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黯之渊》 第一章 噩梦 “小橘,你要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在她与父母道别之前,他们已经将戚小橘推下了舷梯。 紧接着,剧烈的爆炸彻底吞噬了那艘正在熊熊燃烧着的飞艇。 如同一朵灿烂的死亡之花,四散纷飞的金属残片便是无数灼热的花瓣。 她离爆炸中心太近了,数块碎片残忍地穿透了她的身体,背后的逃生装置也因遭到碎片破坏而停机。 如同一只断翅的飞鸟般,她从布满铅色浓云的空中绝望地向大地坠去。 布满浓云的灰色天空和爆炸留下的黑烟正在离她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弥留之际的戚小橘缓缓闭上眼睛,任由重力将她拖入死亡的怀抱。 似乎永无止境的坠落…… …… 世界本身无所谓绝望或希望,无论发生什么,它都在自顾自地向前走着。 寄生其中的生命诅咒它,歌颂它,无视它,都并不能影响它哪怕分毫。 甚至就连死亡本身都只是这个世界正常的组成部分罢了。 大规模的物种灭绝在这个世界上发生过很多次,以后也会继续发生。 反正总会有新的生命从旧世界的废墟中诞生,总会有顽强的旧生命从浩劫中幸存。就像新陈代谢生老病死一样,只是世界运行的规律罢了。 时光荏苒,沧海桑田。 如今,那场几乎摧毁掉人类文明的灾难已经过去了千年。 旧世界早已成为时间长河中的尘埃,取而代之的是新的世界、新的生命、新的秩序以及新的人类。 旧历公元3077年,共同体历353年9月27日凌晨3点36分。 新大陆,低污染区边缘地带,人类定居点349号基地。 戚小橘再一次从噩梦中惊醒。 狂风正在大地上肆意地宣泄着自然的伟力,一阵阵啸声从屋顶上方传来,落入人耳中仿佛来自地狱的鬼嚎。 349基地大部分设施都位于地下,这其中就包括了基地的居住区。 虽然通风和采光会有些问题,但这种设计的好处之一就是防寒。再加上优秀的供暖系统,屋里屋外几乎是两个世界。 探测到主人已经醒来,白色的天花板上自动亮起了柔和的微光,亮度只是映照出了房间的大致轮廓。 房间内的摆设十分简单干净,只摆了一些必要的家具,书柜和一架电钢琴,仿佛旧世界曾经风靡一时的极简风格。 如果不是枕边的两只粉色河马毛绒玩具,整个房间没有任何地方能和“闺房”,这种对绅士们来说充满了梦幻色彩的词汇联系到一起。 戚小橘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冷汗湿透了单薄的睡衣。 腹部和左肩处正不断传来的一阵又一阵清晰的剧痛,让她忍不住发出了痛苦的呻吟。 戚小橘蜷缩起身子,借此来稍稍缓解一下难捱的疼痛,同时努力平复着呼吸,用了很久才将自己从那个纠缠了她五年的噩梦中拉了回来。 冷汗渐干,浑身的黏腻让戚小橘感到很不舒服,她长长出了一口气后,通过意识读取系统直接向房间的智能中控下令,让浴室准备好热水。 反正暂时也睡不着了,她干脆褪去睡衣,径直来到浴室。 温热的水流从花洒中不断落下,在空中碎成无数水滴,最终摔在瓷砖上溅起了一片朦胧升腾的雾气。 水打在戚小橘的脸上,如同情人温柔的双手般拂过她齐耳的短发,流过肌肤,顺着蜿蜒起伏的曲线继续向下…… 热水让因噩梦而紧张的身心都渐渐松弛下来。 每次噩梦后她都会冲一个热水澡,仿佛在洗去身上那些黏糊糊的汗液同时,那些痛苦的记忆也会被水所带走,身心顿时轻松了很多。 浴室里有一面等身镜,已经擦干身子的戚小橘来到镜子前,打开了等身镜的除雾开关。 水雾尽除,镜子中出现了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孩。 镜中的那个女孩有着十分清丽精致的五官。 虽然不是那种回眸一笑胜星河,乍看之下便让人永难忘怀的绝美,却温文恬静,令人越看越喜欢,越细品越觉得好看。 尤其是她的那双眼睛,干净透亮中带着点淡淡的迷茫,仿佛一只在森林中迷失了方向的小鹿,懵懂单纯又十分无助,惹人怜惜。 这种恰到好处的茫然能极大地刺激男人的保护欲,和藏在保护欲之下的占有欲以及其他一些阴暗的东西。 也只有那些嗅觉最敏锐的家伙,才能真正透过这双极具欺骗性的眸子,和戚小橘看似文静柔弱的外表,嗅到她身上被小心藏起来的血腥味,看到她眼眸最深处因多年游走在生死边缘而被逼出来的狠辣果绝。 戚小橘十六岁时就不得不逃到了新大陆的边缘地带,干起了荒原猎人这种刀口舔血的营生。 在外人眼中,为光荣城那些超级矿业集团卖命的荒原猎人就是疯子、赌徒、逃犯和亡命之徒的代名词。但凡脑子没问题的正常人,如果不是走投无路,绝对不会愿意来到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当一名荒原猎人。 更何况像她这样一个本该有着大好前途,年轻漂亮的女孩。 戚小橘的个子不是很高,大概一米六五左右。但她那双修长笔直,比例完美的腿怎么看都有些犯规。尤其是从小腿到脚踝那里,线条极其令人感到舒适,多一分则腻,少一分则寡,美出了一种韵味。 而她那穿上宽大的作战服时显得娇小,甚至有些单薄的身躯,实际上起伏有致,紧实匀称,没有一丝赘肉。该瘦的地方瘦,该有料的地方绝不含糊。 完美的天鹅颈,完美的臀腰比,她身上的每一处曲线都充满了致命的诱惑。 总的来说,戚小橘就如同一只美丽的雌豹,全身上下充斥着一种优雅与力量相结合的美感,迷人而危险。腹部和背部的几道伤疤,更为这种危险增添了不少说服力。 戚小橘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回想起刚刚梦境中的那些画面,还有左肩处那清晰的疼痛,于是心念一动,褪去了左臂的拟真伪装,显露出它的真容。 由特种辉冥合金制成的银灰色假肢泛着暗淡的金属光泽,假肢的表面布满了淡蓝色的灵能纹路,并且不时有淡淡的光芒在其中流转。 它的外形与正常手臂没有任何区别,在伪装模式下,甚至就连触感都与真正的肌肤十分相似,细腻而温润。 但所有曾经打过戚小橘歪主意的人,还有那些新大陆荒原上被她猎杀的猎物,都深深体会过这条手臂真正的可怕。 若是没有这条军用级的义肢,戚小橘这样一个无依无靠的年轻女孩别说在新大陆当猎人,怕是刚刚到新大陆就被吃的连骨头都不剩。 尽管已经做过了整形修复手术,在假肢和她身体连接的肩膀处,还是能清楚地看到当年飞艇爆炸的碎片在扯断她胳膊时所留下的狰狞伤痕。 五年前,只有十六岁的戚小橘,在那场被伪造成飞艇事故的谋杀中失去了双亲和自己的左臂。 当时左臂被切断,腹部数个贯穿伤的戚小橘理论上来说根本不可能活下来。更别提她的单人逃生装置已经无法工作,自由落体从四千多米的高空坠落,换成任何人都绝无幸理。 但她偏偏活了下来,而且还被人在极短的时间内送到了位于数千公里外,光荣城泰拉集团的先进医疗中心。 戚小橘走近了一步,似乎是想更清楚地看一看镜中的自己,可到头来却连镜中人究竟是谁都越来越看不清了。 她还记得自己曾经的梦想是当一名画家,但现在却不得不在荒原上与死亡为伴,干着刀尖舔血的活计。 戚小橘长长叹了一口气,她闭上眼睛,额头轻轻抵着镜子,小声呢喃着: “你……到底是谁?” 第二章 出猎 “你到底是谁?” 戚小橘抬起头,用银灰色的左手轻拂着胸前那枚来自于母亲的吊坠,又小声呢喃了一遍。 毫无疑问,在戚小橘被飞艇爆炸波及坠落的最后关头有一个神秘的人救了她。 不仅如此,根据医院的说法,戚小橘这条凝聚着共同体最尖端军用技术的假肢,也是来自对方的馈赠。 虽然戚小橘后来尝试过很多次想要找到那个救了自己的人,但都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斩获。这个救了她的人仿佛不存在一般,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那时戚小橘的伤势虽然严重,但对于泰拉集团旗下的先进医疗中心来说,这种伤势也并不是太大的难题。仅仅一周后戚小橘就结束治疗顺利出院。 戚小橘本以为自己能回归正常社会,可谁能想到医院之外此刻已暗流涌动,早就有人盯上了大难不死的戚小橘。 光荣城并不是一座城,而是一座面积六万多平方公里的岛。 光荣城作为共同体与新大陆之间的缓冲区,同时也是第二次新世界战争后,人类社会最大的灵觉矿类的交易与集散中心以及科技和金融中心,向来各方势力盘根错节鱼龙混杂。 表面上光荣城被数家超级矿业集团和科技公司控制着,但大家都知道这些寡头背后真正的执棋者还是共同体、神圣教廷,以及吠陀衍那这最强的三股力量,甚至就连已经衰落的自由联邦都在这里想办法插了一脚。 泰拉集团背后的力量就是共同体,再加上那条产自共同体的军用级义肢……这些线索让戚小橘认定,那位神秘的人物必然和共同体有着很深的联系。 但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共同体的人会救自己,甚至还赠给了自己一条看起来就十分昂贵的义肢。 只有十六岁的戚小橘不知道,也不明白这些事情背后几个大国之间的较量,也不知道为什么有人要害死她的父母,更不知道为什么那些人连自己都不放过。 她只能逃,逃离已成为风暴中心的光荣城,逃得越远越好。 于是在各种机缘巧合之下,她来到了新大陆。 灵觉亲和度达到4级的戚小橘比常人更能忍受新大陆的污染,于是她越过安全区,一直深入新大陆腹地,来到了低污染区的边缘,并最终在这个349基地落了脚,成为一名“荒原猎人”。 想要在新大陆立足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何况戚小橘这样一个只有十六岁,之前一直生活在父母荫蔽之下,未经世事的少女。 其中冷暖辛酸,唯有自知。 戚小橘轻轻叹了一口气,收回已经飘远的思绪,将短发扎起,走出了浴室。 …… …… 清晨5点,笼罩着新大陆的,是黎明来临前最深沉的黑暗。 反重力引擎的轰鸣声打碎了风声的呼啸,一道车灯宛若矛枪般刺破了如幕的黑暗。 荒原上大部分被惊动的生物们远远听见反重力引擎的轰鸣声,便条件反射似的逃开。因为对于它们来说,这种轰鸣声往往意味着死亡。 只有那些最凶残最狡猾的家伙们才会冒险接近甚至伏击荒原猎人,也只有那些经历过生死考验的猎人才能成为真正的猎人。 这是一场始于二百年前人类第一次踏上新大陆时的较量,同样是自然生命与人类工业文明数千年相争的延续。 戚小橘身下那辆长近三米,造型粗犷厚重,充满了旧时代重工业气质的浮空型全地形机车发出低沉的咆哮,载着自己的主人在旷野上飞驰。 面对如同刀子般不断袭来的狂风,戚小橘将自己全身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动向。 防风目镜下,那双美丽的眼眸早已没了迷茫,取而代之的是猎食者才有的锐利与毫不掩饰的杀气。 她身上最外面穿的那件沙漠迷彩作战服看起来宽大拖沓,实际上设计地十分巧妙,丝毫不影响她的行动。而且这种作战服的御寒防风效果极好,在荒原上活动时有很不错的伪装效果,同时还能抵抗一部分新大陆灵觉场的污染侵蚀。 荒原猎杀大部分时候并不是白刃战,戚小橘背上的高精度灵能步枪,和车身旁那支长度几乎快跟她身高差不多的电磁反器材步枪,说明了她真正擅长的作战方式。 大约一个小时后,当天边开始泛起了鱼肚白时,一成不变的地平线尽头出现了连绵不断地起伏。 昨天侦查飞艇报告说有一小群骸灵正向这一带移动,在这片山区有矿场的两家公司随即发布了联合悬赏,请求猎人们协助扫除这股骸灵。 骸灵是一种灰色的,和人类外形相似,如同骷髅般的灵觉生物。 它们行动较为迅速,四肢末端有着锋利的爪子,但力量与成年人差不多,往往以十到二十只为一队集群行动。这种低威胁度的灵觉生物防御脆弱,智力低下,对于有经验的猎人来说就是移动存款。 总的来说,骸灵在新大陆的荒原上并不算什么大麻烦,她还是见习猎人时,这种低威胁值的生物杀了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很多猎人小队都会挑这种容易对付的目标给新人练手,让他们尽快适应这种猎杀生活。 早已晋升为银徽猎人的戚小橘,原本对这个难度为“三”的悬赏并没有什么兴趣。 猎人的等级从最低级往上依次是见习猎人,普通的无徽猎人,高级无徽猎人,以及在这之上铁、铜、银、金四个徽记等级的精英猎人。 所以戚小橘虽然年轻,但已经是猎人中的佼佼者了,甚至可以说是银徽猎人中最顶尖的存在。 昨天这个任务发布后,就有两只猎人队伍接下了悬赏,想来也是打算让队伍中的新人练练手。 可戚小橘临行前查阅猎人调度中心那边的通告时,却无意间发现昨天傍晚出发的那两支讨伐队至今没有回报。 目标猎杀难度大,因此耗时很久这种事情并不罕见,但这在“三”这种难度的任务中却是鲜有发生的。 更别提这次任务的位置也不算很偏,两百公里外就是一个较大的人类定居点,很多在这一带活动的猎人都将那里定为自己的大本营。 人毕竟是一种社会动物,即使在猎人中,像戚小橘这样专门躲到文明边缘的猎人也是极少数。 更何况与戚小橘这种常年独来独往的孤狼不同,这两支队伍隶属于一个比较大的猎人联盟。 这种通常由光荣城财阀们豢养的猎人联盟,几乎可以看做是准军事组织。他们有着更为先进的武器装备,更为科学的训练方式,完善的后勤保障体系,以及高效的作战指挥系统。 孤狼中不乏铜徽或银徽,甚至是金徽的高手,但若是真正狩猎大型和高危险性的目标,还是要靠这些具有高度组织性和重火力的猎人联盟。 毕竟孤胆英雄取巧捡漏还行,真要撞上旦河或是吞乌这种威胁等级在6级甚至是6级以上的硬茬,也只有逃命的份。 这两支队伍看来原本是打算通过这个低难度任务让他们的新人练练手,而这种行动一般都会在队伍中配置数名经验丰富的老队员作为指挥官和保险。但如今他们却不知遇到了什么,至今没有完成任务。 猎人的直觉告诉戚小橘,事情可能有些不对劲。 好奇害死猫,虽然戚小橘很早以前就学会了对新大陆荒原上和自己无关的事情不那么感兴趣。但这一次,自从她注意到这个委托后就一直放心不下,总觉得自己必须来看一眼。 这种感觉很快升级成为了躁动,搅得她心烦意乱。 戚小橘不断尝试着压抑住心里的烦躁,可那种感觉却越来越强烈,几乎就是在催促着她尽快去看看。 最终,她决定顺从这种感觉,在去完成自己的任务前,先绕个路来这边一趟。 忽然,目镜的辅助系统捕捉到了数百米外的一片黑点,放大后模模糊糊看起来似乎是一支车队。 只不过那支车队有些奇怪,没有在运动,也没有像荒原上野外驻扎时通常做的那样,利用车辆形成一个起码的防御阵形,而是零零散散地分成一片。 事有蹊跷,戚小橘没有贸然接近,只是顺手放出了后备箱中的轻型武装无人机去抵近侦查。她自己则开始绕着那片黑点兜圈,保持自己始终处于高速机动状态,一旦势头不妙便立即撤离。 很快无人机传回了图像,在她的防风目镜上,显示出了一支车队的残骸。 现场人类武器留下的痕迹并不多,厚重的装甲被撕扯得七零八落,车头因巨大的冲击力而严重变形,一些扭曲的装甲板上还能清晰地看到狰狞的抓痕。 看情况他们是在行进中突然遭遇袭击的,而且很快战斗就结束了。 现场找不到一具完整的尸体,满眼都是残肢断臂,血混合着碎肉和内脏泼洒了一地。就连在荒原中摸爬滚打了数年,见过不少惨烈场面的戚小橘也忍不住一阵反胃。 随着无人机调整角度,戚小橘认出了其中几块扭曲成废铁的,装甲车车门残骸上的徽记,不由得瞳孔微张。 昨晚出发的那两支队伍,八辆带有重火力的全地形装甲突击车,四十多号人…… 全留在这儿了。 第三章 遭遇战 “操!” 看到这幅情形的戚小橘不由得狠狠爆了一句粗口。 她没有丝毫犹豫,当即召回无人机,并立刻调转车头向着来时的方向驶去。在尽快远离这片区域的同时,她通过灵觉通讯网络向猎人调度中心上报了这里的情况。 这是猎人们的传统,若是发现极度危险或异常情况,都应第一时间上报猎人调度中心。在荒原上行走,经验再丰富的老猎人也会有遇险的可能,及时将危险情况与他人共享,实际上也是在保护自己。 戚小橘很清楚能消灭这样两支装备精良,还有老手带队的怪物绝对不是她能对付的,当跑则跑,没有丝毫犹豫。 但同时她也很疑惑,究竟是何种生物袭击了这两支小队?甚至在对方动用重火力的情况下依旧全歼了他们。 防风目镜上,无人机拍摄到的那几个清晰的爪痕被戚小橘高亮标识了出来。 “在数据库中进行匹配。” 她通过意识读取系统直接向个人终端发布了搜索指令。 “匹配中……” 数秒之后,终端将结果直接显示在了目镜上。 “匹配完成。” 戚小橘扫了一眼搜索结果,惊讶到险些失去了对身下悬浮车的控制。 “骸灵,90%匹配度?!这怎么可能!” 她的惊讶并非没有道理。 骸灵在荒原上并不算什么大的威胁,力量和速度和那些真正棘手的灵觉生物比起来,简直温顺地像只猫。在猎人调度中心发布的威胁等级中只排在3级,也就是倒数第三个等级。 3级意味着经过基础训练的见习猎人,在使用枪械的情况下便可以一对一能轻松解决掉一只骸灵。 可是…… 戚小橘看着目镜上显示出来的,袭击现场的惨状,尤其是那些扭曲的装甲板和受害者破碎的躯体,无论如何也无法将这些画面与脆弱的骸灵联系在一起。 她忽然间意识到一个从刚刚起就被自己忽略的事实,交火现场根本没有发现一只骸灵的尸体! “难道他们连一只袭击者都没有杀掉?!” 戚小橘通过意识控制飞快地着目镜上无人机拍摄的画面不断变化,但还是一无所获,别说骸灵的尸体,就连灰色的残肢都没有。 就在她不断调整画面时,两条警告几乎同时突然插了进来。 “警告!灵能通讯被屏蔽,信息传送失败。” 这条消息让戚小橘的眉头深深皱起。 “灵觉场强度变化?” “当前灵觉场强度为336.7mta,低污染浓度。15.36秒前侦测到灵觉场异常强度改变,偏差值为+43.91mta。” 能够屏蔽灵能通讯,环境中的灵觉场强度出现异常增幅,这说明对方产生的灵觉场已经彻底覆盖了这片区域。 而以全地形车的速度,从向调度中心发出信号到现在,二十秒不到的时间已经跑出了两公里,但却依旧没有跑出对方的灵觉场。 戚小橘的心猛地往下一沉,“居然是广域灵觉场……” 广域灵觉场只会出现在那些威胁等级在7级或7级之上的高级灵觉生物中,能不能释放广域灵觉场也是区分高级灵觉生物和普通灵觉生物的标准。 高级灵觉生物通常极度危险,而且实力强大到匪夷所思,简直就是行走的核武库。不过好消息是,这些能轻易摧毁一座定居点的怪物们通常只在高污染区活动。 戚小橘曾经也不知有幸还是不幸,在低污染区和高污染区的交界地带远远地看到过一只7级的神蔑。 虽然这只神蔑还未成年,而且当时正在捕食另一只高级灵觉生物,它的目标并不是戚小橘。 即便如此,光是两只高级灵觉生物战斗的余波就差点要了数公里外戚小橘的命,那次她真的是靠着老天爷的眷顾才十分侥幸地逃过一劫。 戚小橘深知若是自己现在真的已经处在一只高级灵觉生物的广域灵觉场中,恐怕是凶多吉少。 另一条则是在上方伴飞并对四周进行警戒的无人机,刚刚侦测到有四组目标正从右前方快速接近。 切断通讯,设置埋伏。 戚小橘从中嗅到了一丝令她十分不安的气息。 低污染区的灵觉生物大多是没有什么智慧的,就像动物一样,都是遵循着自己的本能在行动。 至于高污染区…… 占了新大陆差不多一半面积的高污染区至今对人类来说都是一个谜,还未有人真正深入到高污染区内。 人类甚至就连高污染区深处是什么样子的都不知道,更别提搞清楚那里有没有类似人类的智慧生命。 神蔑,羽奇,缀冰等等这些已知的高级灵觉生物,也是因为它们的活动区域靠近低污染区,才有机会被人类看到。 戚小橘再次调整方向,打算避开这些明显不怀好意的家伙。 几乎同时,她的左前方和正前方都出现了快速接近的未知目标。这些袭击者每个方向上有四个小组按照一定距离分散开,每个小组由十二个个体组成。 袭击者呈现出高度的组织性,目标明确,而且速度极快。戚小橘知道自己这次是真的遇到棘手的情况了。现在摆在她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要么一头扎进包围圈,要么调头回到袭击地点。 这种战术就和以往猎人们在狩猎时采取的策略一样,不断驱赶猎物自己跑进陷阱里,只是如今猎人和猎物的角色发生了调换。 作为老猎人的戚小橘很清楚,往前冲还能搏一线生机,回头就是真正的死路一条。 与正前方的敌人约二十秒后就会正面遭遇,她必须赶在侧翼的敌人包抄上来之前突破正前方敌人的封锁,否则就是死。 如果考虑到战斗会拖慢全地形车的逃跑速度,戚小橘在接下来的突围中不能犯哪怕最小的一丝失误。 两支全副武装还携带有重火力的小队都没能击杀一只“骸灵”,同时戚小橘不知道这些怪物后面还有没有其他怪物在埋伏,她不是很确信自己能否成功突围,心中产生了一丝怀疑。 但这种危机时刻容不得犹豫,自己还处在某只高级生物的灵觉场中,必须做出一个决断。 于是她选择了最简单最直接的办法,先干了再说! 戚小橘心下一横,左手扯过背后的灵能步枪,“转移控制权限,战斗模式启动!” 作战服下的左手随即褪去表面的伪装,蓝色光路的流动速度明显加快了许多,如同一条条奔涌的河流。 与此同时,一道冰冷的女声响起在戚小橘的脑海:“本体控制权限已获取,战斗状态启动,正在进行深度意志同调。” 戚小橘的眼眸深处同样快速闪烁过阵阵淡蓝色的光芒。 当光芒隐没后,戚小橘用和那道女声同样冰冷的语气自语道:“同调完成,战斗模式开启。作战计划制定完成,战术:避战,突围。与第一批敌人将于17.35秒后遭遇。” 她猛地一加油门,悬浮在离地约一米高度的全地形车速度再次提升。 天光渐亮,远处地平线上出现了四条飞扬的烟尘,正是从前方袭来的敌人。 全地形车没有丝毫减速,对着正前方的那组敌人冲去。 此时的戚小橘就像是一部极其精密的机器,每一块肌肉都在进行着精确的舒张和收缩。她左手单手握着那把看起来相当厚重的灵能步枪,不断在车座上微调着姿势,使得枪口始终稳稳地指向前方,几乎没有一丝晃动。 义肢中的作战辅助系统已经接管了戚小橘的身体,感官、思考和反应速度得到了极大幅的增强,她所要做的就是下令,以及和指定目标。 而此时戚小橘也在辅助程序的帮助下,第一次看清了这些怪物的样貌。 这些怪物确实长得很像骸灵,但远比普通的骸灵邪性得多。 它们消瘦的躯干与人类相似,大概长一米。细长但外表充满侵略性的四肢像昆虫一样前后分布在身体两侧。利爪竟泛起淡淡的金属光泽,灰黑色的表皮看上去如同鞣制过的皮革。 最诡异的是它们的头。 和有五官的骸灵不同,这些怪物完全没有眼睛和鼻子,只有一张狰狞的嘴几乎咧到后颈。细长猩红的舌头吐在外面,随着它们奔跑的节奏不断在匕首般尖锐的牙齿间摇荡。 如果是正常状态下的戚小橘,此时自然会有厌恶的情绪流出,但战斗模式下的她完全就是一部冰冷的杀戮机器,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伴随着沉闷的枪响,三道幽紫色的轨迹从枪口射出,远处的怪物中数团血雾瞬间绽放,被灵能子弹击中的怪物居然彻底炸碎。 “敌方战力预计错误,重新评估。” 戚小橘的瞳孔微微收缩又舒张,仿佛在读取刚刚这三枪的数据一样。 “评估完成,作战计划变更,改为歼灭所有前进路上的敌方单位。” 她手中的灵能步枪和空中伴飞的无人机同时开火,瞬间就击倒了正前方的一组敌人。 被灵能子弹击中的怪物全部爆成血雾,被无人机电磁枪发射的普通弹药击中的怪物虽然没有炸裂,但也一时残肢纷飞,失去了战斗力。 空中的血雾和碎肉还未完全落下,疾驰的全地形车就已经从中穿过,逃出包围圈,向着远方驶去。 其余几组怪物迅速调转方向,紧跟而上,但四条腿再快也跑不过半空里飞的,那些怪物很快就被远远甩开。 “真的有这么容易?” 退出战斗状态的戚小橘并没有丝毫的轻松感,反而愈发不安起来。 这些怪物确实速度比骸灵快上数倍,身体强度也高了不少,可威力强大的灵能弹就能彻底将它们击碎,普通的子弹同样可以对它们造成致命伤害。 如果这些怪物真的这么脆弱,那两支小队轻松就能解决掉它们,这两支小队又是怎么覆灭的? 难道说袭击者另有其人? 那个放出数公里范围广域灵觉场的高级灵觉生命又在何处? 心中充满疑虑的戚小橘让无人机升入高空继续监视周围的动向。 可就在无人机刚刚攀升到一百多米左右时,空中爆出了一团火花,随即她便失去了与无人机之间的联系。 突然从侧后方袭来的巨大冲力让时速高达两百多公里的全地形车失去了控制,车身的后半段就像是被炮弹击中一样瞬间炸裂。 这突然的袭击中,戚小橘也从车身上被狠狠地甩了出去。 第四章 伏击(四更) 在全地形车失控的瞬间,戚小橘左侧千米左右的距离上一小块空间模糊了一下,光学迷彩随即解除,露出了埋伏在那里的另一组怪物。 这四只怪物与先前那些炮灰在体型上有着明显不同。 靠前的三只怪物同样没有五官,但漆黑质感如鞣革般的外皮上多了很多类似于鳞片的结构,它们的体型几乎是那些炮灰的三倍,而且四肢也明显要强壮地多。 被三只先锋护在最中间的那一只怪物脸上有着一对细长的眼睛,红色的眼瞳狡黠而阴狠,说明它有着不低的智慧。 伏击者没有嘴,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如花蕾般鼓起绽开的口器。之前击毁无人机,击中全地形车的攻击就是从这里发出的。 伏击者看着戚小橘被狠狠地甩飞时,眼中闪过一丝残忍的快意。在它的判断中,脆弱的人类以如此高的速度撞到地面上,绝对会被摔得四分五裂。 但它更想亲手终结掉这个人类的生命,这不仅是因为它本性残忍,也是所有的骸灵自从诞生之初骨子里带着的,对人类极大的恨意。 伏击者的口器再次张开,周围的空间都出现了轻微的扭曲,眼看着就要对半空中的戚小橘发出致命的一击。 可就在下一瞬,一发灼热的大口径钨芯穿甲弹就已经跨越近千米的距离,来到了它面前。 花蕾般的口器猛然爆开,无形的能量力场与穿甲弹在空中相撞。 仓促生成的立场炮弹虽然没能挡住这发凶暴的子弹,可也成功地让它发生了偏转。原本能轻易击碎伏击者头部的一枪,结果只是擦身而过,扯碎了它的一条前肢和小半个躯干,血与内脏泼洒了一地。 但这一枪只是开始。 身经百战的银徽猎人可不是白给的,在被甩飞的瞬间,戚小橘就已经通过防风目镜上的警戒雷达注意到了这边的异常。 “又是四只怪物一个小组,而且这个小组有着明显的分工配合。” 荒原上类似这样的,拥有远近程攻击能力的敌人相互配合的情况并不少见。远程生物攻击力强大但相对脆弱,近战生物则拥有更强的身体素质和防御力充当盾牌的作用。 配合的出现意味着对方有着一定的智慧和组织性,相较于仅是凭借本能行动的动物,它们要棘手的多。 面对这种敌人,普通的独狼猎人一般会选择远远避开,猎人小队会选择吸引近战敌人注意力后,由狙击手或是擅长突击埋伏的队员解决掉远程生物。 但那些实力强悍,对自己实力很有信心的猎人则会选择更为直接的战术。 “切换战斗模式。” 这次她来没有从背后扯过灵能步枪,而是顺手抽出了车身旁的重型反器材步枪。 “空间机动装置启动。” 戚小橘周身浮现出一圈淡蓝色的光晕,随即她摔出去的速度肉眼可见地放缓了许多。她在空中提枪转身,整个人还未恢复平衡,就已在义肢的辅助下完成了瞄准、锁定一系列动作。 虽然戚小橘以前没有见过这些异化的骸灵,但她根据多年狩猎经验很快判断出,那只最中间的骸灵正是发出刚刚那种无形远程攻击的敌人。它应该也正是小队的首领,而另外三只骸灵的站位明显是在保护中间那只脸上长瘤子的骸灵。 于是狰狞的枪口开始喷射出火光,巨大的枪声响彻荒原。 一枚大口径特种穿甲弹先经传统化学能获得一个初速度,再通过电磁轨道的二次加速,最终以接近10倍音速的超高枪口初速,在空气中拉出一道炫目的红光直奔最中间那只伏击者而去。 巨大的后坐力将飞在空中的戚小橘整个人向后推出了数米,快速调整姿态后,她再次扣动扳机,重复这个过程直到弹匣中的七发子弹全部打光。 第二发子弹射来时,负责保护伏击者的三只先锋也动了起来,他们成一个三角形面朝戚小橘立于伏击者身前。先锋们的脊椎同时亮起,它们面前的光线出现了明显的偏折,三者协同之下,一道强大的力场屏障出现在了它们身前。 特种穿甲弹打在屏障上撞成了无数四散而飞的铁浆,但巨大的冲击力也让力场的强度有了明显下降,先锋脊椎的亮度明显黯淡了不少。 第三发,第四发子弹接踵而至,将防护立场打的如同一个随时都会破掉的肥皂泡般摇摇欲坠。 当第五发子弹撞上力场后,先锋们的脊椎彻底黯淡,防护力场也被击破。 力场被击破的同时,先锋身上的鳞片就开始变形,准备以肉身硬抗电磁反器材枪发射出的穿甲弹。 不过显然戚小橘的枪更快,它们变形完成前,最后两发子弹就已经分别将左右两只先锋拦腰打碎。 旷野上闪过一道绚烂的蓝色光带,这道光带的起点是戚小橘之前所在的位置,终点则是最中间的那只先锋。它甚至连爪子都没来得及抬起,一个挥舞着狰狞巨剑的身影就已经与它擦身而过。 最中间那只伏击者的反应显然要比先锋快上许多,虽然已经失去了一条前肢和小半边身子,但它在戚小橘冲过来的同时就已经做出了应对,花蕾般的口器再次充能,瞄准了戚小橘的方向。 就在那种无形的能量武器即将再次发射的时候,一支灵能步枪的枪口已经狠狠地插进了怪物的嘴里。 “赔我的车!” 一道紫色随即湮灭了怪物的脑袋,一直直射到荒野深处才逐渐暗淡下去。 等到光芒暗淡之后,那只先锋缓缓倒在地上,它的腰际一道血线浮现,上下半身滚落分离。 “远程模式。” 戚小橘手中的重剑上闪过与她左臂相似的纹路,重剑随之变形,眨眼间又变回了之前电磁反器材枪的模样。就连内部结构与先前相比,都没有任何区别。 辉冥合金的特性之一就是侵染性和可控性。 这种灵觉化的全新金属在受到灵能驱动后,能够将接触到的其他金属转化为与自己相同性质的材质。并且若是在辉冥合金中嵌入了灵能回路,这种过程甚至可以由使用者通过意志进行控制。 在曾经的旧世界,这种完全违背物理和化学规律的金属不可能存在,但八百年前那场灾难改变了一切。 “灵觉场” 这种灾变后出现的高维能量场,就像是弥散在整个宇宙中的背景噪声一样,无论向哪个方向都能探测到它的存在。它能够影响所有处于其范围内的事物,包括无机物和生命,以匪夷所思的方式改变物质的物理性质。 “灵觉场”和“灵能”的出现颠覆了旧时代物理学的许多理论,但就像新文明一样,新的物理学理论体系也很快被建立了起来,对于灵能的开发和使用则使社会发展到了一个比旧时代还要高的水平。 人类天生就是一种有着强烈好奇心与探索精神的生物,这种对于未知的渴望和向往正是推动文明前行的源动力。 虽然之前一直被困于柏拉图所说的洞穴之中,但当人们发现眼前墙壁上那些二维的影子并不是世界的全部后,他们并没有抱着曾经的理论故步自封,而是立刻就起身去探寻真实的世界。 仿佛回到了刀耕火种的旧石器时代,与那些被上天眷顾着的高级灵觉生物们相比,人类的身躯依旧脆弱,力量依旧渺小,没有尖锐的牙齿与锋利的爪子。 但也正因如此,人类和他们的祖先一样没有其他的选择,不得不用其他手段武装自己,去发展科学,开发技术,制造武器…… 只不过相较于曾经祖先们面对的那些生物,如今人类的敌人更为聪慧也更加强大。毕竟老虎的力量再强,也做不到手撕装甲板,还得随时担心被不知道哪儿来的神经病一个滑铲干掉。 戚小橘长长出了一口气,短时间的激斗对消耗掉了她不少体力,她站在原地缓了片刻才蹲下身准备查看那只被她一刀腰斩的怪物。 警戒雷达突然爆发出急促的警报. 下一瞬,空中绽放出一蓬血花。 戚小橘头部遭到重击,向后倒飞出去。 第五章 鏖战 袭击从三个方向的瞬间同时到来,戚小橘腰身猛然发力,身体扭成了一个怪异的角度。 虽然她已经尽量躲避那些无形的炮弹,但还是有一发擦着她的面前飞过,击碎了防风目镜。四散飞溅的碎片也割伤了她的脸颊。 对方并没有给戚小橘喘息的机会,从相同方向的第二波攻击已经袭来。 “这……难道对方还有更上位的骸灵?” 戚小橘发现对方的攻击无论是威力还是频率,比刚才被她消灭掉的那只伏击者要强很多。先前那只伏击者每一次攻击间有大约三秒的间隔,而现在这两波攻击之间的间隔几乎不到一秒。 戚小橘周身再次爆发出淡蓝色的光晕,单兵空间机动装置带来的瞬间加速让她躲开了第二波攻击。 三枚无形的力场炮弹在空中相撞,肉眼可见的冲击波向外扩散开去,剧烈的爆炸掀起了周围的土地,留下了一个直径数米的弹坑。 蓝色光晕包裹中的戚小橘背着再次变形为重剑的电磁反器材枪,左手握着灵能步枪,在离地面三十多米的高度上急速机动着,一边躲避对方的攻击,一边试图找出敌人的位置。 和之前一旦攻击就显现行踪不同,这次的伏击者不仅攻击强度大幅提升,就连射击后都能依旧保持隐身状态。 失去了战术目镜的戚小橘想要找到它们显然要费一番工夫,只能靠空间机动装置的机动优势,通过不断移动和对方射击角度的变化来一次次试探对方的位置。 又是三发炮弹向她射来,但这回对方的准头明显差了很多,弹道全都离戚小橘很远。对面显然已经识破了她的意图,也开始转移射击位置,这三发炮弹就是对方在移动中进行的扰乱射击。 或许这样做可以迷惑其他猎人,但当他们面对上战斗模式的戚小橘时再这样做对,却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她被战斗状态强化后的视觉,瞬间捕捉到了不同距离上突然出现的三个模糊的影子。在戚小橘的视野中,这三个模糊的影子随即被高亮的轮廓线标识了出来,并且牢牢锁定住对方的动作。 “找到你们了。” 面罩下的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了猎人抓住狐狸时的笑容。 这三只伏击者都没有先锋的护卫,而是单独行动,似乎这样能够保证它们在发射力场炮弹的同时有足够的灵能来维持光学迷彩。 灵能步枪表面的纹路一次点亮,汹涌的灵能从戚小橘的左手涌入枪身中。伴随着沉闷的响声,又是三道射向不同方向,瞬间即至的紫色光芒。 戚小橘根本没功夫去细看这三枪的结果,而是被迫突然做出了一个大幅度的规避机动。 在她刚刚射击时短暂停留的位置上,空气突然被黑色的骨刃划开,荡起无形的涟漪。一个体型高瘦,前肢如同螳螂一样的处刑者骸灵逐渐现出身形。 与伏击者和先锋都不同,这只新出现的处刑者从体态上看要更加像人类,额头正中间有一只细长的竖眼。 虽然处刑者体态和人类接近,不过它那3米多的身高配合上接近两米的前肢,和占了前肢一半长度的黑色骨刃,给人的压迫感实在太强,能唤起人灵魂深处对巨物的恐惧。 处刑者漆黑如同鞣革一般的体表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花纹,乍看之下杂乱无章,但仔细观察后就能发现这些花纹的排布有着明显的规律。 而且这些花纹和戚小橘义肢表面的灵能纹路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显然也是一种引导灵觉场中灵能的能量回路。 “你们到底有完没完!” 戚小橘对这些花纹和这只怪物没有任何兴趣,她只想尽快逃离这里。 年轻的银徽猎人拉开距离后,抬起灵能步枪对着那个新出现的敌人就要扣下扳机,这时空气中却再次响起尖锐的破空声。 戚小橘的背后泛起一阵刺痛,她那养成于无数次生死之间,对于危险的直觉瞬间拉满。虽然看不到攻击具体从何而来,但她依旧第一时间做出了精准的规避。 空间机动装置的蓝色再一次爆发,戚小橘扭身躲避攻击的同时,枪口依然指向那只已经显出身形的处刑者。 就在灵能步枪充能完毕即将再次发射的瞬间,那只处刑者身上的纹路闪烁过强烈的光芒。处刑者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般,携带着风雷之威杀到了戚小橘面前。 在战斗状态的强化下,戚小橘的动态视力甚至清楚地捕捉到对方在跨越音障时带起的激波。 更糟糕的是,刚刚被戚小橘躲过的那一刀,居然又折了回来,和那只处刑者的攻击相配合,如同毒蛇般从一个十分刁钻诡异的角度砍了进来。 这二者配合起来的攻击十分狠辣,几乎封死了戚小橘所有的退路。 如果换做其他银徽猎人,面对这种情况确实已经束手无策,但戚小橘毕竟是戚小橘,她有着自己的底牌。 退无可退,那就不必再退。 背上的重剑骤然炸开,化作无数细密的金属刀刃。 成百上千的刀刃如同金属卷起的风暴一般,向着一前一后两个袭击者攻去。 于是战场上出现了微妙的一幕。 两只处刑者惊讶于戚小橘没有躲闪,而是选择了以命换命的凶狠打法。戚小橘则同样惊讶于这两只处刑者居然也没有躲,反而顶着自己的刀刃风暴硬冲了进来。 这场短暂而惨烈的交锋中,谁都没有退缩。 戚小橘有着自己的底牌,而处刑者们也有他们的依仗。 于是,这场胆小鬼博弈走向了最坏的结果,那就是同归于尽。 锋利沉重的骨刃砍断了灵能步枪,穿过宽大的作战服,最没入戚小橘柔软的身躯。 无数利刃则如同绞肉机般,将两只处刑者斩成碎块。 以命相搏,生死立判。 一个人影和一大片碎肉从空中落下,与之相伴的还有无数洋洋洒洒,像是深秋落叶的刀刃。 刀刃忽然加快了下落速度,在戚小橘身下拼接成了一块金属护盾,并且托着她最终缓缓落回地面。 泛着寒光的刀刃漂浮在四周,并缓缓游动着,像是水里的游鱼,又就像是忠诚的护卫。 而在刀阵最中央,戚小橘勉强支撑起身子,半跪在地上剧烈地喘息着。 被束起的短发蓬乱地披散开,因为激战和剧痛而产生的汗水顺着发梢滑落。 宽大的战术服已经破破烂烂,露出了下面黑色的全覆式软装甲,软装甲腰部也因吸收过量伤害而出现了明显的破损。褪去伪装的左臂上流动着与之前方向相反的光芒,那是灵能吸收装置正在从灵觉场中为戚小橘紧急补充灵能。 刀阵应该还能再支撑一会,灵能步枪已经被处刑者砍碎,备用的武器弹药则和全地形车一起被最开始那只伏击者拆成了零件。 戚小橘刚刚靠着吸能软装甲硬扛下来了那两刀,她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没受什么严重的外伤,但实际上脊椎和内脏都已经受到了严重的伤害。 处刑者的攻击在最后关头,就像第二波出现的那三只伏击者的攻击一样,不知为何威力突然增大了许多。 原本在戚小橘的计算中,她身上的吸能式软装甲完全可以挡下处刑者的攻击,可当那两刀真正落到她身上时,她才知道犯了一个可能会害死自己的错误。 医疗凝胶和紧急情况下使用的医疗纳米机器人已经自动完成注射,但辅助系统给出的身体自检情况十分不乐观。 大规模内出血的情况虽然已经得到控制,可脊椎处的伤暂时没法处理。而等机器人完成对脊椎的修复,恐怕至少要两个小时以后了,在此之前戚小橘甚至连站起来都做不到。 不过这还是不是最糟的部分。 到现在为止她和外界的通讯依旧处于受阻的状态,说明还未脱离那只高级灵觉生命产生的能量场。 这对戚小橘来说绝对不是一个好消息。刚刚战斗的动静十分大,说不定就已经惊动了那只7级的正主,若是被它盯上,那真的万事皆休。 戚小橘忽然用力捂住了嘴,随即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尽管她在倔强地坚持着,想要压制住自己的咳嗽,但殷红的鲜血顺着战术手套的指缝不断沁出,滴落在地上,溅起一蓬又一蓬小小的尘土。 第六章 绝望降临 伤势和短时间内过高的消耗已经影响到她体内灵能回路的稳定性,再这么硬撑下去,她自己就会把自己耗死。 弹尽粮绝,灵能几乎枯竭,身受重伤…… 戚小橘虽然不是第一次被逼到这种境地,但这次的情况却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险恶。 刚刚这两场战斗从爆发到结束的时间都很短,几乎都是十几秒内便结束。 除了最后那一下近乎同归于尽的打法,戚小橘看起来以碾压般的姿态消灭了敌人,但实际上她从一开始就差不多使出了全力。 不提最后那两只让戚小橘吃了大亏的处刑者,单是中间那三只隐形的伏击者,换作任何其他银徽猎人遇上都是任人宰割的份,就算是携带着重型装备的队伍也会遭遇十分惨重的损失。 或许徐徐图之是更为明智的战术,但戚小橘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死立分的暴烈打法。 荒原上猎人们的战斗通常就是这残酷,漫长的是战斗爆发前的筹划和准备,等到真正与猎物交手,战斗往往是耗时极短但又无比惨烈的生死相搏。 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新大陆荒原上危险的不仅是那些灵觉生物。而无论什么时候,人类最可怕的敌人永远是其他人类。 荒原作为文明的角落,这里的人们终日游走在生死边缘早就没有什么顾忌,加之没有社会规则的束缚,使得人性的最深处的兽性有了完美的展现舞台。 虽然有着调度中心的监管,虽然有着许多规则的束缚,但这依旧改变不了每一个猎人某种程度上都是秃鹫的事实。一旦发现其他受伤虚弱的猎人,他们不介意让对方体会一下什么叫人心险恶。 因此,有队伍的猎人可以受伤可以犯错,但孤狼不行。 他们在荒原上没有同伴,能相信能依靠的只有自己,一旦受伤,一旦失败就会沦落为其他捕食者的食饵。 更何况像戚小橘这样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 虽然她是实力强悍银徽猎人,虽然她被逼得心狠手辣,虽然在349基地里她十分受人尊敬……但她一直以来连受伤了都不敢返回基地疗养,而是在外面找一个安全的角落,像野兽一样孤独地舔舐着自己的伤口,等熬到差不多了才敢回去。 她很清楚,若是有一天自己受伤了,虚弱了,恐怕那些平日里对她敬畏有加的人会最先扑上来将她撕成碎片,吃得连骨头都不剩。因为他们目光深处的那些赤裸裸的欲望,从来都没有变过。 戚小橘早就想好,要是真有这么一天,宁可在怀里拉响一枚手雷求个痛快。 可她还想活着,还想调查清楚当年父母被谋杀的真相,所以她能不输,也不敢输。 就像其他孤狼一样,戚小橘只能用强势和狠辣来掩饰自己的脆弱与无助。 无论面对的是灵觉生物还是其他猎人,只要动手,她就会使出全力,如狮子搏兔般用雷霆手段解决战斗,不给对手一丝反击的机会,也不给自己任何受伤的机会。 这一次她虽然没有输,但还是受伤了,而且因为自己的误判导致伤得很重。 戚小橘十分懊恼,心里甚至感到有些害怕。而“恐惧”这种情绪,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这位年轻女猎人的身上了。 戚小橘的大脑在全速运转,试图找出方法让自己摆脱目前的险境。 可现在的她又能做什么呢? 天空忽然阴沉了下来,似乎整片荒原上的阴云都在向这里汇集。 戚小橘仰头看去,只见高空的云层中已经卷起了一道几乎看不到边际的浩瀚漩涡,无数紫电银蛇在云层中狂暴地翻滚着,嘶吼着,仿佛在恭迎着神明的降临。 而在那道漩涡的中心,在戚小橘的上方,一个小小的黑点正在缓缓落下。 伴随着那个黑点的下落,一股无比庞大的意识从上方落下,笼罩了方圆数十平方公里的广大区域。 这道意识带来的威压对戚小橘来说,就如同一座压在身上的山。 这一刻在戚小橘的感知中,天空中仿佛出现了一轮散发着无穷恐怖的黑色太阳。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剧烈地颤抖,关节发出牙酸的声音,耳畔回荡着诡异的鸣响,视野模糊成一团一团鲜艳的色块,就连意识都有了崩溃的危险。 戚小橘猛地低头咳出一大口鲜血,全身上下传来了如同刀割般的剧痛,刚刚被压制住一点的伤势在这股强大的灵觉场影响下再次爆发。 她有些绝望地意识到,那个高级灵觉生物终于降临了。 这种超出想象,近似于神明的伟力,根本不是她一个普通的人类猎人所能对抗的。 一滴鲜血顺着女孩精致的下颌缓缓滴落。 在空气阻力的作用下,这滴鲜血形成了一个流线型的液滴向地面落去。 但这枚液滴的形状渐渐发生了改变,等它快要落到地面前的那一刻,已经变成了一个在张力作用下形成的完美球体,并缓缓向空中升去。 和这滴鲜血一起飘向高空中去的,还有尘土、碎石、处刑者的尸块、那些被灵能步枪击杀的伏击者……以及重伤的戚小橘。 戚小橘已经无暇顾及其他,她蜷缩着身子,用尽全力去平复灵能回路的紊乱。软装甲自带的镇痛剂和用于压制灵能回路活动的药物已经注射,虽然现在做这些已经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但戚小橘还是想再挣扎一下。 在荒原上这些年,她曾许多次被逼到过绝境,如果她要真的意志软弱,随随便便就放弃了希望,早就成了荒原上几块无名的枯骨。 哪怕这次她面对的情况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凶险、绝望。 终于,她停止了上升。 周围一片寂静,甚至连空气都停止了流动。 视线已经开始模糊的戚小橘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双交叠在一起,纤细仿佛穿着长靴的黑色双足。 她抬起头,看到一只三米多高,身形消瘦,如同人一般直立着的黑色骸灵。 与之前的炮灰、先锋和伏击者甚至是处刑者都不相同,戚小橘第一眼就看到了它胸前明显的女性特征和两对对称分布在脸颊上的细长眼睛。 虽然没有嘴和鼻子,但它的脸部整体轮廓十分接近人类女性的样子。 女性骸灵的脑后长着许多如同长辫一般的东西,看起来就像是骨节形成的头发。这些比骸灵身高都要长的骨发如同一面屏风般张开,不断闪动过阵阵光芒,其中产生的强大灵觉场甚至已经扭曲了周围的景象。 这还是人类第一次见到这种上位的女性骸灵。 不,确切地说,之前肯定也有人见过,只不过所有见过它的人都永远没法把这个情报传递出去了。 这只骸灵转动猩红的眼瞳看向蜷缩着身子的戚小橘,饶有兴致地打量起她。 骸灵的目光落下,戚小橘觉得仿佛被侵入冰水中一般,瞬间自己里里外外就已经被这只高级灵觉生物全部看穿。 女性骸灵的眼中浮现出了一个明显是讥讽的神色,随即一道冷漠平淡如同机器般的声音响起在戚小橘的脑海中:“你,很不错。屈服于,我,可以赐于,你,力量。” 戚小橘茫然地仰视着这只骸灵。 这句突然出现,仿佛老派电影里那些最刻板的反派才会说的台词,让她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而在戚小橘努力思考清楚现在是一个什么情况的时候,那些被她杀死的骸灵飘向了女性骸灵。 女性骸灵脑后骨节中闪光的频率骤加快,就连戚小橘都能清晰地感受到有一股充满了生机的力量从女性骸灵细长尖锐的指尖涌出,包裹住那些残损的尸体。 没过多久,在戚小橘绝望的目光中,那些先前被她杀死过一次的骸灵们已匍匐在女性骸灵的脚边,即使是最凶暴强大的处刑者也温顺地如同一只家犬。她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之前那两支队伍遇袭的现场,没有发现骸灵的尸体。 女性骸灵的视线再次转向戚小橘,似乎是在催促她给出自己的答案。 然后戚小橘就给了它答案。 戚小橘抹了一把嘴角的血污,缓缓抬起左手,冲女骸灵竖起了一根中指。 第七章 吊坠 软装甲之下,已经褪去伪装的义肢上所有纹路都被点亮。 纤长的五指刺破战术手套,快速延伸变形,联成了一个笼子般的装置,手套下的掌心亮起一汪蓝色的光芒,正是灵能被高度压缩的标志。 半秒不到,戚小橘的义肢左手已经变形成为一支能轻易毁掉小半个349基地的灵能冲压炮。 “我去你x的!” 戚小橘将自己全部的灵能全部灌输进左手中,这一炮射出去,被抽干了灵能的她也会死掉。 虽然戚小橘很清楚就算近距离开火,灵能冲压炮恐怕也不会对这只高级灵觉生物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但她还是这么做了,因为这就是她的性格。 戚小橘是一个性子很烈的女孩,爱与恨浓烈得如同血的红与雪的白。 她的字典里没有顺从与屈服,吃了亏一定要找回来,受了欺负一定要揍回去。 以戚小橘如今的性格,放在和平的安逸和平的光荣城里绝对没有几个男人会喜欢。但这就是她,她不会为谁去做什么改变,也不会委屈自己去迎合谁。 而又有谁能想到这样一个狠辣果决的女孩,当初对未来也有着玫瑰色的幻想。 或许是这只骸灵也明白人类互相问候时的礼貌用语,或许是比划中指这种国际友好手势可以跨物种交流,或许只是单纯震怒于这只脆弱渺小的人类居然敢用她那可笑的武器指向自己。 那只女性骸灵震怒了。 “啊!!!” 在戚小橘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中,被高度压缩的灵能逆冲而回,如同无数把钢刀般在的她体内乱窜。灵能逆流不仅几乎将戚小橘体内的灵能回路全部破坏,那份钻心剜骨的痛苦更是不亚于千刀万剐的凌迟。 她的义肢开始扭曲变形,就像是被无形的手不断地撕扯开。因为义肢是与戚小橘的神经系统直接相连,它被破坏时的痛感完全不亚于直接撕扯血肉。 而实际上真正在破坏义肢的,正是义肢本身。 女性骸灵轻易夺取了戚小橘义肢灵能回路的控制权,随后利用辉冥合金能够被灵能回路控制的特性,让辉冥合金自己将自己解体。 连绵不绝的剧痛被强行传送回戚小橘的大脑,并被女骸灵再次放大。 戚小橘痛苦地在空中翻滚着,哀嚎着,但无论怎样做都不能缓解稍微哪怕一点。 鲜血顺着戚小橘的五官涓涓涌出,又是眼泪又是血水,彻底弄花了她那张清丽姣好的面容。 戚小橘是一个勇敢的女孩,她在面对注定无法战胜的敌人时选择了奋起抵抗。 但这个世界却又是如此的残酷,下位者的努力和勇气很多时候根本没有任何价值。女性骸灵骸灵只是一个念头闪过,就瞬间摧毁了戚小橘全部的挣扎。 不过女性骸灵显然并不打算直接杀死戚小橘,它要慢慢折磨这个本来就已经重伤的人类,彻底摧毁她的心智,揉碎她的灵魂,让她成为自己的玩偶。 痛苦愈发强烈,终于,在某一个瞬间,就像是崩断了弦一般,痛感又如潮水般褪去。 戚小橘的惨叫声和她心脏的跳动一样越来越微弱,左手义肢只剩下和肩膀相连的一点残骸。灵能回路已经彻底崩溃,她全身上下几乎所有内脏都在出血。 戚小橘已经什么都感觉不到,她只觉得冷。 无比寒冷。 弥留之际的戚小橘脑海中迷乱地闪过无数画面,她的意识已经濒于崩溃,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又或许什么都没想,只是一片空白。 要死了么? 要死了。 终于啊,躲在荒原中苟活了这么多年,最终还是没能像爸妈他们交代的那样好好活下去。 可是…… 可是我真的不想死。 我还想做很多事情。 我还想调查父母遇害的真相。 我还想找到了那个曾经救了我的人。 我还想…… 原本戚小橘以为自己在面对死亡时会非常坦然,但当那一刻真正来临时,她还是动摇了。 在坠入那无边无际,永恒冰冷的黑暗前,一张陌生的面容忽然浮现在她的脑海。 她从未见过那个年轻人,但当这张面容出现的时候,强烈的思念和一种无法压抑的焦急以及渴望,如同燎原的野火般燃起,烧尽了戚小橘最后一丝神智。 她疯了一般地想要抓住什么,她的意识用尽全力攀住黑暗的边缘,不甘心就这样坠入宁静的死亡。 救救我。 我想要活下去! 救救我! 不管你是谁,求你救救我,救救我啊! …… …… 虽然戚小橘已经快要咽气,但还没解气的女性骸灵,并不打算轻易放过这个敢于忤逆自己的人类。 一道蕴含着蓬勃生机的灵能从它的指尖流向戚小橘,女性骸灵决定治好这个人类后再折磨她一遍,然后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这个过程直到她彻底崩溃。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完全出乎了这只上位骸灵的预料。 就在它和灵能触及戚小橘的瞬间,这个人类女猎人的胸口忽然绽放出耀眼的光芒。 她胸前的黑色软装甲如同灰尘一样漱漱而落,露出了装甲之下那具重伤的身体和光芒的源头。 一枚毫不起眼的吊坠。 而真正让骸灵惊恐万分的是,它和戚小橘之间居然构建起了用于灵能转移的“桥”。 紧接着,它体内的灵能如同开了闸的洪水一般倾泻而出,源源不断地通过“桥”涌入到那个人类女人的体内。 庞大的灵能汹涌而出,周围的空间竟然都随之发生扭曲。 骸灵眨眼间已经尝试了许多不同的方法,意图切断它和戚小橘之间的桥,可无一例外都失败了。 别说是换做其他人类,就是其他低阶的骸灵吞噬掉这么多灵能也早就灰飞烟灭。可这个人类女孩就像是无底洞一般,疯狂地吞噬着它的力量。 仅仅几秒钟,女骸灵脸上两对眼睛中的一对已经开始眯起,随时都有闭上的可能。 面对堕阶的危险,即使物理手段切断“桥”会对骸灵自身造成极大伤害,甚至会引爆戚小橘体内刚刚吸收掉的灵能,它也不能再犹豫了。 但就在骸灵落下的爪子即将碰到戚小橘时,包裹着戚小橘的光芒骤然增强。 这突如其来的亮光让骸灵有了极为短暂的犹豫,而当光芒消失,它终于回过神来的时候,戚小橘已不见踪影。 荒原上刮起了一场恐怖的风暴。 女性骸灵的怒火横扫周围近百平方公里的区域,它广域灵觉场功率全开,强横的意识四下疯狂扫荡,但却连戚小橘的影子都没见到。 对于它来说,居然被一名人类算计,这是何等的羞辱! 可它再生气也没办法,戚小橘早已踪影全无。 突然损失了近七成灵能,如果不及时返回高污染区补充,而是继续在低污染区逗留的话,它恐怕真的会有堕阶的风险。 所谓高污染区也不过是人类从自己的视角出发做的命名罢了,无论是灵觉者还是普通人都无法在地球灵觉场强度如此之高的环境中长期活动。 就像深海中也有着丰富多彩的生命一样,高污染区对那些高级灵觉生命而言却是真正的绿洲。低污染区和安全区对于它们来说,环境中的灵觉场强度过低,力量反而会有明显的衰弱。 再次狠狠地发泄一通,将荒原上轰出成百上千个巨坑后,女性骸灵十分不甘地带着那些被自己复活的部下,扭头向着高污染区飞去。 …… …… 新大陆西北,“北方4号”安全区,黑石镇。 今天黑石镇下着雪。 从凌晨开始下的雪没有一点要变小的势头,依旧纷纷扬扬地落着,黑石镇也被皑皑白雪变成了“白”石镇。 和大约一百年前全盛时有三万多人口的黑石镇相比,如今的黑石镇只有不到两千居民,而且大多集中在北边的新区。 西南边已经无人居住老区现在就是鬼城,一座座废弃的高楼和厂房宛如被遗忘在时间的荒原上的幽灵。 事实上不仅是黑石镇衰退了。 随着南方航路的开辟,大海中央光荣城的兴起,以及新大陆南方几个港口城市的建设完成,整个新大陆西北方的老工业基地从一百多年前起就已经陷入了漫长的衰退。 小镇新区主街上坐落着一栋灰色的三层小楼,这栋带着一个后院和地下室的小楼就是如今小镇唯一的诊所。 结束晨练的谢医生正准备像往常无数个清晨一样,穿好衣服准备去镇上他最喜欢的早餐店。 可惜今天他注定无法吃到自己最爱吃的时辰包子和胡辣汤了。 伴随着刺眼的闪光,他家后院中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谢医生愣了一下,慌忙跑到后院查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于是他惊讶地发现一个黑色软装甲严重破损,左臂残缺,重伤昏迷,浑身是血的短发少女,正**着躺在自家的院子里。 第八章 会议 中央大陆。 共同体首都镐京,东郊。 共同体武装力量的最高领导机构,既共同体最高军事委员会的常设办公地点,位于永宁街中段一座有着明显灾变前建筑风格的大院里。 大院中坐落着五栋庄严肃穆的大楼,正是镐京人口中俗称的“五天王”。 大楼的现代建筑主体加上飞檐斗拱式样的顶层,像是旧世界古代城墙用于的防守的箭楼,又像是一座座敦厚威严的巍峨战神,颇有一种“睥睨八方,镇守天下”的霸气。 位于最中心的三号大楼十六层的一间会议室里,一场级别非常高的会议正在召开。 包括国防部长、联合参谋部参谋长在内的几位最高军事委员会委员、各军种司令员、以全息投影方式远程参与会议的各战区主要指挥员等一众军方高级将领,正面色凝重地听取着一名年轻人的报告,会议室内的气氛显得分外压抑。 会议室中央的全息投影上用不同的颜色标识出了近一段时间,高级灵觉生物在新大陆低污染区的活跃区域,以及大洋中深海异种的活动范围。 绿色是人类的活动区域也就是安全区和低污染区,红色是那些高级灵觉生物的活动区域,也就是高污染区。 而全息地图中,绿色区域只覆盖了大洋和新大陆很小的一片范围,光是已经探明的红色区域就已经比绿色大了十几倍不止。 与三个月前上一次例行通报时相比,红色区域如今明显向前移动了不少。数十个代表近期高级灵觉生命异常活动事件的标记,在绿色的背景中显得分外刺眼。 如果说灾变前的旧世界只有人类能用武力毁灭人类,如今这一命题恐怕要多一个高级灵觉生命的选项了。 “……因此,结合我们分布在新大陆和南方迷雾海中的观测点,对‘地球灵觉场’的观测结果来看,高污染区的加速扩张是全面性的,并且其目前的扩张速度没有丝毫放缓的迹象。加之最近两个月以来高级灵觉生物的异常活跃,我们有足够的理由认定,大裂痕内部很可能正在发生某种目前我们无法掌握的变化。而值得注意的是,这次变化的很多细节与现存记录中,一千多年前大灾变发生前夕全球范围内的异常现象有很多类似的地方。” 这位正在讲话的年轻人看起来三十左右,个子不高,约么一米七刚出头的样子。 他身材消瘦,样貌英俊,气质温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穿着白色衬衣灰蓝色马甲西装裤,还打着一条宝石蓝带灰色条纹的领带,鼻梁上架着幅金框眼镜。 说实话,他的气质更像是一位儒雅英俊的大学教授,而非一位共同体的核心掌权者。 尤其是他温文尔雅,侃侃而谈的样子,和满屋子穿着军装,表情严肃的共同体高级军官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但这位行事神秘低调,从不在公众面前现身,几乎不为世人所知的白泽,在共同体的权力体系中却有着极高的地位。 他身为共同体中央委员会常务委员的同时,也是最高军事委员会的九位委员之一。尽管对共同体军队没有直接指挥权,但白泽不仅把持着对共同体内部所有与灵觉者相关的事宜,手下还有着一支只听令于他本人的特别力量。 “根据我们收集到的最新情报,教廷和吠陀衍方面已经重新启动了对大裂痕的探索计划。虽然我们共同体这些年来对地球灵觉场的研究取得了许多成就,但仍旧对裂痕内部和整个高污染区知之甚少。这次大裂痕内部将发生的变化恐怕影响会十分深远,我们必须掌握更多大裂隙的情况。 因此,我将在下周召开的中央委员会特别会议中正式提议,重启六十年前被放弃的‘深潜’计划。” 场间虽没有一片哗然,但也响起了一阵窃窃私语。 而会场最内层那几位最高高官们只是相互之间交换了一下目光,显然他们已经提前得知了消息。几位大佬将目光投向了联合参谋部参谋长林敬中上将,林参谋长则默默地点了点头。 六十年前,为了深入高污染区并探索大裂痕,共同体启动了一项代号为“深潜”的巨大工程。 为了执行“深潜”计划,共同体消耗了天量的人力物力,在陆上推进受阻的情况下硬是举倾国之力横穿深海异种的地盘,打通了一条从新大陆南方绕道迷雾海接近大裂痕的路线。 但就在先遣部队即将进继续接近大裂痕区域的关头,一支由白泽麾下最精锐战力组成,从海上方向由南向北深入新大陆高污染区的勘探队,却在高污染区内遭遇了一件十分诡异的意外。 意外导致这支勘探队几乎全军覆没,只有一个受伤的幸存者侥幸逃回,而且这名幸存者的情况只能用十分邪门来形容。 事件具体是怎样的,现在由于资料尚未解密所以无从知晓,但有一些细节可以从侧面证明当时局势的危险程度。 那时坐镇前线主持整个“深潜”计划的白泽派出了手下所有的精锐,不仅第一时间下令封锁了大片区域,将所有和幸存者有过接触的人全部隔离了起来,甚至还申请来了战略武器的支援。 迷雾海中,数艘原本担任对吠陀衍那方向战备值班任务的战略核潜艇,紧急重置发射诸元,将带有热核弹头的弹道导弹目标重新设置为被封锁的隔离区。 两架挂载着灵能衰变弹的战略轰炸机从共同体本土起飞,向隔离区域快速靠近。这种专门针对高级灵觉生命的超级武器是当时共同体最先进技术的结晶,由于原材料十分罕见,因此造价极其高昂而且制造时间非常长。 那时整个共同体一共只有三枚灵能衰变弹,为了支援白泽就动用了其中两枚。 共同体军队更是全军进入一级战备。 负责对神圣教廷方向作战的西部战区,和应对吠陀衍那的南部战区,所有部队进入战斗位置,飞机起飞,武器上膛,导弹进入预发射状态,仿佛大战一触即发。 与此同时,共同体最顶尖的医疗专家也被紧急调往前线参与救治。 然而所有人都对这名幸存者身上发生的事情都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在不久后死去。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在这一过程中并没有更多人受到波及。 幸存者的医疗记录,和这支勘探队的遭遇随即被列为共同体的最高机密之一,就连共同体高层中知道这件事情具体细节的也不过寥寥数人。 事情结束后,白泽立即下令暂停了“深潜”工程,并马不停蹄地从前线返回镐京。 共同体中央委员会的几位大佬们连夜紧急召开会议,最终同意了白泽放弃“深潜”计划的提议。即使这样做意味着大量的先期投入成为了沉没成本,数万牺牲的将士等于白白送命。 而这次共同体在新大陆的折戟沉沙,以及因此带来国力的暂时衰落,也成为了之后吠陀衍那与教廷趁机冒险联手发动第三次新世界战争的导火索。 作为“深潜”计划的发起人和执行者,白泽在这件事情上承担了巨大的政治压力,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淡出了共同体的最高领导层。 直到五年前他才再次出山,重返权力核心。 “白委员,”林敬中参谋长直截了当地说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年耗费巨大的‘深潜’计划应该正是你下令放弃的。” 他的言语中毫不掩饰对白泽的不信任,这也是军方高层对白泽的一致态度。 “启动深潜计划的成本之大,不亚于一场全面战争。咱们在这里只是动动嘴,可一旦真执行起来,那要消耗多少人力物力?又有多少官兵要被我们派到前线去流血牺牲?白委员你又如何保证这次不会像之前一样,在耗费了国家无数资源,牺牲了众多官兵后因为你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半途而废?白委员,你能担得起这个责任么?” 年近七十的林敬中是一名典型的职业军人,容貌冷硬,虽已两鬓斑白但精神依旧矍铄,眉眼间带着久经沙场之人才有的浓浓杀伐气。他是那种经历过战火洗礼,真正在战场上成长起来的猛将,也是军中强硬派的领袖人物之一。 林敬中年轻时曾经参加过第三次新世界战争,并且在对吠陀衍那的“镇南战争”中屡立战功。 升任西部战区司令员后,他更是负责指挥了多场共同体和神圣教廷间的大战,带领着共同体军队彻底将教廷势力逐出了中央大陆,可谓战功显赫。 共同体军方高层与白泽之间有嫌隙早就不是什么新闻,更确切地说,共同体军方每一代的领导层和白泽之间的关系都不怎么样。 作为职业军人,他们向来看不惯没上过战场,行事作风还神神鬼鬼的白泽。 而身为共同体军方高级将领的他们,更是忌惮白泽手下的那支随时可以颠覆共同体政权,但几乎是他私军的特殊力量,一直想从白泽手中收回这支“特别快速反应部队”的指挥权。 不过林敬中对白泽敌意的源头,还是要说到六十年前的那次“深潜”计划。 也就是在那次行动中,林敬中的父亲,一位原本有着大好前途的海军军官,永远长眠在了风暴海的深处。 所以当白泽再一次提到“深潜”计划时,林敬中本能地就对这个议题十分反感。 “我倒是想问林参谋长一句,除了我之外,如今还有人能担得起这个责任么?”白泽平静地反问道。 此话一出,场间陷入了一片沉寂。 第九章 失踪 “我倒是想问林参谋长一句,除了我之外,还有人能担得起这个责任么?”白泽反问道。 这话一出,场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虽然在场的几位军方大佬对白泽早就有所不满,但他们也不得不承认,无论是位置还是资历,如今的共同体只有白泽拥有这个能量去重启“深潜”计划。 从共同体建立之初白泽就已经在权力核心活动,如今两百多年过去,唯有他履经风雨而不倒。 即便在隐退的那段时间里,他也依旧牢牢把持着共同体与灵觉者和新大陆相关的一切事项。 他对共同体而言,某种程度上是定海神针般的存在。 如果不是白泽这些年一直以雷霆手段镇着各路牛鬼蛇神不敢露头,共同体恐怕难逃和吠陀衍那还有神圣教廷一样的命运,成为灵觉者主导而普通人被欺压奴役的国度。 但也正是因为白泽实在太重要,所以共同体高层对他是尊敬依仗和忌惮防范皆而有之。给他极大权柄的同时,也从各个方面严格限制着他。 好在白泽并没有什么过分的政治野心,他很默契地遵守着与共同体高层之间的游戏规则,将自己约束在他那一亩三分地上,对分外之事一概不管不问。 即使他有无数个借口,无数次机会去扩张自己的实力和影响力,但他始终选择隐藏在共同体的阴影中,隐藏在远离大众视线的地方,默默地履行着自己的职责。 林敬中和身旁的陈之年交换了一个眼神。 虽然他们知道,今天并未到场的那位实际上也能重启“深潜”,但最后两人都选择了保持沉默。 能坐到这间会议室里的都是人精,这里面的门道大家稍稍思考一下都能想清楚。 今天这场临时会议实际上又是以他的名义召开,很明显那位大老板已经默许了白泽的提案。 共同体的权力框架制约下,没有那一位点头,白泽根本连这个议题都发起不了。 上次深潜计划半途而废在前,发动这样一个规模浩大的工程风险极大,发起者承担的压力可想而知。 可这次行动又确实事关共同体甚至全人类的存亡,是无论如何都要做的,白泽如今主动站了出来,正好扛下了这个棘手的担子。 就算倒时候出了什么问题,无非白泽再隐退一次,对大局的稳定不会造成实质性的冲击。如果有人这时候把这一层捅破,那就是往火坑里推。 “所以这个责任担不起我也得担。”表面年轻,实际上没人知道他究竟活了多久的白泽淡淡地说道:“当时确实是我提议放弃‘深潜’计划的。相信我,林参谋长,我比你更清楚我们的国家、军队和百姓为此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但就事论事,停止‘深潜’并不是我一家之言,而是当时各位同志商讨后得出的共同意见。客观条件不允许计划继续下去是其一,我们内部某个不可抗力的出现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继续下去才是真正的灾难。” “此一时彼一时,现在我们的技术已经足够成熟,不可抗力也被消除。高污染区的扩张每分每刻都在继续,我们有必要立即采取行动。否则人类会遭受比大灾变更惨重的损失,甚至是亡国灭种。” 白泽推了推眼镜,继续说道:“当然,今天这个会议是一次对咱们系统的先行通报。” 林敬中也没再说什么,他与白泽之间只能说有私仇而无公怨。之前那些质问虽说多少夹带着私愤,但也确实说出了在场大部分将领的担忧。 国之大事,唯祀与戎。 启动“深潜”这样一个堪比就是大规模军事行动的宏达计划,需要相当一段时间完成准备工作,共同体内部的政治动员和舆论动员也需要消耗大量的人力物力。 如今教廷大有卷土重来之势,吠陀衍那也在南方蠢蠢欲动。这时候重启“深潜”计划,极有可能重蹈六十年前的覆辙。让林敬中等人必须极其慎重地考虑白泽的议案。 会议很快结束,但这次会议所讨论的议题却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所有与会者心里。 即便已经过去了千年,那次灾难给世界留下的伤痕依旧清晰可见。 环境改变、文明覆灭、新的物种出现……甚至就连地球都已经和以前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旧时代的地理书几乎全部成了废纸。 人类文明遭受的冲击丝毫不亚于环境的变化。 大灾变发生,灵觉者刚刚出现的那段黑暗岁月里,秩序崩溃,社会解体,普通人如猪狗一般被肆意蹂躏着。 永无止境的争斗、死亡……似乎人类已经连“文明”这两个字都已经忘了,退化为野蛮的部落社会。 但这片土地永远不缺勇者。 就是在这片最绝望的黑暗中,包括白泽在内的一批年轻人站了出来。 这群伟大的理想主义者怀着无限的赤诚与热情,在付出了极大的牺牲后,于如今看来几乎不可能成功的绝境中建立起了一片他们心目中的理想国,想给天下所有人,无论是普通人还是灵觉者以一个能幸福生活的家园。 即便在今天,普通人与灵觉者地位平等和谐相处,真正能安居乐业的国度也只剩下共同体。 处在共同体影响之下的光荣城,以及新大陆上被她庇护的自由联邦虽然情况没那么乐观,但也比普通人连人都算不上的神圣教廷和吠陀衍那要好的多。 可若是再发生一次灾变,恐怕真的没人知道世界会成什么样子。 …… 白泽因为要和其他将领商讨一些细节问题,所以最后一个离开会场。 他出门时,发现一位穿着黑色大衣军装,面容冰冷精致,就像一个没有任何表情的洋娃娃一样的年轻女人,已经在会议室门口等了他很久。 看到鬼车的瞬间,白泽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随即快步走到她身边小声问道:“怎么了?” 鬼车凑到白泽耳旁,语速很慢,而且言语中几乎不带任何感情,就像是机器一样地缓缓小声说道:“小白,基地一个小时前彻底失去了‘容器’的信号。” “容器失踪了?!为什么不早点通知我!” 灯光骤暗,走廊中瞬间安静了下来,就连温度都急剧降低了许多。 白泽的眼眸深处突然有了十分剧烈的变化,虽然他脸上的表情依旧平静,但走廊中的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种无形的压力,仿佛看不见的手将他们的心脏紧紧攥住。 “小,小白那时在开会。小白之前说过那个会议很重要,所以我不敢打扰你们。” 鬼车小声道着歉。 虽然她的声音依旧没有明显的起伏,脸上的表情如同戴了面具一样没有什么变化,但还是能听出明显的畏惧,她看向白泽的目光中同样充满了发自内心的害怕。 很快,走廊中的压力就像它出现一样突然消失,温度和光亮亦恢复了正常。 “对不起,我刚刚有些失态。”意识到自己反应过于激烈的白泽轻轻出了一口气,接着问道:“谛听有侦测到其他记录在案的特类灵能信号么?” “特……特类什么?”鬼车已经害怕地快要哭出来了。 “就是我之前让你记住的那些红色三角。”白泽说着,用手指头在空中画起三角形,丝毫不在意走廊里其他人异样的眼光。 鬼车十分委屈地轻轻吸了一下鼻子,慢慢摇了摇头。 “让重明和夔牛去事发地走一趟……”白泽揉着眉心说道:“算了,他们现在去也已经晚了,我们先回总部。” 虽然不理解白泽自言自语讲了一堆什么,但“回总部”三个字鬼车还是明白什么意思的。 她轻轻勾住了白泽的手,脚下的影子开始膨胀变幻,很快就变成了一只九头巨鸟的形状。巨鸟双翅环拢,将鬼车和白泽罩住下沉,瞬间消失在了阴影中。 在走廊的远处,一双眼睛正冷冷地注视着白泽和鬼车的离开。 第十章 老板娘和医生(上) 稍早前。 新大陆西北角,“北方”4号安全区,黑石镇。 自从在第二次新世界战争中被吠陀衍那彻底击败后,自由联邦已经成了一个名存实亡的流亡政府,被共同体庇护着龟缩在新大陆西北角苟延残喘,其势力范围也仅仅限于附近的几个安全区以及一部分低污染区。 位于4号安全区的黑石镇就是自由联邦治下的一个小镇。 这座小原先是一座有一定规模的城市,兴起于两百年前第一次开发新大陆的热潮中,甚至还一度成为了人类前出低污染区的重要节点。但随着附近的灵觉矿物逐渐被开采殆尽,这座小镇的辉煌也随之一去不返。 加之气候严寒,而新大陆西海岸南方几个新港口陆续建造完成,以及光荣城的崛起,不仅是黑石镇,整个曾辉煌一时的新大陆北方安全区,都陷入到了长达百年的漫长衰落中。 可这里又离中央大陆东北角太近了,三百公里外隔海相望的就是人类共同体北边的重要门户——石洲。 因此对共同体来说,北方安全区又绝对不能轻易放弃,否则理论上来讲,新大陆的那些高级灵觉生物便能直接威胁到共同体本土。 虽然之前高级灵觉生物主动离开高污染区,并袭击人类聚集点这样的情况并没有出现过,但总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但在西线与神圣教廷处于长期军事对峙的情况下,在新大陆北方维持大量的军事存在对共同体来而言是一个沉重的负担,于是这片地盘就成了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这也是为什么人类共同体能允许自由联邦在这里苟延残喘,说白了就是给自己找一个看守北大门的门卫,留出来一片和高等灵觉生物之间的战略缓冲带。 而名义上迷雾海的原主人自由联邦,同时也是共同体手里握着的一支大棒。 只要自由联邦流亡政府不彻底覆灭,共同体就有借口时不时找个由头,以支持自由联邦流亡政府的名分敲打敲打霸占了迷雾海的吠陀衍那。 自由联邦对此心知肚明,却也只能无奈地接受这种安排。 寄人篱下,能有片栖身之地就不错了,给人当棒子使也好过那天自己对共同体没了利用价值彻底被抛弃掉。 …… …… 还是说回黑石镇。 这个曾经兴盛,如今居民却只有不到两千号人,放到中央大陆只能算一个村子的小镇上,有一家早餐铺子。 这家早餐店每天早上都会卖时辰包子、胡辣汤、菜夹馍还有豆浆油条这些中央大陆的传统早餐。 新大陆因为离中央大陆最近,所以有很多从共同体移民到安全区的人,黑石镇就有将近一半居民是从共同体北方来的。 虽然离了中央大陆,但这人啊,还是吃家乡菜吃得惯。加上老板娘手艺好长得更好,所以早餐店的生意一直不错。 今天外面下大雪,客人因此比以往少了许多,店里面就老板娘一个人忙着按照订单把一份份早餐打包,然后装到外卖无人机里送出去。 随着自动门开启关闭的声音,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拎着一个保温饭盒一蹦一跳地跑了进来。小女孩有着明显的斯拉夫血统,可爱的小鼻子冻得发红,微卷金发上还沾着雪花。 她的五官立体精致,带着一股仙气,仿佛雕塑大师的艺术品。尤其是那双碧绿的眼睛,其中透着的机灵劲儿,简直耐人儿。小丫头的容貌虽然还未长开,但已经有了祸国殃民的味道。 “妈妈!我回来啦!” “欢迎回来~今天怎么这么早。”韩凛暂停下手中的活和女儿打起了招呼,她一眼就看到了小伊娜手里拎着的保温饭盒,于是疑惑地问道:“咦?伊娜,谢医生不在家吗?” 小女孩把保温饭盒交给妈妈,解开围巾,跟小狗一样甩了甩头,抖着脑袋上的雪花说道:“不知道呢,我敲了半天门的,但是没人回应。我听隔壁小卖部大妈说,大清早时好像听到谢医生家里传来一声巨响。她本来以为谢医生出事儿了,还准备上门去看看,结果谢医生匆匆忙忙跑下楼挂了个‘今日诊所不开门’的牌子,就又急急忙忙地回去了。” 小女孩连说带比划,绘声绘色地向韩凛转述着从小卖部老板那里打听来的消息。 接过保温饭盒的韩凛轻轻颦起眉头听着女儿的讲述,心里还是放心不下谢医生,打算等中午铺子打烊了亲自去看看。 这家铺子的老板娘叫韩凛,虽然她自称二十七,但看上去却跟十八九岁的少女一般。 韩凛是一个很漂亮很有气质的年轻女人,漂亮到不应该出现在黑石镇这样的地方。 客观评价,她容貌中那种自然而然的媚意,举手投足间能把操持家务变成旁观者视觉享受的气质,和率性娇憨的性格,真没几个男人能扛得住。 韩凛几年前嫁给了一个自由联邦的商人,并在三年前来到了黑石镇上。那位商人还带着一个和前妻生的小女儿伊娜,婚后两人感情一直不错,韩凛和继女的关系也很好。 可惜来到黑石镇没多久韩凛的丈夫就病逝了,只留下她和继女孤儿寡母的相依为命。好在失去了经济来源的母女二人靠着这家早餐铺子,也算是一步步熬了过来。 韩凛最感激的就是那位谢医生,他不仅出钱出力帮助韩凛,还利用他是镇上唯一一位医生的特殊地位,帮她挡住了那些来找麻烦的地痞流氓。 当然,那时俩人还不熟。 等熟悉后,谢铭严重怀疑自己当初那么做到底有没有必要,甚至怀疑这位老板娘根本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有句老话叫“寡妇门前是非多”,韩凛和那位谢医生郎才女貌而且都很年轻,所以小镇上风言风语传得很厉害,左邻右舍的没少在他俩背后嚼舌头。 韩凛丈夫死后打她主意的人不少,不过这些人无一例外都吃了瘪。于是那些求而不得的人对谢医生很是眼红,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编排出了各种不堪入耳的荤段子恶心人。 “垄断”了小镇医疗资源的谢医生完全不在意这些闲言碎语,反正十里八乡的医生只有我一个,你们爱来不来。看我不顺眼又怎样,有本事你们得病了自己熬去。 第十一章 老板娘和医生(下) 就连那些背后编排谢医生最狠的家伙们,见了他还不是得乖乖挂个笑脸好生巴结。 这位谢医生可是出名的小心眼还爱记仇,他们要是把谢医生得罪狠了,哪天真有个头疼脑热的,那可不得被好好料理一番。 韩凛的心情倒是有些复杂,一方面她确实很反感这些流言,一方面又无比希望谢医生真能像那些流言里描述的一样馋她的身子。 谢医生人好,年轻,学识广博还长得十分养眼,谁不喜欢? 我韩凛当年就敢丢下一切离家出走,现在喜欢一下谢医生怎么了? 这又不是封建旧时代,就为了你们少哔哔两句,我一大活人还要守一辈子寡不成? 不过正所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谢医生虽然对韩凛和伊娜确实很好,也很喜欢她做的胡辣汤和大油馅的时辰包子。但谢医生始终对韩凛的各种疯狂暗示,甚至是明晃晃的表白视而不见。 一开始韩凛还怀疑过谢医生的取向,不过自从有一次韩凛想着法儿把谢医生灌醉,并404过后,这个疑虑也被打消了。 不过这倒是让韩凛更不爽了,气得她真怀疑这位医生脑子里装的是个榆木疙瘩。 要不然怎么能这么怂还不解风情呢? 不过生气归生气,她还是在想着法儿地拿下这个榆木疙瘩。 谢医生爱吃她做的包子和胡辣汤,每天早上都会来,所以韩凛总会提前准备好他爱吃的那几样。 但要是遇上谢医生有事儿没来的时候,韩凛就会让伊娜像今早这样给谢医生送去。别人可以用外卖无人机,但谢医生的早餐韩凛一定要伊娜亲自去送。反正伊娜也乐得去找谢医生玩。 谢医生家二楼有一个占满整面墙的巨大书柜,伊娜经常跑过去找书看。谢医生平时可都把这些书稀罕地跟宝贝一样,除了伊娜,其他人就连韩凛都没这待遇。 黑石镇因为人少,所以没有学校,都是线上教学,但线上教学的质量和线下根本没法比。小伊娜又特别聪明,喜欢琢磨事儿,整一人形自走十万个为什么。老师和韩凛都被她折腾烦了,于是伊娜经常上完课带着后满脑子问题就跑去缠着谢医生问东问西。 谢医生也是真不烦这小姑娘,伊娜有什么问题他向来都是耐心讲解,比老师还像一个老师。 谢医生不仅自己学识广博,而且在教伊娜的时候很注意培养伊娜的知识体系,教她如何树立自己的价值,观教她如何辩证地看待这个世界,而不是简单地把知识碎片塞进小姑娘的脑袋。 别看伊娜外表才五六岁的样子,她的聪明程度拉开同龄孩子好几条街,思维条理十分清晰,看待问题的深度有时候就连谢医生都感到惊讶。 谢医生对伊娜的用心,换来的是他在伊娜心目中很高的地位。很多时候韩凛说半天伊娜听不进去的东西,谢医生提一嘴伊娜就铭记在心,估计这小丫头心里早就把谢医生当自己爹了。 可惜啊,伊娜她妈实在不给力,就是没法儿把这个嘴边的家伙踏踏实实地吃下去。 到了中午,雪势没有一点要变小的迹象,甚至还刮起了大风。 呼啸的狂风裹挟着从铅色的云层中落下的雪花,粗暴地扫过南边如今已空无一人如同鬼城的老城区,扫过黑石镇现今唯一的一条主街,也扫灭了人们出门的念头。 能见度不到五米的街道上几乎没有其他行人和车辆,偶尔有一两个行人也是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在零下三十多度的严寒中,顶着风雪蹒跚地走着。 而在这一片白色中,却有一个穿着黑色大衣的身影如幽灵般轻盈地穿过雪幕,向着谢铭家走去。无论是她轻快的步伐,还是那件单薄的黑色大衣在这暴雪中都十分违和。 实在放心不下的韩凛收拾完铺子后还是来到了谢医生的诊所,发现大门上果然如伊娜所说挂着“今日诊所不开门”的牌子。 担心谢医生遇到什么麻烦的韩凛走到谢医生家后院的墙外,拉起大衣的帽子,闭上眼睛,将自己的精神放空。 “piu~” 帽子下,一对雪白的,毛茸茸的三角耳从她同样变成白色的长发中冒出来,将大衣帽子都顶起了两个小小的尖尖。 一时间许多声音,甚至是许多原本细小干本无法被常人听到的声音,全部落入她的耳中。 韩凛不由得轻轻皱了下眉头,毛茸茸的耳朵跟着抖了抖。她似乎已经有些不太习惯这样一个吵闹的世界,但还是耐下性子去分辨捕捉到的声音。 屏蔽掉一直持续不断的风声后,更多的信息逐渐被筛了出来。 隔壁小卖部老板嗑开瓜子壳的声音,不远处粉面馆里面条出锅时的声音,远处那栋三层小楼里一对新婚夫妻趁着雪天闷在家里神仙打架时那让人心神荡漾的动静…… 韩凛想起了早上这小两口才在自己店里叫过外卖,嘴角忍不住疯狂上扬,露出了一个妩媚而促狭的笑容:“趴在窗边,一边看着外面的风雪一边嘿嘿嘿嘿……有情调……” 还有从诊所内传出的,谢医生有些急促的心跳和呼吸,以及一个陌生女人轻轻的呻吟。 “……调个鬼啊!!” 心态瞬间爆炸的韩凛当时就扛起一坛老陈醋嘬了个精光,那味儿酸到连街对面饺子馆里吃饺子都不用沾水儿。 夹着饺子沾点辣子搁空里这么一卷,嚼两口还觉得酸。 两年多来谢医生虽然没有回应韩凛的感情,但他对其他女人更是连兴趣都没有,唯独和韩凛间有那么一点暧昧,所以韩凛早就把谢医生当成了自己的东西。 结果今天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个小野猫,居然把自己碗里的干粮给抢跑了。 何止抢跑,这他娘的都已经快吃干抹净了。 领地意识极强,而且向来对自己十分自信的韩凛心态立马就崩了,这对她的打击实在有些大。 韩凛很帅气地一甩围巾,顶着扑面而来的风雪轻松一跳,越过谢医生家后院两米多高的围墙,气呼呼地朝着手术室走去。 嘴里还念念有词道:“好你个谢铭!老娘倒贴你都不要,随便来只小野猫就把你魂儿勾了!本宫今天就要让你数清楚,姐姐我到底有几条尾巴!” 第十二章 修罗场 噗通,噗通 已经沉寂了一会儿的心脏再次不情不愿地跳动了起来。 如同泡在一汪暖洋洋的温水中,阵阵暖流荡过,戚小橘觉得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舒畅,所有疲惫和伤痛都被这些暖流带走。 虽然心脏再次跳动,但她的意识显然还未彻底摆脱再次苏醒之后的混乱。 “我这是……在哪儿?” “这种感觉……是死了么?” “我果然已经死了啊。” “不对……” 戚小橘放开自己的精神,准备再次睡去。 这时她却意外地感受到了自己心脏的跳动,虽然仿佛隔着一层浓雾般朦胧,但她却清楚地感受到了生命的脉动。 “我还活着?!” 这个念头升起的一霎那,一道庞然的伟力将戚小橘的意识束缚住,拉着她不断向下坠去,坠入一片狭**仄但却莫名温暖的黑暗之中。 …… 戚小橘终于再一次清晰地感受到了自己的身体,感受到了自己全身上下蕴含着的生命和活力。 她想要睁开眼睛,却发现眼皮意外的沉重,仿佛有千钧之重。 终于,当她费力地抬起一丝眼帘时,感受到的却是某种粘稠温暖的液体浸润了自己的眼睛。和其他异物进入眼睛后的不适不同,这种液体带来的感觉十分舒服,仿佛就是自己的泪液。 只是…… 她看到的一切都被笼罩上了一层淡淡的黄色,唯独视野中央有一条白色的光带,正在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大脑还未摆脱混乱的戚小橘茫然地半眯着眼睛,用了差不多一分多钟才反应过来自己正被泡在机体修复液中,看到的那条白色带子是手术舱的金属框架和一体式无影灯。 戚小橘缓缓地转动视线,想要确认自己所处的环境,却发现只能动一动眼睛。 她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但却没有任何触觉或是痛感传回。 戚小橘有些慌,她不清楚自己究竟伤的有多重,只能看到四肢从手术舱上方延伸下来的机械臂在围着自己腹部的位置进行着作业。 而且这样毫不设防地被扔在全自动手术舱里让她十分没有安全感,就像是任人宰割的小羊羔一样。 戚小橘莫名想起来以前看小说时看到的一个奇妙比喻,“被剥光的新娘落入了一群色狼的包围。”虽然她现在确实是被剥光光了泡在修复液里没错。 “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需要休息,好好睡一觉吧。” 就在戚小橘胡思乱想的时候,一个低沉温暖的声音响起在她的脑海中。这个声音仿佛带着某种魔力,一下子就安抚了她的情绪。 听到这个声音的那一刻,戚小橘没来由地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就好像在大海上迷航了许久的船只终于找到了可以停泊的港口,内心最深处那个失去了庇护的小女孩再一次找到了依靠,再也不用过着那种一个人提心吊胆的日子了,她甚至有了一种想哭的冲动。 戚小橘眨了眨眼睛,表示自己知道了,便再次沉沉睡去。 手术舱外,戚小橘视线看不到的地方,一个看起来二十三四的年轻人正在通过控制台操作手术舱的机械手臂,将那些嵌入戚小橘腰部的软装甲碎片一块一块取出来。 韩凛的眼光还是很毒辣的,年轻人的容貌确实非常不错。 他的脸颊有些消瘦,鼻梁英挺,眼框深邃,嘴唇短而薄,两道眉毛如剑般透着一股锐气。 只是刚刚耗费了很大精力才处理完戚小橘的左臂伤口,高度紧张的手术让年轻人看起来有些疲惫,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有自动手术舱的辅助,现在的外科医生们从手术繁重的体力消耗中被解放了出来,他们更多的工作像旧世界数控机床的工程师一样,对着三块屏幕操作手术舱中的机械手臂。 可即便如此,连续长时间复杂的手术对医生们来说仍然是精神和身体上的双重考验。 年轻的医生刚刚处理完了戚小橘惨不忍睹的断臂,辉冥合金在未接通灵能回路时十分坚硬,普通的手术器材根本拿它毫无办法。 加之义肢与戚小橘的神经系统直接相连,义肢的人工灵能回路又被撕扯地一塌糊涂。医生只能采取最笨的笨办法,用自己的灵觉场将手术切割工具包裹,如同为这些工具附加上高频震动一样,去一点点软化切割掉那些乱七八糟的辉冥合金,同时还要注意灵觉场的强度不能过高扰动到戚小橘体内极其不稳定的灵能。 这无疑相当于悬崖上走钢丝,需要全程注意力都保持紧绷。 光是这一过程就耗掉了他将近三个小时的功夫,等差不多处理完伤口后,谢铭整个人都险些虚脱。 注意力高度集中仨小时,换谁谁虚。 戚小橘伤的很重。 虽然她的左臂伤口已经处理完毕,脊椎和内脏也已经由注射进去的微型医疗机器人进行了修复,软装甲碎片很快就会被彻底清除,但真正棘手的是她体内灵能回路和神经系统的损伤。 虽然戚小橘的大脑奇迹般地没有受到伤害,但她的脊神经系统还是因为当时那个女骸灵高强度刺激而受到了严重的损伤,类似于处理器电路被大电流直接击穿烧坏掉。就算她能扛过这一关,以后能不能正常行走还是一个问题。 至于她体内的灵能回路,更是糟糕的一塌糊涂。 毫不夸张的说,那种感觉就像是把中华狸花猫扔进了多米诺骨牌搭成的城堡里,简直就是一场灾难。 最最最要命的是,她体内不知为什么还积聚了巨量高纯度的灵能。 这些灵能要是一下子全部释放出来,不仅能把整个黑石镇炸上天,怕是半径20公里范围内的所有生物都能体验到什么叫物理飞升。 也就是说,现在手术舱里的修复液中正泡着一个人形核弹,还是极不稳定随时会爆炸的那种。 唯一的好消息是,女孩的身体也在缓缓吸收着这些灵能并且修复她体内的损伤。虽然谢铭对这种诡异的场面有些无法理解,但只要情况不继续恶化一切都好说。 这时,诊所的门铃响了起来,一个清亮稚嫩的声音从门外飘了进来:“阿铭,妈妈让我给你送早餐来啦!阿铭你在吗?”随即又是一阵门铃的声音。 谢铭实在是太熟悉这个的声音了,自然能听得出来是伊娜,也只有小伊娜会叫他阿铭。 女孩的声音和呼啸的风声相比其实并不大,但对谢铭的感官来说,这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下雪天小姑娘专门跑来给自己送早餐,结果还吃了闭门羹,谢铭心里很是过意不去。但手术中的他实在无法抽身,而且自己还要想办法时刻帮忙稳定住陌生女孩体内无比庞大的能量。 为了不让大家一起被物理超度,只好先对不起小丫头了。 伊娜又按了一会儿门铃,发现一直没人来开门,便转身返回店里。 觉察到伊娜离去,谢铭松了一口气,同时在心里默默祈祷对他关心过剩的韩凛中午千万不要来找自己。 早上院子里的动静很大,按照韩凛对谢铭的关注程度,她肯定会来关心一下的。 他本来想用灵能通讯器给韩凛说一声自己没事儿,不用担心。但是刚刚手术舱里这个人型自走核弹突然出现在自家后院时产生的灵能脉冲,干净利落地毁掉了他屋子里的一切灵能装置。 也亏得是谢铭一方面不想暴露自己的存在,另一方面也是防止某个窥探狂老板娘偷听偷窥,在自家院子里早早就布置了灵能屏蔽场,要不然整个黑石镇的灵能器材都要被烧掉。 说到某只偷窥狂老板娘,谢铭可忘不了自己在家随口说一句“好怀念家乡的宫保鸡丁啊!”第二天中午韩凛就拎着装有宫保鸡丁的保温饭盒找上门来的场景。 更别提后来谢铭洗澡时哼的歌,过两天伊娜都被她老娘洗脑到会唱,这种更加细思恐极的事。 说实话,谢铭还真没见过像韩凛这么漂亮的姑娘。 作为一只老牌颜狗,虽然他实际上也很喜欢韩凛,但韩凛的做法实在是让谢铭有些接受不能。这大妹子真的是太主动了啊,主动到都有些病娇了。 谢铭可不想哪天被柴刀制裁,变成无头勇者伊藤铭。 而且最让谢铭在意的是,无论韩凛还是伊娜,这三年里容貌没有发生一点变化。 韩凛还能用保养的好来解释,但伊娜今年按理说应该已经九岁了,但却还是一个五六岁小女孩的样子。她俩间的感情也绝对不像是普通的继女和继母,别人或许不觉得什么,但谢铭总觉得有些说不出的别扭,结合韩凛的丈夫没怎么露面就病逝来看,这事儿恐怕没那么简单。 可还有一句话叫,怕什么来什么。 又过了蛮久,谢铭终于处理完戚小橘身上的伤口,谢铭还想办法将她体内的灵能回路紧急修复了一部分,让那股庞大的能量能在女孩体内更稳定地循环起来,算是让黑石镇暂时摆脱了被从地图上彻底抹掉的危险。 做完这些后,他将光溜溜的女孩从手术舱里抱出,转身将她放到楼上休眠舱中静养。 上楼的动静牵动了戚小橘的伤势,沉睡中的她忍不住发出轻轻的呻吟。而谢铭在经历了四个多小时的手术和灵能消耗后,也已是气喘吁吁。 谢铭将戚小橘放在休眠舱里后,坐在舱边凝视了她许久。 戚小橘的总觉得她的容貌和自己记忆中的某个人很像,但任凭谢铭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那个人究竟是谁。 他的心情有些复杂,这个女孩的突然出现肯定不是偶然,但自己却对她一无所知。谢铭越来越强烈地意识到自己缺失了很大一块记忆,一部分很重要的记忆。 “你究竟是谁呢?”谢铭帮戚小橘理了理湿漉漉的短发,轻轻说道:“无所谓了,不管你是谁都祝你做个好梦,晚安。” 就在谢铭起身准备返回楼下治疗室的时候,却发现眼圈通红的韩凛正气鼓鼓地堵在门口,一副要吃人的架势。 第十三章 无题 “谢铭!!!” 韩凛这一声“谢铭”虽然只有两个字,但叫的那是一个精彩。 短短的一个名字中,凝聚了求而不得的愤懑和被所爱之人背叛的哀怨。 再配合上韩凛那委屈巴巴的小眼神儿,要是被不明真相的围观者看到,还以为谢铭始乱终弃造了多大孽呢。 “啊?你怎么来了。” 谢铭嘴上这么讲,其实一点惊讶的感觉都没有。 反正要她吃人又不是真的吃人,而且就算被吃了谢铭也不吃亏,他还能怕了韩凛不成。 谢铭也不等老板娘解释,绕过韩凛,自顾自地向着隔壁的浴室走去。 刚刚韩凛翻墙而入的时候谢铭便察觉到她来了,而且及时阻止了防御系统对她的攻击,要不然这会儿就真热闹了。 “哼!” 韩凛卡在浴室门上,一手叉腰,指着谢铭就开始数落他:“你还好意思问我。告诉你我今天就是要……呀!你这个臭流氓要干什么?” 已经脱掉上衣,光着膀子的谢铭转过身,一脸理所应当地说道:“洗澡啊。我忙了一上午,浑身都是汗,当然要洗个澡。” 浴室里柔和的灯光洒落在谢铭线条鲜明又紧致结实的肌肉上。虽然块头不是很夸张,但那些线条鲜明,坚实如同大理石般的肌肉中却蕴含着爆炸性的力量。 平心而论,谢铭上衣一脱,完全让人想不到他是一位医生。 光影相映之间的谢铭赤裸着上半身,如同强壮的野兽一般,每一个动作都毫不掩饰地释放着一种张扬的肆意和危险的力量感,但与此同时又有着一种说不出的优雅。 他身上大大小小的旧伤疤和拉碴的胡子非但没让他显得邋遢,反而透一种老式西部片里血和风沙的味道,半长微卷的湿发耷拉下来也遮不住眼眸深处的野性和不羁。 就像是一台精准高效的机器,迷人而致命,优雅而暴戾……矛盾中所展现的是雄性最原始且强大的魅力。 危险的身材加上他那相当可以的长相,简直就是行走的荷尔蒙。 韩凛的脸颊瞬间爆红,她捂着眼睛,一边从指缝里疯狂偷看一边底气不足地质问道:“忙了一早上?!你果然和那个小野猫做了对吧!还一早上!小铭我真的是看错你了!” “哈?”谢铭扭头戳了戳韩凛的小脑瓜:“你这个老色鬼脑子里都在想啥啊,那个女孩我根本就不认识。她早上突然就这么出现在院子里,而且伤的很重,我做了一上午手术才把她救回来。” “原来是手术啊,吓死我了,我还以为……等等,小铭你说谁是老色鬼?” 事实证明,人类在用下半身思考的时候大脑通常会处于离线状态,不分男女。 谢铭也是太知道怎么对付韩凛了,靠着出卖色相,两下就转移了话题。 “当然是你啊,你从刚才开始就对我上下其手,还说自己不是老色鬼。喂喂喂,你口水流我身上了!” “才……吸溜……才不是!我这是在关心你。对了,我一直想问你身上这些伤疤怎么搞的?” “唉,说来话长了。” “有多长?” “很长。” “我想知道具体有多长。” 跃跃欲试的韩凛,眼中闪过危险的光芒。 “长……三言两语讲不清楚的那种。”意识到两人间的对话正向着被404的方向一路狂飙,谢铭赶忙阻止了话头:“不是,我说色鬼凛,你都八爪鱼一样挂在我身上半天了,是打算跟我一起洗澡吗?” “当然!又不是没……” “不许提那一次的事!我拒绝!浴缸小,两个人太挤。” “太挤?唉嘿嘿嘿~那岂不是更好~” “更好个头,走你~” 谢铭熟练地揪着后衣领,跟提小猫似的把韩凛提溜起来扔出了浴室。 “喂!别丢我出去呀,我就只看看不动手。喂喂!谢铭你别关门啊。” …… …… “滴答、滴答” 水滴顺着龙头滑下,落在加了浴盐的热水中,激起片片涟漪。 外面还在下着雪,大风不时撞在浴缸上方那扇小小的窗子上,发出咣当咣当的声音。 虽说是新城,这里的房子基本都是三十多年以前的老房子了,没有现代化的智能中控,不过好在水电以及供暖都没什么问题,住起来也挺舒服。 而且这间房子总能让谢铭有一种很怀念的感觉,泛起于记忆深处却又不知落在何处的怀念。 谢铭仰躺在浴缸里,穿过朦胧的雾气看着浴室那有些老旧泛黄的天花板发呆,胡思乱想着一些有的没的。 谢铭记不太清自己什么时候醒来的,很久以前他恢复意识的时候就已经在所谓的高污染区了。就连“高污染区”这个说法,他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环境中过高强度的灵觉场能从深层侵蚀乃至彻底破坏普通人类的细胞,体内有灵能回路的话,这种侵蚀能够稍微缓和一些。那些常年在新大陆低污染区活动的普通人平均寿命只有40岁,灵觉者能强一点,但也只有50岁出头。 高污染区的灵觉场强度已经强到普通人根本无法接近,就算是人类中的灵觉者也只能短暂进入活动。而谢铭却在普通人无法生存的高污染区如孤魂野鬼般浑浑噩噩地徘徊了很久,久到已经忘却了时间的概念。 没有记忆,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只记得自己叫谢铭。 跟张白纸一样的他开始一路流浪,一路学习关于这个世界的知识。他慢慢知道了这个世界发生过什么,也意识到自己身上有哪些特殊之处。 渐渐地,谢铭回想起来了一些事情,想起来了自己应该是一个灾变前就已经活着的人。 可后来发生了什么,从灾变到清醒过来这段时间自己又经历了什么,完全一片空白。 他只是觉得自从醒来后,日子就过的特别快。真是应了一句老话,时间如流水,一天一天匆匆流过一点感觉也没有。 人是一种念旧的动物,或许在这世上待得久了,有智慧的生命都会怀念最开始的那些日子。 谢铭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怀念着谁,记忆中的空白像是诅咒一般折磨着他,没来由的思念更是如幽灵一般纠缠着他,鞭笞者他不断地去寻找,但又不知道寻找什么,去哪里寻找。 最终,可能是那些孤身流浪的岁月实在太难熬,那些冷暖唯有自知的寒暑实在太漫长,漫长到谢铭已经绝望,已经对那些一直驱使着自己的东西感到麻木。 谢铭选择了逃避,他躲了起来,只想活得简单一点,轻松一点。 谢铭本来以为这种自我流放会让他渐渐淡忘那些事情,可到头来却发现所谓的忘却,不过是些脆弱的泡沫,是用来自欺欺人的谎言。 一个陌生女孩的出现就戳破了这个泡沫,拆穿了谎言,那种没来由的思念又如野火一般燎原而起。 可是自己一直在怀念的人究竟是谁呢? 第十四章 踟蹰 楼下响起了关门声,谢铭知道是韩凛从她家取了些衣服回来。 戚小橘的身材,除了某些地方比韩凛要骄傲一些之外,和韩凛其实差不多,所以这位老板娘主动提出把自己的衣服给戚小橘带过来一些。 韩凛这姑娘人真的很好,就是……怎么讲呢…… 有时候给人感觉,她的脑子就跟薛定谔的猫一样,在干出荒唐事前永远处于存在和不存在的叠加态。 当然谢铭也不打算去细想为什么韩凛会有他家的钥匙,想多了头疼。 “呼呀!衣服取回来了,整整两大箱子累死我了。话说外面雪下的好大,感觉明天都出不了门,正好可以给自己放个假。” 韩凛背靠着浴室的玻璃推拉门,抱着双膝盖坐在浴室外的地板上。这间房子采用了老式的地暖供热,所以地上反而最暖和。 她脱掉了大衣,里面只穿着一件高领的白色薄毛衣。 毛衣将韩凛不太傲人的上围和完美的腰身轻松勾勒,肩膀有些单薄但线条干净,牛仔裤包裹下修长匀称的双腿有着极具诱惑力的曲线。用谢铭曾经夸她的一句话来说就是:“身材好的跟磷脂分子似的。”虽然韩凛当时并没有听懂这句话的意思。 “小凛,你把伊娜一个人扔在家里真的没关系么?” “怎么会把伊娜一个人丢在家呢。她跟我一起来了呀,这会儿正在翻腾你书柜呢。铭,我跟你讲,她一听今晚在你这里住,兴奋坏了……” “停停停,你们怎么就今晚在我这里过夜了?” 谢铭觉得自己血压有点高。 韩凜立马摆出了女主人的架势:“呦呵,怎么?你还想把我们娘俩扔一边,和那只小野猫享受二人世界?” “哈?你这……不是,你娘俩……啧,你别说得我抛妻弃子一样,咱俩关系还没到那一步呢。”谢铭的血压表示在地球同步轨道上的感觉很不错。 “就是因为还没到那一步所以才要盯紧点,我可不想嘴边的干粮被别的小贼猫偷走了。” “嗨,我刚刚都跟你说了,她只是一个突然出现的陌生女孩,我真的不认识她。” 谢铭忽然意识到自己其实没必要和韩凛解释这么多,但他还是下意识做了。 这就叫嘴上不要不要,身体其实很诚实? 哼,男人果然都是大猪蹄子。 韩凛用指尖轻轻地敲着地板,故意用漫不经心的语气说道:“我……我也知道自己这么折腾有些胡闹。” 她仰起头,抵着玻璃门,长长叹了一口气道:“可是……小铭,我看到了那时你看她的眼神,我没法说服自己不去担心。” 浴室里谢铭用沉默给出了自己的回应,也不知是默认,或者不知道这时候该说些什么。 他和韩凛之间的关系很微妙,微妙到甚至已经超出了暧昧的范畴,只差捅破最后的一张窗户纸。 韩凛自从见到谢铭的第一天起,就对他有着一种自己都说不明白的好感。谢铭在世间孤独地游荡了这么久,或许是遇见了同类吧,也是第一次对另一个人心生钦慕。可他却一直被那些旧日的幽灵纠缠着,两人间就是无法迈出实质性的那一步。 “我很害怕。”韩凛接着自顾自地说道:“我以为我们一直在玩一个很默契的游戏,过程会有些曲折,但结局一定是个好的结局。但我突然发现,这有可能只是我的一厢情愿罢了,所以我很害怕。” 她自嘲地摇了摇头:“我知道自己没有资格这么讲,我做的一些事情有些过火,但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大概我只是一个人孤单久了,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和自己类似的存在,所以不想错过吧。” “类似的存在……” 谢铭小声念叨着这句话,看着天花板,不知在想些什么。 其实……或许真的像韩凛说的那样,两个人在毫不自知的情况下一直在玩着一个默契的暧昧游戏。 默契地允许对方越来越深入自己的生活,默契地习惯了对方的存在,默契地不去提及他们共有的,那些与众不同的地方。 “对不起。” 谢铭忽然说道。 “哼!有什么好对不起的,我早就知道你是个大猪蹄子。” 韩凛嘴上这样讲,却一点埋怨的意思都没有。 “喂,小铭。” “怎么了?” “谢谢你一直这么容着我胡来。” “嗨,能被你这么漂亮的姑娘胡来,多少人做梦都想有这待遇呢。” 韩凛有些开心,她换了个坐姿,闭着眼睛,轻轻哼起了以前偷窥谢铭洗澡时学来的歌。 “明明你也很爱我,没理由爱不到结果……” 韩凛很喜欢这首歌的歌词,觉得简直就是在唱她自己。可她试了很多方法想找到完整版,无论在共同体还是自由联邦的网络上都找不到。 因为毕竟是偷窥谢铭洗澡时学来的,所以她也没好意思问谢铭。 谢铭其实也不清楚这首歌的来头,只记得印象中有个人十分喜欢这首歌。 他低头看着水滴从龙头滑落,打在水面上,溅起一阵阵浅浅的涟漪,怔怔地出着神。 他意识到其实自己或许并不是在寻找,而是一直在逃避着什么,恐惧着什么。 但那究竟是什么呢? 自己究竟忘记了什么呢? 那片记忆中的死白现在看起来是如此扎眼,就像是一块蒙住他双眼的破布,遮断了往昔,也挡住了去路。他就是一只被困在自己画下笼子里的困兽, 但真的要这样下去么? 真的要继续逃避下去么? 或许尝试着做出些改变也不错。 “凛。” “干嘛啦。” “你唱跑调了。” “你有毒!”韩凛从地上站起身,拍拍手上不存在的灰,气哼哼地说道:“大猪蹄子想吃什么?我去做饭,你忙活了一早上,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 谢铭仰靠在浴缸里,忍不住地笑了起来:“你是领导,我都听你的。” “嘁,这会儿了知道跟我装乖。”韩凛在门外开心地吐槽了一句,她离开前又叮嘱了一句:“你早点出来,再泡下去你人都泡发了。” “好的领导,没问题领导。” 第十五章 惊变(第四更,今日加更) 不管怎么谢铭再怎么嫌弃韩凛这姑娘疯疯癫癫不干人事儿,但人家做菜的手艺确实是一绝,简简单单几样最普通的家常菜硬是让谢铭舍不得放下手里的筷子。 一方面是韩凛做的菜太好吃下饭,一方面也是谢铭自己饿了,他连着吃了四碗米饭还没有停下来的打算。 韩凛就坐在一边,撑着脑袋,一脸宠溺地看着谢铭狼吞虎咽。 韩凛和伊娜和往常一样吃的都很少,韩凛说自己正在减肥,所以吃的少。伊娜则正忙着看一本怪兽小说,小姑娘扒拉两筷子就溜到书房去了。 谢铭一开始还提醒韩凛,让她注意伊娜的饮食。 伊娜这个年龄的小孩如果不好好吃饭,会对她的生长发育很不好。但后来他也意识到自己的提醒有些多余,就由着伊娜去了。 小伊娜别说生长发育了,三年来连个样子都没变过,但凡有点脑子都能看出来这小丫头不正常。 不过奇怪的是,整个黑石镇,似乎除了谢铭注意到伊娜和韩凛的异样外,所有人都觉得这很正常。 就像只有韩凛和伊娜注意到谢铭这些年来同样没有任何变化一样。 这个年代,虽然随着灵能技术的广泛应用和医疗水平的发展,人类已经能攻克很多灾变前的绝症。但人类的平均寿命依然和灾变前相比并没有质的提高,衰老这种事情,如同自然无可抗拒的规律。 谢铭一路走来也见过不少强大的灵觉者,但到目前为止他只见过自己、韩凛还有伊娜,三个似乎能“青春永驻”的存在。除此之外,就只有高污染区那些高级灵觉生物能够像他们这样,拥有漫长的寿命。 韩凛不知道具体情况是怎样的,这个家伙跟她的脑回路一样,一般人理解不了。 反正谢铭越发觉得自己相比于人类更像是人形的高级灵觉生命,很多时候他思考问题的角度和方式已经完全脱离了人类的视角,和身边的人也很难有所共情。 也许正是因为彼此都是异类中的异类,所以韩凛和谢铭间的关系才会变成“默契的暧昧游戏”。毕竟这种客观上的与众不同,向来是产生相互认同最为坚实的基础。 “慢点吃,看把你急的,上辈子饿死鬼投胎撒?” 韩凛嘴上虽然埋怨,手上却又添了一大勺麻婆豆腐到谢铭的碗里。 “唠唠叨叨,搞得你跟我姐一样。” “那可不?我比你大,你还不得叫我一声凛姐姐。” 谢铭抬头看了韩凛一眼,这个过分年轻的女孩怎么看怎么都不像她自己讲的那样有二十七。 “可拉倒吧,你看上去最多十八九。别的姑娘都是把自己年龄说小,怎么到你这儿就是把自己往老了讲。就为了占我便宜?” 韩凛白了谢铭一眼:“哼!就是为了占你便宜,怎么,不服?” “服服服,吃人嘴软,你说的都对。” 谢铭举手耸肩,做了一个法式军礼,然后继续埋头扒拉饭。 “喂,你准备怎么处置那个小姑娘” “我还没想好,等她醒来问问吧,我现在对她的来历也是一无所知。” “然后呢?” “送她回家。” “她要是没有家怎么办,她要是不想回去怎么办?” 谢铭停下了手中的筷子,看着韩凛,韩凛也很认真地看着他。 两个人对视了一会儿,谢铭擦擦嘴问道:“小凛,你有什么想法就直接说出来吧。” 韩凛交握着双手,努着嘴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摇摇头:“还是先等她醒来吧。万事万物总有其缘由,她出现在这里必然有原因。再说了,我总不能逼着你把她就这么丢在大街上吧,搞得我多刻薄恶毒一样。” 完蛋了,韩凛这是彻底把自己当女主人了。 谢铭故意逗她道:“呦?怎么这会儿不怕我被小野猫拐跑了?” 韩凛十分不屑地“嘁”了谢铭一声:“你要是连一只小野猫都扛不住,只能说明本……本姐姐我看走眼了。” 谢铭一脸坏笑的揪了一把凛的脸颊:“自古青梅不敌天降,我的凛姐姐,你可得小心喽。” 老板娘的脸蛋儿那叫一个温润细腻,吹弹可破,手感不要太好,摸了还想摸。 韩凛一把拍开谢铭伸来的魔爪,皮笑肉不笑地说:“呵呵,要是真有那么一天,你就等着变谢茗茗吧。” 看着韩凛目光中毫不掩饰的杀意,谢铭顿时觉得自己裤子穿得有点少,下身凉飕飕的。 韩凛很满意谢铭的反应,得意地轻哼一声,接着说道:“还有,为了防止最坏的结果发生,从今天起,我跟伊娜就住你这里了。全天候监督,省得你给我闹幺蛾子。” 瞬间谢铭的脑壳就大了一圈,真让这娘俩搬来以后还能有安生日子? “我反对!” “反对无效!” “我要提出上诉。” “上诉驳回,维持原判。” “我要申请启动审判监督程序。” “申请不予受理!为了惩罚你这种恶意浪费司法资源的行为,申请人谢铭,今天你去洗碗。” 被命运狠狠掐住后腰的谢铭龇牙咧嘴地服了软:“遵命,我的凛大人,小的这就去洗碗。” 这时,正在打情骂俏的二人忽然同时抬头看向了楼上,戚小橘正在沉睡着的休眠仓的位置,脸色惊变。 韩凛皱着眉头道:“这是……” 谢铭自然而然地接了下去:“高级灵觉生命?” 韩凛有些奇怪地看了谢铭一眼,但她略微犹疑之后还是没有把心里的疑虑说出来,而是先采取了行动。 下一刻韩凛的头发瞬间变成雪白,一双尖尖的三角耳朵冒了出来,就连双眸也变成了淡紫色的竖瞳,美丽而妖异。 身旁突然爆发的强大灵能,让谢铭头发根都竖了起来。 在谢铭的感知中中,一座自有广域灵觉场从韩凛体内延伸而出,将整座三层小楼笼罩在里面。 这座灵觉场不仅屏蔽了内外所有灵能信号的流动,更是霸道地将这一小块区域从作为背景环境的“地球灵觉场”中彻底剥离了出去。 “你怎么也……” 看着凛现在的样子,谢铭脸上用各种字体写满了惊讶。 “我什么我,你不也一样,还惊讶个狐狸尾巴。” “嘶……咱们这一屋子人是不是有点太离谱了。” 韩凛催促谢铭道:“哎呀别愣着了,离不离谱回来再说。我要维持结界动不了,你赶紧去看看你捡回来那只小野猫。” 谢铭挠了挠头,又看了韩凛几眼,才匆匆忙忙跑上楼去。 这家伙一边跑还一边念叨着:“你早这么变身我哪儿还要犹豫啊,就冲你这对毛茸茸的耳朵,抢都要把你抢回家。” 韩凛兴奋的声音从楼下传来:“这可是你说的啊,一定要说话算数!” …… 这座小楼的第一层是门诊和治疗室,第二层是客厅餐厅以及书房和厨房,第三层则是三间卧室和浴室,地下室是谢铭的健身房,摆满了各种他自己做的健身器械。 戚小橘之前就在三楼的一间被改造过的卧室里,其中安置着两台不知道谢铭从哪里整来的休眠仓。 之前一直被梦境困扰的谢铭只用通过休眠仓的强制才能睡个无梦好觉,不过后来他被梦境困扰的情况渐渐好转,他也就不怎么再使用这些东西了。 现在想来,似乎正是五年前的事情。 另外两间卧室中一间是如今谢铭的卧室,另一间刚刚被韩凛和小伊娜强行征用。 等到谢铭匆匆忙忙跑上三楼才发现这里的情况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糟糕,不仅是戚小橘,整个房间内的所有金属器件都飘在空中。 休眠仓已经被拆解成无数大大小小的金属碎片,环绕在戚小橘身旁不断扭曲变形,肌体修复液泼洒了一地。 闭着眼睛飘在半空的戚小橘依旧处于昏迷状态,令谢铭诧异的是,仅仅自己洗个澡加一顿饭的功夫,不仅戚小橘体内的灵能回路完成了自愈,一座强大而不断处于蜕变中的灵觉场正从她体内生成,强度还在继续攀升。 更诡异的是,在这座灵觉场的作用下,戚小橘的断臂居然在不断“生长”! 第十六章 毒 原本被谢铭将那些凌乱的,危险的残破棱角全部切割掉了,可此时戚小橘的断臂正在不断吞噬同化着周围的金属碎片。 那些碎片在半空中液化、变形,随后转化为与辉冥合金相同的金属,然后被断臂吸收为自己的一部分。 谢铭知道辉冥合金有侵染的特性,但那必须建立在辉冥合金与其他金属存在物理接触的基础上。可此时,那些金属在与辉冥合金发生物理接触前,就已经在戚小橘灵觉场的作用下完成了转变。 “难道是这个女孩的能力?”谢铭深深皱起了眉头,“操纵……不对,是借助灵觉场完成同化么?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奇怪的力量……” 谢铭略加思考,决定不贸然出手干涉,只尽可能地在旁辅助。 他轻轻拍了拍手,周身浮现出无数极细极细,几乎肉眼不可见的黑色细线。这些细线在空中蜿蜒伸展,很快就和戚小橘的灵觉场耦合在了一起。 这些黑线不仅在帮助戚小橘稳定着体内的灵能,甚至还在进一步强化着她的力量。 在谢铭的帮助下,戚小橘的义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完成了自愈,数分钟后她的灵觉场也暂时稳定了下来,并且在她的周身形成了一层新的,稳定的循环。 这层灵能循环,就是日后广域灵觉场的雏形。 虽然戚小橘现在无论从灵能的质或者量上,都和真正的高级灵觉生物有一定差距,但所谓水到渠成,戚小橘剩下的就是慢慢积淀,不断吸收灵能让自己的广域灵觉场成熟。 广域灵觉场彻底成型之时,也就是戚小橘真正完成蜕变之日。 这让谢铭松了一口气,在高污染区苏醒后他曾在那里流浪过一段时间,正好亲眼见过高级灵觉生命的晋阶蜕变。高级灵觉生物蜕变的整个过程,自然要比戚小橘所经历的漫长很多,不过二者之间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差别。 虽然谢铭不是很清楚眼前这个女孩,为什么会突然从普通的灵觉者转变为高级灵觉生命。但只要她体外灵能循环稳定下来,那就问题不大,等戚小橘醒来之后他们有的是时间去好好谈谈。 然而出乎谢铭意料的是,戚小橘原本已经安定下来的灵觉场突然再一次活跃起来。 无形而混乱的能量场将整个房间笼罩,并且开始疯狂地向外扩张,不仅是另一个休眠仓遭殃被瞬间拆解成无数金属碎片,就连房间中其他金属物品都仿佛活过来一般。 它们的表面开始蔓延过一层灰蒙蒙的颜色,随之开始扭曲变形,就像是无数活着的灰色触手般,向着戚小橘延伸过去。 刚刚自我修复完毕的金属义肢,此时如同一坨混乱扭曲的血肉般不断蠕动着,灰色的金属开始快速侵蚀起戚小橘的肉体。 韩凛的声音再次从楼下传来:“小铭!她体内的灵能有问题!那些灵能正在逆流反噬回路!快阻止回路运行,不然她的自我意识会彻底溃散,变成一只怪物的!” “谢谢提醒!” 尽管谢铭不是很清楚韩凛所谓的灵能逆流是怎么一回事,但他也能感觉出来此时戚小橘体内灵能回路的运行十分异常,仿佛有自我意识一样,正在变异并吞噬着原本正常的回路。 虽然她的灵能强度在不断变强,但这就和一个人放弃身为人的理智,将自己变成一只畸形可怖的怪物一样。如果不及时阻止这种变化的话,戚小橘恐怕会真的会变成怪物。 时间紧迫,谢铭没有别的选择,他决定尝试一个大胆的方案。 谢铭抬起右手指向那个正漂浮在空中的少女戚,一种沧桑而亘古的气息从他的身上散发而出。这种气息是如此古老,仿佛存在了许久的星空,又仿佛那自诞生以来从未变过的,永恒而深邃的黑暗。 如同实质般的黑色从谢铭的身上游动而出,这些仿佛活着的黑色顺着墙壁和地板游动,宛若一个黑箱般,封锁了整个房间。 戚小橘的灵觉场虽然还在不断增强,不断蜕变,但却被牢牢局限在了一个很小的范围内,一旦触碰到那些黑色,便顷刻消解。 紧接着,一抹黑色的火焰在谢铭右手的指尖上出现。 这缕小小的,仿佛下一秒就会熄灭的火焰宛如实体一般,温润凝实,仿佛被雕成火焰的墨玉。 但就是这缕毫不起眼的黑色火苗,却镇压住了戚小橘失控的灵觉场。 金属表面的灰色如潮水般褪去,那些之前还在蜿蜒舞动着的金属触手也全都凝固成了珊瑚一般的形状。那些异常的灵觉场如同被光明驱散的阴影,不断向戚小橘的体内回退。 接下来,黑色的火焰离开谢铭的指尖向戚小橘飘去,径直没入她的心口。 昏迷中的戚小橘微微皱起眉头,发出一声痛苦的轻吟。在黑焰的作用下,她体内原本失控的灵能流动很快安稳了下来。 谢铭集中精力,小心翼翼地控制着那缕黑火在戚小橘的体内分散成无数道更为微小的力量,顺着回路将她体内那些如同污染一样的混乱灵能尽数安抚。 这一过程的工作量差不多相当于,用无数极其细小的刷子将一个人全身上下的血液循环系统彻底清理一遍。也就是就在这一过程中,谢铭在戚小橘灵能回路的角落里,逮到了造成她回路失控的罪魁祸首。 这缕不知从何而来的灵能十分阴毒,它像早就投下的毒药,显然已经在戚小橘体内潜藏了很久。 谢铭猜测,它的激活条件就是戚小橘的晋升蜕变。 再强大的灵觉生命在晋升蜕变的时候也是十分脆弱的,此时他们的身体正在习惯新形成的回路,整个灵能回路十分不稳定,主体对灵能的控制也处于最低点。而这缕力量一经激活,便如同一粒点燃火药桶的火星,可以在戚小橘的灵觉场中引发某种链式反应,在很短时间内就能彻底让戚小橘因回路逆流而变为一只失控的怪物。 但这种手段需要下手之人对灵能的控制达到一个极高的水平,并且要有机会像现在的谢铭一样,能够完全夺取戚小橘灵能回路的控制权一段时间。显然对方是个相当棘手的存在,而且对戚小橘了解很深,知道她有可能会迎来晋升蜕变。 最让谢铭在意的是,他从这缕阴毒的灵能上捕捉到了某种熟悉又令他恶心的味道。 好在这缕诡异的灵能在谢铭面前根本无处遁形,连反抗都做不出就被烧的一干二净。 谢铭也是一个做事做到底的人,他又彻彻底底地将戚小橘体内的灵能回路扫荡了好几遍,直到确认彻底干净了才收手。 尽管谢铭采取行动已经很迅速了,但戚小橘身体被金属侵蚀的那部分和扭曲的义肢,他暂时也没办法修复。 看着眼前这个女孩的惨状,谢铭对戚小橘的身世也有了更深的疑虑。 这个女孩究竟是谁,为何会被人如此对待?而又是谁在她体内种下了如此恶毒的力量。 不过在谢铭治疗戚小橘的时候,受影响的不仅是她。 诊所的二楼,韩凛正蜷缩在地上紧紧地抱着自己不停地颤抖,冷汗湿透了衣衫,脸色惨白如同纸。 从那缕黑色的火焰出现的瞬间,她仿佛直面了无法抵抗的恐怖存在。那是一种种来自于灵魂深处,类似于见到天敌一般的恐惧。 尽管如此,她还是在全力维持着结界的存在。 因为此时一旦她停下来,楼上正在动用自身真正力量的谢铭,就会立刻暴露在那些战略级的灵能预警雷达之下,进而吸引来三大国的注意,这对他们来说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高级灵觉生命的广域灵觉场,其灵能特征十分强大且特殊,一旦在安全区出现,就如同在黑夜里点燃了一座高耸入云的灯塔,几乎瞬间就会触发那些大型岸基灵能雷达的警报。 直到小伊娜蹦蹦跳跳地跑过来拍了拍她,告诉她谢铭那边已经完工,韩凛才终于撤掉了结界。 韩凛长长松了一口气,她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天花板,看向了谢铭的位置,颤声自语道:“小铭……你到底,你到底是什么怪物?” 而在三楼,见到危机解除的谢铭也长长松了一口气,随即收回了自己的力量。 他整个人此时如同被榨干一般,已经彻底虚脱了。 黑色的火焰再一次从戚小橘的心口飘出,回到了谢铭的掌心。与出现时相比,它显得更加虚弱,似乎随时都有可能灭掉。 然而就在谢铭将正躺在一地残骸中的戚小橘抱起,准备搬到隔壁卧室时,一种奇怪的感觉涌上了心头。 他环顾着周围那些造型各异的金属,忽然有种陌生的冲动。 似乎…… 似乎他也拥有了控制这些金属的能力。 随着谢铭的心念转动,那些散落在地上的金属再一次活了过来,并开始按照他的想法蜿蜒生长。 不仅是操纵金属的能力,他发现自己和戚小橘之间也产生了十分玄妙的联系。就像是冥冥中一条绳子将二人连在了一起,紧接着,一些画面顺着他与戚小橘之间的联系传了过来。 但这短短的几幅画面却和女孩的出现一样,强烈地冲击着谢铭。 怎么……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在戚小橘的记忆里,他看到了好几幅无法解释的画面。 那是一间陌生的病房,从医疗仪器上的文字可以判断出,这家医院就是泰拉集团的先进医疗中心。 从戚小橘的视角可以看到她正在和床边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说着什么,而那个医生…… 居然是谢铭。 第十七章 基地(上) 中央大陆。 共同体首都镐京以南七十公里,玉旸山。 虽然离共同体首都不远,但这片东西走向连绵不绝的山脉对大多数人来说,始终是一座笼罩在各种传说与迷雾之中的存在。 虽然有数条隧道和山路联通玉旸山脉的南北侧,最近几年玉旸山的旅游开发也搞得挺红火,但镐京以南也就是玉旸山中段的一大片山区,始终是不对外开放的军事禁区。 偶尔有好事者去那里探秘,最多也只能远远看到那片山区有许多隐藏其中的各种工事,以及不断进进出出的军车。然后就被一些穿着黑色军装的巡逻队精准逮到,请进局子里喝茶。 一来二去,玉旸山中段的那片区域也就被人传的越来越玄乎。什么外星人研究基地,共同体秘密武器研发中心,甚至连这里是大灾变真正的原爆点这种离谱的传说都出来了。 但对于那些真正了解这片区域的人来说,这里并没有什么外界说的那么奇异,就是一处占地面积比较大的军事基地,只是里面住着一些不太普通的人而已。 灾变前,“普通人”是一个社会概念,而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生物学意义上的判定标准。 如今,“普通人”这三个字已经被赋予了和之前完全不一样的含义。它指的是体内没有灵能回路,灵能回路未完全觉醒,或回路觉醒但未表现出异常能力的人类。 而灵觉者,与之相对应的,就是指那些灵能回路觉醒并且表现出异常能力的“新人类”。 尽管在军事上的理念一直是以发达的科技武装普通人,用智慧去对抗教廷和吠陀衍那的灵觉者,共同体实际上也有一支规模不小,纯粹由灵觉者组成的特别部队,也就是白泽手下的“特别快速反应部队”。 玉旸山脉中的这片基地就是他们的大本营和指挥机构所在地,即传说中的0号基地。很多时候“0号基地”已经变成了这支部队的代称。 0号基地面积很大,而且主体设施全部在地下,几乎把那一片区域内十几座山峰全部掏空。 基地如同一个巨大的漏斗,最上方的面积最大的三分之一是营区和训练场,基地人员的主要活动范围就是在一块。 如今共有两万多人生活在基地里,除了战斗人员外,还有一些因为能力过于特殊,在外界无法融入社会的灵觉者也生活于此。 营区之下是科研区域,共同体早年的对于灵能技术的研究与开发基本都出自于此。虽然后来大部分研究项目转移到了外面的高校和研究所,不过至今共同体最尖端的反灵觉者武器依旧是在这里进行研发的。 科研区下方是指挥中心和情报中心,这里是特别部队的大脑和耳目。由于特别快速反应部队还承担了相当一部分对外的情报收集工作,情报中心的保密等级甚至比长宁街上的“五天王”还高。 科研区再往下从地下50层直到地下90层,也就是漏斗的颈部,都是传说中的“黑仓”,这个位于地底的巨大仓库保存着0号基地从建成以来搜集到的极度危险物品……和人。 而在黑仓的深处还有一部十分不起眼的电梯,除了白泽和他的几个心腹外,没人知道这部特殊电梯的存在,更不知道它究竟通往地下何处。 …… …… 被沉默所笼罩的电梯正向着基地地底深处不断下降,就连电机发出的低沉嗡鸣都刺耳地让人心悸。虽然电梯上显示只有一层,但他们已经下降了将近五分钟。 “小……小白,能跟我说点话么?我有些害怕。”鬼车轻轻地扯了扯白泽的衣袖,用她那似乎永远听不出感情波动的声音说道。 一路上白泽始终一言不发,即便鬼车已经跟随他很久,也还是第一次见白泽这幅样子。只不过她分不清白泽表现出来的沉闷究竟是因为生气,或是焦虑。 白泽轻轻叹了口气,推了一下眼镜,手中变戏法似地凭空出现了两枚被白色糖纸包着的奶糖。他拉起鬼车那明显比常人冰凉地多的手,将糖放在了她的掌心。 鬼车缓缓地握住那两枚糖,抬起头看向白泽,眼中仿佛闪着光,嘴角微不可察地向上翘了一下。白泽知道,这对于鬼车来说,已经相当于普通女孩开心到原地蹦起来。 白泽忽然有些心疼。 他轻轻揉了揉鬼车的脑袋,说道:“对不起,我今天只是有些心烦。” “因为那个容器么?”鬼车微微歪着脑袋问道。虽然她不明白容器是什么意思,但她只要知道那对白泽很重要就够了。 “嗯,但那只是一部分。” 鬼车小心翼翼地将糖放进兜里, 慢慢地说道:“是那些穿衣服的老头们么?我讨厌他们,因为他们不喜欢小白。” 在鬼车的词语中,衣服指的就是共同体的军装,“那些穿衣服的老头”指的就是林敬中他们那一帮子军方的高级将领。 白泽轻轻揪了一下鬼车的小脸蛋,说:“这些人都是保护着共同体的大英雄,小鬼车以后不可以这么称呼他们哦。” “可是,可是他们不喜欢小白……”鬼车抬起头,委屈巴巴地看着他。 “他们不喜欢我,警惕我,甚至厌恶我才是对的。”白泽帮鬼车理了理几缕乱了的发丝,“这说明那些人还有军人的血性,心里至少还惦念着共同体的安危。如果哪天共同体的高级将领都来讨好我,巴结我,那不仅意味着我变成了一个无可救药的坏蛋,这个国家也到了‘殿壁之间,禽兽食禄。庙堂之上,朽木为官。’的地步,离完蛋不远了。” 尽管听不懂白泽在讲些什么,但鬼车还是努力地为白泽辩解到:“小白才不是坏人!小白对我最好了。” “屁股决定脑袋,小鬼车眼中的好人,说不定就是别人的眼里最坏的大坏蛋。” 鬼车微微皱起眉头,显然在努力思考刚刚白泽说的这些话。 她扭头向下看了一眼,又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实在不明白屁股和脑袋有什么关系。 白泽摇了摇头,他知道对于智力只有三岁左右的鬼车来说,理解这些东西是根本不可能的。这些话,他更多的也是在说给自己听。 以一己之力镇着共同体内部那些有异心的灵觉者这么多年,白泽真的已经身心俱疲。尤其是当早年的战友一个个离去后,这种岁月带来的孤独感愈发沉重。 有时候他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偏偏是自己不得不扛起这个重任,而不是那些在他眼中比自己优秀地多,信念也更加坚定的同行者。 白泽无数次想到过放弃,但那些黑暗的日子和曾经的誓言又在推着他往前走,守护着这个伟大的国家,守护着生活在这片土地上勤劳而勇敢人民,守护着那群理想者当年的牺牲。 生物的进化,永远伴随着对旧物种残忍而无情的淘汰。就像人类的祖先灭绝尼安德特人一样,灵觉者的出现对人类社会的冲击是永久而不可逆的。 大灾变之后的那段混乱岁月简直就是地狱,灾变当天就杀死了去世界近三分之二的人口。 灾后世界陷入了巨大的动荡,维持社会稳定的国家机器纷纷崩溃,人类退化成了野兽,陷入了霍布斯所说的“一切人对一切人的战争”之中。 让事态进一步恶化的是灵觉者的出现。 第十八章 基地(下) 这些灵觉者掐灭了社会自我调整,返回原先轨道的最后一丝希望。普通人在灵觉者面前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机会,这些掌握了远超常人力量、速度甚至是超自然手段的灵觉者,面对缺乏组织的普通人就是老虎碰着迷路的羔羊。 白泽曾亲眼见到过无数惨烈恐怖的场景,即使是旧时代文艺作品里关于乱世末日最悲观的想象,也不及现实的十分之一。 白泽永远忘不了一个只有七八岁的三级灵觉者小女孩,是如何轻松屠杀掉整个普通人聚集点的。 那些普通人只能绝望地向她倾泻宝贵的弹药,可子弹却连她身体表面那层由冰凝成的“铠甲”都打不穿。 灵觉者和新大陆那些灵觉生物一样,也按照灵能亲和性和灵觉场强度被划分为一到七,七个等级,毕竟人也是生物的一种。 三级在灵觉者中也只能算是中层的存在,真正棘手的是那些五级的灵觉者。 五级灵觉者的破坏力已经相当于一枚行走的战术核武器,而如果是那种能直接影响人类的特殊五级灵觉者,譬如神圣教廷执掌圣裁庭的三圣座,或是吠陀衍那的某位大祭司,其破坏力恐怕会更大。 不过好消息是,五级也是人类目前已知的极限。 虽然虽然人类的五级灵觉者也能够影响周身的灵觉场,但那和用手搅动周围的空气一样,与真正的高级灵觉生命通过广域灵觉场直接改变周围环境有着本质区别。 至少到目前为止的公开记录中,人类还没有出现能达到六级或以上的灵觉者,更别提七级之上的高级灵觉生命,对人类来说那已经是神的领域。 如果不是灵觉者的出现与遗传的关系并不强而是具有一定的随机性,如果不是需要大量的繁殖工具和剥削奴役的对象,白泽毫不怀疑神圣教廷以及吠陀衍那真的会立刻将普通人灭绝。 毕竟他们就是由一群灵觉者建立的政权,在他们眼中只有灵觉者才是真正的“人类”,才有资格存活于世。 与教廷和吠陀衍那相反,共同体则对灵觉者秉持着极其严苛的管理政策。 虽然共同体给予灵觉者以平等的法律地位,自由生活的和利用能力谋生的权利,可只要出现违规使用力量,起步刑罚就是废掉灵能回路。 这一块,正是由白泽和其手下的人负责。 曾有人诟病过白泽对灵觉者的态度过于严苛,但经历过那段黑暗岁月的他,显然对人性中黑暗的那一面已经不那么有信心。 共同体建立之前,灵觉者视普通人为犬彘牛马,无数普通人类惨死于他们的屠刀之下。共同体建国的过程中许多白泽当年的战友,就是牺牲在了剿灭那些不愿归化的灵觉者的战斗里。 甚至在建国后,共同体也遭遇过一次差点被她的创建者颠覆的巨大危机。 共同体最早的建国者中,几位身为灵觉者的人在和平到来后日益骄纵,忘记了自己的本心,认为打拼了大半辈子最后却没给自己挣得足够的好处,很不值。 于是这些心怀不满的人和以前的敌人相互勾结,密谋发动政变夺取政权,准备把共同体变成一个和教廷、吠陀衍那一样,灵觉者骑在普通人头上的国家。 那次政变虽然被及时挫败,可影响却是深远的。 震惊于同伴的背叛和出卖,当时的领导层错误地发动了对全国灵觉者的大清洗,导致共同体在一段时间走上歧路,社会出现严重的分裂,国家遭遇了数年的动荡。 自由联邦正是在那段时间里,由一批从共同体中出走的元老建立的。 一方面出于自身利益的考量,同时也因为有着这层关系,第二次新世界战争自由联邦战败后,共同体没有对它落井下石,而是提供了庇护。 因为立国之本与社会制度不同,神圣教廷和吠陀衍那一直将共同体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对她可以说恨之入骨。共同体建国之初就对她进行过武装入侵,后面更是只要逮到机会就会发动对共同体的军事行动。 不过共同体也不是软柿子,这个诞生于血与火的国家武德相当充沛,建国初期便能不畏强敌击退了教廷和吠陀衍那的入侵,国力上来后更是把两大老牌强国摁在地上锤。 结果教廷和吠陀衍几场仗打下来发现,共同体不仅活的好好的,甚至其领土面积还越打越大,内部越打越团结。合着他们忙活半天,就像锻铁一样,反而帮助共同体完成了民族意识和国家意识的凝聚塑造。 这么打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再加上新大陆的开发和地下世界的发现,三大国之间的关系逐渐安定了下来。 建交是不可能建交的,但在中立地带做做生意还是可以的,于是光荣城就这么出现了。 一边当老爷一边管的严,一边当猪狗一边能当人。 于是出现了很耐人寻味的一幕,吠陀衍那和教廷的普通人还有一些低级的灵觉者,想着法子往共同体的势力内跑。而共同体中一些受不了严格管理的中高级灵觉者,则削尖了脑袋想要逃出去。 不过这些想要往外逃的人基本没几个成功逃脱,经常是边境线上就被一队穿黑色军装的人给抓了回来,仿佛有人一直在监控着他们的位置一样。 教廷和吠陀衍其实也纳闷,他们向共同体派进来的灵觉者间谍,每次都能被精准地揪出来。 他们的情报部门推测,共同体绝对有一个能监控所有灵觉者的秘密系统,但这么多年过去却始终没有搜集到关于这个监控系统的任何消息。 “想不明白就不要想啦”白泽又捏了捏鬼车冷冰冰的小脸,“我也不希望有一堆老头子喜欢我,想想就觉得渗人。” 随着“叮”的一声,电梯停在了地下99层。 还在颦着眉头冥思苦想的鬼车跟在白泽身后,拉着他的衣袖一起出了电梯,走入了一个长长的白色走廊。 走廊十分窄,宽只有一米不到,乍一看去根本瞧不到尽头。走廊里没有灯,柔和的光线从它的墙壁地板天花板中不断散发出来。 但鬼车在进入这道走廊后却根本不敢睁开眼睛,只能紧紧地拽着白泽的衣袖,跟着他的脚步亦步亦趋地走着。前面的白泽不断变换着步伐节奏,即使是他,在穿过这道漫长的走廊时也有些紧张。 这片看似无害的光芒实则暗藏杀机,只有白泽和被他允许的人能通过,如果是其他人擅自闯入,非疯即死。 大约五分钟后,原本逼仄狭窄的走廊开始逐渐扩张,很快就扩展成直径大约十米的隧道。随着白泽和鬼车跨过一条无形的边界,周围景色突变,一扇高三米多的黑色石门突然在出现他们眼前。 不夸张地说,实际上整个地面基地都是为了保护这扇黑门而设立,在整个共同体也找不到一个防御如此森严的地方。 而在这条走廊的尽头,在这扇沉重的黑门之后,在这个0号基地最深处藏着的,就是那个能监控所有灵觉者的秘密系统,也是白泽手上最大的底牌之一…… 谛听。 第十九章 谛听 (四更,今日加更) 林敬中和陈之年他们看不惯白泽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因为他给自己和手下的人总用一些神鬼的名字。 在那些传统的职业军人们看来,这么做就是歪风邪气,完全败坏了军队的形象。毕竟白泽他手下的那些人还是穿着共同体军装的。 不过白泽手下也不是所有人都是以神鬼的代号相称,只有那些四级和四级以上的中队长们,才会根据自己的能力获得一个独有的代号。也正是这些被给予了代号的中队长,构成了这支特殊部队的骨干。 但和其他被赋予的代号不同,“谛听”指代的…… 并不是一个人。 随着沉重的黑门缓缓打开,一阵阴冷而古老的雾气如同上古神兽苏醒时的呼吸一般,从中喷涌而出。 白泽周身浮现出一层淡淡的光辉,将他和鬼车保护在里面。 鬼车还是不敢睁开眼睛,她紧紧地抱着白泽的胳膊,恨不得整个人都躲到白泽身后,显然对这片黑雾十分畏惧。 当黑雾散去,一片纯粹的黑暗显露了出来。 这片黑暗是如此地纯粹而宁静,除了黑暗本身外,没有任何其他的东西存在。但对于有智慧的生命来说,稍微在这片死寂的黑暗中待得久一点,都会因孤独而陷入疯狂。 白泽拉着鬼车走入了这片浓厚的黑色,仿佛潜入海底的最深处。将他们保护在其中的那片光辉愈发像一个会发光的肥皂泡,光芒逐渐黯淡,似乎下一秒就会碎掉。 他们在黑暗中又前行了许久,周围的黑色逐渐变得不那么沉重,那种令人绝望绝望的窒息感也小了不少。如同黑门出现时的情形,在白泽和鬼车越过了某个无形的边界后,他们周围的景色瞬间发生了变化。 一片灰白色的空间。 这片空间不知道有多大,四下望去,只能看到浓重的雾气在缓缓游动,如同身处台风的风眼中。 白泽和鬼车的面前,半空正静静漂浮着一个直径约两米的黑色金属球体,不时有一阵又一阵淡蓝色的光顺着某种规律在它的表面闪过。 黑球的表面十分光滑,不仅谢铭可以清楚地在球体上看到自己和鬼车的倒影,就连那束从上方落下来的光都宛如是从黑球的表面绕过。 黑球如同水流中礁石般,让光束的形成了某种微微的膨胀扭曲,仿佛黑球的存在本身,就已扭曲了它周围的空间。 顺着那束从上方落下来的金色光芒仰头望去,便可以看到光芒的源头在高高的天上,隐没在光芒之中。 除了那束将黑球笼罩在其中的光束外,无数丝丝缕缕的金芒如荡漾的水波般,以那个光源为原点,一阵阵地顺着穹顶向外涌动,最终化为光雨向着整片灰白色的空间洒下。 “为什么让鬼车用暗语叫我过来?” 白泽开门见山地问道。 “这次不是暗语,容器信号真的消失了。”一个模糊,分不清男女的声音在白泽的脑海响起中。 “什么意思?” 它接下来的一句话让白泽深深地皱起了眉头:“有人隔断了我对容器身上信标的追踪,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能定位到信标,应该是对方在隔断追踪的时候将信标移除了。” “能找到你的信标……难道圣裁庭终于发现了那个女孩的秘密?这个女孩的体质十分特殊,除了幽莹苏醒后的容器外,如果让教廷知道她还能成为第七位圣装使徒的人间体,我们会有大麻烦。” “可你似乎并不怎么惊讶。”黑球却并没有接他的话,而是意味深长地说道:“是不是神圣教廷的人,你心里最清楚。当初她身上的信标是你派人种下的,她的灵能特征也是你给我的,这些年你更是没少暗中帮助她。说到底,五年前光荣城究竟是怎么回事,现在谁都搞不清楚。” 黑球顿了一顿,慢悠悠地吐出一句:“除了你。” 灰色的空间一片死寂,除了鬼车缓慢的心跳外,安静地甚至能听到光束从空中落下时的声音。 白泽淡淡的笑声打破了沉默:“你居然开始怀疑我了。” “我没那么无聊,你想干什么和我没关系,我只要履行好我们之间的契约就行。”黑色球体上闪耀过一阵光芒:“但在失踪前,容器的灵能特征已经开始发生变化。” 白泽环抱着双臂,沉思着说道:“特征发生变化……她真的蜕变了?” “我不确定,也没兴趣。”黑球表面不停地闪过的光芒由淡蓝色变为浅红色,“我在意的是,居然有人能隔断我的追踪。” “确实,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出现。能隔绝你的追踪,说明对方至少具有长时间影响灵觉场的能力,至少是五级的灵觉者,这有点棘手啊。”白泽点点头,附和道:“深潜计划即将开始,不能放任这种危险的存在乱来,但我们现在也没有多余的精力,是得想想其他办法处理一下。” “你打算怎么办?” “借刀杀人。” 谛听对灵觉者的监控分为两种方式,首先是对一定范围内所有灵觉生命进行监听,这也是为什么谛听所处的位置是在玉旸山脉中段的原因。 从地图上看,这里正好接近共同体领土的中心,以谛听配合上辅助系统后四千公里的监听半径,正好能将共同体领土完全覆盖。 这种模式下的谛听,与军方的对高级灵觉生物陆基战略预警雷达通过主动监测新大陆灵觉场变化来警戒高级灵觉生物不同,它的监控是一种被动式的,所有进入它监控范围内的所有带有特殊灵能波形的生命都会被感知到。 就和可见光一样,具有灵能回路的生物都有自己的灵觉场,这些灵觉场又有其特殊的灵能波段和波形。 人类中的灵觉者虽然每一个个体的波形不同,但其灵能特征和波段都是类似。因此只要谛听将注意力集中在这一特定的波段内,就能从地球灵觉场的大背景中甄别出特定的目标,也就是人类中的灵觉者。 当拥有目标的灵能特征波形时,谛听甚至能精确地从数百万监控对象中找到目标的位置,以及目标在它感知范围内的一切行动。 第二种则是在感知范围外对具体目标进行追踪,不过这需要在目标体内提前埋入谛听的特殊信标,而且谛听无法掌握目标的具体状态,只能确定对方的大致位置。 “随你,这些事情你自己烦心去吧,只要不影响‘深潜’计划的推进就行。不过你别忘了我们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裂隙的内部正在发生改变,空间桥很有可能再一次自然形成。这个世界已经下沉的越来越深了,如果这次你们不能掌握空间桥的控制权,到时候会有更多你不想见到的东西过来。可不是所有‘那边的’存在都和我一样好说话。” 白泽推了推眼镜,说:“放心吧,我们会搞定空间桥的,到时候我也会按照约定把你送回去的。” “这样最好。” 一人一球之后又交流了一些关于“容器”的情报,白泽便准备带着鬼车离开。 在白泽和黑球交流的时候,鬼车一直安静地闭着眼睛躲在白泽身后,紧紧地抱着他的胳膊,就像一个害怕被家长丢下的小姑娘。 “赵一心!” 在白泽准备离开的时候,黑球的声音忽然又一次响起:“相识这么久,你的做事风格我太清楚了。那个女孩绝对不是一个为幽莹准备的容器那么简单,否则你不会在她身上投入那么大精力。” “一心,你……究竟准备干什么?” 白泽停下了脚步,反问谛听道:“你不是不关心我折腾的那些事么?” 黑球表面快速地闪过几道光纹,仿佛叹了口气般说:“我大致能猜到你想要做的事,但看在旧识的份上我提醒你一句。” “请讲。” “你很聪明,确实很聪明。但有一句话你肯定也听过,‘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若是真让幽莹彻底苏醒,烛照回归,要是让他们知道这段时间我们都做了些什么,处境最危险的不是我,而是你。那两位的脾气都不大好,到时候你可别玩火自焚了。” “谢谢,你的心意我领了。” “呵,我知道你总想成为一个殉道者,为了你和你那些小朋友的信念烧尽自己,对你来说反而是种解脱。你们这些可笑的理想主义者,都是些有自我毁灭倾向的家伙,都是些不可理喻的偏执狂。可你看看如今的共同体,真的变成当年你们理想中的净土了么?这盛世真如当年的你们所愿了么?” “屋子大了,总会有些角落打扫不到;林子大了,总有些树长歪。但不能就因为这些东西而烧了屋子,毁了林子。可笑的不是理想主义者,而是那些自以为清醒理智的懦夫。只要我还活着,这个国家就变不了。我所做的一切,无非是想保护这片土地罢了,为了这个目的什么代价我都愿意付出。当然,你这种为了自己什么都可以出卖的怪胎,恐怕永远也理解不了这种感情。” “我确实是只在乎自己,倒不如说,其实所有的高级灵觉生命都是你们所谓的极端利己主义者。对有着漫长生命的我们而言,族群这种概念是没有意义的,个体的存续高于一切。白泽,难道你还不明白,真正没有转变思维的怪胎其实是你。” “我不是什么高级灵觉生命,我是人类,永远都是人类。” 白泽拉着鬼车离开了这片灰白的空间。 “疯子……”黑球“看”着他离开,表面的光纹快速闪过许多绚丽诡异的色彩,“这样下去,你迟早会疯掉的。” 白泽走着走着,忍不住哼起了一首很久很久以前自己非常喜欢的歌。 那时他还年轻,真正的年轻,对未来,这个世界还有着如火一般的热情。 “…… ncheг,nвetep (听,风雪喧嚷,) n3вe3дhoчhonпoлet (看,流星在飞翔;) mehrmoecepдцe (我的心向我呼唤:) Вtpeвoжhyюдaль3oвet (去那动荡的远方。)” …… 很快,0号基地在光荣城的情报站将一名十分危险的灵觉者在“北方4号”黑石镇一带活动的消息,通过特殊渠道告知了自由联邦。 只不过在通告他们的时候,并未告知对方这位灵觉者的灵能等级。 与此同时,光荣城的情报黑市上忽然出现了几条关于五年前某场飞艇事故的隐情,而这些情报很快就被人花费重金一扫而空。 紧接着神圣教廷的特务机关——圣裁庭在光荣城的分站突然开始活跃起来,一系列秘密指令从光荣城发向了他们安插在新大陆和自由联邦的情报员手中。 大鱼翻身自然溅起水花,三大国之一的神圣教廷突然有了异动,其他势力必然会有所反应。 于是和五年前一样,一场新的风暴正在光荣城的上空悄然酝酿。 第二十章 讲座(第一更) 光荣城并不是一座城,而是一座面积广袤的大岛。岛上一共有三十二个大区,每一个大区实际上都是一座规模巨大的超级城市综合体。 前十三个大区较为富裕,也被称为上城区。上城区占据了光荣城环境最好的三分之二区域,共有两百万不到的居民生活在这些如公园一般环境优美宽敞明亮的区域中,那些控制了光荣城的超级财团基本都盘踞在这些地方。 下城区的十九个大区被挤在剩下三分之一的狭小空间中。每座城市都有数千万如同工蚁一般的居民,拥挤在这些如同笼圈一样混乱逼仄肮脏的城市里,一边拼命压榨自己为那些寡头财团们出卖他们所剩无几的价值,一边在忙碌和迷惘中浑浑噩噩地度过每一天。 共同体人曾经有一句话这么调侃光荣城:“光荣城的光荣只属于上城区的富人们,与下城区的工蚁没有丝毫关系。” 今天下午,光荣城第三大区,圣玛丽理工学院的艾琳礼堂里,一场关于高级灵觉生命的讲座刚刚开始。 主讲人是在人造灵能回路方面颇有建树的老教授,艾迪斯·马库斯,他曾在圣玛丽理工学院担任过灵能科学系的系主任,后来去了共同体的镐京科技大学担任副校长,是学界公认的巨擘。 圣玛丽理工学院由神圣教廷的“旧日福音”教会的创立于一百六十多年前,也就是二次新世界战争结束不久,光荣城刚刚兴起的时候。 旧日福音是神圣教廷中对普通人态度较为温和的一派。 他们是最早主张教廷应放下争议与共同体进行交流接触,加之旧日福音复兴灾变前人类社会与文明的繁荣和团结全体人类的宗旨与共同体主流价值观一致,因此旧日福音算是少有的,能同时在共同体和教廷高层之间说的上话的势力。他们也一直在为促使两国正式建交而不断奔走。 不过旧日福音也因此长期遭受神圣教廷中掌权的极端派排挤迫害,在教廷中渐渐被边缘化。 二百六十年前,因为神圣教廷第一次新世界战争中以极其屈辱的方式输给了共同体,教廷爆发了严重的内部矛盾和信仰危机。 面对危局,也是为了转移矛盾,教廷遂选择将旧日福音派当做替罪羊。于是神圣教廷的宣传机构圣应庭全力开动,大肆炮制出各种极具煽动性的谣言,指责正是因为旧日福音的背叛才导致了教廷的惨败。 民众的怒火被成功煽动起来,大批旧日福音被迫害、逮捕甚至是残忍处决。 这一次神圣教廷捡起了两千多年前的传统艺能。街道上到处都可以看到被绞死和活活烧死的旧日福音派信徒,那些幸存的人们也不得不逃离这片已经疯狂的故土。 当时的时间是两百四十多年前,恰逢共同体内部动乱,自由联邦建立。于是这批逃离神圣教廷的旧日福音派从遥远的西大陆出发,远渡重洋转投自由联邦。那时刚刚建立,急需人手的自由联邦也欣然接纳了这批被神圣教廷判为叛教者的难民。 一百多年后光荣城开始兴起,而此时的自由联邦正因为外部吠陀衍那的军事压力和内部的权力斗争而陷入深重的矛盾,已有日薄西山之势。 旧日福音派的领导人敏锐地察觉到,如果他们继续依附于自由联邦很有可能重蹈当年的覆辙,于是决定调头下注光荣城。在这一过程中,他们不知与共同体做了什么样的秘密交易,竟然换来了对方的鼎力支持。 有了共同体作为靠山,旧日福音派在光荣城顺利站稳脚跟,并成为了它早期最重要的建设者之一。如今光荣城十三个最为富庶的大城区,旧日福音派占了四个,其中第三大区更是光荣城的教育科研中心,有着以圣玛丽理工学院和光荣城科技大学为代表的一大批世界级顶尖院校。 圣玛丽理工学院,这所只有三千多学生而且其中大部分是研究生和博士的大学,早年侧重于应用科学和工程学的研究,因为沾了光荣城中立地带的光,它在很多领域甚至比三大国的顶尖学府还要先进。 由于六十多年前第三次新世界战争期间发生的颠覆性技术飞跃,以及三大国相继争抢了不少优秀的科学人才,圣玛丽理工学院的运行几乎瘫痪。战后其主要的研究方向也不得不转到灵能基础理论和生命科学上。 但老牌名校自有其底蕴,死而复生的圣玛丽理工学院这些年逐渐恢复元气,并且在这些领域取得了许多重大的科研成果。当年由艾迪斯·马库斯教授主导的对高级灵觉生命和广域灵觉场的研究突破,就是其中最耀眼的成果之一,这里面的很多研究成果也成了之后人工灵能回路技术诞生的理论基础。 “曾经有一个学生问我,为什么我们研究高级灵觉生命前,必须要学一个叫做拓扑学的东西。”讲台上,一个戴着眼镜,穿着黑色休闲短袖牛仔裤的教授正在观众们的注视下侃侃而谈。 艾迪斯·马库斯教授实际年龄已经快八十岁了,但精神头和身体状况依旧很好,只是似乎他脑袋里高深的智慧夺走了太多头发的养分,导致他早早就秃了头。 马库斯教授也经常自嘲,正是因为自己没头发所以才取得了后面那些科研成果,“要知道,我最重要的一些想法都是在用毛巾擦脑壳时想出来的。就像用抹布擦拭电灯泡,蹭地一下,绝妙的点子就在我的脑海里被点亮了。” “我相信在座的很多同学也有过类似的疑问,我明明要研究那些远在新大陆深处的高级灵觉生命,可为什么却先把一堆没用的数理知识塞进我们本就不堪重负的小脑壳里?”马库斯教授一边在讲台上踱着步,一边说着,结尾时还抬手敲了敲自己的光头。 台下响起一阵笑声。 “其实这个问题的答案也很简单。”随着教授的话语,礼堂中央出现了一个球体的全息投影。他接着说道:“这是一个由特殊材料制成的球面,注意是球面,不是实心的。构成它的材料是抽象意义下的弹性材料,可以任意拉伸、弯曲、穿过自身也就是自交。但是你不能将它撕裂,刺穿……” “斯梅尔悖论!”这时台下有人喊道。 “非常正确,斯梅尔悖论,这正是我想说的。”马库斯教授打了一个响指,冲声音响起的方向竖起大拇指,“看来你上拓扑学的时候没有怎么打瞌睡。这可比我当年强多了,我那时直到考试前才想起自己选了一门叫‘拓扑学’的课。” 台下又是一阵笑声。 “但是我们得照顾下那些像我当年一样,翘了整门拓扑学的观众。”马库斯教授拍了拍手,让大家安静了下来,“我们不能将这种材质撕裂、刺穿,不能折出折痕,也不能让它产生锐利弯曲,否则材料就会自己解体消失。那么问题来了,我们该怎么做,才能在不打洞的前提下,将球体的内部翻到外部?” “推动上下半球相互穿过对方?”有学生在台下喊道。 马库斯教授摇摇头,“那样在球体的赤道处会产生折痕。”空中的全息投影随着他的描述做出相应的变化。 “使劲挤压球体,让它变得像纸一样然后再自交?” “不不不,那样也会产生折痕。” 底下观众又提了几个方案,但无一例外失败了。 “是不是很困惑,似乎想要内外翻转球体,折痕是不可避免产生的?” 底下的观众用声音回答了马库斯教授的问题,而那些已经学完拓扑学和广域灵觉场论的学生,则仿佛知道将要发生什么般保持着压抑的沉默。 “这当然是可以做到的,只不过过程比我们的第一印象要麻烦地多。” 马库斯教授拍了拍手,于是全息投影中的那个球体开始了十分复杂的变形过程。 第二十一章 傲慢 球体先是横向拉伸,分出数瓣如同橘子一样的凸起和凹陷,也就是在向导条间产生波动。紧接着上下两个球冠被推向对方并互相穿过对方。与此同时球冠也在扭转,解开了中间因球冠相互对穿而产生的环,最后推动赤道穿过球体,完成内外翻转。 在观众的惊呼声中,马库斯教授说道:“是不是很不可思议?没看清的话,我可以再放一遍。” 然而事实是,大部分没接触过拓扑学的观众,即使看了两三遍,也没搞清楚球体究竟是怎么变化的。 “斯梅尔悖论,即可以将球的内部光滑地翻到外部,这是拓扑学中一个十分经典的问题。我当初在刚刚接触这个东西的时候,想了整整一个晚上才搞清楚它到底是怎么回事。当然,你们比我聪明多了,肯定用不了一个晚上。” 底下响起了一阵掌声和笑声. “那么这个斯梅尔悖论又和我们今天要讲的高级灵觉生命有什么关系呢?肯定不是因为他们大学也要被一个怪老头逼着,研究折磨人的拓扑学和黎曼猜想。” 笑声比之前更大了,显然大家都很喜欢马库斯教授的幽默和恰到好处的自嘲。他完全没有学界泰斗的那种高高在上,和盛气凌人,和邻居家早上出门遛狗的老大爷没有什么区别。 投影出来的图形开始变得逐渐复杂起来,一层套着一层,像是一个磁场,但又有远比磁场复杂地多的起伏和变化,最终呈现为某种无法形容的空间模型。 “那是因为他们根本就不用学。”马库斯教授的脸上忽然敛去了笑容,变得十分严肃,“对于一个高级灵觉生命来说,斯梅尔悖论这种拓扑学问题它们凭借直觉就能做出正确解答。灵觉场的特性和刚刚斯梅尔悖论中的理想弹性材料十分类似,但这个球体所经历的变化连真实广域灵觉场复杂程度的亿万分之一都没有。而就是在这种情况下,高级灵觉生命却能凭借着它们与生俱来的‘感觉’,对广域灵觉场进行极其迅速精准的操作,这是我们如今最先进的算法和超级计算机都无法做到的事情。” 全息投影此时已经变成了一个如同螳螂般的奇异黑色生物,而在它的脚边,竖着一个很不起眼的小黑点,那是一个人。 “一百四十多年前,仅仅是这样一只乌吞,便轻松彻底地摧毁了人类征服新大陆的雄心,那也是我们第一次知道这个世界上还存在着远比我们强大的生命。‘第一次接触’中七座城市被彻底从地图上摸去,短短一个小时内两百万人惨死,而我们当时最强大的武器连它用广域灵觉场构成的防护罩都无法突破。哪怕只是我们对广域灵觉场最拙劣的模仿,就已经诞生了近百年最伟大的科研成果,灵能反重力引擎。而反重力引擎用了四十年不到的时间,就彻底颠覆了人类航空器的发展,几乎淘汰了所有利用伯努利效应的老式飞行器。” 场下一片安静,已经没有任何人能笑出来。 “这就是我今天想讲的主题,当我们在畏惧高级灵觉生命时,我们究竟是在畏惧什么。” …… …… “教授!” 就在马库斯教授准备继续自己的讲座,而台下所有听众都陷入沉默的时候,一个男生忽然说道:“您刚刚说到老式的飞行器,这让我想起来了一个反驳您理论的例子。” 马库斯教授来了兴致,微笑着说道:“工作人员,请给他一个话筒,我想听听这位年轻人的想法。” 这个一头栗色卷发,戴着眼镜的男生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话筒,站起身开始讲述道:“我是航空器设计方向的学生,刚刚您提到了老式飞行器被淘汰和高级灵觉生命对广域灵觉场的控制,这让我想到了一件我们专业关于飞行效能的笑话。” 他的声音一开始因为紧张而有些干涩,但当话题进入自己的专业领域后,整个人要明显自信很多,语言也流畅了起来。 “一只飞行能力已经严重退化的老母鸡,它的起飞功率约为25瓦。换句话说,老母鸡能用0.03马力让自己2.5公斤的身体起飞,也就是老母鸡1马力的飞行重量为73.5公斤。那些真正的鸟类,飞行能效更是可以达到1马力100公斤以上。但是老式喷气式固定翼飞机,1马力的飞行重量只有20公斤,螺旋桨直升机的1马力飞行重量更是只有4公斤。” 马库斯教授拍了拍光亮的脑门,一副惊讶地表情说道:“也就是说凝结了人类智慧的飞行器,甚至比不过一只老母鸡?” “是的,但这还不是问题的关键。”那个男生接着讲道:“老母鸡在空中飞行时,重心始终保持在翅膀和尾翼之间。这虽然让老母鸡在空中飞行时更加灵活,但它也丧失了自动保持水平飞行的静稳定性。所以母鸡的大脑需要在飞行过程中不断感知姿态变化,通过实时控制翅膀和尾翼的迎角提供纠正力矩来稳定姿态。这种将重心至于升力中心后方,从而放宽机体静稳定度的设计能大幅提升飞机的机动性,即使在老式飞行器设计中也属于先进技术。这种技术需要飞机利用陀螺仪感知飞行姿态变化,并驱动舵面提供机体稳定所需的回正力矩。但是直到老式飞行器被淘汰时,我们的飞控算法也没能到老母鸡那种,能精确调整每一次翅膀扇动的振幅和频率的水平。我们最先进的飞控计算机,和您刚刚讲的一样,连老母鸡的大脑都比不过……” 马库斯教授接着男生的话,说道:“但这并不妨碍我们今晚把老母鸡摆上餐桌。” 一片笑声中那个男生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是的,我想说的就是这样。高级灵觉生命或许能通过它们的本能解答斯梅尔悖论,但这并不不意味着它们比我们有着更高的智慧。我们人类不是也制造出了灵能衰变弹这种武器去对抗它们么?所以我觉得教授您的观点有些过于悲观了,我们没必要畏惧高级灵觉生命。我始终相信,只要人类的科学技术不断发展,总能像旧世界时样,依靠我们的智慧重新站在食物链的顶点。” 这次观众用热烈的掌声回应了他的讲话,还有人激动地吹起了口哨,刚刚因马库斯教授那番话而沉闷下去的气氛被一种昂扬的自信所取代。 马库斯微笑着看着眼前这群充满了激情与自信的年轻人,不由得想起了很多年前的自己。那时还未窥视到世界残酷真相的他,也和这些年轻人一样对人类的未来充满了狂热的信心。 如果说,知晓生活的残酷之后依旧热爱生活是一种伟大的英雄主义。那么知晓了世界的绝望后依旧对未来充满信心,并且不断在黑暗中砥砺前行的人,则是更加伟大的英雄。 虽说无知有时是一种幸福,但总要有一群人站出来将直面黑暗与绝望,保护其他人无知的权利。 马库斯教授不由得想到,或许能支撑人类走过那段灾变后最残酷岁月的力量,就是此时这些年轻人身上洋溢着的希望和对人类智慧的信心。 他仿佛看到了当年也有这样一群年轻人,在那些最绝望的岁月里守护着人类文明的火种,孤独地相信着未来,相信总有一天文明的光辉会再一次降临这片被灾变璀璨蹂躏的大地之上。 教授的眼角有些湿润,他摘下眼镜擦了擦眼角,自嘲地说道:“人老了,就比较容易感动。但年纪大也有年纪大的好处,那就是不那么容易激动。旧世界有一本很伟大的小说,里面有一句话我觉的在座的各位都应该知道而且永远记住。” 可若是没有做好面对绝望的心理准备,对未来有着盲目的乐观,当知晓真相的那一天降临时,会更加绝望。要不是真正见识过高级灵觉生命的厉害,他恐怕永远会活在虚妄的幻想之中,直到幻想破灭的那一天彻底崩溃。 他戴上眼镜,用十分严肃的口吻说道:“弱小和无知不是生存的障碍,傲慢才是。” 第二十二章 极限(第三更) “弱小和无知不是生存的障碍,傲慢才是。” 这句话让场间狂热的气氛冷却了不少。 “我们傲慢么?是的,我们非常傲慢,傲慢到对自己的智力和能力都有些盲目自信。刚刚那位同学用老母鸡举例,非常好,但他忽略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那就是老母鸡可做不到在热核武器的打击下毫发无伤。” “我们先不去说高级灵觉生命体内那几乎无穷无尽的灵能储备,和挥手之间便能移山填海的力量,我们只谈谈广域灵觉场。” “众所周知,高级灵觉生命之所以为高级灵觉生命,就是因为他们能形成一套独立于体内灵能回路的自有广域灵觉场。这种自有广域灵觉场赋予了高级灵觉生命以远比我们双手强大地多的工具,理论上来说,它们甚至可以轻易改变周围的自然环境。一念之间将山川变为深渊,湖泊变为沙漠,而这是我们人类的五级灵觉者也无法做到的。” 全息投影变化成了一个人类大脑的样子。 “一开始我们以为是生理结构导致人类无法跨过这一步,但随着研究的深入,我和我的团队发现,真正阻碍了人类的,正是我们的大脑。换言之,我们大脑的处理能力无法满足控制自由广域灵觉场的要求。所以很遗憾,我得给刚刚那位同学浇一盆冷水,高级灵觉生命实际上比我们要聪明地多。” 全场鸦雀无声。 “高级灵觉生命对广域灵觉场的控制,体现出的是一种远超我们人类的计算能力。这种计算能力并不是高精度计算,如果比较纯粹的数字计算,高级灵觉生命恐怕并不会比我们强多少。因为生物的大脑结构让我们本能地厌恶精确,而更偏好非线性、非精确的模糊。就像我们在打篮球的时候,站在三分线上只凭大致的感觉就能将球投入篮筐,而不必精确地计算各种数据。” “如果你在生活中见到一个和人长得差不多的高级灵觉生命,你最多也只会觉得他们长得比较好看,脑子比较聪明,接受和学习能力强,再一个就是情绪不稳定而且有时会比较偏执。毕竟聪明的人都这样,像我这种脑子不太好使的人就从来不会对什么东西偏执。除此之外,他们也会讨厌精确的计算,出去买菜时也会因为懒得动脑子而带计算器,看到一长串复杂的公式或者大段大段没加注释的程序代码时血压也会升高。” 这次马库斯教授的幽默没有收到观众的热烈回应,他们都在认真地听着教授的讲解,以至于没几个人去深想为什么教授专门插了这样一段话在里面。 “但我希望各位同学知道的是,按照我们现在对高级灵觉生命大脑算力的粗浅了解,他们能做到在这个礼堂用自己的广域灵觉场向天空中弹射出一枚石子,并且最终让这枚石子成功进入绕月轨道。” 观众传来一阵不可思议的嘘声。 让一枚石子进入绕月轨道,这实在是过于匪夷所思,以至于像是胡扯。 “高级灵觉生命对复杂混沌系统的处理能力,达到了超出我们想象的恐怖程度。我们甚至无法去构建出一个模型,去理解它们的大脑是如何进行工作的。当然如果你们要问它到底是怎么瞄准的,它也只能回答你‘凭感觉’。如果石头的例子过于抽象,那么我再说一个。首先让我看看,你们中有多少人买过股票?” 许多人举起了手。 “我们都知道金融是不会创造价值的,你在股市上挣到的每一分钱都是别人亏的。而如果一个高级灵觉生命缺钱想要炒股的话,只要给它足够的市场数据,公开的就行,它就能凭感觉精准地预测市场走向,并且在我们的系统反应过来之前完成各种匪夷所思的操作。与个体投资者不同,专业投资机构的交易行为背后都有相应的数学模型作为支撑,甚至个体投资者这个大群体也会展现出一定的行为逻辑。只要有行为逻辑存在,我们在股市上就不是高级灵觉生命的对手。届时我们证券市场上所有的交易模型都会被直接碾碎,一浪高过一浪的海啸之后,整个市场最终将会只有一个赢家。” “‘感觉’很多时候不仅仅是感觉,而是我们的大脑在综合收集各种信息之后做出的计算判断,我们得到的感觉其实就是一个结果。生活中我们见过非常多这种例子,一个数学天才看见一个很复杂的命题,凭感觉就能得到它的证明方法;一个天才级画家随意的构图,往往符合科学计算出来的最佳结果;语言上有天赋的人能轻松掌握十几门外语,而我这种老头子至今连母语说得都不太溜。” “我们通常将人类中的这群人为天才,而对于高级灵觉生命来说,这实在再正常不过。它们大脑的计算能力对我们有着碾压性的优势,这种优势已经达到了某种质的差距,我们甚至连理解他们都很困难。” 马库斯教授的眼神变得愈发幽深,他的语气也逐渐冰冷:“所以,我们现在的处境和千百年前的人类不一样。那时也有一块被称作新大陆的土地,当时的殖民者用坚船利炮和病毒将原住民赶尽杀绝。曾经的数千万原住民到最后只剩十多万,如同动物园里的动物一样被圈养在自己的保留地里。而如今高污染区正在不断加速扩张,我想你们应该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若是没有低污染区和安全区的保护,会被屠杀殆尽的将是我们,我们才是被圈养在保留地里的原住民。” 其实马库斯教授根本不用举快两千年前那群北美奴隶主的例子,光是回想一下灾变之后就有多少普通人惨死于灵觉者的手中,就能知道智慧生命在对待食物链上和自己处于竞争位置的对手会有多么残忍。 能在圣玛丽理工学院上学的学生大部分体内都有灵能回路,是广义上所说的灵觉者。 尽管旧日福音派因为信仰和一直接受共同体扶持的原因,对普通人的态度已经算是非常好的了,但每个人心中多少还是会有种优越感,社会整体对普通人的歧视也是难免的。所以当他们面对比自己更为高级的生命形式时,也更能体会到那种绝望和无力。 “很绝望么?是的,很绝望。”马库斯教授很满意自己之前那番话的效果,但如果让就此让这些年轻人消沉下去显然不是他的目的。 “从四十六亿年前地球诞生到三十五亿年前生命出现经过了大概十亿年;真核细胞的出现又花费了二十亿年时间;十亿年前多细胞生物诞生;4.6亿年前植物开始出现在陆地上;2亿年恐龙主宰了地球;700万年前猿类出现;约4万年前我们,也就是晚期智人开始行走在这个世界上。” “一万年前我们的祖先进入了新石器时代;6000千年前人类创造了文字;一千三百多年前第一次工业革命;一千多年前人类掌握了核能,将人类送入太空,并且进入了信息时代。” 马库斯教授问道:“如果我们不去考虑中间因为大灾变而造成的黑暗时代,想一想我们今天的科研和技术水平。我想问一下,各位同学从这一串数字和事实中看到了什么?” 但是台下的学生被他之前那段话搞崩了心态,所以回应者寥寥,只有角落里一个女生说了句:“技术爆炸。” “技术爆炸。没错,确实是很明显的一个结论,我们人类文明一直在加速发展,但除此之外,其实还有一个现象潜藏在加速发展的表面辉煌之下。你们可以想想那是什么,结合我之前讲的东西,你们应该能够发现。” 这次还是那个坐在角落里的女生回答了马库斯教授的问题:“自然算力极限。” 第二十三章 人造灵魂 “非常正确!”马库斯教授激动地称赞那位坐在角落里的红发女生道:“人脑的自然进化已经无法跟上科技的发展速度,也就是人类科技的发展逐渐触摸到了一层隐形的天花板。因人类大脑生理结构而产生的对信息的处理极限,正在限制着我们科技的发展。” “一千多年前提出的广义相对论和量子力学至今仍是物理理论的前沿学说;不算黑暗时代拓扑学已经发展了数百年,对于在座的很多人来说依旧有些困难;。为了研究新的知识,我们需要学习前人的理论。但随着理论体系的发展,如今对大部分人来说光是学习前人的理论就已经精疲力尽,更别提在这条路上继续走下去。这是一个很讽刺的结论,我们的文明有一天会拖垮我们的大脑。” “很多我当年的学生,很有才华的学生后来都进了金融公司,因为相比于搞科研的艰辛以及高投入低回报,显然金融市场来钱更快也更轻松。这应该怪他们么?我不这么认为,毕竟我们今天的社会价值观就是这样,一切的成就、成功和幸福都和金钱划上了等号。但这种时候也需要有人站出来看看星空,为我们的未来谋划一些更加长远的事情。” “抱歉,扯远了,上了年纪就是容易唠唠叨叨愤世嫉俗。”马库斯教授挠了挠头,又回到了正题上,“算力天花板,没错,算力天花板,这个天花板其实也并非无法突破的。” “原本的思路应该是进一步发展微电子技术和量子计算机技术,通过彻底解决人工智能的问题,并通过将意识和记忆上传,摆脱肉体的束缚来彻底转变人类文明存在的形态。在拥有了长久的寿命和近似无穷无尽的算力之后,许多原本横亘在人类文明之前的鸿沟都不会再是问题。” “可因为大灾变后地球灵觉场的出现,一切都已经变了。即使在远离大裂隙的安全区,这种能量场依旧会对高精度实验器材产生巨大的影响,也就是说我们的基础科学和那本小说中的人类一样,被锁死在灾变前的水平。基础科学无法突破,应用科学迟早会停滞,那时候我们的文明离消亡也就真不远了。但就像一句共同体老话‘天无绝人之路’说的那样,灵觉场的出现同样给了我们新的希望,这就是人造心智技术,也就是教廷所说的人工灵魂。我们或许可以通过这一技术大幅延长寿命,甚至是制造出人造的高级灵觉生命。” 人造心智或者说人工灵魂,虽然很多人都听说过共同体和神圣教廷一直在大力发展这一技术,但更多地是将其当做市井中那些耸人听闻的传说,因为它对传统的社会伦理冲击实在太大。 尤其是对有宗教信仰的教廷和旧日福音派来说,如果连灵魂都能人为制造,那人类岂不是篡夺了上帝的权柄?这种技术对造物者的亵渎程度简直比最邪恶的恶行还要严重一万倍。 可如此耸人听闻的传言却在今天被一位学界大佬亲自证实了,其震撼力完全不亚于在众人心中丢下一枚重磅炸弹。 在观众的窃窃私语声中,场地中央的全息投影再次发生变化,变化为一个如同人体内血液循环系统般的图像。 马库斯教授显然不怎么在意观众的反应,继续着自己极具冲击力的讲述。 “一切的最初始,于我的一位朋友,当时我已经完成了对人造灵能回路和简单人工灵觉场基础理论的研究,离开了圣玛丽理工学院,正在镐京科技大学和新的团队进行反重力灵能引擎的研发。如何通过人工手段控制制造出的反重力灵觉场,是我们面临的一个最主要难题。可惜我们设计的所有控制算法都无法匹配对反重力灵觉场的控制,整个项目卡在因此这里很久。就在这时,我的一位朋友提醒我,可以模拟重力控制能力的灵觉者在使用能力时体内灵能回路的运行,来构建对人工反重力灵觉场的控制逻辑。” 马库斯教授是大概四十多年前离开的圣玛丽理工学院,那时才刚刚三十出头的他已经在广域灵觉场方面取得了令世人瞩目的成就,并成为了学院灵能工程系的系主任。不久后他就被共同体镐京科学技术大学挖走,参与到反重力灵能引擎的研究工作中。 当时圣玛丽理工学院十分不想放人,旧日福音派的大牧首亲自来游说才让学院点头。更耐人寻味的是,马库斯教授在前往镐京的路上还遭遇了数次暗杀,其中最危险的一次如果不是他临时起意换了一架航班,恐怕会和其他数百名旅客一样消失在大海上。 马库斯教授长长换了一口气接着说道:“也就是说,我们如同编程的程序员并不需要知道输入每行代码后硬件内部的具体工作原理是什么一样,没必要去从零开始编写控制逻辑。我们只需要知道每种控制指令对应的灵能回路运行模式是什么,通过直接控制回路的运行来直接控制人造灵觉场。也就是我们绕过了一个技术黑箱。” “这个绝妙的想法我和我的团队确实没有想到过,因为能对重力进行控制,在我们之前的理论推导中只有高级灵觉生命利用广域灵觉场来进行。就算人类中有能控制的灵觉场的灵觉者,也至少是五级。五级的灵觉者,我相信大家应该知道这是一个什么概念。全世界三十多亿人中,只有不到两百位五级灵觉者,这其中能出现一个天生能力是重力控制的概率实在太渺茫了。” 马库斯教授叉着腰,洋洋得意地嘚瑟道:“幸运的是,当我说出自己的担忧后,我的那位朋友当着我的面把办工桌飘到了半空中。这个故事告诉了我一个道理,有一个优秀且靠谱的朋友是多么重要。当然,之所以能成为那种人的朋友,是因为我也是一个优秀且靠谱的人。嘛,虽然我前妻似乎不这么想。她总是抱怨我不在家里吃饭,却没想过她做的饭连蟑螂都不愿意碰。不过我也很感谢她离开了我,要不然我后来又怎么会娶到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女人呢?” 听众席响起了一片微妙的嘘声。 面对听众的嘘声,马库斯教授耸耸肩,摊开双手摆出一副“不服你们来咬我啊”的表情,低下的嘘声顿时更大了。 “好了好了,让我们回归话题。我和我的团队随后通过仪器记录下来他对重力进行控制时,体内灵能回路的运行状态,并且最终成功地编写出了能够投入实用的控制程序。如今,世界上所有的反重力灵能引擎控制程序的底层逻辑,依旧是我们当年通过试验编写的。” “这次的成功让我深受鼓舞,并更进了一步,并开始思考一个问题,那就是能否通过对灵觉者的长期观察,持续不断地搜集他们在活动和思考时体内灵能回路的运作状态,并将这些数据交给人工智能进行深度学习。理论上来说,虽然我们目前的人工智能技术不能算是真正的人工智能,但是最终在搜集了足够的数据后,或许它能够自我迭代出一套足够精简并且能够完美控制灵能回路的算法。” “在此基础之上,如果我们将人工灵能回路和由微型处理器构成的回路系统,移植入普通人的体内,当这个普通人和回路系统最终能够完美协调时,那是不是意味着我们创造出了一个人造的灵觉者。” “这种想法十分疯狂,我们最后并没有付诸行动,但数据的收集和迭代工作还是进行了。并且无意中有了一个让我们惊喜的发现,当我们将足够复杂的人造灵能回路一开始就和人工智能相连接,并且让它在学习的过程中就能够控制回路的话,最终在灵能回路中会诞生出独立于外接数据处理系统的自我意识,也就是人工灵魂。” 就在马库斯教授激动地准备进一步阐述人工灵魂的详情,以及它和高级灵觉生命间的联系,还有其他一些真正重要的发现,也就是为什么人类应对高级灵觉生命感到畏惧时,他的讲话被一个平静的声音打断了。 “够了!”之前那个坐在角落里回答过两个问题,留着一头如火般长发的年轻女人站起身说道:“马库斯教授,你今天讲的已经够多了。” 她的声音不大,但却清晰地传到了场间每一个人耳中,显然是灵觉者的手段。 这时坐在她周围的人才看清她那身黑底暗金纹,领口绣有暗红色蔷薇的大衣,以及左胸前一枚小小的金色胸针。 那是一朵金色迁幽花,是只有圣裁庭中地位仅次于三圣座的几位枢机执事才有资格佩戴的身份象征。 而光荣城中有资格佩戴这枚胸针的只有一位,那就是圣裁庭在光荣城的最高负责人,艾琳·雪莱。 第二十四章 艾琳·雪莱 艾琳拍了拍手,全场的听众便纷纷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他们所有人脸上的表情都写满了惊惧,但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说不了,只能如同被绳子牵着的木偶一样,迈着僵硬整齐的步子离开了会场。 待到那些听众离场后,艾琳从原地“飘”了起来,仿佛被无形的手提着,一荡一荡地飘到了台上。 艾琳的个子很高,几乎比大多数成年男性都要高。她有着和自己发色一样呼之欲出的火辣身材,那是连她身上那件风格深沉肃杀的黑色大衣都遮不住的魅力。 她的容貌带着典型的西大陆特征,雕塑般立体的五官中透着一股逼人的英气。尤其是她那双碧色的眼眸,更是有着一种摄人心魄的美丽。 俊逸的容貌加上飒爽利落的行事风格,艾琳如果换一个更中性的短发,再穿上一身男装的话,毫无疑问会迷倒一大片小姑娘。 无论男女都无法抵挡她的美丽,大概这就是对艾琳·雪莱外貌最恰当的描述。 当然,在了解了“血之艾琳”这个称号的由来和她曾经做过的那些事情后,恐怕没几个人还能对艾琳有什么想法就是了,剩下的只有畏惧。 她如幽灵般翩然落在马库斯教授的面前,轻声说道:“马库斯教授,好久不见。” 但回应她的却是一个年轻男人略微有些沙哑的声音。 “久闻大名,雪莱阁下。” 周围的景色忽然如裂开的玻璃般破碎幻灭,露出里面真实的画面。 站在艾琳面前回她话的,是一个瘦瘦高高穿着黑色冲锋衣,灰色短发,皮肤苍白到有些病态的年轻人。他平静地俯视着艾琳,红色的眼眸中没有任何情感,冷漠地如同一部机器。 在看到他的瞬间,艾琳猛然向后飘去,周身爆发出一连串尖锐的轻鸣。礼堂讲台上瞬间出现了无数细密的裂痕,宛如蜘蛛网般从艾琳身边急速延伸向那个苍白的年轻人。 年轻人抬起手,伸着食指在空中看似随意地轻轻挥动了几下,轻鸣随之戛然而止。当年轻人停手的时候,才能看到他的整只右手已变为如利爪般的形状,表面的皮肤覆盖上了一层白色的鳞片。 只不过细细看去就会发现,那些鳞片表面已经出现了许多细密的切痕,第二指节那里甚至出现了一条淡淡的红线。 麒麟看了看自己的手,淡淡地说道:“不愧是血之艾琳,娜缇娅之触居然连我的鳞甲都能切开。看来当初老陈他们死在你手上不算冤,就是几十号人被你切得太碎,最后只能搞了一个合葬墓这点很让人火大。” 马库斯教授不知何时已经远远退开,教授的身旁还站着另一位穿着黑色冲锋衣的戴着棒球帽的年轻女人。她一脸戒备地看着艾琳,周身燃起一层淡蓝色的火焰,将自己和教授包裹在其中。 这诡异的青火非但不像普通火焰那样灼热,反而在出现后让整个礼堂的温度都下降了不少。 青火的外层飘着密密麻麻成百上千条细细的“冰丝”,然而青火构成的防御并没能彻底阻挡这些细密的丝线。它们如同真的蛛网一样,正一点点收紧对猎物的包围,用不了多久就会彻底突破对方的防御。 “还不收手?看来阁下是想真和我比划比划。” 年轻人说着挽起了冲锋衣的袖子,白色的鳞甲将已经完全兽化的双臂覆盖。一张白色的面甲出现在他的脸上,红色的眼眸变为充斥着狂暴的竖瞳,强大到令人窒息的压从他身上汹涌而出向艾琳碾去,整个人的气质一瞬间由疏离冷漠变为了某种古老而令人敬畏的存在。 他向前迈了一步,身前顿时响起一阵细密的噼啪声,如同无数极细的绳子被陆续崩断。但年轻人甚至连一丝停顿都没有,就接着迈出了第二步。 艾琳微微眯起眼睛,快速扫视了一眼四周,发现台下依旧满满当当坐着观众,只不过他们不知何时已经昏睡过去。她有些惊讶于自己根本没有觉察到何时中了幻觉,而那个编织出环境的人到现在还没现身,显然至少是一个四级以上的灵觉者。 她这一系列动作纯属遇袭时的本能反应。但当发现对方是共同体人后也并没有第一时间收手。一方面是因为她想试试对方的实力,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共同体和教廷双方的特务部门积怨已久,有搞死对方的机会绝对不会放过。 她暗自估计了一下对方的实力,发现如果自己真要出手的话,那个戴着棒球帽的女孩会第一时间毙命。至于麒麟,这种防御力强悍到离谱的家伙她确实拿对方没什么办法,但全身而退总归是可以的。 不过艾琳今天来的目的不是打架,她也没那个心情去主动和共同体的人发生冲突。 “原共同体特别快速反应部队,三中队中队长,麒麟。”艾琳收起了自己的娜缇娅之触,目光越过他,看向了远处的马库斯教授和他身边的年轻女人,“还有原三中队副队长,青鸾。想不到你们两位居然会出现在这里。” 麒麟收起了兽化,活动了一下脖子,冷冷地说道:“彼此彼此,我们也没想到您会来这里凑热闹。倒是雪莱阁下刚刚的举动可是把我吓了一跳,我还以为您准备破坏规矩在光荣城动手呢。” 光荣城作为类似于三大国间的中立地带,虽然明里暗里各方势力鱼龙混杂,但还是有很多约定俗成并被大家默默遵守的规矩。譬如四级以上的灵觉者不能在城中随意动手就是被各方默认的规则之一,这条停火被三大国和光荣城各方共同维护着。毕竟大家在光荣城都有利益,谁都不想这里变成一片废墟。 只不过三大国的高位灵觉者真要铁了心在光荣城大打出手,其他人也没什么办法就是了。 “我只是想问马库斯教授一些问题,没想到居然会遇到。要不是被你们吓到,我也不会随意出手。” “马库斯教授可是我们国宝级的人才,自然要提防着某些不怀好意的人,我和青鸾就是专门干这个的。”麒麟冷冰冰地回道,“至于你想问马库斯教授一些问题,这当然不行,但我们可以用你感兴趣的情报和你做一笔交易。虽然我个人更想送你去见老陈他们。” “交易?”艾琳冷笑一声,“我没什么好跟你们共同体谈的。况且跟我谈交易,你恐怕还不够格,原第三中队的麒麟中队长。”艾琳断然拒绝道,同时故意将“原”字咬的很重。 她私自行动已经是严重违反规定了,如果再跟共同体有过多牵扯,自己到头来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其实当环境碎裂,麒麟现身的时候,艾琳就已经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劲了。如果不是中午黑市上突然出现了关于五年前那场飞艇事故的情报,她也绝对不会冒险走这么一趟来找马库斯教授。 可现在艾琳细细想来,中午自己感兴趣的情报出现在黑市,下午马库斯教授就在圣玛丽理工学院演讲,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显然这里面有问题。就算演讲的安排和内容一个月前就已经公开了,但黑市上情报出现的时间对方却是可以控制的。 只是,艾琳有些想不明白共同体的人为什么会知道自己在私下调查五年前那起空难? “那么艾琳,我有没有这个资格呢?”一个不紧不慢,温柔而充满磁性的声音忽然在艾琳的背后。 瞬间她如坠冰窟,心脏被无形的手握住般停跳了一拍,全身上下的血液如同被冰冻一样不再流动,就连每一次心跳都让她胆战心惊。 这是一种艾琳从未体验过的恐惧,那种感觉仿佛被某种猛兽从背后盯上,又仿佛自己正乘着一艘小船飘在一片浓雾弥漫的水面上,而一片漆黑的水下正有无比恐怖的巨兽张开如深渊般的巨口将自己彻底吞噬。 而她却什么都做不成,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无情地吞噬。 恐惧、无力、绝望…… 自从继承了娜缇娅之触后,艾琳·雪莱已经很多年没有体会这些情绪了。 艾琳紧紧攥着拳头,缓缓转过身,指关节因过于用力而苍白地如同麒麟的肤色。 在她的身后,一个带着眼镜,穿着夜蓝色丝绸马甲和白色衬衫,看起来三十多岁,容貌英俊气质温文尔雅如同大学教授一般的男人正翘着二郎腿坐在一张不知哪儿来的沙发椅上,悠然地翻看着一本厚厚的硬皮日记本。 第二十五章 往事 从微微发黄的纸质可以看出白泽手中的日记已经有些年头了,而且它皮质的封面上还有一些烧焦的痕迹,似乎曾被火烧过。 艾琳在看到那本日记的时候,眼神已经变了,她恨不得当时就冲上去抢走日记。但那种恐怖的气息始终死死地将她锁定,让她甚至连开口说话都做不到。 艾琳一开始以为是眼前这个男人将自己压制,但当她看到男人身边站着的那个面无表情,容貌精致如同洋娃娃般的女孩正歪着脑袋打量自己时,艾琳才意识到那股几乎让她心防失守的恐怖意志居然来自这个虽然很漂亮,但看起来有些呆呆傻傻的女孩。 女孩个子不是很高,穿着一件黑色的双排扣共同体军装大衣,腰后横挂着一把带鞘的直刃环首长刀,刀首是一只造型离奇的多翅九头怪鸟。 女孩右手扶在长刀的鞘口上,拇指将刀身轻轻推出了很小一截,露出了里面暗红色的刀身。而那将艾琳震慑到几乎无法行动的力量,正是来自于这柄诡异的红色环首刀。 女孩虽然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目光也有点呆呆的。但她这样持刀而立的时候,整个人仿佛和刀融合为一体,如同一只蛰伏在角落随时会将猎物彻底吞噬的,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凶兽。 白泽漫不经心地翻看着手中的日记,说道:“主教阁下,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我有没有资格和你提出这个交易?” 鬼车轻轻将刀回鞘,那股一直锁定着艾琳的杀机随即烟消云散。 艾琳咽了口唾沫,清了清嗓子,用有些干哑的声音说道:“白……白先生,您自然是有这个资格,但还是请恕我拒绝您的提议。我虽然很敬重您,但身为侍奉吾主的仆从,圣命在人间的忠诚执行者,是不可能和您有任何交易的,这点还望您明白。” 话说到最后艾琳的气势已经慢慢恢复了不少,虽然面对那个传说中的白泽,但她还是尽可能地表现出一副大义凛然的虔信徒的样子,决绝地拒绝了白泽还没提出的交易。 白泽抬起目光,视线越过眼镜扫了一眼艾琳。顿时她仿佛瞬间里里外外全被看透般,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白泽嘴角一点点扬起,笑着说道:“还‘圣命’?我开始在世间行走的时候,你们教廷的那一位还没被编进故事里呢。我本以为你会和其他人会不一样,结果到头来也是这一套无聊的说辞。” 当白泽说道“和其他人不一样”时候,艾琳的脸色有些变了,她紧张地看了眼白泽和他手中的日记,只期望对方没有从其中发现自己最大的秘密。 但艾琳其实心里也很清楚,这只是自己的一丝奢望罢了,对方早早给自己布下这个陷阱,恐怕早就将她的秘密全部攥在手里了。 “旧世界有一本小说很有意思,我也很喜欢,叫《仿生人会梦见电子羊么?》”白泽继续低头翻看着日记,悠悠然地说道。但他的话却如一柄重过一柄的重锤,狠狠地砸碎了艾琳的心防,“所以,温妮,告诉我,你会做梦么?你会梦到人造灵觉生命么?” “抱……抱歉,我不太明白您在说些什么。” 当她听到“温妮”这个名字时,便已然彻底绝望。 眼前这个戴着眼镜,温柔英俊的男人确实如传闻中说的一样,他就是恶魔,来自地狱的无所不知的恶魔. 他果然早就知道了自己的一切,他早就知道了。 五年……不,甚至可能三十三年前他就已经知道了…… 艾琳紧紧攥起的双手在不住地颤抖着,额角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碧绿的眼眸中早已没了往日的冷静与从容,显然已经紧张到了极点。 能成为教廷中的主教,并进入枢机团担任圣裁庭的枢机执事,获得“血之艾琳”的称号,艾琳显然不会是一个毫无城府的软弱愚钝之人。恰恰相反,她的手腕心性和才智在神圣教廷同一辈的人中绝对算是佼佼者。再加上她五级灵觉者的身份和娜缇娅之触的恐怖威力,艾琳被枢机团中很多人认定将成为近两百年来圣裁庭最年轻的一位圣座,并且极有可能升任枢机主教执掌圣裁庭。 可就像所有的堡垒都有其致命的弱点一样,艾琳身上也有一个绝对不能让别人知晓的秘密。那个秘密实在是太致命了,致命到一旦被教廷知道,不仅她的前途将被彻底断送,甚至会被直接送上火刑架。 正是因为这个秘密如此重要,所以艾琳宁可放弃晋升顺位上的优势,没有选择留在神圣教廷本土,而是选择来到遥远的光荣城担任枢机执事。五年前那次飞艇事故后,她原本以为知晓当年秘密并能威胁到自己的所有人都已经离世,自己终于安全的时候,却没想到其中一人的遗物里一本极其关键的日记和一些多年前的实验记录突然消失。 这些神秘消失的东西就像是一个定时炸弹,又像是一条无形的绞索套在了艾琳的脖子上。 艾琳完全想不到动手的人是谁,她动用了自己权力范围内的一切手段去追查这些东西的下落,非但一无所获,反而招惹来了圣裁庭总部对她异常行为的关注。为了不把事情闹大,艾琳只能停止了明面上的行动,转为自己暗中调查。 可对方也如同耐心而有恶趣味的渔夫一样,始终没有露头,站在艾琳看不到的岸边安静地欣赏着她徒劳的挣扎,直到今天。 从那时起艾琳就一直处于惶恐与不安之中,整日如惊弓之鸟一般,原本能调回本土的机会她也拒绝了。因为她很害怕自己一旦远离光荣城,继任者就会发现自己曾经调查过的事情,届时光荣城这边的局势极有可能朝着失控的方向发展。 同时她也在盘算,就算真的有一天事情败露,她一个五级灵觉者在光荣城也能及时脱身,去新大陆隐姓埋名或者叛逃去共同体她都有退路。要是回到西大陆本土再被人抖出来曾经的秘密,那才叫一个真正的插翅难逃。 如果没有这五年的折磨与煎熬,那条关于五年前飞艇事故的消息在黑市上出现并且指向艾迪斯·马库斯教授时,她才不会如同失去判断力一般冒着极大的风险一个人跑来找教授,结果顺利地钻进了白泽的陷阱中。 “嗯……让我看看啊,应该是这一段。”白泽不紧不慢地将日记往前翻了一部分,找到自己要找的部分后,他清了清嗓子,开始念起了日记: “旧历3044,共同体历320年,2月11号,天气大雪。今天第三城区下了一场大雪,气温骤降,我在去实验室的路上被堵了整整两个小时!气象台说这股冷气是从新大陆北方吹来的,这该死的鬼天气,见鬼的新大陆!不过还是有好消息的,人工灵能回路移植技术终于取得了突破,13号舱的小女孩居然成功挺过了手术的后遗症,并且已经逐渐康复了,这真是……真是圣主保佑。” 白泽往后翻了几页又接着读到:“4月21号,天气小雨。13号不仅已经完全康复,甚至能开口说话了,这真是一个奇迹。不过这个小可怜似乎失去了所有的记忆,她不知道自己是谁,家在哪里。一个才三四岁的小女孩就要经历这些,真的是让人有些难过。当她用那双漂亮纯净的绿眼睛看着我,问我她是谁的时候……该死,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回答她。难道要我告诉她,其实她是被我们从下城区的人贩子手里买来做实验品的么?该死!该死!该死!我要烦死了,我甚至想对着自己脑袋来上一枪!这大概能让我的良心好受点。” “4月27号,天气小雨。这让人蛋蛋都要发霉的雨已经下了快一个月,再这么下下去我就没内裤穿了。对了,今天我给小可怜取了一个名字,温妮。说来有点对不起她,这个名字还是我从一本涩情杂志上看的,小可怜和那个女模特的眼睛真的很像,也不知道她以后会不会出落成一个大美人。小可怜倒是好像很喜欢温妮这个名字,她还问我要了纸和笔,让我教她怎么写自己的名字,这搞得我有点愧疚。但是有谁能想到,一个月前她甚至还连话都不会说。看来马库斯教授的假设没错,与人工灵能回路融合后受移植者的智力确实会有明显的提升。可为什么自然产生的灵觉者没有这种提升呢?真是一个让人费解的现象,或许人工移植的回路刺激大脑产生了二次发育?可惜这一次实验只有小温妮活下来了,如果以后有更多成功的样本,或者我们就能搞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艾琳·雪莱一动不动,面如死灰。 第二十六章 交易 “最后一段字迹有些潦草,不太好认啊。”白泽直接将日记翻到了最后写着字的一页。 “旧历3052年,共同体历338年,雷雨,雷雨,该死的雷雨!圣主啊,我究竟做了什么,我究竟对我的温妮做了什么?!我明明一直将她当做女儿看待的,可是我竟然……我竟然……但是看着她的时候,我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我想起来了,她告诉我消息的时候在笑,为什么那时候她在笑!她不恨我我么?她为什么不恨我! 我就是一个禽兽!一个彻头彻尾的禽兽!可是我不想失去她!我真的不想失去她! 温妮就要死了,温妮就要死了!为什么这么些年了,今天她的灵能回路会出现崩解?!我不能让她死掉,我爱她!无论是那种爱,我爱她! 都怪我!这一切都是实验的错,如果不是只有温妮活下来,事情根本不会变成这样。几百个小孩!那是几百条生命啊!为什么我要开始这个实验项目?这根本不是我的想法,从一开始就不是,有人控制了我!对,有人控制了我!我要毁了这一切,我要毁了这一切!我必须……” 就在白泽准备读下去时,艾琳情绪激动地打断了他:“白先生!您究竟想让我做什么?” 白泽的声音温柔而富有磁性,可是他读的这些话落入艾琳的耳中,却称了她根本无法忍受的嘲讽与讥笑。 白泽抬起目光看了她一眼,食指轻轻压在嘴唇上,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不悦:“你知道么温妮,我最讨厌的事情之一,就是读书的时候被别人打断。” “抱,抱歉……可是恕我冒昧……能,能否恳请您停下……” 艾琳全身轻颤着说道,她有些明白了为什么自己的那些前辈们会称眼前这个看起来明明儒雅温和,人畜无害的男人为“行走在世间的魔鬼”。 在面对他的时候,艾琳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被捆住,摆上屠宰台的无助的羔羊。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无力地哀鸣着,哀求屠夫放过自己。 白泽却没有做出任何回应,只是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眼前的女人。 他的眼神很平静,也很干净,既不像“温妮”记忆中如梦魇般的那种疯狂与贪婪,也没有其他人看向“血之艾琳”时的恐惧和敬畏。他只是在看着艾琳,目光中甚至还带着一丝怜悯。 可他的目光实在是平静地有些过头了,平静地就像是漆黑的夜幕,又像是无底的深渊,平静到让艾琳毛骨悚然。 “可惜,被你这么一捣乱我也没有看下去的兴趣了。”白泽合上了日记,向后仰靠在沙发椅的椅背上。一旁的鬼车乖巧地将一个茶杯端给白泽,里面还盛有正冒着热气的茶。 虽然艾琳就站在鬼车对面,但她完全没有发现这个女孩从哪里变出来那个装着热茶的茶杯。不过白泽不再将日记里的内容读出来这件事,多少还是让艾琳心里松了口气。 然而屠夫是不会放过待宰的羔羊的。 “艾琳,你确实演的很好,但你还是太小瞧我了,也太自信了。”白泽轻轻地将茶杯和托盘放在沙发椅旁的小圆桌上,平静地说道:“直到现在你心里还抱有一丝侥幸,一直试图将我的注意力引向那本日记。你过去的悲惨经历确实很让人动容,人工灵觉者的出身也很让人同情。但我需要提醒你的是,教廷虽然在早年曾经极力反对过人造灵觉者,但这些年因为共同体在军事科技上带给他们的巨大压力,教廷的态度早已有所松动。 甚至为了急于扩大教廷的实力,枢机团中有不少位高权重的老家伙都在暗中支持人工灵觉者技术的发展。要不然你以为这些年为什么教廷在人造灵魂上发展的这么快,这些人以前可都是要被你们圣裁庭挂在火刑架上烤的。” 白泽喝了口茶润润嗓子,接着说道:“真正威胁到你的,是你之后的经历。查尔斯·伍德,也就是这本日记的主人,在烧毁实验室并自焚身亡的那一晚,他提前将你送到了第七大区泰拉先进医疗中心,他的一位医生朋友那里。在那里你接受了及时的手术治疗,修复了你已经濒临失控的人造灵能回路,顺便除去了查尔斯失去理智时在你身体里留下的……” 白泽斟酌了一下选了个较为温和的词,“……东西。那位医生还遵照查尔斯的遗愿,为昏迷中的你进行了全面的整形手术,彻底改变了你的容貌,让你永远摆脱了温妮·伍德这个身份。那名医生视如己出般将你抚养至十六岁,原本你也以为生活会就这么平静地继续下去,但这位神秘的医生却突然人间蒸发了。” “同年,你被旧日福音中的复仇派‘叛誓者’选中。他们将你送入神圣教廷一个没落的小贵族家里,也就是雪莱家族,让你获得了参加神圣教廷神职人员选拔的资格。之后你凭借着自己惊人的智慧和灵能控制上的天赋进入了圣裁庭,并成为了娜缇娅之触的继承者,最终一路升至枢机执事的位置,而这一过程中你其实一直都是叛誓者的间谍。 圣裁庭作为神圣教廷最重要的情报安全机关,同时负责对外情报收集和内务安全,在这里你可以接触到大量与旧日福音有关的情报。事实上,很多经你手传递出去的情报对旧日福音和叛誓者而言,也确实都是极具价值的。” “叛誓者当初选择了你,是因为他们以为你还是温妮·伍德,是叛誓者科学家查尔斯·伍德的养女。但实际上你既对旧日福音没什么归属感,更对神圣教廷没有任何感情,你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让自己更好地活下去。因为你有着远超外表的心智,查尔斯·伍德对你的影响其实极其有限。他临死前恐怕都没想到,真正一直被玩弄于鼓掌的人其实是他。况且查尔斯也根本算不上什么虔信徒,只是一个有些疯狂的科学家。单论对你的影响,他甚至都比不上那位医生。要不是那位医生教的好,你也不会成为如今的样子。” “所以当七年前神圣教廷部署对叛誓者高层的袭击时,为了摆脱叛誓者控制的你,故意向叛誓者传递了错误的情报,同时不露声色地帮助教廷完善了他们的袭击计划,以确保没有漏网之鱼。也正是因为那次行动的巨大成功,叛誓者高层几乎被灭,叛誓者中关于你的一切情报也因此成了永远的秘密。而你因为功绩显赫被破格提升为主教,进入枢机团,成为枢机执事,似乎一切都在按照你的剧本前进。” 白泽看了一眼几乎已经站不住的艾琳,接着说道:“但世事从来都不那么遂人愿,很快你发现了两个致命的问题。第一,虽然你做了很多事情去阻止,但叛誓者的死亡扳机还是扣了下去。叛誓者高层不傻,他们也一直在提防着你的背叛。于是这次事件后,神圣教廷得知了圣裁庭内部有一个级别很高的潜伏者。只可惜由于关键信息的缺失,这名潜伏者的具体身份他们无从得知,只知道这名潜伏者曾因灵能回路崩解而在泰拉先进医疗中心接受过治疗。 当然,原本这也不是什么麻烦。因为在数年前的一场火灾中,装载着泰拉先进医疗中心十多年医疗记录的服务器被彻底破坏。而那位医生也早就不知所踪,一切死无对证。可这时第二个问题出现了。你发现查尔斯·伍德自杀后的遗物里有一本关键的日记,这本日记和其他的一些资料一道,当年被他的学生戚景耀继承。而戚景耀和他的老师一样,后来成了人工灵能回路移植方面的顶尖专家,并且以首席技术专家的身份供职于光荣城斯兰科技集团,该集团背后正是神圣教廷。这本日记不光记着你的来历,在最后还写着他将准备将你送到泰拉先进医疗中心,拜托朋友治疗你正在自我崩解的灵能回路这件事。如果将这本日记上的时间和已知各种线索对应起来,神圣教廷很容易就会发现那个潜伏者就是你,艾琳·雪莱。” “但你似乎很受命运垂青,就在你正头疼如何处理戚景耀和这本日记时,他乘坐的飞艇突然发生了严重的事故。戚景耀和他的妻子,以及其他几十位位正在飞艇上开学术研讨会的专家学者,一起永远地消失在了天空中。这次事故让整个人工回路方面的研究至少倒退二十年,甚至还严重冲击了光荣城的金融市场。那段时间第一大区金融城里天天有人跳楼,到处都是破产的投资者。不过哀鸿遍野中还是有人在暗中窃喜,那就是你,艾琳。” 白泽如同一个隆冬时节坐在炉火边给孩子讲故事的父亲一样娓娓道来。但他说的这些故事却是在不断将一块又一块重逾千钧的巨石压在艾琳心里,直到将她彻底压垮。 而艾琳此时也已经完全放弃了挣扎,心里没了一切其他念头,只是在不断重复着:“他什么都知道。他真的什么都知道!他为什么会什么都知道?!” “艾琳,你猜猜,当初破坏叛誓者关键信息的人是谁。”白泽站起身,走到艾琳面前,将手中的日记交给了她,“你再猜猜,烧掉泰拉先进医疗中心档案库的又是谁?” 果然……艾琳想到,白泽早就在暗中关注她了,可是对方如此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白先生,您究竟想让我做什么?” 艾琳平静地回答道,她知道自己逃不出对方手掌心后反而释然了。无非再当一回双面间谍而已,她又不是没做过。不过白泽既然早早就针对自己布下了许多局,那么对方肯定也不会轻易牺牲掉她。既然如此,那就随波逐流吧,能活一天是一天。 艾琳已经彻底想明白,她的命运从来都不是由自己掌握的,天上永远都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控制着她。艾琳忽然觉得自己继承了能将别人像木偶一样控制的娜缇娅之触,实在是一种莫大的讽刺。 “我记得三圣座中有一位年纪已经很大了,而你也到了该晋升枢机司铎的年纪。”白泽轻轻拍了拍艾琳的肩,嘱咐道:“别闹别扭了,早点回圣城吧,回去晚了小心圣座被别人抢走。” 圣裁庭有两位枢机司铎和一位枢机主教,这三位便是圣裁庭最高的领导者,也就是俗称的三圣座。白泽这番话毫无疑问是让她回去争圣座的位置,而且他似乎很有把握能让艾琳替补空缺成为新的枢机司铎。 虽然艾琳有些惊讶于白泽让自己做的事情和他的自信,但她并没有将自己的惊讶表现出来,只是点点头,并向白泽深深行了一礼。 “对了,还有一件事”白泽忽然说道,“在你回西大陆之前,帮我除掉一个人。你不要亲自动手,找几个你看不顺眼的人去做。不成功也无所谓,尝试过就行。” “您要杀谁?” “戚小橘,戚景耀的女儿。她不久后应该就会来到光荣城,以圣裁庭的本事,发现她的行踪应该不难。” 艾琳紧紧皱起眉头,问道:“她?!她不是早就……” “去做就行了。”白泽挥挥手打断了她的话:“其他的你没必要知道那么多。”他转头对着远处戴着鸭舌帽的青鸾说道:“蛟蜃,撤了幻境吧。” 青鸾干脆地应了声:“遵命,老板。”声音却有着和她外貌不相符的年轻。 周围的景色再一次发生改变。 一阵恍惚之后,艾琳猛然间发现自己竟然正站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只不过会客沙发的茶几上正放着一个温热的茶杯,她的怀里还抱着一本厚厚的硬皮日记本。 这时艾琳才明白,原来自己从一开始就没有离开过办公室,她瞒着手下跑去讲座现场的事情从来都没发生,一切都只是一场幻梦。 她这次是真的有些惊讶,对方的幻境居然已经真实到连自己一个五级灵觉者都感知不到的地步。 对方到底是什么时候下的手?共同体又是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一个厉害的角色,为什么前几年和他们打交道时一直没有听闻过?难道是最近才出现的五级灵觉者?如此恐怖的能力如果其他教廷的人遇到该怎么办…… 艾琳软软地瘫倒在地毯上,脑子里乱糟糟的。 唉,无所谓了,这些都不是我该操心的事情。 叛誓者也好,教廷也好,共同体也好,都无所谓了…… 她将日记本贴在脸旁,轻轻地摩挲着,似乎上面还残留着他写字时的温度。 艾琳慢慢蜷缩成一团,小声地啜泣着。 这一刻她只是觉得有些累了,内心深处却又有种说不出来的轻松。 巨大的压力退去后,强烈的疲倦如潮水般袭来。 温妮紧紧地抱着怀里的那本日记蜷缩在地板上睡了过去,她抱得很紧很紧,仿佛在抱着一段永难忘怀的时光,抱着一个永远也回不来的人,一个永远也不明白她真实心思的傻瓜。 “终于找到你了,吾爱,终于找到你了……” …… …… 圣玛丽学院的礼堂里,艾迪斯·马库斯教授刚刚结束了他精彩的演讲。 他用自己风趣幽默的语言和表演天赋,和听众们分享了他率领团队在研发反重力灵能引擎时的种种趣闻。 这里从来没有过“自然算力极限”和“人造灵能回路”,更没有“人造灵魂”或者“人造心智”之类的话题。 无论是人造灵魂或者人造灵觉者,如今依旧是一些不能放在公共场合讨论的话题,尤其是像圣玛丽理工学院这种由旧日福音创立的学校。即便高层迫于现实导致他们的态度有所松动,但普罗大众对这些亵渎圣主的技术还是无法接受。 台下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白泽扭头对身旁正在平板电脑上进行后现代抽象艺术创作的鬼车小声说道:“这次泡的茶有进步。” 鬼车停下手中的笔,扭头看着白泽,嘴角微不可察地向上勾了勾。白泽知道这已经是她能做出来的,最灿烂的微笑,心一软把后面那句“虽然还是比刷锅水好不了多少。”咽了下去。 但当鬼车兴冲冲地举着画板,指着上面一团不可名状的线条说:“看,我画的小白。”时,他顿时有些后悔自己刚刚没有把后半句话说完。 在他们身后,麒麟和留着短发的真·青鸾一左一右,将一个戴着粉色猫耳鸭舌帽,脑袋靠在青鸾肩上睡大觉的女孩护在中间。 大概是听到演讲结束,女孩终于睡醒了。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揉了揉鼻子,小声对青鸾抱怨道:“鸾姐,你该洗头了,我做梦时都能闻道馊味儿。” “蛟蜃!五年不见你丫怎么还是这么欠揍!” “噗噗噗~那你来打我呀~” 麒麟在一旁冷冰冰地叹了一口气:“唉……我正思考教授之前讲的那个斯梅尔悖论呢……你俩真是烦死了……” “噫~连这个都想不明白,原来麒麟哥也是个大笨蛋,略略略~” “青鸾,我觉的咱俩应该给小蜃来一场久违的混合双打。” 青鸾咬牙切齿地狞笑着掰了掰手腕,赞成道:“我同意。得让这小妮子好好长点记性才对。刚刚都敢在幻境里扮演起我来了,演就算了,居然还怂成那个样子。你鸾姐我是会怕那个教廷蜘蛛精的软蛋?” “啊!大哥大姐我错了,白老板救命啊!有人杀蜃啦!” 第二十七章 老照片 光荣城上空已经出现了风暴的影子,而几千公里外的黑石镇依旧在享受着自己平静的下午。 伊娜又回到书房里看书去了,即便刚刚闹出了那么大动静,这小姑娘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完全专注于自己的事情上。 戚小橘的情况已经稳定了下来,胳膊也被谢铭用新获得能力修了个八九不离十,反正样子看上去像那么一回事儿了。她现在正躺在谢铭卧室里昏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起来。体外回路形成过程中遭外力破坏,再想要修复起来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谢铭和韩凛坐在二楼的餐桌旁,两人相对沉默着。桌上摆着吃了一半的饭菜,麻婆豆腐的汤汁表面飘着一层凝固的油花。 韩凛一直在看着谢铭,对她来说,这个家伙实在是太讨厌了,居然怎么看都看不够。 谢铭则一直在盯着窗外的雪,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小铭,我……” 韩凛探过身子握住了谢铭的手。她犹豫了很久,才决定打破沉默,告诉他一些关于自己的事情,一些不能让第三人知道的,很重要的秘密。但她刚刚开口,就被谢铭的话打断了。 “我要去一趟光荣城。” 韩凛被谢铭突然冒出来的这句话给整懵了,她揉了揉鼻子,才问道:“为什么?” “从那个女孩儿身上,我找到了一些关于自己过去的线索。她在光荣城泰拉集团的先进医疗中心见过我,可我对她的事情没有一点印象。” “不,不止是没有印象这么简单。时间根本就对不上,那幅画面里有一个电子钟,钟表显示的时间是共同体历348年9月14日,也就是五年前。可那段时间我根本就没有离开过黑石镇,所以我必须去一趟光荣城,搞清楚这到底怎么回事。” 韩凜回忆起自己抵达黑石镇后的一些细节。 她之前也对谢铭的过去很感兴趣,多方面打听过谢铭的过去。她也确实发现无论谢铭自己的描述还是镇民的叙述,谢铭都是比自己早四年来到黑石镇的,也就是共同体历346年。他中途几乎没有离开过小镇,更别提跑到几千公里外的光荣城去当医生。 韩凜小心翼翼地问道:“我记得你很多年前去过光荣城,是不是……哪里搞错了?” “彻底忘记一件事时,人是根本意识不到自己已经将它遗忘了。因为对于当事人来说,它相当于根本就没有存在过。”谢铭拿出了一张有些发黄的老照片递给韩凜说道:“我原本以为自己在光荣城的记忆是完整的,但是……我现在才意识到,我的记忆恐怕缺失地比我想的还要厉害。” 这张照片看起来应该是一张合照,但现在能看清的只有最下方的一片草坪。草坪之后原本应该是一栋带着神圣教廷风格的三层小楼,小楼前似乎还站着几个人,但时间久远加上照片明显被什么东西破坏过,导致绝大部分画面都糊成了一坨。 照片的背面用陌生的字迹,歪歪扭扭地用共同体文写着一句话:“致我最尊敬的老师、朋友、以及同行者。a·m”从笔顺来看,写字之人明显不是共同体文字的使用者。而且从字迹细节和倾泻角度来判断,写字者应该是一位左撇子男性。 “这张照片很早以前就在我的杂物堆里了,但我一直没怎么在意,或者说我其实一直有意地在遗忘它。我以为这张照片是我去神圣教廷时收到的,这个a·m……我曾经以为是某位教廷的人。可是我刚刚却在这个叫戚小橘的女孩的记忆中看到了一幢和这栋建筑十分像的小楼,只不过地点不在神圣教廷,而是光荣城。之前她和我见过一面的医院也在光荣城的第七大区,所以我想,光荣城那里或许有许多和我过去相关的线索。” “我有些想不明白,光荣城……我原本以为自己只是曾经去那里旅行过,可是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我究竟在哪里生活过多久?”谢铭揉了揉太阳穴,接着说道:“我的记忆就像是……就像是一个拼图,看起来是完整无缺的,但实际上已经丢失了很多片段。但剩下的部分偏偏又是自洽连续的,仿佛有谁精准地抹除了我那部分的记忆,又仿佛……” 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道:“仿佛是我故意遗忘掉的一样。我在荒原中独自徘徊了太久,这让我原本就破碎的记忆更加混乱,难以拼凑出事情原本的样子。” 韩凜轻咬着嘴唇,听着谢铭的叙述,她感到越来越强烈的不安和紧张。她似乎看到了谢铭在推开一扇门,一扇他自己当年亲手封闭的大门。 谢铭在黑石镇上待了这么多年,虽然不至于混吃等死,但也始终一副悠悠然的样子。可现在,谢铭给韩凜的感觉却很陌生,就像是他正站在深渊边上俯视下面无穷无尽的黑暗,犹豫着要不要一跃而入其中。 “所以你必须去么?” “是的,我必须去。这么多年我一直假装在寻找,实际上却在逃避着我的过去”谢铭看着韩凜,眼神变得无比温柔:“可是我不想再逃下去了,我想搞清楚我自己是谁,想彻底摆脱那些往日的纠缠。我想向前走……”他后半句“和你一起。”却没能说出口。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这是一个陷阱?”韩凛焦急地说道,她的语气中有着明显的担忧与不安,“为什么这个女孩恰好出现在你的院子里,为什么你恰好就能从她那里得到关于自己过去的线索?这么明显的不对劲你难道看不出来?谢铭!你没有脑子么!” “我只是去……” 韩凛越说越激动,最后声音中已经有着明显的哭腔:“你走了那我呢?我怎么办?你有没有想过我!?” 为什么自己和谢铭的关系刚刚确定下来,眼瞅着就要油门焊死直接到站,他却因为一个莫名其妙出现的女孩要去一趟危险的地方。 原本安宁的生活因为陌生人的闯入被突然打破,那些闯入者收获了美好的结局,可无辜的自己到头来却失去了一切,只能带着满身伤痕,躲在不为人知的偏僻角落里独自舔舐着伤口。 她真的很喜欢谢铭,真的很喜欢他。 或许正是因为在他身上,自己嗅到了曾经某个人的味道,一种让自己安心的味道。 所以韩凛也很害怕,十分害怕。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她害怕即使过去了这么久,结果却不得不又一次经历那永难释怀的往昔,不得不再一次躲在偏远的角落里自我放逐,让时间麻痹自己。 谢铭惊讶地看着韩凛,完全没想到韩凛的反应会这么大。他不是不明白韩凛的担心,只是他觉得实在没必要担心。 戚小橘的事情他自然也能想得到其中的蹊跷,但谢铭认为自己有能力应付得了。 从醒来到现在,他一直很注意隐藏自己的行踪,在一个地方待的时间也不会太久。更不用提他用的一些小手段,让其他人根本无法注意到他寿命的异常。 今天救戚小橘是他第一次在高污染区以外的地方使用自己的真实能力。 伪装模式下谢铭和普通人类根本没什么区别,就连专门的仪器都检测不出来的那种。如果有需要他甚至还可以伪装成任意等级的灵觉者,堪称终极无解老挂壁。 就算以前谢铭在高污染区天天跟那些高级灵觉生命亲切交流,也不用担心他的存在会被谁注意到。毕竟高污染区对人类来说是无法生存的禁区,对身体的影响比核污染要严重的多,根本没有谁没事儿干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再加上有那些高级灵觉生物的超强灵觉场作为掩护,谢铭觉得自己暴露的几率比大海中一条粉色鲨鱼翻肚皮时恰好被人看到一样低。 并且以他的实力,如果真被什么不怀好意的人盯上也能第一时间察觉。 常说人有第六感,冥冥中对不好的事情会有一种微妙的预感。而谢铭在高污染区醒来后发现,自己的第六感和他的生命形式一样发生了某种本质的变化,对潜在的危险有种敏锐到科学无法解释的感应,这种危机预兆很多次帮助他逃过了高级捕猎者的追杀。 反正高级灵觉生命这东西本身就无法用科学解释,他们身上发生再离谱的事情都不足为奇。 而且谢铭又不傻,肯定不会像侦探剧里那些早早便当的配角一样,严格按照对方的提示去行动,他有自己的盘算。 第二点,就算真有谁在算计自己,谢铭也并不太在意。 有一句话叫“一力破万法”,谢铭醒来的地方是高污染区,他从一开始就在和那些高级灵觉生命一起玩。在神仙打架的高污染区尚且没什么东西能奈何得了谢铭,更遑论连青铜组都算不上的低污染区。就算真遇到了危险,他也有的是办法让自己再次从敌人的视线中消失。 尽管谢铭的体质和高级灵觉生物一样,离开高污染区越远,力量就越衰弱,这也是他更喜欢在新大陆待着的原因。但谢铭也是去过共同体和光荣城很多次的,他那俩休眠仓就是从某家研究中心“借”来的。 所以谢铭心里很清楚自己的力量在光荣城能发挥出来多少,他是在经过缜密的计算过后得出此行安全的结论。 至于韩凛和伊娜…… 对方的陷阱是指向谢铭的,她们留在黑石镇等谢铭回来反而更安全。 这里的安全并非是指受到威胁而是不暴露,毕竟人类拿高级灵觉生命目前还没什么办法,除非动用极其稀有的灵能衰变弹。 这种压箱底的宝贝玩意儿,就连武德充沛同时深患火力不足恐惧症的共同体也只有不到十枚库存。事态要是真发展到用灵能衰变弹这一步,三大国和韩凛之间指定有一边疯了,或者两边都疯了。 谢铭与其担心韩凜受到伤害,倒不如担心这家伙趁自己不在时,能把他家折腾成什么样子。毕竟韩凜一直都不太满意谢铭家极简的装修风格,而位老板娘的审美也实在是…… 乾隆同学都能在她身上找回优越感。 谢铭本来想把这一堆理由巴拉巴拉地讲给韩凛,但看着韩凛通红的眼眶,这位被她称为榆木疙瘩的家伙终于开窍了一回,做了一个情商在线的举动。 他站起身,走到韩凛身旁,然后紧紧地抱住了她。 p.s:先发再改。 p.p.s:今天要出去吃饭,晚上两章合一章。大家五一劳动节快乐呀~ 第二十八章 搬家 谢铭站起身,走到韩凛身旁,然后紧紧地抱住了她。 本来谢铭是想安慰一下韩凜,没成想韩凜扑在他怀里反而哭得更大声了。 这姑娘嗷嗷嗷地大哭,鼻涕眼泪抹了谢铭一胸口全都是。 谢铭哪儿见过这架势啊,只能硬着头皮一边轻轻拍着韩凛不断轻颤的后背,一边用听起来就很深沉可靠的嗓音说道:“没事,不用担心,我一定会回来的……啊!你咬我干嘛?” “骗子!男人都是大骗子!你根本就不知道我在担心什么!” 韩凛狠狠咬了谢铭一口还不解气,又使劲补了一口,疼地谢铭一个劲儿龇牙咧嘴。 别看韩凛那小嘴长得确实可人,咬起人来也是真狠,直接隔着衬衣给谢铭胳膊上整俩血印子。 谢铭自打醒来到现在,还是第一次在低污染区感受到疼,也是第一次在高污染区之外的地方受伤流血。 谢铭知道韩凛生气,也确实觉得自己忽略她的感受十分不妥,被韩凛咬两口就当赔个不是了。 至于韩凛为什么反应这么大,他是啥也不知道,啥也不敢问。 谢铭怀里的韩凛咬了两口他算是撒了气,可咬完之后韩凛看着俩血印子又心疼地要死,后悔自己咬得有些狠了。 她抬起头,嘟着小嘴,跟个受欺负的小狐狸一样委屈巴巴地看着谢铭,扭扭捏捏地问道:“疼……疼吗?” 谢铭这时候哪儿敢说疼啊,不然身上怕是要再多几个牙印。 他秃噜秃噜了韩凛的脑袋,勉强地挤出了一个呲牙咧嘴的笑容:“那……等那个女孩醒了,我们一起去光荣城。” “好,一起去。” 韩凛仰起头,深情地看着谢铭,她轻咬着嘴唇,慢慢踮起脚尖。 谢铭知道她想要什么,也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于是在短暂的犹豫(其实他根本没有犹豫,直接就a了上去。呵,男人果然都是大猪蹄子)后,也低下了头,吻向韩凛的双唇。 就在两人的嘴唇即将完成对接的历史性时刻,谢铭却猛地扭头看向窗外的天空。他这一扭头让没反应过来的韩凜亲了个寂寞,气得她恨不得再狠狠咬上谢铭一口。 “谢铭!你到底准备干什么!”韩凛整个人都炸毛了,怒气冲冲地嚷嚷道,那样子像极了准备干架的……狐狸? 好吧,谢铭其实没见过几只狐狸。荒原上那些野生动物一感受到他的气息,就跟见着天敌一样,早就麻溜地全跑了。 谢铭冲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闭起眼睛似乎是在侧耳倾听着什么。 韩凜眨巴眨巴眼睛,一双白色的小小三角耳朵从她头顶冒出来。她将注意力集中在谢铭倾听的方向,却什么都没听到。 不过倒是有一种微弱而奇怪的灵能扰动正在变得越来越清晰,显然有什么灵能驱动东西正在朝着他们所在的位置快速靠近。 “这是……飞艇?” “嗯,一共七架,成攻击队形从西南方向高速接近,五分钟后到达黑石镇。这个速度和灵能特征,应该是两艘鹈鹕级军用运输艇,运输艇上一共三个四级灵觉者的灵能波动,还有五艘秃鹫级对地攻击艇。这是一个完整的猎杀编队,专门用来对付灵觉者的,搞不好高空还有负责支援的其他联邦飞艇。”谢铭给出了目标更为详细的信息,“果然有人盯上我们了。” 韩凜惊讶地看着他,想不通为什么谢铭作为一名医生却能一口报出自由联邦这些舰艇的信号。要知道在韩凜看来,这些人类倒腾出来的又破又笨的大铁壳子基本都一个样,简直比破烂强不了多少。 这年头医生都这么硬核的?对武器装备做不到如数家珍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医生? 另一方面韩凜则是惊讶于谢铭的感知范围之广,谢铭不仅比他更早地感知到对方的存在,甚至连型号都一清二楚。 高级灵觉生命的灵能感知分为两类,即主动感知与被动感知。 主动感知顾名思义,是主动将意识通过自有灵觉场进行扩大,一定范围内的所有信息都能被捕捉到。 被动感知则是通过将自有广域灵觉场与环境中的地球灵觉场进行耦合,像蜘蛛根据蛛网震动一样,不用扩散自身意识就能接收到异常的灵能信号。 只不过这里的蛛网是无处不在的地球灵觉场,相当于高级灵觉生命其实是在白嫖。 这种感知方式的好处是节能环保,续航时间长还不容易暴露。毕竟主动感知就和防空雷达开机一样,逮到对面的同时自己也会被别人发现。 其缺点就是反应慢,而且精度实在拉跨,只能感知到一定范围内的异常灵能信号。没有灵能回路的普通人,除非做出类似于肉身突破音障这种离谱的事儿,否则根本感知不到。 这种手段强化起来也很麻烦,想要提升精度只能增强自有广域灵觉场的强度和自身对灵觉场的控制能力。 目前看来谢铭不仅被动感知范围比韩凜大,精度也比她高,这说明谢铭无论是灵觉场强度或者对广域灵觉场的控制都在韩凜之上。 这可让对自己本领十分自信而且很要强的韩凜有些受不了。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在争个什么劲,但被谢铭比下去后她就是感觉十分不爽。 “飞艇离这里还有一百多公里呢,喂,你怎么做到在这么远的距离上感知到他们的?” “啊?不是,我在黑石镇周围设置了许多简易的灵能哨塔,是它们发现的,又不是我。我现在都还没感知到呢。” 韩凜看着谢铭胳膊上已经差不多愈合的牙印,忽然觉得自己刚刚咬的有些轻了。这个家伙实在是太讨厌了! 韩凛长发变白,脑壳顶上冒出两只小小的白色三角耳,她从气质到灵觉场已经完全变化,显然直接进入了战斗状态。 韩凜气呼呼地嚷嚷道:“气死我了!气死我了!这些讨厌的家伙就会来坏我的好事!”眼瞅着就要从窗子冲出去干架。 谢铭赶紧一把拉住了她,劝到:“我的姑奶奶,您先冷静一下。” “你要我怎么冷静嘛,我们重要的第一次就这么被破坏了,你难道就一点都不生气?” “生气!当然生气!” 虽然觉得这话听起来怪怪的,可谢铭也没那么多时间去计较这些了,他用很快地语速向韩凜说明道: “但那也不能莽撞行事。你想一想,这些人之所以直接冲着我们来无非是两个原因:第一,应该和那个女孩有关。从时间上看,应该是她刚刚觉醒的时候被感知到了。虽然咱们第一时间采取了措施,但有可能还是被捕捉到了高强度的广域灵觉场信号。自由联邦因为深处新大陆上,要直接面对高级灵觉生命,所以他们的警觉度也是最高的,能捕捉到信号并不稀奇。” “另一个呢?” 韩凜已经冷静了下来,她深深地看着谢铭,显然已经猜到了另一种她最不愿遇到的可能。 “对方就是冲着我来的。”作为当事人的谢铭反而没那么紧张,“毕竟能用这个女孩为我设下陷阱,说明对方对我有相当的了解,我的灵能特征很可能已经被他们掌握了。这三个四级的灵觉者很有可能是诱饵,真正的钩子还在后头。” 谢铭也想过对方或许是冲着韩凜来的,毕竟这个家伙全身上下都是谜团,鬼晓得曾经都干出些什么事儿。但结合戚小橘的突然出现和从她那里得到的关于自己过去的线索,他还是暂时排除了这个可能性,认为自己是目标更为合理。 真正让谢铭警觉起来的是,就在这些飞艇出现后不久,他冥冥之中觉察到了某种敌意。 这种敌意来自东南方向,很隐晦,如同潜伏在阴影中的毒蛇一般,看不见,却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种令人后背发凉的恶寒。 “那小铭你的意思是?” “黑石镇现在看来是绝对待不成了。你带着伊娜和那个女孩先走,我留下来拖住他们。” 韩凜自然不愿意,脆地拒绝了谢铭:“不行,要走一起走!” “你们跟着我一起行动也会被暴露的,这完全没必要。现在不知道针对我的人是谁,对我了解多少,藏着你作为底牌是最好的选择。” 谢铭直接将一枚钥匙塞给了韩凜,说道:“你们直接去临海港,在那里等我三天,我可能要去调查一些事情。记住,最多等我三天,三天后无论我是否出现,你们都要乘飞艇去光荣城。到了光荣城后,去第七城区的拉维尔街找一家叫‘维娜夫人’的旅店,你把这枚钥匙给它的老板,她知道该怎么做。” “我会直接去光荣城和你们汇合。”谢铭又抱了抱她,开玩笑道:“只要你没有在报纸上看到灵能衰变弹爆炸的新闻,我就一定安然无恙。” 结果老板娘一把谢铭推开,把钥匙甩回他脸上,叉着腰当场摆出了女主人的霸气:“安你个头!老娘说一起走就一起走!谁敢欺负你姐姐我把他全家鲨了!连狗都不放过!” 谢铭挠挠头还想再辩解些什么,但看着气呼呼的韩凜,他最终也只能接受了她的提议。 “可是现在时间紧迫,镇民的记忆倒是好办,我能解决得了。但我来不及处理咱们留下来痕迹,这个诊所还有我放出去的那些哨塔搞不好会暴露我们的。” “你就别念叨那些哨塔了,隔着几百公里远谁能想到是你的啊。至于房子,放心,交给你凛姐姐没问题。”韩凜冲书房里喊了一声:“闺女儿!搬家啦!”接着轻轻拍了拍手,她右腕上那只墨玉手镯闪过一道亮光。 于是下一秒,谢铭就和韩凜母女俩一起站在了风雪中。 谢铭四下看去,周围只有一片空地,跟被抹过一样干净。别说消除痕迹了,哪儿还有那栋三层小楼甚至是花园的影子? 一头金色卷发的小伊娜合上手中那本没看完的那本书,仰起头问韩凜道:“妈妈,咱们咱们家铺子要还要搬么?” “搬!一起搬走!好不容易攒下的家当就这么丢了多可惜,以后还要给某人做包子呢。” “好的~” 韩凜抱起伊娜,如魅影般消失在了风雪中。她临走时还得意洋洋地冲谢铭摇了摇手腕上的玉镯,顺便做了个鬼脸,留下谢铭一人在空地上凌乱。 这……这他娘的还真是“搬家”啊。 p.s:今天白天一直在外面,回来拼死拼活算是终于把这一章码出来了。老流程,先更后改 第二十九章 子弹 随着一阵警报,醍醐级运输飞艇机舱中的指示灯从绿色变为红色,广播中同时响起了飞行员的声音:“全体注意,三分钟后到达黑石镇,飞艇正在降低高度,做好着陆准备。” 上官景中尉扶着耳机,用笔记录下来一串从指挥部发来的密码后站起身,拍了拍手,对自己的队员们说道:“所有人注意,最后检查一次你们的家伙。我再重复一下这次行动的交火规则,这次的目标非常危险而且具有攻击性,一旦发现目标,不接受任何投降,直接击毙。听到了么小伙子们,直接击毙,别因为对方是个漂亮的姑娘就心软,那只会害死你和你的队友。” 他就像一头巡视自己领地的雄狮,说话的同时在机舱中来回巡视,确保自己的手下都在认真地检查他们的武器和装备。 “尤其是你这个连女人都没碰过的小雏鸟!记住你接受的训练!用你手里的反灵觉者步枪瞄准她,然后立刻扣动扳机,你要是敢有任何一丝犹豫,我保证会一枪射爆你的狗脑子!明白了吗!” “是!长官!” “我听不见!” 丁曲文中士用尽全身力气答道:“是!长官!我会毫不犹豫地击毙目标!” 看着丁曲文憋红了脸的窘样,周围的老队员们爆发出一阵促狭的笑声。 上官景俯身使劲揉了揉丁曲文的脑袋,显然十分满意他的表现:“好小子,这才像话。” 他站起身,看着自己的队员说道:“你们也别笑,这次行动的情报是共同体那边送来的,上面很重视,你们都给我长点心,要是搞砸了咱们都得被扒层皮。” “好了,现在拿出你们的黑匣子。” 包括丁曲文在内的所有队员,都从战术背心前胸的口袋里拿出了一个比标准手枪弹匣要宽一些的金属小黑盒。小黑盒的一面有块屏幕,指纹认证通过后,屏幕上出现了九宫格式的数字密码键盘。 上官景拿出刚刚记录密码的笔记本念道:“这次的密码是78469318。我再重复一遍,78469318。” 这还是丁曲文第一次在实战中见到“小黑盒”。 他在被选拔进入这支自由联邦专门应对灵觉者的特殊部队之前,曾听说过很多这种小黑盒的传说。相传这盒子里面封装的是十分珍贵的反灵觉者武器,这种武器对哪怕五级的灵觉者都能构成致命威胁。 因为这是他进入特殊部队之后第一次参加针对灵觉者的猎杀行动,情绪有些过度亢奋的丁曲文输了三遍密码才终于打开手中的那个黑匣子。他小心翼翼地推开黑匣上层的滑盖,三枚弹头如红色水晶般的特殊步枪子弹显出了身形。 也是在进入特殊部队后,丁曲文才知道这种黑盒子里装的是一种产自共同体的特殊子弹,反灵能弹。 子弹入手的感觉很轻,弹头呈半透明,质感更像是某种水晶,表面镌刻着规律的纹路。它的材质十分特殊,据说是用一种产自新大陆的矿石做成,只是至今无人知道这种矿石究竟是什么。不过丁曲文眼前这三枚是适用于小口径步枪的通用型号,特制的大口径狙击型反灵能弹比这仨要可怕多了。 这种子弹可以由高精度灵能步枪发射,有效射程两千米,几乎是传统小口径步枪子弹的四倍。质量如此之轻的弹头能稳定飞行这么并且远依旧保持杀伤力,正是因为其表面刻着的超小型人工灵能回路。 当反灵能子弹在地球灵觉场中高速飞行时,其表面雕刻的回路会被自动激发,在弹头周围产生一个小小的空泡隔绝空气。也就是说,反灵能子弹实际等于是在真空中飞行,因此不用考虑空气阻力对弹头的影响。 这种子弹对普通人类来说威力并不大,因为有空泡存在而且子弹速度太快,基本上都是直接贯穿的纯侵彻伤。但对有灵能回路在体内的灵觉者而言,就是中之即死的杀器。 因为子弹弹头人工回路产生的空泡会在击中觉醒者后和他们体内的灵能回路发生作用,空泡消失,并在灵觉者体内偏转、翻滚,碎裂……直至失去穿透性停留在他们体内,将所有能量释放的同时破坏觉醒者的内脏和灵能回路。 也就是说,它可以在任何距离上做到命中即发挥出最大的杀伤效能。 有医疗凝胶的话,纯侵彻伤不算特别棘手,但间接伤害才是。被这种子弹命中躯干后,由于目标体内血液和肌肉的阻力作用,会在弹头附近产生高压冲击波,将子弹携带的能量全部传递给附近的内脏器官。 在此过程中,目标被命中部位附近的器官会在极短时间内被反复地压缩、扩张。这个动作会重复六到八次,产生的瞬时空腔直径能达到十六公分以上。击中肩膀结果脊椎粉碎性骨折心肺受伤,击中小腿却死于股动脉失血过多甚至是肾脏碎裂…… 没有谁的内脏经得起这种折腾,哪怕是四境以上的灵觉者。只要被击中,其内脏基本上就会被搅成一滩肉泥。 丁曲文一边将反灵能子弹压入弹匣,一边回忆着自己之前接受反灵能武器使用培训时看到的资料。 被击中者的脏器破损后,大量的血液会混着碎肉入侵气管和食道,最后从口鼻喷涌而出,场面十分惨烈。就算真能侥幸不死,这种子弹碎裂后的碎片不仅有剧毒,还会永久性地破坏灵能回路的正常运作,彻底废了灵觉者。那种回路被破坏的感觉,按照当时教官的形容,说是千刀万剐一点也不夸张,而且境界越高,体验越到位。 总之这种子弹可以说是极其阴毒,但十分天才的设计了,完美地克制了灵觉者。当初第三次新世界战争的时候,神圣教廷和吠陀衍那的联军中一大批强大的灵觉者就是被这种子弹送走的。 如果第二次新世界战争时自由联邦就有这种武器,想来也不会败的那么惨。 虽然共同体方面一直保密,但据说当年发明这种子弹的正是大名鼎鼎的0号基地武器研究中心。其实共同体那些最能杀伤灵觉者的武器基本都是由0号基地研发的,灵觉者研发反灵觉者的武器,可以说真的很有些微妙。 回想着以前学到的东西,丁曲文对着手中正准备压入弹匣的最后一枚反灵能子弹轻轻叹了口气。 他无法想象这枚子弹射入那个叫做戚小橘的女孩后,会对她造成怎样的伤害。“体内空腔”“弹头碎裂翻滚”“撕扯内脏”……这些字眼和美丽的少女联系在一起时,所组成的画面又是何等的残忍。 戚小橘是丁曲文见过的最好看的女孩,可以说抛开一切不谈,丁曲文在作战会议上见到这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女孩的照片时,就已经无可救药的心动了。 但就像刚刚上官景中尉说的那样,她是这次行动的目标,是一个极其危险的四级灵觉者,自己在面对对方时不能有一丝心软,否则死的就是自己,就是自己的身边的战友。 因为刚刚来到这支小队,丁曲文其实对战友没有那么强的感情。只是当他想到家里还有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妹妹等着自己回去,如果自己阵亡妹妹将彻底无人照顾时,丁曲文知道当需要他扣动扳机的那一刻来临,他不会有任何犹豫。 “老爹,你儿子果然当不成一个合格的军人。”丁曲文闭起眼睛,又在心里对着那个陌生而美丽的女孩默默念叨着:“抱歉,还是我妹妹更重要。所以,对不起戚小橘,只好请你去死了。” 丁曲文忽然想到了当时给他们上课的教官在介绍完这种子弹后的一句话:“智慧生命在设计屠杀自己同类的工具时永远都那么具有想象力,呸,真他妈讽刺。” 丁曲文忽然有些好奇,究竟是共同体谁设计了这种天才但极其残忍的子弹? 那个人一定很恨灵觉者吧? 不过就在丁曲文正准备将最后一枚反灵能子弹压入步枪弹匣时,一只覆盖着外骨骼,戴着战术手套的手伸过来阻止了他的动作。 一张熟悉的,留着络腮胡的大脸凑了过来,对丁曲文小声说道:“小雏鸟,别急呀。” 第三十章 老婆本 “小雏鸟,别急呀。” 莱斯特·科尔军士长说着将那枚反灵能子弹从丁曲文手中拿了过来,他回头看了眼远处的上官景,转过身指着手中那枚弹头如红色水晶般的反灵能子弹对丁曲文说道:“我问你,这是什么?” 丁曲文看看莱斯特掌心的反灵能子弹,又抬头看了看这个三十多岁满脸络腮胡的军士长,有些不解地答道:“我知道,这是反灵能步枪子弹啊,小口径步枪型号……” “打住打住,你这些东西都是我教你的,我当然知道。”莱斯特将子弹举到丁曲文眼前,晃了晃说道:“这是你的老婆本。” “老婆本?” 这一个突然的转折让丁曲文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反灵能子弹跟老婆本有什么关系? “说成是你妹将来的嫁妆也行。”见丁曲文脑子转不过弯,莱斯特只能继续开导他:“看在你是我带出来的份儿上,我提醒你一句,这东西在光荣城的黑市上能卖到2万光荣元一枚。”莱斯特伸出两根手指头比划了一下,满脸的络腮胡都因为过于激动而不停地颤抖着:“2万光荣元啊!” “2万光荣元?” 丁曲文在心里估么了一下,2万光荣元换算成自由联邦的联邦币是差不多30万,这几乎是丁曲文五年的薪水。他惊讶地问道:“军士长,这东西……这么贵么?咱们之前训练时候不是也……” 丁曲文其实也有些纳闷,之前他在训练的时候也打过不少反灵能弹,毕竟要通过实弹射击来培养士兵的手感。当时那些反灵能子弹就是随便地装在弹药箱里,根本没有像现在这样由特殊容器保护着。 莱斯特啧了一声:“你这就不懂了。”他指着子弹底火周围的一圈铭文说道:“看这儿,‘特造-351-4-甲’。说明是共同体特种弹药制造集团351年4月制造的甲等反灵能弹,这种都是共同体军队的自用型号,是真家伙。这次行动是共同体那边授意的,上面不敢怠慢,所以才出了血本。要不然你以为为什么上面要用这种带密码的盒子装子弹,不用密码盒,这子弹根本就到不了我们手里。” “真家伙?那咱们之前训练时打的……” “咱们之前用的都是联邦仿制的山寨货,只有重量和外形像那么一回事,上面的灵能回路就是随便刻点花纹,打人还不如用普通子弹呢。咱们训练用的是山寨货,好歹实战时能见到真家伙,底下那些普通部队根本只能领到山寨货。” 莱斯特把玩着手里的那枚红色子弹,似是自语地说道:“原本共同体每年给咱们援助十万发各种型号的反灵能弹,结果经常是头天援助到位,第二天光荣城黑市上就多出了八万发全新的反灵能弹,连箱子都他妈没拆开。后来共同体一怒之下断了援助,每年只按市场价卖五千发给咱们。上面脸上挂不住,就搞了个‘自产反灵能弹’项目,牛皮吹得震天响,补助军费骗了不少,结果只造出来没用的样子货。唉……” 原来子弹的真相是这样,丁曲文顿时觉得自己的世界观有些不稳。“啊?那……那军士长,他们这不是拿国家安全和士兵的生命开玩笑么?” “一名士兵的抚恤金才多少钱?两枚反灵能弹而已,还不能倒卖到光荣城的黑市去给自己捞钱。”莱斯特叹了一口气:“一直以来都是这样,联邦什么时候把咱们的命当命了?要不然你以为第二次新世界战争联邦怎么输的?前方吃紧后方紧吃,前线士兵血流成河,后方达官显贵夜夜笙歌。领土全丢,都被人赶到新大陆了,这群狗东西还天天想着怎么给自己捞油水,金山银山都往自己家里搬,真不怕哪天狗日的断子绝孙。” “可是我们这是在实战……” “就因为是实战所以才更要趁机捞点。”莱斯特敲了敲身后的舱壁,“隔壁船上还有三位四级灵觉者中校呐,真正干活的是人家,咱们就是配合着控制一下场面。”大胡子不怀好意地冲丁曲文眨巴眨巴眼睛:“你该不会真以为靠这两三发子弹就能干掉一个四级灵觉者吧?” “可是当初第三次战争的时候,共同体也有过很多普通士兵击杀四级灵觉者的战例。” 丁曲文毕竟还是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总觉得就算如此,自己也不能改变本心。 莱斯特敲了一下丁曲文的脑壳,恨铁不成钢地说道:“哪有那么多可是,人家那是共同体军队,一对二能把神圣教廷和吠陀衍那按在地上捶的神仙。人家共同体的灵觉者猎杀部队全员满配反灵能弹、动力装甲、灵能冲压炮、医疗纳米机器人,传说中他们最精锐的利剑小队每个队员甚至还有空间机动装置和可变式电磁步枪。你再你看看你周围的人,用的三十年前的机械外骨骼,二十年前的老式步枪,每人抠抠索索三发反灵能弹,医疗凝胶还是两人共用。咱们是自由联邦,只为自己捞油水的联他妈邦。” 丁曲文抬眼四望,他发现这些老兵几乎都只压了一发在弹匣最下面,从弹匣两侧的余弹观察孔里能看到,剩下的十几发都是普通的子弹。只有正在拉动枪栓检查步枪状态的队长上官景,身旁放着一支装有三发反灵能弹的弹匣。 丁曲文并不意外上官景不愿意捞这点好处,因为自由联邦现任参联会主席叫上官邈。 虽然上官景总是摆出一副很老气的样子,但他其实今年也才二十五岁,只比丁曲文大四岁。尽管军衔看起来不高,但二十五岁就在自由联邦作战序列中最精锐的部队中担任小队指挥官,这已经是非常耀眼的履历了,以后注定在军中平步青云。 他的家世,他光明的未来,都让他根本看不上这三枚子弹的那点钱,也懒得去阻止手下的队员捞油水,更不用像其他小队的指挥官一样从中抽成。与其干那种得罪人的事儿,他不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能收买人心为自己笼络一批死心塌地的手下。 莱斯特将那枚子弹放回丁曲文防弹背心胸前的口袋里,拍了拍口袋说道:“所以你就老老实实给自己攒老婆本吧,到时候买不起房有你哭的时候。还有,你不是二级灵能亲和但是没有觉醒能力么?你多攒攒,退役后用卖子弹换来的钱去光荣城黑市做个诱导觉醒的手术,就是吠陀衍那的那种技术。你的服役履历加上二级灵觉者的身份,怎么着也能在光荣城那些财阀的私人武装里吃香喝辣,到时候别说娶老婆,你天天换女人睡都没问题。听大哥一句,以后别在联邦混了,没前途,我就等着退役后带着老婆孩子移民光荣城呢,当然,要是能去共同体更好。” 丁曲文忽然觉得胸前的子弹很重,非常非常重,比一个年轻人的理想要重的多,也比一个年轻中士的未来要重的多。 丁曲文的父亲是一位普通的工人,大概是因为当年没能考上军校,所以对军队一直有种执念,天天跟儿子念叨着要他长大后去当兵。丁曲文虽然很反感父亲对自己未来的安排,他对从军也没有什么兴趣,只想去念法学当一名律师。 但父母因事故去世,妹妹残疾后,丁曲文发现自己家庭的经济情况让他除了去当兵外没有别的选择。为了给妹妹治病,他们家本就不多的积蓄基本上全耗干了,就这接下来还要大笔的治疗费。上大学肯定无望,出门找工作又四处碰壁,于是丁曲文最后了选择去联邦军队。一来军队解决食宿,这样可以剩下一笔开销,二来当兵薪水也有不少,自己辛苦一点不算什么,只要能让妹妹把腿治好就行。 于是三年前,十八岁的丁曲文进了联邦军。因为他的拼命努力和优异表现,终于争取来了被选拔进灵觉者猎杀部队的资格。虽然联邦军战斗力差腐败严重是公认的,但丁曲文是一个做事很认真而且有理想的人,他总觉得自己只要一直往上爬,总有一天能做点什么。 或许他心里其实一直没忘记小时候父亲给他讲的那些共同体战斗英雄的故事,总梦想着自己也有一天能爬到高高的位置上,为联邦军队带去些改变,可惜啊,这终究只是年轻人不切实际的梦想。 丁曲文看着弹匣中剩下的两枚反灵能弹,慢慢地退了一发出来,放进了自己防弹背心胸前的口袋。 “这就对了嘛。”身旁的莱斯特正将他自己最后一枚反灵能子弹收回口袋里,“下周休息我带你去光荣城找个熟人把子弹卖了,再给你介绍一个靠谱的医生,你妹妹的腿对人家光荣城的医院来说就是小意思。” 他得意洋洋地拍了拍胸前的口袋,向丁曲文炫耀道:“三支‘口红’,我们家臭小子以后娶老婆的房算是踏实一半了。” 丁曲文想到了自己的妹妹,看着弹匣中最后一枚价值30万自由币的反灵能弹,一咬牙将它也退了出来。 将最后一枚子弹装入防弹背心前胸口袋后,丁曲文整个人如同被抽空了一样,无力地靠在身后的舱壁上,仿佛刚刚退出来的不是一枚子弹,而是自己的灵魂。 警报声再次响起,指示灯变为绿色,广播中飞行员“准备着陆!”的喊声勉强盖过反重力灵能引擎的嗡鸣。 丁曲文戴上头盔,拿起武器,站起身做好离开机舱的准备。 飞艇后方的空投舱门缓缓打开,呼啸的寒风卷着风雪冲入了艇中,那刺耳的风声仿佛是对他毫不留情的讥笑。 这一刻,丁曲文忽然有些疑惑。 自由联邦……究竟自由了谁呢? 第三十一章 无人镇 “第一组!” 站在舱门旁的上官景中尉做了一个出发的手势,三名全副武装的行动队员从舱门中一跃而下,身影消失在呼啸的风雪中。 鹈鹕运输艇正在距离地面三十米的空中,围绕目标点快速盘旋,每隔一段距离放下一支行动小组,与此同时运输飞艇两侧的吊舱还在不断释放着与地面小组相配合的武装无人机。 届时这些行动小组将会按照计划,第一时间控制目标小楼附近的道路和制高点,并与空中的无人机配合迅速构建立体火力网,防止目标在遭遇那三位负责主攻的四级灵觉者中校后逃脱。 “第二组!” 心不在焉的丁曲文拉起面罩遮住口鼻,放下头盔上的战术目镜,将外骨骼调整到降落缓冲模式,做好了机降准备。 随着上官景用手势发出的命令,和第一组一样,丁曲文和他身后的莱斯特还有另一名队员从机舱中一跃而下。 几乎在离开机舱的瞬间,狂暴的风雪就彻底遮断了丁曲文的视线,四下望去除了白色还是白色。好在战术目镜带有复合成像功能,一片白茫茫中建筑物的轮廓被用不同颜色标注了出来。 丁曲文身后的动力背包在离地二十五米左右的高度自动启动,背包喷射出的气流极大地减缓他的了落地速度,也在帮助他对抗着强风不断调整空中姿态,以免撞上周围的建筑物。 但今天的风实在是有些太大了,而且他们降落地点附近正好有两栋挨得很近的五层公寓楼,狭管效应让这里本就狂暴的风变得更加疯狂,丁曲文好几次差点被吹地撞到公寓楼上,他将动力背包的喷射功率调到最大才勉强安稳落地。 街道上没有行人,估计也不会有人会在这种天气里出门。因为风雪阻挡丁曲文看不到建筑物具体的细节,他只能通过战术目镜上建筑物的轮廓和半透明的地图投影去判断自己该去哪里。 按照作战计划,丁曲文所在的第二组会在落地后控制目标建筑物北边的一处路口,但丁曲文到达汇合地点后却没有等来另外两名队友。 他和莱斯特还有另外一名队员虽然是差不多同时离开机舱,但狂风在动力背包启动前就已经将他们吹散。 丁曲文躲在一个防风的拐角里,他抬头看了眼已经在自己头顶就位的武装无人机,在小队通讯频道里呼叫到:“莱斯特,你能听到么莱斯特,我是丁曲文。我和无人机已到达汇合点,你在哪里?” 可是无线电里却只有一阵阵杂音在回应着他,另一名叫莫蒂的队员同样没有回应他的呼叫,甚至就连公共频道里都是一片死寂。 “草!”丁曲文一边戒备地看着目标建筑物的方向,又在无线电频道里呼叫了几遍,但依旧没任何回应。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甚至就连按照计划本应爆发战斗的目标建筑物方向,同样没有任何战斗的动静传来。 周围只有呼啸的风声、几乎彻底遮蔽视线的暴雪,还有耳机中“沙沙”的无线电噪音。 丁曲文将战术目镜切换到生命探测模式,看向了身边的公寓楼。 因为新大陆恶劣自然环境的破坏,这栋公寓楼的外墙显得十分老旧。丁曲文从小生长在新大陆,自然之道这里的建筑物老化的特别快,可即便如此,这栋三层的公寓楼也残破的有些过了头。斑驳的灰白色外墙死气沉沉地,仿佛是荒原上被人类遗忘在时间长河中的幽灵。 但真正让丁曲文讶异的是,这栋楼里什么都没有。 他小心翼翼地转移到了另外一栋公寓楼下,发现里面同样什么都没有。 什么生命都没有,别说居民,甚至连老鼠都没有。 尽管狂风依旧在刺耳地呼啸着,但丁曲文周围的世界却只有一片死寂。 死一样的沉寂。 这种无法解释的诡异让他紧张到了极点。 按照之前的情报,黑石镇虽然是一个衰败的小镇,但还是有千百来居民的。可现在明明应该是离主街不远的地方,却连一个活人都没有。 就算情报有误,这里没有居民是一座空城,但自己的战友呢? 其他行动队的成员呢? 还有那三名四级灵觉者中校呢? 他们都去哪里了? 就在丁曲文胡思乱想的时候,不远处一声重物砸在雪地上的闷响打断了他的思路。丁曲文端着枪,猫着腰,顶着狂风一点点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摸去。 重物坠地的地方离他并不远,几步路就到了,只是因为风雪实在太大根本看不清。而等丁曲文靠近那个摔在地上的东西后,他惊讶地发现,这居然是刚刚一直在自己头顶待命的武装无人机。 这种从共同体进口的武装无人机和鹈鹕运输艇一样,通过反重力灵能引擎提供动力。自由联邦虽然可以生产那种安装在运输机上的大型灵能引擎,但是他们还解决不了,也不想解决灵觉场发生器的小型化问题,干脆秉持着“造不如买”的想法,从共同体高价进口这种小型武装无人机。 因为反重力灵能引擎是直接产生一个小型灵觉场将飞行器包裹,通过飞行器自身的灵觉场和地球灵觉场的相互作用让飞行器飞行的,所以可以很大程度上无视天气因素。此外,因为不用过分考虑空气动力学问题,反重力飞行器的飞行效能和适航性对利用伯努利原理的老式飞行器就是降维打击。这也是为什么刚刚丁曲文差点被风吹得撞楼,而武装无人机却能安稳悬停在狂风中。 反重力灵能引擎技术是在四十多将近五十年前,由共同体从圣玛丽理工学院挖走的艾迪斯·马库斯教授带队研发成功,等到全面实用已经是三十年前的事了。而这种引擎的小型化技术,直到十二年前踩由共同体镐京科技大学攻克。装备了这种引擎的武装无人机在共同体军队的大规模列装,则是近五六年的事儿。 也就是说,这架摔下来的无人机再怎么说,最早也只会是五六年前的产物。可现在呈现在丁曲文眼前的,却是一堆爬满了斑驳锈迹的扭曲废铁。 无人机外壳上的低可见度涂漆已经彻底剥落,里面的金属器件就像从古墓里挖出来的一样锈成了完全不能看的一堆烂铁。作为灵能引擎燃料的辉冥动力棒戳破了反应炉的外壳暴露在空气中,已经彻底失去了它特有的淡蓝色辉光,变成了一块普通的石头。 而一块由辉冥矿石提纯加工而来的辉冥动力棒就算能量耗尽后,也要过上近百年才会彻底失去变成石头。 换言之,丁曲文看到的这架无人机,已经过了至少百年。 一种无法言说的恐惧将丁曲文紧紧包裹,强烈的失重感如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了他的五脏六腑。他张大了嘴想呼吸,却根本吸不进一点空气,只能像条被丢上岸的鱼一样,紧紧地捂住脖子,绝望地挣扎着。 恐惧驱使着他,逼迫着他,让他如同疯了一样地想要逃离这里。 恐慌加上视线不佳,丁曲文反而误打误撞地冲进了附近一栋三层的小楼。 他进入小楼的瞬间仿佛来到了另一个世界,嘈杂的风雪声突然消失了。 公寓楼的铁门在他身后狠狠闭上,狭窄幽暗的走廊里到处都是积满灰尘的垃圾、碎玻璃和剥落的墙皮 或许是风雪声的消失让他恢复了一些理智,丁曲文竟然冷静了不少。他环顾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发现只有通往上层的楼梯比较干净,甚至还有灯光照明。虽然丁曲文觉得不太可能,但说不定楼上还有人在住。 步枪刚刚丢在了外面,他只能拔出手枪,顺着楼梯一点一点向上摸去。 从狂风呼啸的外面突然闯入一片寂静的小楼,丁曲文还有些不太适应,脚步声、呼吸声、甚至就连他的心跳声都显得那么刺耳。 他很快来到了二层,这一层走廊要比一楼干净不少,而且似乎有什么声音正从走道的尽头传来。 丁曲文打开了单兵系统的声音增强功能,原本微弱模糊的声音顿时清楚了不少,只是这声音的内容让他有些完全没有预料到。 那是一个年轻女孩妩媚的呻吟,里面夹杂着她在体验生命的大和谐时发自身心深处的愉悦。 丁曲文设想过很多种可能,怪物的低吼、令人作呕的咀嚼声、不可名状的低语……唯独没有想过居然会听到这种东西。 丁曲文咽了一口唾沫,按捺住心里的诧异与躁动,再一次小心翼翼的向着走廊尽头摸去。 随着他一点点靠近走廊尽头,那女孩的轻吟也越来越清晰,只是丁曲文越听越觉得这声音耳熟。 似乎……似乎他认识这声音的主人。 等到他终于来到走廊尽头的房间门外,丁曲文终于想起了为什么这女孩的呻吟他会感到熟悉了,因为这就是他妹妹的声音! 小姝!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和别人做着那种事情!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我绝不能接受! 愤怒、不安、恐惧、还有些其他微妙的情绪如同海啸般冲垮了丁曲文的理智,在动力外骨骼的加成下,他一脚踹飞了房间的大门,疯了一样地闯进了传出声音的卧室。 接着,他被眼前的一幕彻底震惊了。 他的妹妹丁昳姝正如同一只纯白无瑕的小羊羔一样躺在床上,轻咬着薄唇,脸颊绯红妖冶而妩媚,显然享受至极。 她的身上还趴着一个仍在努力耕耘的男人。 那个男人觉察到丁曲文的闯入,扭过了头,于是丁曲文最后一点理智也彻底被吞没。 那是他。 趴在她妹妹身上的男人正是丁曲文自己。 而这个“丁曲文”看向他的时候,脸上居然还挂着邪异无比的微笑。 “不!!!” 狂乱中丁曲文抬起手枪,对着床上的人扣下了扳机。 枪声响起的瞬间,一只被外骨骼覆盖着的战术手套突然伸过来,将手枪抬向天花板。 丁曲文猛地回头看去,看见了一张蓄着络腮胡的大脸。 只不过这张原本熟悉的脸上,没有任何五官,只有一滩腐败的烂肉。原本应该是嘴的地方只剩下一个阴森森的黑洞,正不断发出沙哑的嘶吼。 p.s之前被卡审核了,只能删了一些重发出来。现在审核确实严格,我这种完全和搞颜色没关系的东西都会被卡,脑阔疼。 第三十二章 不存在的目标 那张诡异恐怖的脸还在不断咆哮着,似乎十分愤怒。它死死地握着手枪的套筒,让丁曲文根本开不出第二枪。 而已经丧失理智的丁曲文,也正不顾一切地想要对着床上的“自己”扣下扳机。 两人很快扭打在了一起,但那个丧尸版“莱斯特”显然要比丁曲文老道很多,没用几招就下了丁曲文的枪,并拔掉了他机械外骨骼的动力线,将他死死地压在身下控制住。 “我要杀了他!放开我!我要杀了他!他竟敢对小姝做这种事!” 即使被摁在地上,丁曲文还在拼命挣扎,并不断发出疯狂的咆哮。 莱斯特一把扯掉丁曲文的战术目镜,对着他的脸就是“啪啪”两个大耳光。 莱斯特这两巴掌打的非常狠,丁曲文当即眼前就是一黑,被扇到的地方更是一点感觉都没有了。 过了半晌丁曲文才慢慢缓过劲儿来,他眼中那张腐烂空洞的怪脸也渐渐重新变回了军士长莱斯特的容貌。 丁曲文捂着脸颊,茫然地问道:“军士长?你怎么在这儿?”但他显然还没有完全恢复,刚刚那看到的那副画面对丁曲文的冲击力实在有些太强了,他有些近乎魔怔地念叨着:“小姝……小姝!军士长,小姝她……” 莱斯特愤怒地揪着丁曲文的领口,指着卧室的床,冲他怒吼道:“你他娘的疯了!看清楚,那女人不是你妹妹!” 丁曲文看向了莱斯特手指的方向,卧室的床上一个惊恐万分的陌生女人正用被子裹着自己,被她男人护在身后。 就算现在丁曲文脑子还有些混乱,但他还是能清楚地分辨出这个女人不是自己的妹妹丁昳姝,那个男人也不是他。 “这……军士长,这是怎么回事?”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先出去。” 确认丁曲文终于恢复理智后,莱斯特将他从地上拽了起来,并帮他重新接好了外骨骼的动力线。整个过程中,床上那一男一女始终只是警惕而畏惧地看着他们,什么也不敢做,什么也不敢问。 丁曲文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房屋里的情况只能用一片狼藉来形容,比床上的情况好不了多少。 屋子里几乎已经找不到几件完好的家具,到处都是木头和玻璃碎片。装在印有“小凛早餐”塑料袋里的豆浆被挤到洒了一地,包子也被踩了个稀巴烂。一扇厚重但严重变形的防盗门正狠狠地插在墙里,旁边的墙壁上还有好几个巨大凹陷,显然是他和莱斯特打斗时搞出来的,也能从侧面看出二人之前的缠斗有多激烈。 看着这满屋狼藉,丁曲文知道这屋子基本上算是没法住人了,顿时对那对刚刚还沉浸在鱼水之欢中的苦命鸳鸯感到十分愧疚。他们和丁曲文差不多,都是二十出头的年纪,想来置办这一屋子家当也很很不容易,结果自己这大闹一通后,搞不好人家连栖身之地都没了。 当丁曲文正想向两位苦主说些表示歉意的话时,莱斯特却直接把他从屋子里拖走了。 “军士长,干嘛不让我跟他们说些表示歉意的话?”下楼时丁曲文捂着已经肿起来的脸颊,疑惑地问道。 被扇了两巴掌恢复理智后,丁曲文发现这栋公寓楼和自己之前看到的结构和装修风格完全一样,只是环境没有那么阴森破败,显然是有什么东西影响了他的认知,导致他看到的和现实不一样。 “道歉?你他娘能道个屁的歉!人家没被你吓死都算好的了!”莱斯特恨铁不成钢地狠狠敲了一下丁曲文的头盔,“我跟你讲,这时候咱们最好什么话都不说,什么多余的也别做。你说的越少到时候追查起来责任越少,反正他们的损失有公家赔,你倒是要先想想怎么不被送上军事法庭。” “可是……我当时确实是被什么东西影响了。我看到的景象和真实世界完全不一样。就连小姝……” 丁曲文说道这里停了下来,使劲摇了摇头,仿佛这样就能把之前自己失去理智时看到的那些画面彻底驱逐出去。虽然他实在不想再回忆起那噩梦般的一幕,可床上的小姝即便在他恢复理智后还是会时不时地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别说你,我也被影响了。”莱斯特抬起左手,向丁曲文展示了一下自己的小臂处作战服上的一块血迹,说道:“但是我很快就觉察到不对,捅了自己一刀后就恢复了清醒,接着就听见你在无线电频道里呼喊乱叫‘莱斯特~哦,莱斯特~你在哪儿~’。我知道你也陷入了幻觉,就赶紧跑过来找你了。” 莱斯特故意将丁曲文的声音模仿地十分……骚气,虽然丁曲文很不爽,但刚刚要不是莱斯特及时赶到,他恐怕是真的要酿成大祸。出任务期间故意杀害平民,就算自由联邦军纪再烂,这也绝对是要被送上军事法庭的。 这时两人正好来到公寓楼的大门口,丁曲文问道:“莫蒂呢?你没去找他么?” 莱斯特揉了揉鼻子,丢给丁曲文一发反灵能弹,推开大门走入了外面的风雪中:“他死了。降落时候他的背包没有正常启动,撞在楼顶外沿上把自己脑袋摔成了两半,我还是在楼顶找到的他另外半张脸。咱俩一人一枚,剩下一枚我到时候卖了把钱给他爸妈送去。你别觉得膈应,这就是他妈的人生,咱们没全贪了就是情分。还有,任务出了点意外,中尉让我们去目标地点集合。” 丁曲文看着手里的反灵能弹,本想说些什么,可是又什么都说不出,只是默默地跟在军士长身后离开了这栋公寓楼。 …… …… “废物!都是废物!” 距离黑石镇六十公里外的高空中,本次行动最高指挥官赵元良上校的叱骂声正回荡在自由联邦指挥舰“青之花”号的会议室中。 “人没抓到,自己机降过程中还过半伤亡。这就是他妈的精锐?精锐就是你们这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联邦最后的一点脸都被你们丢光了!” 在他的面前,站着三名负责主攻的灵觉者中校和行动队的指挥官上官景。 “上校,这次行动真不是我们的问题。那个小镇被人布下了防御性的灵觉场陷阱,虽然伤害性不大,但手法却非常高明,能直接影响到我们的认知。事先的雷达扫描根本没有发现任何异常读书,我们毫无准备,所以进入小镇范围后才会都受到了影响。再加上天气条件十分恶劣,降落地点地形复杂,出现机降事故并不意外。” 上官景耐心地向赵元良解释道:“之前共同体给我们的情报中,只说对方擅长使用各种枪械,可没说过对方会布置这种等级的灵觉场陷阱。”说完他瞥了一眼身旁灵觉者小队的指挥官。 这名指挥官对上官景的眼神心领神会,也跟着补充道:“突击队发现灵觉场陷阱后第一时间就摆脱了影响,并且意识到目标可能潜逃,所以我们才改变了计划直奔目标所在的三层小楼。可是等我们赶到后发现,别说目标人物了,就连小楼都没有。那完全就是一片空地啊,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别说四级灵觉者,五级灵觉者都做不到凭空让一栋小楼瞬间消失地无影无踪。只能说,我们的任务目标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虽然这三位灵觉者的军衔比上官景高的多,但谁都知道他老子是参联会主席,所以真做起事来还是听上官景的安排。就连赵元良这种有靠山的人刚刚发火的时候也多对着那三位中校出气,他倒是不怕上官景,俗话说冤家宜解不宜结,这种人能不得罪尽量不得罪。 赵元良回头看了一眼他们,冷笑一声道:“所以……你们的意思是共同体给我们的情报有误?人家没事儿干拿我们找乐子?” 四个人用沉默做了回答。 赵元良走到上官景面前,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上官公子,现在这屋子里的都是有资格接触机密的人,您能告诉我这次的任务的情报来源是谁么?” 上官景微微皱了皱眉头,显然他很讨厌“上官公子”这个称呼。但他还是回答了赵元良的问题:“报告上校,是共同体0号基地光荣城站将信息传递给我们的。” “那您知道是0号基地光荣城站的哪一位,将这个任务指派过来的么?” “不知道。”上官景很老实地回答道。他虽然知道这次行动是共同体授意,但他确实不知道这次的行动究竟是0号基地的哪一位通知的自由联邦。 “我来告诉你吧,是0号基地光荣城站的站长,重明。” “她?” 赵元良冷笑道:“没错,就是她。刚刚这个杀神还打来电话把咱们的刘司令一顿臭骂,然后刘司令他老人家又把我劈头盖脸一顿臭骂,我赵家祖宗十八代都被问候完了!” 上官景立刻意识到这次的事情有些不简单。 重明这种人物亲自通知自由联邦猎杀一名四级灵觉者的意义非同小可,如果是抓捕或猎杀一位五级灵觉者那还说的过去,因为目标实在过于危险,稍有疏漏就会造成巨大损失。 可如果目标真的只是一个四级灵觉者,那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对方对这次行动十分重视,重视到必须由重明这个站长来亲自通知。也就是说,这次行动实际上是共同内部某个位置极高的人的意志。 而共同体有这个能耐的人只有两位,一位是他们的大老板,但大老板一般不会亲自关注这种小事。 那么只可能是另一位,也就是0号基地背后的那个神秘人,躲藏在阴影中的共和国守护者,共同体敌人最可怕的梦魇,至今只有极少数人知晓其存在的…… 当那个名字出现在上官景脑海中时,他整个人仿佛被扔进冰水中一样,凉透了。 赵元良敲了敲桌子说道:“怎么样上官公子?要不要我把电话给你拿来,你亲自告诉重明‘你们给的情报错了’?” 别说上官景了,就连上官邈都没胆子打这通电话。上官邈在自由联邦或许算个人物,可放在共同体这个庞然大物面前,他连说话的位子都没有。 虽然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但另外三位灵觉者中校看到上官景脸色瞬间苍白的时候,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峻性。 上官景咬着牙说道:“我们会拿出来一个说法的。” “哼,你们最好能拿出来一个说法,要不然咱们从上到下全都要完蛋。到时候天王老子也保不住你!” 离开会议室时,上官景整个人像是从洗澡池里捞出来的一样,冷汗湿透了全身。另外三位灵觉者凑过来一番关心后好奇地问道:“上官中尉,赵长官刚刚那到底是什么意思?” 上官景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将声音压得很低很低,说道:“这次行动,是……是那位白先生的指示。” 第三十三章 糖 光荣城,第三大区,普林斯堡航空港。 白泽放下手中的书,揉了揉有些干涩的眼睛,问道:“小鬼车,你在干嘛呢?” 在他的对面,那个虽然十分漂亮但冷漠如冰山一般的女孩正慢吞吞地折着手中的糖纸。虽然商务舱离飞艇的动力装置已经有了段距离,但灵能引擎那特有的嗡鸣声还是有些吵人。马库斯教授正在隔壁的房间里和几位许久不见的老朋友聊天,麒麟和青鸾继续干着他们保镖的活。 透过大幅的落地窗,能清楚地看到远处南方的海面上一条黑色的线正不断向这边逼近。 一个小时前,光荣城气象台发布了风暴预警,风暴海深处一波新生成的超强风暴正在快速向光荣城移动。 风暴海、迷雾海……这些海洋被取这种名字可不是没有道理的。因为大灾变导致的环境变化,如今的海洋对人类而言不仅十分陌生而且非常危险。可以被丢掉的那95%旧世界地理知识中,很大一部分是关于海洋、海洋气候还有海洋生物的。 毕竟要是用灾变前的眼光去看,这种只用了一天不到的时间就孕育出来的超级风暴,只会出现在既不懂地理又不懂物理的人的脑袋里。可在如今的大洋中,这种匪夷所思的现象却比比皆是。 同时光荣城的交通管理部门也发布了管制命令,海上的船只应尽快回港,航班停航。虽然反重力引擎驱动的飞艇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无视天气因素,但那也只是在一定程度而已,真遇到超强风暴反重力引擎也得向大自然的力量屈服。 因为航班临时停飞,原本计划返回共同体的白泽一行人只能改变行程安排。他们原本计划直接转移去酒店,可当时马库斯教授正和多年不见的老友叙旧在兴头上,所以白泽便决定等教授和旧友聊完了再走。 俗话说衣不如新,人不如故。白泽很清楚对于一个快八十岁的老人而言,还能遇到几位旧友确实是一件很值得高兴的事,因为这世上确实已经没有几个马库斯教授当年的老伙计了。 这种看着时间流逝,世界变化,而自己身边的熟人一个个离去,最终只剩自己孤零零一人的感受白泽实在是太熟悉了。尽管很讨厌这种感觉,可白泽也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尽可能地不去打搅马库斯教授,让这位为共同体做出卓越贡献的老人安享一段只属于他自己的时光。 不过白泽之所以这么从容,也是因为有鬼车在他身边,他想走随时都能走。 鬼车已经换了一身普通的便装,她穿着简单的白色短袖格子衫还有牛仔裤。脱了黑色军装大衣后,她终于显露出自己那傲人的身材,短袖胸前那只可爱的戴着耳机的棕色小兔子都被撑到变了形。 白泽还是一身标志性的休闲正装,俩人看上去就像是出来旅游的面瘫妹妹和她的正经哥哥。 “我在折纸鹤。” 鬼车说的很慢,一字一顿,没有明显的起伏,就像是只会棒读的老式ai一样。 她手中的糖纸已经被揉地乱七八糟,可还是没有一点要被折成星星的兆头。 鬼车也不气馁,继续慢吞吞地折着。她的手指纤长而稳定,每一个动作都很精确,可她就是折不出来个形状。相比于摆弄小小的一张糖纸,显然她更擅长握着那把诡异的红色环首长刀。 白泽坐起身来,变戏法似地拿出一张纸,在鬼车面前晃了晃说道:“那小鬼车也教我一下呗,我都不会折千纸鹤。” 鬼车抬起头,看了一眼白泽,缓缓摇了摇头。 “为什么啊?” 鬼车微微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才慢慢说道:“要收费的。” “收……收费?”白泽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他即使在处理那些大事的时候,也从没露出过这么惊讶的表情。 鬼车缓缓点了点头,然后向白泽伸出了手,又强调了一遍:“小蜃告诉我,教别人东西要收费的。” 白泽心情显然很好,他变戏法似凭空掏出一颗包装纸上没有商标的糖放到了鬼车手心。 “呐,鬼车老师,这是我的学费,现在可以教我了吧?” 鬼车看了他一眼,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糖,缓缓抬起另一只手,弹起了两根指头。 白泽忽然大笑了起来。 他捂着肚子笑得直不起腰来,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看到了这个世界上最让人开心的事情。 鬼车微微歪着脑袋,疑惑地看着白泽。 她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她的小白听到这句话会这么开心,开心到眼泪都流出来了。 “哈哈哈!可以啊,我们家小鬼车都学会讨价还价了,两颗就两颗,给你!” 白泽很开心地将两颗糖塞到鬼车冰凉的手中,开心地有点过了头,似乎鬼车学会问他要两颗糖是一件十分值得庆祝的大事。 鬼车把糖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随后小心翼翼地将它们放回自己的裤子口袋里,又拿起了那张皱巴巴的糖纸折了起来。 她在尽力向白泽展示着怎么叠纸鹤,但糖纸除了变得更皱之外依旧没有任何进步。 白泽仍然认真地看着,像是演默剧一样时不时地点点头,偶尔冷不丁冒出来一句:“老师,我悟了!”换回鬼车一个冷冰冰但可爱的白眼。 就在俩人琢磨怎么叠千纸鹤的时候,门外响起了麒麟的声音:“报告长官,401有情况向您汇报。” “进来。” 麒麟拿着一个0号基地专用的信息终端走了进来,他将终端递给白泽,敬了一个军礼随后退出了房间。鬼车知道白泽有正事要做,也拿着自己的糖纸乖乖地坐到了房间的另一个角落里。 白泽打开终端,一个穿着正装身材高挑的女人的全息投影随即出现在他的面前。这个年轻女人看起来三十左右的年纪,容貌昳丽大气,灰白色的长发在脑后挽成一个干净利落的发髻,再加上她鼻梁上的那副眼镜,给人的感觉就是一个干练知性的女强人。 但从气质打扮上来说,可能0号基地光荣城的重明站长是白泽所有属下中最像白泽的一个。当然,也可能她就是按照白泽的风格去打扮自己的。 重明敬了一个军礼,没有任何多余的寒暄直接进入了正题:“报告长官,自由联邦对黑石镇逃犯的猎杀行动失败了。” 白泽似乎会结果并不惊讶,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重明接着向白泽汇报起了行动时的一些具体细节,包括诡异的风雪、灵觉场陷阱、还有最关键的小楼的彻底消失。在她进行讲述的时候,一旁的投影也会将相应的影像或文字资料呈现出来。 白泽全程安静地听着,只是在听到三层小楼离奇消失的时候,嘴角有一丝微不可查的抽动。 “长官,那现在需要我们亲自参与到对戚小橘的猎杀行动中么?”重明汇报完后问道。 白泽摆了摆手:“这次行动就此结束吧,也不用太为难联邦那些人。你就是把他们逼死,他们没那个本事抓到这个戚小橘。” “可是,长官……” “行了,就这样吧,这件事也没那么严重。如果联邦还想查让他们折腾去,你不要再继续深入其中。” 重明心里有许多疑问,这个由白泽亲自指派的任务从头到尾都透着一种别扭。似乎白泽一开始的目的就不是真的杀掉戚小橘,只是要有这么一个姿态就行。 而且这次目标的情报也十分模糊,戚小橘的出身背景还有个人经历全都没有,这还是重明第一次在白泽亲自指定的行动中遇到这种情况。在她的认知中,白泽就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神,如果白泽没有给她目标的信息,那只可能是白泽故意的。 虽然猜不透白泽究竟想做什么,但重明多年来已经对白泽有了一种近乎于盲目的服从和信任,只要是白泽的命令,她就一定坚定地贯彻到底。 哪怕白泽是让她去死。 “对了,你在第三区安排一家好一些的酒店,给马库斯教授他们住。”挂断通信前,白泽忽然提了一句,“还有,给我也准备一间,我可能要在光荣城待一段时间” “是,长官。”重明的声音中有着难掩的激动,她迟疑了一下,还是大大方方地问了出来:“先生,那我到时候能去看您么?” “嗯,不耽误工作的时候可以来。”白泽点了点头说道:“自从你调到光荣城站,咱们都已经三年没见了,这时间过得可真快。” 挂断通讯后,白泽将躲在角落里揉吧糖纸的鬼车叫了过来:“小鬼车,让青鸾带你去楼下的餐厅吃点东西。” 鬼车眨巴眨巴眼睛,又一次向白泽伸出了手,慢慢地说道:“小白,我没钱。” 白泽哭笑不得地揉了揉鬼车的脑袋:“让青鸾掏钱!跟她讲这是命令,回去我给她报销!” 鬼车嗯了一声,兴高采烈地跑到隔壁去找青鸾了。 看着鬼车离开房间,白泽自嘲地笑着摇了摇头:“这丫头……到时候我真不在了,谁还能照顾你啊。” 他从衣兜里掏出了一个类似于核桃一样的东西放在桌子上,轻轻敲了敲。一种座强大的灵觉场瞬间形成,并将整个房间与外界彻底隔绝。 接着,他打了一个响指,顿时便置身于一片浩瀚璀璨的星空之中。而他的双眼也变得无比深邃宁静,仿佛倒映着整片星河。 白泽缓缓地扫视着无垠的寰宇,喃喃自语道:“居然出现了命运仪轨之外的变数,看来事情正在变得越来越麻烦了。” p.s先更后改 第三十四章 星空之上的黑 白泽静静地飘在星海之中,他震惊于这片星河的壮丽,也震惊于自己居然直到现在才第一次看到它们。 他在成为了“白泽”之后,不知道已经来到过这片星空多少次,曾在群星间漂流过多久。 当他置身于这片星空中时,时间对他来说没有任何意义,他可以去观察每一颗星辰的运行,去经历每一片星云的诞生与毁灭。 白泽曾以为自己已经看的足够多,想的足够多,多到他可以凭借一己之力守护那片熟悉的星空,让它们永远闪耀下去。可直到这一刻他才突然发现,很可能自己看到过的,只不过是沧海一粟。 构成了命运仪轨的无数星宇之上,居然还有更广阔的星空。 更让白泽有些无法接受的是,眼前这无数陌生星辰的构成和运行所呈现出的,是一种他无法解读理解的规律。 换言之,他的能力在这里根本无法适用。他无法知晓这些星辰的过去,同样无法预知它们的未来。 于是当兴奋、震惊、欣喜……等等这些情绪消退之后,留下来的只有强烈的不安和恐惧。对未知的恐惧,对事情脱离自己控制的强烈不安。 白泽现在的状态,就像是一个已经习惯能看穿一切的人突然掉入了一片遮挡住他视线的迷雾中。他失去了自己一直倚仗的优势,只能像其他人一样在迷雾中摸索着踽踽而行。 对于一个活了很久,经历了无数世事,拥有超群智慧的人来说,这种事情是绝对不能忍受的,给他带来的冲击更是会强烈到让常人无法理解的程度,甚至超越死亡。 这种前所未有的焦虑会瞬间将他吞没,强烈的不安会转化成不受控制的暴怒,让智者失去理智,让冷静的人失去判断力,做出荒唐冲动的事情。 而对于理解这些无比璀璨的星辰代表着什么的白泽,迷雾出现的意义要远比其他人所能想象的更加令他不安。 于是,心绪混乱的白泽做了一件他平时绝对不会做的事。 他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冒然漂向了那片星空。 星空没有像他熟知地那样开始向着一个方向统一移动,那些绚丽璀璨的星云仿佛突然活过来一样混乱而疯狂地扭动了起来。 它们狂舞着,扭曲着,散发着迷狂而混乱的光。 白泽眼中的世界突然变成了大块大块诡异艳丽的色块,就像是有人将调色盘扣在黑色的布上然后狠狠转动后的样子。 白泽挣扎着,拼命想要在这片混乱中分辨出点什么,但他的努力最后却给自己的精神带来了更强的冲击。 他抱着头痛苦地哀嚎着,鲜血从他的五官中不断涌出,“痛楚”,这种已经数百年来没有体验过的感觉仿佛在报复他一样,疯狂地折磨着白泽。 当疼痛到达一个顶峰的瞬间突然停了下来,那些疯狂的光斑与色块同样消失不见。 出现在已经奄奄一息的白泽面前的,是一片纯粹的黑暗,一片还在不断蠕动扩张着的,仿佛活着的黑暗,一片宛如从时间之始就存在的,亘古而永恒的…… 至黯的深渊。 数条如触手般的黑色从深渊之中探出,温柔地将已经彻底失去意识的白泽拖入黑暗,彻底吞噬…… …… …… 或许是因为大裂隙的缘故,新大陆的夜晚总是来的比别的地方早一些,才刚刚下午六点,天就已经完全黑了。 正当那些自由联邦的倒霉蛋们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忙到焦头烂额的时候,黑石镇南方四百多公里外的临海港市,有些事情发生了些微妙的变化。 与有着快两百年历史的黑石镇相比,近几十年才兴起的临海港市只能算是一座年轻的城市。 它的快速发展主要得益于各国重工业对新大陆灵觉矿石的巨大需求,以及其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 新大陆生产的矿石原料一般会从光荣城通过超重型货轮通过海运运往世界各地,毕竟反重力灵能引擎的成本还是蛮高的,用来拉矿石实在不划算。 而在此之前新大路上矿石从矿场到光荣城的运输,主要是通过悬浮高度在五米以下的半悬浮式矿运列车完成。 与飞行器上可以飞上万米的灵能引擎不同,这种列车上的反重力阵列可以看作是反重力灵能引擎的超级简化版本。 设计人员通过重新设计而专门优化了负载能力,并且极大地降低了动力系统的复杂程度和能量消耗,也就是降低了技术难度与使用成本,就连自由联邦都能自己生产。与之相对应的就是它无法飞得太高,只能在离地面或海面数米的距离上悬浮。 这种技术还广泛应用于各种地面载具,悬浮式全地形车,全地形单车等等。这些运用了新技术的地面载具和它们那些在天上飞的兄弟们一样,几乎完全抢走了传统地面载具的饭碗。 装有反重力灵能阵列的货运列车虽然不像传统火车那样需要轨道,甚至能在海面上行使,但它需要每隔一段距离设置一个动力站为满载的列车提供辅助动力,有点像超远程输气管道的加压站,因此其运行线路依旧是固定的,做不到像飞艇那样完全放飞自我。 在综合考虑了运行成本、常年海况、还有地理位置等条件后,临海港市便成为了货运列车从新大陆北方前往光荣城的枢纽,也成了新大陆上最繁华的城市之一和名义上自由联邦的经济中心。 之所以是名义上,是因为这座城市作为新大陆与光荣城间经济大动脉的重要节点,其实际控制权始终被共同体牢牢攥在手里,共同体在这里甚至还有专门的军事基地和一万多人的驻军。 虽然共同体对外从来都不主动惹事,如同老好人一样,但在关乎自己国家重大利益的事情上她从来都不含糊。 以往临海港市都是热闹非凡,北郊的临海港每分钟都不断有钢铁巨龙从陆地跃入海洋,市中心的商业区和几个购物旅游休闲的商圈都挤满了市民与慕名而来的游客。 而今天的临海港市却安静地出奇。 一个小时前,临海港市突然进入了战时管制状态,城区宵禁、网络被切断、新闻管制,通往光荣城的客运飞艇和列车也因为天气原因被取消。 整个临海港市人心惶惶,所有人都在猜测究竟发生了什么。 市民中流传着好几个不同版本的传言,有人说突然袭来的超强风暴摧毁了光荣城,也有人说深海异种突然北上袭击了光荣城,还有一些消息更为灵通的人不知从哪儿打听到,好像有共同体的某位高官在光荣城出事了…… 总之,所有版本的流言都和几百公里外的光荣城有关,似乎那片正被风暴笼罩的岛屿上发生了什么十分重大的变故。 在临海港市西南,富人区附近一条僻静的街道上,有家连招牌都没挂出来的旅店。 这家旅店虽然不大,甚至有些不起眼,但内部装饰和服务都非常上档次,乃至于用奢华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远超一般的高档酒店。而能入住这家旅店的,也只有那些在它客户名单上的人。 窗外夜幕已经降下,从光荣城方向吹来的雨水正淅淅沥沥地下着。远处时不时地响起警笛的声音,空中自由联邦和共同体驻军的巡逻飞艇正在不断来回游弋。 谢铭坐在套房客厅的地板上垂着脑袋发呆,双手交握,半湿的黑发蔫巴巴地贴着额头,显然心情有些低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戚小橘在其中一件卧室里昏迷着,一点没有要醒来的迹象。小伊娜似乎是折腾了大半天有些累了,缩成一团睡在戚小橘的旁边。 背上忽然传来温软细腻的触感,少女柔嫩的双臂从背后环了过来将谢铭紧紧抱住,带着淡香的吐息打在耳后,撩得人心痒。 刚刚从浴室里出来的韩凛见谢铭一个人坐在木地板上发呆,看到他心情低落的样子,她心里也跟着有些难过,便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了他。 韩凛跪坐在地上,紧紧地贴着谢铭**的上半身,感受着他背上肌肉起伏的轮廓。 她那张精致漂亮的小脸架在谢铭的肩膀上,轻轻咬了一下谢铭的耳垂,问道:“在想什么呢?” “脑子很乱,都是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总有些很不好的感觉,好像不久前发生了什么很糟很糟的事。” 谢铭抬起手,捏了捏她的小脸,发现软软嫩嫩的手感果然很好。 韩凛跟乖巧的小猫一样蹭着他的掌心,忽然轻轻咬住了他的指头。 谢铭侧过脸,看着老板娘那双已经变为淡紫色的眼睛,问道:“还想要?” 韩凛红着脸,低垂目光,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 少女轻咬着嘴唇,羞怯中带着明显的渴望。 她点了点头。 一股热浪瞬间在谢铭体内席卷开来。 谢铭站起身,在她的惊呼声中一把抱起完全不设防的韩凛,跨过散落一地的衣物走进了卧室。 第三十五章 苏醒的少女 戚小橘怎么就突然苏醒了呢? 谢铭、韩凛甚至连戚小橘自己都有些说不清。 大约两个小时前,他们一路从黑石镇乘坐谢铭的悬浮车逃到了临海港市,并在这家旅店住了下来。 当谢铭从自己杂物堆里掏出这家旅店的vip客户身份证明,并且得知这里光是会费就要一年4万光荣元时,韩凛看谢铭的眼神都变了。 好家伙,原来你这么有钱!你小子还有多少好东西瞒着老娘? 面对韩凛的旁敲侧击,结果谢铭一句“我忘了”把她气得够呛。 不过韩凛也只是想找个由头跟谢铭撒撒娇,至于谢铭有多少私房钱这种事她其实一点不关心,毕竟那是谢铭的东西。 韩凛很清楚,对于这种事情她不应该干涉太多,而且这些人类的财物她也压根看不上 折腾半天,安顿好当时还在昏迷的戚小橘和小伊娜后,谢铭和韩凛正在商量接下来该怎么办。 谢铭似乎很着急,准备第二天就赶往光荣城。而韩凛则表现出了和她平日里冒冒失失疯疯癫癫完全不一样的冷静,坚决要求等戚小橘醒来之后再说。 就在俩人谁也说服不了谁时,一种巨大的危机感突然袭击了他们。 这种不知起于何处的危机感来的非常突然,毫无预兆。就像是一片黑暗中突然亮起了一团火,这团火吸引来了许多极其可怕的存在。于是它们从非常遥远的地方,朝这边看了一眼。 可对于这个已经处于破碎边缘的世界来说,这些存在轻描淡写的一瞥都是它无法承受之重。 谢铭的头开始剧烈地疼了起来,仿佛听到了一连串东西破碎的声音,似乎有什么东西被破坏掉了。 接着,他眼前出现了许多陌生的画面,壮丽的星河、一个看不清面容但有些熟悉的男人、飞艇豪华的包厢、还有一些人凝重焦急的脸。 韩凛的反应比谢铭小得多,但她的脸色也很不好看,似乎看到了一些她不愿看到的东西。 这阵剧痛来得快去得也快,就在谢铭刚刚缓过劲儿来,打算问韩凛刚刚有没有听到或看到什么特别的东西时,戚小橘的房间里突然传出了女孩的惊呼。 这位被谢铭判断至少还要至少半个月才能醒来的女孩,提前苏醒了。 接下来仨人又是一阵闹腾,谢铭和韩凛废了半天功夫才让女孩冷静下来,并开始介绍起自己的情况。 结果刚刚说到她之前生活的349基地,事情就有些不对劲了。 尽管戚小橘不想承认,但她又不得不承认谢铭标注出来的这块区域和她曾经无数次活动过的地方,地形高度匹配。 “可是……这不对啊,我每次出猎的时候都会用到来自猎人调度中心的地形指引。而且……” 戚小橘有些激动地说道:“当初是我自己一路上用了大半年时间,从临海港市跑到了349基地,我中间还在很多城镇和聚集点逗留过!” 她站起身,不断在地图上指着:“这里,这里,还有这里,这些地方我都去过!这总不可能是假的吧!” “这些地方或许你确实去过,但你无法保证你一直居住的349基地绝对有问题。” “那我狩猎的那些怪物呢?它们的栖息地总不会错吧?还有基地中的其他人呢?调度中心的信息,我所知道的一切难道都是假的么?他们所有人会联合起来就为了骗我?!” 戚小橘的情绪越来越激动,她无法想象究竟是谁,为什么要针对自己动用如此大的力量,做到这一步。 安排这一切的人和害死她父母的人究竟有没有关系? 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这些我无法解释,但我绝对能保证这张地图是正确的。”谢铭耸了耸肩,指着地图说道:“这张地图我画了很多年,里面的东西都是我一步步走出来的,我对自己走过的地方绝对不会记错。这张图对从过渡区一直到高污染区深处的各种地形的记载,甚至要比大多数军用地图还要详细。 尤其是这些山脉和湖泊,就算高级灵觉生命也没有能力彻底改变它们。而如果你对那个349基地周围的地形如果也没记错的话,就只有一种可能。” 戚小橘深深吐出了一口气,有些绝望地坐回到椅子上说道:“我其实……一直都不在349基地?” 其实谢铭已经想到了某个更加夸张的答案,而且这个答案很有可能就是事情的真相。但那对戚小橘来说,冲击力实在过于强大,他想一步步来,先让戚小橘接受最基本的一个事实。 “很有可能是这样的。”谢铭赞同道,“或者说,你以为自己一直在349基地而已,但其实你从一开始就身处在另一个地方。” 谢铭莫名地想到了一部电影,《楚门的世界》。 戚小橘双手架在餐桌上,抓着自己的头发,努力思考着,试图从自己经历的那些事情中找出能反驳谢铭的证据。 不可能,这根本不可能,难道我之前的生活都是假的? 我在荒原上经历过的那些战斗,那些生与死都是假的? 开什么玩笑! 当我是玩具么! 对了! 还有一个东西! “地球灵觉场强度!” 她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用几乎哀求的语气说道:“地球灵觉场强度会根据距离高污染区远近而发生读数上的变化,除了地形匹配和定位系统之外,我每次就是通过这个东西来判断自己的方位的,仪器总应该不会说谎……吧?”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中几乎已经带上了哭腔。 确实如谢铭所想,戚小橘从发现349基地位置有问题的那一刻开始,就隐约意识到了事情有些不对劲。但人在这种情况下会自动启动心理防御机制,努力为之前的一切经历找到合理性。 这次就连智商习惯性离家出走的韩凛都一脸同情地看着戚小橘,柔声安慰她道:“小橘,让机器说谎,可比让人说谎容易得多。” 好吧,这压根算不上什么安慰。 一个假基地,假的猎人调度站,专门在灵觉场强度检测仪上做手脚…… 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戚小橘怔怔地看着地图,陷入了无解的自我怀疑中。 看着戚小橘痛苦的样子,谢铭忽然说道:“其实你也可以认为是我们拿出了一张假地图在故意骗你,而且结合各种情况来看,这种可能性要明显高一些。” 韩凛狐疑地瞟了眼谢铭,随即露出了“原来如此,夫君高明~”的傻笑,笑得谢铭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戚小橘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之前救了自己,陌生但又让她感到熟悉的男人,忽然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从醒来到现在,她为什么完全没有怀疑过对方?而是对方说什么就信什么。 她甚至宁可认为自己之前的经历是假的,也没有怀疑过对方在欺骗自己。 这又是为什么呢? 如果她心里的这些话被谢铭听到,他应该会说一句:“雏鸟效应。” 不过戚小橘现在的处境确实有点像是刚刚破壳的雏鸟。 对她而言一觉醒来世界忽然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自己所熟知的一切都变得如此陌生。除了眼前这个救了自己一命的男人,她不知道还能去相信谁。 甚至就连她自己如今都已经变了,变成了某种介于人类和高级灵觉生命之间的“东西“。 “当然,这只是我的一个提议,真正的决定权在你手里。”谢铭斟酌着措辞,慢慢说道:“我不想现在就断定你经历的一切都是假的,我也不愿意替你做决定。我们或许可以直接去一下真正的349基地,再去一趟我指出的这片区域,由你亲自判断一下事实究竟是什么样的。” 其实这件事还要更简单的解决办法,就是直接上网查一下349基地和猎人调度中心有没有戚小橘的登记信息。但因为突然的军管状态,现在临海港市完全没有了网络。 不够就算有网络谢铭也不会贸然这么做,这时候的突然在网络上查询“戚小橘”、“349基地”、“猎人中心”等关键词很有可能会被对方用大数据直接抓住。 之前自由联邦对黑石镇的突袭已经让谢铭警觉了起来,他您可自己亲自走一趟,也不愿留下能被抓住的痕迹。 “当然,这个提议也有我自己的考虑在里面,我很好奇你的来历,以及你过去的经历,你身上有着太多的谜团。我想,或许去一趟你之前生活的地方应该会有所收获。而且……” 谢铭向上摊开手心,餐桌上的三叉金属烛台突然开始扭动了起来。 烛台不断变形、扭动,最终变成了他们三人的模样,韩凛的怀中甚至还抱着小伊娜。三人的容貌栩栩如生,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可见,几乎就是将真人等比例缩小而成。 “我能帮你完善自己的广域灵觉场,让你成为真正的高级灵觉生命。” 第三十六章 灵觉者(上) “你?让我成为高等灵觉生命?” 戚小橘难以置信地反问道。 当她听到“高级灵觉生命”这个词时,脑海中首先闪过的是两对冰冷猩红的竖瞳。 戚小橘的记忆停留在自己准备和处刑者同归于尽那一刻,对之后的遭遇已经完全没有印象。即便如此,当这两对猩红的竖瞳在脑海中浮现时,她的身体还是忍不住轻轻颤抖起来,辉冥合金打造的义肢传回阵阵疼痛。 而韩凛的注意力则一直在那支烛台上,她在惊喜于谢铭将自己做的如此好看的同时,内心深处却对那些黑色的细线有一种深深的不安,就像之前谢铭放出那缕黑色的火焰时一样。 “这个说来话长,我们以后再聊,还是先说一下当时你的情况吧……”谢铭右手食指轻轻敲着自己的太阳穴整理着思路,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性动作,“你似乎是通过某种空间跳跃装置来到了我家后院,而且你伤的很重,主要是义肢和灵能回路几乎被彻底破坏,脊神经受损严重,并且体内不知为何还聚集着巨量的灵能。” “这种伤势放在其他任何一家医院他们都没有任何办法,结果只能是你的回路崩解然后体能灵能失控,把医院连带着整座城市炸上天。” 谢铭的言语中开始带上了难掩的得意:“还好你遇到了我,也辛亏鄙人医术足够精湛,不仅从死神手里救回了你,还帮你稳定了灵能回路。” 被韩凛暗暗掐了一把后腰,他赶紧呲牙咧嘴地补充了一句:“当然,最关键的还是我们家老板娘领导有方,运筹帷幄,指挥得当……小凛你别掐了,疼。” 戚小橘这才知道自己之前的情况有多危急,知道谢铭真的是从奈何桥边把自己捞了回来,对他打心里充满了感激,也新生出了许多疑惑。 为什么自己偏偏会出现在他的后院里? 又为什么偏偏只有谢铭能救自己? 而她对韩凛的感觉要微妙得多,她不讨厌这个美到让自己都有些心动的女人,但还是对韩凛有着一种莫名其妙的敌意。尤其是当看到韩凛和谢铭之间亲昵的互动时,这种感觉更是强烈了许多,甚至连带着都有点埋怨谢铭了。 可让戚小橘更纳闷的是,这种敌意并不是男女感情上的争风吃醋,而是…… 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反正就是觉得很不舒服。 戚小橘还发现了一个细节,她脖子上那个来自于母亲的吊坠不见了,而且谢铭也一直没提到过这个吊坠。这个吊坠虽然并不怎么贵重,但毕竟是母亲唯一留下的遗物,对她来说有着极其重要的意义。 戚小橘相信不会是谢铭私藏了她的吊坠,理性告诉戚小橘,他没理由也没必要这么做。但女人敏锐的直觉还是让戚小橘突然有了一个奇怪的念头,这个男人不会和自己的母亲当年有过什么故事吧? 戚小橘体内沉寂许久的八卦之魂突然熊熊燃烧了起来。 不不不,谢铭看起来也就比自己大三四岁的样子,应该不可能是那种离谱的发展。 戚小橘使劲摇了摇头,把这个魔幻的念头从脑海中驱逐了出去。 唉? 等等。 三四岁? 该不会…… 这个男人,其实是我失散多年同母异父的哥哥?! 这么一来,谢铭对自己的好,自己对谢铭的亲切和信任,还有自己对韩凛那微妙的敌意也能说得通了。 嗯,越想越有道理! 一瞬间,这位荒原上杀伐果决的年轻女猎人便脑补出了一出百万字起步的家庭伦理狗血大剧,再看向谢铭的眼神已经完全变了。 不过我这位哥哥看起来长得还真是挺帅的,老妈当年的品味不错嘛。 不对,应该还是老妈基因好,毕竟我也不差啊。 嘶…… 我妈长啥样来着? 韩凛脑海中的“防止小野猫抢走谢铭001型雷达”也一瞬间失去目标,进入待机状态。由于目标丢失地太突然,韩凛被吓得够呛,还以为自己脑子坏掉了。 嘛,虽然她脑子也没怎么正常过就是。 而并不知道身旁两位女士一位正在脑海里放“千里寻亲”大剧,一位正在给雷达做检修的谢铭,还在兢兢业业地讲述着当时的情况。 “但当时我也只是勉强帮你勉强修补好了灵能回路,暂时安抚住了你体内那巨量的灵能。其实我也有点头疼该怎么处理你的问题,虽然有过好几个方案,但都被我自己否定了。结果就在这时,你的身体发生了某些意想不到的变化。” “不知道因为何种原因,你开始形成体外灵能回路,也就是说,你开始从一个人类向着高级灵觉生命发生蜕变。在这个过程中,你的伤势被自己彻底修复,甚至连当初已经破损的义肢都完全复原。普通的金属在你新生的体外灵能回路,即未来广域灵觉场雏形的作用之下,全部转化为了辉冥合金。我还是第一次见识到如此特别的力量。” “体外灵能回路,广域灵觉场……可是人类为什么会变成高级灵觉生命?” “这个……”面对戚小橘的疑问,谢铭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其实并不是不可以。” 他的言外之意十分明显。 “但……” 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完全颠覆了戚小橘的世界观,让她一时有些混乱。 灵觉者,是对体内有灵能回路并能直接使用灵能的人类的称呼。 判断灵觉者等级时,一般参照两个指标。 其一是灵能亲和等级,也就是灵觉者体内灵能回路从环境中获得灵能、储存灵能和释放灵能的效率。储存和释放较好理解,而灵能的获得则是通过自身灵能回路与环境中地球灵觉场相互作用来发生的。 灵能获得分为两种,即主动汲取和被动吸收。主动汲取时灵能回路能够克服灵觉者体内外的灵能压差,逆压吸收环境中的灵能,这是在低污染区和安全区最常用的法子。 被动吸收,是当灵觉者处于外部灵觉场强度过高,灵觉者体内外灵能压差逆转,外部灵觉场中携带的能量自动转化为灵能渗入灵觉者体内。 这也是灵能亲和等级越高,对高污染区耐受力越强的原因。 高污染区危险主要是因为地球灵觉场强度过高,会不讲理地烧穿低亲和度灵觉者的回路,而普通人的内脏大脑等器官则是会被直接破坏死亡。甚至曾有过极端案例,普通人在高污染区死亡后被转变成了可怕的怪物再次复活。 高亲和度在低污染区汲取灵能的效率会更强,同理对这种灵能逆压的抗性也会更高,但待久了体内积累了过量灵能还是会被活活烧死。 判断灵觉者等级的另一个指标则是其通过释放灵能时展现出的能力。这一点的判断较为主观,一般由鉴定者对结果进行评估。不过二、三级之间的区别倒是客观存在的,就是从三级开始,灵觉者能够以明显能观察到的方式影响自身周围较小范围内的物体,而不是像一、二级一样,只能轻微地影响自身。 不过还有很多人,他们也有灵能回路,灵能亲和度也不错,但却不能表现出任何的能力,他们被称为“沉默者”。甚至有调查表明,绝大多数有灵能回路的都是沉默者,觉醒了力量的只是其中的少数。 之前的戚小橘就是这样一个沉默者。 她虽然灵能亲和度高达四级,并且可以使用各种需要灵能驱动的武器装备,但却没有表现出任何能力。 人类的科学家们在付出了巨大的努力后,至今却仍搞不清楚这种现象出现的原因,就像他们不知道为什么灵觉者可以展现出能力一样。 不过对生命科技和某些……玄学研究最深的吠陀衍那,据说几年前开发出了一种技术,能够诱导沉默者觉醒能力,而且在光荣城就有他们开的地下医院能做这种手术。 可惜这种手术似乎有很高的风险,会对接受手术者的大脑造成不可逆的伤害,所以至今仍然只是在光荣城的地下黑市,尤其是灵觉者角斗场里比较流行。 毕竟对那些角斗场老板来说,被拐卖来的沉默者只要能觉醒力量下场厮杀为他们挣钱就好。至于沉默者还能不能保有正常的意识,不是老板们会关心的,反正都是用完就扔的垃圾。 当这些黑市老板们数着滴血的钱时,人们只会看到他们光鲜亮丽的外表和奢华的生活,没人会在意那些被吃尽了血肉、榨干了一切价值,死在擂台上或者是下水道里的沉默者。 p.s:从这一章开始剧情算是进入了主线,故事主要以主角团的视角展开。 第三十七章 灵觉者(下) “但是人类为什么会转化为高级灵觉生命?”戚小橘问道。 她知道学界早就得出了结论,人类的灵觉者是不可能变成高级灵觉生命的,就像牛或羊不可能变成人一样。 灵觉者只有一套体内的灵能回路,使用灵能时必须先从环境中的灵觉场里汲取灵能并转化为自己的力量,之后再将自己的力量释放出去。 无论是灵能的汲取、储存还是释放,这些过程中都有灵能的损耗。尤其是在汲取和释放两个阶段,即使是五级灵觉者,每一个环节最低的能量损耗都在10%以上。 因此人类灵觉者对环境中灵能的使用效率其实并不高,能影响数百米范围内环境的五级灵觉者已经是人类的天花板。 但高级灵觉生命却不同,它们有体内外两套灵能回路。高级灵觉生命不仅体内灵能回路强到离谱,按照人类标准估计,他们的灵能亲和度比人类的极限还要高三到五个数量级,而且它们体外回路还会进化为自有广域灵觉场。 这种自有广域灵觉场能够直接与外界的地球灵觉场发生作用,省略了人类灵觉者需要将灵能吸入体内的繁琐过程,只用很少的自身灵能就可以直接调动环境中天量的灵能。 如果用一个形象点的例子来比喻的话,人类灵觉者就像是股市里的散户,不仅资金少的可怜而且干什么都要收手续费。 高级灵觉者使用则是庄家,不仅手里有天量资金,更夸张地是他们还能轻易使用上千倍的杠杆从银行手里拿钱。 这他娘的怎么玩? 和人类比,高级灵觉生命是真正意义上,行走在世间的神明。 所以自从一百五十多年前,人类在新大陆上第一次见识到高级灵觉生命的恐怖之后,就一直在想办法让人类中的灵觉者能进化为高级灵觉生命,将这种能轻易毁灭人类世界的力量据为己有。 可惜,这道横亘在人类与高级灵觉生命之间的这道鸿沟实在是太宽了。 人们绝望地发现,他们和高级灵觉生命完全是两种不同层次的生命,这种区别之大甚至已经超出了传统生物学的范畴。 而戚小橘之所以会对这些东西这么了解,其实也说来话长。 她虽然没有接受过关于灵觉者知识系统的研究教育,不过一方面流落荒原的那段时间她曾查阅过很多资料,想搞清楚有没有办法让自己从沉默者觉醒为灵觉者,杀回光荣城为父母报仇。 不过有意思的是,那时她不知为何没有打听到地下黑市吠陀衍那手术的事儿。不然按照她当时那种绝望的心态,就算知道手术有极大的风险,说不定头脑一热也就去了。 另一方面她从小受的父亲的熏陶,也多多少少知道很多关于灵觉者的知识。 戚小橘的父亲戚景耀博士,是人造灵能回路这方面的专家。虽然他在学界里并不怎么为人所知,但他事实上是斯兰科技集团的高级研究人员,一直负责着某项极其重要的项目。 戚景耀研究生时期的导师也是一位很厉害的研究狂人,二人都在灵觉者研究上很有造诣极深。戚小橘甚至还记得小时候听父亲提起过,他的老师查尔斯·伍德因为在研究某些禁忌技术上走的过远而被圣玛丽理工学院开除,葬送了自己原本大好的前途。 但这位艾迪斯·马库斯教授的得意门生并没有放弃,而是继续在某个极端组织的资助下进行研究,最终走火入魔,烧毁了实验室后自焚身亡。 但是伍德博士的很多研究成果还是奇迹般地保存了下来,并被戚景耀继承。后来戚景耀领导的项目中的很多成就,就是建立在查尔斯·伍德的前期研究之上。 戚景耀曾用十分惋惜的语气对女儿说过,如果查尔斯·伍德没死的话,他在灵能回路混合灵觉生命方面的研究成就一定能超越马库斯教授,甚至开启一个新的时代。 “查尔斯在这条路上走的太远,他偷走了原本只属于造物主的工具和知识,所以最后他疯了。” “爸爸,这是什么意思,我不懂。” 当时年幼的戚小橘坐在父亲的腿上,懵懵懂懂地问为什么父亲会突然这样说。 已经年过不惑的戚景耀看着壁炉中跃动着的炉火,说了一句戚小橘至今难忘的话: “查尔斯他……想要造神。” 戚小橘永远忘不了那时父亲的表情与眼神,他的眼睛中倒影着摇曳舞动的火光。那是壁炉中的火,也是燃烧着的对知识的贪婪、向往甚至是疯狂。 父母死于飞艇事故后,戚小橘常常在想,或许父亲的命运自从他继承了查尔斯·伍德的研究成果后,其实就已经注定了。 他们都在那条禁忌的道路上走了太远,远到他们早已无法回头。 所以当谢铭说出要帮她真正成为高级灵绝生命这番话的时候,戚小橘有些无法接受,或者说无法相信自己居然真的变为了高级灵觉生命,尽管这是她做梦都渴望获得的力量。 她这些年再苦再绝望也一直坚持着活下来,只为了一件事,那就是调查清楚当年导致父母死亡的那场事故。她曾无数次诅咒过自己的弱小的无力,憎恨自己明明有着四级灵能亲和却没有觉醒任何能力,什么都做不到,只能躲在文明的角落里苟延残喘。 所以当那次遥遥望见神篾毁天灭地的威能后,她就无数次梦想过,梦想着自己也能拥有和高级灵觉生命一样的力量。 而如今得知曾经的梦想真正实现的时候,她感到的却是深深的疑惑和不安。 为什么我会发生变化? 为什么是我发生变化。 不过,不管戚小橘愿不愿意相信,她都得承认,自己面前正坐着一个以凡人之形行走在世间的神明。 虽然四级及以上的金属控制系的灵觉者,也能在不接触金属的情况下实现对金属的控制,但他们可做不到在高污染区里长时间活动。 也就是说,这个自称“平平无奇的医生”,戚小橘脑补出来同母异父的哥哥,帅成行走的荷尔蒙一样的男人,就是高级灵觉生命。 甚至就连他身边那个漂亮到离谱,但给她感觉有些奇怪的女人,想来恐怕也是高级灵觉生命。 “我究竟是怎么从人类变成高级灵觉生命的?”戚小橘忍不住问道。 而谢铭还有韩凛,他们又是究竟是怎么从人类变为高级灵觉生命的? 第三十八章 回路 “我们是怎么变成高级灵觉生命的……”谢铭念叨着这句话,扭头看了一眼身旁的韩凛,“我记不太清楚,睡一觉起来后我就已经是了。” “小铭你别看我呀,我打生下来就是你们说的什么高级灵觉生命。”韩凛皱了皱可爱的小鼻子,抱怨道:“其实我一直觉得这个称呼真难听。” 于是戚小橘和谢铭都是一脸懵逼。 谢铭和韩凛,这俩一个睡觉起来就完成了变化,一个天生就是高级灵觉生命。 啊这……戚小橘的世界观再次被捅了个对穿。 不过谢铭的转变过程,倒是恰好让戚小橘以为自己找到了另一个问题的答案,也就是为什么偏偏是她发生了变化。 谢铭睡一觉起来就成了高级灵觉生命,那我戚小橘作为谢铭同母异父的妹妹,在休眠仓里睡着就能变成高级灵觉生命岂不也是很正常一件事。 果然还是老妈的基因厉害! 戚小橘捏着下巴点了点头,觉得自己这一圈推理越想越合理,越琢磨越没问题。 虽然她发现自己虽然还记得父亲戚景耀,但却真的一点都想不起来母亲的样子,甚至连她叫什么都记不起来了,不禁感到非常难受。 谢铭同样惊讶于韩凛天生就是高级灵觉生命,他一直以为韩凛和自己一样,都是后来才转变的。 “小凛……你怎么?”谢铭忍不住问道。 但韩凛显然不想现在就展开这个话题,她直接扯开了话题:“哎呀,你先回答人家姑娘的问题,我的事以后有的是机会说。” 谢铭转念一想,觉得倒也是。这种事情上还是要尊重韩凛的意见,人家姑娘不想说,自己也不宜再追问下去。 “至于你的第一个问题,我要说的话可能会有点颠覆你的认识。”于是谢铭继续向心事重重的戚小橘介绍起来:“那就是人类,注意,我指的是所有人类,理论上并不是不能转化为高级灵觉生命。” 戚小橘:“!!!” “人类和高级灵觉生命之间确实有着一道不小的鸿沟,除了回路构造的天然不同之外,还有一个卡在人类面前的门槛就是人脑的自然算力极限,这个问题我之前似乎和谁讨论过。”谢铭轻轻敲着太阳穴,接着说道:“但这道鸿沟并非不能跨越。” 谢铭努力在脑海中回想着,似乎很久以前自己确实曾经和谁就此问题探讨过,而且当时自己还提出过一个解决方案来着。 他忽然问道:“对了,小橘,你知道人造灵能回路移植技术么?” 听到“人造灵能回路移植技术”这几个字时,戚小橘心里就是咯噔一声。 因为她忽然想起父亲戚景耀,还有父亲的老师查尔斯·伍德他们在生前最后研究的东西,好像都和人造灵能回路移植技术相关。 人造灵能回路现在不是什么非常冷门的概念,顾名思义就是通过使用人工材料构建一个模拟人体内灵能回路的东西,来控制灵能的运行。 因为灵觉场是一种高维能量场,人类原有的科技并不能直接使用这种力量。所以在灵能回路技术成熟前,人类社会中采用灵能驱动的机器极为稀少,而且大都数都在实验室中。 而随着反重力灵能引擎的广泛应用,人造灵能回路也已经成了人尽皆知的时髦词汇。许多商家在推出商品的时候,甚至都要沾上一点“人造灵能回路”的边,以便让自己的商品能更好地卖出去。 但人造灵能回路移植技术就完全是另一个东西了,它是指将人造的灵能回路移植入受移植者体内,取代或干脆完全从无到有新建一个灵能回路。 这种技术最早是在医疗领域出现的,因为灵觉者和沉默者回路毫无预兆突然自行崩解的事情时有发生,需要用人造回路对他们回路崩解的地方进行修补。 这种病最著名的一个病例,就是一百多年前神圣教廷的西斯塔红衣主教在接任教宗的前一天突然回路崩解并在不久后死亡,因此这种病症也被医生们称为西斯塔综合症。 人们在发现西斯塔综合症后,一直没有找到好的医疗手段。利用人造灵能回路治疗西斯塔综合症的理论也提出了好多年,可惜一直突破不了其中的几个技术瓶颈。 直到快六十年前,深潜计划被迫取消后不久,共同体在人造灵能回路制造技术上才终于有所突破,人造灵能回路开始被广泛应用,其移植技术也终于不再只是停留于纸面。 但人们在利用人造回路移植技术 高级灵觉生命、人造灵能回路移植技术、人类能转变为高级灵觉生命……还有戚景耀说的那句:“查尔斯他……想要造神。” 难道他们的死都和将人类转化为高级灵绝生命有关?! 当这一连串东西连在一起时,戚小橘发现忽然发现自己离父亲死亡的真相靠近了一大步。 但这一刻,她却有点想要退缩了。 因为戚小橘意识到这个真相对她而言,就宛如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其背后牵扯到的东西,恐怕远远超出她的想象。 戚小橘想起了自己在光荣城泰拉先进医疗中心苏醒后的遭遇,那时的她被明里暗里各方势力死死盯上,似乎所有人都想要得到她。 光荣城的财阀、旧日福音、共同体、神圣教廷、吠陀衍那…… 虽然戚小橘不知道那些人究竟来自于哪一方,但无论哪一方她都根本无力对抗。如果他们知道人类能够获得高级灵觉生命的力量,而这把钥匙就在戚小橘身上,哪怕她变成了高级灵觉生命也会陷入被他们围剿的境地。 少女表情的微妙变化没能逃过谢铭的眼睛,他知道这个戚小橘恐怕确实知道一些很关键的东西。 不仅她与自己在泰拉先进医疗中心相遇的记忆极有可能是真的,说不定她确实是自己寻回那段丢失记忆的关键。 于是谢铭问出了自己一直想问的问题:“小橘,你好好回忆一下,我们以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第三十九章 兄妹? 于是谢铭问出了自己一直想问的问题:“小橘,你好好回忆一下,我们以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我们?见过?” 被谢铭从回忆中拽回来的戚小橘看着他那双好看而深沉的眼睛,一时有些出神,脑子里想的却是:“他果然是我哥哥,我们就连眼睛都那么像。” 于是,戚小橘没有直接回答谢铭的话,而是挠了挠头,有些扭捏地反问了一个完全超出了桌子对面俩人意料的问题:“谢铭……哥哥,那个,你还记得自己妈妈的叫什么,或者长什么样子么?” 翻译一下就是:“你妈贵姓?” 谢铭当场尬住了,在戚小橘开口前,他曾设想过无数个可能,唯独没有想到这位姑娘居然问自己老妈是谁。 啊这…… 姐姐您这已经不是不按剧本出牌了,完全就是把剧本直接撕了,开始放飞自我的节奏。 谢铭服用了两片紧急降压药,“我……我忘了。” “果然……连你也忘了她。” 戚小橘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言语中带上了明显的惋惜。 谢铭这下是真的转不过来味儿了,一种十分不祥的预感将谢铭笼罩。 “什么叫连我也忘了?嘶……我好像还真把她给忘了!淦!这姑娘不会真是我什么人吧……” 他身旁的韩凜小脑袋摇地跟个拨浪鼓似得,她看看谢铭又看看戚小橘,看看戚小橘又看看谢铭,脸上逐渐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戚小橘说了那番话后,韩凜才终于注意到了一些自己之前就觉得不对劲的地方。 之前在谢铭家的时候,韩凜一直没机会细看戚小橘的容貌,只是匆匆瞥了一眼觉得她是一个很好看的女孩。 后来到了酒店里也是自己帮戚小橘收拾穿衣,那时韩凜就觉得戚小橘眉眼间总有种很熟悉的感觉,可韩凜却找不到这种熟悉感的源头,也就没怎么在意。 但戚小橘突然问起谢铭老妈的事儿,这让韩凜瞬间明白了之前那种熟悉感是怎么回事。 那种熟悉感,原来是因为这姑娘和谢铭长得真的很像! 韩凜又仔细打量了一番谢铭和戚小橘,越发笃定自己的判断。 他们的容貌在很多地方都给人相似的感觉,只不过戚小橘五官的线条要柔和地多,虽然到不了一个模子刻出来那种程度,也绝对称得上十分相像。 当然,最相像的还是他们的眼睛。 这种相像并不单单指眼睛,更多地是指他们的眼神。 别人或者无法发现,但韩凜因为她自己种族天赋的缘故看得很清楚,无论是戚小橘的纯良天真,还是谢铭的狂野不羁,在他们眼眸深处,实际上都藏着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冷冽与桀骜。 那种感觉,就仿佛眼前的他们只是一个表现出来的伪装,一个为了融入人群而不得不披上的伪装,为了约束自己而主动戴上的镣铐。 实际上在他们的内心深处还沉睡着一个真正的人格,对世间的一切冷漠、疏离,而且有着一种毁灭性的冲动与暴戾。 这种力量在他们的身体里沉睡着,看起来人畜无害,可一旦苏醒便会如爆发的火山一样,将世间的一切吞噬。 韩凜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突然有这样的念头,大概是回想起了在救戚小橘的时候,从谢铭身上感受到的那种让她都无法忍受的压迫感。 韩凜倒是不怎么真的害怕谢铭,她的种族天赋能告诉她哪些东西会是威胁,她不仅从谢铭身上感受不到任何敌意,就连命运仪轨给出的答案也是一样的。 而且韩凜压箱底的手段多得是,她相信真要动起手来,谢铭还真不一定是自己的对手。 让韩凜真正感到好奇的,是谢铭的出身,她实在想不起来谢铭的力量究竟是什么。 书到用时方恨少,韩凜这时候非常后悔当初在学校里光顾着翘课出去玩了,说不定她翘掉的某节课里就有关于谢铭种族的介绍。 不过她的后悔没持续几秒,就被戚小橘接下来说的话给打断了。 “我在想,你……会不会是我同母异父的哥哥?” 谢铭:“哈?!!” 韩凜:“唉?!!” 戚小橘赶忙补充道“我一开始也不相信,可是哥哥你看,我们长得很像,而且都是睡一觉起来就成了高级灵觉生命,最关键的是,我受了重伤后为什么偏偏会出现在你的后院里。” 谢铭倒吸一口凉气,他仔细一想发现好像是这样的。但戚小橘只是凭外表判断年龄,所以并不知道谢铭已经活了至少四位数往上走的年份,而且他睡得的那一觉没有一千也有大几百年。 因此无论如何谢铭都不会是戚小橘的哥哥。 可要是这样的话,那麻烦反而更大了…… 谢铭悄悄瞥了一眼身边的韩凜,手心紧张地出了一层细汗。 韩凜:“唉?我以为他是你爸来着。” 这姑娘果然跟谢铭心有灵犀,直接把谢铭正在担心的事给捅了出来。 这次轮到戚小橘满头问号了,她脑子里一句“我什么时候多了个爹?”不断滚屏播放。 谢铭的反应更有意思,他二话不说,开口就是一句:“小凛,你听我解释!” 呵,一听就知道老渣男了。 他开始在脑海里疯狂地回忆当年在光荣城时,有没有和哪个女人发生过不得不说的故事。但失忆这种东西就是麻烦,想破脑袋他也找不出个可能的人选。 谢铭其实心里也挺纳闷,自己怎么就多了一个闺女儿呢? 我谢铭冰清玉洁,洁身自好,从不沾花惹草简直堪称无法撼动的冰山。无他,只是因为我谢铭对女人真没兴趣。 至于韩凜,人家已经超脱了人类的范畴,那叫神仙。 有意思的是,当时从戚小橘那里看到的几段不同时期的回忆里,也都没有她母亲的出现,这到也确实挺有趣的。 “嗨,多大点事。你活了那么久,有七八九十个老相好不是很正常的,说不定她妈就是你一直放不下的那个谁谁谁呢~”韩凜微微挑起半边好看的眉毛,嘴上说没事,谢铭再傻都知道绝对很有事。 这次是戚小橘帮谢铭解了围:“不会的不会的,他和我母亲……”戚小橘叹了口气,她实在不想回忆起五年前的那一幕:“他们死于五年前的一场空难。他叫戚景耀,是一个灵能生命学的专家。” 于是谢铭内心稍稍松了一口气又被提了起来,他猛然站起身,这还是他第一次露出如此激烈的情绪。 “谁?你再说一遍,你父亲是谁?!” 第四十章 认知障碍 “戚景耀……” 窗外,狂风裹挟着暴雨狠狠地撞在落地窗上,在玻璃窗的表面形成了一道道水帘。 远处浓厚、压抑到让人几乎窒息的云层中闪过数道如紫龙银蛇般的闪电,将光荣城的夜幕狠狠撕开了一个裂口。 不久,一阵闷雷滚滚碾来,震得书桌上玻璃中的咖啡泛起阵阵不安的涟漪。 艾琳·雪莱,这位圣裁庭在光荣城的最高负责人,正翻看着眼前的卷宗,默默地念着这个曾让她寝食难安的名字。 “本科毕业于圣玛丽理工学院灵能工程系,毕业前已发表三篇核心期刊论文,毕业论文更是被评审组长,也就是灵能工程系的系主任称赞为‘完全可以拿去当教授职称评定’的水平。那时戚景耀只有19岁。” “一年完成硕士研究生阶段学习,同时收到了镐京科技大学马库斯教授,和圣玛丽大学……伍德副教授的博士邀请。” 无论过去多久,当艾琳看到这个名字时,她的心还是会狠狠地揪疼。 艾琳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查尔斯会选择了自杀,明明她曾亲口告诉过查尔斯,自己对他的爱恋。 即使他们之间曾发生了关系,即使她曾怀上了查尔斯的孩子,即使这种感情在外人看来是畸形、非法而且变态的,尽管她曾差点为此死掉,尽管查尔斯为此而愧疚到自杀…… 可是…… 艾琳直到今天也很清楚,自己对查尔斯的那份感情究竟是什么。 人工灵能回路的全面移植,让她有着远超外表的成熟心智。 她在五岁的时候,就已经相当于常人成年时的智力水平和心理成熟度,她从那时起就已经明白什么是男女之爱。 所以艾琳很清楚,那些人里唯有查尔斯看她的眼神是干净的,是真正把他当做女儿来看待的。 那是一种安全感。 一种那时如小白鼠一样,整日不得不忍受各种实验折磨的“温妮”,最为渴望的安全感。 一种叫做家的安全感。 可最后,这个原本能成为她避风港的人,却被艾琳亲手推向了毁灭。 艾琳轻轻抚摸着正放在书桌旁的那本硬皮日记,呢喃道:“所以……你到头来,还是只把我当作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吗?” 也许,这就和查尔斯永远也不明白自己对他的感情一样吧。 “戚景耀在圣玛丽理工学院只用一年就博士毕了业,但也是在查尔斯·伍德就因为涉及到反人道反伦理的研究,而被圣玛丽理工学院开除。 戚景耀毕业后拒绝了留校邀请,而是去泰拉先进医疗中心的灵能生命研究实验室待了一段时间,后来还去过镐京科技大学,之后才进的斯兰科技……” “嘶……泰拉先进医疗中心,灵能生命研究实验室……” “戚景耀……” 艾琳总觉得自己好像忽视了些什么,可她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她曾在泰拉先进医疗中心接受过治疗,戚景耀曾在泰拉先进医疗中心工作过…… 明明这两个东西之间的联系就差摆在她脸上,可是艾琳的认知如同被阻断了一样,就是无法向那个方向思考。 艾琳揉了揉太阳穴,将卷宗往后翻了一页,查阅起了戚景耀之后的经历。 相比于电子设备,她还是更信赖传统到有些过时的纸质媒介。 这些卷宗是她这五年来私下调查的成果,和那本查尔斯的日记一样,都是绝对不能让别人看到的东西。 并不是艾琳害怕这上面的内容泄露,而是害怕有人察觉到这些调查的方向有问题,从而发现叛誓者和艾琳之间的关系。 圣裁庭看到现在都还没忘记,他们中有一个叛誓者的高级间谍呢! 艾琳太了解自己那些圣裁厅同事们的能耐了,只要让他们抓住一点蛛丝马迹,他们就能顺藤摸瓜找出整件事情的真相。 真到那时候,等待她艾琳的就是无底深渊,她也只能祈祷那位神通广大的白泽可以及时救自己出去。 不过想到白泽,艾琳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她知道,恐怕那位白先生此刻也是自身难保。 下午的时候,艾琳清晰地感受到了一阵强烈的头疼。不久之后,共同体便突然采取了行动。 他们跟疯了一样完全不顾各方在光荣城达成的默契,以及盟友旧日福音派的反对,强硬地接管了光荣城第三大区的控制权。 第二、第三、第七三个飞艇舰队,配合着东部战区下属的两支海军舰队,将整个光荣城外海封锁。 六个精锐合成陆战旅,共三万多人直接乘坐飞艇从共同体本土空降到光荣城,控制了光荣城所有的关键机构。 不仅如此,他们还切断了光荣城和外界的所有联系。航运停止,信息中断,光荣城事实上已经进入了紧急状态。 0号基地目前十几位能够自由行动的五级中队长与副队长,全部云集于普林斯堡航空港。 两支专司猎杀灵觉者的利剑小队则全副武装潜伏在暗处。 可以说,共同体对灵觉者高端战力的一小半,如今都集中在光荣城了。 除了越来越大的雨声和雷声,今晚的光荣城格外安静。 巨人动怒之下,所有牛鬼蛇神都不敢露头。 毕竟再硬的背景,也硬不过子弹。 从目前能搜集到的情报来看,似乎是普林斯堡航空港发生了什么大事,而且是和某位共同体的重要人物有关。 而这时候在光荣城,又值得共同体如此大动干戈的人,只能是白泽。 不过真正让艾琳在意的,是他们的调动速度。 从普林斯堡出事到这些部队到位,中间只过了短短不到一个小时。 艾琳是圣裁庭在光荣城的负责人,说白了她主要负责的就是对旧日福音派和共同体东部的情报搜集工作。 所以艾琳很清楚共同体东部战区的各种情况,比如飞艇基地,驻军地和驻军规模,海军军舰的离港情况……等等 她简单推算了一下,即使是处于一级战备状态,将六个精锐合成旅拉到光荣城来,需要的时间也不止一小时,光是飞艇在途中花费的时间就已经超过一小时了。 空运部队是如此,海军的舰艇就更不用说了。 除非他们从一开始就已经在路上。 也就是说这些安排恐怕早就已经做好了。 这是一个陷阱,只是艾琳不知道陷阱的目标究竟是谁。 艾琳思考了半天,发现自己实在猜不透白泽究竟在想些什么,便放弃了思考。 总之,无论目标是谁,艾琳可以首先排除自己,否则她今晚也得和本土的那些老头子们一样,连觉都睡不安稳。 毕竟如今的她,也算是半个白泽的人。 艾琳仰靠在宽大的椅背上,喃喃道:“你究竟想要做什么呢?” 随便聊聊吧 前天签约被拒,说实话对我打击挺大。 毕竟是自己精心构思的故事,况且我对自己的文笔多少还是有些自信的。 但我很快就放平和了心态,终归是自己第一次写长篇,经验不足难免的,而且我也不是人家那种能万字签约、一书封神的天赏饭。 我的故事都是比较深,比较复杂,也比较慢热的。 我喜欢将线索藏在字里行间的细节里,喜欢像侦探小说那样,一点点给出暗示,让读者在阅读中有一种发现的快乐。 “哦~原来这一切是这么回事,这个作者有点想法啊。” 那种像拼图一样,把不同几条线拼接在一起的成就感真的很不错。 但好像我没能处理好,故事讲得太繁琐了,没能在前面几章抓住读者。 我这两天一直在问自己:“这个故事非得要这么讲么?” “我就非要把故事写的那么拧巴么?” 我思考了很久,发现答案是“是的,只能这么写,否则这一切就失去了它原有的魅力。” 所以我还是会这么写下去,只不过也会适当降低信息的密度并减少叙事线。 我原先的写法很费脑子,也很费时间,真的太累了。 另外说句有意思,但也很没意思的话。 受到打击并陷入自我怀疑后,我试着放飞自我去写无线文,一下午滚出来一万二,而且直接签约。我写《至黯之渊》,反复修修改改,整理明暗线,规划人物弧光,打磨人物对白,一天最多写六千,十万字没人看。 网文市场读者是永远不会错的,错的只会是我这种头铁的作者。 嘛,不过无所谓了。 这本书我会接着写下去,不会太监是我的承诺,这是我对各位读者朋友的尊重,也是对我自己的尊重。 如果您喜欢这个故事,请您也帮忙把它介绍给其他的读者朋友。 至于别的,随缘吧。 第四十一章 无法拒绝的邀请 猎人?猎物? 共同体有一句老话叫“说曹操,曹操到。” 当然,对现在的艾琳来说,另一句话可能更贴切一些,那就是“怕什么,来什么。” 艾琳刚刚低下头继续整理起卷宗上,关于戚景耀进入斯兰科技集团后的内容,一种熟悉,但她绝不想体会第二次的巨大恶意,牢牢将她锁定。 寒冷、刺骨、恐惧、绝望…… 艾琳仿佛又回到了那片并不存在,却让她恐惧到几欲发狂的湖面上。 周围依旧是密布的浓雾,船底依旧是一片骇人的漆黑。 只不过艾琳还是能感觉到有些东西不一样了,那藏于水面下的恐怖巨兽,似乎离水面更近了一些…… 逃吧。 快逃吧。 就快要来不及…… 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回想在她的耳畔,呢喃着,低语着,仿佛在蛊惑着她的灵魂。 艾琳强忍着来自本能的颤抖,忍住没有当场用娜缇娅之触直接逃跑,而是逼着自己抬起了视线,看向这股恶意的源头。 一个面容精致如洋娃娃,但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真的是洋娃娃一般的少女正站在办工桌对面,平静地看着自己。只不过她的眼圈有些通红,似乎不久前刚刚大哭过一场。 鬼车穿着一身特殊的黑色共同体军装,肩章上那颗闪耀的将星分外扎眼。 艾琳知道这种特殊的军装,0号基地那些四级以上的灵觉者才有资格穿。只不过她没想到,这位呆呆傻傻的女孩居然也是中队长级的人物。 而让艾琳真正大受触动的,是她并没有带那把诡异的暗红色环首刀。 换言之,这让艾琳无法抵抗恶意的真正源头,竟然就是鬼车自己! 艾琳自己就是五级灵觉者中的佼佼者,尤其是在娜缇娅之触的配合下,艾琳对上比自己弱的敌人就是一台恐怖的杀戮机器,要不然她也不会获得“血之艾琳”的称号。 光是0号基地就有好几支小队栽在她手中,其中不乏排名靠后的一位中队长,也就是麒麟当时口中的“老陈”。 那是十多年前的事。 当时0号基地十七中队的中队长正带领人马,将一批在新大陆深处发现的新型金属矿物样品护送回共同体。 这种新型金属可以替代原有的材料,被制造成反重力灵能引擎上的某个零件,并且替换后能大幅提高反重力灵能引擎的能量转化效率,因此具有很高的战略价值。 就在护送小队抵达临海港市以西一百多公里的位置时,一位留着红发的女孩从天而降,短短十几秒内就杀死了包括那名五级灵觉者在内的所有人,并抢走了矿物样本。 等事后共同体的增援赶到时,只找到了一地被切成沙拉的肉丁…… 红的、白的、各种颜色的小方块混在已经发黑的血泊中,整个场景显得既恐怖又荒诞。 所有人,整支小队的所有人,根本就没法分出来谁是谁,最后0号基地的人只能将所有残骸连着那片土地一起全部铲走,做成了一个合葬墓。 从那时起,艾琳就上了0号基地的必杀名单。那些排位靠前的中队长只要见到艾琳,不用申请就可以直接动手。 所以当日记丢失,自己身份可能暴露的时候艾琳才会紧张到那个程度,她就算去投靠共同体恐怕都没有好下场。 白泽护短是出了名的,手下吃了亏一定要找回来。他带出来的那几位杀神也是向来有仇必报的臭脾气,艾琳落到他们手里怕是比圣裁庭家法处置好不了多少。 不过好在今天下午白泽“收服”了她,让她暂时没了后顾之忧。 这桩交易艾琳算来算去,算了一下午,发现都是自己稳赚不赔。不仅多了一个强力外援支持自己去抢夺圣裁庭三圣座的位置,而且自己就算真暴露了还能投奔白泽。 艾琳发现,白泽这个家伙确实很一言难尽。 作为对手的时候,他搞得自己提心吊胆好几年,何止一个头疼了得。不过他一旦接纳了自己,艾琳反而有了一种微妙的安全感,就像游戏难度瞬间从地狱变成新手的感觉。 不过现在,当这位和常伴白泽左右,叫做鬼车的少女显露出一点真正的实力后,艾琳才意识到自己之前的游戏难度怕不止是地狱那么简单。 光是眼前这个女孩的实力就已经远远超过五级灵觉者了。 但这怎么可能? 难道人类中真的有高级灵觉生命? 还有白泽,这个活了许久的家伙,以前一直被教廷认为他的能力是长生不老。那些大限将至的老头子曾经甚至还疯狂到准备绑架白泽,去找到他身上长生不老的秘密。 但现在看来,艾琳知道,这个白泽远不止长生不老那么简单。 白泽手中藏着的牌,实在是太多了…… 但这也让艾琳心里产生了更深的疑惑,那个能让白泽如此兴师动众的敌人究竟是谁? 或者说,这世上还有谁值得他铺开这么大排场去“招待”的? “小白想见你,现在。” 鬼车冷冰冰的声音将艾琳从思绪中拉了回来,她甚至连表示拒绝或接受的机会都没有,就被鬼车脚下突然膨胀的阴影拖入其中。 这一刻,艾琳有些悲哀地发现,自己和鬼车之前的差距比她想的还要大,达到她完全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 …… 一个空泡将鬼车和艾琳包裹其中。 在她们的周围是一片正在快速倒退的灰色世界,这里有着和外界类似的景物。但它们就如同由阴影组成般不断摇曳扭动着,景物的细节也要明显模糊地多。 艾琳甚至都不用去细想,就知道这已经是真正触及到空间层次的能力。 教廷也有能进行快速移动的空间系五级灵觉者,但他们别说做到鬼车能带人自由穿梭现实与阴影世界这一步,光是打开一次空间裂隙就要费半天功夫。 如果这个女孩不是高级灵觉生命的话,艾琳宁愿现在就向去圣裁庭自首。 艾琳本以为今晚已经见够大场面了,但当空泡停止了移动,最终退出阴影空间来到原本是普林斯堡航空中心贵宾室的地方,她发现自己还是有些太年轻。 白泽正坐在大厅中央的沙发上看书。 他看起来十分虚弱,脸色苍白地有些不正常,并时不时地轻轻咳上两声。 而在他的周围,正三三两两站着或坐着包括麒麟和真·青鸾在内,清一水穿黑色军装少将军衔的正副中队长们。 看着这些0号基地最精锐,足可灭国的五级灵觉者们,艾琳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你们这是打算夷平光荣城么?” 第四十二章 谁是猎物? 共同体的军衔制度很有意思,横向可以分为两个大类,纵向依旧是曾经的三等十级。 纵向上看,军衔分为尉官、校官、将官三个大等级,从少尉开始,最高到上将。 如今共同体只有不到三十位上将,分别是最高军事委员会中除过大老板和白泽的几位委员和各军种司令员、参谋长,以及西部战区司令员。 而横向上看,军官又可以分为战斗系统和指挥系统两个大类。 其中指挥系统军官和原先部队的指挥官职能一样,负责军队的作战指挥和日常建设工作,也就是共同体人俗称“有权的”。 而战斗系统军官的典型代表就是艾琳眼前这些白泽的部下,这些灵觉者们纯粹靠着他们的强横的战斗力获得了相应的军衔。 三级和三级以下的灵觉者,则会根据其能力特点和组织对其可靠程度的评估,被分散安排到军队中各个需要他们的部门里,和其他普通军人一样贡献自己的力量,为共同体伟大事业发光发热。 相比于四、五级灵觉者只能成为白泽手下的战斗军官,他们在军队中的选择更多一些,可以选择走指挥系统或是战斗系统。 不少入伍的低等级灵觉者都会选择走指挥系统的路子,毕竟长远来看更有发展潜力。这么做最著名的例子,就是共同体如今的国防部部长陈之年上将,他就是一位二级灵觉者。 共同体四级、五级的灵觉者强制被0号基地统一管理,因此那些愿意加入作战部队的四、五级灵觉者只接受白泽的命令。 其中中队长级的五级灵觉者基本上都是少将军衔,这也是战斗军官的天花板。达不到中队长级的五级和四级则分布在大校、上校和中校的位置上。 他们虽然有军衔,但没有指挥权,在作战过程中需要根据所受的命令,接受指挥系统军官的指挥。 也就是说,理论上只要白泽点头,甚至会出现一名少尉指挥官受命指挥一名0号基地中队长的情况出现。 当然,现实中这种情况几乎不会出现。至少是战役级别的场面,才会需要动用一名中队长,而这时候指挥系统的军官自己往往也是大校往上。 战斗军官听起来似乎很多,但共同体三百多万军人,少将军衔的战斗军官统共只有不到四十人。 而今晚,这四十人里的一大半,全在这间贵宾休息室了。 艾琳出现的同时,这些0号基地的精锐战力们就已经注意到她了,一时间,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了这位刚刚离开空泡的圣裁庭枢机司铎。 红发,容貌美丽,身形高挑,穿着带有神圣教廷的黑色长袍,胸前别着一直金色迁幽花。 于是,场间的所有人都知道了来人是谁,看向艾琳的目光由戒备转为毫不掩饰的敌意。 虽说这些中队长们带给艾琳的压迫感连鬼车给她的一半都不到,但还是让艾琳惊出了一身冷汗。 原三中队中队长,麒麟,副队长,青鸾; 光荣城站站长,重明,副站长,夔牛; 现三中队中队长,朱厌,副队长,螭吻; 四中队中队长,睚眦,副队长,赤狰: …… 除了一、二两个中队的队长,副队长需要坐镇共同体本土没来,0号基地最恐怖的杀神们几乎倾巢而出。 尽管艾琳自己的实力在这些人里也能排到一个挺靠前的位置,但这瞬间,艾琳还是产生了一种小猫掉进动物园狮虎山,萌新被一群大佬围观的错觉。 虽然他们和麒麟一样,很想送艾琳去见老陈。不过这些中队长们也只是冷冷地看着她,没有谁上前挑衅,也没有谁恶语相向。 他们只是平静地看着,沉默地看着。因为白泽告诉他们,艾琳已经是自己人了。 这反而让艾琳更觉得不安,对那位正向自己招手示意她过去的男人更加畏惧。 艾琳自己就是一个实力强横的五级灵觉者,所以艾琳很清楚一个五级灵觉者会对自己的天赋与实力有多自负。 加上神圣教廷的统治基石就是那些高等级灵觉者所掌握的暴力,因此也不怎么会去约束他们。所以那些神圣教廷高等级灵觉者们的行事作风,是最能体现灵觉者真面目的。 他们的所作所为说好听点叫桀骜不驯,说难听点就是肆意妄为,无恶不作。 别说平时,他们在战场上很多时候都是纯凭个人兴致行动。但也幸亏如此,共同体多次靠着对方的这种散漫抓住战机,一举扭转局势。 可白泽却能将这些放在神圣教廷都是宝贝疙瘩的中队长们收拾地服服帖帖,令行禁止。这除了白泽手段高明外,也从一个侧面反应出其本人的深不可测。 艾琳非常明白人类的慕强心里在灵觉者身上体现地有多强烈,如果不是白泽手里握着足够大的大棒,这些中队长绝对不可能心甘情愿地跟随他。 “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在疑惑,我摆出这么大的排场,是在等谁。哈哈,当然不是你,别紧张。” 白泽第一句话就向艾琳挑明了这确实如她所想,是一个陷阱。 他的语气依旧温柔富有磁性,仿佛一个博学的老师在指导自己的学生。只是此时白泽的声音和下午两人第一次见面时相比明显有些干哑,而且听起来中气不足,十分虚弱,像大病初愈的病人。 艾琳挤出一个尽可能真诚的笑容:“白先生,您说笑了,我很清楚自己几斤几两。” “我在这世间行走了很久,守护共同体也有三百多年了。”他合上手中的书,长长叹了一口气,“我一直奉行的理念就是不干预,不影响,隐藏在无人知晓的阴影中,让他们自己去治理他们的国家,去处理自己惹上的麻烦。” 艾琳不知道白泽究竟想要说些什么,但她明白,这些话自己能听到就已经代表了对方的一种认可。 “但有些关键的时候,我也得站出来,去帮这群小家伙扳正前行的方向,或者是解决掉他们应付不了的敌人。当年的动乱是一次,今天原本又是一次。可惜,天不遂人愿,我下了血本去钓的那条鱼没有咬钩。” “不过说不定这才是我真正的愿望。”说到这里,白泽忽然自嘲地笑了起来:“其实我何尝不希望他像现在一样,没有出现。因为这条鱼,可是随时能把我这个渔夫拖进海里撕碎的怪物。就连我在计划对付他的时候都要小心翼翼,不能提前流露哪怕一点点真正的意图,免得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不仅是我,这间房子的所有人都留了遗书,我们甚至都做好了今晚在光荣城全军覆没的最坏打算。”白泽环视着场间这二十几位中队长,向他们点头致意,“这些孩子都是真正的英雄,明知自己很有可能有去无回,也毅然陪着我这个活到厌烦的‘老人’瞎胡闹。” “全体都有!列队!” “立正!” 随着麒麟的口令,那些中队长全部起身,面向白泽列成了整齐的两排。 “敬礼!” “礼毕!” 尽管这一幕让艾琳有些遗体告别仪式的微妙错觉,但她还是有些感动。 果然,人类在目睹一些整齐的仪式动作时,还是会受到感染。 艾琳同样无法想象神圣教廷的灵觉者们,能有如此的组织性和纪律性。 她忽然想起了之前不知是谁说过的:“共同体国防军是一支有传承,有理想,有纪律的部队,他们的灵魂来自于千年之前某支伟大的军队。虽然大灾变抹去了很多东西,但同样有些东西是灾难也无法摧毁的。” 艾琳的心跳突然加快了许多,能让白泽都谨慎到如此地步,甚至会付出精锐战力全灭代价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那白泽又为何要将自己叫来? 难道这个人和自己有着莫大的关系? 她有一种预感,就是当白泽说出下一句话的时候,很多事情将向着再也无法回头的方向一路狂奔。 白泽转头看向了艾琳,那双深邃如渊的眼睛看得艾琳心里发毛。 这位温文儒雅的男人推了推自己的眼镜,问出了一个让艾琳完全始料未及的问题: “你还记得,伍德博士自杀后那四年,是谁在抚养你么?” 第四十三章 不存在的人 白泽将手下的中队长们屏退,只留下了艾琳。显然,他准备和艾琳聊一些不能被太多人知道的陈年旧事。 鬼车则一如既往地侍立在白泽左右,如同一个没有表情的精致人偶。 “你还记得,伍德博士自杀后那四年,是谁在抚养你么?” 艾琳几乎是下意识的回答道:“是那位在泰拉先进医疗中心救了我的医生。” “那么,医生又是谁呢?”白泽接着问道。 “医生?医生就是医生啊。”艾琳挠挠头,用一种十分疑惑的语气答道:“难道不是吗?” 在旁人眼中,艾琳的反应显得十分古怪,但她自己却一点都觉察不到。艾琳反而觉得白泽的问题很难以理解,如同在问她“1+1=2,2是什么一样。” 白泽虚弱地笑了笑:“这样吧,我们换一个方式来问这个问题。你还记得那位医生长什么样子吗?” 艾琳皱起眉头,很是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然而无论她怎么努力,始终都无法回忆起那个医生的容貌。 “那你还记得,那位医生叫什么名字吗?”白泽又问道。 “医生……” 艾琳绞尽脑汁回忆着,这一过程中,她左手抱着右臂,右手食指习惯性地轻轻敲着自己的太阳穴。 白泽看着艾琳,眼睛逐渐眯了起来。 她的动作和另一个人实在是太像了。 “抱歉我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或许是因为过了太久吧。而且我记得当年他工作很忙,我们并没有在一起多长时间。” 艾琳给出的理由连她自己都不能说服,她甚至都不愿意去深入思考这个问题。 “你还记得查尔斯在思考的时候,有什么习惯性动作吗?” 艾琳想了一下,耸耸肩道:“说出来可能会有些丢人,但他很喜欢咬自己的手指头,就跟没长大的小孩一样。他尤其喜欢在思考的时候把自己右手的小拇指放到嘴里面,然后咬指甲。” 说道查尔斯,艾琳打开了话匣子:“其实我以前委婉地和他说过几次,这样很不卫生,而且……而且还有些傻。但是你知道的,他几乎全身心地投入在自己的科研中,在科研领域他或许是一个天才,在生活中他就是一个十足的笨蛋。” “但是很奇怪啊,你思考时无意间的动作,却完全是在模仿领养你的那位医生。” 说话间,白泽抽出了一张白纸,垫在刚刚他看的那本厚书上,开始用铅笔画了起来。 “你刚刚讲,他工作很忙,你们几乎没有什么时间相处。但是,你思考时的动作却是从他那里模仿来的。模仿,是一种很有意思的行为,通常我们模仿的对象只会是那些我们向往的、追求的、或者是仰慕的存在。” “远古人类在自己脸上刺上老虎的面纹,或者是在自己身上纹上各种各样的野兽就是一种类似于模仿的崇拜。他们渴望从模仿那些猛兽的外表这一行为中,获取他们想要的力量。” 艾琳是圣裁庭出身的,她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那个她想不起来的人对她的影响,可能比查尔斯还深。 意识到这一点,让艾琳很不舒服。她有些不能接受自己对另外一个人的感情,居然比查尔斯还强烈。 “曾经,你愿意为查尔斯献出自己的生命。可等你到神圣教廷之后,你的信条只有一个,那就是不择手段的活下去。你不再信任任何人,也不再爱任何人。用我们共同体的老话说,就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您不能将这两者混为一谈。”艾琳有些不悦地争辩道:“既然您已经知晓了我的过去,那么想必您也应该明白我对他的感情。即使是现在,我依旧愿意为查尔斯献出我的生命。” “但我对旧日福音,对神圣教廷从来都没有哪怕一丝的归属感。我被旧日福音当做一枚棋子送到神圣教廷,后来又被神圣教廷训练为杀人的工具。我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让自己活下去,尽可能好的活下去。” 艾琳直视着白泽深邃的目光,很认真地说道:“我认为想要活下去是任何一个生命的本能,所以这并非是受什么人影响,而是由我自己的意志决定的。” “由我自己的意志决定……” 白泽又念叨了一遍这句话,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似自语又似向谁抱怨着:“你老是这样,搞的好像我才是故事中的反派。” 白泽停下手中的铅笔,将画好的画递给了艾琳。 “我画的比较草率,你将就着看吧。” 虽然白泽话是这么说,但艾琳不得不承认这幅画是她见过的,最传神的简笔画。 白泽寥寥数笔便画出了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他看起来二十三四的样子,容貌非常英俊,五官有着一种雕塑般的美感。 只是他的眼神很冷,冷的好像世间一切都入不了他的眼睛,而他也什么都不在乎。 艾琳清楚这种冷漠意味着什么,那意味着这个男人眼中只有自己要去做的事情。 为了目的不择一切手段,付出任何代价都在所不惜。 就和艾琳为了活下去,不择一切手段一样…… 当艾琳看到画上的人时,她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轻轻敲了一下自己,但那种感觉转瞬即逝,就像是用冰镐敲击一下沉睡的冰山。 艾琳摇摇头说道:“抱歉,我真的不认识她。” 白泽将画儿接了回来,看着画上的男人,自嘲地笑了笑:“实不相瞒,其实我也忘了他究竟是谁。” 在艾琳震惊不解的目光中白泽继续说道:“他就像是一个黑洞,一个无法被直接观察到的黑洞,发出的所有光都无法逃离视界。但同样就像黑洞也有办法被我们观察到一样,即便他隐匿了自己所有的信息,我还是能从他的周围找到他存在的证据。” “5年前,造成戚景耀死亡的那场事故中,我第一次察觉了他的存在。我顺着戚景耀死亡留下的线索向前找去,发现他居然和25年前查尔斯的死亡也有关。再往前,则是马库斯教授前往镐京科技大学的决定。于是随着调查的深入,一个让我毛骨悚然的真相呈现在我的面前。” 虽然白泽没有说出来,但艾琳已经感到有一股巨大的寒意正顺着她脊椎往上爬。 “这个男人从大约60年前开始,就活跃在我们的历史中,有意无意地促成了很多事情的发生,但是我们根本没有留下关于他的任何记忆。他究竟想要做什么,我不知道。但我清楚的是,他做的一切事情都和一件事有关。” 窗外忽然亮起,接着便是在头顶响起的一阵炸雷。 震耳的雷声从天上狠狠地砸了下来,和白泽的下一句话一起,砸向艾琳。 “他想要制造高级灵觉生命!” 第四十四章 罗生门 “他想用人工手段制造高级灵觉生命。” “你……是说,我如今能转化,是因为父亲当年的实验?他在我身上做了实验?” “虽然这么讲很残忍,但很有可能是这样的。你再想想,自己小时候有没有经历过什么大的手术、或者某段时间一直住在医院里。 而且为什么偏偏那次的学术会议中他带上了你。我向来是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人心,很有可能他的目的就是向学界展示他在你身上成功地进行了实验。” “那我对他而言究竟算什么!一只小白鼠么!我可是她的女儿啊!” 谢铭右肘架在桌子上,食指轻轻扣着太阳穴,面色凝重地回忆道:“你刚刚提到戚景耀这个名字的时候,我还没意识到,但是现在越想越觉得,事情可能比我们之前认为的……要令人难以接受。” 在他的对面,戚小橘正抱着头痛哭,陷入痛苦与迷惘之中。 韩凜也坐到了她身边,轻轻拍着戚小橘的背,安慰着这个刚刚遭受了巨大打击的少女。 不仅自己过去这五年可能是假的,甚至就连父亲,自己一直想为他报仇的父亲都只是将自己看作是实验 韩凜将视线转向谢铭,给了他一个眼神:“你这么说对她而言是不是太残忍了。” 谢铭耸耸肩,用眼神回答道:“她总有一天要去面对残忍的真相,你不能期望她永远躲在用善意的谎言编织成的安全屋里。” 韩凜轻轻叹了一口气,轻轻搂住了身旁少女的肩膀。多愁善感的老板娘现在是真的有些心疼这个突然出现,打破了平静生活的少女。 至于她能和谢铭之间用眼神完成如此复杂的交流…… 别问,问就是高级灵觉生命牛逼! 提到戚景耀后,谢铭的记忆明显回来了一些,他回想起自己与这位人造灵能回路移植技术方面的天才曾经十分熟悉,并且自己似乎还曾为他的研究提供过一些帮助。 但至于具体是什么帮助,谢铭还是没能回忆起来。 而至于五年前在泰拉先进医疗中心见过戚小橘的事情,对方也表示没有印象。 这让谢铭愈发怀疑自己的失忆可能不是失忆那么简单,他能清晰地感到自己正在一点点揭开某些被隐藏在阴影之下的真相。 而这个真相是如此的沉重,以至于他不得不选择主动抹去关于这段的记忆,并自我流放到荒原上的一个偏僻小镇中。 他甚至有些害怕,这种情绪已经很久没出现在谢铭身上了,以至于当它出现的时候,谢铭居然觉得有些陌生。 谢铭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害怕着什么,明明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什东西对他而言能构成威胁。 三大国之间波诡云谲的交锋在他看来,和黑石镇街口两位大妈吵架没什么区别。那些恐怖的战略级武器,说到底也跟小孩子们互相丢的石头没什么区别。 谢铭自然而然地想起了一个很久以前的笑话,“人类文明的本质,就是不断研究如何更有效率地丢石头和烧开水。”虽然这个笑话现在看来,多少有些黑色幽默的味道在里面。 谢铭撑着脑袋,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韩凜,忽然笑了起来。 如果不是有这个神神叨叨还多愁善感的女人在,他恐怕也没法下定决心向前走,去直面那些可怕的黑暗。 他发现,自己好像真的很喜欢韩凜。这并不是见色起意或者寂寞太久需要找一个伴,而是仿佛早已习惯了有她在自己身边的生活。 谢铭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语调小声呢喃道: “所以,你究竟是谁呢?” 另一边,谢铭同时也委婉地告诉了戚小橘,自己是一个已经在世上活了非常久,甚至大灾变前就存在的人,所以他不可能是戚小橘同母异父的哥哥,两人应该只是像罢了。 不过戚小橘现在已经没有那个精力,也没有那个心情去琢磨谢铭到底是不是自己失散多年的兄妹。 她的脑海中正在掀起一阵风暴,一阵在撕扯着她自我认知的风暴。 因为戚小橘刚刚从谢铭那里得知,自己的父亲戚景耀,很有可能把她,也就是自己女儿当做实验品,将女儿变成了高级灵觉生命。 虽然戚小橘十分不愿相信,但谢铭说的那些关于戚景耀研究的细节,诸如人造灵能回路移植、人造回路移植之后对心智的改变,和戚小橘所知的东西都能对得上。 戚小橘从很早以前就知道自己是一个特殊的沉默者,因为其他沉默者的灵能亲和度根本不可能有四级这么高。 并且,她确实记得自己在小时候曾经经历过一场车祸,那次车祸让她在医院昏迷了整整一个星期。不过,她当时住的医院是圣玛丽科技大学的附属医院,与现在看来那个愈发神秘的泰拉先进医疗中心没有任何关系。 但最关键,也是无可辩驳的一点是,戚小橘已经完成转变了。 她已经从人类变成高级灵觉生命了,这是比任何所谓的推测、猜测都更有力,而且无法辩驳的证据。 不管戚景耀的目的究竟是怎样的,让女儿获得无比强大的力量也好,让女儿能永生不死也好,这都让戚小橘无法接受。 因为这不是她的选择,戚景耀在做这件事的时候甚至没有告诉戚小橘。 她不喜欢别人替自己做决定,更十分方案别人擅自将他们的意志强加在自己身上。 她的反应就仿佛有人曾很认真地告诉她:“你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你只因自己的意愿而活着,你也只为自己的意愿而活。” …… …… “你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你只因自己的意愿而活着,你也只为自己的意愿而活。” 白泽推了推眼镜继续说道:“他就像一个传教士一样,向他身边人反复念叨着这句话。我不是觉得他说的不对,只是觉得实在是太啰嗦,有些烦人。” “他用这句话让马库斯离开了圣玛丽理工学院,让查尔斯选择了那条疯狂的道路,让你变成了如今这个样子,也让戚景耀最终做出了选择,也迎来了自己的死亡。” “戚景耀究竟做了什么了?”艾琳问道。 “他毕竟是一个父亲。”白泽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 “所以戚景耀在最后关头,放弃了用自己女儿做实验的疯狂计划。” 第四十五章 死而复生之人 “戚小橘……?” 其实下午在那个幻境中,当白泽第一次提到戚景耀的时候,艾琳就想问这个戚小橘是怎么回事。 白泽从自己刚刚读的那本书中抽出了两张照片,递给艾琳。 “虽然人在不同时期的样貌随着年龄变化会有所改变,但我相信你还是能看出来这两张照片中的区别。” 艾琳接过照片,不出意外的发现上面照的果然是戚小橘。 只不过其中一个是大概三四岁时的小姑娘,另外一个则是十五六岁时的少女。 确实如白泽所说,3岁的小女孩和十五六岁的少女之间容貌有着很大的区别,但艾琳还是能轻易分辨出,这两张照片照的其实并不是同一个人。 她回忆起了自己之前调查戚景耀时发现的一些东西。 那是艾琳在调查戚景耀的时候发现的,尽管圣玛丽理工学院附属医院里关于这次事件的所有记录都被销毁,但她还是在某些机缘巧合之下,发现了当时急诊外科收诊记录的一个纸质副本。 “患者姓名:戚小橘; 年龄:5岁; 性别:女; 收诊时间:337年4月12日 ……” 关于病情的描述艾琳有些记不清,只是大概有印象,似乎是戚小橘遭受了严重的车祸,而且伤势极重。 不过患者病情描述部分的最后一句话,艾琳直到现在都没忘记:“患者在被送达时,已无生命体征。” 换言之,戚景耀真正的女儿戚小橘在十六年前已经死于车祸了。 那么…… 如今这个叫做戚小橘的女孩又是谁? 当时艾琳并没有太在意这件事,她关注的重点一直是戚景耀。至于之后的那个“戚小橘”是谁,她觉得对地下人口买卖十分“发达”的光荣城来说,并不是一件很难理解的事情。 毕竟艾琳自己就是这么被送到查尔斯手中的。 在她看来,如果戚景耀真的非常思念女儿的话,那么从人贩子手中买一个跟女儿年纪差不多,长相差不多的女孩,并为她安上戚小橘的名字也并不是没有可能。 但现在看来,恐怕这个叫做戚小橘的女孩远比艾琳当初想象的情况要复杂。 “我当初在调查戚景耀的时候确实发现了这件事,他真正的女儿在5岁的时候死于一场车祸,但那时我并没有太在意。” 艾琳接着说道:“因为从后来戚景耀的表现来看,他对这位……自己女儿的‘替代品’还是很珍视的,一直将她当做真正的‘戚小橘’养育。我没有找到他虐待或者是……”艾琳说到这里,言语有些闪烁,“对那个女孩抱有其他不正常的感情。” 白泽笑了起来,说道:“你想到了查尔斯?” 虽然不想在外人面前提及那些往事,毕竟这在别人看来是绝对不正常的畸恋,但艾琳还是点了点头,大方地承认了。 “恐怕戚景耀并没有你想的那么不堪……” 白泽转头看向窗外,眼镜中反射着窗外不断闪过的电光。 “因为这个你口中的‘替代品’,就是她的亲生女儿。”他扭过头,看着艾琳,一字一顿地说道:“戚小橘真正意义上的……死而复生了!” “死而复生?!” 艾琳虽然对神圣教廷没有什么强烈的归属感,但她好歹也是正儿八经从教会学校里出来的,知道“死而复生”这是教廷中只有那位至高无上的圣主才拥有的神迹。 “没错,死而复生。但我想他应该和你们那位圣主没什么关系。” 白泽说这话的时候目光向鬼车那边偏了一下,但很快就回到艾琳身上。 这个动作非常细微,可还是被艾琳看在了眼里。 他继续说道:“一开始我也无法相信,但后来越来越多的证据表明,戚小橘并非另一个人,而是真正被人复活。只不过她的外貌和性格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外貌和性格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那还能真正算是的她么?”艾琳问道。在她看来,如果连这些东西都已经发生改变的话,那完全可以视作是另一个人了。 “人格是由记忆塑造的。换言之,一个人的过去决定了她的现在也将决定她的未来。”白泽有些疲倦地摆了摆手,接着说道:“我想跟你讨论的并不是这些形而上的哲学问题,而是想问你,你有没有觉得戚小橘的经历十分眼熟。” “一位是圣裁庭的枢机执事,一位是笼中的少女。这两者看起来八竿子打不着,但往深处调查就会发现,你们之间的共同点多的令人惊讶。” “查尔斯和戚景耀都从事着人造灵能回路移植与高级灵觉生命方面的研究,并且最终都在得到关键性的成果后死亡。 你和戚小橘都和她们有着极深的感情羁绊。你们都曾濒死或者干脆已经死亡,但过了一段时间,你和她又会以全新的容貌出现。” 白泽逐渐向着问题的真正核心前进,“而且,外人根本无法察觉但也是最关键的一个共同点是,你们都曾接受过那位医生的治疗。” “我不知道那位医生究竟是何方神圣,但能确定的是,他应该也是一位高级灵觉生命。并且他和戚景耀之间做了一个交易,他通过未知手段复活了戚景耀的女儿,而戚景耀需要支付的代价恐怕就是在必要的时候将戚小橘贡献出来,完成他最后的一个验证。” “戚景耀拒绝履行自己的义务,于是他就死了,而他生前留下的所有关键成果也不翼而飞。意识到事态严重性的我,从5年前开始将戚小橘保护起来,保护在一个绝对不会被别人发现的地方,而且还不能做的太明显。可到头来,戚小橘还是消失了。” “因为那位医生几乎抹去了所有自己留下的痕迹,这只是我目前大致能复原出的情况。这里面充斥着大量无法解释的疑点,其中最困扰我的一个问题就是,为什么偏偏是你和戚小橘,毕竟我们都知道在光荣城想买来一个当试验品的小孩并不算难。” “不过这些东西都不重要,因为他已经得到他想要的了。戚小橘不久前已经蜕变成为高级灵觉生命。而这也是我为什么最终下定决心要除掉他的原因,这个世界遭受的苦难已经够多,如果大量人造高级灵觉生命出现的话,本就脆弱的平衡会被再次打破。” “这个世界会彻底沉入到那一边,而我们作为旧世界的遗民,也会彻底消亡。” 第四十六章 盛宴开场 白泽这段话虽然不多,但信息量却极大。 尤其是他最后提到的世界下沉,这对艾琳来说完全是一个陌生的概念,是一个对圣裁庭高级情报管而言也是从未接触过的概念。 所谓旧世界的遗民…… 难道说这个世界即将发生堪比大灾变的变化? 而他们这些人类将彻底在这一次的变化中消亡殆尽? 她的某些猜想再一次得到了确认,白泽不仅是实力深不可测,最关键的是他还知晓许多关于这个世界最深处真相的秘密。 尽管艾琳有很多问题想问白泽,但这位在她眼中愈发神秘的男人却下了逐客令。 “还记得我之前说过,会帮你登上圣裁庭三圣座之位么?” 艾琳点点头,表示记得。 “我们共同体有一句老话,叫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白泽站起身,将那张画着医生的纸递给艾琳,说道:“我今天搞这么大排场,闹出这么大动静,已经连直钩都不能算了,可还是有人偏偏要往里跳。” 白泽话音刚落,艾琳右耳的耳环忽然轻轻颤动了一下,一个苍老的声音随即想起在她的脑海中: “雪莱主教,我是爱德华,我将在三分钟后将到达光荣城。” 白泽走过去,将一枚戒指放在艾琳手中,叮嘱道:“这枚戒指关键时候能救你一命,你一定要好好活着,你远比自己想的要重要。” 说完,他身旁的鬼车走上前,再一次通过阴影空间将她送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 …… 与此同时,在几百公里外的黑石镇。 此时的黑石镇已经被自由联邦军方彻底接管,所有居民被迁移到了临近的小镇。 而在黑石镇外,一座临时的野战基地已经被搭建出来。 基地外的停机坪上不断有飞艇起降,将人员和物资运送过来,显然是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 野战基地中心的作战会议室里,赵元良、上官景还有其他几位后来才赶来的军官,正围在一张桌子旁讨论着什么。 而桌子上正摆着几个模样相同,类似于黑色暖水瓶一样的装置。 其中两个已经被完全拆开,暴露出了里面的机械构造。 在会议室的另一边,站着丁曲文和莱斯特还有其他几名猎杀小队的队员。 因为之前重明将自由联邦军方的几位高层给骂了个狗血淋头,联邦一方面是为了挽回面子,另一方面也是憋了一肚子火,便命令对周边区域展开拉网式搜索,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那个戚小橘给找出来。 本来大家以为这次行动就是做做样子,毕竟人家早就连影子都没了,现在去搜查纯属浪费时间。 可没曾想,这一搜索,还真叫他们给找出了一些有意思的东西,就是现在摆在桌子上的这些黑色不明装置。 而丁曲文他们,就是无意间发现这些装置的人。 “你们看,这是一个典型的灵能信号探测装置,虽然经过了改装,但它的功能应该还是探测一定范围内的特殊灵能源。比如灵觉者在使用力量时的波动,或者是反重力灵能引擎的工作信号。” 上官景指着那两个被拆开的黑色装置说道:“不过这种构造形式已经非常古老了,现在没多少人知道。我也是偶然在介绍第二次新世界战争前,灵能探测技术的资料上看到过。” 虽然他这话说的很稀松平常,但言语中还是有着掩饰不住的优越感。 “这种构型的好处就是简单、稳定、可靠,能保持长时间工作并且不用检修。但它的缺点就是精度实在太差,只能捕捉到一些很模糊的灵能源信息。并且它们不能自行组网,是老式的‘中央-分散’式数据网络构型。” 赵元良拿起来其中一小块器件,说道:“上官中尉,你的意思是我们的行踪就是被这种老旧的探测器给暴露的?” “这个我还不能确定,因为你们看。” 上官景走到墙上挂着的地图旁边,指着几个发现黑色装置的地点说道:“这些探测装置明显是以黑石镇为圆心,100公里为半径布置的。” “但是这种探测装置自己的探测距离只有不到50公里,它的传输距离更是达不到100公里。换言之,如果想用这种老旧的探测器组成一个预警网的话,那么我们现在一定已经发现了中继站,而且还不止一个。” “当然,”上官景摊开双手,做出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如果对方真的有大型信号接收器,能够直接和这些预警装置相连的话,当我什么都没说。”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们应该在黑石镇上发现了一个雷达站。” 赵元良捏了捏有些抽痛的眉心,继续补充道:“而且它的预警范围最多只有150公里,150公里对我们的飞艇来说也就是最多10分钟的事情。我们老说卷铺盖走人,10分钟就能卷着自家楼跑了,他娘的这难道是神仙吗?” “神不神仙我不知道,但这是现在唯一合理的解释了。” 上官景走到赵元良身旁,压低了声音,说道:“上校,这件事儿我们好歹算有个交代了,到此为止吧。下午光荣城那边据说出事儿了,共同体动作非常大,搞不好就是那位白先生……” 他后面的话没有说完,但赵元良已经知道了他的意思。 这是个烫手的山芋,早点丢出去总比烂在手里面好。 赵元良点了点头,转身对会议室里的其他人说道:“那这件事就先到此为止吧,并不是我们行动有问题,而是对方已经提前预知了我们的到来。行了,大家也都累了一天早点回去休息吧。” 会议室中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知道自己这次算是逃过了一劫。 离开会议室后,莱斯特拉着丁曲文一路顶着依旧不小的风雪往他们的营帐走去。 莱斯特砸了丁曲文一拳,笑骂道: “行啊,真有你小子的,摔一跤还给摔出来了这么大个宝贝。你信不信,这次回去上官景那小子绝对对你另眼相看,说不定你就此搭上了他的顺风车,一路跟着上官公子飞黄腾达了。” 丁曲文却只是勉强笑笑,没什么心情去应付莱斯特的俏皮话。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下午在那个幻境中看到的画面,他几乎闭上眼睛就能看到妹妹毫不设防,躺在床上时的样子。 这已经快要把他逼疯了。 …… …… 营区外,两位负责警戒的士兵觉得自己可能是眼花了,因为他们在一片风雪中看到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赤着脚正向他们走来。 “站住!不许动!” 如果这个女孩不是在零下三十多度的寒风中穿着一件单薄的黑色连衣裙,如果她的容貌不是美到近乎妖媚,如果不是她的双眼是猩红冰冷的竖瞳,这两位士兵的反应不至于这么强烈。 下一秒,两道黑色的锋刃划开空气,穿过作战服,如同热刀切黄油一般切开士兵的皮肤、肌肉、骨骼,最终从另一边无声无息地离开了士兵的身体。 与此同时,空中两架正准备降落的飞艇,仿佛突然被无形的重锤击中般扭曲爆炸。 袭击警报下一秒就和士兵的惨叫声还有枪声一起回响在基地上空。 看着散落一地的血与内脏,女孩露出一个极其厌恶的表情。 她讨厌这些脆弱、低级而狡诈的人类,尤其是那个偷走了她大半力量的人类女孩! 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越想越亏。 反正都是要堕阶了,干脆先鲨了这个人类女孩再说。 她指向远处人影晃动的营房,通过精神链接对两个处刑者下了命令:“命运仪轨指引我,这里有能找到那个小贱人的东西,鲨掉所有人类,把她留下的线索给我找出来。” …… …… 临海港市。 韩凛忽然站起身看向了光荣城方向,说道:“小铭,小铭,有什么东西正在以极快的速度飞向光荣城。小铭,你有在听我说话么?” 谢铭则正看着黑石镇的方向,微皱着眉头,喃喃道:“这……这是个什么鬼东西?” 虽然还未完成转化,但戚小橘也是第一次感知道了某种冲着自己而来的恶意,并且,她很似乎熟悉这种恶意。 两对冰冷的猩红竖瞳在脑海中闪过,之前失去的记忆也随之回归。 “是骸灵!是那只重伤我的骸灵,她来找我了!” 谢铭回头看着戚小橘,笑着说道:“不,她是来找死了。” 终章:第二次盛放,与故事的终焉 谢铭回头看向戚小橘,笑着说道:“不,她是来找死了。” 他的笑容似乎有一种魔力,瞬间安抚了戚小橘慌张的心。 但他的笑容之下,还有另一种意味,那是某种说不出来的残忍与冷漠。 谢铭打了一个响指,唤回了桌子对面韩凛的注意力。 “我出去一趟,你保护好你自己。” 韩凛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总觉得他似乎和之前相比,有些明显的不同,但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同。 “嗯,你也注意安全。” 可谢铭并没有听完她的回话,便推开窗子,消失在了蒙蒙细雨中。 可以韩凛的眼力,她根本没有看清楚谢铭是如何消失的。 一种强烈的失落感徘徊在韩凛的心里,她知道,自己一直在避免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小铭……到头来,我上一世的付出,还是没能阻止你的觉醒。” 她走到戚小橘身旁,抬起她的脸颊,仔细端详着,幽蓝色的竖瞳中满是怀念。 “他还真是……傻的可以,我怎么会死呢?不过是世界之海中的有一次轮回罢了。只是可惜了你,成了为我准备的容器。他发现自己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徒劳后,便被自己的愧疚和懊悔压垮了,将自己关在偏僻的小镇里,以为可以忘掉一切,但事情哪有那么容易。” 戚小橘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但同样有了一种巨大的悲哀感。 …… …… 窗外的雨水开始变得愈发疯狂,混乱,丰富掌管下雨的神明陷入了某种癫狂。 白泽和上手中的书,站起身,走到窗前。 “这个故事本不该以这样的方式结尾的。” “但总有些遗憾是不可避免,不是么?” 鬼车不知何时已经恢复了神智,只是她的神情中带着深深的疲倦。 “或许在另一个世界,安排了这一切的那位能够给我们一个更好的相遇,更好的命运。” “是啊,他也在成长,至少,这一次他学到不少。” “小白,在那里,我们还会像这样在一起么?” “会的,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 …… …… 紫色的光潮再一次吞噬了时世间万物,这个世界连同那些原本可以发生在它之上的那些故事一道,化成了世界之海中的一片尘埃。 或许他们还会以另一种方式和身份再次相见,或许,他们永远都不会再见。 无尽的混沌中,只有博尔赫斯的那句:“命运之神没有怜悯之心,上帝的长夜没有尽期。你的肉体只是时光,不停流逝的时光。你只不过是每一个孤独的瞬息。”在不断回荡着,不知嘲笑着谁。 写在故事最后 非常抱歉,这个关于谢铭、韩凛、戚小橘、白泽他们一行人的故事只能到此结束了,我不得不把我所有的精力集中在下一本书中。 这本该是一个好故事的,但却因为我的失误而不得不成为了一个草草收尾的遗憾。 它删删改改或许能成为一个好的小说,但绝对不会是一部好的网络小说,说到底还是我在开书的时候根本没有搞清楚网文应该怎么写。 或者说,我作为一个没有读者盘的作者应该怎么去吸引来自己最初的读者。 说实话我有点文人的臭毛病,觉得写纯爽文有辱斯文,可是不辱斯文辱的就是自己,毕竟网文是拿出来给大家看的商品,不是我一个人自嗨的东西。 最后的最后还是非常感谢那些为我投了推荐票和收藏过的读者,以及从某小破站(笑)专门赶来支持我的好朋友们,有那么多点赞真的很让我感动,但作者是专职写作,实在没有那个能力为爱发电把这本注定救不回来的书整活。 当然,以后有空我会把《至黯之渊》的故事重新整理整理,让他以另一种形式和大家见面,毕竟故事是无辜的,糟糕的是我这个作者。 明明你也很爱我(序章三,请结合序章一、二食用) 电风扇摇头晃脑,送来凉风的同时也不断发出着恼人的嗡鸣。 凉席一点都不凉快,反而有点像是铁板烧。 夏日的夜晚本身就不怎么好过,更何况傍晚时的那场雷雨并没有下透,潮湿闷热的空气简直要把人逼疯。 谢铭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倒不仅仅是因为夏日的夜晚不好过。 也是因为明天他就要出发去另一个城市,开始自己的大学生活。 更是因为白天谢晓寒看向自己的眼神,和她言语中那些明显的情绪。 谢铭不知道该怎么办。 要逃么? 他有些期待第二天快点到来,这样自己就可以逃离那些可怕的念头,但心里最深处又希望第二天永远不要到来。 “……当时那些快乐多难得美好 你真的有办法舍得不要 才刚成真的美梦 转眼就幻灭破掉 祝福你真的可以睡得好……” 新买的手机放在枕边,耳机里单曲循环着老田的歌。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听这首歌,大概是因为晓寒很喜欢? 或许也是因为自己同样很喜欢吧。 谢铭侧过身,看着窗外的那棵老梧桐树,不知道在胡思乱想着什么。 街上昏黄的路灯灯光穿过梧桐茂密的枝叶,碎成几块光斑落在玻璃窗上。 那些树上的蝉大概以为现在还是白天,所以依旧在拼了命地叫着。 蝉鸣乱人心。 也许人心本身本身就是乱的。 “啪嗒”,一声门锁的轻响在耳机中的歌声,电风扇的嗡鸣声,还有恼人的蝉鸣中依旧是如此刺耳。 床边离门只有两步的距离,在谢铭反应过来前,身后已经传来了温润细腻的触感,一双手臂倔强地从背后将他紧紧环抱。 房间里的温度上升了许多,窗外的蝉也好像叫地更加卖力。 谢铭的身体瞬间紧绷,差点就从床上蹦起来,但最终还是放松了下去。 他一直都明白自己的坚持并没有看上去的那么坚定,就像沙子堆成的城堡,一个稍大一点的浪花就彻底将它拍得粉碎。 “我能有多骄傲 不堪一击好不好 一碰到你我就被撂倒” 谢晓寒将额头抵在谢铭的后背上,紧紧地抱着他,呼吸急促,不时发出喝醉酒时才有的那种有些粗重的喘息。 几乎能将谢铭点燃的吐息,热辣辣地打在他的后背上。 谢铭闻道了从身后传来的浓浓酒精味。 “你怎么喝了那么多酒?” 说着,谢铭就想挣开她的手臂坐起身。 谢晓寒之前几乎从不喝酒,所以谢铭有些担心她把自己喝出事儿。 “不要走!” 以为谢铭要离开自己的谢晓寒轻声喊道。 也许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反应有些激烈,她将谢铭抱得更紧了,语气也柔和了一些:“让我抱你一会儿,抱一会儿就好。” 她虽然话是这么说,但肌肤间毫无阻拦的亲昵已经到了一个危险的程度,谢铭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身后那具身体的许多细节。 温柔的弹软和曼妙的曲线,还有她带着醉意的轻吟与吐息在一点点夺走谢铭的理性,将他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谢晓寒在玩火…… 不,应该说她已经下定决心当一只扑火的飞蛾。 “我喜欢你,小铭。我,喜,欢,你。” 晓寒的声音如梦呓般从身后传来。 轻柔而缥缈的声音落在谢铭的耳中,却如同九天之上落下的神雷,将他所有的心防瞬间劈了个粉碎。 谢铭对她有好感么? 答案是肯定的。 谢晓寒是一个温柔而有些浪漫的人,性子就和她的容貌一样,恬淡温婉。 但她的内里又有着一种让人心疼的倔强和坚强,这种坚强让她在父母离开后独自撑起自己和谢铭的生活。她的倔强又让她不顾一切地爱上世俗眼光中,自己不该爱的人。 这个有些清瘦娇小的女生如同一首若即若离,外冷似雪但内里又藏着火的歌。 很多人都很喜欢她,包括谢铭。 但现实不是只有喜欢就够了。 谢铭一动都不敢动,只能背对着她说道:“我们不该这样。” “我爸妈只有我一个女儿。” “可是……” “你闭嘴!我不想听!!告诉你我不想听!!!” 谢晓寒轻轻的呜咽声中,谢铭最终还是选择了投降。 电风扇吱呀吱呀地摇着头,但是送来的那点凉风已经不够用,黏腻的汗水彻底模糊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 空调吐出的凉气让房间中的温度降了下来,但有些东西依旧热得人烦。 冲完凉的谢铭反而更睡不着了,他坐在床边,看着窗外的梧桐树发呆。 谢晓寒身上盖着毛巾被,黑色的长发铺散成一片黑色,侧着身子蜷缩成小小的,让人怜惜的一团,呼吸平稳了很多,似乎是已经熟睡。 喝醉后总是很容易睡着。 谢铭想起了自己六年前刚刚被谢晓寒捡回家的时候,也是一个夏天。 还是在那个夏天,有一次谢铭晚上睡不着。他那时不知怎么想的,鬼使神差地来到了谢晓寒的门前。 那时的他站在门口,听着里面传出断断续续的呜咽声,鼓起勇气轻轻推开了姐姐的房门。 他却只看到月色下,谢晓寒孤零零地坐在床边,怀中抱着一个相框,独自痛哭。 这一幕给谢铭带来的冲击很大,那时谢铭才知道在自己心目中,天塌下来都有她顶着的谢晓寒原来承受着怎样的压力。 她从来都不会在谢铭面前展露出软弱的一面,亦姐亦母地照顾着与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谢铭。 但又有谁来照顾谢晓寒呢? 别的少女还在向父母撒娇时,谢晓寒便不得不独自去撑起她和谢铭的家。 在其他女孩还能享受双亲的荫庇时,她便已经尝过了人间冷暖。 谢铭可以依靠她,但她又能去依靠谁呢?只能一个人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对着父母的遗照独自流泪。 也就是从那时起,谢铭对谢晓寒总有一份敬畏和愧疚。这份敬畏和愧疚让他对谢晓寒生不出任何想法。就算有,也会被压下去。 他甚至在察觉到谢晓寒对自己的心意后,生出了想要逃离的念头。 谢铭做不到,他无法回应谢晓寒的感情,所以他最后还是逃了。 早就被甩在一旁的耳机依旧在独自放着老田的歌: “……明明你也很爱我 没理由爱不到结果 只要你敢不懦弱 凭什么我们要错过……” 第二天中午,谢晓寒在宿醉的头痛中醒来时,谢铭已经坐上了去京城的高铁。 飞蛾想要扑火,可是火却跑了。 他临走时给谢晓寒留下了一封信,本来想和她说很多,但最后想来想去,只写下了几句硬邦邦的话。 如果没有许多年前的那一幕,如果没有那些反复出现的梦境,谢铭是不是会做出不一样的选择不得而知,但至少现在他真的没法说服自己。 再后来,谢晓寒也去京城看过谢铭几次,谢铭过年时也会回老家陪着她。 大家都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那闷热的夏夜仿佛只是一场旖旎的梦。 只不过两人之间的氛围还是有些和从前不一样了。 谢铭曾经半开玩笑式地问谢晓寒为什么不给他找个姐夫回来,谢晓寒也半开玩笑地回答他:“一见误终生,你算算我们过去那些年见过多少面。” 她仰起头,认真地看着谢铭的眼睛,看得他只能慌乱地挪开视线:“那你呢?” 是啊,为什么你也爱不上别人了呢? 谢铭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 随后便是一段漫长的沉默。 夜里雪停了,两个人漫步在积了雪的古城墙下。 昏黄的路灯给皑皑的积雪染上了一层老长安的味道,雪地靴和皮鞋踩在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都说雪后的古城又变回了盛唐的长安,谢铭觉得这种说法并没有错。 平日里喧闹的城墙根此时无比静谧,这种时候只有贪玩雪的小孩子和有心事的大人才会从暖气房里出来。 小孩子们无忧无虑地笑闹着享受难得的快乐,有心事的大人们则沉默地踩着雪,想着谁。 谢晓寒个子不算很高,大概连谢铭肩头的位置都够不到,身形也有些消瘦。 两个有着最萌身高差,又都穿着黑色大衣的人这么肩并肩地走在一起,总有一种微妙的和谐感。 谢铭捧着一个还热乎的烤红薯小心翼翼地剥着皮,结果被烫得呲牙咧嘴,嘶哈嘶哈。 好不容易折腾利索,他把剥好的那一半掰下来,连着袋子一起递给了谢晓寒,自己捧着另一半继续剥着皮。 谢晓寒接过烤红薯,拉了拉围巾,两手捧着它,就像只小仓鼠一样,小口小口地吃着。 她很快吃完了自己那一半,抬起头看向谢铭。 晓寒眼巴巴地望着他,表情有些可怜兮兮的。 谢铭知道她想要什么,但却装起了傻,只是把自己吃了一半的烤红薯塞到她手中。 天空又下起了雪,谢晓寒挽着谢铭,轻轻哼着老田的那首歌。 “……明明你也还爱我 没理由爱不到结果 只要你敢不懦弱 凭什么我们要错过……” 过了这么久,她还是最喜欢这首歌。 过了这么久,他却最怕听到这首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