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侠梁天机》 引子 已经到了农历白露的节气,又是月初。一弯新月才刚刚从西边的天际线上露了一下脸,旋即又从西边的天空落了下去。大地陷入一片黑暗和寂静之中。 县城今天照例又实施宵禁。所有人家都早早关门闭户,熄灯睡觉。大街上一个人都没有,甚至连一只野猫,野狗也看不见。紧挨着县城的村落也相当寂静,既看不见一丝光亮,也听不到一点声音。 这个县城三面环山,全是悬崖峭壁,只有东北角向外豁出了一个喇叭口,形成了向外的官道。官道再向外便折而向西,奔着永安镇的方向去了。一条河也伴随着这条官道,自东向西。 刺眼的探照灯,划破漆黑的夜空,在县城东北角的岗楼上进行180度的扇形照射。这看上去似乎又是日本人占领县城后的一个平常之夜。 只是今天可能不同以往了。一个黑影正从一个大户人家的青砖高墙上翻了出来。那黑影看上去动作十分敏捷,三下两下就从墙头上梭到了地面。稍稍站定,黑影便匆忙地向四下望了望,然后向出城的方向疾跑了过去,一点声音也没有。 就在黑影即将接近城墙时,他却绊倒了。因为那里躺着一个夜不归队并且喝醉了的日本兵。 夜太黑,加之跑得太急,黑影居然没看见地上还躺着一个人。他先是一脚踩在日本兵的小腿骨上,紧接着整个身体又失去重心,重重地压在日本兵的身上。 那个日本兵先是被踩、心中吃痛。随后又被压住、气血翻涌,顿时大叫一声“八格牙路”,两只手随即向空中乱抓,一把就把黑影身上系着的小包袱给拽了下来。黑影一惊,紧接着右手向后,反手要夺回包袱。 正在双方来回拉锯时,不远处岗楼上的日本哨兵听到了动静,立刻将探照灯光打了过来。黑影一看,立时松手,赶紧从地上爬起来。他从怀中掏出一副长长的铁钩往城墙顶上一抛便勾住了城墙,然后就势向上一跃,翻了上去。紧接着他又跑到城墙的另一端,直接借助城墙上凹凸不平的墙砖,翻腾了几下,十分利索地跳出了城外。 这时城头岗楼上的歪把子机关枪也哒……哒……哒地向黑影逃遁的方向打了过来。密集的子弹在黑影的头顶和身体四周呼啸而过,打在旁边的石头上火星直溅。石头的碎渣弹射在脸上,令黑影觉得有些生疼。 紧接着,县城的大门打开,一队骑着边三轮摩托的鬼子兵向黑影追击过来,架在摩托上的机关枪几乎追着黑影打。 危机时刻,黑影稍微顿了一下身形。他先抬头看了一下南中天的木星以及头顶上的织女星,在心中迅速计算了一下方位。然后猛然折向东北,大约跑了八十步以后,又转身向西南的来敌方向跑了二十步,紧接着再一次转向东南猛冲了过去。大约疾行了五十多步,这时在不远处有一块嵌在悬崖上的巨型岩石出现了。 见到巨石,黑影丝毫没有停顿,他迅速伸出右手将早已准备好的索具投向巨石并牢牢勾往,身形借势跃起,已是轻松地跳了上去,遁出了追兵的视线。 眼见黑影消失,鬼子兵们只能在悬崖的下方不停地挥着手电筒四处乱照,哇啦哇啦叫着。远处县城岗楼上的探照灯也划过夜空在崖石峭壁上来回搜索。他们怎么也不明白,那个黑影究竟有什么法力?会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那个黑影,此刻却早已在远处的山崖峭壁上找到一块突起的石头,安静地坐了下来。晚风阵阵,吹动了他的长发。 “大哥真神了,传给我的奇门步法居然丝毫不差。鬼子兵也被调出来一大半。”那个黑影喃喃自语地说道,“接下来看您的了”...... 第一章 激战 自从半年前,梁天机巧借山洪泥石流阻断县城通往永安镇的官道以后,永安镇仿佛成了一座世外桃源。梁天机的家就是这个世外桃源的中心。 梁天机的家,既是家,也是一个很大的杂货店。 今天,村民们仍然象往常一样,三三两两地进出着梁天机的杂货店。进去的时候,手里不是拎着野鸡、野猪腿,就是背着一连串的番薯或小袋米面之类的东西。出来的时候,就换成了针头线脑、洋火洋布之类的生活用品。其中,也不时会有一两个村民满脸喜色、兴冲冲地走进这间看上去还蛮大的杂货店,不一会儿就拿着红色的纸封千恩万谢地从杂货铺里走出来。这家杂货店好像一个微型的集市一般。 店里有两个伙计,一高一矮。高的伙计个头很高,矮的伙计比高的伙计矮了差不多一个脑袋。 今天进店交易的人很多,高个儿伙计大声吆喝着、叫骂着,指挥从外面进来的村民排好队: “哎,谢老歪,说你那。我说你老小子一把年纪了,还他妈不正经,往小媳妇身上拱什么呐”。 “哎呦,葛大爷,您今天怎么亲自来了,您还是过来坐在椅子上,一会儿轮到您了,我来叫您”。 “嘿嘿嘿,那是谁家的小崽子,没人管了么?怎么撒起尿了?大爷非剁掉你的小鸟儿不可”...... 虽然高个儿伙计自己也很粗野,可他总是感觉良好,觉得自己仿佛高人一等,好像维持现场秩序就是他的神圣使命一般。 即便在不停地吆喝和叫骂,可他的动作却一点也没停顿。他麻利地从村民手中接过各种各样的乡野土特产,然后把它们进行分类,然后再上称称重。一边清点物品,一边大声道:“谢老歪,一袋番薯”。“石榴姑娘,竹篾五个”。“葛大爷今天拿来的是一个铜座钟”......看样子,村民们拿什么的都有。 那个矮个儿伙计看上去是个木讷的人,对于收货现场的热闹场景和村民百态似乎充耳不闻。他两只眼睛只是紧紧地盯着称杆上的刻度,两只耳朵再收听那高个儿伙计大声唱出的内容。手中的毛笔不停地在纸上记录村民的名字、货品和货品的数量以及分量。 虽然杂货铺里热闹的如同赶集。村民们的嬉笑和打趣,高个儿伙计维持秩序的叫骂以及各色货品在各色人等的手中传来传去,但现场却丝毫不乱,一切工作都做得有条不紊。 这个村庄安宁而和谐的气氛好像并没有因为日本人的入侵变得与往常有什么不一样。因为,这家店铺收集到的特产有一部分会被送到县城里的日本宪兵队,还有一部分会送到城里维持会会长汪敬贤家中。再加上永安镇的民风淳朴,历史上从无强盗山贼,目前也没什么抵抗组织在此活动,社会治安还算良好。作为回报,日本宪兵队和伪军基本不来滋扰永安镇村民的日常生活。这一切都得感谢这家杂货店的老板——梁天机。 虽说杂货店的前院热闹非凡、人声鼎沸,但后院就显得有些安静了。 安静的,近乎神秘。 后院是店主梁天机居住的地方。这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南北向院子,通过一条长约三米左右、由青石铺就的通道与前院相通。 每天早上,从东南升起的太阳,都会将它发出的第一束阳光从这个青石通道中射进后院。阳光就像一根金色的扁担把前院和后院串在一起。反过来,每天太阳西下的时候,最后一束落日的余晖也同样会从西北方向穿过这个青石通道,射进前院。通道的石壁通常会在这一早一晚被阳光照射得金碧辉煌。 这个青石通道,仿佛是一种枢纽。在阳光、节气和方位上,调节着梁天机家的风水。所以,梁天机的生意到目前为止,做得还算兴隆。 再说后院内的布局,这个院子大约三丈见方。 正东边砌了一个长约三尺,如同长蛇一样的水池,水池中养了些各色金鱼。 正南边有一小块菜畦,大约二三米见方,里边种着豆角、辣椒、青菜之类的时令蔬菜,在初夏时节看上去绿油油的。 紧贴着西边院墙的是一座假山,假山高约二三米,宽约四五米,象是太湖石。假山上怪石嶙峋、山高坡陡。山中还有大大小小数十个孔洞环环相通、环环相扣。整座假山,高的地方昂首挺胸,低的地方圆润浑厚,看上去象一只盘踞着的虎。 后院的厅堂和正室并不象一般人家那样设在正北的位置,而是北偏东,背靠东北,朝向西南。在正北方向只有一间比厅堂小得多的耳房,紧贴背后的高墙。很明显这是梁天机日常接待村民的地方。 这个院子看上去安安静静、普普通通,但其中却暗藏着很多布置。看样子,店主梁天机在风水布局上花了不少的心思。 整个院子的核心,正是那个连接前院和后院的青石通道。因为这是风水术中的“龙头龙尾线”。 相传,在远古时代,共工与颛顼争大位失败了。于是他一怒之下用头把支撑西北天空的天柱——不周山,给撞折了。结果天一下子向西北倾斜,而整个大地则倒向东南。所以太阳及星辰每天都是从东南升起再到西北落下,而地上的大江大河也都是由西北高原滚滚而来,再奔向东海。 中国古代所有的预测术和占卜术,都必须依据西北到东南这条“龙头龙尾线”。这条线就是中国的生机线、生气线、生命线。 梁天机之所以要建造这个青石通道,就是为了要沟通天地之气。因为能在天地之间运行的气才能叫做真气。人若能得到真气的滋润,也就富贵康健。而且由于这个通道每天两次被太阳照得金碧辉煌,如同“日进斗金”那样,为梁天机带来了财富。 此外,梁天机又根据龙头龙尾这一主线,在后院中分别以东边的鱼池为青龙,西边的假山为白虎。青龙对应大周天之东方青龙七宿,主导元始亨通和欣欣向荣。白虎对应大周天之西方白虎七宿,主导万物成熟和兵戈战斗。 青龙和白虎都是行商坐贾之人必须要祈祷之神。青龙护佑他们生意兴隆、长盛不衰;白虎护佑他们得偿所愿、遇难成祥。 再看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梁天机分别在东方伤门布置了青龙守卫、东南杜门布置天罡守卫、西方惊门布置白虎守卫、西北开门布置河魁守卫,将自己居住的正室安排在了东北生门,又将接待村民的地方安排在了正北休门,唯独南方景门和西南死门仅设置了一块菜畦,而没有设置神将加以佑护。这叫“遇死不死”。 这是一个计算得十分精密的奇门风水局,也是一种非常大胆的布置。大胆之处在于梁天机敢于在“龙头龙尾线”这一个方向上同时调动天罡、河魁两大凶煞并通过青石通道加以性情调理的方式来护佑自己。不仅如此,他还留有后手,将左青龙和右白虎这两大神兽调于自己居室的两侧来进行近身护卫,以防止任何可能出现的风水奇门局失控的情形。 “变动不居,周流六虚”。梁天机沟通了天地寰宇、五方上下的真气与真神的流通与配应,这使他始终能够借天地之真气,行自身之度法。 不得不说,梁天机是一个精通天地秘法的奇才。 第二章 深谷求生 夜晚,上弦月。 山风涛涛,拂过山岗。除了树叶发出的沙沙声,就是风声了。 此刻,一个身影穿行在逶迤的山路上,脚步不疾不徐,不重不轻。此人上身穿着对襟粗布短褂,袖口似乎有点长,几乎遮住了半只手。下身也穿着一条略为肥大的粗布裤子,只是裤子看上去却有些短,裤脚都快上到脚脖子了。脚上无它,不过是蹬着一双粗布的阔口布鞋。夜色中,看不清楚衣服的颜色以及来人的长相,但他好像背负着一个稍大点的包袱,左边的腋下似乎还夹着一把长伞。 这个人看上去,除了普通还是普通,普通的夜行之人。 但是,接下来就不普通了。 就在此人继续赶路的当间儿。突然,从道路两旁的树上,星星点点地爆射出漫天的暗器来。这些暗器在黑暗中看不出形状,但会在反射月光时才发出微弱的蓝光,看上去星星点点。 星星点点的暗器划破了风声,朝这个夜行之人嗖嗖嗖地激射了过来。近在咫尺,这个可怜的人似乎已经无法躲避了。 危急时刻,在暗器包围的中心,一把大伞突然暴张。只见那夜行人把伞抡得呼呼作响,人在伞的保护下急速地原地打转。几圈抡下来,只听到四周的树干上发出夺、夺、夺的声音,那些打向夜行人的暗器被高速旋转着的伞反弹了回去,又纷纷打入四周的树干中。一些没有被弹飞的暗器也被伞的旋转力量化解,象突然失去控制一样,叮叮咚咚掉在地上,响成一片。 黑黑的夜,再一次陷入寂静。 那个夜行人没有动,仍静静地站在原地。他手中已经张开了的伞也没有收回去,被斜斜地拖在地上。他似乎在等待下一波的攻击。 但是,他所等待的下一波攻击并没有出现。 是不是偷袭他的人,生怕他不死,所以将暗器一次性打光? 稍倾,只听得一声尖利的口哨在林间响起,一群身着夜行服的蒙面人纷纷从道路两旁的大树上跳下来,将夜行人团团围住。但他们好像有些惧怕这个夜行人,所以只是远远地站着,不敢靠得太近。 不一会儿,蒙面人中有人晃亮了火折子,四下顿时明亮了起来。从人群中走出来了一个看上去有些俊美的中年人。此人身材欣长,穿着精致绸缎做成的长袍马褂,嘴唇上留着一撮修剪得非常整齐的黑胡须。 他首先上下打量了一下那个夜行人,在确认无误后,再向那夜行人拱了供手,说道:“风震,风老弟,二三年没见了,久违了!哈哈哈哈......”。 原来夜行人叫风震。 风震此刻也抬起头来,看了看对面在火把映衬下的中年人,冷冷地说道:“汪敬贤,你也很好,都这么长时间了,你也还没死心”。 原来那个中年人叫汪敬贤。 这个叫风震的夜行人,长长的头发没有梳理而凌乱地披着,挡住了他整个右半边的脸。当林中阵阵凉风吹过的时候,头发便随风四处飞舞了起来,他右半边脸也就暴露了。一道深深的刀疤象蜈蚣一样斜斜地爬在他的脸上,一直裂到了他右眼的眼角,导致他右眼的下眼睑向外翻着,猩红猩红的,看上去很是可怖。 “风震,五瑕珠本不是什么金银珠玉,兄弟你若是喜欢,本当奉送才是。只是此珠乃我汪氏先人代代流传之物。为兄忝列汪氏门墙,断断不敢将先人之物遗留于门墙之外,你还是还给为兄吧!其他的金银珠宝、古玩玉器、田亩大宅,随兄弟你喜欢,为兄欣然奉送。”汪敬贤故作大度地对风震说道。 风震抬起头来,看了看汪敬贤,面无表情地说道:“在下也根本不是冲着什么珠宝玉器才与你争夺这五瑕珠的。五瑕珠既然不是名贵之物,想来贤兄也不是急需等用。何妨暂时寄在小弟这里几年,待得天下大势安定后,定当奉还并亲往贵府向贤兄的列祖列宗请罪。如何?” “风兄弟啊,你这是何必呢?既然你也认为这颗珠子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何苦要夺人之好呢?”汪敬贤苦苦地开导着风震。 风震不置可否。 “这颗珠子可是我汪氏先人以身家性命换来的军功,寄托了为兄对先人功业的追思,也是我汪氏家族的精神传续。你怎能以如此卑劣的手段将它据为己有呢?”汪敬贤说着说着,有些动起气来。 “我之所以强要这颗珠子,想必贤兄也心知肚明吧?你汪氏先人究竟以何种手段夺得此珠,还需要我在这里当着你手下的面再说一遍么?”风震冷笑道。 “唉!”汪敬贤叹了口气,“你怎能听那老妖婆胡说八道呢?她说的话、做的事,你都亲眼看见了么?何况她也承认我汪氏先祖确为英王陈玉成的贴身护卫不是么?那这颗珠子如何不能由我先祖依军功而得呢?”汪敬贤强忍着心中的怒火,继续对那风震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哼哼,这颗珠子在我这里只不过是物归本原罢了,与陈英王有何相干?更与你汪氏先祖有何相干。贤兄且莫再说,再说便要扯远了。”风震言语中似乎有隐情,不愿再继续与那汪敬贤多言。 听到这里,汪敬贤的脸部一阵抽搐:“风老弟,你可要看清楚了,你以为你今天还逃得了吗?” “哼哼,这个就不劳贤兄费心了,有什么招就使出来吧,在下接着便是。”风震面不改色地将汪敬贤顶了回去。 汪敬贤不再犹豫,看了看四周的蒙面人,打了个眼色。他双手高举,向半空一挥,大喊一声:“上......”。 蒙面人得令,立刻四周跑动了起来。他们纷纷抽出长刀,各自占据攻击的位置。 但是没有人先出手,因为他们还没有找到进攻的机会。 风震被他们围在中间的空地上丝毫未动。他两只眼紧闭着,右手紧握着的伞却在缓慢地旋转着,非常慢。这把伞虽然普普通通,但在蒙面人看来,简直比刀还厉害。刚才,风震用伞弹回所有暗器的功夫,他们是亲眼见到的。所以,他们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这时,人群中有一个人先按捺不住,挥着一把鬼头大刀冲到风震的身后。 这个人看样子比较性急,想第一个送死。 感受到背后有人来袭,风震身体略微半侧,右手随即向斜后方一抖,他手中的伞立刻收拢。伞尖则在来人的面前轻轻划过。来人顿时停住了,扑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喉头的鲜血激射而出,一团血雾弥漫在了半空。 与此同时,又有一个着急送死的人从风震的对面冲了过来。看样子他是打算乘风震对付鬼头大刀时,从正面偷袭他。可是就在他举刀劈向风震的时候,他的面前突然一团漆黑,啥也没看见。只听得“噗”的一声,伞尖刺进了他的心窝。还是那把伞,只不过伞又张开了。张开的伞挡住了偷袭者的视线。 两个率先进攻的人就这么不声不响地死了,嘴张得很大,但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来。空洞的眼神,空洞地望着夜空。 蒙面人群顿时一阵躁动,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由自主地咽了一口唾沫。更有甚者,居然还有人心慌到把手中的刀掉在了地上。大家更谨慎了,不约而同,都向后退了半步。这回似乎没人有送死的热情了。 汪敬贤皱了皱眉,大声喝到:“大家一起上啊,笨蛋!都给老子上啊!抓到风震,老爷重重有赏!” 几个蒙面人被汪敬贤的目光紧紧逼视着,受压不过,相互看了一眼,同时从不同的方位冲向风震。 风震仍然把伞抡得呼呼作响,把自己的身形紧紧包裹在伞的中心。借助伞的保护,不断地变换着自己的位置。他手中的伞本有三尺多长,再加上风震臂长约二尺,因此在自身高速旋转的同时,风震可以用伞为自己抡出一个直径约十多尺的保护圈。由于伞尖具有很强的杀伤力,刚才两个先死之人的死状历历在目,所以这一轮进攻的蒙面人都十分小心地躲避伞尖。这也使风震虽然身处包围,但仍然能够自由地四下游走。 处在包围圈中的风震,丝毫不乱。正按照相应的步法和章法与攻击他的人进行激烈交锋。只见他展开身形,前踏坎一位而旁打乾六位,入中宫而击离九位,又横飞进坤二位而撞兑七位...... 由于进攻的人被伞遮挡住视线,根本看不见伞中心的风震,因此他们只能茫然地跟着风震的跑动而跑动。而风震此刻正施展着飞九宫的身法和步伐,把蒙面人的阵脚完全打乱了,打得他们手忙脚乱。 双方兵刃相互交接,叮叮当当地响成一片。火星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又一道刺眼的光痕。 所谓飞九宫之法乃取法于古之遁甲式。其法曰:顺飞坎宫一、坤宫二、震宫三、巽宫四、中宫五、乾宫六、兑宫七、艮宫八、离宫九。逆飞离宫一、艮宫二、兑宫三、乾宫四、中宫五、巽宫六、震宫七、坤宫八、坎宫九。 中国古代流传了两种行九宫的方法: 其一是从坎宫开始按照顺时针的方向历遍东北艮宫,正东震宫,东南巽宫,正南离宫,西南坤宫,正西兑宫,西北乾宫,最后又回到正北坎宫,巡行八宫卦一周为三百六十度。这种方法实际反映的是阴阳相推的运动。 第二种方法便是风震所使用的飞九宫法。这种方法并非围绕八宫做圆周运动而是按九宫的方式“走斜线”,即走最短之路线。它的优点在于以九宫格为基点,通过中五宫而连接四方,消除了第一种行九宫法而产生的盲区和单一的运动方向,使九宫格中的各方都联系在了一起。这有利于做出各种躲避和攻击动作。而对手却始终无法做出有效的应对。 这种方法取法于上古大禹所传之《洛书》。 《洛书》动九州方圆、阴阳顺逆之势。故《洛书》之动,变化多端。 因此,对手永远都不会知道风震下一次要飞哪一根斜线。斜线不是正路,斜线是最短之路。既然不正、既然最短,那就令人防不胜防。 除非对手也精通遁甲式,也有如风震一般强大的心算能力,并且还有一身能够比肩风震的武功。 但这样的人,至少现在,还,没,有。 当风震跑向坎一宫位时,就把蒙面人全部带了过来。假如风震再往两边跑无疑就要正面迎击两边跟过来的敌人,但风震却倒飞到坎宫之对冲方位坤二宫,由此便轻松地跳出了蒙面人的包围。当蒙面人再次跟过来时,风震又斜跳到震三宫位。如此,每换一个宫位,就把蒙面人之间相互配合的距离拉开一截。多换几宫,蒙面人就再也组织不起有效的进攻而陷入各自为战的境地。 飞九宫之法,小到以少敌多,大到驻扎下营、攻城拔寨,无不适用。 就这样,风震手脚并用,单打独斗。手以伞尖刺死对方的同时,又用脚踹倒其他方向的敌人。如此,阴阳顺逆各一圈飞下来,本次进攻的蒙面人已经死的死、伤的伤,纷纷倒在了地上。他们手中也基本没有刀。他们的刀已经被风震的伞绞飞了。而风震的伞却完好无损。他的伞布是由深山中铁蚕吐的丝密织而成,伞骨则用精钢打制。 看着倒地不起的手下,又环顾四周已经开始筛糠和后退的蒙面人群。汪敬贤气得笑了起来:“好好好,风老弟的身手还是非常的干脆和利索,只是今天五瑕珠我是志在必得,你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来呀,把人给我拉上来。” 汪敬贤的话音刚落,就有二个蒙面人半拉半推着一个女人从汪敬贤的背后走了上来。“风老弟啊,看看,今天我把谁带来了。” 当风震抬起头看过去的时候,他的身子略微地抖动了一下,手中缓慢旋转着的伞,终于停止了转动。 不知为何,这个女人虽然看上去十分的清秀,但身材看上去却有些臃肿。当女人看到风震时,再也忍不住了,开始啜泣了起来,两行清泪夺目而出:“风哥,今天终于又见到你了。” 风震垂下了刚才还傲然睁着的眼皮,低着头叹了口气:“婉妹,我原本以为汪敬贤不会对你怎样的,没想到他还是用你来要挟我了。” “唉,我早应该料到,汪敬贤为了五瑕珠,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的。”风震继续叹气道。 一旁的汪敬贤竟然也开始叹息了起来:“小妹,你还是劝劝风老弟吧,只要他把五瑕珠还给我们,我就让你们团聚,从此不论你们是湖海飘萍、还是天涯沦落,我都决计不再为难你们了。” “大哥,让我过去劝劝风哥吧!”女人用央求的眼神看着汪敬贤。 汪敬贤正求之不得,他赶紧挥了挥手,示意左右放开这个女人。女人则缓慢地向风震走了过去,身形和脚步都十分吃力,看上去象是得了大病的样子。 风震也缓慢地走向这个女人,但他手中的伞依然保持斜拖着地的姿态,他并没有放松警惕。 在离风震仅有一米远的地方。那个女人几乎是跌跌撞撞地跑了上来。她该有多想念风震啊! 女人紧紧地搂住风震的脖子,把脸埋在风震的怀里,嘤嘤地哭泣。风震单手搂着女人,用自己的脸颊疼爱地蹭着女人的头发,用满是胡茬的嘴亲吻着女人的额头。他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事情。所以他只能利用这些许的平静,尽情地给这个可怜的女人以尽可能的拥抱和亲吻。 也许下一刻就是生离死别。 “风哥”,女人泪眼婆娑地抬起头看着她心爱的人,但已经哽咽地说不出话了。她也怜爱地用手梳理着风震凌乱的长发,用手抚摸着风震脸上的疤痕,“我......我们的......”,但她最终没有说出心里要说的话。 她是一个聪明的女人,她深深地爱着眼前这个面目有些狰狞的男人。她实在不愿意让这个男人为了她而放弃五瑕珠。尽管她不知道五瑕珠究竟有什么神奇的地方,但她却知道她的男人愿意为这个五瑕珠付出自己的生命,而她也决定为她深爱的男人付出自己的生命。 从几分钟以前当她再次见到风震的时候,她已经打定主意为风震赴死,这个女人要全力成全她深爱的男人。 女人松开了风震,用颤抖的双手抚摸着风震那饱经风霜的脸、起伏不定的胸膛以及长满厚茧的手。然后,她逐渐开始轻轻地触摸到风震手中的伞。 她修长的双手顺着伞柄慢慢地、慢慢地向伞尖移动。突然,她猛地跑到伞尖的前端,面对着风震,挺胸抬头,牢牢抓住风震手中的伞,将伞尖扎进了自己的心窝。 鲜血立刻浸染了她胸前的衣服,浸染了很大、很大的一片。 “婉妹......”风震悲痛地大叫了起来,他急忙往回撤伞,但已经无可挽回了。女人一句话也没说,嘴角带着一丝鲜血倒下了。这一幕来得太突然,汪敬贤也惊呆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的亲妹妹会为一个盗取家族圣物的男人而自行了断。 汪敬贤此刻也心痛了起来。但很快地,他便恢复了常态,立即向剩下的蒙面人打手势。蒙面人再次从四面围了上来。 风震不再理会准备再次进攻的蒙面人,而是轻轻地将这个叫“婉妹”的女人平放在了地上,头朝西南。 故老相传,人死了以后,他们的魂魄都要到西南去。因为那里是死门,那里有个鬼城,那个鬼城叫:丰都。 “婉妹成全了我,我亦不能负婉妹”,“汪敬贤,五瑕珠还给你罢,我不欠你了”。说完,风震解下了背上的包袱。手一抖,一个约半尺左右的小木盒向汪敬贤打过去。 汪敬贤一抄手接住,打开木盒一看,里面好端端的正是五瑕珠,脸上顿时有了喜色。此刻,已完全看不出他刚刚才失去了亲妹妹。 就在汪敬贤抬起头准备说话的时候,风震仰起头来,看了看西边天空的月亮,然后迅速地向西南方向冲了过去。因为他听到那个方向的风声非常尖厉。 尖厉的风声代表那里有悬崖和幽谷。悬崖、幽谷加死门,风震已决心坠崖,与他心爱的女人共赴黄泉。 更重要的是,只要他一死,汪敬贤永远也解不开五瑕珠的秘密了。既然五瑕珠的秘密再也解不开,那它就真的,再也没有秘密了。 汪敬贤刚刚带有喜色的脸,呆了。 第三章 梁天机的家 “龙年生人,年柱当为戊辰。夏至后第六日出生,嗯......月柱当为戊午。五月初十日生,日柱当为戊戌。午时出生,时柱当为戊午。乾造:戊辰,戊午,戊戌,戊午。”八字一出,梁天机顿时皱起了眉头。 “此子之造,怪哉,奇哉。天干俱为戊土,地支又是二火二土,满盘皆为阳干阳支。印比坐局、干支纯粹,仅火土而无木、金、水之相杂。又日主坐下通根身库,更兼夏至后出生,虽全部阳干阳支,却是阳中含阴。阴虽弱然其将进之势却可调和强阳,合其躁性。嗯......”批着、批着,梁天机不由得沉吟了起来。 这一番沉吟,把对面求测的大婶听的是百爪挠心、坐立不安。急忙摇晃梁天机的手臂,说到:“梁先生哎,到底咋样啊!好还是不好啊?” 梁天机被大婶打断了思绪,抬起头来看了大婶一眼“此子有前呼后拥之质,若是严加管束和教化,当不失一块上好的璞玉啊!今年已行庚申大运第一年,秀气开始流行。当是其质化流行之始,假以时日,待得三十开外,必成大器。” 求测大婶虽不十分全懂梁天机批八字所说的行话,但“必成大器”四个字却听得是真真切切,本来就不大的眼睛顿时眯得更小了:“这就好,这就好,小妮子若能嫁给这样一个好女婿,我们也跟着沾沾光。”求测大婶原来是为了合婚来批八字的。 梁天机认真的将批八字的断语和八字理气调和等的注意事项写在红纸上交给这个求测大婶。大婶双手接过了梁天机递过来的红封,顺手又将几个铜板投入到一旁的随缘箱中,然后对着梁天机千恩万谢一番后,笑眯眯地走出了杂货店。 她的手里紧紧攥着这张红封,仿佛这张红封就是她的全部身家一般,丢不得也损不得。 今天不但前院热闹,后院也有不少来批八字的村民。已是晌午时分,还有不少村民等着梁天机批八字和算卦。梁天机心下纳闷儿,下意识地翻了一下黄历。是了,今天是芒种节。 通常在芒种节这一天,四周山乡的村民都会来到梁天机所在的永安镇赶集。按照传统,芒种是夏至来临前的最后一个节气,而夏至则意味着上半年的结束和下半年的开始。同时,夏至也标志着一年之中阳气到达顶峰而阴气已经开始潜藏在地下深处。随着时间的推移,阴气将逐渐上升并取代阳气,接着就会是秋天乃至冬天。 所以,在芒种节这一天,村民都会把上半年积攒的各种物品拿到集市上进行交换或者直接卖给梁天机的杂货店。或者利用这一天赶集而各种工匠都在的情况下,处理一些上半年积攒的各项事务,比如修理农具、修补炊具等。当然也包括趁着前来赶集的机会找梁天机批八字、算卦、写家书。 在村民心目中,梁天机简直是神一般的存在。 梁天机在永安镇上开了一间杂货店,他不但把买卖做得很红火,而且还与县城里的汪老爷和日本人也有交情。更重要的是,梁天机还很善待永安镇的村民。他不但与村民进行物物交换的公平交易,而且还是永安镇上最有文化的人。村民们遇到任何难以决断的事,都会请这位梁先生或梁老板为他们拿主意,写家书、批八字、算卦、看阳宅和阴宅风水等。当然,酬劳是要收的,因为梁天机不想让村民们心怀歉意,但酬劳多少完全由村民自己决定。 梁天机就是永安镇的梁大善人。 当看完最后一个八字,此时已经落霞满天。 忙碌了一天的杂货店也终于安静了下来。梁天机站起身来走出日常接待村民的耳房。他伸了伸懒腰,望着天边的火烧云,清澈而明亮的瞳孔,深邃而精神。 这个在村民眼里的“能人”和“大善人”,看上去大约三十左右,鼻梁高挺,嘴角朝上略带着笑意,胡子刮得很干净,整个人看上去都显得十分整洁。他的身材中等偏瘦,穿着一袭灰白色的长衫,举手投足之间满是一幅书卷气,这实在与梁大善人的形象不太一样。 这时,矮个儿伙计从前院走了进来,“大哥,今......天......从村民那里收来的东西都......已经收拾停当了。您......您还有什么吩咐?” “唔,今天外面有什么可疑的人吗?”梁天机照旧问道。 矮个儿伙计略微迟疑了一下:“我.......我......感觉今天集.....市上可能有三个平常很少见到的人。但......他们的穿衣打扮和所做所为好......像也没什么不对的地方。” 梁天机听完,也没说什么,只是说道:“你下去吧。”矮个儿伙计应了一声便转身回到前院去了。 此时的梁天机却陷入了沉思:“顺子的观察和感觉能力不会有错,既然顺子已经发现了他们,那他们定是有什么来头?” 梁天机反反复复地回忆自己最近一段时间的活动,他想看看自己的活动有没有破绽,会不会在做事的时候留下了什么尾巴? 在左思右想了一番后,最终梁天机确定自己并没有露出什么破绽。那这三个人究竟是不是冲着自己来的呢?“顺子认为他们似乎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这即是说他们并没有特别窥探杂货店或者说杂货店压根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否则以顺子的观察力是不可能觉察不出来的。但若不是冲着杂货店来的,那他们来这里做什么?难道仅仅是为了赶集么?可是顺子明显是不认得他们的。” 顺子虽然外表木讷,但是他心细如发,感觉敏锐。店里的每笔交易都由顺子来记账,从来没出过差错。由于长时间从事记账的差事,顺子也练就了十分过硬的觉察力。他虽然表面上很少说话,但一切都逃不过他的观察,一切都被他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这三个人是敌是友,唯一的办法,只有跟踪他们一探究竟。 吃过晚饭,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梁天机给顺子使了个眼色便返回了后院的内宅中。而顺子则机敏地点了一下头,表示已经知情。随即与那个高个儿伙计一道关好店门、上好门闩、点上油灯,各自做些自己的私事。似乎梁天机晚上要干什么?上哪去?都与他们无关。 高个儿伙计叫大壮,别看他白天招呼村民时咋咋乎乎、大大咧咧的,一到关上店门,便如同换了一个人。他与顺子一样都是梁天机的左膀右臂。平常他俩在杂货店里彼此间相互配合,各自在村民面前扮演着自己的角色。 梁天机和他的两个伙计究竟是干什么的? 回到内宅中,梁天机立刻换上了一身精干的夜行衣。 出了堂屋,他来到了院子西边的假山旁,伸手拧动假山上的一处机关。顿时在假山的连环洞中,又冒出了一个黑黑的洞口。梁天机从里面拿出来一根约一尺多长的细竹筒。他先打开竹筒前端的盖子,然后用手往里面摸了一摸,旋即盖上盖子。检查完毕后,将竹筒插在自己夜行衣右边的口袋中。 一切收拾停当。梁天机抬头仰望了一下天北极,看了看北斗七星的指向。然后,手指暗暗地掐了掐,心想:“今天芒种下元,当起阳遁九局”。于是他捏定方位,先向东走了五步入惊门,又折向西北出开门来到了西北院墙的墙根儿,紧接着身体一拧,便轻轻地跃上了高墙。望着天上璀璨的群星和已经沉寂的村庄,梁天机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梁天机夜晚出门从不走自家的正门,这样镇里面也就没人知道他晚上的行踪。 他究竟是谁?他为何如此神秘? 永安镇位于县城以西一百多里的大山中,这里大多怪石林立,山高路险,植被茂密。但是在一片崇山峻岭的中心地带,却偏偏有一块挺大的盆地。这里土地肥沃,物产丰富。一弯浅浅的清水河昼夜无息地绕过这块土地,奔流向南,朝着大山外面的官道淌了过去。而永安镇就坐落在这块盆地上。不仅如此,在四周的大山中也星罗棋布地布满了小山村。于是,永安镇就自然而然地成了这片山区的核心地带。周围的村民和山民世世代代在这里过着怡然自得的日子,似乎外面战火纷飞的世界并不会影响到这里的安宁和平静。 要想来一趟永安镇,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首先要走上八九十里的官道。虽然美其名为官道,实际也是山区中算是稍微平坦的土路而已,通常连并行两驾马车都显得十分局促。然后还要再走十几里的山路。最后的几里路简直就是刚爬上山顶便要立刻下到谷底,十分的不易。 所以,梁天机和他的伙计外出行商时,通常先用绳索将较重和较多的货物吊运到山顶,然后再走陆路去往县城乃至更远的地方。若是货物不多、不重,就乘坐竹筏先走水路到官道,然后再走陆路去往县城。 既然永安镇对外的交通并不十分方便,所以这个“世外桃园”里很少有陌生的面孔。就连日本人都觉得这里犹如鸡肋一般,若是没有“抗日分子”,一般也不到这里来。因此,顺子今天才能发现三个陌生的人。 只用了大约一个时辰,梁天机就发现了三个人存身的洞穴。因为他曾经勘踏过这一带的每一寸土地。而且,他还有一个过人的天赋,这就是听力。 梁天机的听力比普通人敏锐约三到五倍,这使他能够听到比普通人远得多的声音。于是,他能比普通人更早地进入戒备状态。更为有用的是,一到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之夜,他的听力简直比他的眼睛更管用。 由于今天是芒种下元局当为阳遁九局,故螣蛇居西北乾六宫临死门之地,太阴居正北坎一宫临惊门。腾蛇主惊恐、太阴主暗昧之事。因此,梁天机断定这三个人应当会在乾、坎的方位歇脚。果然,他从正北的来风方向隐隐约约地听到了人声。 “花娘,仙果已经找齐了,什么时候开始?”有一个象是童子一样的声音说道。 “嗯,现在刚过亥时半刻,还要一个时辰才是正时,再等等吧!”是一个细细的女人的声音。 “今天镇上挺热闹的,好东西真不少,我换了一些野味回来,今晚等功课做好了,细细地烧一些来吃。已经好长时间没有品尝到这些好东西了。”那个童子的声音再次说道,“大师兄什么时候回来?” “大师兄酉时便出去探路了,估计这个时候应该回来了。”那个女人回答道。 梁天机听到这里,暗暗思咐:“原来,还有一个大师兄在外面,我可要小心点,别被这个大师兄回来时给发现了。”一念至此,他将身子紧贴在了山洞外面的一块隐秘之处,身上的夜行服与黑暗融为一体,一动不动。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果然有一支巨大的、蝙蝠一般的黑色身影略带着“呼喇”、“呼喇”的衣袂之声飘进了山洞,“花娘,鬼弟,准备好了吗?时辰快到了。” 那个鬼弟听到了大师兄的声音,立刻欣喜了起来,开心地说道:“大师兄你回来啦,我们已经准备停当,就等你了。怎么样,还顺利吧?” 大师兄答道:“此地距离县城约一百多里,有两条路可以到达那里,若是走陆路,需要一天半的时间。若是走水路,需要二天时间。总归已经不远了,不会耽误时间,我们可以在此地暂歇两三天无妨。” 这时,那个花娘转过身来也答道:“大师兄,仙果已经准备好,可以开始了吗?”她的嗓音很低,就像蚊子发出的声音一般,如果不是梁天机拥有过人的听力,在距离山洞稍远的地方是很难听到花娘所说的话的。 借着微弱的火光,梁天机仔细地打量了一下这三个陌生人。 只见那个大师兄身材瘦长,身披一个肥大的黑色斗篷。那斗篷大到除了他的脸几乎看不到他的身体。此人面色青绿毫无血色。颧骨高耸、两颊凹陷无肉。双眼看上去也黯淡无光。瞳孔仿佛已经完全占据了黑眼球。难道,他是个死人? 那个叫鬼弟的,穿着打扮与他的大师兄相同。面色也与他的大师兄相同。只是身材却只有五尺左右,亦是十分的枯瘦。 花娘的装束和面色与大师兄和鬼弟完全一样,只不过她是女的。与普通女子的身高也相差无多。不一样的是,她已经枯瘦到皮包骨头的地步,她那里还像个“花娘”? 这三个人除了在说“人话”以外,简直不是“人”。 与其说他们是“人”,不如说他们是“鬼”。 看着这三个死人一般的陌生人,梁天机暗暗地说了一句:“顺子难道是看走眼了,这仨长成这幅模样,他居然还认为没什么不对的地方。” 但转念一想,他突然似有所悟,“顺子看人鉴物,从来没走眼过。而且又是大白天。如果这三个怪人这般模样地来赶集,先别说顺子了,赶集的村民就要先被吓死了。哦,是了,这三个人白天一定是易容过了,所以除了顺子,谁也没注意到他们。” 一想到此,梁天机顿时来了精神,“自从县城到此的官道被巨石阻断,永安镇已经好久没有陌生人造访了。今天且看看他们究竟要吃什么仙果,涨涨见识!”梁天机似乎还有些小激动。 子时已到,三个“死人”停止了交谈。他们各自找好位置站定,双手交叉紧抱在胸前,再也不说一句话。 梁天机看在眼里,立刻将三个人的位置辨认了出来。原来这三个人呈三角形的站位,彼此之间各相隔约二丈左右。分别按照风水术中的二十四山,由鬼弟站东北位之艮山寅位,花娘站西北位之河魁戌位,那个大师兄自然而然地站在了正南位之景门午位。 二十四山,本为一年之中的二十四个节气。古之风水家们将八个天干、乾坤艮巽四卦,以及十二个地支改造成了一个新的二十四系统。这就是一个圆周中的二十四个方向,也即是二十四山向。 “这分明是个三合五行局啊!寅木午火戌土合化为火局。他们一定是在练习某种功夫。而且这个功夫一定与火有关。”梁天机不由得在心中推演了起来,“艮位乃是生门,寅位在生门之中。邵雍《皇极经世》曰‘天开与子,地辟于丑,人生于寅’。那个鬼弟乃孩童样貌,立于生门,当以其灵气助局。河魁戌位是开门,又是极寒之地。而那个花娘立于此门,当以其阴气冲局。最后那个大师兄立在景门。这景门又是纯阳炎炎之所,故他当以其至阳至刚之气化局。” “嗯......那鬼弟可左修大师兄的至阳、右修花娘的至阴。那花娘可左修鬼弟的生气,右修大师兄的至阳。大师兄则左修花娘的至阴,右修鬼弟的生气。”梁天机渐渐弄懂了三人站位的原理。 “这三个人的站位,配当的如此得法。各取所需又分别以己之力助他人之功,十分精巧,亦非常罕见啊!”梁天机心中暗暗地称奇,“但他们为何迟迟不动呢?他们究竟要以什么样的方法练功呢?且看看再做理会。”由是,他对这三个怪人的兴趣越来越浓厚了。 只见鬼弟和花娘闭目站定约半袋烟的功夫,二人突然睁圆眼睛,双眼中刚才还扩散的瞳孔立即微缩为一点。他们同时从两边的寅位和戌位腾空而起,跳至那个大师兄的对面,也就是休门子位站定。 鬼弟和花娘在子位上叠了起来,花娘站着,鬼弟也站着。只是鬼弟站在了花娘的肩膀上。那个大师兄仍然站在景门午位没有移动。由是,他与鬼弟和花娘相叠的组合构成了子午相冲的格局。 大师兄虽然不动,但是他的双掌已经隔空朝鬼弟和花娘拍了过来。花娘和鬼弟也没有丝毫的移动。他俩双双用各自的双掌接住大师兄拍来的掌风,仿佛要把他的掌风给推回去。一来二去,三人之间的隔空对攻,打得越来越凌厉,掌风越来越快。渐渐地,三股红色的气雾分别从三个人的掌风中升腾了起来,越来越弥漫。 突然,那个大师兄也从原先站定的位置飞了起来。借助他宽大的黑色斗篷,象一支巨大的蝙蝠绕着鬼弟和花娘快速地旋转。与此同时,他的双掌轮流与鬼弟和花娘进行激烈的交锋。三个人的掌风四处激射,把山洞边的灌木从和树叶带的飒飒作响。红色的气雾几乎充盈了整个山洞。 看到这里,梁天机暗自笑了起来,“都瘦到皮包骨头了,还在放自己的血。原来他们所练的功夫与火半点关系都没有。” 但接下来。他好像又反应过来了,“不对呀,血和火一样,都是红色的。血在三个人激烈的掌风中,化成了红色的气雾。如此说来,他们三个人的站位不是‘火局’而应该是‘血局’才是。火是红的,血难道不是红的么?” “可是,他们为什么要练这种放血的功夫呢?”梁天机一遍一遍地搜寻着头脑中的记忆。 片刻之间,梁天机似乎笑不动了,脸上逐渐露出了恐惧的表情,“难道......”,“莫非......”,“啊呀,不好......”,梁天机几乎忍不住要叫出声来,“他们要血祭婴儿”。 第四章 三个人 幽风习习,一阵阵拂过脸庞,吹起遮住了半边脸的长发。风震苏醒了。 他非常茫然,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我在哪里?” 晨曦已经微露,东边的天空泛起了白光。 风震想抬起手来拨开遮挡住眼睛的长发,顿时一阵剧痛袭来,痛得撕心裂肺、痛得难以呼吸。他发现他的右臂已经不听使唤,他已经根本抬不起右臂。因为他右肩膀上的肌肉已经裂开,猩红地向外翻卷,一根白色的粗大肌腱从外翻的肌肉中暴露出来。看来,他右臂的大筋已经断了,只能软绵绵地搭在岩石上。 风震又试了试左臂。还好,左臂除了肌肉被擦破以外,算是完好。他想用左臂支撑自己的身体爬起来。但只要一使劲,两边的肋骨就出奇的痛,痛入骨髓的痛。他每使一次劲,就立刻要闭一口气。因为只有憋气,才能忍住每次使劲带来的剧痛。剧痛让他在挪动身体时根本无法呼吸。由于他大部分的肋骨断了,所以断了的肋骨在呼吸的扩张和收缩作用下,焉能不奇痛无比? 好不容易,风震在左臂的支撑下,将上半身侧了起来。稍事片刻,待得痛楚稍减,风震开始试探着挪动自己的双腿。 痛,仍然是无比的奇痛。这些痛从两边的脚掌到小腿、到大腿、再到胯骨,象无数条小溪汇入大河,如滚滚洪流一般,向风震砸了过来,令他难以招架和忍受。风震又一次昏厥了过去。 有时,痛不一定是坏事,尤其是在遭受重创时。痛,意味着知觉还在。知觉还在意味着风震就算双腿已断,也仍然不会瘫痪。所以,风震还能挪动自己。 昏死过去,再痛醒过来。又昏死过去,又痛醒过来。 昏昏死死,死死昏昏。 风震渐渐回想起昨夜发生的事。他突然浑身一震,更加巨痛了起来。只不过,这次是心痛。让他痛心的是,他挚爱的婉妹已经与他天人永隔,而他却仍然滞留在人间。 “婉妹,是你在护佑我吗?”风震任凭山风吹过他凌乱的长发、任凭身上的鲜血泊泊流淌、任凭剧痛全身肆虐。他已经痛到一切都无所谓了。此刻,他只有一个目的,赶紧死。 静静地躺在岩石上,两眼无神地望着天空。风震在回想着过去与婉妹在一起的快乐时光。他甚至似乎已经看到他与婉妹在另一个世界相爱相依,脸上渐渐地浮现出一丝欣慰和喜悦。 “婉妹,先别过奈何桥啊,黄泉路上等着我!婉妹,婉妹”风震心中的声音渐渐低沉了下来。到了那边的世界,也许就不疼了。 “老四,快看,姓风的在这儿呢!”“快看看,他是死是活”。突然,在深山谷底的乱石之中,有两个人手脚并用,踉踉跄跄地爬到风震的身边。 他们手中紧握着刀,神情凝重,死死地盯着风震,生怕风震突然跃起袭击他俩。紧接着,二人围着风震转来转去,仔细打量着血泊之中的风震。他们似乎已经无法分辨出风震的相貌。因为他几乎已经变成了一个血人。头上和身上的鲜血似已流干而且已经发黑。不知是苍蝇还是什么别的昆虫,浑身上下围着风震的身体飞来飞去,“嗡嗡”作响。 那个叫老四的看到这里,长舒了一口气,神情轻松地放下了刚才还在颤抖着的刀。他来到风震的身边,先用脚轻轻踢了一下风震的右臂,想试探一下。但风震还是没有反应。他紧闭双目,面色青绿,看上去似乎已经死去多时了。 老四的胆子,这才大了起来。他开始翻动风震的身体,进一步观察风震是否还有反应。同时也在风震的身上进行摸索,看看还能不能搜出值钱的玩意儿。 “呸,老子还当你有俩钱呢,没想到你他妈的就是一个穷光蛋,害得老子下到这烂谷底找了你半天,还得花半天时间爬上去。真他妈倒霉,这个烂差事偏偏让我碰上了。”老四大概啥也没搜到,顿时对着风震骂了起来。 “走吧,上去吧,让姓风的在这里喂狼吧!”另一个人在旁边劝那个老四。 老四无奈,只得与同伴一道,按原路由崖底爬了上去。 汪敬贤舒舒服服地坐在太师椅上,一边望着西天霞光万道的落日余晖,一边手里不停地玩赏和抚摸着五瑕珠,心里充满了喜悦,“五瑕珠终于完璧归赵了。” 此刻他甚至有些得意,“这次幸好带着婉妹一起来了,不然能不能擒得住风震,是否能夺回五瑕珠还真不好说。唉,可恨这婉妹怎能为了外人而自杀?真是有辱列祖列宗。她这样为风震去死,怎能再入我汪氏门墙。罢了罢了,回去以后随便找个地方把她葬了,省得到了九泉之下,列祖列宗看见她生气”。 汪敬贤不但没有一丝丧妹的悲伤,反而还嗔怪起他的亲妹妹。 “只是这五瑕珠,它究竟有什么秘密啊!风震这小子究竟与它有什么关系?唉......”汪敬贤喜着喜着又黯然了。 五瑕珠究竟是什么神物?居然能让风震不惜以家破人亡的方式来保护它? 这时,老四带着同伴从悬崖上到了山顶。上到山顶的那一刻,他看见了坐在太师椅上的汪敬贤。 “老爷,我回来了。”老四讪兮兮地说道。 “风震人呢?”汪敬贤只是盯着五瑕珠,头也不抬地问道。 “回老爷话,风震已经死了。”老四回答。 “你确定?”汪敬贤继续头也不抬地追问道。 “是的,老爷。”老四接着说道,“风震右肩被尖利的山石划的皮开肉绽,筋络已经断裂。左小腿的骨头也折断了,从皮肉中穿了出来。浑身上下无一寸完好,血已经流干发黑,人已经气绝多时了。” “哈哈,好......今日总算解了我心头之恨,风震啊风震,你想不到会有暴尸山野的下场吧!” 汪敬贤左手抚摸着五瑕珠,右手紧紧攥着风震的伞。笑声浑厚,回荡在群山之中。 风震如果不是自己主动想死,汪敬贤能夺得了那五瑕珠吗? 风震死了,汪敬贤只知五瑕珠之名,而不知五瑕珠之用。他要这颗珠子,又有什么用?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的夜晚。风震又一次在剧痛中绝望的返回了人间。 别人都在为生命将逝而绝望,而他却为重获生命而绝望,这是一种怎样的生命体验啊?难道,婉妹一定不要风震去陪伴她?难道五瑕珠一定要风震再去保护它?总之,这一次,风震再也不想死了。 生命的意义是什么?风震没有去认真想过。但是他似乎看开了,既然他一次又一次被生命拉回人间,索性就好好地活下去吧! 可是,现在、眼下,风震真的能活下去吗? 身体无法动弹的风震好像闻到了一丝危险的征兆。 在微弱的夜色下,幽深的谷底中。不知何时,出现了几双幽绿的眼睛。这些幽绿的眼睛就象黑暗中的恶魔一样盯着风震。这些眼睛在四处游移,它们在观察风震。因为,风震身上的血腥气味令它们兴奋,导致它们的嘴里不断地发出“呜”,“呜”的低吟。 风震不由得颤抖了起来,止不住地颤抖,害怕地颤抖。刚才他连死都不怕。可是现在,他却怕得要死。 几只恶狼看到眼前这个“猎物”在它们的垂涎之下并没有跑掉,也没有做出防御乃至抵抗的动作时,更加兴奋了。眼前的这个人,还哈着白气、散发着热量,分明是个新鲜的活物,这如何不令它们兴奋呢? 于是,它们开始行动,在离风震不远的地方展开了进攻的队形,渐渐地向风震围拢了过来。 风震已经紧张到无法呼吸。重获生活勇气的他绝对不想成为饿狼的食物。此刻他唯一能动的只有左臂。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继续装死。 他要趁饿狼完全没有防备的时候,一击必中。所以,他正在将全身所有的气力全部灌注到唯一能动的左臂。 饿狼们似乎也感受到眼前猎物身上的某种杀气。所以它们并没有立刻冲上前去撕咬这个猎物。它们仍然围着这个猎物打转,它们像是在有意地消耗眼前这个猎物的杀气和耐心。 风震全力以赴地应对饿狼,饿狼也十分小心地提防着风震。无声的对峙中,刀鸣剑镝般的交锋已然开始。杀气已经弥漫了整个谷底。 或许风震身上散发出来的浓重的血腥气味一再刺激着饿狼们的欲望,领头的狼终于开始环顾四周,向其他的饿狼发出了信号。 看来,动物永远都只能是动物,因为它们永远都只能受欲望的支配。 四只恶狼得令,迅速的跑动了起来。它们之间象是事先约好了一般,各自分别抢占了风震的两只手和两条腿所对着的方向。离风震仅一丈左右,它们便可以冲上来撕咬风震的手脚。 待到狼群形成了进攻圈和包围圈。头狼开始从中路,也就是风震头顶的方向,缓慢地走了过来,又轻又稳。它选择了风震无法抵抗的角度进攻,它准备一口咬断风震的脖子。 头狼越走越近。风震的额头已经感受到了头狼呼吸的气流。此刻,虽然他的心早已堵到了嗓子眼,但是他仍然双目紧闭、摒住呼吸,全身的真力如洪流一般涌向左臂。 风震知道,对决即将开始。 此时,头狼的鼻子也几乎已经抵到风震的脸。它仍然在认真地观察着眼前的这个猎物。甚至是带着一种欣赏的目光。它是否也被眼前这个猎物曾经的豪迈和英勇所感动?又或许它认为它的兄弟们已经包围了这个猎物,并且这个猎物仍然一动不动。所以,它取消了刚才靠上来时所采取的伏低的战斗姿态,挺起了胸膛,高高地昂起了自己的头。 这个头狼真的已经稳操胜券了吗? 看了看周围其他几头饿狼,头狼下定了最后的决心。它猛地张开了血盆大口,对空长“呜”了一声,接着就对准风震的喉咙迅速地咬了下来。 同一时刻,风震也立即怒睁双眼。他的左臂拼尽全力向上一挥,在空中划出了一个漂亮的弧线。紧接着他又闪电般地往回一带,左臂迅速地勾住那头狼的脖子,将其紧紧地扭在了自己的腋下。一击得手,风震没有停歇。他忍着全身的剧痛,身体闪电般地就势向左一滚,便翻身将那个头狼死死地压在自己身体的下方。 如此,风震形成了一种侧卧的姿态。通过刚才的一带、一拉、一滚,风震立时改观了现场人与狼之间对峙的态势,由被动应对变成了主动防御。 周围的狼被风震这一通电光火石般的动作给震慑住了,纷纷向后退却。而那个可怜的头狼仍被风震给死死压住,脖子也被风震的左臂给死死扭住,哪里还能动得半分?在风震猛力的绞杀下,它难以呼吸,开始张开大嘴。舌头也从嘴里掉了出来,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挺得片刻,头狼开始发出低声的哀鸣,仿佛在向风震求饶,求风震放过它。 风震此刻哪里还敢动,他时刻紧盯着周围的狼,眼睛不停地四下扫动,以防止其他狼再次攻击。还好,其他的狼因为失去了头狼的命令,也只敢远远地围观,再也不敢靠上前来。 风震此时心里十分清楚,这样对峙下去不是办法,他的伤不允许他再次做出猛烈的动作,或许下一秒他就又会昏厥过去。“怎么办?怎么办?”风震在心里紧张地盘算着。 终于,他横下了一条心。眼睛一闭,他开始发疯地用嘴撕咬头狼的喉咙。只撕咬了几下,一股腥臭的热血顿时流进了风震的喉咙里。这一刻,风震已经顾不得许多了。他贪婪地、大口地吮吸着头狼的热血。 那个头狼在风震的撕咬下发出了极为惨烈的哀嚎,哀嚎声在夜的山谷中四处回荡。其他的狼呢?它们是否会趁着风震撕咬头狼时进行偷袭呢? 风震以撕咬头狼的方式吓阻其他四头饿狼的方法,没,有,奏,效。 因为,剩下的四头饿狼的确偷袭了他。 它们只是稍微迟疑了一下,便带着天然的凶性,纷纷从四个方向冲了上来。两头狼一边一个撕咬着风震的双脚。其余两头狼,一头撕咬风震断了的右臂,另一头由于风震采取了侧卧的姿态,而撕咬风震的臀部。 就这样,风震撕咬那条头狼,其余四条狼则撕咬风震。风震疼死也不松开嘴,那四条狼死咬风震,就更不会松开嘴了。 渐渐地,风震难以招架了。他被那四条饿狼合力向一个方向拖了过去。他浑身断了的骨头在被拖拽的过程中,错位得更加厉害,他痛得几乎要松开嘴了。 再这样下去,风震非喂狼不可。 关键时刻,风震又一次发现了生机。 他在被拖拽的过程中,突然感觉到自己身体的下方好像有一个空洞。就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样,风震想也没想,立刻奋起全身的力量大吼了一声。那四头狼被这一声巨吼给下了一跳,撕咬风震的嘴似乎有些松懈。 借此机会,风震运足了力气,对准身下的空洞,全力地坠了下去。和他一起坠下去的,当然还有那条被风震绞杀的头狼。 一个人若是命不该绝,就算他遇到一百次危险,也不会真的丢掉性命。 风震坠下了那个黑洞,让那四头饿狼好不悻悻。到嘴的肥肉——掉,下,去,了。 第五章 尸蛊教 看见三个怪人在放血练功,刚才还想笑的梁天机,现在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了。因为他已经看出这三个“死人”的武功路数。 那个鬼弟踩在花娘的肩上,与那个大师兄进行掌风的对攻,再加上血雾的激射和笼罩,这让精通《易经》的梁天机在头脑中产生了一个“象”。这个象就是卦象,其卦曰“蛊”——??。 蛊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周文王的时代甚至更早。 相传在三千多年以前,周文王被殷纣王囚禁于河南羑里,拘而演周易。于是,他将上古伏羲流传下来的八卦进行了重新的演算和组合,由此而发明周易六十四卦。其中有一个卦,便是蛊卦。 迄今为止所有的历史典籍对于蛊的认识大约是相似的,蛊是一种经过特殊方法炼制的毒虫。在上古时代,巫师们为了显示自己能够通神,为了显示自己具有包治百病的神力,往往会将各种毒虫置于一个容器之中。在一定的时间内,让这些毒虫相互啖食,剩下一个最终的胜利者,必定是毒性最大、性情最凶、攻击力最猛的毒虫,这便是蛊。 巫师们可以用蛊来治疗一些被毒虫咬伤的人,但更主要的是用来害人。凡是被蛊所害之人,会产生各种各样最为惨烈的死状,会遭受到各种各样难以忍受的痛苦。 自古以来,人们就“谈蛊色变”。 正因为蛊的危害性和神秘性极大,而且对于人的震慑力十分恐怖。所以周文王在推演卦象时,将虫在人的体内,称为蛊卦。后世精通周易卦象的人,又将女人看成是蛊,用以魅惑男人,所以将女在下,男在上的形象也称之为蛊。 蛊卦??,是个六爻卦,位列《周易》六十四卦第十八。它由两个三爻卦相叠而成。分别是下卦巽??和上卦艮??。巽卦指代虫,也可以指代女人。艮卦指代人体,也可以指代男人。 梁天机此刻所看见的正是女下男上的组合,因为鬼弟正是踩在花娘的肩上。只不过这种女下男上的组合不是魅惑,而是练功。 是三个“死人”模仿蛊卦的形象在练一种邪恶的功夫。 起初,三个人在进行隔空对攻时,对于鬼弟踩在花娘的肩膀上,梁天机并没有在意,甚至觉得这样的练功方法挺新鲜的。但是,在一团团红色气雾从三个人的掌风中逐渐渗出的时候,梁天机便警觉了起来。除了眼前的这种古怪的“象”,那些从掌风中散发出来的红色气雾分明带着腥味,闻上去带着血的味道。看样子,这三个人练功是为了将体内的血给逼出来。 然而一个人如果将体内的血逼出来,他岂非要死?既将自己的血放掉,又不会死,就只有一种可能性,他们还会补充新鲜的血液。但是,新鲜的血液又从哪里来呢?一念至此,梁天机顿时觉得脊背发凉,嗖嗖地凉。眼前这幅练功的景象,让他逐渐地想起了一个传说。 梁天机的母亲早亡,因此他打小就跟随父亲四处行商坐贾,走南闯北,足迹遍及大半个中国,所以他多闻广识。在途经黔东和湘西时,梁天机曾经听到当地的村民讲过尸蛊教的传说。 尸蛊教盛行于湘西雪峰山的深处,是一个历史悠久且极为神秘的邪教组织。据说,其成员个个长命百岁,而且会幻化出各种各样的人形。有的说他们是白衣秀士,经常会穿行在缥缈的云雾中,羽扇纶巾、面如温玉。有的说他们是窈窕淑女,常在林间草地上弄花逐蝶、顾盼流波、间关莺语。还有的说他们只是垂髫的总角童儿,唇红齿白、嫩如青葱,总是在山间水涧中嬉戏玩耍。总而言之,对于这个神秘的组织,说什么的都有,听上去简直令人神往。 但是,如果他们真的如描绘中那样仙气飘飘,就大错特错了。 每隔三年,当冬天大雪节气和夏天芒种节气到来的时候,当地的老百姓都如同大难临头一般,失魂落魄、悲悲戚戚。因为,当地的老百姓会被迫向尸蛊教进贡“仙果”。而仙果就是三岁以下的婴童。 大雪节气是一年冬至来临前的最后一个节气。此时全年的阴气已经达到顶峰。接下来便是冬至节,阳气就会重新潜藏于地下深处。于是尸蛊教就会强迫老百姓进贡九个男婴童,因为男婴童属于少阳。 而芒种节气则是一年夏至来临前的最后一个节气。此时阳气则达到顶峰。接下来便是夏至节,阴气又会重新潜藏于地下深处。于是尸蛊教又会强迫老百姓进贡六个女婴童,因为女婴童属于少阴。 中国古人习惯将“阳”称为“九”,将“阴”称为“六”。 尸蛊教通常会在大雪节和芒种节的前三天,将一个画有血蛊的符咒贴在家中有婴童的家门上。当这些人家看到了这个符咒,顿时觉得天旋地转。他们有的为了躲避尸蛊教的追查,常常躲在外乡和异地生孩子,打算等孩子超过三岁以后再抱回来。他们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但没想到仍然逃不过尸蛊教的监视。于是只能万般无奈、呼天抢地的将自家孩子抱到指定的地方,眼睁睁地看着骨肉分离。 而对于那些无视血蛊威慑的反抗人家来说,尸蛊教的惩罚手段是极其残忍的。这些反抗的人家会在大雪和芒种节的当天,即使是在全力戒备、武装保护乃至是不吃不喝的情况下,也会莫名其妙地中毒蛊。 他们会觉得全身奇痒无比、痒入骨髓。 凡是中了蛊毒的人,痒到要用手把浑身抓烂,甚至用刀把自己的皮肤和肌肉划开,再用硬物不停敲打自己的白骨,以骨头之痛来抵御骨髓之痒。更恐怖的是,这种奇痒还会全身游走,于是中蛊者也就把自己全身的肌肉给划开撕烂,不停地敲打全身已经暴露在外的白骨,咚咚咚、咚咚咚,直到鲜血流干,直到把自己敲到停止哀嚎和挣扎为止。 中蛊之人必死,在死以前就已经白骨森森,所以湘西人将这个邪教组织称为尸蛊教,人人“谈蛊色变”。幼童被当成仙果进贡以后,则踪迹全无。有人认为他们已经成了仙人,有人认为他们成了尸蛊教的奴隶,更有悲观的人则认为他们已经成了尸蛊教的祭品。 今天,三个人练功的场面让梁天机再次想起了这个令人毛骨悚然的传说,“难道这三个人就是尸蛊教的?”梁天机沉吟了起来:“尸蛊教历来都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今天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那他们到县城里又要去做什么呢?”“这三个人将血放掉以后,就该补充新鲜血液了,他们怎样补充呢?那些女婴童又放在哪里了呢?”梁天机此刻几乎可以肯定眼前的这三个人就是尸蛊教的,他已经紧张的喘不过气来了。 “以这三个人的武功,我还可以勉强应付。但他们擅长下蛊,却是难以提防。一旦沾身,我亦不免白骨森森。等会儿出手救孩子,必须要十分小心啊!”梁天机想要救人。 但不一会儿,他又犯愁了,“师父让我万万不能暴露行藏,一会儿他们若是对女婴下手,我究竟是出手还是不出手啊!”梁天机陷入了左右为难的境地。 此刻,他不得不面临三个可能的后果。其一,他现身救女婴,但他会暴露行藏。其二,女婴没被救出来,连他自己也搭了进去。其三,他选择不现身,任由女婴被血祭。这三个不得不面对的结果,梁天机简直一个都不想让它们发生。可是,他又能有什么别的办法呢? 三个他都不愿意面对的结果,梁天机该怎样取舍? 最终,梁天机强迫自己先冷静下来,“看看再说,见机行事。” 大约半个时辰以后,那三个“死人”的掌风渐渐停歇,身形慢慢地收住。鬼弟、花娘和大师兄又各自跳回了原位,还是那寅、午、戌三合之位。 周围的岩石已经被他们逼出体外的血雾染成了黑红色。 此处有分教。寅乃阳木之位、午乃阳火之位、戌为阳土之位。寅木生午火,戌土乃是火之墓库,故寅、午、戌三个方位合而生火,火力最是强大。因为血通常是红色的,故与火的颜色最为接近,而且血也总是热血,所以尸蛊教以炼制血蛊而延命和长葆青春,他们就要借用五行三合局之一的火局来增强自己的功力。 起先,三个人分处在寅、午、戌三位,是为了彼此感应对方的势能,以便在他们之间串联起一股血气流行的周天。对于这三个人站位的原理,梁天机在一开始就已经分析并推演了出来。 然后,在三个人进行隔空拍掌的对攻时,鬼弟和花娘又跳至子位相叠与大师兄相冲,采取的则是子午位相冲的模式。这样练功的好处是,鬼弟的生气可以直接向下传递到花娘的身上,花娘用自身的阴气来融汇鬼弟的生气,然后再把这种阴中含生之气拍送给对面的大师兄。大师兄以纯阳之气合化鬼弟与花娘之气后,形成了负阴抱阳之合气。然后,他又把这种合气反推给鬼弟和花娘二人。如此,三人各自出力,在形成合力以后,又使这股合力形成大周天运行,在三个人的身体内出出进进,以此来逼出体内陈旧的血气。 梁天机终于明白了,鬼弟之所以站在花娘肩上的原因。一是鬼弟和花娘自身的功力比大师兄弱,所以二人均不能与大师兄单独对攻。二也是鬼弟与花娘之功力可以用最短的时间形成合力并与大师兄的功力保持阴阳的均衡,如此大大提高了练功的效率。而且,这也与炼蛊的原理是一致的。 “合而增力”就是炼蛊的基本原理。 待得练功已毕,三人又重回寅、午、戌三位,呼吸吐纳,调息收势。 “大师兄的功力果然又精进了。”那个鬼弟似乎练得很舒畅。 “老三,你的掌力还是过于绵软,坚韧之势不够,还需勤加习练才是。”大师兄点评鬼弟的动作。 “老二,你的下盘尚需再稳固一些,你的双腿还是有些抖动。如此一来老三在你肩上势必会分出一些力道来随适于你,你二人的合力之势就会大打折扣。”对于花娘的动作,大师兄还认为有不足的地方。 “蛊之势,不在于其艮山遇巽落而败、而塌,却是在于其艮明知有巽而能止之,而能顺之,而能治之。《蛊》卦的卦辞说:‘刚上而柔下,巽而止,而天下治也。先甲三日,后甲三日,终则有始。’你二人在练功时,一定要好好体会这其中的道理。”大师兄以《易经》之《蛊》卦的卦辞来讲解练功的心法。 “多谢大师兄教诲,我们一定会勤加习练。”花娘和鬼弟异口同声地回答道。 听到那个大师兄对鬼弟和花娘二人的点评以及他对蛊卦卦义的解说,梁天机也禁不住暗暗地佩服,深以为然。心想:“这三个尸蛊教的魔头,也并非如他们的相貌那样粗野鄙陋,到真是有些情理通达、畅文晓义。尤其那个大师兄对《蛊》卦的理解,十分明白。” 然而更令梁天机不可思议的是,刚才还是三个“死人”的“死人”,现在居然“活”过来了。大哥真的变成了面如温玉、羽扇纶巾的秀士。花娘真的变成了顾盼流波、间关莺语的美娘。鬼弟也真的变成了唇红齿白、肤如青葱的总角童子。原来三个骷髅样貌的死人却似倏然不见。 梁天机禁不住大骇了起来,心想:“原来传闻是真的!”事实上,梁天机从小便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因此他并不相信长生不老、仙鬼妖狐之类的神话故事。但眼前的所见所闻却让他陷入了迷茫。一时半会儿,他还真的不知该怎样应对当下的局面和情形。 “大师兄,我们是否可以开始?”鬼弟向大师兄请示道。 “开始吧”大师兄命令道。 三个人没有移动位置,而是就势坐了下来。盘膝、挺腰,掌心朝上双手相叠自然垂放于腿上。三人双目闭阖,仿佛入定一般不再交流。 时辰渐至丑正。 梁天机知道,他们三人刚才已经将自身陈旧的血气发散了出来,所以才各自恢复了精致的容貌。接下来,他们肯定要立即补充新鲜的血液。如果不及时补充新鲜的血液,他们的精致容貌便维持不了多久。不仅容貌维持不了多久,恐怕连功力也会大打折扣。 看来,离血祭女婴童的时刻快要到了。梁天机也在做最后的准备。 丑时的正时辰已到,只见花娘突然抬起右手向空中一挥,六个黑色物体顿时从天而降。梁天机定睛一看,正是装着女婴的花蓝。原来,花娘早已将装有六个女婴的花蓝事先悬吊于山洞之洞顶上。梁天机因为远离山洞且为洞中岩石所阻,因此并没有看到洞顶上方吊有女婴的花蓝。 六个花蓝轻轻地落在地上,形成了一个六边形,每人面前有两个。花蓝中的女婴仍然睡得十分香甜,仿佛刚才洞中所发生的一切都与她们无关。梁天机知道,下一刻她们将会被当成仙果成为三个恶魔血祭的牺牲品。 虽然山间的气温已经下降,寒气逼人。梁天机却已经满头大汗、浑身大汗,衣服已经紧紧地贴在了他的身上。 第六章 徒手捉蛇 中午时分,一队鬼子兵照例又从南门巡逻过来。路上的行人纷纷躲避,家家户户关门落锁。谁也不想招惹这帮凶神恶煞,刚才还熙攘热闹的街上顿时冷清了下来。 梁天机此刻也从东北门走进了县城,与他一起的,还有他的两个伙计。主仆三人赶着一辆马车走在中午空旷无人的街道上。 梁天机睡在马车顶上,一只手掐着礼帽盖住眼睛,另一只手耷拉在车辕的外面,随着马车的上下起伏而一荡一荡的。他一只脚弯曲立着,另一只脚打直,从大壮和顺子的中间伸了出来,在前面拉车的马的尾巴几乎能拂到他伸出来的脚。 顺子和大壮作为梁天机最亲密的伙计端坐在马车前端的两边,一左一右。大壮操弄着马的缰绳,驾驭着马赶路。顺子则负责四下观察和瞭望。梁天机就好像他们的大哥,他们的主人,他们的神。他们一直能为梁天机工作而自豪,他们一直能为有梁天机这样的大哥而心满意足。他们甚至认为保护梁天机就是他俩的使命和责任。 所以,梁天机能慵懒自在的躺在马车上。是惬意的那种。 但梁天机并没有睡着。他的眼眯着,藏在礼帽下,从帽沿与脸部的缝隙中观察着外面的动静。这是他多年行商坐贾养成的习惯。 梁天机具有略高于普通人的听力,然而他双眼的观察能力也并不弱,尤其是白天。他的观察能力并非由他的视力所决定,而是他的听力、敏锐的感知能力以及他的视力的综合运用。他通常会通过听力和视力的综合感知来判断周围的环境是正常状况还是异常状况,这是由他身上的某种特性所决定的。这个特性就是——心细如发。 一方面心细如发,另一方面他又举重若轻、不急不躁,还有他家高超的奇门风水局加以助力。所以,梁天机自少到目前为止,无论做什么事都没有失败过。 不远处,鬼子的巡逻队开了过来。 当鬼子巡逻队从马车旁边经过时,大壮赶紧下车。他手绊缰绳,将马车拉到路边停下,以便给鬼子兵让出道路来。 顺子也精明地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将头上的礼帽摘下并扣在胸前,讪笑着向鬼子兵鞠躬行礼。 然而,梁天机却并没有动,仍然惬意地躺在马车上,脚仍然向前伸着,手仍然耷拉在马车的边缘,好像外面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鬼子兵也没有理会梁天机他们,齐刷刷地从马车旁边经过,走远了。 梁天机的马车上插着日本膏药旗,车辕上悬吊着日本宪兵队发给的通行牌再加上印有县城维持会汪敬贤会长亲自手书的“和盛老号”的三角旗。因此,梁天机主仆可以自由地在县城内通行,甚至在县城周边更远的地方亦是如此。 梁天机非常精明,他总是每隔一段时间到县城周边很远的山区去收集各种各样的土特产和村民手中的古老物件贩卖到县城里来。其中一部分孝敬给了汪敬贤,以此获得汪敬贤的赏识和抬举,并把他推荐给日本宪兵队队长小林雄美。一来二去,连小林雄美也喜欢上了梁天机这个人,很原意与他结交。 小林雄美是个中国通,很喜欢钻研中国文化,他从梁天机那里学习和了解到很多中国的传统文化、传说故事以及中国各地的风土人情。 就这样,既有汪老爷的关照,也有日本人的赏识,梁天机也就变成了这一带远近闻名的商人。所以当鬼子巡逻队从梁天机的马车旁边经过时,他们丝毫不会因为梁天机不给他们鞠躬行礼而见怪。梁天机是小林雄美的朋友。既然是小林雄美的朋友,哪怕是鬼子兵又怎敢见怪呢? 鬼子巡逻队一走过去,街上立马又热闹了起来。小商小贩又开始满街吆喝了,茶馆酒肆也都重新打开了门招揽顾客。 此时,日头正晒,已经走了一上午的梁天机三人也觉得腹中有些饥饿。也许觉得时间还早,梁天机便招呼顺子和大壮把马车栓在路边,然后三人走进了县城里最大的饭庄聚仙楼,准备吃些东西。 待得饭菜上桌,刚要动筷,只听得外面的街上传来一阵密集的马蹄声。一个穿着骑马装的少女带着两个手下来到酒楼门口。少女翻身下马,将缰绳随手扔给下人,攥着马鞭、背着双手,悠闲地走进了酒楼。 刚才还热闹的酒楼,顿时安静了下来。在场的每个食客都停下了手中的筷子,好奇的打量着这个头上烫着大波浪卷,穿着打扮十分洋气的大眼睛少女。要知道,在日本人占据下的县城,在中午时分,又是在最热闹的街上,敢这样招摇过市的人,尤其还是一个美丽的少女,这样的人简直少极了。 这个少女究竟是什么来头,大家嘴上不说,心里却纷纷合计了起来。梁天机当然也不例外。按说在这县城以及周围的十里八乡,但凡有点名望、有点势力的家族他多少都了解些,但眼前这个少女他却也从未看见过,也没有听说过。 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来啥,“管她呢,肚子饿了,先吃饭再说。”梁天机想到这里,朝着顺子和大壮看了一眼,示意他俩赶紧吃饭。 少女此刻也旁若无人,自顾自地找了一张空桌子坐了下来。伶俐的店伙计立刻迎了上去,又是端茶倒水,又是点头哈腰,十分殷勤地伺候着。 就在三人准备吃饭的时候。不知为什么,外面大街上突然骚乱了起来。 大壮惦记自家的货物,立刻放下筷子,跑出酒楼查看情况,顺子也紧随其后。梁天机却没有动,仍然在细嚼慢咽地品尝着食物。他通常很信任这两个伙计。大壮和顺子也已经跟随他行商坐贾三五年了,他俩对一般的情况完全能自己处理和解决。想来这一次也不例外。 此时,大街上的人象是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已经乱成了一团。人们东奔西跑,相互踩踏,各种各样的物品被打翻在地,满地乱滚。 从酒楼里跑出来的大壮,并没有去看热闹,也没有向任何人打听出了什么事。而是迅速迎着满大街抱头鼠窜的人向自家的马车跑了过去,他想尽快过去安抚住自家的马,以免它受惊。 可是,在大街上却真的有可怕的东西拦住了大壮的去路。 只见一条通体血红的眼镜王蛇横亘在大壮面前,刚好把大壮与他的马隔开。大壮定睛一看,心下赞道:“好一条俊物”。打小在山区中长大的他,毒蛇虫芥见过了不少,像这样红色的、碗口粗的眼镜王蛇却也从未见过。 大壮顿时兴奋了起来,他想徒手捉蛇,以便在现场围观的人面前,但主要是在他的大哥梁天机的面前好好地表现一番。 于是,大壮将双手抬到胸前,开始运气。在深深地吸了两口气以后,他慢慢地向左右两边打开双手,接着,两只手再缓缓地向前平推。在平推的过程中,他一边将双手的五指弯曲微张,一边将掌心对着蛇的方向,摆出了一付向前虚抓的架势。而后,他每向前轻挪一步,便稍事停顿,观察蛇的反应。 那蛇,仿佛也并不理会大壮,而是继续盘成一团。也许它根本没把大壮放在眼里。 人们这时已经逃到了安全的距离以外,纷纷站住了脚。大概是没了危险,于是好奇心又占了上风。他们远远地、自觉地围成了一个圆圈,将大壮与那蛇围在了街的中心,看起了热闹。 大壮快接近那蛇了。他的眼睛已经睁到不能再睁了。蛇还是没有反应,而他却开始有反应了。 他的汗已经密密麻麻地布满了额头,有的甚至已经开始滴落到他的白褂上。很明显,他有点心虚了: “怪啊,我已经快要触碰到它了,它为何还如此淡定?” “莫非它有什么问题,而无力抵抗?” “也不对啊,它浑身色泽鲜亮,所盘的形状亦是十分规整,不像有问题的样子啊?” “它为何不怕我,莫非它受过训练?” 大壮一边胡思乱想,一边缓慢地靠了上去。他已经瞄准了那蛇的七寸,心中至少设计了七、八个捕蛇的动作。无论蛇怎样攻击,他都确保有把握抓住它。 渐渐走到离蛇两尺远的地方,大壮不能再继续上前,这是他所能保证的最小安全距离。小于这个距离,就会因为来不及躲避而增大了被蛇咬的风险。 停下来,站住。大壮在蛇的面前开始缓慢地舞动着他的双手。他要同时用两只手来吸引蛇的注意力。因为,蛇不能同时攻击他的两只手。无论蛇攻击他的哪只手,大壮的另一只手都会趁虚而入,抓住那蛇的七寸。小时候,他通常都是这样玩蛇的。 那蛇在大壮的挑逗下,终于立了起来。它下半身盘得更圆也更紧密了。等它的上半身立得笔直的时候,人们才吃惊地发现,它头部的高度居然能达到人的腰部以上。 此时,已经转入防御和戒备状态的蛇头,象是被抽了空气一般扁成了扇子的模样。在那扇形的中间,是左右对称的两个黄色的圆形花纹。灿黄灿黄的花纹,真的就像是眼镜一样。整条蛇全身覆盖着血红宽大的鳞片,正反射着正午的阳光,仿佛是一条发光的蛇,漂亮极了。 看在眼里,大壮现在对蛇的喜爱已经盖过了他刚才对蛇的恐惧。他愈发想要得到这条毒蛇了,因为他想用蛇皮给他的大哥梁天机做一把上好的胡琴。在走南闯北的日子里,大哥经常会在休闲的夜里,在灿烂的星空之下,天为穹庐、沃野为床,为他和顺子二人拉上一段悠扬的旋律。虽然大壮并不会欣赏乐曲,但只要大哥梁天机喜欢,这就足够了。 人蛇持续对峙。蛇高昂着自己的扁圆脑袋,嘴里丝丝地吐着信子,警惕地注视着大壮。大壮却已经忍不住了,他准备要强行突袭那条蛇。此时,顺子也已经从后面跟了上来。他刚想上来帮忙,但大壮却向他打了个手势。顺子一看,立刻明白了,连忙把身上的褡裢打开,从里面掏出来一个灰色的布袋子。 看样子,顺子是要在大壮得手之后,立刻用麻袋将蛇给装起来。又或者说,如果大壮失手并没有抓住蛇,顺子就会迅疾将麻袋展开,将其挥到大壮的面前,用以形成保护大壮的屏障并罩住蛇。这哥俩抓蛇也不是一次两次了,配合的相当默契。所以,无论什么样的蛇都很难逃出这哥俩的联手攻击。 双眼死死地盯着那条大蛇。大壮已慢慢地弯下腰,身体前倾。他的右脚上前一尺,停下,但左脚却留在原地没动,摆出了一付前可攻、退可守的架势。架势既然已经摆开,接下来就要进行攻击了。只见大壮的右手向那蛇闪电般地抓了过去。在右手出击的同时,他的左手摆在了离眼前和面门半尺左右的位置上,用以保护自己的眼睛和面部。 果不其然,那蛇见大壮右手抓了过来,头部略微向后一扬,旋即一股清亮的毒液从蛇嘴里激射而出,直奔大壮的眼睛和面门。多年捉蛇的经验告诉大壮,这是蛇在主动防御时必定会做的动作。所以,他一点也不迟疑和惊恐,立刻用宽大的袖摆将毒液全部兜住。同时,他的右手仍然快速地接近那蛇的七寸。 那蛇见一击未中,也不示弱。眼见大壮右手已到,却向左边一闪,头一低,让过了大壮快速抓来的右手。大壮见抓了个空,右手也丝毫不停就势向左画了个圈撤了回来,不给毒蛇以任何的反攻机会。 “这蛇成精了,居然还知道攻防,招式有板有眼的。”大壮心下暗暗地赞道。双方一来一去,又开始新一轮对峙。 立在原地,大壮深深地吸了口气。他略微定了定神,双目继续逼视着那蛇。那蛇的目光也未曾从大壮的身上挪开。 再次瞅准时机,大壮又闪电般地伸出右手抓向那蛇的七寸。只是这一次,他的左手也跟着出击了。因为那蛇就算是再喷一次毒液,其力道也已经不比第一次。大壮完全可以在左手出击的同时,再次挡住毒液的喷射。而且这一次,他的两只手之所以先后出击,就是为了要封死那蛇的退路,防止它再次躲过大壮的右手。就算它能躲过右手,也躲不过大壮包抄过来的左手。 更进一步。为了增加胜算,这一次大壮抓向毒蛇的右手不但仍然迅捷无比,还暗自催动了十成的掌风。在较近的距离上,大壮右手催过来的掌风把蛇头逼得左右摇晃,难以稳住身形,自然也就不能象第一次那样组织起对大壮的反击。 看来,大壮第二轮的进攻策略果然奏效。那蛇被大壮催过来的掌风逼得难以直立,刚才还扁扁的蛇头几乎要圆了起来。毒液仍然从它的嘴里喷出,但已如天女散花一般,失去了激射的力道,零星地落在它自己的周围,对大壮再也构不成威胁。 见此情形,大壮心下暗喜:“你果然已经中招了!”趁着那蛇被掌风逼得低下头的一刹那,大壮不再迟疑,左脚跟着上前一步与右脚平齐,扎住马步、稳住下盘。同时右手立即电光火石般地探了过去,一把便抄住了蛇头。那蛇甫被拿住,也没瘫软,立刻展开身体,猛烈地跃起来,向大壮的身体卷了过来。 周围看热闹的百姓,顿时一片惊呼,眼看着大壮要被这条巨蛇给缠上了。若是无毒的巨蟒,大壮就算被缠住,他人或可上前解救,只是眼前是条剧毒之蛇,谁又敢近身呢? 象是早有准备一样,在蛇的身体卷过来的时候,大壮一方面死死抄住蛇头,捏住那蛇的嘴,以防止蛇反咬。另一方面,左手前出,迎着蛇身,绞了过去。因为那蛇是眼镜王蛇,体型比一般眼镜蛇大了许多、也粗了许多,仅仅依靠手是抓不住这又粗又滑的蛇身的。只能用绞、缠、绕的方法,将长长的蛇身给卷乱,以此才能卸掉这蛇的最后一击。 可是,已经胜券在握的大壮这回却绞空了。 只听得半空中一声霹雳,一条长长的黑影照着大壮的面门快速地射了过来。此时绞空的左手已经来不及收回,而右手还紧紧地抄着那蛇头,根本不能松开。就这样,大壮的面门已经完全的、毫无保留的暴露在那黑影的面前。 大壮心中一惊,心下暗道:“还有别的毒蛇?”“我命休矣!”他抄住蛇头的右手,竟然有点松动了。 第七章 娇小姐 大壮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他已经不可能腾出手来应对另一条毒蛇的偷袭。 顺子也似乎被眼前的场景给惊呆了。他也绝对没有想到还会有第二条毒蛇袭击大壮。此刻,不远处的顺子完全没有做好准备。就在刚才,他也与大壮一样的乐观,认为大壮捉住那条眼镜王蛇已是十拿九稳。甚至,都不需要他张开布袋子策应和保护大壮。他手中的布袋子此时竟然还是卷着的。 大壮和顺子这一次都轻敌和大意了。 围观的人本来也都举起了双手,准备为大壮庆贺和欢呼的。尤其当看到大壮右手已抄住那蛇头的时候,在场看热闹的所有人的嘴巴都已经张到了不能再张的地步。呼喊声就要此起彼伏了。然而随着另一条黑影的突然出现,所有人的脸部肌肉顿时僵住了,发自内心的呼喊声又硬生生地被咽了回去。一些胆小的看客甚至已经发出了凄厉的尖叫声,人们纷纷闭上了眼睛。 然而,那条呼啸而至的黑影并没有攻击已经门户洞开的大壮,而是快速地缠住了那蛇的头,同时也缠住了抄着蛇头的大壮的手。因为大壮在闭目等死的时候,他抄着蛇头的手在蛇的奋力挣扎下,竟然有些松动了。 这时,本来已经放弃的大壮感到了手上的异样,立刻又睁开了眼睛。只见一个蛇皮做成的长鞭把他的右手和他手中紧紧攥着的蛇头结结实实地捆在了一起。 惊魂未定的大壮立即被激怒了,脸一下涨得通红,青筋布满了他此刻已经狂怒的脸。密密麻麻的汗珠顺着大壮已经变形的脸,纷纷地滴落了下来,打湿了脚下的青砖。 离大壮约一丈开外的地方,站着一个美丽的少女。这个少女头上烫着大波浪卷,身上穿着精致利落的骑马装。正是刚才在酒楼里独自吃饭的那个神秘少女。这个少女手持着长长的蛇皮鞭,紧紧地捆住并牵着大壮紧握着蛇头的右手,脸上露出了神秘而得意的微笑。 跟着梁天机走南闯北的大壮,坏的、滑的、狠的、吝的、啬的、男的等各色之人见过了不少。他还没有碰上敢于落井下石,乘机偷袭他的人。但此刻看到偷袭他的人居然是个少女时,大壮顿时蒙了。 若是对方换成男的,大壮恐怕早已将他拍碎在地。但对方既是女的,又还是个美丽的姑娘,大壮感觉自己不单只是右手被捆住了,便是全身都象是被捆住了一般,呆呆地立在原地,作声不得。他的脸仍然涨得通红,但青筋已经消失,脸部肌肉也平滑了不少,毕竟当下已经没有了性命之忧。双方就这样互不想让,对峙了起来。 大壮实在闹不明白这姑娘的意图,憋了好半天,总算说了句:“姑娘,你这是干嘛?” 那姑娘稳稳地拽住捆着大壮右手的蛇皮长鞭,头一扬,斜斜地望着天空,银铃般地笑道:“没干嘛呀,我在捉蛇啊!” 大壮一听姑娘这话,气得差点晕了过去,刚才明明是他冒着生命危险才捉住这条蛇的,现在却有人跑出来抢他的胜利果实。 “我说姑娘,这蛇可是我先捉住的,你凭什么要与我争夺?”大壮不解且略带愤怒的语气说到。 姑娘并不理会大壮此时的愤怒,继续斜着眼睛看着大壮上方的天空,用调侃的语气说道:“你是哪只眼睛看到你先捉到蛇的啊?分明是我先出手的,大家说,是不是啊!”说完,那姑娘开始环视周围看热闹的百姓,仿佛请周围的看客为她证明一样。 由于刚才大壮抄住蛇头,蛇奋起反击,姑娘的长鞭迅疾又卷了过来,这一系列的动作都是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的。所以,四周围观的人在那姑娘眼神的扫视下,变得犹豫起来。 “好像是那姑娘的皮鞭先卷到那蛇头的?你说呢?老林。”人群中,有一好事者小声说道。 “不对,不对,是那位大爷和那位姑娘同时捉住那条蛇的。”又有其他人说道。 “嗯,我也觉得是那姑娘的皮鞭先到的。”有人附和刚才那位好事者。 “让我看,是那姑娘救了那位大爷。你没看见那位大爷快要脱手了吗?要不是姑娘的皮鞭卷上来,怕那位大爷要反被蛇咬了。”还是有人看出点明堂,不过有点向着那位姑娘说话。 一时间,情势居然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周围的看客竟有大半支持那位姑娘。大壮又蒙了,他也禁不住怀疑自己起来,“难道真的是这位姑娘救了我吗?” 有时,一个男人无论有多厉害,都实在不如一个漂亮的姑娘再加上一张入簧的巧舌。 旋即,大壮又回过神来,心道:“不对啊,分明是我迎向那蛇的,也是我挡住蛇的毒液攻击的。若是这位姑娘先出的手,那我刚才与蛇连续交手了两次,难道是我的幻觉么?刚才毒蛇喷我的时候,怎么没见这姑娘出手?”一系列的扪心自问,让大壮顿时有了底气。 “我说这位姑娘,你是狐狸帮黄鼠狼叼鸡,你想明抢啊!”大壮大概也看出对方可能有不凡的家庭背景,于是也假模假样地弄出一句不知是从哪学来的,有些文绉绉的话。他甚至为自己能想到这样一句话而有点得意起来。他眯着眼睛,盯着对面的姑娘,看看她能作何反应。 那姑娘一听,顿时咯咯笑了起来:“你说我是狐狸!那你是什么?你岂非就是黄鼠狼了么?”“天下居然还有人自己骂自己啊!”四周围观的人,也哄笑了起来。 大壮弄巧成拙,反被那姑娘揶揄了一番,在众人善意的哄笑声中,脸上立刻挂不住了,一阵红,一阵白。刚才已经消下去的青筋又布满在脸上,是被气给憋出来的。 到这个地步,大壮已经嘴拙,不知该怎样理论了。那姑娘也只是斜着眼睛,带着微笑,看着大壮。二人再次陷入对峙。只是可怜了那条眼镜王蛇,别看平时威风凛凛、所向披靡。此时也是一头被大壮攥在手里,而整个身体又与姑娘手中的长鞭缠在一起。就像拔河一样被大壮和姑娘两头拉扯着,悬在空中,此刻已经奄奄一息。 顺子在一旁,也是一会儿看看大壮,一会儿看看姑娘。他在想这架该怎么劝?思绪稍平,他走向姑娘,略微低了一下头以示尊重,说道:“这位姑...姑...姑...娘,这蛇是我...兄弟先捉住的,还请姑...娘松开鞭子!” “刚...刚...才,要...不是姑娘用鞭...子偷袭,我兄弟是不...会差点脱手的。”顺子因为说话略有些口吃,所以他一般很少开口。不了解顺子的人还以为顺子天生木讷。 姑娘斜着眼睛瞧了顺子一眼,笑道:“你说是你兄弟先捉住的,可是你瞪大了眼睛看看,那蛇从蛇头到蛇身再到蛇尾,不是好好地被我的鞭子缠着的吗?” “只有蛇头在你兄弟的手中,而整条蛇都在我的鞭子里。所以,蛇就是我捉住的。你...你...你还...还有什么话可说?”姑娘笑着,顺便把顺子也给消遣了一番。 这个姑娘摆明了就是要强抢这条毒蛇。因为她也看上了这条毒蛇漂亮的红色外皮。这下,弄得平素做事沉稳、干练的顺子也没辙了。 一个人永远也无法与一个存心耍赖的人讲道理。尤其是对一个存心耍无赖的漂亮的姑娘讲道理。也许这就是以柔克刚的真谛,好男真的斗不过赖女。顺子被那姑娘模仿了一遍,也不知该说什么了,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大壮在旁边一看顺子也失利了,更加着急。于是他大声叫道:“既然姑娘耍横,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说完左手就向那姑娘的鞭子抓了过来。 倘若大壮真的与那姑娘拉扯和打斗起来,姑娘一定不是大壮的对手。但那姑娘偏偏既不躲闪,也不反抗。就只是紧紧地拽着鞭子,微笑地继续抬着头,斜着眼看着天空。 因为她知道,还有人没发话呢!因为她还知道,这个人只要一发话,那蛇一定会属于自己。所以她一点也不急,也更不怕。 在大壮与那姑娘斗嘴正酣时,梁天机早已经吃完了饭。 此刻他正端着茶杯,用嘴轻轻地吹开飘在杯口的茶沫,小心地啜饮着俨俨的茶水。外面发生的一切,他虽未亲眼所见,但他早已经听得明明白白。因为他的听力通常比他的视力更敏锐。 当大壮捉那眼镜王蛇时,他是有些担心的。大壮毕竟从来没有捉过如此之大的眼镜王蛇,他怕大壮受伤,所以他一开始是想阻止大壮徒手捉蛇的。因为他知道大壮捉蛇的目的是想为他做一把新的、漂亮的胡琴。如果为了一把琴而使自己的兄弟受到伤害,梁天机是无论如何也不想那么做的。但是,顺子也跟过去了。只要顺子也上去帮忙,那大壮想捉,便由他吧。在梁天机看来,至少到目前,还没有顺子和大壮联起手来做不了的事。 既然大壮想做把新的琴送给自己,那就满足他的心愿吧,只要他的两个兄弟开心就好。 但是,就连梁天机也完全没有料到接下来居然会出现戏剧性的变化。 梁天机并不知道那姑娘何时离开的酒楼,当然也就更不知道那姑娘离开酒楼的原因是想与大壮争抢眼镜王蛇。但是,他却听到了那姑娘与他两个兄弟的对话。 这姑娘是谁?她究竟有什么来头? 刚才那姑娘走进酒楼时,梁天机就已经思考的问题,现在又重新回到他的脑海中。在日本人占据的小县城里,能如此大摇大摆、招摇过市的姑娘真的很少见,甚至说,几乎没有。 现在这个如此招摇和扎眼的姑娘不但敢于迎着世俗的眼光,独自来酒楼吃饭,而且还居然敢在大街上与粗壮的男子争夺人见人怕的眼镜王蛇。这就使梁天机对这个姑娘刮目相看了。 对于这个不怕事的姑娘,梁天机对她至少形成了三方面的判断,其一,她的家庭在这个县城中一定很显赫。其二,她一定不怕日本兵。其三,她一定知道自己会命令大壮将蛇送给她。基于前两个判断,梁天机的确会、不得不,命令大壮将蛇白送给那姑娘。因为梁天机实在不想给自己找麻烦,也实在不想因为这点小事招来日本兵。 “好一个冰雪聪明的姑娘。”梁天机暗暗地赞道,她既不动用自家的势力,也不借助日本兵的威慑。反而以一种看似被动的静静等待,反逼着梁天机主动提出来。 “大壮,把蛇给那位姑娘吧。蛇的确是她先捉到的。”梁天机不但主动提出来,而且还帮着那位姑娘说话。 因为梁天机就算不帮着姑娘说话,这条蛇也是无论如何要给她的。与其被动的白给,不如为自己找个台阶下。索性就承认是姑娘先捉到的吧! 梁天机站在聚仙楼二楼的窗口,手里面捧着茶杯。淡淡地对楼下,此刻正与姑娘对峙的大壮继续说道:“把马车整理好,我们准备出发!” “是,大哥。”既然大哥已经发话,大壮自然不再坚持。 虽然他心里有一万个不愿意,但大哥的话,他是从来不会违背的,因为大哥说的话永远都有他的道理。 “姑娘,小心看好喽!别被蛇给咬了。”大壮右手握拳,手腕向外一翻,顿时已经松开了紧握着的蛇头。而且也把捆着他手的皮鞭给撑大了。紧接着他手上的骨节一齐收缩,已是在顷刻之间,轻轻松松地从皮鞭中脱了出来。 那姑娘一见,也是暗暗地佩服,心道:“人家若是与我较真,我当真是打不过人家的。”但她岂肯表现出来,依然嘴硬道:“不用你操心”。手腕用力一抖,挽了一个鞭花,也是轻松地将那条将死的毒蛇带了过来。家人见状,快速上前,用麻袋给罩住,收了。 第八章 大户人家 尘埃已然落定,街上看热闹的人纷纷散去。那姑娘也跨上马,在家人的簇拥下走远了。梁天机则悠闲地、慢慢地走出了酒楼。 大壮和顺子已经坐上了马车,就等梁天机出来了。 出了聚仙楼的梁天机,大略地环顾了一下街道左右。然后,手一挥,二个黄绿色的荷叶包已经稳稳地落在大壮的手里。荷叶里包着三斤牛肉和四个白面馍,大壮也分与旁边的顺子一齐吃了。 刚才,街上大乱。大壮和顺子连饭也顾不上吃便跑了出去。直到现在才觉得肚子实在是有些饥饿。他俩一口牛肉一口白馍,大口地嚼着。各自坐在马车的两边,悠然自得。仿佛刚才捉蛇的事从未发生过。 而绊绳驾车的,这回变成了坐在他们中间的梁天机。这已经是他们三人一起出门的常态。吃饭时,如有异常情况,大壮先去料理,顺子有时也要去帮忙,比如今天即是这样。为了不耽误时间,梁天机则继续吃饭,然后再为大壮和顺子捎上饭食,路上吃。 大壮和顺子既不耽误吃饭,而三人赶路的时间也不会延长。兄弟三人总是配合的恰到好处。所以,大壮和顺子也总是无条件地信任他们的大哥。大哥说是,那便是了,不问原因,也不需要理由。 三人驾着车马在县城里的各家商号兜兜转转地走了一圈。该卸货的卸货,该采买的采买。酉正时刻,他们终于来到县城中最气派的一户人家的门口。 这户人家端的是一幅极大的派头。其整体坐落在一处较为宽敞的平地之上。占地约十几亩左右。 整座院落的背后,也就是朝北的不远处是一座大约三五丈高的圆顶山峰。山上郁郁葱葱,且总体形态略显低头。在形法派风水术中,这叫“玄武低头”。而这户人家的整体正好在这“低头”处的正下方。 玄武,是中国古代神话中的四大神兽之一,是蛇龟兽。主管斗、牛、女、虚、危、室、壁等北方七宿。其余三兽分别是:东方青龙兽、南方朱鸟兽、西方白虎兽。 在玄武的下方,意味着这户人家能得到北方正神的护佑。中国古代所有的术数均以北方为基准。以西北、东南之“龙头龙尾”为轴线。 再看这户人家的东边。 其东边院墙的外边是一条由东北地势较高的地方缓流过来的一弯澄清碧绿的小河。在围着这块平地的东南角以后折而向西流去,刚好把这户人家方方正正地环绕了起来。 真气无处不在。但也看不见、摸不着。唯一能够拦住真气的,是水。形法派风水术中有一句著名的口诀,叫“藏风聚气,界水则止。”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另外,东北方在遁甲式中被称为生门。从生门流过来的水,又能拦住真气。 这户人家想不发达、不富贵,都很难。 可见,这块平地很显然是县城里最好的风水宝地。真正是砂环水抱、龙虎拱卫、明堂平阔、案山朝奉、生机充盈。 此处不但自然地理优越。而且在这户人家的大门口前,矗立着两座高大的石狮。而,且,又在石狮左右两边还另立着两块竖长的汉白玉条石,上书“石敢当”三个篆体大字。 门前有一对石狮再加一对石敢当。试问,谁敢在此造次?人?还是,鬼? 这户人家是干什么的?凡是有利于自己的因素,不论是自然的、还是人为的,全都考虑到了。 来到了门口,大壮还是象往常一样,从马车上下来。他找到大门前的栓马桩将马栓好。然后快步走到大门前,用手敲动门环,“有人么,我们是和盛老号的,今天给汪老爷送货来了。” 顺子在整理马车上的货物,梁天机则站在门口台阶下的不远处,等待大壮前去叫门。 不一会儿,朱红的大门开了一个小缝,从里面探出了一个脑袋,“哦,是大壮兄弟啊!又来送货啦!” “吴爷,是您老人家今天当值啊!哈哈,今天可不敢出去贪杯了吧!”大壮开起了玩笑。 “呀呸,你还能说句人话不?我今天要不在,就没人给你小子开门了!”那老吴笑骂道。 “啊,此话怎讲?”大壮不解地问道。 “你有阵子没来了,我们老爷把家里的伙计都派出去了。现在啊,就我一个人看大门,如果我不在,别人可不认识你,谁给你开门?”老吴解释道。 “呦,梁先生,您也来了。贵客,贵客!”管家老吴大概也瞥见了站在门外不远处的梁天机。他忙不迭地从大门里跑了出来,直接在台阶上,面对着台阶下的梁天机,单手下垂、单膝半跪,向梁天机请安道。 看来,梁天机是这个大户人家的常客。 梁天机没有说话,只是微笑地向那位老吴点了点头。 大壮见状,也懂事地从肩上的布褡裢中取出了一小块黄色的油纸包塞给了老吴。老吴接过油纸包露出了惊喜的表情。他先在手中掂量了几下,然后满意的揣进怀里,连声说道,“好,好,二位爷稍等,我去去就来。” 油纸包里是一小块大烟土。在那个时代,这玩意儿有时比黄金还金贵。 稍倾,厚重的中门向两边大开。刚才进去通报的老吴指挥着几个小厮走了出来。那老吴一边指挥小厮到顺子那边的马车上卸货,一边走到梁天机的面前弯着腰灿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梁先生,我们老爷有请。” 梁天机略微点头还礼。顺手撩起长衫的下摆,在老吴的引导下,迈步走上台阶。然后跨过高高的门槛,走进了大门后的院子里。 这是一个三进的四合院。 第一进的院子正中间是个水池,有两座木制小拱桥从水池上跨过。在两座拱桥的中间立着三支栩栩如生的仙鹤。中间一只仙鹤双翅展开、昂首朝天,长长的尖喙似在发出传檄九天的啸音。其余两只仙鹤则躬身低头、单脚抬起、爪聚如钩、凝视着脚下的水池。似在寻觅捕食水中游来游去的活鱼。三支仙鹤各有各的神态。在两座小拱桥的下面是几张大大的荷叶和睡莲,一些含苞待放的花骨朵静静地立在其间。 水池的两边则是长长的、由青石铺成的抄手游廊。两旁的游廊还各自开了两个拱形的门洞,分别连接着东西两个小院。 东边的小花园种植着密密的小竹林,周围分布着假山,假山的顶上有一个小亭子。人站在亭子里,可以向外看见整个县城的全貌。 西边的小院象是一个小型的练武场。里面放着一个兵器架,架子上插着枪、棒、刀、剑。地上还摆放着一对用胳膊粗的圆木连接起来的石碾子。 看上去,第一进的院子是这户人家平时玩耍和练功的地方。梁天机似乎对这户人家很熟悉,所以并没有在第一进的院子内过多的停留,直接经东边的抄手游廊走进了第二进的院子。 进入第二重院子,迎面映入眼帘的是一座高大气派的正厅。厅门正上方是一块厚重的黑色木质匾额,上书四个金漆大字:行健厚德。这四个字均源于《周易·象传》,其文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行健厚德”,是中国古代知识分子的人生信条和座右铭,表达了效法天地的高远志向和理想。可是,这家主人呢?他的行事是否端正?他是否真的能情系苍生?他又是否配得上厚德载物? 在大厅正面的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松涧明月,老子卧虎”图。图的两边各配一联,上联是:道可道,非常道,常道无非无道;下联是:名可名,非常名,常名岂是可名。一张金丝楠木的八仙桌被置于老子卧虎图的下方。名贵的木材再配以道家老祖的画像,无不显示着这家主人的威严气派。威严与富贵相织相形。 可是,梁天机想笑。 在他看来,这个院子里所有的文字以及这家主人所表现出来的道德标榜都看上去有些不伦不类。因为“行健厚德”本是以孔子为首的儒家思想,现在却与以老子为首的道家思想共处一室。真不知道这家主人究竟是儒还是道。 所以每次进入这个大厅,梁天机都禁不住想笑、偷偷地笑、在心里偷偷地笑。 然而心里想笑的梁天机,脸上却永远如波光潋滟一般的世故、练达和沉稳。在他清澈瞳孔的后面,永远都藏着让人无法看到的另一面。 梁天机的另一面究竟是什么样子?其他人是否知道梁天机还有另一面呢? 此刻,梁天机已落座在下首一张宽大舒适的太师椅上,静静地等待这户主人的到来。神情轻松而自若。大壮则垂手立于他的身后,稳如金刚。一旁伺候的小厮也奉上来一杯淡淡的龙井绿茶。 正当梁天机端着热茶,浅浅啜饮的时候,一阵洪亮的声音从厅堂外面传了进来:“梁老弟,好久不见,为兄很是想念啊!哈哈,哈哈.....”,话音刚落,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此人正是这家大户的主人,汪敬贤。 汪敬贤昂首挺胸,穿着一身上等丝绸织就的长衫马褂,已是须发皆白。 他的脸上虽已烙下岁月的痕迹,但却满面红光、精神矍铄、神采奕奕。脸部的皮肤看上去仍然富有弹性。其额骨隆然而起、耸然而阔。自天中、天庭、司空、中正、印堂五位一线端正且明净。若是仔细端详,还可以隐隐看见有一路隐骨贯穿于其间。其面部亦是分得匀称得当,上停长而丰隆、中停峻而静阔、下停方而端厚,三才俱足。 梁天机每每看到汪敬贤的面相时,都会暗暗的赞叹:“当真是一副上相富贵、聪明显达之象。”只可惜,一个略带些鹰钩的鼻尖,再加上一双有些暗红的眼仁,使得这个本是大福大贵的面相却吉中藏凶,不免令人有些惋惜。 看见汪敬贤走进来,梁天机也慢慢地站了起来。他一边摘下礼帽扣在胸前,一边撩起长衫准备以晚辈的身份向汪敬贤躬身行单膝虚跪礼。 汪敬贤见状,反而不顾平时的繁文缛节,快速走上前来,一把搀扶起准备弯腰行礼的梁天机:“欸......梁老弟不必行如此大礼,老弟能想到每次进城来看我,老哥哥着实高兴啊!” 就连日本宪兵队长小林雄美都爱结交的人,汪敬贤又怎能不客气些呢?虽然梁天机是由汪敬贤介绍给小林雄美认识的,但小林雄美对梁天机亦是十分赞赏。这又反过来让汪敬贤更高看梁天机。 汪敬贤早就将梁天机看成是自己人了。 “汪老爷德高望重,才德兼备,又能施惠泽被于本县百姓,让天机实在佩服得紧。天机又怎敢在汪老爷面前不恭不敬?”梁天机老练与世故地回答道。 “老弟说哪里话,哥哥何德何能,敢叫全县百姓称颂于我?心怀苍生、兼济天下,难道不是我辈的份内之责?”汪敬贤似乎被梁天机刚才的话语所打动,说话的语气变得有些激昂了起来。 此刻,他可能完全忘记了他的另一个身份,他还是日本人扶持的本县维持会的会长。 “老弟啊,你经常在江湖上行走,最近江湖上有没有什么新鲜见闻呐?”汪敬贤与梁天机客套完毕,双方按主宾之位分别落座,彼此之间闲聊了起来。 “现在的世道不太平啊,很多地方战事激烈去不了了。豫省又大旱绝收,饿殍满野。目前能去的地方北不过上海、西不过湖广、南不过两广。东面日本人在海上也控制得很紧,走海路亦是不通,生意难做啊!”梁天机虽然有天生就会做生意的头脑,也有坚韧不拔、迎难而上的韧劲儿,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加之世道混乱、民死物薄,让他时常也感到有些无奈。由于日本人与国军在鄂晋冀地区和浙赣地区激烈交战,梁天机有一段时间甚至只能带着大壮和顺子在家务农,也过起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耕种生活。 但一旦战事稍歇,喜欢外出的梁天机就会立刻带着俩兄弟出门经商。不为别的,只为四处云游,增长见识。而且他还有小林雄美为他开的通行证和良民证。所以梁天机出入日占区倒也没有什么太大的阻碍。 大概,也只有梁天机在目前这种无奈的状况下,还能把生意做得相对兴隆一些。 这一切,是不是与他家那精密的奇门风水局有关呢? “常听小林少佐赞赏老弟见多识广、博闻强记,于浙、闽、赣之山川地理、风物人情了然于胸。今天老弟既然来了,是否可以讲讲其中的款曲啊?让老哥哥也开开眼。”汪敬贤此刻已经全然忘记他刚才“心怀苍生、兼济天下”的激昂心情了,对于梁天机苦民和担忧时局的心情并没有放在心上。 梁天机听到这里,到是有些诧异起来,心想:“此人平时言必称孔孟,又自诩行老庄之道,对于汉奸的身份却又全然不顾,处处示人以儒雅、无争之象。怎么今天对山川地理、风土人情感起兴趣来了?莫不是他真的想‘收起屠刀心,施以悲悯意’,开始寄情于山水之间了?”一时半会儿,梁天机也无法确定汪敬贤之意是真是假。既然此人想聊聊,那总得说点什么,以避免无话可说的尴尬。 稍理思绪,梁天机也开始慢条斯理的娓娓道来:“我中华之祖龙,俱发端于西北昆仑山脉。其分三条龙势,北龙经祁连、阴山,分贺兰、六盘、太行由燕山入海;中龙西趋岷山、岷江,入关中,走嵩山,转荆山,抱淮水,经由泰山东入大海;南龙由吐蕃入云贵,又分出衡山、黄山、天目、仙霞等支脉分别由浙、闽、粤、桂诸省入海......” 梁天机的开场白还没讲完,汪敬贤便笑着摆了摆手,客气地打断了梁天机的话:“梁老弟,不知我闽、浙、赣之域,与‘杓携龙角、衡殷南斗、魁枕参首’有无关联啊?” 听了汪敬贤没头没脑的问话,梁天机有点愣住了。心说:“此人厉害啊,我当他啥也不懂,随便扯几句糊弄他一下,好早点离开。没成想他却一上来便问我这样的问题。” 刚才汪敬贤所言“杓携龙角、衡殷南斗、魁枕参首”,对于饱读诗书的梁天机而言,又怎能不知道呢?这句话出自于西汉史学家司马迁所著《史记·天官书》。 对于常年四处云游和经商的梁天机而言,这句话简直太熟了。熟到他可以把《史记·天官书》和唐代李淳风编制的《步天歌》倒背如流。熟到他可以精确地计算出日月五星的行度以及对应的节气和月、日、时辰。熟到哪怕在阴云密布的黑漆之夜中,他也可以精确地说出天上日月及金木水火土五星之所在。因为梁天机通常要在夜晚依靠天上的星体辨认方位。 但是在今天,就现在,这句话与汪敬贤所关心的“浙、闽、赣”山川地理有什么关系,梁天机却是一点也不知道了。 “这......”梁天机略一迟疑,脑子里却在飞快运转着,他在自己的意识中寻找可与这句话有关联的解释:“按《晋书·天文志》所载,北方玄武七宿中的南斗十二度至须女七度,是为星纪之次,其分野为吴越之地。杓乃为北斗七星斗柄第一星是为摇光星,其与斗柄第二星开阳星合力共御东方青龙七宿之角宿,是为‘杓携龙角’。斗柄第三星玉衡星,与南斗四、六星遥相横直,是为‘衡殷南斗’。北斗之第四星天权和第五星天魁与西方白虎七宿之参宿四和参宿五二星隔空相望,是为‘魁枕参首’。” 在中国古代天象观测术中,北斗七星可以指示方位和季节。它们也是天皇大帝每年出紫微宫巡行天下时乘坐的帝车。因此,在古代的占星术和最神奇之预测术——太乙式中具有极其崇高的地位。司马迁以北斗七星为核心、构筑“杓携龙角、衡殷南斗,魁枕参首”的四方、二十八宿天体运转体系,又是这些式盘星占术中的重中之重。 当然,梁天机是不想在汪敬贤面前卖弄这些天文历法、式盘推演之精要的。要知道言多必失。说得太多,就会暴露出他自己真实的一面。 于是,他转过上身,左手在旁边的茶几上稳稳地操起了茶杯。然后,他不紧不慢地用右手拎起杯盖撇开漂浮于杯口的茶叶,再略微低下头浅浅地啜饮杯中的茶水。他在等待汪敬贤的反应,看看汪敬贤是否还有兴趣继续听下去。 梁天机当然是希望汪敬贤听不进去的,因为他本就不知道汪敬贤为什么会问他这些问题。不清楚汪敬贤的真实目的,梁天机又怎会随口乱说?所以,他只能泛泛而谈。 然而,汪敬贤似乎对梁天机的话却很感兴趣,并没有打断梁天机的意思。 梁天机有点懵了,他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了?但他不得不继续说:“嗯......若.......论及我闽、浙、赣之域,其上对天星当属于星纪之次,是为丑宫。从其分星来看,闽、浙、赣区域当与天上的斗、牛、女三宿有关......”说到此处,梁天机感觉到自己实在说不下去了,他多么希望有人来解救他啊! 梁天机很幸运,因为解救他的人真的来了。 第九章 汪敬贤的外甥女 正当梁天机无话可说时,真的有人来解救梁天机了。 但此人并不是存心想解救梁天机。只是因为他的出现打断了汪敬贤与梁天机之间的谈话。因此,梁天机也就得救了。 他是谁?他是她。 此刻在厅堂外面传来了咯咯的娇笑声,一个少女从外面快步走了进来。这个少女头上烫着大波浪卷儿。身上穿着凹凸有致的骑马装。双手背在身后,手里攥着一个卷成圈的长鞭。 站在梁天机身后的大壮定睛一看,顿时嘴都要气歪了,原来是她。她就是今天白天与大壮抢夺眼镜王蛇的那位耍赖的姑娘。 姑娘唇红齿白、肤如凝脂、鼻梁高挺、嘴角上扬,始终带着一副矜矜的笑意。一双顾盼流波的大眼、两弯细长而整洁的墨眉、再加上两缕卷卷的发梢搭在富有动感的额头两边,使她看上去既端庄美丽、又时髦洋气。 那姑娘从外面走进来,眼光似乎已经瞥到坐在客座上的梁天机和他身后站着的大壮。但她却丝毫没有表现出任何的诧异,当然也更不会表现出对于梁天机和大壮的在意。梁天机和他的兄弟此刻仿佛如空气一般,并不存在。 那姑娘快步地走到汪敬贤面前,俏皮地向汪敬贤弯了弯腰。双手一抱,作了个揖:“舅舅大人在上,美珠给您请安啦!”从听到汪美珠在厅堂外面的笑声时,汪敬贤刚才与梁天机谈话时的客套和狡黠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此刻他仿佛回归成一个慈祥的老人,脸上充满了愉悦甚至是宠溺的笑容。可以看出,汪敬贤十分宠爱这个喜欢耍赖的姑娘。 当一个人看见他的孩子,可以放下一切伪装而流露出真情实感来,这个人一定会是一个宠溺的家长。 在汪美珠作揖时,汪敬贤微笑着颔首道:“好,好”。待到作揖毕,汪敬贤抬起左手指着梁天机对汪美珠说道:“珠儿,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还没等汪敬贤把话说完,汪美珠抖了个机灵,立刻把汪敬贤的话给岔开了:“舅舅啊,今天我要给你讲一件很有趣的事。”“喔,什么很有趣的事啊?哈哈......”宠溺就是宠溺。既然汪美珠要说一件有趣的事情,汪敬贤也就不再继续介绍梁天机,而是转而倾听汪美珠要说的下文。 “舅舅啊,今天我带着阿福和阿贵去郊外打猎。在山上转悠了一上午,一支野兔、野鸡都没看到,好不扫兴啊!”汪美珠说道。 “那打不到野物,回来就是了,哪里又有趣了呢?”汪敬贤不解地问道。 “您别急啊,听我慢慢对你说。”汪美珠故作神秘地说道。 “好好,你接着说。”汪敬贤笑着迁就地说道。 “转悠一上午,一无所获。我便返回城里。可是当我在聚仙楼吃饭的时候,却遇到了一件极为有趣的事。”汪美珠说到这里,又停顿了一下,卖关子的意味更强烈了。 汪敬贤没有接话,只是看着汪美珠,眼里充满了慈爱。他比任何人都知道这个外甥女的秉性。她想说的事,你不问,她都会主动告诉你。果然,汪美珠也不等汪敬贤发问,就继续眉飞色舞地接着道: “正当我在吃饭时,就听到外面的大街上传来了喧闹的声音。街上的人四处哄散,好像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原来街上有一条红色的眼镜王蛇。我一听,立刻就要出去抓蛇。以免那蛇四处咬人,伤害百姓。”汪美珠把自己描述得如同正义的化身一般。 “可是,有一个大个子却先我一步走了出去。看他那笨手笨脚捉蛇的样子,我简直都要笑出声来了。”一边说,汪美珠一边夸张地比划大壮捉蛇的样子。 “那个大个子动作实在太慢。那条蛇几乎好几次都要咬到他。我简直替他着急啊!”汪美珠面不改色地说道。做出一付真心替他人着急的样子。 看来,一个女人若是很想把一件事情告诉别人,她一定会在里面添油加醋。以使得她要讲述的事情真的很有趣。殊不知,蛇虽然好几次都差点咬到大壮,不正好说明大壮抓蛇的动作其实比蛇本身更快吗?女人若是撒起谎来,通常除了谎言本身,是想不到那么多细节问题的。 “看得我那个急啊.......这时,那大个子的同伙也赶来帮忙了。两个大男人手忙脚乱弄了半天也没捉住那条蛇。真笨,呵呵......”大壮和顺子彼此间得心应手的精密配合,被汪美珠说成了另外一副不堪的样子。 梁天机听到这里,心里也止不住地苦笑了起来:“这位珠儿姑娘可真够胡搅蛮缠的。以后最好不要招惹她,也最好不要再碰见她。” 可是,梁天机能忍,大壮却越来越气躁了。此时的他已经眉头紧锁、双拳逐渐握紧、呼吸开始急促、身体轻微抖动。 汪美珠似乎根本没有察觉到梁天机的内心活动以及大壮的外露表情。继续添油加醋地讲道:“唉,我实在看不下去啦。于是我立刻走出人群,长鞭一抖,立马就把那蛇头给缠住了。同时也把那笨大个的手一起缠住。哼哼,要不是我出手,那笨大个的手就要被那蛇给咬了。可是那笨大个不但不感谢我,反而还污蔑我要抢他的蛇。舅舅你说,天底下有没有象他这种脸皮比城墙还厚的人?” 大壮的身体已经不是轻微抖动了。他简直要开始摇晃了。他的双拳也不仅仅是在紧握,而是紧握着的骨节已经发出咯咯吱吱的声音了。可就在这时,梁天机却把左手轻轻地放在了旁边茶几上的茶杯上,用两个指头轻轻地旋转着杯盖。于是,大壮的身体不抖了,咯咯吱吱地骨节声也消失了。 汪敬贤实际也早已发现了端倪。从汪美珠岔开他的话时,就知道汪美珠要说的事肯定与下首这两个年轻人有关。不然以汪美珠的聪慧和见识,她是不可能随随便便、当着外人的面来讲一些不着三、不着两的事。并且从汪美珠走进大堂时,汪敬贤实际已经看到她在用余光瞥见梁天机和大壮。此外,站在下首的大壮已经明显地表露出愤怒的表情。这,汪敬贤又岂会视而不见呢? 老江湖之为老江湖,就因为他在江湖上见过的事情很多。 但汪敬贤偏偏不说破,非但不说破,他还要继续听下去:“噢,那接下来怎样了?” “哼,我当然不会把蛇让给那笨大个的。因为那蛇是我先用鞭子缠住的嘛。至于他的手也被我的鞭子一同缠住,那是他笨呗。谁叫他动作慢的,关我什么事?”汪美珠把自己强抢蛇的举动说得如此无奈、搞得倒象是大壮自己无能一样。但此刻大壮已经得到梁天机的暗示,便也心平气和了起来。不再象先前那样愤怒。而汪敬贤却仍然笑而不语。 “就在我们僵持不下的时候,他们的大哥发话了。并且他们的大哥也承认蛇是我先捉到的。哼哼,要我看,他们的大哥还算是个明白人,不象他那两个兄弟一样笨。”这一下,连梁天机都被汪美珠给拐弯抹角地嘲笑了。 到此,梁天机更加认为今后简直要完全躲着这位姑娘。这个姑娘他完全招惹不起。 听到这里,汪敬贤已经基本弄清楚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他假装嗔怪道:“珠儿,不可胡闹。你说的那个笨大个和他们的大哥,就是这位在坐的梁先生和他手下的兄弟吧?”“明明是人家让着你,你还在这里消遣他们。快,向这位梁先生陪个不是!”说完,他又转过头来对着梁天机说道:“梁老弟,我这个外甥女父母早亡,从小跟着我过,刁蛮任性惯了。还请老弟看在老夫的薄面,不要怪罪她喔!哈哈......”汪敬贤名义上在向梁天机道歉,实则仍在暗暗地回护着他的外甥女。这梁天机又岂能不知? “汪老爷错爱在下兄弟了。的确是令爱先捉到那条蛇的。那条蛇实应当归令爱所有。”梁天机见汪敬贤已经主动挑明,也就不再继续装下去了。于是顺水推舟,把这件事的功劳送给了汪美珠。 汪美珠见梁天机并没有就她刚才添油加醋般地嘲笑而有任何的不快和愤怒,也没有在汪敬贤面前揭穿她的谎言,甚至在她眉飞色舞撒谎的时候,脸上连一丝异样的表情都没有,不由得暗暗地佩服梁天机的定力和涵养。但是,以她飞扬跋扈的性格,又怎能将内心里真实的情感表达出来呢?于是她依然嘴硬道:“舅舅您可全都听见啦,人家都说是我先捉到的,我可没有与人家争功喔!” 汪敬贤本来也不是真心让汪美珠给梁天机道歉。在他的心里,这简直不算一件什么事情。因为他知道梁天机也根本不会在意他这个刁蛮外甥女的道歉,所以他就驴下坡打哈哈道:“好了,好了,美珠啊,这位是梁天机梁先生。他可是你舅舅的好朋友啊,不可慢待了人家。你给人家打个招呼吧!”话已至此,若是再蛮横无礼,就不是汪美珠了。 汪美珠觉得已经把梁天机和他兄弟给揶揄得差不多了,也就见好即收。这才转过身来,双手抱拳,向着梁天机拱了拱,说道:“汪美珠见过梁先生。”但是她仍就不给大壮好脸子。在眼光与大壮交接的时候,鼻子哼了一下,象是在向大壮示威。然后转过头去,再也不看梁天机兄弟。 大壮又一次被汪美珠嘲弄,也气得把头转到别处,不再看汪美珠。 梁天机则在汪美珠向他施礼时,大度地向汪美珠略微点了点头,以示还礼。但他并没有站起来。 汪敬贤见双方有些和解了,也就继续说道:“珠儿,那蛇究竟是啥样子的。你非要从梁老弟的手里给抢过来?”看来,汪敬贤实际已经承认了蛇是大壮先捉到的。 见汪敬贤也十分好奇,恶人先告状的汪美珠不再掩饰。她兴奋地说:“那蛇可漂亮了,长约六七尺,通体血红。间或有黑白纹路夹杂在其中。鳞片宽大发亮,若是用来做一双蛇皮靴,穿在脚上,一定十分的好看。而且我还要再用它做一条更漂亮的长鞭呢!”听到这里,汪敬贤似乎皱了皱眉头。但汪美珠却并未注意到这一点,继续说道:“我从小到大,也算看见过一些毒蛇、猛虫之类。但象这样大、并且是红色的毒蛇,却是生平第一次见到。所以我一定要把它弄到手。舅舅的老寒腿时常为风湿所困,把这毒蛇弄来,又可以为舅舅泡上满满一大缸的蛇涎酒。一举多得,岂不美哉!” “噢,真有这么好吗?快拿上来我瞧瞧。”听汪美珠这么一说,王敬贤也迫不及待地想看看这条本地极少见到的毒蛇。 见汪敬贤发话,下人赶紧拎着一个大的布口袋走了进来。口袋看上去似乎有些沉甸甸的。拎着袋子的阿福需要两只手,才能勉强地将口袋拎离地面。 来到堂上,阿福似乎已经力竭,于是便呼地将口袋扔在地上。阿贵则空手从后面赶了上来,用脚踢了踢袋子,观察袋子中是否有反应。隔了良久,口袋似乎动静全无,那蛇大概早已死掉多时了。阿贵看了看汪敬贤、又看了看汪美珠,这才小心翼翼地弯下腰解开了口袋,并将口袋的边慢慢向下卷,直到那蛇的身体露了出来。 汪敬贤定睛一看,心中顿时暗暗地赞道:“好一条宣花大蛇,端的是漂亮无比。怪不得美珠要与人家争抢啊!”一边看,一边不住地连连点头。汪美珠看着汪敬贤的表情,心中更加得意了。说明这条蛇她抢对了。渐渐地,得意忘形的汪美珠,不知受了什么驱使,居然低下头、弯下腰,想要徒手去抓那条蛇。而梁天机则似乎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大喊了一声:“姑娘,不可......” 第十章 危机 梁天机对汪美珠的示警还是晚了一步。汪美珠已经将蛇的上半身拎了起来。正当她毫无防备地用手抚摸蛇皮、用眼睛仔细端详蛇皮上的纹路时。这蛇,突然活了。 蛇在汪美珠的手里强力地扭动起来。汪美珠顿时把持不住,将蛇掉在了地上。那蛇摆脱了汪美珠的手,立时便挺立起来。丝毫没有停顿,吐着血红的信子、张着带有尖厉毒牙的嘴,朝着汪美珠的面门袭了过来。 汪美珠此刻已经惊骇到花容失色。嘴巴虽然张到了最大,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同时,她也不断地向后退却。她倒退的方向,那里正坐着梁天机。 汪美珠在快速地后退,但梁天机却没有站起来。他在等什么?如果梁天机不站起来,那么汪美珠最后一定会坐到他的怀里。难道梁天机会对汪美珠心怀不轨么? 事实上,梁天机根本不想趁人之危,因为他已经来不及躲闪了。汪美珠几乎快要坐到了他的怀里。如果梁天机要起身躲避,那么汪美珠不但仍然会撞到他的怀里,而且他与汪美珠两个人还会一起向后倒下。梁天机将会躺在地上,而汪美珠就会坐在他的身上。这样岂不是更加令人尴尬? 在此之前,梁天机几乎不想再见到汪美珠。所以此刻,他又怎会觊觎汪美珠的美貌,更进而想占汪美珠的便宜呢? 因此,梁天机不能站起来。他只能迅速地向太师椅内一滑,将自己的身体矮下来。这样,他的身体就可以全部陷在宽大的太师椅内。与此同时,梁天机将左腿弯曲、膝盖向上高抬、高过了他的头,而且他还迅疾地向上伸出了两只手臂。在他的这一系列动作完成后,汪美珠的身体已经向他的身上坐了过来。飞快地坐了过来。 此刻,梁天机虽然人已经半躺在了宽大的太师椅内,但汪美珠并没有坐在他的身上。因为梁天机已经用自己的左膝顶在了汪美珠的后腰上,而且也用自己的两只手臂稳稳地托住了汪美珠的两只后肩。这已经是梁天机在保证不会占汪美珠便宜的情况下,所能采取的与汪美珠身体保持最小接触的唯一方法。就这样,汪美珠既没有坐在梁天机的身上,又躲过了那条毒蛇的攻击。 可是,大壮的面门却暴露在了蛇的攻击之下,因为大壮正好站在梁天机的背后。 见到毒蛇闪电般地向自己袭来,大壮惊呆了。 起先,当汪美珠嘲弄他时,他便将头转到其他方向,再也不看汪美珠。所以,大壮并不知道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他只是感觉到有一个人影飞快地向他和梁天机这边倒退了过来。出于下意识和要保护梁天机的使命感,大壮迅速张开双臂向着黑影倒退过来的方向推了出去。 依大壮的下意识判断,这个身影由于是倒退过来的,所以应该不是向他和坐着的梁天机发动袭击。因此大壮在出手向外推挡这个身影时并没有使出全力。他本打算将身影推离他们兄弟即可。 正是因为大壮并不想伤人,所以梁天机才能赶在大壮双掌推到之前,先用自己的膝盖及双手接住倒下的汪美珠。否则,大壮若是以能伤人的速度和力道打向汪美珠的后背,那汪美珠岂不是要被毒蛇和大壮前后夹击了么? 如此说来,大壮又一次救了汪美珠。可接下来,大壮怎么办? 此刻,拥有丰富实战经验的大壮,突然发觉眼前一亮。刚才倒退过来的身影消失了。而他的双掌也推空了。然而他却并没有就此收手,因为他感觉到威胁并没有消除,反而比刚才更大。而这次,他真正感觉到了强烈的危险, 因为他紧接着闻到了扑面袭来的一阵腥风,感觉到了噬向自己面门的杀气。大壮乘打出去的双掌余势未歇,立刻中途变换方向。双掌由向外平推变成掌心相向合拍,他想用双掌夹住这股袭来的杀气。同时,大壮又在顷刻之间接二连三地催动自己身上的每一寸肌肉为他的夹击之力提供源源不断的真气和动力。 此时大壮的双掌已经开始带风,嗡嗡之声隐约充盈其中。他的双掌似乎要挤爆夹在两掌之间的空气。 看来,袭向大壮面门的毒蛇似乎已经被大壮催动的掌风所笼罩。它的最后一击能否突破大壮双掌的夹击与合拍? 那蛇本来是要奋起全身之力攻击汪美珠的,所以它的力道自然也是十分的凶猛。但是,由于汪美珠此刻已经倒在梁天机的手上,所以蛇的全力攻击之势就不可避免地跃过汪美珠而向大壮冲了过来。而大壮在猝不及防的状态下仓促应战,他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赶在蛇袭向他的面门之前,用双掌拍住蛇头。 的确,那蛇的来势在大壮掌风的笼罩下,似乎有所减慢。但由于大壮发现蛇向自己袭来时,已经为时过晚。所以他虽然充分调动自己全部的力量来阻挡蛇的进攻,但是蛇还是逃出了他的双掌合击。蛇的毒牙几乎已经抵达他的鼻尖了。 大壮怒目圆睁,就算死,他也要睁着眼睛去死。 梁天机则苦于要支撑住已经倒在他身体上方的汪美珠,所以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蛇袭向大壮。他已经分身乏术,他已经感觉到蛇从汪美珠和他身体的上方跃了过去。 此刻,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心中祈祷。他希望自己最亲密的兄弟能凭借以往久经“沙场”的经验化险为夷,躲过这次灭顶之灾。“大壮,你行的!大壮,你一定要挺住!”梁天机多么希望能将自己的意志贯注到大壮的身上。他幻想着自己的意志能够与他挚爱的兄弟共同战斗。 千钧一发之际,只见一股晶莹的亮光激射而来。那蛇头就在即将咬上大壮面门的时候,突然脑袋一偏,斜斜地向大壮的左肩上方,擦着大壮的耳廓飞了出去。此时,大壮的双掌才刚刚合拍到那蛇七寸的地方。 脱了险的大壮在双掌触及那蛇身的一刹那,迅疾随着那蛇的去势向左后方一闪、双手一带,便将那蛇头狠狠地摔在了地面的青砖上。紧接着蹂身一上,铁钳一般的大手,牢牢地箍住了那蛇的脑袋。 此时,大壮感觉到手背上有些凉意。低头一看,手背上流淌着些许的清水,晶莹。 老江湖之为老江湖,就因为他在江湖上看到过的事情很多。老江湖能成为老江湖,就因为他通常能在面对危机时临危不乱。 汪敬贤就是这样一个有着丰富行动经验的老江湖。 当蛇袭向汪美珠时,汪敬贤迅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准备冲上前去保护汪美珠。但当他看见梁天机所采取的行动时,立刻又坐了下来。因为他已经看出了梁天机的用意,并且他也同梁天机一样已经预见到了蛇下一步就会冲向大壮。 既然梁天机已然出手解救汪美珠,也就为汪敬贤留出了稍许的时间。汪敬贤一见汪美珠性命无虞,也就没有了冲上去的动力。因为他若继续上前捉蛇并解救大壮这样一个梁天机的小伙计,似乎有失身份。 但不解救大壮,梁天机的面子上很可能过不去。且如果大壮因为汪美珠而死,他又会欠梁天机一个大大的人情。 老奸巨猾的汪敬贤自然还是会出手解救大壮的。只不过,他要用一种更加高明的方式解救大壮。如此,他既不会有失身份,又能让梁天机感激他,还能在梁天机面前展示自己的武功。这种又打又拉的做法,简直是汪敬贤这个老江湖惯用的伎俩。 在大壮与蛇拼命的关键时刻。汪敬贤迅速从身旁的茶几上端起了茶杯,大大地喝了一口茶水,但茶水并没有咽入腹中。随后,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并将这口气沉沉地压入丹田之中。 只见汪敬贤正襟危坐并高高地鼓起腮帮。然后双眼圆睁。紧接着小腹急剧向身体内压缩。顿时丹田中受到压缩的气体沿着气道高速地冲进了汪敬贤的嘴中。汪敬贤并没有把嘴全部张开,而是在鼓胀的嘴上张开了一个小孔,一股水箭在后方高速气体的挤压之下、在两边腮帮肌肉的助推下,从汪敬贤的嘴中、经过这个小孔、高速地射了出去。 就在蛇即将咬到大壮面门的危急时刻,汪敬贤嘴中喷出的水箭也激射了过来。 由于蛇本身是在高速地袭向大壮,而水箭也高速地激射那蛇头。所以那蛇无可借力,立刻很容易地就被激射而来的水箭顶飞,从大壮的耳旁斜插了出去。大壮手背上残留的清水,就是汪敬贤刚才激射而来的水箭去势已竭而滴落下来的。 汪敬贤不愧为老江湖。顷刻之间,便在梁天机面前展现了其敏锐的观察力、超强的定力,以及高深的武功。大壮的武功与汪敬贤相比,还差得很远。 危机已经过去,可汪美珠还躺在梁天机的支撑之上。惊魂未定、脸色苍白、嘴巴张到最大,但却一点也没有发出声音。她,是吓傻了吗? 汪美珠没动,梁天机自然也动不了。 此刻,汪美珠斜斜地躺倒在梁天机的两手再加左膝的三点支撑上。如果梁天机要扶汪美珠站起来,他就必须要用左膝和双手同时发力,以此才能把汪美珠给竖起来。但梁天机处在汪美珠身体的下方,根本看不见汪美珠现在的情况。如果他贸然把汪美珠推出去,万一汪美珠已经被吓昏过去,梁天机这一推,岂不是还会伤到已经吓昏过去的汪美珠? 就算他这一推没有伤到汪美珠,但吓晕过去的汪美珠没有竖起来站稳,反而向前方的地面趴了下去,这岂不是更尴尬? 汪美珠没有任何反应,但梁天机在她身体的下方却万分尴尬。推也不是、不推也不是。 还好,阿贵反应得快。他用手连忙打了一下在旁边同样张大嘴巴发不出声音的阿福。然后迅速地跑向汪美珠。阿福抖了一个激灵,瞬间明白了阿贵的意图。因此也赶紧跟着跑了过去。两位下人跑到汪美珠的两边,一左一右地搀着汪美珠站起身来。梁天机的尴尬处境也解除了。 站起来的梁天机平静地扯了扯身上的长衫,将歪在一边的礼帽扶正。他首先转过头去,将大壮从头到尾扫视了一下。当看见大壮已经将那毒蛇牢牢箍住,没有任何危险,他便又将视线转向了汪美珠。 此时的汪美珠在两个下人的搀扶下走到梁天机对面的太师椅上慢慢地坐了下来,脸上仍然一片茫然。梁天机知道,汪美珠只是受了惊吓而已,她根本没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于是,梁天机这才转过身来,向上首坐着的汪敬贤躬身施礼道:“汪老爷救了大壮一命,天机感激不尽!” “欸,梁老弟说哪里话,你难道没有救美珠么?哈......哈......”汪敬贤见梁天机向他道谢,也摆了摆手说道。 “汪小姐乃是为了躲避,才不小心地躺倒在在下的手上。此乃汪小姐临危应变之举,实非在下之能!还请汪老爷、汪小姐不要见怪在下唐突之举。希望在下没有冒犯到汪小姐!”梁天机除了担心大壮的安危以外,他此刻最在意的是汪敬贤和汪美珠是否会认为他刚才支撑汪美珠身体的举动有轻薄之嫌。所以他干脆主动说出来,以便澄清自己刚才的行为和举动。 “欸,梁老弟何出此言呐?你刚才分明是在支撑美珠,才使美珠没有,哦...那个...哦...,我们怎么会怪你呢?”汪敬贤大概也明白刚才梁天机所说的意思。但梁天机的意思他也只能意会,难以言说,竟也结巴了起来。 梁天机没有再继续客套。他转过身来,冲着大壮看了一眼。大壮早就在等梁天机下一步的指示。一见梁天机给他暗示了,便也对着梁天机点了点头。见大壮已经心领神会,梁天机便又回过身来对汪敬贤说道:“汪老爷可有放酒的器皿?既然今天赶上了,不如在下亲为汪老爷调制上好的药酒!” 汪敬贤早已将梁天机当成自己人,他也非常欣赏梁天机的广博见识。 并且,梁天机在本地享有较高的声誉。平时乡民们有个头疼脑热的,都会去找梁天机诊治。梁天机从小在山区长大,加之他聪明过人,竟也凭借《黄帝内经》、《伤寒杂病论》和《本草纲目》等医书学会了望闻问切和辨识草药。所以梁天机自然也于医理和医药烂熟于胸。 最为重要的是,梁天机是在汪敬贤的眼皮子底下炮制药酒,所以汪敬贤自然是对梁天机放心的。由梁天机亲自操刀,汪敬贤甚至有些求之不得,毕竟连日本人都高看他的。 不一会儿,下人们就将泡酒的洋玻璃瓶、上好的美酒,以及梁天机开列的各种药材等,俱各准备停当。梁天机就在这大堂之上,对药材挑挑拣拣、闻闻嗅嗅、捏捏磨磨,忙乎了好一阵子。 在此当口,大壮仍然死死攥住那毒蛇的头。汪敬贤笑呵呵地一边品茗、一边欣赏梁天机的忙忙碌碌。汪美珠看上去象是缓过来了,只是眼神仍然过于呆滞。一旁伺候的丫头也在给汪美珠递上茶水,并不断地为汪美珠擦拭额头及脖子上吓出的冷汗。 大约一袋烟的功夫,一切准备就绪。 梁天机招呼汪府的下人首先将一个硕大的玻璃瓶放置在大堂正中。然后又吩咐其他人轮流走上来,将刚才挑选出来的名贵药材纷纷倒在玻璃瓶内。事毕,梁天机背对着大壮挥了一下手。大壮得令,立刻左手箍住蛇头,右手盘起蛇身,快步走了上来。 看样子,梁天机兄弟可不止一次炮制蛇酒了,以至于刚才梁天机向大壮略施眼色,大壮便知梁天机要做什么。 来到玻璃瓶边上,大壮左手突然发力,那蛇被大壮箍得顿时昏死了过去,头一下便垂了下来,身体也跟着软了。这时,大壮才慢条斯理地将蛇的身体,从尾部开始慢慢地经由玻璃瓶的瓶颈顺进了玻璃瓶中。 大壮将蛇完全放进瓶中,迅速将瓶口盖住,蹲下仔细观察那蛇的反应。不一会儿,那蛇可能是受到瓶底之中草药的刺激又活了过来。它开始在狭窄的瓶底中慢慢地盘旋、缠绕,昂起脑袋、吐着信子,似乎要找出去的口。 大壮观察了一阵,感觉蛇的活力尚可,便转过头来向梁天机示意。梁天机也看着大壮点了点头。于是大壮站起身来,从一旁桌子上拿起了一个打酒的漏斗。将瓶口打开,迅速地把漏斗插入瓶颈之中。梁天机则立马招呼旁边两个壮汉将一坛美酒抬了过去。 大壮小声地跟那两个抬酒的壮汉交代了几声,两个壮汉点了点头,炮制开始。 只见那两个壮汉把酒坛倾斜过来,晶莹剔透的美酒便顺着大壮手中的漏斗流进玻璃瓶中,醇酒的香气弥漫在整个大厅中。酒在玻璃瓶中慢慢地升高,瓶底部的名贵药材也顺着漂浮了起来。 那蛇起先没有任何反应,但或许是酒味越来越浓,名贵药材本身具有较浓的气味再加上酒的浸泡,开始产生了更大的刺激性气味,那蛇开始不安了。 它开始在瓶底翻滚,身体的鳞片与玻璃内壁发出了“沙沙”的摩擦声音。身体的扭动也把瓶中的酒搅动得哗啦哗啦直响。瓶身也随之剧烈抖动。大壮不为所动,除了用双腿夹紧玻璃瓶外,仍然从容不迫地指挥壮汉们继续往瓶里面灌酒。 蛇在瓶中药材和酒的双重刺激下,抵受不住,一股股清亮的毒液从毒牙中喷射了出来,在酒中看上去像是一条条透明的游龙,美丽极了。就这样,酒仍然缓缓地注入,蛇仍然拼死挣扎。大厅上的人除了梁天机、汪敬贤、大壮以及那两个灌酒的壮汉以外,其余的人目睹蛇的挣扎之状,都露出各种各样的痛苦表情。仿佛在瓶中挣扎的不是蛇,而是他们一样。有些胆小的家人,甚至闭上眼睛而不忍观看。汪美珠则坐在一旁,目睹这一切,嘴角终于泛起了微笑。她是不是觉得蛇被炮制,解了她刚才的心头之恨呢? 渐渐地,那蛇已经不再挣扎了。因为酒已经没过了它的头顶。它大大地张着嘴巴,这时仍然可以看见一缕一缕的透明毒液从它的毒牙中渗出来。 要炮制蛇酒,尤其是毒蛇酒,一定需要活蛇来加以炮制。因为这些毒蛇的治疗功效就是它体内的毒液,而由这些毒液炮制的酒则美其名曰:龙涎酒。这样的酒具有滋阴、壮阳、疗伤,以及治疗风湿的作用。如果加以名贵中药材的调制并且压制住毒蛇的毒性,甚至具有强身健体,增强功力的作用。难怪汪敬贤在听说梁天机要亲自为他炮制药酒时,而感到喜出望外了。而这也是大壮刚才先把蛇箍昏过去,而不是把蛇弄死再放进玻璃瓶中的原因。如果把蛇弄死了再装进去泡酒,死去的蛇又怎能再向外喷出毒涎呢? 汪敬贤目睹了炮制蛇涎酒的全过程,心中暗自庆幸。如果今天梁天机不在场,就算汪美珠把蛇捉了来,他们全府上下又有谁会炮制这蛇涎酒呢?万一弄得不好,没有名贵药材压制这蛇的毒性,泡出来的酒如果毒性巨大,这岂不是要出人命么? 或者说,先把这毒蛇给弄死再去泡酒,那又有什么用?岂不是白白忙活了一场? 汪敬贤简直越来越喜欢梁天机了。他认为梁天机总是能说到他的心坎里去,总是知道他想要什么,也总是能把事情办得恰到好处。 世故、稳重、见多识广的梁天机前前后后也与他交往了两三年。他甚至一次也没有挑出梁天机的毛病。 汪美珠此时早已离开了厅堂,被丫鬟和乳娘搀到后院歇息去了。她今天实在受到了莫大的惊吓。 梁天机也把服用蛇涎酒的方法和注意事项写成医嘱交给了汪敬贤。他婉拒了汪敬贤设宴款待的好意,带着大壮走出了汪敬贤的府邸,与早已在门外进行货物交接并等候多时的顺子汇合以后,兄弟三人坐上马车,消失在沉沉的黑夜之中。 第十一章 神秘的算卦摊 每年的三月,太阳已经越过春分点,此时昼长夜短。 《说卦传》有云:“帝出乎震??,齐乎巽??”说的就是这个季节。因为经过了整个冬季以后,太阳北抬、大地回暖、万物在这个时节就会重新恢复活力。所以,谷雨节气正是一年之中最好的时节。草长鹰飞、莺歌燕舞、阳光温舒、万物吐华。西汉易学大师孟喜曾经赋予这个季节一个非常形象的名字:雷天大壮——??。 远处的山坡上,三五个少女在翠绿欲滴的草地间弄花逐蝶。她们婀娜的身姿、炫舞的体态、清脆的笑声、华丽的衣袂与正午和煦的阳光、重峦叠嶂的群山、草木葱茏的大地以及晴空上间或浮着的白云相映成趣,好一幅生机充盈之景。 汪婉妹此刻正沉浸在花香、鸟语、风轻、水碧的陶醉之中。这些天,哥哥汪敬贤在忙着操办盛大的祭祖仪式,无暇顾及她。她这才能够瞅准空子,带上几个丫鬟从家里溜出来。跑到了这山上踏青和游玩,玩得流连忘返,玩得不亦乐乎。 汪婉妹大约十八九岁。生得是眼如圆杏、眉如柳叶、唇如红玉、鼻如青葱,都恰如其形地分布在一张鹅蛋形的脸上,巧笑倩兮,五官长得十分立体和精致。再加上肤如凝脂、粉映其里,整齐的刘海排列在额头之上,端得是一付美人之样貌。 由于父母早亡,年幼的汪婉妹一直跟着大他十多岁的哥哥生活。哥哥汪敬贤亦是生得身材伟岸、相貌堂堂。出身于武林世家的汪敬贤,武功造诣颇高。年约三十多岁,就已经以一套金刚伏虎掌打遍闽浙赣粤地区无敌手。其声名甚至能远播至湘、鄂、黔、滇诸省。算是中国南方武林中的一号人物。 除了傲人的武功外,汪敬贤亦颇具有买卖人的精明和洞察世事的练达。虽然从十多岁开始就已经顶门立户,独自带着妹妹生活。但他也把祖业做得风生水起。短短十多年便把汪家的产业遍推到闽浙赣粤。其买卖和生意涉及了当铺、票号、文玩、赌场、镖局、武馆等各个行业。汪敬贤汪老爷的大名一时风头无俩。有了雄厚的经济实力,汪敬贤又广交朋友,上至军阀督军、下至县乡缙绅,甚至连东洋人,他也结交不误。就这样,年轻气盛的汪敬贤整天都迎来送往。汪氏府邸也俨然成为当地富甲一方的富户大宅,门庭若市、车水马龙。 因为哥哥总是忙于生意和结交,汪婉妹其实并没有感受到哥哥对她的关照和爱护。与其说她与哥哥一起生活,不如说她是在乳母廖秦氏和管家吴德的抚养下长大的。 从小到大,汪婉妹几乎很少见到她哥哥的面。而汪敬贤也极少到后堂内院里来过问汪婉妹的饮食起居。可能在汪敬贤看来,只要妹妹风吹不着、雨淋不着,不会挨饿、受冻,他这个当哥哥的就算是尽到自己的责任和义务了。在这样的家庭氛围中,汪婉妹自然也养成了一种恬淡、清净、无为、内敛和柔弱的性格。在日常生活中,汪婉妹几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每天所做之事,除了针线刺绣便是诗词歌赋。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人皆知汪敬贤还有一个小妹妹,却都没有一睹其芳。 然而,小鸟长大,一定要单飞。幼虎成年,必啸踞山林。那么人长大了呢?人具有社会性,所以人自然是不会久居其室,他们和她们当然也憧憬着外面的世界。 汪婉妹也不例外,她的少女之心也日渐成熟。在才子佳人的婉约爱情、诗词歌赋的象意抒情中,汪婉妹愈发渴望能走出家门,亲眼看看她从未踏入的社会和人生。可是,汪敬贤却似乎象变了个人一样,他开始关注起汪婉妹的起居和生活了。 一方面,汪敬贤似乎有意地让汪婉妹涉足社会。当有贵客来临时,汪敬贤偶尔会让她出来与客人们打招呼。另一方面,汪敬贤又严格禁止汪婉妹再看各类书籍和私自离开汪家大宅。同时又从省城聘请一些交际花前来教她形体、女红、女装等礼仪。汪婉妹并不知道哥哥何以有如此之大的转变,但她对哥哥的管束也只能逆来顺受,丝毫不敢反抗。 这可能与她所看的书籍有关,无非是《三字经》、《孝经》、《列女传》等。这些都让汪婉妹认为哥哥是她生命的主宰。哥哥让她做什么,她就只能做什么。 此刻,正逗留在花间草丛中的汪婉妹尽情地享受着大自然的壮美。她似乎已经忘记上次出来玩是什么时候了。今天好不容易趁哥哥忙于祭祖溜出来玩,她当然要玩尽兴,当然要释放出长久以来深沉于内心中的压抑。于是她也就把哥哥平时对她的种种约束和告诫统统抛到了九霄云外。 汪婉妹已经醉了,醉的不是她的人,而是她的心。醉了的她,仰面躺在鲜花映衬的草地上。象是睡着了一般,彩蝶绕她飞、春风拂面吹。汪婉妹能否在梦中遇见她的英雄少年郎? 但,汪婉妹并没有等来梦中的少年郎,她等来了一只恐怖的手、一只满是血污的手。这只恐怖的手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紧紧地抓住了汪婉妹的纤纤玉手。汪婉妹顿时吓得大叫了起来。远处,她的几个贴身丫鬟各自在草地上撒野嬉闹,她们长久的压抑也得到了尽情的释放。所以,她们没有听见汪婉妹的呼喊声。 汪婉妹无论怎样挣扎,她的手都被那只满是血污的手紧紧攥住,无法挣脱。但是,那只手也仅仅是攥住汪婉妹的手而已,既没有拉、也没有扯,这只手就像一只死人的手。 挣扎了半天,汪婉妹已经没有了气力,渐渐地也就不挣扎了。同时她也发现这只手除了拉住她以外,没有别的动作。于是,她开始好奇了起来。 通常,一个女人在面对未知事物时,当恐惧感消散以后,好奇心必然会涌上心头。汪婉妹也是如此。 她的目光随着那只拉住她的手一直向下看去,眼睛却似睁非睁、似闭非闭,脑袋偏向一边,却又忍不住再回过头来。 汪婉妹在心中默默地祈祷:“天啊,可千万别是鬼啊!”她似乎已经忘了,朗朗乾坤、晴空万里,哪来的鬼呢? 赫然,她又忍不住要惊呼起来。因为她看见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居然就躺在离她身体不远的地方。看来,玩得忘乎所以的汪婉妹,真的已经忘乎所以了。草丛中趴着这么大一个人,她刚才居然没瞧见。 这个趴着的人穿着一身黑色的夜行衣。由于黑色具有伪装的作用,加之此人一动不动,反到是真的把他与周围的自然环境融为一体,难怪汪婉妹刚才没瞧见他。 汪婉妹慢慢地活动着自己的手腕,刚才还紧紧抓着她的手的那只手突然松开滑了下去。一见到自己得以挣脱,汪婉妹立即象受了惊的小猫一样,向外窜了出去。 窜出十米开外,汪婉妹又停了下来。她似乎有些不忍,又有些害怕。她四下张望了一下。除了较远处的几个丫鬟,周围并没有别的人。左顾右盼、欲语还休,汪婉妹陷入了左右为难的境地: “他是谁?” “他为何在这里?” “算了,别管他了,赶紧回家吧,让哥哥知道我溜出来玩,那可不得了!” “可他怎么办?” 胡思乱想了一阵,汪婉妹还是被自己的善良给征服了。她狠狠地跺了跺脚,银牙一咬,又转过身子,慢慢地朝着那个趴着的人踱了过去。 “喂……喂……喂”汪婉妹蹲下来,轻轻地推着那人的肩膀。除了“喂”,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突然,那人动了一下。汪婉妹吓了一跳,立即又象猫一样窜了出去。 “救我,救我”那人发出了呻吟声。 汪婉妹听清楚了,心道:“他还没死”。于是,汪婉妹又小心翼翼地挨了上去。 那人刚才经汪婉妹唤醒数秒后,旋即又昏死过去。只是这回他已经将身体仰了过来。 微风拂过,吹起少许覆盖住面庞的长发,那人分明是个少年。 鼻梁高挺、眉毛浓黑。唇迹分明、下颌刚劲。脸上虽有血迹,但污中衬白。双眼虽紧闭,想必亦是黑瞳透精。 看到这里,汪婉妹心中突然生成了一种异样的感觉。这种感觉,她仿佛从未有过,但似乎又非常熟悉。 此刻,汪婉妹心中已是小鹿乱撞,细密的汗珠布满了鼻头。从小到大,除了哥哥和管家吴德以外,她几乎从未如此近距离地靠近一个陌生男子。更不用说,眼前这个躺着的人还碰过她的手。这要是让哥哥给知道了,那还了得么? 汪婉妹想跑,但她的善良和她心中升腾起来的异样感觉却在不断地出卖她。她的脚如同树桩一样杵在那里,未曾动得半分。 日头渐渐西沉。它在西北方的崇山峻岭之间,发射出无数道金黄色的余晖。 再不返家,怕是要被哥哥察觉了。于是,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汪婉妹迅速观察了一下四周的环境。发现在不远处的山坡上有一个似隐似现的小洞,洞口长满了茂密的青藤和花草。她先跑过去观察了一下,然后又返了回来,艰难地从地上扶起了那个受伤的少年。 那少年在汪婉妹的搀扶之下,吃力地向着小洞走了过去。每走一步,都疼得呲牙咧嘴。冷汗从额头上不停地向下滴落。但他一点也没有发出声音。既没有出言相谢,也没有发出呻吟声。身上的衣服已经多处破烂,露出了白色的皮肤。有些地方甚至还有很深的伤口,经过活动又重新开裂,渗出新鲜的血液。血液滴落,染红了两边的小花。 在汪婉妹的帮助下,那受伤少年小心地、笨拙地,爬进了那座小洞。似乎是天意。那座小洞刚好能够容纳半坐半躺的受伤少年。 汪婉妹在整个过程中,也默不作声。既没有出言安抚,也没有因为承受少年挪动时产生的沉重反作用力而发出吃力的声音。一切都被她牢牢地憋住。她虽使出了浑身的力量,但又时刻小心翼翼,生怕弄疼那少年,甚至是再次弄伤他。 待得那少年半躺着在洞中坐了下来。汪婉妹又反身跑到刚才发现少年的地方。从她随身携带的布包中,掏出了今早从家中带出来的几个饭团、肉干和一个竹筒。又跑到附近的小溪边打了些水。然后一并跑回小洞,塞到了那少年的手中。 少年也不答谢,立刻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汪婉妹则睁大了眼睛,盯着那少年的反应。很奇怪,她似乎并没有感到害羞,她的目光透露出真诚和关心。 少倾,可能是有了水和食物的补充,那少年苍白的脸上渐渐地泛起了血色,比刚才红润些了,黑瞳之中也透出了少许的精神。他略微地向汪婉妹点了一下头,以示谢意,便又闭上了眼睛。可以看出来,他似乎还是很痛苦,只是不想让汪婉妹过多地牵挂他而已。 一切处理停当。汪婉妹也没有说什么,便默默地与那些毫无察觉的丫鬟们下山返回家中。繁星满天、灯火通明。汪家大宅的各色杂役人等,还在热火朝天地为几天以后的祭祖大典忙碌着。所以,谁也没有留意到汪婉妹。 夜已深,喧嚣宁。汪婉妹躺在床上,睡意全无。她的脑海中正在一遍一遍地回放着今天的场景。那少年清秀的面庞、冷峻的表情、凌乱的长发和痛苦的忍耐,在她的心中时时闪现,挥之不去。尽管她从小到大,从未与陌生男子近距离的接触。但这个受伤的少年却象是红丝线一样牢牢地拴住了汪婉妹的牵挂。 直到今天,今天的晚上。汪婉妹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古书中才子佳人的婉约爱情。她竟然脸红了,心甚至砰砰地跳得有些心慌。吓得她赶紧用被子捂住自己早已经发红发烫的脸。 辗转反侧、一夜无眠。好不容易挨到了天亮。汪婉妹立刻起床,梳洗停当。她先是偷偷地跑到厨房。趁杂役不备,悄悄地取了些饭团、糕点和肉干。又跑到库房中拿了一些金疮药和包扎的物品。趁着全府上下忙忙碌碌、进进出出。汪婉妹再次偷偷地溜出了汪家大宅,奔向群山。 感受到初恋的滋味。汪婉妹已经将自身的羞怯和哥哥的训诫统统抛到了脑后。她需要自由、她需要关心和牵挂那少年。即使是单方面的付出,她也在所不惜。 近洞情更怯。来到那少年藏身的山洞前,汪婉妹突然停下了脚步。一种真切的害羞着实地涌上了她的心头。她刚才撒丫子向这里狂奔的劲头,自此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那少年是干什么的?他是不是好人?他会不会理会自己?他为什么会受伤?这些汪婉妹昨天还没有来得及思考的问题,这一下全部现实地摆在了她的面前。进还是不进,汪婉妹踌躇了起来。但似乎就是有一种吸引力牢牢地拽住汪婉妹的双腿,并且狠狠地把她向洞中拉去。她的内心此刻只能放弃抵抗,她的潜意识此刻已经服从于天命。 拨开掩盖住洞口的树枝。那少年仍然双眼紧闭地坐在洞中。浑身抖得厉害、脸上通红。他正在发着高烧。 汪婉妹一见,怜惜顿上心头。 她赶紧去附近的小溪边取了些净水来。先把少年身上的伤口逐一擦拭干净。然后又从随身带来的包裹中取出金疮药细细地涂在伤口上,又按照平时哥哥处理伤口的方法,用布带将伤口包扎好。最后,汪婉妹再用水蘸湿布条敷在那少年的额头上以帮助其降温。 那少年也是十分硬朗。在汪婉妹帮他处理伤口时,即使疼得浑身抽搐,也是咬紧牙关,一声不吭。但他也同时很听话,配合着汪婉妹的一举一动。 一切事毕,汪婉妹将食物取出来,铺在那少年的面前。那少年有了昨天食物的补充,今天也就不再狼吞虎咽。而是款款地吃了起来。两个人仍然没有说过一句话。少年沉默、眼光向下,如老僧入定一般。少女平静、眼光向外,欣赏着大自然的春。 一连三天,天天如此。一连三天,汪婉妹也蒙着被子暗暗地憧憬。汪家大宅中的所有人,包括汪婉妹的贴身丫鬟,竟然谁也没留意到她这些天的怪异和反常行为。 这些下人,是怎么当的? 第四天的一大早。汪婉妹又带着食物和药物,甚至还带来了她这些天半夜偷偷为那少年缝制的外套。 汪婉妹上山的脚步轻快极了。迎着煦暖的朝阳,听着山上和树梢传来的啾啾鸟鸣。她忍不住哼唱了起来。她以前从未感觉到,原来,这个世界是如此的美好;原来,爱情的滋味是如此的美妙。 但是,片刻以后,汪婉妹的心便坠入了很深、很深的深渊。 当她愉快地拨开洞口的花草树枝时,那少年却不在里面。里面既没有打斗的痕迹,也没有少年留下来的什么东西。里面空空如也、里面干干净净。仿佛这洞里面原本就什么都没有。再站起来转身向外眺望。四周方圆数里,也丝毫看不见有任何活动的物体。没有动物,更没有人。 “他去了哪里?他为什么不辞而别?他为什么这样对我?” 暖风吹拂着汪婉妹额角旁柔顺的秀发。漆黑的眼瞳已是饱浸着晶莹的泪水。汪婉妹手中拎着的食物和为那少年缝制的衣服滑落在草地上。她失落的心,失落在了,这阳光明媚的初夏中。 第十二章 令人惊喜的意外 经过下午在汪敬贤府上的一番折腾,梁天机带着大壮和顺子回到悦来客栈住下,已是戌时时分,通常在这个时候,早已夜深人静。 一切安顿好,顺子从随身携带的行李中,取了些干粮、卤牛肉和白酒。兄弟三人就着昏暗的烛光边吃边聊了起来。因为客栈中的掌柜、伙计以及其他住客均已睡下,所以三人说话的声音都很轻。 梁天机照例又拿出一本书看了起来。无论在哪里、无论是何时,梁天机总要在入睡前看会儿书,这是他雷打不动的习惯。 无论是什么书,既有《太乙金镜式经》、《景祐遁甲符应经》、《丹元子步天歌》、《烟波钓叟歌》、《周易集解》这一类的占卜和术数预测的书籍。也有《论语》、《大学》、《中庸》、《道德经》之类的儒家和道家典籍。也还有《黄帝内经》、《千金方》、《伤寒杂病论》之类的医书。总之,梁天机是个嗜书读书爱书之人。 大壮和顺子则在一旁开心地聊着今天下午在汪敬贤府上发生的事。 “你是没见着,那什么珠小姐,简直就是一个蛮不讲理的丫头。中午按照大哥的吩咐明明让了她一次。谁知下午我跟大哥进了她家,她居然还在她舅舅面前吹嘘她自己。好像那条眼镜蛇真是她抓住的一样。” “最可气的是,她不但嘲笑我是笨大个儿。还笑大哥跟我一样笨,这可给我气的......” “噢,那......那你是咋......咋说的?”顺子微笑地听着大壮掰扯。 “我能咋说?大哥不让说呗!要不是大哥不让,我非.......”说到这里,大壮的眉毛几乎要竖了起来。右手向半空做了一个向下虚劈的动作。好像是说如果大哥不拦着他,他便要教训汪美珠一般。 顺子看到这里,嘴一撇,做出了一个对大壮吹牛十分不屑的样子,“大壮,你.......你就吹......吹吧!” 大壮咧嘴一笑,就算被顺子戳穿,他也毫不在乎。因为他和顺子本就一起长大、一起玩耍,彼此都十分熟悉对方的秉性。彼此也都配合的相当默契。即如现在,大壮仍然照常把他经过的事可劲儿的往大里吹。而顺子也照常嘲笑他吹牛皮。兄弟俩谁也不会真的把对方讽刺和嘲笑自己的闲话当真。 “那汪小姐大概是得意忘形了吧!居然敢徒手抓蛇。她以为她是谁啊?她能跟我这个老江湖比么?哈哈,着道了吧!那蛇居然没死,朝着她的面门便咬了过来。啧,啧,要是那张脸蛋被咬了,我看她肯定是活不了了!” “那大....大哥肯定上去救那什么珠......珠小姐了呗!”顺子好像立即就猜到了结果。 “谁说的?是那珠小姐吓的直接钻到大哥的怀里。吓傻了,哈哈。”大壮当时因为被汪美珠气得将头转向一边,所以并没有看见梁天机抢救汪美珠的一系列动作。还以为是那汪美珠自己主动坐到梁天机身上的。 “那珠小姐要......要是钻到大哥怀里,那......那你岂...岂...岂不是危险了么?”顺子的判断非常准确,因为他知道大壮总是会站在梁天机的身后。 “谁说不是呢?珠小姐和大哥一倒下,那蛇就直奔我的面门来了。还好我反应敏捷的,双手一拍,就把那蛇给夹住了。我的妈呀,给我也吓傻了!”大壮这牛吹的,直接把汪敬贤出手相救的过程省略了。 “就......就你?”顺子今天中午在街上也见到过大壮徒手捉那眼镜王蛇的过程,知道那蛇的凌厉和迅猛。所以,他对大壮刚才说的话表示怀疑,“大哥和珠...珠小姐倒下去,估计那...那...那蛇也就离你不远了,凭你的武功,能......能躲得过吗?”说完,顺子偷偷瞄了一眼坐在他们旁边的梁天机,似乎要求证什么。 梁天机在一旁听到大壮吹得如此玄乎,也微笑了起来。嘴巴一歪,冲着顺子说了一个“吹”字,但只是口形而已,没有发出声音。顺子一见,也乐了起来。可是他并没有揭穿大壮。只要大壮开心,这就够了。 而对于梁天机而言,只要他的两个兄弟开心、快乐,也就够了。 大壮就是这样,他不管在什么时候,总是开开心心的。即使在今天下午,他差点被毒蛇咬死,事后他也丝毫不会觉得心有余悸。反而眉飞色舞地跟顺子描述着下午发生的惊险一幕。仿佛下午差点完蛋的那个人不是他而是别的什么人。 顺子则微笑地听着。当大壮说到要紧处,便偶尔点头附和一下,或者配合着大壮发出惊叹声。这种看似惊险的事情,对于大壮和顺子兄弟二人,似乎已经司空见惯。他二人这些年跟着大哥梁天机走南闯北,所见所闻所亲历的惊险之事,实已经太多太多。 一夜无事,又迎来新的一天。 梁天机兄弟三人一切准备停当,便赶着马车出了悦来客栈,来到了大街上。由于时间尚早,街上的行人不算很多。或许昨天夜里还下了些雨,街道上青石铺成的路还有些湿漉漉的,在清晨阳光的照射下,整条街道看上去,处处反射着光辉。街上的一些行人被这光辉照得如同寺庙中的金身菩萨一样。 仍然由大壮和顺子赶着马车。梁天机也仍然坐在后面的马车上闭目养着神。这通常是梁天机的乘车习惯。他总是把自己对外界的观察隐藏在半睁半闭、似睡非睡的状态中。 今天,是否仍是普通的一天?今天,是否有异常的情况? 异常的情况?当然有了。 在青石街道的尽头,就来到了县城的中心地带。 在这个尽头处,有一个算卦摊。上书:占问求卜;下写:指点迷津。一个大大的先天八卦图垂在算卦摊的桌子前,在桌子后方坐着一位戴着墨镜的算卦先生。 这个算卦先生头带一顶褐色瓜皮小帽。露在帽子外面的头发似用发蜡打过一般,整齐、光亮、服帖。他身穿一袭青布长衫,长衫质地较之街上行人所穿的衣物更显得细腻和柔顺。在长衫的下摆之下,还隐隐约约地透出了些许的光亮。 梁天机知道,他脚上穿着的是皮鞋。什么样的算卦先生能够穿着瓦光锃亮的皮鞋?什么样的算卦先生头上还打着发蜡? 马车经过算卦摊前,梁天机闭着的眼睛并没有睁开,可是他却感觉到这个戴着墨镜的算卦先生似乎在东张西望。 一个丧失视力的人只会用心、用力地,用自己的耳朵去感知和分辨周围发出的各种声音。所以他们在分辨声音时,头一定是不会来回转动的。因此这个似乎在东张西望的算卦先生,一定没有丧失视力。 一个没有丧失视力的算卦先生却戴着黑色的墨镜。这本身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是一种异常的情况。若是一个正常人装成瞎子来帮人算卦,他除了想博取别人同情并且以“瞎子算命”的人设骗钱以外,简直就没有别的正当理由了。 但是,这位假扮瞎子的算卦先生却穿着考究。很明显与梁天机经常见到的算卦先生的形象不符。 由此,梁天机认为,这个算卦先生, 第一,不是真的算卦先生。 第二,他也不是真的缺钱到只以卖卦为生。 第三,现在还为时尚早,街道上的行人并不多,这个卦摊是不是出得早点了? 第四,他的浑身上下甚至散发出某种训练有素的特质。 当所有不正常的现象都指向一个目标时,那这个目标本身就一定不同寻常。梁天机平素最喜欢的就是研究——不寻常。 梁天机首先确认这个不寻常的算卦先生并不是冲自己来的。因为这个算卦先生自始至终也没有瞧过自己。既然他没瞧过自己,也就不可能是冲着他这一车货来的。如此说来,自己将要带回永安镇的货物是安全的。 当前,这个算卦摊摆在闹市区和县城的中心,说明这个算卦先生也不是冲着汪敬贤家去的。因为汪敬贤的府邸在县城的边上,离这里还是有些距离的。这个假扮瞎子的算卦先生就算视力再好,也不可能观察到汪敬贤府邸的。 梁天机的马车这时已经越过算卦摊向出城的方向走过去了。他这才略微地睁开了眼睛,细细地观察那个与周围环境并不协调的算卦摊。 梁天机发现,算卦摊周围的街坊都已经开门了,人们纷纷从家里走了出来。大家彼此之间互道问候、打着招呼,但却没有人与那个算命先生进行任何的交流。这说明那个算命先生与当地街坊们并不认识。 那这个算命先生是干嘛的呢? 梁天机更加好奇了。 第十三章 望气测风 “算了,别去猜了,万一他就只是一个骗人钱财的假算命先生呢?”梁天机研究了半天,也没能弄明白这个算卦摊在这个时间,摆在这个地点究竟有何用意。于是也就把视线从那个算卦摊上转移开了。 可是,当他不经意地将视线转移到另一方向时,梁天机好像忽然明白了。因为另一方向有一个重要的存在,这个存在就是日本宪兵队。 “难道这个算卦摊是冲着日本人来的?”梁天机心中暗暗地说道。 “如果不是冲日本人来的,那这个卦摊又为何会在这个时间,摆在这种地方?” “如果不是在监视和窥探日本宪兵队,那个算卦的明明不是瞎子,却为何要戴着墨镜假扮成瞎子?” “如果此人不是训练有素,他又怎会监视和窥探?” “如果此人的任务就是监视和窥探日本宪兵队,那就很好地解释他为什么根本不缺钱,却要在此摆摊卖卦?” 梁天机由此把先前存在的诸多疑问全部厘清楚了。 想到这里,梁天机拍了拍顺子的肩膀。顺子赶紧把头伸了过来。梁天机在他耳边轻轻地吩咐了几句。于是马车停下。梁天机从车上下来。随即,马车照常向城外驶去。 下了马车的梁天机,沿着马车刚才行驶过来的方向又原路踱了回去。边走边若无其事地东张希望,装作一付漫无目的看热闹的样子。 由于那算卦先生刚才压根儿没注意到梁天机在暗中观察他,所以当梁天机慢慢靠近他时,他也根本没有对梁天机的靠近做出任何反应。 顺着算卦先生窥探的方向看过去,梁天机也看到了日本宪兵队大院内的部分情况。 宪兵队大院的门稍微地开了一条缝。从门缝看进去,只见一些黑色和黄色的人影来来回回地搬运些什么东西。梁天机知道,那些黑色的身影是当地的伪军和民团,而那些黄色的身影则是日本兵。 这些人都在忙忙碌碌地抬着些木箱以及布包之类的货物。货物看上去有些沉重,一件货物往往由好几个人来抬。大院内还时不时地传来马打嚏喷的声音,里面还应该有好几辆马车。吆喝声、叫骂声、马嘶声、本地话以及听不懂的叽哩哇啦声,宪兵队内好不喧嚣和吵闹。 看到这里,梁天机恍然大悟。眼前这个举止怪异的算卦先生可能就是冲着这些物资去的。 然而,这个算卦先生究竟是什么背景呢?不弄清背景,就不知动机何在?不知道动机何在,梁天机就弄不清楚这个算卦先生究竟要干什么? 作为本地人的梁天机清楚地知道,县城附近没有什么山贼强盗和抗日武装。所以这也是日本宪兵队队长小林雄美几乎没有大规模虐杀本地百姓的原因。所以这个小小的县城及其方圆数十里的百姓生活过得还算正常。 那么,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算卦先生,他究竟又是何方神圣呢? 梁天机决定首先要弄清楚他的身份。当然,梁天机不可能直截了当地跑过去打听那算卦先生的身份。 梁天机有梁天机的办法,他的办法也是:算卦。 有时,在完全不了解事情或对方背景的情况下,用算卦的方式提前或暗中摸底,是一个很有效的手段。 梁天机对自己的占卜和预测水平还是比较自信的。荀子曰:“善易者不卜”。在梁天机的眼里,满眼皆是卦、随处俱为象。只要他的意念发动,他便可以随时取周围环境中的任一事物进行占卜,而卜问的结果也总是能应验八、九分。 很多“善易者”往往能一眼看出事物的关键。 抬头看了看太阳在天空中的位置。梁天机确定太阳现在正在东南方的天空,也就是二十四山的巳位。并且此刻正是临近中午的巳时时分。巳位及巳时在子午阴阳分界线的左侧,是一天之中阳气即将鼎盛的时候和位置,故上卦起乾卦→??。 再看眼前算卦摊的摆放位置。首先这个算卦先生背西朝东,属于正西的位置。而且,日本宪兵队在东南方向,这个算卦摊由于斜对着日本宪兵队的大门,所以算卦摊相对于宪兵队的位置也是正西的位置。因此梁天机将下卦取为兑卦→??。兑卦在《周易??说卦传》和九宫八卦中,乃为西方之卦。 天上太阳的位置加上梁天机意念发动的时辰再加上那位算卦先生的相对位置,这就构成了一个针对那算卦先生的特定时空和卦象。其卦上乾??、下兑??,是为:天泽《履》卦??。 这个特定的卦象就是专门解读那位算卦先生动机和背景的特定语言和符号。 “天泽《履》”是个六爻卦??,卦辞曰:“履虎尾,不咥人,亨”。意思是说:在一个人的背后有一只老虎跟着,这个老虎暂时不咬人。 如果从卦象上分析,上卦是乾卦??,乾卦代表力量强大。那么,就当前而言,力量强大的肯定是日本人。下卦是兑卦??,兑卦既代表西方,又代表老虎要张嘴咬人。此刻,从西边来的老虎,那肯定指的是身处西南重庆的国民政府。 由此,梁天机几乎可以肯定那算卦先生必定是由远在云、贵、川的重庆政府派遣至此的特工。 特工当然要搞破坏。搞破坏的特工难道不是一只张着嘴的老虎么? 再看起卦的时辰,巳时起卦。子时一、丑时二、寅时三、卯时四、辰时五、巳时六,故巳为六,上爻动。 则本卦是:天泽《履》卦。变卦是:兑为《泽》卦。??→??。 兑卦??在九宫八卦、奇门遁甲之类的术数中常常被用来指代金属和兵器。所以,日本宪兵队院子里的物资可以肯定就是枪支弹药和医疗药品。 不仅如此,天泽《履》卦变兑为《泽》卦,??→??,表示上卦乾??,被下卦兑??所伤。如果乾代表目前势力强大的日本人,那伤他们的就一定是国民政府派来的特工。再加之兑卦??的上六爻辞又说:“引兑,未光。”意思是说:这事见不得人。 以上所有这些卦象和爻辞都给了梁天机一个准确的提示,眼前之人是要做暗事的。而所做之暗事,就是抢夺日本人的枪支弹药等军用物资。 作为中国人的梁天机而言,若那算卦先生果真是重庆方面派过来的特工,且他果真是来抢劫日本人枪支弹药的。梁天机当然是乐见其成,甚至是就此拍手称快的。但是,他亦有隐忧。 县城中,驻扎着日本宪兵队,国民政府的特工肯定不敢在县城中下手。县城周边也驻扎有当地伪军和民团,以这些特工的人手当然也不可能在县城周边动手。毕竟城里的日本兵一旦接报,也会很快地赶过来支援。 那么,这些特工最终会在什么地方动手呢?梁天机此刻的眉头已经紧紧地皱成了“川”字。既可以避免敌人大部队围堵,又可以在打劫以后全身而退的地方,在这方圆数十里的区域之中,简直没有比县城以西的永安镇更合适的地方了。 永安镇有梁天机的家和他的父老乡亲。 永安镇地处山区,虽然不是交通要道,但是却离进出县城的交通要道不远。国民政府的特工可以事先隐藏在这一区域,一旦日本人的辎重队路过靠近永安镇的官道,这些特工就可以立即予以伏击和抢劫。并且在得手以后,他们会从容不迫地携带抢来的物资撤入永安镇附近的山区之中。 但这样一来,国民政府的特工到是可以圆满地完成伏击任务,却会给永安镇的普通百姓带来深重的灾难。因为日本人一旦遭到重大伤亡并且丢失重要物资,他们一定会向永安镇的百姓展开疯狂的搜查、报复和虐杀。 此刻,梁天机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他简直已经到了进退两难的地步。既要破坏日本人的物资转运、又要保护永安镇的百姓、还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 “必须要想一个万全之策。”梁天机几乎已经调动了他身上所有能调动的力量来应对这个一定会发生的严重事态。 第十四章 水淹日军辎重队 “哎,顺子,咱大哥怎么下车了呢?他干啥呢?”大壮好奇地问顺子。 刚才在城里,大壮见梁天机突然下车,但碍于城里人多眼杂,不便多问。现在车已经出城,兄弟二人找了一个人少的地方把马车停了下来等候梁天机。大壮这才与顺子闲聊了起来。 “不...不知道”顺子一开始说道。 “但...但据我观察,大哥有...有可能注意到了一个人,好...好像是个算卦的先生。”顺子一边整理马的辔头,一边回忆道。 “我们刚才经...过了一个卦摊儿,大哥随即就下...车了。” “那个地方,平......时是没......没有算卦的,今天好像就......就出现了一个算卦的人。” 顺子真不愧是梁天机的得力助手,他虽然说话不利索,但观察力和联想能力亦是十分的敏锐。 大壮向来信任顺子,顺子说的话一定不会有错。但刚才顺子说的话,却让大壮犯了迷糊, “一个算卦先生也会引起大哥的注意吗?” “难道他的算卦和占卜水平会比大哥还高吗?” “难道大哥还要找那个算卦先生算卦?” 一连串的疑问让大壮不由地嘀咕了起来。 在大壮的心目中,梁天机简直就是一个神一般的存在。 大哥上知天文、下通地理。于八卦阴阳、五行生克、黄老方术、儒道典籍、史文歌赋均有涉猎,简直就是一个知识渊博的人。 不但大壮这样认为,就连整个永安镇的乡民也是这样看待梁天机的。村里面的红白喜事、起屋架梁、求占问卜、看病抓药等日常生活,乡民们通常都会去征询梁天机的意见。正因为梁天机的存在,永安镇才真的很安全、很平静。 此刻,身处县城里的梁天机,在洞察了那位算卦先生的真实意图后,并没有着急离开。而是找了一个离他不远的早点摊儿坐了下来。 摊主一见梁天机,热情地打着招呼:“梁先生啊!有日子没见了。快,赶紧坐。今天您来点什么?”。 “哦,老李大哥,给我来碗豆腐花吧!”梁天机微笑地看着店主说道。 “好勒,还是老规矩,加葱、加辣、加酸菜!”摊主看似在征求梁天机的口味,实则已经开始制作豆腐花。看样子,梁天机与这些邻里街坊还是相当熟稔的。 “老李大哥,最近县城里有没有什么新鲜有趣的事,给我讲讲。我好长时间没来了,让我也听听。”梁天机端着豆腐花。一边吹着碗里的热气,一边漫不经心地与那摊主闲聊了起来。 “新鲜有趣的事?好像没有,就只有昨天梁先生手下的大壮兄弟当街捉蛇,那叫一个精彩。唉,只可惜被汪老爷家的小姐抢去了。”明眼人都已经看出,那蛇其实就是大壮捉住的。 “欸,对了”那摊主好像想起了什么,四下里偷偷地望了望,低声向梁天机说道:“这两天好像宪兵队的院子里来来回回、进进出出了好多东西,都是在夜里运进来的。有好些个日本兵守着,不让人随便靠近呢!不知是什么东西。” “果然不出所料。”听到这里,梁天机暗暗地点了点头。 他接着说道:“噢,这么说县城最近挺热闹的嘛!” “可不是嘛!最近来县城做生意的人真不少。喏,看到没,那个算卦的。来了好几天了。找他算卦的人还挺多,给我们也带了不少生意来。”摊主的话更加证实了梁天机的预判。 “是吗?那算卦先生算得准吗?”梁天机开玩笑地问道。 “这可就不知道了,我也没上去打听。估计算得准吧?找他算卦的可能都是慕名而来的。”那摊主一边擦桌子,一边愉快地与梁天机说着话。 “怎么个慕名而来呢?”梁天机不解地问道。 “来找他算卦的,看上去都不象本地人。而且都在算完卦以后跑我这里吃豆腐花。你想啊,不是从外面专门跑过来找他算卦,谁还跑我这里吃豆腐花呢?”那摊主的言下之意是,如果本地人找那算卦先生算卦,算完就直接回家了。只有远的人,才会来他这里吃点东西再走。这个世道,本地人谁舍得花钱在外面吃东西? 看来,要打听一件事,得多问问街边的小商贩。他们的观察力和判断力通常是很准的。 梁天机不再与那摊主闲聊了,而是低下头来专心地喝着已经吹温了的豆腐花。但他的耳朵却在一遍又一遍地扫听着那个算卦摊儿。因为他的听力比普通人更敏锐、也听得更远。 “隔墙有耳”。有时,听力好甚至比视力更好更管用。因为听力能够比视力得到更多的细节和客观的信息。 “南长官,兄弟们已经准备好了,就埋伏在永安镇附近。”那个算卦摊前,此时已经有人在求卦。梁天机正好听见了他们之间的小声对话。 “好,只要日本辎重队出了县城,我立刻派人通知你们。”那位算卦先生原来姓南,他果然是个头头。 “只是永安镇的百姓怎么办?如果我们得手了,日本人肯定会在永安镇大肆搜捕的。”那个求卦的人面色凝重地说道。 “管不了那么多,上面让我们一定要抢到这批物资,就当他们为抗日大局做贡献了。你赶紧去准备吧!”那个南长官小声地命令道。 “好吧”那个求卦之人点头应了一声,便很快地往出城的方向走了。 自此,梁天机通过暗中调查和窥听所获得的细节正如他先前所料。与这个算卦摊有关的一切预判和猜测现在已经完全坐实。 如何来化解这场针对永安镇的灾难,梁天机是时候、必须要想出一个万全之策了。可是,他能想得出来吗? -- 县城西南方约八十里处,一条仅能容纳两驾马车并行的土路仍然蜿蜒逶迤地伸向远方。这条还算平坦的土路,就是进出县城的官道。是连接县城与外界的交通要道。 官道以西约两里,有条不大的岔路伸进永安镇所在的山区,路的两旁覆盖着茂密的植被。官道以东不远处,是一条与它并行的河道。这个河道内平时仅流淌着少量的清水,河床大部分时间都裸露在外。 此时已是申时时分,官道上的行人已经十分稀少。时逢乱世,人们大概都不愿意过多地出门,至于午时以后的申时,出门的人就更少。今天似乎还与往常有更不一样的地方。今天的申时比以往显得更加暗沉。 因为,下午申时的太阳早早地躲入了西边天空厚厚的云层当中。云层的边缘被已经躲入其中的太阳描出了一道宽宽的金边。拥有丰富生活经验的老人们都知道,这是暴风骤雨前的征兆。所以,永安镇附近的官道上几乎已经没有什么过路的行人了。 官道上一片寂静。 第十五章 邂逅 可是,并非官道上所有的区段都没有行人。 一个规模较大的车队正从县城的方向浩浩荡荡地向永安镇附近的官道开了过来。这个行进中的队伍正是运输货物的日本辎重队。 打头的是四个骑着自行车的伪军,负责在前探路。 在他们身后二百米,是一队荷枪实弹的日本兵,分左右两排齐头并进,人数大约有十六人。 接着是这支队伍的核心部分。由二十辆马车组成。负责赶车的是中国民夫。但是在第一辆马车、中间的一辆马车和最后一辆马车上又各设置了一挺机枪。第一辆马车的机枪朝队伍的前方。最后一辆马车的机枪朝队伍的后方。中间一辆马车的机枪既可以朝前也可以朝后,分别由三名日本兵趴在马车上进行警戒,由此可见这批物资之重要。每辆马车的车厢都堆满了沉甸甸的物资,用帆布严严实实地覆盖并捆绑着。 在马车队的后方,又有大约二十人的队伍。只是这二十人是由日本兵和伪军混编组成的。 这样一支队伍,前前后后大约有五百多米长。 土路上被队伍激起的大量烟尘将土路上的这支队伍完全笼罩了起来。 马车的吱吱呀呀声、日本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中国民夫的驾驭声混杂在一起,可以传到几里开外。 -- 西方的天空,黑云压城。 闪电象天罗地网一样粘着厚厚的云层,发射出炫目的白光。闷雷的声音一阵一阵地传来,象是重锤一般敲打着人的心魄。 很快地,整个天空都被黑云遮蔽住了。 大地随即暗了下来,树叶不动、鸟鸣已喑、山林寂静、万物潜藏。 一丝风也没有,气压随着黑云的增厚,而不断地压低。似乎要扼住所有人的喉咙、似乎要使一切有生命的物体全部窒息,天地之间陷入了可怕的沉寂之中。 然而,日本人的辎重队没有因为即将到来的暴风骤雨而停下脚步,仍然快速地向永安镇的方向开了过来。 他们大口地呼吸着,他们的汗水已经打湿衣服,他们的脚步并没有减缓,他们似乎并不理会这种可怕的沉寂。 对于嗜血成性的杀人强盗而言,这样的“沉寂”有何可怕? 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尽快地把物资送到该送到的地方。 一滴、两滴、三滴......粗大的雨点陆陆续续地从天空中降落,击打在地面上,激起了一阵一阵的土雾。随之而来的狂风将一些枯枝败叶卷带到半空之中,任由它们肆意地旋转、上下翻飞。无数细小的沙砾也被卷扬的到处都是,吹打在人的脸上,生疼生疼的,把人的眼睛也迷得无法睁开,暴风骤雨已然拉开了大幕。 顷刻之间,大雨从天上倾盆一般地泄了下来。大颗大颗的雨珠仿佛被串联起来,从天上到地上、从地上到天上,如同水帘一样被挂在了天地之间。万物都被巨大的水帘所笼罩,变得模糊,变得黑影憧憧。狂风也加剧了暴雨的肆虐,将雨帘席卷到每一个角落。 地面的土路,此时已经被雨水犁成了无数条小沟,无数条小沟又不断地汇集、壮大而形成小河,地上河。地上的河水又顺着地势快速地卷入旁边已经干枯的河道。河道内已经汇聚了无数的水,变成了一条大河,汹涌澎湃地冲向下游。 此刻,来自头顶的无数雨帘就像是粗大的鞭子,来来回回、狠狠地抽打着日本人的辎重队。看样子,日本人低估了这场暴雨的巨大威力。 在暴雨来临前,日本人本该先找一块地势较高,相对宽阔并且远离河道的地方避雨才是,但这帮杀人屠夫兴许是侵入中国杀红了眼,心中已经无所敬畏。他们或许以为寰宇之内没有他们大和子孙战胜不了的困难。所以,即使是明知暴风骤雨即将来临,他们也不会停下行军的步伐。他们以为,暴雨终将会过去,尽快将杀人的武器运送到目的地,从而进行新的杀戮才是这帮嗜血狂魔的“神圣使命”。 但是,狂妄的日本人很快就要为自己的无知付出惨重的代价。因为,他们不懂一个在山区行进的基本常识:下暴雨时,要防范山洪和泥石流。 在山区,道路通常都是依山而建,如果下暴雨,那么山上的雨水就会越集越多。等到集聚到一定的规模,就会顺势而下,冲毁道路、冲毁农田。严重的时候甚至会形成大面积的滑坡和泥石流。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大自然似乎要代表被屠戮的中国百姓向这帮运送杀人武器的日本人展开猛烈的报复。 持续的瓢泼大雨已经浇透了官道上的泥土,地面越来越泥泞。日本兵冒着大雨每向前行进一步,脚上的翻毛皮靴就会深深地陷入一个个泥窝中,整齐划一的队伍早已溃不成形。 重载的马车更是寸步难行,队伍里,很多马的身上都被日本兵的皮鞭抽出带血的印痕。因为道路太滑,有的马甚至都已经拉到前蹄跪下,也无法拉动车辆再向前行进半分。 在官道的旁边,昔日干枯的河道中,河水也已经暴涨了起来,几乎与官道平齐,若是稍不注意,连人带车就有可能滑进汹涌的河水中。 天也越来越黑,除了感受到狂风的肆虐以及暴雨的反复抽打,已是黑得啥也看不清了。 日本兵们正在三三两两地、全力地推着纹丝不动的马车。但是队伍中所有的中国人,那些伪军和赶车的民夫们却逐渐害怕了起来。他们清楚地知道,如果这场暴雨持续不停,接下来附近的山区就会爆发山洪或泥石流。山洪和泥石流越聚越多,就有可能顺着山体一侧冲到官道上来。 队伍中,有一个伪军按捺不住,赶紧找到日本指挥官报告这一危险的情况。可是除了被日本人狠狠地扇了一记耳光,并被日本军刀逼着倒回来继续推着陷入泥坑中的马车以外,一切都无济于事。 对日本人来说,最可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从永安镇所处的山区方向传来了巨大的轰鸣声。这种轰鸣声虽然沉闷,但是震人心魄,震得大地也颤抖了起来。 大地持续地震动,轰鸣声一阵一阵地扑将过来,已经盖过了****的声音,使得官道上正在推拉马车的所有人都停了下来。日本兵们面面相觑、一脸错愕,都不知道远处究竟发生了什么?所有的马,也都象感受到了什么危险,不停地在原地挣扎,发出哀鸣。 只有,队伍中的中国人才明白即将要面临的巨大危险。他们的脸上已经恐惧得变了形。顾不了那么多了,准备,逃跑吧! 立刻,在场的所有中国人,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山洪下来了,赶紧跑吧!”于是大家不约而同地、玩儿命地向队伍的后方跑、向县城的方向跑、向四周的高地跑。中国人没有穿笨重的皮靴,所以在泥泞的道路上奔跑,倒是十分的灵活自如。 布鞋和草鞋被烂泥粘掉?没事,撒丫子跑得更快。 日本兵们无奈地、眼睁睁地看着中国人逃跑,他们似乎也明白了什么,但是他们不能前去追击和拦截。因为还有二十车的货物等待他们留下来坚守,这可是重要的战略物资。一旦有失,他们无论如何也担待不起。 因此,他们只能在****中徒劳地、一遍又一遍地推着纹丝不动的马车。 突然,一个在一旁负责打着手电筒照亮的日本兵发出了绝望的吼叫声。其余日本兵顺着那日本兵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半空中一个巨大的圆形岩石正向他们砸了下来。在这从天而降的巨石背后,一股粗大的水柱裹挟着石块、树干、泥浆从官道旁边的山体,从刚才那个岩石留下的巨大豁口处奔涌而出,向日本辎重队的方向冲了过来。 巨石加粗大的泥石流。瞬间,覆盖、掩埋、冲刷了这帮杀人屠夫。整个辎重队就此消失在这个风雨交加的黑夜之中。 梁天机的判断和预测没有错。上天眷顾了他,上天眷顾了永安镇善良淳朴的乡亲。 当梁天机察觉到那个南长官欲带领手下的特工在永安镇附近对日本人的辎重队实施抢夺和劫掠时,就敏锐地意识到,这件事将会给永安镇的百姓带来灾难性的后果。 既要保护永安镇的百姓、又不能让日本人的辎重队将武器和药品运到目的地、还不能暴露自己,这样的“三全其美”之策,换成任何一个人来策划和实施,都是不可能的。 如果为了保护永安镇的百姓而向日本人告发南长官和他的手下,梁天机无疑成了日本人的帮凶,这样也就与汉奸无异。如果梁天机对南长官的计划坐视不理,那他们事成之后,替他们承担后果的就会是永安镇的百姓。梁天机本人更不可能直接出面与那个南长官交涉,果如此,那他就会暴露出自己苦心孤诣隐藏的真实一面。 在这三方面的矛盾冲突中,想要找到一条折衷之策,于理于现实而言,几乎是不可能的。 “怎么办?” “我该怎么做?” 梁天机端着已经凉透的豆腐花,深思了起来。 小的时候,他跟随父亲四处行商。成人以后,他又带着两个兄弟走南闯北。 他所经历过的一切困难和险阻加在一块儿,都没有这一次碰到的事情棘手。 永安镇是梁天机的家,生于斯、长于斯,他不容自己的家遭到破坏。永安镇的众乡亲尊他、爱他、信他,所以他要保护永安镇的百姓不受伤害。日本人对中国人的杀戮,让身为中国人的梁天机深深地愤慨,所以他也绝不想让这批物资顺利地送到目的地。 “要解决这个棘手的问题,除非有意外发生,除非老天出面。”梁天机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万般无奈之下,他已做好牺牲自己的准备。 主意一定,梁天机招呼了一个在不远处晒太阳的小乞儿,顺手将没怎么喝过的豆腐花给了他。然后又从身上掏出几枚铜板,放在了桌子上。 他没有同摊主打招呼,便悄悄地离开了。他要赶去与大壮和顺子汇合,他要赶紧布置和筹划。即使身将赴死,他也要从容不迫。 “该怎样出手呢?”梁天机在走向城外的路上不断地问着自己。 就凭自己还有大壮和顺子三个人吗? 日本辎重队到底有多少辆马车?派出多少士兵保护?什么时候出城?何时才能抵达永安镇附近的官道? 这些细节问题,对于此刻的梁天机而言,都还一无所知。大壮和顺子都是跟着梁天机长大的,甚至可以说是梁天机把他俩一手带大的。与其说大壮和顺子是梁天机的伙计和帮工,不如说梁天机早已与他俩亲如兄弟, “难道要让大壮和顺子陪我去死吗?” “他俩可还是孩子啊!” 梁天机一想到接下来的严重局面,紧不住地心痛了起来。 “无论如何,要保全大壮和顺子。”梁天机坚定地在心中说道。 第十六章 祭祖大典 城外,已是正午时分。 顺子安静地坐在马车上,低着头看着手里的账本,他在仔细地核对这次到县城来,货物买卖和进出的账目。大壮似乎有些无聊,嘴里嚼着片树叶,围着马车转来转去。他一会儿检查货物的打包和捆扎情况、一会儿拍拍马头、一会儿又梳梳马鬃,又时不时地蹲下来望着不远处的城门口,不知该干些什么。 不远处的城门口。四个全副武装的日本兵横端着上了刺刀的三八大盖儿,叉开双腿,凶神恶煞一般地杵在城门的两边。城门口的中间,两个吊儿郎当的汉奸伪军来来回回地走着,狡黠的目光在过往的行人身上瞟来瞟去,似乎在寻找发财的机会。他们准备随时盘剥这些苦难的行人。 在城门的旁边又竖着一个高高的岗楼。岗楼中也站着一个日本兵,面前架着机枪。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城门。 梁天机走出城门的时候,两个伪军一见,立刻点头哈腰地迎了上来:“这不是梁先生么,有日子没见了。” “这回来县城,您老又发财了!” “嘿嘿”...... “二位兄弟辛苦!”梁天机微笑着向他们拱了拱手,算是还礼。头一转,看见大壮正蹲在不远的地方向这边看,于是向他招了招手。 “顺子,快看,大哥来了。”大壮一见梁天机向他招手,立刻站了起来,用胳膊肘拐了拐正低头看账本的顺子。 抬起头来,看见梁天机与两个伪军寒暄,顺子连忙放下账本,从身旁的包袱中翻出两盒哈德门香烟,然后快步地向城门口走了过去。 “军......军爷好,一点小意思,请笑纳!”顺子恭敬地将香烟递给了其中一个伪军。那伪军一见,顿时两眼放光,赶紧接了过来,转身向已经走了过去的梁天机高声谢道:“梁先生谢谢啦!” 梁天机背对着他们,头也不回地向大壮走了过去。 看见梁天机走过来,大壮立刻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解开了系在树上的缰绳,牵着马、调转马车,等梁天机和顺子一到,三人便即离开县城,返回永安镇。 梁天机看见大壮此时已做好出发准备,便微微地摆了摆手。他走上前去,压低了声音,向大壮吩咐道:“大壮,收拾一下,回县城,今天不回永安镇了。” “啊?大哥,你说啥?......”大壮本来已做好返程的准备,听见梁天机这么一说,楞了一下,生怕自己听错了,赶紧回问了一句。可是,梁天机已经转过身,又掉头返回了城门,他要重新进到县城里。 大壮一看,知道问了也白问,赶紧牵着马车紧跟在梁天机的身后。 这时,顺子也刚刚打点好那两个伪军。转过身,却猛然看到梁天机又向他这边走了过来。他刚才为了应付伪军而堆起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当着伪军和日本兵的面,顺子尽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决不会贸然开口问梁天机。他偷偷地瞄了一下跟在后面、牵着马车的大壮,看到大壮也一脸茫然。他也只能稍稍地向后退了半步,待得梁天机从他旁边经过以后,再与大壮一起并行,默默地跟在后面。 兄弟三人又重新进了县城。 城门口的两个伪军此时正讨好地把香烟递给日本兵。看见梁天机兄弟又倒了回来,虽然也带有一丝不解,但仍然忙不迭地转过身来向梁天机点头哈腰打招呼。梁天机仍然微笑着点头还礼。 重回客栈。 一进屋,顺子立刻向门外看了看,然后手脚麻利地将门轻轻地带了过来。他一边守在门背后,一边看着已落座的梁天机,又时刻竖着耳朵警惕地监听着门外的动静。 因为顺子心细,所以他总是承担望风的任务。 大壮则走到梁天机的身边,垂手而立,随时听候差遣和吩咐。 此刻,顺子和大壮既疑惑又紧张,两个人面面相觑。能让大哥神色如此凝重的事,自然不会是小事。但什么事能让大哥今天如此反常? “难道与那个算命先生有关么?”兄弟二人虽心照不宣,但也不敢多问。 “别紧张,顺子、大壮,你俩都过来坐下”。可能梁天机已经意识到他今天的不同寻常,让这俩兄弟感到紧张了,于是便微笑着招呼他俩。 待得兄弟二人分别落座,梁天机这才慢慢地说道:“也许你俩都知道了,今天宪兵队门口出现了一个算卦的人,他可能是那边派来的。” “那边”对于也颇有江湖经验的兄弟二人来说,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顺子和大壮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没有说话,继续看着梁天机。 “他们打算在永安镇附近抢劫鬼子的辎重队。”梁天机继续说道,“如果他们得手,那永安镇的百姓就得遭殃,所以我们必须要想个办法来化解这件事。” “我俩听大哥的。”顺子因为说话不利索,所以大壮率先表态了,顺子随后坚定地点头附和。 【书友福利】看书即可得现金or点币还有iphone12、switch等你抽!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可领! “这件事情十分凶险。弄得不好,会把永安镇的百姓以及我们兄弟三人全部搭进去,所以我也想听听你俩的意见。”梁天机有此一问,足见其事令他有多么地难以决断。 一般情况下,都是梁天机做决定而顺子和大壮执行就是了。但这次恐怕会累及顺子和大壮,所以梁天机必须慎之又慎。他要让这两个兄弟清楚地了解这件事的凶险程度。 “大......大哥,我俩不......不怕死,我俩要追随大......大哥,为了永安镇的百姓,我们拼......拼了。”这次,结巴的顺子并没有让大壮先说,而是抢过了大壮的话头。 梁天机关爱地看着他一手带大、几年来朝夕相处、亲如手足的两个兄弟,心中为他俩慷慨赴死的激情深深地感动着。然而他还是平静地谈着他的计划:“顺子今晚上潜伏到宪兵队门口打探一下究竟有多少辆马车和货物。记住要走屋顶过去,不要靠宪兵队太近。”梁天机对顺子的轻功颇有信心,对顺子打探情况的能力也是十分地放心。他接着说:“你快去快回,我跟大壮就在这里等你,具体事项等你回来后再商议。” 商议初定,大壮出房间去吩咐店家准备一桌酒菜端上来。整个下午的时光,三人都在有说有笑地吃菜聊天。气氛虽然轻松,但轻松的气氛中隐隐潜伏着担忧,而且他们没有喝酒。 日落西山、倦鸟归巢,随后便已万籁俱静。在这个随时都有生命逝去的乱世,唯一能够为乱世的百姓提供庇护的,就只有他们赖以安身立命的破家了。 所以,大街上很早就没有了行人,百姓们也都赶紧睡下。可能只有在梦中才能找到他们希望的幸福生活。 可能只有睡觉,才是他们抵抗饥饿的最好办法。 时机已到,顺子换上一身夜行服。在梁天机和大壮的注视下,一个拧身,就轻飘飘地上了客栈的屋顶。向着日本宪兵队的方向,顺子消失在茫茫的黑夜之中。 顺子虽然说话不利索,但是行动和身法却利索极了。 梁天机和大壮留在房间里,房间里没有点灯。大壮趴在八仙桌上,无聊地左手玩右手、右手玩左手。梁天机则一只手托着腮,靠在桌上闭目养神。看不出来他究竟睡没睡着。但通常情况下,每当他的两个兄弟外出办事,他都不可能安然入睡的。 就这样,安静地,两个人没有任何交流。在顺子没有回来之前,在情况没有搞清楚以前,一切都无从谈起。 大约一炷香的功夫,只听得门外有轻微地脚步声,顺子从房顶上稳稳地、轻轻地落了下来。 大壮赶紧开了门,顺子呲溜地钻了进来。“大......大哥,搞......清楚了,宪兵队院子里一共有20辆马车,货......物全部装车,看样子可......以随时出发。”顺子气不喘、心不跳地小声说道。 “货物可不少啊!本县日军大概三百多,再加一个伪军中队共四百人,这点人要负责县城及周围几百里的治安和防卫,已是捉襟见肘了。所以小林雄美不可能出动很多的兵力来押运这批货物。”梁天机听了顺子的报告,自言自语地沉吟了起来,“更何况本县的治安相对较好。他能出动三十个人已经是最多了。难怪那个南长官敢向他们下手。” “但是,就算他们只能出动三十个人,以我们兄弟三人去抢劫他们,岂非是‘螳臂挡车’么?”梁天机又有些犯愁了。 他的计划原本是:先于那个南长官,在日本辎重队还没有到达永安镇附近的官道,就提前动手。与其让那个南长官得手后将祸水泼向永安镇,不如他们兄弟三人提前抢劫日本辎重队,并将货物全部烧掉和炸掉。 这样一来,虽然那个南长官没能得逞,但梁天机他们也还是毁掉了日本人的重要物资。最重要的是,抢劫没有发生在永安镇附近,日本人也就不会迁怒于永安镇的百姓。这样做,岂不是一举数得? 梁天机简直想了一个没有办法的办法。这个办法,可能也是最要命的办法。 因为他根本不打算把大壮和顺子搭进去,他想单枪匹马抢劫日本的辎重队。他想拼尽自己的一生所学。 至于能不能成功,他已经没有办法去设想,干了再说,听天由命。因为他本就无路可走、无法可想。 顺子和大壮其实也早就明白梁天机的意思。以大哥的所做所为,他肯定不会让他兄弟俩跟着他去送命。但是他们还知道,一旦大哥拿定主意,任谁也不能更改,兄弟三人陷入了沉默。 梁天机在反复盘算下手的地点以及如何对付日本兵。他想着在官道上挖出一个大坑,让马车陷进去;想着拿着一根沾满松香的火把把所有的车辆全部点着;还想着在路边埋上炸弹。总之他至少想了一百种办法,但又都一一否定了。 大壮和顺子也在盘算如何抢在大哥下手前,先下手。只是他们不是想着如何去搞破坏,而是盘算着如何替大哥去死,如何掩护大哥完成使命。 就算死,他俩也要死在大哥的前面。 就算死,他俩也要先替大哥挡了子弹以后再死。 沉默,沉默,黑暗中的沉默。 此刻,兄弟三人都感觉胸口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一般,喘不过气来。 大壮快要被这种沉默和紧张的气氛给压垮了,禁不住地小声骂道:“这该死的天气,这么闷,让人憋气的紧。莫不是要下暴雨了?”声音虽小,但听力敏锐的梁天机却浑身一震,他的手不自觉地抖了一下。 此时,陷入反复斟酌和难以委决的梁天机,简直要兴奋地跳了起来。 因为大壮刚才的无心之说,一下便化解了他心中所有的疑难。 梁天机立刻决定要制造一场“意外”。这个“意外”简直神不知、鬼不觉,这个“意外”让梁天机欣喜若狂。 第十七章 寻仇 梁天机是一个嗜书如命的人。打他记事起,他的身边始终都有一本书陪伴他。 稚如《三字经》、《百家姓》这样的启蒙书。深如《论语》、《大学》、《中庸》、《道德经》、《步天歌》、《皇极经世》、《太乙金镜》、《遁甲符应经》这样的儒学、玄学和天文星占书。俗如《西游记》、《三国演义》、《七侠五义》这样的古典小说等,他都能博闻强记、耳熟能详。 所以,当梁天机在不经意间,从大壮的口中听到“暴雨”这两个字的时候,这让他已经“无计可施”的潜意识中立刻浮现出了一幅景象。 这幅景象就是《三国演义》中的“水淹七军”。 东汉建安二十四年,蜀汉政权的荆州将军关羽率军攻打曹魏政权的樊城。曹操得报,立即派于禁和庞德领兵支援樊城。双方在樊城一带展开了激烈地对攻和厮杀,互有胜负、相持不下。 彼时,已经连续下了十多天的暴雨,樊城附近的襄江江水早已经暴涨数倍。忽一日,关羽得报,于禁和庞德将所领七军集中到了樊城以北扎营下寨。关羽不明其意,于是前往查看。当他看到曹军所在的地势较为低洼,且紧挨着早已是波涛汹涌的襄江时,立刻命人将襄江堤坝掘开,大量的洪水顿时喷涌而出,将几万曹军围困和包围。关羽率水军直接攻打泡在洪水中的曹军。降于禁、斩庞德,成就了其一生中最辉煌的经典战例。 梁天机之所以会想到“水淹七军”这一典故,正是因为永安镇附近也有这样的山势和地理条件。 如果大壮刚才抱怨的“暴雨”能够在明后天出现,那么梁天机就有把握象关羽那样,制造一场针对日本辎重队的“山洪”。 若是这场“山洪”真能如约而至灭掉日本辎重队,那这场“山洪”爆发,对于日本人而言,就只能是一场“意外”了。 这样的结果,一方面摧毁了日本人重要的战争物资,间接打击日本鬼子并且也帮了国民政府特工的忙。另一方面,又使永安镇的百姓得以保全。而且,梁天机还可以继续隐藏下去而不至于暴露。 “如此三全其美的方法,岂不是轻而易举地便实现了么?”想到这里,梁天机仿佛在无休无止的黑暗尽头看到了光彩夺目的佛光。 生于永安镇、长于永安镇,梁天机对周围山川的一草一木、沟沟坎坎、地形地貌了然于胸。 童年的时候,他会随着父亲四处行商走遍这里的十里八乡或是与小伙伴们一道在周围的山上玩耍嬉戏。长大自立以后,他又经常带着顺子和大壮踏勘山上的每一寸土地。既是出于村民们落葬安坟和起屋架梁的日常生活需要,也是出于对奇门遁甲、九星翻卦、地理风水等星命术数的研究和爱好。 更重要的是,梁天机有着与生俱来的探险精神。他总是对于未知和玄密有着强烈的兴趣。凡是人迹罕至的地方,他都要去走上一遭。 因此,只有梁天机才知道,在永安镇官道附近的群山中,正好有一个可以用来为日本鬼子制造“山洪”的存在。 永安镇附近的官道旁边,毗连着一座座连绵起伏的群山。在其中一座地势稍低的山上,有一条非常隐秘的暗沟缠在山腰处。 此暗沟平常被茂密的植被所覆盖,从远处、从官道上、从任何一个地方的任何一个角度,都无法看到它。 这条暗沟并不是人为开凿和挖掘的,而是长期以来,无数次山洪冲刷后自然形成的。 山洪通常有一定的规律,是山区常见的自然现象。 每当持续的暴雨过后,雨水就会顺着山势从高处向低处流动。渐渐地,四周地势高的水就会汇集到一处,然后水势就会越来越大,形成激流向着更低的地方奔腾而下,如此就会形成山洪。久而久之,在一些山洪经常冲刷的地方就会形成天然的河沟和暗渠。 这些沟渠不下雨的时候是干枯的,因为水早就流到下游去了。一旦下雨,就会立刻变成湍急的“山中河”或“山上河”。有时,如果暴雨持续数日,雨水就会把山体上的土壤浸透。由于土壤饱含水分,导致重力增加,甚至会形成更为严重的滑坡和泥石流等自然灾害。 【收集免费好书】关注vx【书友大本营】推荐你喜欢的小说领现金红包! 梁天机在过去的某一天,独自上山采药时,正好碰上了下雨的天气,因此也碰巧遇到了小型的山洪爆发。 一不小心,他便掉入了滚滚的洪流中随着水势激流而下。好在他有着极高的身手,在一个水势较缓的拐弯处,他只手发力,借助流经他身边的树枝所产生的浮力,从洪水中一跃而起,跳到了暗沟旁边的一块巨型岩石上。 甫一脱险,梁天机便仔细地观察四周的环境。细致入微的观察,通常是梁天机深处陌生环境时首先要做的事,“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是他在闯荡江湖时的重要准则。 这一次,梁天机发现他所跃上的巨型岩石,居然有一半是悬空的。在这块岩石下方的不远处,就是从县城通往永安镇的官道。从山上汇流而下的洪水也正是因为这块岩石的阻挡而转弯流到更远的山脚下,最终汇入官道旁边的宽阔河道内。 要不是梁天机的这次遭遇,他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在官道上方的山上会悬着一条有“威胁”的暗河。一旦这个岩石在暴雨和山洪的冲刷下发生松动,它就会从天而降,狠狠地砸向下方的官道。不仅如此,山上下来的洪水也会从岩石留下的豁口处直接冲向下面的官道。 “如果要是真的发生了,那下面的行人可就要遭遇灭顶之灾了。”梁天机自从发现了这条暗河,对于这个潜在的危险一直有些担心。他想过要在岩石的下方竖一块告示牌以提醒过往的行人,但因为长期在外,也就没顾得上做这件事。 “老天助我,还好没有竖告示牌。”梁天机心中暗暗地高兴:“如果能在鬼子经过的时候,让山洪裹挟着岩石冲下去,那他们肯定是有去无回了。” “这样做,神不知、鬼不觉。小林雄美肯定也只能认为这是一场意外而只能无可奈何。” 梁天机决定好好地利用这块岩石制造一场针对日本辎重队的“意外”。 目前,“地利”已经有了,“天时”呢? “天时”在哪里?它们会不会如梁天机所愿呢? 大壮口中的“暴雨”能不能来? 暴雨又能否按照梁天机设想的时间来? 暴雨究竟能不能在日本辎重队恰好经过的时候来? 这些疑问接二连三地出现在梁天机的思绪中。“暴雨”已经成为这场“意外”能否实现的重中之重。 第十八章 风震现身 “顺子”,梁天机此刻已经从沉思中回到了现实。他抬起头来,对着顺子小声地喊到。 此刻的顺子,正和大壮趴在梁天机身边的八仙桌上一愁莫展,默默地想着心事。 “大哥喊你呢!”还是大壮率先回过神来,他用胳膊肘微微地拐了一下顺子。 “在......在呢!大哥”顺子赶紧坐直了身体。 “还记得我让你做的竹管吗?”梁天机问道。 “早做......做好了,就....就在我这里。”顺子虽然不明其意,但是看到大哥此刻的表情似乎轻松了起来,料想大哥可能找到解决办法了,心里也放心了不少。 “好,赶紧拿出来,随我到门外去。”说完,梁天机已经轻轻地打开了房间的门,快步走了出去。 听到大哥的吩咐,顺子赶紧将放在床下的藤条箱拿出来并把它放在八仙桌上打开,从里面取出了一个宽约十寸、高约一寸半的正方型木盒。 “大...壮,把箱子放回原处。”顺子顾不上理会箱子,在轻声地对大壮吩咐了一声后,也跟着走出了房间。 兄弟三人的房间在三楼,这是一座全木制结构的建筑。房间的外面是长长的走廊,走廊由一排栏杆拦住,下面就是客栈的院子。 今天下午住店时,梁天机特意吩咐大壮要三楼的房间。因为三楼较高,可以在房间外面直接看到县城的全貌。最重要的是,三楼上面就是屋顶,便于夜间行事。 梁天机来到房间的外面,顺子紧随其后也出了房间。大壮则留在屋内,除了把藤条箱放回床底下,他并没有跟着出房间,而是安静地坐在屋内,等梁天机的进一步指示。 三个人各有各的动作、三个人都在走动,但是木制结构的楼板却没有发出较大的动响。如果不仔细听,甚至根本听不到声音。 梁天机从顺子手中接过木盒,翻开,从里面取出了一块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白布,随手一抖,白布展开。然后他又将白布铺在地板上,又紧接着从木盒里面的一个木格中取出了一个小的布袋。 【看书领现金】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看书还可领现金! 做完这一系列动作,梁天机将木盒盖好,随手递给等在旁边的顺子。顺子双手接过,退到梁天机的身后,继续等待。 梁天机一只手的掌心托着那个小布袋,另一支手快速而灵巧地解开系在布袋上的细绳。解开绳子,小布袋打开,梁天机将食指、中指和拇指并拢伸了进去,象是从里面拈了些什么东西出来。 紧接着,他小心翼翼地继续将三指并拢、朝下,对着地上铺着的白布,开始搓动三根手指,动作慢而轻缓。 稍微持续了一段时间,梁天机终于收势。只见他蹲了下来,头埋得很低,面部几乎要贴到地上铺着的白布。 很显然,他是在低头观察什么。不仅如此,他还用手轻轻地触摸白布表面。 不一会儿,梁天机站起身来,略略地点了一下头,象是得到了什么确切的答案。顺子见状,上前附耳轻声道:“大哥,怎么样了?” “嗯,南北方向没有风,看样子,肯定是东西方向了。”梁天机的头微微地偏向顺子,轻声地回答道。 原来,梁天机是在测风向。 刚才,大壮的无心之说,一下点醒了梁天机。所以,梁天机快速地走出了房间,他要首先确定大壮口中所说的“暴雨”是否真的能下下来。 对于长期闯荡江湖并拥有丰富生存经验的梁天机来说,观察并判断气候的变化是他的看家本领。 来到房间外,敏锐的梁天机立刻感受到了刚才大壮所说的“憋闷”的感觉。这说明空气中的水分较多,空气湿度大。 而空气湿润的原因无非两种,一是夏季温度高,水分蒸发多;二是天空乌云密布,气压低,是下大雨甚至是暴雨前的主要征兆。 今夜既不是晦日也不是朔日,而且在这个时辰,月亮应该在中天的位置。但现在梁天机却看不见月亮。不仅看不见月亮,就连天上的一丝月光甚至一丝光亮也看不见,这说明此时天上一定是乌云密布。由此,根据多年的经验积累,梁天机判断大壮所说的“暴雨”肯定会下下来,他甚至能嗅到了空气中漂浮着的些许土腥味。 然而这只是第一步,如果暴雨达不到一定的规模,山洪的强度就不足以撬动永安镇官道上方的巨型岩石。果如此,那梁天机的“山洪”计划就不能实现。 所以梁天机接下来还必须要判断暴雨的来向。 通常暴雨与狂风是相生相伴的,并且风的行进速度要比暴雨的行进速度快得多。因此,古人非常重视对风的观察和测量,风不仅是气候变化的征兆,它也被认为是传达天地讯息的号令。 梁天机刚才将白布铺在地板上,然后以食指、中指和拇指并拢,从小布袋中取出了一些极细的沙粒。 他通过轻轻搓动手指的方法,将指间的沙粒对准下面白布的中心位置,使它们慢慢地向下漏出。当沙粒全部掉落在地面的白布上,他就可以通过观察沙粒掉落在白布上的位置来判断风向。 只是因为今夜没有月亮,黑漆一片,所以他不得不蹲下来观察那块白布,而且还要用手触摸白布上的沙粒来辅助判断风向。 当梁天机发现沙粒全部掉落在白布的中心位置上时,他便认定南北方向是没有风的。因为他们所住的客栈走廊是南北通的。 既然南北方向无风,那这场即将到来的“暴雨”就应该是东西方向的。 如果“暴雨”从东西方向过来,梁天机的计划就又向前推进了一步。 在永安镇,通常来讲,南北方向的雨,雨量都不大。而东西方向的雨,雨量都很大。 这些气候表现,是由永安镇的特殊地形决定的。 县城在永安镇的东边,地势较为平缓,到了永安镇,山势开始走高,地形开始陡峭。 当东边大海上吹来的暖湿气团沿着平缓的地势深入到大陆的腹地并一路推进到永安镇附近的山区时,由于高山的阻挡,一些水汽较强的暖湿气团就会在永安镇附近停滞下来。从而,在这里形成大雨和暴雨。 但是在南北方向上,一是暖湿气团的势力和活跃程度相对较弱,二是没有山区的阻挡,因此不会形成较大的降雨。 梁天机之所以要用沙粒落白布的方法测定风向,就是要确定这场雨的强度究竟是南北向的小雨还是东西向的暴雨。结合刚才对空气湿度和憋闷程度的亲身感受,富有望气和望候经验的梁天机已基本肯定,这场即将到来的雨是狂雨暴风、大雨倾盆级别的。 风向已经测定,梁天机接下来还要确定暴雨下下来的时间。 如果暴雨下早了,日本辎重队还没有从县城出发。下晚了,日本辎重队就会走过梁天机预设的岩石坠落处并到达永安镇的附近。到那时,他们就会遭到重庆特工的抢劫,梁天机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就会真的发生。 因此,这场暴雨如果不能在日本辎重队抵达那块空中岩石前降下来,梁天机所有的计划就会泡汤。 第十九章 五瑕珠 “大壮,把布和沙子收了吧!” “顺子,跟我上房顶。”梁天机打量了一下四周,又听了听四下的动静。在肯定四周没有异常情况后,他小声地对大壮和顺子发出了命令。 同时,梁天机的膝部一弯,双脚轻轻地在地上一点,便踏上了半人高的走廊栏杆。紧接着,他又稍一腾空,反手抓住了头顶的屋檐。然后腰部用力,双脚借势向上高抬,整个身体弯出了一个漂亮的半圆形。随即,他又来了一个轻巧的逆向空翻,已是稳稳地站上了房顶。 顺子见状,也赶紧跟着上了栏杆。他先把手中的木盒向上递给梁天机,接着也如梁天机一般翻身上了屋顶。 两个人的动作轻灵、迅捷,看得守在房内的大壮一脸羡慕,心道:“顺子的身法越来越好,快赶上大哥了。唉,我怎么就学不会呢?” “还好,我的掌法也不错,也能给大哥帮上忙的。”在大壮的内心世界里,能够辅助大哥、能够给大哥帮上忙,是一件无上光荣的事。 上了屋顶,二人来到屋脊坐下。屋脊是这家客栈的最高处。屋脊的两边是向下倾斜的斜坡,覆盖着厚厚的瓦片。当二人在屋顶走动时,脚下的瓦片看上去似乎毫无受力。大壮在下面的房间内需要仔细听才能听得到动响。 梁天机和顺子面对面,跨着屋脊坐了下来。 屋脊的截面较宽,梁天机便把木盒稳稳地放在了屋脊的平面上。木盒中除了刚才已经取出来的白布以外,里面还整齐地摆放着五根长度不同的竹管,另外,还有其他的一些小物件儿。 #送888现金红包#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看热门神作抽888现金红包! 这五根竹管做得十分精美,管身笔直、表面又被打磨得光滑而细腻。由长到短,分别是九寸、八寸、七寸、六寸和五寸三。 其实,这五根竹管分别能吹出五种古代的乐音,它们是:宫音九寸管、徵音六寸管、商音八寸管、羽音管五寸三、角音七寸管。 按《史记·律书》所言,由于四季中的每一个季节都会吹固定的风:立冬吹西北来的不周风、冬至吹正北来的广莫风、立春吹东北来的条风、春分吹正东来的明庶风、立夏吹东南来的清明风、夏至吹正南来的景风、立秋吹西南来的凉风、秋分吹正西来的阊阖风。所以古人非常重视对风的观测,知道了风的来向,也就知道了哪一个季节的到来。 并且由于古人始终认为“气”在天地中无所不在、无孔不入。人与动物的生存都离不开气,气在一呼一吸之间就像风一样流动。所以在古人的心目中气就是风、风也是气。 当气流或风通过竹管时,就会使竹管产生振动,从而发出声音来。 梁天机让顺子做的五根能够发出乐音的竹管,就是唐代著名的天官家和星占家李淳风所说的“律管”。 它们的作用既可以吹出宫、商、角、徵、羽五种乐音,又可以用来测定风的五行属性:宫音土、徵音火、商音金、羽音水、角音木。还可以测量风速和风的距离。 这就是古代顶级的术数:风角术。 梁天机此刻坐在屋脊上,正是要通过律管来测量风速和风距,以便最终判断暴雨降下的时间。 装律管的木盒是可以对半打开的。 盒盖与盒仓之间由二个很小且做工精美的黄铜合页连接。在盒盖完全翻开时,盒盖与盒仓就可以拼成一个长约二十寸、宽约十寸的长方形木盘。盒仓内有六个纵向的长形凹槽、一个横向的长形凹槽和二个方形凹坑。 凹槽有长有短、有深有浅。其中六个纵向的凹槽内分别放着五根竹管和一根细长的小勺。横向的凹槽内却是空的,里面没有东西。再看两个方形的凹坑,其中一个放着装有极细沙灰的布口袋,另外一个凹坑里放着五个一模一样的小木牌,约莫成年人的手指头肚一般大小。 在翻开的盒盖上也安有一些物件。其中一件是五个半圆形彼此相连的木架,它被牢牢地固定住,不是活动的。在离木架约一指长的地方,有五个与木架上的五个半圆相对应的极小凹槽。由此可见,并非盒仓内的那个横向凹槽不放东西,而是用来容纳盒盖上粘着的木架。当盒盖翻过来与盒仓合拢时,盒盖上粘着的木架就会插入那个横向的凹槽内。如此盒盖与盒仓就会严丝合缝、融为一体。 梁天机当初只吩咐顺子按照要求做一些用于测风的工具,至于用来放置这些工具的盒子该做成什么样却没有要求。做出这样一付精密的、美观的、轻巧的测风工具,却是顺子单独设计和想出来的。 顺子缜密的心思和精巧的技艺,一向让梁天机对他十分放心。所以,顺子话说的不利索,却总是干细活。大壮能言善说,但却只能给顺子打下手。 在拼装这些测风工具前,梁天机首先从怀中掏出一个胭脂盒大小的圆形木盒,从里面取出了一张吹弹可破的白色薄膜。这种白色薄膜取自于粗壮竹子内腔的竹膜,在经过梁天机进一步的炮制和提炼后变得更加轻薄。 然后,梁天机用贴身匕首将这张白膜划成五小份。最后再用这五小份的白膜分别封住那五根小竹管的一端,另一端留空。 接着,他又用盒仓内的那根细长的小勺从小布袋中舀一些极细的沙灰慢慢地从留空的另一端分别灌入那五根小竹管中。因为竹管内腔十分细小,梁天机在向里灌灰时,动作十分轻柔。而且,灌灰的量也必须要掌握精准,稍有偏差,测风的结果就会不准。 这些动作和量的把握,都是梁天机长期反复试验和比较的结果。顺子则在一旁认真地观察和揣摩着梁天机的一系列动作。 很明显,盒盖上粘着的木架是用来安装和固定竹管的。此时,梁天机将五个竹管充当测风用的律管,并把它们依次卡在木架上的五个半圆内。然后,他又从盒仓内取出那五个一样大小的木牌,再把它们依次插入盒盖上的小卡槽内。如此,每一个竹管封膜的一端,正冲着一块相应的木牌,五个竹管则分别冲着五个木牌。 以上所有的测风工具全部安装完毕,一台精致灵巧的测风仪便告完成。 “大哥,这样能行吗?”顺子刚做好这套测风工具,今天是第一次投入使用,所以他心里没底。而且他也不清楚大哥今晚测风的用意何在。 “应该能行。你看,这五根竹管既是乐管又是律管,分别发出宫、徵、羽、商、角五音。最长的律管是宫音管,现在我将它的后端用竹膜封住,并将沙灰从前端灌进去。”梁天机拿起了拼装好的测风仪凑到顺子的面前,好叫他看仔细。 “然后在宫音管的后面再放一块木牌。当风从前端吹进宫音管时,如果后端封住的竹膜破裂,这时律管发出的声音就是宫音,而且竹管内的沙灰如果能从后端喷出并且碰到它后面的木牌,这时的风力和风速就叫做宫风。李淳风说,宫风的距离短则七八里、长则百里。这就说明暴雨将在一至三个时辰后到达。宫音管最长,专门测已经迫在眉睫的风雨。羽音管最短,它能测远在千里之外的风......”梁天机一边解释这些律管测风的原理,一边详细地向顺子展示操作要领。 顺子则不停地一边点头,一边用心地记着梁天机的每一个动作。天色虽然很黑,但是借助远处日本宪兵队大院发散过来的微弱灯光,兄弟二人测风的整个过程还是进行的十分顺利。 梁天机是一个爱动脑筋的人,他从《管子·地员》、《吕氏春秋》、《史记·律书》、《京房·音律》、《汉书·律历志》、《李淳风·乙巳占》等古代典籍关于音律和风占的内容中获取了灵感,结合他长期外出行商所积累的望气占候的经验,悟出了这样一套测风的方法和工具。并且他的发明,可以实现对风雨更精准的测量。 因为他所使用的律管非常细小,因此可以在无风、甚至是微风的情况下测量和预报风雨。 这几乎可以说是梁天机比古人更高明的地方。 第二十章 抓了个美国人 “日本辎重队的货物已经全部装车,看样子明早就会出发。估摸着最慢也会于后日午后抵达永安镇附近。县城距永安镇约百里,那这场暴风雨应该距离县城五、六百里之外才能赶得上日本人。”梁天机不再与顺子交谈,而是仰望着黑云压城的天空,喃喃自语。 他心中在计算着日本辎重队能否在巨型岩石处遭遇到这场暴风雨。 想了一阵儿,梁天机又将视线转移到顺子的脸上:“顺子,你在这里盯一盯,我还有事要到下面跟大壮交代一下。” 顺子虽然不知道梁天机为何要他守在这里测风,但也十分坚定的点了点头。 “记住,这个测风仪一定要东西向,不能改换位置。一会儿应该是羽音管先响,而且会向后面的木牌喷出沙灰。然后再是徵音管,最后应当是角音管。如果角音管响了以后的一个时辰内商音管和宫音管都没有响,赶紧下来告诉我,记住了吗?”梁天机双手用力地扶了扶顺子的双肩,还没等顺子点头应承,便起身下到了屋檐下的走廊内。 时间非常紧迫,梁天机把每一个步骤都安排得十分紧凑,因为他早已与他的两个兄弟配合得十分默契,所以多余的动作、多余的话,此刻统统被省略了。 从梁天机的动作力度和简短的吩咐中,顺子明显地感觉到测风这件事对于大哥的重要性。所以他越发在心中升腾起一种使命感和责任感,“放心吧,大哥,顺子绝不会出差错”。 可是,接下来却是漫长的等待。此刻,一点风都没有,不但南北方向一仍其旧的没有任何风,就连梁天机很肯定的东西方向上也没有多少风,虽然顺子能感觉到脸上及手上有一丝丝的气流拂过,但它们的势能实在太微弱了,怎能吹得动木盒中的律管? 与此同时,空气中的气压却越来越低。顺子明显感觉到空气中那种憋闷的感觉就像一双大手在慢慢地扼住他的脖子,这让顺子感觉到一阵又一阵的躁意。 顺子既有些焦躁,但主要是担心。他担心大哥期盼的风雨不能如大哥所愿。他担心他刚做好的律管没有发挥作用。他担心自己会坏大哥的事......顺子此刻除了担心,简直已经无事可做了。所以他只好紧紧地盯着眼前的五根律管,仔细地听着眼前的五根律管,生怕放过每一个声音,放过每一个细节。 回到客房内,梁天机轻轻地拍了一下正伏在八仙桌上的大壮,他可能以为大壮已经睡着了。其实,大壮根本没有睡觉。大哥和顺子在屋顶不知在做些什么,他又怎能安然入睡?他时刻准备听候大哥和顺子的召唤以提供支援。 现在,他一抬头看见大哥进到屋里,心也稍微放下了一些,“大哥,事情做完了么?” “快了,顺子还在上面盯着呢!”梁天机爱惜地抚摸着大壮的头,轻轻地回答道。别看大壮个头高大、孔武有力,实际在兄弟三人中,他的年龄最小。在某些方面,他的心智还不能说完全成熟,所以梁天机总是会对他多一份关心和爱护。 大壮平时除了在外人面前为梁天机提供贴身保护以外,实际在一些重要的事情中多承担的是辅助和外围的工作。 “大壮,咱们有带夹板出来吗?”梁天机问道。 “是固定骨折用的夹板吗?有的。”大壮想了想回答道。兄弟三人常年走南闯北,一些必备的骨伤急救物品,他们总会随身携带。 “是的,赶紧把它们拿出来。另外,再拿一个馒头出来。”梁天机又吩咐道。 “是,大哥。”大壮得令,赶紧钻到床下,把刚才顺子拎出来的藤条箱又一次拎了出来。这个大藤条箱,简直是兄弟三人的“百宝箱”,象变戏法儿一样,啥都有。 稍微翻了几下,大壮便把两付夹板和一块完整的馒头取了出来,把它们都整齐地放在八仙桌上。“大哥,你这是?”大壮心中有些疑惑, 梁天机却一边紧盯着夹板和干粮,一边向大壮摆了摆手,他怕大壮岔开他刚刚形成的思路。大壮见状,只能先找一张凳子坐下,一脸不解地、静静地望着梁天机。 此刻,梁天机将两个夹板分开,并把它们平行地横立在八仙桌上,又把另外两块夹板也同样平行地立在桌子上,两组夹板组成了一个长条形的平行形状。但这两组夹板并不是首尾连接的,它们之间构成了一个角度,并且还有一个缺口。在缺口处,梁天机把那块圆形的馒头填了进去。 原来,梁天机是在用夹板和馒头摆出一幅他在山上发现的那个暗沟的形状。夹板组成的平行线就是暗沟的沟渠,馒头就是那条暗沟转弯处的巨型岩石。 趴在桌子上,梁天机望着眼前的这条“暗沟”陷入了沉思。他时不时地用手在这条“暗沟”内比来比去,也不知在打算着什么。一旁的大壮,就更不知该干些什么了。他只能发呆。 房顶上,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一点动静都没有。顺子感觉自己的耐心快要耗尽,所以他禁不住站起身来,轻轻地活动早已麻木的双腿,扩扩胸、揉揉腿、百无聊赖。 蒙蒙然,他突然感觉到一丝凉风破空袭来,只听得“噗”的一声,顺子的耳朵顿时竖了起来。他赶紧伏低身体,仔细地观察测风仪盘。 让他惊喜的是,最短的那根竹管真的向后喷出了沙灰,封住那根竹管的竹膜是真的破了。“来风了,来风了,是羽音管,大哥真神了!”顺子喜悦的心几乎要跳到嗓子眼儿了,“天神大帝、紫微大帝、玉皇大帝、中天大帝、太乙大帝,保佑啊!保佑,保佑那两根律管也响起来吧!”顺子此刻已经高兴得语无伦次了。 他把印象中的几位天神全部请出来祷告了一遍,一是为他做的工具真的能用而感到高兴。二是为大哥精准的推算而感到折服。 更重要的是,令大哥担心的事越来越有解决的希望。 声音是物体振动产生的,那么竹管发出的声音就是气流穿过其内部引起的振动产生的。古人通过长期的生活实践发现,竹管的长度越长,发出的声音就越低沉。反之,竹管的长度越短,发出的声音就越清亮。而且,古人还发现,当竹管之间的长度比分别是三分之二或三分之四时,这些竹管就可吹奏出动听的声音,这样的声音就是乐音。从而按照这样的长度比例制作出来的竹管,就叫做律管。 律管不但能演奏出美妙动听的音乐,还能测风并且占卜天气的变化。 羽音管在五音管中是最短的,只有五寸三,加之梁天机为它设计了一个极细的内腔,所以只要有风,首先发出声音的,只能是羽音管,因为它最容易振动。 如果风力逐渐增加,那么接二连三发出声音的就是徵音管、角音管和商音管,最后发出声音的则是最长的宫音管。 当宫音管发出声音并喷出沙灰时,说明暴风雨已经迫在眉睫了,因为它最难以振动,必须要很大的风力。 所以,按照梁天机的事先估计,要想让日本辎重队在经过巨型岩石下方时正好遇到大暴雨,今夜只能是羽音管、徵音管和角音管发出声音。这说明暴风雨还在五百里开外,要抵达永安镇至少需要一天多点的时间。 可是人算还是不如天算。在接下来的两个时辰内,徵音管、角音管、商音管先后发出声音并喷出了沙灰。也就是说,实际情况比梁天机理想的方案多响了一根律管。这意味着暴风雨可能会先于日本辎重队抵达永安镇。顺子一见,心中顿时一沉,几乎要哭了。 “大......哥,多.......多......多......响了一根律管,怎.....怎.......么.......办?”三个时辰已过去,已经是五更天了。顺子带着一脸哭相从房顶上下来,因为着急,他说话变的更不利索了。 “哦,那说明这场暴风雨来的比我预想的要快。”听了顺子的汇报,正在与大壮讨论事情的梁天机微微地皱了一下眉头,不过又很快地舒展开了。 “没关系,提前总比推迟好”他轻轻地拍了拍顺子的肩膀。 “既然这样,那我们赶紧行动吧!” “顺子,你今天哪都不要去,我这里又列了一些清单。等天亮了以后,你照常到这些商号去采买货物。如果有人问起我和大壮来,你就说我俩昨天夜里喝多了,还在客栈睡觉。”梁天机说完,就把他已经想定的完整计划全部告诉了大壮和顺子。 兄弟俩一听,高兴得象孩子一样,乐得嘴都合不拢,但又不敢发出声音来,只好紧紧地捂着嘴。 梁天机的计划,既能干掉日本人,又不会暴露自己。大壮甚至觉得自己接下来要与大哥一起到永安镇实施这样的计划,心中升腾起了一种庄严和神圣的使命感。 顺子虽然不能亲自前往而感到有些遗憾,但他的任务是掩护大哥和大壮,所以也就痛快应承了。 时间紧迫,天还没有亮,梁天机就带着大壮出了县城。只不过他们并没有走城门出去,因为那时城门还没开。 他俩是通过绳索攀着城墙出去的,神不知鬼不觉。城楼上的日本哨兵大概是睡着了。又或是日本兵根本没想到有人会从这么高的城墙上翻出去。 出了县城,兄弟二人开始撒丫子狂奔。因为是夜行,又必须掩人耳目,而且也没有马骑,除了赤脚狂奔,别无他法。好在他们对这一带的地形十分熟悉,抄了一条别人不知道的近道。走这条道,可以提前半天时间抵达永安镇附近的那块巨型岩石和它背后的暗沟。 【书友福利】看书即可得现金or点币还有iphone12、switch等你抽!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可领! 酉时时分,经过大半天的疾行和狂奔,兄弟二人终于抵达。 大壮已经快累瘫了,腿肚子转筋、双腿的肌肉已经疼痛得让他再也站不起来。此刻的他四仰八叉地躺在那条干涸的暗沟内,除了大口的喘着粗气,已经是动弹不得。 梁天机的情况比大壮要好得多,因为他的身法比大壮高出许多。事实上,梁天机一路上已经停下来等了大壮好几次,要是他单独来,至少要比现在提前一到两个时辰。但尽管梁天机的轻功属于上乘,呼吸吐纳的功夫也是十分了得,此刻他也不得不坐在大壮的旁边,背靠着土坡、闭着眼睛、稍事休息。 过了一袋烟的功夫,大壮终于能开口说话了,“大哥,来......来个馒头,饿了!嘿嘿......”是不是每个人在有求于人的时候,就算说话利索,也会结巴呢? 梁天机知道,大壮这是缓过来了。他微微地笑了笑,从旁边的包袱中取出了一个大馒头递给了旁边仍然躺着的大壮,“慢点吃,别噎着喽!” 平时都是大壮背着包袱,关键时候通常都是梁天机自己来背。他舍不得让这个年纪尚轻的兄弟吃累。兄弟二人就着清水简单地吃了些干粮和牛肉干。 “大壮,你现在到附近去找一些大的石块过来,越多越好。”一经恢复体力,梁天机立刻行动了起来。 “是,大哥”大壮得令,转身离开了。 梁天机站在那块巨型岩石的背后,认真地打量并估算着它的体量。 他第一次发现这块巨石时,是一场小型的山洪爆发把他冲到了这里。那时因为沟中还有洪水,所以他没法看到这块岩石的全貌。现在,他发现这块岩石比他想象的还要大,至少有一丈半高,最宽的地方也超过了一丈。 要想让这样一块庞然大物从山上落下去砸在下面的官道上,单靠人力、尤其是仅靠他和大壮两个人的力量那是万万不能的。必须要借助巧劲,以四两拨千斤的方法来撬动这块岩石。 好在梁天机已经于头天晚上对此进行了多次的推演,他在客房内之所以让大壮拿出夹板和馒头,就是在模拟当下他所见到的真实场景。 在客栈中,梁天机反反复复地思考着山洪爆发时洪水的流速和下泄的力量,并根据暗沟和岩石的相对位置,在夹板和馒头构成的模型上反复试验。所以,梁天机此刻在现场才能从容不迫地丈量岩石并寻找可资利用的借力点。 摸着黑,又围着巨石来来回回、反复斟酌和观察了一通,梁天机开始忙活了起来。 由于今天白天轻装前进,并没有随身携带铁锹等工具,所以他只能就地取材。他首先找了一块大小合适且边缘锋利的扁平石块,然后用防身匕首削了一根稍粗的树枝,最后再从包袱中找了一根布带把石块和树枝绑在一起,做出了一把简易的石钎。 接着,梁天机将全身的力量贯注到手臂上,抡着石钎在这块巨石与山体的结合部奋力地挖掘和刨土。黑暗中,只听见泥土扑簌簌落地的声音,但听不见梁天机有任何喘息的声音。 会使用巧劲的人,通常都不会感觉累。 奋战了一夜,虽然天光放亮,但是天上的乌云也是越发阴沉了,风力也开始逐渐增大,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大壮满山转悠,此时已经找来了大大小小数百个大的石块和很多稍粗的树枝、树干等,在暗沟内铺了一地。 梁天机也干得差不多了,在他的身后已经堆了好多与他的身高平齐的土堆。可以看见,在这块巨型岩石的下方,很多地方都被掏得差不多空掉了。 看了看兄弟二人忙活了一晚的“杰作”,梁天机满意地点了点头。 稍事休息,又吃了些干粮、牛肉干,喝了些水。梁天机与大壮一道接着干了起来。 由于这条暗沟并不是一通到底,而是由上到下,在巨型岩石处向左拐了一个九十度的大弯。所以梁天机便和大壮一道,让过那块巨型岩石,在向左拐弯的通道上密密地垒起了由树枝、枯木、泥土和石块组成的厚墙。 梁天机的用意自此已经十分明显了,他要堵住洪水下泄时向左拐弯的通道,让山上汹涌而下的洪水直接冲刷他已经掏空了泥土的那块巨型岩石。然后借助洪水的巨大势能将巨型岩石冲到下面的官道上去。 假如日本人此时恰巧路过此地,那日本人定会死无葬身之地。即使暴风雨提前到来,岩石在日本人还没到达便被洪水冲下去,那这块岩石加之山洪冲下来的泥沙也会阻断交通。这样日本人的杀人武器和战争物资也不可能及时运出去,到时再慢慢想办法搞破坏就是了。 所以,当梁天机听到顺子报告多了一根律管发出声音时,并没有感到吃惊和沮丧的原因就在于此。 -- 暴风雨比梁天机预想的提前了,然而日本人的辎重队也出乎了梁天机的预料。因为日本人的辎重队也提前出发了。 原来在梁天机和大壮刚刚翻出县城不久,日本辎重队也跟着出了城。向着永安镇的方向浩浩荡荡地开了过来。梁天机兄弟二人轻装疾行,比满负重载的日本辎重队快了大半天的路程。 提前到来的暴风雨与提前出发的日本辎重队,在那块巨型岩石的下方正好碰个正着。 在日本辎重队遭遇从天而降的灭顶之灾时,身处安全之地的梁天机和大壮虽然看不见山下的具体情况,但是听力敏锐的梁天机还是从暴风骤雨发出的巨大声响中,零零星星地听到了日本鬼子绝望的鬼哭狼嚎。 兄弟俩一边抹着兜头浇下的雨水,一边开心地肆意狂叫。 第二十一章 绸庄里的秘密 自从汪婉妹从山上回来以后,就像丢了魂一样。 由于汪家大宅的上上下下,各色人等都在纷纷忙着祭祖的事宜,没有人注意到汪婉妹最近异样的表现。所以汪婉妹才能清静地待在自己的闺房中,默默地回想着几天来她始终都在努力回忆的画面。 “他怎么样了?” “身上的伤好了吗?” “他是谁?” “他为什么受伤?” “他为什么突然走了?” 这些疑问连日来始终在汪婉妹的心中荡来荡去,让她难以排解。身上披着特意为那少年缝制的衣服,汪婉妹常常深夜无眠。 从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缺乏兄长亲情关爱的汪婉妹终于恋上了那个陌生的受伤少年。可是那个少年呢?他知不知道有一个端庄、静淑的少女在时时刻刻地想着他、念着他呢? -- 忙活了半个月,今天终于到了汪敬贤祭祖的日子。汪家祠堂外早已是人山人海、人头攒动、人声鼎沸。 巳时一到,设在礼台两边的长柄大喇叭开始朝天吹奏了起来,清脆响亮如翰音一般响彻云霄,震得人耳膜一阵一阵的疼。站在喇叭附近的看客甚至抵受不住这样的声音,纷纷捂住自己的耳朵。 汪敬贤身着印满福禄寿喜团花锦纹的紫红色马褂长衫,踱着方步,在一众朋友的簇拥下,从汪家大宅里出来,向着观礼台走了过来。这些朋友中,有当地的名士缙绅、有来自五湖四海的江湖通道、有省城来的督军府高官、还有各种以五花八门的理由找上门来的攀附者。 其中更有一两个身穿和服、脚踏木屐的日本人。这几个日本人看上去比周围的中国民众更显得趾高气扬。 来到观礼台,汪敬贤客气地邀请了二十名最尊贵的客人随他一同上台分两边就座。而他本人则独坐观礼台最尊贵的中间之位。 此外,在被请上台的人中,汪敬贤居然安排了一个日本人坐在了他右边上首的位置。这让在场的很多朋友都有些不满和不屑。但碍于汪敬贤的威望和面子,亦是不敢作声。 其他同来的朋友则无分主次,分别在观礼台下已经设好的座位上纷纷就座。其余站着的人,不是当地看热闹的平民百姓,就是一些保镖和随从什么的。 吉时已到,汪敬贤在管家吴德的提醒下站起身来,昂首挺胸地走到设于观礼台前端的香案前停了下来。面对着下面的人山人海,微微地点了点头以示敬意。 香案上陈列的贡品十分豪横,共设有三层。 第一层是大牲祭。由两边向中间分别摆设了两个牛头、两个羊头、两个猪头、最中间是两个梅花鹿的鹿头。在大牲的中间又摆放了八盘供果和糕点。这叫做“出人头地”。 第二层是盥酒祭。依然由两边向中间分别摆设了约三尺高的黄酒、米酒各四坛。其间仍杂以八盘供果和糕点,这叫做“天长地久”。 第三层也是最高的一层。正中间摆放了两个约三尺高的牌位,上面分别写有“天君”、“地亲”。以天地为最大的靠山。然后在天地牌位的两边分别放有三个约二尺高的牌位,分别写有汪氏远祖以及最近三代先祖的名讳,这叫做“祖宗荫佑”。 汪敬贤看了看香案上的贡品,又看了看父母及祖先的牌位,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他朗声向台下说道:“各位父老乡亲、各位武林同道、各位乡绅贤达、小林武藏先生、省城督军府秦副官,欢迎诸位前来参加我汪氏家族的祭祖大典。”汪敬贤再一次单独把日本人的名字挑出来念一遍,足见其与日本人之间的亲密关系。 在说了一番开场白后,汪敬贤转身接过左右递过来的高香,向天祷曰:“我汪氏一脉原发于中原洛水之地。始受伏、文圣人之化蒙,又从于孔、孟夫子之教化,兼得于老、庄道家之玄思,务求去恶行恶念而止于至善。勤习圣功、耕读传家,不求富贵闻达、唯以德教洗心,香火传续绵而不绝矣。历经四有十世,始因中原战乱而避居桂地,由此而家道中落、祖业凋敝、人口凋零、圣学亦失矣。 至先祖汪公焘礼,尚在垂髫之际,已是双亲早亡、兄姊俱夭、形单影只、度日困顿、几近于饿殍矣。时,洪氏秀全于金田举事,先祖年少不谙世事,但求苟活,遂解辫披发,从于陈英王玉成所部,久经战阵、披坚执锐、屡立军功。俟英王战殁,又转隶汪康王海洋,退于浙、闽、粤,仍效命用死,为康王简拔,侍于左右。后,康王亦死于战阵,先祖汪公于是解甲而归隐闽浙之地,于本省本县又衍二代矣。” 汪敬贤以舒缓、低沉、庄重、虔诚的语气对自己家族的来龙去脉和发展历史做了一个简单地概括和介绍。但明眼人可以看得出,他的这段祷文表面上满口的仁义礼智和道德教化,实际再虚假不过了。 他居然可以??着脸将自己家族的历史上溯到中原伏羲和大禹时代的河洛文化。又把儒家孔孟思想和道家老庄玄思也安装在他老汪家的头上。 了解汪敬贤背景的人实际都知道,汪家真正的历史只能从走出桂省并伴随太平军征战半个中国的汪焘礼算起。汪氏一脉哪有汪敬贤吹嘘得那么久远,并且在历史上从未中断过? “余祖考汪公昌仁,先考汪公德文,继焘礼公后再复圣人之学,遂去征战而事耕读。又有祖妣汪张氏、先妣汪秦氏勤俭持家。是故汪氏三代,虽不甚富足亦能乐养于田园,及至敬贤,已单传三代。然垂髫之际,竟又痛失双亲,上无哺育、下有幼妹,敬贤悲矣哀矣。”或许是真的讲到了伤心处,汪敬贤竟然哽咽了。 “然圣人之学不能忘,祖宗家训不敢违。敬贤唯有以先焘礼公为法,重拾旧艺,并尊儒道教化、勤学苦练、文武并重、不惧险难。上尊天地君亲、下行仁义礼智,多年辛劳,遂开创我汪氏盛大之业。西播云贵、上逮鄂豫、南及粤桂,无数同道朋友,皆来附之、交之,不胜隆乎?今逢先祖焘礼公落迹本乡之日,后世孙汪敬贤在此谨告,祈愿我汪氏一脉至此福祚绵长。”祈祷完毕,汪敬贤一脸庄重地将一人高的大香稳稳地插在贡案前的大香炉内。 礼毕,汪敬贤重回观礼台中间的太师椅上坐下。这时,管家吴德见状,快步走上观礼台,他要向台上台下观礼的人宣布汪家收到的贺礼清单。 这是汪敬贤特意安排的,他要向现场的人展示他汪家的威名,同时也表示对前来道贺的各路朋友的尊重。 吴德高声唱道:“省城督军府贺东海红珊瑚五对、日本国黑龙会贺夜明珠三只、北五省隆威镖局贺上等鹿茸二十只、奉天神腿李家贺上等长白山人参十只、广东梅花金枪门贺纹银一千两、广西敬天堂贺南洋金蟾五只、湘南形意太极门贺足金五百两......”周围的看客们都是县城里老实巴交的常住居民,谁也没有见过什么大世面。在听到五花八门的贺礼时,禁不住大惊小怪、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啧啧,汪老爷太厉害了。” “那广西的送南洋金蟾是啥?” “梅花金枪门送一千两啊!老天!” “还是日本人送的最重啊!” “这汪老爷什么来头?连督军府都要来捧场!”...... 汪敬贤听到台下的议论,心中颇为高兴。他一边微笑、一边不时地向四周拱手以示谢意。 典礼进入第三项,汪敬贤要在众宾客的陪同和簇拥下,前往汪家祠堂揭开覆盖在祠堂门上牌匾的红绸布。 此举意味着汪氏一脉从今日起,算是在此地正式扎根。汪氏香火由此接续相传。汪家的列祖列宗也在这一天可以正式在汪家大祠堂内安身并享受后世子孙的祭祀和供奉。 而这一切,都是他汪敬贤的功劳。他光大了汪氏门楣。他可以籍此来告慰先人。当然也可以向大家炫耀武力、势力和财富。 当汪敬贤得意洋洋地要起身前往汪家祠堂时。远处,一只白羽迅疾飞到,直奔汪敬贤面门打了过来。 汪敬贤并没有看清来者何物,但是他的脸却感受到了空气被此物划破时产生的激荡之风。用兵器格挡肯定来不及,起身闪避更是决无可能,汪敬贤选择了用口吹。 只见他立时鼓圆腮帮子,嘴巴向里一兜,接着又向外迎着那来物,猛地吹出了一股气流。同时,头也歪向了一边。 正是这股内力浑厚之气,与来物破空产生的气流相互激荡,改变了来物的轨迹。只听得“多”的一声,来物猛地钉入汪敬贤背后的太师椅中,离汪敬贤的耳朵仅有寸许。 然而,还没等汪敬贤起身,又有来物接二连三地分别朝着他的巨阙、神阙、气海、天突等上身要穴破空袭来,穴穴要命。 这些暗器并非同时打到,汪敬贤也就不可能再用吹气之法格之。打出飞羽者似乎也给汪敬贤织就了一张难以逃脱的天罗地网。 但是汪敬贤的江湖威名又岂是浪得?只见他迅疾伸出两只手掌,掌心隔空相对。左掌在上、右掌在下、上下交换、掌力催动。汪敬贤正以极其深厚的内力在自己的面前构筑了一道可以上下流动的掌风墙。同时,他还以两只脚发力点地,使身体连同坐下的太师椅一起后退,以化解来物的势道。 只听得叮叮当当地一阵乱响,袭来的飞羽随着他急速后退而掉落一地。 “什么人?”汪敬贤怒了,他连续化解两次针对他的暗器袭击,刚才还在大众面前伪装出来的涵养已丧失殆尽,他开始大喝了起来。 无人应答,但现场已经纷乱了, “快看啊,汪老爷被袭击了!” “汪老爷在喊什么呐?” “有人要害汪老爷!” “汪老爷在干嘛呢?” 观礼台上坐着的嘉宾在目睹了汪敬贤躲避暗器的场面后,也纷纷地起身抽出随身佩戴的刀剑。但他们似乎并不是要冲上前去帮汪敬贤,反而象是要自保。因为他们也不确定这突如其来的袭击究竟有什么目的。 在局势尚未明了前,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就在大家四处观望的时候,两个黑影从天而降,他们好像是从汪家祠堂高耸的屋顶上腾身而下,冲着汪敬贤杀了过来。 在他们的背后,汪家祠堂上悬挂着的巨大牌匾也掉了下来,掉在青砖砌就的地上,摔得粉碎。 汪敬贤一见,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大声斥道:“鼠辈,坏你爷爷的大事做甚?” 那两个黑影也不答话,分成两路猛攻汪敬贤。 左路黑影手持一根龙头拐,照着汪敬贤的头部便抡了过来。汪敬贤虽然怒火已极,但他久于战阵,临敌经验丰富,所以对于如此猛烈的攻势亦是沉稳应对、章法不乱。 他头一低,身体顺势下挫,已是轻松让过从他头顶上横扫过去的龙头拐。紧接着,他丝毫没有停顿,在立定身形以后,立刻出掌追上那根龙头拐,一把将其死死握住,又急速向前将那龙头拐推了出去。 来人似乎没有料到汪敬贤竟有如此力道,一个趔趄,已是连人带拐向后倒纵了出去,噌...噌...噌又在观礼台上连续倒退了好几步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这时,观礼台上的江湖同道一见此袭击者不是冲自己来的,此刻正是向汪敬贤邀功的最佳机会,便纷纷持刀仗剑包抄了上去,已将那持拐者围了起来,双方陷入激斗。 从右路来攻的黑影,看样子并没有受到左路进攻失利的影响。他既没有去解救已被包围的同伙,也没有慌张并停止进攻。而是手持长剑,在地上一边翻滚、一边挽着雪亮的剑花,专门攻击汪敬贤的下三路。每一剑都照着汪敬贤的小腿斜斜地削了过来,如果汪敬贤没有躲过去,那他的腿几乎可以肯定地会被削断。 汪敬贤以金刚伏虎掌打遍南中国无敌手,所以他的掌力是足够浑厚和强大的。但是他的轻功就未必如他的掌上功夫了。此刻他已经被右路的袭击者逼得连连向后倒退,来回躲闪得十分辛苦,甚至是有些狼狈。 看样子,右路的进攻对于汪敬贤来说,才是最大的威胁。 终于,汪敬贤已经退无可退,因为他已经退到了观礼台的柱子边,再退就要被那粗大的柱子给抵住。 “哥哥,背后有柱子。”这时,在已经吓成一团的汪府女眷中,有一声清脆的惊呼声传了过来。 向汪敬贤高声示警的,正是他的亲妹妹汪婉妹。 在最危急的当下,嫂子早已经吓晕过去,唯一能密切关注汪敬贤安危的人,就只能是汪婉妹了。并且汪婉妹常年看哥哥练功习武,她是能够看出门道的。 汪敬贤听到妹妹的提醒,立时醒悟。 只见他顿住脚步,猛地吸了一口气,然后运足全身之力向背后的柱子撞了过去。借助柱子传递过来的巨大反冲力,汪敬贤这才腾空而起。 他改掌为抓,又在腾空时,向攻击他下盘的袭击者连续踢出三脚。虽然汪敬贤的身法不够轻灵,但是他却通过借力打力,反而占据了主动。 一向走外家刚猛路数的汪敬贤一旦得以腾空,气势更加凌厉。其下击之势,直如老鹰扑兔一般。 刚才还在地上翻滚的袭击者一见对方腾空,也立刻变招,丢掉手中长剑,伸出双掌来格挡汪敬贤的连环反攻。但因为身体已处于劣势,所以在连续招架两脚后,面对接踵而至的第三脚已经力不能逮,肩膀露出了破绽。被汪敬贤一脚踢翻,滚出去了很远。 然而此人也是了得,他不等汪敬贤追上来,便趁着去势未竭,猛地一个鲤鱼打挺,便从地上跃了起来。 然后身形急转,从汪敬贤身体的一侧闪了过去,冲向已经乱做一团的汪府女眷,他的目标就是因为刚才发声而暴露身份的汪婉妹。 此人的用心相当险恶,既然伤不了汪敬贤,索性拿住他的妹妹来要挟他。 “大家都别动!”此时,汪婉妹已经落入敌手,汪敬贤只好高声喊停。 刚才还乱成一团的现场终于安静了下来。那个被汪敬贤的宾客所包围的左路袭击者趁此机会跳出包围圈,向着他的同伙奔了过去,二人汇合一处。 第二十二章 遁甲式 两个蒙面袭击者此时都摘下了头套。 大家这才看清楚,那个使龙头拐的原来是一个头顶白发的老妪。她面部皮肤松弛,由松弛的皮肤再形成一道道褶子,很有些沟壑纵横的感觉,看上去几近古稀。 另外一个反手箍住汪婉妹、且用匕首抵住汪婉妹喉咙的袭击者却是一个年纪稍轻的男子。 他们二人大概是一对母子,因为他们长得很象。 汪敬贤站在不远处仔细地、从头到脚地、打量着这对母子,努力地从他的记忆中搜寻关于这对母子的印象。但是,无论他是上看下看、还是左看右看,他都得不到半点关于这对母子的信息。 “在下汪敬贤,不知何处得罪了二位?致二位于我汪氏祭祖之日,前来兴师问罪?”汪敬贤此刻已从刚才的盛怒中缓和了下来,说话的语气又开始文绉绉了。 “哼哼,你当然不认得我们了。可是你那已经做鬼的祖宗却是认得我们的。”那老妪高声地冷笑道。她生怕别人听不清她说的话。 “大胆” “汪某与二位素不相识,从未得罪过二位,如何对我汪氏先人出此等不逊之言?”汪敬贤听到那老妪辱骂自己的先人,已是有些动气。但碍于现场很多人围观,不便发作,只好先出言相责。 “问得好!”那老妪高声应答道,“汪氏先人做了什么亏心事,你难道一点都不知道么?” “在下先祖焘礼汪公,乃因生活困顿,无以活之,遂被迫加入太平天国征战四方。冲锋陷阵、征战杀伐,伤害了不少性命,这也是有的。但那都是交战时的杀敌之举。试问,从军打仗,谁人手下又没有几个敌军的亡魂呢?”汪敬贤把他先祖汪焘礼的杀人行为解释为两军交战时的不得已之举。 在现场围观的人,听到汪敬贤为先祖的开脱之辞,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哼哼,说得可真好啊!”那老妪仰天大笑了起来,“你先祖难道就没有杀过其他的人?” “打起仗来,只听号令,谁能辨可杀不可杀呢?”汪敬贤假装无奈地回答道,“生逢乱世,人皆难以自保,性命直如蝼蚁一般,唉!” 汪敬贤回答的也算合情合理。 大争之世,小民百姓哪一个不是被裹挟到各种混战中呢? 要么作为平民百姓被掠夺、搜刮,甚至被杀死。要么就投身行伍成为杀人的傀儡或者又被他人所杀。 普通人的性命如同草芥一般,被滚滚的长河卷入到历史的深渊中,不会留下一丝痕迹。 “汪敬贤,你别在这里装委屈了,你那先祖汪焘礼和你爷爷汪昌仁、你爹汪德文,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就连你,我看也未必是什么正人君子。”那老妪一见汪敬贤刚才所说的话得到在场乡民的共鸣,顿感气愤。于是,也就不再以质问的口气对汪敬贤说话,而直接开始揭汪氏先人的短。 “汪敬贤,我问你,你家里是否有一个珠子?”那老妪也学乖了,这回并不给汪敬贤假惺惺的解释机会而直奔主题。 “不过是焘礼公因军功而获得陈英王玉成的赏赐罢了。”汪敬贤一脸不在乎的说道。 “也就是焘礼公从清军那里缴获的一颗夜明珠而已。”他随后又补充道。 要知道,以汪敬贤现在的身家,一颗小小的夜明珠也不算什么。围观的众人听到这里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 “照道理,如果阁下喜欢,在下奉送便是。只是,此珠乃先祖依军功而得,实乃祖上所传之物,睹物以追思先人,故在下十分珍惜。若是阁下有意于在下之别物,定当双手奉上。”汪敬贤说完,向这对母子拱了拱手,以显示他的诚心接纳之意。 “呸,你说得简直比唱得还好听?这颗珠子可不是汪焘礼那老贼缴获的,而是太平天国英王陈玉成的心爱之物。”那老妪见汪敬贤百般抵赖,索性开始讲出事情的原委和真相。 “当年,你远祖汪焘礼还是少年时,便加入了由陈玉成带领的天国童子军,随队征战南北。那个时候,陈玉成也只大汪焘礼一两岁,他见汪焘礼在冲锋陷阵中奋勇冲杀,且时常奋不顾身地保护自己,于是将汪焘礼调来身边担任亲兵护卫。”那老妪现在的状态比起刚才来,要平静不少。说话也不象刚才那样尖酸刻薄了。 “哦,原来焘礼公还这等威武啊!”汪敬贤听了,心中对先祖的敬意更增添了几分。 “哼哼,我还没说完呢!”那老妪白了汪敬贤一眼。 “你说,你说”汪敬贤尴尬地笑道。 “后来陈英王在解安庆之围时,遇到一位将死的湘军将领。他见英王年轻有为、行事光明磊落,故在临死前,将自己一直珍藏的珠子交给了陈英王,并说道不忍此珠从此随他消亡于人世,故不惜抛却敌我之别而将此珠托付给陈英王。”那老妪接着说道。 “噢,那这个珠子究竟有什么特别之处呢?”汪敬贤听到这里,他比谁都更加好奇。 因为珠子的确是在他的手上,可是他并不知道此珠的背后居然还有一段故事。 “当时,那个湘军将领单独讲与英王听。故除了英王以外,其余人等并不知道实情。从那以后,英王每于军国大事之余便把玩此珠,但此珠究竟有何贵重与特殊之处,英王似乎也没参详出来。”那老妪说道。 周围的观众听到这些,纷纷云里雾里、不明就里。 有的人甚至在小声说:“不就是个宝珠嘛!有什么稀奇的呢!” “赶紧闭嘴吧,听听那老太婆讲故事也是好的嘛!” 大家小声地七嘴八舌道。 汪敬贤听到这些私底下的偷偷议论,也觉得眼前这老妪真是小题大作,没事找事。 居然还不惜要杀他并破坏汪家祠堂。 要不是那珠子是先祖焘礼公传下来的物件儿,他真想把那珠子送与这老妪,打发他母子走人便是。 “既然也不是什么重要的珠子,那英王就将其送给先祖汪公也是稀松平常的事?阁下如何口口声声污蔑汪家的先人呢?”汪敬贤更加不满了。 “因为那颗珠子是你家先祖在杀害我夫家先祖后独自占有的。我夫家先人先后死在你汪家先人的手上。”那老妪说到这里已经泣不成声。 周围的观众听到这里惊呆了,汪敬贤听到这里也惊呆了。他实在不知道原来背后还有这么多故事。 “英王在被俘之前,曾安排汪焘礼和我夫家的先祖,也就是同为英王亲兵护卫的郑家声,二人一道携带英王的重要物品前往浙东投奔忠王李秀成,其中就有那颗珠子。由于路途遥远,又时刻躲避湘军排查,二人最终没能见到忠王,而是投到了康王汪海洋的帐下。当时汪焘礼也还算忠心,遂将此珠交给了康王。但是康王也不知道此珠的具体来历,只当英王旧物而予以保存和收藏。”那老妪又恢复了平静继续说道, “然而康王其后亦死于战阵,天国余焰从此熄矣。汪焘礼和郑家声再次大难不死,相扶着从死人堆里走了出来。他二人决定就此解甲而终老于田园。于是,二人找到了康王的财物予以均分。在抓阄时,本是汪焘礼得到了那颗珠子,但汪焘礼觉得此珠并非什么值钱之物,故以此珠换得郑家声手中的金条。也该我夫先祖是个老实人,见汪焘礼年龄尚轻、尚未成家立业,需要现钱以支用度,遂慨然应允,换得此珠以念故主。” “哼哼,莫非你家先祖亦后悔了,又将那颗珠子退回汪焘礼了?”这回轮到汪敬贤冷笑了。 “汪焘礼无耻。”那老妪高声抢白汪敬贤后接着说道:“二人在分得财物后,汪焘礼就在此地娶妻生子、安家落户。而郑家声则追随一个同为太平军的女营官去了邻省安家。二人由于同为广西子弟,且共事多年,所以虽然各自安家,也时常有书信往来,互致问候。” “哪知那汪焘礼却人面兽心,后来害了我祖郑家声及其两子。”那老妪说着说着又开始勾起了伤心的往事:“事隔十多年以后,郑家声带其两子回广西祭奠先人再一次路过汪焘礼府上小住几日。在一次酒后,郑家声与汪焘礼回忆起当年追随英王征战天下的往事,双方俱不胜感慨。聊着聊着,便聊到了那颗珠子。” 稍事停顿后,老妪接着说道:“原来在英王安排他俩出逃时,英王曾单独嘱咐郑家声此珠或有重要隐情,须交忠王妥善保管。因为郑家声年长汪焘礼几岁,故英王仅将此事说与了郑家声。后来二人投奔康王,郑家声又将此事密告康王。但康王忙于战事,无暇顾及此珠,也就没当回事。及至康王战殁,二人分财,汪焘礼通过抓阄获得此珠,但他嫌此珠不值钱而自愿以此珠换得郑家声手中的金条。而郑家声一是因为汪焘礼年龄还小,尽量让他多得些值钱财物。二也是因为此珠有隐情兼之可以思念故主,也就以多一些的财物换得此珠并妥善保管,就算以后生活稍显困顿,亦决不将此珠再拿出示人甚至出售以换取财物。” “说者无心,听者却有意。那汪焘礼听到郑家声酒后吐真言,心中起了歹意。于是将郑家声和他的两个儿子囚禁起来。然后又跑到邻省郑家向郑家女眷骗得了那颗珠子。得手以后的汪焘礼不但没有放过郑家,反而杀害了郑家声和他的两个儿子,就连郑家女眷也不放过。汪焘礼为了掩人耳目,放了一把大火,一夜之间将郑家夷为平地。最后只有郑家声同为太平军女官的妻子拼死救得一个幼孙。祖孙二人从此匿迹江湖、远遁他乡。”那老妪说到激愤处,已是横眉立目,眼含热泪。 周围的观众听到这里,都不由得将视线齐刷刷地移到汪敬贤的身上。汪敬贤的背后开始泛起一丝丝的凉意。就连被劫持的汪婉妹也紧不住脸红起来,羞得不敢抬头。 “那又如何呢?先人们做的事与我们后人何干?”汪敬贤心里大概已经相信了七八分,但仍然狡辩道, “郑家声明知那颗珠子有些来历,却在与我先祖分财时,不以实情告之。且那颗珠子明明已为我先祖抓阄所得,反而以金条为饵从我先祖手中诱骗到那颗珠子,郑家声难道不想独吞?”汪敬贤继续说道, “况且你现在说了半天,都是郑家声与我先祖二人的事,没有第三者作证,我们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还是假呢?” “万一珠子本就在我先祖手中,而你们想在这里刺杀我来抢那颗珠子。一见事情落败,马上又编一套瞎话来诋毁我的先祖,是也不是呢?”汪敬贤连续的反问,将那老妪一下给问住了。 那老妪嘴巴空张了张,却被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众人的眼光再一次齐刷刷地转移到那老妪的身上,看看她如何辩解。 “你好.......好.......很好啊!”那老妪被气笑了。 “好你个汪敬贤,真是伶牙俐齿啊!你知道你爹汪德文是怎么死的吗?哈哈哈哈.......他是被先夫打死的。”好像只有这样说,那老妪才能觉得从汪敬贤身上讨得一些便宜。 汪敬贤刚听到这句话,的确也被气得半死。无论怎样,把自己的父亲被仇人打死的事拿到这大庭广众之下取笑,任谁也不能安之若素。 “老乞婆,你说完了么?”汪敬贤竟然也高声笑了起来。 这下,连围观的看客们也弄不懂了,“这,汪老爷也笑得出来?” “接下来,我帮你说如何?”汪敬贤不等那老妪接话,便继续说道:“你夫妇二人前来寻我父了断,但武功不及我父,你夫被我父重创。而后,你夫叮嘱你有孕在身,为保全你郑氏血脉,不要前来寻仇。于是你隐忍到了今天,才与你子来砸我汪氏祠堂的牌匾,而且还要刺杀于我。我说的是也不是?”汪敬贤的一番话,竟然把那老妪说愣住了,仿佛汪敬贤当年就在现场一样。 老妪无法接话,说明汪敬贤猜对了。 汪敬贤笑着继续说道:“只可惜有一点你却忽略了,我父当时亦被你夫妇二人重创。只不过我父为汪氏家族,甚至就是为我汪敬贤本人计,而强行忍住所受之伤,没让你夫妇二人看出来。” “你,你,你说什么?”那老妪猛然警醒了过来。 “你夫被我父当场重创而倒地不起,你定是着急查看你夫的伤势,所以你就忽略我父之情形了。再加上你当时已经怀有身孕,因此你便方寸大乱,于是带着你夫重伤之体,在我父的面前,匆忙逃离,是也不是?”汪敬贤追问道。 “你怎么知道的这样清楚?我......我怎会想不到.....天啊!我.......汪德文,你.......”那老妪已经开始痛苦地揪着自己早已稀疏的白发。 “如果我父被你夫当场所杀,那我汪敬贤今天还能在这里举办祭祖典礼么?” “如果你当时发现我父亦受重伤,那我汪敬贤还有今天么?” “哈哈哈.........”汪敬贤得意地仰天大笑。 他现在说的每一句话、发出的每一个笑声,都象一条粗大的鞭子狠狠地抽打着那老妪已经风干的躯体,打得她“皮开肉绽”。 其实,汪敬贤早已经相信那老妪所说的话。 因为他永远都记得,他的父亲汪德文在一次长时间外出后,一返回家中便即倒下、不省人事。在床上连躺了两天,吐了无数的鲜血便去世了,没有留下一句遗言。汪敬贤的母亲由于伤心过度,也于半年以后撒手人寰。 汪敬贤当时还小,始终无法理解父亲为何会突然暴毙,现在看来,他终于知道事情的原委了。 原来,自己的父亲当年与那姓郑的夫妇进行了一场激战,双方都受了重伤。因为自己和妹妹还小,母亲又不会武功,为了避免汪氏被灭门,所以父亲一定是忍受着巨大的创痛而没有表现出来。 反观那郑姓夫妇,只有那男的比自己的父亲伤得更重,并且倒地不起,才会引起那女的惊慌失措。 又因为汪敬贤见到眼下来刺杀他的是一对母子,所以他推断那个女的当年一定怀有身孕。 一个怀有身孕的女人在自己的丈夫被仇人重创的情况下,她唯一能做的,就只能是逃跑和远遁。不管怎样,血脉是不能断的。 自己的父亲也在吓退仇家后,强撑着伤体回到家中,精神不能再继续支撑伤势,故二日而亡。 汪敬贤一想到父亲当年为了保护他、他的妹妹和他的母亲,竟然遭受到巨大的创痛,也禁不住潸然泪下。 坏人或许会有这样或那样的欲望和贪念,有时甚至会对别人痛下杀手,但他们对待自己的亲人,却又会毫不吝惜地牺牲自己。 由此可见,或许只有亲情才是每个人心灵深处最软的软肋。 “天啊!只差一步啊!我当时若能多看两眼,必定能看出来的,好你个汪德文,骗得我好苦啊!郑家的深仇大恨何时得报啊?”那老妪痛哭流涕,仰天大叫,人已癫狂。 她旁边那个劫持着汪婉妹的年轻男子,此刻也因悲愤而不住地颤抖着,手中的刀刃几乎要划到了汪婉妹的脖子。 “你没有很好地利用那次难得的机会。后来,你也一定得知我父早已去世了。只不过你已经生下了孩子,所以为了孩子计,你暂时放弃了向我寻仇的打算。因此,直到今天,你们专门挑我汪敬贤祭祖的日子前来兴师问罪,挑明真相,想出我汪家的丑是么?” “但是,今天大家都已经听到了,郑家声和汪焘礼二人究竟谁是谁非,不能仅凭你的一面之辞。” “你今天想来拆我汪敬贤的台,恐怕是打错了算盘。”汪敬贤的分析和推理竟然无懈可击、丝丝入扣。 围观的人在听了汪敬贤的一番陈词后,居然没有人表示疑义。 由此可见,汪敬贤能以青葱之龄独自带着妹妹讨生活,到现在能挣下这份偌大的家业,不是没有道理的。 第二十三章 突入高墙 “汪敬贤,你少废话。” 那老妪一看在汪敬贤面前讨不到半点便宜,便话风一转:“既然你父与我夫同时丧命,我也就不再为难于你。只是那颗珠子却的确是我郑家之物。我郑家为此珠付出了七八条人命,你须得归还于我。从此,郑家与汪家两不相欠。” “你耳朵是聋了吗?”汪敬贤冷笑道:“我刚才一再说,你那是一面之词。我又如何能把祖先家传之物给你这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野妇?” “快快放了舍妹,我与你些钱财便就此罢手了吧!”汪敬贤接着说道。 “是啊,快放了汪大小姐吧!” “汪老爷大善人,已经答应给你钱了,你别不识好歹!” “你算哪根葱,快快放了汪小姐!”...... 周围的人也跟着议论纷纷。 “汪敬贤,你可要想好喽,我母子二人今天既然敢来,也就没打算活着回去。想要令妹么?除非拿珠子来换。”那老妪此刻已张开她那枯如干骨的五指,慢慢地罩在了汪婉妹的头顶。只要她一用力,汪婉妹立刻就会命丧当场。 “老乞婆,你敢!”汪敬贤怒吼道:“舍妹如有半分损伤,定将你二人碎尸万段!” 汪敬贤此刻色虽厉、内却荏。因为汪婉妹的确在别人的控制之下。稍有不慎,就会有性命之虞。 汪敬贤能采取的应对措施的确不多,除非他拿那颗珠子来交换。 拿珠子来换汪婉妹,汪敬贤自然是不肯的。 不但因为那是祖上传下来的,而且还因为他刚知道那珠子的背后有玄机。他又怎会放弃祖宗费尽心机才得来的宝贝呢? 但是如果为了那珠子而放任自己的亲妹妹被仇家当场杀死,那他今后还能在江湖上立足吗?汪敬贤简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双方陷入对峙,谁也不肯后退。双方彼此都监视着对方,谁也没有挪开自己的视线。 在场围观的人都紧盯着双方,谁也不想错过这难得的热闹。 现场,只有两个人没有瞧热闹。其中一个正是汪敬贤倍加看重的嘉宾——小林武藏。 这个日本人趁人不注意,已经悄悄地走到那对母子的背后,离她二人仅有约一丈的距离。他早已将木屐脱掉,所以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来。 当汪敬贤监视那对母子的视线瞟到那个日本人时,他心定了。 “老乞婆,我劝你还是死心吧。那珠子只属于汪家、只属于我汪敬贤。它本就是我祖焘礼公凭着出生入死的战功获得的,与你姓郑的有何瓜葛?你郑家先人要来我汪家硬抢,被我祖打死,那也是他们咎由自取。你若硬要顽抗,小心走你家先人的老路。”汪敬贤提高了嘲笑的嗓门,他要激怒那对母子。 “你放屁,汪敬贤小儿,你莫要张狂,今天便与你了断了吧!”那老妪扣着汪婉妹头顶的手开始收紧了,“经儿,你快走,这女娃交给为娘了。”她小声地吩咐那年轻的男子快逃。 “不,娘你快走,我来挡住他们。”那男子倔强地说道。 “听娘的话,你快走,快走。”那老妪已经急得大声喊叫了起来。 “你们谁也走不了的,赶紧放了舍妹。”汪敬贤继续高声喊道。他要的正是这样的局面。 “好,那就同归于尽吧!”那年轻男子顿时气血翻涌,脸部的肌肉已经拧到了一块儿。只见他的手腕向里猛地一拉,手上的刀刃便向汪婉妹的脖颈割了下去。 现场围观的人顿时惊呼了起来,有些胆小的看客甚至已经闭上了眼睛。汪婉妹即将血溅当场。 可是,人们却看到了另外一幅景象。 就在大家都以为汪婉妹必死无疑的时候,那把割向汪婉妹喉咙的刀掉落在地上。刚才还劫持汪婉妹的青年男子也松开了汪婉妹,跪在了地上。 他的左手扶着右手的手臂。胸前有一把明晃晃的刀尖从他的背后穿了过来。他的眼睛已经失去了神采。他身上的血流了一地。他死了。 原来,就在那青年男子要对汪婉妹痛下杀手时,一个黑色的东西突然从那青年男子右后方打了过来。只听“噗”的一声,正好击中他的右臂肘关节处。那青年男子猝不及防,大叫了一声,右臂直直地垂了下来,手里握着的刀也失去了力道而掉落在地上。紧接着,刚才悄悄地转到那对母子背后的日本人,抓住了这一战机。他趁着那青年男子松开汪婉妹,并且用左手去扶受伤的右臂时,迅疾地冲上前去,一把便将东洋武士刀从他的后心插了进去。那青年男子狂喷了一口鲜血,跪在了地上。 电光火石之间,那老妪定睛一看,自己的儿子跪在地上死了,立时仰天发出悲愤的嚎叫。那种凄惨凌厉的声音,就像无数把尖刀一般,穿过了在场每个围观者的耳膜,令人感到异常的难受。 “汪敬贤小儿,让令妹去九泉之下陪伴我儿吧!”那老妪一边仰天长啸、一边催动掌力向汪婉妹头上的太阳穴拍了下去。 汪婉妹刚才躲过了那青年男子的割喉之危,她能否再次躲过这老妪的致命再击呢? 再一次,一个黑色的身影从刚才发出那黑色东西的方向、从围观的人群中腾空而出。仅一个纵身,那黑影便闪电般地冲到老妪的身边。他微微地在地上踮了一下脚尖,身体便立时腾空。然后在一个高抬腿的同时,身体急速左旋,已将那老妪从汪婉妹的身边,重重地踢了出去。 他这一脚踢到了那老妪的左肩,使得那老妪连续转了三、四圈才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这个突如其来的黑色身影,一定是刚才没有瞧热闹的两个人中的另外一个人。 这两个刚才没有瞧热闹的人,一个用暗器将那劫持汪婉妹的青年男子之右臂打伤,另一个则用东洋武士刀杀死了那个青年男子。 这个突如其来的黑色身影,其身法看上去极其漂亮,动作极其干净利落。对采取行动的时机、方位和力道等各方面都拿捏的十分到位,以至于他一击必中。 首先,他用暗器直接击中那年轻男子的肘关节,立刻就使那年轻男子失去了再次向汪婉妹下手的能力。紧接着,他在那年轻男子被日本人杀死后,便立刻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那老妪的身上。他通过那老妪的武功以及她控制汪婉妹的方式上,已经预先设想了她可能杀死汪婉妹的几种方法。因此,一旦那老妪开始动手,他便近乎同步地出手应对。 一个人的水平和能力有多高,不在于他本身的技艺有多厉害,而在于他对时机恰如其分的把握和对难题分解、推理和应对的处理能力上。 有的人武功很高,可是他却办不了大事。有的人虽说武功不高,但是借力打力的事却运用的得心应手。象这个要救汪婉妹的人,武功既高、计算又精准,简直十分的少见。 汪婉妹并没有看清楚有一个黑影从人群中跳出来救她。她只是眼瞅着那老妪的手掌向她拍了下来,吓得她赶紧闭上了双眼。正当她以为自己就要死了的时候,又突然觉得脸上有一阵风刮过,于是她的身子一轻,象是摆脱了很沉重的负担一样。 她弄不清现场到底发生了什么?赶紧睁开眼,却看见一个黑影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汪婉妹吓得赶紧后退,可是她哪里还动得了半分,腿一软便向后倒了下去。但在她的后面却是那个刚刚死去的青年男子,那男子胸前露出的刀尖正对着向后倒下来的、汪婉妹的后心。 周围的观众再次发出惊呼,但似乎这次惊呼与前面的几次惊呼不一样。因为汪婉妹并没有倒在那个青年男子的尸体上,而是倒在了一个活人的怀里。 汪婉妹感觉自己向后倒下的身体被人轻轻地托住了,她很诧异。她仿佛对这种被托住的感觉很熟悉,她仿佛闻到了一股很亲切的气息。她努力地定住自己的视线,她努力地抬起头来、迎着阳光向上看。 她终于看清了他,“是他?是他!真是他?真是他!”汪婉妹又惊又喜,她幸福地昏了过去。 与此同时,跌坐在一旁的老妪这回被踢得已经站不起来了。她全身瘫软,龙头拐也被丢在了一边,斗志已经全无。 这个时候她已不再是杀气腾腾的刺客,而是一个失去了儿子的可怜母亲。 她努力地用两只手撑着自己的上半身,然后再匍匐着向她儿子的尸身爬过去,一边爬,一边大声地叫着儿子的乳名“经儿、经儿”。 爬到儿子的身边,老妪俯下身去,一边用手抚摸着她儿子已经冰凉的脸,一边将儿子的头靠在自己胸前,“汪敬贤小儿,你汪家赢了,从此以后郑家绝嗣了。那颗珠子害我了郑家,也会让你汪家家破人亡的,会的,一定会的,哈哈哈哈哈.......”这凄惨的笑,瘆透了在场的每一个人,就连汪敬贤和小林武藏也不例外。 那老妪一用力,猛地向儿子的尸身靠了上去,尸身上的刀刺进了她的心窝。 —— 花开花落、雁去雁归。隆冬时节的大地已经披上了厚厚的雪装。 这个时节通常是阴寒最为强势的时候,《坤》卦上六的爻辞说:“龙战于野,其血玄黄。”这表明,每年的大雪节气,天地之间已经笼罩在纯阴中,阴气在这时成了天地万物的主宰。尽管太阳依然每天从东边升起再到西边落下,可是人们却丝毫感受不到它带给我们任何的温暖。一阴一阳之谓道,阳盛必然阴退,阴强肯定伤阳。阳伤则必然流血。流血则起于阴阳交战。因此,人们永远不要小看阴的威力,它若爆发不会比阳的威力小。 黑黑的夜空飘着无数的鹅毛大雪,看不见雪的样子、听得到簌簌的声音。 已是酉时三刻,汪家大宅的大门上已经挂上了红红的大灯笼。十只大灯笼在汪家大宅外墙的飞檐上一字排开,照亮了整个街道。 街道的拐角处,走来了一辆双马拉的大车,里面装满了货物。 来到汪家大宅的门前,马车停住,一个年轻人从马车上轻快地跳了下来。他先扑了扑头上和身上的积雪,然后快步走到大门前,扣动门环。 不一会儿,大门吱吱呀呀地打开。门房一见来人,立马满脸堆笑,热情地说道:“哟,是风爷回来了。全府上下就等您了,赶快进去吧!” “老李叔,劳烦你找人卸下车,我先进去了。”那个年轻人向门房拱了拱手,略略吩咐了一下,便向着后堂方向去了。 穿过两重高大的院落,那年轻人来到了后堂。 后堂的飞檐斗拱上也依次挂满了红灯笼,照得宽大的后院儿如同白昼一般。 在后堂的正中间,摆放着一张红漆大圆桌,圆桌上摆满了各色菜肴、点心和水果。在圆桌的上方,还悬挂着六台产自北京城的琉璃灯,五台略小点的琉璃灯发出红、绿、黄、蓝相间的各色灯光。在五台琉璃灯的包围和衬托下,中间还有一台更大的三层琉璃灯,里面至少点了二十根蜡烛,这些蜡烛发出的光通过黄色的琉璃发散出来,照得整个后堂熠熠生辉,在红漆大桌的点缀下,煞是好看和吉祥。 “大哥,我回来了。”那年轻人来到厅堂门口,在一尺多高的门槛前停了下来,向此刻正坐在红漆大桌上首位置的汪敬贤拱手唱礼道。 “哦,风兄弟回来了,赶紧过来坐。”汪敬贤正和一家老小开心地闲聊着,抬头一见是风震到了,连忙高兴的招呼他过来坐下,在他的身边早已为风震留好了位置。 风震刚迈过门槛,正准备走进厅堂。坐在圆桌下首的汪婉妹立刻迎了上去,只见她的脸色绯红,弄不清她究竟是因为大厅中的炭火太热而发红,还是被门外灯笼发出的红光而照得发红,亦或是她看见风震进来而脸红。总之她的绯红娇靥更加烘托出她的美。 “我先带你去洗手。”说完,汪婉妹头一撇,害羞地转过身去,在前面带路。说是带路,实则一步三停,生怕风震没有跟上来。 风震看了一下汪敬贤,汪敬贤则会心的点了点头,笑着说道:“去吧,去吧。” 一年半以前,风震在汪家祭祖典礼上救了汪婉妹,也震惊了汪敬贤。 自从顶门立户以来,汪敬贤闯荡江湖十多年,也是阅人无数。他还从来没有见到过在年轻一辈中居然有如此漂亮身手的人。 甚至连他本人都未必有把握能从那对母子手中救下汪婉妹,可这个年轻人却在须臾之间,接连两次破掉那对母子对汪婉妹所下的杀手。此人打出暗器的力道、准头以及他远距离的纵身一跃并直接踢翻那个老妪的身法,简直令汪敬贤十分的折服。其他在场的江湖同道也对这个年轻人的武功频频颔首。 汪敬贤顿时起了爱才之意,当他发现汪婉妹居然很放心、很享受地昏倒在这个年轻人的怀中,而这个年轻人也非常焦急并且充满关切地看着已经昏过去的汪婉妹时,他敏锐地感觉到两个人之间可能是具有某种情感的。更具体的说,他俩认识。 精明的汪敬贤立刻高声说道:“刚才,让诸位担心了。本想放他们母子一马,怎奈那老妇人执迷不悟,非要编造一通瞎话来砸我汪敬贤的场子,破坏汪氏祠堂和祭祖大典。在下多次规劝那老妇罢手,可是全然无用。大家也都看见了,他们母子接二连三对舍妹下毒手。唉......被逼出手,在下实属无奈啊!” 汪敬贤言下之意很明白,他要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以为风震出手救汪婉妹是他事先安排好了的。如此则表明风震是汪敬贤的人,这样就会让在场的江湖同道更加敬畏汪敬贤,也好让一些有意招揽风震的江湖同道死心。 事实上,大家也都是这么以为的,纷纷恭维汪敬贤竟然有武功如此厉害的年轻手下。由此可见汪敬贤尚未到不惑之年,就已经威震南中国,不是没有道理的。 风震真的成了汪敬贤事业上的左膀右臂,经常代替汪敬贤到各地分号去巡查。 第二十四章 夜探宪兵队 今天是农历新年,风震匆忙从外地赶回汪家大宅。他最近一次出去已经将近三个月。三个月没看见他挚爱的婉妹,心中十分想念。 汪婉妹未尝不是如此。 上次在山坡上邂逅,她救了身受重伤的风震。从那时起,她便爱上这个眉清目秀、性格坚韧的男孩。可是,这个年轻的男孩仅仅与她短暂相处了三天以后,便消失的无影无踪,这让情窦初开的汪婉妹几乎陷入了忧郁。对于一个长期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柔弱女孩来说,她不可能豪情奔放地去追求自己的真爱,她甚至都不能主动表达自己的爱慕之心。 因此,她只能认命,她每天都努力地回忆这个年轻男孩的样子。她要把他小心翼翼地折叠起来,塞进自己记忆的深处,每当想他时,便把他拿出来晾晒一番。 但命运往往弄人。当汪婉妹认出救自己的正是她朝思暮想的少年郎时,心中的那份惦记、期盼、爱慕、思念顿时一起涌上心头,在热烈情感的强烈冲击下,她的头晕了。所以,她昏了过去,是幸福的那种。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命中注定”么。 等汪婉妹醒来时,她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柔软的床上。她抬头一看,满眼是他。 汪敬贤竟然破天荒的同意一个陌生的少年进入到他亲妹妹的闺房里陪伴并照顾着汪婉妹。 只要对自己有利,汪敬贤从来都是势因事动,事随人转。 这样一个如此会看菜下碟,见风使舵的人,焉能不强、如何能不富?即使是这个叫风震的少年来历不明,但只要他的武功够高、思维足够缜密、能在事业上对自己有帮助,汪敬贤照样会收入囊中。 只不过他还有一个重要的处世准则:防人之心不可无。 自从风震进入汪家以后,汪敬贤便开始了对风震的一系列考察: 他先派风震去了一趟青海的马家堡。因为他从吐鲁番进了一批玛瑙和玉器被马家堡的堡主马半城给扣压了。逃回来的人告诉汪敬贤,这批货物多半是要不回来了。马半城说,西北没听过什么姓汪的名号。风震前去马家堡讨要,以一人之力独挑马半城手下十三太保。结果马半城不但把那批货物全部归还汪敬贤,还另外赠送了一些山参、地毯、熊胆等特产,表示愿意与汪敬贤做生意。从此,在西北黑道上,汪敬贤的商队可以横着走。 奉天神腿李家在张家口的生意和店面遭到漠北蒙古哈布察家族的洗劫,人员伤亡、损失惨重。汪敬贤应邀派风震前去助拳复仇。风震单骑深入科尔沁草原十天。回到张家口,风震带回来李家被洗劫的所有财物,并且他衣服上的血迹已经发黑、结块。不过那些血迹不是他的,而是别人的血溅到了他的身上。从此,汪敬贤的生意做到了东北。 福建武夷山脉,连绵逶迤、风景秀丽。但汪敬贤却从来没有感受到它的美。因为王敬贤商队的货物在武夷山中多次被劫,只听说抢劫的人是一男一女,但谁也不没见过这一男一女究竟长什么样。毕竟武夷山的深处,要找两个隐匿在那里的人,汪敬贤是万万做不到的。所以,汪敬贤也有无奈的时候。可是,风震去了,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法子,居然把这两个人给“掏”了出来,解送官军。从此,汪敬贤的东南商路也安然太平了。 总之,风震是个非常低调的人,他通常在帮汪敬贤做事的时候,认认真真、勤勤恳恳,而且任务一完成便立刻返程,从不张扬。以至于汪敬贤的合作伙伴都交口称赞风震的人品,并更加放心地与汪敬贤进行生意往来。 风震的到来,汪敬贤的生意和家业又扩大了不少。 尽管风震从不在汪敬贤面前吐露自己的来路,但因为风震来到汪家的一年半时间里做的每一件事、完成的每项任务都令汪敬贤十分满意,所以汪敬贤对风震持有的戒心也就慢慢地降到了最低。毕竟他还有一个重要的安全保障,这就是他的亲妹妹。 精明的汪敬贤可以十分地肯定,风震是真心地爱着汪婉妹的。他若要控制风震,就必须不停地将风震派出去,一方面显示自己对风震的信任以增加风震的归属感。另一方面又要适当地将这对正在热恋的年轻人分开以增加他们二人的思念之情。或许只有这样,他才能确保风震只听命于他,而汪婉妹就是他用来栓住风震并操控风震的“风筝线”。 一年太短、二年不太够、三年呢?以汪敬贤的精明和阅人的功力,给他三年时间,哪怕风震始终不提自己的来路,他也可以通过至少一百种方法来判断风震是否真的能为他所用。所以,汪敬贤虽然默认风震与汪婉妹的关系,但决不会轻而易举地将汪婉妹许配给风震。 既然风震不肯说出自己的来历,那就需要时间来验证他的忠诚度。 汪婉妹和风震都想不到这些,只要汪敬贤默认他俩的关系,就足够了。 自从风震进了汪家做事,汪婉妹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天下最幸福的女人。她才不管风震是什么来路,她也没有告诉过汪敬贤她俩初次相逢的情景。她只要能定期地见到风震,就算风震经常外出也无所谓。 风震亦是,他答应为汪敬贤办事,本来就是为了汪婉妹,所以他除了不能告诉汪敬贤自己的来历以外,并没有其他的企图。所以,汪敬贤虽对他不放心,但也不担心他会做出什么不利于自己的事。 不一会儿,满脸娇羞的汪婉妹带着风震洗好手回到了厅堂之上。风震坐在汪敬贤的边上。汪婉妹则坐到了圆桌最下首的地方,与自己的小侄儿们坐在一起。她与风震正好隔桌相对。这样,汪婉妹就可以不停地看到风震。好久不见,她要看看风震是胖了还是瘦了。 年夜饭,全家人吃得很是香甜。汪敬贤与风震不停地碰杯,他主动询问风震外出办差的种种细节,风震也总是有问必答。在外人看来,他二人简直就是大舅哥与亲妹夫的关系。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汪敬贤与风震已经微醺,他俩交谈甚欢。看着风震年轻有为,又与自己的妹妹相爱至深,汪敬贤的心中甚是满意。 本来偌大的汪氏产业仅由他一人来支撑,现在好了,有了一个上门的风震,他的确轻松了不少。各地商号和日常的琐事可以交由风震去打理,而他本人可以腾出更多的时间思考汪氏未来的发展。 “风老弟,你来我汪家已经一年半了,哥哥现在给你讲讲汪家的过去。”已有些醉意的汪敬贤搂着风震的肩膀开始如数家珍。 汪婉妹一见,心中更加欢喜了。这意味着哥哥已经完全接纳风震了。 其实汪氏家族的来龙去脉,汪敬贤已经在祭祖典礼上讲得十分清楚。当时风震在围观的人群中已经听清了汪敬贤所说的每一句话。现在汪敬贤也不过是再重复一遍而已。 风震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着听汪敬贤说。他看到汪婉妹在偷笑着给自己使眼色,示意他一定要认真地听,所以他便听得非常认真。 “原来焘礼公传下来的那颗珠子还有秘密,我原以为只是一颗普通的珠子。若不是那老乞婆道破原由,我完全没把那珠子当回事。”说着说着,汪敬贤的话题就转到了那颗曾经在汪氏祭祖典礼上引起轩然大波的珠子身上。 “既然那颗珠子是英王陈玉成的心爱之物,又是一位将死的湘军将领交给他的,这说明什么呢?”汪敬贤自问自答道,这句话仿佛说给自己听,但又好像是在问风震。 风震又没见过汪敬贤手里的珠子,如何能答得出? “要只是一颗普通的珠子,那湘军将领为什么要单独嘱咐陈玉成妥善保管呢?” “除非这珠子很贵重” “但贵重的珠子,我也有不少,那颗珠子相比我有和我见过的,无论从成色还是外形上,都很一般的,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啊!”汪敬贤百思不得其解。 “去,叫吴德过来。”汪敬贤回过头去对一旁伺候的下人说道。下人应声而去。 “老爷有何吩咐?”不一会儿,吴德躬着腰跑了进来。 “吴德,你拿我钥匙到库房,把那个檀木盒子取了来。今天我要让风兄弟看看我汪家的祖传之物。哈哈......”汪敬贤大概是真醉了,抑或是那颗珠子真的没什么特别之处,以至于他以空洞的干笑声来掩饰他汪氏家族没什么贵重的祖传之物的尴尬。 吴德很快就将那檀木盒子取了来,放在汪敬贤的面前。 那盒子大约半尺见方。由檀木制成,但只是最最普通的檀木材质。 盒子表面是平的,也没什么考究的花纹。它甚至只是扣着盖子而已,连锁都没有上。 由此可见,这个所谓的祖传之物在汪敬贤的眼里有多么的无足轻重。 汪敬贤轻松且随意地打开了那个盒子。里面放着一颗确实不怎么样的珠子。 首先从外形上来看,说方不方、说圆不圆,就像是一个由珠宝店最初级的学徒工做出来的一样,其制作水平实在不高。这与那些名贵、考究、精致的珠宝玉器相比差远了。至于表面的颜色和光泽度,那就更谈不上了。它的颜色很不纯正,有好几种颜色相杂在一起,也没有什么有迹可寻的花纹图案,而且光泽暗沉、手感钝晦。难怪汪敬贤以前根本看不上它。即便是他从那老妪口中知道这颗珠子或有隐情后,也没高看它多少。 汪敬贤用右手的拇指和食指将珠子拈了起来,举到眼前仔细的端详。这颗珠子大约比成年人的拇指大两倍左右,由于表面颜色的杂乱及光泽的暗沉,看不出是什么东西做的。他看了一会儿,不明所以,索性就把它递给了坐在一旁的风震,让他也看看。 风震将那颗珠子接过,放在掌心里准备察看。 本来,风震对于珠宝玉器什么的,根本不感兴趣,因为他帮汪敬贤做事是为了汪婉妹。但汪婉妹既然偷偷示意他要认真听汪敬贤说话,他便只好假装认真地看这颗珠子。 可是,看着看着,风震真的开始认真地研究起这颗珠子来。他发现,这颗珠子表面的颜色虽然杂乱,但总体而言,也就只有五种而已。它们分别是:土黄、血红、灰绿、古铜和赤黑。由于这五种颜色皆偏于晦黯,所以这颗珠子看上去一点也不亮泽。 紧接着,他又发现土黄仅在一处,而其他的四种颜色多有重复且将土黄包裹在其中。风震遂以土黄为中心向四周审看,渐渐地,他看出了门道。 原来,在这颗珠子的表面有一块土黄颜色,另外四种颜色则以它为中心向珠子表面的其他地方一圈一圈地散开。每圈虽然不圆,并且颜色与颜色之间过渡的并不明显和清晰,但风震却看懂了这些颜色的排布规律,由里到外分别是: 第一圈,灰绿色在土黄的左边,古铜色在土黄的右边,血红色在土黄的上边,赤黑色在土黄的下边。 到了第二圈,灰绿在土黄的上边,古铜跑到了土黄的下边,血红跑到了土黄的右边,赤黑跑到了土黄的左边。 再看第三圈,灰绿则到了土黄的右边,古铜则到了土黄的左边,血红则到了土黄的下边,赤黑则到了土黄的上边。 继续看第四圈,灰绿来到土黄的下边,古铜来到土黄的上边,血红来到土黄的左边,赤黑来到土黄的右边。 普通人看到的这些颜色彼此相间、杂乱无章,但风震却看出了这些颜色之间的动态转位。他隐隐地感觉到这些颜色的排布蕴含着“天道左旋”的意味。 更让风震感到不可思议的是,这些颜色之间彼此是首尾相连的,如同海螺线一般布满珠子表面。 而且,这些颜色的长度也各有规律:土黄近乎圆形,径有三分而居中。在分布在四周的颜色中,古铜色最长、灰绿色次之、血红色又次之、赤黑色则最短,圈圈如此。 风震看到这里,心中竟然产生了一种韵律感。 “难道这些颜色的排列是......?” “这些颜色的长度是......?”风震暗暗地问自己。他心下不住地揣摩着眼前的珠子。 “是了,这些颜色是按照‘九宫八卦’排列的。” “嗯,这些颜色的长度是按照‘三分损益’定准的。”认真思考了片刻,风震终于默默地下了定论。 “是‘五瑕珠’!”风震突然不受控制的小声惊呼了起来。 “九宫八卦”又叫“后天八卦”和“文王八卦”,出自于《周易·说卦传》,相传由周文王发明。 “三分损益”出自于《史记·律书》,是古代音律定准的方法。 二者都是古代预测学的重要理论,其中“三分损益”尤其高深,乃为术数之最难者。 风震除了上乘的武功外,居然还精通八卦和音律,他究竟是谁? 第二十五章 谋划 二天前的暴雨之夜,当梁天机和大壮目睹暴雨山洪裹挟着巨石狠狠地砸向山体下方的日本辎重队以后,他俩便连夜潜回了县城。 第二天一早,明媚的阳光再次照亮这座刚刚睡醒的县城,梁天机又一次热情地与认识他的街坊打起了招呼,然后带着两个兄弟出了县城,朝着永安镇的方向走了过来。 等到达出事地点时,已经日落西山、红霞漫天。兄弟三人立刻开始现场勘察,在确认现场已经没有活着的日本兵以及完好的货物后,梁天机派顺子又连夜返回县城。 他让顺子回去向汪敬贤报告情况,再由汪敬贤向小林雄美报告。另一方面,梁天机又让大壮连夜去永安镇召集村民过来清理道路上的淤泥,顺便再给日本人挖尸。 --- 当小林雄美带领大队鬼子兵赶到时,眼前的一幕让他惊呆了。 一块巨大的山体岩石横亘在官道的中间,把县城到永安镇唯一的道路给截成两段。随着山洪冲刷下来的淤泥也厚厚地铺在这一段官道上,就连旁边的河床里也都是厚厚的淤泥。 在淤泥中,可以零星地看见一些胳膊和腿直挺挺地向外伸着,仿佛是在求救。但是早已经没有了生命的迹象。他们都是死去多时的日本兵,皮肤发黑,肢体僵硬。 在附近方圆几里的范围内,马车及货物的残破碎片随处可见、七零八落。很明显,日本辎重队全员死亡,他们的全部货物也都报废了。 梁天机正带领着永安镇的村民清理着道路上的淤泥、石块和树枝,并时不时地挖出被掩埋的日本兵的尸体,然后再把尸体整齐地码在路边等待小林雄美带人来收尸。 看到眼前的这番景象,小林雄美无奈地摇了摇头,他向手下的鬼子兵打了个手势。手下得令,一起上来清理现场。然后,他又走向梁天机,双手在梁天机的肩膀上拍了几下,说道:“梁先生,大日本皇军感谢你,你的,辛苦了!” “我不辛苦。”梁天机略微地在小林雄美面前点了一下头,然后故作沉痛的说道:“请小林太君节哀,我们一定把被掩埋的皇军遗体都找出来。” “是的,小林少佐请放心,梁兄弟一定会配合皇军善后的。”站在小林雄美身后的汪敬贤也赶紧接过梁天机的话头说道。 小林雄美又对手下的鬼子军官叮嘱了几句,转过头来上了一辆边三轮摩托带着大队鬼子兵返回了县城,留下了一个班的鬼子兵在那个鬼子军官的带领下,负责监工。 --- 自从县城通往外界的官道在永安镇附近被天降巨石阻断以后,梁天机往县城跑的次数比以往多了好几倍。因为外界的货物和生活必须品都只能运到永安镇附近集中,然后再由永安镇的村民通过人力将货物搬运到巨石的另一端,最后梁天机再组织人手拉到县城去贩卖。 梁天机自己不赚什么钱,但却给永安镇的百姓以及县城里的穷人提供了挣些辛苦钱的机会。 --- 今天,又是梁天机上门为小林雄美讲解中国古代经典的日子。 他隔一段时间,就会得到宪兵队小林雄美少佐的邀请,前来为这个日本军人讲中国的古代文化。 小林雄美虽说也是个日本军人,但他在外形上却与那些目露凶光、蓄着仁丹胡的其他日本职业军人不大一样。他面象白净,脸上总是刮得干干净净的,头发也梳得整整齐齐。所以他看上去书卷气似乎更多一些,面象也似乎更和善一些。 这可能与他喜欢中国的传统文化,尤其是中国的儒家思想多少有点关系。 因为他从小就受到他的父亲小林武藏的熏陶。小林武藏是个中国通,并且很早就到中国来拓展事业,收集了很多的中国古代典籍。如果不是小林武藏早早死在了中国,小林雄美可能对中国的传统文化研究得更深、掌握得更好。 当汪敬贤把梁天机推荐给小林雄美时,小林雄美就被梁天机深厚的文化功底所折服。因为梁天机常常能把非常奥古的中国古代典籍以他能够听得懂的语言或表达方式给讲解出来。在他看来,梁天机简直对中国古代的经、史、子、集无所不通,凡是他有疑惑的地方,梁天机都能给他满意的讲解。 如果小林雄美不是日本军人,如果他不是侵略中国的一员,或许梁天机与他真的能成为伯牙与子期那样的“知音”。 “梁先生,请问‘大道废,有仁义。智慧出,有大伪。六亲不和,有孝慈。国家混乱,有忠臣。’你是如何理解的?”等到梁天机在自己的对面落座,身穿和服、手捧《老子》的小林雄美认真地向他提问道。在他的背后,是一个放满了各种中日古代典籍的书橱。 小林雄美总要挤出点时间与梁天机谈经论道。 “嗯......”梁天机略一沉吟,接着说道:“这句话的意思是说,当道德、法度和礼制废驰时,人们才能知道谁是仁义的。通过有智慧的人可以区别出那些假装聪明的人。只有人伦关系不和睦时,才能知道谁是孝子,谁是慈父慈母。当国家处于混乱时,才能知道谁是忠臣。” “总之,只有在不正常或者混乱的情况下,才能知道谁是对的、谁是错的。谁是坏的、谁是好的。谁是假的、谁是真的。”梁天机继续说道。 “喔,这么说来,我们大日本帝国肯定很好。我们来到你们中国就是要建立‘*****圈’和‘王道乐土’。我们,仁义。你们国家很乱,我们是在帮助你们。”小林雄美在听了梁天机的解释后,仿佛立刻在心中升起了某种使命感。可是在梁天机听来,这正好反映了小林雄美对中国发自内心的蔑视。 “《老子》有云:‘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正善治、事善能、动善时。夫唯不争,故无忧。’水才是这世上最接近于道的。”梁天机并没有接刚才小林雄美的胡乱发挥,而是意味深长地给他讲起了“上善若水”的道理。 他接着说道:“水不争不抢,只利万物而不索取任何回报。心胸如深渊那样包容。一心一意做仁善之事。水因为不与任何万物相争,所以它才没有什么忧虑,因此也就能把事情做到最好。” “不、不、不,世上没有这样的人。我们大日本帝国,勇敢、努力。我们打败清国、打败俄国,现在又打败蒋介石,大日本帝国伟大,我们要共荣共乐,你的,明白?”这个外表斯文的日本人,内心其实藏着一颗狂热的战争之心。 与其说他在向梁天机请教中国文化,不如说他是想从中国传统文化中找到某些合理性,以便为日本发起的这场侵略战争进行辩护。 “候哇伊桑”,当梁天机继续为小林雄美解读《老子》时,小林雄美书房的门突然打开了,一个年轻的女子走了进来。 梁天机抬头一看,顿时有种苦笑不得的感觉。来人正是汪敬贤的外甥女汪美珠。 “唉!走到哪里都能碰到这个蛮横的小姐。”梁天机虽然微笑着向汪美珠点了点头,但心里却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汪美珠也着实吃了一惊,她没想到梁天机居然也在。更没想到他居然还是小林雄美的朋友。看来这个梁天机真的不容小觑。 “梁大先生也在啊!”汪美珠面不改色地笑着说道。语气中略带些调侃的意味。 “汪姑娘好。”梁天机一见汪美珠向他打招呼了,所以也不得不客气地回礼道。 “小林君,怎么,你俩很熟吗?”汪美珠转过身来问小林雄美。对于梁天机在小林雄美的书房里出现,她还是有些疑惑的。 “是的,美珠小姐。梁先生,中国文化很好,我向他学习。”小林雄美虽说蔑视中国,但他对汪美珠却非常尊重。同时,他对梁天机的个人学识和眼界也比较赞赏。 “你也认识梁先生?”小林雄美也挺意外的,他反问道。 “是的呀,还没谢谢梁大先生的救命之恩呢!”汪美珠眨了眨眼睛调皮地说道,但她要表达的谢意还是挺真诚的。 紧接着,汪美珠将前些日子梁天机从毒蛇嘴下救她的事一五一十地说给了小林雄美听。 小林雄美听完,立刻快步地走到梁天机的面前,立正、低头、鞠躬,诚恳地说道:“谢谢梁先生救了美珠小姐。” “岂敢,岂敢!”梁天机不知道小林雄美为何会突然这样,所以他只能尴尬地应付了几句。 “美珠小姐和我很快就要订婚了。”小林雄美注意到了梁天机此时的迷惑,于是补充说明了一下二人的关系。 “噢,恭喜小林少佐,恭喜汪小姐!”梁天机恍然大悟,赶紧拱手祝贺。 “舅舅在我十四岁时就把我送到日本学习,小林君一家人对我十分关心和照顾。”汪美珠也走了过来,亲热地挽着小林雄美的手臂说道。 “我们五日后举行订婚仪式,梁先生也一定要来参加喔!”汪美珠接着说道。 “噢,恭喜、恭喜。在下一定参加!”梁天机故作惊喜道。 一见二人要商量婚事,梁天机便找了一个借口离开了。他在一个日本副官的陪同下走到院子里。这时,宪兵队的大门突然打开,一辆军用卡车开了进来。 卡车停好,从蒙着篷布的后车厢里跳下来七八个日本兵。紧接着,这些日本兵又从车上拖下来三个人。 梁天机清楚地看到,第一个被拖下来的人是一个金发、蓝眼、高鼻梁的外国人。这个外国人却穿着本地人的服装,样子看上去十分滑稽。他的双手被反绑在身后,衣服上被撕破了好几个口子,额头也被划破,血流满面。 至于第二个和第三个被拖下车的人,简直已经不是“人”。他们浑身上下全是弹洞,泊泊地流着黑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最后,日本兵又从车上抬下来四副担架,担架用白布盖着,白布的下面大概是被打死的日本兵的尸体。 看得出这三个人在被捕前,曾经与日本兵进行过激烈的交火。 趁着所有的日本兵都上去帮忙的空隙,梁天机又大略地环视了一下宪兵队大院的内景。 大院内无他,无非停着几辆边三轮的摩托,以及两三个用麻袋垒成的机枪掩体,掩体内的机枪正对着大门。 大院儿四周的高墙上密密麻麻地围了一圈铁丝网。在临街的高墙上,左右两边又各设一个岗楼,上面配备有望远镜、探照灯和机枪,用于监视整个县城。在大院的门外,也设置有岗亭,一个日本兵站在岗亭内,两个伪军站在岗亭外四处游走、东张西望。 这些场景对经常出入宪兵队的梁天机而言,早已司空见惯。除了今天不知什么原因抓进来三个人以外,大院里的布置与往常没有什么不同。 日本副官恭敬地将梁天机送出了大院就反身回去了,梁天机一个人来到了大街上。 见到日头尚高,他没有着急返回客栈,而是一个人在街上闲逛了起来。认识他的街坊和商贩纷纷热情地和他打着招呼。大家都知道,这位梁先生不但是个大善人,还是维持会会长汪敬贤的朋友,就连日本宪兵队队长小林雄美都经常请他去做客。 梁天机此时之所以还想在大街上走走,是因为他想听听坊间议论。他想知道今天被抓进宪兵队的那三个人究竟是什么来头,因为他总是喜欢研究不寻常。 “哎,听说了吗?今天宪兵队抓了三个人。其中有一个还是大鼻子呢!”街上有人小声议论道。 “不知道啊!没瞧见啊!你知道为啥吗?” “你们不知道了吧,我可全瞧见了。” “老王头,你是在吹牛吧,你啥时瞧见了?” “嘿,你可别瞧不起我,日本人在山上抓人的时候,我可就在旁边的草窝里趴着哪,可吓死我了,一声都不敢吭,动都不敢动啊!”那个老王头带着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却得意地说道。 梁天机此刻正把玩着手中的酒杯,认真地听着周围的议论。由于他的听力异于常人,所以他能在聚仙楼上一边喝酒,一边听着下面街道上街坊邻里之间的对话。 “那你跟我们说说呗,是咋回事呢?”街坊中有人怂恿那个老王头。 “我凭啥告诉你啊!能换你一个酒钱么?”老王头一脸不屑地看着怂恿他的那个街坊说道。 “我就知道你老小子在吹牛,你咋能看得到?你要在现场,日本兵早把你给突突了。”那个街坊也是精明,根本不接老王头的话把。周围的看客们也跟着哄笑了起来。 “嘿,我说你.......你......,你还别狂,这件事没有比我更看得真真儿的了。”那个老王头显然已经中了别人的激将法。 “今天早上天不亮,我就上山采草药了。雾气那个重啊!到了辰时,太阳已经很高了,都没能驱散浓雾。”看样子,那老王头酒钱也不要了。 他接着油炒盐香地说道:“那时,我已经采满了草药。但雾太大迷路了。我心想干脆坐下歇会儿,到了中午,雾总归会散掉的。可是刚刚坐下没一会儿,我突然听到浓雾中有人在说话,叽里咕噜的,不象是本地话。大概他们也迷路找不到方向了。唉,谁叫我这人热情呢!那时我就想上前去跟他们搭讪,告诉他们一会儿等浓雾散了,我领他们下山。” “可还没等我站起来,就听到刷...刷...刷...地从另一个方向过来了一帮人,也是叽哩哇啦的。我一听坏了,是日本兵在说话呢!吓得我赶紧又蹲下了。这时,那帮日本兵可能发现先前那几个人了,于是双方在林子里打了起来。雾太大,谁也看不见谁,就听到双方的子弹在头顶上蹂蹂的,我那时恨不得......哦......嘿嘿......”那老王头讲到这里突然象是想起了什么,突然不讲了。 “哈哈,你那时一定吓得恨不得立刻找一个地缝钻进去。”旁边有人会意,把那老王头想说而没有说的狼狈样给说了出来。 “赵老四,就你能!你不去当皇协军太他妈屈才了!”老王头被别人猜重了心事,忍不住笑骂了起来。骂完,他又跟没事儿人一样继续眉飞色舞地讲述着:“我四下摸了摸,还好旁边有一个小洞,立刻钻了进去,心想打吧,打吧,不关我的事。就听得外面乒乒乓乓地你打过来我打过去,好不热闹。” “打着打着,就听到有人发出了惨叫声,那种惨叫声,啧啧......听得我不住地发抖。打了一会儿,枪声停了,浓雾也散开了。我躲在洞里,通过洞口的树叶偷偷地向外瞧,只见几个日本兵一拥而上,抓住了一个大高个子。我一看,这分明是个大鼻子啊!我心想咱这里怎么会有洋人呢?再向外仔细一瞧,这才知道陪着那洋人的还有两个中国人,他们已经被打成了筛子,看样子是活不了喽!”老王头说到这里,惋惜地摇了摇头。周围的听众,也跟着叹气。 听到这里,梁天机听明白了。那个大鼻子一定是美国人,他到此地肯定肩负着某种重要的使命,而那两个被打成筛子的中国人肯定是负责保护那个美国人的。 第二十六章 解救美国人 富日绸庄,今天进来了两个陌生人。 小伙计一见今天有客人上门,脸上顿时阳光灿烂:“嘿嘿,二位爷今天想挑点什么布料,本店内上好的布料一应俱全,红、蓝、绿、紫,黄、白、赤、黑随您想要。”小伙计热情地看茶让座,同时还高声喊到:“掌柜的,有客到。” 自从县城通往外界的官道被天降巨石阻断以后,来县城的人明显减少了许多,很多商家的生意都受到了影响。 “二位先生,想要些什么布料?本店有姑苏丝绸、天山织锦、南洋绸布、东洋织布。无论是太太、小姐还是少爷、老爷、先生,本店的布料应有尽有。”绸庄掌柜对待顾客的热情态度与伙计相比,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掌柜的,我想要的绸布你这里好像没有?”其中一位客人翘着二郎腿,端着手中的茶杯,一边啜饮,一边头也不抬的说道。 “不会的,我这里的绸布来自天南地北,你随便选、随便看,我来帮您挑。”那掌柜的满脸堆笑地对客人说道。 “我想要买国内产的土布,你有吗?最好是手工的,穿起来干活方便。”那位客人继续说道。 “原来您要的是这种布啊!有啊,只因为这种布不好卖,所以我把这些布都堆到后院去了。您想要的话,便随我来挑。”那掌柜的一边说,一边快速地走到一个通往后院的门边,撩开了门帘,弯腰、躬身,打了一个“请”的手势。 那两位客人随即起身,在掌柜的指引下,走进了那道门。门随后被关闭。 来到后院,那掌柜的首先四下看了看,在确认没有异常后,径直走到一间偏房的门口,轻轻地敲了五下。三重、二轻。 “进来吧!”偏房内有人说道。 三人依次走进了那间偏房。 “南长官好,卑职奉站长之命前来传达命令。”一进入房间,那两个客人立刻挺胸、立正、敬礼。 “好,坐吧。”那个南长官摆了摆手。 “相信南长官已经听说了吧,就在前天,日本宪兵队抓住了一个外国人。”还是刚才那个说话的客人说道。 “嗯,听说了。”南长官回答道。 “这个外国人是美军上尉罗杰宁,他在我们两名弟兄的保护下准备前往战区司令部。但是由于雾大迷了路,所以,在此地的山上遭遇了日本的巡逻队。由于他肩负重要的使命,站长交代一定要把他给救出来,如果救不出来那就想办法杀掉他。”客人继续说道:“我兄弟二人此番奉命前来,全力协助南长官,随时听候差遣。” “知道了。”南长官回答道。紧接着,他又对那个掌柜的继续说道:“老张,你给他俩找一个安全的地方住下来,随时听候命令。你们下去吧。” 两个客人跟着掌柜老张一起出去了。 独自一人的南中煌此时陷入了沉思。他甚至觉得自己最近流年不利,是不是自己什么地方没做好,触犯了当年太岁?还是说自己给人批八字、算卦时没有注意到什么忌讳而触犯了神明?总之,什么倒霉的事都让他给赶上了。 一个多月前,军统闽浙站得到消息,有一大批重要物资要从此地中转。站长于是让他带队来到这里,准备从日本人的手里搞到这批紧缺物资。如果能顺利得手,南中煌就能从组长变成副站长,他为此向站长拍了胸脯。 南中煌策划的抢劫日本辎重队的方案勘称完美,不愧是久经站阵的老手。他走遍了这座县城以及周围方圆百里的地区,最终选定永安镇作为他下手的地方。 之所以选择永安镇下手,一是因为这里是县城通往外界的咽喉要道;二是因为这里毗邻山区容易预先设伏;三是因为这里距离县城约一天半到二天的路程,日本增援部队不能及时赶到;四是抢劫得手后既可以沿着官道向后整建制撤退,也可以化整为零从附近的山区撤退。可以说,南中煌的眼光的确毒辣。 为了能完美的实施自己的计划,南中煌早早地就来到县城,并在富日绸庄这个军统秘密的联络点里潜伏了下来。由于他会易容,所以他不断地变换着自己的外貌,扮成各种各样身份的人,每天都会到日本宪兵队的门口抵近侦查,如此就可以掌握日军的动向。 而扮成算命先生摆摊算卦,无疑是最安全的侦查和窥探方式,因为老百姓的日常生活中少不了这个。无论是合婚、起名、起屋架梁还是下葬,老百姓们都想找专门的命理师占问一番。所以,没有人会想到他是特工。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就在南中煌带领七八个弟兄在永安镇设伏并等待日本辎重队到来的时候,一场完全没有预料到的暴雨山洪,将他辛苦了半个月制定的计划冲得干干净净。 他不仅没有见到日本辎重队的影子,还搭上了一个兄弟的性命。因为他埋伏在山脚下的队伍被山洪给冲散了,就连南中煌本人也是九死一生,在紧紧地抱住一根大树后才得以脱险。 出师不利、损兵折将,南中煌好不懊恼。即将到手的副站长的位置,飞了。 但,也有好消息。那就是日本辎重队也全军覆没,所有的物资也都没有转运出去而烟消云散了。 “总算结果也不错,日本人的物资黄了,人也死了十多个。永安镇的百姓没有受到牵连,我南中煌算是不欠永安镇的村民了。如果我的计划得手,永安镇的村民能否躲得过日本人的虐杀,还真不好说。”南中煌最近一段时间,总是以此来聊以**。 只是,从前天开始,他又开始糟心了。 当他听说日本宪兵队抓住一个外国人和两个将死的中国人的时候,他就预感到他可能将执行一个比上一个任务更加棘手的任务。 “最好别来找我。”南中煌这两天几乎每天都在向天祷告这件事。由于他并没有打劫到日本辎重队的重要物资,所以手上缺乏足够的枪支弹药,而且也没有足够的人手。假如站长命令他去解救那个美国人,他拿什么去救呢? “这可不比在县城外面搞伏击,可以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这是要硬碰硬地冲进防守严密的日本宪兵队救人啊!”想到这里,南中煌不住地叹气。 然而,天下之事往往就是这样,怕什么来什么。南中煌今天终于等来了他最不愿意接到的、最要命的命令。 “七八个人,带着几把快慢机,冲进日本宪兵队?找到美国人,再把他带出来?然后再出城?这可能吗?”南中煌越发觉得头疼了。 --- 梁天机这两天并没有回永安镇,而是在县城里闲逛,他似乎比以往更悠闲。每天,他都会去聚仙楼,要一个临街的雅座,独自小酌。 在聚仙楼的斜对面是富日绸庄的大门。富日绸庄也是县城里少有的大商号。平常这里每天都有达官贵人、日本侨眷、街坊邻里进进出出。只是最近几天,生意略显清淡。 梁天机心里清楚,这都是他闹的。 事实上,当梁天机在一个月前初次见到南中煌摆摊算卦、抵近侦查日本宪兵队时,就已经识破了他的身份,并进而顺藤摸瓜,把南中煌打劫日本辎重队的计划全部推理了出来。 然后,他借助中国古代数术中的望气测风之法准确地预测了暴雨来临的时间,又利用了永安镇官道旁边山崖上的巨石,导演了一场山洪爆发推动山体巨石摧毁全部日本辎重队的好戏。 这样做,一是全歼了日本辎重队,二也保护了永安镇的全体村民不受南中煌的嫁祸,三也没有暴露自己。因此,直到现在,小林雄美和南中煌都不知道这件事其实是他干的,均以为天意如此。 现在,当梁天机听到日本宪兵队抓住了一个美国人时,他又敏锐地意识到,解救这个美国人将会是南中煌接下来要做的事。 经常在江湖上行走的梁天机,看似一个倒腾货物的商人,实则处处留意、事事关心,天下大事也知道的不少。所以,当那个老王头说出他在山上亲眼看见的事情时,就知道被日本巡逻队捕获的是美国人,因为美国是帮重庆蒋介石政府的。而且当时还有两个中国人拼死保护他,这更说明了那个美国人的重要性。 既然那个南长官也是重庆政府派过来执行任务的特工,并且他现在仍然还在县城内潜藏,那么营救被俘的美国人,当然还是由那个南长官来执行了。 可是,他也与南中煌想到一块儿去了,要想冲进日本宪兵队救人,简直与天方夜谭没什么两样。 梁天机由于是小林雄美的国学先生,会经常被小林雄美请去日本宪兵队讲课。所以,他还是对宪兵队的安全布防略知一二的。 根据他的估算,本县的日军总兵力为一个中队多,得有三百多人。其中,约有五十到六十人常驻县城,另外二百多人分别驻扎在县城四周的十里八乡。假如县城有事,周围能在半天内赶来增援的日军至少得有七八十人。这就是说,仅日军用于确保县城安全的总兵力至少是一百二三十人。这还不算县城外围另外驻扎的一百多伪军兵力。 此外,宪兵队大院本身就是一个难以攻克的堡垒。高墙、铁丝网、电网将大院严密地包裹了起来。而且在临街的墙上一边一个岗楼,可以监视整个县城。除了鸟以外,恐怕没有人能通过高墙进入到院子内。 院子里有前后两栋楼,都是用钢筋水泥建造的。前楼的地上部分是小林雄美和他手下的士兵办公和居住的地方,地下部分则是军械库,在楼顶上还设有两挺机枪阵地正对着大门口。后楼大概是用来审讯和关押犯人的,梁天机因为从来没有到后面去过,所以具体里面是什么样的结构,都有什么样的作用也不是十分清楚。 显然,心思缜密的小林雄美并不满足这样的安防布置。他还在前楼的空地上,在进入前楼大门的左右两边又各设了两个用麻袋垒成的机枪掩体。这样,临街的两个岗楼、前楼楼顶的两个机枪阵地,再加院子空地上的两个机枪阵地,共同组织了一个全覆盖、无死角、立体的火力网,这样的布置恐怕连飞鸟都能打成筛子,更何况人呢? 看来,前面封锁的相当严密,那院子的后面呢?后面是不是也有这样的火力网? 当然没有了,也不需要有。 因为院子的后面是座孤山。这座孤山的四周就像经过刀切了一样,光滑、平整、陡峭。宪兵队就背靠着这座孤山而建。小林雄美也事先在山脚下用电网和铁丝网将整个孤山包围了起来。 人就算能穿过电网,也不一定能爬上这座陡峭的孤山。就算能爬上这陡峭的孤山,又有几个人能有那样的轻功和体力呢?能爬上去的人既然不多,那么从后面攻入大院的人也就不多,所以小林雄美一点也不担心来自背后的攻击。况且,前院楼顶上架设的机枪随时可以向后调转枪口。 还没完,小林雄美每天晚上都会安排十个人分成两组不间断地在院子里巡逻,又安排十个人彻夜坚守各机枪阵地。所以,想乘夜偷袭或强攻日本宪兵队,几乎是不可能的。 让梁天机都十分头疼的事,南中煌岂不是更加无望了? 所以,梁天机坐在聚仙楼上,观察富日绸庄这两天究竟会有什么动向。上次他为了保护永安镇的百姓而坏了南中煌的好事,这次他想要弥补一下,看看能否帮助到那个南长官。更重要的是,他要确定那个南长官是不是真的要执行救人的任务。倘若对方根本没这回事,那梁天机又怎会给自己找事情做? 但,话又说回来,就算要帮那个南长官,梁天机也只能在暗处施以援手,他一向不愿意轻易的暴露自己。更何况这回解救美国人的难度极大,胜算几乎为零。必须慎之又慎。 --- “二位姑娘早,欢迎光临本店。”绸庄的伙计正百无聊赖的拿着鸡毛掸子清扫店面的灰尘,一见有两个姑娘走了进来,顿时笑呵呵地迎了上去。 “掌柜的在吗?叫他出来。”其中一位小姐模样的姑娘大咧咧地对那个小伙计说道。 小伙计一见这副架势,赶紧应了一声,转身就往后院跑去。 “哟,汪小姐大驾光临,本店真是蓬荜生辉啊!快请坐。来宝,赶紧给二位姑娘看茶。”那掌柜的被伙计叫来了前台,一见对方是汪敬贤家的大小姐,赶紧忙不迭的打招呼。 照道理,这位汪小姐平时是不到富日绸庄来买布料的,她一般都是去省城买。今天居然想到来富日绸庄看看,掌柜的到是觉得有些意外。 “掌柜的,把你这里的丝绸都拿出来我瞧瞧。”汪美珠吩咐道。 那掌柜的唱了个诺,带着两位姑娘来到柜台前仔细地挑选着店里最好的丝绸。 “小姐,你要的布料,老爷早就置办好了,你现在还买这么多布料干什么呀?”在选布料时,一旁的丫鬟好奇地、小声地问汪美珠。 “还差了两种,本来半个月前就该补过来的,谁知通往省城的官道被山洪泥石流给阻断了,就没送过来。这不,前两天吴德派人到省城去取,人家把布料给别人了。再补就赶不上订婚仪式了。算了,反正主要的布料还在,那两种辅料也不是十分要紧,就在这家绸庄看看吧。”汪美珠漫不经心地说道。 精明的掌柜在旁边听到了,觉得这可能是有利可图的大买卖,立刻开口道:“哦,恭喜美珠小姐订婚大喜。嗯......”在假装沉吟了一番后,他接着说道:“不知美珠小姐还缺什么布料?看看鄙号能不能帮美珠小姐找到一样或相近的。鄙号还有很多库存布料,或可入美珠小姐之眼。” 来宝看到掌柜的在向他打手势、递眼色,连忙又调头返回后院。不一会儿,他抱着五六卷丝绸走了进来。 丝绸摊在柜台上,汪美珠一眼便看到了她先前想要却没有得到的那两种布料,欣喜地说道:“原来你这里就有啊!”她接着又整体地看了一下店内其他的布料,不住地点头道:“不错,不错,掌柜的眼光确实不输省城里的大商号。以后,我若是再买布料,就到你家啦!” “哎呦,多谢美珠小姐赏光。”掌柜的脸上都快笑出花了,“小号虽只在本县经营,实则经常去省城及临省乃至从南洋采买进货,于当今的流行款式也是略知一二的。美珠小姐只管放心,本店所有的布料,总有你喜欢的花色和样式。所以美珠小姐今后不用再舍近求远啦。” 能做到汪敬贤的生意,是这个县城里每家商号都梦寐以求的事。 由于汪敬贤富甲一方,各省各地都有他的分号,所以他府上的吃穿用度都堪称是最好的。别人没见过的他见过,别人没有的他有,别人买不起的他买的起。只有汪敬贤把外来的货物卖给本县人,没有本县人把外来的货物卖给他。这次能逮着一个与汪家做生意的机会,掌柜的当然有些笑不动了。 当汪美珠带着丫鬟高高兴兴地离开富日绸庄的时候,富日绸庄的掌柜也高高兴兴地掂量着汪美珠付给他的定金,“还真巧了,汪家大小姐想要的布料,我家还真有。刚才还怕她嫌贵,没想到她这么爽快就付定了。这笔买卖可够买十卷这样的丝绸了。今后钱有得赚了。” 第二十七章 大破日本宪兵队 南中煌可一点也高兴不起来。自从他得到新的任务,至少已经冥思苦想了一整天,但全无头绪。 上峰说的很明白,这个美国人肩负重要使命。这就是说,要么日本人会立刻将其押解并转移到更高级别的地方去。要么就会在这两天里突击审讯这个美国人。 关于押解,南中煌判断日本人肯定不敢贸然实施这项行动。既然重庆方面专门派两个特工保护这个美国人,说明这个美国人极其重要。一旦这个美国人出了日本宪兵队、甚至是出了县城,那等于是给了重庆方面以可趁之机。若是这样,这可真中了南中煌的下怀。因为在野外打伏击,可是军统组长南中煌的看家本领。 另外,让日本人感到为难的另一个不利因素,是一个月前,天降巨石阻断了县城通往外界的官道。县城里的日本军车开不出去,外面的日本军车也开不进来。如果真要押解和转移这个美国人出去,就必须在永安镇下车步行绕过被巨石阻断的路段。但,永安镇山高林密,正是军统截人的最佳地点。日本人又不傻,他们怎会把已经吃到嘴里的肥肉再吐出去? 今天已经是那个美军上尉被捕的第三天,日本宪兵队毫无动静,这足以说明南中煌的判断是准确的。 现在,南中煌似乎有点感谢那块“神奇”的巨石了。要不是那块巨石阻断交通,日本人很可能以汽车为交通工具,重兵押解和转运那个美军上尉。到时,以南中煌那点人手能不能拦得住、抢得了美军上尉还很难说。退一万步说,就算日本人对美军上尉实行就地关押和审讯,当前也因为道路交通中断,而不可能从外面调集重兵来护卫县城。如此,南中煌救人的压力会稍微地轻一些。 但即便是这样,由于宪兵队里防守严密,南中煌要想突入宪兵队救人,就目前而言,几乎是不可能的。除非他也能调集重兵来攻打宪兵队。可是,巨石既然挡得了日军,照样也当得住国民党的部队。这恐怕也是眼下日军并没有升级和增加防卫措施的原因。 看来,巨石阻断了交通,美军上尉转运不了,给南中煌的营救计划争取了时间。 但是,难道日本人不会就地审讯么?假如那个美军上尉受不了酷刑,招供了。那南中煌的使命就会再一次归于失败,再失败一次?他组长的位置恐怕也不保了,不但不保,可能还要遭军法处置。 南中煌此刻已经愁得连烟都不想抽了。 --- 门外,又想起了五下敲门的声音,三重、二轻。 掌柜老张推门进来了,他被满屋子的烟呛得直咳嗽。 “南长官,我...我...给您....送饭来了。今天...咳咳..咳咳...是您爱吃的辣椒炒鹅肝...咳咳...”老张几乎被呛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唔,放那吧!”南中煌头也不抬地支应道。 “好,饭菜正热乎着呢!您赶紧用,不然可就不好吃了。”老张将饭菜从木盒中取出来,整齐地码在桌子上,准备告退。 “老张,今天有什么情况吗?”每天,南中煌都会例行公事地询问老张关于县城里的事。 “今天好像没什么异常情况!”老张认真地回想了一下。 “噢,对了,今天下午做了一单大生意。”老张终于想起了这件令他已经高兴了一个下午的事。不等南中煌开口,老张便继续说道:“汪老爷府上的千金今天居然到我的绸庄买绸布,被我抓住机会赚了一笔。” “你说的那个汪老爷,就是汪敬贤么?”南中煌大概知道汪敬贤的一些情况。 “可不是吗!就是他,整个东南都有他家的分号,腰缠万贯呐!而且他还是小林雄美面前的红人,又是本县维持会的会长,听说他的外甥女和小林雄美马上要订婚了。这不,今天她到店里来买布料恐怕就是在筹备这件事。”老张一脸羡慕地说道。 “什么?你说什么?他的外甥女要跟小林雄美订婚么?”南中煌追问道。 说者无意,听者却有心。 南中煌听完了老张眉飞色舞的介绍,突然之间,在心里升腾起一种异样的感觉。 他隐隐地感觉到,这可能是营救那个美军上尉的突破口。 --- 中午,日头有些毒。 汪敬贤刚吃好午饭,正在回廊下的太师椅上小憩。管家吴德这时跑了进来。 “老爷,嗯......,外面有人求见。”吴德生怕汪敬贤动怒,是以小心翼翼地站在离汪敬贤稍远的地方轻声说道。 稍微停顿了一下,见汪敬贤闭着眼睛没有应答,吴德只好调转身体准备离开。 “是谁呀?大中午的。”汪敬贤发话了。 “是富日绸庄张掌柜和一个陌生人”吴德说道。 “绸庄的人见我干什么?你接待一下不就行了。”汪敬贤有些不悦。 “说是给小姐送布料来了,小姐昨天在他们庄上又买了些布料回来。”吴德赶紧解释道。 “那你收下就行了,难不成那个张掌柜还怕我不给钱么?”汪敬贤动怒了。 “老爷息怒。起先我也是这么跟他们说的,可是那张掌柜不但不要钱,反而还送来了很多丝绸再加上一个小木箱,说是送给小姐的贺礼。还说,一定要见老爷。所以我只好斗胆来禀告老爷了。”吴德小心的陪笑道。估计他也没少拿好处。 “噢,还有这种事?叫他们到这儿来吧!”汪敬贤的语气比刚才缓和了不少。 钱能通神,何况汪敬贤呢? 不一会儿,吴德领着两个人走到了院子里。 “老爷他们来了。”吴德小声地在汪敬贤的耳边轻轻地说道。 “张掌柜有事吗?”汪敬贤头也不抬地说道。 看来,汪敬贤丝毫没有让座的意思,并且院子里除了他坐的太师椅,也没有别的椅子。张掌柜二人只能在汪敬贤的面前站着。 这时,张掌柜看了看仍然在闭目养神的汪敬贤,又回过头来看了看站在他身边的南中煌,感觉有些尴尬。但他随即调整了状态,对汪敬贤赔笑道:“汪老爷打搅您午休了。昨日贵府汪小姐到我庄上采买了些丝绸,今天我给送来了。” “吴德啊,小姐买丝绸的钱,付给张掌柜了吗?”汪敬贤仍然没有睁开眼睛。 “啊,是这样的,汪老爷误会在下的意思了。在下今天叨扰府上,是专程为汪小姐订婚仪式送贺礼来的,绝无其他的意思。”张掌柜一听汪敬贤话里有话,赶紧把话接了过来。然后他又看了看在他身边的南中煌,见南中煌面无表情,他只好接着对汪敬贤说道:“嗯......只是.......,在下还有一事,不知汪老爷是否......” 汪敬贤也不愧是个老江湖,他也从张掌柜吞吞吐吐的话语中听出了弦外之音,于是他的手一摆,对着吴德说道:“你下去吧。” 等吴德告退后,汪敬贤这才睁开了眼睛,他既威严又有些好奇地打量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两个人。张掌柜是本县人,他自然是认得的。只是他从张掌柜对旁边站着的那个人有些谦卑的姿势看出来,其实,站在张掌柜旁边的这个人,才是今天要来见他的主角。 于是,汪敬贤把那人浑身上下仔细地打量了一番,他发现那个人非常坦然,甚至在他的逼视之下,也能安之若素。好一会儿,汪敬贤终于起身说道:“跟我来吧。” --- 这两天,进进出出富日绸庄的人,梁天机全都看在眼里。 他看到了两个矫健的年轻人进出过绸庄、看到了汪美珠和她的丫鬟进出过绸庄、也看到了南中煌在一个午后装扮成店内的伙计跟着绸庄张掌柜一起出去,到了晚上才回来。他还看到那个南长官又扮成算卦的瞎子在宪兵队的附近摆摊算卦。 至此,梁天机几乎可以确定,那个南长官肯定要执行解救那个美军上尉的任务。同时,他也几乎下定决心,在不暴露自己的前提下,帮那个南长官一把。 凡是对日本人不利的事,梁天机总会力所能及地给予支持。这是任何一个有着血性的中国人,都应有的基本态度。 但现在的问题是,怎样帮?和帮什么? 事先,梁天机就已经分析过,如果要强攻日本宪兵队,简直就是天方夜谭。但是要靠偷偷潜入的方式进入宪兵队救人,那也比天方夜谭好不到哪里去。 目前,从所有已知的情况来看,解救美军上尉的事,无论如何都没有半分胜算。 所以,梁天机再一次选择了占卜。 占卜,在梁天机的选择项中永远都只是备选的方案,是梁天机不得已而用之的方案。 每当梁天机感觉到事情着实难办或难以委决,他通常会通过占卜来获得灵感或勇气。这就是说,如果占卜的结果吉,那他就想尽一切办法让不可能变成可能。 如果占卜的结果不吉,那么,那些没有半分胜算的事就真的没有半分胜算了,连一点点的希望都不会有。果如此,梁天机也就不会有遗憾了。 子曰:“尽人事,知天命。” 梁天机可以尽到自己最大的努力,但如果天命不佑,也是无法。 换句话说,在已知没有办法的情况下,梁天机想看看天意,此事可为?还是不可为?因为占卜本身就是求问天意的表达。事若可为,那尽人事就可以了。事若不可为,尽了人事也没用。 主意已定,梁天机吩咐聚仙楼的伙计拿来了一个盛放米饭用的竹筒。屏退伙计、关上房门,他开始独自一人在聚仙楼二楼的雅座内卜筮求卦。 为了慎重起见,也为了获得准确的占卜结果,他这次所使用的方法与上次猜测算命先生真实身份而使用的“取物定时起卦法”不同,这次他用的是“铜钱起卦法”。 上次,梁天机其实早已判断并猜测出那个算命先生的真实身份及目的,因此,那次占卜只不过是为了验证他已经形成的判断而已。但这次就不同了,这次事情的难度实已超出想象,梁天机几乎可以说完全没有头绪,所以他只能先卜问一下吉凶,然后再做具体的打算。 首先,他从兜里掏出了三枚印有“乾隆通宝”字样的铜板,并将它们放进竹筒内。这是梁天机专门用于占卜起卦的铜钱。 接着,他开始用手摇动竹筒,摇了几下,便将竹筒反过来扣在桌子上。等他把竹筒拿起来的时候,先前放入竹筒内的三枚铜板就留在了桌子上。梁天机看了一下,那三枚铜板中,有两枚铜板印有“乾隆通宝”的一面是朝上的,而另外一枚则是印有满文的一面朝上。 接下来,相同的动作,梁天机又连续重复了五次。如此,卜问的结果就出来了。因为这六次的动作产生了六组铜板的组合,分别是: 第一次:乾隆通宝、乾隆通宝、满文; 第二次:乾隆通宝、满文、满文; 第三次:乾隆通宝、乾隆通宝、满文; 第四次:乾隆通宝、乾隆通宝、乾隆通宝; 第五次:乾隆通宝、满文、满文; 第六次:乾隆通宝、满文、满文; 这六组铜板的组合就组成了占卜用的卦象,其卦曰:明夷之丰,??→??。 梁天机看了这样的卦象,顿时心里开朗了不少。在他看来,这个卜问的结果是吉利的,这让他看到了希望。 明夷卦??的全称是地火明夷,表达的是光明被黑暗笼罩和掩盖,或者光明被深埋在了地下,从而导致光明受到了打压和伤害。这就好比一颗明珠被埋在了土里面。 丰卦??的全称是雷火丰,表达的是光明的势力虽然目前还比较弱小,但它肯定会有壮大、强盛的时候。就像太阳跃出地平线以后,一定会日上中天、盛大丰满一样。 所以,明夷之丰,??→??,这两个卦联系起来看,实际上表达的是占卜求问者的心愿一定会实现,或者说事情当前虽然还没有希望,但是它的希望和可能性会慢慢出现甚至终能成功。同时,这样的卦象组合也提示梁天机不论采取什么行动,都不会有实质性的危险。 天意已昭然,剩下的就是——事在人为。 卦象卜问的结果是吉利的。梁天机当即决定,今夜要夜探宪兵队。他要去打探出那个美国人被关押的地方以及看守的布置情况。 因为,再过两天,就是汪美珠与小林雄美订婚的日子,这简直是天赐良机。梁天机由此断定,那个南长官肯定会在那一天动手。所以他必须要趁今夜前去宪兵队打探。 更重要的是, 今天是八月初一,天上没有月亮。 没有月亮,就不会有月光。 没有月光,梁天机被发现的可能性就会大大降低。 当然,梁天机不会愣头愣脑地就去了,他一向张弛有度、老成持重。面对防守如此严密的宪兵队,贸然行动,只会白白地去送死。所以,他必须要找到那些严密防守中的疏漏环节,这样的疏漏环节不可能到现场再去查找而必须要提前掌握。 因此,他需要借助一种式盘进行事先的推演。 这种式盘推演,就是奇门遁甲。 相传,黄帝在大战蚩尤之际,天帝授予其“太乙遁甲式”秘法。借助此秘法,黄帝战胜了蚩尤。以后,黄帝的大臣风后、周文王时代的姜太公以及刘邦时代的张良又将此秘法推演成了“奇门遁甲式”。 所谓“奇门遁甲式”,是将八卦、八门、九宫、北斗九星、遁甲九星神、六十甲子以及节气和时间等天文和地理因素全部结合了起来。如果将这些因素进行演算和排盘,便可推算出某年、某月、某日、某时的吉方、吉门、吉神和吉地以及相应的行进线路。 推演者只要事先掌握了这些情况,任凭对手再强大、再厉害、防守的再严密,也能进可攻、退可守,来来去去毫发无损、全身而退。 心中有了计较,梁天机用手蘸了蘸杯中的酒,开始在桌子上写写画画地推演了起来。 今天是白露节的第三天,已经属于下半年,故地盘起阴遁。又今日之干支是丙寅,故以上元甲子为符头。巧合的是甲子日那天正好是白露交节,这在遁甲历中叫“正授”。 居然碰到了“正授”,梁天机也不由得暗暗称奇。 因为节气的干支与“六甲”符头相重合是不常见的。这似乎验证了他刚才的铜钱卦:明夷之丰,??→??。他原本就认为这个铜钱卦的结果是吉利的,现在遁甲排盘又遇上了“正授”,这进一步增加了梁天机敢于去冒险的勇气。 既然白露节这一天的干支是上元甲子日,故地盘所用的局数当为:阴遁九局。 梁天机本打算夜里辛丑时前往。但他通过对丑时的天盘进行分析后却发现,阴遁九局在辛丑时,天盘和地盘是重合的,这就意味着天地之间密不可分。 既然密不可分,那就不会有疏漏。 没有疏漏,那就说明梁天机在这个时辰进入宪兵队是不明智的,他很有可能会被巡逻的日军发现。 辛丑时没有疏漏,那它后面的时辰壬寅时呢?这个时辰会不会有疏漏以供梁天机利用呢? 梁天机又苦笑了起来,因为他发现这个时辰还不如辛丑时?丑时天地盘重合,梁天机顶多是找不到机会潜进宪兵队而已。但壬寅时的天盘则告诉他,就算他能找到机会进宪兵队,最终的结果也只能是自投罗网。 因为壬寅时,天盘直符星神入九宫之中宫。 入中宫,那他在夜探宪兵队时,会有被包围和自投罗网的危险。 看来,采取行动的时辰只能定在辛丑时的前一个时辰,庚子时。尽管这个时候离夜深人静多少还差一点。但是这个时辰的天盘却是动的,而且直符神也不会进中宫。理论上,只要天盘在动,那它与地盘之间就存在疏漏或空挡。 天盘和地盘之间有空挡和疏漏,就好比天罗地网上有一个大破洞。 梁天机要的,就是这样的“大破洞”。不然,他怎能进得去?再出得来? 古代精通奇门遁甲术的将军们,没有不打胜仗的。因为,他们洞晓了天机。 他们,知道何时是吉时、何方是吉方、何门是吉门、吉神在何方何门何地、敌人的弱点和空挡在什么时间、什么位置等。 相传诚意伯刘伯温就是凭借其深厚的遁甲式推演,帮助朱元璋在鄱阳湖大战时,大败陈友谅,为大明朝建立了不世之功业。 《烟波钓叟歌》云:“九天之上好扬兵、九地潜藏可立营、伏兵但向太阴位、若逢六合利逃形”。 知道“九天”、“九地”、“太阴”、“六合”的方位,冲锋陷阵如入无人之境。 第二十八章 五瑕珠的秘密 梁天机叫了两斤酱牛肉,一碟盐水腌笋,一碟卤花生,一斤烧酒,外加两个烧饼。一个人在聚仙楼的包间里慢慢地吃着。 今天晚饭吃的东西,是梁天机点得最多的一次。一般情况下,他一个人只点半斤酱牛肉,一个烧饼,三两酒。 日头开始西沉。街道上的人影已经被落日的余晖照得长长的、斜斜的。不一会儿,连那点仅有的余晖也被太阳给拽下山去了。天黑了,聚仙楼外面的街道也慢慢地安静了下来。人们纷纷关门闭户,准备继续度过又一个艰难世道的夜晚。 梁天机吃得很慢,喝得也很多。不知不觉中,外面的夜空已经是繁星满天。 店小二这时贱兮兮地走了进来:“梁先生,您吃着呐!嘿嘿......是这样的,掌柜的一会儿要打烊了,他让我来看看梁先生这里还需要点什么?”大概觉得有点赶客的意味,店伙计又赶紧补充了一句:“您可千万别误会啊!我们就是想问问梁先生还需不需要加菜?不然,一会儿伙房熄灶了,没人伺候梁先生了,嘿嘿......” “哦,不需要了。富贵儿,来结账吧!我差不多了。”经店伙计这么一提醒,刚从沉思中走出来的梁天机也觉得现在的确是有些晚了。 一边说着,梁天机一边站了起来。但是在他站起来的时候,身体似乎还晃了一下,店伙计一见,赶紧上前扶着他的胳膊。 下楼,结账。热情的掌柜和店伙计将已有些醉意的梁天机送出了聚仙楼,“梁先生,您慢走,欢迎您下次再来。” 店伙计在身后躬身相送,掌柜的仍然冲着背影招手。梁天机在二人的注视下,慢慢地走进了浓浓的夜色里。 等那伙计和店掌柜的转身进了聚仙楼,梁天机的身体突然不晃了。不但不晃,而且还走得更稳、更快。当他经过一个黑暗的胡同时,便立刻轻飘飘地闪了进去。 抬起头来看了看天上的木星,又看了看北极星。由于今天是月初,所以天上没有月亮。因此,在没有月光的干扰下,梁天机可以很方便地通过天上的星体辨别方位。 方位确定好以后,梁天机把自己的长衫大褂脱了下来。他不是要把大褂丢掉,而是把大褂给翻了过来,再穿上。等他再一次把这个翻过来的大褂穿上、束紧袖口、束紧腰带,他这个人好像突然消失了。 原来,他的外衣大褂是两面穿的,里面的一面正是夜行衣。并且里面的一面并不是黑色的。如果是黑色的,那么在日常生活中,是会引起别人注意的。 梁天机曾经做过很多次的试验,终于找到了一种既不是黑色,又能与夜色融为一体的染料。所以,经过他特制的夜行衣,既不反光、又不笨重、也不是黑色,但的确与黑色有极大的亲和力。 梁天机就是这样一个人,他善于思考、勤于动手、心思缜密。 一切准备停当,梁天机略微地吸了一口气,脚尖轻微点地,身子借势稍稍地一拧便上了胡同边的房顶,奔着日本宪兵队的方向去了。 只有走房顶才能又快、又安全。因为从街道走过去,很有可能会遇到鬼子的巡逻队。 日本宪兵队。 当梁天机来到日本宪兵队附近时,已经是亥时时分。也就是说,距他进入宪兵队的时间不到一个时辰了。 当下,他首先要做的事,是要再次核实一下宪兵队目前的实际情况。以确定他刚才在聚仙楼内的遁甲推演没有错。 先计划,再核实,再调整计划,最后付诸实施。这是梁天机做事的一贯程序。与其说,是他家的奇门风水局在护佑他;不如说,是他本人缜密的行事风格在为他保驾护航。 按照他事先的遁甲推演。他准备在子时进入宪兵队。那么,在这个时辰中,奇门中的开门正好转到了宪兵队的后面。开门在哪里,哪里就能进去。更巧合的是,在宪兵队的后面,也正好是那座笔直矗立的孤山。别人可能上不去,但梁天机的轻功身法极为高超,这座孤山是不是恰好为他提供了可供进入的通道呢? 开门加孤山再加宪兵队的背后。这样的巧合,连梁天机这样一个行事一贯稳重的人,在进行遁甲推演时,都忍不住笑出声来。他更加确定,连神灵都在帮助他。 顺着外墙,梁天机悄悄地绕到了宪兵队大院的后面。 他首先找到一个探照灯照不到的死角停了下来。然后凝神、屏气,将耳朵紧贴在围墙上,仔细地听着院儿内的动静。要知道,他的听力是普通人的三到五倍。这意味着,院儿内的一举一动他都能听得很清楚。 听了大约半个时辰多,梁天机终于大致掌握了院儿内的情况。 首先,前楼的楼顶仍然如往常一样,有两个日本兵守着两挺机枪在警戒。后楼的楼顶也仍然如往常一样,没有人守卫和警戒。这样,他便可以放心地从后面的孤山上,跳进宪兵队的院子。而后面的孤山,今夜子时,也正是奇门中开门之所在。 其次,他可以很清楚地听出来,院子内巡夜的日本兵大约每二十分针会绕着院子转一圈。梁天机只需每二十分钟躲避一次巡逻队。在其余的时间内,只要不被楼顶和前门岗楼上的日本兵发现,他基本上就是安全的。 看来,实际情况与遁甲推演完全相符。这意味着梁天机只要事先记住遁甲式之星盘中的开门、九天、九地、太阴、六合所对应的位置和方向,以及日本人的巡逻规律。那么今夜,他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在宪兵队内,入如无人之境。 开门,供他进出。位于院子的背后。 九天,可以为他提供有力的攻击位置。大概在宪兵队院子的正门,同时也是院子的北面。如果梁天机被发现,他又要与日本人硬拼的话,那就必须先到正门来,才能最有利于他。 九地,则为梁天机提供了潜伏和观察的位置。如果梁天机要进一步掌握院子里的情况,这就是他最好的观察所。九地大概在院子的东北角。 太阴,为梁天机提供的则是偷袭的位置。大概在院子的西南角。假如梁天机要偷袭日本人,最好从此处下手。 最后是六合,位于院子的背后。古法有云“若逢六合利逃形”。当梁天机遇险时,这便是他逃命的最佳方位。 神奇的是,今夜子时,供他出入的“开门”与紧急逃生的“六合”,居然都在院子的背后。 这难道不是天意? 古人经验的总结,往往有其神奇灵验的地方。梁天机对此深信不疑。 一切就绪。梁天机首先从随身携带的背囊内拿出了一付手套戴上。经常出入宪兵队的他,清楚地知道面前的铁丝网是带电的。所以,他曾经乘日本人不注意,在他们的眼皮底下偷偷地搞到了一付这样的手套。这种手套不但防电,还可以防刺。 紧接着,他先用戴着手套的双手攀上了一节铁丝网,然后双脚在地上轻轻地一点,整个人立刻腾空,已是轻松地跃过了两米多高的铁丝网,进入到宪兵队的警戒区域。 借助漆黑的夜色,梁天机很顺利地跑到宪兵队背后的高墙之下。他沿着这堵高墙四下摸了摸,发现这堵高墙大约有六多米高。并且,墙体表面涂抹得比较平整,根本没有借力的地方。他很难跳上这座高墙。 再看另一边。另一边则是那座笔直的孤山。孤山比高墙要高出不少,且表面还有一些凹凸不平的石头露出。由是,梁天机决定,先爬上孤山,再从孤山的石壁上越过高墙和电网,直接跳进宪兵队的院子内。毕竟子时的开门在这里,跳进去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主意已定,梁天机开始徒手向孤山上攀爬和跳跃。 其实,梁天机爬山要比爬墙快得多,也容易得多。因为山体表面有很多凹凸不平的石头可供他借力。 只见他,先抬起右脚,在右下方一块凸起的小石头上轻轻一蹬,身体便借着这股力道立时腾空。等他身形稍微开始下坠时,他又用左手抠住山体左上方的一个石窝,再略一发力,身体又再次向上跃起。这时,他人已经离地约四、五米高了。然后,身体紧贴着孤山的陡壁,左蹬一下、回旋身体、右抓一下、再向上腾空。不一会儿,他便爬到了孤山的腰线位置。等他稳住身形向下一看,整个宪兵队大院的情况,尽收眼底。 大院内的情形与梁天机刚才在围墙外听到的信息没什么太大出入。 找到一块稍大的岩石,梁天机坐了下来。他并不是在休息,而是在听此刻山下在刮什么风。因为风有五种声音,宫、徵、商、羽、角。 宫风的声音最沉闷,象牛叫一样。角风的声音最高亢,象公鸡打鸣那样。商风的声音象羊叫。徵风的声音象马叫。羽风的声音象呦呦鹿鸣。 但现在,山下却没有风。没有风,梁天机就不敢向下跳。因为没有上述声音的风来掩盖他向下跳时发出的破空声。而且,若是没有风,他便借不了力。借不了风的浮力,他向下跃的距离和轻重程度就会大打折扣。所以,梁天机在等,等风起时,也等天盘上的开门转到孤山这边来。 子时已到。山下起风了。梁天机听得出来,刮的是宫音风。宫音风的声音很闷,而且流动也缓慢。既可以掩盖梁天机发出的破空声,也能给梁天机以很大的浮力。 梁天机喜形于色,心道:“开门已来,可以行动。” 他从岩石上站起身来,先在心中估算了一下脚下的岩石到下方院子高墙上的垂直距离。然后转过身来,面朝崖壁、背朝着大院。双膝弯曲,双臂自然下垂。他猛地吸了口气,紧接着再一提气。双手跟着由前向后抡圆。他的身体立时腾空、倒翻,在空中划出了一个漂亮的抛物线后,轻轻地向着下方院子的高墙落了下去。 有时,倒空翻比正空翻要翻得更远。反手也比正手更省力。 老子《道德经》曰:“知其白、守其黑;知其雄、守其雌。” “反者,道之动也。”凡事若是从相反的角度去考虑,往往能得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没看见他的身影,因为他的身体已隐形在夜色中。没听到他的声音,因为他发出的破空声被风声掩盖了。 梁天机就是这样一个,事事在意、又处处不留痕迹的“隐士”。 第二十九章 客栈有鬼 轻轻地,梁天机落到了宪兵队的院子里,毫无声息。 他猫着腰,缩成一团,蹲在一个黑暗的角落里,仔细地观察四周、仔细地听周围的动静。 没有动静。 因为,这个方向既是“开门”所在,又是“六合”所在。 这就是说,庚子时,在天盘和地盘的结构中,在这个方向是有开口和缝隙的。 之所以要有开口和缝隙,是因为天地之间的真气需要流动。如果真气不能流动,那怎会有生机?又怎能有生命存在? 只是,天地之间开口的地方,也同时意味着,天地之间存在“疏漏”。 那么,谁能找到这个疏漏,谁就能掌握先机。 自古以来,有这个本事的人也就:黄帝、风后、姜太公、张良、诸葛亮、李淳风、刘伯温以及少量的民间隐士,如:烟波钓叟等。 --- 按照梁天机事先的遁甲推演,他下一步该前往院子的东北角也就是“九地”之所在。因为《烟波钓叟歌》云:“九地潜藏可立营”。庚子时,九地运转到了院子的东北角。 在那里,他可以从容不迫的观察这个大院的秘密。 但是,他怎么过去呢?这个可是《烟波钓叟歌》里没有讲过的。所以,光精通奇门遁甲还不行,还要事,在,人,为。 掌握天地秘法再加事在人为,方能做不可能之大事。 梁天机必须要从现在所处的南边,抵达要去的东北角,这可是一段不小的距离。走地面肯定不行,因为有鬼子的夜巡队来回地走动。那天上呢? 抬起头,梁天机发现,在他的旁边有一根电线杆。 电线杆的一头是从围墙外引进来的电线,另一头的电线则直接连接到后楼朝东的墙体一侧上。据此,梁天机估计,想必电线还会由后楼的墙体上再继续向前延伸到前楼朝东的墙体上。因为这个路线是到达前院最短的线路。日本也不是土豪,他们的战争物资并不充足,所以在用料上,也是能省则省。这样排电线,既省了电线杆,也省了电线。 “这是一个好的路线,而且是直线。不用经过东面以及东南角的‘玄武’和‘白虎’之位,那两个位置是凶位,可万万去不得。”梁天机在暗暗地推算。 既然是凶位,他若是经过那里,很有可能会出现各种各样难以预料的突发状况,而导致被人发现。 打定主意,梁天机慢慢地爬上了电线杆,他仍然先用带着手套的手小心翼翼地去触摸电线。他发现,这些电线是包着外皮的。 稍等了一会儿,梁天机听到鬼子的夜巡队已经走到院子的另一边去了。他便开始了行动。 他先用右手反手抓住一根电线,然后用双脚夹住电线杆。同时,上身随着抓住电线的右手逐渐向前倾,慢慢地偏离电线杆,悬在了空中。深呼吸、再提气、风声起,他的右脚用力地向后蹬了一下电线杆,身体在右手和电线的提拉下,他立刻向连接电线的另一端,飞身纵了过去。 在快要接近后院墙体的时候,梁天机的身形开始有些下坠。他仍用右手轻微的拉了一下电线,同时也迅疾地用脚在墙体上点了一下。在两种合力的作用下,他的身体又再度借力上飞,已是稳稳地站在了墙体上的那个承接电线的铁架子之上。 其实,他本可以借助背囊内的长鞭索具先缠住对面墙体上的铁架子,然后身体再借势飞过去。但那样做,可能会发出声音来,而且还要花时间再去解开缠着的长鞭。这对于时间紧迫的梁天机来说,可能得不偿失。除非他暴露了,要逃命,否则今夜他是不会轻易使用长鞭来腾空和跳跃。 徒手有徒手的方便。 而且,这个方向是天罗地网中的空档和疏漏,只要人的武功够高,一般不会有意外发生。就算稍有意外,日本人也会鬼使神差一般地忽略这个方向。 古人经验的总结再加精密的式盘推演,通常很灵验。 刚刚才稳住身形,鬼子夜巡队就从院子的另一边转了过来。站在鬼子巡逻队头顶上方的铁架子上,梁天机忍不住想偷笑。 --- 小林雄美此刻还没有休息,他还在看书,看的是中国儒家的《论语》。 他想通过了解和掌握中国文化来研究中国人的思维和行为方式,以便为他占领并治理这座中国县城提供更有价值的思想依据。 在当兵侵略中国之前,他在大学里读的是哲学。所以他对中国古代的经学,如《周易》、《论语》、《道德经》、《大学》、《中庸》、《孟子》等都十分喜爱。只不过囿于文化和语言表达方面的差异,他对这些著作里面的思想精髓还不能完全弄清楚,所以他会经常请梁天机为他来讲课。 “子曰:‘吾有知乎哉?无知也,有鄙夫问于我,空空如也。我叩其两端而竭焉’”小林雄美回想起了这句曾经请教过梁天机的话。 梁天机解释道:“这句话的意思是说,孔子认为他还有很多东西不懂,如果有人很诚恳地问他问题,他也只能说个大概,而不一定能准确地给出答案。” 每每想起梁天机给他的解释,他都认为梁天机的解答非常令人信服。 现在,他抓到了一个美国人,也遇到了孔子式的难题。他该如何处理这个美国人? 很明显,这个美国人在两个中国人的武装护卫下,路过他的防区。说明这个美国人一定有重要的使命。就他的职责而言,他要么审讯这个美国人以获得有价值的情报。要么把这个美国人立刻解往上级司令部。 可是,这两点他目前都无法做到。一是他不懂美国话,目前在这个县城也没有懂美国话的人。二是县城通往外界的官道在永安镇附近被天降巨石给阻断。这就使他无法用汽车快速地将这个美国人给押出去。若是走路绕过那块巨石呢?那肯定是不行的,那就意味着要进入永安镇的山区,而那块区域可是重庆特工劫人的好地方。 现在能做的,只能是暂时关着这个美国人,等上级派来翻译就地审讯。或者干脆派重兵前来押解。但小林雄美估计,后者不大可能。因为他们的部队占领着中国的广大区域,也极度缺乏人手。上级可能派不出人来押解这个美国人。 再过两天,他就要与汪敬贤的外甥女汪美珠订婚。在这个节骨眼上,偏偏这个美国人出现了。这简直是在给他找麻烦。 一边是他与汪美珠的订婚仪式,一边是防范这个美国人被劫走。 他该如何“叩其两端”而“取其中”呢? “先关着吧,等订婚仪式结束以后,再想办法。”小林雄美很无奈。 --- 梁天机此刻正蜷缩在一个黑暗的角落里,注视着小林雄美的房间关上灯。他知道,小林雄美如果也休息了,他手下的那些巡逻兵也许会稍微松懈一些。果然,他看见远处岗楼上执勤的日本兵点起了香烟。 看到这里,梁天机决定按计划不再向前院的东南角,也就是九地的方向“飞”过去。因为他突然醒悟过来,他今晚是来打探那个美军上尉的情况,而不是要获取什么别的机密。更何况,他也只是打算暗中帮那个南长官。因此,他不想有更多的风险。 所以,等到鬼子巡逻队再一次从他身边经过后,他从黑暗的角落里出来了。原来他早就从墙体的铁架子上,下到了地面。 紧贴着后楼的墙根小跑了几步,他在即将接近后楼入口的地方停了下来。他要听听楼内是否有人活动。在确定楼内没有动静后,他迅速地闪了进去。敏锐的听力,通常是梁天机夜间行动的法宝。视线通常会被障碍物遮挡住,但听力完全没有这方面的限制。 来到二楼的入口处,他再次驻足并仔细地听四周的动静。仍然一切正常。于是,他紧贴着楼梯旁边的墙壁,慢慢地向外探出上身并向两边的走廊迅速地扫了两眼。两边走廊上的房间里均无灯光。又上三楼、再上四楼,梁天机仍没有发现有亮灯的房间,也没有听到任何的动静。 以他敏于常人的听力,都没有听到任何动静。那在这后楼里面,此刻,就真的没有什么异常了。 “不至于吧!”梁天机在暗暗地问自己,“前楼是小林雄美和他手下的日本兵住的地方,地下室是军械库,这我是知道的。日本人要关押那个美国人,只能是关在这栋后楼。但现在从一楼到四楼,没发现有亮灯的房间啊!” “是不是那美国人被关在楼上的某一间黑屋子里,而我漏掉了呢?”梁天机在自我检讨。 “应该不会的,我的确没有听见任何动静和声音。就算日本人把他关在楼上的某间屋子里,并且那个美国人已经睡了。那总应该有看押他的日本兵执勤吧?除非看守也睡觉了。”梁天机进一步分析道。 但他可以肯定,那美国人可以睡,看守他的人可绝对不敢睡,而且关押他的囚室也不可能关着灯。只要有人是醒着的,梁天机一定能听得到声音。因为,他的听力比普通人敏锐三到五倍。 所以,美国人肯定不在楼上。 “咳咳......”正当梁天机躲在四楼的一个黑暗角落里费思量的时候。他听到下面一楼传来了咳嗽的声音。他赶紧屏住了呼吸,轻轻地将上身探出楼梯的扶手,向下张望。借助其他地方发散过来的微弱灯光,他看见楼下有一个日本兵手里提着一个东西向前院西边的围墙走了过去。 梁天机顺着那个日本兵前进的方向看过去,在那日本兵的前方似乎有座低矮的房子。 “噢,原来他是要去上茅房。”梁天机顿时没了兴趣,他本以为发现了什么新的线索。 只见,那个日本兵提着一个木桶进了茅房,但很快又走了出来。可是,他并没有直接倒回来,而是径直地走到茅房旁边的一个水池旁,在干些什么。 仔细听了听声音,梁天机知道,那日本兵是在涮洗马桶呢! 可是,他是在给谁涮洗马桶?他好手好脚的,难道自己不会亲自去上茅房吗?再说,平常人家涮洗马桶也都是在清晨,他为什么夜里跑来涮洗马桶? 所有这些疑问,最后都能集中到一点上来。那日本兵是在为某一个行动不方便的人倒马桶。 在这个时候,谁会行动不便? “噢......那美国人被关在地下室里。”梁天机顿时恍然大悟,“现在需要找到地下室的入口,正好跟着他。”。 趁那日本兵还在涮马桶,梁天机也顾不上走一节一节的楼梯了。他直接从四楼的楼梯跃出,下到二楼,然后到一楼。他找到了一个黑暗的拐角处隐藏了起来。很快地,那日本兵拎着马桶走了回来。梁天机赶紧屏住呼吸,眼见那慢悠悠的日本兵从自己的身边走了过去。 那日本兵哼着小曲儿、摇头晃脑地、拎着马桶一甩一甩地,绕过一楼楼梯的入口,走到了楼梯的下方。大概他根本没有察觉到在他的背后还有一双眼睛在紧紧地盯着他。 只见他走到一堵墙的面前站定。将右手拿着的马桶换到左手。然后再用右手在他头上的楼梯台阶处掏了掏。他面前的墙上,突然伸出了一扇门。灯光从墙里面照了出来。也照见了躲在墙角的梁天机。还好,那日本兵背对着他。 这一下,把梁天机吓了一跳。如果旁边还有人的话,那他就暴露了。他万万没想到小林雄美居然把囚室的入口藏在这一楼楼梯的下方。“小林雄美真他妈狡猾!”梁天机不由的爆了一句粗口。假如他刚才躲到了那楼梯的下面,不就与那日本兵撞个正着么? 可见,开门和六合在哪里,哪里就真的能藏身。在眼前这个局部的小环境里,梁天机所藏之位,也是开门和六合之所在。 大有大的开门和六合、小也有小的开门和六合。《易》曰:“惟变所适,不为典要”。 在墙上那扇门打开的时候,梁天机趁机朝里面瞄了瞄。他大概看到里面有一个过道,过道边上是一排牢房。仅此而已,门又重新关上了,那日本兵消失在那堵墙的背后。 梁天机的周围重新又陷入黑暗。 “小林雄美把关押犯人的地方设在这地下,它的入口处又如此隐蔽。看来,除了日本人自己以外,外人是万万找不到这入口的。难怪,这两天没感觉到日本人加岗、加哨,并大规模调动驻外部队进城加强守卫。可能,小林雄美自认为没人能进来劫走那个美国人的。” “今天我要不是先进来打探一番,谁又能知道这个入口的秘密呢?”梁天机禁不住感慨道,“假如那个南长官不知道这些,就算他们能冲进宪兵队,也肯定找不到这个秘密入口。等他们发现这里,他们也恐怕都被日本人打成了‘筛子’。” 现在,梁天机与那个南长官相比,也就比他多知道这个秘密入口的位置而已。因为梁天机自己也不知道里面的情形。他总不能大摇大摆地走进去吧? “还得想办法了解里面的情况。”梁天机有点头疼,“再看看周围有什么地方能进去。” 可是,这种话说出来,连他自己也不会相信。因为这里既然是秘密入口,又是关押犯人的重地,恐怕眼前这个秘密入口是唯一能进去的地方。 梁天机发愁了。他有点想打退堂鼓:“唉,关我什么事,我今晚是何苦来呢?” 第三十章 凭什么要有反应 对于打探那堵墙里面的囚室,梁天机也没有想到什么好的办法。所以,他准备撤了。 当他从一楼黑暗的拐角里出来的时候,鬼子夜巡队正好转了过来,离他仅有十多米远。 梁天机本打算从东边的院墙处,也就是他进来的方向原路返回。但既然鬼子夜巡队此刻也转到了这个方向。所以他赶紧刹住脚步,掉过头来,向相反的方向跑了过去。他一边向西边的院墙跑,一边开足马力,调动眼睛和耳朵观察四周的情况。 可是,跑着跑着,他却慢慢地停了下来,似有所悟。 根据他刚才对后楼西边的院墙进行观察和判断,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既然那个地下囚室的入口处是唯一的,那就说明其他地方是没有出入口的。但是如果没有其他的出入口,那地下囚室里的人如何呼吸呢?人如果不能呼吸,岂不是要死? “刚才摸了摸这栋楼西边的院墙,没发现有缝隙。没有缝隙,那这边就不会有出入口。没有出入口,那囚室里的人怎么呼吸?如此说来,那个地下囚室肯定有通风和透气的地方。”梁天机的思维就是这样缜密,他总能在似乎不可能的地方找到可能性。 这是不是与他长期研习易经占卜、奇门遁甲、纳音律法,专注于寻找破解之法的长期训练有关呢? 《易经》曰:“一阴一阳之谓道”。《道德经》曰:“反者,道之动”。《孙子》曰“奇正相形”。这些都表明了一个道理:凡事都应当学会逆,向,思,维。 一想到可能会有透气孔,梁天机决定立刻到这栋楼的背后去看个究竟。于是,他趁着鬼子夜巡队还在东边围墙过道时,继续向西边的围墙过道跑了过去。通过西边的过道,他绕到了这栋楼的背后。 抬头看了看,梁天机发现这里正是他刚才从围墙外的孤山上跳进来的地方。只不过刚才他是跳在了一个平房的顶上,而他此刻是在这个平房旁边的地面上。 梁天机又打量了一下四周。原来这个平房紧贴着宪兵队后面的高墙。平房的旁边,是一个棚子。这个棚子也贴着高墙,里面黑呼呼地堆着一堆石块一样的东西。 平房里面亮着灯,梁天机听了听,没有动静。于是,他悄悄地上前两步,透过窗户看进去。只见里面有两个铁家伙,一高一矮,分别放在房子的两边。梁天机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他一眼就认出那个高的铁家伙是个小锅炉,但那个矮的又是什么呢?没见过。 “原来这是间锅炉房,大概晚上不用,所以没人。”梁天机自言自语道, “那旁边棚子里的黑家伙一定是煤了。” 转过头来,梁天机东张西望继续寻找,看是否能发现有没有那个地牢的出入口或通气口、通风口什么的。因为鬼子夜巡队再过一会儿就又要转到这边来了,他得快点。实在找不到,他就立刻拧身上房,出去了。 很幸运,他这次很快地发现了他想寻找的目标。就在那间平房和那个棚子中间的狭窄过道的最里端。他看见地面上有一个铁格栅,下面有灯光透上来。 “啊,一定是这里了。” 他赶紧走上前去,向下望了望,下面正是那个地牢。但由于这个开在地面上的气孔太小,他能看到的区域并不多。因此,他又把耳朵紧贴在铁格栅上,听下面的动静。 这回没有任何阻挡,下面的动静他都听得清清楚楚。甚至这个地牢有多大,里面有几个人,他都能大致地估算出来。 “这个地牢不算太大。”这是梁天机下意识的感觉。 这时,鬼子夜巡队的声音逐渐从西边院墙传了过来,他赶紧四下望了望。准备选好位置拧身上房,然后撤离。 但是在他无意间撇见那个棚子的时候,他的心里突然有了计较...... —— 就在梁天机夜探宪兵队的当晚,南中煌也乘着浓重的夜色,由管家吴德指引,从一个很偏僻的角门再次进入汪家大宅。 “汪会长,上次跟您说的事,您考虑得如何?”南中煌慢条斯理地问道。 “这件事很难办啊!日本人肯定有所戒备,我恐怕还是帮不了你。”汪敬贤为难地说道。 “汪会长,这个美国人对我们很重要,请你无论如何帮助我们一下。事成之后,重庆那边一定会给你记功的。”南中煌继续劝汪敬贤。 “可是我只知道宪兵队的前院,后院从来没去过啊!我怎么帮你呢?在这个节骨眼上,我若是跑到后院去,万一被小林雄美发现,我不是‘不打自招’了么?”汪敬贤也有汪敬贤的道理。 南中煌一时也有些语塞。 “嗯,照你说,那个美国人肯定是关在后院吗?”南中煌想了想继续问道。 “肯定是的,前院是日本人的办公楼和军械库。他只能是关在后院。”汪敬贤很肯定地回答道。 “那你肯定宪兵队后院只有一栋楼吗?”南中煌继续追问道。 “这个我的确能肯定。”汪敬贤回答道。 二个人没有再说话,各自沉默了起来。 好一会儿,南中煌再次打破僵局。他说:“关于宪兵队里面的布置,我再想想办法。你能否配合我们做好另一件事。” “喔,什么事,说说看。”汪敬贤问道。 “你的外甥女汪美珠小姐过两天就要与那小林雄美订婚了。你能否多邀请些日本人到你这里?” “这个我想你不会为难了吧?”南中煌紧紧地盯着汪敬贤。 “唔,这个倒是可以。原本是打算在宪兵队举行订婚仪式的。但是小林雄美昨天又突然同意在我府上举行了。” “我估计这可能是与那个美国人有关。”汪敬贤似有所悟地回答道。 “你是说,小林雄美怕有人混进宪兵队并趁机劫狱吗?”南中煌也想到了。 “恐怕是的。”汪敬贤回答。 南中煌没有再问,而是沉吟了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又开口说道,“噢,对了。我明天中午要运一些布匹和绸缎进城。我们会说是你要的货。你看看有什么好办法?” 汪敬贤很聪明,他一听就知道南中煌要运什么样的货进来。他暗自思咐道:“要是这点忙都不帮的话,似乎也说不过去。日本人也未必能在中国待得久,若是国民政府重新回来,难保他们不秋后算账。” 想到这里,汪敬贤狡黠地笑了笑,“我一定尽力。” —— 第二天中午,日上中天。 梁天机正与顺子和大壮在聚仙楼的二楼雅座里吃饭喝酒。 早在几天前,梁天机得知汪美珠要与小林雄美订婚。他便通知大壮和顺子去采办礼品。今天,这兄弟二人风尘仆仆地进城来见梁天机了。 “大哥,这年头想弄点好东西,真难啊!日本人搜刮了一遍,伪军再搜刮一遍,百姓还能剩下点什么呢?”大壮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那你俩都采办了些什么呢?”梁天机笑着拍了拍大壮的肩膀以示安慰。 “就......从省城买....买了些布匹绸缎,外加在老......老百姓那里收到了两根山....参,我看这两根山参挺不错的。”这个由掌管账目的顺子回答。 “嗯,时间太紧,也的确收不到什么像样的东西。既然你说那两个山参还行。那就下午去找店铺把它们裱好装盒吧。记住要用最好的材料。”梁天机十分体量的吩咐顺子道。 就在他们吃饭喝酒的时候,由城外进来了一辆马车。马车上放满了绫罗绸缎和古玩玉器。梁天机一眼就认出了给那辆马车带路的人,这个人他在汪敬贤府上见过,是汪敬贤的家人。 很快地,那辆马车向聚仙楼的方向走了过来。在经过聚仙楼的门前时,马车的车轮好像被路面的石头给搁了一下。正坐在二楼的梁天机,听到了马车中似乎传来了金属的碰撞声以及这些金属在盒子里的咣当声。他顿时心里有数了。 “二位兄弟,我们明晚可能要干一件大事。”梁天机压低了声音,向顺子和大壮吐露实情。 “噢?有什么大事?”一听到有大事要做,大壮首先欢喜得不得了。 顺子因为说话不利索,没有说话。但他的表情已经将他的心情写在了脸上。 兄弟三人闯荡江湖日久,大风大浪里究竟穿了多少个来回早就记不清楚了。他们三人的默契配合,天衣无缝。 任务越复杂,他们通常越兴奋。尤其是这次暗中协助那个南长官解救美国人,对于梁天机来说没有什么思想负担。若是成功那便罢了。不成功,这本来也不是他们三人的分内之事。这可不比上次。 上次是要保护永安镇的村民不被那个南长官牵连和嫁祸,所以梁天机必须要以命相搏。这次能行就行,不行那就不行好了。 梁天机言简意赅地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他的两个兄弟。大壮一听就不乐意了。嘟囔道:“又没我什么事。” “咋啦,你......你不服?谁叫你平时不......不好好练轻功的。”顺子笑着打趣大壮,“大.....大哥的轻功身......身法这么好,想上哪里就......上哪里?你偏不爱啊!这次就......就轮不上你喽!呵呵......”顺子一听这次让他来把日本兵引出城,心情很激动。这说明他的轻功身法得到大哥的认可了。 “耶......耶......耶,看把你给得意的。你有本事来跟我较量拳脚,看我不把你一拳给打趴下喽!”大壮把拳头举到顺子面前笑着示威道。 在梁天机的眼里,他这俩兄弟仿佛是一对活宝。平常两个人经常斗嘴,但他们又彼此关心得不行。以往在行走江湖的过程中,每次他二人要分头行动时,都要相互叮嘱并指出对方的缺点加以提醒。可一旦坐到一块儿,他俩又经常相互调侃和斗嘴。 “顺子,你记住。明晚酉时一过,就要立刻行动。如果你行动晚了,我这边也会相应地向后延迟。一旦过了酉时,‘天窗’可就关上了。你明白吗?”梁天机吩咐道。 “大哥,这.......事对我很......简单,不......就是把鬼子给引......出城吗?您这边不......会有什么危险吧?”大哥的安危才是顺子最关心的。 梁天机又未尝不关心他的两个兄弟呢? “放心吧。我昨晚已经去过宪兵队大院,里面的情况都搞清楚了。你只需按我说的去做。记住,等你出城以后,往东边跑。等快到山前时,一定要按八、二、五的飞宫法跑位。如果天太黑不好辨方位,你就抬头看南中天的木星和头顶上的织女星。记住了吗?”梁天机在交代任务时,总是不厌其烦。 细节交代的越详细,安全就会有保障。 梁天机口中的“天窗”,就是明晚酉时时刻天地盘的组合情况。 他在推演明晚酉时的八门、九神、三奇和六仪这些遁甲要素在天盘与地盘的排布情况时,又一次有了惊喜的发现。明晚酉时,碰上了难得一遇的“反吟”局。在占卜和预测术中,通常有两种比较奇特的局,其一是“伏吟”,另一个就是这“反吟”。 遁甲式的本质,是古人模拟天地的运行而建立起来的天地模型。 在古人看来,天地是一个大的系统,是一个立体的结构。在这个立体结构中,可以划分出九个宫格。地面上有九宫格,天上也有九宫格。“六仪”和“三奇”就是这九宫格中的“主”,它们各管一格。“八门”则是九宫格中的八个出入口,中宫在中间,所以是没有门的。其中,八门是供人行走和出入的地方,所以只能立足于地盘。“三奇”和“六仪”主宰九宫,因此,地盘有、天盘也得有。至于“遁甲九神”,那就只能立于天盘。它们既是天象也是天机,代表天的运行与活动的规律。 精通遁甲式的人如果掌握并且会计算这些遁甲要素的运转规律,就可以为自己的活动提供精准的决策依据和参考。 刚才提到的“伏吟”,就是天盘上的遁甲要素与地盘上的遁甲要素完全重合。这意味着天地一体。天地一体,意味着无,机,可,趁。 “反吟”则是另外一种情况,“张冠李带”、“鸠占鹊巢”。它指的是天盘上的遁甲要素与地盘上的遁甲要素形成了对冲的格局,甚或是一种彼此相抗的格局。换句话说,就是天盘上的遁甲要素与地盘上的遁甲要素格格不入。既然格格不入,那就必然会漏洞百出。 明日酉时,日本宪兵队作为严密防守的一方,就会漏,洞,百,出。 这个漏洞百出,并不是说日本宪兵队的防守和巡逻在主观上会出什么差错。而是在酉时这个时辰潜入宪兵队制造混乱,那是相当的容易。因为在这个时辰中,连天地之间的结构都出现了混乱,更何况人呢? 制造混乱,是不是就能乘机营救那个美国人了呢? 所以,“反吟”的格局,通常不利于防守及被动的一方。 当然,天地之间总会有一套自我修复的内在机制。所以酉时一过,天盘地盘之间的结构又会重新趋于合理和稳健。因此,梁天机一再叮嘱顺子要在酉时一到,便立刻行动。 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简直是天赐的良机。 这个天地“反吟”之局就是梁天机敢于进入宪兵队制造混乱的底气所在。以他的身手,别说“反吟”了,就算是在“伏吟”的情况下,他自己也能进得去、出得来。但能不能救得了人,就不一定了。 所以,“天地反吟”,对于梁天机来说,当然还是必须的。 第三十一章 洞庭湖的夜色 梁天机之所以选择明晚酉时动手,除了天地系统会在这个时辰出现“反吟”之局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他不能让汪敬贤和小林雄美怀疑到他。 因为汪敬贤拟于明晚戌时时分才正式开席为他的外甥女汪美珠和小林雄美举行订婚仪式。 酉时是戌时的前一个时辰。酉时是17点~19点。戌时是19点~21点。 很显然,梁天机不可能在戌时,一边在汪敬贤府上参加订婚仪式。一边又能帮助那个南长官救人。他又不是神仙,怎能分身有术?这就是说,梁天机如果去救人就没法参加订婚仪式。如果他参加订婚仪式,就不能去救人。 假如梁天机去救人,而没有参加订婚仪式。那事后日本人追查起来,凡是该来而没来的人就会有最大的嫌疑。那么整个宴会中该来而没来的人会是谁呢?答案只能是他自己,梁,天,机。 其他人凡是受邀者绝对不会落下这个向汪敬贤和日本人表忠心的好机会。 所以,梁天机只有在戌时的前一个时辰酉时动手。到时,县城里大乱。订婚仪式就无法举行。既然举行不了,那他就不用参加订婚仪式,而只管救人了。汪敬贤和小林雄美也就怀疑不到他的头上。 心思缜密若此,何愁大事不成。 夕阳就要下山。顺子此刻正坐在客栈三楼的栏杆上,两条腿在栏杆外面一晃一晃的。凡是看见他坐在栏杆上的人,都着实为他捏了一把汗,生怕他会从三楼上摔下来。落日的余晖也把他的脸照得通红通红的。他惬意地一边啃着大鸡腿,一边拿着一个雪白的大馒头用力地咀嚼着。他要吃饱。吃饱以后,他今晚要调,虎,离,山。 梁天机和大壮则在顺子背后的客房里。大壮在慢慢地吃着一大桌子菜。他今天的任务就是没,有,任,务。他要留守在客房内。今晚县城里有大事发生,他不但要留在客房内,还要在客房里点灯、喝酒、说话。因为,梁天机要让这座客栈里的人都知道,今晚县城里大乱的时候,他们还在客房里。 此时,梁天机静静地躺在床上闭目养神。他还要再把今晚行动的细节再捋捋,再分析分析。 --- 今天中午,他为了晚上的行动,又一次去了聚仙楼吃饭。因为他要观察那个南长官今天晚上救人行动的部署情况。 果然,那个南长官早已如他所料,暗中带着自己的手下在宪兵队大院附近的前前后后进行现场勘察和抵近侦查。日本人虽毫无察觉,但这帮人全部都在梁天机的视野之中...... --- 富日绸庄的后院内, 南中煌也在为今晚的行动做最后的布置。十五六个精壮的汉子齐刷刷地站在军统闽浙站行动组组长南中煌的面前。“老张,你把昨天中午运进来的东西都拿出来分给弟兄们。” “早已经准备好了,这就抬上来。”富日绸庄的张掌柜应声答道。 不一会儿,十多个小木箱被抬了进来,整齐地码在地上。这些武器弹药正是汪敬贤帮忙带进县城里来的。 南中煌昨天中午以给汪敬贤送贺礼的名义,将这些武器弹药放在马车里面,外面堆满了绫罗绸缎和古玩玉器作为掩护。汪敬贤则派家人陪同。这样,负责盘查的伪军就不再去认真地检查马车,随便看了两眼就放行了。而守城的日本兵则根本不过问这些事,因为他们既不会说中国话,也没那闲工夫。 “弟兄们,一人五颗烟雾弹,五颗手雷,两把快慢机和五十发子弹。记住,第一队一定要在今夜的17点半也就是戌时二刻,准时向宪兵队正门发起佯攻,把鬼子吸引到前院来。等第一队打响后,第二队在宪兵队东边的围墙外面向里面扔烟雾弹并开枪。这样又可以吸引一部分鬼子的注意力。” “然后,我亲自带第三队从西南边的围墙攻进去。等大家听到西南围墙枪声大作时,第二队除了留一个人继续在东边实施佯动外,其余的人转移到正门来接替第一队打掩护。而第一队则负责宪兵队西边围墙外的来回机动,既要阻击从汪敬贤府上赶回来的小林雄美等日本军官,也要负责接应我们从西南围墙处撤出来。”南中煌沉稳地口述着命令。 “记住,要多使用烟雾弹,我们这里又做了一些松香火把,到时,都给我扔进去。行动开始,我们第三队会立刻把电网剪断。晚上再加上烟雾,日本人根本搞不清楚我们有多少人。同时,所有人在三个方向上一起吆喝并象征性地开几枪,要让日本人无法分辨我们的佯攻方向和主攻方向。如果鬼子密集冲锋,就给我用手雷招呼。”南中煌继续说道。 “还有,第四队的两个兄弟,一定要埋伏好。无论我们这边发生什么情况,都不许过来增援。你们的任务就是暗中监视守城的鬼子。一旦我们得手,你们首先要占领城头上的制高点,并抢到鬼子的机关枪。然后打开城门。你俩的任务很重要,所有弟兄的安危可都交给你们了。”南中煌叮嘱道。 “最后,我给大家一人发一颗药丸,如果我们有人受伤被俘,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没有一点痛苦。”南中煌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显得很平静,也很平常。他似乎很信任他的这些手下。他甚至都没有想到过,他的这些手下会临阵退缩或贪生怕死。 “请南长官放心,不成功,便成仁。”这十五、六条精壮的汉子一脸坚毅地说道。看样子,他们都是训练有素的职业军人。生死对于他们来说,早已看淡。 就连南中煌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 酉时,一弯新月在西边的天空上才刚刚露了一下脸,旋即又从西边的天空落了下去。大地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县城照例又实施了宵禁。所有人家都早早地关门闭户,熄灯睡觉。大街上一个人都没有,甚至连一只野猫,野狗也看不见。 时辰已到,顺子与梁天机立刻换上了夜行衣。 “我说的,你都记住了么?”梁天机双手用力地捏了捏顺子的肩膀。一边说着,一边递给顺子一个小包袱。 “大哥,放.......心吧!我先从汪.....敬贤家后.......院的墙上出发......然后向城墙方......向跑。等......我上了城墙,就.......故意弄出.......动静来,让日本人发.....现我先。我就把这个包袱留在城墙......上,再跳出城外。等我向东跑,到了山.......前,按八、二、五的步法,就会找到一块岩石,然.....后再跳上.....去。”顺子结结巴巴地把整个过程再一次复述给梁天机听。虽然他说话不利索,可是他的轻功身法和思维却是相当敏捷。 梁天机要让顺子假扮成偷东西的蟊贼。在跑出城外时,故意弄出动静来。好让夜间守卫的日本兵发现他,并打开城门出去追击他。 因为今晚汪美珠要和小林雄美订婚。那既然小林雄美要去汪敬贤府上,他就必然会叮嘱手下的士兵高度戒备,以防不测。梁天机让顺子这么一搅和,就会让日本兵摸不着头脑。还以为有什么大事发生。则守城的日本兵乃至宪兵队里的日本兵就会集合队伍,打开城门跑出去追顺子。如此,调,虎,离,山之计可成。 等顺子在酉时行动,把日本兵调出城外。梁天机就同时从宪兵队南边院子也就是紧挨着孤山的方向跳进去,解救那个美国人。他这样做,也同时帮助了南中煌。因为顺子把一部分日本兵调出宪兵队大院乃至城外,那南中煌的压力岂不是要减轻了许多? 梁天机之所以制定这样一个周密的行动计划,全在于他对之前卦象占卜以及遁甲式推演结果的自信。 在夜探宪兵队之前,他通过三枚乾隆通宝占得卦象为明夷之丰,??→??。卦象显示救人之事可成。然后他又通过遁甲式推出今晚酉时,天地之间会出现“反吟”之局。这说明,若是酉时动手,日本宪兵队的防守会混乱并且漏洞百出。只是,待会儿出现的混乱和漏洞百出不是日本兵主观造成的,是因为天地组合在那个时辰中短暂的出了点问题而已。 谁能提前掌握到这一“绝密”的信息,谁就能占尽先机。 梁天机出道已有二十年。在这方面,至少到目前,还没有失,过,手。 可是,南中煌并不知道有人在暗中帮助他们。梁天机他们在酉时提前行动,这会不会打乱南中煌他们在戌时才开始行动的原计划呢? --- 梁天机和顺子道别以后,分头行动开始了。顺子朝着汪敬贤家跑去。梁天机则向着宪兵队大院背后的孤山方向跑去。他俩都是从屋顶上过去的。因为城里的马路上早已没了行人。 不一会儿,梁天机就已经抵达了宪兵队大院的背后。由于他之前夜探过宪兵队,所以这次他轻车熟路。 远处,汪敬贤府上已经张灯结彩,喜庆非常,隐隐约约可以听到吆喝声和说话的声音。然而,这在整个寂静黑暗和实行宵禁的县城里,却显得十分扎眼和格格不入。 莫非,这就是“反吟”的表现? --- 此刻,梁天机又一次跳进了宪兵队的后院。只是这一次,他不是从孤山上往下跳。而是直接用长鞭卷住墙头上的电线杆,然后再借势跃起,直接跳了进去。因为他已经熟悉了院子里的情况,所以不必再多此一举,先上到孤山,再向下跳。 他仍然先跳在了那个锅炉房的房顶,然后再下到地面。锅炉房里亮着灯。梁天机站在阴影处偷偷地向房间里张望。他吃惊地发现,房间里居然有两个日本兵在喝酒和吃鸡。两人有说有笑、吃吃喝喝得不亦乐乎! “好险,这两个日本兵要不是在吃喝说笑,他们也许会听到我刚才跳在房顶上的声音。”梁天机暗自庆幸。“可是,我得进到里面去啊!若是进不去,就拿不到火油。”梁天机没想到此时锅炉房里有人。 这是不是也是“反吟”的表现。“反吟”通常表现为天盘上的遁甲要素与地盘上的遁甲要素格、格、不、入。格格不入通常也表现为意、想、不、到。 “这个时辰的天地盘构造很怪,我得十分小心应对才是。”梁天机告诫自己不能太毛躁。 其实,梁天机只不过有点紧张。以至于他忘了,现在是酉时,有些日本兵可能还没吃饭,所以跑到这锅炉房里吃“小灶”来了。 咵......咵......咵,就在梁天机正在紧张地思索着如何进到锅炉房里时,他听见又有一个日本兵从东边的过道走了过来。他赶紧一闪身,躲到了更远一点的阴影之中。 躲到了那个存放煤堆的棚子下面。 这时,从东边来的日本兵径直走到锅炉房的门口,打开门走了进去。那两个正在吃喝的日本兵一见有人进来,先是楞了一下。待看清来人,遂又热情地招呼他过来坐下,一起喝。 看样子,今晚小林雄美带了手下一帮军官到汪敬贤的府上参加订婚仪式。留下来守卫的日本兵似乎也可以放松放松了。 当房中原来吃喝的两个日本兵走过来要拉那个刚走进去的日本兵入座时,梁天机闪电般地伸出双手,将他手中的两根峨眉刺,一边一个,插进了那两个日本兵的喉咙。“咯....咯....咯”喉咙里不断地发出声音。那两个日本兵惊恐地瞪大了双眼,用手指向,那个刚进去的日本兵的身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就倒在地上死了。 那个推门进去的日本兵看着他面前的两个日本兵突然倒地死了,顿时懵了。当他一头雾水地转过身来、向后看的时候。梁天机已经腾空的右手迅疾地伸出,牢牢地抓住那个日本兵的喉结。 力透指端,梁天机用力一捏。第三个日本兵也一声不响地倒地死了。 他或许还没看清梁天机,就死了。 原来,当那个日本兵推开房门走进去的时候,梁天机就立刻闪身上去,悄悄地躲在了他的身后。等房中原有的两个日本兵靠过来迎接这第三个日本兵时,梁天机立刻从第三个日本兵的背后站起身来。在电光火石的瞬间,就一声不响地解决了他们仨。 梁天机手中的峨眉刺,又细又黑又长。就像漂亮女子的柳叶眉。 等把那三个日本兵的尸体拖到墙角处堆好。梁天机便在房间内四处寻找火油。火油就是烧锅炉前引火用的油。很快,他就发现了四个铁皮桶,打开盖子一闻,正是火油。 他没有停歇,又走到房间的门背后听了听外面的动静。确认安全后,他从锅炉房里闪了出来,径直跳到了旁边的煤棚顶上。三下五除二,就把那棚子上的蒙皮给扯了下来。梁天机知道这玩意儿极易燃烧,是最好的引火材料。 他又从锅炉房里找来了一些劈好的木材,把它们浸了些水。连同火油一起搬到锅炉房的外面。 那几桶火油都被梁天机浇在了煤堆上。煤棚顶上的蒙皮和浸湿的木材则被盖在了那间地下囚室的通风口上。 等这些事情准备就绪,梁天机听到了城门方向枪声大作。接着,他又听到前院传来士兵集合和摩托车发动的声音。这说明顺子已经跳出城外了。本来行动前他还有点担心顺子跑不出去的。现在听到宪兵队准备出去追他,也就放心了。他心下一喜,“顺子得手了,这小子可堪大用”。 梁天机知道,只要顺子能顺利跳出城外,就不会再有生命危险了。以他的机灵劲儿,谁也别想抓住他。更何况还有自己穿给他的奇门步法助力呢! 又过了几分钟,梁天机觉得差不多了。这才从身上掏出洋火来。 黑暗中,只听到“呲啦”一声,一星亮丽的蓝色火焰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落在了满是火油的煤堆上。顷刻间,熊熊大火窜起了几丈高。 梁天机则立刻躲进了那间锅炉房。他知道,接下来肯定有日本兵跑过来救火。 果不其然,有四个日本兵冲着火场跑了过来。他们手里提着水桶也在奋力地向着燃烧的煤堆泼水。只是火势现在已经冲天而起,那几桶水无疑是杯水车薪。瞅准了时机,梁天机又一次从锅炉房里冲了出来。他手里一边一根峨眉刺,左扎又刺,身形在那四个毫无防备的日本兵身后只来回闪了两下,那四个前来扑火的日本兵就被扎死了。 四个血洞在那四个日本兵的喉咙上,泊泊地冒着献血。炫目的火光照亮了他们诧异而扭曲的脸。 平素温文儒雅的梁天机,动起手来却既不温文、更不儒雅。丝毫不会有半点迟疑,也不会给对手以毫厘的机会。能一招毙敌,就绝不会用第二招。 见到火势已经无法扑救,梁天机也不用再留守火场。 他迅疾地从东面的过道绕到了这栋楼的前面,向着那个地下囚室的入口处跑过去。他准备在那里继续守株待兔。出来一个,干掉一个。然后,再相机救那个美国人。 就在刚才,梁天机已经将煤棚上的蒙皮和浸湿的木材盖住了地下囚室的通风口。一会儿,这些可燃物产生的有毒浓烟就会灌满整个地下囚室。到时,坚守在地下囚室里的日本兵想不出来都,不,行。 在梁天机的身后,几丈高的冲天烈焰把木制电线杆也烧着了。燃烧的电线杆又把电线给烧断了。宪兵队大院内的所有灯,瞬间全,部,熄,灭。 在那间地下囚室的通风口上,蒙皮裹着湿木材,也在快乐地燃烧着,浓烟弥漫。 梁天机之所以想到“后院起火”之计,也完全出于之前卦象占卜的提示,明夷之丰??→??。明夷卦的全称是地,火,明,夷。丰卦的全称是雷,火,丰。两个卦合起来,就是小火变成了大火。这明明白白就是放火之象啊!更加巧合的是,后院的围墙处,就真的有煤堆、有易燃的蒙皮、有引火用的火油、还有从外面接进来的电线。这下好,连剪电线的事情都省了。 “简直是要啥来啥?天地‘反吟’,原来作用这么强烈啊!”梁天机真的笑起来了。 第三十二章 旁敲侧击 此时,南中煌被宪兵队大院后面突发的大火给弄错愕了。 在几分钟前,他就已经错愕了一次。现在,他的错愕比刚才的错愕,还,要,错,愕。 他甚至在想,是不是老天在补偿他一个月前的失败呢?他的心中狂喜。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暗中帮他的不是天,而是人。 南中煌本打算戌时以后再动手。因为那个时候,小林雄美早就带着他手下的军官到汪敬贤府上参加订婚仪式去了。 所以,在酉时时分,他手下的四队人马才刚刚抵达宪兵队的外围,甚至都还没完全展开和部署就位。 哪知正在他们各自准备并分头行动时,却突然听到了城门方向枪声大作。紧接着,南中煌就又看见宪兵队的大门突然打开,从里面冲出来五辆摩托和一些日本兵往城门的方向跑过去了。 “怎么回事,我们第四队的人还没赶过去,城门那边就开打了呢?看样子日本人并不是冲着我们来的。难道站长又派了另一路人马过来了么?”南中煌百思不得其解。他的手下此刻也纷纷围了上来,齐刷刷地瞪大了眼睛,一脸吃惊地望着他。这突入其来的变故把他们都给弄懵了。大家,都在等南中煌的新命令。 南中煌不愧是具有丰富经验的特工和职业军人。在短暂的错愕之后,迅速反应了过来:“不管发生了什么事,现在宪兵队的鬼子已经跑出去了一些。小林雄美等日本军官也不在这里。形势对我们极为有利,必须趁机行动,不能再按照原定的时间实施了。” 他重新下令道:“各队现在立刻展开,各就各位、各司其职。两分钟以后,开打.......” “等等,咦......” 此刻,他把刚要挥起来的手又放下了。 因为,他又看见了在他负责的方向上,传来了冲天的火光。紧接着,宪兵队大院墙头上的一排灯光全部熄灭了。除了后院的冲天大火以外,前院一片漆黑。 南中煌又一次陷入了错愕之中,“今夜究竟是怎么了,先有城门方向枪声大作,引出去一半的鬼子。现在鬼子院内又烧起了好一把大火。而且,还把电线给烧断了。” 现在,南中煌早已经不象先前那样紧张了。他现在的感觉,想笑。是发自内心的、高兴的笑。 “天助我也。”南中煌再度重新下令:“你们还楞着干什么,各就各位开打啊!烟雾弹都给我省着点,一会儿往城外冲的时候再用。” 现在宪兵队的前院一片漆黑,谁用烟雾弹,谁是傻子。 两分钟以后,宪兵队大院的西南、正北、东北和正东等几个方向同时响起了爆炸声和密集的枪声。除了南中煌负责的主攻方向,其余方向的佯攻已经开始。 此时,宪兵队大院内的鬼子已经乱作一团。 前院不但一团漆黑,还到处传来枪声。后院又有冲天大火。 到底是加强前院的防卫?还是分兵到后院去扑火?这严重考验着院子内日军留守指挥官的智慧。 这是不是天地“反吟”的最好体现呢? --- 汪敬贤的府上。宾客们正陆陆续续从四面八方赶来道贺。现在还是酉时,大多数宾客都还没到,这当然也包括梁天机。因为,再有半个时辰,订婚仪式才会正式开始。 此时,汪美珠穿着一身红色的、靓丽的、绣着锦绣花团的旗袍,一手挽着她的舅舅汪敬贤,正满面笑靥地站在汪家大宅门前的台阶上,迎接着前来道喜的亲朋好友。 她就是这样一个直爽的女孩儿,因为从小就到日本留学去了,所以并不十分注重中国的传统礼节。再加上有舅舅汪敬贤和未婚夫小林雄美的宠溺,因此她多数时候在这个小县城内敢于横,着,走。 她既敢于一个人去聚仙楼吃饭、又敢与梁天机的伙计——大壮当街争蛇。所以,现在,她也毫不避讳地站在门口迎接宾客。 与其说她在迎接宾客,倒不如说她是在向世人展示她的美丽和魅力。当然,她更主要的是想让她的未婚夫小林雄美在下车的一瞬间,一眼能看见她的美。 不远处,小林雄美和他手下的军官分别搭乘两辆轿车转进了汪家大宅门前的胡同里。汪敬贤一见,远远地就从他家门前的台阶上跑了下来。 轿车停稳后,穿着一身崭新戎装的小林雄美,手扶着一把雕花的日本军刀、足蹬一双锃光瓦亮的皮靴,从车上走了下来。样子十分挺拔和神气。 汪敬贤名义上虽然已经是小林雄美的长辈,可是他仍然弯腰向眼前的这个“外甥女婿”略微地鞠了一躬,“小林.......这个....啊.....哦.......”汪敬贤此刻竟然不知该怎样称呼这个“外甥女婿”了。 小林雄美也有些难堪地看着向他鞠躬敬礼的汪敬贤,因为他也有与汪敬贤一样的问题,不知该如何称呼汪敬贤。他现在脸上的表情简直比哭都难堪。 这时,晶莹剔透的汪美珠突然走了上来。她大概看出了舅舅与未婚夫之间的尴尬,赶紧过来打圆场,“候哇伊桑,你怎么才过来,我们已经等你半天了。”她在假装嗔怪小林雄美。 “哦,美珠小姐,你今天简直太漂亮了。”有了汪美珠打圆场,小林雄美赶紧转移了话题。不过他现在确实被汪美珠精致的容貌、漂亮的体态以及美丽的旗袍给惊艳到了,不由自主地夸赞道。 “那你以后一定要好好对我噢!”汪美珠上前一把挽住了小林雄美的胳膊,撒娇地说道。 “美珠小姐,我决定一生只与你相伴!”可能只有这句话,才是小林雄美发自肺腑的真诚表达。 小林雄美和他手下的军官们在汪敬贤以及县城里其他缙绅名流的簇拥下,走进了汪家大宅。 这时,突然从城门的方向传来了机枪的哒哒声。紧接着,又从宪兵队的方向传来密集的爆炸声和枪声。小林雄美吃了一惊,赶紧甩开正挽着他的汪美珠的手,与其他几名日本军官快速地跑出了汪家大宅。朝着宪兵队的方向,他们看见了冲天的大火。 --- 正在宪兵队后院守株待兔的梁天机,在听到了前院枪声大作以及此起彼伏的爆炸声后,终于放心了,“那个南长官还是精于随机应变的。” 本来梁天机只是计划暗中帮助那个南长官的。他事先根本没有与那个南长官沟通过。所以那个南长官也根本不知道还有梁天机这样一个人的存在。 那个南长官本打算戌时才动手,而梁天机却在酉时先动了手。所以,梁天机在决定动手前,是有顾虑的。他怕自己提前动手,会打乱那个南长官的部署。假如,那个南长官没有好好利用梁天机提前为他铺垫好的机会,那他就白玩儿了。不但美国人救不了,就连那个南长官和的手下说不定都会葬送在这座县城里。 但梁天机最终还是下定决心按自己的计划来。因为他既相信之前占卜时的卦象提示,又相信酉时的天地“反吟”之局。而且他让顺子调虎离山、自己又在后院放火烧断电线,这一系列的动作分明是在配合着南中煌冲击日本宪兵队的行动。如果南中煌看不出当前的形势分明对他极为有利,那他也就不用干特工了 --- 外面的各种攻击正在如火如荼地展开着,梁天机也在专心致志地盯着那间地下囚室的出入口。 很快地,那间地下囚室的门打开了,里面的人纷纷跑了出来。刺鼻和呛人的浓烟也跟着涌了出来。 从里面一口气跑出来了五个日本兵,有的趴在地上、有的弯下腰、有的扶着墙。他们虽然体态各异,但却都在做同样的事。那就是大口地呼吸、大声地咳嗽和不停地抹眼泪。 看来,他们在地下囚室里被呛得不轻。 在黑暗和浓烟中,身传夜行服的梁天机,从容地在这几个日本兵中穿行而过。 所到之处,那五个日本兵纷纷倒地。他们全部被峨眉刺穿透了喉咙或脖颈。 峨眉刺,听上去很温柔。可是,它杀起人来,更,温,柔。因为它让被杀者走的很痛快。或许,这才是梁天机对待敌人最儒雅的地方。敌人再坏,他也会让敌人痛快地死去。 放倒了在场的所有日本兵后,梁天机开始四处寻找那个美国人。 摸索了好半天,他终于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了那个几乎被熏昏了的美国人。日本兵是小矮个儿,那美国人是大高个儿。所以梁天机很容易地把日本兵全部杀死,而不会误伤那个美国人。 那美国人甫一从地下囚室里出来,顿时重燃求生和逃跑的欲望。当梁天机过来拍他的肩膀时,他猛地向梁天机的脸上打来一记左勾拳。听到拳风将致,梁天机心下顿时一惊。好在他反应极其敏锐,头立时向后一扬,躲过了来袭的重拳。 等他想再一次上前拍那个美国人时,那美国人的整个身体又向他撞了过来。看样子,他是想夺路逃跑。梁天机只得就势向旁边一闪,躲过那美国人的冲撞。那美国人收势不住,向前猛跑了几步,重重地趴在了地上。 当梁天机第三次想上前时,他终于醒悟过来了,“这美国人一定把我当成日本兵了。所以他才拼命反抗。此时我俩语言不通,这样你来我往的搞下去不是办法,我得把他先给制服了再说。” 一念至此,梁天机迅速调整策略。他先一个漂亮的小空翻,跃到那个美国人的背后。等那美国人刚爬起身的时候,梁天机的右手便收拢握拳,照着他的腰眼不轻不重地捅了过去。那美国人顿时吃痛,弯下了腰。 趁此机会,梁天机冲上前去一把揪住了他的头发,扯着他向西边的围墙跑过去。那边是南中煌主攻的方向,梁天机听到了南中煌的声音 --- 此时,宪兵队围墙上的电网早就失去了作用。南中煌等人也在其他方向佯攻的配合下,轻而易举地从西边的围墙翻了进来。 看了一下,周围没有日本兵,他迅速带着手下向后楼冲了过去。但刚跑了几步,他便撞上了一个黑乎乎的东西,那个黑乎乎的东西正撞在了他的脸上。 两眼冒着金星,毫无防备的南中煌顿时仰天倒在了地上。还没等他站起身来,仿佛一个人一样的物体又重重地、面对面地扑倒在他的身上。就这样,两个人在地上、面对面地抱在了一起。 南中煌心中吃了一惊,以为扑他的是日本兵。慌乱中,他以手握拳,用力地捶打压着他的人,并企图从地上挣扎着站起来。那个压着他的人也奋力地与他扭打在起来。就这样,二人在地上滚作一团。双方越挣扎、彼此之间扭得越紧。 眼看机会稍纵即逝,南中煌情急之下大声喊道:“快,上来个人,帮我弄掉他。” 然而奇迹却发生了,与他扭打在一起的人却不跟他打了,“嗨,你们是中国人吗?我是美国人。”南中煌首先觉得对方停手了,紧接着又听到此人在说英语,顿时喜出往外。 他赶紧也用流利的英语说道:“你是罗杰宁上尉吗?我们是来救你的。” 看样子,那个美国人是懂一点中国话的。 为什么那美国人能正好迎面遇上南中煌呢? 原来,那个美国人是由梁天机拽着头发向西边院墙跑。当南中煌向他们跑过来的时候,梁天机便把这个美国人推到了南中煌的面前。以至于在黑暗中,那个美国人的头撞上了迎面跑过来的南中煌的脸。 南中煌现在简直要第三次错愕了。他的第一次错愕是有人提前行动并把鬼子兵调出了城。第二次错愕是有人在后院放了一把大火烧断了电线。第三次错愕是有人把他要救的美国人送到了他的眼皮子底下。 得来全不费功夫!这一连串的“好运”,也太好运了吧?! 等站起身来,南中煌用手指了指西边的高墙,再征求那个美国人的意见。但那个美国人却摇了摇头。南中煌似乎也没有好办法。看来,要带着这么一个笨手笨脚的美国人从这么高的墙上翻出去不太可能。 这时,南中煌也听见了一队鬼子兵咵、咵、咵地从东边的过道向着他们所在的后院跑过来了。他们即便不是来扑火,也肯定是要加强地下囚室的守卫。可能,留守的日军指挥官这时也怕地下囚室中的美国人有闪失,派人过来增援了。 “弟兄们,我们从正门冲出去。李从龙、王化淳,你二人在前面开道。记住,鬼子要是人多,给我用手雷招呼。”事不宜迟,南中煌果断下令道。他要带着这个美国人,趁着小林雄美和刚才出城追击的日本兵还没回防的空挡,从宪兵队的正门冲出去。与外面佯攻的队伍来个里应外合、内外夹击 --- 也许天地“反吟”就是这么乱。 宪兵队内留守的日军指挥官怎么也没想到,今晚在这宪兵队的内外会如此的“热闹”。各种对他们不利的因素全部搅合在一起。 先是城门方向枪声大作,由于情况不明,所以按正常程序需要派一队人马前去查证、增援和追击。 紧接着,宪兵队的后院突然起火并且电线也被烧断,院子内一片漆黑。 然后,大院的正门以及东西两边的围墙外突然扔进来大量冒着浓烟的松香火把以及手雷,又伴随着密集的枪声。 在这个漆黑之夜,虚虚实实、实实虚虚。到处都是枪声、爆炸声和浓烟。看不见的敌人究竟在哪?他们到底有多少人?他们究竟要干什么?他们的主攻方向在哪里?恐怕就连小林雄美在场,面对如此乱局亦不免指挥失当,更遑论一个留守的低级军官。 现在,正当日本兵全力戒备围墙外可能发起的进攻时。在他们的背后,突然又想起了爆炸声和密集的枪声,成片的日本兵倒下了。南中煌一行人正从后院向前院猛冲。他们一边朝着两边开枪,一边向两边扔出手雷和烟雾弹。这一顿操作,顿时为他们开辟了一条道路。日本兵被没头没脑的一顿乱炸和乱打给彻底打懵了,纷纷调头撤进宪兵队大楼里去了。 --- 当南中煌一行带着那个美国人从宪兵队大院的正门口杀出来的时候,梁天机早就从西边的院墙翻出了宪兵队的大院。趁着黑夜,他又跃上了城门之上的日军岗楼,还是峨眉刺,还是穿喉而过。 因此,南中煌派出的第四队不费吹灰之力就打开了县城的城门,在浓黑的夜幕下、在浓密烟雾的掩护下,南中煌带着他手下的精兵强将和那个美国人一道,冲出县城大门,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宪兵队的后院,熊熊大火还在冲天的燃烧着。 --- 天亮了。小林雄美的脸和他身上崭新、笔挺的军装早已经被黑烟醺得一塌糊涂。他坐的轿车在从汪敬贤家里往回赶的路上,也被不知从哪里飞过来的手雷给炸坏了。他和他手下的军官拼尽全力向宪兵队的方向冲过去,但在前进的途中不断有人中弹倒下。就连他本人也受了伤。黑暗中,一颗流弹击中了他的右臂。还好,没有伤及骨头。 总之,昨天晚上,小林雄美和他手下的士兵经历了一夜惊魂。虽然南中煌和梁天机他们早就撤得无影无踪了,但日本人丝毫不敢大意。他们躲在宪兵队大楼里,依托坚固的工事,坚守不战,生怕被全歼。就这样,等来了天亮。 汪敬贤在得知南中煌他们成功救人并安全撤离以后,紧绷着的神经立刻放松了。从昨晚开始,他就有点忐忑、心里七上八下的。生怕南中煌他们行动失败并进而牵连到自己。实际上,他昨晚在门口迎接宾客,甚至是迎接小林雄美到来时,都有些心不在焉和精神恍惚。只不过沉浸在愉快和幸福中的小林雄美和汪美珠都没有注意到汪敬贤的怪异之处罢了。 此刻,站在遍地狼藉的院子内,小林雄美与汪敬贤,一个是县城里的日军最高指挥官。一个是县城里的大汉奸头目。二人望着面前的三十多具日本兵的尸体,各怀心事。 小林雄美怎么也没弄明白,重庆特工是如何得知那个美国人被关在地下囚室里的?他们又是如何找到那间地下囚室的? 关于那间地下囚室的布置和安排,可是他平常引以为傲的设计啊!敌人怎么就轻而易举地把它给破了呢?要知道,除了日本人以外,没有中国人知道那间地下囚室的秘密。就连汪敬贤也不知道。 而汪敬贤的心情不比小林雄美轻松。因为在他面前有十四个日本兵不是被枪打死的、也不是被炸死的、更不是被呛死的,而是被扎死的。 以他的阅历和武功,他没听说江湖上有哪个女子用峨眉刺会这么厉害。全部是一招毙命、全部又准确无误地扎在喉咙上。 在漆黑的夜晚、在浓密的烟雾中,能扎人不算什么。但能准确地扎到每一个人的喉咙上。这手法、这眼力、这身法。太他妈恐怖了。 天地“反吟”时,是不是完全乱套了? 第三十三章 天罗地网 在农历大年三十的家宴上,当风震从汪敬贤的手中接过汪氏“祖传”的珠子时,他一开始并没有把这颗珠子放在心上。 风震又不图汪家的产业。他给汪敬贤做事,完全是为了他挚爱的婉妹。甚至只要能与汪婉妹长相厮守,那怕天天在汪家大宅洗衣做饭、洒扫庭除,风震都十分愿意。毕竟他本人也只是个涉世未深的年轻小伙子,他既不为钱,当然更不会为名。名、利之为何物,风震根本没有去想过。 可是,命运偏要如此弄人。身负汪家和郑家世代血海深仇的珠子,居然被风震给看破了身份。 在一般人看来,这颗珠子简直可以用“丑”来形容。 颜色杂乱无章,丑。 表面晦暗无光,丑。 形状不圆且方,还是丑。 一颗里里外外都透着“丑”的珠子,谁又能把它放在心上呢? 可偏偏就是这样一颗奇丑无比的珠子,却隐含着不为人知的秘密、还身负着刀光剑影和血肉横飞的往事。 当风震碍于汪敬贤的面子,勉强地端详这颗珠子时,他却渐渐地从这颗珠子表面的颜色、这些颜色的排布以及它们的长度中看出了门道。 此珠颜色虽多,但就只有五种,土黄、灰绿、血红、古铜和赤黑。这五种颜色的排布虽杂,却是按照“天道左旋”的规律一圈一圈地布满珠子的表面。更进一步,这五种颜色虽首尾相连,却遵循着“三分损益法”。 天道左旋,就是太阳及星辰每天东升、西落,如此循环、永永远远。它在一个圆周上的表达,就是顺,时,针。 五种颜色的排布,按“九宫八卦”及“大禹洛书”。以土黄居中不动,又以灰绿在左、古铜在右、血红在上、赤黑在下。这实际上是以土黄为中宫,又为这世界的中极。以灰绿代表春季和木、以古铜代表秋季和金、以血红代表夏季和火、以赤黑代表冬季和水。如此一来,这颗珠子表面的五种颜色,既有“五行”、又有“五气”、还有一圈一圈顺时针的排布和运行,实在是有很深的内涵。 九宫八卦和大禹洛书,是所有式盘类预测术、星占术以及数理风水术的底盘。 三分损益,是中国古代乐律定准的方法。以一根长九寸的竹管发出的声音为基准音,这叫做宫音或宫音管,五行属土。然后将这根竹管去掉三分之一后,发出的声音叫徵音,五行属火。再在徵音管的基础上将其延长三分之一,发出的声音叫商音,五行属金。又在商音管的基础上去掉三分之一,发出的声音叫羽音,五行属水。最后,在羽音管的基础长再延长三分之一,发出的声音叫角音,五行属木。 如此,宫音土对应九、徵音火对应六、商音金对应八、羽音水对应五点三、角音木对应七。这就是风震在五瑕珠表面看到的,土黄圆形故“径有三分而居中”。其余四种颜色则分别是古铜色代表商音最长、灰绿色代表角音次之、血红色代表徵音又次之、赤黑色代表羽音则最短。 当一个懂音律的人若是看到五瑕珠表面,他一定会哼出乐律来的。风震就是这样的人。 还有,三分损益法,若用在八字算命中,叫做纳,音,五,行。知之者,往往能赛过神仙。 看来,这颗珠子之所以叫“五瑕珠”,不光因为它有五种颜色、还因为它有五种气、更因为它有金木水火土五行、而且还有宫商角徵羽五音。它又承载了“后天八卦”、“大禹洛书”和“三分损益”。是不是让一般人感觉无、所、适、从? 让人无所适从,是不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让人摸不着头脑,是不是就能保守住秘密? 设计这五瑕珠的人,是不是一个不世出的天地奇才? 在深沉久远的上下五千年中,这样的天地奇才,历史上又能有几人? 风震一念至此,不由自主地惊呼了起来:“天啊,是五瑕珠!” 汪敬贤本来已经微醺,双眼早已迷离。可是当他听见风震说出了这颗珠子的名字时,瞬间瞪大了眼睛。双眼不再迷离、神情也不再微醺,而是立刻问道“什么?风兄弟,什么五瑕珠?” 等汪敬贤向风震发问时,风震突然有点后悔了:“这......哦......我是说这颗.....珠子.......”一时半会儿,风震不知该怎样向汪敬贤解释。 然而,当他越端详这颗珠子,他的内心越发掀起了波澜,“怎么会?怎么会这么巧呢?这颗珠子.......唉......怎么?”风震小声的自言自语、以及他越锁越紧的眉头,越发引起了汪敬贤的重视。 “风兄弟,快,说说看,这究竟是个什么稀奇的物件儿”汪敬贤催促风震道。 “哦,这颗珠子,它是......?”风震越发感到为难了。此刻的风震简直希望这颗珠子并不是五瑕珠。 “风老弟,你莫非有什么事瞒着我么?”汪敬贤见风震一改平日干净利落的行事风格,突然变得吞吞吐吐,已是有些不悦。 “等等,等......等”风震左手摆了摆,用右手拈着这颗珠子一边看、一边又陷入了沉思:“也许是我看错了呢?它表面的颜色分布和运行或许只是我的错觉呢?是的、是的,它虽也有五种颜色,但未必就是五瑕珠。也许真的五瑕珠与颜色无关也说不定呢?” 这边汪婉妹一看哥哥的脸色沉了下来,顿时有些急了。她赶紧从座位上站起来、绕过半张桌子、跑到风震的背后,用手轻轻地拍了一下他的后背,轻声说道:“大哥问你话呢?你赶紧告诉大哥啊!” 仍然无动于衷,风震还在继续沉思着。 风震的表情并没有变得轻松,而是越来越、越来越沉重。以至于连汪婉妹都急了,“有什么事,你就说嘛!大家都看着你呐!”她生怕大哥怪罪风震。小心翼翼的目光在汪敬贤和风震的身上来回扫视。晶莹的鼻头逐渐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坐在一旁的汪敬贤,眼皮下垂、鼻子哼了一声,已是非常不悦了。 在众人的环视下,盯着珠子看了好一会儿的风震终于站起来。可是,他还是没有说话。相反,他拿着这颗珠子向房屋的一角走了过去,头也不抬,只是盯着手中的珠子。 众人很诧异,紧盯着风震。 在这厅堂的一角,有一盏落地式的五彩琉璃灯。里面点着三根蜡烛。蜡烛的火焰通过五彩的琉璃发出明亮的彩光,将大堂照射得五彩斑斓。 风震走到这个琉璃灯旁,先看了看琉璃罩,又看了看手中的珠子。然后,他慢慢地把这颗珠子伸到一片蓝色的琉璃罩内。隔着琉璃罩,风震在烛光的映衬下,仔细地观察这颗珠子。 慢慢地,就连风震的脸上也堆满了诧异以及不可思议的表情。汪敬贤看到这里,再也忍不住了。他赶紧站起身,跟了过来。 顺着风震的视线,汪敬贤透过那片蓝色的琉璃罩,也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那颗珠子,在蓝色的琉璃罩内,在烛光的映衬和照射下,消光了。 珠子并没有消失,而是变成了通体绿色的透明珠子。 汪敬贤立时大骇,抬起头来吃惊地望着身边的风震。风震没有理会他,又把珠子伸到旁边一片黄色的琉璃罩内。那颗珠子瞬间又变成了通体黄色的透明珠子。再伸到红色的琉璃罩内,又变成了通体红色的透明珠子。 不用再试了,这颗珠子只要隔着带有颜色的琉璃,立刻就五色归为一色。凡与琉璃之颜色相近的颜色,便被保留下来。其余的颜色好似被带色的琉璃过滤了一般。被消光了。 “果然就是五瑕珠了。”风震怔怔地抬起头,喃喃地说道。 “是故,五瑕者,非色之谓也。可得一色而五色归一也。夫‘万物森罗,以五为度’。五者,虽度以万物,然莫不出于一也。五而归一,又复于太极也......”此刻,风震仿佛回忆起多年前,他曾在一本书上读过的句子。眼前,当颜色相杂的珠子被彩色的琉璃罩消光以后,不正是“可得一色而五色归一么”? “风兄弟,这个珠子里面写的是什么?”汪敬贤大概隔着玻璃罩隐隐约约地看见那颗透明的珠子里仿佛有一些小字。此时,他也顾不上生气,而是饶有兴趣地询问风震道。 “杓携龙角,衡殷南斗,魁枕参首。”风震此刻已经完全没有心情与汪敬贤对话了。当汪敬贤问他时,他也只是呆呆地顺着汪敬贤的话头往下讲。他的思绪早就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而且,风震在听汪敬贤说话时,根本就没有去瞧那颗珠子,便立刻说出了珠子里面映射出来的字。这说明他不用看也知道珠子里写的是什么字。 “风震看都没看,就知道里面写的是什么?他是怎么知道的?”汪敬贤越想,心中越狐疑。 汪敬贤今夜骤然得到这颗珠子的名字,可谓是心花怒放。多年来一直存于他心中的疑惑,随着风震的到来,即将解开。他怎能不激动呢? 当一个人掌握了别人苦苦探求而得不到的东西时,那种畅快的感觉是让人无法想象的。 现在,风震连珠子里面隐隐约约映射出来的文字都说得分毫不差。再加上风震此刻木讷、惊呆、甚或是带有一丝丝恐惧的表情,这愈发让汪敬贤感到这颗珠子的分量以及它背后秘密的惊人程度。毕竟这珠子至少到现在已经牵系了他家祖宗三代的命运,也沾满了仇家祖宗三代的鲜血。 这颗珠子,在没有现身以前,还会不会牵涉更多人的命运?是不是已经沾染了更多人的鲜血? 如果这颗珠子的背后真的有什么富可敌国的宝藏或傲视天下的武功秘籍,那他——汪敬贤就不会是现在这样了。 汪敬贤简直无法想象那一天的到来,他会是什么样子。 可是,他却忘了一件事。风震会不会完全说出那颗珠子的秘密呢? “风老弟,哈哈......你果然很是厉害啊!不但武功极高,而且你的见识还出人意料的十分广博啊!”汪敬贤此刻就差直接问“你究竟是谁?”了。但老奸巨猾的他,又怎会如此浅薄呢? “那么,风老弟,既然你今天道破了这颗珠子的名字,可否跟哥哥我讲讲这颗珠子的来历啊!如此,哥哥我也可以告慰家父德文公的在天之灵。正是他老人家不惜以性命为代价保住了这五瑕珠以及我汪氏兄妹。”汪敬贤一改刚才不悦的语气,现在以一种非常平和的神情对风震说道。他见到风震刚才的紧张和异样,生怕把话说重了刺激到风震。 风震还在犹豫,他嘴巴似乎想要说什么,但又没发出声音来。汪敬贤知道,风震此刻正在考虑如何措辞呢! “婉妹啊!来,快过来。给风兄弟拿杯水来。”汪敬贤此刻又远远地伸出手招呼汪婉妹过来继续攻风震的心,“让风兄弟别急,先喝口水。慢慢说”。 汪婉妹早就按捺不住急迫的心情,一见哥哥招呼她过去。赶紧从桌上拿起了一杯茶抄在手中,急切地向风震走了过去:“风哥,来喝点水。有什么事,你就跟大哥好好说。”她的话虽然说的十分轻柔,但眼神里却带了少许的焦虑。 看了看心爱的婉妹,风震刚才坚硬的心仅不住软了下来。他决定还是给汪敬贤多少透露一点关于这颗珠子的秘密。 只有汪婉妹才是风震的软肋,这一点,汪敬贤比谁都清楚。 “好吧,大哥。你先随我过来。”风震看上去十分的谨慎,谨慎到他都不敢当着汪敬贤的家人说这件事。 汪敬贤神色自若地跟着风震向厅堂外面走了出去。但他心里却在想:“这五瑕珠究竟有什么神奇之处,今晚却把风震这么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年轻人吓成这样。难道这颗珠子当真是什么不祥的邪恶之物吗?” “大哥,这颗珠子现身不是什么好事啊!”风震见四下无人、便小声地说道。 “噢,说说看。”汪敬贤面无表情。但他却心道:“果然被我猜到了。” “这颗珠子的背后确实有秘密,而且还是惊天的秘密。它背后有强大的势力,不是您能撼动的了的。”风震诚恳的说道。 汪敬贤笑了。笑得还很自信:“风兄弟啊!你来我汪家已有一年多了吧!我汪家的产业遍布西北、东北以及南方诸省。各地的武林通道、达官贵人莫不给我汪某人几分薄面。上至督军、下至草民,内有官僚、外有洋人。都有我汪某人的故旧与新朋。再加上哥哥我也并非泛泛之辈,一双金刚伏虎掌,倒也是闻名于武林之中。你说,哪还有什么强大的势力是我汪某人惹不得的。”说到这里,汪敬贤似乎有些动气了。他觉得风震怎么如此小看他? “不是啊大哥,你真的不知道五瑕珠背后的势力有多厉害。它每现身一次,就会在世上掀起腥风血雨......”风震说着说着,都有些颤抖了。他似乎对这五瑕珠有相当的恐惧。 “据我所知,自古以来能参透五暇珠秘密的人不会超过五个人。”风震稍微定了定心神,接着说道。 “你都知道的这样具体了,还不肯说出这五瑕珠的来历么?”汪敬贤似乎没有注意到风震刚才略带恐惧的表情。于是他进一步问风震道。 风震把五瑕珠说得如此可怕和神秘,还不如不说。这下好,更激发了汪敬贤的好奇心。 “自古以来有一句话,叫‘知五瑕珠者,死’。这已经足以说明这颗珠子的可怕之处了。”风震见汪敬贤不信,继续深入地说道。 “噢,你是从哪里听到和看到这句话的。我怎么既没看到过、也没听说过呢?”汪敬贤更加不信了。 “大哥,恕风震不能再跟你说下去了。这五瑕珠您一定要收好,最好是把它藏起来,千万不能再显于人前。今后若是有人问,也是万万不能再提起。知其名者,必死。”风震似乎不愿意再说下去了。 很显然,风震对这颗珠子并没有觊觎之心,不然他也不会力劝汪敬贤收藏好此珠。这多少让汪敬贤对风震更放心了些。 但另一方面,汪敬贤却对风震的身份越来越怀疑。风震究竟是何许人、他为什么对这颗五瑕珠的来历知道得这么清楚?他为何又对五瑕珠背后的“势力”如此惧怕?让风震都害怕的势力,究竟是什么样的“势力”? 风震的武功远高于汪敬贤,连风震都不敢对抗的势力,他汪敬贤能对抗得了吗? 第三十四章 他成了她的男人,她成了他的女人 长沙,一座千年名城。热热闹闹、熙熙攘攘。 风震骑着一匹高头大马,领着几十号人和长长的车队,依次进了城。 在城的边缘,有一个占地规模稍大的院落,此处正是汪敬贤设在长沙的分号。随着风震一行人的抵达,本来有些冷清的门前顿时热闹了起来。镖师和趟子手们有说有笑地在门前开始卸货。风震也翻身下马,信步走进了院子里。 院子里也有一块很大的空地,看样子是用来堆放货物的。围着这块空地的是一圈二层高的木制小楼。小楼里有很多房间,既可以储存货物,也可以用来住人。看来,精明的汪敬贤总是能将各种资源用到极致。 “哎呦,您就是风爷吧?久仰久仰!。”当风震站在院内环顾四周时,不远处一个头戴瓜皮小帽、身穿长衫大褂的中年男子笑着迎了上来:“我是这个分号的掌柜,您就叫我老马吧!” “哦,马掌柜。”风震点头还礼道。 “风爷一路上辛苦了吧!我已经给您准备好了一间上房,我这就领您去。”那老马殷勤地说道。 “用不着什么上房,随便哪一间都行。”风震跟在那老马的身后。 “这可不成,汪老爷吩咐了,一定要给您安排最好的房间。再说,他两天后也会到这里。假如让汪老爷看我如此慢待了风爷,那我还想不想干了。”那老马简直笑成了一朵花。 风震一听,楞了一下:“什么,你是说汪大哥也要来?” “是的,是的。”那老马点头道。 “他来干什么呢?”风震问。 “汪老爷没说为什么?只是让我先招呼好风爷,他随后就到。”那老马也不知道具体原因。 风震也就不再问下去了。 两天后的黄昏,汪敬贤如约而至。让风震更想不到的是,汪婉妹也来了。这大概是汪婉妹从小到大唯一一次离开汪家大宅。 风震一见汪婉妹来了,这二十多天的郁闷心情一下消散开了。但汪婉妹呢?她看见风震是不是也象风震看见她那样开心呢? 汪婉妹没有开心。但,她也没有不开心。在晚上吃饭时,她整个人看上去都很平静。平静地象不认识风震一样。看到汪婉妹这不冷不热的态度,风震有些惊讶。他虽然在与汪敬贤闲聊,但实际心思都在汪婉妹的身上。 倒是汪敬贤觉得有点过意不去了,“婉妹啊,你在想什么呢?怎么今晚无精打采的?你俩都二十多天没见了,现在见了面也不跟风兄弟多说说话?” “不要紧的,大哥。我还是跟您汇报一下我这几天遇到的怪事吧。”风震不想为难汪婉妹,赶紧把话题岔开。其实,他也想把前几天在洞庭湖边遇到两个怪人的事说给汪敬贤听听。 “噢,你说是黑白无常和弥陀尊者两位老前辈。他二人已经匿迹江湖三十多年了。怎么会突然出现呢?你跟他们交手,有受伤吗?”汪敬贤假装关心地说道。其实,人就是他找来试探风震武功派别的,现在听风震跟他汇报情况,居然脸不红、心不跳。 “这么说,他们也对小林武藏的货物感兴趣。是不是他们听到了什么风声,想来劫镖?还好这次有风兄弟你亲自押镖才不至于有什么闪失。”汪敬贤继续脸不红、心不跳。 风震其实心里也很清楚,那黑白无常与老弥陀实际就是来试探他武功的。但如果他不将此事向汪敬贤汇报,那不等于默认他已经洞察了汪敬贤的阴谋了么?风震虽然很质朴、很单纯,但他绝对不傻。 三个人尬聊了一会儿,汪婉妹在一旁早已显现出疲态,不住地打着哈欠。汪敬贤一见,只得终止与风震的闲聊,让风震送汪婉妹回房。 风震默默地把已经困得摇摇晃晃的汪婉妹送到房间的门口,两个人一句话也没说。但是,当汪婉妹踏入房间并转过身来关闭房门时,风震却分明看见了汪婉妹对他无限爱怜的眼神。同时,她的眼珠略微地向风震住的房间撇了撇,然后关上了房门。 “婉妹今晚这是怎么了?对我不理不睬的。而且,刚才那眼神又是啥意思?”聪明的风震现在似乎又有点傻了。此刻,他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不断地回想两个时辰以前汪婉妹给他的奇怪暗示。 丑时时分,万籁俱静。风震也几乎要入睡了。可是,他却听到了汪婉妹的声音,是非常轻微的声音:“风哥”。 风震一惊,赶紧轻手轻脚的从床上爬起来,迅速地开了房间的门。汪婉妹一脸的泪光映入了风震的眼。 “我想我爱的风哥。”等风震重新把门闩插好,汪婉妹终于忍不住扑到风震的怀里,嘤嘤哭泣。风震那一双可开碑碎石的硬手,立时将汪婉妹深拥入怀。 一边是抚养她长大的兄长,一边是她深爱的男人。这叫一个柔弱的女子如何抉择? 能否跟风震私奔?这个选项汪婉妹不是没有想过。但从小就受到女人“三从四德”思想浸泡的她似乎没有那样的勇气。并且,大哥也不会放过他俩,一定会追杀带她私奔的风震。若真是那样的话,只怕自己还会拖累风震。 但是,以大哥和风震的个性,他们肯定会反目成仇。到时,风震这个她最爱的男人又会孤独的浪迹天涯,而她自己也有可能被大哥逼着嫁作他人妇。如此,则让汪婉妹更加难过。要知道,从她见到风震的第一天起,风震的形象就已经永远占据了她的心。 由此,在两难之中,汪婉妹终于做出了一个“自主”的决定。她既不背叛哥哥,又要成为风震的女人。她要让自己爱的人没有遗憾地离开汪家大宅,离开她。 所以,当哥哥提出要带她去长沙与风震会合时,她不情愿地答应了,起先,汪敬贤还以为她怕路上太辛苦,所以不愿意去。而且,当她和哥哥到了长沙并且看见风震时,她又对风震很冷漠,似乎让哥哥觉得她是站在哥哥的一边。 只有当她既瞒过哥哥也瞒过风震时,她才能行使自己“自主”的权利。 今夜,汪婉妹终于如愿了。 “婉妹,你对我付出这么多,你想过后果吗?”风震仰面躺在床上,轻抚着汪婉妹洒落在他胸膛上的一蓬黑发。 “风哥,我知道。我知道以后自己将面临怎样的艰难人生。”汪婉妹头枕着风震宽阔的胸膛幽幽地说道,“我只希望,在以后逃亡和浪迹天涯的日子里,你能随时想起我。” “婉妹,我还是带你走吧。只要你不嫌弃我是个没钱没势的穷小子就行。我带你躲到没人知道的地方去。”风震一想到即将到来的分离,他对汪婉妹越发不舍了。 “不了。”汪婉妹眼睛怔怔地摇了摇头。她如果随风震私奔了,那如何能对得起把她从小养大的亲大哥。 “答应我,风哥。”汪婉妹说道。 “你说吧,婉妹。”风震怜爱的回答道。 “若是你和大哥到了刀兵相见的地步,你一定不要伤害到他,他......他......毕竟是我的亲哥哥,他也是我汪氏家族的顶梁柱。没有他,汪家就垮了。”汪婉妹说到这里,不由得啜泣了起来。 只能说,汪婉妹是一个既勇敢、但也非常保守的弱女子。她敢于跨越“雷池”,满足了风震做为一个男人应有的欲望,让风震真正地得到了她一回。但她却又不敢忤逆“三从四德”,不敢背叛她的大哥和她的家族。 从今晚以后,汪婉妹做好了独自终老的准备。毕竟她也做了一回她深爱着的男人的女人。 够了,足够了。 在接下来的两天里,风震陪同汪婉妹在长沙城内痛痛快快地玩耍、游览、欣赏风土人情。他们之间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第三十五章 摊牌 两天后,小林武藏也来到了长沙,来到了汪敬贤设在长沙的分号。 在汪敬贤和风震的陪同下,小林武藏逐一检视了自己交由汪敬贤押运到长沙来的货物。 风震跟在汪敬贤和小林武藏的身后,心中有些纳闷儿:“这批货物都是些日常的东西,小林武藏为何要专程前来验收货物呢?既然他要来长沙,为何他自己不押过来?” 还没想出什么头绪,只听汪敬贤转过身来对他说道:“风老弟,你押送的货物,小林先生这边都已经验收好了。走吧,我们一起去外面庆祝庆祝。” 就这点事,有什么可庆祝的? 长沙城内最好的酒楼,鸿宾楼。坐在三楼的雅座里,全城尽收眼底。 “来、来、来,小林先生、风老弟,为了这次顺利的合作,干杯。”等饭菜上齐,汪敬贤端起了酒杯,对左右两边的风震和小林武藏说道。 小林武藏和风震一同站了起来。二人也举起了酒杯向汪敬贤的酒杯碰了过去。当他二人彼此之间碰杯时,风震这才注意到小林武藏这次来长沙,居然穿着一身中式的长衫。而且他在举手投足之间,让外人完全看不出他是个日本人。 “风先生,请!”小林武藏客气地对风震说道。 “小林先生,请!”风震回礼道。 “嗯......风老弟,我曾经与小林先生聊起了我祖上传下来的那颗珠子。结果小林先生也认得它。”汪敬贤大大方方地切入正题。 风震一听,心里吃惊不小。心想:“五瑕珠是一个绝密。在历史上,知五瑕珠者极少极少。日本人是如何认得它的?” 心里虽然吃惊,但风震的脸上很平静,这到是让汪敬贤感觉有些意外。 小林武藏也微笑地看着汪敬贤和风震二人没有说话。他这次来长沙,本来就是配合汪敬贤演戏的。好戏还在后头,所以他此刻也不着急插嘴。还是看汪敬贤如何表演先。 汪敬贤一见二人都不说话,略有些尴尬。于是,他假装清了清嗓子,接着说道:“小林先生手上有一本古书,书中提到了这颗‘五瑕珠’。并且说这颗‘五瑕珠’被锦衣卫指挥使李雪衣抢了去,从此便杳无音信了。” 说到这里,汪敬贤和小林武藏同时都把视线放在了风震的脸上。他俩想看看风震现在作何反应。因为他俩对于那五瑕珠也就只知道这些了。所以他们对风震的反应是好奇的,同时也是期待的。 风震依然平静。 他的表情让急于知道秘密的汪敬贤和小林武藏都有些吃不准:“风震这小子究竟知道还是不知道《扶桑志海杂记》这本古书呢?” 汪敬贤原本想用这本古书来诈风震。他的言下之意是,就算风震对那五瑕珠的秘密守口如瓶,他也能从别的途径打听到那“五瑕珠”的来历,即如这本《扶桑志海杂记》。若是风震真的很关心五瑕珠,他或许会向自己打听这本古书中究竟会记载些什么内容。果如此,那汪敬贤就可以胡编乱造以套取风震的口风。 哪知,风震却让汪敬贤很失望,因为风震只是很平静地回答了他一句:“也许是吧!” 接下来,汪敬贤再一次陷入了尴尬。风震老是这样有一句问一句的,那他就始终也掌握不了这次谈话的主动权。 风震用看似被动的回答,却总是把球踢回给汪敬贤。 让汪敬贤无话可说。 “哦,哦,来喝酒、喝酒,差点把喝酒这件正事给忘了。哈哈”汪敬贤再一次举杯,以掩饰他刚才的尴尬。 而风震却依然默不做声地喝闷酒。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三人始终处在尴尬和沉闷中的气氛中。 “欸......既然这五瑕珠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它也不是什么鼎鼎大名的古代奇珍,不过是野史中一点语焉不详的记载罢了。嗯......”汪敬贤略略地停顿了一下,装出一副凝神思考的样子。 “那好吧,既然小林先生你一直喜欢收藏中国民间的东西,只要你不嫌丑,那这颗珠子就赠送给你了吧。反正这样的珠宝我也多的是,不在乎少了这一颗。还希望小林先生念在此珠是我祖上先人的遗留之物,好好待它。也祝愿我们两家世代友好和往来。”汪敬贤说完,真的从身上把那五瑕珠取了出来。 小林武藏赶紧站起身来,双手接过五瑕珠以示对汪敬贤祖先的尊重,“多谢汪先生成全,中国民间的旧物,我都十分的喜欢。我会好好珍藏他的。” 落座以后,小林武藏向身后招了招手,立刻有一个人从他的身后走了上来,接过五瑕珠。来人面无表情,看上去严肃极了。最后竟然立正、低头,向小林武藏铿锵有力地说了一声“哈依”。此人,分明是一个训练有素的日本武士。是一个穿着中式长衫的日本武士。 风震的心里却难过极了。汪敬贤竟然为了自己的那点私欲,而置国家和民族大义于不故,将如此重宝送给了日本人。 虽然风震此前一再警告过汪敬贤,五瑕珠是不祥之物,而且还隐藏着惊天秘密。可这汪敬贤竟然完全听不进自己的忠告。要知道,一旦五瑕珠被那可怕的势力知道了下落,汪敬贤一家的性命,连同风震都有可能全部搭进去。 本来,风震是出于保护汪家满门安全的目的,而不能把五瑕珠背后的秘密向汪敬贤和盘托出。但现在看来,汪敬贤是将他的好意理解成了“驴肝肺”,非要认为风震刻意隐瞒五瑕珠的来历。并且,汪敬贤还自认为他能对付得了五瑕珠背后那“可怕”的势力。 汪敬贤是不是认为风震在杜撰这样一个“可怕”势力的真实存在?又或是,他可能以为风震拿一个子虚乌有的“可怕”势力在恐吓他? 所以,汪敬贤拍了拍沉默的风震,故作安慰地说道:“风老弟,不必过虑。我把这颗珠子赠送给小林先生,以他们日本黑龙会的势力,谁能撬得动?再加上我汪敬贤在这南方诸省的影响力,应该不会有什么‘可怕’的势力胆敢前来挑衅。” “小林先生会马上派专人将五瑕珠送到日本去保护起来,风老弟你就放心吧!一切都在掌握之中。”很显然,汪敬贤在步步紧逼。 紧逼着风震往他已经设好的局里钻。他知道,风震别无选择。风震怕什么?他汪敬贤就要做什么。就算风震知道他汪敬贤要以五瑕珠为诱饵来引那个“可怕”的势力出来,那又如何?难道风震能眼睁睁地看着五瑕珠落到日本人的手里么? 难道风震会把那五瑕珠美轮美奂的真实一面告诉日本人么? 汪敬贤连“阳谋”都玩的这么好?明明告诉你这就是他的诡计,而你还不得不主动“上当”。 汪敬贤,真他妈的......绝! 风震别无选择,他决定:决裂。 第三十六章 决裂 汪婉妹正站在二楼向下张望。大哥、风震以及那个日本人已经出去多时了。现在已接近亥时,怎么三个人还没见回来? 她此刻的心已经揪了起来, “莫非他们已经摊牌了么?” “若是已经摊牌,接下来我该怎么办?” “帮风哥?还是帮大哥?” “风哥能讲出那五瑕珠的秘密么?” “风哥若是不讲,那大哥能放过风震么?” 虽然汪婉妹早已经就这些问题,反复地、从头到尾地、来来回回地思考和比较了无数遍。可是事到临头了,她还是会方寸大乱。 因为她一个弱女子,夹杂在名誉、财富、国仇、家恨、欲望、阴谋、男人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中,又能发挥什么作用呢?她还有存在感么? 正在胡思乱想之间,汪婉妹终于看见三个人从外面回来了。马掌柜和管家吴德早已在院子里等候多时。 可是敏感的她还是从三个人的表情中嗅到了一丝令人窒息的意味。在灯笼的映衬下,那风震一个人默默地走在前面。当他看见汪婉妹正在二楼,用关切的目光凝视着他时,他却毫无反应。这说明了什么? “风哥现在的关注点已经不是我了。因为他在想别的事。”汪婉妹心中暗暗地分析道。 汪敬贤与小林武藏并肩走在风震的身后,他们俩之间也没有交流。而且当马掌柜和管家吴德上去迎候汪敬贤时,汪婉妹分明看到了他二人在轻微地向汪敬贤点头示意。 “那马掌柜和老吴定是完成了大哥的吩咐,所以他们才会向大哥点头。大哥究竟在吩咐他们做什么事呢?今天我一直都在院子里,怎么没发现有异样?”汪婉妹开始不安了。 风震既没有抬头看汪婉妹、也没有回头同汪敬贤和小林武藏打招呼,便一头扎进了他的房间,再也没出来。 看着风震踏入房间的背影。汪敬贤和小林武藏彼此对视了一下,他们知道,风震此刻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 今夜就是对决的时刻。 汪婉妹也低下了头,默默地转过身来,走进了自己的房间。当她把房门关上时,她的眼泪顿时化做倾盆雨。她努力地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来,她怕她的哭声影响到风震的士气,“风哥,我的风哥”。她已把手帕塞进了自己的嘴里。就算哭到哽咽,她也坚决不把手帕拿出来。 没过多久,管家老吴来了:“小姐,老爷让您过去一下。” “哦,是吴德啊,大哥何事叫我?”汪婉妹赶紧擦干眼泪,走过去打开房门。 “哦,小姐,老爷啥也没说,只是让小姐过去一下。”吴德满脸堆笑地说道。 汪婉妹知道,大哥叫吴德来,是想把她转移到别处去。大哥怕她被风震控制当人质。 夜深人静,风震也在默默地做着准备。但他知道,今夜做准备的人不光他一个。汪敬贤和小林武藏或许早已准备好了,就等他去了。其实,就连汪婉妹也做好了准备,只不过汪婉妹做好的是心理准备,从此以后这对恋人将相隔天涯。 既然汪敬贤当着风震的面把五瑕珠给了日本人,如果他今夜不出手,那五瑕珠就有可能被送往防守更为严密的日本黑龙会,甚至东渡日本。到那时再想夺回五瑕珠无疑会变得更加困难。 本来风震并不觊觎那五瑕珠,可是汪敬贤却对他苦苦相逼。那么好,风震决定今夜就收回五瑕珠。无论如何,不能让这颗重宝落到日本外族的手里。 一切准备停当,风震打开了房间的门,走到了院子里。 皓月当空,皎皎风清。 在他的面前站着四个人。这四个人一看见风震走了过来,他们也不疾不徐地迎了上去。将风震前后左右包围了起来。 皎洁的月光下。站在风震左边的人,看上去高高瘦瘦的,就像电线杆一样杵在地上。站在风震右手边的人,身形高大魁梧,满脸横肉。站在风震正前方的人,却好像一个面团儿一样说方不方、说圆不圆。而站在风震后面的人,因为风震没有转过去看他,所以也不知道长啥模样。但也许可以从三个已知的人来推断,这第四个人,估计长得也不象正常人。 场上所有的人沉默了少许。突然,风震前方的那个人率先发起了攻击。只见他突然腾身而起,铁钩般的双爪,凌空向着风震的头顶抓了下来。此人虽说身材臃肿,可是腾空时,却如鹰隼般凌厉。 风震一见前方的敌人闪击了过来,没有躲闪。他的左右两边和后方都有敌人在虎视眈眈。一个看上去不圆不方的人都能打出这般气势的快攻,料想其余三个方向的敌人也弱不了。风震不想在摸不清对方实力的情况下,同时面对多方向的敌人。但,若是硬碰硬的接招,他又身处下方劣势,如何能硬接得?所以,风震只能向下一蹲,紧接着向后躺倒在地上,用两只脚去蹬那个抓向他的人。 由于风震不按套路出牌。他这一躺,顿时让抓他的人双爪抓空,胸前露出了破绽。而那人也是临危不惧、随机应变。他赶紧双手回撤交叉护胸,被风震给结结实实地蹬了两脚。紧接着,他被风震踢得倒飞了回去,而且在落地时也没站稳,一个趔趄坐到了地上。 但风震也在蹬他时,象是感觉蹬到了大石头上。他心头一惊,左手用力在地上一拍,随后整个身体借力弹向左侧。借着这股弹力,他迅速地腰部一拧,已经站了起来。 “好险”这时已经站起来的风震暗暗地说道,“那人的硬功真是了得,他的身材本就臃肿,再加上凌空下击的力道,我的双腿几乎要被他给杵断了。” 与此同时,那个率先发动攻击的人也被风震蹬得气血翻涌、坐在地上作声不得。 可还没等风震喘口气,在他左边的那个瘦高个又举起掌来,由上到下,向他的头顶拍落,因为他的个头比风震高出了两个脑袋。听到了掌风,风震下意识地低头、弯腰,身体再稍微一偏,刚刚躲过了拍下来的重掌。可那瘦高个似乎不想让风震轻易地逃掉,于是,他立刻向低头躲闪的风震,迅疾地踢出右腿。 就这样,上方有掌向下拍落,下方又有腿横扫过来。风震也来不及抬头、挺胸,只好躬着腰并伸出双手用力抓住那人的腰带,双脚紧跟着在地上一垫,整个人立刻打横,亦是堪堪躲过了对方疾扫过来的重腿。 “不能总是这样被动”风震心想。紧接着,他趁那瘦高个刚刚从他身下扫过去的腿尚未落地之际,立即松开紧抓着那人腰带的右手,并在那瘦高个的腿上猛地拍了下去。只听得“嘭”的一声闷响,风震感觉到自己像是一掌打在了树干上。而他的身体竟然被对方象树干一样的腿给反弹了出去。 如此,风震被瘦高个从左边弹向了右边。 右边就是那个满脸横肉的彪形大汉。一见风震向他倒飞了过来,那彪形大汉立刻举起金背砍山刀向尚未落地的风震拦腰砍了过去。看似没着没落的风震在空中没法变换身形,即将被一刀两断。危机时刻,身体尚在翻腾的风震用手迅速从腰间抽出了自己平常惯用的物件儿迎风一抖,那物件儿立刻“嗡”地一声直奔那彪形大汉的面门。随后,风震好像是被什么力量给托举了一下,他的身体便奇迹般地跃过那彪形大汉的头顶直接斜向飞了出去。而那大汉又仿佛是被什么力量给猛地拽了一下,头一低、身体倾斜,“噗通”一下,整个人五体投地一般地趴在了地上,“大姐,此人厉害。要小心啊!” 短短的一瞬间,风震接二连三地破了从他前方、左边、右边三个方向的连环攻击。 “你小子果然厉害。看来,汪敬贤的确没有低估你。能在十招之内跳出此阵的人已经世所罕有了。你居然能在三招之内就跳出了我的五行四象阵。”这时,一直没有进攻的第四个人终于说话了。 但那个声音赫然是一个女子的声音。风震待得落地以后抬头一看,那第四个人长得不但很象正常人,而且比正常的人还要美丽好看,简直就是一个正常的美丽女人。 这个美丽的女人,带着三个丑八怪,组成这样一个左青龙、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的四象阵。那刚才以鹰隼之势扑击风震的人就是朱雀,因为朱雀是飞鸟。而被风震一掌象打在树干上的人就是青龙,因为青龙属木。接着拿刀砍风震的人就是白虎,因为白虎属金。不用说了,这个漂亮的女人自然就是玄武了,因为玄武属水。难道女人不是温柔似水么? 当然,风震可万万不敢以“温柔的水”来小看这个美丽的女人,因为她才是这四象中的老大。 “这是我与汪敬贤之间的事,请你们不要插手。免得毁了你们的一世英名。”风震诚实地说道。 可是,这诚实的话语却着实让那玄武听上去格外地刺耳,“你也太狂了吧。你究竟是何门何派,你师父没跟你提到过‘一入四象、粉身碎骨’么?” “没有听到过。”风震再次诚实地回答。 “去死吧。”那玄武简直不想再与风震废话下去了。她左手举起长剑挽了个剑花,脚下一顿,人立时腾空,向风震刺了过来。不止如此,当她快要靠近风震时,她的右手不知何时多了一条长鞭,拦腰抽向风震。 剑,还是鞭?你想要哪一个? 看来,这个叫玄武的女人,真的很玄武。因为玄武本就是蛇龟兽。是一条蛇缠在乌龟上的兽。一兽两形。而这个女人也是一人两器。 老大就是老大,风震被这个女人的剑和鞭打得手忙脚乱。尤其是那条鞭,就像长了眼睛一样,专门往风震全身的要穴上招呼。风震一边要躲避那把剑的挑、劈、刺、削,一边还要提防那条长鞭的寻机打穴。更令他苦恼的是,这个女人竟然把剑和鞭玩得出神入化,剑与鞭时而合体、时而分开。剑鞭合体时,不但剑迅猛地刺向风震,就连那鞭也缠在剑身上,高速旋转着向风震扫过来。而一旦剑鞭分开时,不是剑削、就是鞭抽,就像是两个人在同时与风震对打一般。 就这样,风震在这时而剑、时而鞭的分进合击中,苦苦地躲闪,身上的衣服已逐渐出现破洞。 “得赶快脱离这个玄武。”风震总想尽快地摆脱玄武的纠缠,可玄武却始终黏着他打,而且还总是把他往四象阵里逼迫。看来,那青龙、白虎、朱雀三个人的武功加起来都不如这玄武一个人高。风震抵挡玄武一个人已经是捉襟见肘了,如何还能再同时抵挡其余三个方向的夹攻。 看样子,“一入四象,粉身碎骨”真是名不虚传。风震现在总算是领教了它们的威力。刚才他还挺看轻这四个人的,现在才知道,原来四象阵的核心是这个“美丽”的玄武。 “不行,再这样纠缠下去,我就算能破掉他们的四象阵,必也耗尽体力,如何还能再去夺那五瑕珠?”风震一边苦苦地应战、一边紧张的思索着。这时,他看见那白虎举着金背砍山刀冲了上来,心中顿时有了主意。只见他头一低,在躲过那白虎砍过来的刀后,已经趁势脱离了玄武的纠缠。而白虎此刻正好处在风震与玄武的中间。风震不再犹豫,再次抽出随身的物件儿,手一抖。那物件又一次迅疾地从背后打向那白虎的脖子。 黑暗中,看不清风震抽出来,并打向白虎的物件儿究竟是什么?但随着风震的右手猛力地向后一拽,那白虎竟然“呼”的一声,随着风震的手势向后倒飞了出去。他整个身体如一只大鸟一样撞向了从另一个方向向风震飞扑过来的朱雀。二人在空中顿时撞做了一团。只听得“哐当”一声,那把金背砍山刀脱离了白虎的右手,掉在了地上。而朱雀与白虎也双双地倒下。 一旁冲上来的青龙看见了,赶紧过去查看二人的情况。那朱雀因为刚才被风震猛蹬了两脚,已经受了些内伤,这次又与那倒飞过来的白虎重重地撞在一起。因而,在青龙的搀扶下,朱雀虽然勉强站了起来,但随即又弯着腰跪了下去,开始大口大口地吐着鲜血。至于那躺在地上的白虎却是一动不动。待青龙安顿朱雀在一旁坐下后,又去扶那白虎,却发现白虎早已气绝身亡多时了,“大姐,白虎死了。”那青龙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风震仅用了一招便废了四象阵,玄武一见不觉大骇。因为白虎刚才挡住了她的视线,所以她根本没看见风震究竟用什么方法让白虎倒飞了出去并与朱雀撞在一起。但是,风震却在顷刻之间就折损了她的两个亲密伙伴,却是事实。 “小子,你的确很厉害,今天四象认栽了,从此江湖上再无四象。你走吧!”那玄武叹了口气说道。她其实心里很清楚,再打下去,只恐青龙连同她自己都有可能折掉。因为眼前这个人能在她“双器”的攻击下,还能瞅准机会将她的两个伙伴打成一死一伤,这在江湖上可以说是绝无仅有了。 风震此刻,手里紧紧地抻着一根长约三尺的牛、皮、筋。 这便是他从小到大随身携带的物件儿。无事时,用它当束腰带。战斗时,用它当武器。这根牛筋经过风震长期的炼制,早已百炼成“刚”,遇尖即韧、遇硬则软、遇软又变硬。它的缠、抽、割、捆等攻击和防守动作早已转化为风震的潜意识,成为他随心所欲的一部分。 刚才他之所以在对阵玄武时,不敢使用牛筋,是因为对方已经先行使出了长鞭,假如风震再用牛筋反击,则牛筋势必与对方的长鞭纠缠在一起而不能发挥应有的作用。而且对方手里还有一把长剑可以继续对他造成威胁。所以风震一时半会还真奈何不了玄武。 可是当白虎插进来的时候,却被风震找到了绝佳的反击机会。等他躲过白虎攻击并闪到白虎的身后时,他便立即甩出牛皮筋,从后面缠住了白虎的脖子。因为白虎身强力大,而且在被牛皮筋缠住脖子时,他还在惯性的作用下仍然向前跑动。如此,牛皮筋则越缠越紧。风震等那牛皮筋几乎快要被白虎拉到极限时,才在他的背后猛地往回一拽,那白虎便很容易地被风震用牛皮筋给“弹射”出去。就像孩童玩弹弓一般。 就这样,白虎在被牛皮筋缠住脖子的一刹那,其实已经窒息并失去了意识。紧接着他又被风震猛地弹射了出去。最终他在和朱雀剧烈的撞击下,因为内脏破裂而气绝身亡。 可怜的白虎,今天晚上已经被风震手上的牛皮筋缠了两次。第一次,是之前风震一掌拍到青龙的腿上,然后倒飞到了白虎那边。当白虎趁风震还在空中翻滚时,举起刀向他拦腰砍去。风震正是先拔出牛皮筋缠上那白虎的脖子,然后再借助牛皮筋的弹力飞到了白虎的上方。而那个白虎也被风震手上的牛皮筋猛地向下一拽,顿时趴在了地上。 这根牛皮筋,既没有光亮、也没有响声、又可长可短、又是在夜里。青龙和玄武又如何能看得清呢?因此,他们反而被风震刚才露了一手给惊吓到了,所以斗志全消。 第三十七章 身陷囹圄 风震看了看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白虎,抬起头来向略带悲伤的青龙和玄武,低了一下头,说了一声:“抱歉!”然后头也不回地向这个院子里的地下室走了过去。 长沙城内象这样带有地下室的院子还有很多,据说是当年为了抵抗长毛,也就是太平军的进攻而修建的。 在地下室的入口处,一个罗锅正坐在长长的板凳上。他头也不抬,自顾自地低着头吸着旱烟。风震也不看他,也自顾自地从他身边走过,准备走下楼梯。 “年轻人,招呼都不打一个么?”那罗锅终于发话了。看来,他在风震面前端架子,没用。 “请让我下去。”风震一边回答他,一边准备迈步下楼梯。 “这么看不起老夫么?”那罗锅似乎怒了,反手便将手中又粗又长的竹烟杆打向风震左腿的膝弯。 风震也不回头,只是用左手拽住牛皮筋向身后一甩,那牛皮筋立时便荡上了打向他腿部的烟杆。被牛皮筋荡上,就等于被缠住。可怜那罗锅连看都没看清楚,手中的烟杆就已经被风震的牛皮筋拽脱了手。只听“呜呜呜”的声音,也不知风震是怎么松开那烟杆的?只见那烟杆带着烟锅,烟锅里装满了红红燃烧的烟叶,在夜的空中翻滚,落到了外面的院子里。 有时,兵器不在于其外形究竟是不是刀枪剑戟、棍棒锤鞭。只要能杀人、只要能抵挡得住别人的兵器,哪怕牛皮筋,也能当兵器。 那罗锅眼睁睁地看着烟杆脱手,一脸错愕。他的武功或许比外面的四象更高,但因为他用的不是长鞭之类的兵器,所以风震理都不理他。一般情况下只有女人用鞭,但会用鞭的女人不一定打得过风震。而男人大多不用鞭,但不用鞭的男人,风震一般都打得赢。 这个罗锅,就这么,栽了。 深入地下室内部,风震来到了一间较大的石屋里。在石屋的尽头处,在一张桌子上,赫然摆着那五瑕珠。外形奇丑无比的五瑕珠。 “好好,风震,你果然是厉害的紧。名震天下的‘浑天四象’被你三十招之内打残。人见人亡的‘阎罗锅’甚至连一招都没有与你过上。”不知从哪里,传来了汪敬贤的声音。 “唉,我终究还是低估你了,请了当今武林中最硬的两个‘茬子’来对付你,没成想他们在你面前居然这般不经打。”汪敬贤看来是说了真话。他真没料到风震武功竟然如此之高。 也许,他认为自己请到了江湖上最神秘、最顶尖、最可怕的杀手。也许汪敬贤以为这两波杀手中的随便哪一波都能打伤并擒住风震。因为,连汪敬贤在他们的手底下都根本过不了十招的。 看来,想对付风震?汪敬贤这次似乎准备得并不充分。 “汪敬贤,我将此珠取走,势非得已。并非我风震爱财。”风震此刻也不与汪敬贤过多谈起五瑕珠的事,他知道汪敬贤的旁边还有日本人在。 现在,他只是缓缓地走向那五瑕珠,并且亦是全力戒备,以防止有人偷袭或有暗器机关。 “唉”空气中又一次传来了汪敬贤叹气的声音。 “反正我也不知那五瑕珠有什么用,它于我乃如‘鸡肋’一般。你若能取走,尽管取走便是。”汪敬贤说道。 风震也不答话,他小心翼翼地走向那五瑕珠。五步、四步、三步、二步、一步,风震已经对那五瑕珠触手可及了,居然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这怎么可能? 风震最后一次抬起头,上下左右的再次查看这间石室。没有异常,就连汪敬贤也都不知去了哪里。那五瑕珠也好端端地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 又等了一会儿,风震放心了。他伸出手去,把那颗五瑕珠从桌子上拿了起来。他仔细地端详眼前这颗珠子,“天道左旋”、“三分损益”、“五色相参”。风震几乎在不用彩色琉璃进行校验的情况下,也能确信这个珠子就是真的五瑕珠。 收好五瑕珠,风震打算转过身去离开这里。 可是还没等他转过身去,他面前的桌子突然爆开了。从桌子下面,伸出来一个铜管。那个铜管对着风震的面部喷出了一些气雾。 风震噗通一声,仰后便倒,一声未哼。 --- “小林先生,你这是用了什么‘魔法’,一下便将风震放倒了,看上去比蒙汗药还灵。”这时,在这间石室的墙壁上开了一个小门。汪敬贤和小林武藏从小门里走了出来。二人分别用手帕捂住口鼻,走上前来细细地查看倒在地上的风震。 “这个东西叫‘乙醚’,是西洋的麻醉药,比中国的蒙汗药厉害多了。这是我专门从日本舰队医务官那里搞到的,一般人很难弄到它。”小林武藏得意的说道。 “很好。还是小林先生的法子好。不费吹灰之力就擒下风震。比那两波没用的废物‘茬子’简单多了。”汪敬贤不由得更加佩服小林武藏。他花了大价钱请来的顶尖高手,竟不如小林武藏的一点药水。 --- 风震醒了。 他的头昏昏沉沉的,只能无力地耷拉在胸前。他根本抬不起头来,因为麻药的劲还没过。但他似乎感觉自己仿佛坐着,而且两只手根本不听他的使唤,两只脚也根本挪不动。 “风老弟啊,醒醒吧!”在风震的眼前,似乎有个模模糊糊的人影。那个人影仿佛在呼唤他。 “来呀,弄醒他。”汪敬贤一看风震还没完全清醒,于是向手下招了招手。 “哗”,一大盆凉水从头到脚,把风震浇了个透。 风震打了一个激灵,终于抬起头来,他看清了汪敬贤那张狡黠且狂喜得变了形的脸。 “汪,汪敬,贤。我还是被你算计了。”风震无力地说道。 “哈哈,风老弟啊!你这又是何必呢?”汪敬贤看着风震,故作惋惜地说道。 “那五瑕珠究竟有什么秘密嘛?你看你,跟婉妹两个情投意合。婉妹又是我从小带大的。将来你跟婉妹成了亲,你不就是我汪敬贤的亲妹夫么?到时候,我与你二人联手,有什么事是我们做不了的?又有什么人还能与我兄弟二人抗衡呢?”汪敬贤开导风震道。 风震没有做声,更没有动。他此刻被结结实实地绑在了一个固定的椅子上。 “可能你也猜到了,你之前在岳阳楼碰见的黑白无常和至尊弥陀,就是我请来专门摸你武功路数的。他二人可是三十年前的武林名宿,当年也是杀人如麻、遍挑武林各大门派、令人闻风丧胆的大魔头。可是就连他二人都说不出你的武功来历。你呀,就像是一个平白无故冒出来的孙猴子一样。你究竟是谁呢?”汪敬贤一边眨着眼睛,一边走上前来弯下腰与风震对视着。 风震也看着汪敬贤,但没有说话。 “那么,你既然象那孙猴子一样“天生地养”,又有一身傲世的武功。就连当世最厉害的‘浑天四象’和‘阎罗锅’都败给你了。你究竟还在担心什么呢?”汪敬贤直起身来并且叹了口气。 “哥哥虽然不才,在这南方几省中还是能横着走的。再加上又有这么多江湖顶尖的朋友帮衬,哦,还有日本的小林武藏以及他背后的黑龙会。我们这么多人,难道都敌不了那五瑕珠背后的什么‘可怕’势力么?难道你说的那‘可怕’势力,就是那个叫什么李雪衣的锦衣卫指挥使么?可现在的问题是,他还活着吗?哈哈......”说到这里,汪敬贤笑了。他实在觉得风震说的这个“可怕”势力挺可笑的。 “风老弟啊,你还是不要执迷不悟了吧。哥哥我向你保证,只要你说出那五瑕珠的秘密,我不但将五瑕珠背后的宝藏分与你一半,而且还会将婉妹嫁给你。你带着她随便到哪里去开香火另过,哥哥都不会阻拦你的。就算汪家的产业我也会分与你一半。谁叫你是我亲妹夫呢?想想吧,风老弟,亲妹夫。”汪敬贤说到激动处,声音都有些变调了。 “那个‘可怕’的势力,是你不能承受的。”风震面无表情地看着汪敬贤。 “给我打。”汪敬贤气急败会地吼道。 几个彪形大汉提着沾了水的皮鞭走上来,对着风震披头盖脸的一顿猛抽。 --- 风震被擒住,汪婉妹是知道的。 但她始终没有在汪敬贤的面前,表现出她内心极度地心疼、悲伤、牵挂和惦记。她甚至在汪敬贤的面前没有提起过一句与风震有关的事。因为她知道,就算提了也没用。 她,只能默默地承受心理的压抑和痛苦。 今天吃午饭的时候,还是汪敬贤主动跟汪婉妹说起风震的近况:“风震这小子嘴真硬,死活不开口。” 汪婉妹一边吃饭、一边听,没有说话。她早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可是她却毫无办法。大哥能放过风震么? “婉妹,你觉得风震这小子他还爱你么?”汪敬贤对汪婉妹这两天的态度着实有些吃不准。 “大哥,风哥不愿意开口,一定有他的难处。还请大哥不要为难他。”汪婉妹这才幽幽地说道。 “哼,是我在为难他么?他为什么就是不说出那五瑕珠的秘密呢?对于他说的那个‘可怕’势力,我一再给他打气,让他打消顾虑。可是他却任凭皮开肉绽,就是不说。”汪敬贤认为风震抵死不说五瑕珠的秘密,简直让人匪夷所思。 “按说风震也不是个贪财之人,做事也足够光明磊落,武功又是世上罕有。他为何如此惧怕五瑕珠?真他妈的搞不懂。”汪敬贤越说越气。 第三十八章 浪迹天涯 “大哥,让我去试试看吧。”汪婉妹小心翼翼地说道。 “你能行吗?”汪敬贤表示怀疑,他不是没有拿汪婉妹以及幸福生活引诱过风震。 “我也不知道,但风哥看到我去了,或许会回心转意的。”汪婉妹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那好吧!”汪敬贤也只有死马当成活马医了。如果风震再不开口,他将会在江湖上放出风去,然后引那‘可怕’的势力出来。再,予以歼之。 下午,汪婉妹独自一人进到了地下室。在地下室的墙壁上,有一个观察孔。汪敬贤和小林武藏也在严密地监视汪婉妹和风震之间的对话。 “风哥,你受苦了。”汪婉妹一见到皮开肉绽、血流全身的风震,强忍着悲伤说道。 “婉......婉妹,你来了。”风震此刻已经被汪敬贤折磨得十分虚弱,但他的脸上仍然带着微笑。他看着汪婉妹的目光依然清澈。 “风哥,我的心好痛。你这几天几乎把我的心已经掏了去。”汪婉妹终于忍不住了,她开始靠在风震的肩膀上哭泣,她的手不停地抚摸着风震的脸。 可是风震却分明感觉到汪婉妹在往他的嘴里送东西,是吃的东西。 “风哥,难道这颗珠子真的这么重要么?你为什么不跟大哥说啊?”汪婉妹一边搂着风震哭泣,一边不停地喂风震吃东西。她的背正好挡住了汪敬贤的视线。 风震的嘴被食物堵住,说不出话来。 好一会儿,汪婉妹的头从风震的肩膀上挪开。她用两只手轻轻地捧着风震的脸,一遍一遍地喊着“风哥”。而风震也轻轻地喊着“婉妹”。 二人对视,目光相接,心灵交织,时间仿佛停滞。 突然间,汪婉妹向风震传递一个非常坚定的眼神。因为有了上一次的经验,所以这一次风震立即读懂了。汪婉妹要放他走。 只见汪婉妹银牙一咬,突然撩起外衣,从腰间抽出了一把匕首,分别对着捆住风震两只手的铁链猛砍了下去。汪婉妹几乎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在猛砍了几刀后,捆住风震双手的铁链终于断了。 因为汪婉妹手中的匕首,可以削铁如泥,平时汪敬贤就是用它来防身的。而汪婉妹趁汪敬贤不在时,偷偷跑到汪敬贤的房间里把它偷了出来。这几天汪婉妹一直都在暗中策划救风震的事。今天,她终于准备好了,所以她才向汪敬贤提出要来劝说风震。 看来,汪婉妹的智商简直不在汪敬贤之下,做事做得滴水不漏。可是她为什么有救爱人的胆量,却没有离经叛道的勇气呢? “风哥,给你。”汪婉妹只砍断了捆住风震双手的镣铐,她已经耗尽了力气。 风震迅速地接过汪婉妹递过来的匕首,将捆住自己双脚的镣铐也砍断了。“婉妹,你怎么办?”风震关切地问道。 “别管我,你赶紧逃吧!”汪婉妹已经累瘫在地上,望着风震欣慰地说道。 正在监视的汪敬贤一见汪婉妹劈开锁住风震的镣铐,吃惊不小。可是再想出去阻止已经来不及了。他刚想冲上前去,却被小林武藏给拦住,“先等等。” 这时,在石室内,已经有五个全身劲装的蒙面人将风震团团围住。这五个人,每人手里拿着一把雪亮的长刀。 是东洋的武士刀。 小林武藏与汪敬贤一样,都是心机很重的人。而这种人做事都有一个特点,他们喜欢玩计中计、套中套、法中法、环中环,是一环套一环,是一计接着一计,是一个手段连着一个手段。让人防不胜防。 这五个东洋武士,都是日本黑龙会里的顶尖高手,他们的武功套路与中国的武功还不太一样。所以小林武藏把他们藏到了最后。 风震已经明显地感觉到这五个蒙面人的不同之处。其实,风震的武功就算世人没有见过,但从本原和根上来讲,他的武功也是中华武功的一部分。各门各派的武功形式和外表虽不一样,但武功的基本原理和指导思想大同小异。但这五个蒙面人的身法、套路和攻击方式却完全是另一个系统。 这五个蒙面人的配合极其精密。在向风震攻击时,时而横向列阵、时而纵向穿插、时而重叠树立、时而首尾相连。或许他们每个人在单打独斗时,都不一定是风震的对手。但他们相互之间的配合却能发挥出极大的威力。 而且他们出刀的动作既快捷、又有力,毫无滞涩、冗余的花架子和套路,每一招都直逼风震的要害。把风震打得根本不敢接招,只能围着整间石室奔跑、跳跃和闪避。若是换作其他人,此刻恐怕早就被砍死了。 而,汪婉妹给他的匕首,简直形同虚设。因为风震发现,这把匕首用来砍砍脚镣这样的铁器尚可,但用来与东洋武士刀对砍,似乎作用不大。既然小林武藏能把这五个东洋武士当王牌使用,那他们手里的刀又怎能不好呢? 风震此时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他本来就已经遍体鳞伤,再加上没有趁手的兵器。渐渐地,他已经失去了招架之功。汪婉妹在旁边看到此刻的风震又要被擒,气得伏地大哭。 但是,她担心的场面并没有出现。因为风震发现了他心爱的牛皮筋。 原来,风震在之前与“浑天四象”和“阎罗锅”的打斗主要是在室外进行的,并且又是在黑夜里。所以大家都没有看清楚风震手里拿的“兵器”究竟是什么。因此,当风震被麻醉药迷倒后,而汪敬贤的手下在搜查他的身体时,只当他腰间束着的牛皮筋是一根裤腰带,于是也就把那根牛皮筋扔在了一边。 现在,风震在躲避那五个东洋武士时,无意之中又从地上捡起了他从小玩到大的牛皮筋。这下,风震开始反击了。 风震的牛皮筋在锋利的刀刃面前韧性十足,属于典型的“遇尖即韧”。无论多么锋利的兵器只要砍在这根牛皮筋上,它的切削力和锐力都会被这根牛皮筋的韧性和弹性化解掉。除非把这根牛皮筋放在桌子上,用最快的刀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割它,否则是无法将其切断或砍断的。 “呜、呜、呜......”此刻,在这石室内,风震已经冲入敌阵中并逐渐占据了主动,他手里的牛皮筋也在高速的旋转着。风震时而用它猛烈地抽打那几个东洋武士的面门,时而双手抻着牛皮筋去绞、去弹那些东洋武士手里的长刀。牛皮筋被风震玩得出神入化。就像绣娘们灵活精巧地玩绣花针一样。 就这样,在敌阵中,风震借助其快速的身法和灵活的走位,飞快地耍弄着手里的牛皮筋,与那五个东洋武士展开了激烈地对攻。而那些东洋武士在对阵风震手里的牛皮筋时,每一次的进攻都如同一拳打进棉花堆里。渐渐地,他们的队形和章法开始乱了。因为他们的兵器总象是失去目标一般,根本使不上力。就算能使上力,他们的刀也经常被牛皮筋给弹开。而弹开的刀有时会照着自己人砍过去...... 那几个东洋武士几轮下来,几乎每个人的面罩都被牛皮筋给抽烂,有的脸上已经被抽出了血痕。而且他们之中有的人,甚至连手里的长刀都被风震给绞飞了。 但是他们就算队形已乱、各自为战,也仍然不退。因为他们是日本人,民族不同、文化不同、血脉不同,所以他们也必然会与风震以死相搏。 最终,风震分别绞死了他们。他们每个人的脖子上不是有很深、很红、很黑的勒痕。就是脖子被抹了。因为风震将牛皮筋绷到了最细。而最细的牛皮筋有时会比刀刃还快。 牛皮筋摸脖子的滋味,是不是很爽? 小林武藏在石室的观察窗里目睹了这一切,他是不是很痛心呢?但痛心也来不及了,因为风震已经走了进来,走到了他和汪敬贤的面前。 “哈...哈...哈,风老弟,原来你竟然用这么个玩意儿把他们给打趴下了。真让哥哥我大开眼界。”汪敬贤一见风震向他逼近,镇定地说道。 但不镇定,又能怎样呢?他汪敬贤毕竟也是见过世面的人。 “把五瑕珠给我吧!我真的没有跟你说假话。五瑕珠之祸,是你根本承受不了的。”风震伸出手来对汪敬贤说道。 “嗯,好吧。”汪敬贤竟然痛快地答应了。 “可是,我也想得到你一句实话,这五瑕珠真的与你有关系吗?或者说,你就是五瑕珠背后‘势力’的一员,是不是?”汪敬贤接着说道。 风震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 汪敬贤不再说话,回过头去看了一眼小林武藏。小林武藏面无表情。 “唉,这五瑕珠你便拿了去吧!”汪敬贤叹了口气,从怀中掏出了五瑕珠。他慢慢地走向风震,似乎又不忍心。于是他在把五瑕珠递给风震时,将头扭到了一旁,他不想这么看着自己家传的东西就此归了别人。 风震盯着五瑕珠看了数秒,把它从汪敬贤的手里接了过来放入怀中。 “唉,如果我不道出这五瑕珠之名,该有多好。现在,唯有让它消失,这世上才能太平。”风震叹了口气。 抬起头来,风震再次看着汪敬贤的时候,竟然发现汪敬贤在对他微笑。 他心头顿时一惊,赶紧急速后退,可为时已晚。汪敬贤已经抬起右手,向他的脸上再次喷出了气雾。风震立刻闭住呼吸,同时用手不断地扇动面前的空气,他想把这团药气给散开。但汪敬贤和小林武藏岂能放过这最后的一搏。于是,两大高手开始联手出击。 此刻的风震还是吸入了一些乙醚。他的头再一次感觉沉重,眼皮也开始不听使唤,手脚也不如刚才那样灵便。而汪敬贤和小林武藏在他的眼前早已经人影憧憧。所以,风震只能凭下意识和感觉来对抗这两大高手。 左边是汪敬贤的金刚伏虎掌,掌掌催力,劲风之势震得风震气血翻涌。右边是小林武藏匹练般的刀光,将风震给完全罩住。小林武藏的东洋刀法一点也不比那几个东洋武士弱,而且他的进攻之势更迅疾,刀刀致命。 就这样,风震踉踉跄跄地、连滚带爬地,贴着汪敬贤和小林武藏的身体,艰难地躲避着二人的进攻。有好几次,他都想要躺下去,但他又都凭借坚韧的意志而重新站了起来。此刻,他似乎不是在与汪敬贤和小林武藏对抗,而是在与他自己相抗衡。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倒了,再倒一次,万劫不复。 正在风震苦苦支撑早已绵软的身体时,汪敬贤终于瞅准了机会。他趁风震踉跄地准备躲开小林武藏由下向上斜挑过来的刀时,猛地冲上前去,一脚踹在风震的腿弯处,风震立时向下跪倒。紧接着,汪敬贤一记重掌拍在了风震的右肩上。 风震再也忍不住,只觉得嗓口眼一阵猩热,“哇”的一声,吐出了大大一口鲜血,人也跟着向前扑倒。就在这时,那小林武藏的刀也斜挑了过来。风震无法,只能强行把头仰了起来,只见白光在眼前一晃而过,风震立即感觉自己的面前一片黑红。汪婉妹在一旁看见了,两眼一闭,昏了过去。 小林武藏的刀尖划开了风震的右半边脸,一直划到了他的右眼眼角。 可是,风震不但没有倒下去,反而站了起来。虽然他此刻已经是鲜血洗面,但他却清醒了。是的,汪敬贤刚才的那记重掌震醒了他“迷糊”的心智。而小林武藏的刀尖则唤醒了他的战斗意志。 疼痛,难道不是最好的清醒药? 只见风震稳稳地、有力地站了起来。他“吱啦”一声,从自己早已被鞭打和刀割的破衣服上扯下来一根烂布条。他用这根布条把自己已经被划烂的右脸包了起来,只把他的左眼露在了外面。 此时,风震在尖锐的疼痛和血腥味的刺激下,杀心渐炽。他猛地把自己的外衣扯掉,拎在手中。看上去,他浑身的毽子肉,早已伤痕累累,满是鞭伤。稍顿了片刻,风震大吼一声,抡起手中的破衣服向小林武藏撞了过去。他先前使用的牛皮筋,在刚才与汪敬贤和小林武藏的打斗中,由于神志不清,拿捏不住,早已不知扔到哪里去了。 小林武藏一见风震怒吼着冲过来,也毫不示弱,挺着东洋刀迎向风震。但是片刻之间,他已经完全身处下风。因为风震抻着他手中的破衣服照样把小林武藏手中的东洋刀给绞住,“以柔克刚”的道理似乎已经与风震完全融合在一起。破衣服被拧成了一股粗绳,东洋刀照样砍不断,也照样被绞住。 风震甫一绞住那东洋刀,丝毫不停,立即抬起左右两脚向已经门户洞开的小林武藏轮番踢了过去。每一脚都很用力、每一脚都踢到了小林武藏腹部的脾脏、肝脏、膀胱、大肠。一番轮踢下来,小林武藏终于耐受不住,两手松开了被风震绞住的东洋刀,口吐鲜血,人象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向后飞了出去。 趁小林武藏松手,风震两手一翻,被他绞住的东洋刀的刀把立时转了过来,风震一把便抄住了它。 持刀在手,风震也紧跟着跃起身形。他手中挺着缴过来的东洋刀,冲着小林武藏的胸部狠狠地插了过去。 小林武藏被风震给插死了,他也被风震用东洋刀给钉在了门框上。 而,汪敬贤,只能闭上眼睛等死了,他是绝对不会跪求风震放过他的。风震也瞪着杀红了眼的左眼,一步一步地朝着汪敬贤走了过来。 可是最终,他也没有杀汪敬贤,因为汪婉妹早就求过他,求他不要杀汪敬贤。天下人谁的话风震都可以不听,但他不能不听汪婉妹的话。 “风哥,你快走吧!”汪婉妹此刻已经醒了,当她看见风震满是血污的脸,心中欣慰了不少。毕竟风震没有死。 “婉妹,你还是跟我走吧!”风震搂着汪婉妹心痛地说道。 “不了,风哥。我们不是早就已经说好了吗?”汪婉妹的手抚摸着风震受伤的脸,微笑着说道。 “风哥,你赶快走吧,不要再杀人了。等会儿,大哥的帮手就都来了。趁你现在还有点力气,赶紧快走。”汪婉妹强忍着即将离别的痛苦,劝风震。 外面,已经传来嘈杂的声音,吴德和马掌柜正带来了更多的帮手前来支援。 “好吧,婉妹,你多保重。”风震无奈地松开了汪婉妹的手。 风震本就属于天涯,汪婉妹不想拖累他,她想把风震还给天涯。只要有五瑕珠,风震就不可能再入尘世,更不可能回归汪家。 橘子洲头,湘江北去。 风震在黄昏中,带着五瑕珠上了一条漂泊天涯的船。身后,是长沙古城,渐渐隐于炊烟之中。 凄凄去亲爱,泛泛入烟雾。 归棹天涯人,残钟孤雁疏。 今朝此为别,何处还相遇。 世事波上舟,沿洄安得住。 第三十九章 获救 “啊......”一声男童的高声尖叫划破了幽深的谷底。 “豆丁儿,豆丁儿,你在哪?”一个中年男子在听到尖叫声后,迅速地朝发出尖叫的方向跑了过去。他身上还背着个采药筐。 等走到了近前,那中年男子也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他看见在两个大石头之间的缝隙下面,正躺着一个人。此人浑身是伤,身上的血已经全部风干发黑,苍蝇和各种不知名的虫子甚至还夹杂着大量的白蛆,爬满了他的全身。 而且,他的怀里,还有一条死了多时的狼。那狼嘴巴张着,舌头掉在外面,上面也是爬满了白蛆。 非常惨烈的景象,几乎把不远处站着的那个小男孩儿给吓傻了。 小男孩儿大约十岁左右,生得是眉清目秀、唇红齿白。一头黑发象锅盖一样整齐地扣在他的小脑袋上。瘦弱的身躯此时不住地筛糠,冷汗已经挂满了他的脸。 “别怕,豆丁儿,别怕。爹爹来了。”那男子赶紧向那小男孩儿跑了过去,一把将他揽入怀中,并捂住了那小男孩儿的眼睛。 待得那小男孩儿的情绪稍微平复,那男子把小男孩儿拉到较远的一处角落里坐好。然后,他又返了回去。 “唉,太惨了。”那中年男子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你是谁?怎么会死在这里?只能把你就地安葬在这里了。将来你的家人兴许能找到这里来,把你的遗骨再带回故乡去。”那中年男子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开始动手清理那人身上的蛆虫和苍蝇。看样子,他是要准备掩埋那倒地之人。 只是那个中年男子自身也不见得强壮到哪里去,所以他在地上刨了好半天才刨出了一个浅浅的土坑。看看差不多了,男子起身向那倒地之人走了过去。 “兄弟啊,别怪我。我也没什么力气,又带着个幼子。实在没有余力将你背出山去安葬,也挖不了多大的墓穴给你安眠,你将就些吧。不过我会给你立个牌子,好让你的家人日后来这里找到你的遗骸。”男子说完,开始动手去拖拽那倒地之人。 可是,当他的手触碰到那倒地之人的双脚时,他却突然敏锐地发现这个倒地之人还,没,死,透。 为什么呢?死人的皮肤通常是没有弹性的,因为已死之人的身上已经没有了水分。但这个人的皮肤还微微带着点弹性。 突然有了重大发现,那男子丝毫没有犹豫,立即开始对眼前的倒地之人进行施救。 他时而用手狠掐倒地之人的人中,时而用银针探刺倒地之人的全身要穴。他要不停地刺激这个倒地之人,好教此人尽快地苏醒过来。此人若能苏醒,便可进一步让他活命。若在如此这般地诸多刺激下,还是醒不了,那就只能让他躺在那个浅浅的墓穴中了。 还好,倒地之人终于又有了反应。他的脚底板在那中年男子手中银针的刺激下,大脚指头微微地动了一动。那男子一见大喜,立刻加大了刺激的力度。 “嗯......”倒地之人终于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呻吟声。 -- 再次醒来时,风震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山洞里,他身上已经裹满了白布,断了的骨头也被夹板给固定住了。在他的不远处,有一对父子正烧着篝火,篝火上烤着一只野兔。缭缭的肉香带给他一种家的感觉。 “爹爹,你看,他醒了。”那个小男孩儿正坐在篝火旁百无聊赖地东张西望,当他的目光扫视到风震时,发现风震也睁着眼睛看着他们。 “啊,你总算醒了。”那个中年男子听到小男孩儿的提醒,赶紧过来查看。 “大叔,我这是在哪?”风震艰难地抬起上身,望着眼前的中年男子。 “别动,快躺下。你全身多处骨折,现在动不得。”那个中年男子半蹲半跪,用手轻轻地扶着风震再次平躺下去。 “谢天谢地,这条命你算拣回来啦。你自己都不知道吧,你已经昏迷七八天了。”中年男子欣慰地说道。 “小兄弟,你是命不该绝啊!我要不是感觉你的皮肤还有些弹性,几乎把你给埋了。罪过,罪过。”那中年男子说着说着后怕了起来,“果真那样,那我岂不是把你给害了么?” “这个,怪不了您的。”风震微微地笑了一下,算是感谢了。 “嗯,小兄弟,你就在这里安心养伤吧。你若是不小心坠的崖,等伤好了,我自会送你出去。但你若因为它事而坠落崖底,这里也是一个绝佳的隐秘之所。除我父子和你外,没有第四个人知道。”那中年男子宽慰风震道。看来,他似乎也知道风震是个有故事的人。 这时,一阵糊味飘了过来。那男子一见野兔快烤焦了,赶紧放下风震,向篝火边走过去。 风震再一次闭上眼睛。他的脑海里也在一遍一遍地回放着过去与汪婉妹在一起的快乐时光。 “婉妹,你真是太傻了。你以为你一死,我就轻松了吗?你以为你不拖累我,我就无拘无束了吗?”风震喃喃道。 “我本来就是漂泊之人。没有家、没有亲人。不知所来,未知归去,直如一粒微尘。而你恰恰就是我的牵挂啊!亲亲的婉妹,你死了,我独活又有什么意义呢?”风震再次心痛了起来。 是啊,一个人若是真的无牵无挂了,他真的快乐吗?他真的,就自由了吗? 风震此刻充满了后悔。 他不后悔坠崖,也不后悔殉情。 他后悔自己不该在逃出汪家后,又忍不住再到他俩初见的那个山坡去,睹,物,思,人。 其实,正是他与汪婉妹后来的两次偷偷重聚,才导致了今天汪婉妹为他而死的悲剧。 有时,懂,得,放,下,才是最好的选项。 “大哥哥,快吃吧!”一声幼稚的童音,把倘徉在过去的风震拉回了现实。 那男子正带着他的幼子给风震端来了已经烤好的野兔。 睁开眼睛,风震看清了他面前那张稚嫩的脸。稚嫩的脸上有一双清澈的眼睛,眼瞳亮如黑色的葡萄,莹如水晶。 “小弟弟,你叫什么?”风震看着眼前的小男孩儿,仿佛从他身上感受到了生的气息。 “大哥哥,你叫我豆丁儿吧!”小男孩儿开心地回答道。 “小兄弟,我叫梁继业。这是我的独子。小名豆丁儿,大名梁,天,机。” --- 四个月的辰光,在不知不觉中一晃而过,山洞的外面已经是白雪皑皑。 风震的伤口早已愈合,他全身折断的骨头也早已不再疼痛。但是,他一身的武功却废了。 梁继业虽然略懂些医术,但毕竟不是骨伤科的专家。他并不懂如何续骨,也没有治疗骨伤的药膏。所以,他只把风震身上能够明显可见的断骨给固定住,但象风震两侧肋骨的骨折,他却因为看不见、也摸不着。因此也就只能让它们顺其自然地长好。 要知道,如果断了的骨头不能严丝合缝地对接并长好,那断骨处就会有错位。有错位,就不能剧烈活动。如果剧烈活动,就会引发疼痛。风震因为全身多处的断骨都有错位,所以他不能剧烈活动。 因此,他一身高超的武功,就此,废,掉,了。 今天,风震仍然一如往常,正端坐在偌大的山洞中呼吸吐纳。虽然他不能剧烈的活动,但并不影响他继续修炼内功。 “大哥哥,快,快,快藏起来。有狼来了。”在山洞外,有一个小男孩儿正在急速地向风震奔过来。风震一见,正是小梁天机。 “豆丁儿,不怕,有我在呢!”风震赶紧出言安慰道。 这时,小梁天机已经连滚带爬地跑进洞来。在他的身后,有三条狼也随即出现在了洞口。但它们并没有冲进来,而是在洞口停下了。走走停停、东张西望。 自打风震康复以后,梁继业便带着小梁天机下山回家居住,父子二人又开始了四处行商的生涯。因为梁天机的母亲在生下他不久便去世了,因此父子二人便相依为命。梁继业走到哪里都会带着小梁天机。 但梁继业仍然会事无巨细地照料着风震。当他们外出行商时,便会为风震准备足够的食物。若是没有外出,就会每天安排小梁天机定时给风震送饭。 看样子,现在已经是三个男人相依为命了。 由于已经连续下了好几天大雪,可能饿狼们也找不到食物,所以,它们今天中午才会出来觅食,并且由此发现给风震送饭的小梁天机。 “你们别过来啊,我很厉害的。”小梁天机一跑进洞中,迅速从地上拣起一块石头,然后转过身去指着饿狼们说道。此刻,在他身后的不远处,正端坐着风震。 “真是个勇敢的小家伙。”风震看见小梁天机临危不惧、镇定自如,心中颇为赞赏。 那几条饿狼哪里听得懂小梁天机的话,它们之间相互对望了一眼,立刻展开攻击的队形,向小梁天机包抄了过来。 风震一见顿时急了,但他刚刚重伤初愈,根本没有力气,也站不起来。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年幼的梁天机被那几条饿狼给叼走。 正着急万分的时候,风震突然瞥见了在小梁天机左边不远处的地上,放着一把他们平时劈柴的柴刀。情急之下,风震立刻喊道:“豆丁儿,你的左边有把柴刀。” 风震几乎是话音刚落,小梁天机就迅速做出了反应。他立刻跑了过去,拣起了地上的柴刀。 “听我说,你先打左边的狼。先跑七步上去,然后举起刀从左上向右下斜劈。”风震一边紧张地计算小梁天机与那些饿狼之间距离和位置,一边向小梁天机发出指令。 紧跟着风震的指令,小梁天机几乎同步行动。只见他举起柴刀急速跑向左边的饿狼,但因为风震说得方位并不明确,当小梁天机接近那饿狼时,突然不知该如何下手了。而那饿狼一见它面前的小孩儿停住,顿时胆大了起来。它抓住这难得的时机,迅速抬起前爪、张开血盆大口,照着小梁天机的喉咙咬了过来。 眼见小梁天机就要命丧饿狼之口,风震顿时一惊,立刻出手。他左手闪电挥出,一个小石块便即刻向袭击小梁天机的饿狼暴击了过去。正击中那饿狼的腹部。 那饿狼吃痛,立即伏低了身体,转身向后窜了出去。在远离小梁天机十几米的地方停了下来,准备伺机再次反扑。 风震虽然不能再行走自如和剧烈活动,虽然他的右臂已无缚鸡之力,可是他的内功还在。而且他的左臂和左手还是好好的。因此,当小梁天机在直接对阵饿狼时,他其实已经将小石头紧握于左手掌中,以便随时从后面护卫小梁天机的安危。 “这样可不行,小豆丁儿还是个孩子,也没练过武功,我只跟他说如何跑动和攻击还不行,他不知道如何站位。只有站对了位置,攻击才能有威力。”风震趁着饿狼退回去的空挡,紧张地检讨着刚才的行动。 “得给小豆丁儿最准确的站位提醒才是。可是,用什么办法呢?”风震紧张地思索着。他一边思索,一边审视洞中的地势。 突然,当他的眼光扫视到一堆石块时,他的脑海中灵光闪了一下。他迅速说道:“豆丁儿,你会认天上的星星吗?” “大哥哥,我当然会啦。我从小和爹爹在外行商,爹爹教会我认识很多天上的星星。我还会背《步天歌》哩。”小梁天机丝毫不惧怕眼前的这几条饿狼,还淡定地回答风震的问题。 “果然不出我所料。”风震赞许地点了点头,心道:“这就好办了。” “豆丁儿,你现在立刻跑到右边十步的地方,那里有一堆石头。那堆石头就是天上的北斗七星。一会儿,我说出天上星宿的名字,你就跑到相应的方位,然后再按我说的出刀方向攻击这些饿狼。你听明白了吗?”风震仔细地叮嘱小梁天机。 “大哥哥,这样就好啦。我刚才就是不知道站在什么位置来打这些饿狼,所以才犹豫了。现在我明白啦。你只管说吧。”看来,这小梁天机的辨位、心算、反应和理解能力,似乎还在风震之上。 不一会儿,饿狼们再一次向小梁天机围拢了过来。 风震也根据饿狼们的进攻阵型和小梁天机的位置,进行精密的心算和推演。 “豆丁儿,听我口令。”风震开始指挥小梁天机对阵饿狼。 “向东跑五步,东方青龙之尾宿十度,柴刀向外横推。” 小梁天机一听风震给出了方位,立刻同步地向东冲了过去,站位还算准确。待到占据有利的进攻位置,他双手随即把柴刀平举在胸前,刀刃朝外,然后按照风震教的那样,平推了出去。进攻他的饿狼一见,顿时头一低,从小梁天机的右肋下方躲了过去。 “向南跑十五步,南方朱鸟之张宿十六度,回身,刀从右上向左下斜劈。” 小梁天机紧随风震的口令,冲向南方朱鸟七宿的张宿之位。然后,右手举刀,从上到下,向着扑向它的饿狼劈了下去。那饿狼一个躲闪不及,被小梁天机一刀劈在了尾骨处,顿时“嗷”地一声,向旁边闪了出去。这一刀,小梁天机拿捏的倒是分毫不差,只可惜他尚在冲龄,力气不够,不然这一刀下去,非把那饿狼的屁股给跺下来不可。 “哇,大哥哥好厉害啊!真好玩,别停,别停。”小梁天机此刻完全没有一丝惧怕,反而觉得打狼是一件很好玩的事。 风震左手紧紧扣着一块石子儿,随时在后面为小梁天机提供支援和保护。 “右行十三步,西方白虎之毕宿十一度,先用脚踹脊梁,然后刀劈狼头。” “前进四步,南方朱鸟之井宿十五度,从下往上挑。” “左行二十步,东方青龙之角宿一度,先撞,再右下左上横推。”...... 小梁天机此刻仿佛成了风震手里的提线木偶,指哪打哪,端得是精准、精彩、精密。把个小梁天机高兴得直叫唤。风震一见小梁天机能有如此出众的潜质,顿时也童心大发。 就这样,一大一小在这洞中玩起了打狼的“游戏”。 -- 原来,古人将夜晚全天可见的星星划分为七大星区。分别是东方青龙七宿之角、亢、氐、房、心、尾、箕。南方朱鸟七宿之井、鬼、柳、星、张、翼、轸。西方白虎七宿之奎、娄、胃、昴、毕、觜、参。北方玄武七宿之斗、牛、女、虚、危、室、壁。还有紫微宫、太微宫、天市宫。 其中,紫微宫是全天星区的中心。北极星和北斗七星都在紫微宫内。它们的位置永远不变,而四方的二十八星宿也始终围绕这北极星周而复始地转圈。因此,古人以北斗七星和北极星为中心点,规定了二十八宿的入宿度和去极度,这就是星体的距度值。 只要找到北斗七星并熟记二十八宿的入宿度和去极度。在夜晚的天空中,就很容易辨认出这些星体来。 聪明的风震正是以他刚才发现的那一堆象北斗七星的石块为中心,指挥着更加聪明的小梁天机按照二十八宿的距度值来向饿狼们发起连环的进攻。 这些星体的距度值就像是坐标一样,给出了小梁天机站位的准确指示。 会背诵《步天歌》的人,通常也精通二十八宿的距度值。 --- “大叔,小豆丁儿可是一个武学奇才啊,不学武功可惜了。”此刻,风震正和梁继业父子美美地吃着烤狼肉。 “爹爹,大哥哥可厉害了,他指挥我一个下午连杀了两条饿狼。我要跟大哥哥学武功。”小梁天机满口流油地在一旁直嚷嚷。 “小兄弟所言正合我意啊,豆丁儿太小,跟着我四处行商也不方便。我一直也找不到合适的人带他。这下好了,小兄弟武功这么高,人品也很不错。我把豆丁儿交给你带,十分的放心。”梁继业高兴地说。 “只怕豆丁儿这孩子淘气,小兄弟你又行动不方便,怕给你找麻烦啊!”梁继业又诚恳地说道。 “大叔请放心。本来我已经生无可恋,心情郁极。现在,豆丁儿却给我带来了快乐。更重要的是豆丁儿这孩子,无论是心智、还是反应能力,无论是心算、还是理解能力,都是世上罕见的奇才。风震不才,愿意将自己平生所学尽传豆丁儿。”风震也真诚地向梁继业保证道。 “而且,豆丁儿的听力也敏于常人,他有可能学得了那种绝学啊!果如此,我若能看见豆丁儿学会,也不虚此生了。”风震抬头仰望着星星点点的夜空,喃喃地说道。 --- 年复一年,春去春来。 梁继业两年后因病去世。小梁天机在风震的指导和抚育下,长成了大梁天机。 风震与梁天机名为兄弟,实则亲如父子。 这期间,孤儿顺子与孤儿大壮,相继被外出闯荡江湖的梁天机收养。 四个男人从此组成了一个亲密的“家”。 二十年的光阴,一晃而过。 第四十章 大战尸蛊三魔 当梁天机巧借山洪泥石流灭掉日军辎重队,又暗中帮助重庆特工南中煌救出美军上尉后。永安镇好长时间都象世外桃源一样,安宁而平静。因为小林雄美领导的日本宪兵队连续遭到了两次沉重的打击,他一时半会儿也顾不上来永安镇捣乱。 可是今天,永安镇却来了三个怪人。并被梁天机发现了他们的行藏和来历。 -- 眼见三个魔头就要血祭那六个女婴童。躲在山洞外面不远处的梁天机已经紧张到汗,如,雨,下。 他一再按捺住紧张的情绪,可是却越按越紧张。他也一再想舒缓自己的焦虑,可也越舒越焦虑。 他不怕别的,就怕那可怕的“尸蛊”。他怕自己也在中毒以后,不停地敲打自己的森森白骨。这种滋味,他简直想都不敢去想。 梁天机的手愈发抖得厉害,抖到止不住。 --- 时辰已到,尸蛊三魔缓缓地从各自的怀里掏出了一个小竹筒。打开小竹筒前端的盖子,他们便把小竹筒平放在了地上,竹筒的口正对着花蓝里沉睡的女婴童。 渐渐地,从竹筒里冒出来一个头,三个竹筒就出来了三个头。梁天机已经把眼睛睁圆,他想努力地看清这传说中的“尸蛊”究竟是何,方,神,圣。 但是看清楚了以后,梁天机差点笑出声来。原来,从竹筒中爬出来的东西,是蟑螂。 “这不是很常见的爬虫么?有什么稀奇的?再说蟑螂也没有毒。”梁天机自己跟自己说道。 只见那三只蟑螂从竹筒中爬了出来,仿佛是事先约定好一般,各自爬到对应的、装有女婴童的花蓝外。三只蟑螂不再往花蓝里爬,而是绕着花蓝转圈。它们一边转圈、一边扑棱着翅膀,好像是在召唤着什么。 不一会儿,梁天机看见,在一些石头缝里钻出来了好多条蛇,大约有十七八条之多,有大有小。不知为什么,这些蛇突然发疯似的竞相向那三只蟑螂游了过去,像是在比赛一样。 其中,有一条像是竹叶青一样的小蛇率先赶到一只蟑螂处,一口便将那蟑螂吞食。接着,令人难以置信的一幕发生了。那条竹叶青由通体绿色立时变成了通体红色,是血红的那种。它不但表面的颜色变得通红,而且身体还暴涨了数倍。好像它刚才吞下去的不是蟑螂,而是比蟑螂大数十倍的其他什么东西一样。 同样,其他吞食另外两只蟑螂的毒蛇也变成了血红色,它们的身体也一下暴涨了数倍。 接下来,场上的十几条毒蛇便开始了相互缠斗。大蛇吃小蛇,小蛇吃小小蛇。 最后,只有一条蛇胜出。这条蛇要么吞掉其他蛇,要么咬死了其他蛇。 这条胜出的蛇,身体已经比原先大了十几倍,头高高地昂起来,嘴里丝丝地吐着信子。它正随着那大师兄、花娘和鬼弟三人的手势疯狂的扭动着,象是喝醉了一般。 看到这里,梁天机明白了。 原来,刚才的那三只蟑螂不过是制作蛊毒的引子,它们一定是尸蛊教特意炼制的爬虫。尸蛊三魔用这三只特别的蟑螂发出某种气味来引诱并刺激毒蛇。当这些毒蛇吞食这些“毒引子”之后,就会展开同类之间的自相残杀。 自相残杀的结果,总有一条蛇最后胜出。这条最后胜出的蛇已经是融各种毒物于一身的“超级”毒蛇。这条“超级”毒蛇也会在“毒引子”的作用下,身体暴涨。因为蛇本来就有这样的体型结构和特质。 梁天机终于懂了,接下来,这条暴涨十几倍的“超级”毒蛇,将会在尸蛊三魔的“指挥”下,去吞食或撕咬那六个可怜的女婴童。因为这条毒蛇一定是吞服了尸蛊教特意炼制的纯阳性的蛊毒。所以,它需要吸食女婴童的阴性特质来中和体内的火辣或热力。而火辣和热力已经让这条毒蛇兴奋和癫狂。如果它不及时吸食女婴童的鲜血,就会身体爆裂而死。 寻性而为、依性而行。蛇本来是冷血动物,现在却被尸蛊教喂了纯阳蛊毒,立刻变成了“嗜血狂魔”。 待得这条超级毒蛇吸食了女婴童的血液后,就会在体内产生新鲜的蛊毒,如此,这些新鲜的蛊毒将会被尸蛊三魔从那条毒蛇中再次提炼出来并制做成为人用的“药引子”。用于“强身健体”、“舒筋生血”、“永葆青春”。 “太他妈的残忍了。这就是他们口中的‘鲜果’?”梁天机骂道。此刻,他已经顾不得许多了,就算是中毒,他也要全力阻止这六个女婴童成为血祭的牺牲品。 不再犹豫,梁天机立刻从怀中掏出一个布条,遮住口鼻。又带上了从日军手中顺来的那付绝缘手套。又把两只裤脚也扎了起来。总之,心思缜密的他,把自己全部露在外面的皮肤尽量给包裹起来,以最大程度地减小中蛊毒的可能性。 然后,梁天机倏地向洞中一跃,跟着长鞭一甩,鞭梢直直地向那条快速游向女婴童的“超级毒蛇”卷了过去。只听得“啪”的一声,长鞭如雷霆霹雳一般,顿时将那条毒蛇的头部给缠住,再收紧。蛇头立即与它的身体,一,分,为,二。 只有先打掉那条毒蛇,梁天机才能专心对付那尸蛊三魔。 --- 尸蛊三魔本来笑吟吟地看着那条超级毒蛇游向六个女婴童。再过半个时辰,他们就会从那条超级毒蛇中提炼出新鲜的蛊毒用作“药引子”。如此,他们每隔三年一次的“炼蛊”活动就会“圆满”完成。而他们也又一次地“年轻”和“美丽”三年。 可是他们却没有料到,今晚有个叫梁天机的人发现并盯上了他们。 梁天机先是一鞭绞死了那条超级毒蛇。紧接着,在他身体落入洞中的一刹那,脚尖略微点地、身体又是一个倒空翻,迅速飞离尸蛊三魔,并在约四丈开外的一块大石头上才立定了身形。 只有最大限度的保持距离,才能最大限度的保护自己。 梁天机始终对尸蛊三魔下毒的可能性保持高度的警惕。但这也同时最大限度的限制了他武功的发挥。 “你是何人?”尸蛊三魔中的大师兄立刻一跃而起,冲着蒙面的梁天机厉声喝道。 “你们为何要残害婴童?”既然已经摊牌,梁天机也就不再遮遮掩掩了,他发出了严厉的质问。 “哼哼,这事恐怕你管多了。”大师兄话音刚落,已经张开硕大的斗篷,双掌劲拍,扑扑楞楞地向梁天机扑了过来。此刻以梁天机为中心的、三米左右的方圆之地,都处在那个大师兄的攻击范围内。 梁天机也不答话,见大师兄从高处向他快速地俯冲下来,立即双腿一弯,上身向前扑倒,双脚再用力点地,身体已是从那大师兄的下方贴着地面钻了过去。动作十分漂亮和利落。 双方再次站定身形,彼此都惊诧地打量着对方。 “好险,这个大师兄的轻功和攻击的速度实不在我之下,我差一点就出不来了。”梁天机暗暗地说道。 而那个大师兄显然也被梁天机刚才那一招漂亮的贴地“飞行”给惊艳到了。本来按照他的设计,他在向梁天机俯冲时,双掌和双脚早已把梁天机任何可能躲闪的方位都给封锁了,梁天机应该无法躲避才是。但他却从一个最无法、也是最无可能的贴地方向遁走了。这要是换做其他人,恐怕就被大师兄给一脚踩死在当场。 看来,梁天机能在大师兄行将下落之时,从极小的缝隙中逃脱大师兄的攻击范围。这种速度和心算能力,简直无人可比。 “你的身法十分高明。”那凤眼蚕眉的大师兄也是禁不住地赞叹道。 要是他此刻的长相与他的心灵相一致该多好? 可是他秀士般的外表下,却隐藏着一副令人作呕的丑陋真容。 “你们不老老实实待在湘西雪峰大山中,跑到这里来做甚?”梁天机继续质问道。 “呦,呦,呦”远处的花娘也看到了梁天机刚才露出的高明身法,于是满带娇靥的表情走了上来。看上去风情万种、百媚千娇。 “我们的行藏还真被你给看破了。” “你究竟是谁啊?小伙子。” 能叫三十出头的梁天机“小伙子”,那这个花娘得有多老? 可是眼前的花娘却分明是一个貌美如花的妙龄女子。 在轻盈地走到梁天机的面前时,花娘看上去更加妩媚了。她一脸娇羞地望着与她对视的梁天机,眼神里满是勾引和挑逗。而,梁天机的眼神也似乎开始迷离和彷徨了。 “亲亲,你喜欢我吗?你想要我吗?”气如幽兰、喘如处子。 只要是一个正常的男人,都不应该拒绝这样的勾引和挑逗。 此时,花娘的右手也没有闲着,而是慢慢地、缓缓地、轻轻地、飘飘地向着梁天机孔武有力的胸膛,抚摸了过来。这一刻,英雄与佳人的朦胧画面即将上演。可是,迷离的梁天机却看见了一双枯如树枝的利爪向着他的左胸掏了过来。 梁天机迅疾地伸出戴着绝缘手套的左手,一把托在了花娘的胳膊下方,花娘抓向他的利爪顿时向上抓了个空。一见偷袭不成,花娘立即撤回右手,她要防止梁天机捏碎她的右臂胳膊。紧接着,花娘的左手也出击了。她想用左爪从下向上去犁开梁天机的腹部。还没完,在右手回防、左手出击的闪电时刻,她还疾点了一下地面,右脚膝盖弯曲,猛地撞向梁天机的会阴。 梁天机若是不想被开膛破肚,就只能被迫“接受”天底下所有男人都害怕的“致命一击”。然而,他若不想被“致命一击”,那他就得膛开肚破。 也不知道天下到底有多少男人已经死在了花娘的“致命一击”和“开膛破肚”的双重夹击之下。 花娘一系列凌厉的近身快攻,让梁天机吃惊不小。这个女人按说个头比他矮,在他的面前本来是不占任何高度和体位上的优势。可偏偏她就能从自身的劣势出发,打出一系列让高个儿男人无法招架的进攻出来。 看来,高手的高,既不是个头高、也不是武功高,而是智商高。 梁天机无法,只能不招架。他采取了避让的方式,因为他的轻功身法够高。 双脚用力点地,梁天机立刻将身形原地拔起。在脱离与花娘的近身接触后,他紧接着,又凌空打出一鞭,鞭梢直卷花娘。梁天机这一鞭抽得十分用力,他想尽快放倒花娘。所以他下手一点也不留情。 然而,眼见鞭梢暴卷过来,花娘却不惊慌,立即原地急转,如同被大力抽打的陀螺一般。鞭梢正转,花娘则反旋。顷刻之间,鞭梢的暴击之势就被花娘急速旋转的身法化解了。 花娘的急转身法,梁天机见在眼里,竟然有些眼熟。 “没料到,这花娘的武功也如此了得。她的粘身快打还真令人难以招架。还有,她怎么也会这原地急转的身法?”梁天机与花娘打了几个回合下来,已经不敢小觑这个女人了。 “还有鬼弟没出手呢?” “就算能应付鬼弟,还不知道他们如何下毒呢?”梁天机觉得接下来的挑战,简直一个比一个大。 有时事情就是这样,怕什么来什么? “大师兄,花娘。你们都玩过了,现在轮到我上了吧。”鬼弟在一旁早已按捺不住,只见他突然急速地原地打转,立即裹着身上的斗篷缩成了一个球状。 怎么他们都会原地打转? 此刻,已经缩成了球状的鬼弟,正呼呼地带着沉闷的破空声向着梁天机猛地撞了过来,一边高速地自身旋转,一边快速地冲向梁天机。 一个人若是以自己的身体当成打击的武器,那他的抗击打能力一定是非同小可。梁天机一听鬼弟高速冲撞过来的破空之声,立刻估算出这股猛烈的冲击力道。他哪敢硬接,只好头一仰,迅速向后来一个倒空翻,那团球状的黑影已经携带着劲风贴着他的面部飞了过去。 鬼弟由于身材矮小,便把自身缩成一团,然后再凭借自身高速旋转产生的向心力,使自己的身体团成了一个球状物。一个静止的球,没有任何出奇之处。一个运动的球,就会产生撞击力。而一个高速旋转着的、运动的球,那就势不可挡了。 而鬼弟就是这样,在山洞内不停地旋转,也不停地冲撞着梁天机。并且,他在每次接近梁天机时,间或打开身体,向梁天机发起各种各样的突然袭击。时而手,时而脚,时而抓,时而捣。追着梁天机在山洞内上下跳跃。 至此,梁天机算是明白了一个天下的至理名言: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一旁的花娘看到这一幕,也禁不住很风情地拍起了掌,为鬼弟喝彩。而那个大师兄仍然凤眼蚕眉地冷眼旁观。 “真当我怕了你么?”梁天机心头不免恼火了起来。他抬头一见,在他的左斜前方有一块一丈多高的巨石,顿时心头有了主意。“蹭,蹭,蹭”梁天机跑了过去,脚在巨石的石壁上蹬了两下便跳了上去。稍微有了喘息的机会,梁天机这才得以居高临下细细观察鬼弟的身法。他终于想出了破解之法。 鬼弟由于身法极其灵活,再加上他急速旋转的力道,所以他可以从任何方向和角度来冲撞梁天机。刚才梁天机是在地面上与那鬼弟相互缠斗,所以他在缩成一团球状的鬼弟面前没有速度和身法上的优势。现在他跃上了大石头,就居高临下了。若是鬼弟再向他冲撞过来,就变成了仰攻。若是仰攻,速度和力道则必然减缓。 所以,梁天机凭借有利的地势,立刻甩出长鞭对鬼弟发起了反击。只见他握住鞭子的手柄用力地画着小圈,而手上画圈的力量通过鞭子的传递到达鞭梢后,鞭梢就在空中画出了一个大大的圆圈。如此,梁天机的手越画越快,鞭梢渐渐地发出了“嗡嗡”的声音,力量也渐次加大。山洞里的气流也随着鞭子的搅动加快了流动的速度,竟然象刮起了风一般。 此时的鬼弟,由于要仰攻梁天机,所以他的身体已经失去了刚才猛冲、猛撞的力道,而被梁天机搅动的鞭子给完全笼罩。看准时机,梁天机立即用鞭子缠住了鬼弟的身体,接着又借势猛地把鬼弟拉向不远处的石壁上。 可怜的鬼弟眼看就要撞死在石壁上。一旁冷眼观战的大师兄突然身形暴长,扇动着巨大的斗篷飞了起来。他终于赶在那鬼弟迎头高速撞向石壁的那一刻,将鬼弟给截住了。 “你究竟是什么人?”那大师兄一见梁天机在同他们三人的一番单打独斗中,不但没有落败,反而还差点打死鬼弟,心中已是吃惊不小。 要知道,他们三人虽说从不在江湖上露面,但是他们仨中的任何一个人在这江湖之中,都应当是罕有敌手。今天突然“横空”出现了一个“蒙面人”,而且这个蒙面人的武功高得让他们难以想象。这就让大师兄感到十分费解了。 “在下不才,刚才得罪了三位。”梁天机仍然居高临下的站在那块巨大岩石上,双手抱拳向尸蛊三魔说道。 “恳请三位放过这六个女婴童,同时也恳请三位即可返回湘西,切勿在此间修行。”梁天机接着说道。话虽然说得很客气、很委婉。但是也充满了不容置疑的警告意味。 梁天机就是这样一个人,他虽说在人前世故、沉稳和练达,并且时刻地表露着生意人的精明。但是在私下里,他却嫉恶如仇,决然不会向任何邪恶的势力低头。该动手就要动手,该杀就得杀。即如他在智取日本宪兵队时,对于日本兵痛下杀手一样。 救该救之人,杀必杀之人。这就是梁天机的准则。 “既然我们兄妹三人今天被你看破了行藏,我看你是走不了啦!”花娘咯咯地笑了起来,笑的声音很动听,但表达的意思却让人不寒而栗。 “我既然敢现身,也就没想到要走。因为,我根本不打算让你们继续留在这里。”梁天机也微笑地说道。 第四十一章 风角五式 尸蛊三魔既然已经被梁天机看破了行藏,他们无论如何是不会再让梁天机活的。更何况,梁天机的武功足以惊骇了他们。被一个这么厉害的人看破了行藏,那他们以后还能再保守住秘密么? 因此,在相互之间对望了一眼后,尸蛊三魔开始行动。三个人分别抢占了三个方向,组成了一个三角形。这三个方向就是二十四山向的艮山寅位,由鬼弟占据。景门午位,由大师兄占据。河魁戌位,由花娘占据。很明显,这三个人的站位,分明又是那寅、午、戌三个位置构筑的三合五行局,其局曰:火局。 梁天机此刻已经被尸蛊三魔包围在三角形的中心。他立时感受到三股巨大的掌力向他压了过来,把他死死顶住,动弹不得。 三角形,通常具有最稳固的特性。所以,梁天机也就完全陷入其中而难以逃脱。他现在可以明显感受到尸蛊三魔的每一个人都将掌力一分为二,其中一分掌力在三魔之间不停周转,且每转一圈掌力便膨胀一次,而另一分掌力则直接向他挤压过来。 因而,梁天机一边要承受三个人直接向他施压的掌力,另一边还有围着他不停旋转的、并且也是不断膨胀的掌力向他一浪接一浪地挤压过来。渐渐地,在这两种掌力的合力作用下,身处压力中心的梁天机开始窒息了。 此时,在这高速旋转着的掌力中心,几近于真空。 而且,更加雪上加霜的是,似乎隐隐可见一丝丝红色的气雾从三个人的掌风中弥漫开来。 梁天机一见,头皮都要炸了。他最怕的事也终于发生了。他知道,尸蛊三魔不但要合三人之力,用浑厚的内功挤死他、压死他、憋死他。还要再上个“双保险”,用蛊毒来毒死他。毕竟尸蛊三魔长期服用蛊毒来练功和驻颜,所以他们运用内力逼出体外的血气一定也是有毒的。 再不想办法,自己可就要敲自己的骨头了。梁天机一边苦苦地运气与尸蛊三魔相抗衡,一边飞快地调动自己全部的思绪以寻找脱身及破解对方的办法。此刻,他从小练功的画面、师父风震为他讲解的功法要领、以及他自己的所想所悟,再加上他曾经实战的一幕幕往事,不断地在他的脑海中闪现。 也就是说,梁天机几乎已经把自己的心算能力调动并发挥到了极致。 终于,极度的危险,极大地激发了梁天机的潜能。而潜能通常是指早已内在于人的体内、与人相生相伴的一种与生俱来的能力。在正常的情形下,人对于自己某些异于常人的能力并不自知。但是当他遇到极端的情况时,他就会不自觉地调动自己的所有能力来应对,这其中当然也包括了潜能。 潜能若是被激发,煮熟的鸭子也能飞、急了的狗也能跳墙、红了眼的兔子照样咬人。 所以,梁天机也急眼了。他猛地清啸了一声,山洞中立时充满了他浑厚的啸音。 只见梁天机运足了全身的力道,同时打开两只手掌,一左一右,隔空向鬼弟和花娘拍了过去。而为了抵抗梁天机突然之间的发力,鬼弟和花娘也立时增加掌力与梁天机相抗衡。但他们这一额外的用力,却被梁天机打乱了节奏。于是尸蛊三魔刚才还绵密无间、顺畅流行的掌力与掌风的配合,出现了漏洞。 梁天机由此迅速地捕捉到这一战机,他利用尸蛊三魔之间出现的短暂漏洞,为自己在三魔掌力的挤压中,腾出了少许能转圜的空间。紧接着,他竟然也在三角形的中心,原地急转。他转得越来越快、越来越疾,以至于他身体高速转动时产生的气流与尸蛊三魔拍过来的掌力发生了剧烈的摩擦。 而剧烈的摩擦所产生的热风除了把梁天机的脸烧得通红以外,还把即将笼罩到他的蛊毒血气向外荡了出去。 梁天机的原地急转,取自于《后汉书·律历志》中的“阳以圆为形,其性动。”这就是说,只要是圆形的物体,没有不滚动的。只要物体在滚动,没有不生风的。只要生了风,就能改变气流的运动方向。而改变了气流的运动方向,梁天机也就破了三魔围困他的掌风墙和掌力阵。 看到眼前的这个蒙面人居然也会原地急转的身法,尸蛊三魔简直比任何人都要吃惊,而且是震惊。要知道,这原地急转之法,乃是尸蛊教的独门秘技。一个人原地转圈并不难,但难的是转得不但要飞快、还不能跑偏、更不能头晕。而且,不但会正转,还得会反转。所以,原地急转之法,真正会的人很少。 眼下,梁天机不但通过原地急转破了尸蛊三魔对他的围困,而且还将尸蛊三魔施加于他的压力给反推了回去。再加上梁天机自身的旋转力量,顿时形成了一股强大的合力,这股合力逆时针依次扫过尸蛊三魔,瞬间便把三人给推翻在地。 三魔更加大骇,他们发现这个蒙面人不但会原地急转,还会象他们那样合、而、增、力。 “花娘,鬼弟。此人万不可让他逃了出去,大家各自尽全力吧。”三魔中的大师兄终于不再矜持,也不再小觑这个蒙面人。因为这个蒙面人屡屡突破了他的认知。并且,他也隐隐约约地觉得这个蒙面人似乎与他们好像还有些瓜葛。至于什么样的瓜葛,他目前暂时还没想明白。 “谨遵师兄之命。”花娘和鬼弟应声答道。 由此,三魔迅速改变了打法,他们不再象刚才那样以三人统合的雄厚内力去挤压梁天机。因为梁天机也会玩合而增力。弄得不好,他们三人会被梁天机借力打力的合成力道给反噬。所以,三人不再象刚才那样只站在固定的寅、午、戌三个位置上,而是以梁天机为中心,全场跑动了起来。 大师兄轮施双掌、双腿,从空中向下扑击梁天机。扑向梁天机的力道如泰山压顶。 花娘一双如钩的利爪舞动得密不透风,面对面地直奔梁天机。撕向梁天机的力道如黑虎掏心。 鬼弟仍如一团旋转着的圆球,高速撞向梁天机。撞向梁天机的力道如横扫千钧。 要知道,以尸蛊三魔刚才与梁天机分别单打独斗的情况来看,他们三个人中任何一个人的武功都令梁天机有些难以招架。现在,三个人同时攻击梁天机,那梁天机该怎么办? 面对上、中、下三路的全面进攻,他该先破哪一路? 就算他能破掉其中一路,那另外二路照样能要他的命。 就算他能破掉其中二路,剩下的一路也照样能要他的命。 看来,梁天机只有破掉全部来攻的三路才能活命。可是,他能吗? 梁天机此刻已经闭上了眼睛,他是在等死吗?如果不是在等死,那他在等什么? 确切地说,梁天机没有等死,他也不想死,并且他想活得更好,活得更有意义。之所以要闭上眼睛,梁天机是要用心去听。去听此刻的场上,大师兄扑击他所发出的破空声,花娘撕向他所发出的破空声,鬼弟撞向他所发出的破空声。 任何武功只要动起来,不管是飞、是躺、是冲、是刺、是砍、是踢、是打......它们都会搅动空气。空气被搅动,就会形成气流。气流就是风。风吹进了人的耳朵中就会撞击耳膜。耳膜受到了振动就会使人产生听觉。 通常情况下,人未到、声先至。因为,声音传播的速度比人的行动要快得多。因此,听力敏锐的人就会根据听到的声音,判断发出声音的武功类型以及强度和力道。如此,他便可以提前戒备甚至是在攻击他的人还没有杀到时,反而可以后发制人并提前做好反击的准备。 此刻,尸蛊三魔分上、中、下三路以及寅、午、戌三个方向分别杀向梁天机。所以,梁天机要想用眼睛看清楚那三魔的招式和路数,已经不可能,因为留给他做出反应的时间根本不够。除了眼花缭乱,扰乱心房外,眼睛这时的作用简直无法与听力相比。既然看不清楚、也看不明白,那就不看了罢。听就够了。 毕竟,梁天机的听力比常人敏锐三到五倍。 换句话说,尸蛊三魔的动作再迅猛,他们三人也要分先到和后到。梁天机完全可以通过听风声的远近判定自己做出应对和发动反击的顺序。不管是谁先到,谁先到,就先打谁。风声从哪个方向先来,那就先招呼哪个方向。 而且,尸蛊三魔的招式再奇特、再绵密、再无懈可击、再让人无处可逃,可是他们的动作无非就是掌法、腿法、身法、兵器和内力五种武功类型而已。天下的武功虽然多如牛毛,但牛毛再多,也得先有牛身才行。所以,掌法无非由双手承担、腿法无非由双腿承担、身法无非由双手双腿一块儿承担、兵器无非由双手再加外部的武器承担、而内力则无非是呼吸和吐纳之法。 还有什么其他类型的武功吗?当然不会再有了。因为一个人就只有双手、双脚、一付躯干再加上呼吸,最多可以再加一把兵器而已。不能再多了。 更进一步,掌法虽然有快有慢、有轻有重,但它发出的破空声不会与腿法一样。兵器虽然有长有短、有利有钝,但它发出的破空声更不会与掌法和腿法一样。身法跑动和跳跃当然更有它特异的破空声。内力虽然不是直接的攻击手段,但却推动和辅助了掌法、腿法、身法和兵器。所以内力是一切武功的本原。 总之,不管是掌法、腿法、身法、兵器还是内力,在梁天机听来,各有各的破空声。换句话说,梁天机完全可以在闭着眼的情况下,清楚地分辨出对手攻击的快慢,以及对手向他袭来的是掌、腿、还是兵器。 因为梁天机的听力敏于常人,他对声音的敏感程度是常人的三到五倍,所以他能听到比常人更远的距离并听到更为细微的声音。同时,梁天机的心算能力也极其强悍,他通常能在听到声音的同时就立刻同步地采取应对措施。 只要包围和攻击他的人不是同时攻到,那他就能发动反击并确定反击的次第和顺序。 所以,梁天机闭着眼睛,一边仔细地听场上的动静并通过心算以分辨各种向他打过来的破空声,一边又可以同步地展开反击。 三人中,大师兄的武功最高,身法也最快。当他一马当先向梁天机扑下来时,梁天机立即身形急转,从地上跃了起来,同时也运足内力向大师兄的腹部踢了过去。他的腿法,高度正好、力度正好、准头正好、动作也最标准。结果,大师兄被梁天机一脚踢中,顿时斜斜地飞了出去。 甫一落地,梁天机不待身形站稳便迅疾出掌,从花娘舞得“密不透风”的漫天爪影中伸了进去,一掌便按在了花娘的胸口上。虽然这样做不是十分的有礼貌,但梁天机也不得不这样做。因为他已无法出脚,鬼弟就快撞上来了。于是,花娘连哼都没有哼一声,就仰面倒了下去。 击倒了花娘,鬼弟也冲到了跟前儿。梁天机先是照着缩成一团并急速旋转的鬼弟“轻轻地”踢了一脚,然后快速向外划了一个弧线后收腿站稳。因为,鬼弟身形来势迅猛,如果梁天机硬踢,他的腿非断不可,所以他踢出去的腿只能一触即收。紧接着,趁着鬼弟身形被踢得稍微停滞的空挡,梁天机猛然睁开双眼,从随身携带的竹筒中掏出了两根峨眉刺,一左一右,准确无误地扎进鬼弟左右两个肩膀窝内。 该睁眼时,就睁眼。《易》曰:“惟变所适,不为典要。”什么事情都不要死脑筋,该变通就得变通。 “花娘......”大师兄眼见花娘一声不吭地被梁天机打翻在地,顿时发出了悲愤的喊叫。 “大师兄,花娘救我.......”鬼弟此时也被梁天机的峨眉刺狠狠地扎伤,发出了痛彻心腹的喊叫。他可能还不知道,花娘已经被梁天机打得生死未卜,而大师兄也被梁天机一脚踢飞。 “你怎么会风角五式?”大师兄厉身喝道。他此刻已经飞身上来,向梁天机连环打出十掌。 这次,梁天机是睁着眼睛和大师兄打的。因为,单打独斗,用不着再用听,看就可以了。 “你怎么也知道风角五式?”梁天机也很吃惊,他也大声反问道。 大师兄没有接梁天机的话。他一边向梁天机连环猛攻,一边继续喝问道:“阿奎是你什么人?” “谁是阿奎?”梁天机更加莫名其妙了。但是他丝毫未停,并与大师兄激烈对攻。山洞内的气流被二人快速、迅猛的掌法、腿法、身法、内力搅动得风声大作。 这时,刚才还被梁天机打翻在地的花娘终于醒了。她在听到大师兄喊出“风角五式”后也大为震惊,又看到一旁的鬼弟也是双肩被插着两根针,血流满地,一脸痛苦。于是,她高声地向大师兄喊道:“大师兄,我们不是他的对手,赶紧走吧!” “好,花娘和鬼弟,你俩先行撤退,我一会儿来找你们。”大师兄一边与梁天机激战,一边说道。 花娘得令,勉强从地上爬了起来,紧接着,她又摇摇晃晃地走上前去,把躺在血泊中的鬼弟也从地上搀扶了起来。看来,花娘好像也受了很重的内伤。 就这样,二人相互搀扶,艰难地走出了山洞。 “你也走吧,这六个女婴给我留下,我不会为难你的。”梁天机一直以来奉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以及“见好即收”的人生准则。所以,他一见尸蛊三魔要撤,那还继续打什么呢? “哼哼,好,那六个女婴就留给你了。哈哈哈......回去告诉阿奎,尸蛊教还会回来找他的。”大师兄冷笑了两声,双掌一划,撤出了战斗。紧接着,他扇动着斗篷,如大鸟一般掠出山洞,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 --- 中国古代的先民通过长期的实践发现,乐声有一个特点,它们之间可以进行长度或高度的计算。从而所有乐声可以通过一套严密合理的计算方法组成一个循环,这样的循环近乎于完美并无懈可击。宫音下生去一,得徵音。徵音上生益一,得商音。商音下生去一,得羽音。羽音上生益一,得角音。角音再上生益一,返回宫音。 经过十多年的反复研究和实践,风震与梁天机师徒首先将全天下的武功归纳为掌法、腿法、身法、兵器、内力等五种类型。然后再将这五种类型的武功在施展和发动时产生的“破空”声进行精密的计算和推演。最后,他们再套用乐声的计算方法,将五种武功类型也编成了一个近乎于完美的、没有破绽的武学体系。这便是风,角,五,式。 乐声分:宫、徵、商、羽、角。武功分:掌法、腿法、身法、兵器、内力。 所以,宫音式为内力。徵音式为身法。商音式为兵器。羽音式为掌法。角音式为腿法。 风角五式,一种只靠听力的武功绝学。也是一种最适合夜战的武功绝学。更是一种以少打多的武功绝学。还是一种后发制人的武功绝学。 精通音律的顶尖高手可以根据攻击方发出的“破空”声,通过心算,提前判定对方的位置、武功类型和轻重缓急等信息,再予以精准的反击。 因此,在刚才,梁天机通过自己敏锐的听力以及早已烂熟于胸的古代律制,先后判断并心算出大师兄、花娘与鬼弟三人各自不同的身法和力道。然后,他便使用“风角五式”中的角音式腿法准确踢中大师兄的腹部。又根据花娘的武功路数,用羽音式之掌法拍倒了她。最后又切换成商音式,用两根峨眉刺扎伤鬼弟。 梁天机这一系列动作的切换都是在电光火石般的瞬间完成的,如行云流水般毫无滞涩。换句话说,他仅仅用了三式便打退了尸蛊三魔的同时进攻。 然而,梁天机似乎还要感谢尸蛊三魔对他的极限施压,因为他在极度危急的关头中,终于走完了通向“风角五式”的最后一座“桥梁”。而这最后一座“桥梁”,就连风震都没能走过去。因为风震的听力和心算能力不如梁天机。 今夜在与尸蛊三魔的生死大战中,梁天机赢得了全胜。今夜过后,他将登上武学之巅。 第四十二章 风震的秘密 在一间几乎全部封闭的密室里,风震正向往常一样坐在一个轮椅上。 他的头发已经灰白,眼角上早已爬满了皱纹。他的身形也日渐佝偻,因为他曾经断过的骨头没有完全贴合,所以错位的骨头逐渐拉弯了他的腰。 他现在正透过密室上方的一个透气孔,享受着从透气孔射进来的一缕阳光。 虽然他在这间密室里已经生活了十几年的时间,但他丝毫不抱怨这样一个生存的环境。他甚至还有些喜欢这里。毕竟这间密室十分的静谧,他可以完全放松地、无拘无束地回忆着过去,也可以天马行空地想象着未来。 也只有在这里,他才能与已经逝去二十年的挚爱——汪婉妹进行天人的对话。此刻,从透气孔里射下来的那束太阳光,仿佛象汪婉妹的手一般,在轻柔地抚摸着风震那张日渐老去的脸。 这时,石室台阶上的尽头处,一扇厚重的石门正在“吱吱呀呀”地缓慢打开。梁天机提着一个双层的木盒走了进来。 “大哥,我给您送饭来了。”梁天机一边举着手中的木盒,一边笑着向风震示意,“今天给您做野猪肉换换口味,另外再配上一碟新鲜的水笋。不过酒还是要少喝一些才是。”梁天机说话的口气充满了尊敬和关心。 “哦,是豆丁儿来了。”风震看着梁天机,脸上露出了淡淡的微笑。他已经从刚才对汪婉妹的追忆和怀念中,回过神来。 梁天机走下石阶,不疾不徐地来到风震的面前。在风震的面前,有一快光滑的、表面非常平整的青石。 停下脚步,梁天机弯着腰蹲了下来。他打开木盒的盒盖,从里面依次取出了一盘肉、一碟笋、一小块豆腐乳、一小瓶烧酒、两付筷子、两碗白米饭。这些餐具都被整齐地摆在青石上。 只要梁天机不外出,他通常会抽点时间下到这间密室里,与师父一起小酌几杯。二人虽是师徒之关系,但风震也就比梁天机只大上个十多岁而已。所以梁天机尊称风震为大哥。 “顺子和大壮都吃了吗?”风震又照例问道。 “他俩还能不吃吗?大壮这孩子每天都惦记着吃。甭管他俩了,咱们吃咱们的。”梁天机开玩笑地说道。说完,他已经将二人的酒杯斟满。 “这酒真有力道,好喝。”风震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大哥,喝慢点儿。您身体不好,不能多喝。”梁天机一见风震赞这酒好喝,赶紧再一次把风震手中的酒杯斟满。只是风震喝酒用的杯子只有几钱的量。 “这酒是县城里的汪敬贤给我的。”梁天机一边为风震斟酒,一边说着这酒的来历。 听到这里,风震端着酒杯的手略微地抖了一下,不过他啥也没说,接着又将杯中的酒再次一饮而尽。 “你跟那个汪敬贤的生意做得还好吧!”风震平静地闲聊道。 “去过他那里几次,但每次做的生意都不算多。毕竟去往县城的道路还中断着,马车也过不去,每次带不了多少东西。”梁天机回答道。 其实,自从梁天机在半年前接连两次在暗地里破坏日本人的行动,他就有意识地减少去往县城的次数。以免汪敬贤和小林雄美注意到他并且对他起疑心。 “嗯......大哥,我还有一件事想跟您聊聊。这件事我一直有些纳闷儿。”梁天机吃着吃着,突然想到前几天发生的事。 “什么事呢?”风震微笑地看着梁天机。 通常情况下,风震从不过问梁天机日常的活动。而梁天机一般也不会将一些日常中的琐碎事情讲与风震听。哪怕是他对日本人搞破坏的事也没跟风震提过,因为他怕打扰风震的清净。 “大哥,您听说过尸蛊教吗?”梁天机抬起头望着风震说道。 风震的手再次抖了一下,不过这次他的手抖得相当明显。 “我知道。”风震的手虽然抖,但他仍然肯定地回答了梁天机,“尸蛊教是深藏在湘西雪峰山中的一个非常神秘而且可怕的邪教组织。” “你怎么会知道尸蛊教的?据我所知,尸蛊教从不在江湖上行走,世人对它知之甚少?”风震对梁天机有此一问,显然也是有些迷惑不解。 “因为我几天前跟他们交过手。”梁天机平静地说道。 “什么,你跟他们交过手了么?”风震吃惊地喊道。此刻,他再也拿捏不住,手一抖,酒杯掉在地上摔碎了。 “大哥,您这是?”梁天机没有料到风震在听到他与尸蛊教交手时,会有这么大的反应,顿时愣了一下。因为,风震此刻的表情与他平时的沉稳和与世无争的状态完全不一样。 “他们是什么样子的?你快说给我听听。”风震并不理会梁天机的诧异,仍然急切地追问道。 于是,梁天机将几天前与尸蛊三魔大战的情形,一五一十地、毫无保留地说给了风震听。说完,梁天机静静地望着风震。以他敏锐的观察力,他实际上已经知道大哥肯定与尸蛊教有密切的渊源。 “还有,那个大师兄既道破了‘风角五式’,又在临走时,提到了一个名字,‘阿奎’?”梁天机最后又补充道。 听了梁天机的一番讲述,风震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石室的天花板,没有立刻回答梁天机。梁天机也没有再说话,两只眼睛也静静地看着他敬重无比的大哥。 从梁天机父子在深谷中救了风震的那一刻起,梁天机就知道,风震是一个“来历不明”的人。但梁天机从来不问他背后的故事,因为风震背后究竟有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事本就与他无关。除非风震自己说出来,否则梁天机是不会主动去问的。 现在看来,是风震要讲出他背后故事的时候了。 沉默良久,风震终于开口了:“唉,想不到还是被他们找到我了。” 梁天机没有说话,这个结果他本已经猜到了。从那个大师兄道破“风角五式”起,他便知道自己的师父肯定与这尸蛊教有关系。因为,“风角五式”是师父在这密室中穷尽十多年的心血而推演出来的顶级武学。就连梁天机自己也是在面临尸蛊三魔致命三击的危机关头,才突然融汇贯通并真正学会了如何使用“风角五式”。 所以,“风角五式”按说除了他师徒二人知道外,应该没有第三个人知道。而且,按照风震的嘱咐,梁天机甚至都不让顺子和大壮知道他在暗中练一种非常神秘的武功。可是,当他用“风角五式”一举击败尸蛊三魔时,那个大师兄却直截了当地道破了这种神秘武功的名称。可见,尸蛊三魔是知道有这种武功存在的。 更为重要的是,那大师兄还一口咬定自己与一个叫“阿奎”的人有关系。这一切都只能得出一个结论:这个叫“阿奎”的人知道“风角五式”,因为师父研究出了“风角五式”,所以师父就是“阿奎”,“阿奎”也是师父。 “好吧,我就是那个大师兄口中的‘阿奎’。我也是尸蛊教的一员。”风震开始娓娓道来。 “我本是尸蛊教中的一个杂役,从小在尸蛊教中长大。当初在我还是一个婴童时,也被当成‘仙果’进贡给了尸蛊教。可是就在我将被血祭的前一天,有一个老司农路过我的身边。或许我真的命不该绝。这个老司农跑去向尸蛊教的大首领求情,说他老了,需要找一个婴童接他的班。就这样,我便活了下来。” “慢慢地,我在那个老司农的抚养下,渐渐长大。从五岁开始,便跟在他的身后干活。那老司农既教会我种植各类农桑谷物,又教会我饲养各种家畜,甚至是蛇蝎毒虫。那时的我真的很快乐,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身处邪教之中。因为老司农总带着我在田间务农,加上那时我还小,不懂事,只以为眼前这个老爷爷就是我的依靠和我的大山。我与他就像亲密无间的祖孙一样。” 梁天机此时已经放下了手中的筷子,静静地听着师父回忆过往。 “从十岁开始,因为那老司农的眼疾越来越严重,渐渐地便由我代替他老人家向下面的花工、粮工、药工、蛊工发号施令并监督他们干活。” “尸蛊教下面还有这么多干活的人么?”听到这里,梁天机颇为诧异的问道。 “是的,尸蛊教当然需要干粗活和重活的人。不然大首领和他手下的头目们如何享受得?而且,若是不能自给自足,尸蛊教又如何在几百年的时间里,始终保持独立性和神秘性呢?”风震回答道。 “那到也是。只是这么多干粗活重活的人又从哪里寻来呢?难道不怕他们出去泄密么?”梁天机接着问道。 “尸蛊教中所有的人都来源于象我这样的‘仙果’。怎么样,豆丁儿,你没想到吧?”风震说道这里微笑地望着梁天机。 “大哥,快些说,我简直越来越对您的尸蛊教感兴趣了。”梁天机从小走南闯北,所见所闻,简直没有比这件事更让他感兴趣的了。 “尸蛊教每隔三年会在大雪和芒种这两个节气,强迫周围的村民贡献九个男婴童和六个女婴童。对于这些‘仙果’,尸蛊教也并非全部用来血祭,大首领会指派专人在这些‘仙果’中进行挑选和分类。凡是那些骨骼清奇、表情灵动的婴童就会挑出一两个进行单独地精心抚养,这就是尸蛊教未来的首领。还有一些体格较好的婴童也会被挑出来单独关养,除了给他们吃喝外,并不与他们有丝毫的交流。这些婴童长大后,就从事着各种杂役。因为他们不会思考,只会干活。最悲惨的就是那些挑剩下的婴童,等着他们的,只有血祭了。”风震说道。 “这么说,大哥您还是很幸运啊,幸得那老司农看中了你。”梁天机感慨地说道。 “是的,多亏他老人家救了我。”风震的眼里似乎泛起了泪光。 “因为尸蛊教每一代的首领们通过炼蛊、服毒和服药等方式修炼武功和体魄,他们通常都很长寿。就像你见过的尸蛊三魔和你没见过的尸蛊教其他首领,他们现在到底活了多少岁,连我也不得而知。所以,基本上要很长一段时间才会挑选一次婴童作为储备。而我正好幸运地赶上了一次,也就幸运地活了下来。”风震仍然心有余悸。 “后来呢?您又如何学得这一身武功?又是如何离开尸蛊教的呢?”梁天机接着问正题。 “还是那个老司农,他见我聪明伶俐,做任何事都过目不忘,对于农桑种植和毒虫饲养颇有心得,便再次去找大首领,让我去教内的书库查阅典籍和史料。就这样,我便有机会进到教内的书库。那个书库可真大,四面墙上整齐地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籍。” “起先,我主要翻阅《齐民要术》、《梦溪笔谈》、《天工开物》这类的农书和工书,因为这是我的主要工作。但很快地我便把这些书籍的内容全部领会并背诵下来。于是,我就有了更多的时间阅读其他类型的书,包括医卜、星象、术数、易经以及画着各种小人的书。” “当我看到一些书中画满了各种各样的奔跑、跳跃、闪动以及全身经络的小人,就止不住地喜欢。于是我便依样画葫芦,照着画上的小人学了起来。如此,我便在不知不觉中学会了这些动作。” “可是,大哥,您在学习这些动作时,就不怕被尸蛊教其他的人瞧见么?”梁天机听到这里,忍不住打断风震问道。 “当然是私下里偷偷地学。因为那老司农一再叮嘱我不要去看上面画着小人的书,更不许照着学。否则被人瞧见了,就要受到严厉的惩罚。而且这个书库也不是谁想进就能进得了的。我要不是农桑和饲养的技术好,大首领是不会轻易让我进去的。” “我那时只能把画上的小人,偷偷地瞄上两眼,然后再死记硬背下来,最后在田间干活以及夜晚时,才敢偷偷地练习。” “就这样,又过了五年。有一天我照例又去书库查阅典籍。却在一个最隐秘的角落里,无意中发现了一个暗门。于是,我强忍着狂跳之心走了进去,发现里面竟然是个密室。密室的中间赫然坐着一个人,我一见顿时吓得“噗通”一声跪下了,磕头如捣蒜。” “可等我捣了半天,也没有任何反应,于是就大着胆子抬起头来去看那个在我面前的人。我这才发现,这个人的面相虽然看上去栩栩如生,但其实并不是活的。而且,在他的面前还有一个牌位,我仔细一瞧,上面写着:大明东宫都指挥使司,锦衣卫千户,李雪衣。” “紧接着,我还有更惊人的发现,在这个李雪衣的后面,还有好些个‘人’栩栩如生的坐着。这时,我便突然明白了,眼前这些坐着的人恐怕就是每一代逝去的首领们。一想到这,我便赶紧清理掉自己进来过的痕迹,偷偷地退了出去。” “噢,这么说尸蛊教是由大明锦衣卫创立的么?”梁天机动容道。 风震没有理会梁天机,他接着说道:“看来,那间密室实际是教内大首领们的墓室。只不过他们是经过了特殊的处理,所以才看上去栩栩如生。” “自从我发现了那间密室后,我愈发想了解尸蛊教的前世今生,当然,我那时并不知道我所在的组织叫‘尸蛊教’。在以后的时间里,我陆续在书库中发现了一些零星的文字记载。原来,我在的这个组织是由大明东宫锦衣卫千户李雪衣创建。他创建这个组织的目的是为了世代守护三个惊天秘密:第一个是一本可以经天验道、改朝换代的预测奇书。第二个是一窟富可敌国的重宝奇珍。” “还有呢?第三个秘密是什么呢?”梁天机等了半天也没听到风震说出来,便忍不住问道。 “因为第三个秘密没有任何文字和说明。”风震道。 “那如何才能找到这些秘密呢?”梁天机再问。 “后来,我从陆续找到的记载中发现,要找到这三个惊天的大秘密,必须要两个关键性的线索。一个叫五瑕珠,一个叫风角五式。‘五瑕珠’据说是在清代的一次教内的巨大变故中流落尘世,不知去向。根据记载,这五瑕珠是按照九宫八卦和音律制作的。它是找到那个惊天大秘密的第一步。然后就是我现在教会你的风角五式,至于它在寻找那三个惊天大秘密中究竟发挥什么样的作用,我也是不得而知。” “风角五式难道不是一种顶级的武学么?它与那惊天大秘密又有什么关系呢?”梁天机也是非常的不解。 “是的,我一开始也以为‘风角五式’是个什么物件儿。但查遍书库的所有边边角角,还真被我找到了,原来就是一本由创教大首领李雪衣和清代的一个大首领陆中鸣传下来的武功秘籍。” “可是,这风角五式实在太难学了,我一直没有弄明白它的原理,干脆就把它给硬性背了下来。这不,直到遇见了你。由于你的听力异于普通人,而且你的心算能力极高,我方才悟出了风角五式背后的武学原理。它原来是要依靠听力和心算,并把天下所有的武功简化为掌法、腿法、身法、兵器和内力五种,再把它们与乐律中的宫、徵、商、羽、角进行对应,才能把天下武功之精华编制成一个完美的、无懈可击的武学系统。” “大概尸蛊教的大首领当初允许您进入书库查阅资料,完全没料到您有极高的天赋,可以通过自己的悟性,在无人指导的情况下,学会了很多不传之秘。”梁天机笑着说道。 “我想是的。”风震点了点头,他又接着道:“这还得感谢那老司农,是他叮嘱我,不管看了什么书,都不能有丝毫的表露。否则会有性命之虞。所以,我一直在默默地学习和调查,并且始终守口如瓶。” “就这样,我长到了十九岁。我清楚地记得,在芒种节的前一天,大首领派人通知,要我准备一些蟑螂、毒蛇和草药等,说是第二天要用。其实,在此之前,我知道有血祭婴童这件事。但前面几年每次血祭婴童的准备工作都是有那老司农去做。而这一次的血祭,大概是那大首领觉得我已成人,所以让我来做准备。” “本来一开始,我也没什么感觉。因为我从未见过血祭的场面。可是真到了那一天,见他们放出毒蛊和毒蛇向那些无辜的婴儿扑过去的时候,我瞬间受不了了。联想到自己幼年时差点被这些毒物咬死,不由自主地冲上前去,用自己从小玩到大的牛皮筋把那些毒蛇抽死了。” “这下,我可闯了弥天大祸。在场的一些首领向我扑了过来。我当时也是昏头了,错上加错,也施展出自己曾经学到过的那些动作招架了起来。在场的首领们大概看见我的武功高得超过了他们的想象,更加生气了,因为我竟敢私自偷学武功。” “就在我快要命丧当场时,那老司农不知从什么地方冲了上来,跪在地上向大首领哀求放我一马。那大首领可能对我有些好感,到也没说什么。可是他手下的副首领却对我不依不饶,非要废了我的武功,再把我弄成瞎子和哑巴。这,我岂能同意。于是,我拼死抵抗。最后,那老司农一见无可挽回,也就突然冲过来,用身体挡住了尸蛊教首领们对我的猛烈进攻,同时,他也高声向我喊了一个地名。我瞬间明白了。” “接着,我不故一切地从血祭的山洞中冲了出来,向着那个地方跑。到了那个地方,我才发现,那里有一个暗沟。于是我一闭眼,向着那条暗沟跳了下去,原来,那条暗沟下面连着一条地下河。就这样,我从尸蛊教逃了出来。从此,尸蛊教派人一路追杀我,我则一路逃亡。直到流落到这里。” 第四十三章 风震救徒 风震说完了自己的经历,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梁天机。 可是当他注意到梁天机的眼睛时,却突然间大骇了起来。 “豆丁儿,你眼睛怎么啦?”风震急切地问道。 “没,没怎么啊!”梁天机一脸茫然,他根本没觉得自己的眼睛有什么不舒服和异样的感觉。 “不对,你赶紧看着我。”说完,风震一把抓过梁天机的肩膀,把梁天机拉到了近前。他清楚地看见,梁天机的白眼球上,此刻已经隐隐约约地布满了暗绿色的纹路。 “哎呀,你中毒了,豆丁儿。”风震在仔细地查看梁天机的双眼后,顿时痛心疾首地喊道。 “怎么办,怎么办。我不能眼看豆丁儿中毒身亡。可是......”风震此刻已经着急得六神无主了。 “哦,哦,大哥。我是中了那尸蛊三魔的蛊毒了吗?”看到风震如此的着急,梁天机已经明白了。 “到时毒发,还请大哥给我一个痛快。千万别让我遭罪。”梁天机自此,开始要准备后事了。 “不行,我决不会让你去死,我一定要救你。”风震一边斩钉截铁地说,一边飞快地转动脑子。此时,他似乎已经从刚才的慌乱中镇静了下来。 “来吧,相信你也看到那尸蛊三魔练功的方法了。现在你也围着我转,而且还要向我出掌。记住,要用力。”风震想了半天,下决心说道。 梁天机知道风震的用意。因为风震本就是尸蛊教的人,他也会尸蛊三魔那种练功的方法。但梁天机坚决拒绝:“不行,大哥,如果将我体内的毒气逼出来,你岂非要中毒。” “豆丁儿,你听我的。现在我运功将你体内的蛊毒先逼出来一些,减轻你中毒的程度,然后我们再想办法。如果不这样先应急处理一下,你二日后便会毒发身亡。”风震耐心地对梁天机说道。 大概,他还怕梁天机拒绝,又补充道:“我的内力比你深厚,蛊毒应该不会进到我的体内。”风震说这句话其实是在安慰梁天机。实际上,他将梁天机体内的蛊毒给逼出体外。而气化了的蛊毒,又怎会不进入到风震的呼吸系统呢? 梁天机还在犹豫。 风震一见事情紧急,也就不再征求梁天机的意见了。他直接挥起左臂向梁天机一掌打了过去,并大声喊道:“还不快接。” 梁天机无奈,只好按照那尸蛊三魔的“火局”阵型,与风震展开激烈的掌风对攻。整个密室里顿时风声大作,沉闷的声音呼呼作响。顷刻之间,淡淡的红色气雾便从梁天机的手掌心中渗透了出来。 风震见状,赶紧深吸了一口气,气压丹田,然后再继续催动全身的掌力将梁天机笼罩了起来。这样做,风震可以尽量减少呼吸的次数,从而最大限度地减少蛊毒通过口鼻进入自己体内的机会。另外他也加大了逼迫梁天机的力量,以帮助梁天机尽快将蛊毒排出体外。 看来,这两大高手的功力的确非同小可。 二人隔空对打了约半个时辰,风震随即清啸一声,推动座下轮椅急速向左边闪了过去,在他快要接近墙壁时,他猛地伸出右手向墙壁上的机关拍了下去。墙壁上立时出现了一个黑洞,紧接着,室内弥漫的蛊毒血气快速地从这个黑洞排了出去。 风震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他再次把梁天机叫到近前,仔细查看梁天机的白眼球,“嗯,比刚才好多了。说明你体内的蛊毒确实减少了。” “大哥,给您找麻烦了。”梁天机歉疚地说道。 “豆丁儿,不要这么说。他们要在这里血祭女婴童,你当然要挺身而出。我当初背叛尸蛊教,不也是想阻止他们残害婴童的么?”风震慈爱地拍了拍梁天机的肩膀。 “不过,你现在只是暂时安全而已,因为你体内的蛊毒仅靠内功是不可能完全清除的。你要么象那尸蛊三魔一样,永远靠无休无止的练功、排毒、残害婴童、再服食新毒,用以续命和驻颜。但是你应该都看到他们那丑陋的原貌了吧。”风震说道。 “是的,如大哥所说,他们当真是丑陋极了。我实不愿意象他们那样。如果真那样的话,我情愿毒发身亡。”梁天机肯定地回答风震。 “还有一个办法,就是要找到制蛊用的‘毒引子’,我从小在尸蛊教内长大,精通各种草药、丹方和毒虫的喂养。所以,如果有‘毒引子’的话,我便有把握做出蛊毒的解药来。”风震说道。 “只是,这‘毒引子’只有尸蛊教才有。这里距离湘西雪峰山上千里的路程,怕是来不及啊!而且就算能及时赶到雪峰山尸蛊教的腹地。但尸蛊教的高手众多,你也未必能及时拿到‘毒引子’啊!”风震刚刚舒展开的眉头,又被眼下难以实现的目标给难住了。 梁天机听到这里,本来还升起的一线希望,又破灭了。他默默地低着头,象是一个做了错事的孩子。既然事已至此,那便听天由命吧。 师徒二人沉默了良久,一时半会儿,都没有想出什么好办法来。 突然,梁天机的眼睛向上一翻,好像想起点儿什么。于是他开口问道:“欸,大哥,你说的那‘毒引子’是不是象蟑螂那样的爬虫?” “是的,那就是‘毒引子’。我最会养那玩意儿。”风震答道。 “然后,毒蛇吃了‘毒引子’以后,就会膨胀变大,通体血红?”梁天机继续推理道。 “是的,那‘毒引子’当真是用来刺激毒蛇体内产生蛊毒用的。”风震继续回答道。在他看来,梁天机既然目睹了尸蛊三魔要血祭婴儿的全过程,所以他对梁天机的一番分析没有过多地诧异和惊讶。 听到风震肯定的回答后,梁天机顿时兴奋地拍了一下大腿,说道:“大哥,有救了。那‘毒引子’我们虽然没有,可是吃了‘毒引子’的毒蛇,在县城里就有啊!” “噢,是么?赶紧说来听听。”风震怎么也没料到,‘毒引子’乃尸蛊教的镇教之宝,除了尸蛊三魔随身携带,他人怎会有? “半年以前,我带着顺子和大壮去县城送货。正好遇到了一条体型硕大、通体血红的毒蛇。现在回想起来,那条毒蛇可不就跟几天前尸蛊三魔炼蛊时的毒蛇颜色一样么?”梁天机回忆道。 “只是,大壮把那条毒蛇捉住以后,我便把那条毒蛇送与了汪敬贤做了蛇涎酒。不知还能不能用。”梁天机觉得吃不准。 “那可再好不过了。可以省去一道制作解药的工序了。”风震更为欣喜了。 “还有,不知那汪敬贤的外甥女汪美珠是否已经将那条毒蛇取出来做了蛇皮靴和蛇皮鞭。真若是那样,岂非只有蛇涎酒,而没有毒蛇了么?”梁天机不确定地望着风震说道。 “要的就是那条蛇的毒涎,与蛇本身没有太大的关系。”风震想也没想,接着说道。 可是,他紧接着却突然地楞住了,“你,你,你......”。他一连说了三个“你”,嘴巴便张了张,却是再也说不下去了。此刻,他的额头上,全是汗珠。 “大哥,您怎么了,您是不是也中了那蛊毒?”梁天机的汗也瞬间下来了。 “不,不,你是说,那汪,汪敬贤,有一个外甥女么?”风震好不容易把他想说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地挤了出来。 “是啊,汪敬贤的确有个外甥女叫汪美珠啊!”梁天机很是诧异,心想:“大哥这是怎么了?” 可是当他回过头来看风震的时候,发现风震倒在了轮椅上昏了过去。 --- 聚仙楼上。 梁天机正悠闲地喝着茶。外面的马路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哎,大....大哥、大......大.....大”顺子不知怎么了,突然手指着聚仙楼外面,想说却又说不出来。 “大......大什么大?”一旁的大壮一见顺子憋了半天也没说出完整的话来,便开始打趣他。 “大......大哥,喏,那不是汪美珠来.......来了么?”顺子总算把想说的话给吐了出来。 “好吧,大壮。下面该你了。你可不许掉链子喔!”梁天机微笑着抬起头来,看着大壮说道。 “您可就瞧好吧!没有我大壮搞不定的。”大壮愉快地拍了拍胸脯,转身下楼。 出了聚仙楼,来到街道上。大壮若无其事地东张希望,同时也慢慢地迎着远处的汪美珠走了过去。 “这不是汪大小姐么?好久没见了。”等二人靠近,大壮笑嘻嘻地同汪美珠打起了招呼。 “原来是你这笨大个儿啊!”汪美珠没料到人群之中居然有人跟自己打招呼。起先还有些惊讶,待看清原来是梁天机的伙计时,立刻又想开大壮的玩笑。 “怎么,今天你们兄弟仨又来县城进货了吗?”汪美珠接着问道。 大壮一点也不恼,只是笑着说:“可不嘛,好久没来县城了。今天过来看看。”但在说话时,他却明显地目光游移,仿佛是在观察周围的情况。 汪美珠倒是发现大壮说话时的异样,于是她主动问道:“你今天是找我有什么事吗?” “美珠小姐,我大哥想请您去聊聊。”汪美珠既然问了,大壮也就开门见山。此刻,他连对汪美珠的称呼都改了。 抬起头来,向四周搜寻了一圈,汪美珠终于在聚仙楼的二楼雅座内看到了此刻也在看着她的梁天机。 她赶紧将头又扭向了其他的方向,同时还略带高傲地说道:“凭什么?你大哥说要见我,我就非得去见他吗?” “再说了,他想见我,为甚他自己不来请我?”汪美珠接着补充道。 大壮似乎早就料到汪美珠会这样说,于是,他慢慢地靠近汪美珠,用他宽阔的后背将汪美珠与街上的行人隔开了。然后,他将一只紧握着的拳头举到汪美珠的面前,缓缓地摊开了手掌。 本来汪美珠一见大壮靠上前来,似乎想将她逼迫到一个角落里,心中顿时充满了反感。她刚要发作,却看到了那大壮的掌心上,放着一个木雕的小兔。 “这东西你怎么会有?快还给我。”汪美珠顿时脸色大变,立刻小声地斥责大壮。 还没等她从大壮的手掌心里抢过那个木雕的小兔,大壮已经迅速地合拢掌心并把手快速地背到了身后。 “美珠小姐切莫着急,听我说。”大壮一边躲避汪美珠抢过来的手,一边低声说道。 “快说。”汪美珠此刻已经气得脸都红了。 “我哪里敢偷美珠小姐的东西。您的东西不是好好地在您身上么?”大壮赶紧解释道。 听了大壮的话,汪美珠下意识地隔着衣服摸了摸,她分明摸到了一个硬硬的吊坠正好端端地挂在自己的胸前。那是她的母亲汪婉妹留给她的,她从小到大一直带着这个吊坠,从未离身。 可是,大壮的手里怎会有一个与她身上的吊坠一模一样的木雕小兔呢? --- “汪小姐请坐。”等到汪美珠进了聚仙楼二楼的雅座里,梁天机赶紧站起身来招呼她。 一旁的顺子和大壮立即关上雅座的房门,一左一右地守在门的旁边。 “梁先生,快说,你们怎么会有那个东西的?”汪美珠一落座,立刻迫不及待地开口问道。 “汪小姐切勿着急,来喝口茶,听我慢慢对你说。”梁天机沉稳地为汪美珠斟满了茶水,又压低了嗓音说道。 “汪小姐的母亲大人,姓汪名婉妹是么?”梁天机带着无比尊重的语气问道。 “是的。”汪美珠也平复了自己的情绪,但她对梁天机带有如此尊重的语气问她母亲的名讳还是有些疑惑的。 “那我很想冒昧地问一句,你的父亲是谁?”梁天机接着问道。 “我没有父亲。舅舅说我父亲因外出押镖,遭遇了不测而去世。我一直问舅舅我父亲的名字,可他始终不肯告诉我,甚至只要我一提这件事,他便十分生气。渐渐地,我便不敢再多问了。”汪美珠神情迷茫地说道。 “好吧,汪小姐,现在我要告诉你,你的父亲叫风震。他还活着,他是我的师父,也是我十分敬重的大哥。而你的母亲大人就是我那离世的师娘和大嫂。”梁天机自此已经肯定,汪美珠就是他的大哥兼师父风震的女儿。 “什么?你说什么?我父亲还活着。他在哪?快带我去见他。”汪美珠此刻已经泪如泉涌,泣不成声。 梁天机赶紧安慰道:“汪小姐切勿高声,此事关系重大,牵涉到你和你的父亲,包括我兄弟三人的性命。所以,你不能太过激动。” 宽慰了半天,汪美珠总算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她接着说道:“何时带我去见他。” “现在还不是时候,不能让你舅舅看出你有异常。”梁天机回答道。 “我父亲的事跟我舅舅有关系吗?为什么不能让他知道?”汪美珠再次不解地问道。 “我也不清楚,师父只是一再叮嘱我,一定不能让你舅舅知道他还活着。或许具体原因,等你们父女相认了,他会亲口告诉你的。”梁天机说道。 “那我现在该怎么办?”汪美珠终于平静了下来,擦干眼泪,坚定地对梁天机说道。 “是这样的,汪小姐。我现在还有个当务之急。”梁天机看着汪美珠,沉稳地说道:“因我最近受了重伤,师父需要我以前为你舅舅炮制过的蛇酒来制作解药。不知你家里还有没有那蛇酒。” “你是说我以前跟你们强抢的那条蛇吗?”汪美珠回答道。 “是的。”梁天机道。 “在的,在的。就在我家的药房里放着呢?舅舅每隔一段时间都会饮一杯,现在还有很多。并且,舅舅觉得那蛇酒真的很不错。他的老寒腿不但好多了,就连容貌也显得更加年轻了。他还一直夸你呢。”汪美珠赞许地说道。 看来,梁天机起先并不知道那条毒蛇是尸蛊教用来炼蛊的。但他凭借自己从风震那里学来的草药知识和关于蛇、蝎等毒物的毒性知识,用一些能够压制蛇毒的草药歪打正着地炮制了蛇酒。因为酒稀释了那蛇的毒涎,又有名贵药材的调理。不但汪敬贤一点也没有中那蛊毒,反而还因为喝了这蛇涎酒,更加强壮了。 “这就好办了。我性命无虞,师父也可以放心了。”梁天机长舒了一口气。 一旁的顺子和大壮,听到梁天机受重伤的事,均惊讶的下巴都快掉下来了。他俩相互对望了一眼,可能都在想他们的大哥是何时受重伤的?一是没听大哥说过,二也根本没看出大哥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好的,梁先生。我务必帮您弄到那蛇涎酒。”汪美珠一听梁天机的目的,立即十分有把握地说道。 第四十四章 父女相认 在听到梁天机说起那汪敬贤竟然有个外甥女时,风震再也挺不住了。他昏了过去。风震万万没想到,命运居然跟他开了一个如此巨大的玩笑。 原来,他,风震竟然在这个尘世之上还有一颗“遗珠”。 “婉妹,在你走的那天晚上,你想告诉我却最终没说出口的事,就是我风震还有一个女儿,是吗?”此刻,风震坐在轮椅上,在梁天机家的屋顶上,仰望着璀璨的星空,似乎在与已经逝去的汪婉妹进行天人对话。二十年前汪婉妹在他面前自杀身亡的场景再一次浮现在风震的脑海里。 “我知道你的苦心。你是怕我浪迹天涯,没有办法带大我们的女儿,怕她跟着我吃苦,对吗?同时,你也怕告诉我真相以后,我会时时牵挂我们的女儿,因而会再次落入汪敬贤的圈套,是吗?”晚风习习,拂过风震涕泪长流的脸。 “婉妹啊,你糊涂啊!我风震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浪子,就算死了,也不会在这世上掀起一滴水花。你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何必要为我这个浪子付出这么大的牺牲啊!婉妹,回答我,你回答我啊!”风震已经开始小声哭泣。 远处的梁天机,因为不放心只有夜里才敢出来透气的大哥,所以也默默地陪着大哥坐在房顶上。他也是刚刚才知晓大哥如此多舛的命运,此刻亦是无奈的仰天长叹。 --- 今天,风震精神抖擞地坐在密室里。而汪美珠也正在赶来的路上。顺子已经在两天前去往县城迎接并全程陪同汪美珠前来永安镇。而汪美珠则借口要去省城看望曾经要好的女同学而离开汪家大宅。 汪敬贤对此丝毫没有怀疑,在他的心目中,风震已死了二十年。 梁天机这几天哪也没有去。因为汪美珠及时弄来了蛇酒。风震用蛇酒做“毒引子”制作出了蛊毒的解药。因此,在解药和风震雄厚内力的支持下,梁天机已获得了痊愈。 今天,是团圆的日子。 今天,将皆大欢喜。 “大哥,您还是先睡一会儿吧。顺子和美珠小姐还得两个时辰才能到啊!”梁天机走到风震的面前,轻声地说道。 “不,我不累。豆丁儿,你看看我这身衣服怎么样。唉,没想到美珠这孩子还挺仔细的。连衣服都想到给我买了。”风震一想到待会儿会见到自己从未见过的女儿,就激动得不能自已。 他原本以为自己就这样终老一生。幸好后来有了梁天机来陪伴他、奉养他。现在又多出了一个至亲的女儿。这一切如何不叫他惊喜呢! 在人的一生中,还有什么能比从未谋面的父女相认更令人激动的事呢? 可是,风震还是累了。他毕竟是一个身有残疾的人,旺盛的精力始终不能持续得太久。 --- “爹爹,爹爹。” 风震朦胧之中,隐隐约约地听见有人在呼唤他。睁开眼睛,他第一眼看见的竟然是汪婉妹。 “太象了,太象了。”风震颤巍巍地扶起了跪在他面前的汪美珠。 “孩子,你太象你的妈妈了。”风震说着说着,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悲伤,大声哭了起来。 汪美珠又一次跪了下来,伏在风震的双腿上,也与风震哭成一团。 风震,在此之前,无论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这个从未流过一滴眼泪的硬汉,此时竟然嚎啕大哭。 梁天机也哭了。 顺子也哭了。 大壮更是哭得象个孩子一样。 男人为什么不能哭?到了最伤心,或者,最感人的时候,当然可以哭了。 “珠儿,你能原谅爹爹吗?你妈妈为了不让你跟我吃苦,所以没把有了你的事告诉爹爹。不然爹爹就是死,也不会丢下你不管的。”风震痛哭了一会儿,总算平复了一些。 “当然,我当然知道妈妈的苦衷。所以,我不怪您的。真的,爹爹。”汪美珠赶紧出言安慰风震,同时用手不停地抹去风震脸上的泪水。 “唉,都怪我啊!我不该在逃出长沙以后,又返回去找你的妈妈。”风震又开始后悔地捶打着自己的脑袋。汪美珠和梁天机赶紧拉住风震的手。 “爹爹,说说您跟妈妈的事吧。我从小就渴望知道您和妈妈的事。可是舅舅却绝口不提。汪家下人们也是谁都不敢提。”汪美珠说道。 风震一边仰着头,一边回忆他与汪美珠的过往。 他从被尸蛊教的人追杀,受伤后坠落深渊,然后被瀑布激流冲到了他与汪婉妹初次相见的地方说起。 他也解释了为什么在与汪婉妹仅仅认识了三天以后就消失的原因。因为他怕尸蛊教的人追杀过来会连累到汪婉妹,因此他在县城中隐藏了近一个月。直到他确认尸蛊教的人已经走了,并且在汪家祭祖大典上,因为汪婉妹被那郑姓母子劫持。最终他才不得已现身,出手救了汪婉妹。从此,他给自己换了个名字:风震。 风震接着又说到了他与汪敬贤因为那五瑕珠而产生的恩怨,说到了他与汪敬贤的决裂,也说到了汪婉妹掩护他逃出长沙城的经过。 最后他说:“后来,我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因为思念你的妈妈,又跑回到那个初次相见的地方去回忆过去。” 汪美珠听到这里,有些不解:“您去那个初次见面的地方见到我妈妈了?我妈妈也经常去那里思念你么?” “是的,那时,我逃出长沙城以后,便带着五瑕珠西至湘黔交界的梵净山,东至闽浙赣粤的武夷山都跑了一遍,没有参透五瑕珠的秘密。在一天夜里,当我路过此地时,我便因为思念你妈妈,就跑到了当初和你妈妈初次见面的那个小山洞里露宿。” “谁知,在那个隐秘的小山洞里,我却发现,你妈妈竟然也时常来这里。因为地面的浮土上,分明写着‘风哥’等字样。于是,我便在那个小山洞里住了下来。白天跑得远远的,晚上就回到那个小山洞里睡觉。” “直到有一天,我终于在地面上发现了你妈妈留下的一行字:三天后等我。” “三天后,你妈妈真的来了。就这样,在此后半年的时间里,我和你妈妈又偷偷地相聚了三次。但半年后,你妈妈就再也没有音信了。我足足等了她三个月,她始终没有任何音信。于是,我只好再一次带着五瑕珠去寻找那三个惊天秘密。” “就这样,一年又过去了,当我再次去到那个小山洞的时候,却又一次发现你妈妈留下的字:一个月后等我。于是,我又如约前来,谁知却是你舅舅设下的圈套。你妈妈为了不连累我,同时也怕我下重手打死你舅舅,她只好以死来了结我与你舅舅之间的恩怨。我知道你妈妈的用意,她想让我毫无牵挂地逃出去,从此以后再也不要来了。但你妈妈既然为我而死,我又岂肯独活。于是我就跳崖了,直到我遇到了豆丁儿和他的爹爹。” 风震终于简明扼要地把他们这一辈的恩恩怨怨以及爱恨情仇,说给了梁天机和汪美珠他们这些小辈们听。 最后,他补充道:“看来,你妈妈之所以在一年的时间里没有任何音信,是因为怀上了我的孩子,也就是你,我的珠儿。”说到这里,风震与汪美珠又同时哭了。 “大哥,这是高兴的事啊!别再哭了。您的身体不好,别再哭坏了身体。”梁天机见时机差不多了,走上前来,轻轻地劝慰风震道。 “是的,你看看我,尽当着你们这群孩子哭。高兴、高兴。”风震欣慰地抹着自己的眼泪,同时也轻轻地拂去汪美珠脸上的泪花。 “顺子、大壮,你俩赶紧给美珠小姐打扫出一间房屋,让美珠小姐这两天好好地陪陪大哥。”梁天机赶紧吩咐道。 “还有,对外一定不能让村民们知道美珠小姐在这里。尤其是你大壮,要管住你那张嘴。”梁天机不忘了再嘱咐大壮一遍。 “放心吧,大哥。这两天我把自己的嘴给缝上。然后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下您总放心了吧。”大壮高兴地咧着嘴说道。 顺子和大壮一见大哥的大哥,他俩尊重的大师父,能父女团圆,心里甭提有多高兴了。 在父女团圆的这两天,汪美珠几乎时时刻刻地守在风震的身边,半步也不离。至于顺子为她准备好的卧室,她根本没去住过。因为,她思念自己的双亲几近二十年。她本以为自己永远是一个没有双亲的女孩儿。但现在,她却突然幸福地有了一个父亲。既然母亲已经不在人世了,既然父亲与母亲曾经爱得轰轰烈烈,既然父亲现在如此地爱她。那她索性就把自己对双亲的全部爱,就全部给眼前这个老父吧。 风震要吃饭,汪美珠一口一口吹凉了,再一口一口地伸进风震的嘴里。风震要睡觉,汪美珠就悄悄地为他盖上被子,而自己则趴在父亲的身边小憩。 看见汪美珠的额头渗出了汗水,风震会心疼地帮她擦汗。看见汪美珠伺候自己累了并趴在自己的膝盖上睡着了,风震便坐直了身体,一动也不敢动。 ...... 然而,人生是否就是如此。相聚只是暂时,分别才是常态? 二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为了不引起汪敬贤的怀疑,汪美珠要回县城了。 “梁大哥,谢谢你们父子救了我爹,也谢谢你一直照顾我爹。”汪美珠在这两天的时间里,对于梁天机和他的两个兄弟有了充分的、正面的认识。此刻,她是真心地向梁天机道谢。 “美珠小姐,请不要这样说。如果没有师父的养育和授艺,我怎能长大成人。师父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我一定会帮你照顾好师父的。”梁天机沉稳地回答道。 “那接下来,我该怎样去面对我舅舅?还有小林雄美?我完全没想到小林武藏会是一个如此阴险的人,我爹爹差点被他害死。我又怎能面对一个仇人的儿子呢?”汪美珠似乎有点迷茫。 “美珠小姐,为了你爹爹的安全,你无论如何不能在汪敬贤的面前表现出丝毫的异常。至于小林雄美那边,他最近一连两次遭到重大挫折,也许也顾不上你们订婚的事。只要你不提,他估计在没有重新振作以前,也不会主动提出来的。”梁天机帮助汪美珠分析道。 “还有,如果师父这边有什么事,我会安排大壮去找你。除非我们出面,你一定不能私自跑到这里来见师父,请务必听从我的安排。我可能最近要出一趟远门,需要很长时间。这就是说,美珠小姐,你也可能有很长一段时间见不到师父,所以,还请你多多谅解。”虽然梁天机觉得这样说有些不忍心,但为了风震、为了汪美珠、也为了大家伙儿,他也只能一再告诫汪美珠不可轻举妄动。 汪美珠听到这里,也知道梁天机的良苦用心。因此,她只能默默无言,在梁天机的陪同下,穿过树林,绕过那颗天降巨石,向山下早已等候多时的大壮的马车走去。 --- 梁天机所说的“出一次远门”,是真到要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 那个地方叫湘西,雪峰山。 这个念头,梁天机已经在心中酝酿了好几天。今天,刚送走汪美珠,他便来找风震商量这件事。 风震不同意:“豆丁儿,尸蛊教要找的是我‘阿奎’。如果他们找上门来,我自会应付。到时,你们兄弟仨务必躲起来,不要插手。” “更何况,我能在有生之年亲眼看到自己还有个孝顺懂事的女儿,此生已无憾。他们若是大举来犯,我必与他们拼死一战。杀一个算一个,杀一双还赚一个。”风震接着补充说道。 梁天机苦笑:“大哥,我既然已经识破了他们的行藏,又学会了他们的镇教武功风角五式。您觉得他们会轻易放过我么?” 风震听到梁天机的这番话,沉默了。他当初从尸蛊教逃出来时,对尸蛊教的秘密守口如瓶,对那五瑕珠的来历也是丝毫不敢泄露。在如此严守尸蛊教秘密的情况下,尸蛊教尚且千方百计地要追杀他灭口。现在梁天机简直已经窥探到了尸蛊教的全部秘密,那尸蛊教又怎会放过他呢? 所以,梁天机分析的也是合情合理。 “尸蛊教既然已经发现了我们,他们下一步肯定要兴师动众前来杀我们灭口。所以我想,与其我们在这里被动地等他们杀过来,既不知他们来的时间,也不知来的方位,更不知他们要来多少人。万一他们在这永安镇大开杀戒,岂不是要连累这里的村民百姓?所以,我思前想后,不如主动出击,前去反杀他们,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到时,他们在明,我在暗,岂不是变被动为主动?”梁天机进一步分析道。 “有道理。”风震沉吟道。 “只是,我也不过是尸蛊教里的一个小杂役,并不十分清楚它的核心组织。我也仅仅知道大首领和那尸蛊三魔,教内恐还有其他高手也说不一定。因此,你独自一人去挑尸蛊教,危险太大。”风震也说出了心中的担忧。 “大哥,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主动出击总比被动挨揍要好。况且,我用那风角五式在对阵尸蛊三魔的实战中,取得了惊人的战果。所以,这次杀上门去,我还是比较有把握的。”梁天机宽慰风震道。 “既然如此,那你就去吧。尸蛊教的入口处我不知道。但我却清楚地记得我逃出来的那条地下河。你可从那里潜进尸蛊教。只是那条河汹涌湍急,你需要逆流而上,需得十分辛苦啊!”风震交待道。 “好的,大哥放心,我此去定会一举铲掉尸蛊教这个害人的组织。”梁天机坚定的说道。 “千万小心,豆丁儿。我等你胜利归来。否则,我对不起你的父亲啊。”风震对梁天机的爱护和关心完全不亚于他对汪美珠的爱护和关心。 “我准备明天动身,趁他们还没有反扑前,赶到湘西。大壮留下照顾您,我带顺子去。”梁天机把他的安排禀告了风震。 “不行,不行,你们三个人一起去。大壮和顺子一道帮你打个下手也好。你们不用管我。”风震一听急了。 “大哥,一是您离不开人。二是因为大壮的轻功身法欠佳,湘西多崇山峻岭,他去反而累赘。所以,他还是留下来照顾您吧!”梁天机说得简直不容反驳。 “好吧!”风震长叹了一声。 第四十五章 尸蛊教的秘密 湘西,山连着山,连着山的还是山。 日头西落。 云海之间,云蒸霞蔚。山峰叠嶂,山峦起伏。 橘红的日,染红了雪峰群山。 雪峰山,雄奇险峻。端的是气势磅礴。 一根擎天柱直插云霄,梁天机站在云霄之上,禁不住感叹这湘西大山的美。 流霞追落日, 暮色满群山。 幽谷空自静, 深涧流瀑川。 下到谷底,已经是繁星漫天。梁天机和顺子二人经过十多天的疾行,于今夜算是进入了湘西雪峰山的地界。他们现在要找一个可以露宿的地方。因为此地越来越靠近尸蛊教,所以富有江湖经验的梁天机肯定不会贸然住店打尖儿。那样做,只会告诉尸蛊教的眼线,他们来了。 至于可以露宿的地方,那在湘西的群山中,就太多、太多了。各种天然洞穴,在这里,有的是。 “大...大哥,都...都检查过了,这个洞是一个独洞。除了洞口,没...没有其他的出入口。”顺子这时,从洞的里面跑了出来,小声地向梁天机汇报他刚才勘察此洞的结果。而梁天机则蹲在洞口处,仔细地警戒着洞外的情况。 洞外很黑,除了风声、还是风声。 “顺子,从今天开始,我们就不能再住店了,只能住在山洞里。并且晚上也不能生火,只能吃干粮。这里是尸蛊教的地盘,我们必须要万分小心,他们在暗处,我们在明处。只有住在山洞里,我们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接近他们。”梁天机耐心地跟顺子交代着接下来要注意的事项。 “大...大哥,明白。”顺子点了点头。 “好吧,今夜看来没什么异常情况。我们可以放心地在这里过夜。”梁天机一边说着,一边打开随声携带的背包,从里面掏出了雨布、干粮、水壶等物品。 兄弟二人略吃了些干粮和牛肉干,各自合衣而寝。 第二天一早,太阳光从洞外照射进来。顺子感觉屁股很热,渐渐醒了。可是当他醒来的时候,却发现大哥梁天机不见了。 顺子也不着急,只是伸了伸懒腰,默默地坐在洞里啃着干粮。身处这样一个十分陌生的环境中,大哥梁天机若是没有特别吩咐他,最好的办法就是原地等待。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梁天机从山下攀着树枝和岩石上到了洞里面。 “大哥,您回来啦!”顺子一见梁天机进洞,赶紧上前去,把梁天机手中拎着的东西接了过来。同时,他也仔细地围着梁天机拍打他身上的泥土。 “顺子,等急了吧。”梁天机微笑地看着顺子说道:“早上看你还在睡觉,就没叫你。我会说这里的方言,所以先到这周围去探探路。这不,我又从当地人那里换了些熟腊肉来。你肯定喜欢吃。” “嗯,大哥,我...我不....不急。您找...找到地...地方了吗?”顺子关心地问道。 “大师父所说的那条可以通往尸蛊教重地的暗河,我大概确定了一下位置,但也不能十分肯定。现在好好吃饭,今晚我带你去勘察地形。”梁天机拍着顺子的肩膀说道。 兄弟二人白天无事,愉快地喝着酒、吃着肉,倚在山洞中,望着山洞外面,欣赏着湘西的美景。 --- “属下参见天目大人,参见始击大人。”正躺在床上痛苦不堪的鬼弟,一见有两个人走进自己的房间,赶紧从床上挣扎着爬起来,艰难地向来人下跪行礼。 进入鬼弟房间的两个人,一前一后地站在鬼弟面前。其中,站在稍后位置上的人,垂手而立、身材欣长、羽扇纶巾、面如温玉,正是那尸蛊三魔中的大师兄。 就连大师兄都必须得垂手而立、不能作声,那站在他前面的人,身份岂不是更加尊贵? “嗯,你怎么样了?”那位尊贵的人只是用眼睛略微地瞟了一下跪着的鬼弟,然后面无表情地说道。 “多谢天目大人,属下还好。”鬼弟赶紧回答道。 “太簇,你是被峨眉刺给扎伤的?”天目问道。 “是的,天目大人。”鬼弟接着回答。 看来,这个叫鬼弟的魔头在尸蛊教内还有正式的称呼和职级。 “哦,那你躺下吧!”天目略微地皱了皱眉头,好半天才命令那鬼弟起身。 听到这里,鬼弟这才扶着床沿站起来,在下人的帮助下再次躺回到床上去。 “始击,阴德那里如何?”天目接着又回过头来望着身后的那位大师兄。 “启禀天目大人,阴德也受了严重的掌伤,现在亦是卧床不起。”那个大师兄躬身答道。看来,他在尸蛊教内的正式称呼和职级叫始击。而那个受了梁天机掌伤的花娘叫阴德。 此处有分教,所谓天目、始击、太簇、阴德,这些称呼并非凭空乱取,乃是取法于中国古代预测术以及式盘星占术之顶级者:太乙式。 天目文昌,在太乙式中,仅次于最高神太乙天帝,负责掌管天地的运行。 地目始击,地位逊于天目文昌,负责掌管大地。 太簇,正秋之神,太乙十六神将之一。 阴德,秋冬之神,太乙十六神将之一。 由此可见,尸蛊教创教首领,锦衣卫千户李雪衣,多么地推崇“太乙式”? 在中国古代所有的预测术中,体系最完整、数理最精密、占卜和预测功能最强大、同时也是最难以掌握的三大式盘星占术,分别是:六壬式,遁甲式,太乙式。其中,又以“太乙式”为中国预测术中的顶级式盘星占术。它由唐代的天官家和预测家王希明创制。 而所谓的“式盘”,就是用来推演事物发展和运化的模型或框架结构。所谓的“星占术”,就是把天上的日、月、金木水火土五星,以及其他重要的指示星,如:北极星、北斗七星等,转化成天神的形象加入到“式盘”这个推演的模型中,通过计算和大衍,占卜和预测吉凶以及事物的发展过程。 尸蛊教,表面上以毒蛊害人,又以长生不老的白衣秀士、顾盼流波的美丽娇娘、嫩如青葱的总角童子对外打掩护,但是在其内部却正如风震所言,处处透露着神秘、高深的意味。即如它采用“太乙式”中的一些神将名称来设计它的组织体系和架构,这就不是一般的邪教组织所能比拟的。 因为太乙式,在中国历代王朝中,只有钦天监、枢密院、内阁尚书以及皇帝本人才能接触得到,是官方的正式学问。民间禁止修习,而且也根本接触不到。就算能接触到,若是没人教,也根本不会计算和使用。 看来,曾经在尸蛊教内长大的风震,也未必能全部了解和掌握尸蛊教的底细和真面目。因为他根本没向梁天机提起过这些尸蛊教首领们的正式称呼和职级。 “始击,你是说二十多年前叛教的那个阿奎还活着吗?”天目问道。 “是的,天目大人。”始击回答。 “你有什么根据?”天目再问。 “大人容秉。”始击向天目略一躬身,开始叙述整件事情的经过。 “大约在两年前,按照教内的日常活动安排,属下例行公事,派出司农到各地去采摘奇花异草以炼制‘神龙’。经过一段时间后,派出去的各路司农陆续返教。唯有前往闽、浙、赣一带采摘的司农没有按时返回。” “又多等两个月余,该路司农仍未返回。属下当即前来向天目大人禀告实情。只因大人当时仍在闭关修炼中,属下因此未能见到大人。由于兹事体大,属下无法判断那司农究竟是叛教,还是出了其他异常状况。因此,见大人出关尚需时日,时间紧迫,故属下擅自决定带太簇和阴德前往查证。” “后经循迹和多方探听,方才得知我教之‘神龙’在浙西一个县城内出现,并被当地一家汪姓大户当街捕杀。于是,属下三人欲前往该县城夺回被捕杀的‘神龙’。” “谁知在该县城附近的山区中,却偶然遇得一人,搅乱了属下三人采食‘鲜果’的练功过程。此人武功当真是极高,力战属下三人百余回合而不落下风。尤其是当属下三人联手攻击以便最终击杀此人时,此人却突然闭目听风,仅用腿、掌、峨眉刺三招,便破了属下三人的攻势,而且也将太簇与阴德打成重伤。” “属下当时便想,以属下三人合击之力,在这江湖之中,又有几人能敌之。且细察此人之招法,招招绵密、首位相连、身法恰中、行云流水,竟似全无破绽。而且,不论属下三人从何方位进攻,此人都能以听风之法找到我们动作中的破绽,并一击而中。其武功之高,实已超出想象。” 天目听到这里,禁不住微微点头:“以你们三人之力,在当世江湖上,的确已经没有人可以抵之。此人有如此之高的身手,当真是我教的心腹大患。难道二百多年前,腥风血雨的教变,将会再次上演么?” 看来,天目也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只是,你又如何判断出那人与叛教的阿奎有关系呢?”天目稍微平复了一下思绪,继续追问道。 “对于那人的武功路数,属下产生了两个判断,一是他在紧急关头竟然不用眼,而是用听。二是他以一个男人的身份,却使用峨眉刺这种最小巧的兵器。天目大人,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本教的中兴天目陆钟鸣大人,就是以这两样绝技,力挽狂澜,挽救本教于既倒?”始击试探地回答天目。 天目没有说话,但他的表情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因为他的眉头越来越紧蹙,神情越来越凝重。 始击见此,心中也明白了七八分,他便继续说道:“本教原由创教天目李雪衣大人为世代守护“三宝”而创立,其一是五暇珠。其二是重宝奇珍。其三是一种神奇的预测术。后来,又因中兴天目陆钟鸣大人复原并重制了武功绝学‘风角五式’,因而变成了“四宝”。而那个人所施展的武功正与陆钟鸣大人十分相似。所以,属下可以肯定,那人一定与叛教的阿奎有关系。而且,阿奎一定将本教之武学绝密‘风角五式’传给了他。” “‘风角五式’乃本教重宝,兴于创教天目李雪衣大人,成于中兴天目陆钟鸣大人。五百年间,也仅此二位大人会打出这全套的‘风角五式’。那阿奎不过是本教一个小小的司农待诏,他是怎么悟出这‘风角五式’的呢?”天目此刻左思右想,丝毫没有头绪。 “所以,属下以为,当务之急,应该立刻举全教之力前去缉拿阿奎和他的传人。以免二百多年前的教变悲剧再次上演。”始击单腿跪地,向天目请求道。 “你说的很有道理,那五暇珠流落尘世已逾二百余年。自陆钟鸣大人以后的历代天目都想方设法,不间断地派人赴尘世明察暗访,至今也是毫无踪迹。现在,本教不幸,又走脱了叛徒阿奎,直将那‘风角五式’也泄露了出去。这叫我如何对得起李雪衣和陆钟鸣二位大人。”天目痛心疾首道。 “始击,立刻召集十六将”天目不再犹豫。 第四十六章 激流中逃生 夜已深,月上中天,星光灿烂。 梁天机已经与顺子吃饱,喝足。 “好了,子时已过,我们出发吧!”梁天机走到山洞边,望了望天上的月亮,心中迅速计算了一下当前的时辰。 “大...大哥,我已经准备好了。”顺子也点了点头,回应道。 兄弟二人换上精干的夜行服,依次从山洞边跳出,借助悬崖峭壁上凹凸不平的石头和一些参天大树的树枝,他们很快就下到了地面。二人在逶迤崎岖的山路上疾速飞奔。只听得到风声与树叶的沙沙声,却看不见他俩的影子。 由于梁天机在白天已经事先把路线找好,所以他俩现在一前一后,行进的相当顺利。二人之间的身法节奏也配合的恰到好处。 约莫半个时辰,他俩便找到了风震记忆中的那个大瀑布。 这个瀑布端的是壮阔、雄伟。 站在瀑布底端的深潭边向上望去,这个瀑布的落差竟似有百米之高。隆隆的水流形成一个个粗大的水柱就像直接从头顶泄下一般,狠狠地砸在下方的深潭之中。 翻白的水花不但在湿滑的悬崖峭壁上碎裂四射,还在深潭中重复不断的爆开飞溅。 水声隆隆,水汽曼舞,风吹水涣。 “大哥,怎么是一个瀑布呢?”顺子抬头望着眼前这个气势雄壮的瀑布,禁不住感到头晕目眩,他不解地向身边的梁天机问道。 “大师父二十年前反出尸蛊教时,就是由尸蛊教内的一条暗河顺流而下,直到落在这个瀑布下面的深潭之中,才算真正地从尸蛊教里逃了出来。”梁天机一边仔细地四处观察、一边将原委讲与顺子听。 “可...可是这个瀑布这么高,水流这么急,四周的悬崖峭壁又湿又滑,我...我们怎么才能上得去呢?”顺子说出了心中的担心。 “而且,就算上去了,万...万一上面的河流纵横交错,我们如何...才能知道大...师父究竟是从哪一条河流漂下来的呢?”顺子也是跟着梁天机走南闯北多年的人,他知道一个大瀑布通常是由多条河流汇集在一起而形成的。 梁天机没有说话,他实际也在思考同样的问题:“顺子说的很有道理,以眼前这个瀑布的规模和体量,恐怕确实是由多条河流汇集而成的。若是对这些河流一一地向上溯源,恐怕时间不允许。这该如何是好?” 现在,梁天机也觉得十分棘手。兄弟二人坐在潭边的一块光滑巨石上,一筹莫展地望着眼前这个大瀑布。 整个晚上,梁天机和顺子都在不停地商讨着如何爬到这个大瀑布的上面去,他们至少设计了七八十种方案,又通过长鞭索具进行各种比划和实际操作。但是直到天空破晓,他俩也没爬到瀑布的顶上,甚至他们根本连一步都蹬不上那瀑布的悬崖峭壁,因为,实在太湿滑了。 这个瀑布可能已经流淌了几千年、上万年、十多万年、几十万年......所以,这个悬崖峭壁的棱棱角角早就被水的巨大势能给打磨得圆润和光滑。梁天机兄弟根本找不到可供借力和攀登的支点。 天光已亮,为了避免暴露行踪,梁天机和顺子只得精疲力尽、浑身精湿地撤回山洞暂歇。 “大...大哥,别...别灰心,一定能找...找到好办法的。”顺子蹲在山洞旁,一边埋锅造饭,一边转过头来安慰梁天机。此刻,连顺子都看出了梁天机的挫败感。 从来都是练达沉稳、心如止水的梁天机,今天确然是有些着急了。他不仅对此行能否破掉尸蛊教而心存疑虑。而且,他也惦记着风震的安危。毕竟,行动不便的风震身边只有大壮一个人。大壮虽然武功尚可,但他毕竟年轻,实战经验不足。 还有一个最让梁天机担忧的,就是汪美珠。这个姑娘太过单纯,万一她被汪敬贤看破了举止,那汪敬贤就会发现风震的行藏。若真是那样的话,风震和大壮可就危险了。 想到这里,梁天机的心中突然产生了一阵躁意,竟然有些憋闷了起来。于是,他赶紧起身走到洞口边。他想呼吸一下山洞外面的新鲜空气,好让自己冷静下来。 --- “启禀天目大人,除了太簇和阴德卧床养伤,其余十四将已悉数到齐。请大人示下。”在一个十分巨大的山洞内,尸蛊教的二号人物——地目始击带着一众人等,正等待他们的大首领天目文昌讲话。 在唐代天官家王希明设立的“太乙式”中,太乙十六神将分别是:亥位冬将大义,子位冬将地主,丑位冬将阳德。艮位冬春将和德。寅位春将吕申,卯位春将高丛,辰位春将太阳。巽位春夏将大昊。巳位夏将大神,午位夏将大威,未位夏将天柱。坤位夏秋将大武。申位秋将武德,酉位秋将太簇,戌位秋将阴主。乾位秋冬将阴德。 其中,在尸蛊教的组织体系内,酉位太簇就是那个鬼弟的正式称呼,而乾位阴德就是花娘。 “想必各位已经从始击那里听说了。”天目此时正坐在议事大厅内的首座上,威严地望着下方的人群。 “始击此番带着太簇和阴德前往浙闽赣寻找丢失的‘神龙’下落,却意外地发现了二十年前叛教出逃的阿奎的线索。而且,阿奎还将本教的上乘武功以及本教的秘密传给了外人。” 天目这么一说,在下面的人群中顿时引起了一阵躁动。 “怎么可能?高丛,当初不是你和大威、吕申三人共同去截杀阿奎那小子的吗?怎么还是让他给跑了呢?”有人小声地说道。 被点了名的高丛、大威、吕申三人,此刻已经开始腿肚子发软了。 截杀阿奎的任务失败,他们有可能要被执行严厉的教规。 “地主,你小子可别胡说,当初我与大威、吕申三人一路追击阿奎到浙省,的确已经将其打死。我三人是亲眼看见那小子被打落悬崖的。那小子被我连击五掌,断然是活不了的。”高丛既然被点名问责,只好出言辩解。 “这我可以证明,阿奎的腿上也被我砍了一刀。”大威也接着辩解道。 “始击大人,属下有疑惑,想多一句嘴,还望大人不要怪罪。”吕申没有着急出言辩解,而是恭敬地询问始击道。 “你是想说,我是如何确定阿奎没有死的,是吗?”始击开门见山的说道。 “启禀始击大人,正是。”吕申回答道。 这时,刚才还议论纷纷的山洞内,顿时安静了下来,大家都想听听始击怎么说。 “想必大家都知道对本教有再造大恩的中兴天目陆钟鸣大人的故事吧?”始击慢慢地说道。 场上仍然一片安静。 “我再问大家,陆钟鸣大人的武功绝学是什么?”始击再问。 场上还是一片安静。 但不一会儿,人群中已经有人想了起来:“我知道,陆钟鸣大人有两个独步天下的武功,一是‘黑血峨眉刺’;另一个就是本教之镇教武功,起于李雪衣大人,成于陆钟鸣大人的‘风角五式’。” “没错,陆钟鸣大人当年正是凭借这两个盖世神功,挽救了本教。而我提到的那个人也正是使用了陆钟鸣大人才会的武功,将我与太簇和阴德三人同时击败。试问,除了叛教的阿奎,还会有谁知道这两种武功?还能有谁会使用这两种武功?”始击问道。 这一下,场上彻底没人做声了。 始击大人在教内的地位、职级以及武功修为仅次于大首领天目大人,就连太簇鬼弟和阴德花娘的武功,在尸蛊教的十六将中,都不算是弱的。而始击提到的人却同时击败了尸蛊教内的三大高手,单凭这一点,在场的所有人都不得不信服始击说的话。 始击的话若的确属实,那么尸蛊教就有可能面临着严重的后果,它将会第二次遭到灭顶之灾。所以,大家都沉默了。因为二百年前发生的事,让熟知那段历史的人想起来仍然瑟瑟发抖。 然而,更让这帮人没想到的是,要血洗和追杀他们的人,此刻正在尸蛊教的外面,满山、满野地转悠着...... --- 梁天机此时坐在山洞的边缘,望着南中天的参宿六星和天狼星,手里拿着酒葫芦,默默地喝着闷酒。他的腿在悬崖峭壁的边缘一荡一荡的。顺子看在眼里,十分担心。他生怕大哥喝醉了会掉下去。 “大...大哥,时辰不早了,赶紧休息吧!”顺子不敢直接劝梁天机少喝些酒,只能委婉地说道。 “你先睡吧,顺子。不用担心,能让我喝醉的酒,这个世上恐怕还没有呢?”梁天机转过头来微笑地望着顺子说道。 可是,从来不醉的梁天机,今晚却真的醉了。 对于风震和大壮安全的担忧,以及找不到尸蛊教的烦闷,让梁天机在今夜,不胜酒力。 他终于睡着了。 第二天的一早,梁天机再度起身。他见顺子还在睡觉,也就没叫他跟着。自己一个人改装易容,再次来到了那个大瀑布处。 望着眼前这个高不可攀、声势浩大的瀑布,梁天机的心情似乎要比昨夜好些,因为这附近的景色实在太美了,波光潋滟、水雾七彩、浪花追蝶、鱼游潜底、鹰击长空,好一派郁郁葱葱的生机。梁天机禁不住脱下衣服,白条一般地,一头扎进了眼前的这座碧绿的深潭中,他想痛痛快快地游游水,做一回快乐的、自由自在的鱼儿。 顺便,再抓几条鱼回去,今天午饭烤与顺子吃。因为他烧烤的功夫,那是响当当的。 只不过,梁天机没有抓到鱼,他却抓到了一个葫芦。 一个飘在水面上的葫芦。 这个葫芦上清晰地刻着一个字,“梁”。 梁天机纳闷了:“这分明是我的酒葫芦啊!” 他清楚地记得,今天早上走出山洞时,自己除了穿着当地人的衣服外,什么多余的东西都没带出来。难道这个葫芦自己长脚了么?并且,这个葫芦还跟着梁天机走了几十里的路来到这个瀑布边么? 这个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梁天机百思不得其解,他泡在水里,一边看着手里的葫芦,一边望着眼前的大瀑布,他不知道这个葫芦究竟是怎么来到这个瀑布的。现在,就算打死他,他也决不相信这个葫芦会自己长了脚,一路跟他到这里来。 “算了,上岸再说。”梁天机已经被这个神秘的“葫芦事件”搞得没有心情再游下去了。 他手里攥着葫芦,慢慢地向岸边游了过去。可是,当他快要上得岸边时,他却突然感觉水下有一股十分强大的力量将他的身体猛地向下拽。水瞬间没过了他的头顶。梁天机被吸入了一个漩涡暗流之中。 水面仍然波澜不惊。 但是水下的梁天机却在奋力挣扎。 他被水下的一股漩涡,卷进了一个长长的水下溶洞里。好在他的内功十分深厚,而且在他刚被卷进水下的一刹那,他便出于下意识的反应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因此,他可以凭借这口活命之气,在水下溶洞里艰难地坚持着。 此刻,梁天机就像完全失去了动力的漂浮物那样,随波逐流。他的身体被激流狠狠地裹挟着,在溶洞内甩来甩去,以至于他身上的皮肤被锐利的石壁给划得遍体鳞伤。再不想办法稳住自己的身体,梁天机将会被水流吸入更深的深渊中。那样,他将会万劫不复。 然而,或许是梁天机家的风水局在发挥作用,又或许是梁天机真的命不该绝。正当他即将力竭时,他却在水中看到自己的头顶上方出现了亮光,这顿时给了梁天机绝处逢生的希望。因为在黑暗的深渊之中突然出现了亮光,那就意味着水的上面存在空间,而且是有空气的空间。不仅如此,亮光也给了在水中挣扎的梁天机,以观察周围环境的机会。 梁天机立刻重新振作了起来,他要想办法上浮,浮出水面去换气。不然,他就要窒息了。 因此,在水面以下,他先是奋起双掌猛力地划水,待到他双臂划水的频率与那激流的速度大体相当时,他又立即腰部用力,紧跟着,他的双腿也开始在激流中踩起水来。如此,他用四肢高频率并且用力的划水,使得他的整个身体渐渐地在激流中竖了起来,从而改变了刚才被动的随波逐流的状态。这为他观察水面上方的情况争取了宝贵的时间。 不一会儿,机会真的就出现了。 梁天机终于看见水面的上方,出现了一个很大的空间,这为他跃出水面提供了足够的转圜余地。于是,他瞅准了水下一块凸起的石头,在身体高速从这块石头旁边经过的时候,他双掌用力攀住了那块石头,死死扣住,打死也不撒手。然后,他又继续沿着那块石头,同时也忍受着激流对他身体的剧烈冲刷,向着水面以上艰难地上浮。就在快要用尽最后一丝气力的时候,梁天机的鼻子终于露出了水面。他也终于呼吸到了生命的气息。 死里逃生的梁天机,拼死跃出了水面。 第四十七章 新的发现 顺子今天的整个白天,都在等待。 焦急的等待。 从他早上醒来的时候,大哥就出去了。可是,他左等右等,也没把大哥给等回来。就连午饭的时间到了,大哥也没有回来。 只好再等。 日薄西山,顺子也快等疯了。 如果梁天机再不回来,顺子就要下山去找梁天机。大哥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顺子活着也就没什么精神动力了。 他该如何面对大师父风震以及他的兄弟大壮?难道顺子要跟他们说,他,没有保护好大哥么? 还好,正当顺子换上夜行衣,准备走出山洞时,梁天机回来了。 “大哥,你这是?”顺子一见梁天机筋疲力尽地从山下爬了上来,吃惊不小。 当他看见梁天机遍体鳞伤,简直要咧嘴哭出声来。 是谁?能把大哥打成这样?大哥武功盖世,难道还有比大哥更厉害的人么? 梁天机一看顺子担心和害怕的表情,微笑着摆了摆手,虚弱的说道:“顺子,没事的。不过是些皮外伤。你过来,扶我靠一靠。” 顺子这才反应过来。他赶紧走上前去,搀起梁天机的左臂放在自己的肩膀上,然后再用右手紧紧搂住摇摇欲坠的梁天机,慢慢地走到洞里。然后,他又找了一个较为平坦的地方,让梁天机靠着洞壁坐了下来。 待得梁天机坐稳,顺子又是一阵忙乱。 他先从行李包中翻找出金疮药和绷带,又走出山洞,从山脚下的小溪中打了些干净清澈的清水。他先用清水仔细地擦洗梁天机身上密密麻麻的伤口,最后涂上金疮药并为梁天机包扎好所有的伤口。 当这些救护的事做毕,他又取来了干粮和牛肉干。然后,他又用防身匕首把这些干粮和牛肉干细心地切成一个个小块,再喂给梁天机吃。 “顺子,我现在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你也歇会儿吧。”经过顺子的精心护理,梁天机渐渐地恢复了精力和气力。 其实,他本来也没什么大碍,他刚才只是被累得筋疲力尽而已。 见到大哥逐渐恢复了正常,顺子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大哥,你这一整天干嘛去了?让我好不担心。你是遇到尸蛊教的人了么?” 顺子见梁天机浑身是割伤,以为梁天机遭遇到尸蛊教的人。 “尸蛊教的人暂时还没遇见,但我今天的确有了重大的发现。”梁天机一边说,一边开始回忆今天白天所发生的那件惊心动魄的事。 原来,当梁天机死里逃生,从激流漩涡中浮出水面以后,他便发现自己此时已经身处在一个石洞中。而石洞的上方有一个细长的石缝,一线阳光就是通过那个石缝照射进来,而且水流的轰鸣声也是从哪个石缝中传了进来。看到这里,梁天机方才恍然大悟。弄了半天,他是被外面深潭下的漩涡暗流给卷到了山体的里面。换句话说,他现在是在那个大瀑布的“肚子”里。 “得想办法出去才是。”梁天机不由得仔细打量这个石洞。 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不可能从原路返回。因为他好不容易才从那个暗流中逃了出来,若是原路返回的话,他只能重新下到那个暗流中,再顶着逆流潜游出去。梁天机又不傻,他可不会再去找死了。 所以,他只能另寻他途。 但是,他途在哪?究竟有没有他途? 梁天机禁不住有些泄气:“才出狼窝,又入虎口。莫非我今天横竖都要被困死在这个石洞里么?” “可是,如果我这一死,还在等我回去的顺子该怎么办?师父、大壮还有汪美珠他们该怎么办?尸蛊教是不会放过他们的。”梁天机简直不敢想象那些可怕的场景。 就这样,呆了好一会儿。 正当梁天机胡思乱想的时候,他眼角的余光好像再一次瞥见了他的那个酒葫芦。因为那个酒葫芦就在离他不远处的水面上,随着漩涡打转转。 “看来,你简直是我的跟屁虫,我走到那里,你便跟到哪里。这下好,我俩都出不去了。”梁天机不由得苦笑。他准备起身去把那酒葫芦捞起来。 可是,那酒葫芦不但没有被捞起来,反而在梁天机刚触碰到它时,它却一转身随着水流从另一个方向漂走了。而且漂着漂着就被漩涡卷到水下面去,消失了。 这个新的状况,立刻把梁天机整懵了。他心道:“真是见鬼了,那酒葫芦跟了我十多年,今天头一次这么邪门。它这是又要跑到哪里去,难道它成精了么?” 葫芦会成精?这怎么可能?梁天机天不怕、地不怕,他根本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神以及山精魑魅。 因此,现在的情形只能说明,这个地方以及这个石洞中,还有另一股暗流。而那个葫芦是被另一股暗流给卷走了。 “那另一股暗流,是不是出去的通道呢?”看样子,梁天机终于清醒了,他大胆地做出了假设和推定。 一念至此,他赶紧仔细地观察眼前的水流情况,同时,他也侧过头来仔细地听这石洞中的水流声音。不同的水流,因为方向和力量不同,发出的声音自然也会不一样。看来,梁天机天生敏锐的听力,这次又帮了他。 看着看着,听着听着,梁天机终于弄清楚了。 原来就在刚才那个葫芦随着漩涡打转转的地方,是一个“n”形回旋涡流。这也就是说,梁天机和那葫芦一开始在外面的瀑布深潭中被暗流冲进了这座石洞。待进到这个石洞后,那个葫芦又被梁天机的手触碰了一下,从而在这个“n”形回旋处,拐了一个弯,又被水流给冲到洞外面去了。这个发现,简直让梁天机欣喜若狂。 还有更让梁天机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的发现,还是在这个“n”形回旋涡流处,居然在水的下面还有一个洞。梁天机清清楚楚地看见,大量的激流从那个洞中涌了出来。 至此,真相已经全然大白。梁天机聪慧的头脑立刻勾勒了一个完整的逻辑推理的链条。他由此得出四个结论: 第一,他的酒葫芦并没有成精,一定是他昨晚喝醉了酒,被他不小心掉到了山脚下,而山脚下一定有溪流或暗河。他的酒葫芦肯定是随那个溪流或暗河最终涌到了这个石洞里,并在这个石洞中被“n”形涡流又给冲到了外面瀑布的深潭中。唯有如此,才能很好地解释那个葫芦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出现在这里。 第二,根据师父的回忆,他当年从尸蛊教逃出来时,就是通过一条暗河被冲到了这个瀑布的深潭中。那师父所说的暗河,会不会就是梁天机眼前的这条暗河? 第三,假如第二条推定成立,就说明师父当年一定是被水流给冲昏了,以至于他以为自己是从瀑布上方落下来的。实际上,他也被暗流冲到了这个石洞里,并经过这个石洞给冲到了外面的瀑布中。 最后,既然葫芦和师父都被冲到了这里,那葫芦掉落的地方,也既是梁天机和顺子歇脚的那个山洞的周围,一定就有尸蛊教的出入口。 一想到这里,梁天机几乎要兴奋的晕过去:“天助我也!葫芦老兄,多谢你指点迷津。待得我回去,一定把你给供起来。” --- “大...大哥,你是说,我们这个山洞的下...面以及周围,很有可能就有...尸蛊教的出入口,是么?”顺子听了梁天机的奇遇,不由得十分惊叹。 “一定是的,我已经反反复复想过了。并且,这附近的地形我也踏勘了多次。周围方圆数里的地方,就只有我们这座山洞的山脚下有一条暗河。”梁天机很肯定的说道。 “这么说来,我...我们这几天不...能再随便出去了,否...则,很有可能被尸蛊教撞见。”顺子顺着梁天机的推断说道。 “不错,你很聪明,正是如此。”梁天机表扬顺子道。 “从今天开始,我俩吃喝拉撒全在这洞里。而且,我俩轮流值班,昼夜观察和监听洞外的动静”梁天机说出了自己的应对措施。 “好勒,但...听大哥吩咐。”顺子也觉得找到尸蛊教有希望,十分高兴。以往,大师父和大哥一再叮嘱他和大壮二人不得随便使用武功。现在好了,能跟着大哥一展身手,他甭提有多开心了。 --- 又是月上中天,又是万籁俱静。 今夜,似乎连风都没有。群山,黑影憧憧,静静地矗立着。 此时的顺子已经瞌睡得东倒西歪,头几乎要磕到了地面。大哥梁天机由于昨天遇险,受了些小伤,再加上疲惫不堪,所以,尽管到了轮换的时间,他还是舍不得叫醒大哥。反正直到现在也没有异常的情况发生,索性,让大哥再多睡一会儿吧。 但是,正当他几乎快要睡着的时候,这时,从山下传来了说话的声音。虽然很轻微,但机敏的顺子还是听到了。 因为,空荡的山谷,可以放大声音并产生回声。 “高丛,这回你怎么没跟始击大人同去。当初,到浙西山区追杀阿奎可是你带队的。”有人闲聊道。 “当年我与吕申和大威三人,是看见那小子被打死的。怎知,那小子事后居然又活了。实在惭愧。”高丛叹了口气。 “还好,现在是大敌当前,天目大人这次对你们三人网开了一面。不然,按照教规,你们三人是要喂‘神龙’的。”另一个人瑟瑟发抖地说道。 “唉,都怪我当年没有把事情做细。我们三人应当确定那阿奎死透了,再返教的。”高丛继续羞愧的说道。 “好了,好了。事已至此,也不必再后悔了,我等三人加强巡逻,切莫让阿奎的传人找到这里来才是。”刚才首先说话的人说道。 “这里大概没什么异常,我们还是再到别处去巡查吧。”高丛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三个黑影,三个黑色的大斗篷,如大鸟一般地向其他的方向掠去了。 顺子一见,顿时急了。 此时若不跟了去,下一次还不一定什么时候才能发现他们的行踪呢!这简直是个绝好的时机。 可是,梁天机此刻还在洞里睡觉。他若是跑进去先叫醒梁天机,那山脚下的人恐怕早就跑没影了。 于是,左右为难的顺子只好铤而走险,他咬了咬牙,迅速撇了一根树枝放在了地上。紧接着,他纵身一跃,也跳出了山洞,向着那三个黑影飞掠的方向,远远地,跟了过去。 大约跟着跑了一个时辰,顺子来到了一个山坳里。此时,前面的那三个黑影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个山坳的两边是十分陡峭的山崖。抬起头来向两边的山上看去,怪石嶙峋、黑影憧憧。顺子在这个山坳之中渐渐地放慢了脚步,他发现这个山坳里,除了他脚下的路,就再也没有其他的路了。 “要...是有人在这里伏...击我,我岂不是无路可逃么?”顺子的汗毛顿时竖了起来。 “哎呀,不好。被他们发现了。”顺子一念至此,立即腾空,身形随即施展出三个连续的倒纵,向进来的方向快速地倒退出去。他想尽快地脱离这个狭窄的山坳。 可就在顺子即将跃出山坳时,一把镰刀带着“呜呜”的破空声,向顺子尚未落地的双脚削了过来。顺子一听风声沉重,不敢怠慢,迅疾地抽出随身匕首,趁着自己双脚尚未落地之时,手臂下探,用匕首格挡了一下飞快削来的物体。只听到“铛”的一声,顺子手中的匕首在与来袭的物体擦出了一片“滋滋”的火星后,脱手而飞。 顺子立刻觉得右手的虎口一阵撕裂的痛。但面临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他丝毫不敢停顿。趁着那把飞来的镰刀被匕首磕得略微转向之机,他的脚尖在落地的一刹那,并没有落实。而是再度发力,整个人再次腾空,他又重新退进了山坳之中。因为,在山坳的外面,又有一把重锏向他的胸部横扫了过来。要是不退进山坳,他的胸膛将会被打得粉碎。 可是,退进山坳就安全了吗?伏击顺子的人似乎不给他喘息的机会。 一个黑色的身影如同夜枭一般,正在山坳之中等待顺子倒退回来。只见那个黑影从山坳左边一处较高的地势上,举着一截水火棍,罩着顺子的天灵盖,临空砸了下来。如果顺子躲不开,那他就难逃头骨碎裂的命运。 危机时刻,顺子也是相当的机敏,一见有人从他的头顶上方扑了下来,也顾不上什么身法和招式了。立刻抱着头,先是向地上一坐,紧接着手脚并用,居然在地上快速地爬了起来。一边爬,一边四处寻找藏身之地。 不得不说,顺子在地上这么一爬,反而让那三个围捕他的人失去了目标。在黑暗中,紧贴着黑乎乎的地面,身穿夜行衣的顺子,就好像与大地融为了一体。 “你莫非就是阿奎派来的人么?”那个叫高丛的人发声了。 顺子不答。因为顺子知道,只要他出声。那他的死期立马就到。 “你别以为我们找不到你。你既然进了这山坳之中,就别想再活着出去。除非你出来见我们。爷爷们一高兴,或许在天目大人面前给你求个情,让你也加入我们太乙教。”高丛继续说道。 顺子一听,心说:“搞了半天,你们的本名叫‘太乙教’。那别人为何又叫你们‘尸蛊教’呢?” 此刻,顺子似乎全然忘记了危险,却在为眼前这个邪教究竟是‘太乙教’,还是‘尸蛊教’犯起了迷糊。 “赶紧出来,不然爷爷们要放蛊了。”高丛一见始终没有动静,说话的声音开始严厉了起来。 “放也没用,小爷身上带着解药呢!”顺子禁不住偷笑了起来。因为他的大师父风震,早就以汪美珠家的蛇涎酒为引子,再配以名贵的中草药,制作出了压制蛊毒的解药。要知道,风震就是饲养“神龙”长大的,对于如何制毒和解毒,风震简直如数家珍。 还是动静全无。高丛的恐吓,半点作用也没起到。 “大威,和德,你二人守住两边的出入口,我去找找看。”高丛一见顺子不上当,也是无计可施,只好使用最笨的办法,他准备搞地毯式的搜索。因为他们平常对周围的环境非常熟悉,同时也为了晚上行动的隐蔽,所以基本不带火折子出来。带上这玩意儿,容易在晚上暴露自己。但,现在好了,他们也只能摸黑找人了。 “嘿嘿,你慢慢找吧!”顺子这时已经摸到了一个灌木丛。他准备潜进去。可是那灌木丛里却立刻飞出了几只野鸟。 看来,顺子的江湖经验还是欠点火候。他怎能往草丛里面躲呢?要知道草丛里面经常会有动物安家的。 这几只被惊飞了的鸟,立刻为太乙教的三个巡夜人确定了顺子藏身的具体地点。高丛一见,丝毫不犹豫,举起手中的大镰刀向顺子藏身的地方飞扑而下。而大威与和德也不等高丛的命令,立刻从两面包抄了过来。 由此,顺子的前面是大威的水火棍,后面是和德猛击过来的重锏,而头顶上则是高丛飞扑下来的镰刀。此时的顺子已经无路可逃,面对太乙教十六将中的三大高手,他,要么死,要么束手就擒。 第四十八章 攻心术 就在顺子已经无路可逃之际,梁天机赶到了。 原来,梁天机醒了以后,发现此时应该在洞口值班的顺子不见了。他的第一个直觉就是顺子肯定发现了异常情况。 顺子这孩子机敏聪慧。他因为常年跟梁天机外出行商,总是与梁天机配合的恰到好处。他不但总是能正确领会梁天机的意图,而且还能举一反三,做出符合事实和逻辑的推断。 “顺子一定是发现了尸蛊教的人,他肯定来不及通知我,便直接跟了去。”梁天机心道。 “我得赶紧看看顺子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想到这里,梁天机立刻在洞口边仔细地查看了起来。 在月光下,梁天机小心翼翼地看着洞口的周围。 他站定在一个固定的地方,丝毫不敢胡乱地走动。因为他怕破坏掉顺子给他留下的记号。 果然,他看到了在洞口的边缘,那里放着一小截树枝。 那截树枝,指着西南方向。 “这一定是顺子留下的记号,他向西南方向去了。”梁天机立刻带上兵器和索具,跃出了山洞。他卯足了劲,展开轻功身法,向着西南方向疾追了过去。 顺子走得急,除了防身匕首以外,什么都没带。而且顺子仅长于轻功身法和腿法,对于兵器和拳法并不擅长。尸蛊教的人,个个武功高强,假如顺子遭遇了尸蛊教的人,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梁天机必须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顺子。 此刻,除了劲装疾行以外,梁天机还充分调动自己敏锐的听力,不停地扫听着深夜里空旷幽谷里的动静和声音。在这空旷寂静的幽谷中,但凡有一点声响,都会被山谷的回声传播得很远、很远。 所以,在他疾行了约莫半个时辰后,他终于听到了在前方不远处的一处山坳内,传来了激烈打斗和说话的声音。 梁天机知道顺子遇险了。他也听出来了,尸蛊教有三个人正在围攻顺子。 为了抢救顺子,梁天机丝毫不敢松懈,他立即提气,展开风角五式中的徵音式,向着那个小山坳疾纵了过去。 徵音式在风角五式中属于轻功身法。而风角五式则是遵循古代律制中的“三分损益法”创建的。所以梁天机在展开徵音式的身法时,也按照“三分损益法”的原理,按照一定的韵律和节奏,进行有规律的高、低地跑动和跳跃。他时而一冲三丈高、时而又贴地疾行、时而又连续跳跃,所以他疾行的动作看上去如行云流水一般,轻巧、自然。他对呼吸、力道和姿态的不断调整,总是能让他保持持久的耐力和快速的行进能力。 在奔跑疾行中,只单纯地保持一种姿势,那无论如何也是不能保证持久的,就算是能保持,但速度却很难大幅度提高。因此,唯有在时而高、时而低之间进行有规律的转换,才能既快、又持久。同理,好听的节奏,也是忽而音高、忽而音低。如果只有一种声音的持续,那就是噪音。 --- 顺子此刻已经被镰刀、重锏和水火棍完全笼罩了。他无论迎击哪一个方向,其他两个方向都会将他打成齑粉。 危机时刻,只听到“蹂”的一声,一条长鞭就像长了眼睛一样,打向正在临空下击的高丛。 声到,鞭亦到。高丛顿觉手中一轻,他手中的大镰刀立时脱手而飞,带着“呜呜”的破空声,不知去向了。而身在半空的高丛因为无所借力,因而也被鞭子绞住镰刀的力量猛地带了一下,翻滚到一边去了。 紧接着,梁天机杀到。 他先是大喊一声:“顺子,小兔蹬鹰。”说完,他不再理会顺子,而是抽出黑黑的峨眉刺对着攻击顺子的阳德扎了过去。 那阳德却全然没有料到会有一个黑影突然插入到他与顺子的中间,而他手中的重锏早已打出,现在已经无法收势回来。此刻,他的胸前门户洞开。而与他近在咫尺的梁天机,却可以面对面地、从从容容地将手中的峨眉刺,扎入阳德的喉咙里。 准确地说,阳德一见自己的门户洞开,而右手的重锏已经无法及时撤回,所以,无奈之下,他只好下意识地抬起左掌向着眼前的黑影拍了过去。只是,他却没看见,对方手里有一根要命的峨眉刺穿过了他的手掌后,又紧接着扎进了他的喉咙。 梁天机的峨眉刺既扎穿了阳德的左掌,又扎进了他的喉咙。 峨眉刺又细、又黑、不反光,在黑夜里简直就是最好的杀人利器。 另一边的顺子一见梁天机来了,顿时信心爆棚,立刻按照梁天机的指示,迎着大威打过来的水火棍向后便倒。在躺倒在地上的同时,他又迅疾地伸出两只脚去绞那大威的下盘。 原来,梁天机所说的“小兔蹬鹰”是一种武功招式,这个武功招式是他的师父风震独创的招式,专门对付那些从头顶上方攻击下来的敌人。当年,风震对阵浑天四象,在面对朱雀迅猛凌厉的下击时,临时起意,从而创造了这招以下搏上的武功招法,起到了非常好的反击效果。 梁天机在刚才远远地瞧见了三个人围攻顺子,他灵敏的心算能力立刻分析出那三个人的攻击方位以及破绽,所以他先以长鞭带飞高丛,然后再命顺子专心对付大威,而他本人则负责解决阳德。 再说那大威,他本来是搂着水火棍照着顺子的头顶砸过去的,哪知顺子却突然仰面躺在了地上。如果他不尽快回防,那么他的胸部以下就会门户洞开。因此,大威立刻硬生生地停住水火棍的去势,紧跟着身形跃起,以躲避顺子向他下盘发起的攻击。 可是,“小兔蹬鹰”毕竟是风震的独门秘技。小兔不但可以蹬鹰,当然更可以绞鹰的。 所以,大威不应该跃起身形,而应当在顺子躺下去的时候,快速后撤才是。只是,他太小瞧眼前这个“小孩儿”了。等他刚刚双脚离地时,顺子按照大师父风震以及他的大哥梁天机平时教他的那样,以双手撑地,快速地交叉着双腿,向着大威的下盘叉了过去。 大威,不出所料地被顺子给绞倒了,他的身形也不受控制的向着梁天机摔了过来。 因为顺子是躺倒在地上的,而梁天机就在顺子的身后。所以,大威只能摔向梁天机。 梁天机此刻已经将一根峨眉刺送入了阳德的喉咙。 现在,他的左手里还紧紧地攥着另一根峨眉刺。 因此,梁天机听到大威向他的方向摔了过来,他便一个转身,左手伸出,峨眉刺向上,只听“嗯”的一声长叹,大威叹息着,去了另一个世界。 五招都没用完,高丛滚到了一边,而阳德和大威则一左一右地死在梁天机的峨眉刺之下。 梁天机的心算能力和他的听力,已经达到了十分惊人的地步。越是黑暗,梁天机的武功越恐怖。他穿着夜行衣,又拿着黑黑的峨眉刺,按音律相生之法,在内力、身法、兵器、掌法和腿法之间灵活自如地自由切换,在风角五式、五式之下的十二级、十二级之下的六十招之内循环无端,密织无尾。 古人认为,音律之法乃天下第一精密之法。因此,按精密之法设计的武学,再配以超高的心算能力,再配以极其敏锐的听力,天下便无人能敌。 不懂音律的人,根本看不懂梁天机的武功路数。看不懂梁天机的武功路数,岂非只有死?再加上他手上那对时有、时无的峨眉刺,谁挡谁死。 梁天机难道是黑暗破坏神?他的使命难道就是破坏黑暗? “大哥,那家伙要溜。”顺子见梁天机已经解决两个人,他便把目光牢牢地钉在了第三个人身上,他要防止那第三个人逃出去报信。看来,顺子的机敏程度真真得了梁天机的真传。 事实上,梁天机的目光也从未离开过翻滚到一旁的高丛,他当然是要防止那高丛逃跑的。因为,高丛若是跑回尸蛊教报信,那他这回来尸蛊教,就会从智取变成强攻。通常情况下,智取,意味着以最小的代价获得最大的收益。强攻的成本和代价则会高出不少。 商人出身的梁天机,怎会不懂投入与产出的重要关系? 所以,梁天机立即出脚,一块石头闪电般地飞出。 那块石头很快地、并且也很重地,打在了高丛右边的腰眼上。高丛闷哼了一声,痛苦地弯下了腰。顺子一见,立即飞身扑了上去。用自己的身体重重地压在高丛的身上,用自己的双手死死地搂住高丛的双腿,用自己的双脚死死地夹住高丛的身体。 高丛眼见自己的两个同伴瞬间死在他人的手上,原来传说中的风角五式与黑血峨眉刺这么厉害,他的战斗意志瞬间瓦解,因而也就被顺子的身体给牢牢地锁住,而动弹不得。 此刻的高丛会不会因为当年的疏忽,而后悔呢?因为他当年的疏忽而使风震逃脱,以至于有现在太乙教的“灭顶之灾”。 “说吧,尸蛊教的入口在什么地方。”梁天机找了一块石头,优雅地拂了拂石头上的灰尘,然后坐了下来,好像刚才他连杀两人的事从未发生过。一旁的顺子更是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蹲在梁天机的身边。今晚,他可以说在梁天机的面前露了一手,很是给梁天机挣脸。 而高丛则被捆成了大粽子,半卧在地上。 “大哥,他们原来不叫尸蛊教的,是叫太乙教。”顺子赶紧把他之前听到的有关尸蛊教的真实信息禀告给梁天机。 “噢,还有这种事么?”梁天机听了,略有些诧异。“太乙教”这个名字,甚至连风震都不知道。 但梁天机又马上想通了,毕竟师父风震原来只是这个神秘邪教的下人,很多高层的秘密,他也是不可能都知道的。 “你叫什么名字?”梁天机接着问高丛道。 见高丛不答,梁天机也没有用强。因为,黑夜里越少发出声音越好。于是,他朝顺子点了点头。机灵的顺子便立刻走上前去,在高丛和已经死去的大威以及阳德的身上一阵摸索,然后带着三个腰牌走了过来递给梁天机。 “噢,你叫高丛,那两个叫大威和阳德。原来,你们真的是太乙教。”梁天机顿时恍然大悟。因为,他十分精通中国古代顶级的式盘星占术——“太乙式”。而高丛、大威以及阳德,正是太乙十六将中的三个神将的名字。 根据风震的回忆和叙述,梁天机此刻终于明白,太乙教从抢来的孩子,也就是“仙果”中,会挑选一些体格较好的孩子培养成太乙教日后的护卫,而这些护卫,就会以太乙十六将命名。这么说来,尸蛊教只是这个邪教组织的对外称呼,而其内部则是按照“太乙式”中的组织体系进行设计和运作的。 “你还是不愿意告诉我,你们太乙教的入口么?”梁天机再问道。这次,他已经称“尸蛊教”为“太乙教”了。 “要杀便杀,啰嗦什么?只可恨,当初没有彻底杀死阿奎那小儿,以至于太乙教今日之祸。”见梁天机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高丛也就不再沉默。 “太乙教这几百年,戕害乡民百姓的事做得还少么?又有多少可怜的婴童死于你们的毒虫之口?又有多少百姓痛失自己的骨肉至亲?”梁天机也不客气,厉声反问道。 “别忘了,我师父,也就是你们所说的阿奎。当然,也包括你,以及刚才死掉的那两个人,都曾经是‘仙果’。你们怎能反过来,再帮太乙教去害其他人呢?”梁天机接着质问道。 “这......”高丛一时语塞。 “其实,就算你不开口,我也能找到你们的巢穴。”梁天机不但武功已经登峰造极,他的攻心之术也实属上乘。别忘了,他首先是一个八面玲珑的精明商人。 “你们的巢穴,就在一条暗河的附近。而且,你们今夜刚刚从巢穴里出来巡夜,便被我兄弟给听见,是也不是。”梁天机笃定地说道。 “如果你们三人今夜没有返回,太乙教势必会派人出来寻找。那么,我兄弟二人先把你给杀了,然后再返回到发现你们的地方去守株待兔,如此,我们也一定会找到你们的巢穴,是不是这样呢?”梁天机简直分析得入情入理。 高丛虽然沉默不语,可是他的身体却出卖了他,因为他的身体在微微地抖动。这说明他正在进行思想斗争。 “这就是说,我们杀了你以后,再假扮成你们仨,照样能潜入太乙教。所以,你死硬也没用。因为你死了也白死。”梁天机一见高丛有所触动,便加紧了对他的心里威胁。 “还有,就算我不杀你,让你活着回去。你以为你的教主会相信你么?二十年前,因为你的疏忽,才让我师父风震,噢,就是你说的阿奎,得以死里逃生。现在,你的两个同伴都被我打死,难道你的教主能宽恕了你这个唯一活着回去的人么?难道你不怕回去喂毒蛇吗?”梁天机说道这里,突然严厉了起来。因为他知道,这个叫高丛的人快要撑不住了。 不得不说,梁天机实在很聪明,他想到用“喂毒蛇”这种猜测去吓唬高丛。可是,他没想到是,他的猜测,却是事实。 太乙教惩罚叛徒最严厉的手段就是“以身饲龙”,而“以身饲龙”最直白的表达就是“喂毒蛇”。 高丛听到这里,彻底崩溃了:“好吧,你想怎样,我依着你便是。”高丛不傻,就算他不开口,以眼前这个人的可怕武功和缜密的逻辑思维,他一样会灭掉太乙教。那他就真的如梁天机所说,死了也白死。但若是梁天机把他给放回去,那他不死也得死。 既然左右都是个死,那还是活着好了。既然选择活着,还不如配合梁天机灭掉太乙教,因为只有这样做,他才能活得更好。反正太乙教现在也不是什么好鸟。 因此,高丛,也叛,教,了。 第四十九章 汪敬贤的疑惑 入夜时分,有人来到了汪敬贤的府上。 “哦,是南长官到了,有失远迎,快请坐。”汪敬贤一见管家吴德领进来一个人,立刻起身相迎。 “汪老爷不必客气。”南中煌向汪敬贤拱了拱手说道。 宾主寒暄已毕,各自坐下。 “不知南长官此番前来,有何公干呢?”汪敬贤首先开口问道。 “今天,我特地到这里来,要向汪老爷颁发国民政府的嘉奖令。”说完,南中煌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木盒,翻开,里面放着一枚国民党的云麾勋章。 汪敬贤受宠若惊地从南中煌的手里接过了那枚勋章。但是他依然客套地说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此乃鄙人分内之责,还劳烦南长官特地跑了一趟。” “哪里,哪里!汪老爷这次可是立了大功,你不知道那个美军上尉究竟有多重要。如果他要是落在日本人手里,那后果简直是不堪设想。”南中煌说道。 “不瞒你说,兄弟我也因为这件事,被上峰擢拔为闽浙区的副站长。今后,还要多多仰仗汪老爷喽。”南中煌高兴地说道。 “噢,恭喜,恭喜!南长官今后若是用得着我汪某人,在下定当竭力而为。”汪敬贤本就是一个精明的商人,脚踩两只船的道理,他比谁都清楚。他又怎会把宝仅仅押在日本人的身上呢? 况且,日本人完蛋是迟早的事。现在,是时候寻找新的靠山了。而南中煌此时的出现,正是汪敬贤求之不得的。 “现在想来,我们行动的那天晚上,汪老爷若不是提前派人到宪兵队的后院放了一把大火,我们能否把人救出来,还真不好说。”南中煌深情的回忆道。 “而且,汪老爷竟然连调虎离山这样的妙计都想到了。你这一手干得可真漂亮,直接把城内一半的鬼子兵调到城外。可以说,没有汪老爷积极的配合,我救人的行动决不会这么顺利。” 汪敬贤听了南中煌的回忆,差一点没把口中的茶水给吐出来。 其实,关于南中煌劫走美国人的事,汪敬贤除了帮南中煌把武器运进县城以外,其余的什么事他都没有做过。换句话说,汪敬贤对于南中煌那天晚上攻破日本宪兵队的整个行动,他根本没有帮任何忙。所以,他原本认为那天晚上,鬼子兵被人调出城外、有人在宪兵队内放上一把大火、县城的大门被人打开,以及南中煌率全体人员全身而退,这一系列的行动都是南中煌安排好了的。甚至,他还以为用峨眉刺连杀十五名日本兵的武林高手,也是南中煌请来的。 因此,他刚才还想当面问南中煌,那个用峨眉刺杀人的武林高手究竟是谁?因为他此前从未见过或听说过天下竟然有人用峨眉刺用到如此恐怖和高绝的地步。 现在,他可以不用问了。 汪敬贤以为是南中煌做的,而南中煌以为是汪敬贤干的。 “南长官说哪里话,这些都是我应该的、应该的。”老奸巨猾的汪敬贤含糊其辞地说道。他当然不会把事情给说破。有送上门的功劳,傻子才不要。况且,他若是真要说破,那他不是在打自己的脸,还有南中煌的脸么? 二人又接着聊了一阵子,汪敬贤又送了一些金条给南中煌以示暗通款曲的诚意,宾主欣然作别。 夜已深,汪敬贤却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此人究竟是谁?” “他为什么会帮南中煌劫人?” “他为什么对日本宪兵队的情况如此熟悉?难道他是内鬼?” 但汪敬贤很快就予以否定。 “就算日本人中有内鬼,但此人的武功却完全是中国的武功路数,并非东洋技法。所以,此人并非日本人,肯定是一个中国人。” “可是,这个暗藏着的中国人是谁呢?”问题至此,又问了回来。 汪敬贤之所以会关注这个不知名的高手,是因为他这二十年中一直有一个隐忧。这个隐忧就是五瑕珠背后的那个可怕势力。 因为风震宁死都不敢说出五瑕珠背后的秘密,并且还因此搭上了自己的亲妹妹汪婉妹的性命。 “现在看来,是不是五瑕珠背后的那个什么可怕的势力找上门了呢?”汪敬贤似乎觉得背心有些发凉,汗毛有些直竖。 但是,他旋即又强硬了起来。 “若真是那什么狗屁势力找上门来,我难道怕他们不成?我手下一两百弟兄不说,日本人在这县城内也有一百多人驻扎,他们若是找上门来,我当真是求之不得,正好灭了他们。” “可是,若真是那狗屁势力找上门来,他们为何不直接来找我汪某人,反而去帮军统救人,这似乎说不过去啊!” 想到这里,汪敬贤终于下了定论:“此人绝不是那个可怕势力派来的。” 于是,他稍微松了一口气。 “此人既不是那可怕势力中的人,也不是日本人中的内鬼。并且,他还知道那个美军上尉是被关押在后院里的。那他一定对日本宪兵队是有所了解的。这样一个人会是谁?”汪敬贤的思路渐渐地清晰起来。 按说,能经常出入日本宪兵队的中国人肯定不多,除了汪敬贤自己以外,还有一个人也经常出入宪兵队,这个人是...... “梁天机,是梁天机么?”汪敬贤简直要惊呼了起来。 他几乎可以肯定,梁天机就算不是那个神秘的高手,但也与此事脱不了干系。 “那个梁天机有重大的嫌疑。”汪敬贤心说道。 --- “老爷,派出去的人回来了。”晌午时分,管家吴德来到后花园中,向正在午间小憩的汪敬贤低声说道。 “看到梁先生了吗?”汪敬贤闭着眼睛缓慢地问道。 “回老爷的话,听附近的村民说,梁先生和他手下一个叫顺子的伙计已经出门一个月了。”下人回答道。 “噢,他家里现在还有其他人吗?”汪敬贤问道。 “他家里还剩下一个叫大壮的伙计。”下人回答。 “根据你的观察,他家里有没有什么异常和特别的情况。”汪敬贤继续问道。 “那个叫大壮的伙计白天开门营业,晚上便熄灯歇业。看不出有什么异常。”下人如实地回答。 “只是......”下人似乎欲言又止。 “嗯,只是什么?”汪敬贤听到这里,从逍遥椅上坐了起来。他的眼睛,精光四射。 “我这几天在永安镇盯梢,好像看见小姐了。”下人吞吞吐吐地说道。 听到这里,汪敬贤觉得有点诧异,他转过头来向身后的吴德询问:“小姐这两天在府上吗?” “回老爷,小姐这两天说是到省城同学家玩去了。”吴德想了想,回答道。 “美珠怎么会跑到永安镇去了?”汪敬贤心说道。要知道,省城与永安镇可是两个方向。 稍停,汪敬贤又接着问道“你确认是小姐吗?” “禀告老爷,离得太远,属下不敢确定。”下人心虚地低下了头。 汪美珠平时极得汪敬贤的宠爱,又是日本宪兵队小林雄美少佐的未婚妻,因此她在日常生活中非常强势,在汪家大院内经常是说一不二,就连她的舅舅汪敬贤也得让她三分。所以,当汪敬贤想得到肯定的答案时,这个下人却又不敢确定了。 “好你个贱种,你既然不确定,还敢在这里胡说八道,等会非扒了你的皮不可。”还没等汪敬贤说话,一旁的吴德到是先狐假虎威地吼了起来。 “听着,你再派两个人这几天暗中跟着小姐。”汪敬贤向吴德摆了摆手说道。 “还有,这件事谁要是说出去,扒皮抽筋。”说完,汪敬贤又向后躺下,重新睡倒在逍遥椅上。 --- 半个月以后。 上午时分,县城的街道上,熙熙攘攘,人来人往。 杂耍卖艺的声音、吆喝贩卖的声音、互道问候的声音,此起彼伏。 虽然,这座县城在日本兵的占领之下,随时都会出现难以预料的灾祸,但生活还得继续。所以该出门做买卖的,还是要出门的。 大壮便赶着一辆马车,又一次进入县城做买卖。 大家见了大壮纷纷打起了招呼, “我说壮爷,怎么没见梁先生和顺爷呢?” 顺爷,就是顺子。 “哟,这不是大壮兄弟么?有日子没见了。今天怎么就你一个人来了,梁先生和顺子兄弟呢?” ...... 县城里的人都知道梁天机、顺子、大壮主仆三人,通常是一起出门的。所以,他们这一次只见到大壮一个人来县城,都觉得有些好奇。 大壮乐呵呵地找了一块空地,把马车拴好,整理了一下车上的货物,然后跟周围的人有说有笑地聊了起来。虽然他聊得很开心,但是他的目光却始终朝着一个方向不停地游移。因为,他在等汪美珠。 今天是大壮与汪美珠事先约定要见面的日子。 自从风震与汪美珠父女相认,汪美珠早已将梁天机对她的警告抛在脑后,却总是找各种机会和借口偷偷地跑到永安镇去陪伴风震。但风震担心汪美珠经常偷跑到永安镇来,会引起汪敬贤的怀疑,所以他便要求汪美珠尽量不要到永安镇来,而是让大壮定期到县城去跟汪美珠见面。一方面,由大壮向汪美珠通报自己的情况,好叫她放心。另一方面,汪美珠若是有什么物品,也可以让大壮给带回来。 这样做,尽管父女二人见面的次数少了,但毕竟减少了被汪敬贤发现和怀疑的风险。 “大壮,我父亲最近好吗?”汪美珠故意来到大壮的摊前挑选山货。 “美珠小姐,大师父能吃能睡,你就放心吧,有我呢!”大壮一边假装热情地招呼汪美珠,一边小声地说道。 “还有,大师父让我捎话给你,让我们最近不要再见面了。一切等我大哥和顺子回来再做商议。”大壮接着说道。 一听到暂时不能见到父亲,汪美珠的眼泪都下来了。虽然她从小有舅舅汪敬贤的宠爱,但是她一直都为没有父母而感到遗憾。现在,当她得知自己的父亲尚在人世,而且她的父亲既深爱着她的母亲,又能给她以深沉的父爱,这叫她如何不欣慰且开心呢? 只是,父亲的话也的确有道理。舅舅汪敬贤是个心狠手辣、不择手段的人。假如被舅舅发现父亲还活着,那他一定不会放过父亲的。 现在,汪美珠无论如何不想再失去自己的父亲了。 “唉,好吧!等梁大哥回来再好好商量一下。只是,梁大哥和顺子他们到哪去了,要多久才能回来?”汪美珠问道。 大壮摇了摇头,他其实也不知道大哥和顺子究竟干什么去了。因为,大哥没跟他讲过,顺子也没跟他讲过,至于大师父更没有告诉他。大壮只能,不该问的,就别问。 或许风震和梁天机都认为大壮还小,怕他无意间说漏了嘴。 “那你把这件裘皮大衣带给我父亲吧,天气马上就要转凉了,让他多注意保暖。”汪美珠边说,边把手中的包袱递给了大壮。 这时,在不远处,却有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汪美珠与大壮...... 第五十章 潜入太乙教 梁天机和顺子刚换上大威和阳德的黑色长袍,东方便已破晓。 此刻,高丛看着眼前的两座新坟,低着头默不作声。就在昨夜,他的两个同伴为太乙教战死了,而他却苟活了下来。他不知道自己该庆幸,还是该悲伤。 总之,他现在已经无可挽回,叛教,才是他唯一可走的路。 梁天机在一旁等了一会儿,觉得高丛的情绪大概释放得差不多了,这才走上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于是,三个人展开身法,在山林幽谷中急速穿行。高丛在前带路,梁天机和顺子在后面紧跟。 大约疾行了一个时辰,三个人又回到梁天机和顺子栖身的那个山洞处。 高丛先向梁天机二人打了一个手势,示意他们暂时先不要动。然后,他自己又向东南方向走了约五百米远,再一次停了下来。 梁天机远远地望着高丛,心中有些纳闷,心想:“我察看过那个位置,那边可是悬崖,怎么会是太乙教的入口呢?” 但既然高丛在向他俩招手,他也只好拉上顺子走过去。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梁天机就是这样的人。 三个人走到了悬崖边,顺子好奇地向下张望,顿时一阵头晕。好家伙,壁立千仞,下面简直就是万丈深渊。 高丛看见顺子似乎有些吓傻的样子,笑了起来。他先是冲着顺子指了指自己,然后二话不说,纵身便往下跳。顺子一见,以为高丛要自杀,赶紧冲上来想要去拉高丛。可还没等他起步,便被梁天机一把拉住,“傻小子,跟着他一起跳吧!”话刚说完,梁天机也跳了下去。 顺子没辙了,既然大哥也跳下去了,他还有什么话说呢?于是,他也两眼一闭,从悬崖边跳了下去。 没有多高,顺子便跳到了一个平台上。而梁天机已经站在一个洞口边等着他了。 原来,在这个悬崖下方的不远处,有一个较为宽敞的平台。其实这个平台在悬崖顶上也能看到,但谁能知道就在这个平台的斜下方会有一个隐秘的洞口呢?并且一般人,谁敢跳到这个平台上呢?就算跳下来,又怎么爬上悬崖顶呢?再说,如果没有轻功身法,要是从悬崖顶上跳下去,恐怕不死也得变成残废。 最后,就算有人能从崖顶跳到这个平台上,而且也没摔伤,并且还发现了有一个山洞入口,但是,太乙教入口的守卫能放过他吗? 所以,自古以来,只有太乙教的人能进入人世。而世上之人却发现不了太乙教的藏身之所。 “站住,口令。” 当梁天机、顺子以及高丛三个人准备进入山洞时,黑暗的洞中传来了一声喝止的声音。 “人心惟危,道心惟微。”高丛走在三个人的最前面,高声地回答道。 看来,太乙教的真实内涵,远远超过普通人对他们的认知。高丛所回答的“口令”,实际上是《古文尚书·大禹谟》中的一句话,全文是“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阙中。”这句话,最为宋明理学家们所推崇。它的意思是:人心是很危险的,道心也即天理却总是被人的私心和私欲所遮蔽,因而幽微难显。为此,必须精于道心并专一于它,才能使道心复明。如此,人心就会始终恪守天道。 既然太乙教如此信奉理学和天道,他们为何还要做出残害婴童、残害乡民百姓的非人之举呢? 梁天机心中暗道:“这个太乙教当真是神秘之极,对外处处显示着它的邪性和残忍,但在其内部却又蕴含着如此深厚的理学氛围。这至少说明他们的大首领是饱读诗书的人。那他们究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呢?” 现在梁天机简直对太乙教充满了好奇。 过了洞口守卫这一关,梁天机和顺子随着高丛走进了一段长长的、弯弯曲曲的、晦暗的羊肠小道。 细心的梁天机发现,在这条小道四周的洞壁上,不但密密麻麻地布满了扣子般大小的圆孔,而且,每隔几步,就会看到洞壁的上方或洞壁的两边、又或者脚下道路的表面,会有一些较大的圆形或方形的痕迹。 “看样子,这里四周都布满了机关,尤其是那些密密麻麻的小圆孔里一定放满了箭。如果不是高丛带我们进来,一旦触发了机关,那我跟顺子肯定要变成刺猬和血葫芦了。”想到这里,梁天机不由得有些后怕。 他愈发认为昨夜没有杀高丛,通过心理战而迫使他投降的策略,简直太正确了。虽然没有高丛,梁天机最终也能找到这里,但他肯定不会象现在这样轻而易举地便进入到太乙教的重畿腹地。 就这样,三人走了好一会儿,终于进入了一个巨大而敞阔的山洞内。 梁天机抬头一看,眼前好一个天然的巨大溶洞。这个溶洞的上方,是一个近乎于浑圆的穹顶,就像一个巨大的锅盖一样,刚好罩住了下方的溶洞。并且,在这个穹顶上,还分布着一些大小不一的小孔和缝隙,而正是这些小孔和缝隙,为溶洞的内部带来了新鲜的空气。同时,一缕缕阳光也从小孔和缝隙中渗透进来,照亮了溶洞的内部。 在溶洞的下方,是一块很大的、非常平整的地面。而在四周的石壁上,间或会有一些细细的水流渗透出来,顺着洞壁流到环绕地面的小溪流中,小溪流接着又通过地面上的小洞口又不知流到什么地方去了。 这个溶洞冬暖夏凉,干湿相宜,四季的温度都相对平稳,真真是一个“洞天福地”,确实是一个安身立命、隐匿行迹的好地方。 梁天机心道:“难怪师父说这里可以自成系统,完全不依赖于外界而独立生存。想必他们饲养毒蛇虫蛊,以及耕种稼禾的地方,也不会离这里太远。” 当三个人走进到这个溶洞时,有一个人正好从溶洞的另外一个通道朝他们走了过来:“高丛、大威、阳德,你们巡夜回来啦?昨夜外面可曾有异常情况?” 梁天机一听说话的声音,顿时有些紧张。因为,来人正是与他交过手的花娘。她也是太乙教的十六护教之一,她的正式名称叫:阴德。 怕花娘认出自己,梁天机赶紧把头低下,让他头上硕大的黑色风帽把他的脸全部遮住。而机敏的顺子也紧跟着梁天机低下了头。虽然他没有见过花娘,但既然大哥做出了反应,他照着做便是。 高丛一见花娘朝着他们三人走了过来,心中已是叫苦不迭。但为时已晚,他赶紧掩饰道:“哦,是你呀,阴德,你将养得如何了?自从上次你受伤返教,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你。”高丛有一搭、没一搭地敷衍道。 “我的伤还好,鬼弟受的伤更重一些。”阴德说道。 “你们昨夜没遇到什么人吧?”阴德再次问道,她似乎很关心教外的动静。可能她作为一个女人,有着比男人更敏感的直觉。 那么,她在担心什么呢?她是不是已经感觉到危险即将到来? “噢,教外一切正常,你放心便是,有我等三人在外巡夜,难道你还不放心么?”高丛安慰阴德道。 这时,梁天机为了不使阴德起疑心,也顺着高丛的话把,含糊其辞、嗡声嗡气地“嗯”了几声表示附和高丛说的话。顺子仍然照做。 “高丛,你们巡夜时,一定要万分小心。那阿奎的传人当真是厉害的紧,他不但能以一人之力同时敌得住始击大人、鬼弟和我,而且还能在三招之内将我与鬼弟打伤,尤其是他的听力,简直无人能敌。”阴德或许对高丛三人的武功不放心,再次将梁天机可怕的武功描述给高丛听。 听完了阴德的话,高丛心里在苦笑:“不用你说,此人的厉害之处,早已领教过了。” “对了,阳德,我还有件事要问你。”阴德此刻突然转向梁天机。 “今天一定是中邪了,怎么这个阴德没完没了了。”梁天机止不住地苦笑。没办法,他只能“嗯嗯,啊啊”地继续含糊其辞。 一旁的高丛一见,赶紧走了过来,拦在了梁天机和阴德的中间并把梁天机有意无意地挡在自己的身后,“哦,那个,阳德这几天随我巡夜,可能着凉了,从昨夜开始风寒及痰咳症状逐渐加重,需要立刻卧床休息。大威,你还楞着干什么,还不扶阳德回房间。”高丛对着梁天机身后的顺子小声催促道。 梁天机一听高丛在给他解围,赶紧弯下腰,故意地连声咳嗽。而顺子也机智地快步走上前来扶着弯下腰的梁天机。顺子一边伸出手去扶梁天机,一边得体地向阴德点头示意,做出一幅很熟络的样子。 阴德见了,也只好闪出一条道来,让顺子扶着梁天机从自己的身边走了过去。二人跟着高丛,又走进了溶洞的另一个通道内。 原来,这个溶洞只是太乙教的中心和议事的大厅,在溶洞的四周,还有好多通道与这个溶洞连通,看上去四通八达,其内部结构有如迷宫一般。今日,若是没有高丛熟门熟路地把梁天机兄弟带进来,仅仅凭着风震二十年前的残破回忆,梁天机即使进的来,也会象无头苍蝇那样乱撞乱摸。如此,可能会使他的计划大大受阻。 “那阴德跟上来了么?”一进入房间,梁天机赶紧向高丛问道。 “没有”高丛说道。 “你昨夜曾说,那个什么始击大人已经率人出发去找我师父了是么?”梁天机此刻突然想起了这件事,他赶紧向那高丛询问道。 “始击大人带了五位护教,昨日白天刚走。如果你们要行动,必须要尽快。否则,你们便赶不上他们了。”高丛明白梁天机的意思。这即是说,如果梁天机在太乙教的行动有所拖延,那么等他捣灭了太乙教,再返回永安镇。到得那时,师父风震、大壮,以及汪美珠和汪敬贤等人恐怕早已遭到太乙教的毒手了。 梁天机当然感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否则他也不会有此一问。因此,他赶紧掏出之前风震给他绘制的太乙教内部的结构图与顺子和高丛小声地在房中商量了起来。 按照梁天机的计划,他将会派顺子去捣毁所有太乙教饲养的毒蛇虫蛊,而高丛则负责带路并配合顺子实施这一计划。 梁天机之所以首先想到要销毁所有的毒蛇虫蛊,是因为太乙教能横行湘西地区几百年,就是由于这些毒蛇虫蛊的毒力极大地威慑着人心。 换句话说,太乙教正是以这些毒蛇虫蛊在当地人的心目中打造出了一幅神秘、仙人、血蛊等一系列邪教的特征和形象,其真正的目的,就是要吓阻人们,使普通人既不敢靠近,也不敢打听和觊觎。也唯有如此,太乙教才能在几百年的风风雨雨中保持屹立而不倒、不灭。 因此,只有把毒蛇虫蛊全部放火烧掉,太乙教才会失掉安身立命的根基。 斩草除根,通常是防止野草重生的最好办法。 而梁天机本人则要找到太乙教内的藏书之所,以及安放太乙教历代大首领的墓室。在梁天机看来,太乙教的背后实在有很多的惊天秘密。因为他想知道,太乙教为何要如此神秘并且如此的血腥?太乙教究竟在干什么? 或许只有弄清太乙教的秘密,才能永除后患。 “梁少侠还有顺子兄弟,你们从现在起,万不可走出这个房间。今日的午食和夜食,自会有下人送到门口。等今晚戌时一过,我再来找你们。”三人商议已定,高丛再次叮嘱梁天机兄弟。 等高丛走出房间,顺子方才低声地说道:“大......大哥,你说,这个高......高丛,可...可靠么?” “傻小子,现在讨论他是否可靠还有什么意义?我们不是已经好端端地被他带进太乙教内部了么?如果他要是不可靠,那我们刚才走那条羊肠小道时,早就被射成刺猬了。”梁天机摸摸了顺子的头,轻声说道。 “还有,那高丛自从带我们进来,表面上很轻松。但我注意到他的手中始终紧紧地攥住他的大镰刀,好像要时刻动手,这说明什么?”梁天机继续问道。 “这说明,一旦我...们被太乙教内部的人看...穿,他就会立即击杀...那些看穿我们的人。”顺子很聪明,马上明白了梁天机的意思。 所以,按照高丛的叮嘱,整个白天,梁天机与顺子再也没出过房间。而且,似乎并没有太乙教的其他人来打搅过他们,除了送饭的下人。 而给他们送饭的下人,竟然是一个走路飞快的盲人。 戌时一到,高丛准时来找梁天机和顺子。 他先是低声说道:“二位穿好巡夜斗篷跟我来吧。” 紧接着,他又站到门外提高嗓音说道:“高丛、大威、阳德,奉命巡夜。乞望圣教,平安无事。” 这时,梁天机听到,从这山洞的四周,传来了附和的声音:“圣教平安,万代永辉。”虽然没看见一个人,但是,声音嘈杂,四处回响。 “想必,这一定是太乙教的入夜仪式吧?等我们出去巡夜,其他人便可以入睡了。”梁天机心道。 四周又重归于宁静。 于是,三人依次从房间里出来,经过之前的巨大溶洞,走过羊肠小道,最后来到了洞口。与洞口守卫交割今夜口令。再往外走,就是悬崖峭壁。再从悬崖峭壁上到悬崖顶上,今夜的巡夜就算开始了。 到现在梁天机才算明白,白天之所以没有人来打搅他和顺子,可能是太乙教的人以为他们在睡觉。只有晚上巡夜,白天才会睡觉的。只有别人以为他俩白天在睡觉,才不会来打搅他俩。 “难怪高丛白天叫我们哪都别去,搞半天就是为了这。”直到现在,梁天机才终于肯定,高丛的确叛教了。 在此之前,虽然他在顺子面前很肯定,但其实他对高丛是否真心反水,还是有些吃不准的。现在,他终于可以放心大胆地实施自己的计划了。 黑夜中,三个人虽然上到了悬崖顶上,但是并没有去巡夜。 他们在等。 等什么? 等夜深人静。 夜深人静,才能神不知、鬼不觉。 外面,虽然星空灿烂,可是,却一点光亮也没有。因为今天是月底,月亮躲到黑暗的背后去了。 子时二刻,大概觉得时间差不多了。梁天机率先从崖顶再次下到了下方的平台上,只不过这次,他并没有直接跳下去,而是攀着绳索下去的。因为,跳下去的声音会比索降的声音大得多。而且,他也没有穿太乙教的黑色斗篷,而是穿着自己专属的夜行衣。因为太乙教的黑色大斗篷发出的摩擦声音也会比他自己紧身的夜行衣要大很多。 梁天机轻飘飘地下到了平台上,他先是竖着耳朵听了听太乙教的洞口处有没有什么异常的动静。在确认一切正常后,他便猫着腰,如黑豹一般向洞口疾奔了过去,一点声音也没有。 由于梁天机白天在进入洞口时,根据守卫发出的声音,他已经锁定了守卫藏身的位置。因此,他能很快地在漆黑的夜里准确无误地摸到守卫的身边。 掏出一块事先准备好的手帕,梁天机迅疾地从守卫的身后出手,一把便稳稳地捂住了那守卫的口鼻。同时,他又用左手将守卫的两只胳膊迅速地向后别住。那守卫双手被别在身后,导致上身无法动弹,而口鼻又被捂住,难以呼吸。所以,瞬息之间,那守卫便窒息倒下了。 这种方法是梁天机惯用的“偷营”方法。这种方法他屡试屡验。被捂住的人由于窒息,通常在醒来以后,也会茫然无知,很难回忆起自己曾经遭受过偷袭。既然被偷袭的人什么也想不起来,那就当什么事也没发生好了。 第五十一章 真相大白 眼见守卫倒下,梁天机立刻返回到平台,向下拉了拉绳索。于是,悬崖顶上的顺子和高丛也攀着绳索下来了。 之所以由梁天机先下来解决守在洞口的守卫,是因为以高丛的武功很难一招制敌。毕竟他与那守卫都是同教中人,大家武功路数基本相同。 如果不能第一时间放倒守卫,那守卫就会立刻启动机关,如此,梁天机他们再想进入太乙教可就难了。 看到梁天机出其不意,在顷刻之间干掉守卫,高丛心中敬佩不已。这让他更加义无反顾地坚定了“反水”之心。平时,他是一个很骄傲和自负的人,在太乙教中专司巡夜和对外追杀之职。江湖上虽然没有他的传说,但江湖上被他杀掉的人却不在少数。 湘南之霸,甄金刀甄广域,公然叫嚣要对付尸蛊教发出的血蛊令。于是,高丛在甄金刀叫嚣后的两个时辰内,摘掉了他的头。湖北水道绿林总瓢把子陈羽林竟敢为尸蛊教的“仙果”提供庇护,于是,高丛疾行五日,一夜之间杀掉陈羽林全家二十余口。黔东彝族首领阿天朵纠集滇、黔、川三省数十位高手和隐士前来湘西寻尸蛊教决战,被高丛带领五大护教半路截杀,尽数打死...... 雁过要留声,但高丛却从不留名。江湖上,剩下的,只有“尸蛊教”的传说。 直到现在,高丛一共只败给一个半人,那半个人是风震,因为他的疏忽让风震成了漏网之鱼。而另一个人就是降服他的梁天机。 放倒了守卫,三人又悄悄地潜进太乙教的腹地。 按照计划,高丛带顺子将去放火烧掉太乙教豢养的所有毒蛇虫蛊,而梁天机则直插太乙教的绝密之所,也就是安放历代天目的墓室。 在与顺子和高丛分开后,梁天机便按照风震事先画好的地图,向太乙教的墓室摸了过去。但因为风震叛教二十余年记忆已经模糊,并且他也不是太乙教的核心成员,因而对太乙教的核心区域也是知道得不多,所以,他画的图其实并不准确。这导致梁天机在太乙教迷宫一般的群洞内找了半天也没找到通往墓室的路。 “如果今夜事情不成,明天天一亮,事情可就不好办了。”梁天机心里暗暗地着急。 “师父的图怎么跟我找过的地方完全对不上呢?难道这里面的布置改动过不成。”梁天机接着分析到。 但转而一想,他又否定之前的想法:“这些山洞和通道都是天然形成的,并非人力所能改动,既然师父的图与这里的结构完全对不上,那是不是说,师父也从未到过这里。” 如此一转弯,梁天机立刻想通了:“是了,师父是太乙教的下人,既然是下人,他平时只能在干杂役的场所活动。而现在这个地方明显是太乙教高层活动的地方啊。” 一想到这里,梁天机心中豁然开朗。他赶紧原路返回,回到刚才与顺子和高丛分开的地方,接着又朝着他俩行进的方向跟了过去。因为顺子和高丛正是要去太乙教中打杂役的场所。饲养毒蛇虫蛊的地方,当然就是杂役工作的地方。 在走过一段又暗又湿又长又弯又逼仄的小洞后,梁天机进到了一个较大的山洞内。此时,一阵浓重的腥臭味扑面而来,他几乎要被熏得晕倒。 此刻,梁天机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横贯于山洞之中的天然石桥上,石桥的两边装有护栏和扶手。而腥臭味则是从石桥的下方传上来的。借助洞壁两边插着的火把,梁天机努力向下方察看。 这一看不要紧,他的头再次一阵眩晕。是起鸡皮疙瘩的眩晕。 原来,在石桥的下方,有好几个用石头垒成的池子。这些池子是向上敞开的,既没有水,也没有盖子,只是用一些麻绳编织成的大网给覆盖住。透过网眼向下看去,梁天机看见那些池子里密密麻麻的养着毒蛇虫蛊以及老鼠。有的池子专养毒蛇、有的池子专养蟑螂、有的池子专养老鼠、还有的池子中各种毒物掺杂在一起相互撕咬。 巨大的腥臭味一阵阵地从下方传上来,刺激得梁天机心里直犯恶心。虽然他的心态异乎常人的稳重,但看到眼前这些密密麻麻的毒蛇虫蛊,他的心脏也止不住地哆嗦了起来。 更让梁天机觉得受不了的是,在这些池子里,在那些密密麻麻四处爬行的毒物中间,时不时地露出森森的白骨。这些白骨,东一具、西一具,有的完整成形、有的散落多处,每个池子内都有白骨。少则十几具、多则几十具、上百具。虽然它们形态各异,但从形状上看,无疑都是在活着的时候被毒物疯狂的撕咬,遭受了极大的痛苦后才死亡的。 看到这里,梁天机明白了,太乙教把这些毒蛇虫蛊当成最严厉之刑罚。一方面,用它们来惩罚教内的叛徒,给人以巨大的心理威慑。另一方面,又可以用犯事的人来饲养这些毒蛇虫蛊以增强它们的毒性与人体之间的亲和力,从而培养出蛊毒来。 难怪梁天机当初用“喂蛇”吓唬高丛时,高丛立马选择投降了。 “这他妈不是苏妲己的‘虿盆’么?”梁天机忍不住地骂道,“太乙教竟然对人用到如此残忍的刑罚。现在是时候要铲除这个邪教组织了。否则,不但师父与我难以安生,世人还会继续遭到太乙教的祸害,呸,该死的‘尸蛊教’。” 虽然梁天机被眼前的景象气得发抖,但他还有更要的事要做,所以他只能继续向前寻找太乙教的墓室。毁灭这些毒蛇虫蛊的事,自有顺子和高丛负责完成。 穿过石桥,梁天机感觉一股新风扑面而来,原来,他已经走出了山洞,他的面前是一块较为平整的露天山坳。直到这里,梁天机才松了一口气,刚才那种郁结和沉重的心理,似乎得到了释放。 因为,这块山坳,明明白白地被风震画在了地图上。 “总算找到地方了。原来,师父一直是在这里长大和耕作的。这块山坳被群峰完完整整地包围在其中,真是太乙教天然的种植之所。难怪太乙教可以与世隔绝,全然因为这块面积挺大的耕田帮助他们自给自足、自产自用。”梁天机心说道。 接下来就简单多了,梁天机按图索骥,又穿过山坳进入到周围其他的洞穴中,期间,也零星地碰到太乙教内的杂役、下人在忙碌干活或是在走动,但听力异于常人的梁天机都能事先听到动静,从而很好地进行了规避。 此外,他之所以能自由穿行而没有被人发现,全因为太乙教的杂役和下人不是聋人,就是盲人。这一点,风震已经事先告诉过他。所以他也能放心大胆地快速行进。 最终,按照地图的指示,梁天机找到了太乙教的核心重地,太乙教的书库。上书:重畿之地,擅入者死。 因为风震打小就经常来这里查阅图书,所以他对这里的安全路线也是相当的熟悉。也正是风震将它们都事先标记在地图上,梁天机才得以顺利地进入到书库中。 再从书库的角落中找到了机关。 拧动机关,书架后的一扇暗门开启。 里面正是太乙教历代天目的遗体。 这些遗体全部经过特殊的处理,表面上看去,象活人一般,栩栩如生。 “终于见到你了,李雪衣大人。”梁天机虽然痛恨太乙教的邪恶和残忍,但当面见到了传说中的太乙教创教大首领,他还是禁不住肃然起敬。 眼前的李雪衣,端端正正地坐着。身穿一套蓝色镶金蟒、并配有锦绣牡丹团花的锦衣卫飞鱼服,头戴金翅麒麟圆形钹笠帽。两只手握着一把长长的绣春刀,绣春刀的刀头又顶在地面上。他的脸略显方正,两只眼如卧蚕一般修长,再配上一双星目。整个人看上去,不怒自威、威风凛凛。 梁天机的视线从李雪衣的身上离开,作为一个风水以及环境勘验的专家,他又仔细地打量起眼前这座墓室。 此处端得是一处绝佳的风水宝地。不但干湿适宜,而且通风透气,温度宜人。环视整座墓穴,甚至连霉斑和灰尘都没有。简直就是风水术中的极品墓穴。再加上后人对这些逝去的大首领做了一些尸身上的处理,所以他们看上去才栩栩如生,而身上的穿戴以及墓穴中其他的纱帐帷幔和纸张、木饰之类,在几百年的时光中也是保存的相当完好。 当然,梁天机不能只看热闹和表面,他还要认真、仔细、小心地查看这墓穴中是否存在机关、暗器之类的潜在威胁。 但旋即,他又释然了。以眼前这座墓穴的极佳风水来看,这座墓穴被人为地设计和安放暗器、陷阱等机关的可能性很小。如果太乙教这样做了,那这间墓穴浑然天成的风水格局就会被破坏。那样,太乙教历代天目的尸身就会腐烂和坏掉,这里面的一切物品也就会腐朽。 此刻,梁天机放心地在墓室中来回走动。因为他想看看这里是否有什么碑文、石刻的记载,可供窥探太乙教的秘密。 风震年轻时,曾因机缘巧合而误打误撞地进到这间绝密的墓室,只是他那时心里实在过于害怕而急匆匆地退了出去。这便导致,他对太乙教的来龙去脉以及它的历史使命,仅能知道个大概,而未知其详。 现在,既然梁天机已经深入太乙教的重畿之地,他无论如何都想搞清楚太乙教背后的秘密。 在经过一番细致地勘验后,梁天机真的在墓穴的暗角处发现了一块石刻,上面的字迹依然清晰可辨: “大明东宫都指挥使司,锦衣卫千户,李雪衣,训曰:鄱阳湖大战,余全家上下一十五口尽丧于陈氏乱兵,惟余以幼龄而得逃生天,蒙中山候汤和相怜,养于府内。及至九岁,入亲军都尉府,秘习功法战阵及勤王护驾之法,后,入于锦衣卫都指挥使司,专司密查、缉捕之事。洪武二十八年,奉吾皇之命,携五瑕珠及诚意伯太乙真经潜入此境,并创太乙圣教,以备不测。后......” 看到此处,后面的字迹突然模糊了起来,像是被人磨掉了一样。 梁天机正看得起劲呢,这太乙教的秘密眼看就要真相大白了,谁知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却突然没了下文,这让他此刻的感觉如同吞了苍蝇一般的难受。心道:“为什么后半部分会被销毁,难道此中还另有秘密?” “师父曾说过,这个邪教其实是在守护三个秘密,第一个秘密是一本可以经天验道的预测奇书。第二个秘密是一窟富可敌国的重宝奇珍。而第三秘密则未知其详。”梁天机回忆着风震曾经说过的话。 “现在看来,这第一个秘密就是石刻中提到的‘诚意伯太乙真经’,既然此书被冠以‘诚意伯’的名号,那自然是刘伯温写的书。再结合这个邪教的真实名称叫‘太乙教’,那就说明这本书与‘太乙式’有着密切的关系。‘太乙式’原本由唐代天官星占家王希明创制,的确是一部可以预测朝代更替的奇书。那么‘诚意伯太乙真经’当是刘伯温在王希明的基础上写成的书。想必这本书能更加准确地预言朝代的更替喽?”梁天机分析道。 “只是,李雪衣为何要奉洪武皇帝朱元璋之命把这本书当宝贝一样地藏在此地呢?这本书究竟有什么神奇之处?”梁天机想不明白。 “那么,洪武皇帝为何又要在此处藏匿大量的重宝奇珍呢?难道,这是他自己的‘私房钱’不成?可是,话又说回来,他身为开国皇帝,总是心系穷苦百姓,对于贪官痛恨至极,怎么他反倒私藏了这么多珠宝呢?”对于第二个问题,梁天机还是百思不得其解。 还有就是五瑕珠了。关于这一点,风震讲得很明白,这颗珠子是用来找到上面两个秘密的关键线索。所以,关于五瑕珠,梁天机并没有多想。反正他已知道,五瑕珠就在汪敬贤的手上。 梁天机此刻,最关心的是第三个秘密。那第三个秘密是不是石刻中已经被磨掉的部分呢? 好不容易进来一趟,梁天机当然不想放弃。于是,他掏出了峨眉刺,用刺尖循着被磨掉字体的残余痕迹缓慢地滑动,一边滑动,一边闭着眼睛,用自己的心随着那峨眉刺移动的轨迹,慢慢地勾勒出那些已被磨掉的字体。 渐渐地,他的心里又零零星星地蹦出“靖”“又”、“聿”“文”、“复”“立”、“珍” “玉”等字眼。 梁天机闭着眼睛,任凭自己的思绪在当下已知的线索中飞快的穿梭,突然,他的眼睛睁开,他黑色的星目立即爆射出闪闪的精光。此刻,他的头脑中仿佛已经勾勒出了第三个秘密的轮廓。 “这第三个秘密,莫不是与建文皇帝朱允炆有关?”他在心中大胆地进行设想。 要知道,在朱元璋过世后,他的儿子燕王朱棣发起了靖难之役,从北京攻入南京,赶走了朱元璋的孙子,也就是建文皇帝朱允炆,从此开辟了永乐盛世。而建文皇帝朱允炆则象人间蒸发了一样,永远地消失,成了历史上有名的悬案。几百年来,关于朱允炆的去向,有各种各样的传说,但也都拿不出真凭实据。 “前文,李雪衣说他奉洪武皇帝之命携带五瑕珠和诚意伯太乙真经来到此处创立太乙教,以备不测云云。现在已知,五瑕珠可能是找到宝藏的线索,而诚意伯太乙真经则可能是刘伯温利用太乙式推演明朝的气数和皇位更迭的情况。这是不是说,当初洪武皇帝朱元璋在得知刘伯温推演的结果后,未雨绸缪,将一批很值钱的珠宝藏在这苗疆,以备后世在出现不测之事时,避居此地呢?”梁天机的内心在飞快地算计着。 “并且,在那些被磨掉的残字中,‘靖’就是‘靖难’的‘靖’。‘又’是‘难’字的‘部首’。‘聿’则是‘建’的残留。‘文’难道不是‘建文’的‘文’?‘复’与‘立’可以组成‘复立’......这可就不是“靖难”、“建文”、“复立”么?”不用再迟疑了,梁天机几乎要在心中欢呼了起来。 “若这第三个秘密,指的是建文皇帝曾经藏在此处。那太乙教背后的整个秘密则是:李雪衣是老朱亲自挑选出来,秘密保护太子朱标或皇太孙朱允炆的,老朱可能与刘伯温事先预见燕王朱棣会谋反,所以在此处藏匿大量珠宝,并将藏匿的地点放在五瑕珠中,交给了李雪衣保管。后来,燕王果然谋反,李雪衣一定是携带五瑕珠和刘伯温的太乙真经,一路保护败走南京的朱允炆避居此地。而为了掩人耳目,李雪衣创立了太乙教,对外则以尸蛊邪教的面目示人。”梁天机的推断,简直再合理不过了。 “只是,为何建文皇帝避居此地的内容会被磨掉呢?”梁天机却再也想不出原因了。毕竟这已经是几百年前的事,个中原委,实已不可考。 第五十二章 陷入绝境 至此,梁天机通过缜密的推理,获知了太乙教背后最核心的机密。 “从朱棣发起靖难之役到现在已逾五百多年,不要说大明,就是大清也早亡了。看来,这个吃人的邪教组织也没什么存在的必要了。”对于铲除尸蛊教,梁天机本来还心存疑虑,担心尸蛊教或者这个太乙教有什么其他重要的使命。现在看来,他们的使命早就没有了,剩下的只是修炼和害人。 想到这里,梁天机猛然回过神来:“都这么长时间了,怎么顺子他们还没动静呢?难道......” 如果顺子和高丛落入敌手,那麻烦可就大了。梁天机赶紧从墓室中出来,关好墓室的门,又穿过巨大的书库。 可是,他刚走出书库大门没几步,只听得四周的洞壁上传来了密集的嗖嗖声。一蓬暴雨般的箭簇向他激射了过来。 来不及多想,梁天机腿部发力,身体迅疾地向后倒翻,他想撤入书库中躲避。哪知,这时书库的门早已经关上再也打不开了。情急之下,他只好从怀中掏出长鞭,快速地向右边打出,紧接着,梁天机也不等长鞭到位,已经接势跃起身形,紧跟着长鞭打出的方向疾飞了过去。 他已经不能再等了,等长鞭卷住右边山体上凸出的岩石,然后再飞过去,他恐怕早就被射成刺猬了。 很幸运,梁天机打出的鞭子像是被什么东西牢牢牵着一样,稳稳的卷住了那块凸出的岩石。如此,梁天机一手拽着长鞭,另一只手向洞壁上猛地一拍,整个身体便向那块被卷住的岩石飞了过去,然后稳稳地站在了上面。 这时,脚下传来了一阵夺....夺....夺的声音,刚才那蓬激射的箭簇纷纷打在了书库厚重的木门上。 但是,梁天机并没有脱离险境。他刚在那块岩石上站稳身形,却没想到身后的石壁上,又突然出现碗口大小的数十个圆洞,从里面至少钻出了十把尖枪。 脚下是深渊,周围再也没有可供借力的地方,梁天机冷汗都下来了。要么被戳成血葫芦,要么跳下去摔死。所以,他只能向上看。还好,在他头顶的不远处,还真有一个可供抓手的东西,但那个东西却是一个被吊着的、并且是没有底板的铁笼子。 “这不是‘请君入瓮’么?”梁天机快哭了。但是,就算哭、就算他知道要“自投罗网”,他也不得不这么做。因为那几把尖枪就要扎到他身体了。 不能再犹豫,梁天机只好跃起身形,向头顶上方的铁笼子抓了过去。可还没等他的手接触到铁笼子,那个铁笼子却先掉了下来,把个梁天机正好扣在里面。就这样,梁天机随着那铁笼子一起急速地下坠。 正当梁天机觉得自己必死无疑时,他,以及那个铁笼子却被下方不知从什么地方弹出来的东西给接住了。这个东西虽然把梁天机接住,但同时也把梁天机给困住。因为接住他的东西正是那个无底铁笼的底板,与扣住梁天机的铁笼刚好是一套完整的铁,笼,子。 直到现在,梁天机才真正感到了太乙教的可怕之处。刚才,他若是躲不过第一波箭簇的攻击,就会直接被射死在当场。然而他躲过了,并且还跳到了旁边唯一可以立足的岩石上。紧接着,他若是躲不过岩石背后的尖枪攻击,就会被戳成血葫芦而掉下深渊。然而他还是躲过了。可是,他虽然躲过了第二波攻击,却无论如何也躲不过第三波被活捉的结局。事实上,能连续躲过前两波攻击的人,在这个世上已经找不到第二个了。但是,能在第三波中不被活捉,世上根本就没有这样的人。 太乙教的李雪衣大天目,算计能力,简直连梁天机都得佩服的五体投地,这“接二连三”的机关设计,纵使武功绝顶之人,也“插翅难逃”。 梁天机在心中不由得叹道:“刚才,我还小看李雪衣以及他的太乙教,现在看来,我简直就是个笑话。” “哈哈哈......”一阵清脆的女声,从梁天机的头顶上方传了下来。梁天机抬起头一看,原来在他头顶上方的洞壁上,打开了一扇石门,一个婀娜多姿的女人就站在石门的边缘,低着头,正带着得意的笑容看着梁天机。 “哦,是花娘啊!”梁天机也笑了起来。此刻,他笑得竟然比花娘还要灿烂。 他当真不怕接下来的酷刑或死亡么? “臭小子,没想到我会把你给识破吧。”花娘愈发得意了。 “噢,说说看,我也很想知道你是如何把我识破的,呵呵......”梁天机还是轻松作答,轻松得好像他是在看花娘的笑话一样。 花娘见到梁天机被活捉,还如此气定神闲,简直气不打一处来:“今天上午,看见高丛、大威和阳德巡夜后返教,我便叫住你们三人。因为那时,我还不知道你是在假扮阳德。所以,我便叫住了你,想问你一些事情。可是你却支支吾吾的不说话,而且见了我连头也不敢抬。当时我便想,阳德与我平时的关系极好,今天怎么如此反常?后来,那高丛说你感了风寒,当时我也就信他了。” “但是,我始终觉得今天的气氛不同往日,而且等到了夜里,我愈发觉得憋闷。于是,我想到教外去吹吹风,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可是,当我走到了山洞口,却发现守卫昏死在地上。当时,我就想起今天上午叫住你时,你的怪异之举。于是,我立即去找天目大人汇报情况。” “怎么样,纵使你的武功再高,现在不也被活捉了吗?”花娘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整个地讲述了一遍。 “可是你却忘了,我要不被你们活捉,又怎能将你们都聚集在这里?谢谢你帮我把尸蛊教的骨干都集中在一起了。省得我一个一个去找你们,那样可就太麻烦了。”梁天机继续幽默地调侃着花娘。 “妈的,你这小王八蛋,死到临头了还敢口出狂言。”这时,在现场围观的太乙教七将中,有人冲着梁天机破口大骂。 太乙教的老二——始击大人,已在一天前带着太乙教的五员护将前去追杀风震。鬼弟被梁天机扎伤而卧床不起。梁天机和顺子又在头天夜里杀掉了阳德和大威。高丛已经反水并带着顺子去烧毒蛇虫蛊去了。所以,太乙教的十六护将能到现场来的,就只剩下七个人。 “年轻人,你就是那阿奎的传人么?”这时,一个威严的声音从梁天机头顶上方的那扇石门处传了下来。 此时,在花娘的身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人。这个人穿着一个红色的大斗篷,头和脸都被布罩给罩住,看不见他真实的模样。 “哦,我师父不叫阿奎,他的大名叫风震。而我正是他老人家的传人,在下,梁天机。”梁天机一见此人的穿着和说话的口气与他人不同,便猜得他一定是当下太乙教的最高领导人,天目大人。既然已经面对面了,梁天机也就不藏着掖着,而是直接报上大名。 “你很有胆量,我们派出去追杀你们的人才刚出发,你反倒先行一步找到了这里。”天目说道。 “而且,你竟然杀了阳德,还招降了高丛和大威二人,你的能力着实不容小觑。”天目接着说道。 梁天机一听这话,心中不忧反喜,心道:“看样子,他们暂时还没找到顺子和高丛,不然的话,这位天目怎会不知大威其实也已经死掉,而现在的大威是顺子假扮的呢?眼下,我必须要设法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好叫顺子和高丛他们顺利得手。只有他俩得手,我这里才有脱身的可能。” 想到这里,梁天机继续开口说道:“不敢不敢,在下一开始也还是有些惧怕你们这些魔头的,哪知你们却如此不经打。那阳德被我一招便刺死了,而高丛和大威被我一顿乱打和威胁,也立刻投降并把我带了进来。难道你们尸蛊教的人,全都是这等货色么?”梁天机此刻已经开始信马由缰并信口开河地胡说八道起来。 太乙七将听到这里不干了。 “小王八蛋,我看你是活腻了吧!” “兔崽子,一会儿把你丢到蛇窝里,你就开心死了。” “臭小子,你竟然杀了阳德。好兄弟啊!” “高丛和大威被你弄到哪去了,快把他们交出来。” 等大家“群情激愤”的劲儿过去了,梁天机这才慢悠悠地再次开口:“那两个怂货,我已经把他俩给解决了。你们的人太多,我当然是能杀一个是一个。怎会再留着他俩。”梁天机把自己说成了一个坏事做尽的决绝之人。 “什么,你竟然杀了高丛和大威,我的好兄弟啊!”人群中一些平素与高丛和大威交好的人也顾不得核实情况,大声哭了起来。 他们从小在太乙教中长大,心底还算单纯。论起玩心计,又怎能是“江湖油条”梁天机的对手? 天目冷眼看了一阵,这时又开口说道:“年轻人,你本是那阿奎的传人,所以你的武功路数与我们太乙教乃是同宗同源。既然已经来了,不如就此加入我太乙教,我让你做天目副使如何?” 看到梁天机气定神闲的样子,再加上他的武功的确超凡绝伦,那天目此刻已然有了爱才之心,竟然想笼络梁天机。而且,从他许给梁天机天目副使的高位,或许他都想把教主之位将来传给梁天机。 毕竟,太乙教的中兴天目陆钟鸣大人,一开始也不是太乙教的,后来却领导太乙教战胜了强大的敌人,而使太乙教获得重生和中兴。 “天目大人不可呀!”一旁的花娘听了天目的话,躬身泣道: “这个梁姓小儿见到我与大师兄和鬼弟炼制‘仙果’时,坚决出手制止。这不是跟他的师父是‘一丘之貉’么?他若是加入我教,那我们的‘血蛊令’还能继续下去么?我们还能再依靠‘血蛊’来保持我们的容颜和功力么。” “是啊,天目大人,这姓梁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请大人三思啊!”其余的人也纷纷说道。 “梁天机,我知道你反对我教的血蛊,可我们都是为了守护先首领李雪衣大人的遗志。想必你也已经知道了吧!”天目大人威严的挥了挥手,场上顿时鸦雀无声。 “这位天目大人,请你也听我之言。”梁天机此刻也严肃了起来。 “李雪衣大人创立太乙教,是为了守护明朝的秘密。可是,现在是什么时候了,都已经过去五百多年了。连大清都亡了,更何况大明呢?”梁天机反问道。 “而且,据我所知,你教的镇教之宝,五瑕珠,早已失落二百多年了。既然,五瑕珠始终没找回,你们还在这里做‘方外’之人,又有何意义呢?”梁天机继续反问。其实,他早知道五瑕珠在汪敬贤的手中,但他却不能说出来,以免有更大的后患。 “你教为了掩盖老朱家的秘密,从创教之始到现在,究竟坏了多少乡民百姓和江湖豪杰的性命?而且,五瑕珠既然已经难以找回,你们早就不存在李雪衣大首领创教时的初衷了,可为何还要大肆炼蛊?是为了延长你们的寿命和那副臭皮囊吗?嗯!”梁天机越说越严厉。他刚才那副镇定自若和调侃的轻松表情似早已不见。 此刻,梁天机简直正义得不能再正义,大义凛然得简直不能再大义凛然,严厉得也简直不能再严厉。一股大侠之风,在这个暗无天日的洞穴中,由然地升腾起来。 “哼哼,说的可真好听。”花娘站在天目的背后冷笑了起来。 “你都被我们活捉了,还敢在这里讲那些个大道理。我太乙圣教在此已经繁衍生息五百余年,是你说散就能散得了的么?”花娘抢白道。 “梁天机,你现在已经身陷囹圄了,你可以看看你的下方。”天目再次说道。 “你的下方是本教养蛊的池子,一会儿,我们会把你放下去,让你‘饲龙’。你会被成千上万的毒蛇虫蛊撕咬和缠杀。到时,你会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天目平静地威胁着梁天机。 “本座是看你学会了本教至高无上的武功绝学风角五式,所以想招揽你入教,以继承本座的衣钵,也好使李雪衣大人的事业后继有人。怎么样,你还是再想想吧?”天目仍然想做最后的努力。 此刻,梁天机根本不想死。因为,太乙教的始击已经率领教内的五大高手出发,去追杀他的师父去了。他的师父风震是个残废之人,肯定无法抵挡。再有就是大壮,以大壮的武功,对付一个高手都稍显困难,更何况一共有六个人来杀他们呢?所以,梁天机必须要活着回去解救他的师父和他的兄弟。 但梁天机也绝不会投降,因为,这不符合他嫉恶如仇的性格。 而且,梁天机也绝不会以投降作为权宜之计。因为,他是一个光明磊落的人。 他现在的办法,只有拖。 只要能拖到顺子和高丛得手,那他就有逃出生天的希望。因为顺子他们若是放火焚烧了毒蛇虫蛊,那天目就算把他放到下面的池子里,也没什么打紧的。因为梁天机清楚地看到下面的池子内是空的。而太乙教专门饲养毒蛇虫蛊的地方,梁天机刚才已经见到过了,并不在这下面。所以,那些毒蛇虫蛊一定是从饲养它们的地方爬过来。 还有,若顺子他们得手了,这该死的尸蛊教兼太乙教就会大乱。而只要一乱,就一定有机可趁。 所以,梁天机笑了:“我一直在想,李雪衣教主究竟给你们施展了什么魔力,让你教一代又一代的魔头们继承他的衣钵。都已经五百多年了,天目大人,您还想着继承他的事业么?” 王顾左右而言他,梁天机又开始绕这帮从未“见过世面”的魔头们了。 “我们从小就在这里长大,这是我们的家。我们的任务就是保护太乙教,关你屁事。”人群中,有心直口快的人,怒斥道。 看来,这便是李雪衣或者是那个中兴太乙教的陆钟鸣高明的地方。太乙教的传人,只从强抢来的“仙果”中挑选。这样,被选中的传人就只受到太乙教内部的教育,以太乙教为家,世代忠于太乙教。由于这些传人很少到人世上去,所以,他们也就没有名利之心。既然,没有名利之心,他们也就不会觊觎太乙教守护的宝藏。如此,太乙教除了清代出现了一次巨大的教变外,一代又一代的传承还是相当平稳的。 此外,正如梁天机刚才看到的那样,太乙教对付那些犯错或反叛之人的惩罚也是相当严厉的,因为蛊池里早已经尸骨累累。 精神控制加残忍的惩罚,就是太乙教屹立五百年不倒的理由。 第五十三章 死战到底 “梁天机,我看你还是不要再耍花样了。你拖延这点时间对你半点作用也不起。现在,你告诉我,要么加入太乙教出任我的副使,要么,我就把你放下去‘饲龙’。”天目或许对梁天机的拖延之计失去了耐心。 梁天机听到这里,心道:“这个天目实在狡猾得紧,我若是拖延太过,一定会引起他的警觉。要全力保证顺子那边的任务,不能让他发现我还有其他的帮手。看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但愿顺子那边能在我被‘饲龙’前,把火烧起来。” 想到这里,梁天机苦笑了起来:“我拖这点时间,还不是想挽救你们么?”他现在简直能拖一点是一点了。 “就凭你现在被我们活捉,你也配说这种话。”花娘笑得花枝乱颤。 那天目一见梁天机还是这种油腔滑调般地讲话,知道此人话虽软,心志却无法打动。于是,也就不再与他废话了:“来呀,把他放下去吧!” 梁天机站在笼子里,笼子正在吱吱呀呀地向下方滑落。 下方的池子内,干干净净,里面什么都没有。 可梁天机却抽出了随身的匕首。 果不其然,在池子的四角有四个孔洞,而听力敏锐的梁天机已经听到,那四个孔洞内有“丝丝”、“刷刷”等密集的爬行声。 等罩着梁天机的笼子快要接近池子底部时,从那四个孔洞里立刻涌出了成千上万的毒蛇、蟑螂、蝎子和老鼠等各类毒虫。这些毒物因为经常噬人的缘故,所以,他们对梁天机身上那种人的气味,特别的喜欢、特别的敏感、特别的疯狂。 顺子那边还是没有动静,梁天机的心头简直在滴血了。 没办法,能挨一时,便挨一时吧。 梁天机立刻从随身携带的小挎包中,拿出来一个黄纸包。打开纸包,他又迅速地将里面的黄色粉末洒在铁笼的周围。这是临来时,师父风震专门为他研磨和配置的,用来驱赶毒虫的药物粉末。 这一招果然奏效,刚才还要猛冲上来的各类毒虫,顿时成片地死掉。在铁笼子的周围,就像孙悟空为唐僧画保护圈那样,也出现了一个由药粉和毒虫尸体组成的圆圈。 梁天机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可是,在他头顶上方的花娘却笑得很开心,笑得几乎要弯下了腰。而其他围观的护教们,也一同哈哈大笑。他们,仿佛在欣赏一幕“耍猴”的活剧。 “梁天机,我看你能撑到几时?”花娘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她巴不得让梁天机快死。因为她绝不希望梁天机来接替天目之位。这个位子,大家都希望由始击大人来接替。 “你还是操你自己的心吧,我就不劳烦你了。”都快死到临头了,梁天机居然还有心思与花娘斗嘴。 然而,现实却很残酷。 由于毒蛇虫蛊的数量实在太多,加之药物粉末的气味很快消散在空气中。后续的毒虫“前赴后继”般地踏着同伴的尸体,突破了梁天机刚才布下的保护圈,冲着铁笼子虫山虫海、蛇山蛇海地涌了过来。 梁天机冷汗都下来了。这次,他的确没有心情再与那花娘斗嘴。因为他连立足之地都没有了。 毒虫很快从四面八方爬进了铁笼,向梁天机的双脚冲了过来。如果梁天机无法躲避,毒虫很快就会爬满他的全身。 梁天机无法,只能稍微一个腾身,在铁笼中摆出了“一字马”的造型,两只脚分别蹬在两边的铁笼上,从而使自己的身体脱离了地面。在他的身下,早已爬满了毒虫,而他也早已没有了立锥之地。 暂时脱离危险,梁天机又松了一口气。但很快地,他又把气咽了回去。因为,他下方的毒虫开始不断地向上堆积,根本不给他喘息的机会。此刻,堆积起来的毒虫已经快要接近他的裆部,再往上一寸,就要咬到他的命根子了。 然而,这还不是更严重的情况。梁天机绝望地发现,在他的四周,血红的毒蛇也缠着铁栏杆爬了上来,吐着信子,丝丝作响。这时,他再没有任何可以躲闪的空间了,只能等待死亡的降临。 “必须要坚持到顺子得手,我才有救。师父和大壮,还有顺子,都需要我的保护。梁天机,你行的,你不能放弃。”此刻,梁天机已经由刚才的慌乱状态,冷静了下来。他决定,就算死也要拼尽最后一口气。 于是,他再次抽出随身的匕首,先向四周左右已经爬上来的毒蛇,快速地削过去。手到,头落。那些被匕首削断的蛇头纷纷掉落,然后被下方的毒虫迅速覆盖。 紧接着,他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毒虫散发出来的腥臭恶气,强忍着恶心和反胃,力沉丹田。然后,他猛地低头,将口中早已是浑厚激荡的气息,狂吐了出去。一阵劲风吹过,在他的下方,已经接近他裆部的虫山,顿时跨掉了。一些毒虫被他吹出的劲风带到了半空中,甚至还有一两只毒虫掉落到了围观的教众中间,吓得人群一阵骚动。 “这小子真是有些能耐,这么能扛。”围观的人中,也有人实事求是地赞道。因为他们清楚地知道,若是换做他们,只怕连一分钟都坚持不了。 就这样,梁天机连削带吹,已经坚持了大半个时辰。此刻,他的体力透支严重,下降得越来越快,双腿抖得越来越厉害。他身上的衣服也几乎被汗水浸透。一缕一缕地白气,不断地从他的身体中散发出来。在他身体的下方,毒虫的尸体已经铺得越来越高...... 头顶上方,身穿巨大红色斗篷的天目,正低着头欣赏着梁天机与毒虫的苦战。他或许很好奇,因为,他想看看眼下这个傲气的年轻人,究竟能坚持多久? --- 顺子与高丛,此刻已经找来了硝石、木炭、火油等引火之物。刚才,梁天机已经到过这里,他之所以没有瞧见顺子和高丛,是因为高丛带着顺子去收集太乙教贮存的可燃材料去了。 此刻,在从其他洞中传来的声音里,顺子早已得知大哥遇险了。但,他们这边却始终无人过来查看。这说明,大哥在想方设法拖住敌人,从而,为他们这边争取时间。 “大哥,你可要坚持住。大师父、大壮和我,都离不开你啊!顺子会尽快来救你的。”顺子此时,一边留着眼泪,一边手脚不停地向下方的蛊池内倾倒各种可燃材料。 在他的下方,至少有十个蛊池。因此,将各种可燃物分别倒入每一个蛊池里,是一项十分费时、费力的活。眼下只有顺子和高丛两个人,所以,他们想快也快不起来。 而且,顺子很清楚地看到其中有三个蛊池下方已经开了一个小洞,大量的虫蛊涌进那些小洞去了。 “坏了,顺子,那些虫蛊要穿过那些小洞跑到专门行刑和‘饲龙’的地方去。我们必须要抓紧时间了。”高丛也发现了这一情况,赶紧跟顺子说道。 “什么是‘饲龙’?”顺子一边干活,一边不解地问高丛。 “他们一定是把你大哥给活捉了,现在正从我们这边放一部分虫蛊过去,然后,你大哥将会被活活地投喂给这些虫蛊。”高丛心情沉重地说道。他现在已经彻底叛教,所以,他比谁都希望梁天机能安然无恙。 “大哥,顺子来救你了。”顺子嚎了一嗓子,丢下手中的木炭,拔出短刀,便要冲出去。 “你疯了吗?”高丛一见,赶紧纵上来,一把搂住了顺子的脖子。 “你冷静点,现在,我们要赶紧把火烧起来,把这些虫蛊全部烧死。这样他们才会大乱,我们才有机会去救你大哥。放心吧,你大哥的武功极高,他会坚持住的。”高丛死死地夹住顺子的脖子,把他往回拖。 顺子是个聪明的孩子,高丛的话立刻让他冷静了下来。他只好边哭边干活,速度也比刚才更快了。 所有的准备工作已完成,这时,还是没人过来。 顺子和高丛知道,梁天机一定还活着。 因为,那些人肯定还在围观和“看戏”。 “好了,你可以去救你大哥了。记住,点几根火把带过去。”高丛指导顺子说道。 “为啥要带火把?”顺子再次不解地问道。 “待会儿,我趁他们不注意,先挡住他们。你就把你带的火把全部扔进池子里,记住,要扔在你大哥的周围,这样,他才能得救。”高丛也来不及细说,只是命令顺子道。 顺子一听,二话不说,赶紧从地上搂起十个火把来。可是,他又觉得实在太多,拿着不方便,便又丢掉了五个。 高丛此刻已经将点着的火把全部投入到所有的蛊池中,等了几分钟,看着火势已经大了。他也从地上捡起了两个火把,与顺子手中的火把一起点着。二人便奔着梁天机受刑的地方飞快地跑了过去。 --- “咦,这不是高丛么?刚才下面的这位还说把你和大威杀了呢?”当高丛举着火把,笑嘻嘻地加入到围观的护教中时,一个叫大武的太乙护将一转头,发现了他。 “噢,是么?此人有何能耐能杀得了我?”高丛一脸的“不解”。 “天道,赶紧把高丛拿下,高丛叛教了。”此刻,站在对面悬崖石洞处的花娘,已经发现了高丛。她立刻向其他的护教高声示警道。 “全体护教听令,就地格杀高丛。”这时,天目也随着花娘的高喊声,发现了高丛。 但为时已晚,高丛狞笑了一声。先是将手中的火把投入到下方的池子中。然后,他举起手中的镰刀,向手无寸铁的其他护教们,收割了过去。 躲在不远处的顺子,一见高丛发出了动手的信号,也飞快地从藏身之处冲了过来。 “大哥,别急。顺子来救你了。”说完,顺子在高丛的掩护下,把手中的五根火把,一根一根地,精准地投到了梁天机的周围,从而为梁天机筑起了一道火障。 由此,梁天机刚才还面对的,万劫不复的局面,立时改观。 “顺子,高丛,你们可来啦。”梁天机也大声地叫道。他要让顺子和高丛知道他还没死。这样,顺子、高丛他们就会信心百倍地抵抗太乙教的围攻,从而为他的脱困争取时间。 因为有了顺子的火把保护,攻击梁天机的毒虫被挡在了火把圈的外面。他终于可以下到地面,踩在那些厚厚的毒虫尸体上,稍微地,喘口气了。 稍事休息,梁天机开始着手脱困。 他迅速地把自己身上穿着的夜行衣脱了下来。紧接着,他又把夜行衣搓成长布条,然后再用长布条穿过笼子两边的铁条,如此,就把左右两边的铁条用长布条牢牢拴住。随即,他把匕首套上刀鞘,插入长布条中间,最后,再奋力地绞动着长布条。 这样,他面前的长布条在匕首的搅动下,已经被拧成了麻花。布条越来越紧、也越来越短,而被布条紧紧拉住的铁条也逐渐向内弯曲,发出了咯咯吱吱的声音。不一会儿,笼子原先细密的铁条,被梁天机慢慢地拉弯出了一个大口子。 此刻,站在上方的天目和花娘已经看出了梁天机要拉弯铁条的企图,顿时有些慌神了。 天目大喝了一声,从宽大的袖袍里,掏出了一把铁珠,向着下方的梁天机狠狠地打了过去。 与此同时,梁天机也听到了来自头顶上方呼啸而至的漫天“铁雨”。他只好暂停搅动布条,向笼子的另一边稍微地躲了躲。只听得头顶上方盖着的木板上,发出了一阵“咚咚咚”的沉闷声音。原来,困住梁天机的铁笼子,四周是铁条,但上下却都是木板。 天目打出的铁珠,都被嵌在了木板上。那些没有嵌上去的铁珠,也因为失去了力道,纷纷掉落在铁笼子的四周。 “这天目的手劲可真大,我几乎要被他的‘铁雨’给震酥了。”梁天机心道。 但他仍然丝毫不停,待得“铁雨”全部落下,他便继续奋力地搅动布条。而两边的铁条也被拉得越来越弯。 “快啊,下去两个人,用长枪去扎死他。”一旁的花娘,一见天目打出的铁珠,因为木板遮挡的原因,根本打不到下面的梁天机,顿时急了,她赶紧提醒天目。 “大义和阴主你俩下去。”天目采纳了花娘的意见,向正在围攻高丛和顺子的太乙六将高声命令道。 但此时,在高丛和顺子这边,已然只剩下了太乙四将,分别是:和德、武德、大义和阴主。 另有大神和大武两位太乙教的护将,在刚才花娘提醒他们高丛已经叛教时,根本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便被高丛手中的大镰刀,拦腰割断了身体。 虽然,高丛刚才以突然袭击的方式先杀掉了大神和大武,但因为太乙护将的武功都十分强悍,顺子自然是不敌的。而高丛的武功也不比剩下的四人高出多少。所以二人被太乙教的四员护将团团围住,亦是在苦苦支撑、奋力抵挡。梁天机若不能及时增援,顺子和高丛二人被杀,恐怕也是在须臾之间了。 要知道,但凡再忍得一小会儿,等太乙四将把高丛和顺子杀掉以后,他们再跳入池子中,便可以用手中的兵器,轻轻松松地,从铁笼子的四周,扎向梁天机。那梁天机在铁笼中无法躲闪,一定会被搠成血葫芦。 可谁知,花娘这个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给天目出了一个昏招。在这个要紧的关键时刻,不是集中精力先拿下高丛和顺子,再腾出手去全力对付梁天机。而是分兵,让大义和阴主下到池子里去攻击梁天机。这下可好了,顺子与高丛由刚才的二打四,变成了现在的二打二,他俩立时松了一口气,浑身变得轻松了起来。 再说此刻的梁天机,虽然铁笼两边的铁条已经被拉弯了一大部分,但离他脱笼的地步,还是有一小段距离的。所以,他还在奋力地继续绞动手中的布条。 大义和阴主得令,不敢怠慢,只好硬着头皮,向下跳到了池子里。其中,大义因为心慌,没掌握好重心,差点跳到火把圈的外面。而在火把圈的外面,仍有密密麻麻的蛊虫在四处乱串。 二人甫一落地,也不废话,各自举着手中的兵器,分别从两边,向着笼子内的梁天机狠狠地戳了过去。他们想早点杀掉梁天机,赶紧离开这个让他俩头皮发麻的鬼地方。 梁天机只得再次停止绞布,腾出手来,先对付大义和阴主的攻击。 他一见大义手持一把长剑从左边先行刺过来,赶紧戴上从日本人那里顺过来的绝缘加防刺的手套,一把便攥住了大义刺进来的剑身。紧接着,阴主砍向梁天机的长刀,也从右边的铁条中间,兜着梁天机的脖子,砍了进来。 梁天机也不惊慌,身形在狭窄的铁笼内快速后靠,将后背紧紧地贴在铁笼上,堪堪地躲过了阴主砍下来的刀。紧接着,梁天机戴着手套的右手,也闪电伸出,同样也紧紧地攥住了挥落在自己面前的刀身。 这一下,大义在铁笼的左边,阴主在铁笼的右边,二人手中的兵器都被笼子中的梁天机紧紧地拽住了。梁天机用力地钳住左右两把兵器,而大义和阴主则一左一右地、狠命地往回扯自己的兵器。三个人就像是定住了一样,均是动弹不得。 这一幕,被池子上方的天目看得明明白白,他立刻觉得不妙,赶紧高声示警:“大义、阴主,你二人赶快丢掉兵器。”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江湖经验十分老到的梁天机,左右各看了二人一眼,脸上露出了微笑。只见他双手一松,大义和阴主,顿时失去了重心,各自向两边“蹭、蹭、蹭”地倒退了出去,越过火把围成的保护圈,向后仰躺在“蛊山”和“蛇海”之中。二人的全身顿时爬满了密密麻麻的毒虫,随后,便爆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梁天机亲眼看见二人在几分钟之内便被毒虫噬成了森森白骨,头皮立刻炸了起来。再一看周围的火把也快燃尽了,二话不说,赶紧继续“干活”,狠命地绞动手中的麻花布条。 而池子的上方,正在与高丛和顺子战成一团的最后两名太乙护将,和德与武德,在听到了同伴从下方的蛊池中传上来的惨叫声后,心胆俱寒,斗志顿消。和德被高丛手中的镰刀分成了两半。而武德则被顺子手中的短刀戳了个透心凉。 顷刻之间,太乙教兼尸蛊教,大势已去。 梁天机也终于从铁笼里脱身了。 “大哥,接着。”顺子在解决了武德以后,回过头来看到梁天机已经从铁笼中钻了出来,立刻解开身上的长鞭,向梁天机扔了过去。 顺子的长鞭与梁天机的长鞭,都是长鞭,二者是双胞胎。 一见长鞭飞了过来,梁天机立刻纵身跃上铁笼,紧接着起脚,一个倒空翻,便将长鞭勾了下来。 有了长鞭的梁天机,如虎添翼。他先是扫了一眼顺子和高丛。见到二人已经解决了敌人,且安然无恙后,便命令道:“你二人赶紧再弄些可燃物来,把这池中剩下的虫蛊全部消灭掉。勿使一虫漏网。” 吩咐已毕,梁天机再次转过头来,将目光聚集到天目和花娘刚才站过的洞口。只不过,那个洞口处已经空了,天目和花娘早已不知去向。 “大...大哥,你干嘛去。要我....我跟你一道去么?”顺子知道梁天机要去追天目和花娘,不放心地问道。 “不必了,做好你自己的事。”话音一落,梁天机已经长鞭一甩,缠住了那座洞口的石门,身形随即腾空,亦消失在了那座深邃的石洞中。 第五十四章 巅峰对决 等梁天机去追天目和花娘时,顺子和高丛留下来打扫战场。 此刻的战场上,满地狼藉、满是尸体。鲜血发黑、四处横流。顺子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只觉得喉头发痒,胃里的东西顿时喷涌而出。他跪在地上,哇哇地吐了起来。 而高丛似乎要比顺子更冷静一些。他因为专司对外杀人之职,因此,象眼前这样的血腥场面,他见得多了。 “太乙教眼看就要土崩瓦解,我该去向何方?”高丛此刻想的也是人之常情。他因为经常入世去执行各种各样的杀人任务,所以他不象太乙教的其他护将那样,很少离开太乙教。换句话说,外面的红尘和花花世界,他是亲眼见到也是深有体会的。 因此,见过世面的高丛,不得不考虑他今后的退路。他的退路在哪里。 看了一眼前面不远处的太乙教重地,太乙教的书库。再回过头看看蹲在一旁呕吐不止的顺子。高丛的内心,在波澜起伏。 “那梁天机是决计不会让太乙教再存在下去了。他下一步必会毁掉这里。那我不是无家可归了么?”高丛踌躇道。 “太乙教不是历代守护重宝和武功绝学的么?不如,我也进去瞧瞧,倘若里面真有什么珠宝和武学秘籍,我能用之,下本生也算有保障了。”此刻,高丛的内心已经无法抗拒红尘对他的彻底诱惑。 在梁天机没杀进来以前,太乙教戒律森严,一切运转正常,所以高丛也就没有多想。可现在,连天目本人都是泥菩萨过河了,再加之始击带人出去执行任务,现在,已经没有人能够弹压得住他了。 “顺子兄弟,这里已经没什么好看的了,前面是本教的重地,我们进去看看,里面是否还有其他人。”高丛的这个理由简直合理的不能再合理了。 “高丛大哥,我...我们如何进去?”顺子经过刚才与高丛的并肩战斗,已经完全信任他了。 “我也不知,我们去看看有没有什么机关。”高丛也是实话实说。 二人来到太乙教的书库门口,大门上已经被射满了箭簇。 他俩仔细勘察了好一会儿,顺子终于在离木门不远处的石壁上,发现了一个伪装成岩石的机关。搬开那块岩石,里面赫然有一个拉环。 顺子拉动拉环,书库的大门在缓缓地开启,但因为木门上已经射满了箭簇,所以只开了一小段,便被卡住了。 一进入书库,顺子和高丛立刻被里面一排一排的书籍给吸引住了。从小到大,顺子也看过不少梁天机收集的书,但比起这座书库来说,简直是小巫见大巫。至于高丛,他在之前是不敢来这里的,因为这是太乙教的重畿之地,除了天目,只有太乙教的司农能进到这里。 司农因为要组织太乙教的下人进行农业生产和内部工程施工,所以他可以来这里查阅一些工书和农书。但司农是完全没有武功的。所以,除了天目和司农,任何人都不能来这里。就连太乙教的老二,始击大人都不行。 太乙教的老二,由天目传授武功。而太乙教的十六护将,或由天目亲传武功,或由始击代为传授武功。因此,书库中的武学秘籍,包括太乙教的墓室位置,平时,只有天目一人掌握。只是,自从风震来了这里,他也掌握了。而梁天机则更不用说了。 真是大开眼界。高丛被眼前满满的书籍震撼了。他也不再理睬顺子,而是一味地快速扫视书架上的书。顺子也从梁天机那里听到过很多的书名,所以,他也饶有兴趣地搜寻着曾经听说过,但却没见过的书。 高丛因为是有备而来,所以,他很快就发现了他要找的武功秘籍:中兴天目陆钟鸣大人的两个武功绝学:黑血峨眉刺和风角五式。 看到这两部至高无上的武学秘籍,高丛的眼睛都快绿了。梁天机这两天施展的惊人武功,他是亲眼所见。哪怕有十个高丛都不是梁天机的对手。而梁天机的盖世武功,就出于眼前这两部武功秘籍。 正当顺子和高丛各自翻阅书籍的时候,突然,在书库的穹顶上爆发出一阵巨响,紧接着,有大大小小的石块哗哗啦啦地落了下来。二人一见,赶紧抱头鼠窜,各自找了一个安全的地方躲了起来。 在浓烟灰尘中,两个矫健的身影也从穹顶的窟窿处落了下来。但即便是下落,二人仍在相互催动掌风,展开激烈的对攻。此二人正是梁天机和太乙教的天目。 原来,在刚才梁天机即将脱困时,那天目一见大势已去,便立即转身疾走,他知道梁天机一旦脱困,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他。此前,他完全没有料到太乙教会败得如此惨烈,因此,他根本没有做好心理和物质上的准备。 心理上的准备?就是没有准备。若是他早有准备,他便应该在困住梁天机的时候,立刻派太乙七将进行全教范围的搜查,以防备梁天机还有“后手”。然而,他却若无其事地让太乙七将当看客,心安理得地“观赏”梁天机“命丧”蛊虫之口。这下倒好,他们在绝对优势的情况下,被梁天机、顺子、高丛三人打了一个“惊天”逆转和翻盘。 物质上的准备?还是没有准备。现在,太乙七将除了阴德花娘和太簇鬼弟外,已经全部阵亡。这样,太乙教的重畿之地已经没有护将进行守护了。换句话说,太乙教的第一道防线,人防,已经全部失守。所以,天目之所以会匆匆离去,他是要去尽快启动重畿之地的各种机关和陷阱,甚至在必要时,全部毁掉太乙教。 应该说,天目虽然在执教、治教和护教方面,对内、对外采用的手段冷酷无情,甚至是残忍。但是,他在继承创教天目李雪衣大人和中兴天目陆钟鸣大人的遗志方面,的确尽职尽责。 “哈哈哈......梁天机,你果然厉害得紧。快快跟我过来,我便与你好好地比试比试。”天目一边在前面疾走,一边大声的喊道。他的目的很明确,让梁天机跟着他。 心机八面玲珑的梁天机,又怎会不知天目的用意呢? 他叫梁天机跟着他,无非有两点:要么是诱导梁天机再次陷入他布置好的其他陷阱中。要么就是真的想与梁天机决战。当然也不排除第三种情形,他引诱梁天机一起同归于尽、共赴黄泉。 但梁天机没有可选项,因为这已经是解决太乙教的最后机会了。如果让天目跑了,“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将会后患无穷。 所以,梁天机一步一个脚印地跟着天目疾走的节奏,在保持一定距离的情况下,紧紧地跟在天目的身后。只有踩着天目走过的脚印,才能确保安全。梁天机当然懂这个道理。 “梁天机,就在这里吧,我也好见识见识你的风角五式。”等进到了一个较大的山洞内,天目终于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冲着梁天机说道。 “难道你不会么?”梁天机有些不解,在他看来,身为太乙教的最高首领,怎会玩不转玩风角五式? “唉,风角五式乃李雪衣大天目独创之武功,五百年间,也只有清代的陆钟鸣大天目能打出全套的风角五式。这风角五式,实取音律之法,将全天下所有的武功路数浓缩并总结成五种招式,分别以内功为宫音式、以身法为徵音式、以兵器为商音式、以掌法为羽音式、以腿法为角音式。每种招式都按照律学中的‘三分损益’之法相互衔接,成为一套毫无破绽的武功招法。凡学会风角五式者,五式之内,必败对手。”天目缓缓地说道。 “你不是很明白吗?又如何要见识我的风角五式呢?”梁天机有点哭笑不得。 “按照教规,历代天目都必须要熟记风角五式之基本原理,因为它是本教的镇教武学。但是除了陆钟鸣大人以外,从来无人将其用于实战。只因......”天目沉吟了一下。 “只因什么?”梁天机好奇地问道。 “只因天资不够。”天目很无奈。 “仅仅知道风角五式的基本原理,无异于纸上谈兵。因为,风角五式的背后有一套极其复杂的数算方法,然后就是过人的听力。通过心算可以找出对手的破绽,而通过听力则可以直接进行攻击或反击。‘五式迭进,斯人泣弃’”天目接着说道。 “你的说法,与我师父的判断完全一致。多谢了!”梁天机不由得更加敬佩风震。因为,风震以一个太乙教下人的身份,无师自通,竟然依靠奇高的悟性和自学能力,自行掌握了太乙教乃至全天下至高的武学。若是风震也有梁天机那样敏锐的听力,照样也可以打出一套完整的风角五式。 “好吧,虽然太乙教灭亡在即,但是我不相信风角五式真的有这么厉害,今天我倒要见识见识。”天目平静地说道。 “请”梁天机也不废话。 天目站定,双手先是缓缓地举起,然后又缓缓地自然下垂。渐渐地,他的全身便升腾出一丝丝的气流,竟似将他的身体全部笼罩和包裹了起来。 梁天机一见,自然也不敢小觑。这等内功,他就是再练个十年八年也未必达得到这天目现在的功力和水平。 由此,没过多久,梁天机便感到天目身体的周围已经绕满了充沛的真力。于是,他也赶紧气贯丹田、全力戒备。 随着一声“唔”的沉闷声音,两股强劲的气流分别由天目的两只手掌同时拍出。声到,气也到。梁天机心中顿时一惊,不敢硬接,只得头一低、身形一矮、双手撑地、双腿向后蹬出,做出了一个俯卧撑的动作,这才堪堪地避过了天目刚才的首击。 然而,聪明的梁天机并没有立刻站起身来,因为他知道,天目接下来,必会一上一下地拍出他的第二击。所以,他立刻单手撑地,腰部用力向右边一拧,身形迅疾地向右边连续地翻滚。 天目一见梁天机并不上当,心中也是暗暗地赞许。因此他也随即变招,立刻原地腾空,朝着梁天机翻滚未止的身体纵了过去。与此同时,他的双掌向下继续拍出凌厉的掌风,而双脚也不断地在空中交叉,向着梁天机的头部快速地绞了过去。这种全方位的近身快攻,梁天机几乎平生未见。 关键时刻,梁天机过人的听力再次发挥作用,他从天目腾空的破空声中判断出天目此时距离地面的高度,然后他便迅速地、硬生生地终止自己还在翻滚的身体,紧跟着四肢抓地,再度伏低身体,如四肢动物那样,向前急急地爬了出去,将天目落在了自己的身后。 天目一见梁天机再次逃脱,甫一落地,紧跟着脚尖急掂,双手抱膝,身体来了一个倒翻,随即继续伸出双脚,向身体下方的梁天机又一次绞了过去。 这一番连环的进击,足以看出天目的武学修为较之梁天机实在要高出许多许多。他无论是实战经验还是内力都十分老到,不是年纪轻轻的梁天机所能比拟的。 “他压着我打,丝毫不停歇,而且真力充足,我若不是心算和听力占优,单论武功,远不是他的对手。”梁天机此刻只有招架之功,全无还手之力。要知道,风角五式可是一门全面进攻的武学,它的优点在于,只要一上手,五式迭出,对手立刻哭着放弃抵抗。因为由宫、徵、商、羽、角五音转化的内力、身法、兵器、掌法、腿法五式,是一个连续相生、循循相因的系统。所以,风角五式一旦发动便会使对手根本没有任何的反击机会从而立刻崩溃。尸蛊三魔当初就是在三招之内,被梁天机打残掉的。 看来,天目虽然打不出风角五式,但风角五式的进攻特点他还是知道的。因此,他一上手便利用自己在功力和修为上的绝对优势,压着梁天机打,好叫梁天机找不到反击的机会。此外,风角五式的厉害毕竟只停留在传说中,因而,天目在心里并不承认风角五式能超越他自身的武功修为。 此刻,梁天机听到天目一个倒空翻,再次伸出双脚来绞他的脖子,他也毫不含糊,身体立刻原地翻滚,仰面躺在了地上。同时,他的腰部和臀部一起用力,高抬双脚,使出了一个向上的连环蹬以迎向天目绞过来的双脚。 天目身在半空、无所依托。梁天机以地面为支撑,力道十足。这便是他的师父风震在二十年前迎战浑天四象时,应急发明的独门秘技:小兔蹬鹰。 然而,天目的武功身法自是登峰造极,他在身形下落时,虽遭遇到梁天机急蹬上来的双脚,但并不慌张。只见他在双脚即将被梁天机蹬乱时,立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随即闪电般的向下弯曲身体,便立刻改变了自己原来的攻势。一方面,他仍然以自己的双脚对阵梁天机的双脚。另一方面他通过改变身形,双掌也加入了战团,而且还重重地向梁天机的会阴处拍了下去。 这一下,梁天机即使能把天目给蹬回去,或是把他给蹬翻。但梁天机自己的下盘也势必会遭到粉碎性的打击。如此说来,天目固然会受伤,但受伤更重的,显然是梁天机自己。 姜,的确还是老的辣。 太乙教的天目,无愧为站在天下武学之巅的人。风震之所以不敢向汪敬贤道出五瑕珠背后的秘密,则全在于他对太乙教强大武功的惧怕。 就算没有风角五式加身,这个天目的武功仍然高得骇人。 梁天机无法,只好撤脚,先保住自己的下盘再说。于是,他不得不再次停止反击,从而,风角五式还是没能打出来。因为,风角五式只有在找到敌人的破绽后,再施展,才能在五招之内击溃敌人。 但眼前这天目的武功实在超出梁天机的眼界,而且都是由天目压着梁天机打,根本不给梁天机观察破绽的机会。别忘了,天目本人就极其熟悉风角五式,所以,梁天机想干什么,他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于是,梁天机只能连滚带爬,原地翻滚了好一会儿,这才钻到了一块突起的岩石下,从而为自己赢得了暂时喘息的机会。 “怎么样,小子,你那风角五式还能使得出来么?”天目见到梁天机被打得满地乱滚,禁不住信心大增。 “嗯,你果然厉害。”梁天机在说这话时,非常的由衷。 “你们太乙教兼尸蛊教能屹立五百年而不倒,果真是有些道理的。”此刻的梁天机已经大汗淋漓,喘息不止。因此,他不得不与天目多说几句话,先稍微休息一下。 “梁天机你就别费心思了,你想先喘口气再与我打么?”天目也看出了梁天机的用意。 聪明人与聪明人之间的对决,都不要企图耍花招,因为对方在想什么,彼此都清楚的很。因此,聪明人与聪明人之间的对决,往往是最艰难的对决,但同时也是最精彩的对决,以及,妙到毫巅的对决。 “好吧,既然你已看出,我便满足你就是了。”梁天机也是十分的硬气。 话音刚落,他迅疾抽出一双峨眉刺,就地一滚,又从那块岩石下滚了出来。紧接着,他左手拍地,腰身一拧,整个人便立时腾空。甫一立定身形,他双手展开,左右各持一把黑血峨眉刺,照着天目浑身七十二处大穴刺了过来。一边疾刺,一边围绕着天目快速地旋转。 那天目被梁天机包裹着,也迅疾急转。他的手上此时也已经带上了指套,指套如鹰钩一般尖厉。二人叮叮当当地打在一起,火星四溅。 可以看出,他二人使用的兵器都属于近战型的兵器,而近战型的兵器对身法的要求极高,因为要“见缝插针”。但是要做到“见缝”,就必须要贴身进攻。而贴身进攻,非武功极高者,不敢用之。 只是,渐渐地,天目身形的旋转已经跟不上梁天机身形的飞转了。 因为,天目的旋转是周而复始的朝一个方向转动,如顺时针一般。而梁天机的飞转,却是按照音律之法,进行分阴分阳的转位。 原来,古人为了使音律之法与一年的十二个月相配,发明了“六律”和“六吕”。“六律”与农历的一月、三月、五月、七月、九月、十一月对应。“六吕”对应农历的二月、四月、六月、八月、十月、十二月。单数为阳,偶数为阴。将这“六律”和“六吕”放在一个圆周上,它们之间会有一种相生的方法,这种方法叫做“旋相为宫,隔八生律”。 简单地说,梁天机在飞转时,不是一月、二月、三月、四月......十二月这样的递进式旋转,而是一月到八月,八月到三月,三月到十月,十月到五月......这样的跳跃式旋转。因此,从表面上看,他是围绕着天目跳来跳去,但将他的身法轨迹画在纸上,却是一个有着密密麻麻移动轨迹的完整圆周。 换句话说,梁天机飞转的身法比天目旋转的身法要复杂数十倍。这样,天目的身法在梁天机更加精密和复杂身法的带动下,慢慢地,露出了破绽,持续了一会儿,破绽也就越来越多。 看样子,天目只知道风角五式有内力宫音式、身法徵音式、兵器商音式、掌法羽音式、腿法角音式。却不知风震和梁天机师徒均是悟性和心算能力极高之人,他二人穷尽十多年的心血,早已将风角五式由宫、徵、商、羽、角五式继续推演至“十二律吕”的地步,也可以说是风角十二式。 在此前,因为尸蛊三魔的武功远逊于天目大人。所以,梁天机仅用风角五式即可打败他们。但现在,天目的武功实在高得超乎梁天机的想象。因此,梁天机在危急之下,想起了平时和师父推演的“十二律吕”之法。通过此法,梁天机终于撕开了天目舞得密不透风的防线。 看准时机,梁天机先是以商音式用峨眉刺扎中了天目的气海穴,紧接着单掌施展出羽音式拍在了天目的胸口上,然后再是双脚齐飞施展角音式踢中了天目的下巴,最后再用内力宫音式撞飞了天目。 不多不少,正好五式。 天目象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飞了出去,重重地撞在了石壁上。 “好,好,好厉害的风角五式。”天目口吐鲜血地赞道。 “承让了。”得胜的梁天机比较得体地回答道。 第五十五章 凯旋 “哈哈哈......今生终于得见传说中的风角五式,吾生足矣。”天目仰天大笑了起来。但可以听得出,笑声中含着悲凉的意味。 “梁天机,原来你就是我太乙教的关门人。本教代代相传的谶言,竟然是真的。‘太乙圣教,祚世五百,辉立日月,震天入海’。为什么偏偏叫我做了这末世的天目啊!”说着说着,天目又大哭了起来。 梁天机听不明白天目又哭又笑地在说些什么,只是略带些同情的心情看着眼前这个痛哭的人。 天目哭着哭着,又转而狞笑了起来:“好吧,你关了我太乙教,便与我一起去见李雪衣和陆钟鸣二位大人吧。到得阴世,我这个太乙教的罪人也算对二位大人有了交代。” 说完,天目迅疾腾身飞上了一块岩石,紧接着从岩石的背后掏出了一个火折子,迎风一晃,火苗立刻闪燃。然后,他又一把抓起一连串的导火索,狞笑着,全部点着了。 他要炸塌这座山洞,与梁天机共赴黄泉。 梁天机一见,急忙跃起,扑向还站在岩石上的天目,双手同时张开,去抢夺他手里的导火索。天目哪里肯就范,一手紧紧抓住导火索,另一只手运足气力且拼尽全力格挡梁天机的进攻。 眼看着导火索带着“丝丝”的响声越燃越快、越燃越短,梁天机急了。他直接举起手中的峨眉刺向那天目的喉咙扎了过去。但天目此刻已经失去了理智,根本不理会梁天机的致命攻击,纵然破绽百出,门户洞开,也要死死地抓住手中“丝丝”作响的导火索,而且在喉咙已经被梁天机扎伤的情况下,他仍然拼命地与梁天机进行单手对攻。 既然不能立即抢下快要燃尽的导火索,梁天机只好退而求其次,他立刻抽出身上的匕首,朝着他可以够到的导火索快速地削了过去。他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让其中一些爆炸物的导火索断掉,从而减少和降低爆炸的威力。 只见眼前火光一闪,接着,便是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起。那天目在最后一刻,向梁天机扑了上来,企图抱住梁天机一块儿被炸死。 还好,因为梁天机在爆炸前已经削断了一部分爆炸物的导火索,因而也只有一小部分爆炸物得以爆炸。所以,天目想与梁天机同归于尽的想法落空了。爆炸并没有炸毁整个山洞,不过是炸塌了山洞的出口而已。 然后,又有一个爆炸物偷偷地爆炸了。这次,还是没有炸毁山洞,但把天目与梁天机脚下的岩石给炸出了一个大窟窿。于是,天目与梁天机急速下坠。而在下坠时,梁天机方才得以脱身,他连续拍出几掌,将紧抱着自己的天目打飞了出去。 天目和梁天机坠下的地方,正是太乙教的书库。因为这两个山洞正好上下相连。 浓烟刚刚散去一些,顺子赶紧从藏身的地方爬出来,一边爬,一边高声喊道:“大哥,你怎么样了。” 当看到梁天机一声不响地躺在乱石堆里,顺子几乎要哭了。他急忙跑过去,将梁天机的上身扶了起来。此时的顺子,一边将梁天机的头轻放在自己的臂弯里,一边不停地摇晃着梁天机的身体:“大哥,醒醒,快醒醒。” 而在另一边,那天目却直挺挺地躺着。只是,他不是躺在地上,而是躺在了一个大石块上。在他的胸前,冒出了一个尖角。那个尖角,是石头的一角。而那个石头的一角,从下向上戳穿了天目的胸膛。鲜血泊泊流淌,流了一地。已经死了的天目,眼睛却睁得大大的。 “顺子,我没事。”梁天机此刻终于有了反应,他先是被烟尘呛得大声咳嗽,紧接着嘴角里渗出了一丝鲜血。由此可见,他刚才在爆炸、下坠以及与天目的最后一搏时,也受了伤。 稍微歇息一会儿,在顺子的搀扶下,梁天机艰难地站了起来。等待尘埃落定,他先是环顾了一下四周,紧接着又盯着早已死去多时的天目看了一会儿,心中泛起了阵阵的酸楚和感伤。此刻的他,竟然连一丝丝胜利的喜悦都没有。 传续了五百年的太乙教,就这样被他给灭了。大明锦衣卫千户李雪衣呕心沥血创造的太乙教就这样灰飞烟灭了。清代陆钟鸣力挽狂澜重建的太乙教就这样烟消云散了。从此以后,江湖上只有尸蛊教的传说,而再无太乙教的存在。 但太乙教却分明在尽职尽责地守护着洪武皇帝亲自交予的惊天大秘啊!梁天机此刻似乎有些迷茫,他这样做,究竟有没有错?是拯救被尸蛊教残害和威胁的无辜生灵重要?还是守护那一件历史的迷雾重要? 没有答案。 “高丛,你也在这里吗?”梁天机虽然在看着死去的天目,但他却冷不丁地有此一问。 “哦...哦...,我”高丛站在梁天机和顺子背后的不远处,磕磕巴巴地说道。 稍微犹豫,高丛又立刻流利了起来:“梁大侠,我与顺子兄弟进到书库里来,是看看这里还有没有漏网之鱼”。 “看便看,你为何要举着镰刀呢?”梁天机继续头也不回地问道。 高丛一听,赶紧把刚刚举过头顶的镰刀迅速地撤到身后,同时,他满脸堆笑地说道:“我怕有人趁人之危,暗中偷袭粱大侠和顺子兄弟。” “只怕想趁人之危的人就是你吧!”梁天机也不废话,开门见山地反问道。 接着,他又继续问道:“你是在这里找到了太乙教的秘籍了吧。” “哼哼,找到了又如何。这难道不是我太乙教的传教之宝么?我作为太乙教的护将,保护本教之宝,何错之有?”一见自己的心思被梁天机道破,高丛也就不再继续掩饰,变得振振有词了起来。 “高丛,你听我一言。以你的武功和阅历,重入人世,后半生的生活足以有保障。太乙教值钱的器物你尽管取走,但事关太乙教的一切书籍和记载,你不能带走。”梁天机耐心地规劝着高丛,他不想让太乙教的秘密再次流落人世,引起江湖和后人不必要的觊觎之心。 看来,梁天机想让太乙教以及它背后的秘密永远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 “你都这样了,还想来控制我么?”高丛笑道。 这个高丛,是不是象三国魏延那样,脑后天生便长着一根“反骨”呢? “那你想不想试一试呢?”梁天机笑了起来,笑得很自然,也很平静。 此时,顺子一手搀着梁天机,一手已经运足力量,全力戒备高丛可能发起的突然袭击。他的心里很清楚,梁天机刚才连续经过了两次生死大战,他此刻的身体很虚弱。因为,梁天机的手臂一直在轻微地抖动。 而高丛其实也从顺子搀扶梁天机的动作中,察觉到了梁天机的虚弱。自从他找到太乙教的秘籍以后,他的心态立刻由之前的犹豫不定变得坚定了起来。如果他要是习得了风角五式和黑血峨眉刺,那他就能象梁天机那样成为江湖上的绝顶高手。到时,他或许也可以象陆钟鸣那样重振太乙教也说不定呢? 因此,他在看到顺子背对着他去搀扶梁天机时,心里立时起了歹意。然而,正当他举起大镰刀时,却被七窍玲珑的梁天机及时地喝止住了。 梁天机首先是一个精明的商人,他清楚地知道人性的弱点。所以,当他看到顺子和高丛竟然也在太乙教的书库中时,立时明白了高丛进到这里的用意。因此,他出于自我保护的目的而出言相探,果然,高丛真的是如他所料。 高丛此刻,时而看着微笑的梁天机,时而看着一脸警惕的顺子,脸上的肌肉时紧时松,手中的大镰刀也不停的晃动,可以看得出他此刻非常的犹豫。究竟打还是不打呢? “哈哈,我还是走吧!你们便永远待在这里,陪伴我那些死去的弟兄吧。”高丛终究没有面对梁天机的勇气,所以,他,最终选择了逃遁。 当他疾速略出太乙教书库的大门时,顺便也打出了手中的大镰刀。大镰刀带着“呜呜”的劲风,向着书库大门的开启机关飞旋了过去。只听一阵隆隆的声音,太乙教书库沉重的木门关上了。 “大哥,我...我们怎么办,还有其...其他出口么?”顺子一见高丛逃跑了,也不去追,而是先扶着梁天机坐了下来。 “根据大师父画的地图,太乙教的书库和墓室除了这扇巨大的木门以外,是别无出口的。”梁天机皱着眉头说道。 “难道我...我们真的要被困...困死在这里么?”顺子忧心地问道。 梁天机闭上了眼睛,没有吭声。顺子见状,也只好坐在一边,默不作声。 良久,顺子突然开口道:“大....大哥,你...你刚才是从顶上掉下来的,那上面会不会有...有出口呢?” “上面山洞的出口已经被那天目给炸塌了,恐怕也是条死路。”梁天机摇了摇头。 但,梁天机跟着两眼闪起了光芒,他立刻笑着对顺子说道:“快,顺子,上面还有一些没有爆炸的东西,正好用来炸掉这座木门。” 梁天机刚才在上面的山洞与那天目激战时,他削断了一部分爆炸物的导火索。要不是顺子刚才提醒他,他几乎把这件事给忘了。 大约两个时辰,顺子上上下下搬运了好几趟,终于将没有爆炸的炸药包都给弄了下来。 紧接着,兄弟二人又是一阵忙乎,把这些爆炸物给安放到位。 “大哥,可以了么?”顺子已经晃燃了火折子,就要准备点炸药的引信了。 “炸吧,一会儿,这里恐怕将全部坍塌了。”梁天机说完,向着太乙教墓室的方向深深地鞠了一躬,向那些曾经的太乙教首领们做最后的道别。天目刚才引起的几次爆炸,实已将这里的结构给震坏掉了。 “各位先辈,就此安息吧。你们的使命结束了。外面的世界早已非你们所想象。”梁天机叹息道。 少倾,更为猛烈的爆炸声,连环响起。山洞在震耳欲聋的轰天巨响中,剧烈地抖动着。石壁碎裂,大大小小的石块四处崩飞。厚重的木门也随着震酥了的石壁轰然倒塌。梁天机则与顺子被剧烈的爆炸震得满地乱滚。 “快,顺子,赶紧冲出去。”爆炸声甫一停歇,梁天机立刻站起身来,提溜着顺子的衣领,向着门外猛冲。 在他们的背后,大块大块的石头开始掉落,几乎是追着他们砸下来。若是动作稍微慢一些,他们很可能会被这些巨大的石块掩埋甚至是砸死。 就在二人刚刚跑出书库时,他们的背后也轰然坍塌,一股粗大的水柱从破裂的山体中涌了出来,将这里全部淹没。就此,有关太乙教的历史渊源和史料,所有的一切,永远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 “顺子,你先去看看那些太乙教的下人怎样了,如果还有人没逃出去,把他们全部带到这里来集中。一会儿我带你们出去。”看着太乙教的重畿之地全部毁掉,梁天机这才放心地转过头来对顺子吩咐道。 话一说完,梁天机头也不回地向太乙教的前厅飞奔了过去。他要来一个大检查。确保这里没有任何遗漏,既包括人,也包括与太乙教有关的蛛丝马迹。他要确保太乙教兼尸蛊教以后不会死灰复燃。 前厅,三具尸首彼此扭在了一起。地上的一大滩血也早已发黑。 梁天机走上前一看,这三具尸首他认得,正是:鬼弟、花娘和那个喜欢搞背叛的高丛。 鬼弟是仰面躺在地上的。他的肚子上插着一把大镰刀,肠子流了一地。而他的右手却紧紧地拉着高丛的左脚脚踝。 花娘是跪在地上的,她的脖子被高丛的双手死死掐住,似因为脖子折断而死。 高丛也是跪着的,只是他与那花娘面对面地跪着。花娘一双如钩的利爪抓进了他的胸膛。 在高丛尸体的旁边,还掉落了几本书册。 梁天机拣起来一看,一本是风角五式,一本是黑血峨眉刺,还有两本是如何养蛊的书。 看来,梁天机对高丛的判断没有错。而他此刻到前厅来做最后的检查,也是来对了。 确保再无任何遗漏。梁天机拿着一根火把点燃了前厅所有能燃烧的物体,当然也包括风角五式、黑血峨眉刺和养蛊的书。少了它们,以后的世上便会多一分安宁。人们也不会再生觊觎和贪婪之心。 由此,前厅陷入一片火海之中。 “顺子,带上这些人跟我走。”等梁天机重新返回时,顺子已经找到了十多个太乙教的下人。 这些下人,有的聋、有的哑、有的盲。他们根本无法从太乙教的前门出去,因为,太乙教的前门是悬崖和峭壁。而且,梁天机也已经将前门的机关放下,前门永远都打不开了。 所以,梁天机要带他们走水路出去。而他们要走的水路就是风震当年逃出太乙教的那条暗河。 “大...大哥,顺....顺子有话要说。”当梁天机正要头前带路时,顺子突然停了下来。 看到顺子的态度十分肯定。梁天机只好停下脚步:“好,你说吧。” “大....大哥,这些下人从小在这里长...长大,没有在世上生活过,现在他们又....聋又哑....又瞎。他们就是出去了也没办法活下去啊。”顺子冷静的分析道。 不得不说,顺子的一番分析非常有道理。这十多个下人根本没见过人世,如果把他们救出去,他们如何得活? 但留在这里就不同了,他们非常熟悉这里的环境,并且一直在这里从事杂役和劳动。因此,把他们留下来继续劳动和生活,可能比把他们带出去要好得多。 “好吧,就留下他们在这里自生自灭吧。这里有耕田、水源和家畜,也够维持他们的生活了。”梁天机也赞同顺子的意见。 主意拿定,梁天机把自己的想法,连说带比划地告诉了那十几个太乙教的下人。这些下人都表示赞同。 在梁天机与顺子跳下暗河时,太乙教的下人们纷纷与他俩挥手告别。 已经毁灭了的太乙教,或许从今天开始,变成了这些下人的“世外桃源”。 第五十六章 危险逼近 壮美的湘西,一轮橘红的朝阳,从东南方向的群山中冉冉升起。霞光万道,照亮了绵延迤逦的雪峰山脉。 “顺子,把东西收拾好,我们立刻出发。”梁天机和顺子,刚从太乙教的暗河中飘了出来。他们甫一回到之前栖身的山洞,梁天机就着急着要动身返回。 “大...大哥,你伤还....没好,休息一天再走吧!”梁天机昨天在太乙教内连续进行了两场生死大战,身体的确受了些伤,而且伤得还不轻。所以,顺子有些担心。 “不行,来不及了。太乙教的始击已经带人出发三天了。只有大壮一个人保护大师父,我不放心。我们必须要尽快回援。”梁天机一边捂着发痛的胸口,一边说道。 --- 汪敬贤的家。 太阳西下。 此时,汪敬贤正在书房里看书,管家吴德走了进来:“老爷,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回来了。” “哦,都打听清楚了么?”汪敬贤放下书,抬起头来问道。 “前一阵子,府上确实有人看见美珠小姐与梁天机手下那个叫大壮的伙计在县城里,秘密地接头过。”吴德弯着腰缓慢地说道。 “因此,根据这一情况,我立刻派了四个人再次前往永安镇,昼夜监视那梁天机的家。”吴德继续说道。 “这次有什么新的发现么?”汪敬贤听到汪美珠与大壮接过头,更加觉得自己的猜测是对的。因此,他接着问吴德道。 “回老爷,这次的确有重大发现。”吴德稍微停顿了一下,并借机观察汪敬贤的表情。 见到汪敬贤面无表情,他也不敢怠慢,于是接着说道:“根据派出去的人回来说,在梁天机的家中,不光只有大壮一人,好像还有一个年纪稍长的人。这个年纪稍长的人,白天从不出现,只是会在夜晚偶尔出现在院子里。有时,甚至能听见两个人在说话。” “那个年纪稍长的人,会不会是梁天机的父亲?”汪敬贤猜测道。 “不是的,据周围的乡民说,梁天机的父亲早已去世多年。”吴德很肯定地回答。他跟了汪敬贤几十年,做事早已深得汪敬贤行事风格的精髓。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他可不敢乱说。 “那这个年纪稍长的人有多大呢?你们看清楚了吗?”听到吴德肯定的回答后,汪敬贤换了一个角度接着问道。 “根据监视的人判断,此人应有五十出头的样子。”吴德说道。 “夜里黑灯瞎火的,你们能看得这么清楚吗?”汪敬贤似乎有些不信。 “老爷,他们去的时候,我是叫他们带上日本人的军用望远镜去的,这样可以看得更清楚一些。”吴德赶紧回答道。 “嗯,不错,你很用心。”汪敬贤听到这里,表扬了吴德。 “而且,在那天晚上,天上是满月,院子里是有些光亮的。因此,监视的人用望远镜可以看得很清楚。”吴德进一步补充道。 “那么以你看,这个年纪稍长的人,跟梁天机和他手下的顺子和大壮,会是什么关系呢?”汪敬贤听到这里沉吟了起来。 “监视的人,偶尔听到那个叫大壮的伙计称那个年纪稍长的人为‘大师父’。也许他们是师徒关系吧?”吴德猜测道。 “噢,这么说,那个梁天机是有武功的。我曾经问过他是否会武功,可他却搪塞了。如此说来,他的嫌疑可就越来越大了。”汪敬贤听了吴德的汇报,立刻若有所思道。 “但话又说回来了,美珠怎会跑到永安镇去?她又怎会与梁天机手下的小伙计接什么头呢?难道美珠与梁天机还有什么暧昧的关系不成么?”汪敬贤简直越想越头疼。 此刻,汪敬贤越来越认为梁天机在大破日本宪兵队这件事情上是有重大嫌疑的。但是,他对梁天机与汪美珠之间存在怎样的关系,却是一头雾水,毫无方向。 看到汪敬贤疑惑的模样,吴德突然满腹心事地说道:“嗯.......老爷,我还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有什么当讲不当讲的,快说。”汪敬贤不耐烦地说道。 “前两天,我似乎听到府上几个老妈子在闲聊,说是在帮小姐做裘皮大衣来着。而且还说那裘皮大衣是男式的。”吴德边说边回忆道。 “老爷,你是否收到过那裘皮大衣?”吴德小心地问道。 “没有。”汪敬贤回答的很干脆,紧接着,他又问道:“你的意思是?” “我推测,那裘皮大衣估计也不会是给小林雄美队长做的,因为小林雄美除了穿军装,就是穿他们国家的和服。”吴德一边思考,一边说道。 “那美珠究竟是在给谁做呢?”汪敬贤疑惑了。 吴德并没有回答汪敬贤的疑惑,而是接着说道:“那天,当小姐与大壮秘密接头时,府上的人看见小姐将一个大包袱交给大壮。不知那个大包袱与裘皮大衣有没有什么关系。” “如果那包袱里真是裘皮大衣,我猜测,那个裘皮大衣要么是给梁天机穿的,要么就是给梁天机的师父穿的。”吴德进一步联想道。但他赶紧又圆滑地解释:“当然我只是瞎猜,还请老爷不要见怪。” 听到这里,汪敬贤的眼睛顿时一亮,“唔.....你说得很有道理。如果梁天机没有师父,那美珠送的裘皮大衣自然是给梁天机的。但那个年纪稍长的人若真是梁天机的师父,那件裘皮大衣就有可能是给他的。” 眼下,汪敬贤的脑海里已经渐次地浮现出:梁天机、他的师父、日本宪兵队、武功高强、汪美珠、裘皮大衣等线索。然而,这些线索就像各种碎片一样在他的脑海里上下翻飞。汪敬贤怎么也无法把它们贯穿在一起。 好吧,只有派人把大壮和那个‘大师父’抓起来,等梁天机回来再对质吧。 在汪敬贤看来,能大破日本宪兵队的,不是梁天机、就是他的那个“大师父”。 当然,汪敬贤其实并不是真心想要帮助日本人找出“真凶”。他其实更想知道梁天机,亦或是他的师父究竟是不是五瑕珠背后的神秘势力。而梁天机以往来巴结和讨好自己,是不是在打五瑕珠的主意呢? --- 中午时分,永安镇已经远远在望。 一个伪军小队,十个人,走进了一间路边的小酒肆。 他们奉了汪敬贤的命令,前来永安镇捉拿顺子和风震。当然,汪敬贤此刻并不知道大壮口中的“大师父”就是风震。 “掌柜的,拿酒来。”一个伪军队长刚走进酒肆,便迫不及待地大声嚷道。 店主一见这帮“瘟神”进来,只好硬着头皮出来招呼:“军爷,请坐,请坐。” “废什么话,快拿酒来,爷们儿可都渴着呢!”伪军们纷纷落座。一个个东倒西歪地,不成体统。 “嘿嘿,这......”店主小心地陪笑道:“小店实在太小,今天不知各位军爷来到,所以,酒不够招待各位军爷的。” “你他妈是不是在开店,嗯?”伪军队长一听酒不够,气得抓住店主的衣领就要打。 “不是,不是,军爷,你听我说。小店的酒都已经给那几位客人端过去了。”店主吓得赶紧解释道。他的手指向了坐在角落里的一桌客人。 伪军队长顺着店主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角落里,有六个人正围着一张桌子在吃饭喝酒。 “你们是干什么的?”伪军队长这才松开店主,吊儿郎当地向那六个人走了过去。同时,他也不停地打量着眼前这六个人。 这六个人都没有说话,仍然在吃菜喝酒。只不过,他们的穿着和打扮有些怪异,不象是本地人的穿着。 “哎,问你们呐,别他妈装聋作哑。”伪军队长一见这帮人把他当成空气一样,顿时火气上来了。 “你若要酒喝,便拿去吧。”此刻,六个人中,一个身材较为魁梧的人,终于开口说话了。 “我再问你一遍,你们是干什么的,到这里做什么?”伪军队长一听对方不是本地口音,立刻来了精神。他眯着小眼,仔细地打量着这六个人。同时,他也不忘用眼睛的余光去瞟那六个人携带的行李和包裹。 当他看到那六个人的行李堆在一处,并且里面还有些长长短短的东西,顿时产生了好奇心,但主要是邪念。他恐怕是在想那些行李中是不是有值钱的东西。 见那六个人还是不吭声,伪军队长更加嚣张了。他明目张胆地向那六个人的行李走了过去。先是左看、再是右看、然后上看、最后下看。 那六个人一见伪军队长朝他们的行李走了过去,此刻都已经停下了筷子,一动不动。 伪军队长这时也注意到那六个人略带些紧张的表情,这让他的那双三角小眼,更叫狡黠了。“我看你们不是良民吧!”说外,他快速地伸出手向那堆行李摸了过去。 可还没等他摸到,一双铁钳般的大手已经牢牢地钳住了他的手腕。 “你,你想干什么?”伪军队长顿时感觉手腕象断了一样,他立刻惊恐地大叫了起来。 坐在另外两张桌子上的伪军见状,纷纷端着枪围了上来。 双方立刻陷入对峙。 “赶紧放开我,不然我就不客气了。”伪军队长一见手下端着枪上来了,又神气了起来。 但那个抓住他手腕的魁梧大个儿,却似乎并没有放他的意思。 “弟兄们,给我打。”伪军队长仗着自己人多,手里又有枪,虽然自己的手腕仍然被对方牢牢抓着,却依然满不在乎向手下喊道。 但是,很快,他便为自己的满不在乎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因为他这话一说完,人已经象断了线的风筝,冲破酒肆,飞了出去,被挂在外面的树枝上,死了。 紧接着,酒肆内“乒乒乓乓”地打了起来,血肉横飞。 不过半刻,声音停止了。 酒肆内,满是鲜血。地上有血、桌子上有血、墙上有血、店主的脸上也满是鲜血。他此刻,已经吓呆了。 而剩下的九个伪军全部被打翻在地上,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 “始击大人,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六个人中,有一个人问道。 原来,这六个外地口音、外地穿着的人,正是太乙教派出来追杀风震的人。分别是:太乙教老二始击大人,以及太乙十六将中的五将:地主、吕申、太阳、大昊、天柱。 说真的,他们的点儿也是挺背的,怎么就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遇上了伪军呢? “既然我们已经暴露了,今夜务必要拿住阿奎和他的传人。”始击说道。 他因为提前一天便带队从太乙教出发,所以他并没有与梁天机打过照面,因而他也不知道梁天机早已主动找上门去并已经灭掉了太乙教。 也就是说,现在,这个始击并不知道阿奎叫风震,而他的传人叫梁天机。 “坏了,不好了。少了一个人。”正当六个人准备拿起各自的行李背包时,细心的吕申突然发现地上的伪军少了一个人。 “这个人肯定跑回去报信了。我们需加快行动。”始击说道。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 梁天机的家。 “爹爹,快来吃饭了。”汪美珠将大壮烧好的菜肴,小心翼翼地端进了密室内。 “珠儿,谁让你又跑来了。不是跟你说了么,在天机回来以前,你不能再到我这里来。现在我这里很危险。”风震既有些嗔怪汪美珠,但更多的,则是开心。天底下,没有一个父亲会不想见自己的女儿。 “放心吧,爹爹”汪美珠调皮地吐了一下舌头,继续说道:“我跟舅舅说过,这两天要去省城,他不会知道我来这里的。” “另外,前些天,我让大壮捎回来的裘皮大衣,您穿着还合适么?”汪美珠突然想起与大壮在县城里秘密接头的事。 “合适,合适。”风震笑眯眯地说道。 “美珠小姐,你可不知道啊!大师父自从拿到你给他做的裘皮大衣,美了好几天呢?”这时,大壮手里拿着一瓶酒,也走进了密室。 “是吗?爹爹?”汪美珠听了,十分开心。而风震被大壮说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三人一边开心地说着话,一边准备碗筷和酒水准备吃晚饭。 “大壮,你怎么还拿自己酿的苞谷酒呢?今天我可是给爹爹带来了上等的美酒,以前那可是专供皇上喝的。”汪美珠一见大壮没有倒上自己今天拿来的好酒,故意地嗔怪道。 “哦,哦,你看我这记性。只顾做菜了。大师父、美珠小姐,你们先坐这,我这就去前院把酒拿过来。”大壮平常也是个酒虫子,一听美珠今天带来的酒是御用的酒,立刻把他的馋虫给勾出来了。 “还是我去吧,你先陪我爹爹喝你们自己的酒。”话音刚落,汪美珠立刻起身走出了密室。 然而,就在汪美珠出去没多久。设在密室里的铃铛却突然响了。 “大壮,你快去看看外面出了什么事?”风震顿时紧张了。因为,密室里的铃铛与外面院子里的一处机关相连。只要铃铛想起,就说明外面有生人闯入。 大壮“嗯”了一声,随即放下碗筷,向密室外面冲了出去。 “你们是什么人?”大壮刚从密室出来,经过梁天机平常接待村民的耳房,走进院子里。这时,他发现院子里站着六个人。 “快叫阿奎滚出来!”这六个人正是太乙教的人。 第五十七章 重兵包围 “谁是阿奎?你们是走错地方了吧?”大壮并不知道阿奎就是风震,阿奎就是大师父。 “少废话,快叫阿奎滚出来,不然,这个女娃可就要遭殃了。”始击开口说道。 说完,他便让过一旁,而太乙护将之一的吕申则一支手扣着汪美珠的头,从后面走了上来。汪美珠的手里正抱着一个小酒罐。 “娘的,你们赶紧放了美珠小姐,不然别怪我不客气。”大壮一见汪美珠被扣为人质,顿时火冒三丈。 “小子,就凭你么?”始击厉声说道。 “对,就凭我。”大壮话音刚落,便即挥着双拳向始击的面门砸了过去。 “哼哼”始击冷笑了一声,抬起左手向大壮砸来的双拳拨了过去。而他的身形却稳稳地站着,丝毫未动。 一见始击的左掌推到,大壮也立刻中途变招。他先是将双拳分开,在以右臂格挡始击左掌的同时,他的左拳仍然高速地砸向始击的面门。 “好一个虚招。”始击赶紧抬起右臂,在大壮左拳即将砸到他的面门时,截住了大壮的拳头。 双方甫一交锋,都暗暗地吃了一惊。 始击心道:“不愧是阿奎的徒弟,虚招用得如此灵活,我几乎都要被他骗了。” 大壮心道:“此人的武功不在大师父之下,我这一招用了全力,他竟然丝毫不躲,就轻松化解了。而且,他出掌的力道十分浑厚,似要高出我很多。” 但此刻,大壮故不得许多了。 大哥在临走时,把大师父托付给他照顾。大师父在大哥的心目中,就像父亲一般。若今夜大师父折在他的手上,他怎能对得起大哥梁天机? 更何况,眼前还有一个娇小姐汪美珠。更何况,汪美珠还是大师父的女儿。 若是汪美珠有什么闪失,那他又怎能对得起大师父? 所以,大壮虎吼了一声,撇开了面前的始击,向着扣住汪美珠的吕申飞扑了过去。毕竟大师父现在在密室里,比较安全。当前,应当先解救汪美珠才是。 看来,平时比较单纯和冲动的大壮,在关键时刻,可一点也不糊涂。 此刻的吕申,完全没有料到大壮竟然绕过始击和其他同伴,先向自己攻了过来。他只好被动地一边拉扯着汪美珠快速后退,一边伸出单掌与大壮快速相格。 而大壮也施展出自己平时最为擅长的掌法,以极快的速度向吕申展开一波又一波的快攻。在太乙教其他同伴还没有来得及作出反应的情况下,已经将手忙脚乱的吕申向院子西面的假山逼了过去。 若是在平时,大壮绝对不是吕申的对手。但在当下,因为要控制汪美珠,吕申只能单手对阵大壮。更何况梁天机和风震都是精于“算计”的武学大家,他们为大壮设计的掌法,实实虚虚、虚虚实实、时实时虚、时虚时实,此刻简直把吕申打得苦不堪言。 就这样,不顾一切扑向吕申的大壮,一见火候差不多了,立时收住蓬勃飞舞的掌势,瞅准吕申腰间的一处破绽,抬起右脚飞快地踹了上去。吕申被踹,他扣着汪美珠的手也松开了。 大壮一见机会来了,立刻左手伸进汪美珠的臂弯往回便带。同时,他又向前疾跨一步,脚尖点在了假山前的一快小石头上。这时,从假山的洞中,应声飞射出一杆标枪,正中吕申的后心。 吕申闷哼了一声,向前扑倒在地。大壮随即一个旋身,飞快地将脱了险的汪美珠推了出去,同时又大声叫道:“美珠小姐,快撤进密室。” 汪美珠先是看了一眼此刻已经身陷重围的大壮,本想上去帮忙,可又怕给大壮添累赘,只好银牙一咬,扭过头去,向着密室的方向快速地奔了过去。 转瞬之间便折了吕申,始击气得眼睛都红了。他万万没想到,眼前这个稚气未脱的大男孩儿,有如此的“心计”和胆识,竟然置他们于不顾,在意识到自己无法击败眼前的始击后,便采用“单刀直入”的方法,直奔吕申,利用熟知院内机关的优势,既杀死了吕申,又救了汪美珠。 由于大壮是跟着梁天机长大的,而梁天机平常的勇敢、智慧和随机应变,他都是看在眼里的。再加上平素梁天机经常带着他和顺子在院子里演练各种机关的控制和操作,所以,今天大壮一出手,就要了吕申的命。 但饶是如此,太乙教剩下的五个人也被大壮给激怒了。始击一马当先,当头向大壮扑了下来。同时,他的两只脚也轮流交叉着踢向大壮的胸部以及头部。而剩下的太乙四将也纷纷抽出随身的兵器朝着大壮身体的各个部位斩杀了过来。 如此,大壮很快便被逼到了院子东南角的空地上,已经没有了转圜的余地。等待他的结果,有可能是碎,尸,万,段。 此时,大壮已经做好了最后的准备。在他的脚下,只要他用脚尖插入泥土中一勾,他就会与这五个人一起陷落。而下面则是削尖了的竹签和尖利的标枪,密密麻麻,四周都有。只要掉下去,无人能生还。 一个勇敢的大男孩儿。 大壮抬头仰望了一下天北极的北斗七星,心中默念着大哥和顺子的名字,然后起脚。 可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半空中突然传来了一声大喝:“大壮不得妄动,大师父来了。”只见,风震柱着双拐从后堂正厅的房顶上,象一支夜的鹰隼一般,“扑啦啦”地飞了过来。 他手中的两只长拐,就像竹蜻蜓的两只旋翼一样,随着他快速旋转的身形,亦是旋转得“呼呼”作响。 只听得黑暗中一阵叮叮当当地乱响,和一阵“嘿吼哈嘿”的打斗声,风震灵活地舞动着双拐,冲入阵中,将大壮护在了自己的身后。 “阿奎,你终于来了。”始击见风震出现,停止了攻击。 “我现在叫风震。”风震说道。 “好,风震。给你一个选择。你现在若是带上你的徒弟重返我太乙教,并宣誓入我太乙门下,我们一切事情既往不咎。”始击说道。 “奉天目大人之命,我等前来迎接风震回教。”剩下的太乙四将也拱手说道。 话虽说的客气,但威胁的意味也不小。 “太乙教被世人惧称为尸蛊教,你们害了多少平民百姓和江湖豪杰。我是决计不会与你们为伍的。”风震硬气地回答道。 尽管现在,他还不知道梁天机他们是否已经灭掉了尸蛊教,是否已经在返回的路上。但他就是他,一个铁血的汉子。这个铁血的汉子绝不会向邪恶妥协和低头。 “好,既然你和你的传人今天都在这里了,我们也就省事了,今夜正好一起灭掉。”始击其实已经料到了这个结果,但偏偏天目大人总是想“招安”风震师徒。现在好了,他再不会有顾虑了。 但是始击却忘了,上次在山洞内打跑他、鬼弟和花娘的那个人,今天好像不在场。 “来吧,今天看谁先灭掉谁?”大壮在一旁早等得不耐烦了。 于是,五打二,又混战在了一起。 风震仍然舞动双拐,与始击、地主、太阳三人斗在一处。大壮则以一敌二,艰难地应付大昊和天柱。 要知道,风震的武功本就起于太乙教,因此始击他们对风震的武功路数还是相当熟悉的,再加上风震双腿已残,在腿脚方面全无优势,又是以一打三,因此在打了四五十个回合后,他渐渐地开始力不从心,豆大的汗珠不断地从头上冒了出来,又咸又涩的汗水渐渐地蒙住了他的双眼。 一旁的大壮,情况也好不了多少。 就这样,二人逐渐被对方压缩在院子中间一个很小的区域内艰难地抵抗着。 “大壮,还记得大师父前两天教过你的招式么?”风震边打边问大壮道。 “当然记得啊!可才练习了几天,我怕自己做不好,不敢连累大师父。”大壮气喘吁吁地回答道。 “死马当做活马医吧!现在也没有别的好办法了。”风震说道。 “行吧!”大壮说完,突然收回双拳,向地上一蹲,然后冲着风震的胯下钻了过去。 而风震也立刻停手,张开双腿,等着大壮的头从自己的胯下钻过。 此时,当大壮的头刚一钻过风震的胯下,便立即双手撑地,腰间用力上抻,双腿用劲,已经以自己肩膀为支撑,将风震整个人给顶了起来。 如此一来,风震则以大壮为自己的“坐骑”,身体瞬间长高了数倍。 “好,大壮,记住我跟你说的方位了么?”风震挥舞着双拐开始对坐下的大壮发号施令道。 “我还记得不牢。但若是不对,大师父就像骑马那样用力夹我的脑袋便是。”大壮双手紧抱着风震的双脚说道。 原来,在前两天,风震经过认真地思考,觉得若是尸蛊教的人找上门来,以他和大壮两个人的力量断难应付。于是,他便想到了以大壮作为自己“坐骑”的方法。如此,自己腿脚不便的劣势就会被大壮身强力壮、魁梧高大的身形给弥补掉。 只是,在短时间内,大壮的行动步伐如何才能与自己的身形和双拐的舞动配合得好呢?于是,风震又想到了梁天机小时候,他教梁天机在山洞内,按照天上二十八星宿的排列情况进行走位用以打狼的方法。因此,这两天,除了吃饭和睡觉,风震一直都叫大壮背诵二十八星宿的排列以及所有星辰的入宿度和去极度。 大壮的脑子远不及梁天机,但也实在没有更好的办法。因此,他这两天几乎被风震逼疯了。 可是,也不得不说,风震的应急之法确实很好。当他与大壮一经合体,威力立时显现了出来。 此刻的场上,风震就像巨人一般,不但身高暴涨,他手中长长的双拐更是变成了有力的武器。 “前踏二...后退八...右进六...左入三”,这是飞九宫的步法。 “女宿十二...心宿五...井宿三十三...奎宿十六......”,这是按二十八星宿的入宿度进行走位的方法。 就这样,风震一边报出方位,一边舞动着双拐,力敌下方五个人的围攻。而大壮则紧紧地抱着风震双腿并把他稳稳地固定在自己的双肩上。同时,他还要按照风震报出的数字进行走位。 尽管大壮的脑子时而出现混乱,把风震报出的方位给走错,但好在风震手中长长的双拐为他提供了有力的庇护,所以他完全可以不用担心敌人会伤到他。 他只负责把风震报出的方位走对,就行了。此刻,他的头已经被风震的双腿夹得快要炸了。但他仍然咬紧牙关,一味地硬挺。这可是生死大战,就算头被夹暴,也不能有丝毫的停顿。 院子中间,激斗已进入白热化。双方你来我往至少打了三百回合。此时,太乙教的五个人已经逐渐显示出颓势。一是大壮年轻、高大、有力量。二是风震坐得高,以上击下,充分发挥了双拐较长的优势。而太乙教的五个人无论怎么攻击大壮和风震,都无法突破风震舞得密不透风的双拐。 风震由于坐得高,场上的你来我往均看得一清二楚、明明白白。终于在第三百六十三回合中,看到了地主的破绽。他立刻抓住机会,按动拐中的开关,在拐脚的底部,一把锋利的刀尖顿时戳穿了地主的胸膛。 在地主倒下的一刹那,风震立刻退回双拐,瞅准了空挡,向坐下的大壮大喝了一声:“大壮,右脚死门,给我踢。” 大壮得令,想也不想,抬起右脚重重地向他的右斜前方猛踢。只见那个叫太阳的太乙护将闷哼了一声,向后飞了出去。风震一见大壮得“脚”,立时双拐柱地从大壮的肩上腾身而起,追上前去。只见他以左拐支地,而右拐迅疾朝着太阳的胸口重重地点了一下。这一次,太阳连哼都没哼一声,便倒在了地上。 点倒太阳,风震急速倒飞,再一次坐回大壮的双肩。 这一次,太乙教又连折了两员护将。现在的场上只剩下了三个人。 而剩下的三个人已经杀红了眼,他们只是稍微看了一眼倒下去的地主和太阳,便又继续挥舞着手中的兵器向风震和大壮的“组合体”冲了上来。 此刻的大壮一见场上只剩下三个人,顿时来劲了。他刚要顶着风震冲入战圈,却没想风震突然喝住了他:“大壮,我们赶紧进屋。” 原来,坐在大壮肩上的风震看到了围墙外面,已经有很多伪军点着火把,把梁天机的家给包围了。其中一些伪军已经端着枪,顺着梯子,从围墙外面爬了上来。 大壮一听风震示警,赶紧驮着风震向院子正北的耳房跑了过去。跑到耳房处,他先把风震放下,然后搀扶着风震躲进了密室中。 此时,仍然滞留于院子中间的始击、大昊和天柱三人,突然懵了。他们不知道为何风震和大壮象兔子一般撒腿就跑。 正在三个人面面相觑的时候,四周已经爬上来的伪军,对准他们三人就是一顿乱射。可怜三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被乱枪打成了筛子。 到此,隐藏于野近五百年的太乙教兼尸蛊教,就永远“隐”,而不发了。 第五十八章 大壮归位 汪敬贤在老远的地方,就已经听到在梁天机家的院子里,有激烈的打斗声。所以,他命令伪军快速爬上院墙,只要看见人,就格杀勿论。能打死多少算多少,打死的人越多,他汪敬贤行动的阻力就越小。因为,他越来越相信梁天机的家就是五瑕珠背后那个神秘组织的秘密据点。 本来,他一开始只派了一个十人的伪军小队前去永安镇捉拿梁天机手下的大壮和那个神秘的“大师父”。 但老奸巨猾和满腹狐疑的他,又立刻联想到,若大破日本宪兵队的人真是梁天机,那梁天机的武功无疑是极其厉害的。所以,他怕十个人的伪军小队不足以抓住大壮和他的“大师父”。于是,在第一波伪军派出后不久,他紧接着点齐四十人的伪军大队,携带着重机枪和手榴弹等重武器,浩浩荡荡地向永安镇开了过来。而这一次,他亲自压阵,务求拿人。 果然不出汪敬贤所料,派出去的第一波伪军,除了一个人逃回来以外,其余“全军覆没”。这再一次证实了汪敬贤的判断:梁天机一定与五瑕珠背后的神秘组织有密切的关系。 并且,直到此时,汪敬贤也没意识到梁天机家的那个“大师父”就是他的老冤家,风震。 --- 此刻,在梁天机家的密室内。 风震、大壮、汪美珠三人正密切地注视着院子里的动向。 只见院子里,已经有二十多个伪军分别从大门和四周的围墙进来。他们点着火把,端着枪,在院子里四处搜查。 院子里随即充斥着各种乱七八糟的噪音和杂音。既有坛坛罐罐被砸烂的声音,又有鸡飞狗跳的家畜声音。既有骂骂咧咧的声音,又有高声的叫喊:“里面的人听着,老老实实出来投降。不然杀光你们全家、烧光你们全家、炸平你们全家。” “大师父,怎么办?”大壮问道。 “先看看情况再说。”风震也没什么好办法。 “难道汪敬贤知道美珠小姐到我们这里来了么?”大壮猜测道。 “我认为不会,舅舅怎么会知道我来这里的?”一旁的汪美珠边说边回忆道。这个单纯、刁蛮、任性的姑娘怎能知道汪敬贤的狡猾? 三个人在密室里坚守了一会儿,始终不做声。 但外面的伪军可就没有耐心了:“里面的人听着,你们的同伙已经被我们打死了,只要你们投降,我们就可以放你们一马。但你们若是再不出来,我们就要立刻烧房子了。” “爹爹,还是我出去吧,外面那帮人认识我,我去命令他们赶紧滚!”汪美珠仗着自己是汪敬贤的外甥女,又是日本宪兵队长小林雄美的未婚妻,所以她认为自己可以有恃无恐。 “傻孩子,你舅舅可能还没意识到我还活着。你若是现在出去的话,那岂不是‘不打自招’了么?若你舅舅问你为何会在这里,你该如何解释?”风震分析道。 汪美珠沉默了。 “不如我先出去,我跟他们解释一下,外面的人跟我们不是一伙的。”大壮在一旁插言道。 风震没有回答大壮,他还在紧张地进行“算计”。他要想想今天汪敬贤的人怎么会找上门来的。要知道,汪敬贤今天突然发难,可是他从未预料到的。 “汪敬贤今天来,有什么动机?难道他跟踪美珠,然后又发现我在这里么?”风震思咐道。 但他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太可能:“通过院子里那些伪军的喊话内容,汪敬贤似乎并不知道我还活着。不然的话,他就会亲自来向我喊话了。” “这样,大壮,趁外面的人还没有烧房子,你赶紧带着美珠从房顶先撤出去。我先在这里盯着他们。”风震开始筹划了起来。 “那怎么行?大哥临走时,可是把大师父托付给我了。今天我要是先跑了,没法跟大哥交代。”大壮耍起了脾气。 “爹爹我也不走,他们不敢动我,到时,我来保护你跟大壮。”汪美珠也反对。 “傻孩子,你舅舅若是知道把我给抓了,他当真是不会杀我的。但他会继续逼我说出五瑕珠背后的秘密。这我是决不会答应的。”风震意味深长地说道。 “你妈妈为了五瑕珠已经死了,我为了五瑕珠也残废了。但好在我虽然苟延残喘了二十年,毕竟还是亲眼得见自己的女儿,而且也培养出天机这样一个顶尖的侠客。我知足了。”风震欣慰地说道。 “大壮,你是要我死给你看么?”风震突然话锋一变,向着大壮严厉的吼道。 “大师父,这是为何呀?”大壮被平时和蔼可亲的风震给吓到了,立刻委屈地嚷了起来。 大壮哪里知道,风震这样做,主要就是为了要保全他啊! 因为风震知道,汪敬贤肯定不会动汪美珠,毕竟汪美珠是他抚养长大的,虎虽毒却不食子。但大壮就不一样了,如果汪敬贤拿了大壮,他为了要挟自己和梁天机,一定会百般折磨大壮。这,风震如何舍得呢?大壮、顺子自小跟着他长大,就像他的亲儿子一样。就连梁天机亦是如此。 所以,风震打算,让美珠作为大壮的“护身符”,让大壮先逃出去。至于自己嘛,只要大壮能逃出去,他就无牵无挂地去找地下的汪婉妹长相厮守去了。“儿孙自有儿孙福”,相信梁天机会带着他们过好日子的。 事情已经万分紧急,风震没法再跟大壮和汪美珠解释原因,他只好厉声对两个孩子说道:“你们快走,不然我立刻死在你们面前。”说完,他便举起右掌对准自己的天灵盖,准备一掌拍下。 接着,他又柔声地“骗”道:“你们放心,告诉天机也让他放心,我不会死的,我会好好活着的。你们出去以后,再也不要回来了。” 大壮一看风震竟然以死相逼,顿时没辙了。他总不至于让大师父在自己的面前自裁吧!汪美珠也没辙了。她的眼睛此刻已经哭肿。 好容易找到了自己的生父,好容易享受到难得的父爱,但转眼之间又要生离死别。命运为何如此残酷?命运为何要如此弄人? 万般无奈,大壮只好带着汪美珠紧急上到了后院正北厅堂上高高的屋顶。 伪军们一见,有巨大的影子在后院山墙上来回摇曳,顿时端起了手中的枪准备瞄准射击。 “汪家大小姐在此,谁敢造次。”风震一边将长长的皮带捆在大壮和汪美珠的腰上,一边向准备射击的伪军们高声喊道。 长长的皮带,是风震这两天为了应付突发状况,事先让大壮挂在后院正北山墙上的。皮带顶端套在一组滑轮上,危机时刻,人可以将皮带捆在自己的腰间,然后再一刀砍断另一头固定重物的绳子,那么重物急速下坠,就会把人急速地提上高墙,从而就可以翻墙逃生。 精于“算计”的风震,自从梁天机外出以后,事先把可以想到的逃生计划都安排好了。 再说准备射击的伪军们,一听到汪家大小姐也在屋顶上,顿时面面相觑不敢开枪。风震则立刻抓住这一短暂的时机,一刀砍向固定重物的绳子。重物迅疾下滑,大壮和汪美珠二人也急速飞上了院墙:“一定不要再回来了。”风震向二人挥手,做了最后的道别。 眼见大壮和汪美珠脱险,风震已坦然。现在,是时候与汪敬贤“重逢”了。 此刻,他把双拐扔掉,左手抱着汪美珠带给他的、只能给皇上喝的那罐酒,就地坐在了屋顶上。打开酒封,再大口大口地来上几口,风震这才慢悠悠地说道:“别打了。你们都听清楚喽,我叫风震,快叫汪敬贤过来与我说话。” 听了伪军的报告,正在大老远的后方观战的汪敬贤,惊讶得下巴几乎要掉了下来。 “风震,风老弟,原来你还活着呐?”汪敬贤得报,立刻走进了院子里。 “汪敬贤,你还是很硬朗啊!”风震又豪饮了几口美酒。 “我说怎么美珠会跑到这里来呢?搞了半天是你们父女团聚呐!”汪敬贤至此才恍然大悟,他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碎片化线索,现在终于给理顺了。 风震就是梁天机的师父,汪美珠的亲爹。原来,梁天机的上乘武功都是风震传授给他的。那么,大破日本宪兵队的神秘人,肯定就是梁天机了。 现在,汪敬贤重新抓获了风震,这样,五瑕珠的秘密又有指望了。并且,他还找出了大破日本宪兵队的元凶,在小林雄美那边也可以邀功了。 此时,汪敬贤觉得自己可以在国民政府和日本人之间,两边讨好、左右逢源,简直是爽爆了。 “风老弟啊!这么多年你是怎么过的啊!我只当你早已经去陪我那可怜的妹妹了。没想到你还活着。走吧!跟我回家,美珠也已经长大,正好陪伴于你,你们父女从此可以尽享天伦。”汪敬贤假惺惺地说道。 “汪敬贤,风震非常感谢你养大了我和婉妹的女儿。在此,请受风震一拜。”风震说完,当真冲着汪敬贤跪了下去,正正经经地向汪敬贤行三拜九叩的大礼。 “欸,风老弟何出此言呢?难道美珠不是我的外甥女么?她身上不也流着我汪氏的血么?”汪敬贤说的倒也是实情。 “唉,只可惜我那可怜的妹妹,糊涂啊!怎么就寻短见了呢?她若是还活着,你们一家三口今天不就团聚了么?”汪敬贤一想到早逝的汪婉妹,心中也难免一阵心酸。 “婉妹,我亲亲的婉妹,风震愧对于你啊!”听了汪敬贤的话,风震亦是伏地大哭。 “好了,好了,风老弟。你看婉妹已经走了二十年了,今天你也与美珠团圆了。索性跟我回去吧。老哥哥向你保证,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我们重头再来。你看如何?”汪敬贤趁机说道。 “谢谢你的好意。我活着看到了我的女儿,今生足矣。现在,我要到黄泉地府去找婉妹了。她在那里已经孤独得太久、太久。”风震仰望着夜空喃喃的说道。 “欸,你这是何必呢?婉妹既然为你而死,她自然是希望你好好活的。”汪敬贤还是不死心地劝说风震。 风震不说话,而王敬贤以为风震会回心转意。 就在这时,院子的西南角突然传来一阵轰响。汪敬贤赶紧回身看过去,只见站在那里的七八个伪军同时掉进了一个地窟窿中,阵阵的惨叫声从里面传了出来。这个地方是整座院子的死门所在,而那个地窟窿里,栽满了尖利的竹签和尖刀。 紧接着,一个黑影又快速地从汪敬贤的身后,跑向院子正东伤门的位置,这里是一个长蛇形的水池,里面养着金鱼。那黑影甫一靠近水池,立刻腾身,跳到水池的三分之二处,那里有一个水眼,在泊泊地向外冒着泉水。但当黑影的脚尖点在上面时,那个水眼便不再冒水了,而是瞬间翻了起来,紧跟着从水眼的下方伸出一拍连弩,几十只小箭齐刷刷地向院子中间站着的人暴击而出。 汪敬贤不愧是富有实战经验的老江湖,他一见自己的右边方向射来了密密麻麻的“箭雨”,也不慌张。直接将站在自己右斜前方的一个伪军拉到自己身边充当人盾。那伪军立即变成了刺猬。同时,除了汪敬贤以外,站在院子中间的伪军,随着这一阵迅疾射到的“箭雨”又倒下了五六个。 此时,院子里剩下的伪军一阵大乱,除了汪敬贤以外,纷纷把枪丢下,双手抱头趴在了地上。 黑影一见偷袭成功,趁着乱劲,朝着后堂正厅疾跑了过来。边跑边喊:“大师父,我回来了。” 本来打算自行了断的风震一听这话,顿时心凉了。 这个黑影正是去而复返的大壮。 原来,大壮和汪美珠虽然被风震逼着逃出了梁天机家的大院。但是,他却无法就这样心安理得地逃命。因为大壮清楚地知道梁天机对风震的感情。虽然,是梁天机父子救了风震,但因为梁天机的父亲梁继业很早就去世了。因此,梁天机是跟着风震成长起来的。是风震教会梁天机生活的经验、是风震教会梁天机识文断字,还是风震传授给梁天机天下最顶尖的武功绝学。所以,风震在梁天机的心目中,实际承载着两种形象,一是师父的形象,另一个就是梁天机的父亲梁继业的形象。 在梁天机离开家之前,他曾经反复叮嘱大壮要守护好风震。虽然,大壮此刻逃出来是被风震以死相逼给逼出来的。但大壮还活着,而风震却深陷敌阵中死去?大壮觉得,无论如何都无法向自己敬重有加的大哥梁天机交代。 可以说,梁天机有多么地敬重风震,他大壮就有多么地敬重梁天机。而且,大壮也是风震一手带大的,风震也如同他的亲爹一样。 所以,大壮心一横,对着汪美珠说道:“美珠小姐,你赶快走吧!我要回去陪大师父,就算死了,我也不后悔。” 汪美珠两眼泪汪汪地看着大壮,感动的已经无法说话。自从她加入到风震、梁天机、顺子和大壮这四个纯男人组成的特殊之家,她时刻都在被这四个男人之间的情同父子、情同手足的情义所感动。 现在,大壮竟然义无反顾地要回去陪同风震,她还能说些什么呢? “大壮,你为何要跑回来?”风震本来已经坦然的心,又立刻揪了起来。 “大师父,我决计不再离开你,你若再逼我走,我便先死在你的面前。”大壮此刻也犯起了“浑”。 “好吧,你快上来背我,我们一起冲出去。”为了大壮,风震只好重振求生的气势。 这时,院子里刚才还鬼哭狼嚎、四下奔逃的伪军,在汪敬贤的呵斥、打骂下,又重新组织了起来。他们纷纷从地上端起了枪,向着风震和大壮所在的后堂屋顶左右包抄了上来。围墙上,又有增援的伪军不断地爬了进来。 “大壮,给我用炸药狠狠地招呼这帮黄皮狗。”风震为了防范尸蛊教的人,早已在屋顶的四周提前布满了自制的炸药包。现在,终于派上用场了。 “得勒。”大壮立刻在屋顶四周跑动了起来,一边操着火把,一边点燃手中的炸药包向下面围上来的伪军堆里扔过去。 爆炸声立时此起彼伏,院子里也随即硝烟弥漫,伪军们也再一次纷纷倒地。 又坚持了一会儿,炸药包逐渐用完,风震便吩咐大壮道:“大壮,你先上墙等我,等我飞过来时,还是骑在你的脖子上。” “好的,大师父,我立刻过去。”大壮得令,先是左右扫视了一下两边的院墙,当他发现西边院墙外的伪军较少时,便从后堂房顶上直接跳了过去,甫一站定,他立刻高声喊到:“大师父,我已经准备好,你可以过来了。” 风震紧跟着,双手扶拐,重新站了起来。然后,他迅疾地向大壮跑过去。 但此刻,不管院子里再乱,汪敬贤却始终目不转睛地、死死地盯着风震的一举一动。这一次,他不能再让风震跑掉了。 当他看到风震即将要跳到大壮的肩上时,他便果断地举起了右手,向早已占领另一处制高点的重机枪手发出了讯号,“给我打那个大个子。” 就这样,一串长长的点射过去,大壮立刻浑身剧烈地抖动,身上的鲜血箭一般地射向四面八方的空中。望着已经跳过来的风震,大壮咧着大嘴笑了一下,便即头一歪,重重地从围墙上掉了下来。 “大壮!”风震悲痛地大叫了起来,他想赶紧去扶大壮,可是大壮已经先于他而掉下了围墙。 一见到风震也跟着从围墙上跌下来,汪敬贤立即高声招呼道“来人呀,把他给我死死压住,用布条塞进他的嘴。” 汪敬贤怕风震咬舌自尽。 汪美珠这时也从院子外面跑了进来,她没有去看风震的情况,而是直接从地上扶起大壮的上半身。她一边用力地摇着大壮渐渐僵硬的身体,一边悲痛地哭喊道:“大壮,你醒醒,醒醒,快醒醒呀。” 大壮就此离世。他用生命践行了对大哥梁天机的承诺。 第五十九章 悲痛 在汪敬贤打死大壮,活捉风震后的第三天,梁天机和顺子终于赶回了永安镇。 望着眼前的残垣断壁、闻着空气中仍然残留的焦糊气味、踩着脚下早已发黑的血迹,梁天机和顺子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该做些什么? “这是怎么了?” “怎么会这样?” “师父、大壮,你们在哪里?” 茫然四顾的梁天机在心中不断地呼喊,也不断地想追问事情的真相。 渐渐地,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永安镇附近的村民已经慢慢地围拢和聚集了上来。 “大伯、大叔、大爷、大妈,我...我们家这是怎么了?我.....兄弟大壮呢?他到哪里去了?”顺子一见村民们围了上来,立刻跑上去,挨个问道。 他一边问,一边用力地摇这些村民的胳膊,语气里带着哭腔,神情中透着惊恐。他害怕大壮有什么意外。 被顺子问到的村民无一例外地都低下了头,谁也没有开口。 “说呀,你们快说呀!你们不说,我...我”顺子已经“我”不下去了。他的脸已经涨得通红。村民们若是不开口,他又能有什么办法,眼前这件事肯定不是这些村民干的。 梁天机低着头,站在已经倒塌和熏黑了的院子中间,沉默不语。 终于,村民中一位上了年纪的长者,颤巍巍地柱着一根拐杖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周围的村民纷纷给他让出了一条路。 “小顺子啊,还是爷爷跟你说吧!”那长者开口说道。 “葛爷爷,是你啊!我...我们家这是怎么啦!我兄弟大...大壮呢?”顺子一见那位长者,理智了一些、也冷静了一些。 因为村民们并不知道风震的存在,所以,顺子只提到大壮的名字。 “是这样的。”那位葛爷爷开始慢慢地讲述了起来。他从六个陌生人在一个小酒肆中打死伪军开始,讲到了大壮在院子里与人激烈的打斗,讲到了后来汪敬贤率兵包围梁天机的家,又讲到大壮虽逃出去但又去而复返,最后讲到了大壮的死。 当梁天机远远地听到大壮的死讯时,再也绷不住了。眼泪顿化倾盆之雨,滑过脸庞,打湿衣衫。虽然他并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可是他的身体已经开始不住地抖动。他听明白了,大壮这是在向他兑现自己曾经做出的承诺啊! “大壮,我的好兄弟。哥哥知道你做到了。你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哥哥谢谢你!”梁天机抬起头来,仰望着天空,对着晴空万里的洗蓝之天默默地说道。在九重之上,他仿佛看到了大壮那张如释重负的轻松笑脸。 在道义与生命之间,大壮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道义。在责任与安危之间,大壮不假思索地承担了责任。 “道义”和“责任”通常都是人“自觉意识”的表现,这意味着有“自觉意识”的人通常不会被外界的一切因素所干扰,不论它们是利益的,抑或是威胁的。 经常与梁天机出生入死的大壮,经常与梁天机朝夕相伴的大壮,在风震和梁天机正气、民族意识、道义和责任的感召下,完成了自我的“升华”。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大壮,永别了。梁天机的心,也被掏空了。 一旁的顺子,则完全全全地失去了理智,他已经悲痛到不能自己。 他跪在地上,用力地捶打着地面,用双手撕扯着自己的头发、撕扯着自己的衣服,嚎啕大哭:“大壮啊,我们来晚了。兄弟啊,你别走啊!” 就是这样一个与他从小朝夕相处、斗嘴去闷、相互帮助、精密配合的小伙伴儿,现在已经完全离他而去。 从此“孤单”的顺子,又怎能不痛彻心腹呢? “葛大爷,大壮的遗体在哪里,你们已经安葬他了么?”梁天机终于打破沉默,他怀着沉痛的心情向人群这边走了过来。 “正要跟梁先生说这件事呐!”葛大爷颤巍巍地说道。 “还有什么事?”梁天机不解地问。 “那个汪老爷让我带话给你,想要回大壮的遗体,就立刻去县城见他。”葛大爷痛心地说道:“唉,人都已经死了,还不让落葬,他们究竟是安的什么心呐?” 梁天机没有说话,但是他的表情已经越来越怒不可遏! 他的脸色已经变得铁青,青得发白。 --- 县城的城门口。 此刻已经是漫天繁星。 几盏昏黄的汽灯被挂在墙头上,在风中,来回地摇曳。 周围的事物的影子,在汽灯灯光的映射下,也时大、时小、时长、时短,象妖魔鬼怪、象群魔乱舞。 梁天机和顺子一刻不停、一刻未歇。在听了葛大爷带到的话后,快马加鞭,仅用了大半天的时间便抵达了县城。 “大哥快看,那是什么?”顺子眼尖,一眼便看到了城门之上挂着一个木笼。 “顺子别看。”梁天机立刻做出反应。他一边同时勒住两匹马的缰绳,一边探出手去,快速地搂住坐在另一匹马上的、正在浑身发抖的顺子。 “大哥,放开我。我他妈的要去打死这帮王八蛋。”顺子再一次坐在马上嚎啕大哭。 在那个长长的木笼中,分明“站”着大壮的遗体。 “你冷静一点。”梁天机也是涕泪滂沱,但他依然用自己的左手死死地勒住暴怒的、不住地在挣扎的顺子。 顺子挣扎不过,一头撞击梁天机的怀里,“大哥,大哥......” --- 汪敬贤的府上。 汪敬贤正美美地享受着熊掌和鱼翅。 他正在为自己两天前的大获全胜而感到洋洋得意。他不但找到了大破日本宪兵队的“元凶”,还意外地重新抓获了风震。这简直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现在,他终于知道在五瑕珠的背后的确有“很神秘”、“很可怕”的势力。 因为,就在今天的白天,他才从还未死透的太乙护将天柱那里得知了风震的背景以及五瑕珠的背景。 原来,在两天前,他在打死大壮并活捉了风震以后,竟然发现,在之前与风震激斗的人中,还有一个人没死透。这个没死的人,就是太乙教十六护将之一的天柱。 于是,他立刻命人将天柱火速送到县城进行医治和抢救。直到今天,天柱才好不容易醒了过来。但因为伤势实在过重,他其实也是游走在“阴阳界”与“生死河”的边缘。 汪敬贤当然不会放过任何与五瑕珠和风震有关的“蛛丝马迹”。因此,他利用天柱清醒过来的短暂时刻,立刻对他进行百般地抚慰,并逐渐从天柱的口中,知道了风震与尸蛊教的关系以及五瑕珠背后可能涉及的一些重大秘密。 但天柱毕竟没有进过太乙教兼尸蛊教的重畿之地,因而对于太乙教和五瑕珠的历史不甚了了,并且,他在一番断断续续的交谈后,便很快死了。 不过,这些零零碎碎的信息对于汪敬贤来说,已经足够了。毕竟,风震又重新“回”到他的手上。就算风震抵死不说,那还有他的徒弟梁天机呢? 凡是认识和了解梁天机的人,无不对他的人格魅力赞赏有嘉。虽然,汪敬贤已经知道大破日本宪兵队的人就是梁天机,虽然梁天机就是他的老冤家风震的嫡传弟子,但这些也丝毫不会改变汪敬贤对梁天机人格魅力的赞赏。 所以,汪敬贤断定,梁天机一旦得到消息,必定会第一时间赶到这里。他的手上既有还活着的梁天机的师父,也有已经死去的梁天机的兄弟。并且,汪敬贤为了更进一步地威胁梁天机,他连死去的大壮都不放过。于是,今天上午,他命人把大壮的遗体装入木笼挂在了城门的入口处。 他要用这一死一活,牢牢地控制梁天机。 他要梁天机为他揭开五瑕珠的秘密。 此刻,正当汪敬贤手捧五瑕珠,脸上露出少许狰狞的笑容时,管家吴德走了进来。 “老爷,梁天机来了。”吴德说道。 “噢,告诉他,我这就过去。”汪敬贤高兴地说道。 “嗯.....老爷,要不要多派点人手保护您?”吴德担心地问道。 “不用,到时你跟着我就行了。他不会对我怎么样的。”汪敬贤肯定地说道。 因为,他手里有“一死一活”。这“一死一活”,梁天机哪一个都不想放弃,所以他必须哪一个都得要。 “哦,是梁老弟来了。”一进会客厅,汪敬贤便笑容满面地向梁天机拱手道。 顺子盯着汪敬贤,眼睛都快要喷出火了。 “汪敬贤,我是来讨要我兄弟遗体的。”梁天机没有多余的话,直接开门见山。 “唉,大壮可惜了啊!我本来看在梁老弟的面子上,已经放了他一马,让他逃出去。可谁知他非要跑回来送死,我也是迫于无奈啊!”汪敬贤说得好听极了。 梁天机平静地盯着别处,没有接话。 见梁天机不说话,汪敬贤接着说道:“梁老弟把我瞒得好苦啊!不但心机深似海,就连武功都已经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老哥哥我当真是有眼无珠,竟然看走眼了。” 汪敬贤接着说道:“你那杀人的手法,简直让老哥哥佩服至极。在黑夜里连杀十几个日本人,招招毙命,招招直插咽喉要害。在那样一个混乱的夜里,插得这么准,你是怎么做到的?” “还有,日本人重兵布防和守卫,后院几乎不让任何一个中国人接近,你是怎么知道那美国人被关在后楼地下室里的呢?”汪敬贤连连发问,他对眼前这个深藏不露的年轻人,越来越有兴趣了。 要知道,就连风震年轻的时候,也达不到梁天机现在的武学水平和思维水平。 “汪敬贤,若是论狡猾程度,在这世上,你也算是无人能比了。”梁天机面无表情地说道。 虽然面无表情,但梁天机的内心却在淌血。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平常攻于“算计”的梁天机,做事一贯周详和缜密,但在大破日本宪兵队这件事情上,他千算万算,没有想到国民政府特工南中煌居然会事后跑去感谢汪敬贤暗中“帮忙”。由这么一个“算计”之外的破绽,进而让老奸巨猾的汪敬贤找出了自己苦心孤诣隐瞒的蛛丝马迹。 看来,是梁天机自己,“连累”了大壮和师父。梁天机真的很想痛哭一场。 “欸,若论‘狡猾’,我哪里是梁老弟的对手呢?梁老弟能以一己之力,攻破日本宪兵队,这种能力,试问世上还能有第二人么?”汪敬贤也是佩服得不行。 “好了,汪敬贤,不必多说。今天我来,就是先要回我兄弟的遗体。其他的事,容后再说。”梁天机再次打断汪敬贤的话头。 “好说,好说。”汪敬贤笑着说道。 “只是......”汪敬贤又狡黠地停顿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也知道你想让我做什么。但现在我不想提这些。只想把我兄弟的遗体带回去安葬好,让他尽快入土为安。”梁天机从容不迫地说道。 听了梁天机的话,汪敬贤知道,梁天机实际已经答应他接下来要提的要求,所以他才对着吴德招手说道:“去,传我的命令,也通知一下日本人那边,把大壮小兄弟的遗体还给梁先生。” 说完,汪敬贤似乎又觉得诚意不太够,他接着对吴德吩咐道:“你明天立刻去订一口上好的棺材和几身上好的寿衣,一天以后送到永安镇。” 永安镇。 梁天机的父亲梁继业、母亲梁夏氏的合葬墓前,又多了一座形状较小的新坟。 因为大壮是梁天机年轻时外出行商捡回来的孤儿。所以,梁天机以亲弟弟的规格,将大壮安葬在了自己父母亲的坟前。 “大壮,你自小是孤儿。现在,你就是我的亲弟弟。你在那边与我的父母亲团聚吧。”梁天机一边说着,一边将大壮平时喜欢的物品一一地焚烧在他的坟前。 顺子在一旁,从背包中,拿出一个供案,又陆陆续续地摆了很多大壮平时喜欢吃的食品和酒水。此刻,他哭得稀里哗啦。 顺子本就说话口吃,现在声泪俱下,他说得更加艰难了:“大.....大.....大壮,你.....你....你死得真.....真壮烈。我.....为你.....为你......为你..........”顺子已经说不下去,只能用力地、徒劳地用手去抓大壮坟前的黄土。 顺子虽然比大壮大两岁,但大壮却是先来梁天机家的。顺子也在兵荒马乱中失去了双亲,而后被恰巧路过的梁天机出手相救,并把他也带回永安镇抚养。从顺子来到梁天机家的第一天起,大壮就陪伴顺子玩耍,与顺子吃住打闹在一处,兄弟二人相处得十分要好,也是梁天机不可多得的左膀右臂。 现在大壮没了,顺子的心情顿时觉得空落落的。 夜幕降临,人群散去。 月朗星稀,群山空寂。 梁天机和顺子仍然坐在大壮的坟前,他们已经点上了篝火,他们已经“无家可归”。 “大哥,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顺子一边添着木柴,一边问梁天机。 梁天机用随身携带的匕首,一片一片地削着牛肉,一口一口地喝着烈酒。 大壮的后事,今天算是料理好了。现在,他要认认真真地思考下一步的打算了。 其实,下一步的打算,根本不用打算。因为自己的师父风震还在汪敬贤的手上,汪敬贤肯定要梁天机去破解五瑕珠背后的惊天秘密。 第六十章 绝密乍现 当日本宪兵队队长小林雄美正在办公室里看书时,他听到了下面院子里传来一阵喧闹声。 起身来到窗户边,向下张望,小林雄美看见汪美珠气冲冲地穿过楼下日本宪兵的阻拦,跑进了办公楼内。而紧跟在她后面的汪府管家吴德,则被宪兵挡在了大门外。 小林雄美这两天一直对汪美珠避而不见,但今天,他不得不见汪美珠了。 不一会儿,汪美珠冲进了他的办公室。 “候哇伊桑,今天我来找你,想必你已经知道原因了吧!”汪美珠开门见山的说道。 “美珠小姐,是为了你父亲的事吗?”小林雄美并不掩饰他已知情,所以他也严肃地说道。 “是的。我想请你立即命令我舅舅把我爹给放了。”汪美珠气哄哄地说道。 “你父亲与梁天机合谋串通,冲破宪兵队,不但救走了那个美军上尉,还打死我三十多名手下。按照皇军的军法,他们应该被砍头。”小林雄美也十分生气的说道。 “我不管,一个是我父亲,一个是曾经救我父亲的人。他们都不能死。”汪美珠“耍横”道。 “他俩若是死了,我也立刻死给你们看。”性格刚烈的汪美珠,立刻跑到小林雄美的办公桌上,一把抽出了小林雄美的佩刀,然后将刀刃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小林雄美没料到汪美珠会使出这样的“招数”,顿时吃了一惊,赶紧柔声说道:“美珠小姐,先不要冲动,你坐下来,我们慢慢商议。” 事实上,当汪敬贤将梁天机和风震的事告诉小林雄美时,小林雄美早已怒不可遏。 一方面,梁天机把日本宪兵队搅了个天翻地覆,不但打死打伤大量日本兵,而且还救走了那个有重要价值的美军上尉。这让小林雄美受到了上级的严厉指责,几乎要被军法处置。但因为日军高层中有人与小林雄美的父亲小林武藏关系交好,所以放了他一马。 另一方面,小林武藏又是被风震给杀死的。这对小林雄美来说,可是杀父之仇。 所以,小林雄美一听说汪敬贤活捉了风震,便立刻命汪敬贤将风震解往日本宪兵队。他准备亲手用他爹小林武藏遗留下来的武士刀砍掉风震的头。等抓获了梁天机,再砍梁天机的头。 但随即,汪敬贤又将五瑕珠的秘密告诉了小林雄美。因为汪敬贤知道,这件事必须要借助小林雄美的力量才有可能办成,所以他才毫无保留地将五瑕珠背后的重宝奇珍、绝顶武功和预测奇书的秘密和盘托出。 关于五瑕珠的事,小林雄美其实早已从他爹小林武藏遗留下来的日记中看到过,只不过因为打仗的缘故,他便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但现在汪敬贤又旧事重提,所以小林雄美也对五瑕珠的秘密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就这样,小林雄美采纳了汪敬贤的建议,暂时不杀风震和梁天机。他们准备以风震为人质,逼迫梁天机去找出五瑕珠背后富可敌国的财富、无与伦比的巅峰武学以及那本经天验道的预测奇书。 要知道,小林雄美本身也是中国通,中国古代的预测术他多少也了解一些。所以,小林雄美不光同汪敬贤一样觊觎着五瑕珠背后的财富,他还想找到那本经天验道的预测奇书,因为他想看看日本的国运以及日本在这场战争中究竟能否取胜。 所以,风震若是死了,那梁天机就抓不住了。梁天机如果抓不住,五瑕珠的秘密和线索就永远断了。然而,小林雄美虽然暂时不杀风震和梁天机,但他也绝对不会放掉风震。因此,他便向汪美珠说出实情,好叫汪美珠知难而退。 “美珠小姐,你知道吗?我的父亲小林武藏就是被你的父亲风震杀死的。”小林雄美说道。 “这,哦...是吗?”汪美珠并不知道这件事,她一听小林雄美道出实情,一时半会儿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好了,美珠小姐,我答应你暂时不杀你的父亲,但怎么处置他,我还没有想好。就让你舅舅先关着他吧。”小林雄美说出了他早已和汪敬贤商量好的话。 而在另一边,汪府大宅里。 汪敬贤与风震的交谈也在进行着。 “风老弟,你不要总想着自我了断嘛!”汪敬贤一边咕嘟咕嘟地吸着水烟,一边慢条斯理地说道。他说话的口气,就像在与朋友说话一般。 坐在离他不远处的风震,被五花大绑地捆在一个木制轮椅上。他的嘴里被塞进了木棍,以防止他咬舌自尽。不但如此,竟然还有两根铁丝分别穿过了他的肩膀,牢牢地锁住了他的琵琶骨。《封神演义》中,姜子牙为了防止苏妲己逃遁,锁住了她的琵琶骨。古代官府为了防止武林高手以及江洋巨盗逃跑,也要锁住他们的琵琶骨。 此刻,风震的嘴里因为被塞了木棍当然无法回应汪敬贤说的话。 汪敬贤接着说道:“你以为你自裁,就不会连累你的爱徒了么?你错了,如果你死了,你就没有利用价值了,那么我就会当场打死梁天机。就算梁天机能逃跑,那永安镇那么多的百姓能跑得了么?” 说到这里,汪敬贤又停顿了一下,顺便看看风震的表情。 不出所料,风震刚才那种决绝的表情缓和一些了。 于是,他继续说道:“所以,只要你一死,小林雄美绝不会放过梁天机和永安镇的百姓。你杀了小林武藏,这叫‘旧仇’。你的爱徒梁天机又杀了这么多日本人,这叫‘新恨’。你到是死痛快了,那他们呢?他们不是在承担你和梁天机造下的‘罪孽’么?”看来,汪敬贤深谙“连坐”之法。 最后,见到威胁的效果已经出现。汪敬贤便开出了自己的条件:“风老弟啊,只要你让梁天机配合我们找到五瑕珠背后的东西,我已经与小林雄美商量好了,立刻放了你和梁天机,同时也不会再去为难永安镇的百姓。而且,若是美珠愿意与你们走,我们也痛快地随她所愿。” 听到这里,风震点了点头,示意汪敬贤。 汪敬贤一见,知道风震不会轻易地自我了断了。于是,他这才走上前去,拿掉了风震口中的木棍。 “汪敬贤,你个王八蛋。”风震气愤地骂道。他现在既“不敢”死、也“不能”死,所以他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两日后,已经料理完大壮后事的梁天机带着顺子再次来到汪敬贤的府上。 这一次,汪敬贤先让风震与梁天机相见。 当看到风震被五花大绑,并且被两根铁丝牢牢地锁住琵琶骨时,梁天机连日来承受着的巨大心理之痛,无论如何再也抑制不住了。他冲着风震,“噗通”一声、双膝下跪,紧跟着,上身伏拜在地,痛苦地说道:“大哥,我把你害苦了,更是害死了大壮。”说外,梁天机终于嚎哭了起来。 顺子也伏拜在梁天机的身后,亦是涕泪横飞。 这是梁天机人生中的第一次痛哭,就算他的父亲梁继业去世,他也没有如此痛苦过。因为父亲的去世,是天道自然,非人力所为。但这一次,梁天机出于抗日的民族大义,救了那个美军上尉,却没想到给自己、给师父、给大壮、甚至给永安镇的全体百姓惹上了这弥天大祸,从而造成了家毁、弟亡、师父被抓的严重后果。 所以,梁天机非常自责。他不知该如何向师父和死去的大壮表达自己的歉意。 “豆丁儿,快起来,大哥不怪你。”风震因为被捆得一动不能动,所以他只能说话,而不能上前去扶梁天机。 “你是在说傻话吗?日本人该杀。我不就杀了小林武藏么?有什么可自责的?”风震豪迈地说道。 “人生天地间,谁人可不死?既然横竖都会死,那为何不死得轰轰烈烈一些呢?大壮死的时候,我看着他嘴巴一咧,笑得很开心。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他不后悔回来救我。” 风震话音一转,接着说道:“我也一样。如果我因为你杀了日本人而死,我也很开心。我不后悔教出你这样一个重情义、有责任的好徒弟。我甚至会为教出你这样一个富有正义感的‘大侠’而欣慰和喜悦。” 激昂过后,风震的语气缓和了许多:“你看我现在这样很难过,是不是?其实,我从小到大一直都在吃苦受罪,早已习惯了。自从我的婉妹魂归天国,我早已不在乎这些肉体上的刑罚。在我看来,婉妹因我而死,才是对我最大的刑罚。” “好了,天机、顺子,你俩都站起来吧!记住我的话,死对我来说,才是最大的解脱。如果有一天我真的死了,你们不必难过,因为死正是我想要的。”风震平静地说出了他最想说的话。 “是,大哥,天机记住您的话了。”梁天机的心情已经平复,又回到了往日的沉稳状态。 “吴德,去,让汪敬贤过来吧!”风震“吩咐”在旁边监视的吴德...... 夜已经很深了,在汪敬贤家的地牢内,一根昏黄的蜡烛在夜风的吹动下,来回摇曳,将风震和梁天机师徒的身影照得忽明忽暗、时大时小。 地牢内打扫得倒也干净,里面既没有稻草、也没有残羹剩饭,更没有老鼠和蟑螂。风震除了琵琶骨被锁住以外,倒也可以在牢房内四处走动。而梁天机和顺子也吩咐吴德将床铺抬进这地牢内。虽然汪敬贤并没有限制他俩的自由,但他俩哪也不去,偏要在这地牢里陪伴风震。因为,再过一周,梁天机就要带着顺子一道,前往某一处神秘的地点。 “大哥,尸蛊教的本名原来叫太乙教。”梁天机首先仔细地听了听四周的动静,在确定无人偷听的情况下,他小声地对风震说道。 “哦,是吗?”风震也有点惊讶,他从小在尸蛊教长大,还真不知道它的本名。 “根据您画的图,我找到了太乙教的墓室,我还找到了一块秘密的石刻,只可惜那石刻的后半部分,似被人磨掉了,所以我也只能弄懂个大概。”梁天机说道。 “是关于那第三个秘密的么?”风震知道,太乙教有三个秘密,其一是重宝奇珍。其二是经天验道的预测奇书。但第三个秘密,却不见于太乙教书库中的任何记载。 “是的,这第三个秘密......”梁天机又环视了一下四周,除了顺子和汪美珠已经安然入睡以外,周围30米以内再无汪府的家人。 汪美珠这几天一直在地牢内伺候风震的起居,所以,她也在。 “这第三个秘密似乎跟大明建文皇帝的下落有关。”梁天机的声音已经低到只有风震才能听得清。 “哦,明白了。”风震顿时恍然大悟,他接着说道:“李雪衣大首领既然是大明东宫都指挥使司的千户,那么他的职责不是保护朱元璋的儿子朱标,就是保护朱标的儿子,也就是建文皇帝朱允炆。” “您的分析与我想到一起去了。”梁天机点头道。 “倘若李雪衣大首领守护的真是建文皇帝,那当真是一件惊天绝密。”梁天机补充说道:“从古到今,无论是正史典籍还是方外野史,对建文皇帝的下落都没有定论。” “但我在太乙教书库内看到过的书中,都只提到了创教大首领李雪衣,而对于建文皇帝却半点没有提及。这说明什么呢?”风震自言自语道。 “这说明,建文皇帝并不在太乙教内。否则,太乙教内的其他人肯定能知道。既然其他人能知道,就会代代口传下来。可现实是,我们除了李雪衣以外,根本查找不到与建文皇帝有关的任何记录。就连那块石刻上的记载,也被磨掉了。最后,还是我用峨眉刺慢慢循着残迹才找出了一点零星的线索。”梁天机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若李雪衣创教的目的真是为了守护建文皇帝,而且建文皇帝又不在太乙教内。那豆丁儿,你猜猜看,建文皇帝会在什么地方?”风震抬起头来,目光炯炯有神地看着梁天机。 “我猜,建文皇帝的藏身之所,也同时藏有重宝奇珍和那本预测奇书。既然,李雪衣要守护建文皇帝,那太乙教与建文皇帝藏身的地方,既不会太远,也不会太近。”梁天机笑了。 风震也笑了。 “若是他们之间离得太远,太乙教达不到守护建文皇帝的目的。若是离得太近,如果有一天太乙教被破坏,那么建文皇帝的行踪也有可能暴露,反之亦然。所以,李雪衣与建文皇帝应该各在一处,却彼此之间又能互通声气才是。”梁天机说出了他的理由。 不得不说,风震和梁天机师徒的“算计”和推理的能力,当真是世所罕有。 “这就对了,当初我带着五瑕珠逃出长沙城后,遍访闽、浙、赣地区的所有山系,均无线索。看来,五瑕珠背后的秘密和宝藏其实距离太乙教并不远。”风震二十年前,从汪敬贤的长沙分号中逃脱后,曾专门寻找五瑕珠背后的线索,但一无所获。现在看来,还是梁天机的判断是正确的。 “还有,大哥,今天我看见那五瑕珠里有一行小字,‘杓携龙角、衡殷南斗、魁枕参首’。我记得汪敬贤曾经问过我这句话的意思。现在看来,五瑕珠上刻这句话,应该是标注了宝藏的具体位置才是。”今天白天,汪敬贤曾经拿着五瑕珠来给风震和梁天机研究过。 “我也认为是这样的。但我始终没有弄懂这句话究竟与宝藏的具体位置有何关联。照道理,这句话出自《史记·天官书》,表述的是天上二十八宿星体的位置和结构,但宝藏可是埋在山里的,这地上的山和天上的星有何对应的关系呢?”风震百思不得其解。 就这样,师徒二人,一边讨论、一边把唐代李淳风编制的《步天歌》中三垣、二十八宿星体全部画在了地上。梁天机拿着蜡烛蹲在地上比划,风震则坐在椅子上对照地上模拟的星空图,指指点点。 探寻五瑕珠的秘密以及寻找宝藏的方案,在师徒二人的心中渐渐明朗了。 第六十一章 登高望远参北斗 两个月后,梁天机一行八人再次来到湘西、黔东的交界处。这个区域覆盖有两大山系,分别是湘西的雪峰山以及黔东的梵净山。 梁天机一行八人,除了顺子以外,还有汪府管家吴德及两名武师,他们负责携带和保管五瑕珠。另外还有小林雄美选派的三名日本黑龙会顶级武士。这支探宝小分队由梁天机负责指挥,但负责监视梁天机和顺子的,则是这三名日本武士。他们全部穿成中国人的装束,也能说一口流利的中国话。 八人之间,也都相互提防、互相监视。 而小林雄美则与汪敬贤一道,押着风震,带领一队鬼子兵远远地跟在后面。这便是汪敬贤要把五瑕珠的秘密分享给小林雄美的原因。因为从浙西到湘中,都是日占区。 之所以选定湘西和黔东交界的区域作为梁天机此次探宝之行的重点区域,还是因为五瑕珠里的那句话:“杓携龙角,衡殷南斗,魁枕参首”。 在梁天机看来,这句出自于《史记·天官书》里的话,不光是描述北斗七星与二十八星宿的结构这么简单,它应该另有深意。既然这句话被写进了五瑕珠里,而且五瑕珠又是找到秘密宝藏的关键线索,那么这句话还应该暗藏着宝藏藏匿的地点信息。 要知道,虽然梁天机和风震均认为宝藏藏匿之处与太乙教既不远、也不近,但这仍然是一个很粗糙的概念。因为在湘西的周围都是群山,就连太乙教所隐藏于其中的雪峰山,本身也是一个很大的山系,如果不能确定一个大致准确的区域,很可能会导致“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于是,梁天机和风震又另辟蹊径,认为“杓携龙角,衡殷南斗,魁枕参首”这句话很可能是当初刘伯温用他所著的《太乙真经》来预测明朝国运时写下的谶语,里面或许暗示了建文皇帝与宝藏藏匿的地点。 众所周知,明初有一个著名的悬案:当初,洪武皇帝朱元璋将朱标立为太子,而将朱棣封为燕王,他的封地即是现在的北京城。后来,朱标早逝,于是朱元璋将朱标的儿子朱允炆立为皇位继承人,也就是后来的建文皇帝。哪知朱元璋一去世,燕王朱棣随即起兵发起了“靖难之役”,攻入南京城赶跑了建文皇帝朱允炆。由此,朱允炆去向成迷。 那么,结合这个悬案,是否可以这样认为: “杓携龙角”,是指燕王朱棣会谋反,因为东方青龙七宿中的角宿在古代恒星分野中,主郑州、幽州之地。而这一区域正好在燕王朱棣的势力范围之内。龙,则是暗指朱棣才是真龙天子。 “衡殷南斗”,北方玄武七宿中的斗宿、牛宿和女宿是指吴、越与扬州之地。而这一区域正好是建文皇帝朱允炆的势力范围。衡,有平衡之意,也有平起平坐之意。这暗示燕王朱棣要与南京的建文皇帝争夺天下。 “魁枕参首”,参宿在西方白虎七宿中,对应的地盘是益州。益州就是云贵川。现在太乙教兼尸蛊教可不就紧挨着古代的益州么?如果,建文皇帝果真被锦衣卫千户李雪衣接到此地藏身,那么“魁”正好指的是建文皇帝,而建文皇帝就是“魁”。 由此,梁天机和风震均认为,建文皇帝与宝藏藏匿的地点,只能在湘西以西的区域。而湘西以西就是云贵川中的贵州,贵州故称“黔”。所以,湘西以西就是黔东。而这一区域,正好就是古代的“益州”。 因此,梁天机带着一行八人再次来到湘西和黔东交界处,他坚定地认为自己的推理和判断是正确的。风震也非常肯定梁天机的意见。 “大...大哥,我...我们已经在这里转...悠好几天了,怎....怎么一点线索也没有呢?”在休息的时候,顺子走上来,将手里刚打好的泉水用葫芦装好了递给梁天机。 “是啊,梁先生,我们都在这群山之中摸爬滚打七、八天了,怎么还没找到地方呢?”正在不远处累瘫了的吴德也??着脸说道。 那三个日本武士坐得更远些,一边吃着自带的饭团,一边警惕地望向梁天机这边,生怕梁天机和顺子耍花样。 “顺子,你知道‘黔之驴’的故事么?”梁天机既没有回答顺子,也没有理睬吴德。而是跟顺子闲聊了起来。 顺子自然是不知道这一典故的。 梁天机接着说道:“这是唐代柳宗元写的一个小故事,说的是这里古代的时候,本来没有驴。后来,有人带了一头驴来到这里。当地的老虎初见那头驴时十分害怕,于是它便小心地接近那头驴进行试探。谁知,它在接触那驴时,驴只是愤怒地用后脚踢了一下那只老虎。老虎一见驴不过如此嘛!于是,它便放心地扑上去,将那驴吃了。” 顺子一听,便明白了,于是故意高声地说道:“大哥,您的意思是我们来到这里,应当小心谨慎才是,不能狂妄自大,以免做了那头可怜的驴。” 除了顺子以外,在场的其他人可能都没意识到梁天机其实在暗暗地嘲笑吴德以及那三个日本人都是驴。 当下,已是深秋时节。北国早已是草枯沙黄、万物凋零。但位于中国西南部的武陵山脉,也即是梁天机小队所处的群山,仍然还是绿意盎然,鸟飞鱼跃。因此,梁天机和顺子此时已是架上火堆、烤上山鸡和鲜鱼、斟满美酒,美美地大吃特吃了起来。直把一旁的吴德和武师以及三个日本人馋得够呛。 他们起先都各吃各食,也不问梁天机和顺子。现在好了,等梁天机兄弟开吃的时候,他们才知道什么叫生活。 梁天机和顺子,越喝越来劲、越喝越上头,他们渐渐想起了大壮。如果爱说爱笑爱吹牛的大壮也在,那该是一种多温馨、多和睦的场景啊! 深沉沉的夜,熊熊的篝火映红了梁天机的脸,他不由得想起了已经逝去的大壮和现在仍然身陷囹圄、生死未卜的师父。而顺子却早已不胜酒力,趴在梁天机的腿上睡着了。 此时,群山空寂。 但不知何时,本已睡着了的梁天机却被一阵刺骨的寒冷激醒了。篝火不知何时熄灭,而天空似已飘落片片雪花。 早晨起来,大雪初霁,放眼看去,一片白茫。 梁天机的心情好极了,眼前这黔东苗岭和侗寨的冬雪,他亦是平生未见。 “顺子,走,我带你去看看雪景。”梁天机拍了拍刚刚睡醒的顺子说道。 不远处的吴德一听,顿时不愿意了,但他又不敢明说,只好委婉地说道:“梁先生,你俩看雪景去,那我们该怎么办?” “噢,你不说我还忘了,你们原地待命吧,千万不要走开,不然耽误了我的事,汪老爷那边你可是吃罪不起。”梁天机一边递给顺子他清晨起来刚刚烤好的洋芋,一边头也不回地“命令”吴德道。 吴德无法,只好嘴巴一撇,不再做声了,心想:“好你个姓梁的,挺横啊!” 梁天机也不理会吴德,只是抬起头来四下观望,终于,在他目力所及之处,他看到了一块“耸入云端”的大石头。 他想找一块“制高点”,这样他就可以“会当凌绝顶、一览巍峨雪”。 其实,梁天机之所以要这么做,绝非他突发奇想或是象以往的文人骚客那样,只想着赏雪观景,直抒胸臆。他的本意是要去“登高望远”。因为,他在昨天寒冷的夜里,将自己多余的衣物都披在了熟睡的顺子身上,所以他被冻得逐渐清醒了起来。 于是,他将这几天寻找宝藏的过程在脑海中不断地回放。他也因此发现了自己这两天的“失误”之处:原来,他只是一味地将关注的重点放在观察每一座山势的具体形状以及险峻的程度上,并由此来判断这些山是否就是建文皇帝以及宝藏藏匿的地点。 按照原来的设想,梁天机只认为那些越大、或者越高、或者越险峻的山,才有可能成为最佳的藏宝之所。因为只有大,才能藏得住很多的重宝奇珍;只有高、只有险峻,普通人才难以靠近。 但是通过七、八天的实际观察,在这里又大、又高、又险峻的山,着实不少,样子也都长得差不多。而且,梁天机通过自己丰富的地理知识和风水勘察的经验发现,这些山不是实心的,就是山体的结构不合适用来藏宝,或者说根本没有人工修整过的痕迹。换句话说,心思缜密的梁天机并没有找到与宝藏有关的线索。就连细小的蛛丝马迹都没有。 最终,当梁天机抬头仰望黑夜中黑魅魅的群山时,他突然想到了宋代苏轼的一句名诗《题西林壁》,诗曰: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对呀,我这几天只在山脚下转来转去,去看一座座具体的山,因而看到的不过是一些局部的东西。难道,我没找到线索,莫非正是应了‘只缘身在此山中’这句话么?”就这样,梁天机经过一夜的反思,渐渐地形成了新的思路。 所以,天一亮,梁天机就带着顺子上山了。 大约过了三、四个时辰,兄弟二人终于上到了那块“耸入云端”的大石头处。此刻,他 俩仿佛置身于云海之间。虽然风寒料峭、波诡云谲,但梁天机迅速被眼前的大美雪景给震撼了。 眼前的群山经过一夜的大雪之后,早已没有了昔日的郁郁之色。它们纷纷披上了雪衣、戴上了雪帽。青天极目之下,尽是白雪绵延、千里不绝。 “啊,大...大哥太震撼了。这难道不是‘会...会当凌绝...绝顶,一览众...山小’么?”顺子的脸和鼻子被寒风吹得通红,说话都带着颤音,但这依然不影响他此刻观景的感受。 梁天机没有说话,他只是深沉地望着远方,凛冽的寒风不住地吹起他飘飘的黑发,他觉得自己仿佛已立身于天地之间,“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大哥快看,那几座....山峰,象不象.....象不象....”顺子已经激动到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眼前这壮美的景象了。 梁天机沿着顺子所指的方向看过去,顿时也点头赞道:“象一个大勺子。”他替顺子把后面的话给说了出来。 “嗯,是...是的,我看它们排列得象天...天上的北...北....”顺子的脸都快被憋红了。 “象天上的北斗七星是么?”梁天机看着顺子着急的样子,又笑着替他补上一句。 “嗯”顺子这才点了点头。 但梁天机的笑容却在此刻凝固在脸上,他突然在心中升腾起一种异样的感觉。于是,他立即又转过头去,仔仔细细地重新审视顺子刚才手指的方向。 在他的正前方,在他目力所及的范围内,有几个高度大致相同的山头正呈现出有规律的排列。若是认真推敲,这些山头因为头戴着雪帽,就像一个个圆形的白点,乍一看上去,这些白点的排列,还真象天上紫微宫外的北斗七星。 看到这里,梁天机的心中咯噔一下,呼吸顿时急促了起来。他立刻顺着那些山头排列的形状,找到了三个与天上北斗七星之斗柄相似的山头,再以这些山头为基准点,他的视线转移到偏南的方向,这一次他又有了更惊人的发现。在与刚才的“北斗七星山群”相对应的偏南方向,又有一群较为密集的山头。虽然那些山头距离梁天机很远,但梁天机仍然努力地看到那些山头组成的是一个“小勺子”的形状。 “刚才那七个山头组成的‘大勺子’很象天上的北斗七星。而偏南方向的那些山头,分明象北方玄武七宿中的斗宿。一个是‘大勺子’,一个是‘小勺子’,这是不是与‘杓携龙角、衡殷南斗’很象呢?”梁天机立刻根据他刚才看到的两处群山所组成的形状,进行心算和推演。 “那么接下来,在西南方向,应该又有一处群山喽!”梁天机的心都快上到嗓子眼了。 可是,等梁天机的视线转到西南方向时,他却很快失望了。因为西南方向没有山,是一片较为低矮和平缓的丘陵地带。那里没有多少雪,长着密密麻麻、郁郁葱葱的树木,水流淙淙。 “这便如何是好?”梁天机刚刚在心中升腾起来的希望,又降到了最低。 大概是刚才辛苦地爬山有些累,再加上之前兴奋的心情一扫而空,梁天机便找了一块较为平坦的地方坐了下来,稍事休息。 “大哥,雪...雪景已经看过了,太...太阳已经偏西,山上太冷,我们要...不要下山?”顺子坐在梁天机的身旁说道,他此刻已经没有了刚才上来时的那种兴致了。 “顺子,你说,我们会不会找错方向了。”梁天机低着头自言自语地说道。 顺子读的书以及行走江湖的经验可比梁天机少多了,他又如何能回答得出?所以,顺子也只能蹲在一旁,低着头,拣起一根草棍,无聊地来回拨拉地上的干草。 “顺子,你赶紧把那堆干草全部拨开。”梁天机好像又看到了什么,他立即吩咐顺子道。 顺子一听,不敢怠慢,立刻两手用力,将自己周围的干草全部清理干净。梁天机也立马凑了上来,仔细地观看地面。因为这堆干草和枯枝败叶的下方,却分明露出了一个刻在石头表面的箭头。而那个箭头却又分明指着西南的方向。这个方向就是令梁天机刚才大失所望的方向。 “看来,这个地方早有人来过,这个标记是人刻上去的。”梁天机立刻又兴奋了起来。 “我们现在身处的巨石如此陡峭,普通人肯定是爬不上来的。能爬上来的,要么轻功身法十分厉害,要么就是有专门的目的而爬上来的人。”梁天机的内心在飞快地推理着。 “有轻功身法的人爬上来看看雪景,倒也无可厚非,我和顺子最初爬上来,不就是来看景的么?”梁天机心道。 “但,一个人专门爬上来,又在这里刻上一个标记,并且这个标记恰恰指着西南方向,而我刚才也关注过西南方向。这就有些奇怪了。莫非,这个西南方向真的有什么‘古怪’么?”梁天机沉吟道。 一想到这里,梁天机赶紧再次站起身来,上前一步,走到巨石的边缘。他的视线再次聚焦到西南方向的那片丘陵地带。 正当梁天机全神贯注地观察西南方向时,吴德这时也带着两名武师和三名日本人爬了上来。只不过,他们再也爬不上梁天机所在的巨石上。 “梁先生,原来您在这啊!让我这一顿好找。”吴德在巨石下方,仰着头对着巨石上方的梁天机大声说道。 可能吴德怕梁天机抛开他们独自行动,到时在汪敬贤面前不好交代,于是他在与三名日本武士商量后,也循着梁天机兄弟的上山路线跟了上来。 梁天机正为看不清西南方向而发愁呢?一见吴德他们和日本人都跟着上来了,不由得笑了起来:“很好,吴管家,你们跟上来了。现在,你去跟日本人说,就说我要借他们的望远镜一用。” 好说歹说、磕头作揖,吴德终于从那三个表情冰冷的日本武士中借来了望远镜。 凭借日本人的军用望远镜,梁天机再度仔细观察西南方向。这一次,他总算看明白了。 西南方向虽说没有高山,也没有“勺子”的形状。但是西南方向却是由一连串高低起伏的丘陵绵延组成,这些丘陵组成的形状,却正好是一个“之”字。而天上白虎七宿中的参宿,就是由七颗恒星组成的“之”字形。 至此,梁天机终于弄懂了,五瑕珠中的那句“杓携龙角,衡殷南斗、魁枕参首”,既暗示了宝藏和建文皇帝藏匿于湘黔交界处,又指明了埋藏宝藏的具体地点。而现在西南方向的那一处丘陵,就是藏宝的具体地点。 建文皇帝去向之迷、太乙教兼尸蛊教之迷、重宝奇珍之迷、锦衣卫千户李雪衣之迷。已然,近在眼前。 第六十二章 绝命五关 确定了宝藏的藏匿地点,一行人马不停蹄地走了五天,终于抵达了那处绵延的“丘陵”。 说是“丘陵”,实际也是高度稍矮的群山。因为梁天机之前是站在一个最高之巅向下看到了这里,所以他以为这里都是丘陵。但实际到了近前,梁天机还是认为眼前的群山依然雄奇峻拔。而且在群山的外围,还围绕着一落看上去十分茂密和幽深的树林。参天大树密密蓬蓬,几乎把阳光都给隔绝了。 看到这里,梁天机心里叹道:“如果不是从那个最高之巅向这里看过来,谁能知道在这密林之中竟然隐藏有重大的玄机呢?看来,当初修建这个秘密之所的人,就是在那个大石头上刻画箭头符号的人。” “这样的人必定十分工于心计,处处留意,却又不露声色。谁能想到《史记·天官书》里的一句普普通通的话,却成了今天找寻惊天秘密的隐语和线索呢?若是进得去,当须十分小心才是,莫中了机关和暗算。”看来,梁天机的心思也是缜密的紧。 一行人在梁天机的带领下,开始穿越眼前的原始森林。 “梁先生,您没弄错吧。这地方可是幽深的很呐。可别进得去,出不来。”吴德一边跟在梁天机和顺子身后踉跄前行,一边左顾右盼、心惊肉跳。 最后面的三个日本人也紧紧握着武士刀,警惕地环视着周围。 顺子看着吴德那副害怕的怂样,乐了:“我说吴...管家,你...你若是怕了,就...就掉头回去吧。那些宝贝就都...都是我和我大哥的了。” “顺子兄弟,我刚才那是开玩笑的,千万别当真。”吴德看到顺子一脸轻松的样子,知道梁天机没有骗他们,于是也就放下心来。 大约走了两个时辰,前面有一条河流拦住了去路。 来到河边,梁天机蹲了下来。他仔细地观察水底与水面的动静。水底十分清澈,水下不但有大大小小的石块还有不少的水生植物和鱼。水面看上去也相当平缓,并且水面并不十分宽阔,也就三五丈左右。 一条在这里十分常见和普通的河流。 但梁天机却不敢掉以轻心,因为他之前寻找尸蛊教时,就曾被卷入过水下的暗流之中,差点丧生。“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不管这条河是真普通,还是假普通。梁天机都不打算泅渡过河。 所以,他找到了上游一处较窄的河面,又在河边找了一颗参天大树上的树枝,然后手臂用力将那根树枝拉弯,看看弯曲得差不多了,人迅疾腾身,跳在了那颗树枝的树梢上。那个树枝骤然失去了拉力,也是立即回弹绷直,而梁天机也借着这股弹射之力,“呼啦啦”地向河对岸跃了过去。 可是,就在梁天机即将越过河面中线的时候,只见平静的河面上突然漩涡涌动,水花四溅。几排长长的圆筒状物体从水下翻出了河面,筒盖弹飞,筒口朝上,冲着已经身在半空的梁天机,“嗖嗖嗖”地激射出密密的竹箭。 此时还在河边的其他人被眼前这一幕给吓傻了。 就连梁天机也猝不及防。但好就好在他早已熟练掌握风角五式。所以他不用看,也知道在他身体下方的河面上,有尖锐的物体来袭。于是,他凭借着与敏锐的听力近乎于同步的心算能力,立刻抽出身上的长鞭,朝着河对岸的参天古树卷了过去,同时,他的右手又迅疾抽出随身匕首对着那些先行射到的竹箭闪电般地削出。 一时之间,只见被砍断的箭,以及失去力道的箭,纷纷掉落在水面上。而梁天机也凭借长鞭的拉力,快速地穿越了那条河的上空,稳稳地落在了河对岸的参天古树上。 这一波突然袭击,着实让梁天机感到震撼。本来,他怕在之前的地方泅渡会有危险,所以才会选择眼前这个河道较窄的地方“飞渡”。却没曾想,真正危险的地方恰恰在这里。竟然有人会事先想到在这里布下第一道机关。 看来,在此布设机关的人极其聪明。梁天机想到的,他其实早已预料到。就连梁天机会选择哪一颗古树上的哪一根树枝作为“弹射”之用,都“算计”得清清楚楚。所以,当梁天机选择了那根要进行“弹射”的树枝时,实际也拨动和触发了河中早已布好的机关。 由此可见,但凡武功身法极高之人,大概都不会泅渡,而会选择来这里“飞渡”。因此,梁天机才会“上当”? 在此布设机关的人会是五百年前的李雪衣吗?如果不是他,谁又能与梁天机“不谋而和”? 当然,梁天机此刻虽然遭遇到突然袭击,但他的心里还是挺“欣然”的。在此竟然有人为布设的机关?那不正好说明这里有重大秘密么? “顺子,过来吧!”梁天机甫一立定,便回身招呼顺子。 听到梁天机的招呼,顺子第一个从惊呆的状态中回过神来,他立刻也挥动手中的长鞭把刚才“弹射”梁天机的那根树枝又重新拉了几遍,在确定水面再无动静后,也利用那根树枝的弹力,将自己平安地“送”到了河对岸。 看见顺子也顺利地向自己这边“飞”过来,梁天机不住地点头。他不是在赞赏顺子的身法好,而是赞赏顺子的机灵和聪明。 因为顺子并没有去动别的树枝,而是继续选择刚才已经“弹射”过梁天机的那根树枝。后人只有踩着前人已经踩过的路,才是最安全的。 “梁先生,你们都过去了,我们可怎么办?”吴德眼见梁天机兄弟都飞过河去,心下着急。 “你们游过来吧!”梁天机淡淡地说了一句,说完便头也不会地继续向前走。 吴德这下可犯难了。刚才梁天机渡河遭偷袭的场景他还历历在目。他又不能象梁天机那样飞过去,但让他泅渡过河,万一水下还有机关呢? 正在他急得原地打转的时候,他身后的三个日本武士却不声不响地脱衣、捆扎包裹,然后赤身裸体地下河泅渡。他们刚才对梁天机的身法简直佩服到不行,并且真正认识到自身与梁天机的差距。起先他们还以为梁天机不过是个“东亚病夫”而已,所以对待梁天机和顺子的态度十分冰冷。但现在他们才知道,以他们三个人,还不够塞梁天机牙缝的。 所以,梁天机让他们下河游泳,他们便照做了。日本人就是这样奇怪,服打不服劝。 其实,梁天机让他们泅渡是有道理的。他刚才之所以选定这里“飞渡”,就是因为这里的河面较窄、水也不深、水流也不急,而且现在连机关都已经露出水面,哪里还有危险呢? 就这样,一行人又再度汇合,一行人又在原始森林中行走了一天一夜。 期间,梁天机凭借其过人的胆识、缜密的观察力以及异于常人的听力,陆续发现一个“陷马坑”、一个“竹桩阵”、一个“火焰林”和一个“硝骨池”。 众人越走越心惊,但梁天机却越走越坦然。因为,除了最初的“河中箭”让他没有料到以外, 以后碰到的每一处机关,梁天机都几乎与当初布设机关的人想到一起去了。原因就在于,梁天机本身就是一个精于地理勘察的风水家。由于他精通地理风水,所以每当他审视到一些特殊的地形时,他就会进行合理的推断,并自问自答:“这里若是让我来布设机关,我该怎样布设,又应该布设何种形式的机关?” 很幸运,每次遇到这样的特殊地形时,梁天机都“猜”对了。 比如那个“陷马坑”之所在,原本是这原始森林中少有的一块非常利于奔跑和行走的开阔地。但梁天机因为受到了“河中箭”的警示而没有掉以轻心。反而蹲在开阔地的边缘进行仔细地勘察和推断。 首先,他便想,一般人刚刚经过一番在密草杂树中的艰难行走,在猛然见到眼前有一大片开阔地时,自然会放松警惕。他们要么加快步伐,要么会忍不住奔跑。若是再有人骑马,那种跃马扬鞭的气势可是说来就来。所以在这里布设机关,可以利用人们疏于警惕的时候,来个致命的一击。 其次,他又仔细审查这块开阔地的周围。他发现,开阔地周围的树木离得太远,即使布设弓弩,也不会对行走在开阔地中的人形成有效的杀伤。 所以,最好的机关就是在开阔地的中间布设陷阱,这样有利于对“来犯者”来个“一网打尽”。 因此,梁天机便吩咐那三个日本人去找几块大石头来,然后又吩咐吴德带领两个武师准备绳索或藤萝。自己则与顺子一道跳上古树仔细地商议可供布设机关的具体位置。 当一切就绪后,梁天机一行八人全员上阵,先将日本人找来的大石头用绳索以及藤萝捆绑好,再选定粗壮的树枝拉弯,再将捆绑大石头的绳索挂在已经拉弯的树枝上,然后猛然松手,于是大石头向着梁天机预先设定好的地点狠狠地砸落过去。 只听“轰”的一声巨响,开阔地中间立时塌陷,激起了漫天的黄土。用同样的方法,又继续砸了五个预设点,结果,塌陷了二处。 等待黄土落定,再去详察,“陷马坑”中全是粗大的铁蒺藜。再加之陷阱够深,人若跌下,必被扎成血葫芦。 又如“火焰林”。 当梁天机一行人安全穿过开阔地后,又进入了一片茂密的树林。只是这片树林与之前走过的原始深林不一样。因为这片树林不但整体规模较小,而且还处在周围几座大山环绕的中轴线上,刚好构成一个气流直进直出的通风口。又加之当前时值深秋,正是一年之中较为干燥的季节。所以,当走进这片树林时,一行人顿时被乱风刮得东倒西歪,整个树林也被南下的西北寒风刮得哗哗乱响。 由于这一处风实在太大,刮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也难以行进。于是,梁天机打算绕过它,从别的地方穿过去。但是,除了此处,梁天机发现其他地方不是巨石与沟壑,就是泥淖和水潭。因而,眼前的树林到是成了前进的唯一选择。 但敏锐的梁天机却仍然发现了可疑之处。因为在树林的外围有大量的野草,这些野草因为常年大风的原因,早已被带走了大部分水分,因而较之其他地方的野草要干燥许多。所以,梁天机再一次陷入沉思,心道:“我若是在这里消灭来犯之人,必定会放上一把大火。则来犯者肯定会被全部烧死。” 想到这里,梁天机便吩咐大家围着这片“与众不同”的树林边缘仔细地搜索,动作要轻、幅度要小。 果然,不出半个时辰,日本人那边传来了消息,他们发现了潜藏在一块大石头下的机括。梁天机与众人小心地按照这个机括顺藤摸瓜,起出了一连串的唧筒。有的唧筒里装有黑油和火油,有的唧筒里装有硝石火药。 这就是说,如果人在进入树林时,一不小心碰到这一连串的唧筒,就会引发那个机括。这时,机括就会立刻控制这些唧筒向外喷出各种可燃物,当这些可燃物相互碰撞和摩擦时,只要有一点火星,便可瞬间引燃甚至引爆这个树林。若果真如此,则梁天机一行八人就会瞬间变成“火人”,因为他们那时会全身沾满火油或黑油。黑油在燃烧,他们将无处可逃。 而这个干燥的树林,甚至连一点地表水都没有。 总之,经过一天一夜的艰难跋涉,梁天机凭借其过硬的本事,带着一行人有惊无险地走出稍有不慎就会迷失方向并且深陷绝地的“竹桩阵”,又闯过能销化人骨而不留一丝痕迹的“销骨池”。最后,他们还是被一条鸿沟给截住了。而鸿沟的对面,就是一座巨大的山体。 这条鸿沟常年被外围的原始森林所包围和覆盖,所以梁天机之前在高山之巅向这里观察时,根本看不到这条鸿沟的存在。只有到了近前,他才发现,眼前的鸿沟居然难以逾越。 这条鸿沟,既没有水、也没有树,两边全是光滑的石壁。它的下方黑不见底、深不可测。梁天机只是稍微的听了听,便觉得心直往下沉,因为他根本听不到下方有什么声音。 下方,如同黑洞一样,吞噬了一切,也包括声音。下方,静得可怕、也黑得可怕。 “大...大哥,这条深沟既...没有水,也...也没有树,又这么宽,怎么才能过去呢?”虽然顺子的身法比梁天机要弱,但连顺子都认为不可能的事,估计梁天机也够呛。 “就是啊,这下面深不见底的,人若是掉下去,那基本就上不来了。”吴德站在这条鸿沟的边缘,腿肚子直打哆嗦。 其他人虽然没有说话,但他们都露出了胆怯之色。 已经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梁天机其实也感觉到心力交瘁。他甚至开始怀疑起自己的判断了:“若要在对面的山体内大规模修建一个藏宝之地,这怎么可能呢?眼前这道鸿沟,别说是人了,就算是神仙,恐怕也飞不过去。既然人都过不去,又何谈建造藏宝之地呢?而且珠宝又如何能运过去呢?” 这一连串的疑问,让梁天机这两天连闯五关的喜悦荡然无存。他开始严重怀疑自己的目标是否定错了。 “可话又说回来了,如果这里没有宝藏也不是建文皇帝的藏身之所,那为何有人要在这一路上连续布设五道机关,而且关关狠辣恶毒,生怕人死不绝。这又是为何?”一想到此处,梁天机就更加想不通了。 既然有五道机关重重护卫,说明这里一定有重大秘密。但要超越眼前这道鸿沟进入到对面的山体,又绝非人力之所能为。这岂非是严重的自相矛盾么? 夜的风,吹在身上很冷。梁天机的心头却很热,燥热,烦躁的热。 在大家都熟睡的时候,他还在反复地琢磨他脑海中的“自相矛盾”,他想努力地找出暗藏在其中的线索。 终于,在黎明即将到来时,他的心中也迎来了“曙光”。 “这条鸿沟既然不能“游”过去,也不能“飞”过去,那就只能走过去了。因为修建此处的工匠不会有高深的武功,而建文皇帝更不会有高深的武功。所以,在这道鸿沟下方一定有一个可以走过去的通道。”梁天机终于得出正式的结论。 第二天一早。 “吴管家,把那五暇珠拿过来。”梁天机对着睡眼惺忪的吴德说道。因为他曾经在汪敬贤的府上详细研究过这颗神秘的珠子,他知道这玩意能在有色琉璃下变光和消光。而变光和消光后的五暇珠简直美轮美奂。 既然五暇珠有这种神奇的“功效”,那么它是否能帮助梁天机找到鸿沟下方的通道呢?虽然梁天机并不确定五暇珠与通道有什么关联,但一贯喜欢反向思维的他,总是愿意尝试一下的。 并且,一旦到了事情的尽头处,不反向也不行。只有笨蛋才会一味地“撞南墙”。 “嘿嘿,梁先生,恕小人多嘴。您要五暇珠干什么?这个地方与五暇珠有关系么?”吴德生怕梁天机会在这个地方“耍诈”。若是五暇珠有个什么闪失,他的皮恐怕要被汪敬贤给揭掉。 “吴管家,我们出发前,汪敬贤是怎么嘱咐你的?”梁天机也不解释原因,只是微笑地对看着吴德说道。 吴德没有再接话,但他清楚地记得汪敬贤叮嘱他的话:“你们同梁先生一起去,一切但凭梁先生做主,如有违抗,回来揭掉你们的皮。” 横竖都要被揭皮,那索性还是听梁天机的吧。毕竟一路走过来,还是梁天机带领他们躲过一个又一个的陷阱机关。 “好,好,梁先生,您别怪我多想,我也是迫不得已嘛!”吴德赶紧从身上掏出他始终不敢离身的五暇珠。 这时,太阳已经升上天空中东南巳位的方向,光照明显强了许多。但因为眼前的鸿沟在一天之中总是处于背阳的一面,所以阳光根本且永远都照不到这鸿沟里。既然照不到鸿沟里面,那么鸿沟的深处就永远漆黑一片,并且阴森恐怖。 接过吴德递过来的五暇珠,梁天机蹲在鸿沟的边缘,把玩了起来。同时,他的脑海里飞快的“算计”着五暇珠与眼前这条鸿沟之间可能存在的关联。他一会儿把五暇珠放在眼前眯着眼睛瞧一瞧,一会儿又把它放在太阳下仔细端详。总之,大约看了半个时辰,他并没有看出什么“猫腻”。 眼前的五暇珠仍然是一如既往的“丑”,颜色暗沉而杂乱,形状不圆且方。但梁天机知道这是因为它没有被消光,所以才难看。 可是,就在他觉得索然无味,准备把五暇珠还给吴德时,他一闪而过的目光突然发现五暇珠似乎在他的掌心中、在正午太阳的照射下,发生了轻微的变化。这五暇珠表面暗沉的颜色好像变得有些清澈了。又坚持一袋烟的功夫,五暇珠竟然在太阳长时间的照射下,不用彩色琉璃也能消光。 此时的五暇珠终于显现出它应有的“美貌”,通体晶莹剔透。当阳光穿透过它的“身体”时,梁天机看见一束亮光被折射到了鸿沟的深处。这令他喜出望外。 到了现在,梁天机才终于明白了五暇珠的另一个秘密。五暇珠之所以是一个不圆且方的造型,不是当初制做它的人的水平不行,而是必须要这样做。因为这样做可以对太阳光进行反光和折射,而只有光被反光和折射以后,才能扩大面积并照亮这黑峻峻的鸿沟深处。 就这样,在太阳光的折射下,在鸿沟的深处,隐隐约约地显现出一座天然石桥。 《道德经》说:“反者,道之动”。遇到难事,反向思考,往往会有令人惊喜的结果。 第六十三章 大杀器 正当梁天机寻找能够下到石桥的路径时,顺子却发现石桥消失了。 “大...大哥,快...快看,石桥不见了。”顺子指着深渊向梁天机喊道。 梁天机赶紧顺着顺子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他又抬起头来看看天上太阳的位置,这才解释道:“哦,可能太阳偏西,光照不强,五暇珠又变回去了,所以也就不再反光。并非是那桥消失了。” 梁天机的话音刚落,吴德赶紧低头去看手里的五暇珠。这一瞧,还真是。 由于已经记住石桥的位置,所以梁天机并不慌乱。他首先找到那座石桥上方对应的点位,然后将众人携带的长绳全部接起来,再在周围找一个古树系牢。一行人方才在梁天机的带领下向下梭溜。不一会儿,便全部下到那座天然石桥上。 外面还是斜阳高挂,但石桥处却已伸手不见五指。 “大家都把火把点起来吧!”梁天机招呼众人将事先扎好的火把都点亮了。他们这才发现,石桥的另一端连着一个巨大的石缝,石缝仅能容纳两人并肩走过。进入石缝,也就进入了鸿沟对面的巨大山体之中。 梁天机一马当先,顺子紧随其后。紧接着,是三个日本武士。最后才是胆小的吴德和他手下的两名武师。 这一段石缝异常狭窄,而且因为太黑,视线非常不好,完全无法与外面相比。在外面,梁天机可以将一切看得很清楚,所以他才能接连闯过五个要命的机关。但在这里面,能否及时发现那些暗藏的机关就很难说了。 “或许,真正的危险和考验才刚刚开始。”梁天机提醒自己道。 他左手紧握一把长刀,右手提着一个小巧的流星锤。每前进一步,他都要向前方任意打出流星锤,待确认没有异常后才敢跟进。顺子则紧跟在梁天机的身后,高高举着火把,为梁天机照亮。 一行人越走越深,越走间距越小。 没过多久,一马当先的梁天机便不小心地刮蹭到石壁上的一个小石头,但他立即敏锐地意识到这个小石头是可以活动的。 “不好”梁天机暗道。紧接着,他就听到左右两边石壁的内部传来了一阵机括的声音,声音虽然十分轻微,但梁天机听得却很清楚。于是,他想也不想,立刻大声喊道:“大家快随我向前跑,千万不要向后退。” 话音刚落,梁天机便向前疾跑,以便为后面的人腾出空间。他一边跑,一边挥动手中的长刀,以防备前方黑暗中可能出现的突然袭击。 顺子因为与梁天机早已配合默契,所以一听到梁天机发声,立刻紧随梁天机向前跑。三个日本人也紧随其后。但后面的吴德三人可就懵了。他们一路上跟着梁天机,在亲眼见到各种要命的机关时,心里早就忐忑不已了。现在一听梁天机在前面高声示警,还以为前面发生什么事情了,这让他们本就脆弱的心理防线立刻崩溃。因此,吴德身后的两名武师随即“嗷嗷”地掉转方向朝洞外跑去。吴德先是一愣,然后也想跟着一块儿向外跑。 黑暗中,只听到一阵密密的“刷刷”声瞬间响起,随即又爆发出一连串的惨叫声……,待得声音停止,吴德这才颤抖地举着火把向后看去,那两个武师已被石壁两边钻出来的几十把尖枪扎死在当场。每个人都被七、八把尖枪扎了个对穿。 吴德吓傻了,他的脚下立刻出现了一滩“水”。 一般人在面对前方未知的恐惧时,他们下意识的反应当然是掉头就跑,因为逃命要紧。但他们哪能想到,在这里布设机关的人正是要等他们掉头逃命的时候,再取他们的性命。 何其毒也! 然而,并不是向前跑就安全了。跑在前面的梁天机也遇到了突然袭击。并且这些突然袭击也挺要命。 原来,梁天机为了给后面的七个人腾出足够的空间,一口气挥着刀向前跑出去很远,以至于顺子没有紧跟上来,他便只身一人跑进了完全的黑暗之中。 正当他停下来想等等后面的人时,他可能又不知触碰到哪里的机关了。 黑暗中一阵劲风吹到,梁天机听到了一把带着尖利啸音的刀从左边朝自己的脖颈疾砍了过来。于是,梁天机立即做出反应,左腕持刀、闪电上拨要去格挡那把砍来的刀。只听到“当”的一声,梁天机左手顿时把持不住,手中的长刀在蹦出一点火花后,立时脱手而飞。而那把砍来的刀则继续砍过来。梁天机心中一惊,只得身型一矮,把那刀从头顶上让了过去。 可还没等他站起来,又有一股劲风吹到。黑暗中,又不知一件什么东西从右边向他的腿部打了过来。这次因为有了前次的经验,梁天机不敢再随便格挡,只能身形一长,身体腾空。又把那来袭之物从脚下让了过去。 当梁天机腾空的身体还没着地时,紧接着,又有劲风吹到。梁天机第三次听到有东西从他的左边斜斜地刺了过来。如果梁天机躲不过去,他的腹部将被刺个“透心凉”。 梁天机无法,只得右手挥动流星锤,循着那来袭物件发出的破空声打了过去。这一次还不错,长长的流行锤可能缠上了那个物件。但出乎意料的是,梁天机的右手本来是牢牢地抓着那流星锤的长绳,谁知,在流星锤缠上那物件后,他竟然也把持不住手里的长绳。长绳在他手中狠狠地摩擦了一下,也脱手而飞。但幸运的是,反应极其敏锐的梁天机也正是借助流星锤缠上那物件一瞬间的拉力,身形借势,再度跃起。 不过,他这次不敢再往前“飞”了,而是身形在跃起的同时,腰部用力一拧,来了一个倒空翻,退了回去。由此,梁天机被刚才接二连三的一连串攻击给吓懵了。 这三次攻击简直配合的“天衣无缝”,左一刀、右一击、左边又刺。狠招迭出、招法绵密、速度奇快、无懈可击。更重要的是,对方会是谁?竟然有这么大的力气?要知道,梁天机的武功已经站在了当世之巅,就连五百年来江湖上的第一邪教——尸蛊教中的高手都被他给尽数消灭。可是在眼前,在这个黑暗之中,竟然有人能在三招之内打退梁天机,而且还两次打掉梁天机手中的兵器。 这个人岂不是太可怕了。他究竟是人?还是鬼? 正当梁天机惊魂未定时,他听到顺子和那三个日本人也跟上来了。不过他们都没有带火把。可能,他们刚才只顾向前跑,慌乱之中,把火把也弄丢了,或者掉在地上顾不得再捡起来。 “大哥,你在哪?”顺子一边冲着梁天机跑过来,一边伸出双手在空中到处乱摸。此刻,在漆黑之中,他根本看不到梁天机。 听到顺子在喊自己,梁天机这才稳住了受惊的心。但他立刻意识到顺子他们面临的危险。因为此处漆黑一团,如果不及时拦住他们,他们必定会遭到前面那个“人”的再次袭击。 因此,梁天机立刻发声:“顺子,我在这。”说完,他便凭借顺子发出的声音判断出顺子跑过来的位置。然后,他迅速闪过一旁,同时伸长手臂一把拽住了顺子的胳膊并把他拉向自己的一侧。 紧接着,三个日本人也跑了上来。其中,打头的日本人因为紧跟在顺子的身后。所以,等梁天机把顺子拉过一边,再去拦截他时,已然来不及。那个打头的日本人已经越过梁天机和顺子继续向前跑了过去。 果然不出梁天机所料,在前方的黑暗之中,那个打头的日本人也发现有“人”在袭击他。只听那日本人发出“八嘎”的怒吼声,随即就听到他抽出东洋武士刀迎战对方。可是,仍然是“当”的一声,仍然是火花一闪,然后就是一声凄厉的惨叫声。 梁天机仍然没能截住第二个日本人,然后又是怒吼,又一次“当”的一声,又是火花一闪,还是凄厉的惨叫声。两次都一模一样。 黑暗重新归于沉寂。梁天机也终于截住了第三个日本人。好在他及时反应过来,直接在黑暗中听风辩位,一掌拍晕了第三个日本人。因为,他怕那个日本人黑暗之中挥刀乱砍从而误伤自己和顺子。 黑暗之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味。 顺子到没什么?他本来也不知道前方有什么古怪。倒是梁天机更加害怕了。 要知道,那两个死在前面的日本人好歹也是小林雄美挑选出来的日本黑龙会的顶级武士。换做是梁天机与他们同时对打,也绝对不可能在一招之内将他俩杀死。但是在前方黑暗之中的那个“人”竟然一招杀一人,两招干死两人。什么人,这么恐怖? 难道前面的“人”,不是人? 良久,顺子才不解地问梁天机:“大哥,前面怎…怎么了?是有…有机关么?” “先别说话。”黑暗中的梁天机小声说道。 他在等下一步的动静。 他想知道,前方的袭击者是否会向他们继续进攻。 然而,下一步却没有了动静。没有“人”向他们继续进攻。 这可就奇怪了。里面的“人”为什么不杀过来呢?为什么前进就会被杀,后退反而无恙? 此刻,梁天机几乎认为自己不是被吓傻了,就是产生了幻觉。但是,空气中那弥漫的血腥味是真的,他刚才被连续三招打退也是真的,那两个日本人发出的惨叫声还是真的。那究竟什么是假的呢? 梁天机现在正全力调动自己浑身的每一寸肌肉,以及他头脑中的每一丝理性来分析这黑暗中的“古怪”。相隔了好一会儿,他似乎明白点了什么。因为他从脚下的岩石里听到了少许的声音。刚才因为“战事”激烈,他几乎没听见这种声音。 现在,若是仔细去听,似乎能听到脚下的岩石里有水流的声音。不仅如此,在水流的声音中,还间或夹杂着一些听上去很有规律的“咯吱”、“咯吱”的声音。每隔一些时候,那些“咯吱”声就会从岩石下方传上来。可能由于岩石的阻隔,这些声音很微弱,但听力敏锐的梁天机还是捕捉到了它们。所以,他确信脚下的岩石里可能存在某种周而复始的旋转机构。 事实上,梁天机刚才若不是凭借他超人出众的听力以及无与伦比的心算能力,他恐怕早就先于那两个日本人而在前方的“古怪”中死于非命了。 “既然岩石下方有某种旋转的机构,那么,前方那个“古怪”应当还是机关,而不是人,更不可能是鬼。不然为何前进就被袭击,后退反而没事?”梁天机对自己说道。 “顺子,我在这里先盯着,你还是倒回去找一根火把过来。”梁天机吩咐顺子道。 顺子得令,摸索着掉头回去了。 这时,梁天机听到他脚下的那第三个日本人似乎醒了。他随即起脚,再一次将他踢晕。因为梁天机不想跟他废话。 顺子去了没多久,就拿着一根重新点燃的火把走了过来。至此,兄弟二人这才看清楚了前面的“古怪”。 原来,在他们的前方是一个稍大点的山洞,在路的中间竟然连续布设了十二道机关。而第一道机关正是刚才差点砍死梁天机的大刀。在那个大刀的下方,两具无头的尸身叠在了一起,鲜血还在泊泊地从脖颈中冒出来。而两颗头颅都滚到了角落的一边。 大刀在梁天机的前方不停地砍过来、再退回去。在大刀的后面,是一根狼牙棒一样的东西,紧贴着地面来回扫动。狼牙棒之后,是一根长柄尖枪,一伸一退、一退一伸。后面还有九种各式各样的兵器也都在做着不同轨迹的运动。 眼前,正如梁天机的判断。岩石的下方有激流,激流推动着一个巨大的、复杂的、系统的传动机构。传动机构又带动眼前这十二种利器循环往复的运动。难怪刚才梁天机手中的兵器在两招之内即被打得脱手。人力如何能抗得过激流驱动之力呢? 可能梁天机刚才在触发了石壁上的一个“小石头”后,他听到石壁内传来的一连串机括的声音,不光带动了后退之路上的“尖枪阵”,同时也激发了前方洞内更为复杂和危险的“连环要命阵”。 可见,当初布设机关的人心思之歹毒、推理之缜密、设计之精巧、计算之准确。 他不在进洞之初布设机关,是为了让来犯之人放松警惕。当来犯之人在这洞中进程过半时,才在前方以及退路上布设机关。其目的就是“诱敌深入”,然后再“掐头去尾”,将来犯之人“一网打尽”。 而且,带动这一连串复杂机构的总机括,竟然只是石壁上一个看似普通的小石头。试问,有谁能事先想到这么复杂的机构竟然是一个毫不起眼的小石头带动的呢? “布设机关的人实在太厉害,若是他能活到现在,我无论如何是干不过他的。”梁天机想想自从进洞之后,突发的这一连串的袭击和变故,冷汗都流下来了。 他们一行八人,在外面连破五阵而毫发无损。谁知一进到这洞中,顷刻之间便死掉一半。 “梁先生,顺子兄弟,你们在哪里啊!”吴德这时也举着火把从后面跟了上来,他一边浑身筛糠、一边带着哭腔高声喊道。幸好他没跟着那两个武师向后跑,不然,他也立刻死掉。 吴德终于发现了正在盯着前方的梁天机和顺子,心头大喜,立刻高兴地走上前来准备和梁天机兄弟打招呼,可是当他看见前方有两具无头尸体血溅当场时,当即大叫了一声:“我的妈呀!”然后人如烂泥,瘫软了下去。 “顺子,把他身上的五瑕珠拿过来吧!”梁天机吩咐道。 顺子得令,转过身,弯下腰,不费吹灰之力,就从瘫软的吴德身上掏出了五瑕珠。 梁天机倒不是觊觎和存心抢夺五瑕珠,只是他认为吴德已经废了,不可能再继续前进。但五瑕珠在接下来的过程中可能还会继续发挥作用。所以,他也就不再客套,直接命顺子把五瑕珠带上。 因为,剩下的道路只能由他和顺子二人继续走下去了。 “大...大哥,前面这么长、又...这么多道机关,怎么可能过...得去。”顺子看了看地上的无头尸,又看看面前连续十二道由刀、枪、剑、戟等各种利刃和怪异的兵器组成的“兵器阵”,头已经是大大的了。 “嗯,这个兵器阵的确很难破解,一是十二道机关彼此之间紧密衔接毫无破绽;二是这些机关受到激流驱动,力量很大,人力根本无法与之对抗。唉!智取无门、硬拼更不可。这可如何是好。”梁天机也悲观了起来。 在这个“兵器阵”的另一头,可以隐隐约约地看到一些亮光在跳动。梁天机看得明白,那是顺子手中的火把发出的光,照亮了对面的山体石壁。这说明,只要他能顺利穿过眼前这个多达十二道关卡的“兵器阵”,前面就是这段狭窄之路的尽头处。 而那个尽头处一定有门。门的里面,就有可能是那隐藏了五百年的重大秘密。 “胜利”已然在望,可是梁天机怎样才能穿越眼前这道难以逾越的“天堑”和“鸿沟”呢? 第六十四章 十二连环杀 梁天机仔细观察眼前这个如“绞肉机”般的机关,心头沉重。 这个机关正好布设在通往尽头处的必经之路上。由于这里的空间实在太狭窄和局促,要想通过轻功身法“飞”过去,那是绝对不可能的。换句话说,他只能一关一关地,连续穿过十二道关卡才能走到对面的石壁处。 但这十二道关卡,很明显是被一个复杂的传动机构同时驱动。因为位于这十二道关卡上的每一件利刃都分别有各自的动作。有的是刀,从左上向右下砍。有的是枪,由左向右斜刺。有的是花瓣状的铁爪,一张一收。还有的是轮盘刀,不停地绞动……虽然这十二种利刃各有各的运动轨迹,但它们之间又似乎被串在一起而同时运动。 如此,第一刀照脖子砍下去,第二个狼牙棒立即横扫双脚,第三柄尖枪紧接着斜刺腹部,第四个铁爪随即张开直插心脏,第五个轮盘刀将人绞成碎渣,还有第六个、第七个……直到第十二个,简直令人应接不暇。 所以,布设机关的人似乎在这通往惊天绝密的必经之路上,布设了一个根本无解的“兵器阵”。应该说,如果没有破解的方法,所有能“九死一生”闯到这里的人,最终,还是要止步于此。他们要么铩羽而归、要么被气得“吐血而亡”。 但是,梁天机既没有铩羽而归的想法,也不会被气得吐血。虽然他此刻的心情十分沮丧,但他的心智和经验告诉他,但凡是“人造”的东西,就一定会有破绽。眼前这十二道“兵器阵”看上去似乎绵密紧凑,但一定会有瑕疵。只要有瑕疵,那么他就有把握将瑕疵变成破绽。 梁天机的经验是“见招拆招”。因为他之前在一团漆黑之中,完全凭借听力连续躲过三轮袭击,并且又能全身而退。这其实已经说明了眼前的“兵器阵”不是完全躲不过的。 “顺子,你看到那些兵器的运转方法了么?”梁天机问道。 “嗯,看…看到了。”顺子有点不解。 “好,你现在按照那些兵器的击杀方法向我进攻。”梁天机说道。 “大…大哥,好…好办法!”顺子瞬间明白了梁天机的用意。梁天机实际让顺子模拟那十二种兵器的杀人方法向他进攻,然后他再从顺子进攻的身法中找到每种兵器之间的过渡和衔接,由此,他便可以“见缝插针”,从每件兵器衔接的空档中穿过去。 就这样,兄弟二人一边对照那十二道兵器的动作仔细地观察和揣摩,一边在这不大的洞中进行精密的过招和推演。 大约一个时辰后,当梁天机和顺子将那些兵器的摆动和旋转的幅度进行分解和量化后,他们终于找到了“端倪”。原来,这些兵器之间的起、承、转、合,是有规律的。 原来,布设这些兵器的人是按照《吕氏春秋》中的“十二律吕”之法来安排和协调这十二种兵器的自身运行以及彼此之间的相互衔接。 其实,任何机关的设置都必须有一定的规律性。越复杂的机关或驱动系统越需要精密的规律。否则,系统内部的各个构件就会无序运行,而无序运行的结果就会导致构件“打架”,最终,“打架”的结果就会导致系统崩解。因此,布设这十二道“兵器阵”的人,能想到借用“十二律吕”的循环方法有序编排十二种武器的运行动作,已经是相当有智慧了。 十二律吕,又叫“六律”和“六吕”,“律”的属性是阳,“吕”的属性是阴。本意是指能分别发出十二种不同乐音的律管。它们之间的乐理基础仍然是“三分损益法”。所以,十二律吕,本质上是将宫、徵、商、羽、角五音扩展成了十二音。 由于律管的长度不同,发出的声音也不一样。所以聪明的古人发现,这十二根长度不同的律管每隔八位,便构成一次“三分损益”或者上、下相生的关系。如此,十二根律管发出的声音若是用数值来表示,则可以构造成一个周而复始、绵密无端的闭环。 因为中国的传统年,也是按照十二个月进行划分的,并且年年都有十二个月,周而复始、年年月月,循环无端。所以大约在先秦时期,古人便将十二律吕与十二个月进行了联立和对应。 因此,在后世,以十二律吕来指代月份也成了一种约定俗成的说法。它们之间构成的关系叫做“旋相为宫,隔八生律”。可不要小瞧这种关系,它可以构成一种运动的法式和原理。换句话说,凡是按照这种关系建立起来的排列组合最终都能形成闭环和圆周。乐音如此,年月如此,六十甲子也是如此。 梁天机之所以注意到这样一种关系的存在,是因为顺子按照那十二道兵器之法循环进攻梁天机时,每隔了八招,梁天机的躲避身法似乎都大致相同,差别只是程度上的不同而已,身法的形式以及躲闪的方向则极为相似。这让他不仅找到了躲避这些兵器的窍门,也让他渐渐地悟出了一套新的武学。 “顺子,这可是一套极为上乘的武功,今天你可是赚到了。”梁天机兴奋地说道。 “大…大哥,你…可否说得明白一些。”顺子听不懂梁天机的意思。 “首先,这十二道关卡是由十二种不同的兵器混编而成,你现在使出的每一种兵器的动作都是这种兵器最标准的攻击动作。也就是说,如果你熟练掌握了这些动作,你相当于同时学会了十二种兵器最标准、最狠辣的打法。”梁天机慢慢地解释道。 “其次,在你学会了这十二种兵器的‘必杀技’后,你又通过‘攻击’我,将这十二种兵器的打法串联在一起。这意味着你只要一出手就能连续打出十二种‘必杀技’来。目前看来,在江湖上能挡得住这‘十二连环必杀技’的人,几乎没有。”梁天机继续深入地分析道。 “第三,这十二种兵器在轮番攻击时,由于它们之间按照乐律的关系进行编排,你可以每隔八招变招一次,也可以由第一种兵器的打法直接转换到第八种兵器。这就是说,如果你能熟练掌握‘隔八’的方法,你就相当于掌握了九十六种攻击方法。实际从今夜起,你已经天下无敌。就算你没有大哥这般超人的听力,你也与大哥一样登上了武学之巅。”梁天机肯定地说道。 “大…哥,你的意思是说,我…我已经学会了一种新…新的武功么?”顺子听了,亦是无比的兴奋。 “是的,大哥一点也没骗你。”梁天机拍了拍顺子的肩膀。 “我的专长是‘风角五式’,主要依靠敏锐的听力和复杂的心算才能发挥出威力,但这种功夫讲究的是后发制人,需要根据对手的身法来确定反击的方式,然后连环打出五式,使敌人在五招内落败。而你新学的这套‘十二连环杀’则不必依靠听力和心算,只要你事先牢记它们之间‘隔八’的关系,经过勤学苦练,便可发挥出无穷的威力。而且这套新武功走的是先发制人的套路,只要展开,八招之内,敌人必定落败。”梁天机最后总结道。 “只是大壮却看不到你的这般成就了。他若是地下有知,一定会为你高兴的。”梁天机接着又感慨万千地说道。 又过了两个时辰,兄弟二人用他们共同参悟的新武学进行了多次演练,穿越那道“不可逾越”的“兵器阵”越来越有了可能。 一切准备就绪,梁天机坚定地冲着顺子点了点头:“来吧,顺子,你现在全力向我进攻,力道要猛、动作要快。” 顺子先是回过头去,再次看了一眼那个十二道“兵器阵”,然后闭着眼睛沉思了一下,紧接着他大叫了一声:“大哥,小心,第六招起了”。随即,他又连续打出第七招,第八招,第九招,第十招,第十一招,第十二招,等到这连续七招打完,他立刻快速地闪过一旁,以便给梁天机留出位置来。 梁天机则在连续躲避顺子打过来的七招后,于第一招重新开始之际,飞身向那十二道“兵器阵”冲了过去。他借助之前在与顺子的对练中形成的习惯性动作和早已了然于胸的身法,从第一关的大刀开始,下蹲、上跳、左闪、右避、前扑、后仰、拧身、转位......整个过程中,他都沉着冷静、眼明手快、听风辨位、进退有序,在一连串的“刀光剑影”中,安全地穿了十二道“兵器阵”,抵达了另一头的石壁处。 “好啊!大...大哥,太了不起了,太...太棒了。”顺子看见梁天机安然无恙地穿了过去,不由得高声喝彩了起来。此刻,他终于放心了。这说明他之前帮大哥“助跑”,连续打出的七招都十分标准,只有这样才能确保大哥从第八招,也就是“隔八”的时候开始“起跑”,并最终安全地穿过了十二道“兵器阵”。 穿过了十二道关卡的梁天机,此时才感到了后怕,汗水已经将衣服浸透。他借着后方顺子高举着火把发出的亮光,仔细地端详着眼前已经“无路可走”的石壁。 很明显,这堵石壁上有两扇高大的石门。 “石门里面是否就是传说中的建文皇帝和他的重宝奇珍呢?”想到这里,梁天机的心止不住狂跳了起来。 作为一个隐士,梁天机本想与世无争、无欲无求、平平淡淡地度过一生。谁知,他却机缘巧合地、并且身不由己地被卷入到这莫大的惊天迷局之中。之前,他不但扫灭了存世五百年的太乙教,现在他又要成为惊天秘密的“曝光”人,这让他如何不感到莫名的激动和期待呢?难道,这就是他冥冥之中的“宿命”么?这让他想起了太乙教末代天目临死前说的那句话:“太乙圣教,祚世五百,辉立日月,震天入海。” 只要打开眼前的这两扇石门,那一切就大白于天下了。 所以,梁天机仔细地观察石壁上是否还有开启石门的开关。可是,开关暂时没发现,他却发现了一个影子。 梁天机清楚地看见,在他面前的石壁上有一个“巨人”的影子举着一把长长的刀,迅猛地向他劈了下来。 梁天机立时醒悟,心道了一声,“不好”。紧接着,他急速转身,冲着十二道关卡的另一头大声喊道:“顺子,小心背后。” 他的话音刚落,顺子那边的火把已然掉在了地上。火苗顿时减弱,洞内的亮度也随即暗了下来。 昏暗中,只听得几声叱咤声,又响起一连串兵器相交的“当当”声,然后又爆发出了一声惨叫。只不过在梁天机听来,那一声惨叫并不是顺子发出的。所以,他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接着,有人把掉在地上的火把又重新拣了起来。光亮中,顺子冲着梁天机这边一个劲的傻笑。 原来,梁天机刚才看见的那个“巨人”的影子,却是刚才被他踢晕过去的第三个日本武士。那日本人因为之前被梁天机拍晕后救了下来,所以并不知道他的两个同伴实际是被十二道“兵器阵”所杀。等他醒来后,可能看见了他两个同伴躺在地上并且已经“身首分家”,便以为是顺子杀死的,所以他才趁顺子举着火把为梁天机照亮时,偷袭顺子。 若按照顺子以前的武功,自然不是这日本黑龙会顶级武士的对手。可是,他刚刚才在梁天机的指导、点拨以及对练下,学会了“十二连环杀”的新武学。所以,他立时活学活用,将“十二连环杀”投入实战。 顺子一听梁天机高声示警,随即反应过来。他立刻丢掉手中火把,先是本能低头让过对方的首击。然后,他右脚在地上一勾,已将一把长刀带了起来。伸手操住长刀,顺子想也不想,立即一个转位,使出“十二连环杀”之第五杀“绞盘式”,迎着那武士的刀绞了上去。顺子很聪明,在视线不佳的情况下,只有“绞盘式”所特有的圆周攻击方法才能断掉敌人的一切反击。 不出所料,“绞盘式”将敌人手中的东洋刀弹开以后,顺子又按照梁天机之前提到的方法主动进攻。他又接连打出第六杀“进爪式”,趁右手长刀余势未歇,左手向前探爪,一把揪住对方的衣领将其甩过一旁。然后,他又打出第七杀“勾连式”,长刀已经趁对方尚未站稳之际,成功地抹了对方的脖子。 由此看来,梁天机的判断是准确的,他认为当世除他以外,已经没有人能在顺子的新武功下走出“八招”。眼前,顺子仅用三招就结果了对方。这要放在平时,简直是不可想象的。 此时的吴德,再一次被那个喉头激射鲜血的日本人给吓得瘫倒了下去。在他身旁的火把仍然滋滋地燃烧着。多亏了这个火把,如果不是它把日本人偷袭顺子的影子映到了梁天机面前的石壁上,梁天机也不会及时发现有人在背后偷袭顺子。 现在,场上就只剩下吴德、顺子和梁天机三个人。吴德虽然也同汪敬贤一样,满肚子坏水。但他毕竟与梁天机兄弟同为中国人,而且早已瘫软在地,因而对梁天机和顺子二人构不成实质上的威胁。 所以,梁天机又一次转过身去,从容不迫地仔细寻找石壁上的开关。顺子则可以找一块地方坐下,闭着眼睛暂歇一会儿。 第六十五章 太乙真经 又过了一袋烟的功夫,梁天机终于在他头顶上方的石壁上,发现了一个小孔。那个小孔是空的,并且它的形状也是不圆且方。于是,梁天机拿出五瑕珠,将它放在了小孔中。 这时,一个圆盘在石壁上出现了。圆盘带着五瑕珠在石壁上转动,只听到石壁的里面传来了“吱吱呀呀”以及“咯咯吱吱”的巨大声响。石壁上那两扇巨大的石门开始缓缓地向两边分开。 同时,梁天机身后的十二道“兵器阵”却停止了转动。原来,石门的开启与十二道“兵器阵”是一套联动的机构。而五瑕珠就是这套联动机构的转换开关。 由此可见,若是没有五瑕珠,世人既找不到宝藏的具体位置,也无法找到那道鸿沟里暗藏的天然石桥,当然也就更不可能打开眼前的这道石门。 因此,顺子和吴德很容易地穿过了十二道要命的机关,与梁天机又汇合到一处。吴德虽然胆小,但他一点都不傻。眼前这个惊天绝密之所,可是他九死一生、历经“磨难”才抵达的。若是不跟着两位“高人”过来瞧上一眼,他怕对不起他之前吃过的苦、遭过的罪。 等石门打开后,三人顿时瞠目结舌。里面竟然十分明亮,与外面的漆黑一片完全就是两个世界。里面象是“仙界佛国”,外面倒象是“阿鼻地狱”。 可以看出,里面是一个比较宽敞的人造宫殿。 在宫殿的上方,是一个由水晶制成的圆形穹顶。水晶穹顶的上方就是带有缝隙的山体岩石。一束明亮的太阳光穿过岩石的缝隙,又从这个水晶穹顶处照射下来。而与穹顶水晶正相对应的是,在宫殿地面的正中心也装有一个很大的水晶球。如此,阳光穿过水晶穹顶照射到地面的水晶球上,再由水晶球反射到宫殿的每一个角落,便把整个宫殿照得富丽堂皇。不得不说,这样的采光技术,实在高明。 吴德的舌头都快被“惊艳”的掉了下来,他一脸痴迷地说道:“我的妈呀,这里面可全是好东西!随便一件都够吃一辈子了。”他伺候汪敬贤几十年,各种值钱的东西见得多了,所以他立刻估算出眼前这座宫殿的价值。 这座宫殿整体呈圆形,在它的四周均匀地排布了八扇雕花考究的大门。所有的大门都一模一样没有任何差别。 “大哥,我们进去吧!”顺子被眼前这种庄严、宏大、富贵的景象所吸引,很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进去。他从未见过这种阵势。 梁天机其实也没见过这种阵势,但他总算还有些成年人的稳重。所以他摆了摆手,说道:“再等等,我先试试看。”说完,他甩出长鞭瞅准了大殿中的一根立柱卷了过去。紧接着,他便借势跃起,施展出高超的轻功身法,以那根立柱为中心,在大殿的地面上迅速游走和滕飞跳跃。他要把大殿中可能暗藏机关的地方都试探一遍。如果这里真的有机关和陷阱,他可以凭借手中长鞭的拉力迅速脱离险境。 还好,宫殿里没有机关,梁天机这才放心地招呼顺子和吴德走进来。同时,他也不忘取出石门外的五瑕珠。因为五瑕珠一旦取出,石门就会关闭,而在外围起保护作用的十二道“兵器阵”又会重新运转起来。梁天机要防止他们在专心探宝时,外面会有人突袭他们。尽管这种可能性几乎为零,但思维缜密的他还是要以防万一。 石门重新关闭,三人也走进大殿中。 “你俩只能看,不能摸。”梁天机一边仔细地观察大殿里的墙面和地面,一边出言警告经验不足的顺子和贪婪成性的吴德。 不一会儿,还是吴德先发现了一块碑文石刻:“梁先生、顺子兄弟,你们快过来看,这是什么?” 梁天机走过来,顺着吴德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大殿西北的石壁上刻有五个大字“赦造太乙圣殿”。接着,顺子又在东北角的石壁下方发现了一个很不起眼的石刻。上面还有一小段铭文:“大明,工部主事、潇湘冯清珍,奉洪武密令,尊诚意伯太乙真经,追寻龙脊,而远遁于武陵。自洪武十八年出,披星戴月、栉风沐雨、勘经定纬、察星辨纪,于洪武二十二年,方觅其所。又五年,筹图画栋、开山凿岩、布设陈列、机关尽宜,于穷精皓首之时,而太乙圣殿终成。太乙者,天帝之神也。此所以蒙圣上专嘱,而尽十年之功者。今圣殿既成,余心乃慰。乞太乙神君,下界省方,留居于斯,司察人间善恶,护佑大明社稷。洪武二十八年,臣,冯清珍,绝笔。” 梁天机读完这段铭文,心情有些沉重:“大概这位工部主事并不知道在此处建造‘太乙圣殿’的真实目的其实是为了藏宝,并且为建文皇帝朱允炆提供庇护之所。如此经历了十年披肝沥胆的艰苦历程,竟然只为了洪武老朱那个虚无的‘太乙’之说。从最后一句‘臣,冯清珍,绝笔’来看,多半这位督造官也知道事成之时,恐被老朱灭口,于是干脆自裁在这里,以换得老朱善待其家人的承诺罢了。当真可叹、可惜。” 梁天机之所以有此判断,是因为这位叫冯清珍的工部主事在其铭文中,通篇都在讲“太乙”,而于后来的藏宝以及建文皇帝兵败出逃之事只字未提。 所以,梁天机才判断应当是老朱以建造“太乙圣殿”为由委托这位工部主事,秘密地修建了一个藏宝之地以及藏身之所,以备后来的燕王朱棣与建文皇帝争天下的不时之需。同时,这篇铭文中也明确提到了《诚意伯太乙真经》,这说明,刘伯温在事前已经预测并推演出朱元璋过世后,朱棣和朱允炆会有此一战。所以,老朱才会未雨绸缪,先行为他的孙子朱允炆修建避难所。 到了现在,真相基本明了。接下来,就应当开启这八道大门,以察究竟。 “大…大哥,这里有…八道门,并且,八道门都…一模一样?我们应该开…开那道门呢?”顺子望了一眼环绕着他的那八道门,不禁发起了愁。 “顺子,还记得我教你的后天八卦么?”梁天机微笑地问道。 “记…记得的,坎宫一、坤…坤宫二、震…震…震…”顺子结结巴巴地背诵道。 “好了,好了。”梁天机知道顺子说话费劲,也就不用他继续背下去了。他接着说道:“九宫的排布是:坎宫一居正北之位,坤宫二居西南之位,震宫三居正东之位,巽宫四居东南之位,卦不进中五宫,故乾宫六居西北之位,兑宫七居正西之位,艮宫八居东北之位,离宫九居正南之位。相应地,坎宫有休门,坤宫为死门,震宫为伤门,巽宫为杜门,乾宫为开门,兑宫为惊门、艮宫为生门,离宫为景门。” “我刚才看过了,这座宫殿的大门正是西北的开门,我们刚才也正是由此门进到这座宫殿里的。所以,现在还剩下七个门未知其详”梁天机继续说道。 “而且,我认为,不是在正北的坎宫休门里,就是在东北的艮宫生门里,可能还有一位已逝的皇上。”梁天机对着顺子和吴德神秘的说道。 在中国古代的所有预测术中,北方既是阳气开始生长的地方,也是古代天文家编订阴阳合历的历元。所以,在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中,以西北的生门、正北的休门、东北的生门,为三大吉门。而其他五个方向的门不是半吉,就是大凶。其道理正在于此。 梁天机之所以猜测在这宫殿中的休门或生门里会有一位皇帝,也正是基于上述原理。人君总是要坐北朝南,面南而坐。所以建文皇帝若是在此居住,他只能在西北开门、正北休门、和东北生门这三处。而刚才梁天机已经说过,西北开门是这座宫殿与外面十二道“兵器阵”连接的通道,所以不能算在内。现在,就只有正北休门和东北生门这两处,可能是建文皇帝日常起居和长眠之所了。 “皇…皇上?”顺子和吴德听得下巴都快惊掉了。他俩事先对此一无所知。 “是的,还是一位五百年以前的皇上呢?”梁天机进一步与他俩开起了玩笑。 顺子和吴德已经懵了。这种事对他们来说不啻于“天方夜谭”,闻所未闻、想所未想。 还是顺子先反应过来:“那我们就去开那道生门吧?” “走,去看看。”梁天机也表示同意。 兄弟二人走到了大殿的东北角,那里有一扇门。门上有一个不圆不方的孔。 梁天机笑了一下,他先是让顺子和吴德站远些,然后才从口袋中掏出了五暇珠放进那个小孔中。同时,他也摆好架势,随时准备倒纵逃离。 随着五暇珠的放入,只听“啪”的一声,从门旁边的墙上弹出了一个物件。这一下可把神经高度绷紧的梁天机吓得浑身一哆嗦。他连看都没敢看,便即双腿一抬,腰间一拧,身形随之闪电般地倒飞了出去。顺子和吴德远远地站在梁天机的身后,一见梁天机快速地倒飞过来,也双手抱住脑袋,迅速地趴在了地上。 过了好一会儿,三人一见再无动静,这才重新走回到东北角的生门前仔细察看。看清楚了,三个人哑然失笑。 原来,刚才从墙上弹出的物件却是一只手柄。 顺子转动手柄,门吱吱呀呀地打开,激动人心的时刻终于来临。吴德跟在梁天机的身后进入到这生门里。 这里面也是一个很大的空间,但因为光线不足,所以较为昏暗。梁天机点亮火折子,照例先是观察周围的环境,等确认一切安全后,才会进行下一步。 等他将里面的油灯都点亮,这里面的全貌才显现了出来。 看上去,这里象是一间书房。除了房间的正中心放着一张两米左右的书桌外,围着房间的四周还有一些书架,不过书架上的书并不多。看上去,也都是些论语、大学、中庸之类的书。只是这些书的表面都已经泛黄,质地脆硬。梁天机知道,这是因为时间太过久远,这个宫殿虽然设计的精工细巧,但风水以及温湿却配合的不是十分完美,所以,这里面的东西竟似有些朽了。 “梁先生,快过来看!这里有一本书。”吴德只关心有没有“宝贝”,所以当他看见那张大书桌上放着一个精致美观的紫檀木盒时,便快速地奔了过去。身为汪府大总管,他可是识货的,那个紫檀木盒一定非常值钱。 但吴德毕竟不敢擅自独吞这个木盒,以及木盒里面放着的书,所以他还是很诚实地向梁天机汇报情况。 梁天机走过去,从木盒中取出了书,只见封面上题写了几个大字,却正是《诚意伯太乙真经》。 “难道,这便是那本‘经天验道’的预测奇书么?”梁天机暗暗地说道。 由于梁天机是爱书之人,凡是没看见过的书,他都要读上一读。于是,顺子见状,赶紧从四周收集了一些灯,一起摆在了桌子上,以供梁天机照亮。 翻开此书,只见首页写道: 太乙者,北辰之尊、天帝之神也。常居于紫微而众星拱极,是可以运化天地、暲善惩恶也。昔者,有屈原之《九歌》曰:东皇太乙。有司马迁之《日者传》曰:太乙家。有《周易乾凿度》曰:太乙行九宫。唐王希明总览古言微旨,晓以大义,乃上稽天象、中迹算术,下统人事,旁贯岁时,是终成《太乙金镜式经》……今奉《易》阴阳之道,法璇玑玉衡之准,贯九州分野及八风八门,综子房阴阳十八遁局,合六壬十二神将,又参天察气,制历疏元,去芜存真,推定后事,而后编订《太乙真经》。凡后世之人事者,悉备于此。乞望吾皇,照章计度。此臣所以为吾皇所念者。臣刘基,谨叩。 看了这段话,梁天机心说:“这部《太乙真经》恐为刘伯温密著,然后又秘密呈于洪武皇帝朱元璋的。且看看后面说些什么?” 梁天机接着饶有兴趣地看了下去。要知道,他以前在行走江湖时,曾经得到了一本乾隆时期四库馆臣校编的《太乙金镜式经》。现在他正好可以对二者之间进行互校,看看究竟是王希明的《太乙金镜式经》好,还是这本托名于刘基的《太乙真经》好。 事实上,太乙式是中国古代三大式盘星占术之首,是一门非常难学的预测术。因为它不但涉及了大量的天文历算,还包含有大衍筮法、音律制度、阴阳厄会、风雨占候、奇门遁甲、九宫八卦、五行生克、人道命法等术数,是一门十分庞杂的占星术和预测学。学者若不通天文、历法和易经,根本无从入门。就连梁天机这种有着超高心算能力的人,在参悟太乙式时,也常常对书中各种术数的参差而感到头疼。今天,他正好借机在此阅读一下经刘伯温重新考订过的《太乙真经》。 可是,梁天机越往后看,越觉得心惊肉跳。因为在这本书的后半部分竟然全都是刘伯温运用新编《太乙真经》对后世人事社会的发展进行的推理和预言。而他的第一个预言正是燕王朱棣与建文皇帝朱允炆将会争夺天下。梁天机又向后大致浏览了一下,他发现,明代和清代发生的重大事件甚至是当下的重大事件,书中屡有奇中。 由此,他敏锐地意识到,如果这本《太乙真经》要是流传到世上,将会产生非常严重的后果。它有可能会被一些不怀好意的人拿来“按图索骥”,从而干预历史发展的进程。 举个例子,若是朱元璋完全相信刘伯温的预言将会成真,若是他不对燕王朱棣仍抱有“虎毒不食子”之仁慈。他便可以按照刘伯温的预言,提前杀掉朱棣。果如此,那他的孙子建文皇帝朱允炆不就能长久坐稳皇位了么? 但是,历史的进程岂容世人随意干预?就连刚如朱元璋这样的千古一帝,不也只有未雨绸缪,仅仅是提前为其孙子朱允炆修好避难所而已吗? 换句话说,如果这本书被小林雄美得了去,那日本人就会按照《太乙真经》中的推演方法进行预测。果如此,他们将会把中国发生的每件事,乃至中国军队的调动和部署情况,都提前推演得一清二楚。这对于当下灾难深重的中国来说,不啻为一场灭顶之灾。 “太可怕了,刘伯温竟然能把‘太乙式’推演得如此精妙绝伦,这本《太乙真经》中预测的后世事件,仿佛象他亲眼看过和经历过一般。所以,无论如何,不能让这本书流出去。”梁天机此刻恨不得立即毁掉这本书。 第六十六章 山崩地裂 可是,还没等梁天机毁掉《太乙真经》,宫殿外面却传来了巨大的爆炸声。紧跟着,地动山摇。 梁天机三人所在的房间里,顿时,一片凌乱。书架倒了,各种书籍掉落一地。头顶上也有一些零碎的石块掉下来。房间里烟尘弥漫。 “莫非地震了不成?”梁天机惊愕道。若果真如此,那他们三人可就再也出不去了。 由是,三人立刻从艮宫生门跑了出来,来到了外面的宫殿中。他们准备打开宫殿的大门以察究竟。 可是,宫殿外面再度传来了巨大的爆炸声。这一次爆炸比第一次爆炸还要猛烈,梁天机三人立时被震倒在地。而且,还有些大大小小的石块从宫殿大门处激飞了过来,划破了三人的衣服和皮肤,甚至有一两个超大石块差点砸中已经震倒在地的梁天机三人。 就这样,三人被第二次爆炸给彻底震懵了。他们躺在地上,头晕目眩、耳鸣阵阵,眼睛空洞无神地望着头顶上那个透明的水晶穹顶,象死掉了一样。 大约又过了半个时辰,硝烟散尽、尘埃落定。这时,从宫殿大门的缺口处,一下涌入了二、三十个人。他们手中端着枪,身穿着国军的制服,将梁天机、顺子、吴德三人团团围住。 “喂,醒醒,吴德,你是死了么?”人群中,有人走到吴德的身边,弯下腰用力地煽吴德的脸。 而梁天机此时已经率先清醒过来,并颤巍巍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哦,梁先生你们还没死啊!”人群中有人怪声怪气地说道。 梁天机听得很清楚,说话的人正是汪敬贤。 到此,梁天机算是彻底反应过来了。刚才那两次爆炸一定是汪敬贤和小林雄美干的。他们在看到汪家的两个武师被尖枪扎死,以及那三个日本武士在十二道“兵器阵”前脑袋搬家、身首异处,自然会以为他们都是梁天机杀死的。 所以,他们才会采取爆破的手段直接炸掉十二道“兵器阵”和宫殿的石门,硬闯了进来。而眼前这些身穿国军制服的士兵,肯定都是日本兵。因为在湘西和黔东这个地方,是由国民政府控制的。 “汪敬贤,你们跟进得倒是挺快的。我们才刚进到这里不久,你们便尾随过来。”梁天机此时已经完全恢复了常态,对于汪敬贤刚才的出言不逊,他也毫不客气地回敬道。 “哪里,哪里,我们能找到这里来,这还不都是你梁先生的功劳么?若不是梁先生天资聪慧、心细如发、武功高绝,博古通今。我们又如何能发现这天大的秘密呢?哈哈……”汪敬贤得意地笑道。他的远祖汪焘礼当年从同乡郑家声的手中骗来的五暇珠,到此真的给他送上了一份厚厚的大礼。 为了这颗五暇珠,郑家声全家十余口人死绝了,汪敬贤的爹王德文死了,汪敬贤的亲妹妹汪婉妹死了,小林雄美的爹小林武藏也死了,尸蛊教也全部消亡。 是不是但凡有惊天秘密,都会饶上一大堆人的性命? 吴德在被连煽了数十个耳光后,终于清醒了。他赶紧站起身来。 汪敬贤见吴德清醒,也就不再与梁天机多说,而是转过头来对吴德威严地说道:“吴德,你随同梁先生他们进来,可有重大发现。” “回禀老爷,到目前为止,我们只打开了一道门,里面倒是有一本很神秘的书。”吴德不敢撒谎,只好一边偷偷地瞥梁天机、一边用手指着他们刚才曾经进去过的艮宫生门。 听了吴德的话,汪敬贤一招手,立刻有人进到艮宫生门里,将紫檀木盒取将出来,再递给了他。 双手接过木盒,汪敬贤先是将其拿在手中,上看下看、左看又看,还用鼻子不时地凑上去闻闻。总之,他是一边看,一边点头。看上去,他对这个紫檀木盒的价值是满意的。紧接着,他又打开木盒,从里面取出了一本书,而那本书正是梁天机刚才想毁但没来得及毁的《太乙真经》。 “小林君,你看看,这是不是你想要的那本预测书?”汪敬贤只关心财富,对这类古代占卜和预测类的书籍根本不敢兴趣。 这时,人群中又走出一人。梁天机定睛一看,正是小林雄美。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厮果然只对《太乙真经》感兴趣。”梁天机在心中恨恨道。因为他刚才未能预料到汪敬贤和小林雄美尾随得如此之快,因而错过了毁掉这本预测奇书的最好时机。 “先看看再做理会,这本书无论如何不能让小林雄美得了去。”梁天机暗下决心。 小林雄美从汪敬贤的手中郑重其事地接过了《太乙真经》。看得出,他对中国古代文化还是相当喜欢的,并且他对刘伯温这个中国历史上声名仅次于诸葛亮的古代先贤还是有所耳闻的。 所以,他也如梁天机那样认真地翻起了书。看着看着,他的脸上也露出惊喜的表情。但他的表情却让梁天机的心情更加沉重。 此刻,小林雄美越惊喜,越说明他看出了这本《太乙真经》的价值。 “梁先生,你过来。”小林雄美招呼梁天机。 周围二十多把枪随即全部指向梁天机。所以,梁天机只能走过去。 “梁先生,这个是刘伯温先生对后世的预言么?”小林雄美用手指着《太乙真经》中的一段话问梁天机。 梁天机沉默。 见梁天机不答,小林雄美也没多说。他只是笑着看了看梁天机,然后向身后的士兵挥了挥手。 只听到后面人群中一阵骚动,又有一队穿着国军制服的鬼子兵走了上来,他们是抬着风震进来的。但风震却被五花大绑地捆在一个滑竿上,头聋拉着,没有任何反应。 梁天机一见,心中顿时一惊。他赶紧走到风震面前,单膝下跪,说了一声:“大哥,他们竟然把你也带来了”。 可是,风震依然聋拉着头,双眼紧闭。 “你们对我师父都干了些什么?他怎么没有任何反应。”梁天机站起来,冲着汪敬贤和小林雄美厉声喝道。 “梁大哥,他们给我爹爹打了麻药。”汪美珠听到了梁天机的声音,立刻奋起挣扎,推开了汪府下人对她的阻拦,从人群后面走了上来。 “美珠姑娘,你也被他们押来了么?”梁天机一见汪美珠也跟了来,更为头疼不已。 因为,等会儿若是动起手来,他能保得了风震,但未必保得了汪美珠。 “他们要把我爹爹押过来,我自然是不放心的,所以才会跟过来照看我爹爹。”汪美珠说道。 梁天机则暗暗地叫苦:“你若不来,我尚可救出大哥。现在倒好,你一来,岂不是在帮倒忙么!” 梁天机只好不再说话。他怕说多了,会让小林雄美和汪敬贤看破他的意图。 一旁的小林雄美见梁天机不再与汪美珠说话,便用手指着《太乙真经》中的一段话,继续笑着对梁天机说道:“梁先生,说吧,这句话是刘伯温对后世的预言么?” “是的。”梁天机只好回答。 “说的是什么?”小林雄美继续追问。 “甲午年,中国战败。”梁天机不愿意细说那段令全体中国人蒙羞的往事。 “好,很好。果然与我想的一样。刘伯温先生预测的分毫不差。”小林雄美简直被这本《太乙真经》惊艳到了。 汪敬贤在稍远的地方看着小林雄美惊喜的样子,竟然也十分开心。可以看得出,小林雄美对这本书简直爱不释手,这下他就放心了。小林雄美得到了能够经天验道的预测奇书,而他汪敬贤也得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巨大财富。两个人各得其所,简直太完美了。至于这本《太乙真经》落到日本人的手上,会给中华民族带来多大的灾难,他才不管呢! “小林君,这本《太乙真经》您可一定要保存好。接下来,我们是不是看看其他几个门里都有些什么呢?”汪敬贤委婉地提醒小林雄美道。 “哦,对,对。汪会长提醒的是。”小林雄美一边饶有兴趣地继续打量《太乙真经》,一边附和道。 见小林雄美发话了,汪敬贤也就放心地对梁天机说道:“梁先生,请吧。帮我们把剩下的门都打开,让我们瞧个稀罕。” 鉴于风震和汪美珠还在小林雄美的手上,梁天机只能照汪敬贤说的去做。 他只好转过身,向大殿中央走过去,弯下腰一把拉起了还没完全缓过劲来的顺子说道:“顺子,我们去把其余的门都打开。” “大哥,刚才的爆炸是小林雄美和汪敬贤干的么?”顺子竟然不结巴了。梁天机则一脸惊喜地看着顺子:“我的兄弟,你怎么?怎么?”但梁天机终究没有问出口。大概顺子经过刚才两次爆炸的震撼以及短暂的思维停滞,帮他“治”好了口吃的毛病。所以,梁天机不想提醒他,以免他又倒回去重新口吃起来。 就这样,梁天机将顺子拉过一边,二人又开始重新讨论起来:“大哥,刚才东北艮宫的生门只是个书房。那位皇帝会不会在正北坎宫的休门里面?”顺子问道。 “有这可能。”梁天机点了点头。 “过去看看再说。”说完,兄弟二人将人群都驱赶到大殿的中央,以便留出位置让他俩详细勘察剩下的六个门,即:坎宫休门、震宫伤门、巽宫杜门、离宫景门、坤宫死门、兑宫惊门。 走到坎宫休门前,梁天机仍然按照刚才打开艮宫生门的方法,将五暇珠再一次放进门上的孔洞内。而休门旁边的墙壁上也仍然弹出了一个手柄。但这一次,无论顺子如何使劲,都无法转动手柄,因而,休门也根本没有移动分毫。 这是怎么回事?兄弟二人有点摸不着头脑。 他俩又接着按同样的方法去开其他的门。结果,一圈下来,除了正北坎宫的休门以及西南坤宫的死门打不开以外,其余的门都顺利地打开了。众人纷纷带着好奇的神情进到这些门里,结果令他们好生失望,这些被打开的门里都只有些简单的家具和生活设施,却并没有他们期待的重宝奇珍或是别的什么没见过的玩意。 “这样看下来,这两间打不开的门里,一定有重要的东西。”汪敬贤一脸失望地分析道。他老汪家几代人冒着生命危险流传下来的五暇珠,到头来只找到了一座空的地下宫殿,如果他的先祖公汪焘礼知道会是这样一个结果,会不会气得从坟墓里爬出来? “这两间打不开的门,可能事先被烧化了的铁汁给封住了。”梁天机从日军手中拿过电筒,沿着门的缝隙仔细地察看。 “这就是说,仅靠手柄,是打不开这两扇门喽?”小林雄美面无表情地望着坎宫休门说道。 “是的。”梁天机说道。他当然也知道,这两扇门被铁汁封死,自然是有封死的理由。说不定在这两扇被封死的门中,一间是建文皇帝的墓室,一间即藏有重宝奇珍。 “这好办”小林雄美说道。紧接着,他叽里咕噜地对手下说了一通日语。然后,他手下的士兵抬上来一箱箱的炸药。他们准备故技重施,炸掉这两扇打不开的门。 “你们还是先炸这扇门吧!”梁天机在日本人准备两扇门一起炸掉时,向小林雄美建议先炸西南坤宫的死门。 “噢,别误会我的意思,你们这一北一南、两边同时炸,我们这些在场之人,怎能承受得住呢?”梁天机说得合情合理。别忘了,他小林雄美以及在场的日本人,不也在这大殿之中么? 小林雄美听懂了梁天机的意思,冲着梁天机点了点头。 其实,梁天机是有自己打算的。 他断定,若是建文皇帝真死在这里,那他一定在正北的坎宫休门里长眠。作为一个中国人,梁天机不想让一个已经逝去的中国君王的遗骸暴露在日本侵略者的面前,也不想让后世一些不肖子孙招来的灾祸而使这位前朝君王蒙羞。 而且,梁天机准备在日本人炸掉西南坤宫的死门时,趁爆炸以及烟尘四起时,迅速发动反击。这既是一个绝佳的机会,也是他反击的最后机会。他之所以决定此时反击,一是要保全古代帝王的墓室,二是趁乱救出自己的师父风震,三是从小林雄美手中抢回《太乙真经》。 此外,梁天机手上还有一个重要的“筹码”和“生力军”,他就是已经掌握武学秘技“十二连环杀”的顺子。梁天机的“风角五式”对人可杀可不杀。而顺子的“十二连环杀”只要一展开,招招要杀人。 一切准备就须,日本人采纳了梁天机的意见,准备先爆破坤宫死门。 梁天机和顺子与众人一道被驱赶到稍远的地方,双手抱头,捂住耳朵,伏下身趴在地上。这时,梁天机用胳膊拐了拐顺子,顺子转过头来看着梁天机。只见梁天机伸出右手,先是比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然后又伸出两根指头在顺子的眼前转了一圈。 顺子不明其意,有点呆。梁天机只好又指了指自己的双眼,然后做了一个抢夺的手势。 这下顺子懂了。他冲着梁天机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只听到现场又是“轰”的一声,又是地动山摇,又是烟尘弥漫。 见时机已到,梁天机立即拍了一下顺子,然后他迅疾地站起身来冲进浓密的烟尘中。他超乎常人的敏锐听力这下发挥了作用。 在大家都被烟尘迷得不敢睁眼时,他通过听声辩位,已经快速闪到一个挎有日本军刀的军官身后,用手在刀鞘上轻轻一弹。只听“揉”的一声,军刀从刀鞘中弹了出来。声到,手亦到。梁天机立刻抄手接住。接着又反手一挥,那个日本军官一声未吭,喉头激射着献血倒下了。 “大哥,我在这。”顺子这时也紧跟着站了起来。他现在两手空空,正需要梁天机为他缴一把刀。 “顺子,接着。”梁天机手一挥,日本军刀就象长了眼一样,直奔顺子的手。 兄弟二人的一系列配合几乎是在瞬间之内完成的。 接过刀,顺子立即施展“十二连环杀”向着场上那些猝不及防的日本兵,“砍瓜切菜”般地杀了过去。现场立时血肉横飞。 梁天机将刀传给顺子以后,便不再分心,而直奔小林雄美。 小林雄美也不愧是职业军人,面对这突发的状况,立即叽里咕噜地发布着命令。现场上剩下的日本兵迅速以他为中心靠拢了过来。 梁天机本打算先去救师父风震的,但因为风震已经被日本人注射了麻醉剂还在沉睡之中,眼见日本人回过神来并向小林雄美靠拢。于是,他只好改变计划,先行抢夺小林雄美手中的《太乙真经》。 因此,他甫一接近小林雄美,便立刻挥出峨眉刺扎向小林雄美的喉咙。小林雄美本就是日本黑龙会第一高手小林武藏的儿子,加之又是“久经战阵”的日军中级指挥官,因而早已锻炼出高度的警觉性和警惕性。所以,在梁天机趁乱突袭时,他已经有所戒备。当他感觉到有黑影向他急袭过来,便立即抽出武士刀向梁天机的腹部横切了过来。 一旁的汪敬贤也是久历江湖,一见场上事态突变,立刻挥动一双金刚伏虎掌与小林雄美一道,前后夹击梁天机。 就这样,梁天机腹背受敌,前有东洋刀迅猛地横切,后有力道刚猛的双掌拍到,峨眉刺再想前出已不可能。于是,他立刻中途变招,左手横收峨眉刺,紧跟着腰部一拧,身体转位,已施展出风角五式中的角音式腿法,先行迎战汪敬贤拍过来的双掌。 汪敬贤完全没有料到梁天机竟然会逆势转位,一个猝不及防,被梁天机的右脚尖踢在了腕骨上。只听“啊呀”一声,汪敬贤疼得大叫了起来,立刻向旁边翻身一滚,脱离了与梁天机的接触。 待得汪敬贤退出,小林雄美的快刀也已经奔向梁天机的后腰袭来,梁天机则借刚才一脚踢飞汪敬贤的力道,全身来了一个向上的小空翻,等他身体全部超过小林雄美的头顶时,他又力沉下腰,双脚反跨过小林雄美的头顶落下,已是闪到了小林雄美的身后。 甫一落地,梁天机看得分明,小林雄美的左手正牢牢地掐住那本《太乙真经》。他本想就势以右手的峨眉刺插入小林雄美的脖子先结果了他。但这时,日本兵已经端着枪靠了上来。包围圈越缩越小。梁天机只得再次放过小林雄美,而以重手打在小林雄美的左肘关节上。小林雄美顿觉左肘的酸筋一麻,手中的《太乙真经》已是把持不住,脱手而飞。瞅准时机,梁天机迅速闪身,右手已经稳稳地抄住《太乙真经》,紧接着,他又贴着小林雄美身体的左侧,飞出了日本兵的包围圈。 远处,顺子也杀掉了其余尚未收拢的日本兵,地上已经躺了七、八具尸体。 “哈哈,梁老弟的身手竟然高到如此地步,真是令老哥哥做梦也没想到啊!恐怕连你的师父都不及你之十一。”汪敬贤不愧为老江湖,十分沉得住气。 “还有这位顺子小兄弟,你的武功竟然也如此厉害,当世之江湖,恐怕也只有你大哥能镇得住你了。”汪敬贤的眼光果然毒辣,梁天机兄弟二人的武功,他到现在终于有了全面的认识。当然,他也不忘挑拨顺子与梁天机的兄弟情谊。 “汪老头,你就别费心思了。我大哥永远都是我大哥,他比我厉害,我愿意。”顺子的嘴皮子已经越说越溜了。 要知道,顺子被梁天机从仇家的手里解救出来,又被梁天机抚养长大,又跟随梁天机走南闯北、密切配合,可以说,梁天机在他心目中已经不是他“大哥”,而是他心目中的“神”。 此时,小林雄美站在汪敬贤的身边,脸色已经气得铁青。那本得而复失的《太乙真经》,就象他的命根子一般。其价值已经不在于它对个人有什么作用,而是对日本****江河日下的颓势或许还有翻盘的可能。换句话说,小林雄美妄图以《太乙真经》来干预历史发展的必然进程,以帮助日本****在中国战场上“翻盘”。 但这是中国古代先贤智慧的结晶,岂能容外族拿去邪用呢?梁天机就算毁了这本先贤的智慧,也绝不能让它落入敌手。哪怕饶上在场所有人的性命,无论是日本人,还是中国人、包括他自己。真要是到了最后的关头,梁天机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因为,民族大义高于天。 此刻的小林雄美简直气到不行,终于放下了他之前所有的伪装,无论汪美珠如何大哭大闹、如何苦苦哀求,他都把气全部撒在仍在沉睡的风震身上。只见他走上前去,先是用脚猛力地踹风震的头,然后又用拳头使劲捶风震的胸部和腹部。在发泄了一通后,他又拣起雪亮的佩刀架在了风震的脖子上。 梁天机看着小林雄美对风震施暴,心中在淌血。但他知道,风震若是醒着的,一定不会怪他的。不但不会怪他,还一定会鼎力支持他。 但当梁天机看到小林雄美准备砍风震的头时,还是忍不住了:“小林雄美,你若是敢对我师父下毒手,我便立刻撕碎这本《太乙真经》,不信你就试试看。” 双方已经僵持在当场。小林雄美的刀架在风震的脖子上,而梁天机的手随时准备撕碎《太乙真经》。 这时,一个躲在小林雄美身后的日本兵,悄悄地将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梁天机。 就在他要扣动扳机的一刹那,正在沉睡的风震却突然醒了。 只见他猛地扯掉自己身上的绳子,先是闪电般地伸出右手,向后一削,立时把准备打黑枪的那个日本兵的脖子给抹了。紧接着,他双手一撑,人已是离开滑竿跃向半空,然后他又从一个布袋中抓出一把铁蒺藜向着日本兵打了过去,只听得稀里哗啦的声音,日本兵又倒了好几个。 梁天机一见风震开始发威,心中又惊又喜,立即大吼一声:“大哥,快到我这边来。”说完,他已经收好《太乙真经》,准备腾起身,前去接应风震。 第六十七章 逃出生天 可是,风震却阻止了他:“天机,别过来。听我的话,立刻带上美珠和顺子,你们赶紧跑,这里很快就要塌了。” 原来,风震在进到这个地下宫殿时就是醒着的。一路上同来的时候,他为了迷惑汪敬贤和小林雄美,在被打麻醉针时,采取了非常合作的态度,以至于同来的日本军医都认为他一直是处于麻醉和睡眠状态。就连汪美珠都被他给骗过了,汪美珠一路上伺候他吃饭、睡觉、穿衣,却丝毫没察觉到风震其实很多时候是清醒的。 因为风震在二十年前与汪敬贤对决时,曾经被小林武藏使用乙醚麻醉过,那种浑身软绵绵并且嗜睡的感觉,他是一清二楚的。因此,当这次随同的日本军医给他注射麻醉剂时,他立刻假装沉沉睡倒,这样,日本军医也就不会给他足量注射麻醉剂。由于这一路上,风震装得跟真的一样,日本军医还剩有一大半麻醉剂没用上。 就这样,在进入地下宫殿时,因为时机未到,所以当梁天机跪在他面前行礼时,他在装睡。当日本人爆破坤宫死门时,在巨大的震动、轰隆的响声以及扑面的小石块袭击时,他在装睡。当小林雄美推开撕心裂肺哭喊的汪美珠,并对他拳打脚踹,甚至是刀架脖子时,他仍然在装睡。不仅如此,风震还用早已备好的小刀暗暗地将绑着自己的绳子割断了。 总之,不到最后一刻,风震就绝不醒来。 但是,当大家都把注意力放在相互对峙时,风震却发现了一个可怕的情况。他看见宫殿地面上,出现了很多细微的裂缝。这些裂缝不断分杈、又一圈一圈地向四周扩散,象蜘蛛网一样,速度极快。从小在尸蛊教内担任司农的风震是精于爆破和建造的。这一不寻常的现象立刻引起风震的警觉,他意识到,在这个地下宫殿的下方可能是万丈深渊。刚才日本人连续进行了三次爆破已经把这座宫殿的结构和地基给震坏了。 再加上有日本兵躲在小林雄美的身后,准备向梁天机打黑枪。所以,风震知道,最后的时刻已经到来。他要想办法拖住汪敬贤和小林雄美,让他们与自己一道,永远葬在这无底的深渊之中。 “大哥,你也跟我们一起走。”梁天机一听风震出声示警,立刻高喊道。 “天机,你是不听我的话了么?我之前怎么跟你交代的。只有死才是我最大的解脱。”风震怒道。 说完,风震双手轮番舞动,拍着众人的头和肩膀,向汪美珠“飞”了过去:“珠儿,听爹爹的话,快跟天机他们出去。我去九泉陪伴你娘,高兴的很。” 汪美珠一脸惊恐,竟似吓懵了。 梁天机是个非常理智的人,他知道风震去意已决,只好忍痛说道:“顺子,你先撤到洞外,我去带美珠过来。” 顺子只听梁天机号令,既然梁天机发话,他也只好哭着喊道:“大师父,顺子先走了。”说完,他立刻闪身,向地宫的大门口疾奔了过去。 这时,宫殿的下方开始传来巨大的轰鸣声,整个宫殿随后开始倾斜。 汪敬贤当然也听懂了风震所说的话,但他回头向那道坤宫死门里看去,里面却分明是堆积如山的金银财宝。他此刻的脸都急白了。不逃,命没有了。逃,财没有了。这可如何是好? 其他人也都有与汪敬贤一样的纠结。 但片刻,在场的人都开始发疯地涌向坤宫死门,他们都想先拿点财宝再逃出去。能拿一点是一点。 唯有梁天机和小林雄美没有这么做。 在风震奔向汪美珠做最后的道别时,小林雄美挺着他爹小林武藏传给他的东洋刀冲将上来,一刀捅进了风震的后背。鲜血立时从风震的胸前喷了出来。 “大哥。”梁天机一见风震被小林雄美捅穿,悲痛地大叫起来。“爹爹”汪美珠也从刚才的惊愕中回过神来。她立即上前扶稳已经摇摇欲坠的风震。 “天机,快,带着美珠冲出去,快……”风震一边吐着鲜血,一边把汪美珠的手递给了梁天机。 “大哥,我带你一起走。”梁天机此刻已经失去了理智。 “滚”,风震一掌推开梁天机,怒吼道。 这时,小林雄美一脚蹬开风震,抽出了东洋刀,兜头朝着梁天机砍了下去。他要趁梁天机失去理智时,用尽全力砍掉梁天机的头。 风震的身体本来已经绵软下去,可是当他看见爱徒梁天机即将命丧东洋刀之下时,浑身不知是何处爆发了起来。他立刻虎吼一声,双手撑地,身体已经跃了起来,紧接着他两手急进,立时双手紧紧地握住了小林雄美手中的东洋刀。 “还不快走。你是要气死我么?”鲜血从风震的十指中泊泊地渗透了出来。小林雄美竟然无法从风震的手中抽出刀。 梁天机被风震一推一骂,也清醒了过来。他看了看风震,坚定的点了点头:“大哥,来生我还做你的兄弟。”说玩,他便一把扯住汪美珠向地宫的大门口跑了过去。在他们的头顶上,不断地有石块下落。在他们的脚下,也不断地有石块落入深渊。 “小林雄美,嘿嘿,我这就带你去见你爹吧。”风震一见梁天机带着汪美珠跑出了地宫大门,这才满意地转过头来,满脸狰狞地对小林雄美说道。 小林雄美此刻已经绷不住了,他赶紧松开紧握着东洋刀的双手,然后掉头,也向地宫门口跑过去。 “哪里跑。”风震虎吼一声,双手一换,立时长刀在手。紧跟着,他右手拍地,身形再度跃起。只见小林雄美身体一震,风震手中的长刀也从小林雄美的背后,穿胸而过。紧跟着,风震从身后牢牢地勾住小林雄美的脖子,小林雄美动弹不得,两人紧紧地扭在了一起。这时,他们的脚下开始塌陷,他们的头上,一块巨石也当头砸了下来…… 整个地宫,带着风震、小林雄美、汪敬贤、吴德以及其他贪婪的人,一起滑落到深渊之中。 眼见整座地宫塌陷,梁天机更是一刻不停地拽着汪美珠向着最后一道“坎”急速地奔了过去。而那最后一道“坎”就是保护地宫的那个十二道“兵器阵”。 在之前,小林雄美和汪敬贤因为过不来,所以第一个将十二道“兵器阵”炸毁。哪知,这十二道“兵器阵”实际是一个不太大的天然石桥,外面再包上一层铁皮,并安装上十二种兵器和传动机构。如此,这十二道“兵器阵”实际以里面的天然石桥为轴芯,在石桥下方的激流驱动下,进行旋转和运动。 由于,这个石桥与里面的地宫本是一体,所以,当里面的地宫完全滑落深渊时,外面的这个石桥也已经断裂并落到了下方的激流和深渊中。 可这时,梁天机和汪美珠才刚刚接近石桥。而他俩的身后,还在不断地塌陷着。 顺子已经跑到了石桥的对面,他一见梁天机和汪美珠没能过来,立刻急得大叫:“大哥,石桥塌了。怎么办?” 可是,塌陷的声音完全盖过了人说话的声音。梁天机根本听不到顺子在说什么。当然顺子也听不到梁天机说的话。 梁天机一见顺子听不到他的话,脑筋一转,立时抽出长鞭,打向顺子的方向,并且接连打出两鞭。 聪明的顺子看明白了。他也立刻抽出长鞭,与梁天机同步地、隔着深渊、面对面地,打出长鞭。只打了两三下。两个人长长的鞭子立刻绞在了一起。 由此,梁天机用力地拉了拉长鞭,觉得顺子那边已经吃上了劲。他立刻将手中的鞭子捆在汪美珠的腰上。 “不,不,梁大哥,不要。”汪美珠一是看见脚下的深渊而感到心惊胆颤,二也是被梁天机舍身忘我的大义所感动。所以,她还在挣扎。 “你先过去,我才有办法脱身。顺子那边拉着你呢,别往下看便是。”梁天机一边检查鞭子是否捆结实,一边冷静地出言相劝。 一切准备就绪,梁天机冲着顺子比划了一下。顺子也在对面,将鞭子缠在自己的腰上,一只手紧紧地拽住鞭子,另一只手却紧抱着一块凸起的岩石,他的整个身体都已经卡在一个巨大的石缝中。因为,一会儿汪美珠在过来时,会首先下落到深渊中,这将会带给顺子以很大的下坠力量。等顺子能承受住汪美珠的下坠之力后,再把汪美珠从深渊中拉上来。 看到顺子已经点头示意,梁天机说了一声:“得罪”,便单手揽住汪美珠的腰,将她提溜了起来,紧接着,他用尽全身的力量将汪美珠“抛”向空中,然后使出风角五式中的角音式腿法,一脚蹬在汪美珠的臀部,将汪美珠向对面“送”了过去。顺子则在对面与梁天机同步用力,狠命地向自己这边用力地拽。一边拽,一边牢牢地扎稳马步。 汪美珠则带着一连串的尖叫声,先是腾空而起,接着又急速地坠落深渊。但因为顺子早已做好准备,所以,汪美珠虽然急坠,却没有真正掉入深渊。而是在紧贴着顺子一边的悬崖处,被上方的顺子给牢牢地拉住了。 梁天机一见顺子得手,刚才还悬着的心算是放下了不少。现在该轮到他了。 但眼前这个深渊的宽度几近于梁天机身法所能“飞跃”的极限,而且他后方的塌陷已经快速跟将上来,因此,直接靠助跑而“飞跃”深渊对于梁天机来说,实在没有把握。所以,一时之间梁天机亦是束手无策。因为,他和顺子的长鞭正相互绞在一起,一头连在顺子身上,另一头则栓在汪美珠的身上。 眼看对面的塌陷正快速接近梁天机,顺子急得满头大汗。他加快了向上拉拽汪美珠的速度。只有先把汪美珠拉上来,才能腾出长鞭。只要将长鞭打向梁天机,梁天机才能借助顺子的拉力,直接“飞跃”深渊。 顺子一边拉拽汪美珠,一边高喊:“大哥,快了,你要坚持住啊,顺子立刻把鞭子打过来。”也不管梁天机是否听得到,他只顾连声大喊,嗓子几乎要喊撕了。 但是,梁天机的情况却越来越紧急,越来越危险。他身后的塌陷已经跟上来了。 这边,顺子已经将汪美珠拉了上来,他一边不停地观察对面梁天机的情况,一边手忙脚乱地去解开栓在汪美珠腰上的鞭子。而汪美珠亦是急得上气不接下气地帮顺子解自己身上的鞭子。二人此刻几近于“争分夺秒”。 “好了,好了,快,快”汪美珠将鞭子解下递给顺子。 “大哥,鞭子来了。”顺子将长长的鞭子快速卷在一起,然后临空一挥,鞭梢便隔空迅速地向梁天机打了过去。 但,还是晚了一步。 梁天机刚才站立的地方,在发出“轰”的一声巨响后,滑落深渊。 顺子眼瞅着梁天机随着脚下的岩石一道,急速地坠落。 “大哥”顺子的双眼立刻朦胧了,大颗大颗的泪珠夺目而出。 “梁大哥”汪美珠亦是哭昏在地。 良久...... “顺子,哭什么,我这不是好好的么?” 顺子一抬头,梁天机正站在他的面前,微笑地看着他。但他的双掌已经血肉模糊,身上的衣服也都变成了一缕一缕的。 原来,梁天机在行将急坠深渊时,突然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他随即展开风角五式中的徵音式身法,在已经崩解乱飞的碎石块上来回跳跃,每跳一次,他便上升一点,连续跳了四、五次,他竟然接近了对面的悬崖石壁。 就这样,梁天机的身形虽然在惯性的作用下急速下坠,但他依然不放弃。他伸出双手,双手如钩,紧贴着悬崖峭壁,完全依靠自己的本能去摸索任何可以抓住的东西。因为悬崖峭壁的表面异常的粗糙,再加上下坠的速度极快,梁天机的两只手掌就像是在尖锐的物体表面剧烈地揉搓,所以,他的双手很快便血肉模糊。然而,火辣辣的、钻心刺骨的疼痛不但没有让梁天机就此放弃,反而更加激发了他求生的斗志和勇气。 也许梁天机不抛弃、不放弃、一身正气、忧国忧民的品质感动了上苍,也许梁天机本就命不该绝。他到最后,还是抓住了一块“救命岩石”。就此,无论崩塌的石块如何乱飞、无论漫天的尘土如何呛人、无论山体如何剧烈的晃动,梁天机都使出了“吃奶”的力气,牢牢地抠住那块救命的岩石,再也不会放松分毫。 如此,坚持了好一会儿,巨大的塌陷终于停止了。他这时才敢稍微睁开眼睛观察目前的情形。他发现自己此刻已经处在深渊中很深的位置了。下面,无疑是深渊中的深渊,深不见底。上面,还有很高的一段距离。 于是,精疲力竭的梁天机决定最后一搏,他调动了浑身所有能调动的肌肉进行最后力量的集聚,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后,他双手用力上拉,身形随之向上跃起。然后,瞅准时机,他即刻以单脚继续点击那块救命的岩石,身形再度上跃。紧接着,他双手开始交替地去抓一些峭壁上可供抓手的岩石,他的双脚也轮番地点击这些岩石。要知道,以梁天机高超的身法,只要有一些哪怕稍微凸起的岩石,他都可以借力并腾身跳跃。如此,梁天机如同“爬梯子”一般,渐渐地向上攀登。最终,他逃出了生天。 顺子一见梁天机还活着,激动地手舞足蹈,嘴巴一张一阖,却是半点发不出声音。他飞快地冲将上来,一头撞入梁天机的怀里。好一会儿,他终于嚎啕大哭了起来:“大哥,你没死,你没死。大师父和大壮都没了,你若是也不在了,我怎么办?” 梁天机也热泪盈眶,也激动地说不出话来。他也紧紧地拥抱着这位亲密无间、朝夕相处的小顺子。 兄弟情谊究竟是什么?或许只有在劫后余生时,才能有更加深刻的体验。 一旁的汪美珠,一边看着眼前情比金坚的兄弟二人,一边追思着已逝的父亲,心中无限感慨。 尾声 梁天机带着顺子回到了永安镇,他俩在众乡亲的帮助下,重建了自己的家园。生活又恢复了往常的恬淡和平静。在他们身上曾经发生过的那些惊心动魄的往事,渐渐地随时间流向远方。 在梁天机父母和大壮的坟前,又立了一座新坟。不过那只是一座衣冠冢,汪美珠将自己亲手为风震缝制的裘皮大衣埋在里面。 一切收拾停当,汪美珠散尽家财,孤身一人前往海外。 《太乙真经》被梁天机焚烧了。尽管他觉得非常可惜,但天道运行,不可预测,不可更改。俗世流变,但凭其势,无可阻挡。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