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身情人》 第一章 “奇怪,今天经济舱的座位好像特别挤。”凯宾无意识地翻动面前的餐盘。 注意到这个情况,他抬头观察四周,今天的飞机很空,只坐了五成满,但分布很不平均,百分之八十的女人或坐或站围在他身边,其余的人分散四周,各自拥有非常宽阔的空间,难怪他老觉得拥挤窒息,肯定又是这张“babyface”惹的祸。 他站起身,一百八十五公分的身高,居高临下,带着无奈的神情,搜寻周遭迷恋的目光。“你们都没见过男人吗?” “啊?”一阵惊呼伴随低声唾骂和羞惭的洪潮,人群倏地散去,刹那间!他变成机上拥有最多私人空间的乘客。 他满意地半眯着眼,像只饱食满足的猫,带着嘲讽又不失天真的笑容,回到座位上。 可以感觉爱慕的视线再次向他身上集中。 在以前,女孩们很清楚地知道,这种男孩子不是可以依靠终身的人,她们会自动远离;但现在不同了,多的是被华丽与刺激趋使,甘心扑火的飞蛾。 价值观改变了,凯宾很高兴,他一向善于运用自己的魅力,通常这让他通行无阻,只是不知道这一招对“她”有没有效? 唉!又想起“她”,一般女孩子是一群可有可无的生物,很难在他心里留下痕迹,但“她”例外,“她”是他的幸运女神兼“长腿叔叔”。 哦!这是个好笑的名词,不过……算了!既然忘不了就继续想吧! 大概是十年前的事…… 那年凯宾八岁,他五岁丧母,事实上,他一直觉得母亲的去世是上帝的恩赐,人间对于一个带着私生子的流浪吧女而言是一处地狱。 圣诞节前夕,当人们被喜乐冲昏头的时候,他正带着满身伤痕,挨在一处郊区教堂躲避扒手集团的追捕。 天气很冷,雪下得很大,他窝在榆树下,丝毫不用担心会被人发现,除了……“她”! 左手悄悄摸上胸前的心型金链,扣上的机璜应声而开,一张端丽的脸容出现在眼前,盒盖上刻着“苏珊娜”三个字。 少女清冷的气质立刻撼动他的心,他咧着嘴笑,想起初见她时的情景,她一身灰衣、面无表情,像极刚从修道院出来的修女,可是举止却非常高傲。 她走过他身边,定了定神瞧他一会儿,顺手丢块面包给他,很不幸地,它打中他的头。 喂野狗也不能用这种方法,何况这很伤人自尊心-! 他冲上前想教训一下这位目中无人的小姐,却在拳头碰上她的胸口时,被她那勃然变色的俏脸及圆睁的无辜大眼震慑当场,呃!她太美了,所以…… 他被吓坏的小姐一脚端倒地,昏迷前耳际传来她的惊呼声,模糊间,他似乎看到一张含泪、楚楚可怜的脸容浮在眼前。 直到他满身绷带在医院清醒,已经是三天后的事,那一次他肋骨断了三根、脾脏破裂,前面的伤是扒手集团送的,后头的伤则拜苏家小姐脚上的高跟马靴所赐。 另外,他还得到一件战利品——一条心型金链,它就包藏在他紧握不放的拳头里,大概是他企图打她时,从她胸口扯下来的。 出院后,教堂的神父收留他,说是小姐的吩咐,他不知她的用意为何,但却是他转运的开始。 先是在街上找扒手集团报仇时,被一大群警察团团围住,原来是这帮扒手正犯了一件大案,他莫名其妙变成协助警方破案的大功臣,市长甚至亲自颁奖给他。 接着硬被神父一把鼻涕、一把眼泪逼进学校,他只好挤命找老师的碴,指望早日被退学,继续回地下道过自由自在的生活。 谁知老师竟把他的古灵精怪当天才,推荐他跳级就读。 一下子,人人喊打的街童,变成大天才,十二岁进哈佛、十八岁修得物理、工商管理、法律三项学位。 供养他的苏家小姐简直是个“幸运女神”,自遇上她开始,他的人生就一帆风顺得令人打呵欠,天天鸿运当头的日子好生无聊。 这都不打紧,最惨的是…… 凯宾侧个身,笑容隐去,苦苦思忆这个困扰他十年的问题,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总会不知不觉地拿身边的女孩和苏珊娜比较。 不及她美貌的不要、气质不够的不要、魅力不足的不要、身材不好的不要、才能比不上她的不要…… 七折八扣下来,他身旁的女孩没一个够格的,然而他其实是很喜欢女孩的,偏偏交往不来,更悲惨的是,他无法对她们做出任何亲密的举动。 一个十八岁的男孩还没体验过初吻的滋味,这在开放的美国是一件很丢脸的事,噢!他想得头都痛起来了,不确定这是爱情?孺慕之情?亦或只是单纯的感恩? 但明显地,再这样下去,他永远别想交女朋友、甚至结婚。 正好他上个月刚满十八,神父特地送他一张机票和一套西装,要他飞往台湾,拜见恩人。 “也好!”他想弄清楚这一切,免得心理永远留个疙瘩。 他扯扯身上的西装,神父认为他才十八岁,肯定会继续长高,所以给他买了一套像布袋大的西装,害他像唱戏的,拖着一大截布,走路都不方便。 降落的广播适时打断他的胡思乱想,双手一震,耳机掉在脚边,该死!他好紧张,心跳如鼓。“只不过是个女人嘛!”他安慰自己,但心跳仍不断加快,他终于要见到思慕十年的“情人”了。 “谢谢你的抬举,我承受不起。”苏珊娜一脸微笑,双目射出冰冷的光芒,手边上好的卡布基诺淋上杨议员的脑袋,转身在保镖的陪侍下傲然离去。 全世界带保镖去相亲的大概只有她。 在一天内同时把黑白两道全得罪遍的,还是只有她。 怒气冲冲跨上劳斯莱斯车门,苏珊娜决定立刻转回新加坡。 除了江寒以外,台湾再没好男人,不!更正,也许世上再无好男人,否则她岂会碰不到? 先是早上那位青龙帮老大,一脸横肉、满嘴粗话,牙齿、嘴唇全因吃摈榔弄得又红又黑,讲不到三句就动手动脚,莫怪她用花瓶的水帮他洗头。 中午,一个号称iq一八o的电脑天才,他的眼镜度数绝对比智商高出五倍以上,一副弱不禁风的书呆样,她只不过瞪他一眼就吓昏了。 刚刚,那位玩世不恭的杨议员,竟想以钱诱惑她,要她当生产机器。 哼!她……苏珊娜金钱、权势、地位哪样没有,拿那些破铜烂铁诱惑她,下辈子吧! 她大老远从新加坡来台湾,不过是想找江寒谈点生意,谁知正主儿没见到,反被沈咏竹设计来相亲。 那女人鬼主意最多,她早就明了,怎么还会被耍呢?难不成顶顶有名的女强人——苏珊娜,脑筋也开始退化了? 重重的脚步踩在中正机场的地板上。“小姐,回新加坡的机票全卖光了!”属下焦急来报。 “去补位——”她咬牙切齿地低吼,更加用力搓着被男人碰触到的右手腕。 手绢磨得肌肤发红,微微脱皮,疼得她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依然觉得脏,她对“男人”有着异常洁癖。 “小姐,补不到位置。”保镖愁眉苦脸的。 “笨蛋,不会想办法吗?一万块买不到票就用五万,五万块买不到用十万,不管花多少钱、用什么法子,我要离开台湾,你听到没有?再解决不了机票,你就把自己解决吧!”该死的!这块小岛肯定跟她有仇,否则怎会从她踏上台湾开始就诸事不顺。 她转身走向洗手问,决定再用香皂洗一次手。 蓦然,一个男人冲了出来。“啊!亲爱的姐姐,我好想你……” 他一把抱住她,很自然地吻上她,好像那唇本就属于他,而他早已渴望良久。 她呆楞半晌,细数那似熟悉又陌生的激烈心跳,一丝莫名的情绪掠过心头,眼前棕红色的眼眸闪着顽皮的精光。“他……” 记起方才的猛浪,她的脸迅速被红潮淹没,低声怒吼,左右开弓,将轻佻男子打倒在地。 迟来的鸡皮疙瘩提醒她,那男人碰了她的身子!胃里一阵翻揽,直欲作呕。 她头痛欲裂,只想去化妆室洗掉满身的污秽,转过身子却又撞进另一具宽广的胸膛里。 “噢!shit!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她抬头上望,眼前是一个面露邪光、形容猬琐、带着凶暴气息的高壮汉子。 “你想干什么?”她嫌恶地退后一步,拉开两人的距离。 “臭婊子,有眼不识泰山,侮辱了我大哥,你以为走得了?”高壮汉子不怀好意地开口。 “你才是好大的胆子,敢挡我的路。”苏珊娜啐他一口,甩手送上一巴掌。 凯宾马上拍手叫好,她瞪了他一眼,不耐地高声叫人,今天已经够倒霉,碰到够多的男人了,搞得她双脚发颤,浑身发痒,眼前这个大猩猩不须她再亲自料理了吧? 四名保镖应声出现,齐喊:“小姐!” “把这人给我扔了交给航警去……”她还没说完,保镖蓦然大惊急冲过来。“小心——” 地上的凯宾猛地跳起来往前冲。 高壮汉子手持一把锐利小刀攻向苏珊娜的腰际! 她不耐地翻个白眼,这人未免有眼不识泰山,身为外交官子女,足迹遍及世界各地,会没学一点防身术? 轻轻松松避过攻击,将对手让予保镖对付,她潇洒地拊手退到柱子后,等着看好戏。 “小姐……”保镖们惊喊,将高壮汉子掠在一旁,气急败坏地冲向她。 待苏珊娜发觉不对劲,手臂已被人从后拽住,她转头注视,柱后闪出那名青龙帮老大,敢情他是不满意她拿花瓶的水帮他洗头,特来报仇。 一连串漂亮的防御动作,苏珊娜顺利地脱出老大的桎梏,正想再将他交予保镖时。 “砰——” “危险!”凯宾以比子弹更快的速度扑向苏珊娜,一抹金黄闪耀的光芒炫人耳目,在心型金链坠地的同时,鲜血随之在半空中挥洒出一道怵目惊心的虹彩。 枪声终于将警察引来,青龙帮一干人犯就逮,只为了一时相亲失利,就拔枪相向,真是一群无勇匹夫! 苏珊娜向保镖使个眼色,青龙帮从此将会消失。 “成者为王、败者为寇。”“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是她终生奉行的信念;又不是吃青菜萝卜长大的慈善家,对于危害到自己的敌人她一向是加倍奉还,这也是造成她日后无法倾心爱人的原因。 基于利益关系,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与朋友,谁敢保证今日的爱人,不会变成明天的敌人,为了避免受伤,最好的方法是在心里筑起一道坚固的防卫网,将自己好生保护起来。 四名保镖会意离去,两人跟随警察去做口供,两人继续等候补位。 “喂!你趴够了没有?”即便是救命恩人,苏珊娜依旧毫不留情一把推开腻在她身上的凯宾。 “嗨!你真无情-!”凯宾猛翻白眼,被子弹擦过的伤口抽痛的厉害,鲜血仍汩汩地流着,换成任何一个正常的女人,不是都该感激涕零的吗?偏她仍然面不改色,好像真挂着一张面具似的? “你自己多事,活该!”她转过身去,不与他怨怼的眸光相对。 天知道!当鲜血溅上她的脸颊时,一瞬间,她好害怕,担心他会就此死去。这个念头紧紧揪住她的心,让她悸动不已。 就算是保镖也不一定肯舍命护卫她,而这个陌生男子…… 摸摸颊上凝干的血块,明明已冷,她还是感觉“它”像烙铁一样,源源不断放射着热力,扯得她心跳若鼓。 凯宾随便用衣袖抹去满脸血迹,显出俊俏、白皙的脸庞,露出阳光般灿烂的笑容,丝毫不以她冷淡的态度为忤。“我的多事救了你一命,而这是你对待救命恩人的方式?” 他又伸出手去握她的手。 “不许碰我!”她像只受惊的兔子蹦离他老远。 “这种死缠烂打兼不识相的男人最讨厌了!”她想着,尽管那张稚气俊俏的脸庞并不是真的那么可恶。 “好像太迟了,忘了吗?十年前我早‘碰’过你了!”凯宾脸上浮起一抹邪气的笑容,左手一张抖出一条心型金链。 “你敢胡说八道……啊!我的项链?”她扬起的巴掌停在半空中,目光闪着惊讶。 “不是订情信物吗?”凯宾促狭地笑着。说不准是什么情愫,只是爱逗她,瞧着她卸下冷漠的面具。 “是他!”记忆像走马灯一幕幕呈现。 那年她刚由寄宿学校出来,初次见识外界的复杂,生命里不再只有修女与祈祷,对与错不是那么地壁垒分明。 一块面包、一个无心之举,叫她见识了世界的猛浪,当时他那受辱、愤怒的眼神令她至今难忘。 “你是那名小乞丐?”她怯怯地问。 “乞丐?”凯宾棕红色的瞳孔迅速收缩,原本温和、稚气的脸庞刹那冷硬如冰,她总是能直刺他最脆弱的心灵深处,伤害他的自尊。 “啊!”苏珊娜心虚地掩住嘴,多年的商场历练她早已学会圆滑,只是在他面前硬是使不出,她笨拙得一如当年那不知世事的单“蠢”少女。 就因他知道她不似外表那般冷静自制?他曾见过她失措的样子?他掌握住她的弱点…… 面对那逼人的眼眸,她真希望自己可以逃开,但身为苏家人的自尊,顶着“女强人”头衔的高傲,实在不许她退却。“你……你……本来就是!” 她挺起胸膛、咬着牙,硬逼自己与他对视。 听闻她刻薄的言语,凯宾因失血过多而苍白的脸,更显虚弱。“好个冷酷、绝情的女人。” 他转身想走,但一阵昏眩袭来,他慌乱地伸出手,才摸到苏珊娜便缓缓倒下。 苏珊娜只感觉到一只冰冷的手从自己的手、腰侧慢慢滑下,直到脚板,每达一寸,便让她全身直打摆子,她想踢开他,却意外地发现早被他手上的魔法定住,再也动不了。 一点咸味渗进嘴里,惊醒晦暗的神智,冷静自持的苏珊娜竟会把唇咬破了还不自觉,可恨!她蓦然转身以最快的速度离开机场。 身后响起救护车的声音。“会有人救他吧?”她用力地甩头,感觉像是不战而逃的败将。 “小姐,补到位置了。” “我知道了!”略显沉重的脚步踩在磨石子的地板上,心里泛起一股沉闷的感觉。 她禁不住悄悄地侧过头,瞧见凯宾被担架抬走,他看起来好小、好脆弱。 “这样对待一个孩子,是不是太严苛了?”她不禁自问。 但她随即又反驳自己:“那是他太过分,不能怪我。” 虽然一直有想伴着凯宾到医院的冲动,但班机即将启程的广播催促她快步离去,苏珊娜重新整理心情,拾回原有的冷漠。 “后会无期!” 再回首他依然是地下道的小乞丐,而她永远是高高在上的女王! 生命是两条平行的铁轨,他与她再没有交集,但这绝决的最后一瞥凯宾深深记住了。 等吧!虽然他这一刻没力气去追问她那别含深意的眼神为何?不过他总会搞清楚的。 两条分道扬镳的身影消失后,刚受封为“爱之天使”的安琪拉悄然现身,没有光环与白羽翅的衬托,她看起来像是平常的凡间女子,还要再迷糊一点的麻烦精。 “就这样?”她不解地自语。 费了恁大的心思,安排这场英雄救美的好戏,就只得这么一个结果? 她翻了翻手中的爱情小说,不信这书上写的“女方为感激救命之恩,通常会以身相许”的方法竟然无效。 奇怪!她抓着满头蓬松亮丽的金发,把书又翻一遍,俏脸上写满问号。 “爱之天使”的主要任务就是牵红线,凑合凡间未婚男女,成就美满良缘。 为此安琪拉苦读凡间爱情小说,仔细钻研恋爱的方法,因为她这次的对象是以讨厌男人出名的苏珊娜与狂妄不羁、一心祟尚自由的凯宾。 这样一对天差地远的人儿,自然需要一点儿与众不同的相见方式(如果英雄救美还不算老套的话)。 “机场这一幕难道还不够特别?”她实在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冒着生命危险去找她凡间唯一的朋友沈咏竹。 正好她老公江寒现在不在家,不用担心会被拆掉全身骨头(沈咏付与江寒的故事,请看《哎哟!天使》)。 “你说什么?苏珊娜的‘伊甸恋人’是凯宾?”听完安琪拉的报告,咏竹惊讶地纠住她的领子。 “呃!”安琪拉伸长舌头,她快被勒死了。 “抱歉!”咏竹拍拍手放开她,道歉的诚恳度值得怀疑。 不过安琪拉一点也不生气,她张开白羽翅将咏竹环在天使光芒里,圆滚滚的大眼,眨着无辜神色,乞怜地道:“我该怎么办?” 咏竹的眼珠子骨碌碌地快速旋转,与苏珊娜的往日仇恨再上心头,这次她非好好整整她不可。 “安琪拉,我有一个法子可以凑合凯宾和苏珊娜,就看你敢不敢做?”好不容易逮着一个报仇的机会,咏竹赶忙鼓动三寸不烂之舌,又激又哄说服安琪拉合作。 “敢不敢做?我不知道-!”安琪拉痴呆地看着咏竹。“你要我做什么?” 咏竹一向聪明机灵,活似一台鬼点子自动供应机,和她在一起根本用不着动脑筋,安琪拉通常就很自动地放脑细胞一天假。 “他们两人压根儿不懂‘情’、也不想去懂‘情’,简直就像患了很严重的‘情感缺乏症’对不对?” 安琪拉点点头,疑惑地盯着咏竹。 “治重病要下猛药对不对?” 安琪拉又点头。 “所以……”咏竹暗笑,早知道这小天使很好拐。 咏竹拉过她的耳朵,悄声道出自己的方法。 “调换他们的灵魂!”安琪拉大叫,天啊!这会犯天条-! “咏竹,亲爱的,我回来了!有客人吗?”江寒的声音突地在门外响起。 “啊——”安琪拉惊叫一声,立刻逃得无影无踪。 咏竹松了一口气,要让老公知道,她这样出坏主意整他的客户,她就死定了。 “老公!”咏竹扑进江寒的怀里,跟他撒娇。 有点儿遗憾没将事情向安琪拉解释清楚,平白错过一场好戏。“唉!” “怎么了?无缘无故叹气?”江寒搂着爱妻,轻啄她的前额,满脸尽是抑不住的柔情和体贴。 “没有。”咏竹回应老公一个香吻,突然想到:“就算解释清楚又如何,以安琪拉那种下三流的法术,一定又会出状况,只要等着看好戏就好了。” 第二章 “啊——”摸着额上涔涔冷汗,苏珊娜从睡梦中惊醒,一颗心像战鼓般敲得咚咚急响。 抹不去满脑子皑皑白雪中受辱激愤的眼神、血花飞溅中似有所盼的脸容。 回到新加坡一个星期,她没有一个夜晚可以摆脱凯宾的影子,尽管白天再怎么忙,太阳一下山,他便来与她纠缠,连安眠药也无法令她入眠。 “一个人可以承受几夜失眠?”苏珊娜不知道,而很明显自己的忍耐力已达到极限。 她起床倒杯白兰地,但觉得用杯子喝不如整瓶拿起来灌,可以醉得快一些、忘得彻底一点。 窗外雷声隆隆、闪电眩人耳目,大雨像瀑布一样倾泻而下。 午夜十二点的狂风拼命地敲打窗棂,苏珊娜突然涌起一股冲动,想让大风大雨彻底冲刷一番,冲掉满心的惊惶、无措、心虚……以及一切不明了、不该存在的情绪。 带着那瓶白兰地,她让自己投身夜雨中,冰凉的水涤净不安的心灵,赤着双脚感受地面带来真实的刺痛感。 身与心完全放纵,她不知不觉跑着,将苏家大宅远远抛在后面。她完全不注意四周围的景物,又想得到彻底的释放。 “嘎——”刷耳的煞车声划破夜空。 突然,一辆急驶的轿车迎面而来,扫过苏珊娜柔软的身躯,为了避免对伤者造成更大伤害,驾驶者不借急转方向盘,让车子撞向路旁护栏,车身在湿滑的路面上打转,不久便翻转过来,四轮朝天,车顶在柏油路面上刮出一阵可怕的金属声。 一名满身是血的男人从车窗里爬出,跌跌撞撞走向倒在路边的苏珊娜。“小姐……啊?姐姐……”雨水冲掉污血后露出稚气白皙的俊脸,赫然是凯宾。 自从在台湾和苏珊娜匆匆一别后,他在医院住了三天,幸好台湾的医疗保健做得不错,他的伤得到完善的照顾,但身体好了,一颗心却像失落些什么似的,怔怔忡忡,镇日不得安宁。 经过仔细理清后,他发觉那份失落感竟在苏珊娜身上,从他开始拿身边女孩和她相比开始,这颗心就不完整了。 唉!明知爱上苏珊娜是自找苦吃,但他已陷入。 出院后休养了几天,他让自己做好心理准备,便匆匆跳上飞机直奔新加坡。 但想不到两人竟会以这样血腥的方式相见。“姐姐!”凯宾焦急地摇着苏珊娜,她一无所觉地瘫软在他怀里。 顾不得自己酸疼的四肢和昏痛的脑袋,凯宾将苏珊娜一把抱起,拼命住医院跑去。 “振作点儿,姐姐,你千万不能死……”冰冷的雨水无情地打在苏珊娜苍白的脸上,凯宾心痛如绞。 他是要保护她的,却反而伤了她。 “姐姐、姐姐……”他不停地唤着,鲜血淌落她绢白的睡衣,再经过雨水的冲刷,留下一片片淡淡的粉红印记。 每一个印变成一根针,直刺他的心房,自从母亲死后,他就不曾如此的惊慌失措。 她冰冷的身躯让他心悸不已。“拜托!别死……”凄清的泪水,布满了脸颊。 一个人的日子真的好难捱,身边的人一个、一个消失,那种感觉,比让他死掉更恐怖。 “姐姐……”他好害怕。 “医生!”凯宾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苏珊娜送上急诊室的床铺。“请你救救她……”话未说完,便瘫软在地,但仍紧紧地握住苏珊娜的手,死也不肯松开一分一毫。 安琪拉临空观看躺在病床上两手交握的凯宾和苏珊娜,不禁疑惑先前的调查是否错误。 看他们两个连昏迷都不肯分开,分明情深意重,一点都不像互相厌恶的样子,也许根本不用她凑合,他们就可以成为一对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神仙美眷了。 苏珊娜昏昏沉沉地醒来,迷-间,眼里映入一张熟悉的脸——又是那个挥之不去的小乞丐。 一瞬间,她的心狂跳了一下,该死!她不要见到他,她猛地咬牙,大脚抬起就想将凯宾端下病床。 安琪拉忙施法定住她的动作,制止苏珊娜残害国家幼苗。她不懂,他们明明如此相配,为什么要这样仇视? 安琪拉将苏珊娜扶回床上躺好,焦躁地想着:“莫非真要照咏竹的办法,将他们的灵魂掉换?” 这个法术她是使得出来啦!可是副作用和后果她可就无法预料了。 “要?还是不要呢?”安琪拉拿不定主意。 然后她拿出一枚铜板,丢向天际,嘴里喃喃有辞:“正面就施法、反面就算了。” 上帝明鉴,幸亏凯宾和苏珊娜都昏了,否则他们若知道,自己悲惨的命运是由一枚铜板决定的,非拆了安琪拉全身骨头不可。 “铿”铜板露出“人头”那边,是正面。 “这是天意!”安琪拉双手合十祝祷,顶上光圈更散发出耀眼的金色光芒,围绕着凯宾和苏珊娜。 安琪拉念出了咒语,两道光芒飞起,凯宾和苏珊娜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清醒过来的苏珊娜第一个动作就是甩掉凯宾紧握不放的手,并指着他的鼻子大骂:“你这个不要脸的……” 语音戛然而止,奇怪!眼前这张脸恁般熟悉,她忍不住伸手摸摸那似曾相识的面容。 “咦?姐姐,你怎么长得跟我一模一样?”凯宾拉起苏珊娜,将她从头看到脚,再从脚看到头,只差没扒光她的衣服验明正身。 “你神经病,啊?”苏珊娜突地按住自己的喉咙,如此低沉浑厚的声音真的是出自她嘴里? “毁了!”两人同时惊喊,一起冲进浴室,面对偌大的穿衣镜,惨不忍睹的事实摆在眼前。 他——凯宾变成苏珊娜、而她——苏珊娜变成凯宾!他们的灵魂与身体相互对调了! 天啊!两人互相对看,直视着原本属于自己的身体,脑子里嗡嗡直响,这个打击太大了。 凯宾深吸一口气,不信地再次检验自己的身体,他的胸前隆起两个半弧,“男性雄风”不见了,换来一张朝思暮想的俏容颜。 而苏珊娜可是气坏了,她一向对男人避如蛇蝎、厌恶、唾弃,尤其是这个纠缠不休的凯宾,而今……她变成了他! 她气得想哭,灵魂放错身体,恍如神话中的故事,怎么可能发生在她身上,虽然修女说不可以骂脏话,可是x&$*o……骂一万遍脏话也发泄不了她心中百分之一的怒气。 “铿”镜子被两只愤怒的铁拳击成粉碎,苏珊娜首先叫出来。“你这个混蛋,瞧你做的好事!竟敢损伤我的身体!”她完全忘记自己正做着同样的事情。 她执起那原本粉白细嫩的拳头,此刻“它”正淌着血,纵横交错的伤痕上还黏着细微碎玻璃,喔!女人最珍爱的肌肤,这下可得再泡多少牛奶才保养得回来。 她毫不犹豫地赏给凯宾一个大巴掌,“喂!”他忍不住叫痛,鲜红的五爪印浮现在雪白的粉颊上。 “你疯了?这是你的身体-!”凯宾指着那张很明显是“苏珊娜”的俏脸叫。 唉呀!她忘了!苏珊娜心疼地摸摸那肿胀的脸容,手心尚感觉得到那股子火热劲儿,该死!从小到大没人敢打她,这会儿居然自己打自己,还使这么大力。 不对!这哪算自己打自己,她现在是凯宾,用的是“他”的手,应该是凯宾打人才是。 此仇不报非君子,苏珊娜立刻抬手又是一巴掌,可惜这次叫痛的却是她自己,她的魂魄在凯宾的身体里面,伤害他的身体,等于伤害自己。不如揍他! 可是杵在眼前的却是自己的身体,万一不小心弄个小疤痕岂不要心疼死。 “疤痕?”蓦然想起刚才一时冲动,拿拳头打碎镜子的蠢事,那指关节还流着血,可别真留下丑陋的疤痕才好,忙按铃叫来护士。 “小姐,快帮他包扎伤口。”苏珊娜执起原是属于自己,此刻却被凯宾男性灵魂所占掉的女体,对着护士道。 “唉呀!怎么伤成这样?”护士小姐迫不及待推来药车,为两人上药,嘴巴还不停叨叨念念:“……女孩子怎么如此粗鲁,要是留下疤痕岂不难看……小姐,瞧在这位先生这么关心你的分上,你真得好好爱惜自己……昨夜你受伤时,他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你抱来这里……唉!难为一个轻微脑震荡的人……” 一大篇“忠告良言”念得人耳朵生茧,苏珊娜懒得开口,眼前她只关心一件事——要如何做才能回到自己的身体? “看吧!天地为证,我是真心喜欢你,并且非常、非常、非常关心你!”好不容易饶舌的护士终于走了.凯宾不忘乘机表白心意,可惜他抵死不改的吊儿郎当口吻,即便是真心诚意,语气里硬是充满调侃味道。 “可惜我是非常、非常、非常讨厌你!” “没关系,打是情、骂是爱。虽然你的表达方式有点过火,但凭我的聪明才智,绝对可以完全了解你的心!” “白痴!”苏珊娜翻翻白眼,这人好生不要脸,一只自大狂的沙猪。 “谢谢赞美!”他状似陶醉的模样将苏珊娜气得半死。 “滚离我远一点。”她大吼。 “不行-!这具身体的腰部受了伤滚不得,用跳的好不好?”还在嘻皮笑脸。 呼!呼!苏珊娜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扁人的冲动。“你——给我一步步地走到床边,躺下来,不准动,听到没有!” “这样吗?”他半支着螓首,露出一大片雪白颈项,媚眼如丝,樱唇微启,眼里闪着顽皮的神色、洒落风情万种。 苏珊娜一时竟看呆了,她知道自己长得很漂亮,也一向善于利用天赋,可是却不晓得“这具女体”是这样美得令人抨然心动。 凯宾瞧得好笑,苏珊娜被自己的身体给迷惑了。 他嘟起性感的双唇,送一个飞吻给她。 “亲爱的……唉哟!”刚想展示一下女性的魅力,却被一个响头敲得额上长一个包。 “你发骚啊?”苏珊娜又好气又好笑。 这人是怎么了?遇到这种事一点儿也不焦急,还有心情耍宝? 偏偏他这举动硬是逗得她失去冷静,不!更正!打他八岁起,他就有本事闹得她形象尽毁,手足无措,而今过了十年,显然他的本事更高明了,可惜她的防御本领半点儿没长进。 “唉!”他叹口气,双手轻撩前额发丝,一只丹凤眼挤了命地眨呀眨的。“可怜我‘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情恋落花’,呜……古今红颜多薄命……” 苏珊娜被他激得差点脑充血。“告诉你多少遍我不是浪女,不要随便卖弄风情——” “唉!有什么关系呢?这具身体这么漂亮,不卖多可惜……喔……干么又打人……” “你再胡说八道,我不仅打人,还会杀了你。” “这是‘你的身体’喔!看清楚,一具名叫‘苏、珊、娜、的、身、体’。”他一字一句提醒着。 “那又如何?”她挑着眉。“与其任你破坏我的名誉、形象,我不如立刻和你同归于尽。” “有这么严重吗?”凯宾小声嘀咕着,撇过头,若不是瞧她一副受不了刺激,要死不活的样子,才没那么无聊耍宝逗她。“哼!好心没好报。” “不要一个人嘀嘀咕咕的。”苏珊娜站起身,往洗手间走去。“真是坐没坐相、站没站相,背脊要挺直,双脚别抖个不停,‘男抖穷、女抖贱’,没听过吗?还有……” “拜托!”凯宾索性将棉被朝头顶一蒙,当起缩头乌龟。 “总之,你占了我的身体就得自爱些。”叨念完,苏珊娜将洗手间的门用力甩上。 “真像妈妈!”凯宾掀起棉被扮了个鬼脸。 能变成苏珊娜,真是太棒了,他可要好好地玩一玩这个游戏。 镜子里照出一张孩子气的俊脸,宽广的额头、飞扬的剑眉、深邃的棕眼、鼻如悬胆、双唇弯起一道优美的弧形,棕色的头发中掺杂着几丝火鹤般的鲜红。 这是一张混血儿的脸,好看得出奇,和记忆中一模一样,只是疤痕又增多了几许,纵横交错、有深有浅,给这张babyface多添了一点男子气概。 其中最明显的是眼角一道刚掉痂的嫩红疤痕,这大概是那次在机场替她挨枪子儿留下来的吧。 他想必和十年前一样冲动、一样危险、一样可怕! 苏珊娜叹口气,未曾遗忘榆树下的事,那个小男孩是她离开女子寄宿学校后,第一个见到的外人,他那愤恨交集的眼光,让她永生难忘,也造成了她惧男人如蛇蝎的开端。 然而好笑的是她现在竟变成了——他。“这到底是哪门子孽缘?”她苦笑着,虚软地坐倒在地,两行热泪滑落脸颊。 多年来坚持着不在人前落泪,因为那时她的泪吓坏了一个小男孩,他眼中的惊慌失措令她倍感难堪,而今这种坚持却让她觉得疲累。 “所有一切都是因他而起,而今再相遇是福?是祸?”苏珊娜的心跳得更急,她习惯了掌握生活中的一切,一个步骤接一个步骤,有条不紊,可是…… “苏姐姐,你好了没?是不是在便便?”门外传来凯宾促狭的声音。 他在门外等急了,担心她一时想不开,门板拍得嘎嘎作响。 “关你什么事?”苏珊娜蹙眉不展,这人从不晓得烦恼吗? “火气这么大,一定是便便不顺喔!” “你……”苏珊娜气极,打开门,一个耳光就要送过去。 凯宾索性将脸颊凑上,嘻皮笑脸地应着:“上帝说:‘别人打你的右脸,你绝对不可以生气,还得把左脸送给他。’姐姐,请吧。” “身体不是你的,你当然希望我打,混帐!”苏珊娜猛然抽回手掌,双眼冒出的火花,其热度直可与地心熔岩媲美。 砰!再次关上洗手间的门,凯宾仍在外面嘻嘻笑着,苏珊娜气得青筋暴跳,恁多的淑女修养全丢到太平洋里去了,直接拉开嗓门和凯宾叫骂起来。 拉下裤子,时间首先僵住十秒。“我要怎么上厕所?坐到马桶上去?不是吧?”她绕着洗手间转圈子。 凯宾早看准苏珊娜这个大小姐,适应力肯定比他差得多,闹她是希望她忘记不愉快的事,刚刚看她没事,他心里其实放下一块大石头。 可她又把自己关进去了。“变成男人真这么可怕?其实可以变男变女还挺有趣的!”他想。 洗手间里的叫骂声豁然停止,他的心突兀地漏跳一拍。“难道发生事情?” 洗手间的门被苏珊娜大脚端开,门把应声脱落。 “怎么了?”他焦急地绕着她团团转。 “没有!”一层雾气蒙上眼睛,怎会这么倒霉?她咬着下唇不肯看他。 “不知道怎么上厕所?”凯宾试探着问。 “关你什么事!”她大吼回去,一阵红潮上脸。 凯宾忍住笑意,按铃叫来护士,在她耳边低语几句,两人将苏珊娜押进洗手间,一阵手忙脚乱,她终于顺利如厕完毕。 护士走后,苏珊娜恍惚地坐在病床上,呐呐不语,神情委靡。 凯宾叹口气,真不知道苏珊娜在矜持些什么?事情都发生了,懊恼、挣扎也没用,不如放开胸怀,尽情享受这完全脱轨的人生,也是一种乐趣。 大概是幼年在纽约混街童的日子太过黑暗,凯宾从小就有“人生得意须尽欢”的念头,他一旦确定一件事,就拼命去做,很少停下来去想为什么做?该怎么做? 而苏珊娜却是冷静自持,凡事仔细计划,精心算计,和凯宾有着天大的差异! “苏姐姐,我的身材很好对不对?”实在不忍心看苏珊娜失意的样子,凯宾又耍宝逗她。 “哼!” “唉!我真是多此一问。”他坐到苏珊娜面前又是皱眉、又是吐舌、拍手,使尽浑身解数吸引她的注意力。 “你到底想干什么?”她嫌恶地推开他,真烦-! “对不起嘛!姐姐,别生气,我知道你现在正沉溺于我刚强、健美身躯的幻想里,实在不好意思打断你的美梦……” “你说够了没有!”苏珊娜胀红着脸,又开始有了生气。 凯宾见诡计成功,忙不迭加紧逗弄她。“姐姐,怎么办?现在换我想上厕所了?”他说得可怜兮兮。 “那就去啊,难道还要我服侍你?”她气得又推了他一把,对凯宾的厌恶不觉加深一分。 他也不在意,轻手轻脚走进洗手间,顽皮神情尽藏在双眸里,就等着苏珊娜恍然大悟,惊慌失措进来服侍他。 苏珊娜快烦死了,再过两个月就是她祖父苏志同七十大寿,届时各国政经大佬全会到府庆祝。 本来,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参加宴会对她来讲跟吃饭喝水没两样,既不特别、更不值得兴奋。 可是现在……喔!情况丕变,她若不能在两个月内和凯宾换回身体,誓必得由外表看起来是“苏珊娜”的凯宾代替她参加,可是他那个人乱没知识一把,真给他穷搅和一顿,她以后还要不要做人? “该死的!竟会碰上这种灵魂错置本体荒谬至极的事情,莫名其妙变成了男人……等一下……”苏珊娜突然想起凯宾进洗手间了,他刚才好像说要去上厕所,这么一来…… “小乞丐,不准你上厕所,给我滚出来。”她疯狂地拍着门板,只差没拿斧头把它劈烂。 凯宾翻翻白眼,本以为她一下子就会发觉不对劲,谁晓得她迟钝的足足让他在厕所里蹲了十分钟,才想到不该任他随意察看“女性的身体”。 “你?” “姐姐,你喊得太慢,我不止上完大小号,还洗了一个香喷喷的澡,不信你闻,有肥皂的香味喔!”他坏坏地笑着,把身体凑向她。 他上完厕所,并洗好澡,这代表什么?他已经将她看光光了! “没关系、没关系,身为二十一世纪的男女,看到裸体并不算什么,至少不似古代需要以身相许。”苏珊娜试图安慰自己,可是转念一想:“他会不会对我的身体做些什么恶心吧拉的举动?万一……” 一看到苏珊娜焦躁不安、喃喃自语的模样,凯宾就知道,她又钻进牛角尖里。 糟糕!玩笑开得太过火,他迫不及待拔腿要溜。“你……你你……你这个混蛋……”苏珊娜一个箭步拦住他的去路。 凯宾几乎可以看到苏珊娜头顶冒出熊熊火花,为了性命安全着想,他赶忙招认所有罪状。“我刚刚说的全是骗你的。” 他将苏珊娜拉进洗手间。“你看地板上干干净净,一点儿水渍都没有,可见我刚才根本没洗澡,整澡洗手间没有一丝异味,所以上厕所也是瞎掰的。” 凯宾一番自首的话语反而更让苏珊娜怒气满盈。“你敢骗我?”她抓住他丢向床铺。 哦!哦!想不到男人的力量果然比较大,苏珊娜首次认为当“男人”其实也不错,起码在欺负人的时候很方便。 “臭乞丐、大混蛋、不要脸的下流胚子……”她扑上病床,将凯宾紧紧压住,实在气极,再也顾不得“小心维护自己身体”的原则,只想给他一个教训。 凯宾像条泥鳅一样滑溜,左蹭蹭、右磨磨,一个勾脚反将苏珊娜压在身下,他很满意女孩子的身体柔软度佳,很多男人施展不开的招式,现在反而使得顺手。 不过有一点值得懊悔的就是——小时候不该将身体练得太结实,害得他现在要压制苏珊娜好困难。 “嘶”苏珊娜挣扎得太用力,凯宾一个不小心,将她前襟撕破,两个人又抱成一团,滚落地板。 凯宾被她激得性起,忙捉住她的手,威胁道:“不准动,不然就脱光你的衣服——” 突然!病房的门打开,一大群人闯了进来,一声惊呼响起:“苏苏!” 第三章 “喔,上帝!”苏珊娜一辈子从未如此失常过,虽然她很清楚这纯粹是凯宾在欺负人,但看在众人眼里却变成她——苏珊娜以一个非常暧昧的姿势跨坐在男人身上,并且把那个男人的衣服撕破。 而且,凯宾又用她的身份说:“……不准动……脱光你的衣服……” 天啊!她一世英名尽毁。 “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她想解释,可惜没人睬她。 人群中最德高望重的苏志同下起逐客令。 在场除了儿子苏伟铭,媳妇梁风仪外,全被赶了出去。 “苏苏,我想你欠我一个解释。”苏志同一边说,一边还不忘瞪着那个让孙女垂青的男子。 “长得不错,但好像很年轻,像个高中生。”他皱着眉,锐利的眼光令苏珊娜四肢发软。 “爷爷,不是这样的。”苏珊娜恼怒地推开凯宾,这可恶的家伙害她一世英名尽毁,她冲到母亲面前试着解释这一切,梁凤仪却径自闪过她,弯腰扶起跌坐在地的凯宾。 是了,现在真正的苏珊娜外表是个十几岁的少年,难怪家人不认得她! “没事吧?”梁凤仪温柔地为凯宾拍去满身尘灰,眼眸里尽是掩不住的怜惜。 凯宾看着她,太久没尝过母爱的关怀,他傻笑着像个呆子。 “谁是你爷爷?”苏志同不满地绕过眼前陌生男人,往孙女儿走去,一家子全当她是透明的。 真好!苏家的标准利己作风,除了自家人外。外人全都闪过去。这下苏珊娜连解释都可以省下来了,谁会听她的,尤其她现在灵魂附身在一个男性身体里,不被扔出去就不错了,她愤愤地坐回病床。 她还能怎么办,只求凯宾够机灵,别露出马脚,不过……看情形,很难。 这是三堂会审吗?被苏珊娜的祖父、父亲、母亲团团围住,六只眼睛直盯着他看,凯宾呼吸急促。 “你……你……你们误会了,事情不是你们所想的那样……这个是……”他结结巴巴试着解释,却被苏伟铭严肃的眼神一瞪,就再也说不下去了,两个人就这样默默地对看着。 苏珊娜看得要发昏。“笨凯宾——”她急如热锅蚂蚁。 “快叫爹地啊!”梁凤仪提醒女儿,这丫头的脾气完全承自父亲,强硬、固执,导致父女关系冷淡如水,相敬若冰,她真希望女儿别这么独立,偶尔可以让长辈操点心,对他们撒撒娇。 不过今天女儿好像有点失常,冷淡有礼的态度消失,反而显露出一股小儿女的娇态,是为了床上这个男孩吗? 这孩子倒长得不错,白白净净、书卷味很浓,一副很聪明、精练的模样,很讨人喜欢,难不成两人在谈恋爱?梁凤仪别具深意的眼神流连在两个年轻人身上。 凯宾被看得好生尴尬,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从小无父无母,流落街头,唯一渴望的只是一个温暖的“家”,如今梦想实现,让他同时拥有爷爷、父亲、母亲和一大家子的亲戚,此刻要他喊出十八年从未出口的字眼,一下子……他莫名退缩了。 女儿的举动,苏伟铭看得一清二楚,一抹受伤的神情闪过,微微抬起的右手,迅速放下,努力压抑想要拥抱女儿的冲动,他紧抿着嘴唇,刻意装出毫不在乎的样子。 在苏伟铭退缩的同时,苏志同和梁凤仪四道怨怪的眼神分别集中在他身上。 看到这种情形的凯宾,无端觉得好难过,泪水悄悄爬满脸颊。 “苏苏,乖女儿,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梁凤仪焦急地哄着她,女儿从来不哭的,莫非她伤得很严重。 “没有!”凯宾无助地猛摇头,是不是每个人在多年梦想实现的刹那都会哭? 他真的很想停止这莫名的泪水,可是“它”就是不听使唤地直掉下来。 坐在床上的苏珊娜真想撞壁,她维持二十八年精明干练的女强人形象,就要给那个小乞丐彻底毁了。 “好啦,别哭了,告诉爹地究竟发生什么事?”苏伟铭本来和妻子在加拿大处理工厂罢工事件,突然接到女儿车祸的消息,吓得他差点心脏病发,连夜赶回新加坡,却发现一向强硬不输他的女儿,竟哭成一个小泪人儿,不知不觉父爱流露,抬手轻拭着女儿颊上的泪痕。 感觉他粗厚的手掌在脸上肌肤磨搓,刺刺痛痛地并不舒服,可是凯宾却好喜欢,泪水流得更急。“爹地,对不起,呜……”他整个人扑进苏伟铭怀中,小脸埋在他的西装里,干脆哭个痛快。 苏伟铭惊愕了一会儿,无法相信这会是他一向不用担心的女儿,可是他实在爱煞她这副撒娇的俏模样,他轻轻拍着她的背,喃喃安慰道:“苏苏,别哭了,爹地会心疼……” 看到苏伟铭慈爱的样子,苏珊娜吓得从床上掉下来。“不会吧?难不成连爸、妈都被掉换灵魂,不然怎会……”她当他们女儿二十几年,可从没见过他们这般模样。“恶心!”她瞪着凯宾,却发现自己好嫉妒被父亲抱在怀里的他。 发泄过后,凯宾有些不好意思地扯着苏伟铭的西装。“爹地,对不起,把你的西装弄脏了!” 那一大片被泪水、鼻涕弄湿的前襟,正提醒着,他是一个多么爱哭的小鬼,凯宾难为情地羞红脸,躲进梁凤仪怀里,展开一个如阳光灿烂、亮眼的笑容。 苏珊娜实在受不了了,那小乞丐到底安什么心,这般不要脸地“勾引”她的父母亲。 “对不起,请容我跟小姐谈几句话好吗?”她咬着牙示意凯宾最好识相点儿,不然待会儿有他好受。 “苏苏,这位是?”梁凤仪疑惑地问。 “妈咪,他是凯宾,中美混血儿,哈佛高材生,精通八国语言,是我的救命恩人。”凯宾指着外表是自己,内在却是“苏珊娜”的男孩吹嘘着。 情绪过后,他全身不正经的细胞又开始热烈运作。 本来还想多说一点的,却被苏珊娜一个白眼将整篇歌功颂德的大言瞪进肚子里。“真可惜!错过一个推销的好机会。”凯宾为之扼腕不已。 “是吗?”苏伟铭将注意力放在这个年轻男孩身上,那斯文秀气的脸,流露出一抹熟悉的气质。“对了!”他重重地点头,这男孩有点像女儿意外身故的未婚夫sam。 他附在妻子和父亲耳边低声说出自己的发现,三人同时饶富兴味注视着这个有本事再度搅乱女儿平静心湖的男子。 该死!苏珊娜被看得浑身不对劲,他们肯定误会了,她真是欲哭无泪,狠狠拉过躲在梁凤仪怀里撒娇,不知死活的凯宾,鞠个躬道:“对不起!”便将他拖进洗手间,用力关上那几经摧残、摇摇欲坠的门。 苏珊娜身体抵住门板,愤恨地低吼:“你到底想怎么样?” “姐姐不喜欢我对伯父、伯母好吗?那我去告诉他们实情好了。”凯宾假装想走出洗手间。 “你敢?”苏珊娜拉回他,气得浑身发抖,这混帐总有办法挑起她的怒气,令她失常。 “不然要怎么办?”凯宾索性将问题再丢回给她。 “这……”其实苏珊娜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这乱七八糟的场面岂是一、两天能解决得了,最值得担心的是身份是否暴露?难保事情一外泄,科学家们不会一窝蜂地涌过来,将他们当做活体实验解剖掉。 不行!性命攸关的大事,岂容开玩笑,计划一点一滴在苏珊娜脑中成形。“首先得把我父母打发走。” “为什么?”他喜欢一大家子在一起的感觉,不会寂寞。 “因为我不想穿帮。”她生气地喊,心里直冒酸泡泡。 “好嘛!”他不情愿地转身打开洗手间的门。 “等一下!”苏珊娜挡住他。“我还没说完。” “好-嗦。” 苏珊娜当做没听到凯宾的抱怨,指着他的鼻子道:“不准蓄意讨好我父母。” 凯宾猛翻白眼。“那惹他们生气好不好?” “你敢?” “我不敢!”他赌气地喊。 凯宾沮丧地走出洗手间,面对苏氏家人,他像只闷葫芦,苏珊娜不满地踩他一脚,提醒道:“你不是有话要说。” “爷爷、爸、妈,我没事,你们如果有事先去忙吧!” “是啊!爹……呃!伯父、伯母,我会照顾小姐,请不用担心。”苏珊娜在一旁帮腔。 梁凤仪瞧得好笑,和公公、丈夫交换眼神,一致同意给晚熟的女儿和男友一个独处的机会。 毕竟他们想苏珊娜结婚,已经想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好吧!苏苏,你自己照顾自己,加拿大公司的电话你知道,有事打电话给爹地。”苏伟铭搂着妻子和父亲一同走出去。 房门关上的那一刹那,苏珊娜软瘫在地板上。“从今天起,我要训练你日常的一切生活举止。” “哼!”凯宾将身体抛回床上,他气还没生完呢! 躲在角落的安琪拉看这场闹剧看得晕头转向,她有个不祥的预感,将凯宾和苏珊娜的灵魂掉换,肯定是件错事。 “怎么办?”她慌得团团转。“再回去找咏竹吧!”她永远只有这个办法。 清晨六点。 “干么啦?我还要睡。”凯宾拿棉被盖住头,拒绝起床。 苏珊娜眼睛冒火,这小子,从五点开始,每十分钟叫他一次,他还在赖床,一定是猪来投胎的。 她走进洗手间,装满一杯水,当头赏他一阵清凉。 “唉哟!下雨了!”凯宾像只小狗甩着一头水,很自然把站在身边的苏珊娜一同溅湿。 她瞪着铜铃大眼,告诉自己要忍耐。“你给我起床!”可惜在医院里不可以吼太大声,不然就叫聋他的耳朵。 “知道了啦!”他揉揉眼,心不甘情不愿起床梳洗。 早餐送来,苏珊娜开始调整凯宾大而化之的用餐姿势。“面包不可以整块拿起来咬,要一块一块撕下来送进嘴里。”她耐心地示范。 他嘟着嘴,不快地照做。 “餐具不可以互碰出声、喝汤要斯文点儿、举杯的手要秀气……”她叨叨念念不停。 凯宾猛翻白眼,这么多规矩,难怪有钱人肠胃、心脏多不好,生活太麻烦了。 “凯宾,你的手!”苏珊娜不晓得从哪儿摸来一支尺打他。 “喔!”他叫痛,用力放下汤匙。 一顿早餐吃了半个小时,面包只啃一半。“这样不公平,为什么只有我学,你不学?”他不想吃了,大声抗议。 “我从小就受了很好的餐桌礼仪,不用学。”苏珊娜抬头挺胸,为自幼家教严格自傲。 “是吗?”凯宾睨着她,偏要鸡蛋里挑骨头。“你举杯时小指翘起来,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 她摇摇头,不懂他所言为何。 “那是同性恋的代号。” “胡说,这是斯文秀气的意思。”她红着脸反驳。 “当女人时也许如此,可惜你现在是——男人!” 呃!她无言,跑进洗手间照镜子,的确很像,垂头丧气走出来。“换你纠正我的姿势了。” “嘻——”凯宾在心里偷笑,他要当个最严格的老师。 抢过苏珊娜手上的尺,“十年风水轮流转”,这主客易位的还真快。 又过一个小时! “你们玩够了没有?”护士黑着脸进来收餐具,真想把这两个问题病人调开病房,省得老是作怪。 偏偏苏家在新加坡势力太强,没人敢动他们,可怜累了医生和护士。 凯宾依依不舍地看着还剩三分之二的早餐硬被收去,肚子饿得咕咕叫。“餐桌礼仪得过且过好不好?”他可怜兮兮地要求,照这样训练下来,不出几天就要饿死人了。 “好吧!”其实苏珊娜也很饿。“接下来练习走路、站姿和坐姿。” “还要啊?”没吃饱,又得硬挺着出操,凯宾一张脸可以苦出汁。 “我们只有五天的时间练习,得完全利用每一分每一秒。”昨天她问过巡房的医生,“苏珊娜”那具身体腰际上的伤口复原良好,五天后拆线出院,时间安排得刚刚好。 “好吧!”他站起来,尽量走得缓慢斯文,希望一次过关。 “不行!背脊挺直、缩小腹、脚尖用力、双手自然下垂……”她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教着,偏偏他怎么走,她怎么看不顺眼。 “我好累-!”他抱怨着,自认走得很好。 苏珊娜歪着头想了一会儿说:“你姿势差强人意,但感觉硬是不对劲……对了!韵味,你缺少女人味。” “你想个最喜欢的女孩或女明星……什么都可以,模仿她们的动作、气质。” “谁都可以?”见她点头,凯宾脑海里第一个浮起来的人影是苏珊娜,可惜他不是很了解她,模仿不来,接着是…… 他轻轻跨开脚步,手里打着拍子,全身像秋风中的落叶,抖得快散了。 咚!苏珊娜从病床上摔下来。“你模仿的是谁?” “‘修女也疯狂’里的琥碧戈珀啊!” 她抚着额想撞壁,如果凯宾不是附在“她”的身体上,她一定咬下他一块肉。 “换一个——” “又说谁都可以……这么多意见……”他小声嘀咕着,却又不敢不照做。 他走近墙壁,只手撑着身体,微嘟红唇,瞳眸半眯,一只脚抖着打拍子,不像淑女,倒似阻街女郎。 “这次又模仿谁?不会是流莺吧!”苏珊娜觉得头里有一千个小人在敲锣打鼓,痛死了。 “嘿!你猜对了,‘麻雀变凤凰’里,茱莉亚萝勃兹第一次遇到李察就是这个姿势,结果她一下子就钓到他了。” 男人和女人的思想真会差这么多?苏珊娜觉得那部电影里女主角盛装去吃大餐那一幕拍得比较好,凯宾怎会偏选中最差劲那场。 她手上的尺很不客气地敲上凯宾的头。“你给我正经一点。” “我很正经啊!不信你自己走走看。”他摸着头上的包抗议。 是她说要女人味的,他觉得那两个女人都很有味道啊,魅力十足,是苏珊娜自己不懂男人心。 “好!我走,你仔细看着,什么叫正确的走路姿势。” 开玩笑,八岁进寄宿学校,每天被修女们严格训练着,头顶书本走了十年,她自信走路姿势比模特儿更标准、更好看。 值得商议的是——这个模特儿是男?是女? “哈哈哈!”凯宾抱着肚子笑软在病床。“你现在这姿势,可以不用做生意了,直接去friday或gaybar会赚更多钱。” “你……”苏珊娜青黑着脸。“有这么差劲吗?”她又冲进洗手间,半晌,沮丧地走出来。 凯宾看得不忍,安慰她:“别这样嘛!我一定努力学习,你也可以想个男明星学他的样子啊!” “学谁?”她现在没信心可以在五天以内当个昂藏七尺男儿。 “你喜欢谁?” 她脸红了一下,跳进脑中的是张满布疤痕,吊儿郎当又不失天真俊帅的脸庞,可不就是凯宾吗? “成龙。”她口是心非地道。 “好啊!那你模仿他,至于我嘛……苏菲亚罗兰好不好?她很有气质。” 两人交叉在病房里走着,凯宾越来越觉得不对劲。“你确定你模仿的是成龙吗?” “对啊!他在蝴蝶君里是这样走路,没错。” 天啊——凯宾也快疯了。 苏珊娜把棉被扔到地上,附在凯宾耳边大喊:“起床!我叫你起床,听见没有!” “没听见,我要继续睡觉。”凯宾抱着枕头,眼睛又酸又涩根本睁不开。 “我们已经浪费很多时间了,你还睡懒觉。” “我是病人,病人就是要睡觉休息,为什么我不可以睡觉。”他打着呵欠硬被拉下床。 “平常可以,但今天有访客,而且秘书会送文件过来请求批示,扣掉这些时间,我们练习的时数相对减少,所以……别睡,给我起来。” “不要、不要,才四点半-,再半个小时,睡到五点就好,拜托!”他倚着墙壁打起呼来。 “就是爱耍赖,站着都可以睡,真被他打败了!”苏珊娜失笑。 只好扶他躺到床上,小心侧过他的身子,拿起柜上的行程表,重新安排今天的作息。 “真是个麻烦的家伙!” 苏珊娜被自己语气中的宠溺吓了一大跳。不觉将眼神转向他,凯宾总是把手脚缩成一团偎在床铺角落睡觉,那模样很像胎儿待在母亲子宫里的姿势,听说喜欢这样睡的人本身缺乏安全感。 “是吗?他……”苏珊娜想起他的霸道、无赖、促狭,还有……偶尔眼中浮现的阴鸷与脆弱。 他是个生父不详的私生子,母亲死后就开始混迹地下道当街童,他老是狂妄不羁地说向往自由自在的生活,但见到她父母时却一副乞求怜爱的小狗模样。 昨天护士帮她沐浴时大惊小怪地说,这身体上的疤痕怕不止上百条。 她还不习惯当男人,从来没有去注意,若不是三天没洗澡实在痒得受不了,她会继续逃避下去,眼不见为净。 但昨天的破例,逼得她不得不正视这个问题,勉强自己去看、去体会,其实“男人”并不如想像中的可怕。 尤其凯宾有一副好身材,难怪他老是自大得要死,仿佛全世界的女人都会拜倒在他的西装裤下似的。 他宽阔的胸膛上纵横交错着许多疤,有深有浅,其中最可怕的是背部一条从左肩斜到右下臀的伤疤,看来年代久远,但两边翻起的肌肉,苏珊娜可以想像得出当初这伤是如何地折腾他。 “他是怎样从这般痛苦中挣扎过来的?”没来由一阵心疼,好像有些东西从心底汨汨流出来,苦苦涩涩,这是她第一次对亲人以外的人产生情感反应。 “哗!”凯宾在她耳边大喊。 “啊!干什么?”苏珊娜吓了一跳,差点从床上掉下来。 “小心!”他一脸邪笑,两手护住她的腰,防她掉下床铺。“你对我想入非非喔!” “谁……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刷!一阵红潮从脖子升到额头,她的脸又红又辣,分不清是羞?是怒? “没有吗!可是刚刚明明有人在发呆,口中还一直叫着……” “闭嘴!啊——” 她一阵手脚乱踢,凯宾反应不及,两人抱成一团滚下病床。“唉哟!”他的额头狠狠亲上她的下巴,两个人不约而同痛叫出声。 “都是你啦!”她把他从身上推下去,手忙脚乱站起身。“还不快去梳洗?” “嘻。”凯宾暗自窃喜,本来只是跟她闹着玩,没想到她那张红脸不打自招,她果然想着他。 “喔!”她心慌意乱地又去踢到床角。“不准笑,该死,好痛!” 他咬住唇,强忍着笑意,尽量表现出一脸抱歉的样子,怕一不小心笑出来,会笑到下巴脱臼。 苏珊娜瞪着他,无故又是一阵心慌,忙把心思放在行程表上。“你今天把头发挽起来,上粉色系的淡妆,八点公司会送文件过来,一个小时内得批完,九点部长、院长和一些记者会过来探视,不能失礼,十一点……” “等一下,等一下!你确定这行程没错,怎么跟前两天一模一样?”抢走她手上的行程表,他不敢置信地瞧着,果然…… “摘什么鬼,我是病人,不是动物园里任人观赏的猴子,为什么每天得早早起床梳妆打扮,应付参观人潮?”连续三天睡眠不足,他累得火气直冒。 “因为你是公众人物,少废话,快去准备。”苏珊娜何尝不累,但身为政经要人的子女,她没资格喊累。 “我不要,又不是倚门卖笑,为什么明明很难过还要装着一张笑脸,东感谢、西感谢,发表一堆欺骗社会大众的感言,我……呕!”他捂着嘴巴冲进浴室,呕出一堆酸水。 “怎么了?”苏珊娜焦急地拍着他的背,心疼地发现他面色如纸。 凯宾颓坐在地板上,双手抱着马桶,微微喘息着,说什么今天也不要再做这些无聊的应酬。 苏珊娜坐到他前面,心里百味杂陈。“凯宾,你知道吗?爷爷是出名的外交官、爸爸是名企业家,从小我享受了许多特权,理所当然就得付出,隐私和自我正是其中一项。” “为什么?你可以不享受那些特权啊?人生自由、平等,在美国,只要我们不喜欢,谁也不能刺探我们的隐私,只要不伤害别人,我们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谁也没权干涉其他人。” 哼!苏珊娜掀唇冷笑。“不使特权!你以为一个二十八岁的女性不用些手段、权利凭什么开创偌大的事业王国,别太天真了!口号人人会喊,可是现实生活却没那么简单。” “你是不是要说身不由己啊?”他不屑地反讥。“我一向相信每个人都可以做自己的主人,除非他放弃这项‘权利’,而且我不认为做生意一定得拼命地陪笑、喝酒、应酬,我不否认,某些时候适当的来往、彼此了解、认识是必要的,但那不是唯一的方法,起码我看过有人不用那套方法,赤手空拳依然建立起一个事业王国。” “谁?不会是白发苍苍的老头子吧?”她反唇相讥,心底依然认为“特权”是条达到成功最便利的管道。 “我的学长——江寒,江氏企业总裁,而且很抱歉让你失望了,他同你一样二十八岁。” “是他!”那个伟岸不凡,气势磅礴的男子,她曾经为了得到他,不借以身相诱,可惜失败了,那个男人太痴情,她为此生了好大一场闷气,但现在想起来那股若有所失的感觉,不觉间早消失殆尽。 什么时候开始?她变得宽宏大量,不再斤斤计较成败得失?抬头上望迎向凯宾热切的眼神。“你也认识学长是不是?他真是个了不起的人。” “是啊!”她记得江寒是个敢与天地争锋的人,原来她是真心佩服他的,另外一股情愫是……羡慕! 苏珊娜吓了一大跳,她羡慕江寒!这怎么可能?论家世、论背景……所有的条件都比他好,但…… “……你在想什么?都没认真听我说话,讨厌。” 凯宾的口气让苏珊娜不禁失笑。“对不起,你再说一遍嘛!” 哼!他睹气甩头不理。 她好笑之余不由逗他。“这么容易受伤?” 凯宾的嘴嘟得更高了,苏珊娜站起身作势走人。“不说我走了!” “好啦,我说就是了。”凯宾忙拉住她的衣角。“我们去看那块预定明年建度假酒店的土地好不好?你不是说它背山面海,景色秀丽,我们去玩一玩,就当是出院庆祝会。” “但医生那里怎么交代,还有今天的访客……” “没关系啦!我们留张纸条给医生不就得了,其他人管那么多干么?如果做每件事都得考虑一大堆,岂不要累死,好不好?走啦!” 望着那双灼灼发亮的眼睛,苏珊娜心脏突地猛跳一下,她知道自己羡慕江寒哪里了——他的潇洒不拘、自由豪放。 苏珊娜猛然点头,凯宾不由分说拉着她跑,一路上格格不断的笑声,将她的心化成飞羽,在风中越飘越高、天地渐宽渐广。她叹口气,放那么多人鸽子,居然没让她有半点罪恶感,反而好轻松、好自在…… 第四章 蔚蓝的海洋和万里无云的晴空是挥洒不尽的宽广,偶尔一点轻风,送来远方不同的气息,舒展人们被世俗桎梏的心灵。 绵延的海滩上,细细白白的沙像是糖霜,点点彩贝,匠心巧具地在朝阳下闪着眩人亮光。 顺着小路直上,陡斜的山坡下是一片迎风招展的绿茵,小草在微风中轻轻摇摆,吐露着属于它的特有清香。 凯宾赤着双脚,在这旷野苍弯间,尽情奔跑、跳跃,笑声伴着虫鸣鸟啼,形成一股惊喜人心的悸动。 然而最大的喜悦却是……万万想不到苏珊娜会答允他任性的要求,是否她对他也有一点点心动? 思及此,一颗心顿时雀跃不已,凯宾忍不住对着山、对着海,开心地笑、大声地叫。 苏珊娜闭上眼睛,展开双臂,用全身感官聆听大自然为她吹奏的音乐,觉得自己的心化成彩蝶,随着韵律摆动飞舞。 自己的家中也有一个占地宽广、专人设计、维护的大庭园,依着四季种植不同的花朵,但她从来都弄不清种了哪些花,假山流水的位置在哪里,她不禁感慨,不得不承认,这么多年来她的心一直紧闭着、从来没放开过。 “哇,好舒服!等度假酒店建好后,我要每个月来这里住一个礼拜。”凯宾向天空大声宣布着。 “你想我公司关门啊?”苏珊娜好笑地任身体倾倒在草地上。“一年来住一个星期还差不多。” “嘿,你真是个工作狂!”凯宾站到她身边,将满手的野花、小草洒在她身上,随即哈哈大笑地逃开。 “你的青春呢?你的年少轻狂呢?你的黄金岁月呢?拜托!别那么无趣好不好?”他两手圈着嘴巴,朝风大吼。 “很抱歉,我已经二十八岁,不再年轻。”她瞪着他。“对女性谈论这个敏感问题,是非常不礼貌的行为。”她嘟着嘴,却笑开来,任着心飞扬。 “没关系!”他跑过来拍拍她的肩。“这具身体只有十八岁,我允许你运用它重新享受青春,至于我所使用的这具耆老的女性身体,所背负的责任,唉!”他扮个鬼脸。“我只好帮你负担一半喽!” “凭你?”苏珊娜挑着眉道。“郑重警告你,我一点都不老,没听过女人四十一枝花吗?” “所以这具身体还是一朵含苞待放的小花?”凯宾摆个妖娆的姿势,笑得苏珊娜直不起腰。 凯宾跳到她面前,双手插腰不满地道:“别看不起我,我可是同时拥有物理、工商管理、法律三项学位的大天才喔!” “是吗!唉呀呀!真是太失敬了,大天才——天生蠢才!” “哼!你学坏了!”他吐吐舌,指责道。 “对啊!我好可怜,被一个‘大天才’给污染了。”苏珊娜不在乎地耸耸肩,闭上眼睛徜徉在阳光下,心底一股声音悄悄地说着:“就一天!稍微轻松一下,只是今天,抛开一切,彻底放纵!” “讨厌,我说真的!”凯宾被激得跳脚。“我很厉害的,不是吹牛,我会讲八国语言,有三项学位,我……” “好啦,我相信就是。”她笑笑地拉他坐下。“你满厉害的嘛,只是怎会修三项性质完全不同的学位?” “还不是你害的。”他淡淡地抱怨。 “别乱诬赖人喔,我虽然交给神父一大笔钱,让他照顾你,但从来没过问你的生活。” “你是没过问,但神父可不同。”他躺到她身边,直直盯着晴空。“我从小就被教导长大后要当你的助手,以报抚养大恩!” “我从来没想过……”她有些心慌。“如果你有想做的事,等我们还原后,我可以交代神父放你单飞,用不着顾虑我,我是说……” “唉呀!”他打断她的话。“我又没说不喜欢这种生活。” 而且,他虽然嘴硬不肯承认,但苏珊娜是他再生父母、救命思人的事实却是不容否认的。 凯宾续道:“我喜欢过自由的日子,可是这两天稍微参与公司的事,发觉其实挺有挑战性的,虽然有些制度我不是很赞同,但我觉得现在这样很好,在学校学的东西可以实际运用,知道自己可以做很多改变,让事情越来越好,而且……” 她有些感动,发现有一个人可以依靠、相互扶持,心中那服热流再次涌出,这种感觉很好,因此她鼓励凯宾再说下去。 凯宾不知道该不该告诉苏珊娜,他做得一切全是因为她,他可没忘记苏珊娜深刻的门第观念和对“男人”的过敏症,他怕说出来之后会连朋友都没得做。好不容易两人的关系渐浙改善,万一……他可不想造成遗憾的结局。 “没有了!”他有点心虚,不觉将声音放大。 苏珊娜嘴巴张了张,没有开口,凯宾的迟疑她看在眼里,径自闭上眼睛,语言虽是最好的沟通管道,但有时无声胜有声。 一场突如其来的滂沱雷雨,下得凯宾、苏珊娜没命地抱头鼠窜,没五分钟,两人就湿透了。 他们朝左边小径跑去,拐个弯,一幢掩在林荫间的白色建筑矗立在前方。 “我们到那里避雨。”凯宾拉着苏珊娜朝目标奔去。 这是一幢两层楼建筑,占地大约五十坪,远看颇为壮观,但就近一瞧,墙壁斑驳得很厉害,小小的庭院里架了许多荡秋千、溜滑梯之类的幼儿游戏器材。 他们冲上台阶,停在走廊喘口气,浑身上下不停地滴着水。 苏珊娜将黏在脸上的头发拨到脑后,四下打量这幢楼房的周围环境,建筑本体虽然老旧,但打扫的很干净,而她竟然不知道酒店预定地里有人居住,企划里完全没有提到,开发部的陈经理究竟是怎么办事的? 凯宾隐约听到人声,立即伸手敲敲门。 一名身上吊了三个孩童、满脸络腮胡的高壮男子前来开门。“有事?” “大哥,下雨天,人家一身湿跑来敲门,一定是来躲雨的,还用得着问吗?”说话的是一个长发披肩,长得很好看的男子,他将大门整个敞开笑道:“请进,美丽的小姐。” “美丽这个形容词用在你身上比较合适。”凯宾跨步走进室内。 “谢谢小姐的赞美,我叫慕容晓月,我的双胞胎大哥慕容旭日。”他指着旁边的大胡子调侃笑道。 凯宾绕着慕容旭日打转良久。“我是否有这个荣幸拜见令堂大人?” “喷!我以为年轻小姐应该对我们兄弟比较有兴趣!原来老妈的吸引力比我们大,可惜她不在。” 凯宾摇摇头,拉进苏珊娜。“我有兴趣的是她,有你大哥的高壮身材、有你的英俊相貌,综合你俩的所有优点,得天独厚、英俊不凡、天下第一……” “啊!”幕容晓月打个呵欠。“再扯下去,你的白马王子要变病猫了。” “你很冷吗?”凯宾担忧地看苏珊娜一张煞白的脸。 她摇摇头,心中的烦恼与气闷,较之身体上的不适更甚。 慕容旭日打发黏在身上的小鬼入内,不一会儿一个小女孩拿来两条大毛巾。“请用。”她咧开一张小嘴,露出天真笑容,是个很可爱的孩子,可惜,她两只手都各只有三根指头。 “谢谢!”凯宾接过毛巾,亲热地在女孩额头送上一吻,对她身体的缺陷视若无睹。 接着两名男孩小心翼冀端上两杯热可可,由他们走路的姿势和面部表情,可以看出,他们一个右脚有问题,一个可能是唐氏症儿。 凯宾和苏珊娜各自接过杯子,他照样各送一吻,三个孩子呵呵笑成一团,蹦蹦跳跳地跑上楼。 目送三个小小的人影消失,苏珊娜发现他们与慕容兄弟相貌中无一相似之处,显而易见的没有亲戚关系,那么这些人住在一起,莫非…… 慕容旭日凌厉的目光对上苏珊娜。“这座孤儿院收容的全是被父母抛弃的残障儿童,不过他们只是身体有缺陷,并不代表他们是残废。” “果然!”苏珊娜心下叫糟,酒店预定地里有座孤儿院,这企划还能顺利进行下去吗? “我不瞎,我自己会看。”她对上慕容旭日,回以毫不逊人的冷冽,更加认真打量这里的环境。 见情况不对,凯宾迅速插进慕容旭日和苏珊娜的对峙中,举起杯子说:“可可很好喝,我可以再要一杯吗?” 慕容晓月接过杯子,拉起他的手道:“进厨房,我帮你倒。” “我……”凯宾还想说些什么,却身不由己地被他拖着走。 “干么啦?不要拉着我。”甩开慕容晓月的手,凯宾很是担心客厅里的情况。 “他们不会打起来吧?” “别担心,我大哥不会吃了你的男朋友。”他挡在厨房入口阻止凯宾离开。 “我怕她打你大哥才是真的。”凯宾攸地捉住慕容晓月的肘关节,一扭一翻钻出他的桎梏,跑出厨房。 “啧!身手不错嘛,不愧是苏家大小姐。”幕容晓月甩着手,好整以暇地倚在门边道。 凯宾脚步一顿。“你认识我?” “在新加坡不认识你的人大概很少,不过你和传言差很多,人们大概把你和你那个保镖弄错了。” “他不是我的保镖,是秘书、也是搭档。” “还兼爱人吧?” “我是很想,可惜她不愿意。” “有人会拒绝苏大小姐的垂青?”慕容晓月装腔作势地猛摇头。“我不相信,谁肯放弃这种少奋斗五十年的好机会,除非那人是呆子或蠢蛋。” “有差别吗?”凯宾瞪着慕容晓月,这人比他还无赖,他现在可以体会,苏珊娜老被自己气得差点脑充血是什么滋味。 “当然有,就不用辛苦的赚钱了。” “你很无聊-!”凯宾不理他,继续朝客厅走去。 “听我的话,你还是不要去比较好。”慕容晓月试着拦人。 “我非去不可。”凯宾脚步交错,在他肚子揍上一拳,走得更快。 慕容晓月无奈,紧跟在后。“下次再有人叫你‘冰山美人’,我肯定海扁他一顿,分明是个野丫头嘛!” “你想跟我较量一番吗?”凯宾目光闪闪地盯着他。 慕容晓月看了他一会儿,他那股挑衅的气势直令他手痒难耐,但那娇俏的容貌和纤细的身躯,却迫使他不得不打消念头。“算了!好男不与女斗。” 凯宾笑了笑,同是男人,他当然了解他的想法。“把我当‘女人’你会死得很惨喔!” “为什么?”慕容晓月自己也觉奇怪,他就是打心底不把这个小美人当“女人”。 “唉!”凯宾踮起脚尖拍拍他的肩膀,十足男性化的动作。“总之一言难尽哟。” “小心——”耳边蓦然传来惊叫声。 凯宾和慕容晓月同时冲进客厅,正好看见苏珊娜往前跑,伸手去接一名从楼梯口跳下来的小男孩,却失去平衡,两人滚成一团。 慕容旭日立刻眼明手快地将沙发上的抱枕丢到地板上,接下一大一小两具身体,免得他们摔在水泥地上,不死也要去掉半条命。 “你没事吧?”凯宾冲向前,抱起苏珊娜怀中小男孩,焦急地问。 “没有!”她站起身来,却低呼出声,皱着眉道:“我可能是闪到腰了。” 凯宾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扶住苏珊娜。“回医院我帮你推拿,我很厉害的……”看到她眼中的笑意,他急得跳脚。“你每次都不相信我的话,我真的很厉害,小时候在地下道讨生活,我没有一天不受伤,如果不具备一些医疗能力,哪能长这么大。” 瞧那气呼呼的样子,她不觉好笑。“我没说不相信你啊!” “可是你的脸分明在笑!”他不悦地指责着。“你看那身体这么多疤也该知道我真的很厉害,尤其背后那道伤,瞧过没有,除了第一次是医生帮我缝了三十几针以外,再来全是我自己…… 凯宾讲得兴高采烈,无意中却发现苏珊娜眼中黯然的神色。“你怎么了?” “没有。”她回他一个牵强的笑容,凯宾心中一动,一瞬间,这张脸和遥远记忆中母亲的脸合而为一。 尽管那两张脸并不相像,而且他也早忘了母亲长什么样子,但感觉里就是知道,这眼神、笑容是属于亲人间的怜惜。 站在厨房入口的慕容晓月喃喃低语:“冰雕融化了!” 凯宾怀里的小男孩不依地踢动四肢,哇哇哭了起来。 慕容旭日走向前,伸手想将他抱过去,孩子却向苏珊娜伸出双手,她撇头去,假装没看见,凯宾却顺着孩子的意思把他送到她怀里。 孩子立刻咿咿呀呀地笑起来,目光虽然呆滞,双手却紧紧搂住苏珊娜的脖子,口水还流个不停。 她呆了半晌,感觉胸前一片暖暖的湿意渐渐漾开来,企划案和孤儿院交叉在脑中盘旋,也许她该重新考量这块度假酒店预定地?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生气。“该死!难道真要为了这几个孩子把上亿元的酒店企划扔掉?”她以前不是这么妇人之仁的,尤其这是个拓展公司的好时机,花费了她整整一年的时间评估、计划…… 一颗心被理智和情感拉扯成两半,她很明了该怎么做才能使公司不遭受损失,甚至大赚一笔,可是无论如何努力,她终究拉不回定在凯宾和男孩之间的眼神。 他们并不一样,可是孤儿身份却相同……被抛弃的孩子,他们是怎样生活……纽约和新加坡、地下道和孤儿院,种种情景交替出现……矛盾、困惑充塞心胸,她毫无所觉地任人领往更衣室。 都怪凯宾,自从他出现之后,他就像一团火,不断地融化自己冰冷的心,弄得她现在思绪一团乱,分不清真假、看不明现实与虚幻、再也回不去往日冷漠的心情,这情形是好?是坏? 首次,她对自己的人生不再有把握。 冷漠的面具很明显地在众人面前一点一点剥下来,慕容晓月走进来拍拍小男孩的背,哄着他。“文文,你下来,让客人换衣服好不好?不然他们会感冒、生病喔!” 男孩看着苏珊娜,咧开嘴,咿咿呜呜地不知在说些什么,但没来由地,她心中涌起一股怜惜。 将男孩交给慕容晓月后,凯宾和苏珊娜走入了更衣室,里面吊了几件t恤、牛仔裤,墙角有两个旧衣回收箱,没有其他摆饰,看来这座孤儿院经营得很辛苦。 慕容晓月体贴地把门关上,留下备受冲击的两人,相对无语。 苏珊娜首先选了两件衣裤,避入洗手间换下凯宾过大的西装。 她打开水龙头,想藉着冷水浇熄波涛汹涌的心湖。 走出来时,凯宾已换上一套洋装,样式虽过时,质料倒有八分新。 “好看吗?”凯宾拉起裙角,转个圈子,感觉两腿有点凉飕飕,他格格地笑着说:“原来穿裙子是这种滋味,有趣。” “是啊!穿你的布袋西装更有趣。”她指指手上那套还滴着水的西装。 “没办法,那具身体正在发育,衣服不做大点儿,怕明年穿不下,又要做新的,那多浪费。” “是哦,都一百八十几公分了还能长?” “当然,我会长得像大树一样高。”他比个夸张的手势,逗得两人笑弯腰。 一会儿,笑语渐歇,更衣室里静得可以听到针掉下去的声响。“你有话不妨直说。”苏珊娜定定地看着凯宾,静待那即将到来的难题。 “这里有座孤儿院,还要收购土地盖酒店?” “我若说,原本我并不知道孤儿院的存在,你相信吗?” “我相信,但现在怎么办?”他看到她眼中的为难,心中纵然不舍,却不得不为孩子们请命。“放弃吧!” “公司会关门。”她又戴上那冷漠的面具,若顾着孩子,公司里的员工又何去何从?“我答应想个折衷的办法,但企划势在必行。” “我不要孩子们流离失所……”凯宾突然有一个想法,眼中闪闪发亮。“也许……” 她看穿他的心思,他想自己办孤儿院,实在够天真。“如果你可以提出一个完美的企划,我可以考虑看看。” “一言为定!”凯宾脑子里迅速运转。“我一定会想出一个不让公司蒙受损失,并且兼顾孩子们的企划。” “看看吧!”她喃喃自语,曾几何时?冷漠的女强人也要当起慈善家了,她不禁苦笑。 中午,外出归来的慕容夫人留他们吃饭,这才发现,五十多坪的孤儿院里竟收留了二十多名孩童,拥挤、不足的情形显而易见。 这里的一切开支全由慕容兄弟张罗,他们白天在杨氏企业上班、晚上兼家教、翻译和写作,两人虽然都才华洋溢、能力过人,却也撑得十分辛苦。 但一番谈话下来,语气中却不见常人所有的怨天尤人,这个包袱他们背负得甘之如饴。 而苏珊娜虽然仍对这座孤儿院存在于酒店预定地的事难以释怀,隐约也觉得这里有些不对劲,但私底下却十分欣赏他们不屈不挠的精神,对于慕容兄弟的能力更有着惺惺相惜之感,衷心期望凯宾真能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解决办法。 一趟海边之行下来,可谓收获良多,虽然回医院后,被医生骂得很惨,但两人一致认为非常值得。 当晚凯宾没有喊累吵着要睡觉,抄抄写写弄了一夜,一篇精彩的企划于焉成形,望着窗口射进来清晨第一道阳光,他吁口气。“我喜欢自由,但知道自己很有用、被许多人需要的感觉更迷人。” 苏珊娜则在午夜十二点,吵醒开发部的陈经理,要他调查慕容兄弟的底细,准备挖角,毕竟真正的人材是不该被埋没的。 最重要的一点是,她认为凯宾办孤儿院的想法,应该可行;若用祖父苏志同的名义来办,肯定可以募集到更多资金,造福更多孤儿。 第五章 半是惦着小两口的后续发展,半是担心苏珊娜的伤势,苏家三位大老分别自加拿大、美国飞回新加坡,一大早就上医院赶办出院手续。 凯宾非常感动,他对亲情有着超乎常人的渴望,然而最开心的是可以把一堆庆祝会、记者会推给长辈们,落个清闲。 他在正牌苏珊娜的调教下扮起苏家大小姐有模有样,不露破绽,镁光灯闪个不停,他乘机宣布聘请自美留学归国的“凯宾”担任机要秘书,两人当众签下契约,使得被真正苏珊娜附身的凯宾,得以名正言顺搬进苏家大宅。 再找了个身体不适的藉口,两个人偷溜回家去,留下三位大老代替他们参加后续的应酬。 一路上,凯宾虽略显疲态,但仍精神饱满,神采奕奕,满脸好奇地盯着窗外景色瞧。 “你看起来不像生病嘛!”苏珊娜打趣地道,替他摇下车窗。“要不要喝饮料。” “要下车买吗?”他一张脸红通通的,兴奋地就要打开车门。 苏珊娜忙拉住他,打开后座底端一个小箱子。“你别乱来,车上有冰箱,我看看,有可乐、果汁、汽水、咖啡和啤酒,你要什么?” 凯宾腼腆一笑,脸上红潮稍退,无措地搔搔头。 “嘿嘿……果汁好了!” 她递给他一罐果汁,自己打开一罐咖啡,喝了一口,在车顶的间隔中拉出一台随身电脑。“车上的电脑和公司连线,可以随时调出资料来看,你左手边的柜子。”她指示凯宾拉开把手。 “传真机和电话?这里好像一间小型办公室。” 苏珊娜点点头。“我从不浪费任何时间。” 从电脑里调出档案,她列印出一份过去的行程表给他做参考。 印表机一连响了三分钟,足足列印出四大张密密麻麻的报表纸,时间安排之规律连一分一秒都不放过。 “每天都这样?没有例外?”他心悸地问。 她不解地看着他。“有什么不对吗?” 他脸上的红潮退尽,浮上一片苍白,苏珊娜严谨而呆板的生活,像工厂里的机器,完全没有人性。她或许可以因此而发挥最高的工作能力,但这对于一心祟尚自由、豪放不羁的凯宾而言,却是不折不扣的梦魇。 “我真的可以适应这种生活?”凯宾不由得打个寒颤。 车子在行行转转后,开上了半山腰,面对一个巨大的镂花铁门。苏珊娜按下遥控器,将门打开。 凯宾将头伸出车窗外,这里的围墙是用蔷薇筑成,林荫夹道,其间经过几个花圃,偶尔可见蜂蝶嬉戏其间,景致美得恍若人间桃源,但不知为什么,就是激不起他昨日在海边那股兴奋的心情。 车子停在一座喷水池前,池子里一些水晶和七彩玉石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金光,衬托得眼前壮丽的维多利亚式建筑更是美观。 “我以为新加坡很小呢!”他撇撇嘴,这宅子大得离谱,从庭园到建筑本体走路大概可以走上半个小时。 她瞧他一眼,今天的他很奇怪,说话拐弯抹角,平常的坦率诚恳丢到太平洋去了?“你有话就直说,别夹枪带棍的,我不希望在公司和人较完劲,回家还得和你玩猜谜游戏。” “对不起。”他步下车,感觉两脚有些虚浮,贫富之间的差距,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太天真了。 瞧苏珊娜那理所当然、高高在上的气势,他信心又被打击一成。“追求她难道真是不自量力的行为?” 走上台阶,抬头望着两层建筑,它的庞大壮观、富丽堂皇,给他造成很大的心理压力。“我真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井底之蛙。” “进来啊!发什么呆?”苏珊娜粗鲁地将凯宾推进屋里,他今天的异常反应把她的耐心都快磨光了。 房子里布置的更是金碧辉煌,充满异国风情。 墙上挂了一大块波斯手织壁毯,还有几幅印象派画作,看来价值不菲。 抬头观看天窗,上面贴满彩绘玻璃,阳光透过它,在光亮的大理石地板上投射出圣母与圣婴的影子,美得不像凡尘。 换上仆人送来的拖鞋,他注意到鞋架上的花瓶,顺手拿起来一看,果然是中国古董。 看来这屋子里任何一样摆饰都来历不凡,其价值更不在话下。 “这哪是拿来住人的,简直是博物馆嘛!”他小声咕哝着。 苏珊娜听到他的低语,不以为意地道:“全是爷爷历任各国大使时,人家送的;另外,爸爸也喜欢收集古董。” “你喜欢吗?”他小心仔细地打量这房子里的陈设,隐约似乎察觉出心情郁闷的原因。 “没什么,摆着罢了!”她不在意地耸耸肩。 记得以前曾带过几个自称是她朋友的人回家,他们直夸她家是个藏宝窟,她倒不以为然,“家”不过是个睡觉的地方,没必要花太多心思在这上面吧? 凯宾绕着屋子转,整个心思都摆在装横上面,没注意到刚上完蜡的地板暗藏危机,一不小心…… “唉哟——”左脚绊着右脚,差点摔个四脚朝天。 幸亏苏珊娜反应够快,即时扶他一把。“小心一点,别摔坏我的身体。”语气里有些酸。 他果然和她那些朋友一样,在乎的只是满屋子的奇珍异宝。“天下乌鸦一般黑,世上谁不爱钱呢?” 没注意到她的异常反应,凯宾心不在焉地回答:“我知道……”话还没说完,另一只脚却踢到柱旁的红木桌,他忍不住叫痛。 瞧着他突然变笨拙的举动,苏珊娜猛翻白眼,就算财宝动人心,但他也太夸张了吧!“你看够了没?往后这些东西都是你的,别一副要把它们吞下去的模样好不好?” 她蓦地大吼把凯宾吓了一大跳,脚步一个踉跄,在光亮如镜的大理石地板上,跌个四脚朝天,直滑行五尺,最后才因可怜英挺的鼻子“亲”上坚固的厅柱,冲力方止住。 “没事干么把地板磨得这么滑,不知道太光亮的地板有谋杀之嫌吗?”他可怜兮兮地摸着差点被撞扁的鼻子,委委屈屈站起身,两滴晶莹泪珠含在眼眶中,逗得两旁待侍的佣仆个个笑成掩口葫芦。 “闭嘴!”苏珊娜拍额暗叹,急急扯过他往二楼走。“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这个举动又叫厅里的仆人看傻了眼,几时女主人这般听男人的话,像只顺从的小猫咪。 苏家从没起过这么大的波涛,佣人们的工作效率百分之百发挥,没五分钟二、三十名佣仆,全都知道,眼高于顶的苏珊娜,终于栽在一名小男孩身上。 流言的传播速度是很快的,直到用餐时刻,苏珊娜已经听到最新版本的传言,不!应该说是神话才对。 “有名的冰山美人,苏家大小姐,带回一名俊俏的男孩,两人一踏进家门,便迫不及待的拥吻,双双在光滑的地板上当众演出一场火爆激情的限级电影。”妙吧?真是帅呆了。 为此苏珊娜气得不肯下楼用午餐,凯宾理所当然舍命陪“佳人”。 躺在床上,上午的一切对凯宾而言太过惊骇,他径自神游物外,完全无视苏珊娜在一旁又气又骂。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她拉着他的耳朵吼。 想起厅里仆人的嘲笑和那一大串流言,她的头都要炸开了。 他呆呆地点头,那蠢样气得她想掐死他,突然,他跳起来大叫。“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凯宾发神经似地跳下床,拉着苏珊娜的手哈哈大笑。 “你疯了?”她赏他一个响头,怒道:“你今天所有的表现差劲到极点。” “喔!”他吃痛地停下来,难得没抱怨,正正经经地道:“这怎能全怪我,我吓到了嘛!” 她瞪着他不说话,等待解释。 凯宾略微整理思绪,开口道:“先从车上开始说,你知道吗?自从离开医院后,你就变得冷冰冰的,照着行程表做事、说话……完完全全一丝不苟,几乎……没有一点属于人的温暖,简直是一具机械,让我无所适从,甚至害怕。” “你这样说太不公平了,规律的生活并没有错。” “我知道,但并不是每个人都过得惯这种日子,起码我就适应不了,我爱工作、但更爱自由;人生中不是只有工作,还有其他很多东西可以追求,我要求分清楚公、私;上班时间外,我要有自己的休闲时间,并且是完全隐私的。” 苏珊娜握紧拳头,忍住气,咬牙点头。“好,我答应你,工作上的事我自己来。” “还口口声声要帮我分担一半责任,哼!都是骗人的。”她赌气地低语着,声量刚好足够凯宾听得见。 他心里偷笑,鬼才陪她一起当工作狂,当然是要她和他一起疯才够劲。 凯宾永远忘不了,苏珊娜在海边那无忧无虑的甜美笑容。 她压抑太久了,该是由他来解放她的时候,他相信她冷漠面具下是一颗绝对善良、热情的赤子之心。 “还有呢,你在家里闹大笑话,是故意让我出丑吗?”凯宾对讽刺表现得毫不在意,她只有转个方向,兴师问罪。 “当然不是,我只不过被吓到了。” “怎么?没见过这么多价值连城的宝物?” “是没见过摆设如此奢华的样品屋。” 苏珊娜窒了一口气,从没人这样形容过她的家,虽然不服气,却不由心有戚戚焉。 “我从没见过这么缺少人味、表现不出一点屋主品味的房子,你们根本不把这里当‘家’看,它比旅店还不如,东一堆艺术品、西一堆古董,干么?储藏室啊?像个暴发户尽会摆阔,没水准……” “喂!你够了没,这里好歹是我的‘家’,你充其量只是客人-!”苏珊娜又好气又好笑地打断凯宾喋喋不休的漫骂。 “我说的是事实。” “打狗看主人听过没?当我的面这么说,信不信我把你赶出去?” 凯宾吐吐舌,扮个鬼脸。“你才不会。” 苏珊娜拍额叹气。“算了!在房里随你高兴怎么说,但出了这个房门,你可是苏家大小姐,要有淑女风范,不许吐舌、不许扮鬼脸,不许乱出主意……” “你干脆不许我出房门吧!”他转过头表示不满。 苏珊娜想打他,手才抬起来,却听到他幽怨的声音。“你知道吗?小时候,每次圣诞节,一看到全家出动去采买礼物,小孩坐在父亲肩上,旁边站着微笑的母亲,一家子嘻嘻哈哈的幸福样,我就忍不住对他们吐口水,以为自己不屑那副蠢样;可一入夜,入耳皆是圣歌的声音,家家户户围在火炉旁,谈天、拆礼物,我才发现,那不是‘不屑’,是羡慕和嫉妒才对。” 瞧着那张落寞的脸,她整颗心都拧起来,却不晓得该怎么安慰他。 “我喜欢这里的人,有爸爸、有妈妈、还有爷爷,可是我不爱住这间大屋子,空荡荡、冷冰冰,一点都不温暖。” “那你想怎么做呢?”苏珊娜的脸色缓下来,意外发现自己竟然也有些期待,他会给这个家带来怎样的改变。 未来的日子或许是一连串的惊喜不断。 凯宾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容。“既然往后我得住在这里,就要改变这间屋子,首先收起那些高贵的摆饰,我要一些实用的东西,屋子里每个人都要快快乐乐地过日子,每天家人都围在一起开开心心地吃饭……” “这一点恐怕有点困难。”苏珊娜虽然对他的计划抱着高度兴趣,却不得不提醒他。“爷爷和爸妈,在国外有很多事要做,一家人难得聚在一起,更遑论天天围一桌吃饭了。” “那么在家的时候或节日总可以吧?” 苏珊娜笑着点头。“只要你有办法。”印象中一家人围着吃饭好像是几年前的事了,如果凯宾真有本事让温暖重现,她百分之百支持他。 他开心地宣布。“好!决定了,就由今夜开始,我先去洗澡。”他跳下床,却被苏珊娜拉住。 “把眼睛蒙起来。”她自衣柜里抽出一条手帕,绑在他的眼睛上。“你不可以自己洗澡。” “为什么?” “你以为我会笨到给你机会看光我的身体?” “喔!又来了!”他抗议着,心里直叫可惜。“家里没有护士小姐,你要叫谁帮我洗?” “放心,我家佣人多得是。”她连他的手一起绑起来。“让你看不到、摸不着,省得将来灵魂还原后,你到处乱说。” “这分明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小心驶得万年船。”给凯宾污染几日下来,苏珊娜的口舌无形中磨利不少。 他气得无言以对。 她拉了下叫人铃。“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吃亏的,待会儿我也会把眼睛、手脚全绑起来,叫其他人帮我洗澡,绝不占你便宜。” “到底是谁不放心?”凯宾苦笑着,前途依旧一片坎坷,但他绝不会死心。 镜子里的俏佳人真是美呆了,刚洗完澡的样子,清新脱俗得恍如林间精灵,不沾半点烟尘,凯宾看呆了,突然他想到:“我何不把这模样拍下来,永久保存?” 想到就做,他在屋子里翻箱倒筐,好不容易从床头柜里找出一台即可拍相机,连同三脚架、闪光灯一应俱全,老天真是太宠爱他了。 趁着苏珊娜还在浴室里按摩,凯宾把握时间。 晕黄的灯光从顶上轻泻而下,他解下大波浪鬃的长发,任它半掩面容,随着底片卷动的声音,兴奋地摆出各种姿势,全然没有注意到另一个人影。 “他在做什么?躺在床上搔首弄姿……嗯,对!将胸口拉低……睡缕下雪白的足踝抬高半分,红唇微嘟、琼舌轻舔……太美了!媚到令人血脉喷张……堪称一代性感尤物,只是……等会儿……有一点点小事需要商榷一下,这个绝世艳姬怎么好像一个叫‘苏珊娜’的女人?” “凯宾——”苏珊娜疯狂怒吼。“你又搞什么鬼?这般折腾‘我的身子’,还拍这种不要脸的低俗照片?” “低俗?不会啊!”他张大无辜的眼,拿起一张放在梳妆台上的照片,轻轻甩干上面的药水,递给苏珊娜。“你瞧,是不是美呆了?” “嗯,的确漂亮……” “我就说嘛!这等天仙大美女,不拍照存证多可惜,最好再把它放大像墙壁那般尺寸,天天对着它看,看一百年也不会腻。”他嘴巴像抹了蜜一样甜。 苏珊娜给凯宾这么一夸奖,都不好意思起来了。 “奇怪!以前日看夜看,从不觉得‘自己’这么有女人味,原来‘苏珊娜’是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她忍不住沾沾自喜。 呃?稍等!想到哪儿去了?现在应该是对凯宾兴师问罪的时刻,她怎地沉溺于“自己”的美貌。 “拿来!”强拉回差点迷失的神智,她朝凯宾伸出手。 “什么?” “照片啦!”抢过他剩下的照片,苏珊娜郑重警告道:“不准再随便动我身体的歪主意,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啊?”凯宾好心疼,那些照片真的拍得很好。“别嘛,留一张给我,好不好?就一张。” “想都别想!”苏珊娜拿着照片,气得浑身发抖,真受不了他满脑子的鬼主意,稍不注意就作怪,早晚有一天给他气得神经衰弱。 “小气。”见她未将照片毁尸灭迹,可见还是有些心动的,他退让地不再强抢照片。 反正现在“这具身体”在他的掌控中,他尽可一天二十四小时,对着镜子摆出各种姿态,看个痛快,苏珊娜又能怎样。想到这,他忍不住得意忘形的大笑出声。 苏珊娜看他的样子,就知道凯宾又有怪点子了,她默不作声地从衣柜里取出一条超级大麻绳,先把四只床角套上绳结。 “你在做什么?”凯宾疑惑地帮着苏珊娜抬床铺。 “把你绑起来!” “什么?” 来不及了,苏珊娜手脚快得不像话,左一个结、右一个结,顺利地将凯宾连同棉被,加上那张席梦思水床绑在一起。 “为什么绑我?我们还没吃晚餐-,而且我要……” “没有而且。”她笑着打断他的话。“爷爷和爸妈今晚有应酬不回来吃饭,没有你作怪的分了。” “就算是这样,我也要吃饭啊!放开我啦。”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刚才泡澡的时候让佣人准备了一大堆点心,怎么,还没吃饱啊?” “点心是点心,晚饭是晚饭,怎么可以混为一谈?” “管它是点心或晚饭,卡路里是一样的,我交给你一具玲珑有致的好身材,可不想要回一个大水桶,你只好委屈点了。”苏珊娜笑着为凯宾拉上棉被。 “就算是那样,可也不用把人绑起来啊?” “我累了,没精力再处处防着你,绑起来我才可以安心睡个好觉。”瞧他那张哀怨的脸,苏珊娜不由失笑,不过也只有这个方法治得住他的鬼灵精怪。 “这样太狠了吧,解开我好不好?我发誓绝对不做坏事。”绑成这样还有什么搞头,凯宾苦苦哀求着,只盼苏珊娜“良心发现”。 只是……他恐怕要失望了。 “少-嗦!要么你就这样乖乖躺平,再惹我,小心把你吊到窗外睡。”虽然他看起来真的很可怜,但苏珊娜提醒自己要硬下心肠。 前车之鉴明显地证实:凯宾是最会得寸进尺的人。 他还想说些什么,被苏珊娜一个白眼瞪得噤声。 知道她一向言出必行,他往后若还想过好日子,最好乖乖听话,可是……唉!绑成这样谁睡得着? 清晨的阳光透过重重窗帘唤醒睡梦中的人儿,苏珊娜揉揉惺松双眼,好久没睡得这么好,无扰无梦直到天亮,这种感觉真愉快。 从长沙发上转个身看看水床上的捣蛋鬼,不知道他醒了没? 咦?没人,大捆麻绳好端端地摆在床铺正中央,她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人呢?难不成…… 来不及梳洗便匆匆下楼,餐厅里传来阵阵笑语,这声音好熟悉,但不可能啊! 她的祖父、父母真的聚在一起吃饭?还是一大早起来用早餐? 不可能的事它偏偏就发生,她看到“自己”穿起围裙,下厨房洗手做羹汤,好可笑的模样。 喔,不!现在那具身体里的不是真正的“苏珊娜”,那应该是凯宾才对,他真有办法。 苏志同心满意足地接过孙女亲手所做的火腿煎蛋,桌上摆满色泽鲜艳的沙拉和现榨的果汁,苏伟铭满口赞扬刚出炉的全麦面包,梁凤仪则和凯宾亲亲笑笑,好一副全家乐。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苏珊娜的好奇心升到顶点。 但同时,一股莫名的酸涩感却盈满于胸。 是的,她嫉妒,从未对她释放的亲情,竟对一个“陌生人”付出。 和乐融融的一家人终于注意到她,凯宾高兴地招呼苏珊娜吃饭,倒了杯牛奶给她,温柔得像个小妻子,其实他是故意在苏家人面前造成和苏珊娜恩爱的假象。 可惜苏珊娜喝醋喝过头,压根儿没看穿凯宾的诡计。“你怎么挣脱绳子的?”她在接过牛奶时悄悄地问,亲密劲儿更加三分。 “顺着关节就松开了,我以前混街童时学会的。”凯宾神秘地笑着,背影消失在厨房入口。 苏珊娜直瞪着他,又被他逃过一次,真不甘心,老是斗不赢他。 苏家三老以为年轻人在眉来眼去,可误会了,梁凤仪招呼苏珊娜坐下,一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的架势。 苏珊娜行个礼入坐到旁位。“想不到三位老人家起这么早,我真是惭愧。”她还是想探出凯宾究竟用什么方法达到目的。 “哈哈哈!还不是我那宝贝孙女,一大早就跑到床上又亲又抱,缠得人非起床不可,真是拿她没办法。”苏志同半是抱怨地说着,眼里却是掩不住的欣喜。 是这样吗?撤娇?这招她从来没想过,缠着爸爸、腻着妈妈.天天告诉他们“我爱你”,会不会太矫情? 为什么凯宾可以做得这么自然?他总是毫不隐藏地表现所有感情,难道他不怕被拒绝的时候会受伤? 可是如果不试着表明,怎么知道别人是接受或拒绝? “如果我早这样做,寂寞的童年是否会有些不同?”苏珊娜反省自己。 “就算我有错,但爷爷和爸妈也未免太离谱了吧?我前后行为改变这么大,他们居然不怀疑?”反省归反省,她还是觉得气闷、胃里的酸泡泡直往上涌。 愤恨地端起牛奶,灌它一大口,恶!好奇怪的味道,是不是坏了? 刚刚送上火腿蛋的凯宾。“这牛奶是不是过期了?味道怪怪的。” “不会吧,我从大冰箱里拿出来的时候看过日期的。”他端过来轻喝一口。“没有酸掉啊!” “你从哪个大冰箱拿的?” “就是楼梯底下那一个啊!” “恶!”苏珊娜强呕出刚喝下去的牛奶。 “啊!你没事吧!”凯宾猛掉拍她的背,苏珊娜呕得脸色发青。 “你这个笨蛋,楼梯底下的冰箱放的是宠物饲料,你竟然拿猫咪牛奶给我喝!”她气得已经忘记这个家里到底谁是主人。 “对不起,我不知道。”瞧着苏珊娜痛苦的模样,他急得眼泪差点掉下来,喝猫咪牛奶不会死吧? 还有今早沙拉里放的麦片,也是从同一个地方拿来的,会不会也是猫味饼干或小狗饼干? 他为难地望向在座三位大老,苏志同、苏伟铭、梁凤仪很聪明地会意,他们同时以最快速度消失在餐厅里,楼下三间洗手间生意空前的好,全数客满,阵阵干呕声不断。 之后,他们便达成了协议,绝对不再让凯宾踏进厨房一步! 第六章 中午送爷爷和父母上飞机后,苏珊娜便窝在书房里,批示堆积了一个星期的公文,不经意地抬头,迎上窗外一片蓝天白云,亮得眩目。 早春的天气还有些峭寒,打开窗户,轻风带来一股湿湿的凉意,她伸个懒腰让精神清醒,再度埋首公文,却发现一颗心浮浮沉沉,对着电脑萤幕发呆,提不起工作兴致。 她心浮气躁地站起身,归罪于楼下的吵杂声,让她无法专心工作。 打开门,一连串惊叫传来,其中最明显的是凯宾的声音,苏珊娜步下楼来,看到他正和佣人们把厅里的家具和摆饰大搬风。 “早上交给你背的公司章程和各部门主管姓名背好了吗?” “早背好了。”凯宾随口应着,尽忙着将太贵重的古董装箱,换上几个平常花瓶,插几把鲜花。 “你……”真不知道该怎么教他,苏珊娜疲惫地想,昨天让他背公司沿革,他也是这样。 算了,她挥挥手,讪讪离开客厅,漫无目的地步行在庭园中,从没想过平静的生活会被人搅成一团乱,而自己是如此无能为力。 直到傍晚时分,凯宾工作告一段落,才注意到苏珊娜的反常,最后他在温室里找到她,她正站在阶梯上修花剪草。 “偶尔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滋味不错吧!”他笑着送上一罐冰凉的麦茶。 “每天气得饱饱的滋味更好。”她一手扶住梯子,一手接过麦茶。 “喷!你老是不信我说的话,那些资料我真的看过一次就全记住了,不然你考我。” “是啊!过目不忘的大天才……啊——”她拿手刮脸羞他,却不小心失去平衡,一头往下栽。 “危险——”地下都是一些瓦罐、盆栽,这摔下来怕不重伤,凯宾顾不得温室里的高级兰花,双手拨开花盆,冲过去稳住梯子。 她好运没跌下来,他却踩死了好几株无辜的兰花。 “糟了。”下了梯子,苏珊娜瞧着一片狼藉,头皮发麻。 “怎么?伤着哪里,要不要叫医生?”凯宾急得团团转,地下几株倾倒的兰花损伤更甚。 “你再别跳了!”她吓得脸色发白。“爷爷会气死。” “别让他知道不就得了。”他不觉得有什么了不起,不过死了几株兰花,大惊小怪的。 苏珊娜抖着手捧起一株看来是绝不可能救得活的兰花,咬牙切齿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一株死兰花。”凯宾口气不善地道,人命会比花命贱吗?瞧她把这兰花看得恁般贵重。 苏珊娜喘口气。“这株‘死兰花’它的名字叫达摩,价值几十万啊!你自己算算,一个大脚踩飞了我多少钱?” 凯宾翻翻白眼,两人的价值观未免差太多了,似乎有再沟通的必要。 他扳住她的肩,强迫她正视他。“我要告诉你,在我眼中唯有你才是无价之宝。” 这是继上次在机场,他促狭地吻了她之后,第一次这么正经地剖白感情,苏珊娜心中一窒,望进他深邃痴情的眸子,说不感动是骗人的,可是理智却不允许,她无法忽视两人年龄上的差距。 “你还太年轻,根本分不清楚什么是男女之情,什么是姐弟间的渴慕,别因为神父叫你报恩,你就一头栽进来,自以为是。” 有时候凯宾真想剖开苏珊娜的脑子看看,她到底是受什么教育长大的,一板一眼,固执、严谨的像是个被量身订做出来的机械人。 然而他更想揍自己一拳,明明是个向往自由的男人,怎会不知不觉中恋上一个超级古板、无趣的女人。 这是哪门子道理? “十岁并不算多啊!而且正好符合男女结合的生理、心理条件。你知道吗?以现今人类平均年龄而言,女性约莫七十八岁,男性是七十三岁,所以我们若想白头到老,生同衾、死同穴,这点年龄差距是必要的,而且……”凯宾暧昧地笑道:“以夫妻契合方面来讲,女性三、四十岁正值狼虎之年,男性二、三十岁到达高峰,所以……” “你……”苏珊娜一张脸又红又辣。“我跟你说正经,你老是胡言乱语……” “我也是说正经的啊!”他双臂用力将她圈进怀里。“我不是个正常人,我的情感很偏激,相处一个多星期下来,你应该发现了才是。” “你……” 凯宾放下双手,眼里蒙上那抹似曾相识的黯然。“单是男女之情是无法满足我的,友情、爱倩、亲情……所有我从小失去的,必须由一个人帮我补足,那才是我要的,除了你,没人能同时给我这么多……你养我长大、让我参与公司,试着了解,而我也喜欢你,在我眼里,不!心里你是母亲、是姐姐、是伙伴……当然我也希望是爱人……我很贪心,可是……” “对不起,让我想想。”苏珊娜打断他的话,只觉头晕目眩,脚步虚软几乎站不着地,没有羞涩,有的只是不知所措和更多的惊讶,恍恍惚惚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屋子。 “早知道就不说了。”目送苏珊娜的背影消失,他像个孩子似的对自己大发脾气。 是夜,凯宾在温室里过了一晚,他像等候听审的囚犯,抱膝独对一轮残月,没勇气回到屋子里,怕听到她的决定。 “凯宾……凯宾……” “啊?我在这儿。”他迷迷糊糊听到苏珊娜的叫声,心脏整个紧缩,她要宣判了吗? 走出温室,才发现天已大亮,苏珊娜换上一袭合身的米白色西装站在玄关处大喊。 赶着脚步迎上她。“你……我……什么事……那个……”他一颗心七上八下,语无伦次的,就怕从她嘴里听到无期徒刑的判决。 他怕听审、其实她也不敢宣判;苏珊娜面对凯宾,一抹眼神悄然飘向远方,落在他身后的温室上。“快去换衣服,顺便把那个酒店企划案整理一下,今天开会时要讨论,也乘机把我介绍给部门主管,日后工作好配命。” “啊?” “我说今天要到公司开会,你没听懂吗?” “喔!”太兴奋了!他整个眼睛都亮起来,三步并做两步冲进屋子里。 “她没生气、她没生气……哈哈哈!太好了!”不管苏珊娜是接受或拒绝,只要她肯维持原本的态度,凯宾已经觉得蒙天宠幸。 “终于走了。”凯宾的背影一消失,苏珊娜双脚虚软,半跪在玄关处,天知道她是鼓起多大的勇气才敢再次面对他。 上帝保佑!她跌跌撞撞走到车库,吩咐司机备车,便倚在门边喘气。 “呵呵!我好了,现在走吗?”凯宾将一只高跟鞋拎在手里、另一只穿在脚上,半跑半跳地冲到她面前,头上还顶着一个鸡窝。 “你学唐老鸭走路吗?” “啊?”凯宾看看自己,上衣很好、裙子很好、丝袜也很好,没错啊!“我刚刚虽然不小心扯破两双丝袜,但立刻发现就换了下来,应该……还有哪里不对劲吗?”他顺势穿上另一只鞋子。 她看着他,咬牙忍住笑,走过来帮他拢上头发。“扯破两双丝袜?你不过进去三分钟。” “唉呀!指甲太长了嘛!”他伸出手指给她看。 原本在美容院保养得光滑亮丽的指甲像狗啃过似的,东断一截、西裂一点,只有四个字可以形容——惨不忍睹。 “你怎么弄的?”她心疼死了。 “前天做早餐时弄断食指、昨天大扫除又断了中指和小指、晚上你从梯子上跌下来压断两根,然后……” “别数了!”苏珊娜拉他坐进车子,吩咐司机开往公司,从车里的小档案柜搬出一个化妆箱,里面保养品、彩妆、配饰、针线,一应俱全。 “没空去美容院了,我帮你全部剪短。”她找出小型指甲剪替他修指甲。 一路上还不忘叮吁:“到了公司千万别嬉皮笑脸的,遇到不懂的事就推给我,小心不要露出马脚。” “人格保证!”凯宾拍着胸口,自信满满的样子。 “如果你还有人格的话?”苏珊娜瞪了他一眼,指着十字路口对面一幢十层高楼道:“公司到了。” “了不起,真壮观。”凯宾步下车,和苏珊娜站在一起,两人一式的白,同样剪裁的西装外套,倒有几分情侣装的架势,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我喜欢大家以钦羡的眼光看我,和我们。” “唉!”苏珊娜叹口气。“到了公司就别再想那些有的、没有的事。” “人不风流枉少年。”虽然被她拖着走,有失颜面,但凯宾看到公司接待人员仍不忘打招呼。“大家早!” “你不要招蜂引蝶……”苏珊娜还没说完,背后传来“咚”一声,一位美丽的接待小姐直挺挺昏倒在大厅上。 “她怎么了?”被拖进电梯后,凯宾不解地问。 “贫血。”她按下十楼的钮后,便利用时间,帮凯宾整理门面。 到了十楼,凯宾和苏珊娜步出电梯时,正迎上一名两手抱满文件的助理。 “辛苦了。”凯宾走过去拍拍助理的肩,苏珊娜瞧得发昏,忙又拖着他走。 猛地背后传来文件落地的声音,就见助理目瞪口呆地楞在原地,被什么吓到似的。 “唉呀!”凯宾好心地想回去帮忙。 苏珊娜即时拽住他的胳臂,低吼:“别多管闲事。” 他一头雾水,搞不清楚怎么回事。“他怎么了?” “暴血管。”苏珊娜没好气丢给他一句。 凯宾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硬被拉进办公室。 十楼主要是管理部门,偌大的办公室里人人埋首工作,好不努力的样子,他低声在苏珊娜耳边夸奖道:“你的公司果然了不起,每个人都很认真工作,没有一个人偷懒,我从没见过工作效率这么集中的公司。” 苏珊娜脸上阴霾尽扫,高兴地笑着,这家公司她花费了无数心血,严谨的纪律和认真的工作态度,是她最引以为豪的地方。 来到总经理室门口,凯宾突然高举双手大喊:“大家辛苦了!” 砰、砰、砰! 在他友好的问候声后,响起了一连串文件落地、椅子翻倒、杯子破裂的声音,就像被台风扫过一样,整个办公室人仰马翻。 “我说错什么吗?”他疑惑地望着苏珊娜。 她拍着额想撞壁,多年来辛苦维持的严肃形象,才五分钟全给他毁了,她一把将他拉进总经理室人用力甩上大门。“我告诉过你,别嬉皮笑脸。” “我没有啊!打个招呼罢了,不对吗?”他拨开百叶窗,瞧着外面一片狼藉。 “他们怎么了?” “中风!”她咬着牙,两个字迸出齿缝。 “啊?”他本来想问:“怎么你专请一批老弱残兵?”但在对上她冒火的眼神后,他忙乖乖坐到沙发上去,不敢再随便说话。 助理小姐敲门端进来两杯咖啡,先送到凯宾面前。“总经理请用。” 他望向珊娜,直见她点头,才小心翼翼接过杯子,轻啜一口。“很好喝,谢谢你。” 铿!助理小姐手上另一杯咖啡给地毯喝光了。“我……”她像是犯了滔天大罪,抿着嘴就要哭起来。 “唉呀!烫到了吗?快去冷敷……咦?你干什么?” 那可怜的小姐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只差没磕头认错。 “伤得很严重?手是不是很痛?你别哭,咖啡洒了再泡一杯,没什么大不了的。”凯宾最怕看到女人的眼泪,急得团团转,只差没跪下去哄她开心。 助理楞楞地站着,总经理转性了?居然没骂人?不扣薪水?不解雇她?还说笑话逗她开心!天是不是要下红雨了? 呆呆地被哄出总经理室,她得赶快出去看看,四季如春的新加坡是不是下起暴风雪? “你挺会怜香惜玉的嘛!”虽然知道事实不若她想的那样,苏珊娜还是忍不住要讥讽他几句才甘心。 “我?没有啊!是她好奇怪。”他顿了顿,又加上一句:“公司里的人都很奇怪,我跟他们打招呼,没人要理我。” “当然啊!你是总经理,是你出钱雇用他们,身为员工,他们才应该向你打招呼。” “不对!不是这样的,劳资双方应该处在平等的地位,是员工努力工作,老板才有饭吃;老板出资金给员工做事的机会,大家是互相的,同舟共济,要像伙伴一样才对。” “你又想吵架?” “是沟通。”他朝她反驳着,瞥见门口闪过一条身影。 凯宾走过去打开门,和颜悦色地道:“有事?” 苏珊娜气得脸色发青,他对每个人都一副好脾气,唯独对她例外。 每天除了大小声的沟通外,还是沟通;如果他们彼此的观念真的相差如此之远,当初他就不该来招惹她,又怎会弄到现在,男不男、女不女,一堆麻烦事。 走进来的是开发部的陈经理,现在专职负责酒店企划案,他战战兢兢,欲言又止,拿着一份报纸面对凯宾。 “有什么事?”苏珊娜冷冽地问,她记得曾交代他调查慕容兄弟和位于酒店预定地那座孤儿院的事,命令下了五天,没得到一点消息,她正想着今天开会要把他裁撤掉,公司不用没本事的人。 陈经理没理她,是了!他不知道总经理和机要秘书灵魂错换的事,以外表来看,凯宾才是真正的总经理,他要负责的也只有他,谁管那个新来的秘书说些什么? 苏珊娜微一颔首,看来秘书不给个下马威,将来要带人可麻烦了。 她向凯宾使个眼色,他会意地开口:“陈经理,以后秘书会帮我过滤所有的文件资料,所以你有事直接找她,‘凯’会做决定,不用经过我。” “总经理……”陈经理看着眼前的小伙子,好年轻的模样,是否成年都有问题,真的……可以吗? “你们合作愉快。”凯宾没给两人置喙余地,直接下命令。 “是!”陈经理明显地松了一口气,面对新来的秘书,他自在不少,看来总经理在这间公司真的有点威严过甚。 他将报纸交给苏珊娜。“杨氏企业昨夜召开记者会发表年度计划,其中有一项和我们的度假酒店企划一模一样,而且选中和我们同一个地点……” “那孤儿院呢?”凯宾急着发问。 “没有提到,不过……那有什么关系,才二、三十人的小孤儿院,拆掉就算了,眼下最重要的是两间公司提出相同的企划,我们要如何做才能争取到那块地,土地所有人慕容兄弟可是杨氏公司的员工,情形对我们不利啊!” 凯宾定定地看着苏珊娜,的确!好几亿元的生意和二、三十名孤儿,其间差距,不用比已经很明显,可他还是要看她怎么做。 她的目光落在地上那只公事包上,那里面装的是凯宾第一份企划书,她看过,像是乌托邦的梦想,这大概就是她与他最大的不同点,她现实、而他怀有梦想。 他的天真幻想,在此功利社会中一定会被打压得很惨,他根本不适合生长在现代,徒长一副高大的空壳子,其实却是个长不大的被得潘,他…… 蓦然,一张呆滞的脸孔闯入脑海,是那个唐氏症儿。他对她说着没人听得懂的言语,对她流口水,对她傻笑,把她的颈子抱得死紧,害她差点窒息,还有……一杯小心翼翼端上来的热可可。 她的心口突然疼得厉害。“去找慕容兄弟吧!”她轻轻丢下一句,转身离开总经理室,拒绝去思索这突如其来的莫名情绪。 凯宾欢呼一声,冲下楼开车走了。 陈经理呆在原地,他带来的应该是个坏消息吧?总经理怎么开心成这样?那个秘书也古里古怪的!总之今天一切都很不对劲,他也要去看看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了。 苏珊娜站在窗口目送凯宾走,她下了一个不该下的决定,十年的心血可能就此毁于一旦,公司怕要完蛋大吉,他还这般高兴,她摇摇头,觉得好气又好笑,明明不想理他,一颗心却悬着不踏实,她还是不放心,开车随在他身后。 旧地重游,凯宾再次来到这隐没在好山好水里的孤儿院。 平常门可罗雀的孤儿院,今天倒是热闹非凡,两辆宾士车嚣张地停在院子里,大门口还站着两尊门神,是谁这么大排场? “对不起,借过。”凯宾微笑,试着穿过两名黑衣保镖中间进入孤儿院。 “小姐别乱凑热闹,滚远一点!”其中一个保镖很不客气地推了凯宾一把。 凯宾在他的手搭到肩膀时,顺势一扭,给他一个过肩摔。 另一个拳头揍过来前,他即时偏头闪过,顺势送他胯下一记狠端。 趁着他们叫痛跳脚时,他顺利进到屋里,看到慕容母子身后站了一群孩童,与他们对峙的是一名美艳妇人,她身后杵了四名保镖,和外面那两个被摆平的家伙一式制服,还有一个戴眼镜、提公事包的,大概是律师。 “她大概就是杨氏企业的负责人?叫什么名儿?嗯……好像是杨孙小玉……”凯宾迅速在脑中过滤这几天苏珊娜为他上过的商业课程,找出美艳妇女的资料。 随即又朝慕容夫人打招呼。“伯母,你们在干什么?” “唉呀?是苏苏……”慕容旭日打断母亲亲切的招呼。“省省吧!妈,这匹狼是来和老虎抢肉吃的。” “抱歉,你猜错了,我最近改吃素。”凯宾朝他扮个鬼脸,屋里的四名保镖又朝他靠近,个个杀气腾腾,害他一度以为自己走进黑手党总部了。“等一下!”在他们动手前,他突然大吼。 “我是‘苏珊娜’,苏氏企业的负责人,著名外交官苏志同的独孙女儿,你们自认有这个本钱碰我?” 正牌的苏珊娜走进来,就瞧见凯宾利用她的身份耍威风。“你也挺会使特权的嘛!”她附在他耳边讽笑着。 他脸红了红,讷讷不能言语,苏珊娜径自走到美艳妇人面前,嘴角带着笑,眼里却放出了寒光。“杨夫人,很不巧苏氏和杨氏同时瞧中意这块地,不如我们一同提出企业案由主人决定如何?”语气不像商量,倒似威胁。 律师忙上前一步道:“夫人,我们马上要签约了。” 杨夫人本来一脸狞笑,却在对上苏珊娜后,蓦然惊吼:“伊莎贝……”她全身如遭电击般打着摆子。 “你认识妈眯?”凯宾讶异地看着她,奇怪这个连他自己都几乎要遗忘的名字,会在这里被提起。 “夫人怎么了?”律师忙扶住她颤抖的身子。 杨孙小玉仿佛没听到律师的声音,只是一命死盯着眼前那张年轻俊帅的脸庞。 “你……”随着苏珊娜伸向前的手,她抖得更如秋风中的落叶,一张脸像被抽光所有血液似的,苍白中透着恐惧的青黑。 “走、快走……”就当苏珊娜是噬人怪物般,杨孙小玉一路跌跌撞撞地落荒而逃。 “那个人……”凯宾指着刚离开的杨孙小玉,想要去追她。 苏珊娜即时阻止他。“别多事。” 在她看来,就算杨夫人真认识凯宾的母亲,也绝不会是什么友情、恩情之类的,瞧她刚才一副见到鬼的样子,倒比较像仇人。 “苏苏,你也想买这块地吗?”慕容夫人走过来拉着凯宾的手,一脸的忧心忡忡。 凯宾为难地看向苏珊娜,她从公事包里拿出一份企划书交过去。“伯母,您先看看我们的计划再做评断如何?” “另盖孤儿院?”慕容夫人激动的双手微颤,哽咽地道:“你们肯收留这些孩子?” “那是我的……”凯宾十分惊讶,苏珊娜真的采用他的企划。 她朝他点头微笑,复对慕容母子道:“这只是草稿,苏氏绝对是有诚意和贵孤儿院合作,这些孩子只是残障,不是残废,他们肯定可以成为社会上有用的人,我们有心做这份公益事业;当然这块土地的开发价值也是我们不愿意放弃的,我不说好听话,取舍由您决定。” 慕容旭日从母亲手里接过企划书,又重翻了一遍。“妈,签字吧!就算不卖给苏氏,杨氏也会想办法抢夺这块地,与其如此,我们何妨赌它一赌,看看苏氏是否真有心。” 慕容夫人签了字,苏珊娜收下合约,向他们告辞,她得把握时间找律师把它合法化,以防节外生枝。 凯宾朝慕容兄弟挥挥手。“明天上班别迟到喔!” “什么意思?”慕容晓月还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倚在大门口送客。 “你没仔细看合约内容吗?往后酒店企划由慕容大哥负责、孤儿院则由你主管,签约后,即日生效!” 慕容旭日忙拿起合约查看,奇怪!他怎会漏看这一条? 呵呵呵!凯宾的笑声远远传来,充满促狭。 那两个骄傲的慕容兄弟发现被摆一道的表情一定很好看,凯宾实在很好奇,不过他有更多的话等着和苏珊娜说,两兄弟的事就先搁一旁吧! 第七章 太过分了,真的是太过分了! 苏珊娜一把撕下贴在布告栏上的公告,愤怒地将它揉成一团。 她只不过去联络盖孤儿院的事宜,出差一天,回来后就发现被卖了,而主使者就是那个混帐小子——凯宾。 “说什么只要努力工作,人人都可以入股公司,大家一起当老板。”可恶!她最恨这种经营策略,当初创办公司时,拒绝所有投资也是这个原因。 这家公司是她一个人的,她事必躬亲,不要外人干预,想想股权外流是件多可怕的事。 不谈别的,拿那个老和苏氏竞争的杨氏来说好了,大小股东有上百个,每年得从股东中选出董事、其中再选出监事以及董事长;光是定期股东大会、董事会议就够累死人,更遑论那永不停歇的内部权利斗争。 “凯宾——”苏珊娜踢开总经理室的大门,下午三点半,他居然没待在办公室里,她的怒气更添一成。 “吃了炸药?还是原子弹?” 慕容晓月懒洋洋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苏珊娜有点后悔将他挖进公司,尽管他能力过人,但每天光听那张骂人不带脏字、损人不利己的嘴,就够她少活三十年。 “出去!” “哦——”他恍然大悟。“我忘了敲门。”叩叩叩!他拿脚踢了三下木门。“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吗?” “公司花钱请你是来做事,不是来耍嘴皮子的。”那个笨蛋非得挑她火冒三丈的时候来加油添柴。 “我正在做事啊!”他眨眨眼走到她面前。“如果你吃了原子弹,我就将咱们美丽的总经理送医院,若只是炸药,威力没那么惊人,我……” “送医院?他怎么了?”苏珊娜跳起来,以为凯宾偷懒溜班,倒没想到他生病了。 “大概吧?”慕容晓月耸耸肩,总经理那一脸忸忸怩怩的样子让人瞧不明他的心思。 “走开。”慕容旭日大脚提起踢开挡路的弟弟,抱着凯宾走进来,放到沙发上,一言不发转身离开,还不忘把碍事的弟弟一起“带走”——拉着耳朵拖出去。 “大哥!”慕容晓月挥开扯在耳朵上的大手,眼光不舍地留恋在总经理室的大门上。 “那里没有你待的空间,少自作多情了。” 幕容晓月若有所悟地看着大哥,他的语气里,可没他的话那般平静无波。“大哥是在说自己吗?” “哼!”慕容旭日转身去做他分内的工作。 幕容晓月拉住他。“大哥,这是好奇,无关情爱,我从没把‘她’当女人。”他朝着总经理室方向努努嘴,觉得有必要提醒这个外表冷酷、内心热情的大哥,省得他闷坏自己。 “多管闲事!”他甩开弟弟的手,回到八楼的企划部,给自己倒杯冰开水缓缓地喝着,激烈的心跳慢慢平复。 回忆方才手上软玉温香的感觉,一股抨然心动在还没发芽前就宣告夭折。“我可怜的初恋。”他摸摸脸上的大胡子,自我解嘲。“幸好有它遮住,不然一个大男人脸红得像猴子屁股,岂不要笑死人。” 慕容晓月在总经理室门前多待了一会儿,里面依然大小声吵个不停,“英雄难过美人关”。 他笑着,只是一直搞不清楚到底谁是英雄?谁是美人? 就是这种超强好奇心,使得他忍不住总想搅和进去看看。“结果一定很有趣。”他想。 “你回来啦!土地的事联络的怎么样?可以开始请人规划了吗?我在想除了孤儿院外,还需要一所启智学校,另外……”凯宾一看到苏珊娜什么病痛都没有了,送上一杯开水,绕着她喋喋不休地发表高见。 “该死的慕容晓月,他像是要送医院的病人吗?”苏珊娜气得差点爆血管。 “你怎么可以没经过我的同意就发公告,答应员工入股公司?”这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她心里计划着,有什么办法可以不引起反弹,隐密地将这命令收回来。 “哦……那是今天开会时慕容二哥提出来的方案,我觉得有助于公司业绩的提升,经过表决,主管们也一致同意,中午才把公告贴出去,你看到了?不错吧?不过细节还得等你一起研究。” 他一边说、一边抱着腹部皱眉,那股似有若无的疼痛好像又加剧了。 哼!敢情那张公告还是刚出炉的,幸好她撕得快,该没几个人看到才对,回收起来也会方便些。 “员工入股的事我不同意,这件事就此作罢,不准再提!” “为什么?”肚子里好像有一把火在烧,疼得人直冒冷汗,凯宾几乎站不住,忙扶着沙发坐下。 “员工入股公司,人人当老板,个个手握股权都想参与决策,谁还肯服从公司订定的规则,努力去工作,天天光开股东大会摆平这些权利斗争就够了,大家都不用做事了,我坚决反对这项决定。”她越说越冒火,这不等于变相把公司卖了?亏他说得出来。 “不是那个意思,我说的入股指的是员工享有公司股份,有权利分享公司一年来的盈余,不是指股权分割。”该死的!那痛快让他撑不住了。 “你有没有看过公司的帐册,要不要我叫会计拿来让你过目,近年来公司盈亏一直处于持平状态,并没有太多的盈余,年终时你拿一些空头支票去发吗?”苏珊娜本来是要骂人的,不过看凯宾似乎有点不对劲,便转而向他讲道理,一双担忧的眼眸紧锁住他渐显苍白的脸庞。 “当然不是,就因为注意到连续三年来公司的业绩一直卡在关头上,无法突破,我们才想出这个奖励的办法,希望公司能上下齐心冲破关卡,再创另一高峰。”他看过这家公司的沿革,创立十年,扣掉前六年草创、冲锋期,近几年来呈现出稳定略微下滑,不是个好现象。 因为这是苏珊娜的公司,知道她事业心极重,公事永远摆在第一位,凯宾不愿去争她心中的排名,一意只想帮助她,就像她容忍孤儿院那个例外一样,他既然爱上一个女强人,最好的相处方法便是沟通和体谅,伴着她往前冲。 “苏苏,相信我,这法子真的可以帮公司冲破目前的难关,我和幕容大哥、二哥研究了许多资料,绝非任性的决定。”凯宾指了指放在办公桌旁的公事包,想去拿来给苏珊娜,腹部的疼痛却以排山倒海的气势而来,霎时将他淹没。 “凯宾——”她即时扶住他。“你怎么了?”关心之情溢于言表。 “公事包里有完整的资料,我……”他摇摇头,示意她去拿来看。 “别管它了,我先送你去医院。”奇怪,此刻在苏珊娜心中,公司反而变得不再那么重要。 一把抱起凯宾,他指着公事包不死心地在她怀里扭动了下。“带它一起走!就快下班了,你可以把资料带回家看,也许你会同意这个主意。” 她望了望那个大公事包,他真是太看得起她了,它起码有两、三公斤重,再加上“苏珊娜那具女性身体”的重量,凯宾以为她是大力士? “我只有两只手。”她提醒着,既然两只手都用来抱他了,总不会指望她用嘴去咬公事包。 “我抱着公事包,你再抱我。”此刻他倒像极一头倔驴子。 她叹口气认命,没办法,病人最大。 苏珊娜弯腰抱起凯宾连同公事包,意外发现竟胜任有余,“男人身体”果然较女人身体强壮多多,也许不还原,当男人也不错。 “你到底是怎么了?吃坏肚子?”从她把他抱进车里,凯宾就缩成一只出水虾子,躺在后座一副快死了的样子。 苏珊娜瞧得心急万分,哪有人突然病成这个样子,灵机一闪。“常听人开刀更换体内器官,结果换来的器官与身体不合造成淬死,会不会灵魂和身体也有这个问题,如果是……岂不代表……” 脑门轰地一响,她从没想过有朝一日凯宾真会离她远去,再也不回来,那么往后的日子该怎么办?想到这一颗心好像被扯成两半,闷得发疼。 “你别尽是摇头,好歹说出个病因啊!”她焦躁地大吼。 “我……我也不知道怎地,从两天前就老觉腹部闷闷的,今天早上突然……唉!我不是故意的,你一早就出差了,我只好自己来……哦!好痛……开完会,一点半多了……我们去吃饭,餐厅推出冰淇淋吃到饱……我想庆祝一下,便吃了三桶,哪知道突然一阵一阵痛起来,起先还好……后来实在是太痛了……呜!又来了……我……” 苏珊娜被那段颠三倒四的话,搞得迷迷糊糊的,听凯宾描述的症状,倒像是女人要分娩前的阵痛,可……别开玩笑了。 苏珊娜把凯宾抱进急诊室,就近抓着一名医生。“快救救他!” “怎么又是你们两个?”那医生指着苏珊娜,表情恍如见鬼。 “我们见过吗?”她想一想,没印象啊! “原来早忘了,不过也难怪,那晚你一进来就昏了。”医生边为凯宾检查、边微笑打量苏珊娜。“倒是你莽莽撞撞、慌慌张张的个性始终末改。” 苏珊娜有些懂了,医生大概把出车祸那晚的凯宾当成她了,不过也难怪,现在她附在“他的身体”里嘛! 那一晚他真的很紧张?这是不是表示凯宾很关心她?一抹淡笑浮上嘴角,她只觉心里有丝甜蜜逐渐溢开。 “……小伙子,既然是自己最重要的人,就要好好保护、爱惜,别老三天两头往医院跑,年轻人总是不懂得爱护身体……”医生好心叨念着,急诊室里的生老病死、生离死别看久了,对人生也有另一层体认,总是希望所有人都能预防胜于治疗、好好爱护自己的身体。 “是的,我知道了。”她恭敬地向老医生行个礼。 “年轻人有礼貌很好,呃!没事了,告诉她mc来的时候,别吃那么多冰就行了。”医生呵呵笑着。 “啊?”苏珊娜吓了一大跳,目送医生离去,连护士请她去外面等,也没发觉,倚在车子旁,呆楞了好久。 凯宾打完针,精神好了些,自己走出来,迎向苏珊娜。“刚才我还以为你要对伯伯生气了呢?” 苏珊娜愣了愣,若同样的事情发生在半个月前,她也许真的会,可现在,被凯宾潜移默化多日以来,她开始试着婉转、正确地表达出内心的情感,对于世间一些不平事,用另一番审思的眼光去看待,这样生活似乎更快乐。 凯宾坐进驾驶座,将公事包放到她腿上。“你先看看,回家后我们再讨论员工入股公司的可行性。” 他倒有些当老板的架势了,苏珊娜不知该喜该忧,良久,她才想到。“怎么你开车?应该是我开才对,嗯……你肚子不痛了吗?”她问得有些结巴,脸红得像染上一层胭脂。 苏珊娜想到要问他没事吃那么多冰干么,mc来还乱吃东西,不过她还没开放到“大庭广众”之下讨论健康知识,得等回家之后才问得出口。 “我还没嫁‘老公’、生孩子,不想英年早逝。”他笑着抛给她一记诱人的媚笑,语带双关地道。 她笑成一只掩口葫芦。“你真是越来越风骚了。” “哪有?”他嘟着嘴,特意对她展现万种风情,偏生苏珊娜真的对“自己”的身体缺乏免疫力,往往会看呆半晌。 “我是不是越来越年轻美丽了?” “对啊!你快变成人妖了。”苏珊娜忍不住反讽他,手上的资料一页也没动。 苏珊娜发现,她越跟凯宾相处,越变得不像以往的自己,好像一直隐藏在心底深处的另一面被挖掘出来,而她觉得这种感觉并不是那么坏。 “想知道保持年轻美丽的秘诀吗?” “说来听听。”她尽量保持淡然,其实心里很期待他会说出什么“疯言疯语”来逗她开心。 “我是欧蕾的爱用者。”他高兴地宣布。 还以为凯宾有什么惊人之言,没想到那么老套,一点也不新鲜。 “是啊!每天喝一罐。”苏珊娜翻个白眼。 他摇摇头。“不对,这么耆老的身子,一罐哪够,得一打效力才行,可怜我每天灌得好惨……” “你该死!敢这样说我?”她赏他一个爆栗。 “唉呀!幸好到家,不然要出车祸了。”他笑着与她打打闹闹进屋里,就看到所有的佣人开始对他们行注目礼。 苏珊娜叹口气,无力阻止,反正她的形象早被他毁得差不多了,不在乎多这一点。 “季嫂,麻烦你烧点麻油鸡。”她对着管家吩咐后,便和凯宾上楼。 季嫂点点头,没问什么就去吩咐厨房,反正在她眼里,这小秘书已经和未来姑爷划上等号,听他的准没错。 直到关起房门,苏珊娜强迫自己收起玩笑心,严肃、认真地面对鬼灵精怪的凯宾,虽然效果通常会给他闹得大打折扣,可是……唉!她就是拿他没辙,能怎么办呢? “凯宾,我想我们得谈谈。”她一本正经地道。 “沟通吗?我最喜欢了。”他笑着脱下难过的套装窄裙,换上休闲服,大波浪长发随便以一方手巾束在脑后,清新的气质,连她都快要不认识“自己”了。 “你这衣服哪来的?”她不记得曾买过t恤、牛仔裤这类便服。 “拿柜子里的衣服跟季嫂换的。” “是吗?”她记得柜子里的衣服向来是法国名牌货,拿去换地摊货,真有点不值,不过瞧在季嫂最近笑口常开,做事也不似往日拖拉的分上,也就算了。 “你要跟我沟通什么?”凯宾倒上一杯水,自在地坐在她身旁。 “我要告诉你,‘这身子’是我的,你不可以随便糟蹋,我知道你常常饮食不正常、今天大概也没吃早餐,中午三大桶冰淇淋下肚差不多胃也满了,你到底在干什么?” 他搔搔头,有些为难。“这不能怪我啊!家里吃惯了谷片泡牛奶,而我虽然在美国长大,却喜欢热腾腾的正餐,那种东西吃几天可以,一个礼拜下来,看到就头晕,吃不下去,到了中午助理又只给我一块三明治,不要说吃它,每天光想到用餐时间不饱也撑了。” 往日苏珊娜是个标准的工作狂,一天不做满十六个小时绝不罢手,其余能简便就简便,想不到给凯宾带来这么大的麻烦。“你可以告诉他们啊!往后三餐要正常,相信季嫂和助理不会有怨言的。” “是不会,可他们会用看怪物的眼光看我,而且要每天吩咐好麻烦,我干脆不吃了,不然就自己去外面吃。” “吃冰淇淋?”苏珊娜不怀好意地瞪着他,如果这也叫“外面的正餐”的话,她觉得有必要把他再教育一番。 “不是啦!其实……今早我发现mc来了,想到自己生为男人,居然能有这种体验,就想庆祝一下,所以……”凯宾笑得一脸天真。 “拜托!”她好气又好笑。“二十八岁的女人了,又不是第一次,有什么好庆祝的?” “可这对我而言是初潮啊,好玩嘛!谁知道当女人这么麻烦?吃一点冰也会痛成这个样子?” “当男人就不麻烦吗?”她不满地反驳。 “男人又没有那个,当然自在多了。”他理所当然地回答。 “女人只是一个月麻烦一次,男人却是天天麻烦,你知道‘你’的胡子多夸张,早上才刮,下午又冒出头。”她指着“凯宾的男性身体”控诉,下巴那点点青黑的胡渣子果然不少。 “你也可以不刮啊,像慕容大哥留一把大胡子多性格,何况刮胡子又不会痛,mc却痛死人了。” “那是你不好好爱护身体的关系,而且不天天刮怎么可以,身上长一大堆毛多恶心,你知不知道?” 凯宾愣住半晌,突然拉起苏珊娜的西装裤管,露出一截像月亮般光辉灿烂的小腿,他不敢置信地惊叫。“啊——你刮光了我的腿毛。” 又想起什么,解开她衬衫胸口的扣子和衣袖。“啊——你连手毛和胸毛都刮光了,怎么可以这样?” 他像个皮球一样,在她周围跳上跳下,不平地抗议。“你把我的男人性感特征都毁啦!那胸毛我保养了好久,足足擦完十大瓶生发水才长出来,你一下子把它刮个精光,我再也不敢去游泳,人家看到我一身光溜溜,加上一张babyface一定会纠缠不清,讨厌,你怎么可以……” “你用哪个牌子的生发水,真的可以长出毛来?”苏珊娜好整以暇地整理服装仪容,一派轻松悠闲的模样。 “就是宝……咦?”他呆了一会儿。“这不在我们的讨论范围之内,不准岔开话题,我说的是——你不可以随便改变我的身体。” “你以前曾被纠缠过?”苏珊娜一直认为“凯宾这张脸”很好看,在公司也常因此受众多未婚女子青睐,工作起来顺利很多,她才知道原来美男计也很好用。 可听他的语气好像不胜其扰,难道他喜欢长得一副钟馗像? “有时候啦!大家都太注意我的脸,从不注意其他地方,挺麻烦的,不过……等一下,你又转移话题。”他忍不住跳脚,她怎么可以连续两次拐他偏离主题。 “所以你自我毁容,在脸上留下这些疤?”她实在很想告诉他,这根本无损于“他的美貌”,反而更添帅劲。 但看在他已经被刺激得很惨的分上,这问题暂且先搁着,找个他不这么激动的时候再说。 “当然不是。”他像只入壳的猫咪,渐渐被引离问题核心。“那是打架留下来的,谁敢说我长得漂亮或是娘娘腔,非打得他趴在地上,三天三夜起不来不可。”凯宾挥挥拳头,不忘展现他的“男子雄风”。 “原来如此。”她会意地点头。“不过这些疤还挺性格的。” “真的吗?”他高兴地聊起幼时的丰功伟业,原本的兴师问罪,都给丢到太平洋去了。 苏珊娜心里笑得抽筋,陪着凯宾天南地北聊天,原来作弄人是一件这么有趣的事,难怪他老喜欢逗她,而且乐此不疲。 杨孙小玉躲在房间里,自从在孤儿院见到那年轻人开始,她已经整整一星期不敢出房门一步。 “伊莎贝,是她,绝对是她没错。”那个十三年前早该下地狱的女人。 她颤抖着手,翻开当年的恩怨情仇—— 十八年前她的丈夫杨诚宗,杨氏企业的继承人,顶着赴美留学的名义,离开她远赴海外。 所有的人都知道这只是个藉口,因为他年轻多金又英俊,一向周游于花丛中,原本娶了一个世家相当的千金小姐应该收敛一点,无奈他们婚后一年,她的肚皮依然没有一点消息。 其实这又怎能怪她,丈夫没日没夜地放纵生活,他们在一起的机会屈指可数,能怀孕是奇迹、没怀孕才正常。 偏偏公公、婆婆可不这么想,他们认定她不能生,为了香火的延续,他们送儿子出国,半公开支持儿子寻欢作乐,只要能生出一个继承人,什么都没关系。 没有人问过她的感受,事实上,谁在乎? 后来真的让一个女人生出杨诚宗的儿子,那就是伊莎贝,一个酒店侍应生。 这件事杨家人本来不知道,杨诚宗玩女人,向来玩过就丢,哪知道人家怀孕没有,要不是杨诚宗因纵欲过度去世,杨家抱着侥幸的心理,雇用大批侦探遍寻和杨诚宗交往过的女人,才得知伊莎贝的消息。 他们兴高采烈地想要迎她入门,可是杨孙小玉这个原配怎么办? 她永远记得公公、婆婆是怎么对她“晓以大义”的——不会生的女人是没有价值的,肯留她在杨家养老已是天大的恩惠。 是吗?当初要她娘家产业并入杨氏时,可不是这么说的。 她怨丈夫的无情,更恨这个家的污秽与肮脏,为此她犯下生平第一件罪过。 她买通杀手制造假车祸杀死伊莎贝母子,但十三年后…… 一见到那个年轻人,她就知道“他”是杨诚宗和伊莎贝的儿子,不会错的。 那个正统继承人没有死,这事如果被董事会的人知道—— 她不敢想像,十三年前的窘境再次降临,杨家这包袱像是个永远摆脱不掉的梦魇,怎么办? 她不要再像从前一样,像垃圾般被抛到角落里不见天日,不—— 七天来她考虑再三,终于,还是按下同十三年前一样的电话号码,“他们”将像解决伊莎贝一样,解决她的儿子,而她就永远一劳永逸。 第八章 总经理室的门被打开,苏珊娜提着三层豪华便当走进来。 “哇!吃饭了!”凯宾兴高采烈地从大皮椅上跳起来,迎上她。 “咦?要这个大锅子干什么?”他体贴地接过她手中的食物,怕东西太重,压着她了。 开发部陈经理识相地走出去,尽管他已被食物的香气薰得饥肠辘辘,不过他还不准备当五百烛光的大灯泡。 “这是焖烧锅,季嫂特别准备的,里面好像是鸡汤。”苏珊娜向陈经理点个头,最近她心情大好,斯巴达式军事纪律放松不少,这项改变凯宾居功至伟。 打开盖子,一股浓厚的中药味跑出来。“看来季嫂很疼你呢!”她有些吃味地说着。 自从凯宾因mc来时腹痛难忍,送医急救的消息,被慕容晓月那个长舌公大肆泄漏后,最近每个人都特别关心他的饮食状况。 这些人当中就属管家季嫂做得最彻底,她每天精心为两人准备三餐,他们能回家吃最好,若没空回家,她也会吩咐司机送到公司。 苏珊娜这才注意到季嫂待在她家也将近三十年了,一直都很关心她,只是以前家里的人习惯有事往心里藏,从不表现出来,多亏凯宾那个怪胎,现在每个人都开始学着互相表示关怀,这感觉其实真不错。 “这张脸长得可爱嘛!”凯宾伸手捉起一只鸡腿。“哇!好烫!” “有筷子不用,活该!”她将餐具递给他,对于他逮着机会就赞美“她的容貌”感到又羞又喜。 “没眼光,不懂得欣赏美人。”他半真半假地抱怨着。 “是,大美人,季嫂说你每天最少得喝两碗鸡汤,快喝吧!”她盛了碗汤送到他面前。 苏珊娜拿起筷子挟了块碳烤鳗鱼送进嘴里,其实季嫂的爱心分配得满平均的,这香滑酥软、微带柠檬香的味道,不就是她的最爱,她不禁满足露出满足的笑容。 凯宾喝着鸡汤,欣赏苏珊娜的笑容,却突然发现她脸上渗着些微红。“咦?你的额头怎么了?”他伸手一抹,却是血水。 “你受伤了。怎么这么不小心?”凯宾忙抽出纸巾帮她擦去血迹,露出一道约三公分长的细小伤口。 “今早去巡视工地时,有些钢梁从鹰架上掉下来,幸好我闪得快,没被压到,只是在趴下去的时候,不小心被地上的石块刮伤,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苏珊娜让凯宾帮她上药,并解释着。 “以后你不要去工地了。”凯宾听得心惊肉跳,差点她就与他天人永隔。他的心脏没本事再承受一次这种惊吓,会休克的。 “那只是个意外,苏氏承包的工程一向注重安全措施,何况我也惩罚过工地主任,往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 “没被钢梁砸到,小心被招牌压到。”慕容晓月连门都没敲就直接闯进来,拿起筷子不用人招呼,自己吃得津津有味。 “味道真不错,好吃。”慕容晓月现在每天定时上总经理室打游击。 苏珊娜对他这种近似无赖的行为,完全莫可奈何,忍不住讥他:“你每天来这里吃‘软饭’不会不好意思?” “唉呀!你们都准备了我的碗筷,我不每天报到,怎对得起你们一番盛情。”慕容晓月说完,一大碗汤马上见底。 “何况这些饭菜至少有四人份,光你们两个人吃,怎么吃得完,我可是很委屈地来帮你们清仓的,以防你们浪费粮食将来会下十八层地狱。”说完还对苏珊娜扮个大鬼脸。 “那是因为你每天不请自来抢东西吃,我不得已才让季嫂多准备一份碗筷。”苏珊娜实在拿他没辙。 “嘻!何必多礼呢!我一点都不在意与你共用一副碗筷。” “可是我在意。” “啧啧啧!小男孩脸皮果然比较薄,我还以为我们两个人中龙风一定可以成为惺惺相惜的好朋友呢,不过没关系,改天哥哥带你去洗三温暖,咱们袒裎相见一番,你就不会这么害羞了。” “谁要跟你袒裎相见,你这个不要脸的下流胚子——”她已经给激得口不择言了。 “不会啊,你看我的脸还好好在这里,而且……” “够了,慕容二哥,你别再耍嘴皮子,我有事问你。”凯宾一本正经打断两人的斗嘴。 慕容晓月仔细瞧瞧她,确定她不是开玩笑,忙收起玩笑心态道。“请总经理明示。” “你刚才那句‘不被钢梁砸到、小心被招牌压到是什么意思?” “你的小白马王子最近运气似乎背到家,天天大小意外不断,你自己问他好了。”慕容晓月边说,边快将碗里最后一口饭扒进嘴里,满意地拍拍肚皮,打个饱嗝。 然后从怀里取出塑胶袋,顺便帮哥哥带一份午餐,在他东挑西捡后,饭菜去掉一大半,汤也倒去半锅,一切弄妥之后,他便潇洒地挥挥手,走得不见人影。 苏珊娜直瞪着慕容晓月的背影,那个烂人,一张嘴巴像八婆,说个不停,昨天明明警告过他不准把发生意外的事告诉总经理,他居然说了,还当着她的面! 又天天厚颜无耻地来这里吃白食,还要外带一份,真是不要脸! “苏苏!” 苏珊娜低下头,认命地走过去将办公室的门锁上,凯宾肯定又要“沟通”了。唉!该死的慕容晓月,奸诈小人。 平常凯宾谈笑风生,老说些笑话逗她开心,但这只限于生活一切正常的时候。 可一碰到决策性的事,他便十分严肃与坚持,比如上次那件“员工入股”计划,他和她讨论了三天三夜,找出来的数据资料,足足有五本百科全书那么厚,她才见识到凯宾真正的实力,也被说服了。 然而这比起他对她安危的重视,只能算是小意思,还记得那天在温室,她差点摔下梯子,凯宾便不准她再踏进温室一步。 他的小心翼翼让她很高兴;只是他霸道、大惊小怪的举止,却叫她吃不消。 “相信我,那纯粹是意外。”苏珊娜急着撇清。 “每天发生就不叫‘意外’。”凯宾很是担心,在美国每年因这类“人为意外”而死的人,不知凡几。 苏珊娜现在附身“凯宾身上”,若真遭人刻意狙击,目标一定是他,她只是被牵连的无辜者。 “凯宾,你不要大惊小怪的,它并没有每天发生,只是我运气不好罢了。”她细数这几日发生的事件,不觉有什么不对劲。 “好吧!既然你这么说。”凯宾不再坚持。 苏珊娜吓了一大跳,还以为得辩上三、四个时辰,想不到他竟这么容易就放弃了。 凯宾拿起筷子继续吃饭,苏珊娜则狐疑地看着他。 “怎么?今天的菜不合口味,要不下次我亲手下厨做给你吃。” “不用了,我不想再和家里的宠物抢东西吃。”她急着摆手,猫味牛奶的滋味余悸犹存。 “那只是一个小小的意外,别看不起人,我的厨艺绝对比你好。” “任何一个能把饭煮熟的人,厨艺都比我好,这有什么好骄傲的?” 上周季嫂请假,苏珊娜便自告奋勇一展手艺,结果……她煮饭不放水,饭硬的可以当子弹打。 荷包蛋炒成一堆大“混”蛋,吃在嘴里,卡滋、卡滋地响,他怀疑她连蛋壳一起炒下去了。 “那只是个意外。”她郑重宣布,说什么也不承认,世上有任何一件事为难得了女强人——苏珊娜。 但心里却偷偷在考虑,也许下次去报名烹饪班。 “何必这么麻烦。”凯宾看穿她的心思,一把抱住她,笑道:“有没有听过用脚泡牛奶的故事?” 她摇头。“报上常有残障人士以脚代手做任何日常琐事,你虽不是残障,却也可以这样做。” 苏珊娜狐疑地看着他。 “半夜若肚子饿了,拿脚踢踢老公,叫他去泡牛奶,你说这主意好不好?”他笑着又去啃她的耳朵。 “哪有这种事?”她一边躲着他的不规矩、一边动手收拾桌上的餐具。 “怎么会没有,我就心甘情愿为亲爱的老婆泡一辈子的牛奶。” “是吗?”她站起身,“这身体”的身高较凯宾现下附身的“女性身体”高出近十五公分,她很容易摆脱他的纠缠。 她提起食盒,走到门口.眼里有抹亮光在闪动。她打开门,转身悠悠地道:“如果我们有机会还原的话。” “啊?”凯宾的眼光随着那扇渐渐关上的木门发光、发亮。 “太好了,她答应嫁给我、她答应嫁给我……哈哈哈……”他忍不住起来高声欢呼。 苏珊娜站在门外,听闻他高兴难抑的笑声,羞红着脸,一颗心喜孜孜充满甜味,脚步轻飘飘地下楼,觉得天地间充满幸福。 凯宾在情绪过后,按下内线唤来慕容晓月。“我要你们兄弟从现在起,放掉手边所有工作,二十四小时帮我保护秘书。” “我是没问题啦!不过大哥最近麻烦不比总经理少,他恐怕无力兼顾,我叫另一个人好不好?”慕容晓月就是这一点识相,他平常虽然没正没经,但一遇到重要的事,他一定二话不说立刻答应,并且绝对可靠。 “这件事由你负责,所花的经费公司支出,顺便找人查查是不是真有人企图对他不轨?”凯宾开出一张支票交给慕容晓月。 “包在我身上,没事我先出去了?” “你去忙吧,哦!帮我问候慕容大哥,希望他早日摆脱麻烦。” “恐怕比较难,大哥百分之九十九是栽进去了。” “情关?” 慕容晓月点点头。“而且是非常麻烦的那一种。”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凯宾若有所思,将身子沉入大皮椅中,苦笑着喃喃自语:“唉!有谁的情关会比我麻烦?” “你什么时候可以去新加坡?”安琪拉模着沈咏竹的肚子喃喃地问。 “只要寒哥肯放行。”咏竹掐住鼻子,灌了一杯牛奶。 “恶!如果不是为了宝宝,我才不喝这些东西。” 牛奶加上骨粉、卵磷脂、鸡蛋、维生素……弄得黄黄稠稠的,真够恶心,不晓得江寒从哪里得来这个孕妇养生秘方,真想把提供秘方的人海扁一顿。 安琪拉苦着一张脸,自从一个多月前,她把苏珊娜和凯宾的灵魂对调,发现事与愿违后,她一直没勇气去处理善后。 因为据说这一次牵红线的两位当事人,脾气都不怎么好。 她只好来找咏竹想办法,不料她已怀孕了,基于安胎原则,江寒说什么也不肯放老婆远行,她就一直在江家待下了。 “那你还要多久才行?”安琪拉的任务执行期是三个月,时间一到她没能把凯宾和苏珊娜凑一堆送进礼堂,准会死得很难看。 “快了吧!医生说前三个月要安胎,稳定后,反而需要适当的运动帮助生产。”咏竹悠闲地说着。 她又不是没帮安琪拉出主意,是那小天使没勇气面对现实,非拖她一起,怪谁啊? 安琪拉焦躁不安地来回踏步。“等你安完胎,差不多需要一个星期,那他们的灵魂已掉换了两个月,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少来。”江寒青着一张脸走进来,对于家里住了两个捣蛋鬼,还能平安无事活过一个月感到不可思议,他前辈子一定做了很多好事,才能如此逢凶化吉。 “我只是说,你可以去新加坡,没准你瞎搅和。”江寒搂过老婆,瞪安琪拉一眼。“你还不快走?” 也不是故意凶她,只是下意识对这个小天使很感冒,每次有她出现,事情肯定一团糟——标准的砸锅大王。 “哦!”安琪拉实在很怕江寒,虽然他长得很英俊,但那股霸道的气势,总令她不寒而栗。 她张开翅膀往上飞,却忘了隐身,咚!一头撞上天花板,掉到江寒身上。 “你……” “对不起,我马上消失。”她看到他眼中又冒出火来,吓得瞬间转移,半空中飘落无数白羽毛。 “安琪拉不知又施错什么法术?”咏竹捡起羽毛,为安琪拉那对可怜的白羽翅抱屈。 “寒哥,你实在不该老对安琪拉发脾气,欺负老实人。”咏竹倚在老公怀里,为好友讨回公道。 “我没对她发脾气,只是受不了家里老窝一个迷糊天使,随时得担心房子给拆了。”江寒把老婆抱在怀里,一手轻抚她的肚子。“还有你,别老跟着安琪拉胡闹,凯宾是我的学弟,苏珊娜是我的客户,拜托你给我留点立场,别害我无颜见江东父老。” “怎么会,我做事一向有分寸的。”她心虚地撒娇。 “是啊!”他白她一眼,若不是看在孕妇最大的分上,早在得知她出这种歪点子陷害凯宾和苏珊娜时,他就赏她屁股几记“铁板烧”。 不过事情总得解决,他计划在苏家办苏志同祝寿酒会时携老婆一起参加,算是给这事做个了断。 找个办大喜事的时间去触霉头,虽然对苏珊娜不好意思,但对心爱老婆的性命比较有保障。 砰!软木塞喷向半空,香槟酒射出一道白泉,随着香甜酒汁四散,将每个人心中的喜悦之火点燃。 “恭喜——” 今天的主角是慕容旭日,他刚签下了本月最大的一张订单,进行顺利的话,可以将本年度的营业额拉高五个百分点。 也就是说,根据最新发布的“员工人股”法则,年底苏氏员工每个人差不多可以多拿一个月的年终奖金。 而现在只是今年的第一季,每位同仁莫不摩拳擦掌准备迎接更大的挑战,为自己赢取更多的福利。 “各位——”凯宾主持这场庆祝会。“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苏氏在大家的努力下,终于突破长久以来的瓶颈,再创高峰,我现在宣布,只要年底总结算时,总营业额能再窜升五个百分点,明年公司招待所有同仁出国旅游,全部费用由公司负担。” 哇!一时欢声雷动,人人叫好。 向来以严谨、认真著称,却略显古板的苏氏公司,呈现出一番朝气蓬勃的新气象。 凯宾周旋在上百名员工之中,平和却不失威严地接受各种欢呼。 此时苏珊娜和幕容晓月走进来,他们刚才去看了准备扩建孤儿院的土地,并签下合约,正等着向总经理报告。还搞不清楚发生什么事,已经被几位热情的女同事逮到,分别被灌了好多杯酒。 男同事们将他们围起来,纷纷述说这个好消息,并表达感激的心情。 自从新秘书和两位慕容主任进入公司以后,往日斯巴达式的管理方式明显改善,总经理变成一位不摆架子、凡事为员工着想的好上司,使得大家更乐意为公司卖命。 而且他虽然希望公司业绩蒸蒸日上,却更关心同仁们的健康,他提倡不加班政策,只要大家在上班时间尽全力做事,五点一到,他就早早放员工走人。 这样一位好老板、一间福利健全、充满人情味、团结性强的公司,怎不让所有同仁更加卖力工作。 凯宾真正实现了他的诺言——他要为苏珊娜创造公司的新高峰。 她瞧得心中百味杂陈,她花了三年时间做不到的事,他只花一个半月就达成目标。 看来她往常的为人处事实在有待商榷。 “对不起,借过。”苏珊娜朝周围的人群点头致意,她有一肚子的话想和凯宾“沟通”,这已成为他们特有的相处方式,藉此协调不同的生活观念,找出一个平衡点,让日子过得越来越有趣。 “别这样嘛‘凯’,我们知道你和总经理是一对,可是也不用天天黏在一起,偶尔也陪陪我们嘛!”说话的是每天帮她泡咖啡的助理小姐。 身旁众未婚女子忙点头附和。 虽然总经理的男人不可以抢,但这个小秘书实在长得好生俊俏,硕长的身材,深峻的五官、能力卓绝、超凡不俗,这等人间伟男子,多相处一刻是一刻。 况且她们都还抱着侥幸的心理,虽然总经理是难得的大美人,但两人年纪实在差太多,也许有一天王子能睁开慧眼,在她们当中选个年龄相当的女孩为伴侣,想到这里,她们的自尊心就得到无比的满足。 苏珊娜实在很厌烦被这些女人缠住,若是男人她也许会高兴些。 但她也明白,除了凯宾那个小傻瓜外,谁也没兴趣自找麻烦,跟她这个“冰山美人”相处。 这更显出凯宾的真情,也发现接受“它”并不难,而今她要慢慢学着回报。 虽然她们很烦,但她刚反省过自己往日的行为,不可以再疾言厉色对待员工,因此她仍强打起笑容应付她们的要求。 她接过一杯递过来的酒,在一片哄闹声中,一口干掉它。 “姐姐们,可以放过我了吧?”破天荒地,她轻声讨饶。 “不行,除非你亲我们每人一下。” 她醉眼昏花扫视这群未婚女子,想知道是哪个大白痴提出这种烂点子。 新加坡没有缺男人缺到令女人如此饥渴的地步吧? 苏珊娜转头找帮手,记得慕容晓月一直伴在身边,像块牛皮糖甩也甩不掉,可是…… 那个大烂人早不知西元几年就溜得不见踪影了,啧啧!还说是什么兄弟。 她决定往后要视他为仇人。 没人帮忙,苏珊娜又没有应付女人示爱的经验,她正打算履行她们的要求,换取脱身的机会,突然…… “等一下,你们是不是过分了一点,当我的面,勾引我的男朋友,一点面子也不给我。要么!就私底下进行,我眼不见为净。”凯宾气鼓鼓地排开众人,拉过苏珊娜,半真半假地吃醋道。 他的话引起一阵哄堂大笑,更给众女子一记下马威,别将狼爪伸到秘书身上。 苏珊娜不得不佩服凯宾的好手段,她想改天得向他好好请教一番,毕竟他们不知何时才能将灵魂还原,她以这副男儿身在外行走,遇到这种情况的机会肯定少不了,总不能每次都呆呆地被耍。 凯宾拉着她的手穿过人群,一路打着招呼,往总经理室避去。 将所有的吵杂声关在门外后,他嘟着嘴抗议:“我想你想得快疯了!你怎么可以无视我的存在,与那群女人打情骂俏。” “拜托!我也是女人,跟女人又不来电,有什么关系?”苏珊娜倒了一杯水,坐在沙发上,今天是有点累了。 “不行!你得赔我。” “怎么赔你?”苏珊娜饶富兴味地盯着凯宾,她热切期待,他三不五时脱轨带来的惊喜。 “我要处罚你。”他笑得诡谲,一手托住她的后脑,嘴唇出其不意地盖住她的唇。 这是处罚?她错愕地瞪着他,闭紧嘴巴。 “当我执行处罚时,你要闭上眼睛、张开嘴巴。”他用手指轻抚她的唇形。 “你……” 她一张口,他即迅速攫住她的唇,轻轻的、柔柔的,挑逗它、抚弄它……她不觉闭上双眼,感觉心一直在飞,神思恍惚,慢慢地飘上云端。 而他的柔情正一点一滴地渗进她的血脉,和她融为一体。 久久!凯宾不舍地离开她的身体,她楞楞地看着他,回不过神来。 他轻轻一笑,记得第一次吻她时,换来一个大巴掌,那股热辣辣的滋味,至今难忘。 而她现在却为一个吻失神良久,完全无法反应。 “原来我的唇尝起来是这种滋味……” 她瞪大眼睛听着他荒诞不羁的言辞,脑子里有点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什么事。 “嗯!我的味道果然非常美妙,以后我老婆有福了。”凯宾咋咋舌,一副暧昧样看着苏珊娜。 “天啊!他在说什么?这人怎地这么厚脸皮?” “要不要再尝一次?”他在她耳边轻轻地问。 理智告诉她不可以,可是身体不听指挥,凯宾看出她的犹豫,唇又轻轻落下。 在最后一丝神智沦陷前,苏珊娜了解,她再也做不回昔日的女强人,她的身与心已经彻底被凯宾解放了。 第九章 加油器踩到底,开车人的心急如焚,车子飞快地穿梭在巷道中。 凯宾跌跌撞撞冲进急诊室,心焦地大喊:“苏苏……” “啊?你怎么来了?”随即,苏珊娜领悟地抬头横了身旁的慕容晓月一眼,一定是他打的小报告,这个大烂人,明明叮嘱过他别让总经理担心的。 慕容晓月摇头晃脑,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然后便一溜烟地跑得无影无踪。 “我听说你被车子撞到了……”凯宾几乎是一路冲进来。直看到她平安无事,才松了一口气。 他深吸一口气,握住她的手,声音哽咽着,身体因过度激动而轻颤不已。“老天保佑我没有失去你,谢天谢地……” “我没事,我……”从那双颤抖的手中传来他炽热的真情,他的担忧害怕全是因为她,从小失去爱、从来不敢爱、当初识“它”的滋味,潜藏一生的浓情像火山般热烈爆发,他无法再次承受失去所爱的痛苦。 她明白,因此更感到心疼。 她眼眸蒙上一层雾气,在心中发誓,以后一定要给他更多、更多的爱,来救赎他不完整的心灵。 “小姐。”老医生拍拍凯宾的肩,奉上一盒纸巾。“别哭了,当心你的眼泪把医院淹掉,下次再受伤可没地方送喔。” “医生……”凯宾很感激他的幽默,让病人和家属的心情能放松。 但最重要的是苏珊娜的伤势。“医生,她没事吧?” “小意思,缝个五、六针就差不多了。” “那骨头有没有事?要不要照个x光?”虽然医生说得轻描淡写,但他一看到苏珊娜微皱双眉,好像很痛苦的样子,还是不由得担忧。 “不用!”医生没好气地回他。“只要你们好好爱惜身体,别三天两头往这儿跑就好了。” 此时苏珊娜伤口包扎完毕,她舒开眉头,吁了一口气。 凯宾提到喉头的心终于放下,又恢复了促狭的本性。“唉呀!医生幽默又风趣,我们想念您嘛!” “所以老把医院当厨房跑?”老医生的眼睛危险地眯起来。 “没那么频繁啦,偶尔为之罢了!”他偷偷扮个鬼脸,只要苏珊娜没事,他就开心了。 “喔——原来如此!miss陈,麻烦你过来帮这两位病人办个住院手续,为期一年。”老医生故做正经道。 “医生,您别听他胡说。”苏珊娜白凯宾一眼,若真要在医院里住这么长久,怕不闷死了。 老医生开心地笑着,拍拍苏珊娜的肩膀,安慰道:“你放心,我也没当真!” 这对小情人虽然老爱来“逛”医院,不过倒真投他的缘,基于爱护他们的心理,老医生正色道:“别怪老人家多嘴,你们两个可真要小心点,别老是莽莽撞撞的,要好好保重身体。” “我们会的。”两人同时点头,苏珊娜随即被带去打针,凯宾则在走廊上等待着。 门外,慕容晓月好整以暇地倚在墙角,该是报告今天任务的时候了。 他将秘书原本穿着的白色西装递给总经理,凯宾检视那件染满血迹的白色西装。那抹嫣红衬着雪白,更显得怵目惊心,他握紧拳头,双眼尽赤,喉头进出野兽般的哀鸣:“苏苏——” 慕容晓月狐疑地望着总经理,一直以来他就对老板和秘书的关系,感到奇怪,他们的身份似乎应该颠倒过来才对。 透过各种资料和报告,他们近一个多月来的性情大变,委实太诡异,加上今天总经理两次叫秘书“苏苏?” 嗯!他敏感地察觉到秘密的味道。 凯宾接收到他怀疑的眼神,收起激动的情绪淡漠地道:“世事无奇不有,我一直很欣赏你懂得观察时机,尽本分、不多事的优点,希望你继续保持下去。” “这是秘密?”有时候慕容晓月偏爱捋虎须。 凯宾锐利的眼神瞪向他,隐隐涌起的霸气冲破了那娇美的女性肉体,直往外暴射。 慕容晓月一瞬间几乎窒住呼吸,随即他印证了自己的猜测,嘴角重新浮出那朵懒洋洋的笑容道:“放心!我家里的秘密已经多得可以压死人,没兴趣再多找麻烦。” “你这家伙!”他白他一眼。忍不住笑开来,谁要自己太性急,才让慕容晓月有机可趁。 但,只要跟苏珊娜有关的任何事,他很容易就失控。 凯宾冷冽的眼神瞥见那件染血的西装,怒气又起:“慕容晓月,我把一个好好的人交给你,瞧你还给我什么?” “还是一个人啊!” “但她受伤了,有你跟在旁边还让她出事?你这个保镖怎么干的?” “很努力在干啊!没办法,意外嘛!只不过布置的太精巧,又连着来,我只有一个人,防得了一,防不了二,幸亏‘小白马王子’身手很敏捷,不然你们真要天堂再见了。” 情形果如猜测一般,真的有人要狙击“凯宾”,而苏珊娜成为无辜的受害者。 凯宾感到愤怒,至爱的人竟然代他受了罪,可是他是第一次来新加坡,至今未待满两个月,会是谁憎恨这么深,非杀他不可? “这些意外的调查有结果了吗?” “非常精彩,保证是一出扣人心弦、曲折离奇、感人肺腑的豪门恩仇剧。” 凯宾真想揍他,这家伙,明知道他紧张,还废话一堆。“少-嗦,报告呢?” “在……总经理,你的‘小白马王子’出来了。”慕容晓月嬉皮笑脸提醒他。 “你别这么叫她,小心她生气。” “我知道,就是故意惹他生气,那小子生气的时候特别亮眼。” “你真是欠骂。” 慕容晓月点点头,微笑地迎向走出急诊室的苏珊娜。 凯宾跟在他身后,就看到他不知又说了些什么话,气得苏珊娜吹胡子瞪眼,破口大骂:“你这个阴魂不散的死娘娘腔,滚离我远一点。” “你这个急着赶尸的大男人,休要靠近奴家。”慕容晓月莲花指一指、小蛮腰一扭,装腔作势地转身离开。 苏珊娜火冒三丈:“滚!我不想再看到你。奸诈的老狐狸。” 凯宾在经过慕容晓月身旁时,低声道:“直接回家,准备好资料,等我的电话。” 他微一顿首,不忘回苏珊娜一句。“明白!‘小白马王子’许愿,慕容仙人负责实现你的愿望。” “你去死啦——”苏珊娜气歪了脸。 “没问题,地狱再见!” 苏珊娜又被气得喘吁吁的,凯宾体贴地将西装披上她的肩。“你简直被他吃得死死的。” “那个混蛋,这都怪你,没事为什么派他跟在我身边?” 凯宾安抚着她坐进车里。“我叫他保护你啊!你可知道,每次你一离开我的视线内,我就好担心,你有没有饿着、冷着、是不是注意到交通安全……” “神经!又不是小孩子。”她低下头,绞着一双手,心里甜蜜蜜的。 凯宾毫不保留地表现他的爱情,总令她又羞又喜。 “真的!你知道我是这么爱你。”他一手握住方向盘,一手拍拍她的肩膀。 “讨厌,你专心开车啦!”苏珊娜羞怯地拿手捂着火烫的脸。除了凯宾,世上大概再没人能令她如此失常! “你现在很漂亮,我好高兴,你的温柔与女人味只让我一个人看见。”今天他的嘴巴像抹了蜜,每一句话都甜得足以腻死蚂蚁。 “因为我也喜欢你啊!”她忸怩地试着回以相同的热情,才发现原来示爱并不是那么难。 凯宾一副晕陶陶的模样,瞧来他对她的甜言蜜语,同样缺乏免疫力。 车子停在苏家大门,凯宾不急着按下遥控器,他一手拉下苏珊娜的头,抚上她的颈背,以热烈的亲吻回应她的浓情蜜意。 晚风送进一室馨香,将这股热情升华到夜空中,与天上的繁星一同辉映。 二楼的卧房里,凯宾温柔地帮苏珊娜换下带血的衣服。“待会儿我叫人帮你洗澡。” 苏珊娜看他为她脱衣、脱鞋,这种属于夫妻间的亲密感,让她难为情的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我自己来行了。”她制止他做更贴身的动作。 “别动,你受伤了,由我服侍你不好吗?” “不是,但……这样不好……” 他在她脸颊送上一吻。“不用不好意思,你是我亲爱的小情人。” “你今天好奇怪。” 凯宾居然没问她为什么受伤?他如果大发雷霆她还觉得自在些,现在这种情况,让她想到暴风雨前的宁静。 “我没有什么奇怪,只是有一份惊喜要送给你。” “为什么?”她满肚子疑问,被他推着走。 “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我想让你开心啊!”凯宾在她脸颊送上一吻,哄她进浴室。“先别问好不好?” 关上浴室的门,凯宾躲进书房,打开传真机,打电话给慕容晓月。“现在把你的调查结果传真给我。” 他得把握时间,在苏珊娜出浴室前做好一切部署。 传真机里流泻出来的资料确实惊骇人心——一段离奇身世、两桩谋杀命案。 “哼!死亡真可以埋葬一切?”他冷笑。 杨孙小玉若天真至此,那她就真的完了;当年的伊莎贝是个天真的蠢女人,为了爱,她连身体都可以卖。 “凯宾”或许承袭了母亲对爱的执着与渴求,但“他”骨子里终究含有百分之五十的杨家血统,必要时他的报复手段绝对狠酷。 电话那头传来慕容晓月调侃的声音。“她是个可恨的女人?” “也是个可怜的女人。”凯宾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 一个女人落到杨孙小玉这个地步,确实其情可悯,陈年往事他可以不追究,但好不容易找到心中的至爱,却不容外人侵犯一丝一毫。 “要报仇吗?” “给杨夫人一个警告,她肯识相收手最好,否则……” “怎么样?总经理要不要派我去咬她一口?” “慕容晓月,我给你一个任务,联络美洲、欧洲、亚洲各苏氏分公司,必要时行非常手段。” “总经理想继承家业?也差不多是时候,你都那么老了。” 新加坡这家公司是苏珊娜白手起家的个人公司,因为她不喜欢与人分享权利,弄一堆股东绑手绑脚,所以庞大的家业一直由父亲负责。 “如果杨夫人不识时务,我要杨氏从此消失在这个地球上。” 凯宾此举等于联合苏氏跨国产业,打压杨氏,成功是在所必然,不过往后的日子可能更不自由了。 毕竟承继一个跨国产业的重担非比寻常,其间厉害关系牵连甚广,但苏家只有苏珊娜一条血脉,继承是早晚的事,凯宾想得很清楚,这辈子苏珊娜已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宝贝,她的责任,他将责无旁贷帮她扛起来。 “爱情的魔力真可怕。”慕容晓月咋咋舌,他想不通怎会有人这么笨,自己往牢笼里跳。 “我期待你早日尝到它的滋味。” “免了,你为爱发疯、我大哥为爱癫狂,这么可怕的教训,我会记不住吗……喂……挂掉了!”慕容晓月摇摇头——爱情! “洗完澡了?怎不把头发擦干?当心感冒。”凯宾取来一条大毛巾帮苏珊娜撩头发,顺手将慕容晓月的调查资料扔进碎纸机里。 “你怎么在书房,我还以为你会待在卧房等我呢!”嘴巴虽然这么说,苏珊娜心里其实松下一口气。 本来还在想该如何解释今天的意外,它们发生的太频繁,白痴也知道一定有问题。 狙击的对象是“她”,但针对的目标一定是“凯宾”,那些人不知道他们掉换了灵魂,她不想他卷进去、也不希望他太操心,幸好他今天破天荒没对她大惊小怪,否则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在书房干什么?”苏珊娜聪明地转移凯宾的注意力。 “做计划。”他拿起桌上的白纸。“最浪漫的情人节计划。” 他捧起她的脸轻吻一口,拉她下楼,客厅里不知何时已变成一片花海。 红、橙、黄、绿、蓝、靛、紫,百花齐放,连楼梯的扶手上都缀满花环。 “什么时候布置的,刚才进门时明明没有,怎么……” “趁你洗澡时放的,顺便告诉你,宅子里的佣人在布置完后,全数放大假,回家休息,我把所有的大灯泡、小灯泡全都赶跑了,惊喜吧?”他笑得好暧昧。 “你……” “可不就是我。”凯宾拉她步进花毯中,天花板上垂下千只鹤。“听说折一千只纸鹤可以许一个愿望,我们一起来许愿吧!” “这些……”她拈起一只一只栩栩如生,似要展翅飞去的纸鹤。 他为她费尽心力,她感动得泪流满面。 “全是我折的,漂亮吧!不过不要感动得太快,后面还有更浪漫的,你现在把泪流光,待会儿的惊喜没有泪水帮衬,会很失色喔——” 她点头,泪却流得更急。 他搂搂她的肩,笑得像个鬼计得逞的大孩子。“来了!第三次惊喜——” 凯宾示意苏珊娜拉拉绑着纸鹤的线,哗!一万颗彩色幸运星,像上帝赐与的幸运沙,从天而降。 他随手拿起一颗幸运星交给她。“打开看看。” 她颤着手打开,粉红色的纸条上写着: “苏苏,我爱你! 凯宾” 每一笔、每一划都是他亲手所写。 再打开一颗、同样的字迹;第三颗、第四颗、第五颗…… 望着手上那堆彩纸,她连声音都抖起来了。“全部?” 他点头。“全部,一万颗。” “凯宾……” “咦?咦?等一下,别太激动,还有喔!”他领她从窗口往外看,偌大的庭院里亮如白昼。 园子里的每一棵植物全成了圣诞树,身上挂满灯饰,一明一暗闪若夜星,绵延无尽,似要到海角天涯。 她又哭又笑,擦完眼泪、再开心大笑;像是要把一辈子的泪水和欢笑在今夜一次用尽。 “现在——”知道她喜欢他的安排,凯宾高兴地举手宣布:“精神上的惊喜已经满足,接下来该是肉体上的享受了。” 她惊讶地低头看他,胸中窒住一口气,蓦然!她紧紧抱住他,吻他。 缠绵像一世纪那么久,火辣辣的滋味叫凯宾傻笑足五分钟,天!她回应他!她勾引他! “凯宾……” “呃!咳咳……我……咳……”他把口水吞进鼻子里去了,可见这一吓有多严重。 “不是……咳咳咳,我的意思……咳咳……”他猛摇头。 “你怎么了?”她焦急地轻拍他的背,帮他顺气。 “我说的肉体上享受是指吃饭,你以为……”凯宾笑得又咳了几声,放肆的目光打量她。 “我……”苏珊娜红着脸,又想去钻地洞。“我……我只是想表达感激罢了,你又以为怎样?” 凯宾立刻低头认错,但又接着说:“看来我得将家里的佣人全部开除,嗯!这主意不错,为了你的‘感激’,我愿意辛苦一点,每天来一项惊喜。” “想得美!我饿了,你的饭菜呢?” “在厨房。” “不会吧?是你下厨?” “别看不起我哦!上次只是一个意外,今天为了洗雪前耻,我准备了各国料理,你等着看我大显身手吧!” 厨房里,凯宾双手灵巧地捏着寿司,苏珊娜偷吃一个,是她最喜欢的鲑鱼卵口味。 餐桌上已经摆好马来西亚的板东牛肉、泰国椰丝薄饼、冰箱里放了法式龙虾沙拉、甜点是意大利果露。 瓦斯炉上正把中国佛跳墙、美国乡下浓汤和印度咖哩熬出它最后一点美味。 另外在料理台上,摆着正等待下锅的德国和墨西哥菜。 全是她爱吃的各国佳肴,凯宾怎么会知道? 一边帮忙摆餐具、泪珠边一颗一颗不停地往下掉,苏珊娜从来不爱哭的,只是……今天例外。 “他的礼物也许不是最贵重的、但他的心意绝对是世界上绝无仅有的。”瞧着那为她忙碌的背影,她知道有幸得此真爱,已是今生无憾。 她取来手巾轻拭凯宾额上的汗水,忍不住紧抱住他的腰。“谢谢、谢谢……”她哽咽着,找不出其他形容词表达心中的感动。 “傻瓜!做顿饭而已,有什么好哭的,不然改明儿个你也去学几道菜做给我吃。”他轻碰她的额头,彼此的深情,在心灵里交会。 “好!我一定去学,做最好吃的菜给你吃。”她在心里发誓,这一辈子她都要做饭给他吃。 “太好了!我以后有口福了,不过今天例外,你的手臂刚受伤,要乖一点,先去餐厅等我,十分钟后所有的菜就可以上桌。” “我帮不上忙?”她发觉她越来越喜欢赖在凯宾身边。 “要不……你先帮我整理餐桌,顺便点上蜡烛,我喜欢浪漫。”凯宾在她颊上轻啄一口,将她送出厨房。 苏珊娜一路走,一路回头,那个十八岁的孩子,她的生活中已经再也不能没有他了。 走近餐桌点上蜡烛,透过昏黄的烛光,想着厨房中那忙碌的身影,再审视左臂的伤,她看到自己的决定。 她要用尽一切办法保护他,不管这个企图狙击的仇人是谁,为了凯宾,苏珊娜要奋战到底。 也许该是继承家业的时候了,唯有凭藉家族集团的力量,她才可以拥有更多的武器保护他。 凯宾微笑着送上一道道精心调制的佳肴,迎上他深情的目光,她愿意放弃独力奋斗十年的个人公司,加入苏氏集团,一切只因他,而她绝对终身无悔。 想不到他与她的想法竟然一致,这一夜两颗心毫无隔阂,完全融合在一起。 杨孙小玉脸色苍白地坐在董事长的位置上,对着董事会的责难。 “……领导不力,导致公司损失惨重……” 为什么?她不明白,苏家会为了一个凯宾做出全力打压杨氏的举动。 一家中型企业当然抵不住一个跨国集团;先是年度企划的酒店预定地被苏珊娜抢走,接着公司百分之八十的客户在压力下,纷纷琵琶别抱。 短短一个礼拜,杨氏陷入空前危机中,外围股票狂跌、内部员工跳槽,整家公司顿成有名无实的空壳子。 这怎么可能?就因为她拒绝那个警告……对了!那个警告是由跳槽到苏氏的慕容晓月发出来的,他…… “董事会一致决定撤除杨孙小玉董事长的职务,另由三十五位董事中,选出三名监事,暂时监管公司,散会。” 一声令下,人去楼空,偌大的会议室里只剩杨孙小玉一人对天花板发呆。 事情何以演变至此?是她的错?不!她没错! 这一切全是现实环境逼出来的。 空洞的眼眸里盛满哀伤,她没有流泪,她的泪早在十八年前被丈夫抛弃时就已流干。 完了、一切都完了。她茫然地起身、毫无知觉地走着,混沌的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凯宾、凯宾、凯宾……” 第十章 苏家大老——名外交官苏志同七十大寿的庆祝酒会终于开始了。 刚入夜,三三两两豪华房车陆续开进苏家大宅,连同一些私人飞机将硕大的庭园完全停满。 来自世界各国的政经要人,进驻布置豪华的客厅,服务员殷勤地穿梭在贵宾间,倒酒、递烟,务必做到尽善尽美,令贵客们宾至如归。 凯宾终于明白,苏家大宅为什么需要这么大的庭院和客厅。 唉!他对着镜子叹气,勉强扯出一丝笑容,却怎么看、怎么讨厌。 想到一整晚都要装出一张应酬式的笑脸,他就想哭,只有躲在房间里,躲得一时是一时。 “凯宾,你干什么?快出去啊!妈咪一个人忙不过来。”苏珊娜上楼叫他。 在外人眼中,苏家小主人是凯宾附身的“这具身体”,他不能不出现,否则宴会如何摆平。 “我非去不可吗?”他哭丧着一张脸。 “怎么了?刚刚不是还好好的?”苏珊娜走过来,摸摸他的头,没发烧啊!但精神确实很不好。 “问你啊!‘这张脸’长得太漂亮,害我被吃尽豆腐。”眨一眨眼,他又想哭了。 分明是个大男人,还要被那些老不羞、不要脸的大小色狼占尽便宜。 “可恨啊!”小拳头在半空中挥呀挥的,他好想揍人。 “嗤!”虽然凯宾看起来真的很可怜,但苏珊娜依旧忍不住笑出来。 “讨厌!你幸灾乐祸——”他大声抗议。 她收起玩笑,正色道:“别这样,凯宾,哪个女人没遇过这种事,除非真的貌若无盐,否则只要不是太过分,忍一忍就算了。” “可是……那好恶心-!”他垮下一张脸,这才了解当他还是男人时,自以为无伤大雅的口头笑话或肢体碰触,原来是这么讨厌。 人与人之间的相处,还是持礼相待,保持适当的距离好些。 “要不,你想个办法扳回一城?”老实说,苏珊娜对那种事也是很感冒,但由于从小家教的关系,她向来采忍气吞声一途。 真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避开就是了。 “有什么办法?” “你以前不是老夸口很会应付女孩子的追求,如法炮制不就得了。” 他歪着头,想了一会儿。“我保证你不会喜欢这个主意。” “为什么?难道你以前说的话都是吹牛?” “当然不是,不过……唉!你知道吗?神父自从收养我后,家里平均每个月要换一道门,你寄过来的支票最少有三分之一用在那上面。” “你开玩笑吧?就算你们关门很粗鲁,了不起碰坏门把、掉几根螺丝也就罢了,有必要整个换掉?” “问题是,大门一向是‘卡’——”凯宾比个一翻两瞪眼的姿势。“从中夭折,就此报销。” “你们两个未免太夸张了。”她膛目结舌。 凯宾拉她一同趴到床铺上,两人头顶头、一手支额,交换个聊天的好姿势。 “那不是我干的,事实上是……” “是谁?快说啊!”她睁大双眼,盯着他,饶富兴味地等答案。 “我先声明!当时年纪小,难免踏错一步,你不可以生气哦!”她点头应允,他续道:“我的女朋友们。” “女朋友们?” “对啦!你也知道我长得这么英俊潇洒,自然有许多女孩子们投怀送抱,我又不善于拒绝,所以……” “你就来者不拒?”她眼睛危险地眯起一条缝。 “唉呀!刚开始多少要给人家一点面子,但约会一次过后,我通常一律拒绝继续交往的要求,所以我家大门才会这么惨。” 有这种事?她好奇死了。“你到底是怎么拒绝人家的?” 从脖子上解下贴身携带的心型金链,轻按链扣,随着机璜声,一帧“苏珊娜”十八岁时的照片出现在眼前。 “你什么时候又拿去的?我以为掉在机场呢!”两个月前的事,恍惚在此刻重现,一只手小心抚上链壳上精致的纹路。“这是我十八岁生日时,爸爸送给我的礼物,想不到戴上身不到一天,就给你拿去了。” “所以说这条金链生来是注定给我当定情信物的。” “胡说八道!” “才不是胡说!多亏你这条金链,害我每次交女朋友时都忍不住拿出来炫耀一番、拿你和我的新女朋友做比较,不然你以为我家大门是怎么被踢破的。” “原来……”她笑得直不起腰。“活该,谁叫你吃着碗里、望着锅外,你那些女朋友们只踢坏你家大门算是很客气,换成我……” “那就送我一个亲亲喽!”他笑着拿画上大红唇膏的嘴去磨擦她的脸。 一个又大又明显的唇印,印在脸颊。“杰作!”他躺在床上大笑。 “讨厌!”苏珊娜拍开他纠缠不休的手,跳下床照镜子,天啊!这模样怎么下楼见人? 瞧见她抽纸巾要擦。“不许擦,不许擦!”凯宾忙抢走她手上的湿纸巾。“不做个记号,别人会来同我抢你,这样很好,等于贴个标签‘私人用品,请勿碰触’,哈哈哈!” 一个枕头打住他大张的嘴巴。“你找死是不是?” “那要到厕所去。”他还她一个枕头。 “你——可恶!” “我那些过去的女朋友们通常都说我——可爱。” “谢天谢地,我不包含在那里面。” “那当然,你是现在式、不是过去式。” “你这只自大、狂妄的沙猪!” “多谢赞美。” “你……” “苏苏——” 楼下传来梁凤仪的声音,苏珊娜一手接住凯宾丢过来的枕头。“喂!妈咪在喊人,别玩了。” “唉!这下非出场不可了。”他装出一副哀怨的小媳妇样。“我好可怜,呜呜呜!” “还闹?”苏珊娜拉他坐到镜子前,帮他拢上散乱的头发。 凯宾拿起梳妆台上的口红,重新补妆。 她一眼瞧见,从抽屉里翻出另一支口红。“别用艳红色,今天这套礼服要配紫红色才合适。” 他立刻从善如流,她又帮他扑上蜜粉,轻览秀眉,两人合作无间的良好默契,令上来叫人的梁凤仪一时看呆。 她忙下楼召唤丈夫苏伟铭。“老公,你快来!” 拉着他走到苏珊娜闺房前。“你看!”透过半闭半掩的门扉,房内旖旎风光一览无遗。 “看来,我们家快要办喜事了。”苏伟铭朝着老婆点点头。 两夫妻手牵手下楼,他们要把这个好消息报告给今天的老寿星。 这应该是苏志同收到的最大一份寿礼。 苏家人一向早婚,苏志同和苏伟铭都是十八岁就结婚生子,唯独苏珊娜到了二十八岁还不肯结婚,他们还以为要看破去领养一个接班人了,想不到——她居然恋爱了。 凯宾和苏珊娜还来不及下楼,就被三个不速之客给挡住去路。 “学长!啊——”凯宾忙捂住嘴巴,糟糕!穿帮了。 忙推推身旁的苏珊娜,示意她帮忙掩饰下去,她会意地站起身,却被一名冒失的金发蓝眼女子撞得倒退三步,双双倒进水床中。 “啊!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女孩越慌张就越和苏珊娜纠缠不清。 “你不要乱动。”她低吼,被压得好难过。 “别吵!”江寒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迅速锁上房门。 沈咏竹一把拉起倒在苏珊娜身上起不来的安琪拉。“呜!好痛。”她的金发缠住她西装的钮扣,抽抽咽咽地哭了起来。 苏珊娜想大叫,这群人到底在搞什么飞机? 来参加酒会待在大厅就得了,没事上二楼来找碴吗? 凯宾找了把剪刀解决苏珊娜的危机;安琪拉捧着那被迫分离的金发继续哭。 “闭嘴!”江寒朝她一吼,安琪拉忙不迭收起眼泪。 苏珊娜瞧得好生佩服,嫌恶地瞥一眼胸前的水渍,早知道凶一凶就可以免去一场水祸,她也不至于损失一套西装。 “江……”凯宾赶忙推她一把,苏珊娜会意地改口道:“学长,你怎么上来了。” 咏竹插嘴道:“怎么你叫学长,你也叫学长?”她轮流指指凯宾和苏珊娜,一脸促狭神色。 “因为……”苏珊娜接不下去了,焦急地拉拉凯宾的衣服,要他帮忙。 “哦……我们……快结婚了,所以她的学长,也是我的学长。”他急得冷汗直冒。 两个月的性别倒错生活没发生一点问题,想不到一碰到两人都熟识的朋友,就险险要穿帮。 “喔——结婚,也是可以啦,反正不管谁是男、谁是女,都可以进礼堂。”咏竹笑得好暧昧,一双眼睛不停在苏珊娜和凯宾身上溜来溜去。 “你……你是什么意思?”苏珊娜着了慌,总觉得沈咏竹那双眼像雷射,把他们的秘密都给看穿了。 真是的,都快当母亲的人了,还这么孩子气;江寒制止老婆无节制的调侃。“够了!咏竹。” “我……好嘛!”江寒一个眼神打断她的话,咏竹没趣地跑去和安琪拉作伴。 江寒转而面对凯宾和苏珊娜,一本正经地道:“我知道你们灵魂被错换的事,你们别再隐瞒了。” “你……”苏珊娜看着江寒良久说不出一句,他知道他们所有的秘密,这怎么可能? “学长,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似乎对事情的经过非常清楚?”凯宾不解地问。 “一言难尽,总之罪魁祸首是那两个人,一个主谋者,一个执行者。”他轮流指着咏竹和安琪拉。“我今天带她们来,就是要帮你们恢复原状。” 凯宾听得一头雾水,两个小女人有这么大本事?尤其那个爱哭的金发女孩,瞧来像个软弱无害的小天使,他一直以为对他们做出这件事的一定是可恶的魔鬼。 “苏苏——”门外又传来梁凤仪的声音,她刚把女儿和秘书的事告诉公公,老人家十分欢喜,直说叫小俩口下来,做媳妇的只好再上来唤人。 凯宾和苏珊娜吓了一大跳,敲门声已然响起。 “这件事不宜再闹大,我们另外找个地方谈。”江寒建议着。 “好!待会儿出去后,你们找机会上后院,顺着便道往下走,大约十五分钟的路程,有一道小矮篱,翻过篱笆朝右走,可以看见一座年久失修的仓库,平常没人会接近那里,离大屋也够远,我们就约在那儿见面。” 苏珊娜说完,示意凯宾去开门。 毕竟在灵魂未掉换回来之前,在众人眼中“凯宾”才是苏家大小姐。 一行人分别下得楼来,江寒三人立刻偷得空档离开大厅。 凯宾和苏珊娜则被绊住了差不多半个小时,笑得嘴都歪了,好不容易才溜出来,摸黑往后院仓库跑。 也许是得知可以复原,心情太兴奋,两人自以为甩掉众人,都没发觉他们自出大门就被跟踪了。 一群人在仓库碰了头,江寒硬逼着安琪拉露出本来面目。 凯宾和苏珊娜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不可思议的奇景,雪白羽翅自安琪拉背后缓缓伸展开来,闪亮的金黄色光环发出耀眼光芒。 这个女孩果然是个软弱的小天使,但是不是“无害”尚有待研究。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呜呜……本来只是奉命行事,后来……呜……” 面对四道冷冽的目光,安琪拉吓得浑身发抖,她边哭边解释,又犯了言不及义的毛病。 良久,凯宾和苏珊娜受挫地将眼光集中在江寒身上,他们并不笨,但对于安琪拉那篇既缺乏组织力、又颠三倒四的话,不仅一点也听不懂,反而更搞不清楚事情始未。 江寒三言两语,一针见血地将事情经过重述一遍。 “原来是你们两个把我和凯宾变成这个样子,我们之间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要这样整我们?” 虽然寻到真爱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但想起这两个月来的不便与委屈,苏珊娜依旧忍不住跳脚。 “对不起。”安琪拉抱着头躲在咏竹身后寻求庇护。 咏竹伸手拦住苏珊娜的进逼。“够了,她也是为了任务,何苦为难她?再说出主意的人是我。” 若不是看在江寒的分上,苏珊娜肯定会把沈咏竹揍上一顿,但她还是想知道原因。“为什么?” “一年前,你把我绑架到离岛上,捆在床上逼婚,忘了吗?” “我?”她想起那件事,当初真是疯狂。“但那是我的未婚夫sam……啊?难道……” “就是你想的那样。”她没好气续道,“当时我阴错阳差附在sam的身体里,跟你再三声明,我是女人,结果你死也不肯相信,还……” “霸王硬上弓”这句话,看在凯宾的分上,咏竹没说出口。 “学长,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凯宾悄悄拉江寒的衣服,事情太过复杂,已经超过他所能理解的范围。 江寒低声将一年前发生的事悉数相告,凯宾听得目瞪口呆,竟有如此离奇之事,简直匪夷所思。 “所以你设计报复我?”苏珊娜无力地做下结论,想不到一年前的小闹剧竟是这两个月水深火热生活的导火线,这也太扯了吧? 再报仇?算了吧!她望向凯宾,这两个月的生活并非什么都没改变,两人失去的东西,都在彼此的真心关怀中补足,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幸运? “那么现在是不是可以麻烦你——安琪拉大天使,帮我们把灵魂掉换回来?”苏珊娜放下身段要求着。 “喔?好!”安琪拉点头称是,江寒和沈咏竹退出门外守着,以防不识相的人打扰,破坏灵魂还原。 凯宾和苏珊娜双双躺下,两手交握着许下承诺:“我爱你!” 仓库里同样的法术再次施展。 白色的雾气平地升起,在天地间打着旋儿,呼啸间,整间仓库被一片七彩虹光笼罩。 心灵相系的两个人儿,神思在半空中飘转,一缕缕成形,化之为魂魄。 目睹神迹发生的江寒和沈咏竹屏气凝神、小心戒备着,蓦地,一条人影冲进仓库,他们来不及拦阻,她一举冲散两魂。 “不可以——”安琪拉大喊。 凯宾和苏珊娜来不及各自归回本体,冲进来的女人丢下一颗手榴弹。“凯宾,跟我一起死。”杨孙小玉白着一张脸,空洞的眼眸中,无恨也无怨,代之而起的是——疯狂。 “危险!”咏竹挣扎着要冲进去。 “不行!”江寒抱着她滚离老远。 安琪拉迅速以白羽翅罩住两条差点四散的灵魂,爆炸声中,凯宾即时将苏珊娜的灵魂推回本体。 随着仓库砰然瓦解,一团灵光升上半空中,复缓缓降下。 淡金色的火圈乍散,安琪拉、苏珊娜、凯宾安全落地。 “你们……”咏竹跑过来,安琪拉倏地消失踪影。 一阵呻吟,苏珊娜抱着头坐起身。“我……”一开口即是柔美的女声。“我回来了,凯宾——” 她拉起交握的手,他就躺在她身边,安详地睡着。 “凯宾,喂!你醒醒!”他没有动静。“凯宾!”苏珊娜再次大喊。 他双眼紧闭,挺直的身躯渐渐失去温度。 苏珊娜的脸色刷地一片白,趴在他胸口静听一会儿,没有心跳了。 他死了、凯宾死了!他没有还魂! 这怎么可能?“凯宾——”她不能置信地大吼,圆睁的双眼满是惊骇,滚滚热泪不断涌出。 危急之中他牺牲自己救了她,难怪那团护卫灵光恁般熟悉,充满安全感。 “你撒谎,你说你爱我……凯宾,快醒醒,呜……你说过要和我结婚的……你回来,你说要每天给我一个惊喜……骗人、大骗子……凯宾……你这只狂妄、自以为是的沙猪,你以为用你的生命换来的余生我会要吗……不要、我不要……凯宾!” 一阵夜风将她的哭喊声吹散,泪水流了又干,一抹浓浓的哀伤,飘荡在空中。 咏竹偎在丈夫怀里痛哭失声,江寒轻拍她的背,同样是两行热泪。 没能救得了心爱的学弟,江寒心中有着无尽的哀痛。 并不是每对有情人儿都能终成眷属的,但经过如此的深刻爱恋,失去他的日子横在眼前,是一片无止尽的茫然。“凯宾、凯宾、凯宾……” 苏珊娜喃喃地一遍又一遍呼唤他的名。从今而后,她的情将随他永远逝去。 眼前伸出两只友情的手,苏珊娜抬头,微摇螓首,不要!至少现在不要。 将凯宾的头靠在她怀里,手指轻画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他的唇……早在附身于这具身体里的时候,她已经对它相当熟悉,而今她更要把它深刻烙印在心坎里。 如今注定今生得分离,那么来生她会记得这份真爱,定能寻着他再续前缘。 露水没能浇熄苏珊娜哀伤火热的心,它依旧烧灼的痛。 厅里的酒会怕已经散了,应该很圆满吧?这里的爆炸声并没有影响它。“对不起,爷爷!再一会儿就好了。”苏珊娜在心里默念,现下她还不想离开他。 再等一下,再等一下,明知不管再等多久,她永远忘不了他,心中的伤永远也不会好,可是……“有救了,有救了……”安琪拉叫着,突然出现在半空中,“砰”地,再次着地失败。 苏珊娜惊愕地抬起头。“凯宾他……” 她困难地点头。“我去找幽冥之王赫帝斯,他答应放人,只要你肯去一趟黄泉,就可以把凯宾的灵魂带回来了。” “马上带我去!”根本不用考虑,苏珊娜跳起来紧揪住安琪拉的领子。“现在就走。” “等一下,有条件的。” “那你就快说啊!”咏竹最是受不了安琪拉的不干不脆。 六道焦急的目光定在安琪拉身上,弄得她好生紧张。“黑帝斯说:下黄泉后你必须紧闭双眼,他们会让凯宾的灵魂跟在你身后走,无论发生什么事或听到什么声音,你都不可以睁开眼睛,甚至看凯宾一眼都不可以,你必须完全地信任他,这一点做得到吗?” “没问题,我和凯宾绝对可以互相信任。”再望地上那具毫无生气的身体一眼,苏珊娜以无比坚定的眼神回视安琪拉。 “我先告诉你,从前也有人曾挑战过这个难关,但他失败了;你若也同样失败,凯宾的灵魂将永堕地狱,再也不能超生。” “我知道了!无论如何,我一定会带回凯宾。” 她对她一颔首,安琪拉缓缓张开翅膀,拉住苏珊娜的手。“准备启程,闭上眼睛。” “小心一点!”咏竹大喊。 “我会的,帮我照顾凯宾的身体。” “包在我们身上。”江寒回应她。 伸手抓到一把冷空气,闭上眼满布漆黑,对于未知的事物,人们难免害怕,但苏珊娜例外,既然已经失去所有,就不在乎跟着一起沦陷。 她告诉自己,只要坚定一股信念,就可以救回凯宾,所以当耳边响起一个寒冰也似的声音,叫转身往回走时,她跟着照做,没有一丝迟疑。 声音的主人似乎有些惊讶,她听到他的叹息声。 接着几只凉冰冰的手拉住苏珊娜的脚,她将自己当成一个没有知觉的木头人,继续走。 随着脚步的移动,耳旁的风声更转激烈,呼啸中夹杂几许哭喊、哀鸣与惊叫,这是新玩意吗?也许? 但他们太小看苏珊娜了,在遇到凯宾以前,她独自过了二十八年冰冷、无情的岁月,一颗心早练得像石头一样硬,除却他,世上再也没有任何事值得动心。 不知走了多久,苏珊娜感觉眼皮被一阵强光所照,身后传来凯宾惊喜的叫声:“我回来了。” 她的脚步顿了一下,嘴角随即浮出一抹冷笑,如果真是凯宾,他一定不会这么说。 她陷入思绪。“凯宾永远将我摆在第一位,他回来后会先抱我、还是先吻我?不!也许他会先说:“‘我爱你’或者‘我们结婚吧’……” 浅浅的,一朵笑花在唇角溢开,这股幸福伴随着她的舞步,一步,一步,稳定又踏实。 突然!鼓声大响,先前帮苏珊娜指路的声音再次传来。“唉!恭喜你过关,你可以睁开双眼了,这几千年来,你是我见过最坚强的女士。” 她听命地照做,眼前站着一名笑盈盈的黑发绿眸男子,他身旁倚侵着一名娇俏美丽的女郎。 “我最亲爱的妻子,波瑟芬妮。”赫帝斯笑嘻嘻地道。 噢!是哪个笨蛋乱说,幽冥之王恐怖又可怕,苏珊娜倒觉得他是个幽默、俊俏又无比深情的奇男子。 “贫嘴。”波瑟芬妮白了丈夫一眼,转向苏珊娜。“恭喜你通过考验,但有件事我必须先告诉你,凯宾的灵魂因曾遭受重创,所以他还魂后,外貌恐会有些改变。” “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爱他。”苏珊娜坦诚地笑道。 “那好!我立刻送你们回去。”赫帝斯长袖一挥,苏珊娜就觉得身子直往上飞,良久,她发现有人紧抱住她的身体。 “我爱你!” “啊?”她嘴一张,红唇迅速被攫住,霸道、激烈、缠绵,圈住她的腰的手臂更加紧用力,像要把两具身体融合在一起。 “嫁给我,苏苏!” 噢!这个混蛋,凯宾把所有的动作一起做了。 她笑着,任泪水模糊双眼,抬头望他,感谢老天!他深情的眼眸依然没变。 唯一改变是那头棕红色的发丝,一夕间转为银白,她心疼地摸摸它,这是他爱她的印记。 “我变老了!”他嘟着嘴,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像个被抢走玩具的大男孩,一个“真正”的大男孩,性感到极点。 她笑着在他的脸颊送上一吻,促狭道:“这样拍结婚照时,我才不会太自卑啊!” 他大笑地搂紧她,感觉幸福在心底交流。 一对彩蝶在花间盘旋,春意渗入人心,春天——正是恋爱的好季节。 尾声 砰!一阵浓臭的黑烟从厨房传来。 “苏苏,你还是别忙了,我来吧!”凯宾心疼地看着前天重新装潢好的厨房,大概又报销了。 “不行!我发过誓,一辈子要帮你做饭,做最好吃的料理给你吃,怎么可以因一点小事就退却?” 咳咳咳!苏珊娜弄得满脸黑灰狼狈地从浓烟中走出来。 “问题是,这不是小事啊?我们结婚一个月以来,你已经烧掉三间厨房了。”凯宾真想这么说。 但瞧见老婆辛苦的满头大汗,一双明亮大眼给烟熏得泪汪汪,又心疼得说不出口。 “放心吧!凭我的聪明才智,世上没什么事难得了我。”她自信满满地安慰老公。 那口吻百分之八十像凯宾,不愧是相濡以沫的夫妻。 瞧见自己的翻版,他真想哭,口水给她吃太多,她快比他还自大了。 “董事长……咦?你们又在厨房里放鞭炮了?”慕容晓月抱着一大堆文件走进来。 凯宾和苏珊娜结婚同时,便已继承了家业,现在他是董事长、她是总经理。 不过这两个人很没职业道德,已经跷了一个月的班,死不肯回去工作,只好烦劳慕容晓月每天下午将待批文件送来家里。 其实他也不愿意当坏人,打扰人家的蜜月生活,实在是自从上次开发部的陈经理不小心窥见董事长和总经理的亲热镜头,被一拳打出去之后,整家公司没人再敢靠近这个暴力窝一步,可怜!现下不怕死的只剩他一个。 “你来啦!”苏珊娜朝他打招呼。 “今天有没有点心。”慕容晓月胆战心惊地问。 “嗯?还没好。”她为难地瞥一眼尚在冒烟的厨房。 慕容晓月理解地顺着她目光望去,松了一口气,今天大概都不会好了,谢天谢地! 天知道,苏珊娜是个什么烹饪白痴?上个礼拜在这里吃了一块她亲手做的蛋糕,他回去足足躺在床上,上吐下泻三天。 “呃!不然你们先去书房,我收拾一下再过去。” 凯宾朝妻子点点头,不忘叮咛:“别太累了,那些东西等我晚上再弄。”他指指厨房。 苏珊娜回他一个微笑,推两个男人上楼。“好吧!既然点心没了,好歹得冲杯咖啡,正好今天有刚从巴西空运到的咖啡豆,可以试试新买的研磨机。”旧的那台上星期被她弄坏了。 冲好咖啡,端上楼,打开书房的门,两个男人正在研究公事。 给两人各送上一杯咖啡,苏珊娜坐到丈夫身旁,拿起一份文件看。“边喝边讨论吧!” 凯宾和慕容晓月同时端起咖啡喝,“噗”地一声不约而同喷了对方满头满脸的咖啡。 “敢问总经理冲这两杯咖啡,用了多少咖啡豆?”慕容晓月首先叫道。 “两杯啊,怎么?不好喝吗?”苏珊娜垂着眼问。 天啊!用两杯咖啡豆冲两杯咖啡! 慕容晓月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凯宾一个白眼瞪得噤声,只好由他代为回答:“很好喝。” “真的?”见着两人点头,她才笑开怀。“那趁热喝完吧!我去拿毛巾给你们擦脸。”她高高兴兴地走开了。 “我——” “马上喝完。” “这样很没人道-!” 凯宾大眼圆瞪,领头一口喝光杯里的咖啡。 慕容晓月看看那杯泥浆似的“液体”,再望望董事长那严肃不容反驳的脸容,他开始在想,是不是要花钱雇个枪手,每天帮忙送文件,他还年轻,不想英年早逝。 他捏捏鼻子,一口灌完咖啡,立刻觉得恶心想吐,胃部发胀。“董事长,你家有没有胃药?” 凯宾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排药片丢给他。“吃吧!” 他随身携带-! 苏珊娜拿着毛巾,一脸幸福笑容走进来,一条丢给慕容晓月,另一条她拿着,温柔地为丈夫拭去咖啡渍。 凯宾以同样的幸福笑容回应妻子。“呃!”他忍不住打一个嗝,胃也开始抗议了。 他开始考虑,是不是有什么办法?可以说服苏珊娜不再进厨房,否则…… 唉!两个可怜的男人同声一叹!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