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林家命案》 1、双重惨剧 11月9日星期二上午10点 艾德曼都-雷斯达-皮尔逊、艾文、贝尔逊-杨、加诺-布鲁克斯、威廉-巴拉伊索、哈勒路-伊顿等人,都是一流的犯罪学专家。很久以前,我对他们没有多花点时间去研究格林家命案一事,感到非常不可思议。因为此案在现代来说,是一宗引人瞩目,而且又万分离奇的案子;在最近的犯罪史上,根本没有发生过类似的案子。当我再次翻阅该案的档案文件以及其他相关资料以后,我深深了解到世人对于此案的经纬及幕后的事实,所知的相当有限。我想,即使是想像力非常丰富的人,也很难填满这不为人知的真相。 由于欧亚大陆各报对此案长达一个月的连续报道,致使一般人对此案所呈现的表面事实,有了概略的认识。而此粗浅的轮廓,也颇能满足一般人希望了解那些惊人而又不寻常事物的欲望。然而,此悲剧的真实内幕,实非一般人所能想像。 虽然,我亲眼目睹此案的许多事实,以及许多令人不容置疑的文件,并且决定将此案的真相公开让世人知晓;然而,此刻坐在桌前执笔的我,却有一种如在梦中的感觉。 关于隐藏在这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罪行背后,那种狡猾且极度残忍的智慧,凶手巧妙作案的手法,以及诱人误陷错误的心理动机,世人一无所知。而运用科学分析导致破案的理论,以及运用这个理论侦破的一些不寻常且戏剧化的案件事例,也从未有人加以说明。一般人以为此案是警察运用普通的侦案方式破案的,这是由于世人都未注意到这件罪行之所以发生的许多根本原因之故。而警察总部和地方检察处之间似乎存有默契,一致拒绝公布真相。我不知道他们这样做,究竟是担心即使公布也不会有人相信,还是认为此案内含着任何人都不敢言及的可怕事实。 格林家命案如今已成历史的陈迹了;然而,我们在面对历史的真相时,当有“真理愈辩愈明”的勇气。我想现在应是让世人知晓真相的时候了,而且,我认为破案的荣誉也应归于真正的有功者,所以,我决定全盘托出格林家命案从未公布的内容。 解开此案谜底,而使这类令人恐怖的报告谱上休止符的人,与警方并无任何关系,在宣布破案的名单中也找不到他的名字。但若无此人及他对犯罪行为独到的推理方式,则凶手的阴谋便可能得逞,因为警方只是以一种独断的办案方式,从犯罪行为的表面证据去着手而已,然而凶手的作案方式,却超乎此种层面。 经过数星期全力以赴的仔细分析之后,终于查出破案关键的,是社交界一位年轻的贵族,同时也是地方检察官约翰-马卡姆的好友。我无权道出他的真名,不过为了记述方便,就姑且称他为怀勒-班斯吧!他在几年前搬到意大利弗罗伦斯郊外的一栋别墅,无意重返美国,因此,当我请求公开他曾以法庭顾问的身份参与许多案件的侦察时,很快便获得他的首肯。马卡姆也已经退休,目前正过着退隐的生活。除他们两人外,警总凶杀课一位曾参与格林家命案的高级警官,刚毅而有魄力的亚纳斯特-西斯,也因此案结束后,获得一笔意外的遗产,而达成他一生的宿愿,目前在默赫克农场从事威安多特稀有鸡种的养殖工作。由于种种环境的配合,有关格林家惨剧的真相才得以公开。 至于我参与此案的缘由,我有必要稍作说明;虽然,我用了“参与”二字,但事实上,我只不过是扮演一个被动的旁观者角色而已。有数年的时间,我辞去了父亲的“戴维斯-范-达因律师事务所”的工作,专心担任班斯的私人顾问,负责处理他的法律及财政方面的事务。顺便一提,我与班斯是哈佛大学的同学,同时也是交情匪浅的好朋友。这份工作,十分简单,非但不忙,而且,我还意外地从中得到许多社会及文化方面的知识,真可说是一份惬意的闲职。 班斯当时34岁,身材修长,身高近6尺,体格结实,性情温文儒雅,脸上的线条呈现出力与美,淡漠的表情中带有一股嘲讽的意味,因此,很难用“英俊”二字来形容他。此外,他那挺直的鼻子,灰色双眸中的犀利眼神以及紧抿的嘴唇,给人一种冷酷无情的感觉。事实上,他是一个敏感且热情的人。但是,这些外表上的特征,却往往成为他与朋友间一道无形的藩篱。 虽然,他超然的态度及稍带傲气的个性,易遭误解,但是,若与他长久相处,就会感觉到他那股特殊而又不可抗拒的魅力。他在欧洲受教育的时间很长,因此,在发音的抑扬顿挫上尚留有些轻微的牛津口音。我曾特意观察他一段时间,结果发现他并不是故意装腔作势。他毫不在意别人对他的看法,所以,他也从不为在人前应采取哪种态度而费神。求知欲强烈、不知疲劳为何物是他的另一项特征,由于对人类学和心理学极有兴趣,所以,他把大部分的时间花在这方面的研究上,并且喜欢将它应用在现实生活中。因此,在马卡姆管辖区域内的犯罪问题,便成为他注意的焦点。此外,他热爱艺术,喜欢收集世界各地著名的艺术品。不过,他的收入十分宽裕,可以满足他的这项收集癖。 他参与的第一件案子是我曾经发表过的亚鲁维因-边逊杀人命案,第二件案子则是百老汇著名的美人玛格丽特-欧蒂露被勒死的金丝雀命案。在发生金丝雀命案的同年晚秋,又发生了格林家命案,与前两次一样,我把所有的调查报告及一切所能得到的相关文件都完整地保存下来。这些文件包括由警方保管的详实手抄文件,以及班斯与当局举行会谈的所有内容,此外,还有我的日记。而这本钜细靡遗的日记,就连撒姆耶鲁-贝布斯(西元1703年-1733年,英国海军军官。一生写的《英国海军的回忆》及《1660年一月一1669年5月31日的日记》都相当著名)也要望尘莫及呢! 格林家命案正好发生在玛卡姆就任检察官的第一年年底。各位可能还记得,那年的冬天来得特别早,11月,已经下了两场猛烈的暴风雪——是月的降雪量打破当地过去18年来的纪录。我之所以特别提出雪下得早这项事实,是因为这件事在格林家命案中扮演着一个重要而不吉利的角色,这件事可说是整个谋杀计划中的要因之一。但是这个要因一直不为人知,甚至无人注意到那年晚秋那种不寻常的天气,与发生在格林家的宿命悲剧两者之间的微妙关系,这是因为无人知晓隐藏在此案背后的真正秘密之故。 班斯参与边逊杀人命案,是由于马卡姆的挑战;而金丝雀一案,则是班斯主动要求参加的,他希望能助警方一臂之力。至于格林家命案,则完全是在偶然的情况下参与的。在侦破金丝雀命案后的两个月当中,马卡姆曾数次与班斯讨论有关地检处在犯罪调查工作上经常遭遇的困难。格林家命案第一次在他们的话题中出现,则是在一次非公事的讨论之中。 马卡姆和班斯这两个人,无论是嗜好或伦理观念都有着极大的差异,个性也是两种极端,所以,我对他们能彼此尊重而又保持长久的友谊感到非常不可思议。不过,随着岁月的累积,我已经逐渐了解他们友谊中的微妙关系。 马卡姆是一个刚毅而率直的人,行事上有时显得较为强硬。他对生命的态度严肃而认真,无论遇到任何困难都以法律良心为原则去解决,是诚实、廉直而又不屈不挠的典型。班斯则是一个随和、乐天而淡泊名利的人,脸上经常挂着一副尤维纳莉斯(罗马著名的讽刺诗人)式嘲讽的表情,似乎没有任何事能改变他那抹带有挪揄及讽刺意味的笑容。他对人性的了解与对美术的热爱同样深刻,对性格判断与动机剖析更有着惊人而准确的解析能力。这两个在各方面几乎完全相反的人,都感觉对方具有一种自己所欠缺的特质,因此,深为对方所吸引,而成为莫逆之交。 班斯和我乘车到富兰克林街与中央街转角处的古老刑事法庭大厦,直接走上四楼地方检察官的办事处时,是11月9日早上10点以前的事。在这个重要的早上,马卡姆要审讯两名抢劫案的嫌犯,因为他们在抢劫过程中各开了一枪而打死人。所以,今天审讯的目的,是要在他们当中找出一个真正的凶嫌,而另一个则作为州政府方面的证人。班斯和马卡姆前一天晚上在史太维山特俱乐部的休息室里已讨论过这件事情。班斯希望马卡姆调查时自己能够在场,马卡姆很高兴的答应了,因此,我们今天一大早就赶往市中心。 审讯这两名凶嫌,花了一个小时,出乎意料的是班斯竟认为两人都没有开枪。 “马卡姆,”等法警将凶嫌带至看守所后,班斯才懒洋洋地说:“那个杰克-歇巴特(18世纪英国有名的大盗。原为一名木匠,步入歧途后,因屡次被捕而又屡次逃走而著名,1724年11月15日被处死刑。他的名字曾出现在著名的《耶那桑-外鲁特》英国版的小说中,此外,他也是温斯瓦斯小说中的主角。)极力争辩他们并未开枪,其实,他们两人的确没开枪。不过,从外表看来,他们那种容貌实在像极了大坏蛋,好像他们生下来就是为了要上绞刑台似的。现在,却无法让他们上统刑台完成他们的命运,真是……这次抢案是不是还有其他的共犯呢?” 马卡姆点点头说:“有一个跑掉了,叫艾迪-马雷波,是个恶名昭彰的歹徒。” “那么,约兹-亚鲁多(这句话后来证明它是对的。大约一年以后,马雷波在底特律被逮捕,以谋杀罪判刑。他的两个共犯也以强盗罪被判刑,目前正在新兴监狱服刑。译者:约兹-西鲁多是艾迪的意大利发音。)就是你要找的凶手了。” 马卡姆没有回答,于是,班斯懒洋洋地站了起来,拿起那件宽松大衣,把手伸进大衣的袖子里,说道: “我们高尚的报纸,今天早上在第一版以很大的篇幅报道格林家发生命案的事,这究竟怎么回事啊?” 马卡姆看一眼墙壁上的挂钟,皱着眉头说: “经你一提,我才想起一件事,杰斯达-格林今早要求和我见面,我请他先回去,并且约好11点再来。” “他和你见面干什么?”班斯缩回已经放在门把上的手,拿出香烟问道。 “我怎么知道!”马卡姆粗鲁地答道。“大家好像都把地方检察处当作解决麻烦的唯一地方。我和杰斯达已经认识很久了,我们都是美莉鲁登高尔夫俱乐部的会员,所以,如果他有任何牢骚要发,我是非听不可。不过,今天大概是为了歹徒到格林家偷那些金银制餐具的事情吧!” “是闯进家里的强盗——咦,什么!”班斯停下来吸了两三口烟。“有两个女人被开枪打死,这还算是强盗案吗?” “噢!那种作案方式实在不高明,根本就是外行嘛,他们是因为惊惶失措才乱开枪的。” “很奇怪的手法呀!”班斯沉思着,慢慢地走到一张有大扶手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开口说:“那么,那些餐具有没有被偷走呢?” “什么都没被偷走,那个强盗一定是在偷东西的当儿,突然被什么东西吓了一跳而惊慌逃走的。” “这种说法不是很奇怪吗?一个外行的强盗悄悄地潜入一栋大宅子,想偷一些金银制的餐具,结果不知看到什么而被吓了一跳,于是就跑到二楼向两个在房间里的女子各开了一枪之后逃走,……听起来满象一回事的,不过,若只是这样的话,我实在无法了解。这种说法究竟有何根据呢?” 马卡姆看起来很不高兴,不过,他抑制着自己,尽量用柔和的语气回答: “飞泽基鲁昨晚值夜时,总部会叫他与警察一起到格林家调查,而他所获得的结论与警方一样。” “我真想知道杰斯达-格林坚持一定要和你详谈是为了什么?” 马卡姆紧咬嘴唇,他那天早上情绪不太好,对班斯这种打破沙锅问到底的好奇心感到很不耐烦。不过,虽然如此,他还是心不甘情不愿的回答: “如果你对这件偷窃未遂的案子这么有兴趣,那就一起留下来,等杰斯达来,看他到底会说些什么吧!” “好!那我就等喽!”班斯微微一笑,重新把外套脱掉。“我向来是个不主动的人,不过,如果有人诚心的拜托我,我是不会拒绝的。……杰斯达这个人在格林家是什么身分呢?他和已死的两名女子之间又是什么关系呢?” “被杀的只有一个人!”马卡姆用训诫的口吻更正他。“年纪较大的是个四十几岁的未婚妇女,她当场死亡。另外一个较年轻的女子也中了枪,不过,现在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 “杰斯达呢?” “杰斯达是长男,年纪大约40岁左右,他是在听到两次枪声之后,第一个到达现场的人。” “那么,其他还有那些家人呢?我知道托拜亚斯-格林老人已经去世很久了。” “是的,托拜斯-格林老先生在20年前就去世了。不过,他的夫人还在,现在患了中风。他们总共有五个孩子。老大是朱丽亚,杰斯达排行第二,老三希贝拉是个将近30岁的老小姐。比希贝拉年轻一两岁的雷格斯是老四。他是个可怜的人,经年累月忍受着疾病的折磨,阅读是他最大的兴趣。亚达是家里最小的孩子,是个养女,年纪大约22-23岁。” “被杀的是朱丽亚,那么,另一个是谁呢?” “是最年幼的亚达。她的房间正好隔着大厅与朱丽亚的房间对门而立,歹徒想找出路逃走时,误闯进她的房间。依我看,歹徒是在对朱丽亚开枪之后,跑到亚达房间里,结果发现跑错了地方,便对她开了一枪,之后才急忙逃走的。而且,他一定是从楼梯下去经过玄关离开的。” “你假定的那个歹徒,看起来头脑似乎不怎么清楚,居然会把亚达的房门误以为是楼梯口。我想请问你,那位偷餐具的无名绅士到二楼去有何目的呢?” “大概是想找宝石吧!”马卡姆不再有耐心,讽刺地说,“我又不是上帝!” “好,好,马卡姆,”班斯讨好地说,“不要那么生气!你对这件案子的推论完全合乎逻辑,我只是对其中若干有趣的细节感到好奇罢了,你就原谅我这一时心血来潮的举动吧!” 这时,马卡姆那位年轻又机智的秘书——苏瓦卡——出现在等候室与检察官私人办公室之间的小房间门口。“杰斯达-格林先生已经来了。”他报告道。 2、开始调查 11月9日星期二上午11时 杰斯达-格林神经质的走了进来。他给我的第一印象很不好,使我一开始就讨厌他,所以无法对他产生任何同情心。 他的身材中等,似乎正开始发胖。穿着考究却不得体——袖口由于太合身而绷得很紧,衣领僵硬,上衣口袋中的胸巾也突出太多。头有点秃,两眼间的距离很近,眼睑好像肾脏发炎的病人般往外突出。松弛的嘴唇上留着短短的金黄色胡须,下巴很短,整个人看起来完全是一副丰衣足食的富家少爷模样。他和马卡姆握手寒暄,当马卡姆将他介绍给我时,他坐下来,在镶有黄金装饰的琉珀色长烟管上,装模作样地插上一支褐色的俄国香烟。 “马卡姆,我有件事要特别请你帮忙。”他拿出象牙制打火机一边点火一边说。“昨天晚上我家里发生的事情,你是否可以亲自去调查呢?我看警方现在的进行方式,是查不出任何结果的,虽然说:‘邪不胜正’,但是,这件事我总觉得好像有些什么……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总之,我觉得这件事一定有问题。” 杰斯达说话时,马卡姆一直仔细地观察他。 “你究竟在担心什么呢?杰斯达。” 杰斯达将只吸了五六口的香烟按熄,好像无法下定决心似地用指尖敲着椅子的扶手说: “我也很想知道这一点,因为这件案子实在太离奇了。而且,它的背后好像存在着一种可怕的阴谋,若不马上防止,将来可能还会发生更惊人的命案,虽然我说不出究竟是为什么,但我总是有那种不祥的预感。” “大概是格林先生的心电感应吧!”班斯若无其事的说道。 杰斯达突然转过头来,用一种挑衅而轻蔑的态度瞪着班斯说:“真无聊!” 他拿出一根新的香烟,然后对马卡姆说:“我希望你能亲自去了解一下情况。” 马卡姆犹豫地说: “你的看法与警方不同,而来找我商量,一定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吧!” “没有!我只是觉得无法接受那件命案是强盗干的说法而已。”杰斯达点上第二支香烟,手微微的发抖。 很难说杰斯达这番话是出于坦诚或是故意隐瞒些什么,但是我总觉得在他这种不安的心灵深处,一定隐藏着某些恐怖的阴谋,而且,我认为他根本没有为这件惨剧伤心。 “依我看来,强盗闯入的说法与各种事实是完全吻合的,歹徒因为突然看到了什么,慌张之下乱开枪、这种例子是很多的。” 这时,杰斯达突然站起来,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关于这件案子,我没有参与讨论的能力,”他喃喃自语,“如果你能了解我所说的话,就已经超越讨论的范围了。” 他睁大眼睛看了一下地方检察官,又说道:“只要一想到,我就全身冒冷汗。” “你所说的话,听起来很模糊,也很难捉摸。”马卡姆温和地说,“看来你被这次不幸的事件,吓坏了,如果再过一两天……” 杰斯达举起一双手抗议说: “不行啊!马卡姆,我所说的是,单凭警方之力绝对无法找到强盗,我有那种莫名的感觉。”他把一双手装模作样地按在胸口上。 班斯一直以一种感觉有趣的样子看着杰斯达。这时,他把脚往前一伸,眼睛注视着天花板说: “杰斯达先生,我很冒昧的请教你一个问题,你是否知道有人想除掉你的姊姊和妹妹呢?” 对方愣了一会儿之后,才回答说: “没有!我怎么也没料到竟有人要杀害两个无辜的女人。” “我说的不是那种很离谱的想法,只是因为你否认那是单纯的强盗闯入的说法,而两位女士被枪击又是事实,所以,我才产生了这个推论。由于你是她们的兄弟,所以,我才想到你是否知道到底是什么人对她们怀有杀意。” 杰斯达很不高兴的回答:“我不知道会有那样的人。” 他转过身面对马卡姆,继续说道: “假如我有任何疑问的话,我一定会说出来。这次事件几乎使我的神经崩溃,整个晚上我一直都辗转难眠,这件事真是——哎!真是令人伤脑筋。” 马卡姆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然后走到窗户边,双手交叉胸前,俯瞰着市立监狱的灰色石墙。 班斯表面看来一副冷淡的样子,事实上,他一直在仔细观察杰斯达。当马卡姆走到窗口,背向这边时,他把身体稍微向前倾,以和蔼可亲的声音对杰斯达说: “你能不能告诉我昨天事情发生时的整个过程?第一个跑到遇害的女人身旁的是你吧!” “第一个跑到朱丽亚那里的,的确是我。”杰斯达生气的回答。“发现亚达昏迷不醒,而且背部伤口流着血的是管家。” “什么!背部!”班斯扬起眉毛惊讶地说。“那么,他是从背后开枪的?” “是的!”杰斯达皱着眉头,眼睛注视着指尖,他对这件事也感到无法理解。 “那么朱丽亚小姐呢?她也是背部受伤的吗?” “不——是从前面。” “那就奇怪了。”班斯对着那盏布满灰尘的装饰灯吐了一口烟圈说。“这两个女人那时是不是已经就寝了?” “她们大约在事情发生的一小时前就睡了,……这又怎么样呢?” “这个嘛!我也不知道,不过,为了要找出你心灵感应的根源,这种细微的地方也要弄清楚比较好。” “什么心灵感应,胡说八道!”杰斯达粗鲁的说。 “就算没这回事好了,不过,人不是也能感觉到一些奇特的东西吗?……而且,你既然请求检查官帮忙,那么在他开始行动之前,也一定需要知道一些资料才行啊!” 马卡姆走到桌子旁边坐下来,他也开始有了好奇心,他告诉杰斯达他对班斯所问的问题颇有同感。 杰斯达嘟着嘴,把烟斗放进口袋里。 “好吧!你还要知道什么呢?” “告诉我事情的大概情形,好吗?”班斯以爽朗的声音说:“请你把听到第一声枪声后所发生的事情,按正确的次序说出来,你听到了枪声吧!” “当然听到了,我不得不听,因为朱丽亚的房间就在我隔壁,而且,当时我还没睡觉。我一听到枪声,就穿着拖鞋,披上家居服跑到大厅去,因为到处黑漆漆的,所以我用手沿着墙壁摸索到朱丽亚的门口,小心的打开门——因为,我害怕里面会有人对我开枪。门一开,我就看到朱丽亚躺在床上,睡衣的胸口部分染满了血。房里没有任何人,于是,我马上跑到朱丽亚身边。就在这时候,我又听到枪声,这次好像是在亚达的房间,我不知道如何是好,只是愣在朱丽亚床边,当时我真是吓呆了……” “那也难怪。”班斯安慰他。 杰斯达点点头又继续说; “我愣在那里的时候,听到从3楼佣人房间的方向传出了下楼的脚步声,我知道那是史布鲁特,我听到他在黑暗中用手摸索着,走进亚达的房间,然后大声地喊我,于是,我赶紧跑到那边去。亚达倒在化妆台前面,史布鲁特和我把她抬到床铺上,当时我的脚还有点发抖,因为我不知道歹徒什么时候会开第3枪——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后来就一直没有枪声了,我听到史布鲁特正用大厅的电话打给亚瑟-丰-布隆医生。” “据我看,杰斯达,有人闯进去偷东西的说法并没有任何矛盾的地方。”马卡姆表示他的意见说,“而且,我的助手飞泽基鲁在玄关前面也看见了两组很乱的脚印。” 杰斯达耸耸肩没有回答。 “杰斯达先生,”班斯在椅子上伸直腰杆,眼睛凝视着空中说,“你说你到朱丽亚房间的时候,她是倒在床上的,为什么你看得见呢?是不是因为你打开房间的灯?” “不!没有。”他听到班斯如此问时脸上有一种奇怪的表情。“灯原本就是亮的。” 班斯的眼里,浮现出一种觉得很有趣的神色。 “那么,亚达小姐的房间怎么样呢?那边的灯是不是也亮着?” “是的!亮着。” 班斯在口袋里摸索着,把香烟盒拿了出来,然后仔细地选择香烟,我知道他的这种动作是表示他正抑制着某种兴奋的情绪。 “两个房间的灯都是亮着的,真有趣!”班斯说。 马卡姆也看出了在班斯若无其事的表情里所隐藏的那种热切,因而期待地看着他。 “两次枪声之间隔了多久呢?”班斯慢慢地点上香烟之后说。 很明显的,杰斯达对于班斯一再的发问觉得很厌烦,不过,他仍然泰然的回答: “两分钟或3分钟——我觉得没有超过两分钟。” “那么,你听到第一声枪声之后,从床上起来,穿拖鞋,再披上家居服,然后走出房间,沿着墙壁摸索到隔壁的房间,很小心的打开门看看里面,走到床边——据我所知,你是在做了这件事之后,才听到第二声枪声,是吗?”班斯一边思考一边说。 “是的!” “正如你所说的两分钟或者3分钟,对!至少需要这么多时间吧!这实在令人惊奇!” 班斯回头看看马卡姆,对他说; “我真的很难说你的判断究竟如何?不过,我想你应该答应杰斯达-格林先生的请求,而且,我也想调查这件案子,因为对于这件命案,我有种心灵感应的感觉,好像正有什么声音偷偷地在我耳旁说——你那种强盗闯进的说法,有一天会被发现实在是一种ignisfatuus(鬼火,会因此而导致误会——原注)。” 马卡姆的好奇心整个被挑了起来。他看着班斯,对于班斯问杰斯达的那个问题,感到非常有趣,而且根据过去的经验,他了解班斯除非有相当的理由,否则不会向他提出这样的建议,因此,马卡姆回头看看这位顽固的访问者,然后说: “好!杰斯达,关于这件事我会尽量去做,今天下午我大概会到你家去,到时候请大家都留在家里,因为每个人我都要查询一下。” 听到马卡姆这样说时,我一点也不惊讶! 杰斯达伸出微微发抖的手说: “我会让家里所有的人——家人及佣人,全部待在家里等候你大驾光临。”然后故作轻松的走出了房间。 班斯叹了口气说:“我真不喜欢这个家伙,真的不喜欢。马卡姆,如果必须跟那种绅士成为朋友的话,我宁愿不要成为政治家。” 马卡姆很不高兴地在桌子前坐下。 “杰斯达在社交界——不是政治界——是一位名人,而且有着很高的评价。事实上,他属于你的圈子,而不是我的圈子。” “真奇怪!”班斯若无其事的把身体伸直说:“虽然如此,但他喜欢的是你,我直觉的感到他并不喜欢我。” “那是因为你对他的态度过于蛮横,而且,开别人的玩笑,通常是得不到对方的好感的。” “但是,马卡姆,我本来就不想得到杰斯达的好感啊!” “你是不是以为他知道了什么?或者你在怀疑什么?” 班斯望着窗外的天空,喃喃自语道: “我想知道杰斯达是不是格林家一个典型的代表人物?近几年来,我一直没有与那些社会上有地位的人交往,所以,关于美国东岸那些富有人家的事,我一点都不知道。” 马卡姆赞同似地点点头说: “好像是这样子。格林家的人本来是极富有刚毅精神的,但这一代已经有点式微了。第三代的托拜亚斯-格林老人——杰斯达的父亲,是一个很倔强的人,但从各方面看来,他都是一个值得赞赏的人,也是继承格林家良好资质的最后一人。现在那些留存下来的家人,大多自暴自弃,用懒散二字不足以形容其差劲。他们就像是掉在地面上很久的水果一样,已出现快要腐烂的斑点。我想,那是因为钱和时间太多,而意志太薄弱的缘故。另一方面,那些新一代的格林家人,好像有着某种程度的自信,看起来都十分趾高气扬。但是他们却不向正途发展。事实上,我想你太不了解杰斯达了,他虽然看起来庸俗,举止又似女人般扭捏不安,但是他却没有你想像的那么笨。” “我并不认为杰斯达是个笨蛋,马卡姆,你这误会太大了。不!我们的杰斯达并无任何使人以为他是个笨蛋的地方。在他那肿胀的眼睑后面,有着一双非常狡猾的眼睛,就是因为他故意装出一副愚笨的样子,所以,我才劝你去调查的。” 马卡姆挺直身体,眯着眼睛说: “你究竟在想些什么啊?班斯。” “我不是说过了吗?是心灵感应哪——与杰斯达潜在意识中的产物一样。” 马卡姆听到他这种搪塞之词,就知道班斯暂时无意说明,所以,他苦着脸,皱着眉头,默默地一言不发。过了一会儿,他回头看看电话说: “既然要办这件案子,应该要先查清楚究竟是谁负责这件事,而且,还要尽快收集所有的相关资料。” 马卡姆把刑事课课长威廉-m-默兰请来,经过简单的谈话之后,他面带微笑地看着班斯。 “听说是你的朋友亚纳斯特-西斯组长负责这件案子,他现在正好在办公室里,马上就要到这里来。” 不到5分钟,西斯就到了,他几乎整晚未睡,但看起来却比平常更显得精力充沛,他那很有魄力的泰然自若的表情跟平常一样,湛蓝的双眸涌现出无比的热诚。他与马卡姆简短寒暄之后,就看到班斯浮现着和善微笑的脸。 “噢!你不是班斯吗?你怎么会在这里?” 班斯站起来与组长握手道: “组长,自从上次见面之后,我就一直热衷于文艺复兴时期的红土陶器装饰这一类无聊的玩意儿。因为现在犯罪行为又有再度兴盛的征候,所以,我很高兴;如果不经常发生一些犯罪技巧高超的杀人案件,这个世界岂不是太无聊了吗?” 西斯用询问的眼光望着检查官,组长早已知道班斯在开玩笑的时候,所说的话中往往具有其他的涵义。 “就是那件格林家的命案,组长。”马卡姆说。 “我想也是!”西斯大大方方地坐下来,把黑色的雪茄放进嘴里,继续说道: “但现在一点头绪也没有,目前正把所有的惯犯抓来调查昨天晚上他们不在场的证明,要等调查全部结束,大概得花费几天的时间吧!如果干那件事的凶手是拿了东西再逃走的话,我们就可以经过当铺或那些买卖脏物的人当中找出来了。不知道凶手为什么会那样慌张,不然也不至于不偷东西就开枪,所以,我想这个强盗在这方面一定是个外行,是第一次干这种事,这么一来,我们的调查工作就更加困难了。”他把手圈成圆形把雪茄点上,猛吸了几口。 “关于这次偷窃的案件,有没有其他想问的事?” 马卡姆犹豫着,因为组长已经把这件事当作普通强间民宅的强盗所为,所以,他根本开不了口。 “刚才杰斯达-格林先生来过了。”马卡姆还是说了出来。“他好像深信这件事并不是单纯的窃盗干的,所以,他特别要求由我来办这个案子。” 西斯带着嘲弄的口吻不高兴地说: “不是慌张失措的强盗干的,还会有谁会开枪射杀两个无辜的女人呢?” “组长,这两个女人在被枪杀一小时前已经躺在床上睡觉;然而这两个房间的灯却都是亮着的,而两次开枪的间隔足足有两三分钟。”班斯如此答道。 “这些我都知道。但是如果是外行的强盗所干的,那么,昨天晚上二楼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们便能很正确的知道,歹徒他一慌张——” “噢!问题就在这里啊!如果是强盗慌张失措的话,这时候他根本就没有时间到各房间去走动,而且还打开电灯——即使他知道开关在什么地方。他在开了一枪惊醒大家之后,更不会留在黑暗的大厅之中,而且还在那里徘徊,你觉得如何?我认为他并不是由于慌张失措才开枪的,那实在是一种很有计划的作法,更何况你所说的那位外行的强盗先生,他要偷的东西是在楼下的餐厅,他却在二楼的妇人卧房附近走来走去,那又是为什么呢?” “把这个凶犯抓来,这些事就都知道了。”西斯气急败坏的反驳。 “问题是,组长,”马卡姆插嘴道,“我已经答应杰斯达-格林要调查这件事,所以,我希望你尽量将详细的情形告诉我,你应该知道吧!”接着他又温和的补充说: “我并没有任何想干涉你行动的意思,不管这件案子结果如何,一切的功劳都是你们单位的。” “噢!这一点我知道。” 西斯根据过去的经验所知,与马卡姆一起工作,不必担心(荣誉)或功劳会被他夺去。 “虽然班斯先生的看法是这样,不过,格林家的案件我并不觉得有什么要特别注意的地方。” “大概是这样子吧!”马卡姆也表示同意。 “但是我已经答应杰斯达了,下午我要跑一趟去看看情况,不过,你必须先告诉我大概的情形。” “能告诉你的并不多,是有一位叫丰-布隆的医生——格林家的家庭医生,深夜打电话到总部来,刚好我从住宅区办完案子回来,接到他的电话,所以,我就立刻带着两位课里的刑警赶到格林家。你也已经知道了,是有两个女人被枪击,其中一个当场死亡,另一个则一直昏迷不醒,于是我打电话给度亚玛斯医生,然后开始调查现场,后来飞泽基鲁先生也来帮忙,但仍然没找到什么。干了那件事的家伙好像是由正面的玄关进来的样子,因为在雪地上除了丰-布隆医生的脚印外,另外还有一组走进来又走出去的脚印,由于雪太松,所以没办法正确地采到脚型。昨晚11点左右就停止下雪了,因此,那些脚印一定是凶手留下的,事实上,那天晚上除了丰-布隆医生以外,没有任何人在那一次的风雪之后,走进那个屋子。”西斯咬着雪茄沉思着说。 “那么,这个外行的小偷是拥有格林家正面玄关的钥匙了,这真是令人惊讶啊!”班斯喃喃自语地说。 “我没有说他有钥匙啊!”西斯抗议道:“我只是告诉你我的推断而已,那个门也许是不小心忘了锁,或者有什么人替他开门也说不一定。” “继续说下去吧!”马卡姆催着他,用训诫的眼神睁大眼睛看了一眼班斯。 “对!度亚玛斯医生到达之后,检查了年纪较大的女人身体和年轻女人的伤口,我问了家人及佣人——管家和两个女佣人及一个厨娘,结果听到枪声的只有杰斯达-格林和管家两个人而且,那是11点30分的事。其他的人在这段骚动期间都熟睡着,但当我到达那里的时候,杰斯达先生已经把所有的人都叫醒了,我也都一一跟他们谈过话。但是没有人知道任何事,因此,大约二小时之后,我留下两个人,一个在屋里,另一个在屋外,我就回来了,以后其他的事则依一般手续办理。里贝斯主任到现场去采集指纹,而度亚玛斯医生则把尸体送去解剖,所以,大概今天晚上就会有报告出来了。不过,我想这些也许不会得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吧!已死的女人是从前方在非常近的距离被射击的——几乎是紧贴着,另外一个女人——较年轻的那个,身上都还有炸药屑,睡衣也烤焦了,她是由背后被射击的——整个情形就是这样。” “那个年轻的女人有没有告诉你什么?” “还没有,昨天晚上她整夜昏迷不醒,今天也还过于虚弱,不能说话,不过,丰-布隆医生说大概今天下午便能问话。如果那个女人能够在还没有射击之前看到凶手的话,说不定可以问出什么来。” “说到这里,我想起一件事,组长。”班斯默默地听着组长说话,这时他把脚缩回,欠身向前,问道: “格林家有什么人拥有手枪呢?” 西斯以锐利的眼神一瞥班斯。 “杰斯达-格林说他有一把旧的三二口径的左轮手枪,放在卧室的桌子抽屉里面。” “哦!是吗?现在还在吗?你有没有看到那把手枪呢?” “我要他拿给我看,但找不到,他说已经有好几年没见过了,不过,他答应我今天会找出来的。” “我想你不要期待会找到那把手枪了,组长。” 班斯眼里带着一抹嘲弄的神情看着西斯说。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沉默下来,好像在沉思什么,然后看着马卡姆说: “现在我了解杰斯达的心灵感应所引起的不安原因在那里了,也许他是一个愚笨的唯物论者——虽然很令人遗憾。” “你是说因为他没有手枪,所以他开始害怕啦?” “对!就是这样……大概是吧!虽然我一时还不能断定,这件事实在非常复杂。” 班斯用懒洋洋的眼光看一下组长问道:“那么小偷是用什么样的手枪呢?” 西斯发出一阵粗鲁且不规则的笑声。 “真不愧是班斯先生,你很有眼光,两个子弹我都拿到了——那是由三二口径的左轮手枪射出来的,不是自动手枪。虽然如此,但你所说的不会是——” “不!不!组长,我只是像哥德一样,想追求更多的光明而已,如果(英文light——原注)可以翻译成那样的话——” 这时,马卡姆插嘴道: “我吃过午饭就要去格林家,组长,你也一起去吗?” “可以呀!反正我本来就要去的。” “好!”马卡姆拿出雪茄烟盒又说:“我们二点钟在这里见面吧——在回去之前,你拿两支贝鲁茨克特斯(哈瓦那的高级雪茄)去吧!” 西斯拿了两支雪茄,很珍惜地把它放到胸前的口袋里,走到门口时,他脸上浮现出一抹挪揄的微笑,回头说: “班斯先生,你也一起来吧——来替我们带路,以免我们走错方向。” “我一定排除万难前去。”班斯回答。 3、在格林古宅 11月9日星期二下午3点30分 格林古宅——纽约人如此称呼它,它是纽约市ancienregime(旧制度)的遗物。已经传了三代,竖立在53街的东端,有两个窗户恣意地突出在浑浊的河上,整座房子的面积,以距离来看长约300英尺,占了市街的其中一个区,而面临巷子的另外一边也有相同的长度。邻近的房子由于商业的高度发展,都已完全改变了,只有格林古宅还留存着以前的风貌。 在忙碌的商业区中央,此区成了理想主义和寂静者的唯一绿洲。而托拜亚斯-格林老人最后的遗言之一,就是此宅必须当做他及祖先的纪念物,在他死后的25年内不能作任何改变。他在世时所做的最后一件工作,就是把整个宅子用很高的石墙围起来,在面向53街的地方装上大的双重铁门,不过,为了进进出出的商人们方便,另外又在52街那边装一扇门。宅子的高度大约有二楼半高,最上面有山形的尖塔和突出的烟囱,那种式样是建筑家轻蔑的称为chateaumboyant(哥德式建筑,就是整个建筑物都以椭圆形的形状向天空突出),但不论人们如何以瞧不起的名称来呼它,也无法消除它那由灰色石灰岩叠起来而衬托出的那种威严和封建的传统味道。这宅子虽是16世纪的哥德式建筑,但它的细微部分,则是采用新的意大利式建材,突出的尖塔,有古拜占庭的情调。不过,虽然采用了各种样式,却丝毫没有华丽的气势。对于那些属于中世纪的互助会会员(建筑工人合作的秘密结社)的建筑家们而言,它并无任何魅力或吸引人的地方,它给人的印象,不是“古板”,而是“古老”。 前院种着枫树和修剪整齐的松柏,各树之间则种有水仙花及紫丁香,后面有成排的柳树——树枝弯弯的垂在河上,沿着铺上剑尾形红砖的通道,有一道高高的山楂树所围成的篱笆,四周种满了各式各样的植物。房子西边有一条铺上柏油的车路,通往后面的车库。车库里停着两部车,这车库是格林家新的一代增建的,但黄杨树筑成的篱笆掩盖了它的现代感。 阴暗而灰色的11月下午,我们走进这座宅第时,涌上一股不祥的预感。荒凉的气氛笼罩着宅子,除了松柏之外,其余的树叶子都掉光了,树枝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雪花。沿着篱笆生长的植物互相交缠着,像灰色骸骨船墙壁上的一幅图画。除了刚扫过的那一条人行道之外,其他地面都是凹凸不平,堆着一团一团的雪。灰色石造主屋的颜色几乎与阴沉的天空同色,我们从深造的拱形进口处的正面玄关爬上每一级低矮的古阶上时,我突然有一种极为不祥的感觉,心中不由升起一股阴森的凉意。 管家史布鲁特是个白发、满脸布满像山羊般的深皱纹、矮个子的老人,表情像是正在参加丧礼般的严肃(很明显的,一定是有人预先通知他我们会来),他很快地带我们到一间宽敞而阴郁的客厅里,从垂着厚重窗帘的窗户看出去可以眺望河流。不久,杰斯达-格林走进来,向马卡姆大声地寒暄,而对班斯、西斯与我只是骄傲的点点头而已。 “马卡姆,我很高兴你来了。”他极神经质而热诚地说。然后在椅子上坐下来,拿起他常用的烟斗,又道: “你想开始询问了吧!先叫谁呢?” “这件事待会见再谈,我想先知道有关佣人们的情形,请你把你所知的全部告诉我。”马卡姆道。 杰斯达在椅子上坐立不安,好像要把火点着都很困难似地说: “佣人总共有四个,这座房子虽大,但并不需要太多人手,平常朱丽亚管理家务,亚达照顾母亲。首先是史布鲁特老人,他已在我家做了30年的管家,资格最老,可称得上是老管家了。他简直就像英国小说中出现的那种人,奉献、诚实、谦虚、做事独断、有原则,不过,我必须告诉你,他有点唠叨。至于两个女佣人,一个负责房间的清扫工作,另一个则做些杂事,不过,这些工作平常都是家里的女人们在做,她们顶多只是陪着聊聊天。年纪较大的黑咪在这里已经呆了10年了,她到现在还穿着旧式的束腰内衣及便鞋,是一个虔诚且着迷的的浸信会教徒。另一个女佣年纪较轻,性情浮躁,总以为所有的男人都会被她迷住,而有一点tabled’hote(法文是餐厅菜单之意——原注),她总在期待家里的男人会不会躲在门后吻她。她是希贝拉捡来的,已经二年了。她是这个家中的一个装饰品,粗重一点的工作都不做。厨娘则是个矮胖的德国女人,是典型的hausfrau(家庭主妇——原注),有一对丰满的rx房及十号的大脚,她一有空就写信给住在莱茵河上游的侄子和外甥们。她常自信的说——不管是多么挑剔的人也敢吃她掉在厨房地上的东西,而以厨房的干净为荣,不过,这一点我从未尝试过。她是在父亲去世的一年前雇用的,他吩咐过她愿意待多久就让她待多久——现在楼梯后面的那组人都说完了。另外还有一个园丁,夏天时,他会在种着韩国草的花园中来来去去,到了冬天,就成天躲在哈雷姆酒吧,像熊冬眠似的一步也不离开。” “司机呢?” “我家没有用司机,因为朱丽亚讨厌汽车,雷格斯也怕汽车,他会晕车。我自己开的是跑车,而希贝拉有一部普通的巴尼-欧鲁特飞鲁特,亚达也开车,不过,她只是在母亲和希贝拉不用车的时候才开——” 当杰斯达拉拉杂杂地谈话时,马卡姆一直做着笔录,过了一会儿,他按熄雪茄说:“现在,如果可以的话,我想看看你的家。” 杰斯达很轻松的站起来,带我们到楼下大厅——正前方玄关的大厅——它的天花板呈拱形,贴着橡树制的护板,靠西边的墙壁摆着两个雕刻着沙姆宾派的法兰德尔式大桌子,和若干高椅背有扶手的英荷式椅子,木质的地板上,铺着一张很大的达哥斯坦地毯,而它褪色程度与挂在大厅两侧各房门口的厚重帘子是一样的。 “我们刚才出来的地方是客厅。”杰斯达骄傲地说。 “客厅后面的大厅,从那里进去是什么地方呢?” 他指着很宽的大理石楼梯那边答道: “是家父的书房和私室——叫做sanctumsanctorum(圣章)——已有12年没有人进去过了,自老人死后,由于感伤的缘故,母亲一直把它锁起来。我常常告诉她,那里很适合整理成一间撞球室,但母亲是个一旦决定事情,便绝不更改的人,所以——” 他越过大厅到客厅另一端的房间,拉开门口的帘子说: “这间是接待室,不过,现在已经很少用了,它的通风设备不好,而且,烟囱的入口由于长久不用,都阻塞不通,每次一起火,就必须拿吸尘器处理那些沾满地毯的煤灰。” 他举起手中的烟斗,指着两张美丽的葛布兰式壁毯,又说:“打开它后面的滑门,里面就是餐厅,再过去是厨房,要不要也看看烹饪室呢?” “不!不必了。”马卡姆回答。 “厨房的地板就算是像你描述的那样子吧!现在,让我看二楼好了。” 我们绕着大理石像走上去——可能是发尔基耶鲁的作品,爬上正面的楼梯,到了楼上大厅。大厅朝着房子的正面方向,有3个很大的窗户,可以望见那些秃树的树梢。 二楼房间的格局与房子的正方形建造法保持一种均衡的状态。而且,这些房间的隔间方式是使凶手在实行他的可怕计划的原因。二楼总共有6个房间,隔着大厅各有3个房间,每个家人分别拥有其中一间。走上楼梯,面对房子的正面,左边第一间是弟弟雷格斯的房间,中间的是亚达的房间,最后面则是格林夫人的房间,而格林夫人与亚达的房间之中,另外还隔着一间相当大的洗手间,这两个房间是可以互相进出的。格林夫人的房间在房子西边有一个突出成为乙型的地方,是个附有栏干,下面铺着石板的阳台,有一个窄而陡的楼梯可以沿着墙壁通到下面种有韩国革的草地上。而亚达和格林夫人的房间在面对阳台的方向,都有一个可以左右开启的门。 大厅的另一端也有3个房间,各由朱丽亚、杰斯达、希贝拉使用。朱丽亚的房间在房子的正面,希贝拉的房间在后面,杰斯达的房间则在中间,3个房间不能互相进出。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希贝拉和格林夫人的房间入口都是在楼梯的正上面,而朱丽亚和雷格斯的门则在靠房子正面那边。此外,亚达和格林夫人的房间之间有一个专门放置洗净衣物的小橱柜,而大厅最后面还有一个通往佣人房间的楼梯。 杰斯达先生将整个房间简单地作一番说明之后,就往朱丽亚的房间走过去。 “你想先看看这里吗?”杰斯达把门打开问道。接着又说:“由于遵照警方的命令,所以,一切都没变动。沾满了血迹的床单又有谁要呢?里面真是一片混乱。” 这个房间极为宽敞,有很多上面铺着灰绿色绸缎的玛丽安-唐妮时代的旧式家俱,在门的另一边,摆着一张有台架又有顶的大床,床上那床有着美丽刺绣图案的床单,则点缀了些许黑色的血迹,这些黑色的血迹似乎正默默地说明了昨晚所发生的惨剧。 班斯把家俱的摆置,大概作了笔录之后,就将视线移向一盏旧式水晶玻璃的装饰灯。 “昨天晚上,你发现令姐的时候,灯是开着的,就是那盏灯吗?杰斯达先生。”班斯语气平和的问。 对方以一种明显的、觉得不耐烦的样子点点头。 “开关在那里?请告诉我,好吗?” “在那个衣橱后面。”杰斯达若无其事的指着门口旁边一个很漂亮的armoire(衣橱——原注。) “看不见哪!怎么看也看不到啊!”班斯走到衣橱旁边,看着它的后面。 “这个小偷真是令人惊奇!”他如此说道,然后走到马卡姆身边低声告诉了他什么。过了一会儿,马卡姆点点头。 “格林!”他叫。“请你回到自己的房间,像昨晚听到枪声时同样的躺下来,等我敲墙,你再起来,把昨晚的情况表演一下,与你当时所作的一样,我想计算一下时间。” 对方很不高兴的用抗议眼神看着马卡姆说: “我并没有——”说到这儿他停下来,很不情愿的把门关在身后,非常不屑地走出去。 班斯拿出怀表,马卡姆量着走到房间的时间,然后敲了敲墙壁。我们几乎等了一世纪那么久的时间,门才开了一点点,格林从门的空隙探头看看里面,眼睛环视了整个房间,然后再把门开大些,才胆怯地走到房间向床边走过去。 “3分又20秒。”班斯说。 “真令人无法了解——你觉得如何?组长,凶手在开第二枪的时候究竟在做些什么呢?” “我怎么知道!”西斯不高兴地说:“大概要找楼梯,而在外面徘徊吧!” 马卡姆阻止两人的斗嘴,然后调查管家听到第一次枪声下来时走过通往佣人的楼梯。 “看起来,暂时不需要调查别的房间,亚达的房间我必须等到医生允许时再去看,不过,杰斯达,什么时候才能听到医生的意见呢?” “他说大约3点左右会到达这里,他很守时,是个非常讲求效率的人——今天一大早,他就派了护土到这里,现在她正在照顾亚达和我的母亲。” “杰斯达先生,令姐朱丽亚晚上睡觉,是否有不上锁的习惯?” 杰斯达稍微缩了缩下巴,眼睛睁得大大的说: “绝无那种事!” “听你这么说,那朱丽亚总是从里面上锁的喽!”班斯心不在焉的点点头。 “我们到大厅去吧!”马卡姆推开对着后面佣人用的楼梯口的一道贴着粗尼龙市的弹簧门,批评道:“这样的门,不太有隔音的效果。” “是的!”杰斯达表示同意。“史布鲁特的房间就在隔壁,而他的眼睛又好——好得有时令人难以相信。” 当我们正想回去时,从右边的门里,传出一阵愤怒的叫声——“是你吗?杰斯达,在吵什么啊?我本来就已经焦虑担心得不得了——” 杰斯达走到他母亲的门口,把头探进去急急地说:“没什么!是警方在作例行调查。” “什么!警察在问话吗?”夫人轻蔑的口气说:“究竟是怎么了?昨晚已经够让人惊惶失措了,这还不够吗?不要在我周围吵吵闹闹的,好不好?赶快出去找坏人就好了嘛!”她的口气变得严厉起来——“马上把他们带到这里,让我来告诉他们,真是的——” 杰斯达用拿她丝毫没办法的样子看着马卡姆,马卡姆点点头,于是,我们就到了一间住着病人的房间。这个房间三边都有窗户,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东印度的地毯和有镶上装饰的的橱柜,闪闪发亮的大佛像,另外,还有几张中国油木制的雕刻椅子、褪色的波斯壁毯、两个铸铁制台灯及涂着红色和金黄色油漆的高脚衣柜。我看了班斯一眼,发现他脸上流露出感觉有趣的表情。 床的两端都空空的,既无床头板,也没有床脚板。大床上堆着许多杂乱的绢布做的枕头,她就半躺在那些枕头上。年纪大约在60~70岁之间,头发是灰色的,蜡黄的长脸上有很深的皱纹,令人惊奇的是,她似乎充满了活力,这使我想起以前看过的一幅乔治-艾莉约特的肖像画。她的肩上披挂着绣花的东洋式披肩,在这与众不同的房间里,她的那种模样显得十分具有异国情调。在夫人旁边,有着红晕面颊的护土,穿着一身雪白的护士制服,一本正经的坐在那里,与躺在床上的老妇人恰成一种奇特的对比。 杰斯达将马卡姆介绍给她,对于我们则丝毫不在意。而夫人即使在被介绍时,也装出一副不知情的样子,不过,一会儿之后,又好像是要品评马卡姆似的,对他看了又看,这才抑制了愤怒的情绪,点点头,伸出瘦骨嶙峋的手。 “你们是不是可以不要把我家弄得一片混乱呢?”她好似已经让了一大步地说,“我正在想办法稍微休息一下,昨晚那阵骚乱,使我今天背部痛苦得不得了——不过,这件事应该是无所谓的。像我这种年纪大又不能自由行动的女人,对社会已经没有用处了,无人理会也是自然的,你说是吗?马卡姆先生。” 马卡姆说了几句安慰她的话,但格林夫人并不理会他,她好像很辛苦似的回头看看护士那边,然后说道: “克雷文小姐,请过来把枕头放好,好吗?”她焦虑的吩咐,然后又以埋怨的口气说:“连你都不理我了吗?” 护士一句话都不说,只是照着她的吩咐去做。 “你到那边去,在丰-布隆医生还没来以前,你去照顾亚达,真可怜!这孩子不知道怎么样了?”夫人的声音突然有了担心的语气。 “看起来好多了,夫人。”护士以毫无感情的公式化语气回答,然后,就消失在化妆室了。 床上的老妇人用一种诉求的眼神回头看着马卡姆,说: “既不能走路,又站不起来,这种残废真是糟透了,我已经麻木10年了,不会有治愈的希望了。你想想看,马卡姆先生,我已在床上和椅子上过了10年。”夫人指着摆在墙壁凹处病人用的椅子,又继续道:“而且,若没有人抬我的身体,我连从这里移到那里也不能呢,不过,我想反正再活也没多久了,就一再的告诉自己要忍耐,只要孩子们能稍微体贴一下,我就不会活得这么辛苦,不过,我这个期望大概是太大了,那些年轻人一点都不能体谅年纪大而又体弱的人。这是社会的通病,我也只有尽量忍耐,谁叫我是大家的累赘,这是命啊!”夫人叹了一口气,把披肩拉紧了些,说: “你大概有事要问我吧!我无法告诉你什么有用的事情,不过,在我能力范围之内,我会尽力试试看。我整晚没睡,因为这次骚动使我的头疼得不得了;虽然,我并不想向你抱怨什么!” 马卡姆同情地看着这位可怜的老妇人。 由于长期卧病的孤寂生活,使得这位以前可能很有才气又精力充沛的女人,现在完全被遗弃了。因而,她夸张着自己的不幸,自以为是个殉道者。据我看来,马卡姆本来是想对她说几句安慰的话之后就马上离开的,但由于职务上本能的责任感,而使他下定决心要从她这里尽量打听出一些消息。他说: “夫人,除了必要的事之外,我不会麻烦您,如果您能让我问一二件事,对我就很有帮助了。” “不论带给我的麻烦是多或少,不都是无所谓的吗?这种事反正我也已经习惯了。”夫人反驳似的说。 马卡姆以旧时代的礼仪向她鞠躬道: “谢谢您如此体谅我!我听杰斯达说,你并没有听到朱丽亚房间的枪声,而是被亚达房间的枪声惊醒的。” “是的!”夫人点点头,“朱丽亚的房间离我这里较远——中间隔着一个大厅——而我因为担心亚达在半夜说不定会有事,所以,与我房间之间那道可以互相进出的门是开着的,当然,我一听到她房里的枪声,就立刻惊醒了——等一等;那一定是在我刚睡着的时候,因为,昨晚我背痛得很厉害,当然,我根本就不会把这事告诉孩子们,因为不管我这个半身不遂的年老母亲如何痛苦,孩子们也不当它一回事——当我好不容易快要睡着的时候,突然听到枪声,于是又醒了过来——我动也不能动,只能躺在这里,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所以,我很焦虑。但是,又没有人来看我是不是平安无事。我想,像我这样孤独而无任何力量的人,是没有人会想到我的。” “夫人,我向你保证,他们之所以如此,并不是没有想到你,因为,情况实在特殊,所以,当时除了被枪击的二位小姐之外,其他事情大概暂时无法顾到。” 马卡姆安慰她几句,接着又说: “我想请问您,当您听到枪声而惊醒之后,有没有听到亚达房里有什么声音?” “真可怜!我听到了她倒下的声音,至少我听起来是这样的。” “除此之外,还有没有其他的声音呢?例如脚步声或——” “脚步声?”夫人费力的回想当时的记忆。 “不!没听到脚步声。”她说。 “那么,有没有听到通往大厅的门开或关的声音呢?”提出这个问题的是班斯。 夫人以锐利的眼神看了班斯一眼,好像瞪着他似的说: “没有!我没听到开门或关门的声音。” “这样你不觉得有点奇怪吗?”班斯说:“因为,凶手一定是从房间出去的啊!” “那大概是已经出去了吧!”夫人很不高兴,转而对检察官说:“还有什么事要问吗?” 马卡姆已经断定从夫人那里是问不到任何消息了,所以就说:“没有了,不过,当令郎和管家到亚达房里时,你应该听到吧!” “哦!当然。因为那是一阵惊天动地的骚动,他们一点也不会为我着想的。史布鲁特就像一个歇斯底里的女人那般的大喊大叫,而他打电话时那种喊叫的声音,令人不禁怀疑布隆医生是否是个聋子。不知道为什么,他把全家人都叫醒。昨晚的那阵骚动,吵闹得使人无法休息,而在这种纷乱的情形下,警方派人来了,他们在房子四周好像要赶出野兽般的到处搜索,真是丢尽了我家的脸。而我这个忍受着脊椎刺痛毫无办法的人,却一直在这里无人理会。” 马卡姆又说了几句应付性表示同情的话,并一再道谢她的合作就告退了。当我们离开房间走到楼梯时,还听到夫人很凶的喊叫声—— “护士小姐!护士小姐,你没听见吗?赶快替我把枕头放好,你这样不理我,是什么意思?……” 那声音一直持续到我们已走到楼下大厅,还拖着长长的尾音。 4、遗失的手枪 11月9日星期二下午3点 “我母亲是一位很难取悦的老人。”杰斯达当我们又回到楼下大厅时,若无其事的解释道。 “她总是对她可爱的孩子们凶巴巴的说话——那,接下来要看哪个地方?” 马卡姆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因此,回答的是班斯。 “我想和佣人们见面,听听他们的说法,就从史布鲁特开始吧!” 这时候,马卡姆才猛然恢复神志来,点了点头。于是,杰斯达站起来,拉了一下拱形入口旁那条绢制的叫人铃下面的绳子,管家立刻就出现了,在走进房间时,以一种看得出是讨好的那种恭敬的态度站在那里。马卡姆又陷入沉思,对管家的来到没有什么反应,因此,问话只好由班斯主持。 “坐下吧!史布鲁特,请你把昨晚的事情尽量简单的告诉我,好吗?” 史布鲁特把视线放低,看着地板慢慢地走出来,走到中央的桌子旁边时,就一直站在那里。 “好的!当时我正在房里读马歇尔(玛鲁卡斯-瓦霍留斯-玛鲁西雅斯,罗马警世诗人,38?~104)。”他胆怯的抬起头开始说话。 “当时我好像听到微弱枪声,但不很确定,那是因为外面来来往往的汽车引擎声很大的缘故。不过,我想还是巡视一下比较好,那时我已经换了睡衣——我想你了解我的意思——所以,我就披了件便衣到楼下。我不知道声音是从那里发出的,但当我走到楼梯的一半时,又听见了枪声,而这次我觉得声音好像是在亚达的房间,所以,我立刻跑到那边。由于门没上锁,因此我就跑了进去,发现亚达已经倒在地上——模样看起来很可怜,于是,我叫杰斯达先生来,我们二人合力把她抬到床上,然后再打电话给丰-布隆医生。” 班斯一直仔细地注视着管家。 “你很勇敢呀!史布鲁特,在那种深夜你居然可以不顾黑暗,去查清楚枪声的来源。” “谢谢你!”他恭恭敬敬的回答。接着又说: “如果是为了格林家的事,我一定会鞠躬尽瘁,因为我在这里受到他们很多的照顾。” “这些我知道,史布鲁特。”班斯打断他的话说: “你打开门时,亚达房里的灯是不是亮着?” “是的!” “那你没看到任何人或听到什么声音是不是?例如关门声。” “是的。” “当你在大厅时,那个开枪的人应该也在附近才是。”班斯道。 “大概是吧!” “而且,他也可能向你开枪。” “是的!”史布鲁特对于自己的幸免于难显得毫不关心。“但这有什么用呢?——很冒失的说,我年纪已经这么大了——” “你在说什么?你还可以活很久哪——,当然,我不能确定你还能活多久。” “没有那回事!”史布鲁特茫然地看着前方说。 “没有任何人知道生死的秘密。”他接着又说。 “嗯!看起来你蛮有哲学思想的。”班斯冷淡的答。 “你打电话给丰-布隆大夫时,他在家吗?” “不在!但值夜护士说他应该回来了,等他一回来,会请他马上来,大概半小时以内会赶来。”史布鲁特答道。 “好,我已经问完了,谢谢你!史布鲁特——现在,请叫diegnadigefraukochin(亲爱的厨娘——原注)来。” “好的!”他答道。然后蹑手蹑脚的从房里走出去。 班斯一直注视着管家这种特殊的走路方式,看着他一步一步走过去。 “他是个很有吸引力的人哪!”班斯喃喃自语。 听见班斯这么说,杰斯达扑哧一声笑出来,说:“那是因为你不必与他同住的关系,不管是用哇伦语或瓦拉标克语,他都只会说:‘是,好的!’他一天24小时都在管那些芝麻绿豆大的小事。” 厨娘是一位矮胖而迟钝的德国女人,年纪大约45岁,叫做格鲁特鲁德-曼海姆,她一走进来就在门口附近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班斯以锐利的眼光看了她一眼,问道: “曼海姆太太,你是在这个国家出生的吗?” “不!我是在德国巴登出生的。”她用平淡的调子,咕哝的声音说。 “你看起来不像是一直作厨娘工作的人嘛!”班斯用与对史布鲁特说话时完全不同的语调说。 她沉默着没有回答。过了好一阵子,她才开口说: “是的!我是在丈夫去世以后才开始做的。” “那你为什么会到格林家来呢?”班斯又问。 她又犹豫了一会,然后才说:“因为我见过托拜亚斯-格林先生,他认识我的丈夫。当我丈夫去世以后,由于没钱维持家庭,于是我想起了托拜亚斯先生,所以,我……” “原来如此!”班斯停顿了一下,眼睛看着空中说:“那么,昨晚的事你一点都不知道吗?” “是的!”她答。“杰斯达在楼梯口叫我们穿好衣服下来之前,我还不知道。” 班斯站起来,走到那扇可眺望东边小河的窗口说: “好了!曼海姆太太,麻烦你叫年纪较大的女佣人——是黑咪吧——到这里来,好吗?” 厨娘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一个高个子而脸上表情装得一本正经,头发看起来很乱的女人与她擦肩走进来,也走到同一个地方坐下来。她穿着黑色连身洋装和低跟小山羊皮制的鞋子,带着镜片很厚的眼镜,使她的脸看起来更显得严肃。 “黑咪,”班斯又走过来坐在壁炉前的位置开始问道:“你昨晚也没有听到枪声吗?是不是先生叫你,你才知道发生惨剧的呢?” 她用力的点点头说: “幸亏我避开了这个危险。”她用沙哑的声音说,“不过,你所说的惨剧,我知道迟早是会发生的,依我看来,那绝对是上帝干的。” “嗯!虽然我们并未向你要求,不过,黑咪,能听到你的看法,我们很高兴——那你的意思是这次枪击事件是由上帝安排的,是吗?” “是的,一定是上帝干的。”她两眼瞪着正在一旁笑着的杰斯达说:“万能的耶和华说:‘我站起来攻他们——毁灭步入歧途者,并使其儿女及外甥们都一起灭亡’——‘我将以灭亡之帝,把这些扫除。’” 班斯感觉有趣的看着女佣人说: “看起来你似乎把以赛亚书读错了,不过,关于耶和华找谁来扮演这个担任扫帚任务的人,你有没有得到上帝的启示呢?” 黑咪咬着嘴唇说:“谁知道呢?” “他是谁呢?——现在,让我们降到庸俗的世界来吧!你对昨晚的事,好像一点都不觉得惊讶似的!” “我对全能的上帝所做的奇妙之事绝不感惊讶!”她说。 班斯叹了一口气说: “好了,你可以回去精读你的圣经了,黑咪。不过,你在enroute(途中)请到芭顿那里,告诉她我请她到这里来。” 黑咪身体僵硬的站起来,就像一支移动的通枪管一样,从房里笔直的走出去。 芭顿走进来时,一看就知道她很害怕,不过,那种恐惧的情绪还不至于完全掩盖了她本能的娇态。从她看我们那种不安的眼神中能看到一点害臊的样子,她一双手不经意的把玩着她那褐色的头发,不断地将它往后摆梳。班斯把单眼镜重新挂好说: “你应该穿蓝色的衣服,芭顿,”他认真地建议道:“对你这种橄榄色的皮肤,蓝色要比粉红色更能衬托出你的美丽。” 听了这些话,这位年轻女孩的心稍微缓和些了,但她以一种莫名其妙的眼神看着班斯。 “刚才这事暂且不谈,现在请你来是想问你一件事,格林先生亲过你没?” “是哪一位格林先生?”她脱口问道。 杰斯达听到班斯这么问,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愤慨地想提出抗议,但话卡在喉咙说不出来,只好皱着眉头看看马卡姆。 班斯抿了一下嘴唇,很快地说: “这没关系!你可以不回答,芭顿。” “请问你是不是想问我关于昨晚的事?”她问。 “是的,关于那件事,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呢?” “没有,我怎么会知道呢?”她否定的说:“那时候,我在睡觉——” “对啊!那我现在就不需要麻烦你了。”班斯很高兴的让她走了。 “真是岂有此理,我要提出抗议。”芭顿一走出去,杰斯达立刻大声喊叫起来,“我认为——这位绅士那种随口说的俏皮话一点也不幽默——这点我不能不说。” 马卡姆对班斯倾向轻率的询问方式也觉得困惑。 “问那些无聊事,不会有用处的。”他尽量抑制不满的情绪说道。 “那是因为你现在仍坚持是强盗闯进来的那种说法。”班斯这么回答。又接着说: “若真如杰斯达先生所言,昨晚发生的惨剧可能另有其他原因,那我们对这家人目前情况的了解是很重要的。此外,不要引起佣人们无谓的怀疑也很重要,所以,表面上我说的那些离谱的话,是为了想要了解我要开始应付的各种人为因素。事实上,事情进行得比我想像中还要顺利,目前我已产生了两三个非常有趣的想法。” 马卡姆正要说话时,史布鲁特从门口走过去,打开玄关的门,好像在跟什么人说话。杰斯达听见了,就立刻走到大厅去。 “喔!是医生。”我们听到杰斯达说。 “我正想着你也应该来了,检察官和他那些entourage(跟班的)都在,听说他们要和亚达谈话,所以,我已经告诉他们,今天下午医生也许可以答应让他们去问话。” “这要先看亚达的伤势如何才能决定。”医生回答。然后,我们听到快步穿过大厅走上楼梯的脚声。 “是丰-布隆医生来了。”杰斯达回到客厅时说。 “不用多久,他就会告诉我们亚达的情形了。”他声音中不带任何感情,这使我感到非常奇怪。 “你和丰-布隆医生是从什么时候认识的呢?” “这个——”杰斯达吓了一跳,然后说: “是从我一出生就认识了,一直到现在,我和他一起上古老的力克曼小学,他的父亲——就是微雷纳斯-丰-布隆老医生——格林家所有的孩子都是他父亲接生的,他不但是我们的家庭医生,也是心理及其他任何问题的顾问,很早以前就这样了。老丰-布隆死后,我们理所当然的接纳了他的儿子,他这个儿子也很能干,他不但在配药方面与他父亲同样出色,此外,他还曾到德国读大学医科。” 班斯表示这种事是无所谓的点点头说: “在等待丰-布隆医生的这段时间,我想和希贝拉及雷格斯谈话,先请雷格斯来如何?” 杰斯达以征求同意似的眼光看着马卡姆,然后叫史布鲁特去请雷格斯。 雷格斯很快就来了。 “有什么事吗?”他神经兮兮的看着我们的脸,声音焦虑地说。 他那种埋怨的语气,令人不觉想起格林夫人那种起伏不定的情绪和怨天尤人的样子。 “哦!是为了昨天晚上的事情。”班斯哄着他说:“我们只是想要是你能帮忙的话,那就太好了。” “我能帮忙什么呢?”雷克斯懒洋洋地回答。他有气无力的坐在椅子上,用嘲弄的眼神看着他哥哥说: “因为那天晚上,我们家唯一还没睡觉的只有杰斯达一个人。” 雷格斯是个矮个子,脸色苍白的年轻人,窄肩、驼背,却有一个巨大的头,连接着一个又瘦又弱的脖子。散乱的直发披垂在额头上,这使他养成了甩头发的习惯,在他的玳瑁制眼镜后面藏着一对小而精明的眼睛,眼珠不停的转动着。薄薄的嘴唇好像患了ticdouloureux(脸部神经痛)似的不断抽搐。下巴短而尖,由于他把下巴缩得很紧,所以,看起来好像没有下巴似的,整个人看起来令人很不愉快。不过,他有些——可能是过度的好学心——而与人一种潜藏着不寻常能力的印象。我曾经看过一个头部及脸的形状与他类似而较年轻的一个下西洋棋的天才。 班斯沉思着。不过,我知道他是在仔细观察雷格斯的容貌。过了一会儿,他放下手里的香烟,用懒洋洋的目光看着桌上的灯。说道: “你刚才说昨晚发生命案的时候,你一直在睡觉,然而凶手开第二枪时是在你隔壁的房间,但你却没听到,实在令人惊讶!这件事你如何解释呢?” 雷格斯把身体移到椅子末端,把脸转到另一边,小心地避开我们的视线说: “我不想作任何解释,”他愤慨的回答。而立刻又改变了主意,补充说:“因为房间的墙壁相当厚,马路那边也很吵闹,而且,那时候我可能蒙着头。” “你若听到枪声,当然会把头蒙起来呀!”杰斯达毫不掩饰他对雷格斯的轻蔑如此说道。 雷格斯回过头正想开口反击时,班斯立刻又问了下一个问题。 “雷格斯先生,关于这件命案你有什么想法?所有的详细情形你都知道了。” “我想,警方是认为这事是闯进来的强盗干的,”雷格斯狡猾的两眼注视着西斯说:“你们的结论不是这样吗?” “以前是的,现在也一样。”一直很无聊而沉默不语的组长开口说了,“但现在站在那边的令兄却以为还有其他原因。” “哦!杰斯达是认为还有其他的原因啊!”雷格斯明显的用厌恶的表情看着杰斯达说:“他一定什么都知道。” “令兄已经将他所知道的事全部告诉我们了,现在我们只想听听你所知道的。”班斯说。 班斯那种严峻的态度,使雷格斯在椅子上畏缩了一下,嘴唇猛烈地痉挛,粗而短的手指无意识地玩弄着上衣的钮扣,这时我才知道他患的是佝偻病。 “你的确没听见枪声吗?”班斯又问。 “我不是已经说过好几次了吗?没有!”雷格斯双手握紧椅子的扶手,声音提高而尖锐的回答。 “镇静一点吧!雷格斯。”杰斯达提醒他说:“否则,你又要发作了。” “你在说什么!”他咆哮着,然后说:“我究竟要说几次‘我不知道’才行呢?” “我们只是要把所有事情都一再的确定而已。”班斯哄着他说:“而且,你也不愿意看到由于我们努力不够而无法替你已故的姊姊报仇吧!” 雷格斯这时才缓和下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 “当然!只要是我知道的事,我一定全部告诉你。”他舔舔干燥的嘴唇又说:“在这个家里,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会来责备我;然而,我对替朱丽亚报仇的事,还不及我想干掉那个可恶的暴徒的兴趣来得大,因为亚达在这个家过得很辛苦,遭遇了许多不幸,我母亲简直把她当女佣人看待,整天不让她离开家里一步。” 班斯表示了解的点点头,很同情似的把手放在雷格斯的肩膀。他这种异于平常的举止,把我吓了一跳,因为,班斯虽是一个真正的人道主义者,但他总是抑制着内心的感情,不轻易将它表现出来。 “雷格斯先生,请不要为了这件惨剧太难过了。”班斯安慰着他说。 “向亚达开枪的人,我们会尽快找出来,让他接受应得的惩罚,请你放心——,我们不会再打扰你了。” 雷格斯迫不及待的站起来说:“没关系!”然后,故意以得意洋洋的样子看了看杰斯达。 “雷格斯是个怪人,”杰斯达沉默了一下说:“他绝大部分的时间都在研究算术、天文学那一类困难的问题,有一次他说要在屋顶的天窗上装上望远镜,这件事他非常热衷,结果由于母亲的一句话,整个计划就泡汤了。此外,他的身体也很不健康,我总是告诉他需要更多新鲜的空气。不过,他对我的态度,你们刚刚也看见了。而且,由于我打高尔夫球的关系,所以,他一直认为我是个低能的人。” “刚才你说的发作是怎么回事?”班斯问。“看起来你弟弟好像患了癫痫?” “不!不是的!不是那种病,他只在情绪激动的时候,才会有痉挛的现象,并不是癫病。他非常容易冲动且无法控制。丰-布隆医生说他是神经衰弱,一旦兴奋或激动,脸色就会变得苍白而发生痉挛,然后脱口说出一些事后会后悔的话来。不过,并无任何大碍,他需要的只是运动,只要把他那些无聊的书、量角器及t形r全部扔掉,到农场去休养一年就会好的。” “依我看来,令堂好像比较喜欢他。”班斯说。 听了班斯这句话,我突然想起雷格斯在谈话时的那种神态与他母亲有许多极为相似的地方。 “大致说来,”杰斯达觉得无趣似的说,“如果我母亲对除了她自己以外的人有好感的话,那大概就是他吧!总之,母亲从未像骂我们那般的骂过他。” 班斯走到窗口眺望外面,突然回过头说: “杰斯达先生,手枪找到了没有?” 他陷入沉思的那种气氛已经不见了,口气完全与刚才不同。 杰斯达被吓了一跳,很快的扫了西斯一眼。西斯组长这时也用心的听着。 “不!很遗憾的,到现在还没找到,”杰斯达用手摸了一下口袋中的烟盒一边说:“那支手枪实在很奇怪,本来都是放在我桌子的抽屉里——,关于这一点,当他谈到这件事时我就说过了。”杰斯达说到这里,用烟斗指了指西斯又说:“我有好几年没看到这把手枪了,它究竟跑到那里去了呢?真奇怪!家里应该没有人会去碰它才是呀!即使女佣人们去打扫房间,她们也不会打开抽屉的,因为,她们打扫时若是能把床铺好,抹掉家俱上的灰尘,那就已经很了不得了。这把手枪究竟是怎么了,真奇怪!” “真的就像你说的那样吗?今天有没有好好的找过呢?”西斯挑战似的说。 我觉得组长的看法既然认为是强盗干的,似乎并不需要用这种态度,但西斯这个人,一旦遇到任何怀疑的地方就会立刻产生挑战性的态度,或调查有了漏洞时,也会非常焦虑。 “当然找过了。”杰斯达很不高兴而骄傲的回答。“整个房间的每一个橱柜、抽屉都查过了,一点影子也没有,……大概是年终大扫除时不小心丢掉了。” “也许是吧!”班斯表示同意的说。 “那是什么型的手枪呢?” “是旧的三二口径史密斯威盛型。”杰斯达努力地回想着说,“手枪的把手是用珍珠贝做的,枪管有些漩涡式的雕刻花样——不过。我不能十分肯定——,在15年——或更早以前,有一年夏天,我到亚第罗达克斯露营时买的,当时我是买来练习射击用的,后来腻了,就把它丢到抽屉里和一大堆作废的支票在一起。” “那时候,手枪还能用吗?” “据我所知,已经不能用了,老实说,我买进来时。由于扳机用起来有点不灵活,所以,我用挫刀磨光过,后来扳机就变得非常灵敏了,只要稍微一碰,子弹就立刻发射,不过,这种情形,只有在打靶时效果很好。” “你把它收起来时,里面还有没有子弹。你还记得吗?” “忘记了,或许有,不过,这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这把手枪的弹药筒有没有在里面呢?” “这一点我倒可以肯定,那里面连一个空弹药筒也没有。” 班斯回到座位上又说:“那么,杰斯达,若找到手枪,你会通知马卡姆或组长吧!” “那当然,我会很高兴的通知他。”杰斯达满脸不快的回答。 班斯看了一眼手表,说:“看样子,丰-布隆医生暂时还不能离开病人,我是否趁这段时间与希贝拉见面呢?” 杰斯达站起来,脸上明显的表现出由于手枪事件解决,松了一口气的愉快神色。他走到拉叫人铃的那条绢绳下面,当他正要拉绳时,手举到一半,又突然停了下来。 “我去叫她来好了。”说着,便快步走出房间,他一边走一边回头看着班斯微笑道: “你说手枪不会出现的预言,暂时是猜对了。” “扳机灵敏又摩登的手枪大概不会出现了吧——至少在这件惨案没解决之前。”班斯以少有的认真口吻说。 过了一会儿,他扬起眉头挪揄似的用嘲弄的眼神看着西斯道:“说不定是组长所说的,第一次做这种事的强盗杀了人,拿走手枪跑掉的——他大概是喜欢那种漩涡式的雕刻花纹或珍珠贝做的把手吧!” “手枪也许正如杰斯达所说的,是遗失了。”马卡姆说,“我想你把问题看得太严重了。” “那是当然的,马卡姆先生,”西斯不服气地说,“而且,这样与他们家人争论也没有任何用处。为了开枪那件事,我已经在昨天晚上都调查清楚了,只有亚达小姐,我想和她见面,或许她可以提供一些线索,因为如果强盗走进房间时,电灯是开着的,或许她已清楚的看见了凶手。” “组长,”班斯好像可怜似的摇摇头说,“你可能是被那个神出鬼没的强盗弄昏头了。” 马卡姆一直若有所思的盯着雪茄末端,然后说: “不!班斯,我的看法与组长一样,我觉得被病态的幻想迷惑的是你,我亲自来调查这件案子,是由于你的引诱,现在,我要退到后面,把这里让给你,只剩下亚达那边了。” “哎!你太容易相信了。”班斯叹了一口气,好像很忙碌似的重新坐好,“我们这位有心灵感应的杰斯达先生去带希贝拉来,怎么去了那么久呢?” 这时,从大理石楼梯那边传来一阵脚步声,大约过了两三秒,希贝拉由杰斯达陪同出现在门口。 5、杀人的可能性 11月9日星期二下午3点30分 希贝拉抬头挺胸大步的走进来,以询问的眼神大胆的环视着大家。她有一副运动家般的体格,容貌谈不上漂亮,但很有魅力。她的神情富有朝气,但却一副傲慢与自以为了不起的样子。黑黑的卷发剪得短短的,两个淡褐色眼睛距离很远,眉毛浓而密,鼻子笔直而挺,紧闭的薄嘴唇,使人觉得她是个性格冷酷的人。她的打扮极为简单,穿着一件短短的运动衣,一双杂色的毛制丝袜及低跟的男人般的牛津型鞋子。 杰斯达把检察官介绍给她,说马卡姆是他的好朋友,其余我们的介绍就留给马卡姆来做。 “马卡姆先生,你知道杰斯达为什么会喜欢你吗?”她用尖而高的声音说,“因为,你是杰斯达在美莉鲁登俱乐部打高尔夫球时能胜过他的少数人之一。” 希贝拉坐在中央桌子前面,以舒适的姿势坐好,眼睛看着杰斯达。 “给我一支香烟,杰特。”她用命令的口气说。 班斯立刻站起来,拿出香烟盒客气递给她,说: “你吸这种regies(班斯私人使用的土耳其香烟)吗?希贝拉小姐。若不合你的口味,我立刻换。” “你真性急啊!”希贝拉拿了一支香烟让班斯点火之后,慢慢地靠在椅子上嘲弄地说。 “昨晚我们这里闹哄哄的,在这古宅中从未发生过那种事,不过,在这种时刻,我还能一直熟睡着,实在是运气太好了。”她做了个moue(不高兴的睑——原注)的表情,好像在讽刺什么。 “杰特他在事情还没完全过去之前,是不会去叫醒我的,他这个人真是的——就是有这种令人讨厌的个性。” 不知道为什么,希贝拉这种轻佻的态度,并不使我们感到惊奇。我想,若不是这种类型的女人,大概就不会如此了。她是一个即使遭到不幸也不会轻易打败的女人,她看起来好像对什么事都毫无感情似的。 马卡姆对希贝拉这种态度似乎很反感。 “你不能因为杰斯达没有轻视这件事就责备他呀!”马卡姆说,“因为残忍的杀害两个无辜的女人,这种事绝不能开玩笑的。” 希贝拉满脸不高兴的看着马卡姆说: “你说话就像我在关了二年之久的那个修道院的修女完全一样。”希贝拉表情突然认真起来。“我对已经发生而又无法挽回的事觉得再后悔也没用,反正朱丽亚也从未想从她的象牙塔钻出来,她总是严厉的训斥人,找别人的缺点,或不断的埋怨。没有人认为她做的事是好事,我这么说也许不像是身为妹妹应该说的,不过,说真的,她不在了,我并不会特别觉得有何遗憾,杰斯达和我,也不会因此而沮丧。” “那么对于另外一个妹妹被枪伤的事,你又怎么想呢?”马卡姆勉强抑制住愤怒说。 希贝拉一听,马上眯起眼睛,紧绷着脸,但立刻又缓和下来道: “这个嘛!亚达应该是会复原的吧!”虽然她很努力的想掩饰她声音中的讽意,但却一点也掩饰不住。她说:“她暂时能好好休息,又有护士陪伴着她,难道妹妹得救了,我就非要大声哭不可吗?” 一直热切的关注着希贝拉和马卡姆这段针锋相对的谈话的班斯,这时插嘴道: “马卡姆,对于这件案子,希贝拉的感情如何,有什么关系呢?我实在不懂对于初次遇到这种事的年轻小姐所表现出来的态度,严格来说,她也许不太合适,但我想希贝拉小姐会有这种看法,必定有她的理由。我们且不去讨论道德的问题,让我们设法得到希贝拉小姐的合作吧!” 希贝拉愉快又得意的看了班斯一眼,马卡姆在一旁默然不语,显然他并不以为对希贝拉的调查有任何意义。 班斯亲切的对希贝拉微笑着说: “我们之所以会到你家里来,事实上,都是因为我的缘故,由于令兄不相信这种强盗闯入的说法,所以,我才说服马卡姆先生,请他亲自调查这个案子。” 她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哦!杰特,偶尔他的直觉非常正确,这是他的优点之一。” “你看起来好像对这种说法也抱着怀疑的态度,是吗?” “怀疑的态度!”她吃吃笑道:“我这人疑心病很重,对任何事都很易怀疑。我虽然不认识任何强盗,但若可能的话,我还真想与他见见面呢?不过,像昨晚那种小儿科的强盗,我倒没啥兴趣。” “你说的话令我觉得兴奋。”班斯道,“因为这表示我们少数派的想法完全一致。” “杰特有没有告诉你,有关于此事的说明呢?”她问。 “很可惜!并没有,杰斯达先生把他的感觉归于一种形而上的原因。依我的看法,他深信的事,就好像是从某些心灵感应而来的,他知道,却无法说明,也没有任何证据,这实在很神秘。” “我一点都不知道杰特竟然会有像降神术一般的特殊神力。”她挑战性的看了杰斯达一眼,“你若与他好好交往就会知道,实际上他是非常平凡的。” “喂!别说了,希卜,”杰斯达急急地提出抗议说,“今天早上,我告诉你警方正在全力追捕强盗时,你不是非常兴奋的吗?” 希贝拉没有回答,她弯下身体,把香烟丢到壁炉里。 “不过,希贝拉小姐,”班斯漫不经心地说,“很奇怪的是令兄的手枪找不到这件事,它是从抽屉中不见了的,请问你有没有在房子的其他地方看到呢?” 谈到手枪,希贝拉的身体紧张了一下,眼睛注视着某个地方,嘴边现出一抹嘲讽的微笑说: “什么!杰特的手枪不见了?”她面无表情好像在想别的什么:“没有——我没看到。”停顿了一下又说:“不过,上星期它还在杰斯达的桌子里面。” 杰斯达生气的说:“你上星期把我的桌子怎么了?” “别那么一本正经啦!”希贝拉若无其事的说:“我并不是在找什么情书哪!你怎么会谈恋爱呢?杰特。”希贝拉一副得意的样子,接着说:“我只是去找以前借你用的祖母绿宝石作的那个旧领带夹而已。” “那个旧领带夹我放在俱乐部。”杰斯达不高兴的解释道。 “是真的?原来如此,难怪我找不到,不过,手枪我是看到——是真的丢了吗?” “别胡说!”杰斯达大声叫着说,“我全都找遍了,连你的房间也一样。”他报复似的补充道。 “你这人真是的,不过,你为什么要一开始就说你有那个东西呢?”她又责备地说:“你为何在没必要的时候,做出这种会被牵连的事呢?” 杰斯达心里很不平静的伸直了身体说: “他——用手指着西斯——问我有没有手枪,我才说的。其实,就算我没说,佣人和亲爱的家人中也会有人说的,我只是觉得说实话比较好。” 希贝拉挪揄的微笑着说: “你已经看到了,我哥哥是一个旧式道德的典型。” 她说话时,眼睛看着班斯,但很明显的,她是distraite(心不在焉的),由于手枪的事,似乎使她的信心动摇了。 “希贝拉小姐,你是不是认为强盗闯入的说法令你无法置信呢?”班斯半闭着眼睛懒洋洋地说。抽了口烟之后他又问:“你有没有其他对于这件案子的说明呢?” 希贝拉抬起头,好像在推测对方的用意似的看着班斯,慢慢地说: “开枪射击两个女人而什么都不偷的那种强盗闯入的说法,我虽不相信,但我也不一定能有别的解释,我不是女警察——虽然我常常觉得这是一种很好的职业——而且,抓凶手不是警方的责任吗?——你也不相信是强盗闯入的吧!班斯先生,否则你也不会去追究杰特的那种心灵感应了,你想昨天晚上在这里使用暴力的是谁呢?” “希贝拉小姐,”班斯抗议的举起手说,“即使我对昨晚的事有一点不太清楚,但只要看得出来,我就不会冒昧的问你而加深你的麻烦了,我现在是以铅一般重的脚,在无知的泥淖里徘徊呀!” 班斯说话时,希贝拉眼里带着一抹猜疑的神色,一会儿之后,她便快活的微笑着伸出手说: “请monsieur(你)再给我一支regie,我差点就认真起来了,我不能对这种事认真的,因为,那不但无聊,而且会使我产生皱纹。我现在就生皱纹的话,实在太不像话了。” “你会像尼龙-度-蓝克洛(又叫安奴,她是一位才貌双全的名女人,在巴黎的沙龙(当时名人聚地的圣地)作高级女侍。她和度-拉-怀耶特夫人、度-贝特龙夫人及瓦尔泰等上流社会人士都有交游。)那样永远年轻的。”班斯一边替希贝拉点火一边说,“不过,也不需要太认真,但,对于谁可能有杀害你两位姊姊的理由,难道你想不到吗?” “哦!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想我们家里的每个人都有嫌疑,因为不管从那方面看,我们家都没有理想家庭中那种相亲相爱的和乐情形。我们总是为了一点小事就互相争吵,努力想办法去打倒对方,实在乱七八糟极了——我们这种家庭没有更早发生命案才令人奇怪呢!何况,我们在1932年以前,必须住在这儿,否则便要自立,当然,没有人愿意自立,因为,如果自立,就要丧失一份条件很好的遗产继承权,而这是谁也不愿放弃的。” 希贝拉停了一会儿,吸了口烟又接着说:“是的!我们都有很多想把其他人杀掉的理由,就是站在那里的杰特,若不是担心做了之后会因此而无法安心的打高尔夫球,很可能就会把我掐死呢!不是吗?杰特。雷格斯一直认为我们是卑鄙的,他一定认为他没在很早以前把我们杀掉是因为他博爱、宽大。而母亲不杀掉我们,唯一的原因,就是因为她中风,身体不能动的关系。此外,即使我们都被杀死了,朱丽亚可能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还有亚达——”说到这儿,她皱着眉头,眼底有一抹不正常的残忍神色,“她可能更想看我们都被杀掉呢,因为,她不是格林家人,她一直憎恶着我们。不过,即使与家里的所有人都断绝关系,我也无所谓。我常常想要这样做,但却找不到什么好办法,所以,也就一直没有去实践。”她弹弹手上的烟灰,接着又说:“大概就是这样,如果你是在找杀人的可能性的话,那实在多得不得了,在这个古老的屋檐下,每一个人都有这个资格。” 虽然,她是以嘲讽的语气说着这些话,不过,在她的话中,我却感觉到隐藏其下的一种阴惨而令人战惊的真理,我看得出班斯表面上装得非常感到兴趣的洗耳恭听着;事实上,他正努力的想从希贝拉口中的每一句话和表情,观察出什么端倪,也想把她对格林家人的每一人告发,与他现在处理中的问题连接起来。 “你的坦率真令人不可思议,不过,现在我还不想向警方建议逮捕你,因为对你我还没找到证据,这实在伤脑筋吧!”班斯漫不经心的说。 “说的也是,”希贝拉故意装出失望的样子叹息着说:“迟早吧!也许会找到什么证据也不一定哟!在最近的将来,这里大概会有一二人被杀,因为,我总觉得凶手不会就此罢手。” 这时候,丰-布隆医生走进客厅,杰斯达立刻站起来与他寒暄,很快的将所有的人介绍了一遍,丰-布隆医生以客气的态度与大家-一点头。但我注意到他对希贝拉的态度虽然亲切,但却有一种过度熟稔似的随便样子,我对这种情形感觉有些奇怪。不过,我想起丰-布隆医生是这家人的老朋友,所以,他大概是因此而认为不需要注重许多社交上的礼节吧! “丰-布隆医生,你的看法如何呢?”马卡姆问,“下午我们是否可去询问亚达小姐?” “我想大概没问题!”丰-布隆医生在杰斯达旁边坐下来,“亚达现在只有稍微发烧而已,她还未完全恢复过来,是由于流血过多的缘故。” 丰-布隆医生有着一张柔和而有光泽的脸,脸上一直带着女性化的可爱笑容,年纪大约40岁,他那种客客气气的职业化态度,颇引起我的注意。班斯也一直专心地看着他说话,关于询问亚达这件事,班斯比西斯更关心。 “那么,并不是特别严重的伤了?”马卡姆问。 “是的!不是很严重的伤。”医生接着补充道:“不过,差一点就很危险了,如果子弹再深入一英寸的话,就会伤到肺部的要害。” “据我所知,”班斯插嘴道:“子弹是从左边肩胛骨上面穿过去的。” 丰-布隆医生表示同意的点点头。 “很明显的,那是从后面瞄准心脏位置开枪的。”医生以柔和的声音说,“当时开枪的时候,亚达的身体可能往左偏了一点,所以,子弹才没有笔直的打进身体,而从第三支脊椎骨附近沿着肩胛骨穿过去,因而撕裂了肩胛骨的韧带。”他说到这里,指着自己左臂三角肌的位置给班斯看。 “亚达小姐,”班斯又表示意见,“她一定是被凶手吓了一跳之后想逃走,凶手就追过去,用手枪顶着她的背部开了一枪——丰-布隆医生,你认为这个推论正确吗?” “是的!看起来情况似乎就是如此,正如我所说,是在千钧一发时,由于亚达偏了一下身体,才捡回一条命的。” “事实上,造成的伤势并没多么严重,但她却昏倒了。” “这是可能的,也许她惊慌的非常厉害,而且,我们还必须考虑到她所受到的震撼;亚达——我想,这种情况对任何妇女都一样,大都会立刻昏倒的。”班斯继续道:“那个凶手以为这一枪一定可以杀掉亚达,所以,一点也不怀疑她没死,大概可以这么想吧!” 班斯吸了一口烟,把视线移向别处,然后说: “对!我也认为可以这么想——即使从别的角度来想也是如此。如果亚达是在化妆台前面的话,那么离床就相当远了,而假如手枪是按在身体上射击的话,按照这种情形看来,便是一种有计划性的攻击,不像是由惊惶失措的人乱开枪的。” 丰-布隆大夫狡猾的看着班斯,然后以询问的眼神看着西斯,好像是在琢磨如何回答似的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以非常慎重而有所保留的语气说: “或许可以判断情况是那样的,实际上,从各种事实来看,的确可以下那样的结论,但,另一方面也可说是歹徒在非常靠近亚达的地方开枪,而子弹打中了左肩差点接近要害的地方,只是一种偶然。” “是啊!”班斯让步似的说,“但是,如果要放弃是有计划的犯罪行为的话,那么,对于管家在开枪后立刻走进房间时,灯正亮着的事实,就必须要有合理的解释。” 丰-布隆医生听到他这样说,好像很吃惊。 “灯是亮的,这真令人惊讶!”他困惑的皱着眉头,好像在咀嚼班斯的话。接着说:“可是,这个事实不就能说明他为什么开枪了吗?是歹徒进入灯亮着的房间,被亚达看见,他担心亚达会把他的容貌告诉警方,所以才开枪的。” “也许是这样吧!”班斯喃喃自语道:“和亚达小姐见面,就可以说明了。” “对啊!我们还等什么呢?”平常非常有耐心的西斯,这时好像一刻也不愿等似的催促着大家。 “你太着急了,组长,”班斯责备道:“丰-布隆医生说亚达小姐现在非常虚弱,我们若能预先多了解一些情况,那就可减轻亚达小姐的负担了。” “我只是想知道,亚达小姐是否把凶手的容貌看得很清楚了。”西斯解释道。 “如果是这样的话,组长,你这个热切的希望,恐怕会落空。” 西斯一听这话,默默不语,站在一旁猛吸着雪茄。班斯回头看看丰-布隆医生,然后说: “我还有一件事想请问你,医生。亚达小姐在受伤之后,一直到你去看她的伤势之前,有多少时间呢?” “这一点管家不是已经说过了吗?”西斯无法忍耐的插嘴道:“他不是说过医生大约在半小时之后来吗?” “是的!就是这样,”丰-布隆医生说,“史布鲁特打电话给我时,正好我出去会诊,不过,大约15分钟以后就回家了,然后马上赶到这里,幸亏我就住在附近——在东48街。” “你到达这里时,亚达小姐仍昏迷不醒吗?” “是的,她流了不少血,不过,厨娘那时已经用毛巾按住伤口,那对她的伤势很有帮助。” 班斯道谢着站起来说:“那么,若可以的话,现在请带我们到病人那里,好吗?” “请尽量不要让她过于激动,我想你们应该知道。”丰-布隆医生站起来走向楼梯时,一面提醒着大家。 希贝拉和杰斯达犹豫着是否该与我们一起去,当我们走到大厅时,我回头一看,正好看到他们二人互相以询问的眼神对看着,不久,二人就跟着走到楼上大厅。 6、责备 11月9日星期二下午4点 亚达房间的家俱摆设很简单,井然有序,纯女性化的风格,充分反映出主人的个性。在左边靠近化妆室的门口附近放着一张桃花心木制样式简单的单人床,床的对面是一扇落地门,面向铺着石板的阳台开着,右窗户边放着化妆台,台前琥珀色的地毯上还留着一些斑斑点点的血迹,右墙中央有一座古老的都德正朝式壁炉,炉边的镶板是橡木制的。 当我们过去时,躺在床上的年轻女孩,觉得很奇怪地看着我们,苍白的面颊浮现一抹淡淡的红晕。亚达右侧身面对门躺着,缠着纱布的手则靠在枕头上,修长白皙的手放在棉被上,看起来,昨晚恐怖的余悸似乎仍留在她蓝色的眼眸里。丰-布隆医生走到床边坐下来,把一双手放在她手上,他的态度好像是要保护她,也好像是一种职业性的安抚动作。他对亚达说: “亚达,这些人有点事想问你。到了下午,你看起来精神很好,所以,我才让他们进来,怎么样,你还可以支持吗?” 亚达虚弱的注视着医生点点头。 一直站在壁炉边,被壁炉台上的雕刻吸引住的班斯,这时候,才回过头来,向床边走过去。 “组长,”他说:“让我先来问亚达小姐,如何?” 西斯好像知道这时候非常需要技巧和细心的思考,所以,他立刻答应班斯这个建议,退到一旁。 “亚达小姐,”班斯把椅子拖到床边坐下来,用平静而充满温情的声音说;“我们正努力地想把昨晚发生的不幸事件的谜题弄清楚,由于你是唯一能帮忙我们的人,所以,希望你尽量正确地回想昨晚发生事情的详细经过情形。” 亚达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真的——很可怕,”她眼睛注视前方虚弱的回答:“我睡了之后——不知道是几点钟突然醒了过来,不过,到底是为什么醒来,我也不知道,只是心里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她闭上眼睛,身体微微的发抖。“我觉得不知道有什么人躲在房间,好像要向我扑过来……”她的声音逐渐变小而致沉默不语。 “当时,房间是暗的吧!”班斯温和地问。 “是黑漆漆的,”亚达把视线慢慢移到班斯脸上,“所以,我更害怕了,因为什么都看不见。我总觉得好像有鬼——鬼躲在我旁边——我想叫人,却喊不出声音,我觉得喉咙很干燥——似乎僵硬了。” “那是由于恐怖所引起的直接反应啦!亚达。”丰-布隆医生如此说明,“大部分的人受到惊吓时,都会说不出话来——结果怎么样了呢?” “我就缩在床上发抖,房间里没有任何声音,但当时,我很确定——是有什么人躲在那里想攻击我——我好不容易从床上爬了起来,悄悄地不发出任何声音,我想去开灯,因为,当时我怕暗怕得不得了。我站在床边时,从亮亮的窗户可以勉强看到室内的情形,所以,我就往门旁边的电灯开关摸索着走过去,当我才走了几步——有手——碰到我——” 亚达猛烈地发抖,大大的眼睛里浮现出恐怖神色。“我吓破胆了,”她几乎要说不下去了,断断续续地说:“我连自己是怎么做的都不记得了。我再次想喊叫,却张不开嘴巴,所以,我转身就跑,想从那个人手里逃到窗边,就在我几乎要到达窗边时,我听到有人从后面追过来——那是一种很奇怪的好像拖着脚走路的声音——那时,我想我已经完蛋了,然后,我听到一阵很大的声音,以及一种烧灼的东西擦到我的肩膀,那使我觉得一阵恶心想吐,我看不见窗户,然后就像陷入什么地方似的一直沉下去——” 当她停顿时,一阵紧张的沉默笼罩了整个房间,亚达的说明虽简单,但却非常生动的描述了当时的光景,简直就像一位名演员似的,把令人感动的故事核心,成功地传达给听故事的人。 过了一段短暂的时间之后,班斯才又开口问道: “你遇到的事实在很可怕。”他无限同情地看着她,“如果不必为了这些芝麻小事而麻烦你就好了。不过,由于还有两三件事想确定一下,所以不得不一再问你。” 亚达对班斯的体贴表示谢意,虚弱的微笑等待着。 “你若再仔细想想,是否能想出为什么惊醒的原因呢?”班斯问。“因为,我并不觉得听到任何声音。” “昨晚你的房间有役有上锁?” “我想没有,因为我大部分时间房门都不上锁。” “那么,你也没听见开门或关门的声音吗?——任何地方的开门或关门的声音。” “不!我没听到,整个房子静悄悄地没半点声音。” “虽然如此,但你确知有人在房间里,是不是?这又是为什么呢?”班斯的声音温和而有力地问。 “我——不知道——可是,一定是有什么东西让我有那种感觉的。” “就是这一点,请再好好想想看,”班斯弯下身更靠近满脸困惑的亚达说:“例如微微的呼吸声,或有人在床边移动的感觉——些微的香水味——” 亚达痛苦的皱着眉头,好像努力在想那无法捉摸的恐怖原因似的。 “我想不出——”她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的说:“因为——当时我心里只是充满了恐惧。” “如果能知道原因就好了。”班斯看了一眼医生说。丰-布隆医生表示同意的点点头。 “亚达小姐,你是否觉得那个人好像是你认识的人呢?”班斯又问:“也就是你平常很熟悉的人。” “我不清楚,我唯一知道的只是恐惧而已。” “但是,后来你起床往窗户逃走的时候,总听到对方移动的声音吧!那声音有没有熟悉的感觉呢?” “没有!”这时,亚达的声音第一次显得有力且肯定,“那只是普通的脚步声——一种轻轻地拖着脚走路的声音。” “当然,在黑暗中,任何人都会有那样的走法,而且,如果他是穿着卧室用的拖鞋的话。” “那只不过二三步而已——很快的,就听到可怕的声音擦过我的肩膀,并且有烧灼的感觉。” 班斯等了一会儿才说: “请你好好的回想那个脚步声——与其说是回想脚步声,毋宁说是回想那种感觉——是男人的脚步声或女人的脚步声呢?” 亚达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了,她胆怯的眼睛很敏捷的环视着房间里的人。我注意到她的呼吸变得急促,有两次都好像要说什么似的张开嘴,但又抑制下来。最后,她终于以颤抖的声音,低声说: “我不知道!——我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这时候,希贝拉突然以短促又尖锐的声音大声地笑了出来,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她。希贝拉满睑通红,双手紧紧的放在身上,站在床边的角落开口道: “你为什么不说那是一种你很耳熟的声音呢。”她语气很凶的质问亚达,“你是不是非常想这么说,你连说谎的勇气也没有了吗?——你这只爱哭的小猫!” 亚达屏息着不说一句话,丰-布隆医生则以责备的眼神盯着希贝拉。 “喂!希卜,你说话节制一点,好吗?”在这场火暴的谈话之后,大家都哑然无声。杰斯达首先打破了这份沉默。 希贝拉耸耸肩膀,走向窗口。班斯的注意力又回到床上的亚达,他若无其事的问: “我还有一件事想请问你,亚达小姐,”他的语气比刚才更温柔了,“你用手摸索着想去开电灯,那么,你是在那里被那个看不见的人碰到的吗?” “就在我走到门口一半的时候——正好在那张中央的桌子附近。” “你刚才说对方的手碰到你,他是如何碰到你的呢?他是不是想推开或抓住你呢?” 亚达模模糊糊的摇摇头说: “没那么清楚!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才好,不过,好像是我去碰到他的手,也就是说,对方伸出的手与正摸索着前进的我在那里同时碰到的。” “那是一只大手或小手呢?例如感觉力气很大的样子或——” 这时,室内又再度沉默下来,亚达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她胆怯地看一眼希贝拉。希贝拉这时正看着院子里摇晃的黑色树枝。 “我不知道——喔!我什么都不知道。”亚达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抑制着很大痛苦似的喊出来。 “我没注意到,真的是突然发生——而且,当时我怕得不得了。” “可是,你好好想想看。”班斯以低且慑人的声音逼问着她,“你应该会有某些感觉的呀!那是男人或女人的手呢?” 这时,希贝拉快步的走到床边,她的面颊苍白,眼睛好像要燃烧一般,她注视了妹妹一会儿,不久,她毅然的回头看着班斯说: “你刚才在楼下曾问我是否能想得到什么人会开枪,当时,我没回答,不过,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了。”希贝拉说着,用发抖的手指着躺在那里的亚达,“凶手是她——就是这个抽泣着、爱哭的家伙。” 希贝拉这种明显的找碴似的言语,实在无法令人相信,所以,所有的人一时都说不出话来。亚达突然呻吟了一声,绝望似的攀着医生的手说: “希贝拉——你怎可把这种事——”她喘着气说不下去了。 丰-布隆医生的眼神中充满了愤怒,但在他尚未开口说话之前,希贝拉又滔滔不绝的继续说那些根本不合逻辑且令人目瞪口呆的话。 “对!就是这个女人干的,她就像经常骗我们似的的想骗你们——这女人憎很我们——自从我父亲把她带到家里来,她就开始恨我们,她恨我们所拥有的一切。我们的血管流着不同的血,关于这女人的身世,连上帝也不知道,她因为自己的身世与我们不同,所以就恨我们。我想,她会很高兴把我们所有的人都-一杀害。她先把朱丽亚杀了,那是因为朱丽亚管这个家,而又命令她必须在做完许多家事以后才能吃饭的关系。她也瞧不起我们,所以想把我们这些人都除掉。” 床上的亚达乞求怜悯似的看着我们每个人。但她的眼神中没有怨恨,她似乎还在怀疑刚才听到的是不是真的,一副无法置信的样子。 “很有趣!”班斯懒洋洋地说。所有的眼睛都转过来看着他。 班斯当希贝拉滔滔不绝地说着话的时候,眼睛一直注视着她。“你说令妹是凶手,你是认真的吗?”他语气平和地问 “是的!这个女人恨我们家的所有人。”她毫不胆怯地回答。 “看起来。”班斯面带微笑说:“格林家的每一个人,好像都没有太多的爱心。”他的语气听来没有不怀好意的意思。“那么,你这样指责她,是不是有什么证据?” “这女人想把我们都赶走,而由她享受一切的舒适、奢侈、自由,这种想法,不就已经是很好的证据了吗?而且,若没有我们的话,最后格林家的财产,就可由她一人继承了。” “不管她是否有这种想法,如果要将这种动机作为她犯罪的证据,那是无法成立的。这事我们暂且不谈,希贝拉小姐,若法院请你前往作证的话,你要如何说明她犯罪的方法呢?我想,你也无法忽视亚达小姐被人从背后射击这件事吧!” 听到班斯这么说,希贝拉才突然注意到自己的指控有多离谱,于是,她的情绪猛然暴烈起来,嘟着嘴巴,很生气的说: “刚才我已经对你说过了,我又不是女警,而且,我也不是专门研究如何犯罪的。” “照理来说,应该是这样子,不过,我也可能误会了你的指控。你的意思是不是说亚达向朱丽亚开了一枪之后,另外有其他入——一个或二个人——在她开枪之后,为了报复而向亚达开枪,然后逃走。也就是一种aquatremains(按字意解释,是四只手的意思,原是指钢琴的二重奏,由此引申为二个人犯罪的俚语——原注)的犯罪。” 希贝拉明显地感到困惑了,但她那种倔强的愤怒,不仅没有消失,反而更增加了。她反驳的说: “如果那是真的,那她应该为了没有把事情做得漂亮一点感到惭愧。” “这一点,我想对于某个人而言,迟早会是件不幸的事。”班斯预言道。“不过,关于嫌犯有二个以上的说法,我很难同意。大家都知道朱丽亚和亚达都是被同样的三二口径的手枪,在短短的两三分钟内被射击的,所以,我们大概只能猜测这是同一个人所做的。” 希贝拉眼里突然浮现一抹狡猾的神色,她说: “杰特,你的手枪是那一型的呢?” “哦!也是三二口径——是旧的史密斯威盛型。”他苦恼而胆怯的回答。 “既然如此,那就算了。”希贝拉说着,便走向窗口。 房间里的紧张气氛缓和下来,丰-布隆医生弯下身替亚达把枕头摆好,安慰她说: “大家都太震惊了,亚达。刚才的事你不必担心,到了明天,希贝拉就会来向你道歉的。” 亚达满怀感激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他伸直身体看着马卡姆道: “各位!我希望你们离开这里——至少在目前请暂时离开一下。” 班斯和马卡姆立刻站了起来,西斯和我也跟着站起来,预备离开这里。这时,希贝拉大步的向我们走过来说。 “请等一下!”她用一种不容人反对似的语气吩咐我们,“我想起一件事,是关于杰特的手枪,我知道那把手枪到哪里去了,就是这个女人拿走的。”说着,她指向床上的亚达,“前几天,我看到她到杰特的房间,当时我觉得很奇怪,为什么她在那里走来走去。”她得意洋洋地侧目看了班斯一眼,“这是一个很好的证据吧!”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希贝拉小姐。”班斯问道。 班斯的那种冷静的态度,颇能压住希贝拉那种不怀好意的言辞。 “我不记得正确的日期了,大概是上星期的某一天吧!” “是不是你在找那个祖母绿宝石作的旧领带夹那天呢?” 希贝拉犹豫了一会儿,然后很生气的说: “我想不起来了——我为什么要记得正确的日期呢?——我只是在走过大厅时,从半开着的门往里面看了一下,发现那个女人在里面走来走去,如此而已,就在桌子的旁边。” “亚达小姐单独到令兄房间,是不是很少有的事呢?”班斯若无其事的问道。 “亚达到我们任何人的房间,都是绝无仅有的事。”希贝拉说,“她只是偶尔到雷格斯的房间而已,而且,朱丽亚很久以前就告诫过她,不准她到我们的房间。” 亚达以恳求的眼神看着希贝拉,呻吟似的说: “哦!希贝拉,我究竟做了什么事,竟使你这样恨我。” 希贝拉粗暴的大声说:“你不知道你做了些什么事啊!”她的声音尖锐,眼里燃烧着魔鬼般的火焰,“可以说你什么都做过,也可以说你什么都没做。你实在太聪明了,你背地里偷偷的做,表面上却装出一副仁慈的样子。不过,如果你认为可以把我也蒙骗了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自从你到我家的那一天开始,我就知道你恨我们,所以,你作了各种计划——等待时机杀掉我们——实在卑鄙极了,你这个——” “希贝拉,”把她这个长篇大论打断的是丰-布隆医生的声音,“够了吧!”他的眼睛威胁似的瞪着希贝拉。 丰-布隆医生这种态度与希贝位的粗暴言辞同样令我感到惊讶!他那种熟稔得过于随便的态度,即使是与格林家人有着长时间友谊,也令人觉得很不寻常。班斯也注意到这一点,因为他睁大眼睛好像觉得很有趣似的。 “你简直是歇斯底里,”丰-布隆医生瞪着希贝拉说,“你连自己在说什么都不知道。” 我有一种感觉,若当时没有我们在场的话,丰-布隆医生可能会用更严厉的言辞指责希贝拉。不过,虽仅只如此,医生的话已经立刻有了效果。 希贝拉两眼看着地上,态度马上转变,她把手蒙着脸全身发抖地抽泣着说: “我疯了——我真傻——竟然说出那种话。” “我想,把希贝拉带到房里去比较好。”丰-布隆医生又恢复了他那种职业化的语气,“今天发生的事,对她来说,实在有点不胜负荷。” 希贝拉默默不语地转身由杰斯达陪着离开了。 “现在的女人实在很神经质。”丰-布隆医生下了这个评论,然后他把手放在亚达的额头上说:“那么,亚达,我给你一些镇静剂吧!因为你太激动了。” 当丰-布隆医生打开药箱,开始配药时,从隔壁房间传来尖而高的声音,这时我才注意到通往格林夫人房间的化妆室门开了一点点。 “究竟是在吵什么啊!你们不要再制造噪音了,你们难道不觉得我已受够这种骚扰了吗?当然“你们是不会管我的痛苦的——护土小姐,把通往亚达房间的门关起来,你明知道我想休息,为什么还要把门开着呢?你是故意要骚扰我,才把门打开的吧……护土小姐,告诉医生,在他回去之前,我要与他见面,我的脊椎骨痛得不得了。究竟有谁会替我想呢?我因为中风而躺在这里,却——” 门静静地关了起来,咆哮声马上就听不见了。 “她如果真的要人把门关起来的话,在这之前,随时都可以关的。”亚达皱着眉头,苍白的脸浮现出悲伤的神色,虚弱地说:“丰-布隆医生,妈妈为什么好像故意欺负护士小姐呢?” 丰-布隆医生叹了口气说: “我不是说过了吗?亚达,不要太介意令堂那种暴躁的脾气,她由于焦虑而产生坐立不安的情绪,以及不断地抱怨,这是她病情的一部分。” 我们向亚达告辞,丰-布隆医生送我们到客厅。 “大概没有得到你们想要知道的吧!真抱歉!”医生道歉的说:“亚达没看到那个加害她的人,这一点最令人遗憾!”他的眼睛望着西斯,“你有没有查过餐厅的保险箱中的是否丢了任何东西?我想你应该知道,我说的就是壁炉上后面的那个保险箱。” “那是我第一个调查的地方。”组长骄傲的说:“我想起来了,医生,我想今天早上就派人到亚达小姐的房间去查指纹。” 丰-布隆医生很乐意的答应了,他和马卡姆握握手说: “不管是你或警方,只要有我能帮助的地方,请尽管告诉我,我一定不遗余力去做。虽然,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不过,也不会有其他人知道吧!” 马卡姆向他表示道谢,我们则走向楼下的大厅。史布鲁特站在那里等候,并且帮忙大家穿上外套,不久,我们就驱车离开了。 7、班斯讨论事件 11月9日星期二下午5点 我们到达刑事法庭大厦时,已将近下午5点了。苏瓦卡已把马卡姆私人办公室里面那座由青铜与陶器作的古老装饰灯点亮了,但房里仿佛还弥漫着可怕的阴郁气氛。 “哎!马卡姆,那不是一个很好的家庭啊!” 班斯叹着气说,然后,把身体往一张皮革沙发躺了下去,又说: “不论从那一个角度来看,都不是个好家庭。它的全盛时期已经过去了,过去的锐气也已腐朽。若格林家的祖先们从坟墓跑出来,看到现在那些子孙们,大概会吓一大跳吧!……那样古老的世家,在安逸、懒惰的生活中,是怎样堕落而退化的呢?实在非常奇怪!在历史上有名的威德鲁斯巴哈家族、罗曼洛夫家族、茱丽安-克罗第安家族,以及阿巴西特王朝都是这样式微的——他们都是著名的由盛而衰的例子……对一个国家而言,道理也是一样,奢侈和无节制的放纵将带来腐败,导致灭亡。例如军人治国的罗马、沙鲁达那巴洛斯统治下的亚述王朝,拉梅西特统治下的埃及,以及葛里梅鲁统治下的班达鲁王国都是实现这条铁律的最好例子。” “你博学的观察,对社会史家而言,也许会引起他们很大的兴趣,但在目前这种情况下,我并不觉得它们有任何用处,甚至一点关联也没有。”马卡姆焦虑地埋怨道。 班斯装作没听到马卡姆的埋怨似的继续道: “这一点,我还不十分有把握,所以,现在我想请你来作一盏黑暗中的灯。首先要请你深切考虑的是,格林家一家人的个性和他们内部的各种关系……” 班斯用滑稽的语气又说: “事实上,最伤脑筋的是你与组长几乎完全成为社会主义——的俘虏了。如果真是为了社会的健全,像格林家那种家族,早就应该淘汰了——不过,这实在是个有趣的案件。” “我很遗憾,对于此案,我无法产生和你一样的热诚。”马卡姆板着脸说:“此案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社会案件,如果不是由于你的插嘴,今天早上,我就可以找出一个很好的藉口,把杰斯达赶走了。但你却说出那些若有其事的话,把整件事情弄得像谜一般的神秘,我一不小心上了你的当,才会遇到这种无聊的事。你可能过了一个愉快的下午了吧!但我却因为浪费这些时间,而堆积了这么多米处理的公文。” 马卡姆的抱怨,很明显的是下逐客令了,但班斯却毫无离开的意思。 “哪里!哪里!我还不能回去哩!”他面带微笑挪揄着说: “我不能让你陷入目前这个可悲的情况,而离开这里,你需要一个像我这样的助手,马卡姆,我已下定决心,要灌输这个令人战栗的观念到你和组长的心中。” 马卡姆皱着眉头,他很了解班斯,所以,他知道班斯那种故作滑稽的语气,只不过是表面如此而已。事实上,在他那些话的背后,还有某种更深刻的含意。而且,根据多年来彼此交往的经验,他明白班斯的一言一行——不管看起来多么不合理——也绝不会只是一时心血来潮而已。 “好!我明白你的意思。”马卡姆虽然还是不以为然,但也勉强表示同意地说:“不过,若你能说得简单一点,那就太谢谢你了。” “你真是个工作狂!”班斯嘲笑地说。 “组长,你看过朱丽亚的尸体了吧!” “当然看过了。” “她在床上的姿势是不是很自然呢?” “她平常是用什么姿势睡觉的,我怎会知道?”西斯不高兴地又道:“不过,我看到的是,她在背后垫了二个枕头,身体是半躺着的,棉被只盖上一点点。” “她有没有什么特别奇怪的样子?” “如果你指的是格斗的话,据我观察,并无任何迹象。” “那么手呢?它是放在棉被里面或伸出来呢?” 西斯微微地吃了一惊,抬头看看班斯说: “是放在外面的,听你一说,我倒想起来了,她的双手紧紧地抓着棉被。” “你说她紧紧地抓着棉被,是真的吗?” “是啊!” 班斯欠身向前。 “那脸呢?组长,她是不是在睡觉的时候被射杀的?” “看起来似乎不像,不过,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注视着前方。” “眼睛睁开着,而且注视着前方呀!”班斯反复这句话,他的声音中,流露出很大的关切。 “你觉得她的表情表现着什么呢?是恐怖、憎恶、或惊吓?” 西斯狡猾的看着班斯说: “看起来,你所说的都有可能,她好像是看到什么,受了大的惊吓似的,吃惊的张大嘴巴。” “而且,用双手紧紧的抓住棉被。是不是?” 班斯眼睛瞪着空中,慢慢地从沙发椅上站起来,然后,在房间较里面的地方走来走去。过了一会儿,他走到检察官的办公桌前停了下来,双手放在椅背上,把头伸到马卡姆的面前说: “喂!马卡姆,格林家正在进行着某种令人无法想像的可怕阴谋呀!并非如你所说,只是一个普通的社会刑案,昨晚发生的命案,是凶手经过长期思考,在有计划的情况下做出来的。凶手一直在等待机会来临——他知道出口在那里,电灯开关的位置,格林家人何时就寝,以及佣人何时会回他们自己的房间——他更知道在何时可以展开他的攻击。在本案的背后实有着阴森恐怖的原因,它的深处必定还有一个更深的内幕——有阴暗而弥漫着腐臭灵魂的房间,邪恶的不人道欲望,令人战栗的野心。若你不以为意而不努力深入去加以了解的话,那将上了凶手的大当。” 班斯的声音明显的抑制着些什么,听起来很难令人相信这是平常大都愉快又喜欢说讽刺话的班斯的声音。 “那个家庭已经完全腐败了,马卡姆,而且,它即面临崩溃的边缘——不是物质上的,而是比这要可怕的——一种本质及核心的腐朽与崩溃。那些住在其中的所有的人,不论在情绪、精神或性格,都将完全的崩溃。而这种情况,都是他们自己一手造出来的。在这种情形之下,像昨晚发生的命案原是无可避免的,并非你想像的那么无足轻重。昨晚没有更恐怖、丑陋的犯罪事件发生,我还觉得奇怪呢!我想,此命案只不过是那个家庭在全面腐朽、崩溃以前的一个前奏而已。” 班斯说到这里,稍微停了一下,耸耸肩表示无可奈何的接着说。 “请你好好想一想吧!那座内外都已褪色,变得残破不堪,而到处弥漫着世代以来已死的幽灵所散布的阴森、发霉的空气;显得古老、空洞的大房子,被脏污的河水围绕着;站在那片无人照顾的土地上——你再想想看,住在那里的6个人吧!这6个彼此不调和、不健康的人,在25年内被强迫在这座房子里朝夕相处——这就是托拜亚斯-格林老人与众不同的理想——他们每天生活在这种古老、发霉的气氛中,没有适应另一种生活条件的能力,即使想要拓宽自己的人生也毫无办法,只是过着一种表面看似安全,实则腐败不堪的安逸生活。在这样的生活条件之下,他们彼此就产生了争执、嫉妒……等,他们互相磨损着彼此的神经,每个人心里都充满了怨恨、憎恶、陷害……等各种邪恶的想法,经常不断的抱怨、争执、吵闹,终于到达了爆炸点,所以,昨晚所发生的命案,也就是这种在理论上无可避免的结果。” “你所说的话,我都能了解。”马卡姆道,“不过,总而言之,你的结论即使不是文学性,也只不过是理论上的推测而已。即使格林家是如你所言的那种情况,你有没有什么可以把它和昨天晚上的命案连接起来的具体的证据呢?” “没有具体的关系证明——这一点就是本案的可怕之处,不过,它虽然模糊,但却都相当吻合,我一走进那座房子就深深感受到这一点了,所以,我整个下午都在极力追查,想具体的抓住它。但不论我如何穷追不舍,它总是在我快要抓住它时,又狡猾地从我手中溜了过去。整个房子充满了暗道、伪装的门、神秘的小房间,里面没有任何健康的东西——是个被梦魇附着的房子——那里面住着一个变态的人,他到处散布阴惨、恐怖的气氛而昨天晚上终于爆发了更具体的恐怖事件。你觉得吗?当我和格林那家人谈话时,他就在一旁深深的注视着,你有没有感觉到那个模糊而充满憎恶的影子,时而出现、时而隐藏起来呢?” 马卡姆似乎被班斯这股不寻常的认真态度震撼了,他看起来很不安,两手无意识的整理着桌上的公文。 “我知道你要说的是什么。”他说,“不过,我不觉得你那种新的解释对本案有何帮助。格林宅第是不健康的,而且,住在房里的人也都不健康,这一点我没有异议。但你是否过于主观了呢?你把昨晚的命案与波路佳家命案、杜-布蓝维略侯爵夫人毒杀案、杜鲁兹斤和格鲁马尼克斯命案、以及被幽禁在伦敦塔的纳克家主子勒死案相比拟。我承认它们确有许多共同点,不过,也仅止于类似而已,像格林家命案这种偶发的犯罪情形,在这个国家几乎是常有的事,实在不值得过于郑重其事。” “马卡姆,你只是不愿意面对现实罢了。”班斯道:“你忽略了几个可疑的地方,例如;朱丽亚死亡时那种恐怖、吃惊的表情,二次开枪之间的匆促,二个房间的灯都是亮着的,以及亚达所说有手碰到她这件事,还有丝毫没有人闯进的痕迹等。” “雪中的脚印又是怎样呢?”西斯以公式化的口吻插嘴道。 “你说那是怎么一回事?”班斯回头看着他,“那件事就与这个可怕案件的发生一样令人无法了解,究竟是什么人在命案发生前后短短的30分钟之内,进出过这座房子,而又不必担心是否会被人看到,这件事实在令人想不透呀!” “这并没有什么值得奇怪的啊!”组长如此回答:“格林家有四个佣人,或许他们当中有人是凶手的共犯。” 班斯嘲讽的微笑着说: “那么,你的意思是那个共犯他在约定的时间去给凶手开门,但,却没告诉他房子的格局,以及他所要找的东西在那里,结果凶手进了屋子,却迷了路,找不到餐厅,以致在二楼大厅徘徊,不知道该如何走。而狼狈不堪的误闯入朱丽亚和亚达的房间,惊慌之下乱开枪,对两个女人各开一枪之后,打开藏在家俱后面的电灯开关,把灯点亮,而且,当史布鲁特在距离他仅两三步的地方时,他还能够毫无脚步声的走下楼梯,穿过正面的玄关,顺利逃走。你的意思是不是这样呢?……这实在是个不寻常的强盗啊!更不寻常的是那个共犯——不!你这种说法是不成立的——绝对不能成立。” 班斯转而向马卡姆说: “要找出这件命案的真相,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去了解格林家那种不自然的情况。” “但,所有的情况,我们都已经很清楚了呀!”马卡姆尽量克制着内心的不耐说:“我承认那是个不正常的情况,不过,即使如此,也并不表示它们与犯罪行为有什么关联。两种思想、个性极端不同的人,生活在同一个地方,这种情形是很平常的。这两种人同处一屋,可能会彼此产生憎恶的感觉,但,由单纯的憎恶导致杀人,这种动机是很少有的,可以说,憎恶并不能构成犯罪行为的证据。” “大概是吧!但,憎恶与强迫性的近亲关系,则可能孕育出各种形式的变态心理——狂暴的畸情、令人唾弃的邪恶心理及有人道的阴谋等,而且,此案当中有许多令人无法了解的可怕事实,也不仅是两三件而已。” “现在你似乎可以将事情说得具体些了,是哪些事实令人无法了解呢?请你作个说明。”马卡姆阿道。 “例如,杰斯达-格林为什么要先来找你,请求你的帮忙?是不是因为他手枪遗失了的缘故?有可能。但,我怀疑它是这个案子的主角之一。而且,手枪是否真的遗失,而不是杰斯达将它藏起来,这点非常可疑!还有,希贝拉所说上星期看到手枪的事,是不是真的看到?我想,若能找到手枪的去处,本案就可以更明朗化了。另外,杰斯达为什么好像预先知道似的,能够很清楚的听到第一个枪声,而第二次枪声响时,近在亚达房隔壁的雷格斯却听不到——而且,两次开枪间隔的时间也值得怀疑——还有,那个懂数国语言的管家史布鲁特,据说当时他正在读马歇尔——是马歇尔呀!——他居然——在可怕的事件发生时读着这本书,而且,又能立刻赶到现场,并说在途中未遇到任何人,也没听见任何声音——此外,那个笃信上帝的女佣人黑咪所说的那些神旨似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也许我们不难了解——还有,那个有着一段不寻常过去的德国厨娘,看起来不像是个佣人,虽然,她表面上似乎有点迟钝,但,她管理格林家厨房的时间却已有12年之久了。关于她是为什么到格林家当佣人的原因,你还记得吗?她的丈夫是托拜亚斯-格林老人的朋友,她说托拜亚斯答应她,只要她想待多久就可以待多久,这个女人需要特别仔细的了解,马卡姆——再来是雷格斯,这个喜欢动脑筋,身体虚弱,又有周期性发病症状的青年,当我们问他话时,为什么他会那么激动呢?由他那种激动愤慨的言语看来,实在令人无法相信,他只是一个强盗未遂案中的旁观者而已。还有,我要再一次重提电灯的事,究竟是谁开灯的呢?而且,还是开两个房间的灯。朱丽亚房间的灯是开枪前开的,很明显的,朱丽亚当时必已目击凶手,并且知道了他的意图。而亚达房间的灯则是开枪之后才开的,这点也令人怀疑。以上所说的几项事实,不但疯狂不合理,而且令人难以置信——最后,史布鲁特打电话给丰-布隆医生时是在深夜,为什么那时候医生会刚好不在家,而又能以极迅速的时间赶到现场,这难道只是偶然吗?——就算这些都暂且不谈,组长,那二组脚印都不像是医生个人的脚印吗?” “很难确定,因为雪不够松软,所以,脚印并不明显。”西斯说,“不过,这大概不算是什么大问题吧!” 班斯又对马卡姆继续说出他的看法。 “二次枪击是在不同的位置进行的,朱丽亚是躺在床上被人从正面射杀的,但亚达则是在离开床之后,从背部被射击的。当亚达还躺在床上的时候,凶手有足够的时间到亚达旁边瞄准之后再开枪,但他却没那么做。凶手为什么在开枪射击朱丽亚而惊醒全家之后,还敢在那里等呢?你认为那是凶手惊惶失措的关系?还是太冷静了呢?——还有,朱丽亚的房门那天为什么偏偏没上锁……这一点我实在很想知道原因——另外,马卡姆,我想你应该也注意到了,当我们在大厅进行询问时,杰斯达去叫希贝拉,去了相当长的时间。而且,他为什么叫雷格斯时要史布鲁特去请,而叫希贝拉时则要亲自去带她来,又花了那么久的时间?当他们两人一起走出来时,他们之间是否发生了什么事?——还有,希贝拉坚持并不是强盗偷窃未遂,但,当我问她‘那你说是什么呢’时,她又为何那样支支吾否的呢7她所说的,格林家人每一个都有嫌疑的说法,她的用意又是什么呢?——此外,亚达的话中也有许多矛盾而荒唐的地方;她说房间里没有任何声音.但,却又感觉到有什么人躲在房间里,以及伸出的手和拖着脚走路的脚步声——对于这几点,我们需要更深入的了解。还有,当我问她,那双手是男人的手或女人的手时,她那种迟疑不言的态度。另外,希贝拉为何那么肯定亚达会以为那双手是她的——这一点也很值得探讨,马卡姆。接下来希贝拉对亚达那种歇斯底里的指控,又暗示了些什么?——而丰-布隆医生训诫希贝拉时,两人表现出来的那种微妙的关系,我们也不能忽视,因为,他们两人之间好似存在着一种极亲密而无任何界限的感觉,你或许也已经注意到,希贝拉对丰-布隆医生所说的话是多么温顺的听从着,而亚达似乎也相当喜欢丰-布隆医生,她不时以大大的眼睛,忧伤地望着医生,好像是在乞求他的保护。但,丰-布隆医生对她只不过是一种普通的职业性态度而已,而对希贝拉的态度则完全不同,那种态度甚至超过了家人般的亲密程度。” 班斯说到这里,停下来大大的吸一口烟之后,才接着说: “对吧!马卡姆,你要让我相信这件事只是一件普通的强盗案,在很多地方,还必须要有更合理的解释才行。” 马卡姆一直坐着那里沉思,过了一会儿,他说: “你那种荷马式长篇大论的解释,我已经拜听了,班斯。你提示了许多有趣的可能性,其中也有两三个值得深入调查的地方,但,若说你的看法与主张有任何重要性的话,只不过是你把问题个别提出来,将它们叠在一起而已。但仍缺乏可以把它们连接起来的线,所以,那些问题也只能在独立存在时才能成立。” “你的脑筋怎么如此僵化呢?”班斯说着,便站起来,在房间走来走去。 “明明有许多令人无法解释的事实,围绕着命案的四周,但你却故意忽视它们,既然这样,我放弃了,我要向所有的理性说再见,像阿拉伯人那样卷起铺盖,默默离开了。”他拿起外套,口中说道: “没有锁匙,却能偷偷地闯入别人家中,而又不偷任何东西;知道电灯开关藏在那里,却无法找到楼梯;向两个女人开枪之后,把电灯点亮;像这种荒唐的不可思议的强盗案,就交给你去办吧!我亲爱的‘利卡鲁格斯’(西元前9世纪左右,斯巴达的法律学者),当你抓到那个强盗时,站在人道主义的立场,你应该把他送到精神病院。我保证他一定不需要负任何法律上的责任。” 马卡姆对班斯独到的看法虽不表认同,但无疑的,班斯这一番长篇大论的分析,多少也动摇了马卡姆原先坚持的强盗案这个说法,不过,在未经过充分的证实之前,他仍不愿轻易放弃自己的看法。 “我并不否认这件命案的背后还有其他的可能性,但目前几乎没有什么证据可以让我们去作更进一步的调查,因此,我只能按普通案件的程序进行。如果我们没有更好的证据,而去惊扰格林家人,这样不但不应该,而且也是一种危险的作法,所以,现在我们至少要等警方调查完毕,若真查不出任何线索,我们再决定如何进行更进一步的调查……组长,你那边大概还需要多少时间?” 西斯拿下口中的雪茄,沉思着盯着雪茄说: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杜玻意斯正在进行指纹的调查,可能明天就会结束吧!而我也尽量早一点清查完毕那些惯犯,另一方面,我已派人去调查格林家佣人们的背景,至于需要多少时间,就得看线索的多寡了。” 班斯叹了一口气,说: “这是一件作案手法离奇得令人叹为观止的案件,很久以前,我就一直期待着能接办这种案件。现在案子已经发生了,但你们却只在探讨佣人们的过去……专门检讨这些无关紧要的事,这真是令人失望极了。” 班斯扣好外套,往门口走去。然后边走边说: “好吧!你们这些加逊在找奇怪的东西这段时间内,我没啥事好做,就继续去翻译多拉克洛娃的‘日记’吧!” 但,班斯这项翻译的计划,时机似乎尚未成熟,因为,三天后,在全国各大报的头版新闻中,以很大的标题刊登格林宅第第二次惨剧的发生。所以,关于格林家命案的性质就完全改变了,而以前的强盗案说法也整个被推翻了。第二次命案发生之后,本案立刻被视为causescelebres(著名的案件——原注)之一。事实证明,在那座被诅咒的阴森宅第的大厅,正充满了死亡的恐怖,这一点现在已无庸置疑了。 8、第二次命案 11月12日星期五上午8点 在我们离开马卡姆办公室的第二天,以往那种严寒的气候,突然暖和起来,连太阳都出来了,温度计上升了将近30度(华氏温度计)。一直到黄昏,含着湿气的细雪,才开始飘落下来,把整个城市覆上一层淡淡的雪白毛毯。到了11点左右,雪就停了。 我之所以特别陈述这些事,是因为它与格林家第二次命案的发生,有着奇妙的关联。在那天晚上,脚印又再度出现在正面玄关的通路上,由于当时雪下得足以留下任何痕迹,因此,警方在格林宅第楼下大厅中及大理石的楼梯上,都发现有走过的痕迹。 班斯星期三和星期四两天,都一直在书房里读书,或查阅波拉鲁版的塞尚的水彩画目录,藉此打发时间。而三卷《游杰姆-多拉克洛娃的日记”》放在书桌上,不过,他似乎不大有兴趣去翻它,他看起来心情很不稳定,一副漫不经心而若有所思的样子,即使在吃晚餐时,也一直沉默不语(我们一起在起居室的大壁炉前用晚餐)。我知道他心里正担心着某件事,所以,对于若干社交上的邀请都一概回绝了,并且,他还吩咐卡里——负责服侍班斯并兼作杂务的佣人——若有客人来访,一律说他不在家。 星期日晚上,用过晚餐之后,他一面喝着白兰地,眼睛茫然地看着壁炉架上雷诺瓦的《沐浴的女人》,过了好一阵子,他舔舔嘴唇,终于说出他心中积压多日的想法。 “范-达因,我无论如何无法忘记格林宅第那种被诅咒似的阴惨气氛,实在真伤脑筋!也许马卡姆认真的拒绝去办这件案子是对的——当然不能只为了我个人的敏感,就去调查那些贵族们,增加他们的困扰。”班斯轻轻的摇晃身体,又说: “实在太糟糕了,我现在也许是因为胆怯而变得感情用事了,如果我突然变成喜欢贺意斯拉或贝克林的话,那是怎样的情形呢?miserersnostri(给我慈悲吧!——原注)……不!我才不要!不过——真是的——那件格林家命案就像拉米亚(人面蛇身的女人)似的紧紧地附着在我的睡梦中,挥也挥不去。现在警方的调查尚未结束,若调查的结果,只是一件过去经常发生的普通案件,那实在令人觉得十分……” 第二天早上,当马卡姆来通知他关于格林家第二次命案的事情时,是在8点左右。那天我很早就起床了,正在书房喝着咖啡,然后,我看到马卡姆对着不知所措的卡里仅形式上的点点头就跑进来了。 “请马上叫醒班斯——求求你,范-达因。”马卡姆一句话都来不及寒暄,就急急地说:“发生不得了的大事了。” 我立刻跑到班斯房间叫醒他,他披上一件骆驼毛制的上衣,悠哉地走到书房,满口埋怨着说: “喔!喔!马卡姆,你为什么选在这种时刻来作社交上的拜访呢!” “这不是作社交上的拜访!”马卡姆一本正经的说,“杰斯达-格林被杀了。” “哦!大概是同样的奇怪强盗吧!他可真有耐性,这次是不是被偷了那些名贵的金银制餐具了呢?” 班斯按铃叫卡里进来,点上香烟,然后说: “给我准备两杯咖啡和一套衣服。”吩咐了之后,就在壁炉前的椅子上坐下来。 听了班斯挪揄似的问话,马卡姆不大高兴的苦笑着说: “不!那些餐具没有被偷,看起来,那种说法应该要加以修正了,似乎你的预感才是对的——你这个人实在很特别。” “让我听听你那个新故事吧!” 班斯开玩笑地说。过去两天来情绪不佳的情形已经完全消失了,他现在看起来非常有活力。 “是史布鲁特在午夜1点多的时候,打电话到总部通知的。凶杀课的接线生找到了当时正在家里的西斯组长,组长一接到通知,不到30分钟就立刻赶到格林家,现在仍留在那里——今天早上7点他打电话给我时,我告诉他我会马上赶去,所以,关于案情的经过情形就没有问得很详细。我只知道杰斯达是在与第一次发生命案同样的时间——大约11点30分左右时——被枪杀的,就是这些而已。” “当时,杰斯达是不是在自己的房间?” 班斯将卡里送来的咖啡倒进杯子。 “西斯好像说过,他是在卧室中被发现的。”“是不是从正面开枪的?” “对!是在非常近的距离射中心脏立即死亡的。” “这可真有趣极了,那不是与朱丽亚死亡的情形完全一样吗?”班斯沉思了一会儿,又说: “那座古老的宅第又要求祭品了,为什么把杰斯达——不过,又是谁先发现的呢?” “我记得好像是希贝拉发现的,你可能还记得,她的房间就在杰斯达的隔壁,她大概是被枪声惊醒的。我想,我们还是先去再说吧!” “我也有被邀请吗?” “我希望你去。”马卡姆毫不掩饰他渴望班斯同行的想法。 “那真是求之不得呀!” 班斯急忙离开书房,去换装准备外出。 我们从东38街班斯的住宅驱车到格林宅第只花了几分钟,当我们到达时,门口有一位穿制服的警察在监视着,另外,还有一位便衣刑警在拱形的玄关那边巡视。 西斯在客厅里正与刚刚赶到的默兰课长谈论著什么,凶杀课的两位刑警站在窗边等候命令,整座房子出奇的静,看不到任何一位格林家人。 当我们踏进客厅时,组长立刻迎了上来。他看起来很不安,脸上也不复平时的红润。他与马卡姆握手之后,就以十分亲切的眼神看着班斯,说: “班斯先生,你的直觉是对的!的确有人在这个房子里为所欲为的胡作非为,而且,他的目的不是要偷什么东西。” 这时,默兰课长也走过来,于是,大家又一阵寒喧。 “这件案子很可能会引起一阵很大的骚动。”课长说,“若不赶快解决的话,我们将会遭到不好受的批评。” 一听这话,马卡姆眼里不安的神色更浓了,他说: “所以,我们愈早开始工作愈好,你也会帮忙吧!” “没这个必要吧!”课长镇定的回答:“警方这边已经完全交给西斯,何况还有你和班斯先生,实在是用不着我了。” 课长和蔼可亲的微笑着向西斯告辞道: “一切就让你全权处理,有事再与我联络吧!组长,你看需要用多少人,就派多少人吧!” 课长离开之后,西斯就把本案发生的经过详细的告诉我们。 事情发生在晚上大约11点30分的时候,那时格林家人和佣人们都已各自回房,然后枪声就响了。当时希贝拉在床上看书,还未睡觉,所以,她很清楚地听到了枪声,于是,她立刻爬起来,静听了一会儿,确定没有动静了,才开门走上通往佣人房间的楼梯——楼梯就在离她房门不远的地方——她把管家叫醒之后,两个人一起到杰斯达的房间。门并未上锁,里面的灯也是亮的,杰斯达以稍微欠身向前的姿势坐在桌旁的椅子上,史布鲁特走到旁边一看,发现杰斯达已经死了,于是,他们立刻离开房间,上了锁,然后,分别打电话通知警方和丰-布隆医生。 “我比丰-布隆医生先到达这里,”西斯说:“管家打电话给他时,正逢他又外出,而将近一小时联络不到他,所以,我很高兴,因为,这样一来,我就可以好好的调查外面的脚印了。当我一走进这里,我就知道这次和上次一样,是有人曾进来又出去了,所以,我吹哨叫外面巡逻的警察进来,命他监视着大门,直到史尼特金抵达,然后请他绕着通路末端走进来。管家替我开门之后,我首先注意到大厅的地毯上有两三处水渍的痕迹,那是有人在不久前鞋上带着雪走进来的证据。我又发现大厅其他还有几处地方留着一小滩的雪水。此外,在上二楼的楼梯上也有湿湿的脚印。大约5分钟之后,史尼特金从马路那边打信号给我。我决定让他去调查外面的脚印,因为那些脚印非常清晰,所以,他可以正确地量出它们的大小尺寸。”西斯如此说明。 命史尼特金去量脚印之后,组长就去二楼杰斯达的房间调查,但是除了被害者坐在椅子上之外,并无任何其他迹象,于是,30分钟以后,他便离开到餐厅去。而希贝拉和史布鲁特正在那里等他,当他正要开始询问二人时,丰-布隆医生进来了。 “我立刻把他带到二楼,”西斯说:“他看了尸体,就一直留在那里,毫无离开的意思,所以,我请他回去。他走到大厅时,和希贝拉谈了将近10分钟,然后才离开。” 丰-布隆医生回去之后,二个凶杀课的人赶到这里,接下来的二个小时就用来询问格林家人与佣人们。但除了希贝拉之外,其他的人都一致否认听到枪声。组长请护士克雷文小姐去看格林夫人的情况,她报告说夫人正睡得很熟,因此西斯决定不去打搅她。另外,亚达也仍睡着,据克雷文小姐说,亚达九点钟便睡了。 讯问雷格斯时,他所说的话听起来很矛盾,不过,也提供了不少值得参考的地方。其中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据他说,在停止下雪以后,大约11点左右,他已上床但尚未入睡,过了15分钟,他好像听到有一种拖着脚走路和轻轻的关门声,当时,他并未特别注意。西斯对于时间的正确性一再的追问,雷格斯才慢慢的说,当时他看了一下表,时间正好是11点25分,然后,他就睡着了。 “他说的话中只有一个可取之处,”西斯说明,“就是时间。若他说的是实话,那么从他听到脚步声和关门声,一直到开枪的前20分钟,其他的家人应该都还未睡着。而且,关于正确的时间,我也尽量想从他的口中问出来,但是他却紧紧咬住他所说的绝不会错,我将表与他的对过,时间完全一样。不过,虽然如此,或许他说的只是正好风吹开门的声音,或外面马路上传来的声音而已。” 班斯插嘴道:“不过,组长,若是我的话,我会先将雷格斯所说的话一一详录下来,然后再仔细想一想。” 西斯用锐利的眼神看着班斯,他似乎欲问什么,但突然又改变生意。 “我都已经录下来了。”他回答,然后继续向马卡姆报告。 询问格林家人完毕之后,西斯留下两名属下,就先回办公室了。然后,今天一大早又赶到格林家,正在等待验尸官、照相师及采指纹的人。他吩咐佣人们各自回房等候,并请史布鲁特将格林家人的早餐分别送到他们的房里。 “看情况,这次的调查工作不但不简单,而且,可能会相当辛苦。”西斯下结论地说。 马卡姆沉重地点点头表示同意,他看了班斯一眼,但班斯拉长着脸,一直看着托拜亚斯-格林老人的肖像画。 “由这次新的发展来看,有没有什么事能与你上一次留下的印象相佐证?” “嗯!至少我有一种这座古宅充满了可怕的气氛的感觉。” 班斯沉吟了一下又说:“简直就像是一场妖魔的夜宴。”他对马卡姆淘气式的微笑着说:“看起来,你的工作开始有点除魔的架式了。” 马卡姆作了个苦脸,似笑非笑的说:“这种事还是交给你吧!……在验尸官还没来以前,我们先去看看尸体,如何?” 西斯听了这话,便一句话也不说就站起来带路。走到楼上,他从口袋中拿出钥匙,把门打开。里面的灯还亮着——从那扇可俯瞰河流的窗口透进来的一束灰白色的光线,浮现出一股诡异的气氛。 杰斯达的房间是个典型的男人房间,细长格局房里弥漫着一股优闲而无节制的气氛,各种时代不同的家俱摆在一起,令人有种误入了某个时空的感觉。报纸和运动杂志散放在两张桌子上,到处摆着烟灰缸,角落中有一座开着门的酒柜,长椅上随便的放着一套高尔夫球具,床铺看起来没有睡过的痕迹。 房间中央旧式水晶玻璃装饰灯的正下方,有一张几边德鲁式两边有抽屉的书桌,桌子旁边摆着一个坐起来很舒服的扶手椅子,椅子上则靠着披着晨衣、脚上吸着拖鞋的杰斯达。他的身体稍稍向前倾,头部则往后抬起坐在那里,装饰灯的光线把他的脸照得与平时很不一样,看起来令人觉得毛骨悚然。他那双平时就显得突出的眼珠,现在则好像遭到很大的惊吓似的,睁得大大的,几乎要从眼眶中跑出来的样子。而且,他那松弛的下巴,以及扭曲的嘴,把他的模样变得更加可怕了。 班斯专心的注视着死人的表情,头也不抬的问道: “怎么样?组长,你不觉得杰斯达和朱丽亚在向这个世界告辞之前,是看到了同样的东西吗?” 西斯满脸困惑的清清喉咙回答: “对!他们好像都是看到什么而受到很大的惊吓似的,张大着眼睛。” “这两个人都被吓坏了,组长,你应该感谢上帝没有赋与你过于丰富的想像力。这个残忍非常的命案的真相,全要靠这个睁得大大的眼睛和张开的嘴巴。杰斯达、朱丽亚之所以与亚达不同,是在于他们都目击了凶手的真面目,因此,他们才会有那种目瞪口呆的吓人表情。” “可是,他们的眼睛和嘴巴并不会告诉我们任何事啊!”西斯实在的说。 “的确,嘴巴是什么也不会说了,不过,你别忘了,哈姆雷特所说的——杀了人,即使已经没了舌头,也一定会有别的器官传达讯息的。” “嘿!班斯,你可要具体一点,你究竟在想些什么?”马卡姆不耐烦地说。 “这我也不知道,因为事情实在是太离奇了。” 班斯弯下身体,从死人一只无力垂下的手正下方的地板上,拾起一本小书,看了一下,说: “杰斯达在快死之前,还热衷这些啊!” 他不经意的翻着书,又说:“‘便秘与水疗法’,对!杰斯达正是那种可能会为便秘所苦的人,定是有人告诉他,适当的运动可以帮助肠的蠕动,所以,他就开始疯狂的迷上了打高尔夫球,把高尔夫当作耶律裘姆的不死之花(希腊神话中的幸福的乐园,已故的英雄们住再这里。经年盛开着不死之花——水仙花)似的狂打着。” 说到这里,班斯的语气突然认真严肃起来,对马卡姆说:“马卡姆,你懂这本书的真正意义吗?当凶手走进房间时,杰斯达正在阅读此书,而他既没有站起来,也没呼救,凶手就站在他面前,而他丝毫没有异样的感觉,只悠闲地靠在椅子上,连书都没放下。他的这些反应,在在都显示出凶手必定是他认识——并且极为信任——的人,因此,当凶手突然拿出手枪瞄准他的心脏时,他惊讶的目瞪口呆而动弹不得,由于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所以,杰斯达惊惶失措而无法置信,就在这一刻,凶手扣了扳机,子弹立刻穿透了他的心脏。” 马卡姆困惑的慢慢点着头,而西斯重新仔细的观察死者的表情。说: “你这个看法很有道理,”他表示同意,“对!凶手就站在杰斯达面前,但他却没当一回事,情况与朱丽亚被杀时完全一样。” “是的,组长,这两件命案有着令人深思的相似之处。” “不过,有一点你可能忽略了,”西斯皱着眉头说,“杰斯达既然还没上床,那么,他的门或许尚未上锁,因此,凶手可以毫无问题的走进房间。但,朱丽亚则是已换好睡衣躺在床上了,而且,她的门又是上锁的,那么,凶手是如何进入她房间的呢?班斯,关于这一点,你有什么看法?” “这没问题,我可以假设当朱丽亚脱掉衣服,关灯钻进床上时,正好有敲门声,而这声音是她听惯了的,所以,她就起床开灯,然后把门打开,一面与进来的人谈话,一面又因寒冷而钻进床上,或许是——没有人会知道是什么事——来的人坐在床边和她谈话,然后,他突然拿出手枪,扣了扳机,连关灯都来不及,就跑了出去。这个解释,你觉得如何?——我并不坚持所有的细节都像我所说的一样,不过,若照这个解释看来,那么,这件事不就与进去房间找杰斯达的凶手完全吻合了吗?” “也许你是对的。”西斯似乎很不甘愿的承认道,“可是凶手在向亚达下手时,为什么又表现的那么差劲?他是在黑暗中向亚达开枪的。” “组长,合理主义派的哲学家说……”——班斯又起了淘气的念头,故意卖弄似的说——“所有的事必然都有它的原因,但只有人精神和力量是有限的。我们那一位神出鬼没的凶手,在对亚达攻击时,改变了他的作法,就是前面所说的原因之一。不过,你的确说出了一个要点,若我们能够发现这位in-connu(未知的一原注)的凶手改变作法的原因,相信我们的调查必然会有很显著的进展。” 西斯没有回答,他站在房间的中央,眼睛环视着房里的一切,过了一会儿,他走向衣橱,打开门,并且开了灯。当他拉长着脸站在那里瞪着衣橱里面时,从大厅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然后,史尼特金在门口出现了。西斯回过头来,连给他开口的机会都没有,就唐突的问道: “外面的脚印如何?” 史尼特金走到组长那边,拿出一个长长的吕宋纸制的信封,说: “我把所有的东西都带来了,要正确的做出脚印的模型并不困难,不过,看来它并无任何用处,因为,能留下那种脚印的人,大约有一千万人之多。” 西斯打开信封,抽出那个薄而白的模型纸板,问: “留下这个脚印的人,是不是矮个子?” 史尼特金回答:“是的,不过这是个陷阱。它的尺寸大小并无任何意义,因为,这不是由鞋子踏出来的痕迹而是由鞋套印的,所以,没有人能知道这个脚印比凶手的脚究竟大多少。只要是尺寸8~11号,宽度a~d的鞋子,都可以用这个鞋套。” 西斯很明显的失望地点点头,说:“的确是鞋套吗?” 这个他本来以为是一个有力而有所期待的线索,现在却落空了,因此,他犹豫地觉得不能让它就此作废。 但史尼特金却十分肯定地回答: “一点怀疑的余地都没有!有几个地方能清楚的看出一条一条的橡皮印子,另外,它那种浅而像构子般的鞋跟也很清晰,不过,这一切还是要请杰莱姆再仔细的查查看。” 史尼特金茫然的环视着衣橱旁的地板,然后,突然指着一双随意丢在鞋柜下面的高统雪靴,说: “留下脚印的就是那样的东西呀!”他弯下身拿起其中一只,注视了一会儿,然后,沉吟道:“看起来尺寸好像完全一样。” 史尼特金从组长手里拿过纸型,把它放在靴子的底部比比看,结果,二者完全吻合。 西斯刚才的沮丧马上一扫而空,精神突然振奋起来。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马卡姆走过来问道。 “这也可能是表示杰斯达曾在很晚的时候出去过。” 西斯反对道: “那没什么道理,因为,在那么晚的时间,若是他有任何需要,也会叫管家去办,况且,这一带的店铺,那时也都打烊了。而这些脚印是在雪停之后11点左右才留下来的。” 史尼特金在旁边又补充道: “而且,就脚印看来,凶手究竟是从家里出去又回来,还是从外面进来又出去了呢?连一个重叠的脚印都没有啊!” 班斯站在窗口看着外面说: “这就是最有趣的地方了,组长。为了待会儿要好好的把这件事与雷格斯所说的话互相印证,所以,我会牢记此事。” 他又走到尸体旁边一面看一面沉思着,然后,继续说: “不!组长,我不认为是杰斯达穿着同样的靴子,在黑暗中偷偷出去散步。我想,关于这些脚印,我们必须去找其他的解释。” 这时,马卡姆也说话了。他说: “若脚印不是杰斯达留下来的,那么,我们不得不暂时假定是凶手留下的。” 班斯慢条斯理的拿出烟盒,说: “是啊!大概可以这么推测。” 9、三颗子弹 11月12日星期五上午9点 这时候,开朗、有活力而神经质的验尸官度亚玛斯医生由他在客厅遇见的一个刑警带了进来,他环视一遍房里所有的人,就把帽子和外套丢到椅子上,然后,与我们-一握手。 他看着椅子上动也不动的尸体,说: “组长,那个人究竟是想干什么呢?是不是想把一家人都杀光啊!” 验尸官说了这句不吉利的话,不等其他人的回答,就走到窗口去,把窗帘拉了上去。然后又说: “各位!关于尸体的检查是不是完毕了呢?如果是的话,那么,现在我就要开始工作了。” “你请开始工作吧!”西斯回答。 杰斯达的尸体被抬到窗台上横放着。 “子弹如何?在还未解剖之前,能不能想办法将它取出来?”西斯着急的问。 “探针和镊子都没有,要如何取出来呢?” 度亚玛斯医生掀起杰斯达的晨衣检查伤口后,又说: “不过,我尽全力试试看。” 他伸直身体,用挪揄的眼神看着组长说: “我正在等你像往常一样,问我被害者的死亡时间呢!” “这点我已经知道了。” “喔!我希望能经常如此。因为,只有看见尸体,就要确定他的死亡时间,这种事实在太离谱了。事实上,我们只能说出一个大概的时间而已。rigormortis(死后身体变成僵硬)每个人都不同,我若说出正确的时间,组长,你可不要当真——这件事暂且不谈,现在让我来看看……” 验尸官的手在尸体上面到处摸一摸,用手指把肌肉弄松,或摆动尸体的头,并且,把眼睛凑上前去仔细看着伤口上凝固的血迹。然后,就坐直身体,瞪着天花板,不断的把身体前后摇晃着,说: “10点钟如何?何者是11点半至12点钟的时候,怎么样,我猜对了没有?” 西斯笑出声来答道:“完全答对了。” “哦!那我是猜谜的高手了。”度亚玛斯医生以满不在乎的语气说。 班斯随着组长走到大厅,说: “那真是一个老实人哪,像他那种人,实在是我们慈悲的政府的伟大公仆呀!一想到这里心里就觉得踏实多了。” “政府机关里还有很多老实而又正直的人啊!”马卡姆轻斥班斯。 “我知道。”班斯叹息着说,“不过,我们的民主经验历史还浅,还需要更多时间加以培养。” 西斯这时也走过来和我们站在一起,然后,克雷文小姐出现在格林夫人的门口,从她背后房间的深处,传出一阵很凶的声音—— “……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人,但你告诉他们,我要和他们的负责人见面,而且,要马上过来,我的意思你懂了没有,真是可恶!我生病躺在这里,想稍微休息一下,却如此不得安宁,没有一个人关心我。” 西斯皱着眉头看着楼梯那边,而班斯把手放在马卡姆的手臂上说: “走吧!我们去给老夫人补充一点元气,让她提提神吧!” 我们走进房间时,像往常一样躺在床上那些堆积如山的枕头当中的格林夫人,把她的披肩拉紧,然后说: “哦!是你们呀!”她脸色稍微缓和了下来,“我还以为是那些卑鄙的警察们,又要把我的家弄得天翻地覆了呢。不过,刚才那一阵吵嘈的声音,究竟是怎么回事呢?马卡姆先生。听护士说,是杰斯达被枪杀了,真是的!如果真的非那么做不可,又何必一定要到我家里,来折磨我这个可怜的老太婆的呢?” 她看起来好像非常恼怒凶手没有替她设想,而选择格林宅第作为行凶场所。停了一会儿,她接着说: “不过,我早就知道会这样,因为,没有任何人替我着想,连我自己的孩子们也认为做任何使我痛苦的事情都没关系,所以,要陌生人来替我着想,那更不可能了。” “夫人,会杀人的那种恶徒,是不会想到别人的痛苦的。” “说的也是!”夫人喃喃自语道:“不过,那也都是孩子们不好,如果孩子们能尽到他们责任的话,就不会有人想闯进来杀害他们了。” “而且,很不幸的,已经达到他的目的了。”马卡姆冷冷的补充道。 “那也是不得已的事。”她好像觉得马卡姆很可恶似的,瞪了他一眼,“是天谴!因为,让一个中风10年的可怜老妇人动也不能动地躺在这里,遇到这种事。你以为我的孩子们会想要让我舒服一点吗?不!不!我每天都躺在这里,脊椎骨痛的好像马上就要死去一般,但孩子们根本就不会想到我……” 夫人锐利的眼瞳中浮现了一抹怨恨之色,接着又说: “我的孩子们大概是以为,若我这个人不存在了,他们就可以得到我全部的金钱……” “夫人!”马卡姆突然插嘴道:“昨天晚上,令郎遇害时,您是否正在睡觉呢?” “或许我是在睡觉,不过,那时没有人故意打开我的门来打扰我,实在很奇怪!” “您知不知道会有什么人有杀害令郎的理由呢?” “这个我怎会知道?没有人会告诉我什么事的,我这个被当作累赘的残废的可怜妇人……” “那么,夫人,打扰您了。”马卡姆半同情半嘲讽的说。 当我们走下楼梯时,护土又把刚刚关上的门打开了,我想,那大概是格林夫人的吩咐吧! “再怎么说,我都很难会喜欢那个老太婆。”当我们走进大厅时,班斯微笑着说:“有一次,马卡姆,我甚至要给那个老太婆一个耳光呢!” “老实说,我也真想那么做,不过,想想她也很可怜,她那种以自我为中心的想法,对于她精神上痛苦的减轻,是很有帮助的。她好像把这些事件都当作是冲着她而做的阴谋。” 这时,史布鲁特又装出他那惯有的讨好人的姿态,在门口出现了。他说: “各位!要不要喝杯咖啡呢?” 他那满布皱纹的脸上,一副毫无感情的模样,看起来,过去几天所发生的事情,好像对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不!我们不要咖啡,”马卡姆用不客气的口吻说:“请替我问一下希贝拉小姐,是不是能麻烦她到这里来。” 管家拖着脚轻轻的走出去,过了两三分钟,希贝拉一边抽烟,一边把手插在她那件华丽的外套口袋中,满不在乎的慢慢踱了进来。虽然,她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但她的脸色苍白的与她唇上鲜艳的口红恰成强烈的对比,她的眼神也呈现出憔悴的倦怠,我觉得她声音中好像有一种勉强在演戏似的感觉,不过,她还是很愉快的一一和我们打招呼。 “早安!各位,大家一早就赶到我家来,真是谢谢!”她坐在椅子上,不断地摇晃着一只脚说:“究竟是什么人与我们家有深仇大恨呢?可怜的杰特,他居然连鞋子都来不及穿就死掉了,那么喜欢运动的人,就这样死了。你叫我来,大概是想听我说话吧!从那里开始好呢?” 希贝拉站起来,把吸了一半的香烟丢到壁炉里去。马卡姆把背伸直,坐在椅子上,而将青筋暴露的手,放在桌子上,一面静静的注视着她。然后说: “希贝拉,听说昨天晚上令兄房里枪声响的时候,你还没睡,而是躺在床上看书,是吗?” “说得更正确一点,我是在看左拉的‘娜娜’,那是因为我母亲禁止我们看这本书,所以,我马上就去买来看,不过,它的内容完全与我想像的不一样,我觉得很失望。” “那么,当你听到枪声之后,你怎么办呢?”马卡姆努力的抑制着对她这种无礼态度的反感,继续问道。 “我将书放下,起床,披上衣服,站在门口倾听了一会儿,然而,外面一点声音也没有,所以,我就探头往外看,大厅那边黑漆漆的,有一种可怕的气氛。我虽然知道应该到杰特的房里看一看,到底是什么东西爆炸的声音,但老实说,马卡姆先生,我非常的胆怯,所以,我就赶快跑上楼梯,去叫醒我们那位了不起的克莱顿(1560~1582,地是苏格兰的大学者和运动家。苏格兰诗人约翰锺士敦在《苏格兰英雄传》(1603军)里面,给他admirablecrton这个雅号,使他地成为博识者的代表人物。不过,在这里可能使占姆士-巴里模仿他,而指以同名的管家作为主角的戏曲),然后,我们二个人一起去查这件事。由于杰特房间没有上锁,所以,大胆的史布鲁特就干脆把它打开了,一走进房间,我们发现杰特以一种好像看到鬼似的表请坐在那里,但不知为什么,我知道他已经死了。史布鲁特走过去摸摸看,我站在旁边等,然后,我们就一起走到楼下大厅去。史布鲁特打电话通知警察总部,然后冲了一杯咖啡给我。过了大约30分钟,这位先生就来了。”——希贝拉用手指着西斯——“他的表情非常严肃,不过,当史布鲁特请他喝咖啡时,他没有喝,这一点,他倒是做对了,因为,那咖啡实在难喝极了。” “那么,在你听到枪声之前,有没有听到什么其他的声音呢?” “是的,我什么声音都没听见,因为,昨天晚上大家很早就去睡了。而我最后听到的声音,是母亲以她平常充满感情与爱心的声音对护士说,她也与我们一样,一点都不会替人着想。然后叫她明天早上9点钟拿茶去给她喝的时候,开门或关门不要像平常那么大声。之后,一直到11点半杰特房里传出枪声前,都没什么事。” “那么,这段时间究竟有多久呢?”班斯问。 “这个嘛!我母亲那种喋喋不休的埋怨声停止的时候,大约都是在11点左右,所以,这段时间大概持续了一小时。” “在这段时间里面,你有没有听到大厅中有些微的拖着脚走路的声音,或是轻轻关门的声音?” 希贝拉冷冷的摇摇头,然后抽出那只放在外套口袋中的手,从琥珀的烟盒里拿出一根香烟,说: “很可惜,没听到什么声音,不过,我这么说,并不表示没有人在大厅悄悄的走路,或轻轻的关上那里的门。我的房间是在后面,而五十二街那些嘈杂的声音,把我家前面所有的声音都掩盖住了。” 班斯走到希贝拉身边,替她点上火说: “你似乎一点都没有想不开的样子。” “什么!想不开,为什么呢?”她作出一个放弃的动作,说:“不论在我身上发生什么事,该来的总是会来,逃也逃不掉的。不过,我并不觉得我马上就会死掉,因为,我没有任何被杀害的理由啊!——当然,跟我一起打桥牌的那几位就另当别论,不过,那些人都是没恶意的人,他们应该不会去做那种事的。” 班斯仍然以淡淡的语气说: “可是——不管是令姊妹或令兄,他们看起来似乎也都没有任何可以被加害的理由。” “这一点,我也不明白,格林家的人不会互相倾诉彼此内心的话,因为,这古老的宅第,充满了疯狂的猜疑心,所以,大家都拼命的说谎,因此,我们家的人,每一个人都好像是秘密结社的互助会会员一样,各自拥有个人的秘密。而这次命案的发生,我想一定是有个别的原因,不会有任何人,只为了练习枪法,而做出这种事。” 说到这里,希贝拉暂时停下来吸烟,沉思着说: “这次发生的命案,它的背后必定存在着某种动机——但,无论如何,我也想不出来。朱丽亚虽然是个坏心眼而又令人不愉快的人,但她几乎从不外出,因此,她对别人那种任性而善变的不友善态度下的受害者,也仅限于家人而已。不过,也许她是过着双重生活,也不一定。我能说的,也就仅止于此而已。至于那些心理乖张的女佣人在毫无节制的聊天时,她们所说的非常离谱的事情中,我也很难想像得出,朱丽亚会有一群善妒的罗蜜欧啊!”希贝拉对于她自己这番玩笑式的话,作了个淘气的表情,接着又说: “与朱丽亚比起来,亚达就像是数学中所谓的未知数,除了我父亲之外,没有人知道她是从那里来的,如今,也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了。不过,据我所知,亚达是不可能有闲功夫到处去徘徊的,因为,我母亲总是一会叫她做这,一会儿叫她做那,让她整天忙碌不堪。此外,在年轻人当中,她也还算得上漂亮。”——希贝拉话中带刺的说——“所以,没有人知道在这神圣的格林宅第里面的她,与外面的人究竟有什么关系——至于杰特,我认为不可能会有非常喜欢他的人,因为,我从未听过有人说他的好话,除了那位高尔夫球教练以外。不过,那也是因为杰特像parrenu(暴发户)似的给他许多额外小费的关系。杰特在制造敌人方面,是个天才。如果调查他的过去,就可以轻易的找到许多他被枪杀的理由。” “依我看,你对于认定亚达有罪的那种看法,似乎已改变了很多。”班斯以肯定的语气说。 希贝拉的脸一下红了起来。 “当时,我想,我是太冲动了。”她的声音中仍隐藏不了对亚达的憎恶,“不过,还是一样的,因为她不是我们家的人,而且,她还是个像狐狸一般的狡猾的女人。假如我们都被杀掉的话,她一定会高兴得不得了。如果还有人喜欢她的话,那大概只有厨娘一个人而已,因为,格鲁特鲁德-曼海姆是那种会喜欢任何善意的德国女人,她饲养了一部分这附近被丢弃的猫和狗,到了夏天,后院几乎都要变成动物园了。” 班斯沉默着不发一言,然后,他突然眼睛向上一挑,说: “希贝拉小姐,根据你刚才所说的话来看,你是不是认为这次的命案是由外面的什么人所做的呢?” “其他还能怎么想呢?”她的脸上突然浮现一抹不安的神色,反问道。 “不是二次都在雪上留下了脚印吗?那不就是有人进来过的最佳证据吗?” “你说的一点都没错!”班斯加强语气地附合著她。 很明显的,班斯这么做,是想使希贝拉因为这个问题感到不安,而说出能减轻她内心不安的话来。于是,接着他说:“那些脚印,毫无疑问的都是凶手从前面玄关走进来时留下的。” “所以,小姐,今后你可以不必担心了。”马卡姆补充道。 “今天我已经下了命令,在危机尚未完全解除以前,将派人严密的监视这座宅第的里里外外。” 西斯也表示赞成的点点头。 “我立刻去作这个安排,从现在起,不分昼夜,我将派两个人在这里全天候的监视。” “这件事实在令人觉得毛骨悚然啊!”希贝拉夸张的说,但,我注意到她的眼睛似乎极力的掩饰着她的不安。 “现在,你可以回房休息了,希贝拉小姐。”马卡姆一面按着铃说。“在我们的询问结束之前,若你能留在房间的话,那就太好了。不过,你若要到令堂那儿去,是没有关系的。” “好的,不过,我只想好好睡一觉,补足昨天晚上的睡眠,好恢复我原来的美丽。”希贝拉说着,一面很亲切的与我们挥手,就出去了。 “接下来,要和谁见面?”西斯点上雪茄,一口一口的吸着烟,站起来说。 在马卡姆尚未回答之前,班斯举起手来作一个停止的动作,然后欠身向前倾听着。 “喂!史布鲁特,”他叫道:“你到这里来一下。” 老管家沉默而谦恭的马上走进来,以茫然而有所等待的样子站在那里。 “我们在工作的时候,请你不要在大厅的帏幕后面走来走去,我了解你是忠实的在为我们费神,不过,如果有需要,我们会按铃的。”班斯说。 “是,好的。” 史布鲁特说完就要离开了,但,班斯又把他拉住说: “既然你已经来了,我想顺便问你两三件事。” “好的!” “首先我要你好好想一想,昨天晚上你关门时,有没有感觉到任何与平常不一样的地方?” “什么都没有!”管家立刻回答:“如果有什么特别的事,今天早上我就会告诉警方了。” “那么,你回到房间时,有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声音或感觉呢?例如门轻轻关上的声音。” “我什么都没注意到,整座房子都静悄悄的。” “那你实际上真正睡着的时间是几点钟呢?” “我不能说的十分正确,我想大概是在过了11点20分的时候,不过,那也只是我想像的而已。” “当希贝拉叫醒你,告诉你说杰斯达房间有枪声的时候,你应该吓了一跳吧!” “是的!”史布鲁特承认道,“虽然,那时我极力想抑制心里的不安,不过,我还是有一点慌张。” “我想,你表面上应该是装着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吧!”班斯冷冷地说,“不过,我想问你的是,在上一次的命案发生之后,你有没有发现到这个家里又会发生同样的事的征兆呢?” “我这样说也许很失礼,不过,你话中的意思,我并不了解。”他淡淡地回答。“如果我能察觉杰斯达先生会发生这种事的话,我应该会提醒他,因为那是我的义务。” “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呀!史布鲁特。”班斯以严厉的语气说,“我问你的是,你有没有感觉到在上一次命案发生之后,可能还会发生第二次命案。” “惨剧这种事,很少只有发生一次就结束的。我这样告诉你,也许不大好,不过,下一次又会发生什么事,这是任何人都不会知道的。我想,对于人的命运,我不想多加猜测,只要自己有一种心理准备就好了。” “你去吧!史布鲁特,——你出去吧!”班斯说,“如果我需要那种无法捉摸的美丽词句的话,我会去读汤玛土-亚奎那斯的书。” “是,好的!”他像木头人似的,鞠了一个躬,就出去了。 当他的脚步声逐渐消失的时候,度亚玛斯医生很愉快的走进来,他说: “子弹在这里,组长。” 他把暗淡的铅色的小小圆铜,丢到客厅的桌子上,说: “只是运气好罢了,我摸了皮肤,就知道这颗子弹是从第五肋骨的空隙处进去,斜穿过心脏,而卡在t形肌的腋窝后面,所以,我用小刀就把它挖出来了。” “这种多余的话,我无所谓,”西斯的脸上有了笑容说,“只要有子弹就好了。” 西斯把那颗子弹放在手掌上,眯着眼,紧闭嘴唇,小心翼翼地从西装口袋拿出另外二颗子弹,将它们摆在一起。他慢慢的点头,然后,把它们递给马卡姆说: “这是在格林家命案所发现的三颗子弹,它们都是三二口径的——这一点毫无疑问,他们三个人都是被同一支手枪射击的。” 10、门关上了 11月12日星期五上午9点30分 当我们正在谈话的时候,史布鲁特走过大厅,打开前门,让丰-布隆医生进来。 “早安!史布鲁特,有没有发生什么事呢?” 我们听见医生愉快的声音问道。 “没有!只是地区检察官和警方的人都在。”他毫无感情的回答。“我替你脱外套吧!”他接着又说。 丰-布隆医生把头往客厅一探,看见我们,就立刻停下来向我们打招呼。同时,他也发现了在第一次命案发生时,他曾遇见的度亚玛斯医生,于是,他说: “早安。”说着,就走了进来,“上一次命案发生的晚上,由于亚达受伤的事,你帮了我不少忙,我还没向你道谢呢,在这里,我再度向你道谢。” “不必客气!”皮亚玛斯医生回答,又问他说:“病人怎么样?” “伤口已经长肉了,没有化脓,我正想去看一下。”他好像要问什么似的回头看了一眼检察官,然后又说:“没关系吗?” “当然没关系!”马卡姆回答,然后,立刻站起来说:“我们也陪你一起去吧!我有一点事想问亚达小姐,所以,如果你在场会比较方便。” 丰-布隆医生毫无异议的同意了。 “那么,我告辞了,我还有事。”度亚玛斯如此说道,但他却不急着出去,而慢慢地与我们一一握手。然后,才从前门走出去。 “我看你最好去问清楚,是不是有人已经把杰斯达被杀的事告诉她了。” 当我们走上楼梯时,班斯这样提醒医生。 “如果还没有人通知她的话,我想,医生,通知她的应该是你呀!”班斯又接着说。 一定是史布鲁特夫通知说丰-布隆医生来了,所以,护士就站在大厅迎接我们,并且,告诉我们,亚达还不知道杰斯达已经被杀了。 当我们走进去时,亚达已经从床上坐起,杂志放在腿上。虽然脸色还不够红润,但,从她闪闪发亮的眸子看来,她的身体好多了。由于我们突然出现,使她吓了一跳。不过,看到丰-布隆医生也在,她就安心。 “今天觉得如何?亚达。”医生用职业性的口吻问道:“你还记得这几位吧?” 亚达略微不安的微笑着向我们打招呼。 “我记得……关于朱丽亚的事——有没有找到什么线索?” “好像还没有。”丰-布隆医生坐到床边握着她的手说,“不过,又发生了一件必须让你知道的事。” 医生说话时尽量以同情的口吻,说:“昨天晚上杰斯达发生意外——” “意外!——哇!” 亚达眼睛睁得大大的,身体开始战栗。她声音发抖,断断续续的说: “那么——我,我知道了……杰斯达已经死了。” 丰-布隆医生移开他的视线,清清喉咙说: “是的,亚达,你必须振作一点。总之——这个——你不要太难过,你也许知道——” 亚达的脸上满布着恐惧的神色,口中喃喃自语道: “他被枪杀了,和朱丽亚一样。” 她眼睛直直地注视着半空,好像被一种只有她才能看见的恐怖东西攫获似的。 丰-布隆医生默然不语。班斯走到床边,温和的对亚达说: “我对你说谎也没用,事情的确像你所说的一样。” “那么,雷格斯怎么样了?还有希贝拉呢?” “他们没事,不过,你为什么会认为令兄是遭到你和朱丽亚同样的事呢?” 亚达慢慢的把视线移到班斯的脸上。 “我不知道!——我只是有那种感觉而已。我从小,就觉得这个家一定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而有一天晚上,我突然感觉到那个时刻来临了,喔!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不过,那件我一直暗暗等待的可怕事情,终于发生了。” 班斯表示了解的讨好点点头,说: “由于这是一个古老而又不健康的家庭,所以,容易使人产生很多可怕的幻想,事实上,这里并没有任何超自然的虚幻东西。你的预感和二次命案的发生,这两件事只是一个偶然的巧合罢了。我想你大概已经知道警方的说法了,他们认为那是闯进门的歹徒所干的。” 亚达沉默着没有回答,马卡姆温和的微笑着向前走了一步,慰问她说; “所以,从现在起,我会经常派两个人留在这里监视,今后,除了必要的人员之外,任何人都不能走进这里。” “懂了吧!亚达。”丰-布隆医生插嘴道,“现在你什么都不必担心,最重要的是,你要赶快恢复健康。” 亚达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马卡姆的脸。 “你怎么知道呢?”她紧张而不安的问:“那么,歹徒是不是从外面进来的呢?” “两次事件,歹徒都在前面的通路上留下了脚印。” “脚印?——是真的吗?” “是的!毫无疑问。” “脚印非常清楚,那是由走进这里向你开枪的人留下来的——喂,组长,”——马卡姆挥手叫西斯过来——“你拿那张纸制的模型脚印来给亚达小姐看看吧!” 西斯从口袋中拿出一个小牛皮纸信封,抽出那个史尼特金做的模型脚印,递给亚达。亚达把它放在手上仔细的看过之后,似乎稍微放心了一点,轻轻地发出了叹息声。 “正如你所看到的,”班斯微笑道,“那并不是一双可爱的脚。” 亚达将模型脚印交还组长,她的恐惧已消失了,眼睛里也不再浮现梦魇般的神色。 “不过,亚达小姐,”班斯说话的语气突然严肃起来,“我有两三件事必须请教你。据护士说,昨天晚上你9点钟就睡了,是不是这样呢?” “我是假装睡着的,因为,我想克雷文小姐已经很累了。由于母亲一直不断的埋怨着,所以,我真正睡着时,已是几小时以后的事了。” “那么,令兄房里的枪声,你大概没听到吧?” “是的,那时我一定已睡着了。” “在这之前,你什么都没听见吗?” “是的!那时家里所有的人都上床了,等史布鲁特关上了门,就什么都没听见了。” “史布鲁特回房间之后,你是不是过了很久才睡?” 亚达皱着眉头稍微沉思了一下。 “大约1小时左右,不过,我也不能十分确定。” “应该不会超过1小时太多,因为,杰斯达被枪杀的时间是11点30分——但你却没听到任何声音——大厅那边有没有什么声音?” “没有,为什么?”她的脸上又出现了恐怖的神色,“为什么问这种事?” “因为雷格斯说他在过了11点钟的时候,听到有人走路的脚步声及门轻轻关上的声音。”班斯如此说明。 亚达的视线看着地上,拿着杂志的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握得紧紧的。 “门关上的声音?……”她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反复着这句话,“是雷格斯听到的吗?” 然后,她突然张大嘴巴,眼睛直直的瞪着前方。她那个模样,好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只一会儿,她又端着气,全身战栗的说: “我想起来了,我也听见了门关上的声音……” “是哪一个门?”班斯抑制着内心的兴奋问道,“你能不能正确的说出那个声音是从那一扇门传来的呢?” 亚达摇摇头。 “不!——那是一种极轻微的声音,我到现在才想起这件事,就是因为它的声音实在太轻了,几乎很难听得清楚——不过,我却能听清楚它——喔!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大概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吧!”班斯用若无其事的话气说,想安抚亚达再度呈现的恐惧心理,“一定是风!” 不过,在我们继续问了她两三个问题之后,欲离开房间时,我看到她脸上仍留着一份很深的不安之情。 班斯回到客厅,异于平常的沉思着。 “她究竟是知道什么?又在怀疑什么呢?若能知道就好了。”他喃喃自语道。 “她只是曾经历过一次可怕的经验,如此而已。”马卡姆说,“她太恐惧了,所以,不论看到什么或听到什么,她都怕得不得了,只是这样。事实上,她什么也不知道,若她知道什么的话,她一定会马上告诉我们的。” “如果真是这样就好。” 接下来的1小时,是用来询问两个女佣人和厨娘。 马卡姆不仅询问与这二次命案有关的事情,连格林家的一般情况也不厌其烦的一一细问,因此,许多格林家过去的陈年事迹都被挖掘出来。所以,当询问结束之后,我们对格林家的情况有了更多的认识。不过,与两次命案有关的事情,却一件也没找到。 格林宅第从以前直到现在,到处都弥漫着一股含有憎恶、感情恶劣及敌意的可怕气氛,所以,佣人们所说的事也绝不会令人愉快的——那是——片断而不着边际的。而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方也是一样的——每天不断的争吵、埋怨、背后中伤、不愉快的沉默、嫉妒、威胁等。 有关这些不正常的情况,大都是由年纪较大的女佣人黑咪说出来的。她已没有像上一次见面时那种神灵附体的样子,不过,她仍然在说每一句话的当中,引用着圣经中的句子。并且,坚持这两次命案的发生,是上帝要毁灭这个罪孽深重的家庭。 她这个宿命观念,虽然因为偏见,而说得有点过分,不过,对于过去十年来发生在她生活周遭的事情,她的描述十分生动而传神,实在令人叹为观止。她这种是全能的上帝处罚污秽不堪的格林家的说法,听起来一点都不着边际。 她说,在上帝尚未完成这个根据正义而做的毁灭性工作之前,她要成为“耶和华的见证人”,而继续努力。 马卡姆确定黑咪有意继续留在这里扯下去,所以,等她一说完这话,就叫她走了。 另一个较年轻的佣人芭顿,则直接的说,她对格林家是永远放弃了。由于她实在害怕极了,所以,她与希贝拉和史布鲁特商量之后,他们就对她说,她可以拿了工钱,把行李收拾好,立刻离开,于是,她很快便走了。她留下来的话中,大部分都能印证出黑咪所说过的话,不过,她并不以为二次命案的发生是愤怒的神所做的,这一点则实际多了。 “这个家庭,正在进行着某些可怕的事情。”她似乎暂时忘记她那个习惯性的故作妩媚的姿态,认真的说:“格林家人都是一些奇怪的人,连佣人也是——史布鲁特专门读外文书。黑咪则老是说些关于天堂啊!地狱啊!这类无聊至极的事。而厨娘则好像被催眠了似的,嘴巴不断的喃喃自语着,每天都到处徘徊,问她话,她也不回答——而且,他们家的人——” 芭顿转动着眼珠,又说: “格林夫人是个像鬼一般的老太婆,一点人情味都没有,她常常用那种好像要把人掐死似的眼光看人,如果我是亚达小姐的话,可能早就发疯了。不过,亚达小姐也不比其他人好多少,她表面上虽然十分亲切、和善。但我曾看见她在房里跺着脚,脸上露出狰狞的表情。有一次,她还对我说了许多令人掩耳的话。至于希贝拉小姐,她平时是个冷冰冰的人,——不过,一旦发怒,那就不同了。她是那种在杀了人之后,也能高声大笑的人。她和杰斯达先生之间似乎有什么秘密,自从朱丽亚小姐和亚达小姐被开枪射击的事件发生之后,他们两个人总是在没人看见的时候,小声的不知道在谈些什么?还有丰-布隆医生,他为什么常常跑到这里,这一点实在深不可测。而且,希贝拉小姐身体很健康,也没有生病,但他却进去她的房间看她,把门锁起来!很久都不出来。另外,雷格斯先生也是一个怪人,每一次他走过我身边时,我都会觉得身体很痒。”——芭顿摇着身体表演给大家看——“朱丽亚小姐虽然没有其他人那么怪,不过,她似乎憎恶所有的人,并且,非常吝啬。” 芭顿将她认为曾被伤害的许多不着边际的事,不论大小,都一古脑地说出来。马卡姆并没有制止她的意思,而随她尽情的说。本来是想从她这些夸大其辞的长篇大论中,取得一点有价值的参考资料,结果却只得到一些格林家的丑闻罢了。 至于厨娘,更是问不出什么事,她似乎是天生的沉默寡言,而且,只要一提到命案,她就紧闭着嘴巴。她那种倔强的表情,好像是对于如此被询问感到非常愤怒,而极力的抑制着。 马卡姆耐心的询问她,努力地设法想使她开口。我在一旁看到这种情形,就明白她的保持沉默,是故意防守势,拒绝合作。班斯也注意到她这种态度,所以,他利用谈话停顿时,把椅子搬过去,面对着她,说: “曼海姆太太,上一次我们来这里时,你曾说过,你是由于托拜亚斯-格林先生认识你的丈夫这层关系,才被雇用的,是这样吗?” “这样有什么不可以吗?”她倔强的反问,“我是个贫穷的人,而且,当时我也没有其他的朋友。” “哦!是朋友啊!”班斯说,“你既然与托拜亚斯先生曾作过一段时期的朋友,那么,你一定也知道一些与目前这个事件有关联的往事吧!这几天所发生的两件命案,有可能与多年前曾发生的事情有关系。关于这一点,我们自然毫无所知,所以,如果你能帮忙,那就太好了。” 当班斯谈话时,厨娘端端正正的坐在那里,两手紧握着放在腿上,嘴巴也紧紧的闭着。 “我什么都不知道……” 这是她唯一的回答。 “托拜亚斯先生曾说过,只要你愿意在格林家待多久,就让你待多久,这件事实在令人惊讶,你是不是可以解释一下呢?” 厨娘一本正经的以挑战性的口吻回答: “托拜亚斯先生是一位仁慈、度量又大的好人,虽然有很多人批评他,说他是个没有人情味的人,不过,对我及我的家人而言,他还是最好的。” “托拜亚斯先生与你的丈夫曼海姆先生,是什么程度的朋友关系呢?” 这时,谈话突然停顿了下来,厨娘的眼睛朦胧地看着空中。 “我的丈夫遭遇困难时,他曾经帮过一次忙。” “为什么?” 谈话再度停顿下来,然后,她皱着眉头不安的说: “他们过去是在一起工作,——在另外一个国家。”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我记不得了,因为,那是在我结婚之前的事。” “你第一次遇见托拜亚斯先生是在那里?” “在我新奥尔良的家,那次他是为了工作的原因,才到我家的。” “所以,你们就认识了,是不是?” 厨娘紧闭着嘴,沉默不语。班斯继续追问道: “刚才,你曾说过‘我及我的家人’这句话,——曼海姆太太,你有没有孩子?” 说到这里,厨娘的表情完全变了,眼里散发出愤怒的光芒。 “没有!”她几乎尖叫的喊出来。 班斯吸了一口烟,说: “那么,你在被托拜亚斯先生雇用之前,一直在住在新奥尔良,是不是?” “是的!” “你的丈夫也是在那里去世的吗?” “是的!” “那应该是13年前的事了吧!——自你第一次看见托拜亚斯先生到你先生去世,隔了几年了呢?” “大约一年。” “那也就是说,你们在14年前就已经认识了。” 厨娘拉长的脸浮现出恐怖、不安的神色。班斯接着又问:“所以,你千里迢迢的到纽约找托拜亚斯先生,请他帮忙,是不是?” 他沉思了一会儿,又说: “你怎么会那么自信,知道托拜亚斯先生一定会雇用你呢?” “因为,托拜亚斯先生是个大好人。”厨娘用这句话来回答班斯一连串的问题。 “你之所以那么坚信他是个宽大又可以依靠的人,是不是由于托拜亚斯先生过去曾经在其他方面照顾过你的关系?——咦!怎么样?” “不!不论是在这里或新奥尔良都没有这种事。” 说完,她又紧紧的闭上嘴巴。班斯于是改变话题说。“我没有什么看法……” 她支支吾吾的回答。从她那不安的声音中,听得出她是在说谎。 “我想,你应该会有一点意见的,曼海姆太太,因为,你在格林家已经很多年了。” 班斯以锐利的眼神看着厨娘说,他的视线一直没离开厨娘的脸。 “你认为准可能会有理由去杀害他们呢?” 一听到这句话,她的自制心似乎完全崩溃了。 “dulieberherrjesus!(我至爱的耶酥基督呀!)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她痛苦的喊叫出来。 “朱丽亚小姐和杰斯达先生的遇害——gewiss(的确)能令人了解,因为,他们憎恶一切,没有一点人情味,从来不会去爱别人。可是,可爱的亚达——dersusseengel(善良的天使),他们为什么要害她呢?” 厨娘的脸上出现一种可怕的表情,过了一会儿,才慢慢的恢复她那副倔强而固执的样子。 “真的,那到底是为什么?” 班斯同情的附合道。谈话暂时中断了,于是,他站起来走到窗口。 “你可以回去了,曼海姆太太。”班斯头也不回的说,“我会尽全力保护亚达的安全,不让她再发生任何意外。” 厨娘慢慢的站起来,不安的看了一下班斯,就立刻离开了。 当她的脚步声消失时,马卡姆马上生气的对班斯说: “你挖那些陈年旧事有什么用呢?我们是在调查最近几天内发生的事,你却在追究13年前托拜亚斯为何雇用厨娘的原因,浪费了我们的宝贵时间。” “世界上有所谓的因果关系,”班斯心平气和地说,“而在前因与后果之间,常存有一段很长的时间。” “这我知道,但那德国女人和命案有什么关系?” “也许没关系。”班斯眼睛看着地板,在房间踱来踱去。“可是,马卡姆,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好像任何事都与此案有关系,又好像没有任何关系,所以,我们应该抱着事事存疑的态度,才能在这千头万绪中,找到一条真正的线索。看起来,格林宅第好似笼罩在一种模糊的意识中,似乎有好几百个影子的手,指着凶手,而每当我们想看清楚时,它就马上消失不见了,就好像是鬼魅一般。因此,正如我刚才所说,任何人或任何东西都没有关系,也正因这个原因,所以,它们也都有关系。” “班斯,我看你的脑筋是有点问题了。”马卡姆一副莫可奈何的样子,轻斥着班斯。“你的想法,甚至要比女巫们不着边际的废话还要离谱,即使托拜亚斯-格林从前真的和曼海姆太太的丈夫作过生意,那又怎么样呢?当然,我们如果相信在25年或30年以前的传言的话,那么,托拜亚斯先生过去好像真的做了不少令人怀疑的生意,因为,他始终谜样地从地球的一端移到另一端,作着不为人知的工作,然后,带了很多钱回到美国。而且,大家都知道,他曾在德国停留了一段很长的时间。所以你如果想从过去的事情当中,找出可以解释这两件命案的理由,那可以说多得不得了。” “马卡姆,你不要以为我这种作法,只是一时心血来潮而已。”班斯站在托拜亚斯-格林先生挂在墙上的肖像画前面注视着,一边停下来回答:“我并没有要调查格林家历史的意思……托拜亚斯先生的脸孔还不错。” 班斯推了一下眼镜,仔细地看着墙壁上的肖像画,继续批评道: “他真是个有趣的人,他有饱满的额头,一看就知道必定是个饱学之土。挺直的鼻子,——对!他一定常常作冒险性的长征。嘴巴看起来很残忍的样子——真是可怕,我真想拿掉他下巴上的胡子,看看他下巴的真面目,我想,他的下巴一定有着圆圆的深凹下去的刻痕——就像杰斯达的一样。” 马卡姆嘲讽地说; “你的见解很卓越,不过,今晚我对面相学毫无兴趣——嘿!班斯,你是不是认为托拜亚斯先生可能在那段模糊的过去中,曾对曼海姆先生作了什么坏事,他现在复活了,而企图在托拜亚斯先生的子孙的身上报复,是吗?你是不是如此戏剧化的来想这件事呢?看你刚才询问曼海姆太太的情形,我似乎只能这么想。不过,你可别忽略了一个事实,那就是曼海姆先生已死的事实。” “是啊!可惜我没去参加葬礼。” 班斯懒洋洋地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你不要瞎说,好不好?你的脑子里究竟都在想些什么啊!”马卡姆说。 “哈!你这句话说得太好了,正好完全说明了我目前的精神状态,事实上,我的脑筋真可说是一个很好的筛子呢?!” 西斯一直默默的在旁边,无意参加他们的讨论。现在,他开口道: “依我的看法,我们办这件案子时,不能走曼海姆这条线,因为,这个案件不但是发生在现在,而且,凶手仍然在这附近。” 班斯附合道: “组长,你说的不错,但事实上——使我惊讶的是,本案的所有的线索,就几何图形来说,不论是点、弧、切线、抛物线、正弦、半径、双曲线,……似乎都绝望的沉到水面下了。” 11、令人难堪的见面 11月12日星期五上午11点 马卡姆显得很不耐烦的看一下表。 “要来不及了。”他埋怨道,“12点钟时,我有一个非常重要的约会。现在,我们先去询问雷格斯,以后的事,就暂交给你了,组长。这里似乎已没什么事要做了,不过,你仍是按规定把例行上的事做完吧!” 西斯默默的站了起来,然后面对马卡姆回答: “是的,我现在只要把这家人一一的调查清楚,然后找出手枪。只要手枪能找出来,那么,以后就只剩一条路了。” “看你如此兴致勃勃,我实在不想泼你冷水,组长。”班斯懒洋洋地说:“不过,你是否听见有什么声音在你耳边轻轻说,你将会与你企盼找到的武器大玩捉迷藏。” 西斯表情沮丧,很明显的,他的想法和班斯一样。 “这真是一件棘手的案件,一点头绪也没有,真是毫无办法呀!” 西斯走到客厅门口,用力拉了一下叫人铃。史布鲁特立刻出现了,西斯几乎咆哮似的吩咐他马上叫雷格斯来。然后一直站在那里,瞪着退下去的管家。他那个模样,似乎很想找借口用更严厉、粗鲁的行使命令来发泄他内心的怒气。 雷格斯嘴上叼了一支吸了一半的香烟很神经质的走进来,他两眼深陷,神情憔悴,像生物硷中毒患者一般的手指摩挲着宽大上衣的衣角。他以一种痛恨而又恐惧的眼神看着我们,然后,在马卡拇指给他的位置上坐下来,挑战似的用尖锐的声音问道: “杀了朱丽亚和杰斯达的凶手还没有抓到吗?” “是的!”马卡姆承认。“不过,我们已在你家四周作了万全的措施,以免再发生不幸的事。” “你所说的万全措施,是怎么一回事?” “我在你家前后四周都加派人员监视——” 一阵大笑的声音打断了马卡姆的话。 “那大概会很有用吧!那个凶手有我家钥匙的啊!他如果想进来,随时都可以,谁也阻止不了啊!” “你想的太悲观了。”马卡姆温和地说,“这件事我们暂且不谈,总之,我们希望早点把凶手抓到,所以,才赶来这里——我们认为你也许可以帮助我们。” “我会知道什么!” 雷格斯粗鲁的喊出来,然后重重的吸了两三口烟,连烟灰掉到衣服上面了,他也不管。 “昨天晚上发生命案时,你在睡觉吗?” 马卡姆说完这句话,不等雷格斯回答,又继续问: “不过,据西斯组长说,你在11点左右时还没睡,曾听到大厅中有声音,究竟是什么声音?希望你能详细的告诉我。” “什么也没有!”雷格斯简单的说:“我在10点3o分的时候,就上床了,但由于精神太亢奋,所以,睡不着觉,只好躺在床上发呆。后来,月亮出来了,月光照进了屋子,所以,我就起来把窗帘放下。大约过了10分钟,我听到从大厅那边传来东西摩擦的声音,接着,又有轻轻关上门的声音……” “请等一下,雷格斯先生,”班斯插嘴道,“请你把那种声音再详细加以说明,好吗?究竟是一种怎样的声音呢?” “我并没有注意!”雷格斯不耐的回答。 “那种声音可能是任何东西的声音。不过,听起来好像是把一包东西放在地板上,也像是在地板上拖什么东西似的,也说不定是史布鲁特穿着拖鞋走路的声音,但那声音似乎不像平常听惯了的老管家的脚步声——所以,我听到那种声音时,并没有把它和史布鲁特的脚步声联想在一起。” “然后呢?” “然后!哦!大约经过了10分钟或15分钟,我躺在床上仍未睡着。由于一直无法入睡,而且,我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似的,所以,我就起来开灯看一下时间,又抽了半支烟。” “那是11点25分的事吗?” “是的,过了两三分钟以后,我就关灯了,然后,很快的睡着了。” 谈话暂时停止下来,这时,西斯突然挺直身体,很凶的对雷格斯说: “雷格斯,关于那支手枪的事,你是知道一些什么的吧?” 一听到西斯这句话,雷格斯吓了一跳,张大了嘴巴,香烟也掉到地板上。他瘦瘦的下巴抽动着,狠狠的瞪了组长一眼,然后用粗暴的声音威胁似的说: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全身都因愤怒而发抖。 “我是说你知不知道令兄的手枪下落如何?”西斯毫不畏惧的继续追究道。 雷格斯的嘴巴,由于过度的愤怒,不安的痉挛着。他好像要说什么似的,却又说不出来。 “你把它藏到那里去了?” 西斯的质问声又再度响起。 “把手枪?——藏起来?——”雷格斯似乎好不容易才说出话来,他愤怒地说: “你——真是一个大笨蛋,既然你认为我拿了手枪,那你尽管到我房里搜查好了,真岂有此理。” 雷格斯目露凶光,上唇扭曲,牙齿都露出来,显得非常愤怒。不过,他在愤怒的情绪当中,也夹杂了一丝恐惧。 当西斯欠身向前还想说些什么时,班斯很快的站起来,把手放在他肩膀上,作了个阻止的姿势,却已经来不及了。不过,他明白西斯现在所说的话,将会使雷格斯产生激烈的反应。 “你这个令人吃惊的蠢蛋,我还能对你说些什么,哼!算了吧!我才不管呢。” 雷格斯愤怒的咆哮着,手指颤抖的指着西斯,诅咒和恶毒的话从他扭曲的双唇中狂流似的倾泄而出。由于疯狂的愤怒,使他抛开了一切礼节,他的面目此时看来真是可怕极了。 班斯警戒的小心注视雷格斯的举动,马卡姆则本能的把椅子推到后面。西斯对于雷格斯这种剧烈而几近疯狂的举动,好似觉得很意外。 这时候着不是丰-布隆医生正好很快的走进来,把手放在雷格斯的肩膀上阻止他,还真不知将会发生什么事呢。 “雷格斯,”丰-布隆医生温和而不失威严的说,“你要镇定一点,否则,亚达会担心的。” 雷格斯虽然立刻停止了咆哮,但仍控制不住那种狂暴的态度。他粗鲁的甩开丰-布隆医生的手,转过来面对着他。 “你插什么嘴!”雷格斯喊道。“你实在太爱管闲事了,又没人请你来,你却老是参与我们家的家务事,你说是因为家母中风的缘故,其实那不过是你的藉口而已。说她的中风绝不可能治好的是你啊!但你却常常送药来,然后再送一大叠帐单来。” 雷格斯狡猾的看了他一眼,接着又说: “你骗不了我的,我知道你为什么要来,因为希贝拉在这里,对不对?” 雷格斯狡滑的笑了笑,嘲讽似的说: “对你来说,她可是一个很好的猎物哦!——对吧!有很多钱——” 雷格斯突然停顿下来,他的眼睛仍看着丰-布隆医生,但身体则向后退,并且开始不断的抽搐。他举起颤抖的手,指着医生,声音尖锐的喊道: “你不仅想要希贝拉的钱,你还要我们所有人的钱,所以,你想让希贝拉继承所有的财产——真是岂有此理,你拿了杰斯达的手枪,并且拥有我家大门的钥匙——要另外配一把钥匙,那是很简单的,你就是这样进来的——” 丰-布隆医生悲伤的摇摇头,脸上浮现了一抹苦笑,似乎抑制着很大的愤怒,那实在是一种很尴尬的气氛。 “好了,雷格斯,现在你想说的都已经说完了吧——” 最后,还是丰-布隆出来打圆场。 “我吗?” 雷格斯又大声喊叫起来。 “你本来就知道杰斯达有那支手枪,因为杰斯达在买那支手枪的那年夏天,是你和他一起去露营的。在朱丽亚被杀之后,杰斯达曾提起过这件事。” 雷格斯的眼睛狠狠的瞪着丰-布隆医生,两颗眼珠好像要跳出来似的。他的身体不断的发抖,手指又在玩弄着衣角。 丰-布隆医生很快的走到雷格斯面前,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猛力的摇晃着他,命令似的说: “好了,雷格斯,若你再继续这样的话,那我就非得把你关进医院不可了。” 丰-布隆医生说这句话的语气非常粗鲁,连我都被吓了一跳,不过,他这种威胁式的态度,似乎对雷格斯非常有效。 雷格斯立刻瘫软了下来,乖乖的随着丰-布隆医生离开了。 “这个雷格斯说的话,倒是个有趣的参考,”班斯说:“与这种人交往,大概是很难受的。不过,组长,你刚才也不必那样刺激他呀!” 西斯不高兴的回答: “没有人可以说他什么事都不知道吧!不管你怎么说,我还是要彻底调查他的房间。” “依我看,如果雷格斯想把全家人都杀掉,他似乎还没那个胆量,当然,我不排斥某种可能突然发生的状况,使他因愤怒而杀人。不过,即使他杀了人,也不一定是用手枪作武器,任何一种形式都有可能。至于,他会预先设计好计谋,然后等待杀人的时机,那我就不相信了。” “那家伙一定是知道什么的。”西斯皱着眉头说,他似乎仍坚持他的看法。 “那也是自然的呀!也许他心里正想着自己可能是凶手的下一个目标。” “如果真的有一个用枪的歹徒的话,那么,他没有去要雷格斯的命,那就太差劲了。” 很显然的,组长仍耿耿于怀刚才雷格斯对他讲的那一番恶言恶语。 这时,丰-布隆医生看起来一副头痛的表情,回到客厅。他说: “我已经让雷格斯镇定下来了,大概可以睡上两三个小时。我想,他醒来之后,应该会感到后悔才对。他很少像今天这么冲动——因为,他的神经非常脆弱——他有脑神经衰弱的毛病,所以,动不动就会过于激动而无法控制,不过,并没有任何危险。” “我想,一定是你们当中有人说了刺激他的话。” 西斯显得很难为情的样子。说: “我只是问他,他把手枪藏到那里去了。” “啊!”丰-布隆医生似乎感到非常不解,他用责备的眼神看着组长。 “既然已经发生了,也没办法,不过,下次你和雷格斯讲话,必须要格外小心才行。你问他手枪的事,究竟有什么目的呢?我实在不懂!你总不会怀疑他与这二次的命案有什么关联吧!” “那么是谁开的枪呢?你说!”西斯毫不客气的项嘴道。 “如果你知道的话,那我就告诉你,我没有怀疑任何人。” “遗憾的是,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能保证这件事绝对与雷格斯没有任何关系,因为,以他的病情来说,他根本无法去做那样的事情。” “如果是手法高明的凶手,即使我们已经抓住了他的尾巴,大多数的人都是会这样替自己的行为辩护的。”西斯不客气的顶嘴道。 “看起来,我似乎无法与你讨论这件事了。” 丰-布隆医生表示遗憾的叹息道,然后亲切的看着马卡姆说: “刚才,我听了雷格斯那一大堆找碴似的话,还觉得很困惑,不过,现在听了这位官员的话,我已经明白了,原来雷格斯是因为被怀疑藏了杰斯达的手枪,才那么歇斯底里的。他刚才那种作法,完全是一种本能的自卫行动,他想把责任推给别人,好让自己解除被怀疑的危机。当然,我想你们应该明白,雷格斯故意那样说,是想让大家把注意力转到身上,那他就会安全了。这实在是一件不幸的事。因为,事实上,他和我是非常要好的朋友。他实在是个可怜的人啊!” “这件事我们暂且不谈,丰-布隆医生。”班斯懒洋洋地说,“不过,听说杰斯达先生去年夏天购买那支三二口径的手枪时,你正与他在一起露营,这件事是真的吗?还是雷格斯因为自卫的本能而虚构的呢?” 丰-布隆医生的脸上浮现着一种老练的微笑,头微微的倾向一边,似乎在想什么事。 “也许是那样子的吧1”医生肯定的回答。 “我曾经有一次和杰斯达一起去亚第罗达克斯露营,——对!就是那一次——不过,我也不能十分肯定,因为,毕竟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他喃喃自语似的说。 “我记得杰斯达先生曾经说过,那是15年前的事,是啊!听起来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eheufugaces,postumepostumbunturauni(啊!波斯杜亚玛斯,波斯杜亚玛斯,岁月过得真快呀!伙拉秋斯——原注)实在令人沮丧啊!不过,医生,你在做那一趟特别的旅行过程当中,还记不记得杰斯达是否拥有那支手枪呢?” 班斯若无其事的问道。 “听你这一说,我倒想起来了,我觉得他好像有,不过,我也无法十分肯定。” 丰-布隆医生微偏头头,一面思考一面回答着班斯的问题。 班斯进一步又追问道: “你能不能再想清楚一点,杰斯达当时的确带了那支三二口径的手枪吗?他有没有拿那支手枪给你看?或者,你有没有看过他拿手枪练习射击,还是……” 班斯稍微停顿了一下,才又继续说: “例如,用手枪射击空罐子,或把树当靶子,练习枪法……等。” 丰-布隆医生好像想到了什么似的点点头。 “是有那么一回事没错。” “或许你自己也是反复无常地练习着。” “的确是一直练习着。”丰-布隆医生就像是个回忆起小时候恶作剧情形似的出神地说着。“就是这样没错。” 班斯兴趣索然地沉默着。医生踌躇一下,站了起来。 “我得走了。”丰-布隆医生有礼地对他们行个礼走向门边。“啊,对了,你们要走之前,格林太太说她还想再见你们一面。她是有些失礼,但我认为你们还是顺着她好。再怎么样,她因为行动不便,又是个寡妇,所以脾气稍微暴躁,嘴巴也不饶人。” “说起来格林太太,医生。”开口说话的是班斯。“我想请教你,她这种不自由情形,究竟是何种性质?” “要说性质,那是一种巴内亚症状,也就是下半身麻痹,再加上脊髓神经硬化,时常会有剧烈的疼痛。但并不是四肢都痉挛。她在十年前突然发生这种病症,事先没有什么预兆,也有可能是交叉脊髓炎所引起的结果。能做的只是尽量保持心情愉快,使心脏正常的活动,其他也没有什么方法。每天服用三次的番柯硷,使血路畅通。” “是不是歇斯底里呢?” “绝不是歇斯底里。”医生的眼睛因吃惊而张大。“啊!我知道了。完全没有复原的迹象,局部的也是。反正器官也麻痹了。” “那就是萎缩症状喽?” “是的,现在筋肉已经渐渐地出现萎缩症状。”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班斯半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 “别客气,我很乐意帮助你们。只要我帮得上的,尽管来找我。”他再行个礼便走出去了。 马卡姆站起来伸伸腿。 “走吧,我们去谒见她。”使用戏谑的语气是他在振奋精神时的一种手段。 格林夫人非常客气地欢迎我们进去。 “真高兴你们肯来听我这个可怜,没用又残废的老太婆说话。”她像是诉苦似的浮起一抹微笑。“我已经被忽视惯了,家里的人都不管我老太婆的感觉。” 护土就站在床头她的身边,将她肩膀下的枕头放好。 “这样会舒服一点。”护士说着。 格林夫人做出叫她不要说话的手势。 “我需要你老是告诉我舒不舒服吗?护士小姐,你为什么不让我清静一下呢?你老是多管闲事,这个不行,那个也不行。现在没你的事了,你到亚达那里坐着。” 护士似乎吐了口大气似的默默地走出房间,关上门。格林夫人表现出好像无限感激的态度。 “没有人比亚达更了解我的情绪。马卡姆先生。我得等到她早点好起来再来照顾我,我才能安心。你可不要打抱不平啊。我也知道护士尽可能竭尽全力在照顾我——大家请坐下来说话——你们可想而知,我若能自由行动,和平常人没有两样,那该是多么令人高兴的事啊!你们谁也不能体会出身体不听使唤的痛苦。” 马卡姆并没有要弯下腰安慰她的意思,他等夫人的抱怨结束后,接着说道:“您真的是非常值得同情……听丰-布隆医生说你有事要告诉我们。” “是的。”她抬头看着他,好像看出了他内心所想的事似的说:“我很感谢你的好意。” 她接着把话打住,马卡姆点个头,没说什么,等着格林太太继续说下去。 “我希望你们停止调查这件事,为了我们格林家的名誉着想,也可怜我这年老又行动不便的老太婆,别使我担心害怕。” 她的声音中带着夸张的语调。 “你们何必要将我们都拖进烂泥巴中,而后搞得外界满城风雨?我希望你让我静一静,马卡姆先生,我所剩的日子也不多了。朱丽亚和杰斯达置我不管,让我一个人在这里过苦日子,所以有那种下场也是报应。我不容许我家中有警察踏进来。请你们为我这年老又残废的人想一想吧!” 她的脸上有激动的表情,声音尖锐。 “你们没有权利来到我家扰乱安宁,让我心烦。自从你们开始进来调查,我一刻也不能好好休息,背部也非常疼痛。”她故意夸张的喘口气,眼睛中再度发出愤恨的光芒。“我并不期望那些孩子会对我多好,那些无情无义的家伙,我想都不敢想。但你,马卡姆先生,一个外人,陌生的人,你为什么要来引起这一阵骚动,让我痛苦?你不觉得这很残忍吗?难道你是没血没泪的人吗?” “我很抱歉我们的进出打扰了你。”马卡姆以他稳重的声调回答说,“但我们所做的也是不得已。因为发生了犯罪行为时,我们必须使用各种手段,将犯人加以处罚,那是我们的责任,也是义务。” “处罚?”老太太以轻蔑的口气重复说着。“若说我现在所受到的是处罚,我也受够了,长时期躺在这里,做这些重复的事……” 格林太太对子女竟是如此残忍,深切的憎恶,把他们的死亡当作是种惩罚而满足的心态,实在令人起鸡皮疙瘩。天生充满同情心的马卡姆对于夫人的态度感到反感。 “夫人,对于你儿子和女儿受到杀害这件事,你感到很满意是吗?”他冷冷地说道。“找寻真凶是我们的责任,你得忍受一下。其他还有什么事情要交代吗?” 格林夫人沉默了一阵子。她脸上显示出扭曲的表情,她有满腔的激动,但什么事也不能做,瞪着马卡姆的眼神近乎狂暴。不久,她松弛了燃烧着复仇的眼神中的紧张,而做了个深呼吸。 “没有了,请你接受我的意见,我没有其他的要求。反正谁也不理会我这个无依无靠的老人,我活着只是人家的累赘,我伤心时谁会来安慰我,你们应该也看得出来……” 这种哀伤,唠叨的声音,还紧追在我们身后。 “如何?马卡姆。”班斯下了楼梯后在大厅中对我说,“皇太后所说的并非全然没有道理,或许可以稍微考虑考虑。不过你还是会继续调查的。究竟从何处下手好呢?在这个家中,没有一处充满正气,无从诉诸寻常的理性。我担心还有比犯罪本身更可怕的地方。” 马卡姆没有回答。他了解班斯的个性,碰到解决不了的问题时,他一定要追根究底搞清楚才肯罢休。 “总会找到线索的,班斯。”西斯说着,“足迹就是其一。还有那把遗失的枪支,我们一定得找到。裘伯正在二楼采指纹。佣人们的调查报告很快就会出来。很难预测出两三天内会有何突破。我打算在傍晚之前组成一个10人小组调查这件案子。” “组长可真热心。但我认为隐藏真相的这幢古宅的气氛,并不是表面上的蛛丝马迹。在这古老、凌乱的房屋中的某个阴暗的角落、门后,都有可能躲着偷窥着。恐怕在这里也有呢——在这大厅中。” 从班斯的语气中,似乎已有了腹案。马卡姆转向班斯用锐利的眼光看着他。 “我想也是这样,班斯。”他说道。“但是我们该如何突破这个瓶颈呢?” “事实上我也不知道。这好比要捉妖怪,但我至今尚未碰到那个幽灵呢。” “你说这些等于没说。”马卡姆迅速的穿上外套,边转头对西斯说:“组长,你就这样进行下去。别忘了随时和我联络。若有何进展,我们再协议下一步骤。” 然后,马卡姆、班斯和我朝向等着我们三人的车走去。 12、兜风 11月12日一11月25日搜查按钮约警察本部的惯例进行着。枪械专家卡尔-菲力主任严密的检验子弹,发现这三颗子弹都来自同一只枪。而那种枪现在已经停止制造,是属于旧的三二口径史密司-威盛型的枪支。但是这个发现只不过证明了遗失的杰斯达-格林的手枪被凶手所利用,对于这个案子的事实并没任何助益。 犯人使用工具的专家肯拉特-布雷那彻底的检查现场,以及查看那些找到的证据,也找不出有任何破坏门窗而进入的迹象。裘伯和他的助手贝拉密,都是纽约警署的指纹权威。他们采集了格林家上上下下所有的人甚至于丰-布隆医生的指纹比对在大厅以及开枪的房屋中所发现的指纹。在这穷极无聊的工作结束后,没有发现出任何一个可疑的指纹。所有的指纹,包括相片上的指纹都是正当的。 随后又拿来了杰斯达-格林的鞋套,交给杰莱姆主任和史尼特金所作的形状、尺寸相比较,仍然没有任何新发现。根据杰莱姆主任的报告,雪中的足迹,有可能是这个鞋套所留下的,但也可能是相同尺寸的其他鞋子所留下的,老实说他也不能确定。 在这幢格林古宅当中,除了杰斯达以及雷格斯之外,谁都没有使用鞋套。然而,雷格斯的7号显然比在杰斯达衣橱内所找到的小了3号。史布鲁特只穿8号的鞋子,而丰-布隆医生在冬天穿的是长统靴,下雨天则穿凉鞋。 调查那把失落的手枪,又花了数天的工夫。西斯把这项工作交给训练有素的同事去做,并且拿到了搜捕令以防有异议发生的情形。然而搜查并没有遭到什么阻碍,从房子的地下室到天花板都展开地毯式的搜查。就是格林太太的起居室也列为搜查对象。这位老太太最初表现出不同意,但后来直至工作要告一段落后,她也懒得再争辩。唯一没有接触到的是托拜-格林的书房。格林太太死也不肯交出钥匙,她不允许任何人进入她亡夫的书房,所以班斯的要求断然遭到拒绝,无论他如何的浪费唇舌也没用。除此之外这幢房子的其他角落,都已被组长的手下彻底的侦察过。但是无论他们如何努力不懈,仍然没有那把枪的下落。 解剖尸体检查所得的结果,和度亚玛斯医师原先所做的死亡证明没有什么出入。朱丽亚和杰斯达两人都在最近距离内子弹射入心脏内即刻死亡。两具尸体上都找不出搏斗的痕迹。 根据格林古宅邻近居民所说,在两次命案的夜晚那个时刻并没有看到任何陌生人或可疑人物在附近走动。住在对面53街的那格斯公寓二楼的鞋匠,在枪声响起的夜晚,他两次都坐在窗边抽着临睡前的烟斗,他发誓当时整条路上都没有半个人影。 然而在古宅中所派的警卫,可不是轻易便能打发掉的。在屋子里里外外的入口,不分昼夜,都有警卫严密的检查出入的人。就因为这种警卫太过于森严,使得一些流动的商人敬而远之,不仅很少接近,投递的东西也很难送达。对于佣人们的调查结果,虽然有些小地方须加以查寻,但绝对可以排除他们有涉案的可能性。年轻的女佣人,在目睹了第二次的悲剧后,吓得告假回家的芭顿住在加西城,是善良勤劳人家的女儿。 黑咪来到格林家之前,和丈夫住在宾州的鲁顿那。大家都知道她丈夫在铁工厂工作,他们带了所有的家当来到格林家。当时的邻居都记得她常常欺负她丈夫,终日喋喋不休,后来把他逼上郁郁寡欢的路上。当她丈夫死于熔矿炉的爆炸事件时,她断定她丈夫必定犯了什么罪,所以上帝才会惩罚他。她的交际圈子十分狭窄,大部分局限于贫民区的小教会的成员。 格林家在夏天时所雇用的一位花匠,叫做克里姆斯基的中年人,他是个波兰人。当他在哈林区的一家酒馆中被找到时,人已经沉迷于酒精之中,一天24小时,都在朦胧的状态中度过。 这个男人当然也不在警方的考虑范围之中。 曼海姆和史布鲁特的素行和交往对象,经过警方的调查,也没有发觉有何怪异之处。甚至于可以说他们两人的素行非常良好,几乎和外界没有什么接触。史布鲁特没有什么朋友,认识的也只有住在派克-奥成纽那里的一个英国人以及附近的商人而已。他的娱乐极少,几乎可说是没有娱乐可言。而曼海姆自从丈夫去世后便在格林家工作,平常很少出去走动,她在纽约没有熟人,她所能看到的,也只有这幢房子。 西斯原对这份报告抱持着希望,但最后还是粉碎了西斯找出共犯的美梦。 “若说这纯粹是内部的事情,但情形似乎又不是如此。”在杰斯达-格林被枪杀的数日后的一个早上,西斯组长在马卡姆的办公室内说着。 当时正好在场的班斯有趣的望着组长。 “我倒不这么认为,组长。相反地,毫无疑问的,这是格林家内部的事件。” “那你认为是谁干的呢?” “这还不能确定。”班斯沉思似的吸了一口烟。“我的意思并不是说我一定对的。看情况而定,犯人设下了一连串的条件、气氛。这个犯罪的责任既微妙,又狠毒。而这个毒就发生在格林家。” “气氛也好,毒也好,我们要抓到真凶,恐怕还得有一番大奋战,天下没有不劳而获的事。”西斯叹了口大气。 “别紧张,无论如何困难的案子都难不倒我们的,不是吗?组长。” 本来埋头于各种报告表中的马卡姆,这时仰靠在椅子上,抬起头吐了口气。 “上帝祝福我们!”他苦笑着说。“快点让我们有所发现吧!新闻可热闹了。今天早上又有一群记者挤到这里来探究竟。” 事实上,这种离奇,超乎人们想象的案件在纽约的新闻史上还是少有的。在朱丽亚和亚达被射杀时,新闻以夸张的报导方法渲染这件事,成为大众瞩目的头条新闻。但在杰斯达-格林被杀时,一种疯狂的精神状态支配着新闻报导。这其中有些许的戏剧化,也有阴霾的成份在里面,成为犯罪史上不可磨灭的新纪录。报纸还辟了一栏专门报道格林家的历史。除了历代的系图之外,一些奇闻也被挖掘出来。托拜亚斯-格林一生的经历也被赤裸裸地揭发出来,他前半辈子的故事连小孩子都知道了。格林全家的相片,房子的各个角度都登上报纸。就好像一些最近才发生的犯罪行为的插画似的使用着。 格林家的命案在全国各大报纸上广受报道,甚至于已经传至欧洲的新闻界。由于格林家本来就是个名门,其祖先也曾有过轰轰烈烈的历史,所以更投合大众的口味。 警察局和检验局当然是挤满了新闻记者。而西斯和马卡姆为了找出凶手所投下的心血全泡汤了这一事实也令他们很没面子。在马卡姆的办公室中开了几次会议,每次都非常缜密的再三检讨着案情,但仍然没有什么好办法可以突破。杰斯达-格林已死亡两周,但案情还是仍然停滞在胶着状态。 这14天以来,班斯并非只在袖手旁观。他对这整件事感到很兴趣。自从杰斯达-格林来拜访马卡姆,请求他的援助以来,他一刻也不能将这件事赶出他的脑海中。虽然他对这个案件不大发表意见,但他一定出席会议,然而从他若无其事所发表的见解中,我知道他对于这个案子相当感兴趣,并且绞尽脑汁要找出解答。 班斯确信在格林古宅中所发生的案件,背后隐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他除了和马卡姆去过一次之外,自己也数度拜访格林家。而马卡姆实际上自杰斯达命案以来,只去过格林家一次。那是因为他不得倦怠业务,但他去了也没做些什么。当时事务所方面,大小事情特别多,非常忙碌。 希贝拉坚持主张将朱丽亚及杰斯达的葬礼一同举行,地点是在马尔可夫葬仪场中的私人教堂里。并且仅通知极亲近的亲朋好友。但这个葬礼却是相当有吸引力,不少看热闹的群众都聚集来了。在伍德隆墓地的下葬典礼都是一些自己人。丰-布隆医生陪着希贝拉和雷格斯到教堂去,在仪式进行中,他坐在他们两人旁边。亚达的健康情形复原得相当迅速,但她仍然闷在家里。格林太太因为中风的缘故,当然不能加入葬礼的行列。当有人提出葬礼在家里举行时,格林太太坚决反对这项提议。 班斯做第一次非公式的访问格林古宅,是在葬礼的第二天。希贝拉并没有特别惊讶便请他入内。 “很高兴你的来访。”她表现出非常愉快的对班斯说。“在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知道你不是警察。因为我从来没听说过有抽雷力烟的警察。我现在很希望能有谈话的对象,我快要受不了了。以往认识的一些朋友,现在都像在躲瘟疫似的躲着我。朱丽亚从这个无聊的世界上解脱后,我就没有再受到什么好待遇。就说是致死者的敬意吧!我是有必要把心情放开朗。” 她按铃找来管家,要他送上茶。 “史布鲁特泡茶的工夫可比煮咖啡要来得好,真是谢天谢地。”她似乎有些神经不正常似的继续说着。“昨天真是很愉快的一天。葬礼好像一出闹剧。当司仪开始赞美死者的荣耀时,我抬起头开始幻想着。从头到尾那牧师只是习惯性地活动着。很愉快但又很无聊……” 茶送来了,史布鲁特正想退下,希贝拉像个任性的小孩子的似的对他说:“我又不想要茶,你还是拿点葡萄酒给我好了。” 希贝拉看着班斯,似乎在问他有何意见,但没等他说话便自顾喝起葡萄酒。 “现在我喜欢这些有刺激性的饮料。诚如你所见到的,住在这种四处都是壕沟的大宅第中,背负著名人的重担,快使我透不过气来。事实上,我们真正是成了名人,格林家的大小事情,每个人都耳熟能详。就因为一两个被杀,我们家族就可以受到这种毫无道理的待遇,我真想不到。我看我可以到好莱坞去拍电影了。” 她笑了起来,声音中有一丝尖锐。 “我母亲可乐着呢。每天都把所有报纸上记载我们的消息一字不漏的看。那也不错,她已经忘了要唠唠叨叨找我们的碴。也没听说她背痛的事了。真感谢上帝。所谓的‘塞翁失马——’接下来的该怎么说呢?我对使用成语一向都不在行。” 她就这样不停地讲了30分钟。但在她这种漫不经心的表面下,究竟是出自内心呢?还是她努力地要驱除这个悲剧的阴影呢?我实在看不出来。班斯表现出一副很有意思似的听她倾诉。这像是给希贝拉个感情的宣泄口,本身必须保持冷静、镇定。在我们离开之前,话题一直是闲话家常,没有进入要点。当我们起身准备告别时,希贝拉还热烈地邀请我们务必再来。 “今天真是很愉快,班斯先生。”她说道:“你一定不是个菩萨心肠的人。对于我们家庭里的不幸事件什么慰问的话都不说。我真庆幸我们格林家没有那种悲天悯人的亲戚,否则听他们哭哭啼啼的,我真会去自杀。” 班斯和我在那一周内又拜访格林家,再度受到热烈的欢迎。希贝拉仍然是神采奕奕。事实上,对于这一件突然又可怕的悲剧降临在她家庭中,即使感到害怕,她也是掩饰得很好。 班斯在每次的访问中都不直接触及事件。我对他这种态度不甚了解。但可以确定,他很想找出某些疑点。我看不出他所采用的悠哉方法可得到些什么收获。若不是我很了解班斯,我可能会怀疑他喜欢上希贝拉。在浮起这个想法的同时,我立刻又抛去这个想法。我注意到他在每次的访问之后,都有不能理解之处而一直思考着。有天晚上我们在希贝拉那里喝完茶回来后,班斯在客厅的壁炉前,手上拿着达芬奇的“绘画论”,坐了1个小时,却没看半页。 班斯有次去格林家和雷格斯畅谈了一番。最初这个年轻人并不欢迎我们,但在我们回来之前,他和班斯谈论有关爱因斯坦的相对论,安利-朋莱加的数学理论以及姆尔顿的星球假设学说等等,而我就像个局外人,对于这些难以理解的高水准问题一点也插不上嘴。雷格斯非常热衷于这些,他把班斯当成朋友般的对待,分手时还与班斯握手告别。 另外一次的访问中,班斯获得希贝拉的同意,向格林太太表示些敬意。对于警方在此所造成的困扰,深感抱歉——他那半客套的作风,使得老太太也表现出贵妇的宽大为怀,换了一种口气说话。他对老太太的健康情形表示关心,并且询问一些中风的毛病,例如脊髓疼痛或是失眠症等等。老太太当然也是不厌其烦的告诉他大小琐碎的事。 班斯再一次和亚达谈话。她已经可以起来走动了,手上还包扎着绷带。为了某些理由,当班斯走到她身旁时,她表现得很愉快。有一天我们去到格林家,丰-布隆医生也来了。班斯为了让医生方便,尽量不打扰病人先离她而去。 看来这些事都相当平常,只是一般社交性的交往,我找不出其中有何动机。班斯经常把话题扯远,绝对不触及核心事件,甚至于可以说他故意避开事件而谈。但我也发觉到他虽然表现出一副若无其事的神情,却也极其小心地观察着格林家的每个人。任何对答上的漏洞,再细微的反应,都逃不过他锐利的双眼。他综合了所有的印象,详细分析每出戏的动作,每个人心中意识的主轴,暗中做个深入的研究探讨。 在我们拜访了格林家四、五次之后,发生了一段插曲,这虽然是件小事,但关系着案子日后的发展。这还是由于班斯那颗冷静又有智慧的头脑,以及长期细密的推理所得来的。他那天才似的头脑,在千钧一发时,综合了那些原本微不足道的小事,结论出这件可怕但又重要的事。 杰斯达-格林被杀后的第二周,天气还不错。晴朗又气爽的日子持续了好几天。雪都已经溶化了,地上也算好走。星期四时我和班斯比往常早些到格林家拜访。丰-布隆医生的车子停在门前。 “咦!”班斯说道:“我对这位医生先生很好奇,他到底和格林家有着什么样的关系呢?” 当我们走进大厅时,丰-布隆医生已经准备要走了。希贝拉和亚达都穿着外套跟在他后面。看得出她们要和丰-布隆医生一同出去。 “这种好天气,”医生似乎有些尴尬似的说着:“我想带着两位小姐去兜兜风。” 希贝拉笑着对班斯说:“你要不要一块儿来呢?搭医生的车非常刺激,好像心脏都要飞出来似的,所以我都会紧紧地抓住把手呢。” 我看了布隆医生不怎么高兴的脸孔,和班斯不约而同地接受了邀请。不久我们坐上医生的奔驰轿车中很愉快地开始兜风。希贝拉坐在驾驶座的旁边,我和班斯及亚达三人坐在后座。 我们由第5街朝北开,穿过中央公园,到达72街,再转向里湾大道。哈德逊河好像一条绿色的丝带映入眼帘,杰锡断崖在午后清澄的空气中好比朵加的画,清楚地耸立着。绕着泰维耳路旁有茂密的树木,接着从许多古宅的巴世纽区出来。穿过了杂草丛生的小路,再度进入市区内。车子开向雷卡莫区又从里德耳道出来。通过了卡鲁区朝北爬上普鲁德伊区,最后来到伦克比的丘陵上。 车子颠颠簸簸的走了1英里左右来到安路里和达里达的中间,有一座焦茶色的土堆好像落石般地挡住我们的前进。绕过后往西走,路面狭窄且弯曲,一面是小山丘,另一边则是悬崖,底下是河流。虽然设有木栅栏以示警戒,但若稍不小心,也有掉下去的可能。 经过那么多的转弯后,车子的前轮朝向断崖停住了。我们可看见哈德逊河由上游至下游,绵延数里。在这个地点完全与内陆隔绝,给人一种孤独的感觉。 我们就这样坐着观赏眼前的美景。这时希贝拉突然开口说话,声音虽然快活,但其中包含着奇怪的语调,她说:“要杀人的话,这种地点是最恰当的。不必用手枪便可置人于死地。在这种比定做还好的断崖上,要使车子掉下去并不困难。若说是不小心掉下去的,绝不会有人怀疑……没错吧,你们同意我的话吗?” 我感觉得到亚达的身体发抖着,她的脸色也发青。希贝拉的这番话,使得她想起了那次可怕的经历。我感到希贝拉是个很无情又没有同情心的人。对于她的残酷,医生用一种极为惊讶的眼神转向她。 班斯瞥了一眼亚达,想打破这种令人窒息的沉默,以愉快的口吻说道: “我们就别再想这些可怕的事情了,小姐们。没有人会在这种好天气想这些事情。迪努的‘气候影响理论’在这时候非常适用。” 布隆医生没说什么,但他责备的眼光没有离开希贝拉身上。 “我们回去吧!”亚达似乎很冷,双脚颤抖着哀求着说。 丰-布隆医生一言不发地把车转向,一下子我们便朝市区开回。 13、第三惨剧 11月28日-11月20日 11月28日的星期天晚上,马卡姆召集了默兰课长和西斯在史泰维俱乐部商谈。当两位警官到达时班斯和我正陪着地方检事一起吃晚餐。我们被请到马卡姆的私人休息室中,开始讨论格林家的命案。 “实在令人惊讶!”课长的声音比平常更镇定。“搜查了许久居然没找到什么破绽。一般的命案即使不能马上破案,也能找到一些线索。但这一次的命案,完全不知道该如何下手,重点在那里。” “我想或许有许些地方我们没有注意到,那是关键所在。若是我们能尽快查出是什么,才能进一步解决。”班斯开口说道。 “关键?”西斯发牢骚说道:“有人问我:‘组长,找到什么线索了?’我说:‘已经找到重要线索了。’他继续问道:‘是什么呢’我只好回答说:‘我们无从下手倒是个事实。’” 班斯微笑着。 “组长仍然不忘幽默。以我这个业余的人竭尽所有能力也只能如此。这件事找不出线索,无从下手。我们可将表面上毫无关联的各项事实,一个个把它们连接上,但想必是相当困难。我宁可希望这个案子有上百个线索。但如果不将那些线索相结合,一点用处也没有。这个事件不能光从字面上来看,而是得将那杂乱无章又奇怪的字句重新组合,将有意义的单字变成句子。” “那我想请你教教我八九条线索。”西斯讽刺地说着。“我抓不住任何实际的东西,若想开工实在不简单。” “你从头到尾都明白的,组长。”班斯不理会他的挑战。“自从接受报案以来,所发生的事情都可找出线索。” “没错,”西斯又再次摆出不高兴的脸孔。“足迹,遗失的枪支,雷格斯所听到的声音。这些都可以说是线索,只是继续走下去就要碰壁。” 班斯往上吐了一口烟:“那也是一种线索,但我所说的是格林古宅中的条件——有机环境的构成——心理的要素。” “你最拿手的形而上学的理论,倒像是密教的学说。”马卡姆挖苦地反驳他。“我们现在最需要找出的是行动的方法,否则只好承认失败了。” “马卡姆先生,在这一团混乱的事实里,我们必须先排列一种顺序,否则你只好失败。而要建立起这一顺序除了精细的分析之外,别无他法。” “那就请你指点我们吧!”西斯挑战着说。 “组长说的没错。”马卡姆接着说:“现在我们的配合不能应付事实,我们需要你的加入。” “不,还不是时候。” 默兰课长把身子坐正,眯起眼睛。 “真搞不懂你的话,班斯先生。”班斯的话似乎触动了警长们心中的那根弦。 “事情还没告一段落。”班斯闪烁其词的回答,“好比一幅画还没完成,在这个奇怪的画面完全勾勒出来之前,悲剧还会继续发生。可怕的并不是如何去阻止它再发生。我们也无法促使它尽快发生,唯一的办法就是等待,看事情如何发展下去。” “你的想法和我相同。”课长的声音和往常不大一样。“由这件事,你了解我原先所害怕的是什么了吧!” “可别忘了格林家随时都有警卫。”西斯不相信他们所说的话。 “那种事是疏忽不得的,组长。”班斯清楚地说道。“凶手已经在那房子里了。他溶入了那家庭的恐怖气氛中。他已经在那里住了好几年,就好像从石壁中所渗出的毒气似的。” 西斯睁大眼睛。 “你是指家庭中的一员?你似乎曾经这么说过。” “也不一定是这样。但是在托拜亚斯-格林的家长观念下所产生的不同于普通家庭的情况,可能是有个杀手。” “不管是谁,反正他已进入那房子中监视着其他人。”警长提议说:“还是劝他们暂时先搬到别处去。” 班斯缓缓地点了头。 “在那个家庭里,就算有侦探也没用。现在每个人都成了侦探,专门注意别人,不是吗?但他们仍然害怕以及怀疑。如果要分散他们的家族,掌握财产的老太太是第一个要面临的大问题,并且由于遗书的关系,会引起一些法律问题。据我所知,托拜亚斯-格林死后25年来,进出那幢房子的人什么也得不到。其他虽然还有些远房的亲戚散居各地,也不至于为了财产而杀人。这个事件非等到杀手平息心中的火是不会罢休的。” “班斯先生,你现在又提出吸血鬼的说法是吗?”这个事件触动了马卡姆的神经。“是不是得在那幢房子的四周布满绳索,然后在门口挂上一些蒜头吗?” 马卡姆这番极为大胆又粗鲁的批评,似乎表现出大家的绝望的精神态度。周遭持续了一阵冗长的沉默。对于眼前的问题,能够实际地去思考的是西斯。 “班斯先生,现在你提起了格林老先生的遗书,是否你很清楚其中的项目而找出值得参考之处?据说为数数百万的财产全部都由格林太太继承。我所想要知道的是对于那笔财产全部处置权利是不是都为夫人所拥有?以及她本身立有何种遗书?若能知道那笔钱如何处置,或许我们可以找出这案件的动机。” “你讲的很对。”班斯丝毫都不隐藏他的佩服之意看着西斯。“这是到目前为止所有的意见中最重要的意见。我要向你深表敬意,组长。也许托拜亚斯-格林的遗产和这个案子有什么关联也说不定。虽然不是直接的关系,但也大有影响。你觉得呢?马卡姆?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查出遗书的内容?” 马卡姆想了一下,说道:“我想要查出遗书的内容并不困难。不用说你们也知道托拜亚斯-格林的遗书必定有登记。我们可以要求检证判事让我们看看所保管的文件。这只需花点时间便可以解决的。碰巧我又认识格林家的顾问律师。他是巴克维-安顿,欧鲁律师事务所的主任。我们经常在俱乐部碰面,我偶尔也会请教他一些问题。若再悄悄地请问他格林太太的遗书内容他应该肯告诉我。我明天就可去问看看。” 接着大约过了半小时后,会议结束,我们准备回家。“我想遗书不会有太大的作用。”在那个晚上,班斯在壁炉前边抽着说,“这个怪案子和其他事件一样,遗书虽然有其意义,但非至最后,我们不知道究竟有何意义。” 班斯站起身走至书架,抽出一本小册子。 “先不管格林家的命案,还是看看这本书吧。这是本历史名著,描写罗马帝国的兴盛与灭亡。一个帝国之所以会产生暴乱,答案永远是由于她的颓废。贝德罗的不朽名著。” 班斯坐定下来,埋头书本中,虽然如此,我看得出他的精神不太集中,眼睛不断地离开书本四处徘徊。 两天后——11月30日的星期五——马卡姆在早上10点时打了通电话来,要班斯立刻到办公室去。班斯当时正准备要前往现代美术馆去观赏黑人的雕刻展。为了地检处的紧急呼叫,这个计划只好延期。30分钟内,我们到达刑事法庭。 “今早亚达打来电话,所以我必须立刻见你。”检察官说明着。 “我也通知了西斯。有必要的话,待会儿我们去看看。亚达坚持要来一趟,不过她好像是有特别的苦衷。她觉得在家中说话不方便。我说既然如此,来此谈谈也好。于是我打电话给你,也通知西斯。” 班斯坐下来点了根烟。 “或许她对于我们搜查能有重大的突破也说不定。” 就在班斯说话的同时,西斯也来了,马卡姆重点式地对他说明一下情形。 “终于有个头绪了。”西斯说着,看得出他很兴奋。“这似乎是老天爷可怜我们,开始要帮助我们了。” 10分钟后,亚达-格林来到了事务所。脸色不错,手上的绷带也拿掉了,但令人感到她很柔弱。她的举止态度不再提心吊胆或有所畏惧。 她坐在马卡姆的桌前。似乎不知该如何启口,她皱起眉头,抬头看着日光灯。 “我今天是为了雷格斯来的。”好不容易她开口了。“我真不知道该不该对你们说,但为了诚实起见……”她用彷徨的眼光看向马卡姆。“请你实话实说。对于你亲近的人,你知道些什么,都可以放胆地说。也许你是在救他也说不定。也可能有助于解决令兄令姊的命案。把你所知道的告诉我们是你的义务。”马可姆说道。 “即使牵涉进去的是我家的人?”她还是不肯说实话。 “即使是这样的话,我认为……”他以一种父亲的口吻说话;“连续杀了两个人的杀人犯,是绝不能饶赦的。你说吧,是谁呢?” 亚达内心交战着。接着她下了一个决心。 “你问过雷格斯是否听见我房里的枪声。他回答没听见。但他又告诉我,他实际上是听见了。马卡姆先生。但他并不知道枪声是如何产生的。他担心你会怀疑他。” “你认为他为什么要坚持说他在床上睡觉?”对于这项情报,马卡姆压制了他强烈的兴趣再追问道。 “我不知道,他没告诉我。但一定有什么理由。一定有什么东西令他害怕。我要他告诉我。他说不只听见枪声。……” “不只听见枪声?”马卡姆兴奋的叫着。“还有其他的声音,所以令他非常害怕。为什么他不告诉我们呢?” “我问他为什么当时不说,结果他非常生气。我也认为很奇怪。这其中一定有何秘密——唉,也许我不该告诉你这些,雷格斯一定会相当困扰。但发生了这种可怕的事情,我也不能隐瞒我所知道的。如果你们找雷格斯谈话或许可以使他说出心中的秘密。” 接着她看着马卡姆,眼里有漠然和不安的神色。 “请你们找他谈谈——找出原因。”她接着以诉苦的语气说:“我想那样比较可以安心——假如……” 马卡姆轻轻地点点头,拍拍她的手。 “我们会尽量找他谈谈看。” “但不要在家里谈。”她急忙说:“因为还有许多旁人。那样会使雷格斯很难堪。你可以把他找来这里,带他脱离那可怕的地方。不必担心被人听到他的话。雷格斯现在在家里。请你们找他来吧,也看在我的份上,马卡姆先生。” 马卡姆看看手表,再瞄一眼计划表。我知道他想找雷格斯来。他踌躇了一下子,便拿起电话,要接线生接上格林家。我听得出他极力要说服雷格斯来事务所一趟。他连法律程序都搬出来说,再加上威胁利诱,终于达成目的。 “他似乎有所顾忌,”马卡姆放回电话时说:“但他终于答应要来一趟。” 亚达的脸上露出了安心的神色。 “我还有一件事必须说出来。”她开口接着说:“也许你们认为这没什么,但我还是要说。前几天晚上,我在楼下大厅的楼梯旁捡到一张纸片——那是从杂记簿上撕下来的。我拿回房间一看,上面画有四个十字架,分别画在朱丽亚的房间,杰斯达的房间,雷格斯的房间以及我的房间。下角还有几个奇怪的图案。有心型图案上面插着三只钉子,还有一只像是鹦鹉的图案。以及三个小石子似的图案,底下还画线。” 西斯正要把雪茄放进嘴里,突然他挺出膝盖。 “鹦鹉和三个石头?亚达小姐,是不是有注上号码的箭头?” “是的。”亚达感兴趣的回答:“是箭头。” 西斯把雪茄放进嘴,很神气又目中无人似的咬住雪茄。 “这其中有某种意义,马卡姆先生。”西斯抑制住他声音中的尖锐,说道:“全都是符号——图画式的符号,欧洲的地主以及德国、澳洲等地的恶徒所使用的记号。” “这种石头我也曾听说过,”班斯插嘴说道:“那是表示那位被石头打死的殉教圣人。根据澳洲的史地里亚区的农民的历书上,石头表示圣人的符号。” “这我倒不清楚,”西斯回答。“但我知道在欧洲的恶徒都使用这种符号。” “难怪,在研究吉普赛人的语言时常看到这种符号。真有意思的研究题目。”班斯对于亚达的发现似乎没有多大的兴趣。 “那张纸带来了吗?亚达小姐?”马卡姆问道。 亚达很不好意思的摇摇头。 “很抱歉,”她说:“我没想到那张纸片会是那么重要,早知我就带来了。” “你有没有把它撕破丢了?”西斯很兴奋地问。 “还完整如初地收起来。” “马卡姆,那张纸片必须拿到手。”西斯站起来走到桌子前,“或许那可以找出什么线索。” “有必要的话打电话叫雷格斯顺便拿过来,我告诉他在哪里就好了。”亚达说道。 “这样也好,省去再跑一趟的麻烦。”西斯对马卡姆点个头,“趁雷格斯还没出来前给他打个电话吧。” 马卡姆拿起电话,再度叫接线生找雷格斯。不久接通了,马卡姆把电话交给亚达。 “喂!雷格斯,”亚达说:“别生气嘛!没什么好担心的——我想拜托你,在我们秘密的信箱里,有我一个蓝色的信封,你把那顺便带来马卡姆先生的办公室。拿的时候可别让人发现了。就这样,没事了。快点来。我们中午一起去镇上吃午饭。” “格林小姐,真不好意思耽误了你这么多时间。”马卡姆转向班斯边说,“我的私人客厅里也满挤了客人,所以,我想请你和班斯去证券公司参观,了解一下经纪人的活动情形如何?” “组长要不要一起去?” “我啊,我也满有兴趣的。但我还有事情要办,真扫兴。”他面露失望的神色。 我和亚达及班斯三人走过了停车场,走进布鲁特街18号,搭了电梯到达接待处,穿着制服的接待员替我们保管外套。然后来到可以俯视交易所的参观席。这天的市场呈现异常的状况。场面震耳欲聋,交易台周围的那股狂热、兴奋的群众好像要发生暴动似的。这种景象我早已看惯,所以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但对于讨厌杂乱又吵闹的班斯来说,他露出不大耐烦的表情看着这一切。然而,亚达的脸上露出光辉,眼里闪烁着光芒,脸颊红润。她手扶着栏杆,出神地凝视着。 “你难道不认为人类是多么的愚蠢吗?格林小姐。”班斯说道。 “但也很优秀。”亚达回答。“人是一落地便朝气蓬勃的生物。可以感受周遭环境,克服困难的生物。” “你似乎非常喜欢这里?”班斯微笑着。 “非常喜欢。我喜欢看那些有生气的事物。例如,像那个……”她手往下指着那拥挤的人群。 数年来一直待在死气沉沉的古宅中,过的是照顾残废病人的单调生活,所以她这种心理是可以理解的。 这时,令人吃惊的是西斯正站在入口,在参观的人群中找寻我们。他看来非常紧张,双眼不断地搜寻四周。我举起手对他挥一挥,他马上朝我们走来。 “马卡姆要你马上回事务所去,班斯先生。”他的语气中隐藏着一种不祥的气氛。“我来接你们回去。” 亚达凝望着西斯,她脸色发青,恐怖的神色扩散在整个脸上。 “唉呀,好不容易看出兴趣了。”班斯仿佛很失望似的,皱起眉头。“将军的命令不遵从也不行。如何?格林小姐。” 对于这个突发事件,班斯的处理态度是尽可能的若无其事的面对他,亚达沉默着。在回事务所的途中,她没开口说话,空洞的眼神看着前方,身子一动也不动。 在回去刑事法庭的途中,时间过得特别慢。路上又是交通阻塞。班斯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而西斯的嘴闭得紧紧的,吐出不规律的气息。 进入地检处的办公室,马卡姆马上站了起来,注视着亚达,极尽温柔地对她说: “你必须坚强,格林小姐。”他用平静而又洋溢着同情的口吻对她说话。“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悲剧。我想你迟早都会知道的——” “是不是雷格斯?”她虚脱地坐在马卡姆对面的椅子里。 “是的。”马卡姆轻轻地说。“是雷格斯,就在你们走后二三分钟时,史布鲁特打了电话来……” “被射杀的吗?和朱丽亚、杰斯达相同的手法?”她悲伤地问道。 “在你通完电话不到5分钟内,有人潜入房子将他射杀了。” 她呜咽地哭泣着,身子不断抽动,脸埋进两手中。 马卡姆绕过桌子,把手按在她的肩上。 “已经发生的事无法挽回了。”他说道。“你必须面对现实。和我们一起回去看看情形。” “我不要回去。”她呻吟着,“好可怕——我怕死了……” 14、地毯上的足迹 11月30日星期二正午 马卡姆好不容易说服了亚达和我们一同回去。她正处在一种恐慌的状态下。而且她也认为雷格斯的死,她有间接的责任。好说歹说的终于答应要上车。 西斯已经打了通电话到凶杀组。当我们从中央大道出发时,也部署好搜查工作。20分钟不到,我们已经到达格林古宅。 一位穿着便服的刑事正靠在正门前数码的栏杆上。西斯做了一个手势要他过来。 “今早这里有些什么出入?”西斯询问他。 “管家在9点时出门,30分钟后抱了一个纸袋回来,他说那是第3街买回来的狗食。10点15分时家庭医生来了——他的车子现在还停在那里。”他指着停在马路斜对面的布隆医生的车子。“还有,在医生来了,10分钟后,这位小姐——”他指着亚达,“从里面出来,走向奥耳维的方向去,在那里坐上计程车。今早八点时我接卡梅隆的班之后,从这个门出入的只有这些人。” “你接卡梅隆的班?” “昨晚似乎没有人进出。” “或许有某个人偷偷地潜入。”西斯喃喃地说道。“你沿着西侧的墙壁从这里走到里耶那里,要他快点过来。” 山度士进到门内,通过庭园快速走向停车场。两三分钟后,看守后门的里耶跑过来。 “今早有没有人从后门出入?”西斯问他。 “没有人进出,组长。买菜的人10点出去,还有两位送货的人放了东西在这里。从昨天到现在,只有这些人而已。” “是吗?”西斯的声音中包含着讽刺。 “我没有骗你。” “喔,我懂了。”组长转向公园。“你到这附近走走,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的迹象。而你,史密特,你查查庭园里的足迹。等一下都来报告。我要到屋子里。” 我在外面的路面上走着。路面打扫得很清洁。史布鲁特招呼我们进去,他的脸孔仍然没有什么表情。他把我们的外套一丝不苟的挂好。 “格林小姐,你还是进屋子好。”马卡姆善意地拉着亚达的手,对她说:“躺下来休息一下。你太累了。在我们走之前,我会再去看看你。” 亚达没有说话,很顺从的听了话。 “史布鲁特,你到大厅来一下。”马卡姆命令着。 老管家跟在我们后面。到了大厅中央。马卡姆站在桌子前面。 “现在我要听听你的说法。” 史布鲁特咳了一下,眼睛里向窗子。 “我没有什么要说的。当我在餐厅擦餐具时,听到枪声……” “请从稍前开始讲。”马卡姆插嘴。“你在今早9点时到第3街去。” “喔,希贝拉小姐昨天抱回一条小狗,早饭后,她要我去买一些狗食回来。” “今早有没有什么客人来?” “除了丰-布隆医生外,没有其他人来。” “那么你把接下来发生的事全部说明一下。” “情形和平常都一样,直到雷格斯少爷被射杀。亚达小姐在布隆医生来了不久后便出门了。接着11点刚过,你们打了通电话要找雷格斯少爷。再过一会儿、你们又打了一通来找少爷。接着我就到餐厅去了。两三分钟后,听到枪声——” “那时大概是几点呢?” “11点20分。” “你正在做什么。” “我正在围裙上擦手,听到枪声时,我可以确定是来自这屋子里。接着我赶快上楼,看到少爷的房门开着,我环视他房内,吓了我一大跳,少爷倒在床上,满脸都是血。所以我立刻找来丰-布隆医生——” “医生在哪里?” 史布鲁特没有马上回答,他考虑了一下说道: “他正在二楼,所以马上就过来——” “二楼?他在二楼干什么呢?徘徊吗?”班斯瞪着他看。 “你还是说实话吧,史布鲁特,丰-布隆医生究竟在那里?” “我想他是在希贝拉小姐的房间里。” “你仔细想清楚,丰-布隆医生究竟从那里出入?” “没错,他是从希贝拉小姐的门口出现。” “嗯,那倒很有趣。我们可以下结论医生是在希贝拉的房里,对吧?” “我想是这样。” “你又为什么知道他在那房间里呢?史布鲁特。” “我刚刚说过了,因为我看见他从那里面出来。” “那么他并没有听见枪声是吗?” “好像是这样。当我请他去看少爷时,他似乎非常震惊。跟在医生后面进来的希贝拉小姐也吓住了。” “他们两人当时说了些什么?” “这我就不大清楚。因为我很快就下楼打电话给马卡姆先生。” 正当史布鲁特在讲话时,亚达走了进来。她的眼睛睁得很大。 “请你们到我的房间来。”声音里有些许恐惧。“我刚刚上楼一看,发现门开着,地板上还有足迹……我好害怕,你们快帮我想想办法——” 马卡姆立刻陪她上楼。 “你出去时门是关着吗?” “是的。”她答道。“我很少在冬天里开着门。” “门上锁了吗?” “这我不大确定。应该是锁上了。不管有没有锁,他又是如何进来的呢?” 西斯站了起来,注意地听着亚达的话。 “大概又是穿鞋套的那个家伙。”他插嘴说道,“我找纽莱姆来看看。” 马卡姆点点头,又转向亚达。 “格林小姐,请你先到其他的房间去待一下,我们要仔细检查你的房间,看看是否还有其他痕迹。” “我还是去厨房和女仆在一起。我不想一个人独处。”她挺起胸走了出去。 “丰-布隆医生现在人呢?”马卡姆问道。 “在太太那里。” “请你去找他来这里,我要和他谈谈。” 管家点个头走出去。 班斯几乎是闭着眼睛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我看我们快被逼疯了。”他说,“凶手一定是个变态的人,在这幢房子里进行着可怕的阴谋。有没有什么适当的措施可以来对付他的妖术?” 马卡姆正想叫他少说风凉话时,丰-布隆医生走进来。他平日的圆滑洒脱似乎已消失殆尽,只是沉默地低着头,用他颤抖的手神经质地抚弄着短髭。 “听史布鲁特说案发时你没有听见雷格斯房里的枪声?”马卡姆问道。 “没听见!”碰到这种事,令布隆医生既惊讶又不安。“雷格斯的房间面向大厅,门也开着。” “你当时是在希贝拉的房里?”班斯站起来,双眼盯着医师。 丰-布隆扬起了眉毛。 “是的,因为希贝拉——” “喉咙痛?你是不是要这么说?”班斯抢先替他接下去。 “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和希贝拉两人都没听见枪声吗?” 医生侧着头答道:“在史布鲁特敲门之前,我什么声音也没听到。” “接着你和希贝拉都进去雷格斯房里?” “我先到屋后看一看,但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迹象,于是我又回到房间里。出了大厅,就听到史布鲁特电话给地检处,我想还是等警察来了再说。我也通知了格林太太。接着史布鲁特告诉我你们来了要见我。我所知道的就是这样。” “你在二楼有没有发现其他人?还是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 “都没有。这个家庭里平静如往常。” “你注意到亚达的门是开着吗?” 医生想了一下,说道:“没注意,应该是关着的,否则我会注意到。” “格林太太今早的情形如何?”班斯自然的质问,很巧妙地转变了场面的气氛。 丰-布隆吃了一惊。 “我刚到时她比平常精神好些,但听到雷格斯的死讯时,她情绪很不稳定。刚刚又说背脊痛死了。” 马卡姆站起来,快步走向窗口。 “法医快来了。”他说道。“我们先去仔细检查雷格斯的房间。” 我们一伙人静静地走上二楼。每个人似乎都觉得还是别让格林太太知道我们在这里较好。雷格斯的房间和格林家的其他房间一样,都相当宽敞。正面有大窗子,侧面还有小窗子。若没有拉上窗帘,阳光不会受到阻断。所以在大白天里,斜射的阳光充满整个屋子。壁面就如杰斯达所形容的,排满了书籍。角落里堆积了些笔记本和报纸。若说这是寝室,还不如说是书房较为恰当。 左面的墙上有个都德式的壁炉——和亚达房里的一模一样。雷格斯就横卧在那前面。左手伸直,右手弯曲着,手指头紧握,似乎握住了什么东西。圆塔似的头偏向一边,右眼上的一个小孔流着血,散布在脸上。 西斯很快地查看尸体。 “他是站着时被射杀的,倒下来后又伸直身体。” 班斯的表情似乎有所怀疑,他说:“有个矛盾的地方,马卡姆。事情发生时是大白天,而且是从正面射杀,这点我们可以根据他脸上的子弹来判断。然而他脸上的表情极为自然,没有恐惧或吃惊。这实在令人难以相信。他一定没有看到犯人以及枪支。” 西斯缓缓地点头表示同意。 “我也注意到这点,很奇怪的一点。”组长走近尸体,仔细端详着。“伤口好像是三二口径的枪支?”他把头转向医生,询问他的意见。 “是的。”丰-布隆回答。“使用的是和其他人相同的手枪。” “相同的手枪?”班斯皱着眉头思考着。又缓缓地拿出他的烟盒。“也就是说凶手是同一个人?”他看着雷格斯的视线相当困惑,一会儿抽起他的烟。“为什么会选择在这个时间杀人呢?大白天里,门开着,隔壁还有人。他何不等到晚上再进行?他大可不必冒这个险。” “别忘了,”马卡姆提醒他,“雷格斯当时正要到我的办公室去。” “然而谁又知道他要去说明情况?离挂断电话不到十分钟便被杀害——”班斯打住话,转过头问医生,“格林家有分机吗?” “有3支。”丰-布隆医生不在意的答道,“格林太太的房里,希贝拉房里都有分机,还有一支好像是在厨房。主机当然是在大厅处。” “和一般的配线没两样。”西斯苦笑着。“谁都可以偷听到谈话内容。”他走近尸体,把雷格斯的手指拨开。 “找不到那张纸条吧?组长。”班斯问道。“凶手为了灭口而杀害雷格斯。他一定知道雷格斯带着纸条要出门,所以杀了雷格斯,拿走纸条。” “很可能是这种情形,我们再找找着。” 组长把手伸到尸体下,每个口袋都摸索过。仍然找不到亚达所说的蓝色信封。西斯站起来: “果然不见了。” 这时,他的脑海中又浮现一种想法。他急忙到楼梯口叫来楼下史布鲁特,问他:“秘密邮箱在哪?” “什么秘密邮箱?我不知道。”他的声音相当平静。“邮箱就在门外,你是不是指那一个?” “我不是说那个,你明知道还装糊涂。我问你秘密邮箱到底在那里?” “你所说的大概是指楼下大厅里桌上的那个银制的圣体容器。那是用来放寄出的邮件。” “圣体容器?很好,你把那里面的东西全部拿来给我看。不,我和你一起去拿好了。”他和史布鲁特走出房间。 两三分钟后,他垂头丧气的走回来了。 “白跑了一趟。”他所能说的只有这样。 “别那么没精打采的,还不到世界末日。”班斯安慰他。“就算找到了,有没有用处还不知道呢!这件案子好比一个复杂的数学公式,包含了系数、变数、函数,微积分等。如果雷格斯不是英年早逝的话,可能可以解决这个问题。”班斯的眼光在室内游移着,“我们可以这么下断言。” “我们大家还是先到客厅去等法医他们,一直耗在这里也没用。”马卡姆提出建议。 我们走出大厅。通过亚达的房间时,西斯打开门,看看里面。通往阳台的门开着,窗帘被风吹得不断飘动着。浅灰色的地毯一直铺到床脚,可看得出脚印,延至我们所站的位置。西斯观察了脚印后,把门关上。 “这一定是凶手通过了雪地而后从阳台进来,忘了关上门。”他说道。 我们来到客厅,听到门口有敲门声,史布鲁特开门让史密特和巴克进来。 “你先说吧,巴克。”巴斯对他的手下说:“有没有发现爬围墙的痕迹?” “什么也没有?”巴克的外套和裤子上都沾了些泥巴。“我爬上了围墙并没有发现有何可疑的迹象。” “你呢?史密特。” “我倒有些发现,”他说道:“在房子两侧的楼梯上有脚印一直延伸到阳台。因为今早9点雪已停下,所以可见到那足还。而且路面上也发现相同的足迹。” “足迹是来自那方向?” “正门外的路面清扫得很干净,所以看得出足迹,但看不出是从那里来。” “足迹是单向的吗?” “是的,从门前几步开始,绕过房子,上了楼梯到达阳台。找不出反方向的足迹。” 部长很颓丧似地抽着雪茄。 “这么说他是爬上了楼梯到达阳台,开了门进去亚达的房内,再到大厅,接著作案再逃走,听起来似乎很有理。” “也许凶手是从正门出去。”马卡姆表示意见。 组长不予置评,又叫来史布鲁特。 “你听到枪声时,是从那个楼梯上二楼?” “我走佣人们专用的楼梯。” “那时说不定有人从主楼梯下来,而你没看到。” “有可能是这样。” “很好,没事了。” 史布鲁特行个礼站到门口。 “似乎就是这样。”西斯对马卡姆说;“问题是凶手如何能这么神出鬼没呢?” 班斯站在窗前注视着河面。 “雪中所留下的足迹似乎令人费解。这位凶手对于脚粗心大意,手却是非常细心。这怎么说呢?除了足迹以外,指纹或是其他线索都没有留下——,足迹清晰可见,显然是故意摆在我们面前。这似乎不大合理。” 西斯很颓丧的看着地面。他完全同意班斯的看法。但他体内那种不服输的个性,使他再抬起头,恢复元气,眼里闪烁着光芒。 “史密特,打个电话给杰莱姆主任,要他快点来调查地毯上的足迹。之后我还要弄出阳台上足迹的尺寸——巴克,你去守在楼上的大厅中,不准任何人进去西侧的那两间房内。” 15、犯人就在内部 11月30日星期二下午12点30分 史密特和班斯出去后,班斯从窗边走到医师旁边。 “我想确定一下在枪声响时以及在那之前,每个人所处的正确位置——医生,你在10点15分到达这里后,在格林太太那里待了多久?”他以平静的语气问一医上丰-布隆医生坐正,不太高兴的看着班斯。但他马上又转变态度,很温和的回答:“大概待了半个小时,然后到希贝拉那里,我想那时正好是11点。后来我被史布鲁特找来这里。” “所以说。那时候希贝拉一直都和你在一起?” “是的,一直都和我在一起。” “很好,谢谢你的回答。” 班斯又走回窗边。西斯看了医生一眼,从嘴里拿出雪茄,头转向马卡姆。 “我有个主意,我们找一个人安插在格林家,监视里面的情况,如何?干脆把现在的护士换掉,由本部找个人来。” 布隆医生似乎很赞成的看着组长。 “这个构想很不错。”他附和地说着。 “也好,组长。”马卡姆也同意。“人由你去找。” “你们的护士今晚能来吗?”丰-布隆医生对西斯说:“我会告诉她一些注意事项,不会太麻烦。” 西斯在一本磨损的记事簿上写下。 “今晚6点在这里见面,你方便吗?” “没问题。”丰-布隆医生站了起来。“如果没事的话,我想先告辞。” “请便,好走。”马卡姆对他说。 丰-布隆医生并没有马上离开,他上二楼敲了希贝拉的门。两三分钟后下楼,没看我们一眼便从正门出去了。 这时史密特向部长报告,杰莱姆主任已经从本部出来,大约30分钟可到达。接着他到外面去量脚印。 “我们去见见格林太太也好。”马卡姆提议说:“或许可以听到些什么消息。” “现在还要确定两三项事实,我想知道雷格斯死前30分钟,护士在哪里?还有在枪声响起时,格林太太身边有没有人。惹病人发怒绝非上策,还是请克雷文小姐出来较好。”班斯持以相反的意见。 马卡姆同意他的看法。西斯叫来史布鲁特要他去找护士小姐。护士小姐以她职业性的优雅态度走进来。比起上回所见,原本粉红色的双颊变得苍白。 “克雷文小姐,”班斯的态度从容,问她:“请你正确的说出今天早上10点半到11点30分之间,你正在做什么?” “我在三楼自己的房内。”她答道。“10点刚过后,医生来了,所以我回到房里,直到他叫我端汤去给格林太太。端好之后,我又回到房里。然后医生和你们谈话时,我又去照顾格林太太。” “你在房里时,门是开着吗?” “是的,因为格林太太随时会叫我,所以在白天时都开着门。” “格林太太的门也是开着吗?” “是的。” “你听到枪声了吗?” “没听到。” “就这样,克雷文小姐。”班斯送她到大厅。“我们现在要去病人那里,你暂时回到你房里。” 我们敲了格林太太的房门,传来傲慢的声音叫我们进去。一进门便看到格林太太那憎恨的眼睛正盯着我们。 “你们又来烦我了。”她不高兴地说。“我在自己的家里,一刻都不能安宁吗?这一周才要好过日子些,又要被你们搞得天翻地覆。” “我们也很同情你,家里接二连三的发生变故。”马卡姆说着,“为了这些不幸的事而打扰你实在很抱歉。但是我们有责任要调查每个案子,查出真凶,请你多多包涵。枪击时,你还是清醒着,所以我们要求你告诉我们你所知道的,作为办案的参考。” “你要我说什么呢?一个整天躺在这里,什么事也不能做的病人。”她的眼里再度充满愤怒,“你以为我稀罕和你们讲话吗?” 马卡姆无视于她激动的反应。 “听护士小姐说,今早你的房门都开着……” “门开着不可以吗?这是我的房子,我爱怎么做就怎么做。” “当然,当然是可以。我只不过想请问你有没有听到大厅里所发生的事。” “我什么也没听见。现在我回答你了,你们是不是可以离开了?” 马卡姆耐住性子不发脾气。 “你有没有听见谁在亚达的房里走动?或是开她的房门的声音?” “我跟你说过了,什么声音也没有。”老太太的回答相当粗暴没礼貌。 “也没听到大厅里的脚步声,或是下楼的声音?” “除了那个无用的医生,还有笨手笨脚的史布鲁特之外没有其他声音。你认为今天早上有客人来吗?” “那么是谁杀了你儿子呢?”马卡姆冷冷地说道。 “也许是他自己过失致死的。”她说这话就好像在丢纸屑那么简单。但片刻后,她似乎也觉得很悲哀。“尽管如此,雷格斯不像其他人那么薄情,他比较有同情心。”她在比较着这些子女。“他同样受到惩罚,由于他们的疏忽。” 马卡姆努力抑住反胃的感觉。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继续问道。 “你有没有听到那声惩罚你儿子的枪声?” “没有,”她的语调转为焦躁。“直到医生通知我,我才知道发生事情了。本来我一点都不知道那阵骚动。” “雷格斯的房门和你的房门都是开着。”马卡姆说道:“你居然没听到枪声?我真无法想像。” 老太太用锐利的眼光看着马卡姆。 “你的想像力太差,我真是同情你。” “你就继续留在这里,我要告退了。”马卡姆有些不自然的抬头走了出去。 我们来到楼下大厅时,度亚玛斯医生也到了。 “你们这伙人又碰到难题了吧?”他仍然是以非常愉快的个性和我们打招呼。外套和帽子交给了史布鲁特后,走过来和我们握手。“虽然没有影响我的早餐,但妨碍了我的午餐。”他故意发牢骚道。“尸体在那儿?” 西斯带医生到二楼去。两三分钟后回到客厅来。西斯拿出一根雪茄,胡乱地咬在嘴里。“接下来是不是要和希贝拉见面?” “没错。”马卡姆做了个深呼吸。“佣人们就交给你了。新闻记者们很快的也都会蜂拥而至。” “那可真难应付,这又是明天的头条新闻了。” “新闻上会写着‘灭门血案,凶手还无下落’,那我们可就很没面子。”班斯轻视地说着,“这件案子真棘手。” 西斯有点不悦地找来史布鲁特,要他去叫希贝拉来。 一会儿,希贝拉抱着小狗走下来。她的脸色发白、眼底充满恐惧。她没有和我们打招呼,平常生龙活虎的神色也消失殆尽。 “这种可怕的事为何不断地降临在我家?”她边说边坐下。 “的确是可怕又麻烦的事,”马卡姆平静地回答她,“我们都深感同情……” “谢谢。”希贝拉接过了班斯递来的烟。 “若是要我们受这种折磨太不公平了。”她虽然装出一副不在意的表情,但由她颤抖的声音可以听出她抑止了激动。 马卡姆同情地望着她。 “或许你暂时离开这房子会好一点——去朋友家住一阵子,但最好离市区不要太远。” “不!”她反对地摇摇头。“若真有人想杀我,无论躲到那里也没用。而且我迟早还是得回来的,总不能给朋友添麻烦,不是吗?”她眼里流露出不安和绝望。“被视为格林家的一份子,似乎不该临阵脱逃的。” 马卡姆控制自己不在希贝拉面前表现出对这个案子绝望。她似乎抗议似的转向班斯。 “你们不要把我当成小孩子看待。”她大声地说着。“至少你认为我有嫌疑对不对?班斯先生。” “不,请你不要太多疑,我绝不会有这种想法。”班斯很快地答道。“我和马卡姆都觉得为了你的安全暂时离开较好。” “我很感谢你们的关怀,”她说道:“但我还是要留在这里看看事情会如何演变下去。“ “我很佩服你的勇气,”马卡姆拿她没办法只好这么说,“在能力范围之内,我们会尽量保护你的安全。” “谢谢!”她把香烟丢到烟灰缸里。接着轻轻抚摸她膝上的小狗。“我知道你们主要是想问我有没有听见枪声。我没听见。你们还有什么要问的?” “你弟弟死时,你在房间里吗?” “整个上午我都在房间里。”她说道,“直到史布鲁特来告诉我,雷格斯死了,我才出房间。丰-布隆医生也马上追出去看看。对在这新时代那些放荡的人来说,整天待在房里,真是个模范行为。” “丰-布隆医生何时到你房里?”班斯问她。 她意味深长地一笑。 “我很高兴你提出了这个问题。如果是马卡姆先生的话,他一定会用责备的口吻来问我——其实医生到一位妇人的房里,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想必你们也问过丰-布隆医生相同的问题。我想他大概是10点多快11时来的。” “如同医生所说的。”西斯露出怀疑的神色。 希贝拉转向组长,脸上的表情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这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更何况诚实为上策,所以我招认了啊!” “那也就是说在史布鲁特通知你们之前,丰-布隆医生一直在你房里?”班斯追问道。 “是的,他在我房里抽烟斗。因为我母亲很讨厌烟斗,所以他经常溜到我房间享受抽烟的乐趣。” “那你做什么呢?” “我帮我的小宝贝洗澡。”希贝拉把小狗抱高让班斯看。 “它是只很聪明的小狗呢!” “你在浴室里洗?” “当然是在浴室。” “浴室的门关着吗?” “是的,因为我怕它会乱跑。而且我也把丰-布隆医生当作是家里的人看待,所以常常不管礼貌了。” 班斯站了起来。 “很谢谢你,希贝拉小姐,希望我们没有给你造成太大的麻烦。现在请你先回房,好吗?” “当然我要回房里去。在这幢房子里,唯一令我感到安全的只有那里。”她往门口走去。“发现了什么请通知我。反正事情到这种地步也顾不得颜面了。我只有一头栽下去了。”她好像觉得不好意思似的,很快走出大厅。 这时,两位指纹专家——裘伯和贝拉米及摄影师都来了。西斯带他们上二楼,很快地又回到大厅。 “接下来要做什么呢?” 马卡姆沉思着不说话,所以班斯回答道:“找黑咪和厨娘来问话好了。” 黑咪被叫来了,她压抑着心中的兴奋,像个灵验的预言家说中了事情似的。眼里闪烁着胜利的光辉。但这对于事情的侦察没有什么帮助。她说她整个上午都在洗衣间,就在我们到达之前,才由史布鲁特那里知道发生命案了。她又说这一切都是神在处罚他们。班斯好不容易才止住她的话。 厨娘曼海姆对于这件事也没有提供什么线索。除了1个小时的购物之外,整个上午她一直都待在厨房里。她也没听到什么枪声。同黑咪一样,也是从史布鲁特那里得知命案。但她的神色有明显的变化。当她来到客厅时,平常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布满了愤怒和恐惧。坐下来时,手指神经质地不知所措。 班斯在谈话时,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想要读出她的表情。 最后冷不防地问她:“亚达小姐在这半小时都和你在一起吗?” 听到班斯提亚达,她眼里恐怖的神色似乎更加浓厚。接着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是的,亚达小姐和我在一起。真是太谢天谢地了,今早雷格斯少爷被杀时她不在家里。否则可能死的不是少爷,而是亚达小姐。她已经被打过一枪,歹徒一定还会再来杀她的。她不应该继续待在这屋子里。” “从现在起你要看好亚达小姐,特别注意她的安危。”班斯说着。 厨娘非常感激似的看着他。 “要我盯牢瘦弱的亚达小姐吗?从现在起我的眼睛一刻也不离开她。”她不堪痛苦的说着。 她走出去后,班斯说道:“这可怎么办好呢?我亲爱的马卡姆先生。找不出其他人有这种保护亚达的欲望。一直找不出凶手,这种悲惨的血案似乎没有了结的时候。”他脸色黯淡下来。嘴唇露出坚毅又残忍的线条。“这种地狱事件一直下去,我们都可测知最后的结局。非常可恨的画面,比恐怖电影所描绘的更加可怕。” 马卡姆只是忧郁的点点头。 “是的,这一连串事件似乎不光是人力所能避免的。”他软弱地站着,对西斯说:“现在,我们在此也不能干什么,组长。你继续待在这里,五点时打电话回我的事务所。” 当我们准备撤退时,杰莱姆来了。他是个留着小胡子,有着细小的双眼,身材矮胖稳重的男人。天生开朗,和商人那种精明的性格完全不同。简单的握手后,西斯带着他上二楼。 班斯已套上外套,又脱了下来。 “我想留下来听听主任怎么说那些脚印,马卡姆。验证一下和我所想像的有何出入。” 马卡姆也觉得好奇,他看了一下表,说道。 “我也留下来好了。” 10分钟后度亚玛斯医生下来了。他简单的说明凶手就在雷格斯的前方一英尺处,使用三二口径的手枪射击,子弹从前额进入脑子的中央。 医生离开了15分钟左右,西斯又来到客厅。他没想到我们仍在这里,吃了一惊。 马卡姆对他说:“班斯想要听听杰莱姆的报告,所以我们就留下来。” “主任已经结束了工作。”部长坐下来。“现在在比较史密特所采的尺寸。但是地毯上的好像没什么。” “那么指纹呢?”马卡姆问。 “还没找出半个指纹。” “我想也没有。”班斯插嘴道。“足迹若不是故意留给我们看的,也不会残留下来。” 西斯用锐利的眼光看着班斯,想说些什么话时,杰莱姆主任和史密特都下楼来了。 “阳台上的足迹和上周史密特所交给我的足迹,无论大小尺寸,型状都一样。房间里的我不太能确定,但我想也是相同鞋套的足迹。所留下的泥土里混合著和门外雪地上相同的煤屑。这些都已经拍下照,等显微镜放大后,便能确定。” 班斯站起来,陪着主任走到入口。 “上楼看一下好吗,组长。” 西斯露出诧异的神色。他本能地不大高兴,想问班斯这个要求的理由,但他只说:“好的,马上来。” 我知道在班斯平静的外表下,内心实则非常兴奋,因为他的理论是正确的。 他离开不到五分钟,回来时手上拿着杰斯达衣橱里找到的一只鞋套。他把鞋套交给杰莱姆主任。 “那些脚印是由这种鞋套所留下的,对吧?” 杰莱姆和史密特仔细的比对尺寸、鞋形。杰莱姆又走到窗边,拿出宝石商所使用的眼镜把鞋跟着个清楚。 “你所说的没错,”他同意班斯的看法。“这个磨损的地方和我所做的一样。” 西斯快速的站起来,问班斯:“在那里找到这个鞋套的?” “就在二楼放洗涤物的橱柜里面。” 西斯很快地走向马卡姆那里,很狼狈又很紧张的辩解道: “我们从本部派来多人找寻枪支,却没有发现鞋套。现在班斯先生说他在二楼的洗涤物中找到。” “组长先生,”班斯以平稳的音调说:“你们当时来找手枪时,这双鞋套并没有放在那里,第二回来时,凶手有充分的时间将它藏好在一个安全的地点。而今天呢?他很匆促,所以才会放在洗涤物的橱柜里。” “似乎是这样,”西斯松了一口气。“你还有什么发现?班斯先生?” “目前我所能说的只有这些。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你的部下在这里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物进出。”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班斯。”西斯冷不防的站起来,“难道说凶手就在这房子里?” “总而言之,”班斯很不耐烦的回答他,“我可以断定在我们到达之前,凶手已经在这里面了。” “然而,进出的只有丰-布隆医生。”西斯还是继续说着。 班斯点点头。“组长,犯人确实还在这个家里没错。” 16、失落的毒药 11月30日星期二下午2点30分 我和马卡姆以及班斯,在俱乐部吃了一顿午餐。三个人似乎很有默契似的都不提起命案的事。但是当我们饭后休息,马卡姆靠在椅背上,郑重其事的看着班斯说道:“你是怎么知道鞋套在洗涤物的柜子里?” “其实,说来很简单,”班斯微笑着说道:“我根本不相信是什么杀人抢劫的案子。所以我能从任何的角度去重新组合这个问题。” 班斯再点燃一根雪茄,并倒满咖啡。 “你仔细想一想,马卡姆。朱丽亚和亚达中弹的那次,我们发现了往返的足迹。当晚11点时,雪已经停了,足迹一定是在西斯12点赶到现场之间前留下的。杰斯达被杀的那一晚也有相同的足迹,也是在雪停后立即印下去的。也就是说凶手从正门进去作案后,再走出去雪地上留下脚印。我们都知道雪停下了之后足迹才看得清楚。这虽然不能硬说是巧合,但也相当吸引我的注意力。当今早史密特报告说阳台的楼梯上发现足迹,更使我感兴趣。我可以断定这位谨慎而凡事策划好的凶手,有意留下这条线索误导我们的逻辑思考。他在每次作案后,都故意选在一个足迹不会消失,并且不至于和其他足迹混在一起的时刻里……你在听吗?” “我在听,你继续说下去。”马卡姆说道。 “在这三次的足迹里,都有这个共同的巧合。最初的那一次雪是缤纷的下着,先从格林家里出去再回来,或是说先从路上走向格林家再走出来,这两种推测似乎都不大可能。在杰斯达死去的那一晚也不可能留下清楚的脚印,到这里又发生了相同的问题。而且足迹是留在正面通路的两侧上,来往都没有重叠,这真是很难得。完全不合理。不管怎么说,走在狭窄的通路上,从门出入,有重叠是很平常的事。来回两道足迹之间的间隔相当大,简直可以说是刻意安排的。再说今早所找到的足迹,只有进去的,没有出来的。我们可下结论凶手是从正门出来,从那条清洁的通路逃走。但这也不过是我们的推定。” 班斯喝了口咖啡,再吸口烟。 “我认为那些足迹全都只是这个家庭中的某一个人制造出来的,想要使我们以为凶手是来自外部。当然,这是我这个外行人的看法。……” “到目前为止,你所说的都相当合理。但你还是没有说清楚你怎么知道鞋套放在洗涤物的柜子里?” “是的,我还有很多需要补充的。例如史密特在杰斯达的衣柜中发现的鞋套和那些足迹完全吻合。我本来以为那鞋套是凶手故布疑阵的道具。但是当我们把那鞋套带回本部之后,又出现了相同的足迹——也就是今早所发现的足迹。所以我修正一下自己的想法,结论出杰斯达有两只鞋套。一双可能已经不穿了,只是还没丢掉。所以我等着杰莱姆主任的报告,想知道新的和旧的是不是相同的鞋套。” “即使是相同的话,”马卡姆插嘴道,“你断定足迹是来自格林家内部,理由还是不够充分。还有其他的根据吗?” “那正是我现在要说的,”班斯责难似的回答,“现在对你说这些似乎早了点。你把我想成是个法官,我的推论都要令人窒息了。” “我也不过是站在审判官的立场。” “是的,”班斯微笑了一下,继续说道。“我们先来讨论一下菜丽亚和亚达受到枪击后,凶手的逃走路线。史布鲁特在听到亚达房里的枪声后,马上来到二楼的大厅。但接下来什么也没听到。大厅里没有脚步声,楼下大门也没有关闭声。马卡姆,你说穿着鞋套,走在黑暗的大理石阶梯上,会不发出声音吗?如果说在那种状况下凶手逃出去的话,史布鲁应该能够听到一些声音。所以我断定凶手并没有逃出格林家。” “那么外面的足迹该作何解释?” “那是某个人先前走到大门又走回来所留下的——我想起了杰斯达被杀那晚的事了。你一定也记得。雷格斯说大约在枪声的15分钟前,在大厅里有关门声及一种用力声。关于关门声亚达也确认了。要注意的是那时雪已停了。所听到的声音也许是凶手穿着鞋套,走到门口再走回来,印上二道足迹后,在大厅脱鞋套的声音。而所谓的关门声,只是凶手在把鞋套放入洗涤物的橱柜时,关门所发出的声音也说不定。” “可能是这样没错。这样解释雷格斯和亚达所听到的声音满合理的。”马卡姆说道。 “所以对于今天的足迹便可一目了然。阳台楼梯上的脚印是在9点至12点之间印上的。然而监视的人对于进进出出的人并不认识。史布鲁特在听到枪声时正在餐厅里,如果有人下楼梯,走出去的话,他一定可以听到。或者说史布鲁特走佣人专用的楼梯时,凶手也从另一个楼梯下来,也是有可能的。但究竟事情是不是这样呢?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凶手知道枪声响时,必定会有人进到雷格斯房里,所以躲在楼上的大厅中等待着。但是监视人员并没有发现有人走出那幢房子。所以我再断言雷格斯死后,并没有人从主楼梯下来,我也断定足迹在作案之前已经印好了。这一次之所以没有反方向的足迹是因为怕被监视人员发现。而且大门外的通路打扫得很清洁,所以足迹就由大门出去,走到转角再爬上阳台的楼梯,通过亚达的房间,进入楼上的大厅。” “没错,”马卡姆起身子,弹掉雪茄上的烟灰,“所以你知道鞋套是在这幢房子里的某处?” “正是这样。坦白讲,最初我并没有想到会是在洗涤物的橱子里。我先找杰斯达的房间,接着找朱丽亚房间。接着想到佣人的房间去时,想起了雷格斯所说的关门声。因此我巡视二楼每个房门。也开开看洗涤物的柜子。不管怎么说,那里是藏东西的好地方。果然在一条旧毛巾底下藏着鞋套。也许凶手已经在那里藏了两次也说不定,正在寻觅更好的场所掩藏。” “为什么检查官先前没有发现呢?” “关于这一点我也不知道。或许藏到屋子以外的地方。” 两人都沉默了数分钟,还是马卡姆先开口。 “班斯,现在找出了鞋套,对于你的理论相当可信。但是我们接下来所面临的问题便是找出凶手究竟是这幢房子中的那个人。即使将每个人都好好考虑一番,我还是想不出谁那么的狠心杀了这么多人。” “这都是由于你道德上的偏见,”班斯的语调中带着嘲笑的语气。“我怀疑除了厨娘之外,每个人都有嫌疑。因为厨娘连计划杀人的想像力都没有。除此之外,每个人都可能正躲在某处逍遥。你如果以为杀人犯脸上都是杀气很重,那可是大错特错了。马卡姆,无论是那个杀人犯,脸上绝不会写着他就是杀人犯这三个字。真正的凶手看起来都是些好人,不是吗?就拿肯布里的里杰逊牧师来说好了,他是个英俊的男人,平日为人又正直,但是他却要他女朋友吃了毒药。再说阿姆斯壮少校,他看起来是个温文的绅士,也用砒霜加害他的太太。哈布特的维斯德教授虽不是个犯罪型的人物,但每当他想到他的对手巴克曼博士时,便可看出他残忍的杀气。还有拉姆逊博士,看人的眼神相当慈祥,平日高唱人道主义,竟然很稀松平常的将他残废的哥哥下毒害死。要说起来我真可以例举一大堆名人给你听。再说女人杀犯吧!卫蒂斯-朵姆逊平日一副自信十足的老师面孔,但她承认她在她丈夫的麦片粥中加入碎玻璃。马莲-史密斯既有高尚的品格,长得又美而非凡,任何人都喜爱她,但她却用极为残酷的方法害死她年幼的弟弟。格普里耶娜、鲁特玛-怀维怎么说都是贵妇,她不但用自己的丝带勒死她的情人,并且用小刀子杀死她母亲。还有布提鲁夫人——” “你举的例子很多了,”马卡姆制止他再说下去,“我真服了你的记忆。对于由鞋套而推测的结论,我一直很想去相信那个说法。”马卡姆的语气上有股沉重感。“你应该有个办法走出这一团迷雾中。到底会是谁在大白天里到雷格斯-格林房里去杀人呢?” “这我也不知道。”班斯对于这件残忍的事件,心里也颇为不安。“我只能说是个令他们绝对想不到的人所做的。” “从朱丽亚和杰斯达吃惊的表情看来,正如你所说的,他们绝没有想到那个进房里的人会射杀他们。当他们知道他的意图时已经太迟了。对吧?至此你的理论还很合理。” “但还有一个不合理的地方,”班斯双眼注视着桌子。“雷格斯死时的表情显示出他并没有发现凶手。他的脸上没有恐怖的神色。无论如何,他当时是站立着面对着进来的人。这一点我就无法说明。” 班斯锁紧眉头,神经质地在桌上轻敲着。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说不通的。他的门开着,但在二楼上的任何人都没有听到枪声。而在楼下餐厅旁的史布鲁特却清楚地听到枪声。” “若说这只是偶然呢?”马卡姆很自动地接着说道。 班斯摇摇头。 “这绝非偶然。整件事都在周密的计划中,只要能找出一个关键,我们才能进入这恐怖的内情中。” 这时马卡姆接到一个电话。 “事务所来电话,说丰-布隆医生来到事务所,有事情要说明。” “这可真有意思。”班斯感兴趣地说道。 我们回到地检处后,丰-布隆马上被找过来。 “或许我所要讲的事是微不足道的。”他一坐下后便开始说道。“今天早上所发生的事我认为该让你们知道。本来我想告诉警方,但想一想,还是来告诉你们,由你们做适当的处置。” 丰-布隆停顿下来,似乎不知该如何开口是好。马卡姆很有耐心地等他说话。 “我本来打电话到格林家给你们——就在我想起这件事时。”丰-布隆紧张的说着,“但是你们已经回事务所了,所以午饭后我很快地便赶来这里。” “是什么事这么重要呢?”马卡姆冷静地说。 “事实上,马卡姆先生,我和往常一样,无论走到那里,都随身携带着急救药……” “急救药?然后呢?” “那是有点类似安眠药、镇定制之类的药物,非常重要的东西。” “你所要说明的事和这些药物有关?” “有间接的关系,”他中止了话,想把话讲得好一点。“今早我放入一支加了吗啡镇定剂的管子以及四支番柯脸的管子到皮包里去……” “这些药物出了什么问题吗?” “这些药物都遗失了。”马卡姆眼里闪烁出好奇的光辉,身体往前倾。 “我确定今早出门时都放入皮包里面。”丰-布隆说明,“中途我在两处病患家中稍做停留后就到格林家去了。回家后,我发觉管子不见了。” 马卡姆感兴趣地看着丰-布隆医生。 “你想会不会是在其他的应诊处药物被盗呢?” “不会的,我的皮包一直放在手边。” “在格林家也是如此?” “我一到格林家马上进到格林太太的房里。大约待了30分钟。出来时……” “在那30分钟之内你曾离开过房间吗?” “我一直在房里。” “医生,我插个嘴。”班斯很有礼貌的说道。“护士小姐说你曾去叫她拿格林太太的汤。你在那里叫她?” 丰-布隆点点头。“是的,我曾去叫克雷文小姐。我走到房门口,朝着佣人专用的楼梯口叫她。” “然后呢?” “在护士来到之前,我都在格林太太身边。接着走过大厅去希贝拉房里。” “那时皮包在那里?”马卡姆说道。 “放在大厅里,就在主楼梯里面的栏杆处。” “在史布鲁特的叫喊之前,都在希贝拉的房里?” “是的。” “在11点你要回去时,才从二楼的大厅里拿出皮包?” “是的,和你们在楼下客厅里道别之后,我上二楼拿皮包。” “你也对希贝拉道别了吗?”班斯问道。 丰-布隆有点吃惊似的扬起眉毛。 “当然。” “那些遗失的药量有多少呢?”马卡姆接下去问他。 “番柯硷的四支管子共有3格令——正确的说法是3格令又1/3。另一只管子还有6格令又1/4的吗啡。” “那些可以致命吗?医生。” “这很难讲,”他以一种专业化的口吻说道。“对于吗啡,依人的耐药力的不同,有的人可以摄取很多仍无大碍,但是6格令已经足以使人丧命。而番柯检,对于不同体质和年龄的人,致命量差很多。成人的话,2格令可以致命。但也有人吃了一格令便死亡。另外,吃了10格令仍然活着的情形也不是没有。一般说来,3格令又1/3是普通人的致命量。” 丰-布隆医生走后,马卡姆忧心忡忡地望着班斯。 “你的看法如何?”他问班斯。 “情况好得不得了。”班斯自嘲地说着。“真奇怪,这一切事情。我看得出医生相当紧张,虽然他尽量保持镇静,其实他内心乱糟糟。药物搞丢,事态非常严重。他的眼里布满紧张的神色,脸色也发白了。” “难道你不认为他带着那么多的毒药很奇怪吗?” “我不认为,医生带着毒药是常有的事。而且许多欧洲的医生都喜欢这么做。你别忘了丰-布隆曾到德国留学……” 班斯眼珠一动,问道:“遗书打听得如何?” 马卡姆锐利的凝视中显示他并不意外班斯提出的这个问题。但他只回答说:“今天中午以前会有消息。巴克维虽然身体有点不舒服,但他答应要送来复印本。” “我真希望我手上有个水晶球。”班斯打趣地说。“或许那两封遗书有助于解开丰-布隆医生所遗失的毒药的谜题。”班斯穿上外套,拿起了帽子和手杖。“我会把这个可怕的事件好好地在脑子里整理一番。走吧,范。今天下午还有一场精彩的室内音乐会,就在伊里凡大厅中,快点的话,还来得及赶上。” 17、两封遗书 11月30日星期二下午8点 当晚八点时,默兰课长、西斯组长、马卡姆、班斯和我等5人,聚集在俱乐部中召开会议。晚报上已经刊登了雷格斯-格林被杀的消息,使得市内的民众又多了个茶余饭后的话题。当然,这和早报所引起的反应比较起来,还算温和得多了。今后不但会引起新闻界的大肆批评,而我们搜查当局未能尽到责任破案也相当的狼狈。当晚看着每张沉重的脸孔,可了解每个人对这次会议都抱着很高的期望。 马卡姆首先开口道:“遗书的复印本已送来。在讨论遗书之前,诸位如果有新的进展,请先说明。” “发展?”西斯很不屑地说着。“正午以前,一切都乱七八糟的,查不出什么来。我倒想说这是自杀,然后辞职算了。” “现在就这么自暴自弃未免太早了——裘伯主任有没有找到任何指纹?”班斯问道。 “指纹倒是找到了几个——有亚达的、雷格斯的、史布鲁特的,以及医生的。但这些又有何用呢?” “在哪些地方找到的呢?” “门把上、中央的桌子上、窗玻璃上。还有暖炉上的木造部分也有。” “这些现在虽没有何重大意义,以后或许有用也说不定——足迹呢?有没有新发现?” “也没有。杰莱姆的报告傍晚才送来,上面也没有特别的发现。是你找到的鞋套所留下的足迹没错。” “你这一说我倒想起来了,组长。那双鞋套怎么了?” 西斯很得意的笑着。 “我只不过学学你罢了。班斯先生。但是这一着棋倒先让我给想到了。” 班斯微笑着。 “我真佩服你,组长。今天早上我倒没有想到。还是你周到。”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搞得我满头雾水,那鞋套究竟怎么了?”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组长将它拿回去放好再藏在旧毛巾底下。” “没错。”西斯满意的点点头。“我也交代新的护士要好好地注意周遭的情形,随时和我们保持联络。” “有吩咐她该如何照顾格林太太吗?”马卡姆问道。 “这你大可放心。简直就像个钟走那么顺利。6点15分时,医生到本部来告诉她该注意的事项。换上制服后马上去见格林太太。这位老太太原本就不喜欢克雷文小姐,所以当医生告诉她新护士较善解人意又有同情心,她还满高兴的。我告诉新护士要她留意那双鞋套,布了一步暗棋。” “她是警部所派的吗?”马卡姆问道。 “是的,她曾执行过许多任务,相当有经验,什么事都逃不过她的眼睛。就算是个男人,能力也不见得比她强。” “现在,又有一件事请你尽快转告她,”马卡姆说出了下午丰-布隆来事务所时提到的事情。“毒药遗失在格林家,所以请她注意看是否有何线索。” 听到马卡姆说毒药遗失的消息,组长和课长两人深感惊讶。 “太奇怪了!”默兰课长叫了出来。“难道接下来会发展出一件毒杀命案吗?”他深感不安。 西斯盯着桌子说道:“吗啡和番柯硷?在那幢房子里,隐藏着许多令人费解的内幕。我们虽已投下1个月的精力,但没有任何新发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命案一件接一件的发生。今晚我会通知欧布莱恩小姐多加注意。或许她真能对我们有很大的贡献呢!” “真可说我们碰上了一位神偷。”课长接着说。“相当有自信的小偷。在雷格斯-格林遇刺不到1个小时之内,能从楼上的大厅中偷走毒药。他到底是冷酷无情呢?还是精神失常?” “我想他不但冷酷无情,而且也是心理不正常。”班斯回答道。“在他杀人的动机之后,有一股不服输的决心——我们所不能了解的计划。他甚至于了解医生的皮包内装的是些什么。今早的偷窃,或许是他最后的一次袭击。这整件的案子都是经过慎重的考虑后策划的,大概花了好几年工夫准备的。我们和这号人物对抗真是非常妄执。这个精神异常的魔鬼。我们必须和这种狂暴的、自我为主的、精神错乱的乐天主义者作战。而且这种乐天主义有其不可测的力量。由许多国家的历史中可找出从乐天主义所产生的数不尽的震撼例子。穆罕默德、圣女贞德、耶稣基督等,虽然他们的目的都不同,但他们的力量来自同一处——个人的革命精神。” “唉,班斯先生,”西斯不耐烦地说道,“你对于这件案子除了这套理论之外,有没有其他建设性的好主意呢?” “我亲爱的组长先生,我可不是上帝。目前我还不能说什么有把握的话。三件命案加上一件杀人未遂案,以及丰-布隆的毒药失窃案,并不是说破就破。” 默兰课长站直身体,手放在桌上。 “我想我们今晚会面的目的大家都了解,”他一向谈话都只涉及业务上。“我们既不能摧毁那幢房子,也无法保证现在活着的人一直都很安全……” “没错,我们也不能把整个警局的人都派来保护他们。”西斯怏怏地说着。 “似乎怎么样都没效,”班斯说道,“这一位凶手有强烈的殉道精神。” “还是说说遗书的内容吧,马卡姆先生。”西斯提议说道。 “藉此我们还能想像一下凶手的动机——班斯先生,你认为在这些血案中,究竟凶手的心态为何?” “我并不认为他是为了钱而杀人。但我们也不能完全排除和钱有关这个可能性。或许那是其次的原因——我的想法是,动机是本质上的东西,一种勉强被压抑的感觉。” 马卡姆从口袋中拿出好几张的打字用纸,把它们摊开在桌上。 “我想没有必要逐一的念出。”他说道,“我已经全部概要的浏览一遍,就挑要点说明。”他拿起最上面那一张,放在眼前。 “托拜亚斯-格林最后的遗书是在他临死的前一年所写的,正如你们都知道的,在他死后25年间住在这所房子中,没有改变房子的所有人都可以获得遗产。过了这段期限,要将遗产变卖或做任何处置都可以。其中还规定可以出去旅行或拜访朋友,但不得超过3个月……” “要结婚的话,有何规定?”课长问他。 “上面没有特别规定。但无论任何人结了婚,仍然不可脱离遗书的束缚。无论男女结婚之后夫妻都得住在这幢房子当中。若生了子女,可在52街的土地上盖二栋房子。但有个例外,亚达若结婚后,无论住在那里都不会失去继承权。那是因为她不是托拜亚斯的亲生女儿,她没有格林家的血统。” “若破坏遗书上的规定有何处罚呢?”课长再度问道。 “处罚只有一个——完全丧失继承权。” “真是个残酷无情的老人,”班斯低喃道。“最重要的一点是那些遗产要如何分配呢?” “没有所谓的分配。除了3小部分赠送之外,全部都留给他的未亡人。夫人在活着时财产完全任她使用。死后留给子女——若有孙子的话,也要适当地分配给他们一份。唯一要注意的是不能转手他人。” “现在格林家的人生活费从那里取得呢?都是老夫人给的吗?” “不是的,五个子女所需的生活费,都由老太太的收入中取出,再由管理人发给他们每个人。”马卡姆将纸张叠好。“托拜亚斯的遗书内容只有这些。” “你说有两三小部分的赠送,”班斯说道,“究竟是什么?” “例如史布鲁特,为了答谢他多年的照顾,所以给他一部分的钱安享晚年。女厨娘曼海姆在满25年后也可获得一些奖金。” “嗯,这倒不错,她可以一直领着丰厚的薪水继续做她的厨娘。” “是的,托拜亚斯是这么决定的。” “另外的一份赠送是——” “托拜亚斯在热带地区设立了一家医院,专疗养伤寒者,以及普拉赫大学犯罪学系的奖学金。另外还有一项有趣的项目,就是他的遗书中提到25年过后,要将他的藏书捐给纽约的警察本部。” 班斯有趣地听着马卡姆说道,又把腿伸直。 “很惊讶吧!” 西斯转头向检查官。 “关于这一点你有何高见?” “这件事以前就曾听说过。但经过25年后才能获得托拜亚斯-格林的藏书,本部里的同仁都不感到有何好处。” 班斯悠哉地、无所谓地抽着烟,注视着他们。但是由他拿烟的手势,我可以看出他脑子里又在思索着某种问题。 “格林太太的遗书方面,”马卡姆接着说道,“更加符合现况。照我所看到的,没有什么参考价值。她的财产公平的分配给她的五个子女——朱丽亚、杰斯达、希贝拉、雷格斯、亚达,每个人所能得到的数目都相等——也就是说他们每个人可取得全部财产的1/5。” “重要的是若有人死亡,其可得的财产将作何分配?”组长问道。 “关于此点规定很简单。”马卡姆说明道:“在新遗书尚未成立之前,子女中的某个人死去的话,将他的继承部分平均分配给存活的受益者。” “这么说来,有人若死了其他人便可获益。4人都死去,只剩一人的话,他将可得到全部财产,对吧?” “是的。” “那么目前只有希贝拉和亚达可以获得全部的财产——一人一半。” “是的。” “但是如果希布拉、亚达以及格林太太3人都死亡,要如何处理财产?” “如果亚达和希贝拉任何一个人结过婚的话,财产便由她们的丈夫继承。但如果她们两人死亡时都还是独身的话,财产全部捐给国家。也就是亲戚中也没有人可继承时,财产全部交由国家。” 西斯在脑海中思考着几种可能性。 “依现在的情形看来,我们仍旧无法突破瓶颈。”西斯很惋惜的说着。“发生了一连串命案之后,这家族中还有三人可平分财产——格林太太以及二位小姐。” “3去2余1,组长。”班斯静静地提醒他。 “怎么说呢?” “吗啡以及番柯硷。” 西斯恍然大悟似的清醒了过来。 “又被你说对了。”他用力地敲了桌子一拳。“我只顾虑到眼前,而忽略了那些毒药。”他承认道,失败感似乎使他变得垂头丧气。 “我很了解你的心情。”班斯只能这么安慰他道。“但是我们除了等待之外,似乎别无他法。若说格林家那笔庞大的财产是这一连串谋杀案的原动力,这世界上也没有其他方法可以制止这个悲剧的发生。” “若是对两位小姐解释清楚,请她们在这性命攸关的时刻里先住到别处,或许可以说动她们。”警长似乎又抱着一线希望的说着。 “那样的做法只是拖延事情的发生,并不能解决事情。”班斯回答他。“而且就算两位小姐答应了,也会使她们失去了继承权。” “或许裁判所可以命令更改遗书的项目。”马卡姆提出这个方法,但连他自己都没有自信到底行不行得通。 班斯对马卡姆苦笑了一下,亏他想得出这种方法。 “马卡姆先生,你似乎对裁判所很有影响力。为了杀人案,便可要求纽约的裁判官听令于你吗?” 我们就这样讨论了整整两个小时。关于这桩命案的处理对策,议论纷纷,这样也不好,那样也不行,所提出的各种方法,总会遇到一些阻碍而无法派上用场。结局终于有唯一可行之道,就是以原本的警察作风继续下去。这是获得大家一致同意的办法。所以在散会之前,决定出多加两三处的特别设置。不但增加格林古宅的监视员,并且在那格斯公寓的二楼加派一位刑警,监视格林家的正面玄关和窗户。并且找个藉口,安插刑警进入屋里,白天里尽可能留在屋里,以及装置窃听器等等。 班斯并且主张所有事物以及到访的客人们——纵使看起来绝不可能涉案的——一律视为有嫌疑者,应该加以监视,不可放过。西斯并将这项决定下达给欧布莱恩小姐,要她加强执行,千万不可只凭自己直觉上的好恶感,只针对某些特定的人物加以监视而忽略其他可疑的人物。西斯组长对于朱丽亚、杰斯达以及雷格斯等人平日的私生活也下令要彻查清楚,部下10人将他们的交友情形、日常行动调查个水落石出。 当会议快结束时,班斯再度提出一项意见。 “既然我们预测凶手会再下毒手,我们必须做个预防。不论是吗啡或是番柯硷,服用过量必定导致死亡。所以我建议除了在那卡斯公寓派人监视之外,应该加派一位医生到那里,设立一个急救站。交代那位医生要准备急救吗啡及番柯硷的中毒事件,全部的医疗器材及解毒剂都要齐全。另外,教导史布鲁特和欧布莱恩小姐做信号,当情况发生时,医生可以立刻赶去救人。不仅避免又多发生一件命案,并且还能得知是谁所下的毒手,这不是一举两得吗?” 他的这个计划马上获得附议。默兰课长答应马上找一位医生进行这项工作。西斯也着手去接洽那间正在格林古宅对面的那卡斯公寓。 18、奇怪的书房 12月l日星期三下午1点 这一天班斯和往常的习惯相反,居然一大早便起床。他东找西找终于找到一本要看的书。我看一下标题,是成吉思汗传。接近中午时,他聚精会神地在分类东方的版画。 我们和马卡姆约定1点钟在俱乐部一起吃午饭。12点刚过,他精神十足地准备出门。班斯经常是脑子里一面思考着问题,一面照常运转着。他的神经系统仍旧非常镇定,头脑清晰。 马卡姆已经等在那里。光看他的表情,就知道又有事情发生了。 “何必那么闷闷不乐呢?第三次世界大战来临了吗?”在餐厅角落所定的座位上,班斯安慰马卡姆。“看你的表情,想必是又发生怪事了,难道是那双鞋套不见了吗?” 马卡姆眼睛一亮,吃惊地望着班斯。 “没错,欧布莱恩小姐今早9点打电话来说鞋套在夜里已被拿走。昨晚在她临睡前还在洗涤物的橱柜里。” “后来便不见了?” “是的。打电话之前,她还很仔细的找过。” “这可真奇怪——我们勇敢积极的西斯组长有何意见吗?” “西斯马上赶到格林家,但是什么也找不到。问家里的人夜里大厅中有没有什么声音,但谁都没听到。他又白跑一趟了。” “今早丰-布隆那边有何消息吗?” “没有。西斯说有碰到他。他今早10点左右去格林家,待了一个小时左右。一见到西斯便很紧张地问他有没有毒药的下落。然后,大部分时间他都和希贝拉在一起。” “还是先别谈这些伤脑筋的问题,等吃完饭后再说吧。今天的午餐还不错呢。”班斯暂停了这个话题。 然而,这顿午餐还围绕着这件案子打转。或许班斯今天可以说明格林家的惨剧,并提供一个解决之道——不,他宁可主张采取某种行动。送来甜点时,在这一阵冗长的沉默之后,班斯抬头看着马卡姆。 “我想如果我们不破例的话,有些谈题永远没办法解开。无论如何,我们都得想办法进到托拜亚斯那神秘的书房中。那个神圣的深处,是我睡眠的阻碍。自从我知道里面的藏书将赠送给警察本部后,更加难以成眠。我并不是对托拜亚斯的文学素养有兴趣。但我想知道他为什么要选本部做为受益人。” “但那又有何关系呢?班斯。” “我直觉在格林家里隐藏着一胜悲惨的暗流。所以必须检查那间书房,或许会有些意料不到的发现也很难说。” “问题出在于顽固的格林太太不肯支持我们,没有钥匙你又能怎么样呢?”马卡姆似乎是无可奈何的同意班斯的看法。 事到如今凡是有关于格林家命案所提出的解决方法,就算是仅有些微的效果,他都会列入参考。 我们到达格林家时,已经接近3点了。西斯接了马卡姆的电话,已经等在那里。我们一到达,便立刻往格林太太房里去。西斯组长使了个眼色,欧布莱恩小姐站起来。老太太一看到我们,相当惊讶。她由护士帮忙坐直起来,背后还塞了两个枕头。她采取憎恶的防卫姿态,锐利的双眼瞪着马卡姆。 “格林太太,”马卡姆以一种严肃的口气对她说话。“我们绝不是有意来打扰你的静养,若是你很在意,实在也没办法。为了贵府不断发生的命案,我们必须进入令先夫的书房中——” “我绝不允许你们这么做,”她打断马卡姆的活,语调中充满激动及愤怒。“谁都不准进那房里一步。12年来,从来没有人破坏这项规定。即使是你们警察人员,也不可亵渎我丈夫安享晚年的场所。” “我很了解你深爱你的丈夫的心情,”马卡姆答道,“但是现在发生了这么重大的案子,我们非进击搜查那间书房不可。” “除非你把我杀了,不然我是不会答应你们的。”她歇斯底里的叫起来。“你们有什么权利硬闯入我家里,如此猖狂——” 马卡姆举起手制止她继续叫下去。 “我们并不是要来听你疯狂的叫嚷。我们只要你交出钥匙。若是你执意不肯,我们只好出下策破门而入……”马卡姆又从口袋中拿出一张纸。“这是搜索令。我很遗憾必须用到这张纸,现在不管你同不同意,我们都得进去书房里搜查。”其实我知道他并没有持有搜索令,但我很惊讶他坚强的魄力。 格林太太无意识地念着诅咒的话。她异常愤怒,几乎是忘了我们的存在。突然间转变成一个可恶又可怜的老太婆。马卡姆的态度不为所动,他似乎早已料到老太太会有些反应。格林太太觉悟出她是输了,马卡姆太强硬了。她脸上是一副狰狞的面孔,脖子上浮现青筋,颓丧地往后倒下。 “你们拿吧!”她很不情愿的说着。“就在那衣柜最上面的抽屉里有个象牙制的宝石箱里面。”她没力的指着脚边一个衣橱。“我们格林家从来没有碰过这种侮辱——” 班斯穿过房间走到衣橱前拿出钥匙——那是一把旧式的长钥匙,制作得非常精细。 “这把钥匙一直都是放在宝石箱里的吗?格林太太。”他一面关上抽屉,一面问道。 “12年以来都是这样放着。”格林太太用悲哀的声音说着。“但如今却被蛮力所取走——经由你们警察的手。欺侮我这种年纪,又被中风所困扰着的老太婆,你们感到很光荣吗?你们应该觉得很无耻。就因为我什么都不能做,所以每个人都以虐待我为乐。” 马卡姆因为已达成目的,拿到钥匙,所以还能发挥点同情心安抚她,告诉她事情的重要性,这么做实在是不得已,请她见谅。但怎么讲都没用,干脆快走出房间。我们紧跟在后,到了大厅才追上。 “真是得来不易啊,班斯。”他诉苦道。 “但你还是很高明,办得不错啊。大概在午餐时,你已经想出要假装有搜索令吧!演技也不错,我可真服了你。” “为了工作,我只好欺骗那顽固的老女人啦!”他心情似乎较为开朗了。 我们走下楼梯,班斯很小心的看看四周,确定没有人发现我们走向书房。 “照这把钥匙光滑的程度看来,不像是12年都不曾使用过。”他将钥匙静静地插人厚重的槛木门内。“连辗轧的声音都没有,真奇怪。” 房里相当暗,班斯划了根火柴。 “不要用手去接触任何东西,”他提醒道。他举高火柴,穿过房间,来到东边的窗边。他拍拍那沉甸甸的窗帘,灰尘充满在空气中。 “最起码这窗帘已经好几年都不曾有人动过。”班斯说道。 拉开窗帘,午后灰色的阳光充满在室内,将这个令人惊奇的退休场所呈现在他们眼前。墙壁上从地板到天花板是一座突出的书架。摆着许多大理石胸像以及青铜制的花瓶。屋子的南边有张沉重的平桌。中央有张雕刻精美的长形桌子,上面装饰有东方风味的图案。在窗下的一个角落里,堆积着小册子和书籍。书架边缘上贴着怪异的反面,以及一些发黄的旧版画。中央桌子的两旁边装饰着8尺高的中国烛台。地板上铺着厚厚的东方地毯,壁炉的两端延伸至天花板之处都雕刻着北方印第安人的图案。屋子里到处都是厚厚的尘埃。 班斯再走回门边,划起一根火柴,他细地检查内侧的把手。 “最近有人进到屋子里来。”他断定道。“因为这把手上没有一丝灰尘。” “或许可以来到指纹,”西斯抱着希望说着。 班斯摇摇头。 “不必采了,我们的对手相当厉害,他绝不会犯下这种错误。” 班斯环视四周,接着走到桌子旁,指着一个大地球仪的下方。 “组长,鞋套应该就在这里。” 西斯飞奔过去,将地球仪搬到窗边。 “没有啊!”他找了找,但并没发现什么。 马卡姆投给班斯一个疑惑的眼神。 “你究竟有何发现呢?”他责难地问班斯。 “其实也没什么。我上次之所以会找到鞋套,纯粹是运气好的缘故。我主要的兴趣是在别的地方——但我还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 班斯站在中央的桌子旁,眼睛不放过屋里的每一样东西。 然后他的目光停在一张低矮的藤椅上。那是一张专为读书设计的椅子,右臂上形成为一个读书架。在离暖炉对面的墙壁数尺之处,有个小书架,上面贴着一张罗马的卡毕德林美术馆里的维斯帕米阿努斯皇帝的半身像复制品。 “这里似乎非常凌乱,”班斯喃喃低语道,“这张椅子是在十二年前便摆在这里没错。” 他似乎在思索着什么,一动不动地站着注视那张椅子。本能地,马卡姆和西斯也跟着他瞧,并不打扰他。班斯又有新的见解了。椅子的读书架上有个烛台,里面还有未烧完的蜡烛以及蜡泪。 “由此烛台可以看出经常使用蜡烛,”班斯推理说道。“然而,我却不相信格林先生会使用蜡烛看书。”班斯用手去触摸椅座和椅背。 “有灰尘。但不是堆积了10年的。一定有人最近坐在这里看书。而且我们可以归纳出那个人没有拉开窗帘,没有点灯,只是凭藉着烛光,品味格林先生所遗留的文学作品。由烛台上的烛泪可以看出好几个夜晚来,这位仁兄的苦读。” “或许可以去问格林太太有谁曾拿了钥匙进来这里。”西斯接着说道。 “我们不必去问这种愚蠢的问题了,组长先生。”班斯讽刺他说道,“第一,格林太太绝对否认曾经让任何人进来。第二,来访问这书房的仁兄并不会每次都要去向格林太太拿钥匙,那样太麻烦了。他只需花个15分钟去打造一把相同的钥匙。” “我承认你说对了。”组长不得不如此说,“既然不知道是谁经常进来,我们是不是就这么保持现状,不能再进一步了呢?” “组长先生,我们还没充分地调查这个书房呢?”班斯回答他。“午餐时我便对马卡姆说了,我要知道托拜亚斯-格林有哪些藏书要赠给警察本部。” “你将会收获不少吧。” “这还不晓得。那位老人之所以要将藏书送给本部,或许他想要我们了解他在闲暇时都看些什么书。” 班斯拿出他的单眼镜,谨慎地擦拭后,架在眼前。接着他走至一个最近的书架。我越过他的肩膀注视那些书,那些布满灰尘的标题,令我惊讶万分。那些是美国的犯罪学藏书,是我所见过的最完整,为数最多的私人藏书——我可以自夸曾见过许多有名的搜集。这些藏书网罗了所有犯罪学的分类,以及与其有关的部门。早已绝版,受到今日爱书家所垂涎的珍本,占了托拜亚斯-格林这书架的1/3。 这些书籍的题材并不是光局限在解说犯罪学的狭小范围里。还包括了与犯罪学有关联的所有范围:精神异常和痴呆症、社会病理学和犯罪病理学、自杀、贫困和救济事业,刑务所制度改革,卖春和毒品中毒、死刑、变态心理学、法典类、黑暗社会和暗号书法、毒药学、警察的搜查法等等,个个都是独立的部门,自成一格。言语也相当分歧——有英语、法语、德语、意大利语、西班牙语、荷兰语、拉丁语等等,应有尽有。 班斯的眼睛沿着那塞满书的书架移动着,闪烁着光芒。马卡姆似乎也是深感兴趣,而西斯浏览了这些书籍,脸上浮起好奇的表情。 “太令人惊讶了!”班斯喃喃说道。“组长,无怪乎本部被选为这些藏书未来的保管人。真是太伟大的搜集——马卡姆,还好你略施小计让那位老太婆交出钥匙,真是不虚此行——” 突然,班斯稳定了他的身体,脸朝向门边一瞥,同时举起手,做了个不要出声的手势,我感到大厅里似乎有人触摸门的镶板,发出低微的声音。我们一伙人紧张地等待了一会儿,但是没有再听到什么。班斯快步走到门边,迅速地打开门。大厅里没有人。他站在门口侧耳倾听了一下子,关上门走回来。 “我保证刚才有人在大厅里偷听。” “我也听到了某种声音,”马卡姆跟着说。“但我不认为那是史布鲁特或女佣们走过所发出的声音。” “班斯先生,若是大厅中有人发现我们在此,会有什么大碍吗?”西斯问他。 “那样反倒不错。若有人站在门口偷听的话,而那个人正是和凶案有关联,他一定会感到不安,说不定对我们有利,可以发现些什么。” “但是我们至今还没找到任何可以兴奋得睡不着觉的线索。” “你老是如此的直言不讳!”班斯再度走回书架前。“这一带或许有些令人振奋的东西也说不定。找找看吧,希望在这堆尘埃中有好消息。” 班斯点了几根火柴,从书架的最上层开始,按照顺序,每本都仔细的查看。终于到了底下两层时,他很惊讶地注视着两本厚厚的灰色书本,熄了火,将书本拿至窗边。 “真是太奇怪了。”在将书本仔细观察片刻之后,他说道:“坐在椅子上伸手拿书的话,最容易到手的就是这一本。汉斯-罗士博士的‘犯罪大全’。”班斯转向马卡姆,以一种开玩笑的神情对他说:“难道是你每晚潜入这书房想对策要擒拿凶手吗?” 马卡姆不理会他的消遣。他看得出班斯其实是在隐藏内心的不安。 “这本书的内容似乎和命案无关。”马卡姆回答道。“所以说有人经常进到这书房来,和这家庭里所发生的犯罪行为,只不过是很偶然的巧合罢了。” 班斯对他的话不予置评。他又走回原来的书架上,扫视最下层的书本。突然,他弯下膝盖,再点燃一根火柴。 “这一层的书非常凌乱,”由他声音语调中,我知道他压抑着雀跃的心。“这些书都是其他部门的,而且很杂乱地塞在这里。上面完全没有尘埃的附着……马卡姆,你来看看这些标题,有汪达-菲力浦的《毒药的效果》、名法医学教授詹-格雷斯特的《法医学、毒药学、公众卫生教科学》。还有特力比-普列的《歇斯底里性梦游病》,以及席鲁特的《歇斯底里性麻痹和梦中游行症》——真是太奇怪了……” 他站起来,很激动地在房里走来走去。 “不——,不,绝不会有这种事。”他自言自语地说着,“不可能的,……丰-布隆不可能骗我有关她的事,他没有必要这么做。” 我们都知道班斯在想些什么。连西斯也感觉到了。他虽然不会说德语,但听了这两本德文书的书名——尤其是后面那本——不用看内容便知道其意。歇斯底里和梦游症、想到这两个题目所包涵的恐怖涵意也许和格林家的惨剧有关联,不禁起鸡皮疙瘩。 班斯停止走动,望着马卡姆。 “这件事愈来愈深不可测。随时都会有想像不到的事情发生在这幢房子里——算了,我们还是先离开这个龌龊的地方。在这里多待下去也没有什么用,只是多知道些如恶梦般的事情。我们无论如何都得解开这个谜题不可,否则大家都将一下沉沦在恶梦里——或许就从这个荒谬的暗示中,可以得到一些启示——组长,现在我把书再放好,请你把窗帘拉上。我们最好是不留痕迹地离开。” 19、雪莉酒和中风 12月1日星期三下午4点30分 我们回到格林太太房里,她似乎睡得很熟,所以我们也不吵醒她,只是将钥匙交给欧布莱恩小姐,请她放回宝石箱中。 虽然时间还早,4点刚过,但因为是冬季,所以天色渐暗。史布鲁特尚未点灯,楼下的大厅中昏暗。整个家里有种阴森森的气氛。我们一刻也不愿多待,朝着放外套的桌子走去。但是我们想逃出这古老宅第中阴森森的恐怖气氛却不容易。正走到桌子旁时,从客厅的入口处传来一阵很轻微的声音。 “班斯先生,清等一下。” 我们都吓了一跳地转过头去。亚达正站在客厅内侧沉甸甸的壁挂后面。她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她把手指放在嘴前,暗示我们不要出声,招手要我们过去。我们于是进入那间甚少使用,寒气很重的客厅。 “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们。”她低声地说,“——非常可怕的事情。今天本来打电话给你们……”她突然像是要发病似的发抖着。 “别害怕,亚达小姐,”班斯安慰着她。“两三天内,这些可怕的事情都会过去的——你要告诉我们什么事呢?” 亚达努力镇定下来。停止发抖后,她有点犹豫地开口说话。 “昨晚——这是12点刚过后所发生的事——我突然醒过来,因为肚子很俄,所以起床后,披上外套,悄悄地下楼来。厨娘总是会在餐厅留点食物……”接着她又把话停住了,那对迷朦的双眼盯住我的脸。 “正好走到楼梯下,我听到从大厅中传来的脚步声——那种拖曳的脚步声朝着书房走去。虽然我当时怕得要命,但还是鼓起勇气从栏杆这里看过去。正好那个人点起了火柴——” 亚达的身体又再度发抖起来。然后她两手捉住班斯的手碗。我很担心她会昏倒,所以毫不考虑地冲到她身旁。然而班斯的声音又使得她镇定下来。 “那个人是谁呢,亚达小姐?”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环顾四周。脸上充满恐怖的表情。然后,她的上半身倾向前。 “是我母亲,”她说道,“她能走路。” 对于这个意外的,包含着恐怖意味的事实,我们都忍不住低呼起来。班斯首先回过神来问道: “你母亲走近书房门口?” “是的,而且她手上拿着钥匙。” “还有没有拿着其他什么东西?”班斯努力保持镇静地问她。 “我没注意——我吓呆了。” “例如她手上有没有拿着鞋套?”班斯再追问她。 “也许有吧,我没注意到。她穿着长披风,我看不见她到底有没有拿着什么东西。或许在她的披风下……或许她在点火柴放在地上也说不定。我所看到的只是她的外表——她慢慢地移动……在那黑暗中。” 这种令人难以置信的回忆已将她完全地攫获住。在她深沉的眼底,似乎灵魂已离开她的身体。 马卡姆神经质地咳了一下。 “你说昨晚大厅中相当黑暗,格林小姐,会不会是你紧张过度,而将别人误认为是你母亲?” 她很紧张地转头向马卡姆。 “不会的。”这时她的声音又恢复为原来的惊慌失措的语调。“我肯定那是我母亲。她就在脸旁点燃火柴,我看见她那恐怖的眼睛。而且那只不过高我数尺远而已——我看得清清楚楚的。” 她的手更加紧握着班斯,痛苦的眼神望向他。“这该怎么办才好呢?我——我母亲怎么能走路呢?我们一直以为她半身不遂。” 班斯不理会她痛苦的哭诉。 “我有个很重要的问题问你,你母亲见到你了吗?请你仔细想清楚。” “我——我不知道,”她的声音有点辛酸似的。“我尽量不让她发现我站在那里,所以悄悄地上楼去。然后回到房里锁上房门。” 班斯沉默不语。注视了亚达一阵子,接着投给她一个安慰的微笑。 “现在起,最安全的地方就是你的房间里。”他说道。“今晚就忘了你昨天所见到的事情。请你把这件事放在心里,不要告诉别人。其实并不是那么可怕的。我曾听说过有中风患者受到刺激,或是太过于兴奋时,睡眠中会站起来走路。还是我交代新护士今晚到你房里去陪你好了。”说完后,他轻轻地拍拍她的手,请她回房去。 西斯夫指示欧布莱恩一些必要事项后,我们出了格林家,向第一街走去。 “班斯,”马卡姆清清喉咙说道,“我们行动要快啊!火快烧到眉头了。照她的话听来,恐怕又有怪事要发生了。” “需不需要将格林太太送去医院检查一番呢?”西斯问道。 “这纯粹是病理上的问题。”班斯说,“我们先不要走这一步棋。欲速则不达。从亚达的话里,我们可以得到几个结论。如果说我们现在判断错误的话,一步之差会坏了整个大事。或许可以遏阻继续杀人,但还是查不出事情的真相。我们最大的希望是找出这个残忍的凶手,使一切水落石出。” “说得倒好听,但我们究竟该如何进行呢?大侦探。”西斯绝望地说着。 “我也没有头绪,但无论如何格林家今晚很安全。所以我们还有充实的时间。我想我得再见丰-布隆一面,好好谈谈。医生们——尤其是年轻的——常常有不合理的诊断。” 西斯叫了计程车,我们朝第3街的市中心去。 “你计划何时和医生见面?”马卡姆问道。 “马上见的话有何不可呢?”班斯的语气转急。“现在快到40街了,又是下午茶的时刻。我想这个时间最恰当。” 班斯告诉司机目的地。几分钟后,车子便停在丰-布隆褐色的洋房前。 医生不安地带我们进去。 “是否有什么不妥之处,否则你们怎么会大驾光临?”他边观察我们边说道。 “也没什么。”班斯客气地回答他,“只是正好经过这里进来坐坐,喝杯茶,顺便讨教一个医学上的问题。” 丰-布隆怀疑的注视着班斯。 “你说话真客气。有什么问题只要我懂的,一定告诉你。”他按铃叫来仆人。“先喝点什么吧。我这里有些雪莉酒还不错。” “好的,”班斯有礼地行个礼,然后转向马卡姆。“我说嘛,时间找对了还是不错吧。” 仆人拿来葡萄酒毫不惋惜地倒入杯子里。 班斯举起杯子,静静地注视着杯中的液体。看他表情专注的样子,似乎这世上没有比葡萄酒的品质好坏更重要的事情了。 “医生,阳光充足的安达露西亚坡地上的酿酒专家,能酿造出评价如此高的名酒,想必有其珍贵的秘方。这些年来虽然没有必要加入甜葡萄酒,但西班牙人还是将酒弄甜。恐怕是因为英国人不爱喝辣酒吧。你也知道英国人是雪莉酒的大主顾。英国人向来喜欢所谓的‘雪莉斯-沙克’,许多英国诗人还写下关于雪莉酒的不朽名诗。宾-詹逊也歌颂过。最有名的莫过于莎士比亚——他也是个雪莉酒的爱好者——为雪莉酒写下最伟大、最热情的赞辞。你大概也知道,在以前雪莉酒可治关节炎,加强新陈代谢等各种病痛。” 班斯停下来,放下酒杯。 “医生,这么好喝的雪莉酒,若是老早就用来当作格林夫人的处方,倒也很好用。她要是知道你有这种好东西,想必早就发下征收令。” “老实说,”丰-布隆回答道,“我曾带过一瓶去格林家,格林太太特酒交给杰斯达,因为他也喜爱杯中物。听我父亲说,格林先生生前喜欢搜集名酒,整个酒柜里塞得满满的。” “你父亲在格林太太中风之前便去世了吗?”班斯若无其事的问他。 “是的——大约在1年前。” “那么,关于格林太太的病状,都是你一个人诊断吗?” 丰-布隆没料到他会问这种问题,非常惊讶的看着班斯。 “是的,我承认我不是什么名医。她的病症相当明显,也就是医学上所说的‘既往症’。此后,诊断书也都是我亲笔写的。” “但是却有很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医生。”班斯相当冷静沉着的说着。“虽然我们都是门外汉,但对你诊断的正确性有所怀疑,所以很冒昧的来请教你,有什么失礼之处,就请你君子不计小人过吧。关于格林太太的病情,是不是有可能为另一种病症,或是说不如你所诊断的那般严重?” 丰-布隆医生简直无法相信有人提出这种说法。 “格林夫人除了双腿的麻痹以外,不可能还有其他的病症。”他答道,“——也就是下半身的麻痹症。” “假如你亲眼看见她的双腿能动的话,你会有何反应?” 丰-布隆似乎认为班斯在开玩笑,他笑着瞪着班斯。 “我的什么反应?我想我的肝脏都会失调,产生错觉。” “若说你的肝脏机能完全正常呢?” “那我会成为一个相信奇迹的虔诚教徒。” 班斯很愉快的笑着。 “我希望你不是这种人。但是医学上的奇迹还是可能会发生。” “我承认医学史上,是有很多门外汉所谓的奇迹发生。但如果深入地研究探讨,全部都可以从病理学上加以说明。但格林夫人的情况绝不可能会有奇迹发生。若说她的脚有一天能动了,将会推翻现在的所有的生理学上的法则。” “医生,”班斯很急地问道,“你知道特力比-普列的‘歇斯底里性梦游病’吗?” “不知道。” “听过席鲁特的‘歇斯底里性麻痹和梦中游行症’吗?” 丰-布隆似乎集中思考力在想着。 “我听过席鲁特这个人。”他答,“但你提的著作我并不清楚……”突然地,他脸上浮现恍然大悟的神情。“有了,你把那两本书中所提的病例,假设在格林太太的身上去?” “这跟‘少年维持的烦恼’所写的情节很类似。你要知道,那两本书并不适用于格林太太的身上。” “虽然你是医生,但我不同意你的看法。”班斯答道,“我们之所以有那两本书,就是在格林家查到的。可不可以请你说出为什么不适用于格林太太的理由?” 丰-布隆脸上显露出困惑的表情,思考着班斯所提的问题。 “这两本书并没有发挥很大的效用。”过了片刻,他眼光向上望,似乎有新的光芒回到他眼中。“我很抱歉必须告诉你们,你们误解了那两本书名的含意,所以才会闹出这些笑话。我对于精神分析方面的书籍也涉猎不少,医学上许多名词,虽然一般人平日生活中也许会用到,但两者所代表的意义不同。例如somnambulismus是精神病理学和异常心理学上的术语,在讲到反对感情的并存以及双重人格时也会用到。若是用于失语症、记忆丧失症时,是指潜在意识下的自我行动。例如精神的歇斯底里症,病患丧失记忆,形成新的人格,那时病患也可称做somnambule和报章杂志上所说的记忆丧失症是相同意思。” 丰-布隆站起来走向书架,抽出几本书。 “例如,这是弗洛依德在1983年所写的学术论文,题目是《歇斯底里现象的心理机构》。里面所提的somnambulismus,是指一种精神失调。还有这一本《神经性恐怖症》,作者史得卡尔是弗洛依德派中最重要的分派指导人,他也用相同的用语指双重人格。再一本弗洛依德在1894年所发表的《梦的解析》,也将这个术语又说明了一番。”丰-布隆将那3本书交给班斯。“我想你将这些书拿回去研究一下,或许对你所抱持的疑问能有所助益。” “我想你所提到的不只是普列和席鲁特的梦中游行症,也谈论到清醒状态下的精神意识。” “是的,我认为席鲁是精神病理学的元老,他的学说和弗洛依德的相当接近。正如我刚刚所说的,你提出的那两本书,我都不大熟悉……” “你说明一下那两本书的书名上都写的‘歇斯底里’好吗?” “说是歇斯底里并没有什么矛盾之处。无论是失语症、记忆丧失症、失声症,乃至于丧失嗅觉,无呼吸症等等——都是歇斯底里的征兆。但若光指歇斯底里的话,是指多年来筋肉不能动弹的麻痹患者病例。” “这么说来,”班斯拿起酒杯,浅酌一口,“我是搞错了——你知道吗,新闻上大肆批评警察和地方检查局,指责没有尽力去侦察格林家的案件。所以马卡姆想把格林夫人送到麻痹症的权威那里再做一番检查。我提议若只是形式上的手续问题,可以找刚由德国回来的菲力克斯-欧佩博士。” 丰-布隆沉默着,他坐着把玩杯子,研究似的瞪着班斯。 “你的提议不错。”几分钟后他终于同意的说道。“那样可以扫除你的疑虑——不,我没有异议。你们放手去做吧。” 班斯站起来。 “谢谢你的招待。并且,请你尽快帮忙我们联络欧佩博士。” “好的,没问题。我在明天中午以前联络他,告诉他是公务上的性质。我想可以进行得很顺利。” 我们再度坐上计程车。马卡姆用肯定的语气说话。 “我想丰-布隆是个可以信赖的人。但是他对格林夫人的病症似乎诊断错误。等欧佩博士诊察后,他对那结果一定会相当惊讶。” “是啊!”班斯也同意他的看法。“若能成功地从欧佩博士那里拿到检查报告,再也没有比这更令人兴奋的事了。” “成功地到手?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究竟何时可以成功,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格林家中酝酿着可怕的阴谋。幕后的操纵者是谁还无法知晓。但他正监视着我们,了解我们行动,所以我不知道我们是否能顺利地得到报告。” 20、第四个惨剧 12月2日星期四下午2点 那天所发生的事,无论如何也不能从我的记忆中抹去。这件事本在我们的预料当中,但是当它真的发生时,却又像是从来没想到似的,让我们惊讶万分。事实上,我们可说是怀着恐怖的心情在等待一件凶恶惨剧的上场。 那天的气候很不好。天空是深沉沉的铁灰色,重得几乎要压到地面。空气亦是潮湿带着寒意,一切都显得阴暗而无生气,就像我们此刻的心情。 班斯一大早就起床了。我看得出来他是在为这件命案苦恼着。吃过早饭后,他坐在暖炉前喝咖啡,抽烟起码超过1小时以上。后来他抽出近代医学第七卷有关脊髓炎的部分,仔仔细细地阅读,大约过了一个小时之后,他将书放回书架上。 到了11点30分,马卡姆打电话来说,现在他要离开办公室去格林家。途中将会来接我们一起去。他匆匆地讲完之后,就挂上了电话。 马卡姆到的时候,离中午还有10分钟。一见他那苦兮兮垂头丧气的表情,不用他开口,就知道又发生命案了。我们早已穿上外套在等着他,所以就立刻出发了。 “这次是谁?”车子刚转了一个弯,班斯就问马卡姆。 “亚达。”马卡姆愁眉苦脸地回答。 “昨天,还想到会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是毒药吗?” “是的,——吗啡。” “用这种番柯硷给毒死的话,可能会好过一点吧!” “幸运的是,可能不会死。西斯刚打电话来说,现在还活着。” “西斯?在格林家吗?” “不是的。是护土打电话到凶杀课来报案,然后西斯才带刑警赶去。等我们到的时候,他大概已在格林家了吧!” “亚达不会死吧?” “德拉姆是分派在纳格斯公寓的法医。在接到护士的电话之后就立刻赶去了。现在情形如何也不清楚。应该可以保住性命吧?!” “这样说来,史布鲁特已经可以很熟练地使用暗号了。” “可能是吧!他对班斯先生的这项部署一定是由衷地感谢。” 当我们到达格林家的时候,等待许久的西斯将门打开。 “还活着。”西斯虽想降低声调,但还是变得高声起来。他一面说,一面以小心翼翼的态度将我们带到小客厅里去。 “除了史布鲁特及欧布莱恩之外,在这个家中没有其他人知道这件事。史布鲁特在发现之后便将屋内所有的窗帘放下——这是事先设定好的暗号。德拉姆在对面方向发现后便立刻赶来。史布鲁特已开着门在等他,没让任何人发现,他们就立刻上了二楼。在打电话给欧布莱恩之前,两人就做好了应变装置,现在两人在亚达的房里。” “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马卡姆对西斯说道。“等亚达恢复过来,或许可问得出一些线索。” “我也是这么想。现在史布鲁特对那些可能会多说话的人,恐怕都会扭断他的脖子。” “因而,那男人通常只会说‘是、遵命’。”班斯说。“事情就是这样。” “其他人在那里?” “希贝拉在自己的房间。10点30分在床上用过早饭之后,又睡了。这是佣人说的。格林夫人也在睡觉。女仆及厨娘在做自己的事。” “丰-布隆今天来过了没有?”班斯问道。 “当然来啦!这已是日常作业了。据欧布莱恩说,布隆今天10点来,和格林夫人谈过话,约一小时之后就回去了。” “这么说,他不知道吗啡的事了?” “没有知道的必要吧。德拉姆的医术是相当不错的,而且若是布隆知道了,希贝拉及其他人立刻也就会知道了。” “确实如此。”班斯点点头表示同意。 我们各自脱下帽子及外套。 “在见德拉姆医师的这段时间里,先问问史布鲁特发现了些什么事吧!” 我们一同往会客室走去,西斯按了电铃之后,老管家马上就出现了。没有一点惊慌的样子,从容地站在我们的面前。 马卡姆对他招手叫他走近一些。 “史布鲁特,将早上发生的事详细地告诉我们。” “我正在厨房休息一下的时候——”老管家的声音总是显得无精打来似的。 “看着表想着等会要一点点地把事情做完,这时亚达小姐房间的铃声响起。声音是一声一声的——” “那个时候是几点?” “恰好是11点整。我刚说到因听见铃响,便上二楼亚达小姐的房间。我敲了敲小姐的房门可是却没听见回答。为了要知道情形,于是便朝房间里探视着。发现亚达小姐正横躺在床上。我想我的意思大家都明白,这个样子确实是太奇怪啦!后来,我又看到一个奇怪的东西,原来是希贝拉的小狗在床上。” “床铺的旁边是不是有椅子或是凳子之类的东西。” “我想是有吧。另外还有一张长椅子。” “小狗不需借助别的东西,就能够爬上床吧!” “我想是的。” “然后呢?” “小狗在床上,似是用后脚站立着。在玩电铃的按钮。最奇怪的是它的后脚是在亚达小姐的脸上,而亚达小姐似乎不为所动的样子,一点都不在乎。我多多少少觉得很惊讶,于是便往床铺走去,准备抱起小狗。结果看到小狗的嘴里咬着几条丝线——整个事情就是这样吧——亚达小姐房间的电铃会响,实在是由于小狗的关系。” “真恐怖啊!”班斯低语着。“后来呢?” “我就摇摇小姐,因为她不知道小狗踏在她脸上这件事,可是她并没有如预期般的醒来。于是我就下楼来,遵照发生万一状况时的指示,将客厅全部的窗帘放下来。” “所知道的就只有这些?” “就只有这样。” “谢谢你,史布鲁特。” 马卡姆焦躁地站着说。 “请去通知德拉姆医生,我们已经来了。” 几分钟之后,有一个看来像是护士的人走了进来。是中等身材,强健体型约35岁左右的女子。她有着敏捷的眼神,嘴唇很薄且紧紧地抿着。整个样子看起来就是一副精明能干的感觉。她对西斯握握手算是打招呼,对我们则点点头。 “德拉姆医师现在走不开,叫我先来,他随后就过来。” 她一边坐下一边解释。 “病人现在情况如何?” 马卡姆站着问道。 “命应该是可以保得住的。在30分钟左右的时间内做了人工呼吸及急救措施,医生说不久就可以走动了。” 马卡姆突然神经质的沉默了下来,并连续做了二次的弯腰动作。 “欧布莱恩小姐,请告诉我们你所知道的事。为什么知道是被下毒?有什么证据吗?” “仅有一个空的汤碗,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护士肯定地回答着说。 “中间有残余的吗啡。” “为什么是下毒在汤碗里?” 欧布莱恩带着踌躇及不安的眼神看着西斯。 “事情是这么一回事。我和往常一样,在快11点的时候,端汤到格林夫人的房间去,夫人吩咐说亚达小姐若是在的话,再端一碗来。我从厨房出来的时候,见亚达小姐正在房间里,我就去再端了一碗。但是因为不能留夫人一个人在房间,于是我将汤放在亚达小姐床铺旁的桌上,再回到夫人那儿,然后再叫亚达小姐,当时她在楼下,大概是在内客厅吧!我想,不久之后她将上楼。于是,我将夫人要缝补的东西带回三楼我自己的房间——” “于是……”马卡姆敷衍地说道。 “摆在亚达小姐桌上的那碗汤,从你离开房间再回到楼上,大约有一分钟的时间是没有人注意的了。” “只有20秒左右。那段时间我一直站在门外,而且又是开着的。在房间内也没有任何人。” 护士为了推卸自己疏忽职守的责任,便一心为自己辩护。 班斯现在提出了问题。 “除了亚达小姐,你还看见了什么人?” “只有丰-布隆医生。我在叫亚达小姐的时候,医生正在楼下穿外套。” “医生立即离去了吗?” “是的,难道——” “你亲眼见到他从玄关出去而离开的吗?” “没有,没有。他穿上外套之后,还跟格林夫人及我道了再见——” “多久?” “大约两分钟吧,去端汤回来的时候,正好碰见他从格林夫人的房间出来。” “希贝拉小姐的狗,在下面看不到吗?” “看不到。从我在的位置看去。” 班斯像快睡着了似的靠在椅背上,接着由马卡姆继续提出问题。 “欧布莱恩小姐,在你叫过亚达小姐之后,你在房中大约有多久的时间?” “管家来告诉我通知德拉姆医生。” “在多久之后发生的?” “大约20分钟吧!或许更久一些也说不定。” 马卡姆一面思索着一面抽着烟。 “这样的话,”马卡姆不久之后接着说。 “吗啡是怎么给放进去的,有明白的迹象了。欧布莱恩小姐,你可以回到德拉姆医生那儿去啦!我们在这儿等他。” “幼稚。”当护士走到二楼的时候,西斯哼着说道。 “即使是部里最能干的女性,对付这种事还是不行。” “不一定是不行喔!”班斯提出异议。像是在做梦般凝视着天花板。“总而言之,知道早晨发生了这件事,只不过是在数秒钟之间。若不是今早下了吗啡,那么明天、后天,甚至是将来,还是会发生的。事实上,仁慈的上帝在今早已对我们非常眷顾了。” “真是仁慈啊!”马卡姆说。 “若是亚达能够恢复清醒,然后告诉我们在她喝汤之前,屋里有哪些人的话。” 德拉姆医师的到来终于打破了沉默。德拉姆医生看起来是一副年轻、热心的样子。言行举止间流露着干脆利落。他一坐在椅子上便拿出一条大手帕在脸上擦着。 “她终于度过危险期了。”他报告着说。 “偶尔站在窗户旁向外眺望的时候,看到窗帘全部都放下来了,这确实是出人意料的快。于是赶紧拿着皮包及人工呼吸器具,一鼓作气地跑来这儿。管家已在门口等我,便马上上二楼去。那个管家真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当小姐躺在床上的时候,他只是静静地在旁边站着,好像不明白番柯硷的危险性。一些痉挛及发汗的症状都没有。仅仅是很安静地睡着,呼吸很急速,血管变成蓝紫色等等现象。由这些很明显地可以看出是吗啡造成。接着看看瞳孔的变化,确实毫无疑问是吗啡的关系。因此,立刻叫护士来帮忙处理。” “真是危险啊!”马卡姆说。 “岂止是危险呢!”医生加重语气说道。“急急忙忙之间不知道该将病人送往何处。为了争取时间,只好自己动手。用酸加里液清除胃部余留的毒素,又给她服用解毒药物。而后又给病人进行人工呼吸。其实人工呼吸是不必要的,可是为了预防万一最好还是试试。然后有两个护士给病人做手脚运动,以帮助她早日苏醒,真是件浩大的工程。将全部的窗户打开,免得病人因流汗过多而感冒,总之经过了各式的方法之后病人总算逐渐清醒了,在过不久她就可以站起来走动了。现在正在护士的房间里。” 德拉姆医生说完后,又拿出手帕来拭擦脸上的汗。 “真是辛苦啦!”马卡姆说。 “靠你的帮忙救了病人一命。我们何时可以去看看病人呢?” “她如今的状况还是全身虚脱无力,呼吸急促,想睡及头痛等。恐怕不能回答问题,到明天早上,或许情况会好一点吧!” “那么就算了。护士说的汤是怎么回事?” “有苦苦的味道——可确定是吗啡。” 德拉姆说完的时候,看见史布鲁特穿过去往外走。不久就看见丰-布隆医生站在客厅的入口处,往里面看着。他站在那儿和我们点点头,一时间紧张的气氛突然升起,他看着我们的样子,似乎变得不安起来。 “发生了什么事?”他问道。 “是这样的,亚达小姐误服吗啡中毒。住在对面纳格斯公寓的德拉姆先生立刻赶来救了她。” “那么,希贝拉——应该没事吧?!”丰-布隆问。 “什么事都没有。” 丰-布隆像是松了一口气,在椅子上坐下。 “详细情形是如何?杀人案是几时发生的?” 就在德拉姆开口想说没有被杀之前,班斯已提前回答了。 “早晨。在你离去后就发生了。毒药就放在护士从厨房端出来的汤里。” “可是……怎么可能呢?”丰-布隆像是不可置信地说道。“护士在端汤的时候,我正好要离去。我看见护士端着汤进去的。毒药怎么——” “你在穿上外套之后,重新又上二楼去了吧?” “胡扯,我穿上外套后,就立刻离去了。” “护士上楼后叫亚达小姐,是马上发生的事情。” “嗯!让我想想。护士上楼之后立刻叫亚达小姐,然后,她就立刻上楼了——如果我的记忆没错的话。” 班斯燃起了一根烟,一面盯着布隆医生不安的面孔,缓缓说道。 “照你的说法听起来似乎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我想,早上你才来过而现在又来,时间似乎太接近了吧?!” 丰-布隆的脸色变了一下,但随及表现出一副带有反感的表情。 “照你的意思,就是说,药是从我皮包里掉出来的,所以才引起这么大的一件事情,这完全是我的责任,因此,来这附近的时候不可以再到格林家来,是吗?” “你的忧虑我是明白的。”班斯用一种不得罪对方且毫不在意的语气加上一句道: “亚达小姐再连续给德拉姆医生看几次,病就会痊愈了。” “再连续看几次?” 丰-布隆立即端正坐姿,问班斯道:“我不明白你刚才话里的意思?” “亚达小姐被下了毒。”班斯加上句结尾,“虽然如此,但不致有生命危险。” 对方张开嘴,想说什么却无法立刻说出来。突然间,他神经质地站起来,叫着说: “这太好了。” 马卡姆立刻接口说道: “因此,你绝对不可以再对旁人说这件事。而且,你必须要遵从我们的决定。” “我一定不会告诉别人的——我现在可不可以看着亚达小姐?” 马卡姆踌躇着不知该如何回答,班斯明白他的意思于是开口说: “若仅是探望的话,当然可以。” 他转身向着德拉姆说: “麻烦你带丰-布隆医生去看她,好吗?” 德拉姆和丰-布隆一块儿出去了。“他那么慌张也不是没道理。”马卡姆批评说: “知道由于自己的疏忽,而导致让人误服了毒药,心情想必一定是非常不愉快的吧!” “若和希贝拉比起来,亚达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啦!”西斯发表自己的意见。 “见解确实深入呀!”班斯微笑着说。 “譬如说好了,亚达若是死了,那么希贝拉的情形对他而言就不是件苦差事啦!——可是,那又代表什么呢?这实在是有趣的地方。但是,无论如何?也不该拘泥在那件事上,而忽略了我得意的看法啊!” “你有什么高见?”马卡姆急急问道。 班斯三言两语就把事情打发了过去。可是,看得出来在他心里已打定主意不将这个看法告诉大家。因此,马卡姆也就不再追问他了。 “理论可是派不上什么用场的喔!”西斯说。 “若是能够从亚达嘴里问出什么的话,就好啦!到明天再问问她,一切就可以知道啦!” “大概吧!”班斯低声回答着说。 德拉姆在几分钟之后就回来了。 “丰-布隆已经一个人往亚达小姐所在的房间去了。他说马上回来。” “病人现在的情形如何?医生。”班斯问。 “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亚达小姐刚才看到丰-布隆,脚力突然变得强健起来,脸上也可以看得见笑容了,这是一个好现象。抵抗力应该有了,会很快恢复正常的。” 在德拉姆刚讲完话的时候,传来希贝拉关上房门走下楼梯的声音。 班斯对再度进会客室的丰-布隆说: “医生,你见过欧佩博士了吗?” “在11点时见过。实际情形是早上从这儿离去后,我就直接到博士家去了。明天10点诊察过后的结果请通知我。” “格林夫人有没有什么异状?” “没有啊!早上我跟她谈话的时候,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不久,我们就离开了格林家。丰-布隆和我们在门口分别,我们看着他驾车离去。 “明天此刻,事情应该可以明白了吧!希望如此。”马卡姆在车上说道。 他一副无精打来非常苦恼的样子。 “班斯,欧佩博士的诊断倩形会是如何?我实在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烦透了。” 但是,欧佩博士的诊断也变得不重要了。因为在第二天凌晨1点到两点之间,格林夫人因番柯硷窒息而死了。 21、残存的家人 12月3日星期五上午 马卡姆来通知我们格林夫人已死的消息,已是第二天早晨的10点了。悲剧是护士在9点的时候端茶到格林夫人的房里去才发现的。西斯通知了马卡姆,马卡姆在前往格林家中选前来告诉班斯新的发展。班斯和我此刻已吃过早饭,于是便一起前往格林家。 “这样,我们唯一有利的线索又断了。”马卡姆坐在急驰在曼逊街上的车内,垂头丧气地说。 “我想那个老太婆可能是凶手也不一定。想起来似乎有点恐怖,或许她已濒临疯狂的边缘,所以才会做这种事,我总是这样安慰自己。可是,现在又落空了。剩下有嫌疑的,可真是恐怖啊!要我们作战的对手真是个残酷而又冷静的家伙。” 班斯点头表示同意马卡姆的话。 “确实如此。说凶手疯狂倒不如说是凶恶残忍更来得恰当。但是,我对于格林夫人的死讯却没有感觉那么大的冲击力。格林夫人确实受人唾弃,马卡姆。没有一个人曾因她的死亡而感到后悔吧!” 班斯的这一番话,确实表现出我听到马卡姆告诉我们格林夫人已死的消息时候的感受。这个消息实在让我大吃一惊,但是,却没有对被害人产生一点点怜悯的感觉。夫人确实是一个心地险恶,无法与人相处的坏人。如今,生命已落幕倒是件好事。 西斯和德拉姆两人在会客室等我们的到来。西斯的脸上交织着兴奋及失望的神色,在他青蓝色的眸子里映着绝望的光芒。德拉姆倒还是一副职业医生的模样,像是失掉表现机会的样子。 西斯和我们握过手之后,便开始说明事情经过。 “欧布莱恩今天早上9点发现格林夫人已死,便遵照史布鲁特指示的暗号通知德拉姆医生,然后打电话到凶杀课报案。我在15分钟至20分钟之后赶来,将房间锁上。” “丰-布隆知道了吗?”马卡姆问道。 “10点打电话来时,仅告诉他诊察取消,等后联络。对方似乎还想东问西问,我就把电话给挂了。” 马卡姆对于他这种处理方式露出满意的表情,他对德拉姆说: “我想听听你的报告。” 德拉姆对于马卡姆如此看重他,似乎相当感动,他赶紧正襟危坐,用慎重得不得了的态度,展开下面的叙述。 “当我正在纳格斯公寓楼下的餐厅吃早饭的时候,黑乃西进来告诉我这里的窗帘全部被放了下来。我赶快提了随身携带的皮包,急急忙忙地到这儿来。管家已在格林夫人的房间里,护士也在这儿。我只看了夫人一眼,就知道已经来不及救夫人了。她的身体已经逐渐僵硬而且变青变冷了。这是因为喝下了大量的番柯硷而造成死亡。大概没有多大的痛苦吧!在30分钟内就会产生全身无力及昏睡的现象。又因为年纪大了,实在没有力量挣脱这种现象——因为番柯硷这种东西对老年人来说,发作的速度是很快的……” “连出声叫人的力气都没有吗?” “这种情况我也不敢说没有。不过,依照我个人的经验来说,也许是因为痉挛而无法开口。总之,没有人听到有任何的声音。大概是在最初发作的时候就丧失了意志吧!” “推断是在何时左右服下了番柯硷?” “正确的时间我也不敢说。”德拉姆表情凝重地接着说:“也许在死前经过长时间的痉挛,也许是在服下毒药之后马上就死了。” “可以推算死亡时间在几点吗?” “不能确定。因为尸体有僵硬及痉挛的现象混杂着,每个医生的看法都会不同,所以不能妄下断言。” 马卡姆对德拉姆深奥的医学知识,似乎不感兴趣。只见他焦躁地问他说: “当然当然。那么,你是不是可以告诉我依照你的想法——格林夫人是死于何时?” 德拉姆考虑了一会儿之后说: “大略估计来看,是凌晨两点!” “那么,可能就在11点30分或12点的时候,服下番柯硷的吧!” “那是有可能的。” “无论如何,等度亚玛斯医生来了之后,或许就可以明白事情的真相了。” 西斯直言无讳地说着,看得出来他心情特别不好。 马卡姆为了阻止西斯再说些没礼貌的话,便急急地问德拉姆说: “装毒药的是杯子还是碗?在哪里发现的?” “床铺旁边有一个杯子,杯子内侧有一些像是硫酸盐结晶之类的东西。” “可是在平常所喝的饮料中加入过多会致人于死的番柯硷的话,味道就会变得相当苦,不是吗?” “是的。可是在枕头的旁边发现了一瓶柠檬苏打水,大家都知道这是有效的制酸剂。因此在苏打水里加入番柯硷的话,就不会觉得有苦味了。” “格林夫人是一个人喝下苏打水的吗?” “这是习惯,若不这样的话则无法入睡,可真是麻烦啊!” “这倒是有趣。”班斯无精打采地将雪茄点着后说:“送柠檬苏打水给格林夫人的人,就是使他喝下番柯硷的人。” 他朝着马卡姆说: “听听欧布莱恩小姐她怎么说,也许有蛛丝马迹可循。” 西斯立刻出去叫护土进来。 可惜的是从护土的证词里面没有发现任何的线索。她在11点左右,离格林夫人的房间,回到自己的房间换上睡衣,大约30分钟后,走到亚达小姐的房间,遵照西斯的指示晚上在亚达小姐房间睡觉。第二天8点起床,换好衣服,为了准备夫人的早茶而到厨房去。就如同欧布莱恩所说在她离开夫人房间之前,夫人什么都没喝——由此可以确定,11点之前,夫人没有喝柠檬苏打水,也从未单独喝过任何东西。 “照你的想法,有没有人使她喝了别的东西?”班斯问道。 “这我可以保证。”护士肯定地说。 “若老夫人想喝一样东西,却给她送去另一种东西,那家里可要闹得鸡犬不宁了。” “现在要弄清楚的是,谁在11点以后送柠檬苏打水到夫人的房间去。” 班斯对马卡姆说,马卡姆在房内来来回回地走着。 “眼前需要解决的问题,就是谁把握了这个机会让格林夫人服下毒药。” 马卡姆说。 “欧布莱恩小姐,你可以下去了。” 然后,他按铃叫史布鲁特进来。 经过简单地询问管家之后,获得以下的结论: 史布鲁特锁上所有的门,约在10点半左右回到自己的房间。 希贝拉吃过晚餐之后便回到自己的房间,锁上房门没有再出来。 黑咪和厨娘在超过11点多的时候,还在厨房里忙着,后来史布鲁特听到她们各自回房的脚步声。 史布鲁特知道格林夫人死亡的时间,是在早上9点,护士放下全部的窗帘时。 马卡姆叫管家离去,然后叫厨娘进来。厨娘似乎对于夫人已死及亚达小姐被下毒的事,显得漠不关心。她讲的话也是乏乏可陈。不过是在厨房、自己的房间等等。 接下来询问黑咪。她似乎对于要询问她,觉得很奇怪。她睁着一双锐利的眼睛,带著有一点夸张的意味,看着我们。 “想要欺骗我是不行的!”她激昂地说。“耶和华马上就要大扫除了,这是件好事情《我们当敬爱耶和华,一切邪恶的事必将灭亡。》” “你是那么虔诚的基督教徒,所以,我想还是让你知道事情真相比较好——亚达小姐及格林夫人都被下了毒。” 班斯缓缓地说完后,紧紧盯着女仆的表情。只见她此刻脸色发青,嘴唇紧闭着,她的样子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看得非常清楚。黑咪将自己献身给耶和华,是耶和华忠实的信徒,虽然她的信仰非常坚定,但是,乍听到这件恐怖的事,她还是无法抑制自己激动的情绪。 “耶和华可以证明我的清白。” 她用蚊子叫似的细小声音说道。 “这倒是很好的想法。”班斯点点头说道: “尽可能早点表明自己的清白,是再好也不过啦。” 黑咪茫然失神地站在那儿,然后往门口走去。忽然间,她转过身来瞪着马卡姆,对他说: “在我离开这个罪恶渊蔽之前,我有一句话要告诉你。这个家,最坏的人就是希贝拉小姐。耶和华一定会惩罚她的,记得吧!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帮助她。她确实应该受到制裁才对。” 班斯明显地皱起眉头问黑咪说: “可是——黑咪,希贝拉小姐以前做了什么坏事吗?” “这是常有的事。”女仆得意地继续说。 “若强迫我说的话——她啊!简直就和女流氓差不多。她和丰-布隆医生的作风,真是寡廉鲜耻,只要是有机会,便避人耳目凑在一起。” 黑咪意味深长地继续说道: “丰-布隆昨天傍晚又来了。一来就直接到希贝拉小姐的房间去了。不知道是何时回去的?” “这真是奇怪。你怎么知道的?” “我亲眼看到的呀!” “咦!你!在什么时候?那时,史布鲁特在那儿?” “史布鲁特当时正吃晚饭。我为了看看户外的景色便走到玄关来。刚巧医生也往这走来,还假笑着对我说:“在看什么啊?黑咪!’然后就慌慌张张地从我身旁经过到希贝拉小姐的房间去了。” “大概是希贝拉小姐觉得身体不舒服,就叫医生来了。”班斯这样假设着说。 只见黑咪“哼”的一声带着不以为然的表情出去了。班斯立刻再去叫史布鲁特进来。 管家一出现,班斯就说: “你知道丰-布隆医生昨晚来此的事吗?” 管家摇摇头。 “我完全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 “可以了。史布鲁特,你可不可以去请希贝拉小姐来这里?” “是。” 等希贝拉出现的时候,已过了15分钟了。 “我啊!最近已成了十足的懒女人。” 她一面在大椅子上坐下,一面继续说: “有什么事?一早就把我叫来。” 班斯像是半开玩笑半带恭敬的意味将雪茄点燃后说: “在告诉你我们来此的理由之前,有一件事想请问你——丰-布隆医生昨天傍晚是何时离开的?” “11点15分。”希贝拉的眼中明显地表现出挑战的敌意,慢慢地回答着。 “谢谢。我们来这里的原因是因为令堂和亚达小姐两人都被下了毒。” “母亲和亚达都被下了毒?” 希贝拉好像只听懂班斯一半的话似的,愣在那儿无意义地重复着那句话。并用冰冷如石头般的眼神,一直盯着班斯,身子是一动也不动。过了一会儿,她慢慢地将视线投向马卡姆,说道: “我想我应该听从你的劝告——我有一个女同学住在大西洋城——最近,这儿的气氛真是越来越恐怖了。”她勉强装出一个微笑,继续说: “今天中午,我就出发前往大西洋城。”第一次,她露出沮丧的表情。 “能够作这种决定,可真是聪明。”班斯表示自己的意见。 “在我们还没有查清楚事情真相之前,请不要回来,就停留在大西洋城好了。” 希贝拉用讽刺的眼光看着班斯。 “我可不打算永远在外面流浪啊!”然后,又接着说:“母亲和亚达都死啦?” “令堂死了,亚达小姐获救。”班斯说。 “这样啊!”希贝拉脸上的线条,每一条都明显地呈现出轻视与不屑。 “毕竟是平民的抵抗力强得多了。那么,梗在她和格林家数百万财产之间的障碍,就只有我啦!” “令妹现今变处在危急万分的情况里。”马卡姆似不满希贝拉的这番话,于是带着责备的语气说: “若不是医生救得快,你现在已是这数百万财产的唯一继承人了。” 希贝拉对于他的话,亦显出充分的不满,于是她干脆不客气地说道: “其实,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若是我存心要这数百万的话,亚达恐怕早就不能活到现在了,我可以向你保证。” 马卡姆张嘴想要回答,她已经从椅子上站起来说: “我要去准备行李了。” 希贝拉起身离开,西斯用疑惑的神情看着马卡姆。 “现在该怎么办?就这样让她离去吗?整个格林家中唯一没碰到危险的就剩她了。” 我们明白西斯的意思。同样地我们对于希贝拉是否就这样地离去,心中亦有所疑问。却没料到西斯会率直地说出,一时间,大家都沉默起来。 不久,马卡姆打破沉默,说道: “若是勉强她留在这儿,危险性一定是很高的,万一有意外发生的话……” “我明白了。”西斯立即站起来说。 “那么我们就派便衣刑警去保护她好了,如何?派两名精练的干员在她出门之后,立即展开保护行动。” 西斯出动后不久,就听到他打电话给史尼特金交代任务的说话声。 约5分钟后,度亚玛斯医生就来了。他还是一如往昔般没精神,连打招呼都是暮气沉沉的。德拉姆和西斯立刻带他到格林夫人的房间去,马卡姆、班斯及我就在楼下等着。15分钟过后,他们下来了。我觉得杜尔医生的表情似乎非常沮丧。 “诊断情形如何?”马卡姆问。 “和德拉姆一致的看法,格林夫人是在凌晨1点至2点之间死的。” “在几点左右服下番柯硷的呢?” “在12点前后吧!这只是个大概的估计。无论如何,是与苏打水一起喝下去的,杯子里发现有结晶状的反应。” “还有,医生,在解剖格林夫人尸体的时候,请特别注意脚部筋肉的萎缩情形。”班斯说。 “没问题。” 度亚玛斯医生对于班斯提出的意见,表现出稍显意外的样子。在他就离去后,马卡姆对德拉姆说: “等一下我们就要对亚达小姐问话了,早晨她的情形如何?” “好多啦!”德拉姆带着得意的神情说下去。 “我看过格林夫人之后立刻去看亚达小姐的病。她因为服用吗啡的关系,有点虚弱及口渴的现象,除此之外,一切都恢复正常了。” “没让她知道母亲已死的消息吧?” “没有。” “总是会知道的啦!”班斯插嘴说。 “而且我们也实在没有理由隐瞒这件事,当她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我们在场会比较好些!” 我们进入亚达的房间时,正见到她坐在桌前,用手托着腮,眺望窗外的景色。她乍见我们进来,吓了一大跳,张大眼睛看着我们,惊惧的表情就像看到什么怪物似的。我们明白她会有这么过度的反应,也实在是因为经历了太多的恐怖事件所造成的。 班斯及马卡姆先对她说了许多能帮助她镇静下来的话之后,马卡姆将话题转到有关汤的方面去。 “要让你再去想昨天早晨所发生的事,确实是很残忍的事,但是,因为你的说明对这件案子将会有很大的帮助,所以请你回想也是不得已的——当二楼的护士叫你的时候,你当时是在会客室吧?” 亚达似乎无法开口,发出声音,显得极度痛苦的样子。 “是的,因为母亲叫我去拿本杂志,于是我就下去找,护士就在此时叫我。” “你再度上楼时,看见护士了吗?” “看见护士站在楼梯那儿。” “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没有见到任何人吗?” 她摇摇头表示没有。 “以上是我们所想知道的。”马卡姆重重地回答说道:“因为我们要确定是谁将毒药放在你的汤里。” 她听了全身震了一下,但没有回答。 “有没有人进了你的房间?”马卡姆继续问。 “没有任何人。” 西斯此时闷不住了也开口问道: “你是立刻将汤喝下去的吗?” “没有——没有立刻。因为觉得有一点冷,所以就去朱丽亚的房间拿一件披肩。” 西斯听她这么说,露出一副无技可施的模样,说道: “这么说来,是有人趁亚达小姐去拿外套的时候,将毒药放在汤里喽!” “真对不起。” 亚达说了这句话,似乎是觉得西斯的话里对她有谴责的意味。 “亚达小姐,这不是你的错啊!”班斯安慰她说。 “我们还是言归正传好了——你从朱丽亚房间出来的时候,在那附近有没有看见希贝拉的小狗呢?” “没有,难道小狗和我有什么关系吗?” “幸亏是那只小狗,才救了你一命。” 班斯在那儿将史布鲁特发现的紧急状况,说明了一遍。亚达露出惊怒万分又难以置信的表情,不发一言。 “你从令姊的房间回来后,就马上喝汤了吧?”班斯又在问她。 “是的。” “有没有觉得有啥怪味道?” “没有啊!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因为母亲喜欢加盐的汤。” “后来是怎么一回事?” “我自己也搞不清楚。只觉得喝下后突然感觉很怪,头变得很重,热热地想睡觉。皮肤觉得很痛,而且手脚都有麻痹的感觉,因为实在太想睡觉了就往床上躺去——所记得就只有这些了。” “该是讲那件事的时候了吧!”西斯开口了。 经过了短时间的沉默后班斯走近亚达,对她说: “亚达小姐,我们有一个不好的消息要告诉你,请保持镇定——令堂在昨晚死了。” 亚达听了被吓得几乎动弹不得。不久,她用绝望的表情看着班斯说: “死了?是怎么死的呢?” “服了过量的毒药——番柯硷所造成的。” “这么说的话——是自杀吗?” 她的问题让我们大吃一惊。因为我们从未想过有“自杀”的可能。班斯在短暂的踌躇之后,摇摇头说: “我们不这么认为。因为会对你下毒的人必定也会对令堂下毒。” 班斯的回答简直要让亚达崩溃了。她脸色变得铁青,睁着一双恐怖的大眼睛,就像此刻在接受酷刑一般。不久,她深深地吐了一口气。 “啊!下次又会发生什么事呢?我——我真怕——” “不会再发生什么事情了。”班斯重新加强语气说。“任何事情都没有。我们已派人24小时负责你的安全。而希贝拉小姐已在今天下午启程前往大西洋城了,会在那儿停留一段时间。” “我也想去。”她悲伤地说道。 “没有必要。”马卡姆终于开口说话了。 “还是留在纽约比较安全吧!护士可以照顾你的日常起居,而且有专人24小时保护你的安全。黑咪休假了,还有史布鲁特及厨娘在家。”他站起来,安慰似的拍拍亚达的肩说:“已经没有人可以再害你了。” 我们说完话下楼来时,正巧看到史布鲁特带丰-布隆医生过来。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他快步走近我们还一面叫着说: “希贝拉打电话给我告诉我有关格林夫人的事情。”他用冷峻地眼光看着马卡姆,平日的优雅仪态,现在都不见了。 “为什么不通知我?” 马卡姆平静地回答说: “因为不想让你太过于操心的缘故。而且格林夫人死后好久,我们才发现这件事的,所以就叫部里的医生来,方便一些。” 丰-布隆眼中闪闪发光。 “那么,现在是强迫禁止我和希贝拉见面喽!”他冷冷地说:“可否麻烦转告希贝拉今天到乡下去?拜托了。” 马卡姆往旁边让了让,也是用冷冰冰地语气说: “哪里的话,你可以自己告诉她。” 丰-布隆冷淡地点个头后就上二楼去了。 “相当生气哦!”西斯笑着说。 “什么呀!西斯,那是担心——喔!强烈的担心呢!”班斯订正西斯的话。 那天刚过中午,黑咪就头也不回地离开格林家。希贝拉乘3点15分的车朝大西洋城出发。原有的家人,目前只剩下亚达、史布鲁特及曼海姆三人。西斯命令欧布莱恩无限期地担任目前的任务,必须对周围情况特别加以注意。为了怕欧布莱恩有所疏忽,于是再增加警力以弥补不足之处。 22、影像 12月3日星期五下午6点 这天傍晚6点,马卡姆在史坦温俱乐部召开了第二次非正式的会议。除了默兰课长及西斯出席之外,欧布莱恩亦出席了这项会议。 晚报上对于警方办事不力造成案情呈现胶着状态,给与强烈的指责。马卡姆在和西斯及度亚玛斯医生商议后,对新闻界公布格林夫人的死因是“由于大量服用日常所服用的兴奋剂——番柯硷所造成”。由史海卡打成铅字,表示其正确性是不容置疑的。并且在最后,加上——没有药物过失的证据。新闻记者对于马卡姆的这一番说明,虽是完整地纪录下来,可是还是在说明之中插入一些故意杀人的巧合暗示。因而使得读者对于事情的真相,产生怀疑的态度。至于亚达被人下毒的消息则被有关当局严密封锁着。但是想要隐瞒这种事情,在人类这种病态的猜疑心中是无法奏效的。 马卡姆本人对于种种的努力却没有发生效果,沮丧得不得了。他看见默兰课长坐在地方检察官的身旁,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就知道他内心亦是非常慌乱。再转头看班斯,他也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与其说他是不安,倒不如说他是在重新鼓起办案的热情吧! 晚上,西斯将部署的经过情形简单地说明了一遍。包括刑警的仔细搜查及重新部署的警力装备情形等等。在没有人发表自己意见的同时,西斯对着欧布莱恩说: “若这是普通事件的话,则杀人凶手就有很多啦!为了搜出手枪及毒药,必须仔细地搜查家里——就像大小房间啦、翻翻棉被里及卷起地毯敲下面的地板,注意响声有无异状等等——要将这些做完可能要花两个月左右的时间吧!不过若是能将它们找到,则辛苦就有代价了。那个故布疑阵的凶手,在我们找到三二口径的枪及毒药之后,他就无法遁形了——若是我们在杰斯达及雷格斯被射杀后,立即将家中所有人逮捕且立即加以拷问的话,社会大众必然会因这个凶手而骚动,但这并不是个好办法。我们必须要花许多的精力来办这案子,一定要达到制伏凶手的目的,而且绝对不能有片刻的疏忽,免得瞬间又再度发生凶杀案件——欧布莱恩小姐,我们要同心协力来对付那个家伙。” 欧布莱恩点点头。 “确实要照组长说的去做。”默兰开口说。 “平常的搜查方法已经没有效果了。因为凶手对于格林家里的情形相当了解——可能是家中成员。” 班斯接着开口说: “这实在是一个相当巧妙的智慧型犯罪。凶手的计划确实可用天衣无缝来形容。为了达到目的,任何东西甚至连生命都可以牺牲。对付这样的特异的犯罪,普通的方法是没有办法解决的。” “是家中成员之一?”欧布莱恩一面重复这句话一面看着默兰,看得出来,此刻她在脑海中思索些什么。不久,她说:“但是,现在剩下的家人也没几个,而且由证据来看凶手企图杀害全部的人。”此时,她又以不太高兴的表情看着西斯说: “我觉得佣人们倒是有可能,我们应该将侦察重点放在他们身上。早日将凶手从佣人当中找出来,以平抚报纸的批评,这样是不是好些呢?” 马卡姆立刻为西斯辩护,用明显表露出不满的语气说道: “你和西斯的意见分歧,应该说是我的责任。此次我负责这个案件,就要尽量不让外界来批评我们,当然更不能采取粗暴的手段。”语气此时已逐渐变得温和些了,他继续说; “关于佣人们的部分,连一点点可疑的地方都没有。女佣人黑咪是一个虔诚的基督徒,而且也没有头脑及能力可以杀人。事实上,她今天已离开格林家了。” “在她离去之前,已对她有彻底的了解。”西斯知道欧布莱恩要发问,于是赶紧先说明。 “至于厨娘。”马卡姆继续说。 “也是不值得怀疑的人。她没有那个本事可以杀人。” “管家如何呢?”欧布莱恩挑剔他说。 “格林先生的遗书中说了许多有关他的事。他在格林家工作已超过30年了。多少可称得上是一个怪人。但若是他打算将格林家人全部除去的话,也不必等到已经这么大年纪了才动手。”马卡姆说到这里,露出一丝困惑的表情,接着说:“但是,我总觉得他有些奇怪。似乎知道格林家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秘密。” “马卡姆的这番话,确实有道理。”班斯接口说。 “管家是一个城府很深的人,但是,他的年纪很大了,而格林家的数件命案,实在都显示出凶手是攻击力及自信心很强的人。这绝对是年轻人干的——一个富有野心及冒险心的年轻人——为了达到目的,不惜任何代价。史布鲁特绝对不可能是凶手。” 听完班斯说的话,默兰转头问西斯说: “派在大西洋城监视希贝拉的人是谁?” “基尔和马隆。他们是经过严格挑选后才决定的。”西斯带着得意的微笑接着说: “在他们的监视之下,任希贝拉长了翅膀也难飞。” “丰-布隆呢?怎么处理?”班斯若无其事地缓缓开口问道。 只见西斯带着更得意的表情说。 “自从雷格斯被射杀之后,我就派人一直跟踪他啦!” 班斯用赞叹的神情看着西斯。 “哇!我真是对你佩服得五体投地啦!”班斯像是开玩笑,但这确实是他由衷的赞美。 欧布莱恩弹了弹烟灰,又以不高兴地神情看着马卡姆。 “马卡姆先生,你在报纸上发表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你说格林夫人是死于服用大量的番柯硷,这简直是胡说八道,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吗?” 马卡姆感到有些遗憾的回答说。 “没有确实的证据可以证明。我们只是依照亚达被下毒的事件来推断——其他的事件则和此事没有关联。” 欧布莱恩坐在桌前,手指着马卡姆带着反驳地意味说道: “那么依照你的想法,你是认为格林夫人是伪装中风了?这么一来,假设她用枪杀了三个子女,准备了毒药要给剩下的两个女儿服用。一服吗啡是给最小的女儿,那么另外一服就是——”欧布莱恩说到这里,暂停下来,意味深长地看着大家。 “我明白你的意思。”马卡姆说。 “照你的想法,就是格林夫人没想到我们居然救了亚达。想要解决亚达的心愿失败了,于是只好自己眼下番柯硷,是不是?” “这样子的解释不是很合理吗?”欧布莱恩轻轻敲着桌子回答。 “这样子的解释当然是很合理。”班斯用冷静却显得无精打采地样子回答说: “但是,依照经验来看,这种和事实如此符合的解释简直是太完美了。完美得可用无懈可击来形容。可是,理论和事实之间往往有很大的差距。欧布莱恩,我可以告诉你,格林夫人也许是可以不在乎杀人,但是,她绝对不是会自杀的人。” 当班斯正在说话的时候,西斯出去了。过了几分钟之后,他回来正碰上欧布莱恩想对格林夫的自杀行为再度展开说辞,于是他打断她的话说: “我们不用在这一点上争论了。刚才度亚玛斯医生打电话来报告格林夫人的解剖情形。他说格林夫人的脚部肌肉组织已完全萎缩。亦就是说,我们不必再为夫人的行走问题大费周章了。” 大家乍听到这个消息,都惊讶万分,而默兰更是吃惊得站起来。 “那——那——,亚达看到的那个人是谁?” “啊!”班斯压抑自已逐渐高涨地兴奋情绪急促地说道。 “这点若是能够明白的话,事情真相就可以大白了。夜里,坐在书房内点着蜡烛在阅读的那个人,就是关键人物。” “可是,亚达坚决地说那个人就是格林夫人啊!” 马卡姆提出异说。 “在那种情况下,我们也不能责怪她。她碰过许多恐怖的事,任何人都会受不了。她一向对格林夫人怀有疑问及恐惧的心情,因此突然在半夜看到一个朦胧的人影油然而然地会想到自己觉得最恐怖的那个人。这实在是因为她对格林夫人的那股恐惧感很深蒂固已无法除去了。”班斯解释着说: “因为亚达在脑海中只想到格林夫人,所以看到别人也觉得是格林夫人,你是不是这个意思?”西斯说: “也可以这么说。” “不过,我们还向过和式披肩的问题啊!”马卡姆不服气地说: “也许亚达是看错了,可是,对于那件特别的披肩,她是说的很肯定呀!” 班斯思索着该如何回答。 “我也注意到这点。现在有如在走迷魂阵,总要找到出口才行。必须马上调查那件披肩的事。” 西斯掏出记事本,皱着眉头在翻着。然后,他头也不抬地说: “班斯先生,别忘了亚达在大厅里面书房的门口,捡到一张图。而披着披肩的那个人再回到书房去找的时候,被亚达发现,所以就仓惶逃走了。” “但是,自从雷格斯被射杀后,那张图就不见啦!”马卡姆说。 “光这样注意枝枝节节的地方,是没有办法破案的。现在要确定的是亚达在半夜见到的人,究竟是谁?这才是我们现在极需调查的重点。”班斯提出意见说道。 好久没有开口的欧布莱恩,现在说话了。 “为什么只有亚达一个人看过穿披肩的人?” “你的问题里就隐藏着答案。我们需要再去找亚达,帮助她除去由于心中恐怖所造成的假象。还有,最重要的是告诉她格林夫人已完全除去可能,经过我们的说明,也许她会想出其他的线索,作为我们侦察的方向。” 会议进行至此,总算告一段落了。欧布莱恩先回去,而我们在俱乐部里吃过晚饭,约在八点半的时候,前往格林家。我们到达的时候,亚达和厨娘正在客厅。亚达坐在暖炉前,埋首于杂志里。曼海姆坐在靠近门口的地方,身旁摆了一堆需要缝补的东西。像这样不分主仆坐在一起的稀有景象,让我觉得真是不幸。只好认为是达到社会地位平等的一种现象吧! 班斯微笑着对亚达打招呼说: “亚达小姐,我们又来打扰你啦!不过,你是唯一能让我们诚心帮助的!”他看见亚达似乎安心不少,于是再继续说: “我们来这儿,是想请教你一些问题——” 亚达睁大眼睛看着我们。她没有说话只是静待我们发言。 “依照你的说法,你看过格林夫人的影子?” “确实是看过。” 班斯摇摇头。 “那个人绝对不是格林夫人。因为她双脚连动都不能动,更别提走路了。” “那么——这可真奇怪呀!”亚达用充满疑惑的语气说。 “早晨丰医生带专家来看母亲的病,我还听到他们诊断的内容,可是母亲傍晚就死了。而你,是怎么知道母亲不能走路的呢?你一定弄错了。我相信我眼睛所看到的。” 亚达义正辞严地为自己辩护着,但是,班斯又再度摇了摇头。 “欧佩医生在今天已为格林夫人做了详细的检查。他说,格林夫人已经有好多年都不能走动了。” “啊!”亚达惊呼了一声。 “我们希望你能将那天晚上所发生的事仔细地回想一次。一些非常琐碎的事情也不要疏忽,因为它们也许有很好的参考价值。因为你只是在微弱的烛光下看见披着披肩的人,所以有可能是你看错了。”班斯说。 “怎么可能呢?我站在很近的距离呀!” “你在那天晚上,是否曾经先做过有关格林夫人的梦呢?” 亚达全身轻微地震了一下,踌躇着说: “我自己也不知道。不过,梦见母亲是常常的事情——确实是恐怖,令人毛骨悚然的梦——自从有人潜入我房间之后,就开始了——” 班斯打断她的话,插嘴说道: “也许是你看错了。你应该记得很清楚那天晚上,那个人穿着令堂的和式披肩吧?!” “这点我记得很清楚。当时我最先注意的就是那件披肩。然后才——” 这时候突然起了小小的意外。原来我们专心在问亚达那晚所发生的事,忘记还有厨娘跟我们在同一房间里。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嘤嘤的哭泣声,我们很本能地转头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只见到厨娘用黯淡的眼神看着我们说: “被谁看到都无所谓啦!大概看到的是我吧。” “别胡说。”亚达斥责她说;“那不是你。” 班斯很讶异地看着厨娘。 “曼海姆,你曾穿过夫人的披肩吗?” “没有。”亚达替她回答。 “那么,是否有过在夜深人静时潜入书房读书的经验呢?” 班斯继续追问。 厨娘只是哭丧着脸,一个劲地缝东西,很不高兴似的保持沉默。班斯见她没有回答,于是就问亚达: “你知不知道那天晚上是否有人好像穿过披肩?” “我——不知道。” “这样事情就无法澄清了!现在不是袒护人的时候,经常穿那条披肩的是谁?” “没有人穿那条披肩。” 亚达说完看着班斯,班斯似乎一点都不惊讶的样子。 “那么除了令堂之外,还有谁会穿?” “若是看到希贝拉的话,也许可以想起来。” “希贝拉小姐?希贝拉小姐偶尔也穿那件披肩吗?” 亚达勉强地点了头说: “偶尔,很少啦!她很喜欢那件披肩。啊!不要再问我这个问题啦!” “总之,你没有再看过其他人穿它就是了——是不是这个意思?” “是的,除了母亲及希贝拉之外,没看过别人穿。” 班斯此刻在脸上浮现出像开玩笑的安慰性微笑及快活的语调,对亚达说: “你以往的恐惧,到如今可以说是已经结束了。那晚在大厅看的那个人,可能是令姐吧!这是因为你每晚都做恶梦,脑海中想的都是令堂,所以才会发生这种事。从今以后,你可安安心心地过日子啦!” 不久,我们就告辞了。 “这不是和我们预期的一样吗?”默兰在车上说道:“在紧张或是兴奋时所下的判断,不一定是可靠的。这是最好的例子。” “我对于希贝拉,总是还有点疑问。”西斯一面考虑一面说。 “这可就连一点趣味都没有啦!照你看,情形应该怎么样呢?”班斯说。 “我们的想法恐怕不大乐观吧!”马卡姆回答说。 “确实如此。我们好像已深陷在雾中了。”班斯像是下了决心似的说: “我一点都不相信——亚达在大厅中看到的是希贝拉。” 马卡姆吃了一惊。 “那到底是谁呢?” 班斯悠悠地叹了一口气之后说: “若是能回答你这问题,故事就可以结束了。” 那晚直到两点,班斯还坐在书房里振笔疾书。 23、漏洞 12月4日星期六下午1点 星期六法庭只上半天班,马卡姆便请班斯和我中午到银行家俱乐部吃饭。等我们到达马卡姆的办公室时,发现他桌上的公文堆积得如一座小山,于是我们改在他的特别会议室里吃饭。中午之前,我们从家里出门的时候,我发现班斯的口袋里鼓鼓地,我推测那是昨晚在书房努力的结果,至于真相如何,等下便可知晓。 吃过饭,班斯舒服地靠在椅子上,点起一支雪茄说: “马卡姆先生,今天承蒙你热情的款待,真是由衷地感谢哩!” 马卡姆对班斯如此客气地致谢,很不习惯似的,便赶紧开口说: “那里,那里。能够请到班斯先生为贵宾,真是我的荣幸。” 接下来两人又各自谈了些无关紧要的话题,无非是天南地北的闲聊着。后来,马卡姆终于沉不住气了,他说: “喂,我们总该谈些正事吧!譬如——有关格林家的事!” 班斯像是敷衍他似的,摆摆手说:“唉!不急不急。难得一个这么美好的星期六,辛苦了一星期,到今天总该轻松一下吧,我们来下盘棋如何?” 班斯越是表现出无所谓的态度,马卡姆越是急得有如热锅上的蚂蚁。只见他很无奈地说: “既然班斯先生有此雅兴,我当然乐意奉陪。” 两人于是展开棋赛。马卡姆虽然尽力要使自己平静下来,但是格林家的案子一日不破,他就没办法气定神闲地坐下来下棋。就在他连输数盘之后,他又开口说: “好啦!好啦!我承认技不如你,这样总可以了吧!现在是不是可以谈谈有关格林家的事情?” 班斯慢条斯理地点起雪茄,拿出一叠文件。他说: “昨晚我将格林家所发生过的事,依照日期的先后详细地写了下来。主要事件全部都包括在内,也许有些细节被遗漏了,但是,作为整个多件架构基础的材料,我相信收集得很齐全了。” 一面将文件递给马卡姆一面继续接着说。 “真相就在这张表里面。发生的事实组合成这张表,而这张表中所详列的各项,可以帮助我们知道犯人究竟是谁。” 马卡姆接过文件,一言不发地他细阅读起来。 我将班斯所写的这张表完整地保存起来。它是所有记录中最珍贵、最重要的文件。事实上,我们是利用班斯写的这张表才破了格林家连续杀人的案子,否则的话,“格林家命案”可能永远都是悬案。 以下完全是由原文转载而成。 一般事实: 1.格林家充满了相互憎恶的气氛。 2.格林夫人是一个爱发牢骚、好挑剔的中风病人,使全家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中。 3.5名子女——二女二男及一名养女——他们没有手足的感情,反而相互的讨厌、怨恨。 4.曼海姆厨娘——在许多年前就认识了格林先生,遗书上记载着这点,但是厨娘拒绝对过去的事加以任何的说明。 5.依照格林先生的遗书上的规定,家人若没有在格林家住满25年的话,则丧失了继承权。但亚达是唯一的例外,因为她不具有格林家的血统。还有,遗书上并提到由格林夫人管理所有的财产及一切事宜。 6.格林夫人遗书上记载5名子女均享有同等的财产。若有谁死亡,剩下的子女可以再平均分配财产。若5名子女均死亡的话,由子女后代继承。 7.格林家中成员房间位置是这样的:朱丽亚和雷格斯的房间在最外侧相对;杰斯达和亚达的房间在中间相对;希贝拉和格林夫人的房间则在最里面相对。每个房间之间均隔开无法彼此相通,但亚达和格林夫人的房间则例外,这两个房间不仅可彼此相通而且有出口到同一阳台上。 8.格林夫人掌管格林先生书房的钥匙已有12年了。书房中有关犯罪记录的书籍,收集得相当完备。 9.关于格林先生过去在外国的一些可疑、暧昧的传闻亦不少。 第一项罪行: 10.朱丽亚在晚上11点30分,遭人由正面近距离射杀。 11.亚达亦是在非常近的距离内从背后遭人射杀,目前已恢复。 12。在床上发现朱丽亚的时候,她的脸上呈现恐怖惊悸的表情。 13.发现亚达是倒在化妆台前的床上。 14.房间内的灯都是亮的。 15.在二声枪响之间,有3分钟以上的停顿。 16。立刻叫丰-布隆医生来,在30分钟以内到达。 17。除了丰-布隆的足迹之外,另外发现了一双脚印。但无法判别是否同一人。 18。足迹在犯案前30分钟内就有了。 19.均是由三二口径的手枪射击。 20。杰斯达说遗失了一把三二口径的手枪。 21.杰斯不满意是强盗入侵的说法,强力主张地方刑事局要展开严密的调查。 22.格林夫人听到亚达房间传来枪声及亚达倒地的声音,却没有听见脚步声及关房门声。 23.史布鲁特听到第二声枪响时,正在楼梯中央,他没看见有人在大厅也没听到声音。 24.亚达隔壁房间的雷格斯没听到枪声。 25.雷格斯暗示杰斯达另有许多内幕没有说出来。 26.杰斯达与希贝拉之间,似有许多秘密。 27.希贝拉亦是与杰斯达一样反对有强盗的说法,但是又拒绝说明何以如此认为。只是强调凶手一定在格林家人当中。 28。亚达在相当黑暗的房间中,感到似乎有极恐怖的东西,于是醒来,在闯入者逃跑之时蹑足由后追赶。 29.亚达起床的时候,似乎有像手的东西触到她,但是没有办法证实。 30.希贝拉曾经指出射杀朱丽亚的人是亚达。又说是她从杰斯达房中偷走枪。 31.由丰-布隆的言行态度上,可看得出来他与希贝拉之间有着不寻常的亲密关系。 32.亚达曾率直地对丰-布隆表现好感。 第二项罪行。 33.在朱丽亚及亚达遭受袭击4天后的晚上11时30分,杰斯达在非常接近的距离内被射杀,武器是一把三二口径的手枪。 34。他的表情亦明显地表现出恐怖及惊悸。 35.希贝拉听到枪声立刻叫史布鲁特。 36.希贝拉在枪响之后侧身倾听那扇门的动静,结果什么声音也没听见。 37.杰斯达屋内的灯是亮着的。凶手进来时,杰斯达正在读书。 38.在地面上发现两组清晰的脚印,是在犯案前30分钟内印上的。 39.与脚印相符合的鞋套在杰斯达房内的衣柜中发现。 40.亚达预感杰斯达的死亡。当告知杰斯达死亡的消息时,正确判断杰斯达死亡方式与朱丽亚一样。告诉她凶手是外人时,她表现相当安心的样子。 41.雷格斯在听到枪声前30分钟。听到大厅有声音及关门的声音。 42。亚达听了雷格斯的话之后,立即说过了11时的时候,她听见关门声。 43.很明显地亚达知道一些事,而且有问题。 44.厨娘对于有人要加害亚达表示不安。又似乎知道凶手非杀朱丽亚及杰斯达的理由。 45.讯问雷格斯的结果,他觉得凶手一定是自己家里的人。 46。雷格斯认为丰-布隆是凶手。 47.格林夫人要求终止搜查行动。 第三项罪行: 48.雷格斯在杰斯达死后20天的上午11时20分,接到亚达由地检处打来的电话后,约在5分钟内,遭人以三二口径的手枪射中前额而死。 49.雷格斯却没有像朱丽亚及杰斯达那般露出惊恐的表情。 50.尸体在暖炉前的床上。 5l.亚达将雷格斯的那张图遗失。 52.尽管房门是开着的,但是在二楼的人都没有听见枪声,反而是在楼下餐具室的史布鲁特清清楚楚地听到枪响。 53.丰-布隆在那天早晨曾前来拜访希贝拉。而希贝拉在雷格斯被射杀之际,正在浴室里给小狗洗澡。 54.亚达的房里发现从阳台进来的足迹,阳台的门是半开的。 55.从阳台到地面发现有一组脚印。 56.脚印可能是在当天上午9时以后印上去的。 57.希贝拉拒绝离开家。 58.与脚印相符的鞋套被发现放在洗涤橱中。上次为了搜出手枪,检查这儿时却没看见。 59.在洗涤橱中发现鞋套的当天夜里,鞋套又不见了。 第四项犯罪: 60.雷格斯死后两天,在不到12个小时的时间里,亚达及格林夫人双双被下了毒——亚达是服下吗啡而格林夫人是服下番柯硷。 61.亚达由于急救得快没有发生危险。 62.丰-布隆在亚达被下毒之前就已离去。 63.亚达是由于希贝拉的小狗触到叫人的铃,才被史布鲁特发现。 64.在亚达每日习惯必喝的汤中加入吗啡。 65.护士在叫亚达喝汤的时候,亚达不在房间里,汤放在桌上有几分钟的时间之后,她才从朱丽亚的房间出来。 66。亚达及护士在汤被下毒之前,均没有在大厅见希贝拉的小狗。 67.在亚达被下毒的第二天早晨,格林夫人因服番柯硷致死。 68。服下番柯硷的时间在前天夜里11时以后。 69.护士从晚上11时至11时30分,在三楼自己的房间里。 70。希贝拉说丰-布隆那天夜里来拜访过她,于10时45分离去。 71.在柠檬苏打水中放入番柯硷。格林夫人若没有别人帮助,绝对不可能喝下番柯硷。 72.希贝拉决定前往大西洋城拜访昔日同窗,在下午离去。 与全体有关的事项: 73.袭击朱丽亚、亚达、杰斯达及雷格斯的是同一把枪。 74.凶手故布疑阵让警方以为凶手是外人。其实很明显地凶手是格林家的人。 75.凶手能够在很晚的时候,进入已穿着家居服的朱丽亚及杰斯达的房间,而不被拒绝。 76.凶手象是不知道亚达似的,鬼鬼祟祟地从她房间进出。 77.杰斯达死后三周左右,亚达到地检处告知重大的事情。 78.依据亚达的说法,雷格斯告诉她,他不仅听到亚达房内的枪声并且还听到其他的声音,因此她请求侦讯雷格斯。 79.亚达在楼下大厅书房门口处,看到一张奇怪的图。 80。雷格斯被杀的当天,丰-布隆报告说他被人盗走吗啡及番柯硷,推算是在格林家遗失的。 81.调查书房过后发现,有人在这出入及阅读书籍——两本药物学及一本科学犯案大全的书,其中有两篇关于兴奋性麻痹及梦游的论文报告。 82.在书房阅读书籍的人,相当通晓德语。因为那三本书均是以德文写成。 83.遗失的鞋套在书房中出现。 84.实地检查书房的时候,有人站在房门外偷听。 85.亚达报告昨夜见到格林夫人在楼下大厅。 86.丰-布隆认为已中风的格林夫人不可能会走路。 87.丰-布隆决定安排欧佩博士为格林夫人检查。 88.检查安排定在第二天举行。 89.在欧佩博士开始检查之前,格林夫人就被毒害了。 90.解剖的结果,确定格林夫人的腿部肌肉组织已完全退化,根本不可能行走。 91.亚达却一味坚持大厅中的人穿着母亲的披肩,经仔细询问后,才承认希贝拉偶尔会被母亲的披肩。 92.在询问亚达有关披肩的事情时,曼海姆说也许亚达看到的人是她。 93.朱丽亚及亚达遭人用手枪射击的时候,当时在格林家的有——杰斯达、希贝拉、雷格斯、格林夫人、丰-布隆、芭顿、黑咪、史布鲁特及曼海姆。 94.射击杰斯达的时候,格林家中的人有——希贝拉、雷格斯、格林夫人、亚达、丰-布隆、芭顿、黑咪、史布鲁特及曼海姆。 95.射击雷格斯的时候,格林家中的人有——希贝拉、格林夫人、丰-布隆、黑咪、史布鲁特及曼海姆。 96。亚达被下毒时,格林家中有——希贝拉、格林夫人、丰-布隆、黑咪、史布鲁特及曼海姆等人。 97。格林夫人被毒杀时,格林家中有——希贝拉、丰-布隆、亚达、史布鲁特及曼海姆等人。 马卡姆阅读完这份文件后,又重新再看了一遍。将文件放在桌上后,他开口了。 “班斯,所有的重点都在这文件里,但是,各项目之间,我却没有发现什么关联性。这对格林家的命案有什么帮助吗?” “马卡姆呀!我相信只要将这文件再加以整理解释的话,就可以真相大白啦!加以适当的分析,这份文件可以让我们知道所有我们想要知道的事。” 马卡姆又扫了文件一眼。 “你的意思是,若没有这些项目的话,则牵涉的人物一定相当的多,但是,经由这份文件而推论出来的凶手则可以使人不必蒙受不白之冤,是不是?” “确实如此。若能从这些事件中找出一个脉络的话,那么破案是指日可待了。”班斯回答说。 等我们回到马卡姆办公室的时候,史海卡拿了一封信进来。 “真是封奇怪的信呢!”他说。 马卡姆将信拆开,一面看一面皱着眉。看完,将信交给班斯。信纸最上面印着“康乃狄格州史坦福特第三长老教会牧师馆”的字样,前天的日期,署名是安东尼-西蒙牧师。信里的内容是这样的: 马卡姆先生,你好。 维持别人对我的信赖,是我的职责。但是,当碰上非比寻常的事情时,则必须作必要的修正。 我对于纽约市格林家杀人事件,从报上已知道许多了。有一件事隐藏在我心中已有一年多了,如今我决定破坏约定要告诉你这件事。为了避免因泄露这个秘密而发生不幸事件,我恳请你替我保守这个秘密。事实上,我所要说的这件事是无法帮助你找到凶手的,但是,它却与格林家中的一个人有关,我想你一定很高兴知道这个消息吧! 在去年8月29日的晚上,有一对男女前来拜访我,希望我能为他们主持结婚仪式。并说他们因信赖我才前来拜托我,希望我能为他们保守秘密。 在结婚证书上的登记是这样的:纽约市希贝拉-格林及同样是纽约市的丰-布隆。 班斯看完信之后,交还给马卡姆。 “其实,我也没有特别觉得意外——” 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下来,像在思索什么重要事情似的在房间里来来回回踱着步子。 “差点坏了大事!”他猛然叫了一声。 马卡姆觉得奖名其妙,用疑惑的神情看着他。 “怎么啦?” “难道不明白吗?”他匆匆走到马卡姆的桌前,拿起那份文件在最后的部分写着—— “格林-希贝拉和丰-布隆于一年前秘密结婚。” 写完,他说: “这是表上遗漏的一点。” “可是我还是不明白?这有什么作用。”马卡姆抗议着说。 “现在我也不明白,晚上我会仔仔细细地好好想想这件事。”班斯回答。 24、疑惑之旅 12月5日星期日 波士顿交响乐团在星期六下午演奏巴哈及贝多芬的交响曲。班斯从地检处出来便直接走卡内基音乐厅去。在聆听演奏的时候,他很专心地坐着直到演奏完毕,听完演奏,他竟然徒步走了2里路到家。我不知道他居然有那么好的兴致,因为自他从地检处出来直到回到家,他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离吃晚饭前不久,班斯说想休息一会儿,于是穿着睡衣及拖鞋往书房去了。我那晚出奇地忙碌,等我将一切事情处理完毕,已超过深夜12时了。当我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自己的房间时.经过书房门口,借着半开的房门看到书房里的景象——班斯坐在书桌前,两手抱着头,聚精会神地在研究那一份文件。就如同平日般,一旦他绞尽脑汁在思索某件事时,必定有的现象就是——一个劲地猛吸烟,手旁的烟灰缸里的烟蒂几乎快满了出来——为了不打扰他,我悄悄地走回自己的房间。 在睡梦中仿佛听见什么奇怪的声音,急忙睁开眼睛一看表,已是凌晨3点30分了。我带着好奇且疑惑的心情下床,慢慢地走到大厅去,在走廊一端的墙壁上隐约的浮现出一些光影,仔细一看原来是从书房的房门中透露出来的,同时并听见书房里有走动的声音。班斯究竟在里面做些什么呢?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我走到班斯房门前,朝里面偷窥着,只见整个房间内烟雾缭绕,班斯低着头两手插在睡衣口袋里,正在书房内来来回回的走着。由于烟雾的关系以至连班斯神情都看得不够真切了。我默默地返回自己的房间,约有1小时之久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后来好不容易由书房传来规律的脚步声才伴我进入梦乡。 早晨起床时已经8点了,是一个阴郁的星期日。我坐在起居室中喝咖啡,到了9点的时候去书房看班斯,他仍是坐在那儿,灯还是亮的而壁炉中的火早已熄灭了。我回到起居室翻开今天的报纸,没有什么可引起兴趣的消息,对于格林家的报导,也是大略地看了一遍,然后点起烟斗坐在暖炉前。 当我真正见到班斯,已是将近10点的时候了。我想他一个晚上都在探求解决问题的良策吧!他的神态明显地表现出一整夜不眠不休集中精神后的疲乏与倦怠。眼圈发黑,脸色苍白,脸庞似乎聚然消瘦下来似的。一方面我对于班斯现在的样子觉得很吃惊,另一方面我又对他经过彻夜不眠后的思考结果感到很好奇。因此,我用满怀期待的眼神看着他进来。 当我们彼此的视线相互接触的时候,他慢慢地开口了。 “格林家杀人案件确实是经过精密部署的案子。”沉默了一会儿,他又继续说: “请代我打电话给马卡姆,如果他还没吃早饭叫他来这儿吃,我有话要告诉他。喔!对啦!顺便告诉他,我因为实在太疲倦了,所以没有亲自打电话给他。” 他说完就出去了。我听见他在叫佣人准备洗澡水的声音。马卡姆接到我的电话后,在一个小时之内就赶过来了。班斯此时看起来比早晨要好多了,但是他的脸色依然很不好,显得很疲惫的样子。 在吃早餐的时候,大家都绝口不谈格林家的案子。直到回到书房各自就坐了之后,马卡姆再也忍耐不住,于是清清喉咙开口了。 “你打电话找我来,是有什么大事要告诉我吧?” 班斯若无其事地回答说: “是啊!我已将事件从头到尾连贯起来,结果真令人惊讶到极点。若是这样还不能找出凶手,简直没道理。” 马卡姆立刻将身子往前倾,露出紧张及不能置信的表情说: “一切都大白了吗?” “唔!明白了。我已经判断出来幕后的真凶是谁,但是,直到现在我还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或者可以说是我在拒绝承认这个事实吧!大概我已经老啦,对于恐怖的案子才会显得如此招架无力吧!” 班斯慢吞吞地说完后,又“呵呵”地笑起来了。 马卡姆等他继续说下去。 “虽然我已有把握凶手究竟是谁,但是现今我还不能把真相公布出来,必得再去调查一些事情之后,才能够百分之百的确定。” 马卡姆知道现在要强迫班斯说出凶手是谁只是徒劳无功。如今班斯既已成竹在胸,破案是早晚的事,于是他尊重班斯的决定,先将事情调查完毕后,再提出结论。马卡姆说: “调查需要多久的时间呢?” “我希望不致花费太长的时间。”班斯一面说一面在书桌上写着张条子,而后将条子交给马卡姆,说: “这些是深夜在格林先生书房的阅读者所读过五本书的标题。现在我要拜托你的是,打电话告诉护士,要她去找这五本书——记得千万不可以让任何人发现这件事——拿到钥匙进入书房之后找到这五本书,然后交给在格林家附近的监视的刑警,要刑警送到这儿来。至于书籍的位置,你可以详细地告诉她。” 马卡姆接过纸条站起来准备离去,当走到门口时,他突然又站住了。 “刑警在那时离开可以吗?” “绝对可以。现在应该没有事情会再发生了。” 马卡姆打完电话进来,大约是3分钟之后的事。他说: “书在30分钟左右会送来。” 刑警将包裹送来后,班斯马上打开包裹取出书籍坐在桌前埋头苦读起来。 “马卡姆,我先看看这些书,你不介意在那坐一会儿吧!” 他的口气虽是不在乎,但是可以听得出来,这些书中藏有许多玄机。 马卡姆立即识趣地站起来说自己也有一些公事要忙,必须回办公室去处理,下午再来拜访云云。班斯露出微笑说: “那就五点来好啦!那个时候我大概已经将这些书看完了吧!下午再详谈好了。” 我对于他们两个人能够彼此体谅,深深觉得很敬佩。 到了下午5点,马卡姆依约前来,而班斯却还在书房研究那堆书籍。又过了一会儿,他才到起居室里来。 “已经逐步接近成熟阶段了。但还有一些必须证实的事情。”班斯说。 “为了要证明你的推理吗?” “不是推理啊,马卡姆。我的推理和真实的情况之间是一点疑问都没有的。对于每一件曾发生过的事情,我都有充分完整的理由可以解释。” “这种理由可以行使在法庭上吗?” “这也是我在考虑的一点。因为法律的诉讼过程对于这件案子,我想会有不合适的地方。当然啦!像你是代表正义与公理的,就必须对社会有一个明确的交代——虽然如同刽子手的行径一样。” 马卡姆用不可思议的神情看着班斯。 “你的说法真是令人觉得奇怪——照你的意思。发现了凶手,为什么不能加以适当的处罚?” “社会有下判决的权利,但是,社会并非是全知全能的。它们只是依照表面上的事物来下决定,对于犯人本身何以会有如此行为却不去深究。” 马卡姆大惊失色仓皇地问道: “这么说——班斯,你是要为犯人开罪喽?”他的胸部因紧张而剧烈地起伏着。 “不,不,请别误会。”班斯保证说。“我的意思,格林家杀人案的凶手是特殊的犯罪模式,他的动机是无与伦比的。我只是觉得你特别喜爱的杀人电椅——似乎不适合用来处决格林家的杀人凶手。” “可是,难道你不认为他对整个社会造成了极大的不安吗?” “这总是难免的。对于整个案子,现在不仅不能放手,而且更要小心地搜集证据才行。更不能贸然地采取逮捕行动。”班斯说完伸了个懒腰,换了个姿势以漫不轻心的态度开口说: “马卡姆,关于希贝拉有没有新的报告?” “没有什么要紧的事,现在还停留在大西洋城。昨天打电话给史布鲁特要他准备好替换的衣服给她送去。” “这下得赶快赶到格林家去,大概要一个小时左右,马卡姆,你在这儿等我们,桌上有新的杂志,很不错的杂志哦!” 说完,他急速地朝门口走去,一边对我招手叫我一同前往,没有再理会马卡姆的询问。约十五分钟后,我们就到达了格林家。 史布鲁特来开的门,经过简单的招呼后,他就带我们进入了客厅。 “昨天希贝拉小姐是否从大西洋城来电话,要你给她准备衣服送过去?” “是的。希贝拉小姐是如此吩咐的。我昨晚已差人送去了。”史布鲁特弯着腰恭敬地回答。 “希贝拉小姐还说了些别的没有?” “她没有说别的,说话的口气不大好。她只是说现在还不打算回纽约来,所带的衣服不够,要我马上送衣服去——就只说了这些而已。” “没有问问家中的情形吗?” “什么也没问。” “表现出一副对家中的事情完全不放在心上的态度吗?” “确实是这个样子啊!说话的口气就是不在乎的样子。” “你想希贝拉小姐还可能在那停留多久的时间?” 史布鲁特稍微考虑了一会才回答。 “我没有问小姐这个问题,不过依照我个人的想法——希贝拉小姐可能还要停留一个月左右吧!” 班斯似乎很满意这个答案,他笑着说: “史布鲁特,我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要请教你。在亚达小姐被人用枪袭击的那天晚上,你最先进入亚达小姐的房间发现她倒在化妆台旁。现在请你仔仔细细地想一想,然后再回答我的问题,那时的窗子是开着的吗?在化妆台旁可以俯视阳台楼梯的那扇窗,是开着的还是关着的呢?” 史布鲁特皱起了眉头努力地回忆当时的景象。不久后,他用坚定的口吻回答说: “当时的窗户是开着的,是的,我能清楚地记得窗户是开着,是因为杰斯达先生和我抱起亚达小姐放到床上后,我为了怕亚达小姐感冒,便立刻将窗户关起来。” “窗户开得多大?” “大概是1英寸吧!或许有1英尺,记不大清楚了。” “谢谢你史布鲁特。麻烦你请厨娘来好吗?” 过了两三分钟之后,曼海姆来了。班斯请她坐下,但是她插着腰硬是站在班斯面前,并还紧紧地盯着班斯。 “曼海姆,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你可要实话实说!若不老实回答,可要把你带到警局问话啦!到了那儿日子可就难过了!” 曼海姆紧紧咬着下唇,避开班斯审视的目光。 “你先生在13年前,已于新奥尔良去世的,是不是?” “是在13年前。” “几月?” “10月。” “是长年患病吗?” “1年。” “生什么病吗?” 此时,曼海姆的神色显得惊惶不安,她结结巴巴地回答说: “我——我不知道——真的。因为没有请医生。” “没有去医院吗?” “是,就是那样——医院——”她急急忙忙地点了好几下头。 “曼海姆,你在你先生去世前一年就和格林先生认识了,这是你先生住院时的事情,算起来是14年前的事了吧。” 她只是呆呆地看着班斯没有回答。 “格林先生亦是在14年前收亚达小姐为养女的!” 她简直快要窒息了,一脸狼狈的神色。班斯继续接着说:“你在先生去世之时,就要求格林先生给你一个差事做。” 班斯走到曼海姆的身旁,拍拍她的肩柔声说道: “曼海姆,现在你要老实告诉我——亚达小姐是你的小孩没错吧?” 曼海姆一听,全身立刻颤抖起来,更将头埋到胸前久久不敢抬起。 “我和格林先生约定好,”她断断续续地说道,“谁也不许将这件事告诉别人,包括亚达本人都不可以告诉她——但是,现在却在她的——” “你谁也没有说啊!”班斯安慰她,“我保证你无罪。不过,亚达怎么会不记得你了呢?” “我将她送到别处去——学校——去了——在她五岁的时候。” 在曼海姆离去之前,班斯在她的担心及悲伤方面,给与多方的安慰后,班斯叫亚达进来。 当我们在客厅见到亚达时,她表现得相当不安,铁青的脸可以说是非常紧张。她看见我们就告诉我们她内心是如何地觉得恐怖,她楚楚可怜地说着: “班斯先生,一个人在这么大的房子里,可真是可怕得不得了啊!到了夜里总有些奇奇怪怪的声音出现——” “不要胡思乱想啊!亚达小姐。”班斯安慰她说。 “事情到现在大致可称得上已明朗化了,再过不久就没有什么可让你忧虑的啦!事实上,我们今天来还是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 “只要我能做得到的,一定没问题。但是我仔细想过——” 班斯笑着打断她的话说: “或许我们大家一起想会更好——亚达小姐,我想请问的是希贝拉小姐会说德文吗?说得如何?” 亚达显得很意外的样子。 “啊!是这么一件事——她会讲德文。朱丽亚、杰斯达及雷格斯都会讲,这是因为父亲严格要求的缘故;父亲自己也讲德文,讲得和英文一样的流利。至于希贝拉嘛——我常常听到她和丰-布隆医生用德文交谈。” “带有美国腔吗?” “多多少少啦!大概是没有久住德国的关系吧!不过她说的德文已经是相当不错的了。” “没有别的问题了,谢谢你。” “到底要到什么时候,这种恐怖的忧虑才能完全消除呢?已经有好几个星期,晚上不敢关灯睡觉了!”她又在抱怨着说。 “没有什么可让你害怕啦!没有人会再伤害你了。”班斯保证地说。 亚达用疑问的眼神看着班斯,似要证实其话里的可信度。望着班斯肯定的表情,她似乎安心了不少,当我们离去时,她的脸色已恢复红润可看得出来。 回到家一看,马卡姆正急得在书房内来回走着。 “许多的疑点已经澄清了。”班斯告诉他。“但是。还有最重要的地方尚未证实。我要去寻求这个问题的答案。” 说完他走出书房。我们听到他打电话的声音。两三分钟之后他回来,匆匆地看了看表,然后命令仆人给他准备外出旅行用的皮包。 “马卡姆,我出去旅行啦!要去增广见闻喔!打算去一个星期左右,你不必担心我。关于格林家的事,在我旅行的这段时间,相信应该没有新的变化才是。” 班斯说完这些,就在忙着准备出发事宜,直到要出门前,才对马卡姆说:“在我离开的这段日子里,还有一件事要拜托你,请你替我收集从朱丽亚死前一日到雷格斯被杀次日的详细的气象报告资料。” 班斯拒绝让马卡姆及我送他一程,所以我们对于他将前往何处,是一无所知的。 25、逮捕 12月13日星期一下午4时 班斯再回到纽约已是八天后的事了。在12月13日,星期一的下午回到家,洗好澡之后打电话给马卡姆,告诉他将在30分钟内去拜访他。然后到车库将车开出来带着我一块去。 一路上我们都没有讲话。事实上我是很想问他有关旅行的事,但是,看见他一副笃定的模样,心想还是由他先说较好。我本以为他会一直保持沉默的,没想到车子弯过中央街的时候,他先开口了。 “旅行毫无疑问是成功的。将会知道什么消息我心里早就有数了。但是,我还是不大敢相信自己的理性判断,直到我看见了一份记录之后,我才下了结论。” 马卡姆、西斯在地检处等着我们。那时正是下午4时太阳快要下山的时候。 “我想你可能有许多重要的发现,所以我将西斯也找来了。”马卡姆说。 “是啊!想说的话像山一般多。”班斯一面坐下一面点了雪茄。 “在说之前,我倒要请问,我去旅行的这段日子,格林家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什么都没有。你的预测真是灵啊!格林家相当的平安无事。”西斯说: “不过,希贝拉从大西洋城回来了,是昨天回来的,这阵子丰-布隆可是在格林家附近急躁地走来走去啊。” “希贝拉回来了?”班斯叫了一声。 “昨晚6时。当她回来之时就被新闻记者访问了足足有一小时之久,最后才好不容易摆脱了他们回到家里。西斯接到报告后立刻在今早就去拜访希贝拉,想劝她再离开家较好,但没想到这次给严厉拒绝了,她说与其再度被那些新闻记者及爱凑热闹的人群追逐,还不如死在这个家里算啦!”马卡姆说。 班斯站起来走到窗前,眺望窗外的暮色。 “希贝拉回来了。”他喃喃地说着,转过身对马卡姆说:“上次拜托你找的气象报告资料,收集齐全了没有?” 马卡姆拉开抽屉,取出一份文件给班斯。“在这儿等着呢!”他说。班斯翻阅完毕后,放回到桌上。 “这可要好好保存啊!它是你和犯人对证时所需要的利器啊!” “班斯,你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西斯努力想压抑自己的声调不要显得太过于高亢,但明显地他失败了。他继续说: “马卡姆告诉我,你对于格林家的案子已掌握了九成的破案把握——你就做做好事赶快告诉我,到底谁是真正的凶手,我好早日将他逮捕归案了事。这阵日子我已被折磨得不像人样了。” 班斯立即正色地说道: “事实确实如此,我知道犯人是谁,而且我也拥有相当的证据可以证明,但现在还不是可以告诉你的时候。”班斯出乎意料地一口回绝了西斯的请求,他一面说一面往门口走去。 “哎呀!现在不是拖拖拉拉的时候。西斯,把外套穿起来,还有你——马卡姆,我们最好在天黑以前达格林家。” “班斯,你究竟在搞什么鬼?”马卡姆不以为然地叫了起来。 “现在不适合打破沙锅问到底,等一下你们就会明白了。” “喂!班斯,为什么明明知道凶手是谁却不得立即逮捕?这是什么道理?”西斯插嘴问道。 “其实这只是5步与10步之差罢了!”班斯笑嘻嘻地回答,而西斯与马卡姆听了之后,也就乖乖地不再出声了。 我们乘班斯的车朝格林家的方向驶去。 来开门的还是史布鲁特,他一如往常对我们点头为礼后,就邀请我们进去。班斯开口表明来意。 “我们要见希贝拉小姐;可否请你转达请她一个人到客厅来。” “真是不凑巧,希贝拉小姐出去了。” “那么,请你叫亚达小姐来好了。” “亚达小姐也出去了。” 管家这种暮气沉沉的语气,和我们逐渐高涨的紧张心情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什么时候回来呢?” “我也不知道,可能不会太久吧!她们是一起出去的。请进来等吧!” 班斯踌躇着。 “好吧!进会等好了。”他率先大步往客厅去。但是还没有走到,他又突然转过身来,朝着已经走远的史布鲁特叫着说: “希贝拉小姐和亚达小姐是一起乘车出去的吗?出去有多久了?” “15分钟——也许有20分钟了。”管家对于班斯态度上的转变,深感大吃一惊。 “坐谁的车呢?” “丰-布隆医生的车。正当在喝下午茶的时候——” “史布鲁特,是谁先提议要去兜风的?” “我也不知道,当我进去要收拾杯盘的时候,他们已经开始谈论了。” “将你听到全部说出来。”班斯兴奋地催促他道。 “我进到客厅的时候,正好听到丰-布隆医生说新鲜空气对年轻女孩是非常有益的,此时希贝拉小姐就说她已经吸收够多的新鲜空气了。” “亚达小姐的反应呢?” “我不记得亚达小姐曾说什么话。” “接着他们就出去了?” “是的,我替他们开的门。” “丰-布隆医车也一起离去吗?” “是的。不过,丰-布隆医生说他必须中途下车到克林兰家为克林兰大太治病,吃过晚餐后再回来取车,所以只有两位小姐去兜风。” “是这么一回事。”班斯像是想到什么,很严厉地看着管家说。 “现在情况非常紧急。史布鲁特,你知道克林兰家的地址吗?” “阿波罗大厦60号吧!” “赶快打电话去问丰-布隆医生到了没有?” 管家依照指示去打电话了,虽然他可能不知道何以要打这个电话。过了不久,他仍是面无表情地回来了。 “医生还没到。”他说。 “谁开车从这儿出去的?” “我没有特别注意,所以不能确定。不过,依照我的感觉,希贝拉小姐好像打算先坐车的样子——” “马卡姆,快来,情况危急。我总觉得好像要发生什么大事似的。” 我们匆匆走回车上,班斯一坐上驾驶座立即准备发动车子。西斯及马卡姆对于班斯这样突如其来的举动,也只是以眼神来表示困惑后爬上后座,而我就坐在班斯的旁边。 “西斯,交通规则及速度限制对我来说可是不存在的喔!” 班斯一面在狭窄的街道上开着快车一面大声的说着。“西斯,将你的警徽及证件统统准备好啊!我可不希望因它们而功亏一篑啊!” 车子朝第一街的方向急驶而去。我们一路开着快车只在碰到电车时才稍稍耽搁了一会儿。到了第5街,交通警察将我们拦了下来,西斯给他看了名片之后我们就继续前进。交通情形一直很混乱,直到出了81号路口,交通情况才大为改善,我们以时速50公里的速度开着车。 天色渐渐地暗了,更因为下雪的关系,路面显得非常湿滑。虽然如此,我对班斯的技术却有相当的信心。他驾驶那辆车已有二年的历史,在什么情况下该如何操作,经验是很丰富的。又加上警铃响个不停,使得我们更加地通行无阻。由于我们的车速确实太快,又再度被交通警察给拦住。当他知道后座是谁时,立刻将我们放行。我们就沿途开着飞车,只在碰到非得停车不可的情形停一下,直往犹卡司前进。在犹卡司渡口附近的铁路,刚好碰到有一列货物列车正通过,就趁着在等候通过的片刻时间里,马卡姆把握机会将心里的话一吐为快。 “班斯,我相信你有充分的理由要开这种亡命飞车。既然我跟你同车,你好歹也该告诉我你这么做的理由吧!” “现在没有空说明原因。”班斯不客气地说着。“或许这次是徒劳无功白费力气;或许是有一个悲剧正在等着我们。”说到这里,他的脸色因紧张而发青了,他不安地看看表继续说: “我们比平常快了20分钟到达这里。从这里直线前往目的地,可以再缩短10分钟。目前担心的是今晚她们会开车沿着河抄小路走——” 这时候栅栏已经升起,班斯咽下要说的话,又加速往前冲去。 但是我听了班斯的话,却让我想起许多的事——沿着河岸的小道——突然间,我想到好几个星期以前,希贝拉、亚达及丰-布隆一起去兜风的事情。当时的情景又零零碎碎地在脑海中重新浮现,它再度唤起那种令人觉得毛骨悚然的感觉。那是一片荒凉无人迹的河谷,站在高崖上可以俯视下面的哈德逊河,沿着小路可以上到这个断崖——突然想起希贝拉曾说这是一个杀人的好地方——当时只觉得她是在说恐怖笑话。啊!我终于明白班斯何以会将车子开到这的原因,也终于明白他的忧虑为何了,他相信30分钟前出发的车子一定是朝这个断崖来了。 我们到达隆克山麓后,再过不久就可以到哈德逊各地了。 在塔布司渡口,一个警察大老远地就对我们挥手叫我们停车受检。西斯从窗口中伸出头连一句话都没说,而班斯连车速都没慢下来就从警察旁急驶而去。 自从通过犹卡司之后,班斯对于沿途的车辆一一加以特别的注意。我知道他是在注意其中是否有丰-布隆的车,结果却没有看见。班斯一路开着车我听见他在嘴里喃喃地说道: “神啊!请让我及时赶到吧!”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他讲这样的话。 车子在崎岖的路面上疾行着,由于车速太快,我必须拉着护杆以保持身体的平稳,往后座的西斯及马卡姆亦是相同的情形,大家均屏气凝神注视正前方。 当我们沿着峭壁前进的时候,班斯突然“啊”的一声引起我们的注意。原来离我们好长一段距离的前面,有一辆闪着红灯的车子。班斯飞快地朝那辆车接近,不久,已可以分辨出那辆车的车型,正是丰-布隆的车。 “已看见车子了!”班斯回过头来对马卡姆及西斯说。 “必须超前那辆车,但不能被车上的人看到。" 我们依照他的吩咐纷纷弯下身来。此刻车身剧烈地摇晃着,我知道班斯现正尽全力在超车,没过多久我们就已赶过丰-布隆的车了。 领先大约有半公里的距离,此时路面变得很狭窄。一侧是深深的海沟另一侧则是茂密的灌木林。班斯突然将车子转了一个弯,硬生生地横在道路中间将整个路面切断了。 “全都下来。”班斯叫道。 正当我们还在犹豫要不要下车时,已听见离我们数英尺的地方有突然踩煞车的声音。班斯丢下我们,一个人往回走着。我们当然毫无选择地随后赶去,既紧张又恐怖的心情充塞了整个胸怀。我们走到车子旁边,天色已暗故无法看出在车内的人究竟是谁。班斯伸手将车门打开,西斯掏出怀中的手电筒往车内照去。 眼前出现的景象简直令人不敢相信。虽然在车内时,我已对事件的结尾假设了两三个可能性的答案,但是,现在摆在我面前使人毛骨悚然的情形,却是我怎么也没想到的。 后座是空的,没有见到预期中的丰-布隆。前座有二名女子。希贝拉倒在一侧头垂在胸前,血沿着面颊流下来,开车的人是亚达,她正用狂暴怨恨的眼神看着我们。当西斯用手电筒照她的时候。骤然的亮光使她看不清是我们,等她习惯光线之后,她狠狠地盯着班斯嘴里骂着恶毒的字眼。她一面不停地骂着,右手一面离开方向盘往旁边换去。当她再度举起手时,手中赫然有一把闪闪发光的手枪。只看见火光一闪,听到一声尖锐的枪声,子弹击中挡风玻璃,玻璃化成碎片散落地上。班斯机警地躲过袭击之后,便以迅露不及掩耳的速度抓住亚达持枪的那只手不放。 “不可以这样哦!”很奇怪地居然听到班斯用非常温和平缓的语气说话。他又接着说: “大概我也是你黑名单上的一份子,你才会这样对付我吧!” 亚达被班斯抓住一只手之后,就像野兽般叫骂着、反抗着,许多下流恶毒的字眼从她嘴里不停地出现。实在无法令人相信这些话是出自她的口中。或许她已经知道难逃失败的命运,于是奋不顾身地反抗着。于是班斯只好将她双手都抓住,并且小心地不要扭痛了她。但是亚达仍旧是激烈地在做困兽之斗。 “西斯,还是拿手铐来比较好,免得受伤了。”班斯无奈地说道。 西斯看见这惊人的现象,只是目瞪口呆地站在那儿,不知该如何是好,听到班斯的叫唤才如同突然醒来似的,赶忙取出手铐。亚达看见手铐一脸愤怒的神色想要挣脱,但还是被铐上了,只得乖乖地站在一旁。 班斯取过手枪看了一眼就交给马卡姆,他说: “这是杰斯达的枪。”然后他就叫我载他们回市警局,而他必须尽快送希贝拉去医院。说完他就先驾丰-布隆的车走了。 临走时他又抛下了一句话: “西斯,要小心这女孩啊!” 我驾着班斯的车往回程走着。亚达坐在马卡姆及西斯的中间,三人坐在后座。在整整他们半钟头的车程里,没有人开口讲一句话。我几次回头看看在后座沉默不语的三个人——马卡姆及西斯对于这出人意外的真相,均哑口无言;而亚达坐在两人中间面无表情地闭着眼睛。有一次曾转头看见她低着头用手帕擦拭泪水,还隐约地听见有轻微地啜泣声——由于集中精神开车也就没有再去注意她了。 车子到了刑事法庭大楼的时候,我将车子停下来让他们下车,却没料到西斯突然在此时叫了起来。 “哎呀!不得了啦!”西斯似乎紧张得发不出声音,在我背后叫着说: “赶快开到比克马医院去——哎呀!真糟糕。别管交通信号啦!赶快赶快!” 我没有回头去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赶紧加速往医院的方向驶去。西斯一将亚达送到急救室就大声叫唤着医生赶快来急救。 我们三个人再度在地检处看见班斯已是一小时以后的事了。班斯一进来就注视着我们说: “西斯,我不是告诉你要特别小心的吗?”说着,他坐了下来,语气里没有一点责备的意思。 没有人打破沉默。当此阶段亚达的自杀及她是否真的涉及格林家杀人案,才是我们最关心的事。 班斯和我们一样沉默着,但还是他先开口说话: “希贝拉已经没关系了。我带她到医院去,医生说是轻微的脑震荡。亚达使用放在前座下的起子攻击她才造成这种现象。过两三天就会好的。我以丰-布隆太太的名义登记,而后打电话给医生,刚好他在,于是便匆匆忙忙地赶来了,他现正在希贝拉的身旁照顾她。布隆医生由于要回家拿皮包所以才耽误了到克林兰家的时间。由于这个耽误才救了希贝拉一命。否则的话,我们能在那儿追到亚达才是怪事。” 说完他深深地吸了一大口烟,而后朝着马卡姆说; “是青酸加里吧?!” 马卡姆像是吃了一惊。 “这个嘛!依照医生的说法是的。因为在嘴唇上有杏仁的味道。”突然间他以很生气的表情责问班斯说: “你知道——” “不,不,你可不要误会。”班斯连忙打听他的话说道:“我曾警告西斯要他小心,乃是出于自己的直觉,当时我并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刚才碰上丰-布隆后,我就对他是否还遗失过其他药物,特别加以询问。我之所以会他细问他这一点,是因为我相信格林家的杀人恶魔,一定事先准备好对付的方法,果然不出所料,丰-布隆告诉我大约在三个月前,他在暗房遗失了青酸加里。我再三问他当时的情形,他仔细回想后叙述——在遗失药物的两三天前,亚达老往他家里跑,并且问了许多问题,那时候她拿在手里的一定是青酸加里——若非我强迫他回忆,他根本忘了有这么一回事呢!” “班斯,我还想知道一件事——格林家的这件案子,有没有其他的共犯?”西斯说。 “这件案子自始至终都是由亚达一个人策划的。”班斯回答。 “一个人?怎能够——” 班斯扬起手打断西斯的话说: “西斯,其实这件事说起来是极简单的事情。我们觉得疑惑的是计划怎么可能如此地巧妙周详及大胆?因此我们给与各项可能的假设——说穿啦,这些假设都是不必要的。我要说明事情的经过;一定要有书籍在旁辅助,免得你们以为我的说明是瞎编出来的。现今世界上有一个人将所有犯罪历史一一收集起来,就是汉斯-罗立博士。” 班斯说到这便将话打住,站起来穿上外套,说: “我从医院打电话回家,叫仆人给我们准备晚饭。我们先回去吃了饭,我再向各位说明整个事件的发展经过,好吧?!” 26、真相大白 12月13日星期一晚上11时 当夜我们坐在班斯书房的暖炉前,倾听班斯解释格林家杀人案的惊人真相。班斯看着我们清清喉咙,准备发言了。 “马卡姆,我当初给你看那张精心制作的图表时,不是告诉你凶手一定在其中吗?看吧!我的判断果然是正确的哩!把发生经过详细列表出来之后,我对整个案情已有相当程度的了解,但是,对于凶手的犯罪动机及手法却无法了解。因此,我拜托你将格林先生书房的五本书找来后,我一一加以仔细阅读,疑问才获得解答。我最先看的是罗立博士的‘犯罪大全’这本书,因为我相信它和格林家的凶手一定有关。看了之后真令人大吃一惊——那本书不仅引用了许多特殊的案例,更加上了详细的说明及图解,真可称得上是一本标准的百科全书呢!而亚达的一切行动及计划均是完全模仿此书得来。我们不该责备自己居然无法与她一人对抗——事实上,欺骗我们的,不只是亚达一个人,因为她累积了好几百人的犯罪经验再加上罗立博士的分析成果——所以,我们等于是在和数以百计的犯人对抗呢!” 班斯停下来点了根雪茄继续说: “虽然已经明了了亚达的犯罪手法,但是,何以会造成她产生如此的行为的因素,我却不明白——这是我感到有欠缺的地方。我们对于亚达的幼年生活,祖先情形及遗传上的问题均一无所知。因而在理论上我们肯定她犯了罪,但在实际上却不能相信她会是凶手。于是我就亚达的心理及环境方面着手展开调查。我怀疑亚达是曼海姆的女儿——虽然后来确定了,但是这件事和格林家的案子有何关联,我却不明白。曼海姆告诉我,格林先生和她的先生以前在一起从事买卖,后来她丈夫死前一年与格林先生见过面。这样子就是在14年前啦——也就是格林先生收亚达为养女的时候——因此,我认为格林先生会收亚达为养女一定和曼海姆丈夫有关,甚至我还假设史布鲁特就是厨娘的先生,涉及这一连串的命案。我下定决心要查出这一点。我上次不是外出旅行了一周吗?就是到新奥尔良调查去了。在那儿可是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事情查清楚了——我看了曼海姆先生的死亡记录,他在死前一年就由于犯罪性精神病被送到医院里,警察将他的前科拿来核对,原来亚达的父亲是德国有名的杀人犯,杀人后被判了死刑.他却从监狱中逃亡偷渡到美国,我想他可能是用钱买通了监狱的看守员而后脱逃——这点并未获得证实——不过亚达的父亲是职业杀手是不可怀疑的事实,这是亚达的行为背景——” “这么说,亚达和她生父一样都有精神病了?” “话不能这么说,西斯。我的意思是亚达有犯罪的潜在可能,当犯罪动机强烈的时候。这种遗传倾向就会表现出来。” “可是,如果光是为了财产问题。似乎不必用这么残暴的手段吧?”马卡姆说。 “会促使亚达这么做的因素,不是为了钱。而是另有一些原因迫使她不得不这么做,这个恐怖的因素是结合了憎恨、爱情、嫉妒以及对自由的憧憬等等复杂的心理而成的。我们可以这么说,亚达是格林家中的灰姑娘。大家都瞧不起她,她每日像佣人般地工作着,还要去照顾-唆挑剔的中风病人——就如同希贝拉说的——她要靠自己的努力来赚取生活费——亚达一直受了14年这样的痛苦待遇,对于格林家的人心中自是一片反感及怨恨,一旦有机会她一定要想办法报复,但是真正促使她下决定要报复格林家中每一份子的原因,是因为亚达爱上了丰-布隆——这对亚达那种年龄的女孩来说,是极自然的事——可是,问题是不久后,她知道希贝拉与丰-布隆两人相恋的事实,她一定怀疑他们已经秘密结婚了——这下子,亚达所有的希望应当破灭了,她胸中充满了对希贝拉的憎恶。报复的欲望便更形强烈,此时潜伏在她身上的遗传性精神病于是爆发开来,导致她后来的种种行为。”班斯停顿了一下,站起来叫仆人送咖啡进来。”接着说: “依照格林先生遗书上的交代,亚达是唯一婚后可以不住在格林家里的人。亚达也自知这一点,于是她憧憬着结婚后可以离开家庭。而在结婚之前,她必须先将格林家中所有讨厌的人除去,才可获得所有的财产,而后再与丰-布隆结婚——这是亚达的计划。但是,会使亚达连续犯下一连串杀人案件的首要原因,据我的推测是由于她爱上了丰-布隆的关系。爱情带给她报复的力量与勇气,激起她内在的犯罪潜能,她下定决心为达目的不计牺牲。说到这儿,我想起一件事——芭顿——大家还记得她吧?那个年轻女仆。她曾说亚达偶尔会出现残暴的动作及说粗话的现象,它给了我一个强烈的印象。但当时也没有人特别认真去思考芭顿的话——” 仆人送咖啡进来。班斯伸手接过咖啡后继续说: “深究亚达犯罪计划的要源,我想与她不厌其烦地到书房去有关。亚达在家中受尽歧视,心中的孤独与不平自是难免,就是因为这种情形才会成为格林家中的不定时炸弹,随时都有爆炸的可能。她有书房的钥匙,书房就成为她逃避每日无聊生活的避难所,她将与犯罪有关的书籍一一过目后,那些书籍不仅唤起了她压抑已久的复仇心,更将她内在天性唤醒过来。而其中罗士博士的‘犯罪大全’里的实例、图解以及说明均在亚达的脑海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本书真可说是她将来杀人时的入门书籍。最初,她只不过是藉着幻想杀害格林家中的成员以满足自己。但是到后来发现有恰当的时机可以实行自己的犯罪计划时,她就毫不犹豫地展开恐怖的杀人计划。她在我们面前叙述的那些现象,逼真的演技以及没有破绽的谎话,这些都是出自她幻想的一部分。由于强烈的欲望及对格林家的憎恨,复仇成为她的唯一目标,她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因为她会这么做都是格林家人造成的。” 班斯抽了口雪茄,露出在沉思的表情。 “翻开犯罪书藉,具体的犯罪事实历历在目,乍然看到犯罪真相还真不敢相信。在犯罪记录当中。和亚达一样犯下凶狠可怕案件的女犯人更是不计其数。除了有名的康斯坦斯-肯特案件之外,还有玛丽,布尔、玛丽特-史密斯、克雷-哈伊等等,均是轰动一时的有名案子啊!” “班斯,我可不想听你讲以前的故事。”马卡姆摇摇手说道:“你说亚达的一切想法均是出自罗士博士的那本书,可是,那本书完全是以德文写成。你怎么知道亚达具备阅读德文书籍的能力?” “星期日我到格林家去找亚达,问她希贝拉懂不懂德文的事情。那时候我对亚达本人是否通晓德文的事情并不清楚。后来她用典型的德文文法说希贝拉的德文非常流利的句子,显示德文毕竟还是她的母语,她的目的是想让我怀疑希贝拉。直到我从新奥尔良回来才开始犯案,是因为希贝拉人在大西洋城,根本无法让亚达下手的。”班斯如此解释道。 “那么,亚达是如何杀掉雷格斯的呢?当时她在马卡姆的办公室啊!”西斯说。 “西斯,我们还是按照事情的先后顺序来解释好了。”班斯回答他说: “亚达杀掉朱丽亚是在做完家事的时候。朱丽亚是亚达第一个对付的目标,非得除去不可。她暗中注意杰斯达放手枪的位置并将它偷到手,等待射出第一枪的最佳时机。适当的时刻终于来了——就是11月6目的夜晚11点30分,那时候家里的人全都睡了。她去敲朱丽亚的房门,进去后直接走到朱丽亚床前告诉她何以深夜来访的原因,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掏出枪来,对准朱丽亚心脏部位开了一枪之后,马上回到自己房间,站在化妆台的镜子前——这样才能看清楚射击的部位——右手持枪对准左边的肩胛骨开了一枪——在二枪之间相隔了3分钟是有必要的。” “可是,自己用枪来射自己,不是很奇怪的一件事吗?”西斯反对着说。 “事实上,亚达本身就是一个很怪的人,西斯。而且这整个杀人计划均透着古怪的气息。据调查的结果显示,她本身就是一个奇怪的组合。依照她的个性来看,自己用枪来射自己,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更何况,用枪射自己虽然免不了要受一点皮肉之伤同时也有其危险性,但是比起开枪后逃跑受人追逐的情况,要好得太多啦!在罗士那本书上有关自伤的案例可是屡见不鲜啊!” 班斯随手翻开“犯罪大全”第一卷,指着其中一部分说道: “西斯,注意听我下面念的案例大略经过!‘伤害自己的人绝对不少。除了要伪装成受害者之外,也有些是为了达成赔偿及胁迫的目的,才伤害自己,这些例子举目皆是。而会产生自伤行为的人都有共同的特征,他们不仅要贯彻目标,而且有极度的信心及过着孤独的生活——’西斯,你总知道军队中有许多自己伤害自己的例子吧!他们最常用的方法就是将手放在枪口,而后开枪以逃避兵役,对不对?” 班斯盖起书本,接着说: “还有,西斯,你别忘了,亚达是个没有希望、自暴自弃、不幸的女孩。她若是成功了,那么一切想要的东西都可到手,反之,若是失败的话,她也没有损失什么。要是没有想出杀人计划,她最后可能以自杀来结束自己的生命。更何况肩膀的那一点伤,和将可得到的相比较,就不算是什么了。因此,亚达用枪伤害自己的事情,和她当时的心境,是相当吻合的。” “可是我却不明白何以要射自己的背部?”西斯又问道。 “请等一下。”班斯一面说,一面又取出“犯罪大全”的第二卷,翻到其中做有记号的地方说: “罗士博士举了许多这样的例子——事实上,在欧洲这种事情是相当普遍的。翻阅罗士的记录,我们可以确定亚达一定是用枪射自己的背部位置。同样的例子在这本大全中有详细的记载。我取其中一小段念:‘因受伤位置而使人几乎上当的二例。在维也纳公园里,有一个男子当着数人的面前,开枪射击自己的后脑致死。若不是有好几个证人证明他是自杀的话,谁也不会相信他是自杀而死的。其二就是有一名士兵,将自己的军用手枪放在一个定点位置,然后躺在上面射中自己的背部自杀死了。’像这种情况以及受伤的位置,均使人不敢相信他们是自杀死的吧!” “等等!”西斯朝着班斯叫了起来。 “照你这么说,那手枪呢?史布鲁特进入亚达房间之后,并没有看见手枪。难道手枪长脚了不成?” 班斯没有立即回答他这个问题。他翻开另外做有记号的一部分,开始朗声念道: “‘某天早晨,警方接获报告发现一具他杀尸体。经过实地调查,证实死者是一名叫a-m的古物商人。尸体俯卧在一座桥的中央,桥下有极深的河水。在尸体的耳后发现枪痕,子弹穿过脑髓直达左眼上方的前额里。检查完毕要运走时,检查官在极偶然的情况下发现尸体躺着的地方的正前方腐朽栏杆上有极小但是很新的凹陷部分。这个凹洞看起来似是因一个很坚硬且有棱角的东西撞击而成。检查官立即怀疑这凹洞和这件杀人案有关。于是立刻派人下去河底挖掘。几乎就是一瞬间的工夫,便搜获一个约有14英尺的耐用的绳子——它的一端绑着一颗大石头,而另一端则是一把手枪。从手枪取出的子弹和a-m脑中的子弹完全符合,由此可知这是一件自杀案件。a-m将绳放在栏杆上,石头与手枪则分别悬在栏杆的两侧。a-m用手枪往脑后开了一枪之后,就丢开手枪,由于另一侧石头重量的关系,手枪便快速地往河中坠落……,西斯,你对我的回答还满意吧?” 西斯睁大眼睛看着班斯说: “你的意思是说亚达也和那男子处理手枪的方式一样,把枪从窗口扔出去了?” “这点是毫无疑问的。据史布鲁特叙述,当时窗户开有大约一英尺的间隙。亚达从朱丽亚的房间回来后,站在窗前,将手枪绑在绳子一端,在绳子的另一端则绑个有重量的物品,一旦手枪离手后,由于重量的关系,手枪便越过窗户掉在覆着厚厚积雪的阳台楼梯上。因此,对于气候的影响便要多加考虑。刚好11月8号的晚上就是一个最恰当的时机,也是她执行恐怖计划的开始。” “班斯。这——这——”马卡姆因太过惊异,连讲话都变得口吃起来。“这种幻想式的杀人太可怕了吧!”他好不容易才将话说完。 “马卡姆,她不仅仅是幻想而已,她更是实地的模仿呢!在罗士博士的那本书中,凡是发生过可以仿效的论文部分,均有详细地记录。”班斯郑重地解释。 “难怪我们无论怎么找枪,就是找不到。”西斯恍然大悟地说道。 “那足迹呢?足迹亦是伪造的吗?” “确实如此。亚达依照‘犯罪大全’上记载有关足迹伪造技巧的部分,仔细研究后已有心得。在雪停了之后,她立刻蹑足下楼,穿上杰斯达丢弃的鞋套走到大门而后折回,然后将鞋套藏在书房。” 班斯又一次打开罗士的那本大全后,他说: “关于伪造足迹及鉴别的方法,在这本书中有详细的记载。因此——实际上,最好的方法就是伪造比自己的脚还大的鞋印。我念其中一小段来听听吧!‘犯人要使自己的嫌疑减至最小甚至没有嫌疑的方法,就是根本不要使别人怀疑自己,而将注意力转移到别人身上。在这种情况下,犯人穿上与自己的脚形全然不同的鞋子,制造出清晰的鞋印。此法屡次瞒过许多人,效果是非常理想的。’——而在这一小段的最后,罗士博士又详加叙述了鞋套的作用。这说明使得亚达想起杰斯达那双鞋套,后来决定好好地利用它。” “接受讯问的时候都是在骗我们罗!她可真是聪明啊!”马卡姆厌恶地说。 “其实。我们可以说亚达患有夸大妄想症,简直是生活在想像中。像她曾说在房间听见有人蹑足走动的声音,实在是从她穿杰斯达的套鞋后发出的声音幻想而得来,又因为她听到自己的脚步声,联想到格林夫人的脚步声,大概也是这样吧!使格林夫人有嫌疑亦是她的计划之一。但由于希贝拉的态度,使得她的作战计划又改变了。希贝拉怀疑亚达而杰斯达亦觉得亚达的态度很奇怪,这些你们都还记得吧?希贝拉似乎知道一些事情而她没有说出,只是指责我们没有尽全力去调查——其实,我们可以说希贝拉看到亚达在杰斯达房中找枪。” 马卡姆点点头。 “确实是令人太意外了。可是,亚达既然知道希贝拉已经怀疑自己,为什么不将她马上除去?” “若是贸然行事,可会露出破绽啊!亚达的计划是很严密的。” “快说啦!别卖关子了。”西斯不耐烦地大声催促着说。 班斯不疾不徐地伸了个懒腰之后,才开口说: “我想之所以没有立即将希贝拉除去,和气候有很大的关系。整个格林家杀人事件和气候都有密不可分的因果关系存在。在朱丽亚死后隔天的晚上,天气变暖和了些,积雪也溶化了,亚达于是利用那天晚上去将手枪找回来。那时距离她受伤已有48个小时以上,也不必再躺在床上。因此,她在星期三的晚上,穿上外套到阳台的楼梯去找枪,将枪找到后,就回到自己的房间——我们谁也没有想到那里去找吧——她找到枪后重新耐心地等待再度下大雪的日子。我们还记得在第二天晚上的11时,第二次惨剧又发生的事吧!”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 “当夜亚达静悄悄地起床穿上外套到楼下的书房,穿上杰斯达的鞋套走到大门口再走回来。然后再立刻到二楼大理右的楼梯上印上脚印之后,将鞋套藏在洗涤柜中——你们还记得在杰斯达被杀前几分钟,雷格斯听见有东西拖地及关门的声音的事吧?当我们去问亚达的时候,她起初说什么也没听见,但是当她知道雷格斯说的话后,便慌慌张张地说似乎也听到关门的声音——这时候对亚达来说可真是千钧一发的紧张时刻,不知道该怎样才能摆脱这个难关。后来我们告诉她,我们相信凶手是从外面进来的事情,她才露出非常放心的表情——咦!刚才说到那儿啦?怎么会提到这个?噢!想起来啦!亚达将鞋放好,脱下外套换上居家服就去杰斯达的房间。她连门都没敲就直接开门进去。她走到杰斯达坐着的椅子旁边,一面随便扯着闲话一面快速地掏出手枪,对准他的胸前就是一枪,杰斯达大吃一惊想要躲避已来不及了,亚达杀了杰斯达之后就匆匆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难道你不觉得这二次命案发生时,丰-布隆都不在自己家中,太凑巧了吗?”马卡姆说。 “最初——唉!总而言之,医生夜晚不在家是常有的事,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亚达对付朱丽亚及杰斯达的方法,大致可以明了了。但是她又是如何杀掉雷格斯的呢?我真是百思不得其解啊!”西斯闷闷地说。 “说穿啦,其实也没有什么困难的地方。”班斯如此回答道。 “班斯——”西斯显然快发脾气了。 “好,好,我马上说。其实这种小把戏是难不倒你的。可恨的是我怎么没有早些发现——我早就该从亚达身上去找寻线索的——在说明事情经过之前,我先介绍格林家中的一些建筑情形。在亚达房间内有座暖炉,雷格斯房中亦有一个一模一样的暖炉,这两座暖炉建筑在同一面墙壁上彼此背对着。大家都知道格林家的建筑历史是非常悠久的。在亚达与雷格斯房间内的暖炉旁镶有木刻的板子,亚达移开自己房间内暖炉的一块板子,发现可以通往雷格斯房间的一个小洞,这个小型的隧道约有6英寸大小,长约2英尺,刚好是暖炉及墙壁的厚度。我们可以想像这个小洞是用来秘密通信之用,不管它有什么作用,反正最重要的是它存在着——我在傍晚的时候,曾前去查看这个小洞。在这个洞的两边都装有自动弹簧装置,一旦放开板子它就会自动恢复原有的状态,这种情形只有那块板子才有,其他地方却没有发现同样的状况。” “雷格斯的这种情形,就像是小偷打开金库的门,结果却被预先设置的子弹打到脑袋一样,是不?这种情形常常用来杀人——两年前,s地区就发生过同样的事件,一名叫做博司姆的男子被杀了,另外维吉尼亚州的里其蒙亦死于同样的方式。” 班斯打断西斯因兴奋而滔滔不绝的谈话,他说: “好啦!西斯,我相信你现在兴奋得如同中了头奖,对不对?”班斯开玩笑地说道。 “亚达究竟用什么工具杀了雷格斯呢?”马卡姆问道。 “亚达和雷格斯一定是在许多年前就知道了这个秘密小洞。也许他们还在小孩子的时候,曾利用这个信箱通过信也不一定呢!我们就姑且称这个小洞为‘秘密信箱’吧!亚达和雷格斯既然知道有这个洞存在,就领悟到是一个可以用来杀人的好陷阱。今晚,我在衣橱找到一支脱鞋器——大概是从格林先生的书房中拿来的吧!宽约6英寸长约两尺——完全符合那个通信小洞的大小。亚达在脱鞋器的尖端部分绑上枪,再将脱鞋器往雷格斯的方向放好,只要雷格斯一开启他房间的那扇板子,手枪就会发射出子弹,则雷格斯必死无疑,当雷格斯前额中弹倒下去后,板子就会恢复原来的位置,看不出一点蛛丝马迹。亚达和我们一起回去后,马上回到自己的房间,将枪及脱鞋藏好,然后到客厅报告地毯上有脚印——可以想见脚印是事先就做好的——当然,在下楼之前,她先从丰-布隆的皮包中偷走了吗啡及番柯硷。” “如果她枪没设置好,她的阴谋或许就会被揭发。” “我不以为然。因为根本不会有这种情形发生。万一真有这种情况,嫁祸给别人,也是轻而易举的事.她已事先将那张图藏在洞中。至于陷阱,也可以说是后来有人设下的。毕竟,找不到任何她设下陷阱的证据。” “那是张什么样的图呢?”西斯问道。 班斯不予置答,迳自翻开罗士博士“犯罪大全”第二卷指给我们看。右页有几处画着一奇妙线条的地方,现在我将之如实描绘下来,如下图。 “组长,图中有三颗石子、鹦鹉、心、箭等东西。都是一些犯罪者的记号。亚达也曾在话中紧扣这条线索,而且她还是在客厅发现的。其实,这些话都是她捏造好的圈套,目的是要误导我们侦查的方向。现在检讨起来,对于她当初为何不顺便到地检处,我们早该发现其中不合常理的地方。然而,这点是可以理解的。她为了杀雷格斯杀得漂亮,就以此藉口,打电话给雷格斯,制造他窥探那个洞的机会。万一那天的计划失败了,以后迟早也都会成功的。因为亚达是个毅力非常坚定的女孩子。” “班斯——”马卡姆或是突然想到什么,叫了一声之后,继续说: “那个时候,在二楼的人都没有听见枪声,唯独在楼下的史布鲁特清楚地听见枪响,这是怎么一回事呢?照理讲从墙中发射子弹,应是完全无声的呀!” “还记得亚达房间下方的客厅里有座暖炉吧?杰斯达因为厌恶烟味,所以炉火很少点燃。当时,史布鲁特是在后面的餐具室里,枪声从排烟孔贯穿而下,所以在楼下听得很清楚。”班斯如此说明道。 “原来如此,那么,亚达又何以要毒害格林夫人呢?”马卡姆又问道。 “格林家后来的事件就简单得多了,当我们找到鞋套及书的时候。亚达就决定非得赶快想别的法子不可。因此后来她告诉我们看到母亲走路等等的谎话,目的就是使我们怀疑格林太太——那位她一心憎恨的人物。照我的推测,亚达在最后杀了格林夫人之后,也准备自杀来结束自己的生命。但是,由于欧佩博士将为格林夫人做检查的事,改变了她的计划——她听见丰-布隆要求格林夫人同意给欧佩博士检查。如果格林夫人真的同意了,那么,她在我们面前说看到半夜有人散步等等的谎话便不攻自破,所以,格林夫人一定在检查之前非死不可,于是她在半小时之后服下吗啡,因为她若是立刻给格林夫人服下番柯硷的话,恐怕会令人起疑。” “所以,有关药物的书籍现在就发挥功用了。她决心下毒之前,一定在书房中涉猎了必要的知识吧!”西斯接口说。 “你的判断绝对正确。她在非常清醒的状态下服下吗啡——极少量的吗啡。然后她用了一些小花招使她立即获救而不致于让希贝拉起疑。事情经过是这样的——亚达喝下吗啡,在等待药性发作的这段时间内,将按钮绑上丝线而后横躺在那儿,希贝拉的小狗此时跑过来咬住丝线,促使铃声响起。等曼海姆来的时候,药性已发作了,但这不过是暂时的现象。因为不论服下多少吗啡,最先出现的症状都是一样的。当亚达可以再度起床的时候,她开始等待让格林夫人服下番柯硷的最佳时机——” “真令人不可思议啊!”马卡姆喃喃自语的说。 “以前也有许多这样的例子,你应该还记得才对。譬如黑卡尔夫人事件、玛丽、珍妮及安三个护士的大量杀人事件等等,均是喧嚷一时的热门新闻。她们都相当的冷酷无情——同样的亚达亦是如此,亚达密切等待下手的机会,终于这一天让她等到了。护士在晚上11时到11时30分这段时间内,在三楼自己的房间里,而亚达就趁这段时间到格林夫人的房里去——当然亚达恢复得很快,毕竟她只服了一点点的吗啡——我们不知道是亚达劝格林夫人喝柠檬苏打水呢?还是格林夫人自己主动要求要喝苏打水的。总之格林夫人喝了,于是亚达便在护士回来之前返回自己的房间装作熟睡的样子,而格林夫人便如她预期的情况——发生痉挛而后死亡。” “当度亚玛斯医生的验尸报告出来之后,对亚达来说可能产生不小的震惊作用吧?”马卡姆又说。 “这当然是显而易见的,格林夫人不能走路的消息出乎亚达的意料之外。但是,她不愧有聪明的头脑,很快地就想出脱困的方法。还记得她提起的那条披肩吧?这一点不仅是对她本人有利,更可将嫌疑往希贝拉的身上推。”班斯说。 “当时在询问这一方面的事情时,曼海姆怎样说?”马卡姆又提出新的问题。 “我记得曼海姆说亚达在大厅看到的人也许是她——”班斯说到这儿似乎突然震了一下。 “啊!现在回想起来,曼海姆似早就对亚达起疑了。她知道亚达父亲的恐怖经历,于是很担心犯罪遗传是否会出现在亚达的身上,应该是这样子的吧!”班斯用一种略带悲伤的语气说着。 接下来大家都陷于沉思中,似在脑海中回想过去发生的每一件事情。不久,班斯又说话了。 “格林夫人死后,希贝拉成为亚达最后的障碍。但是达成亚达采用此杀人法的人却是希贝拉自己。在数周前,我们(指班斯及作者)还有亚达及希贝拉再加上丰-布隆一块儿出去兜风,那天希贝拉可能情绪不佳,于是说了些人坐在汽车里然后从断崖掉下去的傻话,没想到这番话却带给亚达一个很好的构想,她想用这个方法来除掉希贝拉。虽然当场我们也听到了希贝拉这么说,但是,只要能将她除去,整个格林家事件就可以落幕,而她自己则名正言顺地成为格林家庞大财产的继承人,所以她也顾不得希贝拉真因意外事件而死亡的话,我们会不会怀疑到她身上的这种可能性了。” 班斯讲完后站起身,取来一瓶酒,将我们面前的酒杯一一斟满之后,重新坐回椅子上,一面愁思苦脸地抽着烟一面喃喃自语。 “亚达的恐怖计划在多久以前就拟好了?至少有好几年的历史吧!她的计划真可说谨慎、周详不显破绽。尤其最精彩的地方就是她将手枪埋在雪堆中——真是令人惊异啊!” 这份记载到此就停顿下来。事情真相并没有公诸大众。次年,格林先生的遗嘱中规定要住25年的条款被取消,希贝拉继承了所有的财产。至于案情是如何判决的,我也没有问负责的马卡姆。而格林宅第就委托房地产公司全权处理。 曼海姆因亚达的作为而伤心欲绝,希贝拉给了她一大笔钱让她回德国安养天年。史布鲁特在回英国之前,还告诉班斯他回到英国后要过如何悠闲自适的生活。 至于丰-布隆医生夫妇则在处理完格林家事务之后,便飞往欧洲度蜜月。蜜月归来,丰-布隆就在大学里担任义务讲师,在精神病理学方面有相当的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