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头的小丫鬟》 第一章 在一个天际罩满乌云的阴凉秋日,一名身穿黑衣的男人,骑着一匹黑马,来到一座繁华热闹的城镇。 百里夺香俐落的在一家饭馆前下了马,把缰绳递给候在一旁的小厮,顺手赏了半两银子,吩咐小厮好生照料之后便迳自进了店内,向掌柜点完菜后,就沉默的捡了个角落的位子坐下。 「客倌,瞧您一身风尘仆仆的,赶路是吗?」前来倒茶的店小二见这名客人一身劲装,还骑着一匹高大黑亮的骏马,又听马厩的大毛说他一给赏就是半两银,出手真是阔绰! 冲着这一点,虽然这位客倌的脸绷得紧紧的,一副不想跟人亲近的模样,店小二还是忍不住开口攀谈,看能不能也得个赏钱。 百里夺香看也不看他,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那我可要提醒您,最近这一带有点乱啊!听说有个魔头跟几位大侠下午要在附近的秋风原打架还是决斗什么的,搞得最近风声鹤唳,好些江湖人士也来观战,大伙儿都不太敢出城了。」瞧他这么贴心,快点感动的打赏他吧!「不晓得客倌要上哪儿去?路上可也得小心点。」 「……秋风原。」随着从口中吐出的冰冷低语,百里夺香不用抬头也能感受到这个罗唆店小二的身体突然变得紧绷,一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嘴巴也识相的闭了起来。 一阵尴尬的死寂后,店小二勉强撑起笑脸,「这、这样啊!那……您请慢用……」不管这位客倌是魔头还是大侠,多吃点才能安心上路…… 这时,也没看到这位黑衣男子有什么动作,就见一颗碎银咕咚咕咚的从桌上往自己滚来,伴随着那冰珠子似的话语,让店小二一边接银子一边发抖。 「快点上菜。」 「是、是……」随即逃走。 魔头和……几位大侠是吗?百里夺香暗暗的冷哼了一声。 是,他就是那位魔头! 正确来说,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英雄侠士」们是将战帖下给他那个身为「嗜血魔尊」的爹,但是他老爹说什么「魔头的儿子也是个小魔头,你就当作是出去玩玩,顺便帮我买点土产」,硬是要他代父出征,自己却窝回被子里睡大觉,丝毫不在意他这个亲生儿子的死活。 那个大魔头说得轻松,却累得他这个小魔头一路上马不停蹄的狂奔,一边在心里叨念着──既然都送战书到他家了,干嘛不打完再走?非得要约个这种十天半个月才到得了的地方,离他们自己的门派也有一段距离,到底是对谁有好处啊?真是让人搞不懂! 百里夺香默默的吃着送上桌的菜肴,也不理会周遭被他搞得凝重的气氛,反而觉得这样安静多了。 「公子、公子,这儿有家饭馆!」一阵麻雀似的姑娘叫嚷声破坏了这片宁静,也让百里夺香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咱们先在这里歇一会儿,喝点热茶暖暖胃吧!不然您这一路上晕车,吐得脸色都发白了,待会儿怎么跟那魔头打架呢?」 「你这丫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相对于小姑娘体贴照顾的言语,一阵虚弱的斥喝显得相当无情,只不过晕车造成的不适大大减低了话语中的火气。 显然小丫头也没被吓住,照样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公子别误会,我只是为了公子着想,更何况咱们千里迢迢的跑来这儿,要是您因为肚子饿而败在那个魔头手下,岂不是很冤枉?」 百里夺香一听,顿时不知该怒或是该笑──会输也不见得是因为肚子饿吧!难道这家伙以为吃得饱就能赢他吗? 「你还说!」双脚好不容易稳稳的站在地面上,那位公子的声音听起来稍微恢复了一点中气,骂人的声音也变大了,「你一直魔头、魔头的嚷嚷,是怕别人不晓得我要去参加那场决斗吗?」 是啊!连魔头自己都知道了,这头的小魔头在心里哼声暗忖。 「公子您放心,和魔头决斗是何等光荣又勇敢的事,就算真被知道了,大家也都是一副对您敬畏有加的模样,被知道了又有什么关系呢?来,快进来吃点东西,早点恢复『天水山庄』大公子那英明神武的模样吧!」 也不知她是真笨还是装傻,竟在这种是非之地,连主人的名号都一并抖出来,让一旁等着的掌柜和店小二的脸色也不禁发白。 随着那诱哄的语音,两个人影出现在饭馆门口。 被方才那些对话给勾起兴趣的百里夺香也忍不住微微抬起头,不着痕迹的打量着那个要死不活的对手──以及他身边的姑娘。 那些武林世家的公子哥儿他见得多了,这一个并没有特别到能挑起他的注意;反而是旁边那个丫鬟打扮的女孩,一进饭馆伺候她家公子坐下后,就伶俐的抹茶杯、掏茶叶的,手脚相当灵活。 那么,她执意要进这间饭馆,打的是什么主意?想起刚才她主子的恶声恶气,百里夺香也有点好奇起来。 虽然又遇到一个要前往秋风原的客人,但这桌显然没有刚才的可怕,店小二打起精神,满脸堆笑的上前伺候,「客倌想用点什么?」 「来碗热汤就好……」 「给公子来只烤鸡,还有两斤卤牛肉、一盘清蒸鱼、一碗酸菜肉片汤,再炒两个青菜,白饭也上个一桶。」花春玉立刻打断主人的话语,然后像是背书似的念了一长串菜名,随即在主子的怒瞪之下歉然一笑,「公子,出门在外不比庄里方便,您就委屈点吧!」 「委……」委屈个屁!瞧他这副虚弱的德行,会吃得下这么多油腻的食物吗? 更别说这根本不是正常人的食量!肯定是这食量比牛还大的丫头自己饿了,想藉着这个机会大吃一顿。 「公子别担心,您就随意吃吧!要是吃不下的话,我来处理。」有剩菜,丫鬟服其劳。 虽然明知她打着什么如意算盘,但是见花春玉这么谦卑,身为天水山庄大公子的王天明也不好再发作──毕竟他们也是江湖上小有名气的武林世家,为了一顿饭而责骂丫鬟,传出去也不好听。 「哼!」结果只能怒哼一声,端起茶来将火气冲下肚。 而在一旁默默观察的百里夺香也察觉了她的意图,悄悄勾起唇角,目光继续在那姑娘身上徘徊。 见她长得小巧玲珑,那身形和腰肢都细得像柳条似的,还真看不出她这么能吃。 再次体会到人不可貌相的真理之后,百里夺香将注意力移回自己桌上的食物,似乎是对那对主仆失去了兴趣。 吃了一会儿,没什么胃口的王天明早早就放下筷子,满脸不悦的先行回到马车上休息。 而花春玉跟上前去伺候妥当后,又奔回饭馆里继续收拾残肴,小小的脸上有着毫不掩饰的快乐光采。 刚好吃完面抬起头来的百里夺香碰巧瞥见她那心花朵朵开的可爱模样,心头微微一动,一时间竟无法将目光从她的脸上移开。 而刚啃完一只鸡翅膀的花春玉像是感受到他灼热的视线,不经意的抬起头来,正好和他四目相对! 她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朝那个男人礼貌性的微微一笑,双手则将饭菜往自己的方向挪近了一些,无言的散发出「休想我会分你吃」的扞卫讯息。 百里夺香啼笑皆非的看着她的举动,脸上的神情却依然文风不动,原本望着她的眼神也敛了下来,隐藏了那一瞬间闪过他眼中的笑意。 见那双慑人的目光不再看着自己,花春玉这才放下心来,继续解决着眼前的饭菜。 但是才吃了几口,另外一道目光又吸引了她的注意,她稍稍别过头,看见一个衣衫破旧的瘦弱男孩正躲在门边,眼光直勾勾的盯着她面前的食物不放。 花春玉叹了一口气,有点舍不得的看了剩下的食物一眼,随即伸手招来伙计帮忙将菜肴及大半桶的米饭打包好,然后偷偷的递给那个小男孩,自己则就着那碗汤将剩余的几碗饭给囫囵吞下。 呵!她想办法让自己吃到这么丰盛的一餐,结果最后还是大方的分送给了小乞儿,还真是白费心思!一直偷偷观察着她这些举动的百里夺香,心里觉得有点好笑。 百里夺香站起身,迳自绕过她走向掌柜,付了自己的饭钱后,又扔下一锭银子,像是要故意刺激她似的说道:「给我打包一份和那姑娘桌上同样的菜,一个时辰之后回来拿。」 *** 半个时辰后,秋风原。 身为魔头代理人的百里夺香懒懒的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百无聊赖的望着这片空旷的草原。 明明下战帖的是那些正道人士,怎么反而是他这个反派魔头和那些躲在一旁看热闹的观众率先准时到场? 那些家伙到底懂不懂得做大侠的规矩啊?如果早知道还要等,他就先带一只鸡过来啃了。 就在他等得快要不耐烦时,一辆马车缓缓驶近,后头还跟着一个小跑步的身影。 车一停,花春玉赶紧奔上前,轻轻的敲了敲壁板,「公子,秋风原到了!」然后忙着搬垫脚凳、开车门,好让主子能以最完美的姿态现身在众人面前。 王天明缓步下了车,脸上原本的悠闲昂然在看到一片空旷的草原时顿时一呆,再看看另一头的黑衣男子,又是一呆。 他的同伴……在哪里? 对面那个男人……又是谁? 「你是谁?不知道这里是我们『武林三杰』和『嗜血魔尊』的决斗之处吗?看热闹的就坐远一点,刀剑可是不长眼,别一个不小心就给断了手脚!」 这大话说得还真早。「我是代替我爹来的。」 「你爹是谁?」 「百里无涯,你们都叫他『嗜血魔尊』。」 王天明又是一愣,「你为什么要代替你爹?」 「因为他懒得出门。」解释这么多,应该够了吧?百里夺香站起身,目光一凝,瞬间散发出一股令人喘不过气的威逼压力,「不要浪费时间,出手吧!」 见这黑衣男子似乎真有几分功夫,王天明也急了,赶紧喊停,「我、我们说好是『武林三杰』向你爹挑战,如今人都还没到齐,你就想出手,这、这违反了我们的约定!」 哪来这么多有的没的规定啊?「我不记得跟你有什么约定,况且你们三个一起来,我就三个一起杀;三个轮流来,我就一个一个杀,最后的结果都一样,有什么差别?」 王天明听得傻眼,一边绞尽脑汁的想着该怎么拖延,一边在心中暗骂另外两个伙伴太没良心,竟然临阵脱逃,丢下他一个人站在这个注定赢不了的战场上…… 当初他们暗中议定的计划是──趁着那个魔头面对他们三人,背后没有防备时,派人放箭偷袭!就算没得手,至少也能暂时扰乱魔头的心思,他们就藉这个机会上前围攻。 当初他是满心觉得这个计划可行,才会不知天高地厚的答应了下来,结果现在不只魔头没来,连「武林三杰」都缺了两个,就只有他和这个看起来武功也颇高强的小魔头对峙! 更别说他一路上又晕又吐的,中午还只吃了半碗饭,身虚体弱的…… 看来这下子生机渺茫……若他真有机会逃出生天,肯定要跟另外两个损友绝交!王天明心中绝望又悲愤的想着。 冷眼看着王天明还在那儿无语问苍天,百里夺香等得有点不耐烦了,「所以你是想不想打?」他还要赶着回城里去拿预订好的饭菜呢! 「呃,打、打是要打的……」在众目睽睽之下,王天明也只好硬着头皮逞强了。 「那就出手吧!」 「不过,今日我们名不正、言不顺,不如改天我再到府上邀公子切磋一番……」临死的挣扎。 「麻烦!」失去耐性的百里夺香怒了,抽出腰间缠着的软鞭就往地上一甩。 原本青翠的草地上顿时出现一条令人怵目惊心的裂痕,让王天明双膝发软,差点就要跪了下去。 「想打的也是你,不想打的也是你,还莫名其妙的故意挑了个这么远的地方,你是当魔头赶路就不累、不饿、不用盘缠的吗?」 这……他也很想知道另外两个人干嘛挑这个地方呀!「百里公子,你先息怒,我们有话好说……」 「息怒?」小魔头冷笑一声,鞭子又在地上啪的一响,扬起一阵尘土,「现在要让我息怒就只有两种方法,你想不想听?」 「这个嘛!要是百里公子不想说的话,我也是不会勉强……」 百里夺香才不管王天明的推托,迳自开口说道:「第一个方法很简单,拿出你的兵器,好好的跟我打一架,等你败在我的手下之后,我就割下你的人头,带回去给我爹当土产,让我们父子俩一起高兴。」 王天明与躲在四周偷听的江湖人士们闻言,无不倒吸一口凉气──这年轻人的口气可真大! 虽然从他散发的内力和使鞭的功夫看来,或许真有那么两下子,但是丝毫不将对手放在眼里,甚至发下狂言要取对方人头,也未免太看不起这位天水山庄的大公子了! 「这……冤家宜解不宜结,我们今日会邀请令尊到这儿一叙,也不过是想劝告令尊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冤冤相报何时了,何苦再造杀业?不如就此改过向善,还武林一片光明美好的将来……」王天明慌得冷汗涔涔,开始语无伦次,连之前陪娘亲到佛寺里听大师开示的话语都混在一起了。 「武林没有魔头,你们正道还有什么事可做?」百里夺香嘲讽的勾起唇,「所以你喜欢这一种吗?」 「本公子一向爱好和平,不愿见血……」 「见的也是你自己的血,有什么关系?」而且见到的时候就死了。「或者还有另一个方法,你留下一个和你的生命同样重要的东西,例如天水山庄的令牌之类的,好当成我的战利品。」 王天明一听,更加为难──无论是谁,只要手持天水山庄的令牌,就会被视为奉庄主命令行事,不仅可随意进出山庄,甚至连庄里的产业、店铺,以及金银钱财都可任意调度使用,这么重要的东西,岂可落入一名恶徒的手中?! 正当他左右为难之时,眼角突然瞥见正蹲在马车边啃馒头的花春玉,心里顿生一计。「在下实在不愿意与百里公子大动干戈,在两相权衡之下,我就忍痛将自己爱逾生命之物转赠给你,希望百里公子多多珍惜、爱护。」 「给我的东西就是我的了,你管我珍不珍惜、爱不爱护?」真是罗唆!「快点拿来!」他想回家了。 王天明忍住心中的得意,以及差点冲出口的窃笑,故意端起严肃的脸色,朝着花春玉招手,「小花,你过来。」 听见主子叫唤,尽职又认真的花春玉三两口将馒头吞下,小跑步的跑到王天明身边,「公子有何吩咐?」 看见这个眼熟的丫头,百里夺香的心里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个纨-子弟所说的「爱逾生命之物」,该不会是…… 「百里公子,这丫头兰心蕙质、心灵手巧,而且刻苦耐劳、伺候周到,平常负责打理我的生活起居,无论大小事都办得妥妥贴贴,实在是日常居家、出外旅行的必备丫鬟!」王天明眉飞色舞、滔滔不绝的说着花春玉的好话,然后又转为一副忍痛割爱的惋惜模样,「唉!我这就把我『爱逾生命』的丫鬟让给你了,还望百里公子多多珍惜。」 「咦?」还没搞清楚状况的花春玉看看主人,又看看那个脸色变得跟身上的衣裳一般黑的男人,这才发现他就是那个在饭馆里瞪着她看的男子,真没想到她曾经跟魔头坐得这么近…… 不过,这跟她有什么关系?为什么公子说要把她让给魔头? 「公子,这……」是怎么一回事? 花春玉的话还没问完,百里夺香已经抢先一步怒道:「我不要这种东西!」 他的排斥让她一脸受伤的望向他──他跟她素不相识,为什么这么讨厌她?还说她是「东西」! 「百里公子,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既然我已履行了你的要求,那么也希望你别再为难我,我们就此别过~~」王天明边喊边跑,说到最后一字时已跳上马车,吩咐车夫快速驶离。 而四周的观众,有的见没架要打便已一脸没趣的离开,剩下的则是在见到百里夺香气到发青的恐怖脸色时,纷纷识相的逃离现场,免得魔头一抓狂起来胡乱杀人,自己也倒霉的成为鞭下冤魂。 短短的瞬间,秋风原上只剩下两个人静静的站着。 花春玉困惑的望着已经消失在路的那一头的马车,然后又转回身子望向正在将软鞭缠回腰上的百里夺香。 「请问……我家公子是把我让给你了吗?」虽然她只当了几年丫鬟,却已经更换了好几个主人,花春玉早就明白奴仆也是主人财产的一部分,随意转让赠送都是很常见的,因此也不显得大惊小怪。 「那家伙是这样说的。」但他并不想要! 「那么,公子──」 「你别叫我公子。」这个人也叫公子、那个人也叫公子,她自己不会搞混,他听了都觉得耳朵出油。 好吧!那她改一下,「少爷……」 「闭嘴!」 这也不喜欢?「主人……」 百里夺香气唬唬的转过身,瞪向一脸无辜的花春玉,「你别再叫了,我不需要丫鬟!」 他是觉得这贪吃的姑娘很新奇有趣,但并不表示他想被她黏在身边,甚至带她回家! 「那……我要做什么?」她就是个丫鬟啊! 他睨她一眼,准备翻身上马,「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你自由了!懂吧?自由了!」 与其把她带在身边惹麻烦,还不如早早放生──瞧瞧他这个小魔头是多么的宅心仁厚。 自由?花春玉一呆,突然有些慌张。 她早就习惯了当丫鬟的日子,每天伺候主人的饮食起居,以及那些清洁打扫的工作都已成了她固定的生活内容,现在他却突然说他不要丫鬟,说要她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这…… 她想不出来啊! 眼见百里夺香扬起缰绳就要离开,她也顾不得危险,莽撞的冲上前去抱住他的腿,险些将他给拖下马。 他的心头一惊,赶紧勒住缰绳,大脚则下意识的直接往她的肩头一踹,终于把这个差点暗算了他的女人给踹离身边。 花春玉则是踉跄着往后退了数步,然后在他的咒骂声和马儿嘶鸣声中跌趴在地上,肩头还留着他的鞋印,以及火辣辣的刺痛。 「你是天水山庄派来的刺客吗?」瞪着那个看似娇小柔弱,却差一点就害他滚下马的女人,百里夺香咬牙切齿的迸出充满火药味的危险问句。 他还以为那个贪生怕死的什么公子是怕了他,才会丢下这个丫头,夹着尾巴逃跑,却没想到她竟是个伏兵! 难怪她的主子在临走之前还笑得那么诡异……可恶!竟敢这样作弄他! 就在百里夺香气冲冲的打算赶上前去追杀王天明时,花春玉顾不得身上的疼痛,赶紧跪在他的脚边朝他磕了好几个头,「公子,让您受惊是奴婢的不对,奴婢给您磕头道歉,但是请您不要丢下奴婢,奴婢很听话的!而且奴婢什么工作都能做,无论是劈柴挑水、烧饭洗衣、洒扫整理、跑腿随侍……」 他被她这一连串的奴婢给搞得昏头转向,看到她跪在一旁的可怜样更是觉得好烦闷──这女人是怎么搞的?许多人都指望着存够了银两,做足了年限好脱离奴籍,她却拚死拚活的只为了当个丫鬟?「你不要再奴婢、奴婢的叫个不停,给我起来!」 「公子不答应让我伺候,我就不起来。」花春玉依然伏在一旁,执拗的坚持着。 「你这是在威胁我吗?」百里夺香冷笑一声,「那你就别起来好了!」他才懒得理她。 花春玉听他这么说,心里一慌,正想起身重施故技,却在抬起头时正好看见他手中的缰绳一抖,高大的黑马再度撒蹄狂奔而去。 她呆愣的跪在原地,顿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刚刚那黑衣公子说她自由了…… 但是自由也是得吃饭的呀!而且还不是一样要找份工作挣钱才有得吃? 不像以前,她只要跟府里的厨娘打好关系,不仅三餐有着落,偶尔还能分到几个包子或馒头,幸运些的话甚至还能多添一碗饭呢! 再说,她会的事情也都是丫鬟该会的,如果真要找份工作的话,她还是只能当个奴婢吧…… 唉!不晓得刚才那个城镇有没有哪户人家缺人手?如果没有的话那就糟了,她身上可是一文钱也没有。 一阵冷风吹过,让烦恼的花春玉打了个寒颤,随即感到鼻头一湿,下一刻豆大的雨滴就又急又狂的洒了下来,没多久就将她淋得全身湿透。 还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既然都被淋湿了,这附近又没什么能遮雨的地方,她也就自暴自弃的继续跪在原地发愣,为自己黯淡无光的将来发愁。 就在这时,在哗啦啦的雨声中突然出现了阵阵马蹄声,花春玉抬起头想看看是不是自己的幻觉时,却看见一团有点熟悉的黑影快速朝她靠近,心中忍不住一跳。 「你是磕头磕到傻了吗?下雨了也不懂得避?」同样淋得湿透的百里夺香瞪着那个还跪在原地的笨蛋,气急败坏的斥骂着,「还是说非得要主人下令,你才懂得要做什么?之前看你用膳点菜时可是俐落得很,怎么这会儿反而成了个呆子?」 而他竟然为了这个呆子,放弃追杀天水山庄大公子、抢夺他身上令牌的计划,冒着大雨回到秋风原,只为了看她是不是还傻傻的待在原地,没有主子的命令就不晓得要动。 结果还真的被他给料中!百里夺香觉得自己这趟真是长了见识──遇见了全天下最笨的女人! 花春玉听着他在轰然雨声中依然中气十足的骂声,开口辩解了几句,声音却总是被雨声盖过,不禁叹了一口气,闭上嘴巴放弃为自己解释。 而他却将她的无奈表情误解为对人生的万念俱灰,心里难得的浮起一丝怜惜和同情。 想想她一个姑娘家,莫名其妙的被她家公子丢下,一时之间大概也不知该如何是好,若是他就这么将她扔着不管,反而害她遇到什么坏人,那岂不是罪过…… 惊觉到自己起了佛心,百里夺香暗咒一声。 不是这样的!应该说,他好歹也是个魔头、是个反派,怎能任由为非作歹的机会由自己的眼前溜过,反而让其他恶人捡了便宜呢? 如果她真的会遇到什么惨事的话,那也该是由他来下手才对! 用这种奇怪的想法说服自己后,百里夺香困扰的盯着那个仍跪坐在地上的女人,然后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跳下马将她扛上肩,在花春玉还来不及惊叫的时候便已再度上马,将她安置在自己身前。 「公子……」 「闭嘴!」 她摸不清他的心意,只好疑惑的开口询问,结果又被他一个怒瞪,让她乖乖的闭上嘴巴。 在滂沱的大雨中,载着两人的马儿撒起四蹄,再度扬长而去。 第二章 拎着全身都在滴水的小姑娘踏进客栈,百里夺香不改豪迈作风,口中大刺刺的差遣着店家,手上则直接掏出一张湿淋淋的银票拍到掌柜的面前,让花春玉不禁瞪大双眼,为了他的挥金如土行径大感惊异。 「两间房,再找人帮我去城门附近的饭馆把我的饭菜拿回来。」他低头瞟见像是一只落水小鸡似的花春玉,浓眉一蹙,「顺便帮她买两套衣裳,再……看她需要什么,直接问她。」 他没照顾过女人,不晓得她这会儿会需要哪些东西,干脆让她自己跟掌柜的商量,「公子不必为我这么费心……」她只是个丫环,应该要先伺候好主人,再来打理自己。 他不耐烦的瞪了她一眼,「是吗?那就算了。」百里夺香才懒得跟她客套,反正出去跑腿办事的又不是他,她要或不要,对他都没影响。 慈祥和蔼的掌柜大叔见她冷得打颤,却又满口逞强,似乎很怕替这个凶巴巴的男人添麻烦,不禁同情的开口劝道:「姑娘,最近天冷风寒,你又淋得一身湿,要是一个不小心染上风寒,到时岂不是让这位公子更加为难吗?」 谁会为难!百里夺香正想发飙,却在感受到她身上传来的微微颤抖的,原本已经涌到嘴边的咆哮硬是在口中滚了几滚,最后吐出来的只有一句没好气的粗声粗气,「快点决定!」 花春玉偷偷瞟向脸色不善的百里夺香,硬着头皮道:「那就麻烦掌柜的先替公子准备祛寒的姜茶,以及沐浴用的热水,还要一些干净的布巾和衣物。」 「听见了吗?」看见掌柜的点了头,他满意的又扔下一张银票,「我不需要这些,都送去她的房里。」随即抬起脚步,跟着早就等在一旁准备带路的店小二走向客房。 「公子?公子!」花春玉赶紧快步跟上,心里为了他方才的话感到惊疑不定。 「不要叫我公子!」他听得都快别扭死了! 「那、那要叫您什么……」 啰唆!「不要叫我!」随即砰的一声甩上房门,把那个吵得他心烦的姑娘给关在门外。 虽然他因为一时的鬼迷心窍,决定暂时将她带在身边,但是想到这趟回程多了个女人,恐怕无法像之前那样快马加鞭、日夜兼程,偶尔经过一些富家大户时,也不能再顺便进去参观、鉴赏他们的金银宝贝,百里夺香的心里便忍不住郁闷起来。 左思右想却想不出什么两全其美的好办法,他心烦的坐在床榻上,盘起腿开始运功。 没多久,只见他身上冒出数道白烟,连四周的空气都变得干热,原本湿透的衣裤鞋袜和束起的长发,也在他的内功运行之下被烤得干燥温暖。 就这样让真气循环了体内数周,百里夺香收功起身,打开房门正好遇见帮他送饭菜上楼的店小二。 他让店小二将食物端进房内,表面看似不为所动,目光却紧紧跟随着店小二,默默的注意着店小二一举一动的同时,也敏锐的刺探着对方所散发出来的气息。 虽然他爹在武林中算是个恶名昭彰的魔头,但他这个儿子并不如老爹一般爱出风头——虽然因为从小耳濡目染,让他的行为、个性与一般世俗礼教的规范看来是显得狂放不羁,不过对于烧杀掳掠之类的行为,百里夺香一向兴趣缺缺,每次他爹邀他一起出去作恶「消遣」,他总是宁可待在家里练功,或是另外找他自己有兴趣的目标。 他并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只不过和他爹的爱好略有不同——他老爹爱的是杀人放火,他则喜欢跑进各门各派借阅他们的武功秘笈,要是对方乖乖奉上,那他也乐得轻松,若是不肯借,那他只好动手抢。 但他不肯和他爹同伙,并不代表他不认同老爹的恶形恶状,他只是依照自己的喜好和兴趣来行事。 大概是他这种对于正邪之分毫不执着的态度引起了魔头老爹的不满,所以才会随便找个借口,叫他代替自己来参加这场决斗,打算让他杀了这几个武林世家的公子们,好在恶人榜上占个一席之地。 也因为这场骚动,百里夺香初到此地时还能悠哉的当个外地来的陌生人,现在则要绷着心神来提高警觉,毕竟方才在秋风原围观的人应该还有大半留在这座城里,他这个魔头之子的身份和行踪可说是大刺刺的曝光在众人面前,若说有人想乘机来找他麻烦,倒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待店小二退出房间,他取出随身的试毒工具一一检查过,没发现什么异样后,百里夺香这才坐到桌前,狼呑虎咽的开始吃起已经有点凉掉的菜肴。 其实就算真的有人在饭菜中下了毒,只要不是什么独门无解的东西,他这个从小被喂毒长大的身体倒也不将一般毒药看在眼里,只不过中了毒总会有点不舒服,能避的话他还是会尽量避开。 如果说真有什么狠角色想置他于死地,硬是弄来那些无色无味的奇毒,那…… 至少在死前有一顿饱餐,也算是不错的事。 怀抱着这种无所谓的心态,百里夺香开怀的大吃大喝,差点忘了隔壁还有一个因他一时失心疯捡回来的小麻烦。 直到他耳尖的听到一声轻呼,猛然想起那个小丫头,心下一惊,也顾不得抹嘴擦手,马上如闪电般的迅速窜了出去。 下一刹那,他的大脚踹开她的房门时,身上已经凝着紧绷的杀气,随时都能出手迎击。 房门一开,一阵温暖的水气扑面而来,百里夺香迅速扫视了房内一圈,没见到什么可疑人物,只有一个长发半湿,双眼圆睁的姑娘半惊半愕的瞪着他,满脸的莫名其妙。 他一阵恼火,铜铃似的眼睛也回瞪向她,「你叫什么叫?」 她叫这么小声,他也听得见吗?「刚才有只老鼠……」 「看到老鼠也要叫,那你出门见到猫狗牛马的话,不就一路上叫个不停了?」 他没好气的骂道,心中莫名的感到心烦气躁。 平常他才懒得理会这些芝麻小事,只是不知为何,事情一牵扯上这个女的,就让他的火气特别大,心情也格外郁闷。 「呃,这倒是不会,我喜欢小动物。」毛茸茸的,多可爱啊! 花春玉这副认真的呆样,让百里夺香看了为之气结,「谁问你这个了?你——」 还想多骂几句,但又找不出名目,他重重的哼了一声,「跟我过来,我有话对你说!」随即转身出了房间,重重的脚步声显示出他的火气还没消。 这位公子还真是爱生气!花春玉无奈的随手挽起长发,乖乖的跟在他后头走去。 一进到他的房里,她看见满桌的残肴剩菜,眼睛忍不住睁大了。 比起他为什么这么快就一身干爽,花春玉更想知道他会不会记得给她东西吃? 如果不记得的话,能不能把桌上的菜留一些给她…… 见她的目光直勾勾的盯着桌上的食物,百里夺香冷血无情的说道:「别看了,这些不是给你吃的。」 对于她一脸失望的模样恍若无视,他迳自找了张椅子坐下,一双眼睛大刺刺的打量着她。 之前几次看见她,对她的印象大约就是小身体大食量、手脚俐落、懂得要怎么讲话才能占到便宜又不被嫌恶,虽然占了便宜最后却还是没得到多少好处……之类的奇怪想法,对于她的长相倒是没什么深刻的印象,直到这会儿才认真的将她给看个清楚。 站得笔直的小小身躯,让她给人一种坚强又有活力的印象,巴掌大的小脸虽然称不上国色天香,但也端正秀气,刚沐浴过的脸颊泛着健康的红润色泽,让她看起来像是一颗成熟的粉嫩桃子。 而她那双最引他注意的眼睛显得亮而有神,回望着他的时候甚至毫无畏惧,反而充满了谨慎与好奇。「你叫什么名字?」 「花春玉,以前的主子们会的叫我小花、或是春儿,还有小玉。」这名字像是预告了她天生就注定当个丫环,无论怎么叫都很合适。 「你以前的主子怎么叫你,跟我没关系。」他只是不想喂喂喂的叫她罢了。 「我只是想再告诉你一次,我不需要丫环,所以你别以为我把你带回来就是答应让你跟着我。」 「可是公子——」 「我也说过不要叫我公子。」 「那要叫您什么?」又不要人叫公子,也不想被称为少爷,花春玉觉得这个男人好难伺候,忍不住庆幸他坚持不要她跟随,不然她以后的日子恐怕会不太好过。 本想回她一句「最好别叫」,但是看见她一副勤问好学的恭敬模样,百里夺香又忍下了火气,「嗯……我的名字叫百里夺香。」 他通常只有在打架时才会报上名号,像这种充满和乐气息的自我介绍场面,让他觉得好别扭。 「那……百里公子?香公子?」花春玉一个个的念出口,同时观察着他的神情,在发现他的脸色变得愈来愈铁青时,她也识相的闭口不再试探。 「我总不好连名带姓的叫您吧……」 听她这么咕哝,他才发现自己好像从来没有烦恼过这种小事,毕竟那些打架的对象根本不管他的名字,仍旧是魔头、魔头的称呼他,而他自己也早就习惯了。 「大家都叫我魔头,或是魔头之子。不想没命的话,就别再来招惹我!」 她哪有,「是公子您……」看见他又要发飙,花春玉赶紧改口,「是您自己把我抓来的。」 她的反驳让百里夺香冷哼一声,「丫环可以跟主人顶嘴的吗?」 「您不是不要我伺候吗?」现在才摆主人架子! 他被她的伶牙俐齿气得无话可说,但又觉得对一个姑娘家出手显得太不上道,只能恶狠狠的瞪着她,希望靠着气势能把她给吓退。 没想到这招完全没用,花春玉见他不吭声,反而踏近了一步,继续追问道:「魔头都是在做些什么啊?」 她以往伺候的都是些公子、小姐,没什么出远门的机会,看她的上一任主子连要参加决斗都悠闲的乘马车过来,显然也只是把这趟远行当成郊游踏青,还带了一堆零食闲书解闷,完全不像面前这个男人一样轻装便骑,似乎很习惯了四处跋涉的生活。 似乎没料到她不仅没被吓到,还对他的魔头生涯很是好奇,百里夺香困扰的瞪她一眼,敷衍道:「魔头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您说得是。」花春玉顺口捧了他一句,「但是就像街上卖吃的,有人卖包子、有人卖汤面;恶棍也有专门抢劫的土匪,还有非礼姑娘的采花贼……啊!」 见她话说到一半却突然退了两步,他莫名其妙的瞪着她,「干嘛?你中邪了吗?」 「我刚刚听小二哥说,最近这一带有个武功高强的采花贼,总是一身黑衣的在屋顶上飞来飞去,而且把姑娘掳手蹂躏一番后,还故意送回人家闺房,丝毫不将前来搜索围捕的官差们放在眼里,可说是嚣张至极、胆大包天……该、该不会是你吧?」花春玉又戒备、又懊恼的瞪着他,暗骂自己怎会因为他帮了自己一把,就以为他其实没有这么坏? 她真是太天真、太无知了! 百里夺香先是一愣,怒火随即又烧了起来,「你是哪只眼睛看到我当采花贼了?」 那种不入流的勾当,他才不屑干!呸! 「两只眼睛都没看见……」虽然这么说,但她的身子又往后缩了一些,「但是你武功高强、一身黑衣,我会这么联想也是很合理的吧?再说,你连名字都一副千里迢迢就只想去非礼人家的样子……」 被「指名道姓」的百里夺香怒极反笑,一个眨眼就闪身欺到这个胆大包天的丫头面前,伸手捏住她的下巴,一脸的恶笑,「说得是,那我就先采了你这朵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花!」 「不要啊。」她吓了一跳,伸手拼命的往他身上乱打一通,「我长得不漂亮,又没胸没臀的,公子你见多识广,什么样的美人儿没见过,何必因为一时之气而让我在你的采花史上留下黯淡的一笔……哎哟!」 她的粉拳不仅没让百里夺香吃痛撤退,反而扯动了她肩上被他重重一踢所留下的伤处。 方才沐浴时,她瞧见那儿已是一片青紫瘀肿,本来以为跟一般撞伤一样,揉一揉后过几天就会没事了,没想到现在甚至泛起灼热的刺痛,让她的手差点举不起来。 可见他出脚时并没因为她是个女人就脚下留情,若不是她的身子骨一向结实,恐怕当场连血都要吐出来了。 结果他现在甚至还想要蹂躏她这朵小花,毁坏她的清白,呜…… 「叫什么叫?你叫破喉咙也没人救得了你!」她现在才知道要怕?有没有这么迟钝! 他气极的瞪着她扭成一团的小脸,突然觉得不太对劲,「你怎么回事?中毒了吗?」 她奋力想拨开他搁在自己肩上的手,无奈她疼得施不上力,根本无法动摇他铁爪似的大掌,只能颤抖着用快要哭出来的声音,勉强说道:「你放开我,我……肩膀好痛……」 百里夺香一愣,放开箝住她肩膀的手,皱着眉暗忖片刻,随即在她还来不及反应时,迅速扯开了她的衣襟,露出雪白肌肤上那怵目惊心的紫黑瘀血。 「啊!你、你……放手!」花春玉又羞又气,另一只手像母鸡拍翅似的一边对他疯狂的又推又打,一边奋力的扯着自己的衣裳。 只可惜她的手忙脚乱毫无成效,他依然皱眉瞪着她的裸肩,一点也没因为她的抗拒而动摇。 「这是怎么回事?你被什么暗器给打中了吗?」她是几时中的暗算?在秋风原?或是她单独在房里时? 这个臭家伙!明明是他自己做的恶事,却一转眼就忘了!花春玉气不过,忍不住踢了他的小腿一脚,「是被你踢的!」 她这么一说,百里夺香这才想起那一脚。 他放开花春玉,满脸不悦的瞪着这个马上慌张的整理衣裳的小姑娘,「哦!谁教你要突然扑上来,很危险的,你知不知道?」 真是不懂事。 「是,早知道我就该跑得远远的!」干嘛留下来讨皮肉痛?还被他非礼!她真是自找苦吃! 他望着她因为怒气和疼痛而涨得通红的脸颊,心里闪过一丝异样的情绪。 沉吟了一会儿之后,百里夺香从身上的暗袋里掏出一个小玉瓶递给她,「每天早晚各擦一次,每次大约倒一个指节的分量,在伤处揉散开来,过几天就会没事了。」 花春玉半信半疑的接过玉瓶,对于他突然的善心大发感到有些困惑,但从他平静的脸上又看不出什么,不禁脱口问道:「这是什么?」 「药。」 「这药这么厉害?」她现在可是疼到举不起手,难道不需要看个大夫什么的,光擦这瓶药就会好吗? 他睨了花春玉一眼,似乎觉得她很烦,「就这么厉害。」 这是他那个出身神医世家的爱美娘亲特制的万能伤药,每次他出门就强迫他带,这药不仅药效神速,还有恰怡人的花香——所以他是宁可痛死也不肯擦。 不过花春玉不明白其中来历,依然不能安心,也不晓得他说的厉害是哪种厉害,搞不好他指的是擦上去后,肌肉、骨头过几天就会烂光光那种「一劳永逸」的厉害…… 「我、我还是去请大夫瞧瞧好了……」偏偏她身上毫无分文,不晓得这位挥金如土的魔头主人肯不肯借点银两给她? 瞧她一脸犹豫的退缩样,摆明了是不信他! 百里夺香忍不住气,夺过玉瓶往手上一倒,趁她还来不及反应,再次迅速扯开她刚整理她的衣裳,就要往花春玉的肩上抹去。 「你——」她怒瞪着他,正想尖叫,瞬间被他在身上戳了好几下,然后不仅叫不出声,连身子都动弹不得,只剩下一双眼珠子能瞪住他,而他也不管她几乎要把眼珠子给瞪出眼眶的抗议眼神,直接将大掌覆上她的伤处,琢磨着力道揉擦起来。 花春玉羞着脸颊几乎就要滴出血来,再加上无法动弹和言语,让她一双眼睛瞪得都要泛泪了。 尤其当他那只看似可以掐碎她头颅的大掌来势凶猛的往她的肩上落下时,她差点就要以为自己会命丧于此了! 但是那温热的掌心并未带给她任何疼痛,反而以她意想不到的温柔力道将药膏揉擦在她的伤处。 花春玉偷偷看着他微皱起眉的专注神情,这才认真的将这个男人的模样给放进心底。 片刻之前,她对百里夺香的印象就是高大蛮横,老是一副凶巴巴的神情,再加上对于魔头的刻板印象,总觉得他的脸上罩着一股恶气,让他发起火时更加骇人。 但现在这么近、这么仔细的看着他,她不禁觉得他长得其实也没那么凶神恶煞,虽然脸上仍略带戾气,但他生得浓眉大眼、挺算薄唇,再加上身材高大结实,若是生为一般武林世家的公子少侠,恐怕会引得许多名门千金或率性侠女芳心暗许,甚至主动追求。 偏偏他是个魔头,所以总是独来独往,甚至不在意别人如何称呼自己,只因为那些都是他的敌人,而不是朋友…… 花春玉心里生出一股复杂的感觉,像是混杂了同情和难过,甚至还有一点点庆幸——庆幸自己没有因为他的恶形恶状而退却逃跑,庆幸他的身份并非高不可攀,所以她这个低下的丫环也许有机会可以跟他当个朋友…… 正在胡思乱想,他的掌心突然离开了她的肩,习惯了温暖,又被擦上药膏的肌肤突然接触到带着凉意的空气,让花春玉不禁打了个哆嗦。 百里夺香在替她解除穴道之际,也没忽略她这细微的颤抖,他只是挑起眉问道:「怎么?染了风寒吗?」 他身上有的是药。 「没、没事,我身子骨很健康的!」花春玉赶紧整理好衣服,一张脸却因方才的心思而显得又红又烫,仿佛发烧了似的。 「看不出来。」他哼了一声,不表赞同。 方才替她上药时,他掌下的骨架子又细又小,感觉像是一个用力就会被他捏碎似的,害他只好尽可能的放轻手劲,免得压痛了她的伤处。 百里夺香没去细想,他怎么会对这个爱顶嘴又诬指他是采花贼的臭女人这么细心体贴? 他只是将药瓶重新塞进花春玉的手里,然后在看见她别开的目光时,以为她又对桌上的食物起了觊觎,忍不住重重叹出一口气,似乎觉得又烦躁、又无奈。 「你待在这里,我去帮你买点吃的。」这客栈里不晓得有没有被其他想置他于死地的人买通,总之他不放心,还是到外头去随便买些什么吧! 花春玉一愣,望着桌上还剩了大半的食物,心里大叫可惜,「我吃这些就可以了。」 虽然凉掉了,但她早就习惯吃冷饭冷菜,并不会在意。 没想到百里夺香一个威胁恐吓的眼神射来,让她惊得倒退一步,不明白他为何要这么严厉的瞪着她,这桌食物是有好吃到不能分给她吗? 「那是我的,你一粒米也别给我动!」他还没吃饱呢!「你少给我打这些饭菜的主意,这些东西说不定被下了毒,我把你带来客栈安顿已经是天大的破例了,休想叫我再帮你收尸!」麻烦死了。 听到可能有毒,花春玉吓得又退后了两步,紧张兮兮的瞪着还剩下半只的烤鸡,心里又慌又不明白。「为、为、为什么会被下毒?」而且这样他还吃得下?这么冒险犯难…… 百里夺香似乎觉得她的疑问很大惊小怪,反而一脸理所当然的回道:「因为我是魔头、是恶人,既然这次我没被『武林三杰』给除掉,那么其他人想借机暗算我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这也要别人认为他高强到足以危害他人,才会这样想尽办法来暗杀他,要是没什么本事的毛贼土匪,还不需要烦恼这种事呢! 百里夺香这番毫不在乎的说词让花春玉感到震惊不已,连他几时离开了房间都没发现,只是在心里不停的反复想着他这些话。 所以他早就习惯了没有人称呼他的名字,随时都要注意自己的生命安全,被正道侠士理所当然似的挑衅攻击……这种孤独又可能死无葬身之地的生活吗? 花春玉不知道他过去是否做了些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也不明白他跟别人口中所说的杀人不眨眼、放火不手软那种坏人有何不同,她只想到这个男人原本将她丢在秋风原,却又冒着大雨折回去将她带走,口中说不会让她跟着他,却又为她敷药疗伤…… 在这当下,她只觉得这个让众人畏惧嫌恶、退避三舍的男人…… 很可怜。 第三章 窗外依然下着雨,只是雨势小了些,打在屋顶上叮叮咚咚的,伴随着薄薄的雾气,让景色显得缥缈朦胧。 而窗内,一男一女各据桌子的一方,同时埋头猛吃。 只不过百里夺香觉得……很不自在。 打从他出门替花春玉买了二十个包子回来喂她之后,她就一直以一种奇怪的目光盯着他,既不像感谢,也不是害怕,就好像……她在路边看见一只孤苦伶仃、无家可归的小狗,但又无法帮助它,心里又同情、又怜悯的感觉。 而他,就像那只小狗。 他实在受不了她这种「含情脉脉」的眼神,将手中的鸡骨头一扔,恶狠狠的瞪着她,「你到底是在看什么?」 「没、没有啊!」见他面色不善,花春玉赶紧收回目光,低头继续啃第十三个包子。 「没有?是当我瞎了吗?」他嗤哼一声,拿起布巾抹了抹手上的油腻,然后又随手往旁边一扔,「有什么话就快点说,别拖拖拉拉的,你现在不讲,明天之后可就没机会讲了。」 听他这么说,花春玉心里顿时沉了下来,原本皮软馅香的包子突然也有点没滋没味了。 说得也是,觉得他很孤单,想要跟他交个朋友的想法只是她自己的揣测和希望,百里夺香一开始就说了不需要贴身丫环,方才更是摆明了不打算带她一起走,因此若不是这场雨,他应该已经头也不回的不知奔到多远以外的地方去了,而不是跟她一起坐在对面吃东西。 见她的小脸莫名的黯淡下来,百里夺香心里感到更加的烦闷——她有什么话就直说啊!干嘛像只闷葫芦似的,还臭着一张脸给他看? 似乎发现他因为自己的沉默而微带火气,花春玉勉强开口道:「我只是在想,难得我们有缘相识,既然你不让我当你的丫环,那我们能不能当个朋友?如果你有困难的话,我也很愿意帮忙……」 见他没有反应,她尴尬的笑笑,「我知道这只是我自己的妄想,我不该因为你的出手相助而妄想高攀……」 相对于她愈说头愈低的低落模样,百里夺香反而一副无所谓的耸耸肩,「朋友吗?可以啊!」 他正缺朋友呢! 听他这么说,她迅速抬起头,眼中散发出不敢置信的光芒,开心的望着伸手拿了个包子啃的百里夺香,「真的吗?那……」 「朋友这东西,就是有敌人来的时候替我断后的人吧?」他打断她的话,迳自说道。 「咦?」这……也、也算是一种友情的表现没错啦…… 「或是有人拿箭射我的话,要以肉身为盾牌保护我的人吧?」 「呃……」 百里夺香吁了一口气,「自从我上一个『朋友』在好几年前被某个仇家抓去严刑拷打,最后还听说死得不成人形,之后就再也没人想跟我交朋友了。」 没办法,这么伟大的事可不是每个人都做得来的,「真没想到你有这么了不起的志向,虽然我觉得你没什么用,个子又小,挡不了多少攻击……不过有总比没有好。」 他对「朋友」的理解是不是误会得有点过分了…… 「这个,嗯,我想,朋友还是有其他用处的……」欢乐一点、不那么血腥的。 听她这么一说,百里夺香的兴趣来了,「是吗?说说看。」 「像是……一起喝茶聊天。」应该没什么危险性吧? 「哦!帮我试毒吗?」好办法。 并不是!花春玉差点被一口闷气给噎住,过了好一会儿才又说了第二个建议,「或者,有空的时候可以去郊外赏景踏青。」 「你走在前面帮我看有没有陷阱吗?」这姑娘还真乐于牺牲奉献,果然是天生的丫环命。 听百里夺香这么说,她简直是欲哭无泪了。 真有人对于「朋友」是持着这种看法吗?或者是他故意给那些抱着异心接近他的人吃苦头,好让他们知难而退? 那她……究竟要不要上这艘土匪船? 花春玉从没想过交个朋友会这么艰辛困苦,还在苦恼犹豫时,百里夺香突然示意要她噤声,自己则凝神望向微敞的窗外,略微皱起眉,像是发现了什么异状。 外头的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但雾气却更加浓厚,在逐渐暗沉的暮色之下,显得有些诡谲。 她被他的举动惹得也跟着紧张起来,惴惴不安的望向阴暗不明的窗外,却又看不出个所以然。 正当花春玉迟疑不定的同时,百里夺香静静的捏起一根鸡骨头,一甩手就往窗外射去。 随即传来的是一声闷哼,以及重物落地的碰撞声。 他迅速吹熄蜡烛,起身闪向墙边,同时顺手勾起被吓得呆住的花春玉,一手将她搂在身前,另一手则按住腰间的软鞭,双目炯炯的盯着窗外闪动的光影。 「那……那……是什么人?」她紧张的低声问道,连自己被他抱在怀里都无暇害羞,反而紧紧的扯着他的衣服,就像在茫茫大海中抓着一根浮木似的。 「敌人。」他沉声轻应,「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找上门,你身为『朋友』的功用很快就要派上用场了啊!」 虽然他也可以把这些人全都杀光,但是刚吃饱,有点懒,也没什么见血的兴致,这次就先放过他们好了,下次再杀。 咦?等等等等等……她连逃跑都还没有练习,就要上阵当肉盾吗?现在跟他绝交不知来不来得有?「你、你武功高强,应该……应该躲得过吧?」 「我当然是没什么问题,但对方人数似乎不少,再加上他们大概已经知道你跟我在一块儿,所以连你也不会放过。」百里夺香说得轻描淡写,像是已经很习惯这种事,「既然横竖你都跑不掉,不如替我引开一些人,算是报我一饭之恩,也算尽了朋友道义。」 花春玉听得目瞪口呆,她…… 她说的朋友不是这个意思啊!而且她什么都不知道,这辈子拿过最有杀伤力的武器也不过就菜刀和斧头,为什么她也要被「斩草除根」? 光线昏暗,再加上他也没分神去注意她的反应,依然紧紧的注意着敌人的动静,同时对花春玉轻声指示,「等会儿我叫你跑的时候,你就马上冲出去,最好是往阴暗的地方跑,比较能藏匿选中,混淆他们的注意……喂!你有没有在听?」 显然没有!百里夺香有些烦闷的盯着那个缩在他身前一声也不敢吭的小身子,心里明白她大概是吓坏了。 之前还吵着要跟着他、当他的丫环,刚刚又一派天真的说要和他交朋友,现在知道没这么容易了吧! 虽然她那些同情、示好的心思他不是不明白,但是百里夺香也知道把她带在身边会是个沉重的累赘。 他的行进速度一慢,就会给其他人更多攻击的机会,两人伤亡的可能性也会大幅上升。 因此,丢下她不管是很理所当然的决定,牺牲她来保全自己也是他最直接的选择。 但是…… 百里夺香低下头,虽然在阴暗中看不清她的神情,却感受到她身躯传来的微微颤抖,然后又想起替她擦药时,那纤细脆弱得像是一用力就会被折断的娇小骨架,让他脑中莫名的联想到一只可怜兮兮的小白兔。 想到要让这只可能连鸡都打不过的小兔子来替他受死……百里夺香顿时软了心,一股陌生的保护欲压过了他冷漠无情的求生本能,决定暂时放她一马。 他再度估量了一下情势,心里有了个底后,在花春玉耳边轻声道:「这次就再让你欠着,以后我可是要讨回来的。」 不等她反应,他突然抓起一旁床榻上的枕头往窗外扔去,听见窗外的埋伏纷纷拉弓射向那团阴影后,百里夺香环紧花春玉的腰,脚尖一点,跃出窗外的同时右手一场,蕴着力道的长鞭像条灵蛇似的,瞬间放倒了两名敌人,也将其他人藏身的树叶枝桠给打得摇曳晃动,妨碍了他们窥探的视线。 就这么短短的一刹那,众人原本以为就要束手就擒的百里夺香,已经带着那个小姑娘扬长而去,无踪无影。 逃出了客栈一段距离,挟着花春玉的百里夺香轻巧的落了地,结束这段在各家屋顶观光的行程。 虽然落了地,但百里夺香并未放开怀中那个抖得差点都站不住的女人,只是回头朝客栈的方向打了个特殊的胡哨。 没多久就听见一声马蹄声由远而近的快速向他们接近,然后就见一匹通体漆黑的高大马儿停到百里夺香面前,还亲热的用鼻子蹭了蹭他。 「乖孩子。」他赞了马儿一声,随即抓着花春玉翻身上马,「大黑,咱们走吧!」黑马扬起四蹄朝着城门奔去,终于惊险的赶在城门关上的前一刻离开。 又跑了一小段路,百里夺香让大黑缓下脚步,悠哉的走在半隐半现的朦胧月光下,想起自己又成功的从敌人面前全身而退,他忍不住愉快的笑出声来。 虽然不晓得究竟是谁想暗算他——反正那也不重要,但只要想到有人被他气得牙痒痒,劳心劳力却又一无所获,百里夺香就觉得很开心。 「喂!」推了推瘫软在身前的身躯,他不禁觉得怪异,她是无聊到睡着了,还是吓傻了? 「醒醒!」他不太客气的拍了拍她的脸。 略带手劲的拍打让花春玉痛得哀叫了一声,随即狼狈的瞪着他,眼中带着些微怯意和退缩。 见到她害怕的模样,百里夺香哼了一声,「现在才知道要怕?」 抚着被打痛的脸颊,想起方才他毫不在乎的想将她推出去送死,以及后来手轻轻一挥就夺走两条人命的狠劲,花春玉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终于明白到所谓「武林」之间的纷扰,并不是她这个小丫环所想的这么轻松单纯;更别说成为魔头的朋友,她必然也会成为百里夺香的敌人所要除掉的对象。 也就是说,她会死得很快! 而且她身后这个「死因」根本也没意思要保护她,反而一副「一切都是你自找」的模样。 虽然是这样没错,但花春玉还是觉得好委屈。 要是早知道跟他交朋友得出生入死,那她才不敢这么轻易说出口——她只是个普通百姓,又不是那些会舞刀弄剑、高来高去的侠客。 但是她一边责备自己有勇无谋的同时,心底又另有一个小小的声音提醒她—— 是这个杀人不眨眼的恶人把她从秋风原带回城里,也是他让身无分文的她收拾一身狼狈,而且他还阻止她吃那些不晓得有没有被下毒的东西,并特地为她另外买了食物…… 虽然百里夺香让她的生命安全备受威胁,但这些他曾为她做过的事,花春玉也无法抹杀。 见她闷闷不语,百里夺香也懒得追问,继续在月下策马疾奔,直到一座破败的小庙前才停了下来。 他翻身下马,顺道将花春玉也一并拎了下来,「昨晚我也是在这儿过夜,原以为今晚可以睡得舒服点,没想到还是又回到这里。」 说着便迳自走进黑漆漆的破庙,找到昨夜剩余的柴火,很快的点起火堆。 见他熟练的堆柴生火,长久以来的奴性让她忍不住也动手帮忙,偏偏他动作太快,花春玉才捡了几根干柴,百里夺香已经把该做的事全都做完,舒适的坐在火边烤火。 「你杵在那边做什么?」打从出城之后,这女人就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他大约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但也无意解释。 他的四周就是这么危险,他的为人就是这么自私,他可没给过她任何错误的联想。 想是这样想,但是当百里夺香见到她那张原本还泛着光彩,有些羞涩又带着一丝期待的说想要跟他当朋友的小脸,在经过这场小小的纷乱后却变得退缩又黯淡,他的心里还是有种陌生的纠结感。 毕竟难得有人像她一样,对他不抱着恶意的企图,或是虚伪的讨好;也是第一个说要和他去吃饭喝茶、踏青玩耍,而不是杀人夺财,别有所图的「朋友」。 虽然他不是真的有兴趣跟她进行那些娘儿们的活动,但她这份心意还是让百里夺香小小的动摇了一下。 听到他的粗声询问,花春玉茫然的抬起头望向他,「我……我去捡柴。」说着就要往外走去。 「不用了,柴火还够用。」他一口拒绝,心里想的则是在这乌漆沫黑的夜里,她是要捡什么柴?到时候搞不好变成他要去捡她回来。 花春玉讪讪的坐到火堆边,一言不发,双眼盯着火焰发呆。 见她一脸失魂落魄的样子,百里夺香有点不太好受,于是清了清喉咙,打破这片窒人的寂静。「你之后……怎么打算?」 虽然他口口声说不打算让她当跟屁虫,但是看她这副可怜兮兮的德行,真要丢下她不管的话,又觉得有点放不下心…… 百里夺香在心里暗暗的骂了自己一句,为莫名佛心大发的自己感到又恼火、又别扭。 花春玉先是沉默不语,像是没听到他的问话,一会儿之后才惊醒似的抬起头来,「那个……附近是不是有座云阳城?」 她记得路上曾经经过,只是不晓得他们出城之后究竟跑了多远,现在又是在哪里。 「离这里不远。」 她松了一口气,「我以前曾在云阳城里的一户人家当过丫环,我想……我去问问他们还缺不缺人手好了。」 百里夺香不置可否的点点头,两人之间又是一阵沉默。 过了一会儿,他才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道:「我以为你会想要先回家,毕竟平常在外地工作,没多少机会可以见到家人吧?」没想到她却是迫不及待的要继续她的丫环人生。 花春玉有些勉强的笑了笑,「我身上没有银两……」她小声说道,脸上的神情有些不自然的心虚。 「这还不简单?」百里夺香再度豪气的掏出怀中的那叠银票,直接抽了几张塞进她手里,「收着吧!」 再次见识到他用钱不手软的绝技,她赶紧将银票又往他的手中推回,偏偏他几个轻松的拨弄,就让她怎么也近不了他的身,更别说将银两还给他了。 「我、我不能收你的银子……而且你别这么挥霍,赚钱很辛苦的!要是现在不好好的存起来,以后变成落魄的孤单老人时就会后悔年轻的时候怎么不好好珍惜……」显然她不认为他会有儿孙满堂这种温馨安适的老年生活。 她也想太远了,「这银子赚得没你想像的辛苦。」 花春玉以为他的意思是说这是抢来的银子,以他的武功而言确实轻松,但毕竟也算不义之财,她怎么能收? 「就、就算你觉得这没什么,但是你抢了一个人的银子,说不定他的一家老小都要挨饿受苦,希……希望你以后不要再为了自己的一时之快,而让别人陷入不幸当中……」 百里夺香先是愣了一会儿,然后才发现她的误解。 他难得的大发善心,却被她自以为是的给胡乱扭曲,这女人果真是激怒他的天才! 他箝住她还在乱挥乱舞的手,一脸狞笑的狠瞪着她,「既然我这么罪孽深重,基于朋友道义,你就帮我把这些见不得人的银两给花掉,省得这些银子半夜围在床边对我叫骂喊冤。」 怎么可能有这种事?「我不……」 想起她之前甚至指控他为采花贼,百里夺香的心火烧得更盛,「要是你觉得无功不受禄,那就拿你自己来交换吧!哼哼哼……」 听他这么说,花春玉感到更加惊恐,「不——」她富贵不能淫啊! 见花春玉被自己吓得心惊肉跳,他满意的咧开邪气的笑容,将手松开,然后看着她像只小老鼠似的往后缩了好几寸。心里被逗得相当愉快,这才大方解答,「那银子不是抢来的,是赚来的。」 赚?「你、你在哪儿高就啊?」这年头世道这么差吗?连魔头都得自食其力了。 「称不上什么高就低就,我娘是学医的,我偶尔到山里替她采药时,自己也会搜集一些比较罕见的药材,再转售给药铺;因为那些药材生长在一般人很难到达的地方,所以大多是有市无价,就算开价再高还是有人抢着要。」好嫌得很,对他而言根本是无本的暴利生意。 听了他的解释,她才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这样……」一手杀人、一手卖药,这人还真是矛盾。 她还以为武林中人的银两都是互相流通——你抢我的、我抢他的、他再抢你的,同时也很不解他们整天在外头赶路、比武,也没在工作,到底银子是从哪儿来的? 经他这么一说,她才发现原来还有这些方法,是她见识太浅薄,以小人之心度魔头之腹了。 「所以你就安心的拿着那些钱回家去吧!」 握着手中的银票,花春玉望着他的眼中满是疑惑与不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明明可以把她丢着不管的。 「不为什么,我高兴。」他想怎么花钱、把钱给谁,全都看自己的心情,不需要为什么。 真是自由奔放啊!她苦笑着,但随即又将手中的银两推回百里夺香手里,「谢谢你的好意,我还是不能收。」 见她这么不识抬举,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他难得的善心好意,百里夺香的脾气差点又要爆发出来,「又怎么了?我的银子是会咬人吗?这么拿不住?」 「不是、不是!」见他发火,花春玉也知道终究瞒不住,终于无奈的说出实情,「我……我无家可归,所以就算有了银两,也没地方可去啊!」为什么非要逼她说出伤心事呢? 她的话不仅没让百里夺香消气,反而让他的眉头皱得更深,「发生了什么事?」 真不妙,该不是他或他爹哪一年误杀的吧…… 「几年前,一场洪水淹没了我老家的村子,好多村民都不知被冲到哪去了,我爹娘和弟弟、妹妹们也是生死未卜,我则是因为在外帮佣才逃过一劫……」她愈说愈小声,脸也愈垂愈低,直到额头抵在曲起的膝盖上,已经变得细弱的嗓音更显模糊。 「这几年来,我一边当丫环,一边打探家人的消息,但是没有线索;好不容易进了天水山庄,想说这种地方人来人往的,或许会有人遇过从那场洪水里生还的人,可以让我打听打听,但是……」 「什么都没有对吧?」他一点也不觉得意外。 天水山庄在武林上确实小有名气,但是来往的消息都与江湖人士有关;就算真有人偶然与当时的难民接触,她这个小丫环又怎可能轻易向那些人探得一言半语? 花春玉没吭声,只是继续将脸埋在双手环抱的膝上,动也不动。 百里夺香也没再追问,若无其事的盘腿闭眼练起功来。 直到一声几不可闻的啜泣传入他的耳中,虽然极轻、极细,在他听来却如同钟声一般清晰到难以忽略,让他的心神因此芬扰不已,只好睁开眼睛默默的望着她,眼中有着连他自己也陌生的无奈与怜惜。 唉!他这一趟明明只是「代父出征」,怎会遇上这么多的麻烦事? 尤其是眼前这一个,明明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小丫头,却不晓得中了她什么招数,让他想丢却丢不开、想撇也撇不掉,实在不知该拿她怎么办才好啊…… 如同昨日雨过转晴的天气一般,昨夜因为恐惧慌张,以及想起失散家人而落泪的花春玉,今天已是一派清爽,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两人站在云阳城外不远处,百里夺香高高的坐在马上,面无表情盯着那个一脸开朗笑意的姑娘,心中有种模糊难辨的感受。 「谢谢你这一路上的帮助,我无以为报,只能帮你立个长生牌位,每天供奉一点饭菜,请神明看在你并非十恶不赦的分上,在你做坏事时偶尔睁只眼、闭只眼,别太快让雷公把你劈死,当然你最好是不要再为非作歹,随意取人性命啦……」 听了她这番「祝福」,百里夺香觉得自己在被雷劈死之前,就会先被她给气死!「不用你多事!」 花春玉呵呵笑了两声,朝他挥挥手,「那我进城了,如果有缘再见面的话,换我请你吃个饱!」 她眯起眼,望着那匹颇有灵性的黑色骏马,以及马上那个英姿飒爽的挺拔男子,莫名的涌上一股强烈的失落感,「再见了,大黑……公子。」 大黑公子?这是在叫谁?他莫名其妙的看了胯下的座骑一眼,再望向那个渐行渐远的娇小背影,随即一夹马腹,往另一个方向疾奔而去。 第四章 号称中原七大派门之一的青龙门,一向以门风剽悍闻名,再加上现任门主将镇派武功「游龙掌法」使得出神入化,让青龙门的名号在江湖上更加响亮。 而这个徒弟众多、气势慑入的门派,现在却满是伤者的呻吟哀号,以及倒得东倒西歪的摆设和家具。 宽广恢宏的大殿之中,就见一个穿着黑衣的男子大剌剌坐在门主的宝座上,同时还跷着二郎腿,翻阅着手中略显陈旧的书籍,对于跪在一旁,双眼射出愤恨怒火的青龙门主似乎一点也不在意。 「嗯……」百里夺香将「游龙掌法」的掌谱翻了两遍,却微微皱起眉,「就这样?」似乎不太明白这套掌法究竟有何能耐,能在武林之间有这么大的名气。 一身狼狈的青龙门门主听了他这句疑问,心中的怒气更盛,一双铜铃眼死死的瞪着朝自己走来的百里夺香,恨不得用眼神将这个毛头小子千刀万剐到他娘都认不出来! 百里夺香也不管对方一副想要扑上来咬死他的暴怒状,伸手拍开了他的穴道,然后站在他面前,双手环胸道:「好了,快使出你的得意武功来打我吧!」 言教不如身教,看书不如实战。 一得到自由,备受侮辱的青龙门门主狂吼一声,冲上前去就想给百里夺香一顿好打。 虽然他使出浑身解数想撂倒这个单枪匹马就摆平整个青龙门上下,只为了要他拿出镇派掌谱的不明男子,但是更令他惊愕的是,对方只不过看了几次掌谱,和他交手数招,竟然已经能够用「游龙掌法」与他对打,动作更是轻灵流畅得和已经修练了几十年的自己不相上下! 难道眼前这人……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武学奇才? 他难掩骇异,在心惊气虚之下,招式也显得滞碍,很快就落于下风,只能费力的防守着百里夺香凌厉的攻势。 没多久,两人之间的形势愈见悬殊,百里夺香很快的抓到了对手的死角,蓄满劲力的一掌就往他的头顶拍去—— 在这电光石炎的一刻,他脑中却莫名的跳出了一张小脸,傻兮兮的对他说想要跟他交朋友,还说会在神明面前替他说好话,祈祷他不要太早死…… 百里夺香的心头和手势同时一顿,原本浓重的杀气也化了开来。 唉!怎么最近常会突然想到她? 尤其是在他打架打起了杀心时,总会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干扰而手下留情,放对手一条生路。 他爹常常告诫他,做恶人的绝对不能心软——有人可杀直须杀,莫待被杀无人埋!要是放了一个,就是替自己多加了一个敌人,往后也就会多一分危险。 毕竟人心难测,再加上那些正道人士总是死脑筋,好心放了他们还会以为是被瞧不起,之后很容易就老羞成怒的「恩将仇报」,既然最后都同样会被寻仇,还不如先杀一个是一个。 这道理他明白,这种荒唐事他自己也遇过,但是——哦…… 百里夺香暗暗叹下一口气,像是哄小孩似的,将卸了劲道的手掌往青龙门门主的光头上乱揉一通,随即又皱起眉头,嗯!都是汗! 将手掌上的汗渍往对方的衣裳擦了擦,百里夺香掏出刚才塞进怀里,原本打算外带的掌谱扔回已经吓到脚软,难以动弹的青龙门门主面前,「没趣,还你。」 「你……你不杀我?」对于他的手下留情,青龙门门主颤声问道,心中说不出是羞辱,还是松了一口气。 「我本来是想杀的。」对于他的疑问,百里夺香诚实的回道:「但是想想,我一掌拍碎你的脑袋是很简单,但你的血和脑浆要是喷上我的衣服,那处理起来可就费事了。」 随即跨着大步往外走,对一旁那些被他打得东倒西歪的青龙门人仿佛视而不见。 让他手下留情的原因有些复杂,百里夺香从中挑了个自认为最不伤人的说法,却没想到反而让青龙门门主的脸色变得更为苍白、扭曲——没想到他的命竟比一件衣裳还不值。 走出坐落于山顶的青龙门,百里夺香望着四周的景色,盘算着接下来要去抢哪个门派的武功秘笈。 嗯……这儿离云阳城不远,既然方才莫名其妙的想起花春玉,肯定是老天爷指示,要他去叨扰她一顿吃喝! 思及此,他毫不掩饰心中莫名的愉悦,扬起薄唇,跨上马儿便往云阳城出发。 直到进了云阳城,百里夺香才发现一个重要的问题。 他——根本不知道花春玉说的「前任主子」是哪户人家! 而这里虽然比不上京城那样的繁华,但因为气候和位置良好,有钱的大户人家倒也不少,他总不能一户户的潜进去,随手抓个人就问那丫头是不是在这里。 先不管这会引起多大的骚动,他光是想就觉得麻烦的要命,更别说真的动身去做了。 牵着大黑走在街上,百里夺香想了想,决定先填饱肚子,再来考虑到底该怎么办。 走到一个烙饼摊子前,他掏出银子买了几个饼,却看到一旁的面摊子围了好些人,不时还传出吆喝声。 「他们在干嘛?」他一脸莫名其妙的望着那群人,忍不住出声向烙饼摊子的老板问道。 老板笑了几声答道:「他们在比赛谁吃得多,输了的人得付帐啦!」怎么就不到他的摊子比呢?瞧面摊老板一边煮面,一边笑得嘴都阖不拢了,真是令人眼红。 赢了也没比较舒服吧?百里夺香看见那两个狼吞虎咽的年轻人,一副面条都快从鼻子喷出来的勉强耍花样,觉得他们有点无聊。 正想转身离开,他心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再度围回烙饼摊子前,「你知不知道这儿有个小姑娘,长得瘦瘦小小的,但很能吃,一餐能吃……」他想了想,只记得自己给她买过的钆子,「二十个包子。」 「哦!你大概是说小花姑娘吧?」见他点头,烙饼摊主继续说道:「我还真没见过这么能吃的丫头……」 没想到竟然是靠食量找到她,百里夺香来不及听完老板的感慨,继续追问道:「要到哪儿找她?」 「你要找她?是不找她的主子?」 是他讲得不够清楚吗?「我找她的主子做什么?」 一向没什么耐性的百里夺香眼中已经毫不隐藏的冒出火花,摆明了不要再跟他绕圈子猜谜。「我要找的是花姑娘,她在哪里?」 这老板也是做惯生意的明眼人,顿时明白这男人并非善类,也不晓得那花姑娘是跟他结下什么梁子,搞得对方亲自找上门……该不会是抢了他的饭菜吧? 「她……她在摘月楼。」伸手指了指街道的另一头。 这名字好怪,「她的主子又是谁?」他逼近一步,眼神愈见凌厉。 「荷、荷心姑娘。」哎哟,千万不要掀他的摊子呀! 百里夺香愈听愈不对劲,「荷心姑娘?」 「她是摘月楼里的花娘……」看见他愈皱愈紧的眉头,老板以为他仍然不明白,干脆摆明了说,「摘月楼是这城里的妓院。」 就在「院」字刚落的同时,一声砰然巨响把四周的人都吓了一跳,连正在比赛吃面的人都给吓得噎着,回头一看,却只见到一个黑衣人影快速的离去。 大伙儿正想问问那个抖得瘫坐在地上的烙摊主发生了什么事,却在见到揉面的桌子被整整齐齐的拍下了一声掌形时,同时悚然一惊,然后……装作没看到的又转回头,小小声的窃窃私语起来。 这烙饼是全城公认的难吃,一向都只有不知情的外地人来买。这次肯定是哪个外地来的练家子,不知情的买了他的饼,结果一吃之后就……出手重了点。 唉!这饼难吃的程度几乎大家都明白,所以也怪不得那人失控…… 摘月楼内—— 「小花,我要喝茶。」 「是。」小花去倒茶。 「小花,我腿酸,你帮我捶捶。」 「是。」小花来捶腿。 「小花,我不喜欢那幅画,你去给我换一幅。」 「是……」这下子花春玉有些犹豫了,「可是小姐,这幅您昨天才刚换上……您确定不想再多看几天吗?」 荷心姑娘瞪她一眼,「罗唆!我今天不喜欢了不行吗?」 她哪敢说不行?花春玉匆匆翻出其他画轴,待主子选好又爬上椅子,踮起脚尖,颤巍巍的伸长了手取画、换画。 好不容易等到荷心姑娘满意,她才刚偷偷的松了一口气,耳边又传来一天要听上百来次的叫唤声—— 「小花!」 「小姐有何吩咐?」她赶紧上前等候差遣。 「我想洗脚。」荷心撑着颊,懒懒的命令道:「最近天气凉,记得掺点热水,不然洗好之后脚也冻着了。」 「是。」花春玉一离开荷心的房间,肩膀就忍不住垮了下来。 她原本都在大户人家伺候娇贵的少爷、小姐们,虽然有时也挺吹毛求疵的,但比起现在这个主子,她只能说过去的自己真是上辈子有烧好香,跟到好主子。 现在的她,大概就是上辈子的香快烧到尽头了…… 荷心姑娘虽然长得美,但在摘月楼里却算不上什么红牌。 她听其他的丫环们私下聊天,说荷心一开始因为美貌,着实风光了一阵子,但是她的性子骄傲,对人总是一副高不可攀的样子,甚至对客人也不会温言软语。 一开始大家还贪个新鲜,垂涎她的美貌,后来碰多了荷心的冷钉子,渐渐的就不再找她,改投向其他知情识趣、温柔体贴的姑娘怀里,让她只有几个仍然迷恋她美色的主顾,或是遇到外地来的陌生客人时,才有机会伺候。 荷心也明白自己的窘境,但又仗恃着美貌,不肯放下架子,愿意来捧她场的恩客也愈来愈少;看见其他姐妹被客人们包围,自视甚高的荷心是万分的不愉快,但又发作不得,只好拿侍奉她的丫环发泄,好几个丫环都受不了她的脾气,纷纷求去。 花春玉虽然明白荷心是故意刁难她,但毕竟自己是个奴婢,主子要她做什么,她也只能努力去做。 反正只是忙了一点,比起有些爱拿下人打骂出气的,荷心姑娘算是很不错了! 乐观的安慰了自己之后,花春玉端着装了热水的水盆,蹲在灶房外的水缸边准备荷心的洗脚水,没注意到身后的树上掠过一抹黑影,一双不悦的目光正直直的盯着她瞧。 「小花。」 「是。」她习惯的应了一声,四处张望了一下却没见到人,「咦……」是她听错了吗? 也许是一天要听荷心姑娘叫个上百次,脑中都出现回音了吧!她说服自己不要多心,继续弯身工作。 没多久后—— 「小花姑娘……」 一声有点阴森又隐约含着怒气的低唤再度响起,花春玉吓得跌坐在地上,紧张的望着空无一人的后院。 她来了一、两个月,没听说有闹鬼呀……更何况现在还是下午,没有鬼是这么早起的吧? 「这这这、这位鬼大爷,我生平……和人无冤无仇,不、不晓得您找我做什么?如果需要纸钱,我、我明儿个马上烧给您,请您稍安勿躁,别再吓我……我胆子很小的,要是让您给吓破了胆,也成了女鬼,那、那不仅没人烧纸钱,我还会把您吵得宁可赶快去投胎,重回转回之苦……」她抱着头,吓得都语无伦次了。 百里夺香见她这副胆小的德行,心里是又好气、又好笑,「花春玉!抬起头来!」 干嘛这样逼她,这鬼好没良心,一定要吓死她才甘心吗?花春玉百般不愿,却又怕恶鬼作怪,一颗头像是在脖子吊了大石头似的,万分吃力的缓慢抬起,渐渐看清了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那双……脚? 「咦?鬼大爷,您有脚哩!」难道是妖怪? 「鬼你个头!」百里夺香蹲下身,伸手在她额头弹了一下,「你就算耳朵没长记性,记不得我的声音,那好歹认得我是谁吧!」 她呆呆的看着眼前那张带着怒气的俊脸,额上传来的疼痛也明显的告诉她这并非幻觉,百里夺香确实出现在她的眼前。 「公……公子……你还没死?」毫不预警的见到他,花春玉原本吓得空白的脑中突然涌进好多情绪,既开心惊喜、又讶异不解,想不通他为何会出现在此时此地。 呸!一见面就咒他! 他可是因为她的话而放了不少人生路,结果她竟然一开口就问他怎么还没死?「托你的福。」他没好气的应道。 察觉自己说错话,她干笑两声,「你怎么会在这?」 自从进了摘月楼工作后,她就常常莫名的想起和他相处的那一天一夜,心里除了对当时的惊悸,还有一些难以言明的情绪——像是惋惜,又有点感慨,还有一些寂寞,尤其在她想到他们或许没机会再见面时,更是加倍清晰。 但现在见到了他,花春玉却又不知该做何反应,只能傻傻的盯着他看,连眼睛都忘了眨。 「我才想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他咬牙切齿的低问,像只正在磨牙低狺的猛兽,危险的瞪着一脸呆样的花春玉。 「我……我在这儿当丫环啊!」不是很明显吗? 见她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百里夺香更是气闷,「你说要去找你以前伺候过的主子,就是这里的什么荷……荷花姑娘?」 「荷心姑娘。」她纠正道。 「关我屁事!」他才不管那女人叫什么荷叶还是莲藕的,他只要想到这个笨丫头待在这种是非之地,每天见那些寻芳客和烟花女搂搂抱抱的,搞不好还会被喝到醉茫茫的家伙给上下其手,他的心里就有一把莫名火烧得直冲天际,恨不得打开她的脑袋看看她究竟是在想些什么! 「早知道你要跑来妓院,我当初还不如把你带回去给我娘当药人!」他气得口不择言,但是话刚说出口又立即后悔,正想硬拗些别的,却见她歪着脑袋,一脸疑惑。 「药人是什么?」他讲这些江湖术语给她这个小老百姓听,是对牛弹琴啊! 还好听不懂,他偷偷松了一口气,「没什么,倒是你,你以前就在这儿工作?」 「不是。」虽然不知道他到底是在生什么气,花春玉也不敢多问,乖乖的回答,「我那天跟你分别之后,进城想找以前待过的人家,没想到他们搬走了……我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身上又没钱,结果刚好打听到荷心姑娘要找新的丫环,我就请人帮我介绍来了。」 小女婢流浪记,完。 说得这么简单!「这里是妓院!」这才是重点好吗? 「我知道啊!」她倒是答得理所当然。 「知道你还来?路上的茶楼、客栈是倒光了吗?怎么找也有个洗碗的差事吧?干嘛偏要来这里?」百里夺香愈想愈气,忍不住伸手掐住她的脸颊,惩罚似的边捏边骂,「你就不怕那些男人把你当成花娘,把你拖进房里乱来?」真是有够笨! 花春玉闻言先是一愣,然后出乎他意料之外的笑了起来,「我看起来就是一副丫环的模样,而且长得既不美,又前不凸、后不翘的,哪个男人会花银子到青楼来找我这样的姑娘?」 他松开手,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你……」也太老实了一点…… 终于发现他的怒气是出自于对她安危的顾虑,她的心里顿时感到暖暖又甜甜的,像是喝了一碗红豆汤圆似的。 「谢谢你的关心,我很高兴。」花春玉笑得一双眼睛都眯眯的,看起来真的很愉悦的样子,「公子……你真是个好人。」 好人?他这辈子从没想过要当好人啊! 百里夺香对她的称赞又窘又闷,但是看见她脸上的感激和笑容,原本想要反驳的话语却又化在喉中,只剩下一声叹息。 「算了,总之你别待在这儿,我带你回天水山庄算了!」听说天水山庄收藏了不少武功秘笈,以前他都嫌远懒得去,这回倒是可以顺便参观一下。 对于他的提议,百里夺香并不期望她会感激涕零,但也没想到花春玉会先是一愣,然后便开口拒绝,还义正辞严的说:「不行啊!我还得伺候荷心姑娘。」 糟糕!她离开了这么久,水都冷了,待会儿肯定又是一顿教训…… 「你是怎么回事?这么爱当丫环?」奴性有没有这么重啊! 「不是我爱当丫环,而是我现在的身份就是荷心姑娘的婢女,总要尽到自己的责任。」她赶紧将水舀好,随即有些吃力的端起水盆,朝他勉强一笑,「你别担心我了,我跟荷心姑娘说好过一阵子就要走的,到时自然会离开。」 百里夺香不应声,依然皱着眉头,满脸不赞同的盯着她,心里暗暗盘算起直接把她掳走的计划。 但花春玉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抢先说道:「我很高兴你来找我,但你要是被发现偷偷跑进来的话,肯定会引起骚动,到时可就麻烦了。所以你还是快走吧!我……我也要回去了。」 上一回是他不要她跟,所以她识想的自寻去处;这一回他想带她走,却是她拒绝了他。 她又一次的离开了他身边,虽然是她自己的决定,但这一次不知怎么的,花春玉觉得更加难过。 她知道百里夺香是为她好,可他只是单纯的觉得她不应该待在这种烟花之地,认为留在这里还不如回天水山庄,但是长久以来流浪迁徙的她,早就习惯了各种各样的人事物,虽然摘月楼的环境是比较特别一点,荷心姑娘也稍微有些难伺候,伙食也算不上好吃…… 但大致上来说,花春玉还是待的心安理得。 如果她跟他回天水山庄,她是个被送给别人的丫环,现在要用什么身份回去? 他们会不会怀疑她和百里夺香有勾结或共谋?或者想要利用她来攻击他? 虽然花春玉知道他的武功很好,也不觉得自己对百里夺香有这么重的分量,但是她不希望他因此而受到任何伤害,所以再微小的可能性都要考。 最重要也是她最不肯承认的是,她——对百里夺香有着莫名的在意。 自己不过跟他相处了这么短的时间,分开时就已经比她离开工作好几年的地方还舍不得,要是真的一起回天水山庄,少说也要好几天的路程,到时她能不能够笑着对他说再见,花春玉自己都没把握。 而且,他是个习惯独来独往的武林中人,而她只是个很普通的小丫头,就算他愿意让她跟着他,她也只会是他的包袱,他的绊脚石,更何况他根本不想让她跟在他身边。 既然如此,还不如趁现在早点疏远。 至于说要当朋友什么的,虽然是真心,但她当初真的只是一时冲动,才会不经考虑的就说出那种话。 她根本就无法成为他所谓「朋友」啊! 花春玉叹了一口气,端着水盆的身影更显得无精打采,渲染在烦乱心绪里的她,也没发现她以为早就离开的百里夺香仍站在她的身后,望着她心事重重的背影,脸上的神色同样复杂难解…… 第五章 百里夺香这个人,说好听一点是意志坚强,说直接一点的话,是软硬不吃。 他不想做的事,就算用十条牛来拖,他仍是动都不动;相反的,他决定要做的事,就算用二十条牛来挡,一样是挡不住。 虽然他让花春玉离开,但不表示他会就此放弃——要是她在意的那个什么主雇关系,那他就从这一点下手,到时看她还有什么话说! 百里夺香在街上逛了一会儿,等到夜幕低垂,花街柳巷开始热闹起来,他便大剌剌的踏入摘月楼,手上还故意拿着银票抖了两下。 摘月楼的老鸨对于出手阔绰的客人一向有着敏锐的直觉,更别说他这么高调嚣张,一副「老子有钱,快来伺候我」的阔气模样,就算再笨的人也看得出他是只肥羊。 老鸨满脸堆笑的迎上前,讨好的笑道:「这位公子快请进!您是头一回来摘月楼吧?毕竟像您这么英俊挺拔的人儿,只要瞧过一次,要忘记可是难啦!秋桂、冬雪,快来伺候……」 两位被鸨母叫到的姑娘在其他姐妹又妒又羡的目光中,兴匆匆的走了过来,正想偎着百里夺香坐下,却先一步被他制止。 「哪一个是荷心姑娘?」他直接点名。 众人闻言一愣,没想到这个初次上门的英俊公子,竟会开口要找摘月楼里最冷淡难搞的姑娘,估摸也是听闻她的艳名,想来看看有没有机会一亲芳泽? 「这……真是不巧,荷心她今天身子不适,不方便见客。」鸨母赶紧陪笑道。 那个死丫头!刚才又跟她说什么头晕,大概是染上风寒,今天没法见客—— 她的那些推托理由还真是五花八门,要不是还有几位大爷肯捧她的场,摘月楼才容不下这种光会摆架子,自以为清高的家伙! 至于其他花娘,有些听到他要找荷心,就没趣的走开了,只余下几个等着看热闹的,要看看她们摘月楼最自视甚高,对客人最不假辞色的姑娘,会不会对这个年轻公子另眼相待。 百里夺香神色未变,掏出一张银票,「见一会儿就行。」他要做的事不需要太久。 鸨母为难的支支吾吾着,既不想将这尊财神爷送出门,又担心他被那个不主只好歹的荷心结惹恼,「摘月楼里还有其他更美、更温柔的姑娘,不如让我安排我们的花魁来伺候公子……」 他毫不手软的再丢出两张,「不必。」顿了顿之后,百里夺香再度开口,「若你不想赚我的银子,直说便是。」 「公子说的这是什么话呢?我只不过是怕荷心伺候不周,反而坏了您的兴致啊!」鸨母一边扬起热情的假笑,一边收起桌上的银票,「公子请随我来。」 看在荷心曾经帮摘月楼赚进不少银子的分上,鸨母对于她的坏脾气多少也忍耐着,但要是这次再给她使性子,让大家都下不了台的话,那可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来到荷心的房前,鸨母敲了两下门之后,不待里头的人回应便迳自推门走进,笑容可掬的脸上隐含着威胁,「荷心,这位公子专程来见你,你可要好好伺候人家。」 再不给我面子,咱们就走着瞧! 正在帮主子捶肩的花春玉抬起头,看见鸨母身后的男人,忍不住吓得瞠大了眼,差点就惊叫出声。 百里夺香!他怎么会在这?她以为他早就离开了! 而且鸨母说……他专程来见荷心姑娘? 虽然有点不敢置信,但是他人都已经站在她面前,而且见到他直勾勾盯着荷心不放的专注模样,花春玉也不得不相信,只是心里有点不太自在,像是原本只有自己知道的秘密,现在却被迫和别人分享似的。 荷心懒懒的抬起头,正想抬出身体不适的借口,拒绝的话却在瞧见百里夺香时硬生生的吞回肚子里,随即扬起一个足以令大部分男人心醉神迷的笑容,风情万千的起身行礼。 瞧这位公子面容俊俏、仪表堂堂,衣襟里露出的那叠银票少说也有个好几百两,大概是哪里来的公子哥儿,这种「财貌兼备」的货色,她好久没遇见了,可不能轻易放过! 更何况鸨母说他是专程来见她的,要是幸运的话,说不定他还愿意替她赎身,就算当不成正室,至少也还能做个妾,总比这种送往迎来,为了钱而勉强自己去面对一堆脑满肠肥的臭男人来得好。 「承蒙公子不弃,荷心真是受宠若惊。小花,快去准备酒菜,别怠慢了公子。」荷心娇声说道,连使唤人都显得温柔起来。 「是。」花春玉偷偷瞄了百里夺香一眼,打从他进房之后,目光就黏在荷心姑娘身上,说不定连她就站在荷心身边也没发现,让她心里既感慨又有点不是滋味。男人果然都喜欢漂亮的姑娘,连他这种魔头也不例外,一见到美人儿之后,魂都不晓得飞到哪里去了! 按捺着心里莫名的不愉快,花春玉和鸨母一起退出房,闷闷的前去准备食物。 房里仅剩这对俊男美女相对,荷心端着笑脸,殷勤的问道:「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百里夺香没应声,只是原本注视着她的目光略略移开,不再盯着她不放。 见他不语,荷心有点尴尬,但依然再接再厉的开口,「不晓得公子家住何方?」 他还是没吭声,甚至干脆低下头,像是突然对桌巾的图样很有兴趣似的研究了起来。 宣称是为她而来的男人,却一句话也不跟她说! 一向好面子的荷心差眯忍不住要破口质问,但是想到自己的后半辈子,终于还是忍耐下来没有发作。 而且虽然他的不理不睬让她感到莫名其妙,但也激起了荷心的好胜心,让她使出浑身解数,想办法要让他的注意力再次回到自己身上。 但是她之后又问了几个问题,说了好些话,这男人依旧看也不看她,就像是和尚入定似的,把她的耐性都快磨坏了! 「公子——」他到底是来见她,还是来打坐的? 轻轻响起的敲门声打断了荷心的独脚戏,花春玉捧着放满酒菜的托盘到桌前,迅速的布好杯盘碗筷,正想退下,却被突然出声的百里夺香给唤停了脚步。 「等等。」主仆两人同时一愣,神情各异。 荷心赶紧把握机会,温柔的关切道:「怎么了?公子不喜欢这些酒菜吗?我让小花再去厨房换些别的,或者您想吃什么菜色,我让厨房去帮您做。」 「不用,我不饿。」他一口拒绝,「倒是你的丫环,看起来瘦不啦叽,怪可怜的,这些饭菜就赏了她吧!」 荷心简直被这男人搞得一头雾水,他到底是来干嘛的呀? 虽然满腹的莫名其妙,但她还是顺从的跟着附和,「这丫头也不晓得是不是肚子里有虫,吃得也没比别人少,但就是瘦巴巴的不长肉,我都怕别人看了以为我虐待她呢!」 听她这么说,百里夺香迅速的扫了荷心一眼,快得让她看不清他眼中含着什么意味。 荷心虽然不明白他在想什么,但他终于开口说话还是让她振奋了起来,于是转头催促着站在一旁的丫环,「还不谢谢公子?真不懂事!赶快把这些酒菜撤了吧!」 「谢谢公子。」虽然觉得他这些反常的行为必定有什么神秘的意图,但花春玉还是很高兴赚到了一顿吃喝,所以乖乖道谢后,便端着菜肴准备回厨房大吃一顿。 「慢着。」进了荷心房间之后变成闷葫芦的百里夺香补充开口,「把酒留下。」然后就拿走了托盘上的酒壶。 他可不想让她因为喝醉而坏了他的事。 待花春玉再度离开,荷心想要打铁趁热的继续跟他聊天,但百里夺香的舌头就好像也跟着消失,一张嘴闭得比蚌还紧,目光也跟着敛下,再次回到老僧入定的状态。 踏入风尘数年,荷心自认为见过的人也算不少,但是这个男人实在让她又气又急又不明白,一开始说专程来见她,见到她之后却又一声不吭,甚至连看都不多看一眼,放她一个人自说自话的,究竟是什么意思? 过了大约一刻钟,百里夺香终于坐直身子,如荷心所愿的将目光移回她身上,甚至缓缓开了口,「你也该渴了吧?叫你的丫环沏壶茶进来。」 这女人的话真是有够多。 荷心老大不高兴的起身叫人,然后在花春玉匆匆的端着茶进来时,忍不住将气出在她身上,「你是怎么着?连沏壶茶都还要我吩咐?平常笨手笨脚的也就算了,现在还怠慢了公子!你当自己是丫头还是大小姐啊?」 花春玉真是有口难言,打从百里夺香出现后,她不是被他们给吆喝来差遣去的吗? 但她知道荷心正在气头上——而且八成是被眼前这男人给气的,乖乖道歉才是上策,「小姐请息怒,小花以后会更加认真伺候……」 「哼!」一声冷笑打断了她的赔罪,百里夺香撑着额,唇角微勾,似笑非笑的瞅着她,「荷心姑娘,看来这丫环不太合你心意。」 这是在关心她吗?荷心的心中暗喜,脸上摆出一副烦恼又委屈的神情,「唉!是啊……当初我见她急着找事做,看起来也还算乖巧,正好我要找个贴身丫环,一时心软就收了她,谁知道这丫头好吃懒做,讲也讲不听,真是气死我了!」 冤枉!她是贪吃,但是该做的事可是一项都没偷工减料啊!花春玉是有苦说不出,只能在心里喊冤。 「是吗?这种怠忽职守的丫环,留着做什么?」听了她的埋怨,百里夺香的笑意加深,勾得荷心一张俏脸也微微泛红,「干脆我帮你买个新的吧!」 咦?荷心和花春玉再度一愣。 「这、这点小事怎好让公子费心……」显然荷心没想到他会突出此言,话也说得有点结巴。 「这没什么。」他是费了点心,只是对象不同。「我只是觉得你该找个更懂得伺候你的丫头。」 他的温柔言语让荷心喜上巴梢,又羞又喜的娇声问道:「那依公子的意思是……」 百里夺香随手抽出几张银票,连数也没数的就放到荷心面前,「这些让你再去买个聪明伶俐的丫环,至于她……把契约还给她,让她去找别的差事算了,不然看着也心烦。」 他冷淡的言词让安静的站在一旁,像个货物般被讨论着买卖的花春玉心中感到一阵刺痛,不明白他为何要说这些话来让她难受? 难道她不愿意顺了他的意离开摘月楼,他就故意要来摘破坏,让她又被赶走吗? 被赶出摘月楼? 花春玉蓦然明白了他这些奇怪举动的目的,心中大为激动。 因为她说自己是荷心姑娘的丫环,所以他踏进摘月楼做这些莫名其妙的事,就是为了让她脱离这个身份吗? 他明明可以不管她的,为什么……为什么要为她费这些心思? 但是他这种破坏行为,虽然花春玉能说服自己他这是为她着想,但是百里夺香连续两次砸破她的饭碗,她实在不知道该不该为了他的「见义勇为」而开心? 毕竟她要是真如他所希望的被赶走,那又得重新找差事了!虽然当丫环是没什么,但也不是这么容易找到好人家的啊…… 思及此,花春玉忍不住看了他一眼——既不想带她走,又要来扰乱她的生活,他这番心意还真是让她又欢喜、又无奈。 似乎察觉了她的情绪起伏,百里压香瞪她一眼,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免得坏了他的计划。 荷心受了金钱和自以为的温柔所引诱,起身拿了花春玉的契约,趾高气昂的连同一些碎银塞进她手里,「这些银子就当作你这阵子的工钱,赶快走吧!别在这儿打扰我和公子了。」 看见荷心果然中了他的圈套,花春玉心知道自己苦苦哀求,也无法再改变她的心意,干脆就不浪费心力,默默的接过东西,朝她行了个礼,转身往外走去。 「公子……咦?」满心以为如意郎君手到擒来的荷心转过身,正想继续跟他撒娇,看能不能多要点赏银,却见百里夺香也站起身,看也不看她一眼,直接跟在花春玉身后,「您、您要走了?」 「事情办完了。」百里夺香心情变得很好,连话也忍不住多了起来。「没必要继续留在这个臭兮兮的地方,惹得我想打喷嚏。」只不过不是什么好话。 臭兮兮?那可是上等的薰香!而且他到底在说什么?「事情?办什么事?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很明显不是吗?」他一反方才对花春玉的冷淡态度,伸手拉住她的手腕,将一脸无奈的她揽到自己身边,然后朝着目瞪口呆的荷心狼狈一笑。「我是来买你的丫环的。」 在众人迟疑不定的目光中走出摘月楼,百里夺香终于忍不住心中的得意,咧出奸计得逞的邪恶笑容。 哼!这丫头也不想想他是谁,想要跟他唱反调?还早个两百年! 一路上牢牢的牵着花春玉这个「战利品」回到客栈,习惯性的检查了房间四周后,他转过身看向她,原本以为她也会对自己露出笑容,没想到却看到一张神情严肃的小脸。 「干嘛摆这张臭脸?」他一屁股坐在桌前,不太高兴。 他可是从火坑中将她给救出来了啊!这种善事他八百年没做过一次,她却一脸的嫌弃。 「我在那里好好的,你这么一闹,以后这城里还有谁敢雇用我呢?」他还真是不知民间疾苦。 被泼了一头冷水,百里夺香的笑容也在睡意转冷,「你开什么玩笑?那里可是妓院!就算你没胸没臀没姿色,男人喝醉了都是瞎的,照样把你拖进房,到时你就算叫破喉咙,大家还以为是你们的情趣游戏,谁会来救你?」 愈讲愈火大,末来还恶狠狠的扔下一句,「就算那边把你当成观音菩萨似的供着,你也别想回去!」 不管怎样,他就是不想让花春玉继续待在青楼里做事! 只要想到她有可能被哪个色欲薰心的男人给上下其手,他就满肚子火,一颗心怎么都无法平静下来。 虽然明知他是好心,但是百里夺香那番不经意的贬损,仍是让花春玉听得嘴角忍不住抽搐了几下。「照你这么说,那我岂不是哪儿都去成?去酒楼、饭馆工作也是会遇到喝醉的客人。」 「那就别去啊!」他倒是答得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找个大户人家,就算是打扫洗衣的粗活,也比在妓院里安全。」 最好是。「说得也是,要是被少爷看上,硬收进房里生下个一儿半女的,那我这辈子就算当不成凤凰,也算是衣食无缺了。」花春玉故意说着反话,毫不掩饰其中的讽刺口吻。 哼!别以为她没见过这种事,那些因为主子一时的冲动而失了清白的丫环,被收进房之后虽然摆脱了下人的身份,但是因为出身不高,反而更容易被刁难,大多都过得苦不堪言。 百里夺香闻言一愣,「这我倒是没想到……好吧!看你之后要去哪户人家工作,我先帮你把那儿的老爷、少爷们都给阉了。」 如果有必要的话,从总管到长工,同样一并处理。 「你讲这种话,岂不是要我干脆找间尼姑阉,出家当尼姑算了吗?」花春玉没好气的回道。 「不行!」百里夺香想也没想就一口反对,「你剃光头不好看。」 再想到她不能再跟他这样东聊西扯,而是开口闭口就是阿弥陀佛的,他心里更加的不舒服。 他也管太宽了吧!百里夺香蛮横到近乎孩子气的意见让她又好气、又好笑,但又摸不清他究竟存着什么心思,扰得她的心里也乱成一团。「又不是每个人都和你一样身怀绝技,我一个人无依无靠的,要是还这么挑三拣四,是要怎么过活?」 「你不是一个人!你——」是把我放在哪里啊? 差点脱口而出的暧昧话语在望见花春玉疑惑的眼神时顿时停住,百里夺香难得的陷入混乱,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甚至狼狈的避开她的目光,心里像是滚沸的水一般骚动不已。 打从遇见她之后,他就觉得自己万分不对劲—— 在秋风原的时候,放不下她自己一个人;遇到埋伏敌袭的时候,硬不下心让她为自己送死。 听了她与家人失散的事,心里对她起了怜惜;两人分开的这段期间,总是在无意间想起她的事。 知道她在青楼里当花娘的时候,他花费心思、不惜银两,只为了把她从那里拖出来。 现在连听到她说她是「一个人」,他都忍不住生气,气她既然有胆量说要跟他当朋友,为什么却不肯多依赖他一些? 不仅之前不愿意收他的银子,连现在都宁可去当尼姑,也没想到要向他求助! 不过话说回来,当初是他口口声声说不要让她跟着自己,现在却又为了花春玉将自己排除在她的人生之外而困惑,苦恼,百里夺香觉得自己的情绪真是莫名其妙,怎会这么反反覆覆,跟平常随着自己心意而行的他一点也不像,因为他连自己现在究竟在想什么都搞不太清楚了! 他烦躁的搔着头,还在想着自己怎会这么反常,难道…… 他中邪了? 花春玉疑惑的看着话才讲到一半就突然闭嘴神游的百里夺香,一颗心也被他吊得七上八下,「我什么?」 「你——」他勉强回神,暗忖自己那些「中邪」的想法还是别说出来得好,只好随口胡诌道:「你不是一个人,你是……雪晶花。」 她连人都不是了吗?「那是什么?」怎么听起来像草药…… 见她的注意力被转移开,百里夺香这才偷偷的松了一口气。 「那是一种只生长在雪地里的特殊药材,长得小小一株,」跟她一样,「虽然气候环境严苛,生命力倒是很强,不理它也可以长得很好,」跟她一样,「花儿也是白白小小的,很秀气可爱。」也跟她一样…… 救命啊!他怎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肯定是邪气入心了? 不明白他心中的挣扎,花春玉只是一头雾水的盯着他,「所以呢?」这花跟她有何关系? 「只不过这种花开过之后就谢,而雪地里采集不易,再加上颜色不显眼,要是采药人不小心,很容易一个不注意就把花给踩死,所以数量很有限,价钱也一直居高不下。」意思是他对她很小心,很重视她! 但是花春玉注意到的重点却和他不同,「你是说,刚才为了替我赎身所花的银子,跟雪晶花的价钱一样吗?」 并不是这个意思……但是心神遭到巨大惊吓和混乱的百里夺香已经无力辨解,只能垂下头,随便应了一声,「差不多。」 唉…… 原来是要她记帐,看看她究竟花了他多少银子?「这下子我欠你的愈来愈多,也不晓得几时才还得清了。」 她还以为他做这些事是关心她、为她好,原来只是要放她高利贷啊…… 花春玉暗骂自己无谓的自作多情,还以为他是真的对她另眼相看。 他早就说过不要她了,她还在期望什么? 「既然还不清,那就不用还了。」他懒懒的应道,一手搁在桌上撑着颊,那微倦的模样让他看起来即随兴、又颓废。 处理这些莫名其妙的陌生情绪让他觉得好累,真想找些人打几场架,砍几只手脚来提振一下精神。 这么慷慨?她盯着百里夺香无精打采的模样,忍不住坐到他身边,伸出手探上他的额头,「不舒服吗?」 他闭着眼没吭声,感受那只有点粗糙的小手抚在他额上的温凉触感,一颗心像是搁在棉花上头,又轻又软又踏实。 百里夺香不晓得这究竟是什么感觉,虽然陌生得让他有点混乱,但其实并不讨厌,方才冒出的躁动与暴戾之气也渐渐的平和下来,让他莫名的想起家里那只猫儿在太阳底下打盹的安详模样。 这该不会也是中邪的征兆之一吧? 如果真的是的话,那……也不错。 花春玉见他闭眼不语,敛起了那双总是闪光着熠熠流光的眸子之后,让他的嚣张气势显得收敛许多。 而百里夺香没有抗拒她的触碰,让她也大起胆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抚着他的发——长得好看也就算了,连他的头发都比姑娘家还柔顺,真可恶! 吃够了豆腐,她站起身,对依然闭着眼睛的他说道,「你大概累了,早点休息吧!我去请掌柜的帮我另外准备一间房。」 「没有了。」 突然响起的懒散低语让她停住了脚步,诧异的转头看向依然维持着相同姿势的百里夺香,「什么?」 「你不用白费力气,没有空房了。」他边说边坐直身子,然后伸了个懒腰,连说话的声音都显得懒洋洋的。 她呆呆的看着他,「怎么会?」这么不巧? 「怎么不会?好像是有支商队正好今天路过这儿,一群人就把这间客栈占的差不多了,我还是手脚快才抢到这间房的。」主要还是靠他凶恶的眼神和冰冷的杀气吓退别人的,不过这不重要,不需要说出来。 花春玉又愣了一会儿,「那、那我去别家客栈……」近来天气冷,她不太想睡地板啊! 「都这么晚了,别没事找事做。」好不容易找到她,他哪里放心让她一个姑娘家住客栈?是不怕进了黑店吗?「你就睡这里。」 「那你呢?」 「我也睡这里。」 花春玉退了两步,一脸惊骇。「男男男男女授受不亲!我我我们怎么可以睡、睡在一起?」 瞧她连舌头都吓到打结,百里夺香好笑的看着她有如惊弓之岛一般的满脸惶恐,莫名的觉得她真可爱。 这肯定也是中邪的影响!一直以这个理由说服着自己,百里夺香已经懒得再抗拒这些陌生的感受,反正他也不知该如何解,干脆就顺其自然,别再白费工夫自寻烦恼了。 「我可没说要睡在一起,反正我坐着也能睡,床铺让给你。」他大方让位,「还是其实你想要跟我一起睡,刚刚只是在欲迎还拒?」 「我才没有!」花春玉又气又窘的爬上床,负气的拉起被子将自己卷起来,不让他有机会钻进被窝。 对于她幼稚的反应,百里夺香也没说什么,只是弹指灭了烛火,让房内顿时陷入一片阴暗,仅有隔着窗纸透入的薄薄月光,在窗前映下了一片微光。 花春玉蜷在被窝中,虽然房内昏暗,什么都看不清,但她依然明显的意识到百里夺香的存在,一直跳得微快的心跳也缓不下来。 唉!看来她今晚是很难睡得着了…… 第六章 结果,以为自己会失眠的花春玉发现——睡不着的人,不是只有她一个。 就在她辗转反侧,不知翻了第几次身时,一个隐忍不耐的低沉嗓音把她吓一跳。 「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动来动去的?」一直窸窸窣窣的,活像身上长虫似的,这是要逼他点她的穴,或者干脆用身体压住她吗? 「我睡不着。」平常这时间,摘月楼里还热闹着呢!「我们来说说话好不好?」 百里地香想也没想,「不好。」马上拒绝。 他都快被自己脑中那些有的没的思绪给烦死了,还聊什么天? 他恶声恶气的否决了花春玉的提议后,房内再度陷入沉静,只不过她翻身所造成的细微声响依然断断续续的传来,像是细弱的抗议着他的无情般。 百里夺香烦闷的怯了一声,不情愿的开口问道:「你要聊什么?」 听见他的问话,她转过原本背向他的身子,望向桌旁那个黑影,想了想,轻声问道:「说说你的家人好了,他们是什么样的人?」 他本想直接回她「普通人」三个字,但转念想起她与亲人失散的身世,让他忍不住心软;再说他的家人实在也称不上是普通人…… 「我爹是个比我还爱惹是生非、为非作歹的魔头,江湖上称他为『嗜血魔尊』,我娘则是『妙手神医』的独生女,从小就跟着我外公学医。」百里夺香淡淡的说。 虽然她对武林人士没什么研究,但是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那他们是怎么认识的?」 一个是魔头,一个是神医之女,感觉八竿子打不着啊! 他安静了一会儿,再开口时,语气变得有点奇怪,「我爹有一天出门,正好遇到我娘上山采药,对她惊为天为,就……把她带回家了。」 带回家,虽然百里夺香说得含蓄,但花春玉还是明白他话里没说清楚的意思,不禁大惊失色。 「你、你爹对你娘……难道她……呃……」她问得结结巴巴,好一会儿之后才谨慎的问道:「你娘……对你好吗?」 他是娘亲所疼爱、欢迎的孩子吗?会不会因为他爹的地为,连带的也讨厌起他? 「我爹娘的情况并不像你想的那么不堪。」虽然知道她脑中联想到了什么采花偷香之类的情节,但这其中的曲折实在不是为外人所道,他也不是很想多说。 「总之,我娘对我很好,好过头了。」老是做一堆香喷喷的仙丹妙药给他,对他呵护得连他爹都大为吃味。 百里夺香想起小时候不知听了爹的哪个损友讲了些钻研毒物的门派培养药人的事,结果自己主动跑去对娘亲说想要练就百毒不侵的体质;而娘亲知道其中之苦,又惊讶又不舍的大哭了好几天,还连累了他爹三天进不得房门,后来好说歹说才让她点头答应。 之后的艰苦日子不消多说,百里夺香现在回想倒也不觉得如何,只记得自己每次毒发时,娘亲总是哭得比他还病凄惨,仿佛中毒的人是她似的! 而他要是一喊疼,她就会更加难过,他不想见她哭,所以总是忍耐,久而久之也就不觉得那些疼痛有多难捱了。 这样的童年应该算是幸福,还是艰辛?他自己也不太明白,但是爹娘对他是真的挺好的——扣掉那个魔头老爹有时会想些奇奇怪怪的方法来恶整他的话。 察觉他散发的气息略转柔和,花春玉知道他的回答并非敷衍。心里也不禁松了一口气,同时也莫名的为他开心起来。「那太好了。」 百里夺香望向她,虽然房中仅有微弱的光线,但他依然能清晰见到她脸上的愉快笑意,那甜美的笑容像根羽毛,搔得他心头蠢动不安。 她会为了他而紧张、而快乐,这是不是代表她的心中也在乎着他的感受? 想到这个可能性,他的唇角也无声的勾起,默默地与她微笑相对。 「那你的名字是谁取的?有什么特殊的意思吗?」其实她一开始听到就很想问,毕竟实在太特殊了,感觉上就像是衙门缉捕采花大盗的告示上会出现的名字。 百里夺香唇边的笑意在听到她这个疑问时立刻变得僵硬,说话的声音又变得不太自然,「……我爹取的。」 「为什么要给你取这名字?啊!我不是说这名字不好,而是……很特别。」她努力找着比较不伤人的说法。 他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需要提起这件事,毕竟名字就是名字,也不一定有什么原因;再说依他的身份,就算他叫夜叉、恶鬼也没人敢声,谁会想去知道他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啊? 偏偏她问了…… 偏偏是她问的,他又不想让她失望……唉…… 「我外公当时很反对我爹娘在一起,即使他们成亲后也一直想着要把我娘带回家;后来我娘生下了我,我爹就从娘的闺名借了个『香』,给我取了这个名字……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只是想故意气我外公罢了。」那个幼稚的老头! 随着他隐忍不悦的话声落下,两人之间又是一片静默,好一会儿之后,花春玉才用勉强压抑着笑意的声音要求他再说些别的,聪明的没继续在这个令他不自在的话题上纠缠。 听着他低沉的嗓音断断续续的说着小时候发生的一些趣事,花春玉虽然听得津津有味,但是眼皮随着心情一起放松下来,就觉得愈来愈困,没多久就进入了梦乡。 几乎就在她睡着的同时,察觉她的呼吸变得平缓的百里夺香也停下了说话声,房中又是一片沉静。 他望着床上那个终于不再翻来覆去的身影,自嘲的心忖没想到自己也有哄别人睡觉的一天,而且还说了那些他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告诉别人的事情…… 理不清心中那股微甜的暖意是什么感受,已经被陌生的情绪给折腾了一天的百里夺香决定不再多想,也跟着闭目养神起来。 天色才微亮,一夜浅眠的百里夺香睁开眼,下意识的就先往床的方向望去,看见花春玉依然睡得香甜的蜷在榻上,他才安下心来。 他走到床边,蹲下身来看着她粉润的脸颊,以及因为熟睡而微张的嘴,心头微微骚动。 之后他该如何处置他? 把她带在身边实在危险,先不论他主动去找碴的门派,有时在路上也会遇到一些打劫的山贼土匪,或是知道他身份而拦路寻仇挑衅的江湖人士。 以他的身手,保护她是绰绰有余,但要是她也跟着成了其他人攻击的目标,很难保证她会不会在哪个他没注意的时候不小心中了暗箭。 还是要照之前所预计的送她回天水山庄?之前看她和天水山庄的公子在客栈的互动,那个男人虽然软弱了点,但应该不是个会苛待下人的主子。 只不过…… 想起花春玉昨晚说有些公子哥儿会对婢女霸王硬上弓,而那个天水山庄的臭小子也曾说她是他「爱逾生命」的丫环,这其中真正的意思他并不能确定,但是光想就足以让他怒火中烧、脸色发黑。 凭着这句话,就算那家伙是个不能人道的太监,百里夺香也不想将她送回天水山庄! 更何况,要是她回到那儿,他要见她岂不是更加困难了吗? 他皱着眉,一脸困扰的盯着花春玉的睡脸,再度陷入深思,没事可做的手指则下意识的伸手握住垂落在她颊边的一缯发丝,细细的在指间揉搓起来。 要找一个安全的、又可以轻易见到她的地方…… 难道真得让她剃了头进尼姑庵?不不不,这万万不行!到时她整天施主施主的对他喊阿弥陀佛,光想就让他心烦。 那……干脆带她回家,让她伺候娘亲好了! 因为他爹不爱家里有其他人走动,所以一直以来,除了他在家时会帮忙,否则娘亲的药材和丹药总是她一个人独自整理,随着时日过去,药材的储存和医书的整理记录也愈来愈庞大,有个人帮忙的话,娘亲的负担也会减轻许多。 而且若是她待在家里,他想见她的话,随时都见得到! 后知后觉的想到了这个方法,百里夺香愈考虑愈觉得真是两全其美,心里还在得意,手上突然传来的奇妙触感让他毫无准备的低头看去,没想到这不经意的一眼,却令他像是被点了穴道一般动弹不得。 花春玉的脸庞离他的手原本还有些距离,却在他深思时微微的侧了一下身,结果她的唇瓣就这么轻轻的吻上了他的手指,那微温的柔润触感以及略带旖旎的画面让百里夺香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窘境——原本很直接的想要把手抽回,但又怕惊醒她,只好僵着身子,任由她的唇瓣继续贴着他的手指,让那暖暖的温度从他的指尖缓缓的流进他的心底,也让他的胸口因为这奇怪的兴奋感而渐渐发紧。 就这么呆呆的盯着她的睡脸,他心里突然起了一股莫名的骚动,很想知道她的嘴唇尝起来是否如同手指的触感一般的柔软。 身子不由自主的往她靠去,就在近得可以隐约感觉到她呼吸的温度时,花春玉那张诱得他心神不定的红唇突然轻微的蠕了蠕。 「再来十个馅饼……」 如同一盆冷水浇上百里夺香的脑门,他倏地站起身,满脸不爽的瞪着迷迷糊糊醒转过来的花春玉,忍不住扪心自问——他究竟为什么会觉得这个女人可爱?他怎会为了这个胃袋如海深的她给迷得失常,做出一些连自己都不明白的举动? 一醒来就看到他臭着一张脸,她不明所以然的坐起身,不懂他是在闹什么别扭。 「早啊!你真早起。」莫非是有起床气? 他哼了一声当作回应,迳自离开房间去要来清水,将自己整理妥当之后,朝着还在梳洗的花春玉说道:「今天要赶路,待会儿不要吃太饱。」 赶路?「要去哪里?」 「把你卖掉。」他故意吓唬她。 「你这么快就找到买主了啊?」她抹净脸上的水珠,心里虽然对即将要再次跟他分离而感到失落,但已经习惯了不将情绪直接表现出来的脸上仍是一片平静。 「所以你是受人之托才来找我的吗?」只不过她怎么想不出有哪个主子对她这么有情有义?还会想要把她找回去。 想要吓人却反而被她的话给气到心里隐隐作痛的百里夺香真不知该说什么,她就这么习惯自己被卖来卖去的生活吗? 「别问这么多了,你准备好后就到客栈门口找我,我先去照料大黑。」圆不了自己说的谎,他只好选择落荒而逃。 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回事,但多年来的婢女生涯让她识相的觉得还是不要多问比较好。 因为昨晚离开摘月楼时走得匆忙,没来得及带什么行李,花春玉很快的将自己打理妥当,快步下楼来到客栈外头,正好看见百里夺香捧了两大袋的东西走回马儿身边。 他没吭声,只是从袋中掏出两个馒头递给她,自己也往怀里塞了一颗,然后就将剩下的收进鞍袋,同时翻身上马。 百里夺香这一连串的动作看得她两眼发直,虽然不是第一次见他骑马,但是现在看着他矫健的身手,以及在朝阳下衬得益发俊俏的长相,对男性一向没什么遐想的花春玉也不禁被他的美色给迷惑,完全能够理解为何昨天荷心姑娘一见到他时,就一反常态的殷勤接待。 低头看着她呆然出神的脸,百里夺香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挑了挑眉,然后朝她伸出手。 她困惑的看着他向自己摊开的手掌,不太明白,直觉的就将手中的馒头放上他的掌心。 她在是耍什么宝?他无奈的将这颗馒头也收进怀里,然后再度朝花春玉伸手,「把手给我,还是你想要我把你绑在马后面,让你用跑的?」 察觉自己出的糗,她双颊微红的握住了百里夺香的手,然后就感到手臂一拉、腰肢一紧,才一眨眼就已经坐在马上,贴在他温暖厚实的胸前,让她原本就微有薄晕的脸在瞬间涨得更红,百里夺香将怀中的馒头塞回她的手上,「一开始我会骑慢点,趁现在快吃吧!」 然后便让大黑慢慢往城门步去,自己也掏出馒头咬了起来。 花春玉听话的啃着早餐,同时好奇的问:「我以后的主子是什么样的人?」 「是个温柔的夫人。」他顿了顿,然后补充道:「但是她的丈夫很凶,你最好少去惹他。」 她闻言咋了咋舌,想起他昨晚霸道又狂妄的宣言,又忍不住问:「应该不会有个好色的少爷吧?」 他安静了好一会儿,「没有。」回答的同时,却又想起自己之前想要轻薄她的情景,口中的馒头顿时因为这个昧着良心的回答而令他感到难以下咽,「……我想是没有。」 他不好色!他只是……有点失控。 花春玉放心的松了一口气,「那你应该不会像昨天说的那样,把那户人家的老爷和少爷给……呃,处理得不能人道吧?」她可不想给别人带来血光之灾。 百里夺香听了这句问话,原本就已经不太好看的脸色霎时转黑,「不会!」 先别说他不可能对自己下手,更何况他爹的武功比他还高,要是自己真的挥刀相向、父子相残,恐怕最后被阉掉的会是他自己! 唉!之前讲这些话纯粹是一时冲动,哪里知道自己隔天就会决定是她带回家,更不晓得这个问题最后会兜回自己身上来。 以后在她面前撂狠话时,还是小心点的好…… 两个坐在米汤摊子前,看似一般老百姓的男人,望着渐渐走远的两人一马,低声的窃窃私语着。 「就是刚刚客栈前头那个黑衣人?」盯着那匹黑马的马屁股,其中一个大胡子悄悄问道。 「一身黑衣、骑着黑马,长得颇为俊俏,但隐约带着邪气的年轻人……」另一人道出了自己所知道的特征,然后点了点头,「那人应该就是百里夺香没错,我之前在秋风原见过他;而且他这人有个怪癖,喜欢到处去抢别人的武功秘笈,这点倒是和那光头所说的符合。」 「呋!那光头是安逸日子过久了吧?有了点名声就自以为天下无敌了,结果整个青龙门上下被这个小毛头打得还不了手,丢尽面子不说,还得要我们出来帮他收拾残局!」 「别说了,幸好这小子不像他爹一样爱夸张炫耀,不然青龙门几乎被灭的消息现在早就传到千百里远了!我们得趁着这个机会杀了他,不然听光头的说法,他的武功颇是了得,要是现在不除,恐怕以后对我们也会有威胁。」 大胡子闻言,蔑笑一声,「被自己放过的人反咬一口……他再怎么了得,恐怕也想不到青龙门会这样报他的不杀之恩吧!」 另一人的声音也冷了下来,「要怪就怪他自己,江湖上本来就是你不杀人、人就杀你!姑且不论他放过青龙门众的性命是因为妇人之仁,或是存心羞辱他们,但是替他自己种下这个祸根的,可不是别人啦!」 「说的没错!但是该怎么做?你有想到什么好办法没有?」 「你看见百里夺香身边带着一个姑娘吧?我看他对那女人相当照顾,应该是对他颇有重要性……这倒是可以利用,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或许很有可能因此让他就范。」 两人之间先是片刻的寂静,随后大胡子才低声干笑道:「我说凤老弟……其实我从以前就一直觉得你是咱们四个门派里心思最细、出手也最狠的一个,要是以后我哪里得罪了你,你可要直接提醒我,好让我向你赔个不是啊!」 「白兄言重了,我们是练武的,终究还是以武功造诣为主,我这点小聪明哪里值得一提?我才要请你以后多多提点。」姓凤的男子一脸诚恳的吹棒着,让心思单纯的大胡子笑得咧开了嘴。 「你说得对,咱们习武的还是要在拳脚上见真章!哈哈哈!」 又是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家伙,迟早有一天,我就用这点「小聪明」玩死你们!凤无双脸上布着笑,脑中却阴毒的暗忖,眼底也隐约含着冷寒的光芒。 没多久,一只脚上系着纸卷的信鸽从笼中被放出,拍了拍翅膀便朝着青龙门快速飞去。 近午,两人停在溪边休息。 百里夺香隐约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对劲,但是一时之间没察觉到不妥之处,再加上花春玉在身边叽叽喳喳的,让他贪着看她脸上生活活泼的神情,也因此稍微降低了戒心。 就在他思忖着应该是自己多心了的时候,不远处的山路出现了一个佝偻的身影——一名白发苍苍的老头背着一捆柴,不小心踢到了凸起的石头,狠狠的摔了一跤。 花春玉见到老人家跌倒,而且那惨叫还凄厉得令人心惊,直觉的主要起身去帮忙,但她身子才刚动,就被百里夺香伸手制止。 这么巧,就跌在他们附近?像是深怕他们没发现似的……肯定有鬼!「你待在这儿,我去看看。」说完便朝着老樵夫走去。 他大步走近老人身边,在距离约五步远的地方停住,也不伸手帮忙,只是冷冷的看着那个趴在地上哀号的樵夫,仔细有观察了他一阵子,才勉强开口问道:「你站得起来吧?」 「哎哟!我的腿、我的腿好疼……」老人趴在地上哀哀惨叫,中气十足得让百里夺香怀疑他是否真的如他所表现的虚弱,「年轻人,麻烦你扶我一把,老人家的身子骨实在不行……」 实在不是很想帮忙……他皱着眉,正想拒绝,但眼角余光瞄见花春玉正望向这边——要是他不出手的话,那个多事的女人肯定会自己跑来鸡婆,那还不如自己顺手扶这老人一把,要是真有什么蹊跷,他也比较有能力处理。 「知道了,你别再嚷嚷。」百里夺香绕到老人身后,一边提防着他的举动,一边抓住他的衣襟往上一提。 待老人站好后,确定没有什么异样,他才稍微放下心,认为是自己多心了。 「谢谢你啊!年轻人。」白发老头笑眯眯的朝百里夺香道谢,同时伸手指了指他脚边的那捆柴,「能不能再麻烦你帮我把这些柴抬起来,好让我比较容易背上?我这腰刚刚一摔,老毛病又给犯了……」 还真麻烦……百里夺香在心里告诉自己老了之后一定要好好保养身体,免得像这样病痛一堆,但还是秉着送佛送上天的精神,他的手还是伸向了那捆柴。 只是没想到,真正的机关却在这里! 他才刚提起柴堆,就不晓得触动了什么机关,隐藏在里头的数枝箭弩冷不防的朝他的门面劲射而出。 他在心里暗叫不妙,身子一转,虽然险险躲开了这些暗器,却避不过那老人迅如闪电的朝他穴道点去的手指。 「你——」百里夺香心里又惊又怒,一双眼瞪着原本弯腰驼背的老人站直了身子,原本还因疼痛而皱成一团的老脸现在则满是笑意,满是兴味的打量着动弹不得的自己。 「啧啧!你可别瞪我,我不过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老人拍了拍他的肩,一脸促狭,「我被交代的事情也就三件——第一,让你暂时无法行动。我方才使的力道不大,若你的功力真如『他们』所说的一般高强,那肯定要不了多久就能自行解开。」 这时百里夺香听见附近传来一阵马儿嘶鸣声和女人的惊叫声,眼角瞄见几个男人正伸手去拉花春玉,英勇的大黑虽然伸腿乱踢,但仍无法制止那群人的行动,甚至还差点被刀剑给砍伤。 他心里一沉,更加焦急,同时也心知这些人大概早就盯上了他们,明白他不会弃花春玉不顾,肯定会拿她来当作要胁。 但是既然他们不打算立刻杀了他,那么也许是跟他有过私怨,想要用其他方法折磨他的人…… 牙一咬,他扯开噪子大吼,「大黑,你快回去!」 他虽然不知道之后那些人想怎么对付他们,但可以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既然他跟花春玉显然是逃不掉了,那么至少他的爱马还有机会回家去报信,让爹娘知道一向大黑形影不离的他出了意外——只希望到时他那个爱打架的爹,愿意出门来奇勇救子。 老人也不制止他,依然自顾自的进行自己的任务,「第二,卸了你的武器。据说是条鞭子?我看看啊……是这条软鞭?哟!还是条乌金鞭,这可值钱了。」真是意外的收获。 「你要就尽管拿去!」这种东西他家里还多的是,他当初只是从仓库里随便拿了一条顺手的罢了!「告诉我是谁要你这么做的?」 「别急,这就要说了。」老头呵呵笑了两声,伸手朝着花春玉被带离的方向指了指,「第三,『他们』要我带话给你,想讨回那个姑娘,就到青龙门去要人吧!」任务既了,他也不久留,直接带着战利品,几个纵身就消失在百里夺香面前。 第七章 风和日丽的冬日,温和的阳光晒得人暖呼呼的,忍不住就想伸个懒腰、打几个呵欠。 但是部署在通往青龙门路上的众多门徒们,却没有这个闲情逸致,一个个严阵以待,等候那个魔头的到来。 青龙门与朱雀、玄武、白虎三个门派因为地缘接近,所以一向交好,往来也相当密切。 昨天其他三位门主都收到青龙门的紧急求救,很快的就亲自带着大批徒子徒孙,浩浩荡荡的赶来青龙门会合,并且在听了青龙门门主的血泪控诉之后,立刻决定要给这个嚣张恶徒一个教训。 他们先在附近探听百里夺香的去向,推测他进了云阳城,之后也顺利的在云阳城听说了有个陌生的黑衣人出没的消息。 几经打探,并经由白虎门门主白大武以及朱雀门门主凤无双的确认之后,证实他们所猜测的可疑人物正是百里夺香,然后便由凤无双安排调度,准备将百里夺香这个恶棍给一举擒获。 他们虽然没有真正见识过百里夺香的身手,但是光是看到青龙门上下几乎全军覆没——死的虽然不多,但伤得很重,不免对于这个武功高强的对手有些心惊。 这些人平常都窝在师门里练武,再怎么打都是和师兄弟交手,几时有过这样真刀实刀来夺人性命的经验?只要想到这件事,大部人就已经显出跃跃欲试的兴奋模样。 再说,虽然凤无双下令不能取他性命,但要是在百里夺香身上占了上风,就算是砍他一刀、划一条血口子,说出去也是件风光的事——毕竟单打独斗的话,他们要获胜的机会是微乎其微,但现在可是三派菁英围攻他一个,就算他武功再怎么高强,毕竟双拳难敌众手,总不可能一个漏洞都没有。 就在这种又期待、又紧张的气氛中,待在山脚负责观察动静的人朝着后方打了个信号,引起一阵细微的骚动,所有人都严阵以待,握紧了手中的兵器,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恶斗。 就在百里夺香踏上通往山顶的石阶时,已经摆好架式,准备发展多年来所学的数名门众跳了出来,却连手中的刀都还没挥下,颈部就是一阵剧痛,头也软软的垂了下来。 杀人的那一个不说不笑,被杀的那几个也没哭没叫,一切都进行得很快,也很安静,唯一的声响只有尸体倒地的砰咚声。 待在后头望见了这一幕的人无不瞠目结舌,一脸震惊却又无法理解——他们只瞧见百里夺香的手又轻又快的往那些人的脸上拍了一下,然后同伴们的头则像是被转了半图似的,以诡异的角度垂了下来,瞬间没了生气的眼珠子则木然的望向他们,透出死亡的气息。 只不过轻轻一拍,就有这般劲道,亲眼瞧见这幕的人无不悚然心惊,一时间不知该进该退,只能呆立在原地看着他缓步向前。 百里夺香似乎无视于眼前的重重包围,顺手拿过被他杀死的人手中的兵器,随即如入无人之境般的信步往前走,对于挡路的人,他就一刀一个了断,干净俐落,再无之前的手下留情。 而看见他毫不手软的攻势,虽然有些人吓得动弹不得,但更多人像是想要先下手为强似的,前仆后继的冲了过来。 看到这些急着送死的家伙,百里夺香心里只有满满的愤怒,烧得他的理智丝毫不存,仅有将这些阻碍他的人砍杀殆尽的野蛮冲动。 自己因为一时心软,放了青龙门的众人一命,没想到这些正道人士反而恩将仇报,不仅不心存感激,甚至聚众反咬他一口! 若他们直接冲着他来,不去找别人麻烦,那么他乐于奉陪,就算中计了也只能反省自己心思不密、学艺不精,但是这些「正人君子」为了引他上钩,不惜对花春玉出手,完全不论她与他们无冤无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 若是青龙门的人知道他是因为她才饶过他们的几十条烂命,若是这些伪君子知道他们绑回去的姑娘其实是青龙门的救命恩人,不晓得会做何感想? 肯定不会有什么不同吧! 毕竟她是他这个魔头的同伴,碰上这种事也是咎由自取,就算他们明知她是无辜的人,也不会因此而放她一马。 这就是所谓的正道人士吗? 别人杀他们,就说是丧心病狂;不杀他们,又说是存心折辱,非要讨回公道不可。 他们手下留情,就说是心存慈悲;杀了别人,又说是为武林除害。 还有这些练箭练到傻了的喽啰们,分明是被摆在这里当炮灰,却因为门主的命令就迫不及待的来送死,他们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吗?有脑子懂得思考吗? 如果所谓的改过向善、回归正途,会让他变成这样愚蠢阴险的人,那他要当个彻底的恶人,杀尽这些表面清高、内在污秽的「武林栋梁」! 怀着因怒火而起的偏激想法,以及想到花春玉可能受到的惊吓折磨,百里夺香的攻势就愈杀愈狂,就这么一路杀上了山,毫不犹豫的大步走进不久前才来过的青龙门大厅。 他一踏进数步,门板就在身后被关上,然后围在一旁的上百名弟子也立刻拿着武器将他围在中央,严阵以待。 百里夺香原本毫无表情的脸上扬起一抹蔑笑,炯炯锐目直盯着站在前方,显然是发号施令者的四名中年男子,对于一旁的重重包围倒是连看都没有多看一眼。 「把人还我。」虽然是平平淡淡的一句,但字里蕴含的力道却重重的敲在众人心上,让他们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青龙门的光头门主虽然心有余悸,但仗着帮手众多,一时也安下心来,讲话的声音也大了,「哼!百里夺香,你想不到自己也有这一天吧!只能怪你倒霉,惹上了我们『四兽盟』……」 「我唯一做错的事,就是没把你们杀干净!」百里夺香截断了他的大话,手中的刀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射出,直接砍断了那颗脸上那挂着狂妄笑意的光头。 「不过现在还来得及。」 电光石火的一瞬间,青龙门门主就丧命刀下,厅中掀起一片哗然、骚动不已,唯独剩余的三个门主与百里夺香依然动也不动的站在原地,只不过相较于另外两人的不动声色,白大武的脸上倒是已经流下数道冷汗。 妈呀!要是他刚才稍微偏了一点,断掉的就是自己的脖子了! 「把人还我。」百里夺香又说了一次,这回话中已经带着明显的冰冷杀气。 「百里夺香,为了一个女人,值得你这么豁出生命、不顾生死吗?」站在最边边的凤无双看着眼前的男子,冷静的眼中闪着狡诈的光芒,小心翼翼的确认着花春玉对他的重要性。 对于眼前这个年轻男子,凤无双并无怨无恨,反而有种兴奋的期待——自从他从师父手中接下朱雀门掌门的位置后,一直努力想将朱雀门的名号打得更响亮,偏偏师传的武功并不如其他武学来得精妙高强,人脉、财源更称不上有财有势,因此在江湖中一直都只是个不上不下的中等门派,甚至连这个空有一身蛮力的青龙门主都来得比自己出名。 凤无双表面上虽然仍与其他三人友好,心里却是极为不服气,但他心里机关大过于手上的功夫,知道强出头对自己没有好处,因此只是忍耐着等待时机的来临。 而百里夺香,就是他的时机! 他爹是大名鼎鼎的魔头,若是自己想办法除了他,朱雀门肯定会声名大噪! 虽然与百里家为敌的风险极大,但凤无双对自己的心机谋略极有信心,就算百里无涯能劈天砍地,终究也是大老粗一个,只要自己小心策划,要除掉这对魔头父子并不是完全没有机会。 等到这部分成功后,他再慢慢收拾和并掉其他三个盟友,到时江湖中谁人不识、何人不晓他凤无双的名号?哈哈哈! 百里夺香瞟了凤无双一眼,虽然觉得这男人的平淡微笑下藏着深沉的心思,但怒火攻心的他无法冷静下来思考,照样咬牙切齿的回道:「你管得着吗?」 「我是管不着。」凤无双扬起一个看似无辜的笑容,说出口的话却净是好巧,「只不过呢!你的武功实在不弱,别说单打独斗赢不了你,就算是倾尽我们四个门派的力量,恐怕也只能落个两败俱伤。我们身为门主,怎么样都舍不得让徒儿们白白送死,只好想些取巧的方法……」 「你到底想说什么?」罗哩叭唆的! 「我们原本是为了替青龙门出气而来,虽然青龙门如今算是灭了,但我们三派现在也各有损伤,不如这样吧……」凤无双的微笑泛出阴险,「若是你答应打不还手的让我们『切磋』一番,告慰门人在天之灵,我就告诉你那位小姑娘在哪儿。」 简单的说,是要百里夺香当沙包。「放心,不会要了你的命,我们可不想和令尊为敌。」 「说的好!我要打两百下!」白大武忍不住跟着咆哮附和。 方才布置在上山途中的几乎都是白虎门的人,原本以为至少会将百里夺香砍掉一只胳臂、流掉几升血的,结果这个混蛋不仅毫发无伤,反而将那些门徒杀个精光,他光想就心痛啊! 对于这个荒谬的提议,百里夺香忍不住笑了起来,「不需要这么麻烦,我把你们全打死了,再自己去把她给翻出来不就得了!青龙门就这么点大,难不成我还会迷路吗?」 而且会想出这种凌迟似的方法,眼前这家伙肯定是个变态。 「你真以为她在青龙门吗?」一句轻描淡写的反问,让百里夺香的笑容在瞬间凝结。 凤无双满意的望着他僵硬的面容,心中有种说不出的快意,「我只让带话的人告诉你到青龙门来要人,可没说她在这儿啊!」 「她在哪里?」一而再、再而三的被设计耍弄,百里夺香觉得自己能心平气和的问出这句话而没有直接出手已经是用尽了最后的耐性,这些畜生最好别再挑战他的极限,「再继续玩花样,你们也不用说了,直接到阴曹地府去跟那个死光头团聚吧!」 「杀了我们,那姑娘也不见得会活着。」凤无双冷笑道:「我已经给看守她的人下了指令,要是半个时辰内没有见到我们的信号,就直接杀了她,或者……」 他走向前,大胆而挑衅的望着双拳紧握得已经滴出血来的百里夺香,「对于女人,还有些比死更痛苦的折磨,你觉得呢?」 百里夺香气得双眼充血,心里恨得想直接将这张可恶的笑脸给一拳打烂,偏偏他的话又让自己不得不忌惮,只能让怒气与焦灼将他的心螫得发痛。 那个女人连他自己都舍不得打,怎能让她被这群败类给糟蹋折磨? 「我觉得……」他迅雷不及掩耳的出手掐住凤无双的脸,带着血的手指在他脸上抹下沭目惊心的红,暴怒的眼神几乎要喷出火来,「你用的一条命换她的一条,你觉得呢?」 没想到生命受到威胁的凤无双不仅不惊骇,反而露出了阴毒的微笑,在百里夺香反应过来之前,已经将暗藏在袖中的匕首刺进他的腹部,那异样的灼热与刺痛让他下意识的松了手,心中暗叫不妙——自己竟然因为怒气而一时疏忽,中了敌人的计! 「我觉得很好,但你没有这个机会了。」慢条斯理的抹去脸上的血迹,凤无双看着百里夺香有些摇晃的身影,唇边的笑意益显扭曲,「这刀上喂的是『九阴化骨散』,你也听过的吧?中了这种毒不仅会神智不清、行动困难,五日之内便会全身渐渐溃烂而死,而且没有解药。」 百里夺香没吭声,只是努力的站直身子,不让自己倒下。 「唉!虽然我们是名门正派,但是对付我这种人,不耍点小手段是赢不了的啊……」装模作样的摇头感叹着,凤无双往旁边踱了几步,随即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故作惊讶的转头看向他,「差点忘了告诉你,在你踏进这个大厅时,我已经给抓了那个姑娘的人发了信号,只不过,这是杀了她的信号。」 「你——」百里夺香怒极的想要冲上前抓住他,但是身体受到毒物的影响已经略见迟缓,反而扑了个空,差点跌在地上。 「那姑娘就在附近那座林子另一端的山崖旁,你想要浪费时间,待在这儿把我们全杀光也行,或者现在马上赶过去,说不定还能见到她最后一面。」 听了他的话,百里夺香没有犹豫,直接回身往外奔去。 经历一场剧变的青龙门大厅内,虽然人数众多,但此刻却是鸦雀无声,众人对于凤无双的言行仿佛有了忌惮,纷纷敬畏却又不安的望着他。 尤其是朱雀们的弟子们完全没想到平时温和的师傅竟是如此心狠手辣,一时间也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凤老弟,他都已经中了毒,我看……之后的行动就免了吧?」白大武似乎也觉得这个计划有些过分,面露难色的问道:「反正不管他,他也是会死,不然就干脆给他一刀,让他走得痛快些。」 虽然他也看百里夺香很不顺眼,但是这样折磨敌人,实在不是他的作风。 凤无双轻轻瞟了白大武一眼,那冷冽的目光让身高体壮的白大武也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做事岂能半途而废?」凤无双的语调虽然平和,但其中却带着隐约的嗜血与期待,令人听得不寒而栗,「况且这出允最精采的一幕,现在才要开始呢!」说着便抬起脚步,随着百里夺香身后而去。 凤无双再次骗了百里夺香。 他并没有发出什么杀了花春玉的信号,而是让几个身手不错、反应也够快的弟子守着她,等到百里夺香的身影接近时,就在他面前将花春玉给推下山崖。 当然,这是凤无双想像中最完美的进展,毕竟他最想见到的就是百里夺香见到花春玉殆在自己面前,但是却无能为力的模样。 不过他也明白事情并不一定会完全照自己的想像进行,所以他也设想了各种可能性,并针对不同的情况做了准备,务必要让百里夺香像一只陷入迷宫的老鼠,不管跑到哪里都是死路一条。 而被凤无双当成饵的花春玉,一点也搞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记得自己被一些陌生人抓住,然后就被蒙住双眼、点了穴道,动弹不得的傻站在这儿,身旁则偶尔有些低声的交谈,却隐隐约约的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 她心里很不安,虽然不知道这些人的目的为何,但是想起自己在被抓来之前曾想要向百里夺香求救,却瞥见他以很不自然的姿势站立着,而那个跌倒在地的老人却正在解他身上的武器。 见到这一幕,花春玉也隐约猜到这些人或许并非单纯的劫匪,大概是为了向百里夺香寻仇而来。 只是……为什么要抓她? 难道他们认为可以拿她来要胁百里夺香吗? 她不觉得自己有这么重要,但是她也不明白他的心里是怎么想的……虽然他嘴里不说好听话,脸色也总是臭臭的,可是举止之间总是有意无意的透露出对她的关心,让她在受宠若惊之余,心里还有着一种异样又陌生的甜蜜与悸动,却又说不出那是些什么东西。 但是再怎么说,她对他……其实也称不上是什么重要的人吧? 尤其是在这种诡异的状态之下,如果她的存在会构成对百里夺香的危害或麻烦的话,那她宁可自己遭遇不测,也不希望他冒着生命危险来救她脱身。 所以,你别来啊!花春玉在心里焦急的祈祷着。 像是要与她唱反调似的,身旁一直箝着她双手的人突然一动,然后就听见上方的枝叶沙沙作响,随即传来一个紧张的低语声—— 「来了!」 随着这声报信,身旁的人迅速的解开她眼上的黑布,花春玉眨了眨眼,惊愕的看着前方那个踉跄着朝她奔来的身影。 那个总是意气风发、骄傲睥睨的百里夺香,身上被血迹染得一片暗红,腹部的伤口因为剧烈的动作而不停的冒出血来,一滴滴的落在草地上、渗进土里。 花春玉下意识的就想迎上前去,但是被点了穴的身子依然不听使唤,也发不出声音,只能焦急的看着他逐渐接近的身影,以及像是忍耐着极大痛楚的狰狞神情。 「委屈你了。」 她的全副精神全都放在眼前的那个人身上,突然听见了身旁那陌生人的声音,花春玉一时之间还无法回神,就感觉他在自己身上点了几下,身体也随之轻松了下来。 啊!穴道解开了! 她心中一喜,正想抬步往步往前,却感觉肩膀被用力的推了一下,让她不由自主的退了几步,没想到一个踩空,身子就直接往下坠去。 幸好花春玉没被吓呆,双手急忙在粗糙尖锐的岩壁上胡乱抓着,虽然因此被石头摩擦得鲜血淋漓,但幸好勉强抓住了一块稍微凸出的部分,才没像只断了翅膀的鸟儿似的直接往下掉,这一连串的惊吓让她的心脏感觉有点虚弱…… 花春玉偷偷的往下瞥了一眼,如果落下这又深又陡的山崖可不是好玩的,但是她离崖顶虽说不远,却也还有一只手臂左右的高度,她的脚又找不到可以踩住的地方,只能这么惊险的悬在空中,不晓得什么时候会掉下去。 呜……为什么她会这么倒霉……她还不想死,更不想饿着肚子死啊…… 就在她胡思乱想时,被鲜血浸得有些湿润的手指不小心滑了一下,花春玉惊叫一声,以为自己就要直奔生命的终点时,险险滑落的手臂却突然一紧,一只同样沾着鲜血的手掌在千钧一发之际捉住了她的手腕,让她暂时逃过一劫。 「你爬得上来吗?」看着她一脸快被吓哭的模样,趴在崖边的百里夺香喘着气,有些吃力的问道。 虽然他的体质可以稍微抵抗这种毒药,但是中毒后他没时间先将毒素逼出来,反而又剧烈的奔跑,让快速运行的血气将毒性带向全身,结果就是他现在几乎已经施不出力气,连望着花春玉的目光都显得有些朦胧,只能靠意志力紧紧抓着她的手,但是没办法救她脱离险境。 唉!这对平常的他来说,明明是再轻易不过的一件事…… 如果她能爬上来,或许他们还有机会逃开一段距离,幸运的话,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如果不幸的话,只好跟她死在一起了。百里夺香望着正在努力往上爬的花春玉,唇边露出一丝苦笑。 反正人生自古谁无死,若是生命的最后一刻是跟她在一块儿,那感觉上似乎也没那么难受了。 「没想到身为魔头之子的你,竟然为了一个小姑娘如此奋不顾身,真是令人动容。」 就在两人拼死挣扎时,一个虚伪的声音在百里夺香身后响起。 花春玉虽然看不到来者是谁,但是从百里夺香突然收紧的手劲,可以察觉他对来人的紧张与防备。 「你还想做什么?」百里夺香已是满身冷汗,但瞪向缓缓靠近的凤无双的目光却依然凌厉如刀,只可惜目光杀不了人。 「助你们一臂之力。」凤无双微笑着,同时从一旁的徒弟手中接过弓箭,「我看你也没什么力气了,大概撑不了多久,我就做做好事,帮你们稳着点。」 说着他便踩上百里夺香的背,然后慢条斯理的拉开弓,对准他拉着花春玉那只手的肩上射出一箭,因为施力大、距离又近,箭矢直接穿过他的身体,然后深深的钉入土里。 他哼也没哼一声,只是狠狠的盯着凤无双,紧紧咬住的双唇也缓缓流出血来。 而花春玉虽然不知道那人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看以他对百里夺香所做的残忍行径,以及那双毒蛇似的狠毒双眼,她明白这个人是存心要置他们于死地,而且就像猫儿在玩弄老鼠似的,不想给他们一个痛快,反而以凌迟以乐。 看着百里夺香咬牙忍痛的模样,花春玉忍不住哭了。 如果不是她,依他的身手和个性,根本不会落到这种下场的。 是她想要去帮助那个假装跌倒的老人,他才会中计的,是为了救失足跌落的她,他才会被那个人这样伤害侮辱,说不定连他身上的伤,都有可能是因为她而造成的…… 而他的生命都已经危在旦夕,仍然坚持要救她,这让她又开心、又难过。心里是万分的歉疚与舍不得。 「你别管我了,赶快走吧!」她望着两人手上的鲜血淋漓,忍不住啜泣道。 「胡说什么?」他瞪她一眼,「赶快爬上来!」不要白白浪费他的心力啊! 如果爬得上去的话她早就爬上去了…… 花春玉勉强扯了扯唇角,「你放心,我听茶馆里说书的总是说有些人落下山崖后,不仅大难不死,还会捡到绝世秘笈或是灵丹妙药,也有些遇到什么隐居的大侠相救,从此武功大进。说不定我这一掉下去,也会碰到个仙人传授个什么绝招的,让我变成一个很厉害的侠女……」 她故作开朗的哈哈笑了两声,「到时候就换我去救你!所以你快放手,不要阻碍我成为武功高强的女侠……」 原本被疼痛和毒药影响而脸色铁青的百里夺香,在听了她这番胡说之后,竟也笑了起来,「在这种时候还能说出这些话来逗我开心的,大概也只有你了。」 不明白他为什么笑,眼角还湿润着的花春玉也呆呆的跟着傻笑着。 「既然有这么好的事,怎能让你一个人独吞?」百里夺香笑着看向她,虽然脸上沾着血渍和泥沙,但仍然好看得教她移不开眼,「我们一起去找隐居的仙人,跟他要秘笈和仙丹。」 咦?花春玉还没反应过来,就见百里夺香回过头,用依然带着笑意,却明显森冷的语气,对站在一旁看戏的凤无双撂下「遗言」。 「今天是我输了,但是,如果这一次我没死,之后你肯定没有活命的机会!」 话还没说完,百里夺香突然放开花春玉的手,然后一个翻身,用尽余力将贯穿肩膀的箭折断,随即也跟着跳下山崖,速度快得让凤无双想抽刀了断他的性命都来不及。 望着已经看不见他们身影的崖下,凤无双想起他方才的那句狠话,突然感觉背后一阵发凉,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第八章 花春玉望着眼前被晚霞染黄的天空,茫然的不知道自己究竟已经在地上躺了多久,只觉得全身发痛,喉咙也干热得像是被火烧过似的。 既然会觉得不舒服,那么应该是……还活着吧? 回想起之前的可怕回忆——百里夺香松开了手,她从崖边坠落,心想这回大概是老天爷看她乖巧伶俐,要将她收去神明身边做丫环了,结果隐约便见到另一个身影也从崖顶落下,双脚还蹬了山壁几下,好让自己迅速落到她身边,然后伸手将她紧紧的护在怀里。 当时她还吓了一跳,想说他也未免太想不开,明明有了逃生的机会的…… 虽然心里这么想,但是在这种生死关头,百里夺香依然陪在她身边努力的保护着她,花春玉心里还是又感慨、又无奈。 在两人坠落的短短片刻间,她听到他在她的耳边喃喃说着「你不会死,就算没有什么仙人,我也不会让你死」的话语,虽然声音被风吹散而显得稀微,但是依然传进了她的耳中,深深的刻在花春玉的脑海里。 结果他说到做到,她没有死。 那他呢? 她辛苦的侧过头,看见百里夺香就趴在身边,但是那张原本英气勃发的俊脸现在却满是血污,平时散发着光彩的眼眸现在却紧紧的闭着,连垂下的睫毛都是显得没有精神,满是伤痕的嘴唇不仅没有血色,还透着诡异的青黑色。 花春玉心里一震,顿时忘了身上的疼痛,赶紧起身探了探他的鼻间,察觉了还有微弱的呼吸时才松了一口气,但随即又烦恼起来。 她四处张望了一下,这里看起来是个狭小的山谷,虽不至于没有路可离开,但是看起来并不好走,而他们两人现在都受创不小,她暂时可能也没办法带他离开这里。 可是他的情况看起来很不乐观,虽然腹部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但是脸上透出的淡青死气却让她更加惊慌,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花春玉曾听百里夺香说过,他身上会带着一些他娘亲给的丹药,可是就算拿到那些瓶瓶罐罐,她也不晓得该给他吃哪些,再说他现在的状况,恐怕也吞不下去…… 真是糟透了啊!她忍不住在心里叹道。 虽然希望渺茫,但花春玉还是忍着疼痛,起身在附近走了走,找到一处从岩壁渗出的山泉,润了润喉咙之后,便赶紧捧着些水回到他身边,小心的让他喝下。 重复了几次后,她又撕下裙摆稍微沾湿,轻柔的将百里夺香身上惨不忍睹的伤口和脏污探拭干净,最后才累得倒在他身边,一边喘气一边望着已经出现星星的深蓝夜空。 「你看,星星出来了。」也不管他有没有听见,花春玉迳自喃喃自语着,似乎在假装他不是不能回应,只是不想应声。「平常这个时辰,我通常要替主子准备晚膳了,每次看到那些好像很好吃的菜肴,我都觉得好羡慕,但是下人们吃的粗茶淡饭也很不错喔!尤其是天冷的时候,吃上一碗地瓜粥,又香甜、又温暖……」 说到这儿,她突然停下自言自语,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好一会儿之后才又悠悠的开口道:「平常这个时候,我都饿得可以吃下一桶饭了,但是想到不晓得你会不会好转、会不会活下去,我竟然一食欲都没有了……」 一阵夜风吹来,花春玉打了个哆嗦,不由自主的往依然毫无动静的百里夺香身边偎去,口中则继续喃喃念着,「有点冷,但我怕生火后会引来那些人,到时可真是必死无疑,所以我们靠紧一点取暖,你不介意吧?」 回答她的只有呼呼的风声,躺在她身边的男人还是一点清醒的迹象都没有。 「刚才说到地瓜粥,很好吃喔!配上一些酱菜,就可以吃下好几碗,你醒来后我煮给你吃,还是你比较喜欢甜食?我也会煮红豆汤和腊八粥,这种天气吃正好。如果你觉得光吃东西太无聊的话,我唱歌给你听……」 花春玉的喃喃自语再度停顿,她抓着百里夺香的袖子,转头将胸轻轻的压在他的手臂上,借此隐忍心中的无助和泪意。 「我本来想说如果遇到了隐居的神医或是绝世高手,或许会得到什么法宝或秘笈的,但是现在,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只希望有人可以救你,让你好起来……」花春玉的低声细音模模糊糊的传了出来,虽然是说给身边的人听,奈何对方依然令她失望的毫无反应。 「看来不是每座山崖底下,都会住着仙人啊……」 不知何时迷迷糊糊睡去的花春玉,在睡梦中总觉得好像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正在蹭着她的脸,虽然不会不舒服,但是身上偶尔传来的沉重压力,以及一种奇怪的粗糙触感,却让她不自觉的皱起眉头。 这山谷里不是只有她有百里夺香吗?那是什么在触碰她?难道是他醒了吗? 模模糊糊的猜想着,她顿时从梦中惊醒,但还来不及起身,便又被所看到的「东西」给惊吓得尖叫起来,结果反而让眼前的身影退了两步,好像也被她的惊叫弄得紧张起来。 一只老虎…… 虽然它看起来并没有想要吃人的意图,但是花春玉还是下意识的挡在百里夺香身前,紧张的与它大眼瞪小眼。 「那个……我、我没什么肉的,他也不太好吃,而、而且我们昨天从崖上滚下来,身上、身上的肉都被撞得到处是瘀血……你吃了会拉肚子……」 她也不晓得自己在想什么,竟然跟一只畜生讲起道理来,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虽然拼命的想要将它驱赶离开,但又怕弄巧成拙激怒了它,只好盼它有点灵性,能够乖乖的离开。 但这只老虎显然听不进她的劝告,反而很有兴趣的又踱到百里夺香身边,不仅伸脚去拨动他,还低下头去顶弄着他的身躯,像是想要把他翻过身似的。 「不不不不不行!」花春玉以为它是想把百里夺香给摆弄成方便食用的姿势,也不知打哪里生出来的勇气,赶紧伸手推开它的头,将不省人事的百里夺香抱在怀里,「不能吃!」 就在两人一虎相视对峙的同时,一阵奇怪的歌声渐渐由远而近,慢慢的往山谷里靠近,让原本已经很紧张的花春玉更加不知所措。 如果是愿意救助他们的好人,那还可以松一口气,如果是要趁火打劫,或是那伙人的同党,再加上这只老虎,那么他们大概就必死无疑了…… 「我家有只母老虎,生了一只小老虎,养了一只真老虎……」一个蓄着大胡子的中午男人骑着马,五音不全的唱着奇怪的歌,慢慢的进入了花春玉的视线范围。 但他虽然与她四目相交,却没对他们为何在这谷底做出任何惊奇的反应,只是慢条斯理的骑到附近,下马时还伸了个懒腰。 「大毛,你跑得好快啊!」大胡子踱到老虎身边,伸出手揉了揉它的虎头,一副亲密又熟稔的样子。「哦!果然找到人了,了不起!」 他……他们是一伙的? 花春玉傻愣愣的看着眼前的一人一虎,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尤其是见这中午男子眼中带凶,胡子下头隐约还扬着不怀好意的笑容,让她环抱着百里夺香的双手下意识的又收紧了几分。 「你……你想做什么?」她鼓起勇气,小心翼翼的问道。 「嗯。」大胡子没理会她,只是迳自在她身旁蹲了下来,皱眉研究着百里夺香身上的伤口,以及灰败的脸色。 就这么持续了好一会儿,双方都没有说话,连那只老虎似乎都学得没趣,打了个呵欠就乖乖的趴在一旁。 「嗯!」大胡子看了好久,终于又发出一声长长的低吟,像是参透了什么似的。 「他怎么样了?」以为他是在观察百里夺香的伤势,看了这么久终于看出个什么名堂来,花春玉忍不住焦急的问道,忘了自己刚才还觉得这男人形迹可疑。 他瞟了这小姑娘一眼,然后又将目光移回昏迷不醒的男人身上,「看起来不妙。」 这个她也看得出来,「我是想问他要不要紧?你有办法救他吗?」 「这个嘛……」大胡子伸手揉了揉百里夺香的乱发,再捏捏他的鼻子,「不知道。」 「不知道?」那他刚刚看这么久是看上百里夺香的美色吗?「我以为你是在考虑该怎么救他!」 大胡子闻言哈哈笑道:「我又不是丈夫,怎么救?」随即脸上的神情又转为邪恶,「再说,我又不是很想救他。」 花春玉闻言大惊,赶紧抱着百里夺香往后挪了些距离,「你、你也跟他有仇吗?」 「是啊!他欠我的可多罗!至少这条命就欠了我好久。」大胡子虽然这么说,但高大的身躯依然稳稳的蹲在原地,似乎没有想要痛下杀手的打算。 屋漏偏逢连夜雨…… 听他这么说,花春玉忍不住怀疑起自己跟百里夺香是不是半路踹了哪个人的坟头,引得霉鬼上身,不然怎么会背到这种地步? 「那……那你可不可以等他好了以后,再跟他解决这些私人恩怨?」花春玉绞尽脑汁的说服着,「他现在不省人事,你就算在这时候杀了他,也没什么成就感,而且打一个无法还手的人,有损你的男子气概……」 听她这么说,大胡子充满兴趣的目光转到花春玉身上,仔细的打量了她一阵子,看得她心底都发毛了起来,然后才一脸古怪的问道:「你不知道我是谁吗?」 「不知道……」糟糕,是什么武林中的名人吗? 闻言,大胡子垂着头,重重的叹了一声,「看来我最近太少出外走动,在武林中已经没有知名度了……」 随即双手往膝盖上一拍,霍地站了起来。「好!等我救了他,我就复出江湖!」 呃?所以他究竟是谁? 花春玉还来不及问他这个问题,大胡子已经从她怀中扛起百里夺香,然后翻身上马,正准备策马离开时,瞥见她又紧张、又担忧的神情,不禁咧嘴一笑,「你要是想跟着来,那就骑大毛吧!」 「大、大毛?」她小心翼翼的瞥向一旁的老虎,「骑老虎?」真的假的…… 「是啊!不过它跑得很快,你可要抓牢,别半路就给甩下背了。」 她是不是把头给摔坏了,现在看到、听到的其实都是幻觉?「你究竟是谁?」 花春玉吞了吞口水,小心的问道。 听她这么问,大胡子又是一声叹,「唉!在江湖上,有人叫我『嗜血魔尊』,在家里,这个臭小子要叫我爹。」 这么响亮的名号都不认识,难道他已经过气了吗…… 「小姑娘,你想跟来的话就快点,不然小香香要是有个什么万一,他娘可是会宰了我当陪葬啊!」 花春玉没想过魔头的家会是什么样子,但是回忆起独自建造在山腰处的天水山庄,心忖着武林人士的家大概都比较隐蔽,就算在雪山山顶或是森林深处,也都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但是她没想到,百里夺香的家竟然就在离云阳城大约一天路的定夏城城郊! 虽然百里家独成一个园子,没有其他住家,但因为距离官道不远,来往的人潮、车马倒也络绎不绝,白天也有些摊贩商家在路旁做买卖,热闹得很。 这样行吗?不会很容易被敌人或是官兵找到吗?怀着满腹的疑惑,花春玉不敢多问,只是跟在百里无涯身后走着。 百里无涯肩上扛着儿子,领着大毛和花春玉从另一条隐密的小道进了后门之后,又弯弯曲曲的绕了好一会儿,来到了一座晒满了药材,显得有些凌乱的院落。 「大香,你儿子回来罗!」 百里无涯拉起嗓门往里头一喊,随后就听见匆忙的脚步声从院落里传来,一个娇小的中年妇人快步奔出,满脸心痛的在百里夺香身上东模西碰的。 「这孩子怎会弄成这样?还中了毒!你快把他放进我的药房里,再继续拖下去可不得了!快点快点!」 中毒?难怪他的脸色这么难看,她只知道他身受重伤,却不知道那伤里带着毒…… 花春玉也顾不得问候,赶紧追上前,拉住那名妇人的衣袖问道:「夫人,请问他、他中了什么毒?很严重吗?有得救吗?」 突然被这么一问,风凝香也下意识的答了出来,「看他的模样,应该是中了『九阴化骨散』。这东西号称天下奇毒,本来是没有解药的,但是医毒本一家嘛!又是我自己做的毒,要解开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得花点工夫……」 说到这儿,她突然住了口,满脸猜疑的瞪着这个陌生的小姑娘,「不过,你又是谁啊?怎么会在这儿?」 「哦!她是跟我一块儿回来的。」百里无涯顺口答道。 「你!」风凝香阖言大怒,冲过去就往丈夫的背上一阵胡乱拍打,「叫你去接儿子,你还有兴致顺便带个女人回来!你这死鬼死鬼死鬼!」 百里无涯吃痛,但是又不敢回手顶嘴,只好一边逃进药房,一边囔囔着解释,「她是跟小香香一道的,不干我的事!」 儿子平时不近女色,让她这个当娘的整天烦恼个不停,现在好不容易有个女娃儿跟在身边,他出去救儿子一趟,搞不好连未来的儿媳妇都顺便给带回家,这么一来,他不只有跑腿的苦劳,功劳更是值得大大表扬,结果竟然换来一顿打? 听到她是跟百里夺香一起的,风凝香果然停了手,眼中的怒火瞬间变成一种又热切、又感动的奇怪神情,从头到脚打量了花春玉好几遍。 「好!」风凝香莫名其妙的赞了一声,然后拍拍她的肩,又握握她的手,搞得花春玉满头雾水。 「夫人?」发生了什么事? 「这个嘛……我先去忙,你暂时就住这儿,把这里当自个儿的家,随意就好,不用拘束。」随即便提着裙摆冲进药房,砰的一声关上门,留下一脸愕然的花春玉和满脸无聊的百里无涯。 一阵寒风吹过,气氛静得令人尴尬。 说是要她随意,她哪里随意得起来…… 花春玉局促不安的看着正准备离开的百里无涯,鼓起勇气出声唤道:「请问——」 「对了,你会煮饭吗?」不等她开口,百里无涯转过身,迳自问道。而见到花春玉点了点头之后,他继续下令,「那你煮点什么来吃吧?我快饿死了!」 他才不管这女人的身份是客人或是未来的儿媳妇,反正他早就习惯命令别人做事,除了面对娘子时他会记得收敛一点,在其他人面前他都是人王! 「啊?哦!是。」至于习惯了被命令的花春玉,也很习惯的领命离开,准备去煮饭烧菜。 走了几步后,她才又急急忙忙的奔回来,在百里无涯疑惑的目光下,硬着头皮问道:「请问厨房在哪里……」 这个家像迷宫似的,而且有种到处都是机关的感觉,她刚才还不小心瞥见隔壁的房里挂着蛇蜕皮和干掉的蜘蛛、蝎子,吓了她一大跳。 魔头的家,果然好危险啊…… 「饭,很好吃!」吞下最后一口饭,喝下最后一口汤,百里无涯满足的呼了一声,搁下碗,毫不吝啬的给了最直接的赞美。 「谢谢老爷。」花春玉有些害羞,这些早就是她做惯了的事,平常都视为理所当然,现在突然被称赞,让她很不习惯。「要不要替夫人准备饭菜?她应该也饿了吧……」 「她在药房里的时候是不让人打扰的,就算你拿吃的给她也照样会被轰出来,晚点再说吧!」大剌剌的剔着牙,百里无涯不在意的挥挥手,要她不必担心。 「还有,不用叫什么老爷、夫人的,我们家里没有这种习惯。」听起来紧别扭的。 「咦?那其他人怎么称呼你们?」她讶异的回问。这么大的宅子,总该有几个下人吧?虽然她到现在一个都没见到。 「什么其他人?」拿起她刚刚端上的热茶,百里无涯满足的喝了一大口,同时不经心的回问。 「就是……打扫的或是煮饭的下人。」 他瞟了她一眼,口中又嘿嘿嘿的笑了起来,「没那种东西。」 「咦?那平常的家事由你们亲手处理吗?这屋子这么大,肯定很辛苦吧?」还是说,他们都去掳一些手下败将来帮忙家务,平时这些人都躲起来不见人影,她才会以为没有人帮忙? 「是啊!很辛苦啊……」百里无涯哀叹一声,「所以干脆不做了。」 「不做了?」是不是魔头的世界真的这么难懂?花春玉觉得自己只能像只鹦鹉似的重复着他的话,却一点也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 「而且房子太大,打扫起来很费力,而且扫完了这儿,另一头又脏了,麻烦死了!所以既然都会脏,那干脆不扫了。再说,因为这园子有些破败,反而有种阴森感,还因此吓跑了好几个小偷呢!」 又伸手倒了一杯茶,百里无涯似乎不觉得把房子弄得像幢鬼屋有什么不对。 「总之这家里就是一个负责一件事,我娘子负责煮饭,我儿子负责劈柴烧热水,我呢!就负责当大爷……」非常完美的分工。 其实说穿了就是没人想打扫吧……「那我借住府上的时候,就负责整理环境吧!」 百里无涯无所谓的耸耸肩,「随你。」有人爱扫,他管不着。「不过你煮的饭比我娘子煮的好吃。」 他相信娘子也会有同感,毕竟娘子一开始就摆明了她在行的是煎药,煮饭这回事只求食物有熟。 「如果夫人不觉得冒犯的话,我也乐于帮忙。」花春玉赶紧自动表态,「反正这些事我平时都做惯了的,没什么。」 目的得逞,百里无涯笑得很满意,「我娘子不会觉得什么冒不冒犯的,有人帮着做她才开心呢!平常每到准备饭菜时,就好像要她去死一样,脸臭得让我们父子俩都以为她要在食物里下毒哩!哈哈哈!」 这不是什么好笑的事啊,大叔……花春玉一边陪笑,一边在心里无言的想着。 「啊,不过要是让她知道,我让未来的儿媳妇这么操劳,她搞不好真的会毒死我……」那婆娘真是愈老愈悍,也不看看他这个相公对她一片真心,啧! 儿、儿媳妇?「呃,我跟你儿子……不是那种关系。」她有些勉强的笑道,心里则是无法克制的失落。 百里无涯也吓了一跳,「咦?你不喜欢他吗?」 不像啊!初见面时她还为了保护小香香,伸手推了大毛呢!这么勇猛的姑娘,除了他娘子之外,他没见过第二个了。 她不喜欢他吗? 不,不是不喜欢,而是觉得……不能喜欢。 她对于江湖上的事情认识得很少,而且既没有武功,也不像他娘一样精通医术,别说帮上百里夺香的忙了,更有可能像这次一样,害得他被有心陷害的人给折腾得死去活来,这让她于心何忍? 再说,姑且不论他的正邪之分,光是他的外表和武功,就足以和其他美丽的侠女匹配,她只是个什么都不会的小丫环,就算自己喜欢他、爱慕他,那又有什么用呢? 虽然他对她很好,好到让她忍不住在心里害羞的猜测他是不是也对她有着同样的心意,但随即就笑自己想太多了,毕竟百里夺香什么都没有表示啊!他只是不高兴有人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作怪,侵犯了他的势力范围罢了。 花春玉摇摇头,垂下了脸,抓着抹布的手在灶前擦过来又擦过去,「我……我配不上他。」 「配不上?因为我们是魔头世家吗?」除了这一点,百里无涯想不出自己家有什么高人一等的地方,「那个简单,你也去杀几个人,那就门当户对了!」 原本心里还苦闷着的花春玉,听到这么「潇洒」的提议,也忍不住苦笑了起来,「不是这个问题……我想,他对我大概也不是男女之间的感情吧!」也许比较接近饲主和宠物的关系。 是这样吗?百里无涯还是觉得不太对劲,但现在又没法去叫儿子来对质…… 既然如此,算了,以后再说! 第九章 虽然花春玉觉得自己和百里夺香没办法修成正果,但是很显然的,两位老人家并不这么想。 尤其隔天凤凝香在满身疲惫的踏出药房后,看见花春玉温柔殷勤的替自己盛饭倒水,然后又满脸担心的询问百里夺香的状况,心里是既开心、又感动,简直当下就想抓只公鸡来代替仍在昏迷不醒的儿子,尽快和花春玉拜堂完婚。 想是这样想,但是听到百里无涯偷偷打的小报告,风凝香才知道原来这对年轻人进度比他们想像的慢了许多——别说是互许终身了,连表白心意都没有,这让他们两个老人家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至于这两人之间究竟有没有些不同的感情?花春玉一讲到这个就落落寡欢,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只说不是不喜欢,但是那双眼睛和心思却总是挂在百里夺香身上。 而自己的儿子就更别说了!要是不喜欢的人,别说结伴同行了,连站得近一点他都会不高兴,而他竟然肯带着花春玉到处跑,肯定对她是不同的! 「这可不行啊!慢吞吞的,要是到最后让她给跑了该怎么办?」凤凝香一脸忧心,为了儿子的慢动作而心急不已。 「嗯……」百里无涯有一下没一下的嚼着花生米,「那干脆我们先帮他娶了吧!反正要是他们之间有意的话,迟早都是要成亲的。」他只是把顺序先调换一下而已。 虽然风凝香也想赞成,但是想起儿子的牛脾气,又不禁叹了一口气,「但要是儿子没这个意思,发现我们这样自作主张之后,会不会又半年不见人影?」 曾经有一次,夫妻俩突发奇想,偷偷找了个姑娘家,对儿子假称是他指腹为婚的未婚妻,百里夺香虽然严词抗拒,但这对父母却不放在心上,当天晚上百里夺香就直接离开了这个家,连张纸条也没留下,一直到辗转得知父母已经打消了这个擅自决定的主意后,他才愿意回来。 从此之后,两人也不再干涉他的亲事,只能默默的希望真有哪个姑娘会让儿子看上眼,然后愿意带回家来,他们会让她知道魔头的家也是有温暖的! 但是百里夺香始终没有动静,就在父母俩已经开始想着「不想带女人回来,那男人是可以」的时候,终于冒出一个花春玉,而且还是个这么乖巧伶俐的孩子,这对傻爹娘自然是乐不可支,更加舍不得放手。 只不过这姑娘究竟全不会是他们的儿媳妇,终究还是得等百里夺香醒来再说。 「大香,儿子什么时候才会醒来啊?」百里无涯打了个呵欠,懒懒的问道。 没人跟他打架,有点无聊。 「唉!他这回伤得重,毒性又蔓延到全身,虽然死不了,但大概得昏迷个三、五天吧!」风凝香也是一声叹气。 「那会是谁用你做的毒来害小香香?让我去好好教训他们一顿!」儿子不醒来陪他玩,那他先去玩儿子的敌人也行。 风凝香又叹了一口气,「之前黑风堂的堂主跟我买了一些,但是后来又哭着说被紫电帮抢走了,紫电帮的又说被天雷派的偷去……这就样偷来抢去的,我也不知道究竟落到谁的手上了。」 这么想要的话,跟她买不就好了吗?人人有奖,只不过贵了一点就是了。 「这个也不行,那个也没办法,无聊死啦!」哪边都使不上力,唯恐天下不乱的百里无涯闷得双手往桌上一拍,咆哮起来。 风凝香也不甘示弱的擦腰骂道:「你少再给我出去闹事!这么无聊的,就去整理你那些乱丢的武器,仓库都要满出来了!」 「你自己的药材还不是乱成一团?到处都是些杂草野花的,我上回还踩到一只青蛙,脚底痒了好几天!」 「原来就是你踩了我的赤晴胆,你知不知道我为了抓它花了多少工夫?你给我赔来!」 「哼!那种臭青蛙哪有老子我的脚丫子重要?我就去抓个一打来给你!」 花春玉才刚走进偏厅,听见的就是这对夫妻的幼稚吵闹,她忍不住笑了起来,引起了百里无涯和风凝香的注意。 「小花,你要出门啊?」见她手上提着篮子,风凝香亲热的问道:「知道怎么走吗?」 「知道,府里的路我这两天走了几次,大约明白怎么出去了。」但还有很多未知的部分,她还没时间也没胆量去探索,「到城里也很近,一会儿就到了。我想去买点食材,伯父、伯母有想吃什么吗?」 「麻婆豆腐。」百里无涯马上不客气的点菜。 风凝香给了丈夫一拐子,然后满脸堆笑的继续说道:「你不用这么客气,做什么菜都行。身上有银子吗?够用吗?」也不等花春玉回答,她马上回过头朝丈夫伸出手,「拿点银子来。」 百里无涯也不多问,直接从怀中掏出一叠银票,那豪迈的势子和百里夺香如出一辙。 而风凝香也和儿子一样,数都不数就将银票全数塞到花春玉手中,「这些你拿去,爱买什么就买什么。」 「不用这么多……」这家人有必要这么视钱财如粪土吗? 「没关系,你收着吧!」 于是,花春玉身怀巨款的出门买菜,还因为从没带着这么多银两上街过而显得战战兢兢,深怕一个踉跄就会跌出个几百两的银票,让她走得格外谨慎小心。 不过百里夺香的父母,一点也不像反派人士啊! 尤其是百里无涯,虽然嗓门大了一点,想法也比较自我,但是感觉满好相处,完全没有传说中那种杀人如麻、冷血无情的恶棍模样,而他娘亲更是喜怒分明,心里有什么情绪全都毫不保留的表现在脸上,完全不需要猜就能明白。 而他们两人斗嘴时的模样,就像是小孩子在吵架似的,常常可爱得让她忍不住偷笑出来。 原来百里夺香的家是这个样子啊!像是知道了什么小秘密,花春玉的唇角扬起了微笑,但在想起自己的家人时又黯淡了下来。 自从跟他相遇后,她有大半的心思都挂在他身上,寻访家人的行动也缓慢了下来。 只不过天底下这么大,在茫茫人海中捞针是谈何容易?也不晓得什么时候才会有家人的消息…… 想到这里,花春玉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情绪更加低落。 进城后,她先四处逛了逛,买了些青菜鱼肉,想到百里无涯钦点的麻婆豆腐,花春玉问了卖菜的大婶后,半找半逛的来到了一家小小的豆腐店前。 或许是小本经营,店里没见到伙计,但老板都不见人影是怎么一回事? 她犹豫的张望了一下。心想反正也不急,就站在店外看着屋檐下挂着的草编小鸟儿,想起小时候爹也曾经编过这些给他们小孩子当玩具,心里有某处被轻轻触动,泛起一种难以言明的感觉。 正想伸手去拨弄,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啊!姑娘,不好意思,让你久等……」 她回过头与店老板四目相接,双方都是一阵惊愕,花春玉更是为了这个令人冲击的巧合而感到一阵晕眩。 这场意外的重逢在豆腐店里掀起一阵大大的骚动,花春玉被拉进店里,除了爹之外,还见到了娘亲以及弟弟,同时大家也七嘴八舌的告诉她那之后的情景—— 老家的村子发生水患后,家和财物全都被冲得一干二净,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一家人没被冲散,除了最小的妹妹在水灾里丧生之外,其余的家人上岸后很快就聚集在一起,艰辛的到处寻找着新的落脚处。 但是从天灾里活下来的幸运并没有继续延伸,一大家子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想要求生谋职,却总是四处碰壁,过得穷困潦倒。 就在无计可施时,遇到了从定夏城前去探亲的一位少爷,他和花老爹聊了一阵子,知道他们是前阵子受水患所苦的难民,见他们可怜,便给了花家一些银子,让他们到定夏城来做生意,连这店面都是那位少爷用很低廉的租金提供给他们的。 而花家在定夏城稳定下来后,也曾想办法要联系之前在云阳城工作的花春玉,但那时她已经离开,没想到却在这么碰巧的状况下让一家子重新团聚。 大伙儿聊得正热闹,一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热门熟路的走了进来,正巧和花春玉打了个照面。 「韩公子,你来啦!」花老爹笑呵呵的迎上前,向他介绍多年未见的女儿。 「这位是我的大女儿,花春玉;春玉,这位就是我刚才跟你提到的大恩人……」 虽然很感谢他对家人的帮助,但是这个韩公子也不顾这里是别人的家,就这么大摇大摆的直接走进来,而且不知为什么一直盯着她不放,那无礼的举动和上下打量的目光让花春玉感到不太舒服,但是看到爹对他的恭敬和亲热模样,她也只能当作是自己想太多。 也许那人和家人一向熟稔,突然见到多了她一个人,所以心里好奇罢了!她是这么向自己解释着。 客套的寒喧过后,花春玉又待了一阵子,虽然想再跟家人多聚一会儿,但是想到自己正寄居在百里家,不方便太晚回去,而且她也挂念着昏迷中的百里夺香,不晓得他醒来没有…… 依依不舍的和家人道别后,她拎着菜篮往城外走。心里虽然开心,但又有点沉重——既然找到了家人,那她搬回家里也是理所当然的。 而且现在家里的经济宽裕许多,她可以不用再去当丫环赚钱,爹娘也都希望长久在外工作的她能回家团聚,重享迟来许久的天伦之乐。 她不是不愿意,只是有点犹豫,寻找家人是她一直以来的目标,现在真的找到了,却莫名的有种失落感,好像反而离什么更远了的感觉。 或许是她离开这个家太久,已经有了隔阂,现在的家虽然仍是她的家,但已经不是她所熟悉的那一个…… 他们这几年经历了她没经历的事,遇见了她没见遇的人,虽然彼此之间仍然血脉相连,但是心思和想法已经有所不同。 想到这一点,花春玉的心里除了与家人重逢的喜悦,同时也涌上了一股寂寞。 就这么有些沉重的走着,花春玉听见身后传来呼叫声,转头一看,诧异的发现父亲正往自己跑来。 「我、我送你回去……」花老爹一边喘气,一边解释,「随便跟照顾你的人打声招呼。」 「呃!」花春玉面有难色。「他们……有点忙,可能不太方便……」 老实说,她虽然觉得百里夺香的父母很好相处,但还是不太敢让爹和他们见面,毕竟爹要是问起百里家从事什么行业,发现对方是专门杀人放火的魔头,不吓昏才怪。 幸好花老爹也没坚持,只是笑了一下,父女俩就边走边聊,慢慢的往城外走去。 讲完了儿子上私塾念书的事,花老爹安静了一会儿,然后又开口道:「春玉,这些年辛苦你了。」 「没什么。」爹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感性? 「刚才那位韩公子,你还记得吗?」 花春玉点点头,不明白为什么要突然提起他。 「他在咱们家见过你后,好像挺喜欢你的,刚才私下问了好些你的事情,还打听你成亲没有……」花老爹顿了顿,见女儿没有反应,又继续说道:「这韩公子的人品不错,家世在城里也是数一数二,似乎还跟哪个大官有点亲戚关系…… 「只不过这家世好也是个问题,咱们家就是个普通老百姓,若你真的进了韩家的门,虽然衣食不愁,但大概也只能当个妾,成不了少奶奶……」 这是什么意思?要她去嫁给一个今天才刚见面,连长相都记不得的男人当妾吗? 花春玉心里即惊讶、又抗拒,对父亲的作法则是感到生气和失望,但依然抿着唇,一句话也不说。 「爹知道你刚回来就跟你说这事儿,好像是存心要赶你走似的,但是韩公子人好,对我们家又有恩,你也不必怕挨饿受冻的……」说到词穷,又看到女儿的脸色不善,花老爹讪讪的闭了嘴,好一会儿之后才嗫嚅着说道:「你也当了这么多年的丫环,就算当个妾,也是成了主子……你就考虑看看吧!」 花春玉虽然心里不豫,但还是保持沉默,忍耐着不顶嘴。 但是这么一来,让原本就对搬回家这件事怀着复杂情感的她更加彷徨。 根据过去的印象,家里的事一向是由父亲做主,虽然现在说是要她考虑,但应该是已经有了这个打算,才会对她提起的吧! 而且一说到那个韩公子,爹就满口的家世和报恩,好像那位韩公子看上她是多么的荣幸,虽然她没受到韩公子的照顾,但为了替家人报答他,牺牲自己也是应该的…… 为什么? 如果那韩公子要求的是金钱或她能力范围以内的回报,例如去帮他家洗衣打扫之类的,花春玉绝对会二话不说的去做;但是一开口就挟恩要求一个才见过一次面的姑娘去当他的侧室,这样的人说他有多光明正大,她实在很难相信。 更别说她心里早就有喜欢的人了,更加不可能答应。 但是……唉! 想起父亲请求的神情,以及与百里夺香之间的不确定,她也无法立刻出言拒绝,只好就这么沉默的拖延着。 父女俩默默无语的走到了百里家门外,又说了些话之后,花春玉才落寞的进了门,暂时将这恼人的问题抛在脑后。 晚膳的时候,花春玉将今日的奇遇说给百里夫妇听,同时也告知他们要回家的决定,不过那个韩公子的事,她仍是隐瞒不提,一方面是因为还没决定,再者她自己也不是很想面对这件事。 而风凝香虽然舍不得她离开,但是名不正、言不顺的,没道理把人家的女儿抓着不放,只能言不由衷的说些祝福的话,心里则咬牙暗恨儿子为什么在这种紧要关头还赖在床上不醒! 干脆她待会儿去替儿子偷扎个几针,看会不会痛醒他算了! 用过饭、整理好碗盘后,花春玉悄悄的走进了百里夺香的房间,坐在他的床榻边,在不甚明亮的烛光下看着他双眼紧闭的模样,忍不住伸出手去摸了摸他的脸,眼中净是难以掩饰的担心与不舍。 「今天,我终于找到我的家人了。」也不管他听不听得见,她一边替他整理称不上凌乱的衣裳,一边喃喃细语着:「或许是我的错觉吧!总觉得大家和以前都不太一样了……大概是太久不见,虽然是家人,反而却生疏了吧! 「然后我爹问我要不要嫁给一个有钱人家的公子当妾,虽然说那个年轻与我相差不多,家艺、人品听说也不错……但是有哪个人品好的公子会要求第一次见面的姑娘入门当妾的呢?很奇怪吧!那不是跟一些强抢民女的恶霸差不多吗?只是我家欠了他这么大的恩情,这下子就更难拒绝了。 「要是你知道这件事,不晓得会怎么说?会恭喜我吗?还是觉得这样也好?会不会有点寂寞、觉得舍不得?应该不会吧!大概只有我自己这样觉得……」 「……会觉得你好吵……」 一个不耐烦的声音低低的传了过来,花春玉吓了一跳,赶紧低头看向百里夺香,发现那双原本阖起的双眼不知何时已经微微睁开,满脸不悦的盯着她看。 「你、你醒了!」不晓得方才的话被听去了多少,她的脸上一阵热,假装若无其事的起身,准备装死逃走,「我去请你娘过来……」 但花春玉刚走了一步,就觉得手腕一阵紧,低头看见他的大手正圈住她的手臂不放,心里又羞又窘,连看都不敢看他一眼。 「找她来做什么?」百里夺香挣扎着坐起身,抓着她的手依然坚持不放。 「来看看你的伤势……」她嗫嚅着回道。 「没什么好看的。」他理所当然的回道,完全没料到自己昏迷了好几天,现在还虚弱得要命,「醒来就听到你在旁边叽叽喳喳,讲些我听不懂的话,搞什么鬼?」 才刚清醒就发脾气,看来应该是没什么大碍了,花春玉微嘟着嘴,有点恼羞成怒的闷声道:「你假装没听到不就好了?」这样她也省得尴尬。 「你都敢讲了,还怕人听?真当我死了吗?」见她这么叛逆,百里夺香气不过的戳了她的脸一记。 他讲话不忌讳,她听在耳里却是万分不舒服,忍不住皱眉念道:「不要老是把死挂在嘴边,你可是真的差点就要死了啊!」 「那你把刚才说的话好好的解释一下,你说你要去当谁的妾?」百里夺香忍着脑中微微的晕眩,咬牙切齿的问道。 他真不晓得自己上辈子是欠了她多少,怎么这辈子需要这样水里来、火里去的为她奔波操烦,连这条命都差点赔上,还要看她去当别人的妾? 天底下哪有这么窝囊的事!就算有,他也不会让它发生在自己身上,门儿都没有! 见百里夺香脸色阴沉的瞪着自己,花春玉吞了吞口水,低声的将今天发生的事情又说了一遍。 「所以呢?」听她说完,他的脸色又是一片黑,简直跟中了毒一样难看。 「什么所以?」 还给他装傻!「你真要嫁吗?」百里夺香恶狠狠的问道,好像她一点头就打算对她痛下杀手似的。 她没这样打算啊!「我只是……」 「只是什么!你都已经是我的人了,还这么不安分守己!」等不及她回应,他已经气急败坏的骂道:「当什么妾?你想都别想,听到没有!」 花春玉一听,顿时反应不过来,只是歪着头、呆呆的看着他,「……我是你的人?有这种事吗?」 她不知道啊…… 「打从见面的第一天,在客栈里饶你不死,你这条命就是我的了,更别说后来从那个什么荷花还是菱角姑娘的手里赎了你,在坠崖时保护你,你自己算算欠了我多少?恐怕签十张卖身契都不够还!你——」百里夺香边数边骂,凶恶的语气却在看见她愈来愈黯淡的脸色时顿时停住。 她叹了一口气,低下头,「所以你这一路上帮我、救我,只是要我终生当你的奴才吗?」 她天生注定低人一等,只能任人摆布就是了。 他闻言愕住,再怎么看都是他比较像奴才吧…… 这种局面让百里夺香感到全身无力,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后,往后瘫回床上,转身背对着她,「……别傻了,不喜欢你的话,干嘛为你这样做牛做马?又不是犯贱!」 花春玉傻傻的盯着他的背影,不停的在脑中反复着他刚才所说的话,就像一颗落进水里的小石子,在心里荡出甜蜜的涟漪。 没听见她的回应,百里夺香又不放心的「恐吓」道:「我都这样掏心掏肺了,你可别想拒绝!」 说归说,要是她真的不喜欢他、不想跟他在一起,那他还能怎么样? 就算真要强留下她,只要她眼眶一泛泪,他也只能收手放弃,相当没用…… 花春玉听着他的虚张声势,心里忍不住好笑——她高兴都来不及了,根本连拒绝这两个字都还没想到呢! 她鼓起勇气,伸出手去摸了摸他的头发,轻声应道:「嗯。」 听见她应声,百里夺香那颗悬着的心才终于落了下来。「明天等我精神好一点,我们就去跟你爹说你要跟我在一块儿,不会嫁给那个什么公子当妾,听见没有?」 生平第一次说这么「柔情万千」的话,他只好以粗声粗气来掩饰心中的别扭和害羞。 而回应他的却是—— 「听到了!嘻嘻嘻……」 一阵再熟悉不过的嗓音以及笑声,让百里夺香惊吓得立刻坐起身,瞠大了眼睛,瞪着不知何时已被悄悄打开的房门外的那对人影。 「小香香,你说得很好!不愧是我的儿子,真男人!」百里无涯率先大步跨进房,哈哈大笑着朝儿子伸出大拇指。 随后跟进的风凝香则是边走边擦拭着不知是被感动,或是笑得太厉害而流下的泪水,「乖儿子,娘真是太高兴了!你终于长大了……」哈哈哈!「明天爹娘就和你一起去花家提亲!」 「不准去!」百里夺香则是气急败坏的阻止。 「为什么?难道你要小花没名没分的跟着你吗?这我绝不允许!」好不容易盼到儿媳妇的风凝香可没那么轻易退缩。 「说的对!」百里无涯马上用力附和——其实他才不管名分什么的,反正只要有热闹,他就一定要凑! 百里夺香继续用力反对。「我一个人就够吓人了,要是连你们都去,是要让他们以为我们要杀人灭口吗?不准去!」 「怎么会?我看起来这么温柔,还可以送些灵丹妙药给亲家当见面礼!」风凝香继续抗议。 「娘,拜托你等我跟她爹娘谈过之后,你再去跟他们攀交情吧……」大病初愈的百里夺香经过这一番折腾,已经没什么精力再继续搅和了,只能虚弱的向父母求饶。 他疲倦的叹一口气,但是在望见花春玉那害羞的微笑时,心里也忍不住温柔起来。 第十章 结果,前去花家说亲的过程,称不上相当顺利。 花老爹见到昨天才重逢的女儿,今天就突然带了一个看起来有点冷漠的男人回家,还一脸羞答答的说是她的意中人,当下的反应就是想要出言反对。 但是看到那男人略带凶狠的瞪视,所有的拒绝言语全都梗在喉头,既吞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花老爹心里生着闷气,一方面暗中怀疑这男人的来历,一方面见到女儿快乐的笑脸,好像是在指责他想要让她去当韩公子的小妾,忽略了她的幸福似的。 韩公子也没什么不好啊!不仅有家世背景,又是个读书人,难得他会对女儿有意思,他们花家只是小门小户的平民百姓,能进韩家门就已经是高攀了,难道还求什么正妻大位吗? 更别说韩公子对他们花家恩重如山,他们巴结都来不及了,哪敢对他说一声不? 总之,先把眼前这个男人打发掉再说。 「这位公子,你靠什么营业啊?」花老爹皮笑肉不笑的问道。 百里夺香虽然没得到好脸色,却也不以为意,照样淡淡的说道:「我是采药的。」 「采药?那足够养家口吗?」花老爹硬起头皮扮坏人,希望女儿能回心转意,「这也是靠运气吃饭的工作,要是没收获的话,岂不是就要饿肚子了吗?」 「她吃得不多,我养得起。」 也不知是故意说反话,还是真的这么想,总之百里夺香这句话让花家父女同时红了脸,只不过一个是又羞又喜,另一个则是老羞成怒。 「那、那你父母呢?」 「我娘是个丈夫,我爹则是砍……」百里夺香顿了好一会儿,脸上掠过一抹不自然的神情,「砍柴的。」 总不能说是砍人的! 花老爹一听,像是捉住了把柄似的眼睛一亮,「我家春玉对药材一窍不通,恐怕和令堂话不投机吧?」 「爹,你这不是鸡蛋里挑骨头吗?怎么不说我以前天天在生火,所以跟柴火很熟算了!」花春玉觉得爹今天的言行真是怪异至极,老是讲一些奇怪到令人生气的话。 难道是为了要让她嫁进韩家,干脆什么都挑剔一遍,好让百里夺香知难而退吗? 脾气一向称不上温和的百里夺香依然沉着气,大概是看在花春玉的份上继续忍耐着没吭声。 「韩老爷可是退休的朝廷命官,这家世就已经相当难得,而韩公子明年就要上京赶考,一旦当上了状元,封了大官,你若是成了他的侧夫人,这种风光可不是采药人的老婆比得上的!你好好想清楚!」花老爹诱之以利。 可惜花春玉不仅不为所动,还加倍火大,整个卯起来和父亲顶嘴,「要是没考上呢?让他们牵拖我带衰吗?」 「呸呸呸!还没考就咒人考不上!」 「还没考你就替人家挂保证说会中状元,连路边算命的都没这么大的本事!」 父女俩吵得正火热,突然一声噗哧偷笑打断了两人的唇枪舌剑,花家父女同时转头狠瞪向那个一派悠闲的百里夺香,不悦中又带着点尴尬。 「你还笑!明明是在说你的事,你还一副跟你无关的样子。」她听得都快气死,不明白百里夺香怎能忍耐父亲这么刻薄的言词。 「嗯……不过你爹说得也有道理,采药的是比不上状元郎。」他不仅不反驳,还附和了花老爹的说法。 花春玉闻言大惊失色,慌张的拉着他的衣袖,悄声问道:「你……你放弃了吗?」怎么感觉他今天很没有战斗力? 百里夺香没直接回答,只是轻轻的捏了捏她的手,让她放心。「一般而言,你爹的说法并没有错,但凡事总有例外。」 「什么意思?」 百里夺香耳尖的听见外头传来的足音与招呼声,微微一笑,没再多作解释,「说人人到,你就看着吧!」 没多久,区隔店面与住家的布帘被掀开,韩公子再次大摇大摆,像是进出自家厨房一般的迳自走入,正巧与花父打了个照面,直接就靠了过去,反而没注意到坐在角落的百里夺香与花春玉。 「花大叔,我昨天问你的事情如何了?应该可以开始准备迎娶的事了吧?」 身为世家子弟的韩公子早就习惯了所有人都照着他的意思行事,完全不认为花家父女会反对他的提议。 姑且不论他对花家有恩,就算不计较这个因素,他也是定夏城里最受姑娘欢迎的公子,哪个女人能够抗拒同时兼备外貌与家世的他? 除此之外,他还饱读诗书,打算明年上京赴试,要是榜上有名、派了官职,那身份更是大大不同,即便只是嫁进韩家当他的小妾,也算是飞上枝头了! 没想到花大叔却面有难色,支支吾吾的回道:「这个……韩公子,我明天再给您回复行吗?」 今天就要努力说服女儿点头! 「令媛不愿意吗?」没有得到肯定的答案,韩公子忍不住皱起眉,心里不太爽快。 男人总是会有些冲动的时候,但他碍于身份与形象,没法上青楼去玩乐,于是想尽办法,终于说服母亲答应让他先纳一房妾,但是挑来挑去,不是看不顺眼,就是对方巴望着未来有扶正的一天,惹他心烦。 结果昨天在花家,突然见到那个未曾谋面的花家大女儿,她的面容清秀,一双眼睛灵活有神,言谈举止温柔恭顺,看得他是心头发痒,不禁暗忖花家也算是家世清白,而且自己又曾出手相助,若是他开口要人,他们应该也会开心的接受吧! 结果现在——竟然一脸迟疑的跟他推托? 韩公子的脸一沉,正想发脾气,但是嘴还没开,身后突然响起的悠闲低嗓却让他悚然一惊。 「韩少爷,你娘的病好点了吗?」 他慌张的转过身,意外的看见百里夺香与花春玉就在他的身后,顿时手足无措起来。「呃,承蒙公子与令堂相助,已经好多了。」 「那真是太好了。」百里夺香皮笑肉不笑的回道,脸色柔和但目光犀利的直盯着那个胆敢打花春玉主意的男人不放,「但是你娘的病是没法根治的,得靠药材时时调养,这你也记得吧?」 「是,之后也要劳烦你了。」韩公子有些不情愿的回道。 这男人一家子住在城外,平时不常和城里的居民有太多互动,也没怎么见他们出入,神秘兮兮的,但是附近的人都知道这户人家的夫人是个神医,只是她既不开设医堂,也不轻易出诊,要救不救全看她的心情。 而他娘亲的痼疾也是千请万求的才把这位女神医给请来,但是开出的药方子每一味都是既珍贵、又稀有,就算有钱也不一定买得到,后来是这位百里公子开出了令人咋舌的惊人价码,亲自出门寻药,这才让娘亲的身子舒缓许多。 姑且不论这对抢钱母子档的行径,韩公子原本就不太喜欢百里夺香这个男人,除了他的长相威胁了自己身为定夏城第一美男子的身份,还有他不同于书生的结实身躯,以及那股狂傲不驯的气质,更是让许多姑娘芳心乱颤。 若非百里夺香极少出现在城里,恐怕他这个头号美男的身份也会不保…… 只不过,他跟花家有什么关系?在这里干嘛? 「劳烦是说不上,不过就是采点药草罢了!」在里夺香轻松笑道,但看着韩公子的眼神依然没有放松,「反而是我要劳烦你转告你爹娘,今年我不做你们韩家的生意。」 其余三人听了都忍不住大吃一惊,同时看向一脸轻松自若的百里夺香,不明白他为何要这么做。 「这……你明知家母的病情需要仰赖这些药材救命,为何……」见死不救? 「总不能我去救你娘亲,却让你来拐我的娘子吧?」百里夺香哼哼笑道,脸上的神情已经略带狰狞。 「你想纳做妾的平凡村姑,偏偏是我想娶为妻的心头肉,只不过是不帮你娘采药而已,算便宜你了!」他没拿刀出来砍人,就算是很给花家面子了。 这意想不到的发展让韩公子大惊失色——定夏城里的姑娘这么多,为什么他偏偏去选到惹不起的天敌身边的那一个? 要是其他男人的话,他还能掰一些「跟着我吃香喝辣肯定比较好」或是「她看起来比较喜欢我,你要尊重她的感情」之类的理由,但是眼看花春玉亲热的挨在百里夺香身边,而百里夺香的身家说不定还比他这个二世子来得丰厚,韩公子实在说不出什么争辩的话,只好随便打个哈哈,说些在下有眼无珠,一切都是误会的俗烂借口,准备逃之夭夭。 结果才走到门口,一只手突然拍上他的肩膀,让他又吓得惊跳起来,以为自己还缺了什么礼数没做到。 「这几年来谢谢你照顾我娘子一家,这点银子就当作是我的心意。」百里夺香再度发动金钱攻击,将银票塞进韩公子的胸前,然后还拍了两下,「以后有空也多来坐坐。」 敢来就给你死! 花家父女目瞪口呆的看着韩公子落荒而逃的身影,随即又将目光挪回百里夺香脸上。 百里夺香的脸上此时已经褪去凶狠的神情,换回轻松的温和笑容。「今天来访的目的,是要向您禀告我和令媛情投意合,有意结为夫妇,虽然我只是个『采药的』,但是绝不会让她受委屈。」 语轻情意重,花老爹看着女儿开心得脸颊泛红,像颗寿桃似的,而且平常听话的她,今天难得为了婚事而顶撞自己,肯定也是认定这个男人,才会有那样的勇气。 而他这个当爹的,之前会考虑让她去当韩公子的妾,不外乎也就是为了名利两字,不然哪个父母不想让女儿明媒正娶的嫁出去呢? 如今看这个声称自己是靠采药为生的男人,却连韩公子都要让他几分,出手也是极为阔绰,相信应该不会让女儿为了生计而操烦。 花老爹知道这几年的分离,自己和女儿已经生疏许多,要是再继续当个不知变通的固执父亲,恐怕会让她愈跑愈远,哪一天说不定就真的不回来了。 想到这里,他长叹一声,「那就……交给你了。」 从小家境辛苦,这个女儿自己没有办法好好呵护,只好让她去给人家当丫环,现在既然有个男人这么珍惜她,自己也不该再阻碍。 「多谢伯父,那过几日我会和我爹娘一起前来拜访,先告辞了。」回家先给他爹做礼仪特训! 花春玉看看百里夺香的背影,再回头看看爹,有些忸伲的说道:「我……我去送送他,马上回来。」 她急忙追了上去,然后假装若无其事的和他一起并肩走着,百里夺香也没吭声,看了她一眼之后就继续往前走,但原本迈着大步的速度却悄悄的放缓了些。 「我爹之前跟你说了那些话,你别介意。」偷看他一眼,花春玉小声说道。 「没什么。」而且他还隐瞒了大部分没说出来,不然事情恐怕不会这么顺利吧! 听他这么说,她则是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你会生气呢……」 「我心情很好,所以不生气。」百里夺香轻描淡写的回道,但望着花春玉的目光却净是温柔。 被他这么一说、一看,花春玉一时不知该做何反应,只好又开心、又害羞的对着他傻笑。 盯着她的笑脸,百里夺香心中忍不住骚动,倏然抓起她的手就往一旁的巷道走去。 突然被拉着不知要走去哪,她跟着他快步进走一条曲折的小路,莫名其妙的问道:「你要去哪?这边没有路喔……」 话还没说完,花春玉的身子突然被紧紧环住,才刚想问他发生了什么事,就见百里夺香的脸突然靠得好近,然后才一眨眼,她的唇已经被他重重覆上,辗转亲吻。 这突来的亲密虽然一开始让她吓了一跳,但是意识到自己在他的怀里,被他的气息包围,和他的距离这么的近,她一边感到安心,一边却又慢慢的焦躁起来,发烫的脑中胡乱的想着—— 我也可以抱他吗?能不能再靠得更近一些?最好再亲久一点…… 两人终于有了正常的亲密接触,而不是逃命时的拥抱、取暖似的依偎,他们沉迷于对彼此的唇舌碰触、肢体勾缠,所有的感官都只容得下眼前的这个人,附近街道的喧闹对他们而言就像是风声、鸟鸣一般,虽然听得见,但是不在意,一切都只是衬托对方的背景。 直到附近的住家突然响起锅子摔落的金属撞击声,以及婴儿被吓着的哭号声,他们才终于从那迷幻盘的世界回到现实,一边细细喘着气,双眼仍盯着对方不放。 结果是花春玉先笑了出来,她红着脸替他抚平被自己意乱情迷之下揪得发皱的衣裳,然后也将自己的仪容整理妥当之后,努力抿唇忍笑,装出正经的模样。 结果百里夺香只是挑了挑唇,「怎么回事?」为什么一副好像肚子不舒服的表情? 还以为她要发表什么旖旎的情话,结果花春玉只是抬头迎向他带着关心的疑问神情,认真的说道:「我觉得……有点饿了。」真没想到亲吻会这么耗费力气,她的脚都有点站不住了。 真懂得破坏气氛啊她……百里夺香翻了个白眼,拉起她的手就往大街走去。 数个月后,无论是各个门派组织的主事者,或是单打独斗的侠客、恶人,只要是江湖上有点名号的,几乎都收到一份礼,上头还附着一张信笺—— 百里家有喜,天下人同乐。 随信附上薄礼一份,望请笑纳。 回礼除「四兽盟」朱雀门主凤无双之项上人头,其余谢过不受。 百里夺香 这消息一出,武林一片哗然—— 因为各门派收到的东西,有些是许久以前被百里无涯抢走的镇派宝物、神兵利器;有些是百里夺香寻得的珍贵武功秘笈、掌法拳谱;有些没跟百里家父子交过手的,则是收到「无手观音」风凝香的奇毒或灵药,甚至有些比较穷困的帮派还收到了一笔银子! 这些举动让不明究里的江湖人士们议论纷纷,有的人因为宝物失而复得,对百里家的印象略微好转;有的人则是认为,这是百里家故意经引起武林纷争的新手段;有的人则热衷于打听别人收到了些什么,还偷偷办了一次礼物交换大会…… 总之这个大手笔的行动成功的引起众人的注意和讨论,吵得沸沸扬扬之际,最引人注目的则是大家同样都有的讯息—— 朱雀门门主凤无双。 没人知道他跟百里家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但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他跟武林中赫赫有名的魔头父子有仇,甚至还直接指名道姓的要取他性命! 大部分正道门派或独行侠不愿蹬入浑水,选择沉默以对,既不帮忙也不阻止;小部分想要出手相助的,却又怕被百里父子连带「处理」,磨磨蹭蹭的最后也不了了之。 最多的则是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反派人士,还有企图对百里家示好亲近的小奸小恶之徒,这些人为了带着「回礼」去找百里夺香,让朱雀门几乎从早到晚都有人来明攻暗袭,一点也轻忽不得。 而凤无双虽然心思深沉,但这回却是孤掌难鸣,虽然曾向白虎门与玄武门求助,但他们一见到前来传话的朱雀门人就赶紧关上大门,连应都不敢应一声。 「凤老弟,别怪我不义,实在是我身不由己,我还得负责这一大群徒弟的死活啊……」白大武愁眉苦脸的盯着手中的纸条,喃喃的在心中向凤无双告罪。 白虎门与玄武门也同样收到了百里夺香的信,只不过他们的没什么珍奇宝物,里头除了信笺外就只有一张纸,上面豪迈的写着——割袍断义,饶你不死! 只要他们断绝和凤无双的往来,就能保下一条命。 人总是自私的,其余两人没有多加考虑,默默的与朱雀门断了盟义之交,「四兽盟」也就这么解散了。 而擅自在武林里掀起这些风波的百里无涯父子,却显得异常平静,只是整天在家里吃喝睡觉、练功打坐,悠闲的等着哪个人将「回礼」送上门来。 「为了你这个兔崽子,我多年的收藏几乎都没了……败家子!」正在院子里和儿子过招的百里无涯想着空荡荡的仓库,忍不住一阵鼻酸,出手也重了一些。 百里夺香则是侧身闪过,手中的宝剑也毫不客气的往爹亲身上刺去,「你唯一的儿子大喜,多给点礼物才能表现出你的大方。」 「大什么大!」连声谢都没说,还这么理所当然的! 「娶媳妇儿了不起?要不是我及时救了你们,你跟小花会有这一天?」看他的流星鎚! 「就是了不起!也不想想你有现在的好吃饭菜、清洁衣裳、整齐房间是谁的功劳!」 提起妻子,百里夺香顺势往一旁的树下瞄了一眼,瞧见花春玉半倚在大毛身边,靠着它暖和的毛皮打瞌睡的可爱模样,嘴角不禁扬了起来。 「喝!打架还乱看,不要命了你!吃我一招!」 「娘在你后头。」凉凉的回了一句,百里夺香看准父亲分神转身的瞬间,往他屁股重重踢了一脚。 一句玩笑话引起一场父子乱斗,双方都使出真本事、或是十成力,好像要将对方置于死地似的。 直到附近响起响亮的敲门声,父子俩同时收手,看向那扇只有熟人才知道通路的门,心中迅速警戒起来。 「没牙的百里无涯,你五师叔我来了,还不快点开门迎接?」一个低沉但清晰的苍老嗓音报上了身份,同时那奇怪的称呼还让百里夺香忍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笑屁啊!」怒瞪了儿子一眼,百里无涯打开门,看见一个精神矍铄的老人站在外头,手上还拎着一份「大礼」。 百里无涯脸上的怒气顿时化为好笑,「五师叔,这么久没来,你人到就好,还大费周章的带了这么重的礼,岂不是折煞我家小香香了吗?」 「唉!小孩子成亲,我这个做长辈的怎能空手而来?」老人呵呵呵的走进院子,然后像是拎着一只鸡似的,轻松的将手上的「礼物」扔到百里夺香面前。 「好久不见啊!小香香。」 见到这名老人,百里夺香脸色剧变,「是你!」那个假装成樵夫,把他和花春玉骗得好惨的家伙,竟然是他爹的师叔? 百里夺香小时候虽然听爹提起过这号据说也是无恶不作的人物,但这么久以来见都没见过,还以为这位老人家死了哩!没想到还活蹦乱跳的出来害自己的徒孙,果真是祸害遗千年。 「别气别气,我不是说了受人之托吗?没办法,不小心吃喝了他们一顿,总要做点事,不然会拉肚了。」老人笑眯眯的拍拍他僵硬的肩膀,「师叔公来见见你的媳妇儿,顺便给你带礼物来了。」 百里夺香低头看向趴在地上,被五花大绑得动弹不得的人,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不知该说是愤怒还是欣喜,诡异得如同恶鬼夜叉一般。 「凤无双!」百里夺香咬牙切齿的怒道,抓起凤无双的发让他仰起头,抡起拳头正想痛打一顿,突然想起花春玉还在一旁,要是让她见到这么血腥的场面,晚上搞不好会不想靠近他。 他深吸一口气,用力将凤无双甩回地上,然后走到已经被惊醒,探着头往他们这边张望的妻子面前,「有客人来,你先去准备一些酒菜,我们待会儿就过去。」 感受到丈夫身上残余的杀气,花春玉不敢多问,点点头就赶紧离开现场。 「接下来……」他踱回凤无双面前,和其他两人各据一方,老中青三代魔头一起环胸笑看着这个动弹不得的男人,阴森恐怖的足以教人发狂。 「该怎么处置你呢?」 尾声 晚饭过后,百里夺香拒绝爹亲和师叔公找他拼酒的邀请,直接回房,一进门就看见花春玉专心的看着面前的书册,另一只手还不停的比划着。 「你在干嘛?」 「师叔公送我一本书,说是汇聚他毕生研究的点穴秘笈,让我好好练习,多少可以防身。」她拉着百里夺香一起坐上榻,然后一边看着手中的书册,一边伸手在他的背上乱戳。 「这样有感觉吗?」 「有啊!」他好笑的望着床顶,感觉她的手指一点气劲也没有的在他背上戳来戳去,与其说是点穴,还不如说是按摩,「往上一点,左边一点,对,就是那边,用力的按下去……很舒服,多来几下。」 发现自己被他耍着玩,花春玉不高兴的在他背上拍了一下,「我是认真要学的!」 她每次进城买东西,百里夺香都紧张兮兮的跟在身后,如果她可以保护自己的话,他就不用为她担这么多心了。 「点穴这功夫很深奥,首先你要认识穴道,穿着衣服的话是没有办法确实认识的喔!」他一脸严肃的看着她,认真的说道:「如果你真的想学,就先把衣服脱了。」 「脱你的也可以。」她没这么容易上当。 「要学的是你,又不是我。」百里夺香耸耸肩,拉开被子作势准备睡觉,「不想学就算了。」 花春玉面有难色的看看他翻过身,背对着自己的背影,又看看手中的书,犹豫了一会儿,最后将书本往床边的柜子上一搁,然后挨到丈夫身边,伸手戳着他的脸。 「你又在干嘛?」 「我在点穴。」她趴在他身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戳着,「我点了你的说话穴,快起来回答我的问题。」 知道她不会轻易罢休的个性,百里夺香叹口气,翻身与她对视,「要问什么?」 「师叔公带来的那个人,是那个害你受伤的凤无双吗?他……死了吗?」她不是不知道那些发给武林人士的帖子上写了些什么,但是她以为不会真的有人送来,就算送来了,她也只能替那人上炷香、念念经,毕竟人死不能复生;但是没想到师叔公带来的是个活人! 一想到凤无双有可能会死在这个家里的哪个角落,她就忍不住心里发毛。 「还没。」他也没多加解释,只是简单的回应。 「那……要怎么办?」 「我是想杀他,但是师叔公跟我讨了过去,说凤无双可以助他练功,所以过几天他会顺便把凤无双带走。」 想起过去的惨状,百里夺香还是恨不得一刀杀了凤无双,但是想到花春玉可能没办法接受家里死过人,所以还是忍痛放弃—— 反正就算凤无双没死在他的手中,师叔公也不会让凤无双好过,那老人家看起来笑呵呵的,却专门练些阴毒诡异的东西,古怪得很。 「在师叔公离开之前,凤无双就让大毛看管,顺便当它的玩具。」大毛肯定很开心,呵呵!「好了,睡觉吧!」 没多久。 「……你又在干嘛?」摸黑练习点穴?这进度也跳太快了! 「我睡不着,你讲点江湖上的故事给我听。」自从听他讲过几次武林轶事后,花春玉就完全迷上了这些惊险刺激的见闻,常常缠着要百里夺香说给她听。 而百里夺香在黑暗中翻了个白眼,虽然无奈但还是说起了故事—— 「有一天,有人人在森林里迷路了。」 「嗯。」 「他走来走去、走来走去,但是一直找不到离开森林的路。」 「嗯。」 「后来他走到累了,决定坐下来休息。」 「嗯。」 「然后就睡着了,讲完了。」 这算什么故事…… 「再讲一个,要精彩刺激的!」 「你精神怎么这么好?」干脆找点事让他消耗一下精力好了。「那我就再讲一个,你要认真听。」 「好!」 「这个人醒来之后,继续在森森里找着离开的路,结果一个不小心就摔下了山崖。」 「啊!」想起自己的惨痛经验,花春玉忍不住惊叫出声,「然后呢?死了吗?」 「没有死,他遇到一个隐居在山谷里的高人,被他救了。」 是吗?真……她已经不相信那些传说中坠崖之后会练成绝世武功的故事了…… 「这位高人跟他一见如故,最后这个人要离开时,高人便将自己珍藏的一本武功秘笈送给他,告诉他只要他按照方法好好修炼,一定能练成绝世神功。」听他这么一说,花春玉也被挑起了兴趣,「哦?是什么方法?」 「那是一门点穴的神功,高人所说的方法就是——要光着身子把穴道认清楚。」说到这里,百里夺香的语气已经忍不住带着笑了,他翻过身,手指采入花春玉的衣襟,轻轻点了几下,「这是云门穴,这是膻中穴……」 她惊讶骇笑,想要将他的手推开,反而被百里夺香紧紧抱住,还在她的唇上亲了一下。 「你不是想学吗?要好好听高人的话啊!乖。」然后又继续了春光四溢的点穴教学。 被他抚弄得迷迷糊糊的花春玉根本记不得他数过哪些穴道,只觉得身体一团燥热,神智也被烧得化为灰烬。 可恶!这功夫实在太厉害了,她也要赶快学起来对付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