 过了半晌,萧家穗冲许贯忠宽慰道:“这位李道人跟着主公时日较久,沾染了不少雷厉风行的特质。” 许贯忠心中再次埋怨起燕青来,认命的说道:“比起主公肉体上的折磨,你我不过些许心累罢了,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萧家穗见许贯忠没有撂挑子的想法,这才放下心来。之后二人随意对付了一口饭食,便各自忙碌起来。 第一百三十六章 野渡添秋水,危桥一线通(4) 秦桧被萧家穗带出地牢的那一刻,恍如隔世;凛冽的寒风让秦桧单薄的身体不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萧家穗先让人安排秦桧洗了个热水澡,后给其准备了丰盛的食物,接连几日都是如此。秦桧不敢多问亦不敢多看,吃饱喝足就躲在屋里睡大觉。这般作为也将其内心的想法暴露无遗,萧家穗便亲自上门寻他。 秦桧见有人来后,至始至终低着头,目不斜视,只差将保命的想法刻在头顶了。 萧家穗见状好气亦好笑,直接将抓他而来的目的,绿林人士破坏大辽、西夏联姻之事,以及朝廷借机攻克西夏麟州、银州,拓土千里的大胜和盘托出,只是话中未提柴进和他被押解进京之事。 在萧家穗说的过程中,即便是数九寒天,秦桧的额头依然冷汗淋淋,只恨不能将两耳捂住。 萧家穗知其贪生怕死,遂单刀直入:“现有两条路供尔选择,要么为我主效命,从此成为一条船上之人;要么选择离去,自有金银奉上。” 秦桧苦笑道:“小生有的选吗,愿为孟尝君效劳。” 萧家穗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拍了拍秦桧肩膀:“你是个聪明人,你现在肯定会想只是在早死和晚死间选了后者,我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你选择的是通天之路也未可知。” 秦桧虽表面顺从,内心如何打算无人知晓,但萧家穗已达到他的目的。 另一边早就被磨尽了心气的耶律聿鲁,在许贯忠搬出辽国公主耶律南仙之后也被彻底拿捏,甘心效劳。 将案牍琐事交由耶律聿鲁、秦桧二人后,许贯忠、萧家穗开始带着萧让挨个拜访招揽目标。 由于柴进还在庄内的时候,对各地豪杰,无分南北,不区贵贱,一律好吃好喝招待,打下了良好的基础。因此名单中的大部分人还是愿意和柴家庄共度难关,毕竟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的道理千古不变。 最终除了要与孙立返回登州的孙新、解珍、解宝、邹渊、邹润,以及和邓飞同去梁山的马麟外,其余人皆愿留在此地等候柴进归来。 忙完此事之后,许贯忠、萧家穗带着萧让回到议事厅,见耶律聿鲁、秦桧甚是勤勉,不由相视一笑。目前的文牍工作大多是账目核对、采购审批、物资储备等基础财会事项,以王伦秀才的本事都能应付,何况这两位经年苦读之辈。 跟随萧家穗几日的萧让趁众人忙的差不多之际,遂抛出一个心中疑问:“为何不在招揽这些人之后再确定梁山与曾头市两处基业的职责划分?” 萧家穗欣慰的望了眼萧让,鼓励道:“你能有此问,可见是用了心了。” 正待萧家穗要为其解惑时,许贯忠却突然说道:“秦兄,依你之见为何?” 秦桧闷着头正看着账目总数,愈了解的多愈是惊慌。曾头市、梁山每月合计近十万人的粮草支出,这是赤裸裸的要谋反啊,他委曲求全,以身事贼,往后有何面目在士林中立足。 正当秦桧自怨自艾之际,一旁耶律聿鲁好心提醒:“许兄在问你话呢。” 秦桧心下一惊,整理好思绪后,脱口而出:“臣道不可专,由此见亏盈。” 萧家穗闻言,不免高看其一眼,这首出自唐代李华的诗句,可谓恰到好处,其意表明臣子之道,最忌讳越俎代庖,替主君拿主意。 许贯忠盯了秦桧一眼,面无表情的冲萧让解释:“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还不知新招揽之人的秉性,因此不敢委以重任。” 萧让连呼受教,不复多言。待议事厅只剩许贯忠、萧家穗二人时,萧家穗好意向许贯忠提醒道:“许兄,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 许贯忠自然知道萧家穗所言何意,只是他天性如此,强求不得,便对萧家穗道:“萧兄勿劝,此人若得重用,便是许某退隐之时。” 萧家穗劝而无果,不复再劝,毕竟智者不争,只是日后需要将此事如实说与柴进,以免使大才流落民间。 且说,自从王伦去了一趟济州后,就迷恋上了出公差,因此主动揽下了接李逵母亲和武松兄长之事。 沧州到清河县和沂水县距离差不多,王伦便想着先接了武大郎再雇辆马车去接李逵母亲。 怎料出师未捷,在清河县扑了个空,几番打听后,才在阳谷县寻到武大郎。初见武大郎时,即便被提前告知过此人长相,王伦依然难以相信眼前身高不足五尺面目丑陋之人竟与铮铮铁汉武松是一母同胞。 此时武大郎已和潘金莲结为夫妇,因在清河县备受欺辱,才转到阳谷县讨生活。 接人前,王伦也打探了不少武大郎的消息,因此也不废话,直言相告武松得了贵人赏识,特命他来接嫡亲兄长前去享福,又拿出武松亲笔信件及三十两银子才打消了武大郎的顾虑。当晚便带着潘金莲坐上王伦雇的马车偷偷出了城。 沿途潘金莲旁敲侧击武大郎兄弟的近况,王伦、杜迁、宋万皆知晓武松在柴进心中的地位,因此对武大郎夫妇很是尊敬,几乎有求必应。足不出户的潘金莲也得到了许久未有的尊重,连看武大郎的目光都柔和起来。 顺利抵达沂水县后,原本以为可顺利接上李逵母亲,岂料李逵的哥哥李达听闻自家兄弟只记得老娘,却忽视了他这个整天替李逵擦屁股的兄长,便死活不同意王伦一行带走母亲。 眼看强求不得,王伦便想软言相劝,且给了李达二十两银子想要稳住他。 有道是财不外露,李达拿了银钱后,见王伦一行包袱鼓鼓囊囊,猜测肯定财货不匪,便起了谋财害命之心。当即假意逢迎,将王伦等人稳在家中,李达言称外出买酒菜招待完再送他们走。王伦一行因赶路也是饥肠辘辘,欢喜的同意下来。 当李达赶往本村财主曹太公家叫人抓捕王伦一行时,恰巧路过朱富酒店门口被其一把喊住。 这外乡人多久不见一个,突然来了一群还直奔穷的快揭不开锅的李达家中本就是可疑之事。朱富好奇向李达打听:“家中来客人了?” 因为时长受朱富接济,李达不好不应,佯道:“什么客人?一群讨债的鬼。” 话毕,便怒冲冲的跑了。朱富瞅了眼李达去的方向,又深知其为人。便锁了酒店,径自去李达家中探个究竟。 待与王伦一行互通姓名,友好见礼之后,又探出了他们的来意,朱富喜道:“未曾想道李逵兄弟竟有如此运道,得了柴大官人的赏识。” 随即朱富似乎想到了什么,连忙冲王伦问道:“敢问李达兴冲冲出门所为何事?” 王伦直言答道:“说是置办酒菜招待我等。” 朱富闻言,脸色急变,猛拍大腿道:“坏了,我就是开酒店的,刚与他打过照面,李达定是去寻人拿你们了。” 见王伦似信非信,朱富也顾不得许多,主动背起李逵老娘,招呼王伦一行赶紧离开此处。由于马车显眼,便弃于门口,朱富带着他们先寻了出破落庄户落脚。 果然未过多时,李达住所方位便传来嘈杂的人声。王伦这才不疑有误,只是感叹世道险恶。武大郎和潘金莲更是吓得面如白纸,若非朱富一直夸赞柴进为人,都恨不得立马返回阳谷县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世事如麻未了时,浮生碌碌总堪悲(1) 书接上回,由于朱富寻的地方偏僻隐蔽,暂无被发现的风险。因此等天色渐黑的时分,朱富便回酒店取了些酒菜给王伦一行充饥。王伦等人对朱富感激不尽,当即邀请朱富一同返回沧州去投柴进。 朱富本就有此打算,见柴进连李逵这莽汉的老娘都记挂在心,定是如传闻般仗义疏财、扶危济困,且值得投靠,当场便应了下来。 而李达虽然吃了曹太公的挂落,但好歹有马车作证,因此并未放弃。曹太公命庄客们守住大道,凡是外乡人宁抓错不放过。 如此风声鹤唳之举,自然瞒不过朱富之眼。朱富见正常方式无法脱身,便心生一计,且说通了王伦等人。 是日,朱富使银钱备下厚礼前往沂水县城李云住处拜访。等李云忙完公事归家之时,朱富依然在其家中静侯。 李云一看这架势,顿时知道徒弟有事相求,且事不小。便开口说道:“你我情分不必如此,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直言即可。” 朱富随即道明来意,想让李云带公差捉拿王伦一行,瞒过财主曹太公出了村庄再放其离去。 李云当是何事,若李逵在此他还会犹豫片刻,只是过往外乡人来接李逵老娘又并非罪犯,便爽快的应下这事。 朱富知道李云是个安稳度日的良善之人,可窝在这穷乡僻壤实为可惜,忍不住说道:“我想关了酒店去投柴大官人,教师可愿同去,也好有个照应。” 李云未多犹豫,出言拒绝:“我这都头当的好好的,何必去趟浑水。” 朱富叹息一声,依旧不死心的劝道:“以教师本事做一方团练也绰绰有余,留在沂水县城多年未有出头之日,不如另寻出路。” 李云虽有意动,但还是摇了摇头,说道:“等你日后稳定下来再说。” 朱富见话已至此,便不再相劝。隔日清晨,李云便带公差锁了王伦等人,为防生事,潘金莲换上粗布衣裳,且以锅灰覆面,李云又命随行背着李逵母亲,准备一同拿往县城问话。朱富则关了酒店,备好马车和干粮在约定的地点等候。 凭借李云在此地的声明和影响力,曹太公也不敢过多为难,李达见老母也被带走,便死活要跟上来。李云不忍其丧命,遂一巴掌将其扇晕,当了回恶人。 待与朱富汇合后,李云将王伦所赠银钱分发给随行衙役做封口费,李达若追问其母之事,统一说辞被王伦同伙劫走了,此事便算告一段落。 在返回沧州路途中,王伦对青眼彪李云赞不绝口,朱富何尝不想与李云共富贵,苦笑答道:“我这师傅不喝酒也不愿与人交际,虽本领高强,却也安于现状。” 王伦得闻此话,仿佛忆起往日不堪之事,遂不再多言。路上也未生波澜,平平安安抵达沧州柴家庄。朱富、武大郎以及李逵老母虽未见着柴进,却也受到当家主母方金芝的热情款待,至此安心住下。 另一边李助带着史进、欧鹏、邓飞、马麟四人也顺利抵达梁山附近,朱贵早早得到了消息,备下丰盛的酒席为李助一行接风洗尘。 正在吃酒过程中,周兴携吴用亲自下山来迎这四位头领,这般礼遇之下,更是让史进、欧鹏、邓飞、马麟如沐春风。 酒过中旬,史进年轻气盛,率先起身冲周兴问道:“柴进兄长失陷东京,若有个三长两短,寨主该当何为?” 周兴明白考验他的时候到了,也未废话,直言:“举旗报仇,与朝廷不死不休。” 史进未曾想到富财主形象的周兴竟有如此胆量,追问道:“此话当真?” 周兴拍案而起,举掌立誓:“若违此言,天地不容,人神共诛。” 话音刚落,史进、欧鹏、邓飞、马麟皆抱拳跪道:“愿随梁山生死与共。” 李助也未想到会如此顺利,短短几句话便让三山归心,看来周兴寨主也终于有了几分江湖大哥的风采。 隔日,史进、欧鹏、邓飞、马麟便动身回少华山、黄门山、饮马川取人。 待送别四人后,李助亦准备向周兴辞行,却被其拦住。李助不解道:“寨主有何事要某出力?” 周兴并未作答,只是带李助返回聚义厅,二人到达时,厅内吴用、公孙胜、乔道清、孙安、卞祥五人已恭候多时。 见此情形,李助脸色瞬间沉重起来,明白这是有大事要论,便寻了处座位,静待下文。 吴用见人已到齐,寨主周兴也落座主位,便冲李助开口问道:“敢问柴大官人进京之事是何人做主?” 此话一出,李助明白这场会其实就是秋后算账,他也不想多解释什么,遂闭口不言。 吴用见状,神情更加激愤:“目前梁山、曾头市两处基业藏兵甲近十万,进可拓土,退可守成,为何要去做那笼中鸟,瓮中鳖?” 李助本不欲多言,但见柴进亲信孙安、卞祥二人也冲其怒目而视,心中顿感不妙,暗骂吴用坏事,冲其嘲讽道:“井底之蛙见明月,一粒蜉蝣见青天,如何能知我主所谋。” 吴用正欲反驳,周兴却突然发难:“难道我这个亲叔叔也不配知道他在图谋什么,还是他柴进真的要做朝廷的忠臣良将吗?” 在场几人瞬间被这个消息所震惊,他们从未想到周兴竟然是柴进的亲叔叔,那此时爆出这个惊天秘密,可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李助心焦如焚,又不得不强装镇定,在他看来,周兴故意说出此事,肯定也是生出其他心思了,遂冲周兴抱拳劝道:“寨主勿忧,李某敢以项上人头做保,哥哥定会平安走出京城。” 周兴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依然追问:“我侄儿究竟要图谋什么?” 李助知道此时不能再退缩,否则周兴恐怕会明目张胆的篡夺梁山基业,想必之前柴进另立曾头市也在防备此事。思及此处,李助目光灼灼死盯住周兴答道:“李某不知,但哥哥常挂在嘴边的一句‘高筑墙,广积粮’。” 周兴嘴中反复轻念“高筑墙,广积粮”六个字,眼神愈发明亮,最终下定决心,对吴用吩咐道:“准备兵马攻掠高丽,损敌肥己。” 吴用连忙拱手接令,并不敢多言,今日之事也够在场之人琢磨许久了。 待场中之人只剩下周兴、李助二人时,李助小心翼翼的试探道:“哥哥走之前曾留给李某一句话,若他真有意外,可用心辅佐柴安。” 周兴稳如泰山的神情听闻到这个名字时,终于显露了悲喜,喃喃自语:“柴安,平平安安,安稳一生。” 李助见已警示了周兴,便郑重地深鞠了一躬,缓慢移动想要退出大厅。 缓过神的周兴,冲李助说道:“梁山始终是柴家的梁山,而我姓周。” 听闻此言,李助悬着的心终于落地,弯着的腰杆也瞬间直了起来,遂大步走向门外。 第一百三十八章 世事如麻未了时,浮生碌碌总堪悲(2) 且说押解柴进进京的太监和禁军,不急不缓赶路,也终于走出河北境内,再往南过了澶州便进入开封府地界。 养尊处优惯了的柴进,在天寒地冻,风吹雪淋的环境下,终是落下满手满脚的冻疮,肿胀疼痒甚是不便,加上后背刚刚愈合的疤痕以及新产生的伤口交织在一起,越走越慢。 许是快到东京城的缘故,亦或是太监得到了什么消息,当柴进体力不支一头栽倒在雪地时,禁军并未用鞭子驱赶柴进爬起来,反而是空出一匹马供他乘骑。 即便带着枷锁,但有了马力加持,队伍的速度再次提升起来,终于赶在除夕前抵达了东京城。 此时东京城街道两旁的灯笼早已高高挂起,红彤彤的烛火在寒风中摇曳生姿,各式各样的彩灯、纸扎、花灯争奇斗艳,形态各异。整座城市都被喜气所笼罩,空气中弥漫着鞭炮的硝烟味以及食物的香气,然而眼前的一切都与柴进无关。他如同过客一般,来不及细看,便被押解人员交接给刑部大牢。 传旨太监先进宫交了皇命,随后换上便服来到高俅府上提前通气。 高俅接见此人后,先是客气的递了封厚厚的年礼,再询问押送柴进这一路所发生的事情。 太监们都愿意和高俅打交道,原因便是高俅这先给足好处再让办事的大气。 传旨太监事无巨细的答道:“柴家庄确实聚集了大批绿林匪徒,但在皇权圣旨威压下都不敢轻举妄动,只是当地百姓被柴进蛊惑时久,差点引起暴动,最后是柴进出面才安抚下来。” 高俅点了点头:“仅此一桩便可大做文章,柴进沿途可有不服,是否用丹书铁券威胁尔等?” 这种事情也做不了假,毕竟那么多禁军都跟着呢,传旨太监便如实回道:“一路上柴进任打任骂,不曾有过怨言,也未提过丹书铁券。” 高俅闻言,没了初时喜悦,又闲聊了几句后,便将其打发走了。 由于年关将至,人情往来各类琐事繁多,高俅准备将柴进之事先放上一放,待忙完这阵子再想办法整治他,毕竟到了京城是龙得盘着,是虎也得卧着,由不得柴进再嚣张。这就导致了柴进到了京城无人问津的场面,也给了燕青一行上下打点的机会。 在来东京之前,柴进深知和奸臣打交道容易,反而和清流打交道难。可是他所欠缺的就是清流士林的认可,想要坐稳天下最不能得罪的便是这群掌握天下舆论的人。因此即便柴进心中无比痛恨这般清流名士,却不得不博取他们的认可,此次他要和蔡京、童贯、高俅硬钢到底。 燕青一行到达汴京北门后,除了鲁智深不便露面,负责在外接应,武松、花荣、庞万春都随其入了城。 四人担忧柴进安危,顾不得找好住处,便去太学寻萧家穗的族兄萧振。 彼时萧振正准备返乡过节,若燕青等人晚来片刻便会遗憾的失之交臂。 待萧振看完萧家穗给其写的信后,心中虽诧异向来心高气傲,无心官场的族弟为何摇身一变成了柴进门客,但还是答应燕青愿意为此事奔走。 随后萧振先将打包好的行囊放回太学宿舍,又为燕青一行在附近寻了处住所,并要了些吃食。 几人围坐一桌,各自饮了盏温酒,驱驱身上寒气,萧振略思索了片刻,向燕青问道:“柴大官人远在沧州,因何事得罪了朝中宰相和太尉?” 燕青小声答道:“蔡京的生辰纲,高俅与林冲的恩怨都和绿林人士有关。” 萧振久居京城,也非两耳不闻窗外事,对蔡京和高俅的为人自然知之甚深,因此一点即透:“柴大官人如今在绿林声势显赫,所以成了蔡相和高太尉的眼中钉,肉中刺。” 燕青闻言,点头表示赞成萧振的看法,只是此时燕青对萧振的期望越来越低,一个始终对蔡京、高俅这两个奸臣口头上都表示尊称的读书人,如何能救柴进脱身? 萧振无法猜到燕青心中所想,他觉得这事还是不要牵扯到广平郡王为好,毕竟皇家无小事,赵构亲自出面的动静太大,反而可能适得其反,有弊无利。 思及此处,萧振遂向燕青等人建议道:“此事我已知晓,待我去寻一大贤商议商议,再给诸位答复可好?” 言罢便要起身出屋,却被武松一把拦住,武松眉头紧锁,双目瞪圆问道:“怕不是要寻什么大贤,而是去报官吧?” 燕青暗道坏事,连忙打圆场:“兄长勿怪,我等也是救人心切。” 萧振见状不以为意,感受到臂膀劲力,遂坦言相告:“我虽得广平郡王赏识,但此时非贵人下场之际,不然牵连更深,以至无缓和余地。” 见燕青一行面有缓和,萧振继续解释道:“我要寻的大贤乃官家心腹宿太尉的同窗好友闻焕章,此人德才十倍于我,各位若还不信可指派一人随我同去。” 武松闻言,明白确实误会了萧振,抱拳单膝跪道:“一时心急,武松错怪兄长了。” 萧振喜他直爽且知错就改,连忙扶起,劝道:“虽与柴大官人素未谋面,但能使各位豪杰之士牵肠挂肚、奔走效劳,定是位难得的大英雄。各位放心,此事萧某会竭尽全力,绝不藏私。” 众人闻言,连连致谢,误会解开,皆大欢喜。 待送走萧振后,燕青左思右想后觉得还是不要将鸡蛋放一个篮子里为好,遂与花荣在附近又租了处住所,明面上他们四人都住萧振所找的地方,实际花荣与庞万春居于他处,此举也是防止出了意外被一窝端。 做完这些事之后,燕青便让武松三人等候萧振,他则出门去寻柴进所说的保命符。 东京矾楼,早已名动京城,多少达官贵人一掷千金亦难见李师师真容,因此燕青很轻易便寻到了矾楼所在。躲在偏僻一角观望此处的地形及人员出入情况。 盯了半日梢,燕青发现此处明明地处繁华街段,进出却皆是下人打扮,没有官员豪绅来往。看来此处果然是皇帝老儿金屋藏娇之所,燕青暗自想道。 当想到柴进先前在沧州交代的话时,燕青心中涌现莫名的羞耻,接近李师师对其来说并不难,但按柴进的吩咐来做,最难跨过的是燕青心里的那道坎。 第一百三十九章 世事如麻未了时,浮生碌碌总堪悲(3) 且说燕青蹲点的时候,萧振亦来到城南大柳树巷闻焕章的住所。 每逢烈日酷暑之际,巷头柳树成荫,无论过往客商还是本地居民都爱在树底乘凉,为打发时间,经常有人在此摆下棋局解闷。萧振便是与闻焕章对弈所识,相见恨晚,成为忘年之交。 踏上狭窄古朴的石板路,两旁是清扫堆积的枯叶落雪;穿过人声鼎沸的市集,来到一处幽静雅致的院落。 木门半掩,梅香浮动,萧振轻车熟路的推门而入,只见一位素衣长袍的中年男子,手持一卷古籍,悠然自得地坐在院中石桌旁,品茗读书。 萧振人未至声先道:“闻兄,好雅兴!” 闻焕章抬头见是萧振,立马放下手中古籍,上前迎接:“小友不是返乡了吗,怎有空来我这?” 萧振摇了摇头,叹息道:“一言难尽呐。” 随后将堂弟萧家穗信中所求全盘托出,当闻焕章得知柴进已被押解进京时,面色突变,甚至失态的抓住萧振之手追问:“那柴进是几时几刻进的京?” 萧振从未见过闻焕章如此神情,遂小声问道:“这位柴大官人与闻兄是旧识?” 闻焕章这才察觉过于失态,考虑到萧振值得信任,便开口说道:“方才钦天监的刘混康道长说出个惊天消息,扰得为兄心神不宁,这才读书自静,紧接着贤弟又上门说起柴进。。。” 萧振正待下文,闻焕章却突然闭口不言,萧振不解道:“难道闻兄信不过在下?” 闻焕章连忙澄清:“并非如此,实在是刘道长曾言泄露天机者寿数难长,某一直不信,方才想告知贤弟时突然惊慌心闷,该是上天警示。” 萧振闻言,面色瞬间难看起来,拂袖而起:“子不语怪力乱神,闻兄不愿相助直言即可,何必搪塞于我?” 说罢,便要起身离去。闻焕章连忙拦住萧振,劝道:“贤弟勿急,为兄愿意相助。” 萧振回望了眼闻焕章,见其神色不似作假,这才重新落座。 二人各自整理了下思绪后,闻焕章率先建言:“贤弟此来可是想让为兄引荐宿太尉?” 萧振见闻焕章恢复了往日的淡定从容,点头答道:“正如兄长所言,宿太尉待人宽厚,为国聚材不计出身,是小弟想到的最佳人选。” 闻焕章沉吟片刻后,突然向萧振问道:“此次柴进来京,其门客随从可有一同前来?” 萧振虽不明其意,又回忆起武松那随意一抓时的力道,遂如实说道:“来了几人,看样貌身形应是武力高强之辈。” 闻焕章大喜,便让萧振附耳过来,将胸中筹划缓缓道来。 萧振听后,面色复杂,冲闻焕章问道:“此策不如宿太尉出面稳妥吧?” 闻焕章耐心解释道:“贤弟,事情从急顾不得许多,若等奸臣贼子腾出手来,变数更大,到时只怕那位凤子龙孙捱不住大狱酷刑。” 涉及柴进安危的事情,萧振一时拿不定主意,只好先辞别了闻焕章,去寻燕青一行商议。 而此时燕青正换了身书生服,仔细模仿往日许贯忠的身形气度,许是与燕青相识久了,亦或是燕青没过心里那道坎,总之逗得武松、花荣、庞万春三人捧腹大笑,却也舒缓了连日苦闷。 当萧振到来之后,见燕青如此打扮,不由好奇道:“燕兄为何如此打扮?” 燕青见萧振回来,立马转忧为喜:“萧兄来得正好,帮我参谋参谋该如何扮成一个怀才不遇的书生。” 萧振上下打量了一番燕青后,摇头委婉道:“燕兄相貌不俗,若捧起书本读上一年半载后再如此打扮,不知要迷倒京城多少闺秀。” 燕青明白萧振言外之意后瞬间丧气,随即一把将书生长袍脱下置于榻上。 萧振见状则转身走到门口,见四下无人,折进屋后快速关紧门窗。 众人见他如此慎重,定是有要事相商,便迅速靠了过来。 当萧振将闻焕章所谋道出后,未等燕青反应过来,武松、庞万春早就拍案而起,同意了此策。 庞万春见燕青、花荣依然面有犹豫,正欲发火,但考虑到柴进目前还在受难,遂强压怒气开口道:“我和武松兄弟去即可,你二人再想其他办法吧。” 话毕,庞万春和武松拿了行李就出了门。燕青、花荣在旁连声劝道‘从长计议’,二人却铁了心一般闻所未闻。 萧振见此情形也没了办法,与燕青拱手告别并好言提醒:“既然他们选择弄险,此地便不宜久留了,燕兄还是早做打算。” 燕青略沉重的点头赞同,并对萧振道:“萧兄也尽快出城,倘若事败,恐有牵连。” 萧振正有此打算,遂不复多言,转身离去。 萧振走后,燕青与花荣也收拾好行李,并将刚订下的房退了,又来到矾楼附近租了间小院以作落脚之处。 隔日清晨,距离除夕之夜还有一天,燕青来到矾楼隔壁的酒楼应聘,由于店中伙计大多回家过节,酒楼逢年过节正是忙的时候,人手格外不足,掌柜都亲自端盘送菜。因此燕青凭借出色的外形加上伶俐的性格,轻松上岗。 而酒楼的柴房正好与矾楼只有一墙之隔,燕青白天穿堂卖巧,不仅将手头活计整得利索,还趁空闲为酒楼招揽了不少生意。到了晚上,酒楼打烊之际,燕青单独找到掌柜,诉说来京投亲,盘缠花尽,无处安身,恳求借助几日。 掌柜同情燕青遭遇,更看好其人材,最终二人协商一致,在燕青挣下归乡的盘缠前,可以先住在酒楼柴房;掌柜为了留住燕青,甚至亲自回家为其取了被褥,还答应给涨工钱。 一番操作下来,燕青甚至有了愧疚之心。其实这掌柜也有些私心,主要是想招个上门女婿,燕青无依无靠,又一表人材,打着灯笼也不好找,如果不是为了试探其品性,酒楼掌柜恨不得立刻绑了他回去和女儿成亲。 燕青见掌柜走后,先将楼中灯火灭了,而后回到柴房遥望矾楼,窗影灯火摇动,可见还未睡下。 燕青连忙净了手,取出乐箫,口中轻轻吹动;其声呜呜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余音袅袅,不绝余缕。 正所谓一曲肝肠断,天涯何处觅知音。燕青为了柴进之事,已拿出了十分本事只为引起李师师的注意。 当听到隔壁窗户响动的时候,燕青便知已成功了一半,立马躲避在墙角。 果然一道玉润珠圆的声音在燕青耳旁响起:“是哪位大家在此吹奏,可否赏脸一见?” 燕青闻声后,紧闭呼吸,一言不发,直到再次听到窗户关动的声响时,才贴着墙回到了柴房。 第一百四十章 世事如麻未了时,浮生碌碌总堪悲(4) 除夕当天,皇宫大殿,金碧辉煌,雕梁画栋,宛如仙境;内外皆张灯结彩,一片喜庆祥和,更有灯火通明,照耀如白昼。 群臣百官,或站或坐,互相贺喜,一团和气;特别是蔡京、童贯身旁围着诸多官员,皆对二人今年主持西夏大捷的功绩称赞不已。 唯有一人,故意从蔡京身旁走过且重重的呸了一口。除了蔡京不以为意,其余官员无不呵斥其无礼。 童贯深知这二人恩怨,并非三言两语能说得清楚,更不愿因此得罪贵妃娘娘,随即向蔡京告罪后,在一旁躲清净去了。 蔡京身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不用开口也有的是狗腿子替其发言:“西夏大捷乃陛下仁德,蔡相童相运筹帷幄,君臣同心方有此大胜,郑枢密为何如此不忿?” 郑居中闻言丝毫不惧,冷哼一声:“蔡相威风不减当年,我呸的是自己有眼无珠罢了,与尔等何干?” 蔡京党羽正欲乘胜追击之时,太监尖锐的“皇帝驾到”在众人耳旁响起,场中立刻停止喧嚣已示敬意。 除夕大喜之日,自无人在此时给赵佶找不痛快。方才还剑拔弩张的蔡京党羽们瞬间变得和蔼可亲起来。 皇帝简单勉励了诸臣两句,宴会便正式开始,宫中乐队奏响赵佶得意之作《天上人间》,丝竹之声与宴会的热闹气氛相得益彰。 面前的珍馐美味,山珍海味,赵佶都是浅尝辄止。随着音乐节奏的变化,舞女们轻盈的步入殿堂中央,略微吸引了赵佶的注意。 只见她们皆身着流光溢彩的霓裳羽衣,衣袂飘飘,舞姿曼妙,时而如风中落叶,轻盈自由;时而如星辰落凡间,超凡脱俗; 灯光在舞女身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影子,与空气中弥漫的花香与酒香交相辉映,更添几分朦胧与梦幻。 赵佶思绪早已飘到了矾楼李师师那里,后宫佳丽三千,容貌身材胜过李师师的妃嫔不在少数,可惜皆不如她风情万种,撩动人心,倒正应了古人所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 而此时李师师这边却是有些冷清,她知道皇上有家国大事操劳,这种时刻不可能陪她,但脑海里依然忍不住幻想普通恩爱夫妻,阖家团圆的画面。 恰逢李师师胡思乱想之际,昨日熟悉的音律再次在耳旁响起,只是多了些惆怅与期盼,仿佛离家的游子在思念家乡,又好似分隔两地的情人在哀怨。 李师师本就是此中翘楚,但也从未见过一首曲子可以这般百转千回,因此更加好奇对方的身份。遂轻开窗户一角,并朝传音处望去。 只见月光如洗,银辉倾洒,一位俊美非凡的男子静立于幽静的院落中,虽衣着寒酸,但仿佛自画中走出,与这夜色融为一体。他身姿挺拔,宛如青松,眉宇间,一抹淡淡的忧郁与清冷交织,令人心疼。 那箫声不仅穿透了夜的寂静,更是敲动了李师师的心弦,往日看的厌烦的庭院景致似乎也随着音乐生动起来。 月光下,这位俊美的男子与玉箫合为一体,成为了李师师眼中除夕夜中最动人的风景,李师师多么希望这一刻可以定格成永久,亦可望每日梦里都能见到如此画面。 戛然而止的箫声,让李师师欲罢不能;男子叹息着转身想要回房,让李师师忘却了女子的矜持,生怕一眼万年再不得相见。 只见李师师用力推开木窗,探出半个身子,冲那男子喊道:“郎君留步!” 燕青一脸淡定的抬头望去,四目相对之下,李师师更觉心中犹如小鹿乱撞般悸动不已。 燕青心知鱼儿已咬钩,抱拳屈身道:“搅扰娘子清净,实在抱歉。” 言罢便要回屋,李师师见状脱口而出:“郎君除夕夜亦是一人?” 燕青脚步一顿,叹息回道:“投亲靠友不成,流落至此,让娘子见笑。” 李师师闻言,心中甚喜,笑颜如花绽,玉音婉转:“同是天涯沦落人,郎君可愿过来一叙?” 燕青装作为难的问道:“是否过于叨扰?” 李师师娇嗔埋怨道:“你抬头,我低首,难不成要一直这般对话,脖子都要酸了。” 燕青知火候已够,过犹不及,连忙应了下来,由于酒楼大门被锁住了,燕青无法出去,好在院内还有个木梯,遂移到墙边,凭借矫健的身手,轻松越过。 当燕青来到矾楼外院墙时,李师师依然背靠着窗户,面红耳赤难以平复。虽然知道深夜独邀陌生男子进屋有些逾矩,但李师师还是遵从了内心深处的想法。 李师师快速平复下心情,轻步踏出屋外,见干娘屋内灯还亮着,应是在守岁,而护卫、婢女又分住南北两屋,此刻正热闹非凡,许是在吃酒。李师师正在想如何让燕青进院的时候,恰巧燕青攀爬上了院墙,同样一个抬头一个低首,只是转换了身份。二人皆相视一笑,燕青偷偷下了墙,跟着李师师蹑手蹑脚顺利回到了屋内。 此时燕青才踏实下心来,仔细打量这位将皇帝迷得神魂颠倒的奇女子。果然是远山眉黛,细柳腰肢,多一分则臾少一分瘦,一颦一笑皆是数不清的风情。 李师师见燕青进屋后便一直盯着她看,好在目光中只有欣赏并无往日普通男子的淫邪猥琐,遂轻咳提醒:“郎君为何一直盯着奴家看?” 燕青真诚的直视李师师双目赞道:“在下从未见过像娘子般国色天香的女子,刚刚还以为是梦中遇到了仙子,这才失态。” 这话别人说来李师师可能不信,但出自燕青之口,即便是假,她也愿意欣然接受。 随后二人互通了姓名,燕青投其所好,专挑音律词牌的话题,是以一见如故,相谈甚欢。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皇宫钟声响彻京城,礼炮、爆竹此起彼伏,天空也被烟花装点的如同白昼。燕青二人不禁一齐抬首望天,欣赏这美丽的夜晚,不知不觉愈靠愈近。 正当气氛愈发暧昧,星火将要燎原之际,屋外突然传来“噔噔”上楼的脚步声。主动靠近燕青的李师师如受惊的兔子般蹦出老远;而后大喘了口气,指了指床底示意燕青赶紧躲起来;李师师则快步走到门口,准备拦一拦来人,好为燕青争取时间。 燕青早在进屋前便选好了藏身之地,没有如李师师所言躲在床下,反而故意将半掩的木窗完全拉开,躲在窗户和旁边盆景的阴影中,若见势不妙,还可跳窗逃跑。 李师师听出来人是李妈妈,心中顿安,假意开门透气,迎上前去。 李妈妈见女儿出屋,笑脸说道:“我还以为你睡了,正要叫你起来看花火呢。” 李师师点了点头,回道:“听见钟响,便起来看看,一年也就这么回光景,可不能错过。” 二人简单寒暄了几句,李师师便打发李妈妈回去歇息了。李妈妈知道女儿喜静,因此也并未察觉出异常。 正当李师师转身回屋时,院外突然传来阵阵急促的脚步,以及不停呼喊的“抓刺客”,“别让刺客跑了”。 李师师连忙进屋将门反锁,正要寻燕青,一股寒风扑面而来,原来窗户正大开着,李师师去关时,却见燕青已回到隔壁院中,正向其挥手告别。 燕青回道屋中之后,来不及回忆方才与李师师间的暧昧旖旎,因为他知道武松和庞万春一定出手了,不然不会闹出这般大的动静。思及此处,燕青趁四下无人时,连忙去与花荣汇合。 第一百四十一章 世事如麻未了时,浮生碌碌总堪悲(5) 且说另一边武松与庞万春同意了萧振好友闻焕章的谋划之后,便在大臣下朝必经之路朱雀大街日夜蹲点。 二人连房子都未租,数九寒天中,饿了街边买些吃食,困了便靠在避风的墙角眯一会儿。不过一两日,哪家府邸抬什么样的轿子坐什么马车,马夫随从长什么模样,武松两人都摸查个大概。 时间不等人,武松、庞万春又都是性如烈火的莽汉,便想趁着除夕佳节,职守城卫松懈之时动手。 当官员三三两两从皇宫大院出来时,高俅见郑居中依旧闷闷不乐,遂来到其身旁,准备结伴而行。 郑居中亦以清流名臣自居,正当拒绝时,瞥见蔡京、童贯二人被百官簇拥而出,便拽着高俅衣袖一同朝马车方向行去。 高俅不明所以,还在为郑居中开窍一事高兴,最近他也对蔡京、童贯二人有许多不满,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这点即便是政治小白高俅也清楚明白的道理。 高俅深知他乃幸进之臣,一身权势皆依附于皇帝宠信。而郑居中本是外戚,却偏偏要和耍嘴皮的清流士林混在一起,这在高俅看来实为不智,简直是丢了西瓜捡芝麻。加之最近京城舆论风向转变之事,蔡京、童贯将其当靶子暗地里使的手段,高俅正憋着一肚子火没处发,这才主动找到了郑居中。 二人同乘一辆马车之后,场面尴尬,无言以对,高俅见状只好整理了下言辞,率先冲郑居中道:“贵妃娘娘最近可安好?” 郑居中颔首道:“前几日刚刚请过安,娘娘气色不错。” 高俅慢慢靠近郑居中,俯身低语:“陛下有立贵妃为后的打算。” 郑居中闻言不以为意,自王氏去世之后,朝野上下本就对立郑贵妃为后的呼声最高,毕竟一个没有娘家势力的皇后才对文武大臣们没有威胁,也是皇帝和百官乐见其成的。 高俅见郑居中不搭话,也未放在心上,反正他高俅自入官场,脸皮什么的早就抛之脑后,便自顾自说:“蔡京长子蔡攸,从赐进士出身到龙图阁学士只用了不到三年,郑枢密还看不懂这官场沉浮不在才学只在帝心吗?” 此话一出,倒是引出郑居中腹内牢骚:“蔡京忘恩负义,其子也不过阿谀谄媚之徒,皆是国之蛀虫。” 高俅老脸一红,轻咳一声,郑居中这才反应过来,高俅也在他骂的范围内,有道是打人不打脸,遂转移话题道:“高太尉今日寻我可有什么事?” 高俅平复下骂人的心情后,答道:“我只是想提醒枢密,蔡攸更胜其父,不仅简在帝心,做事也不徇常理。” 随后高俅将蔡攸轻松扭转京城流言,让清流名士以及百姓对蔡京、童贯的怨恨转嫁到他身上,可谓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称一句东京城的地下皇帝也不为过。 郑居中闻言,嗤笑一声,道:“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太尉何必高看这毛头小子,难道他还能当街杀我不成?” 话音未落,马车突然猛的一顿,郑居中与高俅皆从座位跌倒下来,郑居中刚要开口训斥车夫之时,一支利箭从郑居中、高俅二人面前穿过,直钉车厢,箭尾嗡嗡作响。 高俅顿时惊得想要骂娘,他坐的是郑居中的马车,这明显不是冲着他来的,遂颤抖着问道:“你最近有得罪过谁?” 郑居中面色阴沉,答了句:“只有蔡京,但当街刺杀不是他的手段。” 高俅苦笑一声:“枢密您的嘴怕不是开过光,多半是他儿子。” 二人来不及多言,马车外的随从护卫皆反应不慢,迅速拔出佩剑,将马车团团围住,形成一道临时的防线。 另一边武松和庞万春二人面面相觑,武松冲庞万春小声道:“兄弟,这箭谁射的?” 庞万春反应较快,根据箭矢轨迹迅速找到了另一批杀手,对武松说道:“不是我,是真的有人要杀郑居中。” 武松闻言,心下瞬安,而后一屁股坐在地上,笑道:“那倒省事了,咱们全当看戏了,让他们狗咬狗去。” 庞万春同样准备作壁上观,但忽然嘀咕了句:“这郑居中要真死了,该怎么办?” 武松操着刀骂骂咧咧又爬了起来,并对庞万春道:“我去拦住刺客,郑居中不能死,不然谁和蔡京斗。” 而此时透过马车缝隙观望外边的情形的郑居中、高俅二人已面露死灰,盖因刺客明显人多势重,且身手不凡,应是精心培养的死士。 眼看十五名护卫已经所剩无几,高俅慌乱的滚下马车,高呼:“我是太尉高俅,我是太尉高俅。” 郑居中虽然胆战心惊,依然保持最后的风范,还正了正衣冠,想死的体面一些。 当最后一名护卫力战不敌倒在血泊中时,郑居中、高俅甚至被愈来愈近的杀气以及冷冽的刀光惊出一身鸡皮疙瘩来。值此危难之际,武松恰好赶到,由于天神下凡般挡在郑居中面前。 即便数十条黑影从四面八方围拢而来,手中皆握着寒光闪闪的兵刃,武松依然面不改色,嘴角甚至勾起一抹冷笑,仿佛面对的不是一群凶神恶煞,而是待收割的稻穗。 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暴喝,武松身形暴起,如同猛虎下山,直扑敌群。他手中的朴刀在空中划出一道道银色的轨迹,每一击都精准且致命。 武松身形灵活,如同鬼魅,刺客们如同如同待宰的羔羊,毫无抵抗之力,不多会儿,四周都是敌人的哀嚎与尸首,反观武松,除了朴刀上沾染着鲜红的血液外,他依然如同未经历过战斗一般,只是微微喘息。 随着城防军们一声迟来的“抓刺客,保护大人”,这次刺杀行动也终于以失败而告终,活着的刺客们见势不对,纷纷开始四散逃离。 惊魂未定的高俅摸了摸脖子,见脑袋还在,知晓已然安全后,扶着车轮颤颤巍巍立起身来,忍不住对郑居中抱怨道:“枢密大人有如此武艺高强的护卫,为何不早说,害得高某如此狼狈。” 郑居中依然还未晃过神来,直到没用的城防军将武松当成刺客要与他起冲突时,郑居中才掀开车帘,大声道:“这位义士乃我和高大人的救命恩人,你们不去找刺客的麻烦,在这里为难他,老夫定要参你们一本。” 高俅闻言,眼神一亮,连忙帮腔:“对,老夫也要在陛下面前参你们一本,敢在京城里刺杀朝廷命官,如此治安,你们都有失职之罪。” 话毕,高俅一瘸一拐来到武松面前,拱手抱拳道:“多谢义士救命之恩,可有空到某府一叙。” 郑居中冷哼一声,提醒高俅:“义士救得是我,刺客冲我来的,高太尉只不过恰巧在车上罢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世事如麻未了时,浮生碌碌总堪悲(6) 武松见围着他的城卫军散去,便甩了甩刀刃血滴,准备离开这处是非之地。 郑居中见状连忙上前阻拦,并真诚邀请道:“壮士请留步,且随我一同回府用些饭食。” 武松虽不愿搭理高俅,但考虑到郑居中与蔡京童贯不对付,应该官声不错,便未摆脸色,而是缓声道:“郑大人不必客气,某不过是恰逢其会,路见不平罢了。” 郑居中细思量一番后,觉得此事蹊跷颇多,自不能这般轻易放走救命恩人,便再次恳求:“救人救到底,请壮士与我一同回府,万一路上还有宵小之辈,请壮士手下留情,存一活口。” 见武松面有犹豫,郑居中只好加大力度:“壮士若事了拂衣去,后续官府追查起来也甚是麻烦。” 此话一出,突然袭来一支利箭,正朝着郑居中后脑袭来,武松眼疾手快将其一把拉开,利箭从他臂膀蹭过,钉死在青石地板之上。武松知道这是庞万春给其的信号,当即将郑居中护在身后。 又在鬼门关走了一圈的郑居中,又惊又怒:“何至于斯,何至于斯,非要至我于死地不可?” 高俅见状也是疑神疑鬼,不敢待在此地半刻,又不敢独自归家,毕竟方才他的护卫也被杀的干净。因此在武松小心护卫郑居中归家途中,高俅也只好步步紧随。 直到遇到负责追捕贼人的京都殿前侍卫,里面还有打过照面的金枪手徐宁,高俅这才松了口气,并要求他们护送自己回府。临走之际,高俅不忘对武松说道:“壮士得空来我府上一趟,高某有重谢。” 武松向来是人敬我一尺,我还人一丈,没在冷着脸,颔首先应了下来。 待将郑居中送到府前时,武松便要告辞,却被郑居中强拉着进了门。之后,郑居中一边派人安排酒饭,一边请大夫为武松疗伤。武松自家人知自家事,庞万春那箭只擦伤点皮,若再走慢点,说不准伤口都已经愈合了。 但耐不住郑居中热情,大夫确认过伤口无毒后,郑居中更是亲自为其上了顶好的金创药,并包扎妥当方才罢休。 趁疗伤之际,郑居中夫人已让丫鬟布置好酒席,武松入席后,更是轮番斟酒相敬。 酒过三巡,郑居中冲武松坦言道:“非壮士相救,此番某估计已下黄泉,只是听壮士口音不似京城人士,值此年关时节,因何事逗留异乡,若有用到在下的地方,某绝无二话,自当鼎力相助,以报活命之恩情。” 武松面露难色,起身回道:“此事恐会连累大人,小人还是先行告辞。” 话毕,武松便要离开此地。郑居中当然不会让他走,立马拦道:“且慢,壮士但说无妨,若某有食言,愿遭天谴。” 时下,平民百姓皆知举头三尺有神明,何况官员,当朝三品官员的誓言还是值得一信。武松闻言不再犹豫,便将柴进之事娓娓道来,着重提了柴进举办英雄大会的目的,以及接济江湖好汉无意得罪了蔡京和高俅。 郑居中沉思片刻后,向武松核实道:“贤弟留在京城,是为了替柴进讨要公道?” 武松抱拳单膝跪道:“实不相瞒,今晚小人是想绑了高俅,逼其就范,这才恰巧撞到刺杀大人之事。” 郑居中闻言并无意外,武松恰巧出现在那本身就是疑点,遂继续问道:“绑架朝廷要员,亦是杀头的罪过,你不怕吗?” 武松抬首,目光坚定的望着郑居中道:“若以小人之命能还哥哥清白,甘愿一死。” 郑居中本就喜武松的威武雄壮,又知其乃忠义之辈,更为欣慰。亲自扶起武松后,郑居中赞道:“就凭贤弟直言相告,胸中无私的品格,便当浮一大白。” 郑居中举起杯中酒,冲武松一饮而尽,承诺:“若你所言为真,某定会上书陛下,不使国失忠良。” 武松见柴进之事终有苗头,大喜过望,连干三杯,以示敬意。 另外一边,庞万春寻到了燕青、花荣二人,并将今夜之事告知了他们。燕青知道另有刺客,且武松已随郑居中回府后,顿时落下心中大石,并对庞万春、花荣说道:“真是老天相助,哥哥的事应该有眉目了。” 二人皆点头表示同意,只是庞万春略有疑虑的说道:“不曾想真有人在京城中刺杀朝廷命官,这帮人进退有度,用的也非军中战法,应是某个大家族眷养的死士。” 燕青生怕节外生枝,连忙打断:“庞兄眼下救出哥哥比什么都重要,京师水深,咱们凡事只求自保,切不可掺合进去,惹祸上身。” 庞万春只好点头同意,暂时打消了好奇心,而后又向燕青问道:“你那边进展如何?” 燕青颇为无语的白了白眼,沉默着向屋外走去,庞万春还要追问,却被花荣一把拦住:“让他静静吧,这里面的分寸够他头疼的。” 庞万春不解道:“这还有啥分寸不分寸的,凭小七的长相人品,直接拿下不就得了。” 花荣闻言,也明白燕青为何那般模样,没好气的回了句:“然后呢,跟皇帝老儿抢女人,洗干净等着砍头?” 庞万春这才反应过来,可惜已无人愿意理他。 隔日,郑居中、高俅遇刺之事在京城传开,赵佶得知此消息后,也很是恼怒。 毕竟刚在除夕之夜吹嘘海清河晏,大好盛世,立马就在京机要地发生刺杀朝廷命官这等骇人听闻之事,岂不是自我打脸。因此赵佶给开封府尹下了死命令,限期三日破案,并命皇城司、诸班直、禁军配合行事,若过期依然无果,便摘掉其顶上乌纱。 至此东京城内风声鹤唳,到处都是搜查的衙役及禁军。本想过个安稳节日的蔡京得知此事后,心脏一直突突的跳,他深知长子蔡攸在京城的能量,遂将其喊来问话。 怎料其府中仆人回话:蔡攸早在年前便去五台山为父祈福,未在京城。 蔡京闻言不仅未喜反而更忧,在他看来,郑居中遇刺之事十有八九便是这个逆子所为。自从蔡攸独立出府后,何曾对他这个父亲孝敬过,甚至巴不得他早点退去相位好给蔡攸腾地。 事出反常必有妖,若郑居中真的死了,他蔡京岂不成了众矢之的;活着也会不停的找他麻烦。因此不管刺杀结果如何,都是对蔡京最不利的局面。蔡京越想越像是逆子蔡攸的手段,有能力有野心还有动机的,看来只能是他了。 既然知道了结果,蔡京便开始思索如何善后。父子相残的家丑定是不可外扬,这个把柄若由他主动递给官家呢?蔡京仔细盘算起利益得失来。 第一百四十三章 枕边风雨情交切,梦里池塘兴不孤(1) 当蔡京想着如何善后之时,高俅虽平安回到太尉府,但也是越想越怕,随即命仆从找来丘岳、周昂、董平三人。毕竟连郑居中都能在京城遇见刺杀了,高俅得罪的人更多,能不怕吗? 看来以后出门必须多带几个武艺高强之辈才安全,高俅暗想到。 待丘岳三人抵达太尉府后,高俅将心中顾虑直言相告。 丘岳见高俅知道怕了,与周昂、董平对视一眼后,率先开口道:“大人,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此次沧州之行,小人见那柴进声势显赫,大有绿林第一人的苗头,您这个节骨眼将他得罪狠了,只怕。。” 高俅瞬间一惊,连忙追问:“只怕什么?” 丘岳抬头望了望高俅面色,不见有怒色后,便心一横将话说完:“只怕匹夫一怒,血溅五步;专诸刺王僚,聂政刺韩傀之事常有发生。” 高俅听完,差点从座位上跌倒下来,待缓过神后,仍想做最后挣扎:“难不成真有那么多人愿意为柴进去死?” 董平见丘岳、周昂都将目光瞅向他,不得不也劝上几句,毕竟他也不想整日做个护卫去防什么刺客,真那样还不如回东平府继续当都监来的逍遥自在。 董平整理了下言辞后,向高俅说道:“柴进的江湖地位毋庸置疑,关键是他经营多年,已然树大根深,不好轻动;冤家宜解不宜结,太尉何不想法收服此人。” 周昂深知若与柴进交好肯定利大于弊,天可怜见,他有多希望能领一把义刀,那可代表绿林之中得到柴进认可的信物,董平嘴上虽不屑,可平日周昂向其借看都不肯,更别提把玩了。 思及此处,周昂也连忙帮腔道:“大人若真能交好柴进,相当于间接统治了大宋的绿林,到时候太尉可以高枕无忧,再不必担心小小的刺客。” 高俅见三人意见一致,顿时如霜打的茄子一般垂头丧气,佛争一炷香,人争一口气,难不成真要他堂堂太尉去主动向柴进求和? 丘岳跟的高俅最久,深知太尉心结,便做最后的努力劝道:“太尉莫要高看那林冲,英雄大会上似林冲这般武艺高强之辈比比皆是,何况凭借柴进的名望,由他出面说和林冲应也非难事。” 高俅闻言,面色这才好看了许多,犹豫片刻后,终究还是在脸面和身家性命之间选择了后者。 丘岳等人出了太尉府后,皆出了口长气,相视一笑,周昂还特地冲董平说道:“等柴大官人出来后,咱也讨要一把义刀。” 董平撇了撇嘴,打趣道:“不过寻常刀剑罢了,周兄何必如此耿耿于怀?” 周昂假装气道:“义刀如今在绿林之中是何地位,董兄比我清楚,你若这般不在意,让给我可好,任凭出价。” 董平自然清楚刀的价值,简单来说有此义刀者,可以在三山五岳横着走,这代表了天下英雄的义气相投,实属千金难换。 周昂见董平不答话,径自离开后,冲丘岳抱怨道:“这人哪都好,就是太傲。” 丘岳是出了名的圆滑,自不愿背后说人,遂转移话题:“柴进若真与太尉和解,你我的日子可好过多了。” 周昂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趁四下无人时,小声说道:“不瞒丘兄,自打柴进来了京城后,小弟都很少出门,生怕哪天冒出个英雄大会的好汉跟我玩命。” 丘岳闻言憋着笑回道:“咱也差不多,出门都疑神疑鬼,总觉得被人跟踪。” 这边丘岳、周昂被吓破了胆子,童贯门下的酆美、毕胜也不遑多让。而且至从柴进被押解进京之事传开后,童贯接连收到关胜、呼延灼等人的陈情书,甚至十节度使王焕都来信为其说情。 童贯本就和柴进无利益关系,加上西夏大捷的内情别人不知,童贯自然清楚柴进和绿林在当中起的作用,若非顾忌蔡京,童贯也乐得卖给柴进个人情。 本就是蔡京提拔起来的开封府尹,当查出些蛛丝马迹全部指向蔡攸时,立马叫停了当差衙役,并亲自去向蔡京通了气。最终由开封府尹负责擦屁股,该销毁的销毁,该灭口的灭口,若官家追究起来,蔡京承诺给其换个东南道的肥差以做补偿,皆大欢喜。 送走开封府尹后,蔡京连夜面见赵佶请罪。 当赵佶见道蔡京时,便已猜到其来意,毕竟皇城司也不是摆设,赵佶将秘折摔倒蔡京脸上,怒斥:“政见不合便要争个你死我活?若朕与你不合,是不是皇帝也要换一个?” 这些年,蔡京早已摸清这位官家的秉性脾气,这般劈头盖脸的痛骂,反而让蔡京心安不少。心里虽踏实了,但行动上却不敢有丝毫怠慢,只见蔡京五体投地,请罪道:“老臣万死不敢行此大逆不道之事,郑枢密怪臣实属情理之中,臣也未有怨言,实是犬子不知轻重,竟无视王法到如此地步。” 赵佶见蔡京避重就轻,冷哼一声:“蔡相真是推得干净,此事你当真不知情?” 蔡京摘下官帽平放在地,叩头请罪道:“老臣虽不知情,却也有治家不严,教子无方之罪,实在愧居百官之首,还请陛下另择贤良。” 赵佶气性来的快去的也快,毕竟蔡京与郑居中的矛盾也是因他而起,外戚和清流的双重身份对于皇帝而言过于敏感;另外蔡京当政期间百姓过的好不好他不清楚,但赵佶的日子是格外舒服,毕竟蔡京搞钱有一手,军事上有童贯辅助,二人也算相得益彰,珠联璧合。边军大捷不也证明了赵佶眼光的正确,此时换相确非明智之举。 赵佶原地踱了几步,假装犹豫,其实内心早有定论。直到蔡京老迈挨不住久跪,身体开始晃悠时,赵佶才开口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蔡相应该比朕更清楚君子和而不同的道理。” 蔡京闻言三拜九叩,以谢陛下大恩。此事告一段落后,如何给郑居中一个交代却是让赵佶头痛的事了。 有人说政治是妥协的艺术,这句话在很多朝代都能适用,特别是官场。 开封府尹不出意外的被罢免了,但主动背锅的下属会有更远大的前程。蔡京说到做到,为其安排了个江南东路盐运使的肥差,还是即刻上任。 蔡京被罚俸一年的同时,郑居中收到加封太子少保的诏书,且郑贵妃被立为第二任皇后的圣旨也已正式下达。 反而是罪魁祸首蔡攸无人提及,此事在元宵佳节前便落下帷幕,京城再次恢复一片祥和,仿佛刺杀之事从未发生过。 第一百四十四章 枕边风雨情交切,梦里池塘兴不孤(2) 郑居中通过各方面调查得知柴进确如武松所说,仗义疏财、扶危济困,不管是市井之辈亦或者贩夫走卒都对其称赞不已;且士林中也流传许久柴进因身份原因未能入科举,但依然尊师重道友爱同窗之事。 了解的越多,郑居中越是同情柴进的遭遇。一个有志青年报国无门,只能另辟蹊径,好不容易闯出些许名声后,却又不被理解不被认可的形象跃然纸上。 郑居中本想直接上书官家为柴进求情,但又担心此举反而会害了柴进。正当其一筹莫展之际,突然想起那晚高俅所言,便想先给皇后递个话,试试曲线救国的策略能否行得通。 郑贵妃刚刚被立为皇后,本就对从弟郑居中心怀愧疚,毕竟是她向赵佶建言不让家人干预朝政,郑居中帮助蔡京重返相位后,反而失掉实权只得了一些虚衔,郑居中以为是蔡京从中作梗,二人就此结怨;加之郑居中遇刺差点身亡,郑皇后得知乃柴进门客武松拼死相救,因此便对郑居中所求之事上了心。 当晚,郑皇后与赵佶一番云雨之后,假装无意间说起郑居中大难不死的缘由,并将柴进门客武松描绘的如同天神下凡一般,想借此勾起赵佶的兴趣。 可是帝王心最难猜,赵佶闻言面色顿沉,冲郑氏问道:“这等市井传言,你从何处听来的?” 郑皇后立马跪在床上,委屈道:“是臣妾让宫女打听的,只想为官家解解闷。” 赵佶当即命人杖毙了郑氏口中的宫女,并放下狠话:“再有议论此事者,一律问斩。” 刚刚被立后的郑氏再次深刻明白了伴君如伴虎的道理,至此再不敢越雷池半步。 而另外一边的燕青经过几次与李师师的调情,见火候已到,便向其吐露心声,求取帮助。 李师师虽然久处风月之地,男欢女爱早已看淡,但近几日灵魂共鸣的感觉实在让其欲罢不能。因此未考虑太多,便一口答应了爱郎的请求。 当赵佶厌倦无趣的后宫佳丽再次来到矾楼时,李师师果然又给这位文艺皇帝带来了新鲜感。 一曲改编陶渊明的咏三良,让赵佶感慨良多。特别是当咏唱到“厚恩固难忘,君命安可违”时,李师师泫然欲泣的模样更是楚楚动人,让赵佶心猿意马情难自禁。 许是心有所属,亦或是知道燕青尚在隔壁,李师师并未如往常般顺服,怎料这在赵佶眼里反而成了欲拒还迎,更加兴奋起来。期间叫了三次水,两人皆大汗淋漓方才罢休。 李师师被折磨的泪眼婆娑,依然未忘记爱郎的嘱托,羞答答的假意奉承赵佶:“官家今日好生勇猛,果然是真正的天下第一枪啊。” 赵佶被美人捧得心花怒放,笑道:“师师今日也是别有风味。” 随后许是被伺候的舒服,赵佶开始后知后觉的对宫中发妻内疚起来:不过是传言罢了,他是否过于敏感了?皇后通过郑居中知道被刺之事也属正常,向朕提起武松许是为了讨个赏?等等,武松是谁的门客?英雄大会,天下第一枪的柴进? 李师师见赵佶发愣,开始故作撒娇,嗔道:“官家好不容易和师师住一晚,心里还在想其他女人吗?” 回过神的赵佶心虚的一把将李师师搂在怀里,而后问了句:“你之前挂在嘴边的孟尝君柴进已到京城,想不想见上一面?” 李师师闻言内心一紧,不做声色的回道:“奴家有陛下就好,才不见其他外男呢。” 赵佶得到满意的答复后,心中更喜,若非身体发虚,还得驰骋一次。二人又蜜里调油、情意绵绵温存了会儿,赵佶随口嘀咕了句:“柴进该杀不该杀?” 李师师假装没听到,也不敢搭话,赵佶继续追问:“师师,你来说说这个柴进是否有异心?” 李师师清楚这种时候,说错一句话,很可能会坏了事,便语气轻松的答道:“君命不可违,陛下要他生,他便生;陛下让他死,他就死。” 赵佶用行动表示了自己的满意,又抱着李师师猛亲了一通。而此刻他内心也有了答案。 顺利拿捏了赵佶的李师师没有太多欣喜,反而有些厌倦了这样虚伪的生活。当燕青来见她的时候,李师师对镜贴花黄,背对着燕青问了句:“郎君能否带我离开此地?” 燕青的沉默让李师师愈发悲伤,但还是扭过头笑着对燕青道:“你的哥哥应该无碍了。” 燕青欲言又止,那句道谢的话仿佛一直卡在喉咙里出不来,二人对视许久,终是相顾无言,燕青深深拜了拜李师师,而后头也不回的离去了,他深怕再多看李师师一眼,便彻底沉沦下去,这一生都走不出来。 而身居监牢的柴进,此刻亦是度日如年。往常白菜、萝卜的饭食突然换成了鱼肉,柴进有些胆战心惊。毕竟传言死刑犯最后的日子才受到好吃好喝的招待。他都没被审讯就直接判死刑,这是否过于草率了? 柴进死死盯着面前丰盛的饭食,内心又悔又恨,他当初为何那般自信,偏要来京城找死?他就应该拿出些魄力,搏一搏,再不济也能保条命吧。 耐何世上没有后悔药,就像眼前的鱼肉,在柴进晃神的瞬间就被隔壁监牢的犯人抢了过去,狼吞虎咽连骨头都没给柴进剩一块,真可谓屋漏偏逢连夜雨。 柴进见状对隔壁的犯人叹息道:“这暗无天日的地牢,即便美味佳肴也是食之无味吧?” 那犯人目光清明,眼神里只有对生的渴望,仿佛自言自语般说道:“我要活着,我要活下去。” 柴进不解的问道:“外面有人等你,还是有深仇大恨未报?” 此话一出,隔壁那犯人突然躁动不安,目眦欲裂,双臂青筋暴起,不停摇晃牢门,地动山摇,牢顶灰尘不停落下,不知情的人肯定会以为是地震了。 柴进这才知道为何隔壁犯人即便被关在牢房,依然双手双脚甚至脖子上都缠绕这铁链。 这汉子如此折腾,看守衙役却仿佛习以为常般无一人过来巡视。 当柴进猜测此人身份时,这汉子发泄一通之后无力破门而出,瘫软在地,一边痛哭流涕,一边用力拍打头部,并喊道:“娘啊,孩儿不孝,孩儿不孝。” 柴进闻言顿时想到一人,见这汉子疯疯癫癫,暂时将到嘴边的人名咽了回去,想让他先冷静冷静后,再做试探。 第一百四十五章 枕边风雨情交切,梦里池塘兴不孤(3) 过了好一会儿,柴进隔壁的汉子才平静下来,嘴里还一直嘀嘀咕咕不知在说些什么。 柴进因担忧自身安危,也有些心烦意乱,暂时顾不上搭理这汉子。 漫漫长夜,柴进蜷缩在监牢一角,将这一世回忆了个遍,若就此死去,实有不甘。他还有待出世的孩子未见,还有金戈铁马、气吞山河的沙场在等他,那日以继夜的筹谋,卧薪尝胆般的忍耐,难道到头来一死成空? 柴进越想越愤恨,开始在牢中踱来踱去。可惜身陷囵圄,知心兄弟又都未在左右,柴进只能望月蹉跎,徒自悲切。 直到第二日,看守衙役照常送饭,到了柴进这里,竟比昨日还要丰盛,四菜一汤,有酒有肉。 柴进面色更加凄苦,忍不住向其问道:“公人大哥,可是在下的死期已至?” 那衙役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笑道:“咱可不敢当大官人一声大哥,这传出去岂不是要遭人嫉恨,您且安心享用,后边的日子还长着呢。” 见柴进还要再问,便恭敬地小声劝道:“外面有的是人要保您,不必担心。”言罢不等柴进开口,便快速转身离去。 柴进得知此消息后,心中大石瞬间落下,猜想应是燕青一行已找到门路。既然已无性命之忧,柴进腹中空鸣,胃口大开;又见隔壁汉子没动静,遂将酒肉主动往那边靠了靠,略带得意问道:“今日怎不过来抢了?” 那汉子也不恼,径自走了过来,抓住一把肉便往嘴里塞,又一口将酒喝见了底。 柴进连忙用双手去夺酒,那汉子趁机松手,柴进不防身体后仰,又被那汉子拽住脖领揪了过去。 柴进脸贴着大牢门柱,怒道:“你这厮好生无礼,咱好心请你吃酒,你偏要用抢?” 那汉子死死摁住柴进,冷冷地问道:“你是何身份,那差人为何对你如此礼遇?” 柴进用手腾开点空间,大喘了口气,喊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沧州柴进,你又是何人?” 那汉子闻言,慢慢松开了手,而后满眼失落的回道:“某乃王进,曾任东京八十万禁军教头。” 柴进虽已猜到,但仍然不可置信的问道:“王教头不是去投边军种经略府了,怎会被关在此处?” 王进见柴进似认识自己,涣散的目光重新燃起希望,激动的冲柴进问道:“大官人远在沧州,怎会知我?” 柴进便将九纹龙史进一直在寻他的事情道出,王进业未曾想到当初随手教了几日的徒弟竟如此重情重义,不禁感叹:“真是有心开花花不成,无心插柳柳成荫。” 柴进见王进发须长且乱,皮肤苍白无血色,应是关了不少时间,便继续问道:“凭王教头本事,既逃出牢笼,天下大可去得,怎又被抓了回来?” 王进惨然一笑,悲声道:“本事再高,也不过是一枚棋子罢了,随手可弃,某只恨不能为老娘尽孝,不能为国除奸,竟成不忠不孝之人,可悲亦可笑。。。” 柴进见他言语时而清晰,时而混乱,不免有些同情,经年累月关在这暗无天日的环境,非意志坚定之辈早已疯癫。如今柴进自身还难保,自然说不出救王进出去的话,沉思片刻后,柴进冲王进小声问道:“王教头可有话要带给令徒?” 王进闻言又再次沉默起来,柴进知道他是不想连累史进,便将林冲的遭遇以及现状轻声道来。王进仔细听完后,冲柴进问道:“想必阁下便是因救助林冲才到此境地的吧?” 见柴进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王进复问:“若真是身死族灭,可悔?” 柴进愣了一下,随即慨然大笑:“柴某做事只求问心无愧,路见不平视若无睹才会抱憾终身。” 王进遗憾的叹息道:“我不如林冲幸运,若是早看清这官场,去投大官人,也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 随后,王进犹豫许久,终似下定决心,双膝跪道:“王某求大官人一件事。” 柴进见状,隔着牢柱想要扶起王进,并直言说道:“王教头快快请起,若是在下力所能及之事,定不会袖手旁观。” 随后王进将其母遗愿道出:原来是要落叶归根,并与王进父亲王升合葬于一处。 柴进问清楚其父母目前所葬之地址后,将此事牢牢记在心里。而后正要满口答应之际,突然瞥见王进目中似存死志,连忙先装作为难的模样。 王进许是生怕柴进反悔,连忙说道:“王某父亲临终前还留下一些人脉或许对大官人有用,若大官人应下此事,在下愿。。” 王进话未说完,便被柴进打断道:“若我应下此事,王教头是否要寻短见?” 见王进低头沉默,柴进不免有些叹息,随后苦思冥想要为其寻个指望。原地转了好几圈后,柴进突然灵光一闪,有了主意,对王进小声道:“柴某门客之中有一妙手神偷,飞檐走壁,穿墙绕屋如履平地;还有一好汉善使铁锹,专工土木。” 柴进见他还不明所以,又瞅了瞅无人注意这边,便声若蚊蝇说出三个字:“挖地道。” 王进恍然大悟,先是欣喜,而后又有些迷茫,不知所措。 柴进还欲再劝时,突然听见有脚步声传来,连忙走到另一边窝在墙角,闭口不言。 过了一会儿,几名衙役果然出现在地牢之中,并朝着柴进所在监牢走来。柴进知道他的事今天该有结论了,事到如今反而心中平静,便随衙役走出了监牢,临走时还不忘多看了眼王进。 四目相对之际,王进读懂了眼神中的深意,在柴进和众衙役完全走出地牢后,王进冲柴进离去的方向叩头拜谢,久久不肯起身,泣不成声。 柴进走出监牢,见到阔别已久的阳光,仿佛重获新生一般深吸了口气。衙役们并未催促柴进,也没有要求披枷带锁,柴进见他们这般态度,心中更加有底。 几人缓步穿过巍峨的高墙、连绵的长廊,来到一处高大的堂屋,衙役们将他送到此处便止步,柴进则独自进了屋。 只见高大的堂屋正上方挂着“明镜高悬”的牌匾,牌匾下方中央摆着一张宽大的案桌,案桌后的刑部官员身着官服,正襟危坐,面容严肃;其下方左右两侧分别坐着两位便衣似是旁听的官员;大堂两侧还站立着几位书吏,他们手持笔墨,随时准备记录案卷。 柴进见场面如此庄重,不由有些紧张。考虑到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后,迅速调整好心态,故作从容的抱拳冲众人道:“草民柴进,拜见各位大人。” 主位上的刑部侍郎闻言先看了看两旁高太尉和郑枢密的面色,见二人无异才轻咳一声,对柴进道:“免礼吧。” 随后命书吏核对完柴进相貌、籍贯后,开始了正式的问话:“沧州柴进,结交江湖,招纳亡命,是否属实?” 第一百四十六章 枕边风雨情交切,梦里池塘兴不孤(4) 到了这般田地,柴进自不会认罪,随即回道:“结交江湖是为了发掘乡野遗才而后举荐于国,招纳亡命草民实不知所指何事?” 高俅见柴进避重就轻,刚要开口提醒,但想到今日所来目的,便假装充耳不闻。 那刑部侍郎显然是做过功课的,便拍了下惊木堂,大声问道:“大胆柴进,世人皆传林冲于沧州杀人潜逃乃是得你相助,你可认罪?” 柴进早有腹案,不慌不忙的答道:“启禀大人,林冲发配沧州时,小人钦佩其本领高强,确实资助过白银五十两,之后再未见过此人,如何能算招纳亡命?” 刑部侍郎见柴进答的滴水不漏,便向高俅、郑居中请示:“这招纳亡命许是市井传言,并无实证,两位大人可还有疑义?” 高俅颔首不语表示可轻轻放过,郑居中知道这呈堂供词将提交御览,便有心再成全柴进一二,遂问道:“柴进你有丹书铁券护身,此次遭拿为何不见你取出一用?毕竟太祖皇帝曾留下遗训‘柴氏子孙有罪,不得加刑,纵犯谋逆,止于狱中赐尽,不得市曹刑戮,亦不得连坐支属’。” 柴进闻言,趁机表明忠心:“在下清者自清,既不敢有负先祖‘世代以忠义为先’的教诲,且圣明不过陛下,草民深信朝廷会还我清白,更不敢挟天恩以抗国法。” 郑居中闻言,拍案叫好:“本官没有看错你,往后也要牢记今日之言,切不可懈怠。” 柴进连忙弯腰抱拳以示尊重,虽然柴进不清楚这人身份,但料其应是友非敌,因此更不敢托大,甚是恭敬。 郑居中见柴进孺子可教,更为欣慰,遂对高俅问道:“高太尉若无疑虑,便呈交御览,等候圣上裁决即可。” 高俅一直盯着柴进面部表情,想看看柴进得知他身份后,会做何反应。若其敢表露些许负面情绪,高俅即便豁出去性命也不会让柴进如此轻易过关。 好在柴进这些年的经历让他的养气功夫还算过关,至始至终都是笑脸相迎,这也让高俅放松了警惕,同意按今日当堂所说呈交圣上。 柴进见状欣喜若狂,但在尘埃落定前未敢得意忘形显露半分。待书吏将案宗送走后,高俅突然起身走向柴进,笑道:“听说那位叫武松的义士乃是你的门客?” 柴进听出其言外之意,这是想挖墙脚,连忙垂首低眉恭敬答道:“非是门客,实乃兄弟,在下与江湖豪客相交皆是以兄弟相称,也无高低贵贱之分。” 高俅闻言瞬间失了兴致,遂拂袖而去。郑居中也乐的见其吃瘪,甚至上前主动与柴进攀谈。二人从天文地理聊到诗词歌赋,可谓一见如故,相见恨晚。 而柴进也通过从郑居中的对谈间,了解到他的身份以及待在牢里时外面发生的一些事情。 正当柴进感慨万千之际,传旨太监前来宣旨,而这太监还是柴进的熟人,和那个押解他进京的太监是同一个,即便柴进恨得他牙痒痒,甚至晚上做梦时都想将其碎尸万段。但柴进见到此人瞬间便知道这也是一层考验,立马笑脸迎上去,并恭敬的见了礼。 传旨太监见状,用那尖锐的嗓子冲柴进问道:“大官人还能记得咱家,真是不甚荣幸。” 柴进闻言,连声说道:“不敢,不敢。” 传旨太监又故意挖坑问道:“大官人不会记恨咱家吧,咱家也只是依命行事,先前的不愉快还望大官人大人有大量,饶恕则个。” 柴进强压下内心怨恨,装作恐惧的颤抖道:“大人乃皇家近侍,不和草民一般计较便是大幸,小人如何敢记恨大人。” 太监这才放下心来,心道:即便你记恨有能耐咱家如何?而后将官家旨意传达,大意如下:朕昔时或有不明,今细查此事,方知真相大白:卿实乃忠良之士,一心为国,豪无私念。特此昭告天下,以正视听。念卿布衣未敢忘国忧,心怀百姓,宽厚仁爱,特赐官职御史台谏官,并加赏白银千两,锦缎百匹,以示嘉勉。望卿勿以此事介怀,秉承忠诚之心,辅佐朕躬,共谋国家之昌盛,百姓之安宁。钦此! 柴进闻言面露喜色,三呼万岁谢恩,并双手接下圣旨。 传旨太监笑着奉承道:“大官人如今简在帝心,可谓前途无量,日后还请多多关照。” 因有清流之士郑居中在侧,柴进不敢过于谄媚,更不敢得罪宦官,只好客气回道:“也劳烦公公替臣带话,臣定精忠报国,为陛下分忧,为百姓谋福。” 传旨太监见柴进一直恭敬得体,便拍了拍手,而后只见两名禁军抬着一块刻有“忠义之家”四个鎏金大字的牌匾走了进来。传旨太监冲柴进说道:“这也是圣上赐下的,大官人连同赏赐一并带回沧州吧,也算是衣锦还乡。” 柴进颤抖着慢慢跪下,轻拂牌匾上的四字,泣不成声道:“微臣叩谢天恩!” 而后传旨太监便与禁军一同回宫复旨,只是屋外众多急促的脚步声以及兵甲叮咚的声音时刻提醒着柴进:他方才若有一句失言,恐又是另外一番境地。 柴进瘫在地上缓了许久才慢慢直起身来,郑居中始终旁观也未出言嘲笑,反而对柴进温声道:“贤弟在京城还没有落脚之地,不如先回我府上,住上几日再返乡也不迟。” 柴进目前还身穿囚服,而且牌匾和赏赐之物,单凭他一人确实难以带回,思及此处,柴进向郑居中歉道:“那便叨扰郑兄了。” 待出了刑部府衙大门,武松以及隐在暗处的燕青、庞万春、花荣、马灵皆已等候多时,见柴进平安出来,众人也都松了口气。马灵与燕青等人寒暄几句后,快速出城先将消息同步给了心焦如焚的鲁智深,并安排人将此事传回沧州、梁山以及曾头市三地。 郑居中将柴进带回府后,命丫鬟伺候其沐浴更衣,又亲自备下酒席盛情招待柴进、武松。重获新生的柴进来者不拒,开怀畅饮,郑居中虽好饮,但酒量还比不得整日招待江湖豪客的柴进,不多会儿便醉眼朦胧,败下阵来。 待郑居中夫人将其扶回后院歇息时,武松也随柴进来到客房,并将近来各处发生的要事报给了柴进。 第一百四十七章 龙归大海,虎复深山(1) 马灵通过武松之口将方腊回乡后的小动作,宋江怒杀阎婆惜发配江州,卢俊义杀妻落草梁山,少华山、黄门山、饮马川并入梁山以及周兴想要自立之事都一一告知给了柴进。 这些情报之中除了方腊将反需要柴进留心外,只有周兴自立这件事,让其惊然失色,瞬间打消了原本要将方金芝等女眷安顿在梁山的想法。此时柴进也不得不庆幸当初留了一手,有柴安这个人质在手才让周兴投鼠忌器,未敢轻举妄动;否则柴进便是替他人做了嫁衣,落个竹篮打水一场空的下场。 柴进未敢在京城多待,毕竟方腊若是真得举旗造反并曝出柴进是他女婿的身份来,那可真得想走也走不了了;加上蔡京态度不明,若真腾出手来整治柴进,又要费一番波折。 因此柴进考虑再三后,隔日便向郑居中提出了告辞返乡。郑居中再三挽留,但柴进坚持要走,最终还是亲自将柴进、武松二人送至城外。 临别之际,郑居中亲揽武松臂膀,再次谢过其救命之恩,武松却受之有愧,并连声谢过郑居中为营救柴进所受的奔波之苦。最后各自道了声“珍重”,柴进、武松驾着马车踏上了返回沧州之路。 而郑居中留在原地,久久不愿离去,直到看不见柴进二人背影。柴进见郑居中如此重情重义,心中暗自决定日后定要保其一命。 待向北行出二十余里后,终于与燕青等人汇合,个诉衷肠后,柴进得知萧振、闻焕章亦为救他出力良多,遂将恩情牢记在心,以图日后报答。 随后柴进一行不急不缓的赶路,直到马灵乘快马从后面赶到后,几人停在一处十字路口歇脚。 待马灵走到面前,柴进问道:“东京城可有人跟来?” 马灵摇了摇头后,建言道:“哥哥此时赶去梁山来回需要五六日,只要控制好马车速度,应瞧不出破绽。” 柴进点了点头,随即将卢俊义之事告诉了燕青。燕青突然得此噩耗,恨不得立马回到主人身边,并忍不住对李固贾氏破口大骂,发泄一通后,燕青决定同去梁山,继续辅佐卢俊义。 众人皆对燕青忠义称赞不已,最终决定由武松、鲁智深、马灵三人驾着马车走大道返回沧州,柴进、燕青、庞万春、花荣四人骑快马转道向东前去梁山,处理完要务后再赶回追上武松一行。 柴进四人快马加鞭,一路向东,期间只歇了歇马力,顺便补充了些水分,这般昼夜赶路,终于到了梁山脚下朱贵的酒店。 由于此行全程保密,梁山上下无人知道柴进会来。朱贵虽然早就听说过柴进的名声,但不清楚他此行目的,只好先将他先安顿在酒店,好酒好菜招待,而后命人去通知山上众头领。 周兴得知此消息,又惊又喜,考虑再三,不敢托大,决定亲自下山去迎柴进。 周兴猜到柴进此行恐是兴师问罪,因此只带了忠仆侯礼下山。当这多年未见叔侄二人重逢时,皆是感慨万千。 周兴由颓废迷茫的财主形象变得越来越意气风发,比初时反而年轻了几岁;柴进由于刚刚承受牢狱之灾,紧接着又日夜兼程的赶路,因此看上去疲惫不堪甚是狼狈。 周兴见状瞬间有些内疚,想着侄儿为柴家基业添砖加瓦呕心沥血,他却有意在柴进遭遇劫难时背后拆台,实在是上愧祖宗,下愧血脉亲情。 二人一路沉默不语,柴进见沿途三关守卫森严,各部军马操练不绝,心中顿感欣慰,便对周兴说道:“叔父这些年辛苦了。” 周兴强忍鼻酸,用手亲挽柴进臂膀,二人来到忠义堂后面周兴的住所,先安排侯礼带着燕青去寻卢俊义,庞万春则携花荣去弓骑营参观。屋内只剩下柴进叔侄二人,总算可以说些体己话。 周兴不待柴进开口,先转身在床头取出一古朴木盒,递给柴进后说道:“你成亲叔父也没能回去,这盒子里放的都是祖宗留下的老物件,你带回去给金枝用吧。” 柴进也并未推辞,道了声谢便收了下来。而后打量了下房屋四周,只有桌床各一张,甚是简陋,柴进忍不住劝道:“这山上的日子确实清苦,叔父可有续弦的打算?” 周兴闻言连忙摆手,拒绝道:“江湖好汉皆不重女色,我身为寨主理应以身作则,岂可贪图享乐。” 柴进诧异的望了周兴一眼后,笑道:“不曾想叔叔如今竟已完全融入了绿林之中,当初我还为此事担忧了许久,生怕叔父难以适应。” 周兴也是略带自得的抚了抚颚下长须,而后向柴进吹嘘起梁山上下都对他这个寨主言听计从,且刚刚又合并了少华山、黄门山、饮马川三处势力,可谓兵精粮足,说道兴起时,更是扬言朝廷便是来十万兵马也奈何不了梁山。 柴进在旁也是边听边笑,趁机问了问新上山的头领有哪些,得知神机军师朱武、跳涧虎陈达,白花蛇杨春、摩云金翅欧鹏、神算子蒋敬、铁笛仙马麟、九尾龟陶宗、火眼狻猊邓飞、铁面孔目裴宣九位好汉都已上了梁山,更是欣喜若狂。 神机军师精通阵法,广有谋略若与卢俊义搭档可谓珠联璧合,二人甚至可以统领三军独当一面;神算子蒋敬、九尾龟陶宗亦属于难得的特殊工种,特别是精通土木的陶宗,看来营救王进之事也可提上日程,如此也可教九纹龙史进归心;而铁面孔目裴宣这个时候也正可派上用场,毕竟兵马越来越多,军纪管理问题也是至关重要。 周兴见柴进思虑甚重,脸色忽明忽暗,还以为要翻旧账,心里咯噔一下,遂冲柴进试探道:“侄儿,自从你被押解京城之刻起,为叔便没睡过安稳觉,神思不济,方寸大乱;幸你平安归来,如今梁山这处基业已稳,为叔也该功成身退享享清福,你看可好?” 柴进闻言,立马拒绝:“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叔父忍心让侄儿独自去做这千难万险之事吗?” 周兴心中虽喜,但还嫌柴进挽留的不够,正欲再推辞一二,柴进又继续说道:“柴安兄弟也快十岁了吧,我想将其接到身边,既可学学本事,也能先与众头领熟悉熟悉;若咱们真出了什么意外,柴安可继遗志。” 此话一出,周兴腹内千言皆化为乌有,只剩下满腔热血和慷慨激昂,周兴紧紧握住柴进双手,哽咽道:“好,有侄儿这句话在,便是教为叔现在去死也是值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龙归大海,虎复深山(2) 柴进解决周兴后顾之忧的同时,燕青也在侯礼的带领下,寻到正在训练马军的卢俊义。 燕青见卢俊义模样比分离之前更消瘦且沧桑,顿感心酸,只哽咽着叫了声“主人”,再说不出一句话。 卢俊义见燕青回来也甚是高兴,连忙冲其问道:“柴大官人的事办完了?” 燕青平复下心情后,也深知凭卢俊义的性格,肯定不愿再提及李固和夫人之事,便转悲为喜道:“大官人已平安无事,正在与周寨主谈话。” 卢俊义得知此消息,也终于放下心来,先向燕青介绍了副将安士隆,而后开始滔滔不绝与燕青谈论起征伐海外的蓝图。 燕青听的一头雾水,好奇的问道:“主人,隔着茫茫大海如何能过得去,即便过去了,只凭这点人马能打得过番邦异族?” 卢俊义笑着让燕青附耳过来,将梁山水军已在高丽过附近占据一处海岛,且面对大辽、高丽两国水师皆取得了大胜,目前只差登陆作战,继续扩大战果之事全盘托出。 燕青反应极快,不可置信的小声道:“周寨主竟有如此野心,想要在海外立国称王吗?” 卢俊义点了点头,不禁感慨道:“我当初也没想到绿林中竟有如此远见之辈,冥冥之中皆有定数,这或许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燕青乐见卢俊义意气风发的模样,又开始为其在梁山的地位和前程操劳起来,沉思片刻后,燕青问道:“主人可知周寨主和柴大官人是何关系?” 卢俊义犹豫再三还是据实答道:“有传言说此处基业乃是柴大官人所立,周寨主不过是代管;也有说柴大官人是周寨主的恩人,出资让寨主立下山头招揽各方绿林好汉。” 燕青亦早有此猜测,其好友许贯忠何等本事,燕青再清楚不过,既能认其为主,柴进定不会如表面看上去这般简单。思及此处,又瞅了瞅眼前还在练习骑马的喽啰们,燕青不禁为卢俊义抱屈道:“主人是公认的天下第一枪,寨主如此不识货,只让您做教头的活计,岂不大材小用,我寻柴大官人说理去。” 卢俊义见状连忙拦住燕青,解释道:“小乙不可冲动,寨主对我甚是礼遇,初来便要许我副寨主之位,是我以寸功未立的理由推辞了。” 燕青得闻此言,方才罢休,而后与卢俊义商议:“主人既然想在战场上立功,凭我的武艺恐帮不上太大忙,因此小的想留在柴大官人身边,也好为主人多寻些助力。” 卢俊义经过一番劫难,心态早已改变,很是赞同的说道:“你且踏实为柴大官人做事,也可奔个好前程;马步军虽能人辈出,但也都是靠能力服众,没有诸般多的勾心斗角,我待着甚是舒心。” 燕青倒没有奔前程的雄心壮志,只是考虑跟着柴进能更好的帮到卢俊义,不过有些话说出来就变味了,只能用行动去表明内心的真实想法。于是燕青郑重的拜别了卢俊义,自去寻柴进了。 另一边,庞万春带着炫耀的心态向花荣展示训练许久的弓骑营。只见在广袤无垠的训练场中,弓骑兵们身着轻甲,脚踏马镫,稳坐于高大的战马之上,手中握着精心雕琢的长工,箭囊满载,箭矢在阳光时闪烁着寒光。 随着庞万春一声令下,弓骑手们先是开始了基础训练,轮番策马射靶,每一次拉弓、瞄准、放箭都显得流畅而精准,几乎每个骑兵都能将箭矢射向靶心附近,让花荣看得是心旷神怡,称赞不已。 而庞万春还不知足,下令让孩儿们拿出真本事来演练演练,直击升级了训练难度,开始了移动靶射击和模拟战斗。 弓骑营得令后,自动分成两队,分别由投奔庞万春的同乡计稷、雷炯带队,计稷队扮演进攻方,雷炯队扮演防守方。两队在训练场上策马奔腾,时而分散,时而集结,互相追逐,不断变换阵型。计稷队在高速移动中迅速拉弓射箭,而雷炯队则凭借高超的骑术和敏捷的身手躲避箭矢,同时寻找机会反击。整个训练场上,马蹄声、箭矢声、呼喊声交织一片,虽然不停有人中箭落马,但只要庞万春不喊停,无一人胆怯惜命而停止演练。 花荣见状生怕这些精心训练出的好手因演习而殒命,连忙对庞万春劝道:“庞兄,小弟已经见识到你的本事了,让他们停下来吧。” 庞万春闻言,却使了个心眼,对花荣道:“这弓骑营我分出一半给兄弟,你我各自再扩编五百新手,一个月后我们亲自带队比试一番如何?” 花荣一眼看穿庞万春的打算,遂笑道:“庞兄休要激我,若我不答应,难不成你还能让他们一直这般练下去?” 庞万春鼻孔朝天,撇了眼花荣,不屑道:“花荣兄弟莫不是怕了?” 这明显的激将法自然骗不过花荣,不过此时正少年意气,加之闲来无事,花荣很给面子的回道:“若柴大官人准了,我便依了兄长。” 庞万春这才对训练场上的计稷、雷炯喊停:“中箭和落马的自去寻军医疗伤,还能坐在马上完好无损的找计稷、雷炯领赏。” 这场临时演练在众喽啰的欢呼声中落下帷幕,而花荣也对这支弓马娴熟令行禁止的绿林部队生出浓重的兴趣。 与此同时,柴进正将牢狱中遇见王进之事说与了九纹龙史进,当得知恩师遭遇后,史进又气又心疼,甚至恨不得立马下山赶往京城。直到柴进将已想好营救之法说出加上神机军师朱武在旁劝阻,史进这才平复下来。 虽然营救王进之事大的方向已定好,具体的实施细节还有待商榷,于是周兴命侯礼请来了军师吴用、公孙胜、乔道清三人共同参谋一二,顺便介绍朱武给大伙认识认识。 吴用、公孙胜、乔道清在上次李助在场时,都已知晓了寨主和柴进的关系,三人皆是智谋之辈,自然不会将此事传扬开来。如今见周兴和柴进相处还算和睦的氛围,吴用等人也终于放下心来,毕竟一个冉冉上升的势力最怕的便是内部矛盾引发的分裂。 在得知找他们前来所商议之事后,公孙胜、乔道清习惯性的望向吴用,盖因多日相处,二人也都清楚了吴用的使计风格,这类事情找他再合适不过了。 吴用见状,也有意在柴进面前露脸,便胸有成竹道:“只要找到修建刑部地牢的图纸,凭陶宗的本事应不难救出王教头。” 柴进闻言有些无语,但也不好表露过于明显,便追问了句:“如何找到图纸?” 吴用未敢多卖关子,当即答道:“汤隆有一表兄现任禁军教师,依靠这层关系应不难找到图纸的干系人。” 柴进联想到原着中徐宁的下场,不免有些感叹主线剧情的可怕之处,思虑再三,柴进还是忍不住提醒吴用一句:“事情做的干净些,莫要给这位教师添麻烦。” 第一百四十九章 龙归大海,虎复深山(3) 且说吴用领了搭救王进的任务兴冲冲去寻汤隆时,恰巧撞见了来找柴进的燕青。 二人简单寒暄了几句后,燕青得知了吴用梁山首席军师的身份,加之主人卢俊义正是在他的提点下才免遭奸夫淫妇的毒害,顿时起了结交之心。 而吴用旁敲侧击下,也知晓了燕青在营救柴进之事中发挥了重要作用,表现的更为主动,立马客气的向燕青请教京城中的形势。 燕青虽有些难以启齿,但看在卢俊义的面子上,还是直言相告:“若兄长在京城遇见束手无策的情况,或可去矾楼找李师师寻求援助。” 吴用闻言,不禁好奇道:“此女有何特殊之处,难不成是某位命官的外室?” 燕青指了指天,而后解释道:“是我认下的义姐。” 言罢,燕青似乎逃也似的走了,而吴用则漏出一副耐人寻味的笑脸,并对此次东京之行有了更深的把握。 燕青思虑万千的来到柴进所在之地时,柴进正与朱武相谈甚欢,这位神机军师虽没有吴用那般识趣,但绝对是个军阵奇才。柴进见燕青进屋,正好向其试探道:“小乙,卢员外在此还待的习惯吗?” 燕青也是如实作答,并不声不响的称赞了周兴一通,未察觉到柴进有不满,便趁热打铁道:“主人现在只想在战场上立功,小人有心无力,还望大官人和寨主能帮扶一二。” 周兴看了眼柴进,得到示意后,对燕青笑道:“赶巧了我们方才正在说此事。”之后周兴先是将神机军师朱武所在的少华山势力向燕青一一介绍,由于史进心系恩师王进,朱武、陈达、杨春被分到马军第四营去协助主将卢俊义,待整编完毕后,便和马军第二营、第三营以及步军第一营、第三营、第五营出海远征。 燕青得知此消息顿时大喜过望,连连向柴进、周兴道谢。 趁巧庞万春与花荣亦在门口听到了周兴所言,好战分子庞万春再顾不得方才与花荣的赌约,连忙进屋向柴进、周兴核实:“哥哥,寨主,果真要打高丽了吗?” 花荣此刻立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心中却是翻起惊涛骇浪;原本以为梁山势力仅限于山东地界,依然未脱于绿林“杀人放火受招安”的旧规则,想破脑袋也未料到梁山竟然在海外还有布局,貌似还有了鲸吞一国的意图,这如何能不让花荣心惊肉跳呢? 由于庞万春乃是跟随柴进较早的老人,周兴虽觉得其性子过于跳脱,但经常看在柴进的面子上纵着他。柴进可没有那么多顾虑,见庞万春身为一军主将,依然如此轻浮,不顾场合的大喊大叫,立马脸色一沉,训斥道:“本想给你个机会去战场上磨练磨练性子,目前看来比之花贤弟,你还差得远呢。” 花荣听见被点名,顺势进了屋,冲柴进拱了拱手,便立在其身旁,不敢乱发一言。 庞万春看见花荣,这才反应过来,遂底气不足的小声嘀咕:“花荣兄弟又不是外人。” 柴进先将庞万春晾在一旁,不予理会,而是冲花荣问道:“花贤弟,梁山之行有何感触?” 花荣心中一惊,又见众人目光都投向了他,直言答道:“铜墙铁壁,固若金汤;精兵强将,虎踞龙盘。” 柴进满意的点了点头,又对庞万春说道:“给你两个选择,一是留在梁山继续操练弓骑营,二是做花荣的副将。。。” 柴进话还未说完,庞万春便抢先答道:“哥哥,我选二,只要让我去高丽,便是做一小卒也心甘情愿。” 众人闻言,顿时被庞万春率直的性子逗得哄堂大笑。花荣思索着寸功未立还鸠占鹊巢实在不合适,刚要拒绝,却被柴进一眼看穿,只见柴进起身拍了拍花荣肩膀鼓励道:“我知兄弟心意,更相信凭贤弟本事,定能扬威异域,不负平生所学。” 有道是士为知己者死,花荣感激涕零郑重道:“定不负哥哥信任。” 庞万春虽知被利用,但也乐得看见花荣归心,遂在旁笑道:“咱们的比斗不如换成谁在高丽射杀的敌军多如何?” 花荣无奈的点了点头,见旁人不明所以,花荣便将方才庞万春在训练场上提出的赌斗缓缓道出,众人恍然大悟后又是一阵大笑,周兴也明白缘何柴进会如此维护庞万春,遂冲柴进调笑道:“看来你们兄弟二人皆对神箭将军垂涎已久,可谓居心叵测啊。” 柴进见场中氛围轻松愉快,且花荣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终于有了合适的安排,遂附和道:“凭花荣贤弟的人品本事,值得我等费尽心机。” 公孙胜、乔道清以及朱武等人见周寨主和柴进这般看重花荣,亦是巧舌如簧一通彩虹屁,直说得花荣面红耳赤,直呼“不敢当”,甚至都想当场寻个地缝钻进去。 柴进见此次梁山之行目的皆已达到,便留下花荣、庞万春,又带了神算子蒋敬和铁面孔目裴宣加上燕青一行四人准备启程返回沧州柴家庄。 周兴等人盛情挽留,但在柴进陈明利弊后,只能放行。在周兴的殷切目光下,柴进笑着说道:“叔父放心,侄儿下山后便去接人,等到了沧州也会派人时时来信。” 周兴闻言,真情流露,此次一别再见不知是何年月,遂紧握柴进双手,哽咽说道:“若事不可为,当以保全性命为重,柴家可以无我,却不能没有你。” 柴进亦面色沉重的点头应下,随后周兴见柴进一行人少,担忧其安全,想要安排孙安、卞祥、柴胜三人中的一人护送柴进等人返乡。柴进考虑到这三人目前都身居要职,等闲离不了身,便随便找了个理由婉拒了。 随着柴进的露面,马步军头领皆放下手中要务前来相送,孙安、卞祥、石武、柴胜、滕戡等上山早的老人看见柴进更是一通埋怨,怪其来去匆匆不告而别;新上山的头领如卢俊义、房学度、钮文忠等人亦是再三挽留,导致送行的队伍越走人越多。 直至送到金沙滩边上,人群依旧不愿散去,柴进见状只好让侯礼端来一坛酒水,与众人满上后,举碗说道:“兄弟们且留步,即便相隔万水千山,你我兄弟同富贵、共生死,在此祝各位兄弟大展宏图,青史留名。” 众头领闻言纷纷异口同声:“同富贵,共生死。” 话毕,一饮而尽,义气千秋,豪情万丈。 随后阮小二亲自驾船载着柴进、周兴几人驶向山下。叔侄二人说不完道不清的家长里短,可天下无不散之宴席,终是撒泪而别。 柴进四人下山第一件事便是直奔郓城县去寻柴安这个懵懂顽童,为寄养家庭留下了丰厚的金银,又耗费了不少口舌,才将柴安顺利接出。 柴安此时刚刚十岁,身形单薄,遂与柴进共乘一骑,几人轻装简行,快马加鞭,沿大路向北日夜兼程,终于在三日后追上了武松和鲁智深。 与此同时,吴用在安排好远征高丽事项后,在史进的央求催促下,吴用带着汤隆、陶宗连同史进一行四人朝东京赶去。 第一百五十章 龙归大海,虎复深山(4) 当柴进一行风尘仆仆赶到柴家庄时,正赶上元宵佳节。得到消息的李助、王伦、许贯忠、萧家穗等人率新招揽的众头领及庄客们挤在大门口翘首以待。 虽来不及张灯结彩,但柴进还是感受到了众人的真心与热情。在许贯忠、萧家穗的一一介绍下,柴进分别与褚亨、樊玉明、昝仝美、牛庚、柳元、文仲容、贺吉、刘以敬、毕胜、上官义、陈赟、鱼得源、崔埜、云宗武、金鼎、丘翔、龚端、黄钺、毕先、徐威、石勇、冷宁、戴美、耿恭、汝廷器、党世隆打了个照面,顺便寒暄安抚了几句。 凭柴进与日俱增的声望以及稳坐绿林第一把交椅的带头大哥身份,即便只是简单的露脸以及并不殷情的话语,依然享受到了众好汉纳头便拜的待遇。 被众星捧月的柴进未表露过多自得,反而对众人的盛情迎接再三致谢,并将一同而来的蒋敬、裴宣介绍给在场诸位豪杰,让二人宾至如归,受宠若惊。 步入庄内后,柴进先是恭敬且仔细的将皇帝御赐牌匾供奉在祠堂之内,而后梳洗沐浴了一番,再来到书房寻李助几位掌控中枢的兄弟问话。 当得知王伦已顺利将武松兄长及李逵母亲接来时,柴进难得称赞了王伦一番,并吩咐他将一同而来的朱富安排去梁山。紧接着李助开始向柴进询问新入伙头领的安置方案。 柴进心中早有计划,便回道:“且先将这些人安顿在柴家庄,若有妻儿家小也一并接过来,待吴用救出王教头后再做打算。” 随后柴进在东京地牢与王进相遇之事道给众人听,在场之人无不错然长叹。许贯忠结合方才柴进所说,大概猜出柴进用意,依然不解的问道:“主公,这批人虽是败将,但本事可都不差,真需要王教头教他们武艺吗?” 柴进点了点头,并未将内心真实意图道出,以免坏了兄弟情义,只是简单解释了句:“这些人我有大用,因此需要留在庄内多观察些时日。” 李助等人虽不明其意,但也未敢多问。柴进见状也赶紧趁机转移话题道:“我从梁山带回的二人,神算子蒋敬负责考算钱粮,铁面孔目裴宣负责严明军纪,赏功罚罪;劳烦几位参谋合计下,尽快定个章程出来。” 此话一出,许贯忠和萧家穗下意识的将目光瞄向了李助,柴进虽不知离开这旬月三人相处如何,但还是希望目前的中枢核心能够团结稳定,便开口直言:“在场诸位皆是可托付生死之股肱,有何想法但说无妨,难不成还怕我闭耳塞听、孤行一意?” 许贯忠轻咳一声后,冲柴进坦然相告:“不知主公对先前周寨主所为有何看法?另外对于远在马岛鞭长莫及的水师以及实力日渐雄厚的曾头市是否有制衡的打算?” 柴进内心暗赞了许贯忠一通,也深知眼前这三人皆是智谋深远之辈,遂不再藏着掖着:“我带回的孩子可以暂时稳住梁山,至于曾头市和海外的水师都是知根知底的兄弟,倒是不急;只是目光若放长远些,确实该着手做点准备,因此掌控军纪和钱粮的人必须出自柴家庄。” 许贯忠虽早有腹稿,但也未料到柴进竟如此心思缜密且无懈可击,心服口服道:“主公英明,倒是让我等轻松不少。” 被聪明如许贯忠之人这般夸奖,柴进心情自然肉眼可见的变好,思绪也愈来愈清晰,便对李助吩咐道:“将曾头市、梁山两处的工匠调回一批,柴家庄也该着手准备扩建了。” 李助点头应道:“哥哥此番回来,料想朝廷短时间内不会找咱麻烦,确是动土的好时机;只是不知要扩建多少?” 柴进闻言脑海里不禁又想到那块“忠义之家”的牌匾,羞愤、怒火最终化为平静:“孟尝君号称食客三千人,咱不能教其专美于前。” 李助心领神会拱手应道:“哥哥放心,水师征伐有度,所获不菲,目前咱们钱袋子还算丰裕,负担得起。” 柴进自然知道目前完颜部与高丽的战争影响了双方正常通商,若非曾头市和梁山时常劫掠为富不仁的地主老财,恐怕早已支撑不了这么大的摊子;如今水军在高丽海域立住脚,可谓开辟了一条新的财路,不仅解了燃眉之急,还能富富有余,因此李助说话才这般有底气。 随后四人又闲聊了几句有关耶律聿鲁和秦桧的事,柴进刚开始听到秦桧这个名字时,还没反应过来,待得知是张三李四绑回来的书生后,心中不免哭笑不得。虽还不确定此秦桧和遗臭万年的那位是否是同一人,但有萧家穗做保,柴进还是决定先给他一次机会,以观后效。 李助见天色已晚,又想到后院夫人还在等候柴进相见,便给许贯忠、萧家穗二人使了个眼色,三人知趣的一同告退,临走之际,萧家穗还不忘提醒柴进一句:“夫人已知道地牢中关着辽国公主之事。” 初时,柴进还不明萧家穗何意,直到来到后院住所,在方金芝那碰了一鼻子灰,这才明白为何那三人出门时还憋着笑。 进屋前还有个笑脸,待秋霞出去关上门后,方金芝便不再给柴进留面子,阴阳怪气的说道:“我还以为你这趟出门遭了多大的罪,整日以泪洗面惦念着你;如今倒好不仅带回个孩子,还早早在家里藏着个天仙。” 柴进闻言,连忙解释:“那孩子是我的堂弟,辽国公主自抓来后我都没见过。” 方金芝只信了半句,揪着柴进追问:“你放着那么大个美人在侧,就没有一点的非分之想?” 柴进只好使出杀手锏,一把搂住方金芝日渐丰腴的腰肢,双目真诚的答道:“我只能看见眼前的美人,其他的难入我心。” 有道是久别胜新婚,若非顾忌方金芝腹中孩儿,柴进誓要与其大战三百回合。 在柴进的甜言蜜语攻势下,方金芝脾气来的快,去的更快,二人依偎在一起,互诉衷肠,愈发恩爱。期间方金芝告诉柴进想要给方杰和花宝燕说媒牵线,且方腊并未回绝此事;柴进也乐见两方联姻,若能凭此将武艺高强的小舅子留在沧州岂不美哉。 正当你侬我侬之际,方金芝突然问起未出生孩子的名字,自以为给柴进出了个难题,未料到柴进在被押解进京之时就已想好:无论男女皆名为昭,寓意光明照耀,天理昭昭。 两人共同默念着“柴昭”二字,一边幻想着孩子出世时的美好画面,一边安稳的进入了梦乡。 第一百五十一章 龙归大海,虎复深山(5) 另一边吴用、史进、汤隆、陶宗亦是在元宵节当日赶到东京城。之所以要赶在这一日,也是考虑汤隆与徐宁表兄弟二人多年未见,需要一个由头联络感情,选择节日当天前去拜访,更为合适。 如今汤隆也是阔绰了,对自己兄弟肯定不能小气,光礼物就准备了一马车,鸡鸭鱼肉,绫罗绸缎,应有尽有。 汤隆独自驾着马车来到徐宁住所,跟门房道明来意之后,一边暗自默念吴用所教言语,一边耐着性子候着。 一向不好交际,安稳度日的徐宁突然得知远方表亲前来拜访,下意识认为汤隆应是来打秋风的。盖因这个表弟的性子曾在老一辈来往的书信中有迹可循,嗜赌如命的人有再大的家业也早晚得败光。 徐宁娘子见本该高兴的夫君面露难色,顿时知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不过考虑到谁家还没个穷亲戚,徐宁娘子还是大度的在旁劝道:“既然大老远来了,夫君还是先迎一迎,别失了礼数;不管是什么事,咱们能帮就尽力帮一把的,老话不是说姑舅亲,辈辈亲,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 徐宁感激的看了自家娘子一眼后,而后快步朝前院行去。待跨过门槛,望着那熟悉又陌生的身影,终究是血脉亲情占据了上风,徐宁眼眶不禁微湿,声音颤抖着说道:“多年未见,别来无恙?” 汤隆看到徐宁那一刻,内心亦是波澜起伏,只是哽咽的喊了声:“表兄”后便拜倒在地,久久不肯起来。 二人怀念着旧日时光,经过一阵沉默平复最初激动后,汤隆拉着徐宁臂膀来到马车旁,掀开厚重的车帘说道:“往日承蒙表哥照顾,又难得来京一次,便备了些薄礼。” 徐宁见车内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礼物,顿时心生惭愧,自觉误会了汤隆,连忙开口客气道:“来便来了,何必如此见外。” 话毕,便亲携汤隆来到后院,先是拜见了徐家娘子,见了还未蒙面的表侄儿徐晟,汤隆很是大方的包了份厚厚的压岁钱,徐宁娘子推辞不过只好收下。之后一家围炉而坐,畅谈往昔,一时欢声笑语不断,更觉此次重逢珍贵且深刻。 待叙完旧情,徐宁忍不住问起汤隆:“贤弟现在做何营生?” 若柴进还被关在牢里,汤隆可能还会犹豫,而如今洗清罪名更是得了官家赏识,是以汤隆颇有底气的答道:“不瞒兄长,前些时日得了沧州柴大官人的赏识,那虎头金枪便是出自小弟之手,因此现在不缺银钱使。” 徐宁久在禁军,虽对绿林之事不甚关心,但也听闻过柴进的名声。据徐宁同僚们私下闲聊,前些时日京城刺杀案也多亏柴进门客出手才未让事态扩大,否则真闹出人命禁军上下都免不了受责罚。按这般说法,徐宁也是受过柴进恩惠的。 思及此处,徐宁明白表弟钱财来的干净,顿时放下心来,满面笑容的嘱咐道:“贤弟既得贵人赏识,赌钱吃酒的毛病切不可再犯;等你嫂子闲暇时,再给你说门亲事,踏实过些日子好留下血脉,也教表舅在天之灵得以慰藉。” 这话一出,本就不是好脾气的汤隆立马拉下脸来,差点没绷住;好在徐家娘子是个明事理的,瞅出汤隆不喜这话题,当即白了徐宁一眼,打圆场道:“你们兄弟二人许久不见,又赶上今日这般大喜的日子,该多聊些喜庆的话。” 汤隆闻言这才面色好看了不少,徐宁娘子见天色也不早了,继续说道:“我去备些酒菜再煮些汤圆,你们兄弟也好边吃边聊。” 徐宁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并提醒了一句:“顺便将客房也收拾出来。” 徐宁娘子笑着打趣道:“往日对我们母子都未曾这般尽心,果然还是血脉亲人重要,你且安心呆着,不会委屈了叔叔。” 夫妻二人相视一笑后,徐宁娘子便将徐晟交给丫鬟婆子,果真亲自去安排。 见屋内只剩徐宁,直性子汤隆想着速战速决,遂小声道:“敢问表兄可与王进教头打过交道?” 徐宁谨慎惯了,即便在家里也从不议论上官,装作不在意的反问:“你又如何认得王进?” 这便是汤隆瞧不上徐宁的原因,急性子遇见弯弯肠子总是会鸡飞狗跳。汤隆顾不得吴用交代的话,直盯着徐宁道:“我知道王教头得罪了高俅贼子,还知道他现在被关在刑部大牢,我想救他出来,表兄帮还是不帮?” 徐宁大惊失色,并收回初时对汤隆的愧疚,直起身子快步关上了门窗,并对汤隆劝道:“今日之话出得你口,入得我耳,再不可对第三人说,否则大祸临头时休怪我不顾兄弟情谊。” 汤隆冷笑一声,不屑的说道:“你果然未变,依然特别适合当朝廷的狗腿子;我且问你王进、林冲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又都得到了什么下场,他们的今日未尝不是你的明日。” 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汤隆说完便准备起身离去,却被面色严肃的徐宁一把摁住。汤隆知道打不过徐宁,依然梗着脖子不服气道:“怎的?说不过便要上手?” 徐宁深吸了口气后,强压内心怒火,耐心问道:“可是那位号称孟尝君的柴大官人让你来寻我的?” 汤隆感受到肩膀的力度后,默不作声;徐宁见状更加证实了其内心猜测,而后在屋内踱步了几圈,似下定决心说道:“难得你如今走上了正道,说一说需要我如何助你?” 汤隆闻言,立马多云转晴,笑嘻嘻的将先前吴用所谋娓娓道来。而徐宁得知他们并非丧心病狂的想要劫狱,顿时长舒了一口气,当即答应替汤隆打听图纸一事。 汤隆见目的已然达到,对徐宁态度也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各种阿谀之词滔滔不绝。徐宁虽应下此事,但也不是看汤隆面子,而是考虑目前奸臣当道,再小心谨慎也比不过有后台背景之辈;徐宁并非贪生怕死之徒,但妻儿却是他的命根子,若真应了汤隆所说,哪天徐宁也碍了某些大臣的眼,总归是多了条后路。 眼看徐宁面色阴晴不定,汤隆也意识到方才话说得有些重了,为免皮肉之苦,汤隆可不敢再多留,起身便要告辞。 徐宁似是猜到了汤隆的小心思,当即皮笑肉不笑的挡道:“多时不见,不知贤弟的本事是否落下。” 话毕,在汤隆不停求饶以及推脱下,徐宁强拉着其来到了院落空地处演练了一番。 事后,顶着一双熊猫眼的汤隆即便吃着徐宁娘子亲手准备的丰盛酒席,依然食之无味,却惹得徐宁一家哈哈大笑,难忘今宵。 第一百五十二章 龙归大海,虎复深山(6) 隔日,汤隆脸上淤青愈发乌黑,可见徐宁下手之重。虽然会觉得难堪,但汤隆还是戴着遮帽来到吴用、陶宗落脚的客栈,并将徐宁答应帮忙之事告知了二人。 陶宗是个老实人,自不会调笑汤隆;吴用在旁憋着笑好奇问道:“之前你不是说徐宁乃本分顾家之人,大过节的怎还动起手来了?” 汤隆不愿哪壶不开提哪壶,阴着个脸独自开了个房间,将自己锁在屋内,不愿见人。 而徐宁过了休沐之期后,便开始暗里调查刑部大牢图纸一事。为了不落人口实留下隐患,徐宁以翻修房屋为由与工部书令使攀上了关系。 由于徐宁乃常随侍御驾的金枪班教师,虽然品级不高,但在官家面前露脸的机会很大,保不齐有青云直上的时候,因此书令使对徐宁很是客气,几乎有求必应。 在一番推杯换盏、旁敲侧击之下,终于从书令史口中得知某个人府上不光有区区地牢的结构图,便是整个东京城的布局构造图都可能有的传闻。 此人正是钦天监的刘混康刘道长,此人得授茅山宗大洞经箓,冲和养气,道法渊深,且精通风水。传闻赵佶还在潜邸之时便与刘道长交好,能顺利继承大统也多赖此人布局斡旋。赵佶登基后子嗣艰难,也是刘道长遍览馆阁图书,大改皇城内外风水布局,才有如今子嗣绵延、国祚稳固之局面,是以刘混康深得赵佶信任。 当徐宁将此讯息传达给汤隆之后,嘱咐了几句后,为保家人安全,便做了撒手掌柜,不准备再过问此事。由于有柴进的叮嘱,因此吴用也并未动歪脑筋想要将徐宁骗上梁山。 有了目标人物,吴用、史进、汤隆、陶宗四人便开始打探刘混康的情报,与此同时燕青也带着时迁、张三、李四来到了东京,准备助其一臂之力。 所谓术业有专攻,吴用几人,一个军师一个铁匠一个土木工程师如无头苍蝇般在东京城四处晃悠,结果却差强人意,连半分有用的消息都未打听出来。 燕青几人的到来才算解了燃眉之急,让事情开始步入正轨,张三、李四二人凭借多年混迹东京街头的人脉与经验,轻松摸到目标人物的住所。 正当时迁踩好点,准备当晚便去探探情况之时,刘混康府宅门口却来了大批禁军,并将四周团团围住;时迁见状只好暂时原路返回,将禁军围府之事告知了吴用等人。 吴用得知此情形后暗骂了句流年不利,但还是先让燕青带着张三李四继续打探消息,以图后计。 燕青几人很快便带回了个令人难以置信的消息:刘混康今日驾车返乡时,见一鹿触车而毙,遂吐血暴卒。 好不容易得来的线索竟如此荒谬的断了,吴用几人呆坐一旁,束手无策起来;史进见状,提着哨棍便要出门,众人生怕其冲动之下坏了大事,好不容才拦了下来。 正当几人垂头丧气之际,燕青突然忆起先前营救柴进时萧振口中所提的大才闻焕章,本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便和张三李四再次出门打听闻焕章的住所。 而此时的闻焕章刚刚收到刘混康的遗信,信中说道:近日心神不宁,总感大限将至,未忍住新起了一卦;嗟吁!天意弄人,原以为早早放了他便可化解危局,不料卦象显示自其出狱之日算起竟正好满了四十五日;如今大势难改,唯有留此遗言及图册一本,但愿贤弟能看在你我十余年交情下,助我化解艮岳之罪业;若有来生,兄自当结草衔环,感激涕零。刘混康,绝笔! 闻焕章读完信后,亦是满脸不可置信的模样,先前的确听闻刘混康曾说起修建艮岳有违初衷,其本意只是在京城东北地势加高一寸,有利于官家子嗣延绵,却未料到赵佶得了甜头后大兴花石纲,将利在东北的风水搅的乱七八糟,甚至影响到了国运。 这些话在闻焕章看来简直是无稽之谈,从未放在心上。直到上次萧振寻他帮忙前,刘混康告诉他东北方位竟出现了三颗帝星,且其中一颗与大宋的紫薇星正在慢慢重合,竟还有了鲸吞虎据取而代之的迹象。而说完这些话,刘混康竟当场吐血,须发皆白,并苦笑道:“泄露天机者,当折寿十年。” 结合闻焕章想要告知萧振时不停心悸的反应,闻焕章也不由得信了这些玄之又玄的说法。平复下心情的闻焕章颤抖着将刘混康的遗信烧掉,暗自决定要将此事埋藏在心绝口不言。而后取出和信一起寄来的图册仔细翻看起来,这不看不打紧,一看又吓了一跳。 图册上竟然将整个东京城各处的坊市、城楼布局结构描绘的一清二楚。大到皇宫内院、城防布局;小到偏僻民居、街头巷尾;纤毫毕现,一目了然。 闻焕章看着眼前这个烫手山芋,瘫软在座,苦笑道:“道兄,你这是逼我入棋局啊!” 话音刚落,院落里就传来急促的敲门声,闻焕章立即将图册收起,并放在书架与兵书战策混在一起;正了正衣冠后迈步欲前去开门时,忽然又想起屋内还有焚烧纸张的气味,连忙折身打开窗户通风。自觉无纰漏后,闻焕章才不急不缓的开门迎客。 匆忙前来的正是燕青一行,虽然没有萧振指引,但闻焕章在京城也是声名在外,因此不难打听到其住所。 待燕青表明身份并道明来意之后,闻焕章看上去稳如泰山,实则内心慌乱不堪;犹豫再三,闻焕章决定采取拖延战术,对燕青说道:“此事不难,待我去问过刘道兄后再给小哥答复。” 燕青闻言诧异的望了闻焕章一眼,遂将刘道源已然离世的噩耗相告。闻焕章跌宕起伏的心神最终还是失守,完全没有以往的镇定自若,晃晃悠悠直起身来,将刚刚藏起的图本画册取出,并双手奉上。 燕青接过随意翻了两页后,满脸不解的问道:“既然在先生这。。。” 不待燕青说完,闻焕章打断道:“刘道长曾说若他去世,此图便要交予柴大官人;小哥此行事了后,能否带我一起离开京城?” 燕青虽有些摸不着头脑,但闻焕章既然是萧振连连称道的高才隐士,又为营救柴进之事出谋划策,自无理由拒绝。 随后燕青等人带着一头雾水以及得来全不费功夫的图册回到了住所;吴用也是强压住好奇心,想着救出王进完成任务后再探究此事。 之后便未再起波折,几人按着图册租了间离地牢最近的民宅后,剩下的便是陶宗擅长的领域,其余人等就只需帮着盯梢运土即可。这般日夜不停的动工,终于在旬月后挖通了地牢,又用了一招偷梁换柱,顺利救出了王进。 第一百五十三章 稳坐中军帐,方能决胜千里外(1) 不提王进重见天日后,与徒儿史进含泪相认,场景感人至深,一度令人哽咽;平复好激动的情绪后就在租来的院子中为王进换下囚服,并简单梳剪了下发须,与此同时陶宗将地道入口填埋好,燕青也顺利将闻焕章带回。万事具备,众人快速离开了此处是非之地。 吴用、汤隆、陶宗三人按原本的计划是要返回梁山的,但燕青等人带来的消息是让他们也一起去趟沧州,因此连同王进、闻焕章在内一行总共十人,择官道沿东北方向浩荡而去。 由于王进久处地牢,身体有些虚弱,因此拖慢了行程。待出了开封府,一切平安稳妥之后,便买了辆马车提速。 待吴用一行来到沧州柴家庄时,数以千计工匠、民夫也正聚集而来,准备进行柴家庄的重建工程。 得知王进等人已平安抵达,柴进亲自出庄迎接以示尊重,王进不顾众人阻拦,郑重叩谢道:“再造之恩,铭刻五内,他日若有所需,万死不辞。” 柴进连忙上前扶起王进,并安抚道:“王教头暂且安心住下,先将养好了身体,我亲自与教头去令母所葬之地祭拜。” 王进见他如此重信守诺,更为感动,遂安心在柴家庄住下;闲时调教下史进武艺,又有安道全为其精心调养身体,很快便恢复了昔日风采。 此时柴家庄内可谓各司其职,井井有条;蒋敬挑选了一批曾在英雄楼任账房的管事进行财会培训;裴宣则选了一批老实本分的农夫整日耳提面命的讲解李助等人新整理出的军纪条规;陶宗也成了柴家庄重建工程的总负责人,按照许贯忠画出的坞堡图纸循序渐进的施工建设,汤隆负责打造一些必要的工具辅助进度;王伦也照柴进吩咐,将褚亨、樊玉明、昝仝美等人的家眷一一接回,新入伙的众头领虽不知柴进接下来有何安排,但本着不吃白食的想法,或在演武场勤练本事,或仗着力大帮施工队扛些重物。 唯有吴用迟迟没有得到新的安排,整日在庄园内无所事事的闲逛,不过也不算是一无所获,通过和王伦的一番交谈,吴用知道了柴家庄也有一处负责机密参谋的要地,李助、许贯忠、萧家穗还是其中的核心人员。 得知此消息后,吴用也是沮丧了很久,未曾想到他历尽辛苦方成了梁山的军师第一人,竟还有上一层指示,早知如此当初直接投柴进岂不什么都有了?看来即便你有满腹经纶一身才华,都不如抱对大腿的道理也是古今同辙。 吴用明显是宁为鸡头不为凤尾的心理,无论在何处都有做心腹第一人的想法,如今锐气尽挫,自然长吁短叹,茫然自失。 这日,柴进如往常一般召开例会,蒋敬、裴宣、陶宗、王伦纷纷汇报完各项工作进度告辞后,议事厅内还剩李助、许贯忠、萧家穗、秦桧、耶律聿鲁、吴用、王进、汤隆八人时,柴进突然发问:“诸位可知横行沙场专破骑兵的陌刀军为何失传了?” 熟知各类武器又是铁匠世家的汤隆很有兴趣的回答道:“陌刀制作工艺复杂,造价极高;且如今大辽、西夏皆有重甲,远不如枪矛实惠。” 王进本就急于报恩,难得问到其擅长领域,亦在旁补充:“陌刀成军对兵卒素质要求太高,不易操练,且如今神臂弓、火器日新月异,军方更不可能重视此等费力不见效的战术。” 柴进边听边表示赞同,沉吟片刻后,对王进、汤隆二人说道:“两位兄弟并未说不能,看来汤隆兄弟应知晓锻造之法,王教头也应熟通陌刀用法及战阵,不知有没有兴趣让这名声赫赫的陌刀军重现于世?” 汤隆闻言,立马坐不住了,抱拳起身领命:“只要哥哥舍得本钱,小弟定能让陌刀重现,只是打造出来后就怕无人能用。” 许贯忠旁听许久,这才彻底明白柴进的深远用意,遂笑道:“看来主公留下那般多新招揽的头领便是为这陌刀军所备的。” 李助闻言也明白柴进这是要强壮中枢,亲掌兵权,连忙支持:“哥哥英明,以这般多的将才再配备陌刀利器,定能在战场上大放异彩,定鼎乾坤。” 柴进见无人反对,便郑重的对王进说道:“还请王教头为我练出一支护国护民的陌刀铁军。” 王进眼含热泪,有种士为知己者死的冲动,连忙跪道:“愿以余生,尽我所能,忠不改志,竭力效死,守护主公。” 柴进上前扶起王进,承诺道:“终有一日,我会让教头光明正大的完成令母遗愿,且这一天不会等太久。” 随后,汤隆兴高采烈的重燃打铁的乐趣,王进也开始研究起陌刀的训练法门。屋内剩余几人也开始商讨起今日主要议题:征伐高丽之事。 期间李助建言道:“哥哥,如今核算钱粮以及掌控军纪的人员已培训了不少时日,其子女家眷也都陆续接来,是否可以将这批人派出去了?” 柴进考虑再三,还是觉得操之过急,遂拒绝道:“再过些时日,现在便给前线将士上紧箍咒,恐会影响士气。” 李助等人闻言也很是赞同,许贯忠随即补充道:“张弛有度方可稳定人心,如今钱粮损耗与日俱增,还是要给前线诸军一些压力的。” 这话倒是让柴进有了共鸣,毕竟每日看账单上的天文数字,即便柴进家大业大也有些不堪负重,便同意道:“那边请蒋敬兄弟那边核算出一个数字,务必要供给梁山、曾头市以及三百陌刀兵一年的支出用度。” 李助闻言,小声提醒道:“哥哥,三百陌刀兵够用吗?” 柴进其实心里也拿不定,但还是想先走一步看一步:“将近三十个头领,先做十夫长,再做百夫长,咱也不能一口气吃个胖子。” 李助见柴进自有打算,便不复多劝,众人见柴进无其他疑议,陆续散去。 许贯忠与萧家穗结伴而走,行至住所,四下无人时,萧家穗冲许贯忠小声问道:“许兄可察觉出李助近来异样?” 许贯忠笑而不语,径自回了屋内,萧家穗紧随其后,不依不饶的追问:“许兄肯定是瞧出来是吧?” 许贯忠无奈的摇头答道:“我只知道这位李军师乃明智之人。” 萧家穗弯腰抱拳真心请教:“依何之见?” 许贯忠见状干脆也不再卖关子:“曾头市的杜壆、马勥、李懹、袁朗可都是李军师的旧识,梁山出了那档子事,曾头市呢?” 萧家穗这才反应过来:“所以李军师是在表忠心?难怪。” 见萧家穗眉头紧锁,似是被职场心计吓到的模样,许贯忠笑着宽慰:“萧兄莫要担忧,你我行端坐正,凭良心办事,主公又有容人之量,大可不必过于杞人忧天了。” 萧家穗自然不会被轻易唬住,实在是还有话藏在心底未说:主公从京城归来后,愈发琢磨不透,且威严渐显,让众兄弟和门客不敢轻易靠近。 但这话萧家穗不敢说,毕竟背后非议主公亦非臣子之道,亦不可能从许贯忠口中得到答案,萧家穗只能更加谨小慎微,独处守心,群处守口。 第一百五十四章 稳坐中军帐,方能决胜千里外(2) 春回大地,寒气渐消;沿河两岸,翠绿初现,生机盎然;运河之上,冰层渐融,航道畅通。 梁山金沙滩前,正在举行庄严的祭海仪式。此次出行人数连同水手在内差不多两万余人,若在海上出了岔子,无论是谁也无法接受,虽然马岛的闻人世崇已带着近两千人水军在登州海域接应,但周兴还是按照古老的习俗在出征前祭海以求心安。 完成祭礼之后,随着一声响亮的号角声,密密麻麻的舟船驶离了金沙滩,分批沿运河驶入大海。 进海前也未出什么乱子,毕竟早被轻车熟路的通商船队打点好了一切。 风平浪静的进入登州近海区域,并顺利与闻人世崇所带的水军汇合后,首次出海的卢俊义以及其他马步军头领这才松了口气,毕竟他们皆是陆地英豪,无法在水中争强斗狠,步军第五营的李逵、鲍旭甚至还有晕船的毛病,苦胆都快吐出来了,李逵更是哭喊着要返回梁山,还是同行的樊瑞实在看不过去将其敲晕后才消停下来。 后面的行程,有闻人世崇通过旗语指挥各艘船只的水手,又将乘坐马步军的船队护在中央,更加平稳有序起来。 卢俊义望着波澜壮阔的大海,忍不住向朱武感慨道:“未想有生之年竟还能带千军万马出国征战,果真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朱武刚与卢俊义搭班,知道眼前这位也是迫不得已入了绿林,便打趣道:“卢兄可是第二次,小弟才是第一次。” 卢俊义这才忆起还曾去大辽劫过公主,心情愈发舒畅:“那次不算,只是小打小闹。” 朱武也不反驳,并接过话茬:“让小弟想破脑袋也想不到绿林之中会有破灭一国的想法,而且敢想不说还真有实力去做。” 卢俊义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并回望西南说道:“确实如此,如此熟悉海域的船夫水手,还有马步军所耗费的钱粮,这些都不是短时间内可以积攒下来的。” 卢俊义的意思朱武虽然清楚,但不敢将这个话题深究扩展,只好顾左而言他:“小弟此次沾卢兄的光,说不准以后还能博个异国封侯的机会。” 卢俊义闻言亦开怀大笑:“那你我兄弟共勉,一同博出个封侯的功业来。” 漂流海面的日子虽然枯燥,但每当夜幕降临,星辰如织,月光倾泻在海面,波光粼粼,如同银色道路引领旅程向未知的彼岸进发。这种神秘且新奇的景象,以及对远方的渴望与向往,驱散了航行的疲惫,激励着马步军将士勇往直前,接受一路的考验。 这般满帆满舵行了近半月,终于抵达目的地马岛,李俊等人率剩余水军及岛中工匠在新建的港口兴高采烈高呼着欢迎,而船上的马步军们也因终于可以踏上陆地而雀跃不已。 离港口愈近,场面愈加震惊,层层叠叠的帆影首尾相接,蔚为壮观;各式各样的船只星罗密布,桅杆林立宛如密林深处;甲板上货物堆积如山,各式商品琳琅满目。卢俊义、朱武等头领纷纷登上船头望着眼前景象,对此次远征更有信心和底气。 待船只靠岸,李俊与马步军名义上的统帅卢俊义、副统帅卞祥以及军师朱武互相见完礼,几人客套一番后,朱武将柴进寄来的书信交给了李俊。 李俊来不及多看,略带歉意的对卢俊义三人说道:“岛内人手不足,既需要建港口水寨,又要海面巡逻,因此来不及为马步军准备住所,只能委屈各位在临时搭建的营寨里将就几日。” 卢俊义看着空地上已成规模的营帐,真诚的感激道:“可以遮风挡雨已然是相当不错了,沿途也多亏水军护航,有劳兄弟费心了。” 李俊见卢俊义并无传闻中那般傲气,还算好打交道,顿时松了口气,继续说道:“哥哥和寨主多次来信交代,一定要招待好马步军的兄弟们,往后的战事和缴获可都要仰仗诸位兄弟了。” 卢俊义笑着点了点头,亦不敢将话说的太满,毕竟水军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后勤保障以及撤离退路还都要仰仗他们,思及此处,卢俊义谦虚的说道:“哪里哪里,水军兄弟们都是蛟龙,马步军也就在陆上可以逞逞威风,到了海上都成软脚虾了。” 朱武见水陆两军的统帅都很和气,心中甚喜,毕竟内部精诚合作才是致胜的关键,对柴进、周兴的识人之明以及御下手段更为钦佩。 待船上的两万余马步军陆续上岸后,各营副将负责安营布置防务,主将中除了樊瑞、李逵未到其余皆随李俊指引参观整个马岛。当看到广阔的天然牧场以及成群结队的马匹时,朱武不禁感概道:“大宋境内都少见如此规模的天然牧场,真是一处宝地。” 李俊闻言,也是颇为得意,并回道:“我等也是误打误撞发现此地,也许是天意助我们成就一番大事。” 众人皆点头赞同,若非天意,他们这群天南海北的人如何能聚集在此处。 随后李俊又带着众人参观了四处水寨、两处码头,并指着正在水手们正在搬运的货物说道:“此处位于大宋、大辽、高丽三国通商的航线节点,这些货物便是劫掠所得。” 卢俊义见状问道:“此举未免有些杀鸡取卵,收取保护费细水长流会更为妥当吧?” 李俊笑着解释:“自从我师横扫辽国东京道、高丽礼成港后,来往客商骤减,即便有也是两国派来打探消息的奸细,因此小弟未曾手软。” 卢俊义虽不赞同,但也未继续反驳。紧接着李俊带着众头领来到此次参观的最后一站,也是马岛中最黑暗残酷的露天监牢。监牢位于山间峡谷之中,南北皆是无法攀登的光滑峭壁,东临大海,西侧有一队人马守住唯一的出口。 几排粗大的木桩或锈迹斑斑的铁链,在空旷的土地上勾勒出一个个简陋的囚笼。离得稍近些,便有恶臭袭来。卢俊义定睛望去,只见囚犯们或坐或卧,衣衫褴褛,面容憔悴,骨瘦如柴,眼神中都透露出深深的绝望与痛苦。 这处容纳近千人的监牢竟然安静的没有一点声响,只有令人窒息的死寂;也许当人饿到极致的情况下,确实不会动也不会说话。 卢俊义见此情景,面带怒色问道:“这些是什么人?” 李俊没有搭话,其身旁的童威得到示意后,直言答道:“只是些牛马猪狗,已不能称之为人了。” 卢俊义不可置信的回望了李俊几人一眼,又瞅了瞅监牢中那一双双麻木不仁的眼神,如同泄气的皮球一般愤而离去。 朱武确是明白李俊深意,快步到其身旁,小声问道:“这可是哥哥或寨主的意思?” 李俊点了点头,颇为无奈的答道:“哥哥在来信中提到,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莫要妇人之仁。” 朱武不禁感慨柴进真是洞察秋毫啊,在这样的老大手下办事也是压力山大;于是朱武替卢俊义向李俊等人不停致歉后,又忙不迭的去劝卢俊义,可谓恪敬职守、劳心费力。 第一百五十五章 整军经武无懈怠,将士同心筹胜算(1) 卢俊义即便再看不惯李俊等人虐待俘虏的做法,但还是照常参加了当晚的军议大会。 会议期间,李俊先向新来的马步军众头领介绍了这几个月情报方面的工作进展。高丽国在礼成港遇袭之后,格外重视此事,不仅调济州岛水师巡航护卫,更在港口驻军五千以拒海贼。 此次出国首战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因此卢俊义等各营主将、副将都听的很是仔细。 军师朱武在李俊介绍完之后率先发问:“能否考虑从其他海岸登陆?” 李俊早知有此一问,解释道:“我们先前也有此想法,不停袭扰各处海岸寻求突破口,不料这个新来的高丽统领颇有几分本事,不仅在各地修建了望塔、烽火台以做警戒,还组织了沿岸百姓参与巡逻防备细作,让我们很难获取更多有用的情报。” 朱武闻言,明白高丽也有能人,不可轻视;沉吟片刻后继续问道:“那兄弟们可与济州岛的水师交过手?” 李俊点了点头,答道:“高丽水师都是些不到五百料的小船,在叶春、孟康两位兄弟改造的海鳅船面前简直如孩童一般,但是他们水师也有自知之明,从不与我们正面交战。” 搞清敌我战力之后,正当朱武内心盘算着该从何处破局时,李逵又开始闹幺蛾子,拍着胸脯呼喊着道:“把五营运到高丽,俺保管把高丽狗皇帝的脑袋砍下来。” 步军三营的刘唐见状也有样学样生怕慢了半步发不了利市:“还有俺们三营,大宋狗官咱都不怕,还怕区区高丽?” 晁盖不忍自家兄弟跟着李逵那憨厚丢人,遂一把按住刘唐,小声提醒道:“瞎起什么哄,高丽没有皇帝。” 被李逵几人插科打诨一番,气氛反而没了初时的严肃和正经,众头领七嘴八舌议论纷纷起来。其中卞祥和晁盖都提议分批登陆进攻,打高丽个措手不及,让他们兼顾不过来;滕戡兄弟二人以及庞万春都和李逵、刘唐一个想法,直接摆齐军马,平推到高丽王城开京。 卢俊义、朱武二人见此场景互相对视一眼,默契而笑,皆觉军心可用。 马步军各执一词,水军的李俊、闻人世崇、阮氏兄弟等人却未加入进来,朱武不禁客气的问道:“几位头领和高丽打交道比我们都多,可有良策教我?” 未待李俊、闻人世崇发言,阮小七抢先说道:“高丽还不知道咱们马步军的虚实,两万对五千咱水军可没打过这么富裕的仗,要俺说还是李逵兄弟够味,直接堆上去吓也吓死他们。” 朱武眼神一亮,从阮小七话语中得到一个关键信息,而后继续追问道:“敢问是哪位兄弟之前打下礼成港的?” 李俊轻碰了下闻人世崇,笑道:“拿出来吧,都是自家兄弟。” 闻人世崇闻言,遂将之前高药师所画图纸拍在桌上,并提醒道:“这可是几个月前的了,现在什么样咱可不知道。” 朱武见图上绘的如此详细,即便高丽布防有可能替换,但地形地势可短时间内改不了,遂如获至宝,连声致谢。 李俊见卢俊义和朱武二人短时间内可能拿不出主意,也并未感到意外,毕竟凡事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尤其这种关乎上万人生死的战事,再慎重也不为过。 于是李俊给童威、童猛二人使了个眼色,让他们给众头领上了本岛特色全鱼宴。有鲜嫩可口的清蒸鲈鱼,有香辣诱人的红烧马鲛鱼,还有金黄酥脆的炭烤带鱼,以及石首鱼、春鱼、鳗鱼、鲳鱼等等海货,做法虽各异,但皆是色香味俱全,让众多领食指大动,迫不及待想要品尝一番。 李逵、鲍旭更是饿死鬼投胎一般,连鱼骨都是嚼碎一起咽下,汤汁也是溅的满桌都是。李逵边吃边冲李俊说道:“快上酒,嘴里都快淡出个鸟来了。” 不等卢俊义开口呵斥,李俊连忙笑着解释:“此处不比在山上,酒水可是稀罕物,每人限饮一碗,驱驱湿寒即可,多了没有。” 李逵不满的抱怨道:“这鸟不拉屎的地连酒都不够,要俺说还不如直接在大宋抢呢,还省了坐船。” 阮小七见李逵憨的搞笑,不禁逗趣道:“杀自己人算什么本事,这地方只要你够狠,高丽王的脑袋砍下来也没人管。” 这话倒是转移了李逵的注意力,对酒也没那么大的执念了,连忙挤到阮小七身旁问道:“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俺斧头好久没砍人了,都有些钝了。” 阮小七早就吃腻了这海货,因此对满桌美食没有多大兴趣,开始跟李逵吹嘘击破辽军时如同砍瓜切菜般的场面,直听的李逵两眼放光,恨不能以身相替,而阮小七也借此收获迷弟一枚。 朱武见此情景再次提醒卢俊义:“哥哥故意将这些个杀神放出来,已算表明了态度,兄长切不可心慈手软。” 卢俊义闻言还是难过心头那一关,只能勉强先应付下来。 随后众人一边品尝鲜嫩多汁的海鱼,一边喝着寡淡无味的米酒。朱武见李俊、闻人世崇以及阮氏兄弟都不怎么动筷,以为他们在故意客套,随即劝道:“各位兄弟怎不吃?” 李俊借此机会向卢俊义、朱武诉苦道:“二位可能不知,这海岛上什么都缺,唯独不缺鱼,兄弟们现在看见这些东西都有点犯恶心,所以我先前所说指望着马步军兄弟们缴获些物资,比如鸡鸭牛羊,不管是飞的还是跑的,只要不是水里的,咱们绝对不挑。” 此话一出,正在大快朵颐的众头领纷纷觉得眼前的吃食不香了,想到以后每天顿顿都是鱼,更加坐不住了,都拿目光瞅向卢俊义、朱武二人。 朱武苦笑着应道:“我心中确有一计,但还缺乏佐证,诸位兄弟再委屈几日。” 庞万春闻言,灵机一动,冲李俊说道:“明日我们弓骑营便让水军弟兄们换换口味。” 李俊、闻人世崇、阮小五、阮小七瞬间精神起来,看来也确实是被鱼货腻歪久了,贪杯的阮小七还特意将自己的酒给了庞万春,并套近乎道:“早就听哥哥说兄弟弓射天下第一,乃养由基在世,平日里咱也想打天上海鸟的主意,但都没那本事啊,干瞪着眼不说,运气不好的时候还落头上几处鸟粪。” 庞万春被吹捧的高兴,拍着胸脯保证定让他们吃个够;气氛再次火热起来,欢声笑语接连不断。 第一百五十六章 整军经武无懈怠,将士同心筹胜算(2) 卢俊义在大帐内待的有些憋闷,遂出来透透气,未想到大宋境内已是春暖花开,万象更新;马岛却还有些寒风刺骨,残冰固结。卢俊义被迎面而来的海风吹的不禁缩了缩脖子,头脑也瞬间清醒了许多。 帐内虽然聊的火热,但卢俊义还是心系将士,便准备去各营安扎的地方转一圈,顺便了解些情况。连续进出几个营帐后,卢俊义发现虽然远离故土身居海外,但士卒们都无惧战怯战之心。 询问缘由才知,水军将士在高丽发了大财的消息早已在梁山上下传遍;士卒们不懂什么家国大义,只知道被官府豪强逼得吃不起饭时是梁山接纳了他们,不仅管吃管住,还按时发例钱;之前与女真通商也是让水军挣了不少外快,如今好不容易轮到马步军,怎能不把握机会,奋勇争先呢? 随后,卢俊义又关切的走访了多名水土不服的士卒,得知他们下船后便喝了滚热的姜汤且被单独安排了住所,心中对李俊的处事周密又有了更深的印象。 待行到马军第四营自家安扎之处时,安士隆刚接替了陈达巡查职守,卢俊义对这名武艺平常但恪尽职守的副将印象极佳,遂问道:“大伙吃住可还习惯?” 安士隆见主将归来,亦连忙见礼,而后答道:“都是往日吃不到的海鲜鱼货,将士们都说这趟来的值。” 卢俊义闻言,满意的点了点头,看来李俊并未区别对待。眼下除了俘虏的处理问题二人有歧义外,各方面卢俊义都觉得李俊是个非常难得的帅才。 又与安士隆、杨春、陈达闲聊了几句,并将日常操练之事安排妥当后,卢俊义回到自己的营帐,正欲和衣而眠缓解多日航行之疲惫,朱武却满脸兴奋的过来寻他。 卢俊义见状,没有一丝不耐的直起身,并对朱武道:“可是已有破敌之策?” 朱武平复下心神,淡然答道:“虽不中,亦不远矣。”言罢,便将胸中规划全盘脱出。 原来卢俊义走后,朱武又通过李俊、闻人世崇等人口中得知高丽陈兵二十万于安北都护府且与女真各部交战数载,其余各处都护府的精锐也接连调往北方战场,因此才放任几千海盗横行周遭海域而束手无策。且礼成港距离高丽都城不过三十六里的路程,这简直是毕其功于一役的天赐良机。 卢俊义亦是听得心驰神往,朝思暮想的灭国之功就这么摆在面前时,却又不太敢信;沉默着衡量了许久,卢俊义对朱武说道:“我们没带攻城器械,必须速战速决趁高丽未反应过来时,才能直袭开京城,擒贼先擒王。” 说到激动时,卢俊义忍不住站起身来,原地踱步,继续说道:“还需要设法将高丽水师彻底覆灭,否则我师攻城不顺,有可能腹背受敌,若那时高丽再派兵回援,后果不堪设想。” 朱武见卢俊义没有被这泼天大功冲昏头脑,也倍感欣慰,遂抱拳郑重的说道:“大帅放心,我定会完善攻敌之策,但战机瞬息万变,马步军要随时备战,不可有半分懈怠。” 卢俊义第一次听到朱武以其职位相称,瞬间心潮澎湃,激动的答应道:“你我同心同德,定能立下不世之功,以报哥哥和寨主的厚恩。” 待二人平复下心神,朱武便回到自己住所,秉烛观看高丽图纸以及礼成港布防图,脑中如走马观灯般闪过曾阅读的各类兵书,一计不成再施一计,在不停的重建与否定中,朱武彻夜未眠。 另一边卢俊义亦是同样状况,辗转反侧难以入眠,遂起身擦拭虎头金枪,脑海里不停回荡着那句“虎噬苍狼,北望燕云”,也许盖世奇功当从高丽开始。 隔日卢俊义顶着一对黑眼圈准备聚集各营训练时,花荣、庞万春的弓骑营早就分布在岛屿四周弯弓射鸟,水军兄弟也都跟在弓骑营屁股后面欢呼雀跃,有些心急的甚至就地生火架起了烧烤摊,飞禽烤肉香味四散开来,吃鱼快吃吐的水军兄弟纷纷不请自来,大快朵颐。 军师朱武也是一大早便随叶春、孟康去了解水军各部战船军舰数量,期间叶春、孟康更是十分热情的向其介绍了二人杰作:新式武器海鳅船。 只见船体庞大且坚固,由多层木板拼接而成,外层还用铁皮覆盖,以增强其抗风浪和抵御攻击的能力;船身两侧设置多排桨孔,风力不足时可让船员挥动长桨推动船身前行;船首和船尾分别设有投石机,能够发射巨石和火药弹,船舷两侧也布置有火炮及箭楼;可谓无论是防御还是进攻,海鳅船都做到了极致,也难怪叶春、孟康两位工匠大家都以此物为傲。 正当朱武连声赞叹之际,却被叶春告知还有惊喜,于是在二人的带领下,朱武登上了海鳅船并进到船体内部参观;未曾想到船舱之中也是别有洞天独具匠心,不仅巧妙的设置了多个隔舱防止海水涌入,还在战船两边分别置有二十四部水车,每部水车可以用人力踏动推动船只前进;如此设计使大型的海鳅船在速度上具备显着的优势,若是配合风帆以及长桨其灵活性与机动性定能对高丽水师形成压倒性的胜利。 在参观完四处水寨后,朱武对目前马岛的水军实力有了更直观的认识,作为战场上一锤定音的秘密武器海鳅船如今已造有四十余艘,满载可乘近五千人,这也是李俊、闻人世崇、阮氏兄弟不将高丽水师放在眼里的底气。 与此同时,组织完各营士卒操练的卢俊义特地找到卞祥,并向其询问道:“卞兄对步军各营实力最是清楚,依你之见,登岸攻坚第一战交由何人最有把握?” 卞祥闻言,犹豫再三,直言答道:“三营擅守,五营擅攻,我一营训练时日最久,战力最强。” 此话一出,也正合卢俊义心意,卢俊义郑重的对卞祥说道:“那便请兄弟挑选三千精锐,最好是要懂水性的。” 卞祥乐呵呵的连忙应下,并快步离去,生怕晚了半步卢俊义便会反悔似的。 卢俊义见军心士气皆可用,不由露出满意的笑容,如今万事俱备,只待良机出现,便可行雷霆万钧之攻势。 第一百五十七章 烈火满江红,伤心骇浪中(1) 曾被战乱摧残的礼成港,如今已看不见任何断壁残垣;若非港口四处分布的巡逻士兵以及寥寥无几的货船,恐无人会忆起此地曾被梁山水师洗劫过。 自从开春以来,礼成港新任守备王字之便未有一日安宁,沿海设置的烽火台有时竟会同时升起狼烟,王守之派兵支援过多次,却发现这些海贼触之即散从不正面接战;考虑到礼成港乃开京门户,不能有任何闪失,且各地守卫力量被抽调严重,捉襟见肘;于是王守之命令沿岸村庄坚壁清野,遇见小股海贼自行抵御,敌军超过百人时方可点燃烽火台。 这位王字之也是曾参与过曷懒甸之战的将官,其身份更是开国功臣的子孙,因伤才被调离前线,伤愈后被高丽国王派来礼成港清理海盗。 经过多日考察以及几番与海贼的交手,王字之大概摸清敌军人数与礼成港的守备力量旗鼓相当,虽是悍匪,但凭高丽正规军的经验以及战阵的威力,剿灭对方并非难事。 唯一阻碍王守之计划的是海贼船只众多,机动灵活,可谓想来便来,想去便去;若不设法毁其海上力量,恐沿岸百姓将永无宁日。 为了尽快解决此处廯疥之患,并突破海上封锁恢复港市繁荣,王字之派人上奏国王,请调周边所有舟船供其驱使,并立下军令状,保证旬月间清扫海盗并摸清敌军老巢,还沿岸百姓安宁。 高丽国王王俣得到王字之的奏请后,没有丝毫犹豫,快马下令海州、全州的水师悍将郑旌、李珦前去支援,并全力配合王字之的剿匪计划。命令中言辞甚为严厉,如今北方战事获胜指日可待,值此关键时刻,若因海盗搅扰扩土之功,无论何人都是吃罪不起。 因此接到命令的郑旌、李珦未敢耽搁,点齐兵将并征召沿岸渔民,各凑齐大小船只四五百艘,水手兵卒共四千余人;按照王字之的计划大部分小船装满干草硝磺隐蔽在江华湾群岛之中等候命令,只待礼成港狼烟燃起,便驾火船阻拦海贼逃蹿,另外王宇之还在密信中特别强调,若有漏网之鱼当想方设法顺藤摸瓜找到海贼的藏身之处。 就在高丽国厉兵秣马调兵遣将的同时,李俊、闻人世崇、阮氏兄弟几人的轮番袭扰也渐渐摸清礼成港周边防务的虚实,最终由朱武定下计策,由闻人世崇、刘黑虎、祖虬等人带路,将晁盖负责的步军第三营按每批五十人分别运往礼成港北边京畿道的密林中埋伏。 虽然偶有波折,损失了数支迷路的小队,或者未躲过巡逻守卫逼不得已原路退回,但通过频繁的尝试最终还是完成了朱武的战前部署,有近千名全副武装的士兵在未惊扰到礼成港守军的同时抵达了目的地。 二月初二,吉日良辰,龙腾云起,万事皆宜。 这日天际处破曙光,晨曦微露,马岛军营中便响起雷鸣般的战鼓声,唤醒了三军沉睡的将士们。营帐间,各部迅速集结,盔甲闪烁,寒光凛冽;战马嘶鸣,铁蹄踏地,一时间尘土飞扬,杀气腾腾。 集结完毕后,卢俊义立于高台之上,身披重甲,手持虎头金枪,目光如炬,扫视着整装待发的队伍;他高声发令,声音浑厚有力,直抵人心:“今日出征,合该我马步军发一回利市,不破敌军,誓不回转!”话语间,透露着无畏的勇气和必胜的决心。 随着卢俊义一声令下,大军如潮水般涌出军营,旌旗猎猎,遮天蔽日。李俊、童威、童猛早已备好船只在港口恭候多时。 卞祥率领的步军第一营士卒陆续登上木质的跳板,紧接着是滕戡滕戣率领的马军第二营以及花荣庞万春率领的马军第三营,卢俊义的马军第四营以及樊瑞李逵的步军第五营则分别登上了海鳅船殿后。 只见有的士兵肩扛辎重,有的负责指引马匹,相互协作,配合默契,有条不紊的陆续都上了对应的船队。 随着最后一名士兵登船,李俊命人吹起号角,并用旗语指挥各船水手,放下绳梯,调整锚链,朝东北方位满帆满舵驶去。 行至中途,殿后的海鳅船故意放慢速度与李俊、卞祥负责的前队拉开距离。 阮小七坐在海鳅船船头对阮小五说道:“五哥,这次又让闻人世崇抢到露脸的机会了。” 阮小五赞同的点了点头,无奈答道:“这次狼多肉少,你没看马步军弟兄们眼都绿了,各个卯着劲要干票大的,咱们兄弟这次可能连汤都捞不着啊。” 就在阮氏兄弟二人长吁短叹之际,李俊、卞祥率领的先头部队已能看到礼成港的哨楼。 与此同时,礼成港守卫也发现了来犯之敌,立马吹起号角预警。城内守军纷纷就位,王守之更是亲自登临城墙观察敌人最新动向。根据船只大小估算出来犯之敌人数,明显并未超出王守之心中预期,王守之料定这群海贼应是被坚壁清野的政策搞得黔驴技穷,这才倾巢而出自寻死路。 如今礼成港兵精粮足,只需消磨尽敌军士气,再让郑旌、李珦断其后路,大胜之势将成。 随着距离的不断拉近,船上战鼓突然响起,咚咚咚的鼓声在海面上回荡,卞祥身披厚甲,手持开山利斧,立于船首;李俊见离港口已达射程,令旗一挥,弓箭手、投石手纷纷就绪。 下一刻,火箭、巨石如雨如织般朝礼成港倾泻而去,高丽士卒顶着盾牌形成密集的防御阵型,寸步不让。然而即便如此,仍有不少战士倒在箭雨飞石之下。 在船即将临岸之际,卞祥瞅准时机,一跃而下,劈、砍、剁、抹、砸信手拈来,瞬间撂倒十余名高丽兵,为后续下船的兄弟腾出一片落脚地。 王守之见敌军先登之士如此悍勇,立马组织弓箭手予以反击。一阵箭雨落下,却并未对已登岸的重甲步兵造成任何损失。卞祥见状大喜,遂一马当先杀入敌阵,贴身肉搏,不再给敌军任何远程攻击的机会。 当王守之意识到眼前这群海贼并非乌合之众的时候,卞祥所率领的步军第一营已彻底在港口立住脚,随着下船的人数越来越多,高丽军阵型也越来越靠近城墙。 王守之见无法重新夺回港口,也甚是果断,干脆将士卒全部撤回城内,准备凭借加高加固的城防以及充足的礌石、滚木拖住敌军,待其士气消磨殆尽时再给予致命一击。 第一百五十八章 烈火满江红,伤心骇浪中(2) 当卞祥的步军第一营将士全部安全着陆时,王守之只是略为惊讶这伙海贼装备精良、训练有素。可随着滕戡、滕戣以及花荣、庞万春的马军陆续下船后,王守之便再也坐不住了,面色沉重咬牙切齿的骂道:“搞情报的家伙都是吃干饭的吗,先前不是说海贼只有小股马军,这是小股马军?” 而马军整队完毕后,马军第二营、第三营各自分成两队,滕戡、庞万春分别领着一队朝西北向,花荣、滕戣各领一队朝东北向,明显打算围三阙一。 礼成港王守之见状,犹豫再三还是派出传信兵向王城求援,并上了请罪折;虽然错估了敌军的实力,扰乱了全盘计划,但也绝不能放任敌军威胁到开京城,否则他王守之便成了千古罪人。 而且如今全歼敌人是不可能了,无论是方才攻坚步兵的悍勇以及明显装备精良的马军都证明这不是简单的海贼,王守之甚至猜测他们很有可能是大宋的正规军。随后王守之又在庆幸方才及时撤回了城外的士卒,若继续野战给对方马军介入的机会,此刻礼成港可能已落入敌人手中,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就在王守之权衡利弊,盘点手中力量可以坚守城池多久的时候,被其派出的传令兵在京畿道附近已惨遭毒手,只留有一个活口。 刘唐手持血淋淋的头颅押着最后一名高丽传信兵向晁盖说道:“哥哥,刚才我看马军的游骑也出动了,也差不多快轮到咱们动手了吧?” 晁盖正色说道:“军师说了,破城与否和我们三营没关系,只要高丽王城方向不放跑一个敌人即可。” 刘唐疑惑不解的问道:“那我们带着这些高丽服饰干啥用?” 晁盖不满的瞥了眼刘唐,抄起腰间的刀鞘敲晕了被绑缚的高丽兵后,这才解释道:“一营攻城不顺才轮到咱们出手,这次可是难得露脸的机会,让弟兄们眼睛擦亮些,谁敢坏了大事,休怪咱不讲情面。” 刘唐天不怕地不怕,唯独不敢惹晁盖生气,连忙应道:“哥哥放心,不管是大路还是小道都是咱们的人,一个苍蝇都飞不过去。” 话音刚落,雷横也急匆匆的跑了过来向晁盖请战:“哥哥,听动静,卞祥那边已经开始动手了,咱们也去吧,前后夹击定能快速破城。” 刘唐闻言也不急着走了,直戳戳立在旁边静等晁盖下令。晁盖当然知道兄弟们立功心切,可雷横毕竟不是刘唐,于是强压火气耐心解释道:“立功的机会有的是,咱不能辜负军师的厚望,有多不容易才揽下这个的差事你应该也是知道的。” 雷横点了点头,无奈叹息道:“自从上山后,寨主未曾亏待过我们,我雷横虽然是个大老粗,但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道理还是晓得的。” 晁盖直起身子,轻拍了下雷横肩膀,安慰道:“山上本事高强的兄弟越来越多,往后露脸的机会愈发少了,大伙心里想的我都清楚。” 就在晁盖安抚刘唐、雷横之际,卞祥那边的攻坚战也渐渐进入白热化。 作为进攻方,卞祥凭借人数优势,将步军一营分为三队,轮番进攻绝不给守军任何喘息机会。而王守之也非等闲之辈,亲自在城头监军,凭借充分准备击退了数次强攻。双方展开了激烈的肉搏战,卞祥组织的攻坚队攀附着云梯,不断有士兵跌落,鲜血染红了城墙,也染红了脚下的土地,但随着卞祥、曾涂、曾密身先士卒,不避生死的猛烈攻势,守军渐渐感到力不从心。 王守之深知士气是防守方战斗力的关键,为了鼓舞士气,命令亲兵及指挥官亲自到士兵中间进行动员和宣讲:援军不日即将到达,若守住礼成港,加官晋爵指日可待。 可惜花荣、庞万春趁着卞祥攻城之际,多次射杀高丽军官,导致高丽军从上到下皆不敢轻易露头,特别是王守之,四周更不敢离开盾甲的护防。 眼看礼成港摇摇欲坠,若无外力介入,恐怕天黑之前便会落入敌人手中,王守之只好将希望寄托于原本准备的杀手锏:断海贼后路的高丽水师。 来不及过多考虑,在卞祥准备新一轮进攻的同时,王守之命人点燃了作为联络郑旌、李珦反攻信号的狼烟。 隐蔽在江华湾群岛中的高丽水师得到信号之后,立即点燃了早已准备好的数百艘特制小型木船,火光瞬间腾起,照亮了整个海面。 火船借风势,如同离弦之箭,划破渐黑的天色,直扑礼成港停泊的大船。火舌舔舐着空气,发出“噼啪”的声响,与海面翻腾的浪花交织成一首战争的交响曲。 居后策应且等候多时的阮小七见此场景,眼中透露着嗜血的兴奋,一边指挥着海鳅船前进,一边冲阮小五说道:“五哥,这新来的军师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阮小五正抄刀立于船头,置若罔闻喃喃自语道:“难不成军师竟有未卜先知的本事?” 与朱武同乘一条船的卢俊义见敌军果真有埋伏,也不禁对朱武赞道:“看来军师早就料到眼前场景了?” 朱武见胜势已定,也不隐瞒,直言回道:“只是在敌明我暗的方向做下文章,未曾想到高丽将领还真想一口吃下我军。” 卢俊义不明所以,遂虚心请教。朱武坦言相告,攻打礼成港乃其第一战,非万无一失方可在军中立足;因此朱武准备的很是充分,利用卞祥步一军略高于先前暴露的人数出场震慑高丽守军乃第一计,海鳅船所乘另一半精锐兵卒及更多攻城利器作为打压敌势的第二计,至于埋伏在敌军身后的步军第三营乃兜底之计。 不到万不得已,朱武实不想用到兜底之计,若真用到,只证明了战前他与卢俊义过于乐观,轻视了敌军。 如今整个战场节奏都还未脱离朱武的掌控,但高丽水师突然杀出且有破釜沉舟之势,其实是超出朱武预料的。若非朱武的过分谨慎以及海鳅船巨大且速度快的优势,高丽军的此番举动恐会对梁山众营造成不小的恐慌和损失。 第一百五十九章 烈火满江红,伤心骇浪中(3) 浩瀚无垠的海面,夕阳的余晖洒在波光粼粼的浪涛之间,为即将上演的水战平添了几分悲壮与苍凉。 阮氏兄弟所指挥的海鳅船,这些以海兽之名命名的庞然大物,身披厚重的铁甲,船头雕刻着狰狞的海鳅图腾,宛如海中霸主,正借着强劲东风,破浪前行。 双方舰队你追我赶,相比之下,高丽水军的小船显得脆弱而渺小。随着海鳅船动力系统全程发力,双方距离愈来愈近,海鳅船的巨大身影逐渐笼罩在高丽水师上方。 海风呼啸,帆张如翼,海鳅船仿佛被赋予了神力,以不可阻挡之势,猛然撞向燃烧的火船。小船上的高丽士兵惊恐万分,他们拼命地划桨,试图躲避致命的撞击,可惜一切的努力皆是徒劳,本想在临近礼成港时弃船的高丽士兵被破中途跳水,有的被巨浪卷走,有的则在绝望中挣扎。 这样的撞击场景在海面上不断上演,一艘艘小船在海鳅船的猛烈冲击下化为乌有。海面上漂浮着无数的船只残骸以及高丽士兵的遗体,一片狼籍。海鳅船如同胜利的使者,乘风破浪,继续前行;阮小七一行对海面上的火焰、黑烟以及高丽士兵的绝望哀嚎视若无睹,仿佛方才的对战只是开胃小菜一般。 与此同时,礼成港城头之上,已是火光冲天,照亮了半边天际;双方士兵如同潮水般在狭窄的城头上涌动,刀剑相交之声、箭矢破空之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曲悲壮的战歌。城楼上的每一块砖石,每一道缝隙,似乎都成了争夺的阵地,每一寸土地都侵透了鲜血。 王守之不停呼喝着指挥各级军官奋勇上前,各个要点的士卒频繁依托城墙,利用弓箭、滚石等守城器械,对梁山步军第一营进行猛烈的打击。 卞祥、曾涂、曾密同样不甘示弱,或攀爬云梯而上,企图从城墙上找到突破口;或集中兵力对高丽守军轮番冲击,企图用人数优势压倒一切。 然而双方都有绝不能后退半步的理由,战斗愈发焦灼。即便鲜血染红了城墙,尸体堆积如山,但他们依然咬紧牙关,坚持轻伤不下火线,扞卫各自的荣耀。 就在这紧张而压抑的氛围中,远方海域处响起的号角声,由远及近,如同雷鸣般震撼着每个人内心。无论是疲惫不堪的高丽士兵,还是如同卞祥一般指挥若定的将领们,都不由自主的望向声音源头,眼中或希望、期待、恐惧。 随着舰队越来越近,遮天蔽日的鲜明旗帜出现在众人面前时,王守之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与无尽的恐惧,踉跄着跌倒在地。那旗帜上绣着的敌军徽记,如同冰冷的利刃,狠狠刺穿了每一个高丽士兵的心脏。 绝望如同潮水般涌来,淹没了整个城头。高丽士兵们已经拼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以为胜利如同王守之所说的近在眼前,却未料到,等来的竟是更为残酷的现实。 王守之紧握兵器的手微微颤抖,在撤退与顽抗之间难以取舍。面对突入其来的变故,他必须迅速调整策略,尽管内心充满了不甘与愤怒,但生存的本能让他不得不做出最艰难的决定。 与此同时,曾涂、曾密抹去脸上血水,来到卞祥跟前请命道:“让我兄弟二人再冲一阵,定能啃下这块硬骨头。” 卞祥回望了眼已靠岸的舰队,摇了摇头说道:“先稍作休整,等所有人登岸后,咱们三个亲自带队冲最后一阵,若再拿不下此城,我是没脸再回梁山了。” 话语中流露出的死志与坚定同样感染着曾涂兄弟二人,他们同样知道先锋之职得知不易,若首战失利,步军第一营肯定上下无光,颜面尽毁。 将卞祥之意传达给全营将士后,步军第一营的弟兄们如同蓄势待发的洪流,或坐或卧慢慢咀嚼携带的干粮恢复体力,静默无言。他们眼中虽然有深深的倦意,但疲惫之中,更有一股不屈的力量在悄然滋生。 此时的王守之望着港口处越来越多的敌军,心如死灰,考虑到城外还有时刻盘旋的游骑虎视眈眈,撤与不撤貌似都是一样的下场。念及此处,王守之干脆心一横,缓缓举起手中长剑,直指苍穹,用沙哑的嗓音呼喊道:“将士们!我们身后是国都,是亲人,是万千百姓的安宁和希望!今日我们虽身处绝境,但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深陷绝望的高丽士卒们闻听此言,开始自发向王守之聚拢,本已涣散的斗志也重新坚定起来。守军们或拄着兵器或互相搀扶,他们面容坚毅,目光中既有对家园的深情守护,也有对生死的决绝。每个人都将手中兵器握得更紧,用最后的呼喊“誓死不退”,来表明他们的忠诚。 卞祥听闻城墙上传来的呼喊声,面色虽更加难看,但也不免对敌军守将暗生佩服,惺惺相惜起来。不愿再给敌将太多时间重整军心,让第一营造成更多的损失,卞祥挥舞了两下开山斧,当即下令全军出击。 战鼓再次擂响,卞祥、曾涂、曾密三人一马当先,如离弦之箭冲出阵前,向城墙疾驰而去。零星的箭雨以及稀落的滚木礌石无不昭示着守军的乏力。 未费多少功夫,城墙上便布满梁山士卒,曾涂、曾密负责去开城门迎马军清场,卞祥则四处寻找敌军守将身影,准备给其一个体面的死法。 高丽的普通士卒完成了临死前的诺言,无有一人跪地投降,尽皆战死。王守之却在最后关头,怯懦的抛弃了战友,换上百姓服饰,偷偷溜出城外朝开京方向逃去。 王守之没有半点羞愧,不断用大义麻痹自我。他还有更重要的任务尚未完成,高丽王城对礼成港的战事一无所知,王守之要留得有用之身,如其先祖一般扶大厦之将倾挽狂澜于既倒。 四处寻觅无果的卞祥,正暗自懊恼之际,从前来复命的曾涂口中得知:有人趁乱打开北门,朝高丽王城方向逃去,马军第三营杨春、陈达正在追捕。 随后又有士卒来报,寻到高丽将领脱下的盔甲。两个消息合在一起,不用细想,卞祥便摸清敌将打算,原来最后激发剩余士卒斗志只为了给自己逃命争取时间。 如此令人不齿的行为让卞祥忍不住勃然大怒,冲着北方咬牙切齿道:“狗贼,我必杀汝。” 第一百六十章 丈夫贵不挠,成败何足论 夜幕如墨,狂风呼啸。王守之逃离的脚步显得格外急促而慌乱,他的衣衫沾满了鲜血和泥土,变得褴褛不堪;他的发髻散乱,发丝间夹杂着尘土与草屑,额头上渗出的汗水与泥土混合在一起,绘出一道道狼狈的痕迹。 王守之不敢回头望向已沦陷的礼成港,那座城已成为其余生无法摆脱的梦魇;他只知道要赶紧逃离此处,去向君王汇报此地的情况,若能戴罪立功亲自引兵收复礼成港,或许才可以摆脱内心的谴责和愧疚。 就在王守之慌不择路逃窜时,埋伏在道路两旁密林中的晁盖、闻人世崇发生了争吵。 原来晁盖正欲严格执行朱武“绝不放跑一人”的命令时,闻人世崇却上前阻拦道:“放此人过去,咱们换上高丽兵的服饰偷偷跟上,说不定能诈开高丽王城。” 晁盖闻言面露犹豫,盖世之功摆在眼前,不心动是不可能的,但临行前答应卢俊义和朱武之事音犹在耳,大丈夫一诺千金岂可失信于人。考虑再三,晁盖还是决定顺从本心,毅然回绝:“放过此人,即便拿下高丽王城,晁某亦是军中罪人。” 闻人世崇不可置信的望了眼晁盖,嗤笑道:“久闻托塔天王的名声,未曾想到竟只是遵守教条的无胆之辈。”话毕便要带着刘黑虎、祖虬等人单独行事,却被暴怒的刘唐、雷横率兵围住。 正当双方对峙,皆不敢轻易动手之际,王守之踉跄的身影被如同幽灵般的精骑围住,他们的马蹄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闻人世崇见事不可为,冷哼一声后,蹲坐在地,并冲晁盖说道:“良机已失,正好遂了晁兄心意,干脆拿了我等去找军师请功去吧。” 晁盖闻言也不搭话,反而示意刘唐、雷横松开包围圈。本想让闻人世崇为方才所言付出代价的刘唐不解的问道:“哥哥,就这般轻易放过这厮?” 晁盖怒视着刘唐反问:“连我的话也不听了吗?” 刘唐这才悻悻地松开紧握刀柄的手,并与雷横一起招呼着众弟兄们散去。闻人世崇见状,倒是不免高看晁盖一眼,不过其性子一直是吃软不吃硬,亦拉不下脸来道歉或致谢,场面一时陷入尴尬的沉默。 与此同时,花荣带着被五花大绑的高丽守将王守之来寻晁盖,不清楚方才发生何事的花荣对晁盖问道:“兄长方才为何不拿下此獠?” 晁盖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笑着答道:“这不有马军兄弟在前边顶着吗,我等便趁机偷个懒。” 花荣也甚是机敏,晁盖不愿多说,他亦不多问,只是将王守之交由晁盖,并告知其礼成港已被顺利攻陷的消息。 晁盖简单致谢了几句,亦知花荣所部身负侦查巡逻之重任,不宜久留。送走花荣后,晁盖便率埋伏在此处的所有兄弟以及抓获的俘虏前去礼成港复命。 此时礼成港的卢俊义、朱武正在清点物资。虽然礼成港内财货甚少,但军粮物资还算充沛,足够五千守军一年的开销用度。 当晁盖一行回到礼成港时,梁山各部除了沿海巡逻的水师以及马军第二营第三营的兄弟外,都已进入城内。 众头领齐聚守备府,当卞祥得知晁盖所压之人身份后,提着开山斧便要结果了这贪生怕死的不义之辈,幸亏卢俊义眼疾手快,横枪挡住,否则王守之定会血溅当场被劈成两半。王守之也被吓得面如土色,颤栗不止。 朱武见战略第一步已顺利达成,便冲卢俊义问道:“主帅可否下定决心?” 卢俊义闻言,再次向晁盖核实道:“确保无一人逃脱?” 晁盖抱拳斩钉截铁答道:“若有,可斩我头。” 卢俊义点了点头,目光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坚定与决绝,而后紧握虎头金枪直指跪俯在地的王守之,当堂下令:“樊瑞带上此人,按计划行事,我等随后就到。” 樊瑞闻言,兴奋的满脸通红,抓着还不明所以的李逵便跑出堂外,生怕慢一步功劳就会被别人抢走似的。 晁盖见状,知有大动作,眼巴巴望着朱武,并上前主动请命:“军师,那我步军三营的将士?” 朱武早就猜出晁盖心中所想,遂出言安抚:“礼成港便交与三营了,此处关乎全军将士的生死,守住此处便是大功一件。” 晁盖还未开口,一旁的刘唐却坐不住了:“军师,让一营守城吧,俺们和五营兄弟一块执行任务。” 朱武轻咳一声,见卢俊义未有反应,只好继续当回恶人,面色一沉,呵斥道:“军令如山,容不得讨价还价,守住礼成港便算三营大功一件。” 晁盖无奈的抱拳领命,而后带着刘唐从鏖战整天的一营手中接过清理战场的任务,雷横则负责重新布置防务。将士们分工明确,一部分负责搬运尸体,用简易的担架或布帛,将一具具遗体抬至一旁,安葬在事先挖好的土坑中;另一部分则加固城门,重新布置陷阱与障碍。 就在晁盖等人忙碌的时候,闻人世崇、刘黑虎、祖虬三人皆垂头丧气的朝港口外行去。 晁盖见状本不欲搭理这位刚起过冲突的水军头领,闻人世崇却一反常态的主动过来搭话:“三营的兄弟们辛苦了,尽干这种苦活累活。” 晁盖客气的拱了拱手,准备继续埋头苦干,闻人世崇却凑到其身旁,小声道:“方才五营有伙人换上了高丽服饰,已奔王城方向去了。” 晁盖闻言,心中更气,冲闻人世崇问道:“此话当真?” 闻人世崇得意的点了点头,继续拱火:“我建议要放跑的那人便是礼成港的首领,天王若听我之言,说不准咱们已在高丽王城喝庆功酒了。” 晁盖怔怔立在原地,显然是气昏了头,刘唐也一直在旁听着,明白闻人世崇所说深意后,将手中铁锹狠狠置于地上,恶狠狠的要去寻卢俊义和朱武讨要公道。 晁盖并未多言,一把拽住刘唐,并重新捡起铁锹交到刘唐手中,刘唐从未见过这般窝囊的晁盖,哭丧着脸问道:“难道我三营便是后娘养的,竟干这种善后的鸟事?” 晁盖深吸了口气,胸膛起伏不定,过了半晌才沉声说道:“无规矩不成方圆,军师自有军师的安排,我们照做就是。” 闻人世崇见晁盖如此行事,面红耳赤,再说不出半句风凉话,遂抱拳深深鞠了一躬以表敬意,而后头也不回的离去,并未先前的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感到羞愧万分。 第一百六十一章 功名耻计擒生数 礼成港的战火如同野兽般咆哮,在夜空中回响不绝,自然也让距离不远的都城进入了高度戒备的状态。只见城门紧闭,重兵把守,每一道关卡都加强了巡逻和盘查;城墙之上,披甲士卒,目光如炬,警惕地注视着前方。 樊瑞、李逵从步军第五营选取了一百余精锐扮作高丽溃军,沿着京畿官道快步赶往开京城。为了不让敌军瞧出破绽,朱武也亲自指点了不少,让他们浑身上下沾满泥土与血迹,仿佛刚从一场惨败中逃脱而来,相信借着月色大概率可以假乱真。与之同行的还有从水师借调来的高药师,其精通高丽各地方言,应能派上大用场。 行在幽幽古道,四周群山连绵,影影绰绰,仿佛暗藏无数杀机。樊瑞敏锐的察觉到不妙,暂时喊停了队伍。仔细嗅了嗅空气中弥漫的淡淡血腥味,樊瑞趴伏在地,果然听到远处传来阵阵马蹄声。 探知到来的人数不多,樊瑞轻松了口气,给项充、李衮使了个眼色,二人随即各带几名喽啰去布置绊马索。 李逵见状,口里衔枚也依然嘟嘟囔囔,樊瑞不用猜也知道这厮定没好话,白了白眼后,耐着性子用巴掌左右横劈比划了一番,李逵这才老实了许多,只是双目开始渐渐泛红,嗜血的兴奋与杀意蠢蠢欲动。 未过几个呼吸,借着月色来人面目渐渐清晰,原来是花荣、庞万春并二十余骑。樊瑞一行这才解除警戒,上前搭话。 花荣、庞万春有骑兵速度优势,也一直负责情报和消息传达,因此卢俊义、朱武谋划诈城之事,他们一清二楚。 樊瑞向花荣询问前方道路情况时,见庞万春及其他骑兵也在换高丽人的服饰,面露疑惑,花荣见状,主动解释道:“高丽王城那边派出了游骑,应是来打探消息的,已被我等全部射杀,未免敌人生疑,我们扮作游骑护送你们过去。” 樊瑞闻言,连忙同意,毕竟有神射手在旁协助也能增加成功几率,还能减少伤亡,何乐而不为。 几人达成一致后,步军在前,骑兵在后,继续朝高丽王城方向赶去。 一路上除了遇见散在道路两旁死不瞑目、被箭矢洞穿的高丽兵尸首,以及远处偶尔传来的狼嗥外,只剩荒凉和死寂。 顺利来到开京城附近时,樊瑞众人一边趴伏隐蔽恢复体力,一边等待后续部队的就位。 当得到正式出击的命令后,樊瑞一行开始缓慢接近开京城城门。临近城门后,领头的高药师大声呼喊,声音中带着几分急促与惊恐,用高丽语诉说:礼成港已陷落敌手,将军王守之身受重伤已然昏迷,几乎全军覆没,只剩眼前这些人逃出生天,请求入城避难。 城墙上的守卫们借着火把瞅清下方败军模样,面面相觑,犹豫不决。高药师见状,和樊瑞、李逵、鲍旭三人装作费力的抬起被敲晕的王守之,并用满是血污的双手擦了擦王守之的脸,想尽量让墙上守军看清楚。 正当守军将领疑惑为何不见传信骑兵时,花荣、庞万春假扮的高丽骑兵恰好出现,自远而近,且身后还有不少追兵袭来。 见此场景,高丽守卫终于做出了决定,下令开启城门,接纳这些看似无助的“败军”。 随着一声低沉的轰鸣,城门上的巨锁仿佛被无形之手轻轻推动,缓缓向两侧移开。那一刻,樊瑞一行都屏住了呼吸,紧张地注视着这一幕。城门终于被诈开了,一条通往城内的黑暗通道展现在众人眼前。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城门上守卫发现越来越近的传信骑兵竟然全是陌生面孔,连忙怒吼着拉响警报,想要重新关闭城门。 但为时已晚,所谓的“败军”已露出狰狞的面目,一扫先前伪装的颓废与疲惫,如同饿狼扑食一般冲进城内,迅速将门口的守卫斩杀干净,并吹响进攻的号角。 低沉的号角声,撕裂了夜的寂静,紧接着花荣、庞万春弯弓搭建射杀了数名城头上高声呼喊的守卫,滕戡、滕戣所率骑兵如同黑色风暴,自夜色中呼啸而出,马蹄声轰鸣,卷起阵阵尘土,他们身披重甲,手持长枪,以雷霆万钧之势冲击敌军防线,减轻了门口樊瑞、李逵一行的压力。 而后步军第五营剩余的士卒亦如潮水般涌来,顺利接管了城门,火光与刀光剑影交织,喊杀声、马嘶声交织一片,震耳欲聋。 高丽守军猝不及防,仓促间组织的抵抗难以挡住梁山马步军如狼似虎的攻势。 滕戡的虎眼竹节钢鞭、滕戣的三尖两刃刀每一次挥击都伴随着呼啸的风声,直取敌人要害,二人穿梭于敌阵,有所向披靡之势,敌军将士纷纷避其锋芒,无人敢撄其锋。 而游离在阵外的花荣、庞万春更是玩起了报数的游戏,只是他们每喊一声,必有一声尖锐的破空声划破天际,也必有敌军中高级军官命丧当场,如同低语的阎罗在招取敌军魂魄,让高丽阵营一片混乱与惊恐,士气大挫。 梁山马军冲阵的效果已然达到,但没有任何束缚的李逵一行,如同锋利的镰刀,所过之处,高丽士兵如同被砍瓜切菜般纷纷倒下,且死状及其精彩,或被拦腰截断,或骨断筋折,或血肉横飞,哀嚎声此起彼伏,加上攻防兼备的项充和李衮,樊瑞、李逵、鲍旭可谓如入无人之境,将战斗变成了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随着战斗的持续,高丽守军防线开始全面崩溃,四散奔逃,战场上留下了无数敌军的尸体和残破的旗帜。 留下滕戣把守此门接应卢俊义所率后军,滕戡、花荣、庞万春及李逵等人继续扩大战果。 开京城内,火光四起,浓烟滚滚,哭喊声、求饶声响彻天地。 而这座城池的心脏-皇宫,情形更是惊心动魄。高丽君主王俣失去了昔日的威严与从容,在金碧辉煌的宫殿内来回踱步,宫外传来的喊杀声让其满脸的惊慌与悔恨,并时不时向护卫催促呵斥。 宫女、太监们也是一片混乱,有的试图收拾细软准备逃难,有的则跪在地上,祈求神佛保佑。即便王俣拔剑砍杀了几人依然无法阻止眼前发生的一切,君王命令在混乱中显得如此苍白无力,无人再有心力去执行那些往日的繁文缛节。 第一百六十二章 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1) 随着皇宫内警钟响起,开京城大部分官员下意识向最安全也是最后一道防线靠拢。由于高丽肃宗时期便靠私兵制平息国内叛乱,王俣继位后更为重视此拨乱反正之法。宰相崔弘嗣、御史中丞金富辙、中书主事曹舜纷纷率领家丁护卫前来保驾,总算解了王俣燃眉之急,不至于让太监宫女为祸宫闱。 随后又有王俣亲自提拔的金正纯、拓俊京前来统领近卫,总算是让这位君王恢复了些许镇定。毕竟此二人都是勇武擅战之辈,金正纯乃心腹大臣尹瓘的孙女婿,号称有万夫不当之勇;拓俊京崛起于微末,王俣对其有知遇之恩,二人都是眼下值得托付的亲信。 后续参知政事李资谦、尚书大臣李国琼、谏官李汝霖等住在开京城北的官员陆续赶来,未过片刻,议政大殿便聚满了衣衫不整甚是狼狈的国之忠良,且这伙大臣很快便为抗争到底还是屈服投降的选择争吵不休起来。 主战派的官员,各个神情激愤,他们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高呼声在殿内回荡,他们坚信,作为国家栋梁,应当挺身而出即便粉身碎骨也要扞卫国家的尊严;他们指责投降派是懦夫,是背叛者,是弃家国大义于不顾的无胆鼠辈。 反观主张投降的官员虽然声势上不如主战派,但也的确是为君王人身安全而考虑。在他们看来城既已破,皇宫陷落敌手也是早晚之事,不如先虚与委蛇一番,用谈判的方式争取有利的条件,以最小的代价换取和平才是稳妥之举。 双方之间的争执愈发激烈,言语中充满了火药味,王俣见平日里最有主见的宰相崔弘嗣、参知政事李资谦皆闭口不言保持沉默,便向二人主动问计:“两位都是股肱之臣,值此生死存亡之际,可有何计教孤?” 崔弘嗣早等此问,方才主张投降的可都是仁州李氏派别的下属官吏,于是率先发难:“前些时日,贵公子于礼成港失踪,现今可有探听到下落?” 李资谦闻言,眼皮直跳,不敢直言回答,急中生智转移话题:“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臣请王上更换便服快速脱身,并下令别武班回援救驾。” 总算听到一条像样的计策,王俣正待点头同意时,崔弘嗣上前拦道:“王上三思,在宫内贼军或还有顾虑,出了宫可是明枪暗箭无数,更为凶险。” 崔弘嗣话中深意,王俣当然清楚,身份是他目前唯一可依仗之物,在宫内只需考虑应对攻入城内的敌军,出了宫还要防备乱臣贼子拿他的头颅请赏邀功。 王俣无奈的瘫坐一团,崔弘嗣则继续将矛头对向李资谦:“李参政整日将忠良挂在嘴边,如今却出此下策,难不成也有有窥觎神器之心。” 话音未落,殿外传来阵阵撞击宫门的声响,仿佛山洪暴发,又似万马奔腾,每一声撞击都如同天崩地裂,将殿内的紧张与绝望推向了极致。 眼看最后一道防线即将破开,王俣并高丽众臣深知留给他们抉择的时间不多了。 正当众臣鸦雀无声之际,中书主事曹舜突然站出身来,郑重地拜别王俣:“老臣去阵前邀战为王上拖延些时间。” 话毕,曹舜毅然决然的冲出殿外。崔弘嗣见状抬了抬手想要阻拦,见其目光坚定,心存死志,只好叹息着拱手送别。待曹舜走远之后,崔弘嗣不屑地瞥了眼李资谦,冲王俣建言道:“请王上登楼擂鼓为曹主事助威,好教贼子知道我高丽并非无忠勇之士。” 王俣面色复杂,既不愿意做受辱之君,也不想死于贼手,正当犹豫不决之际,李资谦劝道:“王上不妨借此机会窥探敌军虚实,若只需舍些黄白之物便能打发走这伙悍匪,眼下岂不是自寻烦恼?” 王俣闻言,点了点头,开口赞道:“爱卿所言极是。”随后王俣便由群臣拥护着登上城楼,准备一看究竟。 然而此刻被众人寄予厚望的曹舜已然落马,敌军一手持金色长枪的雄壮之士正在门前耀武扬威,呼喝着让他们投降。 王俣抬了抬手中鼓槌,呆立当场,御史中丞金富辙见状,为缓解尴尬只能硬着头皮举荐:“臣举一人,武艺超群,可灭贼子威风。” 金富辙开了个好头后,主战派纷纷上前举荐,什么力能扛鼎、勇冠三军、生裂虎豹、百战百胜的猛将开始扎堆冒了出来。 王俣当然清楚其中猫腻,但事已至此,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遂下令:“若杀敌将一人,官升三级,赏银百两。”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战鼓雷动之时,随之而起的是一声声震耳欲聋的咆哮,或使大刀,或舞长枪,一一杀向手持虎头金枪的卢俊义。 今夜鏖战,各营将士皆有收获,唯独卢俊义这个主将还未发利市,难免手痒。因此不顾军师朱武再三劝阻,卢俊义还是任性的接下最后一战,并不让任何人插手,只为杀他个痛快,以泄心中郁气。 可惜交手之后,卢俊义越打越扫兴,敌将咋呼的很欢,却皆是银样镴枪头,如同蚍蜉撼树般,难有一合之敌。这般连挑十七人,卢俊义十分不耐地冲城墙上喊道:“高丽将士可是皆如土鸡瓦狗一般?” 高丽国上下皆习汉话,倒是听懂了卢俊义所言何意,可惜还不如不懂,连同王俣在内,尽皆羞愧难当。 王俣怒置鼓槌,长叹息道:“若有别武班在侧,定不会让孤颜面尽失。” 在旁观战且负责守卫群臣的金正纯与拓俊京突然对视一眼,默契的点了点头后,金正纯披甲提刀,如一道闪电般冲向敌阵。 卢俊义见对方来势汹汹,遂正色以待。徒一交手,感受了下分量,卢俊义面露喜色,暗道终于来了个有些本事的,于是沉下心来与之细斗了几合。 城墙上面色羞愧的高丽群臣再次燃起希望,岂料还未高兴几个呼吸,金正纯便拖刀俯于马背败下阵来。 卢俊义见状自知对方技穷想使拖刀计,便艺高人胆大的驱马前追。 果如卢俊义所料,金正纯放其近身后,突然爆起,一招自下而上的横扫千军,直扑卢俊义面门,却被早有防备的卢俊义侧身轻松躲过,正当卢俊义想要一枪结果了金正纯时,突然听闻悠长的嗡鸣声,卢俊义强压怒火,低伏身躯躲避暗箭。 为卢俊义压阵的花荣、庞万春都是万中无一的神射手,怎会眼睁睁看着主将中箭无动于衷。花荣弯弓射箭,后发先至拦截了空中残影,而后正欲再射之时,金正纯已然落马。 二人默契的相视一笑,随后庞万春驱马游走于阵前,并对花荣说道:“算上方才那个,一百一十三人,正好持平,这放暗箭之人就当作决胜局如何?” 花荣笑着答道:“正有此意。” 第一百六十三章 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2) 梁山马步军各营皆知花荣与庞万春打赌一事,眼下胜券在握,各处防务皆由卞祥接手,顽愚分子的清理工作也被樊瑞、李逵领了去,因此卢俊义也饶有兴趣的耐心观望起阵前这一幕,看看小李广和养由基到底谁更技高一筹。 只见花荣、庞万春认真起来的眼神,皆是冷冽如鹰。二人目光穿过纷飞的战尘,开始寻觅方才施暗箭的敌将身影。 然而拓俊京已如惊弓之鸟般躲了起来,轻易不敢露头;即便是轻鸿一瞥,拓俊京也知道那两箭绝非等闲之辈能射出的。 场中形式瞬息万变,王俣和高丽群臣的心情也如同坐过山车一般此起彼伏,当金正纯落马之后,众人算是彻底失去了信心,原本以为是救命稻草,未曾想到竟真是稻草。毕竟金正纯的本领是得到名门指点的,且还经过战火的考验。 如今却这般不堪一击,实在是让人胆寒。正当王俣猜测眼前这伙宋人真实身份的时候,庞万春却寻得不耐烦了,决定主动出击引其现身。 于是庞万春理所当然的将王俣做为引蛇出洞的目标,盖因此人服饰最为华丽,且一直被护卫在中央,其身份地位不言而喻。 精准锁定王俣身影后,庞万春搭箭拉弓,动作行云流水,仿佛与天地融为一体,箭尖在火光的照耀下闪烁着死亡的光芒,随后箭矢如同一条银色闪电,划破长空直取王俣心口。 时刻保持警惕的拓俊京听到弓弦声时,下意识的大声喊道:“王上小心!” 宰相崔弘嗣和参政知事李资谦距离王俣最近,察觉到有利箭袭来时,崔弘嗣下意识要以身做盾,李资谦则聪明许多只是想要推开王俣。 怎料天意难违,如云海翻腾,变化莫测,无人能窥其全貌,亦无法预知下一刻的轨迹。 李资谦推开的并非想要援救的王俣,反而将忠心护主的崔弘嗣推去老远。利箭穿过二人臂膀,直中未晃过神来的王俣。这一刹那,空气中仿佛凝固了所有声音,只剩下箭矢穿透衣衫,深入肉体的沉闷回响。 李资谦、崔弘嗣二人面面相觑,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其余众臣亦是面色惨白,身形晃抖,几近崩溃。 王俣倒地后,双眼渐渐失去焦距,嘴唇微微颤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随后便归于沉寂,死不瞑目。 经历了短暂的惊慌与混乱,众臣虽然努力克制即将崩溃的情绪,但还是有人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压抑许久的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般爆发开来;他们哭的是国家未来的不确定,更是为生死未卜前途渺茫而哀伤;以至于整个城墙都被沉重的哀云笼罩。 城下的庞万春听到上方传来的哭喊声,心中一紧,对阵前的卢俊义、花荣问道:“中箭那人该不会是高丽国王吧?” 花荣正准备弯弓搭箭射向露头的拓俊京,听闻庞万春此话,同样感到一阵心慌,不再纠结于赌注,反而将目光望向卢俊义,静待其决策。 卢俊义此时倒是尽显主帅风范,事已至此,并未纠结孰是孰非,他虽不懂权谋算计,但也深知此事定不能宣扬开来。考虑片刻后,卢俊义干脆心一横,抬枪直指宫门,决定斩草除根,毕竟唯有死人才能一直保守秘密。 正当梁山步军推出撞车重新启动,准备蓄力撞开宫门之际,城内突然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喧嚣,紧接着宫门大开。只见拓俊京带着余部赤手空拳走了出来,他面容疲惫,双手高举缓缓行至卢俊义马前,拜服道:“将军神威,拓俊京乞降。” 卢俊义闻言,先是一愣,内心却在明与暗间徘徊犹豫,握紧虎头金枪的同时,冲其冷声问道:“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 拓俊京埋首叩头道:“生死皆随将军定夺,只求将军放百姓官员一条生路,不要再添无谓杀戮。” 在听到百姓二字时,卢俊义举起的长枪终是缓缓放下,并命令马步军停下进攻的脚步,准备接收胜利的果实。 城墙上围在王俣身旁的高丽群臣见拓俊京如此果断,难免唏嘘不已,更觉高丽的天要迎来巨变。宰相崔弘嗣在关键时刻还是站在大局考虑,没有再生是非,决定主动摒弃前嫌与群臣共保国祚,只是望向李资谦时不经意流露出来的仇恨和怨毒让人不寒而栗。 有了高丽官员的投诚配合,终于在破晓时分,高丽王城迎来了和平的曙光。只是开京城内到处是尚未平息的战火遗迹,倒塌的房屋、烧焦的树木、破碎的瓦砾,可谓满目疮痍。 有道是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在城破之时,百姓往往会成为无辜的牺牲品。他们或被抢夺毕生积累的财物,或被乱军残忍杀害。鲜血染红了街道,哭声、呼救声与惨叫声交织在一起,因此当崔弘嗣、李资谦等人被押解到过程中,印入眼帘的便是这人间地狱般的景象。 而梁山马步军战士们,虽满面血污,眼中闪烁着疲惫却兴奋的光芒。他们或倚靠在城墙边,或席地而坐,或相互搀扶着,喘息未定。兵刃上未干的血迹,见证了他们一夜鏖战的生死搏斗。 在战士们围坐的中央空地上,堆满了粮食、布匹、金银珠宝,可以说整个城池的财富都聚集在了此处。此刻,胜利的喜悦让所有的疲惫与伤痛都暂时被遗忘。 废墟之上,几缕袅袅升起的炊烟给这座陷落的城池带来了些许生气。卢俊义安排副将安士隆、杨春、陈达在城中巡逻,防止残留敌军反扑;卞祥所部几乎未曾参与昨夜的战斗,因此接替了开京城各处城门的防务工作,且分配人手继续搜刮城中皇室及官员隐匿的财物,务必要做到一扫而光,不落下一针一线。 随着时间的推移,原本繁华的城池逐渐变得空荡而凄凉。那些曾经见证过无数辉煌与荣耀的宫殿和庙宇,如今只剩下空荡荡的房间和散落一地的碎片。而那些曾经属于城中居民的财物,也早已被搜刮一空,留下的只有无尽的荒凉与绝望。 清点完收获,卢俊义寻到朱武商量如何处置投降的高丽官员。怎奈朱武也是天赋树全点了军事,短期战略目标超预期完成后,剩下的只有满身疲惫和兴奋,对于后续计划亦陷入一筹莫展之境地。 第一百六十四章 白日探得珠,不待骊龙睡(1) 正当开京城内梁山众头领为是去是留犹豫不决时,得知卢俊义率马步军已攻破高丽都城这一消息的李俊,一边派人将此喜讯传达给柴进,一边带着先前礼成港俘获的高丽官员快速赶来。 李俊抵达开京时,卞祥正在组织步军搬运缴获,虽然忙的不亦乐乎,但明显拉运用的车马不足,若仅靠人力不知要搬到猴年马月才能送达港口。 二人于城南门口相遇,李俊笑脸迎了上去,抱拳贺喜道:“这次马步军可是立了泼天大功,待这边事了,定要大宴三天犒劳诸位兄弟。” 卞祥见李俊身边带着不少陌生面孔,遂将其带到一旁僻静处小声问道:“兄弟这一路是否顺利,可有遇到敌军?” 李俊虽不明其意,还是如实相告:“能有什么事,一路倒是遇见不少高丽兵尸首,应是花荣兄弟提前清场所致。” 卞祥闻言轻舒了口气,随后便将高丽君王死于庞万春之手一事说与李俊。 已为一军统帅多时的李俊,初闻确有些愕然,但还是很快调整好了心态,简单询问了几句得知此消息还未传播开来,便转移话题道:“此战缴获了多少物资,以咱目前的运力多久能抵达港口?” 这问题倒是问到卞祥心坎上了,只见其略带得意的答道:“粮食少说有两百万石,金银玉器加起来也得值数百万两,表缎、里绢也有几万匹,盐铁无数,咱们这次可算发了比横财。” 这也确实在李俊意料之内,毕竟是一国都城,但如此多的钱粮物资如何运走也是眼下颇为头疼的事,时间拖久了,若各地勤王部队赶过来恐怕就好事也成坏事了。 思及此处,李俊更是一刻也不敢耽搁连忙寻到城里早已忙得昏天暗地的卢俊义和朱武。 卢俊义正在是去是留间与军师朱武争论不休。卢俊义坚持己见,觉得就此放弃取巧破获的开京城未免有些可惜,不如以此地为根基另行发展,深度攻略高丽,远比窝在水泊梁山要有前程的多。 然而朱武却觉得应该想尽办法快速离开此地,他们毕竟是外来入侵者,困居开京城犹如无根之萍早晚会深陷泥潭难以脱身,此时既然已然达到目的应该见好就收。 二人各执己见,直到李俊到来依然无法说服对方。 李俊得知二人想法后,突然萌生了一个绝妙的想法,那便是让高丽陷入持续的内乱之中,予取予夺皆由梁山定夺。 有道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李俊的计策让卢俊义、朱武茅塞顿开,这也看出李俊并非简单的将帅之才。 卢俊义、朱武、李俊皆非拖泥带水之辈,既已达成一致,便开始着手布局实施。 卢俊义先单独召见了李资谦,并将李俊带来的李之元带于堂下。有道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卢俊义开门见山表明想要助仁州李氏成为高丽新主。 结果话音未落,李资谦便腿软瘫坐于地,且连声拒绝,甚至不停祈求卢俊义放其外孙一命。 卢俊义通过这几日恶补高丽朝廷的各层关系,自然知道李资谦是已逝去高丽君王的岳父,且无论立嫡还是立长都越不过其亲外孙王构,因此只要引出李资谦的野心,扰乱高丽政坛便是水到渠成之事。 眼见威逼利诱无法达成目的,卢俊义不耐的直接在李资谦面前扔下一把短刀,冷声说道:“那便在你亲子与外孙间做个选择吧,别忘了你的六个儿子都在开京城内。” 李资谦颤颤巍巍举起短刃,终究还是舐犊情深占据了上风,不得已同意了卢俊义的请求。 另一边的拓俊京也遇到了同样的遭遇,在以家人安危的胁迫下,终究低下了本就不太硬的脊梁。 万事俱备后,卢俊义下令封闭四门,许进不许出,且命拓俊京亲信四下发布李资谦伪造的王令:诏告天下将官,无论远近,无论职衔高低,皆当速起兵马,倍道兼行,星夜前来都城勤王。此乃国家存亡之秋,匹夫有责,食君之禄,当分君之忧。凡能领兵速来勤王者,不论官职大小,不吝封赏。钦此!并传诏四方。 而拓俊京则携伪令亲自前去咸州接管都护府,准备控制正与女真交战别武军的后勤物资,与之随行的还有高丽士兵打扮的梁山马军第二营和第三营,滕戡、庞万春亲自带队。 在卢俊义、朱武、李俊看来,目前对开京城内梁山军队最有威胁的还是尹瓘、吴延宠所率的别武班精锐,因此只要拓俊京能拖住尹瓘,那么高丽朝廷这张雪白的图纸便任由涂抹。 自王令传达后,高丽各地豪强武装开始陆续在开京城外聚集。为了配合将这场戏演到底,卢俊义、朱武可是下了血本。 城墙内外,从宫殿的巍峨殿宇到寻常百姓的简陋茅舍,无不披上了一袭素白。白色的布幔、白色的灯笼、白色的纸钱,可谓满城缟素。 皇宫之内,更是哀声四起,哭声震天,这倒不是作假,毕竟王俣在位期间与诸位大臣也算得上君臣相宜,有明君之资,只是在贼军举办的盛大葬礼下,高丽众臣虽然觉得有些别扭,但还是真诚哀悼,决意好好相送这位令人惋惜的君王。 稍有细心便会发现,大殿之内少了一位关键人物,也就是李资谦。此人正身着华丽官服,在数名侍从陪同下,缓缓步入勤王之师聚集地。 李资谦的步伐虽然稳健而庄重,眉宇间却有久久无法消散的愁云。李资谦的内心备受煎熬,卢俊义的手段简单粗暴,自然瞒不过混迹官场多年的老油条。可惜这种直接掀桌子的玩法确实让一直盘旋在规则内的李资谦措手不及。 难道真要一条路走到黑?亦或是抛弃一家老小博取个青史留名?扪心自问他对高丽王族有多少忠诚?这天下王家坐的李家便做不得?不管是一时受制于人,还是一世受制于人都非他所愿。李资谦踏入营中的寥寥几步,心中思绪却百转千回。 最终李资谦还是缺了一点点魄力,如同提线木偶般宣读了卢俊义要求的旨意。 第一百六十五章 白日探得珠,不待骊龙睡(2) 君主新丧,幼主即位,朝廷为了彰显中央权威,稳定四方,特下诏令,召集各地豪强至都城外集结,共商国是,以表对新君的效忠与支持。这是从四面八方赶来的高丽各路豪强抵达开京城外后自行得出的结论。 而李资谦带来的旨意也证实了豪强们的猜测准确无误。对于野心勃勃的豪强而言,幼主即位无疑是他们扩张势力的天赐良机;更多的豪强在局势未明之前决定选择中立自保的策略,想根据时局走向,适时调整策略,以维护自身的利益与地位。无论是何抉择,众豪强们都没有拒绝进宫拜见新君的理由。 当各地豪强首领在李资谦的简单培训后,按照既定的礼仪一步步踏入宫殿时,却发现除了层层帷幕之后的稚童外,殿内竟空无一人,正当他们想要询问李资谦原因,原本寂静无声的宫殿内响起了一阵刺耳的金属碰撞声。紧接着,从宫殿的各个角落冲出了大批全副武装的士兵,他们眼神冷酷,行动迅速,显然早已蓄势待发。 豪强们震惊之余,迅速反应过来,但手无寸铁且为时已晚。士兵们如同饿狼扑食一般,对着他们展开了无情的屠杀。血花飞溅,惨叫声、呼喝声交织在一起,整个宫殿瞬间化为了人间地狱。他们有的被乱刀砍倒,有的被长矛贯穿,还有的则在绝望中选择了跪地求饶。 这场屠杀持续了许久,直到宫殿内再也听不到任何反抗的声音。当一切归于沉寂时,宫殿内已经遍地是血,尸体横陈,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与死亡的气息。众豪强首领,那些曾各自为政、威震一方的霸主,就这般死于非命,眼神中满是不甘与错愕。 随后卢俊义亲自带领百骑精锐以及卞祥三番五次欲杀之而后快的王守之前去接管众豪强的部众。底线一旦被突破了一次,就很难再有底线了,以忠君爱国标榜的王守之便是其中典型。 只见王守之身着锦衣华服,面容严峻而坚定,骑着一匹雄壮的战马,不用卢俊义多说什么,积极且主动的招揽起豪强余部。有卢俊义的身手做依仗,先是雷厉风行的解决了各部刺头,随后顶着朝廷扩编禁军的名义外加一套萝卜加大棒的组合拳轻易收编了两万余人。 这部被梁山卢俊义、朱武命名的仆从军接到的第一个任务便是搜集牛马车架。初时,仆从军们还放不开手脚,单纯执行上官的搜集任务,碰见出言辱骂拒不配合的村庄及百姓也不敢过分强逼。在王守之的有意纵容,以及对缴获财物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操作后,仆从军们仿佛被解开了束缚的野兽,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与破坏欲。 他们如同潮水般涌进各处村庄,肆意劫掠,金银财宝、粮食布匹、牲畜家禽,凡是能带走的一概不放过。在仆从军中没有任何军纪军规约束,后期他们甚至闯入民宅,强抢民女,将她们作为战利品带走,或是就地凌辱,以满足逐渐扭曲的欲望。 慢慢的,仆从军听到号角声,仿佛是听到嗜血狂欢的序曲。王守之手中的长枪,仿佛是引导士兵们走向毁灭与掠夺的指路明灯。 在无止境的掠夺下,王守之很快便完成了卢俊义下达的任务指标。卢俊义也未曾料到王守之会是如此趁手的利器,一边对其赏赐不断以加安抚,一边快速将开京城内缴获的物资运往礼成港。 另一边已抵达咸州的拓俊京凭借伪造王令也顺利接管城中五千守军。之所以未有波折,还多亏了拓俊京也在前线与女真交战过,且有不菲的名声。 眼见各处事情都朝预期方向进行,卢俊义、朱武总算放下心来,二人按照之前与李俊商议的计策开启了下一步计划,征召全境船只、水手、工匠,依然交给仆从军着手此事。 王守之再次开启了血腥之旅,只不过此次的目标由境内农夫换成沿海各地的渔民了。 时光如白驹过隙,半月时光,不过弹指一挥间。最后一批物资也顺利运到礼成港,且在水师全员的努力下,有序地搬运码放于船舱之中。所有的船只都满载而归,只待将马步军战士运回马岛便可享受盛大的庆功宴,因此即便人人脸上挂满汗水,依然未传出一声抱怨。 当梁山步军一营及五营分批撤出开京城后,卢俊义见派出拓俊京牵制别武班的目的已达成,便派人通知咸州的滕戡、庞万春尽快撤回。 另一边拓俊京到了咸州之后,便建言逐次减少对前线高丽别武班的粮草供应,以起到麻痹统帅尹瓘、吴延宠的作用。滕戡、庞万春还以为拓俊京真心投靠,心中虽鄙夷但还是欣然采纳其建议。 怎料拓俊京借运送粮草之机,将近期开京城所发生之事传递给了尹瓘、吴延宠,且内容有所隐瞒;城破之事并未提及,只说礼成港守军全军覆没;贼军数万来势汹汹,已兵临城下;为了增加说服力,还附上了其任职的王令。 尹瓘、吴延宠二人与女真完颜部互相攻伐多年,好不容易胜利在望,却有贼军想偷了老巢,这般自开国以来未有之奇耻大辱,怎肯罢休。 尹瓘当机立断清点了别武班所剩粮草,先和吴延宠约定暂时封锁此消息以免影响军心,而后商议决定留下五万军防守新开拓的土地英、雄二州,余部则回师勤王。 当尹瓘、吴延宠的前军抵达咸州后,却被拓俊京拒之门外,双方还差点闹翻脸以至兵戎相见。拓俊京只是命人向别武班前军射出信件,邀请尹瓘、吴延宠城外议事,并告知王命在身,望请海涵。 本来以尹瓘、吴延宠的资历,可以完全不用给拓俊京面子,但国家危亡之际,拓俊京的谨慎小心反而让这两位公忠体国之士高看一眼,因此答应了拓俊京所请。 隔日,尹瓘、吴延宠只带了些许护卫,早早便在咸州城北二里外等候拓俊京的到来。滕戡、庞万春、拓俊京亦是准时赴约,行至百步内,拓俊京突然拔出匕首猛刺马股,冲向尹瓘、吴延宠并高呼:“二位大人救命!” 滕戡、庞万春脸色未有任何变化,只是一个挥舞着虎眼竹节钢鞭,一个镫里藏弓作势要射,看样子明显事先通过气。 第一百六十六章 白日探得珠,不待骊龙睡(3) 尹瓘、吴延宠显然未料到眼前场景,但毕竟是久经杀场的宿将,反应极为迅速,纷纷亮出兵刃准备先拿下拓俊京三人再说。 拓俊京刺马赶来途中主动将兵刃丢弃,滕戡紧随其后,庞万春故意慢了滕戡半步以做掩护。 尹瓘、吴延宠未曾注意到滕戡身后庞万春的动作,未有防备,刚要与滕戡交手之际,滕戡左右两肋分别射出一支利箭直奔二人面门而去。 吴延宠闪避不急,左眼中箭,疼痛难当,要跌落马下时被滕戡当头一鞭打的脑浆四溢。尹瓘坐骑颇通灵性,利剑将要射中尹瓘面门时,马儿突然一个急刹左腿笔直右腿弯曲将尹瓘身体颠得倾斜,侥幸躲过致命一劫。 尹瓘见吴延宠惨死当场,立马自觉有些莽撞,连忙掉头要跑,其身旁亲卫也终于赶到,替尹瓘拦下了滕戡并作势要围住庞万春。 高丽亲卫自觉是群狼围猎待宰羔羊,岂料滕戡那柄看似普通的长鞭便如同猛虎般猛然蹿出,刹那间,鞭影重重,快若闪电;既有千钧之力,又蕴含变化万千,每一鞭的力道、角度、速度都拿捏得恰到好处。 只见那些自恃武艺高强的亲卫在这鞭影之下竟如同纸糊一般,纷纷被抽飞出去,跌落马下,鲜血四溅,哀嚎声此起彼伏。 庞万春依然如巡视领地的狮王,表情悠哉悠哉,手里却没慢分毫,一人弯弓竟射出箭雨的感觉,且瞄准的都是落荒而逃的尹瓘。 救过尹瓘一命的坐骑,展现出了惊人的灵性,仿佛能预知危险,频频躲避致命箭矢,仅留下一道道浅浅的划痕在坚固的甲胄之上。这甲胄,显然也是精工打造,虽受重击,却未能穿透。 尹瓘借此机会,更加拼命地催动坐骑,如同离弦之箭般逃离了这片死亡之地。正当其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时,拓俊京却突然拦在马前,并呼求道:“大人带我一程,我有要事禀告。” 尹瓘并未放松警惕,一勒缰绳,冷声问道:“方才那两员悍将是谁人部下,为何我从未在军中见过?” 拓俊京面露焦色,抬头瞅了眼尹瓘后方,见无追兵,遂诚恳解释:“三言两语难以说清楚,贼将悍勇难挡恐不会善罢甘休,回营后我再与大人细说可好?” 尹瓘闻言,脑中下意识晃过吴延宠死时惨状,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轻拍了两下灵驹后,快速将拓俊京拉上马,二人共乘一骑朝大营方向行去。 未走两步,那马突然不断嘶鸣,尹瓘以为还有伏兵,连忙拔出佩刀做防备姿态,然突觉脖颈一凉,天旋地转跌下马去,临死之前眼中依然是迷茫与不可置信。 拓俊京顺手割下尹瓘首级,并拔下其腰间令牌,想独自前往别武班大营。怎料那马儿双目含泪,频频拱动尹瓘尸体,且任凭拓俊京鞭打脚踢依然不肯前进半步。 拓俊京无可奈何,一刀结果了这畜生,决定步行前往别武班大营。 夜幕低垂,寒风凛冽,月光如银,洒落在空旷的营地上,为这即将发生的一幕添上了几分肃杀与悲壮。 拓俊京手持尹瓘首级与令牌孤身来到别武班大营前,高呼:“中军兵马使金汉忠,左军兵马使文冠,右军兵马使金德珍,速来听令!” 营前守卫认出拓俊京与其手中所持首级之身份,虽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所震撼,但依然恪尽职守,认令不认人,速速打开营门并向全军通传此讯息。 当金汉忠、文冠、金德珍听令前来后,拓俊京郑重宣读君王口谕:“兵马元帅尹瓘,兵马副元帅吴延宠,手握重兵,镇守边疆,功高震主,久而生异心,欲图不轨已久;特令拓俊京接管别武班,暂代兵马元帅;如遇反抗,可先斩后奏。” 金汉忠闻言,怒不可遏,冲拓俊京问道:“仅凭口谕,你便诛杀国之重臣,我定要参你一本。” 文冠、金德珍亦在旁纷纷附和,为尹瓘谋不平。 拓俊京深知这种时刻唯有强硬到底,露出一丝破绽便休想活着走出大营,于是冷声问道:“别武班自成立以来唯王命是从,各位当真要以身试法,与逆臣尹瓘一条路走到黑不成?” 一顶结党营私谋反的帽子扣下来,金汉忠虽底气不足,但还是梗着脖子嘴硬道:“你只有王上口谕如何能让我等信服?” 拓俊京闻言,冷哼一声后,盘腿席地而坐,并抛出命其接管咸州的王令,装作有恃无恐的激将道:“你若不信,可斩我头。” 金汉忠、文冠、金德珍看完王令所写内容后,顿时一阵心慌,咸州的重要性他们当然心知肚明,这种时候原本尹瓘心腹换下,间接证明了拓俊京所言非虚,即便略有偏差,但王上有了防备之心应该大差不离。 三人对视一眼后,心生寒意,犹豫不决。文冠率先服软跪倒在地拜见新任兵马元帅拓俊京,金德珍紧随其后。 金汉忠见状,不甘心追问了句:“为何不见吴元帅?” 拓俊京未曾搭理,抬步走向中军大帅营帐,边走边询问文冠军中情况。 金德珍刚要跟上去,却被金汉忠一把拉住,金德珍用力挣脱却无济于事,只好叹息劝道:“飞鸟尽良弓藏,金兄难道还不明白吗?” 而后便头也不回的离去,徒留金汉忠一人呆立原地不知所措。 另一边解决完尹瓘、吴延宠随行亲卫的滕戡、庞万春一把火烧干净满地尸首后,在返回咸州城途中,正好路遇卢俊义派来的传信兵。 滕戡看完信中内容后,眉头紧锁,与庞万春说道:“卢俊义招我等回开京,看样子是要撤了。” 庞万春若无其事的笑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滕戡还生怕庞万春射杀了高丽王便不再上进,得听此言后,难得露出笑容,附和道:“一千破十万,亘古未有之奇功,我就知道庞兄弟不可能不动心。” 庞万春回望了眼后方,提醒了滕戡一句:“那厮不知用何法子骗出了敌军主帅,如今又主动去做内应,若有异心,咱们恐要栽个大跟头。” 滕戡闻言,不以为意道:“有甚可担忧的,他妻儿老小皆在我等手中为质,依我看,这厮不过和仆从军的王守之一样,天生适合当狗。” 第一百六十七章 白日探得珠,不待骊龙睡(4) 三月初七,天狼星炽,其光如炬,似有破晓而出,来势汹汹,似欲吞噬一切阻碍。更有彗星袭月,其尾曳曳,灿若白昼。 是夜,拓俊京率十万别武班于咸州城下安营扎寨,围而不攻。滕戡、庞万春指挥不动城中高丽守军,只带梁山千骑主动退出咸州。 隔日,拓俊京命金汉忠领三万六千余名士兵进驻咸州,拓俊京与余部则继续在城外休整;期间拓俊京为了尽快掌控别武班,并没有急于发布任何严苛的命令,先拉拢别武班旧识,将他们安插在各营以做眼线;而后将前线缴获毫无保留的赏赐全军收买人心;为确保资源分配不均、赏罚不明,拓俊京更是亲自出面监督确保每一份军需及赏赐都能到达士兵手中。 通过这一系列措施的实施,拓俊京成功拢了旧部,分化并整合了尹瓘的亲信势力。 同样盘旋在咸州城外的滕戡、庞万春见只有三分之一的人数进入城中,庞万春对滕戡说道:“这厮要么是有异心,要么是无法完全掌控全军。” 滕戡点了点头表示赞同,沉吟片刻后决定道:“不能再等了,今夜便行动,否则让城中守军瞧出端倪,就前功尽弃了。” 庞万春闻言虽感到可惜,但也知见好就收的道理;于是二人统一了意见,开始分头行动。 夕阳如血,缓缓沉入咸州城池背后连绵不绝的山峦之中,给这座看似平静的军事重镇披上了一层不祥的红纱。 金汉忠进入咸州后第一时间接管了粮仓,盖因不管任何时候,军队的生命线都是粮草。然而将士们埋锅造饭吃了这些被事前动过手脚的粮草后,开始陆续出现剧烈的呕吐与腹痛。 随着时间的推移,中毒的将士越来越多,原本井然有序的军营瞬间被恐慌与绝望笼罩。一些人试图用尽全力呼喊求救,声音却因虚弱而显得无力。 屋漏偏逢连夜雨,城中事先埋好的火油纷纷被点燃,一时间,城内火光四起,熊熊烈焰在风中肆虐,吞噬着房屋、街道,将整个城池笼罩在一片火海之中。 军营内,将士们刚刚因为粮草中毒而陷入混乱与恐慌之中,此刻又遭遇了突如其来的大火。中毒的将士们本就虚弱不堪,面对突如其来的火势更是无力抵抗,只能发出绝望的呼喊声,试图在混乱中寻找逃生的出路。然而,火势蔓延迅速,很快便将整个军营吞噬,浓烟滚滚,火光冲天,映照出一张张惊恐万状的脸庞。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焦味和哭喊声,整个咸州城仿佛变成了一座人间炼狱。 拓俊京冷眼旁观着一切,等火势已起,无法挽回之际才派兵救援,因此幸存者寥寥,金汉忠也被烧的连灰都不剩。 文冠、金德珍见此场景,心中不好的猜测愈来愈多,也不禁对拓俊京的手段感到胆寒,更加不敢有悖逆之心。 咸州城内粮草器械连同四万多守军都已灰飞烟灭,滕戡、庞万春望了眼剩余别武班的大营,见寻不到破绽也占不到什么便宜后,便头也不回的往开京城撤去,至于拓俊京是死是活也顾不上,甚至想都懒得想。 滕戡、庞万春抵达开京城后,休整了半日又马不停蹄前往礼成港,自此征伐高丽之事已圆满收尾,只剩开京城内卢俊义的马军四营以及礼成港随时可以撤走的步军三营全员上下。 卢俊义、朱武撤退前一晚,准备逼迫李资谦灭掉王室一族时,李资谦权衡再三还是不敢背负弑君的骂名,冲卢俊义叩头求道:“还请诸位大人暂先饶他们一命,小人定年年上贡,以报万一。” 卢俊义见他如此忠义重情,难免心生不忍,便用询问的眼神望向朱武。 朱武轻叹了声气后,对李资谦问道:“你需主动派质子以示诚意,否则此事免谈。” 李资谦见卢俊义、朱武总算有人松口,忙不迭的答应下来,并千恩万谢,保证绝无二心。 之后,卢俊义、朱武未敢耽搁,整军撤离了这座不毛之城。又过了不到十日,拓俊京由于缺少粮草,只得打着勤王名义开始横扫高丽西北诸城,渐渐抵近开京城。 都城之上,昔日繁华如烟云散,只留下断壁残垣,诉说着战火的残酷与无情。晨曦微露,却照不亮这满目的疮痍,空气中弥漫着焦土与未尽硝烟的味道,让人心生凄凉。 城内,王宫深处,往日金碧辉煌的殿宇如今蒙上了一层厚重的尘埃,显得格外沉寂与落寞。高丽众大臣们,这些曾经权倾一时的贵族,此刻却如同惊弓之鸟,聚集在几处尚且完好的偏殿内,神色凝重,眼中满是对未来的不确定与恐惧。 他们或坐或立,身上衣衫褴褛,不复往日华服锦袍的风采。战乱的洗劫让这座城几乎成了一座空城,食物与衣物都成了稀缺之物。几位老臣更是面黄肌瘦,衣衫单薄,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却仍强撑着尊严,不愿显露过多脆弱。 殿外,偶尔传来几声稀疏的鸟鸣,更显得这片废墟的孤寂。一些忠诚的侍从,或是逃难时留下的百姓,正忙着搜集残羹剩饭,试图为这些尊贵的囚徒带来一丝慰藉。但那点微薄的物资,对于众多人口来说,无异于杯水车薪。 终于仁州李氏派人带来了几车粮草,给差点饿死的高丽群臣带了生的希望。然而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拓俊京带领的别武班打着“扫平奸佞,兴师勤王”的口号,将战争的阴云再次带来。 李资谦、崔弘嗣几经商议,还是决定暂避风头,先将王室成员迁往仁州安顿;毕竟若拓俊京心有叛意,他们毫无抵抗之力,再次成为板鱼肉,任人宰割,那种遭遇他们是再也无法接受的。 至此,高丽开京城以北竟皆为拓俊京别武班占领;高丽仁州中西部为李资谦等人辅佐的新君治理,高丽东南部则被王守之频频征伐以至叛贼四起、焦土一片;高丽进入三足鼎立的局面。 后世《高丽史》中记载:献宗王俣德行不修,其性贪暴,穷兵黩武,久兴不义之师,致四海之内,烽火连天,百姓流离失所,哀鸿遍野。上失其德,下必生乱。天怒人怨之际,咸州天火,犹如苍穹降罚,以示惩戒。更有地震山崩,宫阙倾颓,开京陷落,百年基业毁于一旦。 第一百六十八章 根深叶茂自风华,基深石固始成峰(1) 春日既望,晨曦微露;沧州柴家庄大地上,巍峨壮观的大型坞堡正悄然崛起;远远望去,坞堡犹如一头沉睡的巨兽,静静地伏卧于绿水青山之间。 其主体以巨石和夯土筑成,墙体高耸入云,每一块石头都经过精心挑选与雕琢,缝隙间填以细沙与糯米浆,坚不可摧,仿佛能抵御世间一切风雨与侵袭。阳光透过云层,洒在那斑驳的城墙上,金色的光辉与古朴的石色交相辉映,更添几分庄严与神秘。 墙头垛口密布,箭楼林立,每一箭楼皆设有了望孔与射击口,守军可居高临下,洞察秋毫,箭矢如雨,拒敌于堡外。城墙外侧,更铺设荆棘密布之拒马阵,尖刺森森,令人望而生畏,欲近者必先受其阻。 近观坞堡,只见城门巍峨,以精铁铸就,其上镶嵌铜钉,光耀夺目,厚重而沉稳,门上悬挂御赐牌匾“忠义之家”;城门两侧,各有石狮一对,威风凛凛;门内则设有重重机关,暗藏陷阱。城门两侧,更有吊桥高悬,平日里收至城头,战时方缓缓放下,以供兵马通行,然亦设有机关,以防敌人偷袭。 堡内布局更为精妙,乃李助、许贯忠博览群集呕心沥血之作;街巷纵横交错,却暗含玄机,设有迷宫般的防御体系;且各要道之间,皆筑有暗堡、瓮城,彼此呼应,形成连环之势。一旦有敌来犯,守军可依托这些防御设施,层层阻击,消耗敌之锐气,待其疲惫之时,再一举歼之。 此外,坞堡四周还挖掘有深沟阔堑,环绕如带,沟内注水,形成护城河,更添一层防护。河面宽阔,水流湍急,非舟楫不得渡,而岸边又设有望楼、炮台,守军可全天候监视河面动态,确保无懈可击。如此森严之防御,足以令任何来犯之敌望而生畏,退避三舍。 在陶宗旺的带领下,工匠们忙碌的身影穿梭于坞堡之间,他们或挥汗如雨地搬运着砖石木材,或巧手如飞地雕琢各处细节,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对这座伟大工程的自豪与期待。 不仅坞堡内外忙的热火朝天,其地下深处亦是灯火通明,热气蒸腾。通过数月的精心选材,汤隆终于在磁洲百炼钢中优中择优,筛选出一批不论是硬度还是韧性都远超预期的原材料。 不仅对锻钢的材料如此,连熔炼铁矿石的煤炭汤隆都亲自把关,功夫不负苦心人,终于得到理想状态下通红透亮的铁坯。 “火候已至,开锻!”随着一声浑厚的号令,汤隆亲自上阵,挥动铁锤,锤声如雷,响彻整个地下工坊;他的动作流畅而有力,每一次挥锤都恰到好处,仿佛与铁坯之间有着某种神秘的默契。经过千锤百炼,铁坯逐渐显露出陌刀的雏形。刀身修长而锋利,寒光闪闪,透露出一种摄人心魄的杀气。 早已在旁等候多时的王进,迫不及待夺握手中,如窥至宝般细细打量起来。 汤隆一抹脸上疲惫的汗水,想知道宝刀是否得遇明主,遂对王进说道:“教头,不耍上一耍怎知是否趁手?” 王进感受了下手中分量,觉得无比合拍,仿佛与这把陌刀之间建立了一种奇妙的联系。王进心中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欣喜与惊叹,他知道,这便是他梦寐以求的名器。 汤隆见王进也有意试刀,便和围观工匠主动腾开一片空地。 只见王进身形挺拔,双眸如炬,凝视着前方;他脚下的步伐沉稳而有力,每一步都踏出了不可一世的霸气。手中的陌刀在空中划出一道璀璨的银弧,宛如流星划破夜空,带着无坚不摧的力量,向着假想的敌人猛劈而去。这一刀,力贯千钧,刀光所至,空气仿佛都被一分为二,留下了一道清晰的裂痕。 紧接着,王进的刀法如同江河奔腾,连绵不绝。他时而高跃而起,陌刀自下而上,如飞龙在天,势不可挡;时而低身下潜,刀锋贴着地面横扫而过,所过之处,万物皆斩,土石飞溅。 随着王进刀法的愈发激烈,整个地下工坊仿佛都被他的气势所笼罩。四周的观者无不屏息凝神,生怕错过一招一式。 最终,当王进收刀而立时,汤隆等人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纷纷拍手称赞,喝彩声不断。 之后,亲自见过汤隆打造陌刀全过程的铁匠又通过数日的培训终于可以独自上手锻刀,也算加快了备齐三百陌刀的进程。即便如此,由于对破甲及韧性耐用的超高要求,合格率也未到五成,汤隆亲自打造,也偶有失手的时候。 一个月过后,耗费了大量人力物力的陌刀军,雏型渐显。 是日,晨曦初破,三百陌刀军已整装披甲,立于校场之上。 随着王进低沉有力的命令声响起,陌刀军以十人为单位,步伐整齐划一,每一步都踏出了沉重的回响,如同战鼓擂动,气势磅礴。他们手中的陌刀虽未出鞘,但那沉甸甸的刀身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已足以让人感受到其不凡的威力。 随后,是体能极限的挑战,陌刀军开始进行负重长跑、跳跃障碍、攀爬高墙等高强度训练。直到正午时分,无论是褚亨、樊玉明等队率还是普通军士无有一人倒下。盖因这种训练在陌刀还未打造出来前便进行了许久,全军上下早就习以为常。 临近休整时间,校场一旁早已备好丰富的吃食。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盘盘精致的烤肉,肉质鲜嫩多汁,外皮被烤得金黄酥脆,散发出诱人的肉香,那是精选自草原上的肥美牛羊,经过特制香料腌制后,再以慢火精心烤制而成。此外,桌上还摆放着各式各样的蔬菜瓜果,有翠绿的菠菜、鲜嫩的蘑菇,还有各种时令水果,确保了将士们营养均衡,体力充沛。 更令人称奇的是,还为陌刀军准备用虎胆浸泡的烈酒,酒香浓郁,入口辛辣而后回甘,每名军士每日限饮一碗。据王进所说,虎胆酒不仅能强壮军士体魄,亦能激发斗志与勇气,与陌刀军实属绝配。 经柴进许可后,此酒已成陌刀军专供;偶尔被鲁智深和武松磨烦了,柴进才舍得挤出一坛让他们解解馋,毕竟周边山君绝迹也多亏二人出了不少力。 第一百六十九章 根深叶茂自风华,基深石固始成峰(2) 眼见陌刀军逐渐磨合出了初具规模的强大战力,所过之处,无坚不摧的气势也愈发惊人,柴进心中的忧虑与不安总算得以缓解,加上方金芝也有些显怀,便正式向堡内众人宣告后继有人的喜讯。 消息一经传出,便如同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层层涟漪。李助、许贯忠、萧家穗、王伦等人纷纷停下手中的忙碌,相互传递着这个令人振奋的消息,脸上洋溢着难以抑制的笑容。 作为梁山、曾头市两处基业的实际掌控者,柴进无后一直是让李助等谋臣忧心忡忡之事,他们虽不敢私下议论,但也时常默默祈祷能赐予柴进一个健康的子嗣,以承继大统,延续家族的荣耀。 如今心愿达成,堡内众人或聚于书房,或立于庭院,热烈讨论着这一喜讯带来的种种可能。在安道全从夫人方金芝房中把完脉,并当众宣布“夫人安康,少主安康”后,门客们再难抑制内心激动,纷纷高呼“天佑我主,福泽深厚!” 柴进扶着方金芝走出门外时,见此场景,干脆大袖一挥,吩咐王伦大宴三天,不仅庆贺夫人有喜之事,也顺便慰劳众人这些时日的辛苦。 当晚,夜幕垂临之际,堡内一场盛大的庆祝宴会正式拉开帷幕。柴安立于柴进身旁,负责斟酒夹菜,经过这些时日的调教,已然褪去土气与青涩,变得机灵懂事了许多;柴进也乐见堂弟多学些东西以作助力,不遗余力的培养。 期间方杰、石宝借着道喜之名欲要辞行,被柴进随便寻了个借口搪塞了过去,不过柴进心知肚明只拦得了一时,遂瞥了眼座下吴用、闻焕章二人后,心中已有一番计较。 之后李助、许贯忠、萧家穗携吴用、闻焕章、萧让、秦桧、耶律聿鲁向柴进举杯祝贺,不仅为了庆祝夫人有孕的喜讯,更为了基业的繁荣昌盛和未来的无限可能。 除了石秀、马灵、段景住、时迁由于公务在身无法及时赶回,杜迁、宋万、张三、李四还在接陌刀军士家眷外,在场之人还有武松、鲁智深、王进、史进、燕青、汤隆、陶宗旺、蒋敬、裴宣、金大坚、安道全等人欢聚一堂。 陌刀军队率褚亨、樊玉明、昝仝美、牛庚、柳元、文仲容、贺吉、刘以敬、毕胜、上官义、陈赟、鱼得源、崔埜、云宗武、金鼎、丘翔、龚端、黄钺、毕先、徐威、石勇、冷宁、戴美、耿恭、汝廷器、党世隆都惧怕王进面冷严肃,不敢靠近,因此轮番灌起史进的酒,以解平日训练严苛之闷气。 正当史进应付不暇之际,幸好鲁智深出面为其挡酒,才免于被灌倒出洋相的场面出现。 鲁智深捧着酒坛,来者不拒,几番下来后,酒气上涨,遂声如雷霆的冲陌刀军队率们邀战道:“让洒家试试尔等本事,看配不配得上虎胆酒。” 柴进见状,略感头疼,对鲁智深劝道:“兄弟若想喝虎胆酒,直说便是,何必拐弯抹角。” 鲁智深仿佛未听到一般,直勾勾的盯着王进:“教头难道不想知道陌刀军到底是何成色?” 王进亦是心高气傲之辈,自然受不了激,当即点了文仲容、崔埜两名队率迎战。 鲁智深自然知道这是唐斌的结义兄弟,本事有些稀松,便对王进建议道:“教头确定不换人?或者多上几个,洒家一并接了。” 王进摇了摇头后,对文仲容、崔埜交代道:“就按平日练的战阵攻过去,不要留手,也不要伤到鲁提辖。” 话音刚落,文仲容、崔埜身披重甲,手持锋利无比的陌刀,如同两道黑色闪电,自两侧疾冲而来,一左一右,意图将这位花和尚困于刀网之中。 鲁智深手持水磨禅杖,气势如虹,大喝一声:“来得好!”而后双脚一蹬,地面仿佛都为之震颤;身形一晃,竟似游龙般在刀光之间穿梭,禅杖舞动间,带起一阵阵呼啸的风声,每一击都蕴含着千钧之力。即便如此,文仲容、崔埜气势不减反增。 只见文仲容挥刀猛劈,刀光如匹练般斩向鲁智深肩头,却见鲁智深身形一侧,禅杖轻轻一格,那陌刀竟被弹开,发出“铛”的一声巨响,火星四溅。与此同时,崔埜的陌刀也已杀到,鲁智深眼疾手快,禅杖猛然横扫,带着一股不可阻挡的力量,硬生生将那把陌刀震得偏离了方向,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要害。 两人见状,攻势更加凶猛,陌刀挥舞得密不透风;时而横扫千军,时而点刺要害,每一次攻防转换都恰到好处,既有力量又不失灵活。 鲁智深本来抱着玩乐的想法试一试陌刀战法的深浅,可在感受到文仲容、崔埜那状若疯虎、不死不休的气势后,不免露出几分慎重,禅杖挥舞间忍不住又加了一些力道。 眼看文仲容、崔埜配合愈发默契,再拖下去怕真伤到他们,鲁智深瞅准时机,禅杖猛然一抡,带着排山倒海之势,将文仲容的陌刀击飞。随后他身形一转,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崔埜面前,一记重拳轰在他的胸甲上,将其击退数米之远。 文仲容、崔埜还要再上,却被一旁观战许久的王进喊停道:“够了,多谢提辖手下留情。” 鲁智深出了一身臭汗,方才酒气也消了不少,抱拳冲王进说道:“佩服,佩服!” 话毕,鲁智深一改郑重的嘴脸,来到柴进身旁讨要虎胆酒。 柴进不免好气又好笑,应下之前,小声问道:“陌刀军可堪一用?” 鲁智深正色答道:“若再多来两人,洒家该下不来台了。” 得此评价,柴进露出满意的笑容,鲁智深的本事如何柴进自然心知肚明,莫说多加二人,便是一队陌刀兵能挡住他便算不可多得,值得他长久投资了。 有了这番精彩比斗助兴,宴席再次热闹起来。 期间不仅武松、史进对新成立的陌刀军生出向往之意,就连唐斌和郝思文也生出浓厚的兴趣,尽皆围在王进身旁问东问西。 直至,月光如洗,银辉洒满庭院,热闹气氛依然未消减半分;柴进甚至看见一直心有隔阂的金大坚也寻到了知己好友,正与汤隆、陶宗旺聊得火热,兴奋之极还会手舞足蹈,心中顿时更为喜悦,只愿兄弟们的情谊如同不灭的灯火一般,温暖而持久。 第一百七十章 根深叶茂自风华,基深石固始成峰(3) 隔日清晨,柴进用冷水洗去脸上的疲惫与身上的酒气后,脚步轻浮的来到院落中活动筋骨,感觉到轻微的头痛以及偶尔涌起的酒味;柴进深吸了一口气,暗暗下定决心,以后定要有所节制,否则大业未成先喝死了自己岂不丢人。 当柴进沿着坞堡新修的青石板路散步时,遇见一群喜鹊围绕着枝头欢腾跳跃;路过护城河时也发生了奇景,一尾金鳞闪烁的鲤鱼跃出水面,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随后又轻盈地落入水中,激起一圈又一圈的波纹。 喜鹊登枝、鲤鱼跃龙门都是吉祥之兆,柴进也顿觉神清气爽起来。 果不其然,等柴进回到住所时,李助便红光满面迫不及待的前来报喜,柴进虽然已猜到定是卢俊义或李俊那头又有新的斩获,但看到详细战报后也是大吃一惊半天方才晃过神来。 待二人平复下情绪后,皆觉根基已成大业可期,遂相视大笑;许贯忠、萧家穗亦闻声而来。 独乐不如众乐,李助主动将卢俊义寄来的战报给许贯忠二人传阅,分享此辉煌战果。 许贯忠接过战报,仔细阅读起卢俊义所书内容;指尖轻轻摩挲过每一个字迹,仿佛能穿越时空,亲历那场战役的波澜壮阔。随着目光逐渐深入,他的面色开始有了微妙的变化。 起初,当读到“缴获辎重无数,金银珠宝堆积如山”时,许贯忠如柴进、李助初时神情一致,喜不自胜;随着捷报内容的继续展开,许贯忠的面色逐渐凝重起来;特别是庞万春射杀高丽君王后卢俊义的一系列操作实在是过于粗疏。 只见许贯忠眉头紧锁,眼神中透露出深深的惋惜并轻轻叹息一声;柴进见状,疑惑不解的问道:“先生因何叹气?” 许贯忠抱拳回道:“好教主公知晓,某叹息原本可将高丽变为一处长久且稳固的后方,如今却...为时已晚不提也罢。” 一旁萧家穗读完战报,听闻许贯忠所言后,亦是相同感受,若卢俊义等人暂时占住开京城,扶持缺乏武装力量的高丽文臣稳固朝堂,挟君王以令诸臣,或可将高丽开发成予取予夺的后花园。 柴进并未因许贯忠所言而影响其喜悦的心情,在他看来,卢俊义所作所为都是完全符合其心意的。若真长久经营高丽,隔着茫茫海域,鞭长莫及之下脱离掌控的事情或会时有发生,那种局面才是柴进更不想看到的。 如今高丽陷入内乱无法再顾及女真各部,是时候联络完颜家族实施灭辽计划了。 柴进轻咳一声,对李助说道:“联络女真各部反抗大辽的计划可以提上日程了,依诸位之见,吴用、闻焕章谁去比较合适?” 目前柴进麾下许贯忠的地位与日俱增,特别是关于人事任命这块都需要经其过目。且通过这些时日的相处,许贯忠对吴用、闻焕章的才学能力都有所了解,因此很有发言权的回道:“吴用机敏应变,工于心计,处事圆滑,不择手段;闻焕章明哲保身,谨慎低调,通过几局对弈也能看出其随机应变且深有谋略。” 话毕,许贯忠不复多言,静待柴进决断。 考虑到女真抗辽乃大势所趋,无用过多干涉,只需一守持稳重之人居中平衡局面即可,柴进遂决定道:“那便派闻焕章前去联络完颜部,至于吴用,让其带方杰、花宝燕先去趟梁山让花荣把把关,而后与石宝一同去江南如何?” 李助闻言,小声问道:“吴用以何名义去寻江南方公,是联姻还是结盟?” 柴进猜测方腊几次来信催促方杰、石宝回去的原因:该是起事之期已近。其实方腊也没想道柴进能这么快出来,娄敏中、祖士远虽屡次建言,但都被方腊以准备不足为由拒绝。盖因方腊深知其根基乃摩尼教徒,英雄大会之际官军西夏大捷的热度还未消退,这时举旗造反虽能得绿林之士响应,却无法激起教徒抗争之心。权衡再三后,方腊还是决定另寻良机,却也让柴进躲开了那必死之局,可谓天意。 柴进双手背在身后,在书房内踱了几圈后,说道:“让其以梁山首席军师的身份去寻方腊,目的便是引西军南下,为曾头市与女真攻伐大辽谋取时机。” 柴进的话语如金石之音般在书房内回荡,萧家穗虽早有考量,但也被其火中取栗的手段及心性所折服;许贯忠却看的更为长远,若真如柴进所愿,顺利拿下了幽云后,是伐宋还是联宋?若方腊能坚持到那时候,估计是伐宋;若方腊被西军覆灭,伐宋、联宋怕是五五之数,无论怎样,天下都将要大乱。 眼见许贯忠、萧家穗皆面露不忍,柴进知道在此二人心中,百姓高于天下,遂宽慰道:“大乱后方有大治!” 萧家穗闻言,郑重地拜道:“主公达成所愿后,请施恩于天下与民更始。” 柴进缓缓扶起萧家穗,笑着答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我一直牢记在心。” 安抚好萧家穗后,又见许贯忠依然忧心忡忡,柴进关切问道:“贯忠还有何事教我?” 还在推演夺取幽云之后变数的许贯忠猛然惊醒,抬眼望向柴进时,只见柴进眉宇间透露出不怒自威的英气,眼神深邃而锐利;恰逢日光透过窗棂,洒在其身上,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更添几分神武不凡。 许贯忠心中不禁一凛,随即又迅速平复下来,恭敬的答道:“属下在考虑是否该将财会司与军法司的人派出去了?” 柴进微微颔首,温和的说道:“贯忠凡事都思虑在前,可谓劳苦功高,但也要保重身体才行。” 许贯忠听出话中真情实意,不免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深知,这份信任与支持,比任何奖赏都要来得珍贵。 柴进见诸事皆已安排妥当,便向门外行去,未至门口,仿佛又想起些什么,对李助交代道:“若他二人不愿前去,先将卢俊义所发战报给他二人一观,而后言明事成之后此间会有他们一席之地。” 李助、许贯忠、萧家穗皆抱拳应道:“主公英明!” 至于吴用、闻焕章二人若坚持不去的结果,却无人提及;聪明者都该知道大势压人,并非选择是或否,而是抉择生与死。 第一百七十一章 策马分途志满膛,双谋士影各一方 得到新任务的吴用、闻焕章二人并未推脱,很是爽快的应了下来。特别是吴用得知有机会在中枢获得一席之地,干劲更加十足。当日便催促着方杰、石宝和花宝燕定下行程。方杰、石宝倒是并无意见,简单作别了柴进便可随时启程,后院的方金芝却不肯轻易放人。 只见方金芝身着素雅的罗裙,发髻高挽,发间点缀着几朵淡雅的珠花,她的面容温婉,但眼神中却难掩深深的忧虑与不舍。庞秋霞、花宝燕身着简便的行装,站在马车旁,眼角亦是泪光闪烁,仿佛有千言万语想要倾诉。 当冯忠忙碌穿梭总算将行装搬上马车,见夫人依然在细细叮咛着,只好在旁轻声提醒道:“夫人,时候不早了,再不走天黑前怕是赶不到落脚地。” 方金芝闻言,终是松开了两位妹子的手,强忍着泪水说道:“路上小心,记得常写信回来,让姐姐知道你们的安好。” 庞秋霞、花宝燕一步三回头地上了马车,直到车帘缓缓放下,隔绝了视线,二人依然哽咽着反复喊道“姐姐保重,一定要保重”。方金芝站在原地,望着马车渐行渐远,久久不肯离去。 待送走了吴用、方杰以及财会司、军纪司一行后,柴进转身回到了后院时,却被一从未见过的女子身影所吸引。 只见她身着虽简朴却不失风韵的衣裳,步履轻盈的走向院中那口清冽的井边;阳光透过稀疏的树叶,洒在她那略显消瘦却曲线玲珑的身姿上,为她平添了几分柔弱与诱惑。 打水的过程中,耶律南仙故意让清凉的井水缓缓溢出陶罐,沿着她白皙的手腕流淌,最终浸湿了她的衣袖和衣襟;她的衣衫紧贴着肌肤,勾勒出她曼妙的身姿,那不经意间流露出的风情,足以让任何男人为之倾倒。 柴进也的确被这位异域公主的风情所惊艳,也深知耶律南仙此举表示不甘于被囚禁的命运,可惜她想要的自由目前柴进给不了;于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柴进狠下心来转身离去,只是那诱惑的一幕始终在其脑海里游荡,如蛆附骨驱之不散。 另一边闻焕章由于要等候段景住回来引路,便暂时留在堡内向许贯忠和耶律聿鲁了解大辽及女真各部的情况,还特地抽时间学习了一下契丹语,以备不时之需。通过一番交谈请教,闻焕章在二人口中也得到了不少有用的消息。比如除了完颜部,纥石烈也属于比较强大的部落,且一直想想取代完颜部成为女真三十部的新首领;以及辽国强迫女真进贡大量的貂皮、人参、北珠和海东青,海东青乃女真族图腾却被辽国收走把玩,可谓诛心之举。 闻焕章将目前已知的所有讯息整理归档后,冥思苦想还是无法明白为何柴进会如此重视兵不过万的土着部落,他自从随燕青回到柴家庄后,虽未主动发一言,却也一直默默关注柴进的一举一动。 然而种种迹象表明柴进确实真心想要收复幽云十六州,偶有逾越之举也在情理之中,否则凭柴进手中现有的力量在海外裂土封王岂不是轻而易举,何必蜗居一隅,除非他还有更大的野心藏在深处。 联想到好友刘混康的遗信以及遭遇,闻焕章再次惊出一身冷汗,不敢过多揣测天意及上意,喃喃自语道:“多言数穷,不如守中;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隔日,闻焕章明哲保身的打算便因一封伪造诏书而落空;原来为防止女真故意拖延举事的时间,柴进决定再加一重保险,便是伪造一封激化大辽与女真的矛盾的诏书;各种材料、印章齐全,由许贯忠、耶律聿鲁共同执笔,骗过茹毛饮血、狩猎捕鱼的女真土着该是轻而易举。 闻焕章内心虽然一万个不情愿,还是毕恭毕敬的将诏书收下,而后暗自祈祷不要用到此计,他只想平平安安归来,实在不想搞事情。 等到段景住回来后,吴用一行已离开近旬月。柴进怜其奔波辛苦,又多留了几日才放他们离开。段景住南来北往多年,可谓轻车熟路,因此并未让闻焕章操心什么,顺利抵达登州后,联络了梁山水师派船接应,横跨大海直奔鸭绿江。 另一边抵达梁山的吴用一行,由于提前给寨主周兴通过气,梁山上下除了未归的李俊、童威、童猛还在马岛主持大局,其余头领尽皆到场,只为秀下实力亮亮肌肉,为后续的结盟合作铺垫一番。 是日,梁山聚义厅外,一场盛大的庆功宴与分赏大典隆重举行。一箱箱沉甸甸的金银珠宝被逐一搬来,金光闪闪,耀眼夺目。 周兴缓缓起身,声音洪亮地宣布:“我梁山勇士远赴重洋,斩将搴旗,功高盖世!特赐金银以酬其功,论称分赏,以彰其勇!” 言罢,早有准备的财会司人员将金银珠宝一一称重,按功行赏。只见各营军士们列队整齐,个个精神抖擞,眼中闪烁着期待与激动。随着一声令下,金银如流水般倾泻而出,每一位将士都按照自己的战功,获得了应有的奖赏。有的战士手捧沉甸甸的金元宝,眼眶泛红;有的则喜笑颜开,与身旁的战友分享着这份来之不易的荣耀。 旁观的方杰、石宝二人眼热不止,再三追问方知梁山竟然买卖都做到海外去了;当得知高丽国王命丧庞万春之手后,方杰直接忘了此行目的,少年心性使然,围在庞万春身旁问东问西起来。 石宝毕竟年长,眼瞅着一旁花荣面色愈发难看起来,连忙轻拉了方杰一把,提醒其别让煮熟的鸭子飞跑了。 方杰这才反应过来,尴尬的来到花荣面前,手脚都不知放在何处,低声喊了句:“大舅哥!” 花荣知晓此人本事,又有柴进作保,确是良配,只是不愿亲妹远嫁,便假意为难道:“叫得早了,我且问你若宝燕想住在北方,不愿去江南,你待如何?” 方杰未做犹豫,直言答道:“眼下叔父相召,千里万里我都要回去,只要那边事了,宝燕在哪,我便在哪。” 花荣望了眼不远处与庞秋霞指指点点的花宝燕,见其面颊羞红,双目未曾从方杰身上移开过,便知已成定局,女大不中留。于是便与方杰举杯共饮,且嘱咐道:“莫要委屈了宝燕!” 这次方杰很有信心的笑道:“大舅哥放心,若委屈了宝燕,大姐那关我也过不了。” 花荣闻言,忆起方金芝与花宝燕情同姐妹的关系,更为心安。只是被骗走了亲妹子,怎么也不能这般轻易放过方杰,遂叫上各营首领,轮番向方杰灌酒,石宝也未能幸免于难。 第一百七十二章 逸乐江湖远,奈何遭嫉恨(1) 在梁山好汉的盛情挽留下,方杰、石宝二人又耽搁了几日,随后由寨主周兴亲自送下山,吴用随同方杰二人一起赶往睦州。三人各自骑乘健壮的战马,英姿勃发,马蹄声清脆而有节奏地回响在山谷间,显得格外清晰而有力。沿途风景如画,春日里万物复苏,山花烂漫,鸟鸣声声,让人心旷神怡。他们不急不缓地行进着,享受着这份难得的宁静与自由。 行至徐州地界,恰逢天色渐晚,三人正欲寻一处客栈歇脚,忽闻前方马蹄声急,尘土飞扬,只见一人身着快行衣,背负双甲马,风驰电掣般朝他们奔来。 待那人靠近,吴用定睛细看,只见来人面容虽略显疲惫,但眼神中却闪烁着熟悉的光芒。他心中一动,试探性地喊道:“戴宗兄弟?” 那人闻声勒马,仔细打量了吴用一番,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随即大喜过望,翻身下马,快步走到吴用面前,激动地说:“教授!多年未见,您风采依旧,只是我差点没认出来!” 两人寒暄片刻后,戴宗便急切地说明了来意:“宋江哥哥在江州被奸人陷害下狱,情况危急,我正欲前往梁山求援。” 吴用闻言,眉头微蹙,他示意戴宗稍安勿躁,而后沉声说道:“戴院长勿忧,远水解不了近渴,你先细细道来,江州那边具体是何情况?” 戴宗便将宋江在江州遭遇的困境一五一十地告知了吴用。 且说宋江和押解公差路过揭阳镇时,穆弘、穆春事先得到消息前来拜见,更是热情邀请宋江至穆家庄上歇息,并借机引荐了两位江湖上的好汉,一人身形瘦削,眼神锐利,正是揭阳岭上的酒店主人,以卖酒为名实则暗藏机关的好汉李立;另一人则身材魁梧,面如锅底,手持一柄朴刀,正是浔阳江上专做没本钱的买卖,人称“船火儿”的张横。 一行众人便在穆家庄置办酒食,杀羊宰猪,大摆宴席。期间宋江耐心询问穆太公病情,见先前药效不错,立马执笔留下药方,此举让穆弘等人更为钦佩,遂纳头便拜,直呼及时雨孝义无双。 一旁公差虽然惊讶宋江交友广阔,但一路拿的好处实在不少,因此也未敢多嘴,只是紧跟着宋江,要歇时便歇,要去枷时便去枷。 次日,宋江要行,穆弘众人不肯放;又留了三日,宋江坚意要行,穆弘等人苦留不住,取出一盘金银送与宋江,又给了两个公差二十余两做封口费。临动身前,张横在穆弘庄上求人代笔写了封家书请宋江捎给张顺,宋江一起都收到包裹内。 一路无话来到江州后,凭借金银开路,又有吴用书信作保与戴宗结识,宋江日子倒也过得颇为惬意。 宋江、戴宗二人时常相聚,或于城内小馆,或至江边渔舍,品美酒,尝佳肴,尤其是那鲜美的鱼汤,更是让宋江赞不绝口;又有张横的家书与本地最大的渔牙主人张顺相交,每有渔获丰盛之时,张顺总不忘留给宋江几尾最为肥美的大鱼;宋江身体也因此日渐丰腴,面色红润,与初到时判若两人。 这日浔阳江畔,波光粼粼,宋江、戴宗与张顺三人相约于酒楼,设宴畅饮。桌上佳肴满布,尤以张顺精心准备的鲜鱼汤最为引人注目,香气四溢,引得过往行人纷纷侧目。 正当三人把酒言欢,好不快活时,突然闯进一人,满脸阴鸷,目光在宋江脸上金印和桌上鲜鱼汤间游移,故意提高嗓门冲店小二阴阳怪气的说道:“你这厮方才不是说没有新鲜鱼获了吗,贼配军吃得,咱吃不得?” 此言一出,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宋江眉头紧锁,随后微微一笑,并未作答;张顺则是面色不善,若非宋江按住,早已发作;戴宗看清来人长相后连忙在宋江耳边提醒是江州通判黄文炳,不可轻易得罪。 这店小二也甚是倒霉,即便挨了两巴掌,还是赔着笑脸解释:“小人店内确实没有活鱼了,这屋的鱼是客人自带的。” 黄文炳许是多喝了几杯,并未就此罢休,再次闯到宋江一行屋内,趾高气昂的说道:“宋公明是吧,我认得你,你最近在江州很是风光,让几尾鲜鱼给我可好?” 宋江闻言,依然面无表情,实则已是万般愤怒隐藏于心,自顾自饮下杯中酒,冲张顺问道:“贤弟船上还有鱼获?” 张顺冷哼一声,看都不看黄文炳一眼,答道:“一条都没有。” 黄文炳自然不会因为口腹之欲而挑起事端,只不过看不惯宋江以贼配军的身份如此逍遥自在;他只想要宋江一个态度,巴结服软的态度,可惜宋江没把握住机会。 黄文炳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扭头便走,刚要踏出房门时,莫名其妙又多问了句:“区区一个贼配军,何来如此多的金银?” 见宋江依然不搭话,黄文炳无趣的砸了砸嘴,随后想到时间还长,有的是机会整治此人;黄文炳顿觉往后的日子不会无聊,遂兴致勃勃的离开了此地。 见黄文炳已远去,戴宗又气又急的直起身子,对宋江劝道:“江州城内都知道黄文炳心胸狭窄是个十足的小人,哥哥何必得罪于他,左右不过是几条鲜鱼,让他又如何?” 宋江摇了摇头,叹息道:“是祸躲不过,今日退让了,明日也会找其他由头来寻我麻烦。” 戴宗闻言,冷静下来后,也明白了宋江何意,便小声询问道:“哥哥,此事当真没有一丝转圜的余地了,不如明日我备上厚礼去说和一下?” 话毕,戴宗见宋江依然专注吃鱼喝酒,不免有些焦躁的拦道:“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 宋江笑了笑,转移话题道:“鱼汤要趁热,快吃,往后恐吃不上这么好的鱼汤了。” 张顺不解道:“这有何难,哥哥若想吃,只要一句话,弟亲自送过去。” 宋江将戴宗、张顺二人一把揽过,小声道:“过了今日,我便病了,二位贤弟该出远门公干的公干,该回家探亲的探亲。” 戴宗、张顺相视一笑,暗道宋江机敏;是了,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惹不起难道还躲不起吗? 念头通达后,宋江三人则继续他们的欢聚,仿佛刚才的小插曲从未发生过一般。 第一百七十三章 逸乐江湖远,奈何遭嫉恨(2) 隔日,宋江佯装病倒狱中,时而咳嗽连连,时而装作头痛欲裂。狱卒们见状,虽然心中疑惑,却也因宋江往日的慷慨与义气而不愿多加为难,纷纷上报给管营和差拨,并请来医师调治。宋江又用银两买通了医师,让其开了些治头风的药材,至此安心养病,闭门不出。 黄文炳刚准备为宋江编织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突然得知宋江病倒于狱中的消息,都是经年老吏,哪里猜不出这是演戏给他看。若放在一般人身上,估计就先将这事放在一旁,等过段时间可能因为其他的公事或私事早就抛之脑后了;可黄文炳绰号黄蜂刺,不仅歹毒还特别记仇。 黄文炳先利用自己手中的职权加强了对宋江的监管,不仅严令差拨和管营不得有任何懈怠,还亲自下令,除非有他的亲笔手令,否则任何人不得接近宋江的囚室。之后为了榨干宋江手中的财货,黄文炳要求,宋江若想获得吃食和药物,必须以数倍于市价的银钱来交换。 宋江面对黄文炳的步步紧逼,心中虽有怒火,却也深知此时不宜轻举妄动。装病几日后,花钱如流水,眼看所有积蓄都将被榨干,宋江面里不显,却心焦如焚。试探了几次送饭送药的公差,明显是黄文炳派来的人,问什么都油盐不进默不作声。无法联络外界,且手中银钱早晚有花完的时候,宋江未曾想过会因为几条鲜鱼而陷入死境。 又过了数日,监牢中不见天日,可谓度日如年。宋江突然开始高声呼喊,声音中夹杂着莫名的欢笑与哭泣,仿佛灵魂被撕裂成两半。他先是手舞足蹈,动作夸张而毫无章法,仿佛完全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随后,他猛地扑向冰冷的石壁,用拳头狠狠砸击,口中念念有词,却无人能懂其意。 狱卒们见状,纷纷围拢过来,有的面露疑惑,有的则暗自嘲笑。但宋江的表演并未因此停止,反而更加投入。他开始胡乱地撕扯自己的衣物,袒露身躯,同时发出阵阵怪笑,那笑声中既有绝望也有挑衅。 刚开始黄文炳得到此消息,下意识认为宋江又在使诈,因此并未放在心上,且要求差拨和管营继续照往常一般整治宋江。 宋江也知道一时的装疯卖傻瞒不过任何人,开始做出更出格的举动。他会在进食时故意将饭菜打翻在地,然后用手抓取泥土和残羹剩饭,混合在一起塞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发出满足的呻吟,仿佛那是世间最美味的食物。他的脸上洋溢着一种近乎痴狂的笑容,让人不寒而栗。 此外,宋江还会猛然站起,对着空气挥拳踢腿,仿佛在与看不见的敌人搏斗;亦或是冲向狱卒和某个犯人,抱住对方大哭大笑,胡言乱语,仿佛对方是他失散多年的亲人。 随着时间的推移,监狱中的所有人都开始接受了宋江的“疯癫”形象。然而即便宋江骗过了整个监狱,但狡猾的黄文炳却始终心存疑虑,不肯完全相信宋江的疯状。他决定亲自下狱,以测试宋江是否真的已丧失理智。 黄文炳身着便服,步入监狱,周围跟随着几名心腹狱卒,以防不测。他径直走向宋江所在的囚室,目光如炬,试图穿透宋江那双看似混沌实则深邃的眼眸。 “宋江,你可知我是谁?”黄文炳的声音低沉中带着戏谑。 宋江闻声,迷茫地环顾四周,仿佛对来人的身份毫不在意,并且开始胡言乱语,口中吐出的尽是些不成句的词句,仿佛真的失去了理智。 黄文炳眉头紧锁,思索片刻后,只见黄文炳冷笑一声,对左右狱卒吩咐道:“他若真疯了,便吃下这地上的屎尿,我便信。” 此言一出,周围的狱卒皆面露惊愕之色,但无人敢出声阻止。他们知道,黄文炳的手段向来狠辣,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黄文炳见无人应声,直接指了一名狱卒,命令道:“你去喂他,待会儿赏你一贯。” 那狱卒面色骤变,心里骂死了黄文炳,却不敢显露半分,捏着鼻子缓缓走向宋江身旁的恭桶。 周围狱卒见壮皆面露同情,不忍直视。然而就在此刻,宋江突然停止了疯癫之态,眼神骤变,锐利如鹰,一把夺过旁边看守腰间的佩刀,毫不犹豫地扑向黄文炳。 黄文炳大惊失色,慌忙之中拉住身旁一名狱卒作为挡箭牌。但宋江已抱定必死之心,动作迅猛,寒光一闪,深深刺入了那名无辜狱卒的胸膛,鲜血瞬间染红了衣襟。黄文炳趁机挣脱,却已面如土色,惊恐万分。宋江不等他喘息,再次挥刀,却因多日未食,体力不支,动作逐渐迟缓,因此让黄文炳有了反应时机。刀光是朝黄文炳脖颈而去,却只在黄文炳的面部留下一道狰狞的伤口。 狱卒身死倒地,黄文炳捂着面部惨叫,宋江被蜂拥而至的狱卒制服都发生电光火石之间。没有人能料到眼前这一幕,宋江亦知无路可退,这一刀不仅伤了黄文炳的颜面,更断了他的仕途之路,彻底激怒了这位原本就对自己怀恨在心的小人。 黄文炳望着被按到在地的宋江,咬牙切齿道:“宋江,我定要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宋江闻言,冷笑一声道:“呸!我与你远日无冤近日无仇,如何要加害于我?如今落在你这厮手上,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宋江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之后,黄文炳唤过劳子狱卒,把宋江捆翻在地,一连打上五十下,直至皮开肉绽,鲜血淋漓才罢休。然而这只是开胃菜,无法让黄文炳解恨。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宋江遭受了难以言喻的折磨。他被绑在特制的刑架上,经受着鞭打、烙铁、针刺等种种酷刑,每一刻都如同在地狱中煎熬。黄文炳更是亲自监督,确保每一项刑罚都执行得彻底,他要让宋江尝尽世间所有痛苦,以报其毁容之仇。最终,宋江以谋害朝廷命官的罪名被下了死牢,戴宗得到消息的时候已无力回天,只能吩咐众狱卒看顾好宋江,勿让其死在牢里。戴宗则离了江州,直奔梁山,一日行到晚,未曾停歇,在徐州与吴用一行相遇。 第一百七十四章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1) 吴用等人听完宋江的遭遇,皆是唏嘘不已。这肮脏世道,简直没有老实人的活处。 戴宗还等着吴用拿主意,因此焦急的问道:“公明哥哥在江州时常与我说起梁山好汉义薄云天,晁天王定不会袖手旁观吧?” 此话一出,吴用还未作答,方杰先坐不住了,立马放下狠话:“这事我圣教接下了,也好教天下人知晓并非只有梁山才管这不平之事。” 吴用还正想如何能拉方家下水,没想到方杰如此上道,自己就上赶着送上门来。吴用何等的精明,当即一抚胡须,假意激将道:“方杰兄弟稍安勿躁,这劫狱的大事还是要等方公同意后再从长计议。” 言罢,还嫌不够,继续火上浇油:“院长不如继续赶路去梁山寻晁天王,言明利害后,寨主定然同意出兵,这般更为稳妥。” 方杰正是少年意气的时候,哪能听得这话,拦住正欲前往梁山的戴宗,拍着胸脯保证道:“若救不下宋公明,拿我的项上人头给他偿命。” 戴宗不知所措的望向吴用,心想这毛头小子到底靠不靠谱。吴用见目的已达到,赶紧顺坡下驴,生怕方杰反悔,并冲戴宗介绍道:“这位是柴大官人的妻弟,亦是闻名天下圣公的亲侄儿,他若应下此事,定不会食言。” 戴宗闻言,心中甚慌,柴大官人他知道,远在沧州鞭长莫及,圣公的名头他真是头一次听。戴宗虽然心有疑虑,但也明白吴用不会无的放矢,因此也耐下心来配合吴用吹捧眼前这位圣公之侄。 寒暄了几句后,石宝看不下去了,直接说道:“救人如救火,咱们还是赶路要紧。” 被捧的飘然若仙的方杰也反应过来,开始催促众人快马加鞭向睦州大本营行去。 睦州青溪县漆园之内,夜色如墨,繁星点点,却难掩那即将燃起的熊熊烈焰。方腊立于高台之上,身影在昏黄的灯火下拉长,显得愈发威严而深邃。方腊扫视了座下群英荟萃的豪杰们,心中激荡着改天换地的壮志。 方腊缓缓说道:“兄弟姐妹们,我们忍受了太久的压迫与不公,如今到了让贪官污吏血债血偿的时候了;万事开头难,这第一战该如何出彩,诸位兄弟畅所欲言,不吝赐教。” 娄敏中率先发言,声音沉稳有力:“圣公,我等应该集中优势兵力,攻其不备。盖因我军虽猛将如云,但兵甲不足乃是一大软肋。故而当务之急,是聚集我等精锐,选取敌军防守薄弱之处,一击必中,方为上策。” 话音刚落,祖士远点头附和:“娄兄所言极是,我等若能以雷霆万钧之势,突破一点,再逐步扩大战果,定能令朝廷措手不及。” 然而,邓元觉却持不同意见,他站起身,声如洪钟:“二位言之有理,但洒家以为,当以浩大声势震慑天下。若能在多个方位同时起事,不仅能迅速扩大影响以点连面形成根据地,更能让朝廷顾此失彼,难以应对。” 此言一出,厅内气氛顿时紧张起来,各将领纷纷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这时,王寅挺身而出,言辞恳切:“圣公,杭州乃江南重镇,富庶之地,若能先取杭州,不仅可获粮草兵甲,更能在江南站稳脚跟,进而挥师北上,划江而治,成就霸业。” 包小乙紧随其后,补充道:“王将军所言极是,杭州若得,则江南半壁可定。届时,我军进可攻,退可守,形势将大为有利。” 方腊听着众人的议论,心中思虑万千。他深知,只要踏出这一步便再无回头路,他背负着千千万万教众的性命,一招不慎便不知多少人家破人亡,因此慎之又慎。 只见方腊缓缓踱步,目光在每位心腹的脸上掠过,他们来自五湖四海,带着对未来的憧憬与对现状的不满;火把在他们的手中跳跃,仿佛是即将唤醒沉睡的巨龙的火种,照亮了彼此的脸庞。 方腊缓缓举起右手,正欲决策之际,突然有人来报方杰、石宝已归。方腊闻言,大喜过望,有了这两员悍将加入,无疑增加圣教起事成功的几率。 方腊正欲起身亲自去迎,方杰、石宝、吴用、戴宗四人已联袂而来。还未来得及寒暄,方杰直接拜倒求道:“请叔父借兵救一救及时雨宋公明。” 方腊未曾见过吴用、戴宗,方杰将二人带到如此机密之地本就犯了忌讳,且张嘴便是借兵去救一个被柴进赶出英雄大会的跳梁小丑,面色瞬间难看起来。 吴用在旁察言观色,心下一沉,连忙补救:“在下奉梁山周寨主之命前来拜访圣公,商讨结盟一事。” 话毕,又向方腊介绍了戴宗的身份,并长话短说将宋江不幸遭遇如实道来。 在吴用的语言艺术下,方腊的脸色果然多云转晴,也并未对方杰的莽撞过多苛责。娄敏中等人知晓吴用来意后,倒是难得意见一致,毕竟梁山的实力窥斑见豹,若与之结盟百利无一害。 娄敏中、祖士元、包小乙作为方腊的智囊团,与吴用互相见过礼后,娄敏中试探道:“圣教海纳百川,梁山亦是豪杰辈出,强强联合之下定能推翻腐朽宋廷,只是不知梁山是否有出兵抗宋的决心?” 吴用自然听出娄敏中的言外之意,想让梁山在北方牵制朝廷,他们好在江南兴风作浪攫取实利;这种明晃晃只占便宜不吃亏的想法吴用怎会同意,当即想要抢回主动权:“若非柴大官人牵线,梁山实不愿趟这滩浑水;凭借八百里水泊,朝廷亦不敢轻易撩梁山虎须,周边府镇又有谁人不知我军威名;前些时日梁山卢俊义亲率十万铁骑在海外轻松覆灭一国,缴获粮草军械无数,如今阁下还要怀疑梁山的诚意否?” 此话一出,在场之人无不动容,方腊用求证的目光望向方杰、石宝,得到的依然是肯定的点头。 娄敏中见状只得哑火,祖士元想要挽回颜面,上前问道:“梁山既有如此实力,又何必来此借兵?” 方杰不等吴用开口,连忙硬着头皮答道:“是我主动接下此事,那宋公明在江湖上也颇有声誉,圣教若施以援手,正好教天下英雄知晓我等威名。” 祖士远闻言亦无奈的败下阵来,包小乙还欲再辩替圣教找回场子,却被方腊打断:“既如此,谁愿意去江州走一趟?” 第一百七十五章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2) 方腊话音刚落,方杰率先请命道:“叔父,侄儿愿去。” 方腊望着方杰那满腔热血的模样,心中虽有赞许,却也有几分顾虑;于是,方腊的目光缓缓扫过厅中众将,最终停留在了邓元觉与王寅身上。 邓元觉,一手禅杖使得出神入化,且行事稳重;王寅,则是智勇双全,韬略兵法无所不通。二人皆是方腊麾下独当一面的帅才。 邓元觉、王寅察觉到方腊的目光后,心有所感,连忙出列,几乎异口同声道:“贫僧\/末将,愿领兵前往。” 方腊见状,心中甚是欣慰;沉吟片刻后开始下令:“有劳元觉大师辛苦走一趟吧。” 邓元觉双手合十,低首回道:“贫僧定不负圣公所托。” 话毕,邓元觉拉起还在等候命令的方杰,而后大步出门点兵点将。吴用见状,冲方腊抱拳说道:“这位戴院长乃江州两院押牢节级,有他一同前去定能事半功倍。” 方腊仔细打量了戴宗几眼,冲其问道:“你肯为那及时雨舍了这身官皮?” 戴宗闻言顿时满面涨红,考虑到人在屋檐下,遂强压怒气答道:“莫要门缝里瞧人,只要能救公明哥哥,便是要咱的项上人头,若皱下眉头便不算好汉。” 此话一出,周围众人无不拍手称快,方腊也笑着点头同意了吴用的建议。 等戴宗走远后,方腊冲吴用问道:“加亮先生能否详细说下结盟之事?” 吴用环望四周,笑着反问:“小可此行来的唐突,是否搅扰了各位大事?” 方腊闻言,更为欣赏吴用的心细如发,也不藏着掖着,直言道:“学究果然机敏过人,实不相瞒,方才我等确是在商讨起义之事。” 而后方腊又将众人意见不同的地方一一道明,俨然是推心置腹的模样。吴用也未料到方腊竟然真的会将图谋造反的事情全盘托出,如今被架在火上烤可谓进退两难;毕竟娄敏中、祖士远之辈都在虎视眈眈,就等着吴用露出马脚好扳回一城。 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异常安静,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着吴用,只见他闭目凝神,眉头紧锁,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智多星亦有为难之时?”娄敏中语调中带着几分戏谑。 吴用依然不为所动,仿佛要将世间万物都纳入这片刻的静默之中,寻找那能够扭转乾坤的妙计。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当众人的耐心即将消磨殆尽之际,吴用终于睁开了双眼,也恢复了初时的镇定自若。吴用知道此时不是卖关子的时候,略整理了下言辞,开口说道:“敢问方公起事的口号是什么?” 方腊未有犹豫,斩钉截铁道:“当然是推翻这不公的世道,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吴用叹息说道:“昔者陈胜吴广,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为号,振臂一呼,应者云集,揭竿而起;又如汉末黄巾,张角以''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为谶语,聚众百万,四海之内,无不响应;方公若想壮大声势,不必急于决定攻一处还是多处,倒不如在兴师之名上多下下功夫。” 随着吴用的话语落下,如同平地惊雷,震撼了在场的每一个人;他们纷纷投去赞许的目光,原本静寂的漆园也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震撼;娄敏中、祖士远等智谋之士更是面露羞愧,吴用所言可谓字字珠玑,如同一把钥匙,打开了通往新世界的大门。 渐渐地,方腊麾下围坐一圈,开始顺着吴用指明的方向,凝重而热烈的讨论起兴师之名。 “我等起义,首当其冲,便是要杀光那些鱼肉百姓的贪官污吏!”司行方首先发声,他的声音洪亮,充满了愤怒与决心。 包道乙闻言轻轻摇了摇头,缓缓开口:“杀贪官,固然大快人心,但非长久之计。我等更需一个能够凝聚民心、直指根本的口号。废除那劳民伤财、害人不浅的花石纲,才是当务之急。此举既能减轻百姓负担,又能彰显我等起义之正义。” 此言一出,立即引起了不少人的共鸣,不少人频频点头,眼中闪过赞同的光芒。毕竟在场大多数都是深受花石纲迫害的穷苦百姓,方腊更是忆起故去的兄长,那笔血海深仇,如同最锋利的毒刺,深深扎在他的心口,日夜煎熬。 正当方腊准备一锤定音之时,突然一位面容朴实的年轻人站起身来,他声音虽轻,却字字有力:“废除花石纲,自是必要之举。但穷苦百姓所求不过无饥馑之忧,无流离之苦;吾有一言,愿与众兄弟共鉴——‘有田同耕,有饭同食’。” 言毕,众人先是一愣,随即面面相觑,眼中逐渐流露出难以言喻的期许和希望,吴用听到此话都有些心慌,难不成真的抛砖引玉了,这方腊不会真要成事吧? 吴用呆立原地天人交战时,场中其他人有的沉默不语,眼眶微红,似乎在内心深处被触动了最柔软的部分;有的则猛地抬头,目光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坚定与决心,仿佛在这一刻找到了自己奋斗的方向;更有甚者,情不自禁地握紧双拳,低声呢喃着“有田同耕,有饭同食”,声音虽小,却饱含深情与力量。 片刻之后,方腊大声呼道:“有田同耕,有饭同食,乃我等心中之真愿,愿天下百姓共享太平,再无饥寒交迫之苦。” 其余人等,纷纷响应,漆园上空回荡着‘有田同耕,有饭同食’这句朴实无华,却直击人心的愿望。 场中氛围愈来愈热烈,一种前所未有的团结与凝聚力在众人之间悄然形成。他们看到了未来的希望与方向;这份希望,如同黑暗中的一盏明灯,照亮了他们前行的道路;这份方向,则如同指南针,指引着他们朝着共同的目标迈进。 方腊站在高台上,更能清晰的感受到下方教众的变化,喃喃自语:这便是兴师之名的作用吗? 不过更让方腊惊喜的是自己麾下竟有这般才华横溢的年轻人,还有吴用,只要稳住这二人,何愁大业不成。 只见方腊猛地站起身,步伐因激动而略显急促,迅速从高台走下,来到那位年轻人身边,眼中满是真诚与感激:“我看兄弟有些面生,敢问尊姓大名?” “缙云陈箍桶拜见圣公。” 第一百七十六章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3) 是夜,方腊亲拜陈箍桶为圣教军师,礼贤下士之姿态,不仅让陈箍桶归心,亦是鼓舞了漆园所有教众。 于陈箍桶而言可谓一步登天,不过圣教上下皆心服口服,毕竟那句短语的威力过于震撼。 随后,始作俑者吴用更是成为了方腊座上宾,娄敏中、祖士远、包道乙等人纷纷为先前的失礼之处主动致歉,各种夸赞之辞不绝于耳。有言其“智计无双”,有赞其“洞察秋毫”,更有甚者,直呼其为“当世之卧龙,再世之孔明”。 即便吴用素以孔明自居,亦有些承受不住这般贴脸输出,连呼“不敢当”。 方腊更是神情热切的紧紧握住吴用臂膀,真诚言道:“先生之才,世所罕见,不如就留在圣教共襄盛举。” 吴用哪能不知方腊话中深意,面对明晃晃的招揽,心中顿时思虑万千。柴进那边人才济济,他吴用挤破脑袋也未能混到一个心腹之位;方腊这里却好似可以速通般直接登顶。这鲜明的对比让吴用不禁有些失神,在求而不得与唾手可得间衡量徘徊。 直到方腊小声提醒后,吴用才缓过神来,他决定先顺从本心,语气平和却坚决:“方公厚爱,吴用感激不尽。但梁山泊众兄弟情深义重,吴用岂能背信弃义?” 此言一出,方腊及其麾下虽感遗憾,却也更加敬佩吴用的气节与忠诚。方腊此刻也展现了作为雄主的心胸与气度,他深知这般人物,需以真心与远见方能折服。 一旁新晋军师之位的陈箍桶见此场景,亦有为主分忧之意,只见陈箍桶缓步来到吴用身前,郑重拜道:“先生大才,愿执弟子之礼,以求先生教诲。” 话毕,不待吴用反应过来,陈箍桶便行了三拜九叩之礼。事已至此,吴用只好暂且应下;方腊见状大喜过望,对陈箍桶更为看重;当即命人准备拜师宴,宴席上摆放的并非山珍海味,而是几道简单却精致的菜肴:一盘清炒时蔬,色泽鲜亮,清新爽口;一碗野菜汤,汤色清澈,香气扑鼻;几碟自家腌制的小菜,酸辣适中,开胃解腻。 许是怕吴用误会,娄敏中在旁解释:“我圣教上下穷苦百姓居多,一向以节俭为本,圣公亦是以身作则;这些菜肴,虽不名贵,却是我等平日所食,万望海涵。” 吴用闻言,心中暗自赞叹,连忙摆手笑道:“这些菜肴虽不繁复,却清新淡雅,正合我意;再者,与人相交,贵在交心,而非交于外物。今日能与诸位相聚一堂,共话风雨,已是人生一大乐事。” 方腊众人纷纷点头赞同,一时间谈笑风生,气氛融洽,宾主俱欢。 末了之际,方腊亦不再避讳吴用,直接将起义之期定为邓元觉、方杰归来之日;在此期间,圣教上下正好将今日所议之理论传播开来,聚拢人心。 另一边,邓元觉、方杰点齐五百精锐教众,与戴宗一同乘船破浪而去,目标直指江州。 顺利抵达江州后,一部分人隐藏在穆家庄以做后应,另一部分则在地头蛇戴宗、张顺的带领下,分批混进了江州城内。 而此时身陷死牢的宋江,即便有穆弘、穆春不遗余力广撒钱财的上下疏通关系,依然被黄文炳折磨的遍体鳞伤,奄奄一息;图谋杀害官员的罪责非手眼通天之辈难以逃脱,宋江本就题反诗被发配,如今罪加一等,官场之道已成绝路。 深知黄文炳本性的戴宗,自然知道不可多耽搁,否则宋江肯定性命不保;因此在人员就位之后,便想劫狱救人。却被邓元觉一把拦住,并向其打听起知府住所及城中守军之虚实。 戴宗虽心焦如焚,但也深知毕竟有求于人未敢过多埋怨,将所闻所知全盘托出。随后,邓元觉投之以桃报之以李,迅速做出了安排:穆弘、穆春、戴宗、李立率百余教众负责劫狱救人;方杰则负责在城门口制造混乱堵截追兵;张横张顺负责水上接应,若有官军船只阻拦也需他们周旋一二拖延时间;至于邓元觉想要直捣黄龙,擒贼先擒王。 一切安排妥当后,夜幕降临时,江州城沉浸在一片寂静之中,唯有稀疏的灯火在街巷间摇曳。 随着一声低沉的号令,穆弘、穆春、戴宗、李立一行率先展开行动,凭借戴宗对监牢的了如指掌,穆弘、穆春迅速解决了外围的守卫。戴宗则以其神行太保的轻功为引,如同闪电般穿梭于监牢的走廊与房间之间,为众人标记出最佳的进攻路线;李立趁机用随身携带的迷药与烟雾弹,让守卫们瞬间失去了方向,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与此同时,他还不忘大声呼喊,煽动囚犯们的情绪,使得整个监牢瞬间沸腾起来。 穆弘与穆春则直奔宋江所在的囚室,见到被折磨的不成人形的宋江,来不及过多悲痛,由穆弘背起虚弱的宋江,迅速撤离。其余人并未停歇,他们按照计划,将监牢中的其他囚犯也一并放出。顿时,整个监牢内人声鼎沸,欢呼声、叫喊声此起彼伏,形成了一片混乱的景象。 不多时,江州城内开始四处起火,混乱与恐慌如同瘟疫般迅速蔓延开来。无为军匆忙集结,数千厢军士兵浩浩荡荡地追至城门口,意图将这群“叛贼”一网打尽。 面对汹涌而来的敌军,早已在门口等候多时的方杰毫无惧色,他身形如电,戟影纷飞,所过之处,敌军将士纷纷倒下,方天画戟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每一击都伴随着雷霆万钧之势,在狭小的城门口刷新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成就。 穆弘、穆春、戴宗、李立一行顺利逃出后,回望如同战神一般的方杰,无不目瞪口呆。穆弘背后的宋江在颠簸中恢复了些许神志,看到火光四起的江州激动地想要直起身子,一旁穆春连忙扶住宋江,关切问道:“哥哥,可无大碍?” 宋江置若罔闻,连咳几声,嘶哑着吼道:“黄文炳,我要他死,要他死!” 话音未落,方杰所处城门之地,喊杀声突然暂停,兵戈落地之音骤起。不多时,邓元觉与已成血人的方杰大步赶了上来,邓元觉手持禅杖,单臂擒着一个白胖之人,待离近之时,将其一把甩在地上,并用禅杖抵住那厮脖颈,冲方杰笑道:“痛快,官军若皆是这般土鸡瓦狗之辈,何愁大业不成?” 方杰一抹脸上血水,赞同着点了点头,恨不能再回冲一阵,以抒胸中杀气。 一旁清醒片刻的宋江意识又将迷糊,但其口中一直呼喊黄文炳之名,仇恨之深可见一斑。 人既已救出,邓元觉不想在此地纠缠太久,便命教众收缴方才官军所丢器械,全部搬运到江边接应的船只上,而后便要带宋江回圣教复命。 第一百七十七章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4) 正待邓元觉众人准备撤离之际,宋江再次口吐鲜血,脸色苍白如纸,奄奄一息的模样将所有人吓了一跳。 穆弘与穆春兄弟俩,离的最近,眼见宋江危在旦夕,连忙冲戴宗说道:“你们先走,待公明哥哥伤势稍愈,我们再行离开,此刻万万不可冒险。” 话毕,不待戴宗等人同意,穆家兄弟便想带着宋江去寻大夫;此举却引起了方杰的不满,用方天画戟拦道:“圣公有令,务必带回宋公明。” 方杰身上敌血未干,浑身煞气冷冽决绝,不怒自威。即便穆弘、穆春亦是桀骜之辈,依然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心急如焚,并对戴宗怒目以视,若无外人在场,他们兄弟定要质问一番:这便是你千辛万苦带来的救兵? 就在场面僵持之际,邓元觉缓缓开口:“诸位稍安勿躁,救人之事,刻不容缓。我教中兄弟,有略通医理者,可先行为宋公明包扎伤口,以缓燃眉之急。至于后续,穆家兄弟,你二人速去城中寻一可靠大夫,务必速去速回,与我们一同撤离。” 邓元觉的提议得到了众人的认可,一名粗通医理的教众立刻上前,手法熟练地开始为宋江处理伤口,与此同时,穆弘与穆春毫不犹豫地融入了夜色之中,向着混乱的江州城内疾驰而去。 不过半个时辰的光景,穆家兄弟便带着两名神色紧张的医师匆匆返回。在此期间,戴宗、李立也将穆太公安然带回,毕竟惹下这般大的麻烦,再留在江州实属不智之举。 之后,在邓元觉的带领下,众人沿着来时的路线,朝着睦州方向撤退。 航行途中,一名医师从药箱中取出银针,手法娴熟地为宋江扎针;另一名医师调配了一剂汤药,亲自将药喂给宋江服下;穆弘、戴宗等人将医师团团围住,不停询问宋江的情况。 “我已尽力,若他能挺过今晚,性命便无大碍;倘若……唉,即便是大罗神仙下凡,怕也是回天乏术了。” 闻听此言,穆氏兄弟当即不干了,扯着医师便要给他好看;一旁戴宗、张顺废了很大功夫才将二人拉开。戴宗认得穆弘、穆春带回的医师,在江州城内也算口碑极佳,因此不愿为难他们。穆氏兄弟久居江州,本就是冲着这两名医师去的,也是关心则乱,失了分寸。 人事已尽,其余只能看天命。船舱内渐渐陷入了一片沉寂,只有宋江微弱的呼吸声和外面江水拍打船舷的声音交织在一起;众好汉或紧握双拳,或默默祈祷,都希望宋江能够挺过这一关。 隔日清晨,薄雾缭绕,如同轻纱覆盖在蜿蜒的水流之上;金色的光芒穿透薄雾,洒在波光粼粼的江面上;众人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再次聚拢到宋江身边,只见他的脸色虽仍显苍白,但呼吸却渐渐变得平稳而有力。许是那份深埋心底的大仇未报的强烈意志,让宋江在死门关前奇迹般地挣扎了回来。 当医师为宋江再次号脉后,眉头逐渐舒展,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果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元气大伤,需得精心调养一阵。” 众人闻言,心中大石落地,纷纷对医师感恩戴德;而后船队也顺利抵达了目的地睦州。 四月十二,青龙婉蜒,白虎驯俯;诸事皆宜、不避凶忌。 漆园内,古木参天,枝叶间透下的阳光斑驳陆离;园中央,一座简易的祭坛已经搭起;祭坛之上,江州知府蔡京第九子的人头赫然在目;方腊立于祭坛之前,他的目光坚定而深邃,他手持长剑,剑尖轻触那颗人头,声音铿锵有力,如同惊雷般在漆园中回荡:“今日,以蔡京之子之头,祭起义之大旗!有田同耕,有饭同食!” 随着方腊的话语落下,教众们纷纷响应,他们高举着各式武器,呐喊着,那声音汇聚成一股不可阻挡的洪流,激荡着每一个人的心田。 数日间,消息如同野火燎原,迅速传遍四面八方。朝纲腐朽,百姓疾苦,遂有义旗高举;群英响应,人心所向,轻而易举聚拢十万之众。 东南之地,为宋之膏腴,物产丰饶,然其防务之松弛,尤甚于他处。昔日之东南,甲兵精锐,壁垒森严,海盗不敢窥伺,外敌无从侵扰。时至今日,武备废弛,厢军之制,名存实亡;非但训练无素,且多老弱病残,器械朽败。海防之兵,或饮酒赌博,或渔猎为生,鲜有操练者。陆路之兵,亦多骄奢淫逸,纪律不严,巡逻不勤。以至东南之地,几成无防之境。 是以,方腊军行如风,战如烈火,所过之处,州县望风而降,无敢与之争锋。 四月十七,全取睦州,得甲兵器械无数,如虎添翼;随后方腊亲领大军,兵锋直指杭州。经过数日鏖战,杭州城终于被方腊之军攻破。方腊入城时,百姓夹道欢迎,欢声雷动,可见民心向背。随后杀死两浙路制置使陈建、廉防使赵约,积怨已久的百姓,更是自发捕捉官吏,并发掘蔡京父祖坟墓,暴露其骸骨。 城陷之日,府库大开,金银珠宝,堆积如山,光辉耀目,犹如金山银山,令人眼花缭乱;兵器库内,刀枪剑戟,弓箭甲胄,堆积如丘,皆为精良之物;粮仓之中,稻谷堆积如山,米香四溢,足以供养义军数年之需;此皆民间豪富与官府多年之积蓄,一朝皆为方腊所得。 方腊亦遵遵诺而行,不以为私,将其财宝广散于民,公平分配。百姓闻讯,纷纷前来,或肩挑手提,或车载马驮,皆喜笑颜开,感激不尽;得此民心,方腊声势更盛。 四月二十四,石宝、司行方向西攻下歙州;五月初,方貌及其麾下八猛(飞龙大将军刘赟,飞虎大将军张威,飞熊大将军徐方,飞豹大将军郭世广,飞天大将军邬福,飞云大将军苟正,飞山大将军甄诚,飞水大将军昌盛)在教众吕师囊的组织响应下,轻取台州。 与此同时,王寅率江南十二神(擎天神沈刚,游弈神潘文得,遁甲神应明,六丁神明州徐统,霹雳神张近仁,巨灵神沈泽,太白神赵毅,太岁神高可立,吊客神范畴,黄幡神卓万里,豹尾神和潼,丧门神沈拚)攻克衢州全境;湖、常、秀等州农民,也结集徒众,声援方腊,准备攻打州县。各地农民望见义军的旗帜,听见鼓声,就跑来迎接,参加义军的更是项背相望。 整个东南大地,烽火连天,战鼓不息。起义之浩荡气势,席卷大宋半壁江山,可谓星星之火已成燎原之势。 第一百七十八章 方腊聚义风云变,四方震动起波澜 方腊起义骤然兴起,席卷半壁江山,更是切断了大宋经济命脉,朝野上下一片哗然。 赵佶紧急召集朝臣,商讨对策,力求迅速平息这场叛乱。龙椅之上,赵佶面色铁青,神情中既有愤怒也有焦虑,他扫视着阶下群臣,最终目光定格在蔡京与童贯二人身上。 “蔡卿,童卿,月余时间东南半壁竟已沦陷,为何局势糜烂至如此田地?”赵佶的声音低沉,却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击在群臣的心上。 蔡京刚刚得知其子蔡九被方腊杀死祭旗,此刻面容憔悴,强忍悲痛,走出队列,跪拜于地,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却又不失坚定:“陛下,臣有罪;作为首相,未能及时洞察民怨,以致叛乱四起,此乃臣之过也;恳请陛下赐臣戴罪立功之机。” 一旁,童贯见状,连忙上前几步,拱手宽慰道:“陛下勿忧,江南承平已久,百姓安逸,骤然之间遭遇此等变故,厢军一时难以适应,也是在情理之中。况且,方腊贼军蓄谋已久,准备充分,这才得以初期占据优势。但请陛下放心,我大宋尚有禁军、西军精锐未动,此等虎狼之师,一旦调遣,扫平叛逆,不过是迟早之事。” 童贯的话语中透露出一股自信与沉稳,他深知,此时的朝廷需要的是稳定军心,振奋士气,而非沉溺于失败与悲伤之中。 赵佶闻言,神色稍缓,于是降下圣旨,赐与金印兵符,拜童贯为大元帅,任从各处选调兵马,前去平叛,命其尽快出师起行。 童贯接过金印兵符,单膝跪地,声音铿锵有力:“臣领旨谢恩!定不负陛下厚望,誓擒方腊,凯旋而归!” 当日退朝之后,童贯径到枢密院中,发调兵符拨东京管下八路军州,各起一万,由各州兵马都监统帅;又于京师御林军内选点两万,守护中军。 那八路军马:睢州兵马都监段鹏举,郑州兵马都监陈翥,陈州兵马都监吴秉彝,唐州兵马都监韩天麟,许州兵马都监李明,邓州兵马都监王义,洳州兵马都监马万里,嵩州兵马都监周信。 御林军由童贯心腹飞龙大将酆美和飞虎大将毕胜统领。童贯正向武库调拨军械器材时,蔡京、高俅联袂来访。值此社稷风雨飘摇之际,三人倒是异常团结。高俅命其心腹爱将丘岳、周昂、董平随童贯出征,护其左右;蔡京更是与方腊有杀子之仇,得知童贯已点齐十万兵马,仍嫌不够,亲自举荐十节度使各带本部兵马一万前来东京汇合,以使江南之乱迅速平定。 童贯见状,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三人相视一笑,那是一种无需多言便能心领神会的默契。他们深知,自己手中的权势与地位,皆源自当今圣上赵佶的无上恩宠。在这国家危难之际,为君分忧,便是对自己权势地位的最好维护。 之后,蔡京命中书省定了期限,发十道公文,要十路兵马如期到东京汇合。 那十路军马分别是:河南河北节度使王焕,上党太原节度使徐京,京北弘农节度使王文德,颍州汝南节度使梅展,中山安平节度使张开,江夏零陵节度使杨温,云中雁门节度使韩存保,陇西汉阳节度使李从吉,琅琊彭城节度使项元镇,清河天水节度使荆忠。 兵马器械一应俱全,蔡京又着中书省赏军,激励军心士气。而后择钦天监选定吉日,登坛祭祀,童贯领众将拜辞天子。 十八路官军,浩浩荡荡,列阵于旷野之上,其势若山崩海啸,蔚为壮观。士兵身着绿衣皮甲,手持长戟短刃,装备精良,熠熠生辉;旌旗招展,遮天蔽日,五彩斑斓,旗面上绣着各式图案,或龙凤呈祥,或猛虎下山,或飞鹰击长空,风拂旗面,猎猎作响,气势磅礴;又有战马嘶鸣,雄壮威武,声震四野,马蹄轻踏,尘土飞扬,犹如战鼓声声,催人奋进。 童贯立于高台之上,目光如炬,扫视全军,心中豪情万丈。随后令旗一挥,大军随即而动,二十万大军分为两路,一路进发金陵,一路进发苏州,堵截方腊叛军的渡江之路。 与此同时,沧州柴家堡内,得知方腊已反消息的柴进比任何人都要激动。当即招来李助、许贯忠、萧家穗商议下一步对策。 李助看完石秀传来的秘报,对照吴用寄回的书信后,冲柴进笑着说道:“主公,方腊应该成不了太大气候;打天下易,守天下难;他们起义之后对付官员的手段过于酷烈,可谓将大宋士绅得罪了个遍。” 一旁萧家穗闻言,亦连忙附和:“的确如此,目前义军看上去形势一片大好,实则已埋下了覆灭的祸根。” 眼见二人都如此不看好方腊,柴进内心不免有些焦急,他还指望方腊能多撑些时日,最好是能动摇大宋根基,将西军也引过去才好,如此柴进才好踏下心来联合女真攻略大辽。 思及此处,柴进暂稳心神,冲李助问道:“马灵可有来信说闻焕章那边的进展?” 李助摇了摇头,眉头紧锁地答道:“还未有消息传回。” 柴进闻言原地踱步了几圈,内心深处反复咀嚼着“时不我待,机不可失”,那压抑许久对权力与江山的渴求,开始悄然复燃,蠢蠢欲动。 正当柴进犹豫不决之际,许贯忠突然说道:“主公为何执着于相隔万里的女真部族?若大辽真如情报所说,此时让曾头市率军北伐收复幽云,岂不是正好?” 柴进知道早晚会面临此问,叹息一声,答道:“收复幽云之后,进可自立称王,退可依附大宋做个忠臣良将,尔等心中皆是这般想法是吧?” 许贯忠、萧家穗相视一眼后,许贯忠抱拳跪道:“主公若志在天下,也可以幽云为基,积蓄兵马,待时机成熟,攻略天下,成就一代霸业,也未可知。” 若非知晓未来大势,柴进定会采纳此般稳妥之计,可惜无人知道女真崛起之快,攻伐之猛,此时说出也不过被当成天方夜谭,无稽之言。 柴进扶起许贯忠后,并未正面答复,而是冲李助命道:“让梁山那边也动起来,攻伐周边州府,只取钱粮物资,勿伤官员百姓,若有违抗,军法处置。” 第一百七十九章 完颜崛起设八旗,渔猎为生斗志昂 且说闻焕章、段景住乘海船过鸭绿江,历经风霜雨雪终于抵达女真部落,好在闻焕章也非身娇体弱之辈,否则定熬不住这漫漫长途。他们的船上满载着精心挑选的粮草、细盐与上好的茶叶,这些在偏远部落中都是极为稀缺且珍贵的商品,因此所过之处得到各部落的热烈欢迎。 闻焕章、段景住到达完颜部之时,正值女真收复故土大胜高丽,所有人都沉浸在一片欢腾之中。无论老小纷纷走出家门,点燃篝火,载歌载舞,庆祝这一来之不易的胜利,也让闻焕章见识了异国风情的奇妙。 在完颜部歇息了几日后,闻焕章、段景住虽然被奉为上宾好吃好喝的招待,却迟迟得不到部落首领完颜乌雅束的接见。段景住凭借其丰富的经验和敏锐的洞察力,察觉到平静氛围中的暗流涌动,遂与闻焕章商议:“先生,完颜部该有大事发生,我等身为外客,需得更加谨慎行事。” 闻焕章闻言,沉思片刻后缓缓开口:“贤弟所言极是,不如干脆将所有货物,包括粮草、盐巴与茶叶,全部以低于往常的价格出售,一来可彰显我等诚意,二来也能迅速脱手,避免卷入不必要的纷争之中。” 段景住也知道此趟目的不在行商,自无不可。二人达成一致后,隔日清晨便宣布了他们的决定,不多时,女真各部闻讯而来,争相抢购这些物美价廉的商品,并四处宣扬他们的慷慨。 之后,果不其然,传出完颜部的首领完颜乌雅束病重去世的消息,完颜阿骨打众望所归,继其兄完颜乌雅束为生女真诸部都勃极烈。 闻焕章、段景住二人得知此事后,庆幸不已。之前通商交好都是得到完颜乌雅束的首肯才能顺利进行,如今新人换旧人,若没个好印象,此趟恐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入乡随俗,闻焕章、段景住按照女真人的传统,带着厚重的礼物,前往已故首领完颜乌雅束的安息之地,以表达他们对逝者的哀悼与敬意。 按照部落习俗吊唁完颜乌雅束,又过了几日,终于得到新任首领完颜阿骨打的召见。面对阿骨打,闻焕章并未急于言明此行的真正目的,而是先以诚恳的态度,将柴进希望与女真部落深入合作的意愿转达给了阿骨打。 阿骨打自然明白远交近攻的策略,且与宋人通商有利无害,当即同意了闻焕章所请,并提出了老生常谈的要求--他希望双方能够加大交易量,以满足部落日益增长的物质需求,并且女真部落迫切地需要更多的兵甲,以增强部落实力,保护族人免受外敌侵扰。 闻焕章来之前便得到柴进授权,未做犹豫,对阿骨打有求必应,因此阿骨打对这位明显饱肚诗书的汉人印象极佳,破格用全羊宴款待了他,一时各得其所,宾主尽欢。 之后,段景住先行离去,直接前往马岛取物资运回女真,并借中转之地将消息传回给沧州柴进。 闻焕章留在女真部落,也未闲着,不仅恶补女真语,而且深入体验了各部落的风土人情。 闻焕章观察到,女真部落内无论是白发苍苍的老者,还是稚嫩未脱的孩童,都精通骑射,上马提刀,仿佛是他们与生俱来的技能;且恶劣的环境还让女真人锤炼出了坚韧不拔的意志;自古以来女真便与猛兽为邻,海东青、东北虎、群狼、野熊,这些自然界的霸主,不仅是女真人狩猎的对象,更是他们学习战斗技巧与战术的宝贵教材。 女真人从海东青的狩猎中学会了如何在战斗中保持高度的警觉与敏捷,以及如何利用速度优势进行突袭;同时,海东青的精准捕猎也启发了女真人,让他们学会了在战斗中精准打击敌人的要害,以达到一击毙命的效果。他们从东北虎的狩猎中领悟到了力量的重要性,以及如何在战斗中保持威严与气势。他们学习东北虎的捕食技巧,如利用隐蔽接近猎物、突然发起攻击等,将其应用于战术之中,形成了迅猛而有力的战斗风格。他们从群狼的狩猎中汲取了团队协作的精髓,学会了如何在战斗中相互支持、协同作战;同时,群狼的耐心与毅力也让女真人学会了在战斗中保持冷静与坚持,不轻易放弃目标。 所见所闻都给予了闻焕章前所未有的震撼,他渐渐理解柴进为何如此重视兵不过万的女真部落了,这里是天然的兵王产出地,随便拎出一个普通青壮放在大宋恐都不止百夫长的实力。 通过深入的了解,闻焕章还察觉出女真各部落之间的复杂关系,虽然各部落之间有着共同的文化传统,但彼此间也存在着竞争与矛盾。 待时机成熟后,闻焕章为了达成此行目的,开始主动向完颜阿骨打建言建策,并提出了一个大胆而富有远见的构想——借鉴中原王朝的军事制度,结合女真部落的实际情况,创立一种全新的军事组织形式。他建议将女真各部落的勇士按照地域、血缘等因素进行编组,形成若干支相对独立的军队,每支军队都有自己的旗帜与标识,既保持了部落的特色,又实现了统一指挥与协调作战。 这种制度不仅能够有效地整合各部落的军事力量,提高军队的战斗力与机动性;同时,通过定期的军事训练与演习,可以培养士兵的纪律性与团队精神,增强部落的整体凝聚力。同时有别于普通族人的待遇,部落中的各种物资优先供给士兵,够为部落青年提供一条晋升的通道,激发他们的斗志与归属感。 完颜阿骨打听后,眼中闪烁着兴奋与期待的光芒。他深知,这一构想对于女真部落的未来发展具有何等重要的意义。 在闻焕章的协助下,完颜阿骨打开始着手实施这一计划,初步将部队分为八部,分别是完颜部、苏克素护河部、哲陈部、浑河部、董鄂部、鸭绿江部、讷殷部、珠舍里部。 完颜部军旗为纯黄,图腾为龙;苏克素护河部军旗为黄色镶红边,图腾为鹰;哲陈部军旗为纯白,图腾为虎;浑河部军旗为纯红,图腾为狼;董鄂部军旗为红色镶白边,图腾为马;鸭绿江部军旗为白色镶红边,图腾为鹿;讷殷部军旗为纯蓝,图腾为熊;珠舍里部军旗为蓝色镶红边,图腾为牛。 第一百八十章 时穷节乃见,乱世现英豪(1) 天空如洗,广袤的草原上,战鼓轰鸣,马蹄声震耳欲聋,八旗士兵各自高举着象征荣耀与归属的旗帜,开始横扫拒绝服从阿骨打命令的部落。始终对女真首领之位虎视眈眈的纥石烈部一直是完颜家的眼中钉肉中刺,因此也成了八旗初立后的试金石。 正黄旗、镶黄旗冲锋在前,以其锐不可挡之势撕破了纥石烈部的防线;正白旗、镶白旗则巧妙迂回,从侧翼给予敌人致命一击;正红旗、镶红旗与正蓝旗、镶蓝旗则负责包围,断绝其退路,确保无一漏网之鱼。 战斗从一开始便呈现一边倒的态势,士气高昂的八旗兵轻松将纥石烈部击溃。战后,在完颜阿骨打的亲自主持下,各旗依据战功大小,公平地分配了战利品:堆积如山的财货,成群的牛马,还有那些被俘虏的人口,都成为了他们英勇作战的奖赏。 女真各部尝到八旗制度的甜头后,更加拥护完颜阿骨打;且至此以后,每闻战鼓雷动,号角长鸣,八旗将士非但不惧,反心生欢喜,皆因军功之制,独为勇士攀升之阶。 而阿骨打见闻焕章有如此才能,轻松助完颜家整合了女真诸部,遂直接将闻焕章奉为上宾,并准其参与指挥谋划的事宜。 旬月之后,段景住于马岛带回了从高丽缴获的兵甲,这次李俊亦没有小气,专挑上等货色送来;也是因为高丽那边陷入内战,马岛凭借贩卖战争资源已挣的盆满钵满;李俊得知女真、大辽亦有开战的迹象,也是特别上心,最好好让水军也能分杯羹。 完颜阿骨打见到盟友如此诚意,自然大喜过望,将亲信势力装备更新换代,厉兵秣马后,底气更足,伐辽之事终于提上日程。 当纥石烈部覆灭的消息传到已投靠大辽的纥石烈部勃堇阿疏耳中,阿疏三番五次求大辽出兵惩戒完颜阿骨打,耶律延禧忙着狩猎取乐,哪有时间理会这等小事,被骚扰的烦了,便随便打发了个使者去女真敲打一二了事。 完颜阿骨打正愁没有借口,可谓喜从天降,遂大会僚属,用辽使首级祭皇天后土,告辽朝罪状,宣示用兵之意,号令八旗。 彼时,女真各部已完成整合,上下一心,完颜阿骨打选正黄、镶黄、正白精锐,合兵三千,进军宁江州。 刚入辽境,便于耶律谢十所率的渤海军相遇;在苍茫的东北大地上,迎来了完颜阿骨打率领女真族反抗大辽的第一战。辽兵虽人数众多,但完颜家族第二代猛人完颜斡带、完颜晟(吴乞买)、完颜杲(斜也)、完颜斡赛、完颜斡者、完颜乌故乃、完颜阇母、完颜查剌、完颜昂、完颜蒲家奴、完顔昌、完顔勖、完顔蒲察、完顔蒲里迭、完顔撒出、完顔谩都本、完顔蛮睹、完顔赛也、完顔斡论、完顔鹘沙虎、完顔斡鲁古、完顔娄室、完顔习古乃、完顔银术可、完顔撒离合各个弓马娴熟,以一当百,每一次冲锋都能将辽军防线撕得支离破碎,且还都是血脉至亲;完颜阿骨打在这些至亲兄弟的冲杀下,直取敌军主将,亲自射杀耶律谢十,士气倍增;之后辽军一触即溃,纷纷逃命,相践踏而死者十有七八。 首战告捷,来不及打扫战场,完颜阿骨打紧追溃兵;趁着天色渐晚,宁江州守备松懈开门迎败兵时,箭杀城门守卫,精锐骑兵紧随其后,攻克此城,并生擒辽防御使大药师奴。 随后阿骨打为在战略上达到彻底孤立辽统治者的目的,暗中放回大药师奴,使其招抚辽人。并宣扬“女真、渤海本同一家”的理念,收买人心,扩大势力范围。 闻焕章亲眼目睹完颜阿骨打非凡的胆略与卓越的领导力后,心惊胆寒,生怕为大宋助推出又一大敌,连忙致信托段景住寄给柴进,不仅将自己的担忧细致道明,更是站在完颜阿骨打的角度推演出女真下一步的进攻方向。 呕心沥血书写完毕,装入密囊后还未来得及寄出,完颜阿骨打突然遣人来请,闻焕章手忙脚乱将信藏好,随其而去。 及至宁江州中,阿骨打亲迎闻焕章至金殿之上,珍馐美味,琳琅满目;宴间,阿骨打亲自执爵,向闻焕章敬酒致谢;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阿骨打图穷匕见,竟想让闻焕章帮治理宁江州这一重镇。 闻焕章也未料到阿骨打竟有如此胸径,大辽设立宁江州做为与防御女真的桥头堡,如今亦是女真真正意义上的第一座城,这般重要的位置阿骨打竟放心让他一个外人来治理。 闻焕章连忙推辞道:“在下疏学浅,恐难以胜任此重任。” 阿骨打闻言,并不气馁,反而更加诚恳地说道:“若无才学,怎能开创八旗之制,先生是过谦还是瞧不上我等番邦异族?” 言尽于此,闻焕章哪敢再推辞,只好硬着头皮暂时应下。 宴罢,阿骨打又赠闻焕章以重金、良田,娇妻美妾,恩宠之极,一时无量,其风光甚至力压阿骨打的一众同胞兄弟。 闻焕章回到住所后,看着满屋的金以及娇嫩如花的少女,面上却始终不见喜意,心中想的都是那封还未寄出的密信。 直到少女主动上前服侍,闻焕章才惊醒过来,早过而立之年未曾娶妻的闻焕章也仅是个理论高手,与知己好友出入东京风月场所也都碍于面子而洁身自好,如今温香软玉在前,又无熟人在侧,再顾不上了什么狗屁文人风骨,遂一树梨花压海棠。 整夜无话,次日,闻焕章醒来之后,便在阿骨打派来护卫其左右的亲兵带领下,自去府衙公干;城破之后,积压的公务大多是安抚民众,筹算各类钱粮物资,这些对于久经案牍的闻焕章而言,无非是小儿科的东西,随手为之便可梳理的清楚明白。 不过闻焕章深知饭要一口一口吃,否则只能成为累死的牛马。遂装作兢兢业业,勤恳辛苦的模样。那一直跟随闻焕章左右的护卫,自然将所见所闻尽皆汇报给了完颜阿骨打,阿骨打也能感受到城中氛围肉眼可见的变化,不禁赞叹闻焕章果然是有真才实学,也为自己没有遗失贤才而庆幸。 当闻焕章辛苦一天回到住所,并未急色一时,而是将自己关在屋内,犹豫盘算良久,终是叹息着将密信以及带来的伪诏一并烧毁。。。 第一百八十一章 时穷节乃见,乱世现英豪(2) 话说梁山周兴寨主得到柴进寄来的书信后,连夜在聚义厅中召集群豪,准备商讨攻伐四周州府的事宜。 厅内烛火通明,气氛凝重而热烈,周兴端坐于主位之上,目光如炬,扫视着下方群英荟萃,一股不可言喻的豪迈之气弥漫整个胸膛。 掌管机密的三大军师——公孙胜、朱武、乔道清,依次坐在寨主的左右两侧,马步军首领环绕四周,攻略高丽后受封副寨主之位的卢俊义居于首席,其后分别是:孙安、滕戡、花荣、房学度、钮文忠、卞祥、石武、晁盖、李天锡、樊瑞、李逵、曾升、滕戣、庞万春、安士隆、杨春、陈达、安仁美、安士荣、于玉麟、曾涂、曾密、柴胜、刘唐、雷横、刘克让、鲍旭、项充、李衮。 当众好汉汇聚一堂后,周兴直接道明想以填充府库、壮大梁山之名,攻伐州府。此言一出,厅内气氛瞬间沸腾,请战之声不断。毕竟谁人都知梁山此刻兵强马壮,粮草充足,正是建功立业、扬名立万的大好时机。 周兴见此情景,欣慰之情溢于言表,随即对军师问道:“劳烦诸位定下个章程,该取哪座州府为好?” 公孙胜、乔道清、朱武三人相视一眼后,当即铺开地图,由乔道清率先建言道:“济州、青州、齐州、衮州、密州皆可。” 周兴大手一挥,直言说道:“方腊既已取五州之地,我等也要拿出天下第一寨的气度,再加一州如何?” 公孙胜深知此时不该意气之争,但也不想当场拂了寨主面子,思虑再三后,委婉的劝道:“梁山周边府镇与我等秋毫无犯,即便要打,也要师出有名才好。” 话毕,又不经意轻触了下朱武,示意其出言配合一下。梁山攻伐高丽后,不仅卢俊义地位直线上升,朱武的话语权也愈来愈重,因此公孙胜才有此举动。 朱武见状,只好硬着头皮对周兴说道:“寨主容禀,方腊起义占据州府与朝廷势同水火,我军不过是扩充府库,取些粮草财货,实不必与之争锋,在下听闻曾经大名府与青州两地曾出兵来过济州,不如就取这两地?” 公孙胜连忙帮腔:“大名府连接南北、沟通东西,乃历代兵家必争之地,若攻破此城定可震惊天下,请寨主下令!” 周兴用询问的目光望向乔道清,见其亦是默许的态度,遂不复多言,当即对堂下众人令道:“卢俊义、孙安听令!你二人各率一万兵马,至于谁取大名府谁打青州,你们自行决定。” 卢俊义、孙安应声而出,互相对视一眼后,孙安笑着说道:“卢兄毕竟是大名府人士,这扬名立万的机会便让与小弟如何?” 卢俊义一直与孙安惺惺相惜,却不愿这般轻易让他,遂想了个折中的法子:“不如写下两个阄儿,你我各拈一处?” 孙安通过这些时日的相处,早已摸清其脾气秉性,摇头说道:“本想讨个轻松的活,我与大名府都监、青州都监都交过手,青州可算个烫手山芋。” 吊起卢俊义胃口后,孙安继续叹气道:“就照卢兄说的来,咱也不占便宜,全凭天意。” 卢俊义闻言,又向卞祥核实孙安所言非虚,霹雳火确是个中好手后,哪还顾得上抓阄,当即就耍赖要去青州,自行点兵点将去了。 待其余众将围拥着卢俊义后,卞祥一把拽住孙安,小声说道:“大名府之行可别忘了带兄弟我。” 孙安笑着点了点头:“放心,少了谁也不会少你。” 事后设宴,饮酒中间,卢俊义部下:朱武、房学度、安士隆、杨春、陈达、安仁美、晁盖、刘唐、雷横、樊瑞、李逵、鲍旭、项充、李衮。大小头领十五员,马步兵军一万。 孙安部下:乔道清、滕戡、滕戣、花荣、庞万春、钮文忠、李天锡、刘克让、安士荣、于玉麟、曾升、卞祥、曾涂、曾密。亦是大小头领十五员,马步军一万。 水军头领阮氏兄弟引水手驾船接应,石武、柴胜看守寨栅,朱富、朱贵依旧在山寨四店打听消息。 分俵已定,卢俊义与众头领去打青州,孙安与众头领去打大名府。众多头领各自下山,日暖风和,草青沙软,正好厮杀。 且说卢俊义领兵往青州途中,离城还有八十余里时,偶遇英雄大会上有过一面之缘的吕方、郭盛二人。本来英姿飒爽的二人此时却显得格外狼狈。 只见吕方一手捂着伤口,一手持戟,还背着昏迷不醒的郭盛,步履蹒跚。 待看到梁山兵马时,吕方神情戒备,做防御状,直到看清来人是义兄宋江的好友晁盖后,才轻舒了口气,大声求道:“天王救命!” 晁盖见状连忙上前询问缘由。吕方与郭盛,见到晁盖,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跪倒在地,一边喘息,一边断断续续地向晁盖讲述了近期的遭遇:原来,秦明与黄信,精心策划了一场诱敌深入的计谋。他们先是派出小股兵马,在二龙山脚下佯装骚扰,故意露出破绽,引诱周通、郑天寿等头领下山迎战,当周通、郑天寿等人率军深入埋伏圈时,秦明与黄信分别从两翼杀出,周通、郑天寿失手被擒,吕方、郭盛、孔明、孔亮试图组织抵抗,但皆不敌秦明,最终只有吕方、郭盛拼死顽抗,杀出重围,却也身负重伤。 晁盖立刻吩咐手下取出金疮药与绷带,亲自为吕方二人包扎伤口,并拿来干粮与水,让二人稍作恢复。 待吕方情绪平稳下来,晁盖拍着他的肩膀,郑重承诺:“二位安心养伤,梁山定会设法救出被擒的兄弟。” 而后晁盖将从吕方口中得知的情报迅速通传给了主将卢俊义和军师朱武。卢俊义得知秦明如此勇武,喜色更浓,当即便要亲率先锋军前去一探究竟。 却被一向求稳的朱武拦道:“我军远道而来,且尚不知官军战力,应先暂避锋芒;将军身为一军主帅,实不应冲动行事。” 卢俊义闻言,悻悻作罢,房学度见状主动请缨,率轻骑前去打探敌情;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道理,都再清楚不过,因此卢俊义、朱武并未拒绝,各自交代了几句后,房学度及其副将安仁美率百余精骑先行一步。 第一百八十二章 时穷节乃见,乱世现英豪(3) 房学度、安仁美沿着官道铺开精锐骑兵打探消息,总算在天黑前抵达二龙山。 只见山寨的防御工事皆被攻破,硝烟弥漫中,残破的旗帜在风中无力地飘扬,血染的战袍和断裂的武器散落一地,四处都是残骸与废墟,可谓鸡犬不留。 房学度下马摸了摸沾满血迹的泥土,又感受了下熄灭木材的温度,判断出官兵离开此地的大概时间。随后让安仁美根据官兵的行军痕迹跟了上去。 安仁美探查出官军落脚地后,也没有闲着,不仅抓了个舌头,得知了被擒的二龙山头领都关押在清风寨中,还将周边的地形环境全部摸排了一遍,才回去向房学度复命。 房学度从安仁美口中了解完情况后,当即命人前去通知卢俊义和朱武,告之二人官军还未回到青州城内,可以设法将其剿灭,防止攻城时给梁山造成过大的损失。 得知消息后,卢俊义便下令加快行军速度,在清风寨和青州城中间位置安营扎寨,守株待兔。 隔日,霹雳火秦明和镇三山黄信带领千余军士并一百寨兵,簇拥四辆囚车,直接奔青州府。 当他们走出寨门时,房学度留下的哨探便快马前去通风报信。由于青州境内唯有二龙山一处匪患,被秦明、黄信剿灭后,可谓海清河晏,因此二人并未过多防备。 秦明一行身上披挂些戎衣,各执兵刃,离了清风寨,行了不过三四十里路,前面见一座大林子;忽见飞鸟惊起,遮天蔽日,黄信见状眉头微皱,拍马来到秦明身旁,抱拳禀道:“前面林子该有不少人窥视。” 秦明闻言,抬头望向那片被惊鸟搅乱的天空,心中虽有疑惑,但更多的却是对自身武力的自信,冷笑一声说道:“不过是一些林间野物,被我等雄壮军容所震慑,有何可惧?” 言罢,秦明鞭策战马,意欲加速前行;就在这时,林子四边齐齐的分过数千精壮喽啰,各个身长力壮,面恶眼凶,早把一行团团围住。 黄信见状,暗呼“苦也”,这青州地界何时出现这般多的悍匪,他这个都监竟然闻所未闻,又见弓箭手隐匿于树梢,箭矢如繁星点点,闪烁着寒光,只需一声令下,便能将这片天地化为箭雨之海。刀斧手与长矛手列阵以待,刀盾间隙长矛如林,闪烁着冷冽的金属光泽,仿佛一面无法逾越的墙,将秦明一行人的退路死死封住。更令人心悸的是,不远处,一群骑兵整装待发,马蹄轻踏,尘土飞扬,他们还身披重甲,手持长枪,装备明显比他们官军还要优良许多。 秦明与黄信对视一眼后,彼此都能从对方的眼中读出那份沉重与决绝。他们深知,眼前的敌人绝非等闲之辈,阵势严谨,配合默契,显然是有备而来。今日之战,大概率凶多吉少。 秦明一横手中狼牙棒,决意拼死一搏之际,对面领头之人却开口喝道:“哪个是霹雳火秦明,可敢出来一战。” 秦明闻言心中一喜,不顾黄信阻拦,驱马前行,立于阵前,声若雷霆道:“既知我名号,何敢犯边?” 卢俊义自然知道麾下众将皆是立功心切,不欲多言而错失良机,遂如离弦之箭,直冲对方而去。 秦明也正有擒敌首脱身而去的想法,高呼:“来的好!”话音未落,便已与卢俊义交上手。 阵前,二人兵器相交,金铁交鸣,震耳欲聋。卢俊义枪法如神,每一招每一式都蕴含着山河之重,又轻灵飘逸,宛如游龙戏水。由于孙安、卞祥都曾夸赞过秦明,是以打起十二般精神,全神贯注于眼前之战,每一枪都直指秦明要害,不容丝毫差错。 秦明固然勇猛,但较之拿出十二分实力的卢俊义还是差了不少,渐渐感到力不从心;不过二十回合,已显露出败象。 黄信见状,生怕秦明有个好歹,连忙上前想要助战,却被早就手痒许久的房学度一把拦住。 结果自然不言而喻,黄信后出阵却先秦明一步落马被擒,秦明见状心神错乱,黄信虽然本事寻常,但也不至于这般快便败下阵来;卢俊义见秦明招式开始散乱,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哪里还不知上了孙安、卞祥的当了,兴致顿失,遂一枪挥出,如同蛟龙出海,将秦明挑落马下。 一时间,战场上寂静无声,官军见主将皆失手被擒,加之形式如此,更加无了抵抗之心,自发扔去兵刃,束手就擒。 卢俊义枪抵秦明咽喉,厉声问道:“愿降否?” 秦明直视卢俊义答道:“秦明生是大宋人,死是大宋鬼。朝廷未曾负我,我如何肯背反朝廷?你们要杀便杀,休要废话。” 同样被绑缚在地的黄信眼眶微红,同样声嘶力竭的吼骂道:“士可杀不可辱,快快动手!” 卢俊义见二人如此气节,便令人将他们暂且收押,等破了青州带回梁山让寨主周兴处置。而后准备打开囚车,将周通、郑天寿、孔明、孔亮四人交与晁盖一同照料时,房学度突然上前阻拦道:“不如让我等换上官兵衣甲,诈开青州城门试试?” 卢俊义闻言,身形一顿,用询问的目光望向朱武,见其并未反对,遂同意了房学度此策。 房学度得了许可,面带喜色的自去安排一切。朱武来到卢俊义身旁,小声说道:“此人腹有韬略,且行事严谨,日后成就不可限量。” 卢俊义笑着认同道:“梁山人才济济,孙安、卞祥亦有帅才之资,你我该欢喜才是。” 朱武倒是未曾料到卢俊义竟有如此心胸,突然生出一股恶趣味,对其拱火道:“的确,就是不知孙安兄弟那边进展如何?” 话音未落,卢俊义便失了气度,面色瞬变,恶狠狠的朝着大名府方向说道:“亏我拿他当兄弟,竟如此诓骗于我,待回了梁山定要与其大战三百回合,出了这口鸟气。” 朱武捂着嘴强忍,以免笑出声来,不过梁山这种氛围倒是让其甚是欢喜,虽偶有意气之争,但皆无损于兄弟情谊;因此不知不觉中,朱武的性格也慢慢发生变化,只是还未察觉出来罢了。 另一边,雷厉风行的房学度身着官兵服饰,亲自带队押送囚车前往青州城。行至城门口时,正好天黑,“开门!我们是奉秦总管之命押送二龙山罪犯回城的!”房学度的声音透过夜色,显得格外洪亮。 城门上的守卫闻声望着陌生的房学度,带着几分疑惑问道:“你是何人,怎不见总管?” “秦总管被刘知寨留下吃庆功宴,一时脱不了身,因此命我等先回来向知府大人报喜。”房学度谄笑答道,随后让开身形,故意将囚车运到最前面好让城上守卫看清楚。 守城头目审视片刻,似乎没有察觉异样,点了点头,示意打开了城门。 第一百八十三章 时穷节乃见,乱世现英豪(4) 就在青州城门缓缓开启的一刹那,房学度眼中精光一闪,猛地抽出腰间隐藏的利刃,大喝一声:“动手!” 与此同时,隐藏在不远处,早已蓄势待发的樊瑞、李逵、鲍旭、项充、李衮如同猛虎下山,瞬间爆发。 一时间,喊杀声震天动地,青州城门处顿时陷入了一片混乱与硝烟之中。 李逵更是如同脱缰的野马,手持双斧,冲入城内,见人就砍,无论是守城的士兵,还是无辜的百姓,只要挡在他面前的,都成了他斧下的亡魂。鲜血四溅,哀嚎声起,李逵双目赤红,如同地狱中爬出的恶鬼,令人望而生畏。 与此同时,卢俊义率领梁山余部,乘着夜色疾驰而来;当他们接近城池时,只见青州城门已破,火光冲天,喊杀声不绝于耳,显然战斗已接近尾声。卢俊义虽早有所料,但还是难免意兴阑珊,索然无味。事已至此,梁山大部人马陆续进城,牛刀杀鸡,清扫余孽。 战斗未持续多久,城中守军或死或降,卢俊义命人救灭城中之火,而后安排随队的财会司人员守住府库,待天明再做清点。 至于知府慕容彦达也未能逃脱,成了阶下之囚,经年累月所聚家财,一朝皆为梁山做了嫁衣。由于柴进有言在先,官员百姓勿取其性命,慕容彦达一家才免受人财两空之难。 隔日,朱武计点了被火烧百姓之家,给予钱粮补助。财会司将府库金帛,米粮物资装载五百余车,又得了三百匹战马,全部记载在册,只待回山之后,庆功赏军。 正当众人休整完毕,准备启程返回之际,军法司人员却来到卢俊义营帐历数着黑旋风李逵滥杀无辜百姓的罪状。 “李逵,肆意妄为,滥杀平民,此等行为,按照军法,当以死罪论处!” 卢俊义望了眼面前这位毫不显眼的汉子,诧异问道:“死罪?没得商量?” 那汉子直直钉在卢俊义面前,毫不退缩的答道:“军法无情,当杀一儆百!” 卢俊义闻言,差点气笑了,摆了摆手对其说道:“那你自去寻他,休来烦我,丑话说在前头,咱可无法保证你能不能活着走出五营!” 那汉子仿佛置若罔闻,盯着卢俊义继续说道:“主将徇私枉法,当杖责五十。” 卢俊义冷笑一声,稳坐帅位,不再理会,他倒要看看今日这厮究竟能罚得了谁? 正当二人僵持不下之时,朱武走进帐中催促卢俊义启程,见氛围凝重,问明缘由,原地踱了几圈后,冲卢俊义劝道:“军中自有法度,上行下效才可令行禁止,李逵确该有罪,当罚!” 卢俊义当然知道朱武所言无错,是非黑白他难道不清楚吗,没好气的回了句:“难道真要将屠刀对向自家兄弟?” 朱武目光微转,顿生一计,在卢俊义耳旁轻言了几句,卢俊义听后,面色这才有所好转。 随后,全军集结完毕,卢俊义站在高台上,声音沉稳而有力,他当众宣布,由于李逵滥杀无辜,作为主帅,他负有不可推卸的失职之罪,决定自领杖责一百,以示惩戒。 此言一出,全军震惊,皆议论纷纷,李逵刚开始还以为是玩笑话,当卢俊义脱去衣甲真要受刑之际,李逵再也坐不住,直接嚷嚷道:“俺杀的人,凭甚打你?” 言罢,李逵脱去上衣,露出黝黑结实的后背,自愿领罚。 本来严肃的场景,在卢俊义和李逵互不相让的推攘下差点成了一出闹剧。 眼看李逵要闹将起来,场面即将失控,朱武站了出来,提出了一个折中的方案:卢俊义与李逵各受五十杖责,既维护了军纪,又维护了兄弟情谊,可谓一举两得。此外,朱武还补充道,若日后再有此类事件发生,必将加倍责罚,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最终,卢俊义与李逵在众目睽睽之下接受了杖责,军法司铁面无私的形象渐渐深入人心。 不提卢俊义白跑一趟青州,还挨了五十军杖,几乎躺着回的梁山;且说孙安一行抵达大名府外三十五里处飞虎峪,安营扎寨,并向城内射出挑战书。 书上写道:告之闻达、李成,久闻两位将军,武艺超群,威震四方,今欲与二位一较高下,以决雌雄。我知二位将军皆乃忠勇之士,必不愿百姓遭殃,生灵涂炭。若我军胜,只需奉上城中府库钱粮,以资军需;若二位胜,则我军即刻退兵,还大名府安宁。梁山已备下战书,静候佳音。若不敢应战,则速速开城纳降,以免百姓遭殃,诸位亦能保全性命,不失为明智之举。 当时梁中书看完战书,立马唤来闻达、李成商议:“此事该如何应对?” 闻达毕竟曾与梁山交过手,当即禀道:“梁山势大,非我一郡之力可敌,当初实不该去郓城趟那滩浑水。” 言罢,见梁中书面色不虞,闻达连忙补救道:“大人可写表申奏朝廷,也可告知蔡太师派兵援救,我等凭借城高地险,抵挡数月不成问题。” 李成在旁听得十分不耐,冲闻达说道:“闻兄何必涨贼人志气,灭自家威风,我等久食朝廷俸禄,正该效犬马之劳,且让李某去会一会这帮草寇。” 梁中书听了大喜,随即赏了李成,命其出城迎战,至于闻达,梁中书再未正眼瞧他一眼,未战先怯之辈如何能用? 次日,李成升帐,点起本部兵马,引正偏将,摩拳擦掌前去迎战。 风中,战鼓雷动,马蹄声碎,李成,身披银甲,手持长枪,英姿勃发,立于阵前,耀武扬威。 孙安与乔道清相视一眼后,当即令钮文忠、李天锡出战迎敌。 只见钮文忠,身形魁梧,手持一柄大刀,刀光如电,气势汹汹率先杀出,李天锡居后为其压阵。 随着一声震天响的号角,战斗瞬间爆发。李成身形一闪,长枪如龙出海,直取钮文忠。钮文忠大刀一挥,与之硬撼,金属交击之声震耳欲聋,火星四溅。 战斗逐渐进入白热化,你来我往,斗得难解难分,又过了二十合,钮文忠气息紊乱,逐渐不敌,遂俯马而逃。 李成岂会放过他?驱马而追,李天锡见状接替钮文忠,上前迎战。 李成气势正盛,直嫌不够过瘾,大呼:“来得好!” 第一百八十四章 时穷节乃见,乱世现英豪(5) 且说,李成愈斗愈勇,连败钮文忠、李天锡二将后,立于梁山阵前,周身环绕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霸气与威严。他手持长枪,枪尖微微下垂,目光如炬目中无人扫视一圈,仿佛在向世人宣告着他的胜利与勇武。 随着身后大名府士兵们的高呼欢喝响起,李成更加张狂,冲梁山众将高声喊道:“尔等贼寇,可还有人敢于上前挑战?” 梁山阵中,孙安负责安抚马军头领,卞祥负责安抚步军头领,因此虽偶有叫骂声传出,但碍于两位元老面子,众头领还是压住怒火,未有擅自出阵。不过这群桀骜之辈,皆将李成的嘴脸记在心里,待破了大名府后,定要找这厮秋后算账。 李成见梁山无人敢应,大笑而归,回阵之前还用嚣张且嘲讽的语气大呼:“无胆鼠辈,战又不战,退又不退,是何道理?” 这一幕更是气的梁山诸将咬牙切齿,恨不能立马将李成碎尸万段。 得胜归来的李成,骑着战马,缓缓驶入大名府,沿途百姓无不夹道欢迎,仿佛迎接一位凯旋的英雄。梁中书闻讯,更是亲自出府迎接,脸上洋溢着难以掩饰的喜悦。 在府邸内,梁中书设宴庆功,席间,他高度赞扬了李成的英勇表现,称其为“大名府之骄傲,国家之栋梁”。随后,梁中书亲自为李成披上战袍,赠予白银千两、良马三匹,以示嘉勉。 宴后,李成浑身酒气走出梁中书府邸,却被闻达一把拦住,向其仔细询问起今日战况。 李成被缠得烦了,只好将说与梁中书的那番话,重新道与了闻达,不过最后李成补了一句:“闻兄先前对战梁山贼子,是放水了吧,还是故意诓骗于我?” 闻达听后,沉思片刻后,又对李成问起与之交战对手的身形样貌和所用兵器。李成还以为闻达是在眼红自己的辉煌战绩,遂不耐烦的回道:“你若不信,明日自去瞧个究竟;你我久食朝廷俸禄,休要做出违背忠义之事,否则休怪某翻脸无情,言尽于此,告辞不送!” 话毕,李成昂首挺胸阔步而去,闻达只好咽回已到嘴边的话,只是心中疑惑不减反增,遂决定明日亲自为李成压阵,好一探梁山虚实。至于李成的嘲讽闻达并未方在心上,毕竟二人相交多年情同手足,这点气量闻达还是有的。 隔日,李成再次披挂上阵,开始对梁山进行新一轮挑战。滕戡被乔道清派出迎战,不过几个回合,滕戡便装不敌败走,演技甚为拙劣。 然李李成见状,更是信心倍增,一马当先,率部深入敌境,索超与闻达亦紧随其后,全军出动,誓要将梁山一网打尽,好一战定乾坤解大名府被围之困。 随着大名府兵马越追越远,他们渐渐发现,沿途丢弃的梁山旗帜、兵刃越来越多,仿佛是对手在溃逃中遗落的。这些“战利品”不仅进一步膨胀了李成的野心,更让追击的官兵尽皆放松了警惕,边追边呼“天王神威,万夫莫当!” 终于,当大名府兵马追至槐树坡时,梁山四面埋伏的兵马如同鬼魅般突然出现,从四面八方杀向毫无防备的大名府军队。 李成见状急勒缰绳,收缩阵型,严阵以待;回望身后,闻达、索超皆率部而至,又见梁山对面阵旗一开,走出先前的三名手下败将,李成心中更安,遂冷笑一声后,横枪立马,破口大骂:“梁山鼠辈,尔等独战不胜,改群斗了?” 掩于阵旗中的庞万春见这厮还在嘴臭,当即想要弯弓搭箭射李成落马,却被早就守在一旁防着庞万春这手的滕戣拦下。原来滕戡战前便与滕戣说好:若骄兵之计生效,敌人被围时,一定要盯住庞万春,否则他们这两日受得闲气肯定没有机会发泄。 为了洗刷先前的耻辱,也为了给李成一个难忘的教训。钮文忠、李天锡、滕戡三人相视一眼后,按照先前商议的,轮流和李成斗二十回合,剩下的就看谁能在短短二十合内一血前耻了。 只见钮文忠也不搭话,默声拍马出阵,直取李成,徒一交手,李成便感受到不同于昨日的力道,惊呼:“你这厮?” 钮文忠“嘿嘿”一笑,三尖两刃刀舞得浑不透风,招招力道十足,如同猛虎下山,反观李成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哪还有先前的半分嚣张。 二十回合转瞬即逝,钮文忠自觉再多几回合定能将其擒,可惜后面的李天锡早就出声提醒,且迫不及待地已然杀出,钮文忠略带可惜的回马离去,临走之时还不忘对李成鼓励道:“你这厮经打一些,挺到下一轮老子一定好好奖励你。” 这边李成还不明所以,但来不及松口气,又迎上了李天锡,不出所料的再此落了下风,李成这才反应过来,昨日敌将都是藏拙了,今日才动真格的。想明白后,李成又急又怒,招法上破绽渐出,李天锡见状大喜,总算轮到他吃扣肉了,遂即步步紧逼,招招不离其要害之处。 一旁闻达、索超见梁山不讲武德,且李成败象已现,遂纷纷上前准备助战。 正值此时,孙安、卞祥见各部都已就位,且指挥围剿这块可以完全交给乔道清,遂带滕戣、花荣、庞万春、刘克让、安士荣、于玉麟、曾涂、曾密、曾升前来观战。 闻达、索超看见老熟人孙安、卞祥后,眼神瞬间凝固,下意识放慢坐骑速度,心中不约而同地升起了一个念头——撤退。他们深知光是孙安、卞祥二人在场便难以抗衡,何况其身后诸多将领。关键时刻,闻达强压下心中杂念,理性的对索超说道:“你带部先撤,能不能杀出重围就看天意了。” 索超闻言,双手紧握兵器,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泛白,最后还是身为将领的尊严与职责战胜了对死亡的恐惧。索超不负急先锋之名,没有按照闻达所说撤退,反而率部直奔孙安、卞祥方向,那一去不复返视死如归的模样明显是要为闻达、李成争取时间。 闻达眼含热泪,却也知道不是悲伤之时,驱马前去救助李成,却正合了滕戡之意,原来滕戡眼见孙安、卞祥现身,代表此战临近收尾,再不奋进争先又是汤都喝不到。思及此处,再顾不得李成,滕戡手持虎节单鞭架住闻达,鞭来刀往,混战在一起。 第一百八十五章 时穷节乃见,乱世现英豪(6) 夕阳如血,尘土飞扬中,索超的盔甲在余晖下闪烁着不屈的光芒。 孙安、卞祥身后诸将见状皆蠢蠢欲动,却被卞祥拦道:“且让咱给他一个体面的下场。” 言罢,在众将的注视下,卞祥手持长枪,面色郑重的驱马奔袭而去。 索超见卞祥出阵,心中暗自发誓:“就算今日身死于此,也要护得兄弟们周全!”如同一头即将赴死的雄狮,毅然决然地冲向卞祥。 卞祥暴喝一声,手中的长枪猛然一挥,化作一道银色的闪电,直取索超心窝。索超微微侧身,不管不顾,金蘸斧直劈卞祥面门。 二人你来我往,每一次交锋都震耳欲聋,激起阵阵尘土。索超虽处于下风,却毫无退缩之意,每一次攻击都倾尽全力,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力量与意志,都凝聚在这最后的战斗中。 卞祥本就天赋异禀,加之与孙安、卢俊义这两位同样武艺高强的挚友不断交锋,其技艺更是如虎添翼,日益精进。因此在不到二十合,索超便被挑落马下。卞祥见索超招招拼命,也未费口舌劝降,只用枪杆轻轻一震,恰好击中了索超的后颈,将其击晕于地;紧接着曾涂、曾密上前将索超捆绑结实,确保他无法自尽。 另一边,李成、闻达皆陷入苦战,四周兵卒被团团围住,想要上前冲杀却施展不开。 索超落马的同时,李成渐感体力不支,招式开始紊乱,李天锡瞅准破绽,猛然一发力,长枪如蛟龙出海,直刺李成心窝。李成本就心神已乱,躲闪不及,口吐鲜血落马而去。 闻达见状,心急如焚,拼尽全力格开滕戡,铺开刀势,将李天锡卷进战圈,独斗二将,意图以一己之力挽回败局。 滕戡见闻达如此小觑于他,顿时发狠,虎节钢鞭使得愈发生猛,嘴上还不忘提醒李天锡:“兄弟且退,看我拿他。” 本来兴致勃勃直嫌不过瘾的李天锡得闻此言,深知滕戡武痴性格的他只好悻悻作罢,撤出战圈。 闻达手中大刀寒光闪闪,每一挥都带着凛冽的杀气,滕戡不惊反喜,自觉这趟值了,盖因闻达本事明显强过那个天王李成。 战斗愈发激烈,逐渐呈现焦灼之势,二人一时间谁也奈何不了谁。 闻达心忧躺在地上重伤不起的李成,自知不可久拖,遂大喝一声,刀法突变,攻势如狂风骤雨,滕戡正打起十二般精神应对之际,闻达突然回转马头,拖刀离去,且顺手牵起李成背负在后,准备杀出重围。 滕戡及掠阵众将哪能让煮熟的鸭子飞跑了,遂驾马穷追不舍。 此时游骑于战场之外,防止有落网之鱼的花荣,双眼如同鹰隼,精准地锁定了新鲜出炉的目标-闻达。 有道是射人先射马,几乎是在所有人反应之前,一支寒光闪闪的长箭已穿越纷飞的战火,直击马眼。那马儿哀鸣一声,前蹄猛地一蹬,眼中光芒瞬间熄灭,庞大的身躯随之轰然倒下,将闻达与李成重重地甩落在地。随后周围伺机而动的步兵,纷纷呐喊着围拢上来;长枪如林,闪耀着寒光,一根根直抵闻达喝李成,让二人动弹不得。 一直守在庞万春身旁的滕戣见此场景,瞬间懊恼不已,口呼:“防不胜防!” 而庞万春则比自己射中敌酋还要欢喜,冲滕戣显摆道:“我马军三营将士人人都是神射,仅看住我一人可不管用。” 。。。。。。 随着闻达、李成、索超三位大名府的中流砥柱悉数被擒后,其麾下的士卒群龙无首,士气低落至谷底。乔道清命令部下采取分而治之的策略。对那些仍在负隅顽抗的士卒,以雷霆万钧之势将其一一击溃;对那些溃逃的士兵展开追击,将他们逼入绝境,或杀或俘,勿须留情;至于那些呆立原地的士卒,则以劝降为主,承诺只要投降,便可保全性命。 战场上,哭喊声、求饶声、兵器交击声交织在一起,曾经算得上精锐的大名府士兵,如今却如同秋风中的落叶,或被无情地碾碎,或无奈地飘落,或屈辱地屈服。 随着夜幕降临,这场战斗终于以梁山大获全胜落下了帷幕。 月黑风高,大名府城门前,梁山好汉们列阵以待,火把摇曳,将大名府战死的士兵遗体以及收缴的旗帜排列于地。而一旁,则是被俘的闻达、李成、索超三位将领。 之后,庞万春手持弓箭,缓缓走到城下,箭矢之上,绑着一封劝降信,随着一声清脆的弓弦响,箭矢划破夜空,稳稳地钉在了大名府城门的木柱之上。 梁中书闻讯赶来,望着那些战死士兵的遗体以及被俘的闻达、李成、索超,心中惊骇万分,魂飞魄散。颤颤巍巍打开信件后,梁中书心中权衡利弊,考虑到往日梁山并无杀官害民之举,遂下令大开城门,无奈请降。 孙安也按照约定,只将大名府库藏打开,应有金银宝物、缎匹绫锦、粮米军械都装载上车后,便打道回府,不仅对百姓秋毫无犯,还将被擒的闻达三人悉数放回。 本以为是皆大欢喜的局面,怎料梁山兵马撤退之后,梁中书将城破之罪全归咎于李成身上。李成自知理亏,有口难辩;且连累了闻达和索超被降级,更加羞愧,加之伤重又拒绝医治,遂吐血不止,郁郁而终。闻达、索超悲愤不已,心灰意冷,吊唁完李成后,辞官而去,流落江湖。 此时负责将战况及过程记载在册的秘探癸卯,对刚从南方打探消息回来的时迁说道:“麻烦兄弟将此册一并带回沧州。” 时迁点了点头,一边接过信册,一边好奇问道:“梁山那边何必费这般功夫,直接让城内兄弟配合一下不是轻松破城?” 癸卯性子倒是和善,看上去还有些憨厚,摸了摸后脑,答道:“那些兄弟可不能轻动,必须有主人命令才行。” 时迁闻言,更加困惑,似问非问道:“难不成梁山兄弟不知道城内有咱们内应?” 癸卯笑而不语,转移话题道:“今儿天不错,兄弟晚点动身也无妨,入城喝一杯再走?” 时迁摇了摇头,说道:“得了吧,城里被搜刮的干净,官兵还怕梁山留下后手正是搜查严密的时候,咱还是不触霉头的好,兄弟也自求多福,加点小心吧。” 话毕,时迁疾驰而去,离开的方向倒是正好和闻达、索超一样。 第一百八十六章 云涛烟浪两茫茫,风卷残云欲破晓(1) 且说攻打青州的卢俊义部以及打破大名府孙安部陆续得胜返回梁山,寨主周兴为众将士举办了盛大的庆功宴。 山寨内外,彩旗飘扬;聚义厅中,灯火辉煌,酒香四溢;在周兴一番简单致辞,对新入伙首领周通、郑天寿、吕方、郭盛、孔明、孔亮表示欢迎后,梁山好汉们纷纷举杯,笑声、碰杯声此起彼伏;之后此番出征首领卢俊义与孙安更是成为了众人瞩目的焦点。 卢俊义杖伤刚愈,被强灌了几杯后,干脆放开了喝,寻到孙安面前,怨气十足的说道:“兄弟好不厚道,让咱白跑一趟不说,还吃了顿军法。” 孙安自知理亏,连干三杯后,亦对卢俊义诉苦道:“不瞒兄长,小弟此行也是毛都没捞着,竟干收尾的活了。” 随后将大名府之役过程详细说与了卢俊义,卢俊义闻听后,心中顿时好受了不少,待得知闻达、李成、索超的遭遇后,不禁叹息道:“孙兄为何不将他们带回交与寨主处理,如今忠良之将反倒成了狗官的替罪羊。” 孙安也是颇为后悔的点了点头道:“确是我考虑不周,未料到梁中书竟如此无耻。” 话音未落,卢俊义突然反应过来,青州的秦明和黄信还被关着呢,来不及与孙安多言,径自走到周兴面前小声提醒了此事。 周兴又询问了秦明、黄信家小身在何处,得知卢俊义离开青州时,已一并取回山寨安置,心中更为有底,且对卢俊义处事严谨赞不绝口;殊不知这些琐事一向都是朱武打点的,卢俊义只不过是甩手掌柜。 随后周兴命人将秦明、黄信二人押解至聚义厅,并将他们家小请来一起用饭。经过一番亲自松绑,解衣推食,秦明、黄信最终还是叩头拜服,表示愿意归顺梁山。 随后众头领轮番向秦明、黄信敬酒,表示欢迎,也让二人感受到了梁山好汉的热情与豪迈,宾至如归。 秦明、黄信见同是青州人士的花荣亦在此处,天然的感到亲近,从其口中得知寨主与柴进的关系,顿时更为放心。花荣正向秦明、黄信介绍山寨情况安抚二人之际,却不知一场关乎马三营的危机正在悄然靠近。 原来由滕戡、滕戣两兄弟起头,梁山众将纷纷开始声讨起马三营的花荣和庞万春来,高丽之战、大名府之战马三营次次露头,不负神射之名,但也让舞刀弄枪的兄弟们手痒难耐,常常来不及发挥实力便已结束。 最终在得到卢俊义、孙安二人的首肯后,梁山众好汉决定在酒桌上找回场子来,于是便出现了眼前这一幕: 李逵率先站起身,拎起一大坛好酒,豪气干云:“花荣兄弟,庞万春兄弟,咱们梁山好汉,讲究的就是个痛快!俺干了你们随意!” 其他众头领见状纷纷效仿,轮番上阵,向花荣、庞万春发起了“灌酒挑战”。花荣与庞万春虽箭术无双,但在酒桌上,却也渐渐感到了几分酒意。他们笑着推辞,却架不住兄弟们的热情,只能一杯接一杯地喝下去。 虽然庞万春身边有柴胜,花荣与同乡秦明、黄信一桌,但猛虎也架不住群狼,终是被灌趴在地,扶着回的住处。 众好汉见状,纷纷捧腹大笑,尤其是滕戡、滕戣两个始作俑者,看到花荣、庞万春醉的不省人事后,牙花子就没合上过。 夜渐深,酒渐浓,梁山好汉们的欢声笑语在夜空中不断回荡,秦明、黄信、周通、郑天寿、吕方、郭盛、孔明、孔亮也深刻地体会到了梁山兄弟间的情谊与豪迈,谈笑风生间不知不觉融入其中。 且说另一头,闻达与索超辞官之后,胸中依然郁气横生,对李成之死耿耿于怀,二人日日饮酒方可入睡。 这日照常饮酒之时,索超率先打破了沉默:“闻兄,你我二人浪迹江湖虽出于无奈,却也还算逍遥自在,只是人死不能复生,我等也该找个去处落脚了。” 闻达微微侧头,目光深邃地望着远方:“是啊,朝堂之上,尔虞我诈,哪比得上边疆沙场的直来直去。只是,这往后的路,却又该如何走?” 两人心中皆无定论,正当他们计划着如何前往之时,一阵微风拂过,带来了远处酒肆中人们的谈笑声,其中夹杂着关于沧州柴进的名字。 闻达侧耳倾听一番后,不禁感慨道:“贤弟可曾发现,这几日屡次听闻百姓客商谈及沧州柴进之名。” 索超眉头一挑:“柴进?此人我略有耳闻,据说他仗义疏财,广交天下英雄,是个不可多得的好汉。” 酒肆内,食客们的谈论愈发清晰,讲着柴进如何在沧州经营庄园,造福周边穷苦百姓,收留四方落魄之士,如何以他的人脉和财力,为那些无处可去的英雄豪杰提供庇护。 闻达心中似有决断,对索超说道:“我曾听到军中传闻,杨志、林冲落难之时都曾受过柴进恩惠;我们不妨先去沧州一趟,一来可探虚实,看看这位柴进是否真如传闻中那般;二来,若真有其事,我们也可在那里稍作休整,再谋出路不迟。” 索超点头赞同:“好主意,先找个落脚点,再做打算。” 二人达成一致后,便沿管道向沧州方向行去。他们不知一直尾随其后的时迁此刻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且正与酒肆的掌柜谈笑宴宴,作告别姿态,明显相熟的模样。 自觉又立下大功的时迁未再耽误行程,遂买了匹快马赶去沧州,几乎与北上归来的段景住前后脚抵达了柴家庄,对了,此时坞堡已修成,该叫柴家堡才是。 柴进遍览各处汇集的情报,又与李助、许贯忠、萧家穗商议一番后,终是下定决心准备让曾头市起兵北伐,加速辽国灭亡的时间。 会后,柴进面见了段景住与时迁,段景住先将闻焕章最近在女真的情况悉数告与了柴进,随后时迁也禀明吴用亦在方腊处受到了重用。柴进见二人纷纷在敌营立住了脚,心中是忧喜参半,吴用、闻焕章的才能他是心知肚明,至于忠心毕竟相处日短,暂时看不出来,柴进也未报太多希望。毕竟他想达成的目的二人皆已完成,后续之事便要看柴进如何落子了。 第一百八十七章 云涛烟浪两茫茫,风卷残云欲破晓(2) 且说完颜阿骨打攻克宁江州后,慧眼识珠让闻焕章治理首座城池,其上任后,首先着手恢复宁江州的秩序,严惩那些趁乱作恶的宵小之徒,同时,又积极推行宽政,减轻百姓的赋税与劳役,使得宁江州在短时间内便恢复了往日的生机与活力。 更为重要的是,闻焕章在治理城池的同时,还积极宣传女真起兵的目的与意义:为了各族百姓能够摆脱契丹的剥削与压迫。 在闻焕章的努力下,女真不仅凝聚了军心、民心,也让八旗迎来了首次扩充,总人数达到了八千人;各部落民众开始自觉地团结起来,踊跃支持女真的抗辽斗争。或主动参加八旗兵丁选拔,或自发为女真战士提供粮食、衣物等物资。 过了二十余日,完颜阿骨打完全消化首战所得,且让抗辽之正义宣发的广为人知后,辽朝这才对女真部的举动做出反应,命辽都统萧嗣先、副都统萧兀纳统率近万兵力北上,意图一举扫平女真,扑灭这股新兴的反抗之火。 由此可见,大辽依然未将完颜阿骨打及女真诸部放在眼里,当然这般轻视的心理也给了女真更多积蓄实力深根固柢的机会。 两军首战即决战,对峙之地不约而同选在了出河店,一片广袤无垠的平原,既无险可守,也无山可依,一切胜负皆系于战士之勇、指挥之智。 大辽兵力略优于女真,女真自觉军心士气优于辽军。因此战斗的号角一旦吹响,双方即刻陷入了激烈的交锋之中。箭矢如雨,刀光剑影,战场上喊杀声震天动地,两军你来我往,难分伯仲,仿佛连时间都在这一刻停滞。就在这胜负难料的紧要关头,狂风忽起,乌云密布,紧接着大雨倾盆而下,天地间一片混沌。 对于辽军而言,这突如其来的风雨无疑是致命的打击。他们背风背雨,视线受阻,行动迟缓,士气更是大受打击。反观女真军,却是顺势而为,借风雨之威,士气更加高涨,战斗力倍增。完颜阿骨打高擎战旗,高呼“天意灭辽”,率军趁势追击,仿佛天助神勇,所向披靡。 正黄旗的完颜悍将们在雨幕泥泞中,对辽军指挥系统进行了毁灭性的打击。辽军副都统萧挞不也及其麾下的崔公义、耶律佛留、萧葛十等多位将领不幸陨落。 其他八旗士兵如同被复仇之火点燃的勇士,他们骑着战马,踏着泥泞,不顾一切地追击着溃败的辽军。雨幕中,他们的身影若隐若现,但那份嗜血的狂热却如同黑夜中的火焰,无法被雨水浇灭。 他们的手中紧握着锋利的刀剑,在追击的过程中,腰间、马脖上,很快就挂满了辽军士兵的人头,这些血淋淋的战利品在风雨中摇曳,仿佛在向世人展示他们武功和荣耀。 最终,出河店大捷,女真八旗大败辽军,只有歼敌,没有俘虏,只缴获了无数的车马、兵器及珍贵玩物,其战果之丰,令人咋舌。 至此,女真八旗切断了辽上京临潢府,直达辽朝北边控制女真的黄龙府的通道,辽朝北部边陲形式渐渐失去掌控。这场战役,被后世史学家誉为“太祖兵胜辽肇基王绩于此”,亦被浓墨重彩地记载为辽朝由盛转衰的转折点,预示着一个新时代的开启。 与此同时,曾头市杜壆等人刚刚得到柴进命其北伐的通知,起初杜壆还不敢相信,直到反复确定命令无误后,终是难掩心中豪情与壮志,仰天长啸起来。 酆泰、卫鹤、林冲、曾索、曾魁、马勥、马劲、山士奇、竺敬、吴可成、董澄、沈骥、李懹、曹正、李忠、袁朗、薛永纷纷闻讯赶来,聚在杜壆身边,皆用饱含期望的眼神望向他。 一向不苟言笑的杜壆自然也知道众将心中所想,点头说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轮到我等亮剑了!” 随后众将拥簇着杜壆来到议事厅,徒一落座,开始请命先锋之职,尤以马勥、山士奇两部争的厉害。曾头市久无战事,如今终于可以名正言顺一试兵锋,诸将自然奋勇争先,无有落后。 杜壆深知此战重要性,哪怕胸中推演过无数次,依然不敢将首战托付给他人,望了眼林冲,又盯着曾索、曾魁看了半天,言简意赅的令道:“某亲自为先锋,李懹、袁朗居后,其余皆为中军以林教头为首,人衔枚马裹蹄,行军途中若有意发声,无论何人,军法处置,连坐一级!” 令行禁止此刻在曾头市体现的淋漓尽致,不愧是柴进始终坚信无动摇的拔山盖世杜老大。其下令后,整个曾头市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驱动,数万人紧锣密鼓地筹备着他们的征途。 营帐之外,无数车马排成长龙,宛如钢铁洪流,等待着装载即将远行的粮草、兵甲与攻城器械。军士们各司其职,井然有序,除了车轮与地面的摩擦声以及马蹄的轻响,整个曾头市竟无一丝一毫多余的杂音。 是夜,月华如练,星辰点点,广袤的原野上,杜壆手持丈八蛇矛,披挂齐全,一马当先驶离曾头市,随后倾巢而出,万籁俱寂,只有偶尔传来的微弱马蹄声和士兵们沉重而坚定的呼吸声;数万人在黑暗中穿梭,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杀气。 行出曾头市不久,所有人都察觉出异常,此行目的不言而喻,自然是心心念念的北伐,可如今为何是向东?即便心有疑虑,但无人敢出声询问,毕竟杜壆有言在先;通过这么多年的相处,谁都知晓其言出必行,无人敢在这种关键时刻触他霉头。 在杜壆率领曾头市全军出发时,许久未曾谋面的石秀、马灵突然同时出现在了登州城内。 马灵见石秀也赶了过来,略带不满的说道:“这种时候,你更该留在哥哥身旁。” 石秀讪笑一声,不以为意的答道:“你还不是一样也来了。” 马灵闻言,顿了顿,继续说道:“你我不一样,我是刀,你是耳目。” 石秀知道说不过话多的马灵,遂转动起手中短刃,打趣道:“久不动手,武艺都生疏了,北门留给我可好?” 见马灵又陷入了沉默,石秀见怪不怪,只当其默认了。 第一百八十八章 云涛烟浪两茫茫,风卷残云欲破晓(3) 当晚子时,登州北门,石秀一行皆穿紧身夜行衣,如猎豹般悄无声息地接近猎物。此地守卫们或倚或坐,有的打着盹,有的低声交谈,沉浸在夜的宁静与安宁之中,丝毫没有察觉到即将到来的风暴。石秀以手势示意,众人迅速分散,各自找好位置,准备行动。 石秀率先接近了一个正在打盹的守卫,动作敏捷而精准,如同夜色中的幽灵。他手中的短刃在月光下闪过一抹寒光,瞬间划过守卫的咽喉。守卫的身体微微一颤,然后无力地倒下,鲜血尚未来得及喷涌,就被夜色吞噬。整个过程干净利落,没有引起任何人的警觉。 与此同时,其余的细作也按照计划行动。他们有的利用夜色掩护,贴近敌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完成刺杀;有的则利用绳索从城墙高处迅速滑下,悄无声息地解决掉下方的守卫。每一次刺杀都仿佛预演过多次,精准利落,不留痕迹。 不久,北门处的守卫已全部倒下,石秀环视四周,确认无误后,下令众人脱去夜行衣换上守卫的服饰,迅速而有序地接管了北门,开始布置新的防线。 整个过程中,没有一声呼喊,没有一次警报。与此同时,登州城其他三门也上演着同样的场景,夜色依旧深沉,但四处城门之内,已悄然换天。 一个时辰后,石秀所在的北门不远处传来了车轮碾过石板路的轻微声响,这声音在寂静的夜晚里显得格外清晰,渐行渐近。 城门守卫闻声警惕,长刀出鞘之音此起彼伏。不久,一辆装饰朴素的马车映入眼帘,由远及近,停在了北门之下。 看清驾车之人长相后,石秀缓缓走出城门楼冲其抱拳道:“看来孙提辖是想好了?” 孙立未曾搭话,车帘轻掀后,反倒是一眉粗眼大,胖面肥腰的女子回道:“多谢兄弟事先给我们通气,还得劳烦诸位救我表弟一程。” 话音未落,孙立从那女子手中接过两柄长刀,而后抛给了石秀。 石秀接过长刀,猛地一抽,寒光闪闪的长刀应声而出,带着一股不容小觑的凛冽之气,划破了周遭沉闷的空气。刀刃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最终稳稳地停在他的眼前,反射着微弱的光线。在这一刹那,石秀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刀柄之上,那里镌刻着四个苍劲有力、笔走龙蛇的大字——“义气千秋”。 石秀指尖轻轻摩挲过每一个笔画,确认无误后,点了点头说道:“认刀不认人,两柄刀两件事,天明后在城外领人即可。” 孙立闻言,原本沉重的面色稍有好转,抱拳道:“多谢兄弟!”言罢,孙立一行自觉让出大道,将马车停靠在路边等待城门开启。 当曾头市的队伍浩浩荡荡地抵达登州城下之时,没有任何阻拦的接管了四门防务;待各营将士悉数入城后,杜壆留下了李懹的步军第一营为曾头市守住这处出海口。其余人等迅速集结于港口,那里,一艘艘船只早已整装待发,船帆在风中轻轻摇曳,士兵们井然有序地登船。 杜壆寻到水军的负责人,见是老熟人闻人世崇率队接应,心中稍定,对其说道:“海上的事咱也不懂,就有劳兄弟你多费心了!” 闻人世崇拍了拍胸脯,豪言道:“杜老大放心,现在海面上没有人敢撩咱们虎须。” 随着最后一名士兵踏上甲板,号角声响起,船队缓缓驶离港口,满帆满舵向着茫茫大海进发。 随着东方渐露鱼肚白,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照耀在这片即将迎来新秩序的土地上。城内,官员们的府邸、兵卒的营地,无一例外地被曾头市的人马所包围与控制。天明时分,当城中的居民们揉着惺忪的睡眼,走出家门,惊讶地发现,一夜之间,登州城已悄然易主。 所幸曾头市的士兵们纪律严明,除了限制了出城的自由外,其他对百姓倒是秋毫无犯。而那些原本的官员与兵卒,或被囚禁于特定地点,或已缴械投降。整个登州城,从城头到巷尾,从官府到民居,全面被曾头市接管。 此时石秀也堂而皇之的从监牢中将因猎虎下冤狱的解珍、解宝兄弟取出,并亲自将他们送出城外,与孙立一行汇合,孙立、孙新、顾大嫂见解珍、解宝安然无恙,皆对石秀感激不已。 石秀与之寒暄了几句,又见闻人世崇走时特地留下了一艘船且备有水手后,便安心离开了此处。 待石秀走远,不多时,乐和、邹渊、邹润带着几十人及数车财物快步赶来,几人会面后,乐和绕过孙立,冲顾大嫂禀道:“嫂嫂,人都到齐了,陷害解珍兄弟的那厮也顺道抓了回来。” 言罢,邹渊、邹润亲自押着一须发皆白大腹便便之人来到顾大嫂面前,一脚将其踹翻在地,顿时求饶声不断。 顾大嫂见孙立冷哼一声,明显一副不想多管此事的模样,也不废话,从孙新手中抢过一柄解腕刀,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干净利落地结果了这厮。 随后将尸体抛进海中,顾大嫂一行陆续登船,准备前往梁山。 临行之时,顾大嫂给解珍、解宝上好伤药,安置二人睡下后,回到舱内见孙新与众人聊得火热,欢声笑语不断,心中更为恼火,没好气的说道:“你们都小声点,某些人刚失了官位正不爽利,小心触了他霉头。” 孙新闻言,瞅了瞅窗外,见孙立果然在船头回望登州城,可毕竟是亲兄弟,遂忍不住嘴硬的维护道:“哥哥还是顾念亲情的,否则也不会与我们在一起。” 顾大嫂瞬间更加上头,横眉冷对,叉腰指着孙新鼻子说道:“明明是贪生怕死,你还给他猪鼻子插葱,你们兄弟二人都是一路货色,老娘当初瞎了眼嫁进你们家。” 孙新见媳妇是真生气了,不敢火上浇油,连忙轻碰了下乐和,示意其帮忙解围。 乐和见状,灵机一动,转移话题道:“梁山应该是个好去处,据说刚刚打下了大名府和青州,咱们也算因祸得福,再也不用受狗官闲气了。” 顾大嫂对乐和倒是好颜色,毕竟他为了解珍解宝之事尽心尽力,是个讲义气的,遂接过话茬说道:“多亏了石秀兄弟引荐这条出路,不过我也未想到那两柄刀能派上这般大的用场。” 不待乐和开口,邹渊主动向顾大嫂介绍了义刀的出处及作用,当说道凭此刀可被绿林各处山头奉为座上宾,千金难换之时,顾大嫂更是捶胸顿足,后悔不已,直言用得过于轻视随意了。 然而此时孙新在旁非要哪壶不开提哪壶,小声嘀咕了句:“没事,哥哥那还有一把,没舍得用。” 此言一出,乐和、邹渊、邹润纷纷下意识缩了缩头,互相对视了眼后,逃也似的离开了这处是非之地,任凭屋内孙新如何痛呼哀嚎,几人皆不敢越雷池一步。 第一百八十九章 云涛烟浪两茫茫,风卷残云欲破晓(4) 蓟州城,四周地势起伏,宛如龙跃骏马,北依巍峨群山,南望广袤平原;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自古以来便是兵家必争之地。唐代诗圣杜甫诗中曾描述:“禄山北筑雄武城,旧防败走归其营”,其中的雄武城,便是今日的蓟州城。 远处望去,此城高墙巍峨,城墙由青石砌成,历经风霜雨雪,仍屹立不倒。城墙之上,箭楼、城垛密布,滚木礌石无数,端得是让人望而却步,坚不可摧。 这日,蓟州城的东南方向,忽然腾起四道浓重的狼烟,扰乱了城内的和平与宁静。 耶律得重,这位辽国国主的御弟,蓟州城的守将,闻讯立于城头,面色沉重,四道狼烟同时飘起寓意着敌军人数已过万,入海口处的守营墩台和烽燧怕是都已凶多吉少。 多年的军旅生涯,耶律得重早已习惯了战场上的风云变幻,来不及过多惋惜,当即下令紧闭城门,静观其变,同时派出探子前往东南方向探查敌情。 在其命令下达之后,士兵们一边用力推开还在城门口徘徊的百姓,一边迅速将沉重的城门合上,并用巨大的横木和铁锁加固,确保万无一失。城内原本熙熙攘攘的百姓们突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四散奔逃,小贩们慌忙收拾起摊位,老人拉着孩子,妇女抱着婴儿,喧嚣声不断;直到辽军集结清街防备敌人探子混入城中时,才慢慢恢复安静。 不多时,东南天际,地平线上扬起一片尘土,伴随着沉闷的战鼓声和马蹄的轰鸣,犹如巨兽苏醒时掀起的狂澜,预示着灾难的降临。敌军,犹如洪流般浩浩荡荡地铺开阵势,朝城池杀来。人头攒动,黑压压一片,宛如夜幕下觅食的蝗虫,直欲将这片天地吞噬。又有旌旗密布,猎猎作响;云梯、冲车、投石机……一件件冰冷的战争机器在阳光下反射着冷冽的光芒,杀气腾腾,显然是有备而来,誓要将蓟州化为齑粉。 耶律得重立于城头,目光如刀,穿透层层人海,试图从那些独特的服饰、装备以及旗帜上,捕捉到关于这支军队身份的蛛丝马迹。正当其暗自思量,这支明显渡海而来的宋人军队,究竟是何方神圣时,耶律得重察觉出城墙上守军大部分眼神闪烁不定,士气低迷。 自家人知自家事,耶律得重当然知道城中的部队久疏战阵,又是契丹人和汉人混杂在一起,早已没了当年的骁勇与血气。耶律得重见此情景,心中不禁涌起了一股紧迫感,毕竟守城之战,士气为先,若不能迅速提振军心,蓟州危矣。于是,他决定要亲自出城迎战,以雷霆万钧之势,搏杀几员敌将,鼓舞士气。 耶律得重亦是果断之辈,也不愿给敌军安营扎寨的喘息之机,当即招来四子耶律宗云、耶律宗霖、耶律宗电、耶律宗雷开城迎敌,并命总兵大将宝密圣和副总兵天山勇守城。 沿途攻城拔寨的酆泰、卫鹤见状大喜过望,正欲一鼓作气杀将过去,却被杜壆拦道:“你们退下,我去。” 话音未落,杜壆手持丈八蛇矛,黑袍黑甲,跨下骑着匹雄壮的黑鬃战马,直指敌阵。 耶律得重见来将气势汹汹,正待亲自迎敌之际,身旁长子耶律宗云喝道:“父帅不宜轻动,且看孩儿斗他。” 言罢,耶律宗云持刀对上杜壆。战鼓擂响,两骑相交,一声怒吼,犹如雷鸣般响彻云霄;耶律宗云只觉眼前一花,还未等反应过来,矛尖已穿透他的铠甲,洞穿了他的心脏。 整个过程,不过短短一回合,耶律得重见状目眦欲裂还来不及张嘴,耶律宗霖、耶律宗电、耶律宗雷又如同一股不可阻挡的洪流,带着满腔怒火,冲向了杀兄仇敌杜壆。 酆泰、卫鹤见状大骂贼人无耻,驱马上前想要助阵,又被杜壆喝退,二人见状不敢扰了自家老大兴致,遂立于原地压阵。只是喘息的片刻,场中四人已激战在一起,只见: 耶律宗霖,手持一对短戟,身形灵活,如同鬼魅,率先发难,短戟在空中划出一道道银色的轨迹,直取杜壆要害。耶律宗电,则是一杆长枪,枪法凌厉,每一击都伴随着电闪雷鸣之声,企图以速度压制杜壆。而耶律宗雷,最为壮硕,手持巨锤,每一次挥锤,都带着山崩地裂的气势,誓要将杜壆砸成肉泥。 面对三兄弟的联手,杜壆却丝毫不惧,反而战意更浓。他蛇矛一振,如同蛟龙出海,矛尖所至,无不披靡。面对耶律宗霖的短戟,杜壆身形一侧,蛇矛横档,轻易地将短戟震开,同时矛尾一扫,将耶律宗霖逼退数步。紧接着,耶律宗电的长枪如电闪而至,杜壆却不躲不闪,仅凭手中蛇矛,以巧破力,矛尖轻点,竟将耶律宗电的长枪引向一旁,同时借力打力,一矛刺向耶律宗电的肋间,迫使耶律宗电不得不撤招自救。 此时,耶律宗雷的巨锤已如泰山压顶般砸来,杜壆却身形暴起,如同大鹏展翅,蛇矛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矛尖精准地点在巨锤之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竟将耶律宗雷的攻势完全化解,同时借势反击,长矛如龙回首,直指耶律宗雷咽喉,迫使耶律宗雷不得不连连后退,险象环生。 耶律得重见三子齐上依然难以取胜,还渐渐落入了下风,顿时心生退意,未免再受丧子之痛,耶律得重想着率全军冲杀逼退敌将后便撤回城内。 于是耶律得重猛地拔出腰间长刀,高声呼喊:“勇士们,随我冲锋!” 辽军见主帅一马当先,纷纷响应。 怎料此举却激怒了酆泰、卫鹤以及刚刚赶到的林冲、袁朗众将。 本来三打一便不光彩,如今还想用人数优势逼退杜壆,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于是,原本的斗将,直接演变成了围剿之战。只见酆泰、卫鹤率领先锋部队全军出击援助杜壆,林冲、袁朗率余部,分左右两翼对辽军形成合围之势。 蓟州城墙上的宝密圣和天山勇眼看耶律得重所率三千人将要深陷包围,哪还顾得上守城,连忙带领余下全部守军杀出城去。二人深知若耶律得重命丧城外,便是守住蓟州,他们也难逃一死,孰轻孰重,再明显不过。 第一百九十章 云涛烟浪两茫茫,风卷残云欲破晓(5) 眼见辽兵还敢出城,林冲见状大喜,遂故意放缓行军速度,好让新出来的辽军能够入得口袋来。 宝密圣和天山勇能坐到总兵、副总兵之职,自是不傻,二人分别迎上林冲、袁朗,想要给耶律得重营造撤回城内的时间。可惜他们高估了自身实力,也未想到敌军除了以一敌三的杜壆外,猛将竟然会扎堆出现。 先是天山勇不到十回合被袁朗左手将挝一隔,右手一钢挝把他连盔透顶,打的粉碎,撞下马来。而后宝密圣也步了天山勇后尘,被林冲大显神威,枪挑马下,扎了个透心凉。 马勥、山士奇、董澄等人也未闲着,于城门口缠住敌军,犹如猛虎入群羊,让本就失去主将的辽兵陷入溃逃之势。 另一边的耶律得重父子也未能顺利撤出战场,反而被围的更加严实。杜壆身边有了左膀右臂酆泰、卫鹤帮衬,不必分心应对杂兵的骚扰,招式更加大开大合,势重力沉,直让耶律宗霖、耶律宗电、耶律宗雷三人叫苦不迭。 耶律宗雷最为笨重,率先露出破绽,被杜壆反手一矛,正中肩胛,惨叫倒地不起,眼看出气多进气少;耶律宗霖、耶律宗电眼见不妙,想要撤退,耶律宗霖回身较晚,被杜壆一式横扫千军,摔出数丈之外,乱马踩踏成泥;耶律宗电刚跑出数丈远,一道寒光划破长空,犹如毒蛇出洞,准确无误地穿透了耶律宗电的胸膛,连人带马,一并贯穿。 随后杜壆驱马上前,若无其事的拔出丈八蛇矛,并甩了甩矛上鲜血;曾头市的将兵们目睹了这震撼人心的一幕,士气大振,纷纷高呼杜壆的名号“拔山盖世”,“拔山盖世”。。。 耶律得重见四子尽皆丧命,整个人如遭雷击,一时间呆立当场,悲痛欲绝。回望身后时,正好瞧见城楼辽旗飘落,蓟州显然已陷落敌手,顿时心灰意冷。他深知凭手中虾兵蟹将难以逃出生天,亦无颜再见辽主,遂缓缓地从腰间拔出佩刀,横刀自刎,面北而亡。 随着耶律得重的倒下,曾头市的军队如潮水般涌入蓟州城,这座曾见证无数辉煌与悲歌的古城,再次迎来了新的主人。 入城之后,杜壆一面出榜安民承诺秋毫无犯,一面命袁朗、林冲、马勥分别去取渔阳、三河、玉田县镇。 三县环绕蓟州呈拱卫之势,且皆与燕山山脉相接,宛如天然的屏障。这也是为何曾头市要走海路直取蓟州,否则难免会有一场恶战。 三河县、玉田县的守军在蓟州城失守的消息传来后,早已士气低落,无心恋战。曾头市大军未到,城内便已人心惶惶。因此未给林冲、马勥所部造成多少麻烦,只是列开军阵,营造出一种不可阻挡的气势,然后高声劝降,便兵不血刃的轻松拿下。 另一边渔阳县守军将领颇有先见之明,在看到狼烟时,便派出信使前往幽州求援,因此面对袁朗的大军压境,没有选择退缩,而是决定拼死一搏。 袁朗见攻击不顺,天色也将黑,他深知,若不能速战速决,必将消耗己方大量兵力,且可能引来更多不必要的麻烦。临行之前,杜老大也再三叮嘱过渔阳的重要性,未做多虑,袁朗决定亲自上阵。 只见其赤膊上阵,腰间横跨战刀,一手举盾,一手快速攀爬云梯,面对城墙上倾泻而下的箭矢与石块毫无畏惧。终于登上城头后,袁朗拔刀飞身跃起,所向披靡,接连砍翻了十几名守军,成功为为己方在这片混乱的战场上开辟出了一片空地。 守军见状,惊恐万分,但袁朗并未给他们喘息的机会。他乘胜追击,不断扩大战果,将守军一步步逼向城墙的边缘。在他的带领下,曾头市的士兵们也纷纷登上了城头,与守军展开了激烈的肉搏战。 最终渔阳也未能等到幽州援军的到来,且由于负隅顽抗给袁朗所部造成不小伤亡,因此城破之时袁朗并未纳降,凡手持兵刃者无论男女老少皆斩,至此蓟州全境皆落入曾头市手中。 与此同时,在蓟州城的一隅,隐匿于繁华街巷的深处,有一座看似不起眼的普通民宅。这宅子外表朴素无华,青瓦覆盖的屋顶下,是斑驳的泥墙和略显陈旧的木门,门前几株野花随风摇曳,仿佛岁月静好,与世无争。然而,正是这样一座平凡至极的居所,却暗藏玄机,是蓟州各路密探悄然汇聚的秘密据点。 随着夜幕低垂,宅内逐渐显露出它的另一面。在一间看似普通的卧室中,一面看似坚实的土墙缓缓移开,露出了一个幽深的黑洞,这便是通往城外地道的入口。地道壁上,每隔一段距离便镶嵌着微弱的油灯,四周人影晃动,一黑衣蒙面之人疾驰而至,身上血腥味浓重,还未来得及喘口气,就被人拽出地道口,刚欲破口大骂,抬首却看见马灵已端坐在木桌前,面容清癯,眼神深邃,仿佛早已等候多时。 面对这位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首领,屋内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喘,静静等候问话或吩咐。 “渔阳那边可有异动?”马灵声音低沉的问道。 刚回来的那黑衣人闻言连忙从身后取出一血淋淋的首级,恭声答道:“禀大人,这是渔阳派去幽州求援的信使,我来时城门已破。” 马灵缓缓站起身,来到窗边遥望着北方,心情难得大好,对众人说道:“辛苦了,各位。” 屋内众人互相对视一眼,纷纷下跪高呼:“唯有英雄多壮志,敢教日月换新天!” 马灵见手下如此识趣,满意地点了点头,沉吟片刻后,宣布道:“蓟州是我等日后的大本营,城内的辽狗也该清理清理了,一个人头十两银子。” 众人闻言,纷纷欢呼,沉闷的气氛顿时消散,其中一人见马灵难得露出亲近之意,壮着胆子上前笑道:“大人,我等经营多年,方挖下此处密道,攻城时却没派上用场,真是可惜!” 马灵自然知道下属所言何意,无非是凭借他们之力,掠城夺地更为简单,如今舍易求难心有不甘罢了。马灵不愿折了他们锐气,遂宽慰道:“身为密卫,本就该隐于暗处行常人所不能行之事,若每次破城都要咱们帮忙,岂不显得马步军都是废物?” 此话一出,果然见效,无人再有怨言。 第一百九十一章 而今迈步从头越(1) 且说闻达、索超为探探那沧州地界上柴家堡的虚实,特地换上寒酸破烂衣衫,匿名而行。他们耳闻柴进乐善好施、仗义疏财之名久矣,心中虽有好奇,却也不乏几分戒备,毕竟江湖传言,多有夸大其词之处。 初至柴家堡地界,二人便为眼前景象所震撼。那坞堡依山傍水,规模宏大,城墙高耸入云,箭楼哨塔错落有致,一看便出自行家之手。闻达与索超对视一眼,心中皆暗自惊叹,仅凭此堡便可看出柴进不凡之处。 待进入堡内,放眼望去,又是另一派天地。只见堡内楼阁错落有致,青砖黛瓦间透露出不凡的气派,周围田畴广阔,稻香四溢,显然是一处富庶之地。道路宽阔平坦,两旁店铺林立,商贾云集,一派繁荣景象,与别处乡野的萧瑟形成了鲜明对比。 沿途所见,无论是肩挑手提的行商小贩,还是衣衫褴褛的贫民百姓,谈及柴进时,无不面露敬仰之色。闻达与索超暗暗留心,听得一人道:“前日我家小儿病重,幸得柴大官人慷慨解囊,又遣人请来安神医,这才救回一命。”另一人则接茬:“我那批货物途中遭劫,正绝望之时,也是柴大官人出手相助,不仅追回了货,还派人护送我返乡。” 得闻这些话语后,索超对闻达说道:“百闻不如一见,看来江湖传闻并非夸大其词。” 闻达点了点头,赞同道:“你我此趟算是来对了。” 二人不动声色来到柴府门口,冲门房道明来意,希望能一见柴进。门房闻言并未因二人身份不明而有所怠慢,亲自引领二人穿过曲折的回廊,步入一座装饰典雅的会客厅。 不多时,当值的王伦前来陪客,刚进屋便开口致歉:“柴大官人目前还在会客,劳烦两位稍等片刻。” 闻达、索超见府中之人皆待人真诚,毫无架子,遂对接下来的会面更加期待起来;一时间,室内茶香袅袅,宾主尽欢。 而柴进此时确是在接待一位许久未见的豪杰苏定,原来史文恭在大辽西京道彻底站稳了脚跟,麾下兵马已然破万;人吃马嚼所需粮草用度仅靠抢劫过往商旅实在难以为继;加之公主耶律南仙失踪导致和亲之事搁浅,大辽、西夏邦交紧张,通商之路日益萎缩,缺粮的困境更加雪上加霜;这才派出心腹苏定来柴进处寻求帮助。 柴进听完苏定的陈述后,并未犹豫,十分大气的表明了想要援助立场,只是路途遥远且要通过宋辽边境,不可控因素太多,需要细做打算方可。 苏定得了柴进应诺,仿佛吃了定心丸一般瞬间轻松了许多,连舟车劳顿的疲惫也一扫而空,当即推金山,倒玉柱,连连拜谢。 柴进扶起苏定又安抚了几句,而后教人给其安排住处,歇息几日,也好腾出些准备的时间。 送走苏定后,刚要出门去会客厅,又被联袂而来的李助、萧家穗、许贯忠三人堵了个正着,原来杜壆全取蓟州的消息刚刚传来,三人特地前来报喜。 柴进激动的从李助手中接过战报,逐字逐句的轻声念到:首日交锋,闻人世崇、刘黑虎、祖虬沿河破水寨三座,斩敌五百,俘虏八百余人,缴获大小船只三百余艘;酆泰、卫鹤率先登勇士破墩台五座、烽燧四座,斩敌三百,俘虏两百余人;杜壆阵斩耶律宗云、耶律宗霖、耶律宗电、耶律宗雷四将,林冲、袁朗阵斩出城营救之宝密圣、天山勇,马勥、山士奇、董澄所部趁机抢占城门,敌酋耶律得重见无力回天自刎于阵前,我军大获全胜;是夜,袁朗、林冲、马勥拿下渔阳、三河、玉田县镇,至此全取蓟州。此战斩首万余级,俘虏三千余众,得粮草四十万石,获马牛羊、辎重器械不计其数,我军伤亡合计两千七百人。杜壆敬上! 柴进阅毕,心潮澎湃,喜色难掩;遥望窗外,仿佛亲眼目睹了将士们浴血奋战的英勇身姿,耳边回荡着战鼓雷动,号角齐鸣的壮阔之声。 片刻之后,柴进深吸一口气,平复下心情,对李助等人笑道:“杜老大这战报倒是与其性子一般,直接了当,毫无废话。” 此话一出倒是逗得李助三人哄堂大笑,萧家穗边笑边赞道:“杜老大不仅治军严谨,令出如山,还能身先士卒,执锐披坚,也难怪军中上下无有不服。” 柴进点了点头,而后说道:“也该派人去为他分担些政务上的压力,如此也能让杜老大无后顾之忧地专注于军事。” 李助闻言,连忙答道:“正要与哥哥说此事,我与萧兄一起过去可好?” 柴进正有此打算,自是无有不可;然后简单交代了李助、萧家穗两句,叮嘱二人需协助杜壆尽快拿下幽州,绝不能给辽朝喘息之机。 事后,柴进总算有时间去会客厅接见闻达、索超。 其实这二人刚进沧州地界,时迁便得了信还兴冲冲找过柴进,告之了他引二人前来投奔的过程。柴进称赞了时迁几句,并承诺若果真招揽了二将会给时迁记上一功,且匀他两坛虎胆酒。 由于铺垫做的好,加之柴进乐善好施,礼贤下士这一套早已玩的炉火纯青,因此未费多少功夫,便让闻达、索超心服口服,纳头便拜。 喜得二将,自免不得好酒好菜的盛情招待,恰逢陌刀军训练归来,众将围坐一团,轮番向闻达、索超敬酒。三杯两盏下肚,便已称兄道弟,五湖四海一家亲。接连几日都是如此,闻达、索超很快便融入了柴家堡。 另一边,送走李助、萧家穗后,柴进寻到许贯忠商议起援助史文恭一事。 许贯忠言道:“若让史文恭举旗伐辽,大宋应该不会吝啬钱粮。” 柴进闻言,暗赞许贯忠思路清奇,越想越觉得此计可行。史文恭只要摆出伐辽的架势,大宋应该十分乐于给大辽添点堵;即便朝廷不愿支援,那柴进出钱出粮边军也不好过多盘剥吧。 本来让柴进头疼不已的麻烦事,却被许贯忠轻飘飘一句话解决,不禁让柴进更加庆幸将他留在身边的明智之举。 第一百九十二章 而今迈步从头越(2) 李助与萧家穗一行,带着柴进的重托,缓缓驶入略显凋敝的蓟州城。抵达州衙后,杜壆正愁眉苦脸的深陷案牍之中,抬头看见李助、萧家穗后,顿时喜出望外,直接大步迈过摆满公文的木桌,迎上前来。 李助见状,沉下脸来,冲杜壆说道:“刚在哥哥面前夸了你严谨稳重,怎又变得轻率起来?” 即便如此,杜壆依然难掩喜色,笑着答道:“让两位兄长见笑了,小弟实在是不擅长文书之事。” 言罢,便迫不及待将符印全部交接给李助、萧家穗,而后竟头也不回的奔出门去。徒留二人呆立原地,苦笑不止。 初至蓟州,李助与萧家穗并未急于施展拳脚,而是先深入民间,走访军营,用几日的时间细心熟悉当地的风土人情、政务要务及军队状况。 经过深思熟虑后,二人决定驱逐辽籍官吏,并火速提拔了汉官填补空缺。紧接着,为了缓解百姓的困苦,提振经济,李助与萧家穗决定大开府库,济民酬军。 这一番举动不仅赢得了民心,曾头市军士们得到充沛的饷银后也间接拉动了城内经济,可谓皆大欢喜。 若说曾头市与辽人权利交接过程中,对蓟州城内谁的生活改变最大,病关索杨雄肯定是有一席之地的。 在蓟州城破之际,杨雄就因为汉人身份未受波及,还协助曾头市整顿街市秩序。杨雄虽然存了私心,借曾头市抓捕趁势作乱投机取巧之辈,将欺辱过他的泼皮无赖悉数下了大狱,但杜壆众人确实看到杨雄为了重建街市、严惩盗贼而事必躬亲的态度,因此在李助、萧家穗面前特地为其美言了几句。 考虑到正是千金买马骨的好时机,负责大小官员人事任命的萧家穗并未吝啬,直接给其升到司理参军,杨雄一跃成为蓟州监狱的最高长官,并得到了极为丰厚的赏银。 成为司理参军后,杨雄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首先是妻子潘巧云看见杨雄身穿官服,头戴乌纱,手捧丰厚赏银归家时,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不仅言谈举止间尽显温柔与顺从,还开始主动上前服侍杨雄。 街坊邻里也看到了杨雄的崛起,也纷纷对他另眼相看,隔三差五地送来礼物,企图与他拉近关系。 杨雄的家庭地位和社会地位水涨船高,也让其心态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不再是那个被人瞧不起的穷小子,而是成为了人人称赞的“杨大人”。在这样的环境下,杨雄心中那份被压抑已久的雄风也随之重振,几度耕耘终于有了回报,潘巧云怀上了他的孩子。而潘巧云也趁机臣服于杨大人的官威之下,不仅收敛了放荡之心,还准备踏实地在家中相夫教子。 这一切的变化,让杨雄深刻体会到站队的重要性,因此更加坚定不移地拥护起曾头市的统治。 随着民心凝聚,经济逐渐复苏,萧家穗开始张贴告示,招兵买马,广纳贤才。消息一出,便点燃了无数有志青年的心中之火。他们怀揣着对未来的憧憬,对建功立业的渴望,从四面八方涌来。 燕赵大地从不缺慷慨悲歌的义士,况且饷银丰厚,待遇从优。因此不到半月,便得兵马两万余人,只待稍加训练,初具战力,便可拉上前线冲锋陷阵。 李助见萧家穗处理政务得心应手,且蓟州城诸项事宜皆步入正轨后,干脆做了撒手掌柜,踏下心来与杜壆共同研究攻略幽州一事。 好在马灵现在蓟州,为李助、杜壆带来了许多一手的情报。据悉,幽州乃辽国陪都,有极高的战略地位;不仅城高地险,还部署了重兵,防御设施极其完备,若要强攻定会付出不小的代价。而曾头市目前刚立住脚,经不起太大的损失,否则即便拿下幽州也无法应对辽国的反扑。 思虑再三后,李助将马灵拉到一旁,小声问道:“幽州可有通入城内的地道?” 马灵早知会有此一问,点了点头回道:“自从陶宗旺兄弟来到沧州后,几个战略重镇的地道都已顺利完成,但这都是绝密,且用的频繁早晚会引起注意,哥哥反复交代不到万不得已不可轻用。” 李助闻言,未做犹豫,坚定的说道:“只要取下幽州,檀州、顺州、涿州、莫州皆唾手可得,劳烦兄弟尽快安排一下,若哥哥怪罪下来,由我一力承担。” 马灵回望了眼依然摸不着头脑的杜壆,转念一想知道地道之人寥寥无几,柴进能派出李助,已表明了态度,思及此处,马灵坦然应道:“军师放心,且等我消息。” 是夜,马灵便带回一张图纸,郑重地交到李助手中,图中隐秘地道的入口、出口,每一个细节都刻画得清晰无比。 兵贵神速,李助收下图纸之后,当即招来杜壆,声音洪亮如钟:“传令下去,即刻点齐兵马两万,我们直奔幽州!” 马灵见李助如此果决,难抑胸中豪情,遂冲其抱拳道:“某随军师同走一遭!” 话毕,二人相视一笑,尽在不言中。 随着一声令下,营帐内外,顿时忙碌起来,整顿齐备后,两万大军如同潮水般涌出营地,向着幽州的方向疾驰而去。 夜色如墨,深沉而寂静,幽州城外,李助、马灵带百余精锐,身着夜行衣,悄无声息地沿着事先挖好的地道,向着幽州城的心脏地带进发。 地道内,空气潮湿而阴冷,昏暗的火把只能照亮前方几步之遥,但有马灵轻车熟路的带领,李助一行皆步伐坚定,行动敏捷。他们仿佛夜色中的幽灵,无声无息,只有手中的兵器在微弱的光线下闪烁着寒光。 抵达出口后,马灵小声对李助问道:“军师是想要夺城之功,还是随某一道去试试城中守将的本事?” 李助未立马作答,跃出地道后,顺墙飞奔直上屋顶,遥望城门处的守备情况。只见城门上火把熊熊燃烧,将周围照得如同白昼。火光中,甲胄齐全的守卫们手持长枪挺立如松,巡逻卫队来回穿梭,井然有序。 种种迹象皆表明守成将领并非无能之辈,为了稳妥起见,李助决定还是先夺取城门,放大军入城后再做其他打算。 第一百九十三章 而今迈步从头越(3) 幽州城内,贺重宝的居所,灯火彻夜通明,贺重宝独自站在窗前,眉头紧锁,眼神中透露出前所未有的凝重。不久前,一封来自昔日老上司的亲笔信,如同晴天霹雳,打破了他内心的平静——女真部落在北方悄然崛起,叛乱之火熊熊燃烧,兵锋所向,直指大辽的心脏地带——临潢府与上京。 朝廷为了平叛四处调兵遣将,幽州亦未能幸免,一批批精锐之士被抽调北上,城中的防御力量开始变得捉襟见肘。更令人忧心的是,邻近的蓟州也突然失去了联络,如同石沉大海,音讯全无。贺重宝派出的探子,一个接一个地出发,却如同被无形的巨手吞噬,竟无一人归来报告外界的丝毫动静,消息闭塞之下,贺重宝的每一根神经都绷得紧紧的。 面对这重重困境,贺重宝深知,自己肩上的担子异常沉重。幽州作为大辽南面重镇,其安危直接关系到整个大辽的南疆稳定。碍于兵力不足的局面,贺重宝只能在防务上下苦功,每日与两位胞弟亲自上阵,轮流值守,检查每一处关卡,以确保防线的稳固无虞。 正当贺重宝披甲准备去接替胞弟贺拆时,城内各处突然相继燃起熊熊大火,火势冲天而起,照亮了半边夜空。 “不好,有敌袭!”贺重宝心中一凛,迅速翻身上马,手持三尖两刃刀,带亲兵护卫,奔城门方向而去。 还未行出几步,一名满身是血的士兵跌跌撞撞地跑来,声音因恐惧而颤抖:“将……将军,城门失陷了!敌人……敌人已经进城!” 贺重宝闻言,瞳孔猛地一缩,心中涌起的震惊还未及消化,一道金光在夜空中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准确无误地击中了贺重宝的左眼,剧痛之下,他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呼喊,身体失去平衡,从马上重重摔落。 好在贺重宝往日待亲兵卫队恩厚,自发分为两队,一队迅速围杀那突如其来的刺客,另一队则将受伤的贺重宝团团围住。那刺客身手异常矫健,一击不中,立即从怀中掏出一把石子,如同天女散花般洒出,其中还夹杂着白灰,霎那间弥漫开来,挡住了追兵的视线。刺客则轻巧地跃上城墙,飞檐走壁,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贺重宝在地上痛苦地挣扎,左眼血流如注,但他心中挂念幽州城的安危,只简单包扎了下,便强忍疼痛被搀扶着再次上马。 还未行至城门口,便看到溃兵四散而逃,从溃兵们口中证实了城门已破的事实。贺重宝亦是果决之辈,回马便朝北门而逃。 在贺重宝心里,敌人不仅神秘且深不可测,不提如何破开密不透风的城门,就凭在眼皮子底下策划刺杀这件事来看,绝非寻常势力可以匹敌。贺重宝甚至猜测此次刺杀事件与耶律国珍兄弟二人在涿州遇袭之事是同一拨人所为。毕竟耶律国珍因为那次事件还特地上折子参了涿州刺使一本,后面皇帝派人下来彻查过此事,各州守军都配合调查过,因此贺重宝印象深刻。虽然调查结果不了了之,但通过发现的一些蛛丝马迹还是可以推测辽国境内确实存在一股庞大的地下势力,以前不清楚这股势力的目的为何,如今图穷匕见,明显是奔着覆灭大辽江山社稷而来的。 贺重宝越想越心惊,直到逃出城外,独眼回望幽州时,都仿佛看见一张摸不着的大网朝他扑来。。。 而此时,杜壆已率大部队进入了幽州城,正好瞧见李助如同鬼魅般穿梭于守军之中,其手中长剑,剑身泛着淡淡的金色光泽,剑尖所指,无物不破,无坚不摧,直杀得辽兵抱头鼠窜。 杜壆见状忍不住赞道:“军师风采不减当年!” 李助见杜壆总算赶到,稍松了口气,一边挥剑杀人,一边高呼道:“快抢占四门,别教敌军跑了。” 杜壆闻言,不敢怠慢,留下酆泰清扫南门溃兵,又命山士奇、董澄各率本部人马去夺东西两门。杜壆自己,则与卫鹤一路向北门杀去。 由于群龙无首,辽兵毫无抵抗,有的跪地求饶,祈求活命;有的则脱去衣甲,混入民宅,企图躲避被杀被俘的命运;还有的,则趁乱抢夺财物,企图在趁机捞取一笔横财。 曾头市各部马军以杜壆、山士奇、董澄为箭头,所过之处,犹如秋风扫落叶般,将目之所及的辽兵一一清除,不留任何余地。 不多时,四门相继失守,幽州城彻底陷入了曾头市的掌控之中。然而城中的混乱还未平息,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 李助见状,连忙组织人手先灭火,而后挨家挨户搜索残余辽兵,这些溃兵若不剿清,留在城中始终是个隐患。 天明时分,神出鬼没的马灵在州府衙门寻到李助,满身血污,端起桌上茶壶,满饮了两大盏才喘过气来。 此时李助一边监督着财会司的人员整理着从府库中清理出来的物资与典籍,一边听曾头市各部负责人汇报伤亡人数及战果,可谓忙的不可开交,脚不沾地。 马灵见此情景,干脆不着急,靠在一旁门柱打起盹来。 直到李助将各类文书归档分类完毕,且将此役过程与战果记录汇总后,才发现马灵在此屋。 李助轻碰了下马灵,小声问道:“幽州守将没了踪影,可是兄弟所为?” 马灵揉了揉睡眼,颇为无奈的答道:“那小子谨慎惯了,去哪都披三重重甲,坐骑也是极品好马,只射瞎了那厮一只眼,追了半宿也没追上。” 难得见马灵吃瘪,李助打趣道:“还有神驹子追不上的人?” 马灵没有搭话,从怀中掏出一本染血名册,递给李助。李助接过后简单翻看了几眼,不明所以,沉声问道:“这是何意?” “统计户籍的时候,将这些人抹去即可,也可以算在杀敌数中,军师看着办吧” 扔下一句,马灵便想起身离去,却被李助一把拽住,怒目而视:“你的意思,这名单内的都是普通百姓?马灵你至军法于何地?” 马灵用满是血污的手,在李助青衫上擦了擦,直视其双眼答道:“幽州不比蓟州,我杀之人皆是汉贼,军师该谢我才是。” 第一百九十四章 朝廷多事岁华艰,国事纷纭惹人烦(1) 当幽州与蓟州,其城头原本高高飘扬的辽国旗帜,被曾头市的旗帜取代后。 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下,消息如野火燎原,迅速传遍四海八荒,在大宋朝野掀起了滔天巨浪。 各地茶馆、酒楼、市集,到处都能听到人们对此事的议论,一时间甚至压过江南方腊起义的风头;毕竟幽云是几代宋人求而不得的白月光,如今被一股江湖势力轻松拿下,其噱头实不亚于金枝玉叶的公主下嫁给讨饭的乞丐,自然引得朝野热议。 大宋官家赵佶闻讯,亦是惊愕失色,当即召集兵部、户部、礼部等各部门官员,商讨对策。 时任礼部尚书的何执中惯会揣摩帝心,也深知幽云乃历代官家心头之痛,当即出列慷慨陈词:“辽国势弱,此乃天赐良机!我大宋应挥师北上,一举收复幽云十六州,雪百年之耻!” 此言一出,倒是引得群臣响应,眼看主战之声渐成洪流,户部侍郎却面色凝重,以一席冷静之言浇灭了大部分热血:“诸位大人言之凿凿,却未曾细思我朝现状。江南之地,方腊叛乱尚未平息,百姓疲于奔命,国库空虚,赋税锐减。加之童相率军南下平叛,已耗费国帑近百万两白银,户部实在是捉襟见肘,难以为继。若此时再兴北伐,粮草军饷从何而来?” 户部侍郎的话简而言之就是两个字“没钱”。三军未动,粮草先行的道理谁都明白,此话一出,朝堂之上顿时陷入了一片沉寂。 由于童贯出征在外,朝堂上下几乎皆以蔡京马首是瞻,赵佶见蔡京稳如泰山,始终未表态,只好主动开口询问:“蔡相觉得该如何应对?” 蔡京闻言,缓缓步入大殿,不慌不忙恭敬地行了君臣之礼,开口答道:“臣以为,攘外必先安内,方腊才是心腹大患;至于曾头市,老臣也略有所闻,其首领曾弄乃白山黑水之女真人,于元符三年在凌州曾头市置下基业,久沐皇恩,当可归化,扶伏称臣。” 赵佶闻言,猛地一拍龙椅扶手,站起身来,双手紧握成拳,声音因激动而略显颤抖:“好!好一个扶伏称臣!” 此时赵佶脑海里已经浮现出收复幽云十六州后,他十二章纹的龙袍,头戴皇冠,祭天告祖,向先祖诉说自己收复失地的伟大成就,甚至连泰山封禅的场景他都想好了。 过了几息,许是察觉到自己失态,赵佶迅速平稳情绪,冷静过后,对百官宣道:“此事全权交与蔡相处理,诸位爱卿皆需倾尽全力配合,不得有误!” 此言一出,朝堂之上顿时响起一片应和之声,蔡京更是躬身行礼,一脸郑重:“臣蔡京,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不负陛下厚望。” 赵佶见状,满意地点了点头,他深信蔡京既然言之有物,定是深思熟虑后才有此建言,为君者应适当放权,先前西夏大捷不也是如此?赵佶十分期待再来一次泰山封禅,好洗刷先祖被史官嘲笑的耻辱。 朝会过后,蔡京在百官的簇拥恭维下,淡定回府。刚一进府,管家便来通禀,会客厅已满,都是等着蔡京接见的官员。 蔡京无奈的看了眼管家递过来的拜帖,面色微沉,冲管家问了句:“怎么还有个高丽人?” 管家连忙点头哈腰的答道:“说是高丽变天了,来求封诰的。” 蔡京眯了眯眼,没好气道:“番邦小国,榨不出什么油水,先晾一晾。” 话毕,挥了挥手让管家先下去。蔡京则换了身便服,准备用膳,年纪大了,不吃点好的,实在没精力应付这些琐碎国事。 不多会,餐桌上便摆满了珍馐美味,从江南水乡捕捞的鲜鱼,到塞北草原放牧的肥羊,还有熊掌、燕窝、鱼翅等,无一不精,无一不细。即便厨子做得再好,蔡京每道菜也吃不到三口,浅尝辄止,事不过三。 用完午膳后,蔡京又小憩了半个时辰,这才开始接见来访官员。市井传言大朝会定不下来的事,往往小朝会里才有结论。这里的小朝会便是指的蔡京正在做的事。 蔡京率先接见了御史中丞王黼,毕竟是他的亲信党羽,这点特权还是要给的。 王黼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朝会上官家和蔡京的表态,让他心动不已,觉得上进的机会便在其中,因此退朝后第一时间便赶到蔡京府上,生怕晚了半步便错失良机。 王黼知道蔡京事务繁忙,不敢多绕圈子,直接道明来意:“下官愿出使幽州,招安曾弄。” 蔡京闻言,没有马上作答,而是反问了句:“将明(王黼的字),此去需费几何,又出于何所?” 王黼与蔡京共事多年,哪里不知会有此问,当即将早打好的腹稿供出:“今年的岁币还未动用,下官只需十万两。” 听到岁币二字时,蔡京老眼冒出一丝精光,心中更是对王黼赞叹不已,有了岁币这笔钱,可做的事那就太多了。 沉吟片刻后,蔡京缓缓说道:“太多,岁币乃目前朝廷为数不多可做应急之用的钱,多事之秋,将明该多多体谅官家的难处。” 王黼闻言,面露难色,小声问道:“太师,怎么也得五万两,再少了怕是过于寒酸,让人小觑。” 蔡京摇了摇头,伸出两根手指,意味深长的说道:“只有这个数,将明没把握的话,不如让给别人,毕竟这泼天大功,应该不缺下注之人。” 王黼怎会让煮熟的鸭子飞跑了,当即咬牙应下此事。正欲告辞之际,蔡京突然忆起女婿梁中书来信所说梁山,这伙贼子也颇有实力,而且不杀官不占据州府,若也能受招安,不仅能解东面动乱,还能以作江南平叛的备用军,可谓一举多得。 考虑到一事不烦二主,蔡京当即对王黼说道:“将明且慢动身,可曾听闻水泊梁山之名?” 王黼摇了摇头,表示一无所知。 蔡京正要开始加大筹码,拖王黼下水时,管家急冲冲跑来通禀:“老爷,高太尉来访,想必有急事,门房没拦住。” 第一百九十五章 朝廷多事岁华艰,国事纷纭惹人烦(2) 蔡京管家话音刚落,高俅便急匆匆推门而入,见蔡京果然在会客,生生咽回到嘴边的话。 蔡京见高俅如此无礼,将手中茶杯用力撂下,面沉如水:“高太尉未免太过失礼了!” 高俅闻言,连忙躬身答道:“实在事出有因,太师大人有大量,莫与下官计较。” 蔡京见高俅明显有要事相商的模样,只是碍于有人在场不愿多说。一向很有眼力见的王黼也察觉出高俅异样,连忙起身向蔡京辞行。 蔡京只好将梁山之事暂且放下,所幸也只是廯疥之患,无碍大局。 只是在王黼临走之时,蔡京特地叮嘱了句:“北上路过沧州时可去寻柴进了解些有关曾头市的消息,此人在绿林中还是有几分薄面的,兴许能派上大用处。” 王黼是乘船离开蔡府的,每次过来,王黼都会感慨万千,一边羡慕蔡府的富丽堂皇,一边哀叹自身的贫穷。对蔡京目前的权势更是眼热的紧,明明那么有权有钱,还如此的精打细算更值得所有人学习。 王黼心里算了笔账:每年岁币五十万两,这钱全拿出去若能买回幽、蓟两州,想必官家也是愿意的,他只拿十万两,给蔡京腾出四十万两,其竟仍嫌不够,真是越富越贪。如今倒好,差事是到手了,可两万两银子怎拿的出手,不出意外他还得垫付不少,念及此处,王黼便心如刀绞,忍不住冲蔡府方向暗骂了句“狗官!” 另一边送走王黼后,蔡京重新落座,还未开口询问,高俅便迫不及待的上前说道:“太师,祸事至已,童相在江南吃了败仗。” 蔡京诧异的抬眼望了望高俅,缓声说道:“童相那边的情况我早已了解,战场之上胜败乃兵家常事,休整些时日,再战便是。” 高俅震惊的看着蔡京,不可置信的说道:“太师,童相被围在苏州眼看危在旦夕,哪还有休整再战的机会?” 正在喝茶润嗓的蔡京得闻此言,差点没呛死过去,一边咳嗽,一边抓住高俅衣袖急切问道:“此。。话当真?” 没等高俅答复,蔡京直起身快步来到隔壁书房,翻出一本军报仔细念道--致枢密院,昔者,吾皇御极,海内晏安,然方腊贼子,起于草莽,啸聚山林,犯上作乱,煽动愚民,祸乱东南。吾皇震怒,特命本帅统率大军,南征叛逆,以靖妖氛。今将战况略陈如左: 本帅接旨之后,即日点齐兵马,誓师出征。虑及贼势浩大,特分兵两路,以分贼势。吾与节度使王焕,各领精兵数万,分途进发。吾自领一路,直指杭州;王焕则领另一路,攻向歙州。两路大军,约定于睦州会合,共谋破贼之策。 方腊贼党,闻吾大军压境,非但不惧,反而声势愈盛,纠集贼众,妄图阻我天兵。吾与王焕大人所部,沿途遭遇贼兵多次袭扰,然吾军士气高昂,奋勇杀敌,贼兵屡战屡败,未能阻我前行之路。 及至秀州、湖州之地,贼势尤盛。方腊亲率贼众,与我两路大军激战数日。秀州之战,吾军奋勇当先,斩将搴旗,贼兵大败,然亦伤亡惨重。湖州之战,王焕大人指挥若定,设伏以待,贼兵陷入重围,死伤无数。然贼党狡诈,趁夜遁去,吾军虽胜,未能全歼其众。 两战之后,吾与王焕大人所部,皆已疲惫不堪。然吾等深知,贼不灭,国不宁。故吾等虽疲,仍须奋勇向前,以期早日荡平贼寇,还我大好河山于清明。今特将战况上报朝廷,伏望吾皇圣裁。吾等誓死效命,以报皇恩浩荡。 念完之后,蔡京心中稍有底气,对高俅说道:“此战报虽是喜忧参半,但也未到兵败被围之境地,太尉消息从何而来?” 高俅知道自己在朝廷中没什么信誉可言,但也不会在这种事上开玩笑,遂义正严辞道:“董平舍命杀出重围,来信报与我,太师快想想办法,速派援兵,迟了怕是要给童相收尸了。” 蔡京内心还抱有一丝希望,冲高俅问道:“董平现在何处,我要亲自问他。” 高俅见蔡京还不信,泼皮性格顿时发作,指着蔡京鼻子骂道:“咱好心提醒太师,不领情便罢了,延误军情,且等着圣上发落吧!” 话毕,便要拂袖而去。蔡京连忙拦住高俅,笑脸相劝:“军国大事,不得不慎,难免多问一二,太尉莫要动怒!” 高俅深知他们是一条船上之人,即便心有不满,也只能暂压怒火,对蔡京说道:“太师方才所念战报是几时的消息了,南面又多久没有信报传来,大人应该比我清楚吧?” 蔡京闻言,略带焦急的踱了几圈,猜测童贯那边大概率是出事了,之所以没有用八百里加急,恐怕是想给他腾出时间来压住朝堂风波。否则战败之事传回东京,震惊朝野,不仅惹群情激愤,还会引得清流攻讦,他的相位也必将不稳。 高俅见蔡京总算着急了,心下顿安,悠哉悠哉自行落座品茗起来。蔡京思虑片刻后,对高俅说道:“此事我已知晓,今日便下令调边军前往苏州解围。” 高俅闻言,忍不住提醒了一句:“官家面前还需找个说辞。” 蔡京点了点头表示认可。通过此事,他对高俅感官提升不少,觉得高俅虽然为官不行,为人还是挺讲义气的,难怪平日里童贯与他走得近。 正待与高俅多说几句,顺便问问更多苏州的情况时,高俅突然话题一转:“太师果真要招安曾头市?” 蔡京未料到高俅现今长进这么大,开始上心朝堂之事了,便笑着答道:“若能花钱解决幽云之事,何乐而不为?” 高俅闻言面露难色,欲言又止,犹豫再三还是开口说道:“那林冲亦在曾头市,太师难道不知?” 蔡京轻叹一声,收回了方才觉得高俅有长进的想法,对于不开窍的人,说多少也没用,不愿多言的蔡京端茶送客。 高俅见状,不悦的起身离去,走到门口时,扔下一句:“曾头市背后之人说不准便是资助林冲的柴进,太师引狼入室,日后可别后悔!” 言罢,悻悻而去。待其走远后,蔡京不屑嗤笑一声:“浑人一个,不管是谁入了朝堂便要守我的规矩。” 第一百九十六章 画戟无双虎翼扬,一身威武万军狂 且说童贯作为江、淮、荆、浙宣抚使,征南大元帅,亲率十万兵马抵达苏州后,进行了周密的部署。他深知方腊的义军气势正盛,且杭州城高池深,易守难攻,因此决定采取稳扎稳打、逐步推进的策略。 十万大军,分为前、中、后三军,各设将领统率,另有弓箭手、骑兵、步兵等兵种,各司其职,步步为营,以强大的兵力优势压向杭州。 途中,方腊的义军凭借对地形的了解,设下重重防线。比如在丘陵上布置了弓箭手,利用高度优势进行射击;在河流旁设下了陷阱,在森林中设置伏兵。利用种种手段,消耗官军的士气,逐段阻击。初期确实延缓了官兵的行军速度,但童贯在行军布阵方面确实还是经验老道,因此并未对官兵造成多少损失。 不多时,童贯所率大军便已顺利推进到秀州城外。 秀州乃杭州北面天然的屏障,地势平坦,河网纵横,其重要性不言而喻。因此方腊拿下此城后,便将教中精锐布在此地,更有方杰、邓元觉、成贵、谢福、翟源、管乔等核心人物驻扎在此。若非方腊本人要坐镇杭州脱不了身,恐还会亲临前线。 紧接着,童贯大军压境,如乌云蔽日般笼罩在秀州城的上空。 首日试探攻城,童贯有意试探叛军实力,于是试探性的发起攻城,伤亡数百后便撤退,当着守军的面不慌不忙的安营扎寨。 方杰见官兵如此嚣张,自不会惯着,点齐城中为数不多的百余精骑,准备出城杀杀敌军威风。 邓元觉见状连忙拦道:“且慢,童贯老奸巨猾,定是有诈。” 方杰手持方天画戟,自信地说道:“有诈也无妨,我会带他们杀回来!” 话毕,不待邓元觉开口,方杰回望身后,笑问道:“可敢随我出城一战,教教那没卵的奸臣怎么打仗!” 众骑皆将兵刃举过头顶,参差不齐的呼道:“战!战!战!”“杀!杀!杀!”“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十八年后又是条好汉!” 随后城门开启,方杰毅然决然地率领着百余精骑,如同暗夜中的闪电,杀入了敌军的营内。 明眼人都知道童贯在钓鱼,百余骑兵出城,童贯只觉少了些,未免有些无趣,但蚊子再小也是肉,便教睢州兵马都监段鹏举拿下这伙胆大包天的贼人为明天攻城祭旗,以壮声势。 马蹄声由远及近,如同战鼓擂动,方杰一行刚入营内便被四面八方涌现的官兵围住。 方杰见状不仅不退,反而提升马速,怒吼一声“杀”,便率先冲入敌阵,骑兵们紧随其后。在方杰的带领下,这百余名骑兵如同猛虎下山,锐不可当。 方杰手持方天画戟,在敌阵中左冲右突,所向披靡。其戟法精湛,每一招每一式都伴随着敌人的哀嚎和惨叫。 骑兵的优势便是速度,段鹏举正要组织长枪兵四面布阵,而后慢慢缩小包围圈,好逼迫敌骑失去唯一的优势,然而却低估了敌将的血勇。 方杰自入营开始,便是奔着斩将夺旗来的,段鹏举身上有别于普通士兵的盔甲仿佛黑夜中的萤火,瞬间吸引了方杰的注意。 只见方杰目如鹰隼,挥戟直奔段鹏举而去,戟尖所过之处,敌军如秋风扫落叶般纷纷倒下,无论是横扫千军,亦或是点刺单敌都带着无可匹敌、一往无前之气势。 风轻动,人如虹,马如龙,万军丛中要取敌将首级,一颗头颅便应声而落,鲜血如同喷泉般喷涌而出。 那一刻,时间仿佛凝固,方杰挑起段鹏举尸体,戟指苍穹,仿佛整个战场都在他的脚下颤抖。 前军震动,童贯还以为段鹏举已完成绞杀任务,正欲出账观望,突有传信兵来报:“禀大帅,段都监阵亡!” 童贯强压怒火,正要询问细节时,又见一背插令旗士兵快马而来,童贯心中不好的预感越发强烈。 果不其然,传信兵高呼:“敌将凶猛,阵前斩杀王都监,正冲中军杀来!” 童贯闻言,只觉眼前一黑,幸而酆美、毕胜眼疾手快连忙扶住,童贯从未想过各州兵马竟如此不堪一击。 自知此时来不及计较这些,若真让百骑杀穿,他童贯恐成天下笑柄,思及此处,童贯咬牙切齿发狠道:“酆美、毕胜你二人去拿下此獠,本帅倒要看看他是否有三头六臂。” 酆美、毕胜不敢怠慢,连声应道,而后披挂上阵,冲杀过去。 另一边,方杰接连冲杀两阵,马力渐弱,又见官兵合围之势愈来愈厚,且身后所剩兄弟人人带伤,不宜久战。 杀敌威风的目的既已达到,那便见好就收。于是方杰果断调转马头,下令撤退,让兴冲冲赶来的酆美、毕胜扑了个空。 方杰回城统计,百骑出,三十骑归,杀敌数百,斩将两员,可谓稳赚不赔。 秀州城内,守军望见这股归来的铁骑,无不欢呼雀跃,士气瞬间被点燃;城墙上,旌旗招展,号角齐鸣,举城欢庆,与有荣焉。 与此同时,在童贯的帅帐之中,气氛却凝重如铁。他凝视着面前战报,眉头紧锁,对各州兵马的表现失望透顶。 指挥失利?军纪不严?都比不过战场上退缩的懦夫行径。 童贯深知,若不整顿一二,恐怕段鹏举、王义的下场便是他的明天。 于是,酆美、毕胜、丘岳、周昂、董平携大帅军令,带督战官穿梭于军营之中,对那些在战斗中怯懦不前、甚至擅自逃遁的士兵执行军法。 一时间,军营内风声鹤唳,近千人因触犯军纪而被无情地处决,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与肃杀。 效果亦是立竿见影,全军上下,无论将领还是士卒,皆神色凝重,无人再敢有丝毫懈怠。 刀已磨好,便要出鞘验验成色。 三日后,段鹏举、王义所部为先登死士,戴罪立功。 烽火硝烟弥漫,战鼓之声震耳欲聋,督战队手持鬼头刀,立于红线之外,煞气腾腾,其意不言而喻。 云梯、冲车、攻城锤,各式各样的攻城器械都已准备就绪,只待填完护城河便可随时出动。 箭矢如雨,石炮轰鸣,一场恶战即将开幕。 第一百九十七章 战士军前半死生,誓破城池不顾身 夜幕低垂,夏风徐徐;整日激战,秀州护城河内,箭矢林立,炮石如山,官兵尸体横七竖八;水面上漂浮着一层厚厚的油污与血肉,散发出令人窒息的腥臭。蚊蝇很快就被这股血腥味吸引而来,仿佛在为这场战争增添一份更加恐怖的氛围。 一将功成万骨枯,那些曾经鲜活的生命,如今只能成为通往胜利道路上的垫脚石。残酷且惨烈,然而这仅仅是开始。 隔日,官兵再次如潮水般涌向城墙,云梯被架起,被推倒;先登死士与城头的距离,亦是忽远忽近。有时候明明只差一步之遥,却恍若天堑难以逾越。 战斗渐渐进入了白热化阶段,双方你来我往,攻守之间,刀光剑影,血肉横飞。城墙之上,义军英勇无畏,他们或是手持长枪,刺向攀爬城墙的官兵;或是操起弓箭,射向城下的敌人。而城墙之下,官兵们也是毫不退缩,他们或是顶着箭雨,奋力推动攻城器械;或是挥舞着刀剑,与守军展开殊死搏斗。 尽管双方都拼尽了全力,但战况却陷入了胶着状态。守军的箭矢和石炮一次次地被官兵的盾牌和铁甲抵挡,官兵的攻城器械也在守军的火油攻势下进退乏力。双方都没有占到便宜,留下了万余具尸首后,各自鸣金收兵,舔舐伤口,重整旗鼓,准备再战。 通过白天的战斗,童贯敏锐的发现官兵们虽然没了怯战之心,但眼神中依然存在犹豫与软弱。战场之上怕死的往往最先死,若无法解决这种心态,无疑是一种隐患。 是夜,童贯立于高台之上,左手边六套太监服饰整齐排列,右手边则是六口漆黑的棺材。 军营内,灯火通明,寂静无声。童贯目光扫视剩余的六州兵马都监,声音穿透人群,回荡在每一寸空间:“诸位都监,这里有六套太监服饰,六口棺材。若有人贪生怕死,不愿为国效力,大可穿上这太监之衣,立于一旁观战,我童贯绝不为难,只当你是军中一闲人。但,若你选择那口棺材,便意味着你要以命相搏,誓死拿下秀州!” 童贯的话语铿锵有力,字字掷地有声,陈翥、吴秉彝、韩天麟、李明、马万里、周信对视一眼后,皆知只有一种选择,遂不约而同抱拳跪道:“请大人放心,我等必将全力以赴,以命相搏,誓死拿下秀州!” 看着台下都监们眼中重新焕发的武人血勇,童贯满意地点了点头,果然破鼓需重锤。他知道,这场激将之计已经奏效,为了再添一把火,童贯郑重的宣道:“拿下秀州,活着的人,我自会向圣上表功,让你们功成名就;若不幸战死,我童贯亲自抬棺,送你们荣归故里!” 次日清晨,第一缕阳光穿透薄雾,照亮了战场。六州兵马都监,无一退缩,轮番上阵,带头冲锋;官兵士气亦是空前高涨,爆发出超乎寻常的战斗力,如同潮水般向秀州城发起一轮又一轮的猛攻;士兵们前赴后继,几次险些登上城头,与守军展开白刃战。 童贯知道此战胜率已超五成,义军骨干人数肯定无法与官兵相提并论,只要拼光了那些所谓的精锐,剩下的皆是一群刚放下农具的泥腿子,他们又有何战力抗衡朝廷的王者之师。 也确如童贯所料,在连日来的猛攻之下,秀州城的外墙已斑驳陆离,砖石纷飞,仿佛只需一阵稍强的风,便能将其吹得摇摇欲坠。最多再有一日,这座坚城或许就将迎来它不可避免的宿命——城破人亡。 然而,童贯并未满足于眼前的战果,为了让刀更为锋利,决定下一剂更猛的“药”。 由于这几日亲自带队冲锋,六州都监可谓人人带伤,尤以嵩州兵马都监周信伤势最为严重,已陷入昏迷失去再战之力。为了让他发挥余热,童贯秘命亲信在其药中做了手脚,当晚周信便在昏迷中吐血不止,一命呜呼。 周信之死,如同一道惊雷,在军中炸响。全军上下,皆缟素加身,童贯未多言语,只作哀容满面姿态,便让攻城不利、疲惫不堪的的官兵被复仇的火焰所点燃。 全军肃然,哀军必胜,无用过多渲染,各部军马皆脱胎换骨,化身为不可阻挡的战争机器,誓要一战功成,告慰英灵。 此时,秀州城内,义军亦是伤亡惨重,昔日繁华的街道如今变成了修罗场,哀嚎遍野,断肢残骸随处可见。战场上的尸体倒好处理,或焚烧或掩埋即可;可伤员们却没有妥善的处理,或被抬至简陋的医棚,或在墙角、巷尾痛苦呻吟,这也导致了义军士气低迷至极点。 面对官兵无时无刻没有尽头的进攻,每一次抵挡,都像是在与极限做斗争,心中那份初时的坚定与勇气正在被无尽的疲惫与绝望所侵蚀。 值此风雨飘摇之际,百姓们也是人心惶惶,他们躲藏在自家屋中,心中充满了恐惧与无助,不敢发出一丝声响,生怕引来更大的灾难。 夜幕低垂,稀疏灯火洒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一叶孤舟缓缓穿梭于浩渺的江河之中,显得格外渺小而孤独。 宋江。他身着粗布衣衫,面容略显憔悴,眉宇间透露出几分不易察觉的坚韧与疯狂。 大伤未愈,宋江靠在船舷上,望着渐渐清晰的秀州城轮廓,心中忧喜交加,离开杭州时的种种画面在脑中不停回荡。 “公明哥哥有黄巢之志,值此良机,正当激流勇进,岂可英雄志短去学女儿家长吁短叹!” “多谢义父救命之恩,宋江愿以此身为誓,守护义父周全,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秀州便托付给公明了,多多保重!” “宋某若凭一己之力守住秀州,学究先生可愿助我得偿所愿?” “公明哥哥,此去千难万险,不如我等兄弟一同前去,也好护哥哥周全。” “承蒙众位兄弟不弃,舍家弃业,挺身而出,救我于危难之中,此恩此情,宋公明铭记肺腑,已是难报万一,心中实感愧疚难当,又有何面目再教诸位陪我去冒此奇险?待我功成归来之日,定与诸位兄弟再叙义气,共饮庆功酒。” 第一百九十八章 无人扶我青云志,我自踏雪至山巅(1) 月明星稀,宋江孤身来到秀州城南,道明来意后,乘吊篮进入城内。 此时,方杰立于城头,灰头土面,双眼通红,布满了触目惊心的血丝,盔甲上也有了几处战斗留下的斑驳痕迹,哪还有半点往日英姿飒爽的模样。 看清来人长相之后,方杰咧嘴笑道:“这种时候来秀州,可不是明智之举?” 在邓元觉的介绍下,宋江知晓了站在面前的便是在江州城以一己之力挡住千军万马的方杰后,郑重的躬身抱拳道:“我来助各位一臂之力,以报江州救命之恩!” 方杰闻言,大笑不止,而后缓步走到宋江面前,铺面袭来一股血腥恶臭,冲得宋江咳嗽不止。 方杰见其衣衫间旧伤未愈,浸红点点,神色更为钦佩,忍不住言道:“公明兄能来,便证明当初我等未救错人;只是兵凶战危,来不及与兄长把酒言歌,实为憾事;所幸来日方长,待此战结束,庆功宴上,定要一醉方休!” 话毕,方杰给邓元觉使了个眼色,示意其送走宋江。 邓元觉望着火速成长已有将帅之姿的方杰,心神恍惚,难掩赞色;若多给方杰一些时间,他可能成为圣教一面永不倒下的旗帜,引领着众人,在绝望中寻找那一线生机。这一刻,邓元觉暗自决定,若真到了生死关头,他一定要想方设法保住方杰性命,哪怕一命换一命亦在所不惜。 正当方杰诧异面前邓元觉愣神时,宋江突然开口道:“官兵之势,如日中天,不可一世。我军则势微力薄,若秋草之临疾风,无论是堂皇之阵,列兵而战,抑或是攻城略地,争锋于野,皆处下风,难以抗衡。” 方杰见宋江涨官兵锐气,灭自己威风,顿时不悦,开口打断道:“前些时日,某领百骑出城,斩将两员,杀敌数百,全身而退,童贯将兵十万,能奈我何?” 宋江闻言,反问道:“童贯虽为宦官,然朝野上下,皆言其深谙军略,少帅与其交战这些时日,除了方才所言,可还曾占到便宜?” 方杰气势一顿,悻悻然不再多言。一旁邓元觉见宋江信誓旦旦,胸有成竹,于是重新燃起希望,摆低姿态谦虚请教道:“公明兄可有良策解此困局?” 宋江正是为此事而来,加之目前也没有时间卖关子,遂将胸中筹划全盘托出道:“兵法之云:‘以迂为直,以患为利’,地有利我之形。我军虽弱,却坐拥坚城,地利之便,足以一搏。若闭关自守,坐以待毙,实非上策。唯有大开城门,诱其入城,设伏兵于街巷之间,因地制宜,化险为夷。官兵虽众,兵甲器械亦精,然入城之后,难以施展;我等借巷战之艰难,以逸待劳,消磨其士气,方能寻得一线生机。” 一番长篇大论听得方杰、邓元觉一愣一愣的,回味许久才缓过劲来。 方杰依然不放心的冲宋江问道:“放官兵入城,岂不是将秀州拱手让人了?” 宋江闻言,便知方杰还未体会其深意,于是言简意赅的解释道:“若我们灭了敌军大部分人马,童贯自会退兵;换而言之,在城内杀得官兵胆寒,让他们无力据守秀州,亦可解围。” 一旁邓元觉彻底理解宋江之意后,拍手叫绝,连声附和:“好计策,只要官兵入了城,他们日常训练的阵型,还有那些攻城器械就都派不上用场了,真刀真枪拼命可是咱们义军的优势,这就叫以己之长攻敌之短。” 方杰这才反应过来,兴奋的无以言表,随手将方天画戟戳在原地,恶狠狠的望着城外敌营,笑道:“那明日便放他们入城,关门打狗,一解这几日受得鸟气!” 宋江见已说通二人,长舒了口气,总算未辜负他养伤期间挑灯夜读的辛苦。其实此计还有更狠的部分,只是宋江藏于心中,未敢言明:官兵入城面对的不仅仅是义军,还有满城百姓,无论官兵有没有杀良冒功的举动,宋江都会想办法让整城百姓站在官兵的对立面。如此一来,除非童贯冒天下之大不韪屠杀满城百姓,否则焉敢言胜? 隔日清晨,童贯携哀兵之势,欲给叛军最后一击时,秀州城门竟意外地缓缓开启,城头上,往日密布的守军身影已不复存在,一片空旷,显得格外寂静而诡异。 童贯见此情景,心中暗自揣测,或许那义军已不堪重负,悄然撤离。于是,他果断下令,派遣一支精干的先头部队,轻装简行,悄无声息地进城探查虚实。 然而,先头部队踏入城门那一刻起,便如同石沉大海,杳无音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城外大军焦急等待,却只见人进,未见一人返回。秀州城,此刻仿佛变成了一头择人而噬的凶猛巨兽,静静地张开巨口,等待着更多猎物的自投罗网。 童贯眉头紧锁,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叛军之中应有高明之士,否则怎会摆下空城计,让其进退两难。 与此同时,躲在暗处远远探查官兵动向的方杰一行,见童贯如此谨慎,不免焦急。邓元觉小声冲宋江问道:“公明兄,若官兵一直不进城,该当如何?” 宋江笑道:“那便耗着,耗到官兵粮草不足,耗到昏君下旨督战;这种时候,该急的是他们。” 此话一出,众人恍然大悟,的确如此,义军既不缺粮,且无后顾之忧,何必着急? 然而宋江还是低估了童贯之果决。只见童贯命前军部队先占据城门,重新布置防务,以防不测。同时,下令拆除城门口处的房屋建筑,意图开阔视野,减少隐蔽角落,使敌人无处遁形。拆除工作迅速展开,尘土飞扬间,一片片废墟倒下,露出了城门口那冰冷的青石路面。 为安抚民心,防止百姓恐慌,童贯又命人大声宣告:“为防叛军偷袭,现拆除满城房屋,战后百姓可向官府申请赔偿。叛军若藏于民中,主动自首者可免死罪,负隅顽抗者,当诛其九族,以正乾坤!” 官兵的动作全部落在方杰一行眼中,随后皆望向强装镇定的宋江,静候良策。 宋江叹息一声,苦笑道:“釜底抽薪,攻心为上,果真好算计!” 第一百九十九章 无人扶我青云志,我自踏雪至山巅(2) “兄长若要行非常之事,定不能让方杰、邓元觉知晓,司行方倒是可用一二。” “这是为何?” “盖因方杰、邓元觉二人皆是黑白分明、嫉恶如仇之辈!” “多谢学究助我推演秀州之战!” 。。。。。。 在方杰一行翘首以待之下,宋江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对众人说道:“劳烦方杰兄弟与邓大师拖住官兵十日,再借我百名教众一用。” 现如今宋江被当作唯一的救命稻草,其有所求自是无不应允。 宋江点齐人马正欲行动时,犹豫再三后,还是对始终沉默一看便不好打交道的司行方问道:“兄弟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司行方虽然心中好奇宋江要做什么,但面上未显露分毫,只是抬首望了眼方杰、邓元觉二人,见他们未有反对之意,遂起身与之同行。 另一边童贯率领的大军,陆续涌入秀州古城。官兵们也知道眼前这座看似平静的城市,实则暗流涌动。 每当夜幕低垂,月黑风高之时。方杰一行便如同幽灵般穿梭于市井巷陌,利用对地形的熟悉,开始编织一张张致命的陷阱网。 暗箭无声,于夜色中划破空气的寂静,带着死亡的气息,射向毫无防备的宋军。有的士兵在睡梦中被夺去性命,有的则在巡逻时突遭袭击,倒地不起。 面对如此防不胜防的袭击,宋军上下疲惫不堪,士气低落。哀军之势,加之连日来的奔波与战斗,让即便是最坚强的战士也难以保持冷静与理智。军纪虽严,但在生死存亡的关头,人性的阴暗面开始显露。一些士兵开始不分青红皂白,见到疑似叛军的人影便挥刀相向,无论是真正的叛军还是无辜百姓,都成为了他们宣泄恐惧与愤怒的目标。 房屋的拆除工作亦从未停歇,官兵试图通过这种方式,尽量减少自身的伤亡,但这样的做法无疑加深了与百姓的对立,使得秀州城内的局势更加动荡不安。 童贯努力平衡军心与民乱,才让秀州这个火药桶不至于立马引爆。且平推工作还在继续执行,童贯坚信距离完全收复秀州指日可待,至于重建和安抚民心之事就让下一任官员头疼去吧。 时间如流水,悄无声息地过去了半个月。在这半个月里,童贯率领的朝廷大军如同破竹之势,一路推进,眼看胜利就在眼前,八万大军士气如虹,似乎整个秀州都将在他们的铁蹄下颤抖。然而,就在这胜利的曙光即将照亮整个战场之时,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降临了。 军中突然开始出现了大量的病患,起初只是零星几例,但很快便如野火燎原,迅速扩散。十之八九的士兵被突如其来的疫病击倒,痛苦呻吟之声不绝于耳,每日因疫病死去的人数便已近千人。 童贯此刻面色凝重,眉头紧锁,在秀州城的临时府邸内来回踱步。城内疫情肆虐,军中亦是人心惶惶,病倒的士兵日益增多,而医疗物资却严重不足。他紧急下令,快马加鞭前往苏州,调派医士与药材,以期能缓解这燃眉之急。然而,远水解不了近渴,消息虽已送出,但救援的到来却遥遥无期。 就在这危急关头,一个更令人心焦的消息在军中不胫而走——义军给百姓分发了一种神奇的汤药,据说凡是服用过此药的百姓,无一例外地都未染上这可怕的疾病。这消息如同荒漠中的甘霖,迅速在士兵与百姓间传开,激起了求生的强烈渴望。 起初,只是个别士兵悄悄接近百姓,试图以物易药,但很快,这种平和的交换被贪婪与恐惧所替代。童贯麾下的军士,面对生死存亡的威胁,开始不顾一切地抢夺百姓手中的救命药。秀州城内,昔日的宁静被彻底打破,四处可见惊慌失措的百姓与狂暴失控的官兵,他们为了那一线生机,互相争抢。 局势迅速恶化,流血事件频发,童贯急命军纪官制止,斩杀多名作乱分子之后,混乱之势反而愈演愈烈。童贯见状,虽有万般无奈,却也深知已无力回天,且意识到,若再滞留于此,可能自身难保。 于是,报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念头,童贯迅速召集中军亲信,下令即刻撤离,一行人沉默无声匆匆穿过混乱的街道,出城直奔苏州而去。童贯回望秀州,心中不寒而栗,他知道眼下义军主帅定已换人,否则那位率百骑就敢冲阵的年轻将领怎会有如此阴狠毒辣的手段。 而群龙无首且失去理智的官兵开始更加肆无忌惮,可谓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人性的阴暗面在生死存亡的考验下暴露无遗,劣根性被演绎得淋漓尽致。 方杰与邓元觉,带领着蓄势已久的义军,人人皆蒙住口鼻防止感染疫病,将那些失去组织、四处逃窜的官兵一步步逼向城外。 重新夺回城门后,这场混乱才渐渐平息。而将官兵赶出秀州未过几日,这场疫病竟也离奇的随之消散。 正当方杰、邓元觉一边统计战果,一边安抚百姓,忙得不可开交之际,宋江自缚双臂,背剑而来,默不作声缓缓跪在方杰面前。 未待方杰开口询问,司行方迅速将场中教众轰出门外,场中只留方杰、邓元觉、司行方、宋江四人。 宋江见状,心知司行方这是想救他,遂开口说道:“司兄不必如此,宋某愧对百姓,甘愿赴死;只盼少帅能用黄文炳的首级祭我墓前,如此宋江亦能瞑目了!” 司行方见方杰、邓元觉面露不解,遂将这些时日宋江所作所为一一道出。 原来秀州城内这场疫病的罪魁祸首便是宋江,童贯进城那日,宋江先命人收拢了全城的药材,又将患病腐烂的牛羊尸首掩埋在各处水源,而后司行方归队亲自把控义军的取水、用水,避免己方中招。 至于激化官兵与百姓的矛盾,倒是未费多少手段,只是分发了些寻常汤药给未染病的百姓,故意让官兵察觉此事,便已让恐慌、求生心切的大部分军士落入算计之中。 得知实情的方杰、邓元觉面面相觑,他们怎么也未想到以仁义自居的宋江竟会用出这般酷烈的手段。 经过激励的思想斗争后,方杰面色阴沉的拔除腰间义刀,却被邓元觉拦道:“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 方杰甩开邓元觉,缓步行到宋江面前,挥刀斩断其身上绳索,朗声说道:“兄长之大仇,非亲力亲为,难解心头之恨!” 第二百章 无人扶我青云志,我自踏雪至山巅(3) 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在秀州城内的简易帐篷上,这里是临时搭建的住所,亦是隔离、治疗身染疫病百姓的医棚。宋江逐一探望病患,每过一处,他都轻声细语地询问病情,亲手为病人喂药,可谓嘘寒问暖无微不至。 宋江的所作所为,司行方从头看到尾,除了佩服还是佩服。仿佛与那晚下令焚烧所有重病患者以及让司行方灭口百余教众的恶魔,判若两人。 司行方曾问过宋江:为何做这些事时从不避讳他,难道不怕他告密或者四处宣扬? 宋江却若无其事的回答道:“若兄弟看不惯了,可随时杀我,不必费那些口舌。” 从那之后,司行方便知宋江是个“已死之人”。其实都一样,他们这些江湖草莽,除了这条贱命外,又有何本钱上赌桌呢?不想做棋子,除了拼命,别无他路。 宋江自从孤身入城后,既解决了秀州将破之危局,使义军上下无不钦佩;又能聚拢民心,同仇敌忾,可谓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也应证了那句古话“夫贤士之处世也,譬若锥之处囊中”。 如此亮眼的表现,加上方杰诸将不遗余力的推荐,方腊终于松口同意让宋江独领一军,司行方为其副手。 而得知此消息后,戴宗、穆弘、穆春、张横、张顺、李立皆马不停蹄赶往秀州,欲助宋江一臂之力。 待核心班底全部就绪后,宋江于秀州市集擂鼓聚众,高声宣誓:“诸位乡亲,今日我等聚集于此,非为一己之私,实乃为天下苍生请命!” 宋江的声音浑厚有力,回荡在秀州上空,引得百姓纷纷上前围观。 “吾乃宋江,一介微末小吏,本欲忠心报国,安分守己,却屡遭奸臣陷害,几经生死边缘。我一再退让,只盼能有一线生机,换来的是何物?是那些贪官污吏的变本加厉,挖空心思欲置我于死地。我宋江,也曾是朝廷之臣,却深知这世道之不公,蝼蚁尚且贪生,何况人乎?今日,宋江站在这里,不再乞求怜悯,而是要告诉那些高高在上的老爷们——蝼蚁的命,也是命!” 言罢,宋江的语气愈发激昂,开始历数苏州城内童贯、朱勔二人的累累罪行: “苏杭之地,本应是鱼米之乡,百姓安居乐业之所,然近年来,蔡京、朱勔二贼,仗着皇上宠信,大兴花石纲,横行霸道,巧取豪夺,致使民不聊生,怨声载道。童贯,更是助纣为虐,为破秀州,不惜散布疫病,视满城百姓为草芥;朱勔,为讨皇帝欢心,掘坟毁屋,豪取强夺,无所不用其极的搜刮民脂民膏,致使江南水乡,哀鸿遍野,百姓苦不堪言!” 随着宋江的话语落下,感同身受者无数,有的高举拳头,有的泪流满面,怒吼声、哭泣声交织在一起,可谓群情激愤。 眼见薪已积,焰待燃,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之引。宋江声嘶力竭的吼道:“此等贼子,不除不足以平民愤,我宋江,愿以手中之剑,替天行道,杀尽奸佞,荡涤世间不平之事!” 百姓终于抓住了那句代表他们内心真正的声音,高呼附和:“杀尽奸佞,替天行道!” “替天行道,杀尽奸佞!” 在宋江的感召下,百姓们踊跃参加义军,无论是青壮还是老弱,哪怕手持竹杆、农具亦要追随宋江,因为他们想要为自己讨个公道,更为了宋江口中那句“蝼蚁的命,也是命!” 不到数日,宋江麾下已汇聚数万义愤填膺的百姓,他们手持简陋的武器,怀着满腔怒火,浩浩荡荡,向着苏州进发。 沿途所经县镇,闻宋江大军将至,官员守军或望风而逃,或开城投降;宋江依据官员的声誉,施行公开裁决:贪官污吏,一律斩首;清廉者,秋毫无犯。同时,大军所到之处,开仓放粮,救济饥民,拥护之人愈来愈多。 当宋江大军抵达苏州城下时,其势力已膨胀至十万之众,声势浩大,士气如虹。宋江一声令下,十万义军将苏州城团团围住,黑云压城城欲摧,誓要将童贯、朱勔二贼斩首示众,以慰民心,以正天道。 方杰、邓元觉未曾料到,宋江竟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汇聚起如此庞大的力量,将苏州城围得水泄不通。为把握时机,维持住好不容易壮大的声势,二人决定亲自前去助其一臂之力。遂挑选精锐,共计五千兵马,前往苏州与宋江汇合。 逃回苏州城中的童贯,年纪毕竟大了,加之军中疫病人数太多,因此也不幸中招。起初,他高热不退,咳嗽连连,整个人虚弱不堪,所幸苏州城不缺医术高超的医士,有他们的精心照料,以及各种珍贵药材的调养下。童贯的病情逐渐好转,虽然身体依旧虚弱,但精神已大为振作。 当童贯得知叛军已经围城,心中焦急万分。他强撑着病体,在酆美、毕胜的搀扶下,缓缓登上城楼,想要亲眼目睹这危急的局势。站在城楼上,他放眼望去,只见城外叛军旗帜飘扬,虽然看起来参差不齐,宛如乌合之众,但一眼望不到头的人山人海,气势汹汹,显然对苏州构成了巨大的威胁。 回到城内,童贯立刻召集了城内将领和随他逃回的士兵,了解当前的守备情况。得知苏州城内守军加上逃回的士兵,总共不到两万人,他的心更是沉到了谷底。久守必失,苏州城危在旦夕。 面对这严峻的局面,童贯决定派毕胜、丘岳、周昂、董平四员大将,分别率领精锐部队,从苏州城的东、南、西、北四门同时杀出,冲破义军的包围,与朝廷取得联系,请求速派援兵来此解围。 四将得令,各自率军杀出城外。毕胜对阵邓元觉;丘岳激战方杰;周昂遭遇司行方;而董平则面对穆弘、穆春兄弟俩缠斗。 一时间,战场上刀光剑影,杀声震天。毕胜、丘岳、周昂皆遭遇强敌,不敢恋战,一门心思往人少的地方扎。 可惜,毕胜不慎踏入了事先布下的陷马坑,被随后赶到的士兵生擒活捉;丘岳则被从天而降的渔网缠住,挣扎无果后束手就擒;周昂更为倒霉,几乎快杀出包围圈时,被一条隐蔽的绊马索绊倒,直接摔晕了过去。 唯独董平,于乱军之中左冲右突,独战穆弘、穆春不落下风,宋江担心穆弘兄弟二人有失,当即下令弓箭手瞄准董平胯下战马。 乱箭齐发之下,董平见状,心中一凛,自知若马匹有失,定然逃出无望;双手紧握双枪,如同游龙出海,左拨右挡,将飞来的箭矢一一拨开;穆弘趁机向董平猛刺而去,董平来不及格挡,硬生生扛下这一击,胸中气血翻腾,明显受伤不轻。 宋江在旁观战,见董平如此英勇,心中爱才之心更甚。他担心再战下去,恐伤及董平性命,连忙出声喝止。 董平借着穆弘、穆春因宋江命令而稍作迟疑的空档,猛拍马背,狂奔而去,终于突出重围。 第二百零一章 领路有高人,前行无忧愁 话接上回,董平杀出重围后,勒马缓行,心中暗自盘算。他自知伤势不轻,若强行赶路回东京报信,只怕未到便先倒下。思量再三,董平决定先找一处医馆疗伤;待包扎完伤口,医师叮嘱其需静养旬月,方能行动自如。董平只好联系了一家信誉卓着的镖局,以重金托付他们选派快马,将一封密信火速送往东京,交予太尉高俅。 与此同时宋江正在试图劝降毕胜、丘岳、周昂归顺义军,共谋大业:“三位将军皆是英勇之士,何必为那昏庸无道的朝廷卖命?不如加入义军,共同为天下苍生谋福祉,岂不快哉?” 然而久食宋禄的三人皆铁骨铮铮,面对宋江的劝降,只是冷冷地转过头去,不为所动,沉默以对。 此时,方杰、邓元觉站在一旁,目睹此景,心中怒火中烧。当即提议,要以这三人首级祭奠在秀州战死的义军兄弟,告慰亡灵。 宋江闻言,连忙劝阻:“切不可如此!两军对阵,各为其主,三位将军忠诚可嘉,若能将他们招降,日后必能有助于义军大业。” 在宋江的强烈坚持下,方杰、邓元觉没有固执己见,毕胜、丘岳、周昂被妥善看管起来,等待时机成熟再进行招降。 接下来的日子,手持锄头镰刀,肩扛木棍竹竿的农民起义军对苏州城展开了以卵击石的攻势。 城墙上,守军严阵以待,箭矢如雨,石炮轰鸣,每一次攻击都伴随着义军的哀嚎与倒下。简陋的盾牌无法完全抵挡如雨点般落下的箭矢,稀少且脆弱的攻城器械在守军的反击下支离破碎。 老弱病残者在战斗中最先倒下,每一次冲锋,每一次撤退,都是对士兵们的筛选,活下来的自然就成了精锐。物竞天择,成王败寇的道理,亘古不变。 在此期间,宋江亦未闲着,亲临阵前,鼓舞士气;缩衣节食,同甘共苦;岁月的风霜和战争的残酷,在他的脸上刻下了深深的痕迹,面容憔悴,但那双眼睛依然明亮,里面藏着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坚定。 每当战斗结束,面对义军的惨状与伤亡,宋江总是难以抑制内心的悲痛,泪流满面。他的仁义之心,不仅成为义军的旗帜,更是万千士兵心中的灯塔。 因此即便攻城不顺,义军非但未曾动摇,反而愈发团结,愈发强大。 通过多次亲临前线,宋江也顺道了解了苏州城的周边地形,据悉此城北依长江天堑,南望太湖烟波,东有吴淞江,西临运河;水网密布,河湖交错,为守城提供了天然的屏障。 一番走访调查后,宋江深知要想顺利攻破苏州,水陆并进方为上上之策。因此宋江快速调整策略,除了继续让攻城义军持续施压外,另派张横、张顺两兄弟打探水路,并收揽大小船只,以备不时之需。 张横、张顺领命之后,便驾一叶扁舟,直奔太湖而去。渐进吴江,远见一派渔船。张横假借买鱼,就靠近了渔船。怎料突然冒出七八条大汉,拿着渔网挠钩就冲张横而去。这番突如其来的偷袭,让张横措手不及,不慎被一赤发疤面的昂藏大汉擒拿住双臂,即便张横凶性大发,奋力挣脱,奈何寡不敌众,被绑缚结实捉上船去。 张顺见状,心中焦急万分,但他深知,凭借自己的水性,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于是,张顺潜入水底,借着水流的掩护,灵活地穿梭于渔船之间,巧妙地避开了敌人的围攻,最终突出包围。然而,当他回头望去,只见自家兄长张横被绑于船头,心中顿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怒。 没有丝毫犹豫,张顺返身前往,利用他对水性的极致掌握,悄无声息地接近了敌人船只,迅速凿穿了几艘渔船,使得水面上一时之间波涛汹涌,人心惶惶。 费保见张顺去而复返,不禁心生敬意,当即喝住想要下水交战的兄弟们,并高呼:“兄弟上来吧,我等以为是官兵来打探消息,都是误会。” 张顺缓缓浮出水面,见对方没有再战的意思,遂放声问道:“你怎知我兄弟二人不是官军?” 费保笑道:“咱们兄弟混迹太湖多年,可没见过讲义气的官兵!” 话毕,费保亲自割断张横身上绳索,倪云、卜青又拉扶张顺上了船。几人互通了姓名后,张横吃了大亏,冲费保等人抱怨道:“咱也在浔阳江做过类似的勾当,却从未见过话都不讲直接动手的同行,你们好歹问清楚了再拿人也不迟啊?” 费保还未作答,一旁狄成忍不住说道:“就怕遇见像你们兄弟这样的高手,说话间功夫万一跑了,岂不走漏风声;所以我们不管好的坏的,先拿了再说,这些年才从未出过事。” 张横、张顺二人闻言,更对他们的谨慎赞叹不已。之后,一行回到费保等人的老巢太湖山庄,费保命人摆下酒席,向张横、张顺赔罪。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张横、张顺这才道明来意。得知二人是为助宋江攻打苏州而来,费保非但没有敌意,反而生出相助之心。 一来宋江“替天行道,杀尽奸佞”的誓言已然传开,费保虽为水匪,但对童贯、朱勔一流亦是深恶痛绝;二来江南起义之势如火如荼,费保也有心带兄弟们奔个好前程。 至此,双方一拍即合,费保承诺愿意提供船只、人手,甚至亲自率领太湖好汉,去助宋江一臂之力。张横、张顺见顺利完成宋江嘱托,大喜过望,非要拉着费保众人一醉方休,以表谢意。 是夜,安置好张横、张顺后,卜青寻到灯前深思的费保,温声问道:“哥哥可是下定决心要上赌桌了?” 费保抬眼见来人是贯来以心思细腻着称的卜青兄弟,心中稍安,直言说道:“选老大就跟小媳妇嫁人一样,不得不小心啊!” 卜青笑着点头赞同道:“确实如此,我们兄弟跟对了老大,才有今天的逍遥自在;哥哥不必过于担忧,若宋公明真如传闻所说,兄弟们这百八十斤卖于他也是值得的。” 卜青后半句未说,那是对费保百分百的信任,因为他知道费保凡事都会做多手准备,且任何时候都会将弟兄们的安危放在首位。 第二百零二章 临难不顾生,我何惜此头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不提这边太湖四杰言出必行,一声招呼后,渔民们闻讯而来,他们或肩扛鱼叉,或手持渔网,脸上洋溢着信任与豪情。在费保的安排下,渔民们迅速行动起来,他们纷纷将自家的船只驶向岸边,只待人到齐后,便要义无反顾去助宋江替天行道。 且说,另一边以王焕为首的官军在歙州与义军的交战亦到了分胜负的关键时刻。 歙州之战初期,双方将领都自诩武艺高强,互相不服,干脆摆开阵势,分高下,决生死。 石宝、厉天闰带领着厉天佑、白钦、张俭、张韬、姚义、赵毅、张道原、凤仪这八员守将,迎战以王焕为首的十节度使。 王焕作为十大节度使之首,老当益壮,白马银枪,直取石宝而来。石宝见状亦如离弦之箭般冲了过来,银枪与劈风刀在空中相交,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两人你来我往,斗得难解难分。王焕的枪法精妙绝伦,时而如蛟龙出海,时而如猛虎下山,每一招都让人目不暇接。而石宝的刀法亦是威力惊人,每一次挥刀都仿佛能劈开空间,将王焕的攻势一一化解。 与此同时,其他节度使也各自寻到了对手。徐京对阵厉天润,王文德对阵厉天佑,梅展对阵白钦,张开对阵张俭,杨温对阵张韬,韩存保对阵姚义,李从吉对阵赵毅,项元镇对阵张道原,荆忠对阵凤仪。 整个战场,仿佛被一层浓厚的战雾所笼罩,二十员武将齐比斗,每一次交锋都伴随金铁交鸣,火花四溅,每一次攻防都牵动着各自阵营所有士兵的心弦。天空中,战鹰盘旋;地面上,战马的嘶鸣;似乎都在为这场旷世之战助威。 韩存保毕竟是与呼延灼大战一百回合而不分胜负的猛人,且戟法雄浑,每一击都重若千钧;未过三两回合,姚义便被磕飞兵刃,被韩存保挑落马下,一命呜呼。 紧接着,张开一箭射中张俭坐骑,而后上前补上一枪,了结了张俭;项元镇装作不敌拉开距离,回马一箭正中张道原面门;而后,不到二十回合,杨温刀斩张韬,李从吉枪挑赵毅,荆忠斧劈凤仪,皆顺利取胜。 眼看自家兄弟尽数落马,还在交战的石宝四人皆心焦如焚,武艺略差的厉天佑更是受心态影响,败相已显。 值此危难之际,白钦故意卖个破绽,诱梅展上钩。梅展果然上当,以为即将取胜,却被白钦反手抛出一标枪精准刺中其脖颈,顿时鲜血喷涌,仰头摔下马去。 腾出手来的白钦正欲故技重施,助战厉天佑时,一向与梅展交好的张开见好友身死,目眦尽裂,弯弓搭箭直射白钦。 白钦甚是机敏,一抬缰绳,坐下马儿替其挡下这致命一箭,白钦也因此跌落马下。 众节度使见状,纷纷赶来,要替梅展报仇,各个都是恨不得将白钦生撕活剥、碎尸万段的模样。 与此同时,救弟心切的厉天润瞅准时机,以力破巧,一刀将徐京斩于马下,未来得及喘息,又快马前去接住王文德的快枪,解除厉天佑的危局。 厉天佑见白钦被围击,虽然凭借盾牌和灵敏在地上不停翻滚,但也是险象环生,独木难支。厉天佑顾不得自身力竭,上前援战,拦住一人是一人,好为白钦分担些压力,增加逃生的几率。 另一边,石宝久战王焕不下,也深知小觑了眼前这老头,其枪法不仅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还在如此年岁有与自己旗鼓相当的力量,简直不可思议。既然无法力敌,也只能取巧了,石宝暗忖一句后,猛的隔开王焕银枪,回马便走,做出想要营救白钦的举动。 王焕见状,穷追不舍,却被石宝流星锤击中马头,一时间险象环生;正当石宝欲趁机斩杀王焕之际,韩存保、张开、项元镇、杨温、李从吉、荆忠已合力制住白钦、厉天佑二人。由于来不及救援王焕,韩存保只好灵机一动冲石宝大喝一声阻拦道:“你若敢再上前一步,便替这两位收尸吧!” 石宝冷眼望着韩存保一行,知道越是这种时刻,越不能软弱,故意离王焕更近,且将劈风刀架在其脖颈处,笑着说道:“用节度使一命换我等草芥性命,稳赚不赔!” 白钦、厉天佑二人相视一眼,尽皆大笑:“不用管我们,能杀一个是一个,十八年后我们兄弟再相见!” 话毕,白钦、厉天佑猛然撞向面前兵刃,血溅当场,非烈丈夫安能如此! 即便冷心冷面的石宝见此情景,也不免眼眶微红,而后手起刀落,取下王焕首级。 场中局势,瞬息万变,不变的是所有人都上头了。同袍之仇,兄弟之仇,唯有以牙还牙,以血还血,方能解恨! 石宝独战韩存保、张开、项元镇、杨温、李从吉、荆忠六人,势要再杀几人,以祭白钦、厉天佑。 而一旁的厉天润见亲弟命丧当场,更是陷入癫狂,面对王文德的快枪,不躲不避,完全抱着同归于尽的想法,招招拼命。王文德被其气势所吓,有条不紊的枪法开始无了章法,最终厉天润用生挨一枪的代价斩断王文德一臂。 还没来得及补刀,回望了眼石宝后,见其身中数箭,左支右绌,明显撑不了几招,厉天润连忙持刀赶去助阵。 有了厉天润的加入,石宝压力瞬间减轻,由于深恨射他数箭的张开、项元镇,石宝对这二人格外关照,若非韩存保过于棘手,石宝早将他们斩于马下。 不等石宝发力,厉天润再斩一人,杨温、李从吉见状亦是胆寒,不敢再战,拔马便逃。 韩存保一边防备着石宝的暗器,一边关注着战场形势,虽然敌将皆身负重伤,只要拖住定然可以取胜,但这二人气势愈来愈胜,皆有搏命之意,万一再被他们临死拼掉几个,那可更令人无法接受了。 思及此处,韩存保横戟拦住石宝、厉天润,大喝一声:“你们先走,我来断后!” 早已心生退意的张开、项元镇未多言语,毕竟韩存保的本事,他们心知肚明,二人将重伤的王文德托起后,快速离去。 韩存保见石宝、厉天润还想合力留下他,先是一招横扫千军隔开两人,而后冷笑道:“韩某从不趁人之危,你们还有多少血可流?” 石宝、厉天润互相对望一眼,见各自早已成了血人,刚缓了口气,便是阵阵头晕袭来。 石宝猛的将身上箭矢折断,用蚀骨之痛换来片刻清醒,双眼通红犹如恶鬼般冲韩存保吼道:“来啊!再战三百回合!” 第二百零三章 虎伤威尤在,敌惊夜遁魂 在那场惊心动魄的鏖战之后,石宝与厉天润以无畏之姿,将韩存保生生惊退,其玩命的气势仿佛能撼动天地,令观者无不胆寒。战场上,硝烟渐散,只留下遍地狼藉与沉默的悲壮。二人收敛起散落四处的己方将士遗体,缓缓撤回歙州城内。 然而,英雄亦非铁打铜铸,那些在战场上拼死搏斗留下的伤痕,开始无情地侵蚀起他们的身体。 石宝虽身中数箭,好在皆未伤到要害,只是失血过多。其伤势对比腹部被洞穿连肠子都已外露的厉天润算是轻的多了。 城内,医师匆匆赶来,面对厉天润这等重伤,即便是医术高超之人也不免心生畏惧。在紧急救治之下,厉天润因失血过多与剧痛,意识逐渐模糊,最终陷入深深的昏迷之中。包扎完毕后,医士声称如此重伤只能尽人事看天命了,是死是活皆无定数。 石宝见状,心中明白,此时身为主将的他,绝不能再倒下,他必须保持清醒,否则相当于将歙州拱手相让了。 命人安置好厉天润后,石宝一面派出信使前往杭州求援,一面让医师就在城楼之上为他治疗。 只见石宝在卫士的搀扶下,拄着那把血迹斑斑的长刀,缓缓坐于歙州的城头之上。当医师小心翼翼地拔出第一枚箭头时,石宝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冷汗顺着额头滑落,滴落在城头的石板上,发出细微而清脆的声响。 然而,令所有人惊讶的是,尽管承受着难以想象的痛苦,石宝的面色却未改分毫,且还能与周围将士谈笑风声。 那份淡定与从容,令歙州守军备受鼓舞。因斗将失利而下滑的士气亦开始逐渐回升,他们坚信,只要石宝还在,歙州城便坚不可摧。 与此同时,官军十节度使营帐内,亦是气氛凝重。王文德因断臂之痛陷入昏迷,即便伤愈亦难再战,加之战死的王焕、徐京、梅展、荆忠四人,十节度使唯剩韩存保、张开、项元镇、杨温、李从吉能主持大局。 正当活着的几人还沉浸在失去袍泽的悲痛中时,张开突然暴起,指着杨温、李从吉二人骂道:“若非尔等怯战,今日便已全歼敌军,为王老将军等人报仇雪恨了。” 项元镇见状,同样站在张开这边,一起指责起杨温和李从吉:“两位也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了,怎如今越活越回去,疆场大忌便是怕死,这教我等以后如何敢与你二人并肩作战?” 杨温、李从吉自知理亏,虽面红耳赤,依然不敢反驳半句。 韩存保见张开、项元镇愈发起劲,便出言阻止道:“现在不是计较的时候,方才撤退之际,我看叛军守将皆是强弩之末,我等趁夜攻城,或可亡羊补牢,一鼓而下。” 张开闻言,与项元镇使了个眼色,项元镇立马会意,当即冲杨温、李从吉激将道:“知耻而后勇,二位若能拿下歙州,我与张兄立马收回方才所言,并摆下庆功宴赔罪。” 韩存保亦正有此意,当众承诺:“拿下歙州,往事一笔勾销,谁敢再提,且问问咱手中画戟答不答应!” 杨温、李从吉即便知道这是明晃晃的激将,但已被架在火上烤了,若不答应,仅凭军中流言便可淹死他们。 未做犹豫,二人纷纷立下军令状,亲率先登死士,于拂晓时,攻下歙州。 拂晓时分,天边初露鱼肚白,夜色与晨曦交织,为歙州古城披上了一层朦胧的战纱。杨温与李从吉,两位戴罪立功的将领,率领着一支精挑细选的先登死士,悄无声息地接近了城墙根下。他们的心跳与脚步声一同在寂静中回响,每一次呼吸都凝聚着背水一战的意志。 城墙高耸,如巨兽之脊,横亘在他们与胜利之间。随着一声低沉的号令,死士们如同夜色中的幽灵,开始攀爬这看似不可逾越的屏障。杨温与李从吉身先士卒,手脚并用,借着微弱的晨光,在城墙上寻找着可供借力的缝隙。 终于,杨温率先到达了城墙之巅,他的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与紧张。然而,当他站稳脚跟,准备挥刀向前时,眼前的一幕却让他如坠冰窖——石宝,那位白日里在战场上所向披靡、悍不畏死的猛将,此刻正绑着绷带,拄着血迹斑斑的战刀,虎目圆睁,冷冷地注视着他。 此刻石宝的身影,在杨温的脑海中迅速与白日的记忆重叠:那时的他,无畏无惧,仿佛任何敌人都是蝼蚁般,一刀一式间,尽显无敌之威。此刻,虽然身受重伤,但那股令人心悸的气势却丝毫未减,反而更加凝练,如同山岳般沉稳,又似风暴前夕的宁静。 杨温只觉一股寒气直冲心底,恐惧如潮水般涌来,瞬间淹没了他的勇气与决心。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脚下的城墙仿佛突然变得松软无力,一个趔趄,竟直接从城墙上跌落。那一刻,时间仿佛凝固。 “砰!”沉闷的声响回荡在空旷的夜空,杨温重重地摔在地上,痛呼声未及出口,便已昏厥过去,生死未卜。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如同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惊动了城墙上的守军。火把被匆忙点亮,警钟大作,原本沉寂的古城瞬间被紧张与混乱所笼罩。 李从吉见状,无暇顾及,亦吓得手脚并用,连忙撤退。这场精心策划的偷袭,就如此草率落幕,无疾而终。 而被猛然惊醒的石宝,揉了揉眼睛,冲身旁卫士问道:“何事惊慌?” 卫士用崇拜的目光望着石宝,恭敬的禀告:“将军,敌将偷袭,被您吓死了!” 见石宝不信,卫士用手指了指城下尸体给其确认。 石宝望着不远处稀疏撤退的身影,声若洪钟笑骂道:“无胆鼠辈,既不敢战,何必来搅爷爷清梦!” 城上守军闻言,尽皆高声附和:“无胆鼠辈,既不敢战,何必来搅爷爷清梦!”嘲讽之音不停在夜空中回荡,久久未散。 韩存保得知此讯息后,捶胸顿足,咬牙切齿,可谓恨死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杨温、李从吉二人。亏他们还是杨家将和李广的后人,老祖宗若地下有知,子孙如此不成器,怕是要气活过来。 李从吉许是无颜面对韩存保等人,至此夜后,音讯全无,生死未知。 第二百零四章 风云多变幻,棋局天下乱(1) 且说韩存保、张开、项元镇并未因杨温、李从吉的拖后腿而一蹶不振,反而重整军心,厉兵秣马,誓要踏平歙州一雪前耻。 即便石宝带伤在身毫不退缩之举极大鼓舞了守军士气,且犹如定海神针般阻拦了韩存保三将亲自组织的多次猛烈进攻;但碍于兵力差距,久守无援的现状;歙州城已成风雨飘摇,危在旦夕之势。 而杭州城内的方腊其实早就接见了歙州信使,亦知晓了石宝、厉天润二人伤重,急需一位统帅驰援稳定军心之事。 此时方腊势力虽然已席卷江南六州五十二县,声势已成,羽翼渐丰;但毕竟根基浅薄,方腊一直如履薄冰,生怕行差踏错半步致使大好形势荡然无存。 方腊心知歙州要救,但眼下苏州才是最牵动其心弦的大事。 并非宋江攻城不顺,相反有了太湖四杰相助,水路并进之下,使得苏州的童贯方面军犹如失去爪牙的病虎一般,看着吓人,实际一戳即破。方腊所忧愁之事乃宋江“替天行道,扫除奸佞”的呼声愈来愈高,甚至一度超过义军“有地同耕,有饭同食”的口号。 这种风头盖过老大的举动甚至不用有心人挑拨离间,一种微妙而复杂的情绪已悄然在方腊心中蔓延——那便是疑心病。这并非无风起浪,而是权力与人性交织下的必然产物,尤其在宋江声势渐隆,轻而易举聚拢十万百姓时,对宋江的忌惮与疑虑便如同暗流涌动般,难以平息。 而苏州童贯亦不敢全部寄望于朝廷派来的援军,毕竟是生死攸关之际,死道友不死贫道在所难免。童贯命酆美做好随时以朱勔性命平息民愤,好解决苏州城之内患。 值此微妙时机,义军军营,被一圈圈摇曳的火把照亮;营帐内,宋江正就着微弱的烛光,审阅着白日里战事的记录,眉头紧锁,心中盘算着明日的布局与策略。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营帐内的宁静,一名守卫匆匆而入,低声禀报道:“将军,有位自称是吴用的先生,深夜来访,说有要事相商。” 宋江闻言大喜,以为吴用亦被其盛名所引,真心来投靠。思及此处,宋江立刻吩咐:“快请!” 随即又生悔意,喊住守卫,而后宋江快步跑出帐外,鞋子丢了亦未反应过来,直到看见吴用身影,才放缓脚步,行至跟前,宋江情真意切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恨不能时刻伴先生左右聆听教诲!” 吴用与宋江相见次数不少,依然会被其各种各样的招揽方式所惊艳。深知得不到的才最渴望,吴用一如既往的不搭话。待宋江套路用完,自觉词穷时,吴用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公明兄,大祸将至!” 宋江闻言,喜怒不形于色,只是怔怔望向吴用,好奇问道:“先生,何出此言?” 吴用瞥了眼四处巡逻卫士,不敢深言。直到宋江带其回到营帐后,吴用才不慌不忙的说道:“公明兄,若攻下苏州城后,果真要斩童贯和朱勔?” 宋江心中犹豫,却未做半点停顿直言答道:“替天行道,当杀童贯、朱勔之流!” 吴用叹息道:“如此,公明不仅自绝于朝廷,亦无法在义军立足。” 宋江本就是机敏之人,先前沉浸在泼天大功之中无法自拔,可谓当局者迷。如今被吴用点醒,瞬间明白自身处境,攻破苏州便功高盖主,此时退走又无法与追随他的兄弟们交代,简直是进退两难之境。 反应过来的宋江没有着急向吴用问计,原地踱了几步,冲其问道:“攻破苏州后,将童贯、朱勔交与义父处理?” 吴用依然没有作答,反问道:“公明兄可敢杀此二人?” 宋江闻言,陷入沉默,吴用却好似知晓答案一般,背身准备离去,至帐门口说道:“圣公命我来前,曾派人前往官兵西路军报信,内容应是公明兄近期所行之事。” 宋江瞬间秒懂,知道此计定是吴用所建,遂对其拱手抱拳道:“多谢先生替我争取时间。” 吴用摇了摇头后,坦言说道:“方公面前,吴某不过区区客卿,此事可一可二不可再三!” 宋江知道吴用已帮他许多,能有今天这种局面,已是难得,何敢多求。 待送走吴用后,宋江立即召集各营将领,当众宣布道:“诸位兄弟,探子来报,在歙州与我军交战的十节度使,大概率要朝着苏州的方向增援而来。此外,扬州、金陵两地亦有蠢蠢欲动之势,官军的援军随时可能从这两个方向杀出,意图合围我等,形势可谓严峻。” 言及此处,未待帐内众人反应,宋江便快速展开一幅地图,手指轻点其上,条理清晰地阐述:我意采取‘围点打援’之策。首先,我军依然做足功夫攻打苏州,吸引各地援军汇聚于此,实则暗中布下埋伏,专候官军援兵踏入。此战意图只为歼灭官兵有生力量,待增援苏州的朝廷各部一旦受挫,苏州便如同案板上的鱼肉,任凭我等宰割。 凭借这些时日营造的威望,加之备好的腹稿,宋江未费多少口舌,便说服方杰、邓元觉、司行方三人。其实宋江亦在赌突围出去的董平会引来援军,十节度使不敢对童贯的安危视若无睹,周边州府知晓苏州被围会尽皆无动于衷。但凡有一条应验,便能让宋江自圆其说,因此这般有恃无恐。 另一边,大宋东京城内,蔡京从高俅口中得知童贯被围苏州之后,当即下令枢密院从西军中调集五万精兵,并从禁军中再选拨十万,合计十五万人马,作为救援苏州平叛江南主要力量。 至于主将人选,蔡京深思熟虑后,决定任命杨志为主帅,关胜、呼延灼、宣赞、魏定国、单廷珪、韩滔、彭玘为辅。只待人马齐备后,立马前往苏州。 至于如何与官家赵佶解释,蔡京将童贯先前战报又添油加醋一番,过程写了十几页奏章,结果只有寥寥数笔,那便是贼军势大,我军小胜,奈何人手不足,无法扩大战果。便是如此藏大漏小的招数,骗起赵佶来却是手到擒来。盖因这位文艺皇帝,碰见自己感兴趣的艺术品就会无暇政事,因此只要投其所好后趁机奏报,赵佶往往都只关注结果而忽略过程。蔡京便是凭借此招,屡试不爽。 第二百零五章 风云多变幻,棋局天下乱(2) 东京城外,晨曦初破,十五万官军,如钢铁洪流,汇聚于此,旌旗蔽日,铠甲映辉,气势恢宏。 杨志面色轻松的走出蔡府后,披挂齐全,快马出城而去。 关胜、呼延灼一行早已等候多时,即便心中不服杨志,但官大一级压死人,面上功夫还是要做足了。 杨志也知道自己的口碑在绿林和军中都已烂透,人各有志,有得必有失,因此能与关胜、呼延灼等人保持面和的局面,杨志已心满意足。 刀兵已点齐,战鼓擂响,吉时已至,杨志高举长枪,无半句废话命令各营依次行军,逢山开路,遇水搭桥,向苏州方向疾驰而去。 与此同时,王黼亦身着华丽官服,头戴峨冠,率领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前往幽州,行那招安之举。队伍的前端,是数名身着华丽官服的先导,他们手持长鞭,骑乘着高大的骏马,引领着整个队伍的方向。 紧随其后的是作为大宋皇家最精锐的仪仗部队-金枪班,其成员皆身着华丽的铠甲,步伐稳健,神情肃穆。 而真正令人瞩目的,则是那些装载着各式珍宝的马车。这些马车,皆是精心打造,车身雕龙画凤,金碧辉煌,每一辆都散发着浓郁的皇家气息。车内装满了珍贵礼物的箱子,内有贡酒、金银器皿、绢帛,皆是朝廷为示诚意而精心准备之物。 车轮滚滚,尘土飞扬。沿途之上,各州府县的官员们得知王黼将经过此地,无不闻风而动,争相前来拜见。 王黼所到之处,皆是官员们列队迎接,恭敬有加。他们或手持名帖,或捧着厚重的礼盒,希望能借此机会向这位皇帝宠臣表达敬意,并寻求未来的庇护与提拔。王黼的随行队伍中,不时有侍从上前,低声耳语,汇报着各地官员送来的礼物清单,金银珠宝、珍稀药材、名家字画……可谓应有尽有。 王黼表面上不动声色,实际早已命手下将礼单整理在册,按金额大小排列有序。这些都非重点,重点在于王黼心中将未送礼之人一一记在脑中,等到返程时若再看不到对方诚意,那便是敌非友,自动进入黑名单了。 行至沧州时,王黼如往常般接收各级官员诚意,特地浏览名册,当看到柴进名帖及其礼单时,会心一笑,特地腾出时间召见这位蔡京特别交代之人。 为表诚意,在王黼到来前,沧州驿站被重新布置了一番,处处透露着不凡的品味与格调。柴进深知王黼位高权重,又素好风雅,便特地搜罗了诸多珍稀物件,欲以此表其敬意与结交之心。 宴席之上,珍馐美味琳琅满目,丝竹之声不绝于耳,一器一皿皆非凡品。琉璃盏内,陈年佳酿泛着琥珀色的光泽,轻摇则香气扑鼻;桌上摆放的瓷碟玉盘,绘有细腻花鸟,釉色温润如玉,每一道菜肴皆色香味俱全,宛如艺术品般令人赏心悦目。 王黼自踏入这驿站后,目光所及之处,无不透露出柴进的匠心独运与深厚底蕴,心中暗自赞叹柴进的品位与周到。随着宴席的深入,王黼更是被那些细节之处所打动——无论是窗外精心修剪的盆景,还是室内淡淡飘散的熏香,都恰到好处,既不过分张扬,又不失高雅之风。 柴进因史文恭之事有求于人,姿态摆的甚低,一时哄得王黼喜笑颜开,心情极佳。毕竟被前朝皇室子孙吹捧,可不是一般人能享受的待遇。 酒过三巡,柴进见时机已到,便将此行目的委婉道出,王黼得知史文恭在辽国西京道有如此势力,且又是宋人,不免惊叹。对于这种举手之劳且有利于大宋之事,王黼当即欣然同意。 随后王黼向柴进打听曾头市的相关消息,特别是关于曾弄的传闻。柴进知道若只说市面上传闻的讯息,定无法教其满意,也无法体现柴进作为江湖一哥的能耐。 于是柴进将曾弄乃女真暗子的身份说与王黼,并告知其曾头市攻取幽、蓟的真实目的是为了配合女真伐辽。 当柴进说完后,王黼面色沉重,显然没了初时的信心。 柴进见状,好言安慰道:“王中丞不必灰心,此行无论成败,大辽势颓总归是板上钉钉之事,官家也是乐见此局面。” 话虽如此,王黼依然心有不甘,毕竟招安所需礼物和随行队伍的吃喝用度皆出自王黼之手,花费如此巨大,却落个空中楼阁的下场,搁谁也得懊恼半天。 考虑到还有柴进所荐史文恭之事可以应付交差,王黼这才没有半途而废,心里对柴进也更为看重。不多时,二人便互为知己,称兄道弟起来。 另一边王黼出使幽州后,未过几日,东京城内出现了一则趣闻,高丽国使臣在开封府递上状纸,被告方竟是大宋皇帝赵佶。原来李资谦派其弟李资谅出使大宋,一方面了解攻伐大宋军队的底细,另一方面也想得到大宋朝廷的认可好正本清源,若能得些实惠便更好不过。 怎料李资谅抵达东京后,吃了各种闭门羹。官僚的推诿、程序的繁琐,让李资谅的声音仿佛被淹没在了这座庞大都城的喧嚣之中。无奈之下,李资谅才出此下策,目的只为引起朝廷重视。 如其所料,民间噱头确实引起了赵佶的兴趣,特地接见了李资谅。在皇宫的大殿之上,李资谅跪拜于地,声泪俱下地陈述着高丽国近期发生的一切,言辞恳切,情感真挚,但赵佶与在场大臣皆有些莫名其妙深知想笑。不之名的宋人海贼竟能打破其都城,还差点灭了高丽国祚,若非亲耳听闻,众臣只会当一笑谈罢了。 赵佶得知高丽使臣希望大宋能够派遣水师,协助高丽清除海贼,恢复海域的和平与安宁后,便失了耐心,毕竟江南方腊之事还未解决,替别国平叛之事简直想都别想。 完全当一乐子听完高丽使臣的陈述后,赵佶以军国大事,不可不察的借口推脱了事,并命鸿胪寺少卿稳住李资谅,勿要失了天朝风范,大国礼仪。 第二百零六章 风云多变幻,棋局天下乱(3) 在宁江州与出河店两战胜利后,有闻焕章处理政事、调拨粮草,女真全无后顾之忧;期间完颜撒改、完颜吴乞买屡次劝进,完颜阿骨打向很是依重的闻焕章询问是否可以登基。 闻焕章始终清楚自己的身份和角色,并未直接明言他的立场,而是向完颜阿骨打说道:“自古以来,称帝皆讲究天时、地利、人和三者俱全。天时者,乃顺应天道,把握机遇;地利者,据山川之险,控要害之地;人和者,得民心所向,众志成城。” 完颜阿骨打得闻此言后,便将称帝之事暂缓,并决定乘胜分路进兵,迅速开展对辽国其他地区的攻占行动,以此稳固基业,壮大声势。 八月,正值北地金秋,天高云淡,凉风习习,草肥马壮,正适合厮杀。 完颜斡鲁古率镶黄旗、正红旗、镶红旗三千兵马朝宾州进发;与此同时完顔蒲察亦率正白旗、镶白旗、正蓝旗三千兵马朝祥州进发。 辽国宾州守将乃节度使挞不野,亦是一员悍将,以勇猛善战着称,面对完颜斡鲁古区区三千人的进攻,显然起了轻视之心,率领万骑出城野战,妄图以兵力优势取胜。 战役开始前,斡鲁古巧妙布局,命令正红旗与镶红旗的将士们将重型战车布置于阵前,形成一道坚不可摧的壁垒,同时下令两旗士兵下马,转为步兵作战,准备引诱辽军入瓮。 辽军主将挞不野见状,果然中计,以为对方畏战;面对送上门的功劳,哪有拒绝的道理,遂下令全军猛攻。 正红旗与镶红旗的步兵利用战车的防护优势,不停消耗辽军的锐气与体力。当辽军攻势稍显疲软之际,斡鲁古敏锐地捕捉到了战机。他亲自披挂上阵,率领镶黄旗的精锐骑兵,如同一把锋利的刃剑,从辽军侧翼猛然冲出,其势如破竹,直插辽军心脏。 经过一番激烈的交锋,斡鲁古亲手将挞不野的头颅斩于马下,辽军见状,军心大乱,士气崩溃,纷纷溃逃。 斡鲁古乘胜追击,不仅顺利攻占了宾州城,还成功围歼了大量残余辽军。 另一边完顔蒲察将镶白旗与正蓝旗的兵力分散成两百支小队,在祥州四周利用地形优势,不断骚扰辽军,引诱其出城追击。辽将赤狗儿与萧乙薛亦是立功心切,率军出城迎敌。 赤狗儿、萧乙薛没想到的是,这正是完顔蒲察布下的天罗地网。随着辽军逐渐深入,完顔蒲察利用海东青广阔视野以及迅速传递信息的优势,将分散的小队召回,对辽兵形成分割包围之势。同时,正白旗也在预定地点集结完毕,作为攻坚队负责袭击辽兵主力。 战斗打响,金军以雷霆万钧之势,从四面八方向辽军发起猛攻。完顔蒲察亲自率领正白旗的精锐,如同一股不可阻挡的洪流,直捣黄龙。镶白旗与正蓝旗的小队则如同利箭,从各个角度穿插切割,使得辽军首尾不能相顾,陷入了混乱之中。 辽将赤狗儿与萧乙薛,虽勇猛无比,但在重重包围之下,也难以挽回败局。经过一番激战,辽军大败,赤狗儿与萧乙薛被俘,五千敌军投降,战场上,辽军的旗帜、兵器、盔甲散落一地。随后完顔蒲察派遣部队进驻祥州,达成此战目的。 在完颜斡鲁古与完顔蒲察相继攻陷了宾州与祥州后,准备合兵一处,继续向咸州进发,以期进一步扩大战果之时,一个意想不到的转机悄然降临。 耶律余睹这位在军中颇具威望,有“宗室豪杰”之称的辽朝左金吾卫大将军叛逃至咸州。此人与耶律延禧有连襟关系,耶律延禧文妃萧瑟瑟的妹夫便是耶律余睹。 耶律延禧的元妃萧贵哥生有皇子秦王耶律定,文妃之子乃晋王敖鲁斡,此时皇储争夺激烈;是立晋还是立秦,这直接影响到后族的地位。元妃的兄长萧奉先深怕晋王被立为皇储,便与元妃及亲信密谋,采取诬告的手段,制造了一幕冤案,称文妃弟弟萧昱与姐夫挞葛里,妹夫余睹等人“谋立晋王,尊天祚为太上皇”,于是,萧昱与挞葛里被昏庸的天祚帝砍了头,“文妃亦赐死”。耶律余睹统兵在外得到消息,无奈叛逃至咸州,因此逃过一劫。 面对完颜斡鲁古与完顔蒲察的寇边,耶律余睹身着战甲,手持辽国宣诰,身后则是他精心挑选的部将,包括韩福奴、阿八、谢老、大师奴、萧庆、丑和尚、高佛留、蒲答、谢家奴、五哥等人在内,他们一同出城请降,表达归顺的诚意。 随着耶律余睹的投降,他还带来了大量的物资与财富。辽国的器甲、旗帜等军事物资堆积如山,此外,还有部族户三千,车辆五千,以及数万头牲畜。 完颜斡鲁古与完顔蒲察不敢有丝毫怠慢,以最高规格的礼仪,接受了耶律余睹呈上的辽国宣诰与兵器旗帜,并派人快马回宁江州向完颜阿骨打汇报此喜讯。 完颜阿骨打意外收到一份大礼,更加坚定了灭辽立国的决心,并再次向闻焕章询问进位的时机:“闻先生,如今我女真已得耶律余睹及其部众归心,咸州亦入我囊中,此时可否更进一步?” 闻焕章闻言,目光闪烁,他深知完颜阿骨打此问的深意。回想起之前对于立国问题的谨慎态度,那时的他,顾虑重重,担心过早立国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但如今,形势已大不相同。 因此,这一次,闻焕章缓缓点头:“自破辽兵,四方来降者众,善加优恤。自今契丹、奚、汉、渤海、系辽籍女真、室韦、达鲁古、兀惹、铁骊诸部官民皆已归顺;女真之势,已如日中天,现今纳降辽朝宗室,若再不立国,确有失名分,难以凝聚人心。臣以为,此时正是立国之大好时机,当顺应天命,进位称帝,以正视听。” 十二月,完颜阿骨打集合八旗,建国“大金”,年号“收国”,定都宁江州,加号大圣皇帝;以八旗制度为国策,旗主皆为勃极烈,可共议国事,辅佐皇帝。 第二百零七章 风云多变幻,棋局天下乱(4) 通过七个昼夜不停的猛攻,韩存保身披重甲,立于歙州城下,目光如炬,紧盯着城内叛军最后的防线。他的大军已将这座古城团团围住,胜利的曙光似乎就在眼前。城墙上,叛军的旗帜在风中摇曳,已显颓势,每一次的反击都显得力不从心。 正当韩存保准备下令发起最后的总攻,一举拿下歙州之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打破了战场的沉寂。一名满身尘土的信使,手持加急军报,从远方疾驰而来,脸上写满了焦急与紧迫。 “报——!”信使勒马停于韩存保面前,声音因长途奔袭而略显沙哑,“苏州急报,叛军势大,已围困城池,童枢密使危在旦夕,恳请将军速速起兵救援!” 此言一出,犹如晴天霹雳,震得韩存保心头一颤。正待韩存保要仔细询问之际,信使突然倒头载下马去,气绝身亡。 韩存保见其身上血迹斑斑,应是突围时受了重伤,当即命亲兵后葬了此人。对于消息的真实性,韩存保倒是未曾怀疑,盖因童贯的大军已失联许久,且此事只需向江宁府押送粮草的人员确定下即可。 而后鸣金收兵,待回到军营韩存保命心腹快马前往江宁核实此事,同时召集张开、项元镇商讨对策。 张开是个火爆性子,率先开口劝道:“歙州城破在即,不可半途而废!” 项元镇点头附和道:“此战损兵折将,死伤惨重,若无所获,怕是无法向朝廷交代。” 韩存保闻言,眉头紧锁,目光闪烁不定,他毕竟家学渊博,对官场个中门道再清楚明白不过,叹息道:“我等若知道童枢密遇险而置之不理,怕是日后再难立足啊!” 张开、项元镇一时语涩,童贯在军中的影响力的确有目共睹,他们方才之言若落入有心人耳中,怕是免不了被穿小鞋。 韩存保见二人知晓利害关系,叹息说道:“这也可能是叛军的阳谋,赌我们不敢得罪童枢密,如此歙州危局自解。” 张开、项元镇不敢多言,皆将目光瞅向韩存保,一副唯其马首是瞻的模样,韩存保见状不免自得。 待江宁府讯息传回,确定苏州被围后,韩存包终于做出了决定,“传令下去,全军上下,即刻整顿,随我星夜兼程,驰援苏州!” 命令一出,军中一片哗然,好在这些时日韩存保积攒了不少威望,使得全营将士无有不服,才使军令得已执行。 与此同时,杨志的援军也顺利抵达扬州,又从董平口中得知苏州最新情况后,未敢耽搁半分,全军以关胜、宣赞所率马步军五万为前军,杨志、魏定国、单廷珪率马步军五万为中军,呼延灼、韩滔、彭玘率马步军五万为后军。十五万大军摆开阵势,浩浩荡荡杀向苏州。 加上韩存保赶来的七万余兵马,官军人数已达二十多万,宋江得到消息后,直接避其锋芒,退回秀州,一时间攻守之势再次交替。 杨志、韩存保两路援军前后脚进入苏州,竞相拜见童贯,意图混个好印象。童贯见援军到来,心中瞬安,亦投桃报李,对杨志、韩存保二人赞赏有加,并承诺此战过后,当保举二人坐镇一方。 杨志得闻此言瞬间觉得往日受得委屈都值得了,毕竟在他心中,没有什么比重振天波府荣光更为要紧之事。一脸苦相的杨志难得笑容满面,也有了好心情准备与韩存保攀攀关系。 怎料韩存保却对杨志一脸不屑,可谓热脸贴了冷屁股,原来韩存保还对杨温之事耿耿于怀,对同出一脉的杨志自然也没有好脸色。 杨志受了莫名其妙的闲气,也没了春分得意的心情。只是更加努力整顿军务,期许在平叛中捞够功劳好堵住所有轻视杨志之人的嘴。 童贯重掌局面后,并未急于求成,再度发起进攻。面对先前秀州之战的失利,童贯痛定思痛,决定重视起叛军。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童贯一边派人打探叛军领头的各种信息,一边筹划着下一步的棋局。 江南之地,水道纵横交错,宛如棋盘上的经纬线,复杂而又精妙。童贯意识到,若能有效利用这天然的水网,必能大大增强己方的战斗力。水师,在这场战役中,将是决定胜负的关键。他思忖着,若能调集水军,不仅能以奇兵突袭,打乱敌军的部署,更能在运粮补给上占据绝对优势,确保大军的后勤无忧。 思及此处,童贯果断下令,调遣金陵建康府的水军统制官刘梦龙,率其麾下的精锐水师前来苏州助战。同时,他还下令广泛征集长江及各运河上的船只,无论大小,皆需听候调遣,以备不时之需。 一时间,苏州城外,江面上热闹非凡。各式各样的船只穿梭往来,有的满载着粮草军械,有的则是空船待命,准备随时投入战斗。 就在童贯备战期间,杭州城内方腊亦没闲着。眼见歙州之围已解,且秀州之战大获全胜,虽然苏州未尽全功,但也不妨碍义军已成天下间不可忽视的势力。 随着起义的烽火逐渐燎原,方腊也自觉时机已至,遂于青溪县(今浙江淳安)的万岁山登基称帝,国号“永乐”,年号“永乐”。 称帝之后,方腊开始册封麾下的功臣与将领: 大太子:方天定 三大王:方貌 左丞相:娄敏中 右丞相:祖士远 参知政事:陈箍桶 枢密使:义子宋江 殿前太尉:郑彪 灵应天师:包道乙 御林都教师:贺从龙 尚书:王寅 太师:吕师囊 殿前金吾上将军:方杰 马步亲军都太尉:杜微 水军总管:玉爪龙成贵 水军副总管:戏珠龙谢福、锦鳞龙翟源、冲波龙乔正 四大元帅 宝光如来:邓元觉 南离大将军:石宝 镇国大将军:厉天闰 护国大将军:司行方 八骠骑 飞龙大将军:刘赟 飞虎大将军:张威 飞熊大将军:徐方 飞豹大将军:郭世广 飞天大将军:邬福 飞云大将军:苟正 飞山大将军:甄诚 飞水大将军:昌盛 江南十二神 擎天神:沈刚 游奕神:潘文得 遁甲神:应明 六丁神:徐统 霹雳神:张近仁 巨灵神:沈泽 太白神:赵毅 太岁神:高可立 吊客神:范畴 黄幡神:卓万里 豹尾神:和潼 丧门神:沈拚 至此,北方金国突然崛起以及南方方腊的称帝之举如同平地起惊雷,让整个天下为之侧目。这两件大事如同两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了层层波澜,也让天下棋局变得扑朔迷离,乱象横生。 第二百零八章 小人作梗祸无边,人心叵测总难知 在江州养伤的黄文炳,昔日的风光早已被恐惧的阴霾所笼罩。自那日宋江被救走后,便如惊弓之鸟,深谙自己作为宋江昔日对头,必将引来绿林好汉无尽的报复与追杀。 于是,黄文炳选择了隐姓埋名,藏匿于市井之间,每日里小心翼翼,生怕一丝风吹草动便将自己推入万劫不复之地。他闭门不出,连邻里间也鲜少往来,生活仿佛成了一潭死水;但每当看到铜镜中面上丑陋的伤痕,噬骨之恨油然升起,令其日夜煎熬。 当黄文炳偶然间得知朝廷派遣童贯大军前往苏州平叛的消息时,心中的仇恨之火瞬间被点燃。他意识到,这或许是他复仇的唯一机会,也是唯一可以斩草除根免除后患的机会。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黄文炳怀揣着宋江的卷宗,踏上了前往苏州的路途。一路上,他乔装打扮,尽量避开人多的地方,终于成功抵达苏州,恰逢童贯正在打探叛军情报,可谓瞌睡遇见枕头,正合心意。 面对童贯,黄文炳将自己所知的一切,包括宋江的生平、籍贯以及因何获罪,事无巨细,毫无保留的倾倒而出。 童贯自然能听出黄文炳话中对宋江的刻骨仇恨,沉吟片刻后,对其问道:“依你之见,该如何对付宋江此獠?” 黄文炳闻言连忙上前几步,躬身行礼后,缓缓开口:“大人,宋江此人,虽出身草莽,却以‘孝义’二字自诩,号称孝义宋三郎,深得人心。” 童贯闻言,眼神微闪,示意黄文炳继续。 “宋江家中尚有老父健在?我们不妨以此为饵,设计一场局。”黄文炳的声音低沉而阴森,“既可使宋江自乱阵脚,露出破绽;即便不成,亦能大大削弱其在民间的名声,让世人知晓,所谓孝义,不过是其虚伪面具罢了。再者,或可在叛军内部种下猜忌的种子,使其自相残杀,不战而乱。” 童贯听后,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眼中闪过一抹狠厉:“好主意!宋江若因此妥协,自然最好;若不然,便让他身败名裂,成为天下笑柄。此事便全权交由你来负责。” 黄文炳领命,心中暗自得意,面上却不显。他知道,这一步棋若走得好,不仅能除去宋江这一心头大患,更能让自己在童贯面前立下大功。 黄文炳考虑到宋江远在江州都有绿林草莽豁出性命相助,那在其家乡肯定更加势力雄厚,且关系网盘根错节,不得不防。为免打草惊蛇,黄文炳决定跨过官府,亲自动手。 主意已定,于是黄文炳精心挑选了百余名训练有素的精骑,配齐强弓劲弩,昼伏夜出,如同幽灵般穿梭于夜色之中,行踪诡秘,不留丝毫痕迹。 月黑风高之夜,一行人马悄无声息地抵达了郓城县地界,直奔宋家庄而去。黄文炳心中暗自盘算,每一步都需谨慎行事,以免打草惊蛇。他命人换上便装,手持伪造的书信,来到庄门前,轻敲铜环,故作镇定地喊道:“庄上可有人否?我等乃公明兄长派遣,有书信一封,需亲手交予太公。” 庄门缓缓开启,门房探出头来,疑惑地望着这群不速之客。黄文炳见状,连忙上前,将伪造的书信递上,言辞恳切,仿佛真有其事。门房半信半疑,但念及庄上宋太公思子心切,终是放松了警惕,将众人迎入庄内。 然而,就在这庄门大开的瞬间,黄文炳的眼神瞬间变得冷冽。他一声令下,早已埋伏在四周的精骑如脱缰野马,瞬间涌入庄内,强弓劲弩齐发,箭矢如雨,庄丁们措手不及,纷纷倒下。一场血腥的屠杀在夜色中悄然上演,宋家庄内顿时陷入一片混乱与绝望。 黄文炳亲自带领手下,闯入宋太公居住的院落,将这位年迈的老人与宋清团团围住。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宋太公与宋清惊愕之余,更多的是惊慌与无助。黄文炳未多废话,命人将二人五花大绑,活捉带走,整个行动干净利落,无半点拖泥带水。 夜色依旧深沉,宋家庄的灯火在寒风中摇曳,仿佛在为这场无妄之灾默哀。而黄文炳,带着他的战利品,心满意足地踏上了归途。 此时身在秀州的宋江,正亲自督战,指挥着麾下的士卒们加固城墙,深挖护城河。城墙之上,旌旗猎猎,迎风招展,战意高昂。城内,军民一心,昼夜不息地忙碌着,搬运石块、木材,修筑防御工事,整个城池井然有序的备战,蓄势待发。 正当秀州上下齐心,共筑防线之时,远方尘土飞扬,一支浩荡大军缓缓逼近,那是来自杭州的援军,由尚书王寅亲自率领,随他而来的,是赫赫有名的八骠骑、江南十二神及十万兵马。显而易见,方腊亦想在秀州与官兵决战,几乎倾巢出动。 这十万兵马与秀州原有的六万余众汇合,纸面上的实力已然与朝廷派遣的童贯官军不相上下。 大战一触即发时,正当宋江与穆弘等心腹讨论战术部署时,一名亲兵匆匆而来,手中紧握着一封书信,行至宋江面前,单膝跪地,双手呈上信件:“枢密,有您的家书,是宋太公亲笔所写。” 宋江闻言,心中猛地一紧,急忙接过信件,仿佛那薄薄的纸张承载着千斤重担。 吾儿宋江: 见字如面,为父提笔之际,心中百感交集,夜不能寐。闻你于秀州举义旗,杀官造反,此事虽或有其因,然为父心中之痛,难以言表。吾儿自幼读书习武,深知忠孝之道,今何以至此? 三郎须知,忠君爱国,乃我辈男儿立身之本。自古以来,忠臣孝子,流芳百世;乱臣贼子,遗臭万年。三郎以匹夫之勇,行逆天之事,岂非将家族置于万劫不复之地? 为父年迈,虽不能亲临战场,但心中挂念,日夜难安。家中老小,皆盼你平安归来。三郎若能迷途知返,投诚朝廷,以你之才,必能为国效力,重振家声。届时,家族荣耀,百姓安康,岂不两全其美? 三郎若执意前行,则家族之祸,近在眼前。为父虽不能阻你,但望你三思而后行,莫逞一时之快。 望三郎读此信后,能体会为父之心,回头是岸,以孝为先,以忠为本,不负家族厚望,不负百姓期盼。为父年迈,期盼与三郎共享天伦之乐,共度余生。 夜深人静,为父言尽于此,愿吾儿三思。 父宋太公 与信一同寄来的还有一缕白发,一根断指。宋江定睛望去,瞬间泪流满面,他知道老父与兄弟已落入官兵手中,一时间心神大乱,哭晕过去。 第二百零九章 抢攘互间谍,孰辨枭与鸾 待宋江醒来时,已是次日清晨,当其再次睁开眼时,发现自己已躺在营帐之中,周围尽是兄弟们焦急关切的目光。 “哥哥醒了!哥哥醒了!”穆弘急促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激动,连忙上前,双手紧握宋江的手。 宋江轻咳了几声,在穆弘、穆春两人的搀扶下满饮了一碗茶水后,方才有了几分精神。待环视四周,见目前秀州的核心任务王寅、方杰、邓元觉、司行方四人尽皆在场,宋江便知家书之事已暴露,现今怕是没了转圜余地。 此时,城中的几位重要将领围坐在宋江身旁,气氛凝重而微妙。王寅正用他那双锐利如鹰的眼睛,上下打量着宋江,试图从宋江的每一个细微表情中捕捉到他的心意。他的眼神中既有探究,也有几分期待,仿佛在无声地问:“公明兄,你会如何抉择?” 方杰向来对宋江敬佩有加,此刻却显得有些犹豫。他欲言又止,几次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将话咽了回去。他的眼神里既有对宋江的信任,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疑虑。毕竟,一边是义父一边是亲父,换成他也不知如何是好。 相比之下,邓元觉则显得更为直接。他站起身,走到宋江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公明哥哥现在还是安心养病,这些烦心事就交给兄弟们去处理吧。”邓元觉的话语虽简单,却已透露出他的立场,那便是让宋江暂且退居幕后,勿要插手战事让兄弟们为难。 而司行方则是一如既往的沉默不语,作壁上观,仿佛是在等待宋江的决定,又仿佛无论什么结果他都有所准备一般让人捉摸不透。 宋江安抚好穆弘、张横、戴宗等人,并让他们暂先离去后,冲王寅问道:“依王兄之见,宋某该安心养病?” 王寅并为直接作答,而是缓缓起身,目光在宋江脸上停留了片刻,随即让方杰、邓元觉、司行方三人也出帐等候,且郑重交代不要让任何人靠近此处。 方杰三人闻言,皆以为王寅有圣公旨意思,不便示人,虽心中各有想法,也只好遵命退出,留下王寅与宋江单独相对。营帐内,气氛顿时变得凝重而神秘。 不知过了多久,帐内传来低沉而有力的交谈声,时断时续,难以窥探其详。外头的方杰、邓元觉、司行方三人,虽心急如焚,却也只能耐心等待。 终于,营帐的门帘被轻轻掀开,王寅率先走出,宋江紧随随后,二人谈笑晏晏,风轻云淡,仿佛什么都未发生过一般。望着这一幕,方杰、邓元觉、司行方瞬间明白眼前二人定是达成了某种共识。 是夜,宋江孤身一人穿过曲折的密道,来到了囚禁丘岳、周昂、毕胜的地牢。地牢内,烛火摇曳,脚步声在空旷的道路上回响,打破了原有的沉寂。 “三位将军,别来无恙?”宋江轻声问候。 周昂率先抬头,虽已饿的有气无力,但目光依旧坚定,声音沙哑回道:“宋公明休要再多费口舌了,快斩我头,爷爷若皱下眉头便不是爹生娘养的!” 宋江微微一笑,置若罔闻,从怀中缓缓取出一封密封完好的信件,递向丘岳:“麻烦丘将军将此信转交给童贯大人。” 丘岳见状,一时僵住,不知是接还是不接。将一切看在眼里的毕胜,反应最快,努力探出监牢铁栅栏,小声冲宋江问道:“公明兄,可有招安之意?” 宋江未曾作答,只是将密信塞到丘岳怀中,而后扔给其一身义军服饰,并打开了牢门。 丘岳反应过来后,第一时间想要拿住宋江作为人质。宋江好似已料到丘岳所想,张口笑道:“此地偏僻,若无宋某带路,丘将军想走出去,怕是很难!” 毕胜见宋江果然有投诚之意,连忙发声提醒丘岳:“丘兄先走,勿要因小失大!” 话毕,毕胜不停给丘岳使眼色,丘岳见状只好作罢,遂老实换上衣服后,跟在宋江身后缓步走出地牢。 一路无话,在宋江的带领下,丘岳顺利出城,提前约定好下次会面的地点后;骑上宋江提前备好的快马,丘岳不敢耽搁片刻,在天明时分便赶到苏州,并亲自将信面呈童贯。 当童贯从信中得知宋江提出要以被俘的毕胜、周昂二人换回其父宋太公与其弟宋清的消息时,眼中闪烁着计谋得逞的喜悦。童贯深知,宋江此举背后,藏着的是他对亲情的重视,这恰恰是童贯可以利用的软肋。 随后童贯仔细询问丘岳宋江释放他时的一言一行,心中更为笃定宋江这种人物绝非会在叛军一棵树上吊死。思及此处,童贯目光冷峻,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丘岳,你即刻启程,返回宋江那里。” 丘岳闻言,神色一凛,恭敬地低下头,等待下一步指示。 “你告诉宋江,朝廷愿意以毕胜、周昂二人的自由,换取宋太公和宋清的性命;若宋江答应,你们三人便先留在那里,必要时可助其一臂之力。” 丘岳瞬间明白童贯的意思,这是要逼宋江成为朝廷的内应。 “可是,大人,若宋江不答应?”丘岳忍不住提出了自己的担忧。 童贯背过身去,冷声说道:“那尔等便为国尽忠吧,本相从不会亏待忠臣良将!”丘岳深知童贯的手段和决心,虽然心中仍有顾虑,也只能领命而去。 顺利在约定地点面见宋江后,丘岳向其转告了童贯意图。 见宋江听后,面色犹豫,丘岳环顾四周且暗自握住腰间利刃,准备一旦形势不对,或突围或挟持宋江。 好在片刻之后,宋江答应了所有条件,丘岳紧绷的心弦这才放松下来。跟随宋江折回地牢,丘岳又将童贯所言及外面形势说与了毕胜、周昂二人。 毕胜、周昂得知援军已至,且宋江愿为内应的消息后,顿时大喜过望,皆觉胜券在握,泼天大功就在眼前。 隔日,宋江走了个过场,便顺利招降了丘岳、周昂、毕胜三人,还特地在营中摆下酒宴,庆贺他们弃暗投明之举。 第二百一十章 身在曹营心在汉 且说,丘岳顺利进入宋江麾下核心决策层,如履薄冰,谨小慎微收集情报。由于从未做过此等勾当,丘岳可谓整日提心吊胆。每当夜深人静之时,丘岳便独自坐在简陋的营帐中,借着微弱的烛光,细细梳理着一天的所得,心中五味杂陈。 丘岳一方面害怕露出马脚暴露身份,死的轻如鸿毛;更令丘岳担心的是死在此地还要背负上千古骂名。毕竟他若死的毫无贡献,童贯的空口承诺自不必指望,落井下石之辈怕是数不胜数。 出于对大宋官场的不信任,也为给自己家人留条后路,丘岳决定秘密记录自己的所见所闻,以应对最坏的结果。 政和二年一月初七,阴。 初来乍到,一切需小心谨慎。宋江此人,外界传其仁义,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他与普通士兵同吃同住,毫无架子,令人心生敬佩。对待自家兄弟却尤其恩厚,不仅大鱼大肉,生活奢华,还时常赏赐财物,又善言辞,怪会收揽人心。 政和二年一月初十,小雨。 今日偶入伙房,所见景象令人震惊。叛军上下皆食素菜和干粮,伙房内却有堆积如山的牛、羊、鸡、鸭等肉食。我心中疑惑,这些肉食究竟去向何处?暗中观察,发现每日皆有大量肉食被悄悄运走,不知所踪。 政和二年一月十五,大雨。 近几日,雨水太多,困在营内,十分烦闷。南方的湿冷令人难受,稍不注意染上风寒可就麻烦了。好在穆弘、张横等人轮番请客喝酒,解了不少寒气。只是这几日都未见到张顺,询问张横才知其被宋江派出去抵御官军水师了,真假未定。 政和二年一月十八,晴。 难得遇见晴天,准备出营耍耍,舒活舒活筋骨,被穆弘、穆春两兄弟拦住要切磋武艺。正好手痒痒与他们比试了一番,轻松取胜,再次叹息英雄大会时签运太差,否则岂能止步第一轮。如此也好,宋江身边除了那个哑巴不知深浅外,其余人都不是我们三人对手,若有意外发生,我们挟持住宋江寻脱身机会应非难事。 政和二年一月二十,阴。 这狗日的天气,貌似又要下雨,营内积水还未排清,到处都是泥泞,马匹也病了不少,若我军此时压境,定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今天倒是看见张顺鬼鬼祟祟的回营了,浑身湿漉漉,衣服上也满是泥点子,应该确如张横先前所说。 政和二年一月二十二,雨。 今天探听到一个特别重要的情报,柴进竟然是方腊的女婿!难道柴进也有谋反之心?若真如此,他若起事可比方腊要棘手的多。 政和二年一月二十五,小雨。 不管去哪里,身边都有人跟着,宋江明显防着我们;城内几乎看不到百姓,全是叛军,防守工事修得很严谨,应是出自行家之手。经过多方打听,城中守军以王寅为首,宋江为辅。此人能居于宋江之上,定不可小觑。 政和二年一月二十六,小雨。 今日府衙内召开了战前会议,也见到了秀州守军所有将领,因为是官兵投城而来,每个人都对我们三人没有好脸色。若非宋江极力作保,我等怕是走不出府衙,由此可见宋江在叛军内部还是有不俗的威望。方杰、王寅、邓元觉、司行方果然都是英雄大会上的老熟人,再次验证了柴进定然知晓方腊叛乱之事。 政和二年一月二十七,阴。 今日无雨,和穆弘、穆春二人出城巡视官兵动向,没找到机会联络童相;遇见哨探十三人,穆弘杀死五人活捉一人,穆春杀死两人,其余五人尽皆逃走。 政和二年一月二十八,晴。 官兵与叛军对峙已达数月,目前蠢蠢欲动,摩擦不断。小规模的冲突开始频繁发生,大战一触即发。宋江真沉得住气,目前还未有任何动作,也为主动寻我三人商议。童相那边也未有指令传来,我等虽心焦如焚,却不敢有半分轻举妄动。 政和二年一月二十九,雨。 今日穆弘遇到个使大刀的狠茬子,差点失手被擒;考虑到寸功未立无法获取叛军信任,我出手救下了穆弘。也多亏雨来得及时,否则我也不好脱身,下次遇见这厮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否则死在自己人手里太过憋屈。经过此事,宋江果然对我放松了警惕,让我带领百余叛军精锐护卫其左右。 政和二年一月三十,雨。 雨太大马步军未出动,叛军水师貌似小胜一局,凿船三艘,杀官军十余人,据说淹死上百人。地方军队果然不值得信任,不会水当什么水军。抽时间学下水性,这边江河太多,说不准哪天能救命。 政和二年二月初一,晴。 地面还未干透,明日若晴,估计要大战一场。宋江到底有何打算?阵前反水?明天我们三人该如何是好? 政和二年二月初二,晴。 还好叛军猛将不少,没轮到我们上场。不过日后遇到方杰一定要多加小心,千万不要因其面嫩而大意,否则要吃大亏;那个使禅杖得和尚也要多加注意,千万不要与其步战。 政和二年二月初三,阴。 今日宋江许是让我们露露脸,命我等三人出阵邀战。关胜、呼延灼、韩存保点子都太硬,毕胜又率先选了酆美,咱也只好和杨志掰掰腕子。本来都准备放水,走走过场得了;岂料这厮下手没轻没重,招招拼命,咱被逼的没办法,只好也下了狠手,最终小胜一筹。回营后,又得主将王寅亲自召见,给我三千人马独领一营,此次应是站稳脚跟。只待童相一声令下,我等便可顺利拿下秀州。 政和二年二月初四,雨。 总算等到宋江相招,他告诉我们行动便在近几日,一旦雨停,让我率领三千人马夜袭官兵大营,而后让官兵换上叛军服饰装作得胜归来的模样,趁机夺城。宋江答应只要我能顺利回来,他一定居中配合扰乱城内防守,并堵住退路前后夹击,好让我等一举歼灭城中叛军。 第二百一十一章 天时地利助功成,洪流滚滚破敌营 夜色如墨,月隐星藏,丘岳、周昂、毕胜率领着三千义军,悄无声息地接近了官兵大营。 刚进入营门,原本应该沉浸在梦乡中的官兵大营,竟突然灯火通明,四面八方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和兵器出鞘的寒光。 领头的丘岳见此情形,心中一凛,正欲开口向官军道明身份时,三千义军没有丝毫的抵抗,也没有丝毫的犹豫,就像是训练有素的士兵在接到命令一般,突然纷纷放下了手中的武器,双手抱头,坐地请降。这一幕,不仅完全出乎丘岳意料,让其震惊不已,也让官兵们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正当场面陷入诡异的沉寂时,消失许久的张顺突然现身,并高声解释道:“丘将军勿急,此行义军皆是宋江哥哥的心腹,我们此举,只是为了向官军展示我们的诚意。” 此话一出,瞬间安抚了在场诸将紧绷的神经。随后,官军前锋大营主将关胜迅速命令手下缴了义军的武器,并命宣赞亲自看守此地,确保一切尽在掌控之中。 待一切安排妥当,关胜亲自带着张顺、丘岳、周昂、毕胜匆匆赶往中军大帐,面见童贯,护卫亲兵搜身检查无利器兵刃后便顺利放行。 童贯,此刻正端坐在大帐之中,见四人入内,他缓缓抬起眼帘,目光如炬,先是在张顺身上停留片刻,似乎在衡量这位水军头领的分量。 “宋江派尔等前来所为何事?”童贯的声音低沉而威严,透露出不容置疑的权威。 张顺上前一步,恭敬地行了一礼,随即详细阐述了宋江的计划:秀州城内,宋江已暗中布置妥当,一旦官兵以叛军身份接近城门,城内将有人配合,里应外合,打开城门,让大军顺利入城。同时,他还透露了宋江为确保计划成功,愿意提供的一切便利与配合,包括城内守军的分布、巡逻的规律,以及如何在最短时间内控制关键要地。 当童贯陷入深思,面色阴沉不定时,许是担心无法获取对方信任,张顺只好继续加大筹码:“宋江哥哥让我带心腹兄弟过来不仅为了表示诚意,也是为了让大人好安排自己人进城,只要拿下城门,近三千人应该足够挡住叛军,为官军夺城争取足够的时间。” 童贯听闻此言,果然面色好看许多,毕竟丘岳三人能同时出现在此处,也间接表明了宋江的立场。因此未过片刻,童贯便沉声说道:“你回去告知宋江,本帅会依计行事,若有半点差池,后果自负!” 紧接着,官兵营寨之中,突地四处火光冲天,人影憧憧,喊杀之声震耳欲聋,此起彼伏。 在这混乱与喧嚣之中,丘岳、周昂、毕胜身着战甲,率领着两千余名勇士,左冲右突。 四面官军或敲锣打鼓,或朝场中之人泼各种牲畜之血。不过会儿,场中之人个个浑身浴血,仿佛刚刚经历过大战的模样。 见火候差不多后,丘岳三人便率领这两千余人踏上了归途,向着秀州的方向疾驰行进。 临近城门,丘岳一声令下,众将士齐声高呼“大胜!”,声势浩大,振奋人心。 没有任何意外,城门吱嘎作响,直至完全敞开,丘岳、周昂、毕胜三人面对这唾手可得之泼天大功,终于露出本来面目。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丘岳、周昂、毕胜几乎同时暴起,如同三道闪电,迅速夺取了城门控制权。 紧接着,火把被一一点燃,向城外发出了明确的进攻信号。 随着火光冲天,城外的大军如潮水般涌来,关胜的青龙偃月刀、呼延灼的双鞭、韩存保的长枪、杨志的朴刀,在夜色中划出一道道耀眼的轨迹,带领着各自的部队,如狂风骤雨般猛攻不止。 战斗迅速呈现出一边倒的态势,叛军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攻势显得手足无措,抵抗之力微乎其微。丘岳等人见状更是大喜过望,连忙指挥人马,逐步控制住了城内的要害之地,确保了大军的无阻碍进入。 关胜向来严谨,发现此战过于顺利,并且先前交过手的叛军猛将还未有一人露面。如此大的动静没有引来敌军重视肯定不可能,若方腊麾下都是这种酒囊饭袋,何必用边军出马。 思及此处,关胜紧勒缰绳,并拦住身后赶来的呼延灼一行,说道:“诸位且慢,叛军首领至今未现,此事必有蹊跷。我等还是小心为妙,莫要中了敌军奸计。” 话音刚落,东面与南面,几乎同时传来了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仿佛天际被撕裂,大地为之震颤。 这巨响如同惊雷,瞬间打破了战场上的所有喧嚣,喊杀声、马蹄声、兵器碰撞声,在这一刻都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紧接着,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感笼罩在每一个人的心头,因为伴随着巨响,一道与天相接的白浪如同脱缰的野马,汹涌澎湃地向着所有人奔腾而来。 那一刻,天地间仿佛只剩下洪水的声音,如同大地的心跳,又如同巨兽的咆哮。洪水卷起的巨浪,高达数丈,仿佛要将整个城池都吞噬进去。 那白色的水墙,在夜色中显得格外耀眼,其中还夹杂着泥土、树木、甚至是房屋的碎片,形成了一股毁灭性的力量,所到之处,无论是人还是物,都被无情地吞噬。 官军士兵们见状,吓得面如土色,眼中满是惊恐与绝望。他们丢下了手中的兵器,丢下了身上的盔甲,只希望能够在这股洪流中找到一条生路。然而,洪水的力量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想象,许多人被冲倒,被卷入洪水中,消失不见。他们的呼救声、挣扎声,都被洪水的轰鸣所淹没。 此时,秀州城外,王寅与宋江并肩立于高处,凝视着下方洪水肆虐、官军溃散的景象。二人见胜局已定,相视而笑。 而后王寅转身对身旁的传令兵低语几句,随即,一阵急促的号角声划破夜空,响彻四方。不久,水面上,一艘艘战船破浪而来,成贵、谢福、翟源、乔正、张横、费保、倪云、卜青、狄成率领着精锐的水军,气势如虹,在洪水中如入无人之境。 “降者生,负隅顽抗者死!”宋江的声音通过号角与旗帜传递至每一个角落,这便是对官军的最后通牒。。。 第二百一十二章 船头笑语犹未散,谷底愁云已满庭。 洪水肆虐之后,一片狼藉,满目疮痍。官军的遗体散落各处,存活者十之二三,若不算主动请降者,怕是还要更少。 杨志、关胜、呼延灼、宣赞、魏定国、单廷珪、韩滔、彭玘相继被成贵率人成功生擒,虽然这些人都已被敲晕过去,但毕竟都是本领高强的猛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五花大绑的将他们带到王寅、宋江面前。 由于先前招降官兵之事都由宋江负责,且丘岳、周昂、毕胜三人皆被其调教的很好,因此王寅放心的将杨志等人全权交给宋江处理。 临行之前,王寅还特别关心地问道:“公明兄,营救宋太公与宋清兄弟之事,可有进展?” 宋江闻言,虽眉目间愁云密布,依然强颜欢笑道:“王兄放心,该做的都已经做了,剩下的便只能交给天意了。” 王寅点了点头,忍不住叹息一声,欲言又止,最后轻拍了下宋江肩膀以示安慰;而后便折回秀州城主持大局。王寅深知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大灾之后,必有大疫,河道需要疏通,防务也亟待修整,他必须迅速行动起来,好让秀州恢复正常的运转。 王寅前脚刚走,张横、穆弘、穆春、李立四人押解着被绳索紧紧束缚的丘岳、周昂、毕胜,回来复命。 宋江望着几乎被一网打尽的官军将领,目光微闪,心生一计。只见宋江先命人迅速为老熟人丘岳、周昂、毕胜解去了束缚,随即又派手下请来军医。 待医师匆匆赶来,手持药箱,准备为这三位“降将”医治时,宋江轻声对身旁的穆弘吩咐了几句,后者立刻会意,悄然退去。不多时,一桶清水被端至跟前,紧接着,是那看似不经意实则精心安排的一幕——杨志、关胜、呼延灼等人,被冷水猛然浇醒,他们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正好看到了丘岳、周昂、毕胜三人正被医师细心照料,与自己等被绑缚在地的待遇截然不同。 杨志、关胜、呼延灼等人陆续醒来,看着眼前场景,瞬间怒火中烧,以为丘岳三人早已降了叛军,故意引他们进入圈套,这才有了这场大败。 “丘岳!周昂!毕胜!你们这三个不忠不义之徒!竟敢背弃朝廷,早早投了贼寇!” “狗贼,不思报国,反助纣为虐,誓与尔等不共戴天!” 阵阵怒骂加上医师的悉心照料,丘岳、周昂、毕胜总算清醒过来。丘岳依然沉浸在劫后余生的后怕中,周昂听到杨志等人的谩骂,顿觉莫名其妙,连忙问道:“诸位兄弟,这是何意?” 唯有毕胜满脸苦涩,似乎明白了宋江诡计,可惜事已至此,欲辩无言,唯有沉默着认命。 宋江见目的已达,暗自窃喜:等解救完宋太公再好言相劝一番,应该能顺利招降几人。之后便命人将新抓将领和丘岳三人分开看管,宋江则带嫡系部队乘船朝苏州方向进发。 就在船队乘风破浪,携大胜之势行驶时,张顺正漂浮在水面上,双手还稳稳地扶着一面巨大的盾牌,盾牌之上,赫然绑缚着狼狈不堪的童贯。随着张顺率先露出身影后,先前留在官军营中的三千义军陆续现身,纷纷泅水靠近船队。 宋江见此情景,心中大石瞬间落地。有童贯在手,宋太公与宋清该无性命之忧了。随后宋江连忙命令船上众人:“快!将张顺兄弟扶上船来!” 张顺带着胜利的微笑,与童贯一同被扶上了船。宋江见状,亲自走上前去,脱下自己身上的披风,轻轻披在了张顺的肩上。 “张顺兄弟,此战功劳当属第一,宋江替老父谢过兄弟!”话音未落,宋江哽咽着便要拜谢张顺。 张顺哪敢受宋江一拜,连忙跪道:“公明哥哥莫要折煞小弟!” 穆弘、穆春等人亦在旁纷纷劝拦,宋江这才罢休。 待宋江平复下心绪之后,对于阶下囚童贯,也并未表现出丝毫的为难。只是命人将童贯带入船舱,为他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并准备了些许吃食,借此为其压惊。 船舱内,童贯仍旧不死心,试图劝说宋江投降朝廷:“宋江,你先前也食朝廷俸禄,当真要一条道走到黑?” 宋江闻言,直接反问道:“宋某与生父早已断绝关系,童相又乃朝廷重臣,何必用此下作手段?” 此话一出,童贯顿时哑口无言。 之后,宋江对童贯的态度可谓十分微妙。既不绑缚,亦不谈放其自由,若即若离之势让童贯吃不准宋江对朝廷究竟是何态度,童贯为保性命只好虚与委蛇,虽心有不甘,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晨光初破晓,薄雾轻笼着古老的苏州城,城头虽旌旗摇曳,却无守军一人,显然是已知晓官兵大败的消息。 城外,战船如林,甲光向日,宋江立于旗舰之上,身着战袍,英姿飒爽,眼中闪烁着必胜的光芒,仿佛整个苏州城已是他囊中之物。 今时已不同往日,宋江矗立船头,不禁豪气冲天,此战过后,天下谁人不识君? 回忆往昔,宋江心中五味杂陈。他曾是郓城县小吏,遭小人暗算,落个面刺金印发配江州的局面,本想安稳度过刑期,又被奸臣构陷,命悬一线。历经磨难与考验,方才在义军中站稳脚跟。如今两败童贯,覆灭官军二十余万,何人还敢小觑及时雨宋公明。 念及此处,宋江恨不得仰天长啸,以舒胸意。 正当宋江命人将童贯请至船头,意图借其身份,不战而屈人之兵时,变故突生。 苏州城头,黄文炳,那个时刻欲制宋江于死地之人,正手持利刃,逼迫身旁站立的宋江至亲——父亲宋太公与亲弟宋清。 宋江见状,面色瞬间大变,由原本的胜券在握转为难以置信的惊骇。他从未想过,竟然能在此处遇见黄文炳,随即反应过来绑架至亲威胁他的始作俑者定是这个阴魂不散的仇敌。 “黄文炳,你竟敢……”宋江的声音因愤怒与恐惧而颤抖。他深知,这一局,远比预想中复杂且危险。如何在保护亲人安全与攻取苏州城之间找到平衡,成了摆在他面前的最大难题。 第二百一十三章 得失皆有命,祸福岂无因 “宋公明,你我之间的恩怨也该算一算了!”黄文炳的声音冷冽如冰,穿透了城头的风声,直击宋江的心房。 本就心神大乱的宋江闻听此言,更是气出一口老血堵在胸口,狂咳不止。 随即又望了眼宋太公与宋清的憔悴模样,宋江才强压住怒火,冲黄文炳高声呼道:“黄文炳,你若还是个爷们,便放了我老父和兄弟,宋江任凭你处置!” 同在船上的穆弘等人连忙上前劝道:“哥哥,不可啊!” 眼看宋江不顾众人阻拦,执意要以身换父,张顺灵机一动,横刀架在童贯脖子上,小声提醒了句:“大人不劝一劝您的属下?” 感受到脖子上的皮肤在利刃的压迫下微微颤抖,童贯双眼因惊恐而瞪得滚圆,求生欲望让其不敢耽搁半分,连忙冲黄文炳呼道:“黄文炳,你疯了吗?快住手!” 然而,此言并未引起黄文炳的注意,甚至看都未看童贯一眼。宋江见状,心顿时沉落谷底,他深知今日怕是难以善终。一想到最坏的结果,宋江依然难以接受,只能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用哀求的眼神望向黄文炳说道:“你若放了我父和兄弟,昔日恩怨一笔勾销,宋江可以在此立下誓言。” 黄文炳捂着面上疤痕,仰天大笑,直到声嘶力竭后,突然正色喊道:“宋公明,这便是你求人的态度吗?” 言罢,黄文炳一把扯过宋太公,并将其头摁在城墙边,仿佛是想要宋江看得更清楚些。 宋江见状哪还顾得上仇恨,瞬间泪流满面,缓缓跪倒在地,膝盖撞击船板的声响,格外刺耳。 黄文炳却愈发得意起来:“磕头吧,为你的不忠不孝,磕头认错,磕到我满意为止!” 宋江不顾众兄弟阻拦,仿佛牵线木偶般照做不误。每一次磕头都像是用尽了宋江全身的力气,额头很快便血肉模糊,血水、泪水在其脸颊滑落,滴落在冰冷的甲板上,溅起一朵朵细小的血花。 与此同时,黄文炳取出一张泛黄的宣纸,泪中带笑的高声诵道: “吾黄文炳,自幼饱读诗书,志在忠君爱国,愿以此生,献于社稷。惜乎命途多舛,遭逢贼配军宋江,吾良言劝其悔过,重归正道;怎奈宋江非但不领情,反生怨怼,联合魔教方腊,破江州,为祸一方;吾亦不幸为其所害,容颜尽毁,仕途断送。然吾心未死,志犹存,虽遭大难,报国之心,未尝稍减。 今立于苏州城头,眼见叛军压境,百姓惶恐,吾深知,正乃报国之时。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吾誓与苏州共存亡,愿以一腔热血,杀敌报国,百死不悔。 吾身虽殒,而忠魂不灭。青史之上,必书吾名,以彰吾心之忠贞,志之不渝。吾以血肉之躯,践忠君爱国之道,虽死犹荣,后世铭记,永垂不朽。 愿叛军宋江,闻吾此言,能有所悟,能知天命不可违,能知忠义不可失。然吾亦知,贼子之心,有如狼虎,不可驯服。故吾虽死,亦将化作厉鬼,相助朝廷,以灭贼寇,以安天下。 愿吾之死,能激励天下忠义之士,共赴国难,共保社稷。” 黄文炳念完慷慨激昂,悲壮苍凉之遗言,大笑着拔剑挥向宋太公和宋清,鲜血喷洒而出,染红了城墙;而后黄文炳还嫌不够,手脚并用的将两具尸首抛下城去,如同凋零的落叶,无声飘落。 “不要!”宋江的嘶吼声,几乎要撕裂天际。他双目圆睁,泪水与鲜血交织在一起,从脸颊滑落。他的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愤怒、悲痛与绝望。 黄文炳看着痛苦不堪的宋江,仿佛找到无穷的乐趣,踉跄走了几步,缓缓从怀中取出一卷早已备好的火折子,喃喃自唱: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金榜题名时,笑看风云变。青云直上九天外,挥毫泼墨写春秋。满庭芳菲尽,独留清气在。功名利禄皆浮云,唯有文章传千古。 伴随清吟歌声的还有熊熊烈火,照亮了整个苏州城头,也映红了半边天空。 待宋江回过神后,耳边回荡的只剩黄文炳大笑呼喊的最后一句:“宋江,我赢了!” 父死弟亡,甚至连手刃仇人的机会也没有了,宋江望着黄文炳在火光中渐渐模糊的身影,眼神空洞且无力,仿佛失去了所有的色彩与温度,紧接着胸中的郁气如同汹涌的波涛,翻腾不息,一口鲜血从宋江的口中喷涌而出。 在穆弘等人的惊呼声中,宋江的身体摇晃了几下后,仿佛失去了所有的支撑,最终无力地倒在了地上,昏迷不醒。 童贯早在黄文炳挥剑杀死宋太公与宋清时,便吓得失了禁,瘫软在地。如今见宋江倒下,更加心惊胆战,生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干脆装晕,以期逃过此劫。 虽然宋江、童贯相继倒下,但义军还是顺利的接管了苏州城。整个过程没有任何抵抗,盖因得到消息的官商早已跑完。 至此,官军大败,童贯被擒,苏州陷落的消息迅速扩散开来。此等变故,犹如巨石投湖,激起千层浪。天下震动,四海皆惊。义军之威,如日中天。 然而,此役虽胜,却有失天和。水攻之计,未费吹灰之力破官兵二十万,也使得苏州附近百姓流离失所,家园被毁,生计无着。洪水肆虐,农田被淹,房屋倒塌。昔日繁华之地,今却满目疮痍,百姓流离失所,哭声震天。 苏州城外,更是难民如潮,扶老携幼,逃难四方。沿途所见,皆是饥饿疲惫之状,百姓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眼中满是绝望与无助。儿童啼哭,妇人哀号,老者叹息,人间地狱,莫过于此。 加之宋江陷入昏迷,穆弘之辈守城有余,却无安民之力,致使城外百姓饿殍遍野,甚至易子而食的惨剧亦时有发生。 整个苏州附近,仿佛被一层厚重的阴霾所笼罩,空气中弥漫着绝望与死亡的气息。 又过了旬月,元气大伤的宋江才得以苏醒,了解目前局势之后,宋江强忍悲痛拖着虚弱的身体,开始亡羊补牢放粮赈灾,试图慢慢挽回民心。 第二百一十四章 黑白对错一念间,是非曲直任君言 话说朱勔在苏州的风云突变之后,带着整车金银细软踏上了仓皇逃离之路。 朱勔深知,此次事态过于严重,宋江的叛军势如破竹,不仅大败官兵,更生擒了童贯,攻陷了苏州城。朝廷的怒火,怕是难以平息,而他作为苏州的节度使,难辞其咎。为了保全家族,更为了自己未来仕途,朱勔决定亲自前往京城,向皇帝请罪,并鼓动蔡京说情,好寻求一线生机。 赶路途中,朱勔脑海里不停回荡离开苏州前一晚黄文炳所说的一字一句“欲摧人至绝境,非必以利刃加身,亦非毒药攻心;人之立于世,信念存,则人立;信念失,则人亡。宋江自诩忠孝两全,某便以忠孝毁其本心。时日既久,初则疑,继而惑,终至心如傀儡,形如走肉。此乃攻心之计,胜于刀兵水火。某愿以身入局,只求大人能助我一臂之力。。。” 加之先前宋江“替天行道,扫除奸佞”的口号明显是冲朱勔来的,惹得其寝食难安,甚至不敢在苏州城内露面,是以同仇敌忾,亦对宋江恨之入骨。 因此每经过一处城镇,朱勔都会践行诺言,挥金如土大肆散布黄文炳临终所念遗信。 朱勔抵达东京时,黄文炳以身殉国之事已人尽皆知,风头一时无量;阴差阳错之下连同官兵大败、童贯被擒的消息,似乎也被淡化了许多;甚至此举还间接帮到了蔡京。 原来童贯兵败被擒的消息早已在京城内外掀起了轩然大波,这次蔡京想捂也捂不住,毕竟事太大,因此本就动荡不安的局势更加风声鹤唳。 而京城中的清流名士与蔡京的政敌们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契机,纷纷行动起来,意图借此机会扳倒蔡京,重振朝纲。扬州知府王本,以其清廉正直着称,由于苏州落入敌手直接威胁到扬州的安全,因此率先上书赵佶,言辞恳切地指出蔡京专权误国,是导致此次叛乱的重要原因之一,请求罢免蔡京相位。 刚中进士榜本该春风得意的李纲,未沉浸于功成名就的喜悦,便怀揣着满腔的正义与忧国忧民之心,毅然决定为此事添一把火。李纲在国子监当众宣讲:“我辈读书人,当以天下为己任。今朱勔专权跋扈,欺压百姓,民怨沸腾,乃江南半壁沦陷的罪魁祸首。吾辈岂能坐视不理?当以笔为剑,以言为矢,为民请命,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有李纲珠玉在前,国子监很快便出现更为激进的声音“斩朱勔,平民愤!” 学子们或相互讨论,或激昂陈词,更有甚者,当即挥毫泼墨,写下讨朱檄文,誓要将这正义之声传遍四海,拨乱反正,共同抵御奸佞,守护大宋江山。 好在朱勔有自知之明,一路未敢暴露身份,抵达京城首件事也是去蔡京府上报道。面对汹涌的负面舆情,朱勔之举为蔡京和自己保留了翻盘的余地。 政和二年二月二十二,大宋官家赵佶坐在金碧辉煌的朝堂之上,群臣肃立,气氛凝重。 赵佶轻咳一声,率先开口问道:“近日,江南贼寇猖獗,朕心甚痛。诸位爱卿,可有良策以安天下?” 话音刚落,朝堂之下,清流之臣纷纷挺身而出,声讨之声不绝于耳。首当其冲的是枢密院郑居中,他手持笏板,义正言辞:“陛下,江南之乱,根源在于花石纲。蔡京、朱勔之流,贪赃枉法,搜刮民脂民膏,致使百姓怨声载道。若不除奸佞,何以安邦定国?”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中书侍郎张商英亦趁机补充道:“蔡京专权误国,朱勔横暴贪婪,二人所作所为,已激起天下公愤。今江南之事,不过冰山一角,若不严惩,社稷危矣。” 清流之臣们继续声讨,言辞愈发激烈,整个朝堂仿佛成了一片战场,充满了剑拔弩张的气氛。 赵佶目光在群臣之间游移,考虑到蔡京、朱勔毕竟是他多年宠信之臣,还是决定给他们一次自辨的机会。 有了官家点名,朱勔缓步走出,行完君臣之礼后,昂首挺胸大声说道:“若斩臣头,可安天下,臣愿以身殉国,请陛下赐死!” 此言一出,倒是让朝堂瞬间安静,群臣皆用不可置信的目光望向朱勔,又见蔡京依旧面不改色,稳若泰山,顿时恍然大悟,定是这老贼以退为进之策。 果不其然,朱勔话音刚落,蔡京便缓缓开口:“陛下,眼下时局动荡,臣以为该以社稷江山为重,而非在此争论谁是谁非,行党同伐异之举!” 赵佶眉头微蹙,心中虽不耐,还是强忍怒火发问:“蔡相以为该如何应对?” 蔡京微微躬身,道:“江州通判黄文炳,面对叛军,宁死不屈,以身殉国,其忠烈之举,感天动地,实乃我大宋官员之楷模。陛下若能追赠其谥号,表彰其忠勇,必能激励群臣,使之效仿,则百官之心自安。” 赵佶闻言,面色稍缓,颔首赞同:“黄文炳之忠烈,当为天下所知。” 蔡京见状,底气愈足,遂继续道:“至于平定江南之乱,臣举荐海州知州张叔夜。张叔夜曾任兰州录事参军,久经沙场,智勇双全,定能不负陛下厚望,早日荡平叛乱。” “张叔夜?可是先前与蔡相政见不合的礼部侍郎?”赵佶诧异的问道。 蔡京点了点头,趁机给方才清流之臣上眼药:“同为朝臣,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当以国家为重,万民为先;望诸位同僚,勿以小隙而伤大体,勿以私怨而忘国事;当此之时,正应摒弃前嫌,同心同德,方可共克时艰,以保我朝万世基业,以安天下苍生之心。” 赵佶闻言,面露微笑,连声附和:“蔡卿高义,朕心甚慰,便依蔡卿之意。” 得了赵佶认可,蔡京接着说道:“臣居百官之首,更应率先垂范,愿变卖家产以为军饷,助力平叛,望陛下恩准!” 此言一出,殿内一片哗然。赵佶更是龙颜大悦:“卿之忠诚,堪为百官表率!” 最后,蔡京话锋一转,回到朱勔之事:“节度使朱勔,其虽有罪,但念其昔日之功,臣斗胆建议,先革其职,以安民心。待叛乱平息,再行定罪,如此既不失朝廷威严,又显陛下宽宏大量。” 被哄得有些上头的赵佶自无不可,群臣见风向转变,亦纷纷附和,称赞蔡京之策高明。 是日,退朝之后,一封诏书由专人抄录,快马加鞭,送往全国各地,昭告天下。 书曰:江州通判黄文炳,忠勇双全,心怀社稷,不幸以身殉国,其志可嘉,其情可悯。朕心甚痛,特追封其为武德大夫,以示嘉奖;并授江州安抚使,兼兵马都总管之职,令其英灵永镇一方,护佑百姓安宁。钦此! 第二百一十五章 国家昏乱,有忠臣 三月初,万物复苏之际;海州知州张叔夜正身着便服,穿梭于田埂之间,劝农春耕。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田野的宁静,只见身着禁军服饰的传令兵,手持黄绫圣旨,风尘仆仆地正向此赶来。 村民们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好奇又略带紧张地望着这一幕,而张叔夜则缓缓站起身,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预感。 果不其然,传令兵还未到田边,便高呼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海州知州张叔夜,才德兼备,忠心可鉴,即刻回京,另有重用,不得有误。钦此!” 张叔夜不慌不忙的接过圣旨后,心中无喜亦无悲。即便远离中枢,凭借官方邸报张叔夜也能猜测出此番急召所为何事。 想到糜烂的江南局势,张叔夜不禁叹了口气。在与百姓简单作别,张叔夜又回到家中收拾了几件行装,便踏上了回京的路途。 在张叔夜接到圣旨赶路的同时,出使幽蓟的王黼亦刚刚返回京城。刚至东京,王黼便迫不及待地将此行所见所闻,一一禀报给了赵佶。 通过王黼口中所说,赵佶得知曾头市深慕大宋文化,且未明确拒绝招安之策,顿觉欣喜异常。毕竟赵佶也未指望仅凭初次会晤便能取回幽蓟,能有此结果已超出赵佶预期。 加之近期被江南匪患搅扰得烦闷不已,赵佶突闻如此喜讯,那真是久旱逢甘霖,当晚便大宴群臣,广而告之。 宴席期间,赵佶对王黼颇多赞誉,明眼人都能看出官家在借此敲打蔡京,宣泄不满。蔡京自然也是心知肚明,若张叔夜还无法顺利平叛,凭王黼简在帝心的现状,怕是有取其而代之的迹象。 思及此处,本来就对王黼回京未先来蔡府报道一事耿耿于怀的蔡京,又被赵佶一番言语刺激,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当即举杯冲王黼问道:“临行前王中丞在本相府中可谓信誓旦旦,不费一兵一卒仅凭三寸不烂之舌要让幽蓟归心,如今怎又换了说辞?” 王黼虽然知道蔡京没憋好屁,但未料到其竟直接掀桌子,遂轻咳了两声掩饰尴尬,而后转移话题道:“此行也并非一无所获,据我所知,辽国境内目前战乱四起,北有大金兵锋直抵黄龙府,东有海贼袭扰渤海,南有曾头市趁机吞并幽蓟,西边亦有号称神威天将军的史文恭聚集汉民寇边大同府,可谓焦头烂额;若我大宋无江南匪患,实乃收复幽云的天赐良机!” 此话一出,再次将矛头指向了蔡京,赵佶闻言更是面露不善,明显失了耐心。 蔡京见状,心中一颤,明白王黼这是有备而来,遂不敢再生事端,毕竟江南一日不宁,他蔡京永远都是官家和百官的靶子。 蔡京的哑火倒是让王黼深感可惜,不过眼下王黼也不愿将其得罪狠了,遂当着百官之面,向赵佶贺喜:“启禀陛下,微臣出使期间,史文恭亦派人前往幽州商讨与曾头市结盟一事;微臣私下接触史文恭派去之人,得知史文恭有心归附朝廷,甚至愿作先锋,协助我大宋攻打大辽。” 赵佶闻言,显然对王黼更加满意,当即下旨将此事全权交由王黼处理。其实赵佶有此举动也在情理之中,他一方面需要利好消息来稳定朝局;另一方面还需要给蔡京施加压力,推动平叛进度;所以这种时候只要有人报喜,即便是假的,赵佶亦会当作真的来处理。 待宴席结束后,昔日那些围绕在蔡京身旁,惯于溜须拍马、阿谀奉承的官员们,如今仿佛一夜之间换了风向,纷纷向王黼道贺,以求在未来首相面前留个好印象。 接下来的日子里,王黼的府邸前,车水马龙,热闹非凡,王黼也深陷于众官员的赞美与敬仰之中,无法自拔。直至张叔夜抵达京城后,这股热度才慢慢降温。 张叔夜在京城没有住所,随意寻了处客栈,沐浴更衣梳洗一番后,便进宫面圣;述职完毕后,张叔夜没有急着去蔡府,而是来到潘行街一家做胡饼特别有名的老字号,祭一下五脏庙。 一碗羊汤,两个胡饼,张叔夜吃的很是满足,毕竟这可是在海州吃不到的家乡味道。 吃饱之后,张叔夜背着手缓步朝蔡京府邸方向行去。宰相门前七品官,蔡府门人这次倒未刁难张叔夜,毕竟蔡京一大早便亲自交代过,且为了见张叔夜还特地推掉许多政务。 一路无话,进了会客厅,蔡京身居主位,明显等候多时的模样倒是让张叔夜对江南形势的严峻程度有了新的看法。 蔡京率先开口,语气十分真诚:“张知州一路辛苦了,请上座。”话毕,又亲自为张叔夜斟了茶。 张叔夜见状,眉头紧锁,直言问道:“江南叛乱之事,除了邸报所说外,还有哪些?” 蔡京显然是清楚张叔夜的性格,眼下又是有求于人,自不敢有半分隐瞒。遂将宋江两败童贯的个中细节一一道出,包括官兵三十万人马几近全没的事实也如实相告。 张叔夜听完,哑然失色,他原本以为方腊叛军与本朝以往的农民起义大同小异,初期只不过占据先手优势,声势愈大后劲愈不足;未曾想到方腊竟还有完整的起义纲领,且军中不乏精通兵法之人,如此一来,叛军算是已成气候,真正动摇了大宋之根基。 一旁蔡京,见张叔夜面色沉重,生怕这根救命稻草也心生退意,连忙承诺道:“无论是钱财还是兵马,只要能够早日平息叛乱,本相定会全力配合。” 张叔夜置若罔闻,依然沉思,直至眉头舒展:“钱粮兵马倒是不急,蔡相能给多少时间还请明言?” 蔡京闻言,叹息一声,苦笑道:“眼下京城局势想必知州也清楚,官家的耐心怕是已耗尽。” 停顿片刻后,蔡京继续吐露交心之言:“老夫已过天命之年,所图不过安稳退位,余下的时日虽不多,但我愿尽我所能,不让继任者接手一个满目疮痍、民不聊生的烂摊子。” 言罢,蔡京郑重地直起身子,向张叔夜躬身请求:“请知州尽快平定江南,还天下太平,与民更始!” 张叔夜虽不知蔡京是否演戏,但其所说确实诠释了宰相该有的风范与担当。 于是,张叔夜郑重的托住蔡京双臂,宽慰道:“蔡相放心,不出三月,当有捷报传来!” 第二百一十六章 雷霆隐隐起云间,龙欲腾飞震九天 为了能让张叔夜尽快平定方腊之乱,蔡京不仅大笔一挥,批款五十万两白银;还授予其江淮荆浙宣抚使的高位。此官职可谓赋予了张叔夜统管江南之地的军事、民政大权,一举成为该区域实际意义上的最高指挥官;这也能看出朝廷迫切平叛的决心与力度。 张叔夜抵达扬州后,并未着急调兵遣将,下达的第一个命令只是封锁长江。紧接着,张叔夜将朝廷罢免朱勔的消息散布开来,想要借此平息民愤。 随后的日子,张叔夜也未急于发起反攻,而是将重心放在了广积粮草、安抚民心之上。这一系列举措,看似缓慢而沉稳,实则步步为营。张叔夜很清楚叛军的短板:外压若失内必乱,如树无风枝自颤,以静制动方为上上之策。如此一来,官兵与叛军陷入了诡异的和平时期。 与此同时,梁山卞祥、石武、柴胜、曾涂、曾密、曾升率领马步军一万接管了登州。原曾头市守军李懹带所部乘船走海路前往蓟州。之所以有此动作,盖因幽蓟两州的杜壆等人计划出兵檀州、顺州、涿州、莫州,关门打狗,完全消化掉胜利的果实。 虽然通过持续的扩兵,曾头市马步军已破五万之众,但考虑到以目前的兵力守住幽、蓟、檀、顺、涿、莫六州风险太大,因此才会调登州李懹所部近万人北上。 而一直没有放弃登州这处入海口,则是因为梁山已成为柴进势力下的屯粮之地,不仅有过往年岁购买收集的粮草,还有征伐高丽、破青州、掠大名府之所获;海运比陆运耗损低的优势让登州的战略价值不言而喻。 就在幽蓟两州李助、萧家穗、杜壆几位核心人士整军经武,筹谋夺取檀、顺、涿、莫四州之地时。 沧州柴家堡内,由于三百陌刀兵已初具战力,相关训练也已步入正轨,无事可做的王进准备去寻柴进,商议是否可以扩充人手,毕竟先前柴进规划的蓝图里是三千陌刀手,王进认为时机已成熟。若是汤隆知道王进所想,怕是要连夜逃回梁山,这些时日锤子可都快抡冒烟了。 王进轻车熟路的来到后院书房,见柴进正与许贯忠对弈,悄然立于一旁默声等待。 柴进往日威仪自生,此刻却面色凝重,眉头微蹙,目光紧紧锁定在棋盘之上,仿佛每落一子都有千钧之重;反观许贯忠,挥洒自如,显然是胜券在握的模样。 以棋路观人路,许贯忠不难看出柴进心中的顾虑与束缚。他心中暗叹,柴进布局沉稳,步步为营,但在棋盘上却过于谨慎,始终执着于滴水不漏的厚势,稳中有余利气不足。且面对自己绵绵不绝之攻势,柴进虽偶有妙招,却终究难以汇聚成足以扭转乾坤的破局之机。 柴进见许贯忠优势愈发明显,隐隐有屠龙趋势,干脆不纠结棋盘胜负,投子认输。许贯忠见状,笑而不语,内心思忖该如何提醒柴进过于谨慎之事。 柴进抬首见王进立于旁边不知守了多久,开口问道:“教头来了,怎也不说一声?” 尽管知道柴进不喜礼节,但王进依然恭恭敬敬,不敢稍有逾越,因此简单道明来意后,王进再次立于一旁,静侯吩咐。 趁柴进陷入深思还未有决断之际,许贯忠借机建言:“此事易耳,从梁山和曾头市两地择其精锐,补入陌刀军即可。” 柴进闻言,却是有不同的看法,缓缓开口:“两处都值用兵的紧要关头,此时抽调精锐,怕是有碍军心士气。” 许贯忠图穷匕见:“眼下幽蓟在手,何不两处并一处?” 见柴进有所意动,许贯忠连忙补充:“如此一来,既可解曾头市缺兵少粮之局面,亦可消除隔阂,共尊一主,百利而无一害!” 柴进自然知道许贯忠之意,毕竟派梁山接管登州时,许贯忠便提过此想法。如今曾头市和梁山一北一南,各自为政,不相统属,在下达命令方面的确有诸多不便,然而真让柴进舍弃多年经营的水泊梁山,实在是过于可惜。再者梁山近邻京畿,犹如龙颈之匕,只待宋廷露出破绽,便可给予其致命一击,这些话实不足为外人道也。 思虑再三,柴进冲许贯忠婉言推辞道:“待拿下檀、顺、涿、莫四州后,再议此事不迟。” 而后许贯忠依然不肯罢休,未免与其生隙,考虑到屋内二人已算心腹,柴进干脆不再隐藏,来到书桌前,转动砚台,打开通往密室的地道。 柴进回望了眼二人,率先走入其中,许贯忠和王进对视一眼后暂掩心中震惊,紧随柴进步伐,踏入了那条幽暗而深邃的密道。 不久,他们来到了一间宽敞的地下密室。这间密室与外界的喧嚣隔绝。室内,书架如林,密密麻麻地排列着,每一架上都堆满了各式各样的书籍和卷轴,皆按日期顺序精心排列。 柴进示意许贯忠可以随意浏览,许贯忠眼中闪过一丝好奇与兴奋,只见他轻步上前,随意选择了一册看似普通的书册,小心翼翼地展开。 书册上,字迹工整清晰,记录着梁山一名寻常喽啰的生平事迹。从他出生年月,身型样貌;到落草梁山的时间,以及日常训练的评价和奖惩明细,一一在列。 许贯忠初见兴奋,而后惊愕,翻看到末尾只剩恐慌。难怪柴进远在沧州,遥控曾头市、梁山两处基业有恃无恐,若每名士兵的档案都如此详尽,得需要多少情报人员?有关于他的所有信息难道也在其中? 柴进见许贯忠有些神不守舍,遂出言宽慰:“此地乃柴家绝密之所,往常由李助兄弟打理,以后便交到许兄手中了。” 许贯忠不经意抹了下额头冷汗,小声答道:“主公高瞻远瞩,许某心服口服!” 柴进轻拍了下许贯忠肩膀,笑道:“往后的惊喜还多着呢,请贯忠兄拭目以待。” 之后的日子里,许贯忠几乎足不出户的待在密室中,寄望于从茫茫书册中探寻柴进心中所想。 另一边柴进也未闲着,接待完王黼派来的信使后,柴进吩咐冯忠集结各地粮商前往真定府,与史文恭做买卖。 一切安排妥当之后,柴进无所事事,加之柴家堡固若金汤,护妻儿平安应是绰绰有余,终于静极思动,生出北上幽蓟,亲临前线的想法。 第二百一十七章 刀光禅影轻灭敌,世界之观险倾颠 三月正是好春光,柴进、鲁智深、武松、燕青、耶律聿鲁、秦桧一行六人,踏上了前往幽州的旅途。之所以带上耶律聿鲁、秦桧,是防止这二人在柴进离开后生出乱子,因此还是带在身边比较安心。 原本柴进还想带着王进教头一同前往的,一方面可以舒缓其心中郁气,另一方面也可亲眼见识下辽骑虚实,借此更好的评估陌刀兵是否可行。怎料因为堂弟柴安拜师一事彻底打乱了此计划。 原来柴安自从跟在柴进身边,通过观摩柴进待人接物变得心眼儿活络了许多。加之府中上下,都对王进尊崇有加,柴安开始对武艺有了渴望与向往。 为了证明自己的决心和诚意,柴安故意瞒着柴进,单独找到王进表露想要拜其为师的想法。 王进见柴安年幼,以为这只是孩童的一时兴起,难以持久。为了考验他的决心,王进并未立即答应,而是淡淡一笑,交给柴安一个看似简单实则艰难的任务——每日练习马步,需坚持三个月不间断,再来找他。 柴安听后,没有丝毫讨价还价,从那天起,无论是烈日炎炎还是风雨交加,起床第一件事便是扎马步,且在王进眼皮子底下做。三个月转瞬即逝,最终,王进决定破例收他为关门弟子,将自己的一身武艺倾囊相授。 柴进还是最后一个得知此事的,也乐见其成,毕竟一个人的强大只是暂时的,家族的繁荣昌盛才是长久的。 暂不提柴安在王进的指导下,打下坚实的基础,且说柴进一行从沧州出发,不同于最初北上的选择,这次走的宽阔平坦的官道。然而沿途所见,是比先前更多的废弃屋舍和难民。 柴进等人皆乘高头大马,且有鲁智深、武松如同门神一般护佑在旁,这才减少了被骚扰的几率。虽然也有饿急眼的来寻事,都被二人轻松打发。 平安抵达涿州地界,柴进发现这里的氛围尤为紧张。路上行人寥寥,即便偶尔遇见几个,也都是行色匆匆,且眼中满是恐惧不安。他们或携家带口,或孤身一人,都尽可能避开官道,选择隐蔽的小路前行,生怕遭遇不测。 起初柴进以为是李助他们已拿下了涿州,因为兵凶战危导致的百姓避之不及。正当柴进欣喜之际,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紧接着,一个满身血污,衣衫褴褛的大汉率先出现。 令人惊奇的是那大汉腰间用草绳绑缚着三个辽兵的首级,鲜血顺着绳索滴落,在地上留下一道道触目惊心的痕迹。尽管如此,他的步伐却异常矫健,仿佛脚下生风,每一步都踏出了惊人的速度。 许是怕连累柴进,那汉子高呼:“快跑,有辽狗!” 话音刚落,一支由十几名精锐辽兵组成的追兵队伍,一边挥舞着手中的马刀,一边咆哮着杀了过来。 柴进喜这汉子风采,对身旁鲁智深、武松说道:“劳二位兄弟救他一命!” 鲁智深提起水磨禅杖,笑道:“来的好,洒家正手痒!” 武松人狠话不多,亦抄起戒刀扑向辽军。 一个声势如山岳,一个刀光如织,战场上的局势瞬间逆转。 仅一个照面之下,鲁智深一记势大力沉的横扫千军,将两名辽兵连人带马同时击飞,鲜血四溅。 武松亦不示弱,他的双刀先斩马蹄,在辽兵落地瞬间,刀风凌厉,两个人头应声而起,带着一蓬血雾,缓缓悬于半空,随后无力地坠落。 那个逃命的汉子哪见过这等猛人,震撼的无以言表。待其缓过神后,战场上的局势已彻底明朗。原本还嚣张跋扈的辽兵,此刻已全部倒下,只有几匹马呆立原地,惊恐地喘着粗气,四周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董庞儿,多谢两位英雄救命之恩!” 鲁智深闻言,抹了抹脸上血水后,哈哈一笑,拍了拍董庞儿的肩膀:“好久没这么痛快了,洒家谢你还来不及呢!” 而后鲁智深、武松正要带着董庞儿走向柴进时,董庞儿突然止步,回望了眼哀鸣不止的马儿仿佛想到了什么,只见他缓缓从怀中掏出一个古朴的埙,轻轻吹响。 不待鲁智深等人发问,马上便有零星几个声音在远处回应,很快,那些声音汇聚成一股洪流,从四面八方涌来。不一会儿,密密麻麻的人头在夜幕下显现,他们面黄肌瘦,衣衫褴褛,手持竹杆或木棍将柴进、鲁智深等人团团围住。 董庞儿指了指地上哀鸣不已的马匹,笑着高呼:“今晚,我们可以饱食一顿!” 就在这时,从乞丐群中走出一位老者,他须发皆白,但眼神依然锐利,背脊虽弯,却透出一股不屈的傲骨。老者望了望董庞儿腰间悬挂的辽兵人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随后,他将背后的一根翠竹杖缓缓取出,双手恭敬地递给董庞儿。 “拜见帮主!”老者的声音虽苍老,却中气十足。 话音刚落,所有的乞丐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触动,他们纷纷效仿,用手中的竹竿剁击地面,发出“咚咚”的声响,一时间,整个场地都被这整齐划一的声音所覆盖,伴随着“参加帮主”的呼喊声,响彻云霄。 此刻柴进脑海中仿佛有一万只马匹经过,他看见了什么?丐帮信物翠竹杖?那是不是待会儿要传降龙十八掌? 强压住内心的好奇,柴进一行先帮着分割马肉,而后在董庞儿的带领下,来到一处茂密而幽深的林间空地上。 众乞丐围绕着火堆,或切割肉块,或搭建烤架,很快便香气四溢。 众人席地而坐,准备饱食一番时,疑似前任丐帮帮主的老者突然郑重地来到柴进面前,说出了一句令柴进至死都不能忘怀的话:“虚竹多谢大官人救助帮主之恩!” 柴进不确定的问了句:“您是否出家当过和尚?” 得到虚竹肯定的答复后,柴进面如死灰,内心在想现在学武还来得及吗?难道绝世神功真的存在? 燕青见柴进如此失态,轻声问道:“哥哥,可是身体有碍?” 柴进摇了摇头后,不死心的冲虚竹继续试探:“打狗棒法,降龙十八掌,北冥神功,小无相功,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凌波微步,生死符,天山六阳掌,天山折梅手,大师可都会?” “除了打狗棒法外,其他闻所未闻,对了,打狗棒法还是老夫当和尚化缘时所创,大官人从何而知的?” 第二百一十八章 故交新友喜相逢,敌将踪迹今已昭。 当揭开真相的面纱后,柴进心中失落与安稳交加,过了一会儿,总算从脑海中憧憬的武侠世界里走出,回归现实。 此时在秦桧、燕青的引导下,董庞儿正在述说其近期的经历。 原来董庞儿自幼胸怀壮志,不甘平庸。听闻女真起兵后,主动招募乡勇,奔赴辽东前线,与官兵并肩作战。 然而,现实却远比梦想骨感。辽军内部可谓腐败透顶,非但不提供粮草、军械以资支援,反而在战事不利之时,妄图将董庞儿及其麾下的乡勇作为替罪羊,杀良冒功。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背叛,董庞儿凭借同乡们的舍命相助,终是逃回故地,心中却满是悲愤与不甘。正当其准备聚啸山林,起兵反辽,为无辜牺牲的乡亲们讨回公道时,幽州、蓟州相继沦陷,辽兵如丧家之犬般四处逃窜。 在混乱之中,一位名独眼的辽军将领异军突起,勇猛异常,迅速聚集起千余兵马,以劫掠汉民为生,成了四周百姓心中挥之不去的梦魇。 董庞儿自恃武艺高强,便想着以这独眼辽将的人头提升名望。怎料这厮谨慎异常,睡觉都要披重甲。因此董庞儿未找到出手的机会,若非天生脚力有劲快如风,可能早就被生擒活捉了。 随后的日子里,董庞儿孤身一人,沿途乞讨,向南逃亡。然而乱兵四起,路途艰辛,几次险些饿毙于荒野之间。幸得遇见虚竹,不仅给予他食物与水,还悉心照料,直至董庞儿恢复了元气。 虚竹身为丐帮帮主,自知年迈力弱无多少时日可过,又见董庞儿身强体壮,知恩图报,遂生出让其继承丐帮,带领一众乞丐在这穷山恶水间活下去。而董庞儿绑在腰间的辽兵人头便是虚竹给他的考验。 然而当众人还沉浸在董庞儿的自述中时,耶律聿鲁突然开口道:“不可能,我大辽带甲之士百万,怎会败于区区女真之手?” 耶律聿鲁刚说完,柴进便觉要坏事,果然辽人说汉话的口音以及耶律聿鲁长相明显有异域风格顿时引得场中众人群情激愤。一众乞丐手持竹棍将柴进一行团团围住,如果目光可以杀死人的话,耶律聿鲁不知要死多少次。 虚竹和董庞儿虽然出声制止了帮众,但也皆用询问的眼神望向柴进,明显是要个说法。 柴进见状只好表露身份,并言说耶律聿鲁是他命人特地抓来了解辽国虚实的官员。话毕,柴进又给燕青使了个眼色,麻利地将耶律聿鲁绑缚起来并堵住了嘴,这才平息众怒,相干无事。 虚竹走南闯北见多识广,自然听闻过小孟尝的名声,当即冲柴进问道:“大官人怎会出现在大辽境内?” 有道是防人之心不可无,未摸清对方脾气秉性前,柴进未敢实言相告幽、蓟两州之事乃他背后操控。只道闲来无事来此做点买卖,顺便探听些有利于大宋的消息。 虚竹闻言,轻声笑道:“大官人何必瞒我,丐帮别的不行,在打探消息这块可是得天独厚。” 柴进哂笑一声,掩饰尴尬,而后转移话题冲董庞儿问道:“董兄可知女真现在打到哪里了?” 董庞儿虽未听过柴进名号,但毕竟有救命之恩好感在先,自是知无不答,言无不尽。 柴进从董庞儿口中得知自从大金立国后,对大辽的袭扰可谓愈发频繁,势力范围也在不断扩张,已然陈兵黄龙府。面对大金的咄咄逼人,耶律延禧已放出御驾亲征的消息,正在调集全国范围内的精兵强将,估计不久后关乎两国命运的决战即将拉开序幕。 柴进一想到自己来到这世上产生的蝴蝶效应终于显露出来了,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欣喜,忍不住直起身来,眺望遥远的北方,暗自思量:金戈铁马,气吞如虎,此战一过,距离他的最终目标也就不远了。 那无数次在午夜梦中出现的画面,将要触手可及之时,柴进内心的激动简直无以言表。 就在柴进陷入沉思之际,突然间,四周的树木间开始有了细微的响动,紧接着,一阵冷风拂过,人影晃动,如同鬼魅般从四面八方涌现。这些人身着黑衣,脸上蒙着黑纱,只露出一双双闪烁着寒光的眼睛,手中紧握着锋利的弩箭,对准了丐帮众人。 丐帮弟子们见此情形亦未坐以待毙,手持竹棍背靠背形成阵型。篝火在夜风中摇曳,双方无声对峙,一时间气氛变得格外紧张与压抑。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柴进异常熟悉的身影缓缓从人群中走出。 柴进看清其长相后,惊喜的呼喊道:“马灵兄弟!” 随即一想,柴进便知马灵定是误会了什么,连忙解释:“千万别动手,都是自己人!” 话毕,柴进径自走向马灵,马灵见四周乞丐并未阻拦,这才让手下收起进攻姿态,而后离老远便冲柴进拜道:“哥哥不该来此兵危战凶之地!” 柴进快步走到马灵面前,将其扶起,笑着说道:“怪我未提前通知兄弟一声,实在是静极思动!” 话毕,又将新结识的丐帮帮主董庞儿介绍给马灵认识,新交旧识同聚一处,柴进自然心情大好。众人席地而坐,以汤做酒,互诉衷肠。 从马灵口中得知檀、顺、涿、莫四州都是差不多的情况,辽兵似乎没有留守的打算,疯狂劫掠朝西北向溃逃。曾头市的人马还在路上,接管四州该是轻而易举之事;在重整秩序前,只是要苦了这里的汉民百姓。 董庞儿从马灵口中得知辽兵要撤走的消息后,猛拍大腿,懊恼说道:“早知辽兵要逃,当时真该拼一下,干掉那独眼辽将,已后怕是没机会了!” 此话一出,马灵瞬间眼神明亮,追着董庞询问独眼辽将的身形样貌。确定是从他手上捡了条命的贺重宝无疑后,马灵便再也坐不住了,又见己方鲁智深、武松两名高手在场,思量片刻对鲁智深问道:“可有兴趣随我去会一会原幽州守将贺重宝?” 第二百一十九章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马灵之所以找上鲁智深,那是有缘由的。盖因想破贺重宝的三层甲,普通刀剑可不管用,鲁智深的六十二斤水磨禅杖倒是可以一试。 而后,马灵从董庞儿口中问出了先前贺重宝的藏身之地,二话不说,与鲁智深便兴冲冲地赶了过去。 “二位英雄,且慢!”董庞儿突然开口,声音中带着几分急切,他曾亲眼目睹过贺重宝的残暴与狡猾,如今有机会除去这厮,自然比任何人都积极。但考虑到今时不同往日,刚成为丐帮帮主的董庞儿肩膀上责任又重了许多,遂用期望与询问的眼神望向虚竹。 始终观察柴进一言一行的虚竹,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开口说道:“帮主既有此意,我便成全你。但此行凶险,不可大意。迷、幻、毒、锁四位长老,你们也一同前往,务必小心行事。” 话音未落,只见四位身形各异的中年男子从人群中缓步而出,他们皆身着丐帮标志性的九袋布衣,齐声应道:“愿助帮主一臂之力。” 留下武松、燕青护卫柴进,马灵一行七人,直奔贺重宝藏身之地。 月黑风高,随着一行人越来越近,贺重宝的营地已隐约可见,他似乎已经预感到了即将到来的危险;营内,辽兵们正在急忙地打点行装,明显准备撤离的样子。 马灵见状,正要混入营地制造混乱,却被董庞儿小声拦道:“兄弟且慢。” 随后用眼神示意马灵望向远处,原来丐帮长老已经在行动。 只见一条看似普通绳锁,精准无误地套住了一名正在角落方便的辽兵脖子。而后被用力一拽,那辽兵尚未来得及发出半点声响,便被拖入了夜色之中。紧接着,一名身着辽兵服饰且身形极度相似之人,若无其事地混入了营地。 不久,营内突然浓烟四起,火光冲天,辽兵们咳嗽声、呼喊声交织在一起。 马灵与鲁智深对视一眼,正要趁机而入时,董庞儿递给二人一块脏兮兮的抹布,并提醒道:“烟中有毒,用这个捂住口鼻。” 待马灵、鲁智深接过后,董庞儿早已准备就绪,率先杀入敌营。马灵二人紧随其后,禅杖横扫,所向披靡,同时寻找着敌军首领贺重宝的身影。 贺重宝听着外面传来的喧嚣与混乱,心中焦急万分。来不及收拾金银细软,快步来到营帐一侧,正当其翻身上马准备逃离之际,一抹熟悉的金光突然自暗处飞来。 贺重宝心中一惊,那金光他再熟悉不过,正是先前在幽州城内,曾刺杀暗算,导致他失去一目之物。他猛地抬头,试图在混乱中寻找那抹金光的来源。 看清来人的面目后,心中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贺重宝怒目圆睁,咬牙切齿,仿佛要将马灵生吞活剥一般。 随后终究是仇恨占据了上风,贺重宝顾不得许多,手持三尖两刃刀,猛地一蹬马镫,径自向马灵杀去。 正当贺重宝与马灵即将交锋之际,一阵更为猛烈的狂风骤起,尘土飞扬中,鲁智深如同怒目金刚般从天而降,拦在了他与马灵之间。鲁智深步战对敌,气势如虹,手中禅杖挥舞得密不透风,直取贺重宝。 贺重宝虽惊不乱,三尖两刃刀勉强架住了鲁智深势大力沉的禅杖。鲁智深身形一侧,借势一拳轰向贺重宝的战马。那战马吃痛之下,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四蹄乱蹬,竟被鲁智深一拳活活捶死,倒地不起。 贺重宝猝不及防之下,从马背上栽倒,就地翻滚,企图躲避接下来的致命一击。 只觉脖颈间一股恶风袭来,禅杖带着千钧之力,呼啸而至。生死关头,贺重宝顾不得许多,果断丢弃了手中的兵刃,用尽全身力气,连滚带爬地躲开了这一击。 禅杖重重砸在地上,激起一片尘土,震得周围的小石子都跳了起来。贺重宝趴在地上,大口喘息,心中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虽然已命悬一线,但贺重宝依然有着负隅顽抗之心,拔出腰间佩刀,准备继续迎敌。怎料突然浑身发软,刀都差点握不住。 这时,烟雾中又走出五道身影,其中一人说道:“这厮不错,扛了这么久还未倒下!” 话音刚落,贺重宝已瘫软在地,鲁智深见状顿时失了兴致,不愿趁人之危的鲁智深干脆收起禅杖,不再进攻。 正当丐帮的四名长老准备上前,给其一个痛快时,贺重宝却突然猛地跃起,迅速拿制住了离他最近的一名丐帮长老,用手紧紧掐住了对方的脖子,双眼圆睁,满脸狰狞。 “放我走!否则他死!”贺重宝的声音虽极度沙哑,但他的独眼中却充满了决绝与疯狂。 在场众人皆是一惊,来不及过多纠结贺重宝为何没有中毒,纷纷放下手中兵刃,缓缓退后。 贺重宝见状,心中涌起一丝劫后余生的侥幸,他紧紧盯着周围,寻找着逃脱的契机,终于,目光锁定在营外的马匹上,心中盘算着只要跨上马背,便能逃离此处。 正当他慢慢靠近营门时,一只冰凉而柔软的东西突然缠上了他的手腕,猩红的信子在他眼前晃动。贺重宝本能地撒手放开了人质,试图甩开突如其来的毒蛇。 祸不单行,一道耀眼的金光再次划破空气,精准无误地击中了他仅剩的那只独眼,剧痛之下,贺重宝发出了凄厉的惨叫,陷入完全的黑暗之中。 丐帮锁长老反应迅速,平平无奇的套索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准确无误地套在了贺重宝的脖子上。随着一阵沉闷的响动,他的身影被高高吊起,挣扎片刻后,窒息而亡。 此后,众人开始清理战场,一边结果昏迷不醒的辽兵喽啰,一边收集辽军掠夺汉民的财货物资。 就在这时,传来一阵急促而有力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董庞儿以为是辽人援兵,面露惊慌,大声呼道:“快撤!” 丐帮长老们闻言,连忙放下手中活计,准备撤离时,马灵如同一抹疾风,形矫健地跃上营寨边缘的栏杆,眺望远方模糊飘荡的旗帜后,笑着高声喊道:“别慌,是自己人!” 第二百二十章 疮痍满目沉疴已,重绘乾坤与 书接上回,林冲攻破涿州城后,留下文武双全的曾魁驻守城池,出榜安民。他则率曾索并三千人马清剿四周逃窜的辽兵,由于丐帮长老们烧火放烟搞出的动静不小,这才引得林冲率兵前来。 看见熟悉的马灵与鲁智深并肩而立,林冲面露喜色,翻身下马后,快步来到面前拜见:“二位兄弟怎会在此?” 马灵微微一笑,指了指前方。林冲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具尸体高高吊在那里,不明所以问道:“这是何人?” 得知尸体身份后,林冲当即命人割下贺重宝首级并带回涿州,悬挂城头平息民愤。这段时日,贺重宝可没少霍霍周边百姓。 随后,林冲命曾索带领一部分士兵去收集营内的物资财货,一切妥当后,便与马灵、鲁智深等人一同去与柴进汇合。 夜色渐淡,天边初露鱼肚白,营火也已渐渐熄灭,只余下几缕青烟袅袅升起,与清晨的寒气交织在一起。彻夜未眠,柴进不时抬头望向远方,翘首以待。 忽而,远处马蹄声碎,尘土飞扬,柴进的心猛地一紧,快步朝音源方向行去。 “兄长!”林冲一眼便认出了柴进,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他快步上前,几乎是小跑着迎了上去。 柴进亦是眼前一亮,目光中满是惊喜与感慨:“贤弟,别来无恙?” 话毕,柴进一把扶住躬身行礼的林冲,双手紧紧握住其双臂,上下打量,眼中满是关切。 林冲暂压内心激动,抬首见柴进面容依旧,那份与生俱来的贵族气质依旧不减当年,只增添了几分成熟与沉稳,遂笑道:“见兄长风采依旧,小弟心中甚安!” 随后柴进与林冲寒暄过往今朝时,马灵、鲁智深,以及几位同行丐帮兄弟亦陆续归来,柴进心中大石也终于落地。 董庞儿与丐帮长老们很是知趣的没有打扰柴进与众兄弟的重逢时刻,而是走到虚竹旁边,述说此行经过。 虚竹虽然整夜都在假寐,但实际上在暗暗观察柴进的一言一行。他早已听闻柴进为人仗义,对兄弟情深义重,今日一见,果然无误。马灵、林冲的相继出现,又再次验证了攻取幽、蓟两州之地的幕后主使便是柴进。 如此一个有能力、有背景,且重情重义之人,岂不正合虚竹心意。 因此在柴进与林冲一行叙兄弟之情的空隙间,虚竹拉着董庞儿臂膀来到柴进身前,郑重说道:“大管人,果然是值得性命相托的好汉!” 话毕,二人便推金山、倒玉柱拜倒在地。 柴进见状,猝不及防,连忙上前想要扶起二人,并开口问道:“二位有事但说无妨,这是何意?” 虚竹双目含泪,情深意切的答道:“求大官人给丐帮和辽地汉民一条活路!” 柴进闻言,暗道一句“果然姜还是老的辣”,既然纸兜不住火,那便打开窗户说亮话:“柴进在此立誓,有某在一天,定当竭尽全力,还百姓以安宁,不教汉民再受异族凌辱之苦。若违此誓,愿遭天诛地灭,永世不得超生!” 虚竹听后,轻轻拭去眼角的泪水,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继续追问:“大官人准备如何安置我等?” “对于那些愿意投身军伍的兄弟,当予以重用;而对于那些渴望安定的兄弟,会统一分配田地,并提供种子、农具,待某回到幽州后会根据实际情况适当减免赋税,让他们有足够的时间休养生息,重建家园。” 虚竹听完柴进所说后,终于舒了口气,深深地向柴进鞠了一躬,声音中带着无尽的感激:“大官人高义,虚竹代丐帮上下,感谢您的深恩大德。” 言罢,虚竹交代董庞儿领着丐帮中五袋以上的帮众,一一上前拜见柴进。 随后,林冲命手下将携带的干粮、水囊等物资取出,分而食之。待众人吃饱喝足,由林冲亲自护送,前往涿州城。 临近午时,平安抵达。然而辽兵撤离时的烧杀抢掠让这座曾经繁华一时的古城,陷入了凄凉与荒芜之中。 只见,城内街道两旁的建筑大多已化为废墟,残垣断壁间偶尔还能见到被火烧焦的痕迹,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焦味与血腥气。 百姓们或蜷缩在破旧坍塌的房屋外,或流落街头。许多人失去了亲人,家园被毁,生计无着。 柴进望着眼前的景象,立刻下令派出使者前往蓟州,运回粮草支援。秦桧扫视了眼四周,唯一的竞争者耶律聿鲁因犯错还在禁言中,这绝对是他表现的好时机。思量片刻后,秦桧便主动向柴进请缨,要求接手城中的政务,帮助百姓重建家园。 柴进暗赞秦桧的识时务,点头应允,且看其在这百废待兴之所能做出什么成绩来。 秦桧得了柴进允许,从林冲那里借调了三百余人后,立刻行动起来。 第一步便是修建房屋,清理残垣断壁,让百姓们有栖身之所。同时,他还亲自带领士兵,安葬那些死去的百姓,避免尸体暴露过久引起疫病。 次日,秦桧开始了户籍的重新统计工作,他深知,只有掌握了准确的人口信息,才能更好地分配资源,制定政策。 又过了几日,在秦桧的努力下,涿州城内恢复了些许秩序,百姓也总算没了初时的惊慌。当李助亲自率领着一支满载粮草的队伍,浩浩荡荡地驶入了涿州城并填充府库后,幸存者们也开始重新燃起生活的希望。 将粮草交接给秦桧后,李助正要去拜见柴进时,突然折回,轻拍了拍秦桧肩膀:“好好干,未来中枢必有你一席之地。” 此言一出,秦桧顿时如同打了鸡血一般,更为上进,成为每晚衙门里最后一个走的卷王。 李助来到了柴进的临时府邸后,迫不及待将各处进展一一汇报。 幽州、蓟州、檀州、顺州、涿州、莫州已相继被攻陷,杜壆、酆泰、卫鹤率马步军两万坐镇幽州,马勥、马劲领一万人马驻守檀州,袁朗、薛永领五千人马驻守顺州,林冲、曾索、曾魁领五千人马驻守涿州,山士奇、竺敬、吴可领一万人马驻守莫州,李懹、曹正、李忠领五千人马与闻人世崇所率三千水军共同驻防。 第二百二十一章 易得疆土,难守基业 在幽州城内,先前贺重宝所住府邸中,柴进、李助、萧家穗、秦桧四人围坐于一张宽大的圆桌旁,桌上摊开着地图和文书,他们的脸上都写满了严肃与忧虑。六州之地,八万余户、四十几万人口,是在场所有人都未面临过的局面。 作为柴进麾下首席智囊,李助首先开口打破了沉默:“目前我们面临的问题很多,最为紧要之事乃人手不足,六州之地,需要大批有能力的官员来管理;其次,百姓的春耕已有所延误,今年怕是难以为继且需要官府多帮衬;再者,除了幽州和蓟州外,其他四州的府库皆被辽兵洗劫一空,这些亏空也需要我们来填补。” 萧家穗闻言,继续补充道:“幽、蓟两州倒还好,原汉官之中亦有贤才,其余新取之地百废待兴,确实有些棘手。” 话音刚落,李助有心提携秦桧,冲柴进夸道:“会之在涿州很是尽心,不管是安抚民心,亦或是统计户籍、丈量土地皆亲力亲为,有知州之才,可以重用!” 秦桧强掩内心激动,腼腆的说道:“军师谬赞,不敢当,实不敢当!” 柴进闭目沉思片刻后,一锤定音:“调王伦、萧让、蒋敬、裴宣来此协助,王伦暂代莫州知州,萧让暂代顺州知州,蒋敬暂代檀州知州,秦桧任涿州知州。” 随着柴进口中吐露的一字一句,秦桧的心紧张的都快到嗓子眼了,当听到最后一句时,所有的紧张全部转化为了惊喜。那种被认可、被需要的感觉,实在美妙。以至于李助轻碰了秦桧几次才让其反应过来,连声向主公柴进道谢。 柴进勉励了秦桧两句后,继续胸中筹划缓缓道出:“诸位,我们如今虽已攻占六州之地,但打江山易守江山难,想要真正将这块无论是大宋还是大辽都觊觎的肥肉完全消化,还需要下一番苦功。” 话毕,见众人注意力皆被吸引过来,柴进顿了一顿,继续说道:“凡每家成年男丁在两人以上的,皆可编为军户。军户平时从事农业生产,战时则转为士兵。二分守城,三分训练,五分屯种,这样既能保证军队的粮食供应,又能让士兵们在平时有事情可做,不至于闲散无事。军户所分的田地不允许交易,防止土地兼并,确保军户们的生计。” 柴进的目光扫过众人,见无有异议,补充道:“若军中男丁皆战死,则由官府代为管理其田地,并帮助赡养老幼。如此一来,军户们也能安心上阵杀敌,无后顾之忧。” 李助闻言,点头称赞道:“此策甚妙!既能增强我们的军事力量,又能确保军户们的生计和福祉。” 萧家穗未急着附和,而是深思片刻后,冲柴进拱手问道:“主公是要将所有地契作废,重新分配良田?幽、蓟两州怕是有不小的阻力。” 柴进亦有此虑,还没站稳脚跟确实不适合大跨步,遂回道:“军户之制先在檀州、顺州、涿州、莫州试行如何?” 萧家穗真心赞道:“主公英明!” 柴进见状,满意地点了点头:“那便等王伦四人就位后,先让蒋敬重新丈量可耕种土地亩数,在此之前,劳烦诸位将可纳入军户之籍的家庭统计出来,并派人挨家挨户宣讲此策,务必要获得百姓支持。” 在场众人连声应道,无有不从。 随后关于四十万人口一年的粮食供应问题,李助建议道:“哥哥,先前从高丽劫掠的两百万石粮食,尚能支撑一段时日,在军屯制度尚未完全开展,是否可以继续利用梁山的海上力量,从海域周边的小国获取粮食。” 柴进闻言,笑着说道:“军师说实话,此计是不是闻人世崇所提?” 李助知道瞒不住柴进,干脆打开窗户说亮话:“闻人世崇三天两头堵我门,说那高丽目前恢复了些生气,可以再割一轮了。” 柴进见果如其想,沉思片刻后,提醒道:“高丽内部,如今有三股势力对峙,这三者之间,矛盾重重,各有野心。我们或许可以利用这一点,不必直接动用武力,便能达到削弱其国力,进而通过交易获取粮草的目的。” 此话一出,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萧家穗更是一点即通,联想到了大宋对大辽的贸易战:大宋利用自身丰富的物产,特别是茶叶这一北方游牧民族无法种植的必需品,作为贸易战的有力武器。大宋通过加大茶叶的输出力度,使得对辽贸易出现了惊人的顺差。而且,大宋还巧妙地利用了辽国的贸易需求。辽国为了获取大宋的铜钱,不得不依赖大宋的货币体系,甚至丧失了铸币权。这样一来,大宋就逐渐把持住了辽国的经济命脉。至此,无论是何种物资,钱能通神,总有投机者会主动双手奉上。 随后,李助、萧家穗与秦桧围坐一起,并拿出一张高丽地图,话题开始聚焦在了如何对高丽实施一场精妙绝伦的贸易战。 李助建议用精良武器打开高丽市场,毕竟高丽国内三足鼎立,每一家应该都乐意做此买卖。秦桧则更绝,想要直接在高丽发行货币,用金融手段摧毁其经济。 随着讨论的深入,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他们互相点头,互相补充,各种招数层出不穷。 直到夜幕降临,几人依然意犹未尽。柴进拿起他们放才讨论记录在册之言,略看了几眼后,对李助说道:“便将此页作为答复交与闻人世崇拜吧,他是个聪明人,该明白如何行事。” 李助闻言,心领神会,当即派人送往蓟州。 随后萧家穗、秦桧各有公务要忙,相继告辞。 屋内只剩柴进、李助二人,李助向柴进询问起如何处置耶律聿鲁。 柴进望着北方顾左而言他:“军师可愿随我去观一场旷世奇战?” 李助连忙劝阻道:“哥哥,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啊!” 柴进笑着回道:“军师应该知道我盼望这天有多久了?” 李助明白柴进心意已定,无言反驳,算是默认。只是李助心中已经开始盘算此行该带多少护卫才能保兄长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