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满天星》 第一章 今天是毛世美大学毕业的日子,也是毛世宇卸下重担之日。 八年前老爸、老妈在三度蜜月时,飞机失事,她一个二十岁的小女人,一肩挑起一大家子的生计,一晃眼,连小弟都完成学业了,再等到他们“乖乖”地成家立业,她做大姐的本分便算尽了。 只是这个“乖乖”……她轮流看着眼前三个英俊挺拔的大男孩,恐怕他们什么都会,就是不会乖。 “我希望你们能在一个月内将女朋友带回家来,若尚无女友者,即日起请开始相亲,目标是一年内三兄弟一起步入礼堂。”世宇在饭桌上丢下这颗“催婚原子弹”后,转身走出饭厅,到客厅看电视。 如她所料,席上三兄弟,毛世真、毛世善、毛世美,先是像挨了一记闷棍,面面相觑,接着不约而同跳起来,冲到大姐面前,大声抗议:“为什么你都还没结婚,却要我们先结婚?” “因为‘长姐如母’,你们不可以违抗母亲大人的命令。”世宇一边按着选台器,一边思考着该如何应付三个伤脑筋的弟弟,世真的霸道暴躁、世善的任性执拗、世美的鬼灵精怪都不是可以轻易驾驭的。 “这太不公平了!”毛世真怒吼,“啪”地用力关掉电视,开关在他的铁掌摧残下冒出一阵轻烟,萤幕刷地变成一片黑影,又要送修了。 “修理费。”世宇向他伸出一只手。 “哼!”世真丢下五千块,冷笑。“我死就不交女朋友,我倒要看看哪个这么大胆,敢介绍女孩子给我?”他掏出手枪朝墙壁上的圆靶开了一枪,正中红心。 “枪法不错!”世宇微笑赞美着。“不过就算你是国际刑警又怎么样?可以随便杀人吗?如果只是装装样子,我劝你少丢脸了!” 世真的脸立刻黑了,斯文的金框眼镜掩不住暴躁狂猛的怒气,掏出手枪朝墙壁上的圆靶又开了五枪,直到枪膛里的子弹全部射光,才踏着重重的脚步上楼。 硝烟散尽,世宇松下一口气,说她不怕世真的怒气那是骗人的,不过总算打发掉一个了,她转而把目光停留在二弟世善身上,这场仗还有得打。 “真没用!”世善不屑地撇撇嘴角看到大哥败下阵来,看来他得自力救济了,“为什么我要娶那些丑八怪?”他坐在世宇对面的大摇椅上,一手玩弄那头及肩长发,美丽的容颜上尽是轻蔑的神色。 世宇瞥了世善一眼,二弟的难缠她可应付不来,默默地走向神桌,点火烧上三支香拜了三拜,请下父母的灵位,捧在胸前面对他。“你还有问题吗?” “你每次都这样,以大欺小,说不赢人家就拿爸妈压我们,老奸!”世善拧起秀气的眉毛,不满地挥动拳头。 “想打我?”世宇把父母的牌位送到他面前。“谁叫你要比我晚生四年,不服气的话尽管去找爸妈理论。” 这话听起来很不讲理,但对付世善的任性,却百试百灵。果然他立刻垮下一张俏脸。“有什么了不起!哼,那些女孩子敢来咱们家,我就让她好看。最讨厌大姐!”他扮个大鬼脸,蹬蹬蹬!也跑上楼去了。 世宇忍不住失笑,世善是三兄弟中最孩子气的,任性、难缠、为所欲为,不过他也人如其名,善良、孝顺,否则凭两块神主牌位哪镇得住他。 又去掉一个“敌手”,剩下最后一个,她看向么弟世美,那一脸莫测高深的笑容,这小子一向喜怒不形于色、鬼灵精怪,是最难应付的。 “姐,我明天就把情人带回来。”世美笑嘻嘻地说完,随即一溜烟跑得不见踪影。 “见鬼了!他会这么乖?”世宇摇摇头,白痴才会相信他的话,这小子肯定有古怪。 不过不怕,有爹娘的牌位在,这三个混小子绝不敢玩得太过分,只要捉住这个弱点,总会有办法对付他们的。 世宇叹口气,其实她也不愿这么逼迫弟弟,但她的工作恐怕快保不住了,二十八岁的高龄、大学又没毕业,她实在没信心能在丢掉这份差事后,还有本事维持家庭生活水准不变。 照顾他们是她今生的责任,也是对死去父母的承诺;无论如何,她都希望可以帮弟弟们成家立业,要不趁她现在还有些微能力的时候,完成这个愿望,要等到何时呢? 世美走上楼时经过和室,看到两位哥哥心烦气躁地坐困愁城。 “你也被打败了?”世善见到小弟,调侃道。 “别把所有人都当笨蛋。”世美摆出不可一世的高姿态,睥睨两位败将。 “世美,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世真心情恶劣,正想找人练练拳头,大姐当然动不得;世善又是一副娇娇弱弱的俏模样,他实在打不下去,那么最佳的拳靶子舍世美还有谁? 他站起身,解下枪套,卷起袖子。世美见状忙后退一大步,大声道:“大哥,你不想知道我的好点子吗?” 世善一听事情尚有转机,立刻拉住世真。“讨厌啦大哥,你老喜欢使用暴力,枉费人家把你当偶像崇拜,你一打架把形象都破坏光了。”他撒娇道。 “拜托,二哥,你好恶心喔!那么谄媚的话你也说得……”世美剩下的话给世善一个白眼瞪回肚子里,情势很明显,他大哥、二哥准备联合对付他了。 “怎样?有本事你也可以如法泡制呀!否则……”世善抛给小弟一记媚眼,随即又冷下一张脸。“该怎么做你自己心里有数。” 世美机灵灵打个寒颤,他这个二哥美得过火,却是标准的“天使面孔、魔鬼心肠”,偏偏大哥就吃他这一套,他们俩合作,老么只好识相地投降。“好好好,我消失可以吧!”说完他立刻闪人,免得被打成炮灰。 世真、世善眼睛一亮,消失?这主意不错,虽然大姐一定会有所防备,但凭他们两人联手,还怕逃不出去。 不过……嘿嘿!只有他们“两人”,至于世美那个骄傲、不懂得尊敬兄长的臭小鬼,该是他尝尝聪明反被聪明误的时候了。 〓*〓*〓* 凌晨五点,世美在三个大闹钟集体嘶喊下摔落地面。 “噢!该死的,哪个混帐这么整我,要……咦?”他的咒骂在目光接触到床头柜的纸条后,倏然停止。 “亲爱的小弟: 遵循阁下的妙计,你可敬的大哥、二哥走了。 为了感激你提供的点子,哥哥们决定送你一项礼物——寻宝游戏。 在你醒后,当会发现护照、签证、身份证及驾照,全都不翼而飞了,请不要担心,也无须大惊小怪,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游戏’,希望你玩得愉快!再见。” 天啊!世美瞪大双眼,不敢相信,一向自喻机智过人的他居然被设计,还是亲兄弟搞的鬼,所以说嘛,“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等一下,想哪去了?”他烦躁地搔着头发。“现在怎么抱怨都来不及了,眼下最重要的是……糟糕!大姐快起床了,要是让她知道大哥、二哥溜了,剩我一个,岂不成了活靶子,这……怎么办?怎么办?” 他急如热锅上的蚂蚁,突然一个念头闪过脑海。“也许这个办法可行。”他抓起电话打给大学的红粉知己王莫可。 “莫可,我是世美,可不可以请你帮个忙?” “没问题,什么事你尽管说。”莫可轻柔娇嗔的声音从话筒传来。 世美满意地露出一个笑容,早知道莫可会答应他任何要求,她对他的爱意,全大学都知道,虽然他也很喜欢她,但只是“like”、还不是“love”,这中间是有差别的。 可是他也不愿蓄意欺骗她的感情,他老实地说:“我大姐逼我结婚,但我还年轻不想那么快被束缚住,想请你帮我演场同性恋的戏,让大姐放弃要我结婚的念头。 “哦!”莫可的声音有些喑哑,却仍满口答应。“我该怎么做呢?” “八点以前找个男人到我家假装我爱人,其他的事等来之后再见机行事。” “好,待会儿见。” 挂断电话,世美叹口气,虽然有些对不起莫可,利用了她的深情,不过……想到即将上演的好戏,他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 早上八点,世宇准备好早餐后,提起公事包准备上班。 毛世美挡在大门口,像一大块乌云,遮住整个阳光。 “姐,对不起,我是同性恋。” 世宇呆滞地看着么弟,手中的公事包和西装落地,发出好大的一声,里面的文件散了满地。 “这是我的男朋友。”世美拉进一名高壮的中年男子,有着和世宇相同的痴呆表情。 大开的厅门卷起一阵风,满地的文件像雪花飞散,连同世宇脖子上尚未打好的领带一起远离它们原本应该在的地方。 “姐,我跟你介绍,他叫王豫。”世美转头,绽出一朵笑花。“豫,这是我大姐,毛世宇。” 王豫呆了呆,转过头,一个娇小的身影对他点头,他脚步踉跄了下,刚获医生许可出院的心脏再次激烈地抗议起来。“这一定是个噩梦。”他摇摇头,准备离开这个杜鹃窝。 “哥——”背后的娇小女孩挡住他,世美急忙把两人拉进客厅,关上门,复对世宇道。“姐,这是豫的妹妹,王莫可——莫可,叫大姐。” “大姐你好,”莫可甜甜地叫着,拉起世宇的手。“大哥就交给你们了,请多多照顾。” 世宇顺着她的目光往前看,王豫,一个三十来岁的大男人,和世美差不多高,身材壮硕,有着冷漠的表情,合身的西装裹不住内蕴蓄势待发的劲力,他给人“鹰”一样的感觉,是个惯于主导一切的王。 再看看世美,他拥有运动员的健美身材,黝黑的脸庞有着阳光般璀璨的笑容,眼睛里闪烁着不服输的神采。 两个男人手牵手在一起,而他们是——爱侣。 上帝救命!谁来告诉她——这是一场噩梦! “啊——”世宇蓦然大叫,踩过一地的文件转身冲回卧房,一会儿捧出一本剪贴簿,翻出一则剪报,指给世美看。“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alds,后天性免疫不全症候群……姐,你这是什么意思?”世美大怒,把剪贴簿丢还给世宇。“我和豫一向洁身自爱,从不乱交,我们只是相爱,请不要污蔑我们的感情好吗?” “可是你们两个都是男人啊……不是……”世宇给世美愤怒的眼神瞪得心烦意乱。“我的意思是:你看这里,”她拿起剪报指着另一篇报导。“一九八一年,美国五名男同性恋者因假性肺炎死亡,爱滋病毒始被发现……还有,直到去年为止,爱滋病跃居美国二十五岁到四十四岁男性死亡率第一名,而且……” “对不起,容我提醒一点,女人也有可能会得,好吗?”王豫冷着脸隔开剑拔弩张的两姐弟。“而且,”他眼光不善地流连在世美和莫可身上。“我才是最有资格生气的人,不是吗?” “闭嘴,你这个臭男人,”世宇粗鲁地推了王豫一把,把他逼进沙发角落里。“我们的家务事,还轮不到你这只贼猫插手!” “我?贼猫?”王豫啼笑皆非,他被人骂过奸商、恶魔、没感情的机械人,就是没有被骂过“贼猫”,这个“女人”似乎挺有趣的,虽然她看起来一点都不像个——女人。 “对,就是你,贼猫!你这个老不修,你以为世美年纪轻好欺骗,你你……你不要脸、下流胚子!”世宇微微喘气,指着王豫的手不停地颤抖。 “说完了吗,小姐?”他站起来,危险地眯起眼睛。 “你……” “既然你没有要补充的,那轮到我了,”王豫一巴掌拍掉世宇怪责的手指。“有几点我要澄清一下,第一:我今年才三十二岁,一点都不老,而且我有理由相信你不会比我年轻到哪儿去。” “我才二十八岁,整整比你年轻四岁。”世宇怒吼。 “也就是说快迈入三十大关了?”看到世宇气得脸色发青,王豫很是得意。“第二、我有一张英俊潇洒的脸孔,我很珍惜,绝对不会不要它。反观小姐你……” “我怎么样?这张脸绝对见得了人,”世宇握紧拳头,忍了好久,总算没把它挥上王豫的眼眶。“我的脸清清秀秀,不像某些男人没啥儿真本事,要靠‘它’吃软饭。” “的确,小姐的脸很清秀,只是……”王豫捡起世宇掉在地上的西装丢给她。“我实在分不清楚‘它’的性别,”他又捡起领带,再次扔给她。“说男不男、说女不女,莫非这是你家的传统?” “王豫,你——” “啧啧啧!尤其是这一头油光亮亮、可以让苍蝇溜滑梯的头发,果真比我‘英俊傻傻’的多,你在公司是不是常被人喊‘帅哥’?女人一定都围着你转……咦?君子动口、小人才动手喔!”王豫即时捉住世宇挥上来的拳头,幸运躲过她送上来的黑眼圈。 “放开我,臭贼猫。”世宇咬牙切齿,抬脚又往王豫的小腿胫上踢去。 王豫的膝盖夹住她的脚,把她摔进旁边躺椅里。“最后一点我要纠正的是:我不是‘贼’,是世美‘找上’我,可不是我‘找上’他,请你搞清楚,还有——世美、莫可,我想你们欠我一个解释。” “哥,我知道亲自上门求亲让你不好意思,可是这件事是你亲口答应的,这是你对‘我’和‘世美’的承诺。”莫可走过来拉住王豫的手,双眼定定地看着他。 “哦,该死,你们……”王豫低咒了声,难怪丫头一早来接他出院时,硬是要他答应一件事,还在他小指上绑条红丝带以资证明。 世宇即时瞄到他的右手小拇指上的小红蝴蝶结,这是什么意思?新的同志识别证? “豫,我了解,当众承认我们的关系会对你造成很大的困扰,当然我们也可以隐居起来,过两人的幸福世界,但姐姐是从小抚养我长大的人,我真的很希望我们的婚姻,能够得到她的祝福。”世美低下头,一副泫然欲泣的可怜样。 世宇的脸色顿时惨白。“你……你们要……结婚?”她巍巍颤颤地从躺椅上站起来,看到世美羞怯地点点头。 王豫面色一整,像要说些什么,世美拉住他的手,半倚在他胸膛。“我们决定月底结婚。” 一股寒气从背脊轰地冲向脑袋,世宇双脚不自主地抖动了起来。 突地,砰—— 世宇直挺挺地倒在地板上,她——被吓晕了! “我想你们该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了?”帮忙把世宇抬进卧房后,王豫把世美和莫可押进客厅。“一大早把我从医院拉出来,就为了当‘你’的情人?” 若不是他心脏够强,此刻一定和世宇一样——挂了! 然而这不代表他有足够的定力和时间陪他们玩游戏,他看得出来他们在演戏,目的大概是为了骗世字,但原因呢?为什么找上他? “大哥,我们不是故意的,世宇大姐要他们兄弟结婚,结果世美的哥哥们把他的护照藏起来,自己跷头了,世美害怕被逼婚,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希望大姐能自动撤回承诺,哥,你就帮帮我们嘛!” 莫可说一句,世美就点一下头,未了不忘义愤填膺地加两句评语做结束。“都怪世真哥和世善哥太老奸,王大哥,你一定要帮我,别让我被好人陷害了。” “是你自己太笨。”王豫瞪了世美一眼,转头面对莫可,略带指责地道。“你真当大哥太闲?有空陪你们玩游戏?” 身为“飞扬集团”的总裁,工作忙碌的程度可想而知,尤其他又是业界出了名的工作狂,平常在公司待个十六小时算是小意思,有时一忙起来,简直没日没夜,也因此一个星期前,他终于因过度疲劳昏倒在会议室,立即被送进医院,直到今晨才出院。 “大哥,我知道你公司很忙,可是陈医生要你最少休息一个月的时间,才可以再投入工作,这段时间反正你闲着也是闲着,玩玩游戏才不会闷,而且,人家才不要你过劳死呢!”莫可天真地腻在他身上撒娇,半嘟着嘴,微红的双颊满是可爱的憨态。 王豫爱怜地摸摸小妹的头发,他守护半生最珍爱的宝贝终于长大了,不知她是否还记得小时候的誓言,见她一片迷离的目光全锁在世美身上,只怕她是忘了——早忘了。 忘记曾许诺给他这个王家的拖油瓶,毫无血缘关系却在老董事长死后代她一肩扛起“飞扬集团”的大哥,曾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好伴侣。 王豫沉痛地握紧拳头,他不想看、也不愿看莫可和世美那两双不解世事的眼睛,流露出相同的年少轻狂,而他……半生的工作狂热,赌命似地守护她的一切,终究只是换来一个“大哥”的身份。 如果他够狠,他可以抓了莫可就走,一辈子把她揽在他的臂弯里,相信没人敢碍事,偏偏……他做不到;在商场上,王豫可以毫不留情地痛击任何危害“飞扬集团”的对手;但在感情上,只求付出不要回报的傻劲儿,怕早已注定了他的失败。 “大哥,你帮帮人家嘛——好不好?好不好?”莫可死命地缠住他,硬是要他答应。 王豫一把怒火中烧,他向来是对莫可呵护有加、有求必应,然而外人却没有同样珍惜她,尤其这个毛世美…… 莫可对他一片痴情,然而他对丫头的情,并没有同样的深,甚至他根本不爱丫头,否则为什么家里逼婚,他没想到定下来或将丫头介绍给家人认识,只是一味地逃避,偏偏丫头看不清。 王豫将莫可抱回沙发上与世美并坐,就外貌上而言,他们是相配的;可是眼眸中那抹深藏的依恋,却明显地证明出这段情只是一厢情愿。 “可可,值得吗?”他低声问。 “大哥,不是每件事都可以放在天秤上来量的。”莫可幽幽地回答,深邃的目光不离世美片刻。 他的身子颤了颤,丫头察觉出他的情了?她在回应他?同样也给他答案?断了他的痴念,情字这条路她看得比他还透彻?“可可?” “大哥,请你帮帮世美!可可求你。” 他望着那双坚定不移的目光,也许他们兄妹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但一颗爱上了就不变的真心却是相同的。 他该放手了,“妹妹”终究只是“妹妹”,可是…… “王大哥,我真的很怕姐姐,你就帮我这一次吧,以后你有什么事,我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拜托!” 王豫看着眼前打躬作揖的年轻人,眼里闪过一丝厌恶,这样一个光有张好面孔,却无情、软弱的男孩,只恨丫头看不清。 “可可,这是他们的家务事,不是外人可以管得了的,而且,”他转向世美。“你和你大姐之间显然缺乏沟通,如果你不想结婚,为什么不把事情谈开?” “能谈的话,大哥、二哥也不会偷了我的护照藏起来,把我留下来当炮灰,自己跷头喽!”世美垮着一张脸。“我们家的情况跟一般家庭不大一样,我们三兄弟都是姐姐一人身兼父母二职养大的,她曾经在爹的灵前发誓,绝对会照顾我们三兄弟直到成家立业,她不可能违背这个誓言的。” “那你们就结婚啊!让你姐姐完成心愿不就结了。” “才不要,我才二十二岁耶,大哥都已经二十六岁了,都还不结,为什么我要先牺牲?”世美大声抗议。 结婚是牺牲?王豫瞄了小妹眼里的黯然。心疼万分,对于年少不识愁滋味的世美厌恶更加一分。 如果这混小子敢点头,他会二话不说拖了莫可走,他的宝贝绝不容外人如此轻忽。 “也不是啦!只是我不想那么早结婚,我今年才大学毕业,连世界长什么样子都还不知道,就要一头栽进婚姻的坟墓里,这太说不过去了吧,我还有很多的理想没有完成,而且以我现在的情况,根本连老婆都养不起。” 他点点头,这个答案还差强人意,只是真要帮他们的话…… “大哥,你点头就是答应喽,谢谢大哥!”莫可娇俏地在王豫颊上印上一吻。 “世美,快谢谢大哥!” “等一下……”王豫吓了一跳,什么时候开始这迷糊天真的傻丫头学得这么滑头,也懂得“利用”人了。 “多谢王大哥,趁着姐姐醒来之前,我们快走。”世美拉着莫可冲向大门。“王大哥,姐姐就交给你了。” “我还没答应呢!你们想跑去哪里?”王豫紧追在后。 “我和莫可要准备留学考试,暂时住学校宿舍,不回家了。” “哪有这种事?留我一个人应付楼上那个女人,我不答应——”想起毛世宇,王豫心中打个颤,瞧她一身男装的打扮,言行举止在在显示:这女人压根儿把自己当“男人”看,这分明是心里有毛病,要和她共处一室?别开玩笑了! “大哥,你不能出尔反尔,食言而肥,小心变成大胖子喔!”莫可一脚踢开大门,伴着世美跑得飞快。 可恶!被坑了!这两个小家伙摆明在设计他,可怜他到现在才看出来,住了一个礼拜的医院,身体医好了,脑袋反而变笨了。“回来——”王豫气得大吼。 “王大哥,你放心,其实大姐本性很温柔可爱的,她是天底下最善良的好大姐,虽然有点奇怪——”最后那一句喊得很小声,世美回头挥手,一手拉着莫可拐出街角。 “别跑!”他追出街角,世美和莫可已经不见人影,可恨!要回毛家吗?不!这两个小家伙敢耍他就该有承担后果的觉悟,管他的,让那毛世美作法自毙好了。 突地,莫可深情楚楚的容貌浮现脑海,跨出的脚步顿了顿,他咬牙,丫头是他永远放不下的心头肉,脚步的方向转了个圈,朝毛家走去。 该死!毛世宇、毛世美!他彻头彻尾地讨厌这两个混蛋。 第二章 软软的阳光溜进紧闭的百叶窗缝隙中,床上的人儿翻个身,拒绝它的骚扰。 “真不想去上班。”世宇拉起棉被,躲藏似地蒙住头,一颗心越飘越远、渐走渐迷离。 独自撑起一个家真的很辛苦,尤其是一个单身、没有背景、没有家世、甚至大学没有毕业的女人。 尽管她现在已是日本亚株式会社唯一的华籍经理,但是没有人明白这个华丽头衔的背后,她付出多少时间、血汗、泪水。 进公司八年,她从基层业务干起,每年保持全公司业绩第一,这样的挑战是她乐于尝试的,尽管很累,但工作就是要这样才有趣,只可惜…… 职场上男女不平等的现象依然存在,不论她如何打扮、装饰、拚命地像个男人,但永远也不可能变成一个“男人”,太傻了,不是吗? 而且由近一、两年的升等考察可以明白地看出来,公司根本不要一个女人进入高层管理阶级,中级干部是她的最顶点了。 她叹口气,虽然为这样得不到回报的努力不值,但幸好她从不将工作看得太重,“得者我幸、不得我命”是死去的爸爸常常告诫四个小孩的话,那天才老爹竟然不要求子女奋发图强、光耀门楣,真是个怪胎,不过也因此让世宇可以安之若素在那一待就是八年,从没想过离职,若不是他们逼人太甚…… 唉!由于日本泡沫经济崩溃,总公司失血太多,最近老喊着要裁员,本来她是不怎么担心,好歹自己的业绩从未在这波不景气中下滑,反而蒸蒸日上,公司应该善待她才对,哪知道他们觉得每月发给她的业绩奖金太吃力,加上她的学历不足,又身为女人,那批家伙竟然异想天开,打算吃掉她那份业务,把她踢出公司,他们以为她掌控的那堆客户全与公司合作多年,有她没她已经没啥重要,真是白痴! 生了一会儿气,又觉得没意义,反正她在这家公司已经赚了不少钱,一、两年内,家里还不至于发生经济危机,而且弟弟们都已经长大成人,她的负担相对也减少许多,干脆辞职算了。 可是世真、世善、世美,一日不成家立业,她对于父母的誓言就不算完成……嘻!想起他们的名字就好笑,“真善美”只有毛家那个天才老爹才想得出来——因为三兄弟都是在武昌街,一家叫“真善美妇产科”出生的,老爹便拿医院名来为小孩命名,亏他做得出这种事,幸好自己不是在那家医院出生的。 嘴角弯起一道弧,她忍不住笑出声,随即又抿起双唇,为弟弟们担心起来了。 世真外表斯文秀气,活像个老学究,却是标准的“火爆浪子”,他的坏脾气一发作,十头蛮牛也拉不住,世宇很担心有哪个女孩子忍受得了这么恶劣的个性。 然而最令人头痛的是他的嗜好,他不抽烟、不喝酒、不爱应酬,人生唯一的乐趣就是抹地,把家里擦得窗明几净、一尘不染。 弄得家里每次有客人来,看到一个大男人,像个小媳妇似的,穿围裙、跪着擦地,总用很暧昧的眼神看着她,好像她是个“恶婆婆”,害她不时得指天咒地,大发毒誓,来证明自己的无辜。 世善拥有一张娇若春花、颜比朝华的俏容貌,可惜外在的完美,造就他执拗、任性的内在。 比女人还美,使得他在与异性交往过程中倍受挫折,偏偏他又有份“暧昧”的工作;他是个雕塑家,偶尔兼职模特儿;不是服装模特儿,而是艺术家的裸体模特儿,在一大堆人面前脱光衣服,有女孩子肯嫁给这样的男人吗? 最糟糕的是世美,爱玩、心性不定、婚姻观念又扭曲,他一直认为老婆定要较老公善下厨,本来这只是个小问题,毕竟世上的夫妻大部分都是这样。 但麻烦的是,他拥有西点厨师的执照、厨艺高超到乌克兰大饭店亲自到台湾下聘书,这么一来,去哪儿找一个更厉害的女人来配他?简直是天方夜谭嘛! 三个弟弟,三种极端不同的个性,老爹交给她的艰巨任务她真的摆得平吗?这是个值得怀疑的问题。 尤其她一宣布要他们结婚的讯息时,那三张不约而同垮下来的脸,明确地指示出事情大不妙了。 “该怎么办?”她绞尽脑汁。 世宇一向不是个专制的姐姐,很多事情她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过且过,但唯独这一件不行,她不想死后愧对毛家列祖列宗,无颜见黄泉的爸、妈。 可是凭她一个人如何对付得了那三个鬼灵精,尤其……喔!该死!她一个大脚将棉被踢下床铺,呼吸越来越困难了,蒙着头想事情果然不是个明智之举。 奇怪!环顾四周,卧房里仿佛罩上一层黑幕,不是才天亮? 她打开百叶窗,西边一抹残晖恰巧消失在天际,刚刚那道软软的阳光不是朝阳,而是夕阳。 噢,上帝!现在已经天黑了,她睡了整整一个白天,就等于——“旷职一天”太好了!公司那些老家伙总算抓到机会可以踢掉她。 可是她怎会这么糊涂呢?明明记得要上班的…… “昨晚开完庆祝会,因为今天有一场年度检讨会议,我早早就上床睡觉,隔天……提着公事包出门,然后……喔,不——” 她想起来了,她根本没有出门,被世美拦住了,他带回来一个男人,说——是他的情人,他们要结婚,接着……“啊!”她尖叫着冲下楼,这是一场噩梦,肯定是,不可能是真的。 “发生什么事了?”王豫在楼下突然听到尖叫声,焦急地冲上楼,两人在楼梯中相遇。“啊——”看到他,世宇叫得更大声。“贼猫!” “闭嘴!”他怒吼,顺便捂住她的嘴巴,把她扛下楼,丢进沙发里。“你疯够了没有?”他神色不善地瞪着她,除了可可,他没心思对其他女人温柔,尤其是这么一个歇斯底里的女人。 世宇一脚踢开他,喔!王豫吃痛地退了两步,倒进对面的躺椅中。 她微喘着,强装起愤怒、强悍的眼神瞪向他。“你这个不要脸的贼猫敢随便碰我?” “我?碰你?”王豫哈哈大笑。“我碰男人、碰女人,也不会碰你这个不男不女。”他可没忘记他的宝贝被毛世美拐跑了,而他却被逼应付这个凶女人,他和毛家人可有着“深仇大恨”呢! 她抿紧唇,双手握拳,一个大男人、一只大沙猪,如何能够了解一名单身女子独自在社会中打拚的辛酸,她会这样又不是自愿的。 他眨眨眼,没漏掉她眼底受伤的神色,他伤了她?不会吧!他摇摇头,认为自己看错了。 “世美呢?”世宇以为楼下发生这么大的事,小弟也该出来了,怎么到现在还不见人影? “和可可去考试,我会在这里等他们。”这么冷淡的口吻、和平的相处,王豫还真不习惯,世宇竟然不吵也不闹了?八成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你要留在我家?” “对!直到可可回来。” 世宇直直地看着他,这个男人是认真的,他要留下来,并且认为没人可以赶走他,真自傲。“哼!”她甩手上楼,总会想到办法对付他的。 王豫疑惑地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楼梯间。“就这样?一点事也没有?真令人难以置信。”他摇摇头,不再费脑筋去猜测世宇的心思,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不想和毛家人交集太多,一切只要等世美逃过了,就没他的事了。 一抹深沉的眼光瞟向远处,他甚至打算等可可结婚后,就将王家的事业归还给她这个正统继承人,至于自己——也许找个杳无人烟的地方,住下来慢慢地舔伤口,花了十五年放出去的感情,要在多久才收得回来?他苦笑着。 〓*〓*〓* 一大早,王豫被院子里暖车的引擎声吵醒,他捂起耳朵,感觉脑子里像藏了一窝蜜蜂嗡嗡地吵个不停,他转头看看墙上的钟,还不到七点,那女人在干什么?上班也没这么早吧?八成是故意整他? 昨晚他看了一夜公司的年度损益表,直到清晨五点才合眼,不料才睡着,又被吵醒,两边太阳穴疼得发晕,他掀被坐起,实在受不了她车子的引擎声了,该有人警告那女人别在大清早暖车,扰人清梦。 才打开房门,就听到车子驶离院子的声音,他只好闷闷地跺回床铺旁,再度躺下,身子还是一样疲累,可惜睡意一被赶跑,就再也找不回来。 摇摇昏眩的脑袋,他断定“它”最少需要五百西西的浓咖啡刺激,才能清醒。 略做梳洗之后,打开房门,一张纸飘了进来,他弯腰捡起,定神细看。“上午打扫院子、买菜、洗衣服;中午擦玻璃、扫地、拖地;下午煮晚餐、收衣服、帮阳台上的花木浇水。ps:饭菜要四菜一汤。再ps:拖地要用抹布以免刮坏原木地板。再再ps:……” 刷地?他将那张工作表撕得粉碎。“岂有此理!那女人把我当‘菲律宾男佣’?” “不行,我非得找毛世美理论清楚不可。”他怒气冲天地跑下楼,他应邀来充当“假情人”,不收分文、没半点好处、赔掉宝贝妹妹、精神上倍受毛世宇的虐待、现在连劳力也被压榨,这还有没有天理啊? 电话刚拿起来,却闻到一丝香味从厨房里飘出来,他放下话筒走进厨房,看到两颗煎得雪白澄黄的荷包蛋、一壶冒着腾腾热气的现煮咖啡、一大盘沙拉、两个抹满奶油,烤得金黄酥软的小圆面包和一小碟煎得香脆的培根,整整齐齐地摆在餐桌上。 这么丰盛的早餐,真是令人惊喜,他拾起咖啡壶下的纸条。“王先生既然住进毛家,理当遵守家务分担原则,早餐由较早起床的人张罗,希望拙作会令你满意,当然我也同样期待由阁下负责的晚餐,另外……”一直看到这里,王豫紧绷的脸颊渐渐松缓,嘴角甚至弯起漂亮的弧形。“想不到毛世宇也有这点可爱的地方。” 可是接下来。“……桌上的免洗餐具是给阁下个人使用的,为防有‘某’种疾病传染无辜,请阁下勿动用餐具,至于吃不完的饭菜则一律打包丢掉,以及……” “我收回前言,毛世宇一点都不可爱,她是个心理变态的疯女人!”王豫怒吼一声,将纸条揉得稀烂。 这个可恶的毛世宇,到底把他当成什么样的人了?纸条上的每一个字,无不暗指他身怀“a”字头的病,她是不是疯了? “不!疯的也许是自己?我为什么还不走?非得留在这里备受歧视?”王豫猛搔着头直想理出个头绪。 他烦躁地想把一桌子碍眼的食物扫落,却在碰到热烫的咖啡壶边缘停了下来,他应该冷静些,而不是冲动行事,至少,等吃完早餐再说。 他拿纸杯倒了一杯咖啡,淡淡的焦香味充斥鼻端,他喝了一口,感觉热液顺着喉咙流进胃里,他伸出舌尖轻舔嘴唇,有点细微的酸味,是特选的“蓝山咖啡”。 然后他用塑胶叉子把未熟的荷包蛋弄破,浓浓的蛋黄流了出来,他拿起小圆面包沾着吃,一口接一口,味道并不是顶好,但他依然吃光了;然后,沙拉、培根……渐渐地,桌上空的杯盘越来越多,所有的食物终于全被他一扫而空。 喝下最后一口咖啡,举目环视这小小的厨房,他知道自己留下来的原因了。 “离开这里,我又能到哪儿去?” 可可已经长大,有了心仪的男人,她会结婚,并且独立;然后由他这个继兄代管的“王家大宅”和“飞扬集团”终归得还给正统继承人。 “那我呢?”半生情系继妹,拿可可当生命看、以工作为生活,这是王豫奋斗的目标,如今骤失一切,实在难以接受,所以昨夜他看损益表看到睡着,今晨只为多赖床几分钟,大生世宇的气,早餐斤斤计较于正统餐具或免洗餐具…… 他的怒气根本无关于世宇的作为,平心而论,以一个女人而言,她待这个突然闯进来,打乱她生活的陌生人,并不是真那么过分苛刻。 “王豫啊!王豫!你变成一个胆小鬼了。”他捂起脸,不敢再审视自己的心,他发觉他不只爱可可,他也要“飞扬集团”,那颗心并不像他所以为的那般痴情、纯真。 在付出这么多之后,他的手已经无法宽怀地放弃这一切,孑然一身、重头再来,他想要更多、拥有更多、掌握更多…… “喂!你坐在那边发什么呆?” 一个突来的声音打断王豫疯狂的想法,他转过头,迎向一张清秀、略显疲态的脸庞,是毛世宇! “喂!你不会真的有病吧,瞧你脸色发白、直冒冷汗,要不要去看医生?”虽然很不想理他,但世宇自小照顾弟弟惯了,还真见不得身旁的人有点小病痛或失常,忍不住伸手探他的额头。 好熟悉的动作,她的手有着冰凉的触感,就像——母亲。 他定定地看着她,眼神迷乱而痴狂,一颗心紧紧地揪住,脑袋像给雷劈中,轰然一响,紧握的拳头却在同时放松。感谢上帝!让她即时制止他罪恶的思想。他刚才几乎已经下定决心要夺回爱人、霸住“飞扬集团”,若没有世宇适时唤回他的良心,那后果…… 王豫松下一口气。“谢谢!”他反握住世宇的手,闭上了眼睛,原来人心是这么经不起考验,罪恶太容易着床,他差点把灵魂卖给魔鬼,幸好有她,真的好庆幸…… 不会吧?一觉睡醒,他倔傲的态度全不见了,还好声好气地对她说“谢谢”!而且…… 他怎么看起来好像快哭出来似的?“喂!我看你真的病得不轻喔?起来,我带你去看医生!”世宇拖着他起身。 “世宇别忙,我没病!”他笑着松开她的手,转而主动收拾桌上的餐具。 “你叫我什么?” “世宇啊,有什么不对。”他回她一记温和的笑容。 “什么?没有?”她呆呆地摇头,这般和平的相处方式,感觉好怪异,他与她不是仇人吗? “才十点,你怎么就回来了?公司呢?不怕被炒鱿鱼?” “你说对了,我刚被炒鱿鱼!” “啊!我……对不起!”他瞧她一脸淡漠,又带点指责的味道,难道……他试探性地问。“是因为昨天我们害你旷职吗?” “旷职?”她早知道公司会藉题发挥,只是没想到他们会这么狠,直接把她踢出来,连上个月的薪水都被扣下来,吃定她不喜与人计较、懒散、怕麻烦的个性,真是气人。 他看着她皱眉沉默不语,不会真给他说中了吧?一天没上班有这么严重? “你真的因为旷职一天被炒鱿鱼?” 她点点头。 王豫吓了一大跳,老天!这条罪可背大了!“走,去你公司,我找你老板解释昨天的事,哪有因为旷职一天就被炒鱿鱼的,太不通人情了嘛!”他拉着她走出厨房。 世宇甩开他。“别多事,就算公司不炒鱿鱼,我早晚也是要走的,结果不都一样。”饶了她吧!这一场理论下来,她得死多少细胞,如果公司执意不收回成命,她是不是要学电视那样去静坐抗议,不要说做了,光想到就觉得累。 她并不反对人们勇于争取或保护自己的权利,但不包括她;放眼世间人人争当朵不世奇花,尽情地表现、展示自己,她只愿是一棵树,缓缓扎根,慢慢成长,懂她的人会主动靠过来,她不吝于提供树荫遮凉,而嫌大树碍路的人不妨闪边站,没什么特别值得去在意的。 “拜托!自己辞职和被炒鱿鱼的结果哪里一样了?”他越来越不了解世宇,这女人的脑袋瓜子究竟是怎么长的? “我认为一样就好了,关你什么事?” 这会儿她口气又冲起来,女人心海底针,他摇摇头。“你……” “少罗嗦!”这家伙真讨厌,非要别人同意他的想法不可,不就是要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这世界才有意思吗?她不耐地打断他的话。“快中午了,你买菜了没?” “没有,我怎么知道这附近的市场在哪里?”他转过身去,暗骂自己好心没好报。 看得出他在生气,也好!这才符合仇人间的相处方式,世宇可没忘记王豫是准备来抢走世美的贼猫,一想到他要跟小弟结婚,她就一个头两个大,如果杀人不用坐牢,她会考虑把他剁一剁扔进太平洋里,永远分开他和世美。 “你在这里等着,我上楼换件衣服,再带你去市场。” “喂……”这女人,她从不听人把话说完的吗?真没礼貌! 她要带他去市场,想起来不觉好笑,他多久没逛过传统市场了? 毛世宇实在是个奇怪的女人;不过基本上他是挺同情她的,有世美那种不择手段也要逃婚的弟弟,做姐姐的注定是非常辛苦,他想像不出若可可也同样来这一招,他是否有雅量容忍另一个女人出现在他眼前。 〓*〓*〓* 王豫紧紧跟在世宇身后不敢放松,没办法,人实在太多了,怕一不留神会失散,回不了家。 “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故意的,挑初二上市场,很多主妇、公司行号要拜拜,而……喂,小心——”不满归不满,看她有危险,他还是伸手帮她挡过一个妇人的遮阳伞。“搞什么,这么挤的地方也打伞,不怕打到人?” “小宇,快过来。”一个卖菜的阿婆朝他们喊着。 “婆婆,您今天留啥好菜给我?”世宇热络地招手,快步向前。 王豫猛翻白眼。“又来了,这一聊又不知道要等多久?”他无奈地跟在她身后。“女人就是女人,偏爱东家长、西家短,逛个街、买个菜,像要一世纪那么久,哼!” 其实这样说并不公平,虽然世宇在这里很吃得开,不论男人、女人、老人、年轻人,都能聊上几句,不过多半是人家在讲,她在一旁听罢了。 至于他们为什么对世宇特别热络,任何大小琐事都来问她,和她这只听不说的个性,约莫也脱不了关系。 不过最大的原因是,她几乎是个有求必应的活菩萨,她也许没有傲人一等的学历,但对于法律、投资、理财、青少年心理……等问题,其学识渊博的程度令人咋舌。 瞧那卖菜婆不就在问她汇率问题,难为世宇能将如此专业的学问,用十分生活化的口吻解释到让一个不识字的阿婆了解,真是让王豫佩服。好不容易等她聊完了,他赶紧走到她身边,乘机将她逼到一处没人的角落,说起来可怜,这条街,唯一没人的地方是处垃圾堆,不过也好啦!聊胜于无嘛。 他认为有些事必须同她说清楚,如果他还得陪她出门的话。“小姐,现在已经十二点了,你从街头走到街中,整整花了一个半小时,你聊天不累,也得顾虑到陪伴的人,我提菜篮子提得快累死了。” 她眯着眼看他。“谁知道你这么笨,以前我和弟弟们来买菜,他们都懂得趁我在聊天时赶紧把东西买齐,等我聊完立刻可以走人,哪像你一步不离地跟着我。” “嘿!你……你真是不可理喻!” “很抱歉,我一向如此。”世宇推开他挡路的身子,再次将自己送入拥挤的人堆里。 “喂!”王豫困难地排开一道人墙,抢到她身旁。“你的舌头不可以短一点吗?” “你的黑心不可以漂红一点吗?” “喂!这话太过分了,我哪里黑心了?” “没有吗?”听到对面猪肉阿伯在唤人了,她转身睨了他一眼,放低声量。“你看不出婆婆、老伯他们根本不识字,一辈子只在这传统市场中讨生活,而身处一个知识横流的社会中,连上百货公司买东西都得小心受骗上当,即便政府立了一大堆消费法、劳工法……保护人民,但法律也只保护懂它的人,不懂的人吃亏上当活该,而你既然懂,又能帮他们解决问题,开一下尊口会死啊?” 王豫看着世宇的身影投向另一个摊位,等她再回来,大概也是二十分钟后的事了。“这家伙——”真不知该怎么形容她,瞧她对被炒鱿表现得毫不在意;但现在她又一副救世主的模样,极尽热情地替周围的人解决问题,这女人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个性?真令人好奇。 “发什么呆?”世宇提了一颗猪心丢进菜篮子里。“阿伯送的,他说你脸色不好,要我炖人参猪心给你进补。” “啊。”他腼腆地牵动一下嘴角,朝猪肉阿伯点头致谢。“我们又不认识,轻易接受人家的好处,这样不太好吧?” “阿伯知道我有很多兄弟,他以为你是其中一个。” “原来如此,那我更不能接受这份礼了,我拿回去还他。” “别多事!”她拉住他的手朝卖垃圾袋、抹布的老妇人摊位走去。 “可是我无功不受禄啊!”王豫狐疑地看着世宇掏出钱来,又买了三卷垃圾袋和一包抹布。 “伯伯是在感谢我一个礼拜前陪他上银行申请土地贷款,你只是他表达谢意的一个理由。”她对他冷淡地说着,转头接过老妇人找回的钱,又是另一张满面春风的笑脸。“婆婆,今天生意好不好?” “还不错,小宇,有没有空,帮婆婆买套升高中的参考书,小英今年要参加联考了,我想……” “我下午帮您带过来。”世宇笑着。“小英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以叫她来问我,我最近都在家休息。” “谢谢!” 王豫在一旁直皱眉头,她对每一个人都笑嘻嘻的,唯独对他,好像他倒了她几千万的会一样。“喂!”拉拉她的衣袖,看吧,转过来又是一张晚娘面孔。“我不知道你还‘兼差’代课、作补习老师的职位。”酸溜溜的口吻,活似掉进醋桶里泡了三天三夜似的。 世宇又用斜眼看他。“我只是和常人一样有副‘鲜红色’的心肝肠肺罢了!” “你又拐弯骂我。” “我有吗?”她继续往前走,留他在后面追得差点断气。 “喂——”王豫微喘着。“你对别人这么和善,对我就凶巴巴的,我又没得罪你。” 世宇仰头叹口气,奇怪的是这家伙吧!他为什么不像他们初次见面时那样发脾气?如果他的嘴再尖锐一点,她就有理由和他大吵一架,然后把他赶出毛家,远离世美的身边,偏他不晓得吃错什么药,好像一再地想和她和平相处。 “喂,你怎么不回答?承认错啦?” 她转头瞪他一眼,还来不及回话,前面又有人在叫她,她微笑回应。 “你看、你看,又来了,对别人你就笑,对我就瞪眼。” 她不理他,迳自往前走。 “喂!你都不听我说话。”他拉住她的手,又想故计重施,把她逼往没人的角落。 第三章 世宇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她开始觉得王豫好烦,怎么这么无聊,非干涉别人的生活不可。 其实王豫也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搞的,从前他的冷漠、独裁与霸道是出了名的,“‘飞扬集团’的总裁是个无血无泪的恶魔。”人人都这样说他,他也承认,可是他现在的行为,一点都不成熟、理智,该死,他病的一定不是身体,而是脑子。“算了,你当我没说过!”他烦躁地挥挥手,推她快走。“喂!你再不过去,那位老公公的手要摇断了。” 世宇狐疑地望了他一会儿,觉得男人心真难猜测,比天气还难捉摸;她举步往前,却又忍不住偷偷地观察他,他好像在想些什么,想得入神,两道浓眉拧成一团,薄薄的嘴唇抿得死紧,一双眼飘忽黯然,没半点儿昨日飞扬的神采,叫人心生不忍。“王豫——” “什么事?”他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你知道老伯和婆婆怎么叫我的吗?” “小宇啊!” “那你又怎么叫我?” “我?世宇。” 她摇摇头。“再想想!” 他歪着头,仔细思考。“啊!对不起,我好像叫你‘喂’?”他搔着头,傻嘻嘻地笑。 “不是好像,你根本就叫我‘喂’,你那样称呼我,你认为我该怎么对你?” “那……我也叫你‘小宇’好不好?”他追在她身后问。 “你不是我的长辈。” “那‘世宇’吧?” “你不觉得‘毛小姐’比较适合吗?”世宇走过去的摊子又是卖垃圾袋、抹布的。 她又掏钱了,王豫检视菜篮子,这是她买的第十卷垃圾袋、第六包抹布了,家里真的需要这么多垃圾袋和抹布? “世宇,这些东西你已经买过了。”他低声在她耳边提醒。 她暗中掐了他一把,示意他闭嘴,谢过老板找回来的钱,拉他快走。 王豫从她低垂的脸蛋,不经易意见一双水亮亮的眼睛,不会是眼泪吧?“你怎么了?” 世宇拧起眉头,带丝怒气。“你别乱说话可以吗?” “可是你明明已经买了很多垃圾袋和抹布了啊,干么又买?” 她叹口气,这人也是属于死硬脾气型的,什么事都非打破沙锅问到底不可,不给他一个满意的答案,肯定非缠死她不可。 她拉他进入一个卖面的摊位,要他坐下。 他坐在小小的塑胶板凳上,直觉可怕,好像它随时准备罢工,他真担心下一秒会被摔到地上去。“世宇,我们要在这里休息吗?” “我们不是休息,是来吃中饭的。”看他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世宇不觉有些好笑。 “我们不回家煮吗?” “快一点了,煮什么煮?晚上再煮吧!”世宇点了两碗麻酱面、两碗馄饨汤。“这是老板的拿手好菜,你试试。” 王豫浅尝一口,不同于大饭店中的精致佳肴,却别有一番风味。“好吃,色香味俱全。” “只要材料新鲜,任何东西做起来都会很好吃。” “我可以再叫一碗吗?”她说话的当口,他已经唏哩哗啦吃完一碗。 世宇本以为像他这种公子哥儿,是不屑吃路边摊的,想不到他挺入乡随俗的,没摆大架子。 仔细瞧瞧他,其实这男人真的很不错,若非他喜欢的是世美,她会很高兴认识这么一个朋友,甚至他会是每一个丈母娘欢迎的女婿,但为何他偏选上小弟呢? 平常看报纸、电视报导同志消息,她也不是很反对,毕竟每一个人都有爱人的自由,但换成自己的弟弟时,她却怎么也难以接受。 “世宇——”王豫一只手不停地在她眼前挥舞。“我第二碗都快吃完了,你怎么还在发呆?” 她吓了一跳,筷子掉下来,多亏他反应够快,接住了它。“你不是说东西新鲜很好吃,我看你的表情好像不是这样,还是我这一碗用的材料比较新鲜,要不要跟我换?”他笑着揶揄她。 “无聊,这些东西都一样新鲜,青菜是今天早上摘的、馄饨是下锅前十分钟才包好,连用的猪油都是昨夜现炸的。” “哇!这店是你家开的吗?你这么清楚。” “我在这条街上住了二十多年啦,每次都来这里吃面。” “原来你常常不煮饭啊!亏得世美能长这么高大,不会是被垃圾食物撑肥的吧?” “很抱歉,毛家掌厨的人正是世美,如果你要拐弯抹角骂人,应该去骂他。” “原来如此,难怪她要叫我煮晚饭。”王豫暗想着,并连忙打哈哈。“这面真好吃,我们晚上再来吃。” “你不会煮饭?”世宇看着他,考虑要不要藉题发挥,拆散他和世美。 “我当然会煮饭!”他挺起胸膛大声反驳,私心里却暗忖。“我只说会煮饭,可不包括煮菜喔!” 她观察他,猜测究竟有几分可信度,不过他一脸神神秘秘的样子,说实在的,她还真看不清楚他的心。 喝下最后一口汤,世宇抽出面纸擦嘴,换上一脸正经神色。“待会儿我还要再去买两卷垃圾袋,希望你别在一旁乱说话。” “什么?”他站起来,不小心踢到椅子,发出好大的声响,忙向老板道歉,她已趁隙走出摊位。“世宇——”他赶过去唤她。 “菜篮子。”她提醒他那漏拿的东西。 王豫忙跑回去拿,再赶上世宇,她已经买好垃圾袋,站在街尾等他。“这会儿她动作倒挺快的。”他小声嘀咕着,知道她是故意避开他去买东西,他好心不想她乱花钱,她却防他像防贼。 他又嘟起嘴来了,这人生气的样子倒挺可爱的,她暗笑。“你没有发觉我只向特定人选买垃圾袋和抹布?” “啊——”经过世宇的提醒,他恍然大悟,她是故意的,她想帮助那些残障人士,不是施舍,是伸手扶他们一把,用最不伤人的方式贡献自己一份心力,他很佩服她这般胸襟,但怒气仍未消。 “我说你是烂好人,如果是我,只向第一位年轻人和第二位婆婆买,后面两位就免了吧!” “喔?你差别待遇!”她笑着把早上他抱怨她的话原封不动奉还。 “我才没有,这样做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世宇挺好奇的,他才第一次跟她逛市场,能看穿什么东西? 王豫轻挑眉毛,她在向他挑战,很好,他接受。“所谓救急不救穷的道理我相信你也明白,你我都不是圣人,何况你才刚失业,即便要帮人也须量力而为,有所选择,第一位年轻人和第二位婆婆他们都是有希望又很努力的人,从他们有礼的待客态度和闪闪发亮的眼神可以很清楚地看见,至于第三位老公公,说实话,我同情他,可是他已经完全绝望了,像滩烂泥似的,不带一点儿生机,摆明是个自我放弃的人,我不懂你去帮他有什么意思;而刚才那个就更糟了,一派的愤世嫉俗,我瞧你向他买东西,他也没说声谢谢,两只眼睛飘来荡去的,好像在闪些什么东西,如果是我,绝对不向他买东西。” 她格格地笑得好开心,难得能找到一个和她同一心思的人。“你只注意到我向他们买东西,可有发现我对他们的付出是有程度区别的?” 他仔细回想,第一个两百、第二个两百,第三个五十、再来也是五十……“哈!你耍滑头,原来你早知道了。” “我没你想的那么笨。” 嘿嘿!他傻傻笑,顾左右而言他。“咦?这么晚了,我们快回家吧!不然鱼会臭掉喔!” 世宇任他拉着往回家的路上走,脑子思考着他所讲的话,是该节省些了,免得坐吃山空。想到他如此为她着想,心中不禁泛过一丝暖流。 〓*〓*〓* “请问毛世真回电了没……喔……是……那知不知道他这趟任务的地点,什么?我是他大姐……机密……喂!可恶!”世宇用力地甩上电话,忍不住破口大骂。“混蛋,敢挂我电话,要让我见到世真,非叫他整死你们不可,什么玩意?” “烂世真、臭世真、坏世真……连个消息也没有,一个一个都不把我这个当大姐的放在眼里,说出国就出国,气死我了。” 气呼呼的世宇又翻起另一本电话簿。“喂!小k啊,我是世宇,你知不知道世善上哪儿去了……啊?不晓得!你们工作室的同事在当假的,连好朋友去哪里都不知道……找gg,那个花痴……什么?一样啦,她一见到世善就要他脱衣服,分明大花痴一个……咦?我告诉你,少跟我来那套艺术非关色情的论调,不跟你扯那么多了,我还有事急着找世善呢,再见。” 总算有消息了,世宇嘘口气,继续打电话。“你好,我是毛世宇,请问gg小姐在吗……嗯,不在啊!那请她回来后打电话给我……告诉她我是毛世善的大姐,她就知道了,是,对,再见。” “唉!好不容易有点线索又断了。”世宇百般无奈地翻动面前四大本电话簿,入眼是一大片红叉,看来她这四天真是“成果辉煌”。 “到底跑哪去了?四天来一点消息也没有,所有的同学、朋友、同事、教授的电话都打过了,没人知道他们的下落,怎么可能?会不会是故意整我的?”世宇再次躺回床上,双手枕着脑袋,烦躁地直想打人。 她考虑要不要打电话到世真工作的国际刑警总部去找人,再不然干脆登报把他们作废掉算了,家里出了问题,也不晓得回来帮忙分忧解劳的弟弟,留下来干么? 三个弟弟,就没一个善体人意的,只会让人操心,想起来自己真是把他们惯坏了,搞什么爱的教育嘛!自找苦吃。 世宇拿棉被蒙住头,无意中,她又当起缩头乌龟。 怎么办?和王豫相处几天下来,对他的反感已不若第一次见面那般深,虽然那个人天天无所事事,老是赖在她家白吃白喝,世美要真嫁给他,肯定会很辛苦……等一下,等一下!他们……两个男人的婚姻根本不被法律承认,不是……唉呀呀!又想到哪儿去了? 最近观察他,虽然没外出工作,但他好像很有钱,穿戴俱是名牌货,皮夹里的金卡有十来张,他虽然不带任何饰品,但光手腕上那只造型简单独特的男表肯定就价值不菲了,他自己也承认,那表天下仅此唯一,是特地上瑞士订的高级品;这么一来,他的身份就更让人怀疑了。 世宇也曾试探过他,而他只是笑而不语;问他做何营生?他又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有时被问急了,干脆装傻,变成假哑巴。 若不是瞧他老是满怀心事、郁郁不解、心不在焉的模样,她一定会把他捆起来严刑逼供。 “不行——”世宇猛地踢开棉被,坐起身。“我绝不能把世美交给一个来路不明的人。” 有什么办法呢?最讨厌的是,近来他不管受什么挑拨都不再发脾气,本来世宇已经不是个很会吵架的人,再配上一个游魂似的王豫,更是擦不出一点火花,难道真让日子这么过下去,等世美回来…… 哇!她不敢再想下去。 “世宇,吃饭了。”楼下传来王豫的声音。 “来喽!”她赶忙收好散乱的电话簿,快步冲下楼。 王豫似乎已习惯家务分工的规则,时间一到他会主动做好本分内的工作,世宇对他不仅无从挑剔,甚至已不知不觉依赖起他来。 走进厨房,迎面而来一股爆葱香味。“不会吧?”她往餐桌上望去。“果然——”天啊!她忍不住哀嚎。 “晚安,吃饭吧!”王豫解下围裙,给她一个大大的微笑。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世宇明白,尤其他的笑容让人看起来总忍不住心疼,好像正小心翼翼地在讨好什么人似的,她可以感受到他的改变和与日俱增的忧愁及恐慌。 她不了解他的心境转变所为何来,也无意伤害他,但有些事情还是说清楚的好,特别是有关“民生大计”的时候。“王豫,你老实说,你到底会不会煮饭?” “当然会,你这几天不是每天吃我炒的饭,它们有炒坏或没熟吗?”他把一大盘火腿蛋炒饭送到她面前,顺便递上汤匙。 世宇伸手接过。“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你大前天做蛋炒饭、前天做培根蛋炒饭、昨天是虾仁蛋炒饭、今天则火腿蛋炒饭,你还有没有啊?不腻吗?” 他摇摇头。“我可以连做三十天不同口味的蛋炒饭,像是香肠蛋炒饭、什锦蛋炒饭、薰肉蛋炒饭、番茄蛋炒饭……等,你要不要试试看?” “不要!我不要天天吃蛋炒饭。” 即便他炒的饭,颗颗晶莹剔透、香气迫人,可是连续一个月,天天吃炒饭,谁会受得了。 “我炒的饭不好吃?” “很好吃,可是……” “它卖相不好,不够色香味俱全?” “卖相很好,调味也颇独到,但……” “小小一盘炒饭里,有蛋、青菜、肉、米饭,你认为这样营养还不够充足?” “是很充足,可……” “那就是说……呜——” 世宇舀了一大匙炒饭,塞进王豫嘴里。“闭嘴,你敢再打断我的话,我杀了你!” 咳咳咳!他被饭粒呛到气管,差点断气。 “拿去!”世宇起身倒了一杯水给他。 “谢谢,我……”她恼怒横了他一眼,王豫低下头乖乖喝水不敢再多言。“这会儿明明是你打断我的话。”他小声咕哝。 世宇站起身,小拳头在半空中挥舞,这男人耍起无赖来还真没人拿他有办法。“我再问你一次,你究竟会不会煮饭?” “我……”他正要开口,世宇一本正经警告他。“敢再推三阻四,废话一堆,我非让你好看不可。” 王豫闭上嘴,不想多言。 “你哑巴啊?” 他把一大盘蛋炒饭推到她面前。“你不会自己看吗?” “你……难道——”她恍然大悟。“你只会煮饭,不会烧菜?” “你又没说要烧菜。” “难不成有人天天吃白饭?” “在伊索匹亚连饭都没得吃呢!” “我说的是台湾,要不然以后你每天光吃白饭就好了。” “我有做蛋炒饭给你吃啊!” “你……”世宇真是好气又好笑,这家伙真拿他没辙。“那你会不会煮汤?简单的蛋花汤之类的?” 他摇头,赌气地把一大盘蛋炒饭快速地拨进嘴里,嚼也不嚼就胡乱吞下。 “你干么?想噎死自己谢罪啊?”世宇抢过他手里的汤匙,拉他起身。“走啦!” “去哪儿?” 她指着楼上一排睡房。“世美住哪间房,你知不知道?” “不知道,要做什么?”王豫狐疑地跟她上楼。 “真的?”世宇很怀疑,有人恋爱谈得这么漫不经心,连爱人的房间在哪都不知道。 穿过走廊,她打开倒数第二间房,拍手亮灯,领着他进入世美的房间。 “很不错,音控装置,所费不赀吧?”王豫好奇的眼光流连在世美的卧房中,这是可可喜欢的男孩子的房间,他该看仔细一点,以便充分了解其习性,是否真配得起他的心肝宝贝? 如果事实证明世美并不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男人,可可会不会回心转意,这样一来,他是不是还有机会……不!他用力摇头,把注意力转离罪恶的思想,移到这卧房上。 房间大约七、八坪,满大的,可东西放得更多,角落有一排爵士鼓和一把电吉他,床头柜上一组cd音响,瞧来是改装货,这毛世美大概很喜欢热门音乐,两大面书墙除了本科系的法律丛书外,另有各国风景名胜报导,以及…… 哇噻!有没有搞错?其中有上百本是食谱,还不只限一般家常菜,多的是各国著名料理,天啊!这毛世美到底是何方神圣? “我小弟很喜欢交朋友,这音控装置是他一个学电机的朋友来装设的,没花半毛钱,所以……嘿!王豫,又发呆了。”世宇翻了个白眼,这人发呆的机率未免太频繁了吧? 仔细观察他呆住的脸,并不是完全没有表情,所有的情绪都在那双深邃的黑色瞳眸中表现无遗,乍喜还忧、忽而赞同、忽而惊讶、现在则是一副放宽心怀的模样,他究竟在想些什么?不会是…… “王豫——”世宇附在他耳边大吼。 他吓了一大跳,不小心咬到舌头,捂住耳朵露出痛苦的样子。“我没聋,你这么大声,想吓死我?还是想喊破我的耳膜?” “都不是。”她送他一个白眼,郑重警告道。“在我还没点头答应之前,不准你打世美的歪主意。” “我?我才没这么无聊!” “没有最好。”世宇拿了张椅子垫脚,方便取放在书架上层的食谱。 “你该叫世美别打可可的歪主意才是真的。”他低声嘟囔。 “嘀嘀咕咕说些什么?快帮我扶住椅子。”她一向有点惧高症,一站到椅子上双腿就不由自主地发抖,好像随时会掉下去似的,偏偏世美买的食谱每本都是豪华精装本,又厚又重,抽都抽不出来,讨厌死了。 “你别乱动椅子就不会晃了。”王豫提醒她,更为这张高脚椅的四只椅脚捏一把冷汗,照她这股运动量,他怀疑“它”见不见得到明天的太阳。“世宇,你下来好了,我帮你拿可能比较快。” “少废话,我快把书抽出来了……唉哟!” 书是顺利抽出来了,但实在太重,世宇一手扶住书架,光用一手根本拿不动它,厚厚的精装本,蓦地往下掉,她放开扶住书架的手,两手去接,一个失去平衡,连人带书摔进王豫怀里。 他的人看起来并不是太胖,属于精壮型,但胸膛却出乎意料的厚宽、结实,他的心跳强而有力,砰咚、砰咚,每一声都重重地撞击着世宇的心,她的脑子有些昏眩,四肢的力气好像突然被抽光,软软的身子使不上半点劲儿。 “哎哟!你好重喔!压死我了!”被压在底下的王豫大声呻吟。 世宇吃了一惊,手上的书抖然掉落,狠狠砸中他的头。“对不起,对不起!”她忙着起身,一只脚又绊到他的手,再往他的胸膛摔去。 “噢!你想谋杀吗?”他痛得咬牙,一只手猛甩着,她不仅压他、拿书砸他、踩他的手指,她的手肘还顶着他腰腹部最脆弱的地方。 王豫疼得额头直冒冷汗,他几乎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要被凌迟处死了? “对不起、对不起!”世宇越急着起身,越爬不起来。 瞧着她站起身,又要摔过来,王豫忙一翻身,臂一伸便搂住她的腰侧,两人在地板上滚了几圈,这会儿换他压在上面。 “喂!走开——”世宇红着脸拿手推他,刚才她在他上面时,只感到有些羞赧,此刻他压在她身上,温热的气息喷在耳旁,更像把烈焰要将她包围、烧成灰烬。 “世宇——”他咬牙切齿,这笨女人,她知不知道在男人底下这样拚命扭动代表什么意思?他浑身的火都快给她点起来了。 别看她平日一副男装打扮,衬衫、领带、西装长裤,要不就是t恤、牛仔裤,头发削得又短又薄,一副帅气、英挺的模样,就连市场那位卖垃圾袋、抹布婆婆的孙女小英,三不五时来家里向世宇请教数理问题,都常看她看得脸红痴呆。 上帝明鉴,直到现在,王豫才发现,她的身材真不是盖的,软绵绵的,活似一疋锦缎裹上鲜奶油,隐隐发出淡淡的肥皂香味,比任何名牌香水更足以诱惑男人的心。 “走开!”她怒吼,脸颊上的烧烫更加一分。 “拜托,我求你别再乱动了。”他忍不住哀嚎,私下暗骂自己。“男人果然都是野兽。”瞧瞧他,心里明明爱的是可可,但身体却能对一个认识不足一星期的女人起反应,可恶! 听到他带着哭腔的声音,她好奇地抬眼望他,意外发现,他和她一样紧张、慌乱。“原来……”她会意地颔首,渐渐安静下来。 他松下一口气,感激上帝没让他的自制力崩溃。“现在,你慢慢把勾住我小腿的右脚收回去,那我便能顺利起身了。” “啊——”她低呼,原本都没注意到,不是他故意占自己便宜,实在是她太紧张,勾住他,使他站不起身,呵呵! 她轻笑着,照他的话做,王豫立刻站起来,顺便伸手把世宇一块拉起身。“没事吧?有没有摔着哪里?”他关心地问,语气和平常没两样。 世宇暗骂自己发神经,她怎么会忘了眼前这男人对女人根本没兴趣,他是同性恋,爱的是她的弟弟,她真是太失常了。 “我没事!”世宇弯腰捡起食谱,递给他。“这里都是一些家常菜,以后你就参考里面的烹调方法作菜吧!” “原来你还记得啊!”他皱眉接过书,那本厚重的精装本压得他手臂一沉,可惜仍比不上心头的压力重。 “当然不会忘记,我可不想因营养不良而死。” “没那么夸张吧!吃几天炒饭就会营养不良?” “以前世美在家时,餐桌上的食物才丰盛呢,每天都能尝到各国不同的佳肴,哪像你,蛋炒饭、饭炒蛋,翻来覆去就想混一个月。” “奇怪!这种吃法,你怎么还是这般瘦?” “我们家的人都天赋异禀,吃再多的美食也不会胖。” “往后可可有口福了,不知道会不会被喂成大肥猪?”他低声咕哝着。 “你说什么?有话就光明正大说出来,别老是吞吞吐吐,嘴里嘀咕个不停,叫人讨厌。” “反正我不管做什么、说什么,你都觉得厌恶。”他翻白眼,小声骂着。 “又来了!不是叫你别喃喃自语吗?出来啦!你还想在世美房里待多久?”世宇把他推出房间,小心地锁好房门。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以为我会半夜袭击世美吗?拜访,就算我会好了,他现在也不在家啊!大惊小怪。” “下去啦!”她推他下楼。“这叫防患未然。” 王豫抱着食谱回到厨房,把它搁在餐桌上,有一页没一页地翻起来。“真要我做这些东西?” 他可以看资产损益表、负债表、各式税制,甚至市场调查、新样企划……任何东西都难不了他,可是——食谱? “绞肉一百公克、朝天椒一颗、盐一小匙、花椒磨碎半两……天啊!做样菜有这么麻烦吗?得拿天秤来量?甚至它们还只是‘简易家常菜’?”他越看、眉头皱得越深。 “废话,不然我这么辛苦,摔得腰酸背痛,拿这本食谱给你干么?”火腿蛋炒蛋已经有些冷了,不过美味倒没走多少,世宇倒了杯白开水,就着饭吃起来。“你可以先从简单的菜式做起,慢慢再做困难的。” “简单?”他把食谱从头到尾翻过一遍,总共有一百八十道菜式,就没一样是世宇所谓的简单。“我瞧不用麻烦了,只有我们两个人吃饭,不如叫外卖?或者我请你出去吃饭?” “你有钱吗?我可从来没见你上过班?”她没好气地说,心里对于王豫的身份更加怀疑。 “我当然有,我是……”他的话在看到腕上那只手表后蓦然停住。 这是前年可可送给他的生日礼物,可可!那些钱应该都是她的才对,她才是王家和“飞扬集团”的正统继承人,他只是个代管人,凭什么花用这些财产? 他又陷入沉思了,老是这样。世宇叹口气,他的心事比海深,可惜她自顾不暇,没能力帮他,默默地收拾好餐盘,她独自上楼,留给王豫一块寂静的空间,在某些时候孤独会是治疗一个人心伤最好的良药,只要他理得清的话。 当他回过神时,黑暗已经完全笼罩四周,只剩下世宇体贴地留下一盏为他照路的小灯,那是他唯一的光明。 谢谢她没有打扰自己,值此迷乱的时光,他确实最需要安静的思考,找出一条可以走、应该走的路,虽然前途依旧一片迷茫,但有她的那一丝光明,他确信不会再迷路。 第四章 凌晨一点半,世宇床头上的电话大声地叫起来,一遍又一遍,连她拿棉被盖住头都挡不住它尖锐的声响,直到似乎响了八百多下,她终于投降了。“找谁啊——”她大吼,准备把对方臭骂一顿。 “老姐,我是世善,听说你找我找得很急?” 世宇碰地跳起来。“世善?”所有的瞌睡虫都被这个名字赶跑了。“你在哪里?这么晚了才打电话回来。” “老姐,我在法国,不好意思,这里正出着大太阳,我忘了有时差,你找我做什么?” “你一声不响就跑去法国?”难怪这声音听起来沙沙的,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姐——长途电话很贵耶!你要骂人,等我回家再骂好不好?现在说重点可以吗?” “总要跟你们算帐的。”她可以料想到世善一定在电话那头扮鬼脸,反正她这个大姐从来不够威严,但不威胁一下,如何平息得了这几日担忧受怕、操心烦恼的心情。“我告诉你,世美要结婚了。” “什么?”世善的声音听起来惊讶地好像看到大象在天空中飞。 “那个人叫王豫,目前住在我们家。” “啧!名字不怎么样,听起来像个男孩的名字,跟老姐你的一样。”世善的口吻有些嫉妒的成分。 本来嘛!老爹根本不懂姓名学,哪有唯一的女儿叫世宇,三个儿子分别是世真、世善、世美,害得他们从小就被误认为女孩子,被耻笑到大。 “你说对了,王豫是个男人。” “喔!我说难怪……啊?你说世美要和一个男人结婚……哈哈哈!这怎么可能?笑死我了,老姐,你是不是搞错了?” “我没有搞错,而且,毛世善,你再笑个不停,小心我扭掉你的脖子。”她气得头顶冒烟,这个没半点手足之情的混蛋。 “好好好!我不笑,不过老姐,我敢保证世美绝对不是同性恋,你一定被骗了。”世善大概可以猜出世美在耍什么花招,他一定以为这样就可以让世宇断了逼他结婚的念头,这小鬼灵精,亏他想得出这么个缺德带冒烟的办法,摆明要吓死老姐,真不孝,不过……嘻嘻嘻!他喜欢! “你没见到他们两人亲亲热热,又搂又抱的样子,而且人家都住到家里来了,扬言非取得我的同意不可,哪里还假得了?”本来世宇也不是很相信,偏偏这几日王豫对她言听计从、百般讨好,他前一刻笑、下一秒又忧忧郁郁、满怀心事,分明是一副陷入爱情迷网,不可自拔的模样,叫她怎能不相信? “不会吧?”世善心里打一个突,不可能啊!他记得小弟一向高唱不要为一棵树,放弃整片森林,他应该很爱女人才对。“姐,你叫世美听电话,我要亲口问问他。” “他这个月住在宿舍准备留学考试,说是可以就近请教教授不懂的问题,顺便给我一个机会了解王豫,希望我能够改变对他的看法,同意他们的婚事。” “这样说来,家里目前只剩你们两个人喽?” “是啊!世善,你看这该怎么办?” 突地!电话那头传来一阵闷笑声。“原来世美打的是这一箭双雕的主意,那我可不能回去搅局,得在法国多待些时候了。” “你说什么?世善,电话不是很清楚,你讲话大声点,我听不见,现在我该怎么做?” “姐,你觉得王豫那个人如何?”世善也有他的想法。 “嗯?我也不是很清楚,外表、谈吐、风度上都很不错,人很聪明、善良,只是有些神秘,我到现在都还摸不透他的底。” “总而言之,你对他印象还不错?” “这么说吧,他会是每一个丈母娘中意的女婿,但却是每一个有儿子母亲的梦魇。” “老姐,那你的打算呢?要拆散他们吗?” 不知道怎么回事,世善的语气听起来好像在凑热闹,世宇不解地摇头,大概是最近受到太多惊吓,有点神经过敏。“我是想啊!可总觉得王豫很可怜,又不知道该怎么做?” 很好!同情有时候正是爱情发生的前兆,世善很满意听到的答案。“要不……你把他观察得透彻一点,再想办法试探他的真心如何?” “怎么试探?” “勾引啊,找机会勾引他,看看他对世美是不是真的。”世善想藉此让老姐上勾。 “美男计?这倒是个好办法,世善,你回来好不好,我觉得你是最佳人选,我从没见过比你更漂亮的男孩子,由你来担任这个勾引的角色最适当了。” 呃!世善真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想这什么烂点子嘛!“那个……老姐,我……对了!王豫既然会喜欢世美,就表示他欣赏运动型的人,我这样子他肯定不会喜欢的。” “说得也对,那你心目中有没有适当的人选?” “对不起老姐,你知道的‘物以类聚’,我的朋友多半是什么德性你也见过,不如找世真吧!他是干刑警的,比较有可能认识运动型的人。” “对喔!我怎么没想到,可是我找不到世真。” “没关系老姐,我给你大哥的电话号码。”世善忙念了一串数字。“记清楚了吗?没事,好——再见!” “喂!世善……搞什么鬼,我还要问你的联络电话呢,挂这么快?”世宇放下话筒,虽然没谈出个具体方案,总算也有一点眉目,今晚大概可以安心睡个好觉了,她心满意足地再次钻进被窝,嘴角露出甜甜的笑容。 另一边,在法国的世善迫不及待挂上电话后,终于松下一口气,该死的烂嘴巴,说出什么烂主意,差点就死无葬身之地。“对不起喔,老哥,互相陷害才是好兄弟。”他对天膜拜。 东南亚的某一处正在执行勤务的毛世真,突然打个喷嚏,浑身起了寒颤。“会有人陷害我吧?”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 人真的不能太过兴奋,否则往往会乐极生悲。“唉哟!”世宇现在就有此深刻体认。 打从国小开始就没再摔下床过,昨夜因为和世善谈完话,心中一块大石头落地,突来的轻松让人得意志形,也不晓得怎么翻的身,竟去撞到床头柜,再滚下床铺。“喔,好痛!” 世宇眼冒金星,抚着头,摸到好大一个包,她站起身来,才发现脚也扭伤了。“果然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她自我解嘲,走进浴室,看到颊上点点瘀青。“好惨!” 她迅速梳洗完毕,扶着楼梯一阶一阶慢慢走下来,根据家务分担原则,早餐是她的责任,哪怕天塌下来,她也不会忘记自己分内的工作。 “熬稀饭、煎两颗荷包蛋、炒青菜、再配上酱瓜、面筋……应该够了。”心里想着,两只手忙不迭掏米、洗米、开瓦斯炉。“唉呀!”她的脚绊了一下,锅子掉到地上,水啊、米的流了一地。 “讨厌!”她皱眉,没空理它,再重新拿一个锅子洗米,这一次总算顺利把它送上瓦斯炉。 打开水龙头,让洗涤槽慢慢注满清水,她转身取来扫把将地上的残迹拨到一边,接着打开冰箱拿青菜和鸡蛋,拉出保鲜盒,“哐啷”一声,整排的鸡蛋掉下来。“shit!”又是一地黏答答的碎蛋壳,衣服上也沾满了蛋。 同时熬着稀饭的锅子正不停地冒出白泡泡,把底下的火都给浇熄了,瓦斯炉发出刺耳的警告铃声。“噢,该死!”她快步跑过去关瓦斯,莽撞间,不小心又撞翻那锅稀饭,半生不熟的米粒和水流满整个瓦斯炉,正不停地往流理台下滴,而警告的铃声仍未停止。 “喔!”热烫的水滴到她的痛脚,她往后跳开一步,碰倒了餐桌旁的椅子,像化学连环效应般,全部的椅子一起倒下,“碰!”烟尘弥漫中,发出惊天动地的声响。 “爸、妈……”她捂着嘴,泪水在眼眶中打转,谁来帮她? 深吸一口气强迫泪水吞回肚子里,洗涤槽里的水已经满了,正一点一点往外流,整个厨房快要被水淹没了。 她想跑过去关上水龙头,可是她的右脚好痛,稍微一动它就整个抽紧,逼得眼眶的泪越蓄越多。 靠着左脚,一蹦、一跳来到流理台,伸手关水龙头,却发现它不管怎么扭,都没办法完全把水锁住,大概是里面的橡皮松了。 水滴不受控制的,依旧不停流入已满的洗涤槽中,再大片大片泄下厨房地板。“世真、世善、世美……”她再也忍不住,泪水成串落了下来。 “该死、该死的——”世宇气得拿菜刀大力敲打水龙头,它突然整个断裂,大量的清水像喷泉般涌出,冲得她往后猛退,整个人坐倒在地,浑身湿漉漉的像个刚被救起来的溺水者。 “爸、妈、世真……呜……为什么你们都不在?”双手掩住眼睛,她又疲又累,更多的不知所措,这片狼籍要从何收拾起? “呜呜……为什么没有人在家?”蓦然一个身影闪过心头,他有厚宽、结实的胸膛,强而有力的臂膀,温和的笑容和……可是她不可以依靠他,不能…… 沿着头发往下滴的水渍,已分不清楚是泪?是水?而她一向坚强的心,正一寸一寸瓦解中。 王豫被一连串骚动的声响吵醒,揉揉惺忪睡眼,他三步并做两步冲下楼。 一踏到一楼的地板,才发现踩入一处水洼中,溅起的污水把他的睡衣弄湿了。“搞什么鬼?”他忍不住皱眉,这才发现整个客厅正泡在水中,他瞧瞧那块放在茶几下的长毛地毯,八成是完蛋了。 “世宇!”他大喊,她的家都快被水给冲走了,她不会还在睡懒觉吧? 水似乎是从厨房那边流过来的,他决定过去看看。 却看到世宇正满头大汗、又气又怒的用着两只手拚命地挡住喷个不停的自来水孔。 “你在干什么?”王豫的声音是从喉咙中硬挤出来的,他忍了好久才没让自己逃离这个疯狂的地方。 “你自己不会看吗?水龙头坏了——”她放开嘴,用力地喊出来。 “吼什么吼?比大声我也会啊!”此刻她才是最有资格发脾气的人不是吗?额上的肿胀尚微微抽痛,右脚一伤再伤,手被尖锐的水管边缘割得伤痕处处,而那些怎么也流不尽的水,甚至在鲜血还没流出伤口前就把它冲得一干二净,连留下几滴来凝固伤口都不曾,更重要的是这个像被龙卷风袭击过的地方是她的家。 世宇抬起一张狼狈不堪的脸,愤愤不平地对着他。“你——”迎上她的眼,王豫呆住,随即吓得倒退一步,仓皇地选择离开。 把总开关关上后,他倚在大门旁喘气,怎么回事?他刚刚似乎被世宇的眼睛震慑住了。 她有一只小猫眼,神秘、疏离,发出慑人心魂的寒光,有一瞬间,他整个人完全被她吸引住,所有的神思尽数迷眩在那两洼深邃的寒潭中。 真不可思议,王豫调整呼吸,尽力平稳心绪,有一点什么在心湖里泛起,激起阵阵涟漪…… “啊——”一声惊叫从屋里传出。 他的心跳立刻不受控制狂奔起来,快速往厨房跑去。 冲进厨房,水终于止住,不再喷了,可是…… 当他看到世宇时,刚刚在心湖激起的涟漪,倏然像火箭冲向四肢百骸,他的背脊整个僵住。 “怎么了?”他的声音依然粗嗄难听,现在更加上一些颤抖。 她跌在地上,正困难地扶着墙壁站起来,他忙跑过去扶她。“怎么这么不小心?”语气里有些宠溺,连他自己都吓了一大跳,他宠溺这个女人?不可能的。 “你以为我是故意的吗?我的脚扭了,使不出力。”她朝着他发嗔,情不自禁地想找个人依赖,而他是最好的人选。 他看了她一眼,可真够狼狈的!莫名的一点戒心消失无踪。“你可以叫我啊!干么什么事都非亲自来不可,想当女强人?” 世宇听得出他语气中的关怀,便不在意地耸耸肩。“我来不及,本以为我一个人就可以做好,哪知道情况一下子就失控了。”她疼得锁紧眉头。 “很疼吗?”她的话语有些微颤,他敏感地察觉到,低下头审视怀中人,她果然正咬着下唇。 他扶起一张椅子让她坐下,抬起她的腿放到膝盖上仔细检查,脚踝处一片红肿,胀得很厉害。“你到底扭了几次?”他拉高她的运动裤,小腿上还有很多瘀青。 她抿抿嘴,四次?五次?摇摇头。“我忘了。” “反正绝对不只一次。”他没好气帮她接续话语。“我抱你上楼休息吧!” “等一下,收拾好再上去。”她挣扎一下,看着一片狼籍,直想尖叫。 “想叫就叫,赶紧叫完好动手整理。” 他看穿她的心思,两人对望一眼,很有默契地同时放声尖叫。“啊——” 一会儿,她放松地大笑起来。“你真像我肚子里的蛔虫耶!” “我不介意你赞美我‘观察入微’。”他又仰头大笑,却意外地发现,有多久他不曾这样坦率地放开胸怀,真诚地表达出自己的感觉,是她让他改变的吗? 他转头看看世宇,她正烦恼不知从哪儿开始整理才好。 “我只希望你尽快上楼去。”他撇撇嘴,这顽固的小女人,难道不知道他很担心她的伤? “不可能,但我会很高兴你愿意帮助我,也许以后我可以每晚教你做菜,把你解救出和食谱独自奋战的痛苦中。” “我会比较高兴,你答应和我一起出外晚餐。”他垮下肩,经过昨晚彻夜挑战的结果,他深刻地认为,毛世美一定买错食谱了,那一本所谓“简易家常菜”应该更名为“麻烦满汉全席”。 “最大让步,我同你一起下厨房,你当二厨?” “成交!我宁愿只负责洗菜、切菜。” “包括洗碗?” “我可以选择吗?” “你说呢?” “在人屋檐下,不能不低下头,也罢——”他扮了个苦旦的身段,花不溜丢的唱腔,立刻逗笑世宇。“毛相公请吩咐,奴家该从何处着手整理起——” 看着王豫耍宝,世宇笑弯了腰。“王豫,我不晓得你还会唱戏。” “总要让你了解天才的伟大。” “自大狂,开始整理了啦!”她指指浴室。“里面有刷子,你负责把水赶出去;我收拾厨房、擦干家具。” “你确定?你的脚不需要休息?” 她用事实证明一切,一跛一跛地走过去,打开柜子拿出抹布,向他扬扬手。“开始吧!” “真是的,就爱逞强。”他咕咕哝哝地往外走。 “麻烦你把一些被水浸坏的东西,一并打包丢掉。” “确定?听你的口气好像很舍不得?” “当然,别忘了,我才失业,顿失收入,又惨遇人祸。”世宇没忘记是她自己把水龙头敲坏掉的。 “好可怜,要不要我顺便列一张损失清单给你?” “谢谢你的鸡婆,快去工作啦!” “错了!我应该是鸡爷爷的爷爷!”他摇头晃脑,一副老学究样。 她抬头,一只手拿着刚捡起来的锅子,双眼狐疑地盯着他。 “鸡太公啦——”他哈哈大笑,跑去打开厨房的后门和客厅的大门,双手握着刷子满场飞。 世宇愣住半晌,猛然会意。“三八!”她笑骂。 两人就这样打打闹闹的,终于将屋子收拾完毕,王豫和世宇双双瘫软在厨房的地板上。“好累喔——”他们同声大喊。 “我好饿!”他四肢并用爬过来顶着她的头大喊。“饿死人了!” “你是四足动物吗?”她被他耍无赖的模样逗笑。 事实上,他们会这么累,有一部分原因是王豫在工作期间一直拚命耍宝,他的怪模怪样让世宇笑到没力,她现在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了。 “你又错了,我是软体动物。”他在地板上扭动了几下。“像不像蛇?” 她摇头。“比较像……” “什么?”他一脸的好奇。 “海参!” 哇!他尖叫,翻过身来搔她痒,任世宇如何将身子缩得像颗球,依旧逃不开酥麻的魔手。 “不玩了,不玩了,啊!王豫……”她气喘吁吁举双手投降。“我又饿又累,没力气了啦——呵呵!” 他笑着罢手,顿感心中困郁多日的闷气,倏然消失,一只手有意无意地搔着她短薄的秀发,不能算是很舒服,毕竟被汗水和污水弄得又湿又黏的感觉并不好,但很有安全感,像是个可供停泊、依恋的港湾,他有个冲动想要依赖她,为着打滚红尘多年早已疲惫不堪的身心找一方永久的休憩处。 但可以吗?他痴痴地望着她,这时候的世宇看起来好美,像天使一样…… “喂,我们去吃饭好不好?”她拉拉他的手,打断他的冥思。 “不要!”这般舒服的感觉才不要那么早结束。 他身子不自觉地靠近她,近到可以听到她的心音,听说人的心跳声可以安定人心,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在她的怀里他真的感到很温暖,所有的痛苦与忧虑全都不见了,真想永远这样下去。 “喂?”瞧他那副拙样,她忍不住好笑。“别耍赖,快起来啦!” 四个小时前,他才把她救出一大堆麻烦中;那是她爸、妈死后,她第一次彻底敞开胸怀向人示弱,知道自己不是孤单一人面对困境的感觉真不错,但发现心中的怯儒却不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然而,现在他像个孩子似的对她撒娇,又让她重新拾回自信心,当然还有一点点——面子,这样的心情愉快多了。 他心不甘情不愿地站起来。“你做饭?” “不要,我也好累,我们叫外卖好了。”她皱眉,对他吐吐舌头,那模样真是可爱,惹得他呵呵笑不停。 “吃比萨怎么样?配玉米浓汤或可乐,加很多碎冰块那种。” “好主意,我有外送金卡,买大送小,你去拿电话。” “好!你扶我去客厅。”他把手横到她的肩上,感觉她的肌肉在一刹那间绷紧、僵硬,透过薄薄的衬衫,她的身体像火炉,源源不断放射出热力。 “拜托!”她不自在地将他的手挥开。“你没累到连几步路都走不动吧?” “答对了,你到底要不要扶我嘛?”他摊开四肢,表明若没人帮忙,他宁愿饿死也不要再移动分毫。 “无赖!”她笑骂着,伸手揽过他的肩。“走吧,大少爷。” “是的,小美人。”目的达成,他笑得仿佛像只偷到腥的猫,一只手反搂住她的腰。 一站起来,世宇才察觉到她的右脚更痛了,整个都麻木掉了,她的身子晃了晃,却没有倒下,是王豫在支撑着她。 她吃惊地倒退一步,莫非他早已预知会发生这种情况,才故意说要她扶他? 他环住她腰肢的手臂加重一分力道,对她挤眉弄眼扮出一个苦瓜脸。“你说要扶我的,不可以反悔,弃我于不顾。” 两人的身子紧紧地靠在一起,世宇明确地感受到。 走进客厅,世宇拿起电话,拨了号码,告知比萨店地址后,问道:“王豫,你喜欢什么口味的比萨?” “海鲜!”他喊了一声,随即又忙着在屋里翻箱倒柜找东西。 “一个大的海鲜、附送一个小的总汇、半打可乐、两杯玉米浓汤。”点完餐,她挂掉电话,看他精力充沛,像要拆掉她的房子似的。“你在忙什么?” “唉呀!找到了!”他高兴地扬起手,是一条药膏,专治跌打损伤那种的。“把你的脚给我。”他走过来蹲在她身旁。 “不用了!”一看到药膏,她就急着把脚藏进抱枕中,想起被推拿的那股痛劲,她的笑容僵在脸上。“我想,它泡泡热水应该就没事,啊——” 王豫根本没给她表达完意思的机会,他捉住她的痛脚用力一按,她立刻尖声大喊起来。 “不要,好痛,王豫……” 他没理她,挤了好多药膏到她的脚上,双手摩擦生热,开始用力帮她推拿。 “呜,王豫,你该死——”她咬牙切齿,身子不停地往沙发角落缩,可是他的力气好大,把她捉得死紧,她丝毫不怀疑,他有扭断她手脚的能力。 “一个真正的淑女不该口出秽言。”他半真半假地笑道。“当然,我不反对,你对我的尽力付出,发出一些中肯的赞美,也许呻吟某种令人兴奋的声音,你认为如何?” 她立刻闭紧嘴巴,大眼瞪着他,直到一连串哄然大笑出自他的口中,她知道自己被耍了。“王豫,你是个混蛋!” “多谢赞美。”他拍拍手,算是完成任务。“好些了吗?”那声调柔得可以滴出水来。 她错愕地抬头,望进他眼里的担忧,他是出自真心在关怀她。 她突然发现,王豫是一个以着嘻笑怒骂掩藏真心的男人。 “咦?外送超过二十分钟,可以免费吃比萨?”他瞥眼望见她放在桌上的外送金卡,拿起来,看到上面的宣传话语。“你有没有计时?” “没有,不过刚才那位服务员说,十二点半以前一定会送到。”她想站到他身旁,可是刚推拿完毕的右脚,又热又麻,使不上半点劲,她晃了晃,又倒回沙发。 他善体人意地拿起外送金卡,坐到她旁边。“我们来计时好不好?” 她抬头看他,这人的玩心也挺重的,不过这主意不错。“我去拿码表。” “不用了,”他取下手表,转开旁边一颗小按钮。“它兼具码表的功能。” 四目相对,两人会心一笑,时间在读秒中慢慢流过。“五、四、三……” 王豫开心地大笑。“我们可以吃免费比萨了!” 她正要点头附和。 叮当!门铃声却在这时响起。 “该死!他居然这么准时!”他气得把手表往后抛,跑过去开门,认命地付了钱。 抱着食物回来,他的脸臭得像得不到玩具的小孩。 “你羞不羞啊?无赖!”世宇取过比萨,撕了一块专心地吃了起来,完全的自然真性,没有一点矫揉造作。 王豫看呆了,她的脸颊红似朝霞,她的天真像根大槌狠狠敲中他的脑袋,它顿失思考功能,他的心充满她的笑容,某种不知名的情愫汩汩涌出,一个人影消失,被另一个人影取代,卷起一股更强烈、更激动的风暴,深深震撼住他的身心。 第五章 傍晚时分,世宇已睡了一个饱饱的午觉,心满意足起床,太阳已经西下,只剩淡淡余晖,顽强地抗拒黑暗的入侵。 她坐起身,耳边听到一连串锅盘落地的声音,还有……似有若无的咒骂,她不禁莞尔一笑。“王豫肯定正在和那本‘简易家常菜’战斗,而且正陷于苦战中。” “该不该下去救他呢?”她的脚已经反射性地带着她的身体下楼。 “哐啷!”又一个盘子被打破,今天一定是厨房合该遭劫的日子,不然为什么她早上才凌虐它一次,晚上立刻轮到王豫欺负它。 “需要帮忙吗?”她倚在厨房入口问,强忍住大笑的冲动,看他已经奋战得满头大汗,稍微有点良心的人都该为他留点尊严,何况她是一个这么善良的人。 他怨怪地看她一眼。“你以为呢?” 她走进来,惊讶地看到一台天秤放在流理台上。“你要熬中药吗?” “我要量半两花椒、一百克绞肉、三公克的糖霜。”他没好气地回答。 不会吧!他真这样做?她不禁哈哈大笑。 “如果你要取笑我,麻烦上天台,别在我面前伤害我幼小纯洁的心灵。”他像个孩子似地赌着气。 “你不用真照着书上,一丝不苟地量,你看,”她指着食谱右下方一排小字。“何况这是四个人的分量,我们只有两个人,大略计算就行了。” 收起天秤,世宇轻轻惦着材料的重量,熟练地取下三分之二,另外三分之一用保鲜膜包起来丢进冷冻室里。“二厨,开火吧!”她笑着说。 他立刻转忧为喜,兴高采烈地在她身旁转来转去,一会儿洗菜、一会儿拿盘子,不到二十分钟,四道色香味俱全的菜热腾腾上桌。 王豫赤手拈了颗狮子头送进嘴。“哇!好烫!”他大叫,伸出舌头猛哈着气。 “活该,谁叫你偷吃菜。”她把一包垃圾塞进他手里。“明天垃圾车会来,你帮我提到街口的垃圾筒里。” “就我一个人?不要,我怕黑,你陪我一起去。” “别逗了!”她把他推出大门,站在门口等他。“你明知我走不动。”她指指痛脚,他心不甘情不愿地往街口走去。 “哎哟,这不是世宇嘛!今儿个怎么这么早回来?” 不必转头,一听这尖锐的女高音,就知道是隔壁的江太太,这条街上有名的广播电台。 她翻翻白眼,真想躲进屋里,把大门狠狠关上,可是从小的教养却不容她这么做。“晚安,江太太!”她有礼地问候。 江太太手上拿着包垃圾,大概也是要去倒垃圾,不过她一看到世宇就把手上的东西放下,摆出准备长谈的架势。“奇怪,你平常下班没这么早呀?” 看到她欺过来的身子,世宇倒退一步,从来毛、江两家就没啥好交情,事情起源于她和江先生曾经在商场上一些不甚愉快的过去。 本来商场如战场,江先生在“飞扬集团”做事,她为“日本亚株式会社”效力,各事其主,算不上什么深仇大恨,抢生意嘛!各凭本事,世宇是不甚在意,但江氏夫妇可不大高兴,两家好久不打招呼了,搞不懂,她今晚这般热络,所为何来。“江太太,我目前赋闲在家。” “唉呀——”她发出好大的尖叫声。 世宇听得眉头一拧,有不好的预感。 “你瞧瞧我这记性,前些日子我才听我老公说,嗯……”她暧暧昧昧的,装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江太太,你有话不妨直说。”世宇最不喜欢人家吞吞吐吐的。 “我是说……”江太太更靠近世宇一步,仿佛要说悄悄话似的,但音量却大得惊人。“听说你被炒鱿鱼了?” 世宇捂起耳朵皱眉,不是因为她当众说出她被炒鱿鱼的事,而是她的声音实在太大了,震得她耳朵发麻,她不禁怀疑,两家的仇有结得这么深吗?江太太非要这样不可吗? 江先生大概也听到老婆的声音,立刻从屋里跑出来,他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人,本来这个年纪正是人生中大大收获的黄金时期,理该意气风发才是,但他却低垂双肩,瘦小的身子站在他痴肥的妻子旁边,更显佝偻。 不过他一见到世宇,原本弯着的背脊立刻挺直起来。“原来是毛经理,好久不见。”那尖锐高亢的声音,让人听了好不舒服。 “江组长,我已经离职了。”这头衔是江先生心中最大的痛,世宇知道,她故意当他面说出来,她也不是省油灯。 果然,江先生立刻铁青一张脸,想起三年前,他本来有机会升主任的,结果却因为生意被世宇抢走,害得他因此一直留在组长的位置,没能再往上升,打破他由主任、升科长、升处长,最后以经理高位光荣退休的美梦。 但说句实话,这江先生二十五岁进公司,爬了二十年才从业务专员升上高一级的组长,他想在六十岁退休时,连跳四级升经理,这似乎有些……嗯!困难吧? “毛世宇,你……”江先生气得有些结巴。“你也没什么了不起,女人嘛!跟男人抢饭碗,活该被炒鱿鱼,你……” “这是怎么一回事?”一个冷冷的声音响起,打断江先生更多不堪的话,他愤而转头。“你是什么玩意儿……啊!董事长!”原本趾高气昂的身段像被放了气的气球,霎时垮了下来,他紧张地猛搓双手,讨好似的笑容挂上脸庞。“董事长,您怎么会在这里?” 王豫没理他,他关心的是世宇,她的脸色不太好。 世宇直瞪着他,江先生叫他“董事长”,而江先生在“飞扬集团”做事,这么说来他就是业界传闻已久的“魔鬼总裁”——王豫,而他居然从没告诉她。 她愤怒地转头走回屋里,不顾他在身后呼唤。“世宇——” “原来是老板大人,光临寒舍,蓬荜生辉,快里面请,里面请,”江太太扯开一脸假笑,紧拉住王豫的手,高声对老公叫道:“发什么呆啊?还不快把董事长请进去?” 江先生苍白着一张脸,伸出一只颤抖的手,轻拉妻子的衣袖,天下人都知道,谁都可以惹,千万不要惹上“飞扬集团”的王豫,他这个人一向有冤报冤,有仇报仇,而且手段绝对狠酷无情,偏偏老婆她……唉!他早晚给她害死! 王豫甩开她的手,面无表情。“你最好保证世宇没事!”他的话比北极万年寒冰的温度更低上一倍。 江氏夫妇吓得愣在原地,无法动弹。 毛家大门用力关上的同时,夫妻俩对望一眼,像两只火箭冲进家门,立刻将铁门和木门一起上锁,想来这教训够他们俩记住一辈子,再不敢招惹世宇。 客厅的灯已经熄了,黑暗在小小的空间中流泄,带来冷凝的寒气,王豫倚在厅门上,双手紧环着肩背,有一丝冷意沿着背脊慢慢爬起,渐渐笼罩全身。 世宇站在楼梯口,淡漠着一张脸,看不出喜怒哀乐。 他痛苦地闭上眼睛,从来不知害怕为何物,此刻却觉得胆寒。“世宇。”他试探性地叫一声。“我可以解释的。” 她望着他,那双沉邃的双瞳里满是沉沉不可解的哀伤,为什么?为什么他不能敞开胸怀,和她做一趟真诚的心灵之旅,她需要对他了解多一点,为了世美,也为了自己一点——私心。 “我不是故意骗你的,没有坦白说出身份是我的错。”他低头道歉。 世宇想尖叫,更想剖开他那颗冥顽不灵的脑子看一看,这个笨蛋,他以为她在意的是这个? 老天!他从没骗过她什么,他说他叫“王豫”,没错啊!没把这个“王豫”和“飞扬集团”里那个“王豫”联想在一起,是她的错,关他什么事?要他来道歉? “你只有这个要说?” “我的员工不该对你不礼貌,对不起!” 上帝!饶了她吧!哪条法律规定老板得为员工的言行举止负责?何况“毛经理与江组长”的仇早在三年前已经结下,他现在来道哪门子歉? “还有呢?” 闻言,他错愕地抬头望了她一眼,瞧见两簇熊熊怒火正烧得旺盛,忙又低下头。“我会开除江组长,并要他向你道歉!” 世宇翻翻白眼,她实在不想再听他说下去了,但仍给他最后一个机会。“你只有这些话可以说?” “嗯……”王豫搔着头,有丝不解,她怎么好像是故意在刁难他?仔细思考良久,这回他开口特别小心翼翼。“如果你被炒鱿鱼是因为江组长的关系,我愿意去帮你解释清楚,或者登报道歉也可以。” “够了,王豫——”她咬牙切齿。“你不仅是个混帐,更是个笨蛋!” 她转身往楼梯上跑,可惜早上扭伤的右脚让她的行动变得可笑又不便。“你会不会摔下来?”他在底下看得心惊胆战。 “摔死也不关你的事?”她大吼。 “家里有死人不太好,以后房子会卖不出去。”他小声咕哝,跑上来,跟在她身后一步。 “噢!shit!”那种狗屁不通的话是这个时候应该说出来的吗?她真想去撞墙。“我喜欢弄一间鬼屋,流传万世,与你何干?” “是没有关系,可是……”天啊!王豫从不知道世宇发起脾气来是这般难缠。“那……我扶你好不好?” “不好,不准你碰我,一根头发都不可以!” “那你想怎么样嘛?起码你得告诉我,你究竟在气些什么?” “你连我为什么生气都不知道?”她转过头,考虑要不要掐死他? 他无辜地耸耸肩。“不是因为我没告诉你真实身份和江组长骂你吗?” 世宇发誓,如果现在她两只脚都很完整的话,她一定大脚一踹把这个王八蛋踢下楼,看能不能够把他那颗笨脑袋摔聪明一点。“我气的是你什么事都不愿意对我说明、什么事都往心里藏、老是在发呆、不让人摸清楚你的心思、永远都把别人的好意阻隔在外面……” “原来你想了解我?”他惊讶地道,没忽略掉心底一溜而过的窃喜。 “我……”可恶!她有什么理由做此要求呢?没有!她又不是他什么人,世美才是那个有资格的人不是吗?她愤愤地转身上楼。 “世宇——”他追上来大声敲她的房门。 “走开!”她捂住急欲跳出胸腔的心脏,慌乱地把头埋进棉被里。 “你开门好不好?”刚刚他瞥到她的苍白脸色,突然他觉得好难过,一颗心揪得紧紧的,好痛、好痛…… 房里传出震耳欲聋的热门音乐,摇滚的曲调、快节奏的拍子在屋里回旋,王豫在门外猛皱眉,她用这种方法“拒绝”他?真是别致,他是不在意,但其他人…… “世宇——” 她假装没听见,音乐开得更大声。 现在连他都忍不住捂起耳朵。“世宇——” 等不及世宇将音乐再开得更大声一点,已经有比王豫耐性更差的人开始抗议。“隔壁的,吵死了,耳聋是不是?音乐开小声一点!”碰!一个巨大的声响从墙壁传来,震得房子都有些晃动,他们可爱的邻居大概受不了“刺激”捉狂了。 “我就知道。”王豫毫不意外地耸耸肩,又去拍世宇的房门,碰!这一次东西不是对着墙壁,而是对着他所依靠的房门摔过来。 看来她简直是气疯了,不敢再刺激她,王豫默默回到房里,躺回床上,一颗心依然超速地跳着,世宇的怒气竟能使他胆战心惊,而且还有一点点……哀伤与疼痛,不!他闭上眼睛,不是只有一点点,他根本是很难过。 他们的相处不应该是这样的,他摊开手掌依然可以感觉到早上她给他的安全与温暖,和她在一起是如此的自然,他可以坦率的笑,抛弃所有的忧愁,她仿佛具有某种魔力可以抚平他偏执、受伤的心灵,他真的好珍惜这种小小的、平凡的幸福,可是…… 蓦然,他摇摇头,这是他吗?一个为了可可之外的女人而失魂落魄的王豫。抱着头痛欲裂的脑袋,他可以确定自己很喜欢可可,为了丫头,只要她开口,他什么事都愿意做,否则也不会住进毛家扮起世美的“假情人”,甚至心甘情愿和世宇分担家务,陪她上市场,她洗衣服、他负责收和叠;她煮饭、他洗碗;她整理环境清洁,他则去追垃圾车…… 不,不对!这样的日子早已不能用“心甘情愿”四个字来形容,他根本是安之若素、甘之如饴,事情怎会演变到这个地步? 到底哪个环节出了差错?情况已经脱轨到令他无法掌控的地步,老天!他该怎么办? 〓*〓*〓* 听到大门打开的声音,王豫直挺挺地从床上跳起来,冲出房门。“世宇——”他大喊,耳边传来一阵跑步声,“轰”的车子发动。“世宇!”他再喊一声,车子加快速度开走了。 “可恶!”他站在大门口跺脚,望着前头烟尘滚滚,又被她给溜了。 第四天了,她是铁了心不理他,每天早出晚归的,不管他多早起床,唯一能看见的只有一桌早餐,而晚上他就算做了饭留给她,她也不吃,搞什么鬼? 前两天王豫还可以打电话连络公司,藉着工作排遣时间,可那些企划真是越看越碍眼,昨儿个他已经丢掉第十份企划书了,公司从管理部到总务部,十个部门,没一个主管逃过这场怒火的波及,弄得个个人心惶惶,他知道该收敛脾气,可就是忍不住。 该死的!他到底是怎么了?不!应该是世宇怎么了?两个人同住在一间屋檐下,明明近在咫尺,她偏有办法弄得像是分住在地球南、北极,形同陌路,早晚不相往来,又说她没生气,照他看来,她的怒气才大着呢!比前年法国试爆的核子弹威力还大。 更惨的是,这波风暴中,王豫受影响最深,他本来是个卯起劲来,连命都可以不要的工作狂,从来也不会乱七八糟、胡思乱想,谁知来这儿之后,才发现他原是只鸵鸟,关在象牙塔里,过着自以为是的生活,是她让他开始懂得思考的,但她却不理他了,丢下他一个人整日发呆,不知如何是好。 叹了一口气,他把桌上的地瓜稀饭、四样小菜收进冰箱,他实在没有食欲,既然她打定主意不和他碰面,他再等待也没意思,索性搬回家去算了,至于“飞扬集团”和“王家大宅”的问题,反正可可没这么快结婚,他好歹可以再待个一、两年,即便不行,了不起到外面随便租间小套房,总不会睡马路吧? 总之船到桥头自然直,虽然不合王豫一向迎向挑战、勇往直前的做人原则,可他实在已没那个精神与力气去操心那些事情,世宇不在,他就像是遇到暴风却失去灯塔引路的船只,只能无力地等待灭顶。 他闷闷地在马路上晃着,天空蓝得没一点儿杂质,而他的心中却是一片乌云。不时有邻居和他打着招呼,多半是在市场认识的人,上回那个卖猪肉的老伯又追上来,递给他一颗猪心,要他好好补一补。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收下的,失去了世宇,一切都变得没有了意义,他茫然地将猪心挂在手臂上,继续在马路上晃荡着。 “大哥——”背后突然传来一个熟悉声音。 王豫转头,丫头在阳光下向他跑来,她脸颊酡红,一点樱唇衬着冰肌雪肤,如云发瀑在微风中飞扬,开出一朵灿烂的花,他的小宝贝果然是世上最美丽的仙女,他咏叹着,张开双臂,等待可可扑进怀里。 “大哥——”莫可喘着气抱住王豫又笑又叫。“你买菜啊?怎么提着猪心到处晃,太阳大,当心晒坏了。世宇姐呢?她没和你一起出门?” 王豫双手环着妹妹的腰际,表情一片呆滞。 “奇怪?”这种感觉和抱着世宇的不一样?好像有哪里不对了。 “大哥?”莫可举手在王豫眼前挥舞着,想唤醒他的神智。 从后面跟上来的世美,看见王豫眼里一派迷惘的神色,起先愣了下,随即对莫可使个眼色。“莫可,学校不是有份资料要监护人签名?你还不快拿出来。” 他们今天回来可是别有目的的,本来还在担心王豫一向精明,要怎么做才能骗到他的签名,谁知他正好精神不济、心不在焉,这难得的机会还不好好利用。 “对喔,差点忘了!”她朝他眨眨眼表示感谢,低头从皮包里拿出一份文件,翻到需要签名的部分递给王豫。“大哥,帮人家签名。” “噢!”王豫没有多想,直接从口袋里掏出钢笔,签完名将文件还给莫可,才记起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啊?”她急忙望向世美寻求援助,谎话是他编的,她可不会圆。 “那个……嗯,没什么重要东西。”世美搭上王豫的肩膀,暗中做个手势要莫可先走,她点头会意,一溜烟跑了。 “可可——”王豫举步要追,世美忙一把拉住他。 “王大哥,我看你心事重重的,是不是大姐给你难堪了?” “不是,我……”他指指莫可消失的方向,又看看世美,最后还是停下脚步,沮丧地低下头。“我们吵架了,世宇已经好几天不理我。” “王大哥,你……”世美看到他垂头丧气的样子及哀怨的语气,心头不禁一惊。“你不会是爱上大姐了吧?” “什么?”王豫吓得跳起来大叫。 “拜托!”世美忙捂住他的嘴,并向人行道上疑惑驻足的路人点头歉笑。“别叫得这么大声。”拉着他躲进街角的咖啡厅里,点来两杯咖啡。“你和大姐到底是怎么了?” “我……我不知道!”他烦躁地搔着头。“她……我……” “等一下,等一下,我们慢慢来,首先告诉我,你们发生什么事了?” 王豫缓缓说起和世宇吵架的经过,颓丧的表情几乎要哭出来。 世美恍然大悟,试探地问:“王大哥,你觉得大姐是个怎样的人?” “奇怪、安全、温暖,就好像……”他细细回忆着与她共处的日子。 “一棵大树,任何人只要肯敞开胸怀接近她,都可以享受到树荫的遮凉,无拘无束、轻松愉快。”世美替他把话说完,然后看到那双惊慌失措的眼神慢慢转为平静温和,事情再明显不过——王豫跌入情网而不自知。他失笑,怎么有如此迟钝的人?看来他得做做好事,稍微点他一下。 “对,我就是喜欢和世宇在一起的这种感觉。”一抹笑花在王豫脸上溢开,好奇怪,一想到世宇,他的心情很自然就平静下来。 “只是喜欢?” “当然,我爱的是……” “莫可!” “你知道!”王豫慌得打翻桌上的咖啡。 “别紧张、别紧张!我只是随便猜的,莫可并不知道。”世美安慰他,看到他手足无措,胀红一张脸。 这个男人的感情是内敛、笨拙的,他的“情”路一定走得很坎坷,但也因为这个原因,当他懂得付出真情后,绝对十分专情与痴情。他相信他一定会好好爱他大姐,所以决定帮助他。 “这样吧,我们把你对大姐和莫可的感觉做一番比较。先从莫可开始,说说你对她的感觉如何?” 他皱眉。“感情如何能比较得来?” “不试试怎么知道?还是王大哥想一个人继续烦恼下去?” “不要。”他痛苦地闭上眼睛,和世宇冷战的这几天,他已经受够一个人独自承担所有的烦恼。“你知道我和可可并不是亲兄妹,王董事长是我母亲第四任丈夫。” 世美点头,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王豫叹口气,要彻底对他人剖白自己并不是件容易的事。“自我生父过世后,由于母亲是个相当温柔、慈祥却软弱的人,她无法一个人带着我过活,于是又连续嫁了几个人,但并不是每一任继父都愿意接受我,为此,我们的家庭常起风波,母亲只好带着我离婚再改嫁。小时候,我常想,若是我能变成空气该有多好,再不用麻烦任何人,这种想法一直到遇见可可才改变。” “我看得出来莫可很喜欢你这个大哥,也很依赖你。” 他苦笑。“其实我并不是一开始就接受可可,但她总能无条件、毫无保留地包容我,不管我是对、是错,她对我的态度永远不变,所以我发誓要一辈子保护她,绝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那么你和莫可相处的感觉呢?” 王豫脸上浮现一抹似有若无的愁苦。“大概是因为可可和妈妈都属于同类型人的关系,她们温柔却娇弱,所以有时我会没有安全感,必须拚命去做很多事情来证明自己确实有存在的必要,有能力保护她们,这么做难免会有疲累的时候,但我确实很爱她们,真的!我……” “我相信,我相信!”世美看到王豫又出现迷惘的神色,连忙安抚他。“现在说说你和大姐相处的过程好不好?我记得一开始你们吵得好凶。” 想起那场“好戏”,王豫也忍不住好笑。“世宇被我们骗得好惨,不过后来我们过得还不错。当然,一开始我们不停地吵架,然后慢慢地学着以沟通代替意气相争、学着彼此容忍互退一步、学着互相付出与依赖。虽然每天都只是泡在柴米油盐酱醋茶这些日常的小事中,可是我们都可以真诚无伪地做自己,坦率地表达、分享彼此的喜怒哀乐,只是这么一点平凡的小小幸福,却让在一起的每一刻时光都变得好快乐。” 世美看到王豫完全沉浸在愉快的回忆里。“这样你还认为没有爱上大姐?” “我爱世宇!”这四个字差点冲口而出,差点吓坏了王豫,他再也无法确定何者是爱?何者是喜欢? “我以为只有‘亲情’才是无条件的付出与包容,而‘爱情’却需要了解与经营。” “是吗?”王豫回想,他和世宇之间平凡地几乎擦不出一点爱的火花,世上真有这么平淡的恋爱? 望向世美,他慎重地点头。“当你发现莫可已经爱上别人,无法再待在你身边一辈子、及大姐可能永远离你而去时;这两种感觉有何不同?” 他记得发现莫可深爱世美时,他好伤心、好难过;可是老天……世宇却令他发狂!除了命定之人,谁能有此能耐?他怎会如此迟钝?到现在才发现? 爱情——像闪电,快得让他无所适从,然而他真的被击中了,他爱世宇!是的,他真的爱她!有什么不可以呢?他们都见过对方最差劲的一面、他们了解彼此、他们在一起的日子幸福又美满,这样细水长流的小小爱苗早已深深融入他们的骨血,不是每一场恋爱都轰轰烈烈的,但可以肯定的是,这样平淡的爱绝对是特属于他们两人。 “我爱世宇!”困郁多日的胸怀终于解开,他释然地笑了,并且坚定地点头。“我爱她,我要和她结婚,这辈子再也不分开。” “那么大姐就交给你了。”这一刻,世美和王豫交换的是男人的承诺。 “我知道该怎么做。”他点头应允,起身准备离开咖啡厅,突然又想起什么停下脚步。 “刚刚你们到底骗我签了什么东西?”王豫终于恢复他企业家的精明。 “‘飞扬集团’的权利让渡书,从今天起,你再不是代理总裁了。” “这怎么可以?‘飞扬集团’是王家的产业,除了正统的王家人谁也没资格拥有它。” “拜托,别那么迂腐好不好?”世美搭住王豫的肩膀。“莫可根本不会经营公司,你要她把家产败光吗?况且她志不在此,她学的是教育,有兴趣的也是教育,王大哥若觉得接掌‘飞扬’有负莫可,何不帮她实现梦想,大家各取所需,不是很好?” 他停下来,定定地看了世美一会儿。“好吧,我不得不承认你是对的。” 两人一起坐回位置上,王豫开口问:“谈完我和世宇了,现在我倒想知道你和可可打算怎么办?”不管他爱的是谁,可可仍旧是他最宝贝的“妹妹”,既然她爱的是世美,那么他希望世美也能同样爱她。 “王大哥,饶了我吧,我们还这么年轻,多玩几年,不过分吧?倒是你,”世美淘气地眨眨眼。“大姐那个人脾气古怪得紧,你确定制得住她?” “难不成你打算出卖你大姐?” “别说得这么难听嘛!总之你请我做‘爱情军师’,保证不吃亏。” “是吗?哈哈哈——”王豫开怀大笑。“有什么好主意说来听听吧!” 第六章 一道阳光照在咖啡厅的玻璃窗上,映出王豫一脸精神奕奕的模样,随着世美的话语,心中困郁多日的阴霾一扫而空,露出精光闪闪的双目和难得的欢容,更显得俊逸不凡。 “他真的很高兴。”一个幽幽的声音从咖啡厅对面停放的车子中响起,世宇摇下车窗,仔细注视着马路对面两张嘻笑的脸孔。 她轻轻地放松了手煞车,车子慢慢地滑离停车位,猛一踩油门,它像箭矢般疾飞而去。 回到家里,她已经没兴趣继续去找工作,反正最近景气似乎跌到谷底,一般中、大型企业大量缩编,剩下一些小型公司有很多都抱着捞一票就走的心态在经营,让人觉得很没商业道德,她不想进这种公司只好回家继续吃老本。 她把自己关进卧室,是该认真考虑世美和王豫的事了,如果他们真的已经到达分不开的地步的话。 翻出世真的电话,接通后,一个愤怒的低吼声传来:“哪个混帐,找死啊?不是吩咐过不可以随便打这支电话吗?” “不好意思,这个混帐的名字叫毛世宇。” “啊!大姐,呵呵呵!你好,吃饱了没,我很好,没事,那……再见!”世真打混的功夫真不是盖的。 “毛世真你想死是不是,敢挂我电话?”世宇警告他。 “姐……一定是世善那个王八蛋出卖我,姐,你真该好好教训他,什么叫做义气。” “你们三个混小子真正该学的是孝道。”世宇好气又好笑。 “别这样吗?老姐,我现在正出勤务,有事等我回家再说好不好?”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大概再过一个月吧!” “来不及了,既然你正忙着,我也不多说,你有没有认识一些外表、气质和世美类似的男孩子?” “傻大个儿,又爱玩是不是?有啦,不过老姐,你要做什么?” “请他演场戏,详细情形你问世善去。” “要演戏的话,不如去找邱念甫,他是a大二年级,资讯系,目前是篮球队主将,而且……啊——” 世宇突然听到一个爆炸的声音,接着机关枪扫射,人声鼎沸。“世真你怎么了?你现在到底在哪里?” “姐,我目前在柬甫寨,我没事,不能再谈下去……小心……” “世真——”一声凄厉怒吼,震得世宇心惊胆战。 “我很好,姐,再见!”他的话声像喉咙被磨沙纸磨过一样粗嗄难听。 “世真……”电话那头已经挂断,世宇试着再拨,话筒传来的竟是一片呜呜的声音,连续试了几遍都打不通,她只有忧心忡忡地放下电话。 她一向信任弟弟的本事,世真是很有能力的,否则不会以二十六岁之龄就当上特别行动组的组长,她安慰自己,回想刚才他道别时的语气,只有怒气没有惊慌,显然他本身并未陷入危险,而那种口吻,好像……他被困入麻烦中了。 好险!世宇吁了一口气,她相信凭世真的聪明机智,一定有办法突破困境的。 心情一放松,人就觉得疲累,她躺回床上,脑子里计划着先解决王豫和世美的事,得要给他们一个测试了,如果他们能通过考验的话,她也许答应成全他们,毕竟情爱是没有对错的。 加上这几日和王豫相处下来,深刻了解到他其实是一个很好的男人,连她都忍不住动心,也难怪世美会倾心于他。 想到王豫,世宇脸上浮起一抹满足的笑容,和他在一起的每一秒都是一种惊喜,初见面时,他伶牙俐齿说得她无言以对;上市场时,他腼腆地像个可爱的大男孩;救她出水患时,他像个英勇的战士;因脚伤,抱她上楼时,他的胸膛像个温暖的被窝,充满安全感。 “我想我是爱上他了。”她喃喃自语,刷地脸颊浮起一片潮红,她紧紧搂住枕头,轻轻打个呵欠。 “不过,抢人爱人,好像是很不道德……”她摇头,又打个呵欠。“没关系,现实生活不可以做的事,就在梦中做。”她低喃着,沉沉睡去。 有时候,世宇是满有阿q精神的。 这一觉睡得很好,迷迷糊糊醒来时已经凌晨十二点了。“哇!睡了一整天。”世宇咋咋舌偷偷溜下床铺,耳朵贴在房门上听了半晌,渺无人声,很好,王豫八成睡了。 “好饿喔!”是该下楼补充能源了,她轻轻地打开房门,不发出一点声音,这一觉睡得太满足,她梦了一天王豫,为防在清醒时再看到他,会控制不住自己去打他的坏主意,暂时隔离一下比较好。 蹑手蹑脚走下楼梯,噢!喔!差点来不及,世宇煞住脚步,客厅居然亮着灯,王豫还没睡。 搞什么?世宇趴在楼梯上偷看他,那家伙眼前摆了一台手提式电脑、印表机、传真机,三部机器都正在运作着,桌上、地下那原本就堆得像山高的印表纸和传真纸,更激烈地增加着,而王豫整个人就埋在那一桌子的公文和数据资料中,神色灰暗败坏。 “干么?公司倒闭了吗?”世宇狐疑地想着,小心不让人注意地伸手抽了一张报表纸看,是资产负债表,不是很容易懂的东西,随手一丢,又拉来一张传真,是年度会计帐,这个倒好懂一点,不过看起来,好像真的很不妙。 世宇偷偷又抽了几张,断定王豫公司的内部人事一定出了问题,这些帐全做过手脚,不是很明显,亏空的公款也不多,但她看的都是陈年旧帐,也就是说有人已经经年累月侵蚀了“飞扬集团”的内部,他似乎到现在才发现,可怜的王豫。 王豫外表颓废,内心却在偷笑,早在世宇下楼时,他就发现她的存在,但他仍一个劲儿扮演世美所教的可怜人,并用眼角偷瞄她的反应,见她由戒备、疑惑到怜悯,他就知道这条“苦肉计”成功了,她再也不会躲他,甚至有可能自动提出帮忙的建议,如果他的演技能再逼真一点的话。 他开始大力揉弄眼皮,想办法逼出一点泪水,一双眼让他弄得又红又肿。 躲在楼梯口的世宇看着王豫无精打采的模样,不觉一阵心疼,又见他猛揉双眼。“肯定累坏了。”她心想,拿着传真纸的手有些颤抖,再望向那堆山一般高的文件,同情心不禁大发,要看完这么多东西,他哪有时间吃饭、睡觉? 虽然知道再和他亲近下去,心肯定更难把持,但要眼睁睁看他痛苦,她是怎么也不忍的。 “王豫。”世宇轻轻喊他一声,走到他身边。 “世宇!”王豫看到是她,脸上一片欣喜,一时情绪激动,就想冲上前去抱住她,幸亏及时觉醒,忙低下头在大腿上狠狠掐了一把,皱起眉头,逼出两滴泪珠。 世宇看他双眼闪着泪光,料想情况一定很严重,弯下身坐在他身旁。“你在忙些什么?” “公司一点小事罢了。”他打着哈哈。 “很麻烦吗?要不要我帮忙?” “没什么大不了的,我……”王豫低下头,一副为难的样子。 “不方便让我这个外人知道吗?”世宇了解以他高傲的性格就算真出了问题,也不愿意向人求助,所以请将不如激将。 “当然不是!”他急着辩解,递给她一本会计帐册。 世宇翻开来看,这是五年前的资料,里面密密麻麻地列满“飞扬集团”的各种出入款项,其中用红笔勾起来的是有问题的地方,已经过查验,现在王豫只是再复查一遍。她看得猛摇头。 “做这本帐的人一定很聪明,很了解公司。” “他是我公司的总经理,在飞扬待了十五年。”王豫一脸阴鸷地说着。 “不过你更聪明,因为你抓到他了。”她轻拍着他的肩膀赞扬他,完全没怀疑这整件事是个计谋。 当然!因为这条“苦肉计”起码有一半是真的,总经理亏空公款和这些帐目、资料全是两年前发生的事,那时“飞扬集团”的确产生不小的危机,但早被王豫解决了,遗留下来的东西正好给他拿来演戏,把它打乱,混进今年度的帐册中,即便是最精明的会计师想完全搞懂大概也要三个月、半年的,何况世宇专门的是业务,她要发现其中的问题,至少要一年,这么长的时间,他不相信还追不上她。 “抓到了又怎么样,公司已经大量失血,加上近年经济不景气,业绩年年下滑,‘飞扬集团’早不若外表那般风光。”王豫感慨地说着。 世宇不好意思地吐舌,她记起自己还在“日亚社”当业务经理时,可抢了不少“飞扬”的生意,虽然是各事其主,谁也怪不了谁,但现在想来总有些不好意思。 “真的那么惨吗?” 他慎重地点头。 她心里更是愧疚,但那时候真是没办法的事,虽然“日亚社”和“飞扬”的产品性质、价格、品管都差不了多少,但“飞扬”的销售方法一直没能突破更新,加上她的对手江组长能力普通,人又超级古板,实在不能怪她把所有的生意全抢光。 “有没有补救的方法?” 王豫仔细观察世宇的脸色变化,他似乎说动她了,打铁趁热。“目前只好先向银行融资,再想办法拓展市场,业务部势必重整,目前的领导主管可能有更换的必要,只是……世宇。”他一把捉住她的手。 入手的触觉不是舒服的温滑细嫩,十指干净没有任何颜色,指甲剪得短短,掌间结了薄茧,是一双工作的手,不美却很温暖,深深撼动他的心。 “王豫。”看他神色恍惚,世宇以为他有什么难言之隐,遂主动开口。“你有什么麻烦,不妨直接告诉我,只要我做得到,一定全力以赴。” 妙啊!在这里辛苦耗了一整夜,等的就是她这句话,不过外表上不能显露出来,王豫故意推拖了下。“世宇,我很感激你的好意,但我不希望对你造成任何麻烦。” “不会的,反正我现在天天待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有些事情做,才不会无聊。”她急着道。 “我需要一个熟悉东南亚和东北亚市场的人帮忙开发,另外业务部也需要重新整顿,研拟出一套新的行销方法,拓宽销售网,世宇,你可以帮我吗?”再推就太假了,王豫直接提出他的要求。 “有什么不可以?”她笑着点头。“这些工作正是我最拿手的。” “喔!世宇,你真是我的救星。”王豫乘机抱住她,当然这不会是世美教的,他才没这么大胆子。 王豫嗅着她发上传来的香味,察觉她小小的肩膀在轻颤,心跳渐渐加快,她对他并非完全没有感觉,这个体认让他欣喜若狂。 她贪恋他的拥抱,虽然觉得对不起世美,但仍忍不住回抱他,他的肌肉在她的手指触碰下僵硬,噢!这实在是太奇妙了,世宇开始头晕,今晚她大概又要梦他一整晚。 “忍耐。”王豫告诉自己。“推开她。”再继续下去,他索求的一定不止拥抱,他会想要她的吻、她的人、她的灵魂……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推开她,他气喘吁吁,今晚可以不用睡了,准备泡一整晚冷水吧! 两张同样酡红的脸蛋对望,世宇首先回过神来。“你饿不饿,我去煮碗面给你吃。”她逃也似的躲进厨房,糟糕,她竟然渴望他,真是没脸见人了。 王豫在客厅里平稳心情。“世美,我太感谢你了!”他在心里高声欢呼,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接下来他要再接再厉让世宇更爱他,永远离不开他。 “碰!”厨房突然传来碗碟破碎的声音,王豫吓了一大跳,拔腿往厨房里冲,不小心被地上的文件夹绊了一下。“噢!唉哟!”他五体投地往前滑了约三尺,世宇在厨房心不在焉地又摔了整个调理盒,盐、糖、味精倒了她一身。 两个同样狼狈的人都担心着对方,没头没脑地往前跑,结果在餐厅又撞成一堆,分别又弹回客厅和厨房。 王豫先爬起来,跑过去扶世宇。“没事吧?世宇。” 她摇摇头,站起身。“有事的是你吧!”她忍不住笑开怀。“看你站都站不稳,眼珠子都还在转呢!” 她做了个斗鸡眼的表情,逼得他哈哈大笑,两只相握的手牵得更紧,他温柔地为她拨下发上的糖霜,她轻笑着,和他靠得更近,默契在心里成形,爱情在屋里宣泄、交流。 〓*〓*〓* 清晨七点,王豫从床上摔下来。“谁啊?”大清早把门敲得震天价响,可怜他想了一晚的世宇,直到五点多才合眼。 他一手揉眼、一手抚腰,半弯着身去开门。 “早!”世宇精神奕奕地跟他打招呼。“快点,第一天上班不能迟到,我要先去公司熟悉环境。” 本来她大前天就打算上班了,但王豫说“飞扬集团”实行周休二日制,上一天班连续休息两天实在没意思,不如先发布人事命令,待礼拜一才正式报到,她想想有理,遂不再要求,此刻还真有点迫不及待。 任何公司能请到世宇这种员工真是超级幸运,王豫认命地点头。“待会儿,我梳洗完毕再开车送你去公司。”他打个大大的呵欠,实在困毙了。 “是我开车送你。”世宇提醒他。“你的车子又没放在这里,难不成要先回你家再一起开车去公司?” 啊!王豫大吃一惊,让个女人开车送他上班,他多年来辛苦维持的威严形象岂不是毁于一旦?“不行,世宇,我……”等一下,他揉揉眼睛,看清楚她。 米白色的双排扣西装配上斜纹领带,裹住一副高挑的身材,削薄的短发往上吹出弧形的角度,衬托出一张有个性、清秀的脸庞,大大的黑色公事包提在手上,好个社会精英、有为青年。 不对、不对!他猛摇头。“世宇,你怎么穿这样?” “哪里不妥吗?我上班一向穿这样啊!” 是啊!以前世宇在“日亚社”上班时,因为公司重男轻女,她为了维护主管的威严,通常都做男性化打扮,一方面避免谣言,一方面也较好领导手下。 了解情况后,王豫真觉得“飞扬”的女性员工太好命了,因为他一直认为公司就是要聚集各种人材,精英有精英的用途,花瓶有花瓶的好处,所以从不干预他们的穿着,因此不管男男女女,天天打扮得花枝招展,将办公室当做舞台秀,这有一个好处,公司每天都朝气蓬勃,有竞争就有进步。 像世宇这个样子,要如何在争奇斗艳的办公室中生存下去,如果她被排斥?或者其他的人认为她怪异?不服从她……哇!他不敢再想下去,肯定会完蛋大吉。 “世宇,你……”他考虑要用什么字眼才不会伤到她。“有没有比较女性化的衣服?” “这样不好看吗?” “很好看。”直到这一刻王豫才知道,女人不一定要穿着性感才能吸引男人,相反的,中性打扮的性格女郎更能挑起男人情欲。“可是……到办公室会有一点点奇怪。” “会吗?可是我以前穿这样,也没人说我奇怪啊!” “因为‘日亚社’和‘飞扬’不一样,走啦,我们去选另一套衣服好不好?”由不得世宇说话,王豫推着她走进三楼卧房。 世宇的房间布置十分简单,没一点装饰品,像她的人一样纯白无伪,王豫很满意他看到的一切,卧房往往能表现一个人的真实性格,而她一如他所想的一样,是个让人越了解、相处、越忍不住深爱的女子。 她打开衣柜把里面的衣服一件件展示在王豫面前,除了白、就是米白,当然牛仔裤是蓝色的,但这也太“纯”了吧! 他的眉头随着床铺上堆起的衣服皱紧。“世宇,你没有裙子吗?” 她摇头。“穿裙子做事不方便。” “有没有粉红、鹅黄或蓝色的衣服,总之除了白色之外。” “牛仔裤,还有这件t恤上有只粉红豹,你要我穿t恤、牛仔裤上班吗?” “世宇,今天不要上班了,我带你去买些套装和礼服。”王豫一把捉住她的手,省得自己想撞墙。 “干么?我有很多衣服穿啊!至于礼服,一年难得参加几次宴会,用买的多浪费,要穿的时候再上礼服公司租不就得了。”她拒绝,除了觉得麻烦外,另一个重大原因是——她穿上裙子就不会走路了。 不过这是个秘密,世宇打死也不敢告诉别人,她是个不会穿裙子的女人。 她的态度越坚决,他头晕得越严重,以前老认为爱买衣服的女人太虚荣,没点内涵才会拚命打扮,不过遇上世宇后,他却烦恼她为什么不能像一般女人一样,而他却又偏爱她这点与众不同,真是自讨苦吃。 “你以前在‘日亚社’时的确很少有参加宴会的机会,那是因为你当时只是分公司的业务经理,但在‘飞扬’不同,不算在台湾的八个业务分处,美国、日本、泰国、大陆、欧洲等,总共十六家分公司也全在总公司的统筹之下,会议、晚宴够你每天忙得团团转了,到那时你绝对不会再有时间去租礼服,所以办公室、家里都各要放几套正式服装,你总不希望老让客户等我们吧?” “是这样吗?”世宇垂首敛眉,不是考虑王豫话中的真实度,而是惦惦自己的荷包到底有多重。 看出她的犹豫不决,王豫想了会儿,道:“公司有派给每一位公关人员一部分置装费,你不需要替我省这些钱,这是公司给的福利,每个人都享受得到,没理由你要例外是不是?”边说着,边在心里做鬼脸,希望说谎话会入拔舌地狱的传言是假的,否则他可惨了。 “好吧!”世宇松下一口气,但说她为此高兴却是骗人的,想到要上街买衣服,就觉得很麻烦,以前她的西装都是订做的,连花样都由裁缝店帮她选,至于家居服更简单,夜市多的是三件一百的拍卖货,对于正式服装,她实在没什么概念。 能够说动她是今天最大的收获,王豫笑得合不拢嘴。“既然你答应了,快把西装换下来,我们去吃早餐,吃完我再带你去买衣服。” 她点头,看他兴奋万分地离开她的房间,耸耸肩。“男人不是都不喜欢陪女人买衣服吗?怎么他好像很高兴,也不嫌麻烦?真是怪人。” 王豫一路吹着口哨回二楼客房,想着该如何打扮世宇,能让心爱的人,经由自己一双手和巧思展现出不同于一般的风华,是一件多么有成就感的事。 快步跑下楼,他在客厅喊她。“世宇,好了没?” “来了!”世宇素着一张脸下来。 世宇的五官其实很立体,充满个性,虽然称不上艳冠群芳,但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不同于一般的灵气,使她整个人显得非常有韵味。 “其实你很漂亮。”他看呆了。 他也会注意到女孩子?她狐疑地看着他,忍不住猜测他和世美的关系究竟有几分可信度? “我想你若是穿上宝蓝色或孔雀绿的衣服应该也很好看。”他上下打量着她,前后看得很仔细,越看越觉得自己好福气,挖掘到一块上好的璞玉。 “原来如此。”世宇松下一口气,但心里仍感到落寞,她低声地咒骂自己为他的不解风情,也为自己的心猿意马。 王豫接过她手上的车钥匙,两人在麦当劳吃过早餐后,他将车往天母方向开。 “我不知道天母什么时候成了商业区,这里有很多卖衣服的地方?”啜着香草奶昔,世宇望向车窗外一整排高级别墅,墙高门阔,全是一派豪门深似海的样子。 “没有,不过这里有我家。”他笑着,看她皱眉的样子,知道她不爱这些用钱堆起来,却没生气的地方,不过他有信心她会喜欢他的家,那个由母亲和可可筑成的童话王国。 果然,他看到世宇双眼圆瞪,大大的嘴巴可以塞进……鸵鸟蛋大概都没问题。 尤其当车子停在由玫瑰筑成的圆弧形拱门前时,世宇目瞪口呆地望着一片花海,从没见这么多玫瑰,满山满谷的,而且这个庭园除了玫瑰外,没有任何其他的花木。 “可可最喜欢看卡通,尤其‘小甜甜’里面的‘玫瑰王子’安东尼是她永远的偶像,所以我们家除了玫瑰,其他的花都不准存在。”王豫把手放在世宇肩上,领她进门。 这样的惊奇还没完,走进客厅,迎面是一层层紫色薄纱,地上铺着波斯手织地毯,顶上有一盏别致的水晶吊灯,每只墙柱上则挂上,嗯——神灯。 她不敢置信地走向前去,真的是神灯,里面还装满馨香灯油。 “我母亲偏爱一千零一夜里那个讲故事的王妃,所以……” 世宇摇头。“我觉得这个布置不像巴格达,比较像苏丹王的后宫。” “我也这么想,所以从不招待朋友。”王豫扮个鬼脸,世宇再也忍不住大笑出声。 “唉哟!王豫,你家实在太有趣了。”她原以为会看到一处由设计师匠心独具布置出来的家园,假山流水、亭台阁榭、巴洛可风或维多利亚风等等,想不到……“噢!真是太好笑了!” “老妈,你听到了,笑的是她不是我,儿子我乖得很,你若是感到自尊心受到创伤,要打屁股,记住找对人。”王豫双手合十,对空喃喃自语。 “喂!你装神弄鬼吓谁啊?伯母不是过世十几年了?” “是没错,不过当年她老人家去世后,我本想着从此不用再‘丢脸’了,便请设计师把家重新规划了一遍,结果她老人家连续三夜入我梦中,展现三娘教子的威力,把我狠狠教训了一顿,因此我的脸只好一直丢下去,你小心喽!老妈最恨人家取笑她布置的房子。” “这种把戏骗不倒我的。”世宇毫不受影响。“我是超现实主义者,不过你大老远从台北载我上天母,不会光为了讲个鬼故事给我听吧?” 王豫打开壁橱,拿出一把车钥匙,向世宇扬了扬。“这是我唯一的目的,走吧!” 她翻翻白眼。“你还真不是普通大男人主义耶!” “过奖!”不是看不起世宇那辆小型嘉年华,实在是坐那部车对他一百八十五的身高简直是一种酷刑,不过王豫也没耍大威风,他只是换了一辆福特二千西西型的车,让修长的腿多点伸展空间。 车子缓缓开出天母,重新又上了市道,这次大概非去买衣服不可了,世宇有些担心。 第七章 台北的交通真的很差,世宇从不知道买个衣服得开三小时的车,到达“维尼亚精品服饰店”时,已经中午十一点半。“你不认为我们应该先去吃午餐?” “我赞成,这栋楼顶层有间很棒的家庭餐厅,等你挑完衣服,我们顺便去尝尝。”王豫帮世宇开了车门,并直接将她拖进服饰店。 “文轩!”一进了店,王豫便大呼小叫了起来。 世宇皱眉。“这里是你家吗?喊这么大声。” “虽不中,亦不远矣。”从试衣间里走出一名粗犷男子,满脸络腮胡,朝着王豫打招呼。“嗨!老哥,好久不见!” 看到世宇满脸疑惑举起手来,文轩转向她露出一口洁白贝齿。“我是他母亲第二任丈夫的前妻的儿子,我叫文轩,漂亮的小姐,你好!”视线透过世宇和王豫落在他们背后。“咦?怎么没见到可可?” “我不是漂亮小姐,我叫毛世宇,另外,莫可没来。”从没听过这种介绍词,世宇很好奇这两个没有血缘关系,似乎感情很好,却又相处淡然,不起热情的“兄弟”。 “没有可可你会找我,不会吧?老哥,我得去把招牌钉牢点儿。”文轩说话听似夹枪带棍,却不存心伤人。 世宇狐疑地看着这个大男人从柜台后面搬出一个大工具箱。“为什么要钉招牌?” “老哥没事会来找我,今晚肯定刮大风,不!是龙卷风才对,怎么可以不钉牢招牌,万一砸到路人,伤及无辜怎么办?”文轩挤挤眼,一副煞有其事的模样。 世宇看看王豫,他板着一张脸。“谁说我没事,我要你帮她挑几套上班服和晚礼服。”他与第二任继父只相处了两年,其间过程并不甚愉快,母亲离婚再嫁后,他们和文家再无往来,也不知可可是从哪儿找出文轩,从此这错综复杂的亲属关系便一直存在着。 他开店,他捧场,文轩是有能力的,他欣赏他这份能力,不牵涉情感,以前他一直这样认为,但现在可不敢说了,自从世宇搅进来后,王豫深刻体认到有些想法需要修正,所以带她来这里选衣服,算是给自己和他——两兄弟一个新的开始,不过他立刻后悔了,文轩吊儿郎当的言行举止真的很令人受不了。 文轩打量着世宇,随即把工具箱抱在胸前。“看来不止龙卷风,再加上大冰雹还差不多。”他人生最大的娱乐大概是逗哥哥生气,谁叫王豫长一张扑克脸,感情又极为压抑、内敛,不常和他瞎闹一下,怕他会闷死。文轩话说完后转而向世宇道。“招牌也别钉了,咱们快逃命要紧。” “你要把你哥气死了。”看王豫青着一张脸实在好可怜,世宇不得不帮帮他。 “大哥,你很生气吗?” “没有!”王豫转过头,不看他。 “看吧!大哥一向最疼爱我们这些异姓兄弟,他才不会和我生气呢!”文轩偷偷拉过世宇,在她耳边悄道。“而且,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大哥患有‘情感缺乏症’,他永远不会生气的。” “文轩——”王豫的脸不止青,简直黑了,他怕世宇会相信这个混帐弟弟说的话,那他想追求她可有得苦了。 “大哥,我是说你老人家超凡脱俗,不似平凡众生七情六欲缠身。” “你转得未免太硬了吧!”世宇觉得她有义务为可怜的王豫讨回点公道。 “小姐,你想看凶杀案现场吗?” 她摇头。“我比较喜欢看现场打架。” “围殴?”文轩问得小心翼翼。 “再加上械斗更好。”世宇指指他胸前的工具箱,瞥向王豫,看他一脸开心又好笑的样子。 “小姐,你干哪行的?” “推销。”看见王豫笑了,她说得更是高兴。 “你早说嘛!我这个小小的服装设计师怎么斗得过业务大人您呢?讨厌,没意思。”文轩讪讪地把工具箱放回柜台内,走过来拍拍王豫的肩膀。“大哥,好福气!” 王豫向他眨眨眼,两兄弟心照不宣,笑得更开心。 “你们在说些什么?”世宇看不懂兄弟俩的“暗号”。 “文轩说,我能请到你进‘飞扬’是我的福气。”王豫忙握住弟弟的手,对他使个眼色。 文轩会意地闭嘴,打量哥哥第一次带出门的女孩,感觉他们应该是两情相悦才对,怎么?相处方式和气氛有些怪异,难不成王豫压抑太久了,已经不懂得如何表达感情?可看起来又不像。算了,不管这么多,既然是哥哥的要求,他只要专心把这女孩打扮漂亮就好,至于感情方面的事,当事人不愿说,外人岂可轻易介入,万一不小心把他们的关系弄拧了,可就不好。 文轩绕着世宇打转,她的衣架子不错,一百六十上下,手脚修长,应该很好搭配衣服。“世宇,你有没有特别喜欢的颜色或样式?” “白色,简单的。” 王豫想晕倒。“文轩,你可以帮她多变换点样式。” 他在一旁感到好笑,推推哥哥。“把世宇打扮得这么漂亮,你不后悔?” “看她每天穿西装我才会后悔。” 文轩弹了一下手指,领着世宇走到一排套装前。“你先选几套我看看。” 她走过去,随手翻了一下,瞄到价钱。“天啊!没有上万,也要八、九千。”她看得咋舌,实在没心情选下去,顺手拿了两套全白的裤装给文轩。“就这两套吧!” 约莫是看出世宇的犹豫,文轩装出若无其事的表情道:“这些衣服都是我设计的,以前可可最喜欢来我这里拿衣服,既独特,又可以打五折,比起外面的专柜,我这个店是便宜多了。” 他朝世宇眨眼睛,她这才注意到衣服上的品牌。“daisy,小白菊,是近几年领导时尚的名牌,想不到设计师是王豫的弟弟。”她虽然不穿这些衣服,可也不是孤陋寡闻。 要当一名成功的业务员,除了对本身产品要有充分了解外,面对不同客户,还得找出不同话题,方便切入,这是做生意的一贯手法,因此对于财经、时尚、国事……无不多少得懂一点,世宇在这方面曾下过很大的苦功,这也是她能在业务界创造奇迹的原因之一。 “我其实不会选衣服,还是让文先生帮我选吧!” “别这么客气,喊我文轩好了,不过你的问题用不着我麻烦,已经有人代劳了。” 他指指王豫,他正抱着一大堆衣服站在更衣室前招手。“世宇,这几套你先试试。” 不会吧!红橙黄绿蓝靛紫,他当她是天上彩虹,世宇从没见过这么多如此花俏的服饰。“你开玩笑吧?” 他摇头,将衣服塞进她怀里,打开更衣室的门,把她推进去。“乖,快换,选完衣服,我们还要去吃饭呢!” 他的口气像在哄一个三岁小孩,世宇拧紧眉头,想说话,可惜更衣室的门已经被关上。 文轩呆愣了半秒,他大哥转性了,竟然也会有这么温柔的时候。“大哥,你喜欢她?” “我表现的不明显吗?”他挑眉。“少废话,你快帮她选几套晚礼服,尽量挑裤装式的。” “她不穿裙子?” “我怀疑她会不会穿?她的衣橱里没有一件裙子。” “原来你什么都知道。”早在世宇选衣服时,遇到裙子,看都没看立刻跳过去,文轩就猜她大概不穿裙子,只是想不到一向冷漠的王豫也注意到了。“哥,你现在看起来有人味多了。” 他露出一个会心的笑容,看着弟弟,其实文轩一直是个很好的朋友、知己,怎么他以前一直没察觉到呢?也许发现了,却碍于某些原因,不敢承认而刻意忽略。 不要等待别人给你什么,而是自己想伸手去拿到什么?现在王豫想到的是世宇的爱情,可可、文轩的亲情和友情,可以争取得到吗?不试试怎么知道?“嗯……二弟。” 文轩吓了一跳,刚拿上手的衣架落地发出好的声响。“大哥?” “记得顺便帮世宇选几双平底鞋,样式要别致一些,我猜她也不会穿高跟鞋。”他红着脸,别过头一双手在整排女用衬衫上无意识地翻动。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文轩体贴地跑上楼去,给王豫一个适应、喘息的机会。 世宇站在后面,把他们兄弟的对话全听进耳里,对于王豫的体贴,既感激又心动,每多和他相处一分,她一向自豪十分理智的情感,便失控一分!“危险!”她脑中清楚地听到警告声。 更惨的是她越来越难找出理由阻止世美和他交往。“世俗观念?”不?这太假了!扪心自问,她觉得私欲恐怕要多一些。 她决定回去后找世美和他详谈一番,这样的关系不能再继续下去,多相处些时日,她担心会难以把持住自己,而做出同时伤害三个人的事。 “王豫。”她退后几步,清醒一下脑袋,靠近更衣室一点,喊他!“好不好看?” 她上着黑色紧身针织衫,下穿同色系喇叭裤,纤腰盈盈一握,系着一条银色细腰带,下结孔雀五彩流苏,每一走动五彩流转,映照喇叭裤下钉的彩绘亮片,将世宇灵动、特殊的神秘气质表现得淋漓尽致。 天啊!王豫屏住气息,呼吸有一丝紊乱,一时间那曾因过度疲劳而抗议的心脏再度不安分起来,他捂住胸口。“世宇,你好美!”走近她,牵起她的手,他笨拙地表达出内心激动的情感。 她脸红了红,疑惑他也懂得欣赏女性的美,那为什么…… “世宇,我帮你选了套晚礼服和鞋子,你上来一下好不好?”楼上传来文轩的声音,打断她审思王豫的念头。 她看了更衣室一眼,考虑是先收拾里面的残局,还是先上楼?那座“垃圾山”,是她刚才换衣服时不小心造成的。 “你先上去吧,那些衣服我来收就好。”王豫推她上楼。 二楼类似精品区,礼服、饰品、鞋帽等,一应俱全。世宇看到文轩站在一套宝石蓝晚礼服前,伸手招她。“过来试试这套礼服。” 她走过去,拿起衣服在身上比了下,是裤装!脸上露出一抹欣喜的微笑,这两兄弟可真用心。 他对她扮鬼脸。“大哥金口吩咐,小弟不敢不从;你先进更衣室换上,我帮你挑配件。” 世宇没说话,拿着衣服走进去,半晌!身着晚礼服走出来。“很合身,也很舒服。” “当然,我是专家。”文轩走过去在柜台边取了把梳子,把世宇削薄的短发梳向一边,抹上摩斯抓成羽毛鬈的样子,露出一边整只耳朵,配上明亮的钻式耳环。“这是水钻,虽然不值多少钱,但搭配得宜,效果不比真钻差。” 世宇站在穿衣镜前,任文轩帮她打扮,她点头表示赞同,一般真钻因价值较高,很少做一些特别的设计,相反地,合成宝石却可变换出各种不同的花样,现在香奈儿的饰品多走这条路线,卖的是设计师独特的品味,而不是饰品本身的价值。 “长手套上用金银双线绣上彩凤于飞,不必带手饰,就比一般礼服出色。”文轩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肩上的蝴蝶别针是难得右倾的设计,全世界大概找不出十只,而且……” “你要谈谈王豫的事吗?”她一边穿鞋,一边淡淡地问。 “你……”文轩呆住。 “你特地叫我上来,说了一堆废话,怎么开场白还没完?”世宇定定地看着文轩,早看穿他的心思;况且她正有此意,和别人聊聊,有助于她更了解王豫。 他难为情地笑了下。“原来你都知道了。”脸上的红潮和粗犷的外表显得不搭。“毛小姐——” “世宇。”她提醒他别太客气,聊起来才不会顾忌太多。 “呃!世宇,我想问你爱不爱我大哥?” “我喜欢王豫。”这话回得有些滑头,在世宇的想法里,她尚未对王豫彻底疯狂到不顾一切的地步,便算不得是“爱”,但“喜欢”的层次就不同了,不讨厌即是喜欢。 文轩没想这么多,他知道世宇和王豫是真的两情相悦,便露出大大的笑容。“那真是太好了,大哥从没谈过恋爱,以前我担心他是没感情的人,幸好!” “王豫,他……不喜欢女孩子吗?”虽然看过王豫和世美在一起那股子亲热劲儿,但世宇心底仍有些疑惑存在。 “岂止!大哥简直不懂得和任何一个人相处,可能身世太复杂的关系,大哥的适应力又比常人差,小时候我们都以为他有自闭症。”遥远的回忆现今想起来,文轩也觉得好笑,王豫只是对感情的表达比较内敛、笨拙罢了,他们以前怎会认为他冷酷呢? 摇摇头,他续道:“加上大哥小时候长得很好看,很多人喜欢他,但都别有用心,大哥只是不懂得表达感情,但他的心却比常人炽热、细腻,他能轻易察觉别人的坏心眼,久而久之便将自己的心封闭起来,其实这一点,我大姐最少得负一半责任。”文轩皱着眉,帮忙世宇打扮的双手停下,谈起那自私的姐姐,语气里有一丝厌恶。 世宇心脏猛一紧缩,这不会是王豫走向同性之爱的开端吧?“为什么?”她幽幽地问。 “钱吧?我有五个姐姐,我是家里的独子,爸爸娶阿姨的时候已经是五十出头的老人了,阿姨却只比大姐多三岁,老爸随时会死,遗产却平白多出两个人分,所以她们处心积虑破坏阿姨、老爸和大哥,夫妻、父子之情,后来大哥就变得更沉默了。” 该死!她暗骂了声。“果然如此。”心里对王豫的怜惜又多加了分。 “幸好,那时我才七岁,对这些争财夺利的事不是很懂,印象中的大哥就是常常冷着一张脸,不说一句话,但会陪我上学,有人欺负我时,会替我讨回公道;后来在这里遇上可可,几番聊天中,从她口里得知大哥真实的为人,才没被姐姐们洗脑。”文轩耸肩,稚气地笑着。“其实我知道大哥是把‘飞扬集团’推向国际化的主导人物,觉得很骄傲呢。” 虽然心中对得知此项不幸的消息感到烦忧,但这是她自身的问题,不该牵连到别人,她仍对文轩咧嘴笑了笑。“算你识货。” 文轩很高兴有人能真心了解王豫,并接纳他,尤其这人又是他喜欢的,更卖力替世宇打点一切行头。“好了!”他拍拍手,为世宇戴上最后一条项链。“下去给大哥看一看,保证迷死他。” 世宇在心底苦笑,果真如此可就谢天谢地了,怕只怕王豫小时伤痛太深,一辈子都无法真正敝开胸怀接纳女性。 楼下王豫等得急死了,他那可爱、坚强的丑小鸭,何时才会变成美丽、温柔的天鹅。 脚下的地毯都快被他磨出火花了,真想冲上去看看,可是他知道文轩特地叫世宇上楼一定别有用意,也许是要给他一个惊喜,如果他贸贸然闯上去,破坏了弟弟的好意,可就太对不起他了。 如果他知道因为文轩那番“恳谈”,在世宇心中造成何种影响,一定会十分后悔今天的决定,或许他会想掐死弟弟? 世宇化妆了,淡淡的银紫色眼影,在斜掩半边脸的短发里发光,配上宝蓝色削肩晚礼服,映照着耳朵、脖子那光华流转的水钻,倾泄出万般风情,像极刚由海中蕴育而出的美神维纳斯,百花咏叹,美得令人不敢逼视。 “好不好看?”她微笑地问,听他的语气、神情又多了分包容与疼惜。 王豫以为铁杵磨成绣花针,世宇总算了解他的爱,愿意为他展开胸怀,笑得合不拢嘴。“好看,太好看了,世宇,你好美,好漂亮……” 文轩站在一旁翻白眼。“谁说恋爱中的男女都会变成诗人,瞧瞧王豫,由小到大,他表达感情的方法总是笨拙又秀逗,恋爱不仅没让他变得机灵点儿,甚至使他更笨呆了。” 不过世宇不介意,她知道他的赞美是真心的。“是吗?那我就买这套好了,文轩,你帮我包起来,加上我刚才换的那套黑色的,算算总共多少钱?” “等一下,”王豫从更衣室里又提出七、八只袋子。“加上这些。” 世宇看得差点咬掉舌头,那么多?全买下来,她的荷包怎么受得了?“王豫,我……”她看到他掏出信用卡,金色的,不限额那种,心头觉得怪怪的,她从来也不是挺羡慕有钱人,金钱等于一道束缚自由的枷锁,世间能看破这一切反成为钱的主人,不受奴役的有多少?她也爱钱,不能保证内心真能不受驱使,往往隔开自己用旁观者的心态冷淡看待一切,如今,王豫这般在她身上付出,倒叫她不知所措,又有些彷徨与难过。 “别担心,超支的范围,我们由薪水里扣。”他回她一个温柔的微笑。 文轩又上楼搜刮了些东西,拿了整整十二大袋衣帽鞋袜交给她,接过王豫手上的金卡交给一旁的店员,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 世宇翻看那一大堆东西,越看脸色越发苍白,七套上班服、三套晚礼服,成套的首饰、鞋子……天啊!又看到店员拿来让王豫签名的帐单。“六万?”她瞧了文轩一眼,怀疑他算错了。 “二弟,这价钱没错吗?”王豫看着帐单,也觉得有问题。 不过更让世宇惊讶的是,他喊文轩“二弟!”语气里有些尴尬与无措,但他改变作风,积极争取感情的行动却是有目共睹的。 “没错,打五折,另外一半是我送世宇的礼物,签吧大哥!”文轩递给王豫一支笔,半推半诱地逼他签名。 “可是……” “大哥,我指望跟你做长期生意呢,只要你以后别忘了兄弟,多给我介绍几个客户,不差那几个钱的,还是你只想和我做一次生意?” “当然不是,我……” “不是最好,大哥,你赶快签名吧!结完帐,小姐们要出去吃午餐呢!”文轩指指陪侍在一旁的店员,王豫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被逼签了名。 世宇抱着一大堆衣物站在一旁,反正此刻她没钱付帐,他们两兄弟爱争去争吧!不过文轩确实很有办法,用这一招对付王豫很有用,她记起来了。 由于感情波动太激烈,一直到被送到门口,王豫还有点呆滞,世宇无奈地自己动手开后车厢,把东西搬进去,想想那堆衣物实际价值在二十万元以上,她只觉手软脚软,这种花钱法,真可怕。 她决定不上馆子了,回家煮饭,营养、卫生又好吃,更重要的是经济实惠。“王豫,回家啦!” “回家?现在?我们不是要去吃饭吗?”王豫总算回过神来。 “回家也可以吃啊!”世宇自坐进车里。 他只好也坐进去。“可是我要请你吃饭,楼上那间餐厅的东西真的很不错,值得试试。” 她不好意思告诉王豫,他的所谓“东西不错”往往就代表着价钱差不到哪儿去,而价钱太好的东西,对荷包常常就不太好,她不想他付出太多,万一她最后仍决定拆散他和世美,在良心上会非常过意不去。 “我不想上餐厅吃饭,你若真要请客,我想吃市场里的麻酱面。”只让他花二十块,她觉得良心上好过些。 “原来你喜欢吃面,也好,那家店的面食做得真的很不错,”他转动钥匙,发动车子。“那我们就回家吧。” 回到毛家已经下午一点,王豫把车子泊进车库,世宇将衣物搬进屋里,顺便拿了皮包,走出来,他已停妥车,站在大门口等她。 “走吧!”王豫走过来牵世宇的手,她迟疑了会儿,没将手抽回来,任由他牵着。 一走进市场,就遇见上回送王豫猪心的老伯,他朝两人打招呼。“小伙子,身体好些了没有,要不要再炖颗猪心补一下,我特地给你留了一颗,等等,我拿给你。” “伯伯,那怎么好意思?老是白吃白喝你的。”王豫走过去,微笑地和他闲聊,一派悠游自在的样子,倒让世宇跌破眼镜,瞧来他是真心想改变自己。 “一颗猪心而已,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拿着拿着。” 沉甸甸的一大包东西挂上王豫的手臂,他不由好笑。“伯伯,这颗猪心未免太大了吧?”大塑胶袋里,还有两三包报纸捆得紧紧的东西,闻起像是香肠、腊肉的味道。 “笨蛋,这是给你哄小宇用的东西,她一向喜欢咱们这里的腊味,你回去后拿烤箱烤几根香肠给她吃,再说几句好听话,保证她立刻消气,小俩口重新恩恩爱爱的。” 世宇瞪了王豫一眼,他不会趁着她前些日子忙着找工作,天天早出晚归来这里散播不实谣言吧?“伯伯,我们没什么的。” “还说没什么,两个人成天游魂似的,东晃西晃,见了面各自把头转过去,说没吵架,谁相信。” 毁了!世宇暗骂了声,想辩白又怕越描越黑,索性闭上嘴巴,只瞪着王豫。 她的眼神让他心惊胆跳。“伯伯,我们真的没吵架,谢谢你的猪心。” 王豫迫不及待拉着世宇离开卖猪肉的摊子。“世宇,我真的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你不要误会……” 迎面一对老夫妻,是住在世宇对面的,老太太见到他们,笑咪咪地说:“哟,你们和好了?” 世宇翻个白眼,到底有多少人知道他们吵架的事? 王豫忙着解释。“我们没吵架啦!” “没关系,没关系,年轻人嘛!斗斗嘴难免,床头吵、床尾和,只要别闹事就好,懂不懂?”旁边的老先生笑呵呵地答腔。 “陈先生,您老误会了,我们不是……”王豫急得手足无措。 老先生、老太太已经手牵手走了。 “真的不关我的事啊!”王豫快哭出来了,亦步亦趋跟在世宇身后。“世宇,你一定要相信我,这实在……” 后面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打断王豫的辩白。“我说小宇啊!什么时候请喝喜酒啊?可别忘了咱们这十几年的老邻居。” 世宇转头,僵着一张笑脸。“如果有好消息一定第一个通知王妈妈。” 妇人开开心心地走掉了,世宇紧捉王豫的手。“为什么全世界都知道我们‘夫妻失和’的事?你到底对他们说了什么?” “我没有……”瞧见世宇怀疑的眼神,王豫直想跪下去赌咒发誓。“我真的没有……” “雨过天晴了是不是?”一个中年男子迎面跑过来,很有义气地一掌拍在王豫肩上,压低声音在他耳边小声地说道。“我说嘛,女人,哄哄就没事了,恭喜啊!” 什么叫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这滋味王豫总算知道了,世宇一张俏脸已经由红转白再转青,她转身往回家的路上走,八成被气饱了。 走到路口,正好碰到常到毛家请教功课的小英。“世宇姐姐,江妈妈说你要结婚了,是真的吗?”眼神转向王豫,有丝怀疑。“是和他?” “小英,江妈妈是怎么说的?”世宇心里有个谱了,这荒唐的谣言多半是隔壁那素有“广播电台”的江太太散播出来的。 “江妈妈说你们同居,本来要结婚,却因为吵架,把婚期都给延误了。” 果然!真不知道毛家和江家是哪门子世仇,三年前一场生意,会闹成这么离谱的事出来,她摇摇头,碰上这种邻居真是没办法,只好不理他,反正谣言止于智者,时间一久,谣言自然也就淡了。 “小英,你别听人家胡说八道,世宇姐姐暂时没有结婚的打算,如果要结婚也一定会通知你,请你做我的伴娘,好不好?” “嗯!”小英乖巧地点头,自去帮奶奶卖垃圾袋了。 世宇走到王豫面前,尴尬地牵动两片嘴唇。“对不起,我误会你了。” “没关系!”他牵起她的手。“我们还是回去叫外卖吧!”他外表平静无波,但其实快疯了,尤其在听到世宇说“暂时没有结婚打算”时,简直是气毙了。 上帝一定和他有仇,不然为什么每次他和世宇的关系一稍微改善,便会发生一些莫名其妙的事,让两人的关系再拉远一点,噢!都怪那该死的江组长和他长舌多话的老婆,他考虑是不是要开除他比较好,为了自己一辈子的幸福着想。 第八章 “今天的讨论事项就到此为止,现在我为各位介绍新任的业务经理,毛世宇小姐!” 随着王豫的介绍声,世宇戏剧性的出现在会议室,和各部室主管打招呼。“大家好,我是毛世宇,请多多指教。” 底下掀起一阵不小的骚动,这位曾创造“日本亚株式会社”业务奇迹,最后却遭到开除命运的现任“飞扬集团”业务经理,她的经历令人惊奇。 早在上个礼拜人事异动命令公布后,她的空降,便引起内部多方揣测,如今本人出现,众人莫不擦亮眼睛,将她仔细观察一番。 世宇在讲台上做着简单的自我介绍,她今天穿着一身别致大方的白色套装,立领衬衫、短西装外套、合身窄管长裤,英气中不失柔媚,脸上一直带着微笑,声音和缓低沉,举止稳重,态度优雅,令人如沐春风,很快地大家的注意力为她所吸引,将全副的心思放在讲台上。 王豫总算见识到世宇的魅力,她能在业务界创立“奇迹”的名号不是平空得来的,除了努力、学识外,她个人特殊的群众魅力,在越大型的集会中,越能表现出色。 瞧瞧他的部员们都已经被她吸引了,一向严肃、冗长得令人打瞌睡的会议中,难得发出如许笑声,一个个笑容满面,注意力集中的程度比他这个总裁在台上的时候还高,王豫忍不住都要嫉妒起来了,他朝她送一个媚眼,世宇吓了一跳,差点咬掉舌头。 王豫看着她,迷惑在她的特殊里,世宇待人从不特别热情,表面上她和每个人交好,但真正知心的人却很少,为什么大家都会受她这种若即若离的态度吸引?甚至是他——冷酷、无情的“飞扬集团”总裁王豫。 他和她该是极端相反的人,他知道自己内心渴望感情,却畏于争取与付出,怕在还没得到前已遭伤害,只有用冷漠掩藏真心,像是冰中的火,而世宇却是火中的冰,他与她相斥又相融,也许只有这种女人才能启开他刻意冰封的心灵,爱上她该是今生的奇迹,若失去她,他想此生再无勇气重启心门。 她的自我介绍完毕后,本月的主席总务部经理立刻宣布散会,王豫比平常更快离开座位走到世宇身边。“待会儿来我办公室一下。” 他先行离去,世宇正要跟上,却发现她已经身陷重围,出不去了,先是业务部的各同仁争先恐后自我介绍,迫不及待想要认识这位未来的顶头上司,接着其余九大部门的主管又各自过来打招呼,表达欢迎之意。 平心而论,“飞扬集团”的工作环境和气氛比起“日亚社”不知强上多少倍,世宇很高兴来这里工作,可是他们的热情着实让她吃不消,真想王豫来救她,可是今早他们又不说话了。 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小小误会罢了,人与人相处哪天不发生误会,世宇也不是没和人口角过,但总能很快的平息下来,唯独王豫,唉!可能彼此都太在乎对方的感觉了,相处间的尺度更难拿捏得准,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刚才他好不容易主动和她说话,她很高兴,偏偏这么多人围着,又不能把他们赶开,心里更是着急。 王豫踏出集会室的脚步被身后的吵杂声牵制住,他转头一看,世宇正陷在人群中无法动弹,要不要去救她?去的话担心破坏她和同事连络感情,不去又不知得等到民国几年才能和她单独相处。 王豫的脚步走走停停,想起世宇今早上班前,不甚热络的表情,八成还在为昨日谣言的事生气,他决定还是由着她吧!让她一点,日子才会好过些。 王豫转头加快脚步走了。 世宇远远看见“救命恩人”走掉,真是有苦说不出,她试着把人群导向办公室中,让众人各归本职。 好不容易总务部、会计部、资讯部、研发部……一层层,总算到了六楼业务部,离她的办公室越来越近,围观的人潮也减了许多,她一身大汗,双脚虚浮,全身细胞不知死了多少? 只剩下七、八个人跟进业务经理办公室中,世宇这才注意到这些人全是年轻有为的公司精英,而且看起来年纪多不超过三十岁,更重要的是,他们企图不明。 她微笑看着其中一个,他算是最嚣张的,敢光明正大坐在她的桌上,他叫什么名字,他自我介绍过,但她忘了。 她牵动两片嘴唇,心里有丝怨叹,不该听王豫的话,如果她仍旧一身不男不女的装扮,今儿个不会有这种遭遇,唉!自找苦吃,吃饱太闲才会打扮来给自己找麻烦。 那个男人还在讲话,世宇对着他点头、微笑,很有礼貌,一颗心却越过他往办公室外飘去,这间办公大楼以白、篮两色为主调布置,清新亮丽中有抹疏离,像极三不五时神游物外的王豫,想到他,眼神一亮,能够和她谈话谈到发呆的,他是第一个,真有意思。 但也因为如此,使她迟迟无法捉住他飘渺的心思,唉!怎么办?觉得好烦。 桌上的电话响了两声,她朝在场众男士点了点头,拿起话筒。“喂!你好,我是毛世宇。” “世宇吗,我是王豫,你怎么还没来?过半个小时了耶!”电话那头传来他抱怨的声音。 她抿嘴偷笑,活该,谁叫他多管闲事打扮她,多等一会儿算是给他一个处罚。“我现在走不开!” “为什么……”他还想问,却由话筒中听到许多笑语声,还有——赞美,针对他的世宇。 “他们是谁?”他泛起一股妒意。 “同事!”她淡淡地回答,咬住唇边一抹笑意。 奇怪!对于他表现出来的霸道,她感到欣喜。 “我要知道他们的名字。”他强硬的声音从话筒中传来。 王豫一双拳头握得死紧,思索着如何好好“照顾”一下那些员工。 “忘了!”她随口说着,并想挑衅他,转身和旁边的同事说了句笑话,当然立刻传进王豫的耳里。 平常世宇是不会这么做的,她是毛家的支柱,必须不动如山,只有在王豫的面前,才能稍微任性,轻狂、放肆一下,虽然明知不可以陷下去,却情难自禁。 王豫虽十分生气,却又对她莫可奈何。 “世宇!”他放软口吻。“你不要跟他们调笑好不好?”话语中竟有一丝哀求意味。 “为什么?”她前世一定是个坏女人,这样耍弄他。 “因为……”他迟疑了会儿,向她表白,会不会吓死她?还是用婉转一点的方法吧!“我不喜欢,而且你弟弟们都不在,我们既是朋友,我就有责任保护你。” 世宇皱了下眉,他的说法让她心里产生些疑惑,久久不能言语。 “你生气了吗?”他焦急地问。 “没有。”世宇不是笨蛋,她隐约可以猜出王豫话里的意思,如果她的猜测没错,那世美和他的一切不就是一场骗局? 另一个电话铃声插进来,是找王豫的。“世宇,你等一下,我待会儿再和你说话。” 他接起另一支话筒,兴奋地喊了声。“世美——” 世宇在挂断电话前约略听到他高兴的声音,有一丝心痛,他仍旧是最在乎世美的,想再听听他们说些什么,可惜话筒里只剩嘟嘟的声响。 比较起来,在他心中最重要的仍是世美! 她苦笑了下,继续应酬这些企图对她表示好感的人,但一颗心却飘到世美与王豫的身上。 听到世美的声音,王豫简直像见到救世主般激动。“你在哪里?有没有空见一面?” “你和老姐又碰到瓶颈了?”电话传来世美调侃的声音。 王豫叹口气,把昨天发生的事及现在的情况告诉世美。 听完他的话,世美哈哈大笑。“你怎么会想到要把我大姐打扮的花枝招展,这不是自找苦吃吗?” 看吧!当初去买衣服的时候,文轩就说过他会后悔,果然,他立刻尝到苦果了。“我不知道世宇会这么吸引人?”他的声音苦涩,像吞了一百斤黄莲。 “王大哥,你真的是爱惨我老姐了?” “或许吧!世美我该怎么做?我不想和世宇吵,不愿惹她生气,不知道为什么,她很容易因为我的一点小过失发怒,我实在……” “王大哥,你确定你形容的真是我老姐?”世美怀疑。 以他对姐姐的了解,世宇不是那种会全心在意某件事物的人,否则她不会连被炒鱿鱼都觉得无所谓,她人生中唯一在意的是父母的遗言。“要四个孩子平安、健康、快乐的长大成人。” 只有照顾三个弟弟是世宇永不放弃的工作,她真心喜欢他们,只有面对他们时,她才会有较似一般人的正常举动,喜怒哀乐一表无遗。 而曾几何时,她也能够在王豫面前真实地做起自己,不再戴着面具做虚伪的应对。 会让她有这种举动,只有一个原因,莫非世宇…… “烦恼的是,世宇正是如此待我,我真的捉不住她的心思。世美,你姐姐是不是特别讨厌我才会这样?”他感到沮丧,为什么平常他可以呼风唤雨,无所不能,但一接触感情问题,其笨拙的程度与幼稚园学生无异。 王豫有时候在想,他还是变成空气比较好,可以常在所爱的人身边,又不会对人造成任何负担,多好。 从小他就常在不经意间伤害所爱的人,为了不想伤害,他选择不爱,偏偏一颗心总不由自主地寻爱,唉!做人怎么这么难?好烦! 他懊恼的语气让世美好笑,瞧来他并不知道自己的好运。“王大哥,老姐是不是只对你一个人情绪反复?” 他得扮好军师的角色,提点他一把,不然等他了解世宇,追到老姐,怕两个人不都发苍苍、视茫茫了。 “对啊!我明明很小心想让她开心,却总得到反效果,其他人只要说句笑话,她便高兴地笑了。”王豫的语气又酸又涩。 世美不禁猜测,他是不是喝醋长大的。“王大哥,这是不是说在我大姐心目中,你和其他人等是不一样的?” “我想是吧!她对我的印象特别坏。” “唯有你一个人是‘特别’的。”世美故意加重那两个字的重音。 这是最明显的暗示,如果王豫再听不懂,世美考虑剖开他的脑子,重整一番。 “没错,只有我一个人……”他愣住了。 “特别。”对世宇而言,他是特别的,不就表示她的心其实是放在他身上的,因为她不同于一般女人,所以表现重视的方法也与众不同,而他又比常人笨拙,没体会出她的心意,其实她对他是有心的? 蓦然的领悟,让王豫大吃一惊。“是真的吗?世宇真的对我……” “王大哥,这事要问你自己啊!” 王豫努力地回想,世宇在每一个人面前都温和有礼,她对任何人同样关心与热情,永远的一号表情。 只有他,他看过她的喜、她的泪、她的怒……他才是真正踏进她内心世界的人不是吗? 人人都说毛世宇是个斯文有礼的好人,只有他知道,她其实是个爱人群、却又不想让自己陷入红尘的怪人。 “呵呵呵,”了解后,他发出心的笑声。“世美,你真是我的好朋友,多亏你,否则我想追到世宇恐怕要等到一百年后。” “我也这么想,为了不让大姐真成了金氏记录中最老的新娘,只好帮你了,王大哥,你可千万别在大姐面前出卖我喔!” 世美怕死了被逼婚,对于莫可,他心里是喜欢的,但尚未到为她安定下来的地步,他还想遨游世界,飞遍五湖四海,女人会是绊脚石,他不要。 “放心吧!我才不会做那种事,不过……”王豫顿了顿,经过几次谈话,他差不多了解世美一点心思,只是那一片痴心,可可懂吗? 小可可一向在温室中长大,他不认为以妹妹那副娇娇弱弱又迷糊、天真的性子,能理解多少?体会多少? “世美,我想要求你一件事,在你还不想和可可安定下来之前,千万不要碰她。”这口气里有些警告意味,不论他如何欣赏毛世美,小妹在王豫心中永远是一个宝贝。 “我知道,王大哥,你也应该了解我不是那种人。”世美许下承诺,随即又笑开来。“其实王大哥才不够了解莫可,她只是外表迷糊柔弱,骨子里可是个坚强又奇特的女孩子。” 否则他毛世美也不会在众多女子的倾心倒追中,独钟情于她——王莫可。 “是吗?”王豫不敢答得太快,印象中的可可是个爱撒娇又惹人怜惜的好妹妹,他拚命想要保护的对象,难道他一直被她柔弱的外表所惑,若真如此,他可真是个超级钝感的人,多年来珍爱的人儿,竟一点都不了解她。 “时间会证明一切。”世美自信地开口,并转离话题。“对了,王大哥,你打算怎么对付那些企图追求我老姐的人?”毕竟年少,他对这场好戏感到兴奋莫名,全身轻狂的血液随之沸腾起来。 “世美,你别幸灾乐祸,小心报应,我现在正烦着呢!”真讨厌,如果他不是董事长的话,就可以公报私仇了,像以前的人多简单,决斗!让胜负解决一切问题,不过世宇会生气,而且法律绝不允许。 “王大哥,你要不要提前和大姐去度蜜月?”有时候不能玩得太过火,钓鱼法则:“时松时紧。”世美很清楚。 况且他还有人生大事要准备呢?上个礼拜一通过考试,他就开始计划遨游世界,但前提之下是必须找到被两个没义气的哥哥藏起来的护照。 可是世宇一直在家,他不想在所有兄弟都不在的情况,去碰姐姐那颗原子弹,会变成炮灰的,这正是大哥、二哥的目的,世美岂能遂了他们的心愿。 得想办法把姐姐骗出家门,他好放心地回家找护照,而让王豫和她好好谈场轰轰烈烈的恋爱似乎是个不错的主意。 “去旅行把世宇和那些苍蝇、蚊子隔开来,好像不错,但你老姐会答应吗?” “王大哥,你怎么一点长进也没有,你现在是老姐的上司,什么藉口没有,洽公不会吗?” 王豫弹了一下手指,他确实是当局者迷。“好主意,世美这事就麻烦你了,帮我联络旅行社,明天立刻启程到香港。” “王大哥,你不是有很多秘书吗?”提主意是一回事,真正去实行又是另一回事,他不能冒险让老姐有捉着他把柄的机会。 “是有很多,但我不能在公司里干这种公私不分的事,世宇很机灵,她会发觉的,其实你也不用亲自办啊!随便找个人委托,转他几手,就不怕你老姐怀疑,找你算帐了。” “这会儿你倒变聪明了。”电话里传来世美埋怨的声音。 “毛军师教导有方,喂!不说了,世宇进来了,记得帮我办好啊,我不会亏待小舅子的。”他匆忙挂断电话,世宇正好走过大片落地窗,举手敲门。 “进来!” 听到他高兴的声音,她皱了下眉,打开门走进来,迎上王豫一双闪闪发亮的眼睛,是因为和世美通电话的关系吗?小弟对他的影响真有这么大?为一个人失魂落魄又欣喜万分? 她摇头,她充其量只是有些心烦与悸动而已,没试过彻底激情的感觉。 “董事长找我有事?” “请坐!”对于她公事公办的语气,王豫有些落寞,压下因高兴见到她,而准备起身迎向她的冲动。“明天香港有场商展,我希望你能和我一起去,算是正式对商界介绍‘飞扬’的新任经理,方便吗?” 第一天上班就要出差可真特别,她想了下。“没问题。” “我知道这对刚就任的你是勉强了点,但这场商展确实很重要,你除了带平常衣物外,别忘了多带一套晚礼服。”为了配合世宇,他特意换上较为公式化的口吻。 不料这更让她难受,唉!“情”之一物,剪不断、理还乱,世宇有点后悔进入“飞扬”,她的理智已逐渐崩溃。 “我明白!”她隐藏起真心。“没事的话,我先出去了。”她走出去,顺手帮他轻轻掩上房门。 王豫想开口留她,又找不出藉口,目光流连在世宇方才坐过的椅子上。“我真笨。”他骂了声。 今天办公的时间特别难捱,好不容易等到中午时分,王豫难得拒绝秘书替他买回来的三明治,准备下楼去找世宇一起午餐。 搭电梯下到六楼,看到业务经理室已经排满预约午餐的人,他差点气死。 想着是不是该把六楼业务部和十楼管理部调换一下,毕竟董事长室在十楼,有他看着,他们也不敢太过明目张胆的追求,在六楼大家都以为天高皇帝远,目无王法起来。 他看到世宇不停摇头拒绝邀约,但包围的人潮丝毫未减,他们似乎是横心耗上了。 “搞什么鬼?大家都没事做吗?可恶!”王豫越瞧越生气,偏又不能去插队,急得跳脚。 想想有什么办法,可以摆脱这些讨厌的苍蝇,突地,一挑眉,重搭电梯返回十楼,按下内键。“毛经理请至董事长室。”连续说了两声,王豫挂断电话,满怀自信地等待世宇上楼,他相信只要他表明立场,绝对没人敢轻拈虎须。 六楼的世宇松了一口气,她实在已经拿这些一见钟情的热烈追求者没辙了,不知道是哪个白痴说:“被爱是幸福的。” 偏偏她一点幸福的感觉也没有,被如许狂热的爱恋,她只觉像是跳入火坑,绑手绑脚,烦死了。 王豫的电话适时解救了她,世宇朝着这些追求者,耸肩道:“对不起,我还有事做,不能陪你们午餐,下次吧?” 逃也似的离开办公室,躲进电梯,松下一口气,太热情令人招架不住,为什么大家不知道适当保持距离的美感呢? 电梯门一打开,迎面是王豫一张阳光似的笑脸,他在这里等她。“跟我来!”拉着世宇的手,拿钥匙打开另一座小电梯。“这是董事长专用的,以往我从未用过,但今天例外。” 接受到他亲密的笑容,世宇心跳立时乱了拍,身不由己随王豫踏进电梯。 不过她立刻就后悔了,在电梯门关上一刹那,她几乎想夺门而出。 “怎么了?我以为你会喜欢摆脱掉太多不必要的应酬。”难道她喜欢同他的部员们一起午餐?意识到这个可能性,他难过得心脏揪成一团。 世宇脸色苍白,垂首倚在王豫胸前,双手微颤地拉住他的衣袖,咬住下唇,摇头没有答话。 她在发抖?他突然发觉她的异样。“世宇,你不舒服吗?”双手环住她的腰,把她的身子更往胸膛带近一分。 靠在王豫的怀中,感受那份有力的心跳与温暖,她惊骇的心情渐渐平复,抬头望他,看见一抹柔情与关怀,情不自禁将头完全贴合在他的胸膛上,这个臂弯好有安全感,不用一分钟,她的心已然迷失。 电梯终于到达地下室停车场,走出电梯门,世宇吁口气,回王豫一个软软的微笑,她终于有力气开口了。“对不起,我有轻微的惧高症,你那专用电梯用的是强化玻璃的材质,可以轻易看见高度的距离,风景是很美啦!可惜我无福消受。”她红着脸,不知道是受惊后的结果?亦或害羞? 但王豫一样心动,他忍不住将她拥进怀里。“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才对,让你害怕了,改明儿我立刻叫人把电梯换了,等我们从香港回来,就有座新的不透明电梯可以使用。” “我们?”听起来好像很理所当然,她点点头,笑了下,由他牵着往停车场方向走。 “今天我们提早下班,回家准备行李,你好好休息一天,明天出差才不会太累。” “几点的飞机?” “还不晓得,下午秘书会通知,我再告诉你好不好?” “那我们先去吃饭好了,我还要买晕机药。” “你会晕机!那常常出差不是很累?” “还好啦!不算太严重,吃点药就没事了。” 平常的对话,却显出异常投合的默契,情感在不觉间流动,地下室的灯光将两条人影拖得老长,一旁送机票来的世美着实不想打扰这难得感人的画面,他躲进角落阴影里,仔细瞧着王豫和世宇脸庞不自觉散发出来幸福的光芒,这对有情人儿什么时候才能真正互许真心呢?感情的事旁人帮不上忙,他只能默默祈祷、祝福他们、愿他们早成眷属。 〓*〓*〓* 今天是王豫和世宇去香港的日子,世美偷偷送他们上飞机后,和莫可溜回家里找护照。“世美,你第一站打算去哪里?”她很想同行,可惜他一定不会答应。 “不知道,先找到护照再说。”世美不是不懂她的情,只是目前他还不想要,也要不起。 莫可叹口气,看来她是留不下他了,不过她另有主意,既然留不住大世美,那她要留下一个小世美。 她心底热切地渴望有一个和世美一样的人在身旁,那么他的分身——孩子,不正是最理想的选择。 “找到了!我找到护照了!”世美跳过来,拉着莫可又笑又叫。 “真好,为了庆祝你即将圆梦,我请你吃饭。”莫可开心的脸庞找不出一点自私或怨恨。 世美看了她一会儿,有些舍不得,再过几年吧!等他真的体验过人生,他会回来找她,也许那时就是他们互许终身的时候。 莫可拉着他。“我们去吃大餐,我要吃神户牛排,再开一瓶香槟庆祝,快点、快点,我饿死了!” 她就是这般天真无邪,世美笑着应和她,无忧无虑的两个年轻人嘻嘻哈哈跑出门去。 莫可回头望了毛家一眼,别了!恐怕她再无机会进这个家门。 但是明晚,她会成为世美的女人,怀下他的孩子,她有信心一定做得到,而他绝对不会察觉,然后她会开心地送他上飞机,最后消失在所有熟悉的人事物中,伴着他留给她的小小世美过一生。 这是她所选择的,因为爱他,便要他绝对的幸福与快乐,当然她也会爱她选择的生活。望着世美神采飞扬的背影,她更深切地认为,她会为此甘之如饴,永不后悔。 第九章 王豫和世宇来香港第一件活动就是参加今晚的豪门夜宴,由全球十大首富之一的侯青岳举办,名为捐款账灾,救助非洲难民,实则已成各富商巨贾交换商业情报、炫耀财富的地方。 往常王豫从不参加这类型的晚会,人人打扮成王子、公主做一场美妙好戏,美其名为行善,实际上暗中较劲,追求的也不过是那点名利。 而他有自信不必参加这类活动,只要他肯,财富自会像水流一样来,事实也证明王豫确有这本事,把一个三代经营的中小企业,在短短十多年间推向国际,跨跃五大洲,他有他自豪的地方。 今天如果不是为了世宇,他不会亲自来到这里,不然花钱请公关做什么?就是用来挡这种无谓应酬的。 伴着世宇走进会场,入眼是六大座香槟酒塔,水晶香槟像不要钱似的,在杯塔上流泻成一座座酒泉,透过晕黄灯光的照射,闪耀出黄金般耀眼的光芒。 世宇脚步踉跄了下,这么浓厚的酒香味光闻就晕了。 “你没事吧?”王豫担忧地扶着她走到角落,半倚在墙壁上,环视会场,这种晚会最差劲的就是没有椅子可以让人休息一下,真把宾客都当铁人。 其实他也很怀疑,这样衣着正式地站一整晚,围成圈跳舞,虽然宴会准备了很多各式佳肴,但大部分应酬的人都知道那些东西是摆好看的,只能远观,偶尔会偷吃一、两块,真要认真去吃到饱,那就太没礼貌了;而奇怪的是,这般拘束、又累、又饿,怎么大家照样乐此不疲,恨不得天天搞这玩意儿?真是令人费解! “我没事,刚下飞机,没吃东西,光看到这么多酒真有点醉了。” “酒用看的就会醉?”他讶异地看着她,这也太离谱了吧! “心理作用嘛,”世宇笑了下,绕过柱子后面,伸手到长排桌上偷了一块香煎龙虾送进嘴里。“我饿死了。”现在的她是假面具完全卸下,真实无伪,奇特兼稚气地展现在王豫面前。 他看得一呆,从上飞机后,世宇的心情明显好很多,虽然不知道原因,但她对他好像不再处处设防。 王豫被她愉快的口气感染。“我也好饿,不如多偷点东西到走廊去坐着吃。”坐才是最重要的,世宇的脸色不是很好,他可不想累坏她。 过了今晚,明天、后天,他安排了一连串好玩兼浪漫的节目,全是为了她,只愿这好不容易抽出来的三天假期可以完全打动她的心。 “好主意!”她拍手赞同。“吃饱后再回来认识这些人。”众多衣着华丽的宾客们,将是“飞扬集团”最大的潜在市场,讨厌应酬是一回事,但不能拿生意开玩笑,她的好心情也是特意为此培养的。 世宇是很有职业道德的,不把私人情绪带进公事里。当然第一次和王豫单独出游,心境上有着另一种全新的体验,也是使她愉快的原因之一。 可怜的王豫好像又会错意了,他们两人的脑神经线一定是两条平行线,怎么都搭不起来。 王豫和世宇兵分两路,各自去搜刮民生必需品——粮食。 她取了一个小盘子,边走、边拿、边偷吃,幸好她没听王豫的话戴长手套,他总是想尽办法要把人打扮成美公主,却不知道女孩子穿戴成那样有多麻烦,光是拿东西吃就很不方便,她可不想饿死在今晚的宴会里。 王豫手里拿着东西,一双眼睛却不停瞟向世宇的背影,毁了!有两个男人正接近中,千万别让他们把人抢走了。 他丢下盘子往世宇所在方向跑去,突然一个人搭住他的肩。 “这不是‘飞扬集团’的王总裁,今天居然亲自到场,真是太难得了。”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王豫转头,是新加坡“苏氏集团”的苏志同,有名的政经大老。 “苏老,好久不见!”这么个大号人物不能失礼,王豫耐下性子和他打招呼,这会儿已经有两个人向世宇邀舞了。 苏志同精锐的双眼瞧着眼前气宇不凡的年轻人,“飞扬”是台湾继“江氏”之后第二支成功进军国际的大企业,前景一片看好。 不过王豫看起来好像很着急、心不在焉的,他…… 苏志同顺着他的目光,发现对面一名白衣女子,相貌清秀,不是很漂亮,会场中比她美丽的女子不知凡几,但却没一人较她出色,那份灵动的气质与特殊奇异的服装,是造成她倍受注目的主要原因。 原来如此,年轻人恋爱了,传闻中冷酷无情的王豫也在爱情的滋润下,变成沉不住气的毛头小伙子,他忍不住好笑,有股恶作剧的冲动。“王总裁,我们不是好久不见,是从没见过。” 人家说老小、老小,七十出头的苏志同,其实行事上有时候还真是极尽促狭,像极任性顽皮的小孩。 王豫想不到会得到如此回答,愣住了。“苏老,我……” “没关系,没关系,年轻人忙嘛,我老了,唉!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老人家不被重视也是应该的,看来我还是识相点尽早退休比较好。” 王豫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眼看着世宇已经跟着一名男子滑入舞池,而眼前这位苏老?他猜测自己是不是曾得罪过他?不然就是他触怒天地神明了,否则怎会有这么多层出不穷的事物,阻碍自己追求世宇的大计。 “唉!算了,可怜人老、没用了、大家都不喜欢了……”苏志同装腔作势地转头。 王豫忙拉住他。“苏老,对不起,是我的疏忽,没亲自登门拜访是我的错,您就原谅我吧!”他快哭出来了。 那该死的音乐节奏越来越慢,世宇和那名男子舞动中的身体自然随着拍子靠近轻扭,王豫的眼珠子快突出来了,他要杀了那个乐师、杀了那个胆敢抱住世宇的混蛋。 偏偏苏志同看到王豫越生气,他恶作剧的心情越高兴,不怕死地加油添火。“唉!那个女孩子惨了。”他手指的方向是世宇。 王豫吓得跳起来。“为什么?” “你不认识那个和她跳舞的男人吗?他是南非有名的钻石商,家财万贯,但比他的钱更多的是他的女人,听说他拥有一座媲美苏丹王的后宫,养的小老婆可以和花花公子的封面女郎人数相比。” 这下王豫不止喷火,简直要吐血了,再也顾不得礼貌,丢下苏志同,便往舞池大步走去。 幸好音乐即时停了,世宇朝他走过来,给那个无耻色狼逃过一劫。 “世宇,你没事吧?那个混蛋有没有占你便宜?”王豫急忙将她拉离开舞池,以防再有不识相的人,企图侵占只属于他的权利。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那人是南非一个有名的钻石商,重点是他已经结婚了。”跳完舞,流了一点汗,正好一名服务生从旁边走过,世宇伸手拿了两杯饮料,一杯递给王豫,一杯自己闻了会儿,没啥酒味,大概是果汁,她一口喝了一杯又招来服务生再要一杯。 “他有老婆还到处猎艳,这种男人才真是大色狼。”他急得跳脚,没道理见过大世面的世宇,是不懂得如何拒绝登徒子的骚扰。 王豫也一口喝光饮料,这回他改拿了一杯香槟。 “拜托!陈先生不是那种人,是谁告诉你他是大色狼的?”转眼间,她又喝了一杯。 “可是他抱着你的……腰……”王豫也知道这说法不太合理,但他就是忍不住要吃醋。 “跳交际舞不搭肩、搂腰要怎么跳?”他怎地如此蛮横不讲理,世宇给他气得“果汁”一杯杯猛灌,好消消火气。 “那……那你不要跳舞了。”王豫后悔极了,早知道她是个极认真的人,干么找商展来当藉口。 “王豫,你疯了,我这是在为你的生意打算耶……” “嗨!小毛子,好久不见。”苏志同插进来朝世宇打招呼,这两个年轻人,登对得紧,开个小小玩笑无伤大雅,真要使他们闹翻了,他也于心不忍。 “你们认识?”王豫指指他、又看看她。 “苏老,好久不见。”世宇和苏志同握手,复对王豫道。“苏老是我踏入业务界,第一位与我签合约的人,那是我第一张订单,也是最大的一张,没有苏老就没有今天的毛世宇。” 看着两只交握的手,王豫有些明白了。“那刚刚……” “开你玩笑的,年轻人这么沉不住气,”苏志同瞪了一眼,随即又笑开来,拍着王豫的肩膀。“为了向王总裁赔罪,我把下一季给‘日亚社’的订单,抽过来给‘飞扬’吧!” “苏老,谢谢您!”世宇恭敬地向老人家行个礼。 “客气什么?我就是喜欢小毛子你这一点,要就是要,不虚伪,不时兴一堆客套话,况且货品由你负责,‘苏氏’这边也放心很多,你的信用没话说,交货日期、货物品质,稳稳当当,我也是生意人,怎么做对公司最有利,我知道。” 苏志同摆摆手,走开几步,又向王豫招手,他愣了一下,走过去。“苏老找我?” “废话!”老人家翻个白眼。“瞧你一副聪明面孔笨肚肠,可别让小毛子溜了,这么好的女孩子没把握住是你的损失。” 从没人这么骂过他,这倒是个特别的经验,王豫也觉得这老人家挺有意思的,禁不住对他抱怨:“我知道,可是她不明白。” “小伙子,有时候做得再多,也不如一句‘我爱你’,年轻人啊就是爱玩游戏尤其中国人老讲究含蓄,适当是好,太过就麻烦,天天你猜、我猜、大家猜,感情这样玩,多累啊!也许小毛子等你那句话,等很久了呢?你不说,她怎么会知道。” 一番话砸得王豫豁然贯通,他愣了半晌,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苏志同。 “拿去!”老人家递给他一杯白兰地。“酒能壮胆,加油!” 王豫看了那杯澄黄的酒杯一眼,一口喝光,感觉好一点。“谢谢!”他僵硬地朝苏志同鞠个躬。“可以再来一杯吗?” 王豫招来服务生又要了一杯酒,一口喝光,心跳稍缓,但手仍不自觉颤抖,呆看着苏志同,老人家再给他一杯,不禁抱怨:“是不是要等你把会场所有的酒都喝光了,才有勇气去告白?” 他摇头,转身向世宇走去,脚步有些踉跄,害怕已经不见了,但两餐没吃,又喝了这么多酒,现在酒精在体内发酵,刚才苏志同说的一大篇,只剩“加油”两个字还存在脑子里,老人家到底要他加什么油?晃晃昏眩的脑袋,他忘了。 走到世宇面前,她和他一样面色酡红,露出一个娇媚的笑容。“王豫。”小小的声音,柔得可以滴出水来。 “世宇,我……”打个嗝,他记得有件事要做,究竟是什么?脑袋越来越晕。 世宇脚步虚浮,朝他走近。“我们去跳舞。”她拉着他,一副醉态可掬的俏模样。 那个她以为是“果汁”的饮料,其威力显然也不小。 王豫侧头想了下,摇头,这好像也不是他的任务。“不要,我……”酒精使得他的身子疲软,向前轻轻倚着世宇,双手环住她的背,她的手碰到他的胸肌,引发一连串奇怪的心悸。 这才是他的任务吧?他想。 低头看着在自己怀里醉笑的女子,她的手指正在他的胸膛上划着一个又一个的小圈圈,一张小嘴喃喃抱怨着。“你的力气太大了,讨厌……不要抱那么紧……我喘不过气来了……” 两片红艳的花瓣在眼前飞舞,他笑了,有点看不清她的眼,只觉两洼潭水正闪着诱人光芒,招着他眯起双眼,想要看清其中的神秘,他俯首,神圣地膜拜那如水双眸,接着猛然攫住潭中飞舞的红花,兴奋地吸吮着花中的甜蜜。 她身子轻颤,背脊整个挺直,起初有些惊慌,随即感到昏眩、迷乱,手臂不由自主攀住他宽阔的肩背。“王豫……” 她的声音还未发出,他已乘机举兵攻城,她来不及抵抗,便完全沦陷,沉醉在这爱情的漩涡中。 突然,所有的激情消失,王豫庞大的身体软软地趴在世宇肩上,重量让她立即清醒,老天。他们刚才做了什么? 而他显然毫无所觉,闭上双眼,嘴角浮起一抹纯稚的天使笑容。 他醉了!是因为醉了才无意识吻她?还是为了吻她,方使自己迷醉? 王豫和世美?他和她?她的脑子已经慌乱地失去思考功能,该怎么办?她不知道,而他还醉倒在她的肩上。 世宇几乎是逃也似的拖着王豫离开晚会现场,回到住宿酒店,才十点钟,正是夜生活高潮的时候。 她把他丢在床上,直视着那张饱经风霜,却更显英伟不凡的面容,事实证明,遇上爱情,冷静的毛世宇也要认栽。 她手心、脚心全是汗,想起和他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全是幸福的回忆,曾几何时,她习惯了有他在身边,一颗心不由自主地依赖他,与他分享欢乐、分担忧愁,她怎会笨到认为感情可以用理智来控制,现在该如何是好? 突地,世美的面容闯入。“大姐,你怎么可以抢我的爱人?你怎么可以……”弟弟严苛的指控,让她有口难言,羞愧到无地自容。 然后王豫出现,他低头道歉。“对不起,世宇,我真心爱的是世美,那天我喝醉了,对不起……” 两行清泪滑下脸庞,她不常哭的,因为不能,可是现在她只想蒙头痛哭一场,她居然爱上弟弟的爱人,一个同性恋。 床上的王豫翻个身,喃喃地要水喝,她急着擦干眼泪,倒了杯水给他,他迷迷糊糊喝下,倒头又睡。 世宇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指,它在颤抖着,牵连着心脏一起狂跳,她刚刚碰到了王豫的背,仅仅只是触碰,已让她理智崩溃,情绪狂乱,太可怕了! 她不能再和他在一起,再相处下去,她一定会情不自禁。 她回到自己的房间,慌忙地收拾行李,漏夜离开酒店,飞奔机场。 〓*〓*〓* 世宇很幸运地在机场补到票,次日清晨就回到台湾,走进家门,整个人恍如隔世。 游魂似的走上三楼,打开房门,把行李和自己狼狈地丢到床上,感觉好像在瞬间老了十几岁。 此时,一张纸条飞落了下来,她拾起它,“邱念-甫。”世真介绍的男孩。她犹豫了两秒,该做的事还是要做,这份三角关系不能再任它纠缠下去了,如果最先陷落的是她,那么挥慧剑斩情丝的人也该是她。 紧握住那张纸条,她抓起车钥匙奔出家门,开车直往a大而去。 在篮球场找到邱念甫,果然是个和世美类型相似的运动男孩,她直接说明了来意。 “对不起,小姐虽然你很美丽,但恕我不和精神异常的人说话。”邱念甫帅气地转头走开。 “我是毛世真的姐姐,他说你一定会帮我,而且我会付你酬劳。” “毛世真!”念甫跳了起来,一张俊脸变得狰狞。“那个混蛋!” “他是我弟弟。”她提醒他,要骂人也得等他家人不在的时候再骂会比较好。 “你们一家人都是恶魔,为什么我老姐只是不小心卷进一场谋杀案中,我们全家就活该终身被你们纠缠不清?”(邱念甫与其姐艾薇心的故事,请见蔷蕴情话198《怪博士vs小鬼妹》。) “不知道,这事不该问我,去问世真。” “我可以说‘不’吗?” “不能,但我可以提高酬劳,一场戏一万元如何?” “只要我去勾引一个男人?” “是试探!”勾引?万一弄假成真的话,世美怎么办?尤其这个男孩比起她弟弟毫不逊色。 念甫皱眉,他实在很想把眼前这个看起来疲倦、狼狈的女人当成疯子,转身走人,可是她看起来又异常认真,叫一个男孩去向一个男人搭讪? 从没听过这种事,他在她眼里看到了坚持,好吧!事情听来虽然荒谬,但挺新奇有趣的,何况那个毛组长早已把他家当成情报转播站了,也不见得真能拒绝世真的要求,去玩一玩似乎也不错,加上又有一万块的酬劳可以拿,这个姐姐可比那个只会利用人的弟弟好太多了,不如答应她吧? 念甫点头。“我答应,但我绝不出卖色相,休想叫我扮人妖或其他奇形怪状的模样。” “成交!”看到他明显松一口气的模样,世宇不由笑了下。“谁会叫你那样做?” “毛世真,你那个没良心的弟弟,也不想想是谁帮他破了犯罪集团,不感恩就罢了,反而就此赖上人家,说什么帮助警察是人民的义务,那索取破案费是不是人民的权利?”念甫拉拉杂杂抱怨了一堆。 “下次你可以这么跟他说。”世宇拍了他的肩膀,抄下念甫的电话和叩机号码。“什么时候找你都可以吗?” 他点头。“只要你弟弟不再突然找我义务劳动。” “我会记得告诉他。”世宇向他摆手,开车离去,接下来该安排作戏场所和其他演员了。 地点选定一家叫“梦”的pub,店长是世宇的旧识,他还帮忙介绍了一名女性服务生作为另一名演戏的对象,就只剩王豫这个主角了。 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把他一个人留在香港,让她心里很过意不去,他喝得醉醺醺的不晓得会不会发生意外?可是在酒店里有很多服务生在,应该不会出什么事才对? 把他扔下,自己溜掉,王豫肯定气翻了,唉!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叫他和世美的恋情这般惊世骇俗,她再开放,也会适应不良。 不过王豫若真能通过考验,她想该是支持他们的时候了,如果爸妈还在,应该也会赞同,两位老人家从来也不曾要求子女要光宗耀祖,或成就什么大事业,他们唯一求的只是孩子们都能生活得幸福快乐。 心里想着,车子已经来到毛家巷子口,一辆计程车停在家门前,她看到王豫脸色苍白冲进屋里,他是担心?还是生气? 她不知道,把车头掉转个方向,往“梦”pub方向开去。 进入店里,世宇借电话先打给邱念甫,要他立刻来“梦”pub,一说完地址,便挂断电话。 她再打一通回家,接的人是王豫。“世宇,你在哪里?为什么突然走了,你生我气吗?”语气里充满焦急与忧虑。 “我在马路对面的‘梦’pub,你现在有空可以过来一趟吗?” “好,我马上过去,你等着,我有话要告诉你,千万不可以走喔!” 听到王豫匆忙挂断电话的声音,世宇心里百味杂陈,就是今天了,她会知道他的性向,明了他真心爱的人是谁? 本来惶恐不安的心情,在刹那间突然全部沉淀了。 她想不管结果如何,她爱他的心意都绝不会再改变,爱情不一定都会天长地久,重要的是曾经爱过。 王豫匆匆忙忙地冲了进来,世宇迅速避进吧台里。 他慌张的眼睛四下搜寻,找着那条熟悉的身影,她在哪里?怎么不见了? 一位美丽的服务生过来招呼他。“先生几位?” “我找人!”他不耐烦地回了一句。 “要不要我帮忙?”服务生把手放进王豫的臂弯,半抛媚眼,喷着声音,诱惑的身段与性感的穿着,极尽勾引之能事。 躲在里面的世宇点了一下头,如此艳福,只要是正常男人,很少不心动的。 “我要找一个女孩。”王豫没多看服务生一眼,他现在整副心思全放在世宇身上,根本无暇他顾。 “什么样的女孩?”服务生把丰满的胸部往王豫手臂磨擦,敞开的衬衫口微露出一道惑人的乳沟,美景一览无遣。 世宇想,王豫如果再无动于衷,他八成真对女人没兴趣了。 “走开,如果你不帮忙,就滚离我远一点!”王豫愤怒地大吼,幸亏时近中午,pub里没其他客人,不然可要出大糗了。 世宇瞧得心中一寒,王豫的粗鲁,显示出来,他似乎不仅对女人没兴趣,根本就是厌恶女人,她眼眶蒙上一层雾水,快看不下去了。 这时念甫走了进来,他一眼就看出了那个可怜准备被试探的主角,走过去打声招呼。“先生,你似乎很着急,发生什么事了?” 王豫看到英俊的男孩子,感觉很像世美,他的军师、救世主。“我要找一个人,可是怎么也找不着?”他快急疯了,不觉间依赖起这个陌生人。 “你确定她在这里?” “她打电话要我来这里和她见面!” “是要你来这里等她?或是她已经在这里等你过来?” “这……”王豫抓着头发,努力回想电话内容。“我……我忘了。”他实在太着急了,方寸大乱。 “也许她是要你等她呢?你看这里除了我们两个人,再没其他人了,不如坐下来等一下吧?”眼前这个男人惊慌的模样让念甫心生怜悯,不晓得毛世宇为什么非玩这种把戏不可,把好好一个大男人整成这样。 念甫向酒保要了一杯威士忌递给王豫。“喝杯酒,压压惊,耐下心等一会儿,女孩子约会迟到是很正常的事,没必要太着急。” 或许是念甫的真诚打动了他,一个人在脆弱的时候最容易对身旁伸出援手的人产生依赖,王豫破例地听从一个陌生人的安排,他安静地坐下来,啜了一口酒,平稳心情。 念甫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闲聊起来,间歇说些笑话安抚他的心情,王豫渐渐缓下愁苦的面容,偶尔还听得见几许笑声溢出口中,虽然眼里的忧虑仍在,但比起来,念甫较那美丽的服务生确实较能引起王豫的注意。 世宇一颗心沉入谷底,纵使王豫与念甫仍保持着有礼拘谨的相处态度,但他的性向,已不问可知。 她伤心地招来店长,向他告辞,并留下一张纸条、委托他交给念甫,通知他戏已散场,随时可以走人了。 步出pub,室外的阳光依然灿烂,她的内心却在下雨,没有意识地坐上车,开往未知的未来。 念甫拿着那张纸条,为难地看着王豫,没等到他要的人,这个男人是不会轻易死心的,他该拿他怎么办? 王豫略有所感地看着念甫,直望进他的灵魂深处,倔强执意地探索着他要的答案。 念甫别开脸不敢看他。“毛世宇找我来演一场戏,试探你爱的是男人或女人。”他现在后悔极了接下这个荒唐的任务,白痴都看得出来王豫爱的是世宇。 王豫倒抽一口冷气,原来如此,世宇怀疑他的性向,她不是不爱他,而是她不敢相信他会爱上她。 该死的!难怪他的追求老是碰壁,现在想来,她的反复、她的矛盾,全是因为她以为他是世美的爱人。 噢!可恶!一场小小的骗局,造成两颗相系的心分崩离析,他该掐死毛世美才对,亏那混小子自喻为他的军师,事实上根本是害惨他和世宇的凶手。 他笑着拍了念甫的肩膀一下。“谢了,兄弟,现在我完全懂了,我要去追我的女朋友,如果成功,一定请你喝喜酒,再见!” 王豫一脸笑容跑出“梦”pub,他回头看了这家店一眼,这店名很有趣,但他绝不会让这段情变成一场没有结果的幻梦。 第十章 午夜十二点,本着“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的法则,王豫死守在毛家等着世宇。 等待同她诉说衷情,要她相信他爱她,并且要她承认,她同样爱他。 这场爱恋已起了太多波折,转过太多弯,可怜的世宇被那场“假同性恋”的戏骗惨了。 不过他会补偿她,他考虑是不是要出卖世美,帮心爱的世宇完成心愿,如果非得这样才能让她开心,他会毫不犹豫去做。 立在四楼阳台遥望巷子口,夜风吹得令人有些发寒,站在这里,只要世宇的车子出现,他会第一个发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每一辆经过的车子都会引起他心中狂喜,然后一阵失落,确定不是世宇,他只得重新等待。 这一次应该是了,这种震撼的激动绝对不会错,车子越驶越近,在毛家门口停下来了,果然是世宇,他高兴地想要尖叫,三步并做两步跑下楼,也许会来得及给她开门,然后他会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和亲吻…… 世宇把车子停进车库里,痴呆地望着一片漆黑的屋子,从来不晓得这个家会变成这般空旷,令人难以忍受。 “家”不是每个人的避风港吗?怎么她反而觉得好想逃离这里,躲得远远的,再也不要见到任何曾经熟悉的人和事物。 握住门把的手有些呆滞,钥匙老插不进钥匙孔,她又习惯性地剥离自己的身与心。 碰!突然一个声响惊醒世宇的神智,她举目四望。 黑夜中一条身影翻过邻居的围墙,落在她身后。 她转头看他,那家伙黑衣蒙面,肩上背了一大包东西,是小偷吗?八成?否则他为什么翻墙? 她不知自己该不该尖叫?或者捉住他?不过以自己这种身手,真拚起来,没有分毫胜算。 两人就这么对看着,黑衣人眼中露出惊恐、愤怒的光芒,他应该快逃的,毕竟他蒙着面,世宇根本看不清他的面容。 可是他没有,反而步步朝世宇逼进,是看她单身女子好欺负?真是个混蛋。 世宇该逃跑或尖叫的,可惜她也没有,不是因为害怕而无法反应,实在是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想动。 静静地看着黑衣人进逼到离她十步远的距离,他掏出亮晃晃的刀子在她眼前挥耍,突然!他脚步加快冲了过来—— 世宇脑子里闪过无数个画面,王豫的喜、王豫的怒、体贴、莽撞、温柔、霸道……听说人在临死之际都会看到一生的回顾,这么说来她快死了是吗? 刀子近在眼前,她看得见寒芒每一次晃动。“快闪!”脑子中闪过一个讯息,可是她仍一动也不动地站着…… 老天!王豫觉得脖子像被鬼掐住,身子直入冰窖。 他跑下楼,打开门,正好看到这幕惊心动魄的骇人场面。“不——” 毫不考虑地,他扑身到世宇身前。 “王豫!”世宇恍惚间看到他爱恋的目光,抿紧的双唇正控诉着她的无情与莽撞,神智蓦然清醒。 一道冰冷的寒光闪过,刀子刺了下来。 间不容发之际,她大脚一抬,正中黑衣人的胯下。“呜……”他捂住下身,痛出眼泪,骂了句三字经,挥手刀子又向前袭来。 世宇的反抗给王豫争取了最好的时机,他反手一拳揍向黑衣人,一记手刀打掉他手中的刀子,两个人扑倒在地,滚成一团。 庭院里几个盆栽被打破,发出好大的声响,在寂静黑夜里更显得刺耳,不久,左邻右舍便起了骚动,原本熄灭的灯光三三两两地亮起来,黑夜被光明逼退了,世宇这才看清楚眼前的惨状。 王豫受伤了!他的拳头、头、脸都有着模糊的血渍,她开始害怕,不是为自己,一切只因他,她心爱的男人。“小偷——”她大吼,拿起旁边的扫把加入两个男人的战局。 她流着泪,闭起双眼,颤抖的双手挥着扫把,拚命地往黑衣人身上扫去。 她不要王豫出事,不要,不要…… “够了,世宇,你快把他打死了。”王豫抱住已呈半疯狂的世宇,将她锁在怀里。“没事了、没事了……”他喃喃的安慰声,成功地使她迷乱的眼神恢复正常。 她抬头,看到他,不住又流泪,紧紧地抱住他,脸庞埋在他的怀里,低低饮泣,无法言语。 世宇的那声大叫,成功地引来不少邻居,有人立刻报了警,并有几个男人靠过来帮忙,小偷很快被警察带走,现场又归于寂静。 里夜中浴血的王豫看起来更是可怕,抱着仍然在哭泣的世宇走进屋里,关上大门。 僵着身子把她丢进沙发里,他直挺挺地站在她面前,不发一言。 黑暗有助于掩饰罪恶、真相与情感,却遮不住他双眼如火焰般惊人的怒气,世宇定定地凝视着他,眼前的男人此刻正毫不保留地展现出他睥睨天地的气势,而这一切全是针对她而来,她是不是又误会了些什么? “你这个笨蛋——”他怒吼,粗嘎难听的声音里满是惊悸与痛苦,往前冲一步,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你吓死我了……世宇……”转眼他的声音低沉、哽咽…… 她抬头,察觉脸颊一点湿,她没哭,难道是他的泪? 她不敢相信,一向冷酷的“飞扬集团”总裁,会为了一个女子落泪,这是怎么一回事?“王豫。”她低喃着他的名字,伸手确定那滚烫的水,却糊了一手的血与泪。“啊,你受伤了!” “不要管那个,”他烦燥地挥手,将她搂得更紧,这个笨女人,永远分不清什么才是真正重要的。“我有很重要的话要跟你说,世宇,我爱你!”他必须说明白,不再傻傻地等待、暗示或追求了,反正她也不会懂。 世宇的确不明白,把他推开一步,纳闷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王豫叹口气,人会爱上本质与自己相似的人不是吗?唉!他怎会没察觉在感情方面,她和他一样钝感。“我爱你!”这一次他加重语气。 她又退了一步,左脚绊到右脚,碰!摔个四脚朝天。 “没事吧?”他急着跑过去扶她。“怎么这么不小心?” 她晃晃今天受到太多刺激的脑袋,听觉神经一定受到伤害,变得有点歪歪曲曲,八成还打结了。 王豫轻手拍掉她身上的灰尘,瞥眼望见她依旧一脸狐疑的面容,只有在她耳边大喊:“我爱你!” 世宇终于确定她的耳朵没有问题,那么一定是他的大脑秀逗了。“你在开玩笑?” 王豫整张脸全皱成一团,神情忿怒地看着她。“我爱你,没有开玩笑,我真的爱你——”她居然怀疑他的真心,这个笨女人。 世宇张大嘴巴,不敢置信地往后退,一不小心,又摔了一次。 王豫跑过去扶她,无奈地摇头,照这进度看来,等她相信他的爱,她差不多要摔成脑震荡了。 “这个玩笑太恶劣了,我不相信,”顿了一会儿,她指着他的鼻子怒道。“如果这是真的,那你真是个混蛋,你怎么可以向世美求婚,又爱上我?你这个花心大萝卜。” “谁告诉你我向世美求婚?” “你,还有世美、莫可。” 所以说人真的不可以说谎,王豫此刻郑重发誓,从今以后再不骗人了。 “世宇,那是一场谎言,世美不想结婚,伙同我和可可编出来的一场闹剧,你这么聪明,怎会看不出来呢?” 她失常了会儿,口里喃喃念着。“真的吗?” “世宇,我爱你,从头到尾我爱的都是你。” 她摇头,思考这番话的可信度有多少?“可是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老是在发呆,精神全然不集中,相反的,你每次见过世美或和他谈完话,总是显得神采奕奕,叫我怎么相信你的话?” 这个指控可有些离谱了,他和世美?不记得他们有多少单独相处的机会,不会又是谎言吧? “别不承认,那天在咖啡厅,还有我第一天上班时,世美也打过电话给你,我都看到了。” 他恍然大悟。有些好笑。“你知道我们在一起时,都在谈论些什么吗?”看到她纳闷地摇头,他心疼地伸手揉弄她一头短发。“你老是生我气、不理我,我又着急、又伤心,没办法,只好找世美商量喽!” 王豫很满意地看到她圆睁着惊讶的双眼,他爱怜地轻吻她的额头。“傻瓜,世美是我的爱情军师呢!我高兴是因为终于有办法使你理我,我要你开心啊!” “这么说来你们……” “我们没有任何关系,呃!更正!未来会是姐夫与小舅子的关系。” “厚脸皮,谁说我一定会答应。”世宇笑骂他一句,突然又想起他在“梦”pub的特殊反应。“可是你明明对男人比对女人有兴趣。” “哪个混帐乱造谣?”王豫捂住心脏,吓得跳起来,好不容易才摆平一个问题,可别又出岔子。 “是我亲眼看见的,在pub里,你对那个女服务生好粗鲁,却对念甫和言悦色。”世宇微微嘟起嘴,语气中有着一丝酸味。 “你吃醋?”瞧她含娇带嗔的俏模样,他由衷心喜,忍不住捉弄她。 “胡说,你才耍赖不敢承认。” “承认我是同性恋?” 她咬住下唇,刷地脸色一片苍白。 他看得一阵心疼。“骗你的,我只是讨厌有人纠缠不清,偏偏那个女服务生犯了我的大忌,加上那时我正为你的行踪担心死了,没心情和她蘑菇,举止才会粗鲁点,其实我是喜欢女人的。” “那念甫呢?” “那个男孩子很懂得安慰人,我只是稍微接受陌生人的援手,这没错吧?况且,”他把她搂进怀里。“别忘了,那时是谁害我魂不守舍,差点急疯了。” “对不起嘛,可是谁叫你在香港时随便乱来。”想起那个吻,她兴奋地全身起一阵痉挛。“它可真美妙。”她小声地说着。 “什么东西很美妙?” “哦!没有,我在喃喃自语。”她挥挥手。“唉呀!”看到手上的血迹,这才记起王豫受伤了。“快放开我,你的伤还没治疗呢!” 要放开软玉温香真舍不得,但他的鼻梁正痛得紧,不晓得那个该死的小偷有没有打断它,万一他破相了,世宇会不会不爱他?“你快去开灯吧!顺便拿药箱过来。” 啪!电灯一打开,世宇瞧着王豫的脸,倒吸一口冷气。“天啊!那个混蛋小偷,我咒他被判无期徒刑。” “世宇,光偷东西不会判那么重的刑。”王豫站在厅角的穿衣镜前,怜惜地看着自己变形的脸。“真像猪头!”他低声咕哝着。 “再多告他三条罪,谋杀未遂、伤害和袭警。”世宇取来药箱,把他接到沙发旁。“别照了,越看越伤心。” “谋杀未遂和伤害指我们两个,这我懂,但袭警,这里谁是警察?不要告诉我你是边缘人,卧底密探。” “笨!我说的‘袭警’是指——袭击警察住的屋子,我大弟,世真是国际刑警你忘了?” 他哈哈大笑,差点儿笑岔了气,连消毒药水在脸上造成的刺痛,都不觉得了。 “别笑,我是认真的,倒是你那句打心底不相信我有可能是卧底密探的话,是何道理?” 她眯着眼,手上的棉花这回沾的不是双氧水,而是优碘,看起来很危险,尤其是针对他这张差点毁容的脸。 做人是要懂得见风转舵的,他立刻换了副虔诚膜拜的口吻。“我的意思是‘毛世宇’这个名字太响亮了,很多人都知道,不适合做卧底。” “算你识相。”她很满意这个答案,在他的脸上动起手来也轻柔许多。“不过,你不觉得大名号有助于掩藏身份,不用来卧底真有些可惜。” 咳咳咳!他被口水噎到,她不是认真的吧? “你说得对,不过你已经那么忙了,公司、家里,再弄一个外务来做,小心搞坏身体,还是把机会让给其他人吧!” “也好,不过偶尔兼兼差应该无伤大雅,改天我跟世真说说看。” “我会替你跟未来的小舅子商量。”他握紧拳头,谁敢打他未来老婆的主意,皮在痒。 “未来小舅子?我几时说过我愿意嫁给你?”收拾好他的伤口,她拍拍手站起来,把医药箱放回壁柜里。 “等你说?”他夸张地摇头。 “我已经学乖了,咱们两个半斤八两,对感情谁也没聪明到哪儿去,我才不要再傻傻等待你发现我的好,等你说爱我。”他走到她身边,搂住她的腰。 “那你想怎么样呢?”她缓缓地低下头,不敢看他。 “我要吻你!”他在她耳边吹气。“世宇,说:‘你爱我’!” 他的声音像有魔力,她全身一阵酥麻,威力比那晚在香港不小心喝了五杯的“纸月亮”还够劲。 基于女性的矜持与尊严,像这么霸道的男人,她应该拒绝的,送他一巴掌?或骂一句“大色狼”? 但……有什么关系?她早就爱死他了,何必故做矜持。 她自动送上她的唇,他反而吓得倒退了一步。“世宇?” 这个男人显然也是个生手,会在这种罗曼蒂克的时候,浪费时间说话,她更快吻住他的唇,张大眼睛看他的反应。 结果她看到一张五颜六色的变形脸、歪掉的鼻子、青黑的眼眶、肿胀的脸颊,实在很难看,她赶紧闭上眼睛,幻想他原本英俊潇洒的模样。 王豫心跳加速,想起在新加坡时苏老对她的评语,世宇不会强抢豪夺不属于她的东西,但对于她想要又可以要的东西,她也绝不会客气,主动争取。 王豫想到这里,心情一阵舒畅,看来他往后的婚姻生活会非常幸福。 但世宇的吻功实在不怎么样,王豫把她抱得更紧,反被动为主动,两具身子完全密合,一股热气在胸中燃烧,他低喘了声,加重力道在她的唇上辗转吸吮徘徊。 世宇潜藏在心底深处的情欲渐渐被引发,她狂野地回应着。 王豫的舌轻柔地舔画她的唇形,直到她的身子轻颤地虚软在他怀里,他的舌头灵活地加快速度并得寸进尺侵入她的口中。 世宇感受到王豫的热力在她体内翻腾,全身的血液温度不断升高,渐渐煮沸,滚出无边的泡沫将他俩吞噬。 直到四条腿都已经被热情化得酥软,他们才分开,王豫喘吁吁地笑。“感觉如何?” 世宇脸上一片酡红,瘫软在他怀里,只有点头的力气。 “嫁给我吧?” “好!”她摇摇被迷昏了的脑袋。“反正我早就喜欢你了。” 早就?他大吃一惊,张大嘴巴。“什么时候?” “你住进来一个礼拜的时候。” 天呀!那他这近一个月的胆战心惊?死追活求,所为何来? 看出他的疑惑,她耸耸肩。“没办法,抢弟弟的爱人是很没道德的。” 他好气又好笑,改明儿个得把毛世美揍一顿好消气,现在最重要的是—— “我要索回这一个月没尝到的甜头……”他再度低头,深深地吻住她的唇。 当他们吻得忘我的时候,窗边闪过一条影子,是莫可。 看到大哥终于寻得幸福,她高兴地泪流满面,没有打扰有情人儿,悄悄地转身走了。 反正她本来就是来辞行的,把写好的信塞进信箱,便缓缓地走出巷子。 今天是她特地算过的生理期,选定由女孩蜕变成女人的好日子,她如愿以偿了,双手轻轻摸着小腹,里面说不定已经有了世美的孩子,而那个蠢爸爸还躺在宿舍里呼呼大睡,他绝不会知道今晚的事,当然她也不会特地跑去告诉他,这辈子第一次想办法设计人,就这么成功,想来她并不像大家所认为的那么迷糊低能。 不过世美被她摆了一道,不晓得他会不会生气,但……管他的,他明天就要去加拿大了,他又不肯带她一起去,她又想有人陪,只好用这个方法了。 可是弄个小小世美来陪,是不是太自私了?其实…… 唉呀!做都做了,再来想后果也太晚了,或许她再也见不到他呢?不想了,莫可高高兴兴地踏上征途,她得好好计划一下,为了小小世美,嘻嘻! 〓*〓*〓* 一个月后,王豫和世宇订婚了,礼服由新郎的异父异母弟弟,名服装设计师文轩亲自设计,妆点得新娘子端庄大方,美艳绝伦。 风光明媚、百花齐放,王豫位于天母的别墅里聚集了百名宾客,人人笑容满面,朝主人不断地贺喜,气氛和乐。 宴席上菜香、酒醇,加上五层的鲜花订婚蛋糕,完全显示出主人的气派豪华,一切看起来都完美。 可是—— 世美无精打采地窝在房间里,不肯出来见客,手抚两个眼眶,这是他姐夫昨天去接他飞机时送的超级大礼,理由是莫可不见了。 冤枉啊!大人!他真想大喊,上帝明鉴,莫可不见了,他才是最担心的人,在外流浪了一个月,他才体会到有个人一起分享喜乐,分担哀愁是一件多棒的事。 他会只玩了一个月就回来,便是为了接莫可一起遨游世界。 而莫可却只留下一张纸条。(“大哥,我要去流浪,顺便体验人生,再见!”)就消失无踪。 王豫本以为她顶多玩个一星期就会回来了,谁知道一个月过去了,仍音讯全无,今天他订婚,小妮子也只派人送来一份大礼,连露个面都不肯,太可恶了!不知道家人会担心吗? 至于世宇,她的怒火是因为世真、世善那两个混小子,不仅没回来,连只字片语也没有,真是白疼他们了。 三个人对坐在新房里生闷气。“你们在台湾的人把莫可看到不见了,却问我这个身在加拿大的人,有没有搞错?”世美急得跳脚。“莫可到底跑哪儿去了?” “你是莫可的男朋友,她不见了,不找你要找谁?”王豫正一肚子怒火,无处可发呢! 铃铃!不识相的电话铃声响起。 世宇瞪了一眼,没人要接,她只好自己走过去拿起话筒。“喂——”口气无比的差,一点儿都听不出有新娘的味道。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大姐,我是世真,我的女朋友被人带走了,我要去把她抢回来,今天不能回去了,对不起,最晚一个月,我会带她回去见你,祝你新婚愉快,再见!” 叩!电话挂断了。 世宇呆呆地把话筒放回原位,站在原地,脑中还不能完全消化刚才所听到的消息。 “怎么了?谁的电话?”王豫关心地问。 世宇还来不及回答,电话铃声又响。“喂?” “大姐,我是世善,我女朋友有危险了,我现在要去救她,暂时不能回去了,对不起,帮我向姐夫问个好,等事情完结的时候,我们会立刻回台湾,祝你们白头到老,再见!” 世宇没有机会插话,电话便已挂断,她只能拿着话筒发愣。 “姐,到底发生什么事?瞧你吓的!”世美走过来,拿起世宇手中的话筒,放回电话上。 “是世真和世善。” “大哥?二哥?他们说什么?是不是人在机场,叫我们去接他们?我现在马上去。”世美抓起车钥匙,就往外冲。 “站住!”世宇拉住他。“世真和世善说他们不回来了。” “什么?大哥、二哥那么没良心?” “别胡说!”世宇喝了声。“世真说他女朋友被人带走了,他要去把人抢回来、世善说他女朋友有危险,他正要去救她;所以暂时没办法回来。” 说着,她忍不住笑开怀,听两个弟弟那焦急的声音,显然女孩子在他们心目中已占了相当大的分量,世真和世善同时陷入情网了。 真好笑,他们不是为了逃婚才仓皇出国的吗?谁知道逃出了婚姻,却掉落情关,看来一切都是天意,注定好的。 世美无精打采地坐回沙发上,两个哥哥都有女朋友了,正在为自己的爱人奋斗,本来他也有的,可是他放弃了,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过得好不好?是不是投入另一个男人的怀抱了? 不——想起有这个可能,他简直要疯了。“莫可是我的!”他对自己发誓,毛家人对于想要的东西是从不会客气的。 世美坚定地站起身,往外走去。 “你要去哪里?”世宇在他背后问。 “把莫可找回来——”他大声地回答,不管天涯海角,他一定会找到莫可的。 王豫和世宇相视一笑。“年轻人的事就由他们自己去解决吧?” “我们也没多老啊?”她笑着抱紧他。 “但是我们有我们该做的事。” “什么?” “这个——”他低头吻住她。 叩叩!外面传来敲门声。 真烦!他抱起她往浴室走去,十多坪大的浴室里有一个四人份的大按摩浴缸,正冒着大大的水泡和浓烟,王豫抱着她滑入热水,湿掉的礼服紧紧贴在身上,有点碍事,交合的四片唇这才稍微分开一会儿。 “咦?新郎、新娘人呢?”冲进来的友人四下寻找非常没有“职业道德”的主人。 浴室里,两个弃满堂宾客不顾的罪魁祸首互扮鬼脸,找吧!努力地找,找死你们! 客厅里有一个人在跳脚,是新郎、新娘唯一的亲人(完全没有血缘也算的话)——文轩正满头大汗,一个人应付着一百多位客人,心里把那个没品、没味兼没义气的大哥给骂翻了。 他发誓,非快点结婚不可,说什么也要把今天的仇讨回来。“……是,谢谢,再见……”上帝救命!他的嘴快笑歪了。 浴室里有一双鸳鸯正高兴地在戏着水,陶醉在他们的爱河里…… 【全书完】 后记 时间过得真快,又将是新的一年,大家都过得好吗? 前些日子和国小同学聚会,想想毕业几年了,十、十一、也许不止喔? 总之时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家都没变、也变了! 好奇怪的说法,我也这么想,不过听我说完你们就会觉得很贴切。 那天是星期二,庆祝好朋友考上普考,四个女人在茶坊坐了一下午,偷偷说一声,那天喝的果茶真是一级棒,茶叶好是一回事,有人请客是最过瘾的事。 欧斯卡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满奇怪的人种,但最近我发现世界上每个人都有其特殊的地方。 我们四个人,其中有三个在公家机关服务,这种说法有一点点奇怪,正确来说是一个已入公职,一个正等待分配,一个等候放榜,只有我例外,仍在私人企业中浮沉。 以前我常想,在公家机关做事,稳定性够、薪资又不错,朝九晚五,日子应该过得很悠闲才对。 其实这是错的,公家机关里结构庞大,人际关系须照顾得面面俱到,一些陋习、旧规,久为人所诟痛,却又难以改变,他们的烦恼才多呢! 朋友也羡慕我的自由,当自己时间的主人,但事实上,我忙起来的时候,曾身兼三份工、一天睡不到六小时,像现在年底到了,有一些公司行号的电脑资料要整理,加上小说稿,熬夜便成了家常便饭。 这和读书时不是没两样?我为数学烦恼、她痛恨国文、他讨厌社会,烦恼的本质是不变,生活是随人在过,只要你愿意,事实上每个人都可以选择自己要的生活,重点是你是不是真的想要? 像最近欧斯卡就找到一个使生活不再无聊的方法,每天给自己一个小梦想,小目标,小小的就好,比如做一百个仰卧起坐、试着联络久未见面的朋友、猜出推理小说里面的犯人……每天都能尝到实现梦想、达成目标的快乐,让日子变得天天愉快。 这种感觉真的很不错喔! 哔哔哔——妈妈在call我回家吃晚饭了,夜深了,女人脱壳秀也该告一段落。 明天大家都还要上班呢,我们挥挥手,下次见面大概又是好几个月后,但有什么关系,真正的友情是经得起时间考验的! 欧斯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