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教谋杀案》 1、是谁杀了小知更鸟? 4月2日星期六中午 在怀勒-班斯以非正式检察官的身份所参与的犯罪刑案中,最残酷、离奇、百思不得其解、真正使人害怕的,就属著名的格林家命案。发生在古老的格林宅的这桩凶杀案,终于在12月有了一个意外的结局。于是,趁着圣诞节假期,班斯穿上了一套运动装,启程到瑞士去了。当他在二月底回到纽约之后,长久以来横亘在他心中的文学工作,又再度攫住了他的心思——那是将本世纪首次从埃及古文中发现的梅兰-托勒斯所写的主要断章翻译出来。班斯让自己埋首于这个吃力不讨好的工作约一个多月的时间。 但是,即使没有受到干扰,他也不知道是否能完成这份翻译。班斯虽然是个热中文化的人,可是他对知性世界的冒险精神和追根究底的个性经常与创造学问所需的单调,而又必须有耐性的工作产生冲突。根据我的记忆,几年前班斯开始着手写赞诺芬的传记-一这是他大学时代初读“希腊远征波斯记”和“苏格拉底回忆录”时,受到感动的结果——但是,当他写到赞诺芬兵败,率领着一万人的部队渡海撤退时,就失去兴趣了。由于他这种个性,着手进行中的梅兰-托勒斯的翻译,在4月时也很快地被搁置下来。以后的几个礼拜中,全国都陷入了一种邪恶的兴奋情绪里,大家对一件谜般的谋杀案议论纷纷。 在这个新的凶案搜证中,班斯以纽约州地方检察官的约翰-马卡姆的法庭助理者的身份,参与了这项行动,不久之后,这个案子也以“主教谋杀案”的名称轰动了整个社会。 这个称法——为每件著名的案子命名,都是基于我们这些新闻从业人员的本能而来的规矩——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并不妥当。这件毫无人性、残忍的暴行和神圣的主教是没有什么关系的,只不过是让大家提心吊胆地看一首“鹅妈妈童谣”而已。而且,据我所知,取命为主教谋杀案,事实上并不和任何一个主教有所牵连。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叫做“主教谋杀案”其实也颇为恰当。因为凶手为了达到他冷酷的杀人目的,而使用了主教的名号。正由于这个称号,才使班斯慢慢地寻到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的真相,并且成为这件历史上最惨无人道的案子的破案线索。 主教谋杀案实在是一起找不出头绪,而又让人心里发毛的谋杀案,因此有理由将占据班斯整个心思的梅兰-托勒斯和希腊古代一行诗赶出去。发生凶案的时间是4月2日的早上,距离格林家朱丽亚和亚道遭射杀的案子告一段落的时间,还未到5月份。此时正当4月之初,温暖的气候眷顾着纽约,是个使人神清气爽的春日。班斯正在东38号街自家公寓的屋顶花园上吃着他的早餐。已经快要中午了——班斯有时候是不太在意时间的,晚上总是工作到深更半夜,要不就是看书看到东方泛白,然后再睡早觉——阳光毫不吝惜地从蓝天上洒落下来,他褪下了让人不能清醒的睡袍,伸长了身子躺在安乐椅上,同时把早餐搁置在旁边的矮几上。班斯以他杰傲不逊又略带慵懒的眼神眺望着花园的树梢。 我知道班斯在想些什么。每到了春天,他就会去一趟法国。班斯从很早以前开始就和乔治-摩尔一样,把巴黎和5月联想为一体。但是,自从战后,美国许多的暴发户也蜂拥至巴黎,将班斯这种每年的巡礼活动扰乱了。直到昨天,他终于告诉我,今年的夏天他将留在纽约。 长久以来,我一直是班斯的朋友兼法律顾问——具有财产管理者、代理人以及朋友的身份。我辞掉了原来在父亲的大卫&范-达因律师事务所的工作,专心一意地为班斯做事——比起那些需正襟危坐,一丝不苟的律师事务所的工作,目前的职位更适合我的个性——我虽然有一间位于西岸旅馆的单人房,但大部份的时间,我都是在班斯的公寓渡过的。 那天早晨,在班斯尚未起床前,我就已经到达了。将当月份的收支预算处理完后,我就坐在正吃着早餐的班斯旁边,出神地抽着烟斗。 “老范!”班斯以他那种不动情感,满不在乎的腔调对我说话。“我想,春天和夏天的纽约不仅毫无刺激可言,而且一点儿也不浪漫。每天这么无所事事,也是无聊透了。不过,这总比去欧洲,到处碰到一些乡巴佬似的观光客要来的愉快多了……因为那实在太扫兴了。” 班斯对于接下来的几个礼拜所呈现给他的那些情况是连作梦也没有想到的。如果,他知道了,即使在战前,也可能对春天的巴黎提不起兴致了。因为对一个永不知赝足的心灵来说,没有比复杂离奇的问题更吸引人的了。那天早上,当他对我说这些话的时候,命运之神已为他安排了谜样的未来——一个震惊全国人民、刷新犯罪史上的记录、令人毛骨悚然的谜题。 当班斯正要喝下他的第二杯咖啡时,班斯的英国老管家,掌管一切家务事的卡里,拿着那部可以移动的电话机出现在门边。 “是马卡姆先生打来的电话。”这位老管家恭恭敬敬地禀报着。“他说有急事找您,所以我就自作主张地帮您接过来了。”老人抓着电话线,将它摆在早餐桌上。 “没关系,卡里!”班斯一边拿起话筒,一边轻声地说着。 “现在我正闲的慌,如果真有什么麻烦事,倒也可以给我一点消遣。”然后,他就开始透过电话和马卡姆交谈起来了。“嗨,你这个家伙,这么久都没有消息,跑到那里疯了?我现在正在吃早饭呢!要不要过来?还是只想听听我的声音就够了?——” 说到这里,班斯突然打住了。稍嫌瘦削脸孔轮廓突地显得深刻了起来,调侃的表情也消失无踪。班斯有着一张一眼即可认出的北欧人脸型、瘦长的脸上,表情变化明显,分列于鼻梁两侧的是灰色的眼睛,细而挺的鼻子下面则是鹅卵型的下颚。嘴唇紧闭,形成一条直线,但不时流露出来的嘲讽神情却更像个南欧人。他并不是个美男子,但坚毅果敢的个性也充满了魅力。他看起来很像个思想家或隐土。这种严肃的感觉——一带着一点学究的、自省的味道——-一成为他和同事之间的鸿沟。 班斯天生是个头脑冷静、感情不易冲动的人,但是那天早上,当他听到马卡姆在电话中所说的话后,我可以看得出来,他的兴致已经被挑起了。他的眉毛轻轻地皱在一起,眼中映出了他内心的惊讶,偶尔还会夹杂几句:“真令人吃惊”、“这、这”、“太不可思议了”等等的感叹话,和马卡姆快讲完电话的最后几分钟,他异常兴奋的情绪,毫无隐藏地表现了出来。 “啊!无论如何,”班斯说:“我们绝对不能漏掉他,就好似梅兰-托勒斯的喜剧中的一幕……又好似发疯了一般……我马上准备出门……待会儿见!” 一挂下话筒,他马上按铃叫卡里进来。 “帮我把灰色的软呢外套拿出来。”他吩咐道:“然后,再拿一条素色的领带和黑色的小礼帽给我。”讲完之后,他又若无其事似地继续他未吃完的早餐。 一会儿后,班斯以嘲弄似的眼神看着我。 “范,你对箭术了解多少?”他问道。 我仅知的箭术常识就是把箭射到箭靶上而已。所以,我照实说了。 “我等于白问了。”他一边无精打采地说着,一边取出一枝regie香烟,点上了火。“不过,我已经嗅出了这个案子是和箭术有些关连的。我自己对箭术虽然称不上是个权威,但在牛津的时候,我曾经玩过一点射箭游戏。它实际上并不是一种能够使人产生兴趣、充满刺激的运动——甚至比高尔夫还要无聊。”班斯有好一段时间,像梦游般地吐着烟圈。“范,麻烦你到图书室去帮我把艾尔玛博士那本有关箭术的书拿过来——那里面有很多很好玩的事。” 我把那本书拿了过来。班斯花了将近一个半小时的时间,仔细地埋首阅读关于箭术协会、竞技大会和比赛实况等几个章节,并且还查看了美国记录表。当他再度把身子靠向椅背时,从他脸上的表情可以看出他正为某件事困惑着,但很显然地,他敏锐的嗅觉也正发挥了功用。 “真是疯狂的世界,范。”班斯的眼神空泛。“在现代的纽约市里,竟然发生了一起中世纪的惨剧。我们就好像那些穿着长筒靴、穿着皮外套的历史人物,而且——唉呀!”班斯突然站了起来,挺直了身体。 “唉!真像个傻瓜。都是是听了马卡姆的疯言疯语,害得我头脑都不管用了……”班斯又喝了好几口的咖啡,但是一看他的表情,我就知道他无法摆脱马卡姆刚刚那番话的纠缠。 “我还有件事要拜托你,范。”停顿了片刻后,他开口说道。“请你再帮我把德语字典和巴顿-史蒂文的《家庭诗歌集》拿过来。” 他一拿到书后,马上翻开字典查阅一个字,然后就把它搁置一旁。 “我猜的没错,这是个不祥的征兆——这家伙原先就已经知道了。” 班斯翻开了那本网罗摇篮曲和童谣的诗歌集中的一节。 几分钟后,他又再度合上了书,把身体靠向椅子,吐出了袅袅上升的烟雾。 “这是不可能的”班斯好像是要说给自己听似地申辩着。“太过残酷了,也太不合逻辑了,这简直像是一则血淋淋的童话——地球是椭圆形的——它怎么可以将一切的合理性错杂颠倒?……真令人无法想象,也太不象话了嘛。这个案子宛如恶魔所玩的一种邪术,真正的精神错乱!” 班斯看了一下表,站起了身,把正在思考这个摸不着头绪的案子的我,留在那里,径自进房内去了。箭术的论文、德语字典、童谣选集、班斯翻来覆去的胡言乱语——这些事情到底有着什么脉络可循?我试着从这些片段中,找出一个共通点来,但终归失败。其实,我当时想不透原因也是无可厚非的,因为几个礼拜后,我才了解个中真相,这件案子的异乎寻常、邪恶污秽并非一般正常的人的脑子所能及的。 当我还像个傻子似地在那儿左猜右想时,班斯又出现了。 他换上了外出服,由于马卡姆迟迟不见人影,使他显得有些心浮气躁。 “喂,你!正如你所知的,我一直在期待着一件能够引起我兴趣的案子——例如,极端有趣又充满刺激的犯罪案件。”他说道。“但是——我可以发誓——我并不希望是一场恶梦。如果马卡姆不知道这一点的话,我就会怀疑他是要引我入瓮。” 几分钟后,马卡姆终于出现在班斯的空中花园,一眼即可看出他表情的凝重。他的脸色黯然,思绪似乎被什么困扰着,比起他以往爽朗的打招呼方式,今天就显得马虎草率。马卡姆和班斯在15年来,一直是感情很好的朋友。他们两人是绝对相反的极端——一个积极、冲动、直截了当、埋头苦拼;另一个则是恰然自在,喜爱嘲弄人、快乐的、超越一切世俗理念的人——两个人都深被对方所拥有的,而又是自己本身所欠缺的特质所吸引,这层微妙的引力,使他们成为多年的老友。 马卡姆是纽约州的地方检察官,在过去一年4个月中,每遇到重大的刑事案发生时,他都会来拜访班斯。而每一次,班斯的判断力都没有令马卡姆失望过。事实上,在马卡姆任职检察官的这4年期间,破案的关键几乎就是班斯。班斯对人的本性了若指掌、博学多才,具有敏锐的观察力,不易被真相外面的那层假像所误导,这些天生的资质,使得班斯能够以非正式的身份参与马卡姆辖区所发生的刑事案。 班斯最先插手的案子,根据我的记忆,就是阿尔文-班斯的谋杀案。再下来即是轰动一时的玛格丽特-奥蒂儿被人捏死的案子——这个案子若以普通警察办案的方式来处理的话,必定会失败。然后,就是去年闹得满城风雨的格林家谋杀案(这个故事,我已经写过了,不再赘言)。如果班斯不懂得将计就计,破坏凶手的最终计划,恐怕那个凶手永远都会逍遥法外。 所以,马卡姆为了这桩主教谋杀案而跑来找班斯,也是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马卡姆虽然担任罪证搜查的工作,但是他仰赖班斯帮助的地方也是很多。而这次他又跑来寻求班斯的援助,实在是再聪明也不过了。以班斯对人类心理的透彻了解,正是用来对付那些残酷无情、心狠手辣的人的最好利器。 “这可能是个最无趣的案子,”马卡姆毫无自信地说道。 “但是,我很希望你能和我一起去看看……” “当然,这还用说吗?”班斯给了马卡姆一个恶作剧似的微笑。“你稍坐一会儿,先向我说明一个大概,好吗?尸体不可能会跑吧?在我还未到现场之前,最好先给我理出某种程度的头绪来。例如:到目前为止的关系人有谁。还有,为什么被害者在死亡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里,刑事检察局就把它列为杀人案呢?你刚刚在电话里有些语无伦次。” 马卡姆面带忧色,坐在椅边,凝视着香烟。 “好的,班斯。我再重头说一遍好了。这次的案子——如果真是杀人案的话——实在是很明显的一桩谋杀案。凶手用的方法异乎寻常。但是,他绝对不是头脑不灵光。最近,射箭运动非常流行,弓和箭在今日的美国社会中,已经风靡了各阶层的人。” “没错。但是,当弓箭被用来射杀一个名为罗宾(音与‘知更鸟’同)的人时,就显得有些蹊跷了。” 马卡姆眯起了眼睛,直盯着班斯。 “你也在想这件事吗?” “你说我在想什么?其实,当你在告诉我被害者的姓名时候,这个念头就已经在我脑海里出现了。”班斯停顿了好一会儿后,才慢慢地吐出烟来。“《是谁杀了小知更鸟?》而且,是谁拿了弓和箭去杀它。……这首小时候每个人都耳熟能详的歌,真是很奇妙——我们这位可怜的罗宾先生,他的名字是什么?” “我想他是叫做约瑟夫来着吧!” “这个名字好像无法提供给我们任何线索……他有没有中间名?” “班斯!”马卡姆按捺不住似地站了起来。“被害男子的中间名和这整个案子会有什么关连呢?” “我还没有发神经。不过,如果我们真想发疯的话,只要继续办这个案子就成了。” 班斯按铃召来卡里,叫他去拿电话簿过来。马卡姆虽然满腹牢骚,可是班斯却装做没听见。他花了几分钟去翻阅电话簿。 “被害的男子是住在河岸大道边吗?”过了一会儿,班斯指着他所找到的名字问道。 “是的。” “好,很好!”班斯合起了电话簿,以嘲弄又带优越感的眼光直视着他眼前的地方检察官。他以缓缓的语调说道:“马卡姆。电话簿上只记载着一个约瑟夫-罗宾。这个人住在河岸大道。他中间的名字是——寇克。” “你在胡说些什么?”马卡姆的语气充满忿怒。 “那个男子即使真的叫做寇克,这与他被害又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一直强调他的名字呢?” “你仔细听好,我并不是故意强调什么。”班斯略耸了一下肩,继续说:“我只是试图指出与这个案子有关的两三项事实。到目前为止,我们只晓得约瑟夫-寇克-罗宾——亦即名字与知更鸟同音的男人——是被弓箭箭射杀死的。在你的思想里,这难道没有意味着些什么吗?” “不!”马卡姆以斩钉截铁的语气否定了班斯的说法。“这个被害者的姓名并不特别。而且现在全国射箭的风气非常盛行,常常有人因此受伤,所以罗宾的死,也许只是意外而已。” “唉!”班斯责备似地摇了摇头。“如果事实真如你所说的,对目前的案情也没有什么推展,只会使人觉得这是不可思议的巧合罢了。在全国热衷箭术的几万人中,选出一个名叫寇克-罗宾的男子,然后有一天,他偶然地就被弓箭射死了。你想这种巧合真的可能吗?如果事情真相就如此的话,我只有说,一定是一个恶鬼在背后作祟。” “假若这真的是一桩偶然,我就要请神学家来研究了。” “喂,你!我记得你在电话中曾告诉我说,有一个名叫斯帕林格的人是最后一个和死者在一起的人。” “这又意味着什么呢?” “你应该非常明白斯帕林格这个音在德语中是什么意思吧?”班斯以爽朗的口吻说道。 “我好像还是个高中生似的。”马卡姆再次开口道。他的眼中透露出心事,身体稍显紧张。 班斯将德语字典推到马卡姆面前。 “你来查一查这个字吧。为了慎重起见,我也曾查过了。希望这不仅只是我的幻想而已,白纸黑字,字典上应该写的很清楚。” 马卡姆沉默地翻开了字典,查看那个字的意思。隔了一会儿,他的眼睛就紧盯着字典上的一处,好像中了魔法般地挺直了身子。 “斯帕林格就是麻雀的意思。这连小学生都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我说的没错吧!”班斯无精打采地点上一支新香烟。“每一个小学生都知道《小知更鸟之死与葬礼》这首古老的儿歌。” 班斯直盯着马卡姆焦躁的举止。马卡姆沐浴在春天的阳光中,站得直挺挺地“你对这首儿歌好像不太熟悉,我就来背一段给你听听吧!” 班斯在朗诵这首耳熟能详的儿歌时,眼中仿佛看到了躲在一旁的厉鬼,他的样子使我不寒而栗—— 谁杀了小知更鸟? “是我。”麻雀回答说。 “我用弓箭射死了小知更鸟。” 2、射箭场 4月2日星期六中午12时30分 马卡姆的眼睛缓缓地移到班斯身上。 “真是疯了。”他以一种绝望了似的,充满恐惧的神情自言自语着。 “不、不!”班斯很快地挥动着手说。“这简直是抄袭。一开始我就看出来了。”(他装做很轻松的样子,努力地压抑着自己紊乱的情绪。)“因此,必定有一个人会哀悼罗宾的死亡,你应该还记得这首歌的另一节词吧?”—— 丧家是谁呢? “是我,”鸽子说道。 “我悲叹逝去的恋情, 因此,我成了丧家。” 马卡姆的表情痉挛了一下,手指神经质地在桌上轻敲着。 “那是靶心,班斯。这个案子中一定有个女人了,也许潜藏着争风吃醋的问题。” “愈来愈有趣了。这整个事件活像一出由大人扮演的幼稚园话剧,我们的工作可能会充满乐趣了。我们现在必须要做的工作是去找那只苍蝇。” “苍蝇?” “你忘了吗?那首儿歌的下一句是:—— 是谁看到了它的死亡? “是我,’苍蝇回答道。 “我细小的眼睛, 看到了它的死亡。’” “我希望我们踏实一点,”马卡姆姆厌烦地说。“这不是小孩子在玩游戏,认真一些!” 班斯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孩子的游戏有时候可视为人生中的一个重要的工作。” 班斯的话带着奇妙的口气。“我喜欢这个案子——非常喜欢,充满了孩童般的幻想——一个天生就上了年纪、患有精神病的孩子,这是精神错乱的病状。”班斯深深地抽了一口烟,无意间流露了他的嫌恶。“你告诉我详细情形吧!在这样一个支离破碎、浑沌不明的世界中,我怎样搞得出真相呢?” 马卡姆再次落了座。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状况。我所知道的,都已在电话中告诉你了。就在我打电话给你之前,迪拉特教授把我叫过去——” “你说迪拉特?是不是就是那位巴托蓝特-迪拉特教授?” “是的。惨剧就是发生在教授的家里——你认识那个人吗?” “我私底下并不认识他,只知道他是科学界中的一位教授——也是目前最有名的数理物理学者之一。他的书我大部份都有——一教授为什么叫你过去呢?” “我和教授认识将近20年了。教授曾在哥伦比亚念数学,之后,为了成为教授,又从事了几个与法律有关的工作。他一发现罗宾的尸体就马上打电话给我——11点半左右。我把这个案子委交给谋杀案课的西斯组长——然后,我就出门了。接着就打电话给你。组长和部属们现在应该在迪拉特家等我了。” “那个家庭的情形大致如何?” “你大概都知道了吧,教授在10年前左右就退休不教书了。然后就住在靠近河岸大道的西75号街。领养了哥哥的孩子——当时年仅15岁的女儿——一起住在那儿。这个女孩子现在已经25岁了。我大学同学席加特-亚乃逊是他的爱徒,在他大学3年级的时候就被教授收为养子了。亚乃逊现在大概40岁了吧,是哥伦比亚大学的数学老师。亚乃逊曾三次自挪威来到这里,5年前他的父母去世,教授看他颇具数学方面的天份,视他为将来的大物理学者,因此才收他当养子的。” “我曾听过亚乃逊的事。”班斯点点头。“他最近发表了一篇修正有关动体电气力学理论的论文……这么说来,他们3个人——迪拉特、亚乃逊和那个女孩子是住在一起的罗?” “还有两个佣人。迪拉特好像收入颇丰,他总是无法被世人遗忘。他家经常是那些数学家们聚集的大本营。简直成了一个俱乐部似的。那个女孩子就出门活动,去建立自己的一个小社交圈。我曾拜访过他家几次,每次总是高朋满座——楼上的书房有一两个认真用功的理论科学学生,楼下的客厅也是群聚了一堆吵闹的年轻人。” “那么,罗宾是谁呢?” “罗宾是蓓儿-迪拉特交往中的一个——拥有几项箭术比赛的优胜记录,也是一个年轻有成的交际家。” “这我已经知道了。因为刚刚翻阅了一下这本箭术的书,上面有他的名字。这个名叫j-c-罗宾的人,在最近的几次选手大会中,他都创出了很好的成绩。另外,那个斯帕林格在大型的射箭比赛中,成绩也都仅次于罗宾。迪拉特小姐也会射箭吧?” “是的,而且还相当热中呢!事实上。她还是河岸箭术俱乐部的发起人。俱乐部的常用练习场是设在史卡斯提尔的斯帕林格宅院内,不过,迪拉特小姐在75号街的教授宅第的侧院内也设了射箭的练习场。罗宾就是在这个练习场内被杀的。” “是这样吗?照你所讲,最后和罗宾在一起的人应该是斯帕林格。现在,那只麻雀在那里呢?” “不知道。在案子发生前,他是和罗宾在一起,但是发现尸体的时候,他就不见踪迹了。关于这一点,西斯那边可能会有进一步的消息才对。” “你刚刚曾经说过,这件案子可能和争风吃醋有关,到底有什么根据?”班斯的眼睑缓缓地垂了下来。他看起来虽然有点心不在焉似地抽着烟,但所问的问题却都条理分明——这显示他对谈话的内容非常有兴趣。 “据迪拉特教授的说法,他的侄女和罗宾情投意合,于是我就问他,斯帕林格在迪拉特家到底是什么立场的人物。教授才说,他也是向蓓儿求婚的一个人。在电话中无法问及深入的内容。不过,这番话给我最深的印象就是,在感情方面,罗宾显然要比斯帕林格占了上风。” “因此,麻雀干脆把寇克-罗宾杀了吗?”班斯不解似地摇着头。“绝对不是这样,事情没有这么单纯。在那首童谣里,并没有把隐晦不明的真相交代的很清楚。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个案子还有内情——必定隐藏着令人意想不到的卑鄙情节。是谁发现罗宾被杀的?” “是迪拉特自己。当他走到家里后面的小阳台时,看到了罗宾被箭射穿了心脏,倒在练习场中,教授马上飞奔下楼——但是,他那老人痛风症使他无法奔跑的,否则骨折了就麻烦了——当他下楼一看,罗宾已经死了,于是他赶快打电话给我——根据我的知识,这一切都合情合理。” “现在虽然没有什么明确的线索,但是我总觉得冥冥中有些暗示。”班斯站了起来。“马卡姆,事实一定比你想像中的还要复杂。普通射箭用的箭是用软木制成的,前端有个小箭头,用中型的弓就能够轻易地射穿衣服和胸板。这只麻雀是在偶发的情况下用弓箭将这只知更鸟杀死的假设,现在要把它排除掉了。事实上,这也正是整个案子的关键。”班斯朝着门口走去。“走吧。澳州警察为了卖弄自己的学问,都把犯罪现场叫做situscriminis,现在我们就去那儿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吧!” 我们马上就出了门,坐着马卡姆的车子到城里去了。进入了第五街的中央公园,从第72街的门出来,两三分钟后,我们转到西区,驶进了第75街。迪拉特家——是391号——在右手边,房子的一侧面向河道。迪拉特家与河岸大道之间有一栋15层楼的大型公寓。教授的家就宛如在这庞大建筑物保护之下的一个鸟笼。 迪拉特宅第是灰色的建筑,受到风吹雨打而变形的石灰岩建材,说明了这幢房屋长久的历史。整个宅院正面宽充约有35尺,房子本身占约25尺,剩下的10尺都是空地,隔在迪拉特家和那标公寓之间,马路和空地交接之处,有一道高约10尺的石墙,正中有一个大铁门。 房子的建筑保持了英国殖民地时期的风貌。一段小楼梯从马路通到入口处。入口处是用红瓦铺成,并用4支白色哥林多式的柱子装饰着。二楼并排着镶有长方形玻璃的窗子,占着整栋房子的正面(以后我才知道,这是书房的窗子)。大致说来,这栋房子给人一种踏实稳重,充满古典味的感觉,实在无法想象这么一个风景优美的地方竟是凶案的现场。 我们看到建筑物的入口处停着两辆警用车,马路上聚集了十来个凑热闹的路人。一个巡警靠在大门的一根长往上,以一种极端无聊、轻蔑的眼光来看着前方的人群。 上了年纪的管家迎向我们,把我们带到入门走廊左边的客厅。那里面有谋杀案课的亚纳斯特-西斯组长和另外两名部下。组长站在正中央那个大桌子旁边,手里挟着一支烟,但一看到马卡姆走进来时,马上伸开了手臂迎接他。 “太好了,你终于来了!”组长说道。他那冷峻、青蓝色眼瞳中的一抹不安,似乎缓和了不少。“我们正在等着你呢!这个案子有许多令人想不透的地方。” 组长此时查觉到了站在马卡姆后面的班斯。他线条轮廓清楚的脸孔,露出了一个久违了的表情。 “你好,班斯先生。我心里正在猜测你是否会被这个案子吸引而来到现场,果真不出我所料呢!好久不见了,你都在做些什么呢?” 我看着组长这种诚恳的态度,不禁想起在班斯事件时,组长首次见到班斯时的那种敌对态度,如今已有截然不同的改变。不过,自从两人初次会面以来,也已陆续发生过不少案子了。西斯和班斯在这段相处的期间,渐渐地对对方的办事能力以及率直坦白的作风产生敬意,温馨的友情也慢慢地滋长了起来。 班斯伸出了手,嘴角浮现了一抹笑容。 “事实上,组长,我最近正热中于探究梅兰-托勒斯这个亚特兰大人失去的名誉的真相,很奇怪吧?!” 西斯轻语道: “不管你做什么事,总是以抓凶手般的慎重态度来工作,我想陪审团一定会赞成你的指控吧?”这还是我第一次从组长的嘴里听到的恭维词。这不仅证明了组长深植内心的、对班斯的敬佩之意,而且也表达了他现在对这个棘手案子的烦恼。 马卡姆察觉到了组长心中的不安,突然插嘴问道: “这个案子到底有那些难缠的地方?” “并不是难缠的地方,检察官先生。”西斯回答道。“我想凶手一定逃不出这些已经被我们掌握的涉嫌者的范围中。不过,我老是不能定下心来,总觉得有些不对劲的地方,——真是混蛋!马卡姆,总而言之,这绝不是一件单纯的谋杀案。” “我了解你话里的意思。”马卡姆试探似地凝视着组长。 “你把斯帕林格当做是凶手吗?” “绝对就是他!”西斯特别用力地断言道。“但是。使我挂心的并不是这件事。老实说,我觉得不能释怀的是死者的名字——尤其他又是被弓箭射死的——”组长带着一点腼腆的表情,犹豫着说。“检察官,你不觉得事有蹊跷吗?” 马卡姆也困惑似地点了点头。 “看来,你也还记得那首儿歌了?”过了一会儿,他才轻轻地吐出这句话来。 班斯以滑稽的表情看着西斯。 “你刚刚所说的斯帕林格,意思就是小鸟,组长,这是毫无疑问的。另外,以德话发音,在德语中的意思就是麻雀。可见用箭杀死寇克-罗宾(小知更鸟)的是麻雀——很有趣的推理——不是吗?” 组长的眼睛睁的很大,嘴唇张开着,以兴奋的眼神凝视着班斯。 “这个案子的血腥味好重!” “我认为这件事和小鸟有关。” “我实在摸不着头绪。”西斯神色凝重地重复一次。组长对于别人拆穿他所不知道的事情时,通常都会恼羞成怒。 马卡姆赶紧做和事佬,插嘴说: “请你告诉我们详细的情形吧。组长,这屋里的人都讯问的差不多了吗?” “只是大略问过而已,检察官。”西斯的一脚靠到中央的桌角去,再次将熄掉的烟点上。“我正在等你来,因为晓得你认识楼上那位老先生,所以对于整个事件,我也仅知一二而已。我在巷子口安排了一个警察,在法医多马斯尚未抵达之前,谁也不准去碰那具尸体——医师一吃过中饭,马上就赶到这里——我从警察局出来之前,也和指纹课的人联络过了。应该很快就会到了的。剩下的,我就不知道还要再做什么了?” “射箭的那支弓,怎么样子?”班斯插口说。 “那是我们的重要物证,但是据迪拉特老先生说,这支弓被丢在巷子里,是他把它捡回来的。上面虽然有指纹,可是已经零乱不可辨了。” “斯帕林格那边,你是怎么安排的?”马卡姆问道。 “我们追查他的地址——他住在西却斯道上的一栋别墅——我派了两名部下去把他带到这里来。这里我又问了他两名佣人——就是刚刚带你进来的那位老人和他的女儿。在厨房忙的那个中年女子。但是,他们两个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不过,也有可能是有意隐瞒真相——然后,我又和那位年轻的小姐谈了一谈。”组长无奈地摊了摊手。“那位可怜的女孩,正慌成一团,只知道哭。所以,你们也不必对她抱太大的希望——史尼特金和巴克——”组长一边说道,一边翘起了大拇指,指了指前面窗边的两个警探。“他们在地下室、巷子中、后院到处检查,但是什么也没有发现。到目前为止,我所知的就只有这些而已。现在多马斯和指纹课的人已经到了,等一下再和斯帕林格谈一谈,应该可以有个眉目了。” 班斯故意地叹口大气。 “你也真是太乐观了,组长。那首儿歌一定有它的意思在。如果我的第六感没猜错,那个背后的恶魔正在拍手大笑他的诡计得逞了呢!” “也许吧!”西斯说着,同时以丧气的神情看了班斯一眼,可见他和班斯的某些看法是相同的。 “你不要被班斯吓住了,组长。”马卡姆拍了拍西斯的肩。 “班斯就是喜欢胡思乱想。”然后,他以一种自以为了不起的神情走向了门口。“在支援的人尚未抵达之前,好好守住现场。我等一下要和迪拉特教授以及他的家人,还有其他人等谈一谈。组长,你好象忘了提到亚乃逊这个人了。他不在吗?” “现在还在学校里,应该快回来了。” 马卡姆点了点头,跟在组长之后,来到了大厅的走廊。正当他通过铺着厚地毯的走道,想要进入后院时,突然楼梯口传出了声音,从阴暗的上方,传来了清晰、略带颤抖的女人声音。 “马卡姆先生,是你吗?我叔叔听到你的声音,正在书房等着你呢!” “请等一下,我马上过来。”马卡姆的话中,充满安慰与同情之心。“也请你一起等着我,好吗?我也想看看你。” 迪拉特小姐轻应了一声,就转头上楼去了。 我们走到大厅通向后院的门口。过了这个门,就是一条窄窄的通道,在这前面,有一个通往地下室的木梯。下了楼,是一间天花板很低,但却宽敞的房间,在入口的外面,正是房屋西侧的空地。大门有一点敞开。在那个入口处,站了一个西斯安置在那儿看守尸体的刑警。 这个房间很明显地是当做堆放杂物用的,但现在已改了样,外表已重新整过,目前是用来做俱乐部之用。水泥地上铺着毛毯,一边的墙上,画着各时期的射箭高手的英姿。左边的一个长方形镜面上,题着《芬席贝利射箭队的靶场——伦敦1594年》,后面画着一个射箭场,这幅画的一角是布拉第大厦,中央是西明司塔会馆,前面则是威尔修会馆。房间里各摆着一架钢琴和唱机;同时还有许多看起来很舒适的藤椅,其中有一张带有花纹的长椅子上,散置了一些运动杂志。在房间的中央,有一张藤制的大桌子,另外还有一个塞满有关箭术的书籍的小书架。另一个角落上,放有几个箭靶,从两扇窗子照射进来的阳光,将金色的圆板、彩色圆圈,照得闪闪发光。门边的一面墙上,挂着各式各样的长弓,再旁边则放置着一个很大的古式收藏柜。上面吊着一个稍小的壁柜,里面放满了护腕、射手用的手套、箭头、弦等杂七杂八的小道具。门口到西边的窗口间是一面大大的坚木做的镜子,镜板上用着我初次看到的珍贵箭头装饰着。 这面镜板使班斯特别感到好奇,他以单片眼镜直盯了好一会儿,然后慢慢地走近。 “这是狩猎用或工作时用的箭头,”班斯说明着。“非常地珍贵……奇怪,怎么看不到一件战利品呢?好像是急匆匆地被取下来似的。固定用的小黄铜钉子,也弯曲了呢!” 地上摆着好几个插满射箭用的箭头的箭壶。班斯弯身拔出了一个,递向马卡姆。 “这么不起眼一个箭头,真看不出来它能射穿人的胸膛,但是,这种箭头却能够将距离80码远的鹿置之死地。……为什么从镜板上取下来的狩猎用的箭消失了呢?这一点相当值得研究。” 马卡姆皱紧了眉头,嘴唇也紧闭着。我明白马卡姆的这种表情是表示他遇上了难缠的希望渺茫的案子。这位检察官毫不客气的把箭丢到椅子上,大步地走向门口。 “我们去看看尸体和现场吧!” 当我们走在暖春的阳光里时,不知为什么,有一股孤独感袭上了我的心头。我们所站立的狭窄碎石空地就宛如四面被绝崖高壁所围的低谷。另一边是栋公寓,全白而又没有窗子的内壁,高高地耸立着。迪拉特家的房子本身,只不过4层楼高而已,但以今日建筑的尺度来看,它与6层楼的房子,高度相去不远。我们虽然站在纽约市的中央区,但是除了从迪拉特家那张面对76号街的凸形窗外,谁也无法看到我们。 不久我们就明白,这间房子原来是德拉卡夫人所有的。她在罗宾被杀害中,扮演了一个无法抹煞的、悲剧性的角色。几棵高大的柳树遮住了从房子后窗所投来的视线。只有从房子侧面的凸形窗,才能看到我们所处空地的部份光景。 我发现班斯在注意那扇凸出窗。当他一面观察那扇窗子的时候,脸上浮现出了意味深长的表情。到了那天的下午,我才推敲出班斯是被什么吸引住了心思。 射箭场是从75街的迪拉特家的石墙延伸至面向76街的德拉卡家的同一面石墙为止,德拉卡家石塘边的浅砂场,筑有一个包捆枯草的场地。两道墙的距离是200尺,这样的距离,除了男子的特殊射击项目外,其他各种标准弓箭比赛,都可利用此地做为练习场。 迪拉特家房子占地,深为135尺,所以德拉卡家的占地,深就为65尺。两家做为界线用的高铁栅栏,由于要做为射箭场用,划分地面范围的部分已经被拆除了。射箭场对面的一端是背向德拉卡家西侧的分界线,现在有一栋大的公寓房子,占据在76街和河岸大道的一角。在这两大庞大建筑物中间,有一条狭长的巷道,尽头就是射箭场了,高高的围场就是隔离内外的分界,有一个小门,但已上了锁。 为了便于读者的了解,我特别将整体的路图插入这个记录中。因为地形和建筑上细部的排列对于本案的破解有着不可忽略的重要性。我特别提出下列几点,请各位注意一下——第一是射箭场上,稍向外突出的迪拉特家后面二楼的阳台。第二是德拉卡家(在二楼)的凸出窗,从那儿向75号街的方向眺望,则整个射箭场的全景尽入眼底。第三就是从河岸大道通至迪拉特家的内院,两栋公寓房子间的巷子。 罗宾的尸体就横陈在射箭室的门外。背朝下,两臂伸长,脚朝上缩,头则指向射箭场的第76街的方向。罗宾是个年约35岁的男子,中等身材,全身多肉、稍嫌臃肿。脸圆圆的,留着棕色胡须,鬓边则剃理得很光滑。身穿亮灰色法兰绒的两件式运动服,内有一件浅兰色的绸缎衬衫,脚上穿着一双厚胶底,暗红色的鞋子。帽子——象牙色的毛呢制品——滚落在脚边。 尸体的旁边有一滩早已凝固的血渍,手掌摊开。但是,真正令我们毛骨悚然的是从尸体左胸膛笔直穿出的细箭头。箭头刺出约有20寸左右。伤口的四周,渗满了一片黑色的血迹。 与这个可怕杀人案格格不入的是,装饰在箭上的那枝美丽的羽毛已经被染成红色。箭的周围有两条土耳其蓝的线条——这实在是支漂亮的箭。我好似在看一场儿童闹剧,对发生在眼前的这一幕惨剧,一点儿也没有真实感。 班斯眯起了眼睛,双手插在上衣口袋里,俯视着尸体。他的外表看来似乎轻松自在,事实上,我知道他正集中精神在研究眼前所见到的光景。 “这支箭非常的奇怪。”班斯说明道。“是用来射击大猎物的……一定是陈列在刚刚的民俗馆里。而且是一发即中——瞄准了肋骨之间的空隙,一点也不迟疑。相当的吓人……马卡姆。这种箭术绝非出自凡人之手。也许是偶然被凶手命中,但要杀死这么一位男子,也实在不容易。这种有力的打猎用箭,很明显的是从屋内的那面镜板上取下来的,可见这件谋杀案是有预谋的——”突然,班斯弯下了腰,看着身体。“咦!这可有趣了!你看,箭尾竟然坏了——如此一来,箭就无法搭在弓上发射了。”班斯转向西斯。“组长,迪拉特教授是在那里发现那支弓的呢?应该离那个俱乐部的窗口不会很远吧?” 西斯挺直了身。 “事实上,那把弓就在窗外被发现的。现在我正在等指纹课的人过来,暂时把弓放在钢琴上。” “大概只能发现教授的手掌纹吧。”班斯打开香烟盒,取出另一支香烟。“根据我的猜测,这把弓上可能连指纹都没有。” 班斯的脸上出现疑惑的表情,定定地注视着西斯。 “班斯先生,你是怎么知道那支弓离窗子不远呢?”组长问道。 “从罗宾尸体的位置来看,理论上,弓应该是在那里被发现才对。” “那不就是意味着从最近的距离射出的吗?” 班斯摇摇头。 “不是。我所说的是,尸体的脚朝向地下室的门口,而且他的手腕伸长,脚向上抬,这些迹象都显示出他是被射穿心脏致死的。” 西斯回味着班斯所指出的种种根据。 “没错。”组长同意了他的说法。“如果是挣扎过的话,身体应该会蜷缩成一团才对。即使不是如此,只要头向上仰卧,脚也应该是伸的直直的,手腕回缩。” “真如你所说的。而且,再看看那顶帽子,如果仰倒的话,帽子应会落在尸体的后面,而非在脚边。” “喂,班斯,”马卡姆以尖锐的声音问道:“你究竟在想些什么呀?” “杂七杂八的。但是,再将整个事件彻头彻尾的想一遍,还是会发现许多不合逻辑的地方。换句话说,我认为这位先生不是被弓箭射死的。” “什么?!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马卡姆,我没办法说明自己为什么这样猜测,只能说我对这件凶案,有种很不详的预感。” 当班斯在说话的时候,地下室的门打开了,精神奕奕的多马斯医师被巴克刑警带到这里来。他很热切地和我们每个人握手打过招呼,然后以不满的眼神望向西斯组长。 “喂!组长!”验尸官一边像个醉汉般地拉下了自己的帽子,一边开始唠叨。“我一天24小时中,只有3个小时吃饭时间。你却偏挑我这段宝贵的时间,要我过来验尸。由于你的善解人意,害我得了胃病。”多马斯发了一阵牢骚后,才去检视罗宾的尸体,然后夸张地吹了一下口哨。“这真是一起罕见的杀人手法。” 医师屈膝蹲下,以熟练的手法检查着尸体的全身。 马卡姆在旁边站着看了一会儿,随即转向西斯。 “组长,在医师验尸的这段时候,我想到二楼和迪拉特教授谈一谈。”然后,他又对多马斯说:“医师,在你回去之前,我想再和你见一次面。” “知道了!”多马斯头也不抬的说。他翻过了尸体的侧面,检视着头盖骨的地方。 3、不祥的预言 4月2日星期六下午1时30分 当我们走进外面走廊的客厅时,警察本部指纹课的德保司警官与贝拉米警官刚好抵达。早已等的不耐烦的史尼特金刑警马上就把两人带往通向地下室的楼梯,马卡姆、班斯和我则爬上二楼。 书房的宽度最少有20尺,占了建筑正面宽度的全部,是相当宽敞又稍嫌浪费的一个房间。房间的两侧,塞满了高至天花板的大书架,西侧窗户的中间,有一个青铜制的拿破仑时代式的暖炉。门口处有一个精巧的装饰用的窗架,它对面那个朝向75号街的窗子旁边,则摆了一张相当大且经过细心雕琢的桌子,上面散置了许多书籍和小册子。房间里有许多难得一见的精品古董。暖炉旁的镜板上挂了许多装饰品,两幅杜勒的作品高挂在壁上俯看着我们。素色的皮椅看起来非常的舒适。 迪拉特教授坐在桌前。靠近窗旁的一角,蜷缩在靠背椅中的是迪拉特的侄女。她是一个青春洋溢、脸型古典、穿着入时的小姐。老教授看到我们时并没有站起来,这是情有可原,他似乎觉察到我们都已经知道他的行动不便。马卡姆向他简单的说明了班斯和我在那里的原因。 “马卡姆,”教授静静地等着我们坐好。“这真是个无从说起的悲剧,在这种情况下见面实在很遗憾,每次见到你,我都是高高兴兴的。你大概是要来查问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吧?现在就可以开始了,尽管问吧!” 巴托蓝特-迪拉特教授年约60开外,长年坐着研读书籍的关系,背脊已经有点驼了。脸庞修理的很干净,满头白发。眼睛虽小,但眼神锐利,直射人心。嘴唇分有些皱纹,一眼即能看出他是经年累月钻研学问的学者。面带固执坚定的表情;他的脸孔看起来很像个梦想家或是科学家。正如众所周知的一样,他是一个把梦想付诸现实的人。甚至现在,教授的外表也仍能反映出他内心的抽象作用,也许是罗宾的死又刺激了他多感的心灵吧! 马卡姆在讲话之前曾踌躇了一下,然后以非常礼貌的态度开始询问起来。 “教授,请你就你所知,尽量把这件悲剧的详细情形告诉我们。然后,我们再针对几个要点做进一步的探问,这样好吗?” 迪拉特教授伸手去取身旁的烟斗,装好烟丝后,点上火,以一种舒适的姿势坐在椅子上。 “我所知道的全部情形大约都已在电话中禀告过了。罗宾和斯帕林格今早10点左右来访。但是,因为蓓儿刚好去打网球不在,所以他们两人就在楼下的客厅里等。大约有30分钟的时间都能听到他们的谈话的声音,不久之后,两人就到地下室的俱乐部里去了。我坐在这里看了约一个小时的书,但是天气实在太好,我就起身到家里后面的阳台上去透透气。大概待了5分钟,我随意地向下观看,没想到就发现了这幕可怕的情景,罗宾的胸口有支射出的箭,仰躺在那里。我有痛风症,行动不怎么方便,但还是尽快地下楼,想过去帮他。可悲的是,那个男人已经死了。于是我就赶忙的打电话给你们。当时家里只有派因——管家——和我两个人而已。女佣正好出门买菜去了,亚乃逊9点就到学校去,蓓儿去打网球还没回来。我叫派因去找斯帕林格,但他已不见踪影了。于是我只好再回到书房来,在这儿等着你们。蓓儿在你们的部下抵达之前不久才回到家的,女佣比她稍晚些抵达家门。亚乃逊则要到两点钟才会回来。” “除此之外,今早还有没有人来访过呢?譬如说不认识的人或其他客人?” 教授摇了摇头。 “只有德拉卡来过——你曾有一次在这儿见过他。他就住在我的后面,经常到这里来——事实上,他大部分时间是来找亚乃逊的。他们两个人有许多共同之处,他曾写了一本书叫《多次之持续下的世界线》,德拉卡确是个天才,他的研究也有科学上的价值。不过,亚乃逊不在家,他只和我坐了一会儿,聊了聊有关王室天文学会远征巴西的事后,就走了。” “那时大约几点钟呢?” “大约9点左右吧。当罗宾和斯帕林格来的时候,德拉卡已经走了。” “这不是很有趣吗,迪拉特教授?”班斯插嘴说道:“亚乃逊星期六一早就出门,他是到哪里去了呢?” 教授抬头看着班斯,锐利的眼神闪闪发光,在回答之前,他稍稍踌躇了一会儿。 “这并不有趣。亚乃逊平常的礼拜六都在家的,但今天早上,我要他到学校的图书馆去帮我查一些资料……亚乃逊——”他欲言又止。“正和我一起为下一部著述共同研究。” 有好一会儿的静默,然后马卡姆开口说道: “你今天早上告诉我说,罗宾和斯帕林格都曾向迪拉特小姐求婚……" “叔叔!”蓓儿突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以愤怒而责难的眼光注视着教授。“你这样说就太不公平了。” “这是事实啊!”教授温柔地说道。 “事实是事实,但是从某个意义上来说——”蓓儿断然地说:“你并没有必要提及这件事。你这样认为,但你该晓得我把他们两个当做是好朋友看待——就是这样而已。我昨天晚上已经对他们两个人说过,只要我们三个人在一起的时候,绝对不要提什么结婚的事。他们两个是我最要好的男朋友呀!而现在其中的一个已经死了……可怜的小知更鸟。”蓓儿尽量压抑着自己内心的激动,滔滔不绝地辩解着。 班斯扬起了眉毛,身体向前倾。 “小知更鸟?” “嗯!我们都见称他为知更鸟。为了逗他,我们故意这么叫他的。” “也难怪他会得到这样的绰号。”班斯同情似地说着。“其实这不也是个好称呼吗?知更鸟一向讨人喜爱的,死时也会有很多人悼念他的。”班斯一边说话,一边直盯着蓓儿。 “我也知道。”蓓儿点点头。“我也曾经对他说过。他实在是个和气的好人。” 班斯重新坐回椅子,恢复原来的姿势。马卡姆继续他的质问。 “教授,你不是说曾听到罗宾和斯帕林格在客厅说话吗?你听到他们谈些什么?” 老人偷偷地看了一眼侄女。 “马卡姆,他们谈话的内容真的那么重要吗?”教授犹豫了一会儿后,才开口问道。 “也许对整件事有相当重要的帮助。” “或许吧!”教授深思了一会儿后,把烟斗拿离嘴边。“但是,我又怕万一我的话给予大家一个错误的导向,又徒增活着的人的烦恼。” “关于这一点的判断,请你相信我们好吗?”马卡姆慎重地说着。 又是沉默了好久,这次由迪拉特小姐打破静默。 “叔叔你为什么不告诉马卡姆先生呢?难道有什么苦衷吗?” “蓓儿,我全是为了你着想啊!”教授以温和的声调说着:“但是,也许你说的才对。”教授意犹未尽地抬头向上看。“事实上,马卡姆。罗宾和斯帕林格好象是为了蓓儿的事发生一点争执。我虽然只听到一点点,但确实知道他们好象要用公平的方法来比个高下——互相较量一番……” “啊!他们两个人绝不是这个意思。”迪拉特小姐以激烈的语调插嘴说道。“他们两个人经常喜欢拌嘴,彼此对对方也都有嫉妒心,但真正的原因并不是为了我。事实上,雷蒙多——也就是斯帕林格——的技术要比约瑟夫高,只是在去年的赛会中,约瑟夫击败了雷蒙多,代表我们俱乐部出去比赛。” “结果,”马卡姆接下去说。“他对你就不太尊重?” “乱讲!”蓓儿马上反驳道。 “我想你最好相信马卡姆先生的判断。”教授出来做和事佬了。然后,他再次看着马卡姆:“你还有什么话想问的吗?” “关于罗宾和斯帕林格,你能不能尽可能地描绘一下他们的事——譬如说,他们两人的背景、交往情形,与你们家是什么时候起开始来往的等等。” “这一个问题,蓓儿会比我清楚一点。两人都是她的朋友,我只是偶尔才见到他们的。” 马卡姆以讯问的眼光看着蓓儿。 “我认识他们两人已有好几年的时间了。”她马上接口说道。“约瑟夫比雷蒙多年长8岁或10岁。5年前,当他的父母尚未去世时,他是住在英格兰的。之后才搬到美国来,住在河岸大道的单身公寓里。他相当有钱,经常去钓鱼、打猎或做一些野外运动等等,生活过得很富裕。与社交界有点来往,有几位有头有脸的朋友,有时当人不够时,他也会被邀去参加他们的晚宴会、桥牌会等。其实,他并没有什么值得歌颂的优点——如果从理性的角度来说的话——” 蓓儿的的这番批评对一个死人来说,实在不够厚道。看到这个情形的马卡姆,仍旧若无其事地继续问道: “那斯帕林格呢?” “他——是目前已经退休的某制造业者的公子——现在住在史卡斯提尔郊区一栋美丽的别墅里——我们射箭俱乐部正式的射箭场就设在那里——雷蒙多自己本身则担任某家工业公司的顾问工程师。但是,根据我的想法,他是得到他父亲的庇荫。一个礼拜只去公司两次或三次而己。他毕业于波士顿的理工科大学,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大二放假回家的时候。雷蒙多并不是一位值得大家效法的上进青年,但是他确实是个典型的美国男孩——认真、快乐、活泼又有点腼腆。” “迪拉特小姐的说明相当简明扼要,使人很容易联想到罗宾和斯帕林格两人的个性。但是,从这番话里,我们仍难对这件惨案的来龙去脉理出个线索。” 马卡姆皱着眉头坐了好一会儿。不久后,他抬起头,直看着蓓儿。 “我还想再请教一件事,迪拉特小姐。关于罗宾的死,根据你的看法,能不能提供一些可疑之处给我们当参考?” “没有!”迪拉特小姐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谁会杀死知更鸟呢?他在这世界上,不可能有仇人的嘛!我真的想不出来。我到现在甚至还不能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一切。” “蓓儿,罗宾是真的被杀了呀!”迪拉特教授插口说道。“你再想想看,也许你对那个男子的生活面还有许多不知道或尚未发觉的事。我经常发现以前天文学者所不相信的新星球。这种道理是相同的呀!” “我相信约瑟夫没有仇家。”蓓儿回答。 “这么看来。”马卡姆说:“蓓儿小姐是怎么也想不出斯帕林格要为罗宾的死担负任何责任罗?” “不仅是无法想像。”她眼中闪着光芒:“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事呀!” “但是,你应该晓得吧!”——这次是班斯以轻松的语调插嘴进来——“斯帕林格就是麻雀的意思!” 蓓儿坐在椅子上,动也不动。脸色象死人般苍白,手紧紧地抓着椅把。然后,她轻轻地点了点头,似乎一股伤痛的情绪正袭击着她,突然蓓儿整个的身体开始抖动起来,用一条手帕蒙着睑。 “也许……”她喃喃地说。 班斯站起来了,走向蓓儿,安慰似地用手拍拍她的肩膀。 “什么?也许什么?” 蓓儿抬起头,与班斯的目光相接,他的眼神让她心安不少,蓓儿努力地挤出一个悲惨的微笑。 “是前几天的事情。”蓓儿的声音像是被挤出来一般。“我们几个人都在接下的射箭场里。雷蒙多正在为全美男女射箭大赛做准备时,约瑟夫打开地下室的门,走到射箭场来。虽然当时并没有什么危险性,关于这一点,席加特——就是亚乃逊的名字——也知道,因为他那时就坐在后院的阳台看着我们。我却半开玩笑地对着约瑟夫喊说:‘危险呀!’席加特就从楼上的阳台处,屈身对我们说:‘喂,年轻人,你难道不知道这是一场冒险游戏吗?你是一只知更鸟耶!而射手是一只麻雀哟。你该知道麻雀拿着弓箭时,对一只知更鸟是多么危险的事啊!你们两人的名字,真是个奇妙的巧合。’当时,谁也没有在意那番话,没想到,现在……”她的陈述被压抑不住的便咽所打断。 “蓓儿,你不要为那些无聊的话而烦恼。”迪拉特教授试图安慰她,但是他的样子看来显得有些焦躁。“你知道席加特常常喜欢开了一些无谓的玩笑。他就是爱调侃别人,并且以此为乐。因为经常用脑去想那些难解的问题,所以也要找机会寻一下开心。” “我也是这么想。”蓓儿回答说:“那是一个算不了什么的玩笑,但是,今天真的发生了这样的惨剧,席加特的那些话就像是个不祥的预言了呀!可是,”迪拉特小姐继续说道:“雷蒙多绝对不会做这种事的。” 当蓓儿在说话的时候,书房的门被粗鲁地打开了,一张瘦削的脸出现在门口。“席加特!”蓓儿-迪拉特惊讶的声音中,透出一种说不出来的安全感。 迪拉特教授的爱徒兼养子的席加特-亚乃逊有着一张轮廓鲜明的脸孔——身高超出六尺,魁梧直挺的身材,一个与他的身体相称的大头颅。他有着一头蓬乱的黄头发、鹰钩鼻、下颚突出。年纪应该不到40岁却满脸的小皱纹。表情好像是在嘲弄人,强烈的知性的热情在他那灰青色的眼中燃烧着,显示出他有着与外表看来完全不同的性格,我对他第一眼的印象,就是这个人值得尊敬,讨人喜欢。他应该是一个具有雄厚潜力的人才。 席加特走进房内后,以冷静而又锐利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的脸上,当他看到蓓儿时,轻点了一下头示意,然后再把冷漠嘲弄的眼神投向迪拉特教授。 “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外面停了好几辆车,聚集了一大堆人,同时还有人在监视门口……派因让我进门,一言不发地就把我带进这个房间里来。一定是有什么有趣的事发生了,咦?在那儿的可不就是地方检察官吗?早啊!不,已经不早了,马卡姆先生!” 马卡姆还来不及打招呼之前,蓓儿已经抢先开口了:“席加特,你能不能正经一点?罗宾被杀了!” “是知更鸟吗?这也难怪,谁叫他取这种名字呢!”席加特对于这项消息似乎一点也不以为意。“是谁把这位男士还原成天地间的元素呢?” “现在还不知道是谁干的。”回答的是马卡姆,他的语气显然地不满意席加特吊儿郎当的态度。“不过,罗宾是被箭射穿心脏致死的。” “射的可真准啊!”亚乃逊坐了下来,伸长了他的腿。“知更鸟被箭射死,真没有比这再巧合的事了——” “席加特!”蓓儿突然打断了对方的话。“开玩笑也要看情形啊!你应该知道雷蒙多不可能做这种事的!” “当然。”亚乃逊好像顿有所悟似地对蓓儿说道:“我只是在研究知更鸟的祖话。”席加特慢慢转向马卡姆:“这么说来,这是一件正式的杀人案了?有尸体,有线索,还有陷阱。你可以告诉我个大概情形吗?” 马卡姆很快的把案发前后的事说了一遍。亚乃逊显得很有兴趣的样子,仔细地听着,当马卡姆讲完后,他马上问道:“射箭场里有弓吗?” “啊!你问的可真好,亚乃逊先生!”自从亚乃逊进入这间屋子后,好像一直在打瞌睡的班斯,首次坐直了身子,代替马卡姆回答道:“弓在离尸体仅十尺左右的地下室窗外发现了!” “这么说来,太简单了嘛!”亚乃逊颇为失望似地说道。 “你们已经采取了指纹吧了” “很可惜的是弓已经被摸过了。”马卡姆说明着:“迪拉特教授把它捡起来放回屋内。” 亚乃逊非常讶异地望着老教授。 “什么时候了,你去做这样的事?” “席加特,我当时根本没有机会去分析自己的感觉。只是想到这会是个重要的证物,一定要在警察到来之前好好保管,所以才把它拿过地下室去。” 亚乃逊露出一个滑稽的表情。 “你这种行为在精神分析学者眼中会被称为压抑判断。你的潜在意识中真正的意念到底是什么……” 此时,响起了敲门声,巴克出现了。 “多马斯先生已在楼下等着您了,检察官,他的验尸工作已告一个段落了。” 马卡姆站起来向大家道了歉。 “目前就先打扰各位到这里。有许多工作要先出去处理,现在这一段时间,想请各位暂时留在二楼,不要离开,我等一下还要再和各位谈谈。” 当检察官来到客厅时,多马斯医师已一副等得不耐烦的样子。 “没有什么棘手之处。”不等马卡姆开口,多马斯又接下去说:“这位时髦的绅士被人用箭从第四根肋骨间射穿心脏。这需要相当大的力气,内脏和外面都大量出血。死亡已两个钟头,根据我的推断,死时应该是在11点30左右,不过这只是简单的判断而已。没有搏斗的迹象——衣服整齐,手脚没有擦伤,他本人应该是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突然被人射杀的。另外,头部有一个大伤口,可能是倒下时撞到水泥地所造成的……” “嗯!这真有趣。”班斯无精打采地听着验尸官的报告,突然插进这句话来:“医师,这个伤口大到什么程度了?” 多马斯直眨眼,以惊讶的表情看着班斯。 “相当的大,头盖骨都有裂痕了呢?用手去摸就能感觉得到了,后脑部大量的内出血,鼻孔和耳朵都凝固了血迹。再从瞳孔的迹象来看,可以知道他头盖骨已破裂。解剖之后,可晓得更详细的情形。”医师转向检察官。“其他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了,医师。你尽快把验尸报告提出来。” “今晚可送到。组长已经打电话叫搬运车来了。”多马斯和我们-一握手后,就急匆匆地回去了。 西斯一脸恐怖地站在后面。 “总之,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找不出一点线索,检察官。”西斯懊恼地咬着香烟说道。 “不要丧气嘛,组长。”班斯责备地说:“后脑的伤痕值得我们深思。我认为这不光只是倒下时碰伤造成的。” 组长对于班斯的这项看法并没有多大兴趣。 “马卡姆,”组长继续说:“弓和箭上根本就没有指纹,但那把弓有被仔细擦拭过的痕迹。老人拿过的那支箭的一端有些许斑点,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类似的指纹痕迹了。” 马卡姆有好一会儿沉默不语,只是一个劲地抽着烟。“通到大马路上那扇门的把手有没有检查过?还有通往两栋公寓之间的巷子的门把?” “没有。”西斯愤愤地吐出这两个字。“两个把手都已老旧不堪,生满了锈,根本无法留下指纹。” “马卡姆,我现在想说的是——”班斯插嘴说道:“你们侦办这个案子的方向好像错了。一定没有指纹的,事实上,你也知道一出戏是不可能照着剧本从头演到尾的,一些小道具也不是每个观众都能看的到的。我们现在所要找出来的是,这出戏是按着什么路线发展的。” “班斯,你说的未免太简单了。”西斯有苦难言地说着。 “组长,其实我说的并不简单。这是一件相当难办的案子,甚至可以说是难之又难。巧妙、难解、而且……凶残!” 4、奇怪的字条 4月2日星期六下午2点 马卡姆颓丧地坐在中央桌子前。 “组长,现在我们就开始审问那两个佣人吧!” 西斯走到长廊,命令一名部下去找人。不久之后,一个个子很高,脸色阴沉,怯生生的男子走了进来,正襟危坐地等候查问。 “这位是管家,”组长介绍着说:“叫做派因。” 马卡姆上下地打量了眼前这个男人一番,他年纪约有60岁,外型非常的高大,甚至有点过高,手脚皆比一般人大了一号,衣服虽然烫的很工整,但却不太合身。半垂的眼睑盖着眼珠子,脸色看起来不怎么健康,嘴巴象个裂开的西瓜一样阔大。不过,他的肌肉倒是很结实,总之,他给人的第一个印象并不容易被磨灭。 “啊,原来你是迪拉特公馆的管家。”马卡姆恍然大悟似地说着。“你来这里多久了?派因!” “大概10年了。” “换句话说,当迪拉特教授从教育界退休时起,你就已经在这里了?” “是。”管家的声音沉重而沙哑。 “你对于今天早上发生的事情知道多少?”对于马卡姆单刀直入的问法,派因仍旧表现的泰然自若的样子。 “我什么也不知道。迪拉特先生在书房叫我去找斯帕林格先生,除此之外,我什么也不晓得。” “当时教授曾向你提起这件事吗?” “先生只是对我说:‘罗宾被杀了,快去找斯帕林格’,如此而已。” “教授确实是说:‘被杀了’吗?派因。”班斯插嘴问道。 此时,管家首次犹豫着回答,而且脸上多了一层警戒的神情。 “是的。他确实这么说了:‘他被杀了’。” “当你在找斯帕林格的时候,一定也看到了那具尸体吧?” 班斯继续追问着,但眼睛却直盯着墙壁的画。 派因再次陷入思考的样子,没有马上回答。 “是的。我一打开地下室的门,看到射箭场时,就发现了这位可怜的先生……” “我想你一定非常的吃惊吧?派因。”班斯不客气地说道。 “你有没有用手去摸那位可怜的先生或者弓呀,箭呀的?” 派因呆滞的眼神中闪现了一抹光芒。 “没有,为什么我该这么做呢。” “你为什么该这么做?”班斯颓丧地叹了口气。“你看到弓了吗?” 他好似仔细地在回忆着当时的情景,而眯细了眼睛。 “我没有办法确定。不过,我想是看到了吧?也许没有看到。我实在想不出来。” 班斯好像突地对这个男子失去了兴趣,于是,马卡姆接下去问话。 “派因,今早9点30分时,当德拉卡过来拜访的时候,你有否看见他呢?” “有。他通常都使用地下室的出入口。当他经过楼梯上,管家的房门口时,曾说了早安。” “他回去也是走同一条路吗?” “我想是的。他回去的时候,我在二楼,他家就住在这后面而已。” “我晓得了。”马卡姆伸直了腿。“今早去为斯帕林格和罗宾开门的人,也是你吗?” “是的,那时大概10点左右。” “他们两人坐在客厅等迪拉特小姐的时候,你看到他们了或听到他们两人谈话的内容吗?” “没有。今天早上我忙着去整理亚乃逊先生的房间,所以没有注意。” “啊!”班斯一边说着,一边把头转向派因。“那可是三楼后面的那个房间?——有阳台的那间?” “是的。” “这可有趣了……迪拉特教授第一次看到那具尸体的时候,也是在那里的阳台上——教授怎会在你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进入那个房间呢?你刚刚不是说,迪拉特教授要你去找斯帕林格时,你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的吗?” 管家的脸色一下子变的惨白。我发现他的手指神经质地痉挛了起来。 “我也许曾离开过亚乃逊先生的房间吧?”管家似有苦衷地说道。“对了,我想起来了,事实上,我曾到洗衣房去了一趟……” “原来如此。”班斯放下了心似地点了点头。 马卡姆抽了一会儿的烟,然后眼睛直盯着桌子上。 “今天早上还有什么人来过吗?”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再问道。 “没有了。” “关于今天所发生的这个案子,你还有没有想起任何事情来?” 对方呆滞的眼神空荡荡的,重重地摇了摇头。 “啊,是的,罗宾先生真是个活泼,讨人喜欢的绅士,绝不像是会遭到如此横祸的人——你知道我在说些什么吧?” 班斯仰起了头。 “我并不能肯定地知道你在说些什么?你为什么知道这不是一场意外呢?” “我也不知道。”他冷静地回答。“但是,我对射箭多少懂的一点——我这样说也许有些失礼,但请包涵——我看过罗宾先生的尸体,他是被打猎用的箭射杀的。” “你可真细心呀!”班斯点点头。“你判断的没错。” 很显然地,我们并没有从管家这儿得到什么直接的线索,所以马卡姆请他出去的同时,又将女佣唤来。 女佣一进门后,我们马上发现她和父亲派因有着一张酷似的脸,四十开外,严谨拘束的一个女子,个子很高,瘦骨嶙峋,脸孔狭长,而且手脚皆大,可见这一家族的内分泌必定过多。 经过两三个问题的探索后,知道她是一位寡妇,名为碧杜儿,由于丈夫在五年前过世,经由派因的推荐而来到教授家里帮忙。 “今早,你几点钟出门的?”马卡姆问。 “刚过10点半。”女佣直挺挺地,全身戒备着,声音低沉,语气好似在辩解。 “几点回来呢?” “12点半。那个人已经在这里了。”女佣恨恨地看着西斯——“他把我当做凶手看待。” 西斯苦笑着。“时间是对的。但当时我告诉她不要下去,她就生气了。” 马卡姆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你对于今早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吗?”马卡姆冷静地凝视着她,继续问道。 “我怎么会知道?我那时正在杰佛逊市场买菜!” “你是说你还没见过罗宾和斯帕林格罗?” “他们在我将要出门前,曾经过厨房到下面的射箭房去。” “你没有听见他们谈些什么吗?” “我又不是窃听狂!” 马卡姆有些恼怒地扬起了下巴,正当他要冲口说话时,班斯温柔地对她说: “检察官的意思是说你在他们房门打开时,曾否听到印象比较深刻的谈话或内容没有?” “他们的房门也许开着吧,但我根本没注意去听。”她仍旧执拗地回答道。 “那你知道那间射箭室里还有其他的人在吗?” 碧杜儿皱起了眉头,以询问的眼光望着班斯。 “可能还有别人吧!”她慢慢地答着:“我好像还有听到德拉卡先生的声音。”她的声音有些狡猾,恶作戏似的笑容泛上了她薄薄的嘴唇。“他今天早上曾经过来拜访亚乃逊先生。” “喔!德拉卡先生曾经来过吗?”班斯好象很惊讶这个消息。“你看到他了吗?” “我曾看到他进来,但没有看到他回去——或许该说我没有留意。他经常这么不声不响地来去。” “不声不响?这不是很奇怪吗?……你去市场时是走那一个门的?” “大门!蓓儿小姐把地下室弄成射箭俱乐部了,所以我通常都是利用大门出入的。” “今天早上你曾进去射箭室吗?” “没有。” 班斯在椅子上坐直了身。 “非常谢谢你的合作,到此为止。” 女佣一走出房间后,班斯即起身步向窗子。 “马卡姆,我们好像侦查到错误的方向去了。” “问遍了佣人、迪拉特家的人,连一点线索也没找到。要杀入敌阵必须先击溃他们的心理防线才行。这些人好像各自隐藏着心事,担心泄露出来似的。他们知道的真相必定比他们透露给我们的还多。我们目前所了解的事情也许根本与事实不符,就光拿时间来看吧,有好多个地方都不符合。反正,到目前为止,我们耳朵所听到的,有很多情节不能相信。” “不如说是我的脉络有了裂痕。”马卡姆陈述着自己的看法。“所以,不审问的话,根本不知道问题出在那里呀!” “你太过乐观了。”班斯踱回到中央的桌子边。“愈问我们会愈糊涂的。迪拉特教授并没有把事情的全部告诉我们。他必定有所隐瞒——他不想说出来,这其中必有蹊跷。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把弓带到屋里来呢?亚乃逊也曾提出相同的疑问,而他真是一针见血,头脑相当的好。还有那位热爱运动,体格强健的女孩,她为情所困,却又不愿意伤及任何人,努力地想把自己和朋友从爱情有漩涡中救出来,她的用心确实良苦,可惜不够实际——派因又是另一种类型。他遗漏掉的部分,一定有令人吃惊的真相在。可是不论我们怎么问他,他都不肯老实招来,这真是奇怪的一个地方。他整个早上都在亚乃逊的房里,却不知道教授在亚乃逊房里的阳台上晒太阳?而且又说他在洗衣房里,这种不在场证明不是太牵强了吗?——你再仔细推敲碧杜儿说的话。她很不客气地表现出不喜欢德拉卡这个人。一看到有好机会就想嫁祸于他,她说好像听到德拉卡在射箭室里讲话的声音。可是,她到底有没有听到却是谁也无法证明的。实际上,也许德拉卡要回去的时候,在路上碰到罗宾和斯帕林格……这一点我们要再进一步查证,必须要和德拉卡再详谈……” 此时,前门的楼梯响起了脚步声,亚乃逊出现在客厅的门口。 “到底是谁杀了知更鸟呢?”亚乃逊那抹嘲弄的微笑又浮现出来了。 马卡姆一付不胜其烦的样子,原本想要顶他一两句话的,但却被亚乃逊制止了。 “等一下。我来此是为了伸张正义的。从哲学的观点来看,其实并没有正义这种东西。倘若有真理,我们就是在宽宏无边的天理之下,又加盖了一层屋顶。”席加特面向马卡姆坐下来,轻佻地开起了玩笑。“老实说,罗宾之所以早夭,可以从科学来得到印证。这是一个伟大的秩序问题。现在宇宙中还有许多未知的解答,而我正是想提出这些答案的人。” “亚乃逊先生,你的答案是什么呢?”马卡姆知道对方的智力,因此尊敬之情油然而生,他马上收起嘲讽的态度,认真地和他讨论起这个问题来。 “啊!我还没有解开这一个方程式。”亚乃逊拿出一支老式的烟斗,仔细地把弄着。“但是,只要我一有机会,就会站在平民的立场,幻想侦探工作的种种——这也正是驱使我成为一个永不知赝足的物理学者的原因,我的好奇心太强了。我以前一直在想,也许天地间的许多自然法则可以用在日常的生活上……” 亚乃逊一边热心地与马卡姆谈论起他的哲学思想,一边咬着那支烟斗。 “马卡姆先生,”亚乃逊认真地继续对马卡姆说:“我对于这件无头公案的好奇心也正如我研究学问的心情一样。我来此是想请你们相信我所言的都是事实,我也愿意提供自己的智慧来帮助你们尽早抓到凶手。”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怎么样?要不要告诉我,你们到目前为止的发现呢?” “我很乐意将所知道的都告诉你。亚乃逊先生。”马卡姆稍稍思索了一下后说道。“但是,我没有办法向你保证能够将此后所发现的事实完全奉告。因为可能会无法伸张公理,甚至会影响搜索的进行。” 班斯对于亚乃逊惊人的请求似乎无动于衷,只是一个劲地坐在那里,半闭着眼,突然,他兴奋地转向马卡姆。 “喂,马卡姆,或许我们真的可以从应用数学方面来追查此事。亚乃逊先生以慎重的态度将我们的情报以科学的见解来分析。这也许能为这件命案打开另一扇破案之门。” 马卡姆非常了解班斯,所以对于他这种不事先商量,直接冲口而出的想法并不计较。于是,马卡姆对亚乃逊说:“好吧,我们给你数学公式计算上所需的任何资料,你现在特别想要知道些什么?”他这么说,我一点儿也不感到惊讶。 “不用了。我想到目前为止,我所知道的始末和你们差不多。等你们走了以后,我再从碧杜儿和派因那边试着再打听出一点消息。但是,我解决问题,或在算计凶手所在之处时,希望你们不要干涉我。” 就在此时,门被打开了,站在门口的一位穿制服的警员带着一位尚未见过的男子进来了。 “这位先生想要见见教授。”警员的表情明显地流露出对这个人的怀疑。然后,他转向那个陌生人,用下巴了指马卡姆说:“那位就是地方检察官,你有什么事就向他说吧!” 这位客人有点慌张,但看得出他还很镇定,打扮穿着都很讲究。年约50岁左右,背脊挺直,看起来很有朝气,不显老态。头发稀疏,已经半白,鼻子尖尖的,下巴狭小。前额宽而饱满,容貌很容易引人注意,颇有一种独特的风格,有着一对梦想家的似的双眸——但流露着看透人生悲欢离合的智慧,半悲半恨。 他原本想向马卡姆讲话,但突然发现了亚乃逊。 “早啊,亚乃逊。”男子平静的声调扬起“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呢?” “只是有人死掉了,帕第,”对方草率地回答着。“没什么大不了的。” 马卡姆对于谈话被打断似乎不太高兴。 “有什么事吗?”检察官问。 “希望我没有打扰到你们。”这位男子道歉着说:“我是这一家人的朋友,就住在隔街的那一边。听说这边发生了事情,我特地过来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亚乃逊在旁边笑了起来。“喂!帕第,不要这么拐弯抹角的了,不必隐瞒自己只是为了好奇才来的。” 帕第的脸红了起来。 “你这样说就……”这个男子话还没讲完,班斯就打断了他。 “你说你就在住在对面而已。你整个早上都有注意这栋房子的一切情形吗?” “不,但我的书房就正对着第75号街,俯看即是了。事实上,今天早上,我几乎都坐在窗边。不过,都是埋头苦写东西。吃过午饭后,又回去工作,不知不觉间突然发现这里停了很多警车,门口也站满警察。” 班斯用眼角的余光看着帕第。 “帕第先生,不知道你今天早上有没有注意到谁进来了这栋房子吗?”班斯问道。 对方慢慢地摇了摇头。 “没有别人了。我只看到那两位年轻人——是迪拉特小姐的朋友——大约是10点左右时看到他们的。然后,我又看到碧杜儿提着菜篮出门去买东西。我能想到的就只有这些了。” “你曾否看到那两个男子的任何一人回家去了?” “我没有印象。”帕第皱起了眉头。“不过,我好像看到有一个人从射箭场和出入口出去,就这样而已。”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呢?” “我记不太得了,那大概是他们进去一个小时以后的事吧?我没有特别注意。” “除此之外,你还记得有谁曾在今早进出这栋房子的?” “大约过了12点半左右,我看到迪拉特小姐从网球场回来,那也正是我在吃午饭的时候,迪拉特小姐还用她的网球拍跟我挥手打招呼呢!” “还有没有其他的人?” “很抱歉,就这些人了。”他镇静的语调中含有不胜惋惜的意味。 “你看到的那两位年轻人中的一位,被人杀了!”班斯告诉他目前的情况。 “是罗宾,又叫知更鸟的那个。”亚乃逊开玩笑似地加了一句,那种表情令我们感到不快。 “这真令我感到吃惊,好可怜的人。”帕第好像真的很惊讶。“罗宾?那不是蓓儿俱乐部里的选手吗?” “他不是很出名的大选手——是的,就是那个男子。” “蓓儿真可怜。”男子这句话好像有意引起班斯注意似地加深了语气。“这个事件对她的打击未免太大了吧!” “蓓儿一向小题大作。”亚乃逊回答道。“警方好像也是如此,其实这也没有什么特别,却要弄的一场骚动才肯罢休。地球上到处都有像罗宾这种被称为人类的生物——一堆由不干净的碳水化合物所组成的动物。” 帕第并没有马上制止亚乃逊的恶语,只是悲哀似地笑了起来——很显然地,他已经习惯了亚乃逊的恶言恶语。这一次,他向马卡姆请求着: “能不能让我见见迪拉特小姐和她的叔叔呢?” “好,没问题。”不等马卡姆回答,班斯马上不加思索地答应他。 帕第战战兢兢地走出房间后鞠了一个躬。 “真是个奇异的男子。”等到听不见帕第的脚步声时,亚乃逊即脱口批评道。“他认为钱是世人的大敌,整天只是游手好闲地混日子,他最大的乐趣就是在下西洋棋……” “西洋棋?”班斯很有兴趣似地抬起了头。“莫非他就是鼎鼎有名的约翰-帕第?也是发明帕第棋法的同一个人?” “正是他。”亚乃逊的脸像开玩笑似地皱成一团。“20多年来,只是一个劲地研究西洋棋的走法,而且还写书出版呢!他是世上最伟大的西洋棋支持者,为了出席各式各样的国际西洋棋赛,已经走遍了世界各地了。当然,如此也才能让他发明的帕第棋法得到实验的机会,在曼哈顿西洋棋俱乐部里,他是那群同好间的名人,只是他办的名人会赛,都得自掏腰包呢!最后,家产都被他花光了。不用说,在俱乐部中,他都要求大家采用他的‘定迹走法’,使得拉斯卡博士、卡巴布蓝卡、鲁宾司岱等人相继退出,最后,真正使用他的‘定迹走法’出赛的选手在比赛中全遭滑铁炉。这真是一大失算——这对帕第的打击也相当的大。头发全部变白了,肌肉松弛,老态毕露,是个战败者啊!” “我也听说了‘定迹走法’的事了。”班斯喃喃的说,他的眼神好像正在思考问题似的,直盯着天花板。“我也曾下过那样的棋法,是爱德华-拉斯卡教我的……” 穿着制服的警员再次出现在门口,向西斯做了一个手势,组长马上起身——显见他对西洋棋的话题并不感兴趣——走出房里。没多久,又看他折了回来,手上握着一张小纸条。 “这是个很奇怪的东西,检察官。”部长说着,把那张纸条交给马卡姆。“站在大门口的警官刚刚发现这张纸条夹在信箱口中——你有什么看法?” 马卡姆看了纸条后,脸上出现震惊的表情,过了一会儿,才沉默地把它交给班斯。我站了起来,以便从班斯的肩后看个究竟。纸张是常见的打字纸,折叠的好好的,用印刷字体和浅蓝色的色带打出下面几句话: 第一行是: 约瑟夫-寇克-罗宾死了。 第二行是: 是谁杀了知更鸟呢? 下一行则是: 斯帕林格就是麻雀的意思。 右下角——署名之处——有两个很大的字体。 主教 5、女人的叫声 4月2日星期六下午2点30分 班斯看了一眼纸条上的内容后,又以从容的举止取出单眼镜片,我知道此时他正压抑着满腔的好奇,调整好眼镜片后,班斯又热心地检视了一次纸条,然后,再把它交给亚乃逊。 “这在你的方程式中,会是一个很重要的因数的。”班斯戏弄似地看着亚乃逊。 亚乃逊装模作样地看着纸条,愁眉苦睑地把它放在桌子上。 “我相信这张纸条和主嫌犯没什么关系,这位同伙好像头脑并不灵光,这个‘主教’嘛……”亚乃逊说着,俯下头。“我不认识什么衣冠楚楚的绅士,我的算术中,不能接受这个护符。” “如果这样的话,亚乃逊。”班斯认真的说道。“我想你的方程式就会变得毫无意义。这张神秘的字条对我有着不同寻常的价值。也许我们是个门外汉,但请恕我直言,这张纸条也许是截至目前为止,与整件事最有关连的一个线索,这使我们跳出追究这个案子是个意外或是预谋的窠臼——换句话说,这是,——是控制所有方程式的一个恒数。” 西斯似乎是厌恶地直盯着那张用打字机打出来的字条。 “这简直是个疯子,班斯先生!”组长指责地说。 “确实是个疯子,组长。”班斯同意他的看法。“但是,这个疯子疯得很特别,我们不能忽视他对整个情况了若指掌的这一点——他知道罗宾的名字是冠克,知道他被弓箭射杀,而且他也晓得当罗宾死时,斯帕林格就在附近等等。这个疯子必定是个消息灵通人土,同时他对杀人也具备一些常识。这张字条一定是在你和你的部下尚未抵达之前,就已经打好字,投入信箱了。” “要不然,”西斯不甘示弱地说出自己的看法:“这家伙就是看热闹的人,一探听到发生了什么,就赶紧写了这么一张莫名其妙的字条,趁着警察背过身的时候,投入信箱的。” “那么,他还得先跑回家,仔细地用打字机打好,再放回来了?”班斯无可奈何地笑了笑。接着说:“不对,组长,很抱歉你的理论无法成立。” “那么请问你是怎么想的呢?”西斯颇为不悦地问道。 “我根本还没想到什么。”班斯打了个呵欠,站起来。“喂,马卡姆,我们坐太久了,该去看看那位碧杜儿所讨厌的德拉卡先生吧!” “德拉卡?”亚乃逊很吃惊地叫了出来。“跟那人也有关系吗?” “德拉卡嘛,”马卡姆说明道:“他今天早上曾经来过这里找你,也许他在没回去之前,曾和罗宾、斯帕林格碰过面。”说到此,马卡姆犹豫了一会儿。“我们一起去吧!” “不,我不去。”亚乃逊将烟斗上的灰弹了弹。“我有一大堆学生作业要看,不过,我想你们可以带蓓儿去,五月夫人有些怪怪的……” “五月夫人?” “啊,对不起,我忘了你们还不知道这个人,我们都管她叫五月夫人,这是尊称呀!她是德拉卡的母亲,脾气很古怪。”席加特意味深长地摸摸额头。“她很少来,可以说几乎没来过,她的个性很倔,成见很深,从早到晚只把心思放在德拉卡身上,把德拉卡当个娃娃一样的照顾,真伤脑筋,……你们最好带着蓓儿一起去,她还满喜欢蓓儿的。” “谢谢你给我们的忠告。”班斯说,“请你去问问蓓儿小姐愿不愿意和我们一起去?” “好的。”亚乃逊以微笑和我们道别——带着一点嘲讽——然后,他爬上了二楼,两三分钟后,迪拉特小姐就和我们同行了。 “席加特说你们想要去看阿尔道夫,他倒没什么关系,可怜的是他的母亲,稍稍一点事情,就会使她受到惊吓……” “我们会小心不要吓着她的。”班斯保证着说。“事实上,德拉卡今天早上确实来过,听女佣说,她曾听到他和罗宾,还有斯格林格在射击室里谈话,也许从他那儿可以得到一些帮助也说不定。” “希望如此,”蓓儿有力地答道:“但是请你们一定要小心五月夫人呀!” 她的声音充满恳求的意味,好像要保护五月夫人似的,班斯怀疑地看着蓓儿。 “她是个可怜的女人,”蓓儿说明着:“以前是个有名的歌星——绝不是个二流的艺术家,而是有着光明前途的人。她和维也纳一流的评论家欧特-德拉卡结婚,四年后,生下阿尔道夫,有一天,当孩子两岁的时候,她带着他在公园玩,一不小心孩子摔了下来,从此改变了她的一生。阿尔道夫的背椎骨受伤了,成了个残废。五月夫人非常的悲伤,认为孩子的不幸都是自己造成的,于是毅然地舍弃原有的地位,专心地照顾阿尔道夫,一年后,丈夫去世,夫人带着阿尔道夫来到她少女时曾经呆过的美国,买了房子在此定居,她的生活都是以阿尔道夫为中心,阿尔道夫长大后成了一个驼子,她为了他,牺牲自己的一切,只是全心地把阿尔道夫当做孩子来照顾……”阴暗的神色袭上了蓓儿的脸颊。“有时候我会想——我们都这样想——夫人也许还把阿尔道夫当做孩子看待,而这一点也正是她病态的地方。但是这就是母爱啊,温柔体贴的——爱情的精神病。我叔叔这么说的。最近这两三个月来,她变了,经常小声地唱着德国古老的儿歌或童谣,两手交叠在胸前,就好像——哦,好像神明那样,很可怕——似乎抱着娃娃一般。……而且,对于阿尔道夫的事情,有着强烈的嫉妒,她憎恨所有的男人,我上个礼拜曾带斯帕林格去看她——我们经常去看这位寂寞又不幸的老人——她却用厌恶又残酷的眼神看他,而且还说:‘你为什么没有残废呢’……” 蓓儿打住了话,环顾了一下我们每个人。 “所以,我希望大家多留意一点,……因为,五月夫人也许以为我们是要去欺侮阿尔道夫的。” “我们尽量不增加夫人的困扰。”班斯以同情的语气向蓓儿保证道。我们一起走了出去,班斯又问了蓓儿一个问题。这时,我突然忆起班斯刚刚曾经注视德拉卡家好一会儿。“德拉卡夫人的房间在那里?” 蓓儿讶异地看着班斯,随即回答道: “就在房子的西边——她的阳台就在射箭场的上方。” “喔?!”班斯取出了香烟盒,拿出一支烟;“夫人经常坐在窗边吗?” “是的。五月夫人常常坐在那里看着我们练习射箭——我不知道为什么。一定是看着我们的举动,能够唤起她某种痛苦的记忆吧?阿尔道夫的身体太差,只射了两三次就会疲劳,从此以后就不再玩了。” “她看着你们练箭而想到某些痛苦的事情,这不是一种自虐行为吗?真是值得同情。”班斯一向充满爱心的。“也许。”当我们拉开地下室的门,走到射箭场时,班斯突然这么说道:“我们应该先见见德拉卡夫人。让她知道我们的来意,先让她放下心来比较好。我们能否不让德拉卡知道而直接进入夫人的房间呢?” “好啊!”蓓儿她好像很喜欢这个提议。“那我们就从后门进去吧,阿尔道夫的书房是在靠近正门的那一边。” 当我们造访时,德拉卡夫人正依着枕头坐在一张古式的长椅上,靠着窗边。迪拉特小姐好像对待母亲一般亲热地和她打了声招呼,而且屈膝亲吻了她的额头。 “伯母,我不知怎么说起,今天早上我们家发生了一件很可怕的事。”蓓儿说着:“所以,现在我才带着这些先生们来拜访你。” 德拉卡夫人苍白又悲戚的脸,在我们刚踏进门时,曾闪避了开来,但现在则满脸恐惧地疑望着我们。夫人个子很高,脸孔憔悴,瘦骨嶙峋,双手紧紧地抓着椅把,手上的青筋凸起。她的脸上有着很深的皱纹,看来很丑陋。眼睛清澄、炯炯有神,鼻子坚挺而具威严,年纪一定已经超过60了,发色已斑白。有许久的时间,夫人的身子一动也不动,也不开口说话,只是嘴唇轻轻的嚅动着。 “你们有什么事吗?”夫人低沉的说着。 “太太,”——回答的是班斯。“正加迪拉特小姐所说的,今天早上发生了一起悲惨的事件,从您的窗子就直接可以看到射箭场,所以我们想您也许有一些有用的线索可以提供给我们,才特地来拜访您的。” 夫人的警戒状态稍稍放松了,隔了一两分钟后,才又开口说:“是什么事情?” “一位名叫罗宾的男子被射杀了——您认识他吗?” “射箭的人——蓓儿射箭俱乐部里的选手……是,我晓得这个人,他身体强壮,是个拉再重的弓也不会疲累的年轻人。是谁杀了他?” “不知道。”班斯若无其事似的说道,但却毫不放松地盯着夫人看。“他就在从您的这个窗口即可看见的射箭场上遇害的,我们想请教您几个问题。” 德拉卡夫人的眼皮半垂,手握紧了拳头。 “确实是在射箭场被杀的吗?” “他的尸体是在射箭场被发现的。”班斯不厌其烦地回答。 “是吗?……那么,我能帮你们什么忙呢?”夫人有些紧张地往后靠。 “今天早上您看到谁在射箭场吗?”班斯问。 “没有。”夫人很快而又有力地回答道。“我没有看见任何人,今天一整天,我都没有注意射箭场。” 班斯把目光从夫人脸上移开,叹了口气。 “那就太可惜了,”班斯低低地说:“如果今天早上你曾凭窗凝望的话,也许就能看到这幕悲剧的始末了。……罗宾是被弓箭射杀的,但是我们实在找不出凶手杀他的动机。” “被弓箭射杀的吗?”夫人灰色的脸颊,隐约出现一点红潮。 “验尸官如是说,我们看到的情形也是如此,箭从心脏处贯穿。” “不用说,一定是这样的。一箭射穿了罗宾的心脏。”夫人冷然的态度好似她已洞悉了什么。 紧张的沉默又持续了一会儿,班斯走到了窗边。 “我可以看着窗外吗?” 夫人似乎在想着别的事情,隔了一会儿才回答。 “请,没什么好风景,不过倒是可以看见北方第76街的行道树,也可以看到位于南侧的迪拉特家的一角。但是,那个红砖墙却大刺眼了,公寓尚未盖好之前,河景是非常美的。” 班斯望着射箭场好一会儿工夫。 “是啊!”他的声音有点惋惜。“如果,你今天早上在窗边的话,一定可以看到整个现场的情形,这里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射箭场和迪拉特家的地下室入口……可是,没办法了。”班斯瞄了一下时间。“不知令郎可在?” “你是说我儿子?你们有什么事吗?”夫人的声音高了起来,眼睛闪现厌恶的光芒,直盯着班斯。 “没有什么特别的事。”班斯企图安抚她。“只是想问问他有没有看到谁在射箭场——” “没有,我想是没有看见。他现在不在,他今天早上出去以后还没有回来。” 班斯怜悯地看着夫人。 “令郎上午就出去了吗?——您知道他去那里了吗?” “我知道他人在何方,”德拉卡夫人得意地答道。“因为他都会跟我说。” “那么,他曾告诉你,今天要去那里吗?”班斯冷静地追问着。 “当然,他告诉过我了,可是现在我却想不起来。等一下,让我想想……”夫人长长的手指轻敲着椅把,眼睛不安地向四周环顾。“我实在想不起来,等他回来后再问好了。” 迪拉特小姐一边看着夫人,一边站了起来,显得有些焦躁。 “伯母,阿尔道夫今天早上到我家去了呀!好像是去找席加特的——” 德拉卡夫人突然跳起来。 “没有这回事。”夫人近乎憎恶地看着迪拉特。“我知道阿尔道夫没有去那些地方——他必须去一趟工业区,那可不是在你家附近的。”夫人的眼中闪着光,挑衅意味浓厚地看着班斯。 这一刻真宛如一世纪那么长,接下来的那一幕更是令人不忍目睹。 房间的门静静地被推开了,德拉卡夫人很快地伸出了双臂。 “啊!我的孩子。”夫人叫道。“到妈妈这里来。” 但是,门口的那个男子却没有进来,只是眨着那一对细小的眼睛,他大概没有料到是这种场面,而使他呆立了一会儿。 阿尔道夫-德拉卡的身高大概只有5尺,身体的外型并不好,是个典型的驼子。脚细长,支撑着挤成一团的身躯,头看起来很大,有点不太成比例。但是,脸上却流露出智慧的光辉——那种强烈的热情,非常引人注意。迪拉特教授称这个男子为数学天才,对于他在学术上的成就是谁也无法否定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阿尔道夫以颤抖的声音说着,一边转头看迪拉特小姐。“这些人都是你的朋友吗?蓓儿。” 蓓儿正想开口时,班斯抢先说道: “德拉卡先生,”班斯慎重其事地说明,“你们隔壁的房子发生了一件不幸的事。这位是地方检察官马卡姆先生,这位是警察局的西斯组长。我们是拜托迪拉特小姐带我们来的,我们来是想请教一下你母亲,今天早上是否从窗口那里看到射箭场上的任何可疑情况。这件凶案就发生在迪拉特家地下室的出入口。” 德拉卡格了抬下巴,眼睛闪闪发光。 “凶案?什么的案?” “罗宾先生被弓箭射杀了。” 对方的脸有点痉挛。 “罗宾被杀了?他真的被杀了吗?……什么时候的事?” “大概是11点到12点之间。” “11点到12点?”德拉卡的视线很快地扫过他的母亲。情绪好像一下子兴奋起来,巨大的手指一直抚弄着外套衣角。 “你看到什么了吗?”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母亲,眼睛发亮。 “你在说什么?” 她的声音有些因情绪的不稳定而暗哑。 德拉卡的脸僵硬起来,嘴角出现嘲弄的神情。 “因为那个时候我正好听到这个房间传出尖叫声。” “没有这回事。没有——不对。”夫人端着气,头很用力地摇着。“你听错了,我今天早上根本没有发出什么尖叫声。” “是吗?那就是别的东西发出来的声音了。”德拉卡的音调冷漠而不带感情。他沉默了一会儿,才又接口道:“事实上,我听到尖叫时,正好在上二楼的楼梯,我在门口想要一探究竟的时候,我母亲说那是空调机的声音,又把我赶回房里工作了。” 德拉卡夫人拿着手帕捂住脸,眼睛紧紧的闭上。 “你11点到12点之间不是正在工作吗?”夫人的声音难掩激动之情。“我叫了你好几次——” “我听到了,但是我没有回答,因为那时候正好在忙。” “原来如此,”她缓缓地转头看窗。“我还以为你出去了呢!你没有出去吧?” “我去迪拉特家了。但是,席加特不在家,大约在11点之前回来的。” “我没有看到你回来呀?”夫人像泄了气的皮球般,跌靠在椅子上,眼睛一直看着对面的红砖墙。“叫你不见回音,我就以为你出门还没回来。” “我是从通往迪拉特家的那个出口出去的,到公园去散散步。”德拉卡的声音有些焦躁。“然后再从大门进来。” “喔!那时你就叫好听到我的叫声,……我今天早上背痛,所以不知不觉间呻吟起来。” 德拉卡皱紧眉头,眼睛很快地从班斯的脸上移向马卡姆。 “我听到的叫声——是个女人的——而且是从这个房间里发出的。”他固执地说道。“大约是11点半左右的时候。”他说完后,坐到椅子上,心绪不佳地看着地板。 对于这对母子不一致的说法,令我们每个人都很吃惊。班斯走近入口,站在古老的18世纪版画前面,与其说他在欣赏这幅画,倒不如说他是专心地倾听着每一句话,不久之后,他又慢慢地踱了回来,示意马卡姆不要讲话。 “这真是个可怜的事情,夫人,打扰到您,请您多多包涵。” 班斯恭谨的说,同时转向迪拉特小姐。 “能麻烦你们带我们回去吗?或是只是送我们到楼下即可。” “我们一起走吧。”蓓儿说,她走进德拉卡夫人,拥抱了一下她。“真可怜啊,伯母。” 走过走廊时,班斯好像突然想到什么似地停下了脚步,望着德拉卡。 “请你最好和我们来一趟,好吗?”他若无其事地说着。“你认识罗宾先生,也许可以给我们一些线索——” “你不能和他们去!”德拉卡夫人叫道。她站起了身,脸上充满恐怖和烦恼的表情。“不可以去!他们都是敌人,只会欺负你……” 德拉卡被激怒了。 “为什么不能去?”他怒气冲冲地说:“我想要了解这个案子,也许正如他们所说的,我可以提供一些帮助也说不定。”说完后,跑过来跟在我们后面。 6、‘是我。\’麻雀说道。 4月2日星期六下午3点 我们再次回到迪拉特家的客厅,迪拉特小姐把我们留在那里,到书房的叔叔那里去了,班斯随即展开他的工作。 “德拉卡先生,为了不让你母亲担心,我们才请你到这里来探究一些事情的。你今天早上在罗宾死前,曾到这里来过——这我们刚刚已提过了——不知道你还有没有什么要告诉我们的?” 德拉卡在暖炉前面坐了下来,他好像很慎重地思考这件事,所以没有马上回答。 “你到这里的时候,”班斯接下去道:“大约是9点半,是去找亚乃逊先生的。” “是的。” “你走过射箭场,从地下室的出入口出去。” “我一直都是走这条路的,不必再多绕外面那一段路。” “但是,今天早上,亚乃逊先生不在家。” 德拉卡点点头。“他去学校了。” “因为亚乃逊不在,所以你就在书房坐了一会儿,和迪拉特教授聊了聊有关去南美的天文观测队的事情。” “王室天文学会为了实验爱因斯坦的偏差理论而专程跑到南美去。”德拉卡说明着。 “你在书房停留了多久?” “不到30分钟。” “然后呢?” “然后,我就下去射箭室,翻阅一本杂志。那上面有关于西洋棋的问题——最近有夏比洛和马歇尔的棋赛,我就坐在那里研究这个问题——” “等一下,德拉卡先生,”班斯的声音中有掩不住的好奇。 “你对西洋棋有兴趣吗?” “一点点。那太花时间了,西洋棋是种不太需要数学理论的游戏,而且不具科学精神。” “你认为夏比洛和马歇尔的棋谱很难吗?” “与其说它太难,不如说它太没意思。”德拉卡直定定地看着班斯。“只要动一着看似不需移动的棋子即可解决。答案相当简单。” “你花了多久时间?” “约30分钟左右。” “也就是说,那已经是10点半了。” “大概吧!”德拉卡在椅子上坐的更深,但是戒备的心理仍没放松。 “当罗宾和斯帕林格进入射箭室时,你还在那里吧?” 德拉卡没有马上回答,班斯好像没有查觉到对方的犹豫不决,继续说:“据迪拉特教授说,他们两人大约是在10时左右来访,在客厅坐了一会儿后,就到地下室去了。” “斯帕林格现在人在那里?”德拉卡的眼中充满疑问,不断地环视着我们每一个人。 “我们在此也是为了等待能否看到他本人。”凡斯答道:“西斯组长派了两名部下去接他。” 他的眉毛扬了起来。 “啊!去接斯帕林格吗?”德拉卡把胖胖的手指搭成金字塔形,眼睛缓缓地移向班斯的脸上。“你刚刚是问我有没有在射箭室遇到罗宾和斯帕林格?是的,我曾碰见他们,正当我要回家的时候,他们俩刚好从楼梯下来。” 班斯在椅子上弯下了腰,脚向前伸直。 “他们两人当时的样子——我还是用比较委婉的字眼来说了——那看起来像不像发生了不愉快的事情?” 对于班斯的问题,德拉卡想了好一会儿。 “听你这么问,我才想起来。”隔了很久,他才说:“他们两人看起来好像很冷淡。但是,我无法清楚的告诉你是什么原因。因为他们两人一进来后,我马上就走了。” “你刚刚说过你是从地下室的出口出去的,然后穿过墙边的门,走到75街去。对不对?” 德拉卡踌躇着,没有马上作答。他故意装作毫不在乎地说:“是的。在回去工作之前,我喜欢到河边去散散步,我沿着河岸大道走,爬上马车道,从79街绕到公园去。” 西斯对于他的陈述,好像有些怀疑,于是问道:“你曾碰到谁吗?” 德拉卡恼火地回瞪他一眼,班斯赶忙起来打圆场。 “没关系的,组长。如果有必要确认这件事的话,我们等一下再来印证好了。”然后班斯又面向德拉卡:“你在11点之前回到家,从正门进去的,是吗?” “是的。” “你今天早上是否看到可疑的事情?” “除了我刚刚讲的外,没有了。” “你在11点30分左右,确曾听到令堂的叫声吗?” 班斯在问这个问题的时候,身体一动也不动,他的声音隐忍着自己的情绪,这一点波及到德拉卡,使他略感吃惊。德拉卡从那张矮椅子上站了起来,盛气凌人地看着班斯。他细小的眼睛闪着光芒,嘴唇哆嗦着。向前伸出的手稍微弯曲着。 “你想说什么?”德拉卡的声音尖锐而高昂:“我不是告诉你们我听到了母亲的叫声了吗?我母亲为什么要否定这件事,我并不知道。而且,我还听到她在房里走动的声音,11到12点这段时间,我妈一直在她的房里,我也一直在自己的房间里,你们无法证明这一点。至于我在干什么或是在那里,这并不是你们该知道的。我不会回答。” 德拉卡发起脾气来的样子很可怕,西斯认为他是个危险人物,于是趋身向前。但是班斯并没有动,仍旧继续抽着他的烟,看不出来他有安抚对方的意思:“德拉卡先生,今天我们就请教到此。你也不要这么激动,你母亲的叫声也许和凶案发生的时间没什么关系,我只是突然想到,随口问问而已。”听了这话,德拉卡好像用尽力气般地坐回椅子上。 就在这个时候,迪拉特教授出现在客厅门口。他后面站着亚乃逊。 “怎么了?”教授问道。“我听到争吵的声音,特地过来看看。”教授冷静地看着德拉卡。“你不要这样就被吓倒了,蓓儿才真够受的呢!” 班斯站了起来,好像想说什么似的,结果亚乃逊先生进来了,伸出自己的手指,指责德拉卡说;“你必须再学习自制的工夫,阿尔道夫。容易动怒是会缩短生命的。你不是一直在研究宇宙天空的事吗?为什么会为了这一点小事就动肝火呢?” 德拉卡气喘嘘嘘。 “这只猪——”他说道。 “德拉卡!”亚乃逊制止他:“人类其实都是猪,只是这些猪会站立而已……来,我送你回去。”说完后,席加特拉着他手腕,走下楼去。 “真对不起,吵到您了。”班斯向教授道歉着。“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失去了控制。当警察真不是一件愉快的事。不过,我们还是要办下去的。” “是呀,但是能否请你们尽快结束呢?德拉卡。希望你们体恤蓓儿——要回去之前,我再和你们碰一次面好了!” 当迪拉特教授上楼去时,马卡姆的眉头紧皱,双手交叉在后面,在房间走来走去。 “你认为德拉卡怎么样?”检察官停在班斯跟前,问道。 “他不是一个快乐的人。不论精神或肉体上,他都有病,是个天生的说谎者,但却非常的聪明——有一颗灵活的脑袋。德拉卡在非实用方面的推理能力相当的强。不过,也不能说,我们今天一无所获。那个男子没有勇气说出他想说的话,他有所隐瞒。” “可以这么说,”马卡姆有所存疑地回答:“一提到11点到中午的这段时间,他就变的很敏感。” “我好象个俘虏般,被他盯着不放。”班斯说。 “不要以为这个男子对我们没有帮助。” “我也是这么想!”班斯赞成道:“虽然说,到目前进行的不算一帆风顺,但多少得到一些消息。那位易怒的数学大师给了我们许多有趣的推理线索。而且德拉卡夫人的态度也很奇怪。如果能够知道他们两人心里的事,也许就有了破案的关键了。” 西斯大半的时间都显的死气沉沉的,只是冷眼旁观整个事情的发展,一直到现在,他才燃起了斗志。 “恕我直言,马卡姆先生。我们只是徒然地在浪费时间而已,光是讨论这些问题,能得到什么实质的帮助吗?现在重点应该放在斯帕林格那个人身上。只要我的部下找得到他,问题的核心也许就出现了。那个男子暗恋着迪拉特小姐,心里嫉妒罗宾——不仅是为了女人,他也嫉妒罗宾的箭术比他好。教授听到他们谈论的可能就是这些内容——争论一些事。根据证词,罗宾被杀前不久,他们才一起下楼去的……” “而且,”班斯不屑地接口说:“那个男孩的名字又是麻雀的意思,对不对?不,组长,事情绝没有这么单纯。这是一件嫁祸于人的凶杀案,计划得非常周详。” “我并不认为这是个完美的计划。”西斯毫不退缩地说:“斯帕林格这个家伙拿起了弓,从墙上取下一支箭,追在罗宾后面,放箭射穿他的心脏。” 班斯叹了口气。 “你把这个复杂的世界看得太单纯了,组长。事情并不如你说的那么简单。第一,没有一个人能用箭射穿一个正在活动的人的心脏,而且刚好射中肋骨间这个空隙。第二是罗宾头盖骨的裂痕,我不认为那是在跌倒时碰裂的。第三是帽子掉在脚边。如果是自然倒下的话,帽子不应该是在那里的。第四,箭尾坏了,如此一来,就不能搭在弦上了。第五,罗宾是被从正面射进箭的。在凶手拉弓、瞄准的时候,罗宾一定有时间呼救的。第六……” 班斯想要点一支烟而打住了话。 “组长,我漏了一件事。人类被射中心脏时,一定会大量出血。尤其是当凶器无法像塞子般堵住伤口时,更是如此。射箭室的地上一定还有血迹。去——门口的附近找找看。” 西斯犹豫了一下,但是那也只是一瞬间的事而已。长久累积下来的经验告诉他,班斯说的话不以轻忽。于是他不情不愿地走了出去,消失在门口。 “班斯,我现在才第一次发觉你说的都是本案的重点。”马卡姆神色凝重地说:“但是,光看罗宾这个样子,我们就已知道,碰上了一个相当难缠的凶手了。” “这真不是件好玩的差事。”班斯现出难得一见的认真态度。“凶手一定是个自比拿破仑的疯子,头脑非常聪明——换句话是,是个具有西次元观念的狂人。” 马卡姆只是专心一意地在推理,顾不得手上的烟。 “西斯好像完全摸不着头绪。”不久之后,他说。 “光是说一些废话。”班斯答着。“如果在射箭室找不到罗宾死亡时的任何线索的话,我们这个案子将会更难办了。” 但是,关于证物,似乎有一些线索,两三分钟后,组长有些沮丧却又难掩兴奋之情地回来了。 “真输给你了,班斯。”组长突然说:“一语中的。”组长直率地表达出对班斯的赞赏;“地上完全没有血迹,不过,水泥地上倒是有个黑色的印子,今天不知是谁用湿的毛巾擦过了,现在还没干呢!地点就在你所说的门边不远处。而且,那上面还盖了一条地毯呢!但是,这样也还不能证明斯帕林格是无辜的呀!”组长悻悻地说:“他搞不好是在屋内杀了罗宾呢!” “然后,将血迹清理干净、擦拭弓和箭,再把尸体、弓搬到射箭场去,然后悄悄地溜走……为什么呢?……首先是射箭并非室内运动,组长!而且,斯帕林格要用弓箭杀人是太容易了。结束罗宾平稳无事的生涯的那一箭,绝不是偶然射中的。” 当班斯正说着的时候,帕第正好下楼,经过客厅,准备回家。就在他走到门口时,班斯突然站了起来,走了过去。 “喂!帕第先生。请等一下!” 他顺良而又恭敬地回过身子。 “我还有一件事想请问你。”班斯说道:“你说你今天早上曾看见斯帕林格和碧杜儿从墙边那扇门出去。你确定除此之外,没有再看见别人吗?” “是的,我想不出来还有谁了。” “我现在一直在想德拉卡先生的事。” “哦?德拉卡先生?”帕第轻轻地重复一遍,摇了摇头。“我不记得有他!但是,也许当我不注意的时候,还有其他的人进出那栋房子也说不定。” “是的,是的。”班斯直爽地说:“德拉卡先生下西洋棋的程度怎么样?” 帕第好像很惊讶被问到这个问题。 “他不是一般的棋友。”帕第小心翼翼,怕引起误会似地解释道:“但是,他却是一名优秀的分析家,对于西洋棋的理论,了解的相当透彻。但是,当他一坐到棋盘前却全然不会。” 等帕第离开后,西斯望向班斯。 “怎么了?”组长问着:“想要知道那个驼子的不在场证明的人,不是只有我一个吗?” “啊!但是,实际的情形却和当事人所言不符。” 此时,大门被用力地打开了,走廊下响起了重重的脚步声,三个男子走进房里来。两个很明显的是刑警,另一个是30多岁,个子高高的,外形英俊的年轻男子。 “抓到了,组长”一名刑警得意洋洋地报告,嘴角浮现一抹恶意的笑。“他从这里直接回家,我们刚好就把他逮住了。” 斯帕林格的眼中有着不安和愤怒。西斯向前跨了一步,上下打量着对方。 “嗯,好家伙,你打算溜掉吗?”组长咬着香烟说,烟就随着他的嘴唇扇动而上下舞动着。 斯帕林格的脸颊染上红潮,嘴巴紧闭着。 “你不想辩解吗?”西斯憎恶地看着他,继续说道。“你不会是个哑巴吧?现在就是要让你讲话的呀!”组长望向马卡姆。 “怎么样?还是把他带回局里去?” “斯帕林格先生,我想你会不会反对我们在这里问你两三个问题吧?”马卡姆冷静地说。 斯帕林格瞬间把目光放在地方检察官身上,随即又缓缓地移向班斯,班斯鼓励似地回看着他。 “你们要我回答什么问题?”斯帕林格很明显地强抑着自己的情绪说道。“当我被那些粗暴无礼的人推出来时,我正准备着要去过我的周末呀!他们二话不说,也不给我通知家里的机会就把我带到这里来了。难道现在你们又要把我带到局里去吗?”斯帕林格满腔不满地斜睨着西斯。 “好吧!你们这群混蛋,随你们怎么样吧!” “斯帕林格先生,你今天早上几点离开这里的?”班斯的语气中冷静而不带情感,这种态度很有安抚作用。 “大约11点15分吧!”对方回答:“刚好赶上从中央车站开往史考斯帖的11点40分的火车。” “那么,罗宾先生呢?” “我不知道罗宾何时回去的。他说他要看蓓儿-迪拉特小姐。我在射箭场和罗宾分手的。” “你碰到了德拉卡先生吗?” “只碰到了一会儿。当罗宾和我走下地下室的时候,他正好在地下室。但是,没多久他就回家了。” “从墙边那扇门出去的吗?还是经过射箭场再出去的呢?” “我不记得——实际上,我根本没有注意……对了,你们问我这些干什么?” “罗宾先生今天早上被杀了。”班斯说:“大概是11点前后的事。” 斯帕林格的眼睛好像要蹦出来似的。 “罗宾被杀了?这怎么可能……是谁杀了他?”斯帕林格的嘴唇发抖着,舌头也快打结了。 “目前,我们还不知道,”班斯答道,“他的心脏被箭射穿了。” 对于这个消息,斯帕林格目瞪口呆。眼神恍惚不定,一只手伸到口袋里去找香烟。 西斯逼近一步,下巴微扬。 “你大概能告诉我们吧?是谁杀了他?——用箭。” “我怎么会知道呢?你们为什么认为我知道?”斯帕林格好似喃喃自语。 “这个嘛!”组长毫不放松地继续说:“你嫉妒罗宾。为了女人,在这个房间和罗宾发生激烈的争吵。对吧?射箭你是相当拿手的,所以——下面不用我说,你也该知道我的意思了吧!” 组长眯起了眼睛,咧开了嘴,轻蔑地笑着。“除了你之外,还会有谁动了杀他的念头呢?而且你也是被看到最后与他在一起的男人呀!不论从各种角度来推恻,由你来杀他是最合理的解释。” 厌恶的情绪自斯帕林格的眼中升起,身体僵硬了起来。 “所以,你们就来质问我?”——他的声音不太自然——“弓找到了吗?” “找到了,”西斯恶作剧似地笑着:“就在你曾经去过的那块空地上找到的。” “是哪一种弓?”斯帕林格的眼睛看着遥远的地方,身体动也不动。 “用什么样的弓?”西斯重覆了一次:“就是普通的弓——” 一直盯着年轻人不放的班斯,插嘴说: “我知道他的意思,组长。是女人用的弓,斯帕林格先生,大约5尺6寸长,很轻——我想可能不到30磅重!” 斯帕林格好像下了个大决定似的,慢慢地深呼吸了一下,嘴角泛起一抹微笑。 “是做什么用的?”斯帕林格较弱地说:“你们认为我有逃脱的时间?……是的,人是我杀的。” 西斯很满意他的答案。但是,他挑衅的意味并没有马上消失。 “你是个聪明人。”组长以类似父亲的口吻说道,同时向两个刑警打了暗号。“把这个人带回局里去——坐我的车,就在外面。在登记之前,先放他在拘留所,我回到办公室后再办手续好了。” “走吧!”一个刑警站在走廊下,回头命令斯帕林格。 但是,斯帕林格并没有马上遵从这道命令,转头望着班斯求助。 “如果可能的话——,我——”他说。 班斯摇摇头。 “不,斯帕林格先生,你最好不要见迪拉特小姐。她现在非常的痛苦,你去没有什么用的……振作起精神来吧!” 他不再说话,面向两位刑警,跟着他们一起走了出去。 7、班斯下出结论 4月2日星期六下午3点30分 当室内又只剩下我们时,班斯站起来伸伸筋骨,走到窗边。整个侦查行动在意外的高xdx潮下暂时落幕,我们都有着几分哑然。我们每个人都被同一种意念所纠缠。班斯终于开口了,他讲的正是我们心里话。“我们似乎该背熟这首儿歌……—— ‘是我,’麻雀说。 “是我用弓和箭杀了小知更鸟。’…… 马卡姆,这其中必有蹊跷。” 班斯缓缓地走到中间的桌子边,按熄了烟,然后斜眼看着西斯。 “组长,你在想些什么?你也会哼那首歌,也会跳那种意大利舞蹈吧!你的目的是要凶手自我坦白罪行,让他们暗自在牢里哭泣,这会使你感到很愉快吧?” “说实在,班斯先生。”西斯不高兴地说:“我并不满足,他太容易屈服了。不过我不能否认,他实在一点也不像是凶手。” “对啊!”马卡姆满怀希望地说:“他的自白也有许多说不通的疑点,但是这却可以满足新闻界的好奇心。这样也有利我们搜查行动的进行。这个案子目前相当的轰动,记者们只要知道凶手落网的话,就会不断地来烦我们要我们透露事情发展的情形。” “我并没有说他不是凶手喔!”西斯理直气壮的说:“我们确实触痛了那个家伙的痛处,所以他才吐实的。不过,他也许不是我们所想像的那么笨。” “不对,组长,”班斯说:“那个年轻的人想法相当简单。而且他也知道罗宾在等迪拉特小姐。前一天晚上,蓓儿才给罗宾碰了一个钉子,当他一听到你说罗宾被人用箭杀死时,第一个反应就是罗宾可能想冒犯蓓儿,得寸进尺而被杀,于是正义之箭射进他的心,于是我们勇敢的麻雀先生就挺身而出,为人顶罪呀!” “不管怎么说,”西斯不服气的说:“我绝不放过那个家伙,如果马卡姆先生不起诉的话,我就随马卡姆先生的意思了。” 马卡姆怜恤似地看着组长,组长才稍稍有些警觉。不计较对方的恶语恶行是马卡姆宽宏大量之处。 “但是,组长,”检察官温和地说:“即使我决定不起诉斯帕林格,你也会没有异议地继续和我一起搜查吗?” 西斯马上就后悔了。他很快地站了起来,走到马卡姆旁边,伸出手。 “那还用说吗?检察官。” 马卡姆也伸出手和他握着,和气的笑容浮现在他脸上。 “以后的事情就要交给你了!我办公室还有一点事,我叫史瓦卡等我。”马卡姆疲惫地走出客厅。“要走之前,我还要和教授以及迪拉特小姐面个面,组长,你还有没有想到什么特别的事吗?”“检察官,我去检查检查有没有抹巾擦过地板,再把射箭室的每个角落,好好擦洗一番,然后再问一次管家和女佣——特别是那个煮饭的女佣。那个女人在清理家里时,一定到过那附近的……这就是我等一下要做的工作——我还会再去附近的地方查查看。” “请把结果告诉我。我今天晚上和明天下午会在史泰微桑俱乐部里。” 班斯和马卡姆一起来到门口。 “喂,你!”当我们步向楼梯口时,班斯开口说:“你不要忽略了信箱里那张奇怪的纸条喔!在我的直觉里,那张纸条是那首儿歌的关键。‘主教’这两个字是否还有其他意义呢?最好再和迪拉特教授和他侄女见个面,署名‘主教’一定有其特别的意思。” “我还没有想到这件事。”马卡姆以奇怪的语气说:“我想不出来它有什么意义,但还是采纳你的忠告,注意这条线索。” 但是,教授和蓓儿对“主教”这个字眼,一点也想不出什么来。教授也同意马卡姆的意见,认为那张字条和今天的案子丝毫无关。 “根据我的浅见,”教授说:“这是一场孩子们的恶作剧。这不可能是那个杀害罗宾的凶手,故意改名、留下与自己犯案有关的字条。我虽然不知道凶手是谁,但是在理论上,这是绝对解释不通的。” “但是,这一次的案子绝不能适用一般性的理论。”班斯以愉快的语气插口说。 “你难道不知道三段论法的前提吗?”教授以嘲讽的口吻说道:“不能说某某事情不合理论。” “正如你所说的。”班斯仍旧恭恭敬敬地说;“这张纸条也不能说不合理论!” 马卡姆察觉到他们在争辩了,赶忙转变话题。 “教授,我想说的是,我们刚刚见过斯帕林格了,他已经承认罗宾是他杀的……” “雷蒙多说是他杀的?”迪拉特小姐尖声叫道。 马卡姆不胜同情地看着她。 “他直爽地承认了,但我不相信斯帕林格的自白。他自以为是正义骑士,出面替人顶罪。” “正义骑士?”蓓儿好奇地伸出腿,重复了同一句话。“马卡姆先生,请你直说,这是什么意思?” 回答的是班斯。 “在射箭场上发现的弓是女人用的。” “啊?!”蓓儿双手掩住脸,嘤嘤地啜泣起来。 迪拉特教授无所适从地看着她。教授对于自己无能为力的事感到懊恼。 “你在说些什么?马卡姆!”教授说。“你是说凶手使用女人用的弓。……他真是个笨家伙,干什么顶这种不明就里的罪名呢?大概全是为了蓓儿吧?马卡姆,请你尽力帮助那个年轻人好吗?” 马卡姆答应了,于是我们起身告辞。 “就这样了,迪拉特教授。”班斯走到大门时,突然停住说道:“有一件事真是伤脑筋,就是那张用打字机打好的纸条,写信的人一定是经常出入这栋房子的。不知道府上可有打字机?” 教授对班斯的这个问题相当愤怒,但是用词仍旧很谨慎。 “对不起,我们没有打字机——至少就我所知,目前我们家里没有。我在十年前自学校退休后就不再用打字机了。有必要的时候,就去拜托打字行。” “那么,亚乃逊先生呢?” “他也从不使用打字机的。” 当我们下楼时,遇见刚从德拉卡家回来的亚乃逊。 “我来安慰我们家的大物理学者了!”他夸张地端了口气。 “可怜的阿尔道夫,这个世界真亏待了他。他热心地研究罗伦兹和爱因斯坦的相对论时,突然被拉到现实生活的问题里,以致不能适应。” “你一定也会觉得有趣的!”班斯嘲弄似地说道:“斯帕林格承认是他干的了!” “哦?”亚乃逊诡异地笑着:“真是一字不差嘛!麻雀说:‘是我!’但是,这在数学上要怎么解,我还不知道。” “就因为我们曾经讲好了,所以我才告诉你这些的。”班斯接着说:“也许这可供你做为一点参考,目前的证据让我们相倍罗宾是射箭室遇害的,然后再被移尸至射箭场的。” “谢谢你通知我这些。”亚乃逊露出难得一见的认真表情。 “这真可做为我的参考资料。”亚乃逊和我们一起走到大门口。 “如果还有什么地方我可以帮得上忙的话,请尽管来,不要客气!” 班斯停下脚步,点上一根烟,我看到他若有所思的眼神,知道他一定又下了什么重要的决定。班斯缓缓地把目光投向亚乃逊。 “你知道德拉卡或帕第有打字机吗?” 亚乃逊看起来有些吃惊,眼睛炯炯有神。 “啊,我晓得了……你是在说那张纸条。这是应该查一查的。”他满足地点点头。“他们两人都有。德拉卡还经常打字呢!他是一边打,一边思考。至于帕第嘛,他常常收到一些请教西洋棋问题的信,于是就像个电影明星般地回起信来了。而且他还都是亲自回信呢!” “你有没有这两位先生打字机打出来的字体样本呢?” “当然有罗,”亚乃逊很高兴自己的用处发挥了。“我中午就送过去,要给谁呢?” “马卡姆应该在史泰微桑俱乐部里,如果你能打电话到那里就可以了——” “找到他之后,我就直接送去给他好了,真好玩,我们就好像在玩警犬抓坏人的游戏。” 班斯和我坐检察官的车回去,马卡姆则到办公室去。当晚7点时,我们三人在史泰微桑俱乐部碰头,一起吃晚饭。8点半左右,进入马卡姆非常喜欢的休息室,一边抽烟,一边喝咖啡。 吃饭的时候,我们什么也没谈。晚报已经简单地刊出了罗宾的死讯。西斯圆满地解决了记者们的好奇心,他一定成功地解决了他们的想象力。地方检察官的办公室上了锁,所以记者们烦不到马卡姆,以致新闻内容不够充实。组长也加强迪拉特家的警戒,因此记者们也无法接近这些当事人。 马卡姆从餐厅走出来对,拾起了一份太阳晚报。边啜着咖啡,边浏览新闻的内容。 “这是最初的反应而已。”他恨很地说:“不知道明天的早报会刊出什么内容来呢!” “不要管它,我们只能再忍耐下去。”班斯满不在乎地笑着说:“不知道有那一位聪明的新闻记者会想到知更鸟、麻雀、弓这三件事。明天全国所有的报纸头版都会象在为鹅妈妈诗集做广告一样。” 马卡姆沮丧的很,握紧了椅把好一会儿。 “班斯,对于你所说的那首天真的儿歌,我实在不敢再随意乱想下去了。”为了要让自己有信心,他又加了一句:“这只不过是个巧合罢了。没有什么意义。” 班斯深吸了一口气。 “你只是违背自己的意志,企图说服自己而已。你一直说是巧合——换个角度看,你和管家的意见一致嘛!”班斯把手插进口袋里,取出一张纸来。“我在吃饭之前就拟好了这张时间表,也许有所帮助……” 马卡姆花了几分钟的时间,热心地看着那张纸条,班斯在那上面写着如下的内容: 上午9点。亚乃逊出门到大学的图书馆去。 上午9点15分。蓓儿-迪拉特出门到网球场去。 上午9点30分。德拉卡来找亚乃逊。 上午9点50分。德拉卡下楼到射箭室去。 上午10点。罗宾和斯帕林格来访,在客厅待了30分。 上午10点30分。罗宾和斯帕林格,下楼至射箭室。 上午10点32分。德拉卡由墙边的门出去散步。 上午10点35分。碧杜儿出门买东西。 上午10点55分。德拉卡说他回到家里。 上午11点15分。斯帕林格从墙边的门回去。 上午11点30分。德拉卡说在母亲的房里听到叫声。 上午11点35分。迪拉特教授走到亚乃逊房里的阳台。 上午11点40分。迪拉特教授看见射箭场上罗宾的尸体。 上午11点45分。迪拉特教授打电话给地方检查局。 中午12点25分。蓓儿-迪拉特打完网球回来。 中午12点30分。警官抵达迪拉特家。 中午12点35分。碧杜儿买菜回来。 下午二点。亚乃逊从学校回来。 罗宾是在11点15分(斯帕林格走后)与11点40分(迪拉特教授发现尸体时)的这段时间遇害。 上记时间,只有派因和迪拉特教授在家。 关系人当时所在地点如后(根据目前为止的供词以及证据整理所得): 1.亚乃逊从上午9点到下午两点都在学校图书馆。 2.蓓儿迪拉特从上午9点15分到下午12点25分都在网球场里。 3.德拉卡从上午10点32分到上午10点55分间都在公园散步,上午十点五十五分后在书房里。 4.帕第整个上午都在自己家里。 5.德拉卡夫人上午都在自己房里。 6.碧杜儿上午10点35分起至中午12点35分,出门买东西去了。 7。斯帕林格上午11点15分至上午11点40分之间,正在去中央车站停车场的路上。搭上11点40分开往史考斯帕的火车。 结论——如果这7名关系人的不在场证明能够提的出来的话,派因和迪拉特两人是嫌疑最重的,真正的凶手可能就是其中一名。 马卡姆看完纸条后,非常的不同意。 “你所想的完全是没有依据的。”他焦躁地说:“这张时间表必须是罗宾死亡的时间已经被确定时才能成立,现在推论哪一个人是凶手,未免太早了吧!你完全忽略了外人涉案的情况,即使不进入屋内,也仍有三条路通往射箭场和射箭室——就是通75街的墙门、通到76街的另一扇墙门,以及两栋公寓间的那条通往河岸大道的巷子。” “啊,对呀!这三条入口也确实不容忽视。”班斯回应着,“但是,这三条通路中,最不易被人发现、最好利用的,就是巷子的那条路,但是我们不可忘了,那扇门上了锁。迪拉特家中没有一个人有这把钥匙。我认为凶手也不太可能走另两条路而进入射箭场的,因为这样太容易被人看到了!” 班斯一本正经地倾身向前继续说道:“除此之外,我还可以告诉你,为什么我排除了外人涉案的可能性的理由。凶手一定清楚的知道今天早上11点15分至12点20分之间,迪拉特家的详细情形,而且知道只剩派因和教授两人在家而已。他知道碧杜儿出门去了,不用担心被人听到任何声音或看见他的形迹。同时凶手也晓得这段时间,斯柏林格已经走了,只有罗宾留下。他对现场状况也了若指掌——例如射箭的情形。罗宾一定是在那里被杀的。能够知道这么多又敢乘机大胆杀人的只有熟人了。马卡姆,这个人一定和迪拉特家非常熟悉,对今早的情形,那么了解的还有谁呢?” “那么德拉卡夫人的叫声呢?” “啊?那是怎么回事?也许是德拉卡夫人看到了凶杀案吧!她应该知道真相,只是怕危及自己的生命而不敢声张。不过,也有可能是德拉卡听到的叫声不是夫人。他们两人都有我们所不知道的动机。德拉卡说叫声是在11点到12点之间发出的,他这么说也许只是要证明他在家而已。而夫人极力否认是因为害怕她儿子当时不在。我现在想要讲的重点是,如果能够知道迪拉特家的内幕,我们即可以明白那个背后的恶魔是谁了。” “你要做出这样的结论,尚需很多证据。”马卡姆说:“说不定这是偶然罢了!” “你在说些什么呀?偶然怎么可能连续一二次呢?信箱里的那张字条又该怎么说?凶手甚至知道罗宾的教名。” “你是假设那张纸条是凶手写的,对吧?” “我知道你现在心里一定在想:哪有一个笨蛋,会将自己犯罪的行为用打字机打好,再回到现场,把纸条投入信箱呢?这岂非太危险了?” 马卡姆在答话之前,西斯走进了休息室,他急匆匆地走到我们所在的角落。眼中流露出被什么事情困扰着的眼神。他连招呼都匆匆打过,随即就把手上打好字的信封交给马卡姆。 “我在下午的邮包中收到这份世界日报,世界日报跑刑案消息的记者奇南,刚刚来找过我,而且将这个东西交给我。根据奇南的说法,时代和亚尔道日报也收到了相同内容的信。每一封信都盖的是今天下午一点的邮戳。所以应是11点到12点间投的信。而且,马卡姆先生,信都是投在迪拉特家附近的邮筒。那都得经过西69号街的n邮局。” 马卡姆从信封口抽出信来,突然,他的眼睛瞪得好大,嘴角微微抽动者着。他不能置信地把信递给班斯。那是一张打字纸,那上面的内容和在迪拉特家发现的那张字条一样。为了再让读者加深印象,在此我把它们再重写出来——《约瑟夫-寇克-罗宾死了。是谁杀了知重鸟?斯帕林格是麻雀的意思——主教》 班斯只是瞄了一眼。 “这简直说不通嘛!”他无精打采地说。“这家伙唯恐自己伟大的作为不被世人所重视,所以特地再发信给报社。” “班斯,他是自鸣得意。”西斯苦着脸说:“这个家伙和我们一般所接触的对象不太一样。事情愈来愈麻烦了——” “是啊!组长,那个人简直是疯子!” 有一个穿制服的男服务生走到马卡姆身边,恭恭敬敬地弯下腰,在他耳朵低语。 “请马上带他进来。”马卡姆命令道。然后,转头对我们说:“是亚乃逊。他大概是拿那个打字机的样本来了。” 马卡姆的脸上浮现了阴影。他再次地看了一眼那张班斯拿来的字条。“班斯,”检查官低声地说道:“我开始相信你所说的话了,这实在是一件可怕的谋杀案。如果字体又吻合的话——” 但是,比对了亚乃逊所带来的样本,和那张字条并不相似。色带和帕第的或德拉卡的都不一样,而且那张字条的纸质和亚乃逊拿来的样本完全不同。 8、第二幕 4月11日星期一上午11点30分 罗宾被害案在全国各地引起骚动,有许多人都为这个新闻取名字。某家报社冠之以知更鸟谋杀案的名字。还有另一家报社用了一文学气息较浓的名字——鹅妈妈故事里的杀人案。但是,那张奇怪字条上的署名却更增加了新闻的神秘性。 不久之后,几乎每家报纸都统一把这个凶案统称做主教谋杀案。恐怖的儿歌歌谣和奇怪的案情,组合成了煽动世人想像的大新闻,阴森、邪恶的感觉袭向全国每个人,挥也挥不去。 自罗宾的尸体被发现后的一个礼拜里,谋杀课的刑警们和地方检察局所属的刑警们都日以继夜地进行搜索行动。纽约的主要日报.由于接到了署有主教之名的字条,已经完全否定了斯帕林格涉案的可能性。虽然西斯还是拒绝承认这个青年是无罪的,但是他仍旧毫不放松地追查可疑的人。即使看来完全没有希望的细微末节,警察们也绝不会轻易放弃。组长做出来的报告会使那些挑剔的大学教授都叹服的。 凶案发生的当天下午,组长和他的部下仔细地搜索那条擦过射箭室地上血迹的抹布,可是一无所获。而且为了希望得到其他的线索而搜寻迪拉特家的整个地下室,西斯动员了无数名这方面的专家一起来进行这项工作,但仍旧毫无进展。唯一较能肯定的,就是靠近出入口的那块地毯与铺在擦拭过的地板上的踏脚垫都有明显的被移动过的痕迹。但这些都是组长早就发现的事,没有其他新的发展。 多马斯医师的验尸报告也已出来了,上面说罗宾是在射箭室被杀后,再被拖到射箭场上的。解剖的结果显示,头盖骨的后脑部份,遭到相当大的撞击,被钝器击打和跌倒地上致使头壳破裂的痕迹并不一样,由于尸体的头部有凹陷裂痕,因此断定曾遭重击,于是搜寻凶手又成了另一项新工作。 碧杜儿以及派因后来又被西斯传讯过几次,但是都没有再从两人那里得到什么新消息。派因整个上午都在亚乃逊房里,只有离开几分钟到洗衣间以及大门那里而已。当他听到迪拉特教授的叫唤后才去找斯帕林格,而且他也继续坚决地否认曾用手碰过尸体和弓。但是,组长对这个男子的供词一直不太满意。 “那个迂腐的男人,坚不吐实。”组长恨恨地对马卡姆说:“所以,要让他说实话就非采取一些手段不可。” 75街即西街和河岸大道之间的这一段路,所有的房子都经过彻底的查问,希望其中有人能看见上午这段时间有谁进出迪拉特家的门墙。但是,这件麻烦的工作仍旧没有什么收获。住在离迪拉特家很近,而且又看到了房子一切情形的就只有帕第一个人了。事实上,经过数目的调查,西斯知道必须借助第三者的力量了。 班斯为了给马卡姆看,特别过滤了资料上7个人的不在场证明。但是这些人的不在场证明也仅凭个人的陈述而已,缺乏实际的证人,因此为了要查证这些叙述的真实性,展开调查,其结果如下: 1.曾有一个图书管理员和两名学生以及其他许多人看到亚乃逊在图书馆。但是举证的时间并不连续,换句话说是不够正确的。 2.蓓儿-迪拉特在位于119街与河岸大道一角的公共网球场打了数局网球,蓓儿虽然有四位朋友一起打,但因别人的关系,网赛曾中断了一些时候。在休息的这段时间,没有人能证明蓓儿是否在球场里。 3.德拉卡离开射箭室的时间是依斯帕林格的证词才能证实的,因为以后再也没有人看过他了。德拉卡说他在公园里没有遇到一个认识的人,只和一个陌生的小孩子玩了几分钟而已。 4.帕第一个人在书房。一个煮饭的老人和日本佣人都在厨房忙,只有在吃中饭时才看到帕第。所以,这种不在场证明也是太弱了。 5.至于德拉卡夫人,除了她自己说她人在那里外,没有人能为她证明。从德拉卡去找亚乃逊的9点30分起至女佣把中饭捧上来给她外,没有人见过她。 6。碧杜儿的不在场证明算是最可信的了。帕第10点35分看到她出门,11点和12点之间也有许多杰佛逊市场的商人看到她。 7.斯帕林格搭上11点40分开往史考斯帖火车的这件事已经证实无误。根据证人所说的时间推算,他应该是在11点15分离开迪拉特家的。不过,这也只是形式上的确认而已。斯帕林格已被排除涉案的可能性,但西斯郑重地言明,如果被他知道斯帕林格没有搭上11点40分的火车的话,他又会再度成为重要人物之一。 组长循序渐进地对每一个关系人进行详细的经历和交友关系的调查。这并非是件难事。由于被问者都与关系人认识,所以很快就得到想要的资料了。但是,还没有挖掘到一些足以成为破案关键的消息。经过了一周的调查,事情仍未打破僵局,神秘色彩照样笼罩着整个案子。 斯帕林格还没有被释放。由于他讲了那些愚蠢的话使得警方若未找到可信的证据是绝不可能放他的。但是,马卡姆曾和斯帕林格的父亲委托的律师私下交谈过,根据我的猜测,他们已经达成了一种君子协定。检察官这边完全不打算起诉他,而被告的律师也没有保释斯帕林格的意思。从所有的情况来判断,马卡姆和斯帕林格的律师好像在等待捉到真凶。 马卡姆偶尔会去看看迪拉特一家人,他企图发掘一些细节,但显然是徒劳无功。帕第被叫到警察局去将凶案当天早上他所看到的情形做成笔记。德拉卡夫人虽然也再度被问询,但她不仅否认那天早上曾注意窗外的一举一动,而且对发出叫声一事也一笑置之。 德拉卡在二度受询时,曾修正了一些供词。他说叫声的源处不知是在那里,也许是自己记错了或者可能是从对面公寓发出来的也说不定。事实上,那个叫声应该不是发自母亲口中的,因为当他走进母亲房里时,母亲正在欣赏芬柏汀克的“韩赛尔与葛利塔”,偶尔随着曲子哼哼。马卡姆再也无法从德拉卡夫人的口中探悉什么,于是只有把搜查重点摆在迪拉特家。 亚乃逊常常出席在马卡姆办公室所举行的非正式会议,他除了那张刻薄的嘴与尖酸的言词外,也与我们一样,没有什么突破性的见解。班斯偶尔也会嘲讽一下亚乃逊所提数学公式的事,但亚乃逊一直强调所给的因数还不够多,以致无法解题。整个案子到目前为止还是像一场乱剧,马卡姆对于这一点,相当的不满。马卡拇指责班斯和亚乃逊不够尽力,而亚乃逊则辩护说警方没有给他可用的情报。 “那个男子的犯罪数学理论相当的愚劣。”班斯说:“不仅从心理学的观点解释不通,这个难题要还原成基本元素也不容易,我们必须有一些触动我们往前推进的材料。亚乃逊比我们还清楚迪拉特家的内幕。而且他还认识德拉卡一家,认识帕第。像他这样一位有学问成就的人,一定也有敏锐的观察能力。只要亚乃逊曾注意整个事件,他必定能够提供给我们相当重要的资讯。” “也许你说的对!”马卡姆愁眉苦脸地轻声说道。“但是,他那种对人的态度,让我相当的反感。” “看得达观一点吧!”班斯劝他说:“他那冷嘲热讽的言词,可以帮助他的思考能力呢!把精神集中在广大无边的宇宙世界中的光年、无限性与超物理的次元问题上的人,也许对人生这种有限的小问题,看不在眼里吧!……他是个好汉!亚乃逊是个快乐的人,而且相当有趣!” 班斯本身对这个案子有着异乎寻常的认真态度。梅兰托勒斯的翻译已经被搁置一旁甚久了。他现在唯一感到兴趣的事,就是极力搜到有力的破案证据。每天晚上吃过饭后,就在书房里花几个小时读书。他阅读的并非平常看的古典、艺术等著作,而是巴南度哈特的“精神异常心理学”、佛洛伊德的“机智及其潜意识之关系”、柯利亚德的“变态心理”和“受压抑的情感”、里波的“滑稽与戏谑”、丹尼尔-休本的“杀人的精神状态”、加内的“偏激与精神耗弱”、多东的“计算偏执狂”、理柯林的“欲望之满足”、雷普曼的“强迫观念之意义”、寇诺费夏的“关于机智”、艾里布沃尔芬的“犯罪心理学”、霍兰汀的“天才精神异常性”,以及古洛斯的“人类游戏心理”等等。 班斯花了好几个钟头的时间看警方的报告,而且二度造访迪拉特家。一次是和蓓儿-迪拉特一起去看德拉卡夫人。另一天则是与德拉卡和亚乃逊共同讨论关于物理空间的问题。 根据我的推测,他这是要了解德拉卡的精神状态。他看了德拉卡所著的“多次元继续之世界线”,并且花了一整天分析其中的理论。 星期一——也就是罗宾被杀后的第8天——班斯对我说: “范,真糟糕,这件案子实在是令人意想不到的奇妙。不管我们再怎么搜查,总是理不出头绪来。这个凶手的头脑一定出奇的好,乍见之下好像是小孩子在玩游戏,但事实上,里面充满玄机。凶手不会就此罢手的。知更鸟的死并没有任何具体的意义,这个凶残的脑袋里,有着不知赝足的念头。如果我们不晓得凶手隐藏在背后的变态心理的话,我们就经不起他的挑战……” 第二天早上,班斯的预言成真了。我们为了聆听西斯的报告并且针对今后搜查的方针一事,而在上午11点时到马卡姆的办公室去。这已是凶案发生后的第9天,但事情仍呈胶着状态,报纸对警方和地方检察局的指责愈来愈严厉。星期一早上,站在办公室迎接我们的马卡姆,意志看起起来意外地消沉。西斯尚未抵达,但是,几分钟后,当西斯到来时,看来更没有精神。 “我们到处碰壁!”组长简略地把部下们的搜查结果做了说明。“根本没有杀人的动机,除了斯帕林格以外,我们找不到一个可疑的人物。我只能假设说有一个家伙一大早就潜伏在射箭室里。” “潜伏?组长。”班斯有意见:“这真是缺乏想像力的假设。来一点幽默感好吗?凶手不以杀了罗宾为满足,这就是一种变态心理。而且,他还担心大家都不知道,故意写信给报社——这简直是疯子的行为。” 西斯一句也不说地闷着头抽烟,不久后,才以满腹牢骚的眼神望着马卡姆。 “最近发生在这一区的许多事情,都有些莫名其妙。”组长说:“就在今天早上,有一个名叫史普力格的男子在第84街的附近,即河岸公园被枪杀了。钱和皮包都没有被偷,就只是被枪杀而已。是个年轻人——哥伦比亚大学的学生,和父母一起居住、没有仇家。他在上学之前,都会到这里来散步。半个小时后,有一个炼瓦工发现了他的尸体。”组长懊恼地咬着香烟。“所以,我们必须更积极地侦查这个凶杀案,否则新闻界群起攻击的话,我们可就吃不消了。但是——我们苦于无法找到任何线索呀!” “等一下,组长。”班斯安慰着说:“到处都有人被枪杀,这种犯罪行为,倒是可以归纳出很多个理由来。只有罗宾被杀的这件案子,不按牌理出牌。好像在演一出舞台剧,还有那首儿歌——” 讲到这里,班斯突然打住了,眼睑下垂着。然后,身体向前弯屈,按熄了香烟上的火。 “组长,你刚刚说今早被杀的男子叫史普力格?” 西斯茫茫地点了点头。 “那——”班斯的语气有说不出来的认真。“那是他的姓吗?” 西斯惊讶地瞪大眼睛看着班斯,不一会儿才从口袋中拿出记事本,翻开其中一页。 “他叫约翰-史普力格,”组长回答道:“约翰-史普力格。” 班斯重新点上烟。 “我想问的是,死者可是被三二口径的枪射杀的?” “是的,”西斯眼睛睁的好大好圆,下巴不自觉地向外抬起。“是的,就是三二口径……” “这个男子的头被射穿了——” 组长有掩抑不住的震惊表情,直愣愣地看着班斯,脑袋上下地点着。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班斯以手示意他不要讲话。但是,他的嘴巴虽然安静下来,但是表情和身体的姿势都显示他仍旧有满脑的疑问。 “有些眉目了。”班斯茫然地站了起来,眼睛直盯着前方。别人或许不知道班斯现在的心情,但以我这个与他相识多年的老友的眼光看来,他现在正被恐惧的感觉所控制。班斯慢慢地踱到马卡姆背后的那扇窗子旁边去,俯看着市务所的灰色石墙。 “真令人不敢相信。”他喃喃地说:“太过残酷了……但是,一定是这样的……” 马卡姆按捺不住地问:“你在说些什么呀?班斯。史普力格被三二口径的枪射穿脑袋这件事,到底又有什么意义?请你说出来吧!” 班斯回过头来,迎着马卡姆的视线。 “我不知道。”他平静地说;“这是可怕的戏剧里的第二幕……你难道忘了‘鹅妈妈童谣’里的故事了吗?”他以一种阴森恐怖的声音,再一次念起那首童谣,整个办公室,倏地陷入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氛中—— 有一个小男孩下楼来 他拿着一支小手枪 子弹是铅,铅是子弹 射杀了约翰-史普力格 射中了他的脑袋 脑袋飞呀!飞呀! 9、坦索尔的公式 4月11日星期一上午11点30分 马卡姆好象被催眠了似地一动也不动地看着班斯。西斯的嘴巴半开,拿着香烟的手,停在离嘴唇数寸的地方,被冻结了似地站在那里,甚至连血液也停止不动了似的。 马卡姆首先开口,头往后仰,手粗暴地放在桌上。 “他胡言乱语了一番,到底是想要表达什么?”马卡姆有意向班斯的见解挑战:“我正在想,罗宾这件案子对你的脑袋似乎是造成了一些不正常的影响。到处都有人姓史普力格,而这个被害的男子只是碰巧也姓史普力格,你为什么要把整个事想的那么复杂呢?” “但是,马卡姆,你不能否认。”班斯冷静地回答道:“这个名叫约翰-史普力格的脑袋,被那支‘小手枪’射中了,这可是不能怀疑的事实呀!” “也许是吧,但,这又怎么样了呢?”兴奋的神情出现在马卡姆脸上。“你老是动不动就搬出鹅妈妈的那首童谣,到底有何根据呢?” “等一下。我晓得你知道我并不是胡言乱语。”班斯坐到地方检察官桌前的那张椅子上。“我并不是个好辩者,而且现在,我更不可能乱讲话。”班斯看着西斯,笑着说:“我说的对吧?组长?” 但是,西斯竟然一言不发,仍旧保持着他刚才的姿势。只是刚刚瞪的老大的眼睛,现在已经眯成一条小缝。 “你对这件事好像处之泰然嘛——”马卡姆还未说完,便被西斯打听话头。 “是啊!我可以用幽默的态度来看这件事。一个名叫罗宾的男子被箭射死了,另一个不幸的名叫史普力格的男子也被枪射杀了,这都是巧合罢了。一再发生这种类似的行为,我们除了说那是巧合外,就只有说是疯子在作怪了。但到目前为止,整件案子还是有合理的科学逻辑可以解释。即使你们再怎么努力地想说服自己不去相信这种事,到最后仍旧不能不承认这是事实!” 马卡姆站了起来,神经质地在屋内走来走去。 “我必须承认,我无法解释这件新的犯罪行为。”检察官刚刚意气风发的斗志消失了。“但是,换个角度来看,即使我们真的假设有这么一个喜欢根据儿歌的内容来行凶的疯子的话,对实际的搜查行动也不会有什么帮助的!因为根本无从查起嘛!” “我可不这么想。”班斯陷入深思似地咬着香烟。“我认为一旦有了这种假设,就可以做为我们搜查的新方向。” “你是说。”西斯语中带刺地说:“你要我们在600万人的纽约城中,一个一个地搜索那个疯子吗?这简直太不合理了嘛!” “你未免想的太狭隘了,组长。你可以像个昆虫采集家般地先观察昆虫的特征的习性,然后再一举擒住它呀!” 马卡姆很快地开口说:“这是什么意思?” “凶手这两次的行凶,第一次不单只是心理的问题,而且也有地缘关系,第二次则只是为了照着预定的结果发展。我们所要抓的这个凶手对迪拉特家附近的地理环境似乎颇具好感。而且根据这两次的行为来看,凶手不喜欢到他不熟悉的土地上去发挥他那不近人情的幽默感。我现在要指出的是,凶手在进行这项残忍行动之前,必已先知道罗宾在迪拉特家的确切时间,并且晓得他周围的状况。而今天早上这件事,凶手在导出这么一场戏时,必也先对被害者的周遭情形做过一番调查。” 西斯打破沉默,以无比沉重的声音说:“班斯先生,如果你的看法正确,我们就必须释放斯帕林格。”组长虽然不太同意,但又不能拒绝班斯的看法,只好这样说。然后他转头望着检察官说:“你认为怎么办才好呢?” 马卡姆还在为是否要同意班斯的理论而苦恼着,他没有回答西斯的问题。但是,他这次又重新落座,手指敲着桌子。过一会儿后,才抬头看着组长。 “组长,是谁负责调查史普力格这个案子的?” “是匹兹警官。他在我到这里来之前,曾回到办公室说他放弃了。但是,莫兰警官又接下去进行调查的工作。” 马卡姆按着桌子下的铃,没多久年轻的史瓦卡秘书就出现在门口。 “打电话给莫兰课长。”马卡姆命令道。 电话接通后,检察官拿起了话筒,讲了几分钟话就挂断了,无力地对着西斯说:“从今以后,你正式担任史普力格的调查工作。匹兹警官现在就要过来这里,告诉我们一些详细的情况。”检察官开始翻开眼前堆积如山的文件。“史普力格和罗宾好像掉进同一个陷阱里去了。”他加了一句。 匹兹是个个子矮小,脸孔瘦削,长着一脸黑胡子的男子,10分钟后他就抵达马卡姆的办公室。之后我才晓得,他在刑事课里是能力最强的人物之一。他最擅长智慧型犯案的侦查工作。警官和马卡姆握手,和西斯打了个招呼,当我们被介绍与他认识时,匹兹用狐疑的眼光看着我和班斯。但是他眼光一旦移开后,表情就有了很大的变化。 “你是怀勒-班斯先生吗?”警官问道。 “咦?你怎么知道呢?”班斯呼了一口气。 匹兹微微地笑了起来,向前走进一步,伸出了手。 “真高兴看到你,西斯组长常常向我们提到你呢!” “班斯先生在罗宾这个案子上提供我们非正式的协助。”马卡姆补充说明:“现在我们想要听听那个可怜的史普力格被杀的详细情形。”检察官从香烟盒中抽出一支香烟,递向前去。 “其实没有什么好说的。”警官微笑着接过香烟,很满足似地把烟拿到鼻子前面嗅着。“课长说你们对于这件新的案子有新的想法。说真的,我很高兴有人有新见解。”警官缓缓地坐了下来,点上了香烟。“我该从何说起呢?” “全部说出来。”马卡姆说。 匹兹让自己坐的舒服一点。 “当这个案子的报告送来时,我正在办公室——大约是今早8点多一点的时候吧。于是,我赶忙带着两名部下赶赴现场。验尸官和我同时抵达那里……” “你听了他的报告吗?警官?”班斯问。 “听了。史普力格的头被三二口径的子弹射穿了。没有挣扎的迹象——因为没有打斗的痕迹。没有任何的异常,只是突然地被射杀而已。” “尸体被发现时是面孔向上的吗?” “是的,在人行道上,端端整整地躺着。” “他倒在柏油路上时,头骨没有碎掉吗?”这个问题问得若无其事。 匹兹从口中取出香烟,轻佻地看着班斯。 “你们对这件事好像早有所知了。”警官接下去说:“是的,头盖骨的后面因受到重力所击,以致有些碎裂,我想大概是倒下时,碰到地面所致。不过,我想他大概不感觉痛吧!脑袋里变的跟浆糊一样了,那颗子弹还留在脑子里……” “在伤口处,你有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呢?” “啊……有的。”匹兹若有所思地回答说:“射进脑袋的那个子弹孔,乍看之下不容易被发现。而且帽子上也没有弹孔——可能是被射杀之前,帽子就已掉落了。你所要知道的奇怪的现象是不是就是指这件事呢?” “是的、警官,这可真怪异……根据我的猜测,枪是在最近的距离发射的。” “离不到两、三寸左右。伤口附近的头发都焦黑了。”警官别无用意地说:“这个史普力格可能是看到了凶手拿出手枪,赶紧弯身向前,使得帽子掉落地上的吧!所以,子弹直射他的脑门。” “如果照你的说法,尸体就不应该面朝上仰躺,而应是俯卧才对……先不管这些,请你继续往下说。” “我先检查尸体的口袋,发现了高级的金表、纸币和铜板共15美元。但都没有被偷,可见不是强盗杀人——不过也有可能是凶手太过匆忙,杀了人后来不及拿走就赶紧跑走了。但是这又说不太通,因为今天早上,公园里连一个人都没有。而且,如果他躲在人行道旁的石墙下的话,也不易被人看见。凶手在做案时,确实曾先选择过地点……,我留下两名部下在那里看守尸体,然后坐车到93街史普力格的家里进行调查——尸体的口袋中有两三封信,所以我才得知他的姓名和住址。被害人是哥伦比亚大学的学生,与双亲一起居住,他在吃过早饭后有到公园散步的习惯。他今天早上好像是7点半出门的。” “嗯!有到公园散步的习惯?!”班斯自语着:“这可有趣了!” “虽说如此,仍旧找不到什么线索。”匹兹回答道:“有很多人都有早起做运动的习惯呀!而且,史普力格今天早上也没有什么异样,根据他家人的说法,他也没有什么烦恼。史普力格与家人打了个招呼后就出门了。去他家之后,我就到史普力格就读的学校去。同时与认识他的二三个学生以及一位老师见了面。据说史普力格是个善体人意的好学生,朋友不多,认真读书,整天光是坐在书桌前用功。在班上的成绩也是名列前茅,但却不太和女孩子们玩,好像是不太喜欢女人吧!从各种描述来看,他实在是个安分守己,不惹是生非的乖孩子。所以,对于他为什么被杀,我们更想不出原因,应该算是偶发事件。” “他的尸体是几点被发现的?” “大约是8点15分吧!一个在79街工作的制瓦工人打算越过铁路时发现到的。这个男子赶紧通知开车送件的邮差,这位邮差再打电话通知警方的。” “史普力格是在7点半离开位于93街的家吧。”班斯若有所思似地直盯着天花板。“当他走到公园,再被枪杀,这其中的时间也是很紧凑的。好像有个对史普力格的种种习惯了若指掌的人埋伏在那里。由此观之,这个案子不应该是偶发的。马卡姆!” 马卡姆没有马上回答班斯,却先对匹兹说;“你真的没有找到任何可供参考的线索吗?” “是的。我的部下曾在现场进行过地毯式的收搜,但是什么也没找到。” “那么史普力格口袋中的信呢?有没有写些什么?” “没有。这些信我暂时放在课里保管。只是普通的信而已。”警官突然想起什么似地从记事簿中拿出一样东西来:“还有这个东西!”他将一张撕成三角形的纸片交给马卡姆。“我在尸体的下面发现这个。这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只是随意地插在口袋中——大概也是死者的习惯吧!” 那张纸片长不到四寸,是一张没有横条的信纸的一角。上面有一条用打字机打好的数学公式,还用铅笔写上一大堆数学符号和无限记号。我将纸片上的内容,转记如下: bikst=一(gikgst-gisgkt) bikst=0(tat8) 看起来好像和整个案子没有关连,但这张纸片在后来我们搜查史普力格被杀案上却发挥了惊人的效用。 班斯只是随意地看了一眼这个证物;马卡姆则眉头深锁,拿着字条好几分钟。在他发言之前,曾看了班斯一下。结果,马卡姆还是没有说话,只缓缓地把纸条放到桌上去。 “这就是你所知道的全部内容?” “是的,就这些而已!” 马卡姆站了起来。 “非常谢谢你,警官。我到现在也还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不过,总是要试试的!”检察官指着雪茄盒说:“回去时,带两、三枝去吧!” “谢谢!”匹兹选了几枝,很小心地收到夹克的口袋里去,再与我们-一握了手。 匹兹走后,班斯马上站了起来,看着马卡姆桌上的纸片。 “哎呀呀!”他一边说着,一边拿出眼镜片,花了几分钟的时候,仔细地看着那些记号。“这真是有趣极了!我最近老是看见公式——这是理曼-克理斯菲尔的坦索尔公式。德拉卡的著作中,在计算球面空间的曲率时即使用了这个公式。……但是,史普力格要这个作什么用呢?这是比大学课程中使用的还要更难些……”班斯拿起了纸片,他细地审视着。“与主教所写的那张字条的纸质是相同的。我想你也发现到,连打字机的字体都是一样的吧?” 班斯的眼中发出谜样的光芒。 “接上线了!但是,这张纸片被压在尸体下的这件事与杀人行为的本身一样,不合情理……” 马卡姆有些不安地动了动身子。 “你是说这个公式,德拉卡曾在自己所写的著作中用过?” “是啊!但是并不是说德拉卡一定和这件事有关。只要做过高等数学的人都知道这个坦索尔公式。是非阿基理德几何学上所使用的专门公式之一。理曼发现这和物理学上的某些具体问题有关连,现在它已是相对性原理数学上相当重要的一个观念。这种抽象意味甚重,具有高度科学性的东西好象和史普力格的死亡没有直接的关系。”班斯重新坐下。“亚乃逊如果听到这个消息,一定非常高兴,也许还能从中下出意外的结论呢!” “我想这个新案子的详情没有告诉亚乃逊的必要。”马卡姆抗议地说。 “主教也不希望如此吧!我想。”班斯回答道。 马卡姆惊愕了一下。 “讨厌。”他突然吐出这句话来。“我已经厌倦了在雾中摸索,很想看清楚所有的真相。” 西斯像个要上战场的人似地深吸了口气:“眼前我们有些什么结论?之后该怎么做?这都是我现在所面临的问题。” 马卡姆对班斯说:“你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我希望你直截了当地说出自己的意见来。我现在如掉入五里雾中,六神无主了。” 班斯抽了好几口烟后,才慎重其事地说: “马卡姆,结论只有一个。这两件凶杀案是出自同一人之手,都是在同样的奇异的冲动之下所做的疯狂行动。前一件案子是在他对迪拉特家的一举一动通盘掌握的情况下所做的。现在,我们晓得凶手除了知道迪拉特家的详细情形外,又知道约翰-史普力格每天都会到河岸公园散步的这件事。所以侦查方向应该朝着具有这两项特征的人身上去寻找。找到这样的人后,还得比照时间、场所、机会以及可能的动机等等。史普力格和迪拉特家之间是否也有什么关系?反正,第一件事就是要把这个人找出来!除了直接从迪拉特家下手外,另无它法!” “我们先去吃中饭吧!”马卡姆精疲力竭似地说道。“饭后再到那里去!” “你是说这个公式,德拉卡曾在自己所写的著作中用过?” “是啊!但是并不是说德拉卡一定和这件事有关。只要做过高等数学的人都知道这个坦索尔公式。是非阿基理德几何学上所使用的专门公式之一。理曼发现这和物理学上的某些具体问题有关连,现在它已是相对性原理数学上相当重要的一个观念。这种抽象意味甚重,具有高度科学性的东西好象和史普力格的死亡没有直接的关系。”班斯重新坐下。“亚乃逊如果听到这个消息,一定非常高兴,也许还能从中下出意外的结论呢!” “我想这个新案子的详情没有告诉亚乃逊的必要。”马卡姆抗议地说。 “主教也不希望如此吧!我想。”班斯回答道。 马卡姆惊愕了一下。 “讨厌。”他突然吐出这句话来。“我已经厌倦了在雾中摸索,很想看清楚所有的真相。” 西斯像个要上战场的人似地深吸了口气:“眼前我们有些什么结论?之后该怎么做?这都是我现在所面临的问题。” 马卡姆对班斯说:“你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我希望你直截了当地说出自己的意见来。我现在如掉入五里雾中,六神无主了。” 班斯抽了好几口烟后,才慎重其事地说: “马卡姆,结论只有一个。这两件凶杀案是出自同一人之手,都是在同样的奇异的冲动之下所做的疯狂行动。前一件案子是在他对迪拉特家的一举一动通盘掌握的情况下所做的。现在,我们晓得凶手除了知道迪拉特家的详细情形外,又知道约翰-史普力格每天都会到河岸公园散步的这件事。所以侦查方向应该朝着具有这两项特征的人身上去寻找。找到这样的人后,还得比照时间、场所、机会以及可能的动机等等。史普力格和迪拉特家之间是否也有什么关系?反正,第一件事就是要把这个人找出来!除了直接从迪拉特家下手外,另无它法!” “我们先去吃中饭吧!”马卡姆精疲力竭似地说道。“饭后再到那里去!” 10、拒绝接受帮助 4月11日星期一下午2点 我们抵达迪拉特家时已过了二点,按铃后是派因来开门。对于我们的来访,他似乎并不感惊讶,也许是故意压抑自己的情绪吧,反正表面上看不出他有在任何的改变就是了。不过,由他看着西斯的眼神来推测,派因好像有一种隐约的不安。但是,他讲话的声调倒是相当的平静,不带在何情感。 “亚乃逊先生还没有从学校回来。”派因告诉我们说。 “善解人意,”班斯说:“这可是你最大的好处吧?派因。不过,今天我们是来找迪拉特教授的。” 派因略显踌躇,在他还没来得及回话之前,迪拉特小姐已经在客厅门口了。 “我听到你的声音了,班斯先生。”蓓儿微笑着和我们打招呼。“请进!德拉卡夫人刚刚才来呢!我们下午要一起开车出去兜风。”蓓儿在我们入门后,向我们说道。 德拉卡夫人站在中央的桌子旁。瘦瘦的手搭在椅背上,但显然地,她一直没有坐下来过。她眼神空洞地望着我们,眼中渐渐出现了恐惧的神情。夫人没有开口讲话,就好像是个在法庭聆听判决的犯人一般,只是定定地站着。 蓓儿-迪拉特愉快的声音打破了僵局。 “我上楼去告诉叔叔你们来了。” 等蓓儿一走出去,德拉卡夫人好似急不可待地屈身向前,以阴沉的声耷对马卡姆说:“我知道你们为什么来这里。是为了今天早上在公园被杀的那个年轻人的事吧?” 夫人的言词确实令我们大感意外,马卡姆没有马上回答。倒是班斯接口说话了:“想来你已经耳闻这件事了?德拉卡夫人,为什么你这么快就得到消息了呢?” 阴险狡猾的表情出现在德拉卡夫人的脸上,她这时看起来好像个妖怪。 “附近的邻居早就在谈论这件事。”夫人欺瞒似地说道。 “真的吗?伤脑筋!那么,你又是怎么知道我们是为了那件事才到这里的呢?” “因为那个年轻人的名字叫做约翰-史普力格!”一种不怀好意的微笑伴着她的话语浮现在脸上。 “是的,是叫做约翰-史普力格。但这又和迪拉特家有什么关系呢?” “啊!你难道不知道吗?”夫人的头上下点着,好像很满足似的。“这是一场游戏呀!孩子的游戏!第一次是知更鸟……接下来的又是叫做约翰-史普力格的人……这就像是一场孩子无知的游戏一样——健康的孩子都会玩的.呀!”夫人的样子起了剧烈的变化。平静的表情在脸上发出光辉,但眼神却充满悲哀。 “与其说是一场可爱的游戏,倒不如说是恶魔的恶作剧吧?夫人!” “为什么非这样说不可?人生本就是魔鬼的恶作剧!” “对某些人来说确是如此!”班斯的言语之中对站在我们眼前的这个人流露出无限的同情之意。“你晓不晓得主教是谁?”班斯很快地转变了话题。 “主教?”夫人困惑地锁紧眉头。“不,我不知道。那也是孩子们的游戏吧?” “嗯!大概是吧!不过,主教与罗宾以及史普力格的死有关。也许这两个可怕的游戏都是主教的杰作。我们正在找寻这名男子。他应该可以告诉我们一些真相的。” 夫人茫然地摇摇头。 “我不认识这个男的。”夫人目不转睛地看着马卡姆。“而且,也不知道任何与罗宾、史普力格的死有关连的人。什么也不知道,不知道……”夫人的声音渐渐渐地高昂起来,全身开始痉挛。 就在这个时候,蓓儿-迪拉特走了进来,她看到这个情形后,很快地走到德拉卡夫人的身边,紧紧地抱着她。 “啊!五月伯母,我们一起开车到乡下去玩好吗?”蓓儿安慰地说。同时以责难的眼神看着马卡姆这一边,冷冷地说:“我叔叔请你们到书房去。”说完后,就带着德拉卡夫人走出房间,到走廊下去了。 “真是个奇怪的女人。”西斯批评着。组长错愣地站在那里。“这个女人一开始就晓得史普力格的事了!” 班斯点点头,同意着说:“所以她看到我们来就开始害怕了。这个女人的精神有点病态,感觉非常的敏锐。经常想着她儿子的残缺以及当她儿子还和别的孩子相同时的种种事情。可见她也常想起鹅妈妈的童谣……”班斯看着马卡姆。“这件案子的背后有着令人不敢置信的可怕内幕。”班斯耸耸肩,这让我知道他并没有拂去德拉卡夫人所给我们留下的阴影。“如果能和迪拉特教授谈一谈的话,多少可以有些头绪吧!” 教授面无表情地迎接我们,书桌上散置了一大堆资料,很明显地,我们打扰到他的工作。 “马卡姆,真想不到你们会来。”教授一等我们坐下后就说。“你们是不是要来告诉我罗宾那件案子的新发现?”教授在看的威鲁所著的的“空间、时间与物质”一页做了个记号后,坐到我们旁边的椅子上来,以嘲弄的眼神看着我们。“我正忙着研究马哈的机械问题……” “很抱歉,”马卡姆说:“对于罗宾那件事,我们没有进一步可以奉告的发展。但是,今天早上这附近所发生的那起凶杀却好象和罗宾被杀有一些关系。所以,现在我们特地来请教你,对于约翰-史普力格这个名字,有没有什么印象?” 迪拉特教授脸上的不耐烦,一下子消失了。 “这是那名被害者的名字吗?”教授的态度不再是刚才的漠不关心。 “是的。这个名叫约翰-史普力格的男子,今天早上大约7点后不久,在河岸公园的84街上被枪杀了。” 教授的眼睛盯着暖炉,一言不发地沉默着。他好象有些迷惑。 “啊,对了!”教授过了一会儿后才说:“我认识叫这个名字的男子——我想大概是同一个人吧?” “那是什么样的人呢?”马卡姆显得很热切地问道。 教授好像有点犹豫。 “我所说的年轻人,好像是亚乃逊的数学学生——曾通过剑桥大学数学一级考试的人。” “你怎么认识他的7” “亚乃逊曾把他带回来过好几次,介绍给我认识。亚乃逊以此学生为傲,因为他有很高的天分,这一点我也不得不承认。” “府上每个人都认识这位青年吗了” “是的,蓓儿也见过他,连派因、碧杜儿对他的名字都耳熟得很呢!” 班斯接下去问道: “德拉卡家的人也认识史普力格吗?教授。” “是的。亚乃逊和德拉卡时常往来……啊,我想起来了,有一天晚上,当德拉卡来的时候,史普力格也刚好来访。” “那么,帕第认不认识史普力格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教授烦躁地用手指敲着椅把,面向马卡姆说:“不过,”——他的声音有掩抑不住的浮躁。“你们所要问的重点到底是什么?我们认识史普力格这个学生和早上那件事又有什么关系呢?难道被杀的这个男子真的是亚乃逊的学生吗?” “好像就是。”马卡姆说。 教授接下去说话时的语气中,充满恐惧。 “即使如此,这件事又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罗宾被杀和这个男子的死有什么牵连吗?” “我们并没有任何的证据。”马卡姆说:“但是,这两件杀人案都缺乏动机,这一点可是不能忽视的。” “你说,还没有找到行凶动机是什么意思?而看起来没有明确动机的凶杀案,你又为何和这件事联想在一起呢?” “除了动机不明外,这两件案子在时间与地点上的巧合是使我们做这种联想的因素。”马卡姆向教授说明。 “这就是你们假设的根据?”教授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你们的数学一定不大好,马卡姆,你应该知道,以这种前提来成立一个假设是太轻率的事!” “除了上面所说的外,”班斯插嘴说:“这两个人的名字都在一首古老的儿歌里出现过。” 老人一点也不隐瞒他受到惊吓的情绪,目不转睛地直看着班斯。好一会儿后,才面有怒色地说: “你们不要和我开玩笑!” “我们没有开玩笑。”班斯悲哀似地说:“跟我们开玩笑的是主教。” “主教?”迪拉特教授努力地控制自己不要冲动。“马卡姆,不要再玩这种游戏了,你们已经在我这里提过两次主教这个字眼。难道你的意思是,那个在罗宾被杀后,为了一封信给报社的主教,也和这件事有关系?” “在史普力格尸体下的面,我们发现了一张纸条,这张纸条的纸质和打字机字体与主教所写的那张纸条是一样的,上面是一道数学公式。” “什么?”教授不自觉地向前倾了倾身。“同一架打字机打出来?是一道数学公式?……什么样的公式?” 马卡姆翻开笔记本,拿出了匹兹给他的三角形纸片。“理曼-克理斯菲尔的坦索尔公式……”教授仔细地看着那张字条,身体动也不动。过了一会儿才把纸片还给马卡姆。当他重新把视线移到我们身上时,我们看到他的眼中出现疲惫的神色。“我不太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他的语气中充满绝望。“但是,你们现在所走的侦查方向应该是正确的吧!——好了,我能帮你们什么忙吗?” 马卡姆很惊讶他的态度竟然转变的这么快。 “我们来访,最主要是想确定贵府与史普力格有什么关系。但是,说实在,即使知道你们和这位年轻人认识,我们也不晓得下一步该怎么做——不过,请原谅,我想再次打扰府上的派因和碧杜儿。” “马卡姆,你们尽量地问吧!我不想再受你们的干扰了。” 教授抬起头看着马卡姆说:“但是,当你们要采取什么特别的手段之前,请先通知我。” “好的!”马卡姆站起身。“不过,目前我们还不想用什么特别的方法来审问。”马卡姆伸出手握了老人一下。从他的举动来看,马卡姆似乎知道老人心中的挂虑,但他没有点明,只是安慰似地回看着他。 教授和我们一起走到门口。 “我实在不太明白那个打字机打好的坦索尔公式是什么意思。”教授一边摇着头,一边轻声说道。“但是,如果有我能效劳之处……” “还有一件事想向你讨教,教授!”班斯在门口停下脚步说。“罗宾被杀的那天早上,我们曾和德拉卡夫人碰过面——” “啊?!” “虽然夫人极力否认她那天早上曾坐在窗沿向外看,但她似乎看到了11点和12点之间,在射箭场所发生的事情。” “哦?她真的看到了吗?”教授的问话满溢着好奇。 “好像看到了一点点。德拉卡曾经听到他母亲的惊叫声呢1但是夫人一直否认她曾叫过。所以我们猜测她应该看到什么,只是极力地向我们隐瞒。我突然想到,教授您和她比较熟,讲话比较方便,能否请您下次和她见面时,替我们打听一下这件事?” “不行!”迪拉特教授的语气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但当他的手碰到了马卡姆后,马上又恢复镇定。“你们委托我这件事,有好也有坏。你们最好还是亲自去问那个可怜的女士吧!我对她一点办法也没有。要想探查出自己想知道的事,应该还有许多的方法吧!”教授直接看着马卡姆。“她绝不是你们所想象的女子。” “我们一定要找出一点线索来。”马卡姆斩钉截铁地回答,但仍旧不失体贴。“这个城市里有个恶魔横行。为了防止有人再受伤害,我们必须把他绳之以法——即使有任何的困难,我们都要抓到他。不过,请放心,我是不会波及无辜的。” “我希望你们能够有个心理准备。”迪拉特教授从容地说:“你们所追查的真相,也许比犯罪行业的本身还要可怕!” “是的,我们早已经有了这种觉悟了。但是,虽然明白了这一点,我们还是勇往直前,毫无退缩之意!” “是的。不过,马卡姆,我比你们的年纪大,你们还是乳臭未干的毛躁小子,我已经半头白发了。人一上了年纪,自然就会了解宇宙的奥秘。我对以前兴趣浓厚的许多事情已经失去了耐心,对人生的价值观也有了新的解释。” “人并不光只是靠着价值观生活的。”马卡姆理直气壮的说:“支持我们的是人该尽的义务,它导引我们走向正确的方向。” “你说的很对。”教授突然叹了口气说;“但是,在这种情况下,我倒希望你们不要向我求援。当你们了解真相的同时,也要发挥慈悲的爱心。会干下这种事的人,在身体和精神上一定是有病的。所以,希望你们将凶手送上电刑椅之前,多去关心那个人的心态。” 当我们再度回到客厅时,班斯小心翼翼地点起他的香烟。 “教授对史普力格的死好像很感伤。”班斯说:“虽然他没讲,但当他看了坦索尔的公式后就好像确定这是与史普力格和罗宾的死有关。而且,很容易就相信了这个事实——除此之外,教授并不避讳认识这个人。可见教授一定在怀疑什么,或者在害怕什么——真的很奇怪,教授的态度不寻常了。你坚持的法律正义在教授的观念里是无关紧要的一种东西。马卡姆,教授似乎很护着德拉卡夫人,这背后到底有着什么内情呢?我并不认为教授是个容易感伤的人。而教授对于精神和肉体的病态又有什么看法呢?现在,我们还是先把派因和他女儿叫过来再问一次。” 马卡姆坐在椅子上出神地抽着烟。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检察官这么沮丧。 “我不晓得你现在再询问他们会有什么用?”马卡姆唠叨着。“组长,你还是把派因叫过来吧!” 西斯一走出去后,班斯就盯着马卡姆说:“喂,你不要发牢骚嘛!这虽然是个难缠的案子……”他突然恢复了认真的态度。“我们现在面临的是个未知的情况。一定要有斗志才能迎接这场战争。这件事乍见之下非常巧妙!但我们不知巧妙的原因何在。不过,我们倒是知道了一件事,那就是与这栋房子有些地缘关系。我想,我们的周围事实上潜伏着肉眼看不见的恶魔,正在那里窃窃暗笑。所以,你们应该不会讶异我为什么还要再和派因谈谈了吧?我们一定要在看起来没什么问题的地方,重新搜索……” 当我们听到门口有脚步声时,马上就见到西斯带着派因站在面前了。 11、失窃的手枪 4月11日星期一下午3点 “请坐,派因。”班斯非常礼貌地说:“我们特别得到教授的许可才来请教你的,请你清楚地回答我所提出来的问题。” “好的!”对方答着。“我没有理由隐瞒任何事情。” “当然!”班斯缓缓地靠向椅背。“首先,我想问的是:这里早上几点吃饭?” “大概8点30分左右——几乎每天都是这样。” “全家人都在吧?” “是的。” “今天早上是谁通知全家人吃饭的?是在几点的时候?” “是我通知的——大概在7点30分吧!我一个个敲门通知他们——” “你有等他们回答吗?” “是的,每次都如此。” “请你再仔细想想,派因,今天早上每个人都有回答吗?” 派因用力地点点头。 “是的,大家都回话了!” “那么,有没有人晚了一点才下来呢?” “大家都很准时——就像以前一样。” 班斯把烟灰弹到烟灰缸上。 “在今天吃早饭之前,你有没有看到谁出门或回家来?” 这个问题听起来没有什么,但我却发现派因的脸孔因颤栗而扭曲。 “没有,什么也没看见!” “你真的没有看到任何人吗?”班斯追问着。“会不会有人趁着你没注意的时候,出去又回来了呢?” 派因在这次面谈中,第一次出现了犹豫的神色,没有马上回答。 “应该也有这个可能。”管家不安地说:“事实上,当我在餐厅准备餐具的时候,是可能有人从大门进出的。而且,射箭室的那个门也是可以使用的。因为我女儿在厨房忙着弄早饭时,都会把厨房的门锁上的。” 班斯沉思了一下,慢慢地吐了一口烟。然后以高扬的声音说:“府上有没有人有手枪?” 派因的眼睛瞪的好大。 “不,这我不知道。”派因管家有些气喘地回答着。 “派因,你曾听过主教的事吗?” “没有。”派因脸色苍白的回答:“是报纸上说写信给警方的那男子吗?” “我也会提到主教的事呀!”班斯若无其事地说:“但是,我还想知道,你曾否听到关于今天早上在河岸公园被杀的那名男子的事了?” “是的,我听到了。隔壁的守卫告诉我了。” “你认识那个名叫史普力格的年轻人吗?” “我曾在此见过他一两次。” “他最近有没有来过?” “上个礼拜才刚见过。我想是礼拜三的事吧!” “那时,还有谁在呢?” 派因皱着眉头,努力地想着。 “哦!德拉卡先生也在这里。”过了一会儿后,派因说:“我想起来了,帕第先生也来了。他们几个人在亚乃逊先生的房里聊到好晚。” “在亚乃逊先生的房间吗?亚乃逊先生通常都在自己的房间招待客人吗?” “不,不是。”派因说明着:“迪拉特先生在书房工作,而迪拉特小姐又在客厅接待德拉卡夫人。” 班斯沉默了一会儿。 “好了,就这样!派因!”过了不久,班斯才说道:“能否请碧杜儿小姐马上来一趟?” 碧杜儿来了,在我们面前不耐烦地插腰站着。班斯问了一些和问派因差不多的问题。这个女佣的答案相当地简单,只有是或不是而已。对于我们已经都知道的事,她也不再加以说明。但是,就在问话快要结束时,班斯问碧杜儿那天早上在早饭之前,曾否从厨房的窗台向外看。 “我看了一两次。”女佣不太乐意回答。“有什么不对吗?” “你有没有在射箭场或内院看见什么人?” “除了先生和德拉卡夫人外,没有其他人了。” “有没有陌生人?”班斯故意对迪拉特教授和德拉卡夫人那天早上在后院一事不动声色,只是若有所思地抽手到口袋取出香烟。我知道班斯对这个消息很感兴趣。 “没有。”女佣简短地回答。 “你什么时候看到教授和德拉卡夫人的?” “大概是8点左右的时候。” “他们两人在讲话吗?” “是的。”女佣又纠正说:“他们两人在树的附近走来走去。” “他们有在吃早饭前,一起散步的习惯吗?” “德拉卡夫人常常很早就到我们这里,在花坛周围散步。而先生只有在自己想出来的时候,才到自己的花园去逛逛。这是先生的权利!” “我现在不是在问你权利的问题,碧杜儿!”班斯温和地说:“我只是想知道,先生有那么早就使用他这种权利的习惯吗?” “是的,正如你说的,他今早是使用了这项权利了。” 班斯让女佣走后,即起身走到窗边。这其中好像有些令人费解的细节,他站在那里俯看着河边的过往情形。 过了一会儿,班斯才开口说道:“今天早上8点,一定有一只云雀飞过——而且,草丛中可能还有蜗牛在爬呢!但是,这世界上不是每件事都很顺利的。” 马卡姆困惑地看着班斯。 “你在想些什么呀?”检察官问道:“对于碧杜儿的陈述,我觉得我们根本不用当一回事。” “很伤脑筋的是,这件事我认为不能轻易泄漏掉。”班斯头也不回,平静地回答:“但是,目前,我们只能说碧杜儿的陈述没有什么具体的意义。我现在只知道,今天早上当史普力格断气后,有两位主角在附近打转。我想教授和德拉卡夫人在后院的会面,也许就是你最喜欢说的巧合吧?而教授对德拉卡夫人那种伤感的态度,一定也显示他两人之间有着什么关系吧!我认为有必要再对教授饭前的约会做进一步的调查。” 班斯突然靠向窗边。 “啊!亚乃逊来了,他好像有些兴奋呢!” 不久,就听到玄关的门被钥匙打开的声音,亚乃逊好像走到走廊下了。他一看到我们,就马上进到客厅来。连个招呼也不打,开门见山地说: “听说史普力格被杀了?到底怎么回事?”亚乃逊热切的眼神直射到我们每个人的身上。“你们是来问我有关那个男子的事情吧?请问吧!”亚乃逊很快地把手上的包包放到桌子上去,坐在长椅子的一端上。“今天早上有一名刑警到学校来,问了一大堆愚不可及的问题。他问我对约翰-史普力格这个人了解多少……我不屑于回答他的问题,他竟然还以为史普力格的死是和争风吃醋有关。史普力格和女生根本扯不上关系!在他的脑袋里,除了念书以外,别无其他念头了。他是四年级的数学科目中,成绩最好的一位学生,从来没有旷课过。今天早上,我发现他没有出席时,心里就知道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了。吃中饭的时候,终于听到了这件凶杀案……你们有没有查出什么眉目来?” “没有,亚乃逊先生。”班斯直定定地看着他。“但是,我们还可以再给你的数学公式一个新的因数。约翰-史普力格今天早上是被手枪射中头部死亡的。” 亚乃逊有好一会儿动也不动地看着班斯。然后抬起头,发出了嘲讽的笑声。 “真是个恶魔在恶作剧——像杀了罗宾那样,今天又弄出了新的花样来了!” 班斯简短地将凶案的情形描述了一次。 “这就是目前我们所知道的全部。”他下结论说。“怎么样?亚乃逊先生。你如果有什么问题,请尽量问吧!” “很可惜,我没有问题。”亚乃逊好像真的被吓倒了。“没有。史普力格是我教过的学生中,头脑最好的一个。他简直是个天才,实在不应该叫做约翰的,还有其他更好的名字嘛!结果,你看,名字就决定了他一生的命运,而且还是被射穿脑袋的。他怎么和罗宾的下场一样悲惨。”亚乃逊搓着手,一股哲学家的气质突然出现在他的脸上。“你告诉了我你所知道的全部,我在解这道数学式时需要许多的整数,这样才可能找出解题的方法。”亚乃逊很为自己的专长而得意。“你还记得凯普勒的微积分基本公式吧?凯普勒做了一个葡萄酒桶——使用最小的木材,做出一个最大容积的桶子来,在这个实验中,他才发现了这项法则。也许我为了解决这件事情而拓展了另一次科学研究的新领域吧!而罗宾和史普力格是殉道者!” 亚乃逊的这番话也许有他的抽象性的思考理念,但在我听来却感极端的厌恶。但是,班斯对于他的冷言冷语却一点也不以为然。 “有一件事我忘了讲。”班斯说。他回头看着马卡姆,向他要那张写着公式的纸片,交给亚乃逊:“我是在史普力格尸体下面发现的。” 亚乃逊以认真的态度看着那张纸片。 “主教这号人物又好管闲事地用与上次那张字条同样纸质、同样打字机的方式写着这条坦索尔公式。如果说是其他的坦索尔公式的话一例如,g.∑就是应用物理学上常用的,任谁取得这项公式也不奇怪。但这非一般之物。!对了!我最近的一天晚上,还曾和史普力格谈过这条公式呢!” “派因说史普力格在星期三晚上上曾经来访。”班斯插嘴说。 “啊,是吗?对,没错!就是星期三。帕第和德拉卡也来了。我们一起在讨论玻璃座标的问题。而且,最先提出坦索尔公式的,好像是德拉卡。而帕第认为把高等数学应用到西洋棋上是一件太浪费的事……” “你偶尔也下西洋棋吗?”班斯问。 “以前会玩。但是现在已经没有了。不过,这实在是一个好游戏——当然,在比赛时就不一定很好玩了。” “你曾研究过帕第的定迹论吗?”(对于当时班斯为什么会问这种无谓的问题,我并不明白。马卡姆也好像开始不耐烦。) “可怜的帕第。”亚乃逊若无其事地微笑着。“他的数学实在不太好。不过,倒还足以当高中的数学老师。他钱太多了,只是一味地沉迷于棋上。我可以说,他的西洋棋定迹论实在不太科学,我甚至还可以告诉他,如何能够破解他的招数。但是,他现在还不知实情呢!最近,卡巴布蓝卡、威多马、塔库科瓦等人相继出现,已经把帕第的那一套定迹论弃之垃圾桶去了。他虽然也努力地研究新的定迹论,但就是没有什么起色。目前,他正在读威鲁、席尔巴斯泰、艾迪登、马哈的论述,想要得到一定灵感。” “愈来愈有意思了。”班斯一边说,一边为亚乃逊的那枝香烟送上火。“帕第和史普力格熟吗?” “不,他们只在这里见过两次面——仅止于此而已。帕第和德拉卡比较熟。他经常问德拉卡有关潜能问题。他很有心发动一次西洋棋革命呢!” “那天晚上,当你们在谈理曼-克理斯菲尔的坦索尔公式时,帕第有没有表现的很感兴趣的样子?” “没有,他的领悟力不太好,要他把时间空间的曲率应用到棋盘上,未免太难为他了。” “对于这张纸片是在史普力格的尸体旁发现的这件事,你有什么看法?” “我没什么感觉。如果是史普力格写的话,那很可能是从他口袋中掉下来的。但是,有谁会那么麻烦地用打字机打数学公式呢?” “一定是主教!” 亚乃逊边抽着烟斗,边笑了起来。 “主教x。我们一定要找到这个家伙,真是个神经不正常的疯子。他的价值观念一定也错乱了!” “一定是的。”班斯同意他的看法:“哦,我差一点忘了问你一件很重要的事,府上有没有枪?” “什么?”亚乃逊愉快地说:“真希望我不会让你感到失望。可是,糟糕的是,我们没有手枪,没有秘密隧道,也没有秘密楼梯。全是光明正大的。” 班斯好像演员一般,夸张地叹了口气: “很可惜……太可惜了。我本来寄以厚望的!” 蓓儿-迪拉特不声不响地下楼来,出现在客厅门口。她一定听到了班斯和亚乃逊的问答了。 “等一下,席加特。我们家有两支手枪!”蓓儿说:“我在乡下用来练习射击的那种老式手枪!” “你不是在很久以前就把它们丢弃了吗?”亚乃逊站起来,搬了一张椅子给蓓儿。“那年夏天,你从赫普托康回来时,不就这么告诉我的吗?在治安这么好的国家里,只有盗贼才会配枪。” “我的话你能信吗?”蓓儿反驳说。 “我实在搞不清楚你说的话中,什么才能当真、什么不能当真?” “迪拉特小姐,你现在还收着那两支手枪吗?”西斯平静地说。 “咦?到底怎么了?”蓓儿好像感到有些异样地看着西斯。“这有什么不对吗?” “说的严格一点,这是不合法的。但是——”班斯安慰似地笑着说——“组长不会对你们采取法律行径的。好了,你能告诉我,手枪在那儿吗?” “在下面的射箭室里。不知收在那一个工具箱里。” 班斯站了起来。 “虽然有点麻烦你,但能否请你告诉我正确的收藏处。因为,我务必要看一看。” 蓓儿踌躇了一会儿,以无助的眼神看了亚乃逊一眼。亚乃逊点了点头,一句话也不说地朝后走去,带着我们到射箭室。 “在窗边的一个架子上。”蓓儿说。 一到了那儿,蓓儿就拉出一个很小又很深的抽屉。里面堆积了一大堆的杂物,其中有一支三八口径的自动手枪。 “哎呀!”蓓儿突然叫道:“怎么只剩一支呢?还有一支不见了。” “是小的那支吗?”班斯问。 “是呀……” “是三二口径的吗?” 蓓儿点了点头,以怀疑的眼神看着亚乃逊。 “嗯!不见了!”他耸耸肩,无奈地对蓓儿说:“没办法。一定是你朋友当中的一个人,拿了它在巷子里射了一发子弹,把史普力格的脑袋打的开花!” “不要开玩笑,席加特!”蓓儿的眼神浮现了一抹恐惧之色。“到底跑到那里去了呢?” “哈!哈!真是扑朔迷离的情节。”亚乃逊唧唧地笑了起来。“一支三二口径的手枪竟然离奇失踪了。” 看到了迪拉特小姐忧心的样子,班斯转变了一个话题。 “蓓儿小姐,能否请你带我们到德拉卡夫人那里去呢?我有两三个问题想请教她。你已经看到今天的情形了,到乡下兜风的计划最好取消!” 痛苦的阴影罩上了蓓儿的脸。 “啊!今天你们不能去打扰她!”蓓儿的声音听起来很悲戚。“五月伯母今天不太好。其实她在二楼和我讲话的时候,还好好的,可是一见了你和马卡姆后就完全变了个人,精神全失,而且好像在怕着什么似地。她躺在床上后还一直反复地念着:‘约翰-史普力格、约翰-史普力格’我只好赶紧打电话给医生,请他赶快来,现在总算比较冷静了。” “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班斯为使蓓儿放心,安慰似地说道:“没关系,我再等下次好了!对了,你是请那一位医生来看她的?” “霍多尼-巴斯帖大夫。我当时唯一能想起来的只有他了!” “他是个很优秀的医生。”班斯点了点头说:“他是全国精神病方面的权威。如果没有得到他的许可,我什么也不会做的。” 迪拉特小姐很感激地看了班斯一眼。于是这场会面就自然而然地取消了。 我们再次地退到客厅里,亚乃逊坐在暖炉的前面,以嘲弄的眼神看着班斯。 “‘约翰-史普力格、约翰-史普力格’,哈!哈!五月夫人,好像有所感触呢!这个女人有点神经兮兮,脑部有某一个地方太过敏感了。欧洲的一位伟大思想家在某一方面来说,其实是个低能儿。我所认识的两位西洋棋界名人中,就有两个人是穿衣服、吃饭都要人服侍的!” 班斯好像没有听进亚乃逊说的话。他一直站在门口附近的柜子旁,凝视一组古代中国的玉雕。 “这好象不是真品吧?”他指着收藏品中的一个小雕像。 “这是来自中国的作品,但这不是真的。大概是满洲复制的吧!”班斯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望着马卡姆。“喂!好象没有什么事要做了。走吧,我们该离开了!不过,要走之前,还是再去和教授打个招呼吧!亚乃逊先生,要你在这里等,太耽误你的时间了吧?” 亚乃逊有点讶异地皱了一下眉头,但马上又改变了态度,轻蔑地笑着说。 “不,没有关系!”说着,他就开始抽起烟斗来了。 迪拉特教授看到我们又再度闯入他的房间,感到有些不耐烦。 “我们现在知道……”马卡姆说:“你今早上在吃早饭之前,曾和德拉卡夫人说过话……” 迪拉特教授的脸颊肌肉抽搐着,显得很愤怒的样子。 “我在自家的庭院和邻居聊天,也干你们地方检察局什么事了?” “喔,不,不是这个意思。但是,因为我们正在调查与贵府有重大关系的一件案子,所以我认为我们有权寻求你的援助。” 老教授还是一副愤恨难平的样子。 “好吧!”教授怒目嗔视地说:“我除了德拉卡夫人以外,没有再看见其他人了——这就是你们所要的答案吧!” 班斯突然插嘴进来。 “我们要问的不是这件事,迪拉特教授。我们想请教的是,据你所知,德拉卡夫人今天早上的举止和今早在河岸公园所发生的枪杀案有着什么关联没有?” 教授似乎很想不客气地回答我们,但看得出来他在努力地克制自己,过了一会儿后才回说:“不,我没有任何印象。” “她有没有显得坐立不安,或者很兴奋?” “没有!”迪拉卡教授站了起来,面向马卡姆说:“我知道你心里在盘算着什么。马卡姆!但是我不想和这件事扯上任何关系,也绝不会象个间谍一样,把那个可怜妇人的事情告诉你们的。我要说的,只有这些了!”教授回到书桌前。“很抱歉,今天我很忙!” 我们回到一楼,与亚乃逊道别。亚乃逊热烈地与我们-一握手。他的微笑对我们似乎有着一种鼓励作用。因为刚刚教授炮轰我们的情形,他全看在眼里。 走到人行道上时,班斯停下脚步,点了一枝烟。 “我们到热心助人的帕第那里去吧!虽然不知道能从他那里打听到什么事,但我很想和他谈谈!” 可惜的是帕第并不在家。他的日本佣人告诉我们说,帕第可能去曼哈顿西洋棋俱乐部了。 “明天再来吧!”班斯一边走出来,一边对马卡姆说。“明天早上,我和巴斯帖大夫联络一下,问他可不可以见见德拉卡夫人,然后再去找帕第。” “明天的收获应该会比今天多吧。”西斯喃喃自语着。 “你老是漏掉一两件很重要的事,组长!”班斯回头对他说:“凡是和迪拉特家有关的人都认识史普力格,这些人都很轻易就能晓得史普力格有每天早上都到哈德逊河畔散步的习惯。而且,我们也知道教授和德拉卡夫人今早八点在后院里散步聊天。射箭室里的三二口径手枪不翼而飞——这就是我们今天的最大收获,虽然其中有些令人伤脑筋的地方,但总是多一条线索。” 我们坐车朝市区急驶而去的时候,马卡姆突然从从容的态度转变成有些忧心的样子,他有些担心地看着班斯。 “我愈是调查这件事,我愈感害怕。太过阴险残酷了!如果报纸想到了约翰-史普力格这首儿歌,并且将这两件杀人事件联想在一起的话,不知会引起多大的骚动?” “没办法,我们一定要有这样的觉悟!”班斯叹了口气说:“我绝不相信什么心灵学——梦不可能变成事实,当精神产生感应时,不知道是什么感觉——但是,我现在却有个预感,主教一定又把那首鹅妈妈童谣通知报社了!这次的新闻报导定会更尖酸苛薄,但这次的案子可能又比罗宾那件案子更令人费解。喜欢自我表现的人一定希望有观众注意他,这就是这个凶手的弱点,也正是我们唯一找到他的方法,马卡姆。” “奇南打电话来问,我们有没有打听到什么?”西斯说。但是,西斯实在也无暇顾及这件事,因为世界日报的记者早已等在地方检察官的房里,史瓦卡很快地就把他们带了进来。 “你好,马卡姆先生。”奇南的态度客气,但仍可看出他对这件案子颇感兴奋。“我很想见西斯组长。我听到是组长担任史普力格的调查工作,所以马上就赶了过来。”记者探手到口袋里,拿出了一张纸片,交给西斯。“我早已听说组长您处事明快,光明正大,因此很希望组长你能透露给我一些消息——请你看一下这张纸片。美国最大的家庭报纸刚刚收到这个东西。” 那是一张普通的打字纸,用浅蓝色的色带打出鹅妈妈童谣中那一首约翰-史普力格的诗。下方的右角,签了一个大大的名字——主教。 “这是信封,组长!”奇南再在口袋里摸索了一阵。 邮戳盖的是上午9点,与第一封字条相同,都是在n邮局辖区内投的信。 12、半夜的拜访 4月12日星期二上午10点 第二天早上,纽约各家报纸的第一版就刊载了一则马卡姆所担心的,更扇火的报导。除了世界日报以外,一般比较出名的报社都收到了与奇南拿给我们看的内容相同的信。经报纸一披露,全纽约市都陷入惶惶不安的恐惧中。虽然也有些人不相信有这么疯狂又这么巧合的事,而采取半信半疑的态度,但是大部分的报纸和百姓都对这种的新的杀人手法感到不寒而栗。 马卡姆和西斯除了在应付新闻记者的疲劳轰炸外,还要暗中保守一些不能泄露的机密。他们避免把目标指向关键人物——迪拉特一家,而且也绝口不提手枪遗失这件事。一般的舆论都非常同情史普力格,他们认为史普力格只是无辜的受害者。对于马卡姆迟迟不能起诉凶手也多加指责。 史普力格被杀的那一天,马卡姆在斯泰微桑俱乐部召开会议。刑事课的莫兰警探和警察本部的奥布莱因指挥官两位都出席了。我们详细地讨论了两件杀人案的细节,班斯说明了他为什么相信只要知道迪拉特寮或德拉卡家的内幕就能破案的理由。 “这两案件凶案有些共同点,那就是如果不晓得两位被害者的种种详细情形,就无法下手成功。而知道这些情况的人,如今已全在我们掌握的范围内。”班斯最后说道:“现在,我们该做的是——彻底调查这些人!” 莫兰警探很赞成班斯的看法。可是,他附上了一个条件。 “但是,你所指出的人,看起来都不像个杀人狂呀!” “这里所发生的凶案凶手,绝非一个普通的凶人狂。”班斯回答说;“这个人恐怕在各方面都很正常,而且头脑非常的好。只是他有一个缺点——那就是,他太过优秀了。” “但是,一个超乎常轨的超人,在没有动机的情况下,也会做出这种残暴的行为来吗?”警探问道。 “有,他有动机。这件恐怖的杀人案背后,一定有一个诱因。” 奥布莱因指挥官没有加入这场讨论。他对这场谈话的冷漠态度,显示他不耐烦这种不实际的纸上谈兵。 “这些话会对新闻界发表也许有效,但对实际的办案工作却没什么帮助。”他抱怨道。指挥官咬着黑黑的烟卷,看着马卡姆:“我们必须做的事是,将所有的线索归纳出法律上能采信的证据来。” 最后决定的事,就是把主教的那封信交给专家们去分析,并且追查出打字机与纸张的来源。另外还组织了一个秘密查询当天早上7点到8点间,在河岸公园的证人的计划。除此之外,还要对史普力格的习惯和交友关系做个彻底的调查。指定一个刑警去调查当地的邮件收集人,并集中从各地邮箱来的信,看看有没有寄给报社的信封,并且追查出是在那一邮筒投的函。 其他就要按部就班地来搜查了。莫兰提议把三位刑警安排在杀人现场的附近,注意观察有没有新的发展或与本案有关的可疑人物。当然,马卡姆和西斯是这些行动的最高指挥官。 “关于迪拉特和德拉卡两家的人与罗宾被杀的关系,我已经调查过了。”马卡姆向莫兰和奥布莱因指挥官说明。“这次我又为了史普力格的事去拜访了迪拉特教授和亚乃逊。明天打算去找帕第和德拉卡。” 第二天早上,马卡姆和西斯不到10点就来找班斯了。 “不断为这件事奔波,我感到疲惫了。”检察官连招呼也不打,就直接发起牢骚来了。“但已经上紧了发条,只有放手一搏了。” “我们尽力而为吧!”班斯很有耐心地说:“用普通的方法绝对解不开这个谜的,我看,我来打个电话给巴斯帖大夫,问他今天我们可否去看德拉卡夫人。不过,我想先和大夫碰过面,了解一下德拉卡的病情。” 我们很快地就抵达了医师家,他招待我们入内。巴斯帖大夫是个块头高大,气质优雅,很有修养的人。 班斯开门见山地就把重点提出来。 “医师,我们有证据相信德拉卡夫人或地的儿子和在迪拉特家被杀的罗宾事件有着间接的关系。在审问他们两人之前,我想先了解一下她的精神状态。当然,以不影响到你职业道德为原则。” “请你们说的再具体一点好吗?”巴斯帖大夫心怀警戒,但也泰然地处理这件事。 “我们想要知道的是,”班斯接着说:“德拉卡夫人对于她儿子驼背这件事,好像自责很深。但是,根据我的了解,她儿子的畸型现象,并不仅是身体伤害就能够造成的。” 巴斯贴大夫慢慢地点了点头。 “你说的没错。因脱臼或外伤而使得脊椎受压迫是会导致半身不遂的。这种障碍还能造成畸型。脊椎骨炎和骨伤,通常我们都把它称做波兹氏病——这是一种结核性的疾病。小孩子们很容易患脊椎结核,有的甚至是天生的。事实上,外伤是可能刺激原本即已潜伏着的病源,诱导病发。但是,骨伤真正的病理构造是由休马斯和霍司雷两人发现的。德拉卡的畸型症,无疑地是属于结核性。他的脊椎呈圆形弯曲,脊椎骨已被压迫的很厉害了,而且,也显示了骨炎的局部症状。” “这些事你都对夫人说明过了吗?” “说明了好多次,但是没有用。她还是抱着一种错乱似的殉道精神,深深对儿子的缺陷自责。这种错误的想法就是夫人根深蒂固的观念。这种念头支使着夫人的精神状态,从过去这40年来,她不断的牺牲与奉献的这一点,即可看出这件事的意义。” “这种心理障碍已经影响夫人到什么程度了?”班斯问道。 “这很难讲。而且,我也不想讨论这个问题。不过,我可以这样告诉你,夫人是有病的,她老是会曲解一些事实。有时候——这是相当隐密的话——对她儿子显示了一种相当错误的过度关心。她儿子的幸福都被她一手所控。为了儿子,她做什么事都不会后悔……” “真谢谢你告诉我们这么详细的情形。医师,昨天夫人那种失常状态是不是就是因为太在乎儿子的幸福,而一时冲动所致。” “是的。夫人完全以儿子的事为念,根本没有自己的情绪和精神生活。但是,夫人暂时的失常行为,使我们不能马上断定是基于对现实的恐怖或是对想像的恐惧而来的。这也许是因为长期间生活在现实和妄想之间所导致的。” 沉默好一会儿,班斯才问道: “至于德拉卡本人呢?他是否认为有人必须为他的残缺负责吗?” “他是我的病人,如果没有对他采取隔离手段的话,很抱歉,我无法奉告。”巴斯帖大夫冷然的表情浮现在脸上。 马卡姆向前挪了挪身子,以严肃的态度说:“医师,我们连修饰言词的时间也没有。我们正在调查好几桩残酷的杀人案。德拉卡和这件杀人事件有些关连——至于牵涉到什么样的程度,我也还不太清楚,找出真相正是我的责任。” 医师冷眼看著有些激动的马卡姆,很明显地在重新考虑这件事,当他再度回答我们的时候,声音带着职业性的冷漠。 “我没有拒绝提供你们情报的理由。但是,我对德拉卡有责任问题,对公众的安宁也有责任,否则我就犯了轻忽之罪了。我大概是误会了这位先生的意思了。”医师有好一会直盯着班斯看,不久,继续说:“德拉卡先生的精神状态是龟背式畸型患者中常见的,太过敏锐了。各种精神活动都很内疚。由于他们欠缺正常的生理反应,所以常常会有抑制作用或脱离常规的情形发生。不过,德拉卡先生倒是没有这些征兆。有些容易兴奋,又有些歇斯底里的倾向。他的病就是这种心理反应。” “德拉卡先生都做些什么娱乐?”班斯以客气的语气问道。 巴斯帖医师细地考虑了一下。 “他喜欢玩一些小孩的游戏。这对一个残障者来说倒是很难得一见的。我想,他是在寻求一种欲望的满足,因为在他还是小孩的时候,未曾拥有过这些回忆因此现在他努力地想要补足自己。孩子气的游戏可以拯救他单调的精神生活。” “德拉卡夫人对她儿子喜欢玩那些小孩游戏的感觉如何?” “她非常高兴,还常鼓励他呢!夫人经常蹲在上面的石墙,远望她儿子在河岸公园玩耍的情形。而且,当德拉卡在家邀请小朋友吃饭时,夫人也非常帮忙,常常为他张罗一切。” 我们在几分钟后离开医师处。当车子弯到76街时,西斯宛如做了一场恶梦似地呼了一口长气。 “你们对于他说的,德拉卡喜欢玩小孩的游戏,有什么看法?”组长以颤栗的声音问道。“班斯先生,你觉得这件事有什么意义吗?” 班斯的眼睛盯着河岸边的雾气,有一抹悲伤的神色悄悄的浮上他的眉间。 来为我们开门的是德拉卡家的德国女佣,她一副拒人千里的样子,告诉我们说德拉卡已经吩咐不见任何人,因为他太忙了。 “请你再去通报一声。”班斯说:“地方检察官有话对他说。” 这些话对那个女子产生了意想不到的效果。这个女人放下插腰的双手,巨大的胸脯不停地起伏着。然后,她不太情愿地后退,上楼去了。我们听到了敲门声,也听到有人讲话。过了两三分钟后,那个女人又下楼来告诉我们,德拉卡已在书房等着见我们了。 当我们走过女佣的身旁时,班斯突然回过头,用着不怀好意的眼神问她道:“昨天早上,德拉卡先生是几点钟起床的?” “我不知道。”女拥有些畏缩,含糊地答着:“啊,我想起来了。他和平常一样,是在9点钟起床的。” 班斯点点头,继续向前走。 德拉卡站在一张堆满文件和稿子的大桌子旁,等着我们。他的脸色阴沉,也不请我们坐下。 班斯好像要看透德拉卡那种坐立不安,隐藏在背后的秘密似地直盯着他。 “德拉卡先生,”班斯开口说:“我们实在无意再次来打扰你,但是由于你和史普力格先生也认识,也许知道他的一些情形,因此我们不得不再来这一趟。史普力格今天早上,在这附近被枪杀了。为了要查出凶手杀他的动机,我们开始着手调查这件事。” 德拉卡的身体站得挺挺地,虽然他尽力地克制自己,但讲话的声音仍旧有些颤抖。 “我和史普力格虽然认识,但是并不熟。对于他的死亡,我什么也不知道……” “我们在尸体旁发现了这张写着坦索尔公式的纸片,在你的著作中,关于物理空间的有限性那一章,就曾引用了这个公式。”班斯一边说,一边走近桌上一张用打字机打的文件旁,若无其事地看着。 德拉卡好像没有察觉似地,只专心听着班斯所透露给他的消息。 “我实在不晓得。”他茫茫然地说着:“能否让我看看那张纸片?” 马卡姆马上答应了他的要求。德拉卡仔细地看了那张纸条一会儿后,又把它还给马卡姆,然后眯起了他细小的眼睛。 “你们去请教过亚乃逊吗?上个礼拜,亚乃逊曾和史普力格讨论过这个问题。” “是的,我们已经问过了。”班斯直言不讳地告诉他:“亚乃逊先生虽然记得这件事,但却无法提供我们什么线索。我们想,也许你可以告诉我们一些亚乃逊先生所不知道的事情。” “很抱歉,我帮不上忙。”德拉卡的答话有些嘲弄的意味。 “这个坦索尔公式到底是谁在用?威尔和爱因斯坦所写的论述文章中,也经常利用到这个公式,因为这没有版权呀……”德拉卡屈身在旋转的书架前,抽出一本小册子。“米柯夫斯基的相对性原理中也有这个东西。只是改变了一些符号而已——例如把b改成t,而指数部份改成希腊文字。”他又拿出另一本书来。“波安卡雷的宇宙进化假设说一文中,也引用了坦索尔公式,虽然内容相同,但却改用别的记号。”德拉卡以傲慢的态度将手中的文件丢到桌上。“你们为什么要到我这里来呢?” “我们来这里并非只是为了这个公式而已。”班斯轻轻松松地回答。“因为我们相信已握有与杀死史普力格和罗宾有关的证据……” 德拉卡的长手臂紧抓着桌子的一端,眼中闪着光芒,头向前探出。 “有关系——你是说史普力格和罗宾之间?报纸上所说的一切都是谎言!”德拉卡的睑开始抽搐痉挛,声音也不自主地高了起来。“你们胡说……根本没有证据——甚至连一点线索也没有!” “是知更鸟与约翰-史普力格两个名字。”班斯的声音温柔,但也透着一股慑人的力量。 “无聊至极!——哦!这世界疯了!” 德拉卡的身体前后不停地晃动,一只手在桌上不停地敲着,把桌上的资料弄得四处飞散。 班斯吃惊似地看着德拉卡。 “德拉卡先生,你认识主教吗?” 他停止了身体的晃动,努力地使自己镇定下来,以恐惧的眼神盯着班斯。嘴巴张开,那样子看起来好像肌肉萎缩的病人的笑容。 “连你,连你也疯了吗?”德拉卡瞪着我们。“你们这些人真令人讨厌,全是一群白痴,根本没有什么主教、知更鸟、约翰-史普力格这些人存在。你们这些大人竟想用一首儿歌来欺骗我这么一个数学家……”德拉卡歇斯底里地笑了出来。 班斯很快地走到他的身边,拉起他的手,让他坐到椅子上。他的笑声渐渐的变弱。 “罗宾和史普力格被杀,实在很令人同情。”德拉卡语气沉重地说:“但是,把这些事当成问题的,只有小孩子而已。如果你们抓不到凶手,我可以帮你们忙。但是,请你们不要心存空想。要面对现实嘛!现实呀!” 他很疲惫地说完,乞求似地看着我们。 “他很害怕,马卡姆,他相当的恐惧。”当我们走到走廊时,班斯这么说道。“我很想知道他那狡猾、别扭的内心深处有什么秘密。”班斯踱过走廊,朝德拉卡夫人的房间走去。 “我们这样去拜访她,实在不是很好的社交作法。马卡姆,我不是天生的警察,因此很讨厌这里嗅嗅,那里闻闻的。” 回应我们敲门声的是很细的声音。德拉卡夫人看起来比平常还要苍白,横躺在靠窗的一张长椅子上。她那雪白的手有些弯曲,靠在椅子的手把上。 我们还没来得及开口,夫人就以干涩的声音说: “我知道你们认为欺负我还欺负不够,所以今天又来作弄我,是吗?……” “德拉卡夫人,我们绝没有有要作弄你!”班斯冷静地回答:“我们是要来帮助你的。” 班斯的体贴,多少安抚了夫人那颗恐惧的心,夫人搜寻什么似地盯着班斯。 “你们要帮我的话,”夫人微弱地说道:“就请你们什么也不要帮忙——什么也不要……” “你只要告诉我们,罗宾被害的那天,你从窗口看到什么了?” “没有——”夫人眼里的恐惧又再度荡漾开了。“我什么也没看见——那天早上,我根本没走近窗口。真的,你们一定要相信我。” 班斯没有继续追问这一点。 “根据碧杜儿告诉我的话,”班斯接下道:“你早上起床后,偶尔会去庭院散步?” “是的,”对于这个问题,她稍显放了心。“早上睡不太着,而且背部又痛,一大早就醒来了。因此,如果天气不错的话,我就会去后院散步。” “碧杜儿说,她昨天早上在花园里曾看过你?” 夫人放心地点点头。 “碧杜儿还说,她也看到教授与你在一起?” 夫人又点点头,但马上又以挑衅、疑问的眼神瞄了班斯一眼。 “他经常会和我一起散步。”夫人急切地说明道:“他很同情我,也常夸奖阿尔道夫,他认为他是个天才。他说阿尔道夫是天才——一个伟大的人——如果他能像迪拉特教授一样——没有生病的话……啊!这都怪我。他还是个孩子时,我怎么可以那么不小心,让他掉下来……”她的喉咙挤出干干的声音,憔悴的身体不停地发抖,手指有些痉挛。 隔了一会儿,班斯才问道:“你昨天和迪拉特教授在花园里谈了什么?” 夫人的态度愈来愈柔顺。 “我们都在谈阿尔道夫的事。”夫人说,一边努力地伪装自己不在意这件事。 “你在花园和射箭场上还有看到别人吗?” “没有。”恐惧的神色再次罩上夫人的睑。“但是,我不知道是否有人在。我不喜欢注意别人,也不喜欢被人注意。”夫人热切地说:“是的,一定是有别人在那里——我想他也一定看到我了……但是,我谁也没看见。”妇人双手掩住脸,身体因害怕而颤抖。“那不是阿尔道夫——我那可爱的孩子。他正在睡觉——真是谢天谢地,他那时还在睡觉!” 班斯走到夫人身边。 “为什么不是你儿子在那里,就让你感到那么高兴呢?”他轻声地问。 夫人吃惊地看着班斯。 “为什么?你问我为什么?因为昨天早上有一个小男孩,拿着一支小手枪,射杀了约翰-史普力格——这个小男孩也曾用弓箭杀死知更鸟。这是一场恐怖的游戏——我所以担心的是……这不需要跟你说——因为没有必要对你说。一个小男生,也许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夫人的声音由于太过害怕而失去生气。“那个男子也许是‘住在我鞋子里面的老太婆’。” “你刚刚说什么?”班斯安慰地笑了笑。“这些话太没有意义了,不要因为这些事弄的生病。许多事还是可以完全合理地来说明。我有个预感觉得可以从你这里得到我希望的帮助。” “不——不!我不行。我自己本身也搞不太清楚。”夫人深深地吸了口气,下定了决心似地不再把它吐了出来,嘴唇紧闭着。 “为什么不可以呢?”班斯紧接着问。 “因为我什么也不知道。”夫人叫道:“我要是知道内情,就会说了。但我现在唯一晓得的是,这里发生了一些可怕的凶案——一定有什么恶咒围绕着这栋房子。” “你又是怎么知道呢?” 夫人又开始全身发抖起来,眼睛无神地看着房间里的一个角落。 “这,”——夫人的声音如蚊子叫。“因为那个小男生昨天晚上来过这里。” 听到这些话,一阵寒意自我们的背脊走过。一动也不动的组长,更是连呼吸也几乎要停止了。不久,才响起班斯平静的声音。 “你怎么知道他来了呢?夫人,难道你看见了吗?” “没有,我没有看到。但是,他想进到这个房间里来——从那扇门进来。”夫人不安地指着我们刚刚才走进来的,那面向走廊大厅的门口。 “有一些话我必须再追问。”班斯说:“否则,我就不得不乱下结论说你乱讲了!” “哦!我没有乱讲——老天作证。”夫人的认真是无庸置疑的。这个女人被比死还要害怕的感觉所抓住,她必定曾经经历过什么。“我睁着眼睛横躺在床上,暖炉上的小时钟正好敲了半夜12点。接着,一阵轻微的衣服窃窃声就在门外响了起来。我朝门边看——桌上点着一盏灯……我看到了门上的手把慢慢地转动起来——一点声音也没有地——好像怕把我吵醒,而这么蹑手蹑脚地。” “等一下,夫人,”班斯插口说:“你晚上房间的门都上锁吗?” “一直到最近以前,我的门从来不上锁的——但自从罗宾死了后,我老觉得怪怪的,所以就上了门锁——这实在不必要对你们说明的……” “我知道了……请继续往下说吧!你看到门把被扭转着。然后呢?” “是的。慢慢地转动着——转过来转过去。我躺在床上,吓得缩成一团。过了一会儿后,才发出尖叫声——我不知道有多大声。但,门把随即停止转动——然后,我就听到一阵急促离去的脚步声——穿过走廊……我赶紧爬起来,走到门口,仔细地听——我在担心——担心阿尔道夫。过了一会儿就听到那轻微的脚步下楼而去——” “那一个楼梯?” “后门——从厨房出的那个……玄关的窗子被关起来,然后一切又恢复平静……我弯下腰,耳朵对准钥匙孔,仔细地听了一会儿。但是,什么也没有发生,只好站了起来……我觉得必须打开门去查看一下。虽然很恐怖——但,我知道一定要打开……”夫人的身体颤抖的非常厉害。“我悄悄地打开锁,轻轻转动门把。悄悄地推开门,放在外侧把手上的小东西,掉到了地上——走廊下一片光亮——我们家半夜也是点着灯的——我努力地看着下面。而且目不转睛地看着地板。脚边突然感觉到有东西滚过来……啊!好可怕!” 夫人没有接下去说。舌头因恐惧而打结,但是班斯以冷静、温柔的声音鼓励夫人。 “是什么东西滚到你的脚边呢?夫人。” 夫人痛苦地站起来,停住不动,努力地平抚自己的情绪。她走到梳妆台边,拉出一个小抽屉,把手伸进去摸索。然后,在我们面前打开紧握的手掌。手掌上有一个小小的西洋棋子——在夫人苍白的手掌上,是个黑檀木做的西洋棋子,那是主教。 13、主教的影子 4月12日星期二上午11点 班斯把那个代表主教的棋子从德拉卡夫人手中接了过来,装入上衣口袋。“夫人,如果被人家知道昨天这里所发生的事,你就危险了。”班斯再次以平稳的语气说道。“像这种喜欢恶作剧的人,如果知道你把这件事先告诉警方,可能还会想再来吓你。所以,请你不要把今天对我们说的话再泄露给任何人。” “连阿尔道夫都不能说吗?”夫人无助地问着。 “谁也不可以。即使在你儿子面前,也要保守这个秘密。” 我不清楚班斯为什么一直在强调这件事,过了几天之后,我才渐渐明白。班斯忠告她的理由,确实有事实的悲剧可做证明。我只能再次说,非常佩服班斯敏锐的洞察力,以及正确的推理能力。而且,我也首次发现他能预知未来呢! 几分钟后,我们告别了夫人,走下后面的楼梯。楼梯在第八阶或第十阶时,有个向右弯的角度,通过了黑暗、狭窄的走道,就可以看到两扇门——一个是在左边,是通往厨房的;另一个则是在斜对面,是通往玄关。 我们急于走入那洒满阳光的玄关,像是要把德拉卡夫人刚刚给我们的恐怖经历,甩头抛开。 马卡姆首先开口。 “班斯,你认为昨天把主教棋子拿到这里来的人,会不会就是杀死罗宾和史普力格的凶手?” “这是毫无疑问的。凶手在半夜来访的目的是很清楚的。这和我们目前所知道的事实完全符合。” “我认为这只是单纯的恐吓。”马卡姆回答说:“——像个醉汉做的事!” 班斯摇摇头。 “我认为他是另有目的。一个恶魔最认真考虑的事就是如何把自己隐藏起来。我们所要追踪的凶手也是这样,为了保护自己,他不得不采取一些较独特的手段。我想,他昨天晚上偷偷潜进来也绝非善意。但是,我们已经知道该怎么样推展我们的工作了。” 已经对理论感到非常厌烦的西斯,很快地反问班斯道:“你所说的线索是什么呢?” “第一,西洋棋是一种玩具。我们可以假定这位喜欢吟唱儿歌的凶手曾潜入这栋房子。楼上走廊的灯也许只能照到门的楼梯,再后面就一片黑暗。他就是从那里潜进来的。他在黑暗中不太容易找得到路,但他却很清楚德拉卡夫人的房间在那里。而且,他还知道德拉卡夫人是几点钟左右就寝的。他确定绝不会在夫人还没睡之前就进来,因此很放心的在那个时间潜入。” “这些又能提供我们什么呢?”西斯愚昧地说:“我们已经由许多事情,知道凶手和这两家人有着特殊的关系了。” “是的。但即使再怎么了解这两家的情形,总还不知道他们几点睡觉,怎么潜进来才不会被发现吧?而且,组长,这个深夜的访客还知道德拉卡夫人没有上锁的习惯,很显然的,他是想进入夫人的房里。他悄悄地想打开门,即可证明他不是单想把那个小礼物摆在房间外而已。” “也许他只是想把德拉卡夫人吵醒,让她马上发现这样东西也说不定。”马卡姆说出他的意见。 “如果是这样,他又为什么那么小心地转动门把呢?——因为,他不想弄醒任何人。其实,如果他想让别人发现这样东西的话,他大可以用手转动门把或轻轻敲门,甚至还可把西洋棋子丢过去!马卡姆,这家伙一定还有更可怕的目的。但是,当他发现房间的门被锁上,又听到德拉卡夫人的尖叫声,一下子乱了方寸,于是只把棋子放在夫人看得到的地方,自己就径自逃开了。” “这也不一定。”西斯又站起来发表他的看法:“可能已经有人知道德拉卡夫人在半夜把房门锁上了,而且在黑暗中也能对这栋房子的格局摸索的很清楚。” “不过,组长!是谁才有后门的钥匙呢?昨天半夜,又是谁用过这把钥匙呢?” “后门也许没有锁呀!”西斯反驳道:“我们只查一查大家的不在场证明,即可真相大白了。” 班斯叹了口气。 “我想会有两三个人,完全没有不在场证明的。他之所以会挑半夜行动,也早就考虑到不在场证明这件事了。我们可不能太低估他们的智慧。会巧妙地利用方法杀人,必定也会刻意保护自己的。他一定多少也洞悉了我们探案的理论……” 班斯突然若有所悟似地走到门边,并且示意我们跟着过去。他带我们到厨房,刚刚招呼我们进门的德国女佣,正发呆地坐在桌子旁,准备着中餐。一看到我们进来后,她马上站起来,远离我们。班斯好像感到意外,一言不发地直盯着女佣。眼睛慢慢移到桌上,那里放着一个被切开的茄子,中间已经被剐空。 “啊!”班斯轻轻地叫了一声,眼睛盯着放在那里且装满东西的盘子。“是土耳其式的茄子烹饪呢!这是我最喜欢吃的,但是,我希望羊肉还要再切细一点、起司少一点。”班斯脸上露出愉快的微笑,看着女佣。“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曼彻尔!”对方轻轻地回答:“葛莉蒂-曼彻尔!” “你在德拉卡家待多久了?” “总共有25年了!” “这么久呀!”班斯若有所思地说:“但是,你今天早上在我们来访时,为什么有所畏惧,不肯和我们说话呢?” 对方脸上出现了厌恶的神色,大大的手掌握得紧紧地。 “我不是害怕!只是德拉卡先生真的很忙……” “你大概以为我们是来抓他的吧?”班斯斩钉截铁的问道。 女佣的眼睛睁的好大,但她却什么也没有回答。 “德拉卡先生昨天早上是几点起床的?”班斯接着问道。 “我已经说过了……是9点——跟往常一样。” “德拉卡先生,他到底是几点起床的?”班斯紧迫盯人的继续问道,声音比较高昂,就好像在念舞台的对白,充满着不祥和的感觉。 “diewahrheit,fraumenzel!umwievieluhristeraufgestganden?(说实话!曼彻尔,他是几点起床的?)”他用德语反复地追问,相当有心理效果,她双手掩面,像只困兽般地发出悲鸣。 “我——不知道。”女佣喃喃地说。“我8点30分叫他的时候,没有回音。我推开门一看……他的房门没有锁。duliebergott!(啊,我的天!——他竟然不在。” “9点的时候。我再次上二楼去通知他准备用餐。他在书房——坐在桌子前面——像个疯子般地兴奋,拼命地做他的工作,然后他说马上下来。” “他下来吃早饭了吗?” “这——这,下来了——但是是过了30分钟以后。” 女佣缓缓地将身体靠向水槽旁,班斯为她搬了一张椅子。 “请坐,曼彻尔。”他温和地说。女佣顺从地坐下,班斯接下去问。“你今天早上为什么说德拉卡是9点时起床呢?” “我不得不这样说呀!——因为她吩咐我要这么说的!” 女佣像个用尽力气的老人一样,颓然地说:“昨天下午,夫人从迪拉特小姐家回来的时候,吩咐我说,只要有人问起德拉卡先生的事,特别是关于他起床的时间里,都要回答‘9点’。她还叫我发誓……”女佣的声音愈来愈弱,几乎要听不到了,但眼睛却闪着光芒。“她还告诉我,其他的什么都不要说!” 班斯似乎还没定下神来,接连抽了好几口烟。 “你告诉我们实话,并没有你想像中那么严重。德拉卡夫人的精神状态并不是很健全,这一点我们都知道,因此也不怪她胡思乱想,以为我们要害她的儿子。很凑巧地就在她家隔壁,刚好有人被杀,所以她钻牛角尖地想了很多,深怕自己的儿子和这件事有关。说实在话,我倒很惊异你把事情想得这么严重。难道你有理由确信德拉卡先生和这次的案子有牵连吗?” “不,不——没有这回事。”女佣赶紧否认。 班斯皱起眉头看着窗外,他慢慢地靠近窗边却又突然回过头来。然后,用一种严厉的眼神看着她。 “曼彻尔,罗宾被杀的那天早上,你在那里?” 女佣的脸上起了很大的变化。脸色发白,嘴唇颤抖,双手像要发作的病人般,紧紧地扭握着。她一直避开班斯对她注视的眼光,但班斯紧盯不放。 “你在那里?曼彻尔!”他的语气愈来愈尖锐。 “我在……在这里。”女佣说道,有点口吃地,眼睛不敢看着班斯。 “你在厨房吗?” 女佣点点头,好像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 “那么,你是否看到德拉卡先生从迪拉特家回来呢?” 她再度点点头。 “好!”班斯说:“那么,德拉卡从后门玄关进来,爬上二楼……如果你是在厨房的话,就不可能知道呀!……你只说在厨房……我想在德拉卡回来的前几分钟,你早已经知道罗宾的死讯了……然后,昨天夫人又叫你要告诉别人德拉卡先生是9点起床的,附近刚好又有人被杀,你不禁害怕起来……对不对?曼彻尔?” 女佣抽抽搭搭地开始哭了起来。不必等她回答,班斯很显然地已经猜中她的心事。 西斯嘴里咬着香烟,斜睨着曼彻尔。 “你是存心隐瞒我们了?”组长愤怒地盯着她:“以前我们问你话,你都用谎言搪塞,这增加了我们警方不少的麻烦,你知道吗?” 女佣委屈地看着班斯,好像是在求助。 “组长!”班斯说:“曼彻尔并不是想增加警方的困扰。而且,她现在已经讲了实话,这才是我们最大的目的呀!”西斯不等回答,马上转过头,以职业化的语气问她:“你每天晚上都有把通向玄关的门锁起来吗?” “是!我每天晚上都有锁。”女佣没有心机地回答。将她心中的恐惧除去后,现在在她脸上出现的是一种平静的表情。 “你昨天晚上确实锁上了吗?” “9点30分——在睡觉前。” 班斯走到走廊下,去检查那个锁。 “是弹簧锁。”他走回来时,这么说道:“谁有这个门的钥匙?” “我有一付,另外德拉卡夫人也有一付。” “除此之外,还有谁有呢?” “只有迪拉特小姐了,再也没有别人……” “迪拉特小姐?”班斯的声音显现莫大的兴趣,声音不知不觉地高昂起来。“为什么她会有?” “已经好几年了。她就像是我们家人一样——一天要来个两三次。我外出的时候,后门都会锁上,因此她如果要过来找夫人,就很方便。” “嗯!很有道理。”班斯同意地说:“曼彻尔,今天非常谢谢你了!”说着就径向后门的玄关走去。 当我们身后的门一关上后,班斯就指着面的向庭院的立关窗子。 “你们大概发现了吧,这个铁丝网架已经有些坏了,手从这里伸进来,很容易就能打开门钩的。再用德拉卡夫人或迪拉特小姐——最有可能的是迪拉特小姐的——的钥匙打开这扇门。” 西斯点点头。组长终于明白,整个事件将从现在起,实际地展开了。但是,马卡姆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默默地离开我们,独自一个人抽着烟。当他好像下了决心再度走进房里时,班斯一把就抓住他的手腕。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这是最笨的方法。你千万不能轻举妄动。” “那么,你说该怎么才好呢?”马卡姆拂开了他的手。“德拉卡说他在罗宾被之前就离开了迪拉特家,这是谎言——” “是的,他在说谎。我本来就觉得那个男人对于那天早上,他的行动的交代太可疑了。但是,我们现在还不能上楼去和他对质,搞不好女佣在自圆其说也不一定。” 马卡姆还不了解。 “可是,昨天早上的事又如何呢?女佣8点半要去叫他时,他人到底在那里呢?而德拉卡夫人为什么一直要让我们相信德拉卡还在睡觉?” “夫人大概先去他房里看过,知道德拉卡不在。她一听到史普力格死掉,一下子联想很多,于是想帮她儿子制造不在场证明。但是,你如果要追究那个男子话中的真假就太多此一举了。” “我可不这么想。”马卡姆意味深长地说:“也许这样可解决整件事。” 班斯没有马上回答他;只是看着柳树投在草皮上的影子。 不久,才低低的说: “我们绝对不能采取会坏了全局的手段。你现在所想的事已被证明是真的,昨天夜里来此的那个人为了想要弄乱我们刚刚所得的情报,可能会又来到二楼走廊下徘徊。而且,这次他一定不会只把主教棋子放在门外就满足了。” 恐惧的神色浮上马卡姆的眼瞳里。 “你是说,如果我现在把曼彻尔的证词拿来束缚德拉卡,可能反而会危及她的安全吗?” “这件事恐怖的地方就在真相尚未明白之前,我们常会不知不觉间碰到很多危险。” 通往玄关的门,被打开了,德拉卡出现在门口,细小的眼睛闪着狡猾的神色。他的视线停在马卡姆脸上,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 “我打扰了你们吗?”德拉卡恶作剧似地斜睨着眼说:“我家女佣刚刚来通知我说,她已告诉你们,在罗宾死亡的那天早上,曾看到我从后门进来。” “啊!”班斯好似为了转换一下气氛,刻意地再挑了一支香烟。“是的!” 德拉卡以探询的眼光很快地看了班斯一眼,故意用一种蛮横无礼的态度来面对我们。 “你有什么话要说吗?”马卡姆问道。 “我只是想来告诉你们,曼彻尔弄错了。”对方回答说:“她根本就弄错日子了——我是经常利用后门进出的。但是,罗宾死掉的那天早上,就如同我已告诉你们的一样。我经由75街的门从射箭场出来,到公园散了一会儿步,再从大门回家。曼彻尔听了我的说明后,她也承认自己犯了错了。” 班斯安静地听着德拉卡说话,然后以满怀微笑的眼神回望德拉卡。 “你大概没有告诉曼彻尔关于西洋棋子的事吧?” 德拉卡突然抬起了头,气喘起来。脸孔变形地扭曲着,眼睛和嘴巴旁边的肌肉也开始抽搐着,颈动脉明显地浮现出来。 看得出来,他一下子失去了自制力,但现在却尽量努力地压抑自己。 “我完全不知道在说什么。”他的声音因愤怒而发抖。“这和西洋棋子有什么关系?” “西洋棋子有许多不同的名称。”班斯慢条斯理的说着。 “你难道想要教我怎么下西洋棋吗?”轻蔑的神情浮现在德拉卡脸上。“本来就有许多名称,国王、王后、城堡、骑士和——”他突然打住了。“主教——”他的头靠到门栓上,耗尽力气似地接下去说:“是吗?这可是你想要说的?主教——你们实在是一群没有脑袋的人,专玩小孩的游戏。” “我们有充分的理由。”班斯以震慑众人的冷静态度说:“这个游戏的内容,正是主教用以行动的依凭。” 德拉卡又渐渐恢复原状。 “希望你们不要有意地去刺激我母亲。”他警告我们。“她常常会胡思乱想的。” “这——你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提出你母亲呢?” “你们刚刚不是和我妈谈过话了吗?我听了你们刚刚所讲的话,对不起,恕我直言,你们的想法和我母亲的被害妄想有些相似。” “但,”班斯平静地接下去说:“你母亲对她自以为是的假设,并无法提出可靠的根据。” 德拉卡皱紧眉头,很快地看着马卡姆。 “真是愚昧!” “啊?”班斯深呼口气后说:“你不要下断语下得太早!”他又回复原来安详的态度说道:“德拉卡先生,如果你肯告诉我们昨天早上8点到9点之间,你人在何处的话,对我们将是一大帮助。” 他好像想要说话,嘴巴张的老大,但马上又闭紧了嘴,过了一会儿后,声音像是从喉咙里逼出来似地说。 “我正在工作——在书房——从6点到9点30分。”德拉卡停了下,思索着如何说明比较好。“这几个月,我正在从事一项把光的介入计算在内的艾铁尔线理论修正工作。这是无法用量子说来说明的。迪拉特曾说过,光靠我一个人的力量是无法完成的。”他的眼中射出邪恶的光芒——“但是,昨天早上当我睁开眼睛,想到了这个问题的因子,可以解决一些胶着的情形,于是就赶快起床到书房去——” “这么说,你就在书房里。”班斯说。“这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很抱歉,今天打扰你们了!”班斯向马卡姆示意地点了个头,朝着玄关走去。当我们一踏入射箭场,班斯就回过头,带着微笑地说;“我们要保护曼彻尔,万一她有个三长两短,对我们可是一大损失哟!” 德拉卡像是被催眠了似地,茫然的目送着我们离去。 等到我们走至他听不到我们说话的距离时,班斯马上靠近西斯说道:“组长,”班斯的声音有些担心。“那个老实的妇人也许还不知道她已把一条绳索套在自己的头上。说实在的,我真的很为她的安全担忧。你今天晚上最好派人严密地监视这栋房子——从那个后门旁的柳树下,如果一听到尖叫声,马上就冲进去……要像个守护天使一般地照顾葛莉蒂-曼彻尔。” “知道了。”西斯的脸孔显的有些可怖。“今天晚上,那个恼人的下棋人会来吗?” 14、西洋棋比赛 4月12日星期二上午11点30分 我们慢慢地朝迪拉特家走去,决定针对与这次可怕惨剧有关的人做一个调查。 “但是,一定要谨慎,千万不要告诉他们有关德拉卡夫人所遇到的事。”班斯警告着说:“那个深夜的主教使者尚未嗅出我们是为了昨晚的那件事而来。他必定认为那位可怜的夫人不会把这些话告诉我们。” “你,”马卡姆有着不同的意见。“你未免把这件事说得太严重了!” “你在说些什么?”班斯突然站住了,双手放在马卡姆的肩上。“你太懦弱——这是最大的缺点。什么事都想的太美好了,可以去当个诗人、散文家。但是我和你不一样,比较实际。我所说的是,在德拉卡夫人的房间门口放了主教这个棋子的事情,绝不是愚人节玩的游戏。这是一种死亡的警告。” “你认为夫人自己知道吗?” “我想她会看到罗宾躺在射箭场的尸体,而且还看到其他的东西——一些她死也不愿意看到的东西!” 我们沉默地走看。通过了墙门,走到75街,想要绕到迪拉特家的正门。但是,当我们经过射箭室的前面时,地下室的门开着,蓓儿-迪拉特心神不宁地出现在我们面前。 “我看到你们从射箭场走进来。”蓓儿非常担心地说,眼睛看着马卡姆:“你的办公室打电话过来,已经有一个多钟头了吧,他们一直等着要和你联络……”她的样子有些不安。“好像发生了一些事,喔,不过也许不算什么……今天早上,当我正想要去看五月夫人,经过射箭室时,不晓得为什么,就走到了放道具的柜子边,拉开抽屉——好奇怪,前几天被偷的那把枪又在那里了——和另一支枪摆在一起。”蓓儿深吸了一口气后说道:“马卡姆先生,不知道是谁,昨天晚上又把它放回这里了!” 这个消息使西斯像触了电般地挺直了身体。 “你没有碰过它吧?”组长兴奋地问。 “没有——你为什么这样问呢?” 组长不客气地看了她一眼,径自走向柜子,一下子就拉开抽屉。那里横放着一支我们前几天看过的大手枪,旁边则有一支珍珠贝枪把的三二口径手枪。组长眼睛闪闪发光,小心翼翼地用铅笔提起枪,对着光,嗅了嗅枪的前端。 “轮盘有一个空穴,”他满意似地向我们报告。“这表示最近曾发射过……这一定是个线索!”组长用手帕将枪包起来,放入上衣口袋里。“我赶紧叫德保司采下这上面的指纹,再叫海基顿警官检查枪弹。” “组长,”班斯嘲弄地说;“我们所要找的这位绅士,已经把弓和箭擦的很干净了,你想他会把指纹留在手枪上吗?” “我没有你那种想像力。”西斯不高兴地反驳道:“这是非办不可的事!” “你说的也对。”班斯体谅他看着他,微笑地说:“浇了你一盆冷水,真是抱歉!” 班斯回头看着蓓儿-迪拉特这一边。 “我们本来是想见见教授和亚乃逊先生的。但是,现在又想先和你谈谈了。你有德拉卡家后门的钥匙,对吧?” 蓓儿疑惑地点点头。 “是的,已经有好几年了。因为我经常来来去去的,为了不增加她的麻烦……” “我们只想知道关于这把钥匙的一件事,那就是有没有不该拥有这个权利,却又使用过把钥匙的人?” “不,没有这回事,我从来没有借给别人过,一直是放在皮包里的。” “大家都知道你有德拉卡家的钥匙吗?” “我想是吧!”她有些犹豫地说:“我并没有隐瞒过这件事,家里的人大概都晓得这件事。” “那么,他们曾经在别人面前提起过这件事吗?” “嗯,好像有——但是,我想不出来确切的名字。” “你现在确实有钥匙吗?” 蓓儿有些惊讶地看着班斯,一语不发地拿起放在藤桌上的皮制小包包。她很快地打开,用手在里面摸索了一阵。 “有呀!”她好像松了口气似地:“还是放在我原来放的地方……你为什么会这样问我呢?” “我要知道谁能够自由出入德拉卡家。”班斯说明道。然后,他不让蓓儿有再发问的机会,直接就问道:“昨天晚上,钥匙有没有离过你的手?换句话说,会不会在你不知道的时候,被人家拿去用?” 一种恐怖的表情浮上了蓓儿的脸。 “啊!到底发生什么事?”她叫着。但班斯打断她说;“请你不要担心,没有什么事的。我们想要多得到些资讯,以利我们的搜查行动——怎么样?昨天晚上有没有人可能把你的钥匙拿走?” “不,不会的。”她不安地说:“我8点的时候到剧场去,手提包一直带在我身上。” “你最后一次使用钥匙是在什么时候?” “昨天吃过晚饭,我去看看五月夫人,并且向她道晚安。” 班斯皱紧了眉头,好像蓓儿的话和他的假设有些不吻合的地方。 “你吃过晚饭时,用了那把钥匙?”班斯重复她刚刚说的话。“你说昨天整个晚上,手提袋都没有离过身,是吗?” 蓓儿点点头。 “我去看戏时,皮包也一直放在膝盖上。”蓓儿说明着。 班斯深深地看了那个皮包一眼。 “好吧,钥匙的事情就此告个段落。”班斯轻松的说。“——不过,我们还要再去打扰一下你叔叔。能否请你先去通报一声?否则,直接进去就太冒昧了。” “我叔叔出去了。”蓓儿告诉我们说:“他去河边散散心了。” “亚乃逊先生还没有从学校回来吗?” “是的,不过,吃中饭的时候大概就会回来的。星期二下午他没有课。” “那么,我们想要趁这段时间先和碧杜儿、派因谈谈。你如果现在去看德拉卡夫人的话,她一定会很高兴的。” 蓓儿有些苦衷似地笑了笑,轻轻点头,然后就从地下室的出入口出去了。 西斯很快地找到碧杜儿和派因,并且把他们带到客厅来,班斯问了一些有关昨天晚上的事,但是并没有从他们那里得到什么情报。他们两人都在10点就上床睡觉了。两人的房间是在房子侧面的四楼里,连迪拉特小姐从剧场回来的声音也没听到。班斯问他们有没有听到射箭场有声音或是半夜时,有没有听到德拉卡家的玄关纱门被关上的声音。不过,当然也是白问了,因为那时他们早已睡着了。最后他只好警告他们不可以将今天我们问他们的事情向别人提起,然后打发他们走。 大约5分钟后,迪拉特教授回来了,他一看到我们在他家里,显得有些吃惊,不过马上就很热情地招呼我们。 “马卡姆,你只有这一次挑对了时间来访。”教授率先爬上楼梯,等我们一坐下,他就从书柜里取出酒杯,请我们每个人喝一杯。 “如果德拉卡也在就好了。”教授说:“他只偶尔才会喝一点酒的。我喜欢96年的老酒。我经常劝他多喝一点波尔多酒,他认为波尔多酒对身体不太好,但我认为这和身体一点关系也没有,我的痛风症和波尔多酒也是毫无关连的——这是迷信。上等的波尔多是葡萄酒的一种,波尔多那个地方根本没有痛风这种毛病。适当的肉体刺激物对人体有些帮助,但德拉卡不听,真是个可怜的男子。他的精神就是点燃自己,真了不起的想法。马卡姆,如果他的身体能和他的头脑一样好的话,现在早就成为世界有名的物理学家了。” “听他说,”班斯单刀直入地说:“你不信他能一个人修正关于光之介入的量子说?” 老人伤感地笑着。 “是的。我这么批评他是想刺激他做最大的努力。事实上,德拉卡现在正在从事一种革命性的工作,可能不久后就能发现几个有趣的定理呢!但是,我想你们今天来并不是为了这个问题吧?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或者是要来告诉我什么事吗?” “很遗憾,我们没有什么新消息通知你。我们只是想再次借助你的力量……”马卡姆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说,而犹豫了半天,在一旁的班斯赶紧接口道: “当我们昨天晚上拜访您之后,事情又有了一点小变化。由于又发生了一二件事情,我们想再清楚地了解一下府上每个人的行动,这样将有助于搜查行动。也许贵府的行动,正是影响此次事件的要素也说不定。” 教授吃惊地抬起头,什么话也没有讲。只是说:“为了这件事,你想知道我们家谁的行动?” “不是特定某个人。”班斯想尽快让他放心。 “那么……”教授取出他的烟斗,装上香烟。“6点的时候,蓓儿、席加特和我三人个人一起吃晚饭,7点30分时,德拉卡来了,再过几分钟,帕第也到了。然后,8点时蓓儿和席加特去看戏,过了10点30分,德拉卡和帕第回去了。我将门户锁好,准备11点就寝——派因和碧杜儿已经先去休息了——就是这些而已。” “迪拉特小姐是和亚乃逊先生一起去看戏的吗?” “是的。席加特很少去看戏,但是只要有去,他都是带着蓓儿一起去的。他非常喜欢易卜生的作品,虽然是在美国长大的,但他对挪威的东西还是非常的喜爱。从内心对祖国的东西,发出一种忠诚的爱。他对挪威文学的了解绝不输给一个大学教授。他喜欢的音乐家是葛利格,也是个挪威人。只要是挪威作家的音乐会或戏剧,他一定会出席的。” “这么说,他昨天所看的易卜生的戏剧了?” “我想是演那部名为‘洛斯梅鲁霍姆’的戏吧!现在纽约可是很流行易卡生的戏剧耶!” 班斯点点头。 “你在亚乃逊先生和迪拉特小姐回来之后,有否再和他们见过面呢?” “没有。我想他们到家时已经很晚了。蓓儿今天早上告诉我说,他们看完戏之后,还到餐厅去吃宵夜。你们等席加特回来后,再问问他详细的情形吧?”教授耐着性子说话,看的出来他对于这种与事件好像没有什么关系的问题感到很无聊。 “请你再谈谈德拉卡先生和帕第先生昨天晚上来访的情形好吗?”班斯接着说。 “他们两个经常来,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大概是傍晚的时候来的吧!德拉卡来是为了量子说的修正事宜,和我讨论的,帕第一来就加入了我们的谈话。帕第也是个不错的数学家,在高等物理学方面,一点也不输给专家。” “德拉卡先生或是帕第先生在蓓儿小姐还没出门之前,曾和她碰过面吗?” 迪拉特教授拿开了烟斗,表情看来有些愤怒。 “很对不起,”教授脸色很不悦地回答:“我不知道他们问这个问题有什么作用?”然后,才稍稍缓和口气地说:“当然,如果我们家的一些蒜皮芝麻小事能对你们侦查工作有所帮助的话,我乐意奉告!”教授看了班斯一眼:“德拉卡和帕第昨天晚上都会见过蓓儿。包括席加特在内,我们在剧场开演前,还曾一起在这个房间待了30分钟左右,开始讨论起易卜生的才华,德拉卡认为赫普曼比较优秀,这一点还引起席加特的不悦呢!” “然后,8点时,亚乃逊先生和蓓儿小姐出去了。之后,只剩下你、帕第先生和德拉卡先生了?” “是的。” “你刚刚说10点半时,德拉卡先生和帕第先生回去了。他们两人是一起走的吗?” “他们只是一起走下楼而已。”教授直爽地回答:“我想德拉卡大概是回家去了,而帕第则和曼哈顿国际西洋棋俱乐部有约。” “德拉卡先生似乎回去得太早了嘛!”班斯考虑了一会儿后说:“尤其他专程跑过来和你讨论一个重要的论点,应该不会那么早走吧?” “德拉卡不太舒服。”教授的声音再次令人感到他的不耐。“我以前就告诉过你们,他很容易疲倦。他昨天晚上也是,人又不太有精神,我催他赶紧回去睡觉。” “嗯!这样又吻合了!”班斯嘟囔着:“他刚刚告诉我们说,昨天早上,他6点就爬起来工作了。” “真令人吃惊。他只一想到什么问题,马上非动手澄清不可。真可怜,他无法调节自己对那些消耗精力的数字的喜爱。我真担心他这样拼命,是不是会使精神受到不良的影响。” 班斯不知道为什么,岔开了话题。 “你刚刚说,帕第昨天晚上和西洋棋俱乐部有约?”班斯小心翼翼地点燃了新的一枝香烟:“他没有告诉你说要去干什么呢?” 教授的微笑,透露着一丝不耐烦。 “他足足讲了一个钟头关于这方面的事。有一个名叫鲁宾斯坦的西洋棋界的天才棋王,现在正来我国访问——他要和帕第做三回合的观摩比赛。昨天晚上最后一回合。比赛从两点开始,6点中场休息,8点将再继续对峙,但是因为鲁宾斯坦是某个晚宴会的主客,比赛只好延到11点。第一回合,帕第输了,第二回合战成平手,如果昨晚他在最后一回合战胜鲁宾斯坦的话,帕第就和他同级了。帕第和德拉卡离开这时的时间刚好是10点半左右。” “鲁宾斯坦真是个强悍的棋友,”班斯说,他用充满兴趣的语调说道:“他是西洋棋界的一个大人物。他在1921年在圣西巴斯其安打败了卡巴布蓝卡,1907年至1917年之间,向握有当时世界选手权的拉斯卡博士挑战。帕第先生如果能够赢了对方,真的就成了世界级的选手了。但是,只要能够和鲁宾斯坦下棋,就是至高无上的荣誉了。帕第先生虽然发明了著名的定迹下法,但尚未被列为名家。我真想知道昨天晚上比赛的结果!” 我发现教授的嘴角浮现了笑容。他就好像一个拥有高度智慧的巨人,慈爱地看着眼前的孩子在玩游戏。 “我还不知道结果如何。”教授回答说:“他也没有再来,我预测帕第可能会输。德拉卡给了帕第一些指点,使他有了信心。德拉卡这个人无生就非常谨慎,如果没有有力的证据,他不会随便下断语或提供意见的。” 班斯挑了挑眉毛。 “这么说,帕第在比赛尚未结束之前就和德拉卡讨论战况了?这样不止在作法上有待商榷,甚至还关连与赛者的人格问题。” “我不太清楚西洋棋比赛的规矩。”迪拉特教授不以为意地说:“不过,帕第这样做,应该不算犯规。他在这张桌上摆上棋子,正在思考,德拉卡靠过看,帕第叫他不准发言批评。就这样,他们才开始谈到棋谱的事情,所以这根本不是存心犯规。” 班斯调整了一下姿势,非常慎重地在烟灰缸上按熄香烟。班斯这样的动作正显示了他内心在努力地压抑自己的兴奋。 不久之后,他站起身到角落的那张摆有棋盘的桌子边去。然后把手放在黑白格子交错的棋盘上说:“这么说,帕第先生和德拉卡先生在此研究棋子了?” “是的,”迪拉特教授有些做作地回答:“德拉卡坐在对面看着棋子的移动,德拉卡只要一想发言,帕第就会叫他安静。15分钟后,帕第摆完了棋子,德拉卡就告诉他,你这盘棋输定了——德拉卡认为这样的走法,看起来虽然对自己有利,但根本上就有弱点。” 班斯不经意地用手指在棋盘上走着。然后从箱子中取出两三只棋子,好像只是为了消遣一下,又把棋子放回箱中去。 “你记得德拉卡先生说了什么吗?”班斯头也不抬地问。 “我并没有注意听——因为对这种事,我根本没什么兴趣。”他的回答有掩不住的嘲讽意味。“但是,我记得德拉卡曾说,只要帕第下手够快,就有可能得胜。鲁宾斯坦是出了名的慢手,非常谨慎的一个对手,所以他一定看的出帕第的弱点。” “帕第对于他的批评有没有发怒呢?”班斯不知什么时候又走回到自己的椅子旁,再从盒子里取出另一枝烟。但是,他并没有坐下。 “他非常的生气。德拉卡的态度不太好,因为他认为帕第对西洋棋的事情太过敏感。事实上,是德拉卡讲了一些不中听的话才惹得他这么生气的。但是当我把话题转到别处后,两个人又渐渐忘了争吵,回去时,两人就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般。” 我们又在那里待了一会儿,马卡姆为我们的打扰向教授言歉。检察官对于班斯问了一大堆与正事无关的帕第下棋比赛的事情,而感到不太愉快。一到客厅,他马上不满地说:“你问这里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我很清楚你的用意。但是我却不懂你问那么多关于帕第和德拉卡下棋比赛的事干什么。除此之外,还问了许多废话!” “马卡姆!”班斯回过头看着他:“我今天问的‘废话’是有道理在的。你应该知道的。” “知道什么?”马卡姆锐利地回看着他。 班斯意味深长地朝走廊那边看了看,稍稍向前倾了倾身子,低声地说道: “亲爱的检察官先生,我知道书房的西洋棋子,少了主教这一个,我想那可能就是放在德拉卡夫人房外的那一个吧!” 15、与帕第见面 4月12日星期二下午12点30分 这个片段的消息深深地冲击着马卡姆,他兴奋的时候总是会站起来,两手背在后面,开始在房里走来走去。西斯正努力地猜测班斯的心思而大口大口的抽着烟。 两个人在意见尚未统一之前,就打开走廊下的后门,轻轻地走到客厅来。从德拉卡夫人那儿回来的蓓儿-迪拉特出现在门口。以担忧的眼神看着马卡姆,问道: “你今天早上对阿尔道夫说了什么?他显得很害怕。房门锁、窗户的栓子全部都检查过了,一副怕强盗来犯的样子。他还粗言粗语地警告可怜的葛莉蒂,一定要记得把大门锁上才行。” “啊!原来他叫曼彻尔要小心!”班斯好像想起什么似地说着,“这可真有趣!” 蓓儿的视线很快地转到班斯这里。 “是呀!但他却什么也不肯告诉我,显得神秘兮兮的。而且最奇怪的是,他避免去他母亲的身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班斯先生。我自己也不禁寒毛直立呀!” “我也不知道怎么搞的。”班斯的声音很低,也很疲倦似的。“我还是不要乱讲比较好,免得万一错了的话……”班斯的嘴巴很快地闭上。“我们等着看吧!今天晚上应该就能明白了——但是,迪拉特小姐,你并没有什么值得害怕的理由。” 班斯安慰似地笑着:“德拉卡夫人怎么样了。” “还好。不过她仍旧好像在担心着什么。我想大概是和阿尔道夫有关吧!当我在她身旁时,她一直在谈阿尔道夫的事。而且,她还向我最近有没有感觉到阿尔道夫怪怪的。” “这是很自然的。”班斯回答道:“但是,你千万不要受了他那种病态的影响。我们换个话题吧!昨天晚上你去看戏之前,好像在书房待了30分钟左右。我想问的是,那个时候,你把皮包放在那里了?” 这个问题令她相当吃惊,隔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回答: “当我进入书房的时候,我把它和外套一起放在入口的那张小桌子上。” “是有锁的皮包吧?” “是的,席加特不喜欢晚宴服,所以通常我们一起出去的时候,我都换上白天的外出服。” “除了放在桌上的那30分钟外,昨天一整晚,皮包都没有离过你的手吧?——那么,今天早上呢?” “在吃早饭前,我出去散了一会儿步,也是带着皮包的。然后就把它放在走廊下的帽子架上,但是10点去看五月夫人的时候,我又一起带走了。而且我看到了那支小手枪又放回原处,去看德拉卡夫人是之后的事。在你和马卡姆先生还没来之前,我的皮包都放在下面的射箭室里,以后就一直带在身上。” 班斯向蓓儿道了谢。 “我现在已经弄清楚了你皮包每个时间的所在位置了,关于这件事,请大家将它忘了吧!”蓓儿好像还有问题要问,但是班斯不等她开口,就用另一个问题堵住她的好奇心。“你昨天晚上到广场上的一处餐厅去吃消夜,我们问过了你叔叔,他说你们回来的很晚。” “我每次和席加特出门,从来没有一次太晚回来的。”她好像一个受到母亲冤枉的小孩般反驳着说:“他根本不喜欢夜游。我虽然请求过他,晚一点再回来,但他却无情地拒绝了我,所以,我们实际上是12点半到家的。” 班斯怪笑起来。 “问了这么多烦人的问题,真是抱歉,也感谢你们的合作……我们现在打算去帕第先生家。希望从他那儿得到一些线索,我想这个时候,他应该在家吧?” “一定在的,”蓓儿跟着我们走到门口。“在你们来这儿的前不久,他才来过的。他说他要回去写信。” 当我们正要走出门外时,班斯突然停住了。 “啊,对了,小姐。我忘了问你另一件事情。你昨天晚上和亚乃逊先生一起回来的时候,你怎么知道那时是12点半呢?你看了表吗?” “席加特这么说的呀!”蓓儿说明道:“我不太高兴他这么早就带我回来,一进门后,我马上恶作剧地问他,现在几点?他看了看表,告诉我说是12点半……” 就在这个时候,玄关的门打开了,亚乃逊走了进来。他有些惊讶地看着我们,不久,他又发现了蓓儿也在那里。 “呀,你们!”他半对蓓儿叫道:“是宪兵来抓人了吗?”他对我们投下愉快的眼光。“是什么会议?我们这里愈来愈像警察局了,我告诉你们一个故事,一个教师嫉妒他的学生史普力格的天赋,亲手杀了他……怎么样?你们是来逼问狩猎女神黛安娜的吗?” “你在胡说些什么!”蓓儿冲口而出:“他们非常的礼貌。我正在告诉他们,你是个多么可恶的人——12点半就把我带回家了!” “我认为这样比较好。”亚乃逊自顾自地笑着:“像你这样一个孩子,不可以在外面停留太晚。” “真可怕,你真像个上了年纪的人在说话,只一个劲儿地研究数学。”蓓儿有些兴奋地回嘴道,然后就爬上了二楼。亚乃逊耸耸肩,直到看不见蓓儿,才回过头来,以嘲弄的眼神看着马卡姆。 “好吧!不知道你们带了什么好消息来给我们?对于最近不幸遇害的那个可怜人,你们有什么新发现没有?”亚乃逊站在我们的前面,走向客厅去。“真为那么一个优秀青年感到惋惜。他实在不应该取名叫做约翰-史普力格的。” “我们没有什么新消息可以禀告的,亚乃逊先生。”马卡姆对于他那种调侃的态度颇感不悦,插嘴说道:“目前情况根本没什么改变。” “这么说,你们只是单纯的社交访问了?一起吃饭如何?” “我们认为我们具有以任何方法调查本案的权利。”马卡姆冷冷地说。“所以,对于我们的行动,并没有义务要向你报告。” “是吗?那什么事情困扰着你呢?”亚乃逊嘲弄似地说:“我以为我是你们承认的协助者呢!在黑暗中摸索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呀!”他夸张地大叹一口气,取出了自己的烟斗。“失去了导航器——我和俾斯麦都觉得很可惜啊!” 班斯超然地听着亚乃逊的不平之鸣,站在门口,若有所思似地猛抽烟,然后再悄悄地踱入屋里来。 “马卡姆,亚乃逊先生说的对。我们已经跟他讲好了要通知他任何事情的。他愿意提供给我们帮助。” “但是,你不是说吗?”马卡姆抗议地回嘴:“你叫我们对于昨天晚上的事,一点儿也不能提起,否则就可能发生危险……” “是的。那个时候我忘了和亚乃逊先生的诺言。我相信他是个值得信赖的人。”然后,班斯就把昨天晚上德拉卡夫人的经历告诉亚乃逊。 亚乃逊非常热衷地听着,嘲笑的表情一下子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动脑深思的沉郁表情。好几分钟他只是将烟斗拿在手里,一言不发地沉思着。 “这是问题中的一个重要因子。”隔了好久,他才缓缓地说出自己的意见。“这么说来,我们的定数有些改变。现在我们必须用新的角度来计算这条式于。我想主教是在我们中间的。但是,不晓得为什么他一定要去威吓五月夫人呢?” “夫人在看到罗宾死亡的瞬间,叫了起来!” “啊!”亚乃逊站了起来。“我懂你的意思了!夫人在罗宾死亡的那天早上看到了主教!所以,主教回来想打开夫人的房间,以此做为一种沉默的警告。” “大概就是这样吧?你公式中所需要的整数好像都已备齐了。” “我想看一眼那个主教的黑棋子,你放在那里?” 班斯从口袋中取出了那只棋子。亚乃逊很感兴趣地将它放在手上观察了一会儿。瞬间,他的眼眸射出光芒。他转动了手中的那个棋子,然后还给班斯。 “你应该看过这个特别的棋子吧?”班斯平静地问道。“你猜的对,这是从你们书房的棋盘上借来的。” 亚乃逊点了点头。 “是的,”他很快的说,然后转头望向马卡姆。他的五官虽然紧皱成一团,但眼中的嘲弄表情仍未抹去。“我之所以装聋作哑,就是这个理由。这个凶手真是个阴魂不散的家伙。他竟然能够把这个棋子放到隔壁的人家里去。” 马卡姆站起来,走向走廊的方向去。 “你没有嫌疑,亚乃逊。”马卡姆一点也无意掩饰他的不悦地回答:“主教在半夜12点的时候,把这个放到德拉卡夫人的房门外。” “这么说,我慢了30分钟罗?令你失望,实在很抱歉。” “你的公式如果写好了,请告诉我们。”班斯在我们将要走出玄关的时候,这么说道。“我们现在要去找帕第先生。” “帕第?喔!主教这个案子为什么要去请教西洋棋专家呢?我懂你的想法了——单纯地去接触问题的核心!” 亚乃逊站在玄关的小平台上,他一直目送着我们过街。 帕第仍旧以他一成不变的安静态度迎接我们。他那天失意的表情显得比平常深刻。他请我们在书房的椅子坐下时的那种态度,好像对人生已经失去兴趣,一切都只是机械化的行为而已。 “帕第先生,我们今天来,”班斯打住了。“是想从你这儿探知一点有关昨天早上,在河岸公园被杀的史普力格的事。从现在起,我们所问的问题都是有证据的。” 帕第明白似地点点头。 “不论你们问什么问题,我都会尽力回答。我从报上得知你们目前的侦查工作并不顺利。” “首先想请教你的是,昨天早上7点和8点的这段时间,你人在那里?” 他的脸稍稍地泛起了红晕,以无精打采的声音回答说: “我还在睡觉,平常我都是睡到9点的。” “你在吃早饭以前,是否有到公园散步的习惯?”(我知道班斯喜欢问一些他也不确定的问题。帕第的生活习惯在我们的搜查行动中根本无关紧要。) “是的,”他毫不迟疑的回答。“但是,昨天早上我没有去散步——因为,前一天晚上我工作到很晚。” “你听到史普力格死亡的消息是在几点的时候?” “吃早饭的时候,厨子把听来的消息告诉我。至于整个案子的公开报导则是从太阳晚报上看到的。” “那么,想必你今天早上也已经从早报看到主教的信了?——对于这件事,你有什么看法呢?” “我一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说这句话时,眼中才浮现一抹难得的生气。“这个事情真令人不敢相信。即使从数学的机率来计算,也没有这么巧合的事呀!” “是的,”班斯同意他的看法。“说到数学,你可知道坦索尔公式吗?” “知道,”对方肯定地说:“在德拉卡所著的一本有关世界线的书籍中,有引用到这么一个公式。但是,我的数学和物理学有些不一样。我已经不再以自己的西洋棋艺为傲了。”帕第寂寞地微笑着——“我正想成为一个天文学家。为了获得精神上更大的满足,我开始研究天体,希望发现新的行星。我的屋顶上,现在有一具专为外行人而设的5寸天体望远镜。” 班斯热心地听着帕第说话。几分钟后,他不顾马卡姆渐感不耐的态度以及西斯无聊的表情,开始和帕第谈论皮卡林格教授最近对海王星对面的新星下了判断。一谈完后,话题又回到了坦索尔公式。 “你在上个星期四,与德拉卡、史普力格、亚乃逊互相讨论坦索尔公式时,是在德拉卡家吗?” “是的。我记得那时候曾经谈过这个问题。” “你和史普力格的交情如何?” “只是见过几次面而且,曾在亚乃逊那里见过一两次。” “史普力格好像也有在早饭前到河岸公园散步的习惯。” 班斯不动声色地问。“你们没有在那里遇见过吗?” 他的眼睑好像有些颤抖,回答的有些迟疑。 “没有碰过。”他隔了一会儿后才说。 班斯对于他的答案并不在意,只是站起身走到窗子分,看着外面。 “从这里可以看到射箭场吧?但在这个角度,却什么也看不见。” “是的。从外面是看不见射箭场的。墙的对面是一片空地,谁也无法看到场这边的情形……但是,我想可能有人看到罗宾被杀的现场。” “是的,其他还有,”班斯回到自己的位子上。“你会射箭吗?” “我对这种运动太笨拙了。迪拉特小姐曾经教过我,但是我实在不是个好徒弟,我和她比过几次赛。” 帕第的声音透着一股他平常所没有的温柔。虽然我不敢断言,但却感觉的出帕第是爱着蓓儿-迪拉特的。班斯也一定感受到了这一点,他沉默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我虽然能够了解你的感觉,但是我们并不想揭露私人的隐私。我们现在还在调查这两个杀人事件的动机,这一点尚不明确。对罗宾的死,我们解释为单纯的争风吃醋案。如果这个时候,能够知道迪拉特小姐的选择,也许可做为我们的参考。你是他们的朋友,应该晓得一些内情吧?可否请你告诉我呢?” 帕第的视线望向窗外,不自觉地叹了口气。 “我一直有种感觉,认为亚乃逊和蓓儿两人会结婚。但,这只是我单方面的猜测而已。蓓儿曾经清楚地告诉过我,她33岁之前是绝对不会结婚的。”(蓓儿-迪拉特为什么会和帕第谈到这个问题,其中的道理是很容易猜想的。显见帕第的感情生活和理性生活都不太成功。) “你不太相信蓓儿小姐对斯帕林格的关心是出自内心的吧?” 帕第摇摇头。 “但是,现在那个男子的遭遇,实在很容易引起女人的同情。”帕第加了注解。 “迪拉特小姐说你今天早上曾去拜访过她。” “我通常一天会过去一趟。”帕第好像心情不太好,眼睛里有着困惑。 “你认识德拉卡夫人吧?” 帕第很快地把疑问的眼光投在班斯脸上。 “我跟她并不是特别认识,”他说。“只是见过几次面罢了。” “你曾经去她家拜访过夫人吗?” “偶尔会去,每次都是去找德拉卡的。因为好几年来,我对西洋棋与数学间的关系,有着浓厚的的兴趣。” 班斯点了点头。 “你昨天晚上和鲁宾斯坦交手,结果如何呢?我今天早上没有看报纸。” “我在44手时,弃子投降了。”他垂头丧气地说道。“中场封棋休息的时候,鲁宾斯坦就看出我攻击上的弱点。” “据迪拉特教授说,你昨天晚上和德拉卡在讨论棋盘形势的时候,德拉卡就已经预言结果了。” 我不知道班斯为什么这么轻易地就把昨天晚上所发生的事提出来。我可以料想的到帕第现在痛心的感觉。马卡姆也以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看着班斯,好像在责备他讲话太过轻浮了,眉头紧紧地皱着。 帕第脸红了起来,在椅子上坐正。 “昨天晚上,德拉卡讲话太过份了!”他说话的语气里并没有怨恨。“他不是棋友,但能够对比赛的胜负做出预言,即表示他晓得西洋棋的规矩。但是说实在的,我对他的预言紧记在心。我自认封手的时候,局面对我有些不利,而他则比我更早看出对方的心思。而且,见解非常地深入。”他的口气充满了自嘲的味道。不论帕第的本性是多么地温和善良,我现在对德拉卡是完全没有好感。 “经过多少时间才决定胜负呢?”班斯继续问着。 “大约过了一点钟左右,昨天晚上我们下了14手而已。” “一定有很多观众吧?” “时间虽然很晚了,但围观的人还是很多。” 班斯熄掉了手上的香烟,好像要走出玄关似地走过走廊时,突然又站住了,一抹令人不快,带着冷笑的眼神出现在他睑上,他直盯着帕第说道: “黑色的主教昨天半夜在这里徘徊过耶!” 这句话产生了相当惊人的效果。帕第的脸僵硬了,身体突然往后仰,脸色苍白的和一张纸一样。他的嘴唇轻轻地动着,但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我们看得出来,他在极力地克制自己,过了一会儿,他踉跄着身子走向门口。他打开门,等着我们自动离开。 当我们要到停在76街德拉卡家门前的检察官的车子,而走在河岸大道时,马卡姆面向班斯,质问他为什么刚刚问帕第那些话。 “我嘛!”班斯说明道:“我本来期望先吓一吓帕第,好探一探他是否知道一些内情;但是,马卡姆,结果并不是这样呀!我很惊讶他的反应会这么强烈。我不晓得其中有什么道理——真的不晓得……” 班斯陷入了沉思,可是当我们的车子驶过位于72街的百老汇剧场时,他却坐直了身子,对司机说,请他开到夏曼广场饭店。 “我想知道帕第和鲁宾斯坦比赛棋艺的详细情形。没有什么理由——只因为我想这么做。但是,我在听教授讲这件事的时候就想这么做了。11点到一点——要收拾44的比赛残局是相当费时的。” 我们在阿姆斯特丹街与对号街角转弯,停下车子。班斯随即消失在曼哈顿西洋棋俱乐部的门口。5分钟以后他才回来,班斯手上拿着一张写满字的纸条,可是脸上的表情并不兴奋。 “这也许只是我一厢情愿的臆测,但实在是很有趣。”班斯悻悻地说;“我触礁了。和俱乐部的书记谈过,他说昨天晚上的比赛共花了两个钟头又19分钟。是一场各人施展绝技、心理攻战以及棋艺较量的精彩比赛。11点半左右的时候,胜利之神有些誉顾帕第,但鲁宾斯坦经过一番长思,终于瓦解了帕第的攻势——正如德拉卡所预言的那样。他实在是个相当有眼光的预言家啊……” 班斯对他目前所获得的情报,显然并不太满意。他接下去说: “在和书记谈话的时,我突然想起了组长的那本笔记簿,这倒是个好法子。于是我借了昨天晚上比赛的棋谱,并把它抄下来,想利用空暇的时候好好研究一番。” 班斯小心翼翼地把那张棋谱折叠好,再慎重其事地将它放入自己的皮包里。 16、第三幕 4月12日星期二——4月16日星期六 在速食店用过午餐后,马卡姆和西斯还继续停留在下街。横在他们眼前的,将是一个繁忙的下午。马卡姆平时该做的事务已经积存了不少,加上罗宾命案调查,又接受了史普力格的案件,所以他不但要分别指挥二个不同的搜查单位,要整理所有的报告,回答上司的质询,还要满足大批新闻记者的欲望。班斯和我去妮朵拉画廊欣赏法国现代绘画展、在阳光茶艺中心喝茶、晚饭时到史泰微桑的俱乐部和马卡姆碰面。西斯和莫兰警探也在8点30分与我们会合,举行了非正式的会议。会议进行到半夜,可是并没有得到具体的结论。 第二天也是除了失望之外,什么也没有做。纽约德保司警官的报告中,提出从西斯那里交出来的手枪没有检查出任何指纹之类的证据。贝席思警官证明那把手枪和用来射击史普力格的手枪是同样的一支枪,可是这件我们已经确定的事也只能当做证明而已。安排在德拉卡处后面的监视的部下,过了平安无事的一夜。没有人出去,也没有人进入这一家。到了11时所有的窗户都暗下来了。一直到第二天早晨厨妇开始工作之前,屋子里面一点声音也没有。德拉夫人刚过了8点,便出现在庭院里。9点30分德拉卡从大门走出来,大约有二个小时都坐在公园里看书。 过了二天。德拉卡家仍然被警方监视着,帕第在严密的监视下。德拉卡家后门的柳树下,每天晚上配置一名刑警进行监视工作。但是,仍然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不管组长如何忘却辛劳的进行搜查,一些看起来有希望得到线索的搜寻,一个一个全都自动消失了。西斯和马卡姆也是相当的担心。报纸上使用刻薄的形容调,更令他们两人感到泄气。因警察总局和地方检察局的无能,对这两件轰动的杀人案件,侦察毫无进展,而丑态毕露,于是有逐渐演变为政治化问题的趋向。 班斯拜访迪拉特教授,从总括的观点来谈论此一事件。还有,在星期四下午也和亚乃逊会谈了一个多小时。他希望用他的数学公式当做假设为出发点,或许能导引出某些线索,使案情明朗化。但班斯对此次谈话很不满意,因为亚乃逊不肯对他坦诚表达意见。班斯两度光临曼哈班顿西洋棋俱乐部,试着看看帕第是否愿意吐露实情,可是二次都碰壁,帕第反应冷淡,守口如瓶。我觉得班斯根本无意和德拉卡,以及德拉卡夫人联系,于是就问他无视这两个人的理由。班斯回答说: “事到如今,已无法从他们二人身上知道实情,双方都有点顾忌,有点怯退。无论如何,在没有拿到确实证据之前,询问那两个人只会有害无益。” 这个确实的证据,很快的在第二天从想像不到的地方出现了。然后,我们开始搜查工作的最后阶段——最后的阶段实在太修了,因为是让人魂魄俱飞的悲剧,所以根本无法用言语来形容恐怖的程度;再加上这种过份惨无人性的残虐中包含着奇怪至极的情调,即使是过了好几年的现在,为了写这份报告记录而坐在桌前的我,仍然觉得发生的事荒唐无稽、邪恶、如梦般的丑陋,到达了令人难以置信的程度。 星期五下午,马卡姆带着绝望的心情,再度召开会议。亚乃逊也得到许可出席会议。四点时,我们一起到古老的刑事法庭大厦,地方检察官的办公室,见面之后发现莫兰警官也在。 亚乃逊在会议中出奇的沉默,不像往常那么呱噪。专心的倾听所有的发言,却避免表示自己的意见,连班斯直接向他问话时,也不改其态度。 在会议进行有半小时左右时,史瓦卡静悄悄的走进来,把一张像是自白书的东西放在地方检察官的桌上。马卡姆看一眼,皱皱眉头。很快的在二张印刷的专用纸上签名,然后交给史瓦卡。 “赶快填写好,拿给别恩。”马卡姆下命令说道,等到秘书从出入口转到走廊外之后,他就说明史瓦卡进来打扰的理由。 “刚才,斯帕林格提出要跟我见面淡淡的要求。或许有重要的情报想提供吧!此时此刻,我想还是见见他比较好。” 大约过了10分钟,刑警队的治安人员把斯帕林格带来了。他微笑着向马卡姆打招呼、客气地和班斯点点头。向亚乃逊弯腰敬礼——我觉得他有点不自在的样子——亚乃逊出现在这里一定出乎他意料之外,且让他感到困惑。马卡姆示意他坐下,班斯拿出了香烟。 “马卡姆先生,我来见你,是想和你说几句话。”斯帕林格有点战战兢兢的开始说话。“也许这件事对你们多少有点帮助吧!……还记得吗?你问我和罗宾一起在射箭场的事时,还问了我德拉卡和我们分手时,往那条路走的。当时,我是说只知道那个人从地下室的出入口出去,其他都没注意到。……不过,事后因为有较长的时候思量,很自然的把那天早上所发生的事一件一件想起来。到现在为止,所有的事大部分都弄清楚了,我实在不知道怎么说明才好。但是,想起来的事不能不跟你说一下。” 斯帕林格停了一下,眼光落到地板上。然后,抬起头来继续刚才的说的话。“因为想到有关德拉卡先生的事,因此才请求与你见面。刚才,也就是今天下午,我呆在射箭场,再度掀起我的回忆,回想和罗宾讲话的情形。突然,后窗的景象掠过心头,接着,我就想起那天早上,因为要外出旅行,探头看看窗外天气如何时,看到德拉卡先生在自家庭园的花草丛里。”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呢?”马卡姆不客气的问。 “跑到停车场几秒钟之前的事。” “你的意思说,德拉卡先生没有走出宅第,而坐在花草丛中,一直到你离开都在那里吗?” “看起来是这样的。”斯帕林格不敢肯定的回答。 “你的确看到那个人?” “确实如此。到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而且,我还记得他的脚摆一个奇怪的姿势放在身体下面。” “你敢发誓吗?”马卡姆用沉重的口气问道。“你可要知道你的证言也许关系到一个人的性命!” “我发誓。”斯帕林格简单的答复。 治安人员把他带到犯人的房间后,马卡姆往班斯的方向看。 “看起来似乎有点眉目啦!” “嗯!厨妇的证言没什么价值。德拉卡很干脆的否定。那个女人,只要对主人有所危害的话,一定会附和主人。这个对我们来说,也可以做为有力武器。” “依我看,”马卡姆沉默了一段时间后,开口说着。“这对德拉卡而言是致命的证据。那个男的在罗宾被杀的前几秒钟呆在迪特家中。他很容易就可以看见斯帕林格回来,在这之前,与迪拉特教授分手时,也会知道其他家人是否外出。德拉卡夫人,说那个早晨从窗外外望什么也没看见,可是当罗宾被杀时她发出叫声,而我们询问德拉卡时,她显得有点慌乱,并警告德拉卡说我们是敌人。我认为德拉卡夫人在罗宾的尸体被放置在射箭场后,很快的看见德拉卡回来了。德拉卡在史普力格被杀害时,并不在家里。因此,那个男人和他的母亲都隐瞒事实而加以辩解。德拉卡,当我们话题一谈到杀人事件,总是兴奋激动,好像自己和事件有着某种关系。事实上,那个男人好多地方都相当有嫌疑。并且,那个男人精神不正常,情绪上也不平衡,从他经常玩孩子们的游戏也看得出来。这件事根据巴斯帖医生所说的情形,那个男人把幻想和现实混杂在一起,在精神错乱发作情况下,会做下犯罪的行为。他不仅熟知坦索尔的公式,并且在看到亚乃逊提及史普力格的事情时,会有点不对劲,或许跟史普力格有关系吧!主教的字条,可能也是那男人离开现实,精神病发作中的游戏吧!——所有的孩子们,一看到新的游戏,总是特别的感兴趣。选择‘主教’这个字,大概是对西洋棋有兴趣吧!——用愚弄人的署名,让人们感到困惑。这种推定,他可以支持‘主教’的棋子出现在母亲房门的事实。那个男人,担心母亲在那天早晨看见自己,不想让母亲公然说明自己是犯人,只有让母亲保持沉默了。从内侧打开走廊纱门,即使没有钥匙也很容易做到。这样一来便暗示‘主教’棋子的主人,是从后门进出的。此外,那天晚上在分析比赛情况时,从书房把主教的棋子拿出来,对那个男人来讲,是一件简单的工作……” 马卡姆把自己对德拉卡令人怀疑的地方-一加以说明。 他所分析的理论是下过一番工夫的。非常详细的结论,实际上是根据目前所有到手的证据而组合。集合了所有主要因素成立的理论,不采用假设方法实在是令人印象深刻。马卡姆把事件扼要叙述完了之后,接下来是一段长时间的沉默。 不久,班斯为了解除思考带来的紧张情绪,站起来走到窗户边。 “马卡姆,或许你的想法没有错。”班斯首先同意检察官的主张。“但是,对于你的结论我第一个想反对的地方,就是对德拉卡不利的证据似乎太多这一点。一开始,我也认为那个男人嫌疑最大。但是,周围的情势对那个男人愈不利,我愈不考虑他的可疑性。能进行此等凶恶杀人计划的头脑,能让德拉卡产生不利情况而有证据落入你手中,那么他不但相当聪明,而且宛如恶魔般的狡猾。德拉卡有着惊人智力——理性也好,知识也好,事实上都超越了常人。如果他是凶手的话,不会留那么多漏洞,而造成对他不利的线索。” “在法律上,”马卡姆不痛快的说:“不能因为案子进行顺利而认定结论不可靠!” “在另一方面,”班斯无视于马卡姆的反应,继续前面所说的话。“德拉卡即使不是凶手,很明显的我们可以知道,他与此一事件有直接、重大的关系。虽然是微不足道的提案,但可以试着从那个男人身上把情报引出来……用斯帕林格的证言,来做为开端的好机会……亚乃逊先生,你的意见如何?” “我没什么意见,”亚乃逊回答。“我只不过是个毫无关系的旁观者而已。话虽如此,我可不愿意看到可怜的阿尔道夫被监禁啊!”亚乃逊虽然没有表示赞成或反对,但是很明显的他同意班斯的看法。 西斯像往常一样的急性子,站起来好像要立刻行动做的表示他意见。 “可恶的家伙,若不招出实情的话,我一定给他点苦头尝尝,让他马上招出来!” “事情愈来愈麻烦了。”莫兰警官以温和、稳定、司法官般的声音提出异议。 “我们绝不容许有任何错误。若是听信德拉卡的证言,谁有罪就抓谁的话,万一抓错了人,我们会落人笑柄的。” 班斯看看马卡姆,看见他同意地点点头。 “首先把那个男人拉上法庭,试着让他说出实情而卸下心头重担,为什么不可以呢?采取所谓道义式的劝告,先用传票把他找来吧!到时候如果他还不肯招供的话,那就要有劳组长,把他送进拘留所去。” 马卡姆保持着来的坐姿,犹豫不决无法立刻下决断,用指头敲敲桌面,不停地神经质的抽着烟叶卷,整个脸都被喷出的烟气包围住。终于,抬起头来,转身向着西斯。 “明天早上9点,把德拉卡带过来。若是他抗议,用警车以及空白传票把他带来!”马卡姆神情严肃、果断。“然后,看看那个家伙知道些什么事情,再做决定吧!” 散会时,已经过了5点钟。马卡姆、班斯和我三个人一起搭车到史泰微桑俱乐部。亚乃逊一个人去搭地下铁,跟我们分手时几乎是一言不发,跟以往能言善道大不相同,很快地他的身影消失不见了。饭后,马卡姆说感到疲惫,于是班斯和我陪着他到梅多伦波利达剧剧院去欣赏歌剧。 第二天早上雾色深浓。卡里在7点半时叫我们起床,班斯打算和德拉卡见见面。8点,我们在书房暖炉前吃早餐。出发后的途中,因为塞车的关系,到达地方检察局已经是9点15分了。但是,德拉卡还没有到来。 班斯舒适的坐在皮椅上,悠然自得地拿出香烟点上了火。 “今天早上,大概要提起精神好好干一场。”他说,“要德拉卡把所知道的事都说出来,如果和我所想的一样活,那么,保险箱的号码就可以完全组合了。” 这句话还没讲完,就看见西斯飞奔进来,没有向任何人打招呼直接冲到马卡姆面前,两手举起,然后松弛地放下来,一副莫可奈何的样子。 “检察官先生,今天早上不可能对德拉卡进行询问——不只是今天,以后也一样!”组长说出令人意外的话。“昨夜,那个男人从家里附近公园高高的石壁上摔下来,头骨都折断了。到了今天早上7点时,才被人发现。尸体现在已经送进太平间……实在想不到会发生这种差错啊!”组长悻悻的坐在椅子上,看起来精疲力尽的样子。 马卡姆用一种想像不到的表情,看着组长。 “确实如此吗?”太意外了,不得不再问清楚。 “尸体搬走之前,到那里去看了一下。从办公室出来前一管区的派出所打电话告诉我的。已经清查过了,并尽量收集了所有的证据。” “没有什么重大的发现。孩子们早上7点左右,在公园里发现尸体——那一带有很多小朋友,并且是星期六。因此管区警察很快的赶到,呼叫法医。根据医师的说法,德拉卡在昨晚十点左右,从石壁上摔下来——立即死亡。那个地方的石壁——76街正对面的地方——在运动场上方30尺以上,最高处沿着骑马跑道,从那里摔落头骨不折断才怪!小孩子经常在石栅上走来走去,实在太危险啦!” “通知德拉卡夫人了吗?” “还没有。我说我来处理这件事,不过,我先跑到这里来,听听你们的意见,看看该怎么办才好。” “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忙。” “让亚乃逊知道不是比较好吗?”班斯提议。“那个男人,多半必须负责善后的工作……真令人吃惊啊!马卡姆,这件事件,就像一场恶梦。德拉卡,是我们希望的重要线索,却在我们要让他有开口说话机会时,从石壁上滚落——”他讲到这里突然停住了。“从石壁上……”班斯不断的重复这句话,似乎想到什么似的从座椅上跳起来。“驼背的男人从墙上掉下来……驼背的男人……” 此时的班斯,好像是发疯了。我们看到他眼睛发直,仿佛是看到了穷凶恶极的幽灵,那种恐怖的表情,令人感到毛骨悚然,不寒而栗。终于,慢慢的朝着马卡姆,用一种几乎不是发自他本人的声音说着。 “又是一出疯子的闹剧——一还是鹅妈妈的摇篮歌……这次是《驼背的忧郁》!” 接着,是一阵惊人的沉默。组长突然发出开朗的笑声,划破沉静。 “班斯先生,这样说不是过于牵强附会了吗?” “荒唐,荒唐!”马卡姆似乎不是很关心的样子,一动不动的盯着班斯。“你啊!你对这件事未免太过于敏感了,只不过是一个背上长瘤的男人,从公园石壁的最高处摔下来的意外事件而已。这是一件不幸的事情,在此时发生可谓是双重的不幸。”检察官走到班斯身旁,手搭在他肩上。“组长跟我会处理这件事。让我们来吧!这种事件我们已经看多了。你呢,还是像往年一样,到了春天就出外旅行,好好去休息吧。为什么不去欧洲走走呢——” “啊!对啊!”班斯喘了一口气,虚弱微笑着。“海边的空气,对我一定很有益处。能使我恢复理智,使我清醒过来,再也没有比这个更重要的了,把留在脑海里的不愉快都忘掉。……这恐怖悲剧的第三幕,几乎就在你的眼前发生,而你却想无视它的的存在!” “你的心智已经被想像蒙蔽了,”马卡姆发挥友情,压抑住不耐烦的情绪回答他。“好啦,好啦,不要再为这件事操心了!今天晚上我们一起吃饭,有什么话,到时候再说吧。” 就在这个时候,史瓦卡探头进来,向组长报告。 “世界日报的奇南记者来了,他说要见你。” 马卡姆把身体转向他。 “喔!快请他进来!” 奇南走进办公室,愉快的向我们挥挥手打招呼,然后交给组长一封信。 “又是一封情书吧-一今天早上收到的——看起来是这么大方,有值得保存的特点吗?” 就在西斯和我们面前,把信打开了。我们很快的注意到这封信也是淡绿色信纸,精致的字体。信上这么写着:—— 忧郁的驼子,坐在城墙上。 忧郁的驼子,从高高的墙上摔下来。 国王的马、待从统统来了。 忧郁的驼子,不会再回家了。 在信后,像以往般的用大写字母签上不吉祥的名字——主教。 17、长明灯 4月16星期六上午9时30分 因为西斯曾和新闻记者们有过约定,所以把奇南赶走。办公室里持续几分钟因紧张造成的沉默。“主教”再度制造恐怖事件。事件到现在已经变成三重令人战栗的恐怖命案,解决问题似乎是遥遥无期。但是,给我们最大打击的,不是没有信心破案,而是从这个罪案中散发出一种独特的恐怖感。 班斯心情沉痛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终于,还是压抑不住心中愤恨,激动地脱口而出: “这家伙实在太可恨了!马卡姆——恶劣到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公园里的孩子们——一向都在那里游戏,一大早起床——沉迷于嬉戏当中……突然,眼前发生了足以让人停止呼吸的残酷现实——以恐怖、压倒性的力量吹跑了他们的梦——你说说看,不是太残忍了吗?孩子们发现忧郁的驼背——一向和大家一起玩耍的驼背——惨死在熟悉的围墙下——即使触摸他,在他身旁哭泣,忧郁的驼背那弯曲、破碎的身体,再不会活过来了……” 班斯在窗旁停住脚步,往外眺望。清晨的浓雾已经放晴,和煦的春阳正照在灰色重叠石头上。纽约保险公司金色鹫型的招牌,在远处闪闪发亮。 “不过,可不能这么简单的就陷入感伤,”班斯回过身来面向屋内,一边装出微笑一边说着。“感伤会使人丧失思考力,而且会蒙蔽理性。德拉卡不是个毫无意义的牺牲者,他一定可以引导着我们,给我们帮助的。现在,大家都要振作起精神来,好好干一场,如何?” 班斯扭转了沉痛的气氛,大家好像注射了一剂兴奋剂,从颓唐中又焕发起来。马卡姆拉过电话,唤来莫兰警官,分配西斯负责调查德拉卡一案。然后,打电话到法医办公室,拜托他们尽快送出验尸报告。西斯精神饱满的站起来,喝下三杯冰水后,用力踏地,把帽子往额头拉一拉,等待检察官指示行动方针。 马卡姆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忙着进行各项工作。 “组长,你那一课里应该有几个人在德拉卡和迪拉特家监视吧!今天早上,跟其中的那一位谈话呢?” “还没有空找他们谈话。因为把这件事当做单纯的意外事件处理,不过,我交代过部下,一直要等到我回去时才可以离开。” “法医怎么说?” “只说德拉卡死了差不多有10个小时……” 班斯插嘴问道: “除了颈子折断外,没有说头盖骨破裂吗?” “是的。虽然没有提头盖骨破裂,可是他说死者后脑先着地的。”西斯像是很了解班斯提出的问题的意义似的点点头;“由此可见,果然是头骨破裂——和罗宾、史普力格同样的。” “当然啦!我们这位凶手的杀人方法,是单纯且最有效的。为了让对方马上就气绝致死,首先就在头部狠狠的一击。好像事先已经选好了木偶在一出戏里应该担任的角色。凶手一定是在德拉卡从石壁上往下看时,给予致命的一击。稍微抬高一下,德拉卡就无声无息的越过墙壁滚下去——这样一来,鹅妈妈的祭坛上又添了第三个冤魂。” “可恶!”西斯真的大为发火说道。“其鲁霍伊那个家伙,就是在德拉卡家后门监视的那家伙,德拉卡整晚不在家,为什么没有向我报告呢?其鲁霍伊到8点才回总局,所以我没有见到他——在我们出发之前,先来听听他怎么说吧!” 马卡姆也同意这个做法,西斯立刻用电话传达命令。其鲁霍伊不到10分钟就从警察总局飞奔到法庭大厦。组长一看见其鲁霍伊进来房间里,就扑上前去质问他。 “德拉卡昨晚什么时候出去的?”组长大叫着。 “8点左右——吃过晚饭后。”其鲁霍伊战战兢兢地回答。像是一个玩忽职守而被逮住的人似的,用温和、阿谀的口气回答组长。 “去那里?” “从后门出来,通过射箭场,然后再从射箭室到迪拉特家去。” “是社交性的访问吗?” “大概是吧!组长。留在迪拉特家的时间相当长。” “嗯,那么,什么时候回家呢?” 其鲁霍伊有点不安似的,踌躇不知所措。 “这个……我想他是没有回来,组长。” “什么!你想他没有回去?”西斯带着讽刺的口气说。“你以为一个颈骨折断的人还会回来跟你过一天吗?” “组长,我的意思是……” “你的意思是德拉卡——你负责监视的那个家伙——8点到迪拉特家访问,你就坐在树丛下舒舒服服的睡一觉……什么时候醒过来呢?” “不!请听我说,”其鲁霍伊激昂的叫着。“我绝对没有睡觉,整晚都在值勤。不能因为只是碰巧没有看到那个男的回来,就说我是玩忽职守吧!” “是吗?那么,你若是没有看见那家伙回家,为什么不挂个电话回来报告?说他或者是到城里去渡周末之类……” “我想那个男的一定是从正门回来。” “又是你想!你的脑袋今天晚上是怎么搞的?” “组长,请稍微同情同情吧!我的任务并不是跟踪德拉卡。你只命令我负责监视他家,留意有谁进出,有什么麻烦发生时上前处理——因此,我要谈谈发生什么事。首先,德拉卡8点钟出门到迪拉特家。我继续监视德拉卡家的窗户。9点左右,厨妇爬上二楼,把房间的灯火点亮。过了30分之后,亮光 熄灭了,我认为已经入睡。然后,到了大约10点时,德拉卡房里的灯亮了——” “什么?” “我是说,德拉卡房间里的灯大约10点时点亮了,并且看到人影在移动——因此,组长,我请问您,看到这种情况难道你不会认为驼背是从前门回来的吗?” 西斯点点头。 “可能我也会这么想,”组长承认这一点。“你确定是十点吗?” “我没有看表。但是,我说刚过10点一定是错不了的。” “那么,德拉卡房间里的灯火什么时候熄灭?” “没有熄灭,一整晚都点着。那是个奇怪的家伙。仿佛没什么时间观念。到目前为止,也有二次灯都点到将近天亮。” “是这样啊!”班斯用若无其事的声音说着。“最近,要处理很多困难的问题哪——话说回来,怎么样,其鲁霍伊,德拉卡夫人房里的灯光是什么情形呢?” “和往常一样。那个阿婆,总在房间里点了一整夜的灯。” “昨天晚上谁负责监视德拉卡的正门呢?”马卡姆问西斯组长。 “6点以后就没有了。白天派一个人跟踪德拉卡,不过,等到其鲁霍伊派去后门监视时,就被撤回来了。” 在这一瞬间,办公室里出奇的沉默。接着,班斯转向其鲁霍伊。 “昨晚,你站在离开那二间公寓巷口多远的地方?” 对方没有马上回答,似乎在回想当时情形。 “40尺或50尺左右的地方吧!” “这么说,在你站的地方跟巷口之间,有铁栏栅或是树枝什么的吧!” “是的。对视线多少有点阻碍。你问的是不是这个意思呢?” “有人从迪拉特家的方向过来,而你没有留意到,那么他就可以从那个出入口外出,然后又回来罗!” “可能会发生这种事情,”刑警承认。“当然,如果那个家伙知道有人监视,而想蓄意逃避的话。昨晚雾很浓,四周光线相当的暗,还有从车道那边过来的汽车很多,噪音很大,那家伙若是有所警戒的话,一定使动作进行得无声无息。” 组长接着命令其鲁霍伊回本部等候下一个命令。班斯对于其鲁霍伊的话有些疑惑之处,说明他的看法。 “情况愈来愈错综复杂了,德拉卡8点在迪拉家,10时就被推到公园的石墙下了。正如你们所看到的,奇南刚才拿来的信,上面邮戳盖的是下午11点-一可见在凶手行凶之前,就已经打好了字。总之,主教就像把一出戏的情节写到剧本上一样,连寄给报社的信也事先预备好。实在是惊人大胆!不过,从这里我们可以得到一个推定——就是说,凶手可以正确的掌握德拉卡8点到10点的所在地点,预定行动。” “这么说,”马卡姆说。“根据你的理论,凶手是从巷口进出的。” “不!我的理论并没有说明什么。我问其鲁霍伊巷子的事,只不过想知道除了德拉卡以外还有谁从公园走出来。照目前的情况,我们可以假设凶嫌为了避人耳目,穿过巷子,然后就从街区中央的地带进入公园里。” “凶手若是通过某条路,”马卡姆用沉痛的的声音说道。 “即使是和德拉卡一起走出来,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说的也是。正在演出滑稽剧的家伙,可能在警察严厉的警戒下大大方方的走进公园里,也可能是悄悄的从巷子潜入。” 马卡姆似乎没有同情心的点点头。 “但是,对我来讲最不可理解的是,”班斯继续说着:“那个晚上德拉卡房间的灯一直都亮着。几乎就在那个可怜男孩与世界永别之时,房间里灯亮了。而且根据其鲁霍伊的说法,在灯亮了之后,有人走动——” 班斯突然停住话,有几秒间一动也不动的站着,陷入沉思中。 “啊!组长,发现德拉卡尸体的时候,你知道他的口袋里是否放着大门的钥匙呢?” “不,我不知道,不过可以马上问出来。口袋里的所有物品,在验尸后都被收起来保管。” 西斯走到电话机旁,打电话给68街管派出所的内勤组长。等了好几分钟,然后,不高兴似的把电话挂断。 “一把钥匙也没有!” “啊!”班渐深深的吸进一口烟,再慢慢的吐出来。“照这样看来,我们应该可以断定主教搜走了德拉卡的钥匙,杀了人之后再潜进他的房间。听起来似乎令人难以置信。不过,这样说的话,这就是奇怪案件的全部过程了。” “可是,究竟是为什么呢?什么目的让凶手这样做呢?”马卡姆感到不明白的提出抗议。 “到目前还不清楚。不过,想了解惊人犯罪的动机,为什么不出去看看呢?” 马卡姆神色严肃,从衣架上取出帽子。 “到现场看看比较好,不是吗?” 但是,班斯却没有走动的意思。仍然,站在桌子旁慢慢的抽着烟。 “喂,马卡姆。”班斯说道。“现在我想起来,首先应该去拜访德拉卡夫人吧!他们家昨夜发生了悲剧,有去向她说明的必要。到现在为止,或许德拉卡夫人心中拥有关键性的秘密也说不定。虽然我们还没有通知她德拉卡的死讯,但是附近的人一定都在以这件事为话题谈论著,这些闲杂风声,一定也会很快传到她耳里。我担心她获知时会受到很大的打击。我想,我们找巴斯帖医生一起去比较好。我来打电话联络他,如何?” 马卡姆同意了。于是班斯简单的向医生说明情况。 我们匆匆地搭车出发,找到巴斯帖医生,接着立刻赶往德拉卡家。按了门铃后,来开门的是葛莉蒂-曼彻尔。只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已经得知德拉卡死去的消息了。班斯向她使个眼色,从楼梯口把她带进会客室,低声的问道; “德拉卡夫人已经听说了吗?” “还不知道,”这个女人用恐惧颤抖的声音回答。“大约在一小时前,迪拉特家的小姐要来见太太,我告诉她太太已经外出了。我担心迪拉特小姐上二楼。一定是那里不对劲……”女佣人激动的哆嗦着。 “什么地方不对劲呢?曼特尔。”班斯安慰她似的,把手温柔的搭在厨妇的腕上。 “我也不知道。可是,太太一整个早上静悄悄地,一点儿声音也没有。也没有下楼来吃早餐……我也不敢上楼去叫她。” “你是什么时候听到不幸的消息?” “今天早上——很早,在8点过后。送报的告诉我这件事。有很多人都向德拉卡家的方向看。” “不用害怕,”班斯安慰女佣的情绪。“医生也跟着一起来一切有我们。” 班斯回到走廊的楼梯口,先爬上二楼去。走到德拉卡夫人房间前轻轻的敲门,但是没有任何回答,所以他就打开房门走进房间里。长明灯仍然点亮着摆在桌上。我发现床上整整齐齐没有睡觉的痕迹。 班斯默默无语的折回走廓。在那里还有二扇门,我们知道其中之一是通往德拉卡的书房。班斯毫不犹疑的,选择那扇门,连门都不敲的推进去。窗帘垂下来,因为是白底半透明的料子,灰白的光线照进屋子,和垂挂在开花板上古典吊灯的灯光混合在一起,产生怪异的黄色光线,其鲁霍伊昨晚看见的亮光还没有消失。 班斯停住脚步站在门槛上。马卡姆抢先一步踏进去。 “啊,天啊!”马卡姆屏住呼吸,在胸前划十字架。 在小床铺旁边,德拉卡夫人衣着整齐的躺在地上。脸色惨白,两眼令人毛骨悚然的张开着,双手紧紧抱着放在胸前。 巴斯贴医生飞奔向前,蹲下来听她的心跳,接着站直身子,慢慢地摇摇头。 “死了,大约是在昨天夜里。几乎是立刻死亡的。”医生再一次详细的检查尸体。“正如你们所知,她患有长斯慢性肾脏炎、动脉硬化,此外还有心脏肥大症……一旦受到激烈的打击,心脏就会产生严重急性扩张……啊!几乎是和德拉卡一样,在同一个时间死亡的……10点左右哪!” “是自然死亡吗?”班斯问道。 “是的,这一点应该是毫无疑问。不过,如果我当时在场,给她打一针肾上腺素的话,或许还有救……” “没有凶案的痕迹吗?” “是的,就像我所说的,只是因为受到打击而引起心脏扩张的死亡。症状很明显——从各种现象来看,是典型的心脏并发症。” 18、公园的石墙 4月16日星期六上午11点 医生把德拉卡夫人的尸体抬到床上,用白布覆盖住,我们回到楼下。巴斯帖和组长说好在一个星期内就会把死亡证明书送达后,马上就告别离去。 “说是由于受到打击而自然死亡,在科学上来讲是正确的。”只剩下我们对,班斯说着。“可是,当前我们的问题是要了解那个激烈的原因。很明显的,和德拉卡的死有关连。不过,我认为不可思议……” 班斯冲动的转过身子,走进会客室里,曼彻尔仍然待在那里,似乎等待什么恐怖事件发生般的坐在椅子上。班斯走近她身旁,用温柔的声音说: “德拉卡夫人,在昨天晚上因心脏麻痹而去世了。她不会知道儿子已经先她而去了,这不是比较好吗?” “啊!上帝保佑,让她永远安息!”女佣态度虔诚的喃喃自语。“啊!这个结局比什么都好……” “临终时间在昨夜10点左右——曼彻尔,那个时间你睡觉了吗?” “整晚都醒着。”女佣梦呓般的低声说着。 班斯半闭着眼睛看着她。 “请告诉我听到了什么?” “昨晚有人进来。” “那么,谁在晚上10点来访呢?——从前门进来。你听见有人进来的声音吗?” “不!没听到。不过,我躺在床上,听到在德拉卡先生的房里有说话的声音。” “晚上10点钟,在他的房间里有说话声音,不是很奇怪吗?” “但是,并没有德拉卡先生的声音。他讲话的声音一向大,可是昨晚声音很低,而且有些不客气。”女佣人害怕的抬头望着班斯。“还有,另一个是太太的声音……太太从来没进过德拉卡先生的房间……” “门关着,为什么你还听得一清二楚呢?” “我的房间就在德拉卡先生房间的正上方,”女佣说明这点。“而且,由于最近接二连三的发生恐怖案件,因此,我格外留神。接着我就起来.走到楼梯的最高一层去听房间里的声音。” “你倒很有警觉性嘛!”班斯说。“那么,听到些什么?” “最初,我想是太太哭泣的声音,但是立刻又变成笑声,这么一来,又听到男方生气似的在说话。然后,很快的那个男的也传来了笑声。再来就是太太悲哀似的祈祷声——天啊!天啊!不断的叫喊着。男的继续说话——用相当沉静,低哑的声音……过了一会儿,这一次是太太发出声音——像是在朗读一首诗或是什么的……” “再让你听一遍那首诗,能够回想起来吗?……——忧郁的驼子,坐城墙上。忧郁的驼子,从高高的城墙上摔下来……是不是这首诗呢?” “啊!上帝!跟我昨晚听到的一模一样。”女佣脸上,又蒙上一层的恐怖。“啊!德拉卡先生,昨晚就从石墙上摔下来……” “曼彻尔,其他又听到些什么吗?”正把德拉卡的死和儿歌串连在一起而陷入沉思的女佣人,被班斯公事公办的声音打断思考。 她慢慢的摇摇头。 “什么都没有,接下来就静悄悄的。” “有没有听到有人从德拉卡房里走出来?” 女人驱逐恐怖般的朝班斯点点头。 “过了3分钟,有人轻轻的打开门,又关上门。接着黑暗的走廊中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不久之后,楼梯发出吱吱咯咯声,有人关上大门走出去。” “在这之后你做些什么呢?” “因为听不到什么声音,所以我就上床休息,可是根本睡不着……” “好了,曼彻尔。”班斯安慰般的对女佣说。“没什么可怕的——留在屋子里,等我们再来找你。” 葛莉蒂-曼彻尔勉勉强强的上楼去。 “昨夜,在这里发生的事,可以想像出一个相当接近的情况。”班斯说道。“凶手取出德拉卡的钥匙,然后打开大门进来。他也知道德拉卡夫人的房间就在后面,他一定是打算在德拉卡房里整理一些事务,然后再和进来一样的离去。可是,德拉卡夫人听到了声音。夫人可能把那个男的跟自己房间前被追赶的黑主教联想在一起,认为儿子有危险。不管如何,她就匆匆赶到德拉卡房间去看看。只要稍微打开门,夫人就看见了闯入者,当然也知道那是谁。惊讶之外,夫人颤抖地问那个男人为什么跑进来。也许闯入者回答他是来通知德拉卡的死讯——接着夫人哭泣,又发出歇斯底里的笑声——这些都是可以理解的。但是,对那个男人来说,这只不过是个开端一出必须争取时间的戏剧,那家伙正设法利用当时的情况来计划——无论如何要杀掉夫人。喔!这一点应该是勿庸置疑的,那家伙绝不会让夫人活着走出去。恐怕也费了不少口舌告诉夫人这件——悲剧吧!接着,他笑出声音。大概这个疯子为了满足自己,把一切的真相都说给德拉卡夫人知道。此时,夫人只有‘天啊!天啊’的叫个不停。那家秋还说明了是怎么把德拉卡从石墙上推落。他认为把这件凶狠至极的事,说给牺牲者的母亲听,她应该就是最理想不过的听众了。夫人过度敏感的脑袋,无法忍受最后的揭露。她恐怖地重复唱起儿歌来,严重的打击致使心脏破裂。夫人倒在床边。凶手亲自动手,把夫人的嘴巴合拢。那家伙一一的完成工作之后,静静离去。” 马卡姆在房里走来走去。 “在昨晚所发生的事件里,最令人百思不解的地方,就是为什么那个凶手在德拉卡死后,必须到这里来的这一点。” 班斯陷入沉思似的大口吸烟。 “关于这一点,实在难以解释,听听看亚乃逊怎么说吧!也许他会有什么见解吧!” “是啊!可能这样吧!”西斯随声附和。有一会儿他都在玩弄他的烟卷,一张苦瓜睑。“啊!在这附近,有人可以再进一步为我们说明吧!” 马卡姆站在组长面前。 “你的部下们,不知对昨晚那几个家伙的行动有什么发现,你去把他们带来让我问问看——当时,有几个人在呢?负责些什么呢?” 组长略带紧张的站起来。 “除了其鲁霍伊之外,有三个人,检察官。艾枚利跟踪帕第、希尼多金守在第75街及车道的角落监视迪拉特家。还有赫尼希安排在75街——现在三个人都在发现德拉卡的地方待命。我尽快把他们带到这里来。” 组长的身影很快的从正门消失。5分钟不到,三名刑警已经回到办公室来了。这三个人我都觉得很面熟。很多刑警都在班斯插手调查的事件中一起工作过。马卡姆首先询问希尼多金,要获取与前天晚上发生的事件有直接关系的情报。其证言证明以下数点: 帕第6点半出门,直接到迪拉特家。 8点30分,蓓儿-迪拉特身着晚礼服,搭上计程车,朝河岸公园的方向前去。(亚乃逊随着她从家里出来,帮忙叫了计程车后,立刻回屋里。) 9点15分,迪拉特教授和德拉卡离开迪拉特家,慢慢地往河岸公园汽车道方向步行。二个人在74街穿越车道,转向跑马道。 9点半,帕第从迪拉特家出来,走到车道,然后转向城里去。 刚过了10点,迪拉特教授,又在74街越过车道,一个人回家。 10点20分,帕第从刚才去的同一方向回来,回到家里。 蓓儿-迪拉特由一群年轻的伙伴开车送回来,12点半到家。 接下来询问赫尼希。但是,他所说的话只限于证明希尼多金的陈述而已。从公园的方向,也没有一个接近迪拉特家,没有任何引起嫌疑的事物。 接着,马卡姆把注意力转向艾枚利。艾枚利6点接班,他说帕第在下午到曼哈顿西洋棋俱乐部,4点时回家。 “然后,就如希尼多金和赫尼希所说的一样,帕第在6点半出发到迪拉特家。”艾枚利继续说道。“一直到9点半,因为他走出来了,我就保持半条街的距离在后面跟踪。那个男的走到79街上坡路,然后走进公园的左侧,绕过大片草坪,穿过假山,往尤都俱乐部走去。” “是否通过史普力格被射杀的那条路呢?”班斯问道。 “一定要通过,除了穿过大马路外,没有其他的路。” “他走到什么地方?” “是这样的,他在史普力格被杀的附近站了一会。然后走相同的道路回去,进入79街南侧有个运动场的小公园里,慢慢地沿着跑马道旁边的树木走。然后顺著有饮水喷泉的石墙最高处走,就在那个时候,发现老人和驼背的两人正在讲话。” “你说帕第在德拉卡坠落现场的石墙旁,与迪拉特教授、德拉卡他们二个人碰面?” “是的。帕第为了要和他们打招呼,停了脚步站住。当然,我照样走过去。穿过他们身旁时,听见驼背的声音,“为什么你今晚没有下棋呢?”总觉得他的口气似乎讨厌帕第站在那里,暗示自己受到了打扰。我沿着石墙走到74街,悠哉悠哉地步行着,那里有二三棵树并排在一起,因此我认为躲在那下面最恰当了……” “因为你走到74街,从那里就看不清楚帕第和德拉卡?” 班斯插嘴问道。 “这个……说实在的,完全看不见。恰好在那时雾色渐浓,在他们讲话的附近也没有街灯。不过,因为我想帕第一定会很快回来,我就站在那里等着。” “那时应该是接近10点了吧!” “大约9点45分。” “那时候有人来往吗?” “没看到,由于雾气浓,都待在家里吧!——也不是什么暖和舒爽的好天气。就是因为这样,在我走路的那段期间,没有出现一个人。帕第也不是傻瓜,一再回头朝我看,好像怀疑有人在背后跟踪他。” “接下来,直到抓住那个男的之前,你花了多少时间呢?” 艾枚利把身体再挪正一点。 “昨天晚上,事情并不如我所计算的那么顺利,”这个刑警毫无元气的苦笑着。“帕第从来时路折回去,一定是穿越79街。大概在30分钟后,我好不容易才藉著公寓的灯光,看到那家伙从75街的角落朝他家方向走去。” “但是,”班斯问道。“如果你10点15分还在74街的话应该看到迪拉特教授通过。教授10点左右经过那条路回家。” “的确看到了。等帕第等了大约20分钟后,教授一个人悠哉悠哉的走过来,越过马路回家。当时,我认为帕第和驼子还在谈话——当然,事后证实这是错误的判断。” “那么,就在迪拉特教授走过你身边后大约15分钟,帕第从马路相反的方向回来了。” “正是如此。当然,你知道吗?”马卡姆用沉重的声音说道。 “德拉卡从石墙上坠落时,就是你守候在74街的那段时间!” “我知道。但是,也不能责怪我啊!在雾色深浓的晚上,亮一点的马路上一个人都没有,进行监视的工作就不是那么容易了。为了怕被发现,仅能趁着空档稍微探头出去看看……” “我知道你的工作有所困难,”马卡姆说。“没有任何责备的意思。” 组长草草的把那三个人送出去。很明显的,对他们的报告并不满意。 “这件事,”组长抱怨的说。“愈来愈复杂了。” “组长大人,提起精神来!”班斯向西斯提出忠告。“不要那么想不开啊!艾放利在74街的树荫下,眼睛张大地等待的那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去听听帕第及迪拉特教授怎么说,说不定会得到相当有趣的结论。” 班斯谈到这里的时候,蓓儿-迪拉特从后门进来,出现在前面的走廊下。一看见我们在会客室,蓓儿立刻走进来。 “德拉卡夫人到那里去呢?”小姐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担心。 “一小时之前我也来过了,可是葛莉蒂说她外出。怎么现在也不见人影呢?” 班斯站起来,让蓓儿坐到椅子上。 “德拉卡夫人,昨晚因心脏麻痹已经去世了。刚才你来访的时候,葛莉蒂因为害怕,所以不让你上二楼。” 迪拉特小姐有好一会儿,非常安静的坐在椅子上。接着眼泪就扑唰唰掉个不停。 “大概是听到阿尔道夫遇难的恐怖消息吧!” “也有可能。不过,这里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还不大清楚。根据巴斯帖医生的看法,德拉卡夫人是在夜里10点左右去世的。” “几乎是和阿尔道夫同一个时间嘛。”迪拉特小姐喃喃低语。“实在太可怕了!……今天早上,吃早餐的时候,才听到派因谈起这件事——这一带,大家都在谈论不幸的事件——因此,我想立刻陪在德拉卡夫人身旁,才过来拜访。但是,因为葛莉蒂告诉我太太出去了……所以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关于阿尔道夫的死亡,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很奇怪……” “小姐,你所说的话,是什么含意呢?”班斯站在窗户旁,不露痕迹地刺探她。 “我——我也不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蓓儿-迪拉特断断续续的回答。“可是,就在今天下午,德拉卡夫人告诉我阿尔道夫的事,就是有关石墙……” “什么,夫人说了那样的话?”班斯的口气比平常还温和,但是我知道他正全神贯注紧张的期待着。 “我去打网球途中,”迪拉特小姐继续低声说道。“我和德拉卡夫人一起,沿着运动场上的跑马道步行——德拉卡夫人为了要看阿尔道夫和孩子们在一起游玩,经常到这里来——然后,我们有一段时间。越过石墙的侧壁,站在那儿往下看。一群孩子围在阿尔道夫四周,阿尔道夫拿着一架玩具飞机,说明如何使它飞翔。孩子们好像不当他是大人,认为他是孩子们中的一份子。德拉卡夫人感到为他骄傲,并且觉得很幸福。她眼中焕发光辉,凝望着阿尔道夫。接着,她对我说。‘蓓儿,那孩子的驼背对小孩子们来说,一点也不可怕。大家都叫他忧郁的驼子——那孩子就是足以让他们依靠的老朋友。我那可怜的驼背!在他小时候,曾掉下去,大家都说是我的过错……’。”小姐声音呜咽,拿出手帕擦拭眼泪。 “于是,德拉卡夫人就把孩子们称呼他忧郁的驼子一事告诉了你。”班斯慢慢地把手伸进口袋里寻找香烟。 小姐点点头,过了一会儿,似乎有什么恐怖的事情使她断然地抬起头来。 “是这样的。接下所谈的话就很奇怪了。有一会儿德拉卡夫人颤栗地从石墙上把身体挪开。我问她怎么回事,她用发抖的声音说;‘啊!蓓儿,万-……万一阿尔道夫从这个石墙上摔下去的话——那就真的和忧郁的驼子摔落下一样了!’我听起来觉得得恐怖,但还是装出笑睑,说她是傻瓜,请她不要胡思乱想。不过,我的安慰没什么效果,德拉卡夫人一副不高兴的样子,两眼一动也不动的瞪着我看,那种眼光令人不寒而栗。她说:‘我不是傻瓜喔!罗宾被弓箭射死,约翰-史普力格被手枪射杀——都在纽约市里’。”小姐害怕地把视线转向我们。 “这不是发生了她所谈的事吗?——被她预言中了。” “是啊!真的如同她所预料的发生这件不幸的事。”班斯同意的点点头。“不过,我们并不认为这是神秘的。德拉卡夫人有异常的想像力,她在精神方面比较容易胡思乱想。所有滑稽荒唐的事她都想的出来。因为对于其他两名死者与鹅妈妈的童话有关连的这件事记忆犹新,才会联想到孩子们叫他儿子的绰号,由绰号推测到悲剧的发生,不必特别惊讶。采用让夫人担心的同一个方法,来杀死她的儿子,恐怕不是偶然的——” 班斯停住说话,用力地吸口香烟。 “那么,小姐,”班斯若无其事的问她。“你是否曾经把你跟德拉卡夫人之间的谈话告诉别人呢?” 迪拉特小姐回答这个问题前,似乎有点吃惊似的望着班斯。 “昨晚,晚饭的时候,已经说过了。下午我实在不放心——怎么说才好呢?——因为我一个人无法解决。” “关于这件事,别人有什么意见吗?” “我叔叔叫我少跟她来往——他说那个人因身体不健康,有点怪怪的。事情演变到这么可怜的地步,我也没有必要为德拉卡夫人隐瞒。帕第先生和我叔叔意见相同。他很同情德拉卡夫人的精神情况,还在说该用什么方法使她状况好一点。” “那么,亚乃逊怎么说?” “喔!席加特好像不当一回事——有时候我很气他那态度,好像我们都在开玩笑似的。还说什么,如果阿尔道夫在新的量子说尚未解决之前就滚下来的话,那就太可耻了。” “谈到这里,啊!亚乃逊先生现在在家吗?”班斯问她。“想跟他谈谈关于德拉卡家的事。” “他一早就到大学里去了。不过,午饭之前会回来。他一定会尽力帮忙,因为我们几乎可以说是德拉卡夫人及阿尔道夫唯一的朋友。现在,我帮忙照应一下,这个家只有葛莉蒂独自处理一切了。” 几分钟后,我们留下蓓儿,去见迪拉特教授。 19、红色笔记簿 4月16日星期六正午 我们在正午走进教授书房,很明显的是来找麻烦的。教授背对着窗户,旁边的桌上,照例摆着贵重的玻璃瓶装葡萄酒。他坐在安乐椅上。 “我正等着你来。”教授根本不让我们有开口的余地。“我们不用讲客套话。德拉卡的死绝不是偶发事件。虽然我把这件事和罗宾、史普力格的死联想在一起的解释有点疯狂的意味,可是,在听到派因告诉我德拉卡坠落死亡的那一瞬间,我明白死因的背后有一连串的杀人计划。因此他的死,我几乎排除了一切意外的可能性。你们的看法也和我一样吧!要不然,你们就不会到我这里来了。” “对,正是如此。”班斯在主教授的正对面坐了下来。“我们面临的是一个恐怖问题。加以德拉卡夫人,昨夜几乎在儿子被杀的同时,因心脏麻痹死亡。” “至少,对她来讲是救了她吧!”老人停顿了一下说。“那个女的,儿子死掉的话,还是不活比较好——她的精神已经是不太正常了。”教授张开眼睛看着我们。“但是,我能帮什么忙呢?” “除了凶手以外,你大概就是最后一个和活生生的德拉卡谈话的人了。请你尽量就昨晚你所知道的事,讲个大概的情形。” 迪拉卡教授同意地点头。 “德拉卡在晚餐后,到这里来——是8点左右吧!帕第正在和我们一起吃饭。德拉卡一看到帕第在我家,就显得有些不高兴,说实在的,有明显的反感。亚乃逊饶舌的说了些俏皮话,嘲弄他的怒气——这么一来,他更生气了。我和德拉卡有问题在讨论,结果,就提议两个人到公园里走走……” “走没有多远,就停下来了吗?”马卡姆意味深长的说。 “是啊!不幸的事竟然来临了。我们登上跑马道后,就往那可怜的男人被杀的地点走去。在那个地方,我们靠在石墙边谈了恐怕将近30分钟时,帕第来了。帕第站在我们身旁,打断了我们的话题。但是,因为德拉卡气势汹汹的讲话,二三分钟,帕第就从他来的地方折回去。如此一来,德拉卡情绪大乱,我们就不能再做深入主题的讨论了。雾气相当深浓,我的脚不知怎么搞得有点痛。德拉卡愈来愈不开心了,还不想回家,因此,我就留他一个人呆在石墙边,自己先回家了。” “这些事有没有跟亚乃逊说呢?” “回到家之后,并没有碰到席加特,我想他已经睡着了。” 接着,班斯不客气的问道: “你知道巷子的钥匙放在那里吗?” “关于钥匙的事,我不知道,”教授有点生气的样子,但是马上就温和的加上一句。“不过,在我的记忆里,一直都是挂在射箭室门边的钉子上。” 我们从迪拉卡家直往帕第家,很快的被请到书房里。帕第的态度冷冷淡淡,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在我们坐好了之后,他仍然站在窗户旁,用充满着敌意的眼光望着我们。 “帕第先生,”马卡姆问他。“昨晚10点左右,德拉卡从公园的石墙上坠落你知道吗?——刚好,就在你站着和他讲话不久之后发生的。” “昨天夜里所发生的意外,今早才听说。”对方的脸色很显愈来愈苍白,神情略带神经质,象是上紧了发条的手表。“真的很可怜哪!”有好一会儿,他的视线心不在焉的停在马卡姆身上。“这件事应该去问迪拉特教授,他跟德拉卡在一起……” “我们刚刚去过教授家,从那里直接过来拜访的。”班斯插嘴说道。“你和德拉卡之间,昨晚是不是不太愉快呢?” 帕第慢慢的走向桌旁,不自然地坐下来。 “德拉卡,昨晚吃过饭后到迪拉特家来,不知道为什么,看到我在坐感到很不高兴。那个人是不会隐藏自己的内心的不愉快。因此,稍微有点不愉快的场面发生。但是,我很了解他的个性,所以就努力的改善那种气氛。不过,不久之后,教授就把他带出去散步了。” “那么,接下来你是否一直留在迪拉特家呢?”班斯装做不知道的问他。 “是的,在他们出去后,我大约还呆在那里15分钟。亚乃逊说他有点疲倦,要早点休息,于是我就出来散散步。归途,没有穿过车道,绕过跑马道时,碰见德拉卡和迪拉特教授站在石墙边讲话。我想不过去打个招呼似不大礼貌,所以我就站了一会儿。但是德拉卡盛气凌人,讲话冷嘲热讽,因此我就离开他们,回到第79街,过了马路回家。” “有件事想问你,你在回家途中是否耽搁了?” “我坐在靠近79街入口的地方,抽了一根烟。” 花费了将近半小时的时间讯问,马卡姆和班斯从帕第那儿也问不出个所以然。出来时,亚乃逊从迪拉特家大门发出招呼的声音,迈开大步往我们这边来。 “我刚刚听到那件可怜的事。刚才从大学回来时,教授告诉我你们去问帕第一些事情。得到什么线索吗?”不等我们回答,他又接着说:“太可怕了!德拉卡一家都完蛋了!实在是毫无办法……又是一个童话中的鬼故事……掌握到什么呢?” “还没理出个头绪来呢!”班斯回答着,“正想找你帮忙。” “关于那件事我也一无所知,你们要我帮忙的就是这个吗?” 班斯走出前面,我们跟着走到射箭场。 “首先要到德拉卡家去处理一下,”班斯说。“必须清理善后问题。你来安排德拉卡家麻烦的葬礼吧!” 亚乃逊皱起眉头。 “这是义不容辞的。但是我可不要参加葬礼仪式、我不喜欢那种气氛。德拉卡夫人大概有什么遗言吧!一定要找到它。通常女人会把遗书藏起来……” 班斯从迪拉特家地下室的出入口进入射箭室。看看门周围之后,和我们一起走到射箭场。 “巷子的钥匙不在那里。我刚刚找过了,亚乃逊先生,你知道吗?” “那个木板门的钥匙吗?……如果是那件事,我可从来都没去注意过。我从不走那条巷子——从大门直接出来,不是比较方便吗?据我所知,谁也不去走那条巷子。好几年前,蓓儿就把钥匙收起来了。” 我们从后门进入德拉卡家,蓓儿-迪拉特和曼彻尔正在厨房里忙着。 “喂,亲爱的。”亚乃逊叫着蓓儿象往常一样诙谐逗笑的态度和神情消失了。“对年轻漂亮的女性这是一件讨厌的工作,还是回家去比较好。来!我带你回去。”说着说着,像一个父亲似的,滑稽的拉住蓓儿-迪拉特的手腕,把她带到出口处。 蓓儿犹豫的转向班斯。 “跟亚乃逊谈过了,”班斯看着她说,“现在,就让我们来处理这一切吧——不过,在我们离开之前,还有个问题想请教你。你一直都把巷子出入口的钥匙放在射箭室吗?” “是啊!一直都摆在那里的。怎么啦!不在那里了吗?” 亚乃逊用开玩笑戏谑的口气回答。 “不见啦!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很大的悲剧哪!一定是个钥匙搜集家,在这附近徘徊,把钥匙拿走了。”等到迪拉特小姐离去后,亚乃逊用警戒性的眼光看着班斯。“究竟那把生锈的钥匙,与这件事有何关连呢?” “也没什么关系啦!”班斯若无其事的回答。“到客厅去吧!那里气氛比较好。”然后站起来走到走廊上。“还有一件事,在你所知道的范围内,把昨晚的谈话内容告诉我吧!” 亚乃逊坐到外面窗边的安乐椅上,取出烟斗来。 “昨晚啊!是这样的,帕第到这里吃晚餐——那个人总是习惯在星期五来吃饭。接着,德拉卡为了思索量子说的问题而感到头痛,教授也加入了头痛的阵容。不过,因为帕第在的关系,他火大了。加上伤脑筋的,德拉卡仿佛没有什么自制能力,情绪表现的相当露骨。教授为了避免引起纠纷,把德拉卡带出去走走。大约15分钟后,帕第坐立不安的坐在那里,我就告诉他想睡觉了,于是他才告辞而去。接着,我改了几份试卷后,就上床休息了。”亚乃逊在烟斗上点着火。“这个摩拳擦掌的故事,说明了可怜的德拉卡死前的事,对你们有什么帮助吗?” “还没有,”班斯说。“不过,实在不是件有趣的事。喔!迪拉特教授回家时,你有没有注意到?” “说注意到吗?”亚乃逊笑起来。“拖着中风不听使唤的脚,拄着手杖咚咚的声音,抓着楼梯扶手一步步走上来,想要不让人家发现他回家也很难哪!不过,昨天晚上实在太嘈杂了,出奇的吵。” “那么,你认为会有什么新的发展呢?”隔了一会儿,班斯问道。 “我也说不上来。教授也仅是猜测罢了,事实上,这是一个陷阱。德拉卡在10点左右,仿佛童谣中的忧郁的驼子那样的从石墙上摔下来,尸体今天早上被发现——这是到目前为止最清楚的事实。但是,德拉卡夫人到底在什么情况下死的呢?是谁,用什么方法来打击她?” “凶手拿了德拉卡的钥匙,行凶之后立刻到德拉卡家。德拉卡夫人在儿子的房间里当场逮住凶手。根据从楼梯上方偷听的女佣所说的,当时有一场争执。就在那一段期间里,德拉卡夫人因心脏破裂而死亡。” “这么说,那个行凶的绅士省略了亲自下手杀夫人的手续啦!” “这一点倒是很清楚。”班斯随声附合著。“但是,凶手为什么到这里来的理由就不明白啦!你可以说明看看吗?” 亚乃逊陷入沉思似的咬着烟斗。 “我不知道,”不久之后,就嘟嘟囔囔的说着。“德拉卡并没有贵重的东西,也没有特别的书籍。是个憨厚的人——从不做亏心事的人。……谁会对他的房间有兴趣呢?实在想不出来。” 班斯靠在椅背上,看起来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 “德拉卡的量子说是什么呢?” “啊!了不起哪!”亚乃逊精神奕奕。“他就有关爱因斯坦的光放射学说来进行研究,调整光干涉的事实,克服爱因斯坦假设上的矛盾事项,研究工作颇有进展,已经放弃了原子现象时间空间的等位论,正着手于用统计说明的方式……如果完成的话,在物理学上是一大革命!他也会因而名扬四海。在研究工作未告一段落之前就遭杀害,实在太可惜了。” “你知道德拉卡把计算的记录写在那里吗?” “写在一本活页式的红色笔记簿——表皮上还有索引。什么事情都保持的整整齐齐,爱干净的人。他连笔记也宛如印刷体一样的工整。” “那么,笔记簿是什么样子,知道吗?” “当然知道。经常拿给我看。红色软皮里——薄薄的黄色纸——每一页都有注释——在有注解的地方都会夹上一根回纹钉,或者二三根做记号——那个男的把自己的名字用烫金的字体印在封面上……可怜的家伙!” “那本笔记簿,现在在什么地方?” “有二个地方——书房中书桌抽屉或是卧室写字柜里。白天他当然是在书房里用功,可是有时为了解决问题,日以继夜的沉迷于研究中。卧室里摆一张写字柜,是他想睡觉时,就把研究中的记录带进来,半夜里灵感一来就会爬起来工作。然后,在第二天早晨,又带回书房去,他总是这么有规则,一丝不苟,看起来象机械似的。” 班斯在亚乃逊滔滔不绝的说明时,悠然自在的眺望窗外。看他的样子,好像没有在听德拉卡的习惯等等说明。但是,不久之后,他面向着亚乃逊,用疲惫的眼神朝对方直看。 “怎么样呢?”他懒洋洋地说。“麻烦你到二楼去一下,把德拉卡的笔记本拿来给我看看好吗?书房和卧室都去找一下。” 我发觉亚乃逊稍微有点踌躇不前的样子,不过,他马上站起来。 “好吧!那本笔记本或许对案情会有所帮助吧!”亚乃逊说完后,大步地走出去。 马卡姆开始踱方步,西斯更起劲的抽着烟叶,都显得有些不安。我们在等待亚乃逊回来的小客厅中,紧张的空气弥漫着。有些什么期望,或者害怕着什么,实在很难说清楚,可是我们每个人都充满了期待。 不到10分钟,亚乃逊再次出现在门口。他耸耸肩膀,伸出空手让我们看。 “找不到,”亚乃逊报告着。“所有知道的地方都找过了,就是没有任何发现。”亚乃逊把身体投向椅子,吸起烟斗。“实在不明白——大概是德拉卡藏起来了吧!” “大概是吧!”班斯低喃着。 20、因果之敌 4月16日星期六下午1点 过了一个小时,马卡姆,班斯和我三人搭车到泰微桑俱乐部。西斯留在德拉卡家,把工作做个结束,写报告,他的对手应该是那群不请自来的新闻记者。 马卡姆因为和警政署署长约好3点钟时会谈,吃过饭后,和班斯、我一起走到丝克莉书廊,花了一个小时参观乔治亚-欧奇福的现代画展。然后我和班斯到音乐台去听交响乐曲的演奏。夕阳西沉时,我们置身于人群拥挤的第五街。班斯开车到史泰微桑俱乐部,我们再与马卡姆会会,一起喝茶。 “我象个小毛头那么单纯、幼稚,什么事都不知道。”班斯悲哀的说。“最近发生的事手法都相当巧妙,我根本无法掌握真相,这样的空白,感觉上实在难受。我不喜欢——实在很讨厌这个感觉。”班斯颓丧地叹口气,端起茶来喝。 “你的悲哀,我一点也不同情,”马卡姆搅和的说。“今天下午,当你们去听音乐会时,我正辛苦的工作着……” “啊,怎么可以这样说!”班斯责备他。“在世上人类要做的事,太多了。这件事不能用冲动来解决。一定要好好应用头脑,冷静、慎重的处理。”班斯的表情逐渐认真起来。“马卡姆,这几乎是一个完全没有留下任何线索的犯罪行为。我们大概是被引导到错误的方向了。但是——总觉得对方本领非凡。这是我们感受,单纯的直觉——看起来有点神经兮兮的。对方象幽灵似的在眼前——” 马卡姆不高兴的叹口气说; “那么,请灵魂来呼唤吧!” “我一定是忽略了什么事,”班斯对于马卡姆的讽刺毫不理睬继续说道,“关于这事件有个暗号。我还没有发现关键性的词句在眼前的什么地方。唉啊!真伤脑筋……看起来有一个秩序。有必要把它整理一下,首先,罗宾被杀,接下来史普力格被射死。然后,德拉卡夫人受到主教的威胁,再下来德拉卡从石墙上扔下去。在凶手离奇古怪的幻想剧中,已经有四个独立的插曲。在这当中有三个慎重的计划。其中之——在德拉卡夫人的门口留下主教——凶手不达目的绝不罢休,并且在事先准备……” “关于这点,可否说明一下你的推理?” “拿主教棋子的男人,很明显的是为了防卫,他没有想到在他作战计划里,有危险发生。因此,他就采取手段。罗宾即将被杀之前,德拉卡从射箭室出来,到庭院的花树丛中,从那里可以透过射箭室的后窗看到里面的情形。不久之后,德拉卡者见了谁在室内跟罗宾讲话。然后,他就回家了。就在这个时候,罗宾的尸体被扔到射箭场。德拉夫人看到了当时的情景,同时,大概也看到德拉卡,就发出叫声……很自然地不是吗?德拉卡听到了母亲的叫声。接着,在事后为了证明自己不在现场,向我们说了这件事。凶手知道德拉卡夫人看见了——究竟看到些什么就不清楚了。但是,凶手绝不是听天由命的人。为了让夫人保持缄默,在半夜时到她房间去,打算在尸体旁放置他的署名,所以带着主教去。可是因为房间紧紧锁上,所以暂把主教留在外面,用这个来警告她,如果不保持沉默的,将有生命危险。凶手不知道可怜的夫人怀疑是自己的儿子。” “但是,德拉卡为什么没有把看见谁在射箭室里和罗宾聊天的事跟我们说呢?” “那个人不管怎么样都没有想到凶手是谁,这件事不是他能想像出来的。据我推测,他一定跟当事者本人谈过了。总之,他亲手关闭了自己的命运之门。” “以你的理论做为正确的方向,会产生什么结局呢?” “这个小插曲只能解释他事先不是经过周密的准备。秘密的行动里,也会有意外的事情发生。在这三件杀人案件里,引人瞩目的是有关人物,谁都没有不在场和证明。当然,是经过了巧妙的计算。凶手选择时间,也就是他在舞台后等待角色上场。不过,半夜里的访问,可不是计划中的一部分,这是因为危险就在眼前,没有时间的情况下,只好出此下策。结果怎么样呢?很明显的,只有德拉卡和迪拉特教授是半夜还在的人。亚乃逊和蓓儿-迪拉特在兄弟饭店吃消夜,直到12点30分才回来。帕第从11点开始到1点之间,待在西洋棋盘上。当然,现在德拉卡已经排除在外了……那么,答案是什么呢?” “你不要忘了,”马卡姆急躁的回答。“其他伙伴的不在场证明,还没有详细的调查啊!” “知道,知道,没有忘记啦!”班斯无精打采的仰起头来,把烟圈吐向天花板,形成规则的排列。突然,身体往前倾,灭掉香烟火,好像很紧张的在发挥注意力。然后,看了手表一眼立刻站起来,用滑稽的眼光瞪着马卡姆。 “啊!还没6点。走吧!这个时候亚乃逊可以帮个忙。” “现在做什么去?” “你不是说要调查吗?”班斯回答着,抓起检察官的手腕,朝门的方向走出去。“走,去调查帕第的不在场证明吧!” 半个小时后,我们已经到了德拉卡家,跟迪拉特教授、亚乃逊一起坐在书房里。 “还是要来麻烦一下,”班斯说明道。“或许跟我们的搜查有重大关连。”班斯从皮夹里取出一张纸,把它摊开。亚乃逊先生,这张记录请过目一下。这是帕第和鲁宾斯坦西洋棋比赛的公式记录,很有趣的。我也做过模拟比赛,但是很想听你的专门分析。比赛的前半局没什么特殊之处,不过,后半局分出胜负的地方我总觉得很有趣。” 亚乃逊把纸拿过去,皮笑肉不笑的看那张记录。 “哈!帕第惨遭滑铁炉的记录!” “马卡姆,怎么样?”迪拉特教授用带点轻蔑的口气问道。“想用下西洋棋的游戏来追捕杀手吗?” “班斯先生想藉此得到些灵感、” “无可奈何的家伙。”教授再为自己倒杯葡萄酒,打开书本,摆出完全无视我们存在的态度。 亚乃逊埋头于西洋棋比赛经过的记录。 “有点奇怪,”他嘟喃着。“时候是不是有错误呢?……这个记录,在将军之前,白棋子——也就是帕第——用了一小时又45分,黑棋子,鲁宾斯坦花1小时又58分。到这里为止还其正常。30手。满顺利的的。可是,比赛结束的时间,到帕第宣布失败的时间来算,白的共用了2小时30分钟,黑的是3小时又32分——换句话说,在后半局,帕第只用了45分钟,鲁宾斯坦用了一小时又34分。” 班斯点点头。 “正是如此。从晚上11点一直到凌晨一点19分,比赛的时候共2小时19分钟。在这段期间,鲁宾斯坦比帕第多用了49分的时间。怎么会这样呢!你能理解其中的奥妙吗?” 亚乃逊咬紧嘴唇,瞪着记录着。 “不大清楚。时间方面……” “怎么样?”班斯把记录拿过来。“在被将军之前的局面,我曾做过模拟,想听听你的作战评论。” 亚乃逊忽然站起来,走向角落的小西洋棋桌旁。 “我好好想一下。”接着亚乃逊打开盘子拿出棋子。“唉啊……黑主教不够哪!什么时候会送回来呢?”他斜眼看着班斯,好像有异议似的。“不过,没关系啦!现在已经不需要了。黑主教死了一个。”接过,亚乃逊坐下来,开始研究将军时棋子的位置。 “帕第的状况,并不是很不利嘛!”班斯说。 “嗯!我也这么想。为什么会落败呢?”亚乃逊仔细的观察记录。“来做次比赛,找找看到底那里不对劲。”亚乃逊动了6手棋子,想了几分钟之后,大声吼出出来。“啊!这就是鲁宾斯坦老谋深算的地方。找到惊人的手法了。说实在的,鲁宾斯坦的手法我也清楚,他想出这一招必定费了相当长的时间。” “怎么样?”班斯问道。“黑白双方消费时间的不同,就在这一招上面吗?” “啊!当然是这样的。鲁宾斯坦也不是很顺利,所以时间才差这么多。想出这一招用了他45分钟时间——我怎么这么迟钝。” “依你的想法,鲁宾斯坦就在这个时候使用了45分钟吗?” “是的,比赛在11点开始,在这把之前有6手……这样看来,是从11点半到12点半之间……是这样,将军之前走了30手,总共走了36手。然后鲁宾斯坦动了第44号,主教=7二王手,到此,帕第宣布失败……这一招在11点半至12点半之间被想出来的。” 班斯望着棋盘上的棋子,呈现在眼前的正是帕第竖白旗的局面。 “昨天晚上,我因为好奇,曾经把这一局摆出来过,”班斯平静地说。“——如何?亚乃逊先生,你说说看!” 亚乃逊有好几分钟集中精神研究局面。不久,愤愤的仰起脸来,看着班斯。 “你的意思我明白。这实在是惊人的战法。用黑5手就获胜了。这个例子前所未闻,最后一招用主教骑上的7来结束。换句话说,帕第败在黑主教上,简直令人难以相信!” 迪拉特教授把书放下来。 “怎么啦!”教授一边问道、一边走向西洋棋桌子来。“帕第败在主教手下。”教授用狡猾、复杂的眼神看着班斯。“你们在观察西洋棋的胜负,一定有充分的理由。”教授悲伤似的,脸上充满谜样的神情站在棋盘边。 马卡姆也感到困惑般的皱着眉头. “只用主教就将军对方,很稀奇哪!”检察官问亚乃逊。 “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可能仅此一次吧!偏偏被帕第遇上了。”亚乃逊笑着站起来。“相信因果律吗?主教是过去20年间帕第的厄运神——可怜的家伙!黑主教就是他悲哀的象征,他的命运。那个棋子,破了帕第的棋式。主教的骑士走到5,就超出他的估计了。他的一世棋名就毁在这一役。” 过了几分钟后,我们告辞离开迪拉特家。 “不是没有道理的。”在车子上时,马卡姆说。“在这之前的下午,你说黑主教在半夜里徘徊的事情时,帕第脸色变得非常苍白。你是故意在侮蔑那个男人吧!——要他面对失败的生涯。” “喔!是这样吧……”班斯作梦般的望着车外嘈杂的人影。“主教,长年以来,成为这个男人的心里负担,非常奇怪的事。失望反反复复的压在心头,无论有多大的意志力,都会受到影响,而涌起仇视社会的念头。” “帕第是扮演着复仇的角色吗?”马卡姆表示反对。“让帕第和鲁宾斯坦比赛时间发生差异的目的究竟在那里呢?鲁宾斯坦想那一招就用了45分钟,到了一点钟还分不出胜负来。询问亚乃逊的结果,似没有特别的意义啊!” “这是因为你不了解下西洋棋的习惯。在长时间的思考中,并不是一动也不动的坐在位子上。他们有时候起来走一走,伸伸懒腰、看看女人,吹吹风、喝喝冰水,或者吃东西。去年我去曼哈顿参观名人赛,摆了四张桌子,二三个位子空着是不足为奇的事。帕第是个有神经质的人。在鲁宾斯坦长时间思考时,似乎没有坐在位子上。” 班斯慢慢地点燃烟火。 “马卡姆,经过亚乃逊分析比赛记录的结果,知道帕第在午夜有45分钟自由行动的时间。” 21、数学与杀人 4月16日星期六下午8时30分 晚餐时,没有人再提起这件事,可是当我们到了俱乐部休息室安静的角落里,马卡姆再度打开话匣子。 “我想,即使找到了帕第不在场证明的漏洞,也没多大用处。”马卡姆说道。“事情愈来愈难缠了!” “确实如此。”班斯叹口气。“可悲啊!愈进一步调查,愈发现事情实在复杂。而且,叫人惊奇的是真相就在我们眼前晃动,只是我们看不见罢了!” “没有谁被指示的证据。无法理性的判断,带有罪证的嫌犯,也找不到一个!” “我可不这么想啊!这是一个数学家的犯罪行为。” 在搜索的期间里,也列出了一些名字,却得不到凶手是谁的结论。在我们每个人的心中,都认为被谈论的一个人当中必定有凶手;但是,却无法肯定。 “什么?数学家的犯罪!”马卡姆重复地说。“我觉得这些事件是由一个偏激的狂热分子担任演出,做出一连串毫无意义的行为。” 班斯摇摇头。 “我们所追查的凶手是一个正常的超人。马卡姆,绝不是无意义的行为,恐怕有一套精密的理论。事实上,其行为可谓冷酷无情,用可怕讽刺的态度来进行计划。但是,说是个人行动应说是正确、合理的。” 班斯陷入了沉思。 “你把鹅妈妈的犯罪和数学的精神凑在一起吗?”他问道。 “为什么要以理论性的观点来看呢?这种情况的犯罪绝对不正常,是恶魔做的。” 班斯把整个身子埋进椅子里,好几分钟都在玩弄烟草。然后,开始分析整个事件。表面上看来,犯罪是疯狂的行为。焦点应集中在所有可能登场人物身上。这个分析正确的话,将有一个悲剧性、压倒性的力量,隐藏在暗处。 “为了了解这种犯罪,”班斯开始说;“首先,我们必须知道数书家的老套习惯。数学家的计算、思索,认为地球无论从那一个方向看,都是无意义的东西,有强调人类生命微不足道的倾向。当然,就仅限于用数学家的眼光来看。另一方面,他们用光年做单位,来表示空间的无限;同时使用公厘的1/1000000这种无限小的单位。地球,以及地球上的人类,几乎只是一个小点。根据伽利略的计算,银河直径约30万光年。而且,宇宙的直径,不知道是银河系的几万倍。太阳的重量是地球的32万4千倍。宇宙的重要推测是10亿——是太阳的10亿倍。……经常接触这些庞大数字的研究者,不能保持均衡的世界数字观念,一点也不奇怪。” 班斯稍微挪动了一下身体。 “但是,这只是初步的数学——一个数学家的家常便饭。高等数学家,会进入更广大的领域里。到了普通人的头脑无法想像的深远,去组合那些看起来矛盾的理论。他们生活在三次元的第四座标的世界里。在这个世界的两点之间.有无数的最短路。原因、结果这样的名词,只是为了说明的目的。而采用的简略手段。直线是不存在的,也没有所谓的定义。质量是光的速度达到无限大而形成的。空间自身的特性是弯曲性,可以达到无限高,也可以达到无限低。引力的法则,不是作用力,只是当做空间的一个特性来解释——例如:苹果从树上掉下来,不仅是因为地球有引力;测地线,总之是与世界线有关。……“在现代数学家的世界里,曲线的存在并没有接线。连牛顿、莱布尼兹也完成没有接线的连续曲线——换句话说,就是微积分倍数。说实在的,谁也无法从矛盾的事务中获得什么——超乎想像力。不过,处理没有接线的曲线,在近代数学家来讲是一件普通的事。其圆周率——我们从小学开始学起,认为是万古不变——不再是恒数。直径与圆周之间的比率计算时,要看圆是静止的,还是转变而有所差异……是不是很无聊呢?” “当然啦!”马卡姆回他一句。“不过,你所考察的方向继续回到地面上吧!” 班斯叹口气,似乎是意味素然的摇动脖子,立刻又接着说下去。 “现代数学的各种概念。把个人从现实世界里扔出来,放进纯粹的、思维的假设里,爱因斯坦以最堕落的想象形式来称呼的东西——引导病理的个人主义,例如:巴鲁巴的五次元,然后主张有六次元空间的可能性,主张在事件发生之前,可以看到结果的说法。有一位科学家认为——比光的速度走得更快的,而且是朝相反的方向经历了时间所得到的架空的生物——这里架空的生物以无限有速度环绕地球。这样一来,一眼就可望尽人类的全部历史。从阿尔发系人马座,可以看见地球四年前的形影;从银河,可以看见四千年前地球的景象。只要选好一个空洞定的点的话,应当能够同时眺望冰河时代和现代……” 班斯再往椅子上靠了靠。 “单是玩弄这些无限的观念,就足以让一个普通人发疯了。不过,在现代物理学上,众所皆知的人类,并不是直往空间前进,前进时必定要回到出发点。简单的说,我们直接朝着天狼星前进,方向不变,即使再往百万倍遥远的地方前去,也绝不能脱离宇宙。结果是从相反的方向回到出发点。马卡姆,这应是我们正常的思考所能想象的。不过,这跟其他矛盾、复杂、超越理解力的物理理论来比较,只是最初步的概念。有很多一般人看起来矛盾、不合条理的事情,拥有数学头脑的人只当普通的常识。爱因斯坦提倡三度空间——空间的直径一亿光年,总之,无限是有限的无限,或者可以说,让科学家来讲的话,空间的无际限是有限的。马卡姆,只要让你慢慢的想上半个小时,一定会疯掉吧!” 班斯休息一下,点着香烟。 “空间与物质——这是数学家思索的领域。耶特恩多认为物质是空间的特性之——从无中而生有。另一个怀依鲁却认为空间是物质的特性——对他而言,空间即意味着空。这样就失去了哲学的意义。但是,当我们到达很有限空间的数学观念时,所有合理的法则都将被废弃了。关于空间的形状,被想成是球状或者是球面型。爱因斯坦的空间是圆筒形,其周线——或是称为‘境界线的状态’比较恰当——物质是接近零。怀依鲁的空间是以力学做为基础,因此呈现出马鞍形……且说,计算以这种方式处理的概念时,自然也好,我们所住的世界的世界也好,人类的存在也好,该做何说法呢?其结论是自然拥有充分的合理性。每一个自然的存在,都是现代物理学上必须的现象。如果世界不存在的话,人类的生命又是什么呢,……关于这一点,应该是存在的自身……” 班斯抬起头来看看马卡姆,马卡姆半信半疑似的点点头。 “当然,很多事不是我们所能理解的,”检察官说。“可是,你所说的重点何在?我实在模模糊糊——有点莫名其妙的感觉。” “在人类社会中,个人只不过是无限小的一部分,以这种广泛为普通的计算标准的人,拥有一切地面上相对价值的观念,对于人类,也会带着轻蔑的心态。你应该不会感到特别奇怪吧!”班斯说道。“以当事者的大宇宙知识观念来看,这只是微不足道的事件。对人类也只是无可避免的讽刺。在心中,嘲笑人类的价值,自己周围的一切都是不可爱的。多半在那种态度里包含着虐待狂的因素。冷嘲癖也是虐待狂所表现的形式之一……” “但是,这是故意进行的犯罪计划吗?”马卡姆插进一句话。 “要从心理的层面来检讨。若是一般人的话,每日养精畜锐,在从事那些有意识及无意识的事当中,就能维持心理的平衡。情绪不断的发泄,不会积存郁闷。但是,把自己所有的时间,都用在强烈精神的集中,严格压抑一切情绪的异常人类,一旦解放了潜在意识,所表现在外的往往是狂暴的形式。经过了长期的压抑,继续不断的奴役精神,不肯好好休养,也没有排泄的地方,其结果会造成言语无法形容的恐怖行为,无论是如何优秀杰出的人,都无法避免这种结果,数学家即使无视自然的法则,也无法不遵守这个法则,以实际上的问题做为起物理学的问题来研究,否认自我只会增加情绪上的压力。因此,很自然的为了维持平衡,就会做出难以想像的怪事。这也是心理现象产生的由来。” 班斯用力地吸着烟。 “马卡姆,错不了的。用这种假设,可以推测乍看之下令人难以置信的杀人案件,是由一位感情受压抑、生活得不到发泄,以及拥有紧张、抽象、思索的数学家所计划的。这样的杀人计划,所有细微之处的因子,也要处理的很恰当。没有差错,没有漏洞,看起来也没有动机。即使是拥有高度的想像力,精密的措施,想要做到这种地步——毫无疑问的,此人还要有深远思索能力的智慧——是纯正科学的信奉者。” “但是,这种情况的杀人,为什么一直弥漫着令人害怕的气息?”马卡姆问道。“你又是怎么和鹅妈妈联想在一起呢?” “被压抑存在的冲动,”班斯说明。“总是制造气氛的有利的态况。幽默——也就是从紧张的情绪中解放出来。在叔本华之后的哲学家,大声疾呼从压抑中培养出幽默感。因为一旦幽默得以发挥,就能取代积郁——佛洛伊德也如此主张。这个鹅妈妈的犯罪里,我们所面对的是过分认真的思考,是为了追求伦理性与思想之间的平衡。而采取反动性,更为空想偶发行为的就是数学家。好像要告诉大家,看呀!这才是你们的大世界!而你们对这个广大无涯的抽象世界,什么也不知道。地球上的生活,宛如孩子般游戏,顶多只能当做游戏材料的价值而已。这件事,仿佛在讽刺自己……这种心理状态,根本就和心理学家所说的完全一致。头脑经历过长期的紧张之后,造成的反动,宛如返老还童般的游戏。对一个虐待狂的本身来说,这也是本能的反应,你应该可以了解……” “而且,几乎所有的虐待狂都带有童稚心态的倾向,小孩子是超越道德观念的,没什么善恶的区别,多数现代的数学家,对一切的习性,义务、伦理性,都主张在自由意志以外的世界不存在。对他们来说,伦理学是概念的幽灵世界。根据这些想法,容易产生蔑视人类的心态。而我们现今所面对的犯罪型态,不是完全符合这些条件吗?” 班斯说完了之后,马卡姆沉默了好一段时间。他有点吃力似的移动一下身体。 “我知道跟这些犯罪案件有关系的人,都可以用上述观点来解析,”马卡姆说:“但是,如果你的主张正确的话,送到报社的稿件该怎么说明呢?” “这要看听的人是谁而决定,而且,在现在的情况下,还要加上表现狂的冲动。”班斯回答说。 “但是,主教这个署名又做何解呢?” “啊!这正是最重要的关键。所有令人战栗的存在理由,就由这个神秘署名而产生。” 马卡姆慢慢的转个身。 “西洋棋家、天文学家也和理论物理学者同样的,能够符合你所说的条件啊!” “是的,”班斯回答说:“在文艺复兴时代,西洋棋是属于艺术的领域。现在看来,已经跌落到几乎是精密科学的一部分了,成为抽象的数学推理问题。事实上,麻罗兹、莱士卡博士、威多玛等等有名的数学家们……从宇宙为着眼点来观察现实的天文学家,以及纯正的物理学家,或许对于地球存在的重要性没什么特别强烈的感受。透过望远镜,可以使想像存在。不仅是成立了再远的的地方也有自然物体存在的理论,更增加了地球上的生活是二种意义的重要性。例如,不管任何时间来看火星,火星上的居民,比地球上的人数还多,还要聪明、优秀,已经适应了火星生活的人,很难调整自己去适应地球上的生活。” 有好一会儿大家都保持沉默。不久之后,马卡姆问道:“那天晚上,帕第为什么要盗走亚乃逊的黑衣主教呢?如果从俱乐部拿走一个也不会被发觉的。” “到底是什么动机,我们还不清楚。他这样做,一定有非如此不可的原因存在——但是,把那个男人当做嫌犯的话,没什么证据,虽然有嫌疑,也不能拿他怎么样。啊!马卡姆,我们的对手是一位狡猾至极的人——所有的行为都经过设计,所有的可能性都被计算在内。我们唯一的希望是找到凶手计划中的漏洞,只能用这个做为办案的证据。” “早上的第一件事情,”马卡姆心情沉重的说。“告诉西斯去详细调查帕第那天晚上是否不在现场。多派一点人,中午之前把调查报告送来。所有参观那场比赛的人都要去询问。曼哈顿俱乐部和德拉卡家之间的房子也要加以查询。半夜时,如果有人在德拉卡家附近看见帕第出现的话,就是充分的证据。” “好啊!”班斯也同意。“这样的话,就从原来的出发点着手吧!如果说帕第拿着黑色主教到德拉卡夫人的房间前的那个时刻,是正在与鲁宾斯坦对奕中的话,其行程如何很难说明。……对啦!对啦!西斯和他的部下们,会排除方难,来解决这个问题。” 但是,西斯永远都不能完成调查帕第的任务。第二天早上9点之前,马卡姆到达班斯家时,传达了帕第自杀的消息。 22、纸牌之家 4月17日星期日上午9点 对于帕第死亡的这件事,班斯显得出奇的慌乱和惊讶,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望着马卡姆接着匆匆忙忙的按铃呼叫卡里,请他准备咖啡和外出的衣物。连换衣服的动作也是一副紧急的样子。“啊,马卡姆!”他慌慌张张的问道。“实在太意外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差不多在半个小时之前,迪拉特教授打电话到我的公寓来,说帕第不知道在昨晚什么时候在迪拉特家的射箭室里自杀身亡。派因今天早上发现了尸体后,马上通知教授的。我先告诉西斯组长这件事,然后就到你这里来了。”马卡姆停了一下点燃了香烟。“无论如何,主教事件也算告一段落……虽然结局并不是很令人满意。可是,对所有关系者来说,这样是最好的吧!” 班斯没有马上表示意见。心不在焉的拿起咖啡。忽然站起来,取出帽子和手杖。 “自杀……”班斯和我们一起走下楼梯时,喃喃自语。“很合逻辑。不过,正如你所说的,不能令人满意——相当不满意哪……” 我们到迪拉特家,派因接待我们入内。几乎在教授从客厅出来的同时,玄关的门铃响了,西斯情绪激昂,精神饱满的冲进来。 “这样一来万事ok了,检察官。”组长似乎很开心的说着。“实在是默不吭声的人……这种人靠不住啊!谁会想到结局如此。” “啊,组长!”班斯无精打采的说。“没那么简单吧!相当令人头痛。现在只不过是像沙漠那样的干爽!” 迪拉特教授走在前面,带我们进入射箭室。窗帘全部放下来,电灯仍然亮着。我发现到窗户也关上了。 “一切都保持原状。”教授对我们说明。 马卡姆走向正中间一张很大的藤制桌子旁。帕第的尸体向着射箭室,颓然地坐在椅子上。头和肩膀放在桌上似的向前倾倒,右手垂下来,手掌还握着手枪。右边的太阳穴上有着丑陋的伤口,头下的桌面上留着凝结的血块。 我们的眼光停在尸体上一会儿,突然,有件与现场不相称的事吸引了我们的注意力。有几本杂志放在桌上,在死者的正前方有一间房的模型,很高很美的扑克牌盖的纸牌之家,四张牌用来当院子的围墙,火柴顺序排列成小径。是小孩子们喜爱的模型。我和班斯,想起了前天晚上,有人认真的在玩小朋友们的游戏。孩子气的纸牌建筑物,和惨死的人并列在一起,看起来总觉得有股说不出的恐怖感。 班斯用悲伤,懊恼的眼神,看着眼前的情景。 “约翰-帕第,请安息吧!”他恭恭敬敬地低喃着。“这是杰克建的家……纸牌之家……” 班斯想要更进一步的察看而向前靠近。但是,接触到尸体时,桌子稍微动了一下,虚幻的纸牌之家立刻崩溃倒落。 马卡姆向着西斯说: “通知法医了吗?” “当然!”组长从桌角把眼光撤走。“巴库也会跟着来,或许有需要他的地方。”西斯走向窗边,拉开窗帘,耀眼的阳光照进屋内。然后又回到帕第尸体旁,仔细地观察着,突然跪下来。 “像是三八口径的手枪。”他注意到了。 “确实如此,”班斯也同意这一点,他拿出了香烟盒。 西斯站起来,拉出桌子的抽屉来搜查。 “等医生来了之后,让法医鉴定吧!” 就在这个时候,亚乃逊到达了华丽的红与黄相同的房间,激动的冲进屋子。 “唉啊!实在太令人惊讶!”他叫着。“派因跟我说的。”然后走近桌旁,注视着帕第的尸体。“是自杀吗?……但是,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不在自己家里呢?这样做会给人家添麻烦,真是不合情理!”亚乃逊抬头看着马卡姆。“看起来对我们来说相当不愉快,已经是恶名昭彰了。把尸体带走吧!我不想让蓓儿看见。” “法医验尸后,马上运走。”马卡姆有点火大的回嘴。“没有必要要把法医请到这里来!” “好吧!”亚乃逊仍然凝视着尸体。他的脸上出现讽刺及疑问的表情。“可怜的家伙。人生对他而言是个沉重的负荷。神经过敏——又胆小。什么事都太过于认真。比如说看到云雾散,也会联想到自己悲惨的命运。很少往好的地方想。黑主教大概带给他不少困惑。他有自杀的勇气实在太不可思议了!把自己想成西洋棋的主教——藉着自己因果敌人的姿态,打算再回到这个世界来。” “很好的想法,”班斯说着。“我们刚才来的时候,桌子上有一栋纸牌之家。” “啊!这跟纸牌有什么关系,我不知道。大概在死前最后所做的游戏就是盖纸牌的家。进行顺利。你怎么解释呢?” “我也不知道。或许在杰克的纸牌之家这首童谣里可以找到说明吧!” “是吗?”亚乃逊不大理解的样子。“在最后,自己对自己进行一场小孩的游戏,太奇怪了。”接着他换了话题。“啊!我要去换件衣服。”说完后跑上二楼去。 迪拉特教授仍然站着,看着亚乃逊,瞬间出现了懊恼,这是父亲式的表情。不久,有点困扰似的转过身子,面向马卡姆。 “席加特总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态度。认为表露自己的情感是件可耻的事。” 马卡姆还没回答,派因就把巴库带进来了。班斯利用这个机会,询问管家有关帕第尸体被发现的问题。 “今天早上为什么到射箭室来?” “因为食器房有点闷热,”对方回答。“因此想打开楼梯下面的窗户,让空气稍微流通一下。于是,发现了窗帘放下来——” “这么说,平常窗帘都不放下来吗?” “是的——这个房间的窗帘都拉开的。” “窗户呢?” “也一样,通常都打开一点。” “昨天晚上也打开了吗?” “是的。” “好,那么,今天早上门开了之后呢?” “灯光还亮着。我想是小姐昨晚忘了把灯关掉,就在此时,发现了那个可怜的人坐在桌子旁,我立刻跑上去通知教授。” “碧杜儿知道这件事吗?” “在你们来之前,我跟她说过了。” “昨晚,你和碧杜儿是什么时候休息的?” “在10点左右。” 派因出去后,马卡姆向迪拉特教授说:“等候多马斯医生来的这段时间,尽量把事情清楚的告诉我。希望你能多多配合。我们上去吧!” 留下巴库一个人在射箭室,其他的人都到书房里。 “我知道的并不是很多,”教授坐下来,取出烟斗。很明显的一副保守,谨慎的样子——看起来勉勉强强的。“帕第昨天在晚餐后到我这里来。我想不是来找亚乃逊聊天,是来看蓓儿的。不过蓓儿早早就说了,因为头痛想早点休息,尽管如此,帕第还是待到11点半左右,然后就回家了。恐怕在今早派因通知我之前,我是最后一个看到那个人的——” “但是,帕第先生若是来看你的侄女,”班斯插嘴问他。“为什么小姐去休息后,他还待到那么晚,你作何想法?” “我没什么好说明的。”老人有点困惑的样子。“不管怎么说,我总要好好的招呼人家。事实上,我也很疲倦,等待他离去。” “昨夜,亚乃逊在那里?” “席加特在蓓儿去休息后,在这里一起聊了一个小时就去睡觉了。他说下午忙着德拉卡家的事,太累了。” “那是什么时候?” “10点半左右吧!” “这么一来,帕第先生就精神紧张的跟你谈话?” “看不出明显的精神紧张。”教授吸口烟,皱着眉头。“不如说是有点忧郁、精疲力尽来的恰当。” “没有一点害怕的样子吗?” “不,一点也没有。不过还是无法脱离悲哀的气氛。” “回去的时候,你送他到走廊吗?——你有没有注意到,他是从那个方向走的?” “不,帕第都是自己出去的。” “你立刻回你房间吗?” “10分钟之后吧!在这里把书籍稍微整理了一下。” 班斯默不作声——很明显的,教授的话里有些不可理解之处。因此,马卡姆继续询问。 “昨晚,没有听到枪声,或是什么声音吗?” “在屋子里很安静。”迪拉特教授回答。“无论如何,在射箭室有枪声的话,连走廊也听不见。有二层楼梯,下面还有长长的走廊,在这之间还有三道门。我们这种古老的宅第墙壁又特别厚。” “来来往往的谁都听不见枪声。”班斯补充说明。“射箭室的窗户关的很紧。” 教授点点头,用刺探性的眼光望着班斯。 “你也发现到这个特殊的情形啦!我也不明白帕第为何要把窗户都关起来。” “自杀者奇妙的心理,绝不是一般人可以理解的。”班斯不客气的回答。停了一会儿再发问。“帕第先生告辞时,向你说些什么话呢?” “也不是什么认真话。因为我写了一本《物理学评论》的书,提到有关阿鲁卡利的双极子问题,他有点兴趣。不过,正如你所知道的,他满脑子里都是西洋棋,讲了他也听不懂。” “啊!是呀!即使到死前都这样?真有趣。” 班斯目光锐利的看了一下棋盘。棋子还摆在一边。班斯站起来横过房间,走向小桌旁。只看了一眼又回到椅子上。 “实在奇妙啊!”班斯说着,然后点着手中香烟的火。“帕第先生昨晚离去之前,很明显的正在回味他与鲁宾斯坦比赛的最后局面。棋局,就停留在他宣布失败之前——当然是被黑主教将死的!” 迪拉特教授的眼光,心不在焉的移向西洋棋桌。 “黑主教,”教授低声的说。“原来那个男人的心都在这上面,对他有这么凄惨的影响实在令人难以相信。” “你不要忘了啊,”班斯提醒对方。“黑主教是那个人失败的象征,是失望破灭的现象。因更微不足道的原因而断送生命的人大有人在。” 几分钟后,巴库报告法医已经来了,我们告别教授,再回到射箭室。多马斯医生开始忙着进行验尸工作。 法医一看到我们进来,抬起头来,用一只手打招呼。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这件事呢?”法医抱怨着。“这一带的空气,我很不满意哪!杀人——受打击而死——自杀。一想到这就厌烦,即使派我到屠宰场,也不过如此!” “大概至此为止吧!” 法医眨眨眼睛。 “真的吗?全市的人都在热闹地谈论主教自杀的事。事情最好就像你说的一样。”医生再度检查尸体,把死者的指头松开,拿走手枪放在桌上。 “组长,送给你的礼物,放进你的武器库吧!” 西斯把凶器收进口袋里。 “医生,他是什么时候死的呢?” “喔!半夜里,或者还要更早些。还有什么问题吗?” 西斯苦笑着:“是自杀不会错吧?” 多马斯瞪了组长一眼。 “要不然你以为是黑手党干的吗?”医生用职业性的口吻说:“手里拿着凶器。伤口和手枪的口径完全吻合,场所也没有疑问,尸体的位置的很自然。没有任何可疑的地方——怎么啦?有疑问吗?” 马卡姆回答他: “关于这件事,从我们的观点来看,也显然是自杀。” “不是自杀这个后果比较好吗?不过,再详细看看吧!啊!组长,请帮个忙。” 西斯伸手过去,帮着把帕第的尸体移到椅子上。当他们进一步详细检验时,我们走到客厅里,过了一会儿,亚乃逊也加入。 “检验结果如何?”亚乃逊在第一张椅子上坐下去,“那个家伙,自己进行犯罪行为这一点,没有问题吧!” “为什么你认为如此呢?亚乃逊先生?”班斯问道。 “没什么理由。我只是随便一想。不知道为什么,这附近接二连三的发生奇怪的事件。” “正如你所说的,”班斯吹着烟圈。“法医也认为毫无疑问的是自杀行为。那么,你昨天晚上跟帕第见面的时候,是否发现他有自杀的意图?” 亚乃逊想了一下,说:“这个问题很难回答。”接着说:“虽然他不是很乐观、开朗的人,但是谈到自杀的话……很难了解啊!” “确实如此,这件新案子,在你的公式里做何解释呢?” “不符合方程式。当然也没经过推理。我实在搞不清楚,为什么一定要选在射箭室呢?若是自杀的话,在自己家里不是更合适吗?”亚乃逊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射箭室里有手枪的关系吧!”班斯说道。“啊!谈到这里我想到了,西斯组长要拜托法医帮忙鉴定一下手枪的形式。” “这个简单,手枪在那里?” 西斯将手枪交给亚乃逊,亚乃逊从房间走出去。 “啊!还有一件事,”——班斯叫住他——“顺便问她射箭室里怎么会有扑克牌呢?” 几分钟后,亚乃逊就回到这里来了,不仅告诉我们手枪是从工具箱里拿出的,扑克牌是在射箭室的抽屉中,还说她也知道帕第在射箭室里的事。 多马斯医生很快的出现在他之后,重复报告结论是帕第自杀的。 “报告都写在这里,”法医说。“没有其他的问题。确实也有许多伪装的自杀事件,不过那可是属于你们的工作范围了!就此事件而言,一点可疑之处都没有。” 马卡姆满意地点点头。 “医生,你的判断我们没有怀疑的理由。事实上,自杀和我们已经知道的事实颇为符合。主教骚扰事件找到合理的结果。”检察官好像放下重担似的站起来。“组长,你留下来安排有关尸体解剖的事,办完之后,到史泰桑俱乐部来找我们。今天是难得的星期天,该换换气氛啦!” 当天晚上,班斯、马卡姆和我三个人坐在休息室里,西斯还没有到。他忙着准备新闻稿。班斯一整天都不大讲话,有关新闻稿的公式声明书,他也避免发表任何意见。连关于事件新局面的议论也不感兴趣。但是,这个时候他开始说话了,很明显的占据他整个心理的疑问脱口而出: “太单纯了吧!马卡姆,事情太单纯了吧!总觉得那里不对劲。什么都合乎理论。但是,实在很难理解啊!我无法想像主教轰动一时的暴行,会这么平平凡凡就落幕,太陈旧,缺乏独创性。跟鹅妈妈的杀人计划不符合。” 马卡姆有点生气。 “这对帕第的精神状态来讲是相当有可能的。我认为合情合理。自己结束生命是最恰当的做法。” “也许你说的对吧!”班斯叹口气,“我并不是想跟你我争论,只是有点失望罢了。我觉得这件事虎头蛇尾。尤其是结尾部分,作家的才能跟我们想的不一致。你能说明帕第自杀的动机吗?” “帕第喜欢蓓儿-迪拉特,”马卡姆提出他的看法。“所以怕罗宾跟蓓儿来往。他对德拉卡,有强烈的嫉妒心。” “那么,杀史普力格又怎么说?” “关于这一点,没有什么资料。” 班斯摇头否定。 “有关动机,不能这样一个个的分别。不管怎么说,杀人都是内心产生一时的冲动,只是由于激烈冲动而引起。” 马卡姆无法忍受地叹口气。问道: “关于帕第自杀这件事,你到底有何疑问呢?” 班斯回答之前有点犹豫。 “我只是想知道,”他无精打来的问。“那栋纸牌之家,为什么我们稍微碰一下就倒下来呢?” “那又怎么样?” “——然而,帕第自杀时头和肩膀靠在桌上怎么没事?” “那也没什么,”马卡姆说。“大概最初的震动没有摇到吧。”此时,突然瞪着班斯说:“你认为是在他死后组合的吗?” “啊,没什么,我只是好奇,随随说说罢了!” 23、惊人发现 4月25日星期一晚上8点30分 8天后,在76街的小宅第里举行德拉卡的葬礼。迪拉特一家人和亚乃逊,以及在大学里对德拉卡的工作由衷崇拜的一些人列席参加这个仪式。 葬礼早上,班斯和我在德拉卡家时,有一个小女孩拿着一束亲手摘的春天花朵,拜托亚乃逊将花供奉在德拉卡灵前。我以为亚乃逊大概会随便敷衍了事,但出乎意料之外,他竟然非常认真的接住花朵,并且用一种温和的口气说:“玛蒂,我立刻帮你供奉上去,驼背叔叔在天之灵会永远的记得你,感谢你的。”当小女孩被家庭牧师带走后,亚乃逊回头对我们说:“她是德拉卡最喜爱的小孩子……真是奇怪的男人。不爱看戏,讨厌旅行。他唯一的消遣就是和小孩子玩在一起。” 我提及这段插曲,看似无关紧要,但是跟以后出现的证据相连接,却是一连串的锁链中最重要的一环,对于解决主教杀人事件,是最无懈可击的铁证。 帕第之死,创造近代犯罪史上几乎是唯一的事例。地方检察单位发表的声音书中,暗示帕第可能是这一连串杀人事件的凶嫌。无论如何,不管马卡姆个人持何种态度,没有证据却直接嫌疑某人,马卡姆未免太过于武断了。不过,这一连串重大离奇杀人案件所引起的恐怖波澜没有止境,对马卡姆来说,基于维持公共秩序的责任,他不得不相信事件到此完全解决。 因此,虽然不能公然地责怪帕第有罪,但是主教杀人事件已经不再是威胁城市的根源,让大家可以安心的松一口气。 在曼哈顿国际西洋俱乐部中,或许是全纽约市最少议论到这件事的地方。俱乐部中的成员,可能认为这件事有损及他们的名誉吧!也可能是对这位在西洋棋界贡献良多的人物,产生怜悯之情吧!但是,不管俱乐部逃避这个问题的动机在何,他们的会员中几乎没有一个人忘记参加帕第的丧礼。每个人不禁对会员们虔诚的态度表示赞叹。不管个人行为如何,帕第对他们来讲是一个伟大的保护者。他长期孜孜不倦地援助他们所热爱的传统高贵竞技。 帕第死后第二天,马卡姆释放斯帕林格。当天下午,各政署将主教事件公文归档结案,撤销对迪拉特家的监视。班斯对后项措施极力反对,但是根据法医的验尸报告证实是自杀的论点,连马卡姆也无法收回成命。再加马卡姆本身始终确信帕第之死,便是代表着事件的结束,所以他对班斯所抱持的疑问一笑置之。 发现帕第尸体后一个星期中,班斯情绪显得比平常恶劣,经常心不在焉。我虽然尝试着用各种方法提起他的兴趣,但是一点效果也没有。他似乎变得易怒;以往出奇的冷静好像不知飞到那里去了。班斯给我的感觉是他在等待某件事情的发生。他的言行,正确的说并非在等待什么。他的态度,始终保持警戒,有时令人有点恐怖的感觉。 德拉卡葬礼完后,第二天,班斯去拜访亚乃逊。星期五晚上,他偕同亚乃逊去看易卜生的“幽灵”——就我所知“幽灵”是班斯讨厌的戏剧之一。他从亚乃逊口中得知蓓儿-迪拉特预定在俄巴尼亲戚家住一个月左右。蓓儿经过这一连串事件的影响,实在有必要换个地方散散心。蓓儿没在身旁,亚乃逊显得很寂寞。他们俩人预定6月结婚。班斯又从亚乃逊口中获知德拉卡夫人在遗书中写着,儿子死后,将所有遗产分赠蓓儿-迪拉特和迪拉特教授——这件事似乎引起班斯很大的兴趣。 如果我们能预知那个星期之中,将有令人更惊奇、不寒而栗的事情发生的话,我很怀疑除了担心之外,我们是否能禁得起那种紧张的气氛。主教事件尚示落幕。诡异事情接踵而至。 这种诡异非常可怕,令人胆战心惊。若是班斯对于这个事件,没有推理出二个不同结论,恐怕谜底将永远石沉大海。班斯的结论之一是帕第之死和本事件无关。剩下另一个可能的结论,我到事情发展到最后时,才知道什么班斯继续在纽约,神经崩得紧紧保持警戒。 4月25日,星期一,大结局。我们和马卡姆约好在银行家俱乐部共进晚餐,然后一起去看华格纳的“帝-卡斯坦吉卡”歌剧。但是那一晚,大家并没有如释重负的轻松感。我们在爱科达布鲁大厦的圆顶大厅会见马卡姆,我发觉到这位地方检察官,似乎心事重重。当我们在俱乐部餐厅用餐时,马卡姆告诉我们,下午迪拉特打电话给他。 马卡姆说:“教授希望今晚务必见我一面。我本来想拒绝,但他似乎很不安。教授特别强调今晚亚乃逊不在家。他说这是稍纵即逝的好机会,错过这一次将后悔莫及。我问他这是什么意思,他也没有说明。总之,一直缠着我吃了晚餐后,一定要去。若是我决定要去,随时通知他都可以。” 班斯非常仔细地聆听,然后说道: “非去不可啊,马卡姆。我就是等待他的邀请.或许这就是发现真相之钥。” “什么真相?” “关于帕第是否有罪的真相啊!” 马卡姆就此结束话题。我们默默地进餐。 8点30分,我们去按迪拉特家的门铃,派因出来接待我们到书房。 老教授看起来似乎有点神经质的迎着我们。 “欢迎你的光临,马卡姆。”教授并没有站起来。继续说道:“啊!请坐,请用烟。我有话对你说——这是我仔细思量过的。这是很困难的事——”他在烟斗里塞入烟丝而停顿这段有头无尾的话题。 我们坐下来等待。我可很明显地感觉出教授正为某事困惑,虽然我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 “我实在不知话该从那里说起,”教授开始说。“这并没有什么具体事实,只是我的第6感。我为了这个莫名其妙的感觉,这一个星期来,颇为困惑,不知怎么搞的,挥也挥不去。所以想到除了对你说外,没有其它办法……” 教授稍微犹豫了一下。 “我想尽可能利用席加特不在时,跟你商讨这件事,正好今晚席加特出去看易卜生的‘觊觎王位’——附带一提,这出戏是他所最喜欢的戏剧——我才利用这个机会找你来。” “那么,到底什么困扰着您哪?”马卡姆问道。 “我实在说不上来。就像我刚刚说的非常莫名其妙,而且逐渐的困扰着我,愈来愈严重……我实在无法再忍受下去了!”教授又说:“因此,我才会考虑到将蓓儿暂时送到别处去。我唯恐她受不了这一连串事件的打击;另一方面,我将她往外送的真正理由,是我无法驱走这种莫名其妙的不安感。” “什么不安?”马卡姆催促道:“到底是怎么样的不安感呢?” 迪拉特教没有立即回答。 过了一会儿,教授回答道:“关于这个问题,让我用另一个问题来回答吧!”顿了一下,他又说:“关于帕第这件事,你对于这样的结局,感到满意吗?” “你的意思是他是否真的自杀的吗?” “对!还有你真的断定他就是凶嫌吗?” 马卡姆似乎深思了一下,将身体往后挪。 马卡姆问:“你的意思是说,你不完全满意吗?” “我不能回答你这个问题。”迪拉特教授有点唐突的答道。“你没有权利询问我这件事。我只是想确定一下,拥有全部资料的当局对于这个诡异事件是否确信到此完全结束呢?”教授的神情,显示他相当关心这件事。“或许让我完全明白这件事,对解决困扰我一星期以来的莫名其妙不安感会有所帮助。” “那么,如果我说不满意呢?” 老教授的眼睛眺望远处,神色充满苦恼,似乎有什么重担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若是说在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事最难,”教授说道。“再也没有出知道自己的义务在那里的事难。义务是一种心境问题,怎么做都可以。但是当一个人下定心去做某件事时,常常会为了感情问题而搅乱一切原有的决定。或许叫你们来是错误的。总之,我的怀疑不过是莫名其妙、摸不着头绪的事。不过,我这种精神上的不安,或许来自我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内心深处……希望你能了解我的意思。”教授所讲的话,实在令人摸不着边际,但是,毫无疑问的在他内心深处某件事若隐若现的困扰着他。 马卡姆同情似的颔首同意。 “我们没有理由怀疑法医的判断。”检察官用职业性的口气说道。“不管那个事件总会跟共事有点雷同,难免会令人怀疑。但是,我认为你没有必要再担心下去。” “希望如你所说的一样。”教授念念有何,但很明显的看得出来,他并不满意。“这是假定!但是,马卡姆……”教授突然闭口不说下去。“对啦!希望一切如你说的一样。”教授反复地说同样的一句话。 班斯在这段令人急躁不安的议论中,始终保持缄默,悠然地抽着烟,仔细倾听。突然,他插嘴问道: “迪拉特教授!既然你有不安的念头——即使是莫名其妙也好,可不可以讲给我们听呢?” “啊!不——没有什么!”斩钉截铁般的回答。“我只是运用我的想象——思索着所有可能发生的事。没什么确切证据,我们便会感到安心。跟个人无关的原则,即使是纯理论也无妨。但是,牵涉当事人本身的安危时,不成熟的人类,讲求的是亲眼见到的证据。” “是啊!您说的没错。”班斯望着教授说道。我觉得这两个相似而不相同的人在这一瞬间彼此心灵沟通了解。 马卡姆起身告辞,但是迪拉特教授再三挽留。 “席加特快回来了。他看到你们一定会很高兴。我刚刚跟你们讲过,他去看‘觊觎王位’,应该快回来了……有时候,班斯先生!”教授眼神从马卡姆身上转向班斯,继续说道:“我听席加特说上个星期你跟他一起去看‘幽灵’,你是不是跟席加特一样偏爱易卜生呢?” 班斯皱了一下眉头,我看得出他对这个问题有点难以回答。但是在他回答的口气中,一点也听不出他有退怯的感觉。 “我看过很多易卜生的作品。我不否认他是一位杰出的天才创造者。但是像歌德的‘浮士德’作品中那种唯美型态、富有哲学深度的意境,我在易卜生的作品中找不到。” “这么说来,你跟席加特的见解根本就截然不同嘛!” 不管主人如何的挽留,马卡姆就是不肯多待一会儿。几分钟后,我们迎着四月晚风的凉爽,漫步在大道上。 “喂!马卡姆!你记不记得呢?”班斯用略带调侃的语气说:“对于帕第是否自杀存有疑问念头的,可不是只有你的小帮手一人哟!还有其他的人哪!坦白说,教授对你的保证并不满意。”这时我们正转向72街,朝着公园走去。 “教授是个生性多疑的人。”马卡姆说道。“再说这些杀人案件都是在他家附近发生的,难怪他会反应过度。” “他不说明他害怕的原因,我想他一定知道一些事情,只是没对我们说而已。” “我怎么没有那种感觉呢?” “咦!马卡姆——我最敬爱的马卡姆先生!你有没有仔细倾听教授犹豫不决,欲说还休的那段话呢?教授虽然没说什么,但却在暗示我们某些事情。他要我们去推理。对!这就是他死皮赖睑叫我们非来不可的原因。亚乃逊去看易卜生的歌剧,他无须担心他会中途回来……” 班斯突然停住话题,直挺挺的楞在当场,他的眼神闪烁着光辉。 “啊!对了!就在这里!谢天谢地!教授问我易卜生的原因就在这里……哇!我竟然这么糊涂!”班斯目不转睛地望着马卡姆。缩紧下巴,用一种动人心弦的温柔语调说:“总算抓住真相了!不过,解决这件事的关键,不是你,不是警察,更不是我。而是已经逝世了20年的挪威作家易卜生。易卜生就是秘密的关键。” 马卡姆觉得不可思议的望着情绪激昂的班斯。但是,不待马卡姆开口问话,班斯已招呼一辆计程车停在身旁。 当车子经过中央公园时,班斯说:“回家后,我再解释……真是令人不敢相信,但却是千真万确的事。我虽然老早就注意这件事,但对于信上署名的意思,仍然百思不得其解,到目前为止,一切都是牵强附会……” “现在如果不是春天,而是夏天的话……”马卡姆气冲冲的发牢骚:“我真会以为你中暑了!” 班斯继续说:“我最初知道有三个人是最可疑的嫌犯。三个人都有感情纠纷,精神不稳定,心理上有杀人可能性。因此,我们只得将焦点集中在显现不良症状的人身上。德拉卡是其中之一;但是他被杀了。剩下来还有二个人,而帕第自杀了,外表上看起来毫无他杀的嫌疑。我否认帕第畏罪自杀的合理性原因。但我总觉得还有疑点,未能解释清楚。我不能认同帕第是自杀的观点。那张纸上的署名就是令我百思不解的地方,我们陷入僵局了,因此我继续等待,监视第三种可能性的发生。我现在终于知道帕第无罪,他不是自杀,他是被杀的——死因和罗宾、史普力格、德拉卡一样。帕第之死是一个残酷的恶作剧——狰狞的恶魔丢给警察的牺牲者。想必凶嫌正在一旁窃笑我们的天真幼稚。” “你根据什么推理,作这种结论呢?” “这不是推理问题。等一下我就会对这些杀人事件做个说明。我现在知道他署名主教的意思了。马上我就可以找出震撼人心,毫无疑问的证据了。” 几分钟后,我们来到班斯的公寓里。班斯立刻招待我们到书房去。 “证据老早就放在伸手可及的地方。” 他来到陈列着剧作的书架前,抽出亨利-易卜生著作集第二卷。这一卷收录“黑利格蓝特海盗”和“觊觎王位”。让班斯注意的焦点并非第一剧,他立刻翻阅到“觊觎王位”的地方,寻找写着登场人物的篇幅,然后将书翻到那一页放在马卡姆桌前。 班斯指示说:“请你看着亚乃逊喜欢的戏剧中,有什么人物出场。” 马卡姆默默地将书挪到眼前,我站在他身后一起看,我们看到以下内容;—— 哈寇恩-德逊:由比路列库所选出的国王 威鲁依沙:他母亲 斯克烈大臣 拉克希尔特夫人:他的妻子 席格莉:他的妹妹 玛葛莉特:他女儿 波多-伊恩科德 史卡都-利普格 尼古拉斯-亚乃逊:奥斯陆的主教 “百姓”达古福:哈寇恩的保卫长 依加达佛度:哈寇恩的宫庭牧师 凡卡-拉库尔:卫兵之一 格列克斯-尤恩:贵族 波露-佛利略:贵族 别帖鲁:他儿子,年轻的牧师 席拉-马利阿姆:尼古拉斯主教助理 佛达派恩特:医生 亚多克依尔:冰岛人 哈鲁都-布莱德:地方上的首领 当我似乎比马卡姆早一步看到“尼古拉斯-亚乃逊:奥斯陆主教”时,吓了一跳。 我两眼发愣,那个名字充满恐怖的魔力吸引着我。想起来了……亚乃逊主教,是透过所有文学作品表现中,最穷凶恶极的魔鬼——他扭曲、丑化了人性光明健全的价值,是嘲弄世间事的妖怪。 24、最后一幕 4月26日星期二上午9点 这个惊人的新发现,令主教杀人事件进入最后,最令大家颤栗的阶段。我们通知西斯,班斯有一个新发现,于是大家决定隔天早上在地方检察官的办公室中展开下一步的侦察计划。 马卡姆当晚告辞时,我看他的神情惶恐失措。 他绝望地叫着:“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对那个男人,我们一点法律上的证据也没有。不过,我若是采取行动,给他一点教训的话,或许可以套出点什么……我实在很讨厌严刑拷问。但是,现在这个光景,似乎非借助刑讯、刑具不可。” 班斯和我在第二天9点左右到达检察官办公室。文瓦卡拦住我们先到客厅等待,因为马卡姆没空。当我们正要坐下来时,西斯神情凝重地走进来。 “班斯先生!我只有把这家伙交给你来办了!”组长宣布道。“你的确掌握到关键。但是,我们实在不能光凭书上的名字去逮捕那家伙。” “我们未必发现到出口,”班斯回答道。“但是,至少我们知道该朝那个方向去找。” 10分钟后,史瓦卡向我们挥挥手,示意马卡姆有空了。 “对不起,让你们久等了。”马卡姆道歉道。“正好有一个意外的客人来访。”他的语调中充满莫可奈何的意味。“又是案件,它不可思议的一点是发生在德拉卡被杀的公园。但是,我实在没有空理会这个事件……”检察官看了一下眼前的公文。“开始工作吧!” 班斯漫不经心地问道:“发生在河岸公园的新案件是什么呢?” 马卡姆皱着眉头说: “那无须我们操心。不过是一件诱拐案子。如果你有兴趣的话,可以看看今天的报纸,报上有一小段记载……” “我不喜欢看报纸。”班斯温和的回答。我对于班斯这么关心这件事,感到不可思议。“到底是什么事呢?” 马卡姆按捺住胸中怒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昨天下午,有一个小孩子消失在运动场上,在这之前,有人看到他跟一位陌生男子讲话,他父亲来拜托我想办法救救他的孩子。不过,这个案子属于负责失踪人口的事。所以,才说不关我的事。这样可以满足你的好奇心了吧!” “不,还不够!”班斯继续努力说道,“我想要听听详细的经过情形。只要在公园区域发生的事,对我都充满了新奇的吸引力。” 马卡姆眯着眼睛充满疑惑地望着班斯。 “好吧!”他勉强地回答。“有一位名叫玛蒂-摩法特的五岁小女孩,昨天下午5点半左右,跟其他小孩子一起在公园里玩耍。那小女孩爬到支撑石壁的假山上。过了一会儿,家庭教师以为她还在那里,打算去把她抱下来时,却看不到她的踪影,唯一的线索是在她消失之前,有二个小孩看到她跟一位男子讲话。不过,毕竟是小孩子嘛!他们根本不会形容那个男的长得怎么样。警察接到报案后,立刻展开调查。到目前为止,我只知道这些。” “玛蒂、玛蒂”班斯反复地念道这个名字,似乎在思索些什么事。“咦!马卡姆你知不知道那小女孩认识德拉卡呢?” “知道啊!”马卡姆有点紧张的回答。“她父亲说,她常常到德拉卡家玩……” “我见过那小孩。”班斯站起来,双手插在口袋里,望着地板一动也不动的。“非常可爱的小女孩……金色卷发。葬礼早上,她拿着一束花送给德拉卡……现在,她跟一位身分不明的男子讲话后,便失踪了……” “你在想什么呢?”马卡姆用尖锐的声音问道。 班斯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她父亲为什么会来找你帮忙呢?” “我认识摩法特,那是好几年前的事——当时我在市政府工作,他大概是急疯了,所以才来找我。因为事件是发生在主教杀人案件现场附近,所以他很担心女儿有生命的危险……喂!班斯,我们今天聚在这里,可不是为了讨论摩法特家女儿失踪的事件吧……” 班斯抬起头来,神情严肃得近乎恐怖。 “让我静一下——喔!请让我静一下……”班斯在房间里来回着踱步。 马卡姆和西斯只好死心地默默注视着他。“对了,对!或许是这样。”班斯自言自语的说。“时间上无误……完全吻合……” 班斯迅速向后退,抓住马卡姆的手腕。 “走,刻不容缓。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连一分钟都犹豫不得。”然后拖着马卡姆朝门口走去。“这个星期来,我一直担心是否会发生这件事——” 马卡姆扭过身来,甩开抓住他手腕的班斯。 “你不把话说清楚,我绝不离开办公室大门。” “戏剧下一幕——最后一幕。请相信我说的话。”我未曾看班斯的眼睛这么闪亮过。“现在是‘可爱的玛法朵姑娘’。虽然名字不同,但事情是相同的。那家伙一定是引诱小女孩到草坪上,坐在他身边。然后,小女孩不见了——因为她吓跑了……” 马卡姆蹒跚地往前走。西斯毫不犹豫地从门边走去。我在班斯简明扼要地讲解原因时,实在很怀疑他们三个人内心深处到底在想些什么。他们相信班斯对这件事的看法吗?或许他们只是担心主教再度干出伤天害理的事,与其放任不管,不如姑且一试吧!不管是深信不疑或怀疑也好,他们接受了班斯的意见。我们立即走出走廊,朝电梯走去。他们听从班斯的建议,让刑事法庭大厦刑事课分组中的多列席刑警一起去。 我们从福蓝克利街入口朝外行驶。二三分钟后,地方检察官的车子,无视于红绿灯的存在,不管什么交通规则,车子急驶到大街上。在这分秒必争的时刻中,大家都保持缄静。当车子通过中央公园的崎岖路时,班斯总算开口说:“或许我的判断是错误的,但总得冒险试试看。我们不能坐着等待信件的来临,那么一切都嫌太晚。我们要趁着对方还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让他措手不及……” “你要找什么呢?”马卡姆的声音略带嘶哑,似乎很不安的样子。 班斯摇摇头。 “喔!我也不知道。但是,绝对是震撼人心的事。” 车子紧急煞住,我们来到迪拉特家。班斯立刻下车,早我们一步跑上楼梯。疯狂地按着门铃,派因急忙跑来开门。 “亚乃逊在那里?”班斯问。 “在大学里。”老管家回答。我觉得他的眼神很可怕。 “不过,他应该会提早回来吃饭。” “那么,请立刻带我们去见迪拉特教授。” “对不起!”派因说。“先生也不在家。他去市立图书馆……” “家里只剩下你一个人吗?” “是的,没错,碧杜儿出去采购东西。” “真是天助我也!”班斯抓住老管家的手,往里面的楼梯走去。 “我们要搜索这个房子,派因,清带路。” 马卡姆拦住道: “但是,班斯,我们事出无因,不能这么做” 班斯猛地转身过身来说:“我不管你说可以或不可以,我都要搜索这个房子……组长,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干?” “我支持你到底!”(我从来不知道西斯有这么可爱的一面,我真爱死他了。) 我们从地下室开始搜查起。举凡走廊、壁橱、柜子、所有地方都钜细靡遗小心翼翼的搜索。派因畏于西斯的盛气,只好担任带路者的角色。他拿出一串钥匙,替我们打开所有的门,不然的话,我们可能会遗漏某些地方。组长虽然不知道搜查的目的何在,甚至觉得有点莫名其妙,但是他仍然非常热心地参与搜索工作。马卡姆心不甘情不愿地跟在我们后面。不过,检察官本身也不得不承认班斯的确是为了某种理由,才会这么谨慎伶俐地进行搜索工作。他看得出来,班斯这么冒失的行动中,一定有什么重大的意义存在。 我们从房子最底层往上慢慢搜查。尤其是书房以及亚乃逊的房间,展开所谓地地毯式搜索。连蓓儿-迪拉特的房间每个角落都搜查,甚至三楼已不使用的房间,我们都不放过。四楼的佣人房也被我们弄的一塌糊徐。但是,仍然找不到什么可疑的线索。班斯仍然毫无倦容不死心地到处搜索,我看得出班斯非常紧张。 不久,我们来到最上面的走道空地,这里有一个上锁的门。 “这个门通到那里去?”班斯询问派因。 “通到顶楼的小房间。不过,因为久未使用……” “打开!” 派因从钥匙串中寻找。 “咦!钥匙怎么不见了?应该在这里才对……” “你最后一次看到这把钥匙是什么时候?” “不记得了。就我记忆所及,已经好几年没人上这个顶楼房间过。” 班斯身体向后退。 “让开!派因!” 当管家让开路时,班斯猛烈撞向门板。只听到吱咯一声,镶板弯掉了,但锁仍然好好的。 马卡姆急忙走向前来,抓住班斯的肩膀。 “你发疯了是不是!”检察官叫嚷着。“你不遵守法律。” “法律?”班斯的反击,充满着嘲弄的讽刺。“我们眼前的对手就是一个玩弄法律于股掌之间的恶魔。你要放纵他,那就请便!即使要我为这件事付出一辈子关在监狱的代价,我还是要探一探顶楼。组长,打开门!” 这一刻,我真是佩服西斯到五体投地。他毫不犹豫的摆开架势,用力猛撞开上把手镶板。只听到木片撕裂的声音,锁上的钩环破裂了。门扉倾往内侧,叭的一声门开了。 班斯甩开马卡姆的手,踉踉跄跄地跑上楼梯,我们随后而上。由于顶楼一片漆黑,我们为了让眼睛适应黑暗,暂时站在楼梯上。不久,班斯点燃火柴,我们徐徐前进,然后卷起遮日窗帘。阳光迅速的照射进来,这是一间十尺见方的小房间,里面堆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空气污浊,令人有点喘不过气来。所有的东西都蒙上一层厚厚的灰尘。 班斯片刻环顾四周一遍,然后神情显出很失望的样子。 “这是最后的地方了。”声调中隐含着大失所望。 然后又小心谨慎地进行搜查,班斯来到窗口边的墙壁,那边靠着一个被压扁的旅行用皮箱。上面并没有上锁,皮绳松弛地垂下来。班斯弯下腰来,打开盖子。 “啊!总算所发现了。马卡姆!这是你所需要的东西。” 我们立刻围过来,旅行箱中放着一台老旧的打字机。印台上还夹着一张纸,那张纸上已经打了二行淡蓝色的字体:—— 可爱的玛法朵姑娘, 坐在草坪上。 大概有什么事情耽搁了,所以只打到这里。或许是有其他理由,让他没有完成鹅妈妈的摇篮曲吧! 班斯说:“主教送来的消息,新信纸哟!”然后从旅行箱中拿出信封和一叠白纸。在底下打字旁边,放着一本徽黄纸张的红皮笔记本。班斯将它交给马卡姆,然后说:“德拉卡的量子说计算公式。” 不过,从班斯的眼神看得出来,他大失所望。因此,他又再次搜索。这次他注视的焦点是窗户对面靠墙的老旧化妆台。他弯下腰来看看它后面,然后往后退,抬起头来,捂住鼻子,似乎有什么异味,在那地板上,似乎有东西,他将它踢到房子中间。 我们低头一看,都吓了一跳,竟然是化学家的防毒面具。 “各位!请往后退!”班斯命令道。他用一只手捂着口和鼻,然后把化妆台从墙壁上拉开,就在后面,有一个三尺左右高的壁柜门,里面是摆食器用的。将门撬开,朝里面看了一下,立刻砰然地关上。 我虽然仅有一刹那的时间看食器壁柜内的东西,但是很清楚地看出有什么东西。内部分成二层,底下那一层摆着几本书;上面那一层是个铁架,摆着一个长颈瓶、一个酒精灯、一个电容器、一个玻璃制的圆容器,还有二个小壶。 班斯转过身来,用颓丧的眼神看着我们。 “撤退吧!这里已经没有什么了。” 我们返回客厅,留下多列席看守顶楼的房间的入口。 “你的搜索是正确的。”马卡姆也不得不承认有所收获。他以认真的眼神,注视班斯。“不过,我不喜欢这种作法。若是没有找到打字机的话……” “你怎么又讲这种话呢?”班斯似乎若有所思,坐立难安,走到看见弓箭室的窗边。“我并不是要找打字机——也不是笔记本。那些有什么用呢?”班斯低着头,神情沮丧地闭起眼睛。“啊!一切都落空了——我的推理完全不符合。太迟了。” “我实在搞不清楚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马卡姆说。 “不过,至少你提供了我们一些证据。待会儿等亚乃逊从学校里回来,就可以逮捕他了。” “或许吧!但是我想的不是亚乃逊,也不是逮捕凶嫌的事,更不是地方检察单位能否获胜。我希望……” 班斯突然停止说下去。 “还不算晚!我怎么没想到那一点……”班斯迅速地朝出口走去。“德拉卡家。快!我们非去搜查德拉卡家不可。”班斯连走带跑的经过走廊。西斯随在他后面,马卡姆和我殿后。 我们追赶班斯,走下后面楼梯,经过射箭室,来到射箭场。实在搞不清楚班斯在想些什么。我相信我们当中没有一个人可以猜得出来。但是,我们都感染到班斯内心的兴奋。我们明了平时那么冷静沉着的人,现在那么紧张失措,一定有什么重大事情。 我们来到德拉卡家的纱窗门廊,班斯手伸进破铁丝网中,扭转一下把手,相当出人意料之外的,厨房的门竟然没有上锁。不过,事情似乎在班斯意料之中,他马上扭转把锁打开门。 “等一下!”他示意我们暂停在后门的窄廊上。“没有必要搜查全部。最重要的地方是……对了……上面楼梯……那里是这间房子的重要地带呢……壁橱是最适当的地方……谁都不会想到要去查看那个地方……”他边说边朝后面的楼梯走去,经过德拉卡夫人的房间和书房后,来到三楼。走廊上有二个门——一个在走廊尽头,另一个门比较小,在右边墙壁上。 班斯立刻走向那扇门。上面有个把锁,他旋转一下,门立刻开了。映入我们眼帘的,只有一片漆黑。班斯蹲下来,用手摸索叫道: “组长!快!给我手电筒。” 班斯话还没讲完,马上就有一道光圈照在壁橱地板上。当我们看到地上的东西时,全身不寒而栗。马卡姆惊叫出声,西斯也被这个情景,得在当场。我们看到的一团东西,竟然是躺着一个小女孩。她就是葬礼早上,拿着一束花要送给死去的驼背叔叔的小女孩。金色头发乱成一团,脸色一片惨白,两颊上还留着未干的泪痕。 班斯跪下来将耳朵贴在小女孩的心脏上,听听是否还活着。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她抱起来。 “可怜的玛法朵姑娘。”班斯嘟囔着。然后他从楼梯走下去,西斯站在前面替他照路,以防他绊倒。来到楼下,班斯停了脚步。 “组长!请帮我打开门!” 西斯立刻照他的话去做。班斯走到外面留下一句话:“请到迪拉特家等我。”然后拖紧小女孩,横过88街,朝街上一栋房子走去,那栋房子悬挂着黄铜制的医生招牌。 25、幕未落 4月26日星期二上午11点 20分钟后,班斯回到迪拉特家的客厅跟我们会面。他坐下来,点燃香烟,向我们报告。“那小孩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不过,神志不清,可能惊吓过度,再加上有点窒息。”班斯皱着眉头说:“手腕上有点碰伤。大概是来到了空屋中,竟然看不到驼背叔叔,惊惶失措中想要挣脱逃跑。那可恶的畜生竟将她关在壁橱中,锁上门。他没有时间杀她,而且书上也没有写她被杀。可爱的玛法阿姑娘没有死——只是吓跑了。不过,那小女孩可能会因为没有空气窒息而死。这样的话,那家伙就安全了。因为谁也听不到那小女孩的哭声……” 马卡姆以友善的眼神注视班斯。 检察官向他道歉:“对不起!我不该拦阻你。”(马卡姆虽然有点固执地因袭法律制度,但仍不失为一个性情中人。)卢班斯,你对问题追根究底的精神完全正确……组长,你也一样。我非常感激你们的果断和诚实。” 西斯有点难为情。 “啊!不!请你不要这么讲。对了!班斯先生,我很喜欢小孩。我想继续听听那小女孩的事。” 马卡姆问班斯。 “你一开始就认为当我们找到那孩子时,她还会活着吗?” “是的,不过,我发现她时,她已奄奄一息,只是还没死。我想,这或许是主教的矛盾和诙谐吧!” 西斯似乎满脸困惑的样子。 “我还是无法理解,”组长说。“凡事小心谨慎的主教,为什么会大意的忘了锁上德拉卡家的门呢?” 班斯说明道:“那是因为他相信我们一定会找到小女孩。他一切都是为我们方便而准备的。主教是一个心思缜密的人。不过,他以为我们明天才会发现小孩子——就在接到他给我们‘可爱的玛法朵姑娘’的信时。他预定让那封信成为我们的线索。但是,想不到我们却捷足先登了。” “为什么他昨天不送信来呢?” “主教最初的计划,必定上是昨晚就要送那封摇篮曲的信来。后来,或许他改变主意想让小女孩的失踪引起社会的不安,增强玛蒂-摩法特和可爱的玛法朵姑娘之间的关系。” “喔!如果等到明天的话,小女孩就死了。换句话说,他就无须担心小孩子会指认他。” 马卡姆看一下手表,下定决心似的站起来。 “我们在这里等待亚乃逊回来,早点逮捕他入狱。”马卡姆下命令给西斯时,班斯插嘴问: “马卡姆!请你不要做傻事。你有什么真实证据可以逮捕他呢?你贸然采取行动的话,只会让事情更加棘手。还是谨慎点比较好。” 马卡姆同意道:“只有发现打字机、笔记本时,我知道不能逮捕他。但是,现在我有小孩子的指证——” “你又在说假话了。没有其他有力证据,单凭一个5岁又吓破胆的小女孩证言,你以为陪审团会认为有多大价值呢?好吧!就算法庭承认小孩的证言,但你以为有多大作用呢?他们绝不会承认亚乃逊和主教杀人案件有关。顶多只能告他诱拐未遂罪——你不要忘了小孩子安全无事。即使你想凭什么法律奇迹判他刑的话,顶多只能让亚乃逊关上二三年吧1这样,这个恐怖事件还是没完没了……不!不行!你不能这么贸然行事。” 马卡姆气冲冲地坐下来。检察官不得不承认班斯讲的有道理。 他忿恨不平的说:“不过,我们也不能这么放任他下去。总得阻止他继续发神经。” “你说的有理,”班斯开始焦急的来向踱步。“或许可以设计一个陷阱,让那家伙自己吐露真相。对方尚不知道我们已经发现小孩子……或许可以请迪拉特教授帮忙。”班斯突然停下来低头看着地板。“对了!这是我们的机会。我们将所有事实摆在教授眼前,让他看看,做个抉择。或许这样可以有所突破,让教授帮忙证实亚乃逊的罪行。” “你以为教授会相信我们说的话吗?” “当然!他刚开始不是暗示我们一些资料吗?教授听到可爱的玛法朵姑娘的故事后,一定会提供我们一些必要的证据。” 马卡姆悲观地说:“实在不可靠。但是,试试看也没什么妨害。总之,当我们从这里离开时,我一定要逮捕亚乃逊。其它的事就听天由命吧!” 几分钟后,有人打开玄关门,迪拉特教授回来了。教授不理马卡姆向他打招呼——他似乎正在想我们到底来他家做什么。一会儿,教授总算开口问道: “你们是不是仔细想过我昨天所说的话呢?” 马卡姆说:“我们不是光想而已。班斯先生找到你所挂心的事给我们看。我们从这里告辞后,班斯先生找出‘觊觎王位’的剧本给我们看。” “哦!”教授叹息说。“几天来,我脑海中老是萦绕着这出戏,再也装不下其它东西……”教授不安地看着马卡姆。“那么,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吗?” 班斯回答: “教授你提供线索帮助我们找到真相。我们现在正要等待亚乃逊回来。不过,我们想跟你打个商量,请你助我们一臂之力。” 老人有点犹豫不决。 “我不希望成为揭露那孩子罪状的道具。”教授的话口气中带有一个做父亲的沉痛与无奈,可是一会儿后,他的神情凝重,眼睛闪烁着痛恨的光辉,手紧握着拐杖。“不过,现在不是谈论我个人感情的时刻。好!我尽所能帮助你们!” 教授一进书房便站在另一侧的架子前面,斟了一杯葡萄酒。他一口气就将酒喝光,然后面对马卡姆,眼神充满歉意。 “对不起!我心情很沮丧。”教授拉出一张西洋棋桌,在上面为我们摆起玻璃杯。“请原谅我的无礼。”教授为每个杯子里倒上了葡萄酒后,坐下来。 我们也拉椅子坐下来,我想经过刚刚一连串的惨痛事件,每一个人都会有豪饮一杯葡萄酒的念头。 等大家都坐好后,教授用那微肿的眼睛瞧瞧坐在正前方的班斯。 教授说:“我希望你告诉我所有发生的事,不必隐瞒。” 班斯拿出香烟盒。 “我想先请教你一件事。你知不知道昨天下午5点到6点间,亚乃逊在什么地方呢?” “我——不知道。”教授的口气中带点犹豫,“他在书房喝茶。不过,4点半左右就出去了。到了吃晚餐前,我都没看过他。” 班斯带着同情的眼神注视对方一会儿后,开口说: “我们发现主教用来打信件的打字机。就在这个家顶楼屋里所藏的旧旅行箱中。” 教授看起来一点也不吃惊。 “它能证明就是主教的东西吗?” “毫无疑问。昨天,有一位名叫玛蒂-摩法特的小女孩在公园的运动场上消失踪影。打字机上夹着一张纸,在那上面已打着‘可爱的玛法朵姑娘坐在草坪上’的字体。” 迪拉特教授垂着头说: “怎么又发生这种丧心病狂的事呢?我若是不拖延到昨天才警告你们的话……” “啊!他没造成多大伤害!”班所急忙解释。“很幸运的,我们已经找到小孩子。没有生命危险了,你不必担心。” “啊!” “小孩子是藏在德拉卡家最上层走廊上的壁柜内。最初,我们以为是藏在你家,所以才会去搜索你家顶楼的房间。”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教授向: “还有什么东西吗?” “德拉卡的笔记本。上面写着他最近量子说研究的报告。他死的那个晚上,被人从书房盗走。我们在顶楼发现打字机时,找到那本笔记本。” “那家伙竟然会做出这么卑鄙的事吗?”这个口气并非质问,而是难以置信。“那么,我的确应该相信你的结论。如果我昨晚不给你们暗示的话——如果我不多疑的话,大概……” 班斯用平稳的口吻说:“现在已经毫无疑问了!马卡姆先生打算等亚乃逊先生从大学回来后,立刻逮捕他。但是,我坦白跟你说,我们现在根本没有一点法律上站得住的有力证据。依法律立场来看,到底能不能逮捕这家伙呢?连马卡姆先生都心存疑问。我们顶多只能根据小孩的指证,判他诱拐未遂而已。” “啊!你说的没错……小孩子一定知道是谁绑架她的。”老人眼里充满了痛苦。“不过,总有其他方法找出一些证据,叫他俯首认罪吧!” 班斯边吸着烟边进入沉思的状态,两眼直瞪着墙壁。不久,他以一种沉重的语调,开始说: “我们对亚乃逊所持有的怀疑是建立在有力的理论证据上。我们若是让他无可狡辩,或许他会选择自杀当做逃避之路。这对所有的人来讲,恐怕是最人道的解决方法了。” 马卡姆正想提出抗议时,班斯已经抢先一步,继续侃侃而谈: “自杀未必是已经没有辩护余地了。圣经上有许多英雄自杀的故事。例如:拉乌土为了摆脱德枚利的桎梏,跳塔自杀等故事,还有什么比他更精神可嘉的呢?像萨路、马希多具鲁,死得轰轰烈烈。再如山姆索恩、伊斯卡利欧帖的犹大,他们的自杀,博得后世的赞扬。在历史上,备受注目的自杀案件层出不穷。像布鲁达斯,乌兹卡的卡度、汉尼拔、鲁库烈、古类欧巴特拉、塞汉卡……尼禄为了不落在欧都和近卫队的手里而自杀。我们都知道在希腊以德摩斯替尼的自杀最为出名。亚里土多德是一位伟大的哲学家,他认为自杀是一件反社会行为,但是为了维护传统,在亚历山大死后,他不再持异议。再提到现代乃木大将崇高的行为,更是令人难以忘怀……” “这些都不能当做正常化行为啊!”马坎姆反驳说:“就法律而言——” “啊!对了——提到法律嘛!在中国的法律上,死刑犯有选择自杀的权利。18世纪末,法国国民议会所采用的法典上规定,自杀就能把所有的刑罚都一笔勾销。还有萨克逊法典——这是条顿法基础。它里面也清清楚楚地记载着自杀不受罚。再如多那斯派、沙欧姆得派,在古代贵族阶级间认为自杀是符合神的旨意。汤马斯-摩尔在‘乌托邦’一书中有段长老会议的话,他们采证认为个人有权结束自己的生命……马卡姆,法律是为了保护社会安宁。这种保护为什么不能考虑用自杀的方式呢!若光拘泥于符合法律手续、而不管现实社会已陷入恐惧,那么,法律还有什么功用呢?总有法律比六法全书更崇高的地方吧!” 马卡姆显得很困惑。他站起来,神色不安地在房里走来走去,当他再度坐下来时,目不转睛的看着班斯。似乎很难做决定,神经质地敲着桌面。 “总得想个完美无缺的方法,”检察官失望地说。“自杀有违道德。但是如你所说,有时候理论上并没有错。”(我相当了解马卡姆,他能做到这样让步,一定在内心经过了一番痛苦的挣扎。马卡姆的任务是除奸去恶,维护治安。我可以体会出他的无力感。) 老教授似乎完全领会的点头。 “是啊!这世界上有很多可怕的秘密在不知不觉中就解决了。有很多事情常常无须藉着法律之手,就能展开正义的制裁。” 老教授正在说话时,门开了,亚乃逊回来了。 “咦!你们又在开会啦!”他对我们微微点头,然后拉出房边的椅子坐下来。“我在想你们如何圆满地解决这件事件呢!帕第自杀,问题就解决了吗?” 班斯立刻望着亚乃逊的眼睛说: “亚乃逊先生,我们找到可爱的玛法朵姑娘哟!” 对方表情似乎带点嗤之以鼻。 “真是一团谜。我该怎么回答呢?我是不是要说‘可爱的吹笛手杰克的大拇指怎么啦?’还是去调查矮个子杰克的身体状况如何呢?” 班斯放柔自己的视线。 班斯低沉平板地说:“我们在德拉卡家的壁橱里发现那个小女孩。” 亚乃逊开始认真起来,不知不觉中皱起眉头。可是,这种态度的转变只在一瞬之间。过一会儿,他恢复原状,略带嘲弄的说: “如果你们是警察,一定是无案不破的。你们这么早就发现可爱的玛法朵姑娘,实在令人惊讶。真是伟大啊!不过,横竖你们迟早都会发现的。那么,接下来,你们要采取什么步骤呢?” 班斯无视对方的质询,继续说:“我们找到打字机了。还有德拉卡被盗走的笔记簿。” 亚乃逊立刻采取警戒态度。 “真的吗?”亚乃逊狡黠地望着班斯。“这些物证在哪里发现的?” “楼上——顶楼房间。” “哈!侵入民宅。” “是的。” “不过,”亚乃逊嘲笑说:“这些摆在眼前的证据,并不能断定就是哪一个人的。打字机不像衣服必须是合身且属于一个人。德拉卡的笔记簿或许是被人塞进顶楼房间内的——班斯先生,你不能单凭这些东西,判定那一个人有罪。” “这有点需要靠机会。不过,我们可以从主教杀人时,可能在场的人着手起。” “你这些证据太薄弱了。”对方反击道。“对判定一个人是否有罪,完全无用。” “或许可用凶嫌为什么选择主教当绰号的原因。” “啊!那或许有用。”亚乃逊愁云满脸,眼神显示出深思事情的样子。“我也一直在想这个原因。” “你也在想这个原因吗?”班斯注视亚乃逊说:“我还有其它没有告诉你的证据。到底是谁将可爱的玛法朵姑娘带到德拉卡家的壁橱里关起来呢?我们可以知道那个人的样子。” “喔!病人已经康复了吗?” “嗯!没问题。事实上,过程非常顺利。因为,我们比主教估计的早24小时发现。” 亚乃逊沉默下来了,神经质似的摇晃双手,低着头默不作声。不久,他开口问: “但是,所有的证据,可能是引导你们做错误的判断……” 班斯稳健地说:“亚乃逊先生,我保证,我知道谁是凶嫌。” “听你这么一说,我更加不寒而栗。”亚乃逊似乎已经失去自制力,怨恨地挖苦回答。“如果绕来绕去,箭头指向我就是主教的话,我绝对不承认……那一晚,很明显的是主教将西洋棋子拿到德拉卡夫人家。而我当晚一直跟蓓儿在一起,12点半才到家。” “是你自己对小姐讲12点半呢!就我记忆所及,是你看着自己的表对小姐讲几点的。我想再问你一次,到底几点呢?” “的确是12点半啊!” 班斯叹口气,清一下烟灰。 “亚乃逊先生,你的化学程度如何呢?” “算是第一流的吧!”对方微笑的说。“那是我专攻的科目啊——那又如何呢?” “今早搜索顶楼房间时。钉在墙壁上的架子中,不知道谁在那里做过氰化实验。靠近看时,竟然连化学家用的防毒面具跟其他用具都摆在那里。有一股浓厚扑鼻的巴旦杏味道洋溢四周。” “我家顶楼真是座宝山啊!简直像恶魔罗基(北欧神话)的巢窟。” “确实如你所说,”班斯沉重地回答。“恶魔的巢窟。” “就像近代福安达斯博士的实验室……不过,你认为氰酸是用来做什么的?” “这就是他细心的地方,如果东窗事发的话,可以免受痛苦,从人生舞台上消失。他一切都考虑周详。” 亚乃逊点头同意。 “对当事人来讲真是准备周全。当被迫得走投无路时,干脆自己解决,不必麻烦别人。嗯!真细心啊!” 迪拉特教授听到这些对白,似乎不堪忍受痛苦地用双手遮住眼睛。话题谈到这里时,教授以一位老父亲怜惜儿子的悲凄眼神望着他们。 “席加特!有很多伟大的人物都肯定自杀——”教授话讲到这里,就讲不下去。可是亚乃逊带着嘲弄似的哈哈大笑,说:“哼,连蜜蜂的脑袋里都不会肯定自杀。尼采依自由意志提倡死的功德。aufeinestolzeartsterben.wennesnichtmehrmoglichist,aufeinestolzeartzuleden.dertodunterdenverachlichstenbedingungen,einunfreiertod,eintodxurunrechtenzeitisteinfeiglings-tod,wirhabenesnichtinderhand,zuverhindern,geborenzuwerdena:aberwirdonnehdiessenfehler-dennbisweilenisteseinfehler-wiedergutmachen.wennmansichabschaft,tutmandieachtungswurdigstesache,dieesgiebt:manverdientbeinachedamit.zuleben.——这是我年轻时代读过‘偶像微明’中的一段。我毕生难忘,这是最健康的座右铭。” 班斯补充道:“在尼采之前,有许多有名的前辈肯定自杀的正面价值。斯多噶学派的梭洛,留下很多拥护自由意志死的赞美歌。其他像克席达斯、耶比库帖上、马鲁卡斯、卡朵、康德、费希特、卢梭等人都曾为自杀提出辩论。叔本华对英格兰视自杀为罪恶的事情,提出严重抗议,……不过,即使到今为止,这个问题仍然众说纷法,没有定论。总之,这是学院式的议论话题,各人观点不同。” 教授悲哀地点头。 “谁都不知道在最黑暗的时刻,人的内心深处会引发什么事。” 在这场议论中,马卡姆愈发急躁不安。西斯原来心存警戒,现在开始放松自己。我实在不知道班斯在这场议论中,对事情的进展有什么帮助呢?我不得不说亚乃逊并没有陷入圈套。但是,班斯似乎并不着急。反而让人有种事情进展很顺利的感觉。不过我注意到班斯在冷静的背后,似乎隐藏着极度紧张,我看他全身肌肉崩紧。我实在很担心这个可怕事件,最后到底是一个什么样子的结局呢? 结局终于来临了。教授说完话,大伙儿沉默了一阵子后,亚乃逊开口说: “班斯先生,你既然知道主教是谁,为什么不直接讲出来呢?干嘛要兜圈子?” “不急啦!”班斯慢条斯理的说。“我还在想如何把二三个漏洞连接上——因为陪审团意见分歧,着眼点不同……啊!姑且不管这些啦!这个葡萄酒真棒!” “什么葡萄酒……啊!原来如此。”亚乃逊望着我们的玻璃杯,然后回头用不服气的眼光看着教授。“我什么时候变成禁酒主义者啦!” 教授吓了一跳,稍微犹豫了一下,一会儿站起来。 “对不起,席加特,这是我的疏忽……不过,我记得你早上向来不喝酒的。”教授走到架子前,拿出另一个杯子,用很奇怪的手势倒进葡萄酒,然后放在亚乃逊面前,他也在其他的杯子里斟满酒。 当教授正要回来原来位子上时,班斯惊讶地叫出声来。他弯着腰,将身子往前挪,手按在桌边,惊讶地注视对面壁炉上。 “唉啊!我刚刚为什么没有注意到它呢……好棒啊!” 这个举止,非常令人出乎意外,我们都不约而同地朝着吸引班斯的地方看过去。 “杰耶利尼的饰板!”班斯叫嚷着。“枫丹白露的妖精。具列逊说它在十七世纪战时,已经被破坏了,但是我在巴黎罗浮宫,曾看过这……” 马卡姆突然满脸通红,羞愤不已。我虽然非常了解班斯个性特异,对珍贵的古董特别偏爱;但是坦白说,我实在无法为他这种行径做解释。真令人不敢相信在这种悲剧的场合中,班斯还有心情欣赏美术品。 迪拉特教授皱着眉头,看着班斯。 “不管你是多么爱好美术,在这个节骨眼谈论它,恰当吗?”教授严厉的批评他。 班斯脸红耳赤地垂下头来。为了逃避大家的眼光,手指头开始把玩玻璃杯的柄。 班斯说;“你说的没错!我很抱歉。” 教授大概也觉得自己讲的太过分,为了掩饰尴尬,他解释道:“那个饰板,不过是罗浮宫的复制品。” 班斯为了掩饰尴尬,拿起杯子靠近唇边。这一瞬间的气氛令人坐上难安,大家都不自觉的随着班斯拿起杯子。 班斯瞥了一下桌上情景,突然站起来,走到窗边,背对室内仁立不动。我实在无法理解他突然离席的举动,我很惊异地注视班斯,几乎就在同时,传来玻璃杯摔破的声音,桌角撞上我的腰眼。 我立刻跳起来。只见对面椅子上的人突然失去控制地倒在桌上。一时之间,大家都不知所措。我们都被这个情景吓呆了。马卡姆眼睛直钉着桌上,就像雕塑像一样一动也不动的。西斯瞠目惊视,一言不发地紧抓椅背。 “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亚乃逊的惊叫,唤醒大家的神智。 马卡姆立刻绕到桌边,弯下腰来察看迪拉特教授的尸体。 马卡姆命令道:“亚乃逊,立刻去叫医生来!” 班斯从窗边很沉重似的走回椅子上坐下。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已经来不及了。教授做氰化实验时,早就准备要避免痛苦,早点死去——主教事件到此为止。” 马卡姆一脸茫然地望着班斯。 “啊!我从帕第死后开始,就已经了解一大半的真相了。” 班斯继续说:“不过,直到昨晚,教授欲将罪状推到亚乃逊身上时,我才完全确信。” “咦,你说什么?”亚乃逊从电话边折回。 班斯点头说:“是的,事情就是这样。他要陷害你。一开始,他就选上你当牺牲者。教授暗示我们,你就是凶嫌。” 亚乃逊似乎早就知道这件事的样子,听了一点也不惊异。 “我知道教授讨厌我。”亚乃逊说。“他非常嫉妒我与蓓儿之间的关系。加上他记忆慢慢衰退——其实早在几个月前我就知道这些事。教授的新著全是我帮忙完成的。我在学术界愈出名,愈招致他愤恨。这些恶魔行为发生后,我曾怀疑是不是他做的。但是,我做梦也想不到他想把我送上断头台。” 班斯站起来走到亚乃逊旁边,伸出手来。 “危险已经结束了——我很抱歉先前对你的无礼。这是战术问题。你知道吗?我们没有任何真凭实据。因此,我想让对方自己低头认输。” 亚乃逊忧郁的笑着说: “你不用说抱歉。我知道你从来都没有怀疑过我。我可以体会你对我冷言冷语,也是一种策略。我虽然不知道你到底在做什么,但是,我只有竭尽全力照你的暗示去做。但愿我表演的还不错。” “喔!你演的相当逼真。” “是吗?”亚乃逊似乎不能理会的皱着眉头说:“教授既然已误以为你怀疑的对象是我,为什么要喝氰酸自杀呢?我实在不懂?” “这一点,恐怕永远是团谜。”班斯说。“或许害怕小女孩对他有不利的证言。也可能是识破我的伎俩。甚至也可能是突然悔悟不该陷你于不义……就如教授自己所说的一样,在最黑暗的时刻,谁都不知道在人的内心深处会引发什么事。” 亚乃逊一动也不动地用锐利的眼光注视着班斯。 “啊!大概是吧!”不久,他开口说。“一切就这样结束吧……不管怎么说.谢谢你!” 26、西斯的质询 4月26日星期二下午4点 马卡姆、班斯和我三个人,一个小时后离开迪拉特家。当时,我以为主教事件就此完全落幕了。至少,跟社会有关的这一层面,总算结束了。不过,还残留其它意外性的新事实,真是命运捉弄人。在某种意义上,唯有这项事实,是当天所发生的一切事实中,最骇人听闻的。 西斯用完午餐后,又在地方检察单位和我们见面。我们需要就一些敏感性的、法律上的手续问题做一番讨论。那天下午,班斯试着就全盘事件做个总结,同时解释一些暧昧未明的地方。 班斯开始说:“亚乃逊已经给我们暗示关于这些疯狂犯罪的动机。教授知道自己在学术界的地位,将被后生晚辈所取代。同时他的精神和观察力开始衰退。教授那本有关原子构造的新著,就是靠亚乃逊的帮忙才完成的。对这个养子,他心中有一股莫名的憎恶感,在教授的眼中,亚乃逊就如同自己所创造出来的东西,而现在竞成长得抢自己位子,破坏自己。这层同行相忌,再碰上原始性情感的嫉妒心.更令教授无法忍受。10年来,教授一直过着孤独的单身生活,他将积郁的感情寄托在蓓儿-迪拉特身上——那个女孩,成为教授每天生活的最大支柱——现在,他眼睁睁的看着亚乃逊即将从自己身边夺走心肝宝贝。这一点更加深了教授的憎恶与愤恨。” 马卡姆说:“动机是不难了解,但是不足以说明他为什么会犯罪。” “动机是感情郁积的导火线。教授一直在寻求打击亚乃逊的方法,后来总算让他找到主教杀人的恶魔行径。这些杀人事件是教授受压抑情感的发泄处。符合教授强烈表现的心理需求。同时也回答教授本身如何除掉亚乃逊,让蓓儿-迪拉特专属于自己的问题。” 马卡姆问:“不过教授只要杀掉亚乃逊,事情不就解决了吗?” “你忽略了这个事件的心理层面。教授的精神在长期的压抑下已经分裂了,自然会寻求发泄。他对亚乃逊激烈的憎恶感,只是让早已受压抑的感情,更加濒临爆发点。这二种冲动合而为一,杀人不仅让教授压抑的情感得到解放,同时也让他对亚乃逊的愤怒有发泄的余地。因为亚乃逊将为他的所作所为赎罪。这种复仇方式比较单纯的杀人更富魅力,更能让他获得满足——在这些简单的杀人事件背后,藏有更令人不寒而栗的阴谋。” “但是,这个残忍的计划中,教授忽略一个最大的缺点。那就是他引导我们走上将这事件做些心理分析的路。所以一开始,我就断定本事件的凶嫌是数学家。我将箭头指向所有可疑的教学家,我只相信有亚乃逊这个人是无辜的,因为只有他一直保持心理上的平衡——也就是说,在常年累月中从事难解深远的思索活动中,他的情绪常能够获得解放。在口头上表现冷嘲热讽的平常态度和一时冲动的杀人心理状况是相同的。充分发泄冷嘲热讽的人,他受压抑的感情就会获得解放,而维持情绪上的平衡。所以,一个爱讽刺、嘲弄别人的人,反而安全。他很少会散发肉体上的异常变化。相反的,一个常常压抑自己残暴天性,在外表上表现禁欲主义者,随时都有爆发危险的可能性。因此,我知道亚乃逊不是主教杀人事件的主角。这就是我劝你请他帮忙我们搜查的原因。” “亚乃逊本人也承认,他怀疑那个男人就是教授。他请求协助我们一臂之力,和我们保持联系的原因就是认为这样做对蓓儿-迪拉特和当事人本身都有好处。” “你说的有理,”马卡姆同意道。“那么迪拉特教授为什么会想到采取这么诡异的杀人计划呢?” “或许是他曾经听到亚乃逊提及愚弄罗宾、留神斯帕林格的箭等事吧!教授从那些话中发现到如何对自己一手抚养长大的人发泄憎恶心吧!因此,他等待机会。不久,实现他犯罪计划的好时机来临了。有一天早上,教授看到斯帕林格走出来,而罗宾一个人独自留在射箭室。他立刻走过去跟罗宾讲话,趁他不注意时,敲打他的头,用箭刺中他的心脏。然后他擦掉血迹,将布条收起来,把死者尸体拖到射箭场,再把署名主教的信丢进邮筒里。他回到书房后不久,被传唤到这个办公室来。但是发生一件他预料不到的事——教授说他在阳台的时间,派因正好在亚乃逊房里,不过,这点倒不成大碍。派因听到教授说谎时,他只当做老人身体欠佳有点糊涂,根本不会怀疑这个老人就是杀人凶手。这一点,是他犯罪决定性成功的地方。” “但是,”西斯插嘴说:“你判断罗宾并非被弓箭射杀的。” “是啊!我从箭尾损坏的状态下判断的,箭头是直接插入罗宾的身体。因此,我所做的结论是那个男人先是在室内被击昏,然后惨遭杀害。我判断弓是从窗户被丢到射箭场的理由就在这里——当时我并不知凶嫌是教授——但是我推理基础的证据如果是教授有疏忽或错误的地方,就不能成立。只要教授照着鹅妈妈的步骤行事,剩下的就好办了。” 马卡姆问道:“你认为他是用什么凶器呢?” “我想大概是他散步时用的手杖吧!我想你也应该注意到那支手杖的把柄是块大金属,用它来当凶器是最恰当不过了。教授对于自己的痛风症大做夸张,以博取人们的同情,同时万一有疏漏时,让自己避免嫌疑。” “那么,史普力格之死,你做何解释呢?” “杀掉罗宾后,教授为了寻找下一个犯罪目标,再去研讨鹅妈妈的童谣。总之,大概在史普力格被杀前一天的星期四晚上,他到教授家拜访,因而引发教授的杀机。在案发当天,教授起个大早,换好衣服,准备做案。7点30分,他等派因来叫门,然后回答派因他起床了,接着他出门到公园——可能通过射箭室,穿过小巷。或许他从亚乃逊口中得知史普力格每天早晨有散步的习惯,也可能是那个学生自己说出来的。” “可是,坦索尔的公式,做何解释?” “教授在几天前听到亚乃逊将它交给史普力格。我想可能是为了唤起注意,所以放在尸体下面——联想作用——让大家注意亚乃逊。那个公式实在是巧妙地表现存在犯罪底下的心理冲动。利用克里多的坦索尔表现空间的无限性——否定这个地球上没有价值的人类生命。这一点和教授的奇异想法相通,一定能满足教授邪恶的谐谑趣味。我看到这件事那一瞬间,就觉得有种不吉祥的感觉。主教杀人是价值观念的抽象化,我立论的根据就是不承认各个价值间共通的数学家行为。” 班斯停了一下,重新点着一支香烟,沉思一阵子后,继续说: “再来谈谈深夜走访德拉卡家。那是因为听到德拉卡夫人的叫声,凶嫌不得不采取的手段。教授或许担心夫人曾经看见他将罗宾的尸体拖到射箭场去。再加上史普力格被杀的早上,夫人在庭园里正好看到刚作案回来的教授,因而教授担心夫人会把这二件事联想在一起,造成对自己不利的证言。因此,他俟机早日让德拉卡夫人保持沉默。那一晚,教授趁着蓓儿-迪拉特出去看戏之前,从皮包里盗走钥匙,第二天早上再放回去。他让派因和碧杜儿早点睡觉。10点30分,德拉卡说他累了就回家。半夜里,教授不怀好意地拜访。为了在杀人时留下象征性的署名,他带着黑衣主教。我想大概是他曾经听到帕第和德拉卡谈论西洋棋的事吧!并且,那是亚乃逊的棋子,我怀疑教授对我们讲西洋棋议论那段话,是为了黑色主教落在我们手中时,催促我们注意那是亚乃逊的棋子。” “你认为当时教授就打算连帕第也卷进去吗?” “哦!我不这么想。亚乃逊分析帕第和鲁宾斯坦的比赛,主教是长时间帕第的因果性敌人的事实明显化时,教授才真正的吓了一跳……因此,隔天早上,我讲黑衣主教的事时,帕第的反应就如同你所猜测的一样。那个可怜的男人,我还不怀好意的嘲弄他输给鲁宾斯坦这件事……” 班斯向前弯下腰,灭掉烟火。 “我做了傻事。”班斯后悔的说。“我应该道歉。”他沉重的将身子往椅背上靠,继续说:“教授会杀德拉卡是因为德拉卡夫人的关系。夫人把她莫名其妙的恐惧感告诉了蓓儿-迪拉特。当天晚上吃饭时,蓓儿-迪拉特在餐桌上讲话给大家听。因此,教授着手计划,实行时并没有什么麻烦。吃完饭后,教授到顶楼去打好一封信,然后引诱德拉卡去散步,教授知道帕第不会一直跟亚乃逊在一起,所以当他在跑马道碰到帕第时,他就晓得家中只剩亚乃逊一个人了。帕第走后,教授殴打德拉卡,推他滚下石墙。接着,立刻穿过车道,横过76街,到德拉卡房间,经过相同的路回家。全部过程不超过10分钟。教授悠哉悠哉的走,通过艾枚利身旁,在他上衣的口袋里,藏着德拉卡的笔记本,然后回到自己家……” “那么,你既然确信亚乃逊无罪,为什么那么热心的追查巷子的钥匙?德拉卡死的那个晚上,迪拉特和帕第二个人都是从大门出去的,走巷子的大概只有亚乃逊一个人。” “我关心钥匙并非着眼于亚乃逊是否有罪。而是如果钥匙失落的话,那必然是在想陷害亚乃逊那个人的身上。对亚乃逊来讲,帕第回家后,他穿过小巷,越过车道,来到小径,等到教授离去后,他攻击德拉卡是轻而易举的事……马卡姆,就象我们也想过的一样,一开始就是刻意营造的。实际上,当初我们对于德拉卡的被杀,就是这样解释的。” “我实在不懂,”西斯叹口气道:“为什么那个老人要杀死帕第呢?杀死帕第,不仅使亚乃逊解脱嫌疑,相反的还让人误以为帕第就是凶嫌。” “组长,这个从外表上看起来是自杀的事件是教授最异想天开的行为。很讽刺的,他把每个人都当做傻瓜。在这个事件的背后,隐藏着毁灭亚乃逊的计划。而且当我们以为案情已经水落石出,告一段落后,自然会松懈警戒心、撤掉监视他家的命令,这将带给教授很大的方便。教授大概设计将帕第骗进射箭室,可能早有准备已将窗户紧闭,放下窗帘,然后大概是让帕第看杂志趁他不注意时,射穿他的太阳穴,将枪放在帕第手中。回到书房后,将西洋棋棋子排好,外表看起来令人以为帕第在深思黑色主教的事。 “不过,这个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并非重点,可爱的玛法朵姑娘才是压轴。他周详的计划好特种种的罪名推到亚乃逊身上。玛蒂-摩法特在葬礼早上送花给驼背叔叔时,教授也在德拉卡家。他一定知道小孩的名字——德拉卡喜欢的小女孩常常到他家玩。在教授的内心深处已执迷于杀人手法要像鹅妈妈的童谣一样,所以他很自然对将摩法特的名字和玛法朵连在一起。而且,很有可能德拉卡或是德拉卡夫人在教授面前称呼那小孩为可爱的玛法朵姑娘。教授大概跟那小女孩讲要带她去见驼背叔叔,所以小女孩才会很高兴的跟着他走。他们经过跑马道,横过车道,穿过公寓间的小路。大概谁也没意到他们二个人,虽然车道上有很小朋友。昨天晚上,教授暗示我们亚乃逊有很大的嫌疑时,他就已经计划好,将可爱的玛法朵姑娘那封信送给我们,让我们去寻找小孩的行踪,然后估计我们不久就会在德拉卡家发现因缺乏空气而窒息的她……实在是头脑敏锐,恶魔性的计划。” “不过,教授本身是不是没有预计我们会去搜查他家的顶楼?” “当然预计在内,不过,他以为是明天,所以没关系。那个时候,他一定已将架子内的东西收拾好,打字机放在更引人瞩目的地方。然后,将笔记本藏起来。毫无疑问的,教授是想将德拉卡的量子说占为己有。但是,我们的行动比他估计的早一天,所以破坏了他整个计划。” 马卡姆紧绷着脸,抽着香烟,一会儿,他问; “你昨晚上记起戏剧上亚乃沙主教的性格时,是不是就已经确定迪拉特是凶手了呢?……” “是——没错!因为,那样我才了解他的动机。那个时候我才领悟出教授的最终目的是要陷杀亚乃逊,信中署名的目的就在此。” 马卡姆批评说:“他等待好长一段时间,才唤起我们注意‘觊觎王位’。” “事实上,他以为我们会自己想到去发现那个名字,谁知我们竟然比教授想的还糊涂。因此,他才忍耐不住把你叫过去,弄巧成拙地将‘觊觎王位’的蛇赶出来。” 马卡姆停了几分钟不发问,似乎在责怪似的轻皱眉头。接着他再问。 “你昨天晚上竟然已经知道主教,就是教授,为什么不跟我们讲不是亚乃逊呢?你让我们的想法……” “可是,马卡姆!我没有其它更好的方法!第一你根本不会相信我,大概又会劝我去海外旅行。是不是?其实,我们当务之急是让教授确信我们已经怀疑亚乃逊了。不这样的话,我们连发现突破的关键机会都没有。这是策略啊!我知道你跟西斯若是怀疑教授的话,必定会深不住气,到那时候反而坏事。事实上,你瞧,你们不知道不是反而使情况更顺利吗?这个事件不是已经漂亮地结束了吗?” 我在30分钟前就已经察觉到组长似乎心事重重,一直用着不安的眼神望着班斯,看起来好像有什么难以开口的己见想说出来,却又犹豫着。这时,他深深地吸一口烟以掩饰他的坐立不安,然后提出惊人的质询。 “我对于你昨晚隐瞒的事,没有怨言。可是,有一件事我必须要问清楚。当你从椅子跳起来,指着暖炉架上的饰板时,为什么要偷换教授和亚乃逊的杯子?” 班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绝望地摇着头。 “组长!我还是瞒不过你锐利的眼睛。” 马卡姆一听,吓了一跳,怒目瞪着班斯。 “什……什么?”马卡姆失去理智的咆哮;“你偷换玻璃杯?你竟然故意——” “噢?那是……”班斯辩解说:“不要那样生气嘛!”然后转向西斯,半开玩笑似的说:“你看!你真是害惨我了,组长!” “不是说谎的时刻。”马卡姆一副不可原谅的表情,冷冷地说。“我要你说明为什么?” 班斯只好说。 “好吧!我说!我的计划就像我刚刚跟你说的一样,要骗教授上当,假装我们在怀疑亚乃逊。今天早上,我故意对教授传达一个意思,那就是我们没有证据逮捕亚乃逊的话,恐怕他的罪状很难成立。我知道在那种情况下,教授一定会采取行动——一定会想出什么方法来因应这个情势——因为教授一再杀人的唯一目的,就是要彻底毁灭亚乃逊。我确信教授在进退维谷中,必然会采取对策。但是,我并不知道他要用什么方法。我只能谨慎地留意他的行动……然后,在倒葡萄酒给我们喝时,我突然闪现一个灵感。我知道教授有氰酸,所以我故意提出自杀的话题,让这个想法深植在教授的内心里。教授果然中了我的圈套,他企图毒杀亚乃逊,让大家以为亚乃逊是畏罪自杀的。当我看到教授走到架子前时,我注意到他在为亚乃逊倒葡萄酒时,悄悄地将一小瓶无色液体倒入。我最初的想法是阻挡他杀人,分析葡萄酒的成份大家看,然后搜查教授的身体,我们必然可以找出小瓶子,证明葡萄酒内有毒。只要有这个证据,再加上小孩的指认,我们或许可以达到目的。但是,当教授再为我们斟满葡萄酒时,我突然改变念头,我决定选择最简单的方法——” “因此,你就转移我们的注意力,偷换杯子。” “是的,我认为若是自己为别人斟上葡萄酒,自己也应该很乐意的喝。” “你以为法律是你自己定的吗?” “话不是这么说,但是我想没有其它办法比这样更理想的……看看那些毫无通融性的法律规章。你们将一只响尾蛇抓到法庭,必须大费周章才能制裁它。我认为对付迪拉特这种怪物,就应该像对付毒蛇一样立刻给它致命一击,以免留它太久,反而带来麻烦。我不会良心不安的。” 马卡姆难以掩饰胸中愤慨之情地叫道:“但是,这是杀人啊!” 班斯沾沾自喜的说:“啊!毫无疑问,那是必然的。实在很冒险……唉!不留神的话,我必会遭受逮捕。” 迪拉特教授“自杀”后,轰动一时的主教杀人事件总算落幕,帕第的嫌疑自动消失。第二年,亚乃逊和蓓儿-迪拉特安安稳稳地结婚了,然后举家迁到挪威另立门户。亚乃逊受聘到奥斯陆大学讲授应用数学。二年后,以他在物理学上的杰出造诣,获得诺贝尔奖。75条街上老旧的迪拉特家被拆毁,原来的地方,盖上现代式的公寓建筑。在那栋建筑的正面上,有两个巨大圆形类似箭靶的红土素陶器浮雕。我每次经过那里时,总怀疑是不是建筑师故意选择这种装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