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殁剑长生》 第1章 想死 魔岭，“长生界”异域，当世玄日魔宫的道场所在地。 他不喜欢在这里，他喜欢都市，那里有灯红酒绿，那里有紫醉金迷。 他喜欢和朋友一起，就算是酒肉朋友，就算是虚情假意，总比在“长生界”强。 他喜欢尘世的自由自在，尘世的繁花似锦！ 当一个人生命没有尽头，什么才是自己真正想要的，他自己好像也不清楚。 他不知道怎么来到“长生界”的，只知道为救一个小女孩，受伤晕倒，一觉醒来，就来到了这里。 他刚来这里的时候很开心，对于一个时时刻刻怕死的现代人来说，突然可以长生不死，那绝对是梦寐以求，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在这里呆了几千年后，他的想法变了。 在一个不生不死，无情无义的世界里，他忽然发现永远活着不是一种骄傲，而是一种折磨。 没有喜怒哀乐，没有七情六欲，神佛仿佛就是行尸走肉的代名词，只是为了活着而活着，为了长生而长生。 元疯一边想着，一边不由得暗暗叹息一声。 他现在是这个“长生界”唯一能死去的人，他现在决定去死，他活够了，活累了。 不管这些年自己有多茫然，多失落，如何真正的生不如死！ 现在他可以像他曾经故乡的那些人一样，可以正常的死亡了。 临死之前他必须来这里做完最后一件事，给自己一个交代。 他尝试过拯救自己的灵魂，去拼搏过，奋斗过，也挣扎过；死过，但总是又重新活过来了。 这里为之拼搏的一切，为之奋斗的一切，就是长生再长生，重生再重生，直到永生不死。 修神，修仙，修佛——变得无欲无求，忘记七情六欲，最终变成的只是一个没有思想的“空壳”。 所以这里没有朋友，没有家人，没有情爱，更不会有现代社会的争风吃醋，勾心斗角。 在“长生界”不存在“死亡”一说，也不允许死亡，死亡在这里是大逆不道，天诛地灭的。 谁提到“死亡”就会被关进“长生狱”让你受尽折磨，遍尝千万酷刑，最可怕的是你在那里一样还死不了。 元疯现在可以死了，临死之前的那种喜悦，那种兴奋刺激着他，让他彻夜难眠，让他激动不已。 “按照我那个世界的自然规律，每个人都会死，但都想要明明白白的死，虽然不是每个人死前都会找到答案，但起码能闭着眼睛死去。”易天衣想着。 这些道理都是几千年前自己那个故乡的传统习惯，不知道自己故乡的那个现代世界变成什么样子了！ 医学发达到可以让人不死了吗！ 还是那个世界已经被核武器给毁灭了，如果是，肯定是那个战斗民族，或者那个世界警察，引起的世界大战。 那我回去不就是唯一的人类！那我就成了新的人类鼻祖，新的上帝。 想到这里元疯不由得嘴角露出了微笑。 青草，牛羊，西风吹！暖阳，蓝天，白云远！ 元疯此时此刻的心情已经不适合这种平静优美的风景了。 看着那些满脸红扑扑，纯朴的异域穴始人，他心里全是厌恶。 他为自己有好恶而感到自豪。 他现在要按自己的想法去死，在死之前要去找到和他一起来的那个女孩。 不知道那个女孩有没有像自己一样恢复了人的感觉，人的情欲，还认不认识他。 他笑了笑，抬起脚继续大步向前走去，任凭那像刀子一样的冷风吹打在自己的脸上。 呼啸的风声，冰粒像子弹一样击打在地上的叮叮声，都不能将元疯从沉思中惊醒一分。 他完全沉浸在一种激动、兴奋，同时又紧张的情绪当中。 他开始害怕，至于害怕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 但是这种害怕是来自心底的，是来自己灵魂深处的。 这几天如影随形的跟随着自己，怎么也驱散不了。 自从他能“死”开始，他就慢慢有了恐惧，害怕。 害怕的感觉真得也不错。 元疯承认，这段日子是他最开心，最舒心的日子。 被人追杀，争斗不息，有高光的时刻，也有如丧家之犬的日子。 不完美，但肯定是像正常人一样活着，而且活得有汁有味。 这几千年他一直一个人，虽然可以长生，但很孤独。 猛然一个吼声，将易天衣从沉思中拉了回来。 元疯向前看去，十几只长毛牛排成一列正慢慢悠悠地横过马路，后面一个穴始族汉子抽着草烟，悠哉悠哉跟在后面，手里拿着皮鞭，但并没有抽打慢腾腾的长毛牛。 “有烟吗！”易天衣突然对陌生的穴始族汉子说道。 他一愣，没有反应过来。 可能没听到吧！元疯想着。 他同那个赶牛的穴始族汉子擦身而过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 “你这一辈子最大的愿望是什么！”元疯目光炯炯地盯着这个穴始族汉子，大声地问道。 那个穴始族汉子愣住了。 “也许他听不懂我的话！”元疯哑然一笑，大步向前走去。 “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历尽所有劫难，当活够的那一天，能直正的死一次！” 元疯走了十几步后，身后突然传来穴始族汉子的声音，这要是在长生界，他一定会被抓到“长生狱”，但元疯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虽然他听得很清晰。 他没有回答，只是举起左臂，挥了挥手，然后继续大步向前走去。 元疯很享受一个人在冷风中走路、被冰粒吹打的感觉。 没有依赖，也没有牵挂，只有自己。 很孤独，很寂寞，但能做真正的自己。 有恐惧，有害怕，但很有“人”的感觉。 易天衣走得很快，步履很有力。 前面出现一个人影，和他一样往魔岭城区方向走去。 元疯没有在意。 慢慢的，他离前面那个人越来越近了。 看衣着服饰和“长生界”的人有显著不同，衣着太简陋，甚至比这里的穴始人还要原始，麻布衣服，腰间束着一块兽皮。 “长生界过来的人大多是游客，都是成群结队，他怎么一个人步行赶路呢？”易天衣好奇的思忖道：“难道像我一样，突然发疯，说走就走！” 想到这里不由哑然一笑，高声叫道：“前面兄弟留步，等等在下。” 前面那个人脚步略为一缓，又继续自顾自的赶路，还是保持一样的速度，一样的步伐，不快不慢，恰到好处。 元疯加快脚步，追了上去。 这个人背脊挺得笔直，浓眉大眼，瘦削的脸颊、高挺的鼻子给人一种坚毅、倔强、高傲的神态。 一身单薄的衣装，和魔岭寒冷的天气不相契合。 他看了一眼元疯，继续按照自己的速度走着，眼神和他的外表一样，饱含着孤傲、坚毅。 这个人的脸很英俊，是元疯喜欢的那种英俊，整张脸棱角分明，英气勃发。 虽然年轻，但是有一种超越年纪的成熟和自信。 “我可以和你一起走吗？”元疯很喜欢这个年轻人，有意地和他攀谈。 “路不是我的，你想怎么走，我管不了。”语气很平和，但内容很高傲。 元疯笑了笑，没有再说话，和他保持一样的步伐速度，并肩前行。 “我不习惯和人一起赶路！”走了一会儿后，这个英俊的年轻人突然说道 还是那样，说话的口气很平淡，但是却透出拒人千里之外的骄傲。 “你也说了，路不是你的，我想怎么走，是我的事！”元疯笑道。 年轻男子眼中杀气一现，手向腰部皮带扣的位置摸去。 易天衣看到，他腰间不是皮带，是一把束腰的软剑，他不是去抓皮带扣，他的右手放在了剑柄的位置。 看起来很像皮带扣子的剑柄。 “你既然不喜欢，我就先走了。”易天衣不想和这个年轻人冲突，他加快速度超过这年轻人后，又回过头来，补了一句： “如果下次碰到你，可以请你喝酒吗？对了，你喝酒吗？” “喝！”年轻人冷漠地回答道。 元疯哈哈一笑，放开步子，很快就将这个英俊孤傲的年轻人抛在了身后，连人影也看不到了。 第2章 幽冥魔气 “报告鹰主！有人在金鹰祭坛吃…吃人…” 一个护卫队队长冲进议事阁，惊恐的向格木报告道。 “你再说一遍！吃人？”格木腾地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以为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是真的，就在祭坛那里——”护卫队长惊慌失措的回答道：“吃人的家伙穿着玄日宫的圣袍，有点像玄日宫的圆桑法师。” “圆桑法师！” …… 当格木带人赶到金鹰祭坛的时候，只见祭坛四周围满了当地百姓，全部匍匐在地，念念有词，在祈祷着什么。 祭坛就是一个超大的广场，只是靠西边多了一个法坛，此时上空密密麻麻、铺天盖地全是黑压压的秃鹫。 广场正中间的位置一个两翼张开，振翅欲飞的金鹰雕像栩栩如生立在那里。 金鹰雕像的头上此时正站立一个人，空空的双眼冒着黑烟，比普通秃鹫大很多的巨型秃鹫在这个人头顶四周缓缓盘旋。 格木眯着眼睛仔细看了看，不由得惊呼道： “圆桑法师，真的是圆桑法师！” 此时的圆桑法师，双眼无神，呆滞地看着前方，眼中冒着黑气，犹如地狱使者一般。 就跟他头顶盘旋的、小型飞机一样大小的秃鹫一样，整个身体散发出一股令人恐怖的邪气。 “鹰主，我们怎么办，可要格烈将军派人过来帮忙。” 格木摆了摆手，没有同意。 “你刚才说这个圆桑有在吃人。” “刚才有个玄日宫的修法师说是圆桑的师弟，又自恃会些法术，前去与圆桑交涉，结果圆桑一句话也没有说，直接把他的心脏掏出来，放到嘴里吃下去，然后尸体被那些巨大的秃鹫分食了。” 守卫队长打一个寒战，脸上的惊恐表情引起其它的人也心生寒意。 赤乌地区穴始人的不死之道与“长生界”的传统势力不同，靠的是转世重生。 穴始人的肉身死亡后会转世重生，修为会归零，但记忆会保留。 这也是赤乌地区被称为长生界异域的原因。 在“长生界”也只有穴始人还保留了对死亡的一些恐惧。 格木看着广场四周众多匍匐在地，诚惶诚恐，不停在祈求什么的赤乌百姓，眉头紧锁，沉声道： “巴队长，有没有办法让周围的百姓离开，然后在祭坛四周设立隔离带，以防再发生人命事件。” 巴队长为难地道：“鹰主，我只能试试。这些百姓认为是天措圣尊仙逝，魔岭没有神灵坐镇，才导致邪魔出世。” “他们全部在此祈求天地降临新的圣尊，收服邪灵，让万物众生和平共处，还魔岭风调雨顺，安居乐业。” “你护卫队人手不多，去找格烈多派点人来帮忙。” “是！”巴队长自去安排去了。 格木看着广场中心飞鹰雕塑上的圆桑，沉思了一会，对身边的一个护卫说道： “你去玄日宫请兰姑娘来此。” “是！”护卫领命自去且不说。 格木看着不停重复着站起、爬倒、祈祷几个动作的魔岭百姓，心里面对他们至今还保持着古老的虔诚和信仰，不知道是应该给予尊重，还是觉得是一种愚昧。 这些赤乌百姓已然人人可以转世重生，得以灵魂不死，犹如神佛，但他们依旧把自己当做凡人，始终保持对天地的敬畏，看得出来他们对神灵的崇拜是出自内心，发自灵魂的。 在如今人人不死的“长生界”，这里其实算是唯一有点“人味”的乐土了。 在前面不远，一群膜拜天地神灵的魔岭百姓当中，有一个人引起了格木的注意。 这个人穿着普通赤乌人的衣服，但却戴着一顶当地厚厚的羊皮帽子。 本地叩拜神灵的时候是不允许戴帽子的。 如果是外地人，他为什么要混在本地人当中，不像其它“长生界”游客只是在远远观望着。 更怪异地是，他每一个叩拜的动作又特别标准，神态又特别虔诚。 正好这时候巴队长回来了。 “鹰主，格烈将军说他去处理就好了。”巴队长气喘吁吁地道：“他说让百姓离开不可能，但可以说服百姓后退一点，让军队在百姓和广场之间设一道隔离带。” 格木点点头，没有说什么。 他指着那个戴着羊皮帽子的人，低声对巴队长交待了几句。 巴队长一边听着，一边点头。 等格木说完，便带着几个护卫离开了。 …… 元疯走进色岭城区的时候，所有街道一个人都没有，所有店铺都大门紧闭。 只有几只流浪狗，在街边窜动，四处觅食。 城区中心上空黑压压的一大片秃鹫，快将整个城区中心都遮盖住了。 奇怪的是这么多秃鹫在空中飞翔盘旋，却没有发出刺耳的鸣叫声。 元疯心里有一种不详的预感，暗自想着可能恰好遇到了麻烦事。 但他喜欢麻烦事，越大的麻烦越好。 祭坛广场上空笼罩了一层薄薄的黑气，元疯越靠近广场，发现这层黑气越浓郁。 元疯远远站在军队设立的隔离带外面，看到街道上、店门口、楼顶上全部是爬到在地，祈求天地神灵保佑的赤乌百姓。 军队设立的隔离带内，有一个法师打扮的男子、一个可爱娇美的女人，还有魔岭鹰主格木带着几个护卫，仰头看着站在飞鹰上的圆桑法师。 地上躺着两个护卫，不知道是生是死，全身冒着若隐若现的黑气。 幽冥魔气！ 元疯吁一口气，想找一根烟抽抽，他没有烟瘾，但是在紧张或者烦躁的时候，就想抽一根烟。 幽冥界已经很久没有人出来了。 据说幽冥界乃死后魂灵所去的地方，深入地底，很少涉足世间，特别是自从“长生界”实现人人不死的宏愿后，幽冥界的人基本上就没有出现过。 赤乌地区讲究轮回转世，只要魂魄不散，每个人死后马上就会转世重生，可能为人，也可能成为其它万物生灵。 赤乌人的传统文化里，每个人死后都会回归天地，然后重生。 每个人都必须历尽千般劫难，尝遍万物每种生灵的苦楚，才能最终成为圣尊，得以大成就。 每个赤乌子民都无怨无悔，主动献出一切，渴望早入万物轮回，早历磨难，才能早日成就圣尊。 所以赤乌人认为，他们的死亡是天地万物的自然更替，是与天地的交融。 元疯想不明白这个幽冥魔气从哪里来的。 如果魂魄被被幽冥界捉走，就会被禁锢在那里，永远无法转世重生，虽然魂魄还在，但肉身难成。 既然想不明白幽冥界的来历，元疯觉得就没必要再去想。 这时候，他看见两个人从玄日魔宫的方向走过来，正在大声地谈论冒险的经历， 什么夜入古刹遇到怪物，深入地底发现尸怪。 元疯本来是想看看，是不是来追杀自己的人，发现并不是。 他心想，最先找到他的人会是“长生界”哪一个大陆的高手，是太仙大陆，斗霄大陆还是混魔大陆…… 但这些人不是来杀死他的，而是不许他“死”。 因为他是“长生界”第一个能死亡的人，各大势力的人担心他的死会改变“长生界”人人永生不死的天地法则，颠覆“长生界”开天辟地以来的自然规律。 元疯又看了看半路上碰到的那个英俊的年轻人跟上来了没有，没看到其它人，便收回了目光，又向祭坛广场中间看去。 那两个人在元疯身边停了下来，其中一个络腮胡子的中年人大声问道：“兄弟，这么多乌鸦围在这里，有点邪门啊！中间那个和尚好像也邪气的紧！” 另一个胖脸的青年笑道：“马师兄，这应该是秃鹫吧！，我看不像乌鸦。” 络腮胡子叫马师兄的呵呵笑道：“郑师弟，管他的是什么东西，反正有点邪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