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花》 第01章 鬼子 贵志慢慢拉开她背后的拉链,让她的胸部更裸露,在洋装袖于被脱掉时,她还缩着肩协助配台。但,胸罩被拿掉的瞬间,她又不由自主交抱双臂了。 虽明知终会被贵志为所欲为,冬子却不希望现在马上被碰触,至少,她要再多保留一些时候。 三个月前的六月初,木之内冬子开始发觉在生理期前后有些微异的迹象。 身高一百五十五公分、体重四十公斤的她身材瘦弱,对身体本就不太有自信,即使这样,最近几年却也从来没有过什么病痛。 偶尔在季节变化之际会感冒,通常也只拖个三两天就痊愈。 血压是略微煽低,也有轻微贫血,因此有时会晕眩,却也没什么大不了。 正因这样,她也自认为虽是瘦了些,身体底子并不算很差。 但,最近几个月来,生理期有点拖长了。 以往,冬子的生理期一直保持二十八天的规则型,一般四天,顶多五天就结束。尽管来时的两、三天前会有腰部乏力和臼齿疼痛的现象,仍不至于影响工作。 这种情形自二十岁出头至二十八岁的目前,几乎未曾改变过。 不过最近两、三个月,生理期却拖长了,从一星期待续至将近十天,而且腰部也会感到闷痛。 起先,她以为可能是有点疲倦的缘故,并未太在意,可是,到了下一个月还是相同,不仅这样,期间又更延长,痛楚似也更强烈了。 九月初的生理期持续十天之久,冬子终于休息一天。她虽担心不知怎么回事,却毕竟是自己身体的秘密,羞于请教别人。 她也试着归之于工作过度,问题是,最近的工作并不能算特别忙碌。 今年以来,冬子总是上午十时左右走出在参宫桥的家门,前往原宿的“圆帽”高级服饰店。 店开在表参道的明治街前,由原宿车站步行不到五分钟。即使从参宫桥前任,先搭小田急线至代代木八幡,再转搭地下铁,第二站就下车,只要二十分钟可达。 冬子的在四层楼建筑的一楼,人口只有约莫六尺宽,不过呈纵长状,有十坪左右。 当然,其中,只有前段的六坪是帽子展售橱窗,后段的四坪则是制造帽子的工作室。 店名的“圆帽”取自圆形短帘帽之名。 冬子于十时半抵达,几乎同时,女售货员和制帽学院毕业的女助理也到了。开门、盘点橱窗,整理妥当,实际开始营业已近十一时。 原宿街头要到快正午才会热闹起来,以时间来说是相当充裕营业时间自上午十一时至下午八时,但,只有傍晚时分顾客稍多。虽说入冬时订制个人帽子的顾客会增多,目前却还没必要熬夜赶工。 九月初休息了一天让冬子决定上医院检查。即使只是生理期间拖长,难免还是会感到不安。她也曾听说过,朋友的母亲因生理不顾感到奇怪,至医院检查时才发现罹患子宫癌,却已经太迟。 还不到三十岁,冬子自认为没有那种可能,但,怕的是万一。 去哪家医院呢? 冬子最先想到的是由代代木的明治街向西走约一百公尺处的明治诊所,两年前她曾在该诊所做过妊娠中绝手术,只是当时的情景几乎已忘掉。 当然,忘掉的是医院的电话号码或护士的姓名之类,内心蒙受的创伤并未消失,甚至可说,正因为未曾消失,才会最先想到这家医院。 冬子按捺住嫌麻烦的心情,找出两年前的记事本。 两年前的九月二十日之处写着“明治诊所”,电话号码底下只记着“与k碰面”。 之后有三天的空白。 这三天的时间里,冬子边休养边思考与贵志的事。 一个月后的十月,她和贵志佑一郎分手,是她自己提出的。 贵志有妻子,也有两个孩子,并非无法预测两人终有分手的一天,何况,十四岁的年龄差距若以世俗的眼光来看,也是很不自然。但,尽管已考虑到终究会幻灭,两人的交往从冬于大学毕业的二十二岁开始,仍旧拖拖拉拉的持续了四年。 在交往的第四年冬子堕胎了。不过若以不同的观点而论,这反而是件好事,让她能够下决心和贵志分手。手术的痛苦令冬子决然踏上分手之路,她决定调整自己的心态,独自一个人好好活下来。 不必说,在下定决心之前是非常痛苦了。 有一段时间食不下咽,体重骤降至四十公斤以下,皮肤粗糙、干涩,去找贵志也只是尖叫、咒骂,还甩对方耳光。有时,还觉得这样分手和死了没有两样,甚至考虑要自杀。 如今回想起来不可思议,为何会那殿疯狂呢?更无法相信自己体内存在着那洋愤怒、悲伤的精力。 若是现在,应能更冷静的分手,能不带给男人团扰而默默离去,当然也会稽温柔的考虑到对方的立场。但,这或许也是有“两年”岁月的沉淀、风化作用吧! 而,和贵志的联系并未因此完全断绝。身为建筑师、在三团拥有事务所的贵志在分手之际曾问:“不想要什么吗?” “什么都不需要。”冬子坚决说。 一年前,冬子终于还是在贵志的援助下而拥有位于青山的帽子设计工作室。 冬子在青山的公寓住处是一房一厅,价值约莫一千二百万圆,其中贵志出资八百万圆。 “借来的东西我一定要还清楚。” “别谈这些了。今后你打算怎么办?” “找个新工作。” 冬子上大学时就同时在制帽学院上课,不知不觉间已以制作帽子为本职,拥有相当的制帽技术,不怕生活无着落。 “别勉强自己。” “我没有。” 尽管在贵志面前逞强,但,此刻的她的确已不想在百货公司或别人的工作室上班了。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她卖掉青山的公寓,再加上自己的全部积蓄,又向银行贷款五百万圆,买下原宿一家新店面的经营权。 四年间,公寓涨价了,自己的积蓄也有两百万圆。 冬子的家是横滨小贸易商,只要她开口,或许多少也会支援,不过她既然和贵志同居,形同离家出走,自然不想走回头路。 问题是,她又不希望留在充满和贵志回忆的青山。 “钱我绝对会还,但,现在请再借我一些。” “又讲这样的话?” “不,一定要还你。”冬子坚持。 贵志苦笑说:“真是倔强的女人!” 对于这样的贵志,冬于是很生气,却同时也有一种释怀的感觉。 “若有什么困难,请告诉我。” “不,没有。” 或许可以说,四年恋情,酬劳就是原宿的新店面。这样的代价是低或高,冬子也不知道,若以奉献出女人最美丽的二十二岁至二十六岁的青春代价而论,可能太低了,但是从和自己喜欢的人共度四年时光的满足感来说,或许又太高了些。 不管如何,冬子认为这样也可以和贵志划清界线。 但,归根究底,冬子能由青山迁往原宿经营新店面,仍是靠贵志的援助,亦即,若无贵志,就没有现在的冬子。更何况,无可置疑的,冬子的肉体是因贵志的开发而觉醒! ※※※ 明治诊所这个名称和当时与贵志的回忆有关连,若去那里,过去的痛苦将会苏醒。 两年前,决定去那家医院的人是贵志。知道自己怀孕,冬子迷惑于不知找哪一家医院时,贵志表示是一位医师朋友的介绍,而决定去那家医院。 院长年约四十五岁,身材稍胖,蓄留胡须,外貌看起来有点可怕,可是讲话时,声音却出乎意料的温柔。冬子取出贵志的朋友所写的介绍函时,院长看看冬子,又看看介绍函,额首之后,两年的岁月流逝。 现在突然前往,院长是否还记得冬子值得怀疑。虽是妊娠中绝手术,一天里就不知会碰上多少件,要对方记得自己是有些说不过去。 冬子虽想到何不再找贵志帮忙,却仍蜘蹰不决。 自从两年前分手后,只有在店面开张、贵志送鲜花前来时,两人见过一面。当时来客很多,彼此没有机会深入交谈,但,贵志的态度并无改变,还是那样潇洒自若的说“加油哦!” 而,冬子抑制一瞬涌生的怀念,也只冷冷回了一句“谢谢!” 后来虽也在电话中谈过几回,却总是贵志打来的。 冬子一接听,贵志的口头禅就是:“怎么样?” “总算撑下来了。” “是吗?那就好了。”贵志只是这样说着,就转而聊一些气候或新工作方面的话题,五、六分钟后挂断了。 最初,冬子很希望对他说“别再打电话给已分手的女人了”,可是在听对方的声音之间,这种念头消失了,边谈谈回答,边反而觉得安心。 只是一个月一次左右的电话,然而在冬子内心之中,有时也会产生等待贵志打电话来的心情。 就这样,将近两年的岁月过去了。 现在若主动打电话,等于破坏截至目前为止的被动状态,也会让归于平淡的关系再度混乱。 但,纯粹只是为了看病! 虽说已分手,毕竟仍是朋友,主动打电话又有何妨?一想及此,冬子拿起话筒。 昔日几乎每天都打的号码慢慢自记忆深处回来了,两年的岁月沉浮和贵志的那一段情,有些部分早巳自行过滤,有些部分则依然保留下来—— 只是请他介绍医院吗? 冬子在心中告诉自己,同时也忘了这是与他无关,不能告知别人的秘密。 时间是正午切口过,但,贵志在事务所。 “怎么回事?”本来以为突然接到自己的电话,贵志会很惊异,但,贵志的声音并无两样。 “能请你再介绍一次上回去过的代代木的医院吗?”冬子力持镇静地问。 店里有女职员在,所以她利用公用电话,不过这反而使她能保持冷静。 “出了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只是一点小毛病。”冬子的视线从玻璃电话亭移向远方。表参道上挤满中午散步的职业妇女。 “你要去?” “喂。”冬子边额首边考虑到为这种事打电话给贵志或许有些可笑。 “很急?” “也没有。” “我待会儿要去大阪后天回来,能等到那时候吗?” “没关系。” “那就请你等两、三天。” 贵志不是会问东问西之人,也因此,在这种情况是轻松许多,但,难免也令冬子有所不满。 “去大阪是为了工作?” “我受托设计中之岛一栋新建筑大楼。拿到介绍函,我会马上送去你那儿。” “拜托你啦!” 冬子步出电话亭,沿着表参道的行道树走回店里。 店内有两位顾客,一位似是路过,另一位则是中山夫人。 中山夫人是冬子多年来的老顾客,可能因家住原宿附近,经常来店里。年龄已是四十岁出头,脸孔稍长,很适合戴帽子。 “好了吗?” “对不起,我出去了一下。”冬子急忙由工作室拿出夫人托制的帽子。 是麦穗制成的硬壳平顶草帽,镶嵌宝石,水平帽帘底下缀着小花,成熟气息中透着华丽。 “不错的样子。”夫人戴上帽子,照着镜子,问:“如何?会不会太年轻?” “花很小,反而能树托出成熟韵昧,很漂亮哩!” “确实很不错。”夫人似认同了,点了几下头。“太好啦!总算来得及了。” “什么时候?” “二十二日下午。” 中山先生是t大工学院教授,九月底要参加京都的国际会议。 她是为了出席宴会才来订制帽子。 “对了,去喝杯咖啡如何”7中山夫人边把帽子放回柜台,边问。 最近,夫人每次到店里都会邀冬子一起喝咖啡。她的独生子已上高校就读,所以闲得很,但,冬子却忙得不可开交。有时,她实在不想去,却又无法拒绝顾客的邀约。 两人来到距店面两栋大楼有方的“含羞草馆”咖啡店。这儿的五名员工皆是年轻男孩,夫人好像颇中意。 “冬子小姐,你的脸色不大好呢?” “是吗?”冬子伸手轻轻摸脸颊。两天前生理期终于结束,但是腰部一带仍疲懒乏力。 “你身材这么瘦,别太勉强自己。” “没有呀!不会有事的。” 夫人颇首搅动咖啡。“啊,对了,上次我见到贵志先生。” 贵志是中山教授的朋友,介绍夫人给冬子的也是他。 “好像是去奥多拉饭店参加宴会回来,不过身边仍被女性包围,一副很愉快的样子。”说到这儿,她似忽然想到,接着说:“对不起!” 对于冬子和贵志的事,夫人知道多少呢?也许顶多知道两人曾经互有好感,而不知曾在青山的公寓同居吧! “那样才华洋溢,当然受欢迎。”夫人辩解似的说:“可是,贵志先生很奇怪哩!明明身旁都是亥性,还邀我‘要不要一块去喝酒’。当然、我拒绝了。” 夫人促狭似笑着,窥看冬子的反应。 “贵志先生最近没到你的店里?” “不,完全没有……” “可能是太忙了吧!听说这回又要去欧洲呢!” “真的?” “外子说过,好像是九月份或十月份吧!” 冬子尚未听贵志提起。但,就算贵志真的去欧洲,也已经和她无关了。 “男人真好哩!四十二岁还正值盛年。” 贵志是四十二岁。夫人小他一岁,却仍打扮得花技招展。 “下回找贵志先生一块吃饭吧?” “好的。”冬于边点头边又感到小腹至腰际的闷痛。 ※※※ 三天后的傍晚,贵志送介绍函过来了。 五时过后,街上到处是高声谈笑的下班职业妇女时,一位年约二十七、八岁的青年来到店里。 橱窗里除了女用帽子外,也有摆放男用的巴拿马草帽和澳州草帽,男性顾客前来也不足为奇,不过,年轻男性单独前来倒是罕见。 青年困惑似的环顾四周,一见到冬子,立刻走近,问:“请问是木之内小姐吗?” 冬子颔首。 青年马上自西装口袋拿出白色信封。“所长吩咐我把这个交给你。” 信封上有贵志的建筑事务所名称,还有贵志亲笔写的“木之内冬子小姐”。 “谢谢你特地送来。你在贵志先生那儿做事?” “敝姓船津。”青年点头,递出名片。 名片上印有“工程师-船津海介”,上班地点为贵志建筑师设计事务所。 “大名是海介?” “因为姓和海有关连,所以连名字也一样。” “可是,是令尊取的名字吧?” “当然啦,不可能是我。”船律严肃回答后,接着说:“关于医院的事,所长说上次那家因为目前没有熟人可介绍,因此换另外一家。” “另外一家?”冬子看信封内。没有密封,里面只放着一张名片。 一瞬,冬子想到跟前的青年可能知道自己请贵志帮什么样的忙,不禁脸红了。 “贵志先生已经由大陋回来了?”冬子没有取出名片,问。 “本来预定今天回来,但临时有事绕往京都,我自己先回来。” “这么说,你陪他一块去大陌?” “是的。所长说过,如果有什么事你可以打电话到京都的京都饭店,他晚一点会住。” “我知道了。” “那,我告辞了。”青年轻松地转身,走向夕暮的马路上。 正如船津所说,贵志介绍的并非上次去过的代代木的医院,而是目自的都立医院妇产科主任。好像是在大贩找人帮忙,大贩的山内医学博士的名片一隅,写着四四方方的字“患者是我的朋友木之内冬子,请特别关照。” 边看。冬子感到困惑了。她并非拘泥于代代木的医院,只是不想到陌生的医院。如果是一殿的感冒或小伤还好,但是和生理问题有关…… 再说,目白也稍微远了些。从原宿搭山手线虽是十分钟可到,却是冬子毫不熟悉的地方。 还有,贵志介绍的是公立医院这点也令她犹豫。既然要求诊,绝对是大医院较好,问题是,可能要较长时间才知结果。 关系到自己身体的事多花些时间也不为过,但,只因为生理期间延长,总觉得没必要上大医院。 不如先前往代代木的医院,如果发现有问题,再转往目白吧! 明天下午二时和银座s百货公司的采购股职员约好面,但,如果提早出门,先去代代木的医院,下午二时之前或许能赶回店里。 最近,生理期现象已停止了,不过腰部仍有闷痛。虽不致严重到要马上去医院,却也不能置之不顾。但,去大医院总是麻烦。 船津讲过,打电话到京都能找到贵志。何不借此机会告诉他介绍函已收到,不过这次想先至附近的医院检查。 这天晚上十一时过后,冬子想京都的电话号码时,又蜘蹰了。船津说贵志晚一点会在,一般人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回饭店准备休息了,问题是,以贵志的个性而言很难说。 和冬子在一起时,他所谓助“晚一点”总是凌晨一时过后。即使喝得相当醉,走起路来仍是步履不乱,冬子在床上就无数次顷过他走近的脚步声。 此际,贵志或许也是以那样的步履走回饭店房间。 冬于边想着这些,边搁回已拿起的话筒。虽明知先联络一下较好,但她却拘泥于船津所说的“如果有什么事”。 ※※※ 翌日,冬于九时离开参宫桥的家,前往代代木的医院,九时半抵达,但,候诊室里已有两位女性在等待。 冬子坐在长倚最旁边,尽量不与她们交会,只是静候护士叫她的名字。 她虽听说诊所的院长已换人,但,候诊室和服务台的感觉还和以前相同,走廊内侧挂着的接生室和手术室的牌子也未变。 先来的两位女性似只需简单的诊断,不到五分钟,冬于就被叫到名字。 在护士带领下走进诊疗室,见到医生坐在大型办公桌前看病卡。 两年前来的时候是稍脖、蓄留胡须的医师,但,这次却是身材颇高的年轻医师。 “来过吗?”医师看着病历卡,问。 “两年前曾到这里做过妊娠中绝手术。”这时,冬子虽想说出当 时是一位姓能见的入所介绍,但又作罢了。事实上,冬子虽隐约记得介绍人姓能见,却无自信。 贵志应该认识对方,不过冬子却未直接见过能见本人。 “生理期间延长了?” 冬子颔首,并告知生理期前后有腰部乏力和小腹轻微疼痛症状。 “到初夏为止,一切正常?” “是的,没有异常。” “未婚?” “是的。” 病历卡上有“已婚、未婚”、“生育”、“配偶年龄”各栏,医师动作迅速的将各项圈选起来。 “那么,我们开始内诊。”医师站起身。 护士说:“请。” 她指着右手边用白帘遮挡的诊疗台。 “请脱下内裤,躺上去。” 圆脸护士看起来只有二十二、三岁。 两年前,怀了贵志的孩子躺上这个诊疗台时,冬子全身不停发抖,甚至认为,以后如果再面对这种羞耻难堪,不如死掉算了。当时,她四肢被固定在胶台上,泪流满面的接受手术。 现在已可以较冷静的躺在台上。但,像这样的诊断,不管接受过多少次也不可能习惯。 一方面是来自身体姿势的羞耻,另一方面,以冬子来说,裸露瘦弱的下半身更令她难堪。 冬子虽不认为自己太瘦,但,可能因为骨骼细吧?肉并不明显,而且,都已经快三十岁了,耻毛仍很稀疏。 贵志曾讲过:“你简直就像少女!” 她的初潮比同学来得馒,乳这是房也小,令她抱持一种错综情结。但,贵志却表示喜欢这样的她。 此刻,冬子左右张开她那瘦削的双腿,闭着限。 就这样过了几分钟。 突然,一般冰凉的触感掠过,不久,护士说:“可以啦!” 冬子把四肢伸出胶台,下了诊疗台,慌忙穿上衣服。 “请!”护士说。 她从白帘后走出,一看,医师正在桌上,在病历卡上填写。 “现在几乎不痛吧?” “是的……” 医师再度在病历卡填写后,抬起脸。“看样子像是子宫肿瘤。” 一瞬,冬子怔征看着医师的脸。由于太过突然,她一时无法了解对方话中之意。 “因为肿瘤形成,导致生理期间延长,腰部乏力,小腹疼痛。” 冬子缓缓颔首。“那么,要怎么办……” “动手术摘除肿瘤部分。” “手术?” “位置是在子宫稍内侧,因此症状较明显。” “不管它的话会转为癌吗?” “不,不会,肿瘤并不大,但最好还是摘除。” “那么,子宫会……” “你没有孩子吧?” “是的……” “若以目前肿瘤的大小,只要摘除就没事。”医师又在病历卡填写英文。 等对方写完,冬子问:“必须尽快动手术?” “也不急在这几天,但,当然愈快愈好。” 冬子望着医师的脸,慢慢点头。 ※※※ 走出医院,正午的阳光灿烂耀眼。持续至数日前的残暑在一场雨后消失,天空已转为秋色。 冬子走在连接至代代木外苑的筏悬木行道树下,来到十字路口,拦了计程车。 “原宿。”她说,但立刻又改口:“不,请到参宫桥。” 本来以为会花更多时间,想不到出乎意料的很快结束,如果现在就过去,正午之前就会到店里。但,冬子并不想就这样到店里。必须独自分析一下病情。 坦白说,冬子原先并不认为自己的病会如此严重。以前也时常有生理期间延长,腰部乏力的现象,因此以为只需要吃吃药、打打针就够了。 想不到会是子宫肿瘤、看样子,还是尽早动手术摘除较好。 她也问过“子宫里为何会有那种东西”,但,医师的回答却是“并没有特别原因,应该是体质因素”。 对于自己体内会在不知不觉间长出那种东西,冬于害怕不已。 她想起来了,自己的表婉也因子宫肿瘤动过手术。另外,听说“含羞草馆”的老板娘也因同样的病住院过。 周遭就有两人罹患同样疾病,应该不算是稀罕了。可是,那两人的年纪都很大了,表婶年过四十,“含羞草馆”的老板娘也三十七、八岁,而自己才二十几岁…… 为什么? 冬子坐着盯视自己的小腹。薄绢织水殊图案洋装下的腰柔细、有弹性,宽裙底下的腿虽瘦,却笔直。从外表看来,很难想像体内潜伏着那样的异常—— 是真的吗? 冬子还不能相信这件事。虽不认为那位医师诊断错误,可是,所谓的肿瘤能如此简单的诊断出来吗? 尽管内心畏核她仍极力将自己的病朝好的一面去想。 ※※※ 冬子的公寓住处位于小田急线的参宫桥站下车后,沿着车站前的缓坡路往上爬的坡顶左侧。 这一带是住宅区,虽无太高的建筑物,但,冬子的公寓是五层楼建筑,地下有停车场。 冬子的房间在三楼,进门后是约莫十张锡摄米大小的起居室,里面则是八张榻榻米大的卧室。 著在家工作,是稍嫌狭窄了些,不过一个人居住则正好。 回到家,冬于坐在沙发上,望着窗外。虽无特别运动,但她感到非常疲倦,也不知是否心理因素,腹部四周出现闷痛,似乎骤然间真的变成病人了。 她注视着窗外飘的秋云,不久,站起身,打电话到店里。 很快就听到接听电话的人是里村真纪。 里村家住代代木上原,从高校时期就常在原宿流连,亦即所谓的原宿一族。 “老板娘,已经检查好了?” 冬子曾吩咐真纪,今天和百货公司采购人员的见面时间可能会销有延误。 “检查过了,但,忽然想起有事,目前人在家里。有谁来过店里啊?” “川崎小姐刚刚来过,其他就没了。” “那么,我下午二时以前会到店里,如果有事,打电话到家里。” “好的。”真纪回答后,接着又说:“啊,刚刚有一位贵志先生来这电话。” “是吗?说了些什么?” “我告诉他老板娘不在,他回答说那就算了,没事。” “哦……”冬子谈谈说着,挂断电话。 虽说是秋天,正午的阳光还是很灼烈。冬子走出阳台,晒了一会太阳,再转身进入浴室。 早晨出门前才冲过澡,但,总觉得若不再一次清洗身体,情绪没办法平静下来。 浴缸放满热水,让身体浸泡。冬子的皮肤与其说是白,不如说是苍白更为贴切。曾说过“几乎透明到能清晰见到血管”,尤其指甲和腋下的确就是那种感觉。 冬子在浴缸里用力搓身体,直到白留的皮肤上出现红丝。 医院的诊疗台上黏附着各种女人的气味,她要完全铣掉。最后,冬子又以莲蓬头琳浴,正想走出浴室时,忽然想到:罹患子宫肿瘤会不会与拿掉贵志的孩子有关? 当然,这样的念头毫无脉络可循,只是突然掠过冬子脑海的一丝臆想。如果因为堕过胎就会罹患子宫肿瘤,那么每位堕过胎的女性都无法避免了。何况,医师也明确否定这点—— 那,又是为什么? 堕胎的记亿总是和对贵志的回忆连结在一起,也许,自己是刻意想将这次的事和贵志扯上关系吧! “真是奇怪!”冬子自言自语说着,盯视浴室里的镜子 最近可能太在意生病吧?没有食欲,体重又掉到四十公斤以下,脸孔看起来更小了,只有眼睛变大。 若需要动手术,必须有更多体力才行。 但,真的是肿瘤吗? 冬子想起今天替自己诊断的医师的样子。这是位说话明确、略微冷漠的人物,不过年纪约莫才三十二、三岁……并非怀疑其医师身分,只是总觉得太年轻些。 上次那位院长呢?医院还是明治诊所的名称,也许只是医师换人而已。 冬子困惑不已,看着挂号证上的电话号码,打电话至明治诊所。 医院大概也是中午休息时间吧?电话响了好久,才有似是护士的女性接听。 “院长先生不在吗?”冬子谈谈的问。 “院长有点感冒休息,下星期才能够看诊。” “那么,今天的医师是?” “从大学附设医院请来帮忙的医师。” “谢谢你。”冬于致谢后,搁回话筒。 果然今天只是代班的医师,怎么办呢? 冬子从手提包内取出船津送来的名片。若要动手未,最好还是前往大医院就诊,小医院总是令人怕怕的。 她困惑的看着名片,忽然想见贵志了。虽说已干脆分手,可是通上这样的事,自己一个人很自然而然会感到寂寞无依,让她在不知不觉间想自贵志身上寻求那四年间所习惯的安全感—— 讨厌死了…… 冬子觉得无法原谅这样的自己。既然分手,就希望彻底忘掉,不管贵志的想法如何,都不能让自己的心情被搅乱。 但,另一个念头又升起:现在生病,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冬子决定明天前往目白的医院。 ※※※ 翌日上午,冬子来到目白的都立医院。 妇产科主任是温文儒雅型的人物,但,诊断结果和代代木的医院那位医师相同,断定是子宫肿瘤,而且劝她最好动手术摘除。 “接受手术后会变成不能生育吗?”由于是老医师,冬子可以不必顾忌的问。 “你还未婚,应该只需摘除肿瘤,保存子宫吧!” 虽不知是什么样的手术,但,看来是可以避免失去子宫了。 “只是,目前我们这边病房床位爆满,可能要请你等待半个月。” 冬于困惑了。尽管医师说暂时不理也投必要担心,她毕竟还是不安,一想到肚子里有那种异物存在,心情就没办法放轻松。 “手术并不很困难,如果你住处附近有认识的医院,去那儿动手术也行。” “私人执业医院也可以吗?” “可以。” 或许因为是公立医院,医师出乎意料的豪爽。 冬子虽知若要动手术最好找大医院,问题是,大医院的手续比较烦琐,像今天,都已经带来介绍函了,光是诊断还浪费掉大半天。 以她的心情,倾向于在代代木的医院接受手术! 那虽是私人医院但毕竟以前曾在那里接受过手术。而且,医院的概况也大致了解,最重要一点是,没有挂“妇产科医院”名称,只用“诊所”两宇,可减轻不小的心理压力。 出了目白的医院,下午,冬子来到店里后,接到贵志的电话。 “我现在就要回东京。”他的说话方式还是一样的唐突。 “还在京都?” “工作方面拖了一些时间。对了,去过医院啦?” “是的……”身旁有女职员在,冬子结巴了。 “如何?果然有毛病?” “这件事等你回来再谈。” “我搭乘下午三时的新干线,六时会到东京,之后,要在有药四和人碰头,所以,七时左右过去找你。” “来店里?” “不方便吗?” “不……”虽然没什么不方便,但是可能的话,冬于希望避免在店里碰面。 “那么,明治街的法国名店大楼六楼有一家名叫‘沙罗’的餐厅,我们七时半在那里碰面。” “好的。” “我现在还要去一趟冈崎,然后就搭乘新干线。” 贵志总是忙得不可开交的样子。 明治街的法国名店大楼是日本著名的法国名店街,自底黑色纵纹的华丽大楼里有卡登、迪奥、威加潦等法国服饰界的代表性名店,还有珠宝界的卡尔佳,香水界的尼娜莉奇,甚至西里尼、第凡奇等法国名店齐集。 由于商品留为高级进口货,一殿人很难买得下手,不过,光是逛橱窗就是一大享受了,溯览之间,会让人产生身在巴黎的错觉。 贵志所说的“沙罗”在这栋大楼的六楼。 中山夫人曾带冬于来过这儿一次。虽说是在大楼内,却拥有充分空间,每张餐桌上都摆放蜡烛,营造出豪华的气氛。 冬子走出电梯,正想进人时,服务生叫住她:“请问是木之内小姐吗?” 冬子颔首。 服务生立刻带领她人内。 贵志已经到了,正坐在中央靠左边、能眺望屋顶花园的窗畔座位等待。 “抱歉,我迟到了。” “不,我也刚到。” 贵志点了红酒后,翻开菜单。 “我从中午就投吃东西,饿扁了。要吃点什么吗?” “我不太有食欲……” “最好吃些肉类。”贵志主动点叫了两份虾子浓汤和排力牛排,然后端起葡萄酒杯说:“好久不见了。” 冬子和贵志碰杯。 “有一年半的时间吧?” “两年。” 和贵志见最后一面是“圆帽”开张时。和当时相比,贵志是胖了些。 “过得怎样?” “还好。” “你没变,还是那么瘦。”说着,贵志点着香烟。“医师怎么说?” “有点麻烦。” “哪里?” “说是子宫肿瘤。” “肿瘤?” “医师说最好动手术。” 贵志的视线从冬于脸孔移至窗外的庭院。也许夏天兼营啤酒屋吧?角落堆放着桌椅。 “无论如何都必须动手术?” “说是不马上动手术也没关系,但是愈快愈好……” “但是,你这种身体吃得消吗?”这次,贵志以温柔的眼阵望着冬子。“是大手术吧?” “医师说没什么大不了。” “若是接受手术,是在目白的医院吧?” “可是,那里病房床位客满,所以,我想找上次的代代木那家医院。” “你也去过代代木?” “嗯……” 服务生送来浓汤,置于两人面前。 一殿男女不会如此对话,谈的绝对是更有气氛的话题,只有相处多年、关系亲密的男女才会谈谈的谈论这种事。 “味道相当好,你喝喝看。”贵志说着,似忽然想起,向:“如果不动手术会如何?” “会恶化的……”但,冬于对自己生理状况的改变无法启齿。 “那么,你的打算?” “还是下星期就接受手术……” “这样快?” “不行吗?” “下星期三开始,我必须去欧洲约两个星期。” “我听中山夫人说过了。” “对了,上回偶然在饭店楼下大厅遇到她。” “她很感激你特地邀她一起去喝酒。” “是吗?” “她还说你和漂亮的女性在一起……”说着,冬子忽然感到可笑。已分手的男人和别的女人在一起,又有什么好嫉妒? “不能等到我从欧洲回来?” “等什么?” “不能延后动手术吗?” “我的事你不必担心。” “可是,总需要有各种准备吧?” “我自己能做好。”冬子边说,心想:这人也有一点奇怪。 贵志在想些什么呢?是单纯出自亲切,抑或对自己仍有些放不开?若是,两年前一别至今未和自己见面,又该如何解释? 但,冬子自己也没什么可自豪。身体不舒服去医院,根本没必要告诉贵志,只要自己默默前往即可。为何要主动打电话呢? 两人今天会碰面,原因也在冬子! 两年前分手时,冬子讲过“今后彼此当朋友”,她是打算借此完全断绝彼此间的男女关系。 事实上,这两年之间,两人毫无关连。 但,仔细想想,希望成为朋友这句话的另外含意却是,只要是朋友,就不必完全分离,能够永远互不遗忘的保持联系。 如果真的想彻底分手,或许就不需要成为朋友了,不管是永远憎恨对方或咒骂对方都无所谓。 所谓希望分手保留美好回忆或许只是一种诌媚,诌媚自己、诌媚别人、为了逃避分手的痛苦之借口。 两人现在见面真的是基于友情? 冬子拿叉子的手停顿,思索着。互相说“如果有什么困难就和我联络”,而一旦遭遇困难就联络对方,之后彼此碰面、吃饭,这并没有什么奇怪,正常的朋友之间也经常会如此。 再说,冬子的心情很难得非常平静,不知是否因坦白说出自己的病而感到轻松。贵志同样若无其事用餐,没有什么紧张,也没有心理压力,已分手的男女之间重逢时能维持这种谈漠形式吗…… “你在想什么?”贵志端着酒杯,问。“是担心手术?” “不……”冬子缓缓摇头。 “别再想生病的事,最重要是多吃些东西。” “好的。”冬子边点头,边觉得这和已分手的男女之间的对话有些不同。 用餐约一小时结束,点心上桌。 结果,冬子决定在代代木的医院接受手术,贵志也同意,话题就此打住。 “那么,还是下星期?” “是的。” “我虽认为不必担心,但,务必小心。” 手术之事虽没必要得到贵志同意,不过这样讲明白后,冬子轻松许多。 “接下来要做什么?” “做什么……” “有事吗?” “不。” “要去喝两杯吗?” 冬子凝视贵志,心想:这人到底有何盘算?是已忘掉分手之事,只以朋友立场一块喝酒? “等离开这里再说。”贵志拿起帐单,站起身。 冬子很自然的跟在背后。 贵志在门口和经理聊了几句后,进入电梯。 “现在喝酒应该没关系吧?” “你指什么?” “你的病。” 知道贵志的视线望着自己下半身,冬于轻轻后退一步。 “不会有问题的。”贵志自顾自说着,颔首。 走出电梯后,一看,大楼内的店面皆已打烊。 “难得碰面,要不要去‘星期三上午’?” “‘星期三上午’?” “不想去?”“星期三上午”是和贵志在一起时常去的地方,在赤坂的tbs附近,妈妈桑因为曾经营传播公司,影视圈的客人极多。 冬子并非不想去,但,和贵志分手时,冬子曾在那儿与妈妈桑喝到深夜,对方当然知道自己和贵志分手之事。 “你常去?” “在那以后去过一、两次吧!已经很久没去了。” 冬子虽猜不透贵志想去两人在一起时常去的老地方究竟有何打算,却也很想见妈妈桑一面。 见到冬子沉默不语,贵志似已明白,在过了红绿灯后,拦下计程车,告诉司机:“到赤坂。” 车子出了表参道,左转。 “这趟去欧洲,要到哪里?” “荷兰和法国,不过主要是在阿姆斯特丹。如果我不在之间有什么事,能否和上次送介绍函给你的那个人联络一声?” “船津先生吗?” “虽然年轻,却颇精明能干。” 冬子想起那位青年的名字叫“海介”。 进入“星期三上午”,右手边有柜台,地形弯曲的角落有个厢座。可能因为才八时左右,店里只有坐在柜台前的两组客人。 “嘿……”正坐在柜台和客人阑田的妈妈桑一见到两人,马上张开双臂走近。“好久不见哩!” “还没有倒闭?” “别瞎扯!怎么这样久没来?”妈妈桑伸手扶住冬子的肩膀。 “好吗?” “嗯,过得去。” 和贵志分手时曾经来吵着要妈妈桑陪自己喝网酒,却就此失去联络,冬子感到愧疚。 “贵志先生应该还有寄酒在这儿,不过都已积满灰尘了。” “别管它,再开一瓶新的。” “但,真的好久不见了。”妈妈桑新开了一瓶威土忌,调酒,重新打量二人。“在做些什么?” “做些什么?工作呀!”贵志回答。 但,妈妈桑想问的似是两人的事。 两年前那样坚决分手,现在却一块来喝酒,也难怪妈妈桑会好看。 “前不久,中山教授来了,还谈起你们呢!” 中山教授就是中山夫人的先生。带中山教授来的人是贵志,不过,后来教授似就经常自己前来。 “教授很担心的说,冬子小姐又瘦了。” 是听中山夫人说的吗? “干杯再谈。”妈妈桑也帮自己调制一杯掺水威士忌,三人一同碰杯。 “以后必须更常来才可以哩!有这瓶酒在,冬子小姐也要来的。”个性豪爽的妈妈桑开玩笑的说。“对了,今夜是约会?” “约会?”贵志反问。 “你们俩还是很配对的。” “妈妈桑,你大概搞错了吧!” “哦,是吗?管你们怎样,反正对我而言,只要你们来喝酒就行。” “我会来的。” “不带冬子小姐也没关系呀!”边说,妈妈桑似认定两人之间已恢复关系。 冬于不大能喝酒,若是掺水威士忌,只要喝个两、三杯,身体就发热,眼眸转为樱红色。 贵志曾说过那样的冬子很“性感”。 但,冬子的酒量就仅止于此,如果喝超过量,身体会慵懒无力,嘴巴也开始多话了。两年前和贵志分手时,就是喝过量,才和妈妈桑聊了一夜。 过了三十分钟,冬子脸颊嫣红了。虽未照镜子,从自己身体发烫即可知道。 在“沙罗”喝过葡萄酒,又在这儿喝第二杯掺水戚士忌,也难怪会这样。 “再喝一点吧?”贵志劝说。 “不,够了。”冬子以手掌覆住杯口。 其实也并不是喝不下,可是继续喝的话,却有更依赖贵志的不安,即使寂寞,冬子也希望像现在这样生活下去。 事实上,自和贵志见面起,冬子就小心翼翼的不让自己崩溃,她告诉自己,见面是为商量生病之事,也因此才一起吃饭,绝非因想念贵志面见面。 冬子内心里考虑这么多,但,贵志却似若无其事。谈完生病的事,他很高兴的吃饭,吃完饭,又邀冬子前往昔日两人常去的酒吧,恼快的和妈妈桑阑田,毫无别扭之态。 他的态度,一方面让冬于很气愤,另一方面又怀念不已。 “怎样,要再去别家吗?” “我应该失陪了。”“没必要这么急吧?” “可是……”冬子站起身来。 “呀,你要走了?”妈妈桑立刻走过来。“下次可以自己来。” “我会的。” 冬子答应,走出外。电梯是往上,因此两人走楼梯下楼。 “要回家?”快下到地面时,贵志问。 “嗯……” “那么我送你。” “不必了,我自己一个人能回去。” “是吗?”贵志颔首,停住脚,凝视冬子,在霓虹灯下,他说:“欧洲回来之前无法见面了。” 冬子不明白当时自己为何有那样的心情。至少,在离开“星期三上午”之前,她是打算和贵志道别,直接回家,可是,心情却忽然改变了。 是因为贵志硬是不让自己独自回家,拦下计程车送自己吗?还是因为在昏暗的车上,感受到贵志就在身旁? 如果是那样,从法国名店在楼前往赤坂时,贵志也是坐在冬子身旁。但,当时冬子的内心仍很冷静! 或许是贵志那一句“无法见面了”在冬于心中激起涟漪吧!的确,从那瞬间开始。她的心突然想要贵志陪着自己。 贵志下星期要去欧洲,冬子则要接受手术,两人能静静相聚, 今天是最后机会,就算出发之日前往送行,也只能在人群里互相对望。 半个月后,贵志若回国,或许会来探望,但,届时冬子已接受过手术了。 这是冬子能以健康、毫无受损的身体面对贵志的最后一次,难道就是这样寂寞的心思令她改变。 车子穿过外苑树林,接近通往参宫桥的陆桥时,冬子低泣出声。 “怎么啦?” “我好害怕……” 贵志默默的楼紧冬子上身。 总归一句,这也是出自冬子的诱惑。尽管嘴里说要独自回家, 内心却又强烈动摇,不希望和贵志分开。 贵志是看穿冬子的心思吗?或只是单纯以为冬子在害怕? 他搂住冬子的肩膀,喃喃说:“不会有事的,别担心。” “住院十天,应该就能出院了。” 冬子轻声说:“不要,我不要。” 此际冬子害怕的并非那种事。当然,自己一个人住院接受手术是会孤寂,但,她最伯的却是身体受到创伤,而且不是皮肤,是一部分子宫被割掉! 医师说过不必担心,但,连子宫被割除都没关系吗?那岂非已不算女人了? 或许,今夜是自己身为女人的最后之夜,而执著于贵志,乃是源于对完全的女人之自己的执著。 冬子不曾让男人进人过参宫桥的公寓佐处,当然,贵志也是第一次。 和贵志分手的两年间,冬子完全没和男人有过那种关系。 没错,她身边出现过几位男性,譬如,服装学院理事长石川、时装设计师伏木,以及s百货公司采购股的木因等等。这些人对冬子都很温柔、关怀,冬子也明白他们想超越普通交往,与自己有男女关系。 如果她有心,很容易能找到代替贵志的男友。而,事实上,她也努力想让自己喜欢别的男人,中竟若能喜欢上谁,就可逃避和贵志分手的痛苦,那便能完全切断与贵志的回忆。 抱着这样的念头,她也曾与别的男人喝酒,主动去接纳对方。 坦白说,她就曾借着醉意让木田吻自己。但,不管再烂醉如泥,最后她仍是单独回家。 即使这样,在竞争剧烈的服饰界,凭一个女人能熬到目前这种局面,或许也是因为她的此种心态。未婚,没有特定的男人,感觉上孤独、寂寞,不能说没有因此引起男人的同情。 所以.石川,才会愿意让冬子制作的帽子在自己创设的服饰沙龙展示,木田才同意采购冬子的制品,伏本才答应帮冬子处理帽子秀。 但,不论他们何等温柔对待,冬子仍不想超过最后一道防线,即使应邀吃饭、喝酒,一旦察觉气氛有异,她就立刻逃避。 追求新恋情却又不能接受,这是为什么? 冬子潜意识里不愿承认是自己忘不了贵志! 和贵志已宣告结束,是自己主动要求分手,目前想都不愿去想他的事。然而,即使她如此告诉自己,却仍正是想着贵志。 ※※※ 贵志跟着冬于进入屋里。 连接玄关的十摄锡米起居室,左手边摆着矮柜和书橱.中央摆放沙发组,右手边是水蓝色帘幔,帘幔后为厨房,帘幔前摆着餐桌。 中央的茶几上有冬子昨天插的白色和黄色大菊花。为了祛除独居的寂寞,冬子的房间内从未缺少过鲜花。 贵志进人后,在茶几前的沙发坐下,环顾四周,说:“不错嘛!” “喝点什么吗?” “有白兰地吧!” “在矮柜里。” “啊,我自己拿。”冬子想拿时,贵志阻止,自行拿出人头马酒瓶……一直都是一个人?” “当然……”冬子取出白兰地酒杯。 贵志斟酒,说:“还是神似。” “你指什么?” “房间的感觉。” “不可能吧!”冬子用力摇头。 由青山迁到这儿时,原有的家具冬子几乎不是送人,就是卖掉。床、矮柜、沙发组都换新,役变的只有衣橱和音响而已。亦即,和与贵志回忆有关连之物,她已全部舍弃。 虽明知那得花不少钱和工夫,她的洁癖还是迫使她这么做了,但,贵志却说和以前青山的住处神似,这到底怎么回事? “很宁静,是不错的地方。”贵志啜了一口白兰地,定到窗畔。冬于的房间虽在三楼,却因建筑物位于坡顶,能远眺参宫桥车站辉煌的灯火和代代木森林。如果是白天,再望过去是无堰的蓝天,但,此刻却是没有星星的夜空。 “那是什么亮光呢?”贵志的额头抵住玻璃窗,喃喃自语。“会是涩谷的购物广场吗?” 冬子站在贵志身边。 贵志手指的方向,购物广场的红色霓虹灯光璀璨。 “已经两年了吗……” “咦?” “我是说你搬来这里。” “是的……” 冬子颔首的瞬间,贵志的手臂搂住她肩膀。 “不要……”冬子迅速缩回身体。 但,贵志不理,抱紧她。在窗畔,贵志仰着脸,双唇被覆住。 长吻之后,贵志松开手,吸口气,轻抚冬子的秀发。 冬子虽觉得这样不行,却仍全身不动,把脸埋在贵志胸口。 此刻,冬子的体内似乎有两个她存在,一个是企图接受贵志的她。另一个是想反抗的她。 贵志为何不就这样强迫占有自己?如果不让自已有抗拒的余地.采取强硬手段,对冬子而言毋宁是一种救赎,但,这种尴尬的状态最令人难堪。 仿佛看穿冬子这种心思,贵志猛然抱起冬子。 “不要……”冬子摇头。 但,贵志毫无狼狈状,抱着冬于走向里面的床铺。 “放开我……” 怎么会有这样不要脸的男人?来人家家里,却像是在自己家一般,难道认为所有女人都能让他随心所欲? 可是.虽然边摇头边蹬脚,冬子仍从对方的强迫行为里领略到某种快感;虽觉得对方不要脸,却忍不住仍有着安心般的甜蜜。 今晨.冬子临出门时将被褥整齐叠好,也盖上小花朵图案的床罩。 喜欢打扫干净的她,只要房间任何角落有些凌乱,都会觉得不舒服。 现在.她被放在自己盖妥的床罩上。 即使想挣扎坐起,贵志的双臂仍牢牢抱紧她,令她动弹不得。 在淡淡的昏暗里,冬子只是不住摇头。 或许,贵志是在等冬子安静下来也未可知。 “我不要!” 一瞬,冬子脑海中掠过贵志的妻子那张面孔。以前,每次想起那张脸孔,她背脊就会感到冰冷,可是,此刻却缓和许多。 现在的冬子并不想从对方手中抢夺贵志,与两年前不一样。她让贵志拥抱,只是为了消除手术前的不安,只是希望身体未受到伤害之前,再度感受被爱的喜悦。 当贵志让她露出双乳,吸这是吮她那小小的乳头时,冬子在甜蜜的温柔中闭上眼。 一心抗拒的冬子消失了,代之出现的是欣然接纳的冬子,同时,某种怀念也在她体内苏醒。 “我好想!”贵志在耳畔低语—— 是他强迫我的…… 以全身迎接着贵志,冬子在心底替自己找借口。 ※※※ 或许,女人生性特别喜欢找借口吧!一旦有了什么借口,就出出乎意料的转为大胆了。 这是最后一次献出自己未受到伤害的身体……自从有了这个借口后,冬于开始积极参与爱的行为。贵志慢慢拉开她背后的拉链,让她的胸部更裸露,在洋装袖子被脱掉的,她还缩着肩协助配合。但,胸罩被拿掉的瞬间,她又不由自主交抱双臂了。 虽明知终会被贵志为所欲为,冬子却不希望现在马上被碰触,至少,她要再多保留一些时候。 贵志也并不强迫,他一步一步踏实进行,却时而像忘记自己目的般停止了,之后,才又想到般的吸冬子的樱唇,由颈项爱抚至背部,等待女人自己产生焦急。 这是贵志令人憎恨的地方,却也是他温柔的地方。 “嗯……” 冬子也不再踌躇,横着轻摇上半身表现自己的需求。 这时,贵志才获得自信般静静爱抚她下半身。冬子的衣服被褪去,裤袜也被脱下了。 整整一年,冬子在内衣方面只穿胸罩和内裤,她怕再加上多余的衣物会破坏身材曲线。 等内裤也被脱下时,冬子已经一丝不挂了。她隐藏羞耻似的紧抱住贵志,不让彼此身体间出现一丝缝隙。虽然她很瘦,该丰腆的地方还是有肉,只不过是骨骼较细,不太引人注目。 以前,贵志曾说过那是“甜蜜的身材”。 至于究竟意昧着什么,冬子自己也不太清楚。 贵志说明是“明明很瘦,却见不到骨头、肩膀、腰肢都圆润”,但,那能以”甜蜜”形容吗? 贵志此刻或许是在确定那种甜蜜感受吧?仍旧在让冬子充分等待后,才静静开始动作。他再度从颈项爱抚到背部.吸这是吮乳头,轻柔的伸手抚摸下半身。 最初,他略显犹豫,未几就转为大胆,手指的动作令冬子完全燃烧,等见到冬子已无法忍田的哀求时,才毅然决然深人。 两年间的空白给予冬子某种感动和田休,她就这样陷入无止尽的深渊。 ※※※ 仿佛从遥远的旅行回来,冬于渐渐醒来。意识的清醒总是慵懒,伴随着不甘情愿。 又似自深逐的海底苏醒,冬子茫然睁开眼。 眼前有贵志的喉结,有厚实的胸膛。 那是以往的四年间,冬于不知凝视多少次,确定过多少遍的情景。 “会冷吗?”突然,头上方响起贵志的声音。 回过神来,发现贵志的手放在自己背部。 “太好了……” 那是询问抑或呢喃?冬子想起来了,每次结束后,贵志都会这样说。也许他是因为问了没必要问的事丽觉得心满意足吧! 但,那只是徒然唤起冬子的羞耻。 当贵志深入时,冬子不知道自己说过些什么话,只是茫然记得曾叫喊着什么。 “你是淫这是荡的女孩。”有一次,贵志曾半开玩笑的这样说,然后笑了。 冬子也了解那并非轻蔑,而是在充满爱的感觉中喃喃低语之词。 但,那样的讲法却令她感到残酷。 在不自觉中,冬子像被窥见另一个自己。可是虽厌恶自己另一面被看穿,却……很不甘心的总是又沉沦。 仔细回想,贵志一向都那样冷静、那样清醒,尽管燃烧热情,却永远不会陷溺其中。而,现在他一定又是用那种清醒的眼里看着自己瘦小的身体燃烧。 只是,此刻的冬子虽被窥见自己羞耻的一瞬,却连反击的气力皆无。她现在有如结束漫长航海的一时扁舟,静静下锚于贵志胸口,体内仍残留旅途之后的晕眩与无力的甜美。 冬子感到不可思议了,就在前不久,为何能够那般坚持的抗拒贵志呢?为何不更率直的接受呢? 抵抗、反击的自己消失于遥远的过去,目前已变成极尽温柔的顺从。 “不要紧吗?” “咦?” “你的肚子。” 这句话把冬子拉回现实世界。 冬子似乎暂时忘掉自己生病之事——肚子里有个异物,下星期必须接受手术。 也不知何故,冬子的身体残留一种类似麻痹的甜蜜感觉。 “奇怪呢?” “什么事?” “不……”冬子为自己明明生病,却有那种强烈感受面不可思议,更因居然比以前更迷乱而羞赧。 “太可惜了……”突然,贵志喃喃说着。 “可惜什么?” “这么漂亮的身体却……”贵志抚摸她的小腹。 冬子身体后缩,她马上明白对方想说什么了。身体留下创伤,冬子也很难过,而且害伯。 “可是,好像只是很小的伤口呢!” “大概吧!没必要为这种事担心。” 贵志的声音很温柔,更是一种怜悯。 冬子也是这样认为。医师说过,只是轻轻划了一道横向的短伤口,若是那样,确实不是问题。 不,她是强迫自己这样认为。否则,根本无法做手术。 “我希望再看一次哩!” “看什么?” “身体啊!” “不要。”冬子把瘦小的身体紧贴贵志。 以前冬子曾让贵志看过自己全裸的身体,当时是已决定要分手之前,在轻微的醉意下,让她有点大胆。 “可以吗?” 贵志哀求时,冬子突然有了让他看也无所谓的心情。她希望让这个人永远记得自己、无法忘怀。 在那之前,贵志应该也隐约看过冬子的身体,却从没有在明亮的灯光下让他见到赤裸的全身。 冬子紧闭双腿,闭上跟,忍受贵志的视线。 “好美!” 贵志凝视着,不久,终于无法忍耐似的爬上来。 男人目前正感受到最强烈的爱意,但自己却要主动离开,这是对深爱自己、却又没有勇气与妻子分手的男人的唯一报复。 但,目前的冬子没有两年前那样的心境了。 当时,她认定这是最完善的报复,借此能逃离等待男人的生活,确立自己的生活方式。 问题是,这两年里,贵志的影子一直纠缠住冬子,脑海里是打算彻底切断关系,可是身体里却仍存在着等待贵志的某一部分。 尽管憎恨,但,某夜,她突然能感觉贵志就在身旁。即使去百货公司,也会若无其事的看适合贵志的领带,找寻合乎贵志脖子尺寸的村衫。 另外,有时候她会去看贵志所设计、位于世田谷的扇形体大楼,阅读刊登贵志照片的建筑设计杂志。 以电话交谈时,冬子会假装漠不关心,却完全知道贵志工作方面的概况。 这两年内,冬于充分理解人类实在很难按照理论、很理智的活着。 此刻,虽奉献出一切,冬子却毫不后悔,甚至领悟到,唯有贵志能让自己献出最后的、没有创伤的身体。 “可以吧?”贵志再次在耳边喃喃诉说。“上次也让我看过的。” 贵志似还未厌腻欣赏冬子全裸的身体。 男人为何想看女人的身体呢?只要彼此相爱、互相满足,应该已经足够,为何还要用眼睛确认? 只有爱的行为没办法满足吗?或者,因为那瞬间的欢愉淡薄,才企图得到视觉的喜悦?冬子无法理解。 但,贵志是很严肃的在恳求。 “都已经是老太婆了呢!” “没有这回事。现在的你最漂亮了,以前犹有些许稚嫩,但,现在则是完全成熟的女人。” “讲这种话真奇怪哩!” “我是在赞美。可以吧?” “那么.不能开灯。” “没有灯光就看不到了。” “也许你看过之后就会很奇怪。” “一点都不奇怪,只要是人,都希望看美丽的东西。” “可是……” “我希望再仔细看一次。” 冬子自问:被男人看到毫无创伤的身体,这绝对是最后一次,就算以后再有了何等喜欢的男人,也不可能在明亮灯光下让对方看自己的裸身。 “好吧!不过要快点。”冬子仰躺着,紧闭双眼。 但,即使在黑暗中,她仍知道贵志正看着自己。虽说希望快点结束,另一方面,却又盼望对方仔细看清楚,即使以后腹部留下创伤,贵志脑海里仍烙印着自己目前的身体。 “还没有看够?” “真漂亮!不管几岁,你的身体仍像少年。” “少年?” “我没有不好的含意,而是说,肌肉结实,自得近乎透明……” “好了吧!”冬子拉起毛毯盖住自己的脸孔。 贵志隔着毛毯再度抱紧她。“让这样的身体留下创伤是罪孽。” “可是,没有办法呀!” “话是这样没错……”贵志伸了一下摄腰,撑坐起上半身。 “要起来啦?” “嗯……” 贵志环顾四周,找寻内裤。 贵志总是这样突然起来,开始穿上衣田,好像完全忘掉曾那般热烈燃烧开始冷静的系上领带。对这种情形,冬予不知已见过多少次了。 “要回家了?” “已经十一时啦。” “再多留一会……”说着,冬子噤声了。以前,在这种时候,冬子总是这样挽留。 而,温柔的贵志却神情困惑的抽着香姻。 贵志回家并不见得是因为妻子,事实上,他都利用夜间进行建筑物的构思,描绘设计图。但,即使明细如此,冬于仍立即将贵志的回家与他的妻子连结一起。 但是,现在已非能那样撤娇的关系了。自己早就宣布和对方分手,再挽留未免太可笑了。 贵志坐起上半身,背靠着床头,开始抽烟。在昏黄的床头灯光中,香烟的火亮了,又黯淡。 “几点的班机?” “晚上十时。” “一个人?” “当然罗!我帮你带点礼物回来,想要什么?” “不,不必了。” “回来时你大概出院了吧!” “大概……” “有任何困难请告诉船津。”说着,贵志下床,开始穿衣服。 十一时刚过不久,贵志走出冬子的公寓住处。 “下星期三之前我还在日本。”边说,贵志在门口回头。 身穿睡袍的冬子颔首。 “那么,我走啦!” 分开时,贵志总是很平静,似乎才不久之前的缠绵已经冷却。即使过了两年,这样的态度依旧未变。 门被关上了,走在走廊水泥地的足音消失。冬子回到起居室的沙发。 远处,小田急线的电车声在黑暗中消失。 贵志家住获洼,若是夜间,从参宫桥开车三十分钟可到。 他会直接回家吗?或是再去哪里? 冬子甩甩头,不愿再多想了,毕竟那和自己无关。 冬于拿起茶几上的百乐门香烟,用红色打火机点着。教会她抽烟的人也是贵志,在认识约莫一年时,贵志问她:要抽抽看吗?她顺从的吸一口,却呛住了。 贵志笑着说:“烟是要直接向前方欧出的。” 冬子本来也感到不可思议,为何要抽这么难受的东西呢?但,很快就已习惯。 现在,睡觉前或工作空档,她都会独支烟,每天只要有十支百乐门谈烟就已足够。 她缓缓吸人、吐出,烟雾飘在空中,散了。 房内一片静寂,是属于暴风雨过后的那种静寂,暴风雨和冬子的身体同时吹掠过独居的房间,那简直是在无法预期下所发生之事。 甚至和贵志见面时都没预料到会变成这样,只是想要确定昔日的怀念而已,然后马上分开。 今天的事并非那一方诱惑,而是彼此很自然的需求,而有了这样的结局。 暴风雨明明刚过,冬子的心情却出奇平静。这样,不论何时被割开肚皮都无所谓了——她已经有了这样的心理准备。 住院日期是下星期四,正好是贵志出国的翌日。今是周末,已剩下不到一星期了。 这中间,必须准备好不到店里上班的事。包括工作室、店面、材料的采购、库存等等,一旦自己不能上班,就得事先处理各种问题。 但是,这些事只要用心就能够解决。最重要的是心情方面,不过,借着和贵志见面,似乎已平静下来—— 文学殿堂整理校对 第02章 花芯 秋日的午后阳光很明亮。冬子在阳光中回想院长刚刚说的话,当然,并非出院后就马上要傲那种事,就算有男人要求,已提不起那样的兴致。 即使如此,在失去子宫后,会有女性想要马上和丈夫或情人发生性关系吗? 照预定,下个星期四,冬子在代代本的医院住院了。医院位于从代代木车站往神宫方向,距车站很近,却很静谧。病房主楼朝南的双人房。 临住时,冬子告诉母亲和店里的女职员病房号。 自从和贵志同居后,冬子等于和横滨的家脱离关系,不过,母亲偶尔还是会打电话来,有时候也会托稼正好找到适合冬子穿的二手和服,特地送来给她。 两个月前,母亲在电话里问:不打算结婚吗? 她表示,对方三十岁,一流大学毕业,在商社任职,是个不错的青年。 但,冬子稍微沉吟后,推拒了。 “你这样做,现在年纪轻还无所谓,但是以后会后侮的。”母亲说。 可是,冬子仍旧尚未打算结婚。和陌生入住在一起还可勉强接受,若是和对方同床共枕,她简直难以想像。 提及手术之事时,母亲立刻问:“应该不会摘除子宫吧?” 或许因为同是女性,才最在意这点吧! “医师说不会有问题哩!” “都怪你太任性而为。”母亲连生病也怪罪到冬子身上。 “反正也不是重大手术,您没必要那样担心。” 虽然嘴巴倔强,手术后还是请母亲来帮忙照顾。 店里的女职员听说冬子生病,都无法置信,年轻的真纪不可思汉的望着冬子,问:“突然那么恶化吗?” 帮忙制作帽子的友美由于只比冬子小一岁,显得非常关心。 “听说女人保持单身,很容易罹患子宫肿瘤,是真的吗?” “这是因为罹癌症的女性通常年纪较大,才会这么认为,不过好像并没有根据。” 冬子照医师所说的转述。 “动手术的话一定很麻烦,需要我们陪你吗?” “家母会来陪我,不要紧的,倒是店里的事就得偏劳你们了。” “放心。医院距离也不远,我们会常去探望。” “还有,我希望别将我生病的事告诉别人,如果有人问,就说我感冒,在家休息。” 冬子还是很在乎腹部会留下创伤,不愿人知道是这样的病症。 ※※※ 从住院之日就开始接受手术前的检查。 首先是抽血、验尿,然后拍摄胸膛腔x光照片,也做了心电图,虽说并非大手术,事前仍有必要进行各项检查。 上次替冬子诊断的医师果然是临时代诊,这回,院长重新仔细诊断。 “检查结果明天上午会出来,若无异常,明天下午就进行手术。” 院长身材高壮,不过态度却很温和。 住院当天下午,冬子正从病房窗户茫然眺望代代木森林时,有人敲门,船津进入。 进入只有女人的病房似乎令船津有点蜘因,他在门口怔立好一会,才低头走进。 “抱歉,现在可以打扰吗?” “是的,没关系。” 尚未动手术,冬子正感到无聊。 船津在冬子母亲递出的板凳坐下后,不安的环顾四周。 “所长出发了?”在母亲面前,冬子也顾忌着未说出贵志的姓名。 “是的,他要我向你致意。”说着,船律从西装口袋取出一个信封。“并且吩咐我送这个过来。” 信封上同样印有贵志建筑事务所名称,相当厚。 “本来要我上午以前送到,可是上午有客人,所以拖到现在。” “辛苦啦!”冬子接过信封,随手放在枕畔。“所长不在时,一定很忙吧?” “不,反而闲多了。” “老板不在,耳根也清净多了?”冬子说。 船津脸上浮现暖和的笑容,向:“什么时候进行手术?” “大概明天下午吧!” “需要很久吗?” “不,好像很简单。”冬子很在意这位青年对自己的病情到底细道多少。 “所长不在期间,如果有什么事请和我联络。” “谢谢你。” 母亲用电热壶煮开水,泡菜。 船津喝了一日,坐立不安似的站起身,说:“那么,我要告辞了。” “是吗?我觉得很无聊,再多留一会也没关系的。” “我会再来探望。” “真的?辛苦你啦!” 冬子身穿淡蓝色睡袍,下床。 船津转过脸,低头,默默离去了。 冬子拿起信封。母亲立刻问:“这人是谁?” “在贵志的建筑设计事务所上班的人。”冬子力待镇定的回答。 母亲默不做声的走出病房了。 剩下自己一个人,冬子打开信封。里面用白纸包着二十张万圆钞,此外没有信或字条之类。上次见面时,贵志没提到有关钱的事,只是说“如果有困难请和我联络”。 冬子当然不期待向贵志拿钱。可是,他仍叫人送钱过来。 表面上虽然冷摸,却连小地方都考虑周详,是贵志的一贯做法。 冬子把二十万圆再度放回信封内,将信封收人床头柜里的皮包内—— 真是奇怪的人…… 现在没有向贵志要钱的任何理由。两年前,彼此的关系就已经结束了。 二十万圆只是单纯关心自己的病吗?如果是,未免也太多了。那么,是意昧着想恢复昔日的关系,抑或对同居过的女人之怜悯? 以贵志的收入而言,二十万圆或许并不算多大的金额,但是对目前的冬于却很重要。 冬子忽然很在意:船津知道信封里装的是钱吗?他对自己和贵志的关系是什么看法?知道两人曾经同居吗? 无论如何,感觉上船律很诚实,似是出自家教良好的家庭,冬子不希望被这样的青年知道自己和贵志的过去。 冬子边茫然望着窗外沉思时,护士拿着体温计进入。 “我想应该没发烧不过最好还是量一下。”圆脸的护士说着,用冰凉的手量冬子的脉搏。 ※※※ 翌日,院长来巡视病房时,边看着护士递出的病历卡,边说:“检查结果似有轻微贫血,不过其他并无可忧虑,就照预定,今天下午动手术吧!” 虽是已有所觉悟,冬子仍感到全身僵硬。“手术需要多久呢?” “包括麻醉和其他在内,应该两小时左右吧!是全身麻醉,所以当你沉睡之间,一切都已结束。” “由大学附设医院的麻醉师负责麻醉,非常高明,不会有问题的。” “手术后会痛吗……” “伤口当然多少会痛,但,子宫并不是很敏感的部位,没什么大不了的。” 竟然说子宫不很敏感。太不可思议了。在医学上也许是如此,但,冬子无法理解。 “手术是下午二时开始,所以在那之前请剃毛。”院长谈谈的对护士说。 冬子脸红了。 “今天别吃午饭。”说完,院长走出病房。 “应该不会就这样死掉吧!”冬子忧郁的问母亲。 “没有这回事!即使会痛,也只是最初的两、三天面已。”一星期前接受过卵巢脓肋手术的隔壁床妇人安慰她。 “可是,子宫手术比卵巢手术困难吧?” “都是割开肚皮,一样的。” 冬子虽然不太清楚,却还是只往坏的一面想。如果就这样有什么万一…… 贵志知道自己生命危驾,会从欧洲匆匆赶回来吗?会坐在我枕畔哭泣吗? 想到这儿,冬子忽然发现自己死亡时,没有人会通知贵志。是不是该告诉母亲一声…… 但,若告诉母亲,绝对会很不高兴吧!事实上,接受贵志的信封时,母亲就显得有些不悦。 不过,事情若真的到了那样,母亲一定会联络贵志的.她应该知道自己最爱的人是他。 胡思之间,很快到了中午,冬于依指示服下诱导麻醉的安眠药。 ※※※ 醒来时,冬子犹如身在浓雾里。似乎在意识清醒上,耳朵比眼睛来得快。 听到远处有人不停叫唤的声音。 “冬子小姐”、“你听到吗”、“已经没事了”的声音在头部四周旋绕。 冬子极力想睁开跟皮,但是仿佛被铅压住般,因皮很沉重,睁不开,全身乏力,简直歹像自己的身体。 的确是有声音在叫她,却辨不出是谁。 突然,一股淡冷掠过额头。是谁在摸自己的头呢?或是有人放冰毛巾在额头? “冬子”然后是年轻护士的声音:“木之内小姐。” 冬子再度用力想睁开眼。 但,雾还是很浓,不管怎么挥除,雾不停涌出,久久,终于朦胧见到母亲的脸孔,以及园脸护士的脸孔。 “你醒啦……手术已经结束了。” “啊……”冬子想开口,却发不出声音。 “已经不要紧了,会痛吗?” 冬子投办法确定究竟哪里在痛,只觉得全身一点力气也没有。就这样,她再度陷人沉睡。 等第二次醒来时,外面已完全黑暗,天花板和枕畔都亮着灯光。 “怎么样?清醒了吗?”这回,母亲的脸孔清楚浮现。 转脸环顾四周,母亲背后可见到病床,床上躺着安井夫人。再仔细看,右臂上裹着血压计,左臂上则插着打点滴的注射针。 “会痛吗?” “会……”冬子喃喃说着。 动手术的部位并非独痛,只觉得仿佛肚内深处被塞人火球般的炙痛,似乎以火球为中心,全身都被束缚住了。 “已经结束了,一切都没问题” “水……” 母亲以纱巾蘸水,轻轻替她润湿嘴唇。 “已经没事了。” 冬子边颔首,边茫然想着,贵志此刻在哪里呢? 约莫一小时后,冬子身体的疼楚彻底清醒了,感觉上整个小腹好像被无数尖锥刺人般剧痛,同时全身有如滚烫般发热。 “好痛……”冬子蹙眉,低声轻诉。 事实上,若太大声说话,痛楚立刻传遍全身。 医师跟在护士后面来了,替冬子注射。 平常,只要在手臂上打一针,冬子就会痛得全身肌肉紧缩,但是,此刻受到手术后的剧痛影响,已没有感觉注射刺痛的余裕。 可能注射这一针有效吧!冬子似乎睡着了。当然,也只是半睡半醒的,在睡梦里痛楚仍存在。 “好痛……” 时而,冬子似忽然想到般的喃喃诉说。 翌晨醒来时,锥刺似的剧痛稍微缓和了,但,全身仍旧发烫。护士量体温,是三十八度二。 “手术后暂时性发烧,不需要担心。”院长说着,命护士注射新的点滴。 上午时光,冬子在疼痛中边看着点液减少,边让时间溜走。 贵志目前在哪里呢?他说过先至荷兰,所以此刻可能是在阿姆斯特丹吧?欧洲的冬天来得较早,可能已经吹着北风了。贵志说不定正竖起大衣领,大步走在起雾的运河旁马路上…… 真希望赶快痊愈。直到此时,冬子才很怀念身体健康的时候。她又开始打晓,然后,睡着了。 梦中,应该已完成的帽子找不到,她和真纪友美分开寻找。之后,冬子醒了。 窗边,秋日夕暮残影的窗帘旁,摆着菊花盆栽。 上午并没有看到的盆栽。冬子一问,是自己熟睡之间,真纪送来的。 她茫然望着暮色渐浓的天空时,护士进来了。 “院长马上来巡房了,你觉得如何?” “还好……” 身体同样发烫,小腹还是有些疼痛。 护士移开点滴架时,院长进来了,大概刚结束别的手术吧?脚上仍穿着凉鞋。 “我希望说明一下你的手术状况。”院长说着,看看冬子,又看看母亲。 冬子茫然望着院长的白衣内露出的花朵图案领带。 “子宫内的肿瘤已完全摘除。” 冬了眨眨眼。 “没有问题了,绝对不会复发。但是。开刀后发现肿瘤意外的大,位于子宫内侧,约莫这样大小,只要让你们看就知道了。”院长以圆润的手指比出大约鸡蛋形状大小的圆圈。 “而且不只一田,很明显的就有三颗,还扩散至子宫粘膜。” “由于太大,数量又多,所以连子宫一并摘除了。” 冬子颔首,她觉得院长说得很自然,也理所当然。 “这点,希望你们能够理解。” 直到此时,冬子才首度明白院长言下之意。“这么说,我的子宫……” “是的,肿瘤太大,形成的位置也很危险,因此不得不完全摘除。” “那么,我已经……” “虽然摘除子宫,但是肚子里没有人会见到,不必担心的。” 但,母亲一句话也未说,低着头。 “你还年轻,我本来也希望尽可能的保存,但是,那样无法将肿瘤摘除干净,不得已,只好将子宫全部摘除。” “这么说,也无法生育……” “很遗憾。” “……”一瞬间,冬子晕眩了。 “如果让肿瘤残留,不但会出血,更会再扩大,出现各种问题,更何况,同样没办法怀孕。” “可是……”冬子中想说自己曾怀过贵志的孩子,但作罢了。 “子宫约有一半都扩及……令堂也见到了。”院长转脸望向母亲。 母亲轻轻颔首。 “虽是摘除子宫,在生活上并不会有什么异常。那种东西只是怀孕时用来保护胎儿,没什么好放在心上。” “一星期后可以拆线,大概两星期就能出院了,请放心。”院长说完,向护士指示了几点后,离开了。 等院长离开,病房内只剩下母女两人时,冬于全身才溢满悲伤的说:“妈,您知道了?” 母亲本来正走向病床头收藏柜,霎时停住脚步。 “您看着我动手术?” “不,是手术结束后,院长找我去,说明子宫摘除的原因……” “那么,您见到子宫了?” “拿给我看了,但是我害怕……也搞不清楚是什么形状……”’ 冬子闭上眼。 到底是什么样奇怪的东西从体内被摘除呢?子宫是什么颜色?里面形成的肿瘤又是如何? “这样已经没问题了。” “可是……”说着,冬子咬住下层。即使沉默不说,泪水仍自然的流下来。“太过分啦!”“如果知道,马上告诉我不就好了?” “但……” “不要,我不要。”冬子甩头,但,下半身掠过阵阵剧痛。泪水无止尽的流着。 “太过分,太过分了。” 母亲一句话也没说,垂头,默默坐在冬子的身旁,根本没有丝毫责任的母亲却一味的遭到责怪。 持续哭过之后,冬子终于停止呜咽,轻轻的指起脸。 母亲迫不及待的帮她拭泪。 隔着肩膀可以见到晚霞的天空,暮色渐浓。 “你必须了解唯有这样才有健康的身体。” “可是……” 母亲还有子宫,但,我却失去了,五十三岁的母亲有,可是二十八岁的我反而没有……母亲怎么能够了解自己此刻内心的哀恸呢? “不要,我绝对不要。”明知道叫也无法挽回,但冬于仍无法抑止。 冬子哭了一夜! 在小腹的阵阵疼痛中,冬子的情绪愈亢奋了。 如果失去子宫,不如就这样死掉算了。不管如何,子宫是女人的生命,正因其存在,才有生理期,才能够生育;没有生理期,无法生育的文人根本不能算是女人,是只有躯壳的假女人! 没有生理期,少女和老太婆毫无不同,即使是女人,也已失去华丽,富饶的生命,活下去又有何意义?只不过自欺欺人而已。 “不要,我不要。”冬子又好像突然想到到般大叫。 母亲已不知如何安慰,默默蹲在床角。 隔壁病床的安井夫人也盖上棉被,背向这边。 “救救我,让我恢复原状。” 在哭泣、呐喊、咒骂中,冬子被注射了。因为院长顾虑到过度激动对身体不好。 在半睡半醒间,冬子梦见自己的身体被无数的虫啃食。虫既象绝境,又像螟助,有时又变以独眼怪兽,相同的是,怪虫们群聚啃食如鬃狗般死亡、露出红色伤口的子宫。 醒来时,冬子躺在一无所有、空荡荡的黑暗里。也不知道是在运河旁的仓库,抑或用过的空桶内?周遭一片奇怪的静寂。 突然,黑暗中响起了声音:“你已经不是女人了!” “快逃!” 冬子讲命奔跑,背后有全身滴血的男人追来,距离很近,却见不到男人的脸孔,只见到白色衣服在眼前晃动。 不管怎么拼命跑,冬子的身体并没有前进。四周可能是芦苇丛生的沼泽,在浓浓的雾霭中,脚被绊住,没办法顺利往前跑,很不可思议的,边跑冬子边告诉自己:“不要紧,这是做梦,可以放心的。” “子宫很快就会回来的。” 噩梦马上就消失了,明亮的早上会来到,跟前的一切是假像……她拼命的跑。 “冬子、冬子。” 不久,远方传来母亲的叫声,冬子醒来了。 “怎么啦?你好像很难过的样子。”母亲用干毛巾帮她擦试脸孔和脖子。 冬子凝视母亲的脸。在她那正由梦中清醒的脑海中,再度意识到自己是没有子宫的女人。 第三天早上,冬于在脸上化了淡妆。 下半身犹有闷痛,不过发烧已退,只有三十七度左右。从手术当天起就几乎未曾进食,她那小小的脸兄更小了,而且眼眶中出现了黑晕,完全暴露出已不太年轻的二十八岁年龄。 冬子要母亲拿手镜过来,在两颊轻轻敷上粉底,抹上薄薄的腮红。 化好妆,原本憔悴的冬子恢复了神采—— 没有子宫还化妆…… 即使已不算女人,至少伪装的心情还未消失。冬子对这样的自己感到可怕! 上午,院长来换药,但冬子一句话也未说。 尽管害伯,她还是想看身上的伤口,想问失去子宫后会是什么情形,但,仍极力忍住了。 “肚子里其他部位并未受损,你必须吃点饭才行。”院长说。 冬子只是额首,并未说些什么。沉默乃是在自己没有知觉中被摘除子宫的女人唯一的反抗! 换药后,被包扎上新的腹带,也换过睡袍。冬于的心情总算稍微清爽了。 昨夜,她非常绝望,想要寻死,但,现在可能因为早上,情绪已恢复平静—— 人类在历经如此悲伤之后,仍能够活下去吗? 冬子凝视着上午的田光,想像着子宫被拽除却仍活下来的女人们的样子。 院长离开后,冬于正喝着母亲密她煮沸的中奶时,有人敲门,紧接着真纪进入。 二十二岁的真纪如罗兰辛(mariurencin)书中的女孩般,身穿薄绢洋装,胸口系着同色系的领巾。 “老板娘,觉得如何?” 真纪、友美,店里的女职员都称冬子为老板娘。才只有二十八岁就被叫“老板娘”,未免太早了些,但是,既然经营店面,也是无奈之事。 “会痛吗?” “不。”冬子边摇头边告诉自己:“她们都拥有子宫。” “这是在车站前的花店买来的,我放在这边。”真纪把玫瑰花束放在洗脸台内,接着说:“不过,太好了。” “好什么?” “因为.如果老板娘死了,岂非很糟糕,因此我坦心得要命呢!现在自看到你气色比我想像中更好、我就能够放心。” “我怎么能死掉呢!对了,店里那边如何了?” “我们两个人都卖力做事,你放心。” 冬子一面顿首一面在想:要告诉年轻女孩自己失去子宫,总是很痛苦的事。 第四天起,探病的客人陆续出现了,或许真纪回去后,告诉大家说冬子已能和人交谈吧! 早上,友美来了,之后是大学时代的老同学,到了下午中山夫人来了。 每个人不是送饼干就是带鲜花,狭窄的病房窗畔立刻摆满各种花卉。 冬子嘱咐不能告诉店里的客人自己住院之事,但,女职员似乎告知了中山夫人。 “我吓了一跳哩!”夫人夸张的说。“上回见面时,就发现你脸色不太好,正在担心不已……当时没有发现不对劲吗?” “只是很疲倦而已。” “不过,还好及早发现了。已经不要紧了?” “是的” “肿瘤如果太晚发现,可能连子宫都得摘除吧?” 冬子边颔首,边对于自己显露出子宫并未摘除的表情感到厌恶。 “什么病都令人讨厌,尤其是女人……” 那是当然了,还好,似乎大家都只认为冬子是摘除肿瘤,子宫还保存着。 “既然这样,最好是尽快找个人结婚,快点生个孩子。”夫人以开朗的声音说。 冬子边搭腔边感到疲倦不已。 傍晚,夫人回去后,冬子漠然想着贵志的事。现在他在哪里呢可能今天就会从阿姆斯特丹前往巴黎吧! 有一年的十一月中旬,冬子曾和贵志一块前往巴黎,身为帽子设计师,她很希望能参观巴黎的帽子店,但,实际上却是趁贵志工作之便前往。 人家常说巴黎是花都,但,十一月的巴黎却是灰暗、阴郁的季节,公寓中庭、大楼旁的石砖道,都弥漫着韧冬的冰冷空气。 贵志或许仍以那右肩微斜、侧着脖子的姿势,正定在那样的街道吧! 边想,冬子仿佛觉得此刻的黄昏和贵志目前置身的巴黎的黄昏重叠了。 那个人前往巴黎时,会想起我吗? 这时,冬子忽然想到将失去子宫之事告诉贵志时的情景。贵志听了,会怎么说呢?可能惊讶的问“怎么可能?“‘真的吗”吧!也许会悲伤的说“事情怎么会这样呢”,或只是冷冷凝视自己已没有子宫的身体? 想着、想着,冬子感到轻微头痛了。 第七天,冬子的伤口拆线。她怯怯的撑起上半身,一看,小腹有横向的约莫十公分的伤疤。 “伤口不久会更平滑,几乎看不见的。”院长说着,笑了。“以后去海水浴,就算穿比基尼泳装也不会被发现。” 冬子心想,伤口的确不太大,最初听说摘除子宫时,中来以为是自肚脐附近往下纵切开肚皮,幸好不是。如院长所言,的确不必担心被人察觉。 但并非外表看不见就无所谓。 “笑的时候可能还会牵动伤口而觉得痛,不过没关系,这几天最好是稍微下床走路,活动一下。” 事实上,冬子已经可以不怕痛地自己行动了。 “那么,我要回去了,每隔一天我会来看你。”母亲说。 这天下午,母亲就收拾行李回横滨了。 在病房里生活了一星期,母亲也很累了,何况,就是她不在家,家人们的生活也有很大的不方便。 “今后你应该要成熟处事了。”临走之前,母亲说。 那是什么意思呢?只是意昧着病后要保重身体吗?或者暗指,和贵志的交往。 冬子没有回答,只是望向窗外。 母亲离开有点寂寞,但是冬子另一方面却感到心情轻松多了。离家后将近十年都自己一个人生活,和母亲在一起,很自然会不习惯,因此,病痛时忍不住会找母亲前来,一旦稍微恢复气力,母亲却变成碍手碍脚的存在了。 住在目黑的姨妈说过,冬子的美貌和固执遗传自母亲,看来的确是有几分道理。 虽然年过五十,母亲仍保持瘦削的身材,面对镜子梳头时,偶尔仍会散发一股令人愕然的性感,即使这样,却又有冷漠的一面。她既担心女儿,又常说“随你便。” 表面上,母亲侍候专横的父亲,其实却是她控制着父亲,亦即,母亲有着外柔内刚的个性。 而,排除周遭之人的反对,不顾一切和贵志交往,冬子的这种个性。或许也只能说是承袭自母亲。 身材看起来瘦弱,可是一旦下定决心,却又无人能改变,冬子在母亲身上发现自己影子时非常震惊,而,母亲似乎也一样。 无论如何,剩下自己一个人时,冬子的心情忽然获得解放了,当母亲在身穷时,想像的翅膀也萎缩,现在,却能自由驰骋地想着贵志的事。 一旦没有子宫,男女的结合会变成如何? 拆线的翌日,冬子开始认真思考这件事,在这之前,手术后的痛苦让她没有考虑这些事情的余地,只是拼命希望疼痛缓和,赶快退烧。 等到痛楚消失,开始有点食欲时,一些现实的事又回到冬子脑中了。 真的可能像以前一样和男人上床吗? 冬子不自觉脸红了。 想想,关于病症和创伤方面已向医生问过许多,但是对于男女关系却丝毫未提及。是因为认定医师会主动说明,还是觉得不该问这样的事? 住院前,曾问过子宫被摘除之人的事,却未问及有关摘除之后的生活。 由于一开始并不认为自己的子宫会被摘除,这也难怪,不过,变成这样的结果后,那就是非常重要的事了。失去子宫的女人大多数是五十几岁或六十几岁,至少也是四十岁,若说这种年龄的女人没有子宫也无所谓,或许是有些残酷,却可以获得某种程度的认同。 可是冬于才二十八岁。二十八岁就丧失了女性的机能器官,被迫对一切死心,未免太残酷了。 入夜后,冬子在阅读灯下试着回想以前在女性杂志上看过的女性的生理构造图。 虽然当时见到那样的图,都有些心里发慌,只是大略瞪了几眼就翻过,却也记得子宫似乎在内硼,和性行为无直接关连,但,真相又如何? 不管怎样说,被视为女性生命的子宫,总不可能和男女的结合无关吧!—— 也许真的不行了…… 瞬间,贵志的身体气味在冬予脑海中复苏了—— 已经不能蜷缩在他怀里吗?难道上次真的是最后一次缠绵? 冬子忽然想哭。她觉得自己实在是很悲惨、可怜的女人—— 我已经变成不能接受男性爱抚的石女人了吗? 冬子起身,从床头柜独屉取出手镜,把阅读灯光线朝上,凝视映照手镜中的自己脸孔。 头发往后梳栊,脸上脂粉未施,但,绝对是如假包换的女人脸孔,虽比以前消瘦些,却仍散发二十几岁的年轻气息。 “你已不被男人所爱吗?”冬子问镜中的自己、 “你一辈子都已残废了吗?”这喃喃自语,泪水自然而然夺眶。 似乎短暂悲伤和愤怒之后,人们都会心灰意冷,而正由于会有情绪起伏。人类方可以继续活下去。 当认为不管怎么做都白费工夫时,只好放弃了。只要有这样的藉口,就能够重新调整心态继续活下去。现在,冬子就是拼命在找藉口。 置诸不理的话,肿瘤会转化为癌症,而一旦变成那样,岂止子宫,连想要活下去都不可能。因此,自己只是牺牲子宫来拾回生命。 再说,那样的子宫也汲办法怀孕了,徒然使每个月的生理期拖长,忧郁期间增加而已。不仅无法专注工作,皮肤也会变得粗糙。 “还是应该摘除的。”冬子这样告诉自己。 在医学上,虽不细这样认为是否正确,但,目前的冬子却能够如此相信,否则,将无法挨过今后漫长的人生。 有了藉口,各于心情也轻松不少,更何况,此后再也不需要为生理期而苦恼。 截至刚才为止仍是悲伤之事,现要似乎变成对自己有利了。 手术后经过十天,冬予的心情终于开始恢复平静时,船律出现“情况如何?”船律以那略带着羞赦的表情问。 “托你之福,已经快痊愈了。” “是吗?” 船津身穿桔时色西装,系同色有小花图案领带。冬子有一阵子曾打算叫贵志订制这种色泽的西装。 “所长现在在哪里呢?” “在巴黎。好像这个周末就能回来。” “写信回来?” “是的,而且要我向你致意。” “是吗?谢谢。”冬子忍住想问信上还写些什么的行动。 “有什么事吗?如果不,我会尽力帮忙。” 冬子忽然有一股想作弄一下这位青年的行动。“刚好有点事,可以说吗?” “当然。” “我希望你到百货公司帮忙买点东西。” “买什么?” “和这个同样的睡袍。” 船津吃惊的望着冬子。 “不要太大,尺寸s的就行。” 青年似更困惑,脸红了。 冬子虽觉得这样恶作剧有些过分,但,她真的希望有另外一件睡抱替换。住院时买了一件新的,在家里平时穿的并未带来,如今却觉得还是多一件比较方便。 “什么样的图案。” “随便,只要你觉得合适就行。” 船津困惑的脸孔像少年般生动迷人。 “有无图案皆没关系,只要颜色别太红。”冬子从床头柜内拿出两万圆,“我想这些应该够了。” “不,我有钱。” “拿去吧!不够的话再跟我说。” 船津注视着钞票,不久,放入长裤口袋。 “对不起,拜托你做这种事。” 冬子对自己作弄对方的心理感到厌恶。 但,自己会产生作弄的心情,船津多少也要负点责任。谁叫他要在自己想藉什么事来缓和失去子宫的冲击之时出现——正想找机会给谁困扰的时候。 如果贵志在这里,或许同样会宣泄在他身上也未可知。毕竟对贵志的话,可以撒娇,也能够反抗,现在,船津只不过是他的替身。 “我帮你冲泡咖啡吧!” “不,我该告辞了,现在就去百货公司看看。” “不必这样急的。” “可是……”船津站起身来。“对了,还有别的事吗?” “船津先生,你今天是怎么回事?是所长这样吩咐你的吗?” “也不是……所长只是要我时常过来看看……” “果然是他吩咐你的?” “是的。”船津坦然颔首。 “辛苦你了!”冬子真心致谢,不是讽刺。 “对了,什么时候出院?” “这……应该快了吧?” “现在不觉得痛了?” “慢慢走动的话,不会有问题。” 船津再看了一眼冬子后,说:“那我失陪了。明天,我会带睡袍过来。” 他拿着大衣,走出病房。 一整天躺在病床上,很自然会想起已失去子宫的事情。尽管是理所当然,想到时心情仍旧沉重。 在这种心情沉重的下午,船律送睡袍来了。 “这个可以吗?”船律神情严肃的解开百货公司的包装纸。 是底色深蓝,衣摆和袖口有橡棠花色的刺绣。 “好漂亮哩!” “我考虑很久才……” “售货员没笑你?” “我说姐姐正在住院。” “姐姐?太过分啦!船津先生几岁?” “二十六。” “那就没话说了。”冬子苦笑。 “满意吗?” “太好了,谢谢。”冬子道谢后,下床,试穿。大小也刚好合适。 “多少钱?两万块不够吧?” “只差一点点,没关系的。” “不行!快说差多少。” “真的没关系。” 睡袍上有两处精致的刺绣,不会太便宜的。 “这样可不行,快告诉我。”冬子再度要求。 船律不理睬,说:“所长今天打国际电话回来。” “哦,从哪里打来的?” “巴黎。说是这个星期六回来。” “是吗?还说了些什么?” “也问起木之内小姐的事。” “问什么?” “气色好不好之类的。”船津谈谈的回答。 冬子眼前浮现手持电话的贵志脸孔:贵志听了,会怎么想呢?“对了,要吃这个吗?”船律有些手忙脚乱的拿出绑有蝴蝶结的方形盒子。 “是什么?”冬于打开一看,是有“莫洛索夫”西点店标志的巧克力。圆形、椭圆形等各种形状的巧克力,每一颗都用红或蓝的银箔包住。 “这是怎么回事?” “我买的。如果不介意,请吃。” “这也是所长的命令?” “不,不是的。”船津慌忙摇头。 他那认真的姿态让冬子感到好笑。 两人各吃了一颗巧克力后,船律站起来。“要回去了?” “嗯……” 船律总是办完事立刻离开。虽然彼此间并无特别的话题,离开时的态度未免太匆促了些,或许,他是在意着贵志也不一定。 冬子送船律走出病房的背影,心里想:这个人对我们的事知道多少? 外科的疾病通常很可怕,也很痈,但是接受治疗后,很快可以痊愈,但,内科就不同了, 如果说内科是跑马拉松,外科或许就是短跑了。 拆线后,冬子的伤口几乎完全不痛了,只是在突然弯腰或笑的时候,下半身会有绷紧的感觉。但那已不会影响行动了。 手术后出现的轻微出血,一星期后也停止了。 “什么时候可以出院?”第十三天上午,院长来巡房时,冬子问。 “再过两三天应该可以回家了。” 若是三天后,正好是贵志回家当天。 “出院后能马上到店里工作吗?” “康复过程很顺利,应该是没关系,但是,刚开始最好只工作半天。 冬子也没自信一整天站在店里面。虽然顶多去半天,但,有没有到店里却差别很大。 “出院后,什么时候还要来?” “如果没有特别的问题,二十天后再来一趟。” “可能会有问题吗?” “应该是没事,所谓的子宫只是用来保护胎儿的地方.只要没怀孕平常根本用不到,和胃或肠接受手术相比,简单多了。” 听院长这样说,感觉上是没错,不过冬子没办法如此简单的认同。 “会疼痛或出血吗?” “不会,子宫既然已经摘除,不可能疼痛或出血的。”院长苦笑,然后,想起似的说:“你没有结婚,或许没必要提醒,但,最好暂时控制性行为。” “并不是有什么特别问题,但,出院后半个月内需要小心些。” 冬于低头,沉默不语。 “那么,就决定两天后出院吧!” “如果可以的话……” “好,就这样。”院长对护士说过后,走出病房。 秋日的午后阳光很明亮。冬子在阳光中回想院长刚刚说的话,当然,并非出院后就马上要做那种事,就算有男人要求,已提不起那样的兴致。 即使如此,在失去子宫后,会有女性想要马上和丈夫或情人发生性关系吗? 看院长会特别提醒,应该是有才对,但,那种人抱持的是怎么样的一种心理? 别胡思乱想…… 冬子告诉自己。不论怎么想,失去子宫的事实还是不会改变。她挥除所有不愉快般的抬起脸,开始考虑店里的事。 很多事堆积如山,譬如,已接受订购却因病而延误交货的商品,明年举行展示秀时的帽子的设计,百货公司来批购时的条件等等。 在考虑这些时,冬子的情绪暂时缓和了。 即使这样,入夜后,独自躺在病床上,又不由自主想起身体的事。在失去子宫的悲伤和绝望里,一天又过去了。 两天后的十月中旬,冬子出院。 住院刚好半个月。 来医院时还是绿意盎然的代代木森林已有色泽变化,有一部分转化为红时。 冬子不论走路或弯腰,已不觉疼痛,虽然突然伸直上半身时,小腹会有绷紧的感觉,不过她已不放在心上。 早上一次最后诊断后,冬予收拾行李。 只是住院半个月,包括换洗衣物、洗涮用具、餐具等等,各种东西都增加了。 冬子整理好,正放人手提箱时,船津来了。 “今天出院吧?” “是的,现在正在准备。” “需要帮忙吗?” “你是特地前来帮忙?” “是的……”船律好像本来就知道冬子今天出院。 “可是,公司方面?” “今天没关系。” 虽说帮忙,总不能让船津收拾内衣和睡袍。 “那么,行李我来整理,你帮忙把那边的水果篮和空纸箱拿到垃圾场丢掉。” 船津脱下西装开始工作。 出院时,母亲本来要来,却感冒了。 冬子正觉得自己一个人不知如何是好时,船津来了,心情因而轻松许多。 船津很卖力的依言做着,才只一个小时,就已经完成出院准备。 冬子向院长和护士打过招呼后,走出病房。 行李是一个大手提箱和两个纸箱,船津提箱子和较重的纸袋,护士田帮忙提较轻的纸袋送至医院门口。 回到半个月不在的公寓房间,冬于发现湿气摄重,空气冰冷。 如果是自己一个人回来,绝对会觉得萧条、寂寞,还好,有船律送自己回家。 “辛苦你啦!稍微休息一下吧!”冬子对帮忙摄行李至屋内的船津说着,拉开窗帘.烧开水。 船津疲倦地坐在沙发上,不过,冬于冲泡好咖啡后,他仍津津有味的喝着。 “这地方很不错呢!” “船津先生住在哪里?” “下北泽。” “那岂不是离这几不远?” 下北泽是小团急线参宫桥再过去的第四站。 “你讨厌帽子?” “也不是讨厌……” “如果是你,应该戴什么样的帽子比较合适呢?”船津的脸孔稍长,颇稳重。“应该是贝雷帽或西部草帽吧!” “西部草帽?是牛仔戴的那种?” “不错,就是中间凹人,两边翘高的那种,年轻人戴起来很好看,你没戴过吗?” “从来没有,下次我去你店里时,让我戴戴看。” “欢迎。如果你喜欢,我送你。” “不行,我自己买。” “不!你帮了我很多忙呢!” 冬子想起以前曾送贵志贝雷帽和猪肉派帽,贵志可能不太喜欢贝雷帽,很少见他戴,不过却经常戴猪肉源帽。那是用毛毡布制成的、帽顶圆凹的软帽,因为外观如猪肉派而得名,身材修长的贵志在初秋时穿黑色大衣搭配,非常好看。 “年轻人戴帽子很帅气呢!” “可是,我没信心。” “不、你戴帽子一定很合适的。” 边说,冬子心里在想,这样一来,已经是让第二个男人进来这个家了,第一个男人当然是贵志,船津可能不知道这种事,没有显得拘谨不安。 “咖啡味道真香。” “真的?是蓝山咖啡哩!” “喝即溶咖啡。” 冬子看矮柜上的钟,是十二时半。“啊,都已经中午过了,要叫寿司来吃吗?” “不,不必了。剩下的事你自己一个人能做吗?” “我可以慢慢整理,不会有问题的。” 船津点点头,站起身来,有点留恋的望着冬子。“如果还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请给我电话。” “谢谢。今天真的辛苦你啦!”冬子道谢。 船津告辞,走出房门。 翌日,冬于前往原宿的店里。 昨夜,可能是半个月来第一次回到自己家睡觉,睡得很祝。醒来时,试着摸摸伤口,已经不痛了。 今天早上,阳光也灿烂。在灿烂的阳光里,冬子想起贵志今天傍晚就会回日本。 起床后,她开始打扫,准备出门。 刻意挑选了棕底、条纹上有花朵图案的洋装,但,紧腰带时发现,腰围又瘦了一圈,本来想再披件薄大衣,不过白天还暖和,好像没有这个必要。 冬子走出公寓时,刚好幸运的拦下计程车。 多日不见,街上疆满明亮阳光,即使是堵塞的车流,甚至穿越斑马线的人潮,都令她怀念不已。 途中,她买了点心。 抵达店门前时,真纪和友美跑过来。 “老板娘,你回来了!” 见到穿洋装的冬子,两人都觉得很稀奇,一直盯着看。 “已经没事了?” “没问题了,我不在时,辛苦你们了。”说着,冬子把点心盒送给两人。 之后,三个人在里面的工作室边吃点心,边谈及这段日子的概况。 扼要内容在医院里就已经听过,并无特别重要的问题,当务之急只是材料费的付款,以及尽快赶出已延误多日的订货商品,还有,收据和信件也必须整理。 在工作室花了约莫两小时看完不在期间寄来的信件和文件后,冬于开始准备回家。 至少目前她尚无制作帽子的气力。 “抱歉。我先回去了,我都在家,如果有事的话,请和我联络。”冬子吩咐两位女职员之后,走出店门。 拦了计程车,上车后,本来想直接回家,却忽然改变心意,先绕至沥谷的书局。稍微犹豫之后,买了有关女性生理和疾病的书,这才回家。 虽然往返都是搭车,冬子仍感到非常疲累,晚饭虽然叫人送来寿司,却不太有食欲。她就这样上床,翻开买回来的书。 住院前,她也读过几本有关于宫肿痛的书,但是书上并无以图片对该部分的说明。手术前,她在乎的是肿瘤这种疾病,但是,现在却对子宫的形状产生兴趣。 买回来的书上,很具体面细微的说明腔、子宫、输卯管、卵巢等的关系位置。子宫位于中央.左右是吊线状的输卵管廷伸至两端的卵巢.卵子是在卵巢制造,经输卵管到达子宫,与由腔游上来的精于受精怀孕—— 自己已失去位于正中央的子宫…… 冬子轻轻用手指覆盖住图片中的子宫部分。投错,子宫是一个中枢,和卵巢与腔相连。位于正中央位置,面且是最大的器官。 或许和大小无关,但,肚子里被摘除这么大的东西,不会有问题吗?是如梦中见到那样,出现空洞吗?或者被肠填满? 不.最重要是,腔会变成如何?上面出现那种空洞,不会影响底下的部分吗?不会变成如无底沼泽殷深不可田吗? 失去这么重要的器官,不可能不影响性生活! 那位院长是男性,当然不了解女性的感受,也因此才会认为没什么大不了吧! 看着之间,冬子心情恶劣了,甚至觉得自己肚子里有某种怪物喘息一殿。 “讨厌……”冬子丢开书,爬到床上。 她已经不想看,不希望再去想这些事,只要把它当成暂时的噩梦,梦醒之后,身体也会恢复健康就好。 就这样趴着、把脸埋在枕头时,电话铃响了。短暂却持续的响着。 大约响了五下时,冬子起来,拿起话筒。 “是我,现在刚到。” 没错,是贵志的声音。 “啊……” “怎么啦?” “不,没什么。” “现在刚出了海关,正想过去你那边。” “现在吗?” “不方便?” “也不是,但有人去接你吧?” “投关系,在车上谈过就没事了。之后我再过去、应该十时左右可到。” 床畔的钟指着八时三十分。 “那么,待会儿见。” 电话挂断。 如电话所说,贵志是十时刚过不久抵达。有人按门铃,冬子开门,一看,贵志右手提着黑色皮箱,站在门口。 “欢迎归来。” “嗯。”贵志由上到下打量着冬子,然后说:“可以进来吗?” “请进。” 贵志没打领带,身穿浅蓝色衬衫,系深蓝色蝴蝶领结,整体造型非常搭配。 “听说手术很顺利?” “是的” “太好了!”贵志顿首,坐在面前的沙发上。“船津告诉过我了。” “他送钱过来呢!” “嗯。” “那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 “可是,我没理由接受那么多的钱的。” “算了,有钱总是方便的,不是吗?”贵志说着,从置于茶几旁的皮箱内取出纸包。“这是送你的。” “什么东西。” “眼看冬天就要到了……” 外国的包装很简单,一解开细绳,马上出现毛皮,是四条谈鼠灰色的韶皮,两只重叠,刚好形成披肩。 “哇,好漂亮!这个能搭配任何色泽的大衣呢!” “应该是吧!” “我正希望有一条披肩的,现在恨不得天气赶快转冷了。”人就是这么现实,拿了人家的礼物,刚刚想使性子的心情马上消逝无踪了。“喝咖啡吗?” “好啊。” 冬子把披肩再度包妥后,走向厨房。 “工作方面如何?” “看过荷兰和法国的主要建筑物,累坏了。” “看过建筑物,然后呢?” “再读至学社出版的(欧洲的建筑)的解说,再比对是否忽略哪些部分……” “那一定很累的。”冬于在咖啡中掺入牛奶,放在贵志面前。 “很香!”贵志慢慢喝着咖啡。 不知是不是心理因素,总觉得他比出国前稍微瘦了。 “果然肿瘤吗?” “是的……”冬子端着咖啡杯。颔首。 “把肿瘤摘除已经投问题了?” “是的,”冬子不知道除此之外,还能回答什么。 “昨天出院?” “船津先生来帮忙的。” “那家伙好像喜欢你呢!” “喜欢我?” “提到你的事,他就很热心说明。” “他怎么说?” “没什么,只是说你气色不错,手术已结束等等,但,我明白的。”贵志苦笑。 “我并没有放在心上。” “算了,别谈这个!对啦,下次我们一起旅行好吗?” “去哪里?” “天气转冷,不要往北边走了,依我看,南方的博多或云仙一带如何?我希望能悠闲的在国内走一圈。” 和贵志分手后冬子几乎从未出门旅行了。只有和店里的女职员去过一超伊豆,另外,就是为了工作面前往大阪。 “十一月中旬,你觉得呢?” 若是这个时候,店里的工作很忙,不过,距岁末仍有一点时间,能挪出两、三天来。 “要去吗?” “好呀!”回答后,冬子才想自己失去了子宫。 像这样的身体,贵志如果需求,该怎么办?能够像以前一样的坦然面对吗? “怎么啦?” “不,没什么。”冬子慌忙摇头。 “身体尚未完全康复?” “没有这回事。” “那么.我应该走啦!”贵志捺熄香烟。 “要走了?”说着,冬子忽然感到可笑,对于自己曾感到厌腻的男人,怎会如此不死心呢? “我让计程车待着。” “那不快走不行。” “我只是想来看一眼你气色不错的脸孔。” “谢谢。” “关于旅行的事,你考虑看看。” 贵志再度凝视冬子的脸,提起皮箱,站起身。 出院约莫一星期后,冬子开始像以前一样工作。随着逐渐习惯,一整天在店里也不觉得疲累。 一些与采购有关的人及老顾客因为许久末见到冬子,一见她都会担心的问:“已经没事了吗?” 其中,有些人还会自取病名,问:“肺炎好了吗?” 看样子,除了中山夫人,没有人知道冬子动手术摘除子宫肿瘤。 “抱歉,给大家带来麻顿,已经没问题了。”冬子一面道谢,一面有着自己好像做了什么坏事的心情。 目前,除了母亲,无人知道自己连子宫也被摘除。 为何要隐瞒呢?冬于自己也不明白,只是不想告知别人。 之后,贵志打过一次电话来店里。“怎么样?感觉如何?” “托伤的福,还好。”冬子礼貌性的打过招呼后,再谢谢对方上次赠送的礼物。 “手术后不久,最好别勉强自己工作。”贵志表示担心的说。 但冬子和以前完全相同,不管走路或跑步都不觉得疼痛,也有了食欲。出院约十天,又胖了近一公斤。 “这个星期我有点忙,不过下星期会稍微空阑,届时再一起吃饭吧?” “好的……”冬子边答应边想:我们的关系到底是怎么回事? 若是平常,或许能说是“干柴烈火”吧?但,总觉得似乎不只是那样。的确,是连肉体都奉献给对方了,只不过,冬子已不像以前那样在意着贵志的妻于也许是因为已完全不想争夺贵志吧!只是向贵志寻求手术后的慰藉。 冬子藉这样的想法获得冷静,也许,是对贵志的爱情已经冷却也未可知,但,若想起痛苦的两年前,现在这样毋宁是轻松、稳定多了。 “能够织复健康太好了。” 坦白说手术后恢复的迅速连冬子自己也吓一跳。 本来以为摘除子宫应该多少会有后遗症,却出乎意料之外,什么影响也役有。失去如此重要的东西,身体却毫不在乎,冬子很惊讶,也有些忧郁了。 她并非希望身体出毛病,却觉得至少小腹也该有点疼痛,或是顿蹈、腰部乏力,诸如此类的小毛病残留。 动手术前,她就已有这种程度的觉悟,也估计完会复原最少也得半年,但……女人的身体真的如此强韧吗?以前,一向认为女人的身体软弱无力,面在家也都这么说,就是这样让她更觉奇妙。 也许,女人体内潜藏的强韧,是贵志、船律,甚至世间所有男性都不知道的吧! 尽管身体迅速恢复健康,冬子内心却又产生新的不安了。早上,照镜子时,她忽然发现嘴边的颜毛变浓了,在日光灯照射下,形成柔和的暗影。 冬子天生体毛就很少,学生时代,有些同学很在乎手臂和腿腔的毛,务必以剃刀剿除,但,冬子从来不必为这种事烦恼。 虽未和别人比较过,但是,连私处的毛也很少,年轻时,冬子认为毛会这么少是和自己身体发育不佳有关系,总是感到羞耻。也经常会觉得不安:毛太多是麻烦,但是,太少的话岂非欠缺女性的魅力。 但,贵志或许就喜欢那种稀疏吧! 责志常说“你娇小,毛又少,而且没味道”而紧抱住她。 冬子虽不懂没有体臭和毛少是否有关系,不过此后就有太在意这件事了。 可是,仔细一看,嘴巴四周的额毛色泽看起来是变浓了。怎么可能…… 本来以为心理因素,但,右顾左盼,还是同样的感觉—— 为什么呢? 反射性的,冬子想到失去子宫的事。难道不是因为失去子宫,不再是女人,所以胡须变浓?也就是说这种荷尔蒙失去平衡,导致较近似男人。 冬子慌张了,赶快检查手臂和腿胫。手肘外侧和腿胫左右有软毛,在日光灯的照射下,或许由于皮肤苍白,看起来意外的又长又黑。 这两个部位的毛,冬子已将近一年未剃。夏天穿无袖衣服时,腋下会使用脱毛剂,不过其他部位并未特别在意。嘴唇四周,在这之前大约是每个月剃一次,主要也是颔毛太密的话,很难化妆。 常听人家说胡须愈刮愈粗,但,冬子从未担心过这种事—— 难道果然是因为摘除子宫…… 冬子再度面对镜子,从各种角度端详自己的脸。感觉上色泽的确变深了,却又好像没有。目前是还没什么要紫,但,真的会变成像胡须那样浓黑吗? 她很想问,却又不知道问谁。书上并没有写这种事,那么,看样子只好去问院长了。 掂着颔毛的事,十天过去了。 院长吩咐出院后二十天回来复诊,但,冬子提早三天前往明治诊所。 即使没出现什么问题,为求慎重起见,还是复诊一下较为保险。 “情况如何?”院长还是以温柔的声音问。 “已经完会恢复正常,也正在工作。” “没有疼痛或白带过多吧!” “是的,” “那么,我替你诊察看看。” 冬子躺上诊疗床。住院期间已不太觉得的羞耻感又苏醒了。 院长冰冷的手碰到小腹的瞬间,冬子猛然收缩四肢。 由于四肢搁放胶柜上,双腿无法并拢,但是肌肉却反射的颤动。她深吸一口气。 最初是因为私处被窥见的羞耻让她全身疆硬,现在却又被窥见失去子宫的耻辱。一想到院长不知抱持何种想法在诊察。冬子就抬不起头来。 但,看来她是过虑了。 “可以啦!”院长的声音谈漠,冷静。 冬子下了诊察床,穿好衣服,再度坐在院长面前。 “伤口愈合完全,也无白带过多,不必担心。”边说,他在病历卡填写英文,“已经毫无异常,只要没有特别问题,可以不必再来了,另外,应该已不必服药。” “谢谢。”冬于致谢后,站起身,却又再度坐下,低头说:“对不起,我想请教一件事,动过手术后,毛会变浓密吗?” “毛?什么地方的毛?” “这里……”冬子轻轻指着嘴四周。“亦即,胡须会变浓吗?” “这我就不太清楚了。”院长上身前额,仔细看着冬子嘴边。 “没有呀!” “是吗?” “有谁说你的颔毛色泽变深吗?” “没有……” “那不就好了?” “可是,总觉得……” 院长望着她,说:“我没有听说过摘除子宫会使女人长胡须的论调,何况,你本来就没有长胡须。” 被对方这样一说,冬子也失去自信了,只是早上照镜子时有那样的感觉而已,事实上并没有什么证据。 “我看,你是有些胡思乱想吧!” “是这样吗?” “我记得以前也曾讲过,所谓的子宫只是用来保护胎儿,只有怀孕时才有其作用,其他时候根本毫无用处。” “可是,生理现象……” “生理现象只是因子宫粘膜肥厚而脱落。” 以医师的立场,一切都可从医学上简单说明。 冬子又鼓起勇气,问:“也许您会觉得可笑,但是,不会因为子宫的摘除,导致荷尔蒙分泌失去均衡,面变成如同男性吗?” “没有这样的囊事的。”院长笑出声来。“你也许也听说过,女性荷尔蒙的分泌中枢是位于头部脑下垂体以及卵巢,女性荷尔蒙是在此被制造出,如果失去其中一种,问题就严重了。但,如我刚才讲过,子宫的功能只是在保护胎儿,不会制造、分泌荷尔蒙。” “女人似乎很在意生理现象消失,但那是因为卵巢内有卵泡占优势时期,及黄体荷尔蒙占优势时期的存在,而其循环周期则籍生理现象来表现,只是如此,并不会因为失去子宫,这种循环周期就崩溃,只要有卵巢,还是会制造出女性荷尔蒙。” 这些,冬子也在书上读过,大体上都知道,她觉得院长所说的话投错,只不过,那样的说明还是令她有些话不能释然。 “你必须稍微有自信些,就算没有子宫,女人毕竟还是女人。”院长鼓励说,“不懂的人只看表面,以为一旦没有生理现象,不会生育,就断定已非女人,但是事实上,更重要的是内在的卵巢和脑下垂体,而不是子宫,再说,摘除子宫绝对不会让额毛变成胡须的,请放心” 听院长这样说,冬子也稍稍安心了。看样子,颔毛色泽变深,真的只是自己的心理因素作祟。 但,现实问题是没有生理期了。 手术前,冬子大约每个月初开始生理期。后来因为周期拖长,腹部疼痛剧烈,才上医院检查,亦即,每隔二十八、九天,生理现象一定来临。 到了月底,乳这是房肿胀,腰部乏力,她就知道生理期接近了,人也会开始感到忧郁。对冬于而盲,这是令她心情沉重的时期。 但是,现在已经不需要担心了,只不过,尽管明知子宫摘除所以没有生理现象,冬子内心仍存在着等待生理期来临的期盼。 看着月历,心想日子应该快到了,而开始有心理准备,多年以来,体内已自然产生这样的反应。但,当完成准备之后,才突然发现自己已没有生理现象。想起子宫已被擒除…… 不需要因为生理期面改变旅行期间、或约好和人见面的预定日期,随时能够去任何地方。 男性之所以没有羁绊,或许和无生理现象不无关连吧,对于计划、行动,没有任何踌躇,旨能随心所欲行动。 以前,冬予曾想过,如果没有生理期不知多好,每天都可以轻松愉快生活。 但,当真正没有了生理现象时,却又感到莫名的空虚,心理准备白费工夫,反面对往首那样厌恶之事产生懂慑,这未免太可笑如果这种心情告诉别人,也不会有人理解,搞不好只是徒然被取笑面已。 问题是,冬子现在的确因为没有生理现象面困惑。 或许随着时间经过,慢慢就会习惯也未可知,但,目前却无法融入生活步调之中。 失去子宫似乎让意想不到的浪涛朝各方面扩散—— 文学殿堂整理校对 第03章 行道树 贵志绝对不会勉强,他总是在充分的爱抚之后,确知女方已有了接 纳的充分准备、这才静静深入。此刻,他也是同样等待着冬子的情绪完 全亢奋! 但,不知何故,冬子的身体却不太能燃烧起来。虽然她内心之中盼 望自己强烈燃烧,可是身体却不听使唤。 若是平常,到了这种程度,她早已扭动身体,甚至轻轻呻吟出声了, 但,现在却仍残存些许僵硬,亦即是,尽管心里需求,身体却存在某种 抗拒。 在外国女性的眼中看来,日本女性不戴帽子。即使偶尔戴上,也是类似贝雷帽或高尔夫帽,以及帽帘在前的软帽,很少会戴圆顶帽、仕女帽之类展现女性风韵的帽子。 若是硬壳帽类表现强烈个性的,则更属罕见。 这一方面或许是由于将帽子视同礼物或大衣的配饰,属于奢侈品的缘故,另一方面,大概是帽子予人不雅的感觉,导致人们害怕去接触。 亦即,重视稳重、定型化服装的传统,让人们对华面的帽子敬而远之。只要到外国去,主要的购物街至少都会有一家帽子专门店。 但是在日本,几乎很少看到,即使偶尔存在,也只属于服饰店的一角,或勉强在百货中占一个角落。 日本的帽子人口有多少呢?有人说是两、三百万人,但是,若计入婴儿或戴高尔夫帽之类运动帽的人,应该还更多。 光听数字,感觉上好像相当多,但,帽子并不属于迅速消耗品,除非对帽子的型式厌腻,否则一顶帽子能够戴上好几年。 而且,销售量较大的一般帽子,像冬子这样的小工作室不太制作,都是由大厂商专门负责产制,私人的小工作室根本别想分一杯羹。 也因为这样,冬子制作的都是较费工夫的高级品。 说高级品是比较好听,实际上,花费很多心血能嫌到的利润并不高,订制的顾客很挑剔,数量又少。除非大量生产,否则别奢望获得暴利。 打算经营帽子店时,贵志曾担心的问:“制作帽子能够维持生活吗?” 他的担心确实也有道理。以前位于青山的店面,也是因为只靠帽子无法维持,如今以服饰为主力商品。 “可是,我只会制作帽子呀!” “也好,就把它当成自己的兴趣吧!”贵志说。 两年下来,这样的店面能够不倒闭也实在不可思汉。当然,最主要是贵志和中山夫人不断帮忙介绍好顾客,问题是,还能够继续维持多久,冬子自己也不知道。 最近,即使在欧美各国,戴帽的女性似乎也减少了,理由很多,譬如,帽子是十九世纪的遗物,或是,帽子会掩盖美丽的头发等等。看样子,帽子的前景并不看好。 虽非赚钱的生意,冬子却喜欢在工作室思考设计方式、裁制蝴蝶结,而且,把自己制作的帽子摆饰于橱窗内后是一大乐事。 至少.和得失心不同,面另有一种喜悦。 如同配气质的帽子并没有特别畅销的季节,不过秋未入冬之际天气转冷时,销售量还是最大。 今年,或许经济不景气,高级品的订制少了一些,但是中级品的订制却增加了。坦白说,中级品可以不太花费精神和时间,很容易能够完成,像冬子这样的店员是欢迎。 但,虽然是位居流行趋势的中心,只靠原宿这样的小店面,销路还是受到限制,最好,的是能够直接批售给百货公司或大型量贩店。 在此种意义之下,目前冬子的店批售给银座s百货公司的货量已算是庞大了。 s百货本是大系统的百货公司,目前在东京仅有银座一家,不过和服饰界的关系密切,能批售帽子给该公司,当然最主要是经济上的理由,不过另一方面也有助于大幅提高店的形象。 尽管向冬子的店采购的帽子只是s百货公司贩售的帽子中极小的一部分,而且局限于中级至高级品,总金额微乎其微,但是,对冬子的店来说,却已是不可忽视的金额了。 主动来询问是否愿意批售帽子给这家百货公司的人是负责服装部门采购的木田。 冬子最初在原宿开店营业时,根据手边的资料,都寄出邀请卡给各百货公司服饰部门有关人士,结果,很偶然的,木田对冬子的制品相当欣赏。 若是正常情形,新开张的小店想打进主流百货公司的卖场根本没有可能,但,很幸运的,木田主动问她:“是否愿意供货给本公司?” 冬子很高兴的投注全副心力工作,想不到作品出乎意料。博得好评,从此之后,百货公司就定期向她的店采购帽子。当然.无可讳言,木田暗中帮了很大的忙! 营业的第一年,资金周转困难时,也因为有这笔百货公司的采购款而得以解决,同时,若接其他订单,导致延误给百货公司的出货时,也能获得缓冲期限。 甚至可以说完全靠木田的帮忙,店面经营才维持到现在。 冬子是希望把木田的好意认为是认同自己工作品质的结果,但,坦白说,很多迹象显示不能一厢情愿这么认为。 的确,像蝴蝶结、打摺之类的细部手工是很精巧,但是帽子的剪裁、缝合等基本技巧,和其他专门店相比,并没有特别优异。因此,木田会这么亲切,绝对不能漠视他对冬子个人的好感。 事实上,木田曾多次邀约冬子一起吃饭。 本来,他是向冬子采购商品,照理冬子应该招待对方,可是每次却都由木田付款。即使冬子表示“这次让我付帐”,木田也不答应。 刚开始还无所谓,但是两、三次以后,冬子的心情开始沉重了。 木田是外貌柔和、风度翩翩的男人,身材虽不太高却很匀称,总是一身气度的穿着。当然,身为服饰部门的采购主任,注重打扮自然是应该的,但是,从头到脚随时保持光鲜亮丽,那就不简单了。 戴银边田镜,头发微烫卷。三十五岁,有一个女儿,不过,只看外表却好像单身员族。 木田对女性亲切、体贴,上车时必定让女性先上,上餐厅时,也会帮女性先拉开椅子。 但是,坦白说,冬子并不太喜欢这种类型的男人。 两人如果在一起的话,确实有某种方便,但若对方过度在乎自己,反面会觉得筋疲力竭。 冬子很想告诉木田:“男人应该稍微粗矿些!” 可是,对方毕竟是重要的交易对象,又说不出口。 冬子本以为,年轻女性可能会喜欢这种体贴的男人,但,好像也不是这么回事。真纪背地里常说“那个阴险的家伙”,友美则称他是“拜拜的家伙”。阴险是肉麻的代用语,至于“拜拜的”则是指木田明明是男人,打电话结束时总是像女孩子般说“拜拜”。 两人经常模仿木田讲话的语气而大笑。有时候木田邀她们一起吃饭,也都是不太情愿的答应。 “他说要吃什么都可以,所以我点叫一份五千元的牛排。”真纪说着,缩编脖子。 “这样不太好呢!”冬子说。 “可是,是他找我的,没办法呀!” 真纪伸伸舌头。“老板娘,你可不能被那种男人诱惑的。” “怎么可能……” “可是,他的目标是老板娘哩!像今天,他就追根究底的问我老板娘的病。” “那你怎么回答?” “我说只是平常的感冒。但,你猜他说什么?” “这……我不知道。” “他说,不会是去堕胎吧?” “岂有……” “男人嘛,都喜欢想一些奇妙的事!我觉得很生气,就问他说难道你希望老板娘生孩子?” “结果他怎么说?”友美似觉得有趣,探身向前问。 “他居然说那也不错啊!你看,多可恶!” “是啊!明明自己一天到晚纠缠着老板娘。” “他还说老板娘喝醉酒时很性感,又不能控制自己,可是却是个好女人,所以才替她担心。” “又不是他的女朋友,太多管闲事了!” 边听着两位女职员的话,冬子边望向外头的马路。 半年前,冬子喝醉时曾让木田拥吻。为何会突然有那样的心情呢…… 傍晚,木田邀她吃晚饭,在银座的行道树街上的餐厅吃过饭,两人又前往六本木,在第二家位于地下楼的酒吧喝酒时,冬子有点醉了。 那家酒吧,中央有钢琴,四周是个小舞池,有两、三对男女在跳舞。灯光昏暗,几乎不会被坐在座位的人们见到脸孔。 冬子对跳舞虽不太有自信,仍在木田的邀舞下起身。在连续跳了几支舞之间,耳畔忽然感觉到男人炽烈的呼吸气息。她觉得痒痒的,想转过头时,木田已乘机吻上了她的樱唇。 只是那么一瞬而已。之后,冬子马上转脸,等舞曲结束,立刻回座。 不久,两人离开酒吧,木田开车送她回住处。 此后,又和本田见过几次面,却未再提及当时的事,因为冬子一直认定那只是短暂的迷惑,过了之后就已结束。 但,即使只是一瞬,冬子接受木田的拥吻毕竟是事实。虽说马上转脸,若说未沉浸在甜蜜心情之中也是违心之言—— 为何会这样呢? 冬子并非喜欢木田,而且如果可以拒绝,她也不想跳舞。但、被对方拥人怀里之间,心情却很自然的松驰了。是喝醉的缘故吗?或许这也是理由之一,但,酒吧内昏暗的光线和气氛也是问题,很可能是谁也不管别人在做些什么的那种漠不关心,令冬子趋于大胆吧!可是,就算这样,也不该如此率直的接受木田的吻! 说不定当时的冬子在需求着什么也未可知,而在那一瞬间忘记拥抱自己的人是木田,完全惚醉于气氛之中,就是这短暂的空白,使她接受木田的亲吻。 最主要是,那并非现在的冬子,而是另外一位冬子。同时,问题不在对象是谁,而是在于酒吧内的气氛、醉意,以及身体的渴望。 既然和自己的意志无关,男人为何只是对方接受亲吻就自以为被爱呢? 不管理由是什么,一次的亲吻让木田更加深对冬子的关照乃是无可置疑的事。从那以后,木田批购的数量增加了,也将购入的帽子展示于最好的位置,同时并询问冬子,是否打算举办一场帽子时装秀。 另外,他也常出现在原宿的店里,提供橱密位置、排列方法等的建议,夸张一点的说,他仿佛已自认为是店老板。 冬子对这样的木田有些无法忍受,却又不想拂逆他的亲切。 独自在原宿的闹市区做生意内心多少会七上八下的,不知什么时候熬不下去会关门大吉,而面对这样的不安,木田的存在仿佛是一针强心剂。 只是,若想到目前木田的支持会持续到什么时候,冬子卸毫无自信。如真纪或友美所说,木田既然视自己为女人而接受,或许终有一天必须面对无法避免的状况来临,届时,该如何是好呢? 事业上,木田的确非常照顾,对目前的冬子来说,也是不可或缺之人,可是冬子却汲办法接受,尽管很感激他对自己的帮忙,却不能认同为爱的对象。 木田能了解这点吗?或者因为了解,才更以为只要强迫进行,自己就会接受? 问题在于冬子的个性对不喜欢之事绝对没有转圈的余地。虽然有些不首心,但贵志的残像仍未自她心中消失。既然还对一位男人有所留恋,不可能那么简单去转换成另一位男人。在这个世间,或许有那种明明喜欢某位男人,却很轻易移情至另外男人身上的女性存在。事实上,贵志也曾经想要这样做! 只是想归想,一旦要实行时却又田园了,最后更落荒而逃。更何况,既已又和贵志有了那样的关系,更是毫无可能了,虽对木田很抱歉,终有一天仍旧田要彻底解决。就算店因此关门,也是无可奈何,毕竟是自作自受,怪不了任何人。 手术前,冬子想着这些事,也认为总有一天木田不会再支持自己,届时只好独力撑下去。但,现在却稍微有所不同了。 接受手术摘除子宫,这让冬子体内似乎产生某种决心,今后不能以女人身分,必须凭设计师身分上去。表面虽然仍是女人模样,实际上却已非可被容许撒娇的女人,永远没有结婚、生孩子的可能。 也因此,不得不由此种定位重新思考今后的生存方式。 但,冬子心中还有所踌躇,无法毅然行动。譬如,和已经彻底分手的贵志再发生肉体关系,意志力未免太薄弱了,为何不严词拒绝呢? 当时心中存在着去医院前的不安,很希望找个人倾诉,另一方面,还有着对可能因手术留下田伤的身体之爱借,而希望在那之前,让贵志再看一次自己没有理疵的身体。正因为如此,才会答应了贵志! 现在冷静的回想起来,和贵志分手或许是太勉强,明明深爱对方,却只凭一时的感情冲动就村诸行动,对扔有妻子与自己的男人,恨很的说“永远不要再见到你”。 当时,冬子认为这样就能彻底的分手。问题是,会那般憎恨难道不也代表强烈爱着对方吗? 内心打算分手,可是身体某处仍时刻需求着贵志,亦即,冬子体内的另一个她并未答应放开贵志。 冬子对这样的自己很痛恨,她希望既然已下定决心,身体就完全服从,亦即能够言行合一。 一般而言,女人的这种矛盾情结较男人显著,冬子尤其强烈。感觉上很果断,其实出乎意料的拖拖拉拉,经常在决定某件事后又后侮。 和贵志分手也是这样。她曾无数次后悔:为什么要讲出那样的话呢?—— 员志是早就看透自己这样的个性,才会默默答应分手吗? 如果是,那绝对不可原谅!因为,自己等于是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冬子希望自己更坚强些,希望能够是既然分手就永远不再碰面。 但,此刻的她却想着完全不同的事—— 摘除子宫后,个性会改变吗? 以往那种迟疑不决的女性化个性了,总觉得现在能更清楚和男性划清界线,可以言行台一的付诸行动。如果真的能够这样,心情该多轻松! 可是,这是否意昧着自己本来具有的女性魅力消失了呢? ※※※ 进入十二月后,步道上的行人多已穿上大衣。 本来呈现红、黄等各种色彩的行道树也有了显著的落时,冷冷的天空在增加饶利的树梢顶上扩散。 朝夕都有了初冬的气息! 但是,冬子却忽然陷入夏季结束殿的错觉。为什么呢……她稍微寻思后,发现是因为代代木森林看起来苍郁深绿。 前往店里时所见到的代代本森林似有很多针檄之类的常绿树,即使是在冬季下雪的日子里,仍保有绿叶。 走在落叶的行道树间,望着这片森林,感觉上仿佛从深秋的萧索回到夏日的华丽。但,秋天应该有象征秋天的红叶,且随着步人深秋出现落时,或许才是自然现象,也能使季节的喜说和悲哀更为鲜明。 这且不说,至少在店里看着路上来往曲行人,可以确知季节的迁移。 不久之前,走在街上的还是身穿皮外套、马靴,新潮打扮的年轻人,现在则是以穿有连身帽的披风、皮大衣、套头杉、长统马靴的年轻人为中心。 虽说是皮大衣,却由于大多为年轻人,顶多只是免毛或牛皮制品,很少有韶皮之类的高级品。即使这样,年轻人也极尽所能的在服饰上展露个性,亦即,原宿的流行服饰是流动性,面非划一性。冬子很佩服年轻人那种能大胆表现出自己喜好的服装,但,若以真纪她们的观点,又完全不一样了。 “现在的原宿只不过是捧着时装杂志徘徊的乡巴佬聚集的地方。” 从高校时代就在原宿活跃的真纪,好像很不认同目前自以为站在流行尖端的原宿一族。 “原宿的美就在于有很多各种各样的小店面,人们可以穿着家居服到处闲逛,可是目前出现这么多大楼和大型店面,路上见到的全是打扮鲜丽的人潮.已经和银座没有两样了。” 的确,最近豪华的店面和大楼增加太多;已丧失原本狭窄却优雅的原宿之美。 ※※※ 第二次接到贵志的电话是进人十二月后的第一个星期一下午。 落在西方代代木森林的夕阳将冬予店里的橱窗都染红了。 “怎么样,情况还好吗?” “托你之福……”冬子凝视着火红的橱窗,颔首。 “今晚要一块吃饭吗?” “现在?” “不方便?” 今夜并没什么特别的事,只要想和贵志见面,不会有问题,但,事情太突然了。 女人若要与男人见面总得有相当准备,虽非刻意打扮,还是想换上自己喜欢的服装和发型,面,今天冬于只是随便穿着布洋装和毛织大衣。 虽然井非特别不中意自己这种打扮,不过若要和贵志碰面,冬子希望至少能穿新的羊毛大衣搭配韶皮被肩。而,若是早一天通知,就能充分准备了。 “你出院后我们还没有好好聊过,而且,上次跟你提过的前往九州的旅行,也一直挪不出空档。” 旅行的事冬于也很在意,不过对于延期倒也没什么不满,毕竟自己这样的身体,对于和贵志单独外出旅行,难免也会有所顾忌。 “七时左右我过去接你吧?” “不,我们找个地方碰头。” 可能的话,冬子不希望和贵志在店里碰面。也不是说贵志到店里会有什么不便,但,因为冬子多少会表现出撒娇状.而她不希望真纪和友美见到这样的自己。 “那么,就在附近‘含羞草馆’吧!” “好的……”冬子颔首,却硬生生咽下声音。 又要和贵志见面了!上次拥有请他帮忙介绍医师的理由,但 这次却无任何理由,这样岂非已恢复像昔日那样的关系? “那么,七时见。”说完,贵志似忽然想到一件事,又接着说:“对了,我带船津同行好吗?” “为什么?” “那家伙对你很着迷呢!我们三个人共同庆祝你身体康复。” 贵志做事情总是自以为是,丝毫未考虑到冬子的心情。 “真的带他一起去?” “现在他虽不在这里,但等他回来,我会带他过去。”说着,贵志挂断电话—— 又要和贵志见面了! 冬子虽对自己有些厌恶,却又找到一个新借口:庆祝自己康复。 快七时,冬子正准备出门时,突然船津出现在店门口了。 “啊,是在这儿碰面吗?” 应该是和贵志约好在“含羞草馆”见面的。 见到冬子讶异的神情,船津说:“我是代替所长来接你。” “接我?” “所长说既然是庆祝你玉体康复,最好是订包厢比较方便,就在筑地预订包厢,因此他直接由公司过去。” “还有,所长也说,如果方便的话,请店里的女职员一同过去。” “一起去?”终于回头望着站在身旁的真纪和友美。 “地点是‘福源’料亭,河原料理非常有名,你觉得如何?” “哇,太棒了!”瞬间,真纪拍手了,但,似乎忽然想到的问:“真的可以去吗?” “已经预订五人份的包厢了。” “我是第一次去筑地呢!”真纪说。 友美也点点头。 这样一来,不带她们去是不行了。 “那就一块去吧!” “好高兴哦!店门要关上吗?” “是的,只好提早打佯了。” 真纪和友美迅速进人工作室内,开始换衣服。 边听着两人兴奋的谈笑声,冬子非常不满。要带店里的职员一同去筑地,何不事先讲明呢?那么,冬子就不必自己先准备出门了。何况,这样一来,自己想和贵志见面的事就曝光了! 也不是怕被人知道,可是,方才已告诉真纪和友美说有事先走,未免就太可笑了些。 在这方面,贵志总是率性行事,以为只要自己决定了,别人一定会顺从。为何不稍微替别人设想? “有什么不高兴吗?”船律似察觉冬子内心的不快,问。 “不,没什么。” “身体方面觉得如何?” “很好!上次真的很感激你帮忙。” 仔细想想,自从出院后就未再见过船津。 “橱窗的摆饰好像有些改变?” “对了,我正在制作要送给你的帽子,应该能赶得上圣诞节。” “真的要送我?” “戴起来一定很好看的。” 冬子说着时,真纪和友美已穿好大衣,走出工作室。 四个人搭车抵达筑地时,贵志已经到了,正和女服务生喝啤酒。 以前曾多次利用这儿聚餐或招待客户,贵志和店里的人似乎都很熟稳。 “啊,欢迎、欢迎。”贵志回头,说着,请冬子坐在壁龛前的座位。 “你今天是主宾,请坐这边。” “不,我坐这边就行了。” “没关系,今天我做东。” 互相推让之间,最后冬子还是在两位女职员左右拱坐之下,背对壁宪坐上座, “圆帽”开张时,贵志曾来过一次,但,当时并不特别引人注目,因此对真纪和友美而言,等于是初次见面。 “这位是里村真纪小姐,这位是小野友小姐。”冬子介绍。 贵志顿首,低头致意:“敝姓贵志、请多多指教。今天,我打算庆祝木之内小姐玉体康复,想到人愈多愈好,所以……各位,喝鳍酒如何?” 女性们互相对望一眼。由于第一次来筑地的料亭,也是第一次听到鳍酒之名,似乎都有点紧张。 “吃河豚最好是佐酒进食。” 不久,鳍酒送上桌,众人干杯。 “恭喜你身体康复。”贵志说。 众人异口同声说:“恭喜。” “谢谢你们。”边回答,冬子的情绪却有些不安,她从未想到是以这样的方式进行。 贵志一副若无其事状,但,会不会是故意恶作剧? 最重要是,女职员们对自己和贵志的关系会怎么想呢?贵志偶尔会直接来电话,冬子和中山夫人聊天时也常提及他,真纪她们应该知道冬子和贵志交往,说不定还知道他是名建筑师。 即使这样,对于贵志为何连她们也邀请参加这样的聚餐,应该也会觉得不可思议吧! 尽管表面上装迷糊,年轻女性们的感触都很敏锐,绝对正满怀好奇的注意贵志和自己的态度。 冬子不管怎么猜测,都无法明白贵志真正的心意。心想:待会儿单独在一起时再好好问清楚吧! 而在冬子的瞪睨下,贵志仍事不关己般快乐的喝酒,还说:“尽量吃吧!天气冷,吃河豚最好。” 装迷糊的两位女职员迅速拿起河豚串,醋味香很深浓。 “你们酒量相当不错吧!” “不,还比不上老板娘哩。” “老板娘酒量应该不会太好的。” “是吗?” 冬子浮现苦笑,但,内心却一点也不想笑。 河豚串之后是凉拌河豚上桌。这儿的凉拌河豚汁拌入了鱼白,味道特别醇厚。 “真好吃哩!” 真纪她们拼命吃着。 贵志边叫女服务生再送躇酒来,边愉快的看着她们的吃相—— 真是的,他到底有何盘算呢? 冬子终于按镣不住心情的烦躁,开始喝鳍酒了,似乎坐立不安会更激起喝的念头。 “贵志先生曾设计过哪里的建筑物呢?”女职员们问。然后又问及欧洲最近的建筑物和流行趋势。 贵志一一耐心的回答。 “我也想去看看呢!”友美说。 “如果你们去了,在那边我有很熟稳的朋友,我会写介绍函给她们,只要她们当向导,不但方便,面且也能够省下不少费用。” “哇,那我更想去了。” “最好趁年轻的时候到国外多看看。” “是呀!” 真纪和友美不住颔首。 与其说是庆祝冬子康复,不如说是贵志和她们的聚会。难道这个人见到年轻女性时就是这样高兴吗?照理,他不应该会对这样的女孩有兴趣才对。但,男人毕竟令人搞不懂! 想到这儿,冬子忽然忧郁了:自己是在嫉妒吗? 贵志对真纪和友美表示关心,那又如何?根本和自己无关的。 冬子虽是这样想,情绪却没办法平静下来。 贵志似乎发现冬子内心不快,问:“你不喝酒吗?” “有啊!” 本来是想装出若无其事状,却忍不住冷淡回答了。 凉拌河豚后是河豚锅上桌。汤中渗入鱼自醇厚的香气,很好吃,但,冬子大概喝太多酒吧?已经吃不下。 两位年轻女性食欲特别旺盛,吃过河豚锅后,连送上桌的水果和羊羹也吃得干干净净。 “实在太好吃了,谢谢。” 真纪和友美同时低头道谢。 “那么,现在再去喝两杯,如何?” “哇,好高兴!我们也可以一起去吗?” “当然。船津,麻烦你去叫计程车。”说着,贵志点着香烟,站起身来。 出了筑地,大家前往银座位于地下楼的“玛格丽特”酒吧。 店的规模并不太大,但是人口附近有钢琴,座位呈圆形排列,环绕钢琴前的空间。 贵志好像也常来这儿,经理过来打招呼后,送来了威士忌。 以前,贵志主要是到赤扳或六本木喝酒,不过最近似乎也常来银座。 所有人的杯中皆斟人威士忌,一起干杯。 “恭喜!” 只有在这时候,大家是面朝冬子举杯,但,接下来又互相交谈了。还是一样,两位女孩子不停和贵志讲话,不过钢琴影响听觉,不太清楚是聊些什么,但,贵志却一直愉快的微笑。 冬子独自喝着闷酒。 在筑地喝鳍酒,现在又喝掺水威士忌,冬子本以为自己会醉,却出乎意料之外,头脑很奇妙的非常清醒,或许是因为不高兴的缘故吧! 像这种情形,搞不好稍后酒意会猛然上涌也未可知。 冬子放下酒杯,掏出烟盒,正想抽烟时,船津马上划亮打火机替她点着。 “谢谢。” “那里不舒服吗?” “不。为何这样问?” “你看起来好像精神不太好呢!” “没有这回事。”冬于转头面向船津,说:“我们跳舞吧?” “和我吗?” “不可以?” “不,不是的。但为什么不和所长?” “他不会跳舞。没问题吧?” 船津困惑似的望向舞池。钢琴前狭窄的空间有一对男女正在跳慢四步。 “你会跳舞吧!” “一点点……” “那就走呀!” 在冬子催促下,船津站起,对贵志说:“我们去跳舞。” “嘿,老板娘会跳舞吗?”两位女孩一齐鼓掌。 冬子和船律在钢琴旁的昏暗角落跳舞。 “跳就跳了,为何还要征求所长同意?” “不是的……” “在酒席中,没有老板和员工之分吧!”边说,冬子边轻轻把脸孔贴近。 船津的鬓角就在眼前。 也许是跳了一支舞吧!冬子忽然感到酒意上涌,似乎原先紧绷的情绪也松弛了。 “跳得很好呀!”回座后,贵志说。 船津不住搔头。 “和老板娘非常搭衬哩!” “是吗?不错吧!” 真纪和友美是如何看自己和贵志的关系呢?如果明知两人很亲密,讲这样的话就太不应该了。 无论如何,对她们不能不有所提防。 冬子又喝了一口威士忌,转脸对船津说:“下次我们单独去喝酒吧!” “真的吗?”船津讶异的转过脸来。那种强烈的反应令人印象深刻。 “能给我电话吗?” “好的……” “打到家里也没关系的。” 船津边颔首边望向贵志。贵志仍旧热衷于和真纪她们交谈。 “待会儿能送我吗?” “这……” “反正是同一方向吧!” 见到船津困惑的神情,冬子终于感到愉快了。不知何故,船津有一种让年长女人想要作弄他的可爱。 “可是所长……” “所长一定还想继续喝下去的。” “不一定还想继续喝下去的。” “我今天已经累了。”冬子放下搁起的腿,轻靠着船律肩膀。她虽然也是觉得玩笑开得太过分了些,但,在船津身旁感到心安却也是事实。 “走吧!”约莫三十分钟后,贵志说:“已经十一时了。” “嘿,这么晚了吗?”真纪她们很遗憾似的说。 穿上大衣,外出时,天空飘着细雨。早上曾下过一阵,中午转晴,想不到现在又下了。 “你们住哪边?” “我住代代木上原。” “我住中野。” 真纪和友美轮流回答。 “那么,船律,你能送她们回家吗?” “我?” “我们还想到别家再喝一点。”贵志说,和真纪和友美握手。 “我……”冬子说。 “没关系的。” 冬子停住脚,但贵志却走向停在大楼前的空计程车。 “谢谢!” “再见。” 女性们挥手,船津怔立当场。 车子很快在雨中前进。 贵志从大衣口袋掏出香姻,点着。 “要去哪里?” “去一下六本木。” “我打算回家了。” “才十一时呢!” “这样不好。” “不好?” “两人单独去那边,人家会觉得奇怪的。” “怎么?原来是这个。”贵志苦笑。 “为什么今天连职员都请她们一起来呢?我以为只是我们两个的。” “偶尔请她们吃顿饭也无所谓吧!” “可是,今天却很奇怪哩!你没有理由请她们吧?” “我不希望让自己底下的职员知道一些私人的事。” “我什么也没有告诉她们啊!” “就算嘴巴没说,她们也都是很敏感的。” 贵志默然。冬子虽明知对方请客让大家都高兴,自己还说这种话未免过分了些,但仍继续说。 “如果被她们发现我的把柄,以后就很难使唤她们了。” “像你,如果船津知道我们的关系,你一定也很难再叫他卖力工作吧?” “不,我无所谓。” “可是,船津一定放在心上的。” “是吗?”贵志看起来很细心谨慎,却有着粗心大意的地方。 像这种时候,冬子也不了解他内心究竟在想些什么。 “反正,我讨厌这样!” “我知道啦!”贵志转脸望向车窗,似表示不想再谈这种事—— 还是那样自以为是的个性! “奇怪呢!” “什么事?” “不!”冬子摇摇头,强按住心中的不快。她连自己都不解了!为何还跟着贵志来呢? ※※※ 六本木是贵志的旧窝。自从成立建筑设计事务以来,将近十年之久,他一向在六本木、赤板一带喝酒,任何场所部很熟。 贵志爬上乃木坡下来后左手边一栋白色建筑物三楼。 这里像是普通住家公寓,人口挂着“鸿巢”的牌子,进入后,一位年轻女性出来迎接。 “有空位吗?”贵志问。 女性微笑颔首。 入口的衣帽架旁有一扇小窗,打开小窗再过去的门,近二十张榻榻米大小的房间里铺着蓝色地毡。 在昏暗的灯光下,靠墙摆着柔软的座椅,座椅前是桌子。 里面已经有将近十位客入,但是桌上只有像蜡烛的红色灯光,几乎见不到客人的脸孔。 “喝什么?” “白兰地好了。” “是的。”方才带领进入的女性颔首,退下。 也不知来自何处,房间里流泄着轻柔的情调音乐。除此之外,只剩下人们轻微的交谈声。 在这儿,没有喧哗的谈话声,也没有频频走动的服务生,想找女服务生点叫时,必须按桌旁的按钮。 “这里是营业场所?” “可以说是营业场所,但也可以算不是。” “入口像普通住家呢!” “是采取会员制的俱乐部。”说着,贵志举起白兰地酒杯和冬子碰杯。“恭喜你康复。” “不客气……”冬子轻轻点头。 接下来才是单独庆祝吗?这样未免太迂回了。 “没有哪里不舒服吧?” “没有。” “不会再复发吧?” “全部摘除干净了。” 贵志颔首。 所谓的全部,贵志或许认为是全部肿瘤也不一定,但,冬子的意思却是包括子宫。内容或许有些不同,不过同样是不会再复发。 “无论如何,尽早接受手术是对的。” “托你之福。” “手术后几天了?” “两个多月。” “这以说,应该不会有变化了?” “是的。” “这样我就安心了。”贵志的手很自然的搁在冬子肩上。 和贵志单独在一起使冬子心情轻松了,可能一方面也是与昏暗灯光中的柔和音乐和宁静的气氛有关吧! 冬子已经忘掉和女职员、船律他们一起时的不偷快。 “老大念几年级了?” “中学二年级吧!” “一定很可爱?” “不……”不知是否顾虑到冬于,贵志似不太想谈论这种话题。但是,冬子并不以为意。 “我们该走了。”约莫三十分钟后,贵志说。 “什么时间啦?” “十二时。” 贵志站起身,似是和新的客人轮替。 外出后,在北风中,天空灯亮。贵志竖起大衣衣领。 两人并肩爬上缓坡。 “还能再喝吧?” “可是,已经太晚啦!” “我想再去你的住处,可以吗?” 两人的足音在上坡的柏油路上回荡。 “上次你都让我去了。” “那有不一样的。” “不一样?” “是的,一时糊涂。” 两人相视面笑。 上完坡,来到通往六本本十字路口的明亮道路,闪烁的霓虹灯光下溢满车流。 贵志拦下弯过十字路口而来的计程车,上了车。 冬子跟着上车后,车子立刻前进,朝涩谷方向疾驰。 “去哪里?” “一个地方。”贵志只是这样回答,双手插人大衣口袋,注视前万。“在法国,我一直思索你的事。” “但仍是无法明白。” “明白什么?” “我们之间是彼此相爱呢、抑或相互憎恨?还是……” 冬子偷瞄贵志一眼。 “喜欢你只是一种幻想,其实是被你的身体所迷。” “但是,被身体所迷也许才算是爱吧!” “当时是你单方面要求分手的。”责志喃喃说着。 车子在霞町的十字路口左转。 车停时,冬子猜透这里是哪一带。感觉上好像住宅区,却透着热闹的气氛。仔细看门口有饭店的霓虹招牌。 贵志若无其事的进入。 “要去哪里?我想回家了。” “有什么关系呢?”灯光下、贵志的脸上浮现哀求的表情。“走吧!” 贵志的手再度效在冬子肩头。 没有必要到了此时还抗拒上饭店、彼此都已经是不知需索过对方身体多少次的关系了。但冬子却希望再稍微克制自己。 既然分手,却又没办法毅然分开,上次还允许对方占有自己,导致往后无法拒绝,她厌恶这样的自己。 “我今天没有那种打算。” “我知道,但是我好想。” 一瞬,贵志看起来像是撒娇的孩子。明明比冬子长十几岁,此刻却似比冬子年轻。 “可以吧?” “拜托。” 看着贵志哀求的神情之间,冬子忽然内心有了某种感动。对方如果想要自己的身体,而且知道动过手术,还更想得到……便不得不承认对方的热情了。 “坦白说,我希望到你的住处,但,汲办法。” 贵志搂住冬子肩膀开始往前走,穿过树丛,马上见到人口。 外观上似是大型旅馆,但,很明显是特别建造供幽会使用的宾馆。 女服务生出来,带他们至庭院深处的偏院。 冬子心想这儿可能是西麻布稍偏向涩谷一带吧!她并不知这种地方有这类宾馆。 偏院的房间有格子门玄关,脱鞋间、壁宪,以及卧室。脱鞋间右手边有浴室和洗手间。 可能是事先替客人准备的吧!房间内暖气开放,已经很暖和贵志订开冰箱,取出啤酒,倒了两杯。 “你常来?” “不,只是路过一次,见到了。” 冬子不相信贵志的话。如果是他,很难说不会带别的女性上这种宾馆,但是,现在她也不太在乎了。 “我喝完啤酒就是。” “还在生气?” “不。” 就算贵志曾经来过这儿,冬子也没有生气的权利。 喝完一杯啤酒时,贵志站起来,拉开卧室的纸门。里面放着鲜艳红梅图案的棉被、桃红色与蓝枕套的枕头,以及亮着的床头灯。 “不换衣服吗?贵志先走向卧室,开始更换浴衣。 冬子静坐不动,望着在灯下晃动的贵志身影。 “来,别再生气了。”贵志晚着。 冬子并非生气。和贵志单独相处随时围很快乐,对于在如此静谧的房间内被拥抱也不觉得有何不好——允许给予对方身体的抗拒感在进入这个房间时就已消失。 但,她害怕被拥抱,被…… 自己,甚至贵志,能够像以前那样得到满足吗?或许会无趣的分开也未可知…… 坦白说,冬子对自己目前的身体毫无自信。失去子宫的女人,能和以前同样享受鱼水之欢吗? 医师曾明白讲过,就算失去子宫,也不会对性行为有影响。 当时,冬子是这么相信了。可是,一旦面对现实,还是感到不安了。失去那般重要的器官,真的会没有丝毫影响吗? 现在.冬子没有什么多大的愿望,只要像以前那样就可以了,自己如何且不说,她不想让对方失望!不希望背叛对方“我好想”的期待。 “怎么啦?”贵志问。 一瞬,冬子对贵志的态度感到气质。自己正考虑着这么多,对方却一无所知,只是单纯的想和自己上床! 但是,女人可不像男人那样简单的,要和男人上床,得有相当的心理准备。 “来吧!”这回,贵志的声音稍稍温柔了,走到冬子身旁,帮她拉下背后的拉链。“很抱歉,强迫带你来这儿,但,我好想的。” “在国外的时候,我一直觉得没有比你更好的女人了。” “不要再说了……”冬子闭上限。这种话徒然令此刻的冬子痛苦而已。 倒不如喝得烂醉如泥、不省人事的被占有,不知会何等轻松呢! 在贵志催促下,冬子站起身。 贵志先上床等待。冬子知道他正从背后注视自己脱衣服。她已下定决心要和贵志做爱了,也不再想是否能像以前那样获得满足,毕竟,现在逃避反而奇怪。 虽说是贵志强迫带自己前来,可是会变成这样,冬子本身也有责任,在她内心深处,也盼望着接受贵志的尝试,这是不可讳言的。她希望证实自己即使失去子宫,还是和以前同样的女人。 如果是贵志,他很清楚冬子的一切,冬子也能够无所矫饰的动作。亦即,贵志是适合证实冬子手术后的身体之对象。 换好浴衣,冬子慢慢躺在贵志身旁。等她伸腿入内,全身跟着缩进棉被后,贵志立刻迫不及待的抱紧她。 “把灯关掉。” “已经很暗了呀!” “可是……” 贵志不理睬。“好想见你哩!” 被贵志抱紧,一瞬,冬子呼吸停止了,那是非常强烈的拥抱,她几乎认为自己的胸口已鼓压扁。 被抱紧后,冬子才真正有了和贵志碰面的真实感。不知何时起,在两人之间,只是相互面对已经不能算是碰面了。 冬子被贵志吮着嘴唇、抚摸头发、亲吻耳朵。尽管这是和贵志之间已反复过不知多少遍的行为,冬子仍旧觉得新鲜。 不久,贵志的手拉开俗衣前襟,爱抚冬子胸部。 冬子即使是冬天也没有穿上村衣,浴衣底下只有胸罩和内裤。 贵志手绕至背后,解开胸罩暗扣。 冬子的乳这是房虽小,形状却很美。贵志爱抚一番,手慢慢往下移,当从腰部移至小腹时,冬子轻轻扭动身体了。那儿有疤痕!虽是很平滑的横向疤痕,可是若用手指触摸,马上可察觉。 贵志的指尖此时一定已摸到该处伤口了。 他会知道是伤疤而惊讶吗?或是觉得怜悯? 贵志马上缩手离开该处,直接往下进行爱抚。 冬子闭上眼,边任凭对方所为,边倾听自己身体的反应。一旦开始深入,自己的身体会如何反应呢?是感受和以往同样的喜悦,或是稍有不同?还有,伤口已完全不觉得疼痛吗? 冬子静静注意全部神经来感受。 贵志绝对不会勉强,他总是在充分的爱抚之后,确知女方已有了接纳的充分准备,这才静静深入。此刻,他也是同样等待着冬子的情绪完全亢奋! 但,不知何故,冬子的身体却不太能燃烧起来。虽然她内心之中盼望自己强烈燃烧,可是身体却不听使唤。 若是平常,到了这种程度,她早巳扭动身体,甚至轻轻呻吟出声了,但,现在却仍残存些许僵硬,亦即是,尽管心需求,身体却存在某种抗拒。 不久,贵志似下定决心,再度抱紧冬子,撑起上半身,缓缓深入。虽是比平常温柔,也略带困惑,却确实进入了。 冬子用自己的身体确认贵志的深人。没有痛楚! 就这样,彼此结合的时间流逝。 冬子紧闭双眼让贵志抱住,两人之间没有一丝缝隙。明知一向都是如此,她脑海中仍努力让自己相信确实无缝隙存在。她虽极力想使脑里空白,却没有办法。 不久,随着最后的颤动,贵志的身体停住了。 在这之前的激烈仿佛是幻觉,静寂忽然来访,贵志缓缓离开冬枕畔和方才一样,只是一盏床头灯。 冬子再度闭上眼,悄悄缩起身体。没有任何疼痛,也毫无异常。她轻轻叹息出声。 望向身旁,贵志仰躺,问:“好吗?” 以前,冬子从未主动问过种事,总觉得好吗或舒服吗之类的话,即使有男人会问,女人也不该问,当然,也可以说是害羞而无法启齿。 但,此刻大概很在意这点吧?或者由于自己没有全心投人性行为中?贵志沉默不语,久久,才好像想到的颇首。“嗯……” “真的?” “当然。” “怎么啦?突然问这种话?” “没什么,只是想问。” “奇怪。”贵志微笑。 在谈谈的灯光下,冬子想着贵志刚刚的回答。贵志并未说“不好”,可是多少存在着些许困惑,既肯定,却又有着某种迷惑!以前爱抚时,贵志非常热情,而且完事后,一定会脱口说出“太好了”、“太美了”之类的的话。那既代表对冬子的爱情,同时也表示对冬子易体的惊异、赞美。 而,每次,被贵志这样说的时候,冬子总是很难过。贵志是冷静的注视着自己丧失意志的淫乱时而说出这样的话吗? 所以,冬子每次都叫着“不要说了”,伸手按住贵志嘴巴,不让他继续讲去。 完事后再被回想当时的情景是难堪的,对方讲“太美了”,即表示自己太淫这是荡! 但,此刻的冬子却等待着这样的话,也希望贵志讲出,那么,她就能够恢复自信了。问题是,贵志什么也未说,只是缓缓转身面向冬子,抱紧她。 把冬子拥人他宽阔的怀里,静静抚摸她的头发。 “满足吗?” “嗯。”贵志额首。 冬子在对方怀里闭上眼,贵志是温柔的男人,绝对不会说“不满足”,不管冬子问他多少逸“好吗”,答案都将是固定。 可是,贵志回答“好”并不一定就是真的,这点,冬子最清楚不过了。 坦白说,冬子不太有感觉。如果是往常,她会逐渐亢奋,不久,忘掉一切的瞬间来临,然而这次并未如此,她很冷静,从开始至结束都记得一清二楚。 有那么短暂一刻,是觉得甜蜜逐渐扩大,却也只是一瞬而已,若和以前相比,根本微不足道。 以前,从半途起她就会全身火烫,敏感部位如即将溶化殷的感受快感,但,这次几乎没有;尤其在贵志射出的那一瞬间,冬子会感到花芯深处似有热流扩散,自己也达到高xdx潮。但这次完全没有那种亢奋。虽知道贵志已经射出了,却未能同时感到高xdx潮的喜悦。 若像问贵志“怎么样”的问问自己,冬子不得不摇头了,妨且不说“好或舒服”、而是“几乎没有感觉”—— 为什么呢? 在贵志怀里,冬于茫然想着。 她还是担心切口动过手术,伯伤口裂开又引起出血无法放松心情,这是原因之一,但,更重要的却是害怕无法让贵志满足的不安。 她是在边想着手术过后的第一次若令贵志失望,自己也会很难过的心情下接受对方进入,不安的压力当然沉重。 但,还有其他原因存在,那就是冬子不太喜欢这种宾馆。 没错,这儿能营造出豪华的情调,但却让情绪无法松懈下去,尽管是在偏院的房间,感觉上仍像是有谁在窃看一般。 拉开床劳的帘腹部分,里面是镜子,这样的配置也让她好紧张。何况,棉被、浴衣,表面上虽干净,还是觉得有所不洁。 这种种的事都在冬子脑海中旋绕,即使闭上限想专注于爱的行为,意志力还是无法集中,愈是想忘掉反而愈是抛不开。 医师虽讲过摘除子宫算不了什么,但,或许那只是安慰之辞罢了! 没错,失去那样重要的东西,不可能和以前完全相同,若是相信医师之言,未免也太一厢情愿。 看样子,自己这辈子已经没指望了。 “我不要!”冬子在贵志杯里喃喃说着,闭上眼。 贵志似觉得冬子的异样,移开身体,问:“怎么啦?” “你今天有些怪怪的。” “接受手术后,我的身体已经改变了。” “没有这回事!和以前一样。” “错了……”冬子情不自禁把额头抵住贵志胸口。“你现在没有得到满足,一定觉得没趣,对吧?” “那是你自己吧!” “我?” “你心里想着太多事,放不开,不是吗?” “不要去想那些无聊的事。” “可是……” 只是想太多事就会变成那样冷感吗?不可能,绝对是肉体上有了某种变化的缘故! “你是因为手术后第一次而不安吧?” “当然啦!是那么大的手术。” “就算动过手术,有毛病的部分都已经摘除,不会有问题了,你必须更有自信才行。” 冬子摇头。 她尚未告诉贵志自己的子宫已经摘除之事,虽然一直想告诉他,却总是一天拖过一天。 贵志一定认为冬子的子宫还在。 冬子突然觉得自己卑鄙了,明明已经没有子宫,却仍旧一脸没事状。 “我错了。” “错什么?” “我……”冬子深吸一口气。看来还是应该坦白告诉贵志才是,这样既能安心,心情也轻松许多。“其实连子宫也摘除了。” “你说什么……” “由于肿瘤太多,医师说最好擒除了。” “真的吗?” “我没有说谎。” 贵志稍稍挪开距离,凝视冬子。 “对不起,我是想找时间告诉你,却说不出口,所以才会认为一定不能让你……” “对不起?” “请别再谈这件事了。” “不,你坦白告诉我。” 贵志沉默无语,不久,站起身,走向沙发。 冬子也跟着站起,虽然只穿浴衣,但,房里暖气够强,很暖和。她拿着脱下的衣服进入浴室。 浴缸里,方才带两人进来的女服务生已帮忙放好热水,虽已有点凉,不过再加进热水,马上又温了。 冬子撩高头发,以毛巾扎着,进入浴缸。粗糙的铁平石砌成的浴缸里浸泡着纤弱的身体—— 这样一来已告诉贵志…… 冬子一方面松了一口气,另一方面也有些许后悔。反正终有一天必须说出来,坦白之后心情轻松多了,但,仍有一般侮意伴随着产生——或许他会就这样离我而去…… 冬子凝视着弥漫的热气。粗糙的石纹恰似她此刻的心境。 和贵志都已经分手一次了,现在就算再度分手也没有什么大不了,毋宁是无所牵绊,反正,结局本来就是如此—— 这样就可以了…… 连肩膀都浸入热水里,冬子喃喃自语。 仿佛从摘除子宫的那一刻起,冬子的生存方式就注定有所变化,夸张些的话,可以说是她的人生已改变! 从浴室出来时,贵志已换上西装,独自喝着啤酒。大概是从房间角落的冰箱拿出来的。 “不洗澡吗?” “不……” “最好是洗一下。” “都已经换好衣服了。” “可是……” 以前,冬子自己一个人洗澡时,贵志常敲门进入,就算她说“不要”,贵志也会强迫入内,说“有什么关系呢”,但,今夜他未跟着进来,是为了避免见到冬子有疤痕的身体吗?还是替自己觉得可怜而表示同情才进来?甚至,根本不想看那样的身体? “怎样?” “不,没什么。” 冬子想转换心情的坐在贵志面前。她很在意一些琐碎的事,或许是真的太在意了。 为了忘掉这些,冬子一口气喝光贵志帮她倒的啤酒。 “觉得惊讶?” “惊讶什么?” “我失去子宫。” “又来了吗……”贵志苦笑。 “可是,我已经不是女人了。” “别胡说!你还年轻,不可能因此就改变。” “但,已经设办法生育了。” “不生孩子没什么不好吧? “是的,这样对你或许比较方便。” “别再讲一些无聊话了。” “可以不必再担心杯孕哩!”边说,冬子眼泪很自然的夺眶而出。“我已经没有用了。” “不要说了!”贵志喝完啤酒,站起身。“走吧!” “还会再见面吗” “当然啦!”他拿起话筒,告诉柜台说要离开了。“车子马上就到。” “你要回家吧?” “我送你。” 一瞬,冬子想到贵志的妻子有子宫。虽然比冬子年长十三岁,可是她有子宫,也有子女。 冬子忽然觉得这实在太不公平了。 正准备开门时,门外响起木屐声,格子门拉开了。 “车来了。”女服务生说。 两人外出。一看,在云朵飘移中,月光明亮。 都已经凌晨二时过后,仍有新来的客人进入。冬子边望着他们的背影,边上车。 “但是,目白的医师岂非说过只要摘除肿瘤即可?”上车后,贵志开口。“而且,大阪的山内博士似乎也说过授必要摘除子宫。”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代代木的医晒一开始就说要滴除子宫?” “不,最初也是说只要摘除肿瘤就可以。” “这么说是途中有了变化?” “动手术后,发现有好几个肿瘤,若只是把肿瘤摘除,有可能复发……” “这么说,你是手术完成才知道子宫被摘除?” “是的……”冬子轻轻颔首。 “这样太过分了!” “可是,手术时才发现的,没办法。” “但,这种事最初无法知道吗?” “若是医师,当然能够知道才是。” “也许看外表很难知道吧!”不知不觉间,冬子替医师辩驳了。 “若不得摘除子宫,应该有另外的考虑?” “譬如,再观察一段时期之类。” “可是,若不摘除毕竟很危险的。” “……”贵志默然。 很奇妙的是,贵志一沉默,冬子忽然感到寂寞了。 “反正,失去子宫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冬子凝视前方说,她的心情没办法平静下来。“你一定讨厌没有子宫的女人吧!” “没有这回事。”贵志轻搂着冬子肩头,似要她别继续说了。 “店里的女孩们知道吗?” “我没告诉过任何人呢!” “那样最好。” “只有妈妈和你知道。” 贵志的手温柔的轻抚冬子头发,改变话题:“你觉得船津如何?是不错的青年吧!” “看起来朝气蓬勃,感觉不错。” “下次见面时我找他一起来。” “什么意思?” “没什么!只是认为这样场面会比较轻松。”贵志低笑。 凌晨二时半过后,冬子抵达参宫桥的公寓住处。 “再见。”冬子说。 贵志坐着,点点头。“那件事最好别告诉其他人。” “我当然不会说。” “还有,把它忘掉。”贵志说。 车门关上了,计程车就这样上坡,消失于右侧墙前方。 冬子走在石砖道,朝公寓人口走去。 二时过后,亮着灯光的窗户很少了。公寓一过夜间十时就关上大门,必须由各住户用期匙开门进入。 冬子从手提包里取出自己朗匙,开锁,推开玻璃门。然后穿过楼下大厅,走向电梯上楼,她想起贵志和自己做爱之后没有洗澡就回家。 以前,贵志的妻子应该知道丈夫和冬子的关系,但是在知情下,却丝毫不加以干涉。是漠不关心呢?还是相当有田性,伯大吵后反而不可收拾?或者,她相信只要默不吭声,丈夫最后仍会回到自己身边? 说不定她也知道贵志和冬子旧情复燃之事!而且同样明细仍保持沉默—— 别理她了…… 冬子拂去贵志之妻的幻影,走出电梯。 深夜的走廊一片静谧。 冬子的房间是三0六号房。开门前,冬子都会先按一下铃,由于单独居住,里面不可能有人,但,她仍习惯这么做。 房内响起铃声。没有人!确定之后,她才插入门钥匙,开门。冬子出门时,房内总开着人口起居室的小灯,她怕夜间回家时,一片黑漆漆的太过于寂寞。 开门后,一瞬,冰冷的空气笼罩四周。静悄悄的房间里,残留着人谈谈的香味。冰冷的房间有如失去子宫的身体,无依、空虚。点亮灯,冬子坐在沙发上,喘口气,从手提包内取出百乐门香烟,点着。 烟雾慢慢在静馈的房内扩散,她感到非常疲倦。是身体犹未完全复原吗? 但,疲倦似非来自喝酒至深夜。一星期前,因为急于交货曾工作至深夜十二时,制作帽子时的那种谨慎更令人疲累,却也不像今天这样。也许,今天的疲倦是来自精神上吧! 最初和友美及真纪一起吃饭也是相当耗费精神,尤其对船津顾虑到自己的不安情绪,更加深难过。 明明是庆祝自己痊愈,可是冬子本人却一点也不快乐,直到和贵志单独在一起,心情才平静下来。 但是,使现在的冬于如此筋疲力竭的却是在那之后的事。不管何等累,只要和贵志上床能获得满足,身体会很清爽,即使在疲倦中也有着甜蜜。 但,这次毫无那样的满足感,不仅如此,巫有着一切皆已结束的空虚!—— 看样子当时自己并非真愿意让贵志拥抱…… 凝视着慢慢晃动的烟雾,冬子思索着。 确实,那时候冬子很害怕,害伯自己没有感觉,害怕让自己和贵志都失望。 贵志安慰说“没有这回事”。但,此刻的冬子最清楚那和以前不一样。不管港说些什么,那一抹冰冷的感觉无法消失,虽是闭上眼等待,体内却捕捉不到-丝火烫的溶化感。 贵志应该也体会到达种索然无味,也正因如此,他才会那样安慰自己—— 真的太笨了! 冬子自言自语。 如果没自信,最初就不该答应和贵志上风的,现在,只是徒然令自己感受悲惨。最大的错误是冬子乐观的认为大概不会有问题。 冬子从矮柜拿出白兰地,倒人杯内。 明明已和贵志喝了不少酒,此刻醉意却完全消失,照这种情形,根本别想睡得着觉。 白兰地是中山夫人半年前送的札物,在失眠的陵型,冬子经常喝一点,当酒注入杯中,不停摇动液体之间,醉意自然袭来,亦即,貌蹈色的香味已诱起醉意。 冬子双手包住酒杯,缓缓啜饮。 不能忘记一切,让辅冲恍饱吗?不能像逛白天的花园殿做梦吗? 喝完浅浅的一杯后,冬子才开始感到情绪松驰。 与其为男人的事而苦恼不已,独自一个人不知有多轻松呢! 也没有迷恋…… 这样就行了,没有男人也无所谓!冬子内心之中,这种不知是自暴自弃或自我慰藉的心思扩散了。 再倒了一杯,不住晃摇。 如果男人想接近,只要坦白告诉对方自己没有子宫就行了,大多数男人马上会仓煌而逃,而,如果还有男人继续追求,再告诉对方自己性玲感。一旦知道自己是如同木石般没有感觉的女人,不管任何男人也会吓跑吧! 现在的我只是我自己,不属于任何人,不会被男人拖翰跑,也不会主动去追求男人。 仔细想想,今后或许是冬子展开独自的生活方式之契机也未可知,或许只有自己才能够真正独立! 冬子又啜了一口白兰地。她清楚感觉到火热的液体沿着喉咙滑下。 “太好啦……” 冬子又自言自语。 现在不是自怨自艾,也非自暴自弃,而是轻松毫无负担! 冬子又点着一支香烟。 可能有些醉意了,开始想睡。这样应能马上睡着才是,但,如果上床,也许又翻来覆去,膝原腕脱的直到拂晓,那样的话,起床时会很难过。 冬子又吸了一口白兰地,开始换上睡衣。 和贵志在一起时她都穿锦织睡饱,不过分手后改成睡衣。贵志不喜欢睡衣,说那毫无性感可言,但,已经没必要在乎了—— 我和男人毕竟无缘。 冬子再告诉自己一遍后喝光了杯中的白兰地—— 文学殿堂整理校对 第04章 冬日 此刻,一切都交给夫人了,怎么样也无所谓了,冬子毫不反抗,仿佛手术 后一直接抑制的感觉,透过夫人的手又开始苏醒了。 “啊、啊……”边啤防出声,冬子也逐渐积极动作。 没错,冬子的感觉开始燃烧了,此刻,如同在贵志怀里同样的没有不安和 恐惧,没有子宫、性冷感醒,都已经离她远去了。 在只有女人的无止尽甜蜜温柔里,冬子陷溺了。 “圆幅”服饰店营业到三十日,元月份则在六日星期一开工。 年关一逼近,购买帽子的悠闲顾客减少了,不过可能有些人新年想好好打扮一番吧?仍有三三两两的顾客上门。反正,只要有营业,就或多或少有客人! 家住东京的真纪大年夜在家里过,元旦起就要去志贺高原滑雪。 友美于三十一日要回名古屋的父母家。 这几年,冬子只有大年初一回横滨的父母家,第二天就立刻回来。因为和贵志的关系,等于和家里断绝往来,导致冬子很难在家里待得住。一方面要看父兄的脸色,另一方面又得面对亲戚们的批判,让她觉得很累。 本来,她打算留在东京不回家,可是,新年里自己一个人是难堪。好朋友们不是回乡就是外出旅游,连个谈话对象也没有。 在北风呼吼的东京独自过新年,将会孤独、寂寞而不能自已。 四年前,贵志曾经陪冬子共度大年夜。当时不知何故,贵志可以自由行动,也许是让妻子先回娘家吧!反正,他一直陪冬子到元旦当天傍晚。 冬子忘不了在贵志怀里听到的除夕钟声。 从大年夜陪自己过元旦,冬子内心很满足,因为,一年里最重要的时候,贵志在自己身旁。 翌年,冬子也期待贵志会来,但他却外出旅行了。 正因为当时感受到的寂寞,冬子才考虑和贵志分手,虽然他或许是在妻子逼迫之下不得已出去旅行,但,冬于忍不住想到他和家人们欢度的情景!—— 不希望以后每年过着这样的新年…… 但,即使与贵志分手,新年的寂寞仍旧设变。去年和前年都回乡一天,其它他日子就把自己关在房间看电视剧制作帽子。 对很多人而言是太短暂的假期,对冬子来说却太漫长了。 今年,或许也是同样吧!冬子边看着月历边想。三十日提早打烊,把店里大扫除,三十一日打扫公寓房间,就是决心独自出门旅行吗?或者像往年一样,在家里茫然度过? 想着想着,冬子更深刻体验到自己的孤独了。 ※※※ 从那之后,贾志音讯全无。 可能是年关之前很忙吧!但,上次那样分开,令冬子特别不能释然。 是知道自己没有子宫,已经失去兴趣,抑或对于自己燃烧不起来的性行为感到失望? 看来是不应该告诉他的…… 冬子告诉自己不必管贵志的事了,反正自己和男人也扯不上关系。但,话虽如此,她还是很在乎!两人的关系结束倒无所谓,可是若因为自己失去子宫的缘故,未免就…… 上次,冬子自以为讲明之后心里会完全轻松下来,不过如今却又后悔了。 她开始厌恶自己了,为何会这样矛盾呢? 三十日提早结束工作,下午四时开始大扫除,等六时结束后,冬子带着真纪和友美前往赤扳一家饭店的顶楼餐厅聚餐。 正在用餐时,真纪问:“老板娘,新年期间你打算做什么?” “不和那位大叔见面吗?” “大叔?” “就是上次那个叔叔?” “啊……”听到真纪居然称贵志“大叔”。 “我和他只是普通朋友。” “对不起。可是,若只是朋友,岂非更可以见面?” “也对……” 真纪的话没错,或许觉得奇怪的只是冬子自己。 “老板娘的朋友真不错呢!” “他已经有老婆和孩子了。” “当太大没有意思啦,还是情妇最好。” “别胡说!” “可是,他和老板娘站在一起,非常搭配呢!” 冬子不安了,心想:这孩子在想些什么? 九时,三个人离开餐厅,在饭店前搭计程车。 “新年快乐!” 就这样,到元月六日之前,三个人要分开一星期了。 回到住处,卸妆,躺在沙发上。 一年就这样结束了。今年到底是怎么的一年呢?虽想不起得到什么,却的确有失去之物,那就是:子宫和女人…… 今年初,冬子根本设想到自己会变成这样。或许,冬子永远不会忘记失去最宝贵之物的这一年吧! 大年夜,冬子等着贵志的联络。她心想,就算不能来,至少也该打个电话才对。但,到了十一时过后,还是没有联络。 是又回长野的故乡了呢?还是和家人一同上饭店庆祝? 十二时过后,冬子死心了,看着电视上播出的跨年节目。 古寺的除夕钟声悠悠晌起。据说能消除一百零八项烦恼,其中主要是与爱欲有关的苦恼。这么说,或许今年起烦恼可以减少很多也不一定。 胡思乱想着,最后,冬子喝了白兰地,上床。 翌晨是元旦。都已经八时过后,周遭却连一丝声响也没有,似乎公寓住户有近半数人不在。 九时,她冲澡,准备前往横滨。 新年假期,冬子本来打算一直待在屋里,但,单独过除夕夜的寂寞使她想回家了。 正午过后抵达横滨家中,家里挤满客人。与父母住在一起的兄嫂有了孩子,妹妹也带回预订今春结婚的未婚夫。虽然双亲健在,但是家中气氛逐渐转为以兄嫂为中心。一旦妹妹也出嫁,四、五年后,也许冬子就无回家的余地了。 冬于深刻体会到自己已被排除于周遭的欢乐气氛之外,因此,家人虽劝她住下来,她仍在六时离开。 出门之际,每亲在她耳畔问:“身体状况怎样?” “没什么……” “那就好。”母亲默默颔首。 若是往年回家,母亲一定会提到亲事,明知冬子不想嫁人,仍执拗的逼迫。但,今年却一个字也未提及。 是在乎动过手术之事吗? 冬子既感到松了一口气,也觉得寂寞。 回到公寓住处,她忽然疲备不堪。换上家居服,打开电视开关。年轻演员的表演才艺。她边看,心中仍等待着贵志的电话。明知不可能打来,却仍有所期待,不管如何,她很怀念那种等待男人的灿烂心情。 第二天同样是晴朗的好天气。上午,冬子打扫房间,下午开始新帽子的设计工作。只有在制作帽子时,她才能静下心来忘掉一切! 告一段落时,已经下午六时了,外面天色已暗,涩谷方向亮起了灯光。第二个假日又结束了。 冬子觉得有些饿。中午只吃了咖啡和火腿蛋。虽然从横滨家中带回麻薯和年菜,却不想吃,只想一些较清淡的东西。 年初二应该有餐厅开始营业吧! 她正困惑着不知道是要出门呢,或是将就以现有食物果腹时,电话铃响了。 她以为是贵志打来的,待铃响三声后,拿起话筒。 “请问是木之内冬子小姐吗?” 是熟悉的声音,却一时想不起是谁。 “哪位?” “我是船津……” “啊……”冬子叹息出声。 “恭喜新年。” 船津拜年后,接着说:“你在家吗?我还以为你出门了。” “是呀!你呢?” “本来想回故乡,可是班机客满,觉得很麻烦,就干脆留下来。” 听说船津的故乡是福冈。的确,肤色浅黑,五官轮廓匀称,是十足的九州男人模样。 “你现在在忙什么?” “只是独自发呆?” “如果你不介意,何不一起吃饭呢?我无聊得发慌哩!” “是因为无聊才约我?” “不,不是这样。”船律慌忙解释。“我去接你,还是在新宿碰头?” “这个嘛……” “其他地方都体息了,所以,京王广场饭店的楼下大厅如何? “什么时间比较方便?” “七时半左右吧?” “好。” 冬子搁回话筒,坐在梳妆台前。 新年里有多余时间的,应谈是像船津这样的单身贵族吧!有家的男人不太可能。 反正,和船津在一起的话,可以不必花太多精神,而且至少也有个伴。冬子开始梳头。 新年应该穿和服吧!想着之间,冬子的心也雀跃起来了。 约定的七时半,冬子前往京王的楼下大厅,船津已经在等待了。 “恭喜!”打过招呼,船津仍凝视着冬子。 “怎么啦?” “不,只是你太美了……” 冬子穿淡色底、有白色榴鹤衣摆图案的和服。 “你穿和服真漂亮!” “谢谢。”船津认真的语气令冬子感到好笑。 新年里,楼下大厅有很多穿和服的女性,但,可能是冬子最引人注目吧?来往的人们很多特地回头多看她几眼。 和贵志在一起时,冬子常穿和服,不过最近一、两年几乎未曾穿过。看来,若无人欣赏,女人也会疏于打扮! 久未穿和服,冬子的心绷紧了,仿佛背脊挺直,姿态也优雅许多。 “吃饭吧!你想吃点什么?” “我随便……” 七楼的西餐厅有数名男歌手演出晚餐秀,但,似乎相当拥挤。 “地下街的中华料理好吗?” “好呀!” 元月二日晚上,地下街也是人潮如流,但,两人仍在里面找到一个空位,面对面坐下。 “我心想你大概不在家,却仍拔了电话。谢谢你新年里就答应和我见面。”一坐下,船津再度致谢。 “你这种说法太可笑了,我也正无聊呢!” “无论如何,今年一开始就很幸运。” 服务生拿菜单过来了。 船津接过,说:“请点菜。” 冬子点叫了啤酒和三样菜。啤酒上桌后,两人干杯。 “还好我留在东京。”船律说着.一口气喝光啤酒。 冬子是第一次和年轻的男人一起吃饭。在此之前,虽也和伏木及木田吃过饭,但他们皆为有妻室之人,年龄也都超过三十五岁。或许因为贵志的缘故,认识的都不是年轻人—— 偶尔和年轻人见见面也不错…… 望着有些拘谨的船津,冬子终于觉得情绪松弛了。 船津年轻,彬彬有礼,但是面对面时却不太有话题可谈,毕竟和贵志的交往不同。 “你故乡是九州?” “福岗。” “市内吗?” “在室见,靠海。” “那边气候很暖和吧?” “虽是九州,南北九州却有相当差异。福岗在地理上属于阴地方,冬天还很冷,甚至因为冷风由玄界滩吹过来,比东京更冷。” 看样子认为九州在南方,一定很暖和,未免太幼稚了些。 “你去过九州吗?” “高校修学旅行时曾由云仙绕经阿苏。阿苏有个地方叫草千里吧?那里真棒!” 当时,冬子是高校二年级学生,还穿着深蓝色制服,不懂爱情的喜悦和悲伤。如今,已经过十年的岁月了。 “九州好地方太多了,像长崎、宫骑、鹿儿岛,以及……” “你全去过?” “几乎都走遍了。下次要一起去吗?我当向导。” “谢谢。”冬子边颔首,边想着和船津旅行的情景。如果和船津单独旅行,贵志会怎么说呢?而船律又是抱持什么心理? 但,这或许是冬子自己想大多了,船津很可能只是出自善意的当向导而已。 “这儿的东西味道不错。”船津不停的动筷子。 看着年轻男人大吃,冬子觉得很恼快。她若无其事的试问: “新年期间,所长在东京吗?” “你不知道?所长岁末就去夏威夷了。” “全家一起去吗?” “元月四日会回来。” 冬子喝着啤酒。如果要出国,为何不告诉自己一声呢?是因为全家出游而说不出口? “什么时候启程?” “应该是三十日。” “是家庭服务吧!” “所长平日几乎都不在家,新年假期陪着家人也是没办法的事。” 贵志讲过他并不爱妻子,但,即使那样,新年却仍带她出国旅游? 冬子觉得醉意骤然清醒了。 吃过饭,两人上到四十五楼的屋顶酒吧。由这里,隔着柜台前的玻璃窗能俯瞰夜景。 在冬天晴朗的日子里傍晚时应该能见到富土山,但,现在已八时过后,稍微笼罩着雾露,以致看不见了。 两人并肩坐在柜台前喝白兰地。 尽管被比没有特别的话题闲聊,但,远跳夜色之间,冬子觉得自己身体摇晃了,不知是因为上空的雾在流动,抑或已经喝醉? “你一直在贵志先生的事务所帮馆?”冬子忽然想问一些不怀好意的话题了。 “有一段时间了……” “在那种地方待着有用吗?” “可是,所长是目前建筑界里最有才华之人。” “但,听人使唤还是很没趣吧!” “总有一天我会独立,做出一番事业。” “那你为什么现在不出来自己干呢?” “现在有点困难,但,以后如果有钱……” “反正,你最好赶快辞职,离开那种地方。” 冬子也不明白自己为何讲这种话。 “再给我一杯。”冬子把空杯推向前。 “没问题吗?” “放心。” 又喝了半杯白兰地时,冬子突然感到晕眩了。一瞬,眼前漆黑,灯光摇晃。她伸手扶住额际,低头。 “怎么了?” “有一点不舒服……” 可能久未穿和服吧?觉得胸口难受。 “我们走吧?” “喂。”冬子轻轻甩头,站起身来,她本来认为可以站稳,却踉跄着。 “喝太急的缘故?” “不知道。” 在地下街道喝啤酒,到了屋顶酒吧也只蝎两杯白兰地,应该并非过量,而是和服衣带紧勒,以及贵志出国旅行之事令她不高兴吧! “我要回家。”走出电梯时,冬子说。 “我送你。” “最好是这样。”冬子命令似的说着,迳行上了停在饭店门口的计程车。 车行之间,冬子靠着门边,额头抵住玻璃窗,她很清楚醉意使她的脸孔像火烫一般。 “你不要紧吗?”船津很担心的凝视着她的脸。“抱歉,勉强找你出来。” “不,不能怪你。”事实上,冬子自己也想出来散散心。 计程车经西参道,在代代木森林前右转。马上就见到参宫桥车站明亮的灯光,而上了坡,就是冬子的公寓住处了。 “啊,在那边停车。”过了公寓前的石墙时,冬子对司机说。 “需要我送你进去吗?” “好的……”冬子颔首。但,转念一想,深夜不该让男人进人自己房间的,以前除了贵志,她从未让任何人进去过。 不过,对方是船津,他是纯情的青年,应该不会起什么奇怪的念头吧! 无论如何,就这样独自过夜实在太寂寞了些。如果贵志能陪着家人去夏威夷,自己在国内和船津单独相处也是理所当然的。 新年里,公寓内静悄悄的,连管理员的房间也拉上了窗帘。 冬子走出电梯,来到房门前,开门。遮挡脱鼓间的帘但愿脱映着起居室的灯光。 “可以进来吗?” “很脏呢!” 让船津进自己家,出院是第一次,现在是第二次。 “家里只剩咖啡……”冬子烧开水,冲泡好咖啡,将咖啡置于船津面前后,转身进入里面的卧房。 她急忙解开衣带,外面披上羽织(译注:和式的长外套),雾时,胸口的郁闷消失了。 “不要紧吧?” “轻松一些了。想听什么音乐吗?” “也好……” “听什么?” “都可以……” 冬子播放一星期前购买的比利-乔艾雨的lp。 “要加糖吗?” “不……” 船津的态度比在饭店酒吧里时显得更生硬了。 冬子忽然有一种想作弄这位诚实青年的行动。那和诱惑不同,几近于折磨取乐,但,无可否认的骨子里仍肇因于对贵志的气愤。 冬子和船津坐在同一张沙发上,问:“你觉得我怎么样?” “怎么样?” “不因为我是孤单寂寞的女人而想诱惑吗?” “不会的。” “是因为我年纪已大而同情?” “不。”船津坚决说着,突然抓住冬子肩膀,上身倾斜了。 “做什么?”冬子身体后退。 失去支撑,船津的上半身倒向冬子。 “我……”船津声音兴奋的想拉冬子。 “住手!”冬子知道这位青年即将变成一只野兽了。柔顺、诚实的青年已化身丑陋的男人。 “不行!”明明是自己主动诱惑,冬子现在却想逃。 她一直后退,跌落沙发,但,船津也跟着滑落。趁对方放松力道时,冬子又再后退一步。 两人剧喘的面对面坐在沙发前的地板上。忽然,冬子内心不知何故涌出很可笑的感觉了。 “怎么会这样呢?”冬子哄着小男孩般的拉着坐在地板上的船律的手,说:“来,坐好。” 似乎一瞬间的激情已冷却,船津乖乖回到沙发上。 “咖啡凉了!”冬子重新冲炮咖啡,替船津倒了一杯。“如果你乱来,我不会再和你见面的。” “可是……”船律端着咖啡杯,低垂着头。“我……?”他啜了一口咖啡,接着:“我喜欢你。” “虽然明知道不应该,但是……” “谢谢你。”冬子用非常镇定的声音说。“可是,我不行。” “为什么?你讨厌我?” “不是的,我喜欢你,我认为你是个难得的好男人。” “那又为什么?” “反正就是不行。” “因为有所长在?” “和贵志一点关系都没有。” “可是……” “你年轻,最好喜欢更年轻、更漂亮的女孩。” “不要,我喜欢你。”船津凝视冬子。“我不是随便说说而已,是真心的。” “那么,我告诉你好了。” “告诉我什么?” “我没有子宫。” “子宫?” “上次动手术摘除了。所以,我不能和你有那样的关系。” “明白了吗?”说着,冬子自己点点头。 两个人盯视前方,并肩坐在沙发上—— 为什么要说出来呢? 冬子内心的后悔逐渐扩大。看船律沉默无语,可见他本来并不知道此事,尽管他曾多次到医院来,应该没有问过手术的详细情形。 没必要主动让毫不知情的对方知道自己的不幸! 但,如果不说出“没有子宫”,船津可能会强烈的向自己需索吧!而,这句话最具有遏阻效果。 问题是,设想柔顺的船津会表现出那种态度,也许,原因出在冬子自己,该怪也只能怪自己。 应邀出去吃饭还无所谓,却没必要让对方进来自己的住处,何况,是冬子命令对方送自己回家。 虽说船津是柔顺、害羞的青年,毕竟是成熟的男人,和这样的男人单独在一个房间里会发生什么样的事,冬子自己应该最为清楚。 但,冬子今夜不知何放非常寂寞,即使酒喝多了,胸口闷得很不舒服,却仍不想孤单的回家,总希望能有谁陪在身旁。 她今夜的寂寞,很明显出在贵志身上。自从知道贵志在岁未和家人一同出国,冬子喝酒的速度就加快了。带着醉意的脑海中掠过贵志和家人倘样于维基基梅滩的情景,而为拂拭这样的想像,她更加想喝酒。 即使这样,也没必要连那种事都说出来!这么一来,等于贵志和船津都知道了。 告诉贵志时,冬子事后虽也后悔,但,却另一有种放松的感觉,亦即认为他既然知道,自己也就安心了。 但,坦白说,冬子并不希望被船律知道。让年轻且对自己抱持好感的男性知道自己无子宫,是很痛苦的一件事,会粉碎对方好不容易拥有的梦想。 只不过,冬子不能忍受自核赎人,她希望表白一切,尤其对自己抱持好感的男人,她更不想欺骗。如果终有一天会知道,不如趁现在就说出,若因此使彼此的关系崩溃,至少心境也是轻松的,这点,和向贵志表白时完全相同—— 我最讨厌虚伪了…… 但,说出之后还是留下后悔,尤其船津胁沉默不语让冬子更痛苦。 “你一定很惊讶吧!” “不。”船津辉头,但,语气里却缺乏自信。 “因此,我不值得被你爱。” “可是,我觉得那种事并无关系。” “是吗?”冬子问。 船津似下定决心。“就算没有子宫,我仍喜欢你。” “说谎!” “真的。”船津又凝视冬子。 冬子转过脸。“你还年轻,最好找更年轻、完美的女孩。” “我不要!” “你是跟自己闹别扭。”冬子又替船津添加咖啡。“算了,别再谈这种事。” “没有子宫为何不行?” “因为我已经不是女人了。” “没有这回事!我婶婶也摘除了子宫,但她说过自己仍旧是女人。 “你的婶婶也被摘除子宫?” “罹患子宫癌,三年前摘除了。” “现在几岁?” “五十二岁。手术后非常健康,人反而也更漂亮了。” “可是我不行。” “不可能,认为子宫很重要纯粹是错觉。” “这也是你婶婶说的?” “我以前的同学有人当了医师,我曾问过他。” “你有同学是医师?” “高校同学,后来进入医学院。” “他这么说吗?” “他说卵巢比子宫重要,所以卵巢才有两个。” “原来如此。”虽认为是奇妙的说法,冬子仍颔首。 “对人类很重要的器官都有两个,像肾脏、肺都是。” “可是心脏呢?” “那是……”船津无法回答。 冬子忽然感到可笑了。 “反正,他说子宫并没什么大不了。” “谢谢你安慰我。”冬子道谢。“可是我不行的。” 不管对方怎么说,冬子内心的丧失感却填不满! 船津叹息,喝着咖啡,似有些不赞同冬子坚决的态度。 “都已经十时了。”冬子微感疲倦。 船律又暖了一口咖啡,回头望向冬子。“那么,我该告辞了。” “哦……” “对不起。我今天太没礼貌。” “不,彼此彼此。”见到船律温驯的准备告辞,冬子心中感到过蒙不去了。”有时间请再约我。” “可以吗?” “只要没有刚刚那种情形。”冬子轻轻院了船津一眼。 船津垂着头。“元月五日之前你在家?” “应该是的。” “那么,我会再给你电话。”说着,船津再度深深望了冬子一眼离去了。只剩自己一个人,冬子回沙发坐下,从矮柜里拿出白兰地。 此刻,她心里松了一口气,心想:总算克服了一项难题! 冬子茫然回想方才的情景。船津向自己需索时,一瞬,她也有着答应对方也无所谓的念头。如果贵志和家人享受团圆之乐,自己也可以随兴陪男人玩。 即使这样,她还是逃避了,原因并非意志坚定,而是考虑到献出自己身体后的惨状。如果船津失望,那是何等可怕之事! 冬子不顾自己被认为是冷感无趣的女人!如果她像以前那样是个正常女人,也许会答应…… 船津虽比自己年青,却是自己喜欢的那一型男人,就算未考虑到什么结婚之类,仍是排遣暂时寂寞的最合适对象。 何况,船津在贵志手下做事,就“向贵志报复”的意义而言,也是最佳对象! 但,冬子终究没有接纳的勇气。一方面心中虽憎棍,却仍深爱贵志,另一方面则是失去子宫之事在她内心留下无法磨灭的阴影。 船津若与贵志相比,对女性的经验可能少多了,或许只是莽撞的进行爱的动作,只要自己不说,很可能不会察觉什么不对劲,问题是,假如对方露出元趣的反应,届时自己一定很难堪。 如果要勉强松驰没有自信的身体,倒不如最初就拒绝!这样自己也能避免受伤害的活下去。 即使这样,船津会那样大胆的需索自己实在出乎冬子意料之外,尽管以前就知道他对自己抱持好感,但……到底船津认为贵志和冬子是什么样的关系呢? 从住院时的送钱,以及庆祝冬于康复时的情形,船津该明白两人的关系很亲密,但仍表现出那样的行为,难道是向自己的上司挑战?—— 船律会有那样的勇气吗…… 从平常船津对贵志的崇拜态度来看,冬子实在无法理解。 或许,船律以为两人只是普通朋友吧?所以才会随口说出贵志陪家人出国旅游,但,若真的这样,未免就太迟钝了。不,也许男人多半都如此…… 想着之间,冬子忽然觉得那殷猴急向自己求爱的船津很可爱。也许,不该让他就这样离去…… 边喝着白兰地,冬子忽然陷入错觉,认定自己在失去子宫后竞变成坏女人。 翌日也是非常晴朗。 可能到了元月三日,回乡的人们也开始陆续归来吧!公寓中庭传来喧闹的声音。从窗户往下看,有孩子们在玩踢石头游戏。冬子一早起来打扫后,吃完火腿蛋和咖啡的早餐,开始继续昨天的帽子制作。 中午过后,正在休息着看电视节目时,船津打电话来了。 “好吗?”明明昨天才见面,船律仍问。“昨天太失礼了,生气吗?” “没有。” “坦白说,昨夜我后来去见老同学,也问过他了。” “问什么?” “手术的事。” “啊……”冬子有点忧郁的蹙眉。 “结果,他也认为摘除子宫有问题。” “为什么?” “他说子宫肿瘤不应该连子宫也摘除。” “可是有多个肿瘤,很严重哩!” “话是这样没错,但,若是年轻女性,应该只摘除肿瘤,连子宫摘除是太过分了。” “既然医学上有疑问,最好是问清楚一些。” 突然被这么一说,冬子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就算是“太过份了”,毕竟也已接受过手术。 “那么,该怎么做才好呢?” “何不直接去接受手术的医院调查?如果真的是不必要摘除却摘除了,就有问题。” “这……”冬子实在没有深入追查的勇气。 “昨天跟你谈过我才想起,我高校时代好友目前任职k大医院外科部门,虽非妇产科,却也认为连子宫都摘除是很奇怪。” “如何?不想调查清楚吗?” “但,该怎么做才好呢……” “这件事请交给我处理。” “你要调查?” “我先和朋友商量后再采取行动。” “且慢!这样对帮我动手术的医师不太好吧?” “所以,只要不让对方知道就行。” “可是……” 医师不可能会做没有必要的手术吧! “你真奇怪!” “奇怪的人是你哩!” 船津是因为昨夜被冬子以没有子宫为借口拒绝,才会讲这种话吗?或者只是单纯出于正义感?但,不管怎么说,都是多管闲事。 “事到如今,调查也没有用的。” “我知道,被摘除的已经无法挽回,可是,总应该调查清楚的,不是吗?” “我拒绝。”冬子肯定的说。 “会让你感到难堪?” “是的。” “若是这样,我道歉。只不过,听你这么说,我觉得最好调查清楚……” “我要挂电话了,对不起。”冬子逃避似的搁回话筒。 就算现在知道手术有疏忽,也挽不回失去的子宫了。船津似乎是基于好意,但,冬子却不希望再想起这件事。 回到座位,冬子继续开始帽子的绘图。以布料这种平面材质制作立体的帽子,出乎意料的困难,必须将布料裁剪成好几个面再予以组合。剪裁硬纸板时,也必须画上各平面的缝合线,如此剪出的布块格可能完美组合。 虽然回到工作上,船津的话仍留在冬子脑海中未曾消失—— 真的没必要连子宫也摘除吗…… 冬子想起贵志也讲过同样的话。贵志并没有像船津那样怀疑,只是谈话时忽然摇头,说“为何必须摘除呢”,似乎因本来听说只要摘除肿瘤即可,现在却连子宫也摘除面惊讶不已。 但,船律好像一开始就怀疑手术本身有问题。他似乎认为:年轻女性应该只摘除肿瘤,但是却连应该保留的也一并摘除了。 冬子不知道谁才是正确。问题是,船津问过他的医师朋友。 想着之间,冬子不知不觉的停止绘图的手了。 如果真的是被摘除原本不必摘除的子宫,那…… 冬子眼前浮现声音温柔的院长和圆脸的护士。他们会做出这种事吗?就算做了,绝对也有不得不这样做的理由的—— 也许船律的朋友太多心了…… 冬子自言自语。 可能昨夜听说“没有子宫“的冲击使船津的脑筋混乱,导致他的医师朋友本来没有这样的意思,他却误会了。 冬子站起身,望向窗外,想要转换心情。 阳光西倾,树叶掉光的枝丫在明亮柏油路面投下长长的阴影。 看着之间,冬子忽然想见中山夫人。 她急忙收拾桌上的工具,打电话给中山夫人。 中山夫人似乎也很无聊。 “你在干什么呢?如果不介意到我家来玩。” “可是,有客人吧?” “昨天来了一群外子的大学里的同事,但是今天没有人来,小犬出去玩了,外子也到朋友家,说是很晚才会回来。” 冬子曾送帽子至中山夫人家两次,位于从涩谷步行可过的代官山的僻静住宅区。房子很大,夫妻两人和就读高校的独子居住,实在太大了些。 “你马上过来,我们一起吃饭。” 冬子心想,像这样待在家里只是令心情更糟而已,于是决定出门。 新年期间出门,她觉得应该穿和服,但,想到昨夜胸口被勒紧般的难受,还是决定穿得自在些。换上高领套头衫,香奈儿套装,搭配褐色长统马靴,由于并不很冷,没有穿大衣,只在脖子围上韶皮披肩——是去年秋天,贵志从欧洲买回来送她的。 出了公寓,拦了计程车,途中,在涩谷买了乳酪蛋糕。抵达中山家时,阳光已西斜了。 “你来啦?我一直以为你回横滨家中呢!”夫人出来迎接,身穿和她年龄不搭称的白色圆领衫,深蓝色长裙。 “元旦当天我回去过……后来就一直待在东京。” “是吗?我觉得有问题。”夫人瞄了冬子一眼,从冰箱拿出葡萄酒。“这是六九年份的夏特-玛歉,由外国直接带回来的,你喝喝看。” “不会被先生骂吗?” “外子不太喝葡萄酒哩!”夫人在葡萄酒杯内注人血红的液体,递给冬子。 冬子似曾经听贵志说过,六九年份的葡萄酒最为香醇。冬子虽不常喝葡萄酒,也觉得确实不错。 “今天我们两人好好欢度只有女人的新年吧!”夫人拿出乳酪、火腿蛋,以及剩下的年节料理,两入开始喝酒。“到了像我这样的年龄,新年乐事也只剩吃喝了。” “我也一样。” “你还年轻,才刚开始人生呢!最近有和贵志碰面吗?” “他好像出国了。” “又出国?” “听说带着家人去夏威夷……?” “想不到那个人也这么俗气。”夫人谈说着。“那我们好好畅饮一番。” 夫人的脸孔已红了。 “真是的,当家庭主妇真无聊,今年,我也该找个工作了。” 听说夫人比贵志小一岁,是四十一岁,不过看起来只有三十五岁摸样,脸孔很滑嫩,气色极佳。 很早生下孩子,又没有任何烦恼,在家里待久了,或许都像她一样吧! 冬子正凝视中山夫人时,对方开口:“见到像你这样在外面工作的人,我很羡慕呢!” “可是,我卸羡慕能住在这样静邀的房子里悠闲生活的夫人你哩!” “没有你想像得这么好的!每天都做着同样的事,一想到就这样变成老太婆,就毛骨惊然。”夫人夸张的双眉紧锁,接着:“来,尽量喝。” 夫人一喝醉,好像话也跟着多了,眼眶微红,说话舌头有点打结。 “对了,你没打算相亲吗?” “我?” “对方是医师,t大毕业,目前仍任职大学附设医院,身材高大,非常英俊蔚洒。” 一听说医师,冬子不由自主采取防御姿态了。自从接受手术后,只要听到医院或医师之类的名词,她就头皮发麻。 “三十岁,父尽住在静冈,同样是医师。”夫人放下端着的酒杯。“本来应该向他拿照片的,可是,我也是见了面才知道……很不错的男人呢!你才二十八岁,对吧?你长得漂亮,看起来又比实际年纪年轻,我想,对方一定会中意的。” “反正,只要见一次面就好,没什么关系的。愿意见对方吗?” “我实在没办法。” “还忘不了贵志?” “也不是……” “啊,你是在乎曾动过手术了?但是,身为医师可能因为常替病患者动手术吧?对于疤痕之类的并不太放在心上呢!” “我没有嫁人的资格。” “是指过去吗?别太在意,所谓结婚,只要目前彼此相爱就行。” “不是的。” “对方讲过欣赏瘦削的知性女性,你最适合了。”似乎随着年龄增加,女性都会爱管闲事。有时候,那当然求之不得,但,有时候也会造成困扰,现在的中山夫人就属于后者。 “而且,也并非马上就要你结婚,只是见个面而已,对你也没有损失吧!” 冬子并不是因为有没有损失才逃避,而是以相亲的方式和男人见面,就已经是痛苦的事了。但,夫人好像不了解这点。 “这个星期六,如何?” “关于这件事,真的请你原谅,我不能答应。” “是吗?”夫人显得没趣。“你果然是喜欢贵志。” “错了,不是这样。” “这么说,你另外有心上人?” “不。” “那就令人不懂了,有什么别的理由吗?” “必须说出来吗?” “别拖拖拉拉的,说吧!” “我没有……” “那不说啊!是我们的交情不够?” “我没有子宫。” “子宫?” “上次手术时和肿瘤一并摘除了。” 一瞬,夫人像难以置信般盯视冬子,不久,颔首。“原来如此。” “对不起。”夫人弹落烟灰。“因为我只听说是单纯的子宫肿瘤住院。” “最初本来是这样的。” “切开后才发现很严重吗?” “嗯……” “我不知道。”夫人把玩着端在手上、盛有葡萄酒的酒杯,不久,挤出笑容,说:“我和你一样。” “什么!” “我也没有子宫呢!五年前,也是因为子宫肿瘤而摘除。” “真的吗?” “要我让你看伤口疤痕吗?” “不必了……” “也没有什么可羞耻的,反正彼此同病相拎。”夫人站起身,解开长裙的腰扣。“我从未让任何人见过哩!” 大概很注重身材保养吧!夫人丝毫没有中年女人的臃肿,双腿线条很美。 在薄薄的裤袜下,可见到小花图案的内裤。 中山夫人毫不犹豫的掀起套头衫,用另一双手褪下内裤,立刻,很难想像是年过四十的白留肌肤呈现于冬子眼前。 “你看!”按住内裤的手边有一道横的疤痕。略有脂肪的白留肌肤上,只有该处稍呈淡红。“见到了吧?最初大约有十五公分长,现在只剩下十三.五公分了。” “觉得奇怪吗?其实随着年龄增加,会稍微缩小的。”虽然让冬子看自己小腹的疤痕,夫人的态度还是很开朗。“现在你明白了吧!” “嗯……” “除了外子,你是第一个见到之人呢!” “对不起。” “没什么好道歉的。”夫人转身,背向冬子,穿上放在椅子上的长裙。“因此,我们干一杯。” 这就是所谓的同病相怜吗?冬子依言和对方碰杯。 “你的伤口也是横向?” “是的。” “大约几公分?” “一样大小。” “是吗?我想也差不多。”夫人额首。“医师说我有瘢痕性扩散体质,手术后还重新缝合过哩!所以,看起来有点脏,对不?” “不。没有这回事。” “你的疤痕也让我看看吧!” “我……” “像你这样的皮肤,应该愈合得很漂亮的。” “不行!”冬子摇头。 中山夫人微笑。“算了,今天放过你。”然后,她瞄了冬子一眼。 “你不知道吧?” “是的,完全不知道。” “已经是五年前的事了,再说也并非值得焰耀之事,但,这样一来,我俩是同病姊妹了。” “无论如何,我们的感情应该更亲密才对。”夫人说着,一日喝光杯中的酒。 冬子重新打量着夫人。斜坐在椅子上的那种姿势,怎么看都是满足现状的中年贵夫人,很难想像她小腹也有摘除子宫后留下的疤痕。 “对了,手术后有什么不一样吗?”冬子问。 “没有,而且身体健康了,生理现象也没有,反而感到舒爽多了。你呢?” “一样……”没有生理期,冬子虽也觉得清爽,却总有一抹淡淡的寂寞萦绕不去。 “不管有无子宫,皆不会影响人类继续生存,没什么好在乎的。” 医师也是这么说。但,冬子却无法看开。 “没有了子宫,也不会影响生活的。” “是吗?” “当然啦!又不是用子宫做爱,不是吗?” “可是,摘除子宫,也没有了荷尔蒙……” “真糟糕,连你也会这样认为。子宫只是用来保护、养育胎儿的袋子,不是制造荷尔蒙的地方。坦白说,摘除子宫对我毫无影响。”夫人充满自信的挺挺胸脯,但,马上接着说:“不过,男人就不行了。” “我怎么不行?” “像我先生,知道我摘除子宫后,就认定我已不是女人了。他是那种老顽固型的人,不管我怎么说明,仍旧认定子宫是女人的生命。” 中山夫人的丈夫是t大工学院的教授,今年应该五十岁了,头发花白、戴跟镜,身材很高,看起来诚实可靠。 “所以,讲出来很羞,但……从那之后,我们之间几乎完全没性的生活。” “但是,为什么……” “在那种时候,他说‘感觉很奇怪’。” “奇怪?” “好像是进入的瞬间觉得冷冰冰的。” “怎么可能!” “我也认为绝对不可能,但,外子是这么认为。”中山夫人说,又斟满葡萄酒。“结果,他开始在外头逢场作戏了。” “真的?” “我知道的。”突然,中山夫人的丹风眼中泪水夺眶而出了。 冬子一句话也没有说,移开视线。 夫人拭去泪水,笑了。“对不起,我太可笑了。” “不!” “真傻,尽是讲些没趣的事。” “可是,教授对你很温柔的,不是吗?” “问题就在这儿。因为我已没有子宫,他认为我是个可伶的女人,才因为同情而对我温柔。” “但,他出国时也都带你同行吧?” “那只是做给人家看而已。因为,外国人都带着太大参加宴会,对不?所以有我在身边比较方便。” “可是,他一定是爱你才会带你同行的。” “即使在国外时,他也不想跟我做爱哩!上了床,立刻就呼呼大睡。” “也许是旅途劳顿吧!” “在国内时也一样,亦即,他自始就认定我已经不行,不是女人。” “哪有这种事……”冬子想否定,但,这种事并非外人能够置喙。 “他表面上讲得很好听,说我动过手术,不能够勉强做这种事,其实却到外头找女人。” “教授真的这样吗?” “我不会说谎的,再说,我也知道对象是谁。” “你知道?” “是研究室的助教,胜濑川,不过也已经三十五岁了,整天穿一条牛仔裤,根本不是好女人!” 夫人很憎恨似的说着,冬子反而感到可笑,说:“教授可能只是抱着逢场作戏的心理吧?” “没有这回事!参加学术会议时,他都带那女人同行呢!我常常在想,那种女人有什么好?难道只是因为她有子宫?” “怎么可能?不会吧?” “男人一向都很任性、自以为是的,总是借口自己老婆没有子宫,已经算不上是女人,借此激起女人的同情心。” “对方那女人连这种事也知道吗?” “外子告诉她的。.至少,女人听了都会同情的,不是吗?” “若是真的,未免就太过分啦!” “就是嘛!所以,我也可以红杏出墙。”也许是醉了,今天的中山夫人讲话很大胆,与平时在店里或附近咖啡店见面时完全不一样。 好像因为手术疤痕都让冬子看了,而完全放开自己。 “我要让他知道,我也是完美的女人!” 夫人已经连脸颊都红了,再喝下去很可能会烂醉,但是,她是在自己家喝酒,冬子没理由劝止。 “目前我已有了欣赏的男人,但,介绍给你的话会被你抢定,所以不能介绍,但,应该是和贵志差不多年纪吧!外型差不多。你呢?” “我实在没有那种勇气。” “但,即使动过手术,那种感觉也丝毫没变吧?” “医师都说没问题了,当然不可能会改变。” “动过手术也没有不一样吗?” “那是当然了。虽说摘除子宫,也是肚子的事,和那个地方完全没有关系的。手术后,你还没有?” “是的……”冬子慌忙低头。 “做也没问题的。” “可是,我总感到害怕……” “不可以这样想的,最重要是有自信.相信绝对不会有问题。” “你在手术后也相同……” “我是完全没有改变,但,外子却自以为是的认定已经不行。” 在冬子来说,似是自己想得太多,可是夫人的情况则是过于放在心上,看样子,因人而异也是性的复杂和不可思议之处。 “性行为实在很微妙呢!” “那当然了。医师只会讲道理,事实上精神方面非常重要的,不过,若太拘泥于精神,明明不是冷感也会变成冷感。” 这点,冬子也非常了解。的确,相爱时,必须忘记一切的投入其中。但,对现在的冬子而言,或许已经太迟了也未可知,可能失败的不安仍无法自她脑海中消失。 中山夫人站起来,走向洗手间,不久,回来了,手上拿着苏格兰威士忌。 “接下来换威士忌吧!” “还要喝吗?” “谈这些奇妙话题之间,我开始兴奋了,不会那么早让你回家的。” 被夫人这样先下手为强,冬子无法推拒了。 “我的秘密已经全部都说出,接下来换听你的了。” “我没有什么秘密。” “骗人!像你这样的女人,不可能没有。”夫人拆开黑牌戚士忌的封口,在杯中放人冰块,倒上威士忌。 “对了,你冈q刚说过的男朋友之事,请告诉我到底是谁。”冬子想转移话题。 “啊,那可不行,还未到公开的阶段,最少还得再等一、两个月。”夫人说着,调制渗水威土忌。“你别因为子宫被摘除说畏缩!既然已不担心怀孕,更应该尽情享乐才是。对了,有什么年轻又英俊的男朋友吗?” 冬子边苦笑的想起船津了。船津讲过,不管有没有子宫,他都喜欢冬子,但或许那只是年轻的时候这样,也许等年纪一大,想法又改变了。 “反正,现在不享乐是一大损失,等到变成像我这样的老太婆,就没有人要找你了。” “你又说这种话……” “真的呢!二十多岁,人又年轻漂亮,当然大受欢迎,但是到了三、四十岁,就算仍然漂亮,会不会受欢迎还是一回事!” “这我很清楚的。” “所以,你正是女人最巅峰的年纪。” “能否问一些其他事?”冬子想起船律的话。 “请说。只要我知道的话……” “关于子宫的手术,只摘除肿瘤,却连子宫也一并摘除,不会太过份了吗?” “可是、我也是因肿瘤而摘除子宫的。” “有人说,二十多岁的未婚女性,即使情况相当严重,医师也不应该摘除子宫的。” “是这样没错……”夫人交抱双臂,沉吟着。“可是如果肿瘤严重,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我也这样觉得。” “年轻女性还要结婚、生育,自然是应该极力保留。” “不过,身为医师,总不会把可以不必摘除的子宫也故意摘除吧?” “是呀!” 看来船津的话是太多心了,不应该怀疑这种事。 “既然已经摘除,事到如今也没必要为此苦恼了,不是吗?”夫人说。 冬子忽然心情开朗多了,喝了一口威士忌,却岔了气,不停剧咳。 “不要紧吗?”夫人马上替她倒了一杯开水。 但,冬子全身不住颤抖,喝不下开水,仍咳个不停。 夫人来到她身旁,替她揉着背,问:“要喝水吗?” “不,已经没事了。” “你的身体真的又纤弱又柔软呢!” “不……”冬子拾起脸。夫人的脸就在眼前。 “好可爱!”夫人拉过冬子,轻抚她的头发,然后柔软的手由颈部移向耳朵。“全部都又小又柔软哩!” 夫人唱歌似的说着,轻轻将嘴唇贴近冬子耳朵。“如果是我,你可以放心的。”她静静托起冬子脸孔,喃喃低语:“我真的好喜欢你!” 夫人的嘴唇覆盖在冬子的嘴唇上。 “不要紧的……” 夫人的动作很细腻、温柔,慢慢移动舌头,边舔着牙齿,边用另一双手温柔的抚摸冬子耳朵。 “不行……”冬子喃喃说着,但,她感到全身乏力,一股甜蜜的馈懒如波纹般扩散。 “我们都是女人呢!”夫人低声说着,继续将舌头深入。 “啊……” 冬子低叫。但,不知不觉间,夫人的舌尖已舔着她的舌背了。 嘴唇吸引,套头衫也被掀高,夫人的手指由底下伸入,从胸罩边缘探入,抚摸乳头。她的手法大胆、细心,毫不令冬子产生抗拒感,逐渐的让冬子上身一丝不挂。 “我们都是女人呢!” 这样的轻声细语令冬子安心了,陶醉在甜蜜的触感里。 “走吧……” 被催促时,冬子好像受到催眠般站起。 “我会非常、非常温柔的。”夫人在冬子耳畔呢贿,拉着她的手走向卧室。 很大的双人床钦边亮着有红色灯罩的床头。深蓝色窗帘已拉上的卧窒,如深海般眩惑、静寂。 冬子的上身已一丝不挂了。她自己什么也不必动,完全由中山夫人主导。 没有男人饥渴时的急促呼吸和粗暴动作,一切宛如理所当然殿进行。 不久,冬子全身只剩一条白色蕾丝内裤了。这时,夫人脱掉套头衫,褪下裙子,一口气全裸。 “来,你静静闭着眼睛。”夫人像催眠师般喃喃说着,褪下冬子身上最后的内裤。 “啊……”冬子下半身有了温柔的感触,她缩起双腿。在如电流掠过的兴奋里,另有一般妖眩。 “不要……”冬子轻叫。 夫人的手和嘴唇慢慢的,却不停止动作。 两具白皙的胴体交缠在一起。 “只有我们两人哩!都是女人。” 夫人时而发出如念咒般的声音。 “都是没有子宫的女人。” 在冬子感觉中,这些话有如远方的海潮音。 此刻,一切都交给夫人了,怎么样也无所谓了,冬子毫不反抗,仿佛手术后一直被抑制的感觉,透过夫人的手又开始苏醒了。 “啊、啊……”边呻吟出声,冬子也逐渐积极动作。 没错,冬子的感觉开始燃烧了,此刻,如同在贵志怀里同样的没有不安和怯惧,没有子宫、性冷感,都已经离她远去了。 在只有女人的无止尽甜蜜温柔里,冬子陷溺了。 ※※※ 不知经过多久,冬子在全身乏力中醒来。 她发现自己和中山夫人全裸,身体贴在一起,只裹着水蓝色毛巾毯。 被诱上床时使整个房间呈现红色的床头灯不知何时巳熄掉,只剩一盏小灯亮着。 两人纠结、相拥在一起已过多久了呢?看周遭一片静寂,应该已十时过后吧! 冬子悄悄望着身旁的中山夫人。右肩露出毛巾毯外,夫人背朝这边,熟睡。 房内开着暖气,丝毫不感到寒意。 一想起方才和夫人互相需索、爱抚的情景,冬子羞藏的缩紧身体了。 她知道女同性恋这名词,却从未想过自己会变成当事人! 二十岁左右时,冬子也曾经对年长的女性抱持过那种感情,但也只是想像而已,没有付诸行动。 但,此刻却已被其漩涡吞噬了! 在甜蜜、遥远的梦幻国度里迷失又回来,余韵仍残留身体内部深处。 那是短暂的梦! 冬子虽极力这样想,但是,赤棵的全身显示那绝对是事实。 冬子下床,正想拾起散落地上的衣服时,夫人瞒贿说着:“醒来下?” 瞬间,冬子手拿内衣裤,蹲在地上不动了。 “冷吗?” “不……” “我也该起来了。”夫人以毛巾毯裹住身体,缓缓下床。“去冲个澡吧!浴室在这边。” 夫人走出房间了。 冬子急忙穿上内裤、裙子。 “我先冲澡了。”夫人的声音由门外传入。 “好的。”冬于边回答边望着床头灯旁的座钟。十时半了。 在昏暗的灯光中,床上一片凌乱—— 我和中山夫人在这里…… 一想及此,冬子马上两颊火烫了—— 为何会发生那种事呢…… 是因为喝了酒,或是中山夫人巧妙的诱导? 此刻的冬子仿佛又窥见另一个自己不知道的世界。 夫人洗过澡后,冬子进入浴室。她从脖子洗到肩膀,边洗,她深知夫人的香水已渗入自己体内。 这一瞬间,她感到自己做了非常不洁之事,拼命搓揉,想洗掉一切味道,不知冲琳过多少遍,冬子这才走出浴室。 夫人已换上深蓝色睡袍,坐在沙发上吃葡萄。 “来吃吧!” “可是,我必须回家了。”想起方才淫乱的情景,冬子转过脸。 “才十一时呢!” “教授快回来了吧?” “都穿好衣了,有什么关系?”夫人淡谈的说。 如果两人全裸躺在同一张床上被发现,会变成如何呢?冬子想想不久之前两人的行为,忍不住打了个寒襟。 “再说。十二时以前他不可能回家的。” “可是,我还是该走了。”冬子站起身来,拿起手提包。 “真的要回去了?” “是的……” 夫人走到冬子身旁,轻抚她的头发。“你还会再来我家吗?” “不来不行的。”夫人说着,以食指顶高冬子下额。“我们有相同的秘密哩!” 冬子默默凝视夫人褐色的眼眸,最初感觉到的那种恐惧、阴森已经消失。 “你真美!”说着,夫人在冬于嘴唇轻吻,是和贵志在一起从未体验过、只是舌尖相舔的淫这是荡之吻。 “你会愈来愈有技巧的。”夫人的噶唇离开,轻笑。“你晚上通常有空吧?” “是的……” “我会给你电话。” 冬子颔首,走出门外。 “外面很冷,保重!” “晚安。” “今夜可以熟睡了,谢谢你。”说着,夫人关上门。 冬子穿过樟树丛,走到马路上。 新年里的住宅区一片静寂,冬子蹑手蹑足似的走在街上—— 文学殿堂整理校对 第05章 风花 贵志的手缓缓抚着只穿胸罩的冬子背部。望时,全身扩散着甜蜜的 无力感。 冬子酒酸的脑海里在想:或许能就这样拾回那种欢健也未可知! 短暂的亲吻后,贵志让冬子销在床上;她仰躺着,再度接受贵志的 吻。 贵志的舌头轻舔冬子舌尖,是那种大胆而淫这是荡的吻。 一月份到二月份,冬子热衷于帽子的工作。 三月中旬有时装秀,她被迫必须赶制参加展示的帽子。她并非忽视一般零售的商品,问题是时装秀的作品需要特别用心。尽管最主要是在设计方面,不过,蝴蝶结和缀饰也不能假手于人。 制作帽子之间,冬子忘掉贵志的事,以及中山夫人的事了。唯有衷心投人工作时,她才能忘记一切,才可以恢复内心的平静。 不管何等专注于工作,她马上会想起贵志的事,惦念着对方此刻是在家呢?或是有事务所呢? 但,最近已经不太放在心上了。即使偶尔会想起,却能在一瞬间马上忘掉。 或许是失去子宫后,冬子已逐渐能习惯自立吧! 在那之后,中山夫人来过两次电话,但冬子都没有前往她家。 第一次冬子推称有点感冒,第二次则是临时接下生意必须赶工。 “有空的话,一定要过来。”夫人说。 但,冬子并未主动打电话。 她并非讨厌中山夫人,也不是害怕成为女同性恋者,甚至,有时候还会梦见夫人温柔的爱抚。只不过,冬子希望目前暂时维持现况,希望在时装秀结束之前和对方保持距离。 这是冬子对自己的一种约束,她觉得不安,深怕苦不束缚自己,将会无止尽的崩溃。 二月初,要展示的帽子大至完成了。 今年只有两顶帽子展示,一顶是二十年代流行过的深顶圆帽,头顶部分装饰鸟的图案,另一顶则是姻腊色、带有男孩气息的水手帽。卖不卖得掉是另一回事,至少在清爽中衬托出女性的温柔韵味! 最后一顶帽子完成时,贵志来了电话。 “你怎样了?”他那一贯的口气。 “没什么,一切末变。”冬子也谈谈的回答,但,内心却轻微动摇去年岁暮末让对方满足的那一夜至今,整整两个月后才接到电话。 “上次答应你一起旅行之事,下个星期似乎能挪出时间了。” 贵志约好要陪冬子出门旅行是去年十月左右的事吧!好像是为了安慰出院后的冬子,说要去暖和的九州。 但,就这样到了岁暮,也不知是否工作忙,贵志并没有再说过什么,三个月过去了,不过,贸志好像并未忘记。 “下星期,我有事前住福冈,在那之前,想到宫崎去看看吗?” 和贵志旅行多次,却总是和工作有关,他不是会纯粹度假旅行之人。 最初,冬子也有所不满,但逐渐的也习惯了甚至更欣赏这种工作欲望强烈的男人。 “北九州虽玲,但是宫崎很暖和,已侠进入梅雨季节了。” “星期天直接到宫崎,星期一再往福冈。我打算在福冈停留两、三无,如果你很倦,可以先回来。” 冬子的店只有星期天休息,如果星期二早上从福冈回来,她就得一天半不工作了。“一天店里也投关系吧?” 冬子考虑的不是店里的问题,若只是一、两天,真纪和友美会照顾得很好,她顾忌的是夜晚的事。 在旅途上和贵志做爱,可能还是同样冷感吧!而若彼此都得不到满足,这样的旅行也太沉重了。 “怎么啦?有什么事放不开吗?” “不……” “你不能把自己关在房里,偶尔也该出去旅行。” 冬子想到灿烂阳光照射的日南海岸。如果旅行能使心情转变,或许无法满足的心情也会消失,那么就可能重拾已忘掉的欢愉了。 “如何?没问题吧?” “是的……” “那我马上安排机票。中午之前应该有直飞的班机,就决定搭这班飞机。” 贵志做事还是一样干净利落。 “是叫人送机票给你呢?或是到机场再交给你?” “在机场好了。”一瞬,冬子考虑到会是船津送机票过来。慌忙说。 “好,就这么办。决定好时间后,我会再绘你电话,你可以事先准备。” “好。”冬子挂断电话。 本来,她已决定如果贵志打电活来,就要询问他新年带家人前往夏威夷度假之事,同时好好讽刺他一番,但,没想到不仅没问,还答应和对方旅行—— 我太差劲了…… 冬子对于自己如此顺从贵志深感气愤。 ※※※ 星期天的班机是十一时半由羽田机场起飞。 冬子十一时五分抵达机场。她先到中央大厅,然后到飞往宫崎的班机柜台所在的第二搭机大厅,但,没有见到贵志。 贵志一向准时,却几乎不会提早前来。冬子就这样站在大厅角落等待,不久,贵志出现了,身穿灰色大衣,提着一个旅行袋。 “嗯,好漂亮。” “什么漂亮?” “你啊!”说着,贵志轻拍冬子肩膀。“卖帽子的人不戴帽子?” “奇怪吗?” “不……” 到昨天为止,冬子还在考虑穿什么衣,结果最后穿了长毛套衫搭配双袖裙,再加上同样深蓝色系的大衣。本来也想到是否戴上帽子,却又希望展现柔软的秀发,所以没戴。 “我们去办理登机手续。只有这个行李?” 冬子只带了一个路易-威登的旅行袋。 “那就随身携带吧门贵志说着,走向柜台。 或许因为星期天,飞往宫崎的班机柜台前人很拥挤。也有携带高尔夫球具的团体旅客。 “应该会准时起飞。”贵志拿着机票回来了,“下午一时抵达宫崎。” 两人进入巴士搭乘处,搭巴士上飞机。 座位几乎客满。冬子坐在靠窗位置,贵志在她身旁。 这段日子,东京连续晴朗,阳光明亮,却有风。 “你怎么告诉家人的?”飞机起飞后,冬子问。 “没什么。”贵志回答,点着香烟。“宫崎的饭店距离市区虽然稍远,不过应该清静一些。” “可是,奇怪哩!” “什么奇怪?” “因为……” 应该是已经分手的两人又一同旅行,如果被熟人撞见。会怎么想呢?会以为两人仍然彼此相爱吗? 事实上是那样没错,但,这种爱和年轻男亥强烈、缠锦的爱不一样,没有未来将结合在一起的希望存在。 即使这样,两人之间的羁绊仍未解开。 眼下是青蓝一色的无尽海洋,从高空住下看,沫浴在阳光中的海面有如绿色地毯。 听说靠日本海这边正下着大雪,但,靠太平洋岸这边却令人难以置信的晴朗、亮丽。 眺着海洋之间,冬子忽然有了轻微的睡意。如果单独旅行,绝对不可能如此,但,和贵志在一起时,心情很自然的松驰了,可能认为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没关系吧!—— 为何会有这样的感觉呢? 是来自多年熟悉的安心?冬子将脸颊轻贴在玻璃窗上,贵志的脸靠近了。 “你看到了什么?” “只有海,还有,两艘船。” “上次以来,身体觉得如何?” “没什么改变。” “不久之前我遇见中山夫人。” 一听说中山夫人,冬子一下就离开玻璃窗,望着贵志。 “她来我的事务所。” “什么事吗?” “是到附近有事,顺便过来看看。对了,新年期间你去过她家?” “是的……” “她说你们一起喝葡萄酒,聊得很愉快。” 一想起那天夜晚的事,冬于全身僵硬了。 “她似乎很无聊呢!” “她有说些什么吗?” “谈了一大雄中山教授外头有女人的事。” “那是真的吗?” “或许是真的也不一定,但是她应该也有夸大其词。” “她有些歇斯底里,更有着被害妄想。” 冬子突然想起夫人全身赤裸的情景。 “最好少接近那种人。” “我并没有……” “她好像很喜欢你,希望你常去家里找她。” “可是,如果丈夫在外面拈花惹草,她会歇斯底里也是无奈吧?”冬子忍不住想替中山夫人辩驳。 “但,没必要找我谈自己丈夫外头有女人的事吧!” “也许她喜欢你呢!” “怎么可能……” “你不知道吗?” “就算真的,那唠叨不休的女人,算了吧!” “其他还说了什么?” “没有。哇啦啦的讲完那些话之后就走了。” “她定很寂寞的。” 冬子想起夫人边说“我没有子宫”,边走到自己身旁当时的眼神。 ※※※ 班机比预定时刻稍慢抵达宫崎机场。 才走出机能,眼前便溢满南方灿烂的阳光。 两人穿过通关大厅,搭机场前的计程车前往青岛的饭店。 “目前的季节游客不多吧?”贵志问司机。 “今年的确不太好,一方面因为经济不景气,另一方面则是现在很容易就可出国前往夏威夷、关岛,因此国内风景区的游客愈来愈少了。” 或许,对以南方沙滩、阳光为卖点的宫崎而言,太平洋上四季如夏的各岛屿是竞争强敌也未可知。 “但是,花不到两时就能拥有如此暖和的天气,算是很难得从车上可以见到鲜花和行道树.树旁有茶花盛开。 车子约莫二十分钟抵达观光饭店。 两人被带进房间的五楼,可以俯瞰青岛。 “要稍微休息一下呢,或是出去走走?” “都可以。” “那么,我们到楼下吃点东西吧!” 冬子放下大衣,只在脖子围上韶皮披肩,走出房门。 “看样子新婚夫妻很多呢!” 在一楼的咖啡店边喝着咖啡、贵志说。 之后,叫了计程车。 “这附近是宫崎最好的地方。”司机说明。 都已经二月初了,仍不需要穿外套。 仙人掌园人口有芦萎开着黄花。观赏过仙人掌园。两人前往童话之国。 平缓的海到处可见木棉树。 途中,两人在沙滩坐下。 “如果能悠闲的住在这种地方,一定很舒服吧!”冬子望着海水,说。 “两、三天还可以,过了一星期就会腻了。” “是吗?” “因为平时很忙,偶尔前来才会觉得不错。” 的确,或许贵志不适合住在这种静谧的地方。 “几年没有和你一起旅行了?” “三年前的春天去过津和野。” “是吗……” 那是最后一次旅行,后来两人就分手了。 “真奇怪!”贵志轻笑。 已分手的两人又一起旅行这确实是奇怪,但,在这次旅行中,冬子还不外乎另外一个目的。 从海边回饭店,洗过澡,刚好六时。 服务生送晚餐至卧房旁的日式房间,有生鱼片以及本地特产的香菇煮海胆和炒菜麦。 “要喝点酒吗?” 贵志点叫了酒。 “好像很快会醉呢!” “有什么关系?反正顶多也是睡觉。” 冬子边颔首,边想着今夜的事。今夜两人能够互相获得满足吗? 也许该多喝一些让自己醉了,说不定反而能忘掉心中的不安。冬子下定决心。 没有吃饭,只吃了料理就已经够饱。喝了一壶酒,两颊发烫。 “怎样?要到楼下的酒吧再喝吗?”吃过饭,贵志邀冬子,说。冬子重新补妆后,跟在贵志身后。 从楼下酒吧窗户能眺望夜晚的海面。以前,在夜晚有灯光照亮整座青岛,但现在灯光没有了,青岛被黑暗的海洋吞噬。 冬子向走过来的服务生点叫了坎墙利苏打,说:“请调薄些。”坎墙利苏打里掺有些许的酒。 在酒吧里逗留约一小时后,两人回房间。 已经十时了。 冬子凭窗望着夜晚的海面。 贵志走近,问:“累了吧?” “有一点点……” “因为一直不是搭飞机就是搭车。”边说,贵志的手搁在冬子肩膀。 “好安静哩!” “何不换上浴衣?” 冬子顺从的回卧房,脱下衣服,从路易-威登旅行袋内拿出睡泡,穿好后,正叠着衣服时,贵志进来了。 “好久了呢!”贵志迫不及待似的拉过冬子,抱住。 “等一下……” “没关系的。”贵志不管她,抱着她上床。“今夜我会好好的爱你。” 冬子默默闭上眼。 她要自己忘掉一切,把身体交给贵志,什么都不去想,完全不抗拒、不排斥—— 我是最完美的女人…… 冬子这样告诉自己后,把脸埋在贵志胸口。 可能和出外旅行有关吧!贵志的爱抚比往常热情,很温柔、谨慎的引导冬子。但是,冬子这次仍无法燃烧。 短暂的萌生甜美的感受,却无法持续,只留下索然的心境。虽觉得对拼命努力的贵志很抱歉,冬子的脑筋仍急速清醒了。 不久,贵志射出。离开身体。冬子忽然感到悲哀。 “怎么了?” “会痛吗?” 冬子没有回答,哭泣出声。 “是我太粗暴了?” 冬子并非为这种理由哭泣,而是因为对方真心爱自己,却仍无法使他达到高xdx潮觉得难堪。 “你冷静点。”贵志的手臂紧搂住痛哭的冬子。“来,睡一下吧!” 冬子在贵志怀里闭上眼。 贵志好像醒着,但,不久也睡着了。 静遥的房内只听到单调的研声。 冬子静静听着,不久,下床。 房间里只亮着茶几旁的一盏小桔灯,光很昏暗。 冬子穿上拖鞋,坐在窗畔的椅子。直到刚才还听得到音乐声的楼下大厅,此刻一片静寂。 正面可见到黑暗的海面。日光灯照出铺草皮的庭院。 冬天的视线望向远方。从右手边点点延续的灯光可知,海岸线是向右弯曲。她凝神静听,隐约能听见潮声。 边望着黑暗的海面,冬子想到自己再也无法燃烧的身体。藉着出门旅行,似乎让贵志多少有点满足了,即使这样.仍距昔日的欢愉甚远,经验丰富的贵志不可能没有发觉—— 是发觉了,却仍默默熟睡吗? 等明天醒来后,贵志可能是什么都不会说吧!或许,男人只要有了性行为,都可获得某种程度的满足也未可知。不管途中的喜悦过程如何,只要射xx精了,就算心满意足! 但是,女人却非这样。一旦做爱,只是让对方进入并不能满足,至少,女性的生理要稍微复杂些。 在肉体结合之间,心灵必须也一致的达到高xdx潮,如此方能体验到被爱的充实感。 若是在一无所知的年纪,今夜的性行为或许已能够满足了;被自己喜欢的男性拥抱,听着对方温柔的低语,光是这样就足以陶醉但.也不知道幸与不幸,现在的冬子已无法因这样的程度面满足,她内心仍残存着一抹空虚—— 或许是自己太了解性的喜悦了吧…… 在这之前,被经验丰富的贵志教导了各种各样的事,虽然比别人晚开始,却比别人更早成熟。一口气就爬上女人享受性欢恼的阶梯。 只要和男人上床,就认定能得到满足! 如今,不知何放,那种喜悦却回不来了——那种一瞬之间丢失了的喜说哪里去了呢?—— 真希望恢复像以前那样的身体…… 既然是由贵志所教会的喜悦,唯一的方法就是再从他身上寻回,无论如何,开发她身体的人毕竟是贵志—— 这种虚空真的能被填埋吗…… 冬子就这样在窗畔怔坐着。 ※※※ 翌日早上云层很厚,却很暖和。 两人上午九时到一楼的餐厅吃早餐。奶油玉米、吐司、火腿蛋的早餐,贵志吃得于干净净,但是冬子却只喝了咖啡。 “不吃吗?” “我早上一向只吃这样。” 贵志默默注视着冬子留下的火腿蛋。 “难得来到这里,待会儿我们先到野生公园看看吧!”贵志对任何事都有强烈的好奇心。 他想去看模仿非洲的生物自然公园,有一百万平方公里地区内野生动物的公园。 “前住福冈的班机是下午二时起飞,还有足够的时间。” 两人回房准备出门。 不久、计程车来了,两人离开饭店。 天空晴朗,青岛在蔚蓝的海中反射眩眼的光辉。 计程车不久驶上通往野生公园的高速公路,左手边是连续绵延的大王滩,右手边是海。 二月里,车窗外吹进来的风却有着春天的气息。 “前面有个不错的高尔夫球场。” “你大概很希望打高尔夫球吧?” 球技不错的贵志来到这儿不打高尔夫球真的很难得,虽说是配合不会打高尔夫球的冬子,但,这份心意也已经弥足珍贵了。 “昨夜你半夜才睡吧?” “你知道?” “不,只是觉得好像是这样。” “我睡不着。” 以前,只要想到贵志在身旁,冬子就能安心熟睡,几乎不曾有过半夜才睡的事。 “是因为换了床吗?” 当然那也是原因之一,但,最主要还是来自未能得到满足的身体的不安。 “你还是那样神经质,尤其是手术后更严重” “一般人手术后都会变胖,可是你却相反,变瘦了。” “没有这回事的。” 的确是瘦了些,但,顶多也只是一公斤。 “那就好,不过,出外旅行时,应该抛开一些的。” 不必贵志讲,冬子也希望这样,却实在没有办法。如果能像贵志一样巧妙的改变心情更好,问题是,这属于个性范围,并非一朝一夕能够改得了。 “我无论在什么地方都睡得着,甚至还希望有时候能稍微失眠。” 确实没错,贵志吃得下也睡得着,因此身体很健康。但,这并不是表示贵志缺乏细心的一面,像现在,他嘴巴里虽是这样说,却似已看穿冬子心中的不安。 野生公园位于宫崎市北方的佐土原町,因为刚开放参观没多久,假日人潮非常拥挤,不过此刻或许非假日,游客不算很多。 广阔的地区内放养着老虎、狮子,却本是完全未予以限制,所以,并未与其他动物混在一起,因而缺少了追逐其他动物,在草原上成群狂奔的景象。 “好像只是把动物园的栅栏稍放大而已。”对于曾去过非洲的贵志来说,似觉得有所不满。 “再回市内浏览之后才赶往机场,时间正好。” 两人离开野生公园后,回宫崎市内参观宫崎神宫和八绂一宇之塔。 “肚子饿了呢!” 看看表,已经一时过后。 “去大淀川旁的饭店吃午饭吧!” 贵志对宫崎市内好像也满熟的,告诉计程车司机饭店的名称。 在饭店二楼的餐厅点叫午餐后,贵志打电话回东京的事务所,他以同遭人们都听得清楚的声量指示着——不管人在何处,他都是这样的态度。 见到贵志打电话,提醒了冬子,忍不住也打电话回店里。 “啊,老板娘。”接听电话的是真纪。 “有什么事吗?” “没有,只有两、三通电话。” “谁打来的?” “伏木先生,还有横山制帽厂,以及船津先生。” “船津先生?” “好像说有什么要紧的事……” “会是什么事呢?” “他说如果你回来,他会再打电话。” 冬子确定店里没事后,挂断电话,回座。 “店里还好吗?” “是的……” “那么,我们走吧!”贵志接熄刚点着的香烟,站起身。 两人再度由饭店搭计程车。抵达机场是一时半,又等了三十分钟,开始搭乘飞往福冈的班机。 上机后,贵志问:“博多我比较熟,到那边后,我们去喝两杯。” 想到要去熟悉的城市,贵志神采飞扬了。 但,冬子却惦着船津的“要紧事情”的电话。 ※※※ 下午二时四十五分,飞机抵达福冈,由富崎至福冈,只有四十五分钟的行程。 福冈天气阴露,不过并不太冷。若以日南海岸来比较,北九州通常冷得吓人,但是今天的气温差距并不大,也许是阴霾的缘故吧! 两人由机场直接搭计程车前往饭店。 冬子高校修学旅行时也曾经来过这里,不过没留下什么印象,现在来了,才发现城市范围极大,尤其饭店四周的地理环境简直和东京中心地区没有两样。 “休息一下吧!六时会有人来接我们。”贵志先冲过澡后说。 “谁会来呢?” “当地报社的人,我曾见过多次面,彼此很熟。” “可是……” “我打算和他一起吃个饭、喝酒,没问题吧?” 好不容易有了两人独处的旅行现在又要加人陌生人.冬子心情感到沉重了,如果可能,她希望全部拥有两人单独相处的时间。 但,贵志似已和对方约好了。 “他人很不错,你见到就知道了。” 不是人好不好的问题,而是女人一旦有陌生人在场,总会很自然的有心理负担,但,贵志好像不懂这中间的微妙分别。 “那个人知道我们的事吗?” “我并未告诉过他什么,不过,应该会适度理解吧!” “适度?” “他对这方面的事很了解。” 贵志的意思可能是要冬子别担心,但,“适度”两字却反而令冬子更加在意。 贵志或许不在乎,但,冬子感到有些凄惨了,进人浴室,冲过澡,出来时正好四时。窗外,左手边的大楼玻璃窗映着晚霞。 “休息一下吧!”不知有何打算,贵志换上浴衣,“还有两小时。” “我不想睡,你休息好了。” “是吗?”贵志浮现不满的表情,躺在床上。 冬子忽然想抽烟了。想想,自从离开东京后,就没有抽过一支烟。 坐在椅子,抽完一支香捆时,或许是刚刚冲过澡的缘故,情绪平静了。 “那么,我要睡罗。”“嗯。” 不到两、三分钟,贵志发出轻轻的颔声了。 望着贵志熟睡的脸孔,冬于心想:何不打电话给船津呢? 但是,若讲到一半被贵志听到就麻烦了。冬子披上长外套,下到了一楼,利用柜台旁的长途公用电话,拨号。 铃响几声后,事务所里的年轻女职员接听了。 “船津先生在吗?” “请稍候。” 立刻,男人响亮的声音传来:“找是船津。” “啊,吓我一跳。” “木之内小姐吗?我自昨夜就在找你,你现在人在哪里?” “在九州,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现在可以说吗?” “当然。” “是属于上次的事。那家医院果然有问题!” “问题?” “似乎以随便替病患摘除子宫出名。” 冬子的情绪立刻变得忧郁了,心想,又是这件事…… “当然,有些状况是不得不摘除,可是,那家医院即使面对年轻女性,仍旧毫不在乎的把子宫摘除。” “可是,为什么呢?” “我也是问过之后才知道,摘除子宫的手术远比摘除肿瘤简单多了。” “怎么可能!” “不,是真的。这也是朋友告诉我的,所以,理由很简雄,就像修理汽车一样,更换零件比修理简单。像手脚的骨折也一样,截肢远比接合骨折部位容易。” 冬子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她从未想过自己的子宫会像淘汰一台旧电视机般的被摘除。 “可是,医师很肯定的说必须摘除呢!” “可能因为已经摘除了才这样找借口。” “那位医师不是这种人哩!” “我也希望如此、但是,听说那位院长,即使病患只是轻微肿瘤,也会立刻连子宫一并摘除。” “可是,谁知道是轻微或严重呢?” “我目前正在调查,你什么时候回来?” “明天下午。” “那么、到时候再慢慢谈。” ※※※ 下午六时,约好见面的人到了。 贵志刮了胡子,梳整微卷的头发,衣服是和长裤不同色系的褐色反光衬衫,系蝴蝶结领带。 冬子则换上深蓝色喇叭裤和羊毛套头衫,外面加上大衣。 “如果我会妨碍你们,看时机我可以自己回来。”进入电梯后,冬子说。 “别放在心上,他不是那种粗俗的男人。” “可是,在深夜里,只有男性不是比较有意思吗?” “我们是一起前来的,不可能我自己流连在外头乱来吧!我希望让你看看博多夜里的好地方。” 贵志好像很愉快的样子。 但,坦白说,冬子却不太起劲。一方面是和陌生人一起的心理负担,另一方面则是船津所讲的话深印脑海—— 如果那家医院真如传言…… 冬子既否定,又觉得有可能。毕竟船律的语气如此严肃,很难认为是谎言—— 又不能打电话去问…… 冬子正沮丧不已,贵志却那样愉快,她忍不住有些恨对方了。 搭电梯下来到一楼,柜台前有男人挥手了。约莫和贵志同龄,只是身材稍矮些。 “嗨!”贵志快步走近。“好久不见。” “你来了,真好。” 两人的交情似颇亲近,互相拍肩。 “这位是木之内小姐,这位是九州新闻的藤井。”贵志替两人介绍。 冬子点头。藤井额首,问:“第一次来九州?” “高校修学旅行时来过一次。” “修学旅行?对啦,我们以前是否也有过那种年轻时代?”藤井说着,大笑出声,“我让司机等着,去搭乘吧!” “去哪里?” “那阿川畔有一处河际味道不错的地方。讨厌吃河豚吗?”藤井问。 “最喜欢了。”贵志回答。 “来到福冈不吃河豚不行的。” 的确如贵志所说,藤井是个豪爽之人。 藤井带他们去的是位于那河川畔的“山根”料理店。 大概事先已预订,料理店保留了二楼的一个房间,站在窗口往外看,河面上倒映着五光十色的霓虹灯影。 “隔着这条河,东侧是博多,西侧是福冈。”藤井望着入夜的那珂川说明。”这儿以前是黑田家五十二万石的城下盯,博多是所谓的町人之町,福冈则为武家宅阳,目前我们所在的这边就是四人之町。” “如果出生在以前,我们也只能住在这边。”贵志说。 料理最先是河肠生鱼片,然后是凉拌河肠。由于是在玄界滩捕获,鲜度硬是不一样。 藤井喝结酒。贵志则喝掺水威士忌,似乎今夜只喝清一色的威士忌,冬子则和藤井同样喝躇酒。 冬子一方面害怕喝醉,另一方面却又希望尽快喝醉。 “味道不错吧?” “是的,太好吃了。” “在这里吃鱼后,以后东京的鱼根本不会想吃了。” 藤井似是土生土长的博多人,不时以此自傲,却并不令人讨厌。 “接下来吃吃黄金白免,日前正当时令呢!” 藤并马上召来女服务生,点叫了醋渍白鱼。 “坦白说:我想叫那种边吃边跳的料理,可是又知道你不敢吃。” “那是什么料理?” “活生生的白鱼渍在两杯醋内食用。” “哇,很可怕。” “那是最好吃的哩!你吃过吧?” “吃下后仍在胃内跳动呢!”贵志说。 “真是的,讨厌。”冬子蹙眉。 但,放在小锅内送上桌的白鱼白得几近透明,明明是鱼,不知为何会长得如此美丽,冬子情不白禁有点羡慕了。 “这是在福冈捕获的?” “两过去有-条宝见川,每逢产卵期都会溯溪而上。才可以捕获。” 一瞬,冬子想起船津了。船津说过他的故乡在福冈的室见,这么说,他是看着这种白鱼长大? 冬子正在茫然沉恩时,藤并好像忽然想起,说:“对了,内人下星期将住院。” “住院?什么病?”贵志反问。 “子宫肿瘤,好像非动手术不可。” 一瞬,贵志望向冬子,但,立即若无其事的把视线移回藤井脸上,说:“那真是糟糕。” “约莫半年前就常说不太舒服……好像必须连子宫也摘除。” “在哪一家医院检查?” “我在国立医院有熟识的医师,请对方帮忙。” “几岁了?” “正好四十。” 冬子默默望着窗外。 “看样子内人将不再是女人了,” “没有这回事!就算摘除子宫,女人还是女人。” “是吗?” “那只是用来生育的器官,最重要的是卵巢:像你这么一流的新闻记者,著无这种程序的知识就太逊啦!” “科学方面我是一窍不通。但,你竟然知道得这样清楚.真不简单。” “还好啦!”贵志有些困惑般的喝着威士忌。 “理论上或许是没什么重要,但是一想到内人没有子宫,还是很难过。”藤井接着说:“我打算组成一个没有子宫的妻子的丈夫联谊会。” “那是什么?” “就是邀集这样的男人互相安慰。据我所知,光只是我们报社内就有五个人了。想不到会这么多!” “以前有这样多吗?” “不知道。” 我稍微问过,生育较多的家庭主妇较常程患子宫癌,而子宫肿瘤则以老处女或被丈夫冷落的妻子罹患率较高。” “怎么可能……” “是我的同事说的,自然不能尽信,不过,依那家伙所说,癌症以低收入阶层的妇女罹患率最高,面子宫肿痛则多发生在生活富裕的女性身上。” “那么?你是?” “我可以算是高收人。”藤井自己笑了笑,望向冬子。“抱歉,讲了一些言不及义的话。” “不。” “人一旦上了年纪,各种病就出现了。” “那么,尊夫人答应接受手术了?” “她说不要,可是,医师既然表示必须摘除,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最好是不要!” “你也这样觉得?” “绝对不要摘除子宫……。” “我也这样想,不过,如果不予处理,一旦病况恶化会更麻烦。” “但是……” 冬于想继续说时,贵志站起身,说:“走吧!” 出了河肠料理店,三个人到中洲散步。 被那阿川和博多川环绕的这片中洲据说有超过一千五百家的酒廊或酒吧,另外,南侧一丁目附近则林立着高级料理亭,在这儿也能听到三弦琴的琴声。 “要去地下楼看看吗?”藤井小声对贵志说。 “也好。”贵志稍沉吟后,回答:“今天就到马那边吧!” 这似乎是两人之间的某种暗号。 三个人继续走了约一百公尺后,走进位于一栋大楼三楼的“蓝马”酒廊。 所谓的“马”大概就是指这儿了。 冬子曾跟着贵志去东京的酒廊一、两次,不过,这里的酒廓空间宽敞多了。 “欢迎光临。”一位穿和服的女性马上走向贵志。”好久不见了。昨天,大家还谈到你呢!” 贵志似乎对这儿也很熟,但,或许因为冬子在身旁,他显得有些窘态的点头。 入座后,三个人以掺水威土忌干杯。 “从东京来的吗?”穿和服的女性问。 “这位是贵志先生的秘书木之内小姐,这位是本店妈妈桑。”藤井介绍。 “请多多指教。”妈妈桑致意后,颔首。“真漂亮呢!” 冬子被藤井的介绍楞住了。是男人彼此之间早巳谈妥,如果有女性问及冬子,就这样回答吗? 包括妈妈桑在内,有四名女待应生坐台,气氛相当热闹。妈妈桑是三十左右、身材茁条的美丽的女性,是贵志欣赏的类型。 藤并似喜欢坐在他右例、身穿黑色札服的女侍座生。樱唇中间微笑,相当可爱。 “你从东京来的吗?”冬子身旁穿镶亮片扎跟的女待庞生问。 “我们先去宫崎,傍晚刚到这里。” “我是宫崎人呢!” “真的?”冬子忽然感到轻松了,聊起有关宫崎的话题。 忽然,藤并以略带醉意的声音说:“内人因为子宫肿瘤,马上要住院了。” “你太大要动手术吗?”女侍座生问。 “好像不接受手术无法痊愈。” “藤井先生说得太过分了,这是老天爷在惩罚你。” “你这么说未免太没道理吧?” “听说丈夫一旦在外头冶游,妻子就会罹患妇科疾病哩!” “没有这样的理由吧!” “不是那一类的病,而是正常的病。”女侍应生的语气很严肃。约莫盘桓了一小时,三个人走出酒廊。 “要到‘十三番’看看吗?”贵志问藤并。之后,他转头对冬子说:“再到另一家去喝,如何?是小酒吧。” 贵志只要开始喝了一定会续摊,在东京,冬子曾陪着他一个晚上喝了五家店。 或许前面那家酒廊气氛不错的缘故,冬子觉得自己好像还能再喝。一方面是走在陌生街上很有趣,另一方面则是和贵志一起.很自然安心了。而且,一想到回去后的情形,她就觉得喝得更醉会好些。 醉后忘掉一切的任凭男人为所欲为,或许反而能重获欢榆也不一定! “十三番”这家奇怪名称的酒吧比前一家酒廊格局小很多.不过气氛却极静雅。贵志以前好像也来过,感觉上颇富气质的妈妈桑走近,坐在他旁边。 “喝掺水威士忌吧?”贵志问。 冬子已决定今夜让自己喝醉,点点头。 妈妈桑离去后,别的女侍应生过来,但,贵志和藤并专注于交谈。 “那种设计太差劲了。” “虽说具有创意,却太炫奇了些。” “大家都以为只要是名家设计就是好。” 藤井愤慨不已。 两人谈的似乎是福冈一栋新近落成的建筑物。 冬子独自喝着威士忌时,藤井忽然说:“你的酒量很好呀!” “并不太好,只不过今天想多喝一点。” “喜欢福冈吗?” “嗯,非常喜欢。” 和藤井见面之前的沉重心情消失了,此刻,冬子相当开朗。 “最好是稍稍节制些!”贵志反而担心了。 在“十三番”待了约莫一小时,外出。已经十一时了。 从开始喝酒到现在已经五个小时,可能喝太多吧?冬子感到醒醒然,步履蹒跚了。 “怎么办?”藤并问贵志。 “今夜就到此为止吧!” “也好。”藤井颔首,马上向停在路旁的计程车招手,说:“那么,再见。” “谢谢你。”冬子致谢。 藤井浮现温柔的笑容,颔首。 两人上车。等车子前行,冬子问贵志;“直接回去吗?” “你还想喝?” “是啊!” “但、今夜就这样回去吧!很晚了。” “我不要。”冬子撒娇着,摇头。 从中洲很快就回到饭店。 “楼上有酒吧,我们上去那边喝。”进入电梯后,贵志说。 但是冬子背靠着电梯墙壁,沉默不语。她虽觉得还能再喝,可是一旦两人单独在一起,却忽然醉意上涌了,明明自认为站稳了,却见到地面不停晃摇。 “今夜最好别再喝了。”贵志苦笑。 冬子虽然嘴巴说自己酒量不错,其实还是不佳,从第一家的料理店开始,才喝到第三家就已喝醉。往常,若有其他男性在场,她都会自我控制,但是今天只要杯中被斟人酒,她就一定喝完。 当然这一方面是因为在一起的藤并不令人讨厌,但是另一方面也是由于冬子自己想喝醉。最主要是,在第一家店里听说藤井之妻也展患子宫肿瘤,让她加快喝酒的步调吧! 回到房间,冬子连大衣也未脱就坐到床上。 “你似乎相当醉了。” “不!”冬子摇头,但,全身乏力。 贵志自己把大衣桂在衣帽架,脱掉西装。“我看今夜就这么休息比较好。” “我不要。”冬子用力摇头。“我要你。” “哦?”贵志回头。 冬子很少主动讲这样的话。或许也是醉意使然吧! “那么快点脱呀!” 冬子站起身,但,仍有轻微晕眩。她踉跄的脱下大衣,解开套头衫钮扣。 贵志已换好浴衣,拉上窗帘。 “喂,你不要紧吗?” “没问题。”冬子脱掉长裤,只剩内衣裤了。“不要偷看。” “我没有。”贵志说着.脸仍望向这边。“很难得见到你喝这么醉呢!” “我没醉。” “你喝醉了很可爱。” “这么说,平时就不可爱了?” “做爱时一副若无其事状也有意思,但……” “哪一种比较好?” “当然是喝醉的时候。”贵志走近,猛地吸这是吮她的嘴唇。 “啊……”冬子不自觉出声,却马上默默让对方吸这是吮了。“有酒臭吧?” “彼此彼此。” 贵志的手缓缓抚着只穿胸罩的冬子背部。霎时,全身扩散着甜蜜的无力感。 冬子酒醉的胸海里在想:或许能就这样拾回那种欢愉也未可知! 短暂的亲吻后,贵志让冬子躺在床上。她仰躺着,再度接受贵志的吻。 贵志的舌头轻舔冬子舌尖,是那种大胆而淫这是荡的吻。 冬子觉得一切都无所谓了,只要…… 不久,贵志的嘴唇离开,抚摸冬子背部的手解开胸罩背扣。 “不要……”冬子喃喃说着。 但,贵志的手未停,同时,用另一只手脱下冬子的内裤。 全身赤探后,冬子主动迎上前,说:“快点……” 现在的话,她的身体正在燃烧,感觉上可以得到那种喜悦。 “嗯……”冬子用额头摩擦贵志胸口。 贵志迫不及待的撑起上半身,压在冬子身上—— 拥有美好的感觉吧…… 冬子边感受到贵志雄赳赳的进入,边告诉自己—— 今夜一定要拥有美好的感觉…… 热情、温柔的男性本身埋人冬子体内。 “冬子……”贵志低声在耳边呢喃。“我喜欢你。” 贵志的身体开始动了,抱紧冬子双肩,用力压抵冬子的身体。 但,也不知为什么,从那一瞬间起,冬子的头脑急速开始清醒了。她知道贵志的身体激烈动着,用力拥抱自己,拼命爱着自己,但是,愈知道这些,她的身体愈是清醒。 空洞洞的身体有男性的特征进入,显然叫着“冬子”、“我喜欢你“,却半点都不真实。也许,他想的是别的女人,在说喜欢那女人;也许他根本毫无兴趣,只是勉强尽义务……—— 这样的身体不可能会有美好的感受的…… 贵志在冬子上面拼命动着,仿佛运动殿剧喘。 一一还在持续吗…… 冬子如殉教徒般默默随从,表面上顺从、却毫无感觉,只是静静躺着不动—— 已经要结束了吗…… 冬子正想着,随着一阵强烈冲击,贵志射出了,全身重量压在她身上,像死人一般动也不动。 冬子挪动上半身。贵志这才醒来似的移开身体。 若是以前的冬子,即使结束后,她也希望贵志能多留在自己体内一秒钟,只要他稍微想离开,她就会用力抱紧对方,不舍得抛弃达到高xdx潮之后的余韵。 但是现在,结束之后她希望对方马上离开了,甚至感觉连拥抱都很痛苦—— 为什么呢…… 不管怎么思索,冬子都不明白原因何在。而且,结柬后,甚至认为自己刚刚会主动需索实在很不可思议,毕竟此际内心只剩下苍白的空虚! 本来仰躺的贵志忽然转身面对冬子,问:“感觉还好吗?” “不太好?” 冬子默然。既已被看透,回答也没有用歹。 贵志换为趴着的姿势,从床头柜拿过来香烟,点着。火柴的火一瞬照亮房间,却立刻熄灭。 “哪里不对吗?” “没有。” “你一定是想太多了。” “这种状态持续下去,会真的不行了。” 冬子凝视贵志抽着的香烟。每次一吸,尖端就亮着红光,又暗淡了。 “还是在意没有子宫的事?” “你要更有自信才行。” “可是……” “是在不知不觉中被摘除,当然会受到打击,却也不能一直放在心上。”贵志将烟蒂在烟灰缸揉媳。“以前那样强烈的感受,你一定能重新寻回来。” “回不来了……”冬子转身,悯上眼。 ※※※ 翌日,冬子八时半醒来。 昨夜和贵志谈过后,她睡不着,服用偷偷带来的安眠药,到了天快亮时才睡着。 可能因此睡过头了。醒来时,贵志已起身,坐在窗畔抽烟。 “你可以再多睡一会儿。”贵志说。 冬子急忙起床,进入浴室冲浴。虽然睡眠时间够了,但,可能是吃安眠药的关系,全身仍感到疲惫。 梳好头发,走出浴室时,贵志已经换好西装。 “天气真不错。” 亮丽的阳光从拉开的窗帘间照人,溢满整个房间。 “你今天要回去?” “是的。什么时间有班机?” “飞往东京的班机有很多班次,但,难得来到这儿,不到福冈稍稍逛逛吗?” 的确,就这样回去的话,冬子也觉得太可惜,仿佛自来了一趟。 “要去太宰府看看吗?” “需要花多少时间?” “有个三小时也就够了吧!虽然还不到梅花开放的季节,却是个好地方。” 经贵志这样一说,冬子也动心了。 “我希望下午四时左右能回到东京。” “如果现在出去吃早餐,应该来得及。” “可是,你的工作上没问题吗?” “我已为了你挪出时间,傍晚之前都没事。” 两人就这样到十二楼的餐厅吃简便早餐。 “那位藤井是不错的男人吧?”边喝咖啡,贵志问。 “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三年前我应邀来这儿负责大楼设计时,他前来采访,就这样交往至今,我每次来这里一定会见他。他是文化版的采访组长,对建筑和美术有深入研究。” 冬子一面颇首,一面想起藤井之妻因子宫肿瘤将要动手术之事。如果摘除子宫,会变成如何呢?藤井乍看是喜欢冶游之人,不过本性却很善良,应该不会像中山教授那样在外面搭上女人,但,男人很难说的。 “他几岁呢?” “和我同年。” “可是看起来年轻多了。” “他凭着一副娃娃脸,总是占便宜。” 贵志应该记得,却未谈及藤并之妻的事,甚至也未提及昨夜两人边睡边谈的事。 在阳光如此灿烂的地方,冬子也不愿意弄坏自己的情绪,可是却又希望能了解贵志的心情。 计程车于十时到了,两人离开饭店。 “先到福冈街上看看吧!”贵志说。“顺便看一下我设计的大楼。” 冬子在东京看过贵志设计的大楼,却未在其他地方见过。 “就在附近吗?” “前面不远。请驶往县政府方向。”贵志对司机说了一声,接着说:“去年落成,颇获好评呢!” “昨夜你们提到的差劲设计是指什么呢?” “那是另一栋建筑物,顺便也让你看看。” 车子在过了天神的十字路口不远停住。 “就在右手边。” 冬子下车,抬头望着大楼。是十一层楼建筑物,全体是统一的暗褐色系,在稳重的气氛中,宽大的玻璃窗以流线型线条展现出摩登感。 “非常气派呢!” “你喜欢的话,我就放心了。”贵志似乎很高兴。“那么,你再看前面第三栋大楼。” 两人再度上车,来到另一栋大楼前,下车。 那同样是十层以上的银行大楼,正面人口前方往上至七、八楼都挑空,地上有喷泉和潍刻。 “这样子不好吗?” “那倒无所谓,问题是底下种植树木。”贵志指着入口一角以大理石覆盖的空间。 冬子走近,一看,地下楼种植一棵树。 “地下一楼种树,不过很难长高,而且似乎逐渐枯萎了。” 的确,地下层留着很大的空间,那棵树是太小了些。 “挑高空间、雕刻、地下层栽种巨树,这的确是造成话题不可或缺的设计,但以办公大楼来说,是好是坏就很难下论断了。” “是东京的建筑师设计的吗?” “此人颇有才华,就是太喜欢炫奇了些。以我们的专业立场,无法赞同这样的设计。” 冬子已明白昨天贵志和藤井就是谈论此事。 “车站前也有黄色大楼、你认为那种大楼如何?” “黄色的话,不是很醒目吗?” “的确很醒目,但是大楼并非醒目就好,它是代表街景,不但要与周遭地理环境调和,而且方便于人们在内部工作。问题是,东京有一部分建筑师只着眼于能够制造话题。” “这次我要设计的大楼位于前面的河边,我正在考虑其映在河面上的倒影。” 一谈起工作,贵志就神采奕奕。 看过大楼后,两人来到大壕公园,又转往西公园,登上山丘眺海。 来到这附近,玄界滩方面吹来的风已很冰冷了。 眼前下方是巨大的油稻,再过去就是选题展开的博多湾。在耀眼的阳光下,可见到正面的志贺岛和左手边的能古岛。 “那种岛屿也有人居住吧?” 成长于横滨的冬子,见到大海时,心情也松驰了。 从西公园搭车直接往太宰府。出了市区,跟前转为隆冬静温的田园风景了。 太宰府政厅是公元七世纪左右设置于这附近。 车子抵达太宰府是快正午的时候。不傀是全国天满宫的总坛,朱漆的华丽殿堂眩眼夺目。 可能距二月中旬的观光季节还有一些日子吧?人潮并不算多,不过因为被尊祟为学问之神,有不少由父母带来祈求庇佑的学生。 正殿左右的红梅和飞梅,以及境内号称千株的梅树都尚未到绽放时期。只有红梅旁的桶树结满鲜黄色果实。 参观完所有殿堂已将近下午一时。 “既然难得前来,顺便吃素斋吧!”贵志来过一次,所以逞自带着冬子进入管理委员会办公室后面的“古香淹”斋厅,坐在里面的座位,边烤着火钵取暖,边吃午饭。 在室内时阳光明亮,感觉上很暖和,可是吃过饭外出时,风还是冰冷。 “应该来得及吧!”贵志瞄了一眼手表,说:“前面有一座光明款,我们去看看吧!” 感觉上分离的时刻接近了,冬子也有点难分难舍。 从天满宫正门往前走的两百公尺就是光明款,是镰仓中期建造、临济宗东福寺系统的寺院,也算是天满宫的结缘寺,寺宝有药师如来像和十一面观音像,另外,取名为佛光石庭的前院和一滴海的后院也非常著名,似乎是九州最古老的庭园,但是,或许因与天满宫不同方向,访客并不多。 入口放着拖鞋,贴纸上写着:“请肃静人内。” 前院有七、五、三共十五块石头排列成“光”宇。之后,沿着走廊往后走,可见到背对小山的庭园。中央以青苔形成陆地,四周则藉白沙呈现大海、在美丽之中呈现静谧的风格。 “这里不错吧!” “好安静呢!” 周遭红时不少,但是后山里有竹林,午后的阳光透过竹林照落地面。 站在回廊的学生们离开了,庭院旁只剩贵志和冬子两人。 “是很安静!” “是的……”冬子凝视白沙,点点头。 园艺师傅创作这处庭院时是藉白纱代表大海,但,冬子却觉得那恰似自己心中的空白。未获填满的空虚被刻划于沙上。或许,园艺师傅是边视之为海洋,却也边暗喻其中存在着人世间的虚无吧! 来到这里,就算已非女人、身体也无法再燃烧,还是不会有焦躁、困惑,或许,若整天看着庭院和石佛,应能心思不乱的过着平静生活吧! “你在想什么?”贵志靠近,问。 “没有……” “你好像很喜欢这儿?” “我正在想,若是住在这种地方多好。” “合适吗?”贵志微笑。 两人慢慢沿回廓向左边移动,来到通往喝茶室的最低处阶梯时,贵志似忽然想到,说:“藤井也很担心的。” 冬子很自然的颔首。 “他嘴里虽说得毫不在乎,却很困扰。” “你应该叫他别让妻子接受手术。” “是吗?” “因为……” “可是并非所有接受手术的人都不行了吧?” 冬子默然,她不想再反驳。的确,或许只是自己想得太多了.其实并非真的不行。 走廊另一端传来年轻女子的声音。有新的游客来了,和年轻男子一起。 “走吧!”贵志催促。 冬子定向出口。 “已经快二时了,你今天还是要回东京?” “是的。”冬子颔首,自己先上了等待着的计程车。 “那么我们先回饭店,再到机场吧!”贵志说。 车子开始由太宰府町往归途走。 “累了吧?” “有一点。” “今天最好休息,别再去店里了。” “你今晚又要和谁见面吗?” “今晚就要开始工作了。” 贵志神采奕奕的脸孔让冬子产生轻微的嫉妒。 抵达福冈机场,等待约莫三十分钟,就有班机飞往东京。由于不是假日,仍有机位。 买妥机票后,贵志问:“快乐吗?” “很快乐。谢谢。”站在搭机大厅中央,冬子致谢。 “那就好,只是,很遗憾。” “遗憾什么?” “不……” “是什么嘛!” 贵志以打火机点着香烟后,开口:“我没办法让你恢复像以前一样。” 冬子低头不语。 “本来我认为自己可以做到的……” “别这样说……” “或许讲这些没什么意义。”贵志说。“但,不久会恢复的。知道吧?” 扩音器广播飞往东京的班机开始登机,四周的旅客们往登机门走去。 “我光走了。”冬子说。 “我打算后天回东京,回去后会给你电话。” “好。”冬子颔首后,不再回头的走向登机门。 机舱内约有七成旅客。冬子坐在后段靠窗座位望向窗外。偏西的阳光照射机翼。非常眩目。 不久,飞机慢慢滑向跑道,然后升空了。下方的福冈街区扩大,博多湾由右上斜向左下。不久,机身恢复水平飞行—— 这段旅行结束了…… 冬子对这段旅行抱着些许期待,希望治愈自己的性冷感,也认为只要换了环境就能如愿。丽,贵志似乎也有相同的想法。两个人都抱持同样期待,结果都失败歹—— 已经无法挽回了吗…… 冬子凝视窗外。九州已在后方,关门海峡在阳光下闪耀—— 贾志都不行了,别人更不可能…… 空洞、冰冷、没有人会理睬的亥人……冬子哺哺自语:“已经结束了。 原本应该是快乐的旅行,却不知为何只剩下浓浓的空虚,就这样结束—— 文学殿堂整理校对 第06章 春芽 在夫人的手指和舌头逗泰下,冬子不住呻吟出声,纤弱的身体如弓弦 般紧绷,松弛,她嘴里不停哀求“不要,快停下来”,可是身体却更积极 的反应。 虽然只离开三天。但,回来时,东京已开始有了春意。 她不在的期间,原宿的店似没什么问题。 “难得出门一趟,应该多休息几天的。”真纪边说边不忘试探的问:“大家都在猜测老板娘和谁一起呢!” “我说过那边有大学时代的同学吗?当然是自己一个人。” “谁知道!”女职员们笑了。“连中山夫人都说很可疑呢!” “中山夫人来了?” “她说昨天新买一件礼服,所以又需要帽子搭配。” 虽是难得的老主顾,但是夫人口无遮拦,冬子的心情有点沉重了,最好不要被她知道是和贵志在一起。 留下不在时堆积的工作,冬子先回家。正想打扫时,船津来了电话。 “你回来啦?” “嗯,刚到不久。” “我正想打电话给你。”船津的声音似有所不满。“今天能见面吗?” 正好是八时。但,傍晚才刚回来,冬子有点累。 “关于上次谈过的事,我有话告诉你,如果方便,我现在就过去你那边。” 船津如果来,很难保证不会发生和上次相同的情形。冬子慌了起来:“你现在人在哪里?” “田谷。已经下班了,去哪里都行。” “那么,在新宿碰面吧?” “车站大楼上面的‘布蒙特’咖啡店如何?八点半。” “就这样决定。”冬子挂断电话。 好不容易回家喘口气,又得再出门,她觉得麻烦,可是船津为自己辛苦调查,总不能拒绝—— 是手术果然有问题吧…… 冬子又开始忧郁了,不知船津到底查出什么。 抵达约好的咖啡店,船津已到了,正在喝咖啡。 “九州那边如何?” “很暖和。” “要去那边也该通知我一声,我说过可以当向导的,不是吗?” “设办法,临时决定。” “去了哪些地方?” “官崎和福冈。” “很愉快吧?” “可是,心里仍惦着工作。” “帽子的事?” “是的。”冬子浮现无趣的表情。 “但,真的很遗憾哩!下次什么时候去?” “我想没那样快了。” 船津点头,忽然说:“所长目前人在摄冈,没有见到他吗?” “不,我不知道。” “前天就到福冈了,应该还会待个两、三天。” 船津似乎不知道冬子和贵志在一起。冬子松口气,喝着咖啡。 船津点着香烟,静静抽两支,才将上身前挪。“你刚回来很累,也许不该谈这件事,但……是哪家医院……” “又查出什么了吗?” “我试着从医学方面进行各种调查。” “二十多岁而且未婿者;若摘除子宫极端慎重,这点毋庸置疑。” “可是,如果真的必要也没办法吧?” “问题就在这里。你第一次去那家医院时,是谁替你诊断的?” “谁……” “院长是身材高壮之人吧?” “是的。不过第一次去的时候院长不在。” “这么说,是另外的医师?” “三十岁左右的年轻医师。”冬子想起来第一次去医院时帮自己诊断的医师。感觉上很认真,不过以妇产科医师而论,是太年轻了些,不太能够信任。 “那位医师姓前原吧?” “前原?”冬子不记得对方姓什么。“只见过一次面,我不太清楚。” “是什么时候接受该年轻医师诊断?” “九月中旬,不过要看挂号证才能确定,因为是初诊那天。” “那,你回去后马上看看。” “可是、为什么……” “那家医院的院长身兼区议员,因此忙碌期间常从大学附设医院找年轻医师来帮忙。” “这么说,当时的医师也是……” “我想应该没错。不过,兼差的医师有三位,轮流前往。” “是哪一所大学医院的医师?” “东京大学附设医院妇产科。”船津掏出记事本。“那位年轻医师怎么说?” “怎么说?” “也是说需要摘除子宫?” “他说是子宫肿瘤,最好接受手术……” “没说要摘除子宫?” “可是院长动手术后,发现不摘除不行。” “那是随便医师自己说的,不足相信。” “我先上那家医院后,又觉得担心,还去目白的医院检查过。” “目自的医师怎么说?” “还是说子宫肿瘤,最好接受手术。” “那子宫呢?” “没有提到。只说是肿瘤,摘除即可。” “和第一次的年轻医师意见相同?” 详情如何冬子并不知道,但,言下之意应该相同。 “既然已去了都立医院,为何不在那边接受手术?” “都医院太大,也没有空病房。我心想既然相同的诊断,到附近曾去过的医院比较方便……” “曾去过?你去过哪家医院?” “是去探望生病的朋友。”冬子慌忙说。 “反正,第一次诊断的年轻医师和都立医院的医师都一致认为没必要摘除子宫,对吧?” “大概是……”冬子逐渐不安了。的确,回想起来,代代木那家医院的年轻医师和目白都立医院的妇产科医师皆未说过必须摘除子宫,虽说最好接受手术,却只说要摘除肿瘤。 这点,和院长稍有不同。 “那么,我再问一次,你第一次接受诊断的是年轻医师,而负责动手术的则是院长?” “是的。” 手术的麻醉,详细状况如何冬子并不知道,但,手术前院长也曾诊断,手术后也是他说明已经连子宫一起摘除。 “这么说,只要找到那位年轻医师就能明白一切。” “你认识那位年轻医师?” “不,并不直接认识。但是我朋友的学长曾去那家医院帮忙的。” “是从大学附设医院过去?” “是的。院长很忙,所以每星期去两天赚点外快。” “刚刚你说姓前原?” “前原只是去兼差过的医师之一,另外还有两、三个医师也去过。” “那,帮我诊断的是谁?” “到底是前原或别人还不知道,不过,从你接受诊断的日期就可查出。” “反正,那家医院是以赚钱为本位、相当糟糕的医院。” “别胡说!” “不,是事实!这也是我的朋友听那位前原医师说的,绝对不会错。” “可是,医院生意很好……” “并非医院生意好就一定没有问题,甚至可以说是借某种非法手段赚钱。” “非法?” “以现在这种低供给的保健制度,执业医师多多少少会有诊断不当或超额收费的手法,否则很难维持下去,即使公立医院也一样,只是那家医院特别严重而已。” “我朋友的学长就是看不惯才不再去那家医院兼差。” 冬子啜了一口咖啡,问:“医师会看不惯医师?” “当然。他年轻,又还在大学附设医院工作,对部分执业医师以赚钱至上的观念一定愤慨了。” “可是,就算那家医院以赚钱为重,也和我接受手术无关,不是吗?” “关系可大了!……上次我也说过,接合手脚的骨折比直接截肢麻烦多了,同样,摘除子宫也比摘除子宫肿瘤轻松,而且永不复发。” “可是,若明明没有摘除的必要却这么做……” “事实上,这种瞎搞的医师不能说没有。” 冬子虽觉得不太可能,却没办法反驳船津。 “而且,很奇怪的是,摘除子宫的手术费远高于摘除肿瘤的手术费。” “贵很多?” “不错,既简单又好嫌。换句话说,就好像电视机的显像管坏了。是只更换像管呢,抑或买新电视机?如果是以嫌钱为第一的电器行,会借口很难修复,建议客户购买新电视机。” “你是说我的手术也是同样情形?” “不,犹未确定,我也希望不是这样,但,如果是,就不能原谅对方。” 虽认为不可能,但是船津的话逐渐在冬子脑海中形成黑影,扩散。 “只要请前原医师调查你的病历卡,就知道是否真的有必要冬子眼前浮现院长的脸孔,以及年轻医师的脸孔,但,依她的感觉,院长温柔,也亲和多了;年轻医师则拎漠、不足信任。可是,年轻医师诊断正确,而敦厚的院长却昧着良心赚钱。” 医学上的专门问题冬子并不懂,但至少表面上看来不是如此。 “是怎么样我都不在乎了。” “你这样自暴自弃可不行,因为接受手术的是你。” “可是,事到如今,即使对方错了,又能如何?” “你受到的伤害最重呢!” “算了。”冬子谈谈的回答。事实上,她的内心激动异常。如果那位院长有错,真的不可原谅!只因为手术简单,手术费又高,就被摘除子宫,绝对无法忍受。 “现在只差一步就能查明真相了,只要找出你的病历卡,详细调查手术当时的状况就可知道。” “真的没有必要了。” “但是……” “不要再说了。”冬子用双手掩耳。 坦白说,她的确希望明白手术的真相,也希望调查清楚是否真有必要摘除子宫,可是,她更不愿意那种羞耻的手术过程曝光,而且是被年轻的船津知道得一清二楚。如果是贵志,那…… “对不起。”停顿良久,船律问:“我是不是多管闹事呢?” “是太爱出锋头吗?”船津双手放膝上。“可是,希望你能了解,我喜欢你,所以见到你痛苦会很难过,也痛恨使你痛苦的人。” “因此我想尽自己的力量……” “你的心意我了解,可是,谈这样的话题对女人来说是很痛苦的。”冬子抓起放在桌旁的帐单,站起身来。“我先失陪了。” “让你难堪了?” “我今天刚回来,很累。” “可是……” “真的很感激你。” “我送你回家。” “不,不必了,今天我想自己回家。” “可是,我们是住在同一方向的。” “抱歉,今天让我自己一个人……” 冬子走向收银台。船津跟在背后。出了店门,搭电梯下楼时,两人沉默不语。 到了一楼,定出车站东边出口时,有计程车候客。 “还是要自己回家吗?”船津再问一次。 “对不起,我今天情绪不稳,等下次再一起吃饭。” “我很乐意奉陪。” “那么、再见。”冬子轻轻点头后,上了计程车。 车子穿过车站西边出口,驶向甲州街道,回到家已十时了。 冬子想打扫、拿出吸尘器,却又放弃了。不知何故,只觉得心情很沉重,全身乏力,她静静躺在沙发上。 她一方面觉得不想再让船律深入调查,但是另一方面又认为让真相大白也不错,如果真是医院有错,甚至考虑向对方要求赔偿。 但,紧接的瞬间,又想到就算拿到钱,失去的东西也换不回来,忍不住又觉得毫无意义了。 “算了,管他吧。”冬子坐起身,点着香烟。 抽了一支后,她忽然想打电话给贵志了。今日,他应该也住在福冈的同一家饭店。 拨了电话号码,接通后,说出房间号码,柜台的服务员回答:“十二时左右才会回来。” 又去东中洲一带喝酒吗?冬子忽然对看不到的对手感到些许嫉妒了。她坐直不安的从矮柜里拿出白兰地,边看电视边喝。 到了十二时,冬子试着再拨一次电话,但,贵志仍未回来—— 难道是和福冈的女性约会…… 冬子服下安眠药后,上床。 ※※※ 翌日起,冬子再度投人工作了。 手术的事怎么想也是白费精神,目前最重要的是时装秀的演出。 参加展示的帽子已经完成了,真纪和友美都觉得很不错,可是别人会如何评价,冬子还是没有把握。 水手帽是常见的形式,但,圆帽却稍古典化,依模特儿的展示表现不同,或许能获得好评也不一定,对此,冬子颇有自信。 三月的第一个周末,冬子和模特儿约好,前往银座的s百货公司。时装秀预定是一星期后在百货公司的会议厅举行,由制帽协会和百货公司联合主办。 采购主任木田和设计师伏木也来了。 冬子展出的水手幅由年轻且富于现代气息的上村真子戴着, 圆帽则由气质端庄的相川丽莎戴着展示。帽子制作得再漂亮,也因展示者的服装、脸型、气质而产生不同效果,这点,相川丽莎和上村真子皆为顶尖模特儿,应该是不会有问题。 “久未见面,一起喝杯咖啡吧!”和模特儿搭配好演出后,设计师伏木对冬子说。 冬子应邀和伏木进入百货公司后面,位于地下楼的咖啡店。 “你的脸有点变了呢!”面对面坐下后,伏木说。 “是吗?” “好像瘦了些。” “体重应该没变呀!” “感觉上更成熟了。”伏木笑笑。 但,冬子觉得对方是意昧着自己苍老多了,回答:“都这种年纪啦!” 坦白说,最近照镜子时,发眼眼尾出现皱纹。当然,去年夏天起就隐约可见,不过到了最近两、三个月更为明显了。 昨天照镜子时,发现已延伸至两边鬃角。她心想,会是动过手术的原因吗?但,即使汲接受手术,也该是有些小皱纹的年龄了。 “何不由你自己当模特儿上台呢?”伏木奉承的说。 “我不行的!” “你身材虽矮,不过,我认为绝对很迷人。” “你不必安慰我的。” “并非安慰。”说着,伏木嚎了一日咖啡,问:“你知道那位丽莎没有臼齿吗?” 冬子只知道相川丽莎是很受欢迎的混血模特儿。她问:“为什么?” “拔掉了。” “因为蛀牙?” “不是的,只是为了让脸孔看起来瘦削。” “脸颊吗?” “没有臼齿,脸颊至下颚一带会呈锐角,所以最近的顶级模特儿几乎都拔掉臼齿。” 冬于轻轻按着自己的脸颊。隔着皮肤可摸到牙齿。但是为了美容而拔掉牙齿,何苦呢? “没有臼齿岂不是没办法咀嚼了?” “反正她们也只吃一点点东西,又可以顺便减肥。事实上,还有些模特儿一旦认为自己吃太多时,马上会吃泻药呢!” “真可怕!” “要当职业模特儿也很辛苦的。” 冬子点头。确实,在任何一行想出人头地都不容易。“可是,伏木先生,你居然知道得这么清楚。” “那是因为在工作上我曾多次和她配合。” “在模特儿之中,也有和你亲密交往的吧?” “那是因为木之内小姐不理我。不,开玩笑的。”伏木说着,问:“见到木田主任了吗?最近,他转移目标了。” “转移目标?” “你不知道吗?他和你店里的年轻女孩正打得火热呢!” “我店里?” “就是那位二十二、三岁,感觉上颇前卫的。” “真纪吗?” “没错,就是真纪。上次,我见到他和那女孩很亲热的在涩谷逛街。” “只是偶然走在一起吧?” “不,相当深夜了,两人手牵手走在宾馆林立的道路附近,很有问题的。” “是老板娘监督不周吧!” 但,冬子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木田和真纪在外表上并未露出任何痕迹。 “木田似乎也很喜欢你,但是大概知道没指望,才向你底下的职员出手吧?” 木田曾有一段时间试图接近冬子。每天打电话来,也一起吃过多次饭,而且,冬子曾和他接过一次吻。但,这几个月来,木田已不常到店里来。 当然,彼此也会谈论工作方面的问题,只是通常都以电话联络,即使碰了面,也都是谈妥事情马上分手。冬子并不特别放在心上,不过,最近木田的确不太缠着她了。 “木田先生真的和真纪交往吗?” “你不会因为我的话而责备她吧?” “我为何要责备她?” “也对,你本来就一直躲着那男人了。” 真纪和木田交往,冬子并无干涉的权利。 “可是,真的吗?真纪应该还有和别的男人交往才对。” “目前年轻女孩有四、五个男朋友的多的是,何况木田也是属于花花公子型,岂非正好一对?” 真纪曾找冬子商量男朋友的问题。是她大学时代的同学,在出版社任职,一直逼着她同居。那是半年前的事。当时冬子曾劝她,如果没打算结婚,最好不要接受。 之后,真纪没有再提起那男人。是木田取而代之吗?但是,经常还有别的男性打电话找真纪的,单只是冬子知道的就有两、三个不同声音。而每次,真纪都大方的约好“什么时间?在哪里?”等等。 夏纪想跟谁交往,与冬子无关,但,她却有点在意真纪和木田的关系。毕竟木田是百货公司采购部门的负责人,到目前为止对冬子相当照顾,也因此冬子的店才能够支持到现在。 如果他和店里的女职员有了关系,这绝对不能等闲视之。 ※※※ 和伏木分手后,回到店里已经下午五时了。 正值傍晚入潮最多的时,但是,店里只有友美一人。 “真纪呢?” “刚才朋友来找她……”友美的神情有些困惑。 冬子曾提醒过女职员,工作时间内尽量不要外出,但,真纪好像常背着冬子偷偷外出。只是年轻女孩正值爱玩的年纪,冬子也并不那么严格要求。 约莫三十分钟后,真纪回来了。可能知道冬子在店里,有点不好意思的道歉:“对不起!” 下午五时到七时之间是原宿街头最混乱、拥挤的时段,狭窄的“圆帽”店里也经常挤满了人,不过实际上来买帽子的顾客却有限。 七时半打烊后,冬子带真纪和友美前往新宿。 以前,约莫每个月一次,冬子会带女职员一起吃饭,但是最近三个月来却中断了。 “吃什么呢?” “只要你请客,什么都好。” 结果,三个人进入歌舞伎町的中华料理店。 “上次那位建筑师叔叔请客后.就一起吃饭了。” “是的……” “他好吗?” 贵志之后来过两次电话。并无特别的事,只是闲话家常。 “不知道。应该还好吧!”冬子故作不知。 料理上桌后,三个人开始喝啤酒。 “老板娘,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快吃完饭时,真纪上身探前,说:“现在有某位男性对我示好。” “那不错啊!” “可是我不喜欢。” “讨厌对方?” “也并不是讨厌。那人对我既亲切又温柔,可是,最近却一直要求我的身体。” “那人几岁了?” “三十五岁左右。但,男人为何只是想要性爱呢?” “彼此交往到某种程度的亲密,会发展成那样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但,我却觉得只要彼此相爱,没做那样的事也是无所谓。” “是吗?” “因为那样的事一点都不好,对吧!老板娘认为呢?” 一瞬,冬子征住了,凝视真纪。突然被问及这种问题,她穷于回答了,因为关于性的方面,人人感受不同,根本无从比较。 “我也不太清楚,但,如果是被自己喜欢的男性温柔拥抱,对女人来说,应该会很高兴吧?” “当然我也喜欢被拥抱,可是却希望只是静静拥抱呢!如果还要求更进一步的话,我就讨厌了。” “那么,在那种时候你会怎么做?”一直默默听着的友美打岔,问。 “马上谈一些毫不相关的话题,或是站起来冲泡咖啡。” “这样做对方会生气吧?” “是的,会说我完全没有情趣,太煞风景。” 冬子苦笑。 “因此我坦白告诉他,我是讨厌做那种事的女人,希望做那种事,有很多可以用钱买到的女人。” “可是,那不一样的!男女若真的彼此喜欢,还是希望能够结合在一起的。你不认为吗?” “看样子我是有点异常了。”真纪叼着香烟,说。 “你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是的。所以,在那种时候,我都睁着跟睛等待结束。” “在男性需求你的时候?” “男人为何热切的想做那种事呢?我冷眼看着,都觉得可笑冬子忍不住叹息出声。真纪脸蛋漂亮,身材也好,乳这是房又坚挺,为何会这样呢?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从一开始就这样?” “第一次的时候喝醉了,什么都不知道。” “你喝酒?” “在六本木喝酒后,大家一同到御苍前的朋友家,在那里……” “这么说,其他的人也一起。” “醒来时,大家都不在了……” “只留下你一个人?” 真纪轻轻颔首,低垂着脸。“老实说,我被强暴了。” “什么!” “我不愿意,却……” “可是,那是你朋友吧?” “我最讨厌他们了。” 真纪似强忍难堪的回忆,用力咬住下唇。“所以,我对男人已经……” “可是,当时你醉了吧!”冬子找不出更好的安慰之语。“所以,赶快忘掉这件事。” 真纪用力点头。 表面上看起来很开朗的真纪,内心里似乎也隐藏着身为女人的悲哀,忽然,冬子有了想搂紧真纪的冲动。 “你很快会找到好对象的。” “我认为可能没希望了。” “为什么?” “我已经无法相信男人。” “没有这回事的。” “可是,男人都很粗暴,自以为是……” 友美打岔:“错了,也有温柔的男人呢!” “男人会温柔只是想要你的身体而已。何况,也只是最初很亲切,一旦发生关系,马上就变冷谈了。” “或许有这种男人也不一定,但,并非全部男人都是如此。” “绝对是这样!只要和男人上了床,一切就结束了。所以,像我表面看起来有很多男朋友,实际上却没有和谁有亲密关系。” 到目前为止,冬子本来以为真纪是浪荡不羁的女孩,不过,其实她并非单纯无知。 “坦白说,我厌恶男人。” “你的意思是,你喜欢男人,却讨厌有男女关系的交往?” “是的,如果只是一起散步、喝酒、聊天,却不想更进一步的男人,那我就喜欢。” “有那样的男人吗?”友美摇头。“那种男人不是老头子,就是小男孩。” “可是,我讨厌年轻男人,只要喜欢,年纪再大也无所谓。” “如果不是年轻男人,我绝对不要。” “可是、年纪大的男人很温柔、又有钱,也不会猴急的要求做那种事,对吧?” “没有这回事!中年男人更饥渴呢!” “反正,我讨厌和男人上床,也认为做那种事一点意思都没有。” 看来,真纪的性冷感或许来自第一次的异常体验? “所以我才想向老板娘请教,目前正在交往的他一直想要我的肉体,有没有办法能够拒绝他的要求,却又可以长久交往下去?” “因为如果给了他,他很可能又逃掉了;可是如果不给他,他大概又会去找别的女人。” “你喜欢那个人?” “当然喜欢了。” “那么答应他有什么关系?” “我绝对不要,我不想让他失望。” “可是……” 真纪认为没有感觉是一种错觉吧?只因为第一次的痛苦持续未消失,才会在精神上无法接受,实际上并非如此?想着想着,冬子忽然惊讶于真纪的状态和自己类似。 现在,冬子和真纪都不能坦然接受男人的爱。冬子是由于失去子宫,而真纪则是第一次性行为时遭遇挫折所影响。尽管原因不同,可是两人皆害怕接近男人。 即使这样,女人的心理也实在徽妙,居然会被一些琐碎小事就夺走任何东西都难以取代的性欢愉! “可是,如果我在自己喜欢的人怀里,一定会有美好感觉的,因为女人的身体本来就是如此。”有制图设计师男友的友美似乎是三人之中最正常的。“正因为性行为中存在着快乐,人类也才能够繁衍至今吧?” 友美的话确实没错,但,感受不到性欢愉的人也确实存在。若是不久之前,冬子或许会同意友美的意见,不过她现在却非常了解真纪的无奈。 “明明喜欢对方,却不想让对方占有自己,我还是觉得很奇怪。” “可是,正因为喜欢面不答应,也是有道理吧?” “那只是女人任性的借口!” “错了,我认为即使和肉体无关也能彼此相爱。” “不可能的。” “算了,别争啦!”冬子慌忙制止二人。“每个人都不同,很难一概而论。” “如果是老板娘,只要有喜欢之人,会马上答应吗?” “应该不会马上……”冬子想起船津。 船津需索时,冬子拒绝了。她虽对船津有好感,却觉得无法接受,一方面是有贵志存在,另一方面则是不想因没有子宫的身体而让船津失望。 “那个人从事什么样的行业?” “是老板娘很熟的人。” “我?” “我讲出来你会生气吗?” “不……” 真纪下定决心般点了一下头。“是s百货公司的木田先生。” “啊……”冬子假装现在才知道似的颔首。 “本来他好像是喜欢老板娘,后来死心了,才转移目标到我身上!” “这样的事!你比较年轻漂亮,他当然喜欢你才是。” “这么说,我可以跟他交往了?” “当然。” “他虽是花花公子型的男人,不过个性率直,我觉得很不错。” 真纪平时总是批评木田,但,或许一直很关心他也未可知。 “觉得很可笑吗?” “不,哪有这种事!” “还好我说出来了。” “可是,既然要交往,就不要存着玩一玩的心理,要真心的去爱他。” “但,我没有自信。”真纪不安的喃喃自语。 冬子忽然有了一股像见到自己家人般的亲切感。 ※※※ 三月第二个周末在银座的s百货公司会议厅举办帽子时装秀。 一天之内分为白天和夜间两场,夜间这一场,中山夫人、“含羞草馆”的老板娘,还有贵志都到了。事实上,这一场邀请许多客人,将可容纳约三百人的会议厅挤得水泄不通。 各帽子店、制作学校、工作室提供展示的产品达六十件之多。 最先由代表主办单位的制帽协会理事长和百货公司店长致词,然后马上开始展示表演。由电视节目中常见的女演员担任解说。 冬子的水手帽和圆帽在后半场的三分之一时展示。展示水手幅时配合快节奏的旋律,上村真子左右摇摆肩膀,强调出年轻和轻快;然后是慢节奏的音乐,戴着圆帽的相川丽莎走出,立刻,全场发出轻微叹息声了。 解说者说明:“在古典形式之中强调女性的知性和细腻,是不论太太或小姐都适合戴的圆帽。” 险型稍长的相川丽莎戴上宽边圆帽非常优雅迷人。 “制作者是原宿‘圆帽’工作室的木之内冬子小姐。” 瞬间,冬子因自己制作的作品被众人注目而兴奋,全身发烫相川丽莎身穿和帽子非常搭配的深蓝色优雅洋装在伸展台前款摆姿态后,左右各转一圈,慢慢往回走。 模特儿脸蛋漂亮、身材美是绝对条件,不过,脸上有过多表情也不行。这点和演员不一样,表情丰富会让人们的视线集中在她脸上,忽略了其头上戴着或身上穿着之物,也因此,一流的模特儿往往像假人模特儿般面无表情。 相川丽莎也是相同,虽然摆出各种姿态,可是美丽的脸部有如戴着面具般动也不动,只有在伸展台最前端转身往回定的瞬间浮现微笑。 接下来,木立洋子、安川安娜、多摩绿等顶尖级的模特儿陆续出场。共有七位模特儿,所以每人约展示将近十件作品。 最后,七位模特儿全部出来谢幕。时装秀从六时开始,八时结果。 “要一起去喝杯咖啡吗?贵志说他也要参加。”冬子正在和出席的客人打招呼时,中山夫人定过来说。 “抱歉,我还得收拾善后,必须晚一点。” “那么我们先去前面行道树街的‘红瓦屋’等你,在二楼。”说着,夫人转身去寻找贵志。 约莫晚了三十分钟,冬子到“红瓦屋”时,贵志和中山夫人坐在可以俯瞰马路的内侧座位。两人皆未吃东西,只是喝着白兰地。 “我也喝一点吧!” 展示结束,冬子也希望今夜让自己喝醉。 “好久没有三个人一起碰面了。”说着,夫人重新举杯。“今天的展示秀很成功,尤其是你的作品最漂亮。” 或许只是客套话,但,被夸奖总是令人高兴的,冬子致谢。 “我看今后会流行像圆帽这种优雅风韵的帽子了,贵志,你说对不对?”中山夫人说。 贵志也说:“设想到你有那样好的感受性。” “冬子,他这样讲太没礼貌啦!” “可是,这是真正的感想呀!” 三个人都笑了。 冬子想开店时,贵志认定她纯粹上是玩玩,并未抱着太大的期待,也以为很快就得关门大吉,想不到冬子却撑到现在。 在这段期间,冬子的技术水准的确提高了,也充分体会生存的困难。 “我想买下那顶帽子,可是,一定很贵吧?” “如果夫人要买,我绝对以最低价出售。” “可是,我又不像相川丽莎那样漂亮呢!”夫人有点羞赦。但,以中年女性而言,夫人身材并未发福,算是属于漂亮的。“戴那种帽子,外子一定又会说我像街头卖膏药的女人。” “没有这回事!我认为夫人这种年毅的人戴起来最合适了。” “买下来倒无所谓,可是戴着也没处可去,贵志,有没有好的男朋友可以介绍给我?” 喝了白兰地,夫人似乎有点醉了,眼眸里散发出和她年龄不相称的妖艳。 “如果介绍给你,会被教授骂。” “管他呢,他根本没有权利骂我。”说完,夫人抓起手提包。“好像有些醉了,我的脸一定很红吧?” “不会啊!” “相当烫呢!” 也不知是否要拿出化妆盒补妆,夫人打开手提包,伸手人内,但,从手提包却掉出另一件东西。 瞬间,夫人满脸通红,慌忙把掉在桌上的蓝色小纸包放回手提包内。 “对不起。”夫人低声说。 贵志讶异的望着她。 “我失陪一下……”夫人坐立不安似的拿着手提包,站起身走向里间的化妆室。 “怎么回事呢?”望着夫人的背影,贵志喃喃自语。“这么慌乱明明是与自己无关之事,但冬子脸红了。由于只是瞬间,她不太确定,但,从夫人的手提包掉出来的东西好像是生理期的必要用品。 可能是想拿出化妆盒时,失手拿出蓝色小纸包吧!因此夫人才会面红耳赤,慌忙走向化妆室。但,即使这样,夫人为何在手提包里放那种东西呢?她应该已经不再受到生理期的固扰才对。 “待会儿摆脱夫人,我们单独在一起吧!”贵志好像未发现夫人掉出的是什么东西。“反正,我们也没有必要陪她。” “可是,夫人想和你在一起呢!” “算了,我受不了。” 贵志正说时,夫人回来了,方才的狼狈神情已消失,口红也浓了些。 “贵志先生,今夜应该有时间多陪我们吧?” “不,我有事。” “偶尔陪我们一起喝酒有什么关系呢?或者是我妨碍了你们?” “不,没有这回事,不过,我待会儿还得去别处。” “已经九时了呢!你还要去哪里?” “没什么要紧的地方。” “这就奇怪了!有问题,待会儿我们两人跟踪他。” “走吧!” “那么,你要带我们去了?” “今夜我真的有事,下次再好好喝吧。” “话虽如此,你总是很忙,很难找得到你的人。” 贵志拿起帐单,站起。 夫人先行,冬子跟在她背后下楼。这时,贵志在她后面轻声说:“我在六本木的‘铃铛口袋’等你。” 南夜的银座,大马路上很热闹,但是酒吧街却没有几条人影。 在经济不景气和休假的双重因素下,周末休息的店很多。 “那么,我先失陪。”走出店外,贵志对夫人说。 “既然有事也投办法,但,下回务必陪我们哦!” “会的。”贵志点头后,大步走向旧电通街。 “又被溜走了。这人一向太忙啦!”夫人说。“既然如此,我们自己去喝吧!我在六本木有一家熟识的店。” “可是,我今天很累了。” “怎么,你也不行?”夫人不满的说,但,马上又想起似的问:“你看到了吧?” “看到什么?” “那蓝色的小纸包呀!”夫人举步走向有乐町。“我想拿出化妆盒时,却不小心掉出。但,贵志没注意到吧?” “没有……” “那就好。但,你会轻视我吗?” “为什么?” “已经不需要那种东西,却带在身上。”在霓虹灯下,夫人的侧脸被映红了。“可是,女人实在很可笑呢!有生理期的时候会觉得麻烦,可是一旦没有了,却又想带那种东西。” “真是讨厌!” 来到五丁目路口,两人停下来,让两辆车过去后,才穿越马路。 “你没有那样的心情?” “没有……” “是吗?这么说,我果然是异常了?” “不会的。” “可是,放那个在手提包内,感觉上心里充实许多哩!” 冬子觉得似乎能了解夫人的心情,点点头。 两人很快来到睛海街。或许因为是周末,有乐时车站附近成双人对的年轻人特别多。才九时刚过,夜生活正要开始。 “你还是要回去吗?” 在霓灯下,夫人显得有些寂寞。 “对不起。” “那么,我们搭计程车,我先送你回家。” “不必啦!”冬子婉拒。 但,夫人不理,朝前面驶近的计程车招手。她住的代官山和参宫桥大致在同一方向,既然表示要顺便送自己,冬子也没办法坚拒,不得已上车了。 “总觉得就这样回家太可惜。”夫人留恋的望着霓虹灯光闪烁的街上。 “教授今夜不回家吗?” “谁知道?” 车子由霞关驶向六本木。 夫人把身体靠向冬子。“那次之后你都没来我家,我一直等着呢!” “对不起。”想起上次和夫人缠绵的情景,冬子脸红了。 “时装秀已经结束,以后应该有空了吧?” “是会多一些……” “我真希望再好好爱你呢!” 听夫人低声这么说,冬子全身僵硬了。 “和女人在一起总比和任性的男人好多了,对不?” 的确,男人是很麻烦应付,可是,女同性恋却也存在着另一种空虚! “今天就来我家吧?” “可是……” “如果累了,就住我家好了,不必在乎外子的事,反正,最近我们分床也分房了。” “睡不同房间?” “我主动不要和那种在外面胡来的男人睡在一起。” 看样子,夫人和教授之间的关系相当险恶了。 “要到我家吗?” “可是,今夜我真的很累” “你不会是要去和贵志见面吧?” “怎么可能?”被夫人这样一说,冬子倒吸一口气。 夫人盯视前方。“那种事都无所谓,我也不在乎,反正,你们尚未完全分手的,对不?” “事实上,男人是比女人好多了。” 冬子沉默无语。 车子沿着青山街驶向涩谷。 “现在回家也无所事事。”夫人再度喃喃自语,说:“我先在青山下车好吗?我想再去喝点酒。” “这么晚了,不要紧吧?” “没有男人会强暴像我这种老太的。”夫人说着,叫司机停车,下车了。 和夫人分开后,冬子赶往“铃铛口袋”时,贵志正和妈妈桑喝酒。 “抱歉,我迟到了。” “中山夫人乖乖回家了?” “她好像还不想回,在青山下车。” “真有兴致。”贵志苦笑。 冬子请妈妈桑调制较淡的掺水威士忌。 “辛苦你啦!”冬子的威士忌送上桌时,贵志举杯。“也难怪中山教授对她没有好脸色了。” “可是,是教授在外头逢场作戏,她才变成这样的,不是吗?” “很难说。” 冬子很想确定贵志是否知道夫人也没有子宫之事,问:“中山夫人动过手术吧?” “你知道了。” “她告诉我的,还说从那以后,教授就在外面有了女人。” “不,错了,是夫人在外面勾搭男人。” “是吗?” “好像是已不怕怀孕,所以便放心的找男人。” “话是这样役错,但她说是因为教授先对她冷谈,所以……” “我是听教授讲的,或许只是单方面的说词,但,应该不对。” “可是.是那之后才在外面有男人的吧?” “大概是认为可以完全放心吧!” “一般来说,像你这样陷入忧郁倾向的人比较多,却也有中山夫人那种反而到外面找乐子的女人。” “但,如果先生对她温柔一点……” “或许吧!但,反正手术后,中山夫人完全变了。” 就算不是中山夫人,只要接受那种手术,女人会改变也是正常。冬子边喝着威士忌,脑海中边掠过在夜晚街头徘徊的夫人身影。 贵志说夫人是手术后才到外面寻欢作乐,但,真的是这样吗?再说,就算真的,也是手术让她改变的吧! 此刻的贵志觉得不能单纯的责怪中山夫人。 “藤井的妻子好像还是接受手术了。” “什么时候?” “约莫一星期前,好像非常顺利。” “是全部摘除吗?” “是的。” 冬子想起福冈见到的藤井那张娃娃脸。 “妻子表示很害怕,希望他陪在身旁,所以手术时他也在场。医师也在完成摘除后让他看病巢。” “他看到了?” “他是第一次亲眼见到手术过程,因此相当谅讶!” 想到看着妻子接受手术时,丈夫会是何种心情,一瞬,冬子感到全身冰冷了。 “反正,这样他应该也安心了。”贵志换喝白兰地。 冬子也喝第二杯掺水威士忌。 “对啦,船津今天没有来展示会场吧?” “船津?怎么说?” “你送我两张入场券,我给了他一张。” 冬子曾送贵志两张入场券,是认为他可能带妻子或朋友的女性前来。 “也许船津对帽子没兴趣。” “但是,他对你很着迷……” “别开玩笑了。” “没什么好生气的吧?女人受到男人喜欢并不是坏事。” “可是……”冬子喝一口威士忌,咽下想说的话。 贵志继续喝白兰地,不久,转脸面向冬子。“还不能忘掉那件事?” “哪件事?” “手术,还有其他无聊的事。” “坦白说,你最好不要再在乎这些。” 冬子心想,要把船津告知自己的事让贵志知道吗?如果一直堆积在心里,压力未免太沉重了。 “对了……”冬子暖了一口威士忌,接着说:“关于代代木的医院,风评果然不太好。” “怎么说?” “譬如说那是抱持赚钱为第一的医院,即使没有必要,也会乱施行手术,所以也许我不必摘除子宫等等。” “谁说的?” “一位朋友帮忙调查的。” “你的意思是,你接受的子宫摘除手术有问题?” “还不能肯定。但是,那人认识曾在那家医院兼差的医师,表示要帮我调查。” “这……” “最好不要这样做。” “如果你一定要,那也是没办法,不过,无论结果如何,你有自信不会受到打击吗?” 被贵志这么一问,冬子也没自信了。 “如果没必要却摘除,的确是很大的问题,但,那反而会成为心理上长期的负担,何况,就算知道了又能如何?” 贵志的话确实有道理。这种事和单纯的医疗疏忽不同,因为连内心都将投入沉重的缀影,甚至因此对男女的关系也造成影响。 “可能的话,你最好尽快忘掉这件事。” 的确,对目前的冬子而言,最重要的或许并非了解手术的真相,而是忘掉手术之事。 “手术前后,你丝毫没改变。”拿着酒杯,贵志静静的说。 冬子点着香烟。抽完时,已经十时。 “今夜……” “我想直接回家。” “是吗?” 冬子本来就抱着今夜即使贵志邀她,也要拒绝的念头,除非身心都平静下来,她不想再接近贵志。但,当贵志只是点头时,她又有着被排斥的感觉了,亦即,尽管打算拒绝,如果贵志没有再强烈要求,却又感到落寞。 “那么,我们走吧!”贵志站起身来。 跟在贵志身后走出店外,外面飘着细雨。 进入三月份,几乎每隔两、三天就轮流变换为晴天或雨天。 “天气转冷了!”说着,贵志竖起大衣衣领。 往霞町方向走没多远,空计程车来了。 “我送你。” 这次,冬子柔顺的点头后,先上车。 “刚才你所说的调查医院的事,除了那人之外,没告诉别人吧?” “是的……” “如果是事实,我必须向你道歉。” “你?” “最初是我介绍那家医院的。” “可是、现在经营者已经换人……” “原先介绍的那位医师去年突然病逝,当时不应该再去那家医院。” “院长也换人了。” “如果是以前那位医师还可以问他,但是……我想不会因为换了医师就变成那样吧!” “是的……” “无论如何,别放在心上。” “我知道。” “下次再去旅行吧!你觉得北海如何?” “我很想去看看呢!” “等气候暖和些再去吧!” 冬子明白贵志的温柔体贴。她也知道自己会冷感和贵志无关,是冬子自己或医师的责任。 但,贵志却想帮自己治愈。或许是因为他让冬子从一无所知变成真正的女人,所以在她遭遇挫折时,才想予以补偿吧! ※※※ 三月底,花讯开始来了。 今年第一波樱花期来得比往年早,但,四月初的一道冷峰似又让即将绽放的花苞畏缩了,不过从五日的星期六起,都内的樱花开始一齐开了。 由参宫桥往原宿,道路两旁的樱花也在六日星期天盛开。 每次看到橙花,冬子既感受到其美丽,又有着某种凄凉。为何花会如此绽放呢?为何不稍销喘一口气再慢慢开放呢? 但是,樱花似乎不懂人类这种拖泥带水的心理,开花时就全心全力绽放,然后眨眼之间落尽。 男人们可能欣赏其纯洁高雅而选为日本的国花,这是男人严肃的一面,可是以这样的眼光去赏樱花”总觉得让人透不过气来。 冬子喜欢带悠闲风情的花,譬如含羞草或绣球花。它们会慢慢绽放,花期也长。 一般来说,女性或许不像男性那样爱樱花。虽然也觉得漂亮、纯洁,却很难像男性那样产生心灵上的共鸣。说不定这种对于花的态度,也和男人与女人不同的生活方式有关吧! 女性从思春期起就如同鲜花盛开般吸引周遭人,但是其时间很短暂;相对的,男性没有如此鲜明港燥的开花期,却要凋不凋的,花期极长久。 女人见到樱花也许会体悟到自己美丽容颜的短暂,也因为和自己太过于酷似,反而想要逃避。 反之,男人撞慑花是由于自己和那种纯洁无缘。含羞草或绣球花之类国花期长,男人们不会予以关注,只是急于裳樱。 冬子对樱花感到生理上的无法忍受也是同样道理。看到在枝头拼命绽放的樱花,总有一种无奈,会觉得马上就要凋零的空虚。今年的樱花特别令冬子感到无奈,随着樱花绽放、凋落,她更强烈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内外,属于女人的巅峰时期已经过去。 先是被樱花的美丽迷住了,但,紧接的瞬间,冬子快步走过樱树下。 更现丑陋的世界比较好!那种污秽、彼此互相怀恨呻吟的世界反而能让她心情平静。也不知何故,冬子最近觉得自己有点自弃的倾向了。 当神宫森林的樱花盛开之日的下午,中山夫人来了电话。 “上次的帽子如何呢?”夫人指的是参加展示的帽子。 “水手帽已经卖出,至于圆帽则还没有……” “在店里吗?” “是的。” 水手帽较适合一般穿戴,但是平常出门时,很难戴上圆帽,除非是参加野宴或园游会之类,不过很少人会参加这样的聚会。 参加演出的模特儿和某位女明星曾来看过,却尚未决定要购买。 “我看还是买那顶圆帽吧!一直放在你的店里摆着,未免太可惜了些。” 的确,如果没有卖出,真的相当浪费了劳力和心血。但,冬子并不太拘泥于这个,总觉得毕竟是那样辛苦才制作完成之物,希望可以保留下来。 “方便的话,请帮我送过来。” “送到你家吗?” “或许很麻烦你,不过搭车的话,应该很快就到。” 夫人的诱惑手法很巧妙,借着买帽子,目的是要叫冬子到她家。 “今天晚上或明天都可以,怎么样?” 对方这么说,冬子也无法拒绝了。 “那么,明天吧!” “七时左右,如何?” “好。” 去中山夫人家总令冬子有一种莫名的不安,害怕在谈话之间又再次陷入上次那样的异常关系。但,另一方面,她又有着希望接受夫人爱抚的期待。 翌日下午,冬子带着装有圆帽的盒子走出店门。在表参道搭计程车,抵达夫人家已是七时过后。 “欢迎,欢迎。”夫人身穿千鸟格子花纺的长裙,棉布衬衫,面带微笑,说:“我正等着呢!” 夫人立刻让冬子进人客厅。 “教授呢?” “放心,他今天会晚归。对了,你还未吃晚饭吧?” “我傍晚吃过了” “那么,喝点葡萄酒?”说着,夫人迅速把葡萄酒杯摆在桌上。 冬子从盒内拿出帽子,问:“要戴戴看吗?” 夫人接过帽子,走到镜前,戴上,问:“怎么样?” “很好看呀!” “等一下!”夫人照着全身,同时侧向一边。“稍微偏向右边更好看吧?” “那是因为帽檐朝上,或许稍稍调低些会更好看。”说着,冬子从旁边调整帽子的位置。 “不错,这样看起来顺眼多了。” “如果搭配深蓝色晚礼服会更相得益彰。” “是吗?”夫人又从左右两边照着镜子,说:“我很喜欢,但是,很贵吧?” “如果夫人要买,我可以打折。” “外子知道的话,我又要挨骂了。”夫人浮现困惑的表情,不过只是装模作样。 中山教授是土生土长的东京人,拥有继承自父亲的很多土地房屋,对他而言,当教授领到的薪水只像是零用钱,根本不放在眼里。 “这顶帽子多少钱?” “我也不大清楚。” 如果是普通的帽子,可以根据材料费用马上计算出价钱,但是这顶帽子是使用厚毯毛为材料,而且全部以手工缝制,再加上为了参加展示,设计方面又特别投入心血,很难估算出正确价钱。 “五万元,如何?” 以一般帽子来说,算是相当昂贵了,不过制作这顶帽子花了将近一个星期时间,五万元应该算是便宜了。 “那么,我就买下啦!” “没问题吗?” “不稍微奢侈的话,就和外于在外头玩乐所花的钱无法平衡看来,夫人好像是为了对教授的不满才买下这顶帽子。 “我会再送新盒子过来。” “不必了,这个就行啦!” “可是,这只是暂时放置的盒子。” “谢谢。” “对了。你今天不赶时间吧?” “可是,会给你带来困扰……” “我无所谓,反正外子很晚才会回来。今天,我不会让你走的。”在夫人凝视下,一瞬,冬子体内仿佛有电流穿过一般,全身颤抖了。 “今天我会彻底让你随醉的。” “不要这样……” “你总是戴着假面具,一副好女孩模样。” “没有……” “不必隐瞒了,我对你的一切知道得清清楚楚。”可能来自曾经一度肌肤相亲的自信吧?夫人含有深意的笑了。“不希望见到我吗?” “一定也在想吧?” 说没有,那是骗人的。喝醉回家时,或是独自睡觉在半夜醒来时,冬子也曾错觉中山夫人自嫩的手正轻轻爱抚自己的乳这是房。 “从那次以后你是怎么了?”夫人走向冬子身旁。“和男人上过床吗?” “不……” “多少也有吧?”夫人充满笑意的眼眸就在面前。“哪一种比较好?” 夫人的手理所当然似的抚摸冬子头发,说:“我比男人更好吧?” 冬子心里边想着“不能这样”但是全身却像被牢牢绑住一般无法动弹。 “女人比较温柔、亲切、柔和……”说到这儿,夫人的嘴唇轻碰冬子耳朵。“你慢慢闭上眼睛。” 冬子依言闭眼。 “我会非常温柔的。”轻轻的呼出一口气,夫人声音有如咒语般流入冬子耳内:“不要抗拒.放松一切……”’ “来吧!”夫人站起来,拉着冬子的手。 就这样,冬子恰似走向祭坛的畜牲般,被带进里面的卧室了。 接下来是一段冬子不知如何度过的时间。在夫人的手指和舌头逗弄下,冬子不住呻吟出声,纤弱的身体如弓弦般紧绷,松弛,她嘴里不停哀求“不要,快停下来”,可是身体却更积极的反应。 女同性恋者之间彼此的爱抚永无止尽,除非一方已经筋疲力竭的深埋床上,才是结束的时刻。 汗水淋漓,剧喘不绝,不停的反复颤动.不久,两具白哲的嗣体堕入深海般的静寂中。 结束后,久久,冬子仍趴在床上。 这次,也是夫人先起来,下床。 “你再休息一会。”说着,夫人裹着毛巾走向浴室。 几分钟后,冬子下床了。 夫人会这样做,不仅因为她是女主人。在性行为之间,主导权也常在夫人手中,引导动作的是她,被动的是冬子,有时候,在夫人要求下,冬子会服务,但是时间不会太长。 换句话说,夫人是扮演男性角色,她只是被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也因此,激情结束后,两人行动也不同。 还有另外一点,冬子有些害怕清醒过来。她抢起脸,下床,立即被拉回正常的世界,而,回到这个世界的瞬间,刚刚自己所做之事马上暴露在阳光下,同时,自己做了羞耻之事的悔恨也跟着袭上心头,所以,她极力想逃避这种难堪的心境。 但,总不可能永远都趴在床上。 门开了,夫人走近。“要起来吗?” 洗过澡,夫人身上散发出一股清爽洗发精香味。 “去冲个澡吧!”夫人温柔的低声说。那是和帽子店顾客与老板娘关系截然不同,彼此间有爱抚的秘密共享的女同性恋者的亲密。 冬子依言下床,用毛巾裹住身体。 “高兴吗?” “你今天比上次更迷人了。”夫人轻轻拂开冬子柔软的头发。 “舒服吗?” “嗯……” “你真的是既可恨又可爱的人哩!” “瘦小、单纯,却又非常敏感。” “岂有……” “我是在赞美你呢!小野猫。”说着,夫人在冬子的额头轻吻。 冬子由浴室出来时,夫人已在桌上摆好啤酒和葡萄酒等待着。 “来,喝啤酒吧!” “我要……” “还早呢!”夫人替冬子倒啤酒。 或许爱抚之后又刚洗过澡,第一杯啤酒既冰凉又舒服。 “好喝吧?”夫人微笑。“你是第一次和女人做这种事?” “是的……” “可能与和男性做爱不同,但,很奇妙的感觉,对不?或者,这样并不能令你满足?” “不……”冬子轻轻摇头。 的确,和接受男性爱抚有所不同,且不说喜悦,却总觉得完全得到满足的感觉较淡薄,但,虽有所不足,却又有另一番余韵。“不是女人和女人却能完全放松,对吗?” 冬子轻轻点头。 如果和男性,有时候会顾虑很多事,情绪无法松弛,但是和夫人却没有这样的顾虑。由于彼此了解对方的心情,没必要互相摸索、录求、只要能克服女同性恋的异常心理障碍,反而觉得轻松。 “你非常敏感呢!和贵志做爱时也一样吗?” “不……” “我真嫉妒!贵志是因此才放不开你吧?” “不是的。” 以前很难说,但,现在冬子的身体已经燃烧不起来。 “接受过那种手术、你的感受一定更强烈吧!” “没有这回事!” “别瞒我了。在那之前,我只是勉强有感觉,但,手术后,却更可以享受快感。” “真的吗?” “大概是没有心理压力的缘故吧!而,正因为快感太过于强烈,外子才认为我是装出来的吧!” “放着我们这么好的女人不顾,男人实在太蠢了。” 即使是相同疾病,接受同样手术,每个人的结果还是不同,夫人说他反而更能强烈感受性的喜悦.可是冬子却变冷感了,为什么这样呢? 接受相同的手术,却有如此差异的反应,心境对于性的感觉真的会有这么显著的影响吗? 女人的身体确实远较男人微妙,譬如,即使是同样做爱,在自己喜欢之人的怀里和在厌恶者的怀里,快感绝对尝有天壤之别。 若看性行为本身,应该并没有多大不同,但是,一种是领路完美的幸福滋味,另一种却只能感到恨得想死的憎恶心情。 但,男人就稍有不同了。当然他们也会有喜好和厌恶之分,却不像女性那么明显。 冬子是认识贵志之后才知道,即使是面对有点讨厌的对象,男人也可以和对方做爱。这点,可说男人没有像女性那样强烈的洁癖。 不单只是喜好或厌恶,有时候光是害怕怀孕,或担心某件事,甚至不想令对方失望等等不安存在,都可能毫无快感。如果再挑剔些,四周好像有人的感觉,以及灯光太亮太暗,都会导致女性无法燃烧。 当然,男性若有心事,或者惦着工作,也可能提不起劲,这点,两性或许相同。 看来,性的喜悦不只是肉体,精神的稳定也是重要因素。而,这或许就是冬子和夫人之间形成差异的原因。 不过,冬子目前最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和夫人做爱能达到高xdx潮,为何和贵志却不能?和女人都能达到某种程度的燃烧,和男性却不行,这很明显不是喜好和讨厌的问题了。因为若问冬子喜欢夫人或贵志,答案当然是贵志,而且如果现在也能由贵志身上获得满足,她早就离夫人而去了,毕竟被男人所爱,身心都踏实许多。但是,事实上,冬子却在和夫人做爱时能够达到性高xdx潮!—— 为何有这样的差别…… 贵志和夫人若有什么不同,只在于爱抚的方式。过程不说,但,和贵志做爱最后一定会被对方占有,可是和夫人就纯粹只是爱抚的行为。因为只有爱抚,冬子能够完全委身于夫人,不需要有所担心。 但,和贵志就不行了,在接受对方深入之间,脑海中不停掠过对方不知道是否会失望的不安,当然,情绪没办法缓和下来。 “你真的可爱了。”夫人再度凝视冬子,说。“贵志若知道这种事,一定会生气吧!” 的确,这种事不能告诉贵志。 “和男人相比,也许很没意思也不一定,可是,你不能忘记我。” “偶尔也要只有我俩单独享乐的。” 现在夫人是这样要求,她一向很现实,只要找到别的好男人,或许就马上移情到对方身上,因为,夫人绝对能让男人充分满足! “女人真的很奇怪呢!因为生育,或者接受过某种手术,感觉的方式也会完全改变。” “改变?” “当然是变得更好、更敏感了。还有人因为做过妊娠中绝术之后,快感更强烈呢!” “没错,我就有几伎这样的朋友。可是,这也很讨厌哩!”夫人轻笑。“女人具有不断流动的特性。” “流动……” “是的,不会停留在一个地方,心情和身体每天都不一样,仿佛随时在动。” 冬子觉得自己似乎能理解夫人所说的话。她的身体和心情也是每天在动,明明是自己的身体,却连自己也无法预测明天会是什么情况,今天是很愉快,也许明天突然皮肤粗糙、非常不愉快也未可知。 “男人是什么样子呢?” “就好像水泥地面一样,永远都不会改变,又脏又乱……” “当然,这正是男人可爱的地方。”夫人说。“变化太多令人团扰,但是毫无变化也没意思,不是吗?” “是吗?” “男人从年轻到老年,做爱时的喜悦几乎完全相同,对吧?不像女人那样有深度、内涵。 突然,玄关门铃晌了。 “回来了吗?”夫人瞥了玄关方向一眼,喃喃说道。 “是教授吧!那我该失陪了。” “没关系,别理他。”夫人制止,站起身,走向玄关。 冬子看看表,已经十一时了。和夫人做爱后,再喝啤酒聊天,很快就过了四个小时。 冬子梳整头发时,夫人和中山教授一同进入。教授身穿亮灰色西装,和他那一头白发非常搭配。 “嗨,欢迎。” 不知在哪里喝过酒,教授的脸孔微红,心情好像很愉快。 “早知道冬子小姐会来,我就更早回家了。” “我已经要告辞了。” “不,别客气。我先进去换件衣服。”说着,教授进入里面的房间。 冬子和教授是第三次见面。第一次是陪贵志和教授夫妻一起吃饭,第二次则是教授和夫人一同到店里来。 虽是大学教授,可能因为专研建筑,全身散发出稳重的绅士气息。 教授很快换上和服回来了。 “好久不见。”冬子重新打招呼。 教授颔首,说:“不管什么时候你都那样漂亮。” “您不要开玩笑了。” “不,是真的,也难怪贵志不想离开你了。”说着,教授点着雪茄。 “冬子小姐帮我送帽子来呢!上次时装秀展示的作品。”夫人从盒里拿出帽子让教授看。“怎么样,很漂亮吧?” “是很华丽,但,绝不会是你要戴吧?” “当然是我要戴了。”夫人戴上帽子。“怎样,还不错吧?” “我看最好是不要。” “当然,和你走在一起时不会戴的。” “这样最好。” “只要和年轻的男人走在一起时戴上就好了。” “请不要讲一些太丑陋的话!” 也不知是开玩笑或真心?两人的关系很快恶化了。 教授的视线回到冬子脸上。“院这种任性的女人.你一定也很累吧?” “不,夫人一直很照顾我。”冬子只能如此回答。 十分钟后,冬子走出中山家。 “晚安!”夫人的声音被黑夜吸收,门关上了。 来到马路上,冬子再度回头望着树丛中的宅阳。 这附近是涩谷的高级住宅区,每一户都拥有广阔的建地,一般老百胜根本想都不敢想要住在这里。 从外观上看。这儿的住户似乎都是幸福的人,但,内情却非如此。至少,中山夫妇之间就存在着冷摸的隔阂。 教授五十岁,夫人也年满四十,两人都已经到达人生的圆熟期,为何到了现在还相互敌视呢” 不管是否有各种理由,但是,直接的契机或许在于夫人的手术也不一定,夫人说过,自从摘除子宫后,她的需求强烈,可是教授反而逃避。若是这样,对他们而言,手术代表什么呢? 想着想着,冬子又迷糊了。所谓的医疗或手术是为了治愈疾病,排除病巢,使病患恢复健康,如果另一方面也导致夫妻的感情冷却,甚至成为分手的原因,这样的医疗或手术行为能算是正确吗?能因身体恢复健康就觉得高兴吗? 医疗目的当然是要治愈疾病,但著无法同时治愈心灵,问题就麻烦了。可是,现在的医师对此或许太过于漠不关心了,对疾病有对兴趣,对病患却毫不关心。 医师已经忘了每位病患都有一颗不同的心,也都很容易受到伤害。不,或许知道,只不过故意漠视,认为这并不属于医师的职责。 如果真的这样,未免太不负责任了。 当然,要求医师对动过手术的病患日后的性生活负责,未免太苛求,可是,至少事前也该深思熟虑才对,并非只把病巢摘除就算完事。 但。话虽如此,冬子也不知究竟该怎么办才好。只不过,她希望医师能稍微更重视一下病患的人心灵问题,尤其是面对与性生活有关的疾病时。 中山夫妇的失和,负责开刀的医师也有部分责任吧! 尽管想着中山夫人的事,事实上,冬子也是在想着自己的事—— 文学殿堂整理校对 第07章 行春 距离闹市区并不太远,却听不见一丝声响。冬子就这样接受了贵志的 深入,时间流逝,清醒时,贵志静静移开身体,躺下。之后,拿过烟灰缸 来,点着香烟,趴在床上。 和樱花盛开同时转冷的天气持续着,过了四月中旬,东京才好不容易有了春日的暖和。 原宿的表参道两旁,撵树披上鲜艳吨新绿,人行步道旁的杜鹃花也开始绽放。明亮的阳光下,马路上到处都是年轻男女。 这不管是盛夏酷暑时节在大挥树荫下休息时,或秋末被落时掩埋时,甚或冬天早上在寒气中一片静寂时,原宿在一年四季里都各有不同的风情。 但是,冬子最喜欢的是这段新绿耀眼时节。 在灿烂的阳光下,街上溢满各种随心所欲的流行象征,服饰店的玻璃橱窗摆满琳琅满目的商品,而且绝对不会太昂贵。毕竟,这儿是年轻人聚集的地方,所有商品也都必须配合年轻人。 但,每一样商品都不同。从t恤到牛仔裤,每一样皆呈现年轻人的创意和心血。穿着这样的商品走在街上,每张年轻脸孔都有着我才晕走在流行最尖端的种待与自信。而,这种年轻朝气和新绿的街道配合得天衣无缝。 能把原宿看得清楚的位置是原宿车站前的入行天桥。站在这座桥上,能一眼看尽整条表参道。 马路由桥的正下方开始呈缓坡朝和明治街交叉的十字路口往下延伸。十字路口稍过去一点是最低洼的地带,然后转为平缓的上坡,延伸至青山。 先往下再往上,这种平缓的倾斜使街景富于变化,也多了柔和的一面。 冬子走过这座人行天桥时,一定在桥中央停下脚步。 底下由青山通往山手街的道路上车流如织,不知何故,天桥总轻微摇晃。或许,虽是钢筋水泥建造,有些摇晃反而比牢固不动更为安全,不过,风势较强的日子就很可怕了,若朝底下看,会激起想要往下跳的不安! 由于害怕,冬子总是把眼睛望向远处。 假定东边的表参道是属于街上动的部分,则西边就是明显对比的静的部分了。 在这边,右侧可见到代代木森林,然后再过去是明治神宫的神苑;左侧则可见到有摩登流线型外观的室内运动场屋顶,再过去则为体育馆和足球场。 冬子最爱从这座天桥观赏落日。傍晚,夕阳快下山时,只要没事,她就会来天桥上茫然眺望夕日。夕日化为一颗火红的热球,照红了代代木森林,不久沉人室内运动场后方。 冬子未曾在大都会里见过这么大、这么鲜艳的落日。 这天,冬子心血来潮想看落日。 走出店外,步行到人行天桥约莫两、三分钟。 已经傍晚五时过后,下班的颠峰时段将临。冬子爬上天桥,在中央处停住脚步,望向西方。 四月中旬过后,白昼开始长了,不过落日的下半截已接近体育馆顶上。冬季里大而鲜艳的落日现在已被春天的暖意包围,轮廓略呈朦胧。 冬子看着最后的一抹余辉把代代木森林染红后,才再度走下天桥。她双手插在裙口袋,边逛着橱窗边往回走,此时,她看起来像是十七、八岁的少女。 店面橱窗的摆饰并非每天都会改变,有些会维持一整个星期不变。不过,一定会有几家改变摆饰,有的还模仿巴黎高级服饰店或时尚杂志中的陈列方式。 边走,冬子的脑海中现出各种各样的设计点子。事实上,对她面言,散步是让自己能够松口气,也是继续新工作的动力能源。 回到店里已经七时。 “船津先生刚刚来过电话。”真纪马上告诉她,“还说过一会儿会再打来。” “谢谢。” “那个人也真好笑,居然把我误以为是老板娘。” “怎么说?” “我一接听电话,他就说为了上次的事想见面,我反问‘什么事’时,他才问‘啊,你不是木之内小姐吗?’ 从九州回来那天以后,冬子没有再见过船津。他讲过要调查医院,结果如何呢? 冬子虽然一直记挂着,却未主动和对方联络。 “我想为了曾答应送他帽子的事吧!”说着冬子进人里面的工作室。 友美正在制作蝴蝶结。她的手很灵巧,非常适合从事这种工作。 “辛苦啦!”冬子虽也很想帮忙,可是今天却感到全身慎微无力,只是茫茫然翻阅时尚杂志。 不久,电话响了,是她的电话。 冬子接听,是船津打来的,先确定是冬子后,这才开口:“医院的事已经查清楚了,今天能够见面吗?” 久未听到船津的声音,有些怀念,不过却不想马上就和对方见每年,冬子在人春之前的草木萌芽时节,身体状况就不太好,也并非什么地方有毛病,只是感到四肢乏力,做事提不起劲,整个人沮丧不已。似乎由寒冬步人暖和的春天,她的身体没办法马上适应这种急剧的季节变迁。 冬子也想过,大撅是自己身体太瘦的缘故,但,好像也不见得是这样,似乎在人春之际,身体不适是每位女性或多或少都出现的反应。 像今天,友美早上来的时候就显得有点傲洋洋的,工作也不能专注,讲话态度也低低的,好像身体不舒服。冬子是女人,对这种事很了解,同样的,友美和真纪她们对冬子的情况应该也很清楚。 坦白说,冬子在一个月内觉得精神倔快的日子顶多只有十天,剩下的二十天都沮丧、不耐烦。 “今天不方便吗?”船津问。 “没有,只是会稍微晚一点……” “我这边八或九时都可以。” 男人似乎无法理解女性在不同日子的心理状况。可能因为自己身体一向没有毛病,所以认为对方也是相同吧! “有件事无论如何想告诉你。” 冬子觉得无法拒绝帮忙自己调查手术过程如何的船津,只好说:“那么,八时半左右……” 船津立刻接着问:“我过去接体吗?或是仍在新宿的车站大楼?” “对不起,你能来附近的‘含羞草馆’吗?” “就是在你的店面附近那一家咖啡店吧!那么,八时半碰面。”说完,船津挂断电话。 搁回话筒,冬子深吸一口气。应该找身体舒展的日子见面比较好,像这样见面,或许又会令船津不愉快。 像这样的日子,冬子连自己都不知道会说出什么样的话。而且,说实在的,见到船津她一方面觉得快乐,另一方面有着忧郁。 快乐是因为想到船津对自己抱持好感。或许因为上次坚决拒绝,此后船津就再也未做了让冬于固扰的事,但,总觉得他好像很苦闷的样子,似乎自己拼命抑制感情。这点,对他而言或许是残忍,不过对冬子来说却很高兴,亦即,满足了她认为船津对自己无条件服从的自尊心。 但,一旦想到他完全知道自己身体的缺陷,冬子马上就心灰意冷了,甚至觉得船津说明自己动手术的事时,把柄完全被他掌握在手中。 八时打烊,真纪和友美回家了。冬子自己关上店门后,面对工作室里镜子。 身体有些发烫,脸孔好像浮肿,即使敷上粉底也无法掩饰。女人只对自己发型不满意,一整天心情都无法开朗。像今天,也不是身体哪里不舒服,反正就是觉得不对劲,这种日子里,不管对方说些什么,都会认为事不关己。 冬子暗暗告诉自己控制情绪后,走出店外。原宿的咖啡店通常很早打佯,“含羞草馆”也是营业至晚上十时。 冬子进入时,船津已经来了,坐在内侧砖墙旁。 多时未见,感觉上船律肩膀更宽、身材也更壮了。 “好久不见。”船津还是那样有礼貌的打过招呼后,说:“上次见面是在二月份吧?” “不错,我刚从九州回来那天。” “上次好像有帽子时装秀?” “你们所长也来了,可是,你为什么不来呢?” “当时我有点……。” “很忙吗?” “不……”船津摇头,表情转严肃。“可以请问你一件事吗?” “什么事?” “上次你去九州时没有和所长一起吗?” “如果我误会,请原谅。” “没有。怎么回事?” “不,那就好。” 为何船津到现在才开始怀疑贵志和自己的关系呢?冬子很想反问,却抑住了冲动,啜了一口咖啡。 船津不再说话,从口袋里掏出香烟,点着后,开口:“关于上次提到的手术之事,我终于看到那家医院的病历卡了。我请朋友调查,果然查出第一次帮你诊断的医师是我朋友的学长。” 船津似窥探冬子的心情,隔了很久,才接着说:“依那次诊断的状态,的确是只要摘除肿瘤即可。” “可是,年轻医师诊断的结果能够相信吗?” “话是这样说投错,不过,依他的意见,应该没有必要连子宫也摘除。我告诉他你的事之后,他很生气,认为应该严厉追究。” “怎么追究。” “去问院长为何要做出那种事。你的病历卡上只记载肿瘤,其他什么未填写,如果擒除子宫,应该填写更详细的理由才对。私人医院的病历卡往往记载不充分,或是只有填写的医师自己才看得懂,但是,田然发现问题,最好应该将事情扩大。” “只要你同意,我可以去问对方。这种医师不能放过,否则搞不好又有人牺牲。” “无论如何,你应该再去院长那里一趟.要求他说明,别家医院认为只要演除肿瘤就行,为何他连子宫都摘除。” “可是……” “反正我们也有专科医师当后盾,不会有问题的。” 冬子慢慢搅着咖啡。她虽然觉得事到如今已换不回失去之物,可是如果就这样姑息,说不定真的又会再出现受害者。但,她很难决定该怎么做才好! “如果你不想去,由我直接找院长也行。” “你?” “我并非病患,这么做或许很奇怪,不过,我若说是木之内小姐的朋友或亲戚,对方应该见我才对,如果避不见面,就只好向医师公会投诉了。” “医师公会?” “医师公会内部有医疗过失委员会的组织,我去投诉,说是对方手术有疏忽,那么委员会一定会深入调查。事实上该委员会本来就是执业医师为了预防诊疗疏忽被控告败诉时必须赔偿而成立的,应该不会有问题。” 冬子是第一次听说有这样的组织。 “一旦被委员会判定医师医疗有疏忽,医师就必须支付赔偿金。” “同样是医师,能判定别的医师有疏忽吗?” “当然可以。委员会的成员都是大学或公立医院的学者专家和医师,能从客观宜场依良心判定,毕竟如果每一椿医疗纠纷要上法院,不管原告的病患或被告的医师都会受不了,所以才在医师公会内部成立这样的委员会。” “你居然知道得这样清楚?” “不,这也是那位医师告诉我的,他教我说向该委员会投诉最有效的。”船津说着,两眼发亮。“绝对应该这么做。” “可是,这么做不要紧吗?” “没什么好担心的。不管是医师是什么身份,错就是错,没必要避讳。再说,并非投诉之后你的事就会公开,委员会会保密,只在内部讨论、判定。” 冬子沉吟不语。 船津加强语气说:“没有必要却被搞除,这种过失的手术最近明显增多,如果你现在投诉的话,或许算是提出警告。” 但,冬子却不是很在意这种事,她只觉得,如果向医疗过失委员会投诉,对方调查出结果当然最好,若是没有结果也无所谓,反正,本来就已无法挽回了。 “既然如此,就尽快在这个星期内办妥投诉手续。要写谁的姓名呢?” “姓名?” “投诉人啊!是写你还是我?我是无所谓,不过以你的名义投诉会比较好。” “但是.我很忙……” “申诉文件我帮你只要在上面盏章就行了。” “还有,委员会或许会要你出面接受询问。” “我?” “会问你手术前后当时的情形。” “不会是现在吧?” “当然,即使在要你,也是很久以后的事。” 冬子又啜饮一口咖啡。咖啡凉了,苦涩味增加。她问:“你为什么要那么拼命帮我?” “这和你毫无关系吧?” “对你而言,这是很严重的问题,而且,我本来就不信任医师。” “家母是因心脏插入导管而死。” “令堂去世了?” “我念高校时,家母被医师由静脉向心脏插入导管而在途中死亡,在那之前根本没事的。” “但是,令堂生病了吧?” “当然心脏有毛病,但卸不至于死亡,那绝对是医师的错误,可是对方却硬说是家母的体质特异才有这样的结果。我记得当时家父和妹妹都哭了。若是现在,我绝对不会放过那位医师。” 冬子忽然觉得船津很成熟了。 “所以,有一段时期我打算当医师,彻底追查出家母的死因。” “可是.我喜欢美术和建筑,另一方面认为因那种理由想当医师,动机有问题。” “所以才念建筑。” “因此,直到现在我仍无法信任医师。说出来很可笑,但,借着这次调查医院之事,我觉得好像在替家母报仇。” 冬子,不论结果如何,既然子宫已经无法挽回,还是挣脱不了空虚感的束缚。 “即使这样,我们很久没见面,你最近做些什么事?”冬子改变话题。 “什么也没做。” “我还以为你在和年轻恋人约会呢?” “你曾想过我吗?” “当然有。” “不知道为什么没打电话给你吗?” “不知道为什么?” “以前我不知道你和所长的关系。”船津伸了伸手肘。“亦即,不知道你们是亲密关系。” “我真傻,第一次帮所长跑腿就该知道。直到上次听说你去九州……” 冬子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是默默低垂着头。 “我要先说明,我不是恨你或所长,我喜欢所长,更喜欢你,帽子时装秀那天,坦白说,我很想去,却又怕打扰你们……” “船津……” “可是,明白一切后,我反而松了一口气。”船津勉强挤出笑容,说:“我们走吧!” 冬子环顾四周。刚才进来几乎客满的座位,不知何时只剩下约一半客人了。她拿帐单,站起身,到收银台付帐时,“含羞草馆”的老板娘对她眨眨眼。走出店外,暖和的夜风吹拂着脸颊。 傍晚,电台报告气象时说今天的平均温度提高将近十度,好像六月中旬般温暖。 已经九时过后,但或许因为暖和,马路上还是有很多行人。有小摊贩在橡树下卖项链和胸针。 “要去哪里?”边走向原宿车站,船津问。 “今天想直接回家。” “是刚才的话让你不高兴?” 船津提到冬子和贵志的关系,冬子没有理由抱怨,也知道有一天船津会知道一切。 “可是,我只希望你明白一件事。”边走,船津边说:“不管你和所长是何种关系,我还是喜欢你。” “不行,你不能讲这样的话。” “我是真心的,并非开玩笑。” 两人来到灯光明亮的餐厅前。隔着面向马路的玻璃窗,有年轻情侣在进餐。 “无论如何,请你记住这句话。” “谢谢。”冬子道谢。“那么,我要从这里搭车回家了。” “我送你。” “不必啦,很近的。”冬子朝驶近的计程车招手。 也不知脸津是否死心,一逞沉默不语。但,等计程车停住后,才又开口说:“填写好向医疗过失委员会投诉的申诉书之后,我会带去找你。” “你很忙,不必特地庶烦了。” “不会腐烦。对了,我正在调查之事,所长不知道吧?” “当然,我什么也没有告诉他。” “这样最好。” 船津就这样目送车子离开。 冬子靠在椅上,望着窗外的夜空。春风自微开的车窗吹人,的确带有花秘的香气。 小学时代,只要嗅到这种香气,冬子绝对会气喘发作,但是,自从开始了生理期之后就自然痊愈了。 ※※※ 自上次和船律见面又过了几天,冬子的身体状况并未好转,感觉上皮肤粗糙,全身慵懒乏力,即使振作,也冷静不下来,马上又放弃了,连听街上的噪音和文职员们的谈话声都很不耐烦。 冬子心想,当女人真是没意思。 一般都认为女人比男人拙劣,其实没有这回事,女人和男人在能力上没有多大差别,至少智力上并不逊色。可是,在现实的生活中,女人受到歧视,应该是与身体状况会有起伏有关。虽然不同的女人会有不同的生理、心理反应,但,每个月因生理期产生的将近十天的低潮期,或多或少会影响工作进度。 而且,毫无高低起伏的男人似不了解女人的这种苦恼,只会批判女人为何那样不积极。 但是,如果让男人一样每个月都有一段持续头痛或全身乏力的身体状况出现,反复体验这种周期性的折磨,应该就能够了解吧! 女人会被认为不适合当经营者或管理者,一定也是因为这种身体状况起伏,一旦觉得身体不适,就会变成歇斯底里面失去冷静。 女人比男人差的不是基本的知识或管理能力,而是身体的状况。证据是,在受到生理现象干扰之前,男女生之间没有差异,甚至在小学时代,女生成绩还优于男生。 可是,随着上中学、高校后,男女之间的成绩差消失了,不久变成男生优于女生。 由这段时期开始,女性被生理周期所控制,就算内心想抗拒,身体也不能服从,在不知不觉间,女性丧失了抗拒的念头,田从身体的变化,最后终于死心。女性往往没有创意和冲刺力,原因或许就在于这种“死心”的累积。 冬子曾在某册书上读过:以生理期间为界,女性荷尔蒙由黄体荷尔蒙占优势转为卵炮占优势。 由自律神经控制,会影响精神的荷尔蒙在生理期开始的同时急剧产生变化,本来是由左向右流动,突然变成由右向左流动,亦即,生理现象是处于其逆转流动的混乱时期。 冬子曾经有过感觉自己体内的血开始逆流的时候,也曾经有过预感自己从今天起兴趣、嗜好、思想会完全改变的时候。并非出自自己的希望,而是受到难以避免的周期性循环所牵制,所以在这种时候,冬子也最忧郁。 而这样的忧郁像是陷入一个密闭隧道中的感觉。在最强烈时期几乎喘不过气来,挣扎也毫无用处,但,随着生理的结束,才能够离开隧道。 亦即,在离开隧道之前只能静止不动,不予反抗,耐心的待暴风雨过去。 冬子认为男女没有能力差异,却存在着立足点不平等的差距。生理现象的重担不单只是让人心烦,更带来让人心情不安定的负面影响。 但,即使这样,在社会上仍有和男性共同竞争而未失败的女性存在。这些在行业上属于顶尖的女性们难道没有置身那种隧道的沮丧、忧郁周期吗?也许这些人的生理期间较短也未可知。假定冬子是十天,她们可能只有两、三天、甚至完全没有! 证据是,冬子所认识的女明星或时装模特儿都没有生理期。在银幕上或荧幕上看起来很温柔的女明星,实际上个性洒脱,非常男性化,至少没有予人那种情绪起伏的感觉。 事实上,既然和大家共同工作,就不能因个人身体状况面影响工作。 偶尔会来店里的女明星k曾告诉过冬于,每个月总有一天实在疼得无法面对工作时,就会靠施打吗啡止痛来继续工作。 但是,这样虽然能够止痛。可是冬子后来看录影带时却发现,在这种时候对方不管念台词或肢体语言都迟钝许多。 k虽然年轻,却是演技一流又受欢迎的女明星,却主动告诉冬子这样的话,单是这点,已能说明她的个性非常男性化了。 如果可能,冬子也希望像k一样坚强,希望能排除生理的痛苦,开朗、快乐的生活。但,不论她如何努力都没用,只要陷入隧道中,就忧郁不安,无法挣脱。 这种倾向,往好的方面解释,或许能称之为女性化。但是,身为经营者‘这并不值得赞美,只能尽量不出错的默默等待这段期间过去。 但,即使这样,今年春天的隧道也太长了。若是往常,只要四、五天就会出现脱困的征兆,可是这次已经过一星期,心情仍旧沉郁,身体也无法清爽。或许是气候忽然转暖的缘故吧! 另外,船津提起要向医疗过失委员会投诉手术之事多少也有影响。她也在乎:结果会如何呢? 一想到这些,冬子忍不住觉得干脆死了还好些。她实在无法明白,都已经没有生理现象了,为何每个月还得忍受一次这种身体煎熬? 又过了三天,冬于总算稍稍从这种愁郁状态脱固。 这天早上起床时,忽然下雨了,激烈的雨滴敲打着玻璃窗,送报的少年跑过马路。观看之间,潜伏在体内的雾口消失了,心情开朗起来。 冲过澡,冬子望着镜中的自己。原本苍白、阴沉的脸上有了些许生气,似乎在昨夜里已离开隧道。 她换上淡桃红包底,花朵图案的村接,披着绒布围巾到店里。 “老板娘今天好漂亮哩!”真纪她们似乎知道冬子心情转为开朗,主动找她聊天了。大家正闲话家常,电话响了。 冬子接听,是贵志打来的。 “我现在要去九州,人在羽田机场。” 贵志的电话总是来得如此唐突。 “虽没有什么事,却要跟你讲一声。” “是去福冈?” “就是上次那件大楼设计的事,约莫要待上一星期。如果方便,星期天能过来吗?” “今天是星期三,距星期天还有四天。” “我仍住上次那家饭店。能来吗?” “还不知道。” “可以的话,星期六绘我电话,如果我不在,交代柜台就可以了。” “我知道。” “没有什么不对吧?” “是的。” “那么,登机时间到了,我要挂断啦!” 贵志的电话一向如此,总是最后一刻才打来。在百忙之中特别告诉自己一声,应该说很有心才对,却总觉得太匆促了些。 但,一接到贵志的电话,冬子的心情很自然就满足了,亦即她有了安心感,知道他人在娜里,有着什么样的行动。 接过电话后,冬子心情更惊快了。 外面雨停了,行道树恢复翠绿,中来减少的行人又增加,也有客人进入里面。 正在招呼客人时,真纪问她:“老板娘,电话。” 这次是船津打来的。 “要向医师公会提出的申请书已完成,今天能够见面吗?” “好呀,你什么时间方便?” “傍晚以后任何时间都可以。” “那么,我们一起吃晚饭吧!今天我请客。”或许是心情好转,冬子话多了,连自己也感到惊讶。 上回见到郁郁不乐的冬子,这次不一样,船津或许怔立当场吧! 挂断电话,冬子又回去招呼客人。一位上了年纪的妇人和一位大学生摸样的少女来看帽子,从相貌上一眼可看出是母女。她们轮流戴着前面循翘起的草帽和登山帽,不知该选哪一顶。 母亲劝女儿选戴感觉上有少女活泼气息的草帽,可是女儿却喜欢散发女性韵味的登山帽。 “两顶都很好看,不过若是平常要戴,也许草帽会比较合适,因为前据翘起洋溢着青春气息。”冬子建议。 结果,女儿决定买草帽。 心情好的时候,连顾客都很顺利的接受建议。 冬子正在招呼另外两组客人时,中山夫人来了。 “现在有空吗?” “要再等一会儿……” 夫人身后跟着一位二十五岁左右的青年。 “我在‘含羞草馆’等你,有空时请来一下。” “好的。” “那我先过去了。”夫人轻轻点头后,和青年转身一同离去。那位青年似男性时尚杂志里跳出来潇洒英俊,但,冬子未曾见过。 等客人离开后,冬子走向“含羞草馆”。 夫人和青年对面坐着,见到冬子,立即介绍:“这位是竹田信也先生,这位是刚刚路你讲过的冬子小姐。” “很漂亮吧?不过她已经有男朋友了。”夫人说。 青年微笑。 “要什么?” “咖啡好了。” “上次你走之后,闹得很厉害呢!” 夫人开始谈及上次教授回家后的事,青年边抽着好,边不置可否的听着。 年龄约莫才二十四、五岁,肤色白皙,身穿三件式西装,时而弹动手指发出声音,有着一种流氓气息。 聊了约莫二十分钟,夫人对青年说:“已经三时,你还没准备吧?可以回去了。” 青年摁熄香湖,站起身来。“那我先失陪了。” “辛苦啦!晚上我会再过去。” “我等你。”青年很有礼貌的打招呼之后,离去了。 “他是谁?”等青年挺按的背影消失于门外后,冬子问。 “上次跟你提过的男朋友呀!不错吧?”夫人说着,促狭似的笑了。“才二十四岁呢!” 夫人四十一岁,两人相差将近二十岁。 “觉得可笑吗?” “不,”冬子慌忙摇头。 “目前在当酒保、不过工作很认真,是个好青年。” “在哪一家店?” “青山那边……上次我和你一起离开时,不是中途下车吗?” “是的……” “年轻男人最好了,单纯、温柔,最重要是充满新鲜感。要介绍一位给你吗?” “不,我……” “你也不应该只和贵志在一起,有时候不妨和年轻男人交往。” 冬子想起船津。的确,年轻男人很单纯,也很专注,可是对冬于而言,那种专注是有一点沉重的负担。 “不过,没有问题吗?” “什么问题?” “你和他交往,教授……” “放心,反正彼此心照不宣。” 的确是这样没错,但、因为对方太年轻了,冬子总觉得有点不太谐调。 “这么说,他晚上都在店里?” “所以我们都像这样在白天见面,算是光天化日之下偷情吧!” 说着,夫人压低声音。“你别看他好像有些玩世不恭模样,其实是第一次呢!所以,很多技巧都是我教他的。” 对于会说出这种话的夫人,冬子忽然觉得不洁了。 “我很担心呢!害怕让他见到像你这样漂亮的人之后会被你夺走。” “我不会做这种事的。” “那就好。” “和他在一起很久了?” “应该有两个月了吧!” 冬子脸望向别处。 夫人温柔的说:“可是,那和我对你的心意不一样,所以你别介意。男人就是男人,都是逢场做戏罢了,反正不久他也会离开我。” “可是,女人有男朋友会更漂亮的,我把男人当做化妆品的替代物。”夫人淡淡的说。 但,已经年过四十,却仍找年轻男情人,夫人的体力也令人惊讶。 大多数人基于错综情结都会有点畏惧心态,夫人完全没有,而且还堂而皇之的带年轻情人绘别人看。对于夫人和身份不清不楚的男人交往的方式,冬子不敢苟同,不过却不能不佩服她的勇气。 “今晚一块去他上班的酒吧,如何?晚一点还有吉他自弹自唱,很热闹呢!” “对不起,我今夜刚好有一点事……” “又和贵志碰面?” “不是的。” “那是和别的男朋友?” “没有那样的人。”边否认,冬子边在想,对自己来说,船津算是什么呢?不是情人,也并非朋友,勉强只能说是较了解自己的男人吧? “反正你在手术中已经失去了子宫,最好也尽情享乐吧!我们都没有那个,不必担心杯孕,这可是大好机会哩!” “如果平白让自己变成老太婆,你又何必出生在这个世界上呢?” 或许,夫人内心之中存在着来自年龄的焦虑吧! “下次找个机会去牛郎酒吧看看,听说是相当有意思的地方呢!” “我实在不敢……” “女人不经常被男人环绕的话,会失去魅力的。” 冬子也想过要像夫人那样悠闲的享乐,可是真的要实行时,她又退缩了。 “我希望你别误会,虽然和那男孩交往,我仍旧喜欢你的,因为男人和女人的爱完全不同。” “可是,如果喜欢上一个男人,不会觉得和女人做那件事很无趣吗?” “或许是有那种情形存在,但,我和他只是彼此各取所需,不一样的。” “各取所需?” “没错,一种肉欲之爱。” “你不喜欢他吗?” “喜欢当然是喜欢了,可是与其说爱,不如说只是觉得他可爱,你能了解这种心情吗?” “嗯……” 对此,冬子似乎也能够体会。 “可是,我和他终究也只是暂时的关系,讲难听些,他就像是首饰一般。” “只是这样吗?” “目前是这样。” “不久,如果我也和像贵志那种男人谈恋爱,那才真的有可能抛弃家庭,当然,也包括你在内。” 和中山夫人分手,冬子回到店里时已是四时。 店里有五位客人,其中一位是购买上次参加展示的水手幅之人,她表示希望再买一顶登山帽。 “我非常喜欢你这里的帽子哩!” 冬于知道对方住在自由之丘,却不知道从事何种行业。看起来才只有二十二、三岁,是家庭主妇吗?或是做什么工作? 但,冬子虽在内心揣测,却没有问对方。 从服装穿着上看来也相当奢华,但是,若没有这样的客人,帽子专售店不可能经营下去。 冬子帮对方量好订制的帽子尺寸,待对方离去,店内又恢复冷清了。 真纪趁隙对冬于说:“老板娘,你今夜有空吗?” “我和朋友约好要见面。” “那么,下次再说吧!” “有什么事?如果方便的话,在这里也可以说啊!” 真纪沉吟片刻,开口:“是上次提到的和木田先生的事……我和他分手了。” “为什么?” “因为,他丝毫都不能理解我的心情。”真纪把玩着柜子上的手提包,说:“男人为何那样想得到女人的身体呢?” “你不答应他?” “他一直执拗的要求,我不耐烦了,就给了他,想不到他居然说‘没意思’。” “真的这样说?” “他本来那样想要的呢……太过分了!”嘴里虽是这么倔强,但,可能也是很大的打击吧?真纪的神情像是随时会哭。“讲那样的话,我还能跟他继续交往吗?” 真纪的话也没错。冬子想安慰她,可是在店里,时间和地点都不对。“你不必在乎这种事呀!” “可是,我要怎么做才能让自己和对方都满足呢?老板娘,你教我。” 事实上,冬子自己还想问人家呢! “书上常常写了一大堆方法,但,那样做就真的能达到高xdx潮吗?” “哪样做?” “做一些奇怪的体操之后……但,不能达到高xdx潮的人还是没用,对不?” “你还年轻,没什么好焦急的,以后一定会出现能让你幸福的人。” “真的吗?老板娘?” “因为你是最完善的女性。”冬子抑制想抱紧对方的冲动,轻拍真纪的肩膀。 ※※※ 夜里打烊后,冬子和船津在原宿车站会合。 在“含羞草馆”碰头也无所谓,但,白天才在那里见过中山夫人,冬子不想再去。 “今晚我请客,想吃什么?”冬子问。 船津一脸无法相信的样子。“你真的要请客吗?” “我在电话里说过吧?” “那我就不客气了。我随便,什么都可以。” “那可是最令人困扰的呢!” 白天见过中山夫人,又听真纪谈了失恋之事,冬子脑子里有些混乱,但是心情却很轻松,似乎身体状况一好,不管听到什么都不太放在心上了。 考虑之后,两人决定到赤扳一之木街巷内的“皮斯特”法国料理店。那是一对夫妻经营的餐厅,以前设计师伏木曾带冬子去过,地方虽不大,口味却极佳,价钱也便宜,可以省下多余的服务费来满足口腹之欲。 若在晚饭时间,必须事先预约才有座位,但是现在已经八时过后,应该不会有问题。 “辛苦你啦!”葡萄酒送上桌后,冬子轻轻和船津碰杯。 “不客气……”船津似乎不知该怎么回答,而且,也不明白冬子今日请吃饭的原因。 但,冬于早就打算向船津表示谢意了。直到目前为止,从住院至出院,接下来又是调查,船津可说替自己做了很多事,尽管后来的调查并非自己所愿,至少,他是尽心又尽力了。 何况,在自己和贵志的关系已被他知道的现在,冬子也希望向他道歉。 两人先天南地北闲聊之后,船律从纸袋里取出文件,说:“请你在上面签名盖章。” 冬子一看,十六开的纸上写有“委托调查书”宇样,内容为“去年九月,我在原宿的明治诊所就诊,被诊断为子宫肿瘤,也接受肿瘤摘除手术,但是,手术后院长表示巳施行子宫摘除手术。但,关于这点,手术之前另一位医师曾说过只要摘除肿瘤即可.没必要连子宫一并摘除。另外,目白的都立医院医师也是同样说明……” 读到这里,冬子移开视线。 “如何?” “还好……”冬子从手提包内拿出钢笔,写下姓名后,盖章。 “这样就行了吗?”’ “那么我明天立刻送出去。”船津安心似的喝了一口葡萄酒。 看了委托调查书,冬子忽然想让自己喝醉了。或许,白天听了中山夫人和真纪讲过的那些话,也是导致情绪亢奋的原因之一吧! “要另外找个地方喝酒吗?” “你要不要紧?” 走出“皮斯特”,两人进入附近地下楼的酒吧。冬于曾和贵志来过这儿两、三次。 “对了,你姨妈还好吗?”冬子试着问。船津的姨妈同样是因子宫癌而摘除子宫。 “还是一样。上次她和姨丈一起来过东京。” “他们感情好吧?” “那当然,因为他们彼此相爱。” “摘除子宫之后也一样?” “好像摘除之后更亲爱了。” “真令人羡慕哩!” “姨妈说过,摘除子宫绝对不会有影响。” “谢谢你的安慰。” “我并非这个意思。” “我知道的。” 冬子又叫了一杯掺水威士忌。 约莫喝了一小时,这次换至船津熟悉的新宿的酒吧。之后,又再前往车站西边出口的小酒吧。 冬子喝得相当醉了,她自己也知道全身无力,不停地轻轻摇晃。她明知非回家不可,却又不想站起来,此刻,她有自信任何事都能做到。 “现在我想找个男人玩呢!” “找谁?”般律谅讶的抬起脸。 “谁都可以呀!” “不,那可不行。” “那么,你愿意吻我吗?” “什么……” “你看,这里很暗,没有人会知道的。” “怎么啦?” “不要开玩笑了!这么做对所长……” “别理他。” “不,不行。” “真是没用的人。啊,我醉了。”冬子靠在船津肩头,她觉得很愉快,似乎可以就这样放心睡着。 “该回去了吧?”船津在她耳畔轻声说。 “继续再喝啊!” “可是,已经凌晨二时了。” “那么你送我。” 冬子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醒来时,已经睡在床上,衣服未脱,身上盖着毛巾毯。洋装胸口的钮扣开了一颗。 看一眼床旁的座钟,是凌晨四时。离开新宿最后那家酒吧是二时,假定直接回来,自己至少也睡了一个多钟头了。现在能清醒回想起来的只是走出店外搭上计程车,当时船津在身旁。 但,后来怎么进人家中、为何睡在床上?冬子已无记忆。反正,是船津送自己回家绝对不会错! 想到这里,冬于爬起来,坐在梳妆台前。 凌乱的头发底下是苍白的脸孔,眼窝四周出现淡谈的黑晕,皮肤于涩粗腿,仔细一看,连口红也几乎褪尽了。她解开洋装的另一颗钮扣,望着胸口,白誓的胸脯毫无变化。 船津扶自己躺下后就逞自离开吗?看身上衣衫齐整,应该是没发生过什么事,何况,裤袜仍穿在身上。不过,嘴唇留有某种特别的触感,虽不太确定,却好像被偷吻过的感觉。 冬子到厨房嗽口,然后以卸妆乳液卸除粉底。头阵阵独痛。 到底喝了多少酒呢?她是第一次醉成这样。 以前即使喝酒,都有贵志在身旁,一旦有了醉意,他就会帮自己节制。但是,昨夜却拼命猛灌……自己在醉后没做出什么丑态吗?船离是受不了而离去? 无论如何,回到家睡觉却什么都没有知觉,自己这样也太过分了,还好对方是船津,换作别人的话,岂不是很糟糕? 冬子卸妆后,进入浴室冲澡。整颗头还是昏沉沉的,但是汗的感觉消失了。出来后,喝了冰开水,险情稍微平静下来了。 船津已经回家休息了吗?冬子想到是否该打个电话向他道歉。但,三更半夜打电话或许太没礼貌了。她锁上房门,熄灯,再度上床。 快凌晨五时了,窗帘缝隙透着谈谈的曙光—— 这样不行的…… 对于自己烂醉如泥,冬子忽然感到难堪了。 ※※※ 天亮后,冬子爬不起来,直到中午过后才到店里。 醉意未退,她实在很想休息,可是,下午已和两位老顾客约好,不到店里也不行。 “老板娘,你怎么啦?脸色好难看。”一到店里,真纪马上问。 “昨夜多喝了一点。” “嘿,老板娘也会做这种事吗?我想,一定是和很不错的男人喝酒吧?” “不是的。” “又在隐瞒了?老板娘真不干脆。”说着,真纪转过脸。 真纪连男友和性方面的事都坦白告诉冬子,但,冬子却几乎没讲过自己的事,即使被问及,也马上岔开话题,所以真纪才不满吧! 是否有喜欢的男人倒无所谓,但,冬子却有着身体接受过手术的错综情绪,而那已在不知不觉间成为心灵负担了。 冬于正在招呼顾客时,船津来了电话。 “昨夜真抱歉,我醉得不省人事。”冬子道歉。 “现在觉得如何?”船津问。 “头还在痛,不过勉强可以工作了。”之后,她压低声音。“是你送我回家?” “是的……” “后来我醒过来,吓一跳呢!” “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不……”船津沉默了—— 果然被船津偷吻了吗…… 冬子很想问,却忍住了,沉默不语。 “下次让我请客。” “以后再说。” “这个星期之内不行吗?” “可是,昨夜……” “所以,看是明天或后天。” “下星期吧?或者下下星期。” “不,就是后天。”很难得,船津会如此强迫! “怎么回事?” “是的……” “所长如果回来,我们岂非就无法见面?” “没有这回事!我想你大概有所误会。” “是吗?” “你想大多了,根本不必在乎那种事。” “还记得昨夜的事吗?” “有什么不对?” “不。反正,今天或明天请你和我见面。”船律的语气很坚决。 “就算两、三个小时也好。” 对方愈强迫,冬子反而退缩了。船律今天邀约的口气仿佛冬子和他见面乃是理所当然,而这种充满自信的态度,感觉上是来自昨夜的亲近。但,此一时,被一时! 昨夜的确是冬子约船津一起吃饭、喝酒,而且醉后在不省人事中被送回家,虽然无法肯定,不过很可能被船津趁隙偷吻,船津很可能以为自己等于是接受他了。 “只是两、三个小时也好。” “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冬子沉默着。她既不愿推称身体不舒服,也的确一切正常,问题是,昨天和今天已经不一样了。 “明天,或者后天吧!反正一定要在这两个星期内。” 船津这种说话态度也让冬子很在意。他知道这个星期内贵志前往九州,所以才强迫邀约,亦即,本来忠实、温柔的仆人,如今已变成十足的男人了,不再是情投意合的朋友,而是充满追求欲望的异性。 感觉到这种变化时,冬于的心情开始退缩了,仿佛有某种郁闷往自己全身覆盖下来。她也觉得船津是位很不错的青年,却不希望彼此有更深入的关系。 拒绝船津的邀约后,冬子回家。十一时过后,正想上床时,贵志打电话来了。 “啊,你今天在家?”一开口,贵志就这样说。 “你打过电话?” “昨夜,十二时和凌晨一时。” “啊,昨夜我……和一位朋友碰面。” “那很好啊!”贵志淡淡的回答。 这反而让冬子忍不住想刺激他了。“我和男性朋友一起去吃过饭。” “那么,我凌晨二时左右应该再打一次电话的。” “回到家已经三时过后。” “哦,这么晚?” “我喝醉了,被对方扶回家。” “那一定很糟糕!如果那种时候我打电话来,绝对会被臭骂一顿了。” “……”冬子觉得再说下去也没意思,沉默了。 “对了,后天是周末,你能来吗?如果要过来,我会事先准备。” “别的女人不行?” “你还在醉?” “不,很清醒。” “看样子心情很不好呢!对了,怎么决定?” “我很想去,但,算了。吧” “如果想来的话,就过来呀!” “可是,会影响你的工作吧?” “周末的话就不要紧了,再说,藤井也想见你。” “藤井先生还好吗?” “那家伙似乎为太太的事很苦恼。” “苦恼?” “在电话中不好说明……最重要的,你要过来吗?” “上次才刚去过,不去了。” “那么,我帮你买点礼物回去。要什么呢?” “什么都不要。你早些回来就是了嘛!” 尽管嘴巴逞强,冬子最后还是向贵志撒娇了。 ※※※ 贵志自九州回来的翌日,冬子和他在赤冈的餐厅碰面。他虽是去工作,却好像也顺便打了高尔夫球,脸孔晒成黝黑,身材似手更结实了些。 “给你的。”贵志递出一个细长型的纸包。 冬子打开一看,梧恫木盒内是博多织的衣带。 “你居然没忘?” “我不知道要买什么,很困惑呢!”贵志羞赧的笑了笑。“藤井要我向你致意。” “你在电话中说他正在苦恼,怎么回事?” “我说过他太太住院吧?” “过程还顺利吗?” “还不错,但,手术后好像就没有那方面的关系。” “并没有什么问题,只是……提不起兴趣。” “是藤井太太那方面吗?” “藤井也一样。” “怎么可能……” “我也不太清楚,但,可能是因为藤并看到整个手术过程吧!由于他和医师是朋友,对方出于好意才让他看,但,反而造成很大的打击。” 冬子想像着自己被摘除的部位让贵志见到的情景。如果那样,贵志也许同样再也不想和自己上床吧! “他太太也知道这件事吗?” “好像还没告诉她。不过,即使他提出要求,太大也不答应。” “为什么呢?” “她说自己已不是女人,拒绝了。” “岂有……” “他也告诉太太说没有这回事,可是大太却顽固的拒绝,不过,同意他可以和别的女性发生关系。” “那么,藤井先生他……” “他深爱着太大,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这么说,他们……” “入夜后,藤井觉得太太很可怜,睡前总会握住太太的手。所以,现在即使在外面喝酒,到了十一时,他一定会回家。” 冬子想起在福冈见到的藤井那和善的脸孔。从外貌看是嗜酒的粗扩型人物,事实上却非常细心体贴、以温柔来包覆住内心敏锐的感受性。 而,他却只握住妻子的手静静躺着,在淡谈的床头灯光照射的静寂卧室里,两人想到确定彼此掌温的躺着,不久就进入梦乡。妻子已抛弃自己身为女人的念头,想要平淡的生活,丈夫也知道,却仍藉手掌的温度想传达内心的爱,这种中年夫妇之间没有肉体关系的宁静爱情,自有其美丽的和温柔的一面。 但是,藤井四十二岁,妻子只有四十岁,虽是已属于没有冲动的年纪,却非性欲已消失的年龄。 “两个人像这样就满足了吗?” “不可能满足吧!但,或许也是没办法的事,因为并非身体互相接触才算是爱的表现。” “可是,只是这么做的话,男人无法忍耐吧?” “我想也是,不过,如果妻子不约束,男人反而很难在外头逢场作戏。” “是这样吗?” “当然,也有妻子什么都不说,男人仍在外花天酒地;但,藤井却不同,他认为妻子在手术后陷入苦恼、郁闷之中,自己如果还这样做,未免太残酷了。” “可见他相当爱着妻子了。” “也许吧!” “可是,只因为接受过手术就主动退缩,他妻子的心情也真令人难懂。” “他太太是属于神经质的人,就算医师说明那并没有影响,还是无法看得开。” “只因为这样?” “也可能是知道藤井失去欲望了吧!” 冬子想起江户时代,宫廷里的女人只要年近三十岁,就自动不再与将军同衾,因为认为年纪大了还沉溺情欲之中未免过于淫乱。 但是,现代人的性爱并无年龄限制,没有人会认同那样的理由的。 冬子又想到中山夫人。藤井之妻和中山夫人完全不同,藤井之妻在手术后似已放弃自己是女人之事,但是中山夫人却反而愈大胆开放,坚持自己是完全的女人。一方是后退,另一方是前进,这是由于个性使然呢,抑或另有其他原因呢?反正是鲜明的对比。 若与这两人比较,冬子可能较接近藤井之妻吧!她虽不似藤并之妻那般强烈,却也希望逐渐脱离男文的情欲关系,也想亩认已和这种关系无缘。 “竟然在这种话题里打转。”贵志改变话题慨的喝着葡萄酒。 冬子也很想逃避这个话题。 “我设计的大楼终于开始兴建了。”贵志恢复建筑师的表情。 “什么时候会完成?” “可能要到今年底吧!” “那么你又会去福冈?” “不,只要开始施工,就没有必要常去了。”说着,贵志似忽然想到。“船津说他想辞掉工作。” “船津?” “我一回来,他马上提及这件事。” “为什么?” “不知道。”贵志替自己和冬子倒酒。 “他辞职后要做什么?” “说是希望到美国再深造。” 上个星期和船津见过面,但他却连一个字也未提及。 “他虽年轻,却相当有才华,对我的事务所而言,他的离去实在可借。” “那么,你何不挽留?” “我当然要他考虑,但,他似乎已下定决心。” “以前就有征兆吗?” “不,是突然提出。” “这就奇怪了。” 贵志点头后,凝视冬子。“你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 “船津辞职也许原因在你身上。” “我?”冬子想起船津强迫邀约的电话,或许当时他已下定决心辞掉工作了。 “这是我的臆测,亦即,他觉得和我一起做事是很痛苦之事。” “痛苦?” “他喜欢你,所以才无法忍受。” “岂有……” “他很死心眼,也喜欢钻牛角尖,以前曾经参加学生运动。” “我不知道哩!” “所以被某大建筑公司革职,通过朋友介绍,进人我的事务所。” 贵志这么一说,冬子也想到船津的确是有点爱钻牛角尖,像对医院的愤怒,还有对冬子的强迫态度都是。 “我去九州期间,你没和船津见面吗?” 在贵志凝视下,冬子低头不语。贵志的预感很敏锐,表面上好象什么都不知道,其实却无所不知。 “他没有说想辞职是为了你之类的话吗?” 明知沉默就是代表承认,冬子仍沉默不语。 “这件事算了……”贵志抽着烟,望向窗外。不久,拉回视线,手握酒杯,问:“且不谈船津,但,你觉得他如何?” “如何?” “喜欢他吗?” “不。” “应该是喜欢吧?” “我觉得他不错,却非喜欢……” “现在你可以和他结婚的。” “和他?” “他应该是这样期待着。” “怎么可能?”冬子喝一口葡萄酒让自己冷静下来。 “如果不把握机会,他将离你而去,这也没关系吗?” 冬子注视贵志。“你希望我和船津结婚?” “不希望!” “那,为何讲这种话?” “我不希望你后悔。” “我不会后悔。” “这么说,船津离开了也无所谓?” “当然。” “真的吗?” 望着贵志,冬子内心忽然不安了。她明明憧憬着结婚,却没办法接受船津,并不是讨厌对方,而是很难下定这种决心。 “可是,船津还不见得真的会辞职吧!” “他一旦说出口就不会改变。” “绝对不会改变?” “看样子我叫他帮你的忙是做错了。” “可是.我并没有……” “这我知道。但是,却因此失去一个人才。” “大概是你太漂亮了吧?” “怎么可能讲这种话?” “当然这不是你的责任。”贵志苦笑,按熄香烟。“要去哪里吗?” “今天我要直接回家。” “有事?” “也不是。”冬子今夜不想和贵志上床。 走出赤冈的餐厅,两人很自然的往青山方向走。晚上九时,四周车流还很多。 走到展示进口车的大楼前,贵志开口了:“怎么样?可以吧?” “可以什么?” “我想要你。” “我说过今天不行,对不?” “那搭计程车吧!” “再走一会儿。”冬子走在前面。确实,在餐厅里的时候,她想直接回家,可是一旦出来外面,又觉得这样单独回家太寂寞了。尽管继续累积肉体关系令她心情沉重,但她目前还不希望和对方分开。 “但是,为什么……”贵志喃喃问道。 “为什么,没有理由的。” “还在意着那件事?” “说完全不放在心上是骗人。” “或许不该告诉你藤井的那些事的。” “和藤井的事无关。” “还是搭计程车吧!” “等一下!”冬子制止,在路口左转。 进入巷道,周遭马上转为静谧了。走了约莫五十公尺,冬子问:“我想问你,为何约我这样的女人?” “因为喜欢你啊!” “骗人!”冬子停住脚,凝视贵志。“我没有子宫呢!” “那又有什么关系?” “可是,我一定是个没趣的女人吧?” “那只是你自己认为而已。” “但,我已不再像从前那样燃烧了。” “那只是暂时。” “能够更热情燃烧的女人岂非更好?” “并不是只要热情燃烧就好。” “可是,男人不是都喜欢这样的女人吗?” “有时候会喜欢,有时却不会,何况,喜欢或厌恶不只是靠做爱来决定。” “但是……” “你应该能做到的。” 前面是缓坡,再过去是一栋白色大楼。 “可是,我仍旧不明白。” “或许该说是斩不断的缘分吧!” “你是同情?” “应该算是男人的自信吧!” “约我和男人的自信有关吗?” “我自信完全了解你的身体。” “讨厌! “若只因接受那种手术就让我们的关系崩溃,实在是太遗憾的确,冬子也能体会贵志的这种心情,但是若问她要如何是好?她自己也不明白。 尽管拘泥于上宾馆,但,走到下坡处,冬于还是搭上计程车。就这样,两人前往位于千驮谷附近、曾经去过的宾馆。 或许因为来过一次,进入房间后,冬子的情绪稍微缓和了,喝过啤酒,浸泡过热水澡,本来拒绝的念头很自然的消失。 “来吧……” 冬子被贵志伸出的手拉上床,她命令自己闭上眼—— 什么都不要去想…… 眨离闹市区并不太远,却听不见一丝声响。冬子就这样接受了贵志的深入,时间流逝,清醒时,贵志静静移开身体,躺下。之后,拿过烟灰缸来,点着香烟,趴在床上。 冬子侧躺,凝视着贵志宽厚的肩膀,心想:又是和以前同样的情景。 每次吸一口烟,在床头灯的亮光下,贵志扩大的身影就轻轻摇晃。 “怎么样?” “咦?” “今天有一些不同吗?” 冬子沉默不语。但,的确比以前有稍满足的感觉,只不过,若说已完全恢复又相差太远了。 “算了……”贵志把香烟搁在烟厌缸,转脸面向冬子,伸过手来。“是这里吧?” “什么意思?”冬子扭动身体。贵志的手移近她小腹的疤痕。 “摸一摸没关系吧?” “我不要!” “拜托嘛!” “可是……” “得奇怪呢!只要摸着这个疤痕,我就会感到心情完全放松了。” “哪有这回事?”冬子又想避开对方的手。 “真的哩!你静静的别动。”贵志的手摸到疤痕边缘,接通馒馒抚摸整道疤痕。“从这种地方真的能够摘除子宫吗?” “别说了……” “很平滑、漂亮的疤痕。” 冬子忍住痒,默然。 “你的确在这里。” “什么意思?” “抚摸着疤痕,能确实感受到和你在一起。” “根本是谬论!” “可以吻它吧?” “不要!” “很可爱的疤痕呢!” 虽然冬子摇头,贵志仍用双手按住她小腹。 “不要做这种奇怪动作!”冬子身体往后缩。 贵志死了心,脸孔往上移,问:“为什么不要?” 冬子转过脸。但,疤痕被抚摸后,她的心情反而转为开朗了。 “起来吧!”冬子先起来,走进浴室冲澡。 穿好衣服,回来时,贵志已从冰箱里拿出啤酒,正在喝。“你不喝吗?” “当然要。”做爱后又被抚摸疤痕,冬于变得稍微大胆、开朗了。 “没有什么困扰的事吗?” “困扰?” “譬如店里的生意或工作方面……” “目前还算很顺利。” “如果有,请告诉我一声。” 虽然贵志的话意味着届时他会援助,不过,冬子已不打算接受援助了。好不容易发誓要自力更生,若存着有人会帮助的心理,很快就会失去意志力。 “船津的事不要紧吗?”喝完啤酒,贵志确定似的问:“即使他辞职、去了美国也没关系?” “当然和我无关……” “是吗?” 冬子无法窥知贵志为何还问起这件事的用意。 “走吧!”短暂沉默后,贵志拿起话筒打电话请柜台帮忙叫计程车。 冬子对镜子补妆。 不久,女服务生来了,告知计程车已到。 虽然总是这样,但,相爱之后要离开时,冬子的心情都很沉重,即使是贵志来自己家也相同。可能因为不久前才那般紧密结合在一起,却形同陌路般分开,内心难免感到会空虚吧! 在这之前,冬子曾多次向贵志倾诉这点,但,倾诉也没用,或许正因为男女关系,那种空虚才无法消失。 即使这样,手术后由于已忘了何谓满足,那种空虚渐斯淡薄了,亦即,无法燃烧达到高xdx潮让分开的寂寞感也跟着减少—— 还未恢复原状…… 沿着跳石走在深夜的庭院里,冬子忽然错觉被贵志抚摸过的疤痕变粗摄、撕裂了—— 文学殿堂整理校对 第08章 病叶 他粗暴的打开冬子衬衫的前襟,冬子挺起肩头,让袖管从手臂褪下。 紧接着,他的手伸向裙子,冬子马上察觉到下半身暴露在夜晚的空气中。 这时,船津拉掉领带,脱了长裤,扑上来。 时序步入五月,雨整整下了一星期。距正式的梅雨季节尚早,只是梅雨前的短暂锋面。 冬子的身体状况再度走下坡,也并非哪里有毛病,只是全身乏力、发烫。早上量体温时是三十六度七,而平常只有三十六度二、三,算是有点高了。 每个月生理期接近时,体温会微微升高,身体也发汗,整个头昏昏沉沉的,神经也亢奋了—— 一大概接近了…… 但冬子又自觉好笑,都已经没有生理期了,还接近什么呢?——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冬子凝视着绵绵的雨,思索着。好像生理期虽已没有,身体里仍残留空洞的循环周期,难道说荷尔蒙分泌仍未改变。 坦白说,以前冬子在生理期来临前,渴望被爱的情绪特别强烈,总忍不住希望被紧紧拥抱,和贵志在一起时,也特别激烈燃烧,想自我抑制都不可能。 这两、三天也是如此,体内似有某种东西在矗动,凝视着从玻璃窗往下流的雨滴之时,她忽然渴望被拥抱了。 “他会来吗?”冬子喃喃自语。 但,她忽然惊觉了: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期待呢?明明对男人已经死了心,自认为没有男人也无所谓了,现在居然会想要躲人男人怀抱? 和藤井之妻不同,冬子或许对于性行为仍未完全死心吧!她有预感,只要有某种契机,性的欢偷一定会再度苏醒。虽不知是什么样的契机,却并不需要绝望! 事实上,上次和贵志在一起时,冬子已多少能够燃烧了,即使离以前那种飘飘欲仙的感觉仍差很远,却也有着,瞬晕眩般的满足—— 自己并非完全冷感…… 会不会是因为被抚摸那道疤痕的缘故呢? 这天下午,船津来了电话。“最近好吗?” 听到对方的声音,冬子的心理自然而然采取防御姿态了。 “我想和你见面谈一些事情,今天或明天有时间吗?”船津的语气与往日不同,显得有些客套般的疏离。 冬子想到上次贵志告诉她的话,答应今晚八时在“含羞草馆”碰面。 下雨天,客人少了。平时在大马路树荫下卖项链和耳环等饰件的青年们也不见了。 入夜后雨仍未停止。八时过后,冬子前往“含羞草馆”时,船津已经到了,正在喝咖啡。 “好久不见!”冬子说。 船津拿着帐单站起身,说:“走吧?” “怎么啦?” “在这里不好说话。” 船津走出店外,拦下计程车,两人前往上次喝到深夜的新宿车站西边出口的酒吧。 可能刚入夜不久吧?店里人并不多。两人坐在柜台前,点叫了掺水威士忌。 “你今天有点奇怪呢!”冬子开口。 般津点着香烟,说:“也许所长已经告诉过你……我要离开事务所了。” 冬子假装第一次听说般望着船津。 “一个多星期以前,我已向所长提出辞职之事。” “为什么?” “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只是想出国再深造。” “出国?” “去美国。当然,并不是说留在事务所就学不到什么东西,只不过……” “已经决定了吗?” “所长要我再考虑看看,可是,我并不打算改变决心。” “我都已经二十七岁了,很想趁这个机会再肯定一下自己的能力。” “这么说,已经快了?” “这个月底就辞职。” “这么快……” “所长也同意了。” “但是,委托医师公会调查之事,我绝对会负责到最后。” 这个月底的话,只剩不到半个月了。冬子盯视桌上摆满的洋酒瓶,问:“什么时候去美国。” “还未确定,但,应该是七月份或八月份吧!” “去美国的什么地方?” “我有一位大学时代的学长在洛杉砚ais建筑设计公司任职,我会先去找他帮忙。” “如果再花心血在那件事上,岂不是会有历耽误?” “不会的。既已决定出国,我就开始进行各种准备了……” “可是,真的不必为我的事麻烦了。” “既然做了,我就希望全力做好。” 这似乎是船津的个性! “你到美国打算待多久?” “两、三年吧!不知道。” “这么久?” “我觉得不离开一段时间不行。” “不行?” “不,没什么……”船津摇头,自嘲似的笑了笑。“这样一来,没有了烦人的家伙,应该能松口气了吧?” “谁?” “你啊!” “怎么可能……” “我是这样觉得。” “没有这回事!你若不在,我会很寂寞的哩!” “不必要勉强自己讲这种话。” “我不是勉强自己呢!” 船津沉默良久,这才忽然下定决心般的凝视冬子,问:“知道我为何去美国吗?” “不知道啊!” “为了离开你。”船津猛灌了一大口掺水威士忌。“希望把你忘掉。” “怎么……” “不,是真的,所以才离开事务所。” “可是,为何一定要离开呢?” “非这样做不可,否则我会憎恨所长,最后甚至杀了他也不一定。” “岂有……” “一想到像所长这样有妻室的人,居然拥有像你这样的女性.就没办法原谅他。” “可是……” “我明白。你爱所长,就算变成那样,仍不想离开他。但,只有一件事我不懂。” “什么事?” “为何答应让我吻你呢?” “答应?” 船津肯定的点头。但,冬子不记得曾经接受对方的吻。 “什么时候?” “上次你醉了,我送你回家时。” 冬子低头不语。当时的确失去戒心,让船津送自己回家,而且睡得不省人事。 “也许你不记得了,但是,当时我吻了你。” “你默默接受了。” “可是,当时我醉了……” “你的确是醉了,如果我想占有你,也一定没问题。”船津忽然恢复自信似的上身前额。“可是,我喜欢你,觉得不应该以那种方式……” 冬子低声辩白:“我醉了,什么都不知道哩!” “那么,你只要喝醉,就会让任何人进入房间吗?而且自己先睡着?” “不……” “因为你对我有某种程度的好感。” 确实是有这么一点。如果对船津无好感、不放心,一开始就不可能喝得那样醉,也不会毫无戒心了。 “你告诉我关于自己的病之事,以及工作上之事,完全是……” “因为我对你很感激。” “不只是感激,还因为喜欢我……” “当然,由于有贵志先生存在,我自知敌不过他。” “你和他不一样的。” “你爱所长较多,只爱我一点点?” “不是这种意思。” 被问及对贵志和船津的爱有何差别?冬子也无法回答。若说对贵志是爱,对船津只有好感,总觉得不太正确!冬子对贵志既爱又有一份亲切感,也觉得很习惯,已经彼此适应;但是,对船律的心情,若说爱是太重了些,说只是好感却太轻了些,而是超越好感的爱,像是珍惜美丽的鲜花一样。 反正,内容不同,无法比较强弱。 冬子愿意把身体交给贵志,目前仍不想跨越,一方面是懦弱,另一方面也是来自多年累积的安心感。和贵志在一起,她不必伪装,也无需勉强,反正对方是比自己年长,可以完全信任的人,全部都交给他就可以。 但是和船津却不能如此。身为比对方年长两岁的女人,冬子产生责任感,而必须觉得紧张,以对等的态度面对对方,这样虽然新鲜,却也有些令人郁闷。 像此刻,船津当面问她为何接受他亲吻,也是出自年轻人的纯情和认真,可是这种真挚态度也令冬子的心情保持清醒。 “对不起。”漫长的沉默之后,冬子喃喃说道。 “我并非要你道歉,只是想知道那是虚情假意吗?” “是恶作剧吗?” “不是。” “这么说,是真心了?” 年轻男人为何一定要如此黑白分明呢?就算允许对方亲吻,有时候也很难分清这是恶作剧或真心,很可能因当时情绪动摇而答应了对方。 “请你说出来。” “不知道……” “对自己所做的事不负责任吗?” 冬子未回答,凝视着手上的酒杯。 “那么,我就自行解释了。你喜欢我、爱我,所以那天晚上想给我一切。” “我可以这样相信吗?” 冬子轻轻点头。因为,在船津迢问之下,她忽然觉得似乎真的有这种意思。 “对你而言,或许这不算什么,可是对我来说却非常重要。”船津似在说给自己听。“即使去了美国,我也不会忘记你。” “可是,你说过是为了忘掉我……” “只是如此希望而已。” 看着船津被柜台昏黄的灯光照着的侧脸,冬子忽然深刻体会失去他的寂寞了。 “走吧!”冬子望着船津。 “等一下。”船津说。 但,冬子站起身,走向出口。 “为什么要回家呢?再陪我到另一家喝两杯吧?”边爬上通往地面的楼梯,船津边说。 冬子没有回答,来到马路上,回头。“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不,我还想再喝。” “那我先失陪了。”冬子环顾四周,朝驶近的计程车招手。 “一定要回去吗?” “抱歉,我今天很累了。” 船津脸上虽有怒容,冬子仍逞自上车,低头致意,说:“再见!” 船津没回答,只是怔立在夜晚的街头。 在车上,冬子轻轻叹息了。船津爱慕自己当然值得高兴,可是如此专情却令她有点难以承受。如果身体状况很好,还可以陪他,但今天却很想好好休息。 直接回到家,一看,十时正。冲过澡,换上家居服时,电话响了。 冬子以为又是船津打来,迟疑片刻,这才拿起话筒。但,里面传来的却是老年男性的声音。 “我是中山,中山士朗。” 对方讲了两遍,冬于才想到是中山教授。 “抱歉,深夜打电话打扰,但是,内人没有去你那边吗?” “不,没有。夫人怎么啦?” “不在家。”或许是心理因素使然,中山教授的声音似很焦虑。 “可能去什么地方了吧?” “昨天就不在家了。” “昨天?” “好像是昨天下午出门。” “会去亲戚家吗?” “我已经询问过了,都没有,所以……” “会去什么地方呢?”冬子问。 教授当然无法回答了。 明知有点多管闲事,冬子仍试着问:“发生什么事呢?” “不,没什么。”教授含糊带过。 “不会是发生什么意外吧?” “我想不可能。四、五天前,我们稍微吵了一架。” “吵架?” “只是为了一些无聊的事……” “夫人会是预定要去哪里旅行吗?” “应该没有,而且,也未带什么随身物件。” “那么,也许是到附近哪里吧!” “有可能。不过,她如果和你联络,能打电话告诉我吗?” “当然没问题。但,你是否要报警或……” “我想没有必要吧!再等一些时间看看。” “是吗?” “对不起,这么晚还打扰你。”教授说完后,挂断电话。 冬子看看床头柜上的座钟,已经十一时过后。假定中山夫人今晚也未归,就是两天没回家了。 回想起来,这一个星期以来,自己跟夫人也未曾有过联络。上星期,夫人曾打过电话,说她人在银座,问冬子是否要一起吃饭,不过冬子正好有事,推炬了。之后,就再也没有打电话联络。 昨天忽然想到要打个电话给她,为上次的拒绝表示歉意,却又觉得麻烦而作罢如果当时打了电话,或许能了解是什么情形也不一定—— 中山夫人会去哪里呢? 外面好像还下着雨。虽是五月了,却冰冷彻骨,在这样的雨中,她会在哪里呢? 冬子想起在“含羞草馆”见到和夫人在一起的那位青年。难道是和他?但,夫人说过和他只是各取所需而已,不应该是和他一起出游…… 问题是,冬子不知道年轻男人在哪一家酒吧上班。夫人虽似曾介绍他姓竹田,但,只凭这点,根本不可能找到人。 冬子换上睡衣,上床,但仍惦着夫人的事,辗转无法成眠。连续两个晚上,会去哪里呢?虽不太可能出意外,可是,不管人在何处总该联络一声吧!就算不想让教授知道,也该通知亲戚或较好的朋友…… 茫然寻思之间,冬子打吨了。她梦见夫人和年轻男人走在一起,然后教授出现,默默注视两人的背影,不久,她听见教授说:那女人已经没救了。 醒来时已经上午七时。雨好像在半夜里停厂,新绿在朝阳中耀眼—— 夫人怎么了呢? 冬子想打电话到中山家,可是考虑到夫人可能没有回家,又放弃了。 表参道的行道树新鲜、翠绿,但,人行步道上到处可见落时。 是被雨打落的吗?看到病蚀的叶子夹杂在散发光泽的绿叶中,反而令人痛心。 快中午,冬子正招呼顾客时,有电话找她。 “冬子吗?” 冬子一听马上知道是中山夫人。“你在哪里?” “在京都。” “京都?” “前天就来了。” “果然是这样。” “这样?”’ “教授很担心,昨夜打电话给我呢!” “是吗?” “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现在想回家,但……外子说过什么吗?” “没有,只是到处找你。究竟是怎么回事?” “回去再说吧!” “那么,你今天会回来?” “大概吧……” “别讲这种话。抉点回来。” “傍晚到达后,我会给你电话。” “一定哦!要告诉教授一声吗?” “我自己告诉他好了。”说完,夫人挂断电话。 ※※※ 这天晚上九时过后,中山夫人出现在冬于公寓住处。 冬子在店里等到八时,后来夫人来了电话,表示要直接到她家,所以冬子回家等着。 离家出走两天,夫人却出乎意外的看起来气色极佳。身穿嫩草色的两件式套装,脖子上系谈鼠灰色领巾,手上提着手提包和一只旅行袋。 “怎么啦?”一见到夫人,冬子立刻问。 “先让我抽支烟。”夫人点着洋烟。 “刚由京都回来?” “不,回来很久了。” “那么已和教授见过面?” “没有,但已打过电话。” “结果呢?” “没什么。今晚能住你这儿吗?” “这倒无所谓,但不回家?” “不想回去。”说着,夫人继续抽烟。 冬子很想追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又有所顾忌,不敢太急着问,她拿出湿毛巾,正想冲泡咖啡,夫人开口了:“冬子,你这里有酒吗?” “有白兰地。” “也可以,倒一杯给我吧!” 冬子放弃冲泡咖啡,拿出冰块和白兰地。 “啊,真舒服。”夫人吸了一口,闭上眼。 “教授知道你在我这儿吗?” “应该知道。” “可是,为什么……” “我会慢慢告诉你,但,在那之前想先冲个澡。” “请便。”冬子慌忙打开浴室的灯,准备毛巾。 “你家总是保持得狠干净。”夫人环颐四周,说:“有没有可更换的衣跟。” “有睡袍……” “你的睡袍可能太小,穿不下吧!” “有比较大一点的。” “那就借我穿吧!”夫人拿着睡抱进入浴室。 冬子虽不明白一切,可是又想到,夫人回来后大概又和教授起争执了吧? 她用火腿包着乳酪,又准备了方才在路上买回来的草萄,摆放碟子里,放在桌上。 这时,夫人从浴室出来了。“啊,舒服多了。”她把孺湿的头发拂向脑后,喘口气,接着:“总算松了一口气。” “你不回家真的不要紧吗?” “会造成你的困扰?” “不是的……” “那就没关系。” 冬子很担心,但,夫人却若无其事的抽着香烟。 “为何突然去京都呢?” “因为已经不想待在家里了。外子认为我离不开那个家,所以我故意做给他看的。” “这么说,你果然是离家出走?” “当然了。”夫人啜饮一口白兰地。“知道我和谁去京都吗?” “不知道啊!” “就是那位酒保竹田。” “原来是他?” “投宿于鸭川河畔的饭店,晚上去只园喝酒,很快乐呢!” “整整两天都和那位竹田先生在一起?” “是的。”夫人挺挺胸。“觉得奇怪吗?我一直以为你应该能了解的。”夫人揉熄还很长的香烟,又说:“男人都很任性,认为女人只是做爱的工具……这次我和外子吵架,也是因为他说我的身体很无趣。” “教授这么说?” “很清楚,当着我面前说的。” “太过分啦!” “对吧?”夫人又喝了一口白兰地。“被人家这样说,你能忍受吗?” “可是,在那之前应该有别的原因吧?” “那是他发觉我和竹田交往,大发牢骚。” “教授知道?” “只是竹田偶然打电话来时被他接到,因此说我很可疑。但,他自己都堂而皇之的在外头搞女人,没理由怪我,对不?” “话是这样没错……” “我沉默不语时,他居然说不可能有男人会看上像我这个动过那种手术的女人,我只是被对方所骗。” “说这样的话……” “就算接受过手术,我还是完完全全的女人哩!竹田也认同我是女人的。” “他还说我的身体真好呢!”边说,夫人眼眶里浮现泪珠。 “教授真的讲了那样的话?” “我对他已经感觉不到一丝爱情了。” “可是教授也许只是气头上才这样说的吧?其实不是他的本意?” “再怎么生气,也不该讲出那种话吧?”夫人轻轻用手帕按住鼻头。 由于平常见到的夫人都很开朗,这时看她一哭,冬子也有点难过了,她很想安慰,可是一想到自己也是有同样创伤的身体,又不知该怎么开口了。 “外子认为我是病人、残废哩……” “可是,教授四处急着找你呢……” “那只不过为了面子,怕被人家知道我离家出走,才会勉强找我。” “我想不是吧……” “绝对是这样,他就是这种人!”夫人拭掉眼泪,抬起脸来。 “那么,今后你打算怎么办?” “我自己也不知道。” “教授说过希望你回去吧?” “不管他怎么说,除非真心道歉,否则我不会回去的。” “可是,也不能永远就这样下去吧?” “现在即使我回去了,彼此也不可能有爱情和肉体关系,我只是有如女佣……我已经无法忍受这样的生活。” “但,他一定担心的,何不打个电话?” “不,别理他。” 冬子正不知如何是好时,夫人又开口了。 “从京都回来的新干线上,我一直在想,即使和他离婚也无所谓。” “怎么可能?” “相对的,我要索取大笔赡养费,也要分一半财产,这样就能买一户公寓住宅,自由自在的和竹田幽会。” 夫人会说出这样话,归根究底或许也是因为接受过子宫摘除手术,如果没有动手术,她和教授之间不可能有数德,也不会离家出走吧! ※※※ 结果,中山夫人这天就住在冬子家里。由于第一次让外人住宿,冬子心里有些沉重,却也无法拒绝。本来,她打算把床铺让给夫人睡,自己则睡沙发,但,夫人似乎自始就打算和她睡在一起。 “只有你能了解我的悲哀呢!”夫人说。 冬子也无法逃避了,像以前般的接受夫人爱抚。而夫人也很兴奋,之后,两人睡在同一张床上。 翌日,夫人只喝了咖啡,表示“心情已经稍微冷静了”,就离开冬子的住处。之后,三天没有消息。 冬子本来以为应该没事了,但,到了第四天,夫人来了电话。 “我已决定离婚了。”夫人一开口就说:“现在能找个时间碰面吗?” 冬子正和时装设计师伏木讨论事情。 “可能还得等二、三十分钟。” “没关系,我先到‘含羞草馆’等你。”夫人的语气仍是带着强势。 约莫二十分钟后,冬子前往“含羞草馆”时,夫人已经到了,正在喝咖啡。这次,可能有很多苦恼吧!脸色也憔悴了。 “怎么回事?” “反正,我已明白自己无法再和那个人共同生活了,你知道哪里有合适的公寓房子吗?” “你是真心的?” “当然啦!难道你以为我骗你?” “可是,这样急……” “离婚条件和其他问题,我会委托律师处理,但,我要尽快离开那个家。” “那么,教授怎么办?” “不知道!管他呢。如果这附近有三房两厅的房子最好。” “可是,教授会答应让你离开吗?” “这种事没什么答不答应的,只要我待不下,当然就能离开。” “不能彼此好好商量吗?” “反正他也正想和我分手,离婚对彼此都好。真是的,男人和女人的关系实在无法预料。” 的确,两个人若是就这样分手,二十年的婚姻生活又算是什么呢? “真的没有再好好商量一次的余地吗?” “这三天之间已不知谈过多少次,没有用的。”夫人似乎下定决心、出乎意料的干脆。“反正终有一天会变成这样的。再说,今年我已经四十二岁,也不能再耗下去,否则,女人的生命很快就会结束。 四十二岁的女人,的确已过了女人的盛年,失去了二十几岁时代的年轻、璀璨。若是一般的女性,很可能已放弃身为女人的念头,慢慢有了面对年华老去的心理准备,至少不可能有离家出走找年轻男人的奔放行为。但,若从不同的观点来看,年过四十,女人的生命已所剩无几,自然可以转为大胆了,亦即,既然逃避不了的老之将至,何不趁仍能坚持是女人之时尽量燃烧生命?如果被世俗礼教所束缚而平凡终老,又有什么好处? 或许,此刻的夫人就是这种心境吧! 冬子啜饮咖啡。夫人的焦虑现在或许和自己无关,但,自己明年也三十岁了,已非能算是年轻的年龄。 “年龄真的是转眼即逝哩!” “现在回想起来,我等于白白损失了女人最华丽的五年岁月。” “损失?” “因肿瘤而接受手术,医师说没问题,那个人却认为索然无味,于是我自己也以为真的不行了。” “那你是暂时……” “不是暂时,是一直都没有……但,有一天,”夫人似有些羞赧,低垂着头。“我被另一个男人说服了,就和他上床,想不到居然发觉自己还是很有感觉……” “和教授在一起没办法?” “也不是这样。我当然渴望,可是那个人却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还轻蔑的表示是我求他……” “教授会讲这样的话?” “是啊!即使如此,我还是一直忍耐。” “那你和竹田呢?” “当然、他还年轻,技巧也差,可是他是真心,很接命的侍候,不像外子那样冷嘲热讽,所以我能够满足。早知如此,我会更早和他上床的。”“可是,总不可能和任何男人都……” “有什么关系呢?只要是真心想抱我的人,谁都投关系的。” 冬子能体会夫人所谓的“损失”,但若说和任何人都能上床,她就不敢恭维了。 “反正,我已经腻了再继续当教授夫人这种形式上的名分。”夫人肯定的说。“早上起床准备早餐、打扫,然后出门购物,回来又准备晚饭,只是反复做这些事等待自己变老,我绝对不要,否则,为何要出生在这个世间?” “可是,你有足以依靠的丈夫,也不需要为生活担心,以我们的眼光来看都很羡慕呢! “当然,如果被爱的话,那是非常完美,不过,若对方完全不爱自己,反而只有痛苦。” “但,一定是彼此相爱才会在一起的吗?” “是曾有过那样的时期,可是现在不行了,在多年受背叛的生活里,我已彻底清醒,不可能回头了。” 虽然嘴里坚持,夫人似乎有些寂寞。 “那么,孩子怎么办?” “孩子已经长大,能了解我们之间的情形,也表示如果离婿,希望能跟着我,还说反正他是爸爸和妈妈的孩子,两边都可以去玩。另外,他还说想住校,所以,或许会让他住校也不一定。” “这么说,你岂非变成单独一个人?” “那样不是很轻松吗?当然,四十二岁的老女人是不可能有男人去追求,所以,你一定要常来找我。” “可是,你不是有竹田吗?” “他和你不同的,他是他,反正终有一天也会离我而击的。何况,他也无法理解我们共同的苦恼。” 夫人虽奔放,却仍保持清醒的理智,这点也是冬子最欣赏的地方。 “不过他真的是很好的青年呢!下次,我们三个人一起喝酒吧!” 上次,夫人也邀约过,但,不知何故,冬于并不喜欢年轻、又有些玩世不恭的男人。 “我这样讲或许很失扎,但,他可能只把你当成游戏对象吧?” “我也不认为他会真心想跟我结婚,只是因为我虽已年过四十,长得还不算很难看,又多少能给一些零用钱,至少比年轻女孩子好多了,才和我在一起。” “你给他零用钱?” “他那样忠实的跟着我,给零用钱也是理所当然吧!” 确实,倾慕自己的男人很可爱,自己也会尽可能的给他好处,但,给零用钱让比自己年轻的男人和自己交往,冬子却无法这样做。不管怎么说,毕竟比对方年长,这样未免也太寂寞了些。 “再说,现在这个时代,会陪我这种老太婆的男人已少见,我不能不感激他。”夫人说。 不知何故,冬子也有点寂寞了。“夫人很漂亮,美好的生活才正要开始呢!” “已经不行了,再怎么化妆,还是遮掩不了年龄。” 脸部经常按摩,也上三温暖,对美容保养非常注意,但,即使这样,夫人的眼尾和颈部已有显著的皱纹。 “那么,你是每个月给竹田零用钱?” “也不是固定的,有时候会买一套西装送他,有时候送他手表,就是这样。” “可是,他的爱情并非用金钱来估计的!” “这我知道。” “你还年轻,可能没必要这么做,但是,我认为这是一种循环,年轻时,很多男性送你东西,现在则是你回送的时候。” “像你如此看得开真好。” “好坏不说,到了我这种年龄,也只好看开了。” 或许的确是这样也未可知,但是,大多数人却缺乏这种认知。 “无论如何,我必须尽快恢复自由之身,尽情享受所剩无几的女人之乐。”夫人微笑。她的优点就是,不管任何痛苦之事都能谈而化之,开朗的处理。 “那么,你什么时候搬出来呢?” “只要找妥房子,明天就搬也没关系。” “这样快……” “因为如果每天碰面,对于离婚诉讼或财产划分可能会有影响。” “可是,住了几十年的地方,要搬离并不容易吧?” “我对那个家并无不舍,床、家具之类,我希望全部换新。” 夫人似乎对目前的状态很不满。 “和你谈过之后,心情终于轻松多了。” “我未能帮上忙……” “不,能听我诉苦就很难得了。经过这次的事我才深深体会到,只有你能让我没有顾忌的诉说一切。”说着,夫人以媚惑的眼神凝视冬子。 ※※※ 进入六月,锋面远离,又是持续晴朗的日子。已到了葛蒲盛开的季节,今年明治神宫内苑的葛蒲预估六月二十日起展开花季。 或许因为距离店面很近,冬子每年都会去观赏内苑的葛薄。 据说约有一千五百株葛蒲,不过池岸婉蜒曲折,不管从哪里都见不到全部葛蒲。或许有人会说,若能一次见到一千五百株葛蒲花齐放必然非常壮观,但,无法全部见到却反面另有一种趣味。 而,当内苑的葛蒲开始绽放时就到了正式的梅雨季节。 冬子并不像别人那样讨厌梅雨。的确,湿漉漉的天气会令人郁闷,可是置身雨中却又能让心情平静下来,也最适合一个人独自发呆。 即使这样,今年的梅雨有些奇怪。六月初,气象局就宣布已经“入梅”,可是过了两、三天,仍是持续晴天,之后,有两天的阴霾日子,却又马上转晴,又过了好几天才开始下雨。 下雨这天的下午,船津来了电话。 “医疗过失委会员有了答复,我想找你谈,今夜能碰面吗?” 这天,冬子约好和横滨时代的朋友见面。但是委员会的调查已有结果,总不能拒绝船津。 “我和朋友约好吃晚饭,可能要到九时左右才有空。” “没关系。那么,就在上次去过的新宿车站附近地下楼的酒吧碰面,如何?” 可能的话,冬子不希望在酒吧,而是咖啡店,但,也没有理由拒绝。 “知道地点吗?” “我想应该没问题。”冬子回答后,问:“结果怎么样呢?” “委员会调查得很仔细,不过好缘并不容易处理,但却也不至于绝望,反正,见面后再详谈。” 冬子告诉自己:怎么样都没有关系的…… 到了傍晚,雨势转小,却仍未停止。提早亮起的霓虹好在飘雨的柏油路面摇曳。 八时半在涩谷的饭店和朋友吃过饭后,冬子前往新宿。每次,要见船津时,冬子总会产生某种紧张。不知道对方又会说些什么,也许又要被严肃的话问;不过,她并不讨厌,至少在紧张感之中还另有一种新鲜感。 约定的九时稍过不久,冬子进入酒吧时,船津已到了,正在后方厢座交抱双臂等待。那种似在沉思什么事的凝重侧脸里,散发出年轻的朝气。 “对不起,我迟到了。”冬子走近。 船津慌忙抬起脸。似已有喝了一些酒,两颊酡红了。“朋友那边不要紧了?” “已经吃过饭啦!” “想喝什么?” “白兰地好了。”冬子因为接下来要谈的事,所以点叫了较烈的酒。 船津双手置于膝上。“今天医师公会来了联络,我去了那边,发现从结论看来,要求对方赔偿似乎相当困难。” 冬子轻轻点头。 “医疗过失委员会已公正调查过,但是,由于动手术时只有院长一个人,手术的细节问题方面,不得不承认院长的解释。” “确实,如帮你初诊的医师所言,各医师委员的意见也一致,认为应该没必要连子宫也摘除,但,事实上手术是由院长负责,如果他说切开后发觉债汉很严重,也无法反驳。” “这么说,院长也被找去问话了?” “当然,院长也被委员会换去查问。虽然一般认为没必要摘除,可是切开后发现出乎意外的严重面筋除,未在当场见到的人,无法肯定绝对是过失,当然也不可能追究其责任。而,依医师委员所言,如果保留被摘除的子宫,还可用来判定。” “子宫还保留吗?” “当然没有。” 就算是为了判断手术是否适当,一想到自己的子宫被很多人仔细观察,冬子也不禁毛骨惊然了。 “反正,手术乃是属于密室作业,除了当事者之外,详情如何无人知道,何况,若当事者处理得不留下证据,更是无从调查,若依证据优先的观点追查,当然会碰壁了。” 柜台前面有很多客人,但,厢座这边只有他们两人,不必担心被听见谈话内容。 “这么说,这件事已经不了了之了?” “不,不能这样说。二十多岁的年纪,罹患子宫肿瘤通常不会连子宫一并摘除,问题是在于手术前的症状严重程度如何。” 当时的确在生理期间会腰痛,而且出血相当多,但是,冬子并不想告诉船津这些。 “也许医师委员会直接问你这些事。” “但,若不知实际的手术情形,岂非也没用?” “或许是这样也不一定,但,所谓的肿瘤象是有如青春痘一般,健康的妇女也都多少会有的。” “青春痘吗?” “这么说也许有点言过其实,但,肿瘤乃是良性的肿瘤,就算形成,也不会像癌细胞那样扩大、致命,因此即使有肿瘤,也不见得必须摘除。” 听过医师们的说明,船津似乎也得到不少知识。 “通常是因腰痛、腹胀才发觉,但是大多数是子宫因怀孕而扩大时才发觉。”三年前怀孕时,冬子并没有这样的感觉。 “也因为这样,虽说同样是肿瘤,有的是愈早摘除愈好,有的则不去理睬也没关系,可谓千差万别。 “那么,是否摘除要根据什么来决定?” “问题就在这里。一般是剧烈疼痛,有较大硬块、贫血,再配合年龄来分析,由每位医师自行判断。只不过,最近摘除肿瘤的手术明显增加,而且几乎是连子宫一并摘除。关于这点,医师们的意见也有分歧。” “你的意思是……” “也许我的举例不伦不类,但,摘除肿瘤就像挖番薯一样,必须把根上缠结的很多须根除去,所以有一方意见认为,既然要摘除,就得连子宫一并摘除才算完全的手术。相反的,有些医师认为只要摘除目前的病根即可,子宫部分应该保留。若以彻底根治而言,前一种方法最新,也最恰当,但,连子宫一井摘除,总是会令人觉得太过分了些。” 船津喝了一日掺水威士忌,接着说:“的确,既然要治病,就必须让病因完全不会再度复发,不过总不该连根拔除,亦即,如果脚上有脓肿,就把脚踝部位截断,岂非同样过分?” 冬子能明白船津的意思。 “因为这次的事,我也才第一次知道,医学虽然如此进步,还是有很多问题存在,即使只是以治疗方法一项而言,什么情况应该动手术?何种程度只要摘除肿瘤?至何种程度才必须连子宫一并摘除,完全依个案而定,最重要是由医师自行判断。所以,选择医师等于决定自己的命运!” “命运……” 冬子想起最初去医院的时候。当时若去目白的医院,子宫也许就不会被搞除了。想到这里,她慌忙甩甩头。“这么说,院长的决定也可能是正确的了?” “有可能……就算据理力争,最后还是会依病患个人体质的不同为藉口而逃避责任,所以即使委员会直接问你,要追究那位院长的责任还是很难。” “我一开始就认为不可能的。” “你自己都这样说,那就更麻烦了。” “可是,我们是外行,不该插手专业医师的领域。” “你这么说是没错,但是,却可能有那种因为医学上并无定论,而擅自施行手术,连不必摘除的子宫也摘除的医师存在。当然,这应该只是极少数的医师,不只妇产科,外科或内科都会有这样的情况存在。” “内科也有吗?” “虽非施行手术,但是让病患服用不必要的药物,作不必要的注射……只不过这不像手术的影响那么严重,不容易引入注目。” 冬子记得也曾在周刊杂志上读过这类报导。 “目前的保险制度和医疗制度确实很差,如果不做可以不必施行的手术,或让病患服用多余的药物,很多执业医师会维持不下去,可是,病患就无法忍受了。”说着,船津的声音逐渐大了。“医师或许认为这只是单纯的赚钱手段,但对病患而言,却是饮关自己一生的重大问题。” “我知道。”冬子点头,望向柜台,坦白说,她很希望避开这个话题。“对不起,给你带来很多麻烦。” “且慢,还没结束呢!委员会还希望向你问清楚当时的直接症状。” “可是,结果还是相同吧?” “或许不能因此要求赔偿,或裁定对方的院长必须负责,但,很可能会对其提出警告,再加上又被委员会怀疑,今后他可能就不会再如此轻率行动。” “那还是算了。” “你不出席接受委员会的询问?” “不!”这次,冬子肯定回答。 “或许向警方提出控诉也可以。” “不,真的没必要。” “我做得太差了。” “没有这回事!如果没有你,我不可能知道肿瘤、手术之间存在那样多复杂且困难的问题,所以,现在我又增长不少知识了。” “我也是调查后才知道的。” “来,忘掉这些,喝酒吧!” “可是,真的这样就算了吗?” “是的!这样比较好。” “为什么?” “也许你不了解、如果这真的只是医师单方面的过失,我反而会更难过。” “这我了解……” “到目前这种程度最好。来喝吧!”冬子激励自己似的端起酒杯和船津碰杯。“辛苦你了。” 船津仍似无法同意,但,还是举杯了。 “你还是要去美国?” “嗯。” “那么,今夜我们尽情畅饮一番。” “真的吗?”船津脸上终于恢复笑容。 又有客人进入,柜台前已经客满。妈妈桑是肥胖的中年女人,但是客人以像船津这样的年轻上班族居多。 “还是要在那边待好几年?” “难得去一趟,总要多学一点东西。” “这么说,我们已经无法再见面了?” “没有这样的事!虽是美国,只要花一天的时间就能回来了。我打算每隔半年回来一趟,很快又能见面。”说着,船津喃喃自语:“我是为了离开你才去美国的,半途回来毫无意义。” 冬子凝视着盛有白兰地的酒杯,心想:为何此刻心里会有这样的寂寞呢?是只因失去爱慕自己的青年的寂寞,或者是失去一份爱情的寂寞? “走吧!”冬子虽喜欢这里的气氛,却想换个地方。 “去哪里?” “出去再说。” 走出店外,雨停了,但是云层仍很厚。 “去饭店的酒吧好吗?”船津指着矗立在夜空中的饭店。 “我想找个可以跳舞的地方。” “我不太知道,但,上次所长曾带我们去的那边可以跳舞。” “是在银座吧!就去那边。”冬子走在前面,向驶近的计程车招手,上车后,吩咐司机:“到银座。” 船津问:“真的可以吗?” “当然,接下来我请客。” “不是这个、而是……如果被所长见到……” “放心!再说你不是已经辞职了吗?” “可是你……” “我的事你没必要担心。” 上次和贵志去的酒吧是在银座的新桥旁,位于白台.大楼的地下层。与其说是酒吧,倒不如说比较接近酒廊。 行道树街是单行道,由新桥这端进入约二百公尺,可见到白色大楼。 两人在这里下车,走进楼梯。见到霓虹钉招牌,冬子才慈起,店名是“玛格丽特”。 上次来时,感觉上整间店光线颇暗,但今天来了一看却并非那样。虽已快十一时了,但是对这一带而言大概算是刚人痪,客人并不多。 两人进人后,在左手边靠内侧的厢座坐下。 “喝什么呢?”女服务生马上送来冰开水,问。 “我要白兰地。你呢?”冬子问。 船津沉吟一下,说:“我也一样。” “最近贵志先生来过吗?”冬子问服务生。 “半个多月前来过一次,之后就……” “是吗?” 冬子点头。但,船津似仍很在意。“也许待会儿就来了呢!” “没必要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一边说,冬子也在想,如果现在遇见贵志该怎么办? 两人之间没什么暖昧情事,而且贵志很有风度,就算见面了,应该也不会怎样,顶多只是一起喝酒而已。 大概是体内积存了不少酒精,冬子变得大胆了。 “为你即将前往美国干杯。”冬子端起白兰地酒杯。 “不,今天是该为你干杯。” “为我?” “虽然一切尚未明朗化,但是,有关医院方面的调查已经告一段落。” “那么,辛苦你啦!” “你比较适合来这样的地方哩!比在新宿的低级酒吧好多 “没有这回事!” 虽然客人不多,但是有乐手弹奏钢琴,坐在角落的两人开始跳舞。 舞池很窄,又是钢琴弹奏,没办法跳热舞,却也因此形成宁静、高尚的气氛。 “陪我跳舞。”在微圈之下,冬子主动邀船津。 船津舞跳得并不高明,只是学生时代被朋友带去跳过两二次舞。 若说跳舞,贵志的舞技高明多了。依贵志所说,他在学生时代没有判的嗜好,几乎都泡在四、五百圆就可以跳一整夜的舞厅里。 “是夫那边勾引女人吧?”冬子问过他。 贵志没有回答,笑了笑。 船津的舞步生疏,整个人非常紧张,但,冬子却在对方那僵硬的姿势中感受到年轻的气息。 钢琴曲名是“单纯的别离”。 “上次也是这首曲子呢!一定是为我们而弹奏的。”冬子靠在船津胸口,低声说。 “这样算是单纯?””不是吗?” “我不知道。”说着,船津双臂突然用力。“你别笑我,静静听我说好吗?” “说什么?” “要和我一同去美国吗?” “我?”一瞬,冬子想抬起头。 但,船津低头,在她耳畔低声接着说:“和我一起。” “的确,到这里之前我是打算独自前往,可是,进来这里后,忽然改变心意了。” 冬子把脸埋回船津胸口。船津白色的衬衫内有着男人的味道。 两人就这样默默跳着舞。冬子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船津似也为自己唐突之言困惑不已。 不久,曲子结束,两人回座。 船津似提起勇气般既曝了一口白兰地,说:“不行吗?” “等一下……”冬子凝视船津。“你大概误会了。” “我没有误会。” “我是动过手术的女人。” “我知道。” “那么,就是开那种玩笑。” “我并非开玩笑,是真心的。” “既然真心,就不该再令我悲伤。”冬子站起身来,走向化妆室。 在光线明亮的化妆室里,冬子凝视镜中的自己——那是一张即将二十九岁、没有子宫的女人的脸孔—— 他想对我这样的女人如何…… ※※※ 从化妆室出来,回座后,冬子尽量以开朗的声音说:“我们该走了吧?” “已经要走了?” “十一时过了呢!” “刚刚说的话让你不高兴吗?” “不,不是的。” 冬子有预感,继续和船津在一起,自己体内有某种东西会崩溃,最好是现在就分手。 “你不是说过今天要慢慢喝吗?” “可是,已经太晚了。我先送你回家。” “不,我送你。”船津生气的说着,站起身来,默默走出店外,拦下计程车,说:“我送你。” 车子前进后,冬子问:“生气了?” “没有。但,你一直都没有真心听我的话。” “不是的,我都很认真在听。” “那么,为何突然要回家呢?我才刚提出来,你就拼命逃避。” “错了……” “可是,我们明明才谈到一半,不是吗?” “那是因为……你讲了太可怕的话。” “问你想不想和我一起去美国,为何可怕呢?我又不是要带你去那边后就把你甩掉。” “这我知道,就是因为知道才害怕。” “我完全不懂。” “没错,你不会了解的。”冬子埋坐在座位上。 船津很单纯,似认为带自己所爱之人同行乃是理所当然,才会如此认真的说话,但,冬子却害怕这种认真。如果自己相信而答应同行,等他以后清醒时,要怎么办呢? 自己目前看起来还很漂亮,但,终有一天会褪色,露出本来的样子。而,船津知道自己的一切,包括和贵志交往之事、丧失女人最重要的器官之事、年纪比他大两岁之事,这些,现在或许能原谅,以后很可能无法原谅,届时,自己将成为他憎恶的对象。 而,冬子不想尝到那种悲惨的滋味,如果那样,不如现在就自己承受痛苦。 车子由大马路驶向参宫桥车站,四周都变成狭窄的商店街。 在晚上十时以前,这里还非常热闹,可是现在几乎所有商店都已打烊,只有小料理店仍亮着灯光。 过了这一带。往上爬一段缓坡,就是冬子的公寓住处。船津已送过她几次,知道得很清楚。 “啊,这边就可以了。”上了坡,冬子对司机说。 船津慌了,望着冬子。“我也下车。” “可是,已经不要紧了。”冬子下车。 船津也跟着下车。 “你想做什么呢?” “不……”船津困惑的征立着。 “今天就在这里分手吧!” “可是,或许就这样不能再见面了……” “距离你去美国还有一段时间吧?” “大约半个月。” “那么。我们可以再见面一次。” “可是,我希望你尽快回答我刚刚的问题。” 在深夜里,不可能一直站在这里。冬子慢慢开始走向右手边的小路。 “如果你今夜不回答,我不回去。” “可是,我方才应该已经拒绝了。” “不,你还没有肯定拒绝,只是说你害怕。” “所以……” “可是,害怕和这件事有关联吗?” “我尚未放弃。”说着,船津停下脚步。 深夜的小路上有一排街灯,冬子凝视良久后,回头。瞬间,船津搂住冬子肩膀,抱紧她。 “不行……”冬子转过脸。 但,船津用力抱紧,寻求她的嘴唇。冬子脸左右摇晃,缩着脖子,但,最后还是被对方吻上了。就这样,冬子在船津怀里听着远处的车声。 不久,船津放开了。但,冬子没有抬起脸,仍埋在船津的胸口。 “和我一起去吧!” “去美国,住在一起。” 在冬子感觉里,那就像是风声,在远处吹拂的风,与自己无关。 “可以吗?” 冬子慢慢摇头。 “为什么不行?”船津追问。 “因为喜欢你。”冬子肯定却低声回答。“因为喜欢,所以希望就这样分手。” “我不明白。” “就算你不明白,事实仍不会改变。” 冬子知道自己的声音随风消失了。 电车过了。四周又恢复静寂,距两人下车处已有四、五百公尺吧?再继续往前走,就碰上平交道了。 “回去吧!”冬子在大样树枝极伸展出的墙角停住,往回走。 雨完全停了,但是石墙和人行步道仍旧湿漏。船津默默跟在冬子身后。不久,道路往右弯,可以见到冬子的公寓人口。来到门口的白色石墙前,船律轻轻叹息。 “累了吧?” “不……”船津轻轻摇头。 冬子忽然觉得就这样要他回去似乎太残酷了。或许从此再也无法见面,即使还有半个月他才前往美国,他却不会再来找自己……一想及此,冬子也有点难舍了。 “要进来休息一下吗?” 船津很不可思议似的望着冬子。“可以吗?” “如果只是喝杯咖啡……” 进入后,左手边就是管理员室,对面则是整排的信箱,冬子至信箱拿了广告信函和电话费收据后,走向电梯。 两部电梯都停在一楼。冬子进入右边的电梯,船律跟着。电梯门关闭。 望着指示楼层的数字灯闪动,冬子寻思:为何会想让船津进入自己家呢?既然打算分手,在公寓前后就应该分手了。 开门,进入后,冬子走向梳妆台,看着镜中的自己脸孔。是有些倦怠难掩。 她轻轻拂高头发,回到起居室。船津正坐在沙发上,点着香烟。 “喝咖啡呢?还是茶?” “咖啡。” 冬子点头、走向厨房。 “你去美国也要租住公寓吗?”如果沉默不语,心情反而为不静,冬子极力以开朗的声音,问。 “我打算暂时和朋友挤一下。” “那就不会寂寞了哩!” “可是……”船津开口,想想,又把话咽了下去。 冬子冲泡的咖啡,置于茶几上。船津不加糖,喝着。 “是即溶咖啡,很难喝吧?” “不,很好喝。” “没有其他东西了,要吃蛋糕吗?” “不,不必了。对啦,你在家里也自己做饭吗?” “当然了。很奇怪吗?” 船津环顾四周。“可以问一些奇妙的问题吗?” “请说。” “所长也来过这儿吧?” “不,没有。” 船津还是有所不安的环顾四周,问:“今夜为何让我进来?” “为何?只是想到你陪我这么久,可能累了。” “不对,你一定是同情我,觉得我可怜吧?” “不是的。” “可是,让我进来我已经满足了,这样我就可以毫无遗憾的前往美国。” “到了美国,要记得写信给我。” “好的。不,这可不行,我去美国是为了忘记你。” “这样太……” “你好像还不太相信,但我真的是为了忘记你才去美国的。” “到了今夜,我已真正死心了。” “要听什么音乐吗?”冬子觉得喘不过气,站起身,走向书橱间的音响前。“保罗-莫利亚可以吧?” 冬子回头,但,船津已经站起身来。 “我要回去了。” “要回家了?” “是的。”船津颔首。 冬子挡在他面前。“怎么回事?” “已经很晚,我该回去了。” “有什么事吗?” “没有。”船津在脱鞋间前轻拍后脑。“因为继续待下去,只是更痛苦而已,而且,像上次一样,不知道自己又会做出什么样的事。” “你是个坏女人,我要求什么你都不接受,却又诱我进来你家。” “我没有这种意思,只是以为你累了……” “如果讨厌,干脆直接说出来,那样我还能死掉这条心,我不愿牵牵扯扯的,很痛苦。” “我……”冬子并非在戏弄船津。今天本来也想分手,却又有些寂寞,才邀他进来家里,这点,即使有些任性,却绝非出自恶意。何况,她对船津的确有好感,虽然不确定是不是爱情,但,喜欢是一定错不了。 “对不起。”虽无恶意,不过若结果会让对方痛苦,还是必须道歉!“我不该邀你进来家里。” “冬子小姐……”船津忽然叫着,张开双臂想抱住冬子。 冬子慌忙想后退,但,船津已经抱住她了。在短暂的抗拒后,冬子接受船津的热吻。 不久,船津的嘴唇离开,深吸一口气,苦闷似的喃喃说着:“给我……” “请你给我。”船律的声音如热风吹向耳内。 冬子是第一次听到男人如此苦闷、炽热的声音。 “拜托你。”船津哀求着,而且好像随时会哭出来。 在炽热的声音冲击下,冬子内心逐渐动摇了,开始觉得答应对方也没关系,因为,他是那样渴望…… 船津的脸再度靠近,但,冬子已不再逃避了。这似乎反而让他有些困惑,放松手臂的力气,却又马上再抱紧,说:“我想要!” 冬子闭上眼,内心在说:“怎么样都无历渭了,既然这样渴求,给他也可以…… 船津或许察觉冬子的心情吧?他吸这是吮冬子的嘴唇,手移至她胸前。 “等一下?”冬子头往后仰,低声说。 就算同意把身体给对方,这样也未免太煞风景了,光线这么亮,脚边有沙发和茶几。如果是贵志,会先轻轻关灯,然后反复爱抚,让冬于亢奋起来,再抱她上床,不让她因羞耻而失去兴致。 但,要求年轻的船津做到这些可能很难! “把灯关掉……” 船津慌忙环顾四周,发现门口柱子上的开关,伸手。 灯光熄灭,房内暗了下来,只模糊能见到窗边的矮柜和书桌的黑影。 “可以吧?” “……”冬子没有回答。事实上,她也不可能回答这样的问题。 船津用力抱紧,脸孔贴近。冬子闪避他脸孔的同时慢慢往里面的卧室后退。卧室有床,也有橙色灯罩的大型台灯。若是贵志,一定会不顾一切的抱她进入,但,船津虽明知里面有床,却仍似没有勇气进入。 “不行的。” “不,我不会放开你了。” 冬子的抵抗目前已只不过是诱惑船津的一种手段。在一阵推拒之后,船津终于鼓足勇气,拉着冬子往床边走去。 “不要……”冬子低叫。 但,船津已经无法停止了。此刻的他或许已变成动物,脑海中想的只是征服对方。他粗暴的打开冬子树衫的前襟,冬于拯起肩头,让袖管从手臂褪下。紧接着,他的手伸向裙子,冬于马上察觉到下半身暴露在夜晚的空气中。这时,船津拉掉领带,脱了长裤,扑上来。 “冬子小姐……”他的声音沙哑。 冬子闭上眼,此刻,反而是她在等待了。如果这样的身体也可以,她随时能够献出…… 但,不知何故,船津却没有立刻压到她身上。 冬子悄悄睁开眼,心想,到底是怎么回事?在这紧要关头,难道他困惑、犹豫了?他总不会还是处男吧? 冬子静静等着。六月中旬,虽然不冷,可是赤裸着身体却令她不安。船津还是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冬子轻轻伸出左手,想拉被推到一旁的毛印毯盖住身体。 瞬间,船津慌张的抱紧冬子,口中低叫着什么,脸孔埋在冬子胸前。 “怎么啦?” 船津没有回答,只是疯狂级摇头。 “船津先生?”冬子惊讶的想爬起。 船津在她胸口喃喃说道:“不行的……” “不行?” “我……”他突然离开冬子,趴在床边。“不行的,不行。” 他恨恨说着,双手抓住床单,摇头、双手不停颤抖,好像小男孩在撒娇。见到这情景,冬子才终于明白他是性无能! 扯着头发、轻声叫喊,船津已无先前的粗暴,只表现出对自己的难堪和屈辱,失去全部自尊心,恰似海藻般趴在床缘。 冬子伸手摸船津的头,像在哄婴孩般,说:“没关系,就这样静静的,不要动。” 直到刚铡为止,冬子已准备好要把一切交给对方,却忽然有如此巨大转变,内心忍不住感到有点空虚,但是并不觉得多大痛苦,毕竟,她的体内仍未强烈燃烧,只是认为,如果对方无论如何想占有自己的身体,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而,此刻见到静止不动的船津,她反而产生深刻的爱意,甚至比肉体互相结合还更为亲密。 “你一定会笑我吧?”趴着不动,船律喃喃说道。 “没有这回事的。” “那样强烈的要求,居然没办法……不过,不是这样,我并非性无能!” 冬子默默将毛巾毯盖住船津的肩膀。 “你没必要同情我,和别的女人,我……” “我知道。” “不,你不明白。”船津抬起上半身。披好毛印毯,转身。“我是因为所长。” “想占有你的瞬间,眼前却浮现所长的脸,所以……”船津的肩头不住轻微颤动。“所以我想到自己必须努力才行。” “努力?” “因为你一直都是和所长……所以我觉得不能输他,一定要……结果……却忽然……” “别再说了!” “我真的想要你。” “我知道。” “你无法明白我的心情的。”说到这里,船津以毛巾毯蒙头,哭泣出声。 冬子全身一丝不挂的躺在床上,思索船津讲过的话。船津说想占有自己的瞬间却变成性无能的理由是因为想起贵志的脸,但,冬子却不了解男人这种微妙的心理和肉体的关系。 不管喜欢或讨厌,女人皆是能接受男人,即使被讨厌之人强迫,也能进行性行为,甚至因而怀孕。可是,男人好像就不行了。厌恶对方时当然不必说,就算喜欢,一旦被其他念头影响,也可能一蹶不振! 这和年轻或体力无关,完全是精神方面的缘故,亦即,脑海里一旦有某种错综情结或不安,就会变成性无能。或许,当身心无法合一的专注投入时,女人的身体会籍“性冷感”来反应,而男人则化为“性无能”。 假如是这样,则男人岂非更纯真?男人的身体也更能敏锐感受性行为? 而,此刻冬子对船津感到强烈爱意,也许正是因为这点吧!拥抱比自己年长、而且是和擅于性爱技巧的男人有肉体关系的女性,船津可能因此产生怯意,怕自己比对方差劲而被嘲笑,怕无法赢过那男人,结果这种不安导致出现性无能。 很明显,即使在想进行性行为之时,贵志仍未能从船津脑海中消失,不,不仅未消失,甚至还更鲜明浮现。船津是不战而败给了贵志的幻影! 但,或许这也正是船津的纯真吧!若是中年男人,根本可以毫.不在乎,但他却困惑、苦恼,进而变成性无能,这中间有着年轻的脆弱! 问题是,船津怯惧幻影的悲哀或许和冬子的情形相同,她也是。 因为怯俱无形之物而失去性的欢愉。 “这样就好,没关系,抱紧我。”冬子轻轻将自己的身体贴近船津—— 文学殿堂整理校对 第09章 冷夏 最先强暴冬子的是戴墨镜的男人。或许他是个中老手,先抚摸一会冬 子的乳这是房,然后说了声“太小了”,就迳自深入,粗暴的发泄自己的欲望, 最后用力抱紧冬子的肩膀,一动也不动了。 七月了,天气还是持续寒冷。据说已开放登山的富土山积雪超过两公分,而,东北地方和北海道可能因下霜蒙受寒害。 依气象局公布的资料,今年是自一八七穴年开始观测气象以来最冷的夏天。 若是往年,走在季节尖端的原宿女孩已经穿上迷你裙或热裤,昂首阔步于亮丽的阳光下,但是今年仍旧穿着七分裤或长裙。 偶尔也会见到穿热裤和短衫的身影,不过在寒冷阴露的天气中,仍未蔚为流行。 每到夏天,冬子的体重一定减少两、三公斤。由于人已经很瘦,再瘦下去很难看。冬子一直想防患未然,可是等开始注意时,却已瘦了。 但,今年可能因为天气较凉,体重丝毫未变。只不过,身体虽然喜欢这样的夏天,一想到店里的生意,又感到沉重了。夏季才有较多人戴的帽子,如果没有艳阳高照,销路便不会太好。 市面上甚至开始有谣传说帽子厂商由于库存量太多,很可能会破产。 幸好冬子的店以高级品居多,所以影响并不大,一般商品的营业额虽减少两、三成。但如果冷夏持续下去问题就大了。不管如何,夏天还是要有名实相符的炎热才是常。 七月中旬的一个午后,中山夫人出现在店门口。 “有时间吗?”夫人还是一样想约冬子外出。 傍晚时大多比较空闲,所以冬了和她前往“含羞草馆”。一坐下,夫人点叫了咖啡,立刻淡谈的说:“我还是放弃离开那个男人了。” “这么说,你和教授言归于好了?” “不是的,而是我留下来,让他离开。” “教授……” “如果我离开,孩子的就学便成问题,再说,一个男人住那么大的房子也太浪费。他早就想和那女人同居,当然最好是他离开了。” “那么,你分到那栋房子了?” “名义上还是他的,但,如果我离开,就等于一无所有,还是不要动比较有利。”夫人还是很精明。“离婚的事我也不急,所以他提议暂时分居,我答应了。 女人看起来虽软弱,一旦事到临头,表现出来的冷静态度也出乎意料。以夫人方才所言,被赶出家门的竟然是教授! “是教授表示不想离婚?” “当然。他虽是很任性行动,却没有勇气面对现实,说是如果离婚会让他脸上挂不住。那也算是大学教授?” “那么,教授何时搬出去?” “已经搬出去了。” “这么说,家中目前只有你们母子二人?” “他昨天收拾好之后,今天就急匆匆离开了哩!” “教授搬至何处?” “在目黑租公寓房子。他留下了地址和电话号码,不过我不想去看。” “是和研究室的助教?” “应该是吧!我不太清楚。”夫人好像想到就恶心似的盛眉。 “反正,只要认定他暂时和别的女人同居就好。” “可是,他会就这样定居那边吗?” “当然,这样的话也无所谓。但,他已经五十岁了,会有女人喜欢顶多也只剩两、三年,很快就会变成老头子,到时候看对方脸色可就难看。” “对方几岁?” “三十五岁的老处女。不过,两人相差超过十二岁,终究会话不投机而被赶出门的。” “他是为了届时可以回家而不愿离婚?” “开玩笑!就算他要回来,我也不会答应了。” “那么教授要怎么办?” “管他呢。” 听了夫人的话,冬子忽然觉得男人可悲了。“寄给教授的信或邮件怎么处理?” “暂时我会替他转寄。” “那也很不方便嘛!” “这是他自己希望的,没办法呀!或许不久他会反悔,回过头来求我吧!”夫人尽管嘴巴很硬,心中或许还期待教授回来向她道教也不一定! “反正,已经无人唠叨,你可以常来玩。” “我会去的,但,酒保竹田呢?” “没什么,他只能算是我必要的饰物而已。”夫人出乎意外的清醒。 “竹田知道你已和教授分居吗?” “我告诉过他,当然知道。但,这和他无关。” “我明白。” “就算我离婚,也不想增加他的负担,更不会和他住在一起,反正,我们只是情人关系,和目前一样。” 夫人的话令冬子困惑了。 “女人不一直保持谈恋爱是不行的,当女人没有喜欢的男人,忘记打扮自己时,女人就不再为女人了,在此种意义下,他是最好的刺激剂。” “为了让自己美丽?” “没错。如果现在我不抓住他,就失去让自己美丽的张力,很快会变成老太婆了。女人一失去紧张感就完了,由此看来,没有子宫根本算不得什么,一直拘泥这种事对自己徒然造成损失。” 冬子想起船律。对自己而言,船津也许是一种刺激剂。尽管还有贵志这个男人,但那和刺激剂不同,毋宁是安定的支柱。 但,船津马上就要离开日本了。而且,也不知为什么,自从那夜之后,他就毫无联络。 “对了,男人有可能在那一瞬间变成性无能吗?”冬子鼓起勇气,问。 “应该会吧!你遇见过那样的男人?” “是朋友告诉我的,而且,似乎还很年轻。” “这种事和年轻无关哩!像竹田,最初也不行。” “真的吗?” “并非完全不行,只是很粗暴的三两下就泄了。出乎意料,男人很神经质而且脆弱,嘴巴讲得好像自己很神勇,却……你说对不对?” “我不太清楚。” “你或许还不了解,那种事若非男女双方都很有耐心、互相怜惜,还是做不了的。” 这点冬子也知道。可是遇上了该怎么做,她仍旧不懂。 “男人尽管会做出坏事,却还是很可爱的。” 冬子也能体会这样的感觉,至少,对女人来说,男人并不单只是敌人。 “除了贵志,你另有喜欢的男人吗?” “没有。” 夫人点着香烟,轻睨冬子。“和男人玩是可以,却不能过度。” “我没有……” “我想也是没有,但,我们可是同病相怜,彼此分不开的。” 听夫人这样说,冬子有一种奇妙的感觉,既刺耳,却又安心了。 “我是喜欢你的。” 大白天在咖啡店讲这样的话,冬子心跳加速了,但,夫人却不当一回事。 “因为和对外子及竹田的感觉完全不同。” “怎么说呢?” “和男人做爱时,不管是年纪多大,还是属于被动的,被拥抱、爱抚,才会有所感觉,但是和你正好相反,我觉得自己似乎变成男人,亦即,一切由我带领。” 的确,和夫人在床上时,都是由她引导,冬子只是被摆布的一方。 “所以,我觉得能够了解男人的心情了,男人找女人上床是希望彻底照自己的意思征服女人。” “只是这样吗?” “当然可能不只是这样,但是,我认为男人的高xdx潮和我们有相当差异最主要是没有陶醉、晕眩的感觉。” 话题愈来愈尖锐,但,夫人却愈来愈热衷了。“其实,当男人也很累的。” “是吗?” “当然了,因为他们只是让女人快乐,事实上自己并非同样快乐。” 听夫人一说,冬子也觉得有道理,但,她自己从未想过这些。 “无论如何,女人都全力想让自己达到高xdx潮,忘掉一切,只专心于这件事。” “可是,能够做到吗?” “你不能吗?但,和我在一起时,你岂非也忘记一切?” “是的……” “和贵志在一起的时候呢?” “如果无法全心投入,那就太不幸了。这么说,你内心深处有某个地方一直保持清醒,设办法达到高xdx潮?”夫人凝视冬子。 “一旦上床,最重要的就是抛开自己,什么也不要去想的抛开自己,那样才可能做得到欢愉。” 确实,自从接受手术后,冬子就未曾专注在性行为之上,抛不开自己,脑海里想着其他事情。 “若是做不到这点,即表示你想太多,而变成有点神经质。” 贵志也多次这样讲过。他当然只是迂回的问“还放在心上吗”,但,语气里却带着叹息。每次见到这样的贵志,冬子都感到歉疚,对方如此深爱自己,但是自己却无法完全燃烧起来! 问题是,若照对方所说“什么都不要想”的努力不想,又会因此分心而清醒过来。如何能治愈呢?无法靠药物或注射治疗反而痛苦,同时不断苦恼之间,整个人仿佛逐渐掉落谷底。这种苦恼该如何排遣?没有人可以治愈吗。 想到这儿,冬子忽然坐立不安了。 “无论如何,性行为和头脑有很密切关系的,换句话说,也因此才特别微妙。”夫人说着,熄灭香烟。“可是,真的很奇怪呢!” “什么奇怪?” “因为人类比其他动物聪明意志力也较强,才能统治这个世界,对不?但,在性行为上却反而造成负面影响,由于想太多无谓的事情,明明可以享受高xdx潮也变成不能了。当然,其他动物也应该有喜欢和讨厌之分,不过没有动物会顾忌别的动物怎么想,自己是否没用了之类,一切都靠本能行动。” 或许真的是这样。即使是较高等动物的猿猴,也可以当众若无其事的进行性行为。 “真是的,聪明也有好有坏!” “但,只是这个原因吗?” “最重要是单纯和神经质这两点!” 冬子边点头,边想起船律。他会突然性无能,原因应该也是太单纯——年轻、敏锐,使他想太多了—— 他大概也和自己同样没办法专注投人性行为之中吧…… 这样想时,冬子忽然想见船津了。 ※※※ 到目前为止,冬子未曾主动打电话给船津。一方面是贵志会在事务所,另一方面则没有重要的事必须打电话至其住处。 但,这次稍有不同,因为他可能就这样去美国,再也见不到面了。 中山夫人离去后,冬子一直考虑该不该打电话绘船津。既然在五月底辞职,应该已不在事务所内,看来还是该打去他住处看看。 可是,她又犹豫了。船津是为了与自己分手才前往美国,上次夜间虽说要带自己一起去美国,也许只是一时的情绪亢奋。 后来又出现那样的情形,船津很可能就这样默默离去,毕竟年轻的纯真很可能令他踌躇是否该再见一次面。 所以,打电话给船津或许稍微率性了些,只不过,就这样不能再见面总是遗憾了些!—— 看来自己是喜欢他吧? 就这样迟疑不决,到了傍晚六时,冬子才毅然打电话给船津,至少问对方出发的日期是很正当的理由。 冬子等待着,但,话筒里只传来单调的铃响,却无人接听。 她挂断,重拨一次电话号码,结果仍旧相同—— 已经走了吗? 虽认为船津不至于不吭一声就走,但,说不定已搬离原来的住处。冬子有着遗失某种重要物件般的心情,搁回话筒。 入夜后,冬子又从自己任处打电话给船津,但,同样没有人接听。这令她逐渐不安了,船津还在日本吗? 问贵志也许知道。却又怕被看穿。没错,自己和船津的确未发生肉体关系,不过,彼此曾一丝不挂的互相拥抱,这已形同背叛了贵志。 就这样,到了快十一时,冬子正边阅读欧洲时尚杂志,边喝着睡前酒的白兰地时,电话铃声响了。 最近,深夜里常接获奇妙的电话,接听时不是一声不响,就是说一些让人无法忍受的内容,大撅是认为单身女人而故意骚扰。 这次,冬子也怯怯的拿起话筒。一听,在阵阵喧闹的音乐中,夹杂着船津的声音。 “你在家?我本来以为你不在,只是试着打打看。” “你在哪里?还在日本吗?” “当然在日本了,不过明天就走,现在正和朋友喝最后一次饯别酒,在新宿的‘薪’,你要过来吗?位于歌舞伎町小剧场背面一栋有螺旋阶梯的大楼内,很容易找。都是我的好朋友,希望你能过来一下。”船津似已有相当醉意,说。“今天我无论如何想见你,如果你不想人多吵杂,在别的地方单独碰面也好。” “但,最后之夜,你应该和朋友慢慢多聊一些吧?” “不,我们已经一直喝到现在,可以啦!那么,一小时后在京王饭店的楼下大厅碰头。” “可是……” “拜托,我等你,一定要来。” 电话挂断了。完全是船津单方面决定,但,或许也是藉着酒意吧! 冬子喝完剩下的白兰地,站起身,坐在梳妆台前,已卸妆之后又要再出门是很麻烦,但,这是船津留在日本的最后一夜,不去也不行。 从参宫桥至京王饭店,搭车十分钟就到了。冬子外出,穿过静谧的商店街,在车站前搭计程车。 抵达饭店时,船津已坐在楼下大厅的椅子上等待,双肘搁在扶手上,低垂着头,似乎已相当醉了。 但,冬子一出声,船津仍马上站起来。 “明天就走,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冬子问。 船津未回答,说:“地下楼有酒吧,走吧!” 他的步履蹒跚。 “你已经醉了呀!” “为了见你。” “为什么?” “不喝醉没有勇气见你。” 两人搭电梯下至地下楼,进入“布莱尔”酒吧。饭店内似乎只有这间酒吧营业到凌晨二时。在里面的l型座位坐下,点叫了掺水威士忌后,船津低头,说:“上次很抱歉。” “抱歉什么?” “对不起。”船津搔着头。 是为了上次把冬子硬带上床而道歉吗?或是因为想占有而力不从心?但,不管如何,冬子并没有因此生气,甚至或许因有过这一次肌肤之亲,反而觉得和船津有着特别的亲近。 “明天什么时候出发?” “下午四时。” “四时……” “你当然没办法来送行,但,今夜能这样见到你已经足够,我可以安心出国了。” “也并非没办法送行,但,还有别人会去,可能会打扰到你。” “真的没关系了。”船津镣起垂覆前额的头发。“我只是想再见你一面,只是这样而已。” “我也打过电话到你的公寓,却无人接听,以为你已经走了呢!” “听你这么说,即使是谎言我都很感激。” “不是谎言。” “你会喜欢我这种家伙吗?年轻,什么都不会……” “喜欢呀!” 船津求证似的凝视冬子,却马上摇头,说:“不,不行。”然后用拳头敲头。“去了那边,我不但要学习建筑和设计,也要练习做爱技巧,届时你再我和见面。” “你是抱着这种打算而出国?” “下次,绝对不会再有这种羞辱出现了。” “我不认为那有什么好羞辱的。” “我不希望你同情。” “不……” 看样子,上次之事仍在船津内心造成沉重打击。 “你是第一次出国?” “学生时代和毕业后第二年都曾经出国,这次是第三次了。” “这么说应该很适应了。” “不过,美国却是第一次去。” 两人接下来聊着彼此皆去过的欧洲。凌晨一时半过后,服务生最后一次来间还想点叫什么时,冬子站起身来。船津似仍想再喝,但,已经相当醉了。 勉强让船津上车,冬子决定先送他回家。 “但是,你一定很瞧不起我吧?嘴巴讲得那样,真要开始时却有如泄气皮球。” “别再提这件事了。” “可是,被嘲笑也无奈,毕竟真的不行呀!”船津撩了撩头发。“当时我虽说是因为想起所长而欲举乏力,但,其实不仅是这样。你说自己没有子宫,已经不能算是女人,对吧?” “船津先生……”冬子很在意被司机听见。 但,船津毫不在乎。“虽然自以为是,但,我希望能排除你的心理障碍,所以说过子宫和性行为根本毫无关联,只是你自己想得太多。另外,曾调查帮你动手术的医院,又向医疗过失委员会投诉,我是认为这样能让你心情开朗,可以恢复原来的你。但是,一切都只是我的一厢情愿罢了。” “都已经过去了。” “你听我说。我知道你说自己是没有用的女人只不过是用来逃避我的藉口,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死心。” “或许你会感到可笑,但是,听了你的话,我反而激起好胜心理.以为如果自己能治愈你的性玲感,就等于赢了所长,你就会跟着我,亦即我就可以完全拥有你。男人真糟糕,就会专想一些奇怪的事。”船津苦笑。“可是,我太差劲了,明明对女性完全不懂,只是读一些医学书籍,就自以为懂很多,才会导致那么难堪的结局。” “不要再说了。” “最主要是欲望太过于强烈,脑子里想太多项,焦虑、不安……”冬子点头。不只是船津想太多无聊之事,冬子自己也是一样。 船津的身体前后摇晃,冬子扶住他肩膀,说:“你最好休息……” “不,必须趁现在说清楚。最重要的是,我喜欢你,因为喜欢你,才会导致平常能做到的事,却在紧要关头彻底失败。” 船津还对那一夜的事耿耿于怀,但如非已喝醉,可能也说不出口吧! “自己这样说实在很可笑,但,我自认为是完美的男人,而且真心的爱着你,你能明白吗?” “我好高兴呢!” “不必如此夸张,而是,你真的高兴?” “当然啦!” “那么,你愿意马上随我前往爱国?” “这……” “你看,这就是你的弱点。”船津深吸一日气,接着说:“你会想,却不会付诸行动。应该完全抛弃一切,即使全身赤裸的下地狱也无所谓,这样的话,你会变成比现在更可爱的女人。” “可是,如果我依赖你,无论你到那里都跟着,那么,你一定会吓跑的。” “我是男人,绝对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车子在甲州街道左转,已接近下北泽。 “先生,要到哪里呢?”司机问。 船津以惺松醉眼望向车窗外,说:“在路口左转。” 不久,过了平交道,拐人小路,在一棵大树前停车。 “就是这里。”船津说着,回头望向冬子。“我希望你进来一下。” “你今夜该好好休息了……” “那么你送我到门口吧!” 冬子问司机:“这里能拦到空计程车吗?” “没问题,我帮你拦计程车。”船津早已付了车资,拉着冬子的手。 “你明天就要出国,今天最好早点休息。” “我知道。反正,你陪我到门口。” 船津的公寓住处是树木环绕中的三层楼公寓,没有电梯。两人爬楼梯上三楼,’这中间,般津好几次脚步跟路,好不容易才到门口,他从长裤口袋掏出锁匙,开门。 冬子是第一次进人男人的房间。人口附近有简单的沙发组,里面可见到床,床旁摆着两个大型旅行箱,似乎已经完成出国准备。 “进来喝杯茶吧?”船津边脱鞋,边问冬子。 “我该失陪了。” “我不会对你怎样的,再说,喝得这么醉了,想怎样也无能为力。” “我知道。” “我会冲泡咖啡的。”船津走向厨房想烧开水。但,喝醉酒打开瓦斯总是危险,不得已,冬子也进入房内。“睡在这里也只剩今天一个晚上了,明天就要说再见。” “这里怎么办?” “下星期我妹妹要搬进来。” “你有妹妹?” “不像你这么漂亮……”说着,船津沉默不语。 冬子转头,一看,船津颓然坐在厨房前。 “怎么了?” 船津双手撑住地板,好像随时会倒下。 “觉得不舒服吗?” “有一点……” 冬子环顾四周,找到报纸,围在船津嘴边。“你最好吐出来。” “不要紧。”话才刚出口,他剧吐,倒向报纸。 “等一下……”冬子用自己的手帕垫在他嘴边,又从厨房旁拿来脸盆。这中间,船律似仍不断呕吐,上身也几次往前倾。 “很难受吧?” “……”船津想摇头,但,眼眶里渗出泪珠。 冬子由背后替船津擦揉背部。 也不知是否完全没有吃东西,吐出来的只有黄色液体。而且,好像喝了不少,酒臭味扑鼻。 不久,船律不再哎吐了,摇摇晃晃的站起。冬子替他倒了一杯开水,他漱口后,坐在沙发上。 “不要紧吗?” 在日光灯照下,船津脸色惨白。 “最好马上休息。” “不……”船津拒绝。 冬子拉他到床边,说:“快脱掉衣服,躺着休息。” 可能很难受吧!船津依言躺上床,不任用力呼吸。冬子把船津脱下的西装和领带挂好,袜子叠好。 “对不起。”船津闭着眼,喃喃自语。 冬子替他盖上毛巾毯。客厅的灯光照到床边。 “把灯关掉吧!”冬子说。 船津轻轻摇头。“今夜留下来吧!” “你睡这边,我……”船律想爬起来。 “不,你休息。” “可是……” “放心,我还不会走。” 冬子按住他,船津再度躺下。大概相当不舒服,又不停用力喘气。 “我帮你冷敷一下吧!” 冬子离开床边,弄湿毛巾,放在船津额上,然后再回厨房,收拾吐在报纸上的秽物。她寻找小壶,但是找不到,不得已,只好把开水和冰块放进茶壶里,拿了杯子,放在床边的书橱上。 船津好像已睡着,额头上的毛巾快滑落了。冬子帮忙放好时,船津哺哺低语,但,却听不清在说些什么。 看看手表,已经凌晨二时半。船津应该不会再醒来。明天搭下午四时的班机,睡晚一点也不要紧,反正,明天打个电话叫醒他就可以了。 冬子再站起身。瞬间,船津好像察觉了,嘴巴动了动,却又再度熟睡。 “再见了。”冬子在船津耳畔低声说:“保重……” 冬子自知一辈子都忘不了船津。虽然彼此没有肉体关系,但从某种意义来说,感情却是最亲密的。最了解受手术之苦折磨的人是他.尽管有着比自己年轻的压力,但是,反过来说也有轻松的一面。 现在虽然暂时分手,几年后一定还能够见面,届时,彼此的心情会如何变化呢?冬子不知道,但,到时候再说吧!男人和女人若只有肉体结合,任何时候都可以的。“再见!”冬子又低声说了一次,关掉客厅的灯,开门。 ※※※ 外面云层很厚,有一点风。凌晨三时过后,住宅区不见人影。 冬子快步走向大马路。走了一条小路,再走三百公尺应该就能到大马路了。 背后有车子接近,可能是深夜回家的人吧! 冬子边走边回头。瞬间,车灯射向她。车顶没有灯,应该不是计程车,她靠向路边,但,车子却在她身旁停住,驾驶座有男人探头出来。“如果不介意,上车吧!” 街灯的亮光被遮掩,看不太清楚,但男人身穿白衬衫,好像还很年轻。驾驶座旁边还坐着另一位戴墨镜的男人。 “我们送你回家。” “不。”冬子摇头。 “我们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来附近玩,正准备回新宿。”男人的声音出奇的温柔。 “……”冬子没回答,开始往前走。 三更半夜里,这种主动搭汕的男人很危险。反正,再走一百公尺就到大马路了。冬子小跑步,车子又随后追上来。 “小姐。你掉了东西。” “咦?”冬子停下脚步,回头。 车门开了,男人跳下车。 “知道了吧?” “就是你自己。” 两个男人已迅速挡在冬子前面。戴墨镜男人微笑,走近。冬子回头,背后站着穿自衬衫的男人。 “干什么?”冬子想逃,但是双腿却不听使唤。 “只是希望你陪陪我们。” “住手……” 冬子大叫的同时,两个男人已前后按住她,而且好像很习惯做这种事,一手捂住冬子嘴巴,一手以刀子抵住她背后,低声说:“再叫就杀了你。” 同时,冬子的衬衫被扯破,戴墨镜男人接着说:“乖乖听话就没事!” 见到发光的刀子,冬子全身失去抗拒的力气,用手掩住被扯破的衬衫胸口,被推人车内。 在她身旁的男人虽戴墨镜,看起来仍只有二十五岁左右。另一位开车的男人身穿白衬衫,蓄着长发。 “走吧!”车子往前进。冬子望向窗外,想知道究竟要去哪里,男人怒斥:“别看外面!” 男人似怕被知道要往哪里。车行约莫两、三分钟后,停住。“闭上眼睛!” 冬子依言闭上眼,男人迅速以带子蒙住冬子的眼睛,就这样下车,被拉着进人电梯,然后是走廊,紧接着听到开门声。 “进去!” 冬子被接着肩膀进入后,蒙佐眼睛的带子才被解开。 似乎是某处公寓的一个房间,进门后是十榻榻米左右的客厅,里面则为铺榻蹋米的房间,除了中央铺着被褥外,没有任何家具,似乎是单身男人居住的。 “你该知道接下要做什么吧!”戴墨镜的男人微笑,抚摸冬子下巴。“如果抵抗,马上就划你两刀!” 脸颊被刀刃抵住,冬子闭上限。 “现在脱掉吧!” “快点!” 冬子迟疑时,戴墨镜男人立刻甩她一巴掌。 “敢不听话吗?” 已经无路可逃了,如果照对方所说的脱掉衣服,牺牲肉体,也许还会让自己回家,否则,脸被伤害可就划不来了。 “快脱!” 不得已,冬子走到房间角落,脱掉外衣。紧接着,在只有一盏不太亮的日光钉照射的房间里,冬子被剥下内衣裤。由于恐惧和羞耻,冬子扭动身体,但,仍被强迫仰卧! 边忍受凌辱,冬子内心却出乎意料的冷静,边想,要多久才会结束一切呢?似乎事情既然变成这样,恐惧和不安己经没用了。 最先强暴冬子的是戴墨镜的男人。或许他是个中老手,先抚摸一会冬子的乳这是房,然后说了声“太小了”,就逞自探入,粗暴的发泄自己的欲望,最后用力抱紧冬子的肩膀,一动也不动了。 接下来是穿白衬衫的男人,他全身不住颤抖,几乎才刚刚进入就结柬。 两人泄完欲后,冬子趴在被褥上。这时,戴墨镜男人拍她肩膀,说:“好,你很听话,可以让你回去。” 冬子慢慢拾起脸来,男人把她脱下的内衣裤和衣服丢给她。 “你虽然瘦小,却很有感觉,不错。” 冬子没回答,再度走到角落,擦拭身体。只觉得腰部一点力气也没有,下身如火烫般的热。她踉跄的穿上衣服,但,被扯破的衬衫却怎么也拉不拢了。 穿好衣服,戴墨镜的男人又自背后蒙上她眼睛。 “我相信你很识时务的才对,如果报警,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你!” “你送她回去。”戴墨镜的男人命令。 冬子被带进电梯,然后拉着手,回到停在外面的车上。引擎启动,车子往前行之后,穿白衬衫的男人好像才安心了,说:“没问题了。” 蒙住眼睛的布条被解开后,冬子发现车内只有穿白衬衫的男人。仔细看,男人似乎才二十岁左右,五官轮廓匀整,一脸少年模样。 “你不要紧吧?”男人注视前方,问。 强暴女人之后还要问“要不要紧”,未免太可笑了。冬子沉默不语。 男人指了指冬子的手提包,说:“给你留下零钱了。” 天大概快亮了,道路两旁缓缓升起乳白色的雾霭。 “下次愿意和我单独见面吗?”边开车,男人说。 冬子没回答,望着开始泛现红霞的东方天空。 这儿是哪里呢?马路很宽,雾霭中浮现人行天桥,下方有标识牌,上写“右.目黑、中央.高圆寺、左.自由之丘”。 或许是环状七号公路的外环道吧! 过了人行天桥,男人开口:“能告诉我电话号码吗?” 冬子沉默。 男人的声调稍微提高了:“不告诉我就不让你回去!” 沉吟片刻,冬子说出店里的电话号码,但是,改了其中两、三个数字。 “姓什么?” “中山。” “真的吗?”男人停下车,用原子笔在火柴盒背面抄下。“我不是流氓,是学生。” 冬子已经能够相当冷静观察对方了。 “若是只有我们两人,我一定不会粗暴的。”男人说着,停顿-会。“今晚七时,你在刚才走着的下北泽路口等我,七时正,可以吧?” 女人根本不可能再接近自己被掳走而遭强暴的地方,但对方似是真心。 “可以吧?”男人望着冬子。“这次只是我自己。” “……” “我其实不想做那种事的。” 但,现在说这些已没用了,冬子还是已经被强暴了。 “知道吗?” 冬子轻轻点头。她并未答应,不过却怕又惹恼了好不容易才冷静下来的男人。 “好,那么我送你回家。” “不,我在这里下车。” “不会再对你怎样了。” “请让我在这里下车。” 男人环顾四周后,又前行约两、三百公尺。这才停车,指着左手边的小路,说:“你在这里下车后马上走向左边,等两、三分钟后再回来搭计程车。” 他大概怕被冬子看见自己的车牌号码。 冬子点点头,下车。 “快走!” 冬子开始走向小路。四周的住家仍在朝露中沉睡。 “今晚七时,知道吧?”背后传来男人的声音。 但,马上又响起车子飞驰离去的声音。 冬子站住,等声音消失后,这才转身往回定。朝阳在乳白色雾霭中爬升,男人离去的方向已无车影,另一例有两辆大卡车接连驶近。 冬子站在国道上等计程车,左手提着手提包,右手拉住衬衫胸口被扯裂处。不知道的人见到,或许以为是大清早太冷,所以用手遮住胸口。 不久,一辆计程车来了,冬子招手。 “参宫桥。”她上车,说着,靠在椅背上。 可能因为天刚亮独自等计程车而感到不可思议吧!司机问:“你有急事吗?” “是的……”冬子含糊回答。她已无说话或思考的气力,只希望早些回家休息。 车子在清晨的宽阔马路上飞驰,只是时而会有卡车擦掠而过,此外,不见其他车辆。 约莫十分钟后,车子抵达公寓门前。 刚才,男人说有留下零钱,但,冬子此刻打开手提包一看,却只剩一张五百圆钞票和四个一百圆铜板。冬子记得出门时,应该带着三张万圆钞,但,似乎也被那两个男人拿走了。 勉强够付车资七百三十圆。冬子付过后,下车,雾霭已消失,路穷电线杆的路灯也熄灭。公寓石墙斜靠着送牛奶的脚踏车,小路前方有位正利用清晨慢跑之人。 公寓里的住户似乎都还在沉睡。 离开这里是昨夜十一时过后,但,冬子却觉得仿拂已经很是遥远以前了,恰似完成了漫长之旅,好不容易才回到家。她穿过楼下大厅,搭上电梯,途中仍害怕男人们会从暗处出现,但,马上又告诉自己:该来的就来吧! 家里毫无变化,和出门时一样,桌上放着喝完的白兰地酒杯,沙发上叠放着脱下的睡袍。看着这一切,冬子深吸一口气,趴在沙发上了。 悲伤和气愤的感觉并不强烈,只是非常疲倦,甚至觉得静静不动的话,都能就这样睡觉。 不久,冬子站起来,脱掉衣服走进浴室。冲过身体,把全身抹满泡沫再冲净,却仍横不够过,又将浴缸放满热水,浸泡着。 约莫过了一小时,她走出裕室时,听到报纸塞进信箱的声音。 但,她并未去拿报纸。换上新的衬衣,上床。 窗帘仍拉上,阳光从缝豫射进来。该是大家起床准备上班的时刻了。 就算这样一睡不醒也无所谓!持续昏迷数日,几天后才被谁发现……冬子想像着变成尸体的自己,闭上眼。 ※※※ 醒来时,窗帘缝隙射进来的阳光更亮了,已跨越床沿。看看枕畔的座钟,是十一时。时间还是同样流逝! 冬子想起船津。他说是下午四时的班机,那么应该已经准备前往机场了吧! 之后,她才想到自己的店。十一时的话,友美和真纪应该到了,正要开门营业。或许,她们正等着自己前来也不一定。今天虽没有什么重要的事,不过有两顶帽子必须交货,忘掉了可就麻烦。 冬子等自己脑筋更清醒后,才拿起枕边的电话筒打到店里。 “老板娘,你在哪里?”真纪的声音传来。 一瞬,冬子觉得对方的声音特别清新。“还在家。不过,今天想休息。” “哪里不舒服吗?” “没什么严重,只是头脑昏沉沉的。” “感冒了吗?现在正流行哩!” “里见小姐和川崎小姐下午会来拿帽子,记得交给她们。” “知道啦!那么,下班后我们去看你。” “不必了,明天应该就好了,有什么事的话打电话给我。”冬子挂断电话。 或许昨夜受到的打击仍残留未去吧?脑海仍旧昏沉沉的。她又在床上休息了一会儿,等再度醒来,已经是下午三时过后,由窗帘缝隙射入的阳光已移至床脚。 三时过后的话,应该是船津快搭机的时刻了。 冬子盯视着阳光,久久,坐起身来,但在同一瞬间,双腿内侧和肩胛掠过一阵闷痛。勉强站起来,可是上身仍微微前倾,双腿好像无法并拢。 她慢慢走到厨房前,钮开瓦斯开关。虽然没有食欲,还是希望能喝一杯浓浓的咖啡。 正当她站在厨房等水烧开时,电话铃声响了—— 会是谁打来的呢? 一瞬,冬于全身紧张了,走近电话。总不可能是那两个男人吧? 她怯怯的拿起话筒,立刻听到是广播的声音,以及船津的声音。 “是我,现在人在羽田机场。你今天果然没有来送行?” “啊……”冬子松了一口气,坐在电话机旁。 “昨夜让你困扰,对不起。你什么时候离开呢?我一点都不知道。” “马上就要搭机了,我只是想最后再听一下你的声音……今天没去店里?” “是的。” “这么一来,会有颇长的时间无法见面了。或许有空我会回来,在那之前你要保重自己。” “你也一样……” “怎么了?好像有气无力的样子。” “不,没什么。” “那么,在最后,请说些什么吧!” “保重……” “我爱你,虽然去美国,同样忘不了。” 船津的声音和广播登机的声音重叠了。 “请别忘了我爱你。” “谢谢。” “那,我走了。” “一路顺风。” “你也要珍重。” 电话挂断后,冬子仍握着话简发怔,久久,才搁回话筒,水烧开了,冬子静静听着沸腾的笛音,隔了好一会才站直身来冲泡咖啡。之后,她端着咖啡杯回沙发,坐下—— 终于走了…… 她缓缓嘎饮咖啡。浓浓的黑咖啡让她昏沉沉的头脑逐渐清醒了。她走向房门,拿回早上塞人的报纸,翻开,只看大标题。 没什么特别要闻,最多的是胰路事件和车祸事件,也有一则标题是“年轻女性遭强暴”的新闻,当然主角不是她,地点也是千叶县。 冬子收妥报纸。时间是下午三时半。 公寓左手边的树丛传来蝉声。阳光相当强,气温好像也上升了,看这情形,梅雨季节已将过去,冷夏可能也快结束了。 冬子从白色蕾丝窗帘移回视线,点着香烟。确实,在身体疲倦时,最先想到的还是咖啡和香烟。 静静吐出的烟雾先往前面直流,然后微向右倾飘散。凝视着烟雾之间,远逝的记忆在身体稍微缓过一口气之下苏醒了。然后,冬子感到身体里面某个部位有了甜美的触感——很柔和,却很轻松、舒畅。 “奇怪!”冬子喃喃自语,站起身来。只觉得若这样继续坐着会彷徨、不安。 她看看时间。已是船律搭乘的班机起飞的时刻。他此刻坐在座位上正想着自己吗? 但,心里那种甜美的感觉还是不断涌升。 “讨厌!”冬子摇摇头,进入浴室。 她脱掉睡抱、内衣裤,扭开莲蓬头,从头上冲着全身,她想完全冲掉船津的事、两个男人的事,以及留在自己体内的余韵。 从今天早上到现在,这是第二次洗澡了,但是,不管怎么冲洗,好像都洗不掉被男人们强暴的污秽,只是,至少她的情绪慢慢缓和下来了。 从浴室出来,冬子换上鲜艳花色的洋装,心想,这样或许能抹拭掉昨夜厌恶的回忆。 之后,她把咖啡杯拿去厨房,拉开窗帘,开始打扫房间。 外头如她想像的非常晴朗,看样子梅雨季节终于结束了。她推开家具开始打扫,听着吸尘器的马达声、轻轻哼着歌之间,暂时忘掉昨夜之事。 打扫过后,她觉得精神舒爽多了,再度冲泡咖啡。 从早上到现在什么都没吃,但,冬子仍无食欲。平常假日冬子在家也只吃点巧克力或饼干之类,所以没吃东西并不觉得难过。就这样,她茫茫然看了约一个钟头电视节目。不久,阳光暗了下来,房间里逐渐转暗,东边大楼的境壁也被夕阳染红。 快六时了。开灯,凝视黑暗的窗外之间,冬于想起清晨时穿白衬衫的男人所说的话。 “愿意和我单独见面吗?下午七时,我在下北泽大马路口等你,我不是流氓,是学生……” 从初见面时粗鲁的言词,很难想像男人会讲这样的话,那种语气近乎哀求。 “知道吗?我一定会等你。” 冬子无法理解男人的心情。想和自己强暴过的女人单独见面、而且不是开玩笑,是很认真……简直就像在恳求自己喜欢的女人—— 真是奇怪的人…… 看来那两个男人是满意冬子的身体了,甚至,年轻的穿白衬衫很明显还对冬子有所迷恋。 当然,冬子并不会因为这样就原谅他们。纵使他们本性善良,她内心那股被强暴的憎恶永远无法消失,但,若排除这点,却又觉得也不是那样痛恨对方。 他们如争食尸体的秃鹰般藉冬子的身体获得满足——那没有子宫、性冷感的身体。 想到这儿,她的心情忽然有些开朗了,视线由窗户移回,再度冲泡咖啡。今天,这已经是第三杯了。第一杯是心情惨淡的回到家,昏睡后醒来之时;第二杯则是下午,船津的班机起飞时;而,现在是第三杯。 喝每一杯咖啡时,冬子的心境皆不同,但是以现在最为平静。 下午七时了,冬子边喝咖啡边想像年轻男人在路口等待的情景。男人会穿何种服装呢?是和清晨同样的白衬衫,抑或穿西装打领带? 不管如何,想像着男人正等待着昨夜所强暴的女性之紧张样子,冬子忽然感到可笑,也有一种仿佛在观赏喜剧的快乐。 但,男人究竟怀着何种心情等待呢?是在路旁站立着,一边抽烟?或者躲在电线杆后,满怀戒心的环顾四周? 如果报警,或许能够逮捕他也不一定。 但,会做那种坏事的男人都很狡猾,或许只是开车在那附近绕圈子,一旦见到警察就马上溜之大吉。 当然,冬子也不想报警。明知这样是放任他们为非作歹,但,她只希望忘掉这件事。 问题是,男人明知危险,若仍然在现场出现,也不得不佩服其勇气了。 冬子又啜饮一口咖啡,感觉上,她认为想像着男人站在路边、不停望着四周等待的情景,就已经是向对方报复。不久,七时半了,男人应该已经离开,而,今夜如果不去见对方,大概永远都不会再见到了吧! 一瞬,冬子忽然感到男人很可悲了。既然害怕警察,男人等待时绝对非常紧张吧?那么,他又为何要等待呢?—— 文学殿堂整理校对 第10章 牵牛花 就这样,仿佛被波浪吞噬殷,冬子的身体摇钮,紧紧缠住贵志身体。 也不知经过多少时间,等她意识苏醒时,她知道自己的身体己完全燃烧了, 有一股连她也不明白是什么的异样触感掠过全身。 冬子道强暴的两日后,气象局宣布已经出梅,更预测今年夏天脑半期是晴朗懊热的天气,后半则多台风,而且,秋天也会来得特别早。 的确,出梅后的半个月,几乎连日温度都超过三十度,一整天也元风,连北海道的北见一带都有超过三十三度的记录,仿佛整个日本都受热浪侵袭。 但,从八月初开始就有台风来袭,八月十日过后,天气开始转为阴霾,气温也稍稍下降了。 这一个月里,冬子几乎没有外出。当然,她必须到原宿去,但大多是十一时出门,等晚上八时打佯,立刻直接回家,连“含羞草馆”也很少去,只是往返于参宫娇和原宿之间。 “老板娘,你最近有些无精打彩,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呢?” 真纪和友美都担心的问。但,冬子只是谈谈一笑,并未回答。 也不是身体哪里不适,但,冬子害怕遇见那两个男人,怕在街头偶然碰上。 冬子清楚认得的只有开车送自己的那位穿白衬衫男人,对于另一个男人并不大有印象,但是,两个男人一定都认得冬子。如果再遇上他们而被纠缠,那就糟透了,亦即,就是这种不安令她不想出门。 但,让冬子变成胆小的原因不只这点。虽说是深夜,突然有那样的遭遇,使她对整个东京都产生恐惧了。有那样多住家,人多车也多,照理说女人单独出门应该很安全,但,事实不然。 大都会里有很多人,却不见得这样就没有危险潜伏,毕竟人愈多,心理异常的人也愈多。 还有一点,那就是上次受到的打击仍未消失。本来,冬子以为时间能令自己忘掉一切,但,当时的瞬间景象时而仍会清楚浮现她脑海,让她头晕目眩,感到自己是个不洁的女人,忍不住在想,男人在恐惧和不安时会无法勃起,难道女人的身体就无法拒绝吗? 一想到这些,她的心情就很低落,连和人见面都觉得麻烦了。 ※※※ 就这样,一个月过去了,其间,船津寄来两封信。第一封是抵达美国后马上寄回的风景明信片,内容是告知平安抵达,以及目前居住的洛杉矾住处的概况,最后还写着“可能要忙一段时间才有空再提笔。” 第二封是半个月后寄达,内容为自己的英语还不够运用,必须边进会话学校补习边学习建筑设计,最后则说:“自己也不知道离开日本是否是正确的选择。” 看样子,离开有很多朋友的东京,船津还是很寂寞。 边读着信,冬子忽然在想,如果告诉船津那天晚上的遭遇,船津会如何呢?责任感一向强烈的他,很可能变成精神衰弱也未可知,因为,他应该负一半责任。可是转念一想,冬子觉得事到如今再提起这件事也没有用,又不能马上见面,只是徒然让彼此再度受到伤害而已。 突然间,距离感使冬于觉得和船律的感情变得空虚,渺茫了。目前,冬子较接近的人只有贵志、中山夫人、s百货公司的木田,还有设计师伏木。当然,冬子也未对他们提及那天晚上之事。 夫人独自住在代宫山的家中,精神好像比以前更好了。可能因为丈夫不在而无聊吧?更频繁到店里来,也经常打电话,一星期前还强迫冬子“今夜一定要来”,但是,冬子坚决拒绝了。 不知何故,自从那夜以来,冬子似乎对自己的心情更能够控制了,以前考虑太多,经常被动的答应一些事,但,现在却可以毫无顾忌的当面拒绝了,也不知是否经历配种遭遇反面产生勇气?还是已经看开一切? 见到这样的冬子,夫人眼神锐利的盯视她,说:“你有点变了!” “怎么说呢?” “好像忽然有了自信。” “我完全没有自信呢!” “可是,我总觉得你好像世故许多,不再那样心事重重了。” “讨厌!” 冬子很讨厌自己被认为这样,但是,她内心的确有某一部分变坚强了,虽不知是否与那一夜的遭遇有关,可是的确已经很少再自寻烦恼。 ※※※ 这一个月内,贵志来过三次电话,还是同样想到就打来。 第一通电话是船津赴美国的翌日。 “船津昨天走了。”贵志连一旬寒喧也没有,开口就这么说。 “你去送行了?” “他好像是很寂寞的样子。你没去吧?” “我最近比较忙。” 贵志接着说:“他好像一直在找你哩!” “怎么可能……” “就算再忙,如果你去了,他一定会很高兴。”贵志似乎一开始就不相信她所说的理由。“很久没见面了,今晚可以碰面吗?” “有朋友在青山新开了一家餐厅不去捧一场也不行。” “我今天……” “还是很忙吗?” “对不起。”才刚经历那种事,冬子实在不想和贵志见面。 “那么,下次吧。” 听到贵志这样说,冬子反而被激起想见贵志的冲动,想见他,说出自己的遭遇,那么应该会安心多了。因此,贵志挂断电话,冬子有些后悔。第二通电话是半个月后,打来时已是深夜十一时过后,同样一开口就问:“怎么样?稍微空闲了吗?” “你在哪里?” “赤坂喝酒之时忽然很想见你,是‘星期三上午’,能来吗?”冬子沉吟一会儿,回答:“我已经在休息了。” “你最近似乎都不出门,发生什么事吗?” “没有……” “喝点酒消除忧郁吧?” “可是,今夜我不想喝。”冬于虽想向贵志说出自己的遭遇,却又觉得不希望让他知道,而,现在若和他见面,很可能会被看穿。 “那太遗撼了。” 冬子挂断电话。她告诉自己:你没有子宫,而且又被人强暴,死心吧! 第三通电话又是过了半个多月,正好是台风过去,雨也停止的傍晚。 “生日快乐!”贵志一开口就说。 冬子一时说不出话来。确实,今天是她二十九岁生日,但,贵志竟然记得。 “很想陪你吃饭,挪不出时间吗?” “不必啦!也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我有送花过去,收到了吗?” “还没有……” “应该快到了才对。”之后,贵志问:“下星期想去北海道吗?” “咦……” “下星期的话,中元节也过了,应该比较不忙,而且,北海道的天气也相当凉爽了。” 听说北海道,冬子心动了。最近因为连续暑热难耐,冬子有些瘦了,也有点疲累。 “去那边有事吗?” “在札幌要举行学术会议,目的在讨论札幌的象征性建筑地标。”“那么,中山教授也会去了?” “应该会吧!不过,和我们无关。怎样?如果你要一起去,我会先安排机票。” “下星期的什么时候?” “会议日期是五、六、日三天,如果娜不出时间,你星期天自己前来就可以。目前应该不会太忙了吧?” 冬子考虑的并非店里的事,而是自己的身体。如果和贵志一起,旅途上又会和他上床,而,一个月前曾被强暴之事,贵志会察觉吗? 当然,冬子的身体并没有留下被强暴的痕迹,却总觉得皮肤和感觉还留着挥之不去的阴影。 “夏天最好是休息一段时间。店里的事交给女职员们应该没问题吧?” 真纪和友美分别在这星期和上星期都休过假了。 “北海道白天虽热,入夜后就凉了,睡觉很舒服。” “真的可以陪你去吗?” “当然。那么,机票明天我会叫公司的人选过去,你星期六出发即可。”说着,贵志补上一句:“是没有像船津那么好的人了。” “我又……” “我知道,开玩笑的。”贵志笑了,挂断电话。 冬子又想着自己和贵志的关系。和船津接近时,已忘掉贵志的事,说完全忘掉是骗人,至少已不太想起;但,船津一不在,贵志以电话邀约时马上就答应,不仅毫无抵抗感,甚至还觉得理所当然一般—— 难道船津和自己真的有永远扯不清的缘分…… 当然,没有子宫不会怀孕,也不必担心染上什么忌讳的病,但,被强暴那件事仍在内心留下创伤,如此还能坦然和贵志上床吗? 如果可能,冬子很希望能有一次毫无性关系的旅行,不过,贵志不可能会答应的。 ※※※ 冬子家阳台盆栽的牵中花开花了。本来,牵中花被认为是初秋的花,不过最近栽培的品种却在夏天就开花。 出发旅行当天早上,牵牛花也开了四朵,两朵红色,两朵为谈紫色。冬于浇水后,关闭阳台的落地窗,锁上。 稍大的行李箱内除了内衣裤外,还有替换的洋装,以及朝晚转凉时穿着的一件睡袍。 羽田机场的班机起飞时间是上午十一时。冬子在二十分钟前抵达机场海关大厅,很难得,贵志先到了,正在柜台前等待。 “我一直担心你会赶不及呢!” “对不起,路上塞车。” 还有一点时间,两人先喝一杯咖啡。 “中山教授好像昨天就出发了。” “没有一起吗?太好了。” 并不是见到教授会有什么固扰,但,碰了面至少总得聊些什么,而现在的冬子只希望和贵志静静的单独旅行。 中元节的返乡人潮过后,旅客量减少了,却仍接近客满。 冬子坐在靠窗座位,贵志坐她身旁。 “当时梅花才刚要绽放呢!” “大家都说北海道的夏天最好,我却不太赞同,风景全是翠绿,缺乏变化,而且游客也多。” “不过,至少很凉爽吧!” “你没去过北海道?” “大学时代曾走马看花的逛过道南一带。” “这次也是走马看花哩!” 冬子能和贵志一起的时间是星期六、日两天,星期一早上就回东京。 “你在札幌也有交情不错的朋友吗?” “大学时代的一位同学目前在北海道大学任教,不过不像藤井那样会喝酒。” “藤井先生后来怎样?” “上次他来东京时曾碰过面,不过,和他太太的关系好像仍旧没有改变。” “没有改变?” “就是彼此没有肉体关系。” 飞机缓缓在路道滑行,不久,开始加速,一瞬轻微的冲击过后,飞机升空了,然后急速上升,座位稍呈倾斜。 这时,冬子问:“这样子藤井能忍受吗?” “目前是他自己不想向太太要求。” “这么说,他们夫妻真的……” “最初是如此,不过,最近他好像另外有女人了。” “讨厌!” “但,男人这样做也是不得已的,若是健康的男人,都会有需要的,不是吗?” “他太太知道吗?” “她自己要他去外面找女人,又能如何?” “男人实在太任性了!” “可是,藤井还是深爱妻子。” 在倾斜的机身里,冬子眼前浮现藤井敦厚的脸孔。 ※※※ 八月中旬过后的札幌已无盛夏的阳光。白云掩映的天空、广袤的草原都透着秋意,才不过半个月前还热得超过三十度,现在则即使在大白天里也只有二十二、三度,至于朝晚更是得穿上较厚的衣服了。 抵达札幌当夜,冬子穿上带来的长袖外套上街。 “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来这里了。” 贵志虽是这么说,仍带冬子至薄野的磅蟹专卖店吃全套的螃蟹大餐。之后,在薄野稍销逛了一圈,就进了酒吧。通常和冬子在一起时,贵志不去女侍应生较多的酒廊场所,顶多是只有一、两名女待应生的酒吧。 薄野的这家也是一样,虽然有三名女待应生,不过店面很窄,只有柜台前的座位,并无厢座。 “好久不见,今天刚到吗?”年约三十五岁、一见即知是妈妈桑的女性走近,说。 似乎贵志多次来过这里。 “听说有学术会议,我猜你应该会来,正等着呢!”妈妈桑说着,也和冬子打招呼。身材颇高大,似是相当豪爽的女性。 在这里喝了约莫一小时后离开。时间是十时。 周末夜,街上年轻人很多,随着人潮走在霓虹灯下,有着置身在东京的错觉。但,进入巷内,冷冷的夜风迎面吹来时,马上清醒是来到北国的街上。 冬子忽然觉得自己有着莫名的感伤。 “到饭店只有十分钟左右,我们步行吧?”走了约两、三百公尺,贵志说。 冬子点头,和贵志并肩走着。 两、三分钟后,过了热闹的街区,行人渐少了,秋风吹掠过静温的大街。 “好久没见到这样干净的天空了。”冬子抬头望着星辉满天的夜空,深吸一口气。 短暂的夏季刚结束后的夜空晴朗无云,仿佛伸手就能摸到星星。冬子主动勾着贵志的手臂,问:“为什么带我来呢?” 贵志没有马上回答,走到人行步道中间,才开口:“没有什么理由。” “没必要带着曾经分手的女人来札幌吧!” “你是说自己很困惑?” “也不是,但,如果要带女人前来,你一定有很多吧?” “你在嫉妒?” “错了” 冬子常见贵志背后有女人的影子。除了妻子,贵志好像还和几位女性交往。但,她现在并非在责怪他。如果贵志没和其他女性交往是求之不得,就算有,也没什么好在意的,何况她也没那种权利。 “那就没问题啦!” “可是,奇怪呢!” 想一想,和贵志的关系的确奇妙,尽管曾毅然分手,却不知不觉间又一起旅行。最初,她只认为是所谓的“干柴烈火”,但仔细想想,应该也不是,虽然再度交往,并没有熊熊燃烧,只存着如烛火般飘摇不定的火苗。 “最主要是我喜欢你。” “你不必勉强自己。” “不,这是真的。”走在铁卷门拉下的大楼前,贵志说:“真的是喜欢你。” 马路很宽敞,但是夜晚的繁华喧闹已远去,前方夜空中可见到两人投宿的饭店。 “不过,我们在一起也很久啦!” 这次,冬子默默点头了。不管喜欢或厌恶,两人的关系确实维持很久。 “同样的喜欢,却也随着不同时候而有所改变,最初,喜欢得无法自已,一想到你就坐立不安;后来则稽微沉淀下来,因确信你是属于我而满意,到了现在又不同了。” “怎么不同?” “我不太能说明,但应该说和你在一起时很安心、很轻松。” “因为我是笨女人?” “不是这样,而是在一起多年,觉得可以放心,不必对你有所隐瞒。” “如果说时间长短的话,我比不上你太太。” “话是没错,但,不知何敌,我和内人之间好保存在着某种距离感,尤其到了最近,那种感觉更是强烈。” “我不明白。” “或许你不了解,但,这是事实。” 夜风又再度吹掠过,挂在电线杆上的木板轻轻晃摇。 “总是会想到你的事,这应该算是爱吧?” “你会这样吗?” “当然。”或许是在旅途上吧!贵志也有些许感伤。 “今后我们会变成如何呢?” “请再等一段时间。” “怎么说!” “我打算离婚了。” “我不是问这个哩!” “不,是真的。” “不行,我并未希望和你结婚。” “你希不希望是一回事,但我却希望。都已经到了这种年龄,我不想再忍耐了,只希望和自己真正喜欢的人在一起。” “你错了,你应该和你太太在一起。”“别说些无聊话了。” “才不是呢!你不可以离婚。” “这种事我没必要受你指挥。”说着,贵志停下脚步,搂紧冬子。 冬子就这样静静依偎在贵志怀里。远处传来车声,闹市区的喧哗也田涨潮般传来。 “你明白了吧?”贵志说。 冬子在夜风中闭上眼。 这天晚上,冬子上床时已是十二时过后。两人回饭店房间后,冲过澡,换好浴衣,贵志先上床。 “过来……”贵志叫她。 冬子熄掉灯光,上床。 “好久了呢!”贵志喃喃说着,抱紧冬子。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相拥,不久,贵志解开冬子的浴衣衣带。 瞬间,强暴她的男人们的喘息声在冬子脑海里苏醒了,但,她闭上眼,拂掉那些影像。 又要被男人占有肉体了,只不过,和那时相比,对象和周遭环境有着天壤之别。 冬子仰躺着,双手扶住贵志肩膀,放松全身力气,心想月口种情况都能忍耐了,还有什么好害怕呢? 不久,她深深感受到胸部被爱抚、四肢被爱抚……很难得,她发觉自己非常安心,一切委诸于贵志,只是尽情接受他的爱抚。 渐渐的,贵志吸这是吮冬子的胸前,右手触及她最敏感的地带,柔软的嘴唇由胸口扩散至全身。 冬子闭上眼,任凭贵志所为,同时,身体彻底的湿濡了。 “啊……”冬子似乎轻叫出声。 而,好像就是等待这一时刻,贵志用力抱紧她。 就这样,仿佛被波浪吞噬般,冬子的身体摇扭,紧紧缠住贵志身体。也不知经过多少时间,等她意识苏醒时,她知道自己的身体已完全燃烧了,有一股连她也不明白是什么的异样触感掠过全身。 不仅冬子自己感到讶异!拾起脸,在黑暗中,贵志也不可思议的凝视她。 “怎么啦?” “达到高xdx潮了?” 贵志绕在冬子脖子下的手抚摸她的头发。 “嗯……”冬子慌忙拉过凌乱的毛毯盖上。 “熊熊燃烧吧?” “记得自己说了什么吗?” 冬子盯视白色天花板,似想唤回遥远的过去。她虽不太清楚自己说过什么,但是,确实记得曾经呼喊过。 “很久未曾如此了。” 冬子再度倾听自己的身体。仿佛体内有一阵暴风雨吹掠过。 的确,曾有短暂的忘我,甜美的触感仍懒洋洋的留在她全身。 “看着我!”贵志伸手托住冬子的下颚,想让她抬起脸。 冬子不依。 “达到高xdx潮了吧?” 冬子不想回答。就算是,比自己冷静的贵志也应该知道的。 “你很狂乱呢!” “别说了……” “可是,那种感觉真好!” 冬子忽然主动抱紧贵志,让脸孔、胸腹、四肢和对方身体密接,全身溢满喜悦和羞赧。 “好啦、好啦!”贵志哄婴儿般的慢慢抚摸冬子的头,以手指一根根分开她的头发,低声说:“已经没事了,和从前完全一样。 “不过,为什么呢?” “为什么?” 贵志微微挪开身体,凝视冬子。“你不觉得奇怪吗?” “在这之前,你一直不太有感觉呢?” 冬子点头。的确,这之前的她没有燃烧过。病前不说,在接受手术后,她从未达到高xdx潮。但,此刻她全身浸在甜蜜的慵懒里,溢满获得满足之后的安详。 “你不觉得不可思议?” 但,冬子自己也不明白,因为肉体的燃烧忽然恢复,最吃惊的人是她—— 到底为什么呢?刚才的满足会只有一次吗?抑或今后会再持续? “是因为出外旅行吗?不,也不对。”贵志自言自语。“还是因为来到凉爽的地方?” “这……” “对了,应该也不是。”贵志一笑,轻吻冬子额际。“算了,别再想了,这样就好。” 贵志再度轻抚冬子的背部,不久,手的动作停止了。 如同冬子获得满足一样,贵志似乎也得到满足。 等贵志熟睡后,冬子进入浴室。她浑身汗湿,虽然刚才上床之前才洗过澡,仍再冲裕一次,之后,穿上浴衣走出浴宝。时间已是凌晨一时半了。 周遭静谧无声,只有贵志轻微的田声单调持续着。冬子把掀开的毛毯帮贵志盖好,走向窗畔。 从白色蕾丝窗帘缝隙间可见到日光灯照亮的草坪。不久前回饭店时还亮着的左田宴会厅的灯光已熄灭。 隔着饭店庭院前的马路,可见到公园的水池。池畔也已不见人影,灯光下,柳校垂至水面。 望着夜景,冬子想起刚刚贵志所说的话。贵志说她“很狂乱”时,她羞得快窒息了,可是贵志又说:“那种感觉真好”,似乎因见到自己那样快感强烈而满足。 可是,为什么性的欢愉会突然苏醒呢? 贵志也说过“是因为外出旅行吗”或“还是因为来到凉爽的地方”,但……上次前往九州旅行时,冬子也努力的想燃烧,却还是没办法。当时,她因自己冷感的身体而焦虑不安,可是,今夜那种不安完全消失了。 贵志一定也早就认定冬子不可能燃烧,会带她来北海道,应该一方面是基于同情,另一方面也能缓和自己旅途上的寂寞。 对此,冬子也不以为意。反正都已经是被男人们污秽过的身体了。但,设想到却突然熊熊燃烧了。 那就像穿越过很长的隧道般,有一种舒爽的感觉,连冬子自己都充分满足。她凝视着窗外的静夜,自问:“上次和这次之间到底有什么变化呢?” 贵志问她“发生过什么事”时,冬子只是摇头,因为,连她自己也无法判断究竟有什么改变。但,仔细一想,若说上次和这次之间有所改变,也只是因为曾遭那两个男人强暴! 那一夜,冬子的身心都饱受蹂躏、屈辱,但,她活下来了,即使被两个男人强暴,她仍旧坚强的站起来,回到家。她克服了恐惧、耻辱,对她的人生而言,没有比这件事更重大的打击了。 问题是,那件事和欢愉感觉的苏醒有关联吗?不可能的…… 冬子坐在窗畔的椅子上,再度摇头。那种事绝非是身体再度燃烧的原因,恐惧、害怕,充满无力感的被强暴更不可能是美好的回忆,甚至不希望再去触及它,只要一想到,全身就毛骨摔然。 那么,是因为受到贵志说过想和妻子离婚所刺激吗?确实,听贵志说这句话时,冬子内心很高兴,不过,原因应该也不仅是这样。 “不对……” 冬子转脸,拉紧窗帘。 贵志朝右方侧躺,发出健康的鼾声,床头柜上的小灯照在他脚冬子把拖鞋摆好后,静静躺在贵志身旁。 ※※※ 翌日,白天贵志参加学术会议时,冬子独自在札幌街上散步。她先去参观钟楼,然后前往市中心的购物街。 坦白说,冬子并不知道札幌是如此现代化的城市。高楼大厦林立,马路宽阔、整齐,难怪会被称为小东京。而且,西侧是平缓的山峦,一瞬又会令人错觉身在京都。 刚过八月中旬,但是阳光已经有了早秋的柔和。冬子在购物街逛着,然后在四丁目一栋大楼的店面买了项链和耳环。 接下来她前往大街公园,在花坛旁休息一会后,走向植物园。 参观过搜集虾夷族资料的巴克拉神父纪念馆和博物馆后,回到饭店已是下午三时。 她感到有些疲倦,冲过澡后,上床休息。 一小时后,贵志回来了,一见到冬子身穿浴衣躺在床上,立刻走近,抱紧她。 阳光还很明亮。西斜的阳光穿透白色蕾丝窗帘照人。 “等一下嘛……” 但,贵志不听。 冬子再度和贵志缱绻,这次,冬子也同样燃烧,充分达到高xdx潮。结束后,她手按住贵志胸口,迷迷糊糊的打盹。 “要起来了吗?”贵志叫她。 这时,房内已完全黑暗了。 冬子只穿着浴衣,下床。 夕阳已下沉,只剩山边一抹晚霞。 “刚才的情形还记得吗?”贵志坐起上半身,点着香烟。“无法相信前不久你毫无感觉。” “又要讲这个……” “今天出席学术会议时我曾想过。” “想什么?” “为何你会突然恢复性的喜悦。你自己想过吗?” “想这种事太可笑了……” “不,这是很重要的呢!有必要像佛洛依德一样研究其深层心理。” “是有什么契机吗?你比以前更燃烧了。” 冬子不理他,拿着衣服进入浴室。 ※※※ 星期一上午,冬子离开札幌。 上次旅行结束时,冬子是单独由福冈回东京,但,这次不管往返都有贵志陪伴。 离开早秋的千岁机场,飞机飞行一个半小时后抵达羽田机场。才走出机门,马上一阵热风迎面袭来。 东京的气温也曾下降一段日期,但是从两、三天前开始又恢复懊热,即使盛夏已过,残暑却仍未消失。 “你现在怎么办?” “先回家一趟,然后再去店里。” “是吗?那我们就在这里分手。” 两人站在计程车招呼站前。 “快乐吗?”贵志问。 “嗯。”冬子颔首。 “我会再给你电话。” “谢谢。” “你先上车吧!” 在贵志催促下,冬子上了计程车。 贵志似乎还有事,要先绕往横滨一趟。 或许车内冷气够凉,阳光耀眼的窗外看起来仿佛是不同的世界。跟前又是人车拥挤的东京街头,冬子既有一些厌烦这种扰摄景象,却又感觉松了一口气。 途中,在芝浦碰上塞车,回到参宫桥的公寓住处时已是下午三时过后。 看大厅左侧的信箱,里面除了广告信函外,还有来自国外的信件。冬子圈过背面,一看.是船津寄来的。 她带着信,搭电梯上楼,开门进入。密闭两天的房内很闷,她打开窗户,又开了冷气机,就这样坐在沙发上,拆开船律的信。 最先是简单的问候,接下来提到已经逐渐适应美国的生活,表示那里也有很多日本女性,不过仍然忘不了冬于。最后则写上新的地址,希望冬子别寄错地方。 看完信,冬于换了衣服,前往店里。 包括星期天在内,冬于已两天半没来店里,但是一切毫无改变。冬子买了白色的牛奶巧克力送给真纪和友美,两人都非常高兴。 约莫三小时后,打烊了,冬子带真纪和友美一起吃过晚饭后, 回家了。她再把门窗全部打开,打扫过后,回信给船津。 ※※※ 九月初,气温突然下降,飘雨了。 在急剧的气温变化中,街上的年轻人虽仍穿短袖衣服,年纪较大的男人则已换上西装。 雨连续下了两天,第三天才好不容易放晴。 随着秋天的接近,帽子的制作开始逐渐忙碌起来。夏季里,主要是以遮阳的巴拿马帽或草帽为主,但是从秋天起,就有搭配服饰的华丽帽子出现。 当然,还是无法像前一阵子那样有很多人订制高级品,毕竟长期的经济不景气对于像冬子这样的小店影响颇大!不过,随着秋装季节逼近,像这种纯手工的帽子店生意也好转了。 这天中午休息时,冬子她们三个人正在工作室喝茶,真空忽然说:“老板娘,我懂了呢!” “懂什么?”事出突然,冬子困惑了。 真纪脸孔微红,说:“就是那个的好处。” “哪个?” 真纪点头。“男人。” “啊。原来是这个。”冬子笑了。 真纪摸摸鼻尖,说:“大约一星期前我突然明白了。” “是吗?” “对不起,以前我一直不赞成你的话。” “不,没什么好道歉的。” “可是,以前我真的很无知哩!” “不会的,就算不懂,那也并非完全是女人的责任。” “是的,因为这次的他,我才体验到呢!” “是什么样的人?” “摄影师,虽然只有三十岁,却非常温柔。” 真纪和木田分手后,又邂逅别的男人,而似乎终于因这人而体验性的欢愉。 “我有改变吗?” “是的,你看起来成熟多了。” “真的吗?我好高兴。” 看着真纪开朗的笑容,冬子也笑了。 晴朗了两天后,雨又开始下了。友美好像有些忧郁,可是真纪却快乐的工作着,或许所喜欢的男人教会她性的喜悦,使真纪更活泼了。 见到这种因生理因素而影响到行为的现象,同样是女性,难免会感到有些沉重,但,无可否认的,冬子也有同样倾向。她再度感受到女人身体的不可思议了。 ※※※ 每下过一场雨,夏天的热气就减弱一些,天空看起来也愈高在这个令人想起秋高气爽的日子里,午后,冬子正在改变橱窗摆设时,店门口出现一位青年。 青年自称姓中屋,是船津在洛杉矶结识的。 “他托我带东西给你。”中屋说。 冬子带着对方前往“含羞草馆”。 面对面坐下,点叫咖啡后,中屋从皮包内拿出一个以白纸包住的盒子,说:“这是船律托我的。” “给我的吗?” “请打开看看。” 冬子拆开,一看,里面是金项链。 “好漂亮呢!”冬子从盒里拿出,在胸口比着。链子很细,项坠是椭圆形黑色玛淄石,四周嵌金边。“你还要再回美国?” “预定半个月后回去。” “见到船律时,请转告他说我非常高兴。” “他跟我谈过很多你的事,果然和我想像中一样漂亮。” “都已经是老太婆啦!”冬子笑了笑,问:“船津好吗?” “嗯,他大致已适应那边的生活,最近正在建筑师威尔森的研究室帮忙。” “已经开始工作了?” “不,还只是在学习阶段,不过,他很努力。” 年轻的船津到外国吸收新知识,冬子当然替他高兴,可是,感觉上却也离自己愈来愈远了。 “他好像换地址了?”冬子问。 中屋点头。“先前与学长住在一起总觉得太打扰对方,所以自己在比佛利山附近租了一间两房下厅的房子,相当不错。” “住在那样的地方,金钱方面没问题吗?” “他家在博多是酿酒厂,这点钱不算什么的。” “可是,那种年纪了还向家里伸手要钱总是不好。” “是啊,如果他父亲去探望就糟糕了。” “糟糕?” “坦白说,他目前正和美国女孩交往。” “船津?” “是德裔美籍的女孩,我认为不太漂亮,但,那女孩却常往他那里跑。” “这么说已经有亲密关系?” “应该是有吧!毕竟,离开日本总会感到寂寞。” “感觉上刚到外国,并没有挑选的余地,只要有人喜欢自己就好。” 冬子无法想像船津会和外国女性交往。但是,假定此刻中屋所说的是事实,则船津已有很大改变了。 “我说这些,你会不高兴吗?” “不.应该趁年轻的时候尽量享乐的。” “可是也得看对象啊!” 看样子,船津在美国是远比冬子想像的还更挥洒自如了。 “那么,他会跟对方结婚吗?” “我认为不会,不过,最近日中男人在外国很吃香,常成为追逐的目标……我曾劝过他要小心……” 冬子更加不了解男人了。那样纯真的船津,一旦到了外国,居然这样轻易搭上另外的女人,那么,他对自己表现的爱情又算什么呢? “那边既然有了喜欢的女性,我不能接受他赠送这样的东西。” “不.那是不同的,他最喜欢的人还是你。” “可是,他一定也爱对方吧?” “所谓的爱只是短暂的。” “这话怎说?” “因为眼前孤单一人很难忍受,所以……” “我不懂。” “是吗?” “那样太不洁身自爱了。”但,话一出口,冬子又怕被认为自己在嫉妒,接着说:“不过,他能快乐就好。” “是的,他个性开朗,或许很适合居住在美国。” 看来冬子只见到船津的一面而已。在冬子面前,船津畏怯、容易受伤害,可是,他却另有开朗的一面。 “那么,我该告辞了。有什么话要转告他吗?”中屋拿起放在一旁的皮包,问。 “这个嘛……”冬子望向窗外,马上移回视线。“请转告他说我很好,要他自己也保重。” “知道了。” “还有,谢谢他的项链。” “我一定会转达。”中屋点点头,留下柔和的笑容,站起身来。 ※※※ 从九月中甸至月底,冬子每天持续工作到将近晚上十时。 她尽量不把工作带回家,而留在工作室里完成。友美和真纪也很认真的陪她一起加班。 像她这种小店面,只要有人订制四、五件较高级的帽子,马上就开始忙得团团转了。而且,最近纯手工制作的产品愈来愈少,有些顾客还透过百货公司批发商向她订制。问题是,高级品的利润并不佳,远不如大量生产一般化的产品.可是那样又竞争不过大厂商,也只有靠目前的方式维持经营了。 在忙碌之余,冬子和贵志见过三次面。亦即,从扎幌回来是八月中旬过后,而在不到一个月之内,两人见过三次面。 其中两次是在以前去过的宾馆,第三次则在冬子家,都是加班之后才见面。 如果是以前,冬子一定会觉得疲倦,第二天工作时很难受,但,现在却是事后睡得很沉,第二天早上醒来也觉得精神极佳。 “最近你身体状况似乎不错呢!”贵志好像很了解冬子的情况。 “是因为能达到高xdx潮的缘故吗?” 冬子虽讨厌贵志这种促狭的言语,但却觉得不能漠视这项事实。最近,每次见面,冬子都剧烈燃烧,连自己都感到羞耻了,以前的冷感已不见踪影。 “由此可见,以前你真的是想太多了。” “我不知道。” “医师怎么说?” “我没问过这种事。” “可是,摘除子宫后,你有一段时间变得很奇怪。” “我已经忘记那件事了。” “以前我也曾要你忘掉,但你却忘不了。” 贵志说的是事实。 “另外还有什么原因吗?”- 瞬,冬子想起在陌生公寓房间里强暴自己的那两个男人。 “我在大饭的医师朋友也说,会出现性冷感也以精神因素最多。” “你连这种事也问?” “因为担心嘛!不过似乎原因很复杂,连医师都搞不清楚。” 的确,医师也说过,即使接受子宫摘除手术,对身体应该毫无影响。但,若只是肉体因素.正常人也会性冷感就很奇怪了,就算对象有问题,既然以前都能燃烧、达到高xdx潮,会变成冷感就难以解释了。 “这是我的想像,你认为接受手术后就不再是亥人,尤其是怀疑被摘除原本可以不必摘除的重要器官,更令状况恶化。” 贵志的推测应该是没错。 “可是,现在为何又恢复了呢?如果原因在于接受过手术,是否也应该认为彼此有关联?” “是因为本来认为接受了多余的手术,现在则不再怀疑其正确性,所以痊愈?” “不对!”冬子摇头。 “那又是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冬子想起强暴自己的男人,但,并没有证据证明那就是让自己性冷感消失的原因。“好像是甩掉某种东西。” “甩掉?” “所以觉得能够放开一切。” “我不明白。” “我自己也不太明白……” “感觉被什么东西侵害而变成性冷感,然后因为认为甩掉什么而恢复,女人的身体实在不可思议。”贵志背诵般的说完,爬起来。 “要回去了吗?” “明天早上九时,车子会来家里接我。”说着,贵志开始穿衣服。 “要喝杯咖啡吗?” “也好。” 冬子梳好乱发,走向厨房。 贵志在她背后说:“船津来信了,好像过得不错呢!” 冬子没回答,冲泡好咖啡,放在贵志面前。 “味道真香!这该算是午夜咖啡吧!”接着,贵志又说:“明年应该可以结婚了。” “又来了……” “你再等我一段时间。” “我真的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幸福了。” “我不觉得。” “真是怪人!”冬子轻笑,甩甩头。 贵志慢慢喝着咖啡。冬子凝视着对方那刚刚令自己迷乱的手指。 “怎么啦?” “不!”冬子慌忙移开视线。 “你很奇怪哩!” “是很奇怪……”冬子喃喃自语。 “明天起我要去关西三天,回来后再打电话给你。” “一路上小心。” “那么,我走啦!” “再见。” 等贵志的身影消失,冬子关上房门。 走在走廊水泥地上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消失了。 冬子这才回到床上。 才刚离开,不知为什么,冬子忽然又很怀念贵志的身体了,她很希望能搜集贵志留在床上的一切味道。 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心境了。 冬子一想到重获喜悦的身体会再度引发对于爱情的执着,不禁有点忧郁了—— 文学殿堂整理校对 第11章 雁来红 虽然不是记得很清楚,却知道比以前更激烈、更狂热,即使现在醒来, 身体还是沉溺在那种感觉里。恰似每下一场雨秋意就更深般,冬子的欢愉 也是每被贵志拥抱一次就更强烈,和冬子初次邂逅贵志的的情形酷似。 不久前才在阳台绽放的牵中花现在已脑萎,只剩下供蔓藤攀爬的竹枝孤伶伶矗立在花盆里。 十月第一个星期五,冬子由店里国家时,在车站前的花店买了时鸡头(译注:鸡冠花)。 她从红、黄等斑多种颜色中挑出最红的品种。 花店老板告诉她:“时鸡头别名雁来红,等雁群飞来的时期会比现在更红。” 最近也不知为什么,冬子特别喜欢搜集红色的花。 以前的她总觉得红色太刺眼,只喜欢灰色和接近深蓝色这类较沉淀的额色,但,最近似乎有点改变了。 常有人说,女人喜欢朱红色代表内心在燃烧。但是也有人说是由于内心寂寞。 终究何者正确,冬子并不知道,不过也许都正确。 的确,单身的寂寞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强烈,见到高校时代的同学结婚,身旁儿女环绕时,内心会有一种被据弃的寂寞。不过,这也是因为冬子已快三十岁的缘故吧?别人或许没有那样敏感。 眼尾有了小皱纹,总让她想起自己的年龄,想到已经不再年轻,青春逐渐远离。 但,在各种不安中,冬子的单身生活仍未崩溃,乃是因为贵志存在于她内心深处。不管如何想抗拒,七年的感情终究无法抹煞掉。即使脑子里有了分手的念头,身体和感觉仍难以割舍。 不论是热情或冷感,都只是因贵志而产生的变化,而,现在又再度接近她了。 尽管青春逐渐远离,随着重拾性的欢愉,最近的冬子似乎又更漂亮了。事实上,贵志就曾以开玩笑的语气说过“你最近更美、更性感了”。的确,冬子也知道自己的肌肤更有弹性、更细傲,仿佛有一段期间已快枯萎的花苞又绽放了。 冬子曾因自己身体如此瘦弱,却又有着旺盛生命力而感到忧郁,似乎体内潜藏着某种和瘦弱外表截然不同的坚韧,就像叶鸡头的鲜红中既有燃烧般的华丽,又有某种难以言喻的寂寞。 脆弱和坚韧并存于鲜红中,拾似冬子的内在和外表。 傍晚,在落日中看着叶鸡头的鲜红,拉上窗帘时,贵志来了电话。 “你在干什么?” “发呆。” “哦……”贵志说。“明天要见面吗?” 冬子答应了。 “明天下午八时或九时可以吗?” “八时好了。” “那么,去赤饭吃饭吧!上次去过的‘皮斯特’。” “好。” 约好时间、地点后,贵志说:“我最近正在设计新大楼。” 感觉上贵志会提到这件事,重要的并非其内容,而是要让冬子知道他目前正专注于工作,或许,温柔体贴的贵志考虑到周末夜冬子独自在家很可怜,才刻意这么说的吧! 亦即,如果可能,他很想马上过来,却又没办法,而且理由并非因为在家,而是忙于工作。 冬子对贵志的这种体贴了解得-清二楚。虽然表面上什么话都不说,却对冬子极尽关心能事,而,冬子就是被他的这点体贴所吸引。 就是这种多年以来培养成默契的平淡感情最难割舍,如果是因经济实力、社会地位等客观因素所吸引,会更容易分手,而且分手后也不会留下任何遗憾,但是…… 贵志说过明年或许会和冬于结婚,但,真的有可能吗?或许以他那样温柔的个性,很难忍心强迫妻子离婚。 只是目前的冬子并不在乎这点,她冀求的是实际关系,希望让自己成为真正的女人,这样就能定下心来,永远守着贵志。 ※※※ 翌日下午八时,冬子前往“皮斯特”时,贵志还未到。等了约莫十分钟,贵志才匆匆赶来。 “抱歉,我迟到了。点叫什么了吗?” “还没。”冬子只喝果汁。 “那么,葡萄酒焖牛肉好像不错,你觉得呢?” “随便。” 贵志另外又点叫了葡萄酒和浓汤后,望向冬子。“这条项链真漂亮。” 瞬间,冬子伸手按住胸口,回答:“船津送的。” 今天临出门时,冬子不以为意的戴上。她穿了谈蓝的洋装,本来考虑是否配戴白玉项链,最后还是选择船津送的项链。 “托一位朋友带回来的。”冬子补充说。 “原来如此。”贵志盯视一会,从口袋里掏出香烟。“看来他果然喜欢你。” “没有这回事!他在那边已和美国女孩同居了。” “哦……” “像他那样正经的人,真令人搞不懂哩!” “不!”贵志啜了一口葡萄酒,用餐巾擦拭嘴唇。“可能身边没有女人难免寂寞吧!” “他的朋友也是这么说的。” “人在外国,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不管在国外或国内,如果不是自己喜欢的男人,女人绝对不会和对方在一起的。以寂寞为藉口,男人太任性了。” “或许吧!” “女人可以单独一个人……” “男人比女人懦弱的。” “不对!” “不,确实是。男人较懦弱,不管精神上或肉体都是一样。” “那只是藉口!” “男人一旦精神受影响就会变成性无能,但是女人不一样。” “是吗?” “女人随时能够激烈燃烧自己。” “可是,也有熄灭的时候呢!”冬子辩称。 “就算熄灭了,火苗还是存在,随时会再旺盛燃烧起来。” “没有那么简单的!” “不,一定可以。” “讨厌……” “我没有别的意思。” “可是,很奇怪呢!” “奇怪什么?” “有时燃烧,有时却熄灭……” “毫无理由吗?” “不知道。” “别谈这些了。待会儿去上次那家酒廊?”贵志问。 冬子点头。 约莫三十分钟后,两人走出“皮斯特”。 外面下着小雨。听说台风在四国一带登陆,可能是受其影响吧! 计程车抵达饭店后,冬子跟着贵志走出地下楼的酒廊。冬子喝白兰地。不久,贵志邀她跳舞。 几乎全是慢步舞曲。跳第三支舞时,贵志在冬子耳畔低声问:“已经不放在心上了?” “什么事?” “手术呀!” “讨厌死了……” “我还想摸那个疤痕呢!” 冬子忽然觉得全身发烫了。 走出酒廓已十一时。雨仍下个不停。贵志似想在饭店休息,但,冬子拒绝了。 “那你想怎么办?” “我想回家。” 贵志点点头。两人搭乘饭店门口的计程车。 三年前和贵志分手时,冬子认为此后绝对不会再让任何男人进入自己的住处,她打算独自生活,但,现在她却主动邀贵志回家,似乎已忘记三年前的决心。 ※※※ 翌晨,冬子醒来时已是上午八时过后。 窗帘缝隙射人的阳光很亮。远处传来车辆来往的声音。昨夜,不,应该说是今晨,贵志三时过后才离开。本来,贵志想留至天亮,还是冬子强迫他回家。 之后冬子又睡着了,才会这么晚醒来。若是平日,她必须赶着做家事后准备出门,但,今天店里公休,不必赶时间。 昨夜,冬子再度燃烧了。虽然不是记得很清楚,却知道比以前更激烈、更狂热,即使现在醒来,身体还是沉溺在那种感觉里。恰似每下一场雨秋意就更深般,冬子的欢偷也是每被贵志拥抱一次就更强烈,和冬子初次邂逅贵志时的情形酷似。 而且,欢愉比以前更浓烈,仿佛与意志无关,只是身体自行旺盛燃烧,无止尽的…… 冬子虽对继续这样下去,以后会变成如何感到不安,但,另一方面,她却深知自己的身体完全苏醒了,不会再失去这样的喜悦,也自信永远不会忘记。 但,时而她仍会想起:以前那段有如走在冰冷、漫长的隧道里的感觉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何会有那样的空白阶段出现呢?又为什么会忽然消逝无踪? 医师、贵志,甚至冬子自己都不明白其理由。 但,不管如何,冬子的身体己从翳影下走出。她再度对自己的身体感到不可思议了,似乎那既是属于自己,却又有某一部分并不属于自己,亦即,体内有某一部分完全独立,绝对不会受意志所支配。 “奇怪哩!”冬子在柔和的阳光里喃喃自语。“为什么会这样?” 但,问自己也不可能知道的! “起来吧!”冬子在床上伸懒腰。 忽然拾起脸,见到枕边的床头柜上放着船津送她的项链,但,不知何故,在上午的阳光里,似乎变得褪色、平凡无奇了。 冬子拿着梳子,拉开阳台的窗帘。瞬间,上午的阳光迫不及待似的一齐涌入。 台风刚过,阳光灿烂、眩眼。她深呼吸,走出阳台,开始梳头发。 假日里,公寓下方的庭院有孩童骑着脚踏车玩。前方马路上有少年握着球棒奔跑。 道路、住家、还有再过去的神宫森林都溢满秋阳。 冬子哼着歌曲缓缓梳着头发。梳子上有五、六根脱落发丝,她边用纸包住,边低下头,忽然见到脚边的叶鸡头。 是两天前买回来的,但,此刻已比当时更加鲜红,仿佛在秋日的天空下燃烧。 沉吟片刻,冬子想起另一个名称了——雁来红。 花店老板说过,当雁群飞来时,叶鸡头会更红! “更红……”冬子喃喃自语。 她忽然错觉自己的身体也似乎被染红了。 自己体内也有红色的花苞,而此刻“红花”开始燃烧、绽放。 或许,这朵红花一直都在燃烧、续放也末可知,只是依时间的不同,色调会呈现微妙的翳影,亦即,在熊熊燃烧时,也有冷漠沉淀期。 至于何时会化为鲜艳的红花?何时会莫名的褪色?冬子至今仍不明白。 只是,她此刻完全相信,自己体内的确存在着“红花”的花苞—— 文学殿堂整理校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