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兰鞋之谜》 第一章 192x年1月,星期一。这是一个晴朗的寒风凛冽的早晨。艾勒里·奎恩漫步在静悄悄的长街,思索着手头正在办理的一桩案件。他紧裹一件厚墩墩的黑大衣,朝一组不算十分高大的建筑群走去。头上的礼帽压得很低,遮住额角,挡住了夹鼻眼镜闪烁的寒光,手杖敲得冰冻的路面噔噔作响。 他绞尽脑汁,试图解开疑团,从死亡到尸体僵硬这段时间究竟发生过什么情况?他的眼神显得安详,但在风吹日晒显得黝黑的面颊上,皮肤却绷得很紧,手杖在水泥路面上有力地敲击着,这一切都暴露出他内心的紧张。 他快穿过大街,朝一座厚实的建筑物的大门走去。眼前是宽大的弧形红色花岗岩石级,大门上方,镌刻着几个大字:荷兰纪念医院 埃勒里拾级而上,微微有些气喘。他拉开沉重的门扉。 一进门,是高大肃静的前厅,白色的大理石地板,四壁镀着一层乌光珐琅。左面,映入眼帘的是一扇敞开的门,门牌上写着“值班室”;右边门牌上写着“候诊室”;迎面,透过正在摆动的弹簧玻璃门可以望见主电梯间那雕饰精美的栅栏。 电梯间门前,坐着一,个中年男子,全身衣着洁白耀眼。 正当埃勒里观察之际,从值班室里走出一个高身材的男子,红红的脸膛,厚厚的方下颌,身穿白裤、白罩衣,头戴黑檐制帽。 “会见时间是两点到三点,”他嘶哑他说。“不到时间,禁止进入本院。” “这么严啊!”埃勒里把大衣兜里的手往深里插了插。 “我有要紧事,必须立刻见敏钦博士!” 门卫用手摸摸下巴。 “敏钦博士?您和他事先约会了吗?” “您放心,他一定会见我的。请您快一些,”埃勒里摸摸口袋,掏出一枚银市。“请找一找他,我忙得要命。” “这儿禁止收小费,先生!”门卫说。“我马上去通知博士。请问您尊姓大名?” 埃勒里耸耸肩膀,收回了银币。 “禁止收小费?我可不知道这规矩,我叫艾勒里·奎恩。您贵姓?叫夏仑吗?” 门卫困惑不解地里望来人。 “不,先生。我叫埃萨克·柯勃,是这儿的门卫,”为了证实这一点,他指了指罩衣上的镍牌。 埃勒里走进候诊室坐下。室内空无一人。他不禁皱皱鼻子:一般医院特有的消毒药水的味儿直刺他的鼻腔。 不一会儿一个浑身穿白、身材高大、体格健美的男子冲进屋来。 “是艾勒里·奎恩吗?” 埃勒里急忙站起,他们热情地握手。 “阵风把你吹来的?还是那样窜来窜去吗?” “这是常事,敏钦,”埃勒里解释说。“一般说来,我不喜欢医院,它使我感到难受。可是,我现在有个疑问需要解答。” “愿意效劳,”敏钦博士友好他说。他有一对敏锐的天蓝色眼睛,和善的脸上笑容可掬。他挽起埃勒里的臂肘,引他向门外走去。“这儿谈话不方便,老朋友。咱们到我的办公室去吧。” 他俩绕过电梯前的玻璃门,向左拐进明亮的长廊。长廊两侧是一扇扇房门。这里消毒水的味儿更浓了。 “瞧,这就是医学的缺陷,”埃勒里嘟哝说。“我觉得这儿能把人闷死。” 敏钦博士笑了。他们到了走廊尽头,又向右拐。 “习惯习惯吧!老巡官好吗?” “还好。”埃勒里的眼神变得严肃起来。“我现在正在办一件虽然不算大,但可是头绪不清的案子。什么都查明了,只剩下了一个细节。如果这点不出我的预料……” 他们走到拐角处又向右一拐,来至、与上一条平行的走廊里。走廊的右墙,只有一扇大门,沉甸甸的,上面写着“手术观摩厅”。左侧,在他们路过的一个门上写着“路席斯·丹宁博士——内科主治医师”。再走几步,另一个门上写的是“观摩厅休息室”。最后,他们停在第三个门前,门上写着:“约翰·敏钦博士——主治医师”。 宽敞的房间里,陈设相当简朴。首先看到的是一张大写字台。贴墙放着几张柜橱,柜橱的玻璃隔板上摆着光华耀眼的医疗器械。屋子的一角摆有四把椅子,一个低矮的宽书橱里面装满了很厚的书籍,还有几个金属制的药品柜。 “脱下大衣,请坐。有什么事就说吧,”敏钦说。他坐到写字台后的转椅上,向后一靠,把那双壮实有力的手枕在脑后。他的手指灵活而有弹性。 “我只有一个问题,”埃勒里忙说。他一边走,一边把大衣甩至椅子上。“有没有什么因素可以影响尸体僵化时间的长短呢?” “有。你知道那个人的死因吗?““枪杀。” “被害人的年龄呢?” “我估计有四十五岁左右。““是否有过病理现象?我指的是,他是否受过什么感染?或者得没得过糖尿病一类的疾病?” “据我所知,没有。” 敏钦微微摇晃着转椅。埃勒里坐在对面的椅子上把手伸进衣兜去找香烟。 “吸我的吧,”敏钦让道,“埃勒里,我应该告诉你,尸体僵化是一种复杂现象。一般总得先验验尸,才好下结论。我问起糖尿病,这决不是信口问问。假使一个人年过四十,再加上受血糖过多的折磨,那么他死后至少得过十分钟左右才会僵化。” “十分钟。天哪!糖尿病……敏钦,我用一下你的电话行吗?” “请用吧,”敏钦指指电话机,身体在转椅里坐得更舒适了。 埃勒里随即拨动电话机,同他所我的人讲了几句话,接着要通了法医鉴定官办公室。 “普鲁梯吗?我是艾勒里·奎恩。请告诉我,解剖彼害人热敏之后,在他的血液里是否发现了糖分?什么?他得过慢性糖尿病?原来这么巧啊!” 他慢慢放下听筒,长吁了一口气,笑了。 “凡事结局好,就算大吉大利,敏钦!今天真得好好感谢你。再挂一个电话,这件案子就可了结了。” 他挂通了警察局。 请找奎恩巡官讲话……爸爸,是你吗?罪犯是奥卢克……绝对有把握。腿断了……对。在死亡之后折断的,但是在死后十分钟之内……对了!我也这么想。” “埃勒里,别着急走,”敏钦亲热他说。“我还有空儿。 要知道,我们有好久没见面了。” 他们坐得更舒服些,点着了香烟。埃勒里的脸上浮现出一种办完重大事情以后所常见的安静坦然的表情。 “我哪怕在你这儿待上一整天都可以。你刚刚用一根稻草武装了我,可是小小的稻草却折断了阴险的骆驼的脊梁骨……我没研究过医学,所以对糖尿病的后果毫无概念。” “是啊,干我们这一行的偶尔也会有点儿用处的,”敏钦开玩笑说。“不过,今天早晨,糖尿病一直就没有离开过我的脑袋。医院里一位最重要的人物恰恰患有慢性糖尿病,偏偏今早遇到了不幸。她从楼梯上滑下来摔伤了,伤势很重。她胆囊破裂。我们的外科主治大夫让奈正在作紧急手术的准备。” “真遗憾。你们这位一号患者是什么人?” “阿拜·道恩。她已经年过七十。对她这个岁数的人来说,尽管保养得相当好,但是慢性糖尿病仍给手术添了不少麻烦。当然,也存在一个减轻困难的因素。她现在处于昏迷状态,手术可以不必施行麻醉。我们大家原先都预料下个月须要给老太太动手术,困为她得了轻度的慢性阑尾炎。但是,我想让奈今天上午决不会去碰阑尾,免得让老太大的病情复杂化。” 敏钦看了看自己的手表。 “手术预定在十点四十五分进行。现在快到十点了,也许你会愿意留下来欣赏欣赏让奈的技术?” “也好……” “他是位真正的魔术师,是美国东部最优秀的外科大夫。道恩夫人对他非常好。她十分器重他的才能,让奈就在对面主要的手术大厅动手术。” “好吧,你说服了我,”埃勒里说。“我从来没参观过外科手术,你怎么看?不可怕吧?我担心,我会呕吐的。” 他们相视而笑。 “阿拜是个百万富豪,慈善家,上流社会的遗蠕,金融巨掌……在医院,大家部在为她的病情担心,”敏钦沉思地说,把腿伸到写字台下。“埃勒里,你一定知道,阿拜·道恩是本院的创建人。她的心血、她的金钱都花在医院建设上,现在实质上这已成为她的事业。我们大伙都被发生的事震动了,这点请相信我。但是让奈比所有人都更关心道恩夫人。 在让奈的一生中,道恩夫人是他的教母。可以毫不夸大他讲,道恩夫人是第一位发现让奈有外科大夫才能的人,是她把让奈送到维也纳和素尔邦学习。总而言之,是她把让奈造就成了今天这样的人。不用说,坚持动手术的是让奈,而且理所当然要由他亲自主刀。”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埃勒里好奇地打听。 “大概是命里该着……你看,每星期一早晨,她都要到这儿来视察慈善病房。这是她乐意干的事。今天也不例外。 当她从四楼下来时,突然昏厥,从楼梯上跌了下来,脸朝下摔在平台上,幸好让奈近在身旁。他当即给她作了检查,发现胆囊破裂,” “她为什么突然昏厥了呢?” “我们查出来了,是女管家萨拉·法勒对阿拜·道恩照顾得不经心而造成的后果。女管家是个中年妇女,很早就在阿拜家里管事,替她照应家务。问题在于按规定每天须给阿拜注射三次胰岛素。让奈总是尽量争取亲自去给注射。注射胰岛素并不复杂,大多数病人都能自己注射。然而,昨天夜里让奈作了个紧急手术,耽搁了。他象往常一样,挂电话通知阿拜的女儿格尔达,但格尔达没在家,接电话的是法勒。 让奈求她转告格尔达,说他不能到阿拜家去,让格尔达亲自给注射,可是,法勒却把这事给忘了,阿拜本人又向来对注射不太在意。结果昨天晚间没有注射。格尔达丝毫不晓得让奈来过电话,今天很晚才起床。这样一来,阿拜早上就没有注射,再加上早饭吃得过饱,这顿早饭把事全弄糟了。她的血糖猛然增加,于是导致了昏迷。” “真不巧,”埃勒里低声说。“我想,即将动手术的消息已经通知给亲属,这可爱的一家就要会聚到这儿来了。” “只是不能聚在手术厅,”敏钦摆出一副严肃的神态。 “手术厅,即使是家庭成员也禁止入内……咱们先在医院里逛一逛,我想让你开开眼。请相信,这里是模范医院。” “我同意,敏钦。” 他俩离开了办公室,仍沿着来时走过的路线步人北走廊。 敏钦指了指左边通向观摩厅的大门。再过一会儿他们就要在这个厅里观看手术了。敏钦又指着右边的休息室说: “道恩家族的某些成员大概已经在里边了,”敏钦又说,“不能让他们乱走乱动……这是西走廊,”转过拐角时他解释道。“右边有两问辅助手术室。我们总是担负大量的工作。我们这儿集中了全国东部最强大的外科大夫队伍…… 瞧,左边就是主要手术大厅。它由三个房间组成:麻醉室、术前准备室和手术室。最重要的手术都在这儿作。主要手术大厅也用来对实习生和护士示范特殊手术以配合教学需要。 实习生和护士可以坐在观摩厅的回廊上观看手术。当然,我们在上几层楼也有手术室。” 医院里笼罩着一片奇怪的寂静。只是时常有全身穿白的身影跑过长长的走廊。在这座楼房里一切声音似乎都已被排除于正常生活之外,所有门上的转轴都涂上厚厚一层油脂,平稳地转动,开和关都没有响声。 敏钦停下脚步,握住诊察室的门柄。他推开门、打子势请埃埃勒里进去。门刚一推开,埃勒里便发现墙上亮起一盏小红灯,表明这间诊室已有人占用。 “挺方便,不是吗?”敏钦笑问。 “请问,难道你们这里连一个办事邋遢的人都没有吗?” “没有。只要约翰·敏钦在这儿主持工作,今后仍不会有,”医生开玩笑道。“的确,我们把井然的秩序奉为圣典。就拿那些极小的辅助用品为例吧,它们都保管在各自的抽匣里,”敏钦用手指着屋角一个大白柜橱,拉开底层的一个抽匣。埃勒里看到各种绷带应有尽有。上一层抽匣装着药棉和纱布,再往上是脱脂棉,最上层贝。装有一卷卷白胶布。 “独树一帜的制度,”埃勒里低声说。“若是工作人员的制服不洁净,鞋带不系牢,你们这儿一定要罚款的吧?” 敏钦笑了。 “你猜得大致不错。医院内部规定,所有医院工作人员都必须穿医院制服。男人要穿白罩衫、白麻布裤和白帆布鞋。妇女的制服则是用白色亚麻布缝制的。即便是门卫,你还记得人口处的那位吗?也必须全身穿白。电部工、清扫工、炊事员、技术工人,只要一迈进医院,就全都得穿上标准制服。” “头都被搅昏了、”埃勒里呻吟道。“快放我从这儿出去吧,” 他们又到了南走廊,看见一位身穿褐色大衣的高个儿年轻男子。此人发现他们,放慢了脚步,接着骤然向右一转,便消逝在东走廊不见了。 敏钦收敛了笑容。 “我怎么把万能的阿拜忘了,”他嘟哝。“瞧,刚才过去的是她的律师菲利浦·摩高斯。这个人非常聪明,他把全部时间都用来处理阿拜的各种事务,” “他大概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埃勒里指出。“他为什么如此关心阿拜呢?” “那倒不如说是关心夫人的令人一见销魂的年轻女儿,” 敏钦答。“他和格尔达情投意合。如果说他们已在热恋,我是不会感到奇怪的。据说,阿拜也祝福这段浪漫史……好了!我想,整个家族都到齐了……稍等一下!瞧,外科主治大夫也从手术室出来了。早安,博士!” 第二章 穿褐色大农的人快步走近观摩厅休息室,猛烈地敲着扣紧的房门。门里悄然无声。他掀动门柄,走了进去。 “菲利浦!” “格尔达!我亲爱的……” 一位亭亭王立的年轻姑娘,两眼哭得通红,一头扑进他的怀抱。菲利浦尽力安慰她,柔声细语地表露自己的满腹同情,疼爱地抚摩着埋在他肩头的秀发。 空旷的房间里只有他们二人。贴墙摆列着一排长椅,其中一把椅子上放着水獭皮大衣。 菲利浦·摩高斯温柔地搂着姑娘,抬起她的下巴。 “不要这样伤心,格尔达,都会顺利过去的。别哭,亲爱的,我求求你!” 姑娘擦干泪珠,强作笑容。 “噢,菲利浦!你来了,我多么高兴啊……我孤怜伶一个人待在这儿……等了又等……” “我理解你的心情,”他环视室内,眉头不禁微微一整……别的人呢?在这种时候他们怎么能扔下你一个人不管?“二人走到长椅旁坐下。格尔达·道恩睁大一双秀目,直勾勾地呆望着地板。年轻人本想再找一些话来安慰她,可是终于无言相对。 他们置身大医院之中,四周是一片寂静肃穆气氛。尽管医院里到处都在紧张忙碌,但任何声音也传不进休息室。暗无光泽的四堵白墙仿佛从四面八方直逼过来。 “喔,菲利浦!我有点儿害怕!吓死我了!” 第三章 突然在南走廊出现一个矮个儿男人径直走向敏钦和埃勒里。 埃勒里一眼就看出,来人左腿有点毛病。走起路来,他总是忽然一下子把体重从左腿移到右腿。 “肌肉麻痹!”埃勒里眼望迎面走来的矮个子医生,头脑里悠忽一门。 来者身披白色罩衣,下穿白麻布裤,裤脚下露出白帆布鞋鞋尖,头上戴着外科手术帽,帽檐翻卷着。他试图摘下口罩。 “你好,敏钦!一切正常,是阑尾炎穿孔,腹膜炎已经防止住了。真是件脏活儿……阿拜的自我感觉怎样?你看过她了吗?血糖多少?这位是谁呀?” 他说起话来象个机关枪,没完没了,明亮的小眼睛不停地在敏钦和埃勒里之间扫来扫去。 ‘“让奈博士,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奎恩先生,我的老朋友……著名的作家艾勒里·奎恩。” “你言过其实了,”埃勒里说。“博士,能和您认识我深感荣幸。” “我也感到荣幸,”外科大夫回答说。“凡是敏钦的朋友到这儿来,我都欢迎。好吧,敏钦,我还要先去稍微休息一会儿。我真为阿拜担忧。幸而她心脏机能良好,只是胆囊破裂使人很棘手。静脉点滴进行得怎样了?” “完全正常,”敏钦答说。“现在大概已经把她送到了术前准备室。不过道恩夫人这一病倒,咱们今晚写书的计划看来要告吹了吧?” “当然喽,“让奈摹地转向埃勒里。“您好象是位作家?好吧,那就请您欣赏欣赏另一位作家——约翰·敏钦的作品。此人笔锋流畅,文采斑澜。他正同我合写一部书,他给我的帮助太极了,这郊书将是医学上的一大突破。应该说,从干我们这一行的人里,敏钦是我找到的最理想的合作者。您知道什么是先天性变态反应吗,奎恩先生?我想,您不一定知道。这个题目在医学界引起了种种议论。我们还在骨骼接合问题上作出了一点点新贡献,这同样是一个多年来漫无头绪的问题……” “敏钦,你怎么连一个字也从没向我透露呢?”埃勒里笑问。 走廊里传来嚓嚓的脚步声。 “请原谅,“让奈忽然说,用右脚跟转过身去。“什么事,柯勃?” 全身着白的门卫十分犹豫地靠上前来。他手里搓弄着制帽,显然感到惶恐不安。 “门口有个男人想见您,让奈博士,”门卫说。“他说这是同您事先约定好了的。请原谅我打扰了您。” 柯勃,你明明知道,凭他是谁,我现在都不能接见!” 让奈博士喊道。“我已请求你多少次,别拿这些琐碎小事来打扰我!普赖斯小姐在哪儿?你当然知道,这类事都由她替我处理。你去吧,我不能接见这个人,我太忙了,” 他转身背朝门卫,不再理他。柯勃满面通红,可是他一步也没有挪动。 “可是我……她……这个人说……” “博士,你大概忘了,”敏钦插言道。“普赖斯小姐打印《先天性变态反应》的手稿,忙了一早晨,现在遵照你的指示,正在看护道恩夫人,” “可也是!真是活见鬼!”让奈嘟哝说。“不管怎么说,我不接见这个人,柯勃。” 门卫默默递给外科大夫一张名片。他逸这张名片的样子,好象是对待一件珍贵的东西。让奈一把抢过名片。 “是谁?史文逊,史文逊……哦……”他的腔调立刻变了。他掀起衣襟,把:名片塞进衣兜,同时掏出怀表看了看。 “好吧,柯勃。这个人在哪?回头见敏钦!再会,艾勒里·奎恩先生。” 让奈掉转身,随着急于赶回自己岗位的柯勒一瘸一拐地走去。敏钦和埃勒里目随他们的背影,心中暗暗惊奇。 “他脾气古怪,”敏钦耸耸肩膀。但是论起外科技术,真是没比的……咱们还是回我的办公室吧。” 他们转过拐角,沿着西走廊不慌不忙地向敏钦办公室走去。 “有些地方,他给我的印象是象只鸟儿”埃勒里沉思说。“头部的姿势,迅疾的眼神………是个有趣的人。他大概快五十岁了吧?” “嗯,差不多是这样。埃勒里,若说他有趣,我看仅仅表现在一个方面。他是位把毕生精力献给自己事业的医生。 不论身体,还是财产,他都毫不顾借。我从不记得他有过拒绝帮助别人的事。他作过很多一分钱不收的手术,说实在的,埃勒里,你刚才认识的是一位非同凡响的人物。” “他同道恩夫人的关系若果真象你刚才讲的那样,”埃勒里含笑指出。“那么我认为,让奈博士对自己的经济状况根本无需特别操心。” 敏钦不禁一怔。 “嗯,对,当然……阿拜一旦离开这个世界,让奈一定能得到一笔相当可观的遗产。这事人人皆知,不言而喻,因为他简直象阿拜的儿子一样……我们到了!” 他们走进办公室,敏钦挂电话同一个人说了几句话,听到的答复看来使他感到满意。 “阿拜已经送到了术前准备室,”他撂下听筒说。“再过几分钟,手术就要开始,只有宣告手术结束,我才能松口气呢。” 两人点上香烟。埃勒里喷出一团烟雾。 “至于你与别人合作著书立说,老朋友,我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你竟然也会传染上写作的病毒。写的是什么内容?” “啊,这件事呀!”敏钦纵声笑道。“大部分篇幅是阐述让奈和我两人意见一致的那种理论。这部书建立在对大量病例分析的基础之上。我们将要证明:由于人的机体内部有先夭性偏离正常的因素,那么可以预先测出他们倾向于患什么病症。怎么样,复杂吧、” “学究味道太浓,”埃勒里说。“我看看手稿行吗?说不定,我还能给你出点儿主意。” 敏钦脸一红。 “这件事我可不能作主。不然让奈会骂死我的。我应该让你知道,手稿以及我们用来作为这本书依据的病例,一律严加封锁。让奈保护它们简直象保护自己的眼珠一样。不久以前,他开除了一个医生,原固就是这个人异想夭开,竞敢偷看让奈的保险柜。所以诸你谅解,埃勒里,我不能给你看。 能接近病例的只有让奈、我和让奈的助手普赖斯小姐。普赖斯是职业护士,让奈把文犊事务都托付给她。” “没什么,没什么,”埃勒里连忙笑着说。“我只不过是想助你一臂之力。你当然记得,有一句格言:‘人多智广’。 既然你拒绝我略尽绵薄……“两人不由笑了起来。 第四章 艾勒里·奎恩虽然是一位搞犯罪学研究的“票友”,可是他一见鲜血就两眼发黑,头晕目眩。如今他坐在荷兰纪念医院手术观摩厅的座席上,心里既恐惧不安,又激动好奇。 他目不转晴地注视着手术室里的情景。眼前呈现出一片井井有条、严肃认真、鸦雀无声的忙碌场面。敏钦博士坐在他身旁,身体略微前倾。断断续续的谈话声不时地传人他们耳朵。在埃勒里和敏钦博士后面坐着一位身穿医院制服的中年男子和一位同样衣着的年轻妇女。她不断附在男子耳边说些什么。男子是内科主治医师路席斯·丹宁博士。年轻妇女是他的女儿艾迪特尸丹宁。艾迪特在医院的门诊部工作。 观摩厅同手术室隔着一道不高的漆成白色的木障。厅内的座位一排比一排高。最高处有一架螺旋形楼梯通向进入北走廊的大门。 一阵脚步声过后,门开了,观摩厅里出现了神情激动的菲利浦·摩高斯。他远远望见医院主治医师,急忙从上面跑下,同敏钦耳语了些什么。 敏钦神态庄重地点头赞同,接着对埃勒里说: “埃勒里,这位是摩高斯先生,你们二位认识一下吧。” 二人握了握手。 菲利浦·摩高斯体高,瘦削,目光炯炯有神、锐利逼人,长着一个倔强的下颌。 “格尔达、法勒和亨德利克,这几位道恩家族成员都在下面的休息室里等候。博士,动手术时他们可以在场吗?” 他激动地低声问。 敏钦摇头表示不同意,一面请他在身旁的空座席上落坐。摩高斯眉头一皱,然而他坐下之后,马上被场内护士门的紧张活动吸引住了。 一个穿白罩衣的老人站起身,走上螺旋形楼梯,途中,他把眼光落在一位医生身上,向他点头致意,接着便不见了。寂静中,门轴情晰地轻轻一响。几秒钟后,传来了老人离去的脚步声。 观摩厅里,人们屏息等候着。埃勒里把此刻的气氛比拟作剧场幕布拉开前的肃静情景。三盏光线雪亮、均匀的大型电的“下面,设有手术台。不远处,摆着一张小桌,上面陈列着绷带、防腐棉和装着各种药物的瓶瓶罐罐,玻璃罩下的盒子里,放着光洁耀目的手术器械,专由一位医生守护。大厅的另一侧,两位担任助手的外科大夫正站在粗瓷脸盆前洗手,盆里是一种蓝色的液体。其中一人迅速接过护士递来的毛巾,急快地擦拭双手,随即把手插进清水一般的溶液里面。 “先用的是升汞,后用的是酒精,”敏钦低声说明。 待等手上的酒精一干,助手便伸直双手,让护士替他戴上橡皮手套。另一位助手也重复了一遍同样的程序。 大厅左侧的大门突然敞开,让奈博士的矮小身影一瘸一拐地进入手术室。 他用鹰隼般的锐利目光扫视一下大厅。尽管他脚瘸,却轻快敏捷地走向脸盆。他脱下罩衣,护士灵巧地给他换上刚刚消过毒的另一件。外科大夫弯腰在脸盆前用蓝色的升汞溶液洗手,这时另一位护士给他戴上一顶白帽,把他的灰白头发整整齐齐地掖进帽子里。 让奈博士头也不抬,用命令的口吻说: “患者!” 两名护士应声迅速拉开通往术前准备室的大门。 “患者,普赖斯小姐!”一个护士重复说。 她们走出去,一分钟后重又出现在门口,推着床车。床车上躺着一个默无声息的人,身上蒙着白布单。患者的头深深地仰向后面,紧闭双目,罩单一直盖到脖子。 随她们走进手术室的还有另一个护士,进屋后,她默默地立在屋角。 患者被抬下床车,转移到手术台上。一个护士立即接过床车,推出室儿随手将门小心翼翼地带严。 在离手术台不远的位置上,站着一位穿白罩衣、戴口罩的人,他俯身检视摆在小几上的手术器械和仪器。 “他是麻醉师,”敏钦低声解释……她的职责是做好一切准备以防阿拜万一在手术过程中突然苏醒。” 这时两位助手分别从不同方向走近手术台,他们掀去覆盖在患者身上的罩单,换上了一条手术专用罩单。 在此期间,让奈博士耐心地等候在一旁。他已经戴好手套,穿上罩衣,一个护士正在替他整理遮住口鼻的大口罩。 突然间,只见敏钦猛然向前倾身,死死地盯视手术台,沙哑地低声说道: “有点儿不对头啊,埃勒里!有点儿不对头!” 埃勒里头也没动,答说: “这好象是僵化。我早就有点怀疑到了。” “天哪……”敏钦黯然低喊。 此时此刻,二位外科大夫助手同时俯向手术台。其中一人抬起患者手臂,随即又放下它。僵硬的手臂已不能弯曲。 另一位助手触摸患者的眼睑,审视她的眼球。他们惶惑不解地面面相觑。 “让奈博士!”其中一人恐怖地叫道。 “怎么回事?”外科大夫推开护士,俯向一动不动的人体。他猛然扯下手术台上的罩单,摸了摸老太婆的脖颈。 埃勒里发现让奈博士的后背木然不动了。 “呼吸机!”让奈说。 两名助手,两个护士和另一些助理护士都手忙脚乱起来,手术台旁出现了一个又高又窄的圆柱体。一个护士交给让奈一面小小的金属镜。让奈使劲撬开患者牙关,把小镜成在她的嘴边,待了一会儿。然后,他嘟哝了一句骂人话,随手把小镜扔到一边。护士急忙把准备好的注射器递给他。 让奈撕开老太婆的上衣,露出前胸,直接向心脏注射。 人工呼吸机已开始运转,向阿拜的肺脏输送氧气。 十五分钟过后,埃勒里机械地看了看手表。让奈博士挺直身躯,离开患者。他招手唤敏钦博士,主治医师敏钦连忙跑下螺旋形楼梯,来到手术台前。 让奈向一旁闪开,默不作声,指了指患者的颈部。敏钦面色苍白,转身招呼仍一动不动地坐在原来位置的埃勒里。 埃勒里站起身来。他的嘴唇低声说出了一个只有敏钦才能懂得的词:“谋杀。”敏钦一言不发,点了点头。 第五章 埃勒里走进手术室,外科大夫和护士们仍在尸体周围忙成一团。 让奈一抬头,发现了他,不觉蹩紧眉头。 “艾勒里·奎恩先生,我看您还是离开此地为好。”“让奈博士!”敏钦插言道。“奎恩是警方人员,他是奎恩巡官的少爷,已经协助侦破过很多疑难的凶杀案件。” “哦,原来如此!”外科大夫那双犀利的眼睛转向埃勒里。 “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奎恩先生,您可以插手了。您所需要的可能全部在这里。请您原谅,我没有时间奉陪您。” 埃勒里掉转身,面向观摩厅。厅里的人全已站起身来。 丹宁博士父女正匆匆走向出口。 “请稍候!”大厅里响起埃勒里的声音。“在警方到来之前,请各位留在观摩厅,未经警方允许,不得离开,任何人也不例外。” “警方?真是新鲜事儿!为什么?”丹宁博士悻悻不满,气得脸色煞白。 女儿挽起他的手臂。 埃勒里的声调并未提高,他说: “博士,道恩夫人被害了。” 丹宁惊愕得哑口无言,随即走回自己的座位。经此一番之后,任何人都哗若寒蝉了。 埃勒里对敏钦说: “敏钦,得采取措施,立即关闭医院的所有大门,派专人看守。委托一个人去查清,最近半小时内都有什么人离开医院大楼,病人、工友,不管什么人都不能例外,此事十分重要。请往警察局给我父亲拴个电话,再与本地区警察分局接通,把发生的事件通知他们。” 敏钦急忙离去。 埃勒里这才开始观察医生们如何抢救老太婆。他绝对相信这一切是毫无希望的。这位医院的创建人、百万富豪、慈善机关的女施主、社会活动家、商界女巨头已经使群医束手无策,没法挽救了。 然而,他仍不免轻声询问让奈: “还有一线希望吗?” “毫无希望,她已经死了。死在半小时前,拄手术室送的时候,已经开始僵化了。” “她是怎么被杀的?” 让奈挺直身躯,一把扯下外科口罩。他打手势命令助手撤走人工呼吸机。一个表情冷漠发呆的护士拿起苫单,打算覆盖死者。外科大夫的嘴唇颤动着。 “她是被人勒死的,”他嗫嗫嚅嚅地说。 埃勒里俯向尸体,老妇人的脖子上残留着一道又细又深的勒痕。旁边的小几上放着短短一截普通的铁丝,上面沾有朽血。埃勒里虽没有触动它,但发现铁丝的两端已经弯扭,而且被人拧过。 走廊的门开了,敏钦走进来。 “埃勒里,你的各项要求,我都一一照办了,”他说。 “我委托医院的庶务主任詹姆斯·帕拉戴兹登记所有出入医院的人。过一会儿他就来报告。我和令尊通过电话,他已经率领同伴出发了。区分局也将派来几个人。” 就在此时,手术室里走进一名警察,他朝大厅环视一眼,径直走向埃勒里。 “您好,奎恩先生。我奉命急速从分局赶来。是您主持侦查吗?” “是。你留在这儿吧。” 埃勒里四下观望。观摩厅里没有·人走动。丹宁博士心事重重,他女儿仿佛马上就要昏厥过去。让奈博士走到远处角落,面壁抽烟。护士和助手们漫无目的地前后走动。 “咱们离开这里吧,”埃勒里忽然向敏钦建议说。“从什么地方走出去呢?” 敏钦指指通向术前准备室的房门。 二人来到门前,埃勒里手握门柄说: “让奈博士!如果您不离开大厅,我将非常感谢您,过一会儿我就要和您谈谈。” 让奈博士愣住了,似乎想说点儿什么,但是,他没有吱声,只是紧紧地咬着嘴唇:掉转身去,一跛一拐地又走回自己的角落。 第六章 术前准备室几乎呈正方形,只是在它的一端有一间小屋和一个门上写着“手术室主电梯”的电梯问。 贴墙立着几个普通的搪瓷柜橱、脸盆、床车和一一把金属椅子。敏钦叫人拿来几把椅子。这个要求马上由护士们完成了。 埃勒里站在术前准备室中央,仔细向四周打量。 “我可不能说这间屋子里会有许许多多的物证。我想,这就是道恩夫人被推进手术室之前曾经躺过的那个房间吧?” “完全正确,“敏钦郁郁不乐。“我认为,把她送到这儿是在十点十五分前后。如果你也没有别的看法,那么无疑她当时还活着。” “老朋友,你根据什么能如此肯定这点呢?要知道,她当时处于丧失知觉的状态啊!完全有可能她早已被害了。” “这个情况,让奈应该知道,”敏钦叨咕道。“给道恩夫人输氧和注射肾上腺素的时候让奈在场,当时他在主手术室给阿拜检查得相当仔细。” “那么就请让奈博士到这儿来吧。” 敏钦博士走到门口,轻声唤道: “让奈!” 埃勒里听到让奈慢腾腾的脚步声。一位跛脚的外科大夫走进来,挑战似地瞪了埃勒里一眼。 “请坐,博士。站着谈话不便。” 敏钦在手术室门口踱来踱去。埃勒里手抚膝盖,两眼凝视着自己的皮鞋尖。他冷丁抬起头说: “博士,我认为最好还是从头说起。请您把今天早晨碰上道恩夫人的所有情况,全都原原本本地给我讲一讲。我对每个细节都感兴趣。” 外科大夫把两手一摊: “我的天哪,要知道我还有事要办啊。我得去下医嘱,还有许多病人在等我去诊视呀!” “不管怎样,博士,”埃勒里微微一笑,“眼前没有比揭露杀人凶犯更重要的事了。您或许还不了解新法令。新法令授予侦查人员行使在现场收集一切罪证的权力。我正是来收集这些罪证的。” 让奈两眼一眨不眨地呆望着埃勒里,接着又向敏钦投去一个迅疾而锐利的目光。 “我看,只得听您的了。具体说,您想知道些什么呢?” “凡是您知道的都讲出来。” 让奈交叉起两腿,揉搓着香烟。 “今天早晨八点十五分,我正在第一次巡查外科病房,从那儿被叫出来,请我急速到主楼梯的第四层平台去。我在那里看到了道恩夫人。有人刚刚发现她趴在那里。她是从楼梯碴上跌下来的。摔倒时,她的胆囊破裂了。根据初步诊察,道恩夫人下楼时糖尿病突然发作,所以她昏倒了。” “我想,”埃勒里打断他的话头。“您立刻就把她送走了吧?” “这是当然喽!”外科大夫愤愤他说。“我给她脱掉衣服,安放到床上。胆囊破裂了,她的病情十分严重。后来,我作完另一个紧急手术。这工夫道恩夫人被送到术前准备室,手术之前她一直待在那里,” 埃勒里急问: “博士,您有把握证实道恩夫人在到术前准备室之前还活着吗?” 这个我根本不能证实,要知道我那会儿并没在场。患者当时是处在我的一位助手列兹里博士的照料之下……不过各种情况表明,死亡的发生至少在二十分钟以前,若是从我们发现勒在死者脖子上的铁丝的时刻算起,甚至有可能还稍许早些。” “清楚了。您说的是列兹里博士?老朋友,敏钦,若是列兹里博士有空,请把他传到这儿来。” 敏钦走出房间,不一会儿他陪同方才协助让奈的一位外科大夫进来。 “列兹里博士,”埃勒里欠身招呼道。“从让亲博士去作另一个紧急手术到把道恩夫人送进手术室,这段时间您是否一直守在道恩的身边?” 列兹里满腹疑团地望星敏钦。 “敏钦,莫非怀疑我谋杀?不,我并没有一直待在她身边。我把道恩夫人留在术前准备室,委托普赖斯小姐照料来着。” “喔,是这样!可是在把道恩夫人送到术前准备室之前,您是待在她身边的吧?” “对,是待在她身边。” 埃勒里用手指敲着膝盖,问道: “列兹里博士,您是否敢于宣誓,在您走出术前准备室的时候,道恩夫人肯定还活着?” 外科大夫的眉毛一扬。 “当然敢。离开术前准备室前,我检查过患者。她的心脏无疑还在跳动。毫无疑问,那时她还活着。” “好!我们终于弄出了一些头绪,”埃勒里说。“这样谋杀的时间有了一定的限制,同时也证实了让奈博士对死亡时间的估计。列兹里博士,我对您再没有什么问题可提了。” 列兹里微笑着准备离去。 “顺便问问,博士,病人是什么时间送到术前准备室的?“埃勒里问。 “哦,这不难回答。是十点二十分。当时我们把她从四楼病房推到这个电梯,”他指着术前准备室一端那扇写有“手术室主电梯”字样的门,“用电梯直接送到这里,您知道,这架电梯是专门用来接送病人出入手术室的。说得更确切些,是普赖斯和克莱顿二位小姐随我一道从四楼走下来的。后来,普赖斯小姐留下看护病人,我到手术室去作各项准备,克莱顿小姐则去完成另外的一些事,您一定知道,普赖斯小姐是让奈博上的助手。” “她协助让奈博士服侍道恩夫人已有多年了,”敏钦插了一句。 “我可以走了吗?”列兹里问。 “可以。请您转告普赖斯和克莱顿两位小姐到这儿来一趟。” “好,”列兹里吹着口哨,高高兴兴地走了出去。 室内顿时沉默起来。寂静不久被让奈打破。 “喂,奎恩,您大概不再需要我了,让我走吧。” 埃勒里站起来,在室内踱了几步。 “非常抱歉,博士,我们还需要您……请进,请进来!” 敏钦敞开门,放进两位身穿医院白制服的年轻妇女。 埃勒里殷勤地鞠躬施礼,眼光由一个人转到另一个人身上。 “普赖斯小姐?克莱顿小姐?” 其中那位高身材、淡黄发、面颊上有两个酒窝的护士连忙答道: “噢,克莱顿是我,她才是普赖斯小姐哪。这件事多可怕呀!我们……” 埃勒里退后几步,指着两把椅子。 “请坐。请听我说,克莱顿小姐。我听说,不久前是您和普赖斯小姐一起把道恩夫人用床车从四楼送下来的。陪同你们的还有列兹里博士。对吗?” “对,先生。后来列兹里博士去手术室,我回病房,只有普赖斯小姐留在这里,”护士解释说。 “情况全属实吗,普赖斯小姐?” “是的,先生,”另一位护士说。她是个黑发女郎,中等身材,粉红色的皮肤纤细而柔嫩,一双眼睛明亮多神。 “好极了!”埃勒里总结说。“普赖斯小姐,您曾经单独和道恩夫人待在这问大厅里。当时发生过的事情,您还全记得清楚吗?” “我全记得很清楚。” 埃勒里的目光飞快地扫过大厅里所有的人。让奈仍在闷闷生气,从他的脸部表情看,他正沉浸在悲伤的思绪中。敏钦手支着头,注意地倾听。克莱顿小姐眼盯着埃勒里,毫不掩饰自己的欣喜心情。普赖斯小姐则把两手交叠,放在膝头,安安稳稳地坐在那里。 “普赖斯小姐,自从列兹里博士和克莱顿小姐走后,有人进过大厅吗?” 埃勒里那过分严肃的腔调显然使护士感到张皇失措。应该如何作答,她狐疑不决。 “我不记得别的人,先生,只有让奈博士来过一趟。” “什么?”让奈怒吼起来。他从椅子上猛然站起,吓得克莱顿小姐低沉地喊叫了一声。让奈逼道:“普赖斯,您一定发疯了!看着我的眼睛,您还敢重说一遍手术之前我曾经到过术前准备室?” “可是,让奈博士,”护士的声音低弱得勉强能听清。 她的面色煞白。“我……我的确看见过您啊。” 外科大夫睁大眼睛,瞪着自己的助手,一双猴子般的长手无力地垂下,几乎快碰到了膝盖。 埃勒里看看让奈,又瞅瞅普赖斯小姐和敏钦,巧妙地收住脸上露出的笑容。一分钟后,他一字一板地拖长声调,委婉他说: “克莱顿小姐,现在您可以走了。” 克莱顿不情愿地走出大厅,离开前还回过头膘了一眼·敏钦在她身后关上了门。 “原来如此呀!”埃勒里摘下夹鼻眼镜,擦拭镜片。 仰自们似乎发生了一些不太大的分歧。博士,您敢肯定说手术之前您没到过这个房间?” 让奈站起来说: “当然,我敢肯定!普赖斯的话纯属无稽之谈!要知道,十点三十分前后,您亲自同我在走廊里谈过话。在此以前,我作过二十分钟的手术。再往后,我想,您看见我随着门卫柯勃到候诊室去了。在这段时间,我怎么能到术前准备室? 普赖斯,您准是弄错了!” “等一等,博士,”埃勒里打断他说。“普赖斯小姐,请您尽量回忆一下,让奈博士是在什么时间进来的?” 护士的手指神经质地摆弄着浆洗过的罩衣。 “我记得不十分准,大约是在十点三十分前后,也许稍微晚些。博士,我……” “您根据什么断定这是让奈博士,普赖斯小姐?” 她不耐烦地笑了。 “这是十分自然的……我认出了他……我认为进来的不言而喻就是让奈博士。” “哦,是这么回事,您认为是不言而喻!”埃勒里迅速向前逼进一步。“为什么呢?难道您没看见他的面孔吗?如果您看见了他的面孔,大概您就会肯定无疑地认出他吧?” “正是,正是,”让奈急忙插言,“您我认识已经相当久了。我真无法理解,普赖斯!” 在他惊惶失措的神色后面隐藏着一种忿忿不平的情绪。 敏钦震惊得怔怔地望着他。 “噢,您……那个人穿着罩衣,戴着手术帽和大口罩,” 护士结结巴巴他说。“所以我只能看到他的眼睛。但是要知道,他走路瘸啊,先生。他的身高也几乎和您一样。要不然我怎么能说不言而喻,我指的就是这些。为什么非要确信无疑?理由并不总是能够解释准确的。” 让奈紧紧抓住自己的头发。 “我的大哪!有人冒充我!这一点儿不难……走路瘸,大口罩……” 第七章 埃勒里搀着这位激动得浑身直抖的矮个子外科大夫。 “安静些,博士。坐下,请坐下。我们很快就能搞清楚。是谁在敲门?请进!” 门口出现了一个身穿便服的大个汉子,宽宽的肩膀,明亮的眼睛,铁板的面孔毫无表情。 “维利!”埃勒里喊道。“我父亲已经来了吗?” 新来的人认真地打量了全体在场的人,嗓音很低他说: “没有,奎恩先生,他还在路上。本地的警察和区局的探警已经赶到了。他们想进来。” “不,不必进来,维利,”埃勒里忙说。“让这些人先在街上待一会儿。未经我允许,不许放他们进来。父亲一到,马上通知我。” 大个子退了出去,随手把门轻轻关上。 埃勒里再次对护士说: “普赖斯小姐,现在您所说的应该非常非常准确。请您把自从列兹里博士和克莱顿小姐离开而留下您看护道恩夫人起,到手术开始止,这段时间内发生过的一切都讲给我们。” 护士舔了舔嘴唇,神情不安地向外科大夫瞥了一眼。 “事情很简单,奎恩先生。我们把道恩夫人从楼上抬下来,送到术前准备室以后,列兹里博士和克莱顿小姐马上离开了,我在这里也同样无事可作。博士刚刚又一次检查过病人,认为一切正常……” 埃勒里点点头。 “好,好,请讲讲您那位来客吧。” 护士脸上蒙上薄薄一层红晕。 “好的,先生……那个人……我误认成让奈博士的那个人走进术前准备室,这是在列兹里博士和克莱顿小姐走后。 过了十到十五分钟左右发生的。” “他是从哪个门进来的?”埃勒里间。 “瞧,就是这个门,”护士指指通向麻醉室的门。 埃勒里急问敏钦博士: “敏钦,今天早晨谁在麻醉室待过?那个房间用过吗?” 敏钦耸耸肩膀。普赖斯小姐替他解了围。 “那儿有一个病人正作麻醉,奎恩先生。施行麻醉的好象是奥别尔曼小姐和拜尔斯博士。” “好,继续讲吧。” “那个人一拐一拐地走进术前准备室,身上穿着外科大夫的服装。他随手关上门……” “怎么关的?很快吗?” “是的,先生。他马上随手带上了门,床车就在那儿,上面躺着道恩夫人。他向她俯下身去,后来站直身子,搓着两手……好象洗手似的。” “他一直没有吭声,是吗?” “噢,是呀,先生。他一句话也没说过,只是搓手。这是让奈博士给手消毒时非常典型的动作。正因为如此,我以为他想在手术前给病人作最后一次检查。我就到消毒室去,到那儿……”她指着大厅一端的小房间。“我在那里准备好了升汞溶液和用来涮洗的酒精,然后,我……” “据您估计,您在消毒室待了多长时间?”埃勒里又一次打断她。 护士思索片刻。 “啊,我想……不超过三分钟。我记不准了……然后,我回到术前准备室,把溶液放在这儿,就是这个脸盆架。在这儿,让奈博士……我想说的是进来的那个人,他在这儿开始很快地涮洗两手。” “比平时快吗?” “对,这点我发现了,奎恩先生,”她答说。她尽订能不瞅外科大夫。此时,外科大夫正用胳膊时支着膝盖,死死地盯着她。“在此以后,他取过我手里的外科用毛巾,擦千两手,打着手势命令我端走脸盆。我往消毒室走时,发现他又走到床车旁,俯在患者身上。等我回来,他已经直起腰板儿,正在整理患者盖的罩单。” “讲得全都很清楚,普赖斯小姐,”埃勒里说。“请口答下面几个问题:外科大夫洗手消毒时,您在他附近吗?您是否看见了他的手?” 普赖斯眉毛一一扬。 “没有,没有在意。您知道,我那时什么怀疑也没有。” “真可惜,您没有看见他的手,”埃勒里嘟味道。“普赖斯小姐,请您再告诉我,您第二次把脸盆送回消毒室时,离开这儿多长时间?” “不超过一分钟。我只是倒掉溶液,冲洗一下脸盆,” “这个人是在您回来后多久走的?” “哦,马上就走了!” “还是从进来时的那个门?” “对,先生。” “可以理解……刃埃勒星在室内踱了几步,一边沉思,一边用夹鼻眼镜敲打手掌。“普赖斯小姐,根据您的话,可以想象出在当时的术前准备室里是一片不寻常的寂静。在这整个过程中难道您神秘的来客连一个字也没说吗?哪怕一个毫无意义的字都没说过?” 护士明亮的眼睛望着空间。 “奎恩先生,您知道,他连嘴都没张开过一次。” “这并不奇怪,”埃勒里冷冷地指出。“整个事件处处充满谜团……普赖斯小姐,您也什么没说吗?外科大夫进来时,难道您没有向他问好?” “没有,先生,”她连忙回答。“但是我和他讲话,已经是我在消毒室准备溶液的时候。” “您能准确地记起您说过些什么吗?” “没有什么特殊的,奎恩先生。我深知让奈博士的脾气。他有时非常没有耐性,“她的唇边露出一丝笑意,但一见外科大夫在椅子上局促不安的神情,笑容转眼就消逝了。 “我……我向他喊:‘让奈博士,我会马上准备好一切的’” 埃勒里瞅了瞅外科大夫。 “这个人扮演您这个角色的技巧多么高超啊!” “看得出来,看得出来,”让奈博士嗫嚅道。 埃勒里又转过身问护士: “普赖斯小姐,也许您又想起了什么?” 她沉吟不语。 “我想起,还发生过一件事。不过,这仅仅是一件琐碎小事,奎恩先生。” “人们都称我是小事专家,普赖斯小姐,”埃勒里笑道,“那么,是件什么事呀?” “我第一次在消毒室的时候,听见术前准备室的门开了,过了不大一会儿,有一个男人声音说:‘啊,对不起。’接着门就关上了。不管怎么样,我听到了关门的声音。” “是关哪个门?”埃勒里问。 “遗憾得很,先生,我说不准。因为很难凭声音断定是哪个门。至少我是无法办到的,尤其当时我一个门也看不见。” “好吧,不过您听出是谁的口音?” 她的手指在神经质地颤抖。 “恐怕我在这方面是您的坏助手,奎恩先生。口音好象挺熟悉,但是当时它并没有引起我的注意,所以现在我说不出这是谁。” 外科大夫疲乏地站起身,绝望地走到敏钦跟前。 “天哪,多么荒谬的事呀!”他的嗓音沙哑。“简直是血口喷人,敏钦,你不相信我会牵连到这桩事里吧,啊?” 敏钦两手一摊。 “让奈博士,我真不知道如何是好。” 护士马上站起来,眼里闪着哀求的目光走到外科大夫跟刚。 “让奈博士,情您……我根本无意让您处于难堪的境遇。这当然不是您。奎恩先生清楚这一点……” “好了,好了,”埃勒里笑道。“咱们不要再演这使人窘迫的怪剧了!请坐,先生。普赖斯小姐,您也请坐下。” 他们一一落坐,都感到处境尴尬。 “在这个‘冒名顶替者’逗留术前准备室期间,您没感到有什么不正常的吗?我们姑且把这个人称作冒名顶替者吧。” “当时并没有感到。当然喽,如今我看出了许多蹊跷的地方:比如,他一直一声不吭,洗芋时又特别匆忙。” “冒名顶替者走后,又发生了什么事儿?” 什么事也没有发生。我以为这只不过是医生检查病人,确信一切正常,因此我只是坐在椅于上等候。不一会儿护士们就来了,把病人带进了手术室。” “在此期间您一次也没有看过道恩夫人吗?” “奎恩先生,您指的是我是否到过她身边摸脉搏或者进行检查吗?”她叹了一口气。”我当然不时地看她,不过我知道她处于昏迷状态……她的脸色惨白……而且医生又刚刚检查过……您应该理解我……” “我理解,完全理解您,”埃勒里说。 “况且,我得到的命令是,只要没发生什么意外,我不能惊动病人。” “对,当然喽!普赖斯小姐,还有这么个问题。您发觉没有,冒名顶替者的哪条腿瘸?” 护士疲倦地弯腰坐在椅子上。 “他的左脚好象有点儿软弱无力。他全身重量都支撑在右脚上,同让奈博士一模一样。但是,当然……” “对,对,”埃勒里说。“那个人存心要扮演让奈,他自然是不会忽略这个细节的。我们就谈到这吧,普赖斯小姐。您帮了很大忙。现在您可以回手术室去了。” “谢谢,”她轻声说,朝让奈瞥了一眼,对敏钦莞尔一笑,走了。 敏钦随即关上室门,在相当一段时间内,室里又一次笼罩着一片沉寂。埃勒里擦拭夹鼻眼镜。让奈揉搓烟卷,欲点燃。可是,他憋不住,逸然一跃而起: “喂,奎恩,也许够了吧?您知道得清清楚楚,我根本没有到过这里,任何一个策划谋杀、而且熟悉我的为人和医院布局的坏蛋,都能够干出这个勾当。人人皆知我腿脚有残疾,谁都晓得只要我在医院,每天总有四分之三的时·间身穿外科手术服。这简直象青天白日那样一清二楚!” “对,从表面看,确实象有个人在利用您的单纯,”埃勒里一面平静他说,一面密切注视着让奈。“但是,应该承认,这个人相当聪明。” “这一点,我并不否认,”外科大夫含混不清他说。 “他愚弄了跟我多年的普赖斯小姐。路过麻醉室,他还骗过了好几个人……喀,有什么好说的呢。奎恩,您打算怎么处理我?” 敏钦尴尬地连同身下的椅于一起向后挪了一挪。 “处理?”埃勒里不由失笑,“博士,我干的这一行是运用推断分析。我好象苏格拉底,只知道提出问题。所以,对您,我也要问:演出这幕戏的时节,您在哪儿?又作了些什么?” 让奈挺直身躯。 “我在哪儿,您明明知道啊!您听见了我同柯勃的谈话,亲眼看见我跟随他去接待客人。这些再清楚不过了。” “我今天异乎寻常地好奇,博士……您和客人谈了多长时间?在哪儿谈的?这些都是我目前感兴趣的。” “幸亏我离开你们时看过表。那时是十点二十丸分。我的表很准,外科大夫的表不准还行?柯勃把我领到候诊室,我同客人在那里见了面。接着我又把他带到我的办公室。我的办公室也在那条走廊,几乎正对着主电梯。我觉得,这就是全部情况。” “并不尽然,博士……您和客人在办公室里谈了多久?” “大约谈到十点四十分。手术时间就要到了,我不得不缩短谈话。我还得作手术前的准备工作:穿外科手术服,通过消毒灭菌室……因此,等客人一走,我立即直接到手术室来了。刃“据我观察,您进来时走的是西走廊的那个门,”埃勒里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对,是这样。” “您把客人送到大门口了吗?是您亲自送他出去的?” “当然!”外科大夫再次开始激愤起来。“喂,奎恩,您为什么象对待罪犯似地问我?” 外科大夫又狂怒了,嗓音变成尖叫声,脖颈上暴起一根根红色拳曲的静脉。 埃勒里走近让奈,善意地笑着说: “顺便问问,博士,您的客人是谁?既然您对我在所有其他方面都直言不讳,那么我希望您不反对把这件事也告诉我。” “我……”让奈的怒容顿时消失了,脸色变得灰白。接着,他募地挺直腰板,抻了抻罩衣,用舌头舔着干燥的嘴唇。 猛然传来一阵敲门声,埃勒里迅速转过身来喊道: “请进!” 门开处走进一个身穿深灰色西装,瘦小枯干的白发男人。他面含微笑,身后跟着一大群警察。 “你好,爸爸,”埃勒里急步迎上前去。他们握握手,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色。埃勒里刚能为人察觉地点了一下头。 “你来得正是时候。将要由你来经手侦查一件相当有趣、而且又是茫无头绪的案子。请大家进来吧。” 他闪过一旁,理查德·奎恩巡官一马当先,走在前面,招手邀请同事们跟着他进来。他匆匆审视了房间,向让奈和敏钦二位博士点头致意。 “过来吧,小伙子们。这儿的事足够大家干的,人人有份。埃勒里,怎么,你着手办这件案子了?已经解决了吗? 喂,维利,快进来,关上门!这几位绅士是什么人?啊,是医生!……不,利特希,您在这间屋子里是什么也找不到的。我想,可怜的老夫人被害时是躺在这儿吧?惊人,太惊人了!” 理查德·奎恩仔细观察了周围的一切,任何东西也逃不过他那一双锐利的小眼睛。埃勒里把父亲介绍给两位医生。 他们二人默默鞠躬施礼。陪同巡官到来的警察已经分散到大厅各处。有一个人好奇地碰了碰床车,床车在橡皮地板上滑动了几厘米。 “他们是区里的侦探吗?”埃勒里开玩笑说。 “是利特希带来的侦探:”老头子笑了。“你可不必因他们在场而缩手缩脚。咱们还是先到一边去,你把最主要的情节讲给我听听。我看得出来卜眼前是个伤脑筋的复杂难题。” “你的眼力不错,”埃勒里冷然一笑。 他们走到一边。埃勒里向父亲概括讲述了早晨发生的事情,包括医生和护士们的供伺。老人倾听着,赞许地频频点头。随着埃勒里的讲述接近结束,老巡官的面容也变得愈来愈严肃。他掉转身面向自己手下的人员,朝着高个子中士警官托马斯·维利说: “维利,普鲁梯博士怎么答复的?” “法医正忙于一件要案,”维利用男低音说。“他过一会儿才能来。” 埃勒里斜眼瞟着让奈博士。让奈慢慢走到墙边,两眼呆滞地盯着自己的鞋尖。 第八章 巡官以父亲般的口吻对象一座塔似的高高立在面前的维利说: “维利,你应该办这样几件事。先去找医院庶务主任帕拉戴兹,从他手里取来今天早晨出入医院的人员名单。据我所知,一发现是煤杀,帕拉戴兹就立即奉命办理这件事。 你去看看,他那儿都有些什么线索。其次,去检查一下所有的出入门户,用我们的人把门卫替换下来。第三,你回来时,顺路把拜尔斯博士和奥别尔曼小姐请到这儿来。马上去行动吧,维利!” 当维利打开术前准备室的房门时,可以看到走廊里有几个警察在走来走去。埃勒里把另一扇门拉开一半,向观摩厅探望。只见菲利浦·摩高斯正在那里一步步紧逼一个身强力壮的警察,愤怒地证明着什么事情。丹宁博士父女并肩而坐,被所发生的事惊得呆若木鸡。 埃勒里猛然喊道: “天哪,爸爸,咱们把家属给忘了!”他转身对敏钦说。“敏钦,你得去干一件不愉快的差事。你到休息室去。 顺便安慰安慰摩高斯这个年轻人,他跟警方有点过不去。把发生的事通知亨德利克·道恩、格尔达·道恩、法勒小姐等其他人……稍等一下,敏钦。” 他低声和父亲说了几句话。老人点头同意,唤来一名警察: “利特希,到这儿来。我看你正着急找活儿干。你陪敏钦博士到休息室去,维持好那里的秩序,把所有的人都留在那儿。博士,您也许需要人帮忙,那儿若是有人昏过去,或者有类似的事发生,不算什么稀奇。也许该替您请几位护士帮忙?利特希,未经我的允许,不准任何人离开房间!” 利特希不知含糊不清地嘟哦了一句什么,跟着敏钦走出了房间。 不一会儿,从西走廊方向那扇门走进一位护士和一位医生。 “嗅,拜尔斯博士!”巡官喊道。“清进,请进!你们这么快就来了,真使我高兴。但愿没有打乱您和这位迷人的姑娘的工作吧?” “没有。” “好极了……拜尔斯博士!今天早晨您是否到过隔壁这间麻醉室?” “到过,” “您在麻醉室作什么?” “我给一个患者施行麻醉,奥别尔曼小姐协助我,她一向是我的助手。” “除了您、奥别尔曼小姐和患者以外,麻醉室里还有别的人吗?” “没有。” “您进行这项工作是在什么时间?” “我们使用这个房间大约是在十点二十五分到十点四十五分。” “嗯,”巡官含蓄地笑了笑。“那么说,再没有任何外人哆?” “大约在十点三十分,或者稍晚两分钟,让奈博士曾经路过这里,走进术前准备室。过了十分钟左右,他又走了。 十分钟,或者稍微少些。” “你们自己才走进过术前准备室呢!”让奈博士满腔怨愤他说,以敌视的目光瞥了拜尔斯博士一眼。 “什么?您说什么?对不起……”拜尔斯结结巴巴地问。 站在一旁的护士惊愕地看看他们。巡官走近前来,忙说: “噢……不必介意,拜尔斯博士。让奈博士有些不舒服,他有点儿精神恍惚……这是很自然的,十分自然的!先生,现在您是否敢肯定:您看到今天早晨进入和离开术前准备室的那个人确实是让奈博士?” 医生激动不安地挪动着两脚,显然他在犹豫。 “先生,您这个问题提得过于直截了当。不,这种肯定我不能作。要知道,归根结底我并没有看见他的脸啊,”他集中一下思路说。“他身上穿着医院的制服:外科大夫服装、大口罩和别的衣物。脸挡得严严实实,” “哦,是这样,”巡官说。“这就是说,您不能肯定? 可是,我觉得,一分钟以前您似乎还确信无疑这是让奈博士,呢。为什么现在又改口?” “您瞧……”拜尔斯博士口吃他说。“那个人腿瘸,我们都习以为常……” “是这样啊!您说,腿瘸……讲下去。” “还有……我想,我下意识地认为来者是让奈,囚为我知道他的下一个患者正躺在术前准备室里。我们大家的心情全都不愉快。您知道,病倒的是道恩夫人,您懂吗?还可以说些什么呢?我只是这么想的。我的话全说完了。” “那么您呢,奥别尔曼小姐?”巡官迅速转脸问护士,问得她措手不及。“您也认为是让奈博士吗?” “对,对,先生。理由和拜尔斯博士说的相同,”她低声说。 “嗯,”巡官沉吟着在大厅里踱来踱去。 让奈博士眼睛依旧盯着地板。 “请您告诉我,拜尔斯博上,”巡官继续说。“让奈博士出入时,您的病人能否看见他?这段时间里他清醒吗?” “我想,”外科大夫犹犹疑疑他说,“让奈博士进来时,他有可能看见,因为那时还没有给他施行麻醉,他躺的手术台又恰好正对着房门。但是让奈博士再次出现时,他已经吸入乙醚,当然,他那时已经什么也看不见了。” “您的患者是什么人?” 拜尔斯博士脸上现出了笑容。 “我想,奎恩巡官,您一一定非常熟悉他。他名叫米舍尔·卡达西。” “谁?什么?大麦克吗?” 巡官的喊声响彻整个房间,在场的探警全都警惕起来。 巡官眯缝起眼睛,对一个探警说: “里特,我记得你说过,米舍尔·卡达西到芝加哥去了,”他从牙齿间迸出这么一句话。“你的想象力太丰富了!——拜尔斯博士,大麦克现在在哪儿?在几号病房?我想见见这个大猩猩!” “巡官先生,他住在单人病房,三十二号,”外科大夫答说。“但是,您现在见他没有什么用。他没有知觉,先生。他刚动完手术,麻药还在起作用,起码要两个来小时。 你们的人向我打听过他。” “约翰逊,”巡官严厉地招呼道。“到时候你提醒我一下,我要审问大麦克。” “拜尔斯博士,”埃勒里低声问道,“您在麻醉室工作时,是否听到过术前准备室里有谈话声?也许您能想起来? 或者,奥别尔曼小姐,您也许记得?” 医生和护士面面相觑,然后拜尔斯把目光移到埃勒里身上。 “奇怪,”他说。“我们的确听到普赖斯小姐对让奈博士说过话。她说,她将毫不耽搁地准备好,或者说了类似的话。我记得我还对奥别尔曼小姐说过,老头子,我指的是让亲博士,今天大概情绪非常不好,囵为他连话都没有回答。” “是这样啊!那么说:让奈博士待在术前准备室的整个期间,你们既没听到他发问,也没听到他答话?”埃勒里这几句话说得很快。 “连一声也没有听到,”拜尔斯博士回答。 奥别尔曼小姐也点头附议。 “您记得,术前准备室的门曾经一开一夫,并且有一个男人声音说过‘啊,对不起!’吗?” “似乎没有。” “奥别尔曼小姐,您呢?” “没有,先生。” 埃勒里向巡官耳语了几句。巡官咬咬嘴唇,威严地召唤一名探警: “霍斯!” 探警顺从地跑来。 “去弄清楚这件事。到手术室去问那里所有的内、外科大夫,他们当中是否有人在十点三十分至十点四十五分之间到过术前准备室?若是找到了,就把他带到这儿来。” 霍斯前去完成这项任务。与此同时,巡官放走了拜尔斯博士和奥别尔曼小姐,让奈悲伤地望着他们的背影。 埃勒里正在同父亲交谈,术前准备室的门开了,进来一位身穿医院制服的黑发男人。霍斯陪伴着他。 “这是赫尔德医生,”霍斯简短地报告说。 “没错,”年轻医生朝着巡官说。“在十点三十五分前后,我曾经往这扇门里瞧过一眼,”他手指朝西走廊开的门。“我当时在寻找丹宁博士,想和他商讨一下诊断的问题。我自然立刻看出,这不是丹宁博士,——门刚开一半,我就发现不对,连忙道歉,没进去就掉头走开了。” 埃勒里向前跨进一步: “赫尔德医生,您把门开有多大?” “约有一尺光景,不会再多。这已经足够探进头去了。 您为什么对这点感兴趣?” “我们什么事都需要知道,”埃勒里一笑。“您看见了什么人?” “是一位医生……我不知道是谁。” “您怎么断定这不是丹宁博士?” “啥,丹宁博士又高又瘦,可这个人身材矮粗。他肩膀也和丹宁博士不一样……总而言之,这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是丹宁博士。” 埃勒里又开始用力擦拭自己的夹鼻眼镜。 “这个医生怎么站着?开门之后,您看见了什么?” “他背朝我站着,身体略微倾向床车。我看不见他在那儿作些什么。” “他的手呢?” “我也没看见。” “只有他一个人在房间里吗?” “是,我仅仅看见他一个人。当然,若是不算躺在床车上的那个病人的话。屋内是否还有别人,我不敢妄言。” 巡官彬彬有礼地插言说: “您往门里看过之后,说了一句‘啊,对不起!’是不是?” “是的,先生。” “那个男人怎么回答您的?” 什么也没答。他甚至连头都没回,虽然我发现他的肩膀似乎哆嗦了一下。简单他说,我关上门就扭头走了。总共没超过十秒钟。” 埃勒里走到赫尔德医生跟前,拍拍他的肩膀。 “还有一个问题:这个人可不可能是让奈博士?” 年轻医生略微思忖,说道:“噢,可能。不过,也有可能是别的人,因为我看见……” “行了,医生,”巡官打断他的话头。 “那么好吧,我还是走开吧。” 巡官点头同意。 “把门卫柯勃叫到这儿来。” 霍斯不慌不忙地走出去。 “我的天哪!”让奈说。“竟没有人稍稍注意到……” 这时,室门四敞大开,霍斯偕同红脸膛的门卫埃萨克·柯勃走进来。柯勃的制帽歪戴在头上。 巡官说得极其简捷: “柯勃,若是我说的有什么不准确,您就打断我……在走廊里您来到让奈博士跟前,当时他正同奎恩先生和敏钦博士谈话。您告诉让奈博士,有个男人想见他。他起初拒绝不见,可是您拿出了印有史文逊姓氏的名片,递给他之后,他就改变了主意,随着您顺走廊走了。你们来到候诊室。在这以后发生了什么事呢?” “博士见了这个人说:‘你好!’”柯勃答道。“后来,他俩走出候诊室,往右拐……您大概知道让奈博士的办公室就在这个方向吧?接着他们进了办公室,关上了门。我说的是让奈博士关上了门。以后,我就回到自己的岗位值班去了。我在那儿一直待到敏钦博士来通知我……” “稍等一会儿,”巡官止住他。“姑且说您一分钟也不曾离开过自己的岗位。那么,若是……”他往让奈的方向瞅了一眼。让奈正蜡缩在自己的角落里。“那么,若是让奈博士或者他的客人打算走出办公室,比如说往手术室方向走,他们能够不被您发现就走过去吗?” 门卫搔了搔后脑勺。 “当然能,我毕竟不是根固定的蜡烛,不能总是面朝屋里站着。我有时打开房门,看看街上。” “您今天早晨往街上看过吗?” “当然看过……” 埃勒里拦住他说: 您说敏钦博士来命令您锁上门。让奈博士的那个叫史文逊的客人什么时候离开医院的?在敏钦博士来之前多久? 顺便问问,他真的离开了这幢楼房,是吗?” “是,当然喽,”柯勃咧开大嘴笑了。“他甚至给我,确切些说,他想给我二十五美分。我拒绝了。这违反规定呀。一般说,依我看这个人是在敏钦博士命令我锁门前十分钟左右离开楼房的。” “还有谁离开过?”埃勒里继续问道。“在史文逊走后和您锁门之前,还有人经过大门离开医院吗?” “一个也没有。” 埃勒里望望让奈。外科大夫挺直腰板,紧张地等待着。 “博士,有一个小问题问您,”埃勒里开始低声说。 “这个问题方才没来得及弄清楚。您还记得我们谈过什么吗?您刚才正要告诉我:您的客人是谁。可是巡官进来了,于是……” 埃勒里的恬刚说到半截就被打断了。门砰的一声被撞开,维利警官在两名探警陪同下挤人术前准备室。 “有什么法子呢?”埃勒里叹口气,微微苦笑。“看来,咱们命中注定要把这个倒霉的问题往后拖了。巡官,听取报告吧,不然的话,维利会被满肚子情报胀破的。” “哎,维利,有什么情况?”巡官问。 “十点十五分以后,除了让奈博士的客人,再没有人走出医院。几分钟以前,柯勃向我们报告过这个史文逊的事。 我们写了一份在他走后所有进入医院大楼的人员名单。上面的人我门全部调查过。现在他你:全在候诊室,已经下令不准放他们当中任何人出去。” “好,维利,好极了!瞧,埃勒里,”巡官对儿子说。 “我们多么走运。杀人犯仍然在大楼内。他跑不掉!” “我想,他压根儿就没准备跑,”埃勒里冷冷他说。 “我倒是并不过分指望这一点。而且,爸爸……” “你还有什么想法?”巡官叫了一声,随即转过身来。 让奈也警觉地抬起头。 “有一个想法总在纠缠我,一直在我脑子里转来转去,” 埃勒里沉溺于幻想似他说。“暂且设想这样一种方案,”他用头向外科大夫那边一点。“我觉得这种方案可能会使让奈博士的自我感觉好转一些。我们先假设进行谋杀的不是让奈博士,而是某一个蛮横无礼的亡命徒。” “终于醒悟过来了,”让奈嘟哝道。 “我们接着往下设想,”埃勒里继续说。他踮起脚尖,身体微微摇晃,两眼望着天花板。“这个亡命徒穿上外科大夫的服装,进行了谋杀。但是干完这桩肮脏事儿之后,他应该脱下这套服装。接着,他应该产生一种愿望,尽量使这套服装离自己远一些。因此,我们可以合乎逻辑地设想,他一定把这套带污血的外科大夫服装藏到了什么地方。我们现在知道,罪犯还留在大楼内,所以我在想,若是搜索房间,可能找到……” “里特!”巡官喊道。“你听见奎恩先生的话了吗?带上约翰逊和霍斯,马上开始搜查!” 第九章 “现在让我们再次回到那个尚未搞清的问题上来吧,” 埃勒里向让亲博士恭敬地鞠了一躬,说道。“您的客人到底是什么人?” 奎恩巡官蹑手蹑脚地在室内踱步。埃勒里一动不动。连在大厅里慢慢走动的探警们也感觉到在埃勒里故意漫不经心提出的问题里有点儿紧张的成份存在。 让奈博士迟迟不作答复,他咬紧牙关,紧蹩额头,似乎在解决一个复杂的难题。但是,当他开口讲话时,脸上又恢复了平静安然的神情。 “奎恩先生,您忙得很,可是您提出的问题却与事无补,毫无价值。客人是我的一位朋友。” “一位名叫史文逊的朋友?” “正是。事情是这样的:他手头拈据,来找我惜钱。” “合情合理,”埃勒里低声说。“他需要钱用,他来找您……这本来毫无秘密可言。我理解您。您当然惜给他钱了?” 外科大夫显然不喜欢这场谈话。 “是,开了一张五十美元的支票。” 埃勒里不由笑了。 “您的运气好,他要借的竟然这么少……不过,您朋友的全名叫什么?” “我看还是不说为好!” “而这恰恰是我想知道的,博士。既然您如此仗义维护这个史文逊,他想必是一位您非常珍重的人。他当然是您的老朋友喽?” “哦,不是,”让奈急答。 “不是吗?”埃勒里扬起双眉。“博士,这可是同您的行为不相协调啊。” 他走到这位矮小的外科大夫身边,俯向他说: “博士,您只要口答我一个问题,我就不再开口……” “我不懂您究竟想于什么,”让奈向后倒退一步。 “不过,”埃勒里坚持道。“请您尽力口答。如果这个史文逊不是您最亲近的朋友,那么为什么今天早晨正当您的恩主处于严重危险之际,您竞肯为他从您宝贵的时间里拨出十五分钟呢?不要忙于回答。” 让奈冷静地答道: “我说不出任何同你们的侦查有关的话来。” 埃勒里走到他父亲刚才坐过的椅子跟前坐下。 “自然,让奈博士,”巡官有礼貌地开始说。“我们不能同意您在这个问题上所持的立场。这一点,您本人当然也明白。” 巡官企图打动让奈,促使他开诚布公。 “您也许肯赏给我个面子,真诚地回答我,而不再支吾其词?” 让奈仍旧一声不吭。 “那么好吧,请允许我开始提问。您在办公室逗留的十五分钟里,和史文逊之间做过什么事?” “我愿意对您推心置腹,”让奈说。“史文逊来见我,是为了借五十美元。最初我不肯借。他便开始向我解释他走投无路的窘境。他的处境的确很糟,我只好给他开了张支票。我们又就他的事情谈了几句,他就告辞走了。全部情况就是这些。” “您的解释完全合乎情理,博士,”巡官严肃地指出。 “不过,既然情况真象您介绍的这样清白无误,那么您又何必不肯说出这个人的名姓和住址呢?您一定懂得,我们不得不查清的是一桩相当复杂的案件。为了证实您本人的供词,您朋友的口供是不可缺少的。您只要把目前还缺少的情报提供给我们,事情就算完结了!” 让奈不以为然地摇了摇他那满头乱发的脑袋。 “我感到爱莫能助,巡官。我只能解释说,我的朋友是一个被无法预见的情势所迫的不幸牺牲者,是一位感情用事的人,他出身于良好家庭。任何审讯,尤其是在当前,对他来说都足以致之于死命,最主要的是,他同道恩夫人被害一事丝毫没有牵连,”外科大夫的嗓音变得高亢,几乎到了歇斯底里的程度。“我的夭哪,你们为什么偏偏要揪住不放呢?” 埃勒里一边擦拭夹鼻眼镜,一边沉思,目光始终未离开让奈的面孔。 “我想,博士,若是请您描述一下史文逊的外貌,这可以吧?”巡官问。 让奈双唇紧闭。 “那好吧,让奈博士。您得明白,若是没有史文逊的口供来证实您的供词,您本身的处境将会相当危险!” “我再没有别的话好说了。” “让奈博士,我最后再给您一次机会,”巡官的口气咄咄逼人。“把史文逊的名片给我!” 一阵令人难堪的沉默。 “交出名片,交出名片来,”巡官不耐烦地坚持不让。 “把史文逊的名片交出来。就是您在走廊同敏钦博士和奎恩先生谈话时,门卫递给您的那张名片。它放在什么地方?” 让奈抬起痛苦万状的眼睛。 “我身上没有这张名片。” “它在哪儿?” 让奈默不作声,巡官扭身向站在屋角脸色阴沉的维利喊道: “搜查他!” 外科大夫全身一哆唆,退到墙边,象一头受惊的野兽,四下张望。维利把他逼到墙角,低声说: “是您主动交给我,还是让我动手?” “我以上帝的名义起誓,我身上没有名片,”让奈气得满脸通红。“只要你碰一碰我,我就……”他意识到自己已处于绝境,话部说不出来了。 维利用一条硕大无朋的巨臂抱住外科大夫弱小的身体。 象对付婴儿一样轻而易举地摆布他。外科大夫神经质地抖成一团。他脸上的怒容不见了,两眼直发黑。 “什么也没有,”维利报告说,随即回到自己的角落。 奎恩巡官眼望身材矮小的人,不禁产生一种赞佩心情。 但他头也未回,冷漠无情地下令说: “维利,搜查让奈博士的办公室。” 维利带领一名探警,脚步很重地走出房间。埃勒里心事重重,站起身来。他轻声同巡官交谈几句活。老人摇摇头,表示怀疑。 “让奈博士!”埃勒里的嗓音低哑。“我对刚才发生的深感遗憾。但是,是您迫使我们别无办法。我们尽量,真是尽量设身处地地为您着想……假如史文逊是您的好朋友,他知道您如此不顾一切地保护他,那他一定肯于前来证实您的话。博士,难道您就没考虑到这一点?不论他怎样不幸……” 您懂吗?” “我感到遗憾……”让奈说,他的声音苍哑得使埃勒里不得不背过身去听。 “我明白,”埃勒里说。“我还有一个问题。让奈博士,从你们进入办公室起,到你们话别分手止,在这段时间内,您或者史文逊是否离开过办公室,哪怕仅仅离开一分钟?” “没有!”让奈抬起斗,直望着埃勒里的眼晴。 “谢谢您,”埃勒里掏出一支香烟,点燃它,满腹心事地喷出一口烟雾。 奎恩巡官不知对一名警察下了道什么命令,那个警察走出去,不一会儿带回了埃萨克·柯勃。 门卫踌躇满志地走了进来,红脸膛闪闪发亮。 “柯勃,”巡官开始问。“刚才您在这里说过,让奈博士的客人到医院来和离开的时候,您都看见过。您把他的外貌讲讲吧。” “马上就给您讲!”柯勃的脸上堆满笑容。“我从来不忘记人的外表,先生……对,对,这个人中等个儿,好象是个淡黄发的男人,脸刮得溜光,穿的是深色衣服,至少他的大衣是黑色的。” “柯勃,您有没有这样一种印象,”埃勒里插嘴问。 “这个人很有钱?我指的是从他的衣着上看。” “哪儿的话呢!”柯勃拨浪鼓似地摇头否认。“我倒觉” 得,他显得十分狼狈。他年纪大约三十四、五岁,嗯,也就是这么个岁数。” “柯勃,您在这儿工作多少年了?”埃勒里问。 “已经快十年了。” “您从前见过这个人吗,柯勃?” 门卫没有立即回答。 “怎么说好呢……”他终于说。“我觉得,他好象面熟,可是想不起来了。” “柯勃,是您把他的名片交给让奈博士的吗?” 门卫惶惑不解地瞪大眼睛。 “是啊,是我交给的,可是我并没有看……我仅仅是把它转交给了让奈博士。” “柯勃,我亲爱的,”埃勒里插言说。“这不合乎逻辑!您拒绝接受小费,却又不去关心究竟是谁给您的钱。我简直不能理解!” “您是不是想肯定说,”老奎恩气冲冲地发问,“您接过客人的名片,满走廊寻找让奈,然而一次也没看这张名片?” “我……没有,真没有,先生,”柯勃显得真的害怕了。 “胡扯!”巡官不满他说,随即转过身去,背朝着他。 “这个人神经不正常!走吧,柯勃!” 柯勃默默地走开了。在审讯柯勃过程中不声不响进来的维利警官,迟疑不决地走近巡官。 “没找到名片,我到处都检查了。” 巡官慢慢逼近让奈博士。 “这名片,您是怎么处理的?回答!” 让奈疲惫不堪地回答说: “我把它烧掉了。” “啊,是这样吗?维利!” “有” “开动咱们的全部机器。今天晚上就得让这个史文逊到我的办公室里来!该人身高中等,淡黄头发,深色衣服,已经半旧,三十五岁上下,社会地位并不显赫。行动吧!” 埃勒里沉重地叹口气。 “维利!” 警官在门口停住脚步。 “请等一下。”埃勒里转向让奈。“博士,您能把您的支票薄给我看看吗?” 让奈慌忙站起,从后面裤兜掏出支票簿,递给埃勒里。 他始终一言未发。埃勒里翻着支票簿,一直翻到最后一页撕剩的页根。只见上面写着:“现金五十美元。” “维利,找找这张支票。先到尼德兰银行找,然后到货币兑换局去核实。支票上的签署日期是今天。支票应从让奈博士私人账日上兑付。要注意史文逊在支票上的签字!” 维利正欲离开房间,又被喊住。 “还有件事!你搜查让奈博士办公室时,是否在他的记事本上查过史文逊这个姓名?” 维利唇边露出一丝冷冷的笑容。 “查过,但本子上没有姓这个的名字。写字台玻璃板下的电话号码表上也没有这个名字。” 巡官走到让奈身前。 “您为什么站着?”他善意他说。“请坐!看来,咱们还得在这儿耽搁很久。” 让奈颓然跌坐在椅子上。屋子里安静下来。几分钟后,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一个探警跑去开门。 探警里特闯进术前准备室,腋下夹着一个不成模样的大包袱。接踵走进来约翰逊和霍斯,两个人都面带笑容。奎恩巡官迎上前去。埃勒里也跟着站起。让奈却把头垂到胸前,好象已经睡着了。 “这是什么?”巡官一把抓过包袱,高声问道。 “衣物,巡官,”里特大声喊道。“我们找到了杀人犯的衣物。” 巡官把包袱放到床车上。 “到底有了可靠的线索,”他嘟哦说。 让奈也明显地活跃起来,他神着脖子,仔细地看着床车上摆着的东西。 埃勒里用自己那修长白皙的手指摸索着包袱。 “你在里面找什么?”巡官问。 “烧剩的残灰!”埃勒里令人莫名其妙地回答说。 第十章 人们你拥我挤地把床车团团围住,巡官一件一件地掏出包袱里的东西。 让奈博士从椅子上站起。从两个探警中间挤了进去。巡官高高举起一件很长的雪白的外科医生服。 “外科大夫罩衣,是不是?”他嘲弄地斜瞅让奈一眼。 “博士,这是您的吗?” “我怎么能知道,”博士不满意地嘟哝一句。 巡官拿起罩衣往让奈身上比量,罩衣直拖到让奈的踝骨。 “这不是我的,”让奈说。“太长了。” 罩衣已经揉皱,但并未弄脏,显然是从洗衣房里取出不久。 “罩衣不是新的,”埃勒里指出。“清看这些乱糟糟的褶缝。” “咱们来看看洗衣房的号码。” 巡官翻过罩衣。他的手指触摸着衣领内侧。在记号码的地方有两个小洞,这证明号码已被撕掉。 巡官把罩衣扔到一边,拣起一个麻布制成、两端镶有布条的东西。和罩衣一样,这东西也很洁净,但揉出了皱。显然它已经使用过。 “这个外科大口罩可以属于任何一个人,”让奈预作防备他说。 下一件东西是外科医生帽,它没有任何特点,不是新的,很洁净,但也揉搓得相当厉害。 埃勒里从父亲手里接过它来,把里子朝外翻出。 “杀人犯很走运,”他脱口说出。 “您指的是没有找到头发?”让奈感兴趣地问。 “类似这样的东西……” 埃勒里俯过身去,想看清巡官拿起的第四件物品。老人把它拿到亮处。这是一条白色的浆洗得笔挺的亚麻布裤于。 “瞧这儿……这是什么?”巡官喊道。两条裤腿上,在离又肥又大的膝盖上侧五厘米处,各有一圈环形褶皱。 埃勒里从坎肩小兜里掏出一支银色铅笔,用它挑起榴子。铅笔碰到了什么障碍,原来褶皱是用大针小线缝缀成的,使的是普通白线,这从裤子的里侧可以看见。 “从各方面看,这些褶皱不象是职业裁缝做的活儿,” 埃勒里得出结论。“这个人缝得十分仓促。这条裤子,看来杀人犯只需要用很短一段时间……” “维利!”巡官抬起头,望见站在床车另一侧的探警。 “你能查明这种线是从什么地方买来的吗?” “毫无办法!” “取一截样品,尽量查。” 维利掏出折叠刀,从缝缀左裤脚褶皱的线上割下五匣米长的一段。他把割下的线段小心翼翼地放入赛璐玢夹子,仿佛眼前是一根杀人犯的头发。 “博士,让我们看看您穿这条裤子合身不合身!”巡官说。“我指的不是穿在身上,比量一下就够了。” 让奈默默拿过裤子,把裤腰贴近腰部。裤脚一直拖到他的鞋尖。 “若是放开褶儿呢?”埃勒里说出声来。“裤子就更长了博士,您的身高多少?” “一米六五,”外科大夫回答,一面把裤于丢到床车上。 埃勒里耸耸肩膀。 “我想,裤子的真正主人身高应是一米七五。但是,” 他笑着补充说。“这未必裤主就一定与谋杀案有牵连。这种裤子,从本市上百所医院,上千名外科医生手里,都可以轻而易举地偷窃到。” 奎恩巡官推开罩衣、口罩、帽子和裤子,谨慎地打开包袱。包袱底部放着一双帆布鞋。老人迅速伸手去拿。 “请等等,”埃勒里制止住他,接着唤道。“里特!” 探警答应一声。 “你动过这双鞋吗?” “没有,先生。找到包袱后,我并没有打开它。当然,隔着布也能摸出,底下有一双鞋。” 埃勒里再次掏出银铅笔。这次他用铅笔触了触右鞋上的自鞋带。 “这还差不多,”他直起腰说。“终于有了物证。” 他伏在父亲耳边说了些什么。老人耸了耸肩。鞋带上有一段白胶布,宽约一厘米,表层非常干净。这段自胶布的中央有一处异乎寻常的凹陷,引起了巡官的注意。他疑惑地望望埃勒里。 “准是鞋带断了,我敢打赌,”巡官低声说。“这处凹陷是两端接头的地方。两个断头接得互相没挨着。” “问题不在这里,”埃勒里说。“白胶布!自胶布1这才是关键所在!” 此时,让奈一直注视着引起探警们兴趣的物品。 “胡说八道!”让奈高声说。“这没有任何特殊之处。 只不过是有人利用白胶布接合断了的鞋带而已。我想提醒你们注意的唯一的一点,是这双鞋的尺寸。你们都能看出来,这双鞋比我脚上穿的要小些。” 埃勒里揭开白胶布的一角,用手摸摸它的内侧。 “对不起,博士,”他开玩笑说。“让我试着代替您,也动一个小小的外科手术。维利,把您的折叠刀给我!” 罪证。罪证啊,这白胶布时匆忙之中应急用的,你发现了吗,爸爸?甚至其中一端都没有粘在鞋带上,这点很有意思。” 埃勒里叫来了维利。 “给我夹子,老朋友!” 埃勒里撕断一截儿白胶布,放进赛潞玢夹子,然后藏进上衣内兜。 他再次俯向床车,小心翼翼地从鞋里抽出鞋带的上端,然后又把下端也抽出一部分,系上两端,尽量让鞋带结露出的头留得最短。 “无需魔法师也可以看出,”他转身笑对巡官说。“如果罪犯把断了的两头再结起来,那么鞋带就会过短,他就无法系上鞋。所以他才不得不用白胶布对付一下。” “但是,埃勒里,”巡官提出疑义说。“这能得出什么结果?我看不出有什么值得高兴的线索。” “请相信我,爸爸。我的高兴完全有根据,”埃勒里又笑了笑。“好吧,我尽量解释清楚。譬如说,你在最不方便的时刻弄断了鞋带。你确信若是再把这两个断头结上,鞋带就不够长,就会系不上鞋,在这种情况下,你会采取什么办法呢?” “噢!”巡官拽下一根白胡须。“我大概会用什么代替鞋带,或者象这个杀人犯那样去作。不过,即使如此……” 这时,探警皮戈特大声咳嗽几下,显然有意引起别人对他注意。巡官不乐意地转过身去。 “怎么回事?” “我倒有些发现,”他羞红了脸,不好意思他说。“请注意鞋舌头在什么地方。” 埃勒里朗声笑起。 “皮戈特,你应该受到嘉奖。若是我,就一定给你增加薪水。请诸位注意:除了鞋带以外,鞋舌头的摆放位置也和罪证紧密相关。刚才我检查鞋的时候,就发现了这个……” 他迅速拿起一只鞋,把一个指头伸进鞋筒。他在里面摸了一阵,拉出了折进去的鞋舌头。 “瞧,”埃勒里庄严他说。“请诸位记住,这一点很重要,因为鞋舌头折进去,并且紧贴在鞋于的上帮。” 他把手指伸进第二只鞋的鞋筒。这只鞋的舌头同样折在里面,而且也紧贴在上帮。 “有意思!”奎恩巡官说。“里特,你记得清楚吗?你没有试穿过这双鞋吧?” “没有,先生。不信,你可以问约翰逊,”里特委屈他说。 “对这双鞋决不能掉以轻心,”埃勒里说。他在木前准备室里走来走去。当踱到外科大夫身边时,他打招呼说。“让奈博士!您穿多少号的鞋?” 让奈低头看看自己的帆布鞋,他的鞋同放在床车上的一模一样。 “看来,我的运气还不错,”他跳起来大声说道。“我穿四0的。” “是啊,您的脚相当小,”埃勒里沉思着说。‘“可是,那双鞋更要小些,它只有三十八号……杀人犯穿过这双鞋,并且原封不动地把它留了下来。您想象不到,这些该使我多么满意。里特,你们是在什么地方找到这些东西的?” “在南走廊和东走廊交界的拐角处那个电话间的地板上” “是这样,是这样……”埃勒里咬着嘴唇,思索了好久。“博士,您看见我从鞋带上取下的那段白胶布了吗?这种白胶布是不是你们医院使用的那个牌子?” “当然是。不过,本市所有医院几乎都使用这种牌子。” “博士,请您告诉我,在这个包袱里,难道连您的一件东西都没有?” “为了说得更有把握些,我得先检查一下我的衣柜。” “帽子和大口罩也许是您的吧?” “这些东西可以属于随便哪一个人,”让奈抻了抻身上罩农的翻领。“您瞧,罩衣我穿着太长。至于裤子……这简直是蹩脚的化装舞会。而且我有把握说,这双鞋决不是我的。” “在这点上,我却不那么有把握,”巡官怒冲冲他说。 “至少您还没有拿出有关的证据。” “有证据,爸爸,”埃勒里以亲切的口吻说。“请往这儿看。” 他把两只鞋翻过来,指着黑色胶皮鞋跟。鞋跟磨损得很厉害,底层都磨平了。右鞋上,鞋跟的右侧磨得更为严重,而左鞋上磨损严重的则是左侧。 埃勒里把两只鞋井排放在一起,请在场者注意观看。 “诸位,请注意,”他说。“两只鞋底磨损的程度几乎一样。” 巡官瞅瞅矮个子外科大夫的左脚。让奈瘸的是右脚。 “让奈博士是正确的,”埃勒里接着往下说,“这双鞋,决不是他的!” 第十一章 医院的规章打乱了,医生们在走廊里踱来踱去,随便吸烟,喊喊喳喳地议论着谋杀案的每个细节。女士们也认为没有必要再遵守医院的规定。一楼布满了探警和警察。敏钦气急败坏地挤过一群警察守卫的走廊,总算来到术前准备室的门前,敲了敲。一个嚼着口香糖的探警开门把他放了进去。 他扫视了整个房间。首先映人眼帘的是站在房子中间的让奈。只见他面色苍白,一脸怒容。他对面奎恩巡官。艾勒里·奎恩靠着床车,正在研究一双帆布鞋。屋子的每个角落都有便衣探警,他们虽然沉默不语,但都很机警。 埃勒里看见敏钦,微微一笑: “敏钦,什么事?” “对不起,打搅了,”敏钦神色不安他说,“休息室里发生了紧急情况。” “是道恩小姐吗?”埃勒里马上问道。 “是的,她的癔病要发作。得把她送回家去。你们看行不行?” 埃勒里与巡官商量了一会儿。巡官的脸色很忧虑。 “敏钦博士,您确实认为这位年轻的女士需要……”他说到这里犹豫起来,提出另外一个问题:“这里还有她的亲属吗?” “亨德利克·道恩先生,是她的舅舅,阿拜·道恩唯一的弟弟。我只是想说得再明确一些,最好派一个女人陪伴。 也许法勒小姐……” “是道恩夫人的女管家吗?”埃勒里问道。“不,我想她去不合适。暂时还不行……敏钦,道恩小姐和丹宁小姐要好吗?” “她们彼此只是很熟。” “真见鬼,问题复杂了!”埃勒里咬着指甲。 奎恩巡官急不可待地插了一句: “我说孩子,总之道恩小姐不宜再留在医院里。既然可怜的女孩子感觉不好……那就让她回家吧。放她回去,我们好接着往下进行。” “好吧。”埃勒里蹙起眉头,亲呢地拍了拍敏钦的肩膀说,“敏钦,走之前,最好让丹宁小姐和道恩先生到这儿来一下。我不耽搁他们。敏钦,我猜现在一定有一个护士在护理着道恩小姐吧?” “当然,年轻的摩高斯和她在一起。” “那么,萨拉·法勒呢?”埃勒里问。 “也在那里。” “约翰逊!把法勒小姐带到手术观摩厅去。我们没传她之前,先让她待在那里。” 一个衣着质朴的探警迅速离开了房间。 这时,从门外溜进一位年轻医生,四处张望,腼腆地走近让奈博士。 “喂,您要干什么!”巡官吼起来,“有什么事儿,年轻人?” 维利缓步走近这位医生,医生的神色显得很惊慌。 “噢,请不必急躁,这位是我们院的医生,”让奈用疲惫的声调说。“你有什么事?皮尔松?” “刚才戈多伦医生来电话,”年轻的医生结结巴巴他说,“他询问关于心绞痛会诊的事儿。” 让奈啪的一声用手拍了一下前额。 “糟了,我全给忘了!忘得一干二净……您听我说,奎恩,您得先放我走。路德维克心绞痛发作了,病情很重,而且是极罕见的病例。这种病的后果多半是死亡。” 巡官看了看埃勒里,儿子漫不经心地挥挥手: “如果这件事非如此不可,那么……再见吧!不过,您要注意,您不能离开纽约。” 让奈博士用手推着年轻医生的脊背,炔步向房门走去。 维利穿过术前准备室,向里特点点头: “跟着他,快!要一直盯住他,别让他溜掉!” 有人敲门,探警约翰逊打开房门,站到一边,艾迪特·丹宁和一位身材矮小、大腹便便的男人走了进来。 “是丹宁小姐?道恩先生吗?”奎恩巡官问。“请进来,请进来!我们保证占用你们的时间不超过一分钟。” 艾迪特·丹宁站在门口不动。 “快点吧,”艾迪特·丹宁说话的腔调有金属的挫骼声。“格尔达的自我感觉很不好,我们应该尽快把她送回家去。” 亨德利克·道恩向前挪了两步。巡官和颜悦色地看着他,不由得心里也有些惊奇。道恩的肚子向前腆着,很难看,他走起路来使人觉得似乎是在向前飘动。肥胖的脸象圆圆的月亮,油光锃亮,徘红的雀斑满脸都是。而且在鼻尖雀斑的密度更大,看上去象一个淡红的葱头。他已经完全谢顶了。 “是啊!”他说,“格尔达要马上卧床休息。你们这是玩弄什么荒唐可笑的鬼把戏?直到现在我们一无所知。” “您不要急躁,”巡官用安慰的口吻说,“我请你们进屋来,房门必须关上。请坐吧!” 艾迪特·丹宁一直眯缝着眼睛凝视巡官,约翰逊椎给她一把椅子,她坐下来,两手放在膝盖上。亨德利克·道恩飘飘忽忽地滑向另一把椅子,他呼啼呼啼喘着气,想坐上去,可是,他只坐着了一部份。 巡官吸了点鼻烟未,打了个喷嚏。 “现在,先生,”他彬彬有礼地开始说,“回答我的一个问题以后,你们就可以请便。您能不能想象一下,谁有可能谋杀您的姐姐?” 胖子用丝绸手帕擦了擦面颊。他的目光从巡官身上溜到地板,然后又转回来。 “我……很难说……这对我们大家都是一个打击,我们都很纳闷儿。谁知道是怎么回事?阿拜是个脾气古怪的女人,一个性格很特殊的女人……” “您听我说,”巡官说,“您最好谈谈有关她的私生活,比如,她有哪些仇敌、哪些朋友,您不会不知道。您能否给我们提供一条可靠的侦查线索?” 道恩仍然在擦脸。他的眼珠滴溜溜转来转去,一刻不停,好像他在说话之前,要掂量掂量各种说法的份量。 “那么好吧,”他终于勉强挤出一句,“是有一点……但是不能在这儿说!”他吃力地站起身来。“不能在这儿讲!” “啊,原来是这样!您知道一些情况,”巡官语气缓和他说。“现在就请您毫无保留地全部说出来,道恩先生,全都说出来吧,否则我们不能放你们走!” 和胖于并排坐着的姑娘不耐烦地在椅子上扭了扭身子。 她说:“道恩先生,看在上帝的面上,我们离开这里吧。” 走廊里响起嘈杂声,房门砰的一声被脚踢开。大家转过身去,看见摩高斯步履趔趄地搀着一位身材修长的年轻女士。她双眸紧闭,头垂在胸前。另一侧有一个护士紧紧地扶着她。 摩高斯律师气得满脸通红。眼睛喷射出怒火。 “啊,是这样,是这样,”巡官絮叨起来,“这位就是道恩小姐吧?我们刚想……” “是啊,你们刚想,”摩高斯喊叫起来,“你们早就该想到。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要进行西班牙式的残忍拷问吗? 我要求允许把道恩小姐送回家去。简直是胡闹!这是犯罪! 您走开……” 埃勒里想帮护士把格尔达·道恩扶到椅子旁,却被摩高斯鲁莽地推到一边。护士把一小瓶阿摩尼亚水端在格尔达鼻前。艾迪特·丹宁俯下身去,轻轻拍了拍格尔达的脸。 “格尔达!”她呼唤着,“格尔达!别发傻了,可别再发傻了!” 姑娘的眼皮颤动着,睁开了眼睛。她头向后一仰,想躲开小瓶子,然后把头微微一扭,看见了摩高斯。 “噢,菲利浦!……她……她……”格尔达再也说不下去了,号陶大哭起来。她把手伸给摩高斯。 护士、艾迪特、摩高斯、埃勒里都向她探过身去。摩高斯的脸色缓和下来,他弯下腰悄俏在格尔达耳边说了些什么。 在格尔达醒来之前,亨德利克·道恩几乎没有看他外甥女一眼。显然,他厌烦这些,于是他尖声尖气地叫起来: “我们走吧。你们已经看见了,这位姑娘……” 埃勒里迅速瞥了他一眼。 “道恩先生,您要说什么?您想起谁没有?谁能不怀好意?或者谁想向您姐姐复仇?” 道恩继续尖声叫嚷: “我肯定什么也不说!我的生命有危险!” “噢!”巡官俏声说,“这可是件神秘的事情。道恩先生,谁威胁您的生命了?” “我拒绝在这里讲。午餐后请您到我家去。现在我不讲!” 埃勒里和巡官交换了一下眼色。巡官亲切地微笑起来。 “好吧,道恩,今天午餐后到您府上去。不过,我请您别忘掉这件事。维利,派个人送道恩先生回去,道恩小姐和丹宁小姐也可以回去。” “我也和他们一起走!”摩高斯叫喊了一声,然后向房门走去,嘴里说:“而且我们也不需要你们的探警到处探头探脑。丹宁小姐,请您扶着格尔达!” “不能这样,摩高斯先生,”巡官很不赞同他说,“您得稍微耽搁一会儿。我们要同您谈谈。” 摩高斯感到意外,神色有些慌张,他的目光和巡官碰到一起,为了寻求声援,他环顾了四周,可是他遇到的却是探警们一张张冷酷无情的面孔。他耸耸肩膀,动手帮着失声痛哭的姑娘站起身,扶着她走到门口。 摩高斯一直抓着格尔达的手,直到亨德利克·道恩、艾迪特·丹宁和一个探警走到走廊,他俩才握了握手。姑娘走出房门,摩高斯一个人留在门旁。他用悲励的眼光目送这伙人沿走廊渐渐远去,勉强把房门关上。 “现在可以了吧,”他哀戚他说,“我留下来了。您对我有什么吩咐?请不要耽误我太久。” 他们坐了下来。从市局和分局来的探警按照巡官的暗号纷纷走了出去。维利用他那宽宽的脊背倚着门,双手交叉在胸前。 埃勒里点燃一支香烟,深深地吸了一口,两眼望着冒烟的烟头。 “摩高斯先生,您很早就是道恩夫人的事务代理人吗?” “已经有几年了,”摩高斯叹了一口气。“在我之前由家父经管她的事务。现在我的户主却死了。” “她的公事和个人的私事您都知道吗?” “知道。” “道恩夫人和她弟弟亨德利克之间的关系怎样?他们和睦吗?请您把您知道的有关他的一切情形讲给我们。” 摩高斯脸上流露出一种厌恶的神色。 “你们会听到各种议论。不过我提请你们注意,我要讲的某些问题,其根据仅仅是我个人的看法。亨德利克是一个十足的寄生虫。他一生从未尽心竭力地做过什么事·洁,可能正园为如此,他才这般肥胖……他染有多种恶习:赌博、女人……” “女人?”埃勒里挖苦说,“我可真难以想象……” “您大概不太了解女人吧,”摩高斯接着说。“百老汇一带的女人都知道这位‘花花公子’。他岁入两万五千美元,生活过得满不错。这些钱全是阿拜给他的。他本人没存任何收入,如果不是阿拜给钱,他便一无所有。” “他难道自己没有钱吗?”巡官问□“一个子儿也没有,您要知道,全部庞大的资产都是阿拜挣的。她有经营金融业务的天才,是啊,她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女人。” “亨德利克和当局发生过矛盾没有,有过什么暖昧的事或类似这样的事情?”老巡官问。“有没有可能,为了让和他相好的一些女人不声张出去,他不得不付给她们钱?” 摩高斯犹豫不决。 “我实在不知道这方面的情形。” “亨德利克和道恩夫人相互间的关系如何?” “非常冷淡。阿拜可不是容易上当受骗的人。她对他搞的鬼把戏看得清清楚楚,” “道恩夫人和格尔达的关系又怎么样?” “哦,她俩彼此可真是卷恋不舍,”摩高斯不假思索地回答。“格尔达是阿拜的骄做和掌上明珠。不过,格尔达总是很温顺,很谦恭。当然,她是世上最富有的财产继承人之一,可是她能自重,生活并不着华。是的,她很朴实。你们刚才不是看见她了嘛。” “请问,格尔达知道不知道她舅舅的名声?” “我想是知道的。也许,她感到很痛苦。她对任何人都守口如瓶,甚至……”摩高斯踌躇起来,“甚至对我也不例外。” “请问,格尔达女士有多大年纪?” “是格尔达吗?嗯,十九或二十岁的样子。” 埃勒里转身看着敏钦博士,他静静地坐在房间边远的角落里。 “敏钦,看来我们是碰上了一个罕有的现象。今天早晨你说阿拜已经七十多岁。” “是啊。你想说什么?” 埃勒里意味深长地举起一个指头。 “道恩夫人大概是位不寻常的女人。附带问一句,故去的道恩先生有没有过什么不平常的事?他什么时候去世的? 您知道,我是不注意各种讣告的。” “大约在十五年前,”摩高斯插了一句。“奎恩先生,您指的是什么事情呢?” “我亲爱的摩高斯,”埃勒里微笑着说,“这里总是有点令人费解……母女之间的岁数差距实在太大了!” 摩高斯好像很生气。 “你们听我说!”巡官出来调解。“这件事不会给我们提供任何线索。我倒想多知道些另一个女人,也就是法勒的情况,她现在正坐在手术观摩厅里。她在阿拜·道恩家的正式地位是什么?” “法勒是阿拜的女管家。她们在一起生活了近四分之一个世纪,总是吵嘴。” “为什么事情?” 摩高斯耸耸肩膀。 “有件事恐怕谁也不知道。就是在阿拜发起火来的时候,嘴里常说要辞掉她,可是不知什么缘故,她从来也没有这样做。大概是习惯了吧……” “阿拜家女佣人的情况怎么样?” “都是些安分守己的人。我相信,她们身上不会有什么你们觉得可疑的地方。” “看来,我们的侦探工作要进入下一个阶段了,”埃勒里说。“现在我们必须了解一下阿拜留过哪些遗嘱。摩高斯,请您用您熟悉的法律上的行话,全部给我们讲出来吧。” “我担心,”摩高斯用更平淡无奇的调子回答说,“在这份遗嘱里没有任何秘密。一切都是公开的、合法的,几乎所有资产都转入格尔达的名下。亨德利克作为监护人也获得一份可观的数目。这个数目足够他度过晚年,当然,如果他不想把整个纽约贮藏的酒都一举喝干的话。萨拉·法勒也得到一笔数目不小的钱。自然,仆人们也会得到慷慨的遗赠。 不过,绅士们,你们也许会感到奇怪,因为在遗嘱中两次提到了让奈博士的名字。” “啊,原来如此!”巡官龊神注意起来。 “分给他两笔钱。一笔是给他私人的。因为让奈成人以后生活费用一直是由阿拜供给。第二笔专供科研经费使用。 这项科研工作是让奈博士和克奈泽尔共同主持开展的。” “继续往下讲,往下讲!”巡官请求说。“克奈泽尔是谁?我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敏钦博士拿着椅子往跟前凑了凑。 “莫里次·克奈泽尔是位学者。他同让奈一起研究一个与金属有关的问题。他们在这儿一楼有一间专门装备的实验室。这个实验室的建立全是让奈博士的功劳。克奈泽尔昼夜在那里工作。” “确切点,他们在研究什么?” 敏钦有点发窘,他说: “我猜,除了让奈和克奈泽尔外,没人能知道。他们从不对别人讲。从来也没有人进过实验室。实验室的门是厚厚的金属做的,镶着保险锁,墙也很厚实,还没有窗户。只有两把钥匙能开门,而且还得知道锁上的数字组合。让奈严禁大家进入实验室。” “绝密,”埃勒里嘟哝一句。“炼金师发明黄金!” 巡官问摩高斯: “关于这个实验室您知道些什么不?” “关于他们的工作我一无所知。不过我想,我知道一件你们感兴趣的小事儿。” “请稍等一下!”巡官动了动手指,把维利召到跟前。 “派人去把这个克奈泽尔叫来。我们妥和他谈谈。让他先在府醉室等候,等一会儿,我叫他。” 维利走了出去。 “摩高斯先生,刚才您想说……” 摩高斯接着说: “您知道,阿拜这位老人的心肠很善良。她已经自发苍苍,但脑袋并不糊涂,不过她毕竟是位妇女。巡官,她还是个反复无常的人。所以两周前她命令我再立一个新遗嘱,我也并没有怎么惊奇。” “我的天哪!”埃勒里哼了一声。“这件案子怎么这么多的奥秘,全都具有专业性,最初是解剖学,其次是冶金学,现在又是法学。” “您不要以为是第一份遗嘱的文字写得不好,”摩高斯打断他的话。“而是固为在钱款数额的分配上她改变了主意……” “是分配给让奈的那一份吗?”埃勒里问。 “您猜中了。不过我要讲的是关于科研的拨款数目。她·想把这一项全勾掉。此外,阿拜想增加分给仆人的钱数,并再追加一些提供给各项慈善事业的款项。因为老遗嘱立的时间已有两年之久了。” “那么这份新遗嘱已经拟好了吗?”埃勒里问。 “是啊,当然拟好了,但还没来得及签署,”摩高斯回答。“这是由于她不幸丧失知觉造成的,现在她又被谋杀……给耽误了。你们看,我若是知道,……我本来打算明天把遗嘱提交给阿拜签字。现在为时已晚。第一份遗嘱仍然有效。” “所有这些情况都要仔细研究,”巡官低声含糊他说。 “遗嘱一向是凶杀的原因……老夫人在让奈这项冒险事业上断送了很多钱吗?” “‘断送’这个词用得很好!”摩高斯回答。“我似乎觉得我们大家如果能得到阿拜给让奈那笔搞神秘实验的钱,就一定都能生活得非常阔。” “您刚才说,”埃勒里也加入谈话,“除了让奈大夫和克奈泽尔,谁也不知道研究的性质?难道道恩夫人也不知道?老夫人办事素以讲求实际闻名,她事前如果不知道科研方案的实质,岂肯出钱?这简直使人难以置信。” “每一种创举都有缺陷。”摩高斯为自己的话做了结论:“阿拜的弱点便是对让奈的宠信。她已为让奈的才能所陶醉。不过,对让奈也要说句公道话。他从未滥用过夫人的美意。毫无疑问,她对科研方案的细节并不懂。你们知道,让奈和克奈泽尔的这项研究已经搞了两年半的时间。” “还可以嘛!”埃勒里微微一笑。“我可以打赌,老夫人绝不会象您介绍的那样幼稚。或许她在第二份遗嘱里想撤销科研方案拨款,原因正是他们在这项研究上花费的时间太长了。” 巡官蓦然站起身来。 “谢谢您,摩高斯先生。我们就谈到这里吧。您可以走了。” 摩高斯象被开水浇了似地从椅子上跳起来。 “谢谢,我马上跑步到道恩家去。 敏钦博士悄悄对埃勒里说了句话,向巡官鞠了一躬,也走了出去。走廊里有响动,维利把门开了一道缝。 “区检察官来了!”维利提高了声音说。 巡官迈着小步迅速走过房间。埃勒里站起来,正了正夹鼻眼镜。 三个汉子走进房间。 其中一个是区检察官亨利·萨姆逊,他身体健壮,长得很解实,看上去要比实际年龄小一些。和他并排走的是他的动手迪奠迪·克罗宁,一位好动的中年人,他满头红发,给人一种很乾瘦的感觉。躲在他们身后的是一个上了年纪的采访记者,他长着一对很活泼的小眼睛,嘴上叼着雪前。他把礼帽推到前额,帽下挤出一络白发。 记者刚跨过门。维利就一把抓住了他的袖子。 “我说你呀,你往哪儿走?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你应该有点礼貌,维利,”记者甩掉了警官的大手。 “难道你没瞧见我是区检察官亲自请到这里来的吗?您好,巡官。破案工作进展如何?艾勒里·奎恩,我向你致敬!我说老人家,既然您也在场,事情一定很严重。” “皮特,住嘴!”萨姆逊说。“老奎恩,这里出了什么事?我对您直说吧,这件案子给我们招来了许多不愉快的事情。” 萨姆逊坐了下来,把礼帽扔到床车上,好奇地环视大厅。红头发男子和埃勒里以及巡官一一打了招呼。记者磨蹭到椅子旁边坐下,轻松地舒了一口气。 “整个案情很复杂,萨姆逊,”巡官从容他说。“暂时还看不到一线光明。道恩夫人处于昏迷状态,手术前,被人勒死。当时有一个人冒充外科医生潜入房间。现在没有人能认出这个冒充者。我们陷入了困境。” “奎恩巡官,这件案子你们不能往下拖了,”区检察官皱起眉头说。“新闻记者们焦急地在外面等着消息。警察把他们阻拦在大门口。只给皮特·哈泊一个人提供了特权。半个小时前,州长给我打了电话。你们可以想象得出他都说了些什么。这是件大案,奎恩巡官,是件大案,案子的背后隐藏着什么?是私仇、癫狂、金钱?” “我自己也很想知道……”巡官叹了一口气。“您听我说,萨姆逊,应该向报界发一个正式声明。” 巡官把早晨发生的事情、找到的物证和可疑的线索低声向区检察官讲了一遍。巡官讲完以后,要来笔和纸,在区检察官的协助下,很快给徘徊在医院门前的记者写好了声明的草稿。然后找来一位护士,把文件打出来,萨姆逊在上面签了字。在这之后,维利派了一名探警把声明复制出来,发给了报界代表。 巡官走到手术空门口,把路席斯。丹宁博士叫了进来。 路席斯·丹宁高大而笨拙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面有难色,两只眼睛炯炯有神。 “这么说,你们终于决定叫我啦,”内科医生路席斯嘟哝说,摇了摇盖满银丝的头。他的责难是冲着全体在场的人发泄的。“你们也许以为,我除了坐等你们召唤外,就再也无事可做了。请允许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向你们说一遍,先生!”路席斯·丹宁博士走近巡官,在他头上挥了挥瘦削的拳头。“你们这样嘲弄我,是要付出昂贵代价的。” “请安静些,丹宁博士,”区检察官说。“办案的都是纽约最权威的人。您如果正大光明,也就无所畏惧。如果您要告状,”他冷淡地补充说,“那就应该告我。” 丹宁博士把手插入白大褂的口袋里。 “你们打断了我的工作。我有一个严重的胃溃疡患者,要立即动手术。你们在走廊里的人五次强迫我离开手术室。 这是犯罪行为!我应该马上见到我的患者!” “坐吧,博士,”埃勒里说,脸上带着抚慰的笑容。 “您越抗议,在这里花费的时间就越久。您只回答几个问题就可以了。” 丹宁看着他,嘴里低声咕哝着,坐到椅子上。 “你们甚至可以整天审讯我,不过你们会白浪费时间。 任何使你们感兴趣、可能有助于你们了解案子的情况,我都不知道。” “这是我们职权范围的事,”埃勒里说。 “冷静点,冷静点,”巡官打断了他们的话。“别吵嘴了。博士,我们最好还是听您讲讲。您今天早晨是怎么开始一天工作的,都到哪儿去过?” “就这些问题吗?”丹宁感到意外。“我丸点来到医院,十点前给别人看病,十点至十点四十五分在办公室看病历,填写病历表,开处方。我只待在办公室里,没到任何地方去过。手术前几分钟,我穿过北走廊,到观摩厅去。在那里我遇到了我的女儿和……” “十点钟以后有人来找过您吗?” “没有,”丹宁踌躇起来。“应该说,除了道恩夫人的女管家法勒小姐以外,没有别人。她来只待了几分钟,想了解一下道恩夫人的病情。” “博士,您很了解道恩夫人吗?”埃勒里问。 “我们不是深交,”丹宁回答。“一建院,我就在这儿工作,自然通过一般的日常工作,我对她有所了解。而且象让奈博士、敏钦博士以及其他人一样,我也是主任医师会的成员。” 区检察官举起食指说: “让我们开诚布公地谈谈。您知道道恩夫人在金融界所处的地位。如果大家知道她已被害,将会掀起什么样的风波,您也可以想象得到。首先,这必然要在交易所有反应。 所以,愈快侦破这起谋杀案并把它在人们的记忆中抹掉,对我们大家来说就愈好。我们想知随您对这件案子有什么想法?” 丹宁站起来,开始在房里来回走。他一边走,一边把手指捏得嘎巴嘎巴直响。他似乎在斟酌着答案。后来,丹宁一言未发,就走出了房门。 埃勒里一跃而起,问道: “谁还在走廊上等着呢?克奈泽尔吗?萨拉·法勒吗? 让他们进来!” 通向术前准备室的门砰的一声四敞大开,中尉警官利特希带着三个模样古怪的人一起挤了进来,后面还有三个警察推着。 “幸会,幸会!”巡官叫起来。“卓·海克,小维里,还有斯纳佩尔!利特希,你们从哪儿把他们弄来的?” 卓·海克很瘦,一对眼睛放出凶光,鼻梁塌陷。斯纳佩尔和他完全相反:个子矮矮的,外表和善可亲,长着粉红色的小脸蛋儿,嘴唇很丰润。三个人中小维里的模样最凶狠。 他的秃脑瓜皮上布满了褐色的斑点,膀大腰圆,精神不振,他颤抖的动作和无精打采的眼神说明了他已未老先衰。 巡官惊讶地审视着拘留的这几个人。 “喂,海克,”他严厉地问,“你们这次又做了一笔什么诈骗生意?你们这口是抢劫医院怎么的?利特希,你们是在什么地方发现他们的?” “他们在楼上三十二号单人病房附近游荡来着。” “那不是大麦克的病房嘛!”巡官提高声调说,“这么说,你们是在照看大麦克噗,是吧?我还以为你们加入了大猩猩爱伊卡·布留姆一帮了呢。你们改换了生财之道了吗? 都交代出来吧,小伙于们!” 三个匪徒很为难地互相看了看。小维里有些难为情,却又很得意地笑了。卓·海克埋下头去,神情紧张地盯着脚尖。脸色红润露出笑容的斯纳佩尔做了回答: “巡官,请您宽恕!我们没干违法勾当。我们只是来看望看望我们的老板。医生给他拿出一段肠子,大概做了这样的手术。” “是啊,是啊,”巡官说。“那你们是来拉着他的手,拍他睡觉的喽?” “不是,不是,他是合法的患者,”斯纳佩尔说。“我们不过是决定在楼上他的病房门口守卫一下。您知道,老板有病在那里躺着。可是有不少家伙并不那么喜欢他。” 奎恩巡官大声问利特希:“你们搜查过他们的身上吗?” 小维里开始慌慌张张地向门口靠去,海克一把抓住逼近他的警察的手,怨恨地低声说:“你们敢!” 几分钟后利特希报告说: “巡官,搜出三只小手枪。” 巡官笑起来: “现在你们被指控为犯私藏武器罪。我对你们的行为感到意外,斯纳佩尔!好啦,利特希,把他们带走。斯纳佩尔,你们是什么时间到这里来的?” 矮个匪徒低声含糊他说: “整个早晨我们都在这里,巡官。” “我估计你们根本不知道道恩夫人被害的事,”巡官接着说。 “被害?” 他们吓得目瞪口呆。 “好了,没你们的事,”巡官说。“利特希,把他们带下去。” 利特希跟在匪徒和警察之后走了出去。维利随后关上门,他眼睛里流露出失望的神色。 “就这样吧,”埃勒里面带倦容他说。“还剩下一个萨拉·法勒。她在那里已经等了三个小时。我们和她谈完话,恐怕就得送她住院了。我饿了,父亲,是不是派谁去到咖啡店买点夹肉面包来?” 巡官抓抓自己的胡须,说: “我也没注意,时间过得这么快。你们怎么样,萨姆逊? 你们吃过午饭了吗?” “我同意吃午饭,”皮特·哈柏突然声明说。“这种工作容易使人饿。饭费由市里付吗?” “好吧,皮特,”巡官回答说,“我喜欢你的幽默性格,由谁付款以后再说,不过买夹肉面包还得你去。街上不远有个小吃店。” 皮特走后,维利往术前准备室放进一个身穿黑衣的中年妇女。她很不自然地挺着脖子。眼神很凶。维利站到她眼前,以防意外。 埃勒里从敞开的门缝里看到一群医生,围在手术台左右,阿拜·道恩的尸体还停放在上面。他低声和父亲说了句话,来到手术室。 手术室里没有一个人在工作。护士和医生走来走去,高谈阔论,故意不理睬默默站在一旁的警察和探警。从他们大家的谈话中可以听出一种神经过敏的味道。 除了几个聚集在手术台旁边的人外,再没有人对已经僵硬的妇人感兴趣了。 埃勒里走上前,作了自我介绍。大家都缄默不语了。听完他的请求;青年医生们点点头。然后埃勒里马上回到术前准备室,随手把门悄悄关上。 萨拉·法勒双眉紧蜜,站在房中间。一对暴露着瘦削的青筋的手臂紧贴着身体,发紫的嘴唇紧闭着。她目不转晴地看着巡官。 “你们想在我身上打什么主意?”她提高嗓门说。 “请坐,”巡官愤愤他说。他给她推过去一把椅子。萨拉直挺挺地坐下,活象肚里吞下了一根棍子。 “法勒小姐,”巡官开始说,“您和道恩夫人在一起大概生活二十年了吧?” “到五月份是二十一年。” “你们常常口角,是这样吧?为什么呢?” “阿拜是个吝啬鬼,还不信教。她非常专制。” 奎恩巡官和埃勒里交换了一下眼色。维利低声含糊他说了句什么。探警们意味深长地摇摇头。 埃勒里微微笑了笑问道: “法勒小姐,您信上帝吗?” 她抬起眼睛。 “主是我的牧师。” “谢谢您,您和阿拜·道恩吵过嘴吗?” 黑衣女人纹丝未动,她的面部表情没有变化。 “是的,吵过嘴。” “为了什么事情呢?” “我已经对你们说过了,她是邪恶的化身。” “可是很多人说她是出名的善人。您却肯定他说她是吝啬鬼,很专制。她怎么吝啬?怎么专制了?是在处理家务事上吗?请您详细点回答。” “我们关系不好。我们根本合不来。” “啊,原来如此!”巡官从椅子上站起来。“您现在说清楚了,你们彼此合不来,对吧?那么为什么在长达二十一年的时间里你们又能生活在一起呢?” 法勒的声音更激动了: “我是个穷人,她是个孤独的皇后。我们彼此依恋的感情逐年增长。有一种比血缘更牢固的关系把我们连在了一起……” 埃勒里皱起眉头,看了看她。奎恩巡官的脸上毫无表情,他耸耸肩膀,用探询的目光看了一眼区检察官。维利的嘴唇不出声地挤出一句:“这女人真古怪。” 在大家默然无语中房门打开了,几个医生把手术台抬了进来,上面安放着阿拜·道恩的遗体。她肿胀起来的脸和脖子露在外面。埃勒里站起来,注视着萨拉·法勒的面部表情。 这个女人霎时完全变了样,使人都认不出来了。她感情冲动地站起来,看着自己主人僵硬的脸,面颊上泛起两块红晕。 青年医生指着发青的水肿处解释说: “这是尸斑。阿拜的样子难看极了。但是你们偏要抬来看看。” “请您让开!”埃勒里把医生推到一边。他仔细地观察着萨拉·法勒的反应。 萨拉·法勒缓步走到手术台前,说: “有罪的灵魂是应该死的!死亡是在安宁的时刻降临的!”她的声音已经高得尖叫起来。“我事前警告过你,阿拜!……”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问道:“现在我可以走吗?” “不行。”巡官回答。“您坐吧,法勒小姐。您得在这儿再停留一会儿。” 埃勒里向医生们做了个手势,他们便把安放死者的台于抬到电梯问。当他们打开电梯门以后,埃勒里看到里面还有第二道门。电梯门关上了,传来电梯下降的轻微响声。 巡官对埃勒里说: “哎,孩子,我们从她嘴里什么都得不到,她是个夜游症患者。我想最好通过对其他人的审讯来了解她。” 埃勒里对呆呆坐在椅于上的女人看了一眼。 “我再试一试。法勒小姐,谁有可能谋杀道恩夫人,” 法勒身子哆嗦了一下。 “我不知道。” “今天早晨您在什么地方?” “最初在家里。有人打来电话,说是发生了不幸的事。 上帝是复仇者!”她的脸色又红起来。“格尔达和我来到这里。我们等着手术。” “您一直同道恩小姐在一起吗?” “没有。我把格尔达留在接待室里。我心神不安,我无目的地漫步走着。谁也没有阻拦我。我一直是走啊走的。” “您和任何人都没有谈过话吗?” 她慢慢地抬起眼睛说: “我在等消息……我一直在找医生……找让奈博士、丹宁博士、年轻的敏钦博士。结果我只找到了丹宁博士。他安慰我一阵,以后我又走开了。” “要核对一下,”埃勒里低声说,然后开始若有所思地在术前准备室踱起步来。萨拉·法勒这时仍然无动于衷地坐等。 埃勒里再次说起话来时,声调里已经带有威胁的味道。 “让奈博士打电话让注射胰岛素;您为什么不转告给道恩小姐?” “昨天我自己也病了,几乎整天都躺在床上。我是接过让奈的电话,可是格尔达回来的时候,我已经睡过去了。” “您为什么今天早晨也没告诉格尔达?” “我忘记了。” 埃勒里弯下身去,看着她的眼睛。 “您当然明白,您在记忆上的可悲的过失,使您对道恩夫人的死要负责任。” “什么?为什么?” “您若是把让奈的电话转告道恩小姐,她就会给道恩夫人注射。那么道恩夫人今天早晨就不会昏倒,所以她也就不会躺在手术台上被人谋害。” 她的眼睛一眨未眨。 “听凭主的意志安排吧!” 埃勒里直起身,低声问: “法勒小姐,道恩夫人为什么那么惧怕您?” 她深深地叹了口气,然后怪里怪气地微微一笑,更舒服地坐在椅子上。在她苍老的脸上闪现出一种可怕的表情。 埃勒里向后倒退了几步。 “您可以走了。” 她站起来,头也不回,默然走出房去。巡官打了个暗号,探警霍斯尾随在她后面。 术前准备室里进来一位头戴圆礼帽、胡子刮得马马虎虎的男子。他嘴衔一支已经熄灭的雪前,散发出一股难闻的气味。来人把黑色外科手术袋往床车上一丢,停住脚步,踮起脚摇晃着身子,开始审视在场的人。 “向大家致敬,”他终于说出一句话,把一截雪前吐到嵌木地板上,“你们对我的欢迎并不隆重!死者在什么地方?” “哦,是你呀!”巡官漫不经心地握了握他的手。“埃勒里,快和普鲁梯法医见见面!尸体现在在太平间,普鲁梯博士。我们刚刚把她送到地下室。” “那么我走了。”普鲁梯说完,奔向电梯间。 维利按了按电铃,传来了电梯上升的声音。 “顺便说一句,巡官,”普鲁梯打开电梯门说,“现在由法医鉴定官亲自来做鉴定。敝人不太相信助手。”他笑了起来。“老太婆阿拜终于撤手归天了。算了,她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你们别总是哭丧着脸坐着!” 他消失在电梯间里。电梯又发出轰隆声降了下去。 亨利.萨姆逊站起来,伸了伸懒腰,说道: “老奎恩,我实在是筋疲力尽了。” 巡官戚然点点头,说: “我们这帮老糊涂虫,到现在什么事情也没有弄清楚。” 埃勒里从衣袋里掏出香烟,抬起头说: “我已经查明一些十分有趣的事儿。暂时我不能肯定说这就是完美无缺的答案。但是我依靠的是物证。例如这双帆布鞋便可以使很多问题明朗化了……” 红头发的迪莫迪·克罗宁用鼻子嗤了一声: “它能使什么明朗化?” “不,有些事情已经清楚了,”区检察官说。“譬如,我们可以说:这套衣服原主的身长要比让奈博士高几厘米。” “你们来之前埃勒里就说过了,”巡官冷冷地说。“我们马上要开始四处搜查,要弄清这套衣服是在哪儿偷的。不过我事先就知道,这不是件容易的事,简直象大海捞针。 维利,你来办这件事,先从医院开始查,说不定我们立刻就会时来运转!” 维利和约翰逊、弗林讨论了行动方案,然后一起走了出去。 埃勒里大口大口地吸着烟。 “在这个女人身上……”埃勒里低声说,“有一种明显的宗教狂症。生活上不知是什么事破坏了她的平衡。她和死者之间有一种刻骨的仇恨。原因在哪里?” “还有让奈……”萨姆逊开始说,眼睛看着下颌。“难道你们的证据还不充份……” 区检察官的话淹没在一片嘈杂声里,这是皮特回来了。 他当的一脚踢开门,昂然进来,手上抱着一大叠纸口袋。 “小夥计携带食品归来!”他喊叫了起来。“吃吧,伙伴们。这是咖啡、火腿、小酸黄瓜、奶酪,还有一些叫不上名堂的东西。” 大家默默地嚼着夹肉面包,喝着咖啡。门又打开了,普鲁梯脸色阴郁地走了进来,大家这才又说起话来。 “怎么样,博士?”萨姆逊边问,边把夹火腿的面包塞到嘴里。 “是勒死的,”普鲁梯把他的袋子扔到地板上,毫不客气地从床车上拿起一块夹肉面包。他咬了一口,唉声叹气他说:“他妈的,这是很简单的谋杀。只消把铁丝两头拧一圈,老夫人就一命呜呼了。遗憾的是,让奈没来得及给她做手术。顶糟的是胆囊破裂。据我的诊断,她还是个糖尿病患者……不,原始诊断是完全正确的。” 他继续闲扯,谈的都是一般性的问题,讲了不少推测和猜想的话。 吃完饭,巡官用手帕认真擦了擦嘴。 “就这样,”他含糊其辞地低声说,“问过这个克奈泽尔,我们就完事了。他大概还在走廊里等着,象其他人一样正大动肝火呢。孩子,你不反对瞧他一眼吧?” 埃勒里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可是他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 “我有个想法!我怎么忽视了这一点呢?我有多蠢!” 在场的人吃惊地互相对视了一下。 “既然我们在这里想起了我们的奥地利学者,那就让我们瞧瞧他吧。我一向对炼金术感兴趣。” 埃勒里跑到手术室门口: “克奈泽尔!克奈泽尔博士在哪里?”他叫了一声。 第十二章 普鲁梯博士拂落膝盖上的面包屑,把……个手指伸进大嘴,抠出残渣。他往地板上吐了一口,提起了他的黑口袋。 “我走了,”他宣布说,“向诸位致敬。” 艾勒里·奎恩退到一旁,让莫里次·克奈泽尔走进术前准备室。 学者身材不高,很结实,面色黝黑,蓄着一撮短胡须,目光柔和深遂,象个女人。克奈泽尔的手上布满被酸腐蚀和烧伤的斑痕,大褂也被酸腐蚀了,好像他刚波一场化学药雨淋过似的。 埃勒里打量着克奈泽尔,指着一把椅子让他坐下。屋里出现了一段紧张的沉默。 “请原谅我,”学者说,声音里带点儿外国腔调。“你们当然很想审讯我。可我刚刚在走廊里才听说,道恩夫人被勒死了。” 埃勒里感到浑身无力,坐了下来。 “您刚才才知道吗?道恩夫人已经死了有几个小时了。” “我在这里过的是隐士般的生活。我的实验室是和外界隔绝的小夭地。” “博士,您似乎对这个悲惨的消息并不感到很奇怪?” 克奈泽尔吃惊得瞪大了眼睛。 “我们对待死亡是超然于俗人之上的。既然人已死了,我们就说:让灵魂安息吧。不过,您大概想知道,我今天早晨在什么地方,做了些什么,是吧?” “是的,劳驾您谈谈这个问题。” “七点钟我来到医院,我一般都是这个时间来,”克奈泽尔开始说,把双手放在膝盖上。“在地下室的更衣室我换上衣服,然后到了一楼的实验室。不过我相信,这些事情你们也都知道。” “那当然,”埃勒里说。 “我从里面锁上门,在那里。一直待到你们的人来叫我。 我立即就到手术室来了,路上听说道恩夫人已被谋害。” 他说到这儿停了下来。埃勒里仍在仔细地观察他。 过了一会儿,克奈泽尔又接着往下讲。他故意把话讲得使人感到特别平静。 “今天早晨没有人打搅我。换句话说,从七点过几分到不久前,我一直是一个人在实验室里。一直一个人,没有证人在场。甚至让奈博士也没到实验室来,可能是因为道恩夫人的这一不幸事件和所积压的其他工作的缘故。可是按理说,让奈博士每天早晨是一定要到实验室来的……我想,” 他沉思着结束了自己的话,“我要说的话就是这些了。” “很好,克奈泽尔博士,”埃勒里微微地笑了。“您既然准确地知道我还要问什么,就不必再等待,马上回答下一个问题吧。” 克奈泽尔抓了抓蓬乱的胡须。 “奎恩先生,这不是一个什么复杂的问题。我估计,您可能想知道我和让奈博士研究的到底是什么东西。我说得对吗?” “您说得对。” “在两年半的时间里,确切说,到下星期五就是两年零七个月,让奈博士和我研究的是一种合金的改进办法。” 埃勒里插话说: “博士,如果您允许,我要补充一点……我希望对您研究的合金的确切成份有个清楚的概念。我想听您回答:做实验耗费了多少钱。我想知道,在您的经历中是什么因素促使您和让奈博士联合进行这项科研工作。我还想知道为什么道恩夫人决定停止为你们的工作拨款,我更想知道是谁谋害了道恩夫人。” “噢,这些都不是泛泛的问题,先生,全都不是泛泛的,”他淡然一笑回答说。“您不是对我们研究的合金的确切成份感兴趣吗?恐怕我要拒绝透露出来。了解这个对您揭穿犯罪行为井没有帮助。而且我们的研究是保密的,只有让奈博士和我知道。不过,我可以给你们透露一点儿。一旦我们的工作告成,所得到的合金将会使世上的各种钢黯然失色!” 区检察官和他的助手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然后又凝视着留胡须的矮个子学者。 “我并不想刨根问底儿,”埃勒里说。“如果你们能用更便宜的、质量更高的合金代替钢,您和让奈博士一夜之间便可以变成百万富翁。” “是啊。这就是为什么我们的研究要保密,实验室的墙壁很结实牢靠,门上装有保险锁,又采取了其他一,系列严密佃防范措施,以免猎奇的人和小偷潜入。我可以补充一点,” 克奈泽尔带着骄做的腔调接着说,“我们的成品要比钢轻很多,容易锻压,更经久耐用。它象钢一样坚固,生产成本却比钢便宜许多。” “克奈泽尔博士,你们这项实验用了多少钱?” “准确数目我不知道。我想,已超过八万美元。财政上的事部由让奈博士管。” “这个实验还不错嘛!”埃勒里话里有话地低声说。 “博士,现在请您谈谈您的经历!” “我到过德国的慕尼黑、法国的素尔邦,毕业于美国的密执安工学院。我取得美国国籍后,在美国冶金标准局工作了三年,以后又在美洲最大的钢结构企业工作了五年。同时我独立进行探索,我现在搞实验的想法,就是在那时形成的。” “您怎么遇到让奈的?” “经一个同事的介绍,在这之前我稍稍向我的同事透露过我的设想。我很穷,我需要有人协助,这个人不仅能提供我实验用的经费,而且还能配合我购买设备。我需要的是一个我完全可以信赖的人……所有这些条件,让奈博士都具备。他是个热心人,其他情况您就可想而知了……” “那么为什么道恩夫人决定停止对您的研究的拨款呢?” 克奈泽尔皱了皱眉头。 “她厌倦了。两星期前她把我和让奈博士叫到她家。她责怪我们,规定的六个月期限拖了两年半,还看不到结果。 ‘我已经失去了兴趣。’她声明说。话说得虽然很客气,可是却不容申辩,她的主意已经不能再更改了。我们走的时候情绪非常坏。我们手头还剩些钱,于是我们决定继续干下去,直到钱用完为止。在这之前,我们要象什么也没发生那样进行实验。同时让奈博士还打算从别的地方弄到一笔津贴。” 区检察官萨姆逊大声咳嗽了一下,问道: “她通知你们这件事时,是否明确说明她的律师已经拟订了新的遗嘱?” “明确说了。” 奎恩巡官碰了一下学者的肩膀说: “新遗嘱是不是已经全部拟好并签署完毕了?” 克奈泽尔耸耸肩膀: “我不知道。不过我也不否认,我希望还没有签署。如果第一个遗嘱仍然有效,一切事情都好办。” 埃勒里低声问: “第二个遗嘱签署与否,您不感兴趣吗?” “我从来不允许不切实际的想法干扰我的工作。” 埃勒里疲倦地从椅子上站起来: “博士,您非常坦率。然而我还是相信,您并不象您极力要表白的那样,是一个感情毫无波动的人。心动描记器马上便可以记下您脉搏的急剧跳动,譬如,我现在向您宣布: 当第二个遗嘱准备让阿拜签署时,她已被害。” “正相反,奎恩先生,”克奈泽尔雪白的牙齿在黝黑的脸上闪了一闪。“我丝毫不感到吃惊。” “您知道,让奈博士应该得到道恩夫人的一部份财产吗?” “当然知道。” “那么您可以走了。” 克奈泽尔彬彬有礼地向埃勒里鞠了一躬。然后又同巡官、区检察官、克罗宁和维利一一点头告别,最后但然自若地离开了术前准备室。 “我最后的一线希望也失去了,”埃勒里沉吟起来。 “我应该承认,我碰上了劲敌。” 审讯克奈泽尔时,新闻记者皮特坐在房间边远的角落里。他一言未发,可是他的视线一直未离开学者的脸,现在他站起来,在房间里来回走动。 埃勒里看了他一眼。他们的目光碰到一起。 “怎么样,老夥伴,”皮特说,“我看,你碰上了个硬核桃。是个具有人的模样的冰山!” “皮特,我倒赞同你的意见,”埃勒里微微一笑。“不过你显然知道,十分之八的冰山都潜在水下。” 第十三章 维利答官的一只厚墩墩的大手扶在门框上,他和走廊里的警察谈得兴趣正浓。艾勒里·奎恩木然坐着出神。奎恩巡官、区检察官和迪莫迪·克罗宁在兴致勃勃地争论着案情的难点。只有皮特·哈琅似乎对自己和整个世界都心满意足。 突然一队警方摄影师和鉴定官闯入术前准备室。他们还分别拥入手术室和麻醉室,混乱地拥挤在手术台周围。到处传来白蓝色的闪光灯光和照相机的咋嚓声……一片混乱和忙碌……… 埃勒里沉湎在自己的思绪里,坐在那里,似乎对周围的一切都未察觉。 巡官和一个警察说了句话,那个警察就走了。过一分钟警察同一个看上去很年轻、很严肃的男子回来了。 “长官,就是他。” “您就是詹姆斯,帕拉戴兹,医院的庶务主任吗?”巡官问。 来人点点头,往下咽了一口唾沫。 “您的办公室正对着东走廊?” “是的,先生。” “您一早上都待在那里?” “是这样,先生,敏钦博士没跑来之前,我一直没离开岗位。” “根据我的印象,您的椅子和桌子正好斜对着办公室的门。您房间的门今天早晨是不是打开过一段时间?” “没有,先生。” “遗憾,遗憾,”巡官言辞含混他说。“那么我问您,十点三十分至十点四十五分之间,有没有哪个医生从您眼前走过?” 帕拉戴兹搔搔鼻子,沉思了一会儿。 “医生们整天在我门前走廊上来来往往……” “维利!”巡官用手指指着庶务主任对大个子说,“让我们的人跟他认识一下。在我们没找到谋杀道恩夫人的凶手之前,医院一直要有人看守。您辛昔了。您会受到奖赏的,帕拉戴兹,懂吗?” 帕拉戴兹的耳朵涨得通红。 “我们医院里还从来没出过凶杀案件,巡官……我希望,你们的人不要破坏医院内部的规章制度……” “现在您走吧,”巡官友好地朝门的方向推了他一把。 庶务主任走了。 “维利,”老人对维利警官继续说,“你们应该注意监视每个人。我要求在手术室、这个房间和与之相连的麻醉室设岗。不许放进任何人。任何人部不许进!还有,你们要按凶手从麻醉室出来在走廊上走的这条可疑的路线走一遍,尽力把看见过凶手的人找出来。凶手走路时,不是故意装腿瘸嘛……另外,开列一张全体护士、医生、今天的外来者以及其他到过这里的人的姓名、地址的清单。” “啊,还有一件事,”萨姆逊补充说,“要尽量搜集医院工作人员的调查材料。” “对!维利,委托一个专门小组查阅工作人员的档案、任何人都不例外,包括我们已经询问过的人。不要写很长的报告,只把可疑的情节记下来就行。我感兴趣的是与供词不一致或供词中没有的事实材料的那些。” “我明白您的意思,”维利报告说。“巡官,大麦克还被麻醉剂麻醉着呢。几小时内他还不能讲话。我们的人在上面正监视着他。” “很好。维利,去行动吧!” 巡官走到手术室,对探警和警察做了些指示,马上又转回来。 “你们放我们走吗?”区检察官问道,一面把礼帽低低地拉到耳边。 皮特和克罗宁向门口走去。 “为什么不走呢?凡是力所能及的我们暂时都做完了。 我们也走吧。埃勒里,起来吧!我们的事情大多了。” “我的大衣在哪儿?哎呀,在敏钦博士办公室呢……” 一个警察很殷勤地跑去,把大衣取了回来。 第十四章 “菲利浦……” “请原谅我,格尔达。我从医院回来的时候,勃利司脱告诉我你正在休息。我知道,丹宁小姐和亨德利克把你送了回来,我不想打扰你。另外,我当时还得出去一趟。事务所里有急事。可是现在我在你身边了,格尔达。” “我很累。” “我知道,亲爱的,……格尔达,这件事我该怎么对你说呢?格尔达……我……” “菲利浦,你说吧……” “我不知道,这件事该怎么说才好。你是我最亲爱的人。你知道,我是怎样对待你的!可是,社会……舆论…… 他们会说,如果你……如果我们……” “菲利浦,难道你真的以为,这对我会起什么作用吗?” “他们会说,我娶的是阿拜·道恩的几百万美元。” “我现在不想谈结婚的事。你怎么能想到这儿呢!” “不过,格尔达,格尔达!唉,亲爱的,我连动物都不如,又惹得你哭了……” 第十五章 警车驶到人行道边,在道恩家又厚又重的大铁门旁停了下来,年深日久已经有了裂隙并长满青苔的高大石墙环绕着宅邱和花园。下面几层被石墙遮住的房子巍然耸立在绿莹莹的草坪深处。 三名警察留在车内,巡官奎恩、区检察官萨姆逊和艾勒里·奎恩缓步走向大门。一个穿金银镶边仆役制服的高个老人打开了门。巡官奎恩把他推到一旁,走进高大的、陈设凤雅的前厅。 “招呼道恩先生去。”他气悻悻地说,“不要浪费时间盘问了。” 管家刚要张嘴抗议,可是又不敢造次,把话咽了回去。 “我怎么禀报?” “巡官奎恩、奎恩先生、区检察官萨姆逊。” “好吧,先生。请。” 他们跟在管家后面,穿过一间间摆设得富丽堂皇的房间和一座座座铺着地毯的厅堂。 最后,管家在一座分成两扇的高大门前停了下来。 “如果你们不反对,请和这位绅士一起在这儿稍稍等一下。” 他鞠了一躬,迈着缓慢而均匀的步子走了出去。 “和一位绅士在一起,”巡官低声叨咕。“这能是谁呢?不会是皮特……可不是,真是他!” 在铺着地毯的、光线有些幽暗的大房间的对面角落里,他们看到了皮特。哈泊,只见他把身子深深地埋在皮圈椅中,脸上堆着汕笑望着他们。 “精问,”巡官说,“你这是干什么?你不是说回你的报馆吗?你是想抢在我们的前面,对吧?” “这是我的军事妙计,巡官。我本想见见这位寻欢作乐的亨德利克。可是我没有成功,于是我决定等等你们。请坐吧,夥伴们。” 埃勒里若有所思地在大厅里踱步,沏览藏书。靠墙,从地板一直到高大的古色古香的天花板全都陈放着书籍,有几千本之多。埃勒里从架上拿下一本。这是一本沉甸甸的带有牛皮烫金封面的书。埃勒里想翻阅书的内容。书页没有裁开。 “是这样,”他脱口说了一句,“我敢打赌,这里百分之九十的书从买来的那天起,就没人读过。“巡官坐到软椅上。 “我希望这个肥胖的蠢货……” 这时,两扇门打开了,“肥胖的蠢货”走了出来。他穿着西装,显得更胖了,脸笑得堆起了一堆褶子。 “欢迎!绅士们,看见你们我很高兴!请坐,请坐!” 区检察官带着一脸厌恶的神色看着阿拜·道恩的弟弟。 埃勒里对主人根本未予理睬。他仍然在浏览藏书。 亨德利克·道恩坐在宽大的长沙发上,双手交叉放在肥肚皮前。可是他一看到在远处角落里的皮特,脸上的笑容马上便消失了。 “这是那个采访记者吗?巡官先生,有他在场我不讲。 喂,我说您哪,快走开吧!” 皮特开始安慰亨德利克说: “道恩先生,不要激动。我不是以新闻记者的身份来的。对吧,萨姆逊先生?区检察官可以证实这一点。我只是根据我们的交情协助破案。” “道恩先生,可以相信皮特,”区检察官说。“您不必感到拘束。” 道恩瞟了采访记者一眼。 “他不会把我们的谈话在报上披露出去?” “谁?我?”皮特显得很气愤。“告诉您,道恩先生,您这是侮辱我,” “您在医院里对我们讲过一件事情,”巡官打断他们的话说。“您暗示过,这件事关系到您的生死。先生,现在您就全讲出来吧,我听着呢!” 道恩连眼睛部不敢抬,曲意逢迎他说: “不过,绅士们,首先请你们向我保证,要替我保守秘密。” 巡官奎恩闭上眼睛,手指伸进总是随身携带的褐色旧烟盒里。 “您是怎么的,想和警察局签订合同,是吗?我说,道恩先生,您就把这件事向我们讲出来吧,不要讨价还价。” 道恩摇摇秃头。 “不,那可不行!巡官先生,您吓不住我。您要先做保证,然后我再讲。否则我不讲!” “照我的理解看,”巡官毫不客气他说,“您是在为自家的性命担忧。如果您需要的话,我们可以保证保护您。” “您给我派警察吗?”道恩急不可待地问。 “如果您的安全需要的话,可以。” “那么好吧。我欠债了……我欠吸血鬼的钱。已经有好几年了,我一直向他借钱。有时借的数目很大。” “对不起,”巡官打断他的话,“这就要说得详细一些。据我所知,您的收入并不少!” 胖子举起手来,啪地拍了一下。 “微不足道!我赌牌,赛马时下注。我正象大家说的那样,是个运动员。可是我不走运。这个人总借给我钱。我可没钱还!我老给他写欠据。总共有多少钱……天啊!十一万美元。” 萨姆逊打了一声口哨。皮特的眼睛闪出光芒。巡官的脸色变得很严峻。 “您用什么财产给他做抵押?”他问,“您毕竟自己没有资产啊。” 道恩的眼睛眯缝起来。 “不是还有我姐姐的财产嘛!” “您是想说,”萨姆逊想知道得确切些,“道恩夫人在您的欠据上已签字认可了吗?” “咳,没有!”他叹了口气。“但是大家都知道,我是阿拜·道恩的弟弟,是一大笔财产的继承人。我姐姐对我欠的债一点儿都不知道。” “很有意思,”巡官嘟嚷道。“高利贷者借给您钱,因为他们知道,阿拜·道恩死后,您会得到一大笔财产。应该说,谋划得很巧妙!” 道恩的嘴角耷拉下来。他的神色惊恐万状。 “过了几年,阿拜还没死。所以我一直无法偿清债务。 不久前债主说,应该把她杀死。” 他讲完不作声了。巡官和萨姆逊交换了一下眼色。埃勒里不再翻书了,眼睛盯着道恩。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巡官自言自语地低声说道。 “是谁借给您的钱?银行家?实业家?” 道恩的脸色变得苍白,吃力地挤出一句: “米舍尔·卡达西……” “大麦克!”巡官和萨姆逊同时高声说。 “卡达西先生,”埃勒里冷淡他说,“完全有无可置疑的理由证明他不在谋杀现场,父亲。阿拜·道恩被勒死的当时,一个医生和两个护士正给他做麻醉。” “当然,他不在场,”皮特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这种人是真正的鳗鱼,又滑,又不易抓住!” “不对,这不可能是卡达西,”巡官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但是,这可能是他三个保镖的其中一个干的!”区检察官饶有兴味地插了一句。 巡官沉默不语,他好像很不满意。 “不对,不象。这种谋杀是精心策划的,经过周密准备的。 小维里、卓,海克和斯纳佩尔那类鲁莽的家伙干不出来。” “是这样,不过根据卡达西的意思,他们……”萨姆逊起来反驳。 “冷静点,冷静点,”埃勒里从自己的角度打断他的话。“你们不要匆忙。名言说得好:三思而后行。父亲,你不应该允许自己犯错误。请您讲讲,”他接着对道恩说,“为什么您和道恩夫人的姓是相同的?难道她没有改姓丈夫的姓吗?” “阿拜嫁给了查理·王·德·顿克,”道恩忧郁地回答。“可是他死后,她又恢复了娘家的姓。她对道恩这个姓感到很自豪。” “我可以证明这一点,”皮特插了一句。“早晨跑到医院之前,我已经查过卡片目录。” “当然,我对道恩先生的所谈丝毫不怀疑,”埃勒里使劲擦着夹鼻眼镜。“道恩先生,我们最好还是谈谈您欠米舍尔·卡达西的债务吧。您提到纸牌、赛马……可是您在更大的、更引人入胜的赌博方面,情况又怎么样呢?我指的是女人。” “什么?”道恩满脸淌汗,脸上显得更油光闪闪。 “道恩先生,请回答我的问题!您的欠债簿上,有没有欠女人的账?” 道恩用舌头舔了舔嘴唇说: “没有,我……我都付款了。” “谢谢您。” 巡官站起来,好像无意中碰了一下道恩的软绵绵的一只胖手。 “我想,暂时就谈到这里吧,道恩先生。谢谢,您不必担心卡达西。” 道恩站起身,用手帕擦脸。 “还有一件事,我们很想用一点儿时间见见格尔达小姐。劳驾,您上楼的时候……” “好的,好的,再见。” 道恩蠢笨地摇晃着,很快走出门去。巡官奎恩发现写字台上有电话机,于是他往警察局挂了个电话。在他通话的时候,埃勒里象是随便说了一句: “你们有这样的想法没有,就是我们的朋友道恩,这位活着的罗德斯岛上的大人物,给我们讲这件事有些一反他自已以往模棱两可的天性?” “当然楼,”皮特也有同感,“这个坏蛋。” “您是想说,如果卡达西被判谋杀阿拜·道恩罪,亨德利克·道恩就可以不必……”萨姆逊皱起眉头。 “正是这样,”埃勒里说。“这位大人物就可以不必偿付他的欠款了。正固为如此,他才极力让我们怀疑卡达西。” 埃勒里默不作声。门开了,格尔达偎依着菲利浦·摩高斯的胳膊,走了进来。 当着闷闷不乐、又很机警的摩高斯的面,格尔达讲了在道恩宅邸的古老的、厚厚的大墙外面道恩家与别人结下的深仇。阿拜。道恩和萨拉,法勒两位都是上了年纪的妇女,却象泼妇一样,不知为什么一生总是吵嘴、骂街。原因格尔达也不知道。 “道恩夫人是不是说过要解雇她,一次也没说过吗?” 年轻妇女否定地摇摇头。 “咳,妈妈常常生气,井扬言要把萨拉赶走,可是我们大家都知道,这不过是说说而已。有一次我问母亲,她为什么不能和萨拉和好。她不知为啥很古怪地看了我一眼说,这都不过是我的感觉而已。她还补充说,处在她这种地位的女人不可能和女仆保持亲呢的关系。不过,这……这也和母亲的为人不相符。” “这方面的情况,我已经讲过了,”摩高斯打断了她的话。 谁也没有理睬他。 “家庭争吵,”格尔达接着说,“未必包含着什么重要的内容。” 巡官突然又把话题转到今天早晨发生的事情上。 “您说过,”他问,“法勒小姐把您留在休息室里,一个人出去至附么地方转了一会儿,在这之后不久,摩高斯先生就到您身边来了?在去手术室之前,摩高斯先生是不是一直和您在一起?” “是的,只有十分钟左右不在一起。我请菲利浦去找到让奈博士,向他打听一下母亲的健康情况。这时候萨拉还没有回来。过了一会儿,菲利浦回来说,没有找到博士。是不是这样,菲利浦?” “你说得都对。” “道恩小姐,这是在几点钟?”巡官很有礼貌地提出了问题。 “嗯,准确时间我记不得了。当时是什么时间,菲利浦?” 摩高斯咬起了下嘴唇。 “我想,大概是在十点四十分左右,因为我马上就得去看手术,手术不一会儿就开始了。” “是的,是的,”巡官站起来说,“我看,就谈到这里吧。” 埃勒里急忙问: “丹宁小姐还在您这儿吗?我很想和她谈谈。” “她已经走了,”格尔达疲倦得闭上了眼睛。“由于她的一番盛情,我才回到这里。可是她应该回到医院去。她在那里有工作,这您是知道的。” “附带说一句,道恩小姐,”区检察官笑笑说,“我相信,您是乐意在各方面协助警察局的。譬如说吧,假如得查阅道恩夫人的私人文件,说不定从中会揭出新的证据。” 姑娘点点头,在她那毫无血色的脸上流露出悲痛欲绝的神情。 “是啊,可是我总还是不能相信……” 摩高斯气愤他说: “家里没有什么材料能对你们有帮助。她在实业方面的证件和其他文件全部在我手里。你们什么时候才能让我们得到安宁?” 他关怀备至地俯身看看格尔达。她抬眼望着他,站起身来。他们一一起走出房间。 接着请来了老管家。他走进来,面部毫无表情,但是他那一对小眼睛却异常活泼。 “您叫勃利司脱吗?”巡官问,“您懂得,您应该讲实话,只许讲实话。道恩夫人和萨拉,法勒经常吵嘴吗?” “怎么说呢,先生……一般说来,是的,先生。” “为什么吵嘴?” 勃利司脱的眼睛里闪出哀求的目光: “我不知道,先生。她们总是争吵。有时我们听见过。 可是我们从来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据我看……据我看,她们彼此不能相容。” “您敢肯定仆人中没有谁知道她们不和睦的原因吗?” “我敢肯定,先生。有仆人在场时,她们总是尽量不争吵,先生,争吵一般是在道恩夫人的房间或者法勒小姐的房间里。” “您在这儿干了多久了?” “十二年,先生。” “您可以走了。” 勃利司脱鞠了一躬,慢慢走出书房,大家都站起来。 “也许应该再把法勒叫来?”皮特问,“我认为应该再审问她一次。” 埃勒里摇了摇头: “别打扰她了。她反正也跑不掉。皮特,我们的对手不是强盗。她神经上有病。” 他们不慌不忙地离开了这所宅邸。 埃勒里深深地吸了一口一月的清新空气。皮特和他并肩走着。巡官和萨姆逊走在他们前面。四个人一块儿奔向围墙门口。 “喂,皮特,你有什么看法?” 记者抱怨说: “这些都是胡扯。我没看到真正的线索。每个人都有可能犯罪,而且大多数人都有一定的理由。我若是处在巡官的地位,我一定要深入翻查华尔街的卷宗。老太婆阿拜使不少未来的洛克非勒破了产。今天早晨可能有个人决定在医院里向她报仇。” “皮特,在这种游戏中我父亲不是新手,他正沿着这条线索侦查哪。你也许有兴趣知道,我已经把一些人的名字从被怀疑者的名单中勾掉了。” “你?”皮特停住脚步问,“埃勒里,你先让我点出凶手的名字来。这件事是法勒干的吗?” 埃勒里摇了摇头。 “这其中总有点奥妙。两个爱吵架的凶狠女人都按拿破仑的忠告行事:‘家丑不可外扬’。若说是她下手谋害的,情理不通,皮特。” “你认为,在她们争吵的背后隐藏着什么秘密吗?” “对这一点我深信不疑。十分明显,法勒知道这个秘密。可是这个秘密在哪方面是不可告人的……这一点使我困惑不解。” 四个男子汉坐到警车里。人行道上留下三个探警。他们悠闲地穿过围墙大门,沿着石铺甬道,朝道恩宅邸走去。 这时,菲利浦·摩高斯从正门出来,仔细向四处看了看;看到三个探警,律师木然愣住。他略一恩忖,迅速扣上大衣的全部纽扣,从台阶上跑下去。经过探警身边时,摩高斯低声含糊他说了声,“对不起”,便消失在大门外了。 走到人行道时,摩高斯犹疑片刻,然后向左转,朝市中心的方向走去。他一次也没有口头。三个探警在柱廊旁分手,其中一个转了出来,掀起衣领,追赶摩高斯去了。第二个消失在主楼不远的树丛中。第三个拾级而上,大声地敲着正门。 第十六章 皮特在西区下了车,想尽快去打电话。 警车穿行在午饭后密匝匝的汽车洪流中,向前疾驶。巡官奎恩对这种高速行驶毫不介意,正在考虑回到中央大街的石头大厦后马上应该做的事情。第一,组织人寻觅让奈的秘密来访者──史文逊。第二,研究“冒充的人”穿的衣服,想办法找到衣服的真正主人。第三,查明出售谋杀时使用的铁丝的商店。 “这些事情恐怕都没有希望,”巡官想到。 汽车在挂着“荷兰纪念医院”牌子的大厦前停了一会儿,然后向市中心区驰去。 艾勒里·奎恩在这一天第二次单独一个人走上医院的台阶。埃萨克·柯勃在前厅值班,他正和一个警察闲谈。在主电梯间对面,埃勒里看到了敏钦博士。 埃勒里和敏钦转到东走廊。他们走过电话问,凶手的衣服就是在这里发现的。他们叉向前走了几步,来到靠走廊左面的电梯间。电梯间的门锁着。 埃勒里站住了。 “这是电梯问外面的门,电梯能通到术前准备室。我说的方向对吗,敏钦?” “对,这里两面都有门,”敏钦讲解说。“从走廊和术前准备室都可以上电梯。所以两面都安门,是为了便于从主要人口抬来动手术的患者。这样可以少抬一段路。否则就要抬着患者从南走廊绕一圈。” “考虑得很周到,”埃勒里说。“不过,这里所有的设施考虑得都很周到。看得出,我们的警官已经把门铅封了。” 稍晚些时候,在敏钦的办公室里,埃勒里突然说: “你给我多少讲一点让奈和医院其他工作人员的关系吧,我想知道大家对他的态度如何。” “让奈?和他当然不容易合得来。不过大家还是比较尊敬他,园为他技术高超,而且他还是领导人。他是外科主治医嘛。” “你能说他在医院里没有仇人吗?” “仇人?未必有。如果谁暗地里和他有私仇;那倒也可能,不过这方面的情况我不知道。可是我想起医院里有一个人和老头子势不两立,” “真的吗?他是谁?”。 “宾妮妮博士,产科主任,说得更准确些,是前产科主任。” “为什么是前的呢?她已经离开医院,还是退休了?” “都不是。只不过是不久前行政上进行了调动,结果宾妮妮博士改任副主任。接替她领导产科的是让奈博士。” “这是为什么?” 敏钦摊开了双手。 “不管怎么说,这不是宾妮妮的过错。这不过是死去的老大婆对·让奈的好感的又一次表现而已。” 埃勒里的脸上掠过一片阴影。 “懂了……您说势不两立,是吧?这是由于小小的专业上的嫉妒吗?不过那可就……” “埃勒里,可不算小。你说这话,看来你不了解宾妮妮博士。她是个火暴性子,报复心很重……可是她当然不太可能……” “敏钦,我很想见见宾妮妮博士。” “可以,” 敏钦打了个电话。 “宾妮妮博士吗?劳驾,请您到我这里来一下,不是,不是,没什么特殊事儿,我向您介绍……是的,几个问题…… 行,好吧。” 埃勒里仔细地端详着自己的指甲,直到响起敲门声。房间里进来一位穿白大褂的矮个妇女。男人们站了起来。 “宾妮妮博士,请允许我向您介绍艾勒里·奎恩先生。 他协助我们侦查道恩夫人的谋杀案。我想,您已经听到这件事了。” “当然。” 她的声音圆润,是喉音,和男人的声音差不多。她果断地把一把椅子微微移近一点,坐了下来。 这是一位很惹人注目的女人。她的皮肤呈橄榄色,上嘴唇长着黑乎乎的细绒毛。发亮的深色头发已经稍微斑自,中间分缝。她的年龄很难确定:可以说是三十五岁,也可以说五十岁。 “我估计,博士,”埃勒里开始说,“您在这个医院里工作很多年了吧?” “完全正确。请给我一支烟。” 似乎这场谈话给她带来了乐趣。埃勒里递过自己的金烟盒,擦根火柴给她点燃了烟。她深深吸了一口,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好奇心,打量着埃勒里。 “您知道,”埃勒里说,“我们的侦探工作正面临绝境。一切情况都好像完全无法解释。所以我只好向大家提问题,询问每个人的情况。……您很了解道恩夫人吗?” “这算什么问题?您怀疑我谋害了道恩夫人?” “请您不要那样想,亲爱的博士……” “您听我说,埃勒里先生,”她紧紧咬着丰满的红嘴唇。“我和道恩夫人不很熟。关于她被谋杀,我什么情况都不知道。如果您要同我谈,就是白浪费时间。就是这样。” “我要是您,就不会发火,”埃勒里低声说,“我现在给您解释一下,为什么我对您和道恩夫人的交往感兴趣。因为假如您很了解她,您就能说出她可能的仇敌。您能做到这一点吗?” “很遗憾,我做不到。” “宾妮妮博士,我可以对您直言不讳。当着旁人的面您威胁过道恩夫人吗?” 她困惑不解地望着埃勒里。 “完全是瞎扯!谁向您讲的?简直是无稽之谈?我怎么也不能威胁老太婆。我和她只能说是勉勉强强的熟悉。我从来没有对她或者她的亲戚说过任何坏话。也就是说我……” 她瞥了一眼敏钦博士,突然狐疑不决地闭口不说了。 “也就是说……什么?”埃勒里俯下身去问她。 “我想起来了,前些时候我确实对让奈说过一些尖刻的话,”她激动地解释说。“可是这也不算什么威胁,更何况即便算威胁,也不是针对道恩夫人的。我无论如何不能理解……” “大好了!”埃勒里的脸上泛出笑容。“这么说是针对让奈,而不是冲着道恩夫人的喽。好极了,宾妮妮博士。可是您对让奈博士有什么不同意见呢?” “我个人对他没有什么不同意见。我猜,这一点您知道。” 她又看了一眼敏钦博士。敏钦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避开了她的视线。 “根据道恩夫人的指示,我被降了职。我自然很委屈。 就连现在还是感到委屈。我认为,在这件事情上让奈博士是罪魁。因为是他当着老太婆的面说了我的坏话。显然,我一怒之下说了些尖刻的话,被敏钦博士和其他人听见了。不过这些事儿有什么关系……” “这完全是很自然的问题,很自然的问题,”埃勒里态度和善他说。“我能理解您。但话又得说回来,博士,请允许我再给您提儿个问题。请您谈谈今天早晨您在医院里的活动情况。” “先生,”她冷冷地回答说,“我没什么可隐瞒的。早晨八点钟我接产。生了一对双胞胎。如果这也使您感兴趣的话,那么请听着:其中一个孩子死了。剖腹产后,母亲大概也活不成。然后我吃了早饭,饭后照例查产妇病房。让奈博士不管产科的业务。”她冷嘲热讽他说:“他只是名义上属于我们产科,产科主任的头衔对他来说也只是一种荣誉称号。我查看了三十五个产妇和一大堆新生婴儿。几乎整个早晨我都在奔忙。” “您没有在什么地方耽搁较长一段时间吗?” “如果我及早知道医院要成为杀人现场,我当时就会考虑预做准备了,”她冷淡地回答。 “总之,午餐前您离开过医院大楼吗?” “没有。” “您提供的东西对我们的帮助不大,博士……您能不能对这件骇人听闻的事情做出某种解释? “不,不能。如果我能的话,我早说出来了。” “好吧,”埃勒里站起来说,“谢谢您。” 敏钦博士感到很难为情,也站了起来占他们默默地等着,直到宾妮妮出去才把门关上。然后敏钦又坐到他的转椅里。 “这是个性格刚强的女人,你说是不?” “噢,是啊,”埃勒里点燃烟,吸起来。“附带问一句,敏钦,艾迪特·丹宁现在在医院里吗?她去送格尔达·道恩之前,我已经和她谈过一次话。” “我马上了解一下,”敏钦挂起电话来。“她不在。她出诊去了,刚走一会儿。” “没关系,”埃勒里长叹一口气说。“性格刚强的女人……”他喷出一团烟。“如果深入地想一下,敏钦,欧里庇特讲的话并不错,他说:‘我憎恨学识渊博的女人’。” “凭着对上帝的起誓,你得说清楚点,”敏钦开了个玩笑。“你指的是谁:丹宁小姐还是宾妮妮博士?” “这无关紧要,”埃勒里叹了口气,随后拿起了大衣。 第十七章 巡官奎恩和他儿子之间具有一种独特关系──与其说是父子关系,倒不如说更象夥伴关系──什么时候也没有比在进餐时表现得更为明显。迸餐时间,不论早餐还是午餐,都是他们诙谐、回忆、欢乐和会心的絮语的时刻。可是,阿拜·道恩一命呜呼的那个一月份的一天傍晚,这个传统遭到了破坏。没有笑声,也没有诙谐。埃勒里脸色阴沉地坐着,思索得入了神。巡官蜷缩在他的大圈椅里,日不转晴地看着壁炉。他发起寒热来,虽然披上三件睡衣也无济干事。服侍他们的琼纳感到主人情绪不佳,在一旁默默无语地收拾餐具。 侦查中最初认真做出的努力都令人难堪地失败了。史文逊象个幽灵,依然下落不明。警察在维利率领下查阅了大量的地址材料,仍未发现有关他住址的任何情报。在警察局里大家情绪很低,巡官被突如其来的感冒困在床上。探警在各医院和其他机构查找在电话间发现的外科医生服的原主,初步报告也没有什么头绪,寻觅出售铁丝的商店的事也无线索。对阿拜·道恩在金融上可能有的竞争对手的精心研究暂时还没结果。死者的私人文件象小孩子的练习簿,杂乱无章。 好像故意要使案情更为复杂,区检察官打来电话说,市长把他叫去了。另外,州长也来过电话。市里和州里的官员吵吵嚷嚷,不容分说,都要求警方采取积极行动。新闻记者们也不让局里的工作人员消停,他们总是在戒备森严的犯罪现场纠缠不休。 听到丁零零的电话铃声,琼纳从厨房里跑出来。 “奎恩老爷,您的电话。” 老人走出房间,舌头舔着枯干的嘴唇。 “喂,是谁呀?维利?什么事?什么?天啊!别把电话放下!” 他的面色煞白。 “孩子,真倒霉。我们又吃亏了。让奈在里特的眼皮底下溜掉了!” 埃勒里站起来,这个消息使他很懊丧。 “父亲,你再详细问一下。” “喂,喂!”巡官气愤地对着听筒喊。“维利,你以我的名义转告里特:如果他不能挽口局面,他要因失职受到降级处份。关于史文逊又了解到什么情况没有?你们要整夜工作………什么?霍斯干得不错……是的,我知道。他在后面守卫。好吧,维利。让里特回到让奈住的旅馆去,守在那里,你指导他!” “有什么新闻?”埃勒里等老人在炉边坐好后问。 “老出问题!里特在那里监视让奈一整天。他守候在人口处附近。五点三十分让奈突然跑出来,坐上一辆出租汽车就跑了。对里特不能苛责,日为他不可能也在几分钟之内抓到一辆出租汽车。事情发生得大快……当他终于抓到一辆出租汽车追赶让奈时,让奈已经跑远了。不过里特还是发现了他。街上汽车拥挤,他不能靠得更近一些。在四十二街附近里特看到让奈从出租汽车里跳出来,付了车钱,奔向中央大车站,后来混在人群中不见了……现在我们无法找到让奈。 真见鬼,太不走运了!” 埃勒里沉思起来。 “从城里溜了……当然,这里只有一种可能……” “显然他是给史文逊通风报信去了,”老人的心情沮丧。 “毫无疑问,”埃勒里低声说,“从这里可以得出结论,史文逊就住在郊区某处。” “维利在郊区已布置了一组警察。还有一线希望。你知道,那位宗教狂法勒又耍了什么把戏?” “是萨拉·法勒吗?出了什么事?” “一小时前她从家里溜出来。霍斯一直监视她。她到丹宁博士家去了!你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 埃勒里凝视着父亲。 “丹宁博士家?”他慢慢他说。“这很有意思。霍斯还说了些什么?” “没有什么特别的。可是事实本身就说明问题!她在房里逗留了半个小时,然后出来乘出租汽车直接回了道恩的家。霍斯是用电话报告的。他和另外一个探警一块继续监视她。” “萨拉·法勒和丹宁博士!”埃勒里低声说。“萨拉·法勒和丹宁!这可不是一次偶然的巧合……” “确实怪,”巡官赞同他说,把身上披着的睡衣裹得更紧了。“明天早晨要把这件事弄清楚。” 第十八章 第二天爆炸性新闻达到了高xdx潮。星期二早晨,美国各报都在头几版刊登了冗长的文章,但是其中包含的事实材料只是可怜的一鳞半爪。 有关谋杀案的材料不足,各报刊弥补的办法是,整版整版地刊登阿拜·道恩的令人头晕目眩的发迹史、她的非凡的大宗金融交易。对她的各种慈善事业机构各报开列了长长的清单,还细腻入微地描写了她与前些年故去的查理·王·德·顿克的风流韵事。一家报业辛迪加匆匆出版了一本题为《阿拜·道恩生活史》的小册子。 午后版的报刊评论中已可听到隆隆的雷声。影射攻击的对象是警察局总监和巡官,也有涉及整个警界和市长的。 在一篇带有愤慨情绪的文章中,可以读到下列词句: “宝贵的二十四小时永远消逝了。可是连一点点线索、连罪证的踪影都未发现。我们无法确定卑鄙凶手的身份。这只罪恶的手使一位伟大女性的无比善良的灵魂于昨日过早地升入了天堂。” “令宵小闻名丧胆的奎恩巡官,多年来成功地猎捕过各种罪犯,现在侦查的是他任职以来的最大案件,这一次他会不会威名扫地?”另一家报纸这样提出问题。 第三家报纸直截了当地声言,现在给警察局提供了一次机会,让它向全世界表明,它到底有多大“权威”。 有些纳闷儿的是:纽约唯一没有骂警察局的报纸却是皮特·哈泊担任采访记者的那一家。 在市政局里,大家都被接连不断的会议弄得头昏眼花。 谁也找不到奎恩巡官。维利警官断然拒绝和采访记者谈话。 被神秘气氛煽起的种种谣言,正在全城扩散。人们悄悄地传着,说有一个著名的金融大亨,仰仗当局的庇护,亲手勒死了阿拜·道恩,目的是为他自己在一次金融角逐中可耻的失败报复。这个谣言尽管明显地荒诞无稽,然而却扩散得相当快,两小时后,也引起了官方的注意…… 星期二晚上,一群要人聚集在最神圣的地方──市长办公室里。 围着会议桌,在氤氲烟气中坐着市长本人、警察局总监、区检察官萨姆逊和他的助手们、曼哈顿区的区长以及十几个秘书。奎恩巡官缺席。大家的情绪都很抑郁。疯狂的四处活动的一群群采访记者拥挤在接待室里,希望能得到专题采访的机会。 市长手里拿着厚厚一叠由奎恩巡官签署的报告。侦查期间搜集的材料全部包括在里面。市长坚信,狡猾的大麦克卡达西以某种方式参预了谋杀,他不排除,卡达西可能利用了阿拜·道恩暗藏的仇人。他们热烈辩论的内容是,奈让博士坚决否认有罪,以及搜缉史文逊毫无结果等等。 会议似乎注定要不了了之。没有发现任何新线索,谁也不知道下一步该于什么。 正在这样的关键时刻,市长的私人秘书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封给警察局总监的信,上面有沉甸甸的火漆漆封。总监急不可耐地打开信封,草草看完了第一页。 “奎恩巡官的特别报告,”他低声说。“巡官说,更全面的报告等以后再呈交。” 总监继续默读。突然他把文件递给并排坐着的秘书: “杰克,给你,你大声念吧。” 秘书打着官腔,毫无表情地迅速读起来: “《关于米舍尔·卡达西的报告》“星期二,十时十五分,根据医生鉴定,卡达西可以提供关于他是否参预谋杀道恩的供词。审讯在荷兰纪念医院三十二号病房进行。卡达西于昨日动完阑尾手术后被送入该病房。现该人身体虚弱,刀口剧痛难忍。 “卡达西肯定地供称,他对谋杀案一无所知。审讯开始时,我们力求让他证实拜尔斯大夫和赫莱丝·奥别尔曼护士的陈述。他们两人的陈述如下:星期一早晨,一个无名氏身穿外科医生服,经麻醉室进入术前准备室,当时卡达西正等候接受麻醉。卡达西供认,确实见到一个男子,身穿白服,戴白帽和外科手术用口罩。此人由南走廊门进入麻醉室后,匆忙进入术前准备室。卡达西未能再见该男子,因为他当即就被麻醉过去。该男子为卡达西所不熟悉之人士。他仅能记起该人似为跋足,但无法肯定是否真是如此。但是这一点可以不予考虑,因为拜尔斯大夫和奥别尔曼小姐关于这一点的供词已足可证明无误。 “下面说明与亨德利克·道恩有关的微妙问题,根据我们的许诺,给他派了保镖。后者发现了一些道恩的可疑活动,于是对他的住宅进行了暗中搜查。但是,除一记事簿外,未发现任何可疑物证。记事簿中用隐语记述了他与卡达西的相互关系。 “卡达西本人毫无隐瞒地确认了这一初看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他承认他曾以利率百分之六的条件借给道恩一笔巨款,偿还期为道恩得到姐姐遗产中应得的份额之后。 “卡达西在审讯时态度放肆。他申明,在此事中他无所恐惧,也无所隐瞒,而且他是按现行法律放债的,因此并无任何违犯规定之处。 “巡官问:‘您从来没有诱使别人稍许加速道恩夫人的死亡以取口您的债款吗?’“卡达西答:‘您知道我是不会这样干的。’“经反复讯问,卡达西供认:不久前他曾要求亨德利克·道恩还款:他还供认:如果道恩就其姐姐被害一案没有把所知道的全供出来,他并不感到奇怪。 “巡官问:‘小维里、卓·海克和斯纳佩尔是怎么回事?’“卡达西答:‘您已经把他们关起来了!不过他们和此案毫无关系,巡官。他们只是在我需要的时候,在医院里保护我。你们手里并未掌握他们犯罪的证据。’“巡官问:‘您现在希望保护道恩先生的生命吗?’“卡达西答:‘他象新生婴儿一样,非常安全。难道您以为我愿意失去我的十一万美元吗?’“结论:卡达西有无可指摘的旁证──谋杀发生时,他处于麻醉中。小维里、卓·海克及斯纳佩尔等,除谋杀时在医院中外,并无任何证据说明他们有犯罪行为。估计他们与谋杀案没有任何牵连。” 秘书小心翼翼地把第一份报告放到桌上,咳嗽了几声,又拿起下面的一份。 “还是一场空,”总监咕贼说。“这个卡达西滑得象条鳗鱼,市长先生。不过他若是知道什么情况,奎恩也能从他嘴中掏出来。” “好吧,”市长打断他的话说,“这种乐观主义对我们并没有什么益处。读下面一份报告吧。” 秘书开始读: “《关于路席斯·丹宁博士的报告》“对路席斯:丹宁博士的审讯于十一时五分在荷兰纪念医院丹宁的办公室进行。该人被控于星期一晚上与萨拉·法勒进行秘密约会。被审讯人神情激动,但拒绝讲出会见目的和谈话性质,他肯定他说,这次会见纯属个人私事,与谋杀案毫不相干。无论以逮捕相威胁或善意规劝都未奏效,他声明,他准备承担任何屈辱,但警方如果对他诽谤或毫无根据地逮捕,他威胁说要起诉。拘留他既无根据,也无理由,关于他是否与法勒很熟的问题,他没有做出令人满意的口答,只是说:‘不很熟。’详细情形他拒绝回答。 “采取的措施:派专人审讯丹宁全家。 “丹宁夫人称:星期一晚上确见法勒来访,但她觉得这是患者正常的求医。她对法勒只是表面了解,还是从前在与死者的交际中相遇过。 “艾迪特·丹宁在萨拉·法勒逗留的半小时内不在家。 “女仆供认,丹宁博士是在他的书房接待法勒的。他们关起门来谈了半个小时。法勒同丹宁谈话后,便回家了。 “结论:由于未熊澄清法勒和丹宁的谈话内容,理应对他们继续审讯。现没有根据认为他们的谈话与案情有关,尽管他们对其内容保密。法勒和丹宁现在正受到监视。以后的情况容再汇报。” “暂时没有任何线索,”市长带着不满的腔调低声说。 “总监,如果你们象目前这样没有新的进展,我对您领导的部门是不会感到钦佩的。诸问,这个奎恩处理此案能够完全胜任吗?” 区长在椅子上把身子往前凑了凑。 “您请不要着急,”他忿忿他说,“我们不应该要求这位于练的老手创出奇迹般的迅速。破案有规定的时效,哪能这样呢,才三十个小时嘛。他过去没有遗留过一件没侦破的案件。” “还不仅是这一点,”总监板着面孔插进来说。“市长先生,这回并不是一般的流氓行凶,警察局容易从知情人处得到情报。目前是非同小可的谋杀案。” “下一份报告是关于谁的?” “关于艾迪特·丹宁。”秘书一本正经地把文件翻得籁籁作响,然后又毫无表情地读起来: “《关于艾迪持·丹宁的报告》“该人未有可疑迹象。她在星期一早晨的活动无可非议。她多次短时间离开医院,然后又返口来。每次外出都已为工作上的需要所证实。 “谋杀案发生后,她的全部活动都已经调查过。丹宁小姐对于谋杀案及其原因谈不出任何看法(正像她的父亲丹宁博士同样做不到这一点一样)。她很了解格尔达·道恩,但是不能解释他父亲与道恩夫人之间关系冷淡的原因。她只是谈出,他们从来没有特别友好过。 “结论:在这条线索上继续侦查没有价值。” “哦,那当然了,”市长说。“按名单下一个是谁?还是快点念吧!” 秘书继续宣读: “《关于让奈博士的补充报告》……” 秘书的声音被室内产生的一阵活跃气氛打断了,原来在几排椅子间传来了悄悄的谈话声和挪动椅子的声音。全体与会者都往桌于跟前凑了凑。秘书继续宣读打字机打的报告: “星期一晚二十一点零七分,让奈博士回到他下榻的塔莱顿旅馆,回来乘的是出租汽车。我们的工作人员里特已把他监视起来。 “出租汽车司机莫里斯·考恩(驾驶证号260954)供称,他在中央大车站出口处碰到该顾客,对方要求送达旅馆。晚上其余时间让奈都在他的房间里。朋友和同事给他打了很多电话。大家都对医院发生的事件感兴趣。让奈本人没有给任何人打过电话。 “今晨(星期二)十一时四十五分,就史文逊问题审问了他。让奈泰然自若,戒备心很大,面带病容,很疲倦。再次拒绝谈史文逊的情况和住址。 “巡官问:‘让奈博士,昨天晚上您故意违反了我的命令。我要求您不要离开市区……昨天晚六点您在中央大车站做什么?’“答:‘我没有离开市区,我到火车站去退我去芝加哥的火车票。我昨天对您说过,我要外出,但您禁止我出去。 我决定不参加医疗协会了。’“问:‘那么说,您没坐火车到任何地方去了?’“答:‘我已经跟您说过了。您很容易便可核实。’“注:立即向中央大车站核对的结果证实,让奈博士预订的票确实在他指出的时间退了。当时的情景售票员已不记得了。让奈说他并未购买到其他地方去的车票。这一点也无法核对。 “问:‘您五点三十分从旅馆出来,六点左右到达火车站。可是您直到丸点多钟才返回旅馆。您不必再解释您需要三个小时才能退掉一张火车票吧?因为这本来用电话便可以轻而易举地办到。,“答:“当然,退票只用了几分钟时间。然后我离开中央大车站,在五号大街和中央公园散步很久。我很郁闷,想呼吸些新鲜空气。我需要单独一个人呆一段时间。” “问:‘如果您真是在中央公园散步,为什么后来又回到火车站,在火车站叫了出租汽车送您回家呢?,“答:‘我是徒步往家走的。走的那条路经过火车站。 我很疲倦,只好叫了出租汽车。,“问:‘博士,您散步时,碰见熟人或同谁交谈过没有,谁能来证实您讲的话?,“答:‘没有人能证实。,“艾勒里·奎恩问:“我们假定星期一早晨在医院里有一个人冒充您。为此冒充您的人必须使您暂时不能出场。可是简直象童话故事。恰好在这个时间,有一个名叫史文逊的绅士来拜访您。他在您的妙手要动手术前五分钟来到,而且在阿拜·道恩丧命的整个时间一直和您周旋。直到冒充您的人大概已溜掉后,他才恢复您的活动自由。我问您,这件事对象您这样学识渊博的人产生的印象如何?”答:‘这纯粹是一种偶然性!不可能有其他别的意思!我已经和您讲过,我的客人和这个十恶不赦的凶犯没有任何关联。,“当严重警告他说,如果他不暴露史文逊的身份,警察局将因他藏匿实地证人而罚以巨额保证金时,让奈沉默不语。脸上流露出惊慌失措的神色。 “结论:让奈谎称在六点至丸点之间曾在街上散步。他非常可能买了一张火车票到纽约郊区去了一趟。我们马上核对了六点以后开出的全部列车,希望找到一位乘务员或乘客,能证实在我们感兴趣的时间让奈博士确实旅行过。但暂时没有结果。 “在没有得到确凿证据(认出他在火车上)证实让奈博士说的是谎言之前,拘留他井无稗益。 “从各种情况看逮捕让奈博士都不相宜。 “不排除下列情况:由于让奈固执己见,一意孤行,使整个与史文逊有关的事件超出我们的估计,变得越来越举足轻重。让奈除了隐瞒重要见证人外,我们对他并无恶感。” 秘书安静地把报告放在桌上。市长和警察总监无精打采地相互望了一眼。停了一会儿,市长叹口气,耸耸肩膀对总监说: “我想,可以同意巡官的结论,尽管报界议论纷纷,我倒是宁愿您的人稳妥行事,千万不妄草率鲁莽,以至酿成令人遗憾的错误。萨姆逊,您说呢?” “完全同意。” “我恐怕要按奎恩的建议办,”总监说。 秘书从信封里又拿出一张纸,高声宣读起来: “《关于萨拉·法勒的补充报告》“她断然拒绝说出星期二晚上访问丹宁博士的目的。这是一个半疯的女人。回答含混不清,她的话里夹杂许多圣经箴言。她是在道恩家中于星期二十四时被审讯的。 “结论:毫无疑问,萨拉·法勒和丹宁博士已达成默契,对某一隐私保密。但若想证实这一点却颇为复杂。该女士和博士一直受到监视。” “我们的人侦破的东西大少了!”区长提高嗓音说。 “还从来没见过这样顽固的证人!”总监不满地咕浓说。“里面还有什么吗,杰克?” 还剩最后一份报告。报告的篇幅相当大,引起全体与会者的注意。秘书宣读起来: “《关于菲利浦·摩高斯的报告》“现已获得十分有趣的材料。区助理检察官拉普金说,他手下负责财产继承业务的办事员碰到了直到如今在他们业务中还从未碰到过的问题。摩高斯律师前来登记阿拜·道恩遗嘱中的一项条款并申请给予批准。该条款允许律师在立遗嘱人死后立即将他的某些秘密的和隐秘的文件销毁。遗嘱中列举的文件收藏在摩高斯处。 “夜晚,在道恩家,在格尔达·道恩在场的情况下,立即对摩高斯进行了审讯。巡官警告摩高斯不许销毁遗嘱中列举的文件,并应将其移交警方,园为这些文件中可能有与侦查犯罪活动有关的材料。摩高斯安详地回答说,他已将这些文件销毁完毕。 “问:‘什么时候?’“答:‘昨天午餐后。这是委托人死后,我最初采取的步骤之一。 “奎恩巡官问及已销毁的文件内容。摩高斯答曰不知。 他肯定说,销毁文件是为了逐项履行遗嘱。销毁时并未启封,据供称,这些文件在摩高斯律师事务所已保存多年,摩高斯对此已毫无印象。从前,道恩的事务由摩高斯的父亲管里。摩高斯在接管父亲的委托人的事务时,似乎对文件的内容并不感兴趣,而主要是注意履行义务时,他们事务所在委托人前面应遵守的道义上的责任和道德。 “对摩高斯要提起公诉,理由是在立遗嘱人被谋杀的情已下,未与警方磋商他无权如此行事,更何况他无权销毁可能的罪证。 “摩高斯坚持说,他的行为是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 “让我们走着瞧吧!”萨姆逊喊叫了一句。 “在谈话时,格尔达·道恩在场,她心绪不佳。她否认对已销毁的文件内容有任何了解。她甚至并不知道有这些文件存在,虽然她不否认,近年来母亲的大部份私人书信都是经她的手处理的。 “结论:建议区检察官立即从法律方面澄清这个问题。 如果摩高斯作为法律的公仆,超越了本州赋予他的权限,则对他起诉,如果起诉不成,则应将整个问题提交律师公会。 “警方几乎一致认为,已销毁的文件含有与侦破犯罪活动有关的某些材料。” “奎恩老头子发火了,”区检察官用镇定的语调为自己的话作结论说。“这是我认识他以来的第一次,他非常想报复。看来,这件案子大大刺伤了他的自尊心。我可不愿意处在可怜的摩高斯的地位……” 市长很吃力地站起身来。 “今天就到这里吧,绅士们,”他说,“我们所能做到的一切,便是期望诸事顺利,期待明天会有新的消息。从奎恩巡官送来的报告,我可以作出一个结论:他在侦查中工作充份发挥了他的才智。我立即按这个精神向报界代表发表一项声明。这样也会使州长感到放心。”他转身对纽约警察局总监说:“您同意吗,总监先生?” 总监用一块大手帕擦擦脖子,面带倦容,恭顺地点点头,然后笨拙地走出房间。 市长按了按桌子上的铃,表示会议已结束,区检察官和他的助手们面色阴沉,跟在总监后面走出来。 第十九章 星期三清晨,奎恩巡官坐在警察局的办公桌旁。他面前放着晨报。报上以大字标题报导说,著名外科医生弗朗西斯·让奈博士因涉嫌谋杀案,不可避免地要被逮捕。接着,在委婉的字里行间透露出,警方要拘留外科医生,他将因勒死阿拜·道恩而被起诉。 奎恩巡官并不觉得很吃惊。他的一对活泼的小眼睛不安地闪闪发光。他咬着胡须,已经不是第一次读着这篇皮特·哈泊撰写的文章了。隔壁房间的电话铃声不断,可是巡官写字台上的电话机却默然无声。除局里人员外,已正式对外宣布,他“不在班上”。 采访记者整夜守候在警察局的主楼。看见工作人员出来,便一拥而上,纷纷提出问题: “请问,让奈因谋杀老太婆已被逮捕,这是真的吗?” 但是,对任何人都无可奉告。不管怎么问,仍没有人愿意讨论这个问题。 警察局总监和市长星期二深夜了解了奎恩巡官的报告后,拒绝和报界代表交谈。 由于没得到正式声明,各报都援引了皮特的报导。 由于这篇文章来源可靠,引起很大轰动,皮特的报馆编辑部电话铃声不绝如缕。可是在那里,大家都异口同声他说:无可奉告。 九点整,奎恩巡官得到报告:让奈博士打来电话,他要求和巡官通话。代替巡官和他通话的是值班警尉,他彬彬有礼地通知说,巡宫正在开会,绝对不能脱身。让奈暴跳如雷,大骂起来。他在听筒里叫喊说,采访记者整个早晨使他不得安宁,非让他发表谈话。 “那么请您告诉我,”他吼叫起来,“这家报纸的报导属实吗?” 警尉极为遗憾他说,他一无所知,对让奈难以有什么帮助。于是,勃然大怒的外科医生喊叫着说,他要把自己锁在医院办公室里,任何人也不接见。他气得很厉害,连他的声音部难以辨认。最后,让奈啪的一声把听筒扔到电话机钩上,把警尉的耳朵震得嗡嗡直响。 巡官一字不漏地听完了这次谈话。他神秘莫测地微笑了,并给维利警官下达指示:一个采访记者也不许放入荷兰纪念医院。然后打电话给区检察官: “关于史文逊还没有消息吗?” “毫无动静。时间毕竟还早。他只要一按铃,我就通知您,” “萨姆逊,我在报告中介绍的微不足道的摩高斯,您考虑过没有?” 萨姆逊咳嗽了儿声。 “我准备和您一起赴汤蹈火,这一点您是知道的。不过我觉得,恐怕不能惊动摩高斯。” “萨姆逊,您好像改弦易辙了!” “我还是支持您的,奎恩,”萨姆逊说。“可是,当初发过火之后我又冷静下来,再次对全部情况分析了一下。您听我说,奎恩,他完全是依法行事的!道恩遗嘱中的这项条款所涉及的不是她的部份财产,而是她的私人文件。所以摩高斯没有义务等遗嘱手续办妥之后才销毁文件。这完全是两码事。您也无法列举出文件必须保存起来的理由,不对吗?” 巡官用疲倦的声音回答说: “如果您指的是,我能不能证明文件内容不涉及到罪证,那我只好回答:‘我不能证明’。” “那么,奎恩,我表示遗憾。我无能为力。” 巡官慢慢放下听筒,在写字台上摊开皮特的那张报纸,打电话给维利警官: “维利,把电话间发现的那双帆布鞋给我送来。” 维利送来了。老人把鞋扔在玻璃桌面上,看了很久。然后转身对维利说: “维利,你觉得这双鬼鞋能说明什么间题?” 大个子蹭了蹭下颌回答说: “它说明的问题不多。就是说……一只鞋带断了……而且穿鞋的人拿到白胶布,把断了的两截粘到一起。” “是啊,这一点我的脑袋就没猜透,”巡官露出一脸不幸的神色,“维利,埃勒里没有必要再兜圈子。这双鞋上总是有点名堂,能说明很重要的事情。把它放在这里吧。说不定我会产生出什么想法来。” 维利走出办公室,巡官面对两只样子毫不出奇的白帆布鞋想得出了神。 埃勒里刚从床上爬起来洗完淋浴,门铃响了,琼纳开门放进了约翰·敏钦博士。 “向你致敬!你是怎么弄的,总也看不到日出吗?” 埃勒里把睡衣的下摆裹得更紧些。 “现在才九点零五分。昨晚直到半夜我才睡,老是在想问题。” 敏钦坐到圈椅上,做了个令人发笑的鬼脸。 “到医院的路上我决定顺便走进来打听第一手新闻。你说,今天晨报登的讲让奈的文章可信吗?” “什么报,什么文章?”埃勒里坐下吃早点,一面淡薄地问,“一道吃一点吧,老朋友。” “谢谢,我已经吃过了,”敏钦凝视着埃勒里。“你难道还不知道吗?今天各报的早版都刊登消息说,让奈博士因谋杀老太婆今天要被捕。” “你说什么?”埃勒里咬了一口夹肉面包,“毫无疑问现代报刊好极了!” 敏钦摇摇头。 “看来,我今天什么消息也得不到了。埃勒里,所有这一切使人觉得也未免太愚蠢了。可怜的让奈现在大概要气疯了……怎么能怀疑他谋害自己的恩人呢?他在椅子上挺直身躯对我说:‘你听我说,看样子出名也有你一份了,是吧了’” “你指的什么?” “作为让奈的同事和《先天性变态反应》一书的合著者,新闻界当然也会注意到我。” “噢,敏钦,若是我可不为这个惶惶不安。而且我请你把让奈这件事忘了吧,他什么事情也不会出。你们共同撰写你们的绝妙创作有多长时间了?” “还不太久。你知道,写一本书并不复杂。可是搜集资料、病例、统计数字却要付出巨大劳动。而且这些东西更有学术价值。如果让奈出了什么事,我是想把这些都承担下来……再说外行人也不会对它感兴趣。” 埃勒里认真地擦了擦嘴。 “当然没人感兴趣。顺便问一句,如果不保密的话,你和让奈在这件事的财政方面是怎么达成协议的?你们是平等的夥伴吗?” 敏钦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 “他坚持要这样做,虽然他比我花费的精力要大得多。 我甚至觉得很可耻。埃勒里,让奈在这种事情上是个很正派的人。” “这一点我很高兴,”埃勒里站起来往卧室走去、“给我五分钟时间穿衣服,敏钦,然后我送你走。请你原谅。” 他走进隔壁房间。敏钦站起身在客厅里走动起来。他在壁炉前面站住,好奇地仔细看着壁炉架上摆的一对交叉的马刀。 听到身后有衣服的悉簌声,敏钦回头看到笑容满面的琼纳。 “你好,小家伙!这对马刀是从哪儿弄来的?” “这是一个人送给我家奎恩老爷的礼物,”琼纳很自尊地挺起胸脯。“这个人是从欧洲来的……” “敏钦,”埃勒里从卧室叫了一声,“你和丹宁博士很久就认识吗?” “自从我到医院里工作就认识。怎么了?” “我只不过是好奇而已……关于我们的高卢女骑士──宾妮妮博士你知道些什么有趣的事情?” “非常少。她不怎么平易近人,埃勒里。她从不和我们交往,一有借口便逃之夭夭。好像她在什么地方有丈夫。” “真的吗?他是干什么的?” “不知道。我从来没碰见过,也没和宾妮妮谈过,” 敏钦听到埃勒里在卧室里起劲地忙着什么。他坐了下来,怀着某种惊恐的心情思索着埃勒里提出的问题。 “你认识克奈泽尔吗?”又听到了埃勒里的声音。 “他对待工作可真算是一只熊。他的全部生活都是在这个实验室里度过的。” “他和阿拜·道恩有交情吗?” “我想,他通过让奈和阿拜总共只见过几次面。我相信,他和她没有深交。” “艾迪特·丹宁怎么样?她和卡冈都亚要好吗?” “你说的是亨德利克,道恩吗?这可是个不着边儿的问题,埃勒里!”敏钦笑起来,”我的想象力不够,就是闭上眼睛也想不出,我们这位年轻的坐立不安的女性会倒在大腹便便的亨德利克怀里。” “那么说,他们之间没什么关系?” “如果你怀疑这里面有什么问题,恐怕你真是发疯了。” “那也说不定!”埃勒里笑起来,穿好衣服出现在门口。“等一等,我去拿礼帽、大衣和手杖,然后咱们就可以走了。” 他们沿着百老汇大街往下走,无拘无束地谈着他们从前共同经历的一段奇遇史。涉及道恩案件的事情,埃勒里再也不愿意谈了。 他突然站住说: “我都忘到脑后了。我想在我的老相识一个旧书商手里买一本讲维也纳防范犯罪术的小册子。现在几点?” 敏钦看看表: “才十点。” “你直接到医院去吗?” “是的,我想要叫一辆出租汽车。” “好吧,敏钦。半小时后我就到医院去。回头见,” 他们分手了。埃勒里快步走进一条小巷,敏钦叫住一辆出租汽车,坐了进去。 第二十章 他终于来了。 星期三早晨,那则别有用意的报导,真比什么都灵。而且奏效神速。一个瘦削的黑衣男子,从警察局大门口走过。 他忐忑不安地察看着一幢幢大楼上的楼号。看来,他对这一带的情况很不熟悉。他走到137号楼前,偷偷把目光滑过十层楼的大厦。他终于弄清,区检察官的确是在这座楼里办公,于是整理了一下黑大衣的领子,果断地走了进去。 他就是神出鬼没、神秘莫测的史文逊! 消息象闪电传遍四面八方。它先从区检察官办公室的秘书口中,飞过桥传到了被烟熏得乌黑的刑事法庭旧楼,又通过叹息桥飞进了市立监狱。史文逊在两名警察的陪同下,在137号大楼的六楼跨出电梯,走进了区检察官萨姆逊的办公室。不过五分钟,每一个典狱官,局里的每一个探警,方圆四个街区内的每一个交通警,附近地区的每一个小贩和闲汉,都立刻听到了这一轰动的新闻。 十分钟后,九点四十五分整,史文逊处在一群聚精会神的人物包围之中。其中有区检察官、助理检察官迪莫迪·克罗宁,还有他们的几位助手。奎恩巡官在微笑着,只有他才有本事这样神速地赶赴现场。警官维利沉默寡言,表情悒悒,一如平日。总监坐在一旁默默察言观色。这段时间里史文逊只说过一次话。他以一种深沉的男中音说:“我叫托马斯·史文逊。”他的身材这样瘦小,声音却这样洪亮,使人深感意外。 区检察官颇含敬意地点头示意,指指椅子。史文逊慢慢落座,狐疑地打量着在场的人们。他长着一双毫无光泽的蓝眼睛和黑色的睫毛。等到大家一一就座,、一位警察的身影在玻璃门外站定,区检察官这才开言问道: “史文逊先生,今天早晨光临的目的是什么?” 史文逊感到惊讶。 “我以为你们会非常愿意见到我。” “哦,那么说,您看报了?”萨姆逊立刻反问。 来人微微一笑。 “噢,是的。如果能由我直接来解释一下,也许更好。 不过,先生们,我想说我很明白,你们怀疑我,正在搜捕我。” “听到您说‘很明白’我们实在高兴。” 萨姆逊向他投去严厉的一瞥。 “史文逊先生,您有许多地方必须解释清楚。您使本市耗费了大量不必要的开支。” “说实在的,先生,我有好多事情很不愉快。不过都是私事。这些对我说来,都可以算作悲剧吧。抱歉的是我一直不露面,的确有着我很重要的原因。此外,我决不相信,让奈博士会同道恩夫人凶杀案有什么牵连。报纸上对让奈的犯罪事实,我甚至连点儿暗示也找不出来……” “您什么也没有解释清楚,”萨姆逊失望他说。“您同我们捉迷藏的动机是什么?” “我知道,我知道,”史文逊腼腆地敛住了目光。“我的心情很沉重。如果我不是得到确切的消息,知道与凶杀无失的让奈博士将遭到逮捕,今天我还不会来。我坚决相信他是无辜的,我不愿使他落到这种地步。” “星期一上午十点三十分到十点四十五分之间,您一直待在让奈博士的办公室里吗?”奎恩巡官问。 “是的,让奈说的全是实话。我去向他借了一小笔钱。 在您指出的这段时间里,我俩一直在办公室,谁也没出去过。” “哦……”萨姆逊把他从上到下仔细打量了一番。“一切原来这样简单,史文逊先生,可您却让我们在全市搜了个遍。” “为什么让奈坚决不说您的名字呢?”巡官突然问。 史文逊举起双手,表示投降。 “我看,不说也不行了……先生们,一切其实很简单。 我根本不是什么托马斯·史文逊。我是托马斯·让奈──让奈医生的儿子,” 真象终于大白。托马斯·让奈竟是弗朗西斯·让奈的养子。外科医生第二次结婚时,原是孤身一人,没有子息。他的续弦就是托马斯的母亲。托马斯两岁时,让奈依法成了他的父亲。又过了八年,托马斯的母亲去世。 据托马斯自己说,他在学业上很认真,一心一意想成为第二个让奈,做一个第一流的外科医生。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被送进了约翰·霍普金斯医学院。 这个被警察局全体出动搜捕了两昼夜而毫无收获的人物,以一种低沉的、羞怯的声调,叙述了他怎样不负责任,肆无忌惮地践踏了他那著名的继父对他的信任。 “我那时就知道,我不会有什么出息了,”他低声轻语,“我的学习成绩很好,几乎是同年级学生中最好的。可是我喝酒喝得大凶,赌牌输了很多钱。父亲慷慨资助我学业的钱全被我输光了。” 让奈始终以心平气和的态度来对待这个大学生的堕落。 在医学院学习期间,他一直对这个浪荡儿管束很严,帮助他重新做人。毕业后,又把他安排到荷兰纪念医院外科做见习医生。 “怪不得埃萨克·柯勃觉得此人面熟!”巡官这样咕哦了一句,接着又聚精会神地听下去。 见习结束后,托马斯·让奈被医院正式录用。他在继父指导下,继续进行工作。有一段时间,托马斯进步很快。 史文逊停了一会儿。他舔舔枯干的嘴唇,茫然的目光掠过检察官的面部,说: “事情也正好就出在这个时候。五年前,大约也是这个季节。我又不走正道了,又喝上酒了。一天上午,我喝得醉醉醇地去动手术。紧急关头手一哆嗦,手术刀切人体内过深,患者死在手术台上。” 大家都沉默着。这位原外科医生看来正在为青年时代的宏图大志因玩忽职守的致命错误而趋于破灭,感到追悔莫及。 “当时,我惊恐万状,”史文逊说,“精神支持不住了,感到一阵恶心。” 手术时虽有三个见证人在场,但医疗行业的严格的规矩却不允许把这一事故的实情张扬于医院之外。 让奈博士亲自向道恩夫人报告了这一惨剧的始末和儿子的过失。这位老夫人毫不留情,年轻的外科医生只好被迫辞职离院。 尽管继父一再努力,儿子的坏名声却一传千里:他到处都吃了闭门羹。不知不觉之间,史文逊渐渐失去了他行医的权利。托马斯·让亲大夫丢掉了医师的头衔。后来,也是为了找一条出路吧,他才把让奈这个姓换成了史文逊,这是他母亲娘家的姓。 他从纽约迁到郊区的切斯特港。靠了继父托情,加之让奈交游甚广,史文逊总算找到了一个保健医的职务。从此后,他开始了清醒的生活。 “这场可怕的事故,使我忽然看清了自己的所作所为,深受良心责备,”他说,“不过,已经来不及了。我的前途从此完了。咳,这能怪谁呢!”检察官的办公室里静俏悄的。 他痛苦地叙述着。“老太婆办事凭良心,我的继父也是这样。对于他来说,世界上唯一的原则就是医务界的原则。我看,如果他愿意利用他对道恩夫人的影响,他原是可以为我说话的。但他恪守他自己的信条。此外,他还懂得一点,就是要想挽救我,所以一定得狠狠教训我一次……” 让奈博士从未责备过他那不争气的继子,尽管托马斯做过许多令人伤心的事。当他对儿子的计划和希望完全破灭时,他非常难过。可是他照旧帮助这个年轻人,帮他走上自立的道路,开始新的生活。 让奈非常明确地保证:如果托马斯能够戒酒,并且诚实地劳动,那么,一切过错将会被原谅。年轻人将仍是让奈的继承人,因为让奈没有,也不可能有其他继承人。 “从继父方面来说,这当然很高尚,”原外科医生托马斯说,“太高尚了。他对我真是再好不过了。即使亲生儿子,也顶多就是如此吧。” 他不吱声了。手指神经质地揉搓着礼帽的帽边。这是一双结实的、外科医生的手啊! “现在看来,情况当然不一样了,让……史文逊先生,” 萨姆逊说。“现在我明白,让奈博士为什么不愿对我们吐露真情了。原来还有这么一段不愉快的……” “是的,”史文逊打断他说。“这段历史很可能使我这五年诚实的劳动付诸东流,使我从此再也无法从业。这会使我在社会人士的眼里变成一个饭桶外科医生,一个严重失职的、犯罪的医生,因而在其他事务中也难以享有任何信任……医院里发生的这一非常事件,”他又接着说,“引起各种猜测,也造成了我们父子很大的不安。因为如果让奈博士帮助警方找到了史文逊,那么这一段不光彩的往事必然要公之于世。我们都非常害怕这一点。不过,”史文逊接着又说道,“当我了解到父亲固此而遭受严重怀疑时,我就不能再顾及自己的利益了。各位先生,我希望如今对让奈博士的怀疑可以消除了。这一切只不过是一种可怕的误会。星期一我去见父亲的唯一目的就是借一点钱──二十五美元。业务情况不妙,有几天我手头实在周转不开了。父亲还是老样子,对我十分慷慨,他给了我一张五十美元的支票。一出医院,我就拿到银行去兑了现。” 他环视了四周,眼里流露出用言语难以表达的恳求。巡官闷闷不乐,翻过来调过去地看着他那只用旧了的褐色鼻烟盒。 总监悄悄离开了房间。预料中的一次爆炸性事例件竟未发生。他再坐在这儿已没有什么意义。 史文逊说到最后,语气已不那么自信。他有点怯生生地问,这篇自述能否使在座各位感到满意?如若果真满意,那么他请大家一定不要向报界透露他的真实姓名。总之,他完全准备为大家效劳,如果需要作证,他也可以提供证词,虽说是对他来讲,越不声张越好。因为记者们总爱把过去那些见不得人的丑闻都翻腾出来,把那些早已被人遗忘的丑事披露出来。 “这方面您不用操心,史文逊先生,”区检察官显得很激动。“您今天向我们谈的这些,无疑能洗清您的继父。既然有这样确凿有力的证据来排除您父亲在场,那我们决不会逮捕他。对吧,奎恩?” “现在当然不能逮捕,”巡官闻了一撮鼻烟,打了个喷嚏。“史文逊先生,星期一上午见面之后,您又同让奈博士见面了吗?” 史文逊迟疑了一下,皱起眉头,最后抬眼真挚他说: “现在,否认还有什么意义呢?”他说。“星期一上午见面后,我又同父亲见过面。那是星期一晚上,他又偷愉来到切斯特港同我会面。我本不想说这件事,不过……对我的搜捕,使他非常不安。他坚持要我离开纽约,到西部或者其他别的什么地方去,但是,当他告诉我,警方因为我躲着不露面而对他火冒三丈的时候,我当然不能把他丢下不管,一走了之,归根结底,他和我都没什么好隐瞒的。我们并没有参与暗杀。一逃跑反倒可能被认为是畏罪的表现,所以我拒绝离开。他就回家了。今天一清早我有事进城,刚巧看到报上的那篇文章……” “让奈博士知道您来向我们谈这些情况吗?”巡官问道。 “哦,不知道!” “史文逊先生,”老巡官逼视着这位原外科医生说,“对于这件凶杀案,您能对我们谈谈您个人的看法吗?” 史文逊摇摇头说: “我感到这案子太神秘了。我不熟悉这位老太太。她大力周济家父的时候,我还是个孩子。等我成了少年,又一直住在学校。我唯一能说的话就是,家父同凶杀无关,” 巡官从萨姆逊办公桌上好几台电话当中,拿起了一个听筒。 “好吧,年轻人,按规矩我得核对一下。俏先安静地坐一会。” 他拨了荷兰纪念医院的电话号码。 “喂,请接让奈博士。” “我是总机,你是哪里?” “我是警察分局,是奎恩巡官。请快点。” “请等一会,”巡官听到接线的声音,接着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 “喂,爸爸,是你吗?” “埃勒里!该死的,你跑哪儿去啦?你在什么地方?” “让奈的办公室。” “怎么到那儿去了?” “我偶然进来看看,也就是刚才吧,不,准确他说是三分钟之前,我是来找约翰。敏钦的,爸爸。” “别撂电话,”老巡官喊。“我有个新闻。今夭上午史文逊出现了。我们刚刚听了他的证词,很有意思。埃勒里,我要把它详细告诉你,把证词的速记拿给你看。咱们啥时能见面?最主要的一点一一他是让奈的儿子。” “什么?” “一点没错,让奈博士在哪?你怎么,要沉默一天吗? 喂,孩子,让我同让奈说两句,好不好?” 埃勒里一字一顿,慢慢答道: “爸爸,你想同让奈通话已经不成了。” “为什么?他在哪?难道他没同你在一起吗?” “我正想向你解释,可你把我打断了……他是在这儿,” 埃勒里毫不动情地回答。“但他可再也不能同你通电话了,原国很简单。他死了,爸爸!” “死了?” “是的,见他的祖宗去了。”埃勒里用词虽显得很轻松,但语调中仍透出惊恐不安的声音:“现在是十点三十五分……让我想想……我是十点三十分来的……爸爸,他是三十分钟之前被人杀死的!” 第二十一章 阿拜·道恩、让奈博士……接连两起凶杀案。 一辆满载的警车从区检察官的办公楼朝荷兰纪念医院方向疾驰而去。车里坐着奎恩巡官。他表情抑倡地沉入了思索之中。 “真太离奇了……不过,第二次凶杀更容易被侦破。这样,第一件也就水落石出了。也许,两次凶案毫无联系?可是,医院大楼里探警密布,凶犯怎么还能作案?难道他会不留痕迹,不留罪证,仍使我们找不到一个证人吗?” 老巡官左右两侧坐着区检察官和悲痛欲绝的史文逊。总监已接到发生新案的报告,也乘着黑色的小轿车跟踪而来。 他咬着指甲,心中充满绝望、愤怒和激动。 高速奔驰的车队发出一阵刺耳的制动声,在医院正门前嘎然停住了。要人们跳出汽车,三步并作两步跑上了台阶。 总监喘吁吁地对巡官说: “这件案办得要快,立刻破,今天就破。否则您只好跟您的圈椅告别,我也得回家。” 一个警察拉开了门。 如果阿拜·道恩的被害给医院带来一片惊慌,那么这次让奈博士被杀,医院简直就乱作一团了。医生、护士全看不到了。连门卫埃萨克·柯勃也离开了他的岗位。 警察和探警遍布走廊,尤其在一楼的大门口更多。 电梯间门敞着。候诊室关闭了。各诊室门全锁着、全体医护人员都敛声屏气,他们被警方隔离了。楼里空荡荡,显得很凄凉。 只有挂着“弗朗西斯·让奈博士”牌子的办公室门口,聚着一堆警察。这群人一见走廊里走过来巡官、总监、法医普鲁梯、警官维利和萨姆逊,顷刻间便走散了。 巡官第一个走进死者的办公室。史文逊紧迈着碎步也跟着挤了进来。他面色惨白,惊恐得脸都变形了。最后进来的是维利,他轻轻带上了门。 在这间陈设朴素的办公室里,进来的人一眼便看到了让奈医生的尸体。他一头栽倒在铺满文件的办公桌上。 死神降临时,这位外科医生正坐在自己的转椅上。松弛无力的尸首的前胸顶住桌沿,自发苍苍的脑袋枕在弯转的左臂上,右臂直伸向前,摊放在玻璃板上,手中紧握着一支自来水笔。 史文逊迅速向僵冷的尸体投去了充满惊惧的一瞥。他轻倚门框,沮丧地低下了头。 巡官、总监和萨姆逊站在一起,满腹疑团地观察着这间带来死亡的房间。它几乎呈正方形。只有一个门,在场的人就是从那儿进来的。门通向南走廊,在大楼正门的斜对过儿。 室内对着门的墙上,左侧有一个大窗,窗外是狭长的后院。 门的左侧有一张女速记员用的桌子,上有一台打字机。桌后靠墙,并排摆着四把椅子,坐着埃勒里、敏钦、皮特和帕拉戴兹。远处角落里放着被害的外科医生的大写字台。写字台斜放着,内侧朝向房间的左角落。写字台后面,除了坐着让奈尸体的那张转椅外,别的什么也没有。右边靠墙放着一个大书拒,摆满了一螺螺书,并排放了一把大椅子。 “法医,你的结论出来了吗?”总监冷冷地问。 普鲁梯博士揉捏着他那已经熄灭的雪前说: “故伎重演,总监先生,勒死的。” “同阿拜·道恩一样,也是用铁丝吗?” “是的,请您亲自看看吧。” 奎恩、萨姆逊和总监都慢步向写字台走过去。 他们在死者的白发中,发现了一块很大的暗黑色血迹。 巡官和总监迅速抬起眼睛。 “勒死前,头部受到撞击,”普鲁梯博士解释道。“用的是很重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不清楚。请看,颅后部受伤,部位正好在小脑区。” “外科医生被打昏了,这样,动手勒他的时候,他就无法呼救了,”巡官自言自语道。“后脑受到重击。博士,你看他在受到打击时,正处于什么状况呢?也许他睡着了。那么有人从桌子前边猛击了他的脑袋一下?或者他正常地坐着?那么行凶的人就应该站在他的身后了。” 埃勒里的眼睛一亮,但他什么也没说。 “看来比较正确的是后一种情况,巡官先生……”普鲁梯的嘴上叼着一支熄灭了的雪前,样子显得很可笑。“凶手站在桌子后面。问题在于我们发现的时候,尸体的姿势已经有了变化。他向后倒在自己的转椅上。我来给你们摆个样子看看。” 普鲁梯向写字台走了一步,谨慎地挤过桌角与墙之间的空隙。他站在写字台后,小心翼翼然而却无动于衷地抱住死者的肩头,把尸体放进转椅。外科医生的头低垂在胸前。 “看,现在铁丝露出来了。” 普鲁梯慢慢抬起让奈那毫无知觉的脑袋。脖子上露出一圈很细的血痕。铁丝深深陷进死者肉里,几乎看不出来。铁丝的两头在颈后绞在一起,方式同阿拜·道恩脖子上的那恨一模一样。 巡官直起腰来。 “情况怕是这样:他坐在桌旁,有人进来了,踅到了他身后,猛击他的头部,然后再把他勒死。对吗?” “正是这样,”普鲁梯在收拾自己的背包。“我愿意以任何名义发誓:脑袋上这一下,只可能从他的身后下手。也就是说,凶手站在被害者身后,站在写字台里面……好,我要走了。摄影师已经来过了,巡官,指纹也采过了。到处都有很多指纹,尤其在写字台的玻璃上。但大部分指纹都是让奈本人,或他的女助手——女速记员的。” 这位法医鉴定官戴上礼帽,使劲咬着那支已经沾上了唾液的雪前,步履橐橐地走出了办公室。 余下的人仔细察看起尸体来。 “敏钦博士,头上的伤致命吗?” 敏钦咽了口吐沫。 “普鲁梯说得对,”他低声说。“这一下只是把他打昏了。他是被勒死的,巡官,这是毫无疑问的。” 奎恩巡官弯腰仔细察看铁丝。 “好象是同样型号的,”他说。“维利,你先鉴定一下。” 大个子点点头。 尸体还象普鲁梯摆的那样,直挺挺竖在椅子里。总监细细观察了让奈的面部,暗自低声咕哝了几句。让奈的面部毫无惊吓、诧异或恐惧的表情。他神色安详,甚至很愉快。眼睑合得很好。 “您发现了吗,总监先生?”埃勒里忽然问。“他的面部表情说明,他完全不曾料到有人要袭击他。” 总监回过头来,用目光打量了一下埃勒里。 “这正是我在考虑的问题,年轻人。可以说,真是奇怪……你好象是奎恩巡官的儿子?” “您猜对了,”埃勒里站起身来,走到写字台前,仔细察看起让奈的面部来。 “普鲁梯所说的那件很重的东西失踪了!”总监继续说。 “凶手可能把它带走了……让奈,临死前正在做什么,弄清楚了吗?” 他指着死者手中紧握的自来水笔和玻璃桌面上摊放着的稿纸,纸的位置说明让奈正在工作。一句话没写完,他就停了下来。最后一个字母结束的那笔猛地一划,变成了一大滩墨迹。 “当他遭到这一击时,他正在写他的书,”埃勒里说。 “这是最基本的情况。我们知道,他和敏钦博士正在写一本医学的专著,叫做《先天性变态反应》。” “他几点钟死的?”萨姆逊问。 “普鲁梯说,在十点至十点五分之间。约翰·敏钦同意他的判断。” “这些都不足以为我们构成什么线索,”巡官厉声总结道。“维利。下令把尸体运到太平间去。别忘了仔细检查一下他的衣服。然后你再回来,我找你还有事。总监先生,请坐。亨利,您也坐下。史文逊……” 让奈的义子突然颤抖了一下,眼睛盯着巡官呆住了。 “我……我可以走了吗?”他嘶哑地问道。 “可以,”巡官柔和地回答。“我们暂时还不需要您。 维利,请安排人把史文逊先生送出去。” 维利朝门外走去。史文逊拖着沉重的步伐跟在他身后。 他默默离开了办公室,一次也没有回头。看来,他仿佛惊呆了,吓坏了。 埃勒里亢奋地在屋里踱着步。总监坐到椅子上,嘟嘟嚷囔同巡官和萨姆逊小声交谈着。帕拉戴兹缩成一团,在椅子上一声不吭。他受到的震动极大。敏钦也沉默着,眼睛盯着发亮的漆布地板。 埃勒里停住脚步,疑惑地望着他。 “你怎么,一个劲地看这新换的漆布干嘛?” “什么?”敏钦用舌头舔舔干枯的嘴唇,想挤出点笑容。“你怎么知道是新换的呢?” “这很清楚,敏钦,它的确是新的呀!” “是的,各办公室里,几个星期前都新换了漆布。” 埃勒里对回答很满意,继续在两堵墙之间踱来踱去。 门又开了。进来两名卫生员,拿着担架。他们面色苍自,动作急促。 他们从转椅里往外抬尸时,埃勒里站到了窗前。他皱着眉头,接着又仔细检查了斜放在办公室一角的写字台。他眯眼走到正在忙着抬尸的卫生员身旁。当他们把失去了生命的、不听摆布的躯体放上担架时,埃勒里突然转身,对自己的同事们大声说道: “我说,写字台后面照理该有个窗户才对!” 大家都惊讶地抬眼望着他。 “你的脑袋里净搞些什么名堂,小子?”奎恩巡官说。 敏钦苦笑了起来: “你也受不了啦,老朋友!那地方从来也不曾有过什么窗户!” 埃勒里摇摇头。 “这种建筑上的疏忽使我很不安。可怜的让奈没能把柏拉图戒指上刻着的座右铭付诸实现,这使我很遗憾,我记得座右铭好象是这样的:‘要想戒掉坏毛病,不如干脆别染上它’。” 第二十二章 又过了几小时。这一小群人还是稳稳当当地坐在死者的烟雾腾腾的房间里。他们那岩石一般的脸、皱纹密布的前额和蜷缩的身躯似乎表明,他们已承认技穷,承认让奈凶杀案又同阿拜·道恩凶杀案一样,离真象大白之日实在太遥远了。面色灰白的总监先走了。心事重重的皮特在他之前,就去给自己的报纸发消息去了。萨姆逊也同他一道离开了医院,他的目光中充满了焦虑不安,他匆勿赶往机关,准备同报界作一次无法避免的接触。 警官维利还在走廊里忙着。他正在收集物证和人证,他已判明,那根罪恶的铁丝同前案中的铁丝属于同一类型。他没有发现什么新线索,对罪证的寻找,目前还一无所获。 屋里只剩下奎恩巡官、埃勒里、敏钦博士,还有女护士柳酋·普赖斯——死者的女助手。这位年轻小姐被急忙召来,是要在巡官起草结论时替他速记的。 在场的四个人,如果除开心情极为悲伤的敏钦博士,埃勒里可算是最为激动的了。他脸上出现了极为专注的、痛苦的神色。他的目光反映出内心的痛苦。他弓腰驼背,蜷缩在那扇窗户旁唯一的一把椅子上。 “您准备好了吗,普赖斯小姐?”巡官冒出了这么一旬。 护士坐在小写字台前,打开速记本,拿起削得尖尖的铅笔,看来似乎有点恐惧。她脸上毫无血色,双手颤抖着,把头埋进记录本,不愿抬头去看办公室另一端那张沉默不语的大写字台。不久前,惨剧就发生在那里。 “请这样写,”巡官开言道。他在女速记员面前踅着步,双眉高高扬起,两手背在背后。“尸体发现者为菲利浦·摩高斯。详情如下:丸时四十五分左右,摩高斯拿着皮包来到医院。他想找让奈博士谈后者在道恩遗产中的份额问题。这与门卫埃萨克·柯勃见他走进医院的时间也相符。交换台的值班电话员同让奈的办公室联系,转告了让奈博士:摩高斯要求见他。回答的声音肯定是让奈的。——普赖斯小姐,请在这一句下面划上一道横线。——他说现在非常忙,很快就可以腾出空来,请摩高斯稍候片刻。电话员说,摩高斯对此颇不满意,但还是决定等候,柯勃见摩高斯又从前厅走进会客室,坐了下来。——我不太快吧?” “不,不,先生。” “请再加上一个情况,”巡官接着说。“柯勃无法断定,摩高斯此后是否从未离开过会客室。柯勃在前厅值班。 会客室还有一扇门通往南走廊。此门使会客室中的人有可能随意出入而不为人所觉察。 “下面继续报告细节:摩高斯证实说,他在会客室坐了约半小时,即至十时十五分左右。然后回到前厅,走进值班室,请电活员再次给让奈打电话。电话员的电话打过去,却没有人接。 “摩高斯极为气愤,横过南走廊,敲了让奈的门。没有国答。柯勃见此情景,走上前来请他不要破坏制度。正厅附近值班的警察莫兰闻声赶来。摩高斯询问在这半小时内让奈是否走出过办公室。柯勃答未曾见,但无法肯定,因为他并未负有监视办公室的责任。摩高斯猜测让奈也许出了事。柯勃一无所知。莫兰想开门,发现门并未上锁。 “柯勃、摩高斯、莫兰三人进入办公室后,发现了让奈的尸体。 “柯勃当即呼救。莫兰召来在医院里的探警。此时恰好敏钦博士来到医院大楼。在官方人士赶到之前,敏钦采取了必要的措施。几分钟后,艾勒里·奎恩到达医院。——记完了吗?普赖斯小姐?” “是的,先生。” 敏钦架着腿,咬着大拇指。 巡官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读着他口授的一段段记录。 他向护士作了个手势。 “请在摩高斯那一节中添上一条:摩高斯无法证实,凶案发生时他绝对不在常现在另起一页:关于格尔达·道恩小姐。 “格尔达·道恩小姐于九时三十分到达医院。柯勃和莫兰都看见过她。她来的目的是到病房收拾阿拜·道恩的私人物件。星期一道恩夫人于楼梯上发生了不幸后,曾一度住在该病房。无人陪伴道恩小姐前往病房,亦无人伴同她留在病房。据本人声称,进入病房后,小姐目睹母亲遗物,极为哀痛。据称,因悲恸欲绝,已无力行走举动,仅独坐病房,寄情缅怀云云。十时三十分,护士奥别尔曼发现她在病房。当时格尔达小姐正坐在床上悲泣。但无人证实她从未离开病房。” 铅笔在纸页上疾速移动着。除了沙沙作响的轻柔书写声,办公室里一片寂静。 “路席斯·丹宁博士和萨拉·法勒,”巡官把后一个名字拖得很长。“丹宁抵医院之时与平日相仿。按预定时间进行了工作。这一点他的数名助手可以证实。 “萨拉·法勒于九时十五分抵达医院,目的是会见丹宁。这一点可由莫兰、柯勃和电话员证明。她与丹宁在办公室关门密谈约一小时。萨拉·法勒于发现让奈博士的尸体后曾试图私离医院。 “丹宁、法勒二人拒绝交代他们的谈话内容。审讯时互相作证,坚持确未离开过丹宁博士的房间。他二人供词无旁证。” 巡官停下来,望望天花板。 “遵照总监指示,丹宁和法勒二人,作为重要人证,曾予扣留,他俩一直拒绝招供。最后决定每人交付保证金二万美元开释,保证金由摩高斯法律事务所代为支付后,两位证人已获释。” 巡官很快继续往下口授道: “艾迪特·丹宁从丸时起在门诊部值班。她未曾离开医院,一直在进行本人的正常工作。口供未核实,无旁证,故应列入怀疑对象。 “米舍尔·卡达西仍住三十二号病房。阑尾手术后正趋恢复。由探警监视。尚不能起床。据探警报称,该人与外界无任何联系。但卡达西神通广大,故此说井非绝对可信。 “宾妮妮博士在产科进行日常工作。上午处理患者约二十名。她的行动未经核实。据柯勃、莫兰二人称,她上午未离院。 “莫里次·克奈泽尔上午一直在实验室工作。此说无旁证。据称,让奈于上午近九点时来过实验室。让奈对报上宣布他将遭逮捕一事深表烦恼,并称他将回办公室写作,不接待任何来访者。他俩就实验情况简短交谈后,让奈离去。 “克奈泽尔就让奈被害一事未作任何推断,但情绪极为低沉。——写完了吗,普赖斯小姐?” “是的,全写完了,巡官先生。” “太好了。还有一点,”巡官匆匆看了一眼记事本,继续口授道:“亨德利克·道恩本日晨九时二十分抵医院接受放射线治疗。他正在治疗神经过敏,每星期来院三次。在五楼放射线医疗室等候到九点三十五分。治疗于九时五十分结束。疗后于五楼静卧休息,直到让奈的尸体被发现。无人能证明他从未离开过房间,——完了,普赖斯小姐。全部材料打印两份,交给维利警官,就是那个大个子小伙儿。现在他在门外走廊里。午饭后他一直都会在这儿,”女护士顺从地点点头,开始在打字机上打记录。 埃勒里疲倦地抬起双眼。 “爸爸,如果你已经结束了这种空洞无物、令人生厌的报告,我建议,咱们还是回家去吧。” “马上就走,孩子。别太难过。不能事事总那么顺利……情况实在太使人震惊了!”他以一种很诧异的神情又说:“让奈好象故意使自己的死变得这样神秘。据普赖斯小姐说,他回来时凶得象个恶鬼,说上午再也不用她了,于是就把自己锁在办公室里。这样,谁也没法再保护他……凶手来了,动了手。这些简直象有意安排似的,一个见证人也没有。当他从克奈泽尔的实验室回来,走进自己的办公室时,生前见到他的最后一个人是柯勃。那时是九点过几分。此后再没人同他打过交道,或是听见他说过话,电话员除外,她同他在九点四十五分左右通过一次电话。电话员通知让奈,摩高斯找他。医生们和法医都异口同声说,让奈是十点至十点零五分之间被杀害的。因此无可怀疑,九点四十五分同电话员通话的的确是让奈。你看呢?” “太可怕了,”埃勒里缓慢他说。他仍旧停留在窗前。 “格尔达·道恩、亨德利克·道恩、丹宁、萨拉·法勒、克奈泽尔、摩高斯——他们都在医院,而且谁都无法被可靠地排除在怀疑之外。” 敏钦微微一笑,在椅子上挪动了一下说:“唯一不可能成为凶手的倒是米舍尔·卡达西。当然,还有我。巡官先生,您有把握对我不怀疑吗?发生了这样可怕的事件,谁都有可能……”打字机在寂静中发出清晰的嗒嗒声。 “是这样,”老人面色严峻他说。“如果这是您干的,敏钦博士,那么,您一定会分身法。否则您是不可能在两个地方同时出现的。” 大家都笑了。然而,在敏钦博士的笑声中,却听到一种歇斯底里的余音。 埃勒里扣上了所有的大衣扣。 “走吧,”他生硬他说。“走吧,这么毫无结果地想下去,我的脑袋瓜子简直要爆炸了!” 第二十三章 从荷兰纪念医院悲惨的走廊,到父亲警察局的办公室,埃勒里一路上始终无法摆脱失望和忧愁的情绪。 在巡官办公室,谈话开始时大家显得特别无拘无束。在场的有理查德·奎恩、艾勒里·奎恩、区检察官萨姆逊。奎恩父子的谈话天南海北,滔滔不绝,可就是不涉及道恩和让奈这两桩凶杀案。 埃勒里仔细端详着巡宫桌上摆设的那尊塑像。老奎恩眉飞色舞他讲着一些老掉牙的笑话。他的眼下透出两道黑圈。 他那副兴高采烈的模样,使人明显地感觉到,他是在装腔作势。 “咱们别自己骗自己啦!”埃勒里突然讲了这么一句。 “爸爸,咱们就象吓傻了的孩子关在黑屋子里一样。萨姆逊,咱们认输啦!” 没有回答。萨姆逊耷拉着脑袋。巡官瞅着自己那双方头皮鞋发楞。 “如果我不是生来就不服输,不是因为我父亲照旧得把这个案子办下去,不论我怎么决定都一样,”埃勒里继续往下说道,“说老实话,我早就一刀把自己了结,升入天堂更优哉游哉。” “你怎么啦,埃勒里?”老巡官问。“这样的丧气话我可是从来没听你说过啊!昨天你不是还说,你差不多快要捉到凶手了吗?” “对呀,”萨姆逊振作精神插进来说。“第二件凶杀无疑同第一件有关。这一点会使整个问题都明朗起来。所以我相信,不久咱们就会把一些问题搞清楚的。” 埃勒里怀疑地笑了一笑。 “很遗憾,萨姆逊,我可没您那么乐观。” 他站起身来,闷闷不乐地在房中徘徊。 “我不否认昨天说的话。我基本上已可推断出,勒死阿拜·道恩的凶手是谁。但同时我还可以提出六个人来,从证据的实质来看,他们都有可能杀害阿拜·道恩。” “不过,直接和此案有关的,也不过六个人左右呀!” 巡官开玩笑说。“那么,使你不安的究竟是什么?” “罪证不足。” “听我说,孩子,”巡官热烈他说,“如果你因为没能预防第二次凶杀而苦恼,那么,你还是把这些忘了吧。你,或者咱们任何人,怎么可能预见到阿拜·道恩之后会谋杀让奈呢?” 埃勒里无所谓地把手一挥道: “问题不在这儿。萨姆逊,您方才说,这两案互相关联,请问您为什么这样自信呢?” 萨姆逊惊讶地瞧瞧他。 “我看这再明显不过了。两件凶杀都发生在一所医院。 两件凶杀前后相连,凶杀的手段也完全相同。” “您说的这些难道不也恰好说明两次犯罪彼此并无任何联系嘛?咱们实在无法断定是几个凶手!第一个凶手在特定的条件下,用一定的手段弄死了道恩。第二个凶手想:‘好啊,跟让奈算账的机会到了!可以叫警方以为,这还是第一个凶手干的。’请您用证据来推翻我这番假设试试!” 巡官不满地皱起了眉头。 “如果一切果真如你所说,那咱们一切又都得重新开始了。” 埃勒里耸耸肩。 “这不等于说我喜欢标新立异,非坚持有两个凶手不可。我只是想提请大家注意,有这种可能。我想强调,两种情况都可能成立。说老实话,我也觉得一个凶手的说法要比两个凶手之说妥当些,不过,请相信我,”埃勒里又加了一句说,“我们应该找到足以说明原因的理由:为什么这个老好巨滑的坏蛋选择了这样一条危险的道路——故意重复犯罪的手段呢?” “你想说,”巡官困惑地问,“采用勒死的办法有利于凶手逃脱法网吗?” “当然。如果发现让奈死于枪击或刀刺或毒药,我们在客观上就没有理由猜测两案互有联系了。请注意,第二案中凶手先是猛击了让奈头部,然后才把他勒死。那么凶手为什么不用大棒把事情一千到底呢?为什么只是先把他敲昏,然后又搞了这么一套很复杂的动作,把铁丝套到他脖子上拧紧呢?不,爸爸,看来凶手所希望的正是要咱们注意,两案是互相联系的。” “确实不错,”巡官同意道。 “问题不在于我是否正确,”埃勒里又坐回圈椅说。 “如果我能知道,凶手为什么希望咱们相信,两案是一个凶手所作,那么我就可以掌握全部内幕了。但对于第二件谋杀案我还无法得出最后的结论。就算两案出自一个坏蛋之手,我也必须获得确凿的证据才行。” 巡官桌上的内部电话急促地响了。他取下话筒。一个暗哑的声音报告:“巡官,一个叫克奈泽尔的男人要求见您。他说有要紧事。” “克奈泽尔……你说,叫克奈泽尔吗?放他进来,比尔。” 萨姆逊转身对巡官说: “这个克奈泽尔要干什么?……活见鬼!” “不知道。听听吧,萨姆逊。我倒有了一个想法。” 走廊里响起了脚步声,一个探警打开门。门口出现了克奈泽尔矮小的身影。巡官站起身来。 “请进,克奈泽尔博士,请进。” 学者胆怯地走到房中央。他身上穿着绿褐色天鹅绒领的大衣。化学药品在他一双手上留下了斑斑疤痕。他的手上拿着一顶上等丝绒礼帽。 “请坐,请把您到这儿来的想法统统谈出来吧。” 他颇为矜持地坐在椅子边儿,把帽子放在膝盖上。那双温柔的黑眼睛在办公室里茫然地扫视着。 “今天早晨你们询问我时,我正为我的朋友和同事突然遭到不幸而十分难过,所以无法深入思考作答。现在,奎恩巡官,我反复考虑了种种事实,正式宣布,我为我的安全担忧。” “啊,原来是这样!” 区检察官在克奈泽尔背后对巡官使了个眼色。巡官微微点头会意。 “请说明白点,您的意思是什么?您了解到有关让奈谋杀案的情况了吗?” “不,不是这么回事,”奈泽尔抬起两只手,心不在焉地瞧着手上满是斑斑点点的皮肤。“但是,我有一种推测。从午饭后开始,这种推测一直使我很不安。如果我的推测正确,那么根据这种推测,我很可能成为这一系列恶魔般的凶杀案的第三号牺牲品!” 埃勒里紧紧皱起了双眉。 “您说的是推测吗?”他半信半疑地追问了一句。“今天我们所缺的正好就是推测。好吧,请详细谈谈吧。” “简而言之,我的推测可以归结如下:有一个第四者,姑且先把他叫作x。这个x策划了一系列凶杀。先把阿拜·道恩勒死,然后是让奈,最后轮到莫里次·克奈泽尔。” “第四者?”巡官皱起眉头。“是谁?” “这我不清楚,” “凶手的目的呢?” “这可是另一个问题!”克奈泽尔轻轻在巡官的膝上拍了一下。“为了获取我冶炼合金的秘密呀!” “原来如此……” 萨姆逊大为失望。巡官气坏了。他几次把目光由克奈泽尔移向埃勒里。 “为了攫取价值数百万美元的冶炼秘密而谋杀?想得好呀,真不坏……那么,为什么道恩夫人和让奈博士也被害了呢?我看,只消把你害死,把冶炼的秘密一掌握,不就完事大吉了嘛?” “不,这还不够,”科学家反驳道。“假设这个第四者躲在一旁密谋策划,非要取得我们的研究成果,而且还梦想成为这一重大发明的唯一占有者,在这种情况下,杀害阿拜·道恩无疑对他极为有利。这样,凶手就可以造成死者继续为实验工作拨款的局面、当她拒绝资助我们时,凶手就杀死了她。这样可以达到两个目的:一,使这项研究即使在她死后也保证可以得到资金;二,除去了掌握冶炼秘密的三人中的一个。” “请接着说。” “于是,”克奈泽尔不慌不忙继续道,“轮到克奈泽尔的合作者——让奈博士的头上了。请看,我分析得不是很合乎逻辑吗?让奈应该在我之前退场,因为从技术上来讲,他同我不一样,对完成研究并非必不可少。让奈只是帮我获取资金,以完成我毕生从事的这项研究。如今,作为这样一个人,他已失去了作用。因此,他也被杀死了。这样,能够妨碍凶手独占发明的三个人中的第二人,便也从舞台上消失了。我这么说,你们都明白吗,先生们?” “全明白,不用您操心,”巡官冷冷他说。“我不过有点不明白,为什么在老太太死后,接下来这么快让奈就被暗害了呢?干吗这么匆忙?研究并没有结束嘛,让奈在改善冶炼技术方面尽管作用不大,不是还能给您一些帮助吗?” “您对咱们对手的那种阴险狡猾、老谋深算估计得太不足了,”克奈泽尔说。“如果等到工作结束,他就得同时把两个人都杀害才行。现在让奈已死,只要杀死第三个人就成了,这样,知道冶炼秘密的三个人中的最后一个也被除掉了。价值数百万的发明也就可以弄到手了。” “说得很聪明,但缺乏说服力,”埃勒里自言自语道。 克奈泽尔就象没有听见。 “我接着往下说。道恩夫人和让奈博士被害,使我的行动有了充分自由。我现在占有的资金足够完成研究而有余。 你们了解这种前景吗?” “您的理论真不坏呀,克奈泽尔博士!”巡官说道。 “不过,我们需要的不是猜测。我们需要具体事实。我确信,您是了解一些情况的……”“具体事实我并不掌握。我也闹不明白,你们为什么总向我打听?我相信您巡官先生是无法否定我这套理论的。我看,似乎埃勒里先生也是在推断的基础上进行侦破工作的……我的理论站得住脚,先生。它是以各种事实为根据的。” “这话可不对,”埃勒里毫不含糊他说。“当然,在您的推断中有·一定的合理成分,但都无法导致不可推翻的结论。” 需要的前提大多了!您似乎有话还没讲出来,克奈泽尔。讲吧,您还知道什么?” “这您比我清楚,奎恩先生。” “除了道恩夫人、让奈博士和您,还有谁对这项工作的性质比较了解?谁知道您这项发明可能具有的财政意义?对于这一点,我们也只是在星期一道恩夫人死后才有所了解。 难道再没有人对此知道得更早一些吗?” “您是在逼我谈出我的怀疑噗。换句话说,逼我提出毫无证据的指控?好吧,我可以提出怀疑,有人确实听道恩夫人谈起过我这项工作的内情——此人就是替她起草遗嘱的律师。他叫摩高斯。” “这是胡扯,”萨姆逊否认道。 “有可能是这样。” “您完全知道,”巡官说,“关于这一点,阿拜·道恩家中的任何一·个人,或是阿拜的某一个熟人,都有可能知道。为什么偏偏说是摩高斯呢?刃“我之怀疑他,根本没有任何证据,”克奈泽尔有些不满他说。他有点讨厌这种谈话了。“我只不过是经过逻辑思维而得出了这个结论。我完全相信自己不会错。” “您方才还说过,道恩夫人有可能泄漏出来。您有把握说让奈也不会泄漏吗?” “完全有把握,”克奈泽尔语气生硬他说。“让奈博士对保守秘密的重视程度绝不会亚于我。” “我想起了一个细节,”埃勒里慢条斯理他说。“第一次传讯时,您说您是通过一个共同的熟人才同让奈博士结识的,这个人对您即将取得的成就有所了解。我觉得您似乎把这位可能很饶舌的先生给忘了。” “奎恩先生,我什么都想到了,”克奈泽尔甚至漾起了一丝微笑。“您所暗示的这个人决不可能参与这项暗杀活动。有两个难以推翻的理由:一是两年前该人已死;二是星期一我撒了个谎,此人根本不了解我工作的性质。所以他不可能向任何人转告任何情况。” “一比零,您领先了,”埃勒里低声说。 “这说明什么问题呢?”巡官问。“您的结论是什么,克奈泽尔博士?” “我的理论甚至包含了一些难以预见的偶然性。凶手在我死后将有可能支配我所发明的合金,并且赚到一大笔钱。 事情正在朝这方面发展,巡官先生。所以,如果我突然死了……”萨姆逊的手指不耐烦地在椅子的扶手上敲着鼓点儿,说道:“我可以同意您惊惶不安的原因。但在您的说法中,缺乏证据,缺乏具体性。” 克奈泽尔冷冷一笑: “请原谅,先生。但我总还不敢斗胆充当侦探的角色吧?所以我这才想问一下,您,或者奎恩巡官,或者埃勒里先生,能不能对道恩夫人和让奈博士这两起似乎联系在一起的被害事件,提出一种比较可靠的说法呢?你们是否能对这些事件得出什么结果来呢?” “问题不在于此,”巡官生气他说。“您的出发点是还要办一起丧事,其中的主角就是您。但如果结果使您大失所望,那您的理论又将如何收场呢?要知道,荷兰纪念医院的凶杀现在已经结束了。” “巡官先生,只要能把科学研究成果保存住,即使我的理论错了,那我也十分高兴。如果我没有被害,那我就错了;如果我被人暗害,那我就对了。但不论是对还是错,我总还有权利采取预防措施吧!巡官先生?我要求人身保护!” “喔,您一定可以得到保护。甚至比您所要求的还加强两倍。我们可不希望您出事,克奈泽尔博士。” “您大概也知道,”埃勒里插言道,“如果您的理论正确,那么道恩夫人就很可能不止跟一个人谈起过这个秘密。 您同意吧?” “是碍…这又会得出什么结论呢?您想说什么呢?” “我只是想做一个逻辑严密的人,博士先生,“埃勒里双手抱在胸前。“如果死者不止跟一个人谈过这一秘密,那么可以合乎逻辑地推断,您的那位神秘的调先生肯定也知道这件事。那么您就不是唯一需要保护的人了。还有别人呢,克奈泽尔博士!希望您能与我的看法一致。” 克奈泽尔咬住了嘴唇。 “是啊,是啊,还可能发生别的凶杀……”埃勒里笑了。 “未必。好了,别谈这个了。请再稍等一等,克奈泽尔博士。趁您离开我们之前,我想向您再提几个问题。合金还没有成功吧?” “还没有。” “什么时候可以结束研究?” “就是几个星期的问题,不会拖得再久了。看来,至少这段时间内我是安全的。” “我可不那么有把握,”埃勒里冷冰冰他说。 克奈泽尔更深地缩进了圈椅。 “您的意思是什么?” “很简单,意思就是:您的实验实际已告结束。您的那位x先生现在就可以把您干掉,然后再由他自己去完成这项工作,这样又有何不可?或者,请一位有经验的冶金工程师来把这项研究完成,不也可以吗?” 科学家好象大吃一惊。 “是呀,是呀,太对了!别人也可以完成我的工作啊! 这就是说……这就是说,我现在就很不安全。” “如果,”埃勒里殷勤他说,“您不急于表明您已结束了一切研究工作的话,恐怕您还不至于到那种地步。” 克奈泽尔满脸是失望的神色。 “您对我的安慰大无力了。您向我提出了两种选择:要命,还是要工作?” “墨守成规的选择法,不是吗?”埃勒里问道。 克奈泽尔在圈椅里挺直了腰。 “今天就可能要我的命,今天夜里!” 巡官动弹了一下。 “我认为这种想法不见得那么现实,克奈泽尔博士。您可以得到可靠的保护。等一等,请您原谅,”老巡官按了一下内部直通电话的电钮。“里特!我交给你一个新任务。莫里次·克奈泽尔博士从办公室出去后,请你负责监护他。是的,他马上就走……你跟着他,挑一个靠得住的助手,夜间值班……不,你不用暗地跟踪。你是给他当护卫。” “您太好了。那么我走了……” 克奈泽尔起身走出办公室。 “这个坏蛋!”巡官气愤极了。“真不要脸!” “您这是说谁呢?”萨姆逊问。 “这一切太明显了,”老巡官叫道。“他的这套理论纯粹是扯淡。这是一个幌子,萨姆逊!他在这儿夸夸其谈的时候,你们怎么全没想到,他正是那个最终可以自由行动的人嘛?难道他不正是那个从道恩夫人和让奈博士之死中获刊最大的人嘛?他不就恰好是他自己那套理论中的第四台嘛?换句话说,并不存在什么第四者。” “他妈的,奎恩,看来您说的一点也不错!” 老巡官得意地转向埃勒里。 “所有这一席关于x摆脱阿拜·道恩、摆脱让奈和摆脱他本人的娓娓动人的谈话,全是鬼话连篇,乏味透了!难道你不同意我说的吗,孩子?” 埃勒里沉默了一会儿,他的眼睛表明他处在沉思之中。 “我没有任何具体证据,”他最后终于开口,“足以构成某种成形的看法。但我认为,你们包括克奈泽尔都错了。 我并不认为克奈泽尔说的第四者不可能存在……爸爸,我怀疑我们是否能把案子弄个水落石出。不过,如果一旦真象大白,我们定能看到,这些凶杀实在要比克奈泽尔的那套推伦狡猾得多。这两件谋杀非常复杂,根本不是用公式套一下就可以解决的。” 巡官搔搔后脑勺。 “你说,用得着保卫他吗?好象他是这个案子里最重要的角色似的。” “事情虽然非常奇怪,但我想说的恰恰就是这一点,”埃勒里点燃了烟。“请不要误会,你刚才对我就产生过误会……克奈泽尔应该保护。希望把每一个逼近到距他三米以内的人的情况都向我报告。” 第二十四章 让奈博士被害一案同阿拜·道恩夫人案件一样,也进入了危机,各司法机关和侦破机构一致认为,如果再过二十四小时还不能发现罪犯的线索,那么这一案件就只好封存入档了。 星期四早晨,奎恩巡官一夜未合眼,起来的时候情绪颇为恶劣。他又咳嗽了,眼神也有些异常,看来他发烧了,尽管如此,他还是坚决不顾琼纳和埃勒里的劝告,不愿躺在床上。虽然外面很暖和,他照样穿上外套,进入地铁,到警察局上班去了。 埃勒里坐在窗前,呆呆目送着父亲。客厅桌上堆了一桌子早餐后的餐具。琼纳手里拿着一只茶杯,他那双小吉卜赛人的眼睛紧盯着窗旁忧伤的身影。 埃勒里感到有人在看着他,头也不回他说道:“琼纳,你听说过我爸爸和我正在办道恩和让奈的案子吗?” “听说了,”琼纳很快地答道。 “告诉我,你对这案子有什么想法?” “我有什么想法?”男孩儿眼睛睁得大大的。“我想您一定能抓到凶手。” 埃勒里充满友情地把手搭到他的肩头。 “你真瘦,琼纳。你的肌肉应该更发达一些。那么你说,我一定能抓到凶手吗?小家伙,真是个乐天派!不过我想,你大概也听我说了,案子一直到现在还没有什么进展。” 琼纳笑了: “您是在开玩笑吧,对不对?” “一点也不是,” 琼纳那一对黑色的大眼睛里射出一股狡黠的光。 “您怎么啦,想认输了吗?” “你说到哪里去了,当然不会!” “您决不应该认输,埃勒里先生!” “那我该怎么办呢?告诉我,如果你处于我的地位,那该怎么办呢?” 琼纳没有立即回答。他的嘴唇紧抿着不吭声。他想了又想。过了好长一段时间,他终于喊道:“鸡蛋!” “什么?”埃勒里惊讶地问。 “我说鸡蛋……今天早晨我给奎恩老爷煮了几个鸡蛋。 给奎恩老爷煮鸡蛋可得小心呢,他挑剔得可厉害啦。我一愣神的功夫,就把鸡蛋给煮老了。我怎么办呢?我把它们全倒了出来,又重煮。第二回煮得可好了!” 埃勒里哈哈大笑。 “琼纳,你这个主意出得真好。一切从头开始!愿你的所有的神都来保佑,孩子,这真是一线光明啊!” 他仿佛又取得了新的力量,一头钻进卧室。琼纳也开始收拾他的桌子。 “敏钦,我照琼纳这小子给我出的主意干,又到犯罪现场去了一次。” 他们坐在医院敏钦博士的办公室里。 “我能帮你的忙吗?”博士的眼睛毫无光彩,眼下有两个青紫的眼核。 “是的,你能不能为我抽出点时间呢?” “我想可以。” 他们离开了办公室。 这天上午医院的一切又恢复了常态。除一楼某些地方外,各种限制都取消了。挽救患者生命的手术又在继续进行,仿佛这里什么特别的事情也没有发生过。只是侦探和警察还在走廊里来来往往。 埃勒里和敏钦穿过东走廊,又折过南走廊,向西走廊走去。 麻醉室的人口处,有个警察正舒舒服服地躺在摇椅里值班。麻醉室的门关着。 这个房间仍同三天前的情景一模一样。术前准备室的门旁,坐着另一个警察。埃勒里和敏钦走了进去。床车、椅于、医疗用品柜、电梯门——一切都是老样子。埃勒里说:“敏钦,你大概以为我发疯了。请不要因为我第二次到医院来而奇怪。” 敏钦什么也没有说。他朝手术室里望了一眼,立即转身退回来。埃勒里走到电梯门前,打开了它。电梯是空的。他走进电梯,想把对面的另一扇门打开,但它是关着的。 “这一面的门关着,”他嘀咕道。“一切果然如此。这就是通向东走廊的门。”。 埃勒里又回到术前准备室,再次把它检查了一遍。电梯间旁边是消毒室的门。他打开门朝里面望了一眼。一切还是星期一的老样子。 “啊,咱们真是孩子气十足!”埃勒里感叹道。“赶紧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吧,敏钦!” 他们又循着来路走回去。他们走到南走廊,再折向正门。 “老朋友,听我说!”埃勒里忽然说。“一不做,二不休,咱们再去看看让奈的房间。” 门口的警察把他们放了进去。 埃勒里进去,坐在已故外科医生的转椅上。面前是一张宽大的写字台,他请敏钦坐到对面靠墙的椅子上,他俩沉默“敏钦,咱俩该开诚布公地谈一谈了。多年来我始终认为没有不能破的案子。如今我大概也只好放弃自己的这种信念了。” “你是说,没有任何希望了吗?” “这对我的傲气是一次可怕的打击。如果我真是遇到了一个名副其实的对手,他那犯罪的智能竟能够一下子制造出两桩狡诈到无法侦破的案件,那我就不这么难过了。可是请注意,我说的是‘无法侦破的’案件,而不是‘无懈可击的’案件。这两个案子离无懈可击差得还老远呢。凶手留下了不少蛛丝马迹,这些罪证都无可争辩地在揭露着他。可是,要么我们这位可爱的凶手善于及时地掩盖自己的错误,要么就是老天爷给他帮了忙……”埃勒里狠狠地在写字台上的烟灰碟里揿熄了香烟。 “目前咱们只有一条路…详细查明我们一直在传讯的每一个人的情况。奇怪,这些人的供词中,一定有什么隐瞒的地方!这是我们最后一线希望了。” 敏钦突然急忙站了起来。 “这我可以帮你的忙。我想起了一个情况,对你也许有用。” “是吗?” “昨天晚上我写书写到很晚。就是我和让奈合作的那本。我从老医生停下的地方接着写下去。于是我发现了两个与此案有关的人的一些情况。真怪,我过去对这一点连想都不曾想过。” 埃勒里皱起了眉头。 “你在手稿里发现什么了吗?” “不是在手稿里,是在几份病例里。让奈收集病例有二十年了。埃勒里,这是我们职业上应该保守的秘密,一般情况下我甚至连提都不会向你提起的。” “同谁有关?”埃勒里急促地问。 “路席斯·丹宁和萨拉·法勒。” “是这么回事!” “如果这情况同案件有关,你能不能保证不列入案卷呢?” “可以,可以,说下去,敏钦!” 敏钦坐下,说了起来: “你大概知道,医学著作中如果涉及某个特定的患者时,仅仅指出他的姓名的简称或病历的号码。这是由于尊重患者,另一方面也由于患者的姓名对于所论及的问题并没有什么意义。昨晚在翻阅一些还没有被让奈收入《先天性变态反应》一书的病例时,我发现了几件过去的文件,大约有二十年的历史了。它们附有特殊的标注,要求在引用这些文件时特别谨慎,千万不能泄露患者的姓名。我说的这些患者,甚至连姓名的简称也没有标明。这种情况极不寻常,所以我立刻把整个病历都看了一下,尽管当时我并不准备在书中引用它。这些文件和丹宁、还有那个女人——法勒有关系。萨拉·法勒是作为一个难产的患者记载在病历上的。给她作了剖腹手术。再往下就是生产情况的记录,以及婴儿父母性生活的详细情况。这些证明文件都涉及到患者的隐私,要在书申引用它们是一件十分微妙的事。”敏钦的声音几乎变成了耳语。“孩子是非婚生的。现在已经长大,名字叫格尔达·道恩!” 埃勒里支着转椅的扶手,身子抬了起来,直瞪着博士。 脸上慢慢浮现出一丝微笑。 “格尔达·道恩是私生子女!”他说。“嘿,这可是新闻!神秘莫测的情况透亮了。不过,我还看不出这对我们破案有多大帮助。请继续说下去,老朋友。下文呢?” “那时丹宁是个刚就业的青年医生,在医院还是个实习医生。他怎么同萨拉·法勒认识的,我就不知道了。他们之间出现了私情。但丹宁不可能同法勒结婚,因为他已经成了家。那时他的女儿艾迪特已经两岁。年轻的时候萨拉看来挺漂亮……当然,这个细节同医学并没有什么直接关系……再往下病历里就是纯医学性质的长篇论述了。” “我明白,说下去!” “结果阿拜知道了萨拉·法勒的事。因为萨拉长期服侍她,于是她便原谅了萨拉。而且还认为最好别给丹宁添麻烦,后来还把丹宁收到自己的医院来工作。阿拜对这种复杂的情况亲自做了个决定:她把孩子收为自己的养女。” “我想,通过合法的手续喽?” “显然是这样。萨拉别无办法。记录说她并未提出异议。她还宣誓保证永不干预孩子的教育问题。这孩子后来就正式成了阿拜的女儿。当时,阿拜的丈夫还活着,但他们夫妇却没有子女。这事的前后经过严格保密,包括医院的全体人员。只有接生的让亲博士知道。阿拜那种无法比拟的权威使后来的一切流言蜚语都烟消云散了。” “这一点能使案件的许多可疑之处得到解释,”埃勒里指出。“尤其可以解释阿拜和萨拉之间的那种争吵。萨拉也许是对这项迫于情势的协议后悔了。这样一来,丹宁为什么那样起劲地证明萨拉与阿拜被害一案无关,也可以得到解释。因为如果萨拉被捕,他年轻时的那段风流韵事也就会公诸于众了。这样,他的家庭生活、社会地位、乃至他在医界的前途均会遭受极大的损害。”埃勒里摇摇头。,‘但我还是看不出这对我们破案会有什么帮助。我同意,萨拉有相当的理由杀害阿拜,要害让奈也并非事出无因。而且,也并不排除在患有偏执狂症的情况下,她可能行凶杀人。她的确是个精神不太正常的女人。不过……他突然在转椅中挺直了腰,“敏钦,我想看一眼这份病历,当然,如果可以的话。也许在那儿我能发现一些被你忽略了的东西。” “我把这么多情况都向你谈了,再对你保密还有什么意义呢?”敏钦以一种疲倦的语调说。 他慢慢站起身来,走向房间里摆着让奈写字台的角落。 埃勒里看敏钦那么费劲地从转椅和墙壁之间挤过去,忍不住嘿嘿地笑了一声。 “你往哪儿挤,教授先生?” “什么?”敏钦站住了,显得很狼狈。接着他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窘笑。他拍拍自己的脑门,转身朝门口走去。 “这又一次证明,我的脑袋现在多乱!昨天我一进屋发现让奈被害,是我下令把他写字台里面的病历柜搬走的,我倒忘了个一干二净……”“什么?!” 事后,埃勒里总爱口忆这个场面。他肯定说,他感到一种永远难得再次体验的戏剧性的震惊。这句话一出口,使早已被遗忘的场面又复洁了,刹那间,把道恩一让奈案的侦破工作引上了另一条轨道。 敏钦被埃勒里突然发出的惊呼声吓呆了。 他呆看着埃勒里,莫名其妙。 埃勒里一跃而起,一声不吭地蹲到地板上。他在转椅后面跪了下来,仔细地观察着地板上铺的漆布。 又过了几分钟,他迅速起立,摇了摇头。 “这个柜子在地板上一点也没留下痕迹,漆布是新的。 很好,这一点正好证实了我的推断。” 他一步跳到敏钦的面前,抓住了他的肩头。 “老朋友,你把问题解决了!你别走……这个该死的柜子,真见鬼!” 敏钦好不容易才挣脱了双肩,坐回自己的椅子上。他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朋友。 埃勒里在房里快步踱来踱去,不停地吸着香烟。 “我想,情况是这样的。你比我早到了几分钟,发现让奈死了。你知道警察一来就要把什么都翻个遍,于是便决定把这些珍贵的札记全偷偷搬走,藏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去。我说得对吗?” “是的。这有什么不好呢?我不懂,这个柜又能有什么关系……”“你错了!”埃勒里喊道。“你无意中使破案推迟了二十口小时以上。你当然不懂这柜子同凶杀之间有着什么联系!是啊,敏钦,这可是个谜,是一件很费解的事!你不知不觉间差点把我父亲的前程给断送了,并且剥夺了你朋友的安宁……”敏钦站在一边,惊讶得嘴都合不拢了。 “不过……” “请不要再反驳了。但也不要过于往心里去。最中要的是我毕竟发现了最关键的罪证。” 埃勒里收住脚步,神秘地望了敏钦一眼。他用手向右侧的写字台那边一指。 “我不是对你说过嘛,这个角落里曾经有过一个窗户!” 约翰·敏钦朝埃勒里那揭穿疑团的手指所指的方向看去。 在让奈博士桌子后面,他什么窗户也没看到,上那里是一堵砌得严严实实的墙壁。 第二十五章 “敏钦,请吩咐把一楼的平面图送来,”埃勒里说。他变得判若两人,又恢复了朝气蓬勃、精力充沛、坚决果断的作风。 敏钦博士觉得,那股洋溢于他朋友身上的劲头,似乎也传到了他的身上。 庶务主任帕拉戴兹亲自把平面图送到了已故外科医生的房间,埃勒里迅速在写字合上摊开图纸,用手指在上面画了一条曲线,敏钦博士从他的身后望去,简直摸不着头脑。埃勒里极为细心地研究着这份图纸,就象周围的一切都不存在了似的。 这样沉默了好久。敏钦博士一直耐心等待着。埃乐里抬起头来。他的脸上显露出满意的神色。他不慌不忙,摘下夹鼻眼镜。图纸发出一阵沙沙声,又卷成筒状。 埃勒里沉思着,一来一往踱了起来,边走边拿夹鼻眼镜敲着自己的下巴。他点燃了烟,脑袋被一团团烟雾遮没了。 “必须还有一个证据,还需要一个证据……如果上帝保佑,我们就一定能找到这个小小的证据!” 他跑出办公室,进了南走廊。敏钦好容易才跟上他的脚步。埃勒里在麻醉室门前站住,回头看了一眼。 “快把术前准备室里医疗用品柜的钥匙给我!” 敏钦拽出一串钥匙,找到了需要的那把。埃勒里一把接过来就朝麻醉室跑。 他边跑边从自己外衣的上面兜里掏出个记事簿来,翻到那页用铅笔画着一个莫名其妙的几何图形的地方,图形的边上,还有一条虚线。他仔细对着这图琢磨了一会儿,笑了一笑,默默把记事簿塞进口袋,然后朝门口的警察点点头,走进了术前准备室。敏钦困惑不解地跟着他。 埃勒里直接朝装着纱布、棉花的小柜走去。他急急忙忙用敏钦的钥匙打开玻璃柜门,眼睛朝一排排窄长的铁抽匣扫视过去。每个抽匣上都贴着所装物品的标签。 埃勒里迅速朝标签看过去。目光在最上面一个抽匣上停下来:他找到了要找的东西。他拉开抽匣,低头把每件东西部看个清楚。他好几次拿出什么东西来仔细看看,但每次都不满意。最后他把手伸向一个小卷,抬起头来高兴地叫了一声。他退后一步离开抽匣,又从白袋里掏出记事簿,翻到画着奇怪图形的那页,把它同从抽匣里找到的东西仔细核对了一番。他的脸上涌出了神秘的笑容。他收起记事簿,把自己发现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放回抽匣里的老地方。但随即又改变了主意,把那个小卷仔仔细细放进一个透明纸的小封套,塞进了大衣口袋。 “我以为,”敏钦说,“你发现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呢! 你为啥总这么笑眯眯的?怪事儿!” “这不是发现,而是实证,”埃勒里说。他坐到椅子上,两条腿不住地悠荡着,活象个孩子。“这可是我有生以来遇到的最错综复杂的案件啦。” “我看,你大概是找到了什么物证,可以使人相当信服地解开这个案子的谜了。” “可不是嘛!罪证一直就在你的鼻子底下。可我却不得不先把犯罪情况弄个水落石出,然后才能推测出,这个宝贵的罪证在什么地方。” 第二十六章 星期四午饭刚过,艾勒里·奎恩正走在八十六号街一栋旧楼的楼梯上。他满面春风,一只手拿着一个沉甸甸的纸包,另一只手拿着一个长长的纸卷。 琼纳听到门锁中钥匙转动,便立刻跑去开门。他看到埃勒里正往身后藏着什么东西。 “哦,埃勒里先生,您回来得真早!干吗不按铃呢?” 埃勒里站在门口,喜形于色。 “琼纳,告诉我,长大了你想做什么?” 琼纳眼睛睁得大大的。 “长大了我要做一个侦探!” “你会化装吗?”埃勒里一本正经地问。 男孩儿张了张嘴。 “不会,先生,不过我能学会。” “我也是这样想,”埃勒里说着从背后拿出那个大纸包来,递给男孩儿。,“那么,你现在就可以开始练习。” 两分钟后,琼纳跑进客厅。 “埃勒里先生,这都是为我准备的吗?” 他把一个盒子放到桌上。盒儿的盖于开了一条缝,里面露出一整套各种颜色的假发、好儿盒香粉、胭脂以及许多诸如此类的东西,使琼纳疑惑不解。 “是的,给你的,小淘气,”埃勒里把大衣和帽子扔到椅子上。“这是给你的,因为你是奎恩家最优秀的侦探。” 琼纳脸红了。 “如果不是你,”埃勒里托起孩子的下巴额,温柔他说。“如果不是你提的那条非常合理的建议,道思和让奈的案于到现在也还没有眉目呢!” 琼纳又拉开了话匣。 “您已经把他们捉住了吗?” “还没有。不过可以告诉你,很快就能把他们捉住,现在回自己屋去,好好看看化装的道具吧。我得干点活儿。我的事正多着呢。” 琼纳已习惯于奎恩少爷情绪上的这种激烈变化,便往厨房去了。 埃勒里把长长的纸卷在桌上铺开。这是医院一楼的平面图,正是庶务主任帕拉戴兹拿来的那张。他嘴里叼着香烟,对着图纸琢磨了好久。他不时在图纸的边上用指甲刻上一些神秘的痕樱显然,不知什么问题使他感到困惑。他开始在房里徘徊,一根接一根地吸烟。 琼纳不声不响钻进了房间。他的样子十分可怕。他在黑发上又套上了火红的假发。下巴上长出了红胡子,鼻子下面还有两撇黑色的大胡子。眉毛粘上灰白色的浓毛,变得有点象巡官那两道浓眉了。面颊涂上了胭脂,眼睛用铅笔描上了黑眼圈。 琼纳站在那儿,尽量不使埃勒里发觉。埃勒里终于抬起头。他脸上流露出惊诧的神色。他故意装出一种腔调间:“你是谁?怎么进来的?” “埃勒里先生,这是我。” “什么?”埃勒里向后退了一步。“你在捉弄我。琼纳,这真是你吗?” “当然是我啦!”孩子一边高兴地尖叫着,一边住下扯胡子。 “过来,淘气包!” 埃勒里坐在大圈椅里,握住孩子的手。 “琼纳,”他郑重他说,“案子已经清楚了,只是还有一个问题。今天我就可以逮捕凶手。我这里一切已经弄得一清二楚了。只有一个地方还不太清楚……只有一点……”他的声音突然中断。他挺起胸来,眯缝着眼睛,把琼纳朝身旁一推。 “真的,”他轻声说,“我似乎找到了。” 埃勒里从圈椅上一跃而起,钻进卧室。琼纳跟着他跑了进去。 埃勒里抓起电话,忙拨了个号码。 “是皮特·哈珀吗?皮特,你仔细听着,不要提问题,光是听着。如果你能办好我现在请你办的这件事,那么我保证你能采访到一条比你上回从我这儿采访到的消息还要轰动的新闻,你听清楚了吗?你手头有没有纸和笔?不过,看在上帝的份上,千万别对人说。听见了吗?谁也别告诉!不得到我的允许不得发表。现在你写吧。我想请你去打听一下……” 第二十七章 菲利浦·摩高斯律师谨致 理查德·奎恩巡官先生。 “尊敬的巡官先生: “今晨有幸与艾勒里·奎恩先生电话交谈,现谨遵嘱致函先生。 “奎恩先生通知本人,他已探悉阿拜·道恩的某些私人秘密。然而警方对此却一无所知。秘密是昨天由约翰·敏钦博士处探得的。 “鉴于秘密已经公开,今后我已无需再对某些问题讳而不答,愿借机将丹宁与法勒二人间关系不甚了了或暖昧之处作一解释。 “解释之前,亟请俯允向您转告奎恩先生今晨传来的保证。奎恩先生允诺采取一切必要措施,防止泄露有关格尔达·道恩亲生父母的情况,并望尽可能在警方案卷中不予记载。 “道恩夫人造嘱中规定销毁之文件,实为夫人生前日记。夫人曾于下面提到的事件前一年,直至事件后五年,逐日留有日记,未曾中断。 “艾勒里·奎恩先生可谓洞察一切:他推知我已逾越职权,于星期一私拆了按法律理应不拆封即销毁的文件。 “尊敬的巡官先生:我为律师,操业有年,自问不敢有辱先父美名。事关道恩夫人,更是如此。道恩夫人不仅是我的委托人,实亦为我的至交。我一贯尽心维护夫人的利益。 若道恩夫人死于正常,则我绝不敢对她的嘱托有所违背。然而夫人惨遭凶杀。况我早已有意,而且至今仍然有意与道恩小姐缔结婚约,此事业已取得小姐的已故养母欣然允诺。所以,我实已应被视为道恩家族之一员。凡此种种,足以构成我大胆拆阅遗件的理由。 “如果该件未及开封即已移交警方,则某些与凶杀全然无关的人士,他们的隐私悉将张扬于世。所以,我并不是以一个律师,而是以道恩家族一员的身份拆阅这一文件的,我尽可以再说明一句,如果文件中果真含有任何与凶杀相干的内容,我定会立即将它转交给先生的。 “然而在读日记时,我却发现了格尔达出生情况的可怕秘密。至此我已别无他途可择。请先生谅解,并祈先生勿再责备我隐瞒真象,销毁日记。我的这一举动实非出于一已私利。因为这种事实并不能使我蒙受任何耻辱。但请为格尔达小姐设身处地着想。须知小姐一直是白壁无暇。如今竟成了自己女管家的私生女!此事一旦为世人所知,将置小姐于何地! “情况虽然错综复杂,然而如果与已经送交法院等待核准生效的遗嘱相参照,则又可以发现另一情况,即:格尔达是阿拜·道恩大部财产的实际继承人。这种继承,不附有任何条件,不论她的出身状况和父亲状况如何。就事实而论,格尔达·道恩已被确认为阿拜·道恩的合法女儿。其出身对她按遗嘱享有的遗产继承权毫无影响。所以我之所以竭力隐瞒这一辱事,决不应视为出于私利。反之,如果格尔达的继承权取决于她是否同故夫人有血缘关系,那么责备我图谋私利一说方能成立。 “奎恩先生至为明鉴:阿拜·道恩与萨拉·法勒口角不休,其原因即在于格尔达出身的秘密,日记清楚载明,萨拉对已经达成的协议颇为懊悔,每每扬言要将此中情况公诸于众,多次以此要挟,以求素还女儿。然而夫人对格尔达慈爱之情,与日俱增。她十分惧怕萨拉对上流社会公布真情,故一再容忍萨拉,对这个已届中年并患有宗教狂的妇女始终不敢解雇。 “道恩夫人去世后,我曾与萨拉·法勒密谈,她坚决表示愿意严守秘密。这一转变,原因在于她所仇恨的阿拜已然谢世。而且,不知何故,我本人竞颇得她的欢心。所以她祝福我同格尔达的结合。丹宁先生无疑也会严守秘密,他将出为个人的切身利益面对此讳莫如深。他的前途和声誉皆有·系干仆“艾勒里·奎恩先生不难猜到,近日来萨拉之所以数次寻找机会与丹宁博士会晤,原因正在于此。所怪者萨拉至今对丹宁依然藕断丝连,余情脉脉。凡此足可说明该妇人思想之怪诞,为人之疯狂!昨天萨拉向我宣告,她已全面考虑了这一问题。她以殉难者的骄做向我宣称:她已同丹宁达成协议,决不纠缠格尔达,听其独立生活,确认她作为道恩夫人遗女的身份,“日记透露了另一重要情况——让奈博士参与了这一秘密。先生谅已洞悉,让奈是道恩夫人的挚友,深得夫人信赖。博士是少数了解格尔达出身真象的人士之一。丹宁博士年轻时虽放浪不羁,但却并未影响让奈博士对他的推重。此中情况日记录载甚详。让奈认为,丹宁年轻时一念之差,理应宽恕,这是很自然的事情。让奈常责备萨拉无端挑起争衅,责备她常为了发泄自己母性的愤怒于一时,竟不顾格尔达一生的幸福。这是多么奇怪的事!或云,对丹宁的宽容来自他对丹宁职业技巧的赞佩?或许来自他本人那种上流社会的观点举止?让奈是夫人的至交,为夫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他们之间从未有过任何龈龋,也从未有过点滴互不信任之感。 “请原谅我再次恳请先生严守秘密,我的请求决不是出于个人私利,完全是为了格尔达,此情此意,亟恳见谅。格尔达于我,是人间的一切,是生活的真谛。 “您的诚挚的 菲利浦·摩高斯 “又及:此信仅打印一份。如蒙阅后销毁,不胜感激。” 奎恩巡官后来一直清楚地记得,在这个安静的星期五,仅发生过一件大事,那就是埃勒里在十八点三十分打来了电话。 近二十四小时以来,埃勒里的行为发生了剧烈的变化。 他已不再烦躁不安,也不再象前些天,在那令人焦急的日子里,一个劲地在房间里踱来踱去了。 星期五一整天,他始终坐在客厅的窗旁看书。然后就是用自己那台哗啦哗啦直响的打字机打字。奎恩巡官午饭时跑回家一趟,在儿子身后张望了一眼,发现他又在写侦探小说了。还是那部好儿个月前就动笔,近几个星期以来却一个字没动的小说。 老头子自言自语叨咕了几句,悄悄把嘴边漾起的一丝微笑掩饰过去。这是个好兆头。好几个月都没看到儿子神志这么抬然自得了。 晚上,当巡官又白白奔波了一天,回到家时,具有极其重要后果的电话铃响了。绝望的皱纹使巡官的颜面显得更为苍老。但当他一听到埃勒里在卧室里的声音时,皱纹一下子全消失了。面孔也舒展开了。 这是一种兴奋的声音,它充满活力,喜气洋洋。巡官轻轻把通向外间的房门关严,侧耳倾听起来。 “皮特,是你吗?太好了,太好了!困难吗?没什么关系,常有的事……你真行!文件弄到了吗?太妙了!一定要好好保存,比命还宝贵呢!不,不。复制一份,一回到市里就交给我。可以,半夜三点也可以。我等着你。好。别耽搁。” 巡官听到听筒喀唯一声,挂上了。接着响起了埃勒里的喊声:“琼纳,万事大吉!” “什么事?”埃勒里跑进客厅时老巡官问。 “噢,爸爸!”埃勒里抓住父亲的手紧紧握了一下。“这个案于有头了,要结案了!皮特·哈珀马到成功。” “皮特,哈珀?你为什么不派我手下的人去办?” “好了,好了,爸爸,”埃勒里微微笑了笑,请老巡官坐到圈椅里。“这类非常微妙的问题,如果你不明白,谁还能明白呢?这样做当然有原固。……我产生了一种推断,但又不愿劳动官方人士去核对它。皮特干得很漂亮。如果真找到点什么蛛丝马迹,可不是一句两句就能把事说清楚的呢。现在万事大吉,只欠拍板了。今天夜里皮特回来,要把一份非常有趣的文件交给我。请再稍微耐心等一会。” 第二十八章 星期六埃勒里把父亲最亲密的助手全部请到家里议事。 他的种种计划还蒙着一层迷雾。虽然他们父子星期五晚上交换过一次意见,但他俩说好在这个会上什么也不透露。他们还商量好不提皮特·哈琅来过的事情。 巡官对记者黄夜来访的详情并不了解。当埃勒里穿着睡衣,趿着拖鞋,开门把皮特放进来时,老巡官正在睡梦中辗转吃语。埃勒里先请皮特喝了一大杯威士忌,又给他递过一盒香烟,然后从他手上接过一份不大的、沙沙作响的文件。 这些巡官都不知道。 今天,星期六,奎恩巡官把区检察官萨姆逊、警官维利都请来吃午饭。琼纳里里外外不停地侍候着。 萨姆逊的目光停到埃勒里身上,他想早些知道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请喝咖啡吧,尊敬的检察官先生,”埃勒里微笑着说。 然后,他又转过身去对警官维利说: “你接到克奈泽尔这几天同别人接触的情况报告了吗?” “接到了,”维利隔桌递过一份文件来。 “这可是一次引人入胜的狩猎活动呢,”埃勒里说。 “好久也没有这种机会认真地散散心啦。”他大笑起来。 “我暂时先不把凶手说出来。我的某些结论过于大胆了。所以我想先听听家父,或者您——萨姆逊,或者你——维利的想法。咱们先来看看,在侦缉阿拜·道恩凶杀案时,我们已经有了些什么进展。我们找到了两件非常重要的罪证——一双白色的帆布软底鞋,一条白裤子。” “这些罪证又有什么用?”萨姆逊嘟嚷说。“我同意,它们看来可能很有趣,但如果想要以它们为基础来建立整个法律程序……”“请诸位注意下面几点细节。在我们找到的这双帆布鞋上,有三点值得注意之处:一根断鞋带、鞋带上的一块白胶布和卷进鞋筒的鞋舌头。当然喽,最起码可以得到这样的解释:扯断鞋带是一种偶然现象,白胶布是为了接上鞋带,那么卷进去的鞋舌头又意味着什么呢?” 萨姆逊额头堆起了深深的皱纹。维利仿佛手足无措了。 巡官聚精会神地听着。 “没法回答吗?你们没有看到这里的逻辑联系吗?”埃勒里叹了一口气,“好吧,把这一点先放下。不过我要补充一句,正是这双软底鞋的特点,对破案起了最初的、在某种程度上来说竞是最重要的推动作用。” “真的吗?”维利问道。“奎恩先生,您想告诉我说,您当时就知道凶手是淮了吗?” “维利,维利!你真是个天真的人,脑袋瓜子一点也不会绕弯子!我从来也没有说过这样的话。但在我思考这双鞋、这条裤子的特点的过程中,我所怀疑的圈子越缩越小,直到很可靠的地步。至于说到裤子,你们大概已经注意到,膝盖以上的皱褶是很能说明问题的。” “很清楚,裤子的真正的主人,”巡官疲倦他说,“个子要比凶手高。这样凶手就得要把裤腿挽起来一点。这裤子还能揭露什么问题呢,我可说不上了。” 萨姆逊忿忿地咬开了一支雪前头。 “我大概是世界上最不可救药的糊涂虫,”他说。“我一点不懂,这些东西到底能对咱们有什么用。” “那就太不幸了,”埃勒里小声咕哝,“那么咱们再来看看第二件凶杀案。咱们来分析一下,为什么这位哀恸不已的善良的博士竟会这样快地彼送进阴曹地府呢?在这个问题上,请允许我再提点具体的细节。请你们注意让奈的尸体在被发现时的状况。” “状况?”萨姆逊有点恼火。 “是的。足以揭露凶手的状况表现在死者让奈的脸上。 大家记得,他显然是在写作《先夭性变态反应》一书时被杀害的。但他的表情却是那样安详,就象是在睡梦中死去一样。没有一点惊讶、恐怖或是死前的恐惧。现在咱们再把这一点同把他打昏的那一下,同他身体的那种特殊姿势统统联系起来看。这些情况都是得出具体推断的基矗当发现了第二件罪证时,形势就变得更为有希望了。” “这些都并不能使我很乐观呢!”萨姆逊道,他的情绪很不好。 “用不着这样,先生,”埃勒里微笑道。“现在来谈谈第二个罪证……这是奇迹!这就是命运,先生们!敏钦博士说,他把装有让奈所收集的那些病历的柜子搬走了,这仿佛一道光芒照亮了一切,它足以使论证建立在坚实的基础上。 这一切有着多么美好、多么精巧的相互联系啊!就困为敏钦对这些材料所有权的观念大为过分了,竟使我几乎差一点就错过了真正的线索!如果没有第二次凶杀,那么杀害道恩夫人的凶手将会逍遥法外,逃脱法网了。换句话说,如果让奈不死,我至今也是无能为力的。只是在揭开了让奈被害之谜以后,我这才能够把道恩夫人的惊人的凶杀案弄个水落石出。” 奎恩巡官把手指伸进了鼻烟壶。 “恐怕我也同咱们的萨姆逊一样,是这么一块不透气的木头疙瘩,”他说。“你解释一下吧,这个病历柜有什么意义?它怎么能揭露凶手呢?” 埃勒里跳起身来,跑向电话机。 “我得承认,现在我的脉搏同正常人的脉搏跳得很不一样。我这样做是要担重大责任的。不过我想为大家安排一个出其不意的场面。先生们,请穿上外套,我先给医院挂个电话通知一下。” 埃勒里去打电话时,在场的人都半信半疑地摇摇头。他们听他在说:“是敏钦博士吗?敏钦,是你吗?我是艾勒里·奎恩。 我想进行一次小小的实验。我很需要你的帮助。太好了。你要他们把为让奈装病历的柜子抬到原地去,请你督促他们一定要放回原来的位置。你部明白了吗?……是的,马上去。 我马上就去,有一批朋友,不大多,都是密切相关的。我们说走就走,马上就到。” 第二十九章 敏钦博士的好奇心实在难以忍受了。他激动得脸色发白,站在让奈博士的办公室门前迎候客人。他身旁站着一个无动于衷的警察。,埃勒里来得很快。随同到达的有巡官奎恩、区检察官萨姆逊、警官维利,而且最意想不到的是,还有小琼纳也跟来了。 埃勒里无礼地把警察朝旁边一推,请大家进了办公室。 敏钦张罗了一阵,疲倦了。他惊讶地看着他的朋友。 埃勒里搂住了他的肩膀。 “敏钦,咱们的谈话需要速记。诸谁来好呢?啊,好,请一位护士,请让奈博士的助手柳茜·普赖斯来吧。劳你的大驾,去把她找来。” 他进了办公室,敏钦急忙走了。 巡官背着手站在房间当中。 “下面演什么呢,导演先生?”他平静地问。 埃勒里朝已故外科医生让奈的那张写字台里边的角落看了一眼。这回那里安置着一个绿色的铁柜。它斜放在角落里,同写字台平行。 “维利,”埃勒里问道,“我记得你好象是咱们当中在让奈博士生前进过这间屋的唯一的人。你还记得吗?那是道恩夫人凶杀案初步调查阶段的事情。你到这儿来搜查让奈博士的办公室,要查他的记事簿。这事和搜捕史文逊有关。” “一点不错,奎恩先生。” “你见过这个柜吗?” “当然见过,这是我的责任,奎恩先生。我还打算把抽屉打开呢。我以为记事簿可能放在这小柜里。但是它锁着。 当时我并没有提这件事。柜子的抽屉上,都贴着标明内容的标签。这些标签现在还在上头。” “那是自然,”埃勒里打着了打火机,点起一支烟。“小拒原来的位置是这样吗?” “是的。” “写字台的角也象现在这样快碰到墙了吗?” “写字台就是这样放着的,奎恩先生。我记得它的商个角都离墙很近,尤其有一边的一个更近。我只能从窗户那一面挤进去,还费了好大劲呢。” “好极了,一切都吻合。我认为,维利,”埃勒里说,“由于你过于健忘,没有提到这么一个小柜子,忘了说明这个柜子所在的位置,你失去了一个扬名显功的好机会。当然,你不可能知道……啊,进来,敏钦。请进来,普赖斯小姐。” 敏钦博士让到一旁,请柳茜·普赖斯先走进来。她穿着一身熨得极其平整的医院制服。当他们走进办公室时,埃勒里很快穿过房间,在他们身后关上了门。 “咱们开始吧,”他又走回房间中央,搓着双手,以一种愉快的语调说。“普赖斯小姐,请您坐到您的桌旁,准备记录。好,太好了。” 女护士坐下了。她掏出钥匙,打开小写字台的上层抽匣,取出记录本、铅笔,安详地等待着。 埃勒里挥手向父亲做了个手势。 “爸爸,谢谢你,请你最好坐到让奈博士的转椅上。” 巡官微笑着服从了。然后,埃勒里又搀着警官的臂时,把他安置在门口。 “琼纳,好孩子,”这孩子激动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了。 “你当然也要演一个很重要的角色。你站在书架旁边,站到离维利警官不远的地方去。” 琼纳跑过房间,站到了指定的地点。 “敏钦,你最好同检察官萨姆逊坐到一起去,”医生眼从了。“现在一切就绪。舞台布置好了。说得更形象一点,蜘蛛网结好了。蜘蛛流着口水,正在伺机而动。如果我没有弄错的话,那么那只一点也不会疑心的苍蝇很快就会落网。” 埃勒里挪了挪椅子,不紧不慢地坐了下来。他扶扶夹鼻眼镜,叹了一口气,伸出了双腿。 “您准备好了吗,普赖斯小姐?” “准备好了,先生。” “太好了。请记下来:‘呈纽约市总警监的备忘录’。 写好了吗?” “写好了,先生。” “下边写:‘巡官理查德·奎恩’。请在下面画一条线,普赖斯小姐。接着写:‘关于道恩夫人和让奈博士的凶杀案’,现在另起一行:‘尊敬的总监先生:我荣幸并愉快地通知您……’”房间里只能听到埃勒里那缓慢、均匀的口授声、女护士铅笔移动的沙沙声、还有在场的人们的沉重的呼吸声。突然响起了敲门声,埃勒里朝维利点点头:“请看看谁在外边。” 警官把房门开了一条小缝,喊了一声: “干什么?” 一个男人的声音迟疑地回答: “敏钦博士在这儿吗?丹宁博士清他到办公室去一趟。” 维利疑问地看了埃勒里一眼。后者回身半开玩笑地对敏钦博士说:“你可以去嘛。大概丹宁正非常需要你呢。” 医生把着转椅的扶手,微微抬起了身子。 “你看我需要?……” “请便。我估计此地过一两分钟或稍等一会将会演出一幕独具一格的活剧来。你可不该错过哟。” 敏钦低声说道: “告诉他,我正忙着,”他又坐进了转椅。维利就在来人的鼻子前面关上了门。 “维利,他是谁?”埃勒里问。 “柯勃,门卫。” “哦!”埃勒里仰身靠在椅背上。“咱们继续进行吧,普赖斯小姐。从咱们很不礼貌地被打断了的地方接下去。我说到哪儿啦?” 年轻小姐口齿伶俐地很快念道: “呈纽约市总警监的备忘录,巡官理查德·奎恩。关于道恩夫人和让奈博士的凶杀案。尊敬的总监先生:我荣幸并愉快地通知您……”“上述两起凶杀案业已真相大白。道思夫人和让奈博士被同一凶手杀害。凶杀的原因我将在以后另行呈报。” 埃勒里又听到有人敲门,便跳了起来。他的脸在发烧。 “混帐,这是谁?”他叫了起来。“维利,不要开门。 最好别让这些该死的敲门声来打扰我。” 维利把门开了几厘米宽的缝,把一只大火腿般的拳头伸了出去,然后把胳膊缩了回来。呼的一声,门关上了。 “是赫尔德博士,”他说。“让他见鬼去吧!” “好哇!”埃勒里朝护士摆了摆手说。“继续吧,‘凶杀的原因我将以后另行呈报。在本报告中我将报告侦破的方法。’另起一行,普赖斯小姐。‘杀害道恩夫人和让奈博士的凶手是……’”埃勒里又停了下来。这回办公室里静得一点声音也没有。 “等一等。我忘记了。这里应该插进一小段萨拉,法勒的病历。普赖斯小姐,请您把这份文件拿给我。” “好的,奎恩先生。” 女护士从自己的转椅里站起身来,她那浆好的白服在沙沙作响。她把速记簿和铅笔放到打字机上,穿过房间走向让奈博士的写字台。 奎恩巡官自言自语地在说着什么。他把转椅向前挪挪,让身后的女护士挤到柜子跟前。她挤了过去,轻轻碰到巡官身上,然后从浆洗的围裙口袋中掏出一把小钥匙,弯腰把它塞进了下层一个抽匣的锁孔中。 房间里笼罩着死一般的寂静。巡官没有回头。他的手指在一个玻璃镇纸上敲着鼓点点。维利、萨姆逊、敏钦和琼纳都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女护士习惯性的动作。每个人的脸上都透出一片紧张和期待的表情。 普赖斯小姐终于又直起腰来,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她从转椅和小柜之间又挤了过来,轻轻地挨到巡官身上,然后把文件夹递给了埃勒里。女护士静静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准备继续速记。埃勒里靠到椅背上,慢慢喷出一口烟来。他的手指机械地翻动着蓝色文件夹中的纸页,半睁半闭的眼睛却瞧着坐在被害的外科医生写字台后的父亲。他俩意味深长地交换了一下眼色,彼此全明自了。巡官的脸上,似乎放出了一种光辉。这是理解,这是惊讶,这是赞同。这光辉转瞬便熄灭了。 埃勒里微微一笑。 “我好象觉得理查德·奎恩巡官方才有了一个重要的发现,”他从容不迫地宣布道。“哼,同奎恩父子是开不得玩笑的哦!” 巡官在转椅中不安地转侧着。 “爸爸,你想不想把呈给总监的备忘录的口授工作亲自完成呢?” “是的,我想,”巡官以一种平静的口吻说。他从转椅上站起来,从写字台后挤了出来,走过整个房间,双手撑着女护士的写字台。 “请您写,普赖斯小姐,”他厉声说。“杀害道恩夫人和让奈博士的凶犯一是——柳茜·普赖斯。维利,把她抓来!” 第三十章 各报晚版第一页出现了轰动的新闻:“多年荣膺奖状之模范女护士,已故让奈博士的秘书,柳茜·普赖斯困谋害上司,杀死权势炙手的阿拜·道恩,已被逮捕。” 什么解释也没有,因为别的情况一概无可奉告。各报主编纷纷对自己的访员提出同样问题:“可信吗?也许这又是一条诱兵之计?”访员都说:“不知道。” 皮特·哈珀的回答是一个例外。他冲进主编办公室,关上门同他密谈了半个小时。他一个劲儿说呀,说呀,说个没完……当他离开后,主编双手颤抖着抓起桌上那厚厚的一叠打字稿,读了起来。他惊呆了,立刻通过电话,作了安排。 皮特已得到艾勒里·奎恩公布全案的允许,这会儿跳进一辆出租汽车,飞快地驰向警察局。他发了一笔大财,非常得意,他意识到只有他独家掌握着案件的全部材料,不出几个小时,这材料就要印成惊人的份数。 区检察院一片混乱。区检察官萨姆逊同助理检察官迪莫迪·克罗宁经过紧急磋商,俏悄溜出办公室,躲开了发疯的访员们,步行走到警察局。 市政厅里乱作一团。市长同一群秘书关在办公室里。他在房间里踱着快步,口授着,命令着,回答着全市官方人士在电报中提出的各种问题。大颗大颗的汗珠从他那涨红的脸上滚落下来。 “长途电话,州长请您讲话。” “递过来!”市长一把抓过听筒。“您好,您好,州长先生……”转眼间他的声音变得象小绵羊一般柔和。 “是的,一切都结束了。情况完全准确。正是普赖斯这个女人干的……知道,州长先生,知道……这个人在调查报告中很少露面。这是我所遇到的最狡猾的家伙!……是的,五天。挺不错,是不是?五天就把本市有史以来最扑朔迷离、最动人惊心的两件凶杀案一举侦破了!等以后我再给您打电话报告详情……谢谢您,州长先生。” 他挂上电话。房间里出现了一片恭敬肃穆的气氛。这时,市长脸上那种阿谀谄媚的表情又变得荡然无存了。 “真糟糕,总监在哪儿?再给他往办公室挂个电话!他们都搞清了些什么问题?天哪,这案子到底怎么破的,现在大概谁都一清二楚,只有我一个人还蒙在鼓里吧!” “是啊,市长先生。很抱歉,没能及早给您打电话,对这个家伙已审讯过了。是啊,非常忙。哈哈,哈哈……不,现在还没法向您报告任何详细情况。不过什么问题也不会出。不用担心……普赖斯还没有口供。她一直不开口。不,只不过是暂时的顽固。她表现出妄图侥幸的心理。她不知道我们已经掌握得多么清楚……哦,是的。奎恩巡官向我担保,不出今天她就会供认不讳的。没问题。什么?……当然喽!案情太离奇了!最狡猾的手法部一一被揭露了……是的,是的!再见。” 总监撂下电话,象一袋面粉似地瘫倒在圈椅里。 “他妈的!”他对自己的助理声音微弱他说。“奎恩哪怕对我有一点儿暗示也好哇!” 两分钟后,他进入走廊,眼睛里露出恶狠狠的神色。他擦擦脑门,悄悄朝奎恩的分局走去。 这一天,奎恩巡官的分局是纽约市最清静的衙门。老巡官坐在圈椅里,就象骑手正骑在马鞍子上一样。他正通过内部电话压低了嗓门给各地下命令,不打电话时,就对速记员口授文件。 埃勒里舒舒服服地坐在窗前的椅子上吃苹果。他仿佛同整个人类都相处得极为融洽。 琼纳坐在埃勒里脚旁的地板上,他正忙着消灭一块巧克力。探警们川流不息地在走廊跑来跑去。门上有人轻轻敲了两下,进来一个便衣。 “格尔达·道恩要见您,巡官先生,让她进来吗?” 巡官向后一仰。 “格尔达·道恩?好吧。比尔,你别走。谈话要不了一分钟就完。” 便衣领着格尔达·道恩来了。她穿着孝服。这是一位亭亭王立,相当魅人的姑娘,面颊上激动得浮出了两朵红晕。 她的手有点颤抖。她走到巡官的桌前。 “道恩小姐,请坐,刀巡官高兴他说。“看到您身体健康,我很高兴。您找我有事吗?” 她的嘴唇哆嚏着,显露出异常激动的神色。 “我想说我……”她一阵难为情,低下头去。“您把这个可怕的、危险的女人逮捕了,实在太好了。真难想象,她还跟让奈博士到我家去帮着给妈妈治过病呢!我真不知道从何说起……这事同菲利浦有关,菲利浦·摩高斯,我的未婚夫……”“您的未婚夫菲利浦·摩高斯又怎么啦?”巡官温存地问。 她用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看巡官,表现出哀告的神色。 “我很不安……一天之前您曾警告过菲利浦。奎恩先生,您还记得吗?同他销毁文件有关。您现在不打算惩罚他了吧?真正的凶手已经……”“噢,我明白了,”老巡官拍拍这位姑娘的手。“如果这就是使您那颗芳心不安的全部原因,我亲爱的,那就请您都把它忘了吧。摩高斯先生的行为,怎么说呢,有点不检点,我当时确实很生气,不过现在并不生气啦。您把这些都忘了吧。” “那么,太感谢您啦!”她的脸上涌出一片喜色。 门忽然打开了。一个警察被人在身后猛推了一下,跃进了办公室。菲利浦·摩高斯接着也闯了进来。他的目光在搜索着什么人。他看到格尔达·道恩后,立刻跑过来,把一只手放到她肩上,恶狠狠地瞪着巡官说:“你们要把道恩小姐怎么样?格尔达,他们告诉我,说你到这儿来了。他们要把你怎么样?” 巡官皱起了眉头。 “宣恩小姐,摩高斯先生,尽管我们看到二位这样幸福,心里很高兴,不过我还得提醒您一下,请别忘了这是警察局。” 十五分钟后,巡官的办公室已完全是另外一番情景。 椅子都搬到了办公桌旁。在座的有区检察官萨姆逊、总监和皮特·哈珀。琼纳坐在总监身后的椅子上。 埃勒里和敏钦博士站在窗前,低声交谈着。 “我想现在医院里一定象疯人院一样。你看呢,敏钦?” “是啊,一切都太可怕了!”敏钦失魂落魄他说。“谁也不知道怎么办好。一切都完全瘫痪了。谁能想到?柳茜·普赖斯!这太不可思议了。” “顺便问一下,咱们那位冶金学家克奈泽尔对这件新闻的反应如何?” 医生做了个鬼脸。 “他不是人,是个机器人。他一点也没有表示出什么高兴的样子。现在他的实验经费可以说是足够了。反正他只知道一头关在实验室里搞实验。” “不过,”埃勒里刻薄他说道,“我可以打赌,克奈泽尔毕竟会因为他的理论错了而感到如释重负。有意思的是,他那合金的化学式会不会也是这么虚无缥缈,就象……”“请记录下来,”过了一会,埃勒里说。这时,敏钦也已经就座,巡官打了个手势,请他开始剖析案情。“我可以肯定,从我积极协同父亲办案以来,这些年从来没见过象阿拜·道恩案件这样精心严密的凶杀。 “我真不知从何说起才好……我想,你们大家都对这样一个问题感兴趣:柳茜·普赖斯一个人怎么能同时成为两个人呢?一方面,好多证人都证明,她确实是在术前准备室里。这一点拜尔斯博士、女护士赫莱丝·奥别尔曼和那位绰号叫‘大麦克’的可疑人物都能作证。另一方面,这些证人证实说,还看见一个男人走进术前准备室,此人颇象让奈博士。因此出现了一个问题:柳茜·普赖斯怎么能同时作为两个人出现呢?” 大家同意地点点头。 “而一切却恰恰正是如此,对于这一点,诸位现在已不再怀疑了,”埃勒里继续道。“她是怎样演出这一套大变活人的把戏来的呢?我这就给你们表演一遍吧。 “诸位都知道,女护士柳茜·普赖斯坚守岗位,当时正在术前准备室里照看失去知觉躺在那里的道恩夫人。但同时她却想出了一套妙计,成了一个伪装的让奈博士。两个毫无破绽的见证人———个医生、一个护士——都发誓说,在术前准备室里同时有两个人,当然我没有把道恩夫人计算在内。证人们听到女护士同外人谈话的声音。他们还看到医生走进去又走了出来。有谁能想到,护士和医生竟是一个人呢?有谁能怀疑,柳酋·普赖斯最初说她看护时外科医生进来过的那番证词,竟全然是一派谎言呢!现在真象已经大自,凶手已落法网,我再提请你们各位注意一个情况。这一情况使一系列看来是不可能发生的现象不仅成为可能,而且成为十足的现实。我指的是这样一个情况,那就是:听到女护士说话的人,谁也没有见到她,见到伪装的大夫的人,又都没有听见他说过话。” 埃勒里喝了一口水。 “让咱们按顺序来看看这些事吧,我在给各位讲这位柳茜·普赖斯怎样大变活人之前,想要先回顾一下案件的开始阶段。用这样的顺序来谈问题,各位将易于了解我的破案方法。这种方法使得一切终于水落石出。先来看一看电话间里发现的假让奈的衣服。口罩、自上衣和帽子虽是罪证,但却毫无用处。它们都是些毫无特点、非常平常的东西。 “但有三件东西——一条裤子和两只软底鞋,却含有极为重要的线索。用实验室的话来说,咱们应该对两只鞋进行详细的‘化验’。其中的一只,上面有一根扯断后被白胶布粘合的鞋带。我想,这能说明什么问题呢?经过一番思索,我明白了:鞋带是在犯罪过程中扯断的。为什么呢? “犯罪过程是经过精心策划的。这一点我们有足够的证据。如果鞋带在犯罪准备阶段断裂,那时凶手正在医院以外的某个地点准备衣物,那他用得着使用白胶布来粘合断裂的鞋带吗?未必。那时,凶手一定会找到另一根鞋带,把它穿到鞋上,以免在进行犯罪活动时再发生类似情况。届时每一秒钟都将十分宝贵,任何延误都可能造成致命的后果。于是出现了一个很自然的问题:为什么凶手不把鞋带结上,而用胶布把它粘上了呢?察看了鞋带以后,原因明白了:鞋带的长度不够了。 “鞋带断裂和粘合的时间是在犯罪的过程之中,这一点还有一个特征可以说明:当我把白胶布从鞋带上揭下来的时候,它还没有干透。很明显,贴上去的时间并不长。 “那么,根据匆忙之中使用了白胶布以及它还没有于透这两点推断,可以有把握地断定:鞋带是在犯罪过程中断裂的。具体在什么时候呢?行凶前还是行凶后呢?回答是:行凶前。为什么?因为如果假让奈得手,脱鞋时挣断了鞋带,那他就完全没有必要再去作什么修整。这时每分每秒都很宝贵。这点我想你们都明白。” 在场的各位连连点头。埃勒里点起了一支香烟,坐到巡官办公桌的边上。 “于是我明白了,鞋带是在凶手正在穿外科医生那套伪装眼时扯断的。这时间正好在行凶之前。不过这又能提供什么线索呢?并不大多。所以我把这一结论藏在我的脑子里,又着手解决非常有趣的白胶布问题。 “我对自己提了下面这样一个问题:凶手可能是哪一类人?由于凶杀案是在医院中发生的,因此使我们感到兴趣的应该是:凶手是一个具有职业习惯的人呢?还是一个没有职业习惯的人?这种概括很合乎逻辑,对不对?请允许我把我所使用的术语再说得确切些:我所说的具有职业习惯的人,是指具有医疗实践经验的人,他应熟悉这座医院和医院的特点。 “好。我进一步又把提出的问题放到下面这一事实的背景上来进行了考虑:为什么单要用白胶布来整修鞋带?这样我弄明白了,凶手假让奈是一个具有职业习惯的人。我为什么得出这一结论呢?鞋带断裂,这是难以预料的偶然情况。换句话说,凶手事先不可能预料到这种情况。固此他也不可能对此事先有所准备。发生了这一情况后,凶手只好在仓卒中本能地采取措施修整鞋带。但假让奈在匆忙中使用的不是别的,而是白胶布。请问诸位,一个没有职业习惯的人能够随身带着白胶布这种非常专门化的东西吗?不可能。没带着白胶布的人,如果不具有职业上的习惯,当他需要修整鞋带时,会想到去找白胶布吗?很清楚,不可能! “简单他说,”埃勒里用食指敲敲桌子,“凶手想起了白胶布,并且毫不困难地找到了它,这一事实清楚地表明,这是一个具有·职业习惯的人。 “咱们说几句题外话,我不仅把护士、医生、外科医生称做是有职业习惯的人,而且还在其中包括了常年在医院上班的一切非医务人员。按照常理,这些人也应该归为这一类。 “如果当假让奈需要修整鞋带时,白胶布正巧在他手边放着,那么我这一番推断就毫无作用了。因为这种条件足以使任何人——不论有没有职业习惯——都可能利用这种手头的方便。换句话说,如果假让奈鞋带断裂时,一眼就能看到自胶布,那么用它来接鞋带,这并不能说明是职业习惯,一切只不过非常凑巧罢了。 “但情况并非如此,刃埃勒里吸了一口烟继续说道。“凶案发生前,我同敏钦博士在医院作简短巡礼的时候,了解到荷兰纪念医院里保存各种包扎用品的规定是极其严格的。白胶布也不例外。各种用品都存放在专用柜里。包扎用品和药品决不可能随手乱扔,到处都是。它们在外边是看不到的,外人也不可能随手找到。只有该院的医务人员才知道,在什么地方可以立即找到白胶布。这样才不至于打乱凶杀的预定步骤。白胶布并没有放在假让奈的眼前,但假让奈却知道在哪儿可以找到它。 “这样一来就清楚了:凶手具有职业上的习惯。现在可以把最初画定的圈子再缩小一点。也就是说,可以肯定,凶手是在荷兰纪念医院工作的医务人员。 “这样,我克服了一个又一个障碍,不断前进着。我用侦探工作的逻辑来分析这些事实,了解到很多有关假让奈的情况。请允许我再把这些推断总结一下,使它们在各位的头脑中能象水晶一样清澈透亮。凶手如果能想到白胶布,并且能使用它,就一定得具有职业习惯。如果不但知道白胶布在什么地方,而且用几秒钟的功夫就能把它弄到手,这个凶手就一定以某种方式同荷兰纪念医院联系着。” 埃勒里又点燃了一支烟。 “这些推论可以缩小调查的范围,但都并没有达到理想的程度。这样的结论并不能排除艾迪特·丹宁、格尔达·道恩、莫里次·克奈泽尔、萨拉·法勒、门卫埃萨克·柯勃、庶务主任詹姆斯·帕拉戴兹、电梯司机、女清扫工等人的嫌疑。他们都常常出入于医院,熟悉它的制度和秩序。这些人应该同医院的全体医务人员一起,被算作是具有职业习惯的人。 “但是,我们还没有认真考虑过其他各种罪证。软底鞋还能够说明别的问题。我们在检查鞋的时候,发现了一个极不寻常的现象:两只鞋的舌头都卷着,紧贴在鞋面的里侧。 这能说明什么问题呢?我们知道,这双鞋是假让奈穿过的。 这一点,自胶布已很清楚地证明了。凶手穿过它们,但却没把鞋舌头拽出来。 “你们试没试过穿鞋时把鞋舌头卷到脚背上去的滋味呢?这种情况每个人都有机会体验过。你们一定会立刻感到不舒服,对吗?你们实在不可能不感到舌头的位置不对头。 毫无疑问,不管假让奈怎样急急忙忙,他也是绝不可能穿上鞋以后,故意留下两条卷起的鞋舌头去挤他的脚的。这仅仅是囵为假让奈并没有发现舌头卷着。他并不觉得有什么不舒服,就这样把鞋穿上了。 “那么请问,怎么竟会这样呢?只能有一种解释,就是假让奈的脚要比他穿的,也就是我们在电话间发现的这双鞋小得多。我们发现的这双鞋是三十八号。这是很小的号码。 你们明白这说明什么问题吗?三十八号鞋是男鞋最小的号码。一个男人穿这么小的鞋,这是什么怪人呢?中国人吗? 不管怎么说,一个男人的脚能够伸进这么小的鞋里去,而且鞋舌头窝在里头还不觉得挤脚,那么他穿的鞋一定要比这双小得多——不是三十六号,就是三十五号。这么大小的脚一般来说男人是不会有的。 “所以,分析的结果产生了新的情况。脚很小,小到鞋舌窝在里面也并不觉得不舒服。这就有一种可能:这是一个孩子。而这一点又显然站不住脚,因为见证人都说假让奈的身材高度正常。另一种可能:是一个特别特别矮小的男子,这一条也由于同样的原园而不能成立。第三种可能:这是一个中等身材的妇女。” 埃勒里朝办公桌拍了一掌。 “上个星期我在侦查的过程中不止一次他说过,软底鞋是一个重要的罪证。果然是这样。鞋带上的白胶布指出,凶手是一个具有职业习惯的人,他同荷兰纪念医院有着某种联系,软底鞋又指出,这是一个女人。 “这是第一条线索,它说明凶手不仅假冒别人,而且假扮异性——也就是一个女人在装男人。” 有人深深透了一口气。萨姆逊低声说: “证据呢?” 总监的眼睛里闪出了赞同的光芒。敏钦博士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朋友,仿佛这是第一次同他见面。巡官一声不吱,陷入了沉思默想。 埃勒里耸耸肩膀。 “在撂了软底鞋转向本案别的部分时,还要提请诸位注意一件事,就是两只鞋的后跟,厚度并没有什么差异。两只后跟磨损的情况都差不多。它们如果是让奈博士的鞋,一个后跟肯定会比另一个磨损得不知要厉害多少倍。因为你们知道,让奈一条腿破得很厉害。 “这样,可以断定,这双鞋不属于让奈。虽然这一点并不能证明让奈不是凶手,固为他完全可以故意把别人的鞋扔进电话间去让我们发现。或者,他穿的也可能是别人那种两只后跟磨损程度一样的鞋。但这样的假设很不合乎情理。两只磨损程度相同的后跟使我们可以很有把握地断定:让奈博士是无罪的。也就是说,有人在冒充他。 “当然,让奈可能装成别个什么人,这种想法也不止我一个人有过。他可以装出一副样子来,就说是别人在假冒他作案,而他自己这时却在别的什么地方。 “我一开始就对这一点有所怀疑。试想,如果让奈本人就是凶手,那他完全可以穿自己的那身外科医生的制服去行凶嘛。如果是这样,那么我们在电话间里发现的衣物就不是让奈用过的了。可能是他为了故意布疑阵而扔下的。那么这种情况下白胶布和鞋舌头又作何解释呢?这双鞋肯定是有人穿过的啊!刚才我已就此作了证明。还有卷起的裤脚呢?这可是第二条重要的罪证!下边我还要谈到的。 “让奈可能在没有任何伪装的情况下去搞谋杀,这种假设是完全难以成立的。那么,他为什么不把史文逊的名字说出来,以证实自己是无辜的呢?这一点使人颇为费解。为什么他不强调,发生凶杀案时他正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呢?要知道,这一点正是他绝对应该做的啊!但他却坚决拒绝供出史文逊,他完全懂得,这样就等于把自己的脑袋伸进警方怀疑的圈套。他的反常行为和发现的衣服,不得不使我放弃认为他就是那个假让奈的念头。 “现在再谈卷起的裤子……干吗要把裤腿卷起来?让我们先假定让亲自己知道要穿它,因此准备了裤子。我说过,他身上穿的衣服完全合适。那么他为什么还要把裤子弄短了呢?也许这又是一种烟幕,好使我们无法了解罪犯真正的身高?想要表示这个假让奈比真让奈身材矮两公分?这不是扯淡吗?凶手知道他是无法在身高这一问题上瞒过我们的。因为凶手已经预料到,他在伪装行动时将会有人看到他,他估计证人们将会指出他的身高。不,裤于是有意缝短的。因为凶手穿着嫌太长了。我不怀疑这的确是凶手在伪装让奈时穿过的裤子,”埃勒里又微微一笑。 “我又象从前那样,使用了分类法。这次可以把所有的情况分为四类。这个假让奈可能是:第一“,同医院有关的男人;第二,同医院无关的男人,第三,同医院无关的女人,第四,同医院有关的女人。 “请看,前三组很快就被否定了。假让奈不可能是同医院有关的男人。按照严格的院规,院里的每一个男子工作时都一定要穿白服、白裤。如果假让奈是一个同医院有关的男子,那么在行凶前他肯定已经穿着自裤了。请问,他为什么要脱下自己的长短正好的白裤,而去穿上咱们在电话间里发现的那条长短不合适的白裤,再去行凶呢?这不是多此一举吗?如果这个男子想要假装让奈,那么他一定会穿着自己的裤子去行凶,何必又要再会套上什么别的裤子呢?然而的确发现了一条裤子,而且我们还证明了它并不是凶手的烟幕。 那么这条裤子当然就是假让奈穿的了。如果一切果然如此,结论自然而然也就很清楚了——假让奈是个不穿制裤的人。 “如果假让奈平时不穿制裤,他就不可能是同医院有关的男子。这一点需要进一步找到证据。 “再说,这也不可能是同医院无关的男子。因为,假如考虑到关于使用自胶布的那番推断,我们就应该排除所有与,医院无关的人。 “回答就是这样的。虽然摩高斯、亨德利克或那些亡命徒们都有可能穿上制服,冒充让奈,但却没有一个人对医院熟悉到这种程度,他们并不能准确地知道自胶布放在什么地方。也许,亨德利克可能知道,但他的外貌却立刻就会出卖他。他太胖了。走进术前准备室的假让奈外表是很象真让奈的。让奈是一个非常瘦的矮个子男人。至于摩高斯,怎么也无法证明他知道包扎用品放在什么地方。这一点对卡达西一伙也完全适用。至于卡达西本人,则应完全排除在这种可能之外。当道恩夫人被勒死时,他正处于麻醉状态,所有其他同医务有关的男子都已被排除在怀疑对象之外。正如我刚才所指出的,他们都没有必要再换一条裤子。这些人有:丹宁、让奈、敏钦博士、医生们、柯勃、电梯司机。他们都穿白服。 “这样可以证明,这不是同医院有关的男人。 “也就是说,是个女人!咱们再来分析一下。也不可能是同医院无关的女人。关于自胶布的推断肯定了这一点。 “咱们剩下了唯一的一种说法,它是经过各种交叉检验的复杂系统的产物:假让奈是一个同医院有关的女人。有可能是格尔达。道恩、萨拉·法勒,她们当然很熟悉医院的情况。还有艾迪特·丹宁,她在这儿工作。还有妇产科的宾妮妮博士以及其他妇女——护士们、在医院工作的清扫工们等等。需要交代一下我推论的具体过程吗?” “是呀!” “一个个子同让奈差不多的、与医院有关的女人,又必须有一条裤子来帮她完成这种伪装。她一定要找一个地方在凶杀前后隐藏这条裤子。这条裤子比较长,她就把裤子缩短了。假让奈一定要穿男人的鞋。但女人的脚大多比男人校这就是鞋舌头卷起来也不碍事的原因。 “最后还有一点:同医院有关的女人,本能地能够想到白胶布,也知道在哪儿能够一下子就找到它。 “绅士们,那个被逮捕的女人符合上述一切条件!” 在座的人都交换了一下眼色,他们在分析着,斟酌着听到的这一席话。 埃勒里接着又说: “第二次凶杀则完全是另外一种情况。当我试图用分析第一次犯罪的办法来分析第二次凶杀时,我得出结论:走这条路是不会获得什么成功的。任何一种结论——可能得出的结论并不大多——都不会有什么肯定的结果。 “如果再来概括一下,那么很清楚,这两次犯罪要么是由一个凶手干的,要么就是分别由不同的凶手干的。 “最使我感到不安的就是我无法回答下面的问题:如果我所认为的杀死阿拜·道恩的凶手,即那个具有职业习惯的女人也杀死了让奈博士,那么她为什么要故意使用同一方法呢?就是说,为什么两个人她都是用铁丝勒死呢?凶手并不是笨蛋。第二次凶杀中她如果用另一种办法,必然就会促使警方去搜索两个凶手,这样施放烟幕,对她无疑要有利得多。如果两人同为一个女人所杀害,那这个凶手为什么故意毫不用力去掩盖两次犯罪行为之间的联系呢?为什么?我无法找到原因。 “也可以这样来看,如果杀害让奈的凶手是另一个人,那么这种重复使用的手段说明,杀害让奈的凶手以一种狡猾的方法强调,杀害阿拜的凶手同时也就是杀害让奈的凶手。 这也是一种很现实的可能性。 “我并没有立刻就下肯定的结论。哪一种猜测都可能是正确的。 “除了凶杀的手段看来似乎是故意的重复而外,第二次凶案中还有许多其他地方也是谜。而且一个也无法在我的头脑中找到合理的解释。 “我对第二次凶案简直毫无头绪,直到敏钦告诉我,让奈的写字台后面,有一个柜子被挪走了。 “当我知道了存在着卷柜这一事实,以及这个柜原来的位置后,一切情况全改变了。 “这对于解释让奈的死因实在大重要了。就象鞋和裤子解释道恩夫人的死因同样重要。 “让咱们看看事实。死者让奈的面部表情惊人地安详和自然,毫无惊讶、害怕、恐怖的表现。而上述情况在暴行致死的凶杀中是屡见不鲜的。对把让奈首先敲昏的一击进行分析后,表明凶手在他的身后,是从身后下手的。 “凶手又怎么能悄悄掩到了让奈身后,而不引起让奈的怀疑或者危险之感呢? “让奈办公桌的后面墙上并没有窗户。所以凶手就不可能从窗外扒窗台对他进行这一击。这一事实同样还可以排除这种推测:凶手借口要看看窗外而蜇到让奈的身后去。确实有一个窗户开在北墙上,通向后院,但它离得太远,凶手站在那里是没有办法行凶的。 “让奈坐在由办公桌和北墙、东墙组成的三角形的斜边上。要挤进这个三角地带去,得通过桌子角落旁的空隙,不是很容易挤得过去,更不用说神不知鬼不觉地绕到坐在椅子里的人的身后去了。 “让奈死时却正好坐在写字台前。这一点毫无疑问。他正在写着什么……就在这时从身后对他头部猛击了一下。他的笔停下来时字才写了一半,墨水弄得到处都是。” 埃勒里悄声笑了一下。 “出现了惊人的情况!我完全茫然了。办公桌的后面一无所有,完全无法解释那儿怎么会有人去。然而我却非常清楚:凶手肯定站在那儿,而没有引起让奈的任何异常反应。 “自然出现两个结论:第一,让奈同凶手很熟,第二,让奈知道凶手站在身后。所以他才既没有表现出怀疑,又没表现出惊骇。 “在我不知道有柜子存在之前,我百思不得其解,简直无法继续再思考什么了。但是约翰·敏钦跟我谈到了柜子,我立刻便开始想……让奈为什么会同意凶手转到他身后去? 他身后角落里唯一的东西现在知道就是病历柜。它无疑是解释凶手在让亲身后出现的关键。合乎逻辑吗?” “完全合乎,”敏钦博士叫道。萨姆逊死死瞪了他一眼,敏钦有点不好意思,不吭声了。 “谢谢你,敏钦,”埃勒里冷冷他说了这么一句。“于是自然而然就引出了下一步。我很走运,这柜子并不是那种装普通病历的标准柜。这是一个属于让奈个人的专用柜,里面装着最重要的文件,文件都属于让奈个人所有。柜里装的病历,都同让奈、敏钦博士二人合作写的那本书有直接关系。大家知道,让奈是决不允许外人染指这些病历的。它们总锁着。谁也不让看。只有三个人除外。一个是让奈本人,第二个是敏钦博士,他的合作者。但敏钦不可能杀害让奈,因为发生凶杀时他并不在医院。他同我在一起。 “道恩夫人被害之前我就知道,除让奈和敏钦外,还有一个第三者有权打开这个卷柜。此人就是让奈的助手和秘书,文牍事务方面的帮手。她在让奈的办公室里有合法的一席之地,甚至她还有自己的办公桌。她帮助让奈进行日常工作,有资格接触让奈身后柜里那些宝贵的文件夹子。她一天中无疑姜不止一次地出入这个角落,所以她在这个角落里出现,对让奈来说是正常的、理所当然的。我指的是柳茜·普赖斯。” “太漂亮了!”萨姆逊说。巡官看着埃勒里,目光中充满了父亲的慈爱。 “案情开始明朗化了!”埃勒里叫道。 “在院内,如果有可能的话,或者甚至在院外,绝没有一个人在这种特殊的条件下能够转到让奈博士的身后而不引起他的任何怀疑、恐惧或者愤怒。让奈是一个疑心很重的人,尤其对他的笔记,他曾多次禁止旁人去接触它。唯有敏钦博士和柳茜·普赖斯不包括在内。敏钦已被排除在作案的可能之外,只剩下了一个柳酋·普赖斯。” “柳茜·普赖斯……我在脑海中把这名字翻了好久,忽然茅塞顿开。这不就是照我的看法杀死阿拜·道思的那个人吗?” 埃勒里喝了一口水。房间里一片绝对的寂静。 “从这时起,整个事件的发展就变得合乎逻辑了。我要来了医院一楼的平面图,想要查出这个护士可能的行动路线。她干的可是一桩胆大包夭的罪恶啊,几乎是同时,.既要假扮护士,又要假扮让奈博士。” “我仔细分析并综合了原有的全部论据,终于订出了柳茵·普赖斯可能使用过的时间表。正是这个时间表,使她创造了虚假的奇迹。请允许我来把它说一下,”埃勒里从口袋里掏出一本揉皱的记事簿。皮特准备进行记录。埃勒里很快念道:“结论是:她是唯一可能杀害让奈的凶手。十时二十九分,让奈博士被史文逊请出去。” “十时三十分,柳酋·普赖斯打开门,迅速进入电梯间,锁上通向东走廊的门,以防闯进不速之客。然后穿上事先留在那儿或留在术前准备室里的软底鞋、自裤子、自衣服、白帽子、白口罩,并把自己的鞋留在电梯间。她原来的衣服现在已被外科医生的服装罩住了。她赶紧穿过电梯间的门进入东走廊,折向甫走廊,沿着南走廊走到麻醉室门前。” 她一直跛着腿,装作让奈的样子。口罩遮住了她的脸,帽子罩住了头发。她快步穿过麻醉室,拜尔斯博士、奥别尔曼小姐和卡达西都在这儿看见了她,她又走进了术前准备室,随手关上了门。 “十时三十四分,她接近昏迷不醒的道恩夫人,从衣袋中取出铁丝,并用它勒死道恩夫人,然后选择一个时机,用自己本来的声音说了一句‘让奈博士,我马上就来’之类的话。” 她当然并没有象在供词中所说的那样到过消毒室。当赫尔德博士朝术前准备室里张望一眼的时候,他看到普赖斯小姐正穿着外科医生的衣服,俯身对着尸体。普赖斯是背对着他的。因此很自然,赫尔德博士看到的就是一个男人。那儿并没有第二个人。 “十时三十八分,她经麻醉室离开术前准备室,走过南走廊和东走廊很快进入电梯间,脱下男装,穿上自己的鞋,又急忙出来,把男装扔进电话间,并由原路经电梯间的门回到术前准备室。” “十时四十二分,再次作为柳茜·普赖斯在术前准备室出现。整个过程所需不过十二分钟。”埃勒里微笑着收起了记事保“鞋带是在行凶之前在电梯间断裂的。那是在她换男人鞋的时候,她只消穿过电梯间的门,跑进术前准备室,打开手边的包扎用品柜,用小剪子剪下一块放在抽屉里的白胶布,然后又跑回电梯间就行。任何人用不上二十秒钟就能把这事办妥,只要他也象普赖斯一样知道白胶布放在哪儿的话。而且,我找到了这卷白胶布,上面确实剪下了粘鞋带的一条。 当在我头脑中大致已经形成了凶手的行动时间表时,我就开始找这卷白胶布。我并不绝对有把握,认为白胶布一定是从术前准备室的包扎用品柜里取出来的。但照逻辑来看,这卷东西应该在那儿。后来,当把胶布卷上留下的齿形痕迹同我们在鞋上发现的那块白胶布相核对时,这一点就得到了证实。 它们完全吻合。区检察官先生,您认为这足以构成罪证吗?” “是的。” “普赖斯小姐本可以在用完之后把这卷白胶布塞进自己的衣袋。但她并没有想到这一点。假如能想到这一点,她也会决定最好再花费几秒钟,别把这种可怕的罪证留在身边。” “诸位记得,开始调查时,术前准备室并未经过详细检查。它立刻被保护起来了。但即使普赖斯小姐带走了这卷白胶布也不会影响到最后将她揭露出来。请各位注意,我在决定搜查这卷白胶布之前就已经破案了。现在,我再总结一下:鞋和裤子向我揭示了一切,所差的只不过是凶手的姓名了。而病历卷柜又揭示了凶手的姓名。这就是整个案情了。” 他停了下来,朝大家看了一眼,疲倦地笑了一笑。 在座的脸上表现出钦佩、惊讶、欢乐的神情。哈珀激动得发抖。他坐在椅子边上,生怕漏掉一个细节。 萨姆逊不自然他说: “总觉得什么地方还有点缺陷。那么克奈泽尔呢?” “噢,对不起,”埃勒里应声答道。“我应该说明一下,柳茜·普赖斯的犯罪活动不排除还有一个同谋存在。普赖斯可能只是一个工具,被另一个有头脑的男人在幕后所操纵。克奈泽尔就可能是这样一个有头脑的男人,他甚至有一种说法一道恩夫人和让奈博士死后,他就能得到足够的资金,以保证完成研究,并使他成为所有成果的唯一主人。而这套迷人的论调完全可能是他对我们放出的烟幕。不过……”“还有一个同谋……”总监咕哝说。“所以今天午饭后才逮捕了史文逊!” “什么?”区检察官叫道。“史文逊?” 奎恩巡官微微一笑。 “萨姆逊,一切发生得太快了,我们简直来不及跟您打招呼。史文逊作为柳茜·普赖斯的同谋犯,已在今天下午被捕。请稍等一会。” 他向维利警官打了个电话。 “维利,我希望让那一对男女来一次对质。是的,史文逊和那个普赖斯。她还没开口吗?当面对质会叫她开口的,”他挂上了电话。“我们很快就会知道结局。” “怎么会是史文逊呢?”敏钦博士很委婉地反驳。“他本人是哪一个凶杀也绝不可能参与的嘛。在第一次凶杀案中,让奈排除了他;第二案中,您也排除了他。我看不出……”埃勒里打断了他。 “我自从一开始就有点对史文逊摸不透。我无法相信:恰恰在有人假扮让奈的时候,他跑来见让奈,这难道是一种偶然的巧合吗?请不要忘记,柳茜·普赖斯的整个计划完全建筑在这样一个基础上:当她装让奈的时候,谁也不能看到真让奈。这样看,把让奈同人们隔绝开,这恐怕不是什么偶然,而是一种预谋。史文逊是实现这一计划的工具。问题出来了:他是不是无辜被卷入的呢?柳茜·普赖斯可能请史文逊去访问让奈,但并不把自己的真实企图告诉他。但也许,他就是个同谋犯?” “史文逊先生拜访区检察官,目的在于使他自己无可动摇地被排除在参与凶杀的可能之外。这就使我清楚地看到,他是个同谋。我想到史文逊将由于让奈和阿拜之死而比别人得到更多的利益:阿拜的遗嘱对让奈很有利。让奈一死,意味着他所有的金钱全部转到史文逊手中。一切都非常合情合理了。” 电话铃响了。奎恩巡官抓起电话。他一动不动地听着,他的脸色渐渐变得通红。他突然很快挂上电话,大声宣布:“结束了!两人一对质,史文逊就开了口,一切供认不讳。一个也没跑了,他妈的!” 皮特从椅子上一跃而起。他以央求的口吻向埃勒里问道:“我现在可以跑一趟……或者……最好……我可以从这儿往编辑部打个电话吗?” “我想,你完全可以,皮特,”埃勒里笑笑。“我对自己的诺言是信守不渝的。” 皮特拿起电话听筒。 “发吧!”他拨通了编辑部后喊道。这就是他说的唯一的一句话。 总监默默起身出去了。 “我说,”皮特迟疑他说,“一直在想,凶手怎么可能在阿拜不幸失足摔倒之后不到两小时就策划出这样复杂莫测的凶杀,并且付诸实现呢?何况阿拜失足摔倒,这完全是享出偶然呀!再说,我觉得这次凶杀似乎毫无必要,因为归根结底,道恩夫人在动手术的过程中是完全可能死去的。这样不就自然免除了凶手的许多麻烦吗?” “太好了,皮特,”埃勒里看来很高兴。“这两个疑问都很有道理。但每一个疑问我都可以给你十分详尽的回答。 道恩夫人原定过一个月进行阑尾手术,这一点医院里已是尽人皆知了。无疑,阴谋预定将在那时付之实现,但是,方法上可能有所变通。例如,术前准备室可能有麻醉师,因为当时老太婆也可能处于清醒状态。如果麻醉师在场,那么柳茜·普赖斯就难于在手术之前完成谋杀计划。我猜,她一定计划手术后到病房去暗害道恩夫人,她也将装成让奈博士,就象她这次搞的暗杀一样。我绝对相信,由于让奈博士对她特别信任,她一定会被分配去护理道恩夫人。所以,作案的每一个细节在这一偶发事件之前业已基本策划停当。显然,衣服早已藏在医院的某个地方,由史文逊把让奈引开的一套办法也早就讨议妥贴。还有其他等等。所以,当不幸失足事件发生时,只需要对计划作一些小小的修改,以适应更为有利的条件就可以了。例如,不需要麻醉师,也就不会有人干扰了。最多只需要打电话把事态的发展紧急通知给史文逊,计划便可以顺利进行了。”埃勒里又喝了一口水。 “至于你指出,根本不需要暗杀,这一点是不对的。因为敏钦和让奈都很有把握,认为一定能够挽救道恩夫人的生命。柳茜·普赖斯在这两位外科医生的身边,无疑也是知道他俩这种信心的。道恩夫人一旦复原,阑尾手术一拖好久……·那么柳酋·普赖斯就要无限期地等待,那样她的计划就会落空。不,皮特,不幸事件只是加速了凶杀的进程,而决不是诱发了凶杀的动机。” 萨姆逊坐着陷入了沉思。埃勒里嘲讽地看着他。皮特狡猾地笑了一声。萨姆逊说道:“但是动机呢?柳茜·普赖斯的动机到底是什么?我真不懂。她同史文逊之间又能有什么联系?如果两次凶杀的结果仅仅是史文逊一个人得利,那么她又为什么非得替史文逊于这种勾当不可呢?” 奎恩巡官从衣架上拿下他的礼帽和大衣,低声向大家道了歉。临走时他压低了声音说:“让埃勒里给您谈一谈吧,萨姆逊。这可是他的发现,尽管他总是那么谦虚……琼纳,别淘气,孩子。” 门在他身后关上了。埃勒里坐到父亲的椅子上。 “这可是一个很有道理的问题,萨姆逊。我曾把这个问题思考了整整一天。这两个人之问究竟有什么夫系呢?似乎,他俩彼此毫不相干哪!史文逊可能固为老太婆把他赶出医院,毁了他的前途而对她恨之入骨。对他的继父呢,史文逊可能记恨他批准解职这件事,但也可能由于钱财上的一些打算而犯罪,因为史文逊是他继父的继承人。那么,柳茜·普赖斯——这么一个文静的女护士呢?真的,他们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呢?” 在一片寂静中埃勒里从衣袋里掏出一张神秘的纸片。这就是星期四夜间皮特交来的那份文件。 “请看!”他说。“这份文件表明,为什么柳茜·普赖斯能够替史文逊干这种肮脏的勾当。她同史文逊一道,将要成为让奈的继承人。他俩好几年一直隐瞒着这种关系,怀着罪恶的目的,使用可怕的手段,企图侵吞遗产。这张小纸片可以解释,柳茜·普赖斯怎样和在什么地方弄到了外科医生的服装而不留痕迹。这是过去当过外科医生的史文逊给她的。” 这样,现在就清楚了:为什么裤子对她来说这么长。看来这双鞋也是他的。他身高一米七五,但是骨骼长得并不粗壮。 “这份文件证实了他俩之间的秘密合作。他们认为通电话是危险的。他们非常小心,甚至不见面,不在一起同居。” “几天之前,史文逊中了报上那则报道的计。他不得不来到咱们警察局。当杀害让奈时,他需要一个能够证明他无罪的可靠的、理想的机会。” “这就是为什么两次暗杀所使用的手段都是一模一样的缘故。” “因为报上暗示说,史文逊已被怀疑为杀害阿拜·道恩的凶手。所以这一对男女不能排除他们有被捕的可能。于是第二次凶杀的计划成熟了。他们决定以同样的方法来干掉让奈。这样就可以说明,这是同一凶手在作案。然而第二次作案期间臾文逊却排除在外,这又使他可以免遭怀疑。” “由此可见,甚至让奈也并不知道,他的义子托马斯·让奈,也就是史文逊,和柳茜·普赖斯有这样密切的关系。” “我问过自己,他们的联系为什么这样密切?” 埃勒里把那份文件扔过巡官的办公桌,让区检察官萨姆逊、敏钦博士和琼纳能够凑过来看个究竟,皮特狡猾地微笑着。 原来是一张结婚证书上的照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