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缓缓趣漫漫》 第一章 初遇 寒冬去,春天来,暖风习习,万物更新,一年一度的踏青盛宴让人们在游玩中感受春之生机勃勃,同时也为青年男女的相识提供了机缘。 邑州州府所在地——上淮城今年的踏青宴依旧在清明之后,此次的东道主乃是邑州州府李大人家,因而大家都很给面子,场面比往年更热闹了些。上淮城有头有脸的人家几乎都来了,也有些人家来自邑州府的其他地界儿,整个场子座无虚席,豪门望族以家族为据各占一席,足足有几十席,那些略小些的门户只能凑坐在散席里,各处都是欢欣鼓舞叽叽喳喳的繁盛之景。 突然人群中一阵喧哗,原来是一群已及弱冠之年的公子哥们出现在射弈一处,即将进行射箭的比试。要说这些公子哥们锦衣华服风度翩翩,单独出现尚且令人忍不住一顾,如此这般成群出现便更添几分少年风流。 那些坐席中精心打扮过的小姐们有胆大的站起来踮脚眺望;有害羞的用团扇遮住口鼻,眼睛却仍是目不转睛的扫视着一众少年,看看哪个会让自己心动;还有的三三两两凑在一起小声谈论着他们的衣着、饰品、箭弩,猜测着谁会拔得头筹。 “那位穿白色窄袖锦袍的是哪家的公子?看上去成竹在胸的感觉。” “那是城西唐员外家的公子,他旁边那位就是州府李大人家的二公子。” “那位持金色弓弩的可是沈中军大人家的的大公子?不正是你未婚夫么?” “哎呀,你莫要再说。” “青色长袍的那位公子气定神闲,不知是哪家的公子啊?” …… 同这群人一比较,散席里坐着的一位小姐看起来特别心不在焉,她就是来自邑州府河阳城的冯缓缓,此时她正和她的小丫鬟小玉窃窃私语。 “小姐,我打听过城东了,城东有一个歌肆,一个酒肆,两个茶楼。” “小玉,你真是什么时候都忘不了吃,我说我打听城西你打听城东,我让你打听酒肆了么?酒肆能卖咱们的货么?” “小姐,我是觉得好不容易少夫人托关系给咱们找来了上淮城的邀帖,这才让咱们来了这上淮城。咱们总还是要待个几天,吃点……” “没有那么多时间。今天晚上就去城西的一处地方,我已经打听好了。”……两人还在商议中,全然不知他们已经入了别人的话语间。 “散席间那位着青衣、眉目如画的姑娘是谁家的小姐?以前未曾见过。”射奕处那一堆公子中有位唤作张文锡的公子问道。 坐在一边叫做葛瑟略有些体胖的公子展开折扇向后仰靠着,慢悠悠的说道:“那是山那边河阳城一位归乡的冯员外家唤作缓缓的小姐。” “你倒是谁都认识。”人群中有人笑道。 “关注漂亮姑娘乃是鄙人的职责所在。”那葛公子忽地坐直了身子,折上折扇,将折扇在另一只手中敲击一下继续道“州府大人的夫人乃是鄙人姨母,我提前看过拜帖,早就打听过了,话说这冯小姐今年已经二十岁还未婚嫁,你们可知为何?” 人群中有人接过话来道:“为何?莫不是仗着姿容秀丽眼光太高想攀附权贵?” “非也,至少不是主要原因。” “那是为何?” “嘿嘿”那葛公子展开扇子扇着,却不急于说下去。 “哎,葛兄,别卖关子了,你快说。” 葛公子这才接着说下去:“这冯员外归乡之前只做到正八品的县丞,乃是因病请辞,近几年才归乡,开门授学,弈棋饮酒,安享晚年。冯家虽是寒门,但也不至于攀不到高门大户的亲,即便高门不成也有门当户对的寒门可相配与。问题就出在冯小姐有一个哥哥,这个哥哥只是一个举人,尚未有一官半职,却娶了一位出自卓阳裴氏的妻子。” “噢?这裴氏乃世家大族,怎会将女儿嫁与一个区区寒门之子?” 那葛公子答道“听说因这裴氏之父与冯家公子有师生之谊,这冯公子风姿沉稳、才兼文雅乃是裴老爷最喜爱的学生,这才将女儿嫁给这冯公子。” “可这么一来裴氏岂不会被取笑?” 那葛公子继续答道“正是此理,当今世情下,婚嫁重门第,丞相尚且憾未能娶门阀世家之女为妻,区区一个八品小吏之子,能娶到裴氏女子为妇是何等荣耀。因而冯家为表诚意,倾尽全力,为凑出能匹配裴氏身份地位的聘礼,将家中资财尽数作为聘礼送出,依冯家现如今的财力,短时间内再无法准备一份适宜的嫁妆。” “这冯小姐出身寒门,又没有嫁妆,也难怪此等美女也待字闺中了。”有人回应道。 那张文锡公子却又说道:“你关注人,你还关注嫁妆。”引得其他几位公子也一起起哄。这葛公子倒是坦然的很,合上他的折扇,还站了起来,指着其他人道:“正所谓男子娶妻看门第,女子出嫁重妆奁。莫说我,就是你,你,还有你,只是不说而已,当世之中哪个又真不看重嫁妆。”说完又展开折扇,自如的扇着。 说到这,那些公子们又开始圆场,纷纷转移谈论的目标。“哟,今年还真是热闹,连大美人徐香月都来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段互动从头到尾都被旁的有心人看着,此人正是人们口中大美人徐香月的兄长徐趣,他穿着一身藏蓝色长袍,身材高挑清瘦,风度翩翩俊逸而有神韵。他的目光深邃,睿智而有神,此时目光正缓缓的从谈话的人群挪开,看似不经意的落到了缓缓与她的小丫鬟身上,。 旁边他的小厮又成正和他嬉笑道:“公子您看咱们香月小姐多受欢迎,今年上门提亲的又要踏破门槛了。香月小姐可是在夫人面前立下誓言,兄长一日不婚她一日不谈婚论嫁。您不会让她成为待字闺中的老姑娘吧?今年要是再有上门说亲的,您还打算让我去透露“消息”么?公子,今年我可编不出新理由了。公子您又想什么呢?公子……” —————— 是夜,华灯初上,上淮城灯光璀璨、车水马龙,行人三三两两摩肩接踵,好不热闹。 “小姐,你说同是邑州的地界,怎么隔了一座山的上淮城又温暖又繁华,连吃个瓜都比我们河阳的甜。”小丫鬟小玉正抱着一个小甜瓜香喷喷的啃着。 “这有什么,正所谓‘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上淮随与我们河阳近,但水土与我们河阳不同,产的东西自然也是不同。‘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你就别抱怨啦。” “小姐,你看这上淮城真是大,没有宵禁不说,还这么热闹。” “小姐……” “嘘——”缓缓小姐轻轻的示意小丫鬟说道“小玉你看看咱们现在的装束,你应该叫我公子了。” 此时穿着男装的主仆二人正站在一处灯红酒绿的大阁楼外,阁楼上写着怡红阁。 小丫鬟问道:“小……啊不,‘公子’,这是哪里啊?” 缓缓小声的对着小丫鬟耳语了一番,把小丫鬟吓得够呛“啊,什么,不行不行,这可不是咱们该来的地方,我脚软……” 打扮成俊俏公子模样的缓缓瞪了一眼小丫鬟说道“真胆小,我打听过了,这里对咱们的货潜在的需求最大,你在外边待着,我一会儿就出来。”说着她接过丫鬟手里的小包袱,理了理衣服,走进了上淮城最大的秦楼谢馆。 这一切都被不远处的徐公子主仆看在眼里,没错,就是白天踏青宴上那个徐公子。就是这么巧,他主仆二人晚上出外办事回来,坐在马车上,透过车上的小窗,徐趣远远的就看见缓缓二人。虽然她们穿着男子的服装,徐趣还是一眼就认出来这是白天那位河阳城的冯缓缓小姐。之后他遣车夫先行回府,自己则不声不响带着小厮又成默默的跟了她们一路,就到了,呃,这秦楼谢馆外。 只见她们两个人在外边说了一会儿话,之后小丫鬟在外等候,只有冯小姐一人进去了,待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她出来。旁边小厮又成见自家公子盯着怡红阁的门口好久,在他面前晃了晃,嬉笑着问道“公子今日想去怡红阁?”徐公子并未答话,大概谁都会好奇的,一个姑娘家,打扮成男子去这地方做什么?想了一下,他也进去了。 一进门,就遇见两个醉汉为争一个歌姬打斗,灯影绰绰间,迎面竟是正向外走的冯缓缓一个趔趄扑过来。 缓缓谈完事情一路向门口走来,一路上有一个女人一直攀着缓缓的手臂,一边走一边说着“这位小爷要不要听小曲?”见缓缓无意且一直走向门口便只好说“这位俊俏的公子哥下次再来啊”,缓缓一边虚应着一边急急的向门口走去,待快到门口竟然遇见两个醉酒之人为一个歌姬打斗。 她各种躲避,倒是躲过了那醉酒之人,却一个趔趄扑到一个清瘦的人身上。让缓缓意外的是自己竟没有把那人扑倒,她想着这人倒是有些力气在,用手按着那人胸膛,刚仰起头来,不料被前来劝架的打手及小厮冲撞,又一个不稳扑了回去。那人顺势用臂力护着缓缓,两人调转方向转过身来,那人手抵着墙,双臂把缓缓圈在自己与墙壁之间,将打斗的喧嚣挡在外面。 缓缓头抵着那人的肩,静静待着,一时恍惚中时间竟好似变慢了。她暂时动弹不得,只得静静看着那人腰上的鎏金嵌玉腰带钩,那带钩雕刻成一条缠绕的蛇,蛇眼用红色的宝石装点,十分精巧别致。 待怡红阁的打手小厮们吵嚷着分开那两个醉汉,缓缓这才意识到自己双手还扶着那人胸膛,隐隐还能感觉到那人胸部的轮廓,顿时羞红了脸。她低着头双手作揖,一边说着“多谢兄台”一边夺门而逃。 出去后,冯缓缓轻轻舒了口气,摸摸发热的脸颊,心想刚才那人帮了自己,自己都没顾得上看清那人的模样,不免有些可惜。可转念又一想,来这秦楼谢馆的男人,能有什么好东西,想到这,她便释怀了。 缓缓叫上小厮打扮的小丫鬟,两人边走边说话,小玉问她“小姐你脸怎么这么红?”她随口说“热的”,并将遇见醉汉打斗一事说给小玉听,小玉怯怯的说“小姐,我们以后还是别来这种地方了。”缓缓不置可否,主仆二人各怀心思返回客栈去。 这边徐公子也已从怡红阁出来,他立在一处台阶上,目光沉静而深邃,盯着缓缓主仆二人的身影渐渐融入夜晚的喧嚣中。 第二章 媒人上门 春日里的和风煦煦,照的人暖洋洋的。 第二天,冯缓缓小姐主仆二人在上淮城的主要商业街道粗略的游览了一遍,临近晌午在酒肆简单食过饭之后便启了程回河阳。 河阳和上淮虽同属邑州府管辖,但中间隔着连岭山脉,和一条不甚宽广的小河,名曰乔河。乔河在连岭北侧山脚下环绕而过,向东奔去,河上最窄处有石桥连接两岸,河宽处也有渡船连接两岸。 邑州府所辖的大部分地区都在连岭山脉以南,气候温暖湿润,民生富足,其中最富庶的地方就属这紧挨着连岭的上淮,也是州府所在地。这河阳却是邑州府唯一在连岭及乔河以北的所辖地,自南而来的暖风往往被山脉所隔,不至河阳;来自北方凛冽的北风却常常无所阻碍的在河阳肆虐,使得河阳总比山南边冷那么几分,连春天都来得更晚一些。 缓缓二人走过山路,渡船过了乔河,至家时已近日落时分,一进家门便听得家里的仆人说家中今日已有两拨客人到来,这第二位正在厅堂叙话,这本不是什么稀奇事,但听说与缓缓有关,缓缓就好奇的在里间屋里侧着耳朵听了起来。 来者是一个上淮城来的媒婆,要说这媒婆动作可真够快的,比缓缓她们腿脚还麻利。只听得她一个劲儿的夸缓缓,什么温婉、俊俏、善女红、有文采……大体说亲的夸人的方式都差不多,只是听她说得这么详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相识十几年了。接着又说男方是上淮城的高门大户,家族人才辈出,门风持正,求亲的张公子虽是庶子却是本房内唯一的儿子…… 缓缓没有继续听就往自己的屋里走去。小丫鬟小玉跟着她轻轻的问:“小姐您怎么不听了?”冯缓缓回道:“每次媒婆都说得天花乱坠,最后一提到聘礼妆嫁还不都是一样没有后续了。”小丫鬟小玉急急说道“小姐你别这么说,少夫人不是还说可以将自己嫁妆中的一部分送给小姐做嫁妆么?”。 缓缓收回脚步,转过身来,认真的对小玉说“小玉,以后切不可再提此事。嫂嫂虽然说过这话,但我若是收了嫂嫂的嫁妆,不仅父亲无光,兄长又何以面对嫂嫂及嫂嫂娘家,届时母亲在亲戚朋友邻里间都会抬不起头来,所以此事是断断不可的,记住了么?”。 小玉听后语气中都带有一丝丝委屈“知道了。小姐你出身书香门第,聪明温婉,善女红有才华,是让人喜爱的美人。一定能说一门好亲事的。” “我们小玉的小嘴儿真是越来越甜了。”缓缓轻轻的拍打着小丫鬟的肩膀继续道:“你放心,你家小姐不会消极失落的。我跟你说,这次去上淮城咱们的生意有大进展。今天逛的上淮城最热闹的街你注意到了没?” 说到这里缓缓特意清清嗓子,神神秘秘的说“之前我打听到上淮城最大的胭脂铺子是张记,今日在街上一看只勉强够得上咱们河阳中等胭脂铺子的大小,可见胭脂售卖在上淮城确实还不成气候。上淮与河阳因隔着山,鲜少往来,河阳的胭脂尚未传入上淮,我这次将一批乔记的胭脂放于那怡红阁供其使用,他们若认可咱们的货,那咱们的生意就有希望。” 冯家倾全家之力给嫂嫂裴氏家下聘礼,未给缓缓留下嫁妆,甚至连外祖家给缓缓准备的嫁妆也作为聘礼送出去了,缓缓对此其实并无异议,但也时刻思考着不能坐待别人安排,自己也得做点什么。 河阳城虽然只是一个小城,但河阳城的胭脂却是经营有道。正所谓“失我焉支山,使我嫁妇无颜色”,胭脂早已是女子生活中重要的物品。十年前河阳本地有一乔姓人家从外回乡,将胭脂的原料——红蓝花引进到河阳种植,并以花朵制成胭脂。经过近十年的精心研制,乔记的胭脂工艺及品质皆已及上乘,单口脂一项就以颜色、香味分类,品种繁多,时有外地商客慕名而来。 受乔氏影响,近年来河阳种植红蓝花及经营胭脂者甚众,这其中自是以乔记为首,然则其他名号也有经营得不错的。缓缓早想着也经营胭脂,但这其中环节甚众,她苦于不知从何入手。这次去上淮城她觉得是一个难得的机遇,便带了乔记的胭脂,想看看有没有机会行售卖胭脂之事,未曾想粗略的了解便让她觉得这其中大有可为,使得她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了。 这边冯进冯老爷送走媒人后,便将冯夫人蒋氏、儿子冯顺清、儿媳裴秀珊还有缓缓都叫进来,同他们一同商议起来。 冯老爷先开口对缓缓说道:“缓缓啊,此次你嫂嫂从娘家为你取得帖子去上淮城参加踏青宴,目的是希望你能遇到佳婿,这点想必你也清楚。” 缓缓说道“是的,还要多谢嫂嫂的美意。” 挺着孕肚的冯少夫人裴秀珊言语间充满欢喜地说道“说起来,这次小妹去上淮城,也有巧合的成分在。我原是想试着看能不能在娘家给缓缓寻一门亲事,正好上淮城州府李大人管家送参加踏青宴的邀帖至我家。这踏青宴嘛,都心知肚明,一半的功用在于年轻人互相相看。我便将咱家及缓缓的情况说与李大人管家听,约么他回府后便将我所述禀告他家李大人,未曾想这李大人真不愧是我父亲故交,很快便下帖至咱家。” 冯夫人笑道“不管怎么说,这是秀珊的功劳。” 冯老爷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今日家中已来过两拨客人,都是上淮城来的媒人,简略的述说了两位上淮城的公子的情况。你兄长同我一同接待的媒人,让他向你述说一下这两位公子的情况。” 缓缓的兄长冯顺清接过话说道;“今日来的第一位媒人是为上淮城一位李员外的第五子说亲,据媒人所言,这位李员外乃是从七品门下省录事致仕归乡,现在也在家中教书。他的第五位公子今年二十又三岁了,已经考取了秀才。” 听此言,冯夫人蒋氏说“倒是跟咱家一样,也是书香门第。” “正是”冯公子抿了一口茶,接着说道“这第二位媒人是为上淮城张府第六房的张文锡公子来说亲。据媒人所述,这张府是上淮的高门大户,张文锡公子虽是庶子,却是第六房唯一的儿子。目前就是这些。” 冯公子说完,全家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缓缓的身上。缓缓低下头来,心中认为提到嫁妆也许这两位来提亲的公子也会同样打退堂鼓的。然而她不便在父兄面前提起嫁妆,于是隐藏起这份心思,说道“全凭父兄做主,缓缓没什么意见。” 听到女儿这样说,冯老爷又问旁边的儿子冯顺清有什么想法。冯公子倒是秉着对小妹负责的态度说道“上淮城虽是邑州的州府所在地,所辖广袤,但毕竟与河阳隔山路远,地理气候乃至风俗都不尽相同。今日来的这些媒人所述的两位公子的情况咱们也不能只听媒人所说的,正所谓偏听则暗兼听则明,我看先要向上淮城的熟人仔细打探,特别是家风以及人品学识,待打探后再做定夺。” 这边冯老爷频频点头称是,又说道“关于嫁妆我们这边的情况也已经同媒人都说过了,我们也不要求对方的聘礼,只望对方有个好人品好学识能与你小妹长相互敬、白头偕老便是最好不过了。” 第三章 订亲 正为亲事做算计的不只是冯家,这边徐家也在商讨中。 “趣儿,你可是确定要向这位河阳的冯小姐求亲?”徐家的谢夫人问道。这谢夫人是徐趣徐公子的继母,徐香月小姐的嫡亲母亲,出身名门望族谢氏。 眼下正站在她对面的徐趣生的是挺拔俊朗少年风流,但已经二十又二岁了,亲事还没有说定,她这当继母的很是为难。不是不关心他的亲事,相反的,自徐趣十七八岁她就开始为徐趣张罗亲事,花钱请最好的媒婆,听闻哪个高门大户、名门望族有适龄的小姐,她都托人与他们相识,积极的打交道,可谓没少操心费力,生怕别人说她这个管家的继母对继子不上心。 既是如此,也还是没有说定亲事,有几次明明都快说成了,到最后女方却又不同意了。她打听过,并非是因他们刻意隐瞒的徐趣的隐疾被发现了。到底是因为什么女方却也不肯说,只含混的说是缘分未到罢了。 而偏偏徐趣自己也不上心,拿给他的那些门当户对人家姑娘们的帖子,他连看都不怎么看。最后谢氏夫人的女儿——徐趣的妹妹都在着急,还立下誓言说兄长一日不娶,她一日不谈婚论嫁。眼看着女儿也十六七岁了,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上门说亲的都快踏破门槛了,她能不急么。 今年的踏青宴后,谢夫人又重金请媒人送来宴会上适龄小姐的帖子,媒人顺便还送来一大堆向她女儿求亲的帖子。谢夫人既欢喜又无奈的收下两包帖子,喜的是女儿的求亲者甚众,多为高门大户人家的贵公子;无奈的是女儿对于誓言的坚持,这让她头疼不已。 一番规劝无效,谢夫人只得将求亲的帖子妥善的收好,将心思都放在安排继子相看帖子上。本来她也做好了反复劝解继子遴选那些闺秀们帖子的准备,但让她惊喜的是此次徐趣竟主动研究起那些闺秀们的帖子了。 然而很快她就又陷入两难之中,这不,徐趣选中的是河阳城名不见经传的归乡员外之女,一位唤作冯缓缓的小姐。且不论这河阳城与上淮城隔山相望,远不如上淮城富裕繁华;也不论这冯小姐的父亲只是区区一个八品辞归,与徐氏一族门不当户不对;单说媒人传信,冯家拿不出嫁妆来一项,就足以让他们这一支在亲戚面前不甚风光。 “趣儿,你可能还不太了解冯小姐的情况。”谢氏夫人劝解似的语气说道。她身穿锦服,气质端庄,盘得一丝不苟的头发上坠着一只精致的嵌红宝石金步摇。 “帖上有写,冯小姐是河阳人,父亲乃八品县丞辞官归乡。”徐趣语气平淡。 “趣儿既知,那也便知这冯小姐与往年我给趣儿相看的姑娘相比,条件可是差距不小。”谢氏夫人言辞恳切,头上的步摇随她的动作一摇一晃的。 “儿子知道。”徐趣微微颔首,语气依旧平淡。 “况还有一点,帖上未写,是媒人传话的,冯小姐家中准备不出像样的嫁妆。”谢氏夫人又加了一句,“虽然我们徐家不贪图嫁妆,但没有嫁妆于情于理终归是不太理想的。”谢夫人摇起了头,头上的步摇摇晃的更厉害了。 “儿子在踏青宴上见过这位冯缓缓小姐,其人秀丽温婉、落落大方,确是儿子心中属意的类型。”徐趣宽大的袖子里双手攥紧了拳头。 “既然于我们家而言嫁妆是无所谓的,那就还劳烦母亲前去为儿子求亲。”徐趣坚持道。 徐趣虽然语气平淡,但谢氏夫人深知她这位继子的脾性,他向来清冷疏离,难与他人交心,今日之言已是难得的吐露心声,其余的估计她也问不出什么了。这些年来,他们母子二人表面一直和和气气的,但毕竟亲缘上隔着一层,徐趣虽然从未忤逆过自己,但其实他是个心中十分有主意的人,话说至此种程度便是定论了,她也就不好再说些什么。 只是给继子说下这样一门亲事,莫说外人、族内人怎么想,恐怕连她的女儿都可能误会她怕继子得妻族助力而故意为之。 谢氏夫人虽然心中叹气,但思及徐趣年龄越来越大,自己女儿又立下了那般的誓言,徐趣的婚事不定下,未免会连女儿的婚事也一起耽误了。而且以前几次徐趣的亲事最后都未说成,这次就姑且试试去向这位冯缓缓小姐求亲吧。 向来有行动力的谢氏夫人这就开始为求亲做谋划,她立即花重金请了上淮城最有名的媒人于第二天就去冯家说亲。得知已有几家去向冯家求过亲后,又打听到冯老爷与河阳大儒齐老爷最为交好,那齐老爷曾与徐氏长房大老爷同朝为官,于是谢夫人又托长房大老爷去请了齐老爷亲自上门去说亲。那齐老爷与徐大老爷曾为同僚,对徐氏家风有所了解,自是乐见其成,一接到徐大老爷的信便欣然同意前往冯家说和,促成这段美缘。 这样一来,在向冯小姐求亲的人中,上淮城的徐趣公子就显得情意满满,诚意十足,让冯老爷和冯公子也就多关注了一些。 眼下冯缓缓小姐的兄长冯顺清正在厅堂里向冯老爷汇报打听来的消息。 “徐氏祖上虽然只是大商人出身,但是涉及领域颇丰,可谓堆金积玉富贵满堂。” 冯老爷虽资质平凡,却是个忠耿不二的读书人,他说道“我们乃读书人家,不以金钱众寡为选婿标准。” 冯公子回答道“是。据上淮城的贺叔父说,徐氏主要分两支——嫡系长房与二房,长房老太爷与二房老太爷乃是嫡亲兄弟,均已过世。长房主要走仕途,长房长子徐宗文大老爷现在朝为官,官拜尚书,另有其他好几位族中子弟也在朝中为官。求婚的徐趣徐公子是二房老爷嫡传的孙辈,父亲早逝,现在家中是出身名门望族谢氏的母亲主事。只是这一脉并不以读书入仕为主,而是以经商为主。” “这……”冯老爷抚着胡子犹豫着,他倒不是介意徐家商人的身份,其实他的夫人蒋氏就是商人之女,他只是担心女婿是个投机钻营处处算计的人。 “更关键的是,求亲的这第二房正室老夫人,也就是徐趣公子的嫡亲祖母和当今圣上已故母妃是表姐妹。虽然今上亲母妃早逝,徐氏嫡祖母也已不在了,但徐氏一族在今上还是晋王时就与之交好,为今上争得帝位、顺利登基提供过大力支持,也算的上是皇亲贵戚功勋世家。”冯顺清说完抿了一口茶。 “如此富贵的人家,恐怕我们不应高攀啊。”冯老爷想了想又说“这位徐公子都是什么情况,风评如何?” “这位徐公子二十又二岁,并未考取功名。” 冯老爷问道“这徐公子二十二岁尚未婚配,可是有什么内情?” “这……,我是向上淮籍同榜打听的徐公子,因这徐公子未参加科举,在功名圈外,所以他也并不怎么了解,只听说为人有些傲慢,不甚搭理人,倒是也未听说有什么恶习。”冯顺清顿了顿说“媒人传话来,说是徐家可以接受小妹没有嫁妆。” 这最后一句话着实打动了冯老爷的心。 他叹了一口气说“这两年也有不少媒人上门说亲,你小妹识文断字慧心巧思却一直待字闺中,就是因为这嫁妆啊。” 冯顺清说道“都是为了我这个兄长,是我愧对小妹了。” 冯老爷回道“求娶名门之女的世情如此,你也不必自责。你小妹也是主动提出将外祖留给她的嫁妆作聘礼送出,如今见你夫妇二人相敬如宾恩爱有加也算不枉全家人的付出。” 顿了顿他又说道“对于那些介意嫁妆的人家,咱们也恐你小妹嫁过去受轻视,既然这徐家如此诚恳而大费周章的提亲,又这么快的返回消息,许是真的不介意嫁妆一事。对你小妹来说,这徐家反而是良缘也说不准呐。” 就这样,冯家算是答应了徐家的求亲。 第四章 婚姻嫁娶 婚嫁自有一套繁琐的礼仪,徐家按照礼仪的最高标准,自上淮请了三位媒人行“纳采”之礼。 之后便是“问名”之仪,徐家请来了曾在司天监任职,现告老还乡的杜员外亲自“问名”。那杜员外合过庚帖上徐趣与冯缓缓的八字后,立即向谢氏夫人贺喜,原来他二人乃“文定吉祥,姻缘相配”的天作之合。 这下可让徐家谢氏夫人心下甚是欢喜,因这不但给了她信心,更是给了她理由,让她在亲戚面前足以解释为什么给身为嫡出的继子说定这样一门低微的亲事了。 再之后就是“纳吉”,徐家很快就返回吉信给冯家,紧随其后抓紧安排了“纳征”。 冯家说过对聘礼无甚要求,可徐家的意思是徐趣毕竟是徐家第二房唯一的嫡子乃至唯一的儿子,还是要走一下过场的。之后就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从上淮城送来了大大小小五十八箱聘礼,只放这些箱子,就用去了冯家近半数的房间。 在冯夫人蒋氏的带领下,嫂嫂裴氏、缓缓和小玉将聘礼一个箱子一个箱子的打开看。有前朝及当世的大书法家及画家的字和画;有成匹的上好锦缎,成箱的绫罗,南隅的丝帛;一幅精细素雅的苏绣水仙,一幅颜色鲜艳的广绣雀鸟;有略一打开茶罐便茶香四溢的上好茶叶;还有金器、银器、玉器、瓷、陶、漆木器等。 小丫鬟小玉从一只箱子里拿起一只镶嵌着锦鲤图案的黑漆盒,说道“这只盒子好漂亮啊。” 嫂嫂裴氏接过小玉手中的盒子说道“这是螺钿工艺,是一种把螺壳或海贝的体壳制成薄片,拼组或刻画成人物、花草、鸟兽等纹样,镶嵌于木器漆器等物表面的技法。装饰之处乍看平平无奇,一但遇光,便幻出五彩斑斓的颜色。”说完这话只见她将盖碗对着射进屋内的光线一转,那锦鲤立即炫出七彩光芒,让人不禁惊叹。 还有一中箱珠宝首饰,盛满了珍珠、红宝石、蓝宝石、祖母绿、金银钗步摇等,随便拿出一件便是精美绝伦的精品。谢氏夫人向来是个周到的人,不仅发饰、冠饰、耳饰等一应俱全,她更是用心周全到黛板、研黛器这些都备齐了。 看到这些,冯老爷感到有些犹豫,徐家这么大的排场,更让他觉得冯家算是高攀了,这徐公子虽是徐家二房唯一的儿子,但意不在功名便罢了,若是个不读圣贤书只钻营利益的商人,又怎能配得上他那慧心巧思的女儿呢。一时间他又不知给女儿说定这门亲事是不是对的了。 冯夫人倒是欢喜的紧,看过聘礼后一直握着儿媳的手,说:“秀珊啊,多亏你从娘家带回的邀帖助缓缓去了上淮城,才能让缓缓这么顺利遇到良人。” 挺着孕肚的冯少夫人裴氏也十分高兴,说道“此次小妹得遇良人真是恭喜小妹了,我这当嫂嫂的也为她高兴。” 二月底的风已经不若隆冬时节那般凛冽,正午的太阳已是能把穿着棉袄的人热出一额头细密的汗。暖洋洋的阳光正穿过支起的窗扇照在缓缓的身上,此时缓缓在屋中握着手中的针线对着正在绣着的喜巾发呆。没想到这次说亲竟然说成了,她心里竟还有些忐忑。 小丫鬟小玉晃晃她的手臂道“小姐,亲事定下了,还是高门巨富之家,您怎么反而最近总是心事重重的?” 缓缓回过神来,对小玉说“小玉,你不知,这上淮城与咱们河阳虽同属邑州府,可称是邑州府最富裕繁华的地界,但毕竟在山的那边,远离娘家不说,风俗与我们河阳也不甚相同。这次提亲的还是高门大户,而我们冯家只不过是刚刚能算上衣食无忧的普通人家,祖上传下来有几分薄产,家中有三五个帮工的仆人,这些在那些高门大户眼中恐是与寒门无异。况且不若人口简单的普通人家,那些大院子里人事关系处理起来也更复杂,相较而言我素无根基,只怕在其中更是如履薄冰。每每想到这些,我的心中难免惶惶不安起来。” 小玉道“小姐你莫要怕,老爷和公子不是已经打探过徐家与徐公子的情况么,徐家门风持正,这徐公子也未曾听说又什么恶习,想来不会差的。” “嗯”缓缓回应着小玉,又陷入自己的思绪中了。 ************ 徐家很快又遣了管家李石与媒人一道来送“请期”的礼书,男方很积极的将亲迎的日期定在下个月二十。 冯老爷和冯夫人盯着礼书犹豫着,对管家李石说“李管家,这日期定的是否太急了,我们不好做准备啊。不若再请人看看有没有后边一点的日期,也好让我们有时间做准备。” 那李管家来此之前已从谢氏夫人那里领了意,提前准备好如何答复这个问题,他道“此日期乃是徐家请了曾在宫中钦天监任职的大人算出的,是本年内最吉的日期了。往后适宜的日期分别在十月、十二月,又太晚了些。”一道来的媒人也劝说道“既是钦天监内任过职的大人算的,那定是没错了,应是难得的吉日,多耗费些心力准备得紧张一点也是值得的。” 听此,冯家也不便多说什么,便同意了。 缓缓倒是想得轻松“反正也没有什么可准备的”,她从徐家送的衣料中挑出一些来,与家中的仆人一起做成自己穿的衣服,春夏秋冬四季的都准备了几套。时不时的带着小玉上街逛逛,看看有什么喜欢的就买回去,比如喜红色的食具,带有美好寓意的花瓶等。当然还不忘去乔记买些面脂和口脂偷偷藏在嫁妆箱子里,打算一起带到上淮城去。另外她还精心挑选了一些书,毕竟自己能在资财强大的夫家得以装点门面的也就是出身书香门第这一项了。 亲迎的日子很快就到了,平时河阳到上淮可以超近走山路,现在因迎亲的队伍人数众多,又带着东西,所以需绕山而行,路途就变得更远了些,为着能在吉时举行婚礼,天不亮迎亲的队伍就来接亲了。 彼时缓缓正在和父母兄长一起吃娘家的团圆饭,而嫂嫂因怀着身孕,依着俗规害怕冲撞,并未出现。为了照顾妻子,缓缓的兄长冯顺清也只在食团圆饭时出现了一刻,迎亲时并未在场。 饭后缓缓叩别父母,缓缓的父亲冯老爷做事向来一板一眼,他语重心长的叮嘱道:“缓缓啊,以后进了婆家就要事事以婆家为重,要孝敬长辈、尊重夫君、友好族亲,谨记圣贤教化,莫要忘记你是出自书香门第的姑娘。”缓缓低头应“是”。 身穿大袖衫长裙和披帛的缓缓又在外面套上宽大的广袖上衣,手拿团扇由姑母扶上轿车后,缓缓用手中的绣帕轻拭湿润的眼角,又按照俗规由轿子里边向外丢下这方绣帕,意为将眼泪都丢下,以后的生活幸福只有欢笑。轿外来接亲的徐趣静静的看着这一系列步骤,由着管家和小厮们张罗着一切,自己则骑在马上不动声色。 缓缓自然是不可能会有地契、田产、铺面、庄园这些嫁妆,好在父母让她把徐家的聘礼全部作为嫁妆带回去,再加上他们拼凑出的五个箱子,使得场面还看得过去。 带聘礼这事最初缓缓是不同意的,她说既然说亲时徐家已经说了能接受她没有嫁妆,那也就无须在数量上做样子了。她想给父母留下那些财物,结果她的父亲冯老爷发了火,跟缓缓吼道“我们不是卖女儿,我们女儿是去做明媒正娶的主妇的,我若是私吞了聘礼,我又不能给你准备价值相当的嫁妆,日后你还能在婆家立足吗!缓缓啊,你这是骂我这当爹的没给你准备下嫁妆吗?”说完了,便低头不语,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看这情形,缓缓便不敢再提这事。 事后,小玉曾问缓缓,为什么缓缓的嫂嫂家就收了那么多聘礼,却没有全带回来。缓缓弹了她脑门一下说道:“你不懂,嫂嫂父亲能对兄长青眼相加,进而把嫂嫂嫁到我们冯家,对于我们冯家自然是一大幸事。可是这对于嫂嫂家这种豪门世家来说,属于绝对的门不当互户不对,绝对的低嫁。你去打听打听,莫说普通人家,就是那些入不了世家之眼的新贵人家要想娶世家之女需要多少资财,我们冯家这点付出,只是刚刚能让嫂嫂不在娘家被笑话而已。再者,嫂嫂虽然只带回了部分聘礼,但是带了远比聘礼价值高的其他嫁妆,他们这些豪门巨富不会让女儿在婆家过得寒碜的。” 想到这里缓缓掀开一条缝隙,看了一眼长长的挑嫁妆的担夫队列,又看到了站在一旁的父母,心中百感交集。 看着女儿出嫁,冯老爷感慨万千,眼眶有些湿润。 冯夫人则在一边欢欢喜喜。这次的亲迎让她第一次见到这位女婿,虽然天色尚未明,还是能看见女婿身材高挑而清瘦,风姿飘逸,气质高雅。 她对站在自己身旁的缓缓的舅母说道,“《诗经》有曰‘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会弁如星。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你听说过吗?” 舅母知她高兴,顺着她的话说“噢?是何意呀?” 冯夫人高兴的说“意思是高雅的君子,他佩戴的帽子上面镶嵌着如星般闪耀的宝石,美丽的玉石垂下来到两耳边,熠熠生辉。神态庄重胸怀宽广,地位显赫神态威严。高雅的君子,令人一见难忘,记心田。你瞧瞧,这说的不就是我的女婿嘛。” 舅母在一旁笑着说“是了,是了。” “起——轿——!”伴着口令,一阵温暖的和风吹过,风中夹杂着大地和花草的清香,在一片晨光熹微中,缓缓正式离开了自己的家,离开父母,踏上了去往徐家的未知路。 第五章 初到徐家 由于队伍人数众多,过乔河不方便坐船,只能绕远路走河流最窄处的石桥,因而路途变远,接亲的队伍晌午才回到上淮,紧赶慢赶才赶在吉时之前回到了徐府。此时整个徐府张灯结彩,锣鼓喧天,不仅府门口的牌匾和石狮子都披上了大红绸子,连府院内的树木花草都被装点上了喜庆的红色。 谢氏夫人身着华服,端坐在正厅中,面带微笑的看着一对新人向她行拜礼。一番行礼敬茶之后,新娘被引到新人所居的院落里,新郎则留下来一起招待客人。徐家从主到仆,从上至下都处在喜庆的氛围中,忙碌的招待着流水般涌来的族亲与四方宾客,整个院内觥筹交错,喧闹不已。 谢氏夫人整个人是精神抖擞、容光焕发,此时正与长房大夫人王氏攀谈,王氏向她贺喜道“趣儿的婚事终于落定了,对你来说也算了却了一桩心事了。” 谢氏回应道“嫂嫂说的正是,新妇出身书香门第,又难得他二人是有缘的,这桩婚事也算得上是美事一桩。我总算是对趣儿和香月的父亲有个交代了。” 王氏夫人劝道“这些年你对趣儿香月从吃穿用度到学识教育是如何上心,我们都是看在眼里的,你也不必心中总念着旧事,平白的给自己添烦恼。” 两位夫人这边说着体己的话儿,那边在席间来回穿梭的徐趣已有微醺之意,只有徐香月依旧不声不响冷艳自持的看着这一切。 新人的小院儿内,缓缓正独自坐在内屋的床上,她好奇的观察着自己即将生活在其中的屋子。 这是一个三开间的套间,一进门是一个堂屋,对着门口的是一个黄花梨的八仙桌,配着五个黄花梨的八仙凳,此刻桌子上正摆着红烛和红色的茶具;圆桌的后边靠墙的那里有一个罗汉床卧塌,塌上摆着一个小方桌。 堂屋的左边是一间卧房,缓缓正坐在卧房内的床上,可以看见从卧榻到床边立着整整一面墙的黄花梨衣柜。门所在的那面墙上,靠窗的那里有洗漱架子,上边摆着脸盆与红色的方巾。堂屋的右边是一面墙,墙上留了一扇门,缓缓猜测门内应是书房的所在地。书房的门旁边立着一个螺钿的五斗柜,映着烛光闪烁着低调奢华的光芒。 不知不觉中时间慢慢流过,很快就日头西斜,月上柳梢。室内的光线暗了下去,屋内进来一个小丫鬟掌上了八仙桌上的红烛。不一会儿,由远及近的从屋外传来嬉闹声和匆忙纷乱的脚步声,原来是一众人仆人跟着徐趣回到他所居住的院落,听上去马上就要到门口了,缓缓有点紧张了起来。 她听到一群人到了门口,有人遣散了嬉笑的仆人,有人轻轻推开屋门,脚步声有些趔趄,缓缓急忙将团扇遮在前,透过略有些透亮的扇布,缓缓看到一个身着华服的人坐在了桌旁,好一会儿没有动静。缓缓想:那个人应该就是自己的夫君吧?此时缓缓觉得心在胸口突突的跳着,喉咙里也开始发干,有点想咳嗽,但又不好意思咳嗽。 再看徐趣这边,他坐在那里,一手扶着桌上的茶壶,一手执茶杯,手臂搭在桌面上,头伏在手臂上,像是睡着了。 不一会儿,喜婆进了屋子,身后跟了一个端着玉酒壶和两个玉酒杯的小丫鬟。喜婆轻轻推了推徐趣,徐趣抬起头,眼睛迷迷蒙蒙的,看到床上坐的新娘子,又看看自己的一身新郎装束,他站起身来,走到床边,两人遵照喜婆的话语一一互相行礼。 缓缓按照喜婆的话放下团扇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夫君。两个新人默默对视着,缓缓因害羞而两颊微微泛红,而徐趣大概因为喝了酒而面带绯红。 缓缓略带害羞的看着徐趣,只见他皮肤白皙,剑眉入鬓,一双俊眼,浓密的眼睫尾尖略微上挑,目光柔和带着醉意,高挺的鼻梁,嘴唇轮廓秀丽,是生的好生俊俏的一个后生。“看上去应该是一个好相处的人吧”缓缓默默的想。 徐趣看着略带害羞的缓缓,只见她一对俊眉如黛,不需描画便十分清晰,一双美目生波,转盼间光华流转,小巧的鼻子恰到好处的翘着,鼻子下面朱唇微启,整个人生得十分匀称,且颇具清雅之姿。想起她踏青宴里一副事不关己的无谓样和那天晚上扮成男子的样子,徐趣不禁唇角微微弯起,略带笑意。 他们就这样对视了一会儿,还是喜婆打破了寂静,她牵起两位新人的手,两位新人看向她,她说道“公子夫人该喝合卺酒了。”徐趣应道“好”,他的声音沉稳而醇厚,听上去洋洋盈耳。喜婆转身拿起身边小丫鬟端着的酒壶给两个酒杯内斟上酒,两个新人接过酒杯将杯中琼浆一饮而尽,而后按照喜婆的要求掷杯于床下。 喜婆一看两杯一仰一合,便大喜,口中念念有词道:“天覆地载,阴阳和谐,大吉大利!新人良缘天定,百年好合、早生贵子——”说完就带着小丫鬟出去了。 徐趣目送喜婆离开后,转身走回堂屋,斜倚到卧榻上,不一会儿发出沉稳均匀的呼吸声。睡着了?缓缓走近看了一眼,猜测着夫君大概是今日劳累了,从床上拿了被子给徐趣轻轻盖上。而自己这一天也舟车劳顿,也躺到床上,不一会儿就睡去了。 待到第二天天明时缓缓醒来,发现徐趣早已出门去。她也赶紧梳洗打扮,想着一会儿去向婆婆请安。一开门发现一位老仆妇和小玉已站在门外等候。小玉忙道“小姐,这是老夫人身边的张嬷嬷。”未等缓缓答话,那位张嬷嬷先向缓缓道“少夫人早。我来带您去见夫人。”转而又对小玉说:“小玉姑娘,现在你不应叫小姐,该改口叫少夫人了。且我们也不称老夫人,称夫人即可,毕竟夫人还未有很老。”小玉赶紧满口答应着。 缓缓自是知道对婆婆身边的老嬷嬷应客客气气,立即说道“还麻烦张嬷嬷带路了。” 接着缓缓一行三人出了缓缓夫妇住的院子,早春的清晨还有些春寒料峭,路边上的迎春花已经开出绚丽金黄色,桃树、梨树上也生出了粉色、白色的小花骨朵,两三只鸟儿正在枝头上欢快的唱着歌儿。一路上走过去,遇到不少清早值扫的仆人,他们都主动和这位张嬷嬷问早,也都低头问缓缓“少夫人安”,还有的人偷偷的抬着眼对缓缓是又想看又不敢放肆的看,那神情也有趣的很。 在谢夫人的园子里,谢夫人早已在堂屋中等待新妇前来拜谒。她的堂屋正对着门的墙上画着一幅迎客松,画前冲着门摆放着两个紫檀木的座椅,座椅的两侧分列着两列式样相同的座椅。谢夫人此刻正端坐在正对着门的座椅上,她的女儿徐香月则打扮俏丽,身着藕紫色衣服,坐在左边一侧的座椅上。 屋中隐隐传来两人的对话,只听谢夫人说道“香月,如今你兄长也成亲了,你那些誓言也该作罢了吧。上次踏青宴媒人送来的帖子我这里给你包好了,你拿回去仔细看看。” 徐香月兴趣乏乏,一字一顿的说“女儿不想看。” 谢夫人并未因女儿的这话知难而退,而是坚持继续说道“这次你二姑父的侄子又递了帖子来,这孩子的诚意我看可是足足的,孩子也是个好孩子,又是门当户对、亲上加亲的……” 未等谢夫人说完,徐香月就说“我从小就烦他,他再递多少次帖子也没用。” “不得无礼,”谢夫人的语气严厉而坚定,“一派小儿戏言,你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 徐香月闻言更加不满,细眉一挑说道“我懂你都同意兄长自己选定的嫂嫂了,这门亲事门不当户不对的,为什么我就必须选门当户对却不喜欢的?” 谢夫人正欲说什么,缓缓一行人已进到堂屋了。 缓缓走进堂屋,向谢氏夫人行礼,谢氏夫人从座位上起来,亲自扶起缓缓,笑盈盈的问缓缓休息的可好,在这边是否还住得习惯。接着把缓缓引到左侧的座椅上坐下,为缓缓介绍自己的女儿徐香月。 “缓缓啊,这是你妹妹香月,今年十六有余,快十七岁了。” 此时,以冷艳着称的徐香月大小姐,正坐在与缓缓隔一个方桌的椅子上,看上去还有些气呼呼的,她站起身轻轻的低下头道“见过嫂嫂”。 只见她面若傅粉,脸庞姣好,额头饱满,一对细长的柳眉,一双大眼睛黑白明晰,纤长的睫毛,睫梢上卷,眼神澄澈如水波,鼻翼微敛,双唇如花瓣般红润,气韵高贵矜持,真是一位大美人。 缓缓赶紧站起来回“见过妹妹”,两人才又坐回椅子上。 缓缓看了一圈,并未看见徐趣,倒是徐香月大小姐很是善解人意,问道“嫂嫂可是在找兄长?兄长每日清晨都会去后山习武练剑,估摸着也快回来了。” 缓缓“噢”了一声,就听见徐香月又说道“嫂嫂昨日可曾和兄长交谈?可曾发现什么……”徐香月的话未说完,就被谢氏夫人打断了,她急道“香月!”她知道这是正在气头上的女儿要让她难堪呐。 之后谢氏夫人赶紧吩咐张嬷嬷带缓缓到府里各处园子里转转,就这么把缓缓遣了出去。临出门,缓缓听见屋内传出徐香月的声音“她早晚会知道……”。 一路上缓缓都在琢磨小姑子话中是什么意思?婆婆到底想隐瞒什么?这里难道还有什么不可说的秘密? 张嬷嬷带着缓缓和小玉主仆二人在徐府大概的逛了逛,一边走一边介绍着“少夫人,刚才出来的夫人的居所是府中最大的院子,名曰静园。公子和少夫人所居的院子是次大的院子,叫信园。香月小姐居住的院子在静园和信园之间,叫芳园。徐府还有两三个空的院子,在府中靠西的一边,现在是做库房和杂役居住的地方。……” 缓缓一边走一边在心里感叹,这徐府比她的家大了好几倍都不止,两个她家也就勉强够得上一个信园的大小。且这府中每个院子的园景也各不相同,像他们所居住的信园,就有一方假山石,石前种着竹子,石后有一方小小的水池。看婆母居住的静园则一进园有一方小池塘,塘中种着荷花,只是现下里只有黄了的荷叶漂在水面上,荷叶下锦鲤穿梭其间。 小姑子的芳园还未来得及去看,只见一个小丫鬟跑过来对张嬷嬷说了些什么,张嬷嬷便向缓缓道“少夫人,现下老奴有些事要去处理,一会儿会安排个人来带少夫人游览园中之景。”缓缓忙道“嬷嬷不必麻烦,我们可自行各处逛逛。”张嬷嬷道“也好,那老奴先行告退了。” 张嬷嬷走后缓缓和小玉慢悠悠的开始逛着,小玉贴近缓缓身边,低声说道“小姐,这徐府好大啊。”“是啊”缓缓亦轻叹一声,继而又想起一件事“对了,小玉,你现在住在哪儿?”小玉道“小姐,李管家安排我住在你们信园的后院中,同住在后院的还有一个老嬷嬷、一个大丫鬟和两个粗使丫鬟,另还有姑爷的小厮唤作又成的也住在后院里。”缓缓二人边聊边走,不知不觉中走到一个偏院中,院内两个中年女仆正在一边干活一边聊天。 “公子终于成婚了,我还以为他因碧画小姐,再也难成亲了呢。” “谁说不是呢,公子是咱们看着长大的,那就跟咱们自己的孩子似的,他一成婚,咱那都是打心眼儿里替他高兴。” “听说咱们的少夫人虽然来自穷乡僻壤家境一般,但是是个美人呢。” “是吗?唉,要不是公子有耳疾,就咱们公子的相貌人品还有家世,配多美的少夫人那都是绰绰有余的。” “可不是。你说新少夫人知道公子的隐疾么?” “怕是不知道,夫人不是从不让咱们透露一星半点的消息,这外人应是都不知道这回事。” 缓缓二人正将这对话听进耳朵里,内心俱是讶异非常,耳疾?什么耳疾? 第六章 徐趣的秘密 耳疾?什么耳疾?缓缓二人惊讶不已,缓缓脑中快速闪过早上小姑子说的话“……可曾发现什么……”“……她早晚会知道……”。小姑子说的就是夫君的耳疾么?是什么样的耳疾? “二位嬷嬷说得是什么耳疾?”小玉先于缓缓忍不住问了出来。 那正低头干活的两个妇人闻声抬起头来,见来了不认识的两个人,看装扮长相猜测这就是新人少夫人和她的丫鬟了。 二人忙站起身来低头慌乱的说道“见过少夫人,少夫人怎的到了这偏院来,这偏院一般都只有我们二人,未曾有过主家人来……哎呀,这可真是,老妇们胡言乱语的,这……少夫人莫要放在心上。” 缓缓道“我二人随意游览至此,碰巧遇见二位嬷嬷,请教二位嬷嬷说的我夫君的耳疾是什么意思?” “这……少夫人莫要为难老仆,方才的话就当没听到吧。” 无论怎样问,这两人都不肯再多说一句。缓缓也无法,正巧此时有年岁稍长的丫鬟奉命来寻缓缓二人回去,缓缓二人便只得作罢,跟着那丫鬟一路往回走去。 一路上缓缓都在琢磨耳疾一事,仔细回想了一遍昨天和徐趣短暂的接触,缓缓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的。 那小姑子和两位嬷嬷口中的耳疾究竟是什么样的耳疾呢? 走了有一会儿,缓缓试着问这个带着他们的丫鬟“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在哪个院里当值”。 那大丫鬟回道“回少夫人的话,我叫春桃,在夫人的静园当值。” 一听是婆母院中的丫鬟,缓缓想恐怕不好问出什么来,但心中的犹疑笼罩着她,她还是开了口,试探性的问道“敢问春桃姑娘,你们公子,嗯,我夫君的耳疾是什么样的耳疾?” 春桃闻言明显一怔,低头犹豫道“这……少夫人,公子的耳疾对常日里的生活影响不甚大。”其他的,便一句也不肯再多说了。 又吃了个“闭门羹”,缓缓的心渐渐沉了下去,有点郁郁,一路走着,她抬起头望了望,今天的天,是个阴天。 回到信园,张嬷嬷已经带着在信园中当值的一众仆人等在那里。见缓缓二人回来,便一一将这些人介绍给缓缓“少夫人,这都是在信园当值的人。这位是全嬷嬷,这是大丫鬟青杏,这是两个粗使丫鬟小菊和小红。” 缓缓打起精神听着,然则满脑子都是“耳疾”一事。她真想大声质问她们耳疾一事,可是心中残存的理智和之前的两次经验都告诉她不可以。 待张嬷嬷介绍完,缓缓说道“请嬷嬷借一步说话。”张嬷嬷遂随缓缓步至堂院一角。 缓缓略做思索,张口道“张嬷嬷想必在徐府多年了。” 张嬷嬷语气客气的说“老仆是夫人的陪嫁丫鬟,随夫人到徐府已十八载有余了。” 缓缓也客气的说“那嬷嬷也算徐府的老人儿了,缓缓初到徐府,有什么不懂的地方,日后有还有劳嬷嬷多多关照了。” 缓缓语气诚恳,又这么客气,张嬷嬷倒是心中很受用,说“少夫人客气了,照顾主家乃是老仆责任所在,老仆定当尽力而为。” 缓缓此时说道“现下我有一事想请教嬷嬷,就是我夫君的耳疾的具体情况。” 张嬷嬷闻言沉默了一会儿,最后开口说道“少夫人,公子也算老仆看着长大的,公子从幼时起就十分聪慧,五岁识千字,八岁能作诗,行事光明磊落、品行端正,也算得上是一位佳婿。老仆身为仆从,有些话不方便说,但老奴衷心希望公子与少夫人伉俪情深、琴瑟和鸣。” 张嬷嬷顿了一顿又说道“少夫人,今日就先到这里,您先歇歇,改日老仆再来。”临走还不忘嘱咐园中的仆从“你们好生伺候着,不要乱说话。” 张嬷嬷走后,信园内的仆从们面面相觑,张嬷嬷临走前的话主要的意思在于让他们不要乱说话,这点他们还是听得出来的。过了一会儿年岁最大的全嬷嬷对缓缓说道“少夫人可有什么吩咐,若没有老仆人等先告退了,少夫人有事时再招呼老仆人等。” 一连几次打听消息都失败了,缓缓无力的看着他们,园子外的仆人们口风都如此之紧,看这状况这园子里的恐怕更难打听出什么了,于是挥了挥手让她们下去了。 缓缓人回到屋内,左思右想,心里烦闷至极,信园信园,徐家瞒着这么大的事,哪里来的“信”字可言? 这时她突然想起张嬷嬷的话“……老仆身为仆从,有些话不方便说……”这倒是提醒了她,思前想后,缓缓决定去问问小姑子,于是缓缓让小玉唤了大丫鬟青杏带着他们去了小姑子的芳园。 缓缓几人到时,小姑子徐香月正在窗前插花,见是嫂嫂来了,放下花枝和剪刀赶紧过来招呼缓缓。 一路上缓缓心中思量过,据她观察徐香月也是个性子率直之人,于是和她一番简单的客套之后便直中主题“妹妹,实不相瞒,我此番前来是想向你请教你兄长耳疾一事。” 徐香月闻言也愣了一愣,说道“没想到嫂嫂这么快就知道了。” 见徐香月并未有隐瞒之意,缓缓说道“偶然听到的,还请妹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徐香月微微叹了一口气说道“虽然母亲不愿提起,但我以为嫂嫂既已嫁入徐家,作为兄长的妻子,有权知道此事。” 缓缓看着小姑子略带感激的点点头,徐香月继续说道“兄长的耳疾是……是听不见。” 虽然缓缓做了心理预设,听到此言还是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后背像是被人用重物用力捶打过似的。 见缓缓愣怔,徐香月赶忙又说“此症并非先天之疾,乃是兄长十一岁那年误食毒物所致。况兄长可以看人口型与人对话,亦可与人书写对话。” …… 缓缓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回信园的,进了屋内,她屏退所有人,自己则抱着卧榻上的颈枕呆呆的靠坐在卧榻上。 难怪婚前兄长打听到的消息称徐趣为人傲慢不甚搭理人,听不见又怎么搭理?徐家婚前瞒了这么大的事,婚后婆母还想继续瞒着她,真是……真是蓄意谋骗、欺人太甚! 然而此时她内心已无力愤怒,能怎么样呢?难不成还能和离么?她和她的家人都本以为她运气好,嫁到这繁华之所富裕之家,昨日与夫君相见,看夫君也是面和貌端之人,她还满心欢喜,今天就受到如此打击,现下真是让她想掬一把泪也没有心力了。 过了不知多久,小丫鬟小玉轻轻叩门进来,手中端了一壶茶,进屋后将茶水倒入桌上的茶杯中,缓缓接过小玉递过来的茶杯负气般地将杯中水一饮而尽。接着她抬眼看向小玉,小玉说道“小姐,刚才夫人差人来请,让你和姑爷夫妇二人晌午到静园用餐。姑爷那边已经有人通知去了。时间差不多了,咱们也该动身了。” 缓缓轻叹一口气,小玉接着说“小姐,方才咱们从香月小姐的芳园回来后,青杏就匆匆出门往夫人的静园方向去了,估计夫人也已经知道咱们去过芳园的事了。” 缓缓站起身来,将手中的颈枕安放在卧榻上,说道“不怕,知道了更好。走,咱们去静园。” 进入静园后,缓缓二人由春桃引至西厢房,彼时谢氏夫人和徐香月已围坐在一张圆桌子前,桌子上摆好了饭菜。 谢氏夫人见缓缓来了,略有些尴尬的朝缓缓笑着,伸手招呼着“缓缓啊,快到这边来坐。” 缓缓实在是难以笑出来,只能冲她礼貌的福了一福,又与小姑子互相行礼之后,坐到了谢氏夫人旁边。 缓缓这边一坐下就思虑万千,想着如何开口与婆母说起耳疾一事;那边谢氏夫人也是坐立难安,欲言又止;小姑子徐香月则目不斜视,沉默不语,三个人各怀心思,屋内的空气都变得紧张了起来。 “嗯,那个……”“这个……”缓缓和谢氏夫人同时说话,又同时沉默。 “母亲您先说”缓缓谦让道。 “缓缓先说吧”谢氏夫人也让道。 两人正在互相谦让之际就听小厮来报“公子回来了”。徐趣很快就进屋,向谢氏夫人问好后落座到谢氏夫人正对面。 谢氏夫人马上张罗着一家人吃饭,并给缓缓碗中夹了好几样菜。缓缓低声谢过,无心吃饭,只是低头用筷子一下一下挑着碗中的饭菜。 谢氏夫人又给徐趣夹了一筷子菜,引得徐趣抬起了头,接着谢氏夫人问他道“今日你二叔何事这么急着来找你。”徐趣答“乃是为了古董铺子的账目,无妨,已处理妥了。” 闻言,缓缓惊讶的抬起头,不是听不到么?一抬头正撞上徐香月冷静的目光。是了,香月说过,徐趣可以看口型与人对话。 谢氏夫人又慢慢的说道“好,今日你夫妻二人吃过饭先好好歇歇,明日一早一起去长房大伯父家问安,你大伯父与你大伯母特意从京城回来来参加你们的婚礼,咱们也不能失了礼数。” 徐趣答道“好的。” 缓缓心下了然了,小姑子说得没错,她这夫君虽听不见,但由于耳疾乃后天所患,仍旧可以看口型与人对话,或许像小姑子说的,还可以通过书写与人对话。看这情势,生活虽有些不便,却也还说得过去。 缓缓在心里吁了一口气,想着,要不日子就这样过着吧。 食过午饭后,缓缓与徐趣二人回到信园,徐趣走在最前面,缓缓在中间,小玉和又成跟在他们后边。一路上,缓缓看着徐趣挺拔清瘦的背影,回想起昨晚第一次见徐趣的样子,是了,这样相貌与气韵的人儿,若不是有隐疾,怎会待到如今才成婚,又怎会轮得到她呢? 进屋后,徐趣便让小玉和又成回他们的住处休息了,缓缓已无心管这些琐事,一头倒在了床上。这些年来,每当有烦心事或令缓缓感到有压力的事来时,缓缓第一个反应便是睡一觉。 今天一个上午发生的事太多了,她感到自己受到了很大的打击,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她需要静一静,好好想一想,加上今日起得早,昨日的劳累并未完全消退,现在她整个人都迷迷糊糊,是以躺下不一会儿,缓缓便沉沉的睡去了。 缓缓醒来时,已快至日落十分,小玉守在她的床边,见她醒来,忙给她端了一杯茶。缓缓慢慢的啜着茶,这边小玉已打开了话匣子“小姐,我向姑爷的小厮又成仔细打听了姑爷患耳疾一事。” 闻言,缓缓抬头看了小玉一眼,忍不住说道“小玉真是越来越机灵了。” 小玉得到了鼓励继续说下去,“话说此事还是当年姑爷十一岁时发生的事情。有人送了一种从边南带回的名贵美味食材,叫,叫什么来着?反正就是一定要先用清水泡足两个时辰,再炖足三个时辰,才能去除毒性,才能吃。” 小玉顿了一顿接着说“当时是正逢姑爷生辰,谢夫人亲手烹饪这一道菜,不知因为什么原因那道菜未做完就放置一边了。后来姑爷的亲爹从外面回来,不知那道菜还未完成,与姑爷一同吃了,之后姑爷的亲爹中毒而亡,姑爷捡回一条命,醒来后却听不见了。” 接着小玉模仿又成的语调说“唉,也许是天意,姑爷的亲爹和亲娘竟然是同一天忌日。” 这最后一句话缓缓听出了问题,惊讶的问道“什么?你说姑爷的亲娘?” 第七章 婆婆是继室 这最后一句话缓缓听出了问题,惊讶的问道“什么?你说姑爷的亲娘?” “是啊”,小玉说道“我也是听又成说,谢夫人不是徐老爷的原配夫人,姑爷的亲娘才是,但姑爷的亲娘去世了,徐老爷又娶了谢夫人做继室,才生了香月小姐。” 缓缓这才知道,敢情现下这位谢氏夫人竟是她的继婆婆。 缓缓心下立即暗叹起来,夫君耳朵有疾就算了,婆婆还是继婆婆,相处起来更是要小心谨慎,关键继婆婆还是害夫君患耳疾的“元凶”,这复杂程度可是已经超出她婚前的种种忧思了。 小玉说完话,犒赏自己似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仰头一饮而尽,嘴里还赞叹着“好香好香,真是好茶。” 缓缓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忽然瞥见自己身上盖的被子,立刻不满起来“小玉,你为何要给我盖这红色的被子,你明知我喜欢绿色不喜欢红色,怎的不给我盖那绿色的被子。” 小玉闻言立即有点委屈的回道“小姐,这被子不是我盖的,姑爷唤我进来时您就盖着这床被子。” 缓缓登时愣住了,难道是徐趣给她盖的?是了,肯定是他,不会有别人了。缓缓顿时心生一股暖意,目前看来,这夫君除了患有耳疾,还没有别的毛病。 这时,大丫鬟青杏敲门进来,问道“少夫人,公子问您是否要到厢房用餐?” 缓缓立即答道“用,马上就去。”不管什么事情,饭必须要吃,觉必须得睡,这是缓缓的行事原则。 缓缓立即起床收拾了一下,简单的梳洗过后来到了信园的西厢房。 徐趣已经等在那里了,他面朝里背冲着门坐在凳子上,头发用束发冠和一支碧玉簪束了起来,两只手随意的搭在桌子上,坐着的时候腰背都挺的直直的,双臂略略夹紧,因人过于清瘦,肩胛处有明显的突出,一只脚在侧前方随意的伸着显得腰细腿长。这背影透出一股清雅的气质,缓缓看得不由得晃了一晃神。 这时徐趣忽然转过身来,与缓缓四目相对,“君子世无双,陌上人如玉”缓缓内心一颤,脚步不由自主的向前迈去,待到桌前才缓过神来。 “嗯”缓缓努力思索,试着与徐趣对话,却脑中一片空白半天没说出话来。 “夫人坐”还是徐趣先开了口,他的声音略微有些低沉,语气疏淡而有礼。 缓缓赶紧坐在徐趣的对面。 徐趣又说道“因夫人刚才在休息,所以未过问夫人就让厨房简单的准备了些吃的,不知是否合夫人的胃口。” 缓缓自知睡得太久感觉有点不好意思,说道“没关系,我不挑食的。” 二人开始吃饭,缓缓趁徐趣抬头时叫他道“夫君”,徐趣见了便一直盯着她,等她说下去。 缓缓特意放慢了说话的速度说道“我们河阳的风俗是婚后第五日一对新人要回娘家做客,你可知晓。” 徐趣道“听李管家说了,我们这边早有准备,夫人不必担心。倒是按上淮风俗,明后两天要携夫人去本家、姑家、舅家做客,忙碌得很,夫人要有心里准备。” 缓缓道“知道了,这点和我们河阳是一样的,夫君放心吧。”其实缓缓很好奇,不知去的是哪个娘舅家,是谢氏夫人的兄弟还是徐趣亲娘舅家。 之后的几天真如徐趣所说,他二人忙碌得很,不仅拜访了在朝中为官的长房大伯父,了,留在上淮的二伯父,还拜访了本房内一位庶出的叔叔,也是婆母口中的“二叔”。 徐趣还有两位亲姑姑,大姑姑嫁到京城的世宁国公府,二姑姑嫁到上淮城的世家大族沈家。京城的路途稍远,可待至年节再前往拜访,上淮城的姑姑那里是务必要去问候的。 徐趣的二姑姑是位性格活泼的夫人,见到缓缓就欢喜得拉着缓缓的手不放,还送了缓缓一个十分精美的金累丝镶宝石青玉镂空双鸾鸟牡丹簪。是以这几天虽累,缓缓却也十分高兴。 到了娘舅家缓缓则小心谨慎了许多,因为徐趣带她去的是继母的娘家。 来之前缓缓就向徐家的李管家打听过谢家的情况,继母谢夫人出身江北名门谢氏,乃是一个出过三朝元老,累五世公卿的世家大族。虽然年轻一辈中未有极为出众者,然往上数几辈,族中子弟多才华横溢且居于各个行列里。 谢夫人家这一支在谢夫人这一辈有三男一女,也就是说谢夫人有三位亲兄长,其中两位兄长都在外做官,职位最高的在京城官居二品户部侍郎,剩下的一位兄长因病弱一直留在家中打理庞大的家族产业,他们此番拜访的就是这位留在家中的舅父。 在去谢府的路上缓缓又向徐趣的小厮又成打听这位谢氏舅舅的情况,于是又得知,留在家中的谢氏舅父虽然身体羸弱,但十分精明聪慧,不仅将祖辈传下的产业经营得有声有色,还总能琢磨出钱再生钱的路子。这些年来他经营有道,量入为出,精于算计,反而将家族产业壮大了不少。 且这位舅舅向来与他的妹妹谢氏夫人较为亲近,妹妹出嫁后两家人也常常走动。他有一儿一女,长子是庶出,次女是嫡出,这两位年龄与徐趣相仿,自幼时起就常常到他们的姑母家——即徐家小住,因此与徐趣亦十分相熟;而徐趣少时与香月也常到这位舅舅家做客。 听到这里缓缓便明白了徐趣为何带着新入门的妻子到继母的娘家做客了,原来是有这样一层关系在。 在谢家做客时,缓缓遇到了这位与徐趣差不多大的谢公子。这位谢公子一见了缓缓便作揖道“徐少夫人,鄙人名曰谢慎,是徐趣自小一起长大的表兄兼密友,今日得见少夫人十分荣幸。” 缓缓忙回道“今日得见谢公子缓缓亦十分荣幸。” 接着这谢公子一只手在徐趣的手臂上给了他一拳,嬉笑着说道“怎的我随母亲回去柳州探亲三个月,回来趣兄竟成婚了,之前一点口风都未曾透露,害我就差两天还是没赶上趣兄的婚礼。羡慕啊,现在趣兄可是有了自己真正的美娇娘了。” 不知为何,这话让徐趣瞬时睁大了眼睛,似有所暗示的瞪了那谢公子一眼。谢公子收到了眼神中的警告讪讪的堆着笑闭了嘴。 而后,徐趣不动声色的说:“谁知你是不是为了省去礼金,特意晚几天才回来。” 谢慎一听这话不满了,说道:“趣兄这话就不对了,我岂是那悭吝之人?你看啊,在那些什么怡红阁芳菲苑等处时,我出手都不曾犯怵过,更何况我与趣兄的交情了,我又怎可能为那区区礼金……” 这话乍一听是那么回事,但是不能细琢磨,徐趣立即抢话道:“我怎会知晓你如何行事!吉日有定,事属从急,正好赶上慎兄不在家而已。” 那谢慎笑得嘴一咧,侧身靠向一边的廊柱悠闲的说道“是吧?巧合对吧?你放心,过些日子,待我好好的准备一份贺礼,一定亲自送到你的府上。” 他二人说话时,缓缓一直在旁边观察。这谢慎公子生得风姿俊朗,言语间身形多呈戏谑之姿,不是手扶着人就是倚靠在身旁的物件上,手中一把折扇摇来晃去,全然一副放荡不羁的姿态。而徐趣的语气也从一贯的清冷疏离转变成带着一丝丝放松,可见他二人关系确实很近。 忙碌了几天后,终于等到回娘家的这一天,一大早缓缓徐趣二人便坐上马车向河阳出发,小玉和又成坐在随后的一辆马车上,车上装着徐趣带给岳父母的礼物。 谢氏夫人真的是一个周到的人,礼物也是早就嘱咐李管家备好的,有上好的茶叶,上淮最有名的酒坊永宁坊出产的好酒,上淮最大的酒楼繁花楼的点心,成盏的滋补燕窝,整根的山参等。 缓缓徐趣二人坐的马车内有一个小桌,两人分坐在小桌的两边,狭小的空间里,徐趣一直一手扶额撑在小桌上小憩。缓缓静静的看着他,只见他剑眉入鬓,闭上眼时眼线形成一个向下的弧弯,长睫在眼下投射出半圈阴影,笔挺的鼻梁,紧抿的薄唇,白皙的皮肤昭示着他的养尊处优。 “真是一位壁人啊”缓缓内心赞叹着,“只是可惜有耳疾”缓缓的赞叹又变成了哀叹。 似是觉察到什么,徐趣睁开了眼望向缓缓,缓缓不好意思的轻咳了一声。是不是应该说点什么?缓缓一冲动,问出了这几日徘徊心中的疑问“夫君亲娘舅家可还有什么亲人?”。 徐趣闻言眼帘半垂,先是低头不语,缓缓心道,坏了,突然问别人的伤心事似是不妥,太不礼貌了。片刻间徐趣抬起眼帘望向别处,秀唇轻启“亲外祖父家乃是一门武将,外祖父与娘舅一家人驻守边关已有三十余载。” “噢,原来如此。”缓缓不好意思的撩了撩耳边的碎发,不再言语。不一会儿,马车摇摇晃晃间,缓缓低头趴在小桌上睡着了。 迷蒙间,缓缓做了一个梦,睡梦中她行走在边关的沙漠中,橙色的圆日已悬在天边,就快要落下去了,缓缓深一脚浅一脚急急的走着,却感觉有什么牵着她的胳膊,她着急的想摆脱,却听一个很好听的声音响起“夫人,我们到了。” 原来是他们一行人终于到了冯家门口,徐趣正在一边说话一边推缓缓的胳膊,缓缓睡眼惺忪的抬起头,马车甫一停稳,她立即掀开马车的帘子,弯身出了马车。只见家门口她的兄长冯顺清和嫂嫂裴秀珊早已等在那里,缓缓冲他二人招手,笑着喊“哥哥嫂嫂!”。 “哎——”缓缓哥嫂亦笑着冲缓缓招手,回应着她。缓缓雀跃的跑了过去,和嫂嫂亲热的互挽起了手,嫂嫂抚了抚缓缓的头发笑着说“哟,我们家的小姑娘都梳起妇人髻了。” ” 第八章 娘家始知情 拿上礼物,进了屋里,缓缓和徐趣向冯老爷和冯夫人行礼,冯老爷眉目舒展,手抚着胡须满意的点头,冯夫人更是笑得合不拢嘴,嘴上说着“免礼免礼,快坐下快坐下”。 众人都在座位上坐好,喝过一盏茶后,冯夫人便说要去厨房看看,原来一早冯夫人就亲自拟定了菜单,与厨娘一同准备了今天的午饭。 缓缓和徐趣留在屋内叙话,冯老爷客套的问过徐趣家中母妹可安好,缓缓和徐趣近日都做了些什么,又以长辈的语气对二人训话说期望他二人成为相敬如宾、举案齐眉的结发夫妻。 一番训话后,新上门的女婿让读书人冯老爷感到很满意,因这大户人家出身的女婿虽然不读书不追求功名,但听他训话时谦谦有礼,目不斜视,目光真诚,让他觉得女婿还是很尊重他的。 冯夫人很快就回来了,招呼所有人到厢房用膳,众人遂起身,冯夫人和冯老爷走在最前面,冯顺清扶着挺着孕肚的妻子裴氏跟在后边,缓缓和徐趣走在最后。 冯夫人最先回到厢房,她看了看桌上的饭菜,自己点点头还算满意,只是目光落在筷子上的时候顿了一下,她觉得招待第一次上门的贵婿好像差了点什么。略一思索,冯夫人让其他人先落座,自己回卧房去拿收藏的錾花银箸。 冯老爷落座后,看了看他右边的空位,显然是小辈们留给冯夫人的,他今日高兴,欲招呼第一次上门的女婿坐到他身边,与他的儿子一起伴他左右,于是他指着身边的空位对徐趣说道“贤婿,来,坐到我身边来。” 此时的徐趣并未看向冯老爷,自是没有反应,冯老爷以为他不好意思,又说道“莫要不好意思,你岳母坐在我对面无妨,你快坐过来。” 缓缓这时有点郁郁,语气平淡的开口道“父亲,您的女婿耳朵有疾,听不见,只能看口型与人交流。” 闻言,徐老爷愣在原地,招呼徐趣的手悬在半空中;缓缓的哥哥冯顺清刚扶着妻子坐稳,手还没有从妻子的手臂上拿开,听到这话动作僵在原地;嫂嫂裴秀珊则惊讶得睁大了双眼,双手捂着张开的嘴轻轻的啊了一声;冯夫人此时正好踏进厢房,听到这话手中的錾花银箸“哗啦啦”掉了一地。 似是觉察到了气氛的异样,徐趣环顾四周,最后又望向缓缓,缓缓冲徐趣点点头,又慢悠悠的开口道“徐趣十一岁时吃了有毒的食物,虽经救治捡回一条命,却伤了耳朵,醒来后耳朵听不到了。但此疾乃后天所患,所以徐趣能看人口型对话,亦可与人写字交流。” 说完缓缓招呼着楞在原地的家人“好了好了,父亲母亲、哥哥嫂嫂,咱们吃饭吧。”出于礼节,冯家人收起讶异落座好,没有了之前的欢喜与笑声,也没有推杯换盏的客套,沉默的一家人各怀心思食不知味的吃完了这顿尴尬的饭。 饭后冯夫人安排一对新人去缓缓原来的闺房休息,因冯少夫人裴氏怀着孕也安排她回房休息去了,冯老爷冯夫人和冯公子则颇有默契、不约而同的都回到厅堂。 厅堂里,起先三人都沉默不语。冯老爷愣怔的坐在座椅中,双手扶在膝盖上,神情愀然,全然不似之前精神奕奕的样子。冯公子坐在座位上低垂着头,手攥着拳头,一副懊恼的神情。冯夫人一直蹙着眉,手上紧攥着手帕,不时的擦拭一下湿润的眼角。 不一会儿冯夫人低低的啜泣声打破了沉默。冯公子一拳砸在椅子旁边的小方桌上,气愤的说道“难怪这徐趣不去参加科考,原来是因为有耳疾听不见。徐家瞒下这么大的事,这简直就是骗婚。” 听见儿子此言,冯夫人的啜泣变成了抽泣,她哽咽着叹道“我乖巧的女儿呀,为娘对你关怀不够,对不起你啊。” 冯老爷半晌不语,听到冯夫人这样说,仰头长叹一声,缓了一缓对儿子冯顺清说道“你小妹八岁上我调任边南的魏州,因想着这蛮荒不毛之地乌烟瘴气寸草难生,你小妹年龄小,彼时又刚刚因风寒大病过一场,身子孱弱,便将你小妹放到你外祖家抚养,我只带着你母亲和你去上任。” 冯顺清说道“是,儿子记得。” 冯老爷继续说道“哪想到这一任就是七年,你外祖父母自然是待你小妹很好,但你小妹总归是不在自己父母身边,想来不那么自在。你也快为人父了,以后就会明白,虽然你小妹从未提起,也从未怪过我们,但对于我们做父母的而言,总是心中有憾,对你小妹是有愧的。” 冯顺清静静的听着,手中的拳头仍紧紧的攥着,低声说道“都怪我没有打探好徐家的情况。” 冯老爷摇摇头,说道“咱们与徐家的圈子并不相熟,徐家有意隐瞒,咱们自是打听不出这问题来。” 冯夫人问道“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要不跟徐家和离?” 冯老爷答道“还是等缓缓出来,问过缓缓的意思再做定夺。现在咱们在这里枯坐着也没有什么意义,都先回房吧。” 冯顺清回到房里,发现妻子并未休息,而是端坐着等他。 冯顺清问道“秀珊怎么没有休息?” 裴氏答道“我也惦记着小妹一事,睡不着。夫君,公婆和你商量的结果如何。” 冯顺清回答道“母亲有意和离,父亲说先要问过缓缓的意思。” 见冯顺清愁眉紧锁,裴氏也轻叹道“本以为是一桩好姻缘,谁知妹婿竟然有耳疾听不见。” 冯顺清羞愧道“岳父大人还总夸我行事稳妥,我却连自己小妹未来夫婿的情况都没打听清,我这做兄长的真是愧对我的贤妹啊。” 裴氏体贴的说道“这也不能说是夫君的问题,河阳和上淮本就联系不紧密,很难找到相熟的人打听。再者,徐家有意瞒着,估计连被他们请上门说亲的齐老爷也未必知晓此情况。夫君也不必思虑过多,我找机会回娘家一趟,看能不能找到人仔细打探打探徐家的情况,哪怕一些微小的细节,许也能为小妹在徐家行事增加些便宜。” 冯顺清犹豫道“你就快要临盆了,娘家路途遥远,能行么?” 裴氏颇有信心的说到“可以的。一直以来,小妹和我就像亲姐妹一样,如今这事,我自应当尽一份薄力。” 缓缓的闺房里,缓缓一直都未睡着,始终睁着眼睛安静的躺在床上,脑海里回想起这些年在这屋子里生活的种种,还想到小侄子或小侄女出生之后,等他长大一些,大概这屋子就要给他用了,娘家以后就没有这嫁出去的女儿的容身之所了。 一旁的卧榻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是徐趣小憩了一会儿也醒来了。缓缓像招待客人一样给徐趣倒了一杯茶,徐趣接过茶喝了一口,之后他静静的看了一圈缓缓的闺房,房间虽小,但窗明几净,屋内放着一张小床,临窗放着一张书桌,书桌右侧的墙壁上挂着一幅装裱好的葡萄画,画的一侧提着几行小字,字迹娟秀还带着几分洒脱。 徐趣慢悠悠的问道“这是夫人的闺房?” 缓缓看着徐趣认真回答道“是的。” 徐趣又问道“平时夫人在房中写字作画?” 缓缓慢慢的说“对,但都只是自己简单随意的写写画画而已。平时我还在屋中刺绣,看,那边的绣架就是我常用的。”说着用手指了指已经被收起,放置在一个角落的绣架。 说完缓缓想了一下,开始翻箱倒柜找出一堆东西,有装裱起来的字画,也有绣好的绣品。缓缓把这些东西一一拿给徐趣看,一边看一边趁徐趣看向她的时候向他介绍 “这是我五岁时写的字,父亲为鼓励我,特地把字拿去装裱了起来。” “这是我七岁时与兄长合作的画。” “这是我十二岁在外祖母的指导下绣成的月季花。” …… 徐趣时而认真的看着缓缓,时而看着缓缓的字画绣品,他虽未发一言,但频频点头,脸上的赞许之情溢于言表十分真诚,让缓缓内心很欢喜。她发现徐趣就是有这点好,虽然看上去冷漠淡然,但交往几次就会发现他其实待人接物谦恭有礼,进退有度,让人很愿意与之继续交往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小玉来到缓缓的房间招呼缓缓到前厅去,冯老爷他们已经在前厅等候多时了。 缓缓和徐趣在小玉的带领下来到前厅,向冯老爷冯夫人行了礼,又向冯公子裴氏问了好。 冯公子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对缓缓说道“小妹,本来按照俗规,你们二人明日应去拜见长辈,但突然冒出妹婿有耳疾一事,咱们就得一切从长计议。你们婚前,他们徐家未曾提起过妹婿的耳疾,为兄我事先也并未打听到,致使咱们不知情的状况下你二人就完婚了。现在既已知道妹婿耳疾一事,我们也不怕当着妹婿的面明说。小妹你若是内心介怀,我们支持你和离,徐家若不同意,一纸休书我们也是不怕的,咱家冯家永远有你的容身之所。” 第九章 缓缓的心思 兄长当着徐趣的面说出这番话,让缓缓有些惊讶,她看向徐趣,发现徐趣也正看向她,他好似早就知晓会是这样,既未像缓缓一样惊讶,也没有表现出尴尬,他的表情波澜不惊,看不出一点儿心思。 说实话,兄长这番话还是让缓缓内心颇为感动的,但是和离二字谈何容易。 现如今父亲赋闲在家教书,女儿和离或被休总归是让他难为情的。 兄长只是个举人,功名路上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若家中有个被休的妹妹也怕是会对他有影响。 况且目前看来,徐家上下对她还算不错,徐趣除了有耳疾也没有别的问题,提及耳疾,徐趣能看口型,又能书写与人对话,耳疾就显得不那么影响日常生活了。 于是缓缓一番思索之后慢慢的开口说道“家人如此为我着想,我自是感激不尽。但姑且不论和离或被休对家中会有影响,单说徐趣这人,也是除了耳疾之外,尚无其他的缺欠。正所谓黄金无足色,白璧有微瑕,徐趣的耳疾对常日里的生活有些影响却并非全然无化解的方法。况且目前徐家待我也很好。总之,父母兄长不必对我心存愧疚,我既已嫁到徐家,自是与徐趣夫妇同心,琴瑟相调,盼着和顺今生的过日子。” 听闻此言,冯老爷一众人等都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儿冯老爷语速缓慢的说道“女儿你既然这样说,我们便能放下心来,但有一点你记住,冯家乃是你的娘家,是你永远可以随时回来之处所。” 缓缓感到很暖心,一字一句用心的答道“是,女儿记住了。” 众人一时间又陷入了沉默,裴氏见此情境,便招呼缓缓及徐趣说“小妹、妹婿,你们随我来,去挑些明日去拜访长辈的礼品去。”缓缓徐趣遂跟着裴氏出了门去挑礼品了。 第二天缓缓二人去拜访娘家的长辈,冯老爷没有兄弟,只有一个妹妹嫁给了本地一位儒生,冯夫人则有一个弟弟在城中经营一家布店,缓缓二人拜访了这两位长辈之后,就直接动身回上淮了。 和来时一样,依然是徐趣缓缓一辆马车,小玉和又成一辆马车。一路上马车摇摇晃晃,缓缓背靠着车的内壁,上车不久就睡了过去。 徐趣没有睡,他的目光静静的停留在缓缓身上。今天缓缓穿了一件浅绿色小袄,衬得她娇俏可爱。小脸肌肤细腻白皙,眉形舒展秀丽,不描而黛,眼睫浓密,鼻梁至鼻头的小小弧度恰到好处的将鼻子修饰得很是小巧,秀唇丰润,说不上是国色天香之姿也算是有如花美眷之貌。 这样的姑娘,本就是他选中的;这样的姑娘体贴的为家中父母兄弟做考量;这样的姑娘在得知他有耳疾后还说要和他今生和顺的过日子。娶了她的那一天起,他就知道自己自然应该好好对待她,到今天他又知道,这个姑娘也许是可以信赖的人。 突然马车一个颠簸,将缓缓从睡梦中唤醒,缓缓迷迷瞪瞪的看向车内,看向徐趣的时候,徐趣已迅速的收回看向她的目光。 缓缓又掀开车窗上的布帘看向窗外,两三只小鸟正站在树枝上叽叽喳喳的叫着,仔细看过去,枝头已经有鲜绿的嫩芽儿争先恐后的窜了出来,看来,这河阳城的春天,也到来了。 缓缓、徐趣、小玉和又成四人回到上淮城徐府的时候已经是入夜时分,他们先去拜见了谢氏夫人。 等在静园的谢氏夫人心里其实是很担心的,她知道长时间近距离的接触冯家人应该能发现徐趣的耳疾,只是不知道冯家人会有什么反应。从徐趣和缓缓二人眼下的表现来看,似乎一切都很平静,谢夫人也就暂时收起心里的担忧,问了问缓缓家中父母长辈的近况。简单的坐了约么一盏茶的工夫,谢夫人体谅徐趣等人舟车劳顿,就让他们回信园休息去了。 缓缓和徐趣回到信园,刚更好衣就听得大丫鬟青杏去请他们到西厢房吃饭,原来他们一到静园,行事周到的谢夫人就安排厨房给他们做晚饭了。 徐趣与缓缓商量,让又成、小玉和他们共进晚餐。本来缓缓也正有此意,她和小玉自小一起长大,常在一个饭桌上吃饭,但她又担心徐府规矩大,不许主仆同桌吃饭,因而没敢提起,现在徐趣主动提起她自然就很愉快的答应了。 于是他们四个人坐在西厢房里一起静静的吃起了饭。今天的晚饭是鸡汤炖白菜豆腐,砂锅鸡肉竹笋丝,蒸茄泥,木姜子丝瓜尖,蛋花醪糟珍珠汤。 经过这些天在一起用餐,缓缓发现徐趣的口味比较清淡。徐府里的菜自然是按照他的喜好来做的,在外面用餐的时候,桌上的大荤或比较油腻的菜他也很少动,如果桌上没有特别清淡的菜,他往往兴趣乏乏只动几筷子就不吃了。 于是她在徐趣抬头之际张口问道“我看夫君口味比较清淡,不知道夫君都喜欢吃什么菜?” 徐趣说道“我么?我倒是没有特别喜爱的菜品,只要是制作得清淡一些的都可以吃。上次夫人说自己不挑食,但不知夫人有没有特别爱吃的菜?” 缓缓还没来得及张嘴,小玉抢着回答说道“我们小姐最爱吃大肉了,什么蹄尖、肘子、腊肠、炖牛腩、梅菜扣肉之类的。” 小玉的话让缓缓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一般的淑女不会像她一样喜欢大口吃肉。她在桌下踢了小玉一脚,小玉自觉有些失言于是低头扒拉碗里的饭去了。 徐趣和又成听到小玉的话均是一愣,接着又成扑哧笑出了声,徐趣淡淡的看了又成一眼,又成赶紧敛起笑意,只听得徐趣对又成说道“明日记得向厨房关照一声,以后每餐加几个肉菜。”机灵的又成马上答应了下来。 四个人又安静下来,缓缓内心暖暖的吃完了这顿饭。 第二天,不放心的谢夫人找了个机会将又成叫到了静园,向他打听冯家人对徐趣耳疾一事的态度。 “噢?你是说少夫人主动对她的家人说的,她既已嫁到徐家,就会和趣儿夫妇同心和顺一生的过日子?”谢夫人略带惊喜的问道。 又成答道“是的,小玉在回来的路上是这么跟我说的。” 谢夫人含笑慢慢的点着头,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是落了地,也许,趣儿的这个媳妇真的是选对了。 接下来的日子平淡无奇,徐趣每日一早都会去徐府后的一座小山上练剑,回来后和缓缓一起吃早饭,上午徐趣在书房里看书、看各个铺子里送来的账本,回一些信件。缓缓则绣绣花,看看书,有时也和小玉到府中的园子里转转。 快到中午的时候徐趣和缓缓会到谢氏夫人那里问安,有时谢氏夫人会留他们在那里吃午饭,和徐趣谈论一些生意上的事情。谢夫人不留他们一起吃饭的时候,他们则回信园自己吃午饭。 下午徐趣一般会出去办事,缓缓则会一头钻进徐趣的书房。书房里有整整一面墙的书架,上面摆满了书籍,种类及其丰富,缓缓打第一次见就惊叹不已。 缓缓本来就喜欢看书,父亲赴任前特意留给她了一批书籍,她在外祖家没有适龄的玩伴,就以这些书籍为伴。但外祖父母是商人,没有其他存书,她看过了父亲留给她的书籍想看别却也看不成。现在可好了,她常常乐不可支的摩挲着书页,整个人充满了满足感,觉得自己变得十分富有。有好几次她看得十分专注,忘记了时间,要靠小玉提醒她,徐趣回来了,该一起吃晚饭了。 就这么悠闲的度过了十几日,缓缓觉得无聊起来,她心中还惦记着一件事情,那就是偷偷随嫁妆一起带来的乔记胭脂。算了算日子,她上次拿到怡红阁里的胭脂早应该用得差不多了,该到“冯小爷”再次光临怡红阁的日子了。 这天上午,缓缓和小玉正在园子里闲逛,两人慢慢踱步至一个偏院的时候,缓缓对小玉说道“小玉,咱们得抽空出府一趟。” 小玉闻言说道“原来小姐您也这么想!我以为只有我逛这徐府的各个院子逛腻了。咱们真应该出去玩玩,只是咱们对这上淮城不熟悉,去哪儿呢?” 缓缓敲了小玉脑门儿一下,说道“不是出去玩,是出去谈生意。” 小玉怯怯的道“小姐,你还想去、去那、那个什么的地方啊?” “正是。”缓缓略一沉思又说道“咱们得找机会先去上淮的胭脂铺子看看,然后再去那里。” 小玉苦兮兮的说道“现在府里人多嘴杂,咱们怎么换男装出去啊?” “自是有法子的。”缓缓小声说着。 第十章 缓缓的生意 有了想法的缓缓就琢磨着开始行动了,于是这天吃晚饭的时候同徐趣说了出府去逛逛的想法,徐趣马上应允了下来,还说“是我想的不够周到了,夫人是该到上淮城里各处逛逛,明日我让又成备好马车陪你们。” 缓缓当然不能让又成跟着她们,于是说道“不用麻烦又成了,还是让他在你身边做事吧。我和小玉并非要采办什么东西,只想简单随意的逛逛。” 徐趣闻言说道“也好,夫人自便吧。” 第二天下午,小玉装上一个大包袱,那包袱里装着瓶瓶罐罐的乔记胭脂,还有装扮成男子的衣服,有点沉。于是缓缓和小玉坐上徐趣出门办事的马车,让徐趣顺带把她们送到上淮城最热闹的街上。他们一行几人乘着马车很快就到了上淮最热闹的街——府宁街,街上铺子林立,行人摩肩接踵很是繁华。 下车时,又成捏捏小玉背的包袱,有叮叮当当的声音响起,于是他向小玉打趣道“人家上街买东西都是带着空包,你这包袱鼓鼓的,倒像是卖东西的。” 小玉被戳中秘密,吓得慌慌张张的说“你乱说什么,我是怕今天变天,多带了件衣服。” 缓缓听到又成的话也心里一惊,但看徐趣只是淡淡的看了那包袱一眼,并没有什么反应,她才又放下心来。 徐趣对缓缓说“夫人我酉时来这里接你们。”缓缓想了一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办完事,所以说道“不必麻烦了,我们逛逛就自行回去了,不用来接我们。”徐趣说道“也好,那我们先走了。” 目送徐趣和又成乘着马车离开后,缓缓和小玉就直奔了上淮城最大的胭脂铺张记。来参加踏青宴那次行程匆忙,缓缓只在外面看了张记一眼,未及进去细看,这次可要好好看看这张记的胭脂。 进了张记的门,便看到铺子里已经有两三拨客人在挑胭脂,柜内坐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女掌柜,还有两个打下手的小姑娘。其中一个小姑娘正在接待客人,另外一个小姑娘见有客人来,便前来接引她们。 “二位姑娘是要看口脂还是面脂?”小姑娘轻声轻语的问道。 “口脂、面脂还有水粉我们都想看看。”缓缓一边说着,一边看向店内的摆设。店里跟她上次在外面的判断一样,只及她们河阳中等铺子大小。 “店里客人买的最多的是什么?”缓缓又问道。 “您看看,这盒水粉是最新到的雪莲堂的水粉,是最近最受店里客人喜爱的了。”小姑娘递过来一个很精致的盒子。缓缓仔细看了看,盒子倒是很精致,可里边的水粉不如乔记的细腻。 “这水粉可是不够细啊。”缓缓佯装不满说道。 小姑娘抿抿嘴唇,又指着一处摆放的胭脂盒子说“这里还有很多种,您可以挑挑。” 缓缓看向小姑娘所指之处,款式数量不如她们河阳乔记店里的多,确切的说整个店内摆放的胭脂水粉种类数量都不如她们河阳乔记店里的多。 于是缓缓说道“就这么几种?” 小姑娘大概头一回听到客人对她们的胭脂有这种评价,愣在原地眨着眼,说不上话来。 这时掌柜的闻声亲自过来招待缓缓,并用眼神示意小姑娘可以下去了。那位掌柜的略带些不满的说到“这位姑娘您可是说笑了,我们张记可是上淮城最大的胭脂铺子了,您可着这上淮城找,没有比我们品种更多的了。再说了,这可是雪莲堂的胭脂水粉,雪莲堂可是为宫里提供宫廷御品的。” “噢?我看还没有河阳乔记的胭脂好。”缓缓试探的说道。 “的确听说河阳也产胭脂,但河阳那个偏僻的地方出产的东西,怎能与雪莲堂的相比。这整个上淮城怕是都找不出河阳那个小地方出产的胭脂,而我们的胭脂铺子的胭脂只要提到是为宫廷提供御品的雪莲堂,莫说这上淮城的小姐夫人们,这全天下的小姐夫人们怕也都是追捧不及的。” “噢?那就给我来这一盒口脂好了。”缓缓随便指了一个放在最显眼处的盒子。 “好嘞,您眼光真好,这是我们店里卖的最久,小姐夫人们买的最多的口脂了。”掌柜的高高兴兴的给缓缓包了一盒口脂,缓缓接过小包和小玉出了门去。 路上小玉一边背着大包一边对缓缓说道“小姐,这上淮城的小姐夫人们只认宫廷御品啊。那咱们带的乔记胭脂在上淮能行的通么?” 缓缓眉毛一挑,对小玉说“刚开始我也有些拿不定主意,看过张记的胭脂我反而有信心了。你看,乔记的胭脂从未进来过这上淮城,咱们若经营起来可是独一份,这是其一。其二,比起上淮现在的胭脂,乔记的胭脂又便宜品质又好,可谓物美价又廉,这可是经商立业之本。” “真的啊?小姐你说的好有道理。”小玉欣喜之余又“哎呦”了一声“这个包袱有点沉啊,小姐。” “哈,辛苦你了小玉,这盒口脂就奖励给你了。”缓缓递给小玉那个张记的小包,又从小玉肩膀上接过那个大包,说道“咱们这就去给这个包袱减重。” 缓缓和小玉先是到了一个离怡红阁最近的茶楼,在茶楼点了壶茶要了个包间。支开了小二之后缓缓从包袱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男装换上,并将换下的女装交给小玉保管。拎起一包袱的乔记胭脂,嘱咐小玉安心的在茶楼包间等着,缓缓就出了包间的门。在拐角处缓缓还遇到了那个引她们进门的小二,那个小二看到“他”时狐疑的看了许久,还揉揉眼睛,拧了自己一下,缓缓看到了强忍着笑意出了茶楼。 这是缓缓第二次进这怡红阁了,她还记得上一次遇到两个醉汉为了一个歌姬打斗的事,那个护着她的人也不知道是谁。 “哎哟,这是哪里来的俊俏公子哥儿,这么早就来了。”一个穿的花枝招展的女人冲着缓缓挥舞着手帕一扭一晃的走了过来。 缓缓摇了摇头,清除脑中的杂念,压低声音说道“我来见你们大主管。” 那个女人看缓缓肩上背着一个包袱,一身商人打扮,伸手过来挽住缓缓的手臂,说道“奴家带您过去。” 尚未入夜的时间,怡红阁里不若上次来时那般热闹,也让缓缓这次能仔细的看看这阁楼。阁楼的一楼中庭有一个舞台,二楼环绕着中庭是一间间房间,步出房间是一条环绕着连接整个二楼的环廊,环廊的廊柱上有粉色的纱幔装饰着。 环廊下也有一部分房间,但靠近门口处则是几排坐席和台桌,供客人观看歌舞喝酒而用。现下有一两个歌姬在练嗓子,舞台上几个乐师打扮的人正在练习乐曲,一个身形窈窕的舞姬正就着乐曲甩着长袖起舞。 那个女人挽着缓缓的手臂将缓缓送到二楼一个房间门口,对缓缓说“这就是大总管的房间,这位小爷出来后可以点奴家的牌,奴家叫彩珠,唱曲儿跳舞奴家都会。” 缓缓虚应着,摆脱了彩珠之后敲了敲大总管的房门,得到应允进得门来,那位总管正坐在梳妆台前,一见缓缓犹豫了一下,“您是……”她拖长声音,一副正在努力思索的样子,随即她终于想了起来,继续说道“这不是上次来售卖胭脂的冯小爷么。” 缓缓轻咳了两声,压低声音说道“大总管真是好记性,正是冯某。” 缓缓开门见山的说道“冯某此次前来还是为胭脂一事。上次赠与大总管的胭脂大总管用着可好?” 那大总管眼睛滴溜溜一转,脸上挂着笑,说道“好是好,就是不知道这价钱……” 缓缓也不犹豫,立即接过话说“价钱好商量。”说完拎住包袱的一角,将包袱中的胭脂一股脑都抖落到屋内的圆桌上。 “呦,这么多。”那大总管惊叹到。 “这是口脂,这是面脂,这是水粉。您看这口脂膏,多温润,有这么多种颜色。再看这水粉,多细腻。这可是河阳最好的胭脂。”缓缓打开胭脂盒的盖子介绍到。 “上次未及细谈,敢情这胭脂是河阳产的,想不到河阳那个犄角旮旯的穷地方,竟还有这么好的胭脂呢。”这怡红阁的大总管看向一桌子胭脂的眼眯了一眯。 “大总管好眼力,这品质不输雪莲堂,这么好的东西,价钱只要这个数。”缓缓说着伸出两个手指。 “哟,这么多胭脂才二两银子。”那大总管故做惊讶取笑道。 缓缓讪讪的笑着,说道“大总管说笑了,是二十两银子。” 那大总管扑哧一声笑出了声,慢慢的拿起茶壶,自顾自的斟了一杯茶,说道“那就依姑娘说的,拢共二十两银子。” “姑、姑娘”缓缓一惊,扶了扶额头。也是,这大总管在这风月场少说也混迹了有十几年,自然是个滑头,岂是缓缓这个初出茅庐的小姑娘能蒙骗得了的。 缓缓小心翼翼的从怡红阁出来后,直奔茶楼而去,那里小玉正在包间里焦急的等待着她。缓缓一进包间的门见到小玉,喜滋滋的亮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子在小玉圆圆的小脸面前。小玉高兴的扑过来抱住缓缓的手臂转了好几个圈,兴奋的说道“小姐你太厉害了!” 缓缓边脱下身上的男装边说“那大总管好厉害的眼力,早看出来我是女的,估计下次咱们都不用扮男装了。” 小玉帮缓缓将换下来的男装叠好收拾进包袱里,问道“小姐,下次咱们什么时候以什么理由再回河阳买胭脂啊?” 缓缓正在整理换回的女装,说道“不急,这次拿给他们的多,算着他们快用完之前再说。” 两人兴奋的在茶楼包间里喝了几口茶之后收拾妥当结完账就满怀欣喜回徐府去了。 第十一章 永盛坊 日子就这样平静的踱到了五月,从缓缓嫁进徐家以来,徐府园子里时时都能看到怒放的鲜花。先是迎春花开了又败,之后梨花、杏花、榆叶梅、碧桃、连翘、玉兰花先后开放,玉兰花还未落,伴随着满眼的新绿,丁香花又开了,丁香花还在吐露芬芳,天姿国色的牡丹又朵朵盛放开了。 “管园子的园丁真是个巧匠。”缓缓和小玉不由得感叹起来,青杏却说“这些都不算什么,待过了端午,还有月季花开得赤橙黄绿五颜六色,茉莉花,葵花也都开了,那才叫一个绚丽多姿呢。” 眼下很快就要到端午了,这天谢氏夫人叫徐趣、缓缓还有香月一起到她那里吃午饭,饭后谢夫人笑盈盈的拿出一张邀帖,说道“今年的端午你们二姑父的兄长沈中军大人家要办宴会,给咱们家下了帖子,都是亲戚,咱们自应当去捧捧场,我看,你们若那天无事就都随我一起去吧。” 香月意兴阑珊,说道“我不想去。”沈中军大人家的二公子从小就爱往她身边凑,偏偏她从小就讨厌他。 谢夫人却说“你应该去,届时会有很多公子小姐出席。”她的语气不容置疑,让似乎想说什么的香月又噤了口。谢夫人的用意其实很明显,徐趣已经成亲了,女儿到了这个年龄,终身大事自然依序也提上她的日程了。 缓缓也发现谢夫人对徐趣和徐香月还是有差别的。毕竟徐趣是她的继子,又有疾在身,耳疾多少还与她有关,因而在对他的态度上不免要微妙了许多。而对香月就直接多了,更多的显露出她严母的本质。据缓缓观察,香月的性子也不是那种会全然都听她母亲的,徐趣有耳疾一事不就是她自作主张告诉她的么。 思此,缓缓说道“妹妹也去吧,就当陪陪嫂嫂我了,这是我嫁进来后第一次参加这样的聚会,不免有些紧张呢。” 香月闻言,一向冷淡的脸上现出了笑容,说道“好。”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看着香月的笑容,缓缓不由得想起了《诗经》里的这两句,妹妹香月无论冷然还是巧笑都美极了,难怪是个名声在外的大美人儿。 谢氏夫人见到她们姑嫂二人如此要好,很是高兴,说道“明天,不,下午,一会儿,你们就去永盛坊挑衣料,找永盛坊的孙掌柜安排人给你们一人做一件新衣裳。” 三人从谢夫人处出来后,一同坐上一辆马车,乘车前往永盛坊。在车内缓缓低声问香月“永盛坊是经营衣料的么?” 香月耐心的答道“是啊,是家里一间经营衣料的铺子,这个铺子很大,经营了也有二三十年了,不仅经营衣料,也做衣服,嫂嫂去见了就知道了。” 香月说到永盛坊很大,一路上缓缓心中就比照她们河阳最大的衣料铺子的模样设想起永盛坊的样子了。其实缓缓乍一听婆婆说起去永盛坊选衣料时,心中就猜测永盛坊应该是个不一般的铺子,因为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她知道徐家的吃穿所用皆是奢华却有度的,而这其中能让婆母特地提出来的铺子自然更是有它的特别之处,只是她所见的永盛坊,还是超出了她的想象。 马车哒哒的载着他们三人行驶了一段时间,最终在一处两层阁楼前停了下来,徐趣说着“到了”然后掀起车帘弯身先行出去,之后转身伸出手臂将缓缓和香月都扶出了马车。 缓缓下了马车抬头一看,这哪里是香月口中的“一间铺子”,而是整整两层阁楼的一个铺子,衬的旁边的药铺十分小巧。阁楼长二十丈有余,且飞檐翘角造型优美,雕梁画栋间一楼的中间门廊上有一个大大的牌匾,上书“永盛坊”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 缓缓跟着徐趣和徐香月走了进去,里面客人很多,本来坐在柜台内的掌柜一看进门的是徐趣和徐香月,赶忙走了出来亲自接待,嘴里说着“公子,小姐,您二位怎么来了。” 缓缓看这掌柜中等身材,戴着一顶商人帽,身穿淡蓝色长衫,面色青白,脸型略显瘦长,眼睛囧囧有神,一看就是个精明的商人。 徐香月说“孙掌柜,我们三人来选衣料,要在端午之前做出成衣来,您看给安排一下。” 那孙掌柜一听三人,这才发现跟在徐趣身后一位面容清丽梳着妇人髻的年轻女子,猜想这应该就是徐趣的新婚妻子,忙又向缓缓作揖道“见过少夫人。” 缓缓回礼道“孙掌柜客气了。” 这孙掌柜随后又接过徐香月的话说“做成衣是吧,我一定安排最好的师傅。”说完又唤了两个伙计跟着徐氏兄妹去选衣料,而孙掌柜则被香月安排亲自陪缓缓选衣料。 孙掌柜先大略的向缓缓介绍道,永盛坊一楼主要摆放各种衣料供客人选择,而二楼则主要用来量体裁衣。 之后,孙掌柜便带着缓缓逛一楼的布料,缓缓这才得以好好的观察这永盛坊。一楼的永盛坊四面摆满了成匹的布料,色彩缤纷,花式繁多,琳琅满目,令缓缓叹为观止。 孙掌柜向缓缓一一介绍摆放的布料:绫、罗、绸、缎、锦不一而足。 最后缓缓驻足在几幅布画前,被其精细富丽的花纹,和富于变化的纹样所吸引。孙掌柜见状立即上前为缓缓介绍道:“少夫人,这是缂丝。不同于刺绣和织锦一般的“通经通纬”法,它采用“通经断纬“的织法:以生蚕丝为经线,彩色熟丝为纬线,纬丝按照预先描绘的图案,仅在图案花纹需要处与经丝交织而不贯通全幅,仅用多把小梭子按图案色彩分别挖织,使织物上花纹与素地、色与色之间呈现一些断痕,类似刀刻,这种技法至少在汉魏时就有了,被古人称为‘承空观之如雕镂之像’。”(注1) 缓缓问道:“这么特别,一定很珍贵吧?” 孙掌柜答道:“是呀,缂丝的纹样、颜色都是一次织出来的,不仅十分费工费时,而且织出来就不能改,需要技艺高超的技工倾注大量的心血,一幅作品制作个一年半载也是常有的事。所以往往有‘一克缂丝一克金’的说法。” 在缓缓听孙掌柜聊衣料的过程中,徐趣和徐香月已选好衣料。徐趣随便选了素白色的水波纹浣花锦,徐香月选了如意牡丹散花纹绫,而缓缓早已看花了眼,遑论挑选了,只是见徐趣和香月都去二楼了,自己也不好再耽搁,于是也随便挑了一块水绿色料子。 孙掌柜立即恭维道:“少夫人好眼力,绫罗绸缎锦,罗为贵,罗中又是花罗为首,这是上等的双面同花异色罗。”说着向缓缓展示料子的正反两面,同一朵花形一面是水绿色纹样,另一面是黑金色提花, “原来这是罗!”缓缓一边回应孙掌柜一边用手抚过那块料子,那种丝滑轻薄令她在心中啧啧称赞。 “正是!罗在商朝时就已经出现,本地罗在唐时就已蜚声在外,特点是绞经组织使经线形成明显绞转,结构有单经、三经、四经绞不起花的素罗,还有平纹和斜纹起花的各类花罗。像您选中的这款料子制成衣裳,外罩一层单丝罗,就是我们常说的纱,会显得十分富贵。“ 缓缓听了十分高兴,也跟着去二楼量了尺寸。他们三人在二楼量过尺寸,接着就下楼了。 下楼后缓缓才发现,一楼还有一小块地方放了夏布,她感觉有些迷惑,于是问香月“这永盛坊经营的大都是高端的衣料,来的客人很少买夏布的,穿夏布的人又一般不会来买,为何要将夏布放在这里呢?” 香月回答道“是母亲让放在这里的,她说夏布代表了民之本,店里一定要摆放。” 原来如此,缓缓心念“想不到谢夫人有如此格局,真不愧是名门谢氏之女。” 事情已经办完,缓缓三人又乘上马车回徐府去了。 端午的前一天,一早永盛坊就差人送来了制作好的衣服裳,是全嬷嬷拿进来的,全嬷嬷帮缓缓换上新衣服,没想到随便选的料子还挺适合她,缓缓欢喜的在屋里转了几个圈。 全嬷嬷看她这么高兴,也不禁笑起来,说道“永盛坊就是办事妥帖,这衣裳太适合少夫人了。” 缓缓闻言问道“全嬷嬷也知道永盛坊。”她还以为府内的仆人应该不知道府外的情况呢。 全嬷嬷一副怎么可能不知道的表情,说“当然知道,永盛坊可是徐家的大产业,是给宫中提供御品的金字招牌。”接着她悄悄的对缓缓说“永盛坊可是夫人的嫁妆之一呐。” “噢?”缓缓有些惊讶,早知道婆母的娘家实力雄厚,但想不到竟如此大手笔,陪嫁了这么大的一个铺子,还是为宫廷提供御品的铺子。想到自己,缓缓还是免不了略微的生出那么一点不好意思。 见缓缓脸上有一丝难为情闪过,全嬷嬷自知有些失言,于是说“老仆,话多了,是老仆的错。” 缓缓忙说“没事的,全嬷嬷不必多虑,但说无妨,其实,我也挺想知道的。”说完自己又不好意思的笑笑。 全嬷嬷见缓缓如此落落大方,心里还蛮喜欢她的,就说了下去。 “想当年永盛坊只是谢家的一个产扎染蜡染蓝印花布的小布坊,夫人还只是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时就在打理。起先只是帮着她兄长,就是你们见过的那位身弱的兄长,帮着兄长照料的。但不曾想夫人颇有经营天赋,不出几年,便将永盛坊从一个小布坊,变成了一个既产布和各种丝帛又卖布和丝帛的大布坊,那时永盛坊就在上淮小有名气了。” 全嬷嬷说得眉飞色舞“夫人出嫁时,谢家将永盛坊作为嫁妆给了夫人。这么多年来夫人打理有方,现下永盛坊不仅是上淮城最大的布坊,还成了为宫廷提供御品的大商家。啧啧,咱们夫人真是个能干的。” 听到这里,缓缓也不禁回应道“想不到婆母这么能干。” “可不是么,唉,不是我说,少夫人你看,自从老爷去世后,这十几年都是夫人在照料徐家的产业,若是遇上个撑不住的,徐家怕是早就衰落了,可是遇上夫人这么能干的人,将徐家里外打理得井井有条,也才有了徐家延续至今的好光景啊。”全嬷嬷一口气说完心里话,看向缓缓。 全嬷嬷说的这些,的确是缓缓以前没想过的,她听着全嬷嬷说的似乎有理,但又觉得哪里不对劲,只是她一个刚进门的新媳妇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说“没想到嬷嬷对婆母娘家的事也这么了解。” 全嬷嬷闻言,犹疑了一下,说道“实不相瞒少夫人,老仆和夫人身边的张嬷嬷一样,乃是夫人的陪嫁丫鬟。”听到这里,缓缓就明白为何全嬷嬷话里话外都很倾向婆婆了。 第十二章 端午盛宴 晌午,缓缓和徐趣换上了永盛坊送来的新衣去向谢氏夫人请安。 谢夫人见到一对壁人儿光鲜亮丽内心很是欢喜,她问缓缓“怎样缓缓,永盛坊做的衣裳可还合你的心?” 缓缓听了全嬷嬷的话后自是知道永盛坊在婆母心中的地位,于是说道“从衣料到做工都十分可心,多谢婆母了。” 谢夫人站起身,走过来拉住缓缓的双手,缓缓赶忙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谢夫人含着笑,盯着缓缓左看看又看看,缓缓不知就里,配合着谢夫人。 忽然,谢夫人对身边的张嬷嬷说道“阿敏,去给我拿那件水绿色的轻容纱外衣来。” 闻言,张嬷嬷先是一愣,略有些犹豫道“夫人……” 谢夫人并没有在意,而是继续说道“别楞着了,快去快去。” 不一会儿张嬷嬷拿来一件水绿色的纱衣,展开来看,是一件半透明的轻容纱制花纱宽袖外衣,颜色比缓缓身上的衣服略淡些,边缘绣着淡红色的蔷薇做花边。 谢夫人将这件半透明纱衣递到缓缓面前,说道“这件衣裳正好搭你身上这件,就送你了。” 闻言,张嬷嬷和缓缓皆显惊讶之色,倒是徐趣脸色淡然在一边默不作声。 这种半透明的鲛绡质或轻容纱制作的花纱乃是宫廷御品,制作工艺复杂,对用料要求极高,民间甚为少见。 这么名贵的东西,婆婆就送给缓缓了,缓缓一时间不知该收不该收,于是说道“还是母亲留着用吧。” 谢夫人笑道“我年纪大了,你们年轻人要好好打扮打扮。快别客气了,难不成还是嫌这是件旧的?这件衣服我虽收着久了,却并未穿过,不是旧的。要不赶明儿我再给你拿件新的。” “不用不用,这件就很好,多谢母亲。”缓缓赶紧收下,穿在身上一试,人更加的光彩照人。谢夫人这才满意的点点头,缓缓也不禁喜形于色,徐趣多看了缓缓两眼,仍旧是淡然无话。 ********** 正值端午,谢氏夫人带着徐趣、缓缓和徐香月分乘两辆马车前往沈府。 一到了门口,沈中军大人和夫人早已站在门口接待各方来客。见到谢夫人,他们立即热情的打着招呼,沈夫人三言两语间就问到了徐香月,这时又见到与谢夫人同一辆马车的徐香月走下马车,脸上更加的笑容可掬,直接伸过手去拉住徐香月,问东问西,关怀备至。 这沈家也是上淮城的世家大族,家中已经几世奋斗,颇有积累。缓缓步行至沈府中,发现他们府内竟然有一片小小的湖,湖上还有两三只游船。 此时府中宾客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有的在湖边,有的在凉亭中,有的在树下,各处欢声笑语,一派祥和。 缓缓也被这样的气氛感染,内心十分欢喜。她和徐趣在湖边慢慢的踱着步,不远处香月和谢夫人还在和沈夫人热闹的交谈中。 此时沈夫人身旁多了一个年轻的男子,他身着青色窄袖常服,浓眉大眼,一副憨厚样,伴随着传来的笑声,他时不时轻笑,有时还不好意思的用手搔搔头,目光一直停留在徐香月的身上。缓缓猜测,这应该就是沈中军大人家的二公子了。 缓缓又看了看小姑子,她表情冷然,一看就知心思完全不在谈话中,目光也从来不落在沈二公子身上,甚至有些刻意躲避沈二公子的意思。 作为主家,沈夫人自然有许多事和人要应酬,不一会儿,她就先行告退,让沈二公子陪着谢夫人和香月各处逛逛。沈夫人走后,沈二公子和谢夫人还有徐香月就向缓缓和徐趣这边走来。 沈二公子先向徐趣二人打了招呼,又说要带他们四人在府中逛逛,徐香月此时却开口道“不必了,沈公子今日一定有许多事要应酬,无需一直陪着我们,况且我和嫂嫂要去姑娘们聚集的地方,就不叨扰沈公子了。” 徐香月的“逐主令”让沈二公子有点尴尬,谢夫人训斥道“香月,不得无礼。” 徐香月却理直气壮的很,说道“今日我本就是来陪嫂嫂的,刚才说得又有何不对呢?” 谢夫人表情十分无奈,还是徐趣圆场张口说道“沈兄,不如咱们二人到听竹轩去,记得每次来贵府,那里都是公子们相聚斗诗之处。” 沈二公子闻言说道“也好,那沈某就和徐兄移步听竹轩,就先向夫人们和徐小姐告辞了。” 沈二公子和徐趣向沈府西南处走去,缓缓三人目送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湖边一棵垂柳后,香月转过身来对缓缓说“嫂嫂,我带你去抱琴阁,那里一般都是姑娘们的相聚之处。” 话音刚落,就听得一声欢喜的声音响起“嫂嫂,香月,缓缓,你们都来啦。” 闻言,谢夫人三人转身看过去,是徐趣和香月的二姑姑来了。缓缓和香月忙向二姑姑——沈府二老爷的夫人行礼,沈二夫人走近来,不偏不倚的用双手握着缓缓和香月一人一只手,说道“我们徐家的美人儿们都来啦,今天穿得这么漂亮,更加光彩照人了,真是堪称全府中最标致的小媳妇和小姑娘了!” 缓缓对沈二夫人印象很好,听到她的夸奖笑着回道“二姑姑过奖了。” 香月见到沈二夫人也很高兴,说道“二姑姑,刚才我还在想怎么在沈府中没遇到您呢。”言语间比和谢夫人说话还要显得亲热些。 “我刚才代大哥大嫂去安排了点事,这才忙完。”沈二夫人回答着香月,也是在向谢夫人解释。 “嫂嫂你们来了多久啦?宴席还要一会儿才开始,不如咱们去到中厅坐坐”沈二夫人问道。 “也没多久,好啊。”面对活泼开朗的沈二夫人——谢夫人的二小姑子,谢夫人这才搭上话。 “二姑姑,我和嫂嫂正要去抱琴阁呢。”香月对沈二夫人说道。 “哎呀,你看我真是,年轻人自然爱跟年轻人一起玩,去吧,一会儿到中厅去找我和你母亲。”沈二夫人这就准了,谢夫人不好说什么,也就同意了。 香月带着缓缓顺着园中的小径七绕八绕最后终于到了抱琴阁,缓缓一看,阁中的确有很多年轻的女子,他们大多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说话,还有的正在抚琴合奏。 原来高门大户的小姐夫人们的聚会是这个样子的,缓缓在心下默默的想着。 她和香月一踏进抱琴阁的门槛,就有几个闺秀凑了上前和香月说起话来,不一会儿沈中军大人的女儿沈小姐也辞别了别的客人,赶过来和香月寒暄。 缓缓暗暗的想,这沈小姐如此殷勤有可能与她二哥哥对香月的情分有关,而别的闺秀看起来似乎也很喜欢香月就得有深层次的原因了。这女子之间平日里难免有些小里小气的勾心斗角,尤其是香月这种冷艳的美女,容易招人嫉妒,但看香月平日里性子冷淡却还如此受欢迎,缓缓猜测大概与她的直率有关,毕竟大多数人都不喜欢玩弄心机的人,而喜欢坦率正直的人。 缓缓正想着,香月拉过缓缓,将自己身边的姑娘介绍给缓缓,“嫂嫂,这位是沈中军大人家的三小姐,沈宛儿。宛儿,这儿是我刚过门的嫂嫂。” “见过沈姑娘。”缓缓向沈小姐行礼。 “徐少夫人好,欢迎你来参加我家的端午宴,还望你今日玩得尽兴。”沈小姐也十分客套的还礼。 这时香月对缓缓说道“嫂嫂,宛儿新购入了一把琵琶,你随我们一起去看看吗?” 缓缓对乐器不是很通,说到“我不太通乐理,就不去了。” 香月也不强求,说道“那好,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去就回。” 缓缓忙说“你去吧,不用担心我,我各处转转。” 香月和沈小姐走后,缓缓踱至一排书架前,随手拿出一本书来,低头翻了翻,暖暖的风从窗户吹了进来,一阵窃窃私语隐约间传入她的耳中。 “你看,这就是徐家新娶的媳妇,还挺好看的。” “你瞧她穿的衣服,一看就是好料子的,看那件半透明的纱衣,就是宫中也不是哪个妃子都能穿得上的。” “有永盛坊做后盾,绫罗绸缎自是随便取用,缂丝都不在话下,区区一件纱衣又算得了什么。” “呿,这就是那个收了人家五十多箱聘礼,却只陪嫁了五箱嫁妆的八品小官之女?听说还是徐公子自己选的,不知道堂堂徐家的嫡子看上她什么了。” …… 听到这儿,缓缓心中才了然,原来她这个妻子是徐趣亲自选的,只是不知道徐趣选自己的原因都是什么呢? 缓缓随意的翻着书,翻书的间隙,余光瞄到一个身影在不远处一直盯着自己看,她微微侧头,看到一位身着淡青色衣裳的姑娘正定定的看着自己,遇见她的眼神立即扭过头去。 这时,香月几人回来了,大家在一起又闲谈了起来。 不多久,门口传来一些响动,原来不远处小径上,沈二公子正带着一众公子前往中厅去,抱琴阁里的姑娘们纷纷通过敞开的门和窗望向小径上的公子们。 缓缓站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也望向一众公子,从中,她很快就找到了徐趣风姿俊逸的身影。这时她发现,从她的角度正好能看到前边的人也盯着走在队伍最后的徐趣看。“是她”,正是那位先前盯着缓缓看的青衣姑娘,青衣姑娘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徐趣直到人影消失了为止。 这时那位青衣姑娘身边的蓝衣姑娘碰了碰她,说道“别看了,那群公子都走远了。唉,你在看谁?” 那位青衣姑娘收回目光,不言语。 蓝衣姑娘见状又低声说道“这些年你家人给你说亲,你总是不同意,你是不是还想着徐公子呐?” 青衣姑娘点点头,又摇摇头。 蓝衣姑娘低声劝道“你和徐公子也只见过几次而已,他虽然也算是上淮城数得上的俊美公子,但你也不至于总是对他念念不忘的。” 青衣姑娘略带感伤的说“我只是,只是相看别人时觉得别人各方面都不如他。” 蓝衣姑娘微微叹气说“当年你不是和徐公子说过亲,怎么后来没成?当时若是成了,嫁进这豪富之家,哪还有那八品小官之女的事儿。” 青衣姑娘闻言咬了咬嘴唇,开口说道“都是我那古板的父亲,一开始还好好的,后来不知从哪里听说他是个顽劣不堪,不学无术,无心功名的纨绔子弟,说什么都不同意了。” 蓝衣姑娘说道“你父亲鲁同知自是有打听的门路,说不准这徐公子就是这般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况且徐公子他现在已经成亲了,你可别太痴情耽误了自己啊。” 这些对话都被在角落里的缓缓听了去,这青衣姑娘的一片心让她听着也觉感动,还未及她细想,就听得沈三姑娘招呼抱琴阁中的闺秀夫人们“宴会快开始了,大家都到中厅去吧。” 第十三章 落水 缓缓随香月和众小姐夫人们一同到了沈府的中厅,这个厅十分大,似乎专为设宴准备的,厅中设了五个个大圆桌,偏厅还有三个大圆桌。沈中军大人、沈夫人、沈家的大公子、二公子和沈三小姐纷纷招呼宾客们依次入座,落座后不久宴会开始,免不了一番推杯换盏宾客尽欢。 午宴过后,主人又招呼众宾客到园中听曲、散步或到湖边赏荷,园中的凉亭中已摆放好了各种水果、点心供宾客取用。 缓缓本来和徐趣在凉亭中小坐,不一会儿徐香月过来邀请她去湖中乘船赏荷。香月劝说道“嫂嫂,就拿这听曲儿来说,什么时候听都一样,但这赏荷可是有时令的,况现在是要乘船赏荷,视角与远在岸上又有不同,机会难得。” 听到香月这样说,缓缓也觉得该去看看,就向徐趣说明后跟香月往湖边走过去。她二人走到湖边时,已经有两只小船驶离岸边,船上载着嘻嘻哈哈的姑娘们,还有一艘最大的船停在岸边,沈三小姐正在船尾冲香月和缓缓招手,招呼她们快上船。 上船坐定后,缓缓发现之前抱琴阁里的那位青衣姑娘也在这只船上。既然已经知道了那姑娘的心意,缓缓自是免不了多看她几眼,打量起她。只见那姑娘身量瘦小,面色发白,蛾眉丹凤眼,薄唇紧抿,看上去有些羸弱。缓缓发现那姑娘也时不时的瞟缓缓几眼,看向缓缓的眼神有点复杂。 但很快缓缓的注意力就被湖中的美景所吸引。在湖中,层层的碧叶状如撑开的伞,绵延着,连成一片。叶上偶尔还有滚动的水珠,圆圆的,伴随拨进水中的船桨,滚来滚去。翻开荷叶,偶尔还有三两小鱼游戏水中。 在如翠玉般的荷叶上,有的荷花只是含苞待放,已显出亭亭之姿,挺立于叶上;有的荷花只展开了两三瓣,如姿态慵懒的美人,风姿绰约;有的荷花舒展绽放,其色妩媚,其姿清雅,其质静谧。总之,在缓缓看来,荷花的美色,是画也画不出来,写也写不出来的。 游戏其间的姑娘们有说有笑,有的姑娘揪起荷叶,搭在头上做伞,或反扣在头上做帽子;有的姑娘坐在船边,将赤足放于水中一下一下的划着水;有的姑娘撩起一捧碧波洒向同伴,同伴又笑着反撩回去。 游船所到之处,皆响起一阵银铃般的欢声笑语,有的竟盖过岸上伶人唱的曲儿,引得听众侧目,岸边散步的行人也纷纷驻足,谈话的人也停止了言语看向湖中,众人皆被这欢愉的气氛所感染,跟着姑娘们会心的笑了起来。 平时态度冷然的香月此时也在捂着嘴笑,缓缓放大了些胆子,走到船的边缘,弯着腰轻轻抚弄着一支荷花,既喜欢得想摘,又喜欢得舍不得摘。 缓缓一心赏花,未曾注意自己脚下踩着一根撑船用的圆木,突然圆木被用力的踩动滚了起来,缓缓一个重心不稳身体向前倾去,她努力的试图把握平衡,双手在空中划了好几个圈,最后还是一个趔趄,扑通一声扑进了水中。 离缓缓近的人被这突然发生的一幕,吓得愣住了,稍远的人有人听见了水声,莫名其妙的看向这里,过了片刻人们才缓过神来,有人落水了。反应过来的姑娘们喊了起来,“落水了,有人落水了。” 远处船上人们的欢笑被喊声打断,和岸上闻声望过来的人一起看向这里时,只看到平日里冷艳矜持的大美女徐香月在船边急得直跺脚,还冲着水中喊着“嫂嫂!嫂嫂!”沈三小姐拿着一根浆在水中划来划去。 两三个船上划船的船夫纷纷跳下水中,很快就在水里捞起了缓缓。 缓缓双手按住船的边缘,借身后船夫的力,一个用劲儿,跃身趴在了船上。她头上顶着几根凌乱的水草,整个人湿漉漉的,衣服贴在身上,鬓边的头发贴在脸上,一口水从口中吐出来后人咳嗽了好几声。 徐趣被通知后大步赶到岸边时,缓缓就正是这副落魄的模样倒在船上,香月抿着唇陪在她的身边。 船上的闺秀们热心的,过来搀扶,嘴角牵不住的笑,说道“哎哟你怎的、怎的,怎的会落了水呀……”;善意的,蹙着眉,嘴上憋着笑;客气点的,强忍着笑;不客气的,手抚肚子笑弯了腰;更有甚者忍不住交头接耳,讥笑之意溢于言表。总之,缓缓成了这船上、岸上最大的笑话是无疑了。 船很快就靠了岸,闻声赶来的谢夫人、沈中军大人夫妇和徐家的二姑姑二姑父也到了岸边。徐香月扶着缓缓站了起来,徐趣登上船,从徐香月手中揽过缓缓的左臂,一个弯身,横着抱起缓缓,将缓缓抱下了船。 他们转过身时,缓缓瞥见那道青色的身影,青衣姑娘正嘴咬下唇,手指来回的绞着手中的帕子。 沈夫人来这之前就已命仆人快去拿件披风,现下她与谢夫人和沈二夫人围着缓缓,她说道“哎呀,我们招待不周。徐少夫人受惊了。” 谢夫人和沈二夫人也关切的询问缓缓有没有受伤,感觉怎么样。 缓缓自觉很不好意思,用一只手搂着徐趣的脖子,而另一只手紧紧的攥着,将脸半埋入徐趣的怀中,嘴里说着“母亲、二姑姑不用担心,没有受伤,不碍事的。阿——阿嚏!” 虽然已是端午,但湖水还是很凉,岸上的风儿习习吹过时缓缓就不禁起了寒颤,打起了喷嚏。 这时沈夫人接过仆人手里递来的披风,给缓缓披上,说道“徐少夫人到我们客房歇息一下,我们给您找身衣服换下再洗个热水澡吧。” 缓缓哪里还好意思,心中急着回徐府去,说“多谢沈夫人美意,不必了。” 于是谢夫人就向沈夫人告辞道“沈夫人,今日已叨扰多时,我们就先告辞了,感谢您和沈大人的招待。” 沈夫人说道“招待不周,还望谅解。” 谢氏夫人回答说道“您客气了,您还有其他客人要招待,莫要因为我们扫了大家的兴。” 之后,和来时一样,谢氏夫人和徐香月乘一辆马车,徐趣和缓缓乘一辆马车,打道回徐府去了。 一路上缓缓一直不停的打喷嚏,还时不时冷的发抖。徐趣见状,心想:得要快些赶回徐府才行。于是徐趣果断令车夫停下马车,又向谢氏夫人和香月简单解释了一下,就意欲先行骑马回徐府。只见他将马车解下,让车夫原地等他派又成骑马回来接应车夫和马车,自己则和缓缓上了马,两人快马加鞭往徐府奔驰而去。 回到了徐府,徐趣横抱着缓缓大步踏进信园,路过竹石后方的小水池时,缓缓挣了一下,徐趣奇怪的停了下来,缓缓从徐趣的怀中跳下来,走到水池边,张开一直紧紧攥着的手,托出了一只小小的青螃蟹,她将小螃蟹放入水池里嘴里还念叨着“乖乖的,要不将你养大做成大闸蟹吃掉。” 徐趣见此惊讶的张开了嘴,这是……落了水也不忘捞个小螃蟹上来!冯缓缓,你倒真是好样的! 徐趣剑眉一挑,眼色一沉,大步向前又强势的横抱起缓缓往卧房走去。 迎面看到小玉和青杏远远的走过来,小玉睁大了圆圆的眼睛,惊讶的问“小姐怎么了?” 徐趣顾不上回答,语速很快的对青杏说道“少夫人落水了,需要洗个热水澡,你们快去准备。” 青杏闻言马上唤出小红、小菊,三人脚步匆匆,到后院给缓缓准备洗澡水去了。 徐趣抱缓缓进卧房,将缓缓轻轻放到卧榻上,自己去衣柜里给自己和缓缓各拿了一套干净的衣裳服。将缓缓的干衣服递给缓缓后,徐趣自己也意欲换下因抱缓缓而打湿的衣服,只是,他犹豫了一下,略一思索,拿起自己的干衣服出了卧房,到东厢房换衣服去了。 紧跟着他们进卧房的小玉只当是姑爷不好当着自己的面换衣服,并未多想。她手脚麻利的帮缓缓解下披风,给缓缓脱下湿漉漉的衣服,又迅速给缓缓换上干衣服。见缓缓喷嚏不断,小玉又转身出去给缓缓沏了一壶茶端了进来。 缓缓一口一口的啜着茶,小玉又拿过一件披风来给缓缓披上。不一会儿,青杏和小红小菊进来准备好洗澡水,由青杏和小玉一起给缓缓洗起了热水澡。 小玉用瓢舀起温热的水,给缓缓冲了冲头发,缓缓又打了一个喷嚏。小玉略有些嗔怪的说道“小姐,你怎的这么不小心,又不是不知事的小孩子,贪玩成落水狗了,岂不让人笑话。” 水汽氤氲中,缓缓吸了一下鼻子,说道“我踩在圆木上,是有人滚动了我脚下踩的圆木,我这才脚底一滑掉下船去。” 青杏闻言问道“少夫人,难道是有人故意使坏?” 缓缓又打了一个喷嚏,用手揉揉鼻子,鼻音很重的说道“那就不知道了。” 怕缓缓再着凉,青杏和小玉迅速的帮缓缓洗完了澡,之后缓缓盖上暖暖的被子沉沉的睡去了。 第十四章 感了风寒 第二天,缓缓的风寒不仅没好,反而更加严重了,一大早起来就咳嗽不断,涕泪俱下的。徐趣于是请了郎中来给缓缓诊治,谢夫人和徐香月听说后也来到信园探望缓缓。 请来的郎中姓石,为人忠厚颇有医德,徐家人有个大病小灾的都爱找他看。石郎中听缓缓简述了一遍落水之事,又号了一会儿脉,之后说“少夫人这是落水着凉,又被凉风吹,感了风寒,并无大碍,吃几副药后自然药到病除。”于是提笔开了五副中药。 写完后,徐趣接过郎中的药方看了看,略一沉吟,客气的说道“石郎中,内人这乃是感了风寒,用疏风散寒辛温解表的药,是不是加上一味防风会好一些。” 郎中拿回药方,思索了一下,说“徐公子说得有道理,我这就加上。”于是又提笔添上了“防风”。 送走郎中后,徐趣拿了药方出去吩咐又成抓药去了,谢夫人嘱咐了缓缓几句好生养病的话,说完也回静园去了,香月则主动说要留下来陪着缓缓坐一会儿。 缓缓身上盖着被子,靠坐在床上,她好奇的问坐在床边的香月“夫君还懂医药?” 香月轻叹一口气说道“当年兄长中毒被救醒之后耳疾久医不愈,后来就开始自己研习医药,还拜了位老神医为师,老神医医术高明、极爱云游四方,见多识广。只是可惜痼疾时日已久,老神医也未能医好兄长的耳疾。” 接着,香月问了缓缓一直徘徊在心里的疑问“嫂嫂,我记得那船围也算高的,你怎么会掉下去呢?” 缓缓思虑了片刻,觉得对香月也无需隐瞒,说道“我脚踩在了一根圆木上,有人从另一头踩动圆木,我脚底一滑就落水了。” 香月讶异道“竟有这样的事!” 缓缓肯定的说“那圆木有胳膊粗,也算粗壮沉重,不是有人踩动是不会滚起来的。我落水前亲眼看见一位青衣的小姐脚踩在圆木的另一头。” “我倒是未曾注意到有谁穿了青衣,嫂嫂可知道那人是谁?或者描述一下那人的样貌。”香月也很想知道那人是谁。 缓缓一边回想一边说“我记得听她同伴叫她父亲鲁同知。” 香月眉头微蹙,说道“是她。” 缓缓身子坐直了往前探了探,问道“妹妹认识她?” 香月沉默了,她心里纠结了一下要不要跟缓缓说,几番犹豫,最后还是说道“那鲁小姐四年前曾与我兄长说过亲,当时还是她家先托媒人找上门来的,开始说得都好好的,后来不知怎的,她家又不愿意了。” 香月用手给缓缓掖了掖被子,继续说道“我们猜想可能到底还是嫌我们是经商的人家,觉得我们配不上他家,可其实她家也只不过是五品文官而已。” 缓缓听了也皱起了眉头,思虑再三,她又将在抱琴阁中听到的对话全部告诉香月,包括那鲁小姐对徐趣的一片情意也并未隐瞒。 香月睁大了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眨了几眨,说道“还有这些事呐!难怪当年亲事没有说成,没想到这鲁小姐到现在还惦记着我兄长。” 说到这里,香月自觉失言,犹豫的看了缓缓一眼,见缓缓并无不悦的神色,就继续说道“不过嫂嫂你莫要相信她们的话,我们徐家门风持正,我兄长即使是在有耳疾的情况下,在族内后生中也是出类拔萃的存在,绝非她们口中的纨绔之徒。” 缓缓笑了笑说“好的,我知道了。” 香月又犹疑的问“嫂嫂,你说——,那鲁小姐是有意而为的么?” 缓缓轻轻的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 看缓缓有了倦意,香月说道“嫂嫂好生休息吧,我明日再来探望你。” 香月走后,缓缓独自一人躺在暖暖的被窝里,那位鲁小姐的娇小的身影总是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想不到徐趣还被人这样的惦记着,四年,也不算短了,鲁小姐也算是个痴情之人。 那鲁小姐她是故意踩动圆木的么?就算是,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缓缓竟有些同情起鲁小姐了。要是鲁小姐愿意的话,自己应该能同意她嫁给徐趣做侧室。想到这里缓缓自己都吓了一跳,没想到自己是个如此贤惠的妻子,不介意夫君纳妾的那种。 一转念,缓缓又用手抚着额晃了晃头,自己想什么呢,鲁小姐好歹也是五品文官之女,怎可能甘于给人做妾。况且听鲁小姐话里话外的意思,她并不知道徐趣的耳疾,若知道了又是一番怎样的光景还说不定呢。 只是,知道徐趣耳疾的自己,对徐趣的情意,比起至今未嫁的鲁小姐,又如何呢? 也许是感冒的缘故,缓缓觉得头昏昏沉沉的,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干脆不想了,还是先治好感冒要紧,于是她摒除一切杂念,安心的睡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缓缓被小玉清脆的声音和不停的摇晃唤醒。缓缓一睁开眼,就看到徐趣面色淡然的站在床前,小玉则坐在床边。一股浓浓的中药味引着缓缓的目光落到了床边的小案几上,那上边放置着一个盛着中药汤的白瓷碗。 这汤药光是闻着就觉得苦,缓缓不禁皱起了眉头。 小玉先扶缓缓坐起,接着拿起白瓷碗,用勺子舀起满满一勺药递到缓缓面前,说道“小姐,喝药了,这是我亲自给你煎的。” 缓缓自小就最怕喝汤药了,她向后退缩着,说道“好苦。” 小玉执着的递着勺子,说道“小姐,良药苦口,听话,张嘴,阿——” 缓缓苦着脸不停的摇头,说“不行,太苦了,光闻起来就很苦。” 徐趣这时手握成拳放在唇边轻咳了两声说道“夫人,不吃药会好的很慢,大夫只开了三副药,夫人只需坚持吃三天药即可。” 一听要喝三天的药,缓缓头摇的像拨浪鼓一样“不喝药没关系的,我身体好,自己可以扛过去的。咳咳,咳咳……” “夫人,你若是不吃药,风寒变重了,就不是三天的苦汤药而已了。”徐趣这句话把缓缓镇住了,她一副委委屈屈的样子,慢慢的从床里移到床边,伸手接过小玉手里的碗,“怎么没有准备糖块儿?”缓缓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小玉生怕缓缓变卦,不肯喝这汤药,立即说“我这就去厢房拿冰糖,小姐你先喝药,我很快就回来。” 缓缓一口一口的喝着汤药,喝第一口,皱皱眉,喝第二口,吐吐舌头,喝第三口,呲牙咧嘴,喝第四口…… 徐趣看着缓缓一口一个表情的喝着汤药不由的想起自己年少时也曾十分怕喝药,但后来喝的多了,不仅不怕了,还能变着法子的喝。他对缓缓说“夫人我有几个喝药的小方法。” 徐趣这边话音一落,缓缓刚好喝完最后一口药,听了徐趣的话缓缓呛了一口咳嗽了起来,“咳,咳,你怎么不早说,咳咳。” 徐趣语气依旧淡然“噢?现在晚了么?那我不说了。” 缓缓这么随和的人当然是不争这一时之气,于是又赶紧说“不晚不晚,你说吧。” 徐趣不紧不慢的张了口“这第一,可以捏着鼻子一口气喝下去。第二,可以含下一颗冰糖,用舌尖抵住。再喝药。第三么,还可以口中事先喝半口清水,不咽,再将汤药徐徐吸入口中,与水慢慢一同咽下。” “好,我明天就试试你的方法。你怎么知道这么多法子?”缓缓抬起头问道。 “汤药喝的多了,自然就知道了。我中毒醒来后,为治耳疾喝过几年的汤药。”徐趣一脸轻松的说着,仿佛说的是别人。 缓缓闻言盯着徐趣,想到徐趣小小年纪所吃的苦,她一点也轻松不起来。 徐趣就这样居高临下的看着缓缓,她只穿着中衣,一身素净的白色,一头秀发未梳起,如绸子一般披散了下来,大部分直直的垂在后背上,有一缕绕过肩膀垂在胸前。她仰着小脸,脸上虽未施粉黛,却眉清目秀,清丽匀称,略有些发白的嘴唇使她更添几分清雅。 她微微的蹙着眉,看向他的目光眼波流转,仿佛心中思绪百转千回,未能言说。 他们就这样互相望着,谁也不说话,有一种情愫在他们之间暗暗弥漫。 “来了,来了,糖来了”小玉急匆匆的端着一小碟冰糖推门闯进来,徐趣和缓缓迅速默契的将头都扭向一边,只是一个向左,一个向右。 小玉觉出屋内气氛异常,感觉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额,小,小姐,这糖还吃么?” “吃。”缓缓从小玉托着的小碟内随意抓起一颗冰糖,塞进了嘴里,自己面朝里躺卧下,拉起被子盖上后就不再言语。 徐趣则依旧淡淡的语气,对小玉说“小玉,好好照顾少夫人,我还有事要办,先出去了。”留下这一句,徐趣就推开门出去了,临关门前还朝屋内看了缓缓一眼,这一眼,意味深长。 缓缓则偷偷的把那颗冰糖按照徐趣说的,用舌尖抵住,甜甜的睡去了。 第十五章 山中休憩 一连几天,谢夫人不仅主动免了缓缓每日的请安,还天天都带着香月到信园来看望缓缓,怕她生病期间胃口不好,有时带盘红枣糕,有时带盘豌豆糕,还给了缓缓一支小山参,说是等缓缓好利索了可以用来补中益气的。 这几天中,缓缓每日都按时按量喝药,再加上休息得当,很快便好利索了。 缓缓自觉已经全好了,于是这天,早早就起来梳洗打扮。她的想法是,既然自己已经好了,就不好再让身为长辈的谢夫人来看望她一个小辈,就该恢复自己对谢夫人的请安了。 缓缓赶在谢氏夫人往常来信园的时间前到了谢夫人的静园,她出现的时候谢夫人着实惊讶了一番,赶忙扶起行礼的她,把她按到座位上,握着她的双手对她上下打量,直到见她确实精神很好,身体也恢复如常,才相信她是真的好了,还不住的感叹“年轻人就是不一样,这么几天就好利索了。” 又悠闲的养了一些日子,这天谢夫人留徐趣和缓缓在她那里吃午饭,饭间说起缓缓病了多日,在屋中待了许久,应该出去转转解解闷儿,谢夫人提出让徐趣带缓缓出去玩个几天。徐趣听后点头称是,说要安排一下手头的事,可以去永和庄住个三两天,应该过两天就可以出发了。 缓缓第一次听说永和庄,于是回信园的路上向徐趣问起永和庄,徐趣向她解释永和庄是徐家在连岭南侧的原台山上的一处院子。缓缓还没有去过山上的庄院,不知会是什么样的,心中既好奇,又期待。 徐趣很快便安排好了手中正在处理的事,谢夫人说起这话的第三天一大早,便带上缓缓和小玉、又成分乘两辆马车向永和庄出发了。 一路上马车马步轻快,微风送暖,车窗外绿意满窗,景致盎然,山河烂漫,真是好一幅大美人间怡然之景。 出了上淮城,马车又顺着平缓抬升的盘山路而行。这时,下起了绵绵小雨,地面湿漉漉的,清新的暖风挟裹着蒙蒙的烟雨,沾染了氤氲的湿气,温柔的抚摸着万物,带着足够生命力的植物也一个比着一个的显露出头角。 走了有一个多时辰,最后马车在一片十分广袤的平地上停下,这里只是半山腰,却有很大的一块地,地势十分平,缓宛若平地。缓缓惊讶于山上竟能有如此大的一块平地,难怪这山叫原台山。 再看眼前,一个青砖碧瓦的小院子倚山而建,矮矮的院墙正中一个高大的双扇木门,木门顶上一个木制的牌匾,匾上书写着“永和庄”三个大字。小院似被雨水洗涤过似的,院前一条小溪潺潺流过,小溪边几棵垂柳碧叶新裁,柔软的枝条静静的垂映在溪边的小水洼中,几只燕子穿飞其间,不远处桃花开得正盛,要知道此时山下桃花早已凋谢,这真是应了那句“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的诗句。 缓缓用力的呼吸着山间清新的空气,一旁的徐趣仰着头微微眯着眼看着木门顶上的牌匾,仿佛这个依山傍水的小院子和那个牌匾牵动着他内心的某些回忆,让他的思绪陷入其中久久不能自已。 忽然,吱呀一声,木门开了,一个爽朗的男声传了出来“哎呀,公子,你们可来啦!” 缓缓定睛一看,一位农夫打扮的中年男人正推开木门,他身着褐色的衣服,腰间系着一条藏蓝色的腰带,粗眉阔目,神采奕奕。他的身后跟着一位穿着深红衣服,头上箍着一条三角巾,农妇打扮的中年女人。两人面带真诚的笑意,一人打开一扇木门站在门前招呼着徐趣缓缓这一行人和车马。 “叶叔!叶婶!”徐趣也向那对中年夫妇打着招呼,那音调是缓缓之前未曾听过的,那是放下了心防,带着由衷欢悦的声音。 徐趣和缓缓一行人步入永和庄的院门,院子里一排正房是坐北朝南的五间青砖房,大大的窗扇从齐腰高处向上延展足有三四尺,窗扇全部被支起整整齐齐的落成一排,窗内竹帘高卷,仿佛能感觉到清新的空气向屋内慢慢流动,和暖的阳光穿过窗子散落在屋内的青砖上,让屋子添了几分温暖与舒适。 正房的两侧是东西厢房,看上去像是堆放物品的地方。院子里种着多种花草,花草间有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径蜿蜒至窗下,那里有一个圆圆的石桌,上边画着棋盘摆放着棋子,围绕着石桌有几个石凳供人坐着休憩用。 被徐趣称作叶叔的男人去后院安顿马车,而被称作叶婶的中年女人则引着徐趣和缓缓、又成、小玉进屋休息,“公子、少夫人、又成、这位小姑娘,一路上舟车劳顿,累了吧,我们已经沏好了茶,等待多时了。” 徐趣一行人进了堂屋,这堂屋里不似一般的堂屋分了主人座、客人座,而是只有一张圆桌居于正中,桌周围摆放着一圈圆凳,可见这永和庄实乃是一处休闲之所。 徐趣和缓缓落了座,叶婶从桌上拎起茶壶,给缓缓和徐趣倒上两杯茶,一边倒茶一边说“公子,少夫人,这是夫人之前差人送过来的明前龙井,再放放就不好了,趁着还新鲜,快尝尝。” 徐趣缓缓二人接过茶杯,缓缓轻抿一口茶,口齿间确有浓郁的幽香环绕,她不禁赞叹道“真是好茶!”叶婶笑吟吟的看着她说道“是吧,少夫人,来,再尝一杯。”说着,又给缓缓添了一杯茶。 “够了够了,谢谢叶婶。”缓缓一边说着一边看向徐趣,他没有看向缓缓和叶婶这边,自然不知道这边主客之间的你来我往,只见他心不在焉的将目光落在茶杯上,整个人不发一语,眼中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叶婶又给又成和小玉倒了茶,热情的招呼他二人别客气,喝完了再添。递茶给小玉时,她语调欣喜的说“哟,这位小姑娘圆圆润润的,长得可真招人喜欢。”小玉难得腼腆起来,笑笑说道“谢谢叶婶,我叫小玉。”叶婶随即就说“小玉,这名字也不错。” 这时,叶叔将马车和车夫安顿好了,进了屋来,他爽朗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公子,自从你婚礼以来,咱们可是有些日子没见了。” 徐趣静静的看着他,回应道“是啊,叶叔叶婶这些日子可好?庄子里的一切可还顺利?” 叶叔答道“今年春雨喜人,山上的那些果树都长得不错,我们又开垦了一些土地,也种上了果树。春忙的时候修枝什么的,除了平时庄子里的长工,今年还雇佣了一些山下村子里的人做临时的短工,估计等果实成熟时咱们还得雇他们。从夏中开始到入秋,接连就会有果树结果了,到时我们还会依照惯例给府里送上最好的果子,公子、少夫人,到时就等着吃水灵灵的桃子梨子吧。” 说到这里,叶叔爽朗的笑了起来“噢,对,今年还雇了两个蜂农,过一阵子还会有蜂蜜送到府上。” 徐趣抿了一口茶,说“庄子交给叶叔叶婶我最放心了,叶叔叶婶也不要太过辛劳,平时也要多注意身体。” “哈哈,好的,好的!”叶叔闻言笑得更加开怀,叶婶也在一旁捂嘴直乐。 缓缓心想,我这夫君太会说话了,三言两语把看庄子的叶叔叶婶哄得欣欣喜喜的,到时候这对夫妻自然会更加用心的看管庄子。 时间快至晌午,叶婶起身向众人说“公子、少夫人,你们各位都安坐一会儿,我去厨房安排一下。” 又成闻言接话道“叶婶,我最喜欢吃您做的青玉萝卜丝和山椒苜蓿了,今天有没有这两道菜啊?” 叶婶笑言“有,有,今天是我亲自做菜,包你吃个够。” 又成说道“您亲自做的话,我今天又要吃得撑撑的了。” 叶婶又说“不怕,不怕,咱们有自制的海棠蜜饯可治疗食积腹胀之症。又成你只管放开了吃。” 说完叶婶停下了出门的脚步,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说道“你看我这记性,只顾着说话,忘记给你们拿海棠蜜饯了。” 之后,叶婶快速的走出门去,不一会儿就回来,手里端着一盘蜜饯,说道“公子、少夫人,这是咱们自己做的海棠蜜饯,你们尝尝。”说着将手里的盘子递给了缓缓。 叶叔也配合着说道“少夫人、小玉姑娘你们是第一次吃,不是我吹,海棠果是咱们自己种的,蜜饯是咱们亲手做的,包你们吃了还想吃。哈哈。” 缓缓接过盘子,端详了一圈盘中的蜜饯,伸手拿了一颗最大的,转身递给了一旁的徐趣。叶叔叶婶两人将她这番举动看在眼里,喜在心上,两人默契的对视一眼,转而笑吟吟的看着缓缓和徐趣二人。 徐趣的目光落在那圆润的蜜饯上,他犹豫了一下,伸手从缓缓白皙的手中接过蜜饯,淡淡的说了一句“谢谢夫人。” 缓缓继而又给自己拿了一颗看上去十分匀称的蜜饯,接着把手里的盘子递给了小玉。 小玉那双圆圆的眼睛自打这蜜饯一出现,就没离开过盛着它的盘子。她赶忙接过盘子,自己拿起一颗蜜饯放入嘴里,嘴里鼓鼓的,又将盘子递给又成。 又成嬉笑着说道“多叶叔叶婶,我就不客气了。”他右手接过盘子,左手同时从盘中拿起两颗蜜饯迅速的塞进口中,开心的嚼了起来。 第十六章 永和庄 缓缓这时也将拿起的海棠蜜饯放入口中,咬了一口,还别说,海棠往往味甘微酸,做成蜜饯刚刚好丰富了它的口感,“味道真是不错。”缓缓一边赞许着,一边品着蜜饯,心情因这香甜的味道也变得十分的好。 叶婶离开房间,留下徐趣四人和叶叔在一起谈笑风生。过了一会儿,叶婶又带着几个农妇进了屋来,每个农妇手里都端着一个菜盘子,那几位农妇将盘子放在堂屋里的圆桌上,之后就出去了。 叶叔招呼道“公子、少夫人,这山上不比上淮城里,也没有专门用餐的厢房,咱们凑合着在这里吃吧。” 缓缓和徐趣落座后,在一旁的小玉慌乱的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这永和庄里是什么规矩,自己该不该坐下。看到又成大大咧咧的在叶叔边落座,她才也紧挨着缓缓坐了下去,坐在了叶婶和缓缓中间。 众人都落座后,叶叔又拿出一坛酒,说道“公子、少夫人,这是咱们自己酿的米酒,来来来,大家都尝尝。”说完给每个人都倒了一杯。 清亮的米酒从酒坛中流出,缓慢的流进了白玉酒杯中,倒完酒后叶叔端起酒杯说道“难得公子、少夫人还有又成、小玉姑娘来永和庄,我这第一杯酒就是欢迎你们的到来,希望你们以后常来永和庄转转。” 众人跟着举起酒杯,大家喝下这第一杯酒放下酒杯后,叶叔又开始招呼大家吃菜,“来来来,大家尝尝这菜,都是庄子里自己种的、养的。” 于是大家又举起筷子品尝菜肴,又成兴奋的说道“对对,就是这个味道,这青玉萝卜丝和山椒苜蓿,叶婶做的比上淮城的繁花楼还要好。” “哟,只有这两个菜做得好?”叶婶佯装不满唬弄又成。 又成又赶紧讨好叶婶说道“叶婶做的菜自然是都好,但是这两个菜堪称一绝!我今天能吃到走不动路去。”说着,还竖起了大拇指,引得众人一阵欢笑。 叶婶笑道“就你小子嘴甜,我家儿子石头都不及你能说到我心坎儿里去。” 叶婶接着向缓缓说道“少夫人,咱这乡野村妇自己做的菜,不知是否合您的胃口?不知道这里是否有您平时喜欢吃的?” 小玉嘴快,说道“我家小姐最喜欢吃肉——哎呦!” 缓缓从余光中看见小玉张了嘴,一猜就知她要说什么,赶紧在桌下狠狠踩了她一脚,小玉“哎呦”一声之后也不敢说什么,只能自顾自的低头扒拉碗里的饭。 叶婶笑着说道“公子提前已经差人来说过少夫人的喜好,只是不知道我的手艺是否合您胃口?” 缓缓一听心中诧异:噢?徐趣吗?他如此细心,还提前告知叶叔叶婶自己都爱吃什么了? 缓缓不免感到心中暖暖的,她偷偷看了徐趣一眼,见他并未看向这里,自然是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只是专心的吃着饭。 缓缓笑着对叶婶说道“叶婶的手艺真的很好,做的菜我都很喜欢吃,特别是这荷香糯米排骨,十分可口。” 叶婶闻言笑得舒心极了,说道“好,少夫人喜欢就好,您喜欢咱们就以后还做。” 饭桌上言笑宴宴,几杯酒下肚之后,叶叔话也多了起来。 “公子,想当年,我从小追随你父亲,和你父母一起长大……”听到这里缓缓心中生疑,要说叶叔可能曾是徐趣父亲的近身小厮,和徐趣父亲一起长大尚可理解,为什么又说和徐趣的母亲也一起长大呢? 不过不容她细思,叶叔便接着说了下去。 “想当年你父母一直感情极好,这堂屋内的楹联还是你父母一起写下的诗句……”听到这里,缓缓才注意到堂屋内两侧立着两根顶梁的柱子,柱子上镌刻着一副对联“一片深情寄海棠,人间暮暮与朝朝”。 叶叔的话匣子没有停“可以说我平日里和你父亲走得最近,他对你母亲的一片情意我看得最清。你十一岁那年,你母亲的忌日,我随你父亲一大早就来到这永和庄里,我看到他海棠树下的孤影,那感伤之情真是,见了的人都能看得出来。唉,哪曾想,那竟是他最后一次见到这心心念念之景,你父亲从这里回去……” 叶婶听到这里急急的打断他,说道“这说得好好的,你提这个干什么?” 叶叔反倒是气呼呼的,说“怎么了,本来就是,要不是她,又怎么会有中毒这档子事……”他又停了下来,自己叹了一口气,说道“不说了,不说了,喝酒!” 缓缓迷惑的看着叶叔,不知他这断断续续的话里又有些什么故事。也不知道这不着头尾的一大段话徐趣是否都看得明白。她看向徐趣,只见徐趣嘴唇紧抿,未发一言,只是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缓缓和小玉云里雾里,看叶叔叶婶的言语往来自是知道叶叔所言并非什么开怀的事。再观徐趣,自若的夹菜、吃饭,和刚才相比没有什么变化,仿佛没有注意到叶叔的话似的。而一旁的又成却一反常态,不再逗趣,只顾闷头吃饭。叶婶也不若刚才那般笑意满满,反而收敛起了笑容,微微的皱起了眉头。 缓缓和小玉二人面面相觑,虽然心中有很多疑问,看这情势却也不敢多问什么。叶婶倒是不忘招待缓缓和小玉,一直给缓缓和小玉让菜“少夫人、小玉姑娘,你们尝尝这个,这是咱山上特有的野菜,再尝尝那个……” 缓缓和小玉二人心不在焉的回应着,这顿饭吃得小心翼翼。 好不容易一顿饭吃完了,叶叔和叶婶安排徐趣和缓缓在主房休息,又带了小玉和又成去别的地方休息。叶婶搀扶着微醺的叶叔离开,临出门前她嘱咐徐趣和缓缓:午休若醒得早,下午可以自行到后院去骑马,不用和他们打招呼。 进到叶叔叶婶给他们安排的房间后,缓缓神情中显露出一丝犹豫,因这屋子里只有一张床,不似信园中徐趣和缓缓的居室,室内有床还有一个卧榻,平日里都是缓缓睡床,徐趣睡卧榻的。 这该怎么睡呢?缓缓偷偷的看了徐趣一眼。徐趣倒是自如的很,径直走到桌旁一撩长袍的前襟,长腿一迈就落座在一个方凳上,接着手肘拄在桌子上,手掌攥成一个拳头支撑着头,闭目养起神来。 缓缓见状也不扭捏,走到床边脱下鞋子,倒在床上休息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缓缓睡不着,在床上翻了个身,面朝着外看到闭目养神的徐趣,想起了饭间叶叔的话,心下想:原来徐趣的父母——自己的亲公婆感情很好。又听叶叔的话里话外之意似乎他是徐趣父亲的近身小厮,在大户人家一般像这个身份的人在他这个年龄应该在府中主事了,为什么叶叔现在人在这山上看庄子呢? 缓缓思绪正飞舞着,忽见徐趣睁开了眼睛,她想反正也睡不着,索性坐起了身。见徐趣看了过来,缓缓张口对徐趣说“我睡不着,不如我在桌旁坐坐,你到床上来休息吧。” 徐趣见状说道“我也不想睡,不如咱们出去,到这山上转转。” 缓缓听了这话眼前一亮,满口应下“好啊,我也正有此意,咱们这就出发吧。” 于是徐趣和缓缓没有惊动任何人,两人悄无声息的出了门。 徐趣先带缓缓来到后院的马厩,他指着马厩中的几匹马问缓缓道“不知夫人想骑哪匹马?” 缓缓瞧了瞧马厩中的几匹马,有红棕色的,有白色的,有黑色的,有的膘肥体壮,有的毛色发亮,有的就瘦弱些,她完全不知怎么分辨马的好坏,也就能看出这些区别了。她轻轻笑了笑说道“我不会骑马,不懂看马的。” “噢,夫人不会骑马?”徐趣闻言犹豫了一下,只牵了一匹棕红色的马出来。 之后徐趣右边牵着马,缓缓在左边伴着他,两人闲庭信步的走出了永和庄的小院子。 院外的小溪水在几颗垂柳间潺潺绕过向远方流去,由于早上刚刚下过雨,山中湿气尚未褪尽,一切都还是万物清新之态。缓缓回首望向小院,院中屋子窗扇支起,画帘高卷,偶有燕子斜掠而过。缓缓回过头来,用力吸了几口气,感觉空气中都杂糅着恬淡的气息。 慢慢的,徐趣和缓缓二人走在山间的小路上,沿路的杂草已是满满的青绿,长度已经能没过马蹄了,沿路的树木青翠,树叶都散发着鲜香,飞雀穿梭其间,耳边时不时传来几声鸟儿清脆的叫声,沿途偶遇有桃树、梨树,盛放的桃花、梨花嵌在枝头,此时已是叶比花繁茂,有了一丝晚春的意味。 一路上,徐趣和缓缓都默不作声,静静体味着天地散发出的盎然生气,这气息能让人心中也生出勃勃生机。 第十七章 海棠树下 走了些时候,一个颇大的池塘渐渐映入眼帘。眼下细雨初过,一池清水满涨,朦胧的烟雾笼罩于水面上,还有悠悠小舟穿梭其上,舟中一位穿着蓑衣戴着斗笠的船夫左右摇浆,木浆划水而过,引得碧波荡漾。 新生的苇草有一人高,颜色新绿,其间掺杂着未褪去的金黄,倒映在水中,水也泛着碧绿与金黄。远处一片的稀疏的树林,鸟儿在树木间飞来飞去,时而高歌几声,似在表达它的惬意。 缓缓停下了脚步,感叹道“这山中的景色真好啊!”。 徐趣见她停下,朝她的方向微微侧头,见她说完这番话后眺望着远方,说道,“这才走了一半,后面还有呢。” 缓缓闻言好奇的看着徐趣,又朝他凑近了些,亦步亦趋的紧跟着他。 顺着蜿蜒的小路,从湖边绕过去,远远的就看见前边有一条精心修葺过的小路。小路两边隔几步便种植着一株海棠,长达六十几丈的路皆是如此,这些树均已经长得很高大,一看便知已经有些年份。树姿潇洒的树干挺立在路的两旁,繁茂的花枝在高处参差叠错,于小路上撑起一片海棠的天空。 此时正值海棠的花季,满树花朵妖娆,花瓣层层叠叠开得鲜艳,一眼望去繁花似锦、光彩夺目。微风轻轻拂动间海棠花瓣打着旋在空中掠过,飘散在小路上,充满了诗情画意。 缓缓看这梦幻般的海棠长廊看呆了,她脑海中不禁浮现出永和庄的那对楹联“一片深情寄海棠,人间朝朝与暮暮。”在这里,这人间的朝暮的确可以被这令人沉醉的海棠填满了。只是,不知道又是什么样的深情寄托在这片海棠的天空中呢? 徐趣也盯着这海棠的长廊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儿,他淡淡地说“我们到树下走走吧。”说完牵着马走向美轮美奂的海棠长廊。 缓缓对此提议自是十分赞成,也快走两步跟上前面牵马的徐趣。跟了几步后,缓缓想走到马的右侧好好观赏那片海棠,于是欲从马后面绕过去。 谁知刚走到马的后面时就被徐趣叫住了“夫人不可!” 缓缓很听话,她倏的停下了脚步,迷惑的看向徐趣。 徐趣接着说道“马生性胆子较小怕生人,易受惊吓,受到惊吓就容易踢人,被马的后蹄踢中可是致命的,所以马的后面或右面是最危险之处,不可走在这两处。” “噢,噢,知道了。”缓缓闻言连连点头,连走带跳的往徐趣这边凑过来,像只谨小慎微的小兔子般乖乖的跟在徐趣后边走着。 两人走到海棠长廊下,徐趣拽过马的缰绳,看了眼缓缓,说道“夫人既然不会骑马,那我就不谦让夫人,先骑马走一趟了。” 说完不等缓缓回应,徐趣左脚踏上马镫一个跃身上到马背上。 缓缓一个“好”字还在嘴边上没说出后半个音,就见徐趣两腿夹紧马肚一阵风似的向海棠长廊的另一端奔去,马蹄所至,飞花溅起。 今天徐趣穿着一件月牙白色的长衫,伴随着哒哒的马蹄声,他的衣袂随风鼓起,伴着马儿的颠簸在风中鼓动、飘荡,颀长的身影在海棠的花影中抖动,风姿俊逸而潇洒。 缓缓盯着他的身影十分羡慕,也想恣意的策马奔腾,奈何自己不会骑马,也只能呆在原地郁闷的想想了。 快走到花廊的尽头时,徐趣一拽缰绳,调转马头向回奔来,片刻的功夫就回到了缓缓身边,他一拉缰绳,马的前蹄扬起,长长的嘶鸣一声停了下来。 坐在马上的徐趣剑眉一挑,目光笃定,微微侧着的脸庞线条俊美,轮廓清丽,神情中又带着些得意,在落英缤纷中也分不清是人映着花还是花映着人了。 看着徐趣下马的英姿,缓缓还是没有忍住,在徐趣脚刚一落地的时候便走到徐趣面前,恳求道“夫君,你教我骑马可好?” 徐趣看着缓缓充满期待的目光,没有一丝的犹豫就点头说好答应了缓缓。 由于徐趣的耳疾,徐趣的教学不能在马上进行,只能徐趣先对缓缓讲一遍注意事项,缓缓有问题再向徐趣提问。可是除了端午落水那次徐趣带着缓缓骑马回了徐府,那之外缓缓未曾有过别的机会骑马。没有实践的教学中,缓缓只能自己想象、摸索。 “马刚跑起来时颠簸得最厉害,所以要踩实脚蹬,身体随马的节奏上下起伏”“大臂和上身保持重合,小臂与缰绳成一条直线,左右手握缰要长度相同。”“下马时先将左脚脚掌置于马镫上,左手握紧缰绳,抬右腿翻身下马。” …… 缓缓重复着徐趣讲的要领,做了几个动作给徐趣看,徐趣看她的基本动作都过关了,给缓缓调了调马镫,才点头让她上马。 缓缓按照徐趣教的,左脚前脚掌踩在脚蹬上,一用力翻身上了马。徐趣拍了马一下,马便哒哒的走了起来。缓缓高高的坐在马背上,看着这条海棠的花廊,微风袭来,吹动着她的长发,几缕青丝飞起,花儿也随风摇曳起来,有几瓣花瓣从身边滑落,落在马背上,马蹄的哒哒声像是在伴奏,缓缓感觉自己宛若居于梦镜。 就在这沉迷中,缓缓走到了花廊的尽头,她小心的按照徐趣讲的,向左拉动缰绳,将马掉过头来,远远的就看见徐趣一手垂在身侧,一手扶在腰间,立在出发的地方静静的等她。 她紧紧的拉着缰绳,腰背都坐的直直的,感觉自己像话本里的女侠。就是那一瞬,她想像女侠一样策马奔腾起来,于是她夹紧了马肚子,晃悠起缰绳,嘴里学着那些骑马的老手喊着“驾!驾!” 马儿果真狂奔起来,缓缓刚开始还有些得意,紧接着发现马儿不受控制,才心急了,手里开始收紧缰绳,嘴里喊着“停!停!……” 等在原地的徐趣发现事情不对,向前跑了几步,在马掠过身边时拽住缰绳跟随着马的方向疾奔起来,又趁机将马头带向左边,用力拉着缰绳。 缓缓这边脑海努力的回想徐趣说过的话,“徐趣说什么来着?如果坠马千万不要用后脚跟蹬在马镫上,那样脚会无法脱开脚蹬,十分危险。” 缓缓用最后的理智将脚从马镫中抽出来,此时马刚被徐趣控制住,一个猛停。缓缓一个缰绳没握紧,被这猛停甩出。只见徐趣迅疾的一个飞扑,揽过缓缓,两人滚落在地上,相拥着打了好几个滚。 徐趣和缓缓几个翻滚之后停了下来,此时缓缓躺在地上,徐趣趴在她身上,徐趣咳嗽了几声后手臂支起上身先着急而关切地看了看缓缓,见她并无大碍眼神转而放松下来。 缓缓只觉惊魂未定嘴里一直说着“好险!好险!”,人则紧紧的抱着徐趣的胳膊不肯撒手,待徐趣“夫人、夫人、没事了”的话响起,缓缓才睁开了紧闭的双眼。 一睁眼看见徐趣正眼带笑意的看着自己,缓缓有些不好意思,但同时人也放松了下来。 徐趣的笑眼中带着一丝调侃的意味,他俊朗的面庞伴着身后花色艳丽的海棠花,令人看得难以挪开目光。缓缓突然发现他们两人挨的是如此的近,近到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于是她有些害羞了起来;而徐趣则一动不动的盯着面含娇羞的缓缓,愣怔的眼神中分明带着沉醉和欣赏。 在他二人目光交汇之间,时间仿佛静止了。 突然一阵嘈杂声飘进缓缓的耳朵,“干什么!干什么!你挡着我干什么!我刚刚明明听见我家小姐的声音了。” “哎呀,别去!别去!我跟你说!不用去!哎……” 缓缓听到是小玉和又成的声音,知道他们来了,紧攥着徐趣胳膊的手松了下来,收回痴迷的眼神,眼睛转而看向了一侧。徐趣见状也回过神来,自行改为坐姿后又拉着缓缓也坐了起来。 “小姐!小姐!”远处小玉边招着手边向缓缓这边跑过来,她身后跟着阻拦她未成,面带无奈的又成。 徐趣站了起来,缓缓则仍坐在原地,他两人纷纷拍着自己衣服上的土。 小玉赶过来帮着缓缓拍她后背上的土,一边拍一边关心的问道“小姐你这是怎么啦?” 缓缓说道“没什么,骑马摔下来啦。” 小玉又说道“我说一觉醒来怎么不见了你和姑爷,又成跟我说我还不信,原来你们真是骑马来了。小姐,我看这骑马挺危险的,你还是别学了,出门有马车坐,不学也影响不大的。” 那边又成也正帮徐趣拍身上的土,还嬉笑着说“公子、少夫人,我们来晚了,啊不对,是来早了,嘻嘻。” 又成说这话时徐趣看没看到缓缓不知道,反正缓缓是听到了,她脸上立即泛起了一片红晕,心里想急着离开,谁知刚一站起迈开步伐脚腕上就一阵刺痛,缓缓不由的“哎呦”了一声,人随即蹲了下去。 小玉焦急的问道“小姐你怎么了?”人也随着缓缓蹲了下去。又成听到声音停下了帮徐趣拍土的手转而看向缓缓,徐趣觉察到又成的变化,顺着又成的目光也看到了蹲在地上的缓缓。 徐趣随即走到缓缓身边也蹲了下来,伸手捏了捏缓缓的脚腕,缓缓倒吸一口凉气,咧了一下嘴。徐趣抓着缓缓的脚转了转缓缓的脚腕,之后说道“夫人的脚只是崴了一下,并无大碍,休息一下,缓一缓,很快就好了。” 之后徐趣站起来向四周看了一圈,看到刚刚受惊过的马此刻正在低头吃草,他吩咐又成把马牵过来,自己则又俯下身将缓缓横抱起来,走了几步迎上牵马过来的又成,将缓缓放在了马背上。 几人走了几步,徐趣从又成手里拿过缰绳改由自己牵着马,高高坐在马背上的缓缓低下头嘴角微微上扬起来。虽然她刚刚被这匹马摔出去,却因为现在是徐趣牵着马,感觉到十分的心安。 缓缓和徐趣一路上都未说话,又成倒是时不时的向小玉介绍着沿途的景色,引得小玉时不时“哇”的一声惊叹,这四人一马前前后后的走着,慢悠悠的返回永和庄去了。 第十八章 赶鹅将军 徐趣和缓缓、小玉、又成四人回到永和庄时,叶叔正对着院中站成一排的庄内长工一一安排他们要做的事情。又成原本跟在徐趣和缓缓后边,快进院门的时候他几个箭步抢先跑进了院子,之后他手舞足蹈的向叶叔讲述了自己和小玉找到徐趣和缓缓的经过,又略带夸张的描述了缓缓的脚伤。 从又成那里得知缓缓的脚崴伤了,叶叔立即停下正在进行的事,让众人按照他之前的嘱咐先自行散去做各自的事,又吩咐了一人去叫叶婶,自己则带了另外一个人迅速赶去院门口。 他们赶到门口时,正好看到徐趣把缓缓抱下马,他转身吩咐带来的人去将马牵回马厩,自己则走在徐趣身边关切的询问着了缓缓的伤,一行人快步向院中走来。 徐趣横抱着缓缓进到了堂屋里,待他将缓缓放在长凳上后,叶婶也匆匆的赶到了。赶来的叶婶手上拿着一个药箱,待问清了缓缓是脚腕崴伤后她从药箱中拿出一小瓶药水,欲过来给缓缓搽药。此时小玉主动上前从叶婶手中接过药水,说道:“叶婶,我来上药吧。” 叶婶略做思索便点头同意了,她将药水瓶递到小玉手里,耐心的给小玉示范如何搽药。小玉用心的看完叶婶的示范之后,一边说:“好,知道了。”一边接过药瓶,回到了缓缓身边。 一脸认真表情的小玉先是坐到了缓缓身旁,继而她按照叶婶说的,将药水倒在掌心,双手搓了几下,搓热之后用手捂在缓缓的脚腕,慢慢的打起了圈圈。 看着专心致志给缓缓搽药的小玉,叶婶在一旁不停的夸赞着她,夸她不仅尽职尽责而且学得快、做得对。同时叶婶还有心的站在缓缓前面,挡住了缓缓露出的皓白脚腕。 叶婶一边看小玉给缓缓搽药,一边和缓缓聊着天,询问缓缓是怎么受的伤。听闻缓缓是学骑马时摔下马才导致了脚伤,叶婶说道:“这庄子里的马呀,是新近才买来的,平时又骑得少,所以不是很驯服。好在少夫人伤得不重,养个几天便能好了。” 缓缓想当然的认为这是叶婶为避免她尴尬为她开脱的说辞,不好意思的笑着说:“主要是我笨手笨脚,同是这匹马,我看夫君就驾驭得很好。” 叶婶满带笑意的看着缓缓,说道:“公子资质出众,又有高人指点,是个不折不扣的文武全才呢!” 缓缓闻言好奇的问:“噢?不知是何方高人指点的夫君啊?” 看着缓缓因好奇而睁大的美目,那眼神中透着些许单纯,叶婶露出了慈祥的笑容,她回答:“就是公子的亲外祖父和亲娘舅啊!” 缓缓登时愣了一下,她从不曾听徐趣说过他亲娘亲以及外祖家里的事,为怕提起他的伤心事,缓缓也从不曾问过徐趣关于他亲娘亲有关的事,眼下叶婶说起,她才知道,原来徐趣跟亲外祖家还是有来往的。 “那,不知夫君亲外祖父和亲娘舅是做什么的呢?”缓缓觉得既然是叶婶先提起的,她接着话问下去应该也没什么不妥的,何况叶婶挡在她身前,徐趣也看不到,她不用担心触到徐趣伤心事,问起这话来自然也没有什么顾虑。 “少夫人不知道公子的外祖父和亲娘舅是做什么的?”这回轮到叶婶睁大了双眼,她的惊讶之情溢于言表。 缓缓看到叶婶讶异的表情,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垂着眼帘微微低下了头,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打下了一片阴影。 这时倒是小玉嘴快的接过话来说:“我们开始都不知道你家夫人是继夫人呢,更不知道你家公子有耳疾。” 叶婶听到小玉这么说,人愣在了原地,她深深的盯了缓缓许久,眼神由惊讶到平静,再到透着一丝温柔。 徐趣的耳疾是他们徐府不对外传的秘密,因而这位少夫人及她的家人不知道徐趣耳疾一事她自然并不吃惊。只是他们连现今徐府掌事的谢夫人是徐趣的继母都不知道,徐趣的亲娘亲家什么背景也不知道,这倒是让她颇有些诧异。 这些不应都是结婚前早该打探清楚的么?虽然徐趣的耳疾一事徐府的人不外传,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她一直猜测,那些之前和徐趣说过亲事的达官贵人家的小姐们,应该是打探到了什么蛛丝马迹才导致亲事没有说成的。她本以为这位少夫人家虽是小门小户,用点心应该也能打探出来。 而关于眼前这位清雅俊俏的少夫人,她倒是有所耳闻:她出身平凡,也没有什么陪嫁的妆奁。她原以为这位少夫人及她的家人是看中了徐府的财势,可眼下少夫人连他家公子的外祖父是军功显赫的定北大将军都不知道,倒是让她动摇了最初的猜测。 想到这里,叶婶笑了,她的眼中有了一些长辈对晚辈的关爱,她说:“少夫人,公子的亲外祖父和……” 未等话说完,门外有一个人进门来报说已经都按吩咐准备好了,于是叶叔叫上叶婶一起出门去了,留下缓缓和小玉面面相觑,提起来的好奇心又不得不放下了。 小玉给缓缓擦完了药,扶缓缓坐好,这时叶婶又回来了,招呼徐趣、缓缓、小玉和又成四人到院外去。 小玉扶着缓缓出了院门,见院门外的小溪旁摆放着一个小圆桌,围着圆桌摆放着几把椅子和几个小凳子,不远处堆着一堆木柴,看样子是要点起篝火,柴堆上架起一个支架,像是要用来烤制食物,柴堆旁有一个木桶,桶里时不时有扑楞乱跳的鱼儿跃起。 “这是要烤鱼么?”小玉看到这一切立即反应过来,心中的猜测脱口而出。缓缓收回目光,看到身边的小玉抿了抿嘴唇眼睛都开始放光了。 这个小玉,提起吃来兴致最高,缓缓无奈的摇了摇头。 这时,叶叔走过来招呼徐趣和缓缓,让他们先围着小圆桌坐下,之后叶叔爽朗的笑着说道:“公子、少夫人,下午我们从池塘里打捞上来一些鱼,你们稍作休息,咱们一会儿吃烤鱼。” 缓缓和徐趣坐在圆桌旁边,此时已是日暮时分,太阳西斜,燕子归巢,红霞满天,一片朦胧的橘色笼罩在远处连绵的山体、近处的小溪和被微风吹拂的垂柳上。看着这一切,缓缓觉得惬意极了。 突然,一阵喧杂声由远及近,缓缓循声望去,发现原来是一位老者赶着一群摇摇摆摆的鹅回到永和庄来,鹅群中“鹅,鹅”的叫声此起彼伏,在四周的静谧中显得十分的响亮。 此时徐趣倒是颇有兴味的对缓缓说道:“夫人可知如何区分公鹅和母鹅?” 缓缓看了看鹅群,摇了摇头回答说:“不知道,夫君可知如何区分?” 徐趣眉毛一扬,指着鹅群中最大的那只鹅,说道:“夫人看左边最大的那只鹅,额头上有一突起的高冠,那是公鹅。再看它旁边的那只鹅,额头扁平,那便是只母鹅。” “噢,原来是这样。”缓缓点点头回应道。 “夫人不要看这些鹅走起路来左右摇摆憨态可掬,它们实则凶猛的很,是会咬人的,还有农户不用狗而用鹅看家护院的。”徐趣一改往日的沉默,话多了起来。 “真的?!”缓缓还真是第一次听说,有些讶异。 这时又成不知从哪里拿来一篮子青菜,用手抓起一把冲鹅群扔了过去,鹅群顿时乱作一团,开始抢夺起食物来。不一会儿,食物吃完了,鹅群仰着头,齐刷刷的看着又成,这时又成又抓起一把菜,虚晃了一个扔菜的动作,只见一群鹅的头随着又成的手臂上下晃动,那动作整齐划一极了。见此,又成嘻嘻的笑了起来。 小玉见状说道:“又成,你这么戏弄鹅,不怕惹怒了鹅么?小心鹅追着你咬。” 又成闻言笑得更欢了,说道:“不怕,咱们有‘赶鹅将军’。” 缓缓问道:“‘赶鹅将军’又是什么典故?” 又成看了一眼徐趣,笑着说道:“公子小时候来永和庄,常常追着鹅满院子跑,因而得了一个‘赶鹅将军’的名号。” 徐趣么?眼前这个气韵冷淡的人?小时候追着鹅满院子跑? 缓缓脑海中立即浮现出一幅画面:一个调皮的幼童挥舞着手臂追着鹅满院子跑,口中还振振有词的喊着“大胆”“站住”一类的话。 想到这里,缓缓不觉弯腰捧腹大笑起来:“哈哈哈,太好笑了。”难怪徐趣知道鹅会咬人,怕不是徐趣自己就被鹅咬过吧! 大家欢笑之际叶婶托着一个托盘过来了,托盘上摆放着碗筷和几盘小菜、一小坛酒,叶婶一来就说道:“远远的就听见又成你在这里说什么‘赶鹅将军’,当着少夫人的面儿揭公子的老底,小心公子让你去赶鹅。” 说完这话叶婶又叹了口气,仿佛念叨给自己听似的又说了一句:“唉,这样调皮、快乐的公子只能在他十一岁之前找到了。” 叶婶将托盘放在小圆桌上,对缓缓和徐趣说:“公子,少夫人,我准备了几样小菜和一坛小酒,你们先享用,这烤鱼得有一会儿才能好呢。”说完还给徐趣和缓缓各斟了一杯酒,分别递到了他们的面前。 缓缓拿起酒杯抿了一小口,叶婶慈爱的笑着,问她:“少夫人,这酒怎么样?” 缓缓回答道:“不错,这酒味道清冽,入口回甘。” 叶婶闻言笑得更深了,说道:“这是叶叔叶婶自己酿的酒,已经窖藏3年了。您多喝点,别客气。” 缓缓仰起头朝叶婶笑了笑。 叶婶低着头,左看看缓缓,右看看缓缓,笑着说道:“我怎么越看少夫人越喜欢呢?” 缓缓略带羞涩的笑道:“缓缓也很喜欢叶叔叶婶。” 叶婶听了问道:“少夫人的闺名是缓缓?” 缓缓正色回道:“是,我的名字是冯缓缓。” 叶婶重复了一遍缓缓的名字,又说道:“这个名字又别致又好听,冯缓缓,一听名字就知道人很温柔。” 这时叶叔他们生起了篝火,叶叔站在那里喊叶婶过去帮忙,叶婶于是叫上又成一起过去。 又成刚要动身,眼睛一转,非要拉着小玉一起过去。小玉这边却说要陪缓缓,不肯过去。又成头一歪狡黠一笑,说道:“叶叔做的烤鱼最好吃了,先到者先尝噢。” 听到吃,小玉犹豫了,她向右看看缓缓,又向左看看又成,如此几次之后,仿佛下定什么决心似的,她的身子转向又成一边,朝又成迈着步,一边走着还一边回过头来对缓缓说道:“小姐我先离开一会儿,一会儿给你带吃的回来。” 第十九章 长夜细语 小玉他们离开后,圆桌这里就剩缓缓和徐趣两人了。 此时夜幕已低垂,清冷的月色和满天的星光照映着大地,时不时传来几声鹅的叫声。缓缓很喜欢这山间的风景,她感到农家的生活别有一番趣味,能使她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美滋滋的喝下几杯酒后,缓缓发现徐趣正在看着自己。她顺着徐趣的目光也低头看了看自己,觉得自己并无什么异样,于是问道:“夫君看我做什么?可是我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 “没什么,只是我也觉得缓缓这名字很是别致。”徐趣说道。 “这个嘛,是有故事的哟。”缓缓本想卖个关子,但看到徐趣认真的眼神,她感到这样似乎很不厚道,于是自行说了下去。 “当年娘亲怀我的时候,我爹爹正在外地任职。接近娘亲临盆之期的时候,因思念我爹爹,娘亲给爹爹写了一封家书,爹爹一接到信就立刻赶了回家,正好赶上我娘亲提前临盆生下了我。由于娘亲信中借用了吴越王《寄妻书》中的一句话,父亲就给我起了这么个名字。”说完,缓缓还冲徐趣点点头。 “噢?吴越王《寄妻书》?如此说来,那句话必是‘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喽!”徐趣饶有兴致的看着缓缓。 “正是!陌上的花儿都开了,你可否缓缓归来?”缓缓对徐趣奖励式的一笑。 “念之愈极却处处为其而思虑,吴越王身为君主,对自己的妻子有如此柔情,确实让人感动。”徐趣轻轻颔首,若有所思的说:“想不到岳父、岳母年轻时还有这么一段故事。” “这都不算什么啦,爹爹和娘亲的确感情很好,常常夫唱妇随,搞得我们做子女的倒像是外人。”缓缓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表情。 “噢?我记得岳父大人是前些年才辞官归乡,我以为岳父大人是带着一家人在外做官,没想到竟是独身一人在外就职。岳父、岳母大人感情如此好,却要常年分离岂不是很苦闷的一件事?”不知是不是酒的作用,徐趣打开了话匣子,一边说着话还摇了摇头。 “非也!非也!”缓缓晃着纤细的小手,继而说道:“爹爹辞官前的确是带着家人在外做官,不过只带着我娘亲和兄长,而将我留在河阳城外祖父母家抚养。” “噢?为何如此?”徐趣有些疑惑的看着缓缓。 “彼时我只有八岁,父亲得令即将赴任边南的魏州,而我正好因风寒大病一场才刚刚初愈,父亲怕我受不了长途跋涉和边南的气候,便决定将我寄养在外祖父母家,只带着娘亲和兄长赴任。本想过个两三年调任别的地方再将我接过去,哪想到就一直在边南待了七年,他们也一直没有适应魏州的水土,最后才不得不辞官归乡了。” 缓缓说着,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完还举起杯子饮了一杯酒。 缓缓这边说得轻松,却引得徐趣一番深思。徐趣本以为缓缓的家人不顾女儿的嫁妆、只考虑为儿子娶妻已经很偏心了,没想到还曾将缓缓一人寄人篱下七年之久。 徐趣一边细细的啜饮着杯中的酒,一边在心里为缓缓抱不平,几口酒之后他打破了沉默,问道:“寄人篱下的滋味,不好受吧?” “没有没有”听到徐趣这样说,缓缓连忙澄清说:“虽然我只是外孙女,但是外祖父母待我很好。他们经营着一家米店,我小时候常常到店里拨算盘玩。因为外祖父母常常要照顾店里,舅舅家也只有大我很多的兄长,没有适龄的小姐妹陪我,他们怕我孤单,特地找了小玉陪着我。我长大后回自己家的时候,他们还将小玉的身契赠与我,让小玉继续照顾我。” 徐趣静静的看着缓缓,这才知道以冯家的实力和偏心的作风,竟然还会给女儿配一个贴身丫鬟的原因。但是,这样,就大大的满足了么?徐趣转了转手里的酒杯,抿了几口酒。 看着徐趣久久不言语一边喝酒一边看着自己,缓缓一时间竟有些羞涩了起来。不知是不是酒的关系,缓缓的话也多了起来。 “别光说我了,徐趣这名字也很特别啊,趣(qu)也,趣(cu)也,我慢你急,咱们名字还是很互补的嘛。只是不知你这别致的名字是怎么来的呀?”缓缓眨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兴致盎然的看向徐趣。 徐趣看着缓缓,正飘荡着的思绪被缓缓的一番话带了回来。 “我吗?我的名字是父母一早就商议好的,大概是希望我是一个生活中充满乐趣的人吧。”说到父母,徐趣的眼神有那么一瞬微不可察的黯淡了一下。 他坐在低矮的小凳上,右腿向前伸直,左腿拱起,左手臂搭在左膝盖上,手上捻着一杯酒。说完,他拿起酒杯仰起头灌下杯中的酒,那姿态自带几分风流,潇洒极了。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借着酒劲儿靠了过来,将手搭在徐趣的衣袖上,说道:“说说你父母的事吧。” 徐趣微微抬头看了看天空,眼下繁星满天,夜色温柔,是个谈心的好时候。 只是,欢喜同错的人讲,就成了显摆,伤心倾诉错了对象,会被人说矫情。而缓缓是不是徐趣对的倾诉对象呢?徐趣犹豫了,毕竟这么些年以来,他都是一人承担所有。 徐趣不带表情的看着缓缓,他的目光深邃,让缓缓读不出其中的意思。 沉默片刻,徐趣还是张了口:“我母亲出身军人世家,三十年前,天下甫定,北疆祸乱不断,边关告急,我外祖父奉君命出征,誓守边关。舅父们在军中跟随,而我外祖母早逝,这样一来家中仅剩十二岁的母亲,相当于外祖家举家迁驻北疆。” 见徐趣开了口,坐在小石凳上的缓缓也不由得弯起双腿,将双手叠放在隆起的双膝上,头又贴到双手上,看向徐趣认真的听了起来。 “虽然当时母亲只有十二岁,但是母亲与父亲是早早便订好了的娃娃亲,大军开拔在即,外祖父与祖父商议让当时只有十三岁的父亲与十二岁的母亲先举行婚礼,这样外祖父可减少一件挂记的心事,更能心无旁骛的决策军中。” 听到这里,缓缓这时才理解了叶叔所说的“和徐趣父亲和母亲一起长大”是怎么一回事,又觉得这情节简直比话本里还要有趣,于是半歪起了头,津津有味的听着。 “父母亲举行婚礼后,一直出双入对,父母二人志趣相投、琴瑟和鸣,也是一对感情颇为要好的小夫妻。这永和庄是他们最喜爱的地方,白天你看到的那条两边种满海棠的小路,沿路的海棠乃是父亲母亲亲手所植。”徐趣说到这里顿了一顿。 缓缓想起白天自己坠马的情景,不禁羞涩了一下,又想到那海棠花下的美景,堂屋内的楹联,不禁觉得这亲公婆简直太浪漫了。 缓缓一边感叹着一边顺手给徐趣和自己各斟了一杯酒,徐趣接过酒杯顿了一顿,继续不紧不慢的说着:“直到后来母亲二十岁,生我时难产,虽然父亲请了最好的大夫和稳婆,母亲生下我后还是撒手而去……” 徐趣停住了,仰头饮下一整杯酒。 缓缓听到这里也敛了声色,她不由的皱起了眉头,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怜悯,新生命的降生和故人离去,这喜悲之间真的是一个难以取舍的事情;而一个人的母亲在那个人生辰那天去世,以后每每生辰之日感受到的不是欢悦而是满满的哀思,这简直是太令人悲伤的一件事了。 想到这里,缓缓也低垂着头慢慢品着手中的酒,不知不觉间已是一杯酒下肚。她默默的抬起手又抚了一下徐趣的衣袖,宽大的袖口露出了徐趣紧攥着的拳头,她低下头看着徐趣的拳头,温柔的轻轻说道:“不要紧,现在我会陪着你。” 反正徐趣也听不到,只要不让他看到,话还不是随着她自己的心意随便说。以后啊,这抬起头说的话就是说给徐趣听的,低下头说的话就是说给自己听的。 想到这里缓缓于是抬起头,问道:“那你岂不是从未到过外祖父家,从未与外祖父家的亲戚打过交道?” 徐趣看着缓缓的眼眸望了望远方,似是回忆什么,他慢悠悠的说道:“也不是,我十岁时,跟随上淮的商队去过北疆,在那里居住过半年。” “你十岁时?一个人?”缓缓惊讶的问。 徐趣收回的目光刚好看到缓缓问这个问题,很自然的答道:“是啊,我十岁时自己一个人跟着商队,没有父母相伴,没有妹妹跟随,连又成都没有带,就去了北疆外祖父那里。” “你太厉害了!”缓缓由衷的钦佩起徐趣来,她一直觉得自己也算胆大的,但她十岁的时候可不敢这么做。 “那你的外祖家,就是北疆,是什么样的?”缓缓好奇的问。 “你可听过欧阳修的一首诗《边户》?‘家世为边户,年年常备胡。儿僮习鞍马,妇女能弯弧。胡尘朝夕起,虏骑蔑如无。邂逅辄相射,杀伤两常俱。’大概就是这样的。”徐趣耐心而又认真的回答缓缓,他修长的手指还扶了一下额头,似乎在回忆。 “那你外祖父母对你可好?你现在可思念老人家?”缓缓的关心似乎自然而然。 某某人对你可好?你又可曾思念谁?这类问题尚没有人问过徐趣。 莫说那些只看到了徐府富贵的外人,即便是徐府里的人也都只道他是堂堂徐府二房唯一的嫡子,年纪轻轻就是庞大产业的继承人,可还没有谁关心过这类问题。 徐趣一时间不知怎样回答,或者说,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应该回答出那些心里的话。 徐趣呷了一口酒,思索着,没有说话。他坐的地方稍微高些,所以他看缓缓的时候需要略微低垂着头,有些俯视缓缓,而此时缓缓正微微仰着头,静静的等待着徐趣的回答,那眼神充满了关切和在意,让徐趣感到有些心安。 忽然,徐趣笑了起来,缓缓奇怪的问道:“你笑什么?” 徐趣摇摇头说:“没什么,只是还从未有人问过我这个问题,所以有些新奇。” “外祖父母自是待我很好。”徐趣接着开口说道:“彼时我尚未中毒,外祖父亲自教我习武,教我军中技巧,比如伏在地上听马蹄声辨别远方来人。舅父带我游览北疆风景,表兄弟陪我嬉戏玩耍,我在北疆的时候过得还不错。”徐趣说完这些淡淡的笑了。 徐趣一笑起来十分好看,缓缓这时发现他和香月有那么一点像,特别是眼睛,形状十分好看,一笑起来星眸闪耀,动人极了。 缓缓探究的眼睛盯着徐趣看了许久,突然徐趣转过头也看向了她,她羞怯的笑起来,半垂着眼帘低下了头,手中来回摩挲着酒杯。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缓缓又抬起头看着徐趣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我就又跟着商队回来了。之后未再去过边疆,也再未见过外祖家的亲戚们,只是与他们偶有书信往来。”徐趣又恢复了以往的冷淡,但缓缓总觉得他的话语间带着一丝丝的遗憾与怀念。 夜风温柔,吹得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吹起了缓缓的几缕头发。缓缓拢了拢吹乱的发丝,什么都没说,只是依旧在离徐趣很近的地方静静的坐着。 月色如水,繁星漫天,夜风醉人,天地间如此静谧,一切,都刚刚好。 第二十章 腰带扣 不一会儿,小玉和又成端着烤好的鱼回到了圆桌旁。 “小姐,你快尝尝,趁新鲜。我尝过了,又成没骗人,叶叔叶婶做的烤鱼又鲜又香,可好吃了。”小玉小心翼翼的夹起一块鱼放到缓缓面前的盘子里。 看到小玉推过来的盘子,缓缓拿起筷子去夹鱼,夹了几下都没有夹起来,这才发觉自己已经有了几分醉意,不由得晃了几下头。 之后她又转头看了看徐趣,虽然徐趣的表情依旧冷淡,但也是一副微醺的样子。 叶叔叶婶这时端着更多的烤鱼过来了,叶叔的笑声依旧爽朗洪亮,他依次招呼大家吃鱼、吃菜、喝酒,几人有说有笑的吃完了这顿晚饭。 饭后,缓缓和小玉、叶婶各自回房休息。叶叔和徐趣、又成留下谈事情。 一进到主屋,缓缓环顾一周,目光落定在唯一能躺的床上,心知今晚只能两人都睡在床上了。要知道,不论在徐府的信园还是缓缓的娘家,都是缓缓睡床,徐趣睡卧榻的,所以这将是缓缓和徐趣第一次在一张床上睡觉。 简单的梳洗过后,缓缓躺在了床上,她使劲向里靠去,给徐趣留下尽量多的空间。她静静的躺着,回想今天发生的一切,白天一路上的舟车劳顿,山中的各种美景,还去海棠花径骑了马,崴伤了脚腕,吃了新鲜的烤鱼…… 正想着,徐趣回来了。缓缓有些紧张了起来,她合上眼睛装寐,努力的竖起耳朵听着徐趣的动静。 一番梳洗过后,徐趣轻轻的躺到了床上,缓缓的旁边。此时,被子里的缓缓全身僵直,心突然怦怦得跳得快了起来。徐趣躺下后没有更多的动作,不一会儿就沉沉的睡去了。 感觉徐趣睡熟了,缓缓起身睁开眼睛,看了看躺在她身边的徐趣,俊美的轮廓让她颇有一番酒不醉人人自醉的感觉。说到酒,伴随阵阵着袭来的酒意,她的紧张和羞涩淡了下去,她轻舒一口气,又闭上眼睛躺了下去,不一会儿也睡去了。 第二天一早,缓缓是被叽叽喳喳的鸟叫吵醒的,醒来时徐趣已经出门了,她赶紧也起来梳妆,打扮好之后也出了门。 一出门就遇见了叶婶,缓缓亲热的和叶婶打招呼,叶婶回过身来见到缓缓也冲缓缓打招呼道:“少夫人,您醒了,公子去山上练剑了,估么着快回来了,等公子回来咱们再吃早饭。” “好的,不急。”缓缓回应着。 同时,缓缓的心里也琢磨着:昨天听徐趣说他的外祖家是军人世家,他又去外祖家住过半年,难怪他习武,还每天早上都要去练剑,想必定是受到了外祖家的影响。 “少夫人,今天脚腕崴伤的地方有没有好一些?”叶婶忙完了手中的活,来到缓缓身边关切的问。 缓缓坐在窗下的棋盘石桌旁,朝叶婶伸直了腿,给她示范着转了转脚腕,说道:“已经好多了,谢谢叶婶的药和叶婶的关心。” 叶婶笑道:“少夫人客气了。” 此时,徐趣回来了,他疾步走到缓缓身边,问缓缓道:“夫人脚伤如何了?”缓缓于是又给徐趣转了几下脚腕,说道:“好多了。” 徐趣点点头,将手中的剑放在石桌上,站到了缓缓的旁边。 从缓缓坐着的角度看过去刚好看到他的腰,缓缓注意到徐趣今天带了一条很特别的腰带,带扣鎏金嵌玉,带钩是一条缠绕的蛇,蛇眼用红色的宝石装点,十分精巧。 缓缓从不曾注意过徐趣的腰带,按说对徐趣的腰带应该都很陌生,但此刻缓缓却觉得这个腰带很眼熟,然而她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徐趣和叶婶都看见缓缓正紧盯着徐趣的腰带看,见缓缓的眼神中带着一丝迷惑,叶婶打破沉寂,对徐趣说道:“公子的这个腰带可是徐家当年与边南做生意时在边南定制的那一批贡品?” 徐趣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扶着腰带,答道:“是的”。 听了叶婶和徐趣的对话,缓缓登时觉得自己的目光太直白了,似乎有点不礼貌,于是收回了目光。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缓缓问道:“这又是什么样的故事呢?” 叶婶答道:“当年徐家初与边南做生意,在边南最负盛名的工匠那里定制了一批稀世珍宝作为贡品进贡给宫里,圣上大喜,还将其中这蛇形腰带扣又赐予徐家作为赏赐。” 缓缓说道:“我说怎么觉得这玉蛇带扣风格独特呢,原来是边南的制品。” 就在她们说话的时候小玉和又成也过来了,又成接过话说:“这腰带不是玉制的,是砗磲的,蛇的红色眼睛是边南特产的南红玛瑙,又称赤玉,质地温润细腻,还可入药呢。” “砗磲是什么?”小玉问道。 “砗磲是一种深海中的大贝类,最大的壳可达3尺之长呢。”又成又说道。 “那这腰带可真是个宝贝了。”小玉忽闪着圆圆的大眼睛说。 这时,叶叔过来叫这一众人去吃早饭,关于腰带的话题也就此打住了。 饭后,徐趣让又成去牵了两匹马,让缓缓坐上一匹,他自己又牵上另外一匹,带上小玉和又成,一行人又出去游玩去了。 一路上,又成和小玉打打闹闹,徐趣和缓缓则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自从昨天晚上徐趣和缓缓喝酒聊天之后,他二人的关系明显亲近了许多。 这边徐趣正和缓缓说着自己在北疆的见闻,提到胡人的妇女都爱胭脂,缓缓自然而然的就想起了乔记的胭脂,然后又想到了怡红阁,心里琢磨着什么时候再去一次。 突然,一个画面闪进她的脑海,对,那个腰带,在怡红阁护着她的那个人带的就是类似这个砗磲南红玛瑙的腰带。 自从想到了这一点,缓缓再也无法安下心来和徐趣聊天,满脑子都是“徐趣”“怡红阁”“徐趣去怡红阁”…… 几番纠结之后,缓缓试探着问徐趣道:“不知当年徐家打制贡品时,这砗磲南红玛瑙腰带一共有几条啊?” “听闻蛇形的仅此一条,所以十分珍贵。”徐趣回答道。 “那之后徐家或是别人可曾再进贡过这类蛇形的砗磲玛瑙腰带?”缓缓又问道。 “这腰带做工精美,取料讲究,镶嵌工艺复杂,是难得的上品,是徐家特别定制的,别人仿不出来的。”徐趣有些纳闷,缓缓为何突然对这腰带如此感兴趣。 听到徐趣的回答,缓缓的心沉了下去,一路上都变得心不在焉的。 徐趣四人最终停到了一个池塘边上,池塘里有一群鸭子正悠闲的划着水。时不时的有鸭子一个猛子扎进水里,不一会儿又冒出头来,甩甩头上的水,小玉和又成见此嬉笑不已。 徐趣转头看了看缓缓,她正在那里独自想事情,对此没什么反应,好像心情不太好。于是徐趣问道:“夫人可是有什么不舒服?” 缓缓心下郁闷,总不能说是因为这砗磲南红玛瑙腰带,自己在怡红阁看到过这腰带,正在为你去过这秦楼谢馆之处而闷闷不乐。那样的话徐趣要是问她为何出现在怡红阁,她又该怎么回答? 于是她找了个借口说:“没什么,就是觉得自己骑马崴了脚,导致现在不能好好的游玩嬉戏,太笨了。” 徐趣安慰她说道:“夫人不要灰心,其实你学的算快的,得一步一步来,不能太心急了。” 他们又在池塘边呆了一会儿,又到永和庄的果园去逛了逛,小玉又成摘果子忙得不亦乐乎,而缓缓没有了昨日的兴致,完全是在应付,都不知跟着徐趣他们在游览些什么。 徐趣见她这样,以为她真是为了脚伤而不开心,为了让缓缓好好休养,很快就带着缓缓、小玉和又成返回永和庄去了。 回到永和庄后,徐趣特地嘱咐小玉,缓缓心情不好,让她好好照顾缓缓。 小玉随缓缓进屋搽药,趁只有她们二人的时候,问道:“小姐,你怎么了?昨天都没这么消沉,今天脚更好了些,怎么反而这么沮丧?” 缓缓撅起了嘴,对小玉说起了心里话:“小玉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第一次去那怡红阁遇到了醉汉打斗,后被一个人护住的事吗?” 小玉想了想说道:“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吧。怎么了?” 缓缓说道:“那个人就带着一条和徐趣的蛇形砗磲南红玛瑙腰带一样的腰带。” “啊?”小玉惊讶的捂住嘴“你是说,姑爷去了那……那什么之地?” 缓缓不置可否的低下了头。 小玉急急的说道:“小姐你没看错吧?也许这腰带别人也有。” 缓缓有气无力的答道:“我不会记错的,而且我问过徐趣了,这腰带仅此一条。” “这……”小玉犹豫了,过了一会儿她说道:“也许,也许姑爷是去听曲儿赏舞去的。” 缓缓抬头看了小玉一眼,叹了一口气,似是对自己说:“是吗?就当是吧。” 就这么心事重重的过了一天,到了晚上缓缓依旧打不起精神来,徐趣见缓缓没了游玩的心思,和缓缓商量明日一早回上淮去。缓缓也正有此意,立刻就应允了下来。 于是第二天一早,徐趣带缓缓、小玉和又成辞别了叶叔叶婶,乘着马车打道回府了。 第二十一章 小心确认 回到上淮时,已是午后,谢夫人她们都在午睡,所以徐趣缓缓他们也没有过去打扰,只是告知了张嬷嬷,让她等谢夫人醒了再转告谢夫人她们已经回来了,等晚上徐趣他们再过去请安。 徐趣他们四人回到了信园,简单的吃了些午饭,饭后徐趣就让小玉和又成各自回去休息了。 徐趣和缓缓则回到主屋,关上门后先各自更衣洗漱起来,缓缓动作快些,先一步躺回床上休息去了。 躺下后,缓缓转过头去,微微睁着眼看向徐趣,他正在堂屋整理衣物。缓缓看到徐趣小心的收好那条腰带,转身后在堂屋站定了下来,之后徐趣看看堂屋的卧榻,又看看卧房中的床榻,犹豫了一会儿,向卧房中缓缓躺着的床榻走了过来。 缓缓赶紧闭上眼睛假装睡觉,徐趣则先是落坐在床上,不一会儿就在缓缓身旁躺了下来。 缓缓此时心里五味杂陈,自从那夜她和徐趣喝着酒聊了许多话之后,她感到两人变得亲近了很多,心似乎离得更近了。 然而上天又让她这么快发现徐趣曾去过怡红阁这样的地方,她实在是难以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的面对徐趣。 她的脑海中浮现出那个在怡红阁缠着她的舞女,扑着浓浓的香粉,一路上攀着她的手臂,想想她也有可能这样对徐趣,缓缓心里就不舒服。更想到徐趣,这个性情冷淡的人,也有可能在怡红阁的温香软玉中左拥右抱、纵情声色,让她心里更是烦躁阴郁。 整整一个下午,缓缓都在自我纠结中难以入睡,而身边的徐趣似乎很适应和缓缓一起躺在床上休息的状态,整个午睡过程都呼吸均匀,睡得安稳极了。这让缓缓时不时睁开眼,撅起嘴,冲徐趣瞟个白眼。 晚饭时,徐趣和缓缓去向谢夫人请安,谢夫人询问他们玩得怎么样,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缓缓回答说山间的景色很好,玩得很开心,只是自己学骑马崴伤了脚腕,也没什么心情继续玩,就回来了。 谢夫人也没有多问,和他们共进晚餐之后让他们早早回去休息了。 第二天,信园里的众人按部就班的在各自的岗位上忙碌着,园丁在剪枝,花朵在开放,景物依旧,人依旧,一切都看似和往常一样。 徐趣在书房一如既往的看书看账本,忙碌间透过窗户看见缓缓俯身颔首低眉顺目的坐在院中一棵树下绣花,人与园中盛开的花儿相映成趣。想起在永和庄和缓缓赏美景、骑骏马、喝小酒、畅谈天的种种,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涌上徐趣的嘴角。 他拿过桌上一叠折枝花笺,掀开最上边一张玄青色的纸笺,看到一张藕粉色的折枝花笺后拿了出来,提笔自己纸笺上写下: 桃红绿柳中, 雁落鱼沉底。 陌上人在侧, 碧波清风里。 写完,还在旁边画了一树海棠。 此时在院子里的缓缓正坐在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的树荫中,手里拿着一方未完成的绣帕默默的绣着。只有缓缓自己知道,看似平静的表面下,她的内心有多郁结。 “我自己去怡红阁是去卖胭脂的,徐趣也许同样是有别的事,没准真的是像小玉说的,是去观舞听曲儿的。”缓缓在心里为徐趣出现在怡红阁找着借口。 “可能么?”缓缓又问自己。心中几经挣扎,缓缓最后也只能用“呵呵”回答自己。 在第五次扎了自己的手指后,缓缓决定暂时放弃绣手中的这方手帕。 “不能被自己的猜忌所折磨,那样太愚蠢了。”缓缓站了起来,她决定主动出击。 于是她回到屋中,思量了很久,缓缓还是觉得直接问徐趣是行不通的,得从他身边的人着手。 等了许久,徐趣将又成叫进了书房,缓缓觉得这是一个机会,于是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她看到徐趣交给了又成一张纸,又吩咐了几句话,听着似乎是要又成去送信,待又成刚一走出书房,回身关上门的工夫,缓缓叫住了又成。 虽然每天都和这位少夫人见面,但仔细想想少夫人其实很少和又成说话,像今天这样主动叫住自己的情况更是少之又少。又成带着些许惊讶站定了,问道:“不知少夫人有何吩咐?” 她开口说道:“又成,少夫人我嫁到徐家来,跟你可曾有过什么过节?” 听这话又成更摸不着头脑了,他双手作揖道:“少夫人为人和善,跟我自然是没有过节。” “那我对你可还好。”缓缓又进了一步。 “少夫人对又成不错,还曾与又成坐在同一张桌子前吃过饭,丝毫不嫌又成的仆从身份,每思及此,又成心中感怀万千。”又成回答得也算真诚。 “那,我现在有问题问你,你可否据实以告?”缓缓的语气变得恳切了起来。 “又成自是会以诚相答。”又成又作了一揖。 “你家公子,我的夫君,是不是,是不是常去那烟花柳巷之地?”缓缓有些紧张的看着又成,她按捺住内心的焦急,等待着又成的回答。 她也想过,又成身为徐趣的近身小厮,自然是向着徐趣的,因而又成不一定会对自己说实话。但她愿意一试。也许,她潜意识里其实是希望又成朝好的方面说的,哪怕骗骗她,她都想好了,只要又成说,她就信。 没想到是这么个问题,又成明显愣了一下。 “又成,你可是答应我要据实以告的。”缓缓说这话的同时紧紧的注视着又成。 又成犹豫着,他先是回头看了看书房的徐趣,又转回头来似乎在回忆,一边回忆一边拉长着声音说:“没有啊。” 缓缓皱着眉头继续盯着他,他好像想起什么似的,突然脸上挂起神秘的笑,特意慢悠悠的说道:“这个嘛——,有一段时间的确常去。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缓缓紧张过了头,眨了两下眼睛,愣了一愣神儿才反应过来又成说的是什么,只是这回答似乎让她有点失望,她微张了下嘴,终究还是没说什么,慢慢的低下了头。 又成见她这样,赶忙说道:“少夫人,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而且公子去那里是有缘由的。”见缓缓似乎没有听进去,他用手搔搔头,心虚地说道:“公子还吩咐我去办事呢,我先走了。”说完就一溜烟跑了。 留在屋里的缓缓在原地愣怔了好久,直到觉得有些累了,才慢慢的坐了下来。 虽然又成说徐趣去那烟花柳巷之所是很久之前的事,但明显他在撒谎,因为不久前踏青宴那晚缓缓才亲眼在怡红阁见过徐趣。确切的说是见过徐趣那独一无二的腰带。但这绝无仅有的腰带也足以说明问题,凭着这个,缓缓越想越觉得记忆中那人的身形和徐趣本人能完美的重合起来。 所以结论是,他就是去过,而且据又成所透露的信息来看还是常去! 那可不可能是去观舞听曲儿……不对,听什么曲儿,徐趣有耳疾根本听不见! 那徐趣去那烟花柳巷之地做什么,还用说么? 怎么办?现在确认了,看似高冷淡然的夫君竟然是个经常去欢场寻花问柳的登徒子,缓缓该怎么接受这一切? 还记得在沈府那位鲁小姐怎么说的来着,她说她的父亲因为打听到徐趣是个顽劣不堪,不学无术,无心功名的纨绔子弟才不同意他们的婚事的。现在看来,这些评价虽然夸张不实,但也并非空穴来风。 虽然香月信誓旦旦的对自己说过鲁小姐的消息不可信,但徐趣是她的兄长,她自然是看徐趣哪里都好。况且她深居闺中,又怎么会知道那些花花柳柳的门道。连缓缓都直到现在也不敢相信,徐趣气质如此干净,会是个眠花宿柳之徒,更遑论徐趣的家人了。 “少夫人,少夫人,少夫人!”缓缓本来陷入自己的思绪中,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她循声望去是全嬷嬷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屋里,正奇怪的看着她。 “是全嬷嬷啊,您有什么事?”缓缓回过神来问道。 “夫人让永盛坊给您做了几身新衣服,刚差人送来了,虽说永盛坊有您的尺寸,夫人说还是让您试试,不合适的让永盛坊回去改。刚刚门开着,我看您在屋里,在门外叫了您好几声您没回应,我这才自作主张进来了,还请少夫人莫怪。” “嬷嬷不要紧的,婆母有心了,我这就试试。”缓缓说着从全嬷嬷手里接过衣服一一试了起来。 全嬷嬷一边帮缓缓褪下身上的外衣,一边随口问道:“方才少夫人想什么那么出神?” 缓缓轻轻叹了一口气,略带迟疑的说道:“一位故友,她原以为夫君才貌兼优,最近却发现她的夫君常去那秦楼谢馆之处,她正为此烦恼不已。”缓缓没有对全嬷嬷说出全部实情,毕竟全嬷嬷是徐家人,又是谢夫人的旧仆,这事不好让她知道的太多。 然而全嬷嬷是何等精明之人,看缓缓别扭的神情便知这位“故友”大有问题,她说道:“嗨!我看您眉头紧锁,当是什么事呢。其实这世风之下,连知名的文人雅士去风月场寻欢作乐都是平常,年轻的公子哥们去喝酒玩乐那自然更是常有的。何况呀,……” 全嬷嬷一边帮缓缓换衣服,一边说:“男人啊,就是那么回事,怎可对他们期望太多。老仆说句不该说的,您看看,哪个大户人家没有个几房妻妾?像我们公子这样,身为大家公子,身边既无侍妾也无通房丫鬟的,已是实属难得。就这,你要跟我说我家公子常去那些个什么地方,我都不惊讶。” 说完,全嬷嬷拍拍缓缓的手臂,对着缓缓左右看看,又抻了抻缓缓的袖子,说道:“永盛坊手艺还在,这衣服哪儿都挺合适的。少夫人,永盛坊的人还在府中等我的回复,那我先出去了。” 得到缓缓的应允,全嬷嬷笑着出了门去。 缓缓一人留在屋中,想着刚才全嬷嬷说的话,不禁又有些黯然神伤。 本来冯家婚前只打听到这位徐家公子是个不事功名有些倨傲的公子哥,婚后才知道这些风评皆是因这位徐公子有耳疾听不见而形成的误会。因这,自己娘家都曾想过和离,还是缓缓见徐公子气韵高雅,为人平和友善,愿意与他做夫妻,这才打消了娘家和离的念头。 现在这桩婚事成了缓缓自己愿意的,出了这档子事,她都不能回娘家哭诉去。 她的脑海中满是全嬷嬷说过的话,徐趣已经二十又二岁了,身边却既无侍妾也无通房丫鬟,确实难得。所以呢?缓缓就要接受这一切么? 第二十二章 打探 缓缓正在独影自怜之际,小玉敲了敲门随后进了门来,说道:“小姐,香月小姐来了。” 话音才落下,徐香月就迈着轻快的步子进了门来,嘴上还说着:“哥哥嫂嫂,几日不见,可还安好?”那语调和徐趣一般冷淡,但话却是暖人心的。 缓缓抬起眼看着打扮得十分美丽的徐香月,打起精神招呼她,她说道:“香月妹妹来啦。你兄长在书房呢,我这就去叫他出来。” 徐香月忙拉住欲转身的缓缓,说道:“嫂嫂不用,让哥哥去忙吧,我此次也主要是来看望嫂嫂的。” “那咱们坐下说话。”缓缓于是拉上香月的手,将她带到桌子旁一起坐了下来。 香月落座后看缓缓神色倦怠,于是关切的问道:“听闻嫂嫂脚受伤了,很严重么?看嫂嫂神色不佳呀。” “脚只是崴了一下,已经无大碍了,谢谢妹妹关心。”缓缓很快恢复了往日的神色,笑了笑答道。 “那就好。”接着香月眨着明亮的眼睛问道:“嫂嫂这几日和兄长在永和庄玩得可还好?” “挺好的,永和庄风景秀丽,叶叔叶婶人也亲切热情。”缓缓说着,一边递给香月一个小果盘,一边说道:“这是从永和庄带回来的海棠蜜饯,妹妹快尝尝。” 香月接过盘子,捏起一颗蜜饯放入口中品尝起来。待一颗蜜饯下肚,香月不禁说道:“嗯,真不错,还是那个味道。” 缓缓笑着说:“我早给妹妹准备了一份儿,本就想着一会儿给妹妹送过去,现在既然妹妹来了,就一会儿回去带上。”接着又顺口问道:“妹妹呢,这几天都做了些什么?” 闻言,香月倒是起了兴致,说道:“我去参加了沈三姑娘的生日宴。” “噢?可有什么有趣的事情?”缓缓说着又递给香月一颗蜜饯。 香月接过蜜饯,并不急于放入口中,而是在手里摆弄着,一边摆弄一边说道:“那倒没有,都是一些旧相识,只安排了几个优伶唱了些曲儿,又玩了些常日里的游戏罢了。” “嗯,嫂嫂……”香月垂下眼帘,带着一丝犹豫,欲言又止。 缓缓看着她诚恳的说道:“怎么了?跟嫂嫂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妹妹有话不妨直说。” “我看见鲁小姐了。”香月抬起了头“依我看,上次不论她是有意还是无意,你落水总归都与她有关,这事呀不能就这么算了。此次我总感觉她对我的眼神似有躲避,我看她是心中有事才这样的。”香月还在为缓缓落水一事鸣不平。 缓缓听了心中倒是感激,只是她现在也无心追究了,于是说道:“谢谢妹妹惦记着嫂嫂。只是这事都过去了,咱们也没有证据,如何追究鲁小姐呢?我看,要不就算了吧。” 香月疑惑的睁着眼睛微微蹙着眉,问道:“嫂嫂你与那鲁小姐都不相识,更遑论得罪于她,她却害你在那么多人面前丢了颜面,给人徒添笑柄……嫂嫂真打算这么轻易的就算了?” “那又能怎么办呢?咱们又没有证据。”缓缓摇了摇头说:“我看那鲁小姐也是痴情之人,她与你兄长曾经说过亲,咱们若是揪住不放,免不得有人会联想到你兄长这里,到时候不是更给别人添了茶余饭后的谈资?” “这……”香月低下头,犹豫着说道:“嫂嫂说得,也有道理。” 说到鲁小姐,缓缓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香月,不知这些年你兄长说过几次亲?” 香月正欲将手中的蜜饯放到嘴里,闻言忽地一惊,手中的蜜饯掉到了地上。她用手帕擦了擦手,说道:“嫂嫂怎么突然问这个?” “也没什么,只是想起来了,就问一问。”缓缓笑着答道。 “这……嫂嫂,实不相瞒,母亲年年都会给兄长说亲,就我知道的,说过的闺秀也有个三四个了吧。”香月边回忆边说。 “都是什么样的姑娘,又为什么没有说成呢?”缓缓继续问道。 听到缓缓这么问,香月的疑虑更深了,她眼带疑惑的问道:“嫂嫂这是怎么了?怎的突然对这些感兴趣?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缓缓笑笑说道:“没有没有,只是想知道的多一些,以后应酬的场面多个心,以免再遇到类似这位鲁小姐这样的事情。” 香月听了点点头,说:“嫂嫂说得也在理。” 接着她用手摆弄着手里的绣帕,一边回忆一边说道:“除了这位鲁小姐,我印象比较深的还有一位致仕老太师的孙女——耿小姐。最初是母亲先托人上门说亲的,也是刚开始都说得好好的,后来他们直接对中间人说他们想给孙女找个饱读诗书之士,而我兄长无心科考不合老太师的心意。” 缓缓坐在桌旁双手托着下巴认真听着。 “其实我兄长虽然十一岁起患了耳疾听力受损,却从未放弃过读书。嫂嫂也看见了,你们书房里的藏书何其之多。在我看来我兄长比大多数人都要胸中有点墨、腹中有诗书,比起那些科考的举人来也是不差的。”香月看着缓缓,眼神似在求证。 缓缓点点头说道:“是的,读书的益处有许多,人的见识、气蕴、才思等都与之息息相关,读书的评判标准也应是多样的,不能单纯的以科考来衡量。” “我看啊,他们的意思恐怕不是要找个读书的,是要找个入仕的。只是说出来显得他们太功利,与他们书香世家的身份不符,不好直说罢了。”香月说起话来还是那么直率。 “我大概记得经过了鲁小姐和耿小姐之后,母亲才不再给兄长找读书人家说亲了。后来母亲又给兄长说过大商人之家的女子,还说过武将之家的女子。总之,不论和几个人说亲,不是因为这就是因为那的原因没有说成,直到嫂嫂才成了,我看呐,这就是缘分。”香月说到这俏皮的笑了起来。 看着美人在自己眼前笑靥如花,缓缓也不由的跟着笑了起来,心里却暗叹一口气,想着那些没说成亲的女孩子大概是因为家里打听到了什么吧,估计不是关于耳疾就是关于花街柳巷之类的。只是冯家没有门路,打听不出什么来,又因为徐家不在意嫁妆,才答应了这门亲事。 “那香月你觉得会不会是他们发现了你兄长的耳疾才拒婚的?”缓缓试探的问道。 “我母亲特意打听过,不是的。”香月对这一点倒是很肯定。 “那……会不会是因为什么其他的不良习性……”缓缓的话没有说完就被香月略带委屈的话音打断了。 “嫂嫂你是不是还想着鲁小姐当日的话呐?我兄长绝非鲁小姐口中那般的人,鲁小姐父亲的消息绝对有误。这点香月可以完全担保。”香月说着竟站了起来。 缓缓赶忙拉她坐下,心里苦笑着想:自己又何苦对香月说这些呢? 事至今日她又能怎么办?看在徐趣婚后从未出去喝花酒,也从未夜不归宿的份儿上,寄希望于徐趣婚后会改正的期冀中,接受吧。 “如果徐趣再去那种地方,我就好好和他谈谈。”缓缓暗暗下定决心。 接着缓缓和香月又聊了会儿,香月为让缓缓好好休息,不一会儿就先行告辞了。 天气明显热了起来,知了在树上不停的叫着。 中午缓缓和徐趣在自己的信园吃饭,徐趣发现一向胃口很好的缓缓极少动筷子,不由的问道:“夫人可是有什么不舒服?怎么今日胃口不甚好?” 缓缓心里已有打算,先不追究徐趣去青楼的事,待徐趣再有所行动之时就事论事、推心置腹的再与他谈。于是她摇摇头说:“没事,可能时天太热了,就是胃口不好。” “那夫人可以吃些从永和庄带回来的海棠蜜饯,海棠果有治疗积食腹胀之效。”略通医理的徐趣淡定的向缓缓介绍道。 “好的,知道了。”缓缓顺从的答道。 午饭后,缓缓回主屋休息去了,徐趣带上已送信归来的又成要出去办事。出了徐府,马车早已备好在府门口等待着徐趣和又成二人。 看着徐趣已经走到了马车前,又成左思右想还是拦住了欲上马车的徐趣,向徐趣说起了缓缓向他问话的事:“公子,有件事我想来想去觉得还是应该告诉您。” “何事?”徐趣随口答道。 “今早,我拿着信刚出您的书房门少夫人就叫住了我,问我……问我您是不是常去烟花柳巷之地。”又成面带几分无奈看着徐趣说道。 又成话一出口,徐趣明显愣住了。他不动声色的问道:“噢?你怎么答的?” “我刚开始说没有,但少夫人紧盯着我让我说实话,好像她已经知道了什么的样子,后来我想起来前些年您为了伪装成骄奢淫逸的纨绔公子哥常去各大花楼喝酒赏舞,就说您很久之前常去。”说完又成自觉失言,略带羞愧的低下了头。 “那少夫人怎么说?”徐趣的脸色不太好了。 “我跟少夫人强调了是很久之前,而且您去那是有缘由的,但我看她好像没有听进去。”又成抬起头急急的解释。 现下徐趣心中了然了,难怪中午缓缓吃饭时没精打采,一定是为了这个。 又成皱着眉头又问道:“公子,怎么办……”徐趣则抬了抬手示意又成不必再说下去,说道:“咱们先去办事。”说完上了马车放下了车帘。又成垂头丧气的坐在了车夫的一旁,车夫一扬鞭,马车扬长而去。 第二十三章 再回河阳 坐在马车里的徐趣神情肃然,他手里不断的捻着一只杯子,思绪飘回到了四年前。 “趣儿,你看看,这是知府温大人家的二小姐的名帖,这是贺员外家大小姐的名帖。……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那些年谢夫人动用徐家和谢家的关系网,费尽了心机打听那些名门闺秀的信息,想要给徐趣说一门亲事。她时时处处把门第放在第一位,为的是稳固徐氏的权势脉络,也扩大她谢氏的影响力。 徐趣内心对此一直都甚是反感,但又不能公开违抗谢夫人。为了不受谢夫人的操弄,让说亲的对象主动退却,也为了一个只有他自己知道、从未曾向任何人说起过的原因,他装成流连风月场的纨绔子弟,夜夜笙歌,甚是荒唐了一阵子。 他让又成想办法把他的所作所为更夸张的透露给女方,想藉此让女方主动拒绝亲事。这个方法确实有效了一阵子,女方一经探问发现确实如此,便黄了好几门亲事。当然也有不奏效的时候,那就是后话了。 可是这事都过了好几年了,他的新夫人又是如何知晓的呢? 听府中的下人说的?不会。徐府的人一向都嘴很严,况且除了又成,府里的人也并不知道这些。 不过话说回来,缓缓她自己还被徐趣撞见过去怡红阁呢。她一个女子,去那种地方不是更奇怪么。这个事徐趣还尚未与她追究过呢。 对了,就是那次,他前不久去过一次青楼,是这几年中唯一的一次——踏青宴那天晚上,他跟着缓缓进了那怡红阁。他还在怡红阁的醉汉打斗中以身护着缓缓,使她免受波及。 但这一过程中缓缓始终没有抬头,最后还急匆匆的夺门而逃,所以,缓缓应该一直不知道是他,否则她早就能认出他来,不会等到今天才向又成求证了。 可是他只有这一次去过那烟花柳巷,只能是这次被她发现了啊。莫不是最近有什么事让缓缓发觉了怡红阁中的人是他?那又是什么样的契机呢? 徐趣思来想去觉得好像今天之前缓缓就情绪不对了,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好像在永和庄的时候就情绪低落了起来,只是那时徐趣未曾多想,只当她是因为脚伤不能玩得尽兴才如此那般的。 徐趣仔仔细细的回忆在永和庄的种种,想找出缓缓在永和庄有什么不同于往常的表现。突然他脑中灵光一闪,腰带,对,是从她盯着那个腰带开始。对,就是这样,她还小心的问徐趣腰带是不是仅此一条。 现在徐趣心下了然,是这条独一无二的腰带暴露了自己。 一路上,徐趣都在琢磨回去如何找个合适机会向缓缓解释一下,顺便旁敲侧击的问问她为什么去怡红阁。 回到信园主屋休息的缓缓哪里睡得着,闷热的天气、叫个不停的蝉鸣都扰得她内心十分烦躁,她干脆从床上坐了起来拿过团扇一下一下的扇着。 突然门外远远的就传来小玉急迫的声音“小姐!小姐!……”几声之后小玉猛地推门而入。 “小玉!你这么慌慌张张的大呼小叫像什么样子!”缓缓放下团扇,不满的站起身来。 “生……生了,小姐,生了……”小玉上气不接下气的说。 “什么?”缓缓一时没反应过来。 小玉咽了口唾沫继续说道:“是少夫人,您嫂嫂,生娃娃了。” 缓缓顿时来了精神,走过来握着小玉的手,问道:“真的?” 小玉说:“是真的,咱家公子托人从河阳带信儿过来的,带信儿的人还在府里没走呢。说是昨天少夫人从娘家回河阳的路上开始阵痛,折腾了一晚上,今天一早生的,” 缓缓双手激动的握了起来,问道:“那,来人有没有说生的是小公子还是小淑女?” “说是生了位小淑女。”小玉圆溜溜的大眼眨呀眨的。 “那来人在哪儿,快带我去看看。”缓缓披上外衣,拉上小玉就要出门。走到门口缓缓好像想起什么,又回身去拿了钱袋子。 缓缓和小玉赶到谢夫人的静园,在堂屋看到了从河阳来的捎信儿人,是一个书生打扮的年轻公子,眉目都甚是和善。 缓缓对那人福了一福,表达谢意之后又摸出几分碎银子给他。谁知那人不肯收,还说:“冯举人已给过了,要不是有这规矩必须要酬谢带喜信儿的人,鄙人又想沾沾喜气,冯举人的银子我也不会收的。我此行来上淮办事顺便给河阳乡邻带个信儿,本就是举手之劳,夫人不必记在心上。” “那小妇人这边谢过了。”缓缓又福了一福。 “夫人客气了,对了,还有一句话冯举人让鄙人一定带到,冯少夫人希望夫人您能亲自回趟河阳。” 缓缓说道:“小妇人记下了。” “那乔某这就告辞了。”说完,那位公子彬彬有礼的又向谢夫人作了一揖,起身出了门。 谢夫人让缓缓出门去送送这位乔公子,缓缓就一直送到徐府门口,待那位乔公子坐上马车离开了,缓缓才又回去。 回到静园,缓缓对谢夫人说想回河阳一趟。 谢夫人点了点头说:“方才那位乔公子的话我都听见了,是应该回去看看。这是我送你小侄女儿的银锁,你也一起带回去吧。”说完谢夫人让张嬷嬷将一只锦盒递给缓缓。 缓缓打开锦盒,里面是一只精心制作的银锁,錾刻着线条优美的云锦纹。 本来长辈送新出生的小婴孩长命锁是风俗,但以谢夫人和冯家这层亲戚关系她是不需要送的,谢夫人要送完全是她想得周到,也是给缓缓添了面子。 缓缓微微低头对谢夫人致谢道:“谢谢母亲想得如此的周到。我这就回去准备准备,打算一会儿就动身回河阳,不知母亲意下如何?” 谢夫人放下手中的茶杯说道:“噢?这么急?不等趣儿回来么?” 见缓缓低头不语,她又说道:“也罢,赶早不赶晚,让他们给你备辆马车,你收拾好就动身吧。” 于是缓缓向谢夫人告辞回信园去了,简单的收拾一下,又给徐趣留了一张字条说明去向,缓缓接着就和小玉坐上马车回河阳去了。 一路上缓缓归心似箭,急切的想快点回到河阳,回到她的家。徐趣去青楼这件事弄得她好几天思虑过甚十分疲惫,她现在十分需要亲情的抚慰。无耐路途遥远,天都黑了她们才到河阳。 到了家门口缓缓发现院中亮着比往常要多很多的灯烛,照得院内十分明亮,一派家有喜事的样子。 她最先见到了她的爹爹冯老爷,冯老爷容光焕发,胡子也挡不住他的乐呵,见到了缓缓他反倒有一丝惊讶,还问她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缓缓自然是报喜不报忧的只说她急着回来看小侄女儿,未提及其他。而缓缓的娘亲冯夫人则是乐得合不拢嘴,不停的对缓缓述说着小孙女儿的小巧可爱。 他们心思全在小婴儿身上,谁也没有注意到缓缓是一个人回来的。倒是缓缓的兄长冯顺清向缓缓问起为何妹婿没有一起回来。 “徐趣下午出门办事去了,我一接到信儿就赶回来了,没等他。”缓缓和冯公子一边说着一边向冯少夫人裴氏所在的卧房走去。 一进了卧房的门,缓缓看到嫂嫂裴氏正坐在床榻上,她的小侄女儿正乖巧的躺在嫂嫂的怀里,缓缓轻轻唤了一声“嫂嫂”。裴氏抬头见是缓缓来了,对怀中的小婴儿笑着说道:“你亲亲的姑姑来看你了。”说着还欲起身过来。 缓缓连忙上前阻止裴氏,又扶着她坐回了床上。她轻轻的逗弄着嫂嫂怀中的小婴儿,看她哪里都长得十分小巧,乖乖的样子很是惹人喜爱。她拉拉婴儿的小手说道:“小淑女,听说你姓冯,好巧,我也姓冯,咱们是一家人,哈哈。” 嫂嫂怀中的小婴儿仿佛听懂了缓缓的话,也跟着咧嘴笑了起来,缓缓激动的说:“你们看,她笑了,她听懂了。真不愧是我们的小冯小姐,跟姑姑就是心有灵犀。” 缓缓用手指挠着小婴儿的手心,用孩童的语气说道:“小冯小姐,你叫什么名字好呢?” 这时,缓缓的兄长说道:“父亲已经给小女起好名字了,叫玉竹。” “玉竹。”缓缓轻轻重复了一遍,又说:“这个名字好,既好听寓意又好。这个名字父亲又是从哪里化出来的?”缓缓太了解自己的父亲了,平时有乡邻托他起名字他就爱从典籍中化用。 “‘五代扈载游相国寺,见庭竹可爱,作碧鲜赋。柴世宗遣小黄门就壁录之,览而称善。’是从这里化来的。”冯公子一板一眼的回答道。 “我也觉得很好。”嫂嫂裴秀珊说道:“竹,纤细柔美,既挺拔又秀逸潇洒,弯而不折,折而不断,有品格有气节,正是文人孜孜不断所追求的。” “小玉竹,冯玉竹小姐……”缓缓又开始逗弄起小婴儿来。 屋内的人正说笑着,进来了一个小丫鬟,恭恭敬敬的说道:“公子、少夫人,老爷和夫人让把小小姐抱到前厅去。” 听了这话嫂嫂顺势将小娃娃递给冯顺清,冯公子小心翼翼的接过女儿,那动作既僵硬又别扭,一副怕摔了想用力抱,但又不敢太用力的样子,十分滑稽。 兄长和那个小丫鬟出去了,屋内只剩下缓缓和嫂嫂两人,缓缓正欲告辞,让嫂嫂好生歇歇,却被嫂嫂拉住了手“妹妹你坐好,我有话和你说。” 第二十四章 家有此嫂,妹复何求 缓缓听嫂嫂这样说就收回了欲迈出的脚步,回身坐在了嫂嫂身边,坐稳后又伸出手给嫂嫂掖了掖薄被。 见缓缓坐稳了,裴氏这才打开了话匣子:“小妹可知我这次回娘家干什么去了?” 缓缓也感到很奇怪:嫂嫂都快要临盆了怎的还大老远的往娘家跑。 她和嫂嫂之间向来有什么说什么,于是说:“小妹不知。不知是什么重要的事让嫂嫂即将临盆还行那么远的路?听闻在回来的半路上就开始阵痛,这太危险了,想想我都觉得后怕。” 嫂嫂裴氏轻轻笑着,对缓缓的话不置可否,继续说道:“我此番回去是为了见一个人。前日家里托人给我带信,一位族姑近日回了娘家,机会难得,我是专程去见那位族姑去了。” 说完裴氏看了缓缓一眼,见缓缓目露好奇,但并未打断自己,于是她继续说道:“之前我经多方打听,找到了这位族姑,写信给她,托她帮忙打听点事。” “是什么事啊?”缓缓终于忍不住问了起来。 “这位族姑有一个姨妹,是你婆母在娘家的堂嫂。”说到这里,裴氏顿了顿,看向了缓缓。她的目光中带着几分淡定与安稳,好似自己终于完成了一件大事,可以踏实下心来做一个好嫂嫂了。 嫂嫂族姑与谢夫人这弯弯绕绕的关系没有让缓缓惊讶,她立时明白了几分:嫂嫂这是为了她打听事去了! 嫂嫂明知她自己快要临盆了,为了她这个小姑子还是踏上了回娘家的路,要是孩子生在半路,或是嫂嫂有个三长两短,她断是没什么颜面再见兄长了。想到这里,一股暖意和一丝愧疚涌上了心头。 缓缓刚要张嘴说什么,裴氏冲她摆了摆手,示意她继续听下去。 “你也知道你婆母出身名门谢氏。众人皆知谢氏一族自前朝起就累世高官,族中子弟屡出仕宦。但咱们这些小辈不知道的是,你的继婆母谢夫人出生前谢氏一族已经三代未出生过一个女孩了。作为谢氏一族三代以来第一个女孩,她在娘家得到了无限的宠爱。” 裴氏毕竟刚刚生产完,尚在月子里,身体还很虚弱,说话开始变得有气无力起来:“她不用像其它大家族女孩子那样上闺中女塾,而是从小和族中男子一起上书塾,稍大一些她还参与家里的生意。据说她天资聪颖,很有主见,不仅书读的好,做生意更是颇有手腕,将手下的产业打理得井井有条。” 听到这里,缓缓想起全嬷嬷说起过,永盛坊就是谢夫人一手经营起来的。 嫂嫂裴氏继续说:“到了婚嫁年龄,上门求亲的人纷至沓来,谢家长辈为了给这位万般宠爱于一身的闺女选一位合适的夫婿,可谓是千挑万选、费尽了心思。” 裴氏停下,轻咳了两声,继续道:“哪知这位掌上明珠太有主意,完全不理会别人家姑娘婚嫁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对上门求亲的人一定要暗中亲自过目,要由自己来选定夫婿。而她家长辈竟然还同意了。” 说到这里时,缓缓的母亲冯夫人抱着小婴儿走进屋来,对裴氏说:“秀珊呀,孩子该吃奶了。” 缓缓站起来给母亲让座,冯夫人看儿媳一脸倦色,对自己女儿说:“你嫂嫂刚刚生产完,身子还很虚弱,需要好好休息。娘知道你们姑嫂体己的话多,但不可让你嫂嫂累着,你多呆几天,往后的时日有的是你们说话的机会。” 裴氏听了却说:“娘,我无碍的。” 缓缓见状忙说道:“让孕嫂为我奔波,我已经十分愧疚了,若是再将嫂嫂累出个好歹来,我恐怕在兄长面前要抬不起头来了。嫂嫂,今日就先到这吧,明日我再来看你和玉竹,咱们有话明日再说。” 裴氏闻言也不再说什么,算是应允了下来。 于是缓缓出了门去,让厨房简单做了些吃的东西,吃过后回到了自己曾经的闺房休息去了。 河阳的夜晚比上淮要稍凉一些,但屋外的蛙叫和蝉鸣依然不减,缓缓环视屋内,摆设都还是原来的老样子,这熟悉的感觉让她烦躁了几天的心感到安稳。 缓缓静静的躺在床上,想到嫂嫂为自己所做的事,心中十分感慨。 当初全家倾尽全力娶嫂嫂进门,顾不得为缓缓留下嫁妆,导致她在说亲时总是处于被动,二十了还没有说定亲事,私下里也有小姐妹为她鸣不平。 但缓缓对此却不甚在意,还在下聘时主动将外祖家留给自己的那对和田玉籽料的手镯拿出来也作为聘礼送了出去。 这一切只是因为她觉得兄长能被赏识、被高门裴氏纳为女婿,无论对兄长还是对冯家都是是一件难得的好事,作为妹妹、作为女儿她愿意有所付出。 事实证明缓缓是幸运的,她没有白白付出。 出身名门的嫂嫂性情温柔娴淑,从未嫌弃她们冯家小门小户。她对上孝敬公婆;于内持家有道,让母亲很快就放心的将管家之权交给她;对待缓缓这个小姑子,她也一直如亲姐妹般的爱护。如今又于孕中为缓缓如此奔波,生孩子都差点出了差池,让缓缓怎能不感动。 街坊四邻都羡慕他们冯家家庭和睦,只有他们冯家人才知道,这和睦来自于付出,并非只有缓缓在付出,嫂嫂也在付出,父母和兄长也同样在日常不经意的付出,这和睦是不图回报的付出换来的。 有这样的家庭做后盾,缓缓心里暖暖的,这股暖意将这几日的烦闷一扫而光,她难得安稳的睡去了。 第二天一早,缓缓早早起床洗漱完毕,一出屋门在院中看到兄长,于是她向兄长问过早安,又问起嫂嫂和小侄女。 兄长冯顺清抬起困倦的眼皮,说道:“昨日夜里我睡侧卧都被孩子的两回哭闹扰得够呛,你嫂嫂虽在月子,不用照顾孩子,但喂奶也十分辛苦,好在孩子吃过奶后倒是睡得香。唉,为人父母果非易事!” 感叹完,冯顺清又说:“你嫂嫂特地嘱咐我,让你早饭后就去找她。” 于是缓缓早饭过后又来到嫂嫂的房间,正巧小玉竹醒着,她就逗弄了一会儿小婴儿。很快,冯夫人就进来将小侄女儿带出去,留下她们姑嫂二人方便说话。 缓缓先说道:“听兄长说昨夜小玉竹哭闹了几回,看来为人父母甚是辛苦。” 嫂嫂也说:“唉,可不是嘛,以前总听人家说,现在自己亲身体会了才知确是如此。还有什么‘一孕呆三载’的说法,我以前都不信,现在被孩子弄得头晕脑胀,才知所言非虚。所以趁我还记得住族姑所言,得赶紧把那些事都告诉你。” 嫂嫂坐正了身子,在后腰垫了一个枕头,说道:“昨日我是说到了你婆母自己选婿是吧?” 见缓缓低头应“是”,裴氏就一边回忆思索,一边继续说起来。 “当年上门求亲的人络绎不绝,尽是些世家子弟,谢夫人却总是摇头不应,一个也未相中。别人问她,她却也从未说过选婿的标准是什么。就这样过了三四年,众人都传谢府的大小姐仗着嫁妆丰厚,眼高于顶,哪家的公子都看不上。” 第二十五章 她是凶手 说到这里,缓缓给嫂嫂倒了一杯水,让她润润嗓子,嫂嫂裴氏接过杯子抿了一口水,之后她继续说了下去。 “眼见谢夫人的年龄越来越大,谢家的长辈也终于着了急,开始放宽选拔的条件,让一些求亲的达官新贵也进了谢府。于是徐氏的一位庶子得以进入谢府求亲,哪知谢夫人未看中那位庶子,倒是相中了他一旁陪同前往的兄长,就是你那现已过世的公爹。” 缓缓问道:“我公爹当时应该已经已有家室了吧?” 裴氏摇摇头说:“当时你公爹原配去世已一载有余,家中主妇之位正有空缺。” 缓缓又问:“谢家又怎么会同意这么精心呵护的女儿做了填房呢?” 嫂嫂答道:“你觉得做填房是委屈了谢夫人,但站在谢家长辈的角度考虑,彼时谢夫人年龄已经二十又二,已不太好说亲事了。这么多年来,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让女儿点头的,又是一个没有不良嗜好、各方面都很出色的年轻人,谢家的长辈自是喜不自胜。” 嫂嫂又拿起杯子抿了一口水,说:“而且虽然是填房,但也是嫡子的正室夫人。” 缓缓若有所思,嘟囔着:“原来如此。我说呢,堂堂谢氏,又是三代以来第一个女儿,如此宠爱,怎么没有按照惯例嫁入门阀世家,而是嫁进了徐家,原来是有这么一段故事。” 听此,裴氏又摇了摇头,说:“谢氏自然是有深厚的家族渊源,然而徐氏在当朝也是家世显赫的新贵,嫡出的子弟那可又是正儿八经的皇亲贵戚,自然是配的起谢氏的,所以这桩婚事也并未辱没谢家,算得上是门当户对。” 缓缓和嫂嫂正说的热络,冯夫人和一位抱着小孙女的老仆人进了门来,把孩子抱给儿媳的同时,带来了一个令缓缓十分讶异的消息——姑爷来了。 “徐趣?”缓缓惊讶地说:“这还未到晌午!这么早,他怎么来的?” “姑爷是骑马来的,估计是走的山路。”冯夫人一边说一边盯着吃奶的小孙女顺嘴说道。 “这么早就到,骑马走山路怕也是要天刚亮就出发吧,妹夫对妹妹还真是上心啊。”裴氏笑着揶揄缓缓道。 “缓缓你出去招待一下姑爷。”冯夫人专心的看着自己的小孙女,眼帘也未抬一下。 缓缓看了一眼嫂嫂,嫂嫂正给小玉竹喂奶,缓缓于是说:“嫂嫂你也先歇息一会儿,我去去就回。”裴氏抬起头来笑着点了点头。 缓缓来到堂屋,正对大门的主座上坐着她的爹爹冯老爷,徐趣正身形笔直的端坐在一侧的客座上,两人似乎处在客套过后尚无话可说的尴尬阶段。 她一进门,冯老爷像遇到救星似的立即站起身对缓缓说道:“缓缓啊,你招待姑爷,我还有事,先去忙了。”说完转过身正对着徐趣,好让他能看清自己的口型,说道:“贤婿啊,我还有事,先行离开一会儿,你不必客气,就跟在自己家一样。”说完就匆匆离开了。 目送冯老爷离开后,缓缓转过头看徐趣面带倦容,问道:“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徐趣还未来得及答话,缓缓的兄长冯顺清便步入了堂屋,徐趣立即双手拱起作揖道:“恭贺兄长喜得千金。” 闻言冯顺清睡眼惺忪的脸上立即浮起笑容,也拱起手作揖回礼道:“多谢妹婿,同喜同喜。” 看着这两个满脸疲倦的人互相一本正经的客套着,缓缓觉得这场景有点好笑,未及多言,缓缓便辞别兄长,带着徐趣回到她的房中。 一进屋,徐趣就拿出此次特意带来的一个精致的紫檀木小首饰盒,对缓缓说:“夫人,这是我准备的以咱们名义送给小侄女儿的礼物。” 缓缓接过盒子打开一看,内里放着一只纯金打造的长命锁和两只纯金小手镯。这礼物着实算得上贵重,缓缓对徐趣的用心很是感激,她说:“多谢夫君,我一会儿就拿过去给嫂嫂。眼下离晌午尚早,你先在屋里歇息一会儿,我再去嫂嫂那里待会儿,午饭前再来叫你。”说罢,缓缓便拿着小木盒离开了。 回到嫂嫂屋内,小侄女已被抱出去,屋里只有嫂嫂一人正在闭目养神,听见缓缓进来的声响嫂嫂便睁开了眼睛。缓缓将小木匣递给嫂嫂,与嫂嫂说这是徐趣带来送给小侄女儿的礼物。嫂嫂裴氏笑着谢过缓缓,接过木盒打开了来,与缓缓一同欣赏着这套金饰精致的做工。 过了一会儿,裴氏感叹到:“妹婿对妹妹家的事如此重视,可见对妹妹很是上心,若非有耳疾,妹婿也算得上是无可挑剔的良人了。” 缓缓闻言淡淡的笑了笑,裴氏接着又说:“说起妹婿的耳疾,妹妹可知是怎么一番来由?” 缓缓摇了摇头说:“详细的不知道,只知道是十一岁那年误食了毒物中毒所致。” “唉!”嫂嫂裴氏叹了一口气说道:“此次我那位族姑也说起了这个,这话说起来还有点长。” 缓缓起身又靠近嫂嫂坐了坐,说:“不急,嫂嫂慢慢说。” 裴氏点点头开始说起来:“听闻当年徐府得了边南一种美味,这种食材味虽美却有剧毒,烹饪前需先泡上两个时辰,再炖上一个时辰方可祛除毒性,之后才可以食用。那天妹婿过生辰,谢夫人亲自给他制作这道美味,在食材炖煮的过程中,谢夫人到书房去拿东西,偶然看到了徐老爷写给先夫人的悼亡诗……” 说到这里,裴氏停下来问缓缓:“妹婿的母亲忌日与妹婿的生辰是同一天?” 缓缓点点头说:“是的,先婆母是生徐趣难产而亡。” 裴氏说道:“我一听这日子如此巧合,便猜想极大的可能是这种情况了。” 接着裴氏又说:“看了悼亡诗之后,谢夫人气得到厨房将正在炖煮尚未祛完毒的食材从炉灶上移下,带着自己的女儿和陪嫁的丫鬟、厨娘回娘家去了。” 缓缓好奇的问:“是什么样的悼亡诗呢?能让一位填房继夫人在明知存在过一位前任夫人的情况下气成这样?” 裴氏抿抿嘴唇说道:“这就不知道了,我那位族姑也不清楚,外人哪会知道的那么详细。” 缓缓起身给嫂嫂倒了一杯水递了过来,说:“也对,那后来呢?” 裴氏接过水杯继续说:“后来晌午过后,徐老爷从外应酬回来,看到屋内的仆人都不知去了哪里,而自己的儿子连午饭都尚未吃,于是便带着儿子去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看到了灶台旁尚且温热的边南珍馐……” “他以为祛毒步骤已完成,所以他们父子俩食用了边南的毒食?”缓缓惊讶的用手捂在嘴边,猜测着。 裴氏喝了一口水,点了点头说:“之后便是如今这样,徐老爷中毒而亡,妹婿经过救治醒了过来,却从此患了耳疾,听不见了。” 缓缓听完嫂嫂的讲述内心十分震惊,捂在嘴上的手微微拱起一动不动。原来徐趣的耳疾是谢夫人造成的。 裴氏叹道:“也许她并非有意,但也有人认为她是有意,毕竟那是给妹婿的生辰宴菜品,只是没想到徐老爷凑巧也吃了。然而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妹婿的耳疾和徐老爷的死这位继夫人都难辞其咎。况且还是因妒而起,她年纪轻轻守寡,背着善妒的名,在婆家没有儿子没有依靠,想必也是过得艰难。” 缓缓蹙起了眉,心道:可怜的徐趣,这下生辰之日不仅是母亲的忌日,连父亲的忌日也是在这一天了。和难以互信的继母却不得不相依为命,这其中的纠结百转滋味只有他才明白了。 第二十六章 前景 从嫂嫂屋里走出,缓缓满腹心事,知道了徐趣中毒的缘由,缓缓觉得徐趣对谢夫人这位继母定是貌恭而神离的,连香月对谢夫人的抵触和时不时的冷言冷语也极可能与此有关——在缓缓看来,她心中一定对母亲有怨怼,会怪她当年一时冲动导致了父亲的去世。 不知不觉走到了堂屋门口,缓缓看到自己的娘亲冯夫人正乐呵呵的抱着孙女儿在堂屋正中站着,她面冲着屋门口,徐趣和兄长冯顺清侧对着屋门口围在她的两边,看着她怀中胖乎乎的婴孩儿。 冯夫人一抬头见到女儿进屋,忙招呼她到身边来。缓缓进了屋来走到母亲面前和他们一起笑着逗弄起小婴儿,她拉起小玉竹胖乎乎的说:“这小手,真可爱!” 冯夫人闻言对着缓缓说道:“看着好吧,你们也抓紧生一个。” 缓缓闻言默而不语,岳母当着姑爷说这话可是不大合适,可是谁让徐趣这个姑爷有点特殊——听不见呢。这话从冯夫人口中说出来,没被徐趣看到她的嘴型,就相当于关上门对自己女儿说的体己话。 虽然是来自娘家的体己话,又没被徐趣“听”到,可缓缓还是不免有些难为情。当着兄长的面,她该如何对母亲说起她和徐趣至今尚未圆房一事呢? 其实她是不急的,莫说徐趣,连她自己都觉得成亲的当日还算有些氛围,但那天太过劳累加醉酒就这么囫囵着过去了。后来的日子呢,又总觉得差了点什么。但是是什么呢?缓缓也说不清。 所以思来想去缓缓觉得,既然连自己都还搞不清,又何必把这事说与娘家人,不过给娘家人徒添烦恼罢了。 晌午饭后,缓缓又到兄嫂房间里看望嫂嫂,与嫂嫂说她和徐趣打算第二天一早回上淮,因出门很早不便再来打扰嫂嫂,因而特来今日向嫂嫂告别。 嫂嫂诧异的问:“怎么这么急?” “家中要照顾嫂嫂和玉竹人手本来就已经紧了,我们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还是不过于叨扰早日回去的好。”缓缓解释着。 嫂嫂带着几分嗔意的说:“傻妹子,一家人有什么叨扰不叨扰的。记住,这是你娘家,是你随时都能回来落脚的地方。” 缓缓内心自然是十分感动,低头轻轻的“嗯”了一声,又说:“嫂嫂也要好好照顾自己和玉竹。听兄长说孩子夜间难免闹几次,嫂嫂到时尽量多让兄长帮忙,特别是月子里,一定不能落下什么毛病。” “你兄长还不一定能帮得上忙呢。”裴氏轻轻的笑了起来。 缓缓不解,问道:“嫂嫂为何这么说?” “上个月,他们这一榜进士刚刚参加了吏部的考试,按照往年的惯例,若无意外,他们不日即将走马上任了。” 缓缓十分惊喜,说:“噢?真的?这倒是一件大好事,只是不知兄长能谋个什么差事,但愿不要向爹爹似的,一直在外辗转为官。” “我父亲与吏部这次的主事相熟,已经打过招呼,不会安排离家太远太偏僻的地方。只是这职位嘛,初入官场自然不会太高,不过没关系,只要一切正常,凭你兄长的能力,提升是早晚的事。”裴氏倒是信心满满。 “那太好了,这可真是个好消息。”缓缓也有些喜不自胜。 告别了嫂嫂,缓缓回到了堂屋,正巧兄长和徐趣都在,她欢快的说:“听闻兄长已参加了吏部的考试,不日即将走马上任。” 冯顺清倒是言语间严谨得很,说:“还未收到正式的敕牒。” 徐趣看到这一情景,也立即拱起手向冯顺清恭贺道:“这可真是双喜临门,恭喜兄长,贺喜兄长了!” 冯顺清不掩笑意,也拱起双手说道:“谢妹婿,同喜同喜。” 难得回河阳一趟,缓缓自是忘不了乔记的胭脂。下午,缓缓找了个理由带上小玉出门,实际是又去到乔记购买胭脂。 小玉不解的问道:“小姐,你已是富贵人家的少夫人,不用攒嫁妆又有月银,为什么还要去青楼卖胭脂?” 缓缓拍拍小玉的肩膀答道:“这你就不懂了,已经打开的赚钱商路岂有轻易放弃的道理。而且伸手要钱哪有花自己赚来的痛快。” 小玉听了是连连点头。 乔掌柜见她们每次都买这么多,自是知道她们不是自己用的,本来前来进货的客商他们也见得多了,只是像她们这种年轻的姑娘家却是不常见,于是就跟她们多聊了几句。 “二位姑娘是哪里人啊?”乔掌柜问道,乔掌柜是位五十多岁的老者,慈眉善目的。 “我们是本地人,乔掌柜。”小玉甜甜的回答道。 乔掌柜一听有些疑惑,之前以为这两位小姑娘是外地进货的客商,买这么多胭脂是卖给外地人的。可她们是本地人,本地人要买乔记的胭脂肯定直接到乔记来买,不会从她们这个二道贩子手里买,那她们进这么多货卖给谁啊? 于是他奇怪的问:“本地人买这么多胭脂干什么啊?” 缓缓向乔掌柜解释道:“我嫁到外地,这些胭脂是要带到夫家那边去卖的。” “噢?不知姑娘夫家是哪里啊?”乔掌柜问。 “也不算太远,是上淮。”缓缓倒是不藏着掖着,都据实以告。 乔掌柜一听来了兴致,说:“上淮可是个好地方,官道交汇,富裕繁华,城中人可比咱们河阳多太多了。早先也曾有客商试图把我们乔记的胭脂带到上淮去卖,只是可惜上淮人眼光高,看不上咱这小地方出产的东西,追逐的都是京城贡品,这生意啊也就没做成。” 缓缓听后说:“咱们乔记的胭脂从配方到品质一点也不差,要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客商来进货。就是经营的时间短,比不得那宫廷贡品雪莲堂时间久名气大。其实再多经营个几年说不准风头能盖过那雪莲堂呢。” 闻言,乔掌柜却叹了一口气,说:“唉,怕是等不到那一天了。” 缓缓心中一惊,上下看看乔掌柜,问:“乔掌柜此话怎讲?” 乔掌柜知是自己的话引起了误会,摆着手解释道:“姑娘别误会,鄙人无恙。只是家中女儿都已嫁人,只有一子伴在身边,儿子读书很好,无心经商,我们夫妇年岁大了,本就身体不好,过几年,待儿子走上仕途就不打算继续经营这胭脂铺了。” 缓缓闻言心中不免可惜,自己刚在上淮找到点门路,以为自己的生意大有前景的时候,胭脂铺这边又生出变故,她说:“其实乔掌柜可以找人帮忙经营胭脂铺,不必关掉它。” 乔掌柜摇摇头,说:“儿子不愿我们再做生意受累,我们不想违他的意,年纪也大了,也无心经营下去了。” 第二十七章 徐家小团圆 回到徐府后第一晚,缓缓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从河阳归来知道了那么多的故事,缓缓觉得自己似乎不那么介怀徐趣去怡红阁一事了。毕竟那是婚前的事情,而婚礼以来,徐趣每日早早便回屋,从未有过夜不归宿的情况,让缓缓也是无可挑剔。 当年谢夫人会亲自下厨给过生辰的徐趣做饭,可见他们这对名义上的母子之前相处的还算不错。而这位继母突然成了谋害他及他父亲的凶手,作为受害者的徐趣内心一定经历了许多。徐趣他当年才十一岁,这让缓缓觉得徐趣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睡不着的缓缓仰卧着,听着身旁徐趣沉稳的呼吸,忍不住兀自说道:“我此次回去听说了你中毒的过程,没想到与继母婆婆有关。你那么小的时候就经历了从听得见到听不见,还要日日与这爱不了、恨不得的继母打交道,你太不容易了。你放心,以后我会陪你去祭拜公婆,你的生日我都会陪你好好过。”说完缓缓才觉得心里踏实了下来,翻了个身,安稳的睡去了。 所以现下,缓缓心中对徐趣的怜悯之情已经占据了上风,这让她只想更多的关心徐趣,对徐趣更好一些。 平日里徐趣在家的时候,缓缓时常会到书房去给徐趣添杯茶,或是帮他研研磨。她的绣品里增加了徐趣的汗巾,偶尔也研究研究徐趣的平安扣该配个什么式样的香囊。连夜间睡觉都把自己最喜欢的绿色被子留给徐趣盖,自己则盖着自己不喜欢的红色被子。 徐趣这里呢,缓缓去的多了,书房的门就很少关了,连门帘都卷了起来。有时候缓缓坐在窗前看书,徐趣坐在书桌前一抬头就能看见她。有时候缓缓坐在院中刺绣,徐趣透过支起的窗扇也能看到她,于是徐趣就时不时的抬起头小憩一下。 偶尔两人的目光会交汇,刚开始的时候他们会有些害羞,目光会躲闪。日子久了,则变成了默契的相视一笑,那笑中带着空气的清新,带着鲜花的香甜,似手中笔,能摇曳生花,似杯中茶,幽香而醇厚。 这天中午谢夫人留徐趣和缓缓、香月吃午饭,谢夫人看徐趣碗中竟然夹了一块肉,颇有几分惊讶道:“趣儿,你竟开始主动吃大肉了!”一时说得徐趣筷子上夹着的肉是递到嘴里也不是、放下也不是。 见徐趣停下了动作,谢夫人赶紧又笑着说:“这是好事啊,趣儿以前吃得太清淡了,人有些太瘦了。” 说着还煞有介事的上下打量起徐趣,边看边说:“我看看,嗯,最近是壮实一些了,眼下即将到了秋日,是该贴些秋膘了。” 香月则放下了手中的碗筷,眼睛偷偷的瞧了嫂嫂缓缓一眼,用手帕轻轻擦拭着嘴角,掩住了唇角勾起的笑意。 谢夫人说完这话,又说:“说到秋日,你们的二婶和妹妹也快从老家回来了,缓缓还没见过你这二婶和妹妹。趣儿,带上缓缓,你们到时去二叔家去看看。对了,秋猎又将近了,你们也准备些新衣裳,给缓缓做几套骑射服。你们年轻人啊,应多参加这些活动才是。” 谢夫人口中的二婶和妹妹是家中那位庶出的叔叔的夫人和女儿,缓缓只在婚后集中拜访长辈的几天中见过那位庶出的二叔一面,平日里也未曾再见过他。仔细想想当时确实没有见到他的夫人,也不知他还有一个女儿。 回到信园缓缓向徐趣问起那位婶婶和妹妹的情况,徐趣向她介绍说:“每隔几年二婶都会带女儿去二婶远嫁的嫡亲姐姐家探亲,每次都会待上几个月。听说妹妹的姨母这次病了,所以咱们婚礼她们也没有来得及赶回来。也因为妹妹姨母的病,这次她和二婶待的日子更久些,前些日子来信说老人家病好了些,她们这才回来。” 缓缓问道:“那二叔家可还有什么子女?都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呢?” 徐趣回答道:“妹妹是二叔的独生女,叫徐香茵,比香月略小些,今年十五岁了。” 过了几日,徐府迎回了归家的二夫人和徐香茵小姐。不仅平日里一向忙于生意的二叔现了身,谢夫人也亲自带着徐趣、缓缓和香月在门口迎接。 徐趣的二叔是一位中等身材的中年人,许是上了年纪的关系,有一些微微发福,却不似其他富裕人家的老爷们那般的大腹便便,而且眉目俊朗仍旧可以看出年轻时应是一位俊俏的公子哥。 等了有一会儿,远远的行驶过来一个马车队,足足有五辆马车,缓缓心想:这位二婶回一次娘家阵仗也算不小啊。 很快马车在徐府门前停下,甫一停稳,打头的马车帘子就被拉开了,从里边走出了一位雍容的夫人,接着走出了一位气质娴静的小姐。缓缓想,这应该就是二婶和香茵妹妹了。 “哈哈,夫人,香茵,你们回来啦!”说话的是徐趣的二叔,语气带着满满的欣喜。 “老爷,我们回来了。嫂夫人,你看你这么客气,还带着孩子们特地在这里等我们。”那位雍容的夫人面带笑意,接着拉过女儿到谢夫人他们面前,说:“香茵,快给大伯母请安。” 那位气质娴静的小姐规规矩矩的对谢夫人福了一福,说道:“香茵给大伯母请安了!” 谢夫人也笑意满满,拉着香茵小姐的手上下打量着她说道:“这么多些日子不见,快来让我看看有什么变化没有。嗯,变漂亮了。” 接着谢夫人把香茵小姐拉到徐趣他们面前说:“快来见过你大哥哥,还有你嫂嫂,这可是你和你嫂嫂第一次见面呢。” 香茵小姐对着徐趣和缓缓又福了一福,说道:“见过大哥哥见过嫂嫂,因外祖母生病香茵错过了大哥哥与嫂嫂的婚礼,实在是事出有因,还请大哥哥和嫂嫂见谅。” 徐趣说道:“妹妹客气了,路途太远为兄理解,妹妹不必介怀。” 缓缓一边一唱一和的说着:“是啊,妹妹不必介怀。”一边观察着这位第一次相见的妹妹。她不似香月那般艳丽,整个人气质温婉,眉目线条柔和,倒也属的精致耐看型的。 一番寒暄后众人回到屋内,徐二夫人让身边的嬷嬷一一将从娘家带回来的礼物分给众人,有吃的,有用的,每件包装都很精致,给人感觉就是经过一番精挑细选过的。 香茵也拿出一件层层包裹好的绣品来到徐趣和缓缓面前,说道:“大哥哥,嫂嫂,妹妹特绣了一套枕套作为送哥哥嫂嫂的新婚礼物。” 徐趣看了缓缓,缓缓立即会意,伸出手接过香茵的礼物。她将包裹打开,两个大红绸缎的枕套映入眼帘,每个枕套上都绣着一对精美的鸳鸯,细细看过去那绣工极其精湛,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有几十年经验的熟练绣工的作品。 “这是妹妹自己绣的?”缓缓有些讶异的问。 看香茵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缓缓赞叹道:“像有几十年经验的绣娘绣的,妹妹好巧啊!谢谢妹妹,这礼物太好了!” “你香茵妹妹可是个十分内秀的大家闺秀!”谢夫人畅笑着向缓缓介绍道,一旁的二叔和二婶也跟着笑了起来,笑声中自是带了一丝小小的得意。 缓缓笑着收起了这对鸳鸯枕套,张嬷嬷进门来说:“二老爷、夫人们、公子、二位小姐,饭已准备好了,可以入席了。” 谢夫人于是招呼道:“咱们莫要光在这里站着了,快入席吧,今天吃个团圆饭。”于是徐家这一家人有说有笑的依次入了饭局吃起了团圆饭。 时不时传出的朗朗笑声,在徐府的上空渐渐扩散。 第二十八章 迟到的礼物 日子在平淡中夹着些温馨踱过了几天,这日上午,许久不见的谢慎登门来访。 “哎呀,我说,你这里怎么变了样啊。变得,哎,怎么说呢,变得温馨了许多呀。”谢慎一进门就大呼小叫各种感慨, “这有了夫人就是不一样啊,你瞧瞧,瞧瞧,这书房都贴着鸳鸯戏水。哎呀,可真是,啧啧,只羡鸳鸯不羡仙啊。”谢慎指着窗户上的窗花用毫不掩饰的夸张语调说。 “那是结婚时贴上装饰用的,尚未摘下来而已。你少在这里少见多怪的。”徐趣不动声色的说。 “我又没结过婚,怎会知道。再说,这么久还没拿下来,可知你对这婚事极为看重啊。真是,啧啧。”谢慎不改戏谑的语调,还随手捏起书桌上小碟里的一颗花生扔进了嘴里。 “你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徐趣撇了他一眼,又说:“今日你来做什么,有事快说,现下我夫人不在,才让你进来的,等夫人回来就将你赶出去,你就到静园的堂屋里去坐着吧。” “哎,这话就不对了,凡事有个先来后到吧,我以前可是自由出入你这信园,如今你不能有了夫人就忘了兄弟啊。”谢慎嬉笑着说道。 “横竖你都有话说。”徐趣不再理他,视线转向手中的书本。 正说着,缓缓已踏入了堂屋,身后跟着小玉。听到书房的动静她款步来到了书房。 “啊呀,徐少夫人。”谢慎看到来到书房的缓缓,双手作揖弯起身主动打起了招呼。 “小妇人见过谢公子。”缓缓也向谢慎福了一福。 “徐少夫人好记性,还记得鄙人,真是不简单啊。”谢慎说话总让人感觉浮夸的很。 缓缓听了心想:你这么有特点,想不记住都难。嘴上却也只说道:“谢公子过奖了,不知谢公子何时来的,怎么也不喝杯茶?小玉,来,给谢公子上茶。” 小玉听了脆脆的“哎”了一声,转身出去倒茶了。 谢慎颇感叹的说:“你瞧瞧,这才是待客之道。这个徐趣刚刚还说要把我赶出去呐!” 缓缓听了低头笑了笑,恰好小玉进来,她便示意小玉将茶杯递给谢慎。 谢慎咂么了一口茶随手将茶杯放在书桌上,徐趣的目光也从书本上移开,他早已用眼角的余光看到有人进屋,因而看见缓缓站在面前也并未有什么讶异。 “慎兄此番前来到底何事?”徐趣冷静的语调又在这边响起。 “哼,方才还说让我走,知道了我来意你得后悔死。”谢慎一个转身坐在了椅子上,仰靠着椅背,手从腰间抽出一把折扇,也不急于打开,只是放在手中上上下下的打着转。 “那么,敢问慎兄,今日前来寒舍到底是有何贵干?”与他从小一起长大,徐趣自然是了解他的,于是他有耐心的和谢慎周旋着。 谢慎听了这话内心的不满似乎终于消褪了,说道:“这话听上去还像几分样子。”接着,谢慎又神神秘秘的说道:“这些日子我寻到了一件好东西,特地带来做送给你们的新婚礼物。” 都这么久了,谢慎竟然还记得这件事!当初缓缓他们新婚去谢家拜访时谢慎说要送礼,隔了这么久都没动静,缓缓还以为他只是随口那么一说的。如今礼物还真的送来了,这倒是让缓缓对谢慎有所改观:这个谢慎似乎不像他看上去那么不着调嘛。 谢慎说完拿过一个包袱,那是他之前从外面带来早已放在桌子上的,打开包裹,他从里面拿出一件双面刺绣屏风摆件,奶白的真丝屏上绣着精美的画幅。 “你瞧瞧,这个不是普通的双面绣,这叫双面异色绣,同一块底料上正反两面的刺绣轮廓一样,但是图案色泽各异。这可不是分次绣成的,是一次绣成的。只有天下第一绣坊之称的春花绣坊里有二三十年经验的绣娘才能绣出来的。” “真是令人称奇的技法啊!”缓缓看着谢慎手中的屏风摆件不禁感叹。 缓缓的反应让谢慎很是得意,他邀功似的对徐趣说:“怎么样?很难得到的,我费了好大的劲呢。” 徐趣也看着谢慎,他正不停地展示正反两面给他们看。 略做思索,徐趣打破了沉默,说道:“东西倒是好东西,不过我看也没那么稀奇,我香茵妹妹也应该能绣得出来。” 谢慎一愣,继而有些赌气似的说道:“你这人真是无趣。那是自然,你香茵妹妹是难得的闺中巧手,又师承大名鼎鼎的李巧婆,是她老人家的得意弟子,没有她绣不出来的绣品。” “你们说我们香茵妹妹什么呐?”突然一阵银铃般的女声响起,伴着声音香月和香茵踏进门来。 “怎么这么巧,我们来找嫂嫂,竟遇见慎哥哥说起香茵。慎哥哥背着我们说香茵妹妹什么坏话呐?”香月进门后走到缓缓身边,用手帕掩着嘴边的笑意说道。 “你看我像说坏话的人么?我正夸香茵妹妹呢!”谢慎将屏风摆件放在桌子上,一本正经的说道:“说香茵妹妹什么稀奇的物件都能绣出来,堪比那些有二三十年手艺的老绣娘,这幅双面异色绣也不在话下。是吧,香茵妹妹?” 听到别人夸自己,香茵低下头略带羞赧的笑了笑,说道:“慎哥哥过誉了,这个双面绣我师傅的确教过我,不仅如此,简单的三异绣也是可以的。” “这,何为三异绣啊?”谢慎语音拉长问起来,对比自己小好几岁的香茵他颇有几分大哥哥的派头。 香茵抬起头看了一眼谢慎,见大家都好奇的盯着她,在等着她的答案,她又有些羞涩的低下了头,解释道:“三异绣是一种从双面绣发展而来的绣法,同一绣幅中不仅异色、异形还能异针,这样绣出来的绣幅两面不仅颜色迥异而且图案也有差别。” “啊呀呀,真是了不得啊,太神奇了!”谢慎第一个发出赞叹,又继续说道:“香茵妹妹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功力,简直是天上的织女娘娘亲弟子在人间啊。”谢慎的夸赞也一如往常的夸张。 香月笑不可支,直接笑了出声来,“慎哥哥,你这夸奖也太假心假意,太不入心了!” “入心!你怎知我不入心?我这绝对是真心的夸奖!”谢慎敛起嬉皮笑脸,声调都变得正经了。 “哈哈哈!哈哈哈!”香月难得见他这副正经样,这回拿着手帕的手直接从唇边拿下,放在了腰间,捂着肚子笑了起来。 缓缓看他们兄妹这般逗笑也会心的笑了起来。 香茵也抬起头嘴角上扬,羞怯的笑了起来,但紧接着她绞弄着手中的丝帕又低垂下了头。 缓缓讶异的发现:虽然香茵只抬了一眼,但自己间在那一眼中分明看到了有如水的柔情流露了出来。 缓缓一晃神,心中瞬间生出一个念头:难道这香茵妹妹小小年纪就有了闺中的小心思? 一番欢笑过后谢慎看着那个双面绣摆件多少还是有些尴尬,谁料徐趣不仅不理会谢慎的尴尬,还毫不客气的给了他又一击。 “我看你这礼物不合时宜。”徐趣自始至终都未融入他们的谈笑,这会儿更是显得语气冷淡。缓缓其实内心蛮讶异徐趣的直接,虽然自己与人说话也不喜欢拐弯抹角,但谢慎毕竟一番好意的来送礼,如此不留情面也太不符合待客之道了。 她看向谢慎,谢慎的尴尬已被不服气取代,他面露不悦地说“就算香茵妹妹巧手能织,我这摆件也是千里挑一的好物件,怎的就不合适?” 徐趣将手中的书随意丢到书桌上,站起了身走了过来,他拿起那个双面绣屏风摆件,指着上面的图案说道:“你瞧瞧这图案,这是什么?” “锦绣河山啊,有何不妥?”谢慎瞪着徐趣说道。 “哪有人送人结婚礼物送这个的?你瞧瞧这山,虽然绣工精湛,颜色丰富浓淡有度,但是层峦叠嶂的,这意思难不成是让新人之间有如隔山?”徐趣说着还来了兴致,又指着画作上的一叶扁舟说:“再瞧瞧这水上的小舟。” “小舟又怎么碍着你了?”谢慎说着还白了一眼徐趣。 “孤舟一只,连个撑杆的都没有,这送给新人寓意何在啊?”徐趣说着话,表情波澜不惊的。 谢慎被气得两腮鼓鼓的,说:“我这好好的一幅山水,哪有你这么解读的?你不要就算了,我拿回去随便送给谁,谁都得当个宝贝收藏起来。” “哎,送出来的东西哪有收回去的道理,你这摆件我勉为其难收下了,只是这结婚礼物嘛,你还得继续物色。”徐趣说得理直气壮,让缓缓觉得好像是那么回事,又好像有哪里不对劲儿。 “你……”谢慎被气得说不出话来。“我这好心送礼还送出了错来?你昧下了我的好东西,还得让我觉得欠你的,再送一份礼!哪有这样的道理?” 停顿了一下,对徐趣很是了解的谢慎又说:“趣兄,我什么时候又哪里得罪你了?” “谁让你得了便宜卖乖,先前在我们去谢家拜访的时候一番胡言还嗔我成亲不告诉你。让你随意出入我的住处还不行,你还指责我成了亲忘了兄弟。”徐趣说得轻描淡写。 “你!是因为这样吗?怕不是因为别的吧!”谢慎先是气呼呼的,接着又无奈的说道:“哎,我说,你这人怎的这么小气记仇?” “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才知道的吗?”徐趣说着,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缓缓、香月和香茵三人一直在旁边看着这一切,是玩笑也罢,是真的愠怒也好,在缓缓看来,徐趣和谢慎的你来我往其实昭示着他们的相熟,同时也让缓缓看到了徐趣从未在她面前展露的一面。 第二十九章 少女的心思 “好了好了,我们是来找嫂嫂的,差点为了一件摆件误了正事呢。”香月为这小小的风波打起了圆场,她边说边来到缓缓身边亲热的揽过缓缓的手臂。 “二位妹妹找我何事?”缓缓也将手搭在香月的手臂上,目光在香月和香茵之间游走。 “母亲不是说让咱们去做几件秋猎的衣裳么,我特意来寻嫂嫂一起去永盛坊的。还有香茵,这一年长高了不少,去年的骑马服也穿不下了,该做新的衣裳了,咱们一起去。” 说完,香月停顿了一下,看了看徐趣和谢慎,想了想又说道:“趣哥哥和慎哥哥与我们一同去吧,我安排了两辆马车。” “我就不去了。”徐趣张嘴刚说出话来,就被一旁的谢慎走过来抓住了手臂,谢慎嬉笑着说道:“去,去,要去的,一起去!正好我的猎服也旧了,早想着做新的了。趣兄,一起一起哈!” 这回换徐趣无奈了,他无语的看着谢慎,只见谢慎说道:“我再送你们一份礼物,你们带我到永盛坊去做几件新衣服,我也划算,你们也不亏,就这么定了啊。” 缓缓、香月和香茵见此情景轻轻的掩住了笑意,香月说道:“我来之前已经吩咐过了,眼下估计马车已经备好在大门口等咱们了。咱们这就出发吧” 于是他们一行五人有说有笑的一路向大门口走去。 在出门口的时候,缓缓被门槛绊了脚一下,她发出“啊”的一声,一个趔趄差点摔在地上。幸亏身旁的徐趣眼疾手快,从旁边抓住了她的手臂将她揽到了怀中,她这才没有摔倒。 “嫂嫂你没事吧?”香月和香茵本来已经走出门外,听见响动后回过头来发现缓缓半倒在徐趣怀里,立即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两个人停下前进的步伐,回头关切的询问着缓缓的情况。 缓缓感到有些难为情,她从徐趣怀中直起身子,对香月和香茵说道“不要紧,让二位妹妹见笑了。”说完想抽出徐趣紧攥的手腕。 徐趣却拉着缓缓的手,仔细的上下打量着缓缓,摸摸她的膝盖,发现的确没什么事后才松开了缓缓的手腕。 虽说他们人还在大门里,勉强算在家里边不算作在外边,可是谢慎这位表亲和香月、香茵两位妹妹都在身边,徐趣这么亲近和关切的举动多少有些太大胆了些。 缓缓害羞的低下了头,香月则看着这场景饶有兴味的笑着,香茵虽用手帕掩着嘴,眼中却也露出掩不住的笑意。 徐趣倒是自如的很,旁若无人的继续向马车走去,香月和香茵也默契的相视一笑后转身走向另一辆马车,缓缓略微低垂着头,带着几分羞涩走在他们身后。 最后一个走到大门口的是谢慎,他在门槛那里停了下来,使劲儿的咂么了一下嘴,管门的小厮问他道:“慎公子,您怎么了?” 谢慎用一只手捂着脸颊说道:“被酸到了!啧,太酸了!牙都快酸倒了!” 一旁的小厮立即领会这话中的意思,偷偷笑了起来,说道:“慎公子也赶快成亲吧,成了亲也能酸别人去了。” 谢慎闻言瞪了小厮一眼,将抚着脸颊的手拿下来,不轻不重的敲了小厮的头一下,说道:“去!你小子懂什么!”。 那小厮“哎哟”了一声捂住了头,同时嘻笑着说“是,是,小人多言了。”谢慎“哼”了一声,抬起手拢了拢衣领,继而向身后一甩衣袖,提脚迈过门槛,踱出了徐府大门。 香月和香茵这边已经先上了一辆马车,徐趣走到另一辆马车前回过身来看向缓缓,向缓缓伸出手来示意,欲拉她上马车。缓缓一只手搭上徐趣的手,一只手提起裙子正欲上马车,突然从她身后窜出一个身影,一个箭步冲上了马车。 缓缓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徐趣的声音响起:“你上来干什么?”原来是谢慎先于缓缓一步上了马车。 “哎呀,这里只有两辆马车,香月和香茵已经坐了一辆,我总不能和她俩同坐吧,所以当然是上这辆车来和你同坐喽。”谢慎要坐别人的车,这时态度自然是很好。 “你可以去马厩里牵一匹马来骑。”徐趣也不愠,只是说话的口气不容置疑。 “还要走到马厩,还要花时间挑一匹马,就不能和你们一同前往了,那多没意思。”谢慎说得头头是道,“徐少夫人,要不您受累再走几步,坐香月她们那辆马车吧?”谢慎自知徐趣这边说不通,转而和缓缓商议。 “你……”徐趣未及说什么,缓缓急忙拍拍他的手说道:“没关系,我和香月她们一辆车。”说完缓缓就转身走向香月和香茵乘坐的那辆马车。 香月和香茵也早已在车中看到了这一切,此时正冲着缓缓招手道:“嫂嫂,快过来这边坐吧。” 看着缓缓上了香月香茵那辆车,徐趣这才上了马车,一路上徐趣都不言语,谢慎呢,自知理亏,小心翼翼的看着徐趣,一路上也没有说话。 倒是缓缓和香月香茵三人在马车上有说有笑极为热闹,这欢笑声都传到了徐趣他们这辆马车上,引得谢慎时不时的掀开车窗的帘子看向另一辆马车。只是,他若是知道那车上的人说得什么,怕是就不会这么向往了。 “是真的,嫂嫂,我没骗你,慎哥哥从小就这样,每次他来我们家玩总要弄得我兄长训他一顿,连我舅父都常说慎哥哥空比我趣哥哥大几个月,却处处不如我趣哥哥,要让他以我趣哥哥为榜样,多多向我趣哥哥学习呢。”香月说起这话来多少是带着点小小的骄傲的。 缓缓笑意盈盈的看着香月,附和道:“是吗,原来他们之间从小就这么有意思啊。” “当然了,香茵你说说看,是这么回事吧?”香月摇了摇身旁香茵的手臂。 一直在旁边未曾言语的香茵这时开口说道:“我看慎表哥每次都是故意逗笑大家,而且所作所为所言往往都恰到好处,从未有过出格和不妥,说起来这也是一种大智若愚呢。” 听了这话香月有些不满,她打量着香茵,不高兴的回道:“我发现了,你呀,总是向着他!” 香茵听了香月的话也不言语,只是轻轻的低下了头。 缓缓听了香茵的话也是有几分诧异,她惊讶于香茵小小年纪就这么有观察力、有想法;再有就是,香茵的那一低头间脸颊上似乎泛起了一抹羞涩的绯红,这让缓缓觉得之前心中的猜测又印证了几分。 第三十章 偶遇 马车很快到达了永盛坊,常日里的永盛坊仍然是门庭若市的,徐趣一行五人进了店铺里,孙掌柜一见来人是徐趣他们,便走上前来亲自接待。 缓缓本以为往日里都是徐趣帮着管理徐家的产业,他应该跟各大掌柜的更为熟悉。但缓缓很快就发现孙掌柜在和每个人打招呼时不仅和香月走得更近,对谢慎也是礼貌外多了一分亲切。这让缓缓很快记起这永盛坊是谢夫人的嫁妆,估计这孙掌柜也原就是谢家的人。 而徐趣似乎也并不关心永盛坊的状况,倒是香月向孙掌柜询问起了永盛坊最近的经营状况:“孙掌柜,最近永盛坊的生意可还好?” 孙掌柜答道:“一切正常,本来就是换季的时节生意会更好些,近日里又快到秋猎了,各府的公子、小姐和夫人们来坊里订做骑射服的便更多了些,因而生意比往日还要好很多。” “哈哈,我们也是来做骑射服的。”嘴快的谢慎接过话来。 “慎公子放心,我自是会安排坊中最有经验的裁缝为各位优先制作衣裳。” 之后是一番选料、量体的步骤,当一切都完成了,缓缓和香月、香茵正商量先行回到马车上时,突然一个响亮的女声在她们身旁响起:“徐大小姐!好巧,在这里遇到你!” 缓缓姑嫂三人闻言朝身侧看去,只见一位梳着妇人髻的年轻女子正朝着她们笑。香月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迅速在脑海中搜寻起这位女子的信息,好在她很快回忆起来者乃是何人,于是赶紧说道:“哎呀,原来是姜大小姐,真的是好巧,您也来选料做衣裳的?” 那位姜大小姐见香月愣了一下才想起她,有些尴尬,干笑了两声说道:“这不是要秋猎了么,来做身新的骑射服。” “姜大小姐也去秋猎?哎呀,姜大小姐出马,那女子这边的头筹对您来说还不是如同探囊取物?别人呀,定是没份儿了。”香月的反应很快,说出了的话表明自己不仅记得对方,还记得对方的优点,成功化解了方才的尴尬。 姜大小姐听着这话十分受用,表情立即增添了几分得意,她拢了拢耳边的发丝,笑着问道:“听闻徐大小姐一向不喜这种场合,不知这次秋猎参不参加啊?” “参加,此次不仅我参加,我兄嫂、妹妹都参加。”香月淡淡笑着说。 “噢?你兄嫂也参加?”姜大小姐的笑容渐渐淡了下去。 “是呀,我身边这位就是我的嫂嫂,嫂嫂这位是开国名将姜道老将军的重孙女姜大小姐。”香月为缓缓和那位姜大小姐互相介绍道。 缓缓和那位姜大小姐客套的互相福了一福,未及交谈,徐趣和谢慎走了过来。 “啊呀,这不是武少夫人嘛。”谢慎跟谁都一副自来熟的样子。 “见过谢公子。”那位姜大小姐福了一福,眼睛迅速的扫了谢慎旁的徐趣一眼后低下了头。 “不知最近武兄可好啊?”谢慎又问道。 姜大小姐抬起头笑笑说道:“劳烦谢公子记挂着,一切都还好。不知谢公子最近可好?” 谢慎笑着说:“好,很好。这不是今日来做几件骑射服,好参加秋猎嘛。要说起打猎,武少夫人您可是当仁不让的女中豪杰啊。” “哪里哪里,谢公子过誉了。”姜大小姐客套道。 接着两人无话,这一堆人陷入了一片安静的尴尬境地。香月见状抓住这个空档说道:“姜大小姐,啊不,武少夫人,我们先回去了,咱们改日猎场见。” 那位姜大小姐看了一眼徐家众人,用手拢了拢耳边的发丝,动作中掺杂着一丝别扭,说道:“猎场见。” 说完,两边的人各自散开了来。 在返程的马车上,香月一改来时的欢言笑语,变得有些沉默。香茵本来就很不爱说话,此时也是静静的坐着。而缓缓则回味着刚才姜大小姐的最后看徐家众人的那一眼,怎么说呢,她总觉得那位姜大小姐看她的眼神有些复杂。 为什么呢?自己和她并不相识,以前也从未见过,怎么就觉得那位姜大小姐看自己的眼神里含着欲言又止的意味呢? 有了之前鲁小姐的经验,使得缓缓此次也是不得不往徐趣的身上想。她正思绪乱飞之际,香月犹豫再三还是开了口,“嫂嫂,有件事我想和你说说。” “什么事?”缓缓像是在等香月的解释,而现在终于等到了一样。 “这位姜大小姐,前几年,曾经,和我兄长,嗯,说过亲。”香月有些吞吞吐吐的。 果然是这样!缓缓反而松了一口气,说道:“妹妹不妨直言。”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母亲放弃和文官结亲后,打听到姜老将军家有一个适龄的重孙女尚未婚配,就托人上门去说亲。也是刚开始两家都说得好好的,挺顺利的,但后来她们家也不同意了。总之就是这亲事没有说成,倒也没什么其他的。”香月一口气说了出来,感觉心里畅快了许多。 “不瞒妹妹,我方才就觉得那位姜大小姐看我的眼神有异,心里正胡乱猜测呢。”缓缓拉住香月的手,说:“听了妹妹的话,我心里有了底,反而安稳了。” “是,我也是怕鲁小姐一事再发生,觉得还是要告诉嫂嫂才是。”香月真诚的说,同时也将手覆在了缓缓手上。 什么鲁小姐一事,姜大小姐一事,香茵半途听到自是摸不到头脑,不过她本来也是个不爱管闲事的性子,也就不那么好奇个中缘由,姑且听之任之了。 谢慎和徐趣的马车里这回倒是热闹了,谢慎从上车就一直跟徐趣各种述说。 什么刚才遇到的姜大小姐,也就是他口中的武少夫人,自小便是女中豪杰,若不是生了个女儿身,早已投身沙场建功立业了。 什么姜大小姐的曾祖父姜老将军当年是何等英勇,上阵杀敌让敌人闻风丧胆。 什么姜大小姐的夫君武公子家里世代武官,而他与自己自小相识,是个忠肝义胆的年轻人。 还提到孙掌柜的妻子在谢家多年,也算是劳苦功高的老人儿了,孙掌柜的儿子在谢家的铺子里做学徒…… 谢慎对这些人和事可以说是如数家珍,仿佛这上淮城没有他谢慎不知道的事。 徐趣就那么安静的看着他口沫横飞的述说,偶尔也侧头看看车窗外的风景。谢慎说得起劲,完全不在意徐趣偶尔的走神,两个人就这么“默契”的行了一路。 第三十一章 秋猎 夏末秋初,秋猎这天很快就到了,秋猎是上淮城一年一度的大事,完全符合当朝的教化,因而历任州府大人都推崇备至,往往亲自出面组织,城中男女老少都可以参加。 一大早香月香茵就来到信园找徐趣和缓缓一同前往郊外的猎场。 香月和香茵来时俱已经换好了猎服并将头发高高束起,第一次参加秋猎的缓缓见了觉得甚好,于是让她们先等自己一下,她走到梳妆台前也学着她们的样子,将头发高高束了起来。 “嫂嫂将头发束起来颇有江湖女侠云淡风清的气韵呢!”一向不爱说话的香茵先开了口。 “我看你啊,是话本看多了。不过嫂嫂真的是清新淡雅又兼意气风发呢。”香月也不吝啬她的夸奖。 “二位妹妹快别夸我了,二位妹妹才是英姿飒爽年少英才呢!” 缓缓这话倒是出自真心,香月呢,无论穿什么都是那么的明艳照人,配上这身衣服增更添了一种冷峻肃杀的气质;香茵虽然带点稚气,但这一身装扮下来也是妥妥的巾帼中人。 正说着,徐趣也穿戴好走了过来。他的头发束在碧玉冠中,系头发的发绳从两耳边垂下,末端的两缕流苏搭在肩膀上,一身骑装风采斐然,束起的袖口和领口更加显得他挺拔玉立。 “嫂嫂,你看,大哥哥真精神!”香茵轻轻的跟缓缓说。 缓缓望着缓步走过来的徐趣竟觉心跳加快,脸颊也微微泛起了红晕,听见香茵的话便在心里暗暗的回答道“是啊,他真可谓是陌上翩翩少年郎,丰神俊雅,颜色风流啊。” “走吧!”徐趣走过来对妻子和妹妹们说道,说完就径直走出门去,缓缓、香月和香茵跟在他后边一起走向徐府的大门口。 在徐府大门口,已经停好了四匹马和一辆宽大的马车,徐趣他们各自骑上一匹马,又成驾着马车,小玉和香月的贴身丫鬟杜鹃、香茵的贴身丫鬟画眉都已坐在了马车上。都准备停当后,这一行人四马一车便向郊外出发,开启了今年的秋猎之旅。 一路上,为照顾缓缓这个新手,领头的徐趣带着她们骑得不是很快,但缓缓还是骑得很小心翼翼。出了城门,郊外的风变得更猛烈了一些,风吹动缓缓的帏帽,使得她得以一览郊外的秋色。 路边的野草尚且滴翠,只是偶尔夹杂着几缕浅黄。但是树上的叶子已经黄了一半,偶尔几棵叶子黄尽了的银杏出现,使得骏马上的缓缓眼畔余光所见深黄浅黄青绿频繁交错。 到达了秋猎出发点他们停了下来,这里已经聚集了很多人,缓缓和香月香茵摘下帏帽放到马车上,突然身边一个声音响起:“哈!原来你们在这里!”原来是谢慎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徐家人身边。 谢慎拽起他的缰绳驱使着他的马来到了徐趣身边,他伸出手扶着徐趣的手臂,说道:“趣兄穿上骑装真如珠玉在侧,好一个一表人才啊!” 徐趣不动声色的摆脱了谢慎的手,说道:“哪里,慎兄才是俊朗倜傥少年风流。” “啊呀我老啦,算不得什么少年了。”谢慎笑着又说道:“趣兄,怎么样,今年还是跟往年一样,咱们同一路打猎吧?” “我什么时候说过不是了?”徐趣反问道。 “我琢磨着趣兄成亲了,说不准更愿意和夫人一起,不愿意和我这个老搭档一起了呢。”谢慎还算有自知之明。 谢慎说到了缓缓正好提醒了徐趣,徐趣扭过头去寻找缓缓的身影,见缓缓在离他不远处就对缓缓说道:“夫人,你刚刚学会骑马不久,此次不必纠结于猎物,跟香月她们逛逛风景就好,保护好自己要紧。” 徐趣此话并非多虑,每年秋猎都有人受伤,因而州府大人都会令军中的医士在起点旁守着,备好各种草药,以防万一。 “趣兄,你我搭档这么些年也没见你关心过我的安危啊。”谢慎又开始了他的玩笑话。 “你比谁都小心,还用的着我担心么?”徐趣说完一甩马鞭策马长奔而去。 “哎,你等等我啊。少夫人两位妹妹我得赶紧走了,祝你们玩的尽兴。”说完谢慎急急的策马追徐趣去了。 徐趣和谢慎离开后缓缓她们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都笑了起来,香月说道:“嫂嫂、香茵,咱们先各处逛逛,赏赏景,打猎一事不急。” “好。”缓缓和香茵应和道。 于是香月带着缓缓和香茵两个人慢悠悠的骑着马来到了一块高地。 从高地上看去,远处的山林尽收眼底,逶迤的山冈被满山的林木和野草所覆盖,成片的霜叶已红,宛若窗边丹霞绚烂;成片的银杏淡黄,随山势上下起伏;杨柳绿松青黄交接点缀其间;不远处还有一方池塘。一眼望去漫山遍野朱黄碧紫,迤逦多姿,尽是秋韵。 她们正赏景之际,一个女声响起:“香月,你们在这里!我们正找你呢。” 她们循声望去,原来沈三小姐为首的几位小姐也来到了这里。 沈三小姐看香月马背上一个猎物都没有,便说道:“今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林间的飞禽走兽也十分肥美,看,我们都有不少收获了。”说着还从她自己马背上侧袋里拎出一只野兔给香月看。 “光在这赏景多没趣,快跟我们一起打猎去吧。”沈三小姐再次邀请。 “这……”香月有些动心了,她犹豫了一下,看了看身边的妹妹和嫂嫂。 “徐少夫人和香茵妹妹也一起吧。”沈三小姐看出了香月的顾虑。 “不了。”“不了。”缓缓和香茵异口同声说道,说完还为二人的默契相视一笑。 “姐姐去吧,我去年来过,认识路,我带嫂嫂转转。”香茵善解人意的说。 “香月去吧,我跟着香茵转转就挺好,不用顾虑我们。”缓缓也劝说道。 “那我就随沈三姑娘她们去了,嫂嫂、香茵,路上小心。”说完香月驱马到了沈三小姐身边,不一会儿她们一群人的身影就消失在了丛林里。 草丛上落了一层落叶,像青绿的毯子上织了深深浅浅的花朵。香茵和缓缓两个人慢悠悠的骑着马走在林间,一边走一边聊着天。 “香茵妹妹去年来过?”缓缓问。 “是啊,去年我父母说‘香茵,你也长大了,以后这种活动都要常去参加’,所以我就来了。”香茵低声模仿起他父母的语气,说完“咯咯”直乐。 缓缓也笑了起来,又问道:“那,可有什么有趣的事?” “有啊,嫂嫂我跟你说……” 姑嫂二人聊着天,身影慢慢隐入了山林。 第三十二章 惊闻 缓缓和香茵就这么走了一段路,到池塘边饮马时竟然遇见了那天在永盛坊遇到的武少夫人,也就是姜大小姐。她高高的坐在马背上,马背上侧袋中鼓鼓的,看来已经收获了不少猎物。 见了缓缓她们,姜大小姐拉起手中的缰绳,她的马仰起头左右踏着步停在了原地。 “徐少夫人。”她显然也有些惊讶,虽然眼神中有一股傲气,但还是主动向缓缓打起了招呼。 “武少夫人,您也来饮马?”缓缓也礼貌的与她寒暄道。 “是啊,刚刚饮完马。”她刚一说完,她的马就焦躁的原地踏起了步,她狠狠的一拽缰绳又一抽马鞭将马定在了原地。 接着她又看了眼缓缓,见缓缓什么也没有猎到,她的嘴角勾起了一丝得意的笑,眼神中有些不屑,说道:“怎么,徐少夫人不忍杀生?这么半天什么也没有猎到。” 这略带讽刺的话香茵听了都不高兴的皱起了眉头嘟起了嘴,香茵刚要说什么,就听缓缓开口说道:“并不是。只是我才学会骑马不久,也不会拉弓射箭,不会打猎,所以才没有猎到猎物。” 缓缓如此坦然倒是让那位武少夫人颇有些讶异,她深深的看了缓缓一眼刚要说什么,她的马又在原地不停的嘶鸣弹跳起来。 武少夫人又抽了两下马鞭,之后对缓缓说:“徐少夫人,我先去打猎了,咱们后会有期!” “武少夫人,后会有期。”缓缓也向她告别。 武少夫人离开后,香茵扭过头来问缓缓:“嫂嫂,听那位武少夫人的话明显来者不善,你怎么不反驳回去?” 缓缓笑道:“那是因为我确实技不如人啊。” 香茵忿忿的说道:“那也不能让她如此狂妄欺人。” 缓缓听了转过头来笑着对香茵说道:“妹妹可还记得上次在永盛坊这位武少夫人与你香月姐姐的对话?” “记得大概。”香茵不知缓缓为什么这么问,呆呆的回应着她。 缓缓仍旧是笑着的,她说道:“从那时的对话便可知这位武少夫人十分善于狩猎,并且她也对此十分倨傲。是吗?” “是。”香茵点点头。 缓缓微笑着,目视远方说道:“我知道一般情况下我们都不会让语出不敬的人称心如意,多少都要在言辞上冲撞几句借此挽回颜面。但那之后呢?并不能改变我一无所获的现状。所以我还是更愿意选择在自己的弱项上面对自己的不足,接受别人的批评抑或嘲笑,而不想外强中干,强行班门弄斧。弄斧者,以己之短攻人之长,无异于以卵击石,逞得一时之快,到头来于己无益,何苦来着?” 香茵听了这话眼睛眨啊眨的愣在原地有好一会儿都没说话。候了片刻,她说:“嫂嫂,我头一次听到这种说法。以前爹爹娘亲一直教我事事都要争前,做事说话都不能输了阵仗。” “那妹妹觉得嫂嫂说得有道理么?”缓缓笑着问香茵。 “也还是蛮有道理的。”香茵似有所悟的说。 “嗯,再有就是,我其实很欣赏武少夫人这种豪气又毫不矫饰的性格,于是更加不想与她发生冲突了。”缓缓对香茵笑道。 “啊?嫂嫂欣赏这么高调无理的性格?”香茵有些惊讶的吐吐舌头。 “不是欣赏高调无理,是欣赏她的自信和坦荡!”缓缓笑着纠正道。 “噢,嫂嫂倒是很善于发现别人的优点。”香茵揶揄道。 “哈哈哈,自娱自乐嘛……”缓缓一点都不生气,和香茵两个人有说有笑的饮完马,又骑上马慢慢悠悠的向前走去。 走了有一会儿,她们听到了一阵呼救声“有人吗?快来救救我。” 缓缓和香茵听到呼救声先是一愣,之后不约而同的赶忙驱马向前走去,在路旁的草丛里发现了坐在那里的武少夫人。 草丛里的武少夫人看清了来人是缓缓和香茵,先是一愣,继而十分尴尬的别过头去。 香茵好整以暇的看着武少夫人不说话,缓缓则赶紧下马去看武少夫人的情况。 她走到武少夫人的身边,蹲下身来,一边搀扶着武少夫人的手臂一边关切的问道:“武少夫人这是怎么了?你的马呢?” 武少夫人开始还紧闭着嘴不愿说话,见缓缓丝毫没有取笑她的意思,反而由衷的关切溢于言表,她才不好意思的张口说道:“那匹马是新近才转到我这的,脾气大得很,方才我一夹马肚子,它一声长鸣把我甩了下来,自己朝那边的林子里跑了。” 听到这里,缓缓反而笑了,她说道:“我看啊,这马的脾气真随主人。” 武少夫人被缓缓搀扶着站了起来,听了缓缓的话倒也不恼,只用好奇的语气说道:“你见了我两面,就知我什么脾气?” 缓缓说道:“将门之后以武为傲,武少夫人又是个中好手,我看你甩的那两下鞭子便知你是个恃才倨傲之人,这样的人脾气一般都很大。” 听了缓缓的话,武少夫人停下了动作,看着她问道:“你不恼我?” 缓缓抬起头看着武少夫人笑了起来,她说道:“武少夫人并非大恶之人,反而性情直率,有些可爱。另外我觉得我们有相似的地方,你相信吗?” 武少夫人奇怪的看了缓缓一眼,说:“没看出来”。 缓缓于是只笑笑,不再就这个话题说什么,而是搀着她说:“你走两步,看看有没有伤到哪里。” 武少夫人向前一走立即“啊”了一声,说:“伤到了脚腕。” 缓缓说:“我伤过脚腕,最好及时抹些草药,对后续的恢复好些。你还能骑马么?要不骑我的马去出发之处找军中医士瞧瞧。” “现下我骑不了马,这里离起点不远,不如找人去请医士过来瞧瞧。”说完武少夫人转头看向香茵。香茵立即明白过来这是让她去,但她才不想去呢,于是她原地不动,什么都没说。 缓缓见状说道:“你们在这里等吧,我去!”说完就要上马。 香茵这才的有些不情愿的说:“嫂嫂你路不熟,还是我去吧。” 武少夫人垂下眼帘说道:“劳烦徐妹妹了。” 香茵离开后,缓缓扶武少夫人坐到一块石头上,接着她们两人闲聊了起来。 “武少夫人……”缓缓话没说完被武少夫人打断,武少夫人说道:“徐少夫人不必客气,我叫姜丽婉,你直接叫我丽婉即可。” “噢好。”缓缓自是顺理成章的接下这份好意,顺势也说道:“我叫冯缓缓,丽婉你以后也可直接叫我缓缓。” 几句场面上的客套过后姜丽婉似乎有什么心事般的欲言又止,最后她还是说道:“缓缓,有一事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缓缓不知姜丽婉话里是何意,说道:“丽婉你但说无妨。” 姜丽婉说道:“唉,我看你也是个痛快人,正合我心,又这么会说话,也算是个优秀的女子。按说呢,能嫁到徐家这种大户人家,又是嫁给徐趣这么优秀的男子本应是好事。”这话里乍一听似乎带着一丝不甘,她停顿了一下,又意味深长的说“可惜啊,人无完人呐。” 缓缓以为她指的是徐趣的耳疾,所以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见姜丽婉擦破了手腕,于是拿起自己的手帕给她小心翼翼的擦着伤口两边的灰尘。 姜丽婉姐见缓缓没有反应,感到很奇怪,微微探着头看着一直低着头帮她包扎的缓缓问道:“你不在乎?” 缓缓低着头说:“夫君也不愿这样啊。” “啧啧啧,你还为他开脱,那你是真贤惠,连夫君的龙阳之好都能忍,我还真比不了你啊。” “什么?!”缓缓一听这话像是被惊雷吓到,身上一抖,瞬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猛的抬起了头看向姜丽婉。 看缓缓的反应像是并不知情,姜丽婉说道:“我看你成亲应该也好几个月了,现下还没身孕,怕是有内情吧。” 听到这话,缓缓被戳中了心事,又因姜丽婉说的是如此私密的事不知该如何回应。 姜丽婉看缓缓无措的眼神确定了她并不知情,于是向前坐了坐,靠近缓缓继续低声说道:“你可能不知道,我曾与你的夫君徐趣说过亲。那时家里托人从一可靠的渠道得知的,姜趣乃分桃断袖之人。” 这些话犹如晴天霹雳惊得缓缓说不出话来,看缓缓震惊的反应,姜丽婉颇有几分同情的看着她。 第三十三章 受伤 缓缓内心的震惊无法言表。 她与徐趣至今尚未圆房,她本以为是徐趣与她一样,重视心灵的契合,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哪知这竟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 这可比什么怡红阁严重多了,是任缓缓想忽略也忽略不了的事情。 缓缓的脑海中立即浮现出谢慎将手放在徐趣手臂上的情景,那份亲昵,缓缓怎么就从来都没有怀疑过呢? 这个徐趣,真是害苦了自己啊。 正在缓缓独自嗟叹胡思乱想之际,香茵带着军中医士来了,医士给姜丽婉脚腕处擦了些草药,包扎了一些擦伤,说道:“武少夫人最好先回出发之处休息。” “缓缓,我骑你的马回去好不好?”姜丽婉晃晃整个脑袋都还浑浑噩噩的缓缓说道。 缓缓的思想暂时被拉了回来,她有气无力的说道:“好的,我陪你一起回去。”说完扶着姜丽婉坐上了自己的马,而她则牵着马跟随医士一起往回走去。香茵见缓缓要回出发之处,也只好跟着她们一起回去。 回到了起点,各家的马车都安安稳稳的等在原地,有些人家的仆从跟着主家一起去打猎了,有些人家的仆从则在原地等着,当然他们也没闲着,有的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话,有的围在一起做起了游戏。 安顿好姜丽婉,缓缓回到了徐家的马车那里。马车上已经放了些猎物,又成说是徐趣和香月分别回来过一次,猎物是他们放下的战利品。 缓缓整个人都失魂落魄的,跟香茵说要到马车上休息一会儿,让香茵自己再到林子里去逛逛。 香茵见缓缓的确精神不佳,以为她是累了,说道:“那嫂嫂你好生休息,我去逛逛就回。”于是香茵就独自一人骑着马重返林间了。 缓缓上了马车,坐在车厢里想着自成亲以来的种种,怎么也不愿相信姜丽婉的话,她沉浸在悲伤里,浑身无力。 怎么办呢?怎么办呢?和徐趣和离吧,然后回娘家去。想到这里双膝并拢拱起坐在马车里的缓缓不禁将头埋在了两膝上。想到往日里徐趣对自己的好,原来都是假的,是他装出来的,想到徐趣对自己的欺骗,缓缓心里乱乱的,竟不知不觉间流下了两行温热的泪来。 缓缓就这么抹着眼泪默默的哭哭停停,不知什么时候背靠在马车壁上睡了过去。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被外面的喧杂声吵醒了。缓缓迷迷糊糊的拉开车帘,只见人们都往不远处医士们所在的帐篷那边张望着,她问道:“发生什么了?怎么这么吵?” 又成、杜鹃和画眉他们都正在别处谈天玩耍,只有小玉因为缓缓在马车上,所以尽职尽责的守在了车外。 此时的小玉正站在马车前背对着缓缓、面朝着喧闹的中心望去,听见缓缓的话她回过头来说:“具体的不知道,只是大概听说有人被箭射中了,刚被抬回来,医士正在施救呢。小姐,我再到前面去详细打探打探,一会儿回来告诉你。” 说完,小玉朝医士们的帐篷走过去,缓缓坐回车里,也逐渐清醒冷静了下来,她用手帕拭去了脸上的泪痕,掀开车帘探身出了马车,坐在了车把式的位置上。 不一会儿,小玉急匆匆的赶了回来,一边跑一边喊着:“小姐!小姐!” 缓缓跳下马车,摆着手迎着小玉走过去,到了小玉身旁她说道:“又犯老毛病了吧,这里这么多人,你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 小玉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气喘吁吁的说:“小姐,是谢慎公子,中箭的是谢慎公子,他后背中了一箭现在正在救治呢。” 听了小玉的话缓缓急忙向医士帐篷那里赶去,到了被围得水泄不通的帐篷门口,她扒开里三层外三层的人进到了帐篷里。 只见谢慎趴在担架上,衣服后背部分被剪开,露出右侧的一处冒着血的箭伤,旁边地上扔着一支箭,箭头带着血。医士正急忙给谢慎擦药、包扎。 医士的旁边站着徐趣和香茵和一位看上去惊恐不安的陌生年轻公子,一向淡然的徐趣面露急色,香茵正紧张的攥着手帕,满眼含泪的盯着谢慎。 “香茵。”缓缓走到了香茵身旁,轻轻的叫了香茵一声。 香茵转过头来,见是缓缓,眼中的泪低落了下来,她叫了一声“嫂嫂”接着人就靠在缓缓肩头抹起了眼泪。 缓缓轻轻的拍抚着香茵,同时又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啊?” 听到缓缓的问话,这时那位陌生公子忐忑的说道:“这……鄙人技艺不精,箭射偏了,正好旁边的徐小姐冲过来,谢公子为救徐小姐以身挡箭,才受伤了。” 香茵呜咽着说:“都怪我。要不是我不听劝,执意向前走,也不会遇到曹公子的箭,谢慎哥哥就不会为了给我挡箭受伤了。”说完,她竟用帕子掩着面抽泣了起来。 “香茵妹妹别哭了,我还没死呢。”谢慎听见香茵的哭声抬起了头,刻意的用一种轻松语调说道。 “呜呜呜呜……”闻言香茵哭得更伤心了。 医士处理好伤口后给谢慎贴了一贴草药膏,谢慎呲牙咧嘴的发出“咝”的一声。接着医士说:“谢公子不必担心,箭上没毒,这种箭伤军中常有,这草药膏经过多年验证,对治疗箭伤很有效。十天半月不敢说,个把月肯定就好了。” 徐趣闻言松了一口气,谢慎又抬起头来说:“怎么样,听到了吧,香茵妹妹你快别哭了,我这么年轻,还舍不得死呐。”香茵听了这才敛住哭声破涕为笑。 本来谢慎这个好玩乐的还张罗着想要接着打猎,被徐趣硬按着送上了谢家的马车。香茵也与徐趣商议,说自己有意要送谢慎回谢家。谢慎本来说“不用劳烦香茵妹妹了”,但他拗不过执拗的香茵,于是在徐趣点头同意之后香茵也骑上了自己的马跟随谢家的马车回谢家了。 香茵和谢慎离开后,徐趣也不再返回林中打猎,只是坐在一边休息,时不时的翻看清点下猎物。缓缓的内心是又悲凉又气闷,于是她借口累了,在马车里休息,始终也没搭理徐趣,任由他一个人坐在那里喝茶。 过了没多久,打猎的人都陆续回到了起点,人们乐呵呵的相互打着招呼,比较着各自的收获,还有的人在和其他人交换猎物。 “哎呀,我想打鸭子没有打到,不如用野兔子和你这个换换吧?” “哈哈,那我要两只野兔子换一只鸭子。” “你倒是不吃亏。” …… “哎呀,你厉害呀,打到了一只鹿!” “呵呵,纯属运气好,运气好,呵呵。” …… 第三十四章 射箭比试 不一会儿,香月也回来了,她一回来就向徐趣问起谢慎受伤的事:“哥哥,我在回来的路上刚刚听说慎哥哥受伤的事,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徐趣说道:“医士已经给他包扎过了,说是已无大碍,就是需要休养些时日,他已经坐车回谢家了,香茵跟着他回去的。” “想不到慎哥哥能做出这么英勇的事来。”香月颇为感叹道。 徐趣点点头附和道:“他这个人,表面上玩世不恭大大咧咧的样子,其实一向小心谨慎的很,此次能为香茵以身挡箭确实出人意料。” 正说着,一个仆从打扮的小厮拖着一只小野猪来到徐家马车前,站定后他问道:“请问这是徐趣公子家的马车吗?” 又成赶紧走上前去应答道:“正是,这位小哥有什么事?” 那位小厮说道:“我是武家的家仆,我们公子和少夫人为感谢徐少夫人和徐小姐今日帮了我家少夫人,特地送上今天猎得的小野猪一只,略表心意,还请务必收下,改日我家公子和少夫人再登门当面道谢。” 听那位武家的小厮说完,又成转过头去看向徐趣,徐趣则转头看向香月,香月一摆手说道:“别问我,我后来就没和嫂嫂在一起了,他口中的徐小姐不是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还是问问嫂嫂吧。咦,嫂嫂呢,怎么回来一直没看见她?” “你嫂嫂累了,在马车里休息呢。你去问问她的意思吧。”徐趣对香月说道。 还未等香月移步到马车前,缓缓就从马车里出来了,她走上前对武家小厮说道:“劳烦这位小哥回去跟你家公子和少夫人说,东西我收下了,谢谢他们的美意,欢迎他们来做客。” 就这样,今日打猎缓缓也算有了收获。 武家的小厮走后,香月好奇的问缓缓:“嫂嫂这武夫人可是那日在永盛坊遇到的姜大小姐?嫂嫂又怎么和那姜大小姐又有了渊源?” 情绪低落的缓缓正呆呆的站在那里目送武家小厮离去,听到香月的话回转过身来说:“丽婉的马将她甩下自己跑了,她扭伤了脚腕,正巧我和香茵路过,香茵回来叫的医士给她施诊,她骑着我的马回来的,就是这样。” “丽婉?嫂嫂和姜大小姐,已经如此相熟了?”香月有些讶异,接着她细眉一挑又说道:“想不到姜大小姐身为开国名将张道老将军的重孙女,堂堂将门之后竟然被自己的马给摔伤了。” “那马也是她新近才得的,连我这个刚会骑马的人都能看出来脾气暴躁的很。”缓缓向香月解释道。 接着有人来找香月交换猎物,缓缓与香月二人便中止了交谈,缓缓不想和徐趣说话,就又回马车里坐着去了。 待人们都回来的差不多了,州府大人依照往年惯例,主持起了一场射箭比赛,算是给打猎打得还不尽兴的人们一个回味的收尾。比赛往往会设置一个彩头,箭射最准者得之。 参加比赛的一般是各家的年轻公子,因为各家年轻的闺秀们会在旁围观,所以这个比赛也往往被尚未婚配的公子们视作一个展示自己的大好时机。 当然已婚的公子也可以参加,有的纯粹是喜欢比试射箭,有的是看中了彩头,还有的就是也想展示一下自己,谁说只有未婚的公子需要展示呢。 这不,徐趣被叫去参加射箭比赛,擅长骑射的他就欣欣然前往了。 比赛场上,经过了几轮的比试剩下的人已经不多了。 “公子真是百步穿杨的一把好手,这彩头已是半入囊中了。”又成在徐趣旁边拍起了马屁。 “你这个油嘴滑舌的小子。”徐趣瞥了又成一眼,又环视了一圈问:“夫人怎么还不过来?” “少夫人之前说累了,不来了。”又成随口说道。 徐趣想了一下说:“你回去,去把少夫人叫过来。” “这……要是少夫人不来呢?”又成试探的问道。 徐趣向又成招招手,示意又成凑近些,之后他在又成耳边低声耳语了几句。 又成听完抬起头有些疑惑的问道:“这,能行吗?” 徐趣正色道:“要是不行就由你另想办法让她来。” “我不在公子身边行吗?要是有人跟您搭话或者州府大人那边叫您去射箭怎么办?”又成不太想去,他不想错过精彩有趣的比赛,又怕万一缓缓说什么都不肯来。 “我自会注意盯着的,你不必担心,好了,快去吧。”徐趣的口气不容反驳。 又成只好回身往徐家的马车走去,一路上都在想该用什么态度怎么说劝缓缓过来。 又成回到徐家马车那里,看到香月一个人坐在石头上休息,小玉和画眉杜鹃她们都早早的跑去看射箭比试去了。 于是又成问香月:“小姐,少夫人呢?” 香月转头用眼神朝马车示意了一下。又成心下暗喜,眼下这情况正合他的心意。 只见他微微提高了些音量朝马车里说道:“少夫人,公子正在比试射箭,眼下就快要拔得头筹了,命我前来拿他珍藏的箭羽去参赛,您在车里有没有看到一个青蓝色的箭筒?” 缓缓听了找到箭筒递到了车帘外,又成却不接那箭筒,他忍着笑意说:“少夫人,我有点闹肚子,现下肚子疼得厉害,您能不能受累去给公子送一趟箭筒?” 只见递出箭筒的手停在了半空,缓缓愣了一会儿在车里说道:“劳烦香月妹妹送一趟吧。” 马车外的香月闻言正欲走过来,这时又成冲着香月手舞足蹈的拼命摆手,香月立即会意停住了脚步,佯装很疲惫的说道:“今日打猎着实累着了,还是劳烦嫂嫂亲自去一趟吧。”说完抿起嘴轻轻的笑了起来。 缓缓没有办法,只得掀开车帘跳下马车亲自去给徐趣送箭去了。 徐趣在射箭处张望了好久,看到缓缓的身影远远的走过来,一丝笑意挂上了他的嘴角。 他从缓缓手中接过箭筒抽出一支箭对缓缓说道:“一会儿还要劳烦夫人在我身旁为我持着箭筒。”缓缓低头不语算是答应了下来。 徐趣好像比得很得心应手,最后一支箭射出后人群爆发出一阵叫好声。看着正中靶心的箭徐趣也勾起唇角笑了起来,他眼里瞬间闪过了一丝骄傲,接着像等待夸奖的孩子那样看向缓缓。 缓缓却看上去毫无波澜,没有任何欣喜的表情。见此,徐趣的笑容也淡了下去,眼神略带着些疑惑的看着缓缓。 射箭比试完,人群各自散去。从比试场地回徐家马车的路上徐趣对缓缓说道:“夫人,就差一点就能拿到彩头,真可惜,你说是不是?”缓缓闷闷的“嗯”了一声后再也无话。 徐趣一路上一直试图跟缓缓说几句话,挑起话头却总是遇到缓缓冷冰冰的脸,这让他不由的自觉闭了嘴,同时内心也十分困惑,缓缓这是怎么了? 第三十五章 困惑 自猎场回去后,徐趣总是主动与缓缓没话找话说,但不是被缓缓刻意忽略掉就是只能得到一两个字简得不能再简的回答。都说女人心似那海底针,徐趣百思不得其解,不知自己什么时候又如何得罪了自己的夫人。 这两天缓缓白日里头脑混乱百爪挠心,夜间人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千种纠结。她不是没有感觉到徐趣对自己的主动,但面对这份蓄意的逗惹缓缓的内心是又悲又气。她气的是这个徐趣太坏了,到现在还在以欺骗逗弄自己为乐,悲的是徐趣的主动竟让自己潜意识里抱着那么一丝丝期望,有那么一点点欣喜。 现下徐趣正背对着缓缓坐在圆桌旁,缓缓手上拿着绣撑,无力的坐在床边,内心郁结,嘴高高的嘟起,眼睛盯着徐趣的背影看了很久。不得不承认徐趣配得上玉树临风几个字,那身姿,即便是坐着也能看出来挺拔得很。 但是,这个人却是个戏弄自己的彻头彻尾的骗子,想到这里心中一股怨气袭来,她不禁嘟囔着“大骗子,你这个大骗子!” 虽然话说完顿觉气消了些,可是悲又从心头升腾而起:情根已种,自己该如何抽身呢?想到这里一抹淡淡的哀伤浮现在她的眉宇间,此刻怕是那最浓烈的酒也难以消解她的忧愁了。 午饭前又成来到书房屋内,问徐趣道:“公子,厨房来问话,问今天中午做那天秋猎带回来的野猪可不可以?” 徐趣说道:“这种小事还用得着问我?你去找少夫人商议吧。”说完又埋头于手中的书本中了。 又成听后也不行动,只是站在原地支支吾吾的似有话要说。 徐趣余光瞥见眼前的人影还在原地不肯动弹,于是将手中的书本拍在桌子上,抬起头说道:“什么事,说吧。” 又成这才说道:“少夫人这两天心情很不好的样子,我有点不敢和她搭话,怕说错了话惹她不高兴。” 这话倒是说到徐趣心坎里去了,他正在为这事犯愁呢。 徐趣向椅子后坐了坐,手指扶额想了一下,说道:“你这小滑头,倒是说说,你觉得少夫人是为何事所烦扰啊?” “这,我哪会知道啊!只是觉得少夫人好像自打秋猎回来就这样了。”又成略带犹豫的说着。 “嗯,我也觉得是这样。”徐趣顿了一下又若有所思的说道:“秋猎发生了什么呢?也没听说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发生啊。” 又成接过话来说“对啊对啊,虽然少夫人并未打到猎物,但是收到了武公子和武少夫人赠送的猎物,也算是有所收获。人也好好的,又不像慎公子那样带了伤。秋猎这么好的事,真不知道少夫人有什么好不高兴的。”又成说完怕徐趣生气,还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徐趣的脸色。 此时徐趣和又成一样感到很困惑,他站起身来,一边来回的踱着步一边分析道:“夫人救了武少夫人,收到了出于感谢送的猎物,夫人能有所收获这是一好。再者,武少夫人乃是开国名将姜道老将军的重孙女,如此懂得感恩的名门之后也应是个不错的人,夫人可以亲切的直呼她的闺名,说明也许夫人能交到这个朋友,这是二好。打猎赏景算是三好,秋猎一行怎么算也是好事多多呀,夫人又是为什么呢?” 徐趣最后停在了窗前,透过支起的窗扇朝窗外望去,院中的银杏树开始飘落叶了,金黄的落叶围着树干在地上铺就了一个黄色的圆毯。缓缓身着一件红色飞燕夹袄正坐在这条圆毯上的小凳上,画面很美,却因为缓缓的愁眉不展添了那么一抹忧伤。 徐趣看了一会儿回过头来,见又成眼中充满了不可思议的惊讶看着自己,于是他问道:“你又怎么了?” 又成合上因吃惊微微张开的嘴,咽了咽吐沫,声音颤抖的说:“公子您说武少夫人是姜道老将军的重孙女?” 看又成这副样子徐趣感到很奇怪,说道:“对啊,香月是这么说的。” 又成又问:“是叫姜丽婉的那位重孙女?” 徐趣回忆了一下,说:“我听夫人是叫她丽婉的。嗯?我刚刚好像没说她的名字,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听了徐趣的话又成心虚的低下了头,又心神不宁的频频抬眼看向徐趣。 “到底怎么回事,快说!”徐趣语气中有了几分严厉。 “公子,这位姜丽婉小姐从前和您说过亲。” “噢?”徐趣俊眉一挑,又说道:“什么时候?” “就前两年,夫人拿来的帖子您看都没看一眼,扔给我让我想办法随便打发掉。”又成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 徐趣看他支支吾吾的有些不耐烦了,用不可置否的语气说道:“一次说完!” 又成战战兢兢的说:“从前的五品小官之女,咱们编您是纨绔子弟。大学士的孙女,咱们说您不事诗书,喜武艺。到了这老将军家的女子,您让我随便编理由,我打听到她家不在乎对方是否纨绔,说是对自家家教有信心,有过先例,能把人管得改邪归正;而不事诗书对武将家来说更是无所谓。于是,我就,就编了您好龙阳的理由才糊弄过去。” 说完,又成十分自觉的低下头,等着领罚。 看到又成把话说完,徐趣也惊愕不已,呆愣在了原地,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愣了片刻,徐趣说道:“当时的情况你这么说也无可厚非,只是正巧现在少夫人遇到了姜小姐,我看解铃还需系铃人,就由你去向少夫人解释解释吧。” 见徐趣没有惩罚自己的意思,又成松了一口气,接着又开始绞尽脑汁的想办法向缓缓解释这一切,他问道:“公子?这些年的事全都向少夫人说么?” “和盘托出!全部!”徐趣毫不犹豫的回答。 接着徐趣看着又成走到院中的银杏树下,嬉笑着与缓缓搭起话来:“少夫人,您在这里休息呐?” 正在发呆的缓缓回过神来说道:“嗯,又成你有事么?” “是的,又成有话要与少夫人说。少夫人,您看,院子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回屋里去说吧。”又成紧张得双手在身前握在一起,劝缓缓道。 缓缓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又成,你曾经对我以诚相告,现在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你还能诚实的回答我么?” 又成立即回答道:“当然。” 缓缓听了抬起头看向站在一旁的又成,犹豫了一下问道:“你家公子是自小便与谢慎公子关系很好是吧?谢慎公子好像比你家公子还大是吧?他这个年龄了也还不成亲……” 听到这里又成顾不上主仆之礼连忙打断缓缓道:“少夫人,谢公子不成亲自有他自己的原因,与咱家无关。” 听此,缓缓愣了一下继而说道:“是吗?” 又成又劝道:“少夫人,咱们回屋里说话方便,回去说吧。” 第三十六章 解释 缓缓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说道:“好吧”,便与又成一前一后往屋子里走去,这一路上直到进了屋子坐在圆桌前,缓缓头脑里思绪翻涌,各种猜测就没有停过。 缓缓坐定后,又成上前给她倒茶。缓缓看着倒茶的又成突然问道:“又成,你,自小便跟着你家公子是吧?这些年你们关系一直都很好是吧?” 正在倒茶的又成看了缓缓一眼,发现她正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惊得他手一抖将茶倒在了桌子上。缓缓未及躲闪,桌子上的水流过来弄湿了她的衣袖,她顾不得甩甩衣袖,而是目光审慎,一直紧紧的盯着又成不动。 又成赶紧擦去桌子上的水渍,哭笑不得的说道:“少夫人,不是您想的那样……” 又成倒好茶恭恭敬敬的将茶杯递给缓缓,才清了清嗓子开始向缓缓解释起来。 原来这些年徐趣内心都十分反感继母谢夫人给自己相看的那些闺秀,但又不能明着反对谢夫人的意思,便动了暗中搞破坏的心思。 如果双方相看得不顺利徐趣就由它去,那些相看的顺利的,徐趣就会和又成暗中向对方散播一些谣言破坏相亲。 缓缓听到这里奇怪的问道:“你们如何散布那些谣言的?” 又成有些得意的说道:“这个嘛,就要看情况了。有的需要我花些心思主动制造机遇透露消息,有的嘛自己就会找上门来。比如说那姜老将军家有一个管事的管家是我的老乡,主动找我吃酒,我就装作醉酒‘无意中’透漏给他们……额,一些不利于公子相亲的消息。” 缓缓又问道:“你说他们就会相信么?” 又成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说:“我是公子的近身小厮,自然是了解公子的,又假装失言再三让他帮我保守秘密,他们自然就相信了。事后他们还对我感谢再三,给了我一小笔碎银子吃酒用呐。” “那你上次还说你家公子有一阵子确实常去那……”缓缓还没有说完就被又成快速打断,自然也是装的,为了让他们相信公子乃纨绔之徒。”又成信誓旦旦的说。 听到这里,缓缓不知该是喜还是气,她人虽低下了头,心里却放轻松了许多。 看少夫人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又成知道自己成功的完成了任务。这时一直在书房盯着厅堂情况的徐趣从书房出来,又成乐滋滋的用嘴型向他示意,徐趣挥了挥手示意他先出去,他领了意悄悄的打开门,人出了门又悄悄的关上了门。 缓缓这边抬起头来看到徐趣出现在眼前,看向他的眼神带了些怨怼,嘴角却挂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徐趣将手放在唇边清了清嗓子,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又成刚才说你为了破坏自己的相亲,说了做了很多荒唐事。”缓缓先开口带着一些促狭说道。 “他说的都是真的。”徐趣还是往常那般淡淡的语气。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如此反感母亲为你安排的亲事?”缓缓说出心中的疑惑。 “我只是,不喜欢被操弄罢了。”徐趣倒是毫不隐瞒。 “那你也可以直接拒绝母亲。”缓缓说。 “我不便与母亲起冲突。”徐趣挑了挑眉毛说道。 “你也可以直接和母亲说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说到这个问题,缓缓有些羞赧。 “她想的和我想的不一样,她不会理解,也不会听我的。”徐趣目光平静的盯着缓缓。 “噢?她都给你选的什么样的姑娘?”缓缓好奇的问。 “官场同仁、生意伙伴家的女子,总之是与谢家和权势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徐趣简单扼要的答道。 “所以你要那么大费周章的去向女方家撒谎?”缓缓还是有些不理解。 “隐藏我的心意,让女孩家主动提出,对她们的面子更好些。”徐趣不介意的说。 “为了逃婚编排各种各样的理由败坏自己的名声,值得吗?”缓缓有些心疼,也有些不认可他的做法。 “既然无意,何必误人!”徐趣毫不迟疑,语气十分坚定。 徐趣的一席话让缓缓愣在原地,话里话外透露出的思虑呈现了一个她从未了解过的徐趣。她觉得自己仿佛离徐趣独特的内心世界更近了一些,这里有一个复杂环境里精于算计的徐趣,也有一个对待感情真挚又干脆利落的徐趣。 那些复杂和算计让生长于小富即安之家的她感到陌生,也有那么一丝恐惧;而他对待感情和婚姻的观点与自己十分契合,那毫不犹豫的态度和不拖泥带水的作为让徐趣仿佛闪着光,缓缓心中对他不由的增添了一些亲近。 “看来你的计策都谋划的天衣无缝,目前为止全部成功了。”缓缓有些揶揄的说道。 徐趣沉默了一会儿,看了缓缓一眼认真的说道:“夫人,我从未骗过你,你可明了?” 徐趣这一眼目光清澈如深潭水,颇有些摄人心魄的味道,缓缓的心扑通直跳,思维也停滞了一瞬。和徐趣对视了一会儿,缓缓从恍惚中缓过神来,转过了头看向了一旁。 缓缓和缓缓的家人没有打听到任何关于徐趣的恶意风评,说明他没有安排又成去泄露什么“消息”。想起自己端午时在沈家曾听人提起过自己是徐趣亲自选的妻子,缓缓不免心中掠过一丝暗喜,她隐下嘴角的笑意问道:“那你到我这里同意了,是因为什么呢?” “年龄到了该成亲了,再者香月发誓我成亲了她才谈婚论嫁,我这做兄长的,总不能耽误妹妹。”徐趣倒是诚实。 缓缓听了哭笑不得,她又问道:“就这?那你也可以选别人啊。” 徐趣没有说话,缓缓的心中开始盘算起来。 相较于三条官道交汇、富裕繁华的上淮城,自己的家乡河阳可谓是穷乡僻壤,自己的家庭与权势更是毫不沾边,这一点的确与谢夫人所追求的权势迥异,但徐趣应该不会仅仅因为这就选择了自己。 想到这里,缓缓朱唇轻启试探性的问道:“那,夫君选择我是因为我与谢家没有关系么?” 徐趣愣了一下,微微颔首道:“有一小部分原因是这样。” “那大部分原因、主要原因又是什么呢?”缓缓穷追不舍了起来。 徐趣深深地看了缓缓一眼,继而又将目光转向窗外,以此隐去浮现上来的羞涩,他语音清晰态度诚恳的说道:“踏青宴上夫人风姿清雅,神韵明朗,令人赏心悦目。” 听闻此言,缓缓脉脉含羞的看向徐趣——这个理由,她十分满意。 第三十七章 姑母驾到 中午厨房给各个院子都送来了梅菜扣肉,正是用那日秋猎带回的野猪制作的。吃饭时徐趣夹起一块肉递到缓缓碗里,缓缓先是愣了一下,很快掩饰不住的笑意便涌了上来,她抿了抿唇抬头看向徐趣,徐趣正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吃着自己的饭。 缓缓低头轻轻笑着扒拉了几口饭,趁徐趣低头的功夫也夹起一块五花肉放入徐趣的碗里。她当然知道徐趣向来口味清淡,但她一时兴起,故意俏皮的给徐趣夹了这块五花肉。徐趣呢,很自然的夹起缓缓放入自己碗中的肉,一口气全部填入了口中。 一旁的小玉看着缓缓和徐趣的互动讶异的睁大了眼睛,不知所以的看向身边的又成。又成朝她努努嘴,坏笑着使了个眼色,见徐趣看了他一眼,他立即敛起表情,低下头兀自偷偷的笑了起来。 饭后午休时,缓缓怎么也睡不着,她眨眨眼睛偷偷看向身旁的徐趣,徐趣正安静的阖目而眠,看他呼吸均匀似已睡熟,缓缓干脆坐起身来,大大方方的盯着徐趣看了起来。 反正徐趣听不见,她索性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哎呀,我说,我夫君怎么这么英俊!瞧瞧这剑眉,黛如远山。这长眼,璀璨如星河,长密的睫毛都能随呼吸轻轻颤动,英挺的鼻子,大小刚刚好衬着脸型的朱唇,瞧瞧这皮肤,像小姑娘似的细腻白皙。啧啧,难怪总有人惦记着你。” 缓缓看了一会儿伸了个懒腰又拽着被褥躺了下来,她嬉笑着侧过脸又看向徐趣,自言自语道:“这么好的夫君怎么就给我遇到了呢?” 说完她抿唇一笑,侧过身来,双手搭在徐趣的胳膊上,笑意满满的闭上眼睛,安稳的入了眠。 才刚刚迷迷瞪瞪似税睡非睡之际,就听见急急的敲门声。敲门的是又成,他一边敲门一边喊道:“公子、少夫人,快起来了!国公夫人来了!夫人让你们赶快去静园堂屋,快起来了!” 缓缓感到有些迷惑,但听又成的声音十分焦急,似乎是什么大人物到来了,就推醒了徐趣,跟他说道:“又成在外边敲门,说是什么国公夫人来了,母亲让咱们快去静园堂屋。” 只见徐趣看了缓缓的描述表情也瞬间严肃了起来,他急匆匆的披上外套,顾不得仔细系上衣扣,就忙起身去给又成开门。缓缓见状也赶紧穿上外衣,一边穿一边注意着门口的情形。 徐趣开了门,又成给他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徐趣问道:“这次大姑姑为什么回来,说了么?” 又成语气小心的说道:“没说,只是看夫人似乎也有些措手不及,看来这次又是提前没有知会任何人。” 徐趣点点头说道:“我们整理一下,你先去和夫人说,我们马上就到。” 又成走后,徐趣回过身来,缓缓已经穿好外衣,她疑惑的看着徐趣,问道:“国公夫人是很重要的客人吗?大姑姑也回来了?” 徐趣一边整理衣服一边回答道:“国公夫人就是大姑姑,姑丈乃是定国公后人,承爵已有十余载了。大姑姑突然到来一般不会是因为什么好事,咱们以后行事都小心些。好了,以后有机会再跟你细说,咱们快走吧,去晚了就不好了。” 缓缓一边跟着徐趣疾行一边在心里想:这位素未谋面的大姑姑也不知是位什么样的长辈,要是像二姑姑那样和颜悦色的就好了,都是亲姐妹,应该差不了太多吧。但是想起徐趣和又成的表现再加上徐趣的叮咛缓缓的心又不由得提了起来,一路上连走路都变得小心谨慎起来。 很快,徐趣和缓缓已经步行至静园门口,在门口遇到了同样匆匆赶来的香月,兄妹二人对视一眼,话不多说,但都已经心知肚明。 接着香月跟在徐趣和缓缓的身后进了静园的堂屋,屋内谢夫人坐在主座上她往常坐的那个位子上,主座上另一个座位则坐着一位身着华服珠钗宝玉贵气十足的夫人正和谢夫人亲热的交谈着,想必那位就是大姑姑了,缓缓心里默默的想。 一见徐趣进门,那位夫人就立马停下和谢夫人的谈话,从座位上站起身亲热的迎上前来,徐趣立即双手作揖向那位夫人行礼,那位夫人双手握住徐趣的手说道:“哎呀,我的好侄儿,咱们娘俩好久不见了,姑母甚是想念你啊!” 徐趣说道:“趣儿也常想起姑母。” 虽然徐趣的语气并不如那位夫人般亲热,但是那位夫人听了徐趣的话却是笑得合不拢嘴,满眼都是长辈对晚辈的宠爱。 接着徐趣转过身来将缓缓拉上前来向她介绍道:“大姑姑,这是内人,我曾写信向您提到过的。缓缓这是咱们大姑母,定国公夫人。” 缓缓赶忙向大姑母行礼道:“大姑姑好,我叫冯缓缓。” 听了缓缓的话,大姑姑发出“哧”的一声,也敛起了对徐趣时的亲热,半垂下眼帘隐去了眼中的一丝轻蔑,笑不由衷的点点头,说道:“缓缓,这名字起得倒是有意思。” 缓缓赶紧回答道:“这名字是……” 缓缓刚说了几个字,大姑姑又向香月招手说道:“香月,快过来,给大姑姑瞧瞧。”这番举动噎得一旁的缓缓说不出话来,站在那里颇有些尴尬。 香月犹豫的看了缓缓一眼,上前一番行礼问好,一直笑着看着香月的大姑姑说道:“哎哟,我们香月真是越来越漂亮了。” 这时,谢夫人过来劝道:“咱们都坐下说话吧。” 大姑姑听了双手一拍掌,继而又用一只手掩着嘴一边笑着一边说道:“对对对,你看我真是,看到孩子们太高兴了,咱们坐下说话,坐下说话。” 于是谢夫人和大姑姑各自坐回主座,徐趣和缓缓坐在左侧座位上,香月在右侧座位上坐下了。 屋内的人刚刚坐定就听一个笑吟吟的中年女声由门外响起来:“我说今日怎么眼皮直跳,敢情是有扰人的贵客上门了。” 原来是徐趣的二叔、二婶和香茵接到谢夫人的消息到来了,徐趣、缓缓和香月又都从座位上站起身来迎接他们。 “你们早搬出去分门别户过自己的小日子了,我呀,回的是我娘家徐家,扰也扰不到你们家。”大姑姑细眉一挑,话里话外透着七分玩笑三分不满。 “我们不过是在隔壁的隔壁新立了个院子,这就不是徐家人了?这放到哪儿也说不上理啊。要我说呀,这可是我们徐家,你呀,才是那个外人呢。”二婶这话虽然是说笑的语气,却句句都不示弱。 “好了好了,当着孩子们的面你们俩就消停消停吧。”谢夫人当起了和事佬,阻止了这场半真半假的争辩。 几个晚辈又分别向长辈们问好,香月主动换到了徐趣和缓缓那边,把右侧的座位给二叔一家让了出来。 第三十八章 话里有话 待众人都坐定后,谢夫人主动向大姑姑问起:“文娟最近怎么样啊?” 大姑姑听了这话立即显露出一丝毫不收敛的得意神情,她颔首笑道:“她呀,最近可忙了。” 说完还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才又不急不徐的继续说道:“她公爹呀最近又升职了,前些日子已到外地就任去了。” 说完她停顿了一下,眼神略过客座上的众人,接着说道:“她婆母为照顾她公爹也跟着一块儿去了,这家里的事务呀都留给文娟在打理。现下呢,她又怀了身孕,可是没办法像从前那样和女婿四处游山玩水了。虽说我们都在京城,但是连我呀,都好久没见着她了。” 谢夫人听了说道:“文娟年纪轻轻就打理偌大的家业,这么能干,可是得了你的真传了,真可谓是虎‘母’无犬‘女’呀。” 这话一夸夸了两个人,可夸到大姑姑心坎里去了,她笑得合不拢嘴,却佯装无奈的叹了口气,又用左手轻轻抚拍着自己的右手说道说道:“哎呀,我呀,就是个劳碌命。想当年我婆母有三个儿子三个儿媳,却偏偏选中我帮她理家,我年纪轻轻的就跟着思前虑后、奔波劳碌,虽说常日里也少不了人参燕窝的补着,但是这费心就是伤身子,你瞧,我这头发都白得早。” 大姑姑一番话看似抱怨实则隐含炫耀,缓缓听了心里暗暗的想:这大姑姑巧舌如簧,真是能说极了。 再看看对面坐着的二叔一家,二婶微微侧着头,耷拉着嘴角垂着眼帘一副恨不得翻白眼的表情;二叔呢,虽然表面上不动声色但眼中已流露出些许的不屑;香茵倒是看不出什么表情,微微低着头眼睛只是看向堂屋中间的地面。 谢夫人客套的说道:“你呀,就是太要强了!” 大姑姑轻咳了一下说道:“有什么办法,一大家子都等着呐。这不是,前一阵把我给累病了,自己的亲亲侄儿的婚礼都没能参加上。我这想起来啊,就觉得对不起我那故去的弟弟,揪心得紧啊。”说着大姑姑还用手帕轻轻擦拭着眼角,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 谢夫人见状赶紧说:“都知道你是因生着病来不了,趣儿也能理解,是吧趣儿?”说完主座上的两人看向徐趣。 一直默默看着大姑姑和谢夫人的徐趣点了点头说道:“大姑母不必挂记在心上,倒是大姑母抱恙我们没能去京城看望大姑姑,还请大姑姑见谅。” 谢夫人赶紧冲大姑姑说道:“你看是吧,没人怪你。” 大姑姑笑道:“我早知我这侄儿没有白白疼爱,趣儿一直都是懂事的。” 说完,她掸了掸衣襟,又意味深长的说道:“只是,时日长了,我怕旁的人以为我和娘家人生分了,到时别有用心的说我是外人就不好了。” 任谁都能听出大姑姑这话很明显的意有所指,二婶闻言更是真就翻了个白眼,还发出呿的一声,毫不退让的说道:“国公夫人真是说笑了,您可哪里曾在乎过别人说的什么,这徐府还不是任您连声招呼也不打的说来就来了。” “好歹我也是这府院里长大的,徐家都还认我这个子孙,每年分红利都有我一份,我怎就来都来不得了?”大姑姑也毫不承让。 眼看大姑姑和二婶越来越针锋相对,谢夫人赶忙说道:“来得,来得,不仅来得,你住下都没问题。” 谢夫人此话一出,屋内人瞬间都安静了下来。二婶表情讶异的看着谢夫人,眼神中带着一丝嗔怪。正欲说些什么的大姑姑嘴型微张,扬起的手停在半空中,听了谢夫人所说的,眼都亮了。 众人沉寂了片刻之后,大姑姑放下手,嘴角带笑的说道:“往日里我忙于国公府里的事务,确实脱不开身,这次倒是能轻松些,可以待些时日。” 谢夫人说道:“对,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你多住些时日。” 二婶看着谢夫人意味深长的说道:“你这话怕不是正中了别人下怀吧。” 刚刚心满意足的大姑姑扬起细眉说道:“只怕这个‘别人’比那后嫁进来的,都要有资格吧。”这话可是越说越离谱了,谢夫人听了,脸上都有些挂不住。 刚刚还得意忘形的大姑姑自觉失言,连忙又说道:“说起来,咱家的姑娘们也都到了嫁人的年纪了……” 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一个欢悦的女声响起:“哎呀我来了,我这可是一接到消息就赶来了,到的不算晚吧?” 原来是徐家的二姑姑——沈二夫人接到了谢夫人派人送过去的信儿,也赶来了。 二姑姑的到来又引来晚辈们的一番起立、作揖问安,性格活泼的二姑姑在晚辈中十分有人缘,一见她晚辈们便笑从心头起,她更是三言两语便逗得大家咯咯直乐,总算解了方才堂屋中暗暗涌动的紧张气氛。 一番寒暄过后,徐趣把座位让给了二姑姑,自己和缓缓、香月依次往旁边挪了一个座位。 众人都坐定后二姑姑向大姑姑问道:“姐姐这次回来打算待多久?” 缓缓听了这话心中诧异,二姑姑不知道方才的事,怎知大姑姑会住下?难不成真是‘知姐莫若妹’早就把自己大姐的心思都摸透了? 大姑姑得到了谢夫人的邀请此时已经是气定神闲,她说道:“具体还没定,但是打算多待些时日。” 二姑姑听后笑着说道:“也好,你我姐妹二人也多年未好好在一起待过,姐姐待的时日长的话可以去我那里做做客。” 大姑姑听了自然是十分欢喜,说:“好啊,我还要去你们沈府坐坐湖船呢。在京城可是见不到沈府那么大的园子。” 二姑姑笑道:“京城那达官贵人扎堆的地方,自然是寸土寸金的,哪会像上淮有这么大的闲地儿。可是姐姐家国公府也不小啊,还有梯田似的花山,都说京城以外方圆百里处处园圃没有闲地,可我还从未见过比姐姐家花山更好看的景呢。” 这话让大姑姑很是受用,她拿捏起架势淡淡的笑道:“那梯田花山可是皇城里待过的老园艺师傅在打理的,平日里也是费了很多的心思。那老师傅能通过控制温湿延长花期,很是厉害!” 大姑姑说得兴起,二婶在旁边冷冷的看着,嘴角牵起一丝冷笑,二叔干脆咳嗽了两声说道:“大嫂,我们有些乏了先回去了。” 谢夫人说道:“好的,你们一家改天再来我院子里吃饭吧。” 二叔又对沈二夫人说道“妹妹你哪天得空了,也去我们那坐坐。”沈二夫人愉快的答应了下来,接着二叔、二婶就和香茵一起向众人道别后回自己家去了。 第三十九章 嫁妆之痛 二叔一家离开后,大姑姑看着门口逐渐远去的背影轻哼了一声,俨然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回应之际,谢夫人对大姑姑说道:“阿姐,您看您回来的急,现下给您收拾个院子一时半会儿的也弄不好,要不您先在我这静园凑合住两天,等他们过几天把从前您住的杏园收拾出来,您再搬过去。您若不嫌弃就住我那屋,我到厢房去住。” 大姑姑听了谢夫人的安排心里还是很满意的,但还是客套的说道:“怎能鸠占鹊巢,还是我去住厢房吧。” 谢夫人自是知她只是客套,说道:“阿姐你难得回来,怎么好让你住厢房,还是我去吧,就这么说定了啊。” 大姑姑便不再推辞,说道:“也罢,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算是应允了下来。 大姑姑又问二姑姑道:“小妹,你最近忙些什么?” 二姑姑回答道:“阿姐,我呀,最近正忙着给我家瞻儿选婆家呐。” 大姑姑说道:“哦?瞻儿也到了说婆家的时候了?说得是哪家公子啊?” 二姑姑笑着答道:“还没定呢,瞻儿这孩子啊,还是小儿心性,意见与她爹爹相左,正斗气呢。” 大姑姑皱起眉头一手拍着桌子说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能由她小儿僭越。” 接着大姑姑又转过头来问谢夫人道:“咱家香月也该说婆家了吧?” 谢夫人答道:“倒是一直有人家往我这递帖子。” 二姑姑笑了起来,抢着说道:“咱们香月可不愁婆家,莫说远的,就说这近的——我家大嫂都还惦记着香月,想让香月做儿媳妇呢。” 大姑姑看了香月一眼,笑道:“沈中军家也不错,家里资财丰厚,家世颇有渊源,又是亲上加亲,也算得上一门好亲事,打算何时定下啊?” 谢夫人说道:“谈不上定呐,还得看香月的意思。” 说完众人又都看向香月,香月看上去表情毫无波澜,态度冷冰冰的。 大姑姑颇不认可的说道:“你呀,太惯着孩子了。不过话说回来,香月的婚事是要深思熟虑、仔细准备,切不可操之过急。趣儿的婚事就是太着急了,我病中突然接到趣儿订亲的消息,不到一个月,这病都未及养好,趣儿就成亲了。让我这当姑姑的都没来得及给我这唯一的侄儿好好准备贺礼。”大姑姑说完还摇了摇头,看上去对徐趣的疼惜倒是真情实意。 谢夫人听着这话小心翼翼的解释道:“趣儿年纪也不小了,我也是心急;再有就是这日子也是请杜员外看的,杜员外阿姐也知道,曾经在司天监当过值,他说那是这一年里最好的日子了,这才如此仓促。” 大姑姑抿了一口茶说道:“我也不是怪你的意思。只是,这急的呀,都难免会草率些。”说完还看似随意的瞟了缓缓一眼。 谢夫人沉默不语,大姑姑继续说道:“到香月那时,咱们可得好好的给香月准备下丰厚的嫁妆,让她婆家不管是哪家,都忌惮着咱们徐家的实力。跟家里人我也不必相瞒,我这些年在国公府,就是因为有咱徐家做后盾,婆婆妯娌们连大声气的跟我说话都不曾有过。这女人啊,就得有嫁妆,那才在婆家呀,挺得直腰杆过日子!” 这话越说越有点不对味儿了,谢夫人看了缓缓和徐趣一眼,说道:“趣儿、缓缓还有香月,你们没事就都先回去吧。” 香月正求之不得,立即站起身来向长辈们告辞,得到应允后便急匆匆的离开了。 徐趣和缓缓也像长辈们行过礼后向门外走去,他们前脚刚迈出门,缓缓就听到身后屋内毫不掩饰声调的女声响起:“哼,只陪嫁五箱嫁妆,亏得她们家想得出来,也好意思,我真是闻所未闻!”接着又有劝解的女声轻轻响起“哎呀,阿姐你小声点。” 缓缓跟在徐趣的后边,觉得如芒在背,大姑姑的话像尖锐的锥子在缓缓的心上扎了个口子。 嫁妆的问题徐家一直没人提起过,缓缓的心上也渐渐的放下了这个负担,没想到如今被大姑姑如此不客气的说了出来,缓缓心头渐渐浮起一团阴霾,浓浓的消散不去。 一阵凉风吹来,缓缓不禁打了一个寒颤,提醒着她:时已入秋,连风都凉了起来。 回到信园,徐趣看缓缓情绪低落,问道:“夫人,你可是因为大姑姑提到香月的嫁妆时说的那些话而心生忧虑?” 缓缓不是个爱自己胡乱猜测的人,可是徐趣必然是没有“听”到他们出门后大姑姑所说的话,缓缓也不好把话转述传给他听,一则大姑姑所言乃是事实,再则那样总有搬弄是非之嫌。 于是缓缓避重就轻的说道:“嗯,大姑姑好像不是很喜欢我。” 徐趣看着缓缓说道:“大姑姑这个人,很讲究,规矩又比较多,比如说吧,她出门身后一定跟着至少两个仆从。后来她又嫁进了国公府,成了国公夫人,难免有些倨傲。能入她眼的人向来不多,不喜欢你也没什么奇怪的。你只要记住,你嫁的人是我,她的想法影响不到我,所以你也不必太在乎她的想法。” 这话着实是一颗定心丸,让缓缓听了心安了不少,她“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徐趣继续说道:“而且,以前她也曾突然回来住过,都是因为与姑丈怄气,估计这次也是类似的原因,所以她的心情往往不太好,说出的话也就难免不太入耳了。” 缓缓眨了眨眼,看着徐趣说道:“原来是这样啊。” 见缓缓被自己说动了,情绪好了起来,徐趣又说道:“依照以往的经验,不出半个月,姑丈就会来接她回去,国公府还有一大摊子事等着她去打理呢。换句话说,无论多久,她都只是暂时住在这里,总是要回国公府的。你不必太在乎大姑姑说什么,只要咱们做小辈的礼数周到,小心行事,大姑姑挑不出什么毛病,自然也掀不起多大的风浪来。” 听了徐趣如此诚恳的话,缓缓忐忑的心终于又落回了肚子里,她对徐趣说道:“夫君我知道了,你放宽心吧。” 第四十章 河阳悍妇 因为大姑姑的到来而心里惴惴不安的不仅仅是缓缓一个人。 从前府里的仆役都是按部就班的工作,即便手中的活计谈不上轻松,脸上也总是带着几分惬意而心满意足的笑。 但是,自从大姑姑到来后,徐府里上上下下的仆从脸上的笑容都变少了。不仅如此,口角与争吵也变多了,人人神情肃然,如临大敌。 园丁的树枝剪了又剪,厨房的菜做得明显更精心了,负责清扫的仆役原来只每天早上扫一次,现在则早上扫了晚间扫,大有恨不得一天扫三遍之势。倘若哪个再随便往地上扔了脏东西,就极大的得罪了他,总能招来他的指责,一副恨不得将知道的脏话全骂一遍的气势。 以前缓缓觉得整个徐府都是宁静知足的,仆从们也常常有说有笑。但现在,府里全然没有了之前的平心静气,而是充满了让人心焦的戾气,还有死气沉沉的静,偶尔发出些声响也是令人生烦的争吵。 这日又成在信园的院子里等徐趣,缓缓和小玉正好到院子里晒太阳,小玉见了又成说道:“又成,往日里你不是总爱各处闲逛,到处打听闲话,不到饭点总也不见你。最近是怎么了,总见你在信园里呆着?” 又成反驳道:“我那怎能叫闲逛?唉,跟你说了你也不懂。总之,现在大姑奶奶回来了,我可不想出去遇到大姑奶奶,还是信园里安全些。” 缓缓听了问道:“又成,怎么,你很怕大姑奶奶么?” 又成说道:“唉,也说不上怕,就是不想惹麻烦。其实,何止是我,这府中谁也不想惹到大姑奶奶。” 缓缓问道:“噢?大姑奶奶有如此大的威慑力?” 又成小心的看了一圈周围,见四下无旁人,便说道:“少夫人您不知,大姑奶奶出阁前在徐府里就出了名的严苛,她身边的丫鬟小厮没有不怕她的,曾经她身边有一个小厮犯了错,挨了板子,一条腿都瘸了。” 小玉听了惊呼一声:“哎呀,这么狠?” 又成正色说道:“可不是嘛。少夫人您看,徐府的工钱高,主人家又和善,所以府里的老人也多,无论身契是不是在府中,嬷嬷丫鬟小厮的都忠心耿耿。就拿公子耳疾一事来说吧,夫人严禁此事外传,府里上上下下就都嘴严的紧,这消息就很少有外人知道。” 缓缓问道:“夫人为什么严禁夫君耳疾一事外传呢?” 又成说道:“夫人自有她的考量,我哪里会知道呢?总之,像我作为公子身边的侍从,跟公子和少夫人同桌吃过饭这种事,先不说在其他人家可不可以,在大姑奶奶那里是绝对不可能的。不仅如此,她若是听说了,还可能惩罚我呢。所以少夫人您可千万别和她提起这回事。” 缓缓点点头说道:“又成你放心吧,我不会说的。” 缓缓几人正说着,徐趣从屋内来到院子里,一副准备妥当要和又成出门去的样子。他见缓缓、小玉和又成正在院子里聊天便走了过去,站定后对缓缓说:“夫人,我们要出门了。” 缓缓说道:“夫君多带件衣服吧,别看现在日头大,天还有点热,过了晌午天就凉了。”说完便吩咐小玉去屋里给徐趣拿衣服。 徐趣看着缓缓,似乎有话要说,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夫人你这几日就在信园走动走动,暂时少出去吧。” 缓缓看着徐趣的眼睛,回答道:“好的,夫君放心吧,我明白的。” 正说着徐趣的脸颊上竟然落了一只蚊子,缓缓反应极快的说了一句“有蚊子!”同时伸手朝徐趣的脸颊拍了过去。 “住手!!!”远处传来大姑姑气恼的声音,原来不知什么时候她出现在信园门口,恰巧目睹了缓缓这一巴掌。 徐趣和又成也被这突然袭来的巴掌惊得不知所以,愣在了原地。 大姑姑甩开了身后的仆从,疾步赶到徐趣身边,一把拉住了缓缓的手臂,将她向远离徐趣的方向拽过去,同时嘴里说着:“岂有此理!你这个悍妇!竟然敢打夫君!” 将缓缓拉远后她关切的看向徐趣,这一看不得了,徐趣的脸颊上出现了一抹血印。大姑姑心疼极了,说道:“怎么都打出血了?” 徐趣此时缓过神来,拉下大姑姑抚上他脸颊的手,说道:“大姑姑,不要紧的。” 缓缓这时也赶紧伸出粘着蚊子的手解释道:“大姑姑,方才夫君脸上有只蚊子,我拍的是蚊子,这血是蚊子血。” 又成也赶紧帮腔道:“是啊,这个季节的蚊子最是厉害了,落上去就是一个包。” 大姑姑哪听得进缓缓他们的解释,她瞪了又成一眼,又对缓缓说道:“不管再怎么说,你伸手打了趣儿是真真切切的事。走,你跟我到你婆婆那去。” 说完大姑姑拽着缓缓就朝静园走去,徐趣、又成和刚出来还没搞清状况的小玉赶紧跟过去。一路上徐趣一直都在对大姑姑说好话,为缓缓开脱,可是大姑姑根本听不进去。 到了静园堂屋,大姑姑压着满腹的怒气对谢夫人讲述缓缓的“恶行”。谢夫人感到这事可大可小,劝道:“阿姐,缓缓这也是事出有因,趣儿也没什么事,要不就算了吧。” “什么?算了?这叫什么事出有因?她明明也可以用手将蚊子扇跑或是扫走,却偏偏来了一巴掌,今日她敢伸这手就是最大的问题!” “这……”谢夫人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哼,俗语说穷山恶水出刁民,我看这穷乡僻壤出悍妇!今日你这当婆婆的不管,我这当姑婆的就要管管了。” 说完大姑姑伸出手,指向堂屋外静园的院子,朝缓缓说道:“你去,到院子里去站着,不站够两个时辰不许回去。” 众人闻言惊呆,徐趣赶忙说好话道:“大姑姑,现下这日头正晒,站两个时辰哪受得了?方才您站得远没看清,缓缓只是轻轻一拍,并未打我巴掌。” “你这么说我就不管了?今日谁说都不行!我就得让这河阳悍妇知道,在大户人家就得有规矩!” 第四十一章 立规矩 众人好说歹说,大姑姑才勉强同意将缓缓站规矩的时间改为一个时辰。 虽说已经入了秋,但午间的日头还是很晒。缓缓站在静园的院子里,被晒得紧拧着眉,心里却是凉透了。 从被拉着来到静园再到站在这院子中,一切恍如梦境,缓缓刚刚才反应过来都发生了什么:自己因为在徐趣的脸上拍了一只蚊子被大姑姑惩罚,要在院子里站一个时辰。 偶尔有仆从往来穿梭在院子里,都是偷偷的看一眼这位少夫人,然后摇摇头,叹口气。 偶尔也有窃窃私语飘进缓缓的耳朵里: “这大姑奶奶又发威啦!” “可不是嘛,这次不拿咱们撒气,整治上少夫人了。” “这是在新媳妇那里树威呐!” “唉,小声点,让大姑奶奶听见了,咱们就惨了。” “对对,唉,咱们还是快走吧。” 缓缓孤零零的站在那里,说不尴尬那是假的。她在心里默默的想:自己真是犯了什么大错么?答案当然是否定的。谁都能看出来这一切只是大姑姑小题大做罢了。 在自己娘家时自不必说,就说自嫁到徐家这么些时日以来,缓缓也未曾受过这样的对待,而这无非更是验证了缓缓的一个担忧:大姑姑不喜欢她这个侄媳妇儿。 想到这里缓缓内心郁结,有点无措,她当然希望和徐家的长辈相处得好,眼下大姑姑这样,可该怎么办呢? 缓缓在院子里站着发愁,堂屋里,大姑姑正悠哉的坐着边喝茶边和谢夫人聊天。 只见她一手端着小茶托一手掀开杯盖,用嘴沿着茶杯的边缘轻轻的吹了两下,接着抿了两口茶,之后将茶杯放在一旁的方桌上,又拿起手帕轻轻的擦拭了一下嘴角,感叹到:“这茶如此香醇,是清茶园的茶吧?” 谢夫人笑着答道:“正是,阿姐好品味。” 大姑姑又说道:“国公府什么都不缺,但是要论这茶,还是清茶园的更胜一筹,我在国公府也常想起这个味道呢。” 谢夫人赶忙说道:“阿姐早说啊,碧画每年都差人送茶来,等明年新茶下来我让她给阿姐也送一份去。” “碧画每年都想着你这里呢?这孩子就是有心办事周到!”大姑姑感叹道,继而又叹了口气说道:“唉,可惜呀,我们趣儿没这个福分。” 大姑姑说完便不再说话,陷入了沉思。谢夫人听了大姑姑的话则有些坐立不安起来,嘴里只发出了一个“嗯”的声音,不知该如何回应。 短暂的沉默过后,大姑姑抬起头看到谢夫人略带尴尬的神情,突然反应了过来,握着手帕的手捶在另一只手上,说道:“你看我,真是说错话了,我可不是怪你的意思。只是……”大姑姑说着用捏着手帕的手指指院子,目光却并没有看向那里,人也只顾得上摇摇头,继续说道:“唉,只是现在外边的那位,除了长相说得过去,从哪方面看,也够不上当我们徐家的儿媳妇啊。” “这……阿姐,这些年趣儿的亲事您听说过的没听说过的,我给忙活了不知有多少,要么咱们看不上人家,要么人家看不上,总之都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没成。只有这冯家,说得还算顺利。” 谢夫人看大姑姑似乎听进了她的话,又继续说道:“再者,我特意请钦天监的杜员外合过他二人的八字,杜员外您是知道的,十分可信,他都说趣儿和缓缓八字十分相合,乃天定良缘。” 听到这里,大姑姑皱起了眉头,问道:“杜员外说趣儿和这样的姑娘是天定良缘?” 谢夫人就像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十分笃定的说:“阿姐,千真万确!而且……”谢夫人犹豫了一下,又说:“毕竟是趣儿的媳妇,趣儿中意,我也不好说什么。” “你说是趣儿中意的?”大姑姑听了,眉头锁得更紧了。 “是啊,趣儿说是踏青宴上见过,是他亲自从众多姑娘的帖子中挑出来缓缓的帖子给我的。”谢夫人说这话更增添了几分底气。 大姑姑有些别扭起来,垂下眼帘将身子扭向一边,沉默了一会儿她说道:“也罢,你这当继母的不便多说多做,我也是能理解的。” 谢夫人听大姑姑这么说则是赶忙就着台阶下来,说道:“是啊,是啊,多谢阿姐的理解。” 很快,大姑姑又将身子转过来,对谢夫人说道:“既然这样,你这当婆母的恐怕要受些累了。” 谢夫人接话道:“阿姐此言怎讲?” 大姑姑轻哼一声说道:“既然儿媳妇是小门小户的人家出来的,免不了好多规矩都不懂,好多事情啊怕是都需要由你来教呢。” 谢夫人答道:“缓缓这孩子倒是知书达理,一直都挺懂事的。” 显然,大姑姑对这话并不认同,她拿着手帕的手在身前一挥,对谢夫人说道:“你呀,治家就是太仁慈、太宽松。这偌大的家业,没个规矩怎么能行?” “这……阿姐,我可是有哪里做得不好?”谢夫人也不得不低声下气起来。 “那倒不是,只是依我看啊,你对待这小门小户出来的儿媳妇需要更严厉些,得让她知道这大户人家是有规矩的,你这婆母是有威严的。” “这,阿姐,缓缓这孩子落落大方,行事也一直挺规矩得体的,我也不能矫枉过正不是。” 大姑姑喝了一口茶,放下茶杯后又说道:“有时候理家啊,吹毛求疵也不是不可以的。总要让她有所顾虑,免得她做下什么不合规矩的事,到时候丢的是你这当婆婆的人。” 谢夫人犹豫道:“只是,甚少有人能做到阿姐那般,阿姐我说句不该说的,理家严格自是没错,可是水至清则无鱼,既是家里,偶尔也可放低些要求吧?” 大姑姑听了没有说话,垂下眼帘默默的喝了两口茶。 谢夫人趁此又赶紧说道:“阿姐,我知道阿姐向来是最疼趣儿的,看在趣儿的面子上,你意思意思就让缓缓这孩子回去吧。” 大姑姑头也不抬斩钉截铁的说道:“不行!” 于是缓缓真就站了整整一个时辰,待时辰到了大姑姑又把缓缓叫进了屋内。 缓缓从到处都被晒得明晃晃的院子进到屋里来,一时还不适应,看屋内的一切都觉得昏暗。 她看不清大姑姑的表情,只听大姑姑不急不缓的对她说道:“不管你心中是如何想的,你要记住,今日罚你是一个告诫,以后一要从心到行的尊敬夫君,二要凡事都深思熟虑,多用几个心思,切不可鲁莽行事。你记住了吗?” 缓缓被晒得有些晕,昏昏沉沉的答道:“大姑姑,记住了。” 第四十二章 喜好 从静园出来,腰酸膝软、昏昏沉沉的缓缓向信园走去,转过小路的最后一道弯,远远的就看到徐趣和又成、小玉一起站在信园的门口正等着自己。 一见到缓缓,徐趣三人都疾步走了过来,小玉快一步上前挽住缓缓的手臂搀着缓缓,徐趣关切的问道:“夫人没事吧?” 缓缓朝徐趣笑了笑,说道:“夫君放心吧,只是站了一个时辰而已,休息一下就好了,夫君不是一个时辰前就要出去办事吗,快去吧,别误了事。” 徐趣嘱咐小玉好好照顾缓缓,之后才和又成出了门去。 徐趣和又成离开后,小玉扶缓缓回到屋内休息,缓缓落座后发现小玉竟然在偷偷的抹眼泪,于是用故作惊讶的语气说道:“哎,小玉,你这是怎么了?有谁为难你了?” 小玉听了缓缓的话抽泣了起来,一顿一顿的说道:“小、小姐,我、这是替你觉得、觉得委屈。” 缓缓拉着小玉的手示意她在自己身边坐下,说道:“被罚的是我,我都没哭,你哭什么。” 小玉慢慢止住了抽泣,对缓缓说:“小姐,这些年,无论在外祖家还是在娘家,你何时受过这种对待!这高门大户就是事多。” 缓缓笑了,说道:“现在说这话也来不及了呀,咱们人已经进了这高门大户里了呀。” 小玉听了这话撅起了嘴没说话。 缓缓微微正色说道:“唉,说实话,刚嫁进来的时候得知谢夫人是继母,我也很是担心了一阵子。但后来相处时发现这位继婆婆很大气明理,也很好相处,我还十分庆幸呢。怎知道现在又来了一个严厉的姑婆,真是,措手不及……” 缓缓说着这话陷入了沉思,小玉接话道:“可不是嘛,小姐你是帮姑爷拍蚊子,又不是真心打姑爷,姑爷没说什么,连你婆母都没说什么,她一个姑婆倒起了劲儿了!” 缓缓回过神来,调皮的一笑说道:“小玉,咱们打道回府吧,回冯家去!” 小玉听了这话皱起眉头,嘟起嘴,腮帮鼓鼓的,说不出话来。 缓缓看她这样,便不再逗弄她,说道:“好小玉,你小姐我什么时候打过退堂鼓?咱们只能既来之则安之了。” 小玉听了却泄了气,问道:“小姐,咱们怎么‘安之’啊?” “自然是好好尊重长辈,真心待她好。这其中嘛,自然也少不了低眉顺目的,也可能耍点小聪明,总之接下来,小玉你要机灵点,配合好我。” 小玉听了认真的点了点头。 缓缓虽然话说的轻松,但其实心里很是没底,怎么和大姑姑打交道她也没有什么头绪,思前想后她觉得还是需要找人帮忙。 缓缓第一个想到的是香月,于是她稍作休息后便动身前往香月的院子去了。 缓缓进到香月院子里时,香月正在窗前插花,透过支起的窗扇看见缓缓来了,她便将手中的花枝和工具放到条案上出门迎接缓缓。 “嫂嫂!”香月口中唤着缓缓,同时带着几分同情小心翼翼的上前伸手挽住缓缓,一直将缓缓扶到屋内的座位上才放手。 缓缓被罚站规矩的事香月已经听说了,虽然知道大姑姑行事一贯专横严厉,但是这么快就对初次谋面的侄媳妇施以家法还是有点出乎香月的意料。 香月和缓缓两人都坐定后,香月目露关切的看着缓缓,看到香月的眼神缓缓便猜到香月应是已有所耳闻自己被罚站规矩一事,内心免不了有几分尴尬无措。 于是缓缓随便找了个话头和香月聊起来:“妹妹在插花?” 香月回答道:“是的嫂嫂。” 缓缓又问道:“妹妹好像很喜欢插花?我记得以前也见过妹妹在屋中插花。” 香月轻描淡写的说道:“闲来无事的小爱好而已。” 缓缓笑道:“妹妹这爱好甚是高雅,我对插花一窍不通,改天好好向妹妹讨教一下。” 香月赶忙说道:“嫂嫂何来‘讨教’一说?哪天嫂嫂得了闲,香月自是愿与嫂嫂一起探讨一些插花的小技巧。” 缓缓笑道:“香茵妹妹好针线,香月妹妹好插花,大家都有爱好,为嫂还真有点羡慕呢。唉,说起来这几天没怎么见过香茵妹妹。” 香月眨了眨眼睛说道:“她呀,现在每天都亲自煲了滋补的汤去给谢慎哥哥送去,忙得紧呢!” “原来如此。”缓缓点了点头,略微停顿了一下后,敛起笑容说道:“妹妹,想必你也听说了今日我被大姑姑罚站规矩一事。”见香月点头,缓缓话语间带着一丝犹豫继续说道“妹妹……你可知……大姑姑有什么喜好么?” 香月听到这便对缓缓此行的目的明白了几分,她轻轻咬了下嘴唇,偏了偏头细细思索起来,一边思索一边沉吟道:“这……大姑姑的爱好还是很广泛的。我记得她对珠玉颇有研究,爱茶道,也爱华服美裳,平日里不出席什么隆重的场合时也很注重穿衣打扮,也要化上精致的妆容。” 缓缓听了香月的话说道:“难怪我见大姑姑在自己娘家也穿戴得十分正式还上了妆,我还以为她是因为在徐府做客才如此,原来不是这样。” 香月说道:“是呀,是因为大姑姑本就如此。不仅她自己这样,连她身边的人她都见不得穿戴得不像样。比如说吧,他们国公府的仆人穿的衣衫用料是统一从永盛坊采购的,在永盛坊,还没有哪家给仆从采购衣料时选择的品质超过他们府上的。我还听说他们府上的仆人衣衫不整是要挨罚的,连衣服上打个补丁也不成。” “这么严格!”缓缓感叹道,接着缓缓又稍作停留,和香月闲聊了些家常,不久就告辞回信园去了。 回信园后感觉有所收获的缓缓反复思索香月提供的消息,想到大姑姑爱打扮化妆时眼睛一亮,对小玉说道:“小玉!咱们上次从河阳带回来的胭脂放在哪儿了?” 小玉听了奇怪的说道:“小姐怎么突然想起这个了?放心吧,我把胭脂放在我房间里,藏得严严实实的,不会被发现的。” 缓缓急忙说道:“快,快去找出来,拿来给我看看。” 第四十三章 讨好 等不及的缓缓跟着小玉来到小玉所住的房间,房间很小,只有一张单板床和一个大箱柜,所以一直都是只有小玉一个人住。 一进门,小玉就朝着屋内唯一的大箱柜走去。打开箱柜的盖子后,她先是把箱柜里的东西一一拿出来放到一旁的床上,接着又弯腰埋首箱柜中有些费力的够着什么,没用多久,她就拿出一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包袱递给缓缓。 缓缓接过小玉翻箱倒柜找出的包袱,足足打开了三层才看到那堆从河阳带回来的胭脂。 缓缓立即在那堆瓶瓶罐罐中拨来拨去,最后翻找出来两个精致的盒子。她将那两个胭脂盒子托在手掌上举到眼前,眼中带光的说道:“就是它了!” 小玉对缓缓一系列的举动十分困惑不解,于是问道:“小姐,你拿胭脂做什么?是又要去怡红阁了吗?” 缓缓转过头看向小玉神秘一笑,说道:“不是,这次不是去挣银子,是去挣亲近。” 第二天,缓缓在心中经过几番反复演练,预想了几种可能的情形和自己应对的话,最后觉得准备妥帖了,才带上两个精致的胭脂盒子朝静园出发了。 一进静园,正巧就遇见谢夫人和大姑姑两人正站在院子里闲聊,缓缓忙走上前去请安。三人一番寒暄过后缓缓说道:“母亲、大姑姑,我带来两个小玩意。”说着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两盒胭脂说:“这是我们河阳产的胭脂,品质上乘,今天特意带过来给您二位用用看。” 谢夫人和大姑姑听了有些意外,对视了一下之后,谢夫人笑着接过一盒胭脂说道:“缓缓你有心了,这盒子甚是精致。” 缓缓赶紧答话道:“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还望母亲和大姑姑喜欢。”说完仍旧举着手,捧着剩下的一盒胭脂看向大姑姑。 可是大姑姑只是微微扬着下巴,目光平静的看着缓缓,既没有伸手接胭脂的意思,也不说话。 得不到回应的缓缓一个人举着一盒胭脂站在那里,场面一时尴尬不已。谢夫人见此情形在一旁偷偷的拽了拽大姑姑的衣角,然而大姑姑还是不为所动。 正当缓缓心中犹豫,不知该不该收回手时,大姑姑带着一抹淡笑开口说话了:“河阳那偏僻之隅也产胭脂?” 缓缓赶紧答道:“是的大姑姑,近十几年开始的,已经小有名气、小有规模了。” 大姑姑仍旧微微扬着下巴,带着一丝高傲的笑又说道:“哦?那,这胭脂是什么做的?” “是红蓝花所做,大姑姑。”缓缓一五一十的答道。 “嗯”大姑姑嘴角仍旧挂着高傲的笑,说道:“不巧,我只用花露胭脂。所以,这东西,就免了罢!” 此言一出,缓缓讨好的送礼变成了自讨没趣,她瞪大了眼睛怔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收场——如此不留情面的回绝,她还是第一次遇到。 谢夫人显然也有些诧异大姑姑的回应,人也愣了一下,随即又反应了过来,赶紧伸出手接过缓缓手上的胭脂盒子,说道:“这精致的小盒子我喜欢的紧,既然阿姐不用,这个也一并给了我吧。” 缓缓自然心知谢夫人此举是为了化解自己的尴尬,她恭恭敬敬的说:“难得母亲喜欢,给您自然是可以的。” 之后谢夫人便岔开了话题,缓缓心照不宣的回应着,两人很有默契的一番谈东论西。 缓缓边聊边努力的收敛起自己的窘态,而另一边使得她难堪的始作俑者大姑姑却一副事不关己的神态,悠哉的看着缓缓和谢夫人两人心不在焉的闲聊。 正在缓缓想找个话头告辞的时候,香月带着贴身丫鬟杜鹃来到了静园院中。 “给大姑姑和母亲请安,好巧嫂嫂也在。”香月向院中的长辈和缓缓打招呼行礼,缓缓也向她回礼。 现在香月刚来,缓缓不便立即就告辞,心里却也暗暗的松了口气,想着香月的到来能腾挪一下所有人的注意,也算解救了自己。 果然,大家的目光都聚集到了香月那里,只听香月说道:“上次大姑姑说想看我插的花,今天我特意带了新近摆弄的两瓶花来请大姑姑评鉴。”说完示意跟在身后的杜鹃上前。 从香月身后走上前的杜鹃用手托着一个花篮,里边装着两个插好花枝的小花瓶,一个大肚小口青瓷瓶,一个敞口方形白瓷瓶,瓶里都稀疏的插好了花枝。 大姑姑听到香月是特意带花来给她看的,自是面带喜色,她笑吟吟的上前一步对着两个瓷瓶左看看右看看,最后目光定在那个青瓷瓶上。那瓶里看似随意的插着两朵高低参差不齐的橘色雏菊,又斜斜的倚着一枝长长的花枝,花茎上错落的带着两片绿叶,花枝的顶端顶着一个半拢半开放的花苞。 大姑姑略一沉吟道:“嗯,这青瓷瓶里的花颇有慵倦之意,搭配的很好。如此小的瓷瓶不要插满花枝,这是对的。只是这根花枝太高了,以瓶作为器皿的插花,因为瓶子本身就高,所以要秉着花枝的高度不长过瓶高的原则,否则就太显得高垂、不协调了。” 香月仔细的听着,大姑姑的话一说完就附和道:“大姑姑说的极是,香月受教了。” 听了香月的话大姑姑显得更高兴了,说道:“这是我的看法,你也可以问问你母亲的意见,还有……还有你嫂嫂。”大姑姑目光转向谢夫人之际略过了缓缓,最后加了这么一句话:“缓缓,你对香月的花有什么看法,不妨畅谈出来。” 缓缓哪里懂插花的这些头头道道,在原地半张着嘴,说话也不是,不说也不是,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极为尴尬,心里想:原以为香月来了,自己能免去尴尬,现在可好,反而更狼狈了。 谢夫人见此情景,说道:“咱们这么多人别光在这里站着了,多没意思,走,到屋子里喝茶去。” 谢夫人和香月走在前边,大姑姑好似特意留在最后,她目光中带着一些戏谑,微微昂着头,笑着对缓缓说到:“你知道女人在婆家挣得名誉和地位靠的是什么?” “缓缓不知,还请大姑姑示下。”缓缓避开大姑姑的目光,轻声细语的答道。 “不是拐弯抹角的心计,也不是耍些小聪明,更不是施些小恩小惠,而是实力!”大姑姑的话掷地有声,在缓缓的心湖上荡起一波涟漪。 第四十四章 差距 缓缓几人陆续进入到静园的堂屋里,落座后,大姑姑提议既然喝茶就干脆正式一点。 谢夫人于是让人搬出茶几、拿出全套茶具,又吩咐香月去沏茶。 香月正欲起身坐到茶几前,大姑姑突然说“等一下”叫住了香月,所有人的目光于是都落到了大姑姑身上。只见她轻轻一笑,朝向缓缓客套的问道:“缓缓,要不要你先去沏一泡茶?” 众人的目光又聚到了缓缓这里,缓缓看了看茶几上那些自己根本叫不上名字的沏茶工具,颔首沉默片刻说道:“大姑姑,我并不懂茶道,只能麻烦香月妹妹受累了。” 闻言,大姑姑带着一丝笑意抿了抿嘴角,坐在座位上不说话。谢夫人伸出手对香月招呼道:“就让香月来吧,这里她最小,她最合适了。”香月也赶紧站起身向茶几那里走去,边走边说:“对,对,还是我来吧。” 香月走过去在茶几后的座垫上坐下,依次拿起茶匙等工具,展示过后开始颇有仪式感的沏茶。 谢夫人和大姑姑静静的坐着看着,缓缓也表面安静的坐着,但实际上她却是如坐针毡,而且因为内心窘迫头脑十分混乱,完全没有心思看香月都做了些什么。待香月沏的茶端到她面前时,她才略微回过神来。 大姑姑喝了香月沏的茶频频点头,毫不吝惜自己的夸奖。当缓缓听到大姑姑夸奖香月沏的茶香醇而有层次时,那些华美的词语加重了缓缓内心对自己品尝能力的怀疑,让原本也能简单的品出清茶飘香的她顿觉口里索然无味了起来。 好不容易熬到从静园告辞,缓缓急匆匆的回到信园,坐在信园的堂屋里发呆。 不知小玉什么时候进了屋子里来,她弯腰伸出手掌在缓缓的眼前晃了晃,说道:“小姐,你坐在这里心事重重的,想什么呢?” 缓缓回过神来,轻轻叹了一口气,自打大姑姑到来后,缓缓可谓是白日里提心吊胆,夜晚间辗转难眠。 “小玉!”缓缓沮丧的说道:“不知是不是我多心了,我觉得大姑姑总是乐见我的窘迫。” “这……小姐,你今日去静园又碰了一鼻子灰?”小玉小心翼翼的问道。 “是啊”缓缓嘟起了嘴说道:“我原本想着通过用心的和大姑姑的相处获得大姑姑的欢心,现在看来只是徒增大姑姑取笑我的机会罢了。” “小姐,你这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小玉拿捏起了架势,说道:“你就应该像姑爷说的那样,在信园里守着,少出去与那位高傲的国公夫人接触为妙。” 缓缓听了不置可否,她想了想说道:“不会插花我可以学,不会茶道我也可以学,学会了都是我的本领,岂能躲着做缩头乌龟。” 中午吃饭时,缓缓问徐趣道:“夫君,你是怎么看待花艺和茶道的?” 徐趣想了想说:“怎么说呢,就拿花艺来说吧,平常的日子里少不了鲜花的存在,而家里有了花艺的装点,日子会变得有趣、生动起来。就是说,这两样虽然不是必须要有的,但有的话总是能锦上添花的。”听了徐趣的话,缓缓更是暗暗下定决心,下午就去向香月请教学习。 于是缓缓午间都没有休息,而是拉着小玉准备了一大推插花的材料,有花瓶、有花篮,还有从院子里采摘的各式各样的花草。估摸着香月应该午睡起来了,缓缓就和小玉抱着一堆东西往香月的院子去了。 芳园里的香月午睡起来,正在对镜梳妆,透过窗子看见缓缓和小玉如此隆重的造访,赶忙出门迎接。 缓缓一见香月便说:“妹妹,我是来拜师学艺的。”弄得香月摸不着头脑。在详细了解了缓缓的来意后,香月眨眨美丽的大眼睛说道:“嫂嫂,我可是个严厉的师傅噢。” “我不怕你严厉,怕的是你不严厉呢!”缓缓再三表示自己会是个合格的徒弟,香月便欣然应允了下来。 整个下午,缓缓都在香月的院子里用心的学习插花。而香月也是一个十分称职的师傅,教得十分尽心。 “插花,就是把几种的花卉依照一定的规矩,放置在一个器皿里用作装饰,目的无非时用来抒发感情,让日子少些单调,多谢活泼。” “用花篮插花时一般选用些花型较大的花材,比如月季、牡丹、菊花、香石竹、石斛兰等。这种情况下,我一般喜欢用栀子叶、幸福草填充其间作为搭配。” “像这种花材弯曲和分叉都少,可以作为主枝,摆放时微微倾斜为好,但不可倾斜过多,否则整体就不够挺拔直立。” “主枝和客枝要有明显的高低变化,上散下聚,这样才层次分明。” “弯曲柔软的枝条比较柔弱、可爱,作为使枝倾斜外出有休闲、探望之感,是比较常用的插花方法。” …… 一连几天,缓缓每日都埋头在香月那里学习插花,毫不懈怠。 这天,缓缓和香月正有说有笑的摆弄着花枝,杜鹃突然进屋来报说大姑姑来了。手拿花枝的缓缓先是一愣,继而一紧张手被玫瑰刺扎了一下。香月显然也没料到大姑姑会来,手上的剪刀都没放下,就赶紧出门去迎接。缓缓也顾不得包扎一下手指,紧随香月之后去迎接大姑姑。 大姑姑似乎并不惊讶在香月这里见到缓缓,听到缓缓和香月的问好,她保持着淡淡的笑,微微点了点头,然后问道:“你们姑嫂二人都在,在做什么?” 香月答道:“我们在插花呢,大姑姑。” “噢?很有兴致呀。”大姑姑边说边向屋内走去,进门后一转身就看到了条案上散落的工具和花枝。她走近后伸手从条案上拿起一根裁剪过的花枝放到眼前看了看,视线一转又看到旁边一个插好的成品。 大姑姑用手指着那个瓷瓶用有些不可置信的语气问道:“这是谁做的?” 缓缓犹豫着上前一步答道:“大姑姑,这瓶花是我的。” 大姑姑立即表现出一副“原来如此”的神情,眼中的讥笑一闪而过。她收回指向花瓶的手指,垂下了眼帘,什么也没有说。 缓缓觉得这比批评她还让她感到难受,她鼓起勇气说道:“还请大姑姑多指教。” 大姑姑转过身来,用手帕轻掩了一下嘴角,继而语气平淡、不紧不慢的说:“如此粗鄙又杂乱不伦不类,让人说都不知从何说起。唉,有些差距不是你想缩小就能缩小的,有些鸿沟啊,它是填不平的。” 第四十五章 和她们不同 那日大姑姑来香月的芳园,缓缓的插花手艺没有获得大姑姑的认可,甚至还遭到了嘲笑,这让缓缓多少受到了打击,情绪不免变得低落了起来。但缓缓哪里是轻言放弃的人,她稍做收起情绪就继续坚持又跟着香月学习了两天插花。 这天,香月像往常一样讲完后,轻松的对缓缓说道:“嫂嫂,都讲完了,插花基本就是这几种,万变不离其综,你只要根据花的特点来组合就好了。” 缓缓向香月百般表示感谢,并说:“那从明天起我就不再来芳园叨扰妹妹了。” 香月听了说道:“嫂嫂怎么这么客气!哪里说得上叨扰,这些日子我的插花技艺也得到了很好的梳理。而且,每日和嫂嫂一起有说有笑,我的日子也变得有趣了很多呢!” 缓缓听了,笑眼弯弯乐出了声来。接着,她低下头从腰间拿出了一个精心绣制的香囊递给香月,说:“妹妹,这是我亲手绣的香囊,就当作是我这个徒弟的束修了吧。” 香月听了笑得十分美丽,接过香囊说道:“那我就不客气了嫂嫂,这香囊真好看,这还是我第一次靠自己的力量挣得的物件呐!我可要好好保存起来!” 香月说完,她和缓缓又都笑了起来。就这样,姑嫂二人的教与学在一片欢声笑语中收官了。 第二天清晨,徐趣练完剑从外面回来,一踏进堂屋就看见缓缓正坐在圆桌旁对着桌上一盆插好的花发呆,他挂好剑,走到缓缓身边,用手在缓缓眼前晃了晃,说道:“夫人想什么呢,这么出神?今天怎么没去香月那里?” 缓缓回过神来,伸手去够桌子上的茶壶,一边给徐趣倒水,一边说道:“我已经出师了,香月说类型都讲完了。” “噢?”徐趣接过缓缓递过来的水杯,后问道:“不知夫人这几日学的可愉悦?” 缓缓听了有些好奇的问道:“夫君问的好生奇怪,不是应该问我是否学有所成吗?怎的问我是否愉悦?” 徐趣喝下一口水,嘴角含笑的说道:“插花本就应该是让人抒发情绪的技艺,理应让人至少在插花之后感到心情愉悦,倘若觉得勉强、痛苦,还不如不去做这件事。” 说完,他顿了顿,略一偏头,问道:“所以,夫人这几日学得可还愉悦?” 缓缓很快的想起这几日和香月的谈笑风生,又想起大姑姑带给她心头的压抑,于是脱口而出:“这几日和香月学得很愉悦。” 接着她略一思索,又将那盆被大姑姑暗讽过的花作推到徐趣面前说道:“夫君,这是我的拙作,你帮我看看。” 看缓缓明澈的眼中满含期待,徐趣也不由得慎重起来。他转过头,目光停留在花上少顷,最后用右手抚着下巴说道:“这插法确实特别,粗中有细,蛮有新意。” 这话虽然不似大姑姑的话那般伤人,但在缓缓看来也算是一种委婉的否定了。 看缓缓神色愀然,徐趣干脆坐下来,伸手揽过精致的花瓷盆,开始动手调整起缓缓的花作。 只见他用大拇指和食指夹住主花的花头,顺时针捻了一捻,使花朵看上去更呈绽放之姿。旁边的配花花头有些歪,徐趣干脆就将它调整成斜放之态,使整盆花看起来更有层次感。 他一边调整花,一边说道:“我说这花作特别,并非在隐藏否定,而是真心觉得有新意。你看,这花作颜色饱满、配色互补,大小均匀、错落有致,总体来说很有匠心。” 说着,他从花盆中捏起一支玫瑰,对着花芯正中吹了一口气,原来的花骨朵瞬时呈现半绽放之姿,给人一种羞答答的感觉。 徐趣将花头折下,十分自然的顺手插在了缓缓的发间。 同时他又说道:“插花不必拘泥于类型,要根据花枝的情况大胆随心,像唐时欧阳詹的《春盘赋》那样,用心发现其中的美姿仪。一味的依照类型教条的插花只能叫做模仿,那样的作品虽然中规中矩,但是毫无灵魂。反倒是你的花作,立意很好,虽然略显粗糙,但是不拘泥于样式,真正做到了因花制宜,只要稍作调整,就是适宜的好作品。” 缓缓用手托着腮静静的听着徐趣的品评和见解,同时也因徐趣在她发间插玫瑰的亲昵举动而不敢动弹。 徐趣调整了一下缓缓发间的花,又用手扶着缓缓的手臂将缓缓的身体向左转转又向右转转,仔细看过之后,双手合掌一拍,说道:“好,完成!” 缓缓脸颊发红,在一旁默不作声,徐趣见状以为缓缓不认可他的观点,说道:“依我看,这插花也无非是个熟练,见得多了,眼光手法自然就提高了。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看法,夫人也许并不以为然,也可以有自己的想法。” 缓缓朱唇轻启说道:“夫君,我并非不认可你的看法,只是在想,你的看法似乎与大姑姑和香月差异甚大。” 听到这里,徐趣轻笑出了声来,他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握拳置于唇前,轻咳了两声说道:“慢慢你就会发现了,我和她们不一样的地方多着呢!” 过了一会儿,徐趣又好像想起什么似的,问缓缓道:“夫人怎会提到大姑姑的看法?” 缓缓如实回答道:“跟香月学插花的时候正巧大姑姑去过香月那里,看到过我们的花作。” 徐趣听了一副了然的样子,他看了缓缓一会儿,仿佛能从缓缓细微的表情变化中看出那天大姑姑都说了些什么。 沉默片刻,徐趣说道:“夫人,你嫁到徐家来做的是我的夫人,徐家现下当家的人是母亲,只要我坚定,母亲也不动摇,你的地位任谁也不能撼动。不论大姑姑怎么想、怎么说、怎么做,她都只是徐家的客人,过不了多久就会回京城国公府去。咱们做小辈的只要不僭越,做好本分、注意言行、小心行事,大姑姑挑不出什么来,咱们安安稳稳的度过这十天半个月的就好了。” 缓缓眼含温情的静静看着徐趣,听他说完这一席话觉得心窝暖暖的。算来这应该是最近这些时日以来徐趣第二次说类似的话了。在缓缓看来,这不仅是一颗定心丸,也是一种徐趣对自己的承诺:她的夫君是坚定的,她对此无须忧心。 想到这里,缓缓笑了起来,她点点头对徐趣说道:“夫君放心吧,我知道了。” 第四十六章 分红会 自从那日听了徐趣的话后,缓缓便更加低调了起来,她几乎足不出户,每日都只是默默的待在信园里。只是她不知道,盼着大姑姑早日回京城的大有人在,而这其中最急切的大概非徐趣的二叔莫属了。他就快要掰着手指头数着日子,期盼着他的这位嫡出的大姐赶快回到她国公府的一亩三分地儿去了。 眼下徐趣的二叔就在自家的堂屋里烦躁的来回踱着步子,弄得二婶都看不下去了。 “我说,老爷,您在这里来来回回都多久了?转的我头都晕了!”二婶手里捏着手帕抚着额头晃了晃,又继续说道:“最近您连吃饭都心不在焉的,这一天天的都在忧虑些什么?可是柜上有什么不顺利的?” 徐趣的二叔闻言停了下来,仰头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说道:“夫人,不瞒你说,这不是到了月末了,要开始理各个柜上的账了。” 二婶听了很不以为意,说道:“嗨,我还以为什么事呢,柜上的账不是每个月底都要理的么?还值得老爷您这么茶饭不思的!” 二叔坐到二婶旁边的座椅上,说道:“这个月是依惯例该要开始盘股利的月份。” 二婶有些不解,说道:“我知道,因为家大业大,府里每年早早的就开始定下盘股利的条条框框。这么些年一直如此,未曾出过纰漏,老爷又何至于如此挂心?” 二叔斜靠在椅背上,长出一口气之后有些无奈的合上眼,拉长声音说道:“国公夫人已经给我透过信儿,说要参加分红会。” 这话一出,二婶立即了然无语,屋内瞬时变得安静了起来。 片刻之后,二婶向前坐了坐,说道:“老爷您就说这才刚开始,只是粗略的盘一盘利,不作数的,让她不要费心了。” 二叔睁开眼,看着二婶说道:“夫人以为我没说吗?国公夫人说了,反正她好些年没有参加过分红会了,只是借机熟悉一下情况,不作数也无所谓。” 二婶听了第一反应是“哼”了一声,接着生气的说道:“说的比唱的还好听,谁知道她肚子里又有什么算计!” 说完,二婶又向二叔的方向侧转过上身,皱着眉头问道:“老爷,就没有别的法子了?” 二叔又长舒一口气,坐直了后朝二婶一侧略微倾身,压低了声音对二婶说道:“我已经找理由将分红会的日期一拖再拖。那些旁支的已经找过我很多次,每次都让我找理由搪塞过去了。昨天他们找到我说要是再不开会,就去找国公夫人主持会议。” 二婶听了十分惊讶,问道:“他们和国公夫人什么时候联合起来了?国公夫人不是一向眼里都不夹这些人的么?” 二叔说道:“依我看未见得他们已经联合起来了,只是倘若真让他们去找那国公夫人,两边一合计,真联合起来岂不是麻烦!” 二婶听了默默的回身坐正,嘴里喃喃道:“难怪老爷您如此心焦,这下可该怎么办?这都快一个月了,国公怎么还不来接她!” 见二婶此态,二叔又赶忙劝慰道:“夫人莫急,莫说他们还没联合起来,就是真联合起来了,我苦心经营了这么多年,如今各柜上管事的皆是我一手提拔上来的,岂是能让他们轻易控制了的。一个不作数的分红会而已,索性我就会会他们,料他们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二婶带着几分担忧附和道:“是啊,老爷也不必太将他们当回事,只是还是要万事小心谨慎些。” 二叔起身拉起二婶的手轻轻的拍了拍,说道:“夫人放心,我自有盘算。” 就这样,几日后,被一再推迟的徐家分红会终于在徐府里最大的议事厅开办了起来。 因为主管经商的是二房这一支,会议照常由二房的人主持。按说二房眼下的正主应是谢夫人,然而平日里与各个柜上的掌柜打交道的主要是徐趣二叔,所以这会也就由他来主持。 大房里各家的男主人大部分都在外为官,这会也不是最后一锤定音的会,因而大房只派了个代表参加。 倒是徐趣大姑姑的出现让与会的徐旁支氏子孙颇有些惊讶,更何况这位国公夫人还一改从前见到他们恨不得眼睛朝天看的态度,对着一众旁支的出席者笑意吟吟的。 要知道这位嫡出的大小姐,可是二房嫡系里最瞧不上他们的,从前见了他们都总是将嫡出的、庶出的挂在嘴边上。所以,虽然大姑姑的笑只是在众人头顶上一掠而过,但也足够让他们感到受宠若惊。 看到大姑姑来了,二叔出于礼节迎了过来。他皮笑肉不笑的,拱手说道:“阿姐您来了,这边请,坐上座。小妹说和妹婿去走亲戚了,这次她就不来了,由咱们按往年的规矩定就可以了。” 大姑姑倒是客气了起来,看了看坐在上座的谢夫人,说道:“这个小妹,一把岁数了还是那么玩心重,分钱的事都不上心。我还是按咱们徐家的规矩来吧,坐旁边就可以了。”说完就在一旁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二叔本就是礼节性的谦让一下,见大姑姑坐下了,也不不再说什么,转回去安排相关事宜去了。 参加这个分红会可是个耗费时间耗费精力的事儿,由各个古董铺子、瓷器铺子、绸缎庄、酒坊、染布坊、庄园、米店、绣坊等产业的掌柜或主管一一对年内的经营状况做讲解,有的掌柜讲的细致,还带着两个专门抱账本的伙计。 听讲解的众人懂的还好说,不懂的听着这冗长的讲解直打哈欠,坐在大姑姑旁边的一位一个瞌睡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大姑姑用余光觉察到身旁的异样,转过头去,看他惊醒后略带茫然的表情,毫不客气的将一个厌弃的白眼撇了过去。 二叔有序的安排着一众事务,谢夫人则听着时不时的点点头,倒是大姑姑手慢悠悠的摇着团扇,一副悠闲的神态。 尽管二叔一直在催促掌柜们简略的讲讲就可以,但是本来涉及的产业就多,有的产业又不是只有一个铺子,所以要讲的人太多了,这个会从清早开始,直到过了晌午一个半个时辰才有点结束的眉目。听着的众人没吃上晌午饭,时不时有肚子咕咕叫的声音传来,场面不免显得有些尴尬。 终于最后一个掌柜结束了讲解,二叔站起身来说道:“各位族人,掌柜们关于经营情况还有账上已得的红利和预计年底能到账的红利都介绍完了。分红方法还按照祖上规定的,十之其一由旁支的各家按男女不同比例分割,剩余的十之九份由嫡系按照男女不同的比例再分。时间也耽搁了很久了,大家没什么问题九都快回去吧。” 说完,那些饥肠辘辘的人表示对经营情况和今年能分得的红利很满意,纷纷欲起身离去。 这时,大姑姑站起来,微微扬起声调却缓慢而沉稳的说到:“且慢!” 第四十七章 逼宫 大姑姑此声一出,议事厅瞬间安静了下来,正伸懒腰的、急着回家吃饭一只脚已迈出门槛的、交头接耳的,动作都仿佛定住了一般,众人都不知所以的看着大姑姑。 只见她转过身,嘴角含笑说道:“没有道理让各位族亲空着肚子回去,二弟,怎么,没准备饭么?” 没错,二叔就是故意没准备午饭,但是他当然不能这么说,只好堆着笑说道:“事务太多,没准备,还望各位族亲见谅。” 那些旁支的人面面相觑不知这是唱的哪一出,有人说道:“不要紧,回家再吃吧。”此话一出,立即有两三个声音附和道:“是啊,没什么,回去吃也一样。” 二叔堆着笑朝说话的人作揖,说道:“多谢各位族亲海涵。” 大姑姑依旧带着笑说道:“二弟,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有好几个族亲都是从城外赶过来的,此时再赶回去,到家怕是只能吃晚饭了。吃个饭这么点事都办不好,族人怎么能放心把这么大的产业交给你啊?再说,这么饿着肚子头晕脑胀的,谁能算得清账啊。” 二叔不仅被戳中了小心思,还被质疑理家的能力,一时窘得说不出话来,笑得牵强极了。 大姑姑嘴角牵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不动声色的继续说道:“二弟只说按照以前的规矩分,具体怎么分也没说清楚啊。” 二叔此时已经回过神来,确认这位嫡姐来者不善,人反而冷静了下来,他说道:“离年底还有好几个月,这个会就是粗略的盘盘利,不完全作数的。”说完还不忘回击一下,说:“这个之前已经和阿姐说过了,不过阿姐多年未来过分红会,不了解也是正常的。” 这话仔细一琢磨好像有点“你不懂,少管闲事”的意思,大姑姑自然不会不明白其中的含义。不过她非但不急不恼,还笑了起来,边笑边顺势说道:“那就劳烦二弟给我,给族人明确的讲讲分红利的规矩。” 二叔此时觉得自己好像说错话了,心中连连暗叹“不好,中计了”。不过他没有搞清楚这位嫡姐到底要干什么,所以也不敢轻举妄动。 二叔佯装若无其事“咳咳”两下清了清嗓子,语气略带犹豫的说道:“阿姐客气了。族人都知道,规矩是我们徐家发迹之始——徐氏曾祖定下的,凡族内徐姓子女都能分得红利,男丁得八分,女子不论出嫁与否均能得二分;所有庶出子女分得总红利的十之其一,所有嫡系子女分得总红利的十之其九。” “我们徐家的祖宗真是爱护子孙,不仅不参与经营的庶出子弟能有所依靠,我们女儿出嫁后也能有所倚仗!”大姑姑有些感慨的说道。 有人附和道“是——啊!”然而却将后半个“啊”字咽了下去,因为他刚发出声音就被旁边的人用眼神示意同时轻声提醒:“不要乱说话!”。 “只是有些委屈二弟管理一大摊子事务却只能分那十之其一了。”旁支的几人听了面面相觑,都不敢说话;谢夫人也看着大姑姑似有话要说;二叔则看上去有些生气。 他稳住情绪不紧不慢的说道:“阿姐此言差矣,咱们不是早有约定,我算在嫡系里的。” 大姑姑坐了下来,一边不慌不忙的扇着团扇,一边慢条斯理说道:“当年约定的是你帮着嫡长媳徐谢氏经营徐氏产业十年,作为回报,让你参与到嫡系分成里来。” 二叔冷冷的说:“是这么约定的,有何问题?” 大姑姑停下手中的动作,也毫不客气的说:“问题是现在十年期限已到,你就该重回到庶出一组!” 二叔心下了然,原来这才是这位嫡姐今天真正的目的,他气愤的说:“当初是因为大嫂作为女子单独经营多有不便,徐氏产业受损,大家才推举出我来,帮着一起打理徐氏一众产业。这十年我兢兢业业,为徐氏挣得了多少红利,大家都看在眼里。” “让你和嫡系子弟一起分红已经是对你的回报了!这十年来你分了多少?又置宅子又买良田的,钱都从哪儿来,还不是徐氏产业里分得的!”大姑姑也毫不承让,说起话来铿锵有力。 众人一看这架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敢吱声。谢夫人显然也未料到会是这个情形,坐在那里不知该从谁劝起。 二叔气得胸脯一起一伏的,声音不由得加大了几分,说道:“当年并未议定十年以后怎么样,我如何分红也不是你能凭只言片语就改了的。” 大姑姑冷哼一声,说道:“那就趁今天人都在,一起说定这件事。” 二叔的眼神变得凌厉了起来,说道:“各位族亲怎么看?” 那些旁支的人纷纷低下头,整个议事厅鸦雀无声。 看大姑姑的提议并未得到认可,此情形,二叔有了些底气,说道:“毕竟我当初和嫡系一起分红理由是协理徐家产业,若是让我回庶族分红,我也不便再协理徐家产业的事务。” 众人听到此言有些惊讶,开始窃窃私语起来。有人表示“这可使不得”,另一人附和道“是呀,到时再经营不善怎么办?”,还有人说道“这可是会影响大家的红利收入啊”。 二叔扫视一圈,更加自信了起来。 大姑姑见此状况直接站了起来,用眼睥睨着身侧的众人不屑的发出“呿”的一声。接着她直视着自己的这位庶弟说道:“祖宗本就有规矩,庶出子弟不得插手徐家产业经营,当初让你协理产业也是迫不得已。现在期限已到,你就理应交回协理权。眼下趣儿成年已久,又成家了,应该由他来接手协助你嫡嫂理家!” 此言一出可谓石破天惊,直接将徐趣的二叔震惊在原地,半天说不出话来。 余下众人也是待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位嫡长女、尊贵的国公夫人说的是什么。 徐趣?这个名字他们倒是知道,听说他平日里身体羸弱很少管事,所以虽然是同族人,但是他们几乎没怎么见过他,最近的一次是几个月前他的婚礼,那时看他气色还可以,就是人太瘦了。 过了一会儿,徐趣的二叔缓过神儿来,他的第一反应是看看他的嫡嫂,这是“逼宫”,她和嫡姐二人商量好的?然而他看到谢夫人也是一副讶异的样子,似乎预先并不知道此事。 谢夫人的确事先不知道徐趣的大姑姑今日会有此行为,也是感到有些纳闷儿,她不是没听到刚才族人的议论,此刻也知徐趣平日里只是管管账本,不能完全代替他二叔。 眼下所有的人都看着她,等着她拿主意,她感到事情有点棘手,用右手抚着额头停顿了一会儿,最后说:“此事还要从长计议,今日也不早了,各位族亲先回去吧,咱们改日再议。” 所有人用眼神交流了一下,立即脚底抹油——溜之大吉,嘴里说着“我住的远,得早点回去。”“我家里还有事,先走了。”“等等我,我和你顺路,坐你家的马车走。”…… 几乎是一瞬间,老老少少十几个人全走光了,只剩下谢夫人、徐趣的大姑姑和二叔留在议事厅。 第四十八章 利益之争 现在议事厅只剩下谢夫人和大姑姑、二叔三人,没了旁支的人在,他们的情绪也更加无所隐藏。 二叔看着他这位嫡姐,阴恻恻的说道:“国公夫人,国公府才是您施展‘抱负’的地方,徐府的事你最好不要插手,我们自有安排。” 大姑姑毫无惧色,悠哉的扇着团扇,瞥了这位庶弟一眼,说道:“噢?什么安排,说来我听听。是你打算明年就按照祖宗规矩回庶系去分红,还是你打算从今儿开始就一步步的把事务移交给徐府正经的嫡出继承人?” 听这位国公夫人越来越咄咄逼人,二叔愤而一甩袖子,说道:“这是我们徐府自己的事,我们自会关上门商议,与你何干?” 大姑姑停下扇扇子的动作,瞪了二叔一眼,说道:“当然和我相干,你在嫡系分红,分走了本该属于我们嫡系的红利。” “我经营徐家的产业勤勤恳恳劳苦功高!”二叔的眼神有了凶相。 “你已经拿到了相应的酬劳!一个庶子,得到的已经不少了!你早该知足——不对,你都应该感恩戴德了!”大姑姑十分干脆的反击道。 庶出的身份是要强的二叔永远抹不去的痛,大姑姑此话正戳中了他的软肋,让二叔恨得咬牙切齿。 大姑姑和二叔两人就这么杀气腾腾的互相注视着,一时间议事厅里安静得仿佛掉根针都能听见。 谢夫人终于可以插话了,她劝解道:“阿姐,他二叔,咱们坐下来,有话好说。” “我跟她没什么好说的!”二叔说道。 “没什么好说的!”大姑姑说道。 两人十分有默契的同时说出这话,让谢夫人觉得哭笑不得,其实,这对姐弟挺像的。 “阿姐,他二叔确实不可替代。趣儿有耳疾,生意上的事他有很多不方便的。”谢夫人向大姑姑解释道。 大姑姑毫不妥协,说道:“我看趣儿每日都处理生意上的账目,他人又聪慧,各个铺子的账目都记得明明白白,说起来头头是道的。” 二叔冷哼一声,带着点说风凉话的意味说道:“光会看账本算什么本事,经营一家店铺方方面面的门道多着呢。” 大姑姑也冷冷的说道:“有的人就是那么不知好歹,要不是我那苦命的弟弟去的早,趣儿又小,哪儿轮的到他个庶出的来邀功!” 这话嘲讽了庶出的二叔,却也有些刺痛到了谢夫人。她本来正用手撑着额头,皱着眉头,一副无奈又头疼不已的样子,听到了大姑姑说起她夫君的死,眼中神色立即黯淡了下去。 大姑姑自知失言,便不再说话;二叔则看笑话般的看着大姑姑;谢夫人沉默了一会儿,说道:“阿姐,他二叔,我还有事,先行一步了。”说完便步出了议事厅,只留徐趣的大姑姑和二叔在那里继续剑拔弩张的瞪着彼此。 谢夫人走后,二叔挑着眉毛,促狭的说道:“有些人只会逞口舌之快,却不曾想过会中伤别人。” 大姑姑看着谢夫人的背影,深吸一口气说道:“那是因为她根本不屑于隐藏自己的本意。” 接着大姑姑转向徐趣的二叔,说道:“刚才我仔细听了各个掌柜的报账,你嫡嫂和趣儿分管的铺子得利也很可观,甚至可以说比你主管的铺子还强一点。” 二叔不喜欢被人比了下去,他表情变得严肃了起来,说道:“那是因为永盛坊算在了其中。” 大姑姑轻哼一声说道:“有何不同!” 二叔正色说道:“当然不同,永盛坊是大嫂的嫁妆,是她的私产。如今她愿意将利益所得加入徐家的账里,是她大气。哪天她要将永盛坊作为女儿的嫁妆再陪嫁出去,让永盛坊这块肥肉再入了谢家的口,也不是不可能的。” 大姑姑一副不认可的样子,哂笑道:“何以见得是入了谢家的口?” 二叔见她这个态度,有些不悦,语气急促的说道:“谢家难道就不挂念着永盛坊这块流落在外的肥肉?你不知道吗?大嫂三哥家的那个小子从小就打着找趣儿的名义往徐府跑,谁知道是不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别有用心的?我看谢家以来个亲上加亲的名义收回永盛坊也不是不可能的。” 大姑姑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哈哈哈的大笑了起来,徐趣的二叔不知所以,既困惑又生气,犹豫的说:“你笑什么?” 大姑姑停了下来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说道:“你以为谁都像你似的,盯着女眷的那点嫁妆不放?” “你……”二叔气得说不出话来。 大姑姑自然不管他生不生气,说道:“永盛坊是谢家流落在外的一块肥肉不假,但是你要知道,永盛坊原本只是一个普通的铺子,是动用了我们徐家的关系,成了宫廷御品的供货商家,这才有了如今的地位,因此分红利给徐家的子弟也无可厚非。” 说到这里大姑姑瞥了二叔一眼,转而看向一旁,又兀自说道:“谢氏年长一辈的确是人才济济,家世又颇有渊源也是真。但是现在谢氏年轻一代明显式微,哪里比得上我们徐家,从总角之年的算起,往上数三代,无论哪一辈都是人才倍出。以谢家现在的地位,想娶我们徐家的姑娘那是妥妥的高攀,不是他一个毛头小子动什么心思就能成的。” 说完,大姑姑又转回过头来,看着二叔笑了起来。二叔分明感到这是藏刀一笑,让他的心里暗暗发毛。他有点心虚,也有点不解,声音有些颤抖的问道:“你,又笑什么?” 大姑姑略微昂着头,半垂着眼帘,语气有点不屑的说道:“最重要的是,你嫡嫂怎么可能把嫡出的女儿嫁给谢家那个庶出的小子。她的心里若不是嫡庶有别,当年自己就不会那么选择了!” 大姑姑这最后一句话的确是有点“杀人诛心”的意思,揭了徐趣二叔的陈年旧伤。当年二叔去谢府求亲被拒,反而陪自己去的鳏夫兄长被看上,成就了姻缘美事,的确让心高气傲的他颜面扫地。 “你……你……”二叔气得顾不得礼仪,用手指着大姑姑说:“你为何总与我过不去?” 大姑姑反而双手一摊,一副轻松却坚定的神态,带着那么几分盛气凌人和居高临下,淡淡的说道:“我只是实话实说。这世上的道理是长幼有序、嫡庶有别,谁也不能坏了章法,否则就乱了。” “你……你……哼!”徐趣的二叔被气得干脆直接转身,拂袖而去。 大姑姑不动声色的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眼中的凌厉神色虽然渐渐淡了下去,却还是冷哼一声,一回转身,踩着高傲的步伐离开了议事厅。 第四十九章 也是真情 徐趣的二叔带着一肚子的怒气一路疾行从徐府回到他自己的府邸。从进院门起,府里丫鬟和小厮就纷纷向他问好,然而他板着脸一律都没搭理,弄得那些仆从面面相觑、一头雾水。 一进到堂屋里,他立即气呼呼的坐在了主座上。他坐在那里越想越气,最后一拳捶在了旁边的桌子上。 她的夫人听说他回来了,来寻他,此时正巧步入了堂屋,见此情景语气中满是担忧的问道:“老爷,您这是怎么了?”,人也顺势坐在了他旁边的座椅上。 “哼!她果然没安好心!”二叔眼中的怒气简直能杀人。 “那位国公夫人?她又搬弄什么是非了?”二婶很有默契的立即猜到二叔说的是谁。 “她说当年约定的十年期限已至,不仅让我回庶系去分红,还让我退出经营,把事务交给趣儿。”二叔眉头紧锁着说道。 二婶听后也皱起了眉头,说道:“当年咱们参与经营、进嫡系分红她就百般阻挠,好在族中议事会上众人一致推举才成事。今日她可是和那些族亲联合好了的?” 二叔将拳头向下杵在自己的座位上,语气稍缓和了一些,说道:“那倒没有,连大嫂也一副看上去不知情的样子。” “那众人对她的提议有什么反应?”二婶又问道。 “今天嫡系的人基本没去几个,那些庶系的人才不希望咱们回庶系去跟他们夺利,因而今天没什么人响应她。” 二婶用手拍拍胸口,说道:“那就还好。不过咱们还是要小心她跟长房那些嫡系联合起来,到时可就真麻烦了。” 二叔说道:“长房的人也得算算总账不是?这些年在我的经营下徐家的产业多赚了多少,众人心里清楚得很!” 二婶又问道:“现在看来,大嫂的意见很重要,今日大嫂怎么说?” 二叔说到这里又来了气,说道:“今天连大嫂都说我不可替代。她呢?非要把永盛坊的利算上,说大嫂和趣儿完全可以将我取而代之。” 二婶有些惊讶的说道:“连这都盘算过?看来,她是早有预谋。” 二叔听了咬了咬牙,又一拳打在座椅上,说道:“她不是让我退出经营交还给趣儿嘛,实在不行到时我就将趣儿有耳疾一事抖落出来,让她的痴心妄想落空!” 二婶劝道:“老爷,此事不妥,将来香茵嫁出去,咱们还要指望趣儿,咱们不好和趣儿弄得不愉快,趣儿若是失了势长远里看对咱们也没好处。” 二叔听了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话。 二婶也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儿竟然轻轻用手中的绢帕擦拭着眼角小声啜泣起来。 二叔听见了赶忙走到她身边,用手抚在二婶的背上,语气缓和道:“夫人,这是怎么了?” 二婶哽咽着说道:“老爷,都怪我,有了香茵之后也没能再给您添个一男半女。我一直说给您纳一房妾室,生个儿子,可您就是不同意……” 二叔本就余怒未消,听了二婶这话更是瞬间怒气升腾,靠后一步,大声说道:“夫人为何又出此言!咱们不是说好了不再提起此事了吗!” 二婶听了,便不再说话,只是低头拭泪。 二叔自觉语气有些过了,又倾身向前,手抚着二婶的背,柔声轻哄二婶道:“夫人,我说过多少次了,当年夫人贵为名门闺秀,不计较我的庶出身份,肯下嫁于我,对我简直是有知遇之恩,我已是千恩万谢。咱们婚礼当天,我可是当着夫人的面跪在祖宗牌位前发过誓,无论发生什么,此生都只有这一个夫人,只爱护这一个夫人。如今夫人这么说岂不是让我违背誓言,那可是要遭天打五雷轰的。我……” “老爷快别说了。”二婶只是听到这里就紧张不已,慌忙站起来,将挽住绢帕的手放在二叔的嘴前,打断了二叔,道:“我不再提就是了。” 见二婶此态,二叔气也消了不少。他伸手将二婶揽入怀中,手轻轻的拍着她的背说:“夫人,当年你若不是生香茵难产伤了身子又怎会不再生育?你知道我在屋外看着她们一盆一盆的往外端血水,我心里有多着急!当时我就想,倘若夫人有什么万一,我可该怎么办?想来想去觉得这世上我再也找不到像夫人这般敬我、爱我、用娘家的力量倾力助我的人,夫人才是我的家,夫人若有意外,我绝不独活。” “老爷,咱们不说这些丧气话了好不好?”二婶在二叔怀中,声音温柔中带着点嗔怪。 二叔朗笑起来,说道:“好好,不说了,有了夫人和香茵,我还有何求?哈哈哈。” 二婶也在二叔怀中跟着笑了起来。 这时,有一个仆妇踏进门来,见到二叔和二婶两人此态又赶忙退出门外,听见响动的二叔二婶两人立即分开来,二叔整整衣领端起老爷的架势问道:“何事?” 仆妇在门口低着头说道:“来请老爷夫人去吃晚饭的。” 二叔说道:“知道了,我们一会儿就过去,小姐过去了么?” 仆妇答道:“小姐刚回来,已经派人去请了。” 眼下正值日暮,橘色的太阳自山顶上徐徐下落,二叔和二婶两人有说有笑相互搀挽着来到饭厅。见父母来了,香茵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向父母问好,父母落座之后她也跟着坐了下来。 “香茵,听说你才回来不久,干什么去了?”二叔自然的问道。 香茵放下手中的筷子,沉默了一下,说道:“去谢府给谢慎哥哥送补汤了。” 二叔顺势问道:“谢慎的伤怎么样了? 香茵答道:“恢复的很快,医士说再过些日子就无碍了。” 二叔说道:“谢慎这孩子救了你,咱们理应感谢人家,我早已将谢帖送到谢府,过些日子也打算亲自登门致谢,咱们礼数到了就好。你日日送补汤有一个月了吧?谢慎也快好了,往后你就不要去送补汤了。你人也不小了,该让你母亲给你寻觅婆家了,就不要总像小孩子似的往外跑了。” 香茵听了,手干脆直接放到了桌下,饭也不吃了,就是噘着嘴,也不说话。 二婶自是知道这是她不同意的表现,说道:“听你父亲的,耍什么小孩子脾气,快吃饭!” 香茵气道:“我不要!我才十五岁,香月姐姐比我大都还没说婆家,我才不要说婆家。” 二叔说道:“你怎知你香月姐姐没开始说婆家,你个小孩子知道什么。” 香茵毫不示弱,说道:“爹爹你都说我是小孩子,那还给我一个小孩子说的什么婆家?” “你……”二叔被她逗笑了,摇摇头说道:“哎呀,真是拿你没办法。” 香茵知道她爹爹被她说动了,也咯咯笑出声来,拿起筷子说道:“我就知道爹爹最疼我了。” 二叔、二婶相视一笑,之后不约而同的给香茵碗里夹了一口菜,一家人有说有笑的吃着这顿晚饭…… 不知不觉间,窗外,一轮皓月已悄悄爬上树梢…… 同一轮明月下,静谧的徐府里,安静被突然打破——“啊!”谢夫人从睡梦中惊醒,直接坐了起来。 第五十章 为侄计议 “啊!”谢夫人从睡梦中惊醒,直接坐了起来,手下的被子被她紧紧的揉做一团,脸色则如身上的中衣那般苍白。 她眼神呆滞的望着地面,银色的月光照透过紧闭着的窗扇,描绘出窗棱的形状铺洒在地上。 谢夫人的脑海中梦里的画面与记忆反复穿插挥之不去:那个美好的少年傍着清波,俏皮的侧着头笑着看向身边的少女。少年专注的眼神中柔情满溢,一双令人惊叹的美目光芒闪耀!自己只是坐在马车上恰巧路过而已,无心的一瞥却霎时被惊艳到,心仿佛被什么一下子击中,三魂六魄都被摄住,指示着目光追随着少年直至他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 只此一见,便是一生…… 谢夫人手拧着眉,抚着胸口,心事重重的起身下床,就着皎洁的月光走到桌子旁,从桌上拿起水壶倒了满满一杯子水,手握着杯子大口大口的喝了下去。 喝完水,又愣了一会儿,她还是觉得十分憋闷,于是走到窗前,支起了窗扇透口气,人也在窗前条案旁的官帽椅上坐了下来。 阵阵带着秋凉的夜风窜了进来,吹乱了谢夫人的发丝,她却顾不上归拢头发,只是用力的呼吸着窗外流动进来的清凉气息。吸了好一会儿,她觉得胸中的憋闷略有缓解,却依旧脑中空空不知所想,于是她轻轻的伏在条案上继续吹风,竟然不知不觉间枕着手臂睡着了。 第二天,已经搬到馨园的大姑姑早早的来到静园找谢夫人。她昨晚半宿未眠,左思右想后觉得还是要从谢夫人这里入手,获得她的支持办起事情来才方便。 在厅堂里,大姑姑特意坐在离谢夫人最近的主座上,倾身柔声说道:“弟妹,昨日我说的事情希望你好好考虑一下。” 谢夫人昨晚后半夜是被冻醒的,虽然那之后她立即关上窗扇回到床上盖上被子休息,但是今天还是感到身体十分不适。一早听到仆人来报自己的大姑姐来了,她是硬撑着起床梳洗后来到厅堂与大姑姐见面的。 此刻谢夫人头昏昏沉沉的,听着这位大姑姐的话似乎很难理解她话中的意思。她问道:“阿姐说的是?” 大姑姑听了这话以为谢夫人是故意装糊涂,不免有些不悦。她回身坐正,言语中少了方才那份柔和,说道:“我说的是让徐似回庶族去分红,让趣儿正式接管家中生意。” 谢夫人觉察到大姑姑的语气变化,赶紧说道:“阿姐说的自是有一定的道理,可是这事不能急于一时,要从长计议。” 见大姑姑不说话,谢夫人继续说道:“这些年他二叔也算得上劳苦功高,很多重要的生意都是在他的主持下才得以成事,所以无论从道义上还是从实际操作上,都不可也不能让他二叔说放开就放开。” 大姑姑似乎听进了这话,转过头来对谢夫人说:“你说的意思我明白,但是转权一事总要有个开始,如今趣儿也成家了,常言道成家立业,是时候该让他慢慢的接管族中事务了。” 谢夫人头昏脑胀,大姑姑的话只听得一半,人也迷迷糊糊的,因而一时没有作声。 大姑姑见谢夫人神情十分萎靡,心不在焉的样子,以为是谢夫人对此不感兴趣,心里暗叹:继母就是不一样,这可怜的侄儿无父无母,只有她这个嫡亲的姑姑还在为他争取利益。 想到这里,大姑姑干脆挑明了,直接说道:“弟妹,你也知道,我向来明人不做暗事。今天不妨咱们敞开天窗,你倒是说说你对这事的看法。” 谢夫人感到身上酸痛,气息不畅,头昏昏沉沉的,低着头只顾得上“嗯”了几声,没有说别的。 大姑姑见状神情转而冷然,说道:“莫非你也怕趣儿管理族中生意会夺了你的权?毕竟徐似在这里名不正言不顺,必须有你坐镇他办事才顺畅,现下这种情况,对你来说地位正稳……” 这话谢夫人听了一半就急得站了起来“阿姐,我岂是这种人?我……” 谢夫人话没说完,人突然一软,向地上倒去。 “弟妹!”大姑姑惊呼出声,三步并作两步到谢夫人身边,用手拉着谢夫人的手臂,从背后揽住她,朝屋外大声喊道:“来人!夫人晕倒了!张嬷嬷!快来人!” 徐府中一阵慌乱,很快,石郎中被请过来给谢夫人瞧病,徐趣、缓缓、香月还有大姑姑都在谢夫人的卧房外守候。 缓缓已经多日未见大姑姑,这一见免不了随徐趣香月之后,上前向大姑姑行礼问安。大姑姑对缓缓的回应明显不同于对徐趣和香月的热络,只轻轻的嗯了一声,都未正眼瞧缓缓一眼。 此时门外站了不少府里的人,如此鲜明的对比让缓缓一时也是有些面子上挂不住,还是香月开口转移了话题才算化解了这份尴尬。 “母亲身体一向很好,这次怎么会突然晕倒了?”香月颇为担心的说道。 “你也说你母亲身体一向很好,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的。”大姑姑劝道。 “怕就怕啊,有人为了一己私利不惜给人添心病,让人防不胜防!”随着话音落地,二叔带着二婶、香茵也进到了屋里来。 “哼!私利?”大姑姑瞥了二叔一眼,说道:“要不是有人眼高于顶,为了私利僭越了规矩,也不会有这些个事端。这世上的事呀,要是都按规矩来就会顺而有序,哪还会有什么心病一说?”大姑姑也毫不示弱,话说完又转而看向卧房,不再看二叔一眼。 “你……”二叔气冲于顶,正欲发作,二婶上前一步挽住他的手臂低声说道:“阿嫂病榻前不宜多言。”二叔扭头看向二婶,他这夫人一向与他一条心,此刻她也正不悦的盯着大姑姑看。 有了同仇“敌”忾的夫人相劝,二叔冷静了不少,拍了拍二婶拉住他手臂的手,也不再说什么,带着些气闷也看向谢夫人的卧房门口。 大姑姑与二叔两人向来不和,这在徐府也不是什么秘密,心知肚明的众人先是面面相觑,而后又纷纷或低头或看向一旁,一时间,所有的人都没有言语。 缓缓是第一次见大姑姑和二叔这架势,虽然他们没有指名道姓,但明眼人都能听出来他二人话里的你来我往、夹枪带棒。缓缓娘家向来其乐融融,她鲜少见到如此情景,心中纳闷他们话里话外说的什么意思,也不明白他们关系怎会如此之僵,在上上下下这么多人面前也毫不掩饰他们之间的对立。 缓缓正想着,此时,正好二婶也看向她这里,对她看着二叔的诧异眼神似有不满,缓缓觉察到后赶紧收敛起神色将目光转向另一边。 她看到站在身旁的徐趣,依旧神色自若,坦然淡定的很,完全不必像周围人那样,努力佯装无事发生。缓缓想,这耳疾有时也未见得是坏事,这烦扰置气之音不听也罢。 第五十一章 操心的姑母 不久,张嬷嬷和石郎中从谢夫人卧房中出来,众人围上前去询问谢夫人的病情,石郎中站在中央,轻抚花白的胡须两下,向众人摆摆手说道:“无妨,无妨,徐夫人是内火攻心,又外感风寒,我先开几副汤药,三天之后我再来给夫人把把脉,届时再酌情调整一下药方。” “那有劳石郎中了!”二叔双手对石郎中一作揖,又侧身让出一条道来,示意石郎中去已经摆好纸墨的圆桌那里。石郎中坐好后写下药方,递给身旁的张嬷嬷,接着二叔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便与石郎中朝屋外并行,亲自送他出府去了。 “我家老爷在这徐府里可是没少得操心费力,瞧瞧,这外面的事,还不得是我家老爷出面。”二婶难掩几分得意,意有所指的说道。 大姑姑又岂肯示弱,也颇有深意的说道:“以后这些事也要逐步交给孩子们做了,反正,这早晚呐,都是要交的。” 二婶眼色一沉,转而又说道:“大嫂怎会突然内火攻心,怕不是有人故意添堵吧。” 大姑姑则轻蔑的一笑,悠哉的说道:“外感风寒相对的自然会内生热燥。郎中都说不要紧,旁人就不要多虑了。我看,倒是那种人,总是对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欲望太盛,才最容易急火攻心。别人吹吹寒凉没事,他呀,就很容易生病,往往还会因为心事太重,不容易好利索了。啧,要我说,人呐,莫要有非分之想,否则生病是小,生出些个事端来才麻烦呐。” 二婶自是知道这位嫡姐一向伶牙俐齿,自己说不过,于是干脆不再说话,板起脸来看向另一边。 张嬷嬷安排好了抓药、熬药的事又回到了屋里来,对众人说道:“方才郎中切完脉夫人就嘱咐我说,她没什么事,请大姑奶奶、二老爷、公子、小姐和夫人们不必担心。让大家在外候着,她十分过意不去,郎中又说让她好好休息,就先请各位回去吧。 二婶本就巴不得赶紧离那位嫡姐远点,拉过香茵对张嬷嬷说:“那让大嫂好生休养,改日她好些了我再来看她,我们就先告辞了。” 接着大姑姑、徐趣和缓缓也说些改日来看望的话纷纷告辞了。香月没有急着走,而是向张嬷嬷详细问了谢夫人感风寒的经过,说了些有劳她好好照顾自己母亲的客气话。 这边出了谢夫人的静园没多远,大姑姑就叫住了徐趣和缓缓,确切的说是叫住了缓缓。缓缓听大姑姑主动叫她,有些诧异,带着几分迷惑回过头去,不知大姑姑有何事找她。 徐趣则兀自向前走着,对身后的一切毫不知情。 大姑姑慢悠悠的上前几步,靠近后上下打量了缓缓几下,说道:“缓缓,你嫁到我们徐家也有几个月了吧?” 缓缓直觉大姑姑此问一定另有深意,因而心中有些惴惴不安,但也只能据实答道:“是,大姑姑,快三个月了。” 大姑姑十分直接的说:“这么久,你为何还没有身孕?” 没想到大姑姑会突然说起这个来,缓缓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回答,愣住了。 徐趣呢,一个人往前走了有些距离了,终于感觉到缓缓没有跟上来,回过头来看到大姑姑正和缓缓说着话,于是也转回身往这边走。 大姑姑看缓缓不说话,很快的思索了一下,说:“莫不是你身体有恙?” 缓缓正欲张嘴解释,大姑姑伸出手示意她不必说话,自己则继续说道:“我看三天后石郎中再来的时候,让他顺便也给你把把脉,就这么定了,好了,我先走了。” 没容缓缓说话,大姑姑就迎着徐趣走过去,和徐趣打照面的时候点了下头,算是回应了徐趣的问候,接着就离开了。 徐趣走到缓缓身边问缓缓说:“夫人,怎么,你哪里不舒服吗?我看大姑姑方才好像说让石郎中给你把脉。” 缓缓有些尴尬又有些羞涩,还带着那么一点委屈,低头说了句“无事”,也不管徐趣看到自己的口型没有,就自己朝着信园的方向走去。徐趣虽然心中疑惑不解,但看缓缓似乎有些生气,也不敢再问下去,只得一路跟在缓缓身后一并回信园去了。 一直到吃完晚饭,缓缓都没有主动跟徐趣说过一句话。倒是徐趣,一会儿让缓缓看他最近练的字,缓缓不做评论;一会儿又给缓缓讲他新买的书,缓缓也不似往常当宝贝似的捧着看。总之,缓缓就是个闷闷不乐,连晚饭时徐趣特意夹到她碗里、平时她最爱吃的肘子肉都没怎么动。 饭后,徐趣对化解缓缓的低落情绪一事自感已经黔驴技穷了。将前前后后发生的事一番仔细分析,他认定缓缓是从静园回来之后才这样的,于是徐趣诚恳的问道:“夫人缘何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可是今日在静园大姑姑跟夫人说了什么?” 虽然心中暗叹徐趣猜得如此准确,但缓缓哪能应和他,那不成了挑拨他们姑侄关系了? 缓缓抿抿唇说道:“没什么。” 徐趣带着一丝笑说道:“晚饭我特意让厨房给你做的肘子,平时这可是你最喜欢吃的,往常你一吃起来总是笑呵呵的,今天却一反常态根本都没怎么动,还说没事。” 缓缓听了徐趣的话无法反驳,只是低头不语。 徐趣看她这样继续说道:“大姑姑这个人我了解,向来说话直白,不顾别人的感受,她若是说了什么你不要放在心上,我日后会跟她说请她对你说话的时候注意一下。” 缓缓听了这话猛地抬起了头,连连摆手,说道:“不用不用,我没有那么娇气!” 徐趣看着缓缓,问道:“那夫人可否告诉我大姑姑都今日在静园外都跟你说了什么?” 缓缓想了想,心一横,闭上眼,半仰着头,略微提高了声音,快速说道:“大姑姑问我为什么还没有身孕,要石郎中给我瞧瞧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说完,她将头扭向一侧,半垂着眼帘,有些尴尬的看向地面。 这话确实也出乎徐趣的意料,他先是愣了一下,继而被缓缓的羞涩的样子所吸引。 只见缓缓往日里如羊脂玉般白皙的小脸此刻仿佛涂了厚厚的胭脂,一直红到耳朵,眼睫抖动着在眼下投出半圈阴影,浑身上下都能透露出那份不自在。 徐趣就这么看着,渐渐竟觉心生欢喜。 他伸出手握住缓缓的手臂,缓缓被他突然的动作弄得摸不着头脑,疑惑的抬起头看向徐趣,正撞上他略带深意的眼神,那其中星星闪闪,满溢出无限温柔。 一时间,缓缓被这眸光笼罩,脑重一片空白,不知所想。 “夫人,要不我们……”徐趣的眼中带笑,开始流露出一丝坏坏的意味。 突然,有急急的敲门声响起,同时有个声音在门外喊道:“公子!少夫人!不好了,夫人病更重了,全身止不住的打起颤来了!”说着冲进了屋来。 第五十二章 紧急施治 徐趣有耳疾,家里的仆从进他屋都习惯敷衍的敲两下门然后推门直入,这次又事属从急,于是这个年轻莽撞的报信儿小仆一进门就刚好看到徐趣和缓缓正侧对着门口站着,双双深情对视、半搂半抱的相拥在一起。 缓缓霎时一惊,十分难为情,轻轻的“啊”了一声,双手一捂脸直接躲靠进了徐趣的怀里,那小仆也十分慌乱的迅速转过身去,背对他们二人面朝门口的站着,尴尬又忐忑,嘴里还念叨着“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 徐趣对突然出现的人很是不满,声音有些不悦的问:“什么事?” 因为要让徐趣看着他的嘴型,那小仆不得不回过身来,面冲着徐趣说:“夫人突然浑身打颤,张嬷嬷遣我速速来给您报信,让您先过去看看。” 虽然徐趣听不到,这小仆还是在语调上特意强调了“张嬷嬷”和“速速”二词。他一边说着,一边不知该看向哪里,眼睛似睁不睁的半眯着,在地板和屋顶之间来回打转,头也随之上下划了好几个大圈。 缓缓听了小仆的说辞,从徐趣怀里仰起脸来,和徐趣颇有默契的对视了一下,接着徐趣急急的进了书房,挎上一个小药箱立即出门朝静园奔去,缓缓则和那小仆紧紧的跟在他身后。 几人迈进静园的堂屋,急得团团转的张嬷嬷正等在那里,一见带着药箱的徐趣仿佛抓到了救命的稻草,拉着徐趣就进了谢夫人的卧房。 谢夫人正在被窝里锁着眉头、双目紧闭,浑身不由自主的不停打颤,上下牙还不时的碰撞出声音。 徐趣拉过谢夫人的手腕摸了摸脉,又十分冷静的迅速从药箱里拿出几根针,在烛火上过了过,就在谢夫人的额头上、手臂上、手背上几处分别施针。一会儿的工夫,谢夫人就停止了颤抖,人也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见谢夫人缓了过来,徐趣长舒一口气,张嬷嬷嘴里也激动的念着:“好了好了,夫人终于醒了。” 在徐趣施针的过程中,香月也赶来了。她散着头发,草草的披着斗篷,斗篷里竟是中衣。原来香月接到信儿时已经梳洗完毕准备入睡了,一闻讯外衣都顾不得穿,只随手拽了一件斗篷,就匆匆赶了过来。 她拉着张嬷嬷的手臂慌张的问道:“母亲这是怎么了?” 施完针的徐趣向她转过头安慰的说道:“由风寒引起的,因为太虚弱所致,暂时无碍了,不必过于担心。”接着,他又转向张嬷嬷说道:“嬷嬷,还是要请石郎中来看看。” 张嬷嬷答道:“方才请公子的同时已经派人去请了,算时间也快到了。” 谢夫人看着站在卧房内的众人,气息微弱的说道:“你们都过来啦,不必担心,回去吧,这里有张嬷嬷呢,人多了,我也心不静。” 于是缓缓、徐趣和香月步出了谢夫人的卧房,来到堂屋中,徐趣对香月说道:“妹妹你先回去吧,不必担心,以防万一,我会在这里等石郎中来了再回去。” 香月说道:“回去我也睡不着,等石郎中到了我才能放心啊。” 于是他们三人就坐在堂屋中等石郎中,缓缓此时终于可以插上话,她问徐趣道:“之前听妹妹说过,夫君通些医道,没想道夫君的医术了得,三两下就止住了母亲的寒颤。” 徐趣倒是谦虚,说道:“谈不上医术了得,只是个书纸郎中,读过些医书罢了。” 缓缓附和的“噢”了一声,之后,香月在一旁拽了拽她的袖角,说道:“嫂嫂你别听兄长的,他太谦虚了,他的师父贺老神医亲口赞过,兄长是他老人家最喜爱、最有悟性、最得意的弟子呢。” “是吗?”缓缓转向徐趣,看徐趣的眼中多了几分钦佩。 徐趣心中不免有几分得意,却表面不动声色的说:“行医是件很费心力的事,需要在实践中用心琢磨反复锻炼。而我没有真正医治过什么病患,硬要说有什么过人之处便是受过名医的指点了。其实刚刚我施针也是迫于形势试试看,并不是很有把握。” 看缓缓带着仰慕的神情一动不动的听着自己说话,徐趣顿了一下,笑道:“关于师父的夸奖,我倒是觉得,是师父看到母亲给他准备了那坛名贵老酒做谢礼,他老人家腹中馋虫作怪,为了得到美酒才不吝惜美言的。” 香月眨了眨眼似乎是自言自语般说道:“嗯,这也不是不可能。” 这话勾起了缓缓的好奇心,她问道:“原来老神医贪酒?” “何止是贪酒,还好美食,是个老顽童呢!”香月接过话答道。 “是吗?”缓缓十分感兴趣,说道:“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有机会见到他老人家。” 徐趣说道:“师父去云游快一年了,也许明天就回来,也许个把月才能回来,这都说不定,全看他老人家的心情。” 缓缓笑着说道“听上去老神医是个很有意思的人,不知道是什么机缘让夫君拜他老人家为师的呢?” 这话说完,徐趣和香月都没有回答她,屋内突然安静了起来,香月冲缓缓使了使眼色,缓缓方觉大概问错话了,急忙说:“我的意思是……” “就是我初患耳疾的那些年,”徐趣语气平淡的接过话茬道:“遍寻名医医治,最后一位找到的就是师父。当时他们都说贺老神医若治不好便谁都治不好了……”说到这里徐趣停顿了一下。 香月便接过话来说道:“后来,我们便对外称兄长被老神医治好,之后兄长让我们放弃寻医,开始自己钻研医书,老神医觉得兄长很有心,便收兄长为关门弟子。” 缓缓听着这话神情愀然,不由自主的皱起了眉头,对徐趣的怜爱之情溢于言表,她心想:喝了那么多年苦汤药,“老神医”出马都未能治好耳疾,徐趣仍旧不放弃亲自去钻研医道,学着看口型与人交流,这个人的聪慧真让自己艳羡,而这个人的坚毅也真令自己佩服。 几个人正陷入沉默之中,石郎中在小厮的带领下慌慌张张的迈进了屋子,他的帽子戴得有些歪,看样子也是一路急匆匆赶来的。 徐趣立即上前和石郎中沟通谢夫人的情况,石郎中一脸歉意,十分自责,一直在怪自己没给谢夫人诊断好,用药不当。好在徐趣也通医理,言语间也未有怪罪之意,反而充满了理解和安慰,这才让石郎中放下心来,迅速投入到和徐趣一起对谢夫人病情的分析中。 门外,夜空中明月高悬,静静的照着偶有低声细语传出的院落,照进深夜不眠的人心中。 第五十三章 妙人客 谢夫人此次一病接连几日无法打理家中事务,生意上的事就由徐趣的二叔全权接管下来,徐府内的事务则被大姑姑主动揽到自己手里。 这天大姑姑坐在堂屋一边看账本一边听站在一旁的张嬷嬷汇报,汇报完后大姑姑头也不抬的说道:“好的,我知道了,一切都照旧就可以了,你下去吧。”可是张嬷嬷却站在原地并没有离开的意思,于是大姑姑将目光从账本上挪开,看向张嬷嬷问道:“还有什么事?” 张嬷嬷犹犹豫豫的,话在嘴边却不知该不该说,最后仿佛终于下定了决心说道:“我前日里和府里的丫鬟小厮上街采买,碰到了谢府的管事,他看我们的人拿着几包药和很多补品就问起来,我就将夫人此次生病一事告诉了他。今天一早门房收到谢府的帖子说府里要来人看望夫人,这……不知该如何回复。” “噢?”大姑姑收起了账本,颇有意味的看了张嬷嬷一眼说道:“这么快就惊动谢府了?”然后她长出一口气,半眯着眼睛沉思片刻后问道:“有没有说是谁来?” 张嬷嬷答道:“是……是谢慎公子和……和谢瑾小姐。” “什么?”大姑姑猛的睁大眼睛,毫不掩饰她的惊讶,问道:“谢瑾?她人在上淮?” 看大姑姑这反应,张嬷嬷赶紧说道:“大姑奶奶,都怪老仆多嘴,我这就叫他们去回,让谢府不必来人了。”说着就转身要往屋外走去。 “不用!”大姑姑直接站了起来,手举着账本停在耳边示意张嬷嬷停下,然后她想了一下,嘴角浮现出一抹淡笑,说道:“你就去让他们回,说徐府欢迎他们来,还要请他们快些来。” 张嬷嬷有些犹疑,问道:“大姑奶奶,老仆多句嘴,现今公子已经成婚,这谢慎公子来肯定没什么问题,……谢瑾小姐来,是否合适?” “合适!当然合适。”大姑姑正色道:“谢瑾小姐是夫人的亲侄女,是香月小姐的亲表姐,是公子儿时的玩伴,她来探望夫人有何不合适的?” 见张嬷嬷略带迟疑还立在原地不动,大姑姑又说道:“张嬷嬷你也是府里的老人儿了,有些话我也不妨跟你直说,你可知道此次我为何将理家的事包揽过来?” “这……老仆不知。”张嬷嬷答道。 大姑姑道:“按说夫人病了,理家一事应该由少夫人顶上,我却主动要求代为管理,并非因我贪权,而是你们这位少夫人呀,人看上去呢,就不像有理家禀赋的,又是小门小户出身,想来定不懂这大户人家理家之道。我怕她突然接管这么一大家子的事给这府里管乱套了,我就想着先熟悉一下府里的情况,过两天亲自教导她。” “原来如此,大姑奶奶真是心思缜密,用心良苦!”张嬷嬷点头应和道。 “所以呀,谢瑾来了正好,让你们少夫人也看看,这大家闺秀,到底应该是个什么样子的!”大姑姑边说着边在心里对自己的这个想法感到满意极了,语气也变得轻松起来,说完还伸出手抚了抚桌几上的花儿。 “明白了,那我这就去让门房回话。”张嬷嬷终于放下心来,笑着说完就赶紧出了门去。 第二天一大早,一辆车厢上写着“谢”字的马车停在了徐府门口,车帘被掀开,谢慎先从车里探出身来,跳下马车后,他回身伸手扶着一个穿着冰白斗篷、戴着帏帽的年轻女子下了马车。 徐府门房的人见是谢慎,便走上前来与他说话:“慎公子,好久不见!” 谢慎回道:“我们来看望夫人,昨天递过帖子。” 那小厮客气的说:“是的,昨日张嬷嬷已和我们打过招呼,此刻夫人想必正等着您呢。” “我们这就进去,马车还要劳烦小哥了。”谢慎也很客气。 “慎公子不必客气,还请这位车夫大哥随我从侧门进入后院。”之后门口的小厮便和谢府的车夫驾着马车离开了。 “走吧!”谢慎拎着一个食盒,招呼过那名同行的女子后便转身径直向徐府大门走去。 然而谢慎走了几步发现女子并没有跟上来,于是他回过头去看,发现那女子正半仰着头,透过帏帽的轻纱幔凝视着大门正上方牌匾上的“徐府”二字,陷在了自己的思绪中。 谢慎走了回来,拍拍女子的手臂说道:“走吧,姑母还等着咱们呢。”女子这才回过神来,一路无语,默默跟着谢慎进了徐府。 进了府中,一路不少的仆役都主动跟谢慎打起招呼,对从前一向孤身前来的谢慎此次身边的女子十分好奇。 到了静园里,有仆役仗着是谢慎姑母这里的老人儿,自谢慎儿时起就与他熟识又打闹惯了,便挤眉弄眼的朝谢慎打趣道:“慎公子,身边有了相伴的佳人啦?” 谢慎也不恼,只是冲那大胆的仆役轻喝一句:“莫要胡说!” 女子不动声色,跟在谢慎身后步履款款地向前走着。 到了静园的堂屋前,随行的女子摘下了帏帽,一举一动间环佩叮当,斗篷下露出的衣衫华丽典雅,更是凸显出她不俗的气韵。 上台阶时女子的绢帕掉落在地上,她回头看了一眼,捡起绢帕。那些仆役原本嬉笑的盯着谢慎二人看,这女子一回头,他们的神情立即转为带着几分异色的讶然。他们面面相觑、窃窃私语起来: “我没看错吧?” “这是不是,是那个……” “她怎么来了?” “嘘!小点声!” “怕什么!我就是要说!” 拾起帕子的女子神情淡然,跟随谢慎步入堂屋,张嬷嬷早已等在那里,三人一番互相问候之后谢慎便直奔正题,问道:“听闻姑母病重,家父十分挂念,特命我二人前来探望,不知姑母今日如何?” 张嬷嬷答道:“夫人已经好多了,就是胃口还不太好,不怎么进食,所以还很虚弱,身上没什么力气。” 这时女子上前一步说道:“张嬷嬷,我特意在家熬了姑母最喜欢的养生粥带来。还烦请张嬷嬷带我至内屋呈给姑母。”说着拿起谢慎递过来的食盒。 女子的声音悦耳,语气十分恭敬有礼,却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 张嬷嬷听了笑道:“谨小姐还是如此周到有心,夫人见了您一定会很高兴的。咱们这就进去,慎公子还请在这里稍坐片刻。”说完便将谢慎留在厅里,引女子到了内屋。 “姑母!”女子一见谢夫人便一扫之前的冷静,亲切动情的呼唤着谢夫人。 “碧画!”谢夫人靠坐在床上,人有些虚弱憔悴,说话虽然有些有气无力,但也掩盖不住语气中的惊喜。 第五十四章 青梅竹马 被唤作碧画的女子快步上前握住谢夫人伸出的手,就势轻轻的坐在了床边,说道:“姑母,听说您生病了,我熬了您最喜欢的养生粥,趁热您快尝尝。” 谢夫人露出了这几天来难得的笑容,小口小口的品啜起这份来自娘家的关怀。两三口粥下肚,谢夫人抬起头赞许道:“嗯,米汤香甜可口,米粒软硬适中,火候刚刚好,我一尝便知这是碧画你的厨艺。” 女子轻轻笑道:“难得姑母喜欢,改天我再做了给您送来。” 谢夫人会意的笑了笑,低头继续喝粥,女子在旁边声音轻柔的说道:“我回来探亲,前天夜里刚刚抵家。自听说了您生病的事,父亲十分挂念您,立即派我和兄长亲来探望。其实父亲不说,我此次回来本也打算来看望您的。姑母您身体一向很好,怎会突然生起病来?” 谢夫人喝完了粥将碗递给张嬷嬷,一边拿绢帕轻拭嘴角,一边说道:“夜里感了风寒而已,帮我转告兄长,已经无碍了,叫他不必挂念。倒是碧画你怎么突然自己一个人回来了?” 女子眸光微微暗淡了一下,轻描淡写的说道:“最近十分想家,就回来了。” 谢夫人听了默不作声,看了女子一眼,没有多问。 这时门帘被掀开,香月进了屋来,边走边说道:“听外面的小仆说碧画姐姐来了,我还不相信,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谢夫人和女子闻声一同朝香月的方向看去,女子站起身来迎着香月走过去,热络的牵起香月的手说道:“我香月妹妹真是越来越漂亮了。” 香月抿了抿嘴,眨眨眼戏谑的说道:“哪里比得上姐姐你才貌双全。” 女子用食指刮了香月鼻尖一下,说道:“你这是吃了多少蜜,怎么嘴变得这么甜!” 这么一说,屋内的人都笑了起来。 在这笑声中,大姑姑进了屋来,她也带着笑说道:“这里好热闹啊。” 女子和香月赶紧对大姑姑行礼,大姑姑对女子的到来当然并不惊讶,她主动上前走近女子,笑眯眯的说道:“谢瑾,好久不见啊!” “是啊大姑母,好久不见,您还是那么神采奕奕。”女子十分有礼的回道。 “唉,不行了,现在岁数大了,都怠于理事了。”大姑姑对女子说的话中竟然隐藏着几分仿佛出自真心的感叹。 “大姑母只需使出十之五六的精力,就顶上常人要费的全部心思了。”女子反应很快的回应道。 “嗯,瞧瞧!”大姑姑看向谢夫人,又笑着扫视周边人一圈道:“真不愧是碧画,说出的话来总是那么的悦耳,让人爱听。”大姑姑显然真心觉得女子的话很受用,连眼里都是满满的笑意,一屋子的人也应和着大姑姑笑着。 门口的丫鬟突然高声报道:“少夫人请进。”此话让屋内的人都为之一怔。 缓缓一进屋,方才在屋外都能听到的欢声笑语立刻戛然而止,屋内人几乎都带着不自然的表情,令她顿感气氛微妙。 缓缓主动给谢夫人和大姑姑行礼,之后看到大姑姑身后站着一个陌生的年轻女子,于是她愣在原地犹豫,不知该怎么称呼对方。 这时谢夫人反应过来对缓缓说道:“缓缓,这位是我娘家的侄女——谢瑾,比你长个一两岁,今天特意来探望我的。” 缓缓于是又对谢瑾行礼,道:“谢瑾姐姐好。” 谢瑾从大姑姑身后上步到缓缓身前,先回了礼,后又说道:“不必客气,叫我谢瑾就可以了。” 说完这话,谢瑾虽然表面上不动声色,但早已上上下下仔细的打量了缓缓好几遍。虽然她的神态有并不刻意为之的样子,但眼神里那探究的意味还是被缓缓觉察到了。 缓缓感到有些别扭,来而不往非礼也,她于是也端详起这位谢瑾小姐来。 眼前的谢瑾小姐和缓缓差不多高,她身形颀长,穿着淡粉色的锦缎长衣,衣身边缘、袖口、裙摆上绣着别致的花朵,绣工十分精湛,一看便知出自有经验的绣娘之手。她的面庞光洁,长眉细描、胭脂淡彩的妆容下可以看出她本就长相端庄而秀美。 “谢瑾姐姐是谢慎哥哥的妹妹,我们从小就常在一起玩耍。”香月见气氛有些凝滞,打破安静向缓缓介绍道。 缓缓想起刚成亲去谢家拜访时确实听说过谢家兄妹与徐趣自小一起长大。她说道:“我记得刚成亲时听说过,谢舅父家有两位与夫君一起长大的玩伴。可惜当时只见到了谢慎公子,今日得见谢瑾小姐的优雅之姿,十分荣幸。” 谢瑾听了淡淡的笑了笑,道:“少夫人过誉了,少夫人才是清姿淡雅,窈窕佳人。家中琐事缠身,没能参加你们的婚礼还请见谅。” 听到这儿,大姑姑难得主动的对缓缓说起了话,她道:“谢瑾是庆亲王独子世子妃,将来的王妃娘娘。” “噢?那真是失敬了。”缓缓看向谢瑾,似乎看到谢瑾脸上有微而不察的尴尬转瞬而过,但这份不自然也只有那么一眨眼的功夫,谢瑾很快就恢复了刚才的淡定,让缓缓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哪里哪里,我儿时常来徐府玩儿,对徐府算是熟悉,也没有什么客套,少夫人也不必跟我客气。”谢瑾淡淡的笑着说道。 缓缓听了这话觉得似乎哪里有些不对劲,怎么恍惚间有种困惑:自己和谢瑾究竟谁是主谁是客?然而这想法刚一浮上来,就被缓缓的理智按了下去,她讪讪的对谢瑾笑了笑算是回应了。 谢夫人还抱恙在身,这些探望的人也不便久留,于是很快就各回各院儿了。 在回信园的路上,小玉神神秘秘的对缓缓说道:“小姐,今天静园里的人都怪怪的。” 缓缓还在回想方才告别时谢瑾的莞尔一笑,心里赞叹着这位世子妃的优雅,随口答到:“什么地方不对劲?” 小玉说道:“他们都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不知在说什么,我一靠近他们就不说了,往常可不是这样,有什么事都可爱跟我说了。” “也许是静园自己的事不想别的院子掺和吧。”缓缓没往心里去,随口说。 小玉犹豫了一下,说道“不过我还是听到了一言半语,好像是什么公子以前定过亲,和什么壁画上的小姐。” 缓缓听到这停了下来,问道:“你确定没有听错吗?咱们来这徐府这么久了,没听说过夫君定过亲的事啊,有没有听到是哪里的壁画上画的小姐?” 小玉撅着嘴说道:“我就听到了这些,其他的不知道了。” 缓缓说:“没事,咱们回去问又成。” 说完,主仆二人快步朝信园走去。 第五十五章 传说中的女子 又成不知道干什么去了,一上午都没在信园出现,缓缓和小玉只好按耐住好奇心等他,终于在吃完午饭之后,看到又成和徐趣从外面回来了。 小玉趁徐趣进屋换衣服的时候将又成拉到缓缓面前,说道:“又成,今天我们听说咱们公子之前和一位壁画上的小姐订过亲,你快跟我们说说是怎么回事。” 又成本能的回应道:“哪有?公子哪里订过亲?没有的事。” 缓缓看他的反应不像是在说谎,又看了看小玉,疑惑的问道:“小玉,你是不是听错了?” 小玉一皱眉,用手拉着又成的耳朵说道:“又成!你说实话!别搞的我好像一个编排故事挑事儿的。” 又成歪着头咧着嘴,喊:“公子,少夫人,小玉打人了,快给我做主哇。” 小玉毫不怯懦的说道:“又成,公子可听不见你的喊叫,你最好给我好好想清楚,跟我们说实话。”说完又对缓缓说道:“小姐我绝对没听错,我听到好几个人都这么说。”说着,手上的力道还加重了。 “唉,唉,你放手,放手,让我好好想想,你放手我才能好好想。”又成开始讨饶。 小玉闻言放了手说道:“你最好想想清楚,跟我们说实话!” 又成揉揉发红的耳朵,低头抱怨了两句,继而恍然大悟般的说道:“噢,我知道了,你说的是一个叫碧画的小姐吧,不是什么壁画上的小姐,而且也没定亲啊,只是公子青梅竹马的小姐,长辈们说笑要给他们定亲而已。” 啊?果真有这么回事!缓缓听了心里有那么一些别扭,正欲详细问问,屋里传来徐趣的声音“又成!” 又成听了仿佛听到了救命的号角,明知道徐趣听不到,还是声音响亮的应声道:“哎!公子我来了!”说完还虚情假意的冲缓缓抱歉的笑笑,然后迅速的溜之大吉,逃离了这“是非”之地。 徐趣换了衣服带着又成又出去了,留下心中有事的缓缓午休时都辗转难眠,最后迷迷糊糊中听到小玉报香月到来了,她干脆起身迎接香月。 香月进屋见她睡眼惺忪还穿着中衣的样子,惊讶的问道:“嫂嫂还没准备好?” 缓缓这才想起来香月跟她说过,今天下午要带着她去参加城西江小姐举办的诗乐会。 缓缓跟香月说着抱歉,然后急忙打扮起来。她本来就不擅长化妆,心中又有心事,还这么匆忙,于是一不小心将黛眉涂的重了。香月提醒她,她才发现。于是她拿起手帕,想抹匀一点,却越画越糟糕,最后香月都没办法帮她挽救,她只得洗了,全部重画。 这次为了快一点,香月直接上手帮她画起了妆,很快妆画好了,缓缓看着镜中的自己,觉得这是她长这么大以来妆容扮相最好的一次了,忙不迭的跟香月说感谢的话。 香月笑笑说:“嫂嫂不必客气,只是咱们得快点了,已经迟到了。” 缓缓听了忙拿起一件精美的华服要穿上,香月却叫了停,她说:“嫂嫂,这件衣服是不是上次去崔夫人那里穿过?” 缓缓想了想说:“妹妹好记性,是穿的这件。” 香月于是阻止她说:“那这次不能再穿了,该换一件没有在参加宴请时穿过的。” 时间紧急,缓缓顾不上问为什么,从衣柜里按照香月的要求找了一件衣服,穿上后和香月坐上马车,向城西奔去。 在路上,香月向缓缓介绍江小姐作为翰林之女,精通乐律,爱好诗词,尤其是琵琶,在上淮堪称一绝。 接着她又向缓缓介绍,本来一般出席不同的宴会,就应穿不同的华服,只是今上倡导节俭,在这方面才不那么严格。而今日做东的江小姐这个人平日里十分注重仪表,还会看人下菜碟,所以方才她才让缓缓换一件衣服。 都说完了,香月似乎有些累了,闭目养起神来。缓缓一直紧绷的神经也慢慢缓了过来,那位“壁画”小姐又涌上她的心头:连家中仆人都知道这么个人;长辈们都要给她和徐趣定亲了,可见这位青梅竹马的小姐十分得长辈的认可;那她和徐趣也应该很情投意合吧?难道…… 突然,一个她不愿相信的念头浮现在她的脑海中:难道夫君这么晚才成婚是为了她! 这个想法惊得她坐直了起来,因为她和徐趣讨论过这个问题,她以为当时两个人已经互相袒露心扉,然而徐趣却从来没有提过这么一位小姐,这使得她感到自己的一片真心和信任都错付了。 缓缓有些伤心,她犹豫再三还是推了推闭目养神的香月。 香月睁开眼,看到缓缓目露忧郁,于是问道:“嫂嫂怎么了?” 缓缓舔了舔嘴唇,问道:“妹妹可否给我讲讲‘壁画’小姐?” 香月有些诧异,说道:“嫂嫂是问,哪方面?” “听说”缓缓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那位小姐本要和夫君订婚的?” 听到这话,香月的表情有些尴尬,她愣了一下说道:“长辈们确实曾有此意,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时候兄长还没……才十几岁,而且最后不也没订婚么。” 香月似乎不愿多说此事,说完这,就掀开车窗上的布帘转头朝外望去,嘴里嘟囔着:“怎么还不到。” 看香月这样,缓缓也不便多问,只好作罢。 很快马车行至江府门口,她们姑嫂二人就赶忙下车了。 一进江府的宴会厅,江小姐便上前迎接,和缓缓香月互相行礼问候之后,她揶揄起香月来:“哎呀,你这位上淮城第一美女真是派头足啊,难请就算了,还迟到这么久。” 香月也不气恼,说道:“一会儿我自罚酒三杯,总行了吧。” “我哪敢呀,这说出去我灌你酒,莫说别人,我三表兄第一个不饶我。”说完亲切的挽起香月的手臂,把她和缓缓引到座位上。 看她二人落座,江小姐又说:“你来得正是时候,我正要弹奏琵琶曲。” 于是江小姐又坐到厅堂中间,弹奏了一曲精彩绝伦的琵琶曲。曲毕周围小姐夫人们纷纷鼓掌致意,江小姐十分得意,在人群中穿梭而过,对宾客们不吝溢美之词的称赞也都悉数笑纳。 然而,缓缓听到身边一位小姐对她旁边的朋友说道:“嗤!你看她那得意的劲儿,平日里就眼高于顶,总摆出一副技艺高超寻不到知音的样子,现在简直都快飘起来了。”旁边的小姐说道:“你别急啊,看不惯她的大有人在,会有人出手的。” 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因江小姐引来了不满,又或者有人本就不太会说话,总之,突然有一位小姐上前“称赞”道:“江小姐的琵琶出神入化,在上淮排得上第二了。” 江小姐闻言脸色突变,阴沉中带着不甘,说道:“那你说说,谁是第一?” 那位小姐似乎没发现自己说错了话,又或者故意为之,说:“不就是那位事事出众的谢大小姐……” “你说那个碧画?”江小姐略带着不屑的抢过话说道。 “哎呀,你与她非亲非故,又不是她的长辈,却直呼她的小名,这……不太好吧。”另一位小姐看热闹不嫌事大,在一旁揶揄江小姐。 江小姐被说得有些心虚,却碍于面子,用风淡云清的语气,小心眼的说道:“那碧画早已外嫁,这上淮城里没有她的地儿了。现下我要是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这你就不知道了,前几日她回来了,所以今日这第二呀,江小姐您,怕是要当定了。”说完,周围的一圈小姐们暗戳戳的笑了起来,江小姐被扫了颜面,怨气冲冲的说不出话来。 而缓缓,心中对这位‘壁画’小姐也有了初步的了解:事事出众,已嫁人,前几日回到了上淮。缓缓变得更加沉默起来,不知为什么,心头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觉袭来。 因此,缓缓整个人都心不在焉,最后没精打采的应付完了宴会,然后和香月回府了。 第五十六章 另一种表达 从江小姐的宴会上回来,缓缓整晚都忍不住在脑海中勾勒这位“壁画“小姐的形象,又成和香月不愿多说,缓缓也就只能靠宴会上关于那位”壁画”小姐的只言片语来想象了。 究竟是位什么样的小姐呢?缓缓好奇极了,她都想亲自去问问徐趣,可是今天徐趣回来的格外晚,连晚饭都没回来吃。 过了好久,缓缓都洗漱完准备入睡了,徐趣终于回来了,缓缓打了好几遍的腹稿自然而然的换成了对徐趣的关心:“夫君,今日怎么回来的如此晚?” 外出回来的徐趣一脸倦容,答道:“今日二叔带我去了制陶坊,让我在那里观摩老师傅制作紫砂壶。我是第一次去,有很多要了解学习的地方,在那里请教了老师傅好久,故而回来晚了。” “那你还没吃饭吧?”缓缓关切的问。 “在制陶坊吃过了,夫人不用担心,早点睡吧。”徐趣一边和缓缓说话,一边匆忙的洗漱。 洗漱好后,徐趣躺到床上很快就入了眠,缓缓看他如此劳累,自然也不好意思用自己那点小心思扰他清梦。 但是缓缓躺在床上睡不着,开始有些胡思乱想了。早前她和徐趣讨论为什么选自己时,还记得当时听徐趣说了那么多晚婚的理由,却独独没听他说过是因为别的姑娘,而自己也从没往那里想过。 其实徐趣若说出来反而没事,怕就怕的是心里有求而不得的意中人,珍重到不能与人分享,那才说明放不下、过不去。 难道‘情深到别人都是将就’,所以才随便选了自己?缓缓越想越离谱,竟然有些悲戚起来:莫非我们至今未圆房是因为夫君心中有那位“壁画”小姐? 这一想法将缓缓吓了一跳,她直直的坐了起来,借着窗外的微光看向徐趣英俊的脸庞,脱口而出:“夫君你是因为心里有‘壁画’小姐才一直没和我圆房的吗?” 是的,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开始习惯当着徐趣且在徐趣目光不及的情况下吐露心声,反正徐趣又听不见。 只是这话一出口,缓缓自己也愣住了——现在这么没羞没臊的话自己都敢说了?接着缓缓觉得脸颊开始发热,她羞得揪过被子呼的一下又背朝着徐趣躺了下去。 她这一番动作大概扰到了徐趣,徐趣也翻了个身。缓缓心惊肉跳的瞪大了双眼自我催眠道:“他看不到、他听不到,因为他看不到所以他听不到。” 这一折腾后,缓缓竟有了困意,不知不觉也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缓缓醒来时,徐趣已经出门去了,屋里除缓缓外只有小玉在。听见缓缓的动静小玉过来说道:“小姐,我已打好了水,您也起来洗漱吧。” 缓缓心事重重,其实一夜多梦,并没睡踏实,她揉揉惺忪的睡眼问道:“夫君呢?” 小玉说:“早就起来了,现在已经在厢房准备吃早饭了。小姐你今天起的太晚了。” 缓缓本就心里不痛快,听了这话心里更是烦躁,低头一看身上盖的红绸被子,上面大大的双喜字和鸳鸯似乎在嘲笑她。她不满的说:“唉呀,这红色看上去就让人烦躁,小玉你知道我最讨压红色了,要不是新婚必须盖红色我才不会盖这被子!我喜欢绿色,给我找条绿色的被子出来。” “好好好!”小玉见缓缓发起脾气来,忙一边用言语哄着她,一边转身翻箱倒柜的去找绿色被子了。 待缓缓梳洗完一转身,看见小玉垂头丧气的站在她面前,对她说道:“小姐我找遍了,大概因为被子的尺寸是按照两人盖的尺寸制作的,所以倒是有很多种颜色,但是每个颜色都只有一条,也就是说全屋只有姑爷盖的那床被子是绿色的,要不你跟姑爷换换?” “不用了。”缓缓想也不想的说道:“既然夫君喜欢就让他盖吧。走,咱们去厢房。” 缓缓和小玉到达厢房时徐趣已经吃完早饭,见缓缓来了对缓缓说道:“夫人,和二叔约定的时辰快到了,所以我没有等你先吃了早饭。” 缓缓说道:“是我晚了,夫君不必等我,有事先去忙吧。” 徐趣正欲离去,突然想起了什么,拿出两个荷包说道:“这是昨日二叔给我的,说香茵妹妹新得了些翠鸟的羽毛,用着给咱们绣了荷包,夫人挑一个吧。” 缓缓定睛一看,一红一绿两个颜色,略一思索拿了红色的说:“绿色的给夫君吧。” 徐趣没说什么收起绿色的香囊和又成出了门去。 马车一路疾行,车里的徐趣手里攥着香囊迟迟没有动,又成见状试探的说道:“公子,您喜欢红色一事方才为何不跟少夫人说呢?要么把红色的香囊提前留下也好。总比这绿色的香囊强,虽然不是帽子,但男人用绿色的香囊,总感觉怪怪的。” 徐趣只淡淡的说:“夫人喜欢就好。”说完将香囊收进了怀中,闭目养神起来,不再搭话。 而缓缓这边吃过饭后,心情郁郁的坐在屋内,眼睛盯着香囊心中想的却是那位“壁画”小姐。 看了一会儿,她突然吩咐道:“小玉,拿个食盒,装些清风斋的果子。” 小玉听了一头雾水,憨憨的问:“小姐,这是要干什么?” 缓缓答道:“去二叔那里,找香茵妹妹,表示一下谢意。” 小玉赶紧按照吩咐准备好食盒,跟着缓缓出了徐府朝二叔的府院走去。二叔的府邸在同一条街上,相隔不算远,缓缓和小玉没用太长时间就走到了。 这府邸虽然比徐府小,但厨房、仆人房、主房、配房、厢房等也算配备齐全,只是帮佣明显比徐府要少些。所以见是徐府主宅的少夫人,府里的仆从也就没把缓缓和小玉当外人,都忙着手中的活计,没有人到香茵那里通报。 因而缓缓一边喊着香茵妹妹一边进到香茵的房间时,看到香茵迅速的将手中的一幅绣品藏了起来。但还是被眼尖的缓缓看到了个大概:绣的是一对惟妙惟肖的鸳鸯和一颗殷红硕大的红豆。 香茵有些慌乱,双手紧张的按住盖在绣品的帕子上,脸颊绯红。 缓缓见状赶紧说道:“香茵妹妹,我带了几样清风斋新出的堆糕过来,你快来尝尝。” 香茵听缓缓没提绣品,想着应该是没看到自己刚才在绣什么,这才从紧张中渐渐的放松了下来,起身走到缓缓跟前对缓缓行礼,说道:“嫂嫂来了,未能迎接还请嫂嫂见谅。” 缓缓拉住香茵的手说道:“不要客气,嫂嫂也不是外人。”说着和香茵两人坐在了桌前。 小玉把糕点放到桌子上,缓缓递给香茵一块,又自己拿了一块,两人皆心事重重的品尝起来。 一块堆糕下肚,缓缓开口道:“香茵妹妹,其实我今天来找你是有事相求。” 香茵抬起头说道:“嫂嫂有事只管吩咐,何来‘相求’一说。” 缓缓停顿了一下说道:“妹妹可知你大哥哥有位青梅竹马的玩伴叫‘壁画’的小姐?” 第五十七章 被辜负的心 香茵被这毫无前兆的问题问的懵了,一时没反应过来,困惑的重复着“壁画小姐?” 缓缓有些紧张的给了香茵一个肯定的眼神,说道:“听说是一位无所不能、事事出众的女子,已经出嫁了。” 香茵低下头在脑海里搜寻了一番,最后用不太肯定的语气问道:“难道是谢谨姐姐?” “谢谨?”缓缓显得十分惊讶,问道:“她不是叫谢谨吗?怎么又叫碧画了?”。 香茵说道:“我记得谢谨姐姐小名似乎就是碧画。” 缓缓皱眉重复了一遍:“小名?” 香茵答道:“对啊,嫂嫂没有小名吗?” 缓缓回过神来,温柔的答道:“我们那里不兴这个,我看有人叫她谢谨有人叫她碧画有什么区别吗?” 香茵认真的答道:“是这样的,我们这里对孩童一般长辈和身边的人都直呼其小名。长大了就不能叫小名了,那样表示不尊重,同辈人除非关系特别好,否则叫小名无异于骂人。长辈也不是能随意唤小名的,一般得到本人允许的可以,说明在他心里这位长辈很有地位又特别亲近。” 缓缓自言自语的默念着“原来是这样啊。” 然后她有些沉郁的问道:“那谢谨是原来要和你大哥哥定亲的吗?他们是不是自小便感情很好?” “这……”香茵有些犹豫的说道:“那时我还小,后来又随父母搬出徐府老宅,不是太了解的。” “噢。”缓缓有些失望,沉默了起来。 见缓缓如此失落的样子,香茵有些不忍,想了一下说道:“嫂嫂要是真想了解得细致一些,也不是没有办法。” “噢?是什么办法呢?”缓缓轻轻的问道。 “我们这里有两个嬷嬷是父母在徐府时的旧仆,听说在徐府做事有二十几年了,她们开始并未跟我父母出来,我们搬出来后她们又在徐府老宅呆了四、五年后才又被父母从老宅叫到我们这里来。她们应该了解一些徐府老宅的旧事,可以叫过来问问。” 缓缓听了很是高兴,欢声说道:“那就劳烦妹妹叫那两位嬷嬷来吧。” 于是,不一会儿一胖一瘦两位四十多岁的嬷嬷被叫到了缓缓和香茵的面前。 香茵说道:“两位嬷嬷,今日我大嫂嫂有些徐府旧事想跟你们了解了解。” 而后,缓缓站起身来,走到两位嬷嬷面前,诚恳的说道:“麻烦两位嬷嬷了,请问两位嬷嬷是否知道谢瑾小姐”说到这里缓缓停顿了一下,又改口说“就是碧画小姐,当时和徐趣公子定亲一说的前情后事都是怎么样的?” 两位嬷嬷大概没想到少夫人问的是这件事,听了缓缓的话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回应。沉默了片刻之后,那位瘦一些的嬷嬷先开了口,对缓缓说道:“少夫人,我们在徐家都是在徐似老爷这边做事的,对趣公子那边的情况不太了解呢。” 缓缓已经预料到这事打听起来必然不会十分顺利,继续说道:“我看徐府的仆从们都相处的很好,平日里有什么消息也是互通有无的,二位嬷嬷总该听说过一言半语的吧?” 然而,两位嬷嬷还是低头不语。 见此情形,缓缓又耐心的说道:“两位嬷嬷不必担心,我只是想做些了解,既不会掀起什么风浪也不会对外透露出两位嬷嬷来,所以还请两位嬷嬷放下心来,尽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时那位胖些的嬷嬷似乎终于憋不住了,突然说道:“不管了,我就直说了!少夫人,不瞒您说,我家那位是从前跟着趣公子父亲徐词老爷的,算得受了徐词老爷的恩,也因此知道些事儿,今日既然少夫人问起来,我就索性都跟您说了吧。” 缓缓听了,拉过胖嬷嬷的手,忙道谢说:“谢谢嬷嬷,嬷嬷请讲。” 胖嬷嬷说道:“因着谢夫人的关系,徐、谢两家一直走得很近,谢瑾小姐和她哥哥谢慎公子也就时常来徐府玩,因年龄相近,自然而然的就跟咱家趣公子玩到了一起。那谢瑾小姐从小就很机灵,见趣公子性子比她哥哥沉稳,又很照顾她这个客人,便常跟在咱们公子身后‘趣哥哥,趣哥哥’的叫着巴结咱们公子。” “这个我作证!”瘦嬷嬷也忍不住加入了胖嬷嬷,跟着一起回忆起来,说道:“我曾亲眼看到他们小时候,一起在树下做游戏,突然一条硕大的毛毛虫掉到了谢瑾小姐的衣服上。这谢瑾小姐呢,明明她哥哥就在旁边,却惊吓中喊咱们公子说‘趣哥哥,快来救我!’,咱们公子反应快啊,立即上前给她打走了虫子。这还不行,她又拉着咱公子的袖子哭哭啼啼,最后公子安慰了她好久才做罢。” “唉,我看啊,还是咱们公子太善良了!”胖嬷嬷接过话来,发出这样一句感慨。 “谁说不是呢!”瘦嬷嬷也用愤愤不平的语气附和道。 胖嬷嬷又说:“也是大人看着他们小辈关系好,不知是谁先提出来的,想给咱公子和谢瑾小姐定娃娃亲,好让两家人亲上加亲。” “哼,我看八九不离十是谢夫人提的。”瘦嬷嬷撇了撇嘴说道。 被打断话的胖嬷嬷转过头看了瘦嬷嬷一眼,揶揄道:“要不你来说?” 瘦嬷嬷连连说道:“好、好、好,你说你说,我不打扰你便是了。” 胖嬷嬷便继续说道:“要说这谢、徐两家一个是旧勋一个是新贵,也可以说是门当户对。咱们公子生下来亲娘便去世了,谢瑾小姐呢,也是幼年丧母,他俩也算得上同命相连。原本徐词老爷和谢老爷当年已经开始商定给他们定亲一事了,定亲的日子都约定好了,哪曾想出了徐词老爷和咱们公子中毒一事,徐词老爷不在了,公子患了耳疾听不见了。” 胖嬷嬷说到这里停顿了下来一番唏嘘,屋子里的其他人都沉默不语。 片刻的安静后,胖嬷嬷又说“夫人给公子请遍了郎中,用了各种法子治耳疾,却迟迟不见疗效。开始的时候,那谢瑾小姐还时常过来,陪公子写字聊天。咱们公子治了好几年耳疾不见效,最后放弃了,不再寻医问药,那谢瑾小姐也渐渐的不怎么来了。我们以为她是因为大了,作为待字闺中的淑女不宜常来,哪知道……” “哪知道她看咱们公子耳疾治愈无望,跑去选世子妃去了!”瘦嬷嬷没忍住,又抢了胖嬷嬷的话。 这次胖嬷嬷顾不上怪她,只是叹了口气说道:“咱们公子真是个苦命人,本以为找到一个两小无猜的知心人儿,哪想到是个见利忘义的薄情女!”说完,屋子里的众人又一次沉默了起来。 缓缓觉得有一股浓重的忧伤混杂着绵绵的疼惜如潮水般向她迎面扑来:生而丧母,年少失怙,又患了耳疾,最后还被恋人弃婚,从此只能在无声的世界里独自跋涉,这样的徐趣应该被温柔以待。 见缓缓面露哀色,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胖嬷嬷又赶紧说道:“不过现在好了,公子有了少夫人您的陪伴。” 瘦嬷嬷也跟上附和道:“是呀是呀,那个碧画,这徐府里的老人儿哪个不是对她有意见的?可少夫人您就不一样了,我们都听说了,少夫人知道公子有耳疾还坚持在娘家人面前为公子说好话,是个好样儿的!我们都眼见着呐,公子自从娶了少夫人人都胖了一圈!” “扑哧!”小玉听了这话没忍住,笑了出来。这一笑缓解了屋内的气氛,众人也都跟着笑了起来。 缓缓对两位嬷嬷真诚的表示了谢意,之后带着小玉辞别了香茵。 回徐府的路上,缓缓不发一语、目光茫然,看似望着前路,实则思绪飘忽。 小玉怯懦的问她:“小姐,你是不是听说姑爷和那位谢瑾小姐的事心里不舒服?” 缓缓愣了一下,说:“你别说,我还真没顾得上考虑这层。” 小玉奇怪的问:“那你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缓缓目视远方,说道:“我在想自已有了使命。” 小玉睁着一双大眼睛好奇的问道:“什么使命啊?” “先不告诉你。”缓缓神秘一笑,没有多说,撇开小玉继续朝徐府走去。 一路上,总有一些不知从哪里蹦出来的小石子,让回徐府的路变得并不平坦,但此刻的缓缓觉得自己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在她心里,值得被爱的徐趣是被欺负、被辜负了,而自己,是那个要站出来保护他的人! 第五十八章 让权 这两日徐趣早出晚归显得格外忙碌,晚上回来基本简单梳洗后倒头就睡,白天也是匆匆吃过早饭就出门去了。今日出门算晚的,因为早饭时小丫鬟不慎将汤撒在徐趣的衣襟上,徐趣去厢房换衣裳去了。 于是缓缓和小玉从屋中出来时只看见又成一人在院中打着哈欠等徐趣。 小玉揶揄又成道:“又成,看你心不在焉哈欠连天的,难不成昨晚去赌坊了?” 又成闻言双手叉腰半昂着头不满的说道:“小玉你就不能盼我个好。我这是这几天陪公子去干正事累的!知道吗,是办正事累的!” 心直口快的小玉被怼了回来,不高兴的撅起了嘴,说:“反正院子里总不见你的影子,嘴长在你身上,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又成也有些不高兴,说:“你让少夫人说说,咱公子是不是最近忙的紧,这些日子我鞍前马后的,自然也跟着受累。” 缓缓见他们二人小孩子般的斗嘴先是笑了笑,而后一边伸手按住欲再说些什么的小玉,一边打圆场朝又成说道:“对,夫君这几日的确事务缠身,不像从前那样能半日得闲在信园里做些自己想做的事了。” 听了缓缓的话,又成惺忪的双眼有了光,说道:“是吧少夫人,何止在园子里啊,在外边也是。以前只要去各处对对账本就行了,现在要学习了解各处的生意,可累多了。而且咱们徐家这么多产业,还不知要跑多久。” 正说着,徐趣从厢房出来,缓缓见了走上前去,看着他透着疲倦的双眸什么话也问不出来了,只是说:“夫君早去早回。” 徐趣点点头说“今日母亲那里还有劳夫人独自去请安了。” 缓缓答道:“夫君放心,这些日子我都跟母亲解释了,母亲理解的。” 徐趣点点头没说什么转身走了,缓缓目光一直追随着徐趣,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好久她还在注视着院门,只是能看出来思绪早已飘到九霄云外了。 小玉看看院门,又看看缓缓,然后推了推她说道:“小姐,您想什么呢?” 缓缓还是盯着院门,喃喃的说道:“小玉,你猜,夫君他心里是否有位碧人?” 小玉明白缓缓话里的意思,说道:“小姐,您别多想了,自打知道了那位碧画小姐的事,您就总是心事重重的。要我说,管她从前是谁,要紧的是现在,现在你才是徐府的少夫人,她也早已嫁人了,还是那么高嫁,无论如何不可能回头了。您这少夫人的位子稳稳的,何必自寻烦恼。” 缓缓转过头来,看着小玉,有些无奈的笑了一下,说道:“若是只为了这少夫人的地位,我确实是无需烦恼。” 小玉从小跟着缓缓,自是知道她的意思,皱着眉头瘪着嘴看着她不知该说些什么。 “嗨,想那么多也没用。”缓缓用故作轻松的语气说道“咱们该去给婆母请安了,太晚了就不好了,走吧。”说完,转身朝外走去,小玉见状急忙跟上,小心翼翼的走在缓缓的身后。 缓缓主仆二人一路无话,很快就到了静园里。今日的静园不像往日那么冷冷清清的,老远就能听出屋内的人正在热络的交谈,时不时发出一阵笑声。 缓缓一进堂屋发现是二叔二婶在与谢夫人聊天,二婶的出现没什么好奇怪的,只是二叔此时出现的确少见。 缓缓规规矩矩的向三位长辈行礼,抬起头来发现二叔二婶对她笑的格外热情。 这时谢夫人指着二叔二婶对面的客座招呼缓缓入座,缓缓一落座就听见二叔对她说:“缓缓啊,最近趣儿很是辛苦吧?” 缓缓听徐趣提过是二叔最近给他安排了很多事情让他学习,所以她答道:“夫君这一阵子的确整日都很忙碌,虽然也有些倦色,但我看整个人还是很专注和投入的。” 二叔先是和二婶默契对视了一下,继而对缓缓爽朗的笑道:“哈哈哈,那就好、那就好。我还怕给他安排的事情太多了累到他呢。不过缓缓啊,现下趣儿刚开始学着打理生意,万事开头难,还请你好好照顾他,让他没有后顾之忧啊。” 缓缓赶紧答道:“二叔言重了,这是我应该做的,何来“请”一说,您放心我自是会全心全意照顾夫君的。” “嗯,我就说吧,趣儿和缓缓不用咱们担心。他二叔,您主动提出让趣儿学着接管生意还亲自指导他,真是一个十分有度量又正确的决定!”谢夫人不忘趁机恭维二叔几句。 二叔顺势说道:“我也觉得这个决定太正确了,要不按往常,我此时应该忙于各种繁杂的事务,哪能得闲在这里开心的闲聊啊。” 谢夫人听懂了二叔在暗示他往日的辛劳,也话里话外不输阵的说道:“是啊是啊,尤其是我这一病,就格外盼着孩子们能有出息、能分担咱们的担子,那咱们颐养天年的日子就有盼头喽。” 谢夫人的话引得二叔二婶连连附和,屋里的人正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大姑姑踏进了堂屋,说着:“屋里好热闹啊。”。 缓缓站起来给大姑姑行礼,大姑姑点头示意算作回应。二叔二婶一见大姑姑,则是脸色立刻一变,整个人都阴沉了起来。 大姑姑刚一入座,二叔二婶就向谢夫人告辞道:“大嫂,我们呆的时间也不短了,家里还有些事需要处理,我们就先行告辞了。” 谢夫人有些尴尬的看了看大姑姑,她的表情倒是毫无波澜、十分淡定。然而谢夫人还是觉得这行为太不合礼数,也有意做个和事佬,化解这对姐弟的矛盾,于是挽留道:“难得有个说话的机会,再多呆一会儿吧。” 二婶笑道:“想看的人已经看过了,像我们这么懂事的自然知道大嫂刚刚病愈需要多休息,改日我们再来探望大嫂吧。” 话说到这份儿上,谢夫人觉得不便再留二叔二婶,也怕再待一会儿他们和大姑姐之间又会生出什么口舌来,于是对缓缓说道:“缓缓,替我送送二叔二婶。” 二叔和蔼的对缓缓说道:“不必了,都是自家人,客气什么!”二婶更是上前温柔的将已经站起身的缓缓按回到座位上,之后他们便离开了谢夫人的堂屋。 走在院子里,见四下无人,二叔二婶说起话来也不加避讳,二叔说道:“真是晦气,又遇见她了。也奇了怪了,这都多少天了,国公府怎么还不来人接她回去,让她在这兴风作浪的。” 二婶附和道:“老爷说的是!也幸亏咱们平日上上下下都注意搞好关系,这才有人给咱们通风报信儿,咱们才能知道那国公夫人频繁与大老爷他们书信往来商议让您让权一事。还是老爷您当机立断,主动让趣儿学习经营,变被动为主动,在趣儿那也能落个好人。” “趣儿再聪慧他的耳疾也决定了他不能独担大任,至少需要一个帮手,以后怎么样还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二叔说完抚了抚搀挽着他手臂的二婶,两人边走边聊离开了静园。 第五十九章 待遇不同 二叔二婶刚一出静园,迎面走来了一位戴着帏帽的女子,身后跟着一个提了食盒的丫鬟。 二叔二婶看了一眼,没有在意,径直朝外走去。女子却主动走到他们跟前,撩开帏帽上的帏帘,恭敬的行礼道:“二叔父、二婶娘好。” “哎呀,这不是未来的王妃娘娘吗?”二叔端起在外做生意时惯用的架势,面带笑容用略带恭维的语气说道。 谢谨沉默了一下,抿了抿唇说道:“二叔父不必这么客气,还是叫我碧画吧。” “唉哟,使不得使不得。”二叔边说,边连连摆手。 二婶见状上前说道:“谢谨姑娘好久不见啊。什么时候回上淮的?” 谢谨淡淡的笑了笑,答道:“回来有些日子了,这不是姑母生病了,我特来探望的。” “我们刚从大嫂那出来,她气色好多了,你快去吧,别耽搁了。”二叔笑眯眯的说道。 谢谨于是对他们行了礼,说:“那二叔父、二婶娘,我就先告辞了。”之后带着丫鬟离开了。 看谢谨走远了,二婶对二叔说道:“看她似乎还有话要说,你那么急着催她离开干什么?” 二叔一甩衣袖,“哼”了一声,说道:“跟她有什么好聊的。” 二婶劝道:“我知道老爷您也因为趣儿对她有意见,但是不用表现得这么明显吧。” “我明显吗?我这还特意收敛了呢。哎呀,我说咱们就别为这些事操心了,走走走,回去了。”二叔说完拉过二婶的手踱着步向徐府门口走去。 另外一边谢谨也到了静园堂屋的门口,她从丫鬟手里接过食盒、迈进堂屋。见到她的一刹,谢夫人和大姑姑表现得十分惊喜。 谢谨向大姑姑和谢夫人行礼,大姑姑从座位上起来,走了两步到谢谨的身边亲自扶起她来,笑眯眯的拉着她的手说:“谢谨,你怎么来了?” 谢谨微笑着答道:“大姑母,我来给姑母送她最爱喝的养生粥。” 大姑姑轻拍着谢谨的手背语气和蔼的问道:“是你亲自熬的吗?” 谢谨略微低了下头答道:“是的,大姑母。” 大姑姑表现的很惊喜,说道:“谢谨总是这么有心。” 谢谨浅笑着回应道:“大姑母过奖了,您快别叫我谢谨了,听着不习惯,还像小时候那样叫我碧画吧。” 大姑姑听了连连点头,亲热的说:“好啊,碧画快来我这边坐。”说着,拉着谢谨坐到了她方才坐的座位上,自己则坐在了旁边。 落座后的谢谨看到了缓缓,又站起身来行礼道:“少夫人,谢谨这里有礼了。” 缓缓也起身,短暂的犹豫了一下该怎么称呼她:世子妃?谢谨?碧画?最后她干脆回道:“您客气了,缓缓这里也有礼了。” 两人一番客套后各自落座,因为知道了定亲的那些前尘往事,坐在大姑姑和谢谨对面的缓缓开始仔细的打量起谢谨来。 她盘理着复杂却一丝不苟的发髻,满头精美的珠翠在穿透进屋的光线下熠熠生辉,映照着她饱满的额头。她画着精致的妆容,青黛色的两道凝眉眉形纤秀,结合着她的脸型,长短粗细都描绘得恰到好处。一对杏眼,眸光像幽深的湖水,有着让人看不透的深邃。鼻头微微翘起,下面一张樱桃小口丹唇略薄。整个人气质十分端庄,只是静静的站着也能让人感到她的矜持中带着一丝的骄傲。 “是个美人”缓缓在心中默默想着。 这时谢夫人说道:“碧画啊,我想起来件事。前几日你大姑母在我这里喝茶,对清茶园的茶赞不绝口,以后你记得每年也给大姑母也送上些。” “好的姑母,我记下了,以后新茶下来我就安排给大姑母府上送过去。”谢谨立即答道。 “那多不好意思,还是我安排人去茶园采买吧。”大姑姑笑道。 谢谨则立刻答道:“大姑母有所不知,每年到了时节,最好的茶是初萌的小茶芽,这种纤嫩茶芽尖锐如枪,形状如旗被称作“旗枪”。旗枪都是被采摘下来经由最有经验的师傅蒸青后安排送给亲朋好友、高显雅士的。外人在市面上采买到的,即使最贵的也并非茶园里的上品。难得清茶园能得大姑母认可,能给国公府供茶也是我们茶园的荣幸。所以说,大姑母完全不必客气。” “嗯,是这样啊。”大姑姑被这一番恭维中带着亲近、又兼顾了面子的说辞熨帖的十分舒心,脸上挂着满意的笑容。她说道:“要我说啊,什么品类的茶都比不得我们这里的绿茶。上次我品这清茶园的茶便感叹,毗邻皇家御茶园的清茶园的确名不虚传,这茶就是比别家园子的色更绿、香更郁、味更甘、形更美。” 谢谨说道:“一听便知大姑母是行家,咱们这一带占尽天时地利,产出的茶品相好,闻起来是豆粉香或兰花香。再往细里说,众所周知御茶园的选址必是优中选优,在一旁的清茶园自然也不会差。我们清茶园的茶山终年云雾缭绕,浇灌的水是山泉水,尽得好山好水之灵气,加上我们园内茶树大多是老树种,别家的茶是香幽,我们就能做到更绵长的馥幽。” “嗯”大姑姑和谢夫人听得连连点头,谢夫人更是直言道:“话都说到这里,不啜饮上几口清茶园的茶都说不过去了。”于是她又唤来人安排将茶几、茶和茶道器皿都搬了来。 一应物品都放置好后,大姑姑笑道:“不知今日我是否有福气喝到碧画点的茶啊。” 谢谨站起身行了个礼说道:“碧画荣幸之至。”随即她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客气的问缓缓道:“不知少夫人可有与我一起之意?” “她不懂,还是碧画你来吧。”大姑姑毫不客气一带而过的说了出口。 谢谨听了愣了一下,继而借着起步的动作迅速低下头隐藏起她讶然的表情。 本来缓缓不是争这些东西的性子,但是在曾经差点和徐趣订婚的女子面前,她觉得很不适。她犹豫了一下,说道:“我只对茶道有一些粗浅的了解。茶自周时起便在祭祀礼上用来佐饮,《诗经》中称茶为荼,是唐时玄宗在《开元文字音义》中将荼改为茶,茶圣陆羽着有《茶经》,对茶史、源流、生产技术以及饮茶技艺,茶道都有记述。三国时咱们江南饮茶便已成习尚,旧时饮用的茶多为紧压茶,需将茶叶蒸后捣碎,制成团块状,饮时用水烹煮。咱们这里采茶的最好时候是清明或谷雨前,成茶俗称“明前”或“雨前”。茶采摘下来要当年饮用,品的是一个鲜字。……” 缓缓停下讲述,因为谢谨暂停下了纤纤素手下行云流水的动作,抬头看了缓缓一眼,眼神中满含疑惑,似乎在说:这不是很懂吗? 这一来,反而显得大姑姑在说谎了,大姑姑的脸色也由最初听到缓缓一番讲述时的诧异变成了气恼。她于是说了一句:“碧画,你这个嫁妆清茶园真是个响当当的靠山啊。” 听了这话,谢谨嫣然一笑,说道:“这不是全仰仗父亲对我的疼爱嘛!” 这一笑,似乎在缓缓的心上戳了一下,让她整个人都变得恍惚起来。 第六十章 隐秘的角落 缓缓的反应让大姑姑很是满意,她看着缓缓轻蔑的一笑,而后转过头去和谢夫人闲聊道:“对了,石郎中当时说三日后再来给你瞧瞧,怎么没见他来?” 谢夫人看到缓缓失落的样子,有些心疼,但此时她也不好说什么,只是默默的叹了口气。听到大姑姑问话,她不知其中的故事,便轻松答道:“噢,我觉得身子好得很快,就叫人通知石郎中不必再跑一趟了,你看我这不是恢复的也不错嘛。阿姐啊,我生病这几天您受累了。” 大姑姑客套道:“哪里哪里,我刚摸清情况,你就好了,算不得受累。” 缓缓知道大姑姑这一问大概只是借口,目的又是旁敲侧击的敲打自己,但这下她反而从刚才的恍惚中清醒了过来。她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什么表情也没有,只是沉心静气的坐在座位上。 谢瑾很快打制好了茶,她将茶一一放入茶盘,而后离开座位,将茶呈给谢夫人、大姑姑和缓缓,边看她们品茶边说道:“今年雨水充沛,茶整体品质都很好。” 谢夫人和大姑姑喝了茶连连称赞,只是缓缓并未品出她们所说的味道,反而觉得口中有一丝苦涩。 后来缓缓又坐了一会儿,便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小玉十分兴奋的说:“小姐,我在堂屋外都听到了,大姑奶奶说你不懂,你用那么多关于茶的学识狠狠的回击了她。你真厉害,我从小跟着你,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了解了那么多茶的知识。” 缓缓语气平平的答道:“你还记不记得大姑姑刚回来时,我和香月在静园堂屋,我就曾因不懂茶而生窘?那之后我就去夫君书房向他找了很多关于茶的书看,还听他给我讲了很多茶的事,所以就知道了。” 小玉说:“噢,这样啊,你真厉害!总之这一拳打得漂亮,看她以后还敢不敢欺负你!” 缓缓无语的看着小玉,说:“你没听出来她马上就用嫁妆激我了吗?” “这……我真没听出来。”小玉撅了撅嘴,又说“她那绝对是气急败坏。不怕,小姐,你已经是徐家的少夫人了,只要夫人和公子不介意您嫁妆少,她一个出嫁多年的姑奶奶,对徐家来说都可以算作外人了,又能怎么样?” 缓缓听了小玉这话什么也没说,兀自默默的向前走着。她是因为小玉所说的嫁妆少而尴尬吗?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被那句“父亲的疼爱”击中了心中那个隐秘的角落,那个她一直故意忽略、不肯承认的想法,此刻正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回到信园,缓缓和小玉惊讶的发现又成慌张的从院子里跑着穿梭而过。小玉冲又成大声说道:“又成你们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你跑什么?” 又成停了下来焦急的答道:“别提了,都是因为最近太辛苦了!今天我忘记带公子反复叮嘱要带的本子,本来我们都到了,又不得不折返回来。关键是我根本不记得把本子放在哪了,正各个屋子里找呢。” 缓缓对又成说道:“你跟我们说说什么样的?我们帮你一起找。” 又成回答道:“是用一个藏青色的绸布包着小包袱。” 于是缓缓又带着小玉到屋子里各种翻找,也是各处都找不到。最后缓缓在徐趣书房的窗台上发现一个褐色的绸布包着的书,打开一看里面的确是徐趣的笔迹。 于是缓缓将布包拿出去问又成道:“又成,这里有一个褐色的绸布包着的本子,你看看。” 又成接过来一看,惊喜的说道:“对对对,就是这个!”而后他又讪讪的说:“一定是因为我们最近太累了,搞得我连绸布的颜色都记错了,怪不得我到处找找不到!” 缓缓看着又成想:连平日里生龙活虎的又成只是打打下手都累成这样了,徐趣一定更辛苦吧。 又成拿到账本却不急着走,在原地支支吾吾的好像有话要说。见他这样,缓缓问道:“怎么了又成?不是夫君急着要吗?你怎么还不走?” 又成皱着眉头说:“少夫人,您能不能跟我一起到门口去?公子在门口的马车等着我,我下车的时候他就显得很急躁很生气,您不知道,公子生起气来很凶的,您跟着我过去帮我说说好话吧。” 听到这,缓缓想了想,自己好像还从没见过徐趣生气的样子,再看看又成乞求的眼神,他好像真的很怕徐趣,而她自己也想去嘱咐徐趣不要太过劳累,于是便答应了又成的请求。 缓缓带着小玉和又成一起来到徐府门口,远远的就看见身着玉白色衣服的徐趣站定在马车旁。虽然他面色如常,表情没有任何波动,但是周身却凝滞着不容质疑的强烈气势。 又成快步上前小心翼翼的将账本递给徐趣,徐趣一记凛冽的眼神吓得他手一抖将本子掉落在了地上,他尴尬的笑了两声急忙俯身捡起本子,恭恭敬敬的递到徐趣手里。 缓缓走上前徐趣的态度变得柔和了起来,他问到:“夫人前来何事?” 缓缓说道:“夫君莫要怪又成,他也是近日太累了才会有疏漏。另外,夫君也要注意,不要太过劳累。” 徐趣听了点点头,还没待他说什么,一个犹犹豫豫的女声响起:“趣、趣哥哥!” 缓缓和又成、小玉都循声转过头去,徐趣看他们的样子也顺着他们的目光望去。只见徐府大门口不远处站着谢瑾,看上去她应该是刚从府里出来。 谢瑾几番犹豫似乎想再走近一些,然而最终她还是没有迈出那两步,只是站在原地又在徐趣的视线内叫了声“趣哥哥”。 缓缓转过头去看徐趣,他愣在原地,没有任何表情,一双好看的眸子眯了起来,似乎没有看清谢瑾的口型。 “趣哥哥,我是碧画。”谢瑾鼓起勇气又张口说了一句。 缓缓听见谢瑾对徐趣自称小名,心里有一丝不悦,她紧紧的盯着徐趣,想从他的表情中读出他的态度。然而徐趣除了恢复了常态不再眯着眼,看不出有任何情绪的变化。 缓缓又转过头去看谢瑾,她默默的站在那里,除了像平时那样透着一股矜持之外,还有一丝明显的不安。 缓缓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徐趣和谢瑾默默的互相对视。一阵风掠过,将他们三人的发丝轻轻撩起,将缓缓的心吹得凉了半边。 “你是来看母亲的?”徐趣开了口,缓缓庆幸没有听到他唤谢瑾作碧画。 “是,趣哥哥。”谢瑾回答道。 接着,又是一阵令人心慌的沉默…… 很快,一直拧着眉头的又成上到前来,尽管徐趣的怒火仍令他心有余悸,他还是毫不犹豫的对徐趣说道:“公子咱们还有要事,本来就已经晚了。” 徐趣看了看又成,上了马车。 此刻缓缓一直默默的看着徐趣,他掀起车帘后停顿了一下,但最终还是头也不回的进了车厢迅速放下了车帘。又成也跟着敏捷的上了车,而后催促车夫速速出发,车夫一扬鞭便驾着马车离开了。 缓缓注视着远去的马车,直到它逐渐消失在视野里很久都没有离去。一旁的小玉都看出了什么,对缓缓说:“小姐,往常姑爷进入车厢后都会掀开车帘,对你笑笑,说些什么‘夫人快回去吧’的话。这次他直接放下车帘,什么也没有说。” 缓缓听了没有回答小玉,她说不清自己心里此刻是个什么滋味,只是脑海里有个念头反复出现——夫君的心里,是否也有一个隐秘的角落? 第六十一章 小家子气 第二天,二姑姑差人送来了请帖,她的婆母沈老夫人八十大寿,邀请徐家人前去参加寿宴。 本来一般这种人情往来的场面不必全家出动,但这是“二姑姑的婆母”,用大姑姑的话说“徐家人便是二姑姑的面子和后盾”,于是谢夫人不但给沈老夫人精心准备了一份大礼,还吩咐大家到那天全都出席,莫说不爱去沈家的香月,即使近日繁忙导致不便出席、也本就不爱出席宴会的徐趣也必须要去。 到了沈老夫人寿辰这天,缓缓早饭罢便在衣橱中挑来挑去,最后穿上了她第一次去永盛坊做的那件水绿色的衣裳。这件衣服虽然是匆忙中选定的,但事实证明:自己下意识所作出的选择往往是真正的心之所向。而且她还有个小心思,那就是徐趣也喜欢绿色,这便使得她更愿意选择绿色的衣服来穿了。 整理完毕后缓缓和徐趣来到谢夫人的堂屋,此时香月已经在那里了,一看她就精心打扮过,坐在那里尽显冷艳高贵。谢夫人看了看缓缓和徐趣,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似乎想说什么,不过最后只是淡淡的笑了笑,指了指香月旁边的椅子示意他们坐下。 不一会大姑姑来了,徐趣、缓缓和香月站起来给她行礼,她点了点头扫了他们一眼,接着便扭过头去对谢夫人说:“时间差不多了,咱们出发吧。” 于是谢夫人和大姑姑走在前面上了一辆马车,三个小辈坐在后边的马车上,一行人便向沈府出发了。 马车行至沈府落客处,大姑姑先和谢夫人下车,当她看到从另一辆马车上下来的缓缓时皱起了眉头,她走过去有些不悦的对刚刚站稳的缓缓说:“方才在府里我没仔细看,这么重要的场合,你怎么不妆扮?” 这话弄得缓缓十分困惑,她摸了摸自己唇上的口脂,有些不解的说:“大姑姑,我这不是涂了口脂吗?” 听到缓缓的话,一丝愠色浮上大姑姑的脸庞,她怒道:“你那也叫妆?和不化妆有什么区别?竟然还强词夺理!” 一旁的徐趣赶紧上前,语气恭敬的说道:“大姑姑莫气,其实,夫人更适合这种恬淡的妆容。” 没想到徐趣会为缓缓开脱,大姑姑看了看徐趣,又转回头去瞪着缓缓,有话也一时说不出来。这时香月也从马车上下来,附和道:“是啊大姑姑,相比浓妆,嫂嫂更适合这种淡彩。” 觉察到这边的情况,谢夫人也凑上前来,劝说道:“阿姐,事已然这样了,这里人来人往,实在不适合讨论这些事情,莫要被外人笑话了去。” 听了谢夫人的话,大姑姑收敛起怒色,撂下一句“没见过世面的小家子气!”便拂袖而去。谢夫人则跟在她身边一路扯些别的话活跃气氛。 大姑姑走远了,徐趣转过头来对正有些不知所措的缓缓说:“夫人,不要放在心上,咱们走吧。” 缓缓回过神来,看了看徐趣说道:“不要紧的,我没有放在心上。”便和徐趣、香月一路紧跟谢夫人和大姑姑走去。 一到沈府大门口,沈大老爷和沈大夫人老远就热络的与大姑姑和谢夫人打招呼“哎呀,国公府人!徐夫人!感谢莅临,蓬荜生辉、蓬荜生辉啊!” 大姑姑立即换上一副缓缓从没见过的亲切样子,脸上堆满了笑容,十分自然的握住沈大夫人伸过来的手亲热的轻拍了一下,嘴上回应道“哪里哪里,也不是外人,是亲家阿婆的寿诞,我们这做小辈的来祝寿自然是理所应当、责无旁贷的啊。” 在她们又互道了几句客套话后,大姑姑又说道:“沈大老爷、沈大夫人,这宾客纷至沓来的,我们也不是外人,你们就不必拘礼耽搁于此了,快去招待其他宾客吧。 大姑姑这是指挥人和事都指挥到沈府了,沈大老爷的笑容逐渐凝固了起来,一旁的沈大夫人倒是机灵,赶紧接话道“哎呀亲家阿姐这么为我们着想,那我们就失礼了,失礼了。你们里边请,里边请。”一边说一边用手肘碰了碰身旁的沈大老爷。沈大老爷这才尴尬的附和道“失礼了,失礼了,里边请……”沈大夫人顺势高声对身边的小厮说道:“去,让管家亲自来领路。” 看她们一行人都走远了,站在门口的沈大老爷不悦的对沈大夫人说:“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沈大夫人撇撇嘴附和道:“就是!怎么说话呢,把哪儿都当国公府了!”接着她又说道:“唉,算了老爷,今天日子特殊,咱们不跟她一般见识。” 话音刚落,耳边传来不远处新来的宾客拉长的声音:“哎一一呀,沈大老爷、沈大夫人,恭贺老夫人寿诞啊!”沈大老爷和沈大夫人闻声立刻堆出看似真诚的笑容,回转过身去接待宾客了。 徐家几人进入到沈府,管家按照大姑姑的吩咐带她们找到正在后院忙碌的二姑姑。只见她正对着围在身边的管事的仆妇叮嘱些什么,同时,还时不时有人过来向她请示事情。 一见大姑姑一行人,还未等几个小辈给她行礼,二姑姑便不顾小辈们都还在跟前,过来拉住大姑姑的手臂,说道:“阿姐啊,你可来了,我已经忙得足不着地了,你快帮帮我。” 大姑姑皱了皱眉,转过头去对徐趣、缓缓和香月说道:“你们去各处逛逛吧。”徐趣三人自然会意,知趣的走开了。 见小辈们走远了,大姑姑数落起二姑姑来;“打小就只对玩感兴趣,看你现在如此焦头烂额,平日里肯定也不怎么管家!我早跟你说莫要学那小家子气,要理家、要掌家,莫要让你那精明的嫂嫂把值钱的都揽到他们房里去,你肯定没听我的!” “还不是因为以前在家的时候阿姐太能干,把什么都料理的很好,我什么都不用操心,就没养成管事的习惯。”二姑姑自然知道对自己的大姐说什么最讨巧,这似嗔实捧的话张嘴就来。 大姑姑听了这话顿感啼笑皆非,但再也埋怨不得这个妹妹,语气明显缓和下来,忍笑道:“这么说还怪我了?” 二姑姑不答话,只是嘻嘻的笑着。 “对了,怎么没见沈亦,怎么?他祖母做寿他也不回来?”大姑姑突然想起来,问自己的妹妹。 二姑姑答道:“他事务繁忙,走不开,再说了,路途如此遥远,回来一趟哪那么容易。我婆母心疼他,特意说了他不必回来。但是,他给我婆母寄了一封信还有一堆贺礼回来。” 大姑姑假意嗔道:“你呀,就是命好,早年在娘家有我这个大姐护着,嫁人了有夫君疼爱,如今儿子又这么有出息,年纪轻轻就受上司器重。真是好事都让你占去了。” 二姑姑撒娇的笑了笑,忽然说道“哎呀,阿姐,咱们快别聊了,我这还一堆事要安排呢,你看看,咱俩在这说话,那边嫂嫂都已经帮我支应上了。” 说完二姑姑便和大姑姑加入了谢夫人,几人一起操办起后院的事务,姑嫂三人有说有笑也算得其乐融融。 第六十二章 艳压群芳 徐趣、缓缓和香月三人来到内院中,沈三姑娘远远的看见他们便走过来亲自接待。几人互相行礼客套了几句后,沈二公子也来了,在跟香月打招呼时他显得十分腼腆,反观香月这边则态度冷淡的多,只是应付式的回了礼。 沈三姑娘他们还有其他客人要招待,说了几句便告辞离开了。之后,徐趣、缓缓和香月三人在仆役的引导下入了座,坐定后的缓缓这才有工夫环视起周边。 不远处,前几日刚刚见过的江小姐,正带着得意的笑向身边的小姐妹炫耀她的新头钗,那声调拉得老高,缓缓他们这里都听得清清楚楚。 “这是金蜻蜓玉叶发簪,金枝玉叶听说过吗?这可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瞧见了没有,这玉叶可是上好的羊脂玉。”江小姐不无骄傲的说。 “哎哟,你瞧这金蜻蜓,真是精致啊。”身边的几个小姐妹叹道。的确,从缓缓这里望去,那金蜻蜓金光闪耀,侧立于玉叶之上,两足翘起,四翼微张,似正要展翅飞起,栩栩如生。 “当然了,单此一物就须经压模铸范、薄叶延展、錾刻、焊接等多种工艺才能铸成。看见了吗,这玉叶,可是出自名匠之手,用的是阳线阴线平凸的琢玉工艺,整个叶片晶莹润泽,而且摸起来温柔细腻,圆润光滑,从做工到材质都乃上品。” “快让我摸摸。”旁边的小姐妹说着就伸过手去。 “哎,别给我摸坏了!”江小姐说着躲闪了起来。 “真小气,让我摸摸怎么了?”旁边的小姐妹不依不饶,几个年轻的小姑娘打做一团,好不热闹。 缓缓看着默默的笑了:这个年龄的姑娘,正是谈婚论嫁的时候,打扮得漂漂亮亮不错过任何一个可以展示自己的场合,也是在正常不过了。 缓缓又看了一圈,发现夫人小姐们都妆艳可人,看起来很是用心的打扮了一番,相较之下自己的确是清淡了一些。在受到大姑姑批评之前,缓缓从未关注过妆容这一点,也从未有人跟她说过她在这方面的不合礼仪,她喃喃自语道:“看来以后我要注意了。” 身旁的香月没听清缓缓说的什么,问道:“你刚刚说的什么,嫂嫂?” 缓缓转过头笑吟吟的说道:“我的意思是以后要多向你请教装扮方面的事情了,尤其是妆容。”她不忘补充一句。 香月了然了,有些不认同的看着缓缓说:“嫂嫂不必介怀大姑姑的话。” 缓缓淡然一笑,语气轻松的回答道:“也不是啊,尊重潜在又被默认的风尚是一种美德,我呀,想做个意志坚定、从善如流且‘雅俗共赏’的入世者。” 突然,原本热闹说笑的小姐们安静了下来,纷纷看向门口。缓缓和香月顺着小姐们的目光扭头看去,一个颇具端庄气质的倩影出现在门口。 是她! 缓缓一眼就看出来是谢谨。她忍不住看向身旁的徐趣,因为耳疾听不到周围的异动,他正盯着手中转动的茶杯,丝毫没有注意到佳人的到来。 被许多目光注视着的谢谨丝毫没有拘泥扭捏之态,她画着精致的妆容,穿着一袭棕红色的衣裙,步履款款向前。 这衣裙颜色很是奇特,表面呈流动飘逸的棕红色,却又从宽大的袖口间露出了内里的乌黑色,看来是一种双面异色的织物;料子看上去十分轻薄但并不透光。流畅的裙摆底部和裙带上绣着简单耐看的花朵,花饰完全没有喧宾夺主,而是宛如绘画留白一般协调又不单调的点饰了的衣裙,使得这别样的颜色隐隐透露出一种水墨般的洒脱。 这样奇特颜色的衣裙,在其他同龄人鲜艳多彩的比较下属实十分特别了。别的年轻小娘子若是穿着,怕是会有人笑不合时宜,但在骄傲矜持的谢谨身上,则被穿出了典雅的韵味。在谢谨款款步态的演绎下,裙摆摇摆间更是流露出一种灵动、克制的光芒,尽显奢华。 “真不愧是碧画,无论什么时候、在哪里都是这么光彩照人。”突然,不知什么时候进来坐在一旁的大姑姑说了话。缓缓听到了转过头去看了眼大姑姑,她脸上带笑,眼中充满了欣赏。 缓缓又下意识的转过头去看徐趣,他已经循着众人的目光也看向了谢谨,只不过目光寻常,脸上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 “哎,你们看,谢谨头上只别了一件蝴蝶头钗。”不远处得意忘形的江小姐又犯老毛病了,大概她一直被谢谨压着,以为终于找到了机会能把她比下去。 谢谨慢慢的走近了,突然大姑姑和蔼的向她打起了招呼:“碧画,到这边来坐。” 听到呼唤的谢谨停了下来看到大姑姑和谢夫人面露惊喜之色,向她们行礼后又看到徐趣在一旁,她似乎迟疑了一下,但最终还是优雅的坐了下来。 接下来,大姑姑特意提高声调说道:“碧画,我没看错的话你今日这金蝴蝶头钗可是花丝镶嵌的?” 谢谨立即对大姑姑的意思了然,也声如翠鸟笑道:“大姑母,正是工比金贵的细金工艺。” “嗯,这可是春秋时就有的技艺,含掐、填、攒、堆、垒、织、编等技法,工艺流程繁杂,工匠非二十年以上的经验不能称为巧,且匠人中的大多数一生只能精于其中一项技法,一支成品要经好几人的手,自古便是皇家御用。我也有一支金梅花镶嵌红宝石花丝头钗,是当年皇太后——我姨母在世时赐予我的。” 谢谨带着些惊讶道:“我这支头钗也是当今皇后娘娘所赐,我只大略知其珍贵精美,制作过程如同金上刺绣,每一步都不能出错,原来这背后还有这么些门道。今日经大姑母讲解,我可是受教了。” 说完大姑姑和谢谨两人十分默契的相视而笑,大姑姑缓慢的摇动着扇子,还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 听闻此言,不远处的桌上,江小姐身边的几位小姐正窃窃私语,看笑话似的看着江小姐。离江小姐最近的那位小姐妹一边掩口嘻嘻笑着一边用手肘碰了碰她说:“哎,怎么办?不但这次又被比过去了,而且还露怯了。”江小姐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嘴唇紧绷,只能从喉咙里干干的发出一声心虚的“哼”声来。 从缓缓的角度看过去,刚好能看到徐趣的表情,她也有刻意观察,可是徐趣没有什么表情波动,缓缓虽松了一口气,但还隐隐有些不安。 这时谢慎走了过来,对大姑姑和谢夫人行礼后就招呼徐趣去另外一个年轻后生聚集的桌入座,缓缓说道:“眼下又成不在身边,夫君多有不便。”谢慎拍拍胸脯说“没关系,有我在,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有了这话,徐趣在桌下暗暗的握了握缓缓的手,然后向大姑姑和谢夫人打了声招呼就随谢慎离开了。 徐趣一离开,这桌就剩谢夫人、大姑姑、缓缓、香月还有谢谨了,缓缓立刻就感觉心里没着没落的。 第六十三章 心中的侄媳 大姑姑笑着和谢谨聊了起来,“碧画啊,没想到这次你也能来参加沈老夫人的寿宴。噢对了,我想起来了,你也是和沈府有亲戚关系吧?” 谢谨微笑着说道:“大姑母好记性,沈老夫人是我已过世娘亲的亲亲姑母,早年间我尚在闺阁时就待我极好,常常惦记着我,多次送我稀罕之物,算得对我关爱有加。现下凑巧我人在上淮,赶上她老人家寿宴这等大事,自是理应前来祝贺。” “嗯”大姑姑点点头,说道:“对对,是要来的,你一直是个知书达理的好孩子。” 说完,大姑姑又浅笑着看了一圈谢谨的衣服,问道:“这衣服很是特别啊。” 谢谨随着大姑姑的目光也低头看了自己衣袖一眼,复又抬起头淡淡的笑着答道:“这是岭南的莨纱,因为走起路来沙沙作响也叫响云纱。是一种丝绸,但和咱们这里的不同,它是用薯莨染色,而且十分有特色的地方在于染色的过程必须要用到当地的河泥,其他地方的河泥都不能染成这种颜色。过程需经过三洗、九煮、十八晒,才能最终呈现出一面红棕,一面乌黑的两面双色。今日是沈老夫人的寿宴,我就穿了这红棕色,其实通常穿黑色一面更多些。” 听到织物,谢夫人的兴趣便来了,她说道:“我也有耳闻岭南有种奇特布料似乎叫香云纱,制作过程繁复,做成成品前前后后需要一年的时间,特征和你今日所穿所说极为相似。” 谢谨不紧不慢又说道:“也有人觉得响云纱名字不雅,改称香云纱的。听说这种技艺早在唐时已有了,只是那岭南之地蛮荒,中原人看不上,所以那里的东西自然也就不入流。这还是当地的贡品入了宫里,皇上新近宠爱的张贵妃不知从哪个角落里找了出来,十分喜爱,进进出出常常穿着,才开始被接受。” 大姑姑笑着插话道:“我说我以前怎么未有耳闻,原来是这么回事啊。要我说这织物制作技艺如此繁琐特别,也算得历经沧桑,值得好好品上一品。” 谢谨莞尔一笑,说道:“是呀,这衣裳穿起来十分舒适,感觉连走起路来的沙沙声响都赋予了它生机。噢,对了,听说这织物还有一奇妙之处,随着时间流逝和穿着次数的增加,颜色会变得越来越浅,纹理也会变得越来越细。其实……” 谢谨停顿了一下,看着谢夫人似有话要说。 谢夫人会意,说道:“碧画,桌上都是自己人,有什么话尽说无妨。” 谢谨这才继续说道:“其实我不久前才刚刚认识了岭南道道府大人的夫人,我觉得姑母可以通过这层关系和那边香云纱的工坊打交道看看,或许能给永盛坊再添一彩。” 谢夫人听了这话笑了起来,慈爱的说道:“碧画,你我可真是心有灵犀啊。你可知方才我一边听你们说话,就一边在想,永盛坊从来都以大而全闻名,自然也不能错过这香云纱。只是正在犯难我们与岭南从未打过交道,该从哪里入手呢。” 一旁的大姑姑停止了手中扇扇的动作,愣了一下继而笑道:“这哪里是心有灵犀,简直就是心心相印了!碧画呀,有心有智,有情有义,你可真是你姑母的好侄女呀!” 这边说得热热闹闹旁若无人,那边缓缓也一直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听到谢谨关于永盛坊的想法,缓缓的内心也不免暗暗称赞;但听到大姑姑对谢谨的夸奖时心头却晃过一瞬失落,缓缓惊觉自己第一次这么在乎大姑姑的话。她转过头去看了看一旁的香月,发现她仿佛是那世外的高人一般,丝毫不和这边的欢欣喜悦相融,只是静静的端着杯子品着茶。 这时一个轻声细语的女声响起:“谢谨,嗯,世子妃娘娘,能否借一步说话?” 一桌的人循声望去,一位脸色发黄身形纤瘦颀长的小姐正用试探的眼神看着谢谨。 谢谨先是愣了一下,继而说道:“这不是莫小姐吗,自然可以,咱们那边说话。”说完便起身和那位小姐往东南角人比较少的地方走去。 大姑姑不悦的说了一句“这是谁?” 香月放下杯子,长舒一口气,拉长声音说道:“茗道茶坊的莫小姐,是我们女学时的同窗。” 她说完,这一桌人的不再说话,全部的目光自然而然的从香月转到谢谨。只见谢谨和莫小姐一路走过去,吸引了不少关注的目光,有不少女眷主动和谢谨打招呼,年长的夫人们表现得十分热络,年轻的小姐们则带着几分尊敬。只这一路的目光追随,缓缓便能看得出——谢谨在这上淮的女眷中很有地位。 谢、莫二人最后在东南角一处停了下来,只见莫小姐似乎很难为情,几次启口,才把事情说完。相较而下,谢谨则状似平常,看起来十分冷静,说话间表情态度十分坚定。最后莫小姐的表情从难为情变成了犹豫和为难,最后试探的又说了什么,谢谨毫无异色,说了几句话便留下莫小姐一人往回走了来。 待她坐回座位,大姑姑摇动着手里的扇子,问道:“碧画啊,那位莫小姐找你什么事啊?” 谢谨抿了一口茶,说道:“她说她父亲与人做霸盘赌输亏了一大笔钱,想在她家茶坊引进我们清茶园的茶提振生意。” “也算得一件好事,那怎么那位莫小姐看上去面露难色?”谢夫人问。 “她说她家差人去问过,清茶园的茶抢不到货又价太高了,问我能不能看在曾经同窗之谊的份上给他们个特惠价。”谢谨一边说一边低垂下眼帘,隐藏起眼中一闪而过的不屑。 “噢?你怎么说?”大姑姑停下手中摇动的扇子,看起来十分有兴致的问。 “清茶园的茶向来不愁销路,是茶商争抢的对象,能供给他们已是看在昔日同窗之谊的份上,我没有同意降价。”谢谨此时像个颇为老道的生意人,优雅中带着一丝精明。 “莫小姐当初和咱们相处的还算挺好,不如你就卖她个面子。”香月劝道。 “女学中都是非富即贵,互相之间又有哪个是相处不好的呢?”谢谨一句话问得香月愣住了。 香月又说:“莫小姐家里遇到困难了,就当帮昔日同窗一个忙嘛。” 谢谨摆摆手,继续不容置喙的说道:“妹妹有所不知,经营茶需要有茶引,莫小姐突然半路杀出来,这茶引怕是没有的。更重要的是清茶园是经营多年的祖业,自有它经营的规矩。今日倘若给莫家降了价,又怎么向那些长年累月有来往的茶商交代呢?要想借我们清茶园提高身价自然就要付出相应的价码。” “说得好啊!”大姑姑将手中的扇子拍在桌子上,说道:“不愧是谢三老爷的女儿,真是虎父无犬女!” 桌上的人都没想到大姑姑会反应这么大,都愣了一下,继而谢谨反应过来欲笑着致谢,谢夫人也正欲搭话,就又听大姑姑叹气道:“可惜啊,可惜,我们趣儿没有福分,眼下我们趣儿正需要这样的助力啊!” 这下,所有的人都真的愣住了。 ilwxs.com 谁又能想到大姑姑会这么说!还是当着缓缓的面!即使应变敏捷如谢谨都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应,老练如谢夫人也十分无语,香月更是满眼的不可置信,表情都有些嗔怪了。 缓缓震惊之余内心却也真的被触动了,是的,相比自己而言,谢谨是是这交际场中举止妆扮更合时宜的女子。这还没有什么,更重要的是,面对徐趣这些日子以来的辛劳,自己的确帮不上什么忙,想到这里缓缓心里生出些愧意,情绪变得低落起来。 好在此时沈老夫人出现,场面立即变得热闹起来。满头银发雍容华贵的沈老夫人拄着鹤头拐,慈爱的微笑着穿过人群,人们纷纷说着吉祥的话为沈老夫人祝福。沈老夫人则一边对人群致谢一边由丫鬟在一侧搀扶着向主座走去。 宴会开始了,沈府这样殷实有家底的大户寿宴自然办得不会差,缓缓只隐约觉得身边一直似有觥筹交错,耳边一直嗡嗡的有说笑声传来,眼前恍惚间总有穿着整齐的沈府仆人繁忙的穿梭于宾客之间。但她不但整个宴席食不知味,也完全没有什么心情凑热闹看沈家人拜寿。 宴毕,一部分宾客告辞回去了,香月唤缓缓去参与年轻小姐夫人们的游戏活动。缓缓不知出于什么心态,大概不想和谢谨再待在一起,所以尽管沈三小姐招呼的都是未婚的小姐们,而且缓缓对投壶什么的也没有兴致,却也和香月一起随着沈三小姐她们离开了。 接着二姑姑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大姑姑她们身边,向娘家人诉苦说终于可以放下心来了,这一个月都没怎么睡好觉。大姑姑哼笑了一声,说道:“以后莫要跟别人说是我妹子,这么个场合就把你紧张成这样。” 谢夫人见状说道:“那我们也先告辞了吧,二妹应该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不行!不行!”二姑姑连连摆手,说:“天知道我这一个月积了多少委屈多少泪!你们不能走,待我忙完了有一堆话要对你们说。你们要是累了先到我们院子里休息休息吧。” 说完,不由她们推辞,便叫来仆人安排她们去休息。仆人于是恭敬的对她们说:“夫人们,请这边走,小的带你们去二老爷院子里。” 话音刚落,又有仆人过来向二姑姑请示事情,二姑姑一脸不耐烦,懒洋洋的不搭理他。那个仆人十分无辜的抬起头来看了二姑姑一眼,他知道二夫人的脾气,却也只能无奈的硬着头皮原话又请示了一遍。 大姑姑见状忍笑说道:“好了好了,我跟你一起去看看。”二姑姑这才来了精神和大姑姑一起带着那个仆人离开了。 这时,谢谨才有机会对谢夫人说道:“姑姑,那我就先回去了。” 谁知谢夫人拉住她,说道:“你先别回去,同我一起去一趟,我有话对你说。” 谢谨不知是什么事,只得随着谢夫人一起到了二姑姑她们的院子门口。院子很大,但是满院子都没有人,带路的仆人喊了两声,没人回应,于是他歉意的说:“徐夫人、世子妃娘娘,实在不好意思,眼下人都在前边忙着,我来给您二位倒杯水吧,只是我对这院子不是很熟悉,要找一下。” 谢夫人说道:“不必了,我们坐坐就好,您也去忙吧。”听了这话仆人也就告辞了。 仆人走后,谢夫人和谢谨在院中凉亭坐下,谢夫人直接问道:“碧画,你跟我说说,你在王府过得怎么样?” 谢谨很诧异谢夫人会突然这么问,犹犹豫豫中似有保留的说道:“还可以啊。” 谢夫人表情严肃,说道:“今日我看你出现在这里就觉得不对劲,你这次回来这都多少天了?以前哪里回来过这么多天?王府会允许你回来这么久吗?” 几句话问得谢谨哑口无言,谢谨低下头,却也不言语。 谢夫人只得又说:“碧画啊,咱们娘俩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呢?你虽然不像香月是我的女儿,但是你知道吗?尽管香月从来不说,但是我知道她心里一直怨我,怨我当年未等足时辰便把那煲边南珍馐端下了灶台,致使她爹爹去世,所以这些年香月跟我也不甚交心。而你从小没有娘,有什么话都爱和我说,有的时候我觉得碧画你这个侄女儿和我更亲近些。你说说,你这次是不是遇到什么难事了?” 听了这话,谢谨抬起头来,眼中噙着泪,说道:“其实我一回来就去找您,但是您一直病着,我不好和您说。等您好了,又一直没有机会。” 谢夫人语调平缓的说道:“现在四下无人,正是好时机,你说吧。” 谢谨听了,手紧紧的握着绢帕,泫然欲泣,似有难言之隐。最终她还是断断续续的说道:“姑妈,这王府,我怕是待不下去了!”说完用手帕掩着口鼻失声痛哭起来。 “什么?!”谢夫人大概没想到会这么严重,她皱着眉看着谢谨,等她情绪缓和一点才说:“好了,快别哭了,说说怎么回事?” 谢谨擦拭掉眼泪,哑声说道:“您也知道他又娶了尚书令李展的侄女李媛,那李媛前些日子生了一个男孩,便得了势,说什么也容不下我,尚在月子里就吵着让他休了我,立她为妃,上表立她儿子为继承人,不依她她便撒泼打诨、哭天抢地的折腾。” “岂有此理!”谢夫人也少有的动了气,怒道:“你是皇令选出来的世子妃,是先进王府的正室,她一个后进门的侧室竟然敢动这个心思,你夫君竟如此窝囊由着她闹?” 听到这里,谢谨又有点激动,她垂下眼帘哽咽说道:“那李媛自打进王府便使劲浑身解数对他百般讨好,他早被那些刻意逢迎、甜言蜜语蒙了心,事事对她惟命是听,和我疏远很久了。” 谢夫人第一次听谢谨说这些,有些怜惜的看着自己的侄女儿,问道:“你这孩子可真能忍,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这些?” “这些争风吃醋的糟心事哪家没有,让我可怎么说呢?”谢谨低声说道。 “你也不是那没心没肺任人欺负的,怎么会由着那小贱人做大?”谢夫人气闷的说。 “姑妈有所不知,那李媛善使阴招,公婆面前装得贤惠知礼,夫君面前撒娇体贴又温婉可人,单单只在我面前飞扬跋扈、言辞狠戾、后来仗着怀孕对我百般刁难,下套使绊不择手段。我再有心又哪里斗得过这样的人。”谢谨委屈的说。 谢夫人气得站了起来,说道:“你公婆——王爷和王妃呢?他们就任由她闹?不觉得有失王府的颜面?” 谢谨抽泣着说道:“那李媛怎么说也是尚书令的侄女,也不能真的拿她怎么样,我公公本就身体不好,已经气急攻心病倒在床,我这次回来是我婆婆哭着求我,让我先回来避避风头,等她出了月子再说。” 闻言,谢夫人沉默的坐了回去,谢谨也不再说话,默默的拭着眼泪。 突然,谢夫人说:“不行,不能就这么让那小贱人得逞!” “咦,阿姐你怎么站在这里不进去?”突然二姑姑的声音响起,谢夫人和谢谨皆是一惊…… 第六十五章 惊人的小算盘 “咦,大姐你站在这里干什么?”突然二姑姑的声音响起,谢夫人和谢谨皆是一惊同时向院门口看去。 只见一脸茫然不知所以的二姑姑和略带窘态的大姑姑出现在院门口,二姑姑看着院内说道:“谢谨也在这里啊。” 谢谨忙站起来,行礼后说道:“二舅母好,刚刚和我姑母说了几句话,正要离开呢,那我就先告辞了。” “唉”大姑姑忙走进来,抓住了匆匆迎面走来的谢谨,笑得十分慈爱,说:“碧画先别走。”说完又回头看了看,发现没有其他人过来,又转回头略带尴尬的说:“刚才我走到门口,恰巧无意间听到了那么一言半语……嗯,当然也不是很多啊。我有那么个想法……索性,索性你就趁此离开王府,我看和离更好更有面子。我们这边呢,让趣儿把那个穷乡僻壤的小媳妇休了,你干脆嫁给趣儿好了!” 没等别人反应,二姑姑第一个惊呼道:“阿姐,你说什么呐!”说完下意识的回头看看,确定没有别人才放下心来,转回头压低声音晃着大姑姑的手臂说道:“阿姐你疯了,怎么突然这么说?!” 大姑姑甩开二姑姑拽着她胳膊的手,轻哼一声说道:“本来碧画就是要和我们趣儿定亲的,要不是因为……碧画本就应是我们徐家的媳妇才对。你说是不是弟妹?” 谢夫人听到大姑姑这么说,感受道她话里对那久远事故的埋怨,不由得一时语塞,但也还是走过来,说道:“阿姐,这可玩笑不得。” “我可没开玩笑,你肯定也见不得碧画在王府里受气,到了我们徐府,就是在你的羽翼下生活,那日子肯定过得悠哉多了。”大姑姑挑起眼皮,看了谢夫人一眼。 这话说得让谢夫人没法反驳,二姑姑急急的又拽着大姑姑的胳膊说道:“阿姐,趣儿已经成婚了,缓缓又没什么错,凭什么休了人家啊!” 大姑姑皱着眉头看着自己的小妹,说道:“这会儿你倒是长脑子了,要找理由还不简单,至今未有子嗣就是现成的理由。” “阿姐,他们才成亲多久,这个理由有点牵强,难以服人啊!无过休妻,我们徐家会被笑话的!”二姑姑都觉得这个理由太刻意为之,说不过去。 “你们做主娶个没有嫁妆的儿媳妇时不怕人笑话,这会儿倒怕别人笑话了?再说了,你还怕那连嫁妆都不肯出的娘家替她出头不成。”大姑姑撇了二姑姑一眼。 “缓缓娘家确实行事有差,但缓缓人还挺和善挺好的,这平白无故的说不过去啊。”二姑姑还是在坚持劝说。 “那孤陋寡闻的小媳妇给你吃了蜜了?这么向着她说话!我看你有点奇怪,你要真有那多余的精力,就想想法子,用在少求人帮自己管家务事上!”大姑姑少见的对自己的妹妹说了重话,二姑姑领略到她的怒气,也不敢再说什么了。 见持反对意见的声音都偃旗息鼓了,大姑姑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她转向谢谨说道:“碧画,你看什么时候你方便,咱们商量一下具体如何行事啊?” 谢谨其实也被这个提议吓到了,她确实也曾在过得煎熬时想,如果当初不是嫁到王府,而是嫁到徐家,日子会是个什么样。但她从未想过真的离开王府。 此刻她没了往日的自信,深邃的眸子里满含犹豫,在大姑姑殷切的目光催促下带着疑惑说道:“这……合适吗?” 听谢谨的语气里似乎并没有反对的意思,大姑姑很是高兴,她即刻答道:“合适!当然合适!这样既了却了旧日的遗憾,又解决了你现下的难处,还让趣儿有了般配的贤内助,是一石三鸟、一箭三雕、一举三得的好事啊。” 看其他人都不说话,大姑姑继续说道:“你看,趣儿这么晚才成亲,要我说,就是因为心里还惦记……” “大姑姑!”香月急急的声音响起。众人循声朝门口看去,只见门口站着眼色复杂的香月和僵硬的缓缓。 香月收回看向大姑姑她们的目光,紧张的看向身旁的缓缓。缓缓的脸色铁青,嘴唇紧抿,不发一语。 香月欲言又止,略做停顿才说:“嫂嫂,不要在意这些话,这些……唉!”香月想说什么劝解的话,又不知如何说,最后只得叹一口气。 缓缓此刻觉得像是被人浇了一盆冰水,从头到脚,连心都是冰凉的。她的头脑中一片空白,耳边嗡嗡作响,完全听不进周边的任何声音。 在一片安静无语中谢谨说道:“时间也不早了,我就先行告辞了。”说完,她就急匆匆的向院门口走过来。经过香月她们身边时她停顿了一下,但也只有那么一瞬的停顿,她既没有转头也没有说话,很快就继续目不斜视,恢复了向前的步伐。 谢谨离开后,谢夫人暗暗叹了一口气,从一片静谧中拾起了话头儿,说道:“我看日头都斜了大半了,咱们也动身回府吧。” 徐家人便各怀心思上了马车。 坐在马车里等徐趣的时候,和大姑姑单独乘坐一辆马车的谢夫人思虑再三对大姑姑委婉的说道:“阿姐,我觉得你今日的提议日后不宜再提,你看今日被孩子们听见,缓缓的反应多让人心疼。” 大姑姑听了长吸一口气,有些心不在焉的说道:“唉,要我说既然碰巧听到了就听到了,也没什么不好的,确切的说是挺好的,让她也有个心理准备。” “这……碧画是受皇命选出来的世子妃,无论被休还是和离都没有先例,是不可能的。”谢夫人已经有点苦口婆心的味道了。 “没有先例就不能成吗?事在人为嘛。你莫不是怕抹了你们谢家的面子,或者说是为了你们谢家的权势地位,就舍得让你嫡亲的侄女继续受苦吧?”大姑姑不想给情面的时候,谁的底都敢揭。 “这!阿姐误会我的意思了。不过话说回来,阿姐就没有一点私心吗?”谢夫人也生气了,不客气起来。 大姑姑奇怪的看了谢夫人一眼,这么些年她还没见过这个弟妹这么呛自己,她越想越气,最后冷了眼,扭转过身子,将脸朝向另一边,和谢夫人一路都没有再说话。 这边徐趣、缓缓和香月的马车里,徐趣微醺着上了车,一上车就靠在车厢内壁上小憩。 车行至半路,无法置身事外的香月看缓缓一直愁眉紧锁、神情恍惚的看着车窗外,忍不住轻声劝道:“嫂嫂何必在乎大姑姑的话,那只是她一个人的想法罢了。” 缓缓慢慢的转过头去,喃喃的说:“没有,我是在想:世间的情是否都是‘曾经沧海难为水’,还是说只有某些情根深种的人是这样。” 香月皱着眉头,说道:“嫂嫂,过去的就过去了,焉知不是‘病树前头万木春’呢。” 缓缓却说:“是啊,我们都要向前看,只是恐怕,不向前看的人并非是我。” “这,嫂嫂……”香月有些着急起来,一个大姑娘竟然说道:“只要,只要你们很快有个一男半女的,大姑姑她也就没话可说了。” 缓缓看着香月,她很想说:正是因为这样才会有如今的担忧。但最后,她还是只冲香月笑了笑。然后她的目光挪到车窗旁徐趣身上,那张俊秀的脸庞还是能在她的心中纠起一圈圈的涟漪,然而她却只能在晃动的马车中陷入无尽的沉思中…… 第六十六章 心事 从沈老夫人的寿宴回来,缓缓嘴上自然是没有说什么,但是却萎靡不振、没精打采。连终日忙碌,每天只能待在家很短时间的徐趣都能感觉到她情绪的低落。 这天早上徐趣特意出门稍晚一些,在饭桌上看缓缓随意拨弄着饭菜,始终没有吃几口东西,忍不住问道:“夫人一向胃口很好,这两天是有什么不舒服吗?” 缓缓听了没有回答,歪过头看着他,反问道:“夫君呢?最近这么忙,在忙些什么?” 徐趣听她答非所问,先是愣了一下,继而仿佛多日来的心事终于找到了一个出口,他自然而然的往更靠近缓缓的地方坐了坐,答道:“最近在看漆器工场。” 缓缓轻声问道:“是个什么样的工场呢?” “工场叫‘顺记’,有六七十年的历史,算得个老工场了。最初也是从别家收过来的,当年收过来时只是一个小作坊,如今已有二三百人,每年都为宫里制作大批漆器,全国各地也有稳定的大主顾。”徐趣大概的说了说。 缓缓认真的听完,说道:“听上去是个经营得还不错的产业。” 徐趣点了点头说道:“表面看上去是这样。” “噢?那实际呢?有什么问题?”缓缓带着疑惑的问道。 徐趣沉声说道:“主管技艺的老师傅年岁大了,没有像他那样技艺精湛出挑的师傅可以接任他的位置。几个大师傅话不投机、各怀心思,派系之争蔚然成风。工场里习惯按部就班,人浮于事、怠于进取。同时年轻学徒资质出众者难以得到重用,高徒屡有流失。” 缓缓皱了皱眉,忧心忡忡的说道:“这么多问题。不过夫君你也厉害,能看出这么多门道。这些问题你和二叔说了吗?” 徐趣说道:“我说了,可是二叔说顺记一切顺利没有问题,是我过虑了。” “这样啊……”缓缓看着徐趣,尽管他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但眼中的眸光似乎带着些许的丧气和不甘,让缓缓看了也不由得跟着发愁起来,她小声念叨着:“看来二叔虽然管了族中产业这些年十分老练,但是也有些太过于平庸了……” “正是这样!”徐趣有些惊讶缓缓与他观点的契合,不禁有些欣喜。 随后他又问道:“那夫人呢?这些天闷闷不乐的,可是有什么烦心事?”徐趣的关心提醒了缓缓,他不说缓缓都忘记了自己的烦闷,忘记了大姑姑的那些话。 “没什么”缓缓摇了摇头,说道“我只是……觉得你每日真么忙,而我自己懂得太少,恨自己不能像……不能帮上你的忙罢了。” 徐趣闻言明显一怔,眼中流露出了几分讶异。接着,他眸光深沉的看了缓缓一会儿,又偏过头想了想,语气颇为真诚的说道:“你高高兴兴的就是帮我了。” 缓缓听了笑了起来,一副颇不认可的表情,一边摇头一边说道:“哪有这样帮人的?这也太简单了。” 说完,缓缓和徐趣默默的相视而笑,善意和关爱在两人之间逡巡流转。过了有一会儿,门外响起了几声刻意做出的咳嗽声。 徐趣看了一眼在门外来来回回踱着步的又成,说道:“好了夫人,我该出门了,今日已经晚了,晚上我就不回来吃晚饭了,但是,你要答应我,今天一天你都要好好吃饭。” “你放心吧!”缓缓说着送了一勺西湖牛肉羹入口,而后笑着看向了徐趣。 徐趣这才放心的和又成出门去。 和徐趣聊过后,缓缓觉得轻松了很多,沮丧的情绪消退了不少。这时小玉过来问她要不要陪她出去逛逛。 缓缓奇怪的问:“咦,你不是一向懒得动吗?这次怎么主动想起来出去玩了?”小玉老老实实的回答说,是徐趣方才临出门前嘱咐她,让她多陪缓缓散散心。 缓缓听了这话,会心一笑,说:“那咱们就在府里走走吧。” 今天天气很好,缓缓和小玉在徐府里慢悠悠的四处散步,最后停在一处假山后的凉亭中休息。暖洋洋的阳光斜斜的射进凉亭,照在身上,让人感觉十分温暖。 渐渐的,小玉打起了瞌睡,缓缓坐在一旁似乎在眺望着远处的垂柳,但其实一直在默默的想事情。 突然一阵沙沙声响起,是假山的那边扫帚扫落叶的声音。几个嬷嬷边扫边聊天,因为有扫把的声音干扰,所以她们说话的声音有些大,假山这边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你说这大晌午的,吃饭的吃饭,睡觉的睡觉,那大姑奶奶偏找咱们麻烦说有太多落叶,非让咱们现在扫,这不是没事找事吗!”一个满是埋怨的声音说。 “就是!这是秋天!树叶子本就是不停的落,扫得清吗!就她事儿多!”另一个有些高调的声音响起。 “我看她就是闲的!”一个气呼呼的声音传来。 “闲?她可忙得很!听说她最近又写信又发请帖的,变着法子想让谢碧画来府里,被拒绝了都不嫌臊得慌还去找。不知道又是打得什么主意!”一个有些粗的女声说道。 “啧啧啧,那谢碧画当年抛弃咱们公子,现在但凡要点脸面都不好意思再来咱们徐府。” “谁说不是呢。但架不住大姑奶奶不这么想啊,她一向喜欢谢碧画喜欢得不得了,从来都认为只有她才配得上咱公子,对比来看少夫人出身这么低,她心里不平衡啊。” “要我说大姑奶奶重点错了,公子毕竟有耳疾,他和少夫人两人感情好不就得了。” “毕竟是高门大户,哪能像咱们想的这么简单。” “这你就不知道了,大道至简!” “呦,你这狗嘴里咋吐出象牙了,什么时候学会了这么个文绉绉的词。” “呸呸呸,什么狗嘴,这可是有一次公子说给我听的道理。你说谁狗嘴呢?” “哎呦哟,我说错了还不行吗,我自己打嘴!” “要我说啊,大姑奶奶就是势利!少夫人多好的人,就因为娘家没背景,总被她欺负。我看她一天到晚找事儿,不是闲的,她是吃饱了撑的!” “你说得太对了,她就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撑的!哈哈哈……” “哈哈哈……” 几个嬷嬷你来我往叽叽喳喳,好不热闹。这边被吵清醒了的小玉眨了眨迷迷瞪瞪的双眼看着缓缓,刚想说什么就被缓缓用手指放在嘴前一个“嘘”的动作制止了。接着缓缓站起身冲小玉招招手示意小玉跟上她,两个人从另一个方向回信园去了。 回到信园小玉不解的问缓缓:“小姐,你说大姑奶奶老想找谢谨来是要干什么?” 缓缓一边翻开衣柜专心的找东西,一边不动声色的回答道:“咱们哪管得了别人那么多,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 翻了一会儿,她突然说“找到了!”,然后拎出一个包袱,双手捧着着掂了掂。 小玉定睛一看,立即愁眉苦脸起来,说道:“小姐你又要去那种地方啊?” 缓缓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说道:“哎,小玉,话要说清楚,咱们是去卖胭脂,去做生意的,你这副表情是什么意思。” “可是,小姐,要是被发现了就麻烦大了。”小玉嘟嘟囔囔的说道。 “小心一点没问题的,咱们都做成了这么多次了,不会有事的,自信点。”缓缓边说边拍拍小玉的肩膀。 “小姐,我能不能不去啊?一听那里人说话的口气我就难受。”小玉还是不情不愿的。 “你不去这么多东西我一个人怎么拿啊?放心,这次事成之后犒赏你。说说,你想要什么?城东誉远斋的糯米糕怎么样?”缓缓试探的问。 “这……”小玉有些犹豫起来。 缓缓看小玉有所动摇,立即拍板道:“给你买米糕,还带你去看戏!就这么说定了!咱们一会儿就出发。” 第六十七章 事情败露 缓缓和小玉两人慢吞吞的走在大街上,她们一人一个包袱,里面装着胭脂和男装。 只见小玉有些埋怨的说道:“小姐,咱们为什么不去马厩叫一辆马车送咱们呢?这么长的路全靠走,咱们都走了好久了,日头都转过去了。” “哎呀,你头晕掉啦?晌午的时候是哪个胆小如鼠的战战兢兢生怕被别人知道来着?” 小玉苦着脸撇着嘴,说道:“可是这次的包袱这么沉,走了这么久,好累啊。” 缓缓好言好语的劝道:“我这不也是为了稳妥些嘛,毕竟蛛丝马迹越少咱们不就越安全嘛。好了好了,别抱怨了,我和你换换,你拿我的包袱,我拿你的。” 说完,缓缓和小玉交换了包袱,看小玉仍旧磨磨蹭蹭的不愿意动,缓缓给小玉打气说道:“想想糯米糕,是不是有力气了?嗯?马上就到了,加把劲儿。” 缓缓对小玉连哄带蒙,好不容易和她到了怡红阁前。此时还是白天,怡红阁门可罗雀。 缓缓看看斜斜欲坠的日头,低声对小玉说道:“最好是在夜色到来之前把事情敲定。入夜了她们这里客人来了,还不知会生出什么事端来。咱们找个没人的角落你帮我直接把衣服套上,我赶紧进去,你还在外边等我出来找你。” 小玉点点头,两人按照缓缓的计划一番折腾,然后身着男装的缓缓就步入了怡红阁。 还未上灯的怡红阁内有点昏暗,伙计们正在搬弄桌椅,偶有木头碰地板的声音传来。一个头上戴着鲜红大花的姑娘抱着琵琶坐在舞台的一侧,烦躁的拨弄了几下琴弦。 缓缓见没人注意到她,便迅速踏上台阶,向二楼走去。一上二楼,最靠外的屋子门刚好打开,里边的人伸着懒腰出来差点和缓缓撞上,好在缓缓顺势向另一侧一扭身,躲开了。 缓缓刚想致歉,便看到刚出来的那位姑娘一甩披着的薄纱,冲她抛了一记媚眼,她顿时失语,脚下也不由得加快了向前的步伐。 最后缓缓气息不稳的敲开了怡红阁大总管的房门,大总管开门见是外人,探出头向外怒骂道:“小犊子们都是吃干饭的!” 缓缓忙说道:“大总管息怒,是冯某人,今日有好事与您商谈。” 怡红阁的总管妈妈这才仔细看看缓缓,拿腔拿调的说道:“是冯……姑娘啊,我忙得很,没空,您请回吧。” “大总管,大总管,赚钱的好事没有往外推的道理啊。”缓缓一边说着,一边侧身从总管和门框之间的缝隙钻进屋去。 怡红阁的总管妈妈回过身去,面无表情的看着缓缓。缓缓笑着搀扶上她的胳膊,将她拉到椅子那里按坐在椅子上,说道:“总管妈妈用我的胭脂也有一段时间了,东西用着怎么样?” 怡红阁的大总管刚张嘴要说什么,缓缓立即抢着说道:“好的很,对不对!” 大总管对缓缓的行为有些不满,转过脸去没理她。 缓缓又转到她面前,依旧笑着说:“以后总管妈妈的怡红阁都用我的胭脂,您看怎么样?” 大总管听了,瞥了缓缓一眼并不言语,像是都懒得回应这个提议。 “价钱嘛,自然是好商量。”缓缓毫不气馁,继续说道:“只要你们胭脂都换成我的,我可以把价格降一成;如果您能对外宣称用的是我的胭脂,我可以给您再降一成。” 这句话引出了大主管的回应,她疑惑的看着缓缓,问道:“对外宣称用你的胭脂为的是……?” “实不相瞒主管妈妈,我要的不仅是这上淮城的勾栏瓦舍、秦楼谢馆,还要达官显贵家的夫人小姐们都用上我卖的胭脂。” 听了这话怡红阁的大主管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噗哧”笑出了声。她嗤笑道:“还真是要用我们怡红阁的名气打你的招牌。那我就不得不说,姑娘您高看我们了。我们怡红阁在行业内居顶尖之位不假,但总归是一群隶属贱籍的苦命人,人微言轻不足为鉴。”说完伸手去够不远处的茶杯。 缓缓不动声色的递上茶杯,说道:“这,就不劳主管妈妈费心了。您只要按照我说的……” 大总管打断缓缓,说道:“且,同行是冤家,正因为在行内我们怡红阁最大,其他的那些都虎视眈眈的盯着我们,所以我们是断不会向她们泄露我们的所选所用。姑娘想用我们打招牌委实是打错了算盘。” 缓缓沉默了一下,笑道:“总管妈妈不要这么早下结论,今日我带来了许多胭脂全都送您,您要是不愿意的话以后您可以不对外宣称用了我的胭脂,只要您这里全都用我的胭脂我就拿出交易金钱的一成送给您,是真金白银直接给您。” 这个提议似乎打动了怡红阁的总管妈妈,她眼中黠光一闪,装模做样的喝了两口茶,心里打起了小算盘。 缓缓见状乘胜追击,说道:“我的胭脂价廉色正,对总管妈妈来说是只赚不赔的买卖。” “两成!”怡红阁的总管妈妈突然说道:“我要两成的真金白银。” “成交!”缓缓顺势应允下来,又趁热打铁和怡红阁的总管妈妈详细谈好了下次交易的细节。 不知过了多久,谈成生意的缓缓告别大总管,一路向门口走去。她有些激动,心突突直跳,想到从未经手过的这么大笔金钱,她的思绪便有些控制不住的飘来飘去,时而想到白花花的银子,时而幻想下次交易的场景,时而想到去乔记进货的场景。 对了,乔记以后不打算长干了。哎呀,这是个棘手的问题。缓缓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突然被人撞得退了三五步。 无非是这烟花柳巷之地的老调重弹——要么是醉酒,要么是为争姑娘而引来的打斗,只是缓缓太过激动完全没有注意到那吵闹声,没有避让,让那打斗中稍弱的一方被推搡过来直接扑到了她身上。 她正欲跑开,谁知那个被推过来的人一把拽过她,挡到自己的身前,用来抵挡追过来的壮汉。那壮汉还有几分清醒,拳头没有落在缓缓身上,而是越过缓缓抓住了较弱的那个人,那个人扭来扭去手里却没有放开缓缓,而是将缓缓当成了盾牌左右摇晃着。 缓缓夹在两人中间,被晃得头晕脑胀,却仍在努力的找寻逃脱的机会。此时以她们三人为中心,怡红阁里一楼的人中很多围成了一圈嬉笑的看着热闹;楼上的人也纷纷猎奇的看向他们三个。 大总管听见响动从屋里出来,站在二楼的栏杆后,探出半个身子指着楼下的人喊:“你、你、你们几个快去!把闹事的扔出去!” 听到命令的小厮拨开看热闹的人群,想抓住他们三人,结果场面更加混乱。 突然,缓缓寻到一个空隙,稍微蹲下身子窜了出去,可是混乱中不知是谁揪着她的衣服不放,只听“嘶啦”一声,她的男装外衣被扯去大半边,完全露出了里边的女装。 人群突然安静了下来,继而有声音纷纷响起“啊,她是女的!”“怎么是女的?”“竟然是女的!” 大总管在楼上看到这一切“哎哟”一声用一只手捂住额头,缓缓此时还有些理智,拆开头发拨到脸前欲抵挡视线。只是人群中已有眼尖的好事者,诧异的高声说道:“这不是徐府的少夫人嘛!” 看戏的人更有兴致了——这可真是奇了! 第六十八章 魔幻的夜 看热闹的人群十分兴奋,都带着一副看好戏的表情,七嘴八舌议论纷纷,热闹极了。人群中心打斗的人也停下了,都看着缓缓。 缓缓呢,听到“徐府”二字时便立即感觉耳边“轰”的一声,思绪变得空空如也,只剩心中不由自主的反复默念着:“完了,完了,这下完了。” “诸位一一诸一一位”怡红阁的总管妈妈一路从二楼奔下来,挤进人群中央,挥舞着紧攥着手帕的手,陪笑道:“这有什么好看的,大家听曲儿赏舞去吧,散了吧,都散了吧。菊红!唱起来!”说话的同时对手下的人使眼色,姑娘们就拉着客人四散开来,乐师们重新奏上了丝竹管弦,歌女吟唱起了小曲儿,舞女舒展着腰肢,小厮们也动作麻利的把闹事的人推搡了出去。 人群散后,就剩下了披散着头发的缓缓和怡红阁的总管妈妈。看着狼狈的缓缓,大总管忍不住笑了出来,她一边为缓缓掸着身上的土,一边说道:“姑娘原来是徐府的少夫人啊,这徐府可是既富且贵、荣华傍身。要说我这里达官贵人也来过不少,您这样的还真是第一个,您来这儿是跟我们玩儿来啦?” 见缓缓垂着眼皮不言语,她便也不再说话。这时一个人上前站到了缓缓和大总管身边,缓缓抬眼一看,竟然是谢慎,他对着攥紧的拳头轻咳两声,而后说道:“我正好和两三友人在这里喝酒,少夫人我送你回去吧。” 大总管立即识趣的推过木然的缓缓,谢慎给混穿着男装女装的缓缓披上自己的斗篷,做了个“请”的手势带缓缓出门去了。 门外的小玉正等得无聊,连着打了好几个哈欠,突然见谢慎和一个披头散发穿着斗篷的女子一起走了出来。小玉越看越觉得那个女人身形熟悉,待他们走近灯笼旁小玉定睛一看,竟然是缓缓,她立即跳了起来朝他们二人跑来。 “小,小姐,你怎么了?”小玉走近后担忧的看着缓缓问道。 缓缓看了小玉一眼没有说话,还是谢慎说:“咱们先回去吧,我去叫我的马车,你们在这里等一会儿。” 谢慎走后,脸色苍白的缓缓有气无力的对小玉说道:“小玉,我在里边被人认出来了,咱们的麻烦大了。”小玉听了没有说话,面容戚戚,默默的凑到了缓缓身边挽上了缓缓的胳膊。 上车后,他们三人本一直无话,最终谢慎思虑良久,对缓缓说道:“少夫人,今日之事肯定是瞒不住的,我觉得还是要和趣兄先说一下,您觉得呢?” 看上去十分疲惫的缓缓看了谢慎一眼,点了点头,还告诉谢慎此时徐趣应该还没回府。 于是,谢慎在距离徐府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就吩咐车夫把马车停了下来。他们等了有一阵子,听到远处马车驶来的声音谢慎下车去,看清确实是徐趣的马车后,他便站在路中央拦下了马车,又把徐趣叫下车,两个人站在车旁说了好一会儿话。 最后,徐趣跟着谢慎来到谢慎的马车前,他掀开车帘对缓缓和小玉说道:“咱们回去吧。” 徐趣的声音除了能让人感觉到他有些疲惫之外,听不出他有什么其他的情绪,缓缓和小玉互相看了一眼,很快下了马车。 下车后徐趣看了一眼缓缓身上的斗篷,瞥到系绳旁那个谢字后眼神中透出一丝不悦,迅速伸手解开缓缓身上的斗篷还给谢慎,又脱下自己的斗篷给缓缓穿上,之后什么也没有说拉着缓缓上了马车,小玉则紧紧的跟在他们后边也上了马车,因为外边坐着又成和车夫,小玉便和缓缓一起坐进了车厢里。 回府的路程很短,徐趣他们三人一路都没有说话。 回到信园徐趣和又成按照惯例,先在书房做一些今天收尾的事情。 缓缓默默的坐在八仙桌前,她眉头紧锁手臂无力的搭在桌子上,低垂的头半掩在手臂间,周身一圈的气息跟着都变得愁云惨淡。 此刻的她即沮丧又难过,原本以为是一个崭新的开始,没想事情最后竟变成这样。她不知道徐趣会怎么看自己,不知道婆婆小姑子会有什么样的反应。若是,若是消息传回河阳,被家里人知道了,他们又该有多么失望。 对了,还有本就动了休她念头的大姑姑,这下她更是有了把柄,所以徐趣会不会真的听了她的话休了自己? 缓缓越想越慌乱,想到要离开徐趣,竟心角隐隐作痛,一时之间悲难自抑。 “夫人不打算说些什么吗?”不知什么时候徐趣站到了缓缓身侧不远的地方。 其实他已默默的看了缓缓许久,看她清秀而苍白的脸上眉头紧锁,看她的头越垂越低,看她的哀恸似乎都要溢出孤坐的身躯,直到最后看她几乎快要哭了出来,他的心也在不知不觉中揪得紧紧的。 徐趣走近来,坐在了缓缓对面,说道:“说说吧。” 缓缓已经不能思考,抬起头,努力睁着雾气氤氲的双眼,问道:“说什么?” 徐趣还是很有耐心的说:“说说夫人你为什么去怡红阁?” “我是去做生意的。”缓缓声音有些哽咽了。 徐趣看缓缓这样,便伸出双手握住桌上缓缓微微颤抖的手。 缓缓略有些惊讶的看着徐趣,直到读出他眼中的耐心,缓缓也变得平静了起来。她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们河阳这十几年盛产胭脂,并且做得小有名气,我想着把河阳的胭脂卖到上淮来,若是生意稳定能有不少的进项。” “为什么?”徐趣不解的问:“是府里给的月例银子不够花吗?竟逼得夫人要自谋花销?如果这样的话可以多给夫人些,两倍三倍五倍都是可以的。” “不是的,不是的。”缓缓连连摇头道:“我承认最开始做这个生意是因为钱,那时我还没有嫁入徐府,我想利用身边所长做些小生意,攒些嫁妆。” 徐趣微微皱起了眉道:“可是你现在不是已经嫁……” 缓缓等不及听他说完,迫不及待的插话解释道:“我知道,我知道,我已经嫁进了徐府,不用攒嫁妆了。但我仍有一搭没一搭的坚持着,是因为做起来有些眉目的事我不想放弃。另外,我也想自己能够有挣银子的本事。” “这样的话你可以早点和我说的,我可以安排你参与徐家的生意学本事。”徐趣语气平淡的说道。 “我坚持的原因还有一个,那就是随着对我们河阳胭脂了解的深入我逐渐产生了把河阳胭脂做出名气的想法。”缓缓不知道自己这个想法会不会在徐趣看来是如蚍蜉撼树般的不自量力,有些忐忑的看着他。 “那也不必去怡红阁这样鱼龙混杂的地方。”徐趣轻微皱起的眉头表达了他的不认可。 “那是因为我第一次离开河阳就是来上淮,那时候人生地不熟,想来想去只有从有大量稳定需求的秦楼楚馆开始,而打听到怡红阁是其中最大的,这才想到去怡红阁。”缓缓自然是如实道来。 “嗯,倒是很有想法。只是你一人孤身独闯,胆子是不是大了点?”徐趣的声音飘进缓缓的耳朵里,缓缓竟然听出了几分戏谑。知道了这样的事,他还有心情开玩笑? 缓缓不可置信的眨眨眼,看徐趣面色如常,只得又继续说道:“今晚我其实是和怡红阁的大总管谈长期包下她们的胭脂供应的事,本来谈得很顺利,结果我太激动了,出门时大意了,被发现是女子,还被人认出是徐府的少夫人……” 缓缓的声音越来越小,眼睛盯着自己的手指,在桌上默默画着圈。 然后她听见徐趣的声音说:“今天太晚了,咱们先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缓缓抬起头,看徐趣已经站起来转过身开始准备休息了,便带着一颗忐忑的心忙上前帮忙倒水递衣服。 徐趣似乎有些讶然于缓缓这第一次的主动服侍,被缓缓抢走了褪下的外衫时明显愣了一下,表情十分不自然。但是,两三个来回之后他很快便适应了过来,最后把外衣递给缓缓时刻意的摆起了架子,一副颐指气使的派头。 然而,缓缓依旧十分殷勤,不仅迅速的放好衣服,还跟到盆架边,将擦手的手巾匆匆叠放整齐之后老老实实的站在一旁,等待在徐趣洗脸之后递给他。只是,在徐趣低下头的一瞬间,缓缓好像看到水中映照出的他的脸上,嘴角呈微微上扬的样子。 他在笑?缓缓又努力的眨了眨眼,细碎的水花中自然看不见任何的表情。缓缓感叹自己一定是今晚经历了太多、太累,以致于都产生幻觉了。 今晚还真是个魔幻的夜…… 第六十九章 休妻风波 第二天小玉忍不住还是叫醒了缓缓的时候,缓缓正挣扎在光怪陆离的梦魇中难以自拔。 出了这样的事,睡不好自然是再正常不过的了。缓缓可是一夜辗转反侧,直到东边的天从漆黑变得蔚蓝才渐渐入睡。她醒来时看到日头已上了三杆了,不免有些不高兴,捂着昏昏胀胀的头一直埋怨小玉为什么不早点叫她。 小玉撅着嘴回道:“是姑爷不让我叫你的,说你夜里没睡好,让你多睡会儿,不信你去问他!” 听了这话,缓缓停下梳头的手,疑惑的呢喃道:“他怎么会知道的?”接着又问道:“照你的意思,徐趣还没出门?” “是啊,他和又成在厢房说事,还特地嘱咐了我出入动作轻点,以免吵醒你。” “他,不生气吗?”听小玉这么说,缓缓心中疑惑极了:自己惹了这么个大麻烦,他还关心自己睡得好不好? 看缓缓停下手中的动作陷入沉思,小玉一拍脑门又说道:“哎呀,小姐你得动作快点,姑爷还说了,一旦你醒了让你赶紧去厢房找他。” 听了这话缓缓便三两下梳洗完毕带着小玉赶到了厢房。 然而厢房里并没有徐趣,缓缓的心一沉,不禁胡思乱想了起来“莫非徐趣越想越气,走了?” 这时又成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缓缓急忙抓住他问道:“又成,夫君呢?” 又成见缓缓如此紧张,忙说:“刚才二老爷差人来把公子叫走了,说是有急事。” “哦,不是生我气走了就好。”缓缓嘟囔着,一方面悬起的心放了下来,另一方面又因为不知道徐趣的真实想法,所以心一直突突的,又不能完全安定下来。 人精又成一眼便看出了缓缓的心思,忙说道:“少夫人莫急,公子特意留下我,让我告诉您在家里等他,他一会儿就回来。” 听了这话缓缓才稍稍舒了一口气一一至少徐趣还愿意和她交流。 这时她的肚子咕噜噜叫了起来,她这才想起来,从昨天中午之后,她就没吃过东西。 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肯定不能饿着自己啊,于是,她心事重重的坐下吃起了饭。 然而饭没吃两口,一个小厮匆忙闯进了门。又成喝道:“大平!不像话!一点礼数都不讲,张嬷嬷在静园能是这么教你的?” 那唤做大平的小厮却顾不得又成的呵斥,只是慌慌张张的对缓缓说道:“少夫人,不好了,大姑奶奶正在静园堂屋发飙呢,夫人让您赶快过去。”说完,还略带胆怯的看缓缓一眼,与缓缓的目光接触后又匆匆低下头去。 听了这话再加上小厮那个表情,缓缓心里大概就有了个数,她放下碗筷,没有说什么,便跟着小厮朝静园奔去。 “奇耻大辱!简直是奇耻大辱!我还喜滋滋的和人家去喝茶,结果被当成笑柄取笑了一圈。我长了这几十年,从来都没受过这样的嘲弄!”缓缓还没进堂屋,离得老远便听到了大姑姑怒不可遏的声音。 待缓缓踏进了堂屋,看到大姑姑正斜坐在主座座位上,一手拄在旁边的桌几上,手撑着额头,气得身体随着呼吸上下起伏。谢夫人在一旁好言好语的劝着,手还时不时的拍拍大姑姑的后背。 听到有人进门的动静,大姑姑和谢夫人的目光转向了来人,看清是缓缓后,大姑姑突然站了起来,用手指着缓缓大喝道:“你给我跪下!” 缓缓心中有愧,自觉理亏,也是被大姑姑的气场震慑住了,便在堂屋中央跪了下来。 大姑姑从主座走向缓缓,边走边咬牙切齿的训斥道:“我们徐家好吃好喝的养着你,你竟然做出此等伤害我们徐家名誉的事!我们徐家娶了你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 大姑姑看来真的是怒到极致了,不仅全无往日高高在上的尊贵仪态,还口不择言,连用语与村头目不识丁的泼妇无异。 谢夫人赶忙跟过来,劝道:“阿姐,这里边肯定是有什么误会,缓缓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来呢?” “误会?!我也希望是误会!但现在外边传的可是真真的!”大姑姑深吸一口气,缓了缓神。 谢夫人低头皱眉,神色焦急的说道:“缓缓,大姑母听人说你昨天晚间去了怡红阁那种地方。这怎么可能呢?你快跟大姑母说,没有这回事。” 缓缓抬头看着忧心忡忡的谢夫人,一时之间觉得辜负了谢夫人的信任,内心感到十分歉疚,思虑再三,她只能说道:“母亲,对不起。” 诧异从谢夫人睁大的双眼中流出,她一时语滞,呆呆的立着,欲拉缓缓起身的动作停在半空。大姑姑像被人锤了脚般恨不得跳起来,愤而大骂道:“岂有此理!你个刁妇!” “怎么了?何事惹得大姑姑如此生气?”香月一进院就听到屋里的响动,一路疾走,人和声音一同进到堂屋来。 “怎么了?你问她!”大姑姑恶狠狠的指着跪在地上的缓缓说道。 缓缓低垂着头不说话。 “怎么?连你自己都觉得这种事说不出口了?”大姑姑冷冷的讽刺道。接着她转向香月,说道:“你可知道,你以为的好嫂嫂,昨天晚间扮成男子的样子去了上淮第一大秦楼怡红阁!” “什么?!”香月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然而然的将目光转向谢夫人,向她求证。谢夫人皱着眉,半垂着眼帘并不说话。香月见状便明了了几分,不可置信的眼神来回在缓缓和大姑姑之间逡巡,说不出一个字来。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沉默了,方才怒气极盛的大姑姑气息也平稳了些,她转向谢夫人问道:“弟妹,你说,该怎么处置她?”。 “这……”谢夫人皱着眉看着缓缓,十分为难。 “你不知道该怎么办?那我帮你决定!”接着大姑姑深吸一口气,恨得眼睛眯起却仍旧凶光毕露,她斩钉截铁的说道:“休了她!” “啊?”香月不禁惊讶出声。 谢夫人也惊得瞬间将头转向大姑姑,口中只说得出一个短暂的“这”字。 大姑姑说完,转身回到主座那里,又一甩衣袖迅速转身坐上主座,一系列动作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没错,休了她。”大姑姑又看似平静,但语气不容置喙的重复了一遍。 “休什么?”一个中年男子微带愠怒的声音响起,接着二叔步入堂屋,留下报信的又成在门口不断向堂屋里张望。 “缓缓是徐家明媒正娶的长媳,岂容某些人在这里随意造次。”二叔语气坚定,掷地有声。 “哼!”他一捋衣服的前襟,带着怒意墩实的坐在客座上,说道:“缓缓,快起来。” 大姑姑冷冷的斜睨着二叔,语气不屑的也“哼”了一声,说道:“即便不是我,也轮不到有的人在这里充大。”接着便不再搭理二叔。 谢夫人赶紧说道:“都是家里人,有事商量着来,没有什么主次之分。” 听了这话,大姑姑转过头用不容商议的语气说道:“弟妹你快坐上来,香月也坐下,休妻这事儿具体怎么办,咱今天得好好的安排安排。” 第七十章 休妻风波(二) 听了这话,大姑姑转过头用不容商议的语气说道:“弟妹你快坐上来,香月也坐下,休妻这事儿具体怎么办,咱今天得好好的安排安排。” 这时突然有一拉长的女声响起:“哎呦,我没听错吧,休的是什么妻哟?某些人真是不拿自己当外人,在自己府里折腾还不够,还要到处折腾别人府上的事!”原来是慢几步赶来的二婶也到了堂屋。 大姑姑自然是不示弱,拿出二叔二婶最大的心病,毫不留情的怼了回去:“别人府上?且不说这不是什么别人,是我的娘家;就说这早就分了家的旁系,什么时候也能对嫡系的事说三道四了?” “我可不像某些人总是把手伸得那老长!我是因为听说又成咋咋呼呼的跑到我们府上大呼小叫的说什么‘出大事了!’出于对嫂嫂的关心,才舍得放下我那刚两个月的小猫仔,特意跟过来看看能帮上什么忙的!跟有些人一贯的喧宾夺主那可完全不是一回事!”都是老对手了,二婶最善于以柔克刚,也顺便解释给谢夫人听听。 “是的是的,都是一家人,大家不要把话说得那么生分。谢谢他二婶的关心,你们来得正好,正好。”谢夫人依旧是那个和事佬。 “也罢,省了通知一家的力了。”大姑姑垂了垂眼帘,又转身对谢夫人说道:“弟妹,我看这休妻一事也要通知趣儿的大伯父,我堂兄他们,让他们好歹派个人来,咱们这个事要弄得正规一点,以免被抓了把柄,说不算得数了。” “啧啧,这真是死了心要赶尽杀绝啊!我倒是要问问,缓缓这么厚道的孩子是怎么得罪您了?您就非休了她不可?”二婶总能话里带刺。 不过大姑姑现下没有心情跟她斗气,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只听她冷哼一声,说道:“我可不是为了我个人,我是为了徐家!这个刁妇是非休不可!” 二叔看不过去了,说道:“为了徐家就更要说清楚了。缓缓刚进门,‘无子’不能算。除了‘无子’,她犯了七出之条的哪一条?” 大姑姑气道:“虽不在七出之内,却比七出有过之而无不及。” 二叔正色道:“既然这么严重,那更要说得明明白白。” 大姑姑哼了一声,说道:“我都说不出口,不如你去问问她。” 二叔走到跪着的缓缓跟前,语气温和的说道:“缓缓啊,好孩子,你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缓缓听着二叔关心的语气,想着自己给徐家带来的麻烦,觉得十分难为情,一个“我”字堵在嗓子眼,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没事,缓缓,你不要怕,你婆母是个明事理的人,不会任由他人在这里兴风作浪。你说是不是嫂嫂?”二婶也走近了来,不忘拉拢上谢夫人。 谢夫人坐在主座上,犹豫着向大姑姑开了口,说道:“嗯……阿姐,趣儿的婚事能成实属不易,你看休妻一事是不是再商量商量?” 大姑姑对着谢夫人笑得十分善解人意,她用十分动情的语气说道:“弟妹啊,我也知道你之前为了趣儿的婚事费尽了心力,所以有点难以割舍也是可以理解的。不过这个儿媳是肯定不能要了。你放心,趣儿之后的婚事我必然会助你一臂之力,不会再让你一人承担了。” “哼,说得容易,你怎么助?过几天你走了,留下一堆烂摊子,还不是得由我们来收拾?”二叔冷冷的道。 大姑姑似乎忍着极大的怒意闭上眼,长吸一口气后睁开,顺势狠狠的白了二叔一道,说:“我走不走焉用跟你报备!你愿意要这夜逛怡红阁的侄媳,你自己去要吧,我们徐家不容这样的少夫人!” “啊?这……”二叔二婶显然怎么也不会想到竟然是这样的事!他们太过震惊,以至于愣怔在一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缓缓听了这话,再看看二叔二婶的反应,自责与愧疚导致一口气顶了上来,憋得本就昏昏沉沉的头胀痛不已。 接着大姑姑又刻意忽略下二叔二婶,专注的看向谢夫人,语气平淡却又不容置疑的说道:“休了她之后,咱们趣儿也不会孤单。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碧画一直都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了。” 谢夫人不说话,二婶却忍不住插嘴道:“谢谨能嫁早就嫁了,人家早就高嫁王府,还说这个作甚么?” 大姑姑连瞥都懒得瞥二婶一眼,继续说:“等碧画从王府里出来,和趣儿再续前缘,这婚姻才是门当户对,锦上添花的良缘。” 二叔二婶听到了这令人哑然的计划,默默的互相看了一眼,纳不过闷来,看来早就扯上谢谨了?还要从王府里出来?这里边又有什么事? 谢夫人自然早知道大姑姑打的是这个算盘,她无奈的看着大姑姑,眼神中流露出来的尽是对这话的不认可。可是她自己该说的也早都说过了,大姑姑一意孤行,就是认准了这个法儿,她也没办法。 香月在一旁也很无语,尽管不赞同大姑姑的话,可嫂嫂这事让她也没法为她说话,因而她坐在一旁一副十分迷惘的样子。 缓缓此时只能怪自己昨晚太大意了,上次在沈府听到大姑姑有意休了自己时周边的人都持反对意见,可现在恐怕不会再有人替自己说话了,看来自己是真的要被休了。被休之后给徐家带来的名誉损失算是解了,而自己也不愿回娘家给娘家父母兄嫂添堵,以后这天下之大何处容身呢? 二叔最先缓过神来,他说道:“休妻还是要趣儿来休,我让他去处理一桩急务,过来前已经派人去追他回来了,还是等他到了再说吧。” 大姑姑难得和二叔“同仇敌忾”,对二叔说话的语气也缓和了不少:“有什么可等的?难道你会忍受你的夫人打扮成男人的样子夜逛秦楼?这种事,哪轮得到小孩子做决定?还得是我们这做长辈的出马!” 但二叔可并不与大姑姑一条心,他说道:“你之前主张趣儿已过弱冠,又已成家,让他参与族中生意;又说他思虑甚周,慧眼识珠是有能力成事的人,支持他放手管理各个工坊;如今又这么说,岂不自相矛盾?我看还是等趣儿来了再说吧。” 一听这话,大姑姑面露不悦,白了二叔一眼,有些生气的说道:“给你机会你自己不要,看你们这一个个的畏首畏尾,看来,这事还得靠我自己!” 而缓缓则面如死灰,心里凉了半截。徐趣什么态度自己还不知道呢。但猜也大概能猜出个二三来:哪个男人能容忍这种事?应该说哪个正常人能容忍这种事?即便心软自己忍下了,外边的流言蜚语,族中压力也会逼得他休妻,不是吗? “来了来了,公子回来了!”突然又成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 接着徐趣几乎是破门而入,带着风迈进了门来。当看到堂屋中央跪着的缓缓、周围齐齐而聚的长辈还有愁眉苦脸的香月时,他瞬间便了然了。 他双手作揖行礼,对着主座问道:“可否让夫人站起来说话?” 本就有气的大姑姑听了这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手臂一挥指向香月旁边的座位喝道:“你去给我坐下!”那言语中的气焰逼人,让人看也看得出来,于是徐趣只好落座到香月旁的座位上。 接着,大姑姑便说道:“既然咱们主要的人也算到齐了,休妻一事就这么定了,我今天就给堂兄他们写信,加急送出去,徐似去召集其他族人,弟妹也知会一声她二姑,三日后正式休妻。” 第七十一章 据理力争 “还是听听趣儿的意见。”二叔坐得沉稳,说话的语气也十分坚决。 “方才大姑姑可是说了休妻?事何严重至此?”徐趣尽管声调毫无波澜,但从他的用语中还是能感到他对此事并不认可。 “趣儿你不知道,这个冯缓缓昨夜打扮成男子的样子去逛怡红阁,一个女子去那种地方,简直不可理喻,滑天下之大稽!真是打盘古开天地以来都闻所未闻!”大姑姑越说越气,手“啪”的一声拍在旁边的桌几上,把桌上的茶碗盖都打得转了几个圈。 接着大姑姑痛心疾首的说:“现在外边都传开了,我们徐家怕是已经成了全上淮的笑料了,把她休了都不足以弥补我们徐家名誉上所遭受的损失!这可是我们徐家几代人辛苦积累来的名誉啊。” 跪在地上的缓缓听了这话悲从中起、溢满心头,因为她觉得大姑姑这话说得是对的,这件事真的是会给徐家带来莫大的伤害。 屋中其他人也默不作声,二叔还暗暗的长叹了一口气。 徐趣此时仍旧头脑清晰,说道:“大姑姑何不听听夫人的解释。”说完便静静的看着缓缓。 缓缓听了这话抬起了一直低着的头,遇上了徐趣淡定中夹杂着肯定的目光,突然有了股力量,哽咽着说道:“其实,我是去和怡红阁做生意的,我也没想到会发生意外、被人认出来。” 谢夫人、香月和二叔二婶他们听了缓缓的话从垂头丧气中抬起头来,仔细的倾听。只有大姑姑十分激动的怒道:“什么生意!什么生意?跟那种地方有什么生意可做?” 尽管被呛,缓缓仍努力平复情绪,解释道:“是卖给他们胭脂,我们河阳盛产胭脂,我想着怡红阁那里对胭脂的所需量大又稳,所以想给她们长期供货。” “是这样啊。”谢夫人似乎松了一口气,说道:“缓缓快跟我们好好说说。” 大姑姑对此嗤之以鼻,说道:“这算得什么不入流的生意!不管你是干什么去的,身为清白人家的女子,根本就不该去那种地方!” 二叔说道:“算得是个正事,听缓缓好好说说,先让孩子起来吧。” 二婶也说道:“缓缓啊,先起来,坐下慢慢说。” 香月听了直接上前,将缓缓拉了起来。 缓缓大概因为从昨天午后就一直没有吃东西,晚上没有睡好,刚刚又跪了这么长时间,站起来后感觉仿佛被使劲往回拽了一把,头一懵,眼前一黑,腿一软,又向后倒了下去。幸亏香月在身边还搀扶着她,才没有摔到哪里。 徐趣见状立即上前从香月手里揽过缓缓,谢夫人也一阵惊呼,只有大姑姑不屑的“怯”了一声,说道:“装腔作势,手段倒不少!” 缓缓使劲儿睁了睁眼,顺着徐趣的力气站起来,连道:“没关系的,现在没事了。” 徐趣欲扶缓缓坐到他和香月那边,这时大姑姑仿佛看清了他的意图,声音懒懒的说:“就让她坐在那里说吧。”接着又扬声道:“外边那群偷听的,进来个人给她搬个凳子。” 此时堂屋的门虽然开着,从屋里向外看去看不到人,但是门的一侧确实躲着好几个人,什么张嬷嬷,小玉,又成……此时他们各使眼色、你推我、我搡你都不敢过去。最后是张嬷嬷把又成给推了出来,又成才“呵呵”的尬笑着搬了个凳子给缓缓,之后又按照大姑姑的意思拉着徐趣坐回了位置,然后自己站到了徐趣的旁边。 大姑姑轻蔑的说道:“都让你说,你就说说吧,看你能说出什么花儿来。” 缓缓并不在意大姑姑的语气,她看了看冲她点头的徐趣,稳了稳气息,说道:“昨日我已与怡红阁的大总管约定好,以后她们那里的胭脂都由我来提供,算下来每月都要从河阳进货,能有二三百两的银钱往来。将来,还要把上淮所有秦楼的胭脂供货拿下,每月能有大笔稳定的进项。” 谢夫人和二叔二婶交换了下眼神,慢慢的说道:“这胭脂生意我们徐家确实没有做过,可以开拓试试,只是,只是……” 没等她说完,大姑姑毫不客气的声音响起:“怎么,看见碧画的茶叶生意眼红了。” 缓缓没有说话,她知道,自己会想着好好做做这胭脂生意,的确是被谢谨和大姑姑刺激到了才做出的决定;若非她们,自己还仍是那个小富即安、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流动卖货郎。 大姑姑见缓缓的样子,就知道被自己说中了,她不禁毫不掩饰的嘲笑道:“哼,邯郸学步、东施效颦,搞砸了吧?和秦楼谢馆那种腌臜地方做生意,简直是贻笑大方,亏你想得出来!真是个上不了台面的东西!我就说这小门小户出来的,能有什么格局、修养!看你那个捉襟见肘的娘家就知道了,没钱、没权、没出身却硬要迎娶豪门世家裴氏为媳,只不过是蝇营狗苟、攀附权贵、心术不正的投机之徒罢了。” 此话一出,语惊四座,屋内屋外一片哗然,一时之间安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 本来谢夫人和二叔他们也有些认可大姑姑前半段的话,对与秦楼做生意也持保留意见。但是,这后半段的讽刺实在是让人难以为然,无以回应。 缓缓平时自己忍忍大姑姑就算了,现在竟然被她得寸进尺,如此中伤自己的娘家人,气得缓缓头嗡嗡作响,可算是体验到了什么叫怒发冲冠。话已至此也再不用给大姑姑留什么长辈的面子了,缓缓直接站起来铿锵有力的回应到:“我小门小户怎么了,我小门小户出身的兄长光明磊落、满腹经纶、才高八斗,是堂堂今科进士、天子门生,让多少高门大户贵族弟都仰望而不可及!我兄长因被恩师兼岳父所赏识而与我嫂嫂结缘,他们夫妻二人更是同声若鼓瑟、合韵似鸣琴,用不着不相干的旁人指指点点。” “你竟然敢这么和我说话?”大姑姑气得用手指着缓缓,她没想到平时一贯忍气吞声的缓缓敢这么怼她。 缓缓毫无惧色,继续说道:“你所不齿的秦楼谢馆里很多都是些身不由己的可怜人,即便是如你说得如此不堪,却仍有那么多达官显贵趋之若鹜,更有甚者对花魁娘子百般讨好、一掷千金,照你的意思那些高门大户的达官显贵们又算得什么东西?” “你……”大姑姑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了。 缓缓没有停下,继续说道:“大姑姑倒是出身累茵鼎食之家,也不过是仗着祖辈荫蔽养尊处优而已。非要说有什么可自矜的,便是受荫得见精致、尊显与高雅,知悉周公之礼,熟读圣人之书。不过大姑姑那些见识怕是白长了,书也白读了,生出的尽是些倨傲之心,平日只见得你溺于富贵、妄自尊大、自恃骄矜,也没看出什么格局修养来!” “啪!”一只茶盏被突然站起来的大姑姑怒摔在地,落得个粉碎。 大姑姑怒喝道:“岂有此理,满口谎言、胡搅蛮缠的小刁妇!今日徐家因你名誉受损,现在你竟然还敢这么和我说话,如此狂妄不尊、寡廉鲜耻的妇人,若不休了你,我以后都枉称徐家人。” “你出嫁多年,名前冠夫姓,死后葬婆家坟,早就不是徐家人了!”缓缓言语似利箭,准准的射向大姑姑。 此时,怒不可遏的大姑姑已全无往日的优雅,她大喊道:“反了!真是反了!弟妹、徐似家、香月、门外的,你们可都听见了吧,简直无法无天了,明明她有错在先,她不好好承认错误,痛改前非,反而语出不敬顶撞长辈!” 尚在震惊与错愕中的谢夫人、二叔、二婶和香月都只能木讷、应付式的连连点头,却什么其他的也说不出来。 大姑姑被气得整个人都在颤抖,突然她咬牙切齿歇斯底里的怒喊道:“来人!上笔墨!徐趣!你现在就写休书!现在、马上就休了她!” 第72章 峰回路转 大姑姑的怒气极盛,周围的人是连惊带吓大气都不敢出。 缓缓自觉说了这样的话,徐家定是难以容她了。然而逞逞口舌之快也挺好的,像卸下了一个重担,顿时轻快了许多。至于之前的那些担心……管它呢,反正现在甚是舒畅。 “又成!去!拿纸笔来!”大姑姑指名道姓,众人同情的目光瞬间聚集到又成身上。又成不知该怎么办,不敢动弹,低头看向身旁的徐趣,以寻求许可。 然而,只见徐趣身体微微后仰,神态悠然的靠坐在座椅上,与周围如临大敌的众人形成了鲜明对比。虽然他面如止水、不露声色,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若有所思,一直目不转睛的盯着堂屋中央的缓缓。 方才大家都提着一颗心自顾不暇,生怕沾惹到斗得如疾风骤雨般的大姑姑与缓缓二人,谁也没有注意到徐趣在一旁竟然是如此置身事外。 “快去!”大姑姑的怒意丝毫未减,催得又成直冒冷汗,他用手碰碰徐趣,徐趣这才收回纠缠在缓缓身上的目光,问又成道:“什么事?” 又成急得呲牙咧嘴,问道:“公子让我去拿笔墨吗?” “拿笔墨作甚?”徐趣似乎毫不知情,这个回答显得如此的无辜。 徐趣的话让这一圈的人哭笑不得:合着大姑姑在这拉拢了半天盟友,连老对头二叔二婶都没落下,结果她最应该笼络过来的这个人,压根就没在看她,也自然没听到她说了些什么。这让她仿佛用尽力气却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落得个气滞于内,伤的只有自己。 大姑姑自然不能就这么算了,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徐趣面前,倾诉道:“趣儿,你可知我今天在外面因这个冯缓缓是如何被嘲笑的?你大姑姑一生要强,何曾受过这样的欺辱?方才你也看见了,这个冯缓缓不知悔改还敢对我如此不敬,这等贱妇要不得,今天你就一纸休书休了她!” 徐趣站了起来,看着大姑姑,沉默了一下,问道:“大姑姑是因为缓缓对您不敬要休了她?” 大姑姑迟疑的说道:“这……对姑母不敬自然不足以成为休妻的理由。”但是她很快又理直气壮的说:“但是去怡红阁这事足够证明她不检点,以此为由足以休了她。” 徐趣闻言双手作揖说道:“那就还请大姑姑惩罚我吧,是我让缓缓去怡红阁的。” “什么?”“啊?”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包括缓缓。 徐趣继续说道:“正是这样!是缓缓跟我说老家河阳的胭脂品质上乘、价格低廉,想要利用这个有利的条件做胭脂的行当。我觉得能扩展我们徐氏的生意很好,便同意了。但我们对这个行当没有经验,于是共同做出了从秦楼入手慢慢了解积累的计划。只是因为我无暇抽身,才让缓缓扮成男子前去一试。没想到被人认出来了,这才导致徐家名誉受损。是我思虑不周,要罚,就惩罚我吧。” 大姑姑惊得连连后退了两步,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嘟囔着:“怎么可能?这不可能。” 谢夫人一干人等听了这话喜忧参半、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大姑姑又重新上前拉住徐趣,对着他说道:“趣儿,你是为了这个小贱妇在骗我吧?” “趣儿不敢。”徐趣语气肯定。 “你太敢了,连要去和青楼做生意这种慌你都编得出来。你是我们徐家的贵公子,怎么可能想得出,怎么可能认可这种生意呢?”大姑姑仍旧不懈。 “有何不可,既不伤天害理,又不有违人伦道德。”徐趣目光坦然的迎上大姑姑的不解。 “是吗?那你一开始怎么不说?”大姑姑的语气仍包含了满满的怀疑。 “昨晚一出事,夫人就坚持一人顶下所有的过错,不让我说。”徐趣冷静的很。 “这个谎倒是编的圆,但你能是这种没有担当的人吗?”大姑姑这讽刺的疑问,语气明显是否定的意思。 徐趣淡定的说道:“不是!所以我现在站了出来,决定是我做的,后果自然应由我来承担,还请大姑姑惩罚我吧。” 大姑姑尽管眼中全是不信,却也无话可说了。 谢夫人这时说道:“既然这样,咱们就坐下来好好商量个对策,这个时候应是群策群力一致对外的时候。” 大姑姑转过身去,默默坐回主座,不再搭话。 二叔说道:“嫂嫂说得是。只是,现在情况确实有些棘手了。” 二婶皱眉接话道:“是呀,不知道的会想’徐家少夫人有什么癖好,扮成男子去那种地方’;知道的也可能会猜‘徐家究竟怎么对待内妇的,会逼得堂堂少夫人偷偷的去那种地方做生意。’” 徐趣很快接过话说道:“我有一个办法。” “噢?快说说。”这话虽是二叔说的,但是此时众人殷切的目光表明这话代表了所有人的期待。 “这事迟早会闹得上淮城人尽皆知,正如二婶所说,倘若我们休了缓缓,反而引发各种猜测,到时候各种捕风捉影的流言蜚语定会令徐家蒙羞。我们索性就把这事公开,由我带缓缓光明正大的去与怡红阁打交道,告诉世人缓缓是代表我们徐家前去做生意的。他们反而没有了猜疑的空间,到时谣言自会不攻而破,徐家的名声也保住了。” 闻言,谢夫人、二叔、二婶、香月、又成皆是面露惊喜之色。门外的其他人也是笑着互相点头,交头接耳小声传达他们的喜悦。 谢夫人接着还是有些犹豫,说道:“只是,徐家去和烟花柳巷做生意说出去,还是不太好听啊。” 徐趣很快答道:“母亲的担忧也好办,我们开店、铺货全面开展,到时与怡红阁的来往只是众多生意手段之一,也就不足为道了。” 二叔一拍掌,声音洪亮的说道:“哎呀,好主意啊!这样才能更好的保全我们徐家的声誉!趣儿,你可以啊,令二叔刮目相看!我现在可是能放心把咱们族中的生意交到你手上了,看来我以后可以安心的养老啦。” 谢夫人也是松了一口气,笑得十分开怀,说道:“趣儿说的甚是有理,没错,咱们不但要公开,还要对缓缓的生意大力支持,一定让缓缓做出个样子来!” 见此,香月也是喜不自禁,和二婶相视而笑;又成站在一旁“嘿嘿”的乐出了声来;小玉在屋外高兴得直抹眼泪,张嬷嬷笑着轻拍她的后背;其他人也是激动的小声交流着;连树上的喜鹊都叽叽喳喳个不停,仿佛在唱着欢快的歌儿。 此时静园堂屋内外一派欢欣与祥和,没人注意到坐在一旁的大姑姑面色铁青,神情异常冷酷。 缓缓怎么也没想到,事情峰回路转,最后就这么解决了。她的内心波澜起伏、百感交集,站在那里眉眼含笑静静的望着徐趣。 徐趣看上去还是那么平淡,然而眼底的笑意还是准确的传达给了缓缓。 两个人就这么含情脉脉的相互凝望着,这凝望中饱含着真挚的情感,散发出了浓浓的暖意。缓缓恍惚中有了一种错觉,她8岁离开父母以后就常常在梦中见到的那个小女孩突然就蹦了出来,恣意的、放肆的跑着笑着。 缓缓这时才明白,她从来不曾正视的,是自己自小离开父母后小心翼翼藏起来的客居之情;回到父母身边后,下意识逃避的也是亲情遮掩下的不甚相熟。现在呢,这股暖意大概应该叫做归属感吧。 第73章 不要殷勤和没意思 第二天一早,徐趣晨练刚一出门,小玉就按照昨夜和缓缓事先的约定叫醒了缓缓。缓缓从穿衣到梳髻画眉仔仔细细打扮了一番,之后,又赶忙来到厨房看看小玉和嬷嬷们准备早餐的情况。 本来缓缓在吃上不讲究,向来都是做什么吃什么;徐趣的饮食习惯园子里的嬷嬷也清楚,不用缓缓操心,因而以前缓缓也从没到厨房来过,眼下不是踢了腌鸡蛋的罐子,就是碰了叠放的盘子,要么就是怪小玉粥煮的不够浓稠,搞得负责厨房的嬷嬷和小丫鬟都紧张得不发一语。 只有小玉忍不住对她气呼呼得嘟囔着:“谁让小姐你天天的一睡就睡不醒,每次都是靠我叫醒你。这就算了,手还笨,梳个发髻用那么半天,怕时间赶不及还得我来替你盯着。”说得缓缓只得摆摆手,什么都不再说了,亲自动手拿着木勺搅动起粥来。 手忙脚乱的折腾后,缓缓和小玉终于在全嬷嬷的帮助下将早餐精心摆了桌,之后便安静的坐在厢房等着徐趣晨练回来一起吃饭。 等了有一会儿,缓缓有点心急了,小玉在一旁都有点迷瞪了,好不容易听到徐趣和又成在门外对话的声响,缓缓立即端坐起来挂起笑容等待徐趣进门。 左手提剑的徐趣一只脚迈进门槛的同时右手掀开门帘,一眼就见到饭桌前的缓缓笑得美丽且殷勤,顿时愣在那里不再动弹,惹得跟在后边的又成未及停下“咚”一声撞到了他身上。 缓缓赶忙上前接过徐趣手中的剑,而后转身双手小心翼翼的挂在徐趣往常挂剑的地方。 徐趣坐下后看到今日的早餐明显多了几样清淡的菜品,又盯着粥碗里放好的勺子看了几眼,小玉嘴快说道:“姑爷,这粥是小姐特意给您熬的。” 徐趣闻言,嘴角扬了扬没有说话,而是拿起勺子尝了一口粥,缓缓坐在一旁也不动筷,盯着徐趣问道:“觉得怎么样?” 徐趣点点头说道:“还不错。”接着徐趣侧过头看着缓缓说道:“这些菜也是你让加的?” 缓缓回答道:“是呀,本来想亲自问夫君今天想吃什么。但是昨天夫君和二叔匆匆离开,我一直等到晚上很晚也没等到夫君,就索性让全嬷嬷安排今早将夫君平时爱吃的都做了。” 见徐趣似乎想说什么,缓缓又马上接话道:“不过夫君放心,明天的饭菜我会提前问好你,不会这么铺张,今天这些菜我也会安排好,不会浪费的。” 徐趣点点头,想了想,说道:“以后不必问我,吃什么随意就好,也不必等我,像昨天那样我回来看见你睡得很香也很好。” 缓缓听到这里心虚的解释道:“本来我是等你的,但是前两天发生了太多事,我又疲又累,所以不知不觉趴在桌上睡着了,小玉叫醒我后我看很晚了,才上床睡觉的。” 徐趣点了点头,说道:“我们还像以前那样就好,不必搞那些让人不胜其烦的虚招子,那就显得太刻意和生疏了。” 缓缓不好意思的笑道:“你帮了我那么大的忙,我只是想表达一下我的谢意。” 徐趣故作轻松的说:“也不是多大的忙。” 缓缓不以为然,用夸张的语气说道:“怎么会?我做得这事,用大姑姑的话说可是‘打盘古开天地以来都闻所未闻’”接着她缓了缓情绪,真诚的问道:“你难道不怕成为别人茶余饭后谈资和笑料?” 徐趣微微挑挑眉毛,说道:“话只要不在我面前说,我就一概不知。热衷于在背后非议他人的,不是别有用心的懦夫,就是内心阴暗的好事者,难道我还要在乎他们吗?” “要是所有的族人都用徐家的名誉逼你休了我呢?”缓缓追问道。 徐趣不回答,却反问道:“要是真的休了你,你怎么办呢?” 缓缓回答说:“我还真的想过,我肯定不会赖在娘家给娘家丢人的,大概会找一个遥远的地方度此余生。” 徐趣听了这话脸色骤变,阴沉至极。沉默了有一会儿,他说:“已经解决了,不要想那些有的没的了。”接着他故意岔开话题,说:“不过话说回来,昨天你敢在大姑姑面前说出那些话也是让人刮目相看啊。” 缓缓抿抿嘴唇,抬起眼看着徐趣说道:“你是在怪我忘了你‘忍让’的嘱咐,怪我对大姑姑太没有礼数吗?” 徐趣正色道:“我看上去像是怪你的样子吗?以前我是觉得大姑姑待不长,她向来规矩多,大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现在看来,也许我是错的,一味忍让只能换来得寸进尺,适度的回击、分庭抗礼才是相处的长宜之计。” 看缓缓目光温柔的看着自己,徐趣心情便好了起来,他戏谑的问道:“怎么样,是不是话说出口心情大好?” 缓缓问道:“说真话吗?” 徐趣毫不犹豫的立即答道:“当然!” 缓缓沉默了一下,说:“其实只有将积压的情绪说出口的那一瞬好罢了,那之后的感觉并不好。” 徐趣奇怪的问:“为什么?” “因为觉得没劲!没意思!”缓缓摇摇头,迎上了徐趣兴致盎然的目光。 “家人之间相处不应该是这样的!”缓缓语气坚定的说:“一家人应该同心协力一一心往一处想劲儿往一处使,有的是分歧,不是矛盾对立,更不应该相互攻讦。” “嗯。”徐趣沉思着点点头,说道:“大姑姑的确是有错在先。” “可是从各种表现都看得出来,大姑姑是真的关心夫君你,处处都在为你着想。”缓缓抿着唇,用澄澈的眼神看着徐趣。 徐趣回应道:“你说的对,所以有些时候有些话我不便说,说了会惹大姑姑伤心,比如昨天……” 缓缓摇摇头道:“你不说才好,说了她不会怪你反而加倍算在我这儿。而且,昨天你说的足够了。” 徐趣笑得眼神带光,说道:“缓缓你理解便好。” 缓缓手肘支在餐桌上,又说道:“其实我觉得大姑姑有一点做得很好。” “噢?”徐趣饶有兴味的看着缓缓,说道:“是什么呢?愿闻其详。” 缓缓说:“那便是家人之间有话就说,不要婉转,不要隐喻,不要拐弯抹角。” 徐趣笑了笑,说道:“是很好,不过你自己做到了吗?” 缓缓奇怪的问:“我哪里没做到呢?” 徐趣向前探探身,盯着缓缓说道:“遇到委屈、有了心事你会说出来吗?” 缓缓看着徐趣笑了,她诚恳的说:“知道了,以后我会说的。” 徐趣不依不饶,接着问道:“说给谁听?小玉吗?” 缓缓看着徐趣像小孩讨糖吃般幼稚的样子,无奈的说:“跟夫君你说,行了吧?” “嗯”徐趣点点头,坐正了回去,又想起了什么似的,说:“就是老听你夫君夫君的叫,怎么感觉那么生分。” “那我应该叫什么?”缓缓带着笑不解的问道。 “要不叫‘趣哥哥’吧?”徐趣手抚着下巴说道。 缓缓瞬间收起了笑意,这个称呼她听谢谨叫过,徐趣这是什么意思? “别人叫过的,我才不要叫这个!”缓缓毫不犹豫、斩钉截铁的说道。 “那你想叫什么?”徐趣小心翼翼的问。 缓缓带着几分怒气说道:“我就叫徐趣,你爱听不听。” “听,当然听。”徐趣也是懂得顺势而为的人,急忙回应。 缓缓这才‘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徐趣看着缓缓,也跟着笑了。 缓缓和徐趣两人正两两相望痴痴的笑着,又成站在门框旁边咳嗽了两声,说道:“时间快来不及了,正事、说正事,公子!” 第74章 步入正轨 缓缓和徐趣两人正两两相望痴痴的笑着,又成站在门框旁边咳嗽了两声,说道:“时间快来不及了,正事、说正事,公子!” 徐趣这时才想起什么似的说:“对了,咱们商量一下接下来的安排,今日我没有时间,明日吃过早饭带你去怡红阁,你没问题吧?” 缓缓干脆的答道:“没问题。” 徐趣想了一下说:“除了怡红阁,大小次之的芜兰苑也可以带你去看看,成不成的,要的就是个过场。” 缓缓看着徐趣幽幽的说:“你对这些地方很熟悉啊。” 徐趣明显没想到缓缓会这么说,有些尴尬的愣在那里,说道:“呃……没有,芜兰苑什么的只听说过,从来没去过。”接着他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真的。” 缓缓眨了眨眼,说道:“嗯,你说我就信。” 徐趣松了一口气,说道:“你还有什么其他的想法吗?” 缓缓犹豫了一下,说:“我昨天仔细想了想,觉得你说的很对,既然我们有心做大,那我想……”缓缓看着徐趣,鼓起勇气说:“我想开个铺子。”见徐趣没有什么异议的样子,她继续说:“也不用很大,但是要在好的地段。” 徐趣点点头,说:“这个想法很好,铺子的事就包在我身上了。” 缓缓长舒一口气,说道:“现在就剩最后一个问题了。” “什么?”徐趣问道。 缓缓说:“我一直都是从乔记胭脂拿货,上次拿货时听乔记的老板说家中儿子读书致仕,又觉得他们辛苦,有意让他们不再做了。以后咱们铺货量更大了,只有乔记能供得上我们这么大的量,他们不做了,以后供货还是个问题。” 徐趣想了一下,问:“换成别家不行吗?哪怕找好几家呢,也正好避免一家独大被拿捏的情况。” 缓缓答道:“从量上可以找几家作坊凑齐,但是质上和乔记的工坊比还是有差距。” 徐趣用手指敲击桌面,低头自语道:“嗯,是个问题。” 一时间缓缓又愁眉苦脸起来,品质问题不解决恐怕难以做大做好啊。 徐趣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抬起头来说道:“要不,索性我们就做个大的,把乔记的工艺配方买下来,自己做工坊怎么样?” 缓缓其实被徐趣的这个想法惊到了,她脱口而出:“这行吗?这恐怕要很多钱,而且这其中干系很多,我还什么都不懂呢。” 徐趣说道:“金钱方面不用担心,出个合适的价钱,工坊和师傅可以还用乔记现在的,先期可以请乔掌柜他们管控技术工艺,带咱们一段时间,我们慢慢学。至于具体细节需要你去和乔掌柜他们细谈。” 缓缓长吸一口气,下定了决心说道:“好,过几日我就回河阳去,谈谈看。” 说完,缓缓给徐趣夹了一筷子菜笑着说道:“时间不早了,你快吃吧。” 徐趣此时仍然是细嚼慢咽,时间不够便只喝了一碗粥,然后就和又成匆匆离去了。 缓缓饭后简单的收拾了一下便叫上小玉去给谢夫人请安。 路上小玉凑近了低声对缓缓说:“小姐,要是遇见了大姑奶奶怎么办呢?” 其实这是缓缓心里一直在琢磨的事,她回答道:“你看这样行吗?”说完便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小玉无语的说:“好假,还很谄媚。” “那这样呢?”说完,缓缓又摆出一副高高在上、冷若冰霜的样子。 小玉呆呆的说:“怎么有点像大姑奶奶平日的样子。” 缓缓撇撇嘴,说道:“那还是算了,咱们不是那没有礼貌的人。” 话音刚落,正前方好几个围在一起热闹说话的小厮见缓缓和小玉走近,纷纷笑着和缓缓、小玉打招呼,缓缓二人也笑着回应他们。突然有一个年轻的小厮高声说:“少夫人,听说您昨日骂得大姑奶奶都气急败坏、哑口无言,十分解气!” 缓缓闻言登时停下了步伐,第一个想法是“传得这么快!还这么添油加醋!得让一向心高气傲的大姑姑多难堪?” 见缓缓面露忧色,那群人中的大平站了出来,冲那个小厮挥挥手说:“别胡说!” 那小厮不服气的高声说道:“哎?哪里是我胡说?不是你刚才说的?” 大平挠挠头,没好气的说道:“我哪里说得这么邪乎?哎呀走了走了,还有活儿要干呢。”说完大平连推带赶,将几个小厮揽到一边去。这一群人便有说有笑的走了,走在最后的小厮还偷偷回过头,嘻笑着冲缓缓竖起了大拇指。 这群人走远了,小玉见缓缓皱眉一直盯着他们的样子,问道:“小姐,你为什么不高兴?” 缓缓弱弱的答道:“我在想大姑姑会不会报复我。” 小玉闻言“噗”的一声笑了出来,说道:“小姐,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我怎么这么不信呢,你什么时候怕过这?”缓缓也跟着笑了起来,说道:“逗你的!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眼下要做的事太多,不想那些有的没的了。”说完两个人朝静园走去。 在静园,缓缓向谢夫人简要的陈述了她和徐趣的计划,谢夫人表示他们需要什么支持尽可以说出来,家里会尽量支持他们。 一场婆贤媳孝的对话便在其乐融融的氛围中结束了,一直到回信园缓缓她们也没有遇到大姑姑,也算是少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第二天午饭前,徐趣带着女装打扮的缓缓正式去了怡红阁。怡红阁的人都觉得新鲜极了,徐趣、缓缓和大总管在她的屋子里交谈的时候,一会儿有人进去主动上茶、一会儿有人没事儿进去添水,进不去的恨不得扒着窗户看。 那大总管见了他们二人也是乐不可支,招呼得比缓缓单独来时可热情多了。趁大总管离开的空档儿,缓缓疑惑的问徐趣道:“我怎么总觉得这大总管对你过于热络?” 徐趣不动声色的说:“照你的说法,那大总管一开始便知道你是女子,对你自然不会很热络。而我就不同了,我是男子,是有可能照顾她生意的,她当然对我更热络些。” 缓缓“噢”了一下,便没再说什么。 回来的路上,缓缓总觉得似乎哪里不对劲,直到马车一个颠簸她撞到徐趣怀里,看到徐趣的腰带想起了那个独一无二的边南腰带扣,便用拳头轻捶徐趣,一边捶一边说:“你这个骗子。” 徐趣不知所以,握着缓缓的双拳奇怪的问道:“怎么了?” 缓缓看着徐趣说:“你这个骗子,还说‘芜兰苑什么的只听说过,从来没去过’,我刚想起来,踏青宴那天我第一次去怡红阁就见过你那条独一无二的腰带扣。又成也说过,有一阵子你经常去。” 徐趣无语,说:“我说的是‘芜兰苑什么的只听说过,从来没去过’,所以我从没去过芜兰苑,但是我没说未曾去过怡红阁。” 听徐趣这么玩文字游戏,缓缓很生气,说:“你还问我‘家人之间有话就说’做到了没有,眼下你就没有做到。” 徐趣听后沉默了一会儿,最后扳过缓缓的身子,对着她说:“我真的只去过怡红阁,而且已经有按年论的时间没有去过了。踏青宴那天是跟着你进去的。” “跟着我?”缓缓不可置信的说。 “是,我在踏青宴上就关注到你了,当天晚上,我刚好看到你扮成男子的样子进了怡红阁,当然我现在知道你是去卖胭脂,但当时不知道呀,因为好奇,就跟进去了。” 缓缓早知自己是徐趣在踏青宴上挑中的媳妇,他现在这么说,倒也对的上。但就是控制不住气呼呼的,她不发一语,鼓着腮帮子满是怨气的看着徐趣。 徐趣无奈极了,半天只说出一句“是真的!” “以后不许骗我!”缓缓余气未消的说。 “不骗你,我说话算话!”徐趣允诺道。 马蹄哒哒声中,缓缓和徐趣最终相视嗤嗤的笑了起来…… 第75章 河阳之暖 坏事总是传的很快,缓缓扮成男子夜逛怡红阁很快就传出来各种风言风语。借着这股风,缓缓和徐趣又连去了几处秦楼,可谓是剑走偏锋,从侧面给刚刚起步的胭脂生意造了不少势。 现在这第一步算是完成的不错,接下来胭脂的品质就成了能不能打开销路的关键。 这几日徐趣依旧很忙,每日他出门,缓缓就坐在书房里仔细思考接下来需要做的方方面面并写下来,等徐趣回来了,两人再逐一讨论细节。 终于两个人都觉得差不多了,应该趁势及时再把铺子开起来,就商定两人分头行动。徐趣已经找了几处可供选择的铺子,就由他负责铺子的最终选定及装潢;缓缓回河阳去和乔记商定进货一事。 事不宜迟,两人商定的第二天,缓缓就带着小玉坐上马车回河阳去了。 这条回娘家的路,缓缓也已经走过不少次了,但这一次她格外忐忑。一路上,她都满腹心事,无心看风景,也没怎么说话。快到家时,小玉终于忍不住了,问道:“小姐,你说,老爷夫人他们知道咱们去青楼卖胭脂这事了吗?他们要是知道了,会怎么样呢?” “谁知道呢?”缓缓有些心虚,她古板的爹爹应该,不,是一定接受不了的。她仿佛看到了父亲的怒气和母亲的眼泪。还有兄长,寒窗苦读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快出仕了,会不会被自己影响呢?嫂嫂会不会看不起自己,又会不会被她自己娘家一一裴家人嘲笑呢? 一切都是未知,以往缓缓总是嫌路长,巴不得快点到家。今天竟然觉得的马儿走得太快了。 终于,马车还是停下了。缓缓踏进院门,先看到的是母亲和嫂嫂带着丫鬟哄着小侄女儿在院中玩耍。她不那么理直气壮的叫了一声“母亲!嫂嫂!” 缓缓的母亲显然很惊讶看到缓缓,说道:“咦?你怎么突然回来了?”接着她看了看缓缓身后,确定只有缓缓和小玉回来了,便问:“怎么了,和姑爷吵架了?” 嫂嫂倒是和往常一样热络,抱着孩子便上前,拉着孩子的小手握住缓缓的手,一直给还在咿呀学语的孩子示意,让她叫姑姑。 接着他们进了屋,坐好后,看见冯老爷刚从书房出来,他对缓缓的到来也很诧异,但表现的也一切正常,并未多说什么。 看他们似乎并不知情的样子,缓缓心中不停敲击着的小鼓才停了下来。 她看了一圈,并未看见兄长冯顺清,于是问道:“兄长呢?” 嫂嫂答道:“他和一些以前的同窗故交相约,喝辞行酒去了。” “辞行?”缓缓问道:“兄长辞行吗?” “是呀,你兄长的告身下来了,他很快就要走马上任了。”母亲很兴奋的对缓缓说。 “呀,这是好事呀,不知兄长即将任职哪里呀?”缓缓也是由衷的高兴,问道。 嫂嫂答道:“荆湖南路邵州。” 缓缓疑惑的问道:“是不是有些偏远?” 这时冯老爷说道:“你兄长年纪轻轻能任地方一级州县的副长官,已是皇恩浩荡,岂有挑挑捡捡嫌这嫌那之理。” 缓缓还想说什么,这时嫂嫂按住她的手臂,连连回应道:“父亲说的极是。顺清也是这么想的。” “嗯”冯老爷点点头,又问缓缓道:“你突然回来干什么?和你夫君吵架了?吵架也不能说回娘家就回娘家,太不懂礼数。既已为人妇,哪能恣意妄为?” 见冯老爷似乎还要长篇大论的说教,缓缓赶紧轻描淡写的说:“并非吵架,是为徐家一些生意上的事回来两天,办完就走。” 冯老爷这才点点头,说道:“那就好,你们谈吧,我先回书房了。” 冯老爷走后,嫂嫂对冯夫人说:“母亲,能不能麻烦您帮我带会儿竹儿,我有些东西要给小妹看。” 冯夫人连连称好,便带着丫鬟和小孙女儿出去玩了。 这时屋内只剩下缓缓的嫂嫂一一冯少夫人裴氏和缓缓两人了,缓缓便好奇的问道:“嫂嫂上次说令尊大人可以在兄长的官职任命上有所助力,怎么兄长还是被分到了偏远僻野之地为官?” 裴氏解释道:“本来我是这么跟我父亲说的,父亲也答应了,一直托朝中好友盯着这事,前一阵还说,眼下并无肥差闲职,让你兄长再等等。可是你兄长主动请缨,说自己自幼寒窗苦读,受圣贤教化,自然应上为国君分担国事,下为黎民排纾解难,岂有只贪图个人享乐,避害就利之理。既已经过铨选、守选,就理应以朝廷之需为重,哪怕是边陲蛮荒之地也应欣然赴任,何况区区一个邵州。” 缓缓听了内心颇受震撼,忍不住说道:“我从来没与兄长聊过这些,不知道兄长竟有如此之理想格局。只是辜负令尊大人白忙活了一场,老人家会不会生气啊?” 嫂嫂裴氏说:“完全没有,我父亲听了你兄长的话对他更为赏识,还将他作为我族中子弟的表率,大加褒扬呢。” 缓缓说道:“只是苦了嫂嫂你了,竹儿这么小,跟着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 裴氏笑了,说道:“你兄长不让我跟着去。我苦什么?以前是我妇人之见了,现在我可明白我父亲为何如此欣赏你兄长,将我嫁给他了,遇到如此有理想和胸襟的夫君我笑还来不及,有什么可苦的?” 缓缓看着嫂嫂也笑了。姑嫂两人笑了一会儿,裴氏却收敛起笑容拉起缓缓的手,说道:“妹妹可有话和嫂嫂说?” 一句话引得缓缓想起此行的目的,不免又心事重重起来。但是,她不知该如何说起,只好犹犹豫豫的问道:“嫂嫂,可是听说了什么?” 嫂嫂裴氏也不拐弯抹角,说道:“前两日有一位与我要好的古夫人从上淮游玩回来,对我说你在徐家和姑爷出入秦楼谢馆,做起了胭脂生意。” 缓缓低下头,磕磕巴巴的说:“是,是啊。所以我这次是回来进货的。” “你兄长听说了后,十分难过,昨夜唉声叹气彻夜未眠。”裴氏看着缓缓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为什么?”缓缓闻言诧异的抬起头看着嫂嫂,问道:“是因为觉得我辱没门风,还是说这会影响兄长的仕途?” 嫂嫂看着缓缓叹了一口气,说道:“傻妹妹,这个时候还想着别人呢?你兄长岂会这么想?你说的都不是!” “那,那兄长为何……”缓缓一直都很尊重兄长,还是很在意他的看法的。 嫂嫂语气缓和了许多,说道:“你兄长是何等聪慧之人,听了事情的描述后,便断定妹妹被发现去怡红阁的当晚是自作主张私自去的,后来的一切只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抵御那些蜚短流长罢了。” “这……呃,呃……”缓缓一只手捏紧衣角,半垂着头说不出话来。 “你兄长本就一直担心你因嫁妆不足会在婆家受气,这事一出便认定你在婆家手头拮据过得不好,觉得对不住你,又觉得给你挑错了婆家,十分自责,所以一夜难眠。”嫂嫂静静的看着无措的缓缓,娓娓道来。 “原来兄长是为这个?”缓缓抬起头来,眼中噙泪,说道:“不是的,我并未手头拮据,我在夫家过得很好,我是想好好的做个事出来,才出此下策……我……”缓缓哽咽了,说不出话来。 嫂嫂抚着缓缓的手,说道:“好妹妹,我们是一家人,自然是同心同德,你有什么话就说,咱家里没有忌讳。” 第76章 出师不利 缓缓于是把事情的前因后果一五一十的跟嫂嫂裴氏说了。 裴氏听了后直感叹:“妹夫真是有情有义、果断又有担当啊!”缓缓听了这话也是会心一笑,连连点头。 接着缓缓又简单说起后续备货方面可能遇到的问题,以及她和徐趣的计划,说到打算自己经营工坊时裴氏又叹:“你们可真有魄力!” 缓缓其实内心没底,惴惴不安的说道:“但是首先得能说服乔老板,让他同意将工艺配方和工坊转给我们。” 嫂嫂皱眉道:“这独家研制的配方自然宝贝的紧,向来是秘方传给自家人是惯例,传给外人的还未曾听说过。” 缓缓叹气道:“可是别家的胭脂无论质还是量都比不上乔记的,这事非乔记不可……” 嫂嫂沉思着低声自语道:“这就好比将士们都要上阵了,却没有弓箭刀枪,那这仗肯定是没法打的啊……” 姑嫂二人正愁眉紧锁之际,冯夫人抱着哭闹的小侄女进来了,裴氏急忙起身去照顾孩子,这段谈话也就此作罢了。 午饭后,缓缓由于心中有事,不愿耽搁,没有休息就带上小玉往乔记去了。 一进乔记胭脂铺,柜台后的老板娘立马就认出了她,热情的和她打招呼:“冯姑娘来啦?好久不见了!” 缓缓笑着回应道:“是啊,好久没来了。今日来是和掌柜的还有乔夫人有要事相商呢!” 老板娘听缓缓这么说,就从柜台后出来,一边朝缓缓走过来一边眉开眼笑的说道:“怎么?冯姑娘今日要进大货吗?” 缓缓轻轻摆手,看了一眼店铺里三三两两的客人,说道:“非也,乔夫人咱们还是借一步说话吧。”说完又加了一句“最好您和乔掌柜都在。” 乔夫人闻言略有好奇,作出一个请的手势,说:“那冯姑娘咱们到后院去吧。”接着又转头吩咐一个小伙计说道:“去作坊里找掌柜的,让他到后院去。” 缓缓她们跟随乔夫人到了后院,乔夫人将缓缓和小玉引到一个圆石桌前,用袖子轻轻的掸了掸旁边石凳上的土,先请缓缓二人入座,而后自己坐在她们对面,拿起圆桌上的茶壶给缓缓和小玉各倒了一杯茶,笑吟吟的说道:“冯姑娘拿货一次比一次多,看来生意做得很顺利啊。” 缓缓笑道:“那还多亏乔记的胭脂品质过硬啊。” 一句话说得乔夫人心花怒放、掩口而笑。 缓缓接着又说:“我也不多说废话,实不相瞒乔夫人,最近我谈了几个稳定的客源,以后会长期、大量、稳定的从乔记进货,希望乔记能优先供上我的胭脂需求。” 乔夫人也是见过世面的,笑着反问道:“不知姑娘口中的大量是多大?不是我吹,这河阳的胭脂从质到量,我们乔记论第二没有人敢称第一。姑娘的单量能有多少?还能有上千钱不成?” 缓缓微微一笑,说道:“以后每个月乔记的每一款口脂面脂每一个颜色我都会进,还会有其他不定量的增项,算下来能有三五千钱的货,希望乔掌柜和夫人能给我个大客户价钱。” “五百两?”乔夫人惊得脱口而出,愣了半晌才合上微张的嘴。缓过神来后她笑得更加亲切了,说道:“姑娘这是遇到了什么大主顾啊?价钱嘛,容我问问我家老爷。……” 缓缓此时却突然说:“乔夫人,有一点我要说明,我需要长期可靠的供货商,三五载都算短的,时间可是以十年起而记的。” 本来有些激动的乔夫人听了这话确实如缓缓所想,有些面露难色,她犹豫的说道:“这……实不相瞒冯姑娘,我和我家老爷身体都不太好,家中独子又无心继承这份小家业,我们恐怕……不会做那么久。” 缓缓赶紧应和道:“乔夫人,上次我也听乔掌柜说起过此事,可是乔记经营得这么好,有钱没有不赚的道理。我想出钱买下乔记的工坊和工艺配方,请乔掌柜指导工坊的生产和经营……” “做不了!”突然一个男声打断了缓缓,乔夫人、缓缓和小玉寻声望去,原来是乔掌柜到了。 乔夫人马上站起来,激动的赶到尚穿着一身工服的乔掌柜身边,一边帮乔掌柜掸他身上的色粉,一边说道:“老爷这位冯姑娘说……” “我听见了,刚才不是说了吗?做不了。”乔掌柜不像往日那般和善,语气也十分坚定。 缓缓也赶紧站起来,对乔掌柜说道:“乔掌柜,乔记胭脂这么好的东西,要真不做了太可惜了。” “姑娘过誉了,乔记就是个有十几年经验的小作坊,没什么可惜的。”乔掌柜依旧不松口。 没等缓缓张口,乔夫人劝道:“老爷,冯姑娘这里每月能有三五百两的稳定进项呢。” 缓缓也赶紧附和道:“是啊乔掌柜,三五百两只是货品的价钱,工坊和配方另谈,价钱好说,肯定不会亏了您的!” 乔掌柜更加不悦,瞥了缓缓一眼,却对乔夫人说道:“哪个有秘方的人家不是传男不传女,传内不传外?你忘了最初我们的胭脂初方是费了多大的劲才学来的?我们乔记的配方又是多少个日夜反复琢磨研究,多少年实践中不断调整得来的?你个妇道人家懂什么!不说了,作坊里还有事,送客!”说完一甩衣袖,转身离开了。 一番话说得乔夫人哑口无言,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她愣了好一会儿,看乔掌柜的身影彻底消失了,才讪讪的对缓缓说:“冯姑娘见笑了。” 缓缓也觉得脸上十分挂不住,舔了舔嘴唇对乔夫人说道:“哪里,只是还真看不出来乔掌柜是个这么固执的人。乔夫人觉得,大概多少钱能对得住这些年乔记在配方上的付出呢?” “这……冯姑娘,实话实说,乔记是老爷做主,他也不是那虚张声势的人,他既然这么说,恐怕是要辜负冯姑娘的一番美意了。” 缓缓面色有些阴沉,她说道:“乔夫人客气了,您先休息吧,我还会再来的。”说完便带着小玉离开了。 之后缓缓和小玉二人又逛了逛河阳其他的胭脂铺子,比来比去,缓缓还是觉得没有比乔记更合适的了,最终只能满腹心事的和小玉回冯家去了。 回到冯家,正在哄孩子的嫂嫂裴氏见缓缓回来了,忙上前关切的询问道:“妹妹去哪了?” 缓缓一路绷着的神经还没缓和下来,闷闷不乐的回答说:“去乔记了。” 一听这,裴氏有些焦急的问:“事情谈得怎么样?” 缓缓愁眉苦脸的将过程讲给裴氏听,裴氏听了也十分泄气,嘟囔道:“唉,妹妹此番要是不做出个样子来,以后恐难在徐家立足了” 姑嫂二人愁云不展,相对无语,默默的坐着,这时丫鬟来找裴氏安排晚饭,裴氏只得离开了。 晚饭时,冯老爷问裴氏道:“顺清不是回来了吗?怎么不出来吃晚饭?” 裴氏答道:“他晌午和同窗们喝了不少的酒,回来后一直在睡觉,就没叫他起来吃饭。” 冯老爷捻捻胡子,说道:“喝酒误事这道理跟他讲过的。” 裴氏连忙说:“听说这次都是十分要好的同窗,以后也难得一见,要不也不会如此。” 冯夫人拿胳膊肘碰了碰冯老爷,冯老爷于是说道:“也罢,确实以前也未见过他如此,这一次就算了吧。” 冯夫人又问缓缓说:“缓缓,你不是没和姑爷吵架吗?怎么看你都不动筷子?有什么心事吗?” 缓缓闻言抬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裴氏就说道:“妹妹方才跟我说下午逛了好多地方,许是累了。” 冯老爷咳了一声,说道:“毕竟已为人妇,怎能像当姑娘时似的玩心这么重?” 看他似乎还要继续说下去,冯夫人抢着说道:“既然这样,吃了饭赶紧去休息吧。” 缓缓于是扒了几口饭,心事重重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唉,又是一个难眠且多梦的夜晚。 第77章 同舟共济与釜底抽薪 第二天一早,缓缓揉着太阳穴出现在冯家的饭厅,她昨晚辗转难眠,好不容易睡着了又不停的做梦,因此今早头昏昏沉沉十分难受。 然而未及她与饭厅中的人打招呼,嫂嫂裴氏就笑盈盈的上前挽过她的手臂拉着她朝自己身边的座位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看妹妹这脸色,没睡好吧?昨晚的饭也没好好吃,今早的饭可要好好补上哦。” 缓缓觉得嫂嫂这话语气很有些奇怪,于是转头看嫂嫂,发现嫂嫂笑得十分意味深长。她有些疑惑,又见嫂嫂朝一旁努努嘴,顺着嫂嫂的示意,缓缓看见自己的兄长坐在一旁也朝自己温柔的笑着。 缓缓此时头脑混沌,尚反应不过来怎么回事,就被嫂嫂按坐在座位上。然后,嫂嫂顺势俯身在她的耳边悄声说道:“妹妹,别发愁了,事有转机。先好好吃饭,一会儿去我们屋里说话。” 这话确实让缓缓清醒了不少,她哪里还安得下心好好吃饭,又是三两口扒拉了几口饭,就推脱说有事,跟冯老爷和冯夫人打了招呼离开了。出了饭厅缓缓就直奔兄嫂居住的屋子,站到门口等着兄嫂回来。 没多久,缓缓的兄嫂也急匆匆赶了过来。嫂嫂一边拉缓缓进门,一边说道:“哎哟妹妹,不是让你好好吃饭嘛。” 缓缓带着歉意说道:“我心中着急啊,兄嫂肯定也因我没吃好饭吧?” 嫂嫂回身关上门,又安排缓缓坐下,说道:“我们倒没什么,可是怕你老这么吃不好睡不好的身体吃不消啊。” 看缓缓坐定了,兄长冯顺清说道:“妹妹莫急,今天一大早我就听你嫂嫂说了你这几天发生的事情,还听说你昨天去乔记并不顺利。说起来这事可也巧极了,这乔记胭脂掌柜夫妇的独子乔冠山乃是与我十分要好的友人!昨日与我一同喝酒的人里就有他!” 缓缓这边刚坐下,听了兄长的话“蹭”的又站了起来,脱口而出:“真的吗?这么巧!” 缓缓脑子迅速转了起来,很快又说道:“那兄长能说服乔公子把工坊和配方卖给我吗?或者能劝说乔掌柜继续经营也行啊。” 看缓缓这心急的样子,裴氏轻笑着过来将缓缓按回座位上。 冯顺清说道:“以前我也听冠山兄提起过不愿父母再经营胭脂工坊和胭脂铺一事,让父母放弃这些年辛苦经营下蒸蒸日上的生意,他的言语中也尽是惋惜;可是父母身体有恙自己又无心继承,这让他说起来也全是无奈。现如今你和妹婿有意接手,让乔掌柜这些年的辛苦有所回报,我想这对乔记而言也不失为另一种传承和延续,也算解了冠山兄心中之憾。我看是好事,冠山兄应该会支持!” 缓缓有些泄气的说道:“乔夫人看上去也很感兴趣,可是乔掌柜当家,他态度很坚决。” 冯顺清说道:“听冠山兄平时的口气,他父亲很是听得进他的话,你跟我详细说说你和妹婿的计划,我去和冠山兄谈。” 于是缓缓和兄长嫂嫂详细说了她和徐趣的想法,兄长又问了她一些问题,例如到底打算出多少钱,怎么个方式聘请乔掌柜管理工坊,后续有没有经营压力等。 缓缓想想说说,有的问题还真没考虑过,答不上来。兄长于是就写下来,让她回去和徐趣商量。嫂嫂偶尔也插句嘴出个主意什么的。 三个人在屋里谈了好久,最后是兄长拍板,说:“好了,我大概了解了,可以去和冠山兄谈谈,但是很多事情还是要你和妹婿再议。过几天我就要上任去了,事不宜迟,现下天色已经晚了,你这几天也累了,今天早点休息明天一早就回上淮去吧。” 缓缓却没有行动,而是看着兄嫂说道:“兄长、嫂嫂,谢谢你们!” 冯顺清和裴氏相视一笑,接着冯顺清走近缓缓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傻妹子,说什么呢,我们是一家人啊。” 缓缓此时紧绷了好几天的心弦逐渐松弛了下来,才觉得一波波倦意也就势袭了上来,于是便告别兄嫂回屋休息去了。 回屋的缓缓躺在自己的小床上想到方才的种种,不禁暗自佩服兄长心思缜密、考虑周全,别说,自己还真的是第一次领略到了他的办事能力,难怪他能得到自己老师的赏识,厉害!想着想着,缓缓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缓缓不敢耽搁,吃了早饭就带着小玉回上淮去了。 赶回徐府时已近晌午,缓缓在徐府门口竟然遇到了二叔二婶。 缓缓向他们行礼,二叔笑得一副宽厚的长辈的样子,对缓缓说道:“缓缓啊,正巧我们刚刚回来,有好事啊——上午趣儿给你买下了闹市主街的一个小铺子,你的胭脂铺很快就能开起来了。” 缓缓面露喜色,说道:“哎呀,还真是好事,谢谢二叔了!” 二婶此时笑着插话道:“缓缓啊,你不知道,这几日为了你这个铺子,你二叔是早出晚归,跟着趣儿不知走访了多少家商铺,又是选、又是谈,这才最后重金买下了这个铺子。” 缓缓急忙再次谢道:“谢谢二叔,让二叔费心了。” 二叔笑道:“诶,这没什么。铺子趣儿已经安排修整清扫,很快就能用了。到时候你喜欢才更重要。” “二叔选的自然差不了。”缓缓此时心情好,嘴也甜了起来。 二叔闻言笑道:“哈哈哈,是我和趣儿一起选的,你要是喜欢呢,就是我的功劳,你要是不喜欢就去找趣儿好了。” 二叔一句话说得二婶、缓缓和小玉嘻嘻直笑。然后二叔说道:“好了,不耽搁了,你快进去让趣儿跟你详细说说吧。” 于是,缓缓便向他和二婶行礼告别,之后进信园去了。 看缓缓和小玉离开后,二叔叹了一口气,二婶问道:“老爷,你看缓缓这生意能行吗?” 二叔说:“我看,难!而且生意行不行还不是问题,我可听说了,国公夫人又给大堂兄那里写信了。” 二婶问道:“这个国公夫人又折腾什么呢?” “大概就是缓缓这个事,我估计是她劝不动趣儿休妻,就想搬出来大堂兄这个大家长来压趣儿。”二叔茫茫然望着远方自顾自答道。 二婶又问:“那大老爷回信说什么了?再说了,趣儿不是说也是他的主意嘛?” “大堂兄又不傻,能信趣儿想得出这种主意来?从送信儿的人那里传出来的消息说是大堂兄震怒,直接回复说国公夫人可全权代替他行事。要不她敢三天两头的找谢谨往她园子里去?要没有个态度上的支持她敢这么大张旗鼓吗?” 二婶哑然,愣了一会儿说道:“那你还这么费尽心力帮忙找铺子。” 二叔叹了口气,收回目光看着二婶说道:“这不是趣儿愿意吗,看在趣儿的面子上我也得帮啊。” 二婶皱了皱眉问道:“难道那个国公夫人还真非得折腾的休了缓缓不可?难得缓缓这孩子又厚道对我们又一直蛮尊敬的,本以为我们养老有靠了呢。唉,老爷你说谢谨这又是怎么回事啊?什么时候又扯上她了?” 二叔看着二婶反问道:“听说谢谨和亲王世子关系不好,后边的你猜呢?” 二婶皱眉道:“猜什么啊,谢瑾嫁的那是皇室宗亲,还能由她和离不成?除了被休,她哪有离开的可能?再说了,就谢瑾那人,能放得下世子妃的身份吗?她和她们谢家费了大劲好不容易得来的。退一万步讲,就算她愿意,她背后那些人也不能同意啊。” 二叔有些不耐烦的说道:“哎呀,不说那个谢瑾了。我早前就说让你从娘家给趣儿寻个媳妇,这样跟咱们也亲近,行事多方便。” 二婶撇撇嘴,十分不满的说道:“老爷,趣儿毕竟有耳疾,我要是给娘家人介绍,婚后总要露馅,这我是要被娘家人天天上门指着鼻子骂的。” 二叔看二婶这样,急忙又哄她道:“夫人说得说得极是。可是那是头婚的情况,要是真休了缓缓,趣儿再续弦就可以续个也是非头婚的,你娘家要是有丧夫、被休的,能找到趣儿那就是高攀的良配了,就没那么挑了吧?” 二婶听了,想了一下,有些佩服的说道:“老爷说得有道理,这样这个侄媳妇儿不仅能像缓缓一样尊重我们,还会更亲近我们,总比那个满身心眼、野心勃勃的谢谨强。” “就是嘛!夫人听我的什么时候出过错?”二叔看二婶的表情有些得意起来。 “对,还是老爷有办法,幸亏老爷一直内外兼济,尊重上者,礼贤下士才总能得到这么重要的消息。” 二叔乐开了花,逗二婶道:“就这些吗?” 二婶会意,十分配合的用哄小孩的语气说道:“当然还有,深谋远虑,风度翩翩,心细如发……” “哈哈哈……”在二叔爽朗的笑声中,他和二婶的身影渐行渐远…… 第78章 你的勇气 缓缓一路疾行,打踏入熟悉的信园起,她的心就突突跳个不停,内心有一种特别急切的渴望,盼望快一点见到徐趣。这种想法反而让缓缓在走到主屋门前时停了下来,她抚了抚胸口,下意识的拢了拢头发,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虚掩的门,迈步进去。 徐趣正巧在圆桌后面对着门坐着,门口射入的光线照得他俊朗的脸庞光彩耀目。缓缓一时间站在那里,好似突然间领略到久别重逢的滋味,内心百感交集,仿佛有许多话要对徐趣说,却不知从何说起。 而徐趣这边,在看到缓缓的那一刻,他的眼眸立即亮出了独特的光芒,灿灿然如星辰般闪耀。他迅速站了起来,快步走近缓缓,看缓缓眉眼温柔的站在那里,他一时情难自已,拉过缓缓的手,然而还觉得不够,最后紧紧地拥抱住缓缓。 气喘吁吁跟在缓缓之后的小玉赶过来时一见是这场景,惊得迅速停下,睁大眼睛、吐了吐舌头,关上了屋门转身而去。 听见关门的声音,缓缓回过神来,轻轻推了推徐趣,徐趣这才松开,两个人大红着脸,各自看向别处,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最后,还是缓缓想起兄长快要上任了,急等她的消息,才指着圆桌说道:“咱们坐下说话吧。” 两人这才坐下,但缓缓一时间也思绪混乱,直到想起兄长写的那张纸,拿了出来,才变得有条理起来。她跟徐趣说了一下事情的原委,又拿兄长的问题一一说与徐趣听,两个人有商有量讨论了好久,直到太阳西斜,小玉通知他们该吃晚饭了才刚刚进入收尾阶段。 “其他问题都确定了,只是夫人确定这分红要这么分?”徐趣问道。 “我觉得这样比较好,你不同意吗?”缓缓回问道。 “那倒也不是,这分红嘛,商量着来,可多可少。只是一般经营者都不会拿这么少,何况有徐家这个招牌在。” “我们没有经营胭脂铺子的经验,工坊都是乔记的,现在还想不用乔记的名字,总要给一些补偿的吧?何况还只是前几年这样,后边的可以再慢慢和乔掌柜商量。”缓缓也自有她的一番道理。 “可以。”徐趣答应的也很痛快,又问道:“只是不用乔记一名,你打算给铺子取个什么名字呢?” 缓缓想了一下,略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说道:“你觉得叫‘施施胭脂’怎么样?” 徐趣一挑眉,说道:“这名字有些奇特,是西施的施吗?” 缓缓答:“对呀,用来美仪容的胭脂用西施的施做名,岂不美哉?另外,我叫缓缓、你姓徐,总之都很慢,‘施施而行’也是慢,和咱俩的名字也配得上。” 徐趣听了还多少有些惊喜,笑道:“听上去清新俏皮,我看行,就这么定了。我明天一早就去安排做牌匾,上午带你去看铺子。日子已经请人看好了,五日后开张大吉。” 缓缓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徐趣说:“连日子都看好了?你动作这么快?”徐趣说道:“眼下徐府少夫人涉猎胭脂生意一事传的满城风雨,要利用好这股风头。”缓缓听了点点头,接着又眼含柔光诚恳的说道:“谢谢你!” 徐趣看着缓缓,脸颊微微有些泛红,他笑着说:“无论对谁说,这个铺子都是咱们一起的主意,我自然要上心。” 正说着,小玉又来敲门,缓缓寻声望向门口,徐趣也跟着看过去,只见小玉推开一道门缝探进半个身子来,喏喏的说道:“小姐、姑爷,饭快凉了,快点去吃饭吧。” 徐趣和缓缓收回看向小玉的目光,相视一笑,默契的同时说:“走吧。”话一出口两个人都愣了一下,接着两人眼中的笑意便又多了几分。看得一旁的小玉都戏谑的“嘻嘻嘻”笑了起来。 第二天一早,徐趣安排专人加急去办牌匾一事之后就带着缓缓去看铺子。 缓缓满心的期待在她看到铺子那一瞬变成了惊喜——铺子在上淮最繁华的街上,虽然是个靠边的位置,但是门头很敞亮,加上牌匾的话还是很显眼的。 铺子里边已经有人在来来回回的收拾,缓缓进去后在铺子里这儿看看,那儿摸摸,欢喜之情满溢。 徐趣问她:“缓缓你觉得怎么样?” 缓缓兴奋的说道:“非常好!不仅位置好,大小也是刚刚好!铺子里也干净,应该很快就能收拾出来。” 话音刚落,徐趣拿出了一张纸,展开来给缓缓看纸上的布置图,并且一一将各种巧妙的布置方案指给缓缓看,介绍到:“你看,这是库房,胭脂这东西不大,所以库房也不大。我在旁边隔出了一间内室,平时你就在这里休息、算账,有重要的客人来了用作待客。” 缓缓看了有些震惊的说:“这是你画的?”徐趣不言语,像个得到夸奖有些得意的点点头。缓缓此时眼底竟然浮现出些许的水雾,她有些激动、也很感动的说:“谢谢你为我想得这么周到。” 徐趣不置可否,只是笑着接话道:“是为我们想得周到。” 缓缓听了也笑了,用力的点了点头。 接着,徐趣收起手中的纸,说道:“好了,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我走不开,进货一事还要指望夫人了。现在不管乔掌柜同不同意,各种货品我们都要备齐,进货的价钱能比从前低最好,不能的话也不要紧,我们更关注后边的合作。现在事宜从速……” “我下午就出发。”没等徐趣说完,缓缓就急忙说道。 “那倒不必这么紧张。”徐趣慢慢的说,缓缓则不以为然,说:“你已经做了这么多,我自然是要积极些。” 接着她又说:“我先骑马回去,这样快些。明日你派辆大点的马车让小玉跟车回去,到时货放在马车里一起拉回来。” 徐趣皱了皱眉,说:“马车不是问题,派两辆都可以。只是你学会骑马才多久?平时又不怎么练习,一个人骑马回去能行吗?” “行!没问题!”缓缓回答的干脆又毫不犹豫。 徐趣听了不说话,默默的看着缓缓,陷入自己的思绪中。缓缓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有些俏皮的问:“你想什么呢?” 徐趣略一沉吟,而后用佯装戏谑却最终还是归于真诚的语调说:“我只是在想,能想出与青楼做生意攒嫁妆的奇计,又在当众落水后毫无怨气与羞怯,还可以掷地有声奋起反击高高在上、咄咄逼人的长辈。为什么你看上去淡雅柔弱的样子,却韧如蒲苇,可以面对困窘不卑不亢,做起事情来充满勇气、毫不畏惧呢?” 缓缓闻言收起俏皮的笑,几乎未加思索的脱口而出:“因为我很幸运,身后总有家人温暖的关怀、体贴还有支持,给我了力量。” 徐趣大概没想到缓缓会这么说,那言语中显而易见的恭维与亲密也没挡住他眼中的复杂和困惑,他犹豫再三,最后还是问道:“你觉得……河阳的家人也对你关怀、体贴、支持吗?” 这次换缓缓困惑了,她一副“你这是什么话”的表情,略带迟疑的说道:“这是自然,远的不说,就说这一次找乔公子去劝乔掌柜的事,不就是兄长主动揽上身要帮忙的吗?” 徐趣听了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然后说:“还有一事未曾商议过,兄长此次若能帮成这个忙,要不要给他些酬劳呢?” “这……我觉得还是要的。你觉得呢?”毕竟是徐趣出钱,缓缓觉得还是主要看他的意思,把问题又抛回给了他。 徐趣又点点头,说道:“要的,你先探探兄长的意思,看看给多少合适。” 就这样,缓缓的任务又增加了一项,她和徐趣从铺子出来回到徐府后,徐趣亲自到马厩让人选了一匹健壮温顺的快马,徐趣想派个人跟着缓缓,最终被缓缓以冯家太小住不方便为由拒绝了。最后,缓缓很快便收拾妥当,骑上快马,独自回河阳去了。 第79章 事业新起,开张大吉 缓缓虽然在河阳和上淮之间往返过多次,路很熟,但在骑马方面毕竟是个新手,所以赶到冯家时天色已擦黑,冯家人已经吃过晚饭了。 她先去父母屋内拜见父母,只说为徐家新起的胭脂生意才这么频繁的回来,其他的并未多说。幸而冯老爷和冯夫人没有多想,也没多问什么。 冯老爷依旧端着往常家长的架势,先是肯定了缓缓在此事上对婆家所起的作用。接着又嘱咐了些要好好辅助夫君的话。缓缓则是一一的应下。 冯夫人呢,更关心缓缓没吃晚饭一事,还埋怨徐家不该让她一个人骑马回来,又问缓缓什么时候学会的骑马。没等缓缓回答,就作势要差人去给缓缓热热饭菜。 缓缓心中急着去找兄长,便拦下了母亲,说自己不想吃饭,有些奔波劳累,想先回去休息,这才让冯夫人作罢。 从父母的屋子里出来,缓缓便直奔兄嫂那里,到了门口见到嫂嫂的陪嫁丫鬟,便让她进去通报。 很快,兄长就出来了。对缓缓说小侄女玉竹已经睡了,让缓缓和他到配房详细说事。缓缓一边走,一边急急的低声问兄长乔公子对卖配方和工坊一事的意思。兄长看她如此焦急,安慰道:“别担心,乔公子那里是好消息。” 进了配房,冯顺清便和缓缓详细说了他和乔公子谈话的经过。正如冯顺清此前所说,乔公子对这事十分赞成,认为这样既不会让父母多年的心血付诸东流;又能让父母没有经营的压力,得以安享晚年;而能和好友的妹家合作更是让他们有了更多的信赖,是件好上加好的事。 缓缓听了这话十分欣喜,觉得压在心头多日的大石头终于松动,让她有了喘息的机会。 但是冯顺清又说:“但这只是乔兄自己这么想,他并不确定他父亲的真实想法,由于他不参与经营,也不清楚卖多少钱合适。不过他答应我去做他父亲的工作,对能劝动他父亲这件事他还是很有把握的。” 冯顺清不想让妹妹忧心,有不顺的地方一带而过,话都捡着好的说,最后还说:“你放心,明日我就带你去找乔兄,你今日且先回屋安心睡下。” 有了兄长的话,缓缓便觉得没有那么惴惴不安了,她又拿出上次兄长写的纸,一一回答了纸条上的问题,最后还说他们会给兄长酬劳。 冯顺清听了这话明显很诧异,他摆摆手又摇摇头,说道:“不必了,你是我妹子,我帮你出自真心,岂是有目的的?” 缓缓说道:“这是我和徐趣商量好的,还是徐趣主动提出来的,他说是惯例,应当的,兄长不用不好意思。” 冯顺清又说:“这事是赶巧了正好我认识乔兄,有幸可以帮上你的忙,我自然应是责无旁贷、全力以赴。若谈收钱那可就生分了,这事不要再提,要不我也不便帮你了。” 听兄长这么说,又见他确实有些不悦,缓缓便不敢再坚持,只得回屋去了。好在有了兄长的支持,她也心安,难得平稳的睡了一夜。 第二天吃过早饭,冯顺清就带缓缓先去找乔公子,缓缓将他们的计划和乔公子一一道来,乔公子听了后颇有几分惊喜,问道:“徐少夫人的意思是将来我的父母退出工坊的经营管理还能每年分得红利?” 缓缓笑着点头,说道:“是的,乔公子没听错。” 乔公子笑道:“哎呀,这么优厚的条件,我还是头一回听说。虽然我不懂,但我也能感觉到买工坊和配方的价格是好价。又有冯兄这层关系做保,这事在我这已经通过了,我一定劝动我父亲,徐少夫人大可放心。” 听了这话,缓缓顿觉心中的大石头落了地,身心都轻松了下来,连呼吸都通畅了许多。 接着三人又到乔记去,乔公子负责和乔掌柜沟通,缓缓则由乔夫人带着挑货。 得知缓缓是自己儿子的朋友之妹,乔夫人更加热情了,她半喜半嗔的说道:“姑娘兄长是犬子挚友,姑娘怎么不早说?前几次拿货显得我们都怠慢了。” 缓缓倒是十分敞亮,笑道:“这我也是新近才知道的,既然咱们从前不知,就都过去吧,往后时日还长,有的是咱们合作的时间呢。” 乔夫人笑着称是,最后看在关系和量大的份上,给缓缓在价钱上又便宜了不少,还送了很多货,让缓缓收获颇丰、喜笑颜开。 只是乔公子那里并不顺利,乔掌柜还是十分舍不得自己的配方,在见到缓缓时,他叹气说道:“姑娘的条件已经很优厚了,只是姑娘有所不知,我习得此方又经十几年悉心调制改良,费了诸多心血,此事我还要好好考虑考虑。” 有回河阳之前徐趣的话打底,现下乔掌柜能松口已是出乎缓缓的意料了,何况还有兄长帮忙,又有乔公子的保证,缓缓于是也没有太多犹豫,还是抱着很大的希望一口答应下来,下午便带着一堆货回上淮去了。 接下来的几天,缓缓就在铺子里忙来忙去准备开业的事。 她让徐趣给她找一个伙计,徐趣就直接从徐家麾下的客栈里找来一个最机灵的伙计,唤作阿顺的,让客栈的赵掌柜好一番不舍却也无计可施,只能笑脸将人奉上。 只是这伙计擅于迎来送往招呼客人,但对胭脂水粉并不了解。于是缓缓又在徐趣的建议下,前往徐府中谢夫人院子里借人。谢夫人考虑再三,将跟了自己很多年、平时给自己梳头的大丫鬟素珠借给了他们,让缓缓好不受宠若惊,一再承诺至多三个月必定将人还回来。 在一番紧急的东拼西凑准备下,很快便到了“施施胭脂”开张的日子。开业的前一天,徐趣从别的店铺增调来好几个临时帮忙的伙计丫头,又特意安排了大张旗鼓的开张仪式,店门大开,店门口吹吹打打、鞭炮齐鸣、锣鼓喧天,一时间从熙熙攘攘、人头攒动的街市上吸引了很多看热闹的人,免不得其中有好事者一边看一边议论起来: “嗬,这新开胭脂铺子虽然不大,里边可是够精致的!” “可不是吗,我还没见过小小的胭脂生意弄这么有气派的铺子” “这你就不知道了,这是财大气粗的徐家给少夫人开的胭脂铺子,自然不一般。” “哟!是前一阵去逛青楼的那个少夫人吗?” “听说人家不是去逛青楼,是去卖胭脂的,徐家的公子后来还跟着,俩人去了好些个青楼、勾栏、瓦舍的。” “那也真是够奇的,两口子一块逛青楼,啧啧。” “唉,你这人,说了人家不是去逛青楼的……” “哎呀,管这么多干什么?既然女的都能逛青楼,那我男的逛胭脂铺子更没问题了,先进去看看再说。” “走走走,一起一起。” 店铺门口阿顺也顺势敞开嗓门,热络的招呼大家进去看看,于是男男女女呼啦啦进去一大堆人,把里边的伙计丫头忙得不亦乐乎。 缓缓带着小玉全程在一旁偷偷的观察着,既兴奋又紧张,未来的路是否坎坷尚未可知,但这第一步总算是迈出去了。 第80章 不做例外 接下来的日子缓缓一改每日晚起的习惯,天天都早早的起床梳洗,吃过早饭就赶往铺子去了,甚至有时出门比徐趣还早。而徐趣也重新回归到了徐家生意上,每天都回来的很晚。两个人都劳累忙碌着,基本不能像从前那样:每天都要好好聊上一番,交流一下了。 缓缓的胭脂铺子,怎么说呢,刚开张这些天,每天进去看热闹的不少,却鲜少有买的。即使偶尔有一两个禁不住劝导出手的,买的也是缓缓特意以亏本价用来吸引客人的那几款。而且据缓缓观察,经常有一些妆容鲜艳,一看就有胭脂购买需求的小姐妇人三五成群的来逛。然而她们连亏本的款都不买,只是看看就走。 不应该啊,这是怎么回事?胭脂品质又好,价钱又低廉,最贵的那款在雪莲堂也只算得中等价位。到底是为什么呢?缓缓百思不得其解。 终于有一次,店里来了几位结伴而行的年轻女子,她们衣着光鲜,妆容靓丽,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贵小姐。 在阿顺的热情招待下,她们饶有兴致的看了一圈,素珠已经对铺子里的货品很熟悉了,介绍得详尽而主次分明。 这群人中的一位粉衣圆脸的小姐似乎对一盒淡红色的口脂很感兴趣,素珠和阿顺也趁势巧妙的劝说她买下。她很不禁劝,都要伸手到荷包里摸钱出来了,旁边的一位橙衣小姐却拦下了她。 “哎呀,你还真买呀!”橙衣小姐惊呼道。 粉衣小姐听到了,立即停下动作,犹豫了起来。 “这位小姐这是怎么啦?您的友人既然喜欢,价钱又合适,为何要拦着她呢?”阿顺陪着笑问道。 橙衣小姐撇撇嘴,理直气壮的说道:“难道要我们用给那些青楼女子准备的胭脂吗?” “这……”阿顺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一时也不知如何接话。 这时一直在内室隔着纱帘观察店内情况的缓缓从纱帘后走了出来,笑着对橙衣小姐说道:“小姐多虑了,咱们买东西看品相、看质地、看价格,怎的今日还有看谁还在用的说法?” 橙衣小姐瞥了缓缓一眼,不满的说道:“你是谁,干你什么事?” 缓缓坦然而又淡定的答道:“我是施施胭脂的掌柜。” 闻言,粉衣小姐和橙衣小姐互相看了一眼,和她们同来的小姐妹也凑在一起激动的小声议论着“啊,这就是……”“嘘……” 在她们充满好奇和探究的眼神中,缓缓拿起那盒口脂,递给粉衣小姐说道:“既然这位小姐喜欢,这盒口脂我今天就送您了,您用着喜欢的话,以后可常来铺子里逛逛。” 粉衣小姐犹豫着慢慢伸过手欲接过缓缓手中的小盒子。这时那位橙衣小姐突然蹿过来拍下她的手,说道:“你忘啦?我们说好只是来看看。” 接着,她有些傲慢的半垂着眼皮说道:“我们只是来看看,这东西配不上……不适合我们。”说完拽过粉衣小姐,转身对其他小姐妹说道:“走啦,走啦,还看什么!” 这群人于是就这么走掉了,留下缓缓在那里好不尴尬。缓缓很快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收回望向门口的目光,回过头来发现阿顺和素珠正大气也不敢出的看着她,他们的眼神充满了怎么办的疑问和委屈。 缓缓深吸一口气,对他们二人说道:“你们表现的特别好,看那位穿粉衣的小姐对这盒口脂爱不释手的样子就知道了。好了,现在人不多你们就歇歇,一会儿来人了再继续。” 阿顺和素珠听了后明显放松下来,缓缓对他们笑笑之后就回内屋去了。 一进内屋,缓缓就泄气的坐了下来。原来生意不好,那些常年有胭脂需求的小姐夫人们光看不买是因为这个!这可该怎么解决呢? 缓缓的焦虑最终还是在第二天早饭时被徐趣察觉了,徐趣问她愁眉苦脸的样子,是不是铺子里有什么不顺利的? 缓缓于是一五一十的将前一天铺子里发生的事说给徐趣听,最后说道:“我一直纳闷儿每天来的客人这么多,那些向来出手阔绰的夫人小姐们也不少,怎么没什么人买呢?原来她们嫌铺子以前做怡红阁生意起来的。” 徐趣听完后沉默了一下,说道:“其实这个铺子——甚至说整个胭脂生意在我看来都是为了解围用的,能做好当然更好,做不好你也不必太忧心,就当作打发时间好了。” 缓缓觉得徐趣这么说是为了安慰她,她摇摇头说道:“听说徐家的产业每隔一段时间都要在族人代表面前汇报盘点,总的来说,还没有亏钱的,这个哪能做例外呢?” 徐趣说道:“怡红阁芜兰苑那些银钱往来已经是稳定进项了,到时候算下账来没准还能补贴铺子一些,亏应该不至于。退一步讲,即使亏,徐家也不怕的。” 缓缓发自内心的不认可,说道:“既然做了,就是想做好,已经投进去这么多银子了,做不好、亏钱说不过去啊。” 见缓缓似有一股执念,徐趣觉得眼前定是劝不动她,便说:“饭一口一口吃,事一步一步做,别想太多了,这才刚开始,再看一段时间吧。” “嗯,好吧,也只能这样了。”缓缓答应了下来。 接下来的日子,缓缓基本每天都在胭脂铺子里坐镇。现在铺子里客人也不那么多了,日常阿顺、素珠就能应付过来。那些徐趣为开业临时调来的伙计丫头们,缓缓就让他们都回去了。 没客人的时候缓缓就让素珠给她、小玉还有阿顺讲讲胭脂的挑选和使用方法等知识。后来她觉得这样还不够,就又写信从乔记花银子借了一个人过来上淮了几日,包吃包住,就为了专门给她、小玉、素珠和阿顺讲胭脂的选材、制作的过程。白天时间不够,他们就打烊后秉烛而习。 乔记的人走后,缓缓又坚持在打烊后留下小玉、阿顺、素珠,和他们一起,互相交流当日的心得与经验。 刚开始阿顺难免有异词,素珠也和小玉说过这比在谢夫人那里当差累多了的话,连小玉都有些撑不住了。这些缓缓都看在眼里,特意找了个还算空闲的时间给他们讲解这样做的必要性,还再三保证只是前期会这样,往后大家对这些都上手了、熟悉了,就不用这么累了。 此外,缓缓还特地给阿顺、素珠和小玉加了工钱,美其名曰辛苦费,好歹算是让他们稍感安慰,又能卯起劲儿来干下去。 不负他们的各种努力,胭脂的售卖有了些许的起色,但依旧是成交寥寥。缓缓每日倍感心焦,却还要装作没事的样子,变着法的鼓舞其他人的士气,也是十分辛苦。 现在缓缓和徐趣两人基本不是“你回去了我已睡着”,就是“我回去了,你已憩下”。虽然两个人是吃饭都碰不到一块儿,但是徐趣还是会在忙碌中抽出空来关心缓缓。比如,他会嘱咐全嬷嬷安排每日在家中都做缓缓最爱吃的饭,或者吩咐做顿丰盛的餐食给铺子里的人送来,让缓缓也是倍觉暖心,更加暗暗立志要做出个样子来。 第81章 喜来客 这日清晨,缓缓独自囫囵吞枣的吃完了早饭,起身欲离开,一出厢房的门与练剑回来的徐趣正撞个满怀。 徐趣顺势扳住缓缓的手臂对欲出门的缓缓说道:“缓缓今日别去胭脂铺子了,家中要来客人。” 缓缓心里惦记着胭脂铺子,仰头问道:“是母亲那里要来客人吗?我们不去不行吗?” 徐趣答道:“不是,是咱们的客人。你还记得武少夫人吗?” 看缓缓愣住不语,似在思索,徐趣又说:“就是在秋猎的时候你帮的那位武少夫人。” 徐趣这么说,缓缓立即明白过来,有些惊喜的说道:“噢,你是说丽婉呀!真的吗?她要来吗?” 看缓缓兴奋的样子,徐趣点点头说道:“是的,昨天我收到武公子的拜帖说他们夫妇要特来上门向你致谢。难得是你的客人,我又看你天天操心铺子里的事,想着你也该放松一下,所以没跟你商量,当下就回帖请他们今天来了。没问题吧?” 缓缓半仰着头看着徐趣,十分愉悦的笑着说道:“可以,没问题。那我赶紧准备一下待客的东西。” 徐趣说:“不用,昨天我已经让全嬷嬷去准备了,你只要装扮好你自己就行了。” 缓缓连连点头说:“是呢,我这就去再打扮一下。”说完,就提裙点起小碎步急匆匆的离开了。徐趣本有些担心缓缓会怪自己擅作主张,但看她眼下的反应,心里也是放轻松了不少,于是淡笑着、循着缓缓的背影一直望去,直到她进了主屋,自己才进厢房。 主屋里的缓缓端坐在梳妆台前,她最近跟素珠学了不少用妆的方法,还没顾得上实践,今日也算派上用场了。她仔仔细细的描画了一番,又施粉用脂,还换了身鲜亮的衣裳,最后出现在了徐趣面前问他:“怎么样?” 彼时,看着缓缓与以往大不相同的颜色鲜艳、光彩照人,徐趣眼神中迸射出了大大的惊叹。连又成在一边也看得瞪大了眼睛,嘴不自觉的凑紧成了一个圆形。 缓缓没等徐趣答话,又跑去反复与全嬷嬷对照关于待客的茶水、点心、水果等事宜。她翩跹的往返于厨房、厢房和主屋间,一扫连日来的紧张与阴霾,心情变得格外的好。徐趣看她这样,也不自觉跟着变得怡然自得起来。 终于等到约定的时间,徐趣和缓缓特地到徐府门口等待武氏夫妇,等了一会儿便见武府的马车驶来。还没等马车停稳,武少夫人便掀开车帘探出头来。 一见到她,缓缓便挥着手一边上前,一边亲切的唤道:“丽婉!”姜丽婉也迅速跳下车朝着缓缓这边奔来,吓得她身后的武公子心惊胆战的,嘴里直喊:“小心点儿!脚腕刚好!” 缓缓和姜丽婉两人咯咯笑着相向迎来,她们走近后双手紧紧的握在一起,仿佛很久没见的挚友一般。 缓缓自然而然的关切问道:“你的脚好啦?” 姜丽婉将缓缓的手抬高至自己的头顶上方,在不完全松开她们互握的手的情况下,原地转了一个圈,然后用毫不在意的语气说道:“放心,放心,全好啦!” 徐趣上前和武公子互相作揖行礼后,对缓缓说:“咱们快请武公子和少夫人进门吧。”于是几人又进府朝信园走去。 一路上,缓缓和姜丽婉互相搀挽着胳膊,姜丽婉说道:“哎呀,在家休养的日子可把我给憋坏了。缓缓,这些日子我时常想起你呢!”缓缓听了面带喜色,说道:“那丽婉你以后可要常来找我玩呀。” 武公子笑道:“我都不知道丽婉和徐少夫人如此亲昵,竟像是多年未见的姐妹般呢。” 姜丽婉呛他道:“我和缓缓便是常说的一见如故,怎么,你嫉妒?” 武公子忙说:“哪敢?”接着又赶紧岔开话题说道:“今日我们来了,可是叨扰徐公子和少夫人了。” 缓缓精神极好,反应迅速的答道:“哪里哪里,你们可是我们的贵客,你瞧,树上的喜鹊都喳喳叫着欢迎你们呢。”说完大家都笑了。 一行人热热闹闹的进了信园,而后便是武氏夫妇送出厚礼兼徐氏夫妇回礼并热情的款待,几人畅聊过后又一起在信园吃午饭,免不得又是一番推杯换盏、宾客尽欢。 饭后,徐趣和武公子由又成陪着去喝茶,缓缓则和姜丽婉带着各自的丫鬟到徐府花园闲逛。 她们正走着,姜丽婉突然神神秘秘的掏出一个小盒子来,她将盒子递到缓缓面说:“看!”。 缓缓定睛一看,这不是自己铺子里的胭脂吗!于是她笑道:“这不是施施胭脂的口脂吗!你何时买的?我天天在铺子里,怎么没见你去过?” 姜丽婉促狭的笑道:“诶呀,我这个养伤在家的人可都听说了--徐府一贯冷酷的少主公子带着少夫人逛遍了上淮城的秦楼谢馆,为的是卖胭脂。我就让丫鬟去凑热闹买了个回来瞧瞧,这可不是一般的胭脂,你说是吧!”说完,姜丽婉还用手肘碰碰缓缓的胳膊。 缓缓哭笑不得的说:“你不要取笑我了。” 姜丽婉反倒正经起来,说道:“我哪敢取笑你啊,你现在可是上淮城的名人,别管去干什么,能让夫君带着逛青楼,古往今来有几个女子能做到的?我可跟你说啊,是有不少人不屑一顾嗤之以鼻,可也有不少小媳妇小姑娘暗地里拿你当典范呢!” 这确实让缓缓想不到,她正不知说什么时,就听姜丽婉仿佛自言自语一般说道:“回头让我夫君也带我去,我是穿男装好还是女装好呢?” 听到这,缓缓越发觉得不能再由着姜丽婉说下去了,赶紧说道:“其实你喜欢我可以送你,你不必买的。” 姜丽婉把玩着手里的小盒子,说道:“我特意差人去你铺子里买的,为的就是支持你的生意,哪能让你送呢?” 缓缓有些感动,说道:“真的吗?那我更要感谢你了,不如我再送你一盒面脂,配成一套怎么样?” 姜丽婉嗤嗤的笑,说道:“谢谢你的好意,不过真的不用了,我是将门之后、习武之人,平时可不涂脂抹粉的。” 缓缓说道:“那可就不好让你破费了,不如还是退给我吧。” 姜丽婉闻言连连摆手,叹道:“哎呀,你是实在还是傻呀?做生意的,好不容易卖出去的东西岂有退的道理?” “可是你不需要、用不上啊。”缓缓说。 姜丽婉赶忙说道:“需要需要,过两天正巧我们一些要好的夫人小姐们小聚,我一定用上,可以了吧?” 缓缓这才笑了。 姜丽婉轻舒一口气说道:“我可算明白秋猎时你说的那句你我相似是什么意思了。你呀,和我一样真!只是不像我这么张扬罢了。” 缓缓笑得眉眼弯弯,开心的说道:“丽婉是懂我的!”她接着又问道:“这次你要去的是什么样的聚会呢?” 姜丽婉倒也不隐瞒,如实答道:“我夫君的上司苏指挥使,他的夫人一向喜欢热闹,此次把我们这些属下的家眷拢在一起,又叫上一些常在一起玩耍的夫人小姐们一起郊游做做游戏赛赛马什么的。” 突然缓缓脑中灵光一闪,问道:“丽婉,你们这些武官的夫人是不是也大多为习武的女子?是不是你们平时都不爱施粉黛呢?” 姜丽婉答道:“不说全部,至少一半一半吧,怎么啦?” 缓缓突然狡黠的笑着揽过姜丽婉的手臂,说:“丽婉,你带我去你们的马球会好不好?” 姜丽婉犹豫的说道:“可以是可以但是你得告诉我你为什么想要去。” 缓缓附在姜丽婉的耳边,一番叽里咕噜,将自己的计划告诉了她。姜丽婉听着一会皱眉,一会儿浅笑,一会儿表情凝重。 待缓缓说完,她疑惑的看着缓缓问:“这能行吗?” 缓缓则毫不犹豫的说:“不试试怎么知道。你愿意帮这个忙吗?” 姜丽婉看着缓缓,顿了一顿,很快也语气坚定的说:“行!没问题!” 缓缓和姜丽婉两人便又相视而笑,继续轻松愉快的逛起了徐府的花园。 她们有说有笑,很快走到了花园的尽头,缓缓正向姜丽婉介绍:“这条路往前走就是杏园……”好巧不巧,这时她竟然看到大姑姑从山石后突然出现,沿着青石板路正朝她们走了过来。 第82章 也有秘密 大姑姑的身后跟着一个年轻的女子,女子身后又跟着两个年长的仆妇,其中一个仆妇怀中一个抱着一个婴孩,再后边是两个年轻的丫鬟。这些人穿着统一的家仆服装,虽是仆人衣装,但也已十分讲究,一看就是来自大户人家,还是十分富庶的大户人家。 既然已经离得这么近,又当着这么多外人的面,缓缓于是规规矩矩上前三五步,向大姑姑行礼问候。 大姑姑铁青着脸,只歪头瞥了缓缓一眼,什么也没说就继续向前走了。 缓缓倒也平淡,仿佛早已猜到会是如此,所以只是静静的立在原地。 待大姑姑一行人走远,姜丽婉凑了过来,眺望着渐远的大姑姑一行人,对缓缓说:“我听你管那个走在最前边的叫大姑姑?她可是那个事儿最多,最是盛气凌人的定国公夫人?” 缓缓刚想说什么,收回目光的姜丽婉看了缓缓一眼,又继续望向那一行人的方向,仿佛是自言自语一般说道:“你别问我怎么知道的,我家调查过徐趣,自然知道这等人物。” 缓缓闻言于是便也不再说什么,姜丽婉此时彻底收回目光,看着缓缓,撇撇嘴兀自说道:“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幸亏我当年没嫁进徐家。” 突然,姜丽婉神秘的笑笑,对缓缓说:“走,看热闹去!”不由缓缓拒绝,就拉起缓缓的手追向大姑姑一行人的方向。 姜丽婉拉着缓缓一路小跑,看见大姑姑一群人的身影后又怕被发现,赶紧慢了下来;走了几步又怕跟丢了,又快了起来;直到最后看到大姑姑一行人进了杏园,然后“嘭”的一声将院门关上了。 姜丽婉看她们把大门关上了,心气顿时没了,也不拉着缓缓跑了,嘴里直嘟囔:“没意思,真没意思!” 缓缓可不是习武之人,被人拽着这么忽快忽慢的跑一趟下来,此时已经是上气不接下气。她气喘吁吁地问道:“你追她们干什么呀?” 姜丽婉听了这话仿佛被提醒了似的,在那里“咯咯”直笑,说道:“我看刚才那几个仆人的衣裳和你们府上家仆的衣裳不一样,怕不是你们府里的吧?” 缓缓答道:“不是。”她又说道:“我跟你说,我有一个表姐和国公府走得很近,前一阵刚跟我说了一件定国公府的趣闻……”刚说到这里,她又一拍掌,自言自语道:“不行,不能错过这个看戏的好机会。”然后不由分说,把缓缓拉到了杏园门外,然后对远远的还没追上来的她的丫鬟和小玉打手势让她们不要过来。 姜丽婉不敢太用力,只轻轻的推了推杏园的门,门纹丝不动。她便拉着缓缓围着杏园的院墙转悠,竟然还真在院子的西南外墙那里找到了一颗紧挨着院墙生长的粗壮香樟树。树很茂盛,一半的枝叶伸进了园子里。 姜丽婉三两下爬上树,然后对缓缓招手,示意缓缓也上来。缓缓摇摇头,轻声说“上不去”,立在原地未动。姜丽婉就那么一直伸着胳膊,摆出欲拉缓缓上来的姿势,还不断做出催促缓缓的表情。缓缓看她那么执着,只好抓住她的手也上了树。然后由她带着在树叶的遮挡下踩着枝干坐到了院墙上。然后,姜丽婉做出了一个“嘘”的动作,兴奋的示意缓缓观察院子里的情况。 缓缓透过树叶的间隙看到大姑姑站在离院门不远处,那5个穿着仆人衣服的人依着方才在外边的队形跪在地上。 大姑姑因激动而高亢的的声音断断续续的随着微风传了过来:“我对你如亲女儿般……倾囊相授……你竟然……” 跪在地上离大姑姑最近的那个丫鬟抬着头,激动的和大姑姑说着些什么,因为离得太远,也是只能听到只言片语:“……哪有二十六七还不放人的……他是国公,我一个丫鬟能怎样……”说完,她还低头拭泪。 大姑姑的表情逐渐从怒不可遏到冷冰冰的,飘来的声音却还含着不小的怨气:“他怎么不来?……你们想得美……” 然后那个丫鬟不知又说了些什么,最后大姑姑干脆直接吼出一句“都给我滚!”然后一甩袖,朝主屋走去,进屋后“哐”的一声将门关上,只留下那五个女仆依旧跪在风中。 年长女仆怀中的婴孩大概是被响动吵醒了,“哇哇”大哭了起来。刚才和大姑姑说话的那个丫鬟立即起身走过去抱过婴孩哄着,其他女仆也站了起来,然后她们将那个方才说话的女仆围在中间,给她挡风让她给婴孩喂奶。喂完奶后,她们一行五人就开门离开杏园了。 这一系列事情看得缓缓是云里雾里,姜丽婉在一旁却早已乐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她们俩从树上下来,叫上丫鬟回信园。在路上,姜丽婉就迫不及待的问缓缓:“缓缓想知道我在笑什么吗?” “当然想了!我正纳闷呢。”这么多奇怪的事,弄得缓缓毫无头绪。 姜丽婉也是个不卖关子的痛快人,说道:“我跟你说,刚才那个喂孩子奶的丫鬟应该就是定国公夫人在国公府的贴身大丫鬟红雯。” 缓缓问:“你是如何知道的?” 姜丽婉说道:“我表姐说了,国公夫人贴身大丫鬟红雯和定国公不久前才刚刚生下一个儿子。” 这属实是惊闻了,缓缓震惊得说话都磕磕巴巴的了:“竟、竟有此事?方才确实听大姑姑说她特别信任那个喂奶的丫鬟。可是就凭她刚生了孩子和受信任,不能断定就是那个丫鬟红雯吧?” 姜丽婉道:“你没听她说二十六七还不放人?这跟我表姐说给我听的一样。大丫鬟红雯因为能干特别受信任,可是也因为太能干国公夫人迟迟不肯放她的契,都拖到二十六七了还没嫁人。” 缓缓道:“那也真是太不应该了。” 姜丽婉也说:“可不是吗!也不知是为了报复还是什么,她什么时候和定国公好上的国公夫人一点儿都不知道,都到了怀孕显怀了,瞒不住了,国公夫人才知道。” 缓缓惊道:“那可真是,就大姑姑心高气傲眼里不容一粒沙的性格,肯定觉得受了莫大的羞辱。” 姜丽婉撇撇嘴说道:“所以呀,听说她知道后就气得病倒了,听说病了好几个月呢。” 缓缓似有所思,说道:“难怪,她说她生病,所以连我们的婚礼都未曾出席。” 姜丽婉又兴致勃勃的说道:“这国公夫人估计真是气坏了,说什么都不肯同意国公纳红雯为妾,还不许人将此事外传,估计就等着孩子一生出来就赶红雯走。两边一直犟到孩子出生,是个男孩。定国公有妻多妾,但生的都是女儿,就是没有儿子,又不想把爵位传给侄子,终于生出了儿子高兴的不得了,非要纳红雯为妾。这国公夫人说什么也不答应,和定国公大吵一架后竟然离家出走了,回娘家了。” 缓缓点点头,说道:“大姑姑确实回来的突然,而且我听说国公府离不开她,以前她回来,十天内定会被国公接回去,这次却已回来月余,说起来将近两个月了。” 姜丽婉咂舌道:“啧啧,看来这次国公爷也是铁了心了,这么久了都没来,还是红雯来的。听说她不在的这段时间都是红雯在理家,国公府已经不是没她不可喽。” 缓缓叹道:“照你说的,当初是她压着人不让走,没成想却给自己培养了一个替代者和对手。” “可不是嘛,真是自作孽哟。”姜丽婉又唏嘘了起来,接着她突然又说道:“哎,我看她刚才对你的态度,你平时定是没少受她欺负吧?以后她再敢欺负你,你就拿这事堵她的嘴,让她先管好自己的事!怎么样?我这趟来的是不是很有用?” 缓缓听了这话笑了起来,说道:“有用,你真是我的贵客!”说完顺势自然的挽起姜丽婉的胳膊,两人带着丫鬟一路有说有笑的回信园去了。 第83章 突来的述享会 姜丽婉夫妇的到来让缓缓最近焦灼的情绪舒缓了不少,这点连徐趣都看出来了,在早饭时问她:“缓缓,看你情绪很好,是不是最近铺子里比较顺利?” 缓缓摇摇头,说道:“店里没什么大的变化,只是丽婉的到来让我生出了些感悟。” “噢?”徐趣挑眉说道:“什么感悟呢?” 缓缓正色道:“以前我觉得如果事情不能解决的话,向别人诉说困苦是一件可笑的事,因为于事无益。现在我觉得我们都需要友人,需要倾听的人。即使他不能帮你解决问题,却能让你在倾诉中卸下心绪上的负担,让你在以后的拼搏中轻装上阵,变成更有力量的自己。” 徐趣听着这话停下手上的动作,默不作声的盯着缓缓。 缓缓看他似乎欲言又止,柔声问道:“在想什么呢?想说什么?” 徐趣移开目光,盯着桌子,低声问道:“真的,是这样的吗?”那语气仿佛在问自己。 缓缓立即用打包票的态度拍拍胸脯回答道:“就是这样的。” 徐趣看着缓缓,看了有那么一会,最终启口道:“其实,我一直想……” 这时又成突然敲门闯了进来,慌慌张张的奔到徐趣和缓缓的面前,对他们说道:“公子,刚刚大平来报,夫人让您和少夫人都参加今日的述享会。” 徐趣对被打断很是不满,有些愠怒,说道:“这有什么,值得这样大惊小怪的?” 又成道:“大平特意强调,让我告诉您,这是大姑奶奶提议的。” 这话确实不一般,让徐趣和缓缓不禁互看了一眼。接着徐趣问道:“他还说别的了吗?” 又成道:“我一听说就赶紧来报,没顾上听他说别的,但是我没让他走,要不让他来说说?” 徐趣说道:“快让他进来。”于是又成赶紧把大平带进来。 大平进来后双手作揖先向徐趣和缓缓行礼,而后又成催促道:“大平,快把情况详细跟公子和少夫人说说。” 大平于是说道:“今日一早大姑奶奶特意就找到夫人,说少夫人已经是徐家名下铺子的掌柜了,理应也参加预享会。夫人本来说胭脂铺子只是很小的生意,又是刚开,不必了。大姑奶奶就说公子有耳疾,始终需要一个强有力的辅佐,让少夫人尽量多的了解徐家的生意十分有必要。还说,呃,还说,夫人拦着不让去该不是有什么其他缘由吧。弄的夫人只好同意了,然后就让我来通知公子和少夫人。” 大平说完,徐趣就说道:“好了我们知道了,你先回去向夫人复命吧。”让他回去了,大平和又成一出门,缓缓就问徐趣道:“述享会是什么?” 徐趣答道:“是徐家每个月都要例行开的一个会。主要是召集徐家所有大产业的掌柜来讲述营收情况,也会探讨一些遇到的问题。” 缓缓有些担忧的说:“施施胭脂的生意一直差强人意,若在会上和那些徐家的大产业一对比,只怕更是会相形失色了。” 徐趣皱眉,带着些许的懊恼轻叹道:“本来我想用自己的钱给你开胭脂铺子,二叔和母亲都说徐家偌大的家业,养这么个小铺子还是养的起的,我不好没了他们的好意,最后就用了族中公产。我竟是没想到需要上会这一层,看来还是考虑的不够周全。” 缓缓反而安慰他道:“既来之则安之吧,我也很想跟各位大掌柜学习一下,这是难得的机会,挺好的。” 就这样,吃过早饭后,徐趣带着缓缓来到了静园院子的西北角。缓缓以前来静园都是请安的,路线一直都是从大门到主屋,从来没到过这个地方。此次参会才知道这里还有个和主屋堂屋大小相差无几堪称堂的屋子。 此时屋门正大开,能看到里边的立柱和摆设。屋子的格局和平时缓缓给谢夫人请安的堂屋一样,靠北墙是两个面朝大门的主座,主座前的两侧摆着客座。 不同的是客座并非东西朝向,而是朝向主座,朝北;并且不是两排,而是足足四排座椅。 大概要出席的掌柜比较多吧,缓缓这么想着,便拽了拽徐趣的衣袖问道:“有这么多掌柜要出席的吗?” 徐趣说道:“我也只上个月来过一次,据我的观察,虽然不会完全坐满,但是也差不了几个人。” 缓缓听了心中不免紧张起来,徐趣仿佛早已猜到,对缓缓说道:“我坐在主座旁的案几后,你坐在我身旁就好,不用害怕。” 缓缓这才注意到主座旁不远处还有一个条案,后边还有一把椅子。位置设在这里应该是为了既不夺主座的威势,又彰显了徐趣的地位,还方便徐趣看掌柜们说话,不可谓不用心。 徐趣命人在条案后加了一把椅子,带缓缓并排坐下,然后他们安安静静的等待着。 很快,掌柜们便前前后后鱼贯而入,他们之间自然很是熟识,互相作揖问好后不免说些场面话。 “谷掌柜,听说你的客栈近来日日客满,生意红红火火啊!” “哪里哪里,哪里比得上胡掌柜经营有方,听说你最近又扩大了工坊,真是可喜可贺啊!” …… 据缓缓观察,那些屏息凝气,低调不已的掌柜大概都经营得不尽如意。在这样的气氛下,每个月都要这么比一次,也真是给了各大掌柜很大的压力呢。小掌柜盼望着经营扩大,有资格进述享会;大掌柜从述讲会习得经验或教训,还会攀比经营成果变相激发他们的斗志。徐家的这个述享会也不知是哪位前人订立下的规矩,真是一箭双雕,一石二鸟的法子。 接着一同进来的是谢夫人和大姑姑。谢夫人在主座前对大姑姑谦让了一番:“阿姐,你还是坐这里吧。” 大姑姑也是一番客套,说道:“不必了,上次我不是就说了,我只是来听听,你们还按照你们以前的来就好。”说完在客座的第一排坐下了。于是谢夫人也没在说什么,落座在主座的左边。 缓缓很好奇,主座明明还有一个座位,大姑姑为什么不坐? 众人都坐定了有一会,大姑姑说道:“这个徐似,既然不来咱们就别等了吧。” 谢夫人犹豫着说道:“他二叔从不迟到的,这次定是有什么急事耽搁了,还是等等他吧。” 话音刚落,二叔就急匆匆的进来,落座在右边的主座上。缓缓心想,原来那是二叔的座位。只是缓缓好像在行色匆匆的二叔脸上看到了一抹愁色。 终于述享会在二叔的主持下开始了。缓缓一动不动,仔仔细细的听着各大掌柜的讲述,越听越觉得有意思,于是干脆拿起条案上的笔随手在纸上记下一些自己认为有用的东西来。 不知不觉间掌柜们都述说完了,谢夫人说:“既然如此,今日就到……” “且慢!”谢夫人话没说完就被大姑姑打断了,缓缓霎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大姑姑说道:“新近开的那个什么施施胭脂是不是还没说呢?” 话一说完,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徐趣和缓缓这边,缓缓登时紧张起来,人也坐得笔直。徐趣用看口型的方式毕竟不能看得全面,此时保持着一贯的面无表情但眼神显示他似乎还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谢夫人一边看向徐趣和缓缓这边,一边犹豫的说道:“这么小的铺子就不必说了吧,再说,这也提前没有通知他们,不知缓缓和趣儿准备没有。” “费了这么大的事,摆了这么大的阵仗,原来只是个不入流的小铺子啊。”大姑姑阴阳怪气的嘲笑中还带着那么些不屑。 缓缓此时明白了,大姑姑把她弄来述享会就是为了在一众大掌柜面前让她威信扫地。然后呢?让她知难而退,为别人让路? 缓缓岂是坐以待毙让她人得逞的脾气?于是站起来说道:“没问题母亲,我来说。” 第84章 角逐述享会 于是缓缓十分有条理的将胭脂铺每月都有稳定收入一事和即将购买生产工坊以稳定胭脂供应的计划一一述说,让大姑姑那“小生意”的讽刺不攻自破。 各大掌柜听得是眼都不会乱眨一下,大姑姑霎时无话可说,连谢夫人和二叔都表现得十分惊讶。二叔在缓缓说完后叹道:“没想到趣儿和缓缓计划如此周密长远,好了我们也不必担心了,今天就这样吧……” 她话刚一说完,站起来一位胖乎乎肚子圆滚滚的掌柜,手上拿着一个本子,缓缓看着那个本子很是眼熟,当时便心里一咯噔。 那位赵掌柜翻开本子念到:“初五,底价胭脂一盒,五文钱。初六,无收入。初七,胭脂两盒,十文钱。初八,无收入,初九无收入,初十无收入……” 如此惨淡的经营状况着实拿不出手,在座的掌柜们开始交头接耳起来,竟然还有人哂笑出声来。谢夫人和二叔也互相看了一眼,眼神中均是是满满的尴尬。 大姑姑昂起头,嗤笑一声后高傲的说道:“话说得比唱的还好听,可是事实呢,就这么个收入,还要买工坊?买了工坊也不过是多个费钱的累赘。” 缓缓此时已是气得胸口起伏,她站起来难得的用严厉的语气说道:“这账本怎么会到你手里,哪来的?”一句话问得那个赵掌柜一时间支支吾吾,低下头去。 大姑姑仿佛看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一般,发出了两声讥讽的笑,而后也厉声回应道:“还好意思问别人账本哪来的,先想想你的吹嘘和这账本上的账目之间怎么圆吧!” 谢夫人站出来打圆场道:“这铺子才开起来,这才哪儿到哪儿?” 徐趣此时要站起来,缓缓想着他靠看口型应该是了解不了事情的全部,说不好就可能暴露他耳疾一事,于是几乎是本能的按住了他,说道:“要说圆账本,这位赵掌柜应该问问自己才是吧。” 说完,缓缓拿起她刚刚记录的纸,从中抽出一张,看了看,说道:“刚才这位赵掌柜说他的铺子上月大量进货,花费是八百两,上半年卖货卖了两千三百八十两。”说着缓缓坐了下来,顺手将桌子上的算盘拿到跟前,开始双手拨着算盘。 “双手拨珠!”座位中有一个掌柜发出小小的惊叹声,其他掌柜也与左右互相看着,传达着神色中的惊异。谢夫人惊得嘴唇微张,二叔眼瞪得老大,连大姑姑都后退了一步一副憋得说不出话的样子。只有徐趣表情还算平静,但眼中分明闪着惊喜的光亮。 缓缓继续低头专心边说边算着,最后抬头说道:“……虽然很隐蔽,但是以此推算,就算如他所说去年遇到大主顾赊账六百两,今年货款要顶去年的账,但是这笔账其实已经在去年记了一部分,相当于已经还了。所以去年的盈利不可能是表面上的一千九百两,而至少应该是两千五百两。” 整个屋子里其他人都一动不动,屋内鸦雀无声。这事可大可小,往严重里说是侵吞东家资财,是要吃官司的。 突然,赵掌柜腿一软“哐”的一声直接坐到了椅子上,低着头抖着手不住的擦额头上的汗。 二叔最先反应过来,呵斥道:“赵掌柜,你也是徐家的老人了,这是怎么回事,你好好解释解释。” “我,我算错账了,少,少夫人好厉害,幸亏少夫人帮我看出来了。”赵掌柜也是个老狐狸,很快便找到了借口。 谢夫人此时说道:“好了,时候也不早了,赵掌柜留下跟我们详细的解释解释,其他各位掌柜可以回去了。” 眼看精心准备的一切就这么被化解了,大姑姑整个人都是气鼓鼓的,看缓缓的眼中尽是凶光。最后掌柜们都走了,谢夫人客气的问她道:“阿姐跟我们一起听听吧。” 自己心腹的赵掌柜刚才还扮演抓包人,转眼却成了被抓包的人,大姑姑哪里还好意思呆下去,她强装镇静的说道:“不了,你们处理就行了。我回去了。”然后对赵掌柜小声嘟囔了一句“不堪重任的废物。” 然后大姑姑扭头,对缓缓不屑的轻哼一声,说道:“尽耍些雕虫小技。”说完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谢夫人又看向缓缓和徐趣,问道:“趣儿、缓缓也听听?” 缓缓听谢夫人的意思似乎并不太想她和徐趣掺和进来,于是便看向徐趣。徐趣似乎也不是很感兴趣,说道:“不了,母亲、二叔,我们就先回去了。”于是他们二人辞别了谢夫人和二叔。 在回去的路上,缓缓仔细给徐趣讲了一下述享会的详情,徐趣一边听一边点头,说道:“我自己看的,再加上看到你在纸上记的,能了解个八九不离十。”然后,他忍不住问道:“根据你的说法,我看那赵掌柜的做账手法很是隐蔽,那么多大掌柜还有二叔母亲都没听出问题,竟然被你看出来了。还有缓缓你是如何学会双手打算盘的?” 缓缓笑道:“主要因为母亲、二叔和各位大掌柜都是听,而我边听边记才能前后比较看出其中的问题。我小时候不是跟外公外婆长大的吗,他们经营一个米店,我在一旁看着,跟外公学的记账看账本,跟我外婆学的打算盘。” “嗯”徐趣语气平淡,眼中却带着隐藏不住的笑意,说道:“今天你这个少夫人可是露了一手。” 缓缓却皱眉道:“露什么一手啊,和乔掌柜的事还没最后敲定呢,我这海口已经夸下了,要是不成那可丢人丢大了。” 徐趣轻笑道:“我不是说了吗,这个铺子你可以就当个消遣,不必给自己太大压力。” 缓缓看着徐趣,也笑了,说道:“谢谢有你做我的后盾,但我总要尽力做一回吧。” 接着缓缓又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你说咱们的账本是怎么到赵掌柜手里的?” 徐趣说道:“咱们现在就到铺子里去看看。” 很快徐趣和缓缓来到铺子里,徐趣虽然没有表现出生气的样子,但语气很严肃的问素珠和阿顺账本一事。 素珠和阿顺被这颇有威力的语气问得的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只是都说不知道。徐趣冷眼看着他们,最后说道:“那怕是铺子里来贼了,报官吧。” 听到这里阿顺撑不住了,扑通一下跪了下去,连连磕头。嘴里说道:“公子饶命,公子饶命。是小的一时糊涂,还请公子不要报官。” 徐趣和缓缓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徐趣沉声说道:“你细细说来,是怎么回事?” 阿顺说道:“前几日赵掌柜托人找到小的,跟小的说,这铺子生意这样,还不知道能开几天,到时铺子关了,小的也便没了去处,不如他跟二老爷和夫人说说,让我还到他铺子里去。小的家有二老要养,怕,怕……一时昏了头,便听信了他的。昨日晚间他让小的把账本偷拿出去给他,小的有求于他不敢拒绝,就趁夜返回铺子里,把账本拿给了他。” 缓缓听了这话心里一阵难过,轻声对阿顺说道:“你先起来吧,店里生意这样,让你有了担忧也不全是你的错。” 阿顺顿时磕头如捣蒜,说道:“谢谢少夫人,小的以后再也不敢了。” 阿顺起来后,徐趣说道:“有公子和少夫人在这,账上的事不用你们操心,你们只管做好自己份内的事,不会亏待了你们。”素珠和阿顺连连点头称是。 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阿顺和素珠在铺子里都殷勤了许多,缓缓也暗暗下定决心:这个胭脂铺子一定要好好经营下去。 第85章 策马狂奔 一转眼述享会已经过去了好几天,这日早上吃饭时,缓缓告诉徐趣今天不去铺子里了,要去参加苏指挥使夫人的聚会。 “噢?”徐趣听了眼中表现出了几分欣喜,问道:“你何时认识的苏指挥使夫人?” 缓缓笑答:“我不认识,是前些天丽婉来的时候说她要参加苏指挥使夫人的聚会,我说我也想去,她便去给我求了邀帖。” 看得出来,徐趣是由衷的为缓缓高兴,他说:“看来你这闺中密友还是蛮得力的。很好,你难得出去散散心,铺子我会抽空去看看的,你不用担心,专心的玩吧。” 缓缓却神秘一笑,说道:“我可不是去玩的?” “那是去干什么的?”徐趣侧过身问。 “回来你就知道了,先保密。”缓缓接着就不肯再说了,匆匆吃过饭就带着小玉拎着一个小包袱坐上马车离开了。 很快,她便到了和姜丽婉约定的地方,姜丽婉已经等在那里,远远的看见缓缓他们的马车便冲她们挥手打招呼。 马车甫一停稳,缓缓便跳下马车,亲热的唤着“丽婉”和姜丽婉手拉着手蹦跳着转圈圈。 两人转了两圈之后,嬉笑着停了下来,姜丽婉说道:“缓缓,我可是照你的要求,把家里最快的骏马给你拉出来了。” 缓缓笑道:“谢谢丽婉!你可真是我的好姐妹。” 姜丽婉接着又沉默了一下,她犹豫着说道:“但是这匹马还有些野性难驯,你确定要这么做吗?” 缓缓拍着姜丽婉的肩膀说道:“放心,放心,我提前跟小玉说好了,就算有事也不会算在你头上的。” 姜丽婉佯怒的瞪了缓缓一眼,说道:“我岂是为这个?我是真的担心你。” 缓缓又忙嘻笑道:“知道知道,好了时候不早了,咱们快走吧,迟到了就不好了。”然后缓缓和姜丽婉分别骑上姜丽婉带来的两匹马,姜丽婉的丫鬟和小玉坐上马车,一行人向郊外而行。 到了和苏指挥使夫人她们约定的地方,姜丽婉先带缓缓去拜见了苏指挥使夫人,苏夫人确实如姜丽婉所说,是个喜欢热闹爱交际的人,见到缓缓笑得十分大气,嘴里直说“欢迎欢迎,欢迎徐少夫人。” 周围的夫人小姐们本来就对新来的人充满好奇,听到苏夫人这一说,才知道是前一阵风头无两的徐府少夫人,顿时看缓缓的眼色都变了。 有的人瞪大了眼,脸上是明显的惊异;有的人张着嘴,眼神中分明充满了猎奇;自然也有人努着嘴,扭过头去,毫不掩饰自己的不屑。 怎么说呢,缓缓其实不怎么在意这些,她今天是有明确的目地而来。 苏夫人作为今天的攒局者,早已命人摆放好吃食,拴好了秋千,带了一堆游戏用的毽子啊、投壶啊、蹴鞠什么的。众人说说、笑笑、谈谈、玩玩,一段时光好不惬意。 姜丽婉怕缓缓第一次来不适应,一直把缓缓带在身边,有熟人过来找她聊天她也积极的将缓缓介绍给她们,还总是不忘加一句“以后买胭脂就去施施胭脂买啊。” 然而这句话基本没有带来正面的回应。客气的人呢,笑笑不说话;委婉的人呢则说“我很少用胭脂的”;但也真有那么一两个直白的,直接说“我才不会用呢”扭头就走人了,连带着姜丽婉都闹了一个尴尬的大红脸。 缓缓自是很感动姜丽婉做的这一切,看到她被连累也很过意不去,跟她说道:“丽婉,你能带我来我已经很感激了,不必再这么帮我了,你安心游玩吧。”姜丽婉看自己也是有心无力,便也就作罢了。 终于,这场聚会来到了最精彩的时刻。一阵锣鼓喧嚣之后,苏指挥使夫人跨上自己的坐骑,高高在上的将手中马鞭朝空气中干脆利索的一甩,马鞭发出短促而响亮的一声“啪”。而后苏夫人又声音高亢洪亮的喊道:“姐妹们,我们最期待的赛马要开始了!” 夫人小姐们聚在一起,那些要参加赛马的巾帼女杰们早已按照惯例,在锣鼓响起时就将马牵了过来,听完苏夫人的话她们也纷纷上马。 缓缓接过姜丽婉牵着的马绳,问道:“丽婉,你的马比起这些来都怎么样?” 姜丽婉肯定的说:“这是军中顶级战马,绝对胜过这里任何一匹!”但她的气势很快转变成不安,低声说道:“缓缓,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缓缓冲她笑了笑,而后坚定的翻身上马,高喊一声:“且慢!” 霎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这里。 缓缓毫不怯懦的说道:“苏夫人,不知今日拔得头筹的人获得的彩头是什么?” 这话一出口,立即引得周围的人窃窃私语起来“这话说得,好像她一定能拔得头筹似的。”“哪有这么不自量力的?还没比呢就说这话?” 缓缓没管这些话,又说道:“咱们今天来点不一样的怎么样?” 苏夫人倒也大气,没有生气,问道“如何个不一样法?” “今日我若拔得头筹,送给在场每位一盒胭脂,拿到胭脂的人必须保证一个月内连续每日都要用上这盒胭脂,并且在别人问起的时候说这是施施胭脂铺的胭脂。” “这……”苏夫人有些犹豫的看着其他人。 已经有一位骑着马的不知哪家的小媳妇怒道“谁要用青楼用的胭脂!” 还有声音说道:“是啊,而且我们平时也不爱用胭脂的。” 缓缓心想:要的就是你们不用胭脂的人来用。 她激道:“怎么样,这里大都是武将家眷,将门之后,还有很多习武之人,不会连个赢我的信心都没有吧?” 这话实在可称得上是出言不逊,而且把自己一个人和其他所有人对立起来,着实是需要很大的勇气。 姜丽婉在人群中看着缓缓,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此时人群中已有有争强好胜的喊道“最善骑射的苏夫人在这里,还敢如此口出狂言!”“就是!这里有的是将门之后习武之人,难道还怕了你不成?”此话获得很多人附和。 苏夫人看看身边的人,有人犹豫,有人愤愤不满。她略做思索做出了一个决定,高声说道:“好!今日既是我做东,我就代大家定下了——这场赛马的奖励就是胭脂。你若拔得头筹,我们连续用你的胭脂一个月。出发!” 她说完马鞭一挥,策马飞奔出去,旁边的锣“哐”的响起,众人纷纷扬鞭,马蹄飞踏间扬尘四起。 缓缓此时眼神变得非常坚毅,她毫不犹豫的发出一声“驾!”然后小腿夹紧马腹,骑马奔了出去。 姜丽婉的马真是不可多得的良驹,缓缓很快超过了一个又一个人,直追最前边的苏指挥使夫人。 被缓缓超越的人中颇有几个不服气的,奋力抽着马鞭想反超缓缓,然而就是追不上,不禁气急败坏道:“得意什么,你就是马好!”。 苏夫人也真不愧被称为这里最善骑射的人,缓缓怎么也追不上她。好不容易追上了,苏夫人也会卯着一股劲儿很快又反超过去。 眼看插着旗的那棵树马上就要到了,缓缓咬着牙,心一横,更低的伏下了身,使劲儿又抽了几马鞭。 这马儿本就带着几分未被驯服的野性,经过这般众马奔腾更是释放了本性,现下是越跑越兴奋,只听得它嘶鸣一声,眼看就带着缓缓超过了苏夫人,并且跨步狂奔把苏夫人远远的甩在了后边。 观赛的人刚才还热热闹闹的,现在看缓缓真的超过了苏夫人反而没人说话了,大都动作停滞在那里,安安静静的。 过了插旗的树,苏夫人慢慢勒住了马,姜丽婉高兴得跳起来拍手道:“太棒了,太棒了,缓缓赢了!” 只是,缓缓的马似乎没有停下的意思,任缓缓怎么勒绳,都只是癫狂的向前冲去。风呼呼的在缓缓耳边响着,缓缓只能紧紧的抓住缰绳和马鬃。 苏夫人见势不对,又驱马向前去追缓缓。 突然,缓缓的马狂跳一下,身上一抖,缓缓一个没抓稳,从马背上跌下来,在地上滚了好几滚。 第86章 虽伤却喜 “缓缓!缓缓!”听见有人在叫自己,缓缓慢慢的睁开了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急得额头冒汗的姜丽婉,她正半抱着自己,轻轻的晃动着自己的手臂。见缓缓醒了过来,姜丽婉激动的长舒一口气。 缓缓又看看周围,发现小玉在自己的另一边,眼角渗出了眼泪。苏指挥使夫人站在小玉身后,另有很多人围在她的身边。 缓缓坐起身,轻咳了两声,觉得右额角有些痛感,手不由自主的欲摸上去。“别动!你这里有擦伤。”姜丽婉惊呼道。 苏指挥使夫人说道:“你这姑娘,这么拼干什么!?还好你这里只是轻微的擦伤,擦点药两三天就好,你有什么其他不适的地方吗?”听了这话缓缓才觉得左手臂和右腿有些不对劲,撩开衣袖和裤腿一看,是很大块的擦伤。小玉见状直接抹起了眼泪。 苏指挥使夫人说道:“擦伤不怕,你站起来看看,有没有伤到筋骨。” 缓缓在小玉和姜丽婉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向前走了几步,似乎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她回过头来说:“没事。” 听到这话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苏指挥使夫人说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走吧,大家都先回去。” “等一下!”缓缓突然说道,苏夫人又停下,以为缓缓又觉察到什么不适。 “我刚才是不是拔得了头筹?今天说的话还都算话吧?”缓缓充满期盼的看着苏指挥使夫人。 苏夫人一听是这事,提着的一颗心放了下来,她笑道:“还没忘了这事呢?” 缓缓心想:不能忘啊,我干嘛来了? 苏夫人也是女中豪杰,十分大气高调的冲所有人说:“自然算数,今日这里所有的人都会在接下来的一个月内每天使用你给的胭脂,还会在别人问起的时候说是你铺子里的胭脂。对不对?” 苏夫人最后一句话看似是问话,实则已经十分接近命令了。她威严的看了一眼其他人,这里的人大都是苏指挥使大人下属的家眷,哪个敢说不呢? 只是,有的人听了这话笑着点点头,有的人却一副不情不愿的表情。苏夫人又故意高声说:“不就是一个月嘛,我们要么是习武之人,要么是武将家眷,吐口吐沫在地上都能钉钉子,都是言而有信的人,你放心吧!” 缓缓自然是听出了苏夫人每一句话里的深意,忙不迭的走近苏夫人,向她行礼致谢。 苏夫人笑着看向缓缓,说道:“你这姑娘不错,我喜欢。以后让丽婉带你常来玩吧。”一席话说得姜丽婉都喜滋滋的,遑论缓缓了。 就这样缓缓带着满满的收获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回到徐府后,缓缓才觉出手臂上和腿上的擦伤疼了起来,她呲牙咧嘴一瘸一拐的让小玉扶她上床,由小玉打来一盆净水给她擦净伤口,然后又抹上了苏指挥使夫人给的药。做完这一切,神经放松的她终于觉得倦意袭来,盖上被子沉沉睡去了。 缓缓一觉醒来时天色已黑,屋内没有掌灯,她躺在床上也不起来,就那么睁着眼。月光通过支起的窗扇透进来,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就没再有这个心思观星赏月了。今日真是难得,让她感觉可以喘口气,“下一步该怎么走呢?”她在心里盘算着。 正在这时,小玉手秉蜡烛推门而入,看到缓缓后说道:“小姐,你可终于醒了,刚才我进来了好几趟你都在睡觉。” 缓缓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小玉答道:“已经戌时了。” “这么晚了?”缓缓皱皱眉头,坐起身来,掀开被子欲下床。而后“嘶——”她突然发出一声轻轻的声音,似在忍着很大的伤痛。 小玉赶紧把蜡烛放在桌上,跑到缓缓身边扶住缓缓,问道:“小姐,是不是碰到伤口了?” 缓缓撩起衣袖和裙摆,擦伤的位置有的已经结痂,有的还有些鲜红,周围则是轻重不一的淤青和发紫。小玉用力鼓气用嘴吹着缓缓的伤处。 缓缓推开小玉,毫不在意的放下衣袖,说道:“不要紧,小伤。我饿了,小玉你去给我弄点吃的吧。” 小玉忙说好的,又出去让厨房热了一碗皮蛋瘦肉粥给缓缓端过来,缓缓坐在床边吃过饭,然后让小玉帮自己搽药,这个时候徐趣回来了。 徐趣一眼便看见了缓缓的伤,有些严肃的问怎么回事。缓缓于是把白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说给徐趣听,她其实是喜滋滋的,最后还不忘加一句:“怎么样,让这些不爱用胭脂的小姐夫人们都来用我的胭脂,给我宣传,这个主意是不是很有新意,很不错吧?” 徐趣却一直紧抿着唇,似乎忍了再忍,最后还是声音异常严厉的说:“以后不许做这么危险的事!” 此话一出吓得小玉立即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徐趣还从来没有对缓缓发过火,缓缓也没料到徐趣会是这个反应,一时间也愣在那里。 徐趣大概是看到她们的反应后觉得自己确实有些过了,便又沉声说道:“缓缓,你才学会骑马多久?才骑过几次马?竟然敢跟苏指挥使夫人赛马!还骑的是未驯服的战马!要是有个闪失,我……你也不想想,你的家人可怎么办呢?” 缓缓听了这话才后知后觉的有些害怕起来。她仰头可怜兮兮的看着徐趣说道:“我知道错了。” 徐趣见缓缓态度这么好,也便不再说什么,他扭头对小玉说道:“你先下去吧,这里有我呢。”小玉于是告诉徐趣其他伤都搽过药了,只有右腿上的伤了,说完便放下药水转身离开了。 小玉关上门,徐趣走得更近了些,坐在床边的凳子上,对缓缓说:“我也有个好消息,门房今天接到河阳那边嫂嫂托人捎来的信儿,说乔掌柜同意了,让咱们明天去签契书呢。” “真的?太好了!”缓缓听了直接站了起来,徐趣立马紧张的站起来伸手扶住缓缓,生怕她站不稳摔倒。 缓缓俏皮的冲徐趣笑笑说道:“我没事的,不用这么紧张。” 徐趣不置可否,只是说道:“我看看你的伤。” 缓缓十分听话的坐回床上,撩开裙摆,露出的右脚腕上那刺目的擦伤让徐趣呼吸都凝滞了一瞬,他迅速拿起床边的药水坐到床边轻轻的给缓缓擦着。 缓缓笑道:“你比小玉还细心。”徐趣说道:“你别忘了,我曾在军中呆过,得我大将军外祖父亲授,比小玉强那不是应该的吗。” 缓缓兴奋的说:“我明天回河阳,你有空闲吗?可以一起去吗?” 徐趣未抬头,回道:“好的,我和你一起回去。”缓缓听了高兴得轻笑出了声音来。 徐趣抬眸看向缓缓,缓缓双手垫在膝盖上,将头放在手背上,歪着头,正眉眼含笑的看着他。 徐趣伸手欲碰触缓缓额角上的伤,最终怕碰疼她,只是用手指抚了抚旁边的头发。缓缓毫不躲闪,仍旧带着十分的信任笑着,这笑嫣然,如清凉的雨丝飘落进徐趣的心间。 徐趣恍了一下神,赶紧继续低头给缓缓搽药,他小心的处理完缓缓脚腕上的擦伤,长舒一口气,问道:“还有其他的伤吗?” 缓缓维持着刚才的动作,不说话只是轻轻摇摇头笑着。 徐趣一副不信的表情,说道:“我检查看看。”说完他掀开缓缓的裙摆,他大概没想到缓缓里边未穿长裤,于是在看到缓缓白皙细腻的腿时愣在了那里。 缓缓也被他的动作惊呆了,毕竟两个人还没有这么亲密过。 徐趣维持着刚才的动作,有好一会儿的时间都一动不动,只是眼神变得晦暗了起来。最终,他的喉结动了两下,然后他放下裙摆,转过头去看向窗外,沉声说道:“好了,都搽过药了,你好好休息吧,我还有事,先去书房了。”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缓缓顺着刚才徐趣的目光看去:窗外,如水的月光倾泻而下,照着静谧的院落,照着屋内人的心。 第87章 落定 第二天,徐趣说他希望尽快办完事早些回来处理些事情,缓缓便和徐趣早早吃过早饭,也没带小玉而是让她照旧去铺子里。缓缓和徐趣两人坐上马车,而又成骑着马跟着他们,三人一起回河阳去了。 一路上缓缓心情都好极了,人也就不免话多了起来。她给徐趣讲了很多她小时候的趣事,徐趣一直都在一旁默默的看着她,遇到缓缓要他回应的时候,有时他会笑笑,有时他会“嗯”一声。 兴高采烈的缓缓此时心里满是胭脂、铺子、配方、工坊。她哪里会知道,一夜没睡好的徐趣从昨晚起,脑海中就总时不时的浮现出昨晚的情景,而他不得不尽力克制自己。因此,每当他思绪飘忽时,就扭过头去看看窗外,努力把自己的思绪带回来。 “我看你总看窗外,是也和我一样心急,对吧?”缓缓不知所以,还笑着用肯定的语气问徐趣。 “嗯。”徐趣看着窗外,闷声回答她。 终于,快到河阳冯家了,嫂嫂裴氏早已在门口等待他们。 缓缓远远的便和裴氏招手打招呼,裴氏也笑着向缓缓招手回应她。 马车一停,缓缓就跳下马车,和嫂嫂手拉着手说话。徐趣也下车向裴氏行礼,裴氏回礼,然后带着他们去拜见冯老爷和冯夫人。 冯老爷自从听说女儿女婿给徐家做起了胭脂生意,认为女儿也算于婆家有了贡献,人也变得有底气起来,跟女婿说话便也更有了长辈风范。 一席人坐的规规矩矩的听完冯老爷的训话,裴氏便向他告假道:“父亲,今日妹妹妹婿是要去乔记胭脂议事的。” 冯老爷抚了抚胡须说道:“好啊,好啊,那你们去忙吧,生意上的事不要耽搁了。如今你兄长已经赴任,你在婆家也有重任在身,你们都有正事做,为父甚是心安。” 告别冯老爷和冯夫人,缓缓便和裴氏上了马车,徐趣骑马,又成和车夫坐在马车外边,一行人很快便来到了乔记胭脂。乔公子和乔掌柜、乔夫人都在店里等他们,现在徐府来人了,他们便出来接待。 乔掌柜和乔夫人先是热情的与缓缓互相问好,在面对一同前来的年轻妇人和年轻公子时他们态度依旧热情,只是“这……”字语调拉了老长,显然是不知该怎么称呼。 缓缓赶忙主动先向他们介绍了自己的嫂嫂,乔掌柜拱起双手笑道:“原来是冯少夫人啊,冯公子本就是犬子的知己挚友,前些日子冯公子又每日来舍下与我们谈事,现在与我们夫妻二人也已经很是相熟了。” 裴氏回礼后也笑道:“是啊,夫君是想赶在赴任前与乔掌柜商定铺子的事,所以日日来这里,回去后也曾和我说过,乔掌柜和乔夫人是非常同情达理的老人家呢。” 乔掌柜听了这话,笑容变得有些勉强,连连摆手道:“唉,不敢当不敢当啊。”接着他又把目光转向了徐趣。 缓缓于是向乔掌柜介绍道:“这是我的夫君,来自上淮徐家,单名一个‘趣’字。” 乔掌柜又拱手客套道:“哎呀,徐公子真是一身贵气、一表人才,想不到徐公子年纪轻轻这么有财力又有魄力,真是年少有为啊。” 徐趣笑着,也拱起双手向乔掌柜作揖回礼。徐趣只还礼不搭腔,让乔掌柜觉得他虽有礼却有些傲气和疏离,于是乔掌柜的笑容里也就有了那么几分尴尬。 幸而此时裴氏和乔公子作为熟人互相行礼说起话来,乔公子先向裴氏作揖,道:“嫂夫人,乔某有礼了。”裴氏回礼道:“乔公子客气了。”接着裴氏拉过缓缓,指着她说道:“这是舍妹缓缓,怕是和乔公子第一次见呢。” 缓缓却笑着说:“不是第一次见啦,和乔公子这是第二次见了。” 乔公子也自然的笑达眼底,说道:“是啊,上次顺路帮冯兄去上淮给冯小姐送喜讯来着,和冯小姐也算相识了。” 在门口的这些人都笑了起来,一时间气氛好极了。只有徐趣不动声色的看着乔公子,眼里没有一丝笑意,和周围有些格格不入,但好在人们忙着客套,并没有人注意到这点。 而后乔夫人笑着说道:“咱们都别在这里站着了,进去说话吧。”人们于是又互相谦让着进了乔记里。 甫一坐定,缓缓迫不及待的切入正题,说道:“乔掌柜、乔夫人、乔公子,我们此次前来主要是来签购入配方、工坊还有咱们共同经营的契书的。” 乔夫人立即面露喜色,接话道:“是啊,是啊,这些天净是在折腾这事了,今天可终是能落听了。” 裴氏拿出几张纸来,说道:“这是我夫君临出发前留下的,由他主笔拟定的契书稿,说是主要按照妹妹、妹婿意思写成,又加上了乔掌柜、乔公子提出的一些细节,乔掌柜和乔公子已经看过了,要请妹妹、妹婿最后定夺。” 缓缓有些惊讶的说:“是按照我们的意思定的?乔掌柜如此有诚意,做出这么大让步吗?” 乔掌柜闻言笑了,难得这个笑容里不带他惯常的生意人的矫饰,只是让人感觉略怀心事,他回应道:“哪里哪里,是徐公子和少夫人条件太过优厚,让我们都没有什么要改的了。” 乔公子也笑着说:“还是请徐公子和冯小姐看看契书吧。” 于是缓缓接过嫂嫂裴氏手里的纸递给徐趣,自己则紧挨着他,和他一起看了起来。其他人则安静的在一旁等待着。 徐趣看得很认真,缓缓每看完一页契书上的内容都要等他一会儿他才翻页,缓缓觉得他看得太慢了,每看完一页都在一旁无奈的看他好几眼。但是因为有众多外人在,也不好催促他,只好默默的等。 终于,徐趣看完了最后一页最后一行字,他慢慢的放下纸,其他人都屏息凝气的看着他,等他发话。徐趣看了一圈周围的人,最后说道:“我没有什么要补充的了,乔掌柜也没有异议的话可以签字画押了。” 一圈人闻言都松了一口气,气氛顿时从方才的紧张变得轻松起来。 接下来乔公子迅速誊抄了一份契书,徐趣又过了一遍誊抄的契书,和乔掌柜分别在两份一摸一样的契书上签字、画押,一人拿了一份收了起来。 一切都完成了,所有人都互相对视着笑了起来。乔夫人笑着张罗所有人到茶桌那边去喝茶,徐趣却推辞道:“多谢乔夫人美意,只是我还有要事在身,需要尽快回上淮去,今日恐怕要就此告别了。” 缓缓听徐趣这么说,也就和乔夫人客套了几句,乔夫人便也不再留他们。裴氏一听这话,坚持说要自己去市集逛逛,不用缓缓他们送自己回冯家,之后便交给缓缓一封信,说是她兄长留给她的,然后就先行告辞离开了。 于是乔家的人便又出门送徐趣、缓缓和又成。缓缓和徐趣已经上了马车,突然乔夫人说道:“哎呀,看我这记性,我们给公子和少夫人准备了礼物,我这就去拿。”说完便匆匆拉上乔公子回屋去了。 缓缓对被剩下独自送客的乔掌柜说道:“乔掌柜,不必客气了,我们就不要礼物了。”乔掌柜忙说:“要的要的,拙荆亲自准备了,费了一番心思,还请徐公子和少夫人稍等片刻。” 一旁的徐趣一早便敏锐的觉察到乔掌柜并不像其他人那般高兴,而是隐隐的看上去有些心事。于是他对乔掌柜说道:“乔掌柜,约定好的银票我这两天会尽快差人送来,工坊也和从前一样由您来主导,以后咱们利益与共,账目定会清晰明了,我们也会严格遵守分红约定,您不必担心。” 乔掌柜连连摆手,弓身笑道:“徐公子哪里话,有冯公子中间做保,鄙人并没有什么担心的。”说完,乔掌柜又犹豫了一下,最后有些谄笑的对缓缓说道:“听犬子说尊兄长岳父在朝中颇有人脉。唉,实不相瞒,犬子苦读多年欲入仕途,但我家虽勉强有些家业但庙堂之上并无根基,现在尊兄长已赴任,难得犬子和尊兄长早为挚友,现在又多了咱们这层关系,还望尊兄长将来能多多提挈犬子啊。” “这……”缓缓没想到乔掌柜会这么说,愣了一下,回头望了徐趣一眼。徐趣并未看向这里,想必是没有“听到”,缓缓只得硬着头皮客套道:“兄长和乔公子既为挚友,自是会有所考量的。” 话刚说完,乔公子和乔夫人赶了回来,乔公子将一个大大的食盒提了上来,递给缓缓,说道:“冯小姐、徐公子,这是家母精心制作的糕点,是个心意,你们留着路上吃吧。” “谢……”缓缓话没说完,就被徐趣迅速又冷冷的打断:“好,那就谢过了!” 说完徐趣甩下车帘,又冷冷的对帘外命令道:“出发!” 车夫得令后一扬鞭,口里发出高高的一声“驾!”,马儿便哒哒的启程,向上淮奔去了。 第88章 甚是心安 马儿拉着马车在路上飞快的奔驰着,靠在马车里的缓缓有些不解的看着徐趣。 以缓缓对徐趣的了解,徐趣刚才打断缓缓的话,还有甩下车帘的动作,无一不表明他生气了。可是他现在却又表情淡淡的看着车窗外,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 缓缓不喜欢猜谜,她拉拉徐趣的衣袖,待徐趣转头看向自己时直视着他的眼睛,问道:“你生气了吗?为什么?” 徐趣并未立即回答,而是沉默了一下才开口道:“最近二叔说家中有事,已经有几日都不管族中事务了。现在所有生意上的事务都压给了我,连一直主理内务的母亲也不得不出山处理一些外部的事务。” 缓缓静静的听着,没有说话,徐趣继续说:“所以,至少是目前这段时间,我都会很忙,胭脂铺子怕是顾不上了,以后可能需要你自己往返河阳和上淮处理工坊和铺子里的事。”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下来。 但是缓缓没明白,他的这段话和他生气有什么关系,她试探的问道:“所以你是生气今天这事耽误你的时间了吗?” 徐趣不言语,转头看向窗外,缓缓微微皱着眉,疑惑的看着他。正当缓缓久等不来徐趣的回答,打算就认为他是默认了自己的猜测时,一直看着窗外的徐趣突然语气不悦的说道:“那个乔公子明知道你已嫁人,又知道你夫家的姓氏,却仍叫你冯小姐而不是徐夫人,是不是不太合适?”说完徐趣收回目光故作淡定的看向缓缓。 “啊?”缓缓瞪着眼张着嘴,脑海中一片空白,不知如何回应。 为这?这是什么理由? “这,这,也许”缓缓清了清嗓子,说道:“也许是因为兄长的缘故,他觉得这样称呼我显得关系更近一些。” 徐趣表现的漠然又高傲,他说道:“无论如何他这么称呼不合适,以后你自己回来,和乔掌柜打交道时,尽量避免和那乔公子来往。”这语气似命令,却还带着那么些许的扭捏。说完,徐趣故作镇定的看着缓缓,缓缓眨眨眼,竟然在徐趣的眼中看出了些许的惴惴不安。 天啊!这是缓缓认识的那个徐趣吗?缓缓没见过这样的徐趣,也没想过这样的事情,“我……”缓缓看着徐趣没法思考,只是木然的点着头,拉长声音说道:“好——” 徐趣竟然像是讨到了糖的小孩,得意的笑了一下,然后迅速转过头去看向窗外。缓缓一个人愣在那里,慢慢回忆着、尽力理解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又过了一会儿,徐趣转回头,明显心情变得极好,他用平常的冷静语调对缓缓说:“我会用自己的钱买工坊和配方,不会出现铺子那种情况了,工坊的经营不需要上徐家述享会,也不会被徐家查账,你不必有压力。” 缓缓十分惊讶,问道:“这钱不是小数目,你能拿得出来?” 徐趣解释道:“徐家的子孙打一出生便年年有分红,我这么些年都一直攒着没有动过,这个钱是足以覆盖买配方和工坊的费用的。” 缓缓呆呆的看着徐趣,说道:“可是这么大一笔钱,付完了,你攒的恐怕也不剩什么了吧?” 徐趣没有说话,看了缓缓一会儿说:“钱在那里放着不会生息,我用在别处也是用,这工坊以后就是咱们的了,说不定会赚钱,不赚也不要紧,徐家每年还会有别的分红,我养活夫人你还是没问题的。” 缓缓听了这话,竟觉眼角有些湿润了起来,她就那么看着徐趣,不发一语。 徐趣也看着缓缓,看了一会儿,他笑了起来,说道:“好了,说点别的吧。我跟你商量一下,兄长此番为咱们出了这么大的力,咱们不送个大礼说不过去,应该怎么感谢兄长呢?” 缓缓轻轻擦拭了下眼角,回过神来,也在思考着,口中念着“是啊,怎么感谢兄长呢?” 突然,她想起嫂嫂裴氏离开乔记前留给她的信,于是说道:“兄长给我的信不知说了什么。”说完拿出信自顾自的看了起来。 这不看便罢,看了后缓缓整个人沉默不语,方才擦掉的眼泪又涌了出来。 徐趣看她这样,拿过她手中的信,只用眼扫过几句便连他也愣住,瞬间明白缓缓为何会如此。 信上书:吾有爱妹,自幼分离。彼时年少,随父外迁,日日思乡常常念妹,每逢佳节遥望自问:篱下吾妹,当年别时尚垂髫,今昔不知如何长?辗转颠沛经年,待妹及笄终团聚。吾欲尽兄长之责,却因婚波及妹之姻缘,心中郁疚难以述说。然妹从未言怨,姑嫂从容,敬兼爱谦。为兄既感且忧,思之难眠。而今何其幸也,为兄有缘得以助妹,兄实为此感念上天。乔记一事,乃兄长稍尽绵薄之力护及吾之幼妹而已,兄甚是心安,千思万绪、所想所念,惟愿妹所行之事顺遂,万不可言他\/万无他耳。 徐趣默然放下书信,过了一会儿说道:“未料到兄长真的一心为你,没有私心。”缓缓垂着头,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徐趣又说道:“兄长既已这么说了,咱们再提财物岂不是辱没了兄长,辜负了他的一番真心?” 这话引得缓缓更加伤感,徐趣看她泫然欲泣的样子,说道:“好了,人岂能万事靠自己,若想成大事必会借助他人的力量,既然如今这人是兄长,便更多了几分自在。这事来日方长,咱们就把兄长的恩暂且记在心上吧。” 缓缓点了点头“嗯”了一声,之后便不在言语。看缓缓依旧情绪低落,徐趣笑道:“好了好了,咱们说点别的。我跟你说,兄长将来必成大器。” 缓缓听了这话才抬起了头,好奇的问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徐趣说:“看此次兄长帮咱们就看出来了。你看,兄长行事既坚毅又有道,不但每日都去劝说乔掌柜,还并未让乔掌柜对他厌烦,而是生出诸多好感。再说兄长写的契书文稿,我看过很多契书,兄长写的这个可谓字斟句酌、面面俱到,且内容权衡,公平公正。看得出兄长着实用心良苦,让我读之即在心中暗暗惊叹。” 缓缓终于笑了,插话道:“难怪你看了那么久。” 徐趣看缓缓笑了,也松了口气,继续道:“是啊。而且兄长还有贵人相助——他的岳父大人在朝中根基深厚,将来也能提携他,你说他是不是一定会成事呢?” 缓缓笑着说道:“哈哈,希望借你吉言吧。” 她说完放松的朝车壁靠了过去,却不经意间碰到了胳膊上的伤,突然间倒吸了一口凉气。徐趣立即变了神色,问道:“怎么了?” 缓缓皱皱眉头,然后无所谓的笑道:“没事没事,我碰到了胳膊上的伤而已。”说完她自然而然的撩起衣袖查看伤口。碰到的伤在上半臂上,她将整个衣袖都撩了上去,露出洁白如玉的胳膊,和胳膊上一道长长的擦痕。伤口上薄薄的结痂有轻微的渗血情况,缓缓忍痛按了按周围,嘴里说了句“没事”便把衣袖放了下来。 徐趣整个人僵在那里,他看了看窗外,又回转目光看着缓缓说道:“我那里有些可以治擦伤的药,是我和师傅一起研制的,功效还不错,回去后拿给你用吧。” 缓缓看着徐趣,暖暖的笑着,答道:“好!” 徐趣看着缓缓的笑脸,一抹淡淡的微笑也浮上了他的脸庞。 马车哒哒,载着两人回上淮、回家的方向而去。 第89章 有情有意 回来后的日子,徐趣和缓缓都一头钻到自己的事情里忙碌了起来。一连几天,缓缓都出门很早,那时徐趣已经出门练剑了;徐趣每天都回来的很晚,那时缓缓为了第二天保持精力都已经睡下了。这小夫妻两人是从早到晚都说不上一句话。 这天早上,缓缓吃完饭特意晚些出门等着徐趣,徐趣提着剑回来一推厢房的门就看见缓缓正笑盈盈的看着他,那笑容宛如清晨的朝阳,伴着和风与清脆的鸟鸣照进了徐趣的心底。徐趣也不由得嘴角上扬,问道:“怎么这么高兴?” 缓缓将她刚刚亲手盛的一碗清粥放在徐趣的位子前,笑吟吟的说道:。“昨天丽婉带了一位万夫人去铺子里,你猜怎么着?” 徐趣坐下来低低一笑,配合着缓缓的卖关子,问道:“怎样?” 缓缓笑着说:“那位万夫人正是那天苏指挥使夫人聚会上的一位,她说呀,她以前不爱红妆,这次她守约才用了十几日的胭脂,就被她夫君称赞了好几次好看,还让她以后常用着点,所以她才找到丽婉带她来铺子。这位万夫人出手阔绰,一下子就买了一堆的东西,还说快用完时定还会来的。” “噢?那可真是好消息。”徐趣挑眉笑道。 “可不是吗!”缓缓又有些得意的掩嘴笑道:“你瞧,咱们的胭脂还有增进夫妻感情的功效呢!” 徐趣淡淡的笑着,看着缓缓,问:“你今天出门晚了些,是为了特意给我说这个吗?” “正是!”缓缓调皮一笑,说道:“这不是铺子里的生意有长进了,赶紧向你这位幕后的大掌柜汇报一下嘛。” 徐趣抿了一口清粥,浅笑着点点头,说:“好,缓缓掌柜,你做的不错。” 缓缓笑着看了徐趣一会儿,又问道:“你呢?最近这么忙,都还顺利吗?” 徐趣沉默了一下,说道:“二叔还没有回去,说是香茵妹妹病了,他在照顾着。母亲想为永盛坊引进一种岭南产的香云纱,目前正为这事忙碌着。其他的事都是我在管,很多事我又才刚刚上手,还真觉得有时恨不得变成两个人才够用。” 缓缓静静的坐在徐趣旁边的座位上,手肘拄着桌面,手掌撑着头,沉默了一会儿,说道:“真希望我能帮得上你。” 徐趣笑道:“你先好好经营胭脂铺,日后必能帮得上忙。另外你也不用担心,再过两日二叔回来了就好了。” “嗯”缓缓默默的点了点头。 “对了,你若是有时间去看看香茵妹妹吧,二叔也没提,也不知她得了什么病,丫鬟和二婶照顾都不行,还要二叔守在身边。”徐趣又嘱咐道。 “好的,你放心,我今日就去。”缓缓痛快的应了下来。接着她默默的注视着徐趣,觉得他好似瘦了一些,突然内心心疼不已,好想抱抱他,内心的情感最终化为一句话脱口而出:“你瘦了!” “缓缓你瘦了!”徐趣同时也说了出来这么一句话。 这默契让两个人都愣住了,接着缓缓脸颊微微泛红,不由的低下了头去。徐趣则眼含深意的笑了,继而说道:“这不好,缓缓你要多吃点啊。” 缓缓抬起头来,像春日里阳光下微风吹拂的花儿般,绽放出暖暖的笑容,点点头答道:“好。” 小夫妻两个人接下来都静静不语,默默的吃着饭,却自有千般情丝默契流淌在他们之间。 过了一会儿缓缓说道:“你慢慢吃吧,多吃点,我先去铺子里看看。”说完带着满心沉甸甸的情意离开了。 缓缓先去铺子里转了一圈,见一切正常,心里惦记着香茵,便又买了些平日里香茵爱吃的去了二叔家。 二叔二婶听说缓缓来了,都乐呵呵的来到厅堂接待她,缓缓先恭恭敬敬的行了礼,坐下来后便问道:“二叔二婶,听夫君说香茵妹妹生病了,我特来看看妹妹,不知妹妹怎么样了?” 二叔二婶闻言笑容变得有些尴尬了起来,他们互相看了一眼,二叔说道:“趣儿和缓缓有心了,其实香茵也没什么大病,就是感了风寒,上次还没好利索时便不听话、不好好休养,风寒复又加重了。” 缓缓关心的说道:“我给妹妹带了些平时她爱吃的吃食,我去看看妹妹吧。”. 二婶堆着笑说道:“因为怕她着凉,她那屋里也不敢开窗,屋子里闷得很。她也没什么大事,无非就是喝药躺着修养。” 二叔也叹口气说道:“香茵这孩子就是脾性拧,不肯听话,你二婶管不了她,我才在家守着,过两日她好些了我便可以回去了,这些天趣儿一个人想必是累坏了吧。” 缓缓赶紧说:“妹妹没有什么大事就好,夫君那里没什么,还是妹妹的身子快些好才更重要。既然这样我就不耽误二叔二婶,就先回去了,过几天再来看看妹妹。”说完行礼告辞了。 二叔二婶于是满脸笑容的送缓缓出门,待缓缓走远了,二婶对二叔说:“这是来催了?怎么办?” 二叔无奈的背挽着手,说:“还能怎么办?总这么拖着也不是办法,咱们再去劝劝吧。” 说完,两个人互相搀挽着走向了香茵的闺房。 一进门,香茵完完好好的坐在书案前,绣撑和五彩斑斓的绣线乱糟糟的放着,书也毫无章法的乱摆一气。见二叔二婶进来了,香茵依旧冷着个脸坐在那里,既不说话也不行礼。 二叔说道:“香茵啊,这么多天了,我和你母亲该说的也说了,该讲的也讲了,你明白我们的苦心了吗?” 香茵连看也不看二叔,还是板着个脸。 二婶说道:“香茵,你也太任性了,你父亲和你说话呢,你怎么不回话。” 香茵看了二叔二婶一眼,惜字如金的吐出了几个字:“放我出去。” 二叔说道:“放你出去自然没有问题,只要你保证,啊,保证不再和那个庶子来往,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我们送你去都行。” 香茵别过脸来说道:“谢慎哥哥有名有姓,不叫什么‘那个庶子’!” 二叔有些生气的说:“不管叫什么,只要你保证……” 香茵抢过话来说道:“我才不保证,我就要去找谢慎哥哥,我喜欢和谢慎哥哥在一起。” “胡说!”二叔气得直拍桌子,紧接着用颤抖的手指指着香茵,他冲二婶怒气冲冲的说:“你听听,你听听,一个姑娘家的,说得这是什么话,还有没有廉耻了!你平时怎么教的?!” 二婶也十分难为情,忍气吞声的劝道:“香茵,你看看,你父亲何时对你母亲我说过这么重的话,可见他是真的生气了,这些天我们是好话也说透了,歹话也说尽了,你怎么就不听呢!” 香茵转过脸来,皱眉说道:“这些天我也讲的明明白白了,谢慎哥哥是个有情有义的好人,你们怎么也听不进我说的话呢?” 二叔痛心疾首的说:“他比你大那么多,却引诱你,能是什么好人?” 香茵气得胸口起伏,说道:“什么引诱,我和谢慎哥哥发乎于情止乎于礼,只是互诉情意,连手都没有握过,哪里用得上引诱一词!谢慎哥哥救过我的命,是个好人!好人!” 二叔也气得够呛,捶着胸口说:“你怎么还不明白?你怎么不懂我们做父母的心呢?好人多了,他好有什么用?他再好也不过是个庶子呀!你还小,你不懂!” 香茵理直气壮的说道:“庶子怎么了?父亲凭什么瞧不起庶子?父亲自己就是庶子!” 第90章 当头一棒 香茵理直气壮的说道:“庶子怎么了?父亲凭什么瞧不起庶子?父亲自己就是庶子!” 一向温柔的二婶大喝一声:“大胆!无礼!香茵!你怎么敢跟你父亲这么说话!” 香茵闻言,抿抿嘴,仍是倔强的表情,并不答话。 二叔反而冷静了些,他手抚着额头,而后低声说道:“对,你说得对,我是庶子。正因为我就是庶子,我吃过庶子的亏,才不希望你跟着庶子吃亏受苦啊!香茵,父母都是一片苦心为你啊。” 香茵见他这般,也委屈的说道:“可是父亲疼爱母亲,对母亲很好啊。父亲聪明能干,让我和母亲过得很好啊。我和母亲并没有吃亏受苦啊。” 二叔说道:“那是因为徐家的情况特殊,因为我的嫡兄早逝,我才有机会让你和你母亲过上好日子。你可知道,在这之前,最开始时,我连冬天的炭火都常常断备,让你母亲这个豪门贵女留着泪跟着我受冻……唉,不提也罢。总之,父母是不会害你的,香茵!” 香茵愣住了,她显然第一次听说这样的事,但她愣了一会儿仍固执的说:“谢慎哥哥没有嫡兄弟,他是唯一的继承人,他不会受这种苦,父亲不用担心。” “你哪里懂这些,谁能保证他家族的其他嫡系不虎视眈眈呢?庶出总是名不正言不顺啊。”二叔仍旧苦口婆心的劝。 “况且庶出的于内于外都得不到尊重和重视,这些皆因咱们情况特殊,你没经历过,又哪里会懂呢?”二叔说得可谓是语重心长。 香茵呢,仍旧很执拗,说道:“谢慎哥哥一向与人为善,周围的人都喜欢和他打交道,不会有这个问题的。” “你……”二叔气极了,指着香茵说:“我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还不知悔改,真是我们平时把你惯坏了!这次说什么也不能惯着你了,我说不让你出去你就别想出去,不让你见那庶子,你就别想见那庶子!” 说完,二叔转身摔门而去。 门“嘭”的一声巨响,把屋里的二婶都吓了一跳。但香茵嘟着嘴,眼里丝毫没有惧色,没有一点退步的意思。 二婶这时柔声劝道:“香茵,你是不是其实只是感激谢慎公子在秋猎时救了你?你还小,很容易把感激的好感和男女的好感混淆。虽然你父亲已经谢过了,但你若是觉得不够,咱们还可以想办法再去致谢,但是不要弄错了自己的感情。” 香茵格外认真的答道:“母亲,我很确定我没有弄错。” 接着,她有些羞涩的继续说道:“我其实一直都很欣赏谢慎哥哥的,而且,而且他也,也对我有意。” 二婶愁眉紧锁,忍不住叹道:“香茵啊,你父亲连昔日的困窘都跟你说了,这么低声下气的,你怎么还这么顽固呢?” 香茵听自己的母亲这么说,语气有些委屈的说道:“我只知道,父亲就是庶子,母亲还是嫁给父亲了,父亲和母亲恩爱有加、和和美美,我们有宅子有仆人,这些年过得也很好。谢慎哥哥对我很好,母亲没有嫁错人,我也……我也不会的。” 毕竟还年龄小,香茵还是有些难为情,不好直说出嫁人两个字来,说完还羞怯的低下了头。 听女儿还是这副口气,二婶气得胸口剧烈起伏,半晌,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她压低声音,却难掩语气中的愤恨,说道:“你以为当年我是自愿嫁到徐家、嫁给你爹那个庶子的?” 香茵第一次听到自己的娘亲这么称呼自己的爹爹,十分错愕的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的母亲,嘴里喃喃着:“母亲,你……”。 二婶继续气呼呼的说道:“当年你外祖家与徐家互议联姻,但彼时徐家尚未婚配的男子中只有你父亲这个庶子离嫡系最近。为了巴结徐氏一族,你外祖竟然为我与你父亲区区一个庶子定下了婚约!我母亲出身公卿之家,我父家累世豪门,我堂堂一个高贵的嫡出小姐怎能嫁与一个毫无功名在身的庶子?为此我吵也吵了、闹也闹了,你那狠心的外祖父和娘舅却说,不嫁庶出就要做妾,我就是就是死了也得嫁到徐家,我这才不得不认了命。” 香茵不可置信的说:“可是这些年娘亲对爹爹也很好,娘亲还借助外祖家的力量帮爹爹……” 没等香茵说完,二婶打断她道:“我那是帮他?我那是帮我自己!” 说完,二婶停顿了一下,今日话已至此,她干脆对自己的女儿将所思所想和盘托出。 她说道:“当年,我在娘家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千金贵小姐,要宠爱有宠爱,要尊重有尊重,要钱财有钱财。你爹他能给我什么?你知道我刚嫁过来的时候有多憋屈吗?我不服气啊,只能回娘家跟母亲哭,跟父兄闹,他们感到有愧于我,这才频频帮我。” 说完,二婶平静了一些,对自己的独女态度也软了下来,开始晓之以理动之以情。“香茵!世人皆知庶子地位低下,别的不说,就说你们徐家这么富贵殷实的人家,只在家财一项上对嫡子就如此偏袒,庶出的子弟大都只能勉强过上温饱无虞的日子,比起嫡系来那差得岂是一毫半点。更何况谢氏那个没落的家族了?你想想,你要是嫁过去还能有在娘家的这种悠哉富足的日子吗?” 香茵显然没有听进二婶的话,沉浸在自己的震惊情绪中,只是喃喃的自语道:“不,不是这样的,娘亲和爹爹一向和睦有加,爹爹还为了娘亲发誓绝不纳妾。” “他胆敢纳个妾试试!”二婶此时眼中是香茵从未见过的冷漠,“莫说他早些年全指望着我娘家施舍,就是这些年主管了徐家的事务,那在外也少不了我父兄的帮衬,在内少不了我帮他谋划。可以说没有我就没有他的今天,纳妾,哼,借他个胆他也不敢!” “娘亲,你怎么可以这么说父亲……”香茵咬着唇,泪珠儿簌簌的流了下来。 见女儿这般,二婶语气又软了下来,说道:“香茵啊,我唯一庆幸的是你爹是个跟我一样争强好胜的人,没有辜负我这些年的付出,给咱们置办了这么好的宅子,让咱们娘俩过上了好日子。可是你看看谢家的那个小子,从小就处处不如你大哥哥,听说也常常和一帮同样无所事事的公子哥儿去喝花酒,怎么看都不是一个值得托付的良人啊。” “不是这样的,谢慎哥哥为人善良随和,有很多优点。”香茵被母亲的一席话震得情绪十分低落,神情恍惚,只能低声的反驳着。 “善良有什么用?!你,你这个固执的傻子!你就给我待在这里,好好反省,哪儿也不许去!”二婶说完一甩袖子,“嘭”的一声也关上门出去了。 一时间,刚刚还充满了争吵的房间突然就变得安静了下来,就连刚才还将光亮照进屋子的日头都忽地隐去,躲到了一朵云后,屋内的光线也随之黯淡了下来。 屋内只剩香茵一个人,她呆呆的蜷缩在椅子上,手抓着头发,手臂夹着头,整个人仿佛受了当头一棒,一动不动,也不发出一丝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府里的嬷嬷来给香茵送饭,香茵仍旧一动不动。又过了一儿老嬷嬷来取餐碗,惊见餐食分文未动,想劝劝香茵,但是与她说话她也没有反应。 老嬷嬷只得去请示主人,得到“她爱吃不吃,不吃就给她撤了”的回复后只得又回来将凉了的饭食端了出去。 关门之际老嬷嬷摇头暗自叹道:“唉,这场置气,不晓得做父母的和做子女的,究竟是谁能抗过谁哩。” 第91章 松口气? 这天早上缓缓没有急着去铺子里,而是在厢房神情悠哉的特意等徐趣回来一起吃早饭。 她正笑盈盈的布菜,突然听见门发出了声音,一抬头发现是徐趣推开了门正欲进来。 门口的徐趣披着一身明媚的晨光,他身后的柔光随着打开的门一同撒了进来,动作停住的缓缓被照得脸庞光彩流转,屋子内被照得明光锃亮。 一同变亮的还有徐趣的眼眸,看见眉目终于舒展开的缓缓,徐趣嘴角也随即微微上扬。他一边迈步进来一边问道:“今日是又有好事吗?” 缓缓欢快清脆的声音响起:“是呀,先来吃饭吧,我特意安排了很多清淡的吃食。” 徐趣一边放剑,一边笑。然后他坐下来接过缓缓递来的筷子,看着桌上的吃食说道:“没有你最爱的珍馐肘子吗?上次不是说让你多吃点。” 缓缓轻笑道:“早上哪有这样吃的?放心吧,我不会在吃上亏待自己的。” 徐趣忍着笑点了点头,然后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二叔昨日找到我说香茵这几日是生了风寒,现在症状已有所减轻,他已无需再守着香茵,所以来分走了我这边不少事务。” 缓缓笑得眉眼弯弯,说道:“太好了,一则香茵病有好转,二叔二婶也不用担心了,二则你的担子也能减轻些了,真可谓是双喜。” “嗯”徐趣点点头,又问道:“你的好事是什么呢?是铺子里又有起色了吗?” 缓缓微笑点头,说道:“我跟你说,这两天铺子里又来了两位当日聚会上的夫人,还有一位小姐,都说是用着我们的胭脂很好,因为当日聚会只随机分得了一盒,想来看看买点别的。” “噢?”徐趣看着缓缓笑道:“的确实好消息。” “还有呢!”缓缓很有兴致的继续说道:“丽婉说了,这上淮城里好多本不爱红妆的武将夫人们突然都在用咱们施施胭脂这事算得上新奇,因而传得很快。我说最近铺子里卖出的胭脂成倍的增加了呢,经过我们的了解啊发现原来这些客人好多是本就跃跃欲试的,听说了这事之后忍不住终于出手了。” 徐趣默默微笑着,看向缓缓的目光十分温暖。 “还有还有”缓缓继续兴高采烈的说:“以前提起来施施胭脂,很多人都说是''那个青楼勾栏用的东西'',很是不屑。据我观察分析很多人都是碍于这个风评不好意思买,现在这种说法被那些夫人们盖过去了,长远来看这对施施胭脂很有好处。现看来在去苏指挥使夫人的聚会这一步我真是走对了。” 徐趣听到这里收敛起了笑容,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这种危险的事以后不可以再做了。” 缓缓看向徐趣,被他严肃的表情弄的有些心虚,连忙答道:“好的。” 接着她想快速翻过这一页,又用商量的语气说道:“以前啊我觉得只要东西好,酒香不怕巷子深,现在看来还是要在打造名气上下些功夫,我觉得我以后要多参加这些聚会。” “嗯,缓缓掌柜说得对,如果需要可以叫上我。”徐趣语气淡淡的说。 缓缓知道徐趣素来不爱参加这种场合,而且耳疾也令他在这种场合多有不便。她小心的问道:“你不是不太去这种场合?你说的是真的?” 徐趣淡淡的笑着点头,但其中的支持不言而喻。 缓缓笑意满满的说道:“我尽量不劳趣掌柜的大驾,不过也许不得已的时候还是要出动你的。” “嗯,没问题。”徐趣说。接着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咱们是不是好久没给母亲请安,好久没见母亲了?今日既然得闲,那就吃完饭去给母亲请安吧。” “好!”缓缓答应得自然十分痛快。 两个人难得安安稳稳的吃了饭,然后带着小玉和又成去了静园。 一进静园堂屋,香月和大姑姑已经坐在里边。 缓缓和徐趣对谢夫人行完礼尚未起身,大姑姑带着讽刺意味的话便飘进了缓缓的耳中“稀客啊,当了掌柜的就是不一样,连请安都自己做主免了,这么用心,不知那铺子得经营得多么红火啊。” 徐趣听不见,又尚面对着谢夫人看不到大姑姑的口型。这话说给谁听的显而易见。 旁边坐着的香月都觉得这话甚是不妥,皱眉看向大姑姑。 缓缓的笑容瞬间凝固,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尴尬极了。 谢夫人忙说:“不打紧,我最近也忙,也是才得的空闲能在这里坐这么久和家人唠唠家常。” 徐趣给谢夫人行完礼又笑着给大姑姑行礼。大姑姑面对自己的侄儿面色也变得柔和了起来,这小风波就这么混过去了。 缓缓和徐趣落座后谢夫人说道:“趣儿、缓缓你们来得正好,我正说着呢,家里要来客人了,还是从岭南远道而来的贵客。” 缓缓一听岭南,瞬间想起那日沈老太太寿宴上谢谨的话,直觉这事和谢谨有关,可接下来谢夫人的话又让缓缓觉得是自己多想了。 谢夫人接着说道:“是岭南道道府大人的夫人和香云纱工坊的曹掌柜夫妇。我最近一直想办法与香云纱工场联系,本来不太顺畅。可是巧了,道府大人的夫人北上探亲,挚友曹夫人和曹掌柜随行北上游玩,会路过上淮,还有三五日就到了。我想请他们来咱们府上住几日,好好招待招待他们,谈谈永盛坊进香云纱一事。” 正当缓缓几乎确认自己多心了,大姑姑的话又让她明白自己的直觉是对的。 大姑姑说道:“要说这事,还是多亏了碧画,上次沈老夫人寿宴说起香云纱的事情后,碧画回去就开始着手帮我们徐家和香云纱那边牵线。要说碧画就是有本事,人家道府大人的夫人探亲本来不经过上淮,是碧画联合州府大人的夫人盛情邀请,他们一行人才改变了行程。道府大人的夫人能带曹掌柜夫妇一同出行,也是碧画花了大力气说服他们的。” 说完,大姑姑特意瞟了一眼缓缓,低下头佯装吹了两下手中茶盏里的茶,语气风凉的叹道:“啧啧啧,得了这样能干的媳妇才是家门之幸啊。”然后她装模作样的摇了摇头,低头抿茶去了。 又来这套!缓缓板着脸,心里自然明白大姑姑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大姑姑在沈府里那惊人的休妻计划浮上缓缓的心头,想到这里,缓缓不禁扭头看了看徐趣,徐趣面色如常,大姑姑方才那话是低头说的,徐趣大概看不清她的口型,搞不清她说了些什么,缓缓在心里暗叹,真是塞翁失马,难得落个清净。 一直在一旁冷眼旁观的香月突然说道:“嫂嫂的胭脂铺子最近怎么样了?今日我得闲,能不能跟嫂嫂去胭脂铺子里看看?” 缓缓对香月此时解围并表现出的支持甚是感激,立马回道:“最近施施胭脂的生意有了些起色,妹妹要来自然是可以的,欢迎妹妹。” 大姑姑眼带嗔怪的扭头看了香月一眼,而后又若无其事的转回头去。谢夫人又及时出来圆场,她说道:“最近大家都忙,我们在这里也是闲聊,你们有事的先走也无妨。” 于是香月和缓缓又坐了一会儿,便施礼告辞了。 第92章 夫妹的歉意 香月对缓缓说想散散步聊聊天,于是她们没有安排马车,而是步行前往胭脂铺。 香月和缓缓并排前行,香月的丫鬟跟在后边。香月看缓缓一个人,先开口问道:“嫂嫂,小玉呢?” 缓缓答道:“一早我就让她去铺子里了,铺子里最近走不开。” “噢。”香月回应后便默不作声,三人继续向前。 虽然缓缓的心思都在铺子上,但还是能感觉到今天香月有些不对劲,她忍不住问道:“妹妹怎么了?看起来心事重重的?” 香月扭过头来看着缓缓,犹豫了一下,说道:“嫂嫂,你的胭脂铺开了这么久我都没有去过,希望你不要怪我。” 缓缓笑笑问道:“我为什么要怪你呢?” 香月低头说道:“因为……因为在嫂嫂困难的时候,我顾虑人言可畏没有帮嫂嫂的忙。” 缓缓了然,她笑着开解道:“香月,不要紧的。你知道吗?我年幼时,父亲去魏州赴任,母亲和兄长随行,把我寄养在河阳的外祖家。我父亲临出发前跟我说,别人帮我们是情分,不帮我们是本分。如此长期的借住属实是一种叨扰,如若将来外祖父母严厉了,或偶尔对我表现出厌烦,也要顾念他们收留我的好而心怀感激。这么些年,我始终把这话记在心间。何况妹妹所做的乃是人之常情,换做别的人也都会这么做,我不会怪你的。” 香月咬了咬唇,低声道:“嫂嫂莫要羞辱香月,我不是别人,我是嫂嫂的……”说到这里她停住了,越发惭愧的说不下去了。 缓缓温柔的看着香月,轻声说道:“正因为你是我的妹妹,我爱护你还来不及,更不希望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卷入当时的情况中去。” 香月闻言惊愕的抬起头,看到缓缓正微笑的看着她,那笑容真诚又坦荡。香月的眼里突然蒙上一层泪雾:“嫂嫂,对不起,嫂嫂。” 缓缓拉过香月的手,笑着说道:“香月,不要放在心上,你今天这不是要和我去铺子里了吗?我跟你说,我们施施胭脂铺的胭脂可好了,我可得好好给你讲讲。” 香月点了点头,露出了笑容,孩童般依赖的挽起缓缓的胳膊,和缓缓两人有说有笑的朝前走去。 走了不多久,她们竟看到谢慎拎着一个食盒,垂头丧气的呆立在路边,他身后是两手都拎满礼盒的小厮。 “慎表哥!”香月离得老远就喊他。 谢慎抬起头,看到是香月和缓缓,尴尬不已。 走近后谢慎放下食盒向缓缓行礼,缓缓回礼后问道:“慎公子可是有什么不适?神色看起来有些不好。” 谢慎没精打采的客套道:“谢徐少夫人关心,鄙人无事。” 香月问道:“慎哥哥,你站在这里干什么呢?” 谢慎表情僵硬的笑道:“听说香茵病了,我来看看她。只是徐夫人说香茵尚在病中,不便见外人,所以我这不是没见到嘛。” 香月说道:“香茵病了?我竟然没听说。” 谢慎眼睛一亮,问道:“是吗?香茵没病是吗?” 缓缓这时插话道:“香茵前一阵确实病了,好像还挺严重,二叔二婶一直守在身边,我去看望她都没见到。不过听说已经好多了,二叔都不用守着她了。” 听到缓缓这么说,谢慎似乎放下心来,喃喃道:“病好了就好,连你们徐家人都见不到,也难怪我几次都见不到了。” 香月惊讶道:“慎哥哥都来好几次了?”接着她又看看谢慎和身后小厮手中的礼盒,说道:“慎哥哥带了这么多东西?还挺有心的,不枉费前些日子香茵日日为你煲汤的辛苦。” 谢慎听了这话竟然憨憨的笑了起来,连说:“对,对。” 香月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戏谑道:“慎哥哥,你这样子看起来傻极了。” 谢慎从小到大被香月调侃惯了,并不在意,还好声好气的说道:“那我就先回去了,妹妹帮我把东西送到香茵那里吧。” 香月奇怪道:“对面就是二叔府上,你直接送过去不就行了吗?” 谢慎支支吾吾,最后说道:“我刚才去过了,不便再去打扰,好妹妹就帮我这个忙吧。” 香月皱眉道:“可是我正和嫂嫂有事要去办。” 缓缓在一旁看谢慎欲言又止的样子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想想当初在怡红阁谢慎毕竟帮过自己,于是说道:“慎公子不介意耽搁几天的话东西先送到我们府上吧,正好我这两天还要再看香茵妹妹,一起给您带过去。” 谢慎听了喜出望外,忙说:“不介意,不介意,除了我手上这个是吃的,其他晚几天送过去都可以。那我手上这个我就带回去了。”说完又对缓缓是连连作揖道谢。 最后,谢慎又支支吾吾的说:“少夫人,送东西的时候若是直接给的香茵,您可以跟她说是我送的。若没见到香茵,给的徐二老爷或二夫人的话就别提我了,说是您送的就行。” 缓缓和香月听了这话十分疑惑,香月问道:“这是什么莫名其妙的要求?” 谢慎面露窘态,讪讪的干笑着,也不说话。 缓缓拉住了香月,答应道:“好的,记下了,慎公子放心吧。” 听了缓缓这话,谢慎长舒一口气彷佛心中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再次向缓缓道谢后便带着小厮朝徐府走去。 缓缓和香月看着谢慎和小厮二人远去的身影,香月连连咂舌道:“怪哉,怪哉,慎哥哥真是太奇怪了。” 缓缓笑道:“不管他了,咱们赶紧去‘施施’吧。”于是两人一路聊着天到了胭脂铺。 此时的胭脂铺还没有上客人,素珠笑眯眯的走过来嘴里唤着“小姐”同时对香月行礼。香月眨眨眼,带着惊异的神色说:“素珠?” 接着香月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我有所耳闻你在嫂嫂这里帮忙,没想到竟是真的。” 素珠笑着点点头,说道:“对小姐,是真的,是夫人安排我过来的。” 香月端详着她又说道:“看你的样子,似乎在这里很开心?” 素珠忍不住笑吟吟的说道:“是的,小姐,我已经从刚开始的惴惴不安到如今的乐在其中了,而且少夫人对我们很好,我在这里也学到了很多东西。” 缓缓这时上前说道:“素珠聪明又能干,真不愧是母亲身边得力的人,在这里也帮了我不少的忙。” 香月看她们这样,忍俊不禁道:“素珠和嫂嫂就不要互相吹捧了,必然是你们都好都能干才让铺子好起来的。” 缓缓又及时说:“妹妹聪慧,说得对极了!”这下子是连香月也一起吹捧上了,说完三人面面相觑愣在那里,接着又笑作一团。 缓缓问素珠:“小玉呢?” 素珠答道:“回府取晌午的吃食去了。” 缓缓也没说什么,又拉着香月仔仔细细的看看铺子,香月对铺里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这看看,那瞧瞧,对整个铺子从牌匾到古朴典雅的陈设都赞不绝口。 缓缓听了自然也是满心欢喜,对香月说道:“这都是你兄长亲自安排的。” 香月听了更是一边连连点头,一边说道:“嗯,嗯,不错,不错,兄长一直都很有品味。” 缓缓听了这话不住的点头称是,像是自己受到了夸奖般,唇边的笑意掩都掩不住。 然后缓缓又给香月介绍胭脂,香月一直静静的听着,最后还是没忍住打断了缓缓…… 第93章 入伙 “嫂嫂”香月拉着缓缓的手说道:“我以前一直用雪莲堂的胭脂,我真是没想到,河阳的胭脂也这么好!” “何止呢,小姐,我当初也是很惊讶的,如今我觉得少夫人的胭脂比雪莲堂的更好。小姐你试试这口脂,颜色艳丽别致,还十分香甜,让人忍不住想吃一口。”素珠说着,递来一个小盒子。 香月接过口脂盒,用手帕擦掉自己的口脂,又对着镜子细细涂好施施胭脂的口脂,然后转过艳若桃李的脸来,对缓缓莞尔一笑。 缓缓瞬时便觉得眼前一亮,忍不住赞叹道:“妹妹太漂亮了!这一回我可是真切的领略到了什么叫做回眸一笑百媚皆生!” 香月听了自然十分欣喜,抿嘴一笑又回头去照镜子。 这时店里进来几位年轻小姐,一看就是要好的小姐妹组团来的。阿顺热络的上前去招待,虽然她们看上去只是来随意逛逛,但架不住阿顺能说会道,几个人被阿顺引着,看得越来越认真,这时素珠也上前去帮忙。在素珠与阿顺的联合推荐下,已经有一位小姐有跃跃欲试的样子了,缓缓在不远处笑眯眯的看着她们。 只见那位小姐拿起阿顺递给她的口脂闻了一闻,露出满意的笑,而后又仔细的端详着盒子里的东西,少倾,又将盒子拿远了打量着。最后,她终于忍不住问道:“这个颜色很特别啊,没见有人涂过,能好看吗?涂上会不会让人觉得很奇怪?” 原来她在犹豫这个!素珠上前笑道:“这位小姐不用怀疑,涂上好看极了,您看那位小姐涂的便是这个颜色呢。”说完便指向香月。 香月也一直侧眼注意着这边,见几位小姐都向自己看过来,便转过来端庄又高贵的对着她们嫣然一笑。 这几位小姐登时看呆了,愣了一下不禁纷纷惊叹道“哇,太美了”“这位姑娘好美啊!” 缓缓及时上前拿起口脂盒子说道:“你们可以涂上试一试。” 几位小姐听了互相看了几眼,犹豫的问:“可以吗?” 阿顺殷勤的上前鼓动道:“这是我们掌柜,她说可以就没问题,几位小姐不用犹豫。” 这话说完几位小姐纷纷小心翼翼的涂上胭脂,香月喜眉笑眼的将镜子递了过来,她们便对着镜子乐滋滋的照看着,小声讨论着。 最后,那位一开始便感兴趣的小姐站出来说道:“给我来一盒,我买了。”其他几位一看,也纷纷说道“我也要一盒”“我也要”……阿顺和素珠赶忙给她们打包。 缓缓和香月相视一笑,缓缓又说道:“这边还有很多颜色,小姐妹们再来试试吧!” 不等那几位小姐犹豫,素珠便拉着她们来到另一边,一时间缤纷的颜色让她们竟有些眼花缭乱起来。但是她们还是会犹豫:“这个颜色好新奇”“就是,没怎么见人用过,能行吗?”“会不会被人笑话?” 香月立即上前一步,矜持又神秘的说道:“这个是最近达官显贵们常用的颜色呢,叫烟霞色。” 那几位小姐又叹道:“好好听的名字。” 阿顺趁势说道:“是吧,快试试吧。” 待她们涂上口脂后一个接一个的照镜子,其中一位穿黛青色衣服的小姐照后很快就撇撇嘴,欲把口脂涂掉,香月敏锐的发现了这点,对她说道:“这位小姐,这个颜色和您今天的衣服不太搭,您换一件翠粉色的衣服会更好。” 那位小姐放下口脂盒子,随口说道:“我没有那个颜色的衣服。”说完就要转身。 香月笑笑道:“可以去永盛坊,那里什么颜色的料子都有,你就说是徐香月推荐你去的,他们自会给你便宜。” 黛青色衣服的小姐听了眼睛一亮,问道:“永盛坊我自是早有耳闻,只是你此话当真?” 香月笑得如同春风拂面,点点头道:“自是当真。” 黛青色衣服的小姐又重新拾起口脂盒子,仿佛捡到了大便宜似的,紧紧的攥着口脂盒子,说道:“那我买了。” 眼看着素珠和阿顺忙不过来,香月和缓缓也加入帮忙。 香月虽然对施施胭脂不甚了解,却无师自通,极有经商天赋的另辟蹊径,给她们搭配的建议,帮她们上妆,教她们画眉扑粉。 缓缓则在一旁帮衬,顺着方才香月所说“烟霞色”的启发,给胭脂的起了很多好听的名字“这是春景绯”“这是杨妃赤”“这是桃艳”…… 几位顾客小姐直嚷嚷“光听着名字就很想买了”“光看颜色就想买了”“光闻味道就想都搬回去了”…… 一番热热闹闹的下来,这几位小姐便宜的、贵的东西可是买了不少。最后是阿顺殷勤的将满心欢喜的她们送出门去,还不忘热络的加上一句“小姐们慢走——日后常来!”。 缓缓满眼含笑的看着这群小姐们的身影渐渐融入门外的闹市之中,忽然听见身旁的香月长舒了一口气。她转过头去看香月,只见她用手抚着胸口,急促的喘了几口气。 缓缓脸上立刻没了笑容,拉起香月的手问道:“香月,你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舒服?” 香月握着缓缓的手有些凉,但她却摇摇头,说道:“不是的嫂嫂,我只是刚才一直都好紧张。” 缓缓睁大眼睛,忍不住笑道:“紧张?妹妹刚才可是一点都没有紧张的样子,倒像个经验丰富的掌柜,可是帮了我大忙呢!” 香月听了一改平日里的冷艳与敷衍,绽放出起自心底的笑容,她轻声回答道:“是吗?嫂嫂,偷偷告诉你,其实我觉得刚才的一番经历好有趣呢。” 缓缓拍拍她的手臂,说道:“刚才你也辛苦了,跟我到后边歇歇去,这里就留给阿顺和素珠吧。” 说完,缓缓拉着香月朝内室走去,这一路香月这边是喜不自胜,缓缓则看上去满怀心事。 到了内室,缓缓给香月倒了一杯水,然后开门见山的说道:“妹妹,今日之事也是启发了我,我与你商量,你要不要入伙我们施施胭脂?” 香月正一口水下肚,听了这话险些呛到。待她咳嗽两声,低头思忖了片刻,而后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抬起头来问道:“嫂嫂想要多少银子,香月若有,定会出借。” 缓缓神秘的笑笑,摇头道:“不要妹妹出银钱,只要妹妹以后再去参加夫人小姐们的聚会时变着花样的搭配我们施施的胭脂,在别人问起时好好的夸赞一番,并且像今天这样帮她们搭配,向她们推荐我们施施的胭脂,这就足以。” “就这?”香月一副卸下了心上重担的样子,说道:“这个太容易了,没有问题。” 缓缓见她这么痛快就答应了,有些喜出望外,说道:“妹妹同意了?那太好了,我今晚就与你兄长商议,看看分给你多少股合适。” 香月摆摆手说道:“举手之劳而已,不用分给我股。” “要的,要的。”缓缓坚持道:“我知道妹妹不爱参与那些聚会,能答应我可是帮了我大忙了。我与你兄长早有共识——出工有劳者得酬,出力有勋者得利,我们施施胭脂就是要赏罚分明。” 香月听了,默默的看着缓缓,好久都没有说话。缓缓迟疑的问道:“妹妹可是改了主意了?若是觉得为难那就算了,方才的话就都不算数,不要紧的。” 香月闻言笑了,拉住缓缓的手说道:“没有,嫂嫂,我没有改主意,我同意了,以后我也是在施施胭脂有股的了,我可要为施施胭脂好好谋划谋划呢。” “真的?太好了!”缓缓激动得站了起来。 这时听得内室外传来小玉的声音:“哎哟,我回来了,快来吃饭吧!” 缓缓便拉着香月出来了,小玉正摆碗筷,一见香月先是行礼,而后一拍脑门,说道:“糟了,不知道香月小姐来,带的饭怕是不够。” 香月淡淡的笑着说道:“不用,我正要回府去呢,我还有好些想法要好好的缕一缕,你们吃吧,我走了。”说完和缓缓行礼告别,缓缓也不硬留她,送她出了门。 送走香月后,缓缓便和小玉、素珠、阿顺围坐在一张小桌旁准备吃饭。他们刚拿起碗筷,已出门的香月又折返回来,迈进门看到缓缓和仆从同桌吃饭这一幕,讶异的神色闪过她的脸庞。 缓缓放下碗筷起身问她:“妹妹怎么又回来了?可是还有什么事?” 香月从愣怔中回过神来,径自走向一张桌子,拿起桌上的绢帕放在手里摆了两摆,笑道:“无事,只是我的帕子落下了,回来取的。嫂嫂我再拿两盒胭脂回去研看研看。”见缓缓点头,香月便又随手拿走了两盒胭脂,之后才向门口走去,缓缓也不再多礼,便又坐下了。 香月临跨出门前又回头望了一眼,见缓缓、小玉、素珠和阿顺围坐在一起,几人都十分自然,似是常常如此,她若有所思的看了一会儿,忽又见缓缓笑盈盈的抬头眼带疑问望向她,她便会心一笑作为回应,转身出了门去。 第94章 客与客 当天晚上,缓缓特意等徐趣回来,和徐趣说起了白天的事情,徐趣笑着说:“是吗?我这个当兄长的还从未发现自己的妹子有这么高的经商天赋呢。” 缓缓戏谑又调皮的笑道:“那你这个粗心的兄长可同意分给你有天赋的妹妹一些股吗?” 徐趣思索了一下,淡淡的笑着说道:“这股从你这伯乐嫂嫂的股份里分出来,你可愿意吗?” 缓缓不假思索的说道:“愿意。” 徐趣收起笑容,说道:“我是说真的。” 缓缓也正色道:“我也是说真的。” 徐趣问:“你都不问清分多少,就同意了?” 缓缓好奇道:“你只问我愿不愿意分,也没说分多少啊。” 徐趣无奈,长出一口气说道:“不都是先你来我往的还价吗?” 缓缓笑嘻嘻的看着徐趣说:“相信你这大掌柜能公平从事”。 徐趣无语,看了缓缓好一会儿说道:“好了好了,是我的错,我没有说清楚。” 缓缓甜甜的笑着,在跳跃的烛光下,她眼中的光芒如星子般闪耀。她拉住徐趣的衣袖撒娇似的说道:“哎呀,这不重要,重要的是香月也同意了,你这大掌柜也同意了,这下我的施施胭脂又有了助力,生意扩大了,收入必会增加,那分出去的区区股份又算得了什么呢!你说对吗大掌柜?” 徐趣没有回答,而是一直温柔且专注的看着缓缓,嘴角不自觉的向上扬起。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缓缓循声望向门口,嘴里回应道:“进来。” 徐趣随着缓缓的目光看向门口,进来的是大平,他说道:“公子,少夫人,管家差我来请您二位去夫人那里,说客人到了。” “什么客人?”缓缓话一问出口立马反应过来,又接着问道:“是岭南来的客人吗?这么快?” 没等大平回答,徐趣说道:“你先回去吧,我们马上就到。” 大平一走,缓缓问徐趣:“听你的口气早知道?” 徐趣解释道:“也是今日刚听说,一回来光顾着听你说事,忘记告诉你了,咱们先走吧,路上详说。” 一路上,徐趣跟缓缓讲述了事情的原委。原来岭南道道府常大人的夫人一行路上顺风顺水,今日晌午就提前到达了上淮。因为是受到上淮州府石大人的夫人和谢谨的共同邀请改变行程来的上淮,道府夫人常夫人便受石夫人邀请住进了州府大人的府上。 本来同行的曹掌柜夫妇和随行仆从也可以住进州府大人府上,只是住所会稍显紧张。况且谢夫人有意与曹掌柜夫妇拉近关系,好谈谈香云纱的生意,谢谨便盛情邀请曹掌柜夫妇一行人来徐府住,这样一举两得,谢夫人方便谈事情,曹掌柜他们也住得舒坦。 这样一路说着,徐趣和缓缓已到了静园堂屋外。堂屋里灯火通明,从门外就能听见屋内说笑的声音。缓缓和徐趣赶紧进屋,一进屋就看见谢夫人坐在主座左边的位置上热络殷勤的笑着,主座右边的位置上坐着一位中年男子,想必便是曹掌柜,那曹掌柜看上去四十多岁,即便此时正笑得十分开怀也难掩他的精明。 谢夫人给徐趣、缓缓还有来客互相介绍,缓缓对曹掌柜行礼后又急急忙忙和坐在客座上的曹夫人互相行礼。礼后,曹夫人旁的座位上的人站起来对缓缓问好,缓缓这才发现曹夫人旁的人竟然是谢谨! “这么晚了,她怎么还在这?”缓缓有些纳闷。 谢谨并未在意缓缓表现出的疑惑,她礼节性的对缓缓行了礼,就坐回去了。 倒是谢谨一旁座位上的大姑姑一直好整以暇的看着缓缓,看缓缓木呆呆的,哂笑道:“这是待客的场合,别失了态。碧画从今日起就住在徐府了。” “嗯?”缓缓以为自己听错了,震惊的看着谢谨和大姑姑,“这不合礼节吧?”她心里想。 大姑姑仿佛知道缓缓在想什么,得意的挑眉道:“曹掌柜夫妇只懂简单的官话,从岭南跟来的懂官话的人跟道府夫人住在了州府大人家,眼下徐家又找不到懂岭南话的人。这眼看着之前的筹划即便不付诸东流也要大打折扣了,幸亏啊,多才多艺的碧画通晓一些岭南话,愿意帮我们从中传译,否则啊,啧啧……唉,我们徐家有碧画才真是有福气啊。” 缓缓听着这话,知道大姑姑特意说给自己听的,心中不免有些别扭,她无语的看着谢谨和大姑姑。 谢谨本来也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却在大姑姑说完这番话后,挑起眼皮迅速看了徐趣一眼。 虽只是转瞬的一眼,但那是一个什么样情绪万千、意味深长的眼神啊?含情脉脉、情意绵绵还故作矜持。 缓缓以为自己看错了,晃了晃头又看过去,只见谢谨已经笑着转向曹夫人那边。 正当缓缓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时,一旁的徐趣拉了拉她的衣袖,她才和徐趣一起坐到了对面的客座上。 早已坐在那里的香月坐姿高雅,冷漠的看着这一切,只在和缓缓对上视线时向缓缓绽放了一个笑容。 缓缓还在刚才的震惊中没缓过神来,只能对香月露出一个干瘪的笑。 不久,二叔也来了,一番寒暄过后谢夫人把主座的位置让给了二叔,自己则坐到了曹夫人身旁。 一时间,缓缓的对面是一幅这样的画面:几位女眷虽陌生却又在努力佯做热络的交谈。而缓缓的耳旁则充斥着二叔与曹掌柜场面又客套的大笑声,那是在连比划带猜下仍不能顺利沟通时用来掩饰尴尬的。 然而缓缓并不关注这些,她坐在那里,默默的问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多心了?而后她又看徐趣,发现他并无异常,目光一直专注的锁定在二叔和曹掌柜那边。 徐趣是在学二叔怎么处理生意上的事吧?想到这里缓缓有些羞愧,徐趣耳听不便,却还抓住机会一心向学,而自己都在这里胡思乱想些什么啊。 想到这里,缓缓也把注意力放到了曹夫人那边。曹夫人身量娇小声音却很高亮,因而谢夫人在说话时也就相应的提高了音量。 从她们的交谈中缓缓得知曹掌柜夫妇和随行的仆从会住在静园谢夫人那里,而谢谨会住在大姑姑的院子里。 这个安排让缓缓觉得有点怪,但她顾不得细想,便又听到她们说明天曹掌柜夫妇会随道府夫人参加一个州府夫人举办的宴会,这个宴会谢夫人、大姑姑和谢谨也会参加。 再之后的几天谢夫人和二叔会陪曹掌柜夫妇到上淮的山水名胜之间逛逛,她们还会去徐家的产业比如永盛坊去看看。听到这里缓缓笑着想,前边是待客之道,铺垫了这么久,这才是重点。 接着,谢夫人还问曹夫人有没有什么感兴趣的地方,徐家也会尽量帮他们安排,让他们的行程没有遗憾。 在这个交谈的过程中,谢谨一直笑着给两边译话传话。但据缓缓观察,谢谨的岭南话也并不那么的流利,因为有时也会停顿下来想一想该怎么说。且她听曹夫人说话的时候有些一闪而过的小表情让缓缓觉得谢谨也许并没有听懂曹夫人的话,至少没有完全听懂。但谢谨一直表现得很是自然得体,和其他人一起维持着整个对话的良好气氛。 缓缓一直在认真观察整个对话,不放过每一个的细微之处,一直到宾客尽欢,各自辞别回到各自住处,她都在暗自琢磨着有些话她们这么说的目的。而徐趣也是一路无话,回去以后也似乎在深思些什么。 直到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快睡着了,缓缓才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睁开眼看着屋顶问了一句:“唉,你知道谢谨要住进来吗?”问完,缓缓侧过头看徐趣,他微微闭着眼睛呼吸均匀,似乎已经睡着了。缓缓不看着徐趣问,本来也没想得到什么答案,只是想到了便说出来而已。 她看了徐趣一会儿,笑容始终不自知的挂在嘴角上,不久倦意袭来,她便又躺下沉沉的睡下了。 第95章 有心 第二天,一切如常,缓缓吃完早饭,徐趣练剑回来,缓缓随口问了一句:“你今天去参加州府夫人的宴会吗?” 徐趣笑道:“不去,听说今日去的以女眷为主,我不喜也不便出席,若不是为与曹掌柜拉近关系,二叔本也不会去的。而且,今后这些日子招待曹掌柜夫妇也是二叔和母亲来主理,我还有很多其他的事要做。” 缓缓点点头道:“的确,不可能叫谢慎公子去陪着你,又成又不能一直在你身边,二叔也要关照曹掌柜,定然也顾不上你,你去确实多有不便。” 徐趣并没有回应缓缓,只是拿起了筷子开始夹菜吃饭,而缓缓这边则看着徐趣陷入了沉思。 她想起昨日徐趣看二叔和曹掌柜时那副专注的样子,暗自猜想他应该也很想像二叔那样身经百战、八面玲珑吧?唉,只怪自己不能像谢谨那样在这种场合游刃有余,那样也能帮帮徐趣啊。这么一想,缓缓瞬时感觉大姑姑对自己的种种不满似乎也可以理解了。 徐趣虽然在低头吃饭,但是看起来心事重重、食不甘味。他盯着半天没有动的筷子,忽然用犹豫的语气说道:“其实也不全是这样,我有些话一直想对你说……” 他一边说一边抬头,抬起头来却看到缓缓正在那里呆呆的出神,于是他放下筷子,用手在缓缓眼前晃了晃,改口问道:“想什么呢?” 缓缓回过神来,摇了摇头,然后为徐趣盛了一碗温热的汤,对徐趣笑着说道:“没什么,你慢慢吃吧,我去铺子里了。” 徐趣冲她笑着点点头,而后缓缓便离开了。 今天的缓缓在铺子里干劲十足,显得十分积极。小玉还偷偷把她拉到一边去问她:“小姐你怎么了?受什么刺激了?”缓缓敲了小玉脑门一下说道:“当然要更努力才能离自己的心愿更进一步呀!你呀,好好干活吧!” 而今天的生意也还不错,就连平时比较空闲的晌午也有不少客人。到了下午他们才得空喘口气,缓缓便让素珠和小玉到内室去休息,让阿顺找个角落打个盹,她自己则在前边盯着。 正当她独自在思索如何让铺子生意更好时,香月带着丫鬟来了。 香月今日打扮的靓丽极了,比平时还要鲜艳夺目。缓缓见到她便脱口而出:“妹妹今日打扮的尤其漂亮。” 香月不好意思的笑笑,对缓缓说:“嫂嫂,我是因为去参加州府夫人的宴会才盛装打扮的。” 缓缓微微笑着拉香月坐下,问道:“是昨天和曹掌柜夫妇说起的那个宴会吗?” 香月答道:“是的,我跟母亲说让她带我去,尽管我没有邀帖,她还是很痛快便答应带我去了。” 缓缓笑了,调侃道:“母亲可盼着妹妹你能常跟她多出去走动走动呢,这样才好挑个配得上妹妹的乘龙快婿啊。” 香月这回是真害羞了,她用手拢了拢鬓角的发丝,居然难得的用妹妹跟姐姐撒娇的语气叹道:“嫂嫂!我是为了施施胭脂去的!” 缓缓立即拍着脑门自我反省道:“哎呀,那真是嫂嫂的不是了,格局偏了,还辜负了妹妹的一番心意。我错了,我错了。” 香月拉住缓缓拍脑门的手,亲昵的说道:“嫂嫂,我是提前离开的,府里都没回,就直接来找你了。我跟你说,我遇到了沈三小姐,她要邀请众小姐妹办生日宴,请我也去,我一口就答应了。我听说嫂嫂曾给指挥使夫人的聚会提供彩头,这次可否也给她提供,我觉得这也是一个机会……” 没等香月说完缓缓已经会意,她惊喜道:“当然没有问题!香月,你真的是为施施胭脂用了心思!” 香月听了缓缓的话,将攥着的手帕放于唇边抿嘴直乐,完全没有平日里冷冷的样子,有的只是她这个年龄该有的小女儿娇态。 “只是……”缓缓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那是沈三小姐的生日宴,咱们会不会喧宾夺主?她同意了吗?” 香月语气肯定的答道:“这等白来的好处谁会拒绝呢?况且我和沈三小姐向来要好,我去和她好好说说。嫂嫂也一起去宴会吧,咱们把握好分寸,只会给她锦上添花的。” 缓缓笑意深深的点了点头,然后她说:“妹妹,我昨日已经和你兄长说过给你分股一事,他也同意,只是具体的我们还没来得及商量……” 没等缓缓说完,香月摆摆手说道:“嫂嫂,我也不是为了钱财,我是觉得很有趣又能帮到兄嫂才乐在其中。而且,我知道兄长向来做事公道,嫂嫂也是个厚道人,是不会亏待我的。” 缓缓听了这话便也不再多言,只是深深的点点头,笑着握紧了香月的手。 接着这姑嫂二人便凑在一起仔仔细细的盘算起生日宴当天的细节,有商有量的挑选做彩头的胭脂,一直忙到了很晚才回徐府去。 缓缓在吃晚饭时和徐趣详细述说了白天和香月的事,徐趣听缓缓说完,略作思考后说道:“想不到香月如此有心,还说到做到这么快就有所行动了。” “而且还不计较得失,乐在其中呢!”缓缓强调道:“咱们这做兄嫂的可绝对不能亏待了这么好的妹妹。” 徐趣笑着点头说“好”。 待他们回到住屋,徐趣没有像平时一样先去书房,而是坐在八仙桌前沉思了许久。 缓缓给徐趣倒了一杯茶,问他:“在想分香月股的事吗?” 徐趣摇了摇头,示意缓缓坐在他旁边的凳子上,接着他侧过身来十分郑重的说:“其实早上我有话没说完……” “砰砰砰……”徐趣的话又没说完,便有轻轻敲门的声音传来,缓缓边说“进来”边循声望去,徐趣也看向门口。 推门进来的是一个小丫鬟,她轻声轻语的说道:“公子,少夫人,大姑奶奶说今日劳累不适,请公子前去给她问诊。” 闻言,缓缓和徐趣对视一眼,而后徐趣对小丫鬟说道:“大姑姑不适是不是应该去请石郎中,我这个江湖郎中怕是不行吧。” 小丫鬟答道:“大姑奶奶说她不是特别严重,不用请郎中那么麻烦,公子去稍作调理便可。” 徐趣又问:“是哪里不适?” 小丫鬟摇摇头低声道:“这奴婢就不知道了,大姑奶奶没说。” 徐趣沉默了一会儿,便去书房拿了医药箱和小丫鬟出门去了。留下了缓缓在屋子里独自琢磨:徐趣那么郑重其事的,想说什么呢? 缓缓喝了一口茶的功夫,门又被打开了,是徐趣又回来了,他探进身来对缓缓说:“你跟我一起去吧。” “啊?”缓缓不禁惊讶出声,她说道:“我不想去,大姑姑大概也是不想让我去的,我就不去给生病的大姑姑添堵了吧。” “听我的,走吧。”徐趣态度很坚决,他很少对缓缓这样,缓缓也就顺着他的意思跟他一起出发了。 缓缓是第一次进到大姑姑的院子里,天色已晚,院子里也是黑漆漆的,只有屋内明亮的烛光从夔龙纹的窗棂间透出。 缓缓和徐趣被小丫鬟引着,一路进到了大姑姑的卧房。 缓缓本来跟在徐趣身后,被徐趣挡住了,徐趣进门立即对大姑姑行礼的工夫,缓缓也刚好步至徐趣身旁,这时屋中的一切才尽收眼底,她也就惊讶的发现屋子里居然还有一个人——竟然是谢谨! 谢谨本来坐在大姑姑床前,看到徐趣来了也是马上起身,在看到徐趣身后冒出来的缓缓时,她尽管沉默着,微微瞪大的眼睛也还是显露出惊讶的神色。 大姑姑本来笑眯眯的看着徐趣,一见到缓缓也是不悦的皱眉,且直接对缓缓出言不逊道:“你怎么来了?” 如此突然的不讲情面让缓缓一时尴尬在原地不知如何回应。 第96章 别有用心 还是徐趣及时回应道:“缓缓听说大姑姑身体不适,特地随我前来探望的。” 徐趣的话一出,大姑姑也只得收敛起表情,虽别别扭扭的但不好再说些什么。 而缓缓也不是第一次领教大姑姑对自己的无礼,很快就回过神来,早已不把此举放在心上,此时的她只是好奇的看向谢谨。只见谢谨面色如常,对缓缓微微垂头行礼,缓缓便也回了礼。这时缓缓才想起来,谢谨就住在大姑姑的院子里。 徐趣上前去坐在刚刚谢谨坐的位置,伸出手来对大姑姑说:“还请姑母伸手,我来给您请脉。” 大姑姑伸出手来,徐趣便按上她的手腕专心号脉,一时间所有人都安安静静的,感觉屋内掉根针都能听见。 这脉徐趣号了有那么一会儿,眉头都渐渐的凝了起来,最后他收回手,看着大姑姑说道:“姑母,侄儿是个江湖郎中才疏学浅,号不出有什么问题,您哪里不适?要不还是差人去请石郎中吧?莫要耽误了病情。” 大姑姑缕了缕鬓边的发丝,拿捏起腔调说道:“不必了,方才我是突然心慌头晕,现在已经无大碍了,想是今天白天累着了。” 徐趣关心的说道:“最近天气凉,您要注意保暖,也不要太过劳累,累着了就不易抵御伤寒。您还是多休息吧,我们……”徐趣边说着边作势要告辞。 大姑姑刚刚被号脉的那只手迅速翻转过来,就近一把拉住徐趣欲合拢作揖的手,打断徐趣的话说道:“还是我的嫡亲侄儿知道心疼我,大姑姑我心里也算有个安慰了。想我一生要强,也不得不服,唉,老了就是老了,就想着亲人在身边多陪陪我,和我聊聊天我就能满足了。” 这话一出,徐趣也不好再提告辞的话,只好改口安慰道:“大姑姑莫要多想,只是偶有不适,不碍事的。” 大姑姑慈爱的笑着,说道:“唉最近我总想起以前的事,想起你父亲——我那苦命的兄弟,若没有当年的那碗汤,你们的命运又怎会是如今这样?”说着,大姑姑拉着徐趣的那只手握的更紧了,另一只手拿起绢帕轻轻的擦拭眼角的泪。 大姑姑这么一说,所有人都沉默了,一时间悲伤的气氛笼罩在整个屋内。 接着大姑姑又叹气道:“嗨,我真是老了,跟你们提这个干嘛。我呀,是看见你和碧画在眼前,就想起了你们小时候,当年,本来你们马上就要定亲了……” 徐趣这时用不大却让屋内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说道:“过去的事还提他做什么,大姑姑眼下莫要过度伤悲,保重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徐趣的语气毫无波澜,缓缓心中却是警钟闷响,她突然觉得今日这事似乎不简单。 “唉,当年你们多么要好,我记那年少见的下了一场很大的雪,你们高兴得不顾寒冷在雪中嬉戏玩耍,雪落了满头,你还说你们这是要共白头了。”说完大姑姑迅速的瞟了缓缓一眼,接着满意的垂下眼帘,装腔作势的用绢帕遮掩忍不住上扬的嘴角。 缓缓此时什么样,让大姑姑如此满意? 她美目圆瞪,眼中平日里的温柔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震惊和浓浓的醋意反复的杂糅交织在一起,胸口也起伏剧烈。 她只觉得气血上涌,令她头晕眼花、耳边嗡嗡作响。她感到胸闷气短,手不禁抚上胸口,还十分想像雨前浮出水面的鱼儿一样,张开嘴大口吸气,可是却张不开嘴,嗓子也发不出声音来。 徐趣面无表情,语调平静的说道:“大姑姑确实劳累过度扰了心神,我那里有些安神解乏的药丸,我回去给您拿过来吧。” 说完他未等大姑姑反应过来,迅速抽出被大姑姑握着的手,站起来转身对缓缓说道:“咱们回去给大姑姑拿药。” 只是缓缓呆呆傻傻的愣在原地没有反应,徐趣一把拉住缓缓的手,头也不回的就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说:“大姑母,我们先回去了。”话毕人已经迈出了卧房的门坎。 留在屋中的大姑姑对这一系列有些无礼的行为生气了吗? 没有。 她似乎对这一反应早有预料,反而看着徐趣的背影得意的笑了一下,然后对一直默默站在一旁的谢谨意味深长的说道:“我没说错吧,看这反应,趣儿怎么可能忘了呢?你一直在他心里都是独特的。” 谢谨没有搭腔,只是对大姑姑礼貌的笑了一下,然后默默的看着徐趣和缓缓的背影一直到他们消失在视线里。 缓缓一路上都是被徐趣拽着走的,直到回到信园的堂屋被徐趣按坐在座位上才回过神来。 她看见徐趣进了书房又很快从书房出来,对自己说道:“走,跟我送药丸去。”语气不带一点商量的余地。 缓缓长吸一口气,无力却坚决的的说道:“不去!” 徐趣默默的愣在原地,过了一会儿用商量的语气说道:“这么晚了,跟我一起去吧。”细听来这语气里还有些祈求的味道。 缓缓似乎吃了秤砣铁了心,干脆的回绝道:“不去!你自己去吧!” 徐趣默默无语的愣在原地,过了一会儿他用力的拉开门,朝外大声喊道:“又成!又成快过来!” 不一会儿,又成一边整理衣帽一边连跑带跳的出现在门外徐趣的眼前。 徐趣压抑着怒气说道:“你去把药丸给大姑奶奶送过去。就说天晚了,我改天再去探望。” 又成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是看徐趣这样子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忙不迭的接过包药丸的纸包,满口顺应的答应道:“好的好的公子。”然后兔子似的一溜烟跑了,远离这没有来由的是非中。 待徐趣回过头来,本想和缓缓说些什么,却只说了“缓缓”二字,就停住了。 原来缓缓已经手脚利索的趁徐趣喊又成、等又成、和又成说话的这段时间囫囵洗漱完毕,上床睡觉了…… 徐趣默默的站了一会儿,最后颇有些无奈的板着脸也洗漱休息了。 缓缓是背对着徐趣睡的,徐趣躺下后轻轻唤了缓缓两声,在未得到回应后,只得委屈的轻叹一声自顾自的睡了。 委屈的何止徐趣,这里的缓缓也正委屈的撅着嘴,咬着唇,静静的听着徐趣渐渐均匀的呼吸。 估摸着徐趣确实睡了,缓缓转过头来依恋的看着徐趣,看他的眉,看他颤动的眼睫,看他的鼻子他的嘴。她看了好久,好像总也看不够。最后干脆伸出手轻轻的触碰上徐趣的指尖。 缓缓眨了眨眼,轻声说道:“我只道你深沉内敛,看不出来你还是能说出这种话的人呢?”说完她静静看着徐趣,好像在等一个回应。 睡着的徐趣当然不会有回应。 缓缓沉默了一会儿,双手支撑着,欠起上身对着徐趣谆谆善诱道:“不是我挑拨离间啊,她都爱慕权势抛弃你了,这种不能和你共患难的人,你就别惦记着她了。要珍惜眼前人,懂吗?” 缓缓又盯着徐趣看了一会儿,想到了从前徐趣对自己的好,心中又充满了欢喜和满足。 突然徐趣用手挠了挠鼻翼,翻了个身,惊的缓缓直直的坐了起来。 又过了一会儿看徐趣没有别的动静,缓缓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似的,才又躺下睡去了。 第97章 扰人的情 第二天缓缓又起晚了,在小玉叫醒她之前她一直沉溺在光怪陆离的梦境中。 小玉推了她好久才把她推醒,见到她睁眼,小玉第一句话就是:“小姐,你的眼周边有一圈黑,不会是姑爷打的吧?” “怎么可能!”困倦的缓缓白了小玉一眼,看看窗外已上三竿的日头,埋怨小玉不早点叫她。 小玉撇撇嘴,说道:“不是我不叫,是我哪里叫得醒啊。再说了,姑爷临走之前交代了,不让我叫你。” 听到小玉说徐趣,刚刚下床的缓缓回头问道:“徐趣呢?” “早走了,都跟小姐您一样得耽误多少事?”小玉一边叠被子,一边毫不客气的说道。 缓缓叹口气,喃喃道:“这始作俑者倒是毫不受影响。” 小玉看着缓缓问道:“小姐你说的什么意思?” 缓缓于是把昨天晚上大姑姑那里发生的事说给小玉听。 小玉义愤填膺的说道:“这个大姑奶奶又打得什么歪心眼子小算盘?” 缓缓又想起在沈府听到的话,于是又把两件事联系起来说给小玉听,小玉摸了摸鼻子满眼惊奇的说道:“天了个爷,这也能想?那可是皇室宗亲呐!我一个小老百姓也知道,哪能说和离就和离的?” 缓缓叹气说道:“可不是嘛?简直是耸人听闻!但愿昨天的事和这无关,是我胡思乱想了。” 小玉递给缓缓一条手巾,说道:“不是你胡思乱想,我看是大姑奶奶胡思乱想才对。” 缓缓接过手巾低头洗漱,小玉凑在她身边问道:“那小姐,你为什么生姑爷的气?我觉得姑爷好像没有做错什么,你这样委屈他了呢。” 缓缓低头洗漱的间隙用闷闷的声音回道:“我就是听到他竟然说过那样直白的情话给别人听,不由自主的就生气了。” “噢”小玉先是点点头,而后又说道:“可是这事是真的吗?看姑爷不像能说出那种话的人。” 缓缓洗漱完,表情郁结的看着小玉,说道:“要不是真的他也不会是那个反应了。这也是我生气的地方,他何曾对我说过这种话,连类似的话也没有说过一句!” 小玉见缓缓情绪又上来了,絮叨着:“姑爷虽然没说过那种话,可是小姐你不是也说过姑爷对你情深意重有担当,人又英俊不凡,嫁给他你简直是捞到宝了,唔……” 小玉的话中断是因为缓缓捂住了她的嘴。 缓缓看看门外,确定无人才说:“小点声,这话被听到多羞人!” 小玉点头如捣蒜缓缓才放下手。 而后缓缓赌气似的坐到了梳妆镜前,只听得跟过来的小玉在她耳边说:“所以说小姐,你就别生姑爷的气了。” 缓缓看着梳妆镜中的自己,面色苍白中竟有些哀怨的神情。 她看了一会儿,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幽怨的说道:“是呀,这样不好,我这不是成了无理取闹的妒妇了吗?唉——毕竟我也不是一开始就认识徐趣,他的回忆里有别人也是理所当然的。眼下除了接受我还有别的办法吗?”这最后一句话说不清是问小玉还是问自己。 小玉没法回答,“嗯……嗯……”了两声只好专注于给缓缓盘发髻。 缓缓垂眸沉思了一会儿,突然抬起眼来对着镜中的人说道:“其实也不要紧,我好好和徐趣相处,这样过些年就有了属于我们的共同记忆。谢谨过去和他越好,带给他的伤害越大。我不一样,我会爱护他、温暖他,这才是正经事,对吧?” 小玉在缓缓身后给缓缓细致的梳着头发,高兴的说道:“对嘛,这才是我的小姐。” 缓缓终于释然的笑了起来,见缓缓笑了,小玉也兴致勃勃小嘴不停起来:“对了小姐,姑爷临出门前让我告诉你,抽空去看看香茵小姐。” 缓缓应道:“是该去看看香茵了,答应谢慎公子帮他去送东西的,不好耽搁太久。” 小玉发出“啧啧”两声附和道:“是啊,我听又成说好像香茵小姐病的挺重的,二姥爷把事情都托付给公子,回去专门照顾香茵小姐了。” 缓缓听了这话脑子里最先想到的就是那天二叔和曹掌柜尴尬对话的场面。徐趣耳听不便,会不会更加为难?缓缓心中不免替徐趣担心起来。 接着缓缓心中又冒出对香茵的担心:病了这么久,不是本来都好了吗?怎么又加重了?到底什么病? 想到这里,缓缓夺过小玉手中的发钗自己动起手来,同时对小玉说道:“小玉,这里不用你了,你快去厢房把那天夫人送来的蜜饯、果子拿出来,咱们这就去看香茵。” 之后,缓缓和小玉动作迅速、配合默契,很快便出门,两人并肩朝二叔府上走去。 而二叔府上,二叔二婶此时正愁容满面的在香茵房间里小心翼翼的劝导着躺在床上的香茵。 二叔柔声说道:“香茵啊,你吃点吧,你看看你这些天都瘦成什么样子了?爹娘看了能不伤心吗?” 二婶坐在香茵床边,手上端着一碗汤,附和道:“香茵,这是你爹特地拿出收藏多年的老山参,让娘亲自炖的补汤,炖了足足两个时辰呢,你多少喝点吧。” 可是躺在床上的香茵既不动弹,也不回话。 二叔有些气恼,但仍压抑着情绪劝道:“香茵,这些日子你就这么耍小孩子脾气像话吗!为了个没出息的臭小子伤害自己,你是傻了吗?平时爹娘这么疼爱你,你这么做对得起爹娘吗?” 二叔说到这个,二婶也不禁恸然,放下汤碗,拭起泪来。 “我要单独和爹爹说话。”突然,香茵发出柔弱的声音。 二叔二婶颇有些惊喜,两人对视一眼激动的对香茵异口同声的说道:“香茵,你终于说话了!” 二婶立即拉过香茵的手,将她拉坐起来,而后又迅速端起汤碗将一勺参汤放在香茵唇边。 香茵却板着脸,双唇紧闭丝毫没有喝汤的意思。 二婶无奈的看向二叔,二叔拍拍她的肩膀劝慰道:“先放下吧,是不是凉了,再去热热?” “好,好。”二婶会意,立即起身端着参汤出去了。 待二婶轻轻关上门,二叔轻叹一口气后坐在香茵床边的凳子上,慈爱的看着香茵问道:“香茵,有什么话想跟爹爹说?” 香茵看着二叔想了一会儿,最后似乎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语气严肃的问道:“爹爹对娘亲是有爱意的吧?” 二叔眼神一愣,仿佛被击中般,上身略微后仰了仰。显然,他没想到香茵会问这话。但是他很快反应过来,向前倾身伸出右手食指刮了香茵鼻子一下,笑着说道:“小妮子怎么问爹爹这个?” 香茵没有任何表情的变化,只是坚持问道:“有吗?” “当然有!”二叔毫不犹豫的回应道。 听到这话香茵的眼中突然有了亮光。 敏锐如二叔自然捕捉到了这微小却明显的变化,他趁势劝道:“香茵啊,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爹娘是为你好啊……” “爹爹对娘亲的爱意从何而来?”香茵微微坐直了些,问道。 “这……香茵,爹的话你不可不听……”二叔并未回答,而是继续着自己的劝解。 “回答我!”香茵打断二叔的语气竟有些咄咄逼人,望向二叔的目光中也有着小女儿的凶悍。 二叔有些被这目光震慑住,先是愣了一下,待回过神来后一拍大腿,用无可奈何的语气说道:“哎呀,这还用说吗?那是我的夫人,我的家人,我唯一宝贝女儿的亲娘,我的爱意必是自然而发的呀。” 第98章 失望 听了这话香茵想了想,又道:“我问错了,我是想问母亲哪些方面让父亲心生爱意?” 二叔有些烦躁的揉了揉脑门,闭上眼稳定了一下情绪,睁开眼后目光随意的落在香茵床边的参汤碗上,说道:“你母亲出身名门望族,家世显赫,还是嫡女,能帮我、助我,娘家还对我有提携之恩,这还不够让我心生爱意吗?” “就这些?”香茵似乎对这个答案有些不满,眼神中忽明忽暗的透露着几分别的期待。 “还要怎样?”二叔已经表现得不耐烦了,说道:“我跟你说这些……这都不是你一个做女儿的该问的。” 香月眼中的光逐渐黯淡了下去,身体也慢慢向下滑,最后又躺了下去。不仅如此,还把头扭向另一边,不再看二叔。 见此情形,二叔的不满终于爆发了。他上前一步将香茵的头扭转过来,怒道:“从小到大为父我供你吃好的,穿好的,哄着你,宠着你,让你去女学,你喜欢刺绣就托关系给你拜最有名望的师傅。你还有什么不满的?” 香茵本就虚弱,被二叔扭着头只有抓着二叔手的份,人却不得动弹,不知不觉间便留下了两行清泪,但她的倔脾气也上来了,执拗且气愤的小声喊道:“你们都是骗子!都是利益!都是利益!” 二叔毕竟是心疼自己的女儿,哪里舍得一直扭着香茵,很快便松开了手,听到香茵的话更是不解问道:“乖女儿,你说什么呢?” 香茵淌着泪,声音哽咽,喃喃的说道:“假的,平时的恩爱都是假的,都是利益!” 二叔有些痛心疾首的叹道:“香茵!你平时都在想些什么呀!香茵!为父已是不惑之年,看得不比你明白吗!利益又如何?年轻人往往为情所困,动不动就死去活来,但这些虚无缥缈的情随着时间的推移都会慢慢消失的。到时候,那些曾经打动你的优点你会视而不见,而他的缺点会变得不可忍受。最终,能维持两个人关系稳定的恰恰是共同的利益呀,香茵!” 性格倔强的香茵默默合上了眼,彻底不再搭理二叔。 二叔见状也已无计可施,孤零零又不知所措的站在那里,只剩一声长叹,无力又无奈的唤道:“香茵——” 香茵不回应,而二叔也只剩下沉默…… 过了不知多久,“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是二婶端着参汤进来了。屋内的安静使得她的动作也小心翼翼。待走到二叔身旁,二婶轻声问道:“睡了?” 二叔眉头拧着,摇了摇头,二婶放下参汤,犹疑的问道:“你们父女说什么了?” 二叔仰头叹道:“无非是那些小女儿家的心思。” 二婶垂眸,默默呼出一口气,又想起什么似的用问询的语气对二叔道:“缓缓又来看香茵了,带了好些东西。怎么办?这次还不让她进来说不过去呀。”说完两人愁眉苦脸盯着香茵不知如何是好。 听到这话的香茵睁开眼看了二叔二婶一眼,然而很快就目露厌恶,迫不及待的又闭上了眼睛。 二叔二婶都看到了她的动作,二叔用颤抖的手指指着香茵怒道:“不像话!我们是你的爹娘,你那是什么眼神!” 二婶拽住二叔的胳膊,劝道:“老爷息怒,她是小孩子脾气,还是先顾外边吧。”边说着,边推二叔出了香茵的房间。 来到主屋见到缓缓,二叔二婶尽管已经调整过情绪和表情,可还是让缓缓看出了些异样。行礼过后,缓缓主动关切的问道:“二叔二婶看上去很是疲惫,是照顾香茵妹妹所致吗?香茵妹妹是否病得很重?” 二叔二婶互看一眼,二婶上前一步,说出他们来路上早已商量好的说辞:“病无大碍,只是香茵太任性了,要不早好了。” 缓缓听了很是心急,说道:“夫君和我都很记挂香茵妹妹,尤其夫君,特意嘱咐我来看望她。” 二叔挤出一丝笑容说道:“你们这做兄嫂的也真是有心了,我先替香茵谢谢你和趣儿了。” 缓缓笑着回应道“二叔不必客气,是我们应该的。”因心中惦记着谢慎的嘱托,缓缓又问道:“不知我是否方便去看看香茵妹妹呢?” 二婶吞吞吐吐的说道:“这……香茵喝了药已经睡下了……” 二叔一副无所谓的语气,说道:“诶——缓缓特意来的,叫醒她就是了。” 缓缓急忙摆手说道:“那不必了,不必了。我这里有一些蜜饯是平日里香茵爱吃的不好放太久,还有一些其他给香茵妹妹的东西,还请二叔二婶帮我带给香茵妹妹。那我就不叨扰先行告辞了。” 二婶客套道:“缓缓,好不容易来一趟,多坐会儿吧。” 缓缓行礼,起身后说道:“不了,下次吧。二叔二婶也要注意身体,不要太劳累,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吩咐我和夫君。” 缓缓说完二叔二婶便客气的送她出了门去。 目送缓缓离开后,二叔对二婶叹道:“把东西给香茵送去吧。” 二婶于是差人随她将东西拿进了香茵屋里。 搬东西的响动并没有吸引到香茵的注意力,二婶只好主动和香茵搭话。 她一边掀开盒盖一边好声好气的和香茵说道:“香茵,你大哥哥特意让嫂嫂带了好多东西来看你。你瞧瞧都有什么。嗬,你爱吃的蜜饯!还是苏记的。再看看这个盒子,呦,是绣样、丝线和绣品,你嫂嫂是懂你的,瞧瞧这绣工,这红艳艳的花,嗯,不如你绣的,你瞧,这个花没绣好,像颗豆……” 听到这里的香茵睁开了眼,支起了身子。二婶一看她这样,赶紧过去扶起她,将她带到礼物这边。 香茵一眼便认出了自己给谢慎绣的那方丝帕,右下角那颗鲜艳欲滴的红豆是她亲手绣的,隐匿在几朵红色的小花中,绣红豆的绣线是她精挑细选的,错不了! 丝帕的正中现在用细细的墨线勾勒出了一块巨石,一丛苇草绕石而生,旁边还描画了几笔水波,左上角淡淡的写着“孔雀”二字。这不就是乐府诗《孔雀东南飞》中的“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吗?之前香茵去给谢慎送补汤时两人曾多次讨论过这首诗,其时两人每每赞赏、哀叹又唏嘘不止,想不到如今却成了两人心意相交的印证! 香茵十分感怀,眼中噙着泪,紧紧盯着那方丝帕,心想:配的绣线是让自己把意象绣完的意思吗?慎哥哥的心意自己已经明了!可如今这情形,自己怕是坚持不下去了,不知会不会也像诗中的人儿一般,最终殉情而亡…… 想到这里,香茵眼泪啪嗒啪嗒的的掉,二婶慌了神,忙道:“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又这样了呢?我以为你会喜欢你嫂嫂送的这份礼呢。” 这句话提醒了香茵,这肯定是慎哥哥的,怎么由嫂嫂送过来了呢?于是她问:“嫂嫂呢?我要见嫂嫂。” 二婶劝道:“她已经回去了,下次她来……或者,香茵,只要你答应爹娘,你现在就可以去找你嫂嫂,你想见谁都可以,除了……” “休想!”香茵的声音因悲伤而无力,语气却异常坚定“我要见嫂嫂,你们不能关着我,你们这对骗子!伪君子!……” “胡闹!”哐啷一声二叔突然推开了门。 愁眉不展的二婶正不知如何是好,看到了二叔立即上前抓住了他的手臂,口中念到:“老爷你什么时候来的,香茵她……” “不要理她!咱们以前就是太宠着她了!这才导致她越来越无法无天!咱们走,让她自己闹去!”说完二叔拉走二婶并“嘭”的一声关上了门。 屋内只留下了香茵一个人,她手捧着那方丝帕,时而沉默,时而微笑,时而落泪…… 第99章 帮 从二叔府上出来缓缓和小玉直接去了施施胭脂。今天缓缓格外积极用心,但是一有空闲就忍不住出神发呆,直到一只手在她眼前晃啊晃同时又有人拍了她肩膀一下,让本就心不在焉的她一时之间不知是该先顾哪头,好不窘迫。 这窘相招的始作俑者哈哈大笑,缓缓听见笑声才看清了,是姜丽婉用手在自己眼前乱晃,同时又指使她的丫鬟拍自己的肩膀。看这对主仆配合这么默契,平时定是没少干这戏弄人的事。 “这位小娘子魂不守舍的,想什么呢?莫不是想你那小郎君呢?”姜丽婉动作上戏弄还不够,还要言语上揶揄缓缓。 一句话说得缓缓脸红到耳朵根,双手拉着姜丽婉讨饶道:“丽婉大驾光临,没能出门迎接,我错了,我错了。” “无妨无妨,我大度。”姜丽婉嘻嘻的笑,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样子,说完还胳膊一抬顺手拿起一盒胭脂放到鼻下闻了闻,赞叹道:“好香!” 缓缓本来见到闺中好友就不禁心生欢喜,听她夸赞施施的胭脂,更是一扫情绪上的阴霾,爽快的说道:“喜欢吗?送你!” “哟,老板娘出手阔绰啊。”姜丽婉环视胭脂铺一圈,不住的点头,嘴里还说着:“嗯,不错不错,我看你这里生意好了很多,真为你高兴。” 缓缓抱住姜丽婉的手臂,真诚又亲昵的说:“还是多亏了丽婉你的帮忙呢。” 姜丽婉听了这话,面露一丝得意,不过很快又认真的回道:“可别提了,当时都担心死我了,要是你有个差池可怎么办呢。对了,你的伤呢,好了吗?我今天是特意来看你的。” 缓缓笑着说道:“咱们去内室详聊吧。”说完拉上姜丽婉的手朝内室走去。 姜丽婉跟着缓缓,一边走还一边问道:“对了,你家徐趣没怪我吧,当年我可是打听到,他心机深沉看上去喜怒不形于色,其实脾气大得很,可别报复我。”说完,姜丽婉还撇了撇嘴。 缓缓把姜丽婉按在内室的塌上,笑道:“谢你还来不及呢,再说,他怪也怪我,怪不到你头上的。” 姜丽婉又问:“你的伤好了吗?” 提到这个缓缓皱了皱眉道:“说起来也奇怪,以前我有点小伤都是很快就好了,有时连药都不擦。这次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伤口大的原因,这么久了还没有完全好,时不时还渗血。” “我瞧瞧。”姜丽婉从榻上跳下来,缓缓撩起衣袖给姜丽婉看那伤口,结的痂并不硬实,有两三处一按还渗血。 姜丽婉面色凝重,仔细看过缓缓手臂上的伤后又看了看她腿上的伤,之后思索了一会儿,推测道:“按我的经验,你应该是最近身体太弱了,你受伤后好好休息了吗?吃的方面食补了吗?” 缓缓摇摇头,说道:“没有啊,好不容易生意有了起色,哪里顾得上休息,吃的方面也没有特别在意。” “那就是了,根据我们常年习武和军中的经验,一定是休息不够多和吃的不够好这两个原因,错不了。”姜丽婉语气笃定,还劝道:“虽说只是常见的外伤,但也不可掉以轻心啊,也曾有过小伤要命的事。你还是要注意休息,这个比吃更重要。我家那位有瓶收藏的金创药,我回去跟他要了来,明日给你送来。” “那就先谢谢丽婉了。”缓缓边放下衣袖边连连道谢。 “客气啥……”姜丽婉正说着,香月的声音传来“嫂嫂,嫂嫂,我有好消息……”说着,内室的门帘被拉开,香月兴冲冲的冲了进来。看到姜丽婉在内室,香月又和她互相问候行礼,客套了几句。 缓缓问香月刚才说的是什么事,香月犹豫的看了看姜丽婉,缓缓说道:“不要紧,丽婉不是外人,你说吧。” 香月于是说:“沈三姑娘答应拿咱们的胭脂做她生辰宴的彩头了……” “什么?你又要这样?你上次苏指挥使夫人聚会上的伤还没好呢!我这次绝对不借你淘汰的战马了!”姜丽婉一听便猜个大概,以为缓缓要故技重施,立即反对。 “不是不是,和上次不一样。”缓缓连忙解释“只是普通游戏的彩头而已。” 香月则疑惑的问:“什么淘汰的战马?” 姜丽婉于是跟香月说道:“你嫂嫂上次从我这里借了一匹最快的马,是淘汰的战马,她去和苏指挥使夫人比赛,拼了命赢了苏夫人,这才让武将家眷门答应用她的胭脂。受了伤又不好好休养,我刚刚才看了她的伤,还没好彻底呢。” 香月看上去很震惊,说道:“我只听说嫂嫂赢了比赛,武将夫人们遵守约定才用的胭脂,不知道背后竟还有这些。” 姜丽婉说道:“可不是嘛,香月小姐你可得盯着你嫂嫂,不能再让她冒险了。另外她的伤需要休养,不可轻视。” 香月点头应道:“谢谢武少夫人提醒。不过武少夫人放心,我们小女儿家都是小游戏。” 姜丽婉点点头,问道:“我刚听你说沈三姑娘,是沈中军家的三小姐吗?” 香月回答:“是啊,武少夫人去吗?我让沈三姑娘给您写请柬,您去了可以帮我们施施胭脂说说好话。” 姜丽婉听这话笑了,说道:“好的,我去。而且我们和沈家同为武将,有些交情,不必徐小姐出马。” “那谢谢武少夫人了。”香月立即道谢。 姜丽婉笑道:“不客气,你们姑嫂关系真好。好了,我来的时间不短了,我还有事先走了,你们聊吧。”于是缓缓和香月又送姜丽婉到门口。 回来后香月问缓缓道:“嫂嫂何必这么拼呢?其实徐家不差这点的。” 缓缓想了想,笑着答道:“以前嫂嫂想赚些钱,后来嫂嫂想做点事,能力有限又没有助力的时候只能小打小闹,现在幸而有了家人的支持,就想做好。就像香月为什么对施施胭脂这么上心呢?仅仅是因为觉得有趣吗?” 香月倒是没有犹豫,说道:“我什么都是徐家给的,当然这也是徐家的产业,但这是我第一次主要靠自己的力量能做些什么,所以……”香月说到这里停住了。 缓缓一直笑着看香月,突然香月眼里迸出了泪花儿,拉住缓缓的手说道:“嫂嫂,我觉得我充满了力气,好像变强了,谢谢你和兄长帮我。” 缓缓看着小女儿态的香月,握着她的手说:“香月,这是你自己的选择,是你在帮你自己。我和你兄长都认为你很有经商天赋,其实是你在帮兄嫂。” “嫂嫂!”香月环抱住缓缓,亲热的把头靠在她的肩上,还像小猫一样蹭了蹭。 “小姐,你出来看看吧,外面忙不过来了……”小玉突然掀门帘探进头来,看到内室的情景,圆圆的眼睛瞪得更圆了。她吐了吐舌头,又放下门帘缩回头,去外边忙了。 香月这才放开缓缓,缓缓笑着给香月擦擦眼角的泪,说道:“你在这里等我,我出去看看,忙过这一阵儿就回来和你商议沈三小姐生辰宴的事。” 缓缓很快就回来了,香月拿出沈三小姐给的大概的邀请名单,告诉缓缓名单上这些人的相貌特点和喜好,两个人商议应该给她们准备什么样的胭脂。 两人商议到打烊还觉不够,又回徐府在缓缓他们信园的堂屋继续,不知不觉夜色已深,徐趣回来推门而入…… 第100章 又近又远 徐趣一掀书房的门帘看到的是这样的场景:缓缓正坐在他的书桌前拿着他最爱的狼毫写字;香月在缓缓左边紧挨着缓缓,右胳膊放在桌面上揽抱着缓缓的左胳膊,同时还用左手手指在缓缓写字的纸上指着一个地方,嘴里说着“刘四小姐白皙极了,用这个颜色刚刚好,她定会喜欢。” 这始料未及的画面让徐趣不禁一愣,人还后退了半步。但很快他就回过神来,步履悠悠的迈进了屋,笑着说道:“我说怎么外边掌着烛却没有人,原来你们在书房,在干什么呢?” 香月从缓缓身边抽离,提裙垫了两步快速移步到徐趣跟前,对徐趣汇报道:“我们要用施施的胭脂给沈三姑娘的生日宴做彩头,正在根据沈三姑娘提供的名单详细的选胭脂呢。” 徐趣微微垂头笑着看向香月,而仰着头的香月表情像极了一个正在邀功的小孩子。 从嫁到徐家缓缓就发现,这对同父异母的兄妹从来没有什么矛盾,也互相关心感情尚可,可细究起来算不上亲密,像今天这样的场景缓缓还是第一次看到,一抹微笑也浮上了缓缓的脸庞。 徐趣微笑点头道:“好,别太累了。” 然后他又像想起什么似的,犹豫的问道:“嗯……都有什么活动?你和嫂嫂参加吗?有危险吗?” “都是些小女儿的游戏,没有危险!”香月笑容甜甜回答的十分干脆。 “嗯”徐趣也是满眼含笑,说道:“别像你嫂嫂上次似的就行。” 听到这话,香月说道:“我也是今天刚听武少夫人说起才知道嫂嫂上次的‘壮举’,对了武少夫人还嘱咐我嫂嫂上次的伤还没好,一定要好好休息。”说到这里,香月回头对缓缓说道:“嫂嫂,要不咱们今天就到这里,你早些休息吧。” 缓缓正用持笔的右手撑起下巴,脸上挂着温暖的笑容看着他们兄妹,听到香月这么说,她点头道:“好的。” 缓缓这一点头不要紧,笔头的墨汁立即在脸上蹭了一道,“哎呀!”她轻轻惊呼一声,自己看着手中的毛笔先“咯咯”笑了起来,接着香月和徐趣也跟着笑了起来。 徐趣边笑着边上前走到缓缓跟前,拿起研墨用的水注将水滴在自己手上,接着手指在缓缓脸上的墨痕处摩挲了两下,又用自己的袖子给缓缓轻轻的擦拭起来。缓缓则侧过脸来以一个十分配合的姿势向前倾身靠近了徐趣。 这两人动作一气呵成、水到渠成极其自然,让不远处的香月不禁美目圆睁,捂上了唇的手也没能掩盖住她又羞涩又暧昧的笑意,香月快速的说道:“哥哥嫂嫂我累了先回去了。”说完不等有回应便转身跑了出去。 缓缓看着香月的身影正想站起身来,却被徐趣一把按住肩头,同时徐趣还用不在意的语气说道:“让她随意吧。” 说完徐趣弯下身来仔细看了看方才擦过的地方,又说道:“好了,擦干净了。” 缓缓感激的冲徐趣笑笑,又听得徐趣问:“你的伤还没好呢?” 缓缓用有些无奈的语气说道:“是呀,我以前这种伤都好得很快的。” “嗯,我看看。”徐趣坐在刚刚香月坐的位置,示意缓缓给他看看伤处。 缓缓撩开衣袖和裤腿依次给徐趣看伤,徐趣一直不作声,看上去像是在思索着什么,右手的拇指和食指一直在默默的摩挲着。 待缓缓放下衣袖,徐趣说道:“我也觉得你需要好好休息,铺子里要是没什么要紧事就不要天天去了,隔一天去一次也是可以的。我给你写个方子,明天让小玉给你抓三副药以水煎服补补看。” 缓缓笑着点点头说“好”,接着她又说道:“我今天去看香茵了。” 徐趣点头等着她继续说下去,缓缓用遗憾的语气说道:“刚好她在休息,我就没有见到她人。但是和二叔二婶聊了聊,虽然他们看上去眉宇间全是疲惫,却表示香茵并无大碍,很快便能好了。于是我只得把东西放下就回来了,噢还有慎公子托我带的东西也带到了。” 徐趣挑眉道:“谢慎?” “对,毕竟香茵给他也熬了那么久的补汤,他来看看香茵也是应该的。不过慎公子也是有些奇怪。”缓缓答道,又把那天遇到谢慎的事情给徐趣讲了一遍,徐趣听了垂眸思忖良久,最后他唇角勾起一抹不明意味的笑,转而对缓缓说道:“既然如此,那这事就先这样吧,过几天有空了再去看看香茵就是了。” 缓缓点点头又问道:“二叔不在,你接待曹掌柜可还应付得过来?” 徐趣舒出一口气,说道:“现在还是以母亲为主,再者方言与官话交流不畅一事说起来不便却也给了我适当的回旋余地。” 说到这里缓缓犹豫的问道:“还是谢谨姑娘在帮咱们和曹老板沟通吗?” 徐趣沉默了一下,简洁的回答道:“是。” 刚刚缓缓还在努力的摆出一副笑着的模样,在听到徐趣的回答后她的笑容一下就垮了下去。她咽了一口口水“哦”了一声后问道:“曹老板他们到的那天我就看出谢谨姑娘在这种场合如鱼得水,举止很是大方得体,想必除了传译,在所谈的具体内容上她也能帮到你吧。” 缓缓的神色变化徐趣都看在眼里,他琢磨了一下,说道:“母亲自有一套待人接物的方法,目前都还应对的不错。” 这话在缓缓听来说不上是安慰还是失落,她若无其事的点点头,尽量不要表现得像是个无事生非心量狭窄的妇人。 徐趣眼色深沉的看着缓缓,一眼便看出她正努力隐藏自己的怅然。他语调平淡的说道:“明日州府大人夫人安排了出游,母亲她们和曹掌柜夫妇都会同游,我也会跟随。” 缓缓听了先是随意点头“嗯”了一声,很快又反应过来不无担忧的说道:“那么多人,人多嘴杂的,你可还方便?”接着她又垂头自言自语的说道:“她们都会帮你的吧。” 徐趣看着缓缓并不言语,过了一会儿才说道:“不如……”他顿了顿,说道“夫人也跟我一起去吧。” 第101章 纷乱繁杂 缓缓心想坏了,怕是自己的那点小心思被徐趣发现了,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没有邀请我,我强行跟去岂不失了礼节,让人笑我、笑你,还抹了徐家的面子。我不去。” 徐趣淡笑了一下,说道:“母亲计划后天请曹掌柜夫妇去永盛坊,是特意选了一个州府夫人他们休息不外出的日子,这样才好把岭南跟来懂官话的人请来从中传译,毕竟请曹掌柜夫妇来为的就是这个,母亲很是重视。” “那很好啊。”缓缓搭腔都有些心不在焉的。 徐趣一直看着她,眼中的神色表明了他此刻正思绪翻涌,然而他在想什么,谁又知道呢。 徐趣看了缓缓好一会儿,最后说道:“时辰不早了,你的身子又弱需要多休息,早点睡吧。” 缓缓确实是累了,听了这话便点点头,一番有些垂头丧气的洗漱后便含带心事的睡去了。唉,又是一夜光怪陆离的梦魇。 一连两天都睡不好,缓缓有些昏昏沉沉的。在铺子里忙活的时候她还能打起精神来,人少时一闲下来毛病就来了,只能坐在那里垂头扶额,闭目养神。 “这位小娘子干嘛呢!”听声音就知道又是姜丽婉,她毫不客气的在缓缓后背狠拍了一下,“啪”的一声很是响亮。 这突然的一击让本就有些难受的缓缓受了点惊,她忍着不适只能扭头冲姜丽婉挤出一个勉强的笑。 “呀!你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差!”姜丽婉惊呼之余赶紧在缓缓后背轻柔的安抚几下。 “无妨,昨晚没睡好。”缓缓轻描淡写的说道。 “该不是昨夜太劳累了吧?”姜丽婉一边伸手摸缓缓的额头,看看她有没有发热,一边还不忘拿缓缓打趣。 “还好,正常的。”她的手从缓缓额头转移到自己额头上对此过后得到了这样一个结论。而后一本正经的对缓缓说道:“你现在身上有伤,要节制。” 这青天白日的,尽管铺子里没客人,缓缓也早已羞得脸红到了脖子根。她哭笑不得的小声道:“没有的事,不要拿我逗乐儿了。” 姜丽婉躬身细细看了看缓缓的表情,低头喃喃自语道:“也对,徐趣好龙阳。” 说完,她又同情的看着缓缓,拍了拍她的肩膀,哀叹道:“唉,痴情的小娘子。”。 缓缓此刻真是啼笑皆非,又不能跟姜丽婉解释实情。倘若姜丽婉要是知道当年徐趣为拒婚,打发又成编造这么个谎言骗她,不对,是骗她全家,依她的性子非但能把施施胭脂砸了,她们这闺中密友也铁定是做不成了。 想到这里,缓缓只得把姜丽婉往内室里拉,一边拉一边岔开话题说道:“我的好丽婉,来来来我请你喝茶。” 到了内室,缓缓一番忙活,姜丽婉就静静的坐在那里看着她。 待接过缓缓端过来的一盏茶后,姜丽婉才说道:“我是说真的,你需要休息,否则我这再好的金疮药送来也不好用啊。” 说着,姜丽婉从腰间掏出一个精致的瓷瓶递给缓缓。 缓缓先愣了一下,接着很快便想到昨日姜丽婉的话,有些惊喜的说道:“还真的给我拿药来了?” 姜丽婉把小瓶往缓缓手里一塞,说道:“我专程为这个来的!我可不玩虚的,向来都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说完头一仰喝了半盏茶下去。 缓缓捧着精致的小瓷瓶连连道谢,却听得姜丽婉叹道:“好茶啊!是清茶园的茶吗?” 缓缓的笑容瞬间凝固,支支吾吾的说道:“茶是徐趣派人拿过来的,我不清楚。” 姜丽婉不是个粗心的人,瞬间觉察到缓缓情绪的变化,又心眼一转,说道:“谢谨回上淮有一段时间了吧?” 缓缓彻底没有了笑容,回答说:“是啊,眼下正住在徐府里。” “在徐府?”姜丽婉倾身拉住缓缓的手腕,剩下的半盏茶撒了一地。她问道:“她娘家也在上淮,怎么会住在徐府?” 缓缓于是把谢谨帮忙接待曹掌柜一事原委说给姜丽婉听。 姜丽婉“啧啧”两声,说道:“差点和夫君定亲的人就在眼皮底下,难怪你脸色不好。” 缓缓问:“你也知道差点定亲这事?” 姜丽婉说道:“别人不知道我也得知道啊,别忘了当年我家查过徐趣。” 缓缓像是这些天压抑的情绪终于找到了一个出口,用请教的语气问道:“丽婉,你一直在上淮的圈子里必定了解谢谨的优秀,那当年打听到差点定亲一事时,你又是如何梳理自己的心态的?” 姜丽婉撇撇嘴说道:“有什么优秀的,不过是惺惺作态罢了。最后还不是贪慕富贵,背弃了青梅竹马的徐趣。我跟你说个好笑的,这个谢谨费尽心机恐怕要竹篮打水一场空呢。” 缓缓困惑道:“此话怎讲?” 姜丽婉神神秘秘的说道:“我这可都是嫁入宗室远旁支的表姐亲口告诉我的。” 缓缓急道:“丽婉别卖关子,快说吧” 姜丽婉继续道:“庆王世子当年选世子妃时,本来有一个即使算不上青梅竹马却也早已相识的意中人选,是尚书令的侄女。但是好巧不巧,选妃时那人刚好生了场大病一度命悬一线,谢谨这边又是积极运作,经过层层选拔,最后就选了谢谨做世子妃。” “噢,是这样啊。”缓缓听着,起身给姜丽婉重新添了茶。 姜丽婉很有倾诉的欲望,着急的把缓缓按坐下,示意她好好听:“不止这样!奇的是,那李尚书令侄女最后病竟然好了,提前布局了那么久,最后让谢谨摘了桃,她那边能善罢甘休吗?一番操作下来,她最后啊也还是进了王府做了世子身边人。” “那她甘愿做小,对世子想必也是一番真心吧。”缓缓若有所思。 姜丽婉一挥手说道:“真不真心不知道,甘愿做小可不是这么回事。谢谨虽然是世子妃的甄选中选定的,可是册封的诏书却一直没有下来,这就让人不得不产生很多遐想。比如,是不是官家对她并不认可,王府是不是对她并不满意。再者,那李尚书令的侄女可不是什么善茬,听说和谢谨两人争风吃醋好不热闹。本来呢也不分伯仲,但是最近李氏生了世子的长子王府的长孙,母凭子贵,正闹着要让儿子做嫡子,闹得本来就身弱的老王爷都病倒了,恐怕情况不妙呢。” 缓缓一听这话心一沉,低头皱眉道:“糟糕了。” 姜丽婉奇怪道:“你说谁?老王爷还是谢谨?” 缓缓抬头道:“我说我!” 接着缓缓把在沈府听到的大姑姑那不着边际的话,和谢谨到徐府后那个不知是不是缓缓幻觉的眼神,还有大姑姑让徐趣给她号脉时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跟姜丽婉都说了。 最后缓缓说:“我一直以为大姑姑的话不过是她不喜欢我用来打击我的,是她自己异想天开。照你说的来看,好像也不是不可能的,而且她们已经开始有所行动了。” 姜丽婉惊道:“哎呀,早闻这位国公夫人能折腾,可这也太能折腾了吧!闻所未闻啊!这可是有点复杂了!” 说完,姜丽婉和缓缓都陷入沉思中。 但很快姜丽婉便一拍大腿对忧心忡忡的缓缓言辞凿凿的说道:“你放心吧,不可能!” “为什么?”缓缓虽然不解,却也带着一丝期待的问道。 姜丽婉看看外边,又回过头来低声对缓缓说道:“天下皆知如今天家年纪已大却至今没有皇子,这样的话将来的继承大统的人只能从宗室中选。当年我表姐就说过,庆亲王和德亲王都是最近的宗亲,但是庆亲王一脉更得圣心。我跟你说,想当世子妃那都是你小看谢谨了,她的野心可不是那么简单的!还徐家?她愿意她背后的那一堆人也不能同意!所以她怎么可能放弃王府呢!不可能!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吧!” 听到竟然涉及到如此举足轻重的大事,缓缓又惊又疑,喃喃道:“这……是这样吗?” “是啊。要不你以为呢?”姜丽婉补充道:“好歹也是堂堂尚书令的侄女——权门嫡出小姐,为什么冒着当侧室的风险进王府?这背后可不简单呐!” 看缓缓心神不宁的样子,姜丽婉站在她身旁拍着她的肩膀说道:“放心,放心吧。” 缓缓抬头幽怨的看着姜丽婉,说道:“你开始还说谢谨要竹篮打水一场空呢,现在又这么说。” 姜丽婉无奈道:“哎呀,我这不是为了开导你嘛。你这事它有点复杂,不好说啊。要是我,就先管好徐趣,胆敢有二心先问过我的拳和剑再说。” 缓缓听了这话没有反应,只呆呆的看着内室的门出神。 姜丽婉拍拍她说道:“我还有事要先回去了。你呀,先照顾好自己,快回去休息吧!别没等外边怎么样,你自己先驾鹤西去给人腾地方了。再者说,胭脂铺的老板娘脸色都这么差,还卖什么胭脂啊!” 今日本来就不适,又听姜丽婉说了这么多,此刻缓缓确实是感到更加头晕目眩十分疲惫了。 于是她送姜丽婉离开后交代了一下铺子里的事,便回信园去休息了。 第102章 宴上争镯 缓缓回来后倒头就睡,再次睁眼时周围一片昏暗。 她坐起身看了看窗外,日头已经半落,但仍有余晖将一抹橘红色涂抹在西面的天角,光亮虽然微弱,却也足以将门前那颗老槐树横探出的枝杈投影在窗棂上,形成了斑驳的树影。 在一片迷惑人的静谧中突然传来“吱呀”一声,原来是房门被推开,小玉进了屋来。 “小姐你醒了?”看见缓缓已经坐起来了,小玉便吹了吹火折子点亮了蜡烛。 周围的一切在烛光的照射下逐渐清晰起来,缓缓这才想起自己为什么这个时候睡在屋里,白天都发生了什么。 一口气咕嘟咕嘟的喝完小玉递过来杯子里的水,缓缓问道:“你今天回来的也很早啊,铺子里怎么样?” 小玉从缓缓手中接回空水杯,答道:“挺正常的啊,是素珠和阿顺让我先回来照顾你的。” “你在这里,那他们的晚饭怎么办呢?”缓缓操心的事也不少。 小玉回答道:“放心吧,已经安排别人送过去了。” 两人正说着话,徐趣推门进来了,看缓缓盖被坐在床上,徐趣问道:“缓缓不舒服吗?这么早就要睡了?” 身着中衣的缓缓掀开被子,边起身下床,边答道:“我是下午觉得太累了,提前回来休息了,现在刚睡醒。” 徐趣点点头,说道:“不要过度劳累,现在呢,感觉好些了吗?” 缓缓笑着答道:“已经精神多了。” 徐趣也笑了,说道:“那正好,跟我去母亲那里吃晚饭吧,明日就去永盛坊了,今日的晚宴是母亲精心准备来打前站的。” 缓缓想都没想便点头说了个“好”,然后她让小玉没出去打水,自己则坐到梳妆台前打扮起来。徐趣也步至衣柜前挑了一件家常的衣服换上。 徐趣换好衣服后,小玉也回来帮着缓缓梳洗打扮。徐趣便坐在一侧的长凳上看着他们,他目光专注的看缓缓灵巧的挽起长发,看缓缓细细的描画眉尖。看着看着,徐趣原本平淡的眸光渐渐变得柔和起来,并且嘴角也不自觉的微微向上挑起。他的目光一直黏在缓缓身上,看她挺直的背、纤秀的手臂上,直到缓缓打扮完毕也没有离开过。 “好了”缓缓动作利索的完成打扮,拿着一件绿色的外衫站在了徐趣面前,问道:“我穿这个可以吗?”这其实是缓缓特意选的,她知道徐趣跟她一样,喜欢绿色。 徐趣轻笑着点点头,说道:“挺好的,咱们走吧。” 两人来到静园的厢房时谢夫人、大姑姑和谢谨都已经坐定,她们面前的桌上摆满了丰盛的菜肴,一眼扫过去也能看出用的都是名贵且有本地特色的食材。 谢夫人招呼徐趣坐在她对面,而徐趣的左边是两个空位,应该是给曹掌柜夫妇留的。空位的左边是谢谨,她左边紧挨着谢夫人,大概为了便于从中译话。缓缓被安排坐在徐趣右边,她旁边还有一个空位,想必是香月的,空位右边是大姑姑。 缓缓他们刚坐定,香月也进了屋来,缓缓和谢谨同时伸手招呼她。 香月虽然面色平静,但是眼中带笑,她先冲缓缓点了点头。可是当她的目光划到谢谨那里时人突然明显的愣了一下,接着她眼中似浮上了一层冰霜,神色也随之变得冷淡了起来。直到听到大姑姑招呼她,让她坐到自己旁边,香月才款款走过来坐下。 这些细微的变化缓缓都看在眼里,她很关心香月,但是此时她也不便多问,因为曹掌柜夫妇紧随香月之后便进来了。 曹掌柜夫妇一来谢夫人便走过去热情的招呼,曹掌柜夫妇落座后,谢谨便给曹夫人递茶。 曹夫人本来一直客套的笑着,在谢谨递过茶来的时候她突然眼睛一亮,抓着谢谨的手激动的说了一堆岭南话。 曹夫人本就声音洪亮,因激动突然发出的声音又很有爆发力,顿时吸引了屋内其他人的注意力,一时间所有人都疑惑的看着她。很明显,谢谨也懵了,因为曹夫人太激动说话太快,她并没有听懂曹夫人说的什么,于是她用岭南话回问了一遍。 曹掌柜这时发出了场面上的大笑声,他拉过曹夫人的手,用责备的眼神看了她一眼,然后对众人操着不流利也不标准的官话说道:“大家见笑了,内人平时就钟爱珠宝首饰,尤其是和田玉,看见世子妃的镯子一时太喜爱了没控制住,这才失礼的问她在哪里买的。让大家见笑了,见笑了。” 曹掌柜这一说缓缓才发现谢谨手腕上带着一只十分特别的手镯,整个镯子是由三股线状的玉石像被搓在一起的麻绳一样,互相缠绕咬合在一起的。 缓缓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形制的玉镯,盯着镯子不禁暗暗感叹:这也构思太奇太妙了!匠人手艺也太巧夺天工了! 大姑姑笑道:“见笑什么啊,这才说明曹夫人是真正懂行的行家呐!这只和田玉绞丝镯是由一整块和田玉精雕而成的三层绞丝环,不是上好的和田玉料是雕不成的。别看这三股扭在一起形状互相咬合,其实互相独立,单独拎出来每一股都是活动的,随手腕晃动镯子还会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呢。” 曹夫人听了这话是连连点头,她紧紧盯着谢谨手上那只镯子,样子像是猫儿蓄势欲扑向刚捕捞上来的鲜鱼,那真叫一个望眼欲穿、垂涎欲滴。 曹夫人操着不标准的官话,用压抑不住的急躁语调问道:“敢问这是在哪里买的?可否带我也去买一只?” 未等谢谨回话,大姑姑笑道:“曹夫人既然能看出这个的好,想必也能猜到这么珍贵的东西不易得吧。这么鬼斧神工的工是宫中的匠人才能做出来的,这啊,是宫中之物,价值不菲,外边是没有的。” 一句话说得曹夫人眼中霎时充满了失落。她沉默了一会儿,用不标准的官话不甘心的说道:“世子妃娘娘,我真的很喜欢这只镯子,您开个价卖给我吧。” 缓缓这时的注意力才从手镯上转到谢谨的身上,只见谢谨面露难色,用手不断的转动手腕上的绞花手镯,垂眸沉默着。 大姑姑打圆场道:“此物珍贵没有市价啊。” 一句话反倒勾起了曹掌柜的兴趣,他用半生不熟的官话说道:“世子妃娘娘但说无妨,多少银子我都出得起。”此时的曹掌柜十分有胜负欲,仿佛这是尊严之战。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盯着谢谨,气氛凝滞。 缓缓转眸,只见谢夫人紧抿着嘴、脸色铁青,看上去十分不悦。大姑姑则眼中暗流涌动,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倒是徐趣,应该是因为看不懂这岭南话的口型,仿佛置身事外,目光十分平静。 突然香月伸手拉住了缓缓的手,缓缓只觉香月的手很是冰凉,不禁看向香月:她正板着脸,目不斜视的看着对面的曹掌柜他们。 “不论你说多少,我出双倍!”曹掌柜猛然一拍桌子,尽量清晰的挤出了这么句官话。 缓缓被这突来的拍桌子惊到了,她也能明显感到香月的手抖了一下。 谢谨却抬眸露出了笑容,她对曹掌柜说道:“曹掌柜您有所不知,我犹豫并非因为钱财。只是,这只镯子乃是他人所赠,对我来说十分珍贵,是不能以钱财计的。” 缓缓听了谢谨的话便心中小鼓砰砰敲,直觉不妙。她担忧的想:莫非和徐趣有关? 第103章 或非猜测 缓缓听了谢谨的话便心中小鼓砰砰敲,直觉不妙。她有些担忧的想:莫非这玉镯和徐趣有关? 但是她没能顾得上深想,因为香月抓着她的手攥得更紧了,缓缓吃痛差点没发出声来。 大姑姑则直接笑出了声,劝解道“曹夫人既然钟爱珠宝,想必也深知——这珠宝啊,同人一样,也讲究个缘分,强求不得的。” 曹夫人默不作声,看上去失望极了。 曹掌柜安慰的按了按曹夫人搭在桌上的手臂。而后他带着岭南口音,十分豪气的对众人说道:“君子不夺人所爱,既然如此,此话就莫再提了,不要伤了和气。” 谢夫人尽管笑得有些勉强,却还是力尽地主之谊的说道:“是啊,咱们还是吃饭吧。曹掌柜、曹夫人,你们看看,这是我们上淮的螃蟹,马上就过季了,你们有口福来得巧赶上了,一定要好好尝尝。” 曹掌柜则十分迎合的说道:“前两天在指挥使夫人的宴上我吃过一次,至今印象深刻,这次得以再次品尝真是要感谢徐夫人啊。” 谢夫人连蒙带猜猜了个大概意思,笑道:“曹掌柜喜欢那太正好了,咱们别说了,快请品尝吧。” 于是又是一番觥筹交错,宾主尽欢。 宴毕,不在静园住的众人便向谢夫人和曹掌柜夫妇告辞,谢夫人叫住谢谨说道:“碧画等一下,帮我和曹掌柜夫妇再译些话。” 于是谢谨留了下来,但是谢夫人只是简单说了些让曹掌柜夫妇明日去永盛坊的客套话,便让仆人带他们去休息了。 送走客人屋里只剩谢夫人和谢谨的时候,谢夫人正色道:“碧画,你今日戴这只玉镯做什么?” 谢谨低头,用平淡的语调说道:“只是在首饰盒里发现了,觉得和今日的衣裳配,随便戴的。” 谢夫人表情很严肃,语气也十分严厉的说道:“最好真是这样,当初既然是你自己选的,现在什么东西该不该戴你心里应该是有数的。好了你回去吧。”说完谢夫人拂袖而去,留下沉默的谢谨独自站在屋里。 谢谨非但没有随谢夫人离开的意思,反而是又坐了下来低头沉默着。片刻后,她抬起头,一双深邃的眼睛愣怔的看向窗外,那里夜色静谧,一片茫茫…… 外边回住处的人马阵仗很大,队伍最前面和两侧各有两个提着灯笼的仆人,中间是徐趣搀着大姑姑,香月和缓缓走在最后边小声的讨论着沈三姑娘生日宴的事。 突然大姑姑笑着对徐趣说:“我去跟香月她们说两句话。” 于是大姑姑回转身朝香月她们走来,但是她最终竟然站到了缓缓旁边,这让缓缓感觉十分不自在,直觉大姑姑怕是又要弄出什么幺蛾子来。 只听大姑姑笑着问道:“我听你们说什么生日宴?” 香月答道:“是沈三姑娘的生日宴,我们要用施施的胭脂做彩头。” 大姑姑轻笑道:“哟,看来生意不好啊,怎么还要香月帮忙,连小女儿家的关系都用上了。” 香月一本正经的解释道:“不是帮忙,施施胭脂我也有股的。” 大姑姑用长辈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道:“香月,学经营生意是好的,但是去什么胭脂铺子就不必了。看你碧画姐姐,年纪轻轻就把清茶园经营的有声有色的,不如哪天去跟她学学。” 香月闻言本来向上弯着的嘴角瞬时垂了下来,不知如何回应的她看向了缓缓。 缓缓早知道大姑姑不会说什么好话,心中虽然有些烦,却还是不动声色的说道:“施施胭脂刚起步,和几代人经营积累,又占据天时地利的清茶园自是没法比。” “嗯”大姑姑满意的点点头,轻笑着说:“知道就好,就好比那只羊脂白的和田玉绞丝镯,当年我的皇妃姨娘赐给趣儿的母亲,后来趣儿又送给碧画,只有上等人儿才配得上这上等的珠玉,你说是不是?”大姑姑说完眯起眼笑着盯着缓缓。 缓缓一听这话霎时觉得血气上涌停住了脚步,整个人不悦之情溢于言表。她暗暗思忖道:绞丝玉镯果然和徐趣有关,而大姑姑过来果然也没安好心。 香月也随即停下了脚步,回身拉起缓缓的手,不知该说些什么。 大姑姑则哼笑一声后快步走到徐趣身边说道:“好了,我该往右边走了,先回去了。” 徐趣作揖告别大姑姑,而后转身看向缓缓和香月,见她们离自己已有一段距离,于是徐趣走回去迎她们。 徐趣走到缓缓和香月面前时缓缓已经冷静下来,没等徐趣说话,缓缓便拉住香月云淡风轻的对徐趣说道:“天晚了,咱们快回去吧。” 于是他们又向前走,还是徐趣在前,缓缓和香月在后。 路上,香月轻声安慰缓缓道:“嫂嫂,关于那只玉镯,你不要放在心上,我们徐家好东西有的是,你是徐府的少夫人,将来都是你的。” 缓缓对香月笑笑,畅朗的说:“好妹妹,谢谢你!”然后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对了香月,我看你刚进静园厢房时本来好好的,后来突然就变了脸色,是为什么呢?” 香月回忆了一下,说道:“那时吗?碧画姐姐一向我招手我便认出那只玉镯了,我是觉得她再喜欢也不该再戴那只玉镯,当年兄长送她是什么意思我们都心知肚明,可她另嫁高枝已经是伤害我兄长了,如今兄长又已有了嫂嫂你,今天又戴上是个什么意思?不是添乱嘛。所以我才不高兴的。” 缓缓笑着摸了摸香月的头,什么也没有说,但是一路上也在思索:谢谨现在戴那只玉镯,究竟是什么意思呢?缓缓又想起和姜丽婉说得那些话,心中不由得对大姑姑那些大胆的想法生出些猜测来。 回到信园,缓缓洗漱完一直盯着慢慢收拾的徐趣看。最后徐趣收拾完了坐在圆桌前喝水,缓缓干脆直接坐到了徐趣面前,用探讨的语气问道:“我听说——今日晚宴上谢谨戴的玉镯子是你送的?还是圣上生母当年赐给我婆母的?” 徐趣没立即回答而是表情毫无波澜的盯着缓缓看了好久,最后才淡淡的说:“是的。” 虽然早知答案,但听徐趣亲口说出来缓缓还是有些吃味。她努力隐藏着心中翻滚的醋意,佯作平静的垂眸“哦”了一声。 接着徐趣和缓缓两个人便各有所思,陷入了无尽的沉默中。 最后还是徐趣打破平静站起身来,欲朝卧间走去。 缓缓见状突然伸手拉住了徐趣的衣袖,仰着头与徐趣对视着,问出了在心头盘旋已久的问题:“当年,你听说她嫁进王府,伤心吗?” 缓缓看向徐趣的眼神里真诚与疼惜并现,又满含忧思与惆怅。 徐趣一时无语,只是盯着缓缓看。尽管他的面色平静,复杂的眼神却道出了他此刻的思绪翻涌。 只停顿了片刻,徐趣又坐了回来,看着缓缓说:“都是过去的事了,不重要。” 缓缓突然发现自己无法分辨出徐趣说这话时眼中闪烁的是真诚还是敷衍,也说不清自己听了这个回答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只是觉得自己似乎没有理由再拉着徐趣不放,于是慢慢放下了手。 徐趣看着缓缓说道:“时候不早了,不是说你要好好休息吗?快睡吧。” 缓缓点了点头,便起身去洗漱了,今夜注定是各自心事重重的一夜。 第104章 小施心计 缓缓早上醒来后整个人都茫茫然的,觉得心上沉甸甸的发闷,于是她坐了好一会儿才下床洗漱。还好今天起得不算晚,缓缓快快洗漱完去厢房吃饭,发现徐趣早已吃完离开了。 “也对,今日是要和曹掌柜他们去永盛坊的,这可是准备已久的重要事情,自然不能耽搁。”缓缓心里这么想着,人坐在那里看着徐趣的位置发呆。 小玉这时手里拿着一张纸进了屋来,看缓缓在发呆,用手在她面前晃了晃,说道:“小姐想什么呢?” 缓缓回过神来无力的看了小玉一眼,说道:“没什么,你拿的什么?” 小玉说道:“是姑爷临出门前给我的一个药方,让我到药铺抓药回来用水煎好给你喝。” 听了这话缓缓想起徐趣说过给她写一个补身体的药方,没想到不是说说而已。 “所以徐趣还是关心我的对吧?”想到这里缓缓心里又生出些欢喜,这才有心情拿起筷子吃起饭来。 缓缓很快吃完饭,放下筷子对小玉说了句“咱们走吧”,说着就要起身出门。小玉拦下她说道:“小姐,姑爷说让你好好休息,能不去铺子里就不要去了。” 缓缓停下来想了一下,觉得自己心里还是放心不下,便对小玉说道:“昨日就歇了半日,今天还是去看看吧,没什么事还早点回来就是了。” 于是缓缓又带着小玉去铺子里了。 在铺子里的时候,为了不让自己胡思乱想,缓缓尽量让自己忙起来,有客人来就冲上前去招待客人,没客人的时候就扫扫这儿擦擦那儿,弄得素珠和阿顺紧张兮兮的一点不敢松懈,却抢不到活儿干,不知如何是好。 “缓缓。”正在低头擦花瓶的缓缓听到有个熟悉的声音叫自己,迷茫的一抬头发现竟然是姜丽婉。她竟然出现得如此安静,着实让缓缓有点惊讶。 “丽婉,你来了?”缓缓停下来招待姜丽婉。 “我早来了,看你在那里不停的忙着,没打扰你。”姜丽婉边说话边被缓缓往内室拉。 缓缓边走边笑着说:“这么安静不像你。” 铺子不大,她们很快走到内室,姜丽婉坐下后撇撇嘴说道:“我看你这么疯忙着,哪还忍心吓你。怎么了,是不是有心事?” 缓缓有些震惊的抬眸看向姜丽婉,过了一会儿才讪讪的说道:“丽婉你真是懂我。”说完缓缓叹了一口气把昨晚谢谨戴玉镯的事说给姜丽婉听。 姜丽婉听了忿忿不平的一拍桌子,大声说道:“简直是居心叵测!她什么意思!” 缓缓迷茫的问道:“丽婉,你说我是不是想多了?她会不会只是随便自己戴戴,毕竟她也不知道曹夫人会看到那只镯子抓着不放,在众人面前生出那么多事端来。” 姜丽婉瞪着眼说道:“什么想多了,是那个谢谨做多了!”说完她又说:“我听你的意思最近谢谨都和徐趣在一起?” 缓缓答道:“是,但也不是单独在一起,还有婆母、大姑姑、曹掌柜夫妇这么多人,今天还有个岭南跟来的译者,为得也都是正事,去永盛坊谈生意的。” 姜丽婉双手攥着缓缓的手臂,说道:“我看打得就是谈正事的旗号,我问你,有译者了她还跟去干什么?” “这……”缓缓犹豫了,说道:“我倒还真是不知道谢谨今日在不在。而且我总怕是我多事了,因为如果不是堂妹生病二叔不在,徐趣也本不会去的。” “这简单,你不是知道她们在永盛坊吗?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谢谨不在你就不用在这里魂不守舍的了。谢谨要是在你就看紧了徐趣,不要让他被迷魂阵给迷惑了去。”姜丽婉斩钉截铁的说。 “合适吗?”缓缓此刻是真的有些无措了。 “合适,快走吧!”姜丽婉说着就把缓缓往外推,一直推到了施施胭脂铺的门口才停下来。 停下来后姜丽婉又冲屋里说道:“小玉,陪你家小姐出去一趟。”说完又回过头来说:“找个陪你的,更有底气。” 小玉慌慌张张的出来后,姜丽婉拉过自己的马颇有气势的对缓缓说:“骑我的马,这样比较快!回头改天你让人给我送回到府上就行。”说着就把缓缓和小玉推上了马。 缓缓提起缰绳正要出发的时候,姜丽婉突然喊道:“哎哎哎,等一下!” 她边拍着自己的脑门边急促的说道:“光着急了,忘了正事了。”说完她掏出一个黑色的瓷瓶塞到缓缓手里,说道:“这些上等的金创药平日里都是我夫君藏着,他今早跟我说我昨天给你的那瓶是我拿错了,这瓶才是最好的,我为了这个来的,你可收好了啊。好了,快走吧!” 说完姜丽婉不等缓缓回复便一拍马背,马便哒哒哒的载着缓缓和小玉出发了。 到了永盛坊门口,缓缓停下来看着络绎不绝往来出入的人犹豫了——以个什么理由进去呢?她可以不在乎别人怎么想,但是她在乎徐趣怎么想,昨天徐趣都已经那么说了…… 缓缓正发愁着突然看到旁边的药铺,一个想法冒了出来,她问小玉:“小玉,你带药方了吗?” 小玉拍了拍衣襟干脆的说道:“带了。” 于是缓缓先带着小玉去药铺抓了药,然后两个人拎着几包草药进了永盛坊。缓缓在一层逛了两圈没看见徐趣他们,便欲上楼。在楼梯下正好碰到孙掌柜下楼,缓缓先对孙掌柜行礼问好。孙掌柜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很快便反应过来作揖道:“是少夫人啊,我这厢有礼了。” 缓缓问孙掌柜道:“夫人和公子他们在吗?” 孙掌柜连道:“在在在,刚刚夫人带曹掌柜他们仔细看了咱们永盛坊,眼下正在内室说话,我这就带少夫人过去。” 说完孙掌柜带缓缓来到了二楼的一处内室门口停了下来,孙掌柜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缓缓想了想觉得还是不合适,于是对孙掌柜说道:“可否麻烦孙掌柜把公子叫出来?” 孙掌柜犹豫了一下答道:“当然可以。”说完便进去了,留下内心忐忑的缓缓和一脸茫然的小玉在外边等。 不久徐趣就跟随孙掌柜出来了,缓缓因为心虚一直紧张的观察着徐趣的表情,但是她发现徐趣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 孙掌柜这边则是对缓缓和徐趣行礼后便离开了。 孙掌柜离开后,未等徐趣说话,心虚的缓缓先向徐趣解释道:“我想来看看你,正好旁边有个药铺顺便抓了药。” 说话一出口她就恨不得捶死自己,只能在心里默念道“惨了!完了!怎么把实话说出来了!本来编好的不应该是自己来药铺抓药然后顺便来看看徐趣吗?” 哪知本来面无表情的徐趣听了这话反而眼中有了笑意,他主动说道:“既然来了就进来一起坐坐吧。” 此时的缓缓脸红到耳后根,恨不得转身就走,尴尬的不得了,哪里还好意思,直说:“不了不了,我就看看你,这就回去了。” 徐趣淡淡的笑着说道:“曹掌柜他们已经看过了铺子,大家正在闲聊,你来了也算添个人气。” 听徐趣这么说,缓缓才点了点头。 徐趣于是从小玉手里拿过药包,对小玉说:“小玉你可以随意逛逛或去休息一下。”然后他对缓缓说了句:“跟在我后边。”就转身进了内室。 第105章 买花灯 缓缓深吸一口气,也跟随徐趣进了内室。一进内室,远远的就看到屋里的人正围坐在一起喝茶,缓缓扫视了一圈,发现谢谨也赫然在其间,她的心便立即一沉。 这时只见徐趣走到谢夫人身边说道:“母亲,缓缓来旁边的药铺抓药,知道咱们都在这里顺便来看看。” 谢夫人听了这话本来放松的身子突然绷直了,扭头看向门口发现了缓缓,又回问徐趣道:“缓缓来抓药?是哪里不适?” 徐趣说道:“也不是什么大毛病,我给她写了个方子调理一下而已。” 谢夫人舒了一口气说道:“那就好,快让缓缓来这里坐吧。”说着就冲缓缓招手。 缓缓走到近前对众人行礼后,离她最近的大姑姑的冷淡的风凉话便传了过来:“不请自来呀。” 虽然大姑姑的声音很轻客人不一定能听到,但缓缓这边还是听得很清晰。何况她本就对自己此行没什么底气,此时更是面露尴尬。还好谢夫人直接站了起来,上前拉着缓缓的手说道:“缓缓你能来太好了。”说罢把缓缓按坐在徐趣所坐的长凳上,接着徐趣坐在了缓缓旁边。 缓缓坐下后观察了一下,发现徐趣和谢谨做得很远,心中便稍稍有所安慰。 接着她便听曹掌柜叽里呱啦说了一堆岭南话,马上就有一位缓缓从没见过的中年男子,大概就是特地请来的译者,说道:“徐夫人,曹掌柜称赞永盛坊又大类目又全,令人叹为观止,徐家真是有实力!” 谢夫人笑道:“哪里哪里,经营了这么多年,有些家底而已。要说全嘛,那可是还是就差曹掌柜的香云纱了啊。” 曹掌柜本来也能听个大概,加上译者一番带笑的转译,曹掌柜最终哈哈大笑起来,用生疏的官话说道:“这个好说,好说!”说完围坐在一起的人都心领神会的笑了起来。 看上去一切都很顺利,佯笑的缓缓环顾了一圈开始在心里问自己:自己究竟为何而来?现在看到谢谨的确在此,也不能说明什么,自己来了又怎么样呢?听些生意场上你来我往的话中话固然也算得上收获,但缓缓觉得在自己的铺子里好好经营谋划施施胭脂的生意更有意义。想到这里,缓缓顿觉无聊起来,想着有个什么机会自己告辞就好了。 没多久,谢夫人便说:“曹掌柜、曹夫人、李司谏,我们已经在上淮城最大的正店备下薄酒,时辰也差不多了,咱们去那边再详聊。”说完谢夫人便张罗着一众人去酒楼吃饭。 曹掌柜夫妇和那位被称作李司谏的译者一边眉开眼笑的随谢夫人他们向外走,一边客套道:“徐夫人您太客气了。” 谢夫人则答:“哪里哪里,应该的。”客套话这边说着,一行人也已经迈步至永盛坊门外。 缓缓来时,外面的天色还是亮的,现下已是华灯初上,永盛坊所在的街上更是车水马龙,人潮川流不息。那位李司谏感叹道:“我走南闯北去过不少地方,也算得上是见多识广,可上淮的富贵繁华还是令我惊叹。别的不说,就这满街的灯彩,外形别致、品类繁多、光照流转间的盛景简直堪比京城。” 谢夫人笑道:“确实,本地匠人颇有巧思,善于扎制灯彩,加上李司谏你们来得巧,再过几日就是花灯节,因此街上的灯彩才如此争奇斗艳,你们不妨多待几日,节日当天更有看头。” 那位李司谏倒是十分感兴趣的样子,却带着点遗憾说道:“只是可惜,我们本也是拐道来上淮的,道府夫人不几日就要启程走了,怕是看不到花灯会了。” “噢,是吗?”谢夫人听到这个消息有些惊讶,略作思考之后她又说了些表达惋惜之情的话,心里则惦记着要尽快和曹掌柜商定香云纱一事。 这时,一个五大三粗的货郎推着板车走近,满车的炫目小物件让曹夫人看得挪不开眼。谢谨看出了曹夫人的心意,便叫住了货郎,陪曹夫人上前,给她介绍车上的彩灯,葫芦画,香囊,团扇等各种物什。出于礼貌,谢夫人拉上缓缓一同上前,大姑姑也跟了上来。 曹夫人兴致满满,一直兴奋的问这问那,谢谨偶尔为她与货郎从中传译。最后,曹夫人拿着一个螃蟹形花灯爱不释手,那两个蟹螯单独有线牵引,随着人的走动也会上下左右挥舞晃动,如同真的螃蟹在耀武扬威。 谢夫人一看便说道:“曹夫人喜欢的话我送您一个。” 曹夫人连忙摆手道:“不用不用,我是看太精巧了,想要买很多带回去送人。” 谢夫人话已经说出来了,又岂能收回,于是她摸出一块碎银子对货郎说道:“这些花灯我都买下了。”接过银子的货郎立即乐开了花。 曹夫人连连摆手,说着:“不用不用,这怎么使得,使不得使不得。” 谢夫人则拉着曹夫人的手说道:“曹夫人就不必客气了,您和曹掌柜远道而来这点小东西略表我的心意而已。”曹夫人便不再说别的,只是不断的致谢。 那边货郎十分激动,捧起一堆东西说道:“这些您有喜欢的随便挑,送您。” 谢夫人摆摆手说:“不必了。” 哪知道这货郎也是个实在人,激动的用大嗓门坚持对离他最近的缓缓说道:“这位娘子您挑一个吧,挑一个吧。”一副缓缓不挑他就不罢休的架势。 缓缓琢磨着人来人往的这么僵持着也不是办法,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在吵架,于是便抬眼看向谢夫人问她的意思。谢夫人刚收回看酒楼的目光,一副想要赶紧结束这里去酒楼的样子,对缓缓说道:“缓缓你就挑一个吧。”于是缓缓挑了条绿色的花绳。那货郎这才放下手里的东西,开始着手把花灯串起来。 不远处的曹掌柜、李司谏和徐趣这时也被货郎的大嗓门所吸引走了过来,以为发生了什么,问女眷们怎么了。 曹夫人一见曹掌柜便用岭南话跟他述说起刚才的事情,这工夫徐趣走到方才与货郎有互动的缓缓身边问“怎么了?” 缓缓展示着手里的花绳尽量展示口型却小着声音说道:“没什么,母亲买了货郎所有的花灯,货郎非要送咱们东西而已。我挑了花绳,你最喜欢的绿色,回头给你盘个花结绑在你的随身玉佩上做穗头。” 徐趣还没有说什么,离他们最近的大姑姑听到了缓缓的话却嗤笑了一声出来,笑声中除了不屑还有缓缓弄不明白的深意。 这时曹掌柜也听完了曹夫人的话,用揉杂着官话和岭南话的口音连说:“徐夫人太客气啦,这怎么好意思。”说着,摸出几个铜板放在货郎车上,拿起货郎车上一件贝雕递给离自己最近的徐趣,说道:“这件送给徐公子。”并且无论徐趣如何推辞说作为本地人他有很多贝雕,曹掌柜都不肯收回。 谢夫人遥望了一下要前往的酒楼正店依稀可见的彩楼欢门,此时十分想快点结束这里的拉扯,去酒楼说正事,对缓缓说:“缓缓,让趣儿收下吧。” 缓缓正要说话,大姑姑却突然说道:“慢!既然曹掌柜礼尚往来有心送趣儿东西,不如我们就成全他。”然后不等别人反应便对谢谨说道:“碧画把这话跟曹掌柜传译一下,顺便帮他挑一件合趣儿心的礼,要趣儿喜欢的颜色。” 谢谨于是对曹掌柜说了几句岭南话,然后挑了一件漆画,对徐趣说道:“趣哥哥你喜欢红色,就让曹掌柜送你这件漆画吧。” 徐趣喜欢红色?缓缓听了这话震惊至极!他不是和自己一样喜欢绿色吗? 第106章 红与绿 大姑姑的嗤笑犹在耳边,但缓缓顾不上理会她,她只觉得自己像落入水中一般,不停的下沉又下沉。 她震惊又疑惑的看向徐趣,只见徐趣也并未立即接过谢谨递过来的东西,是笑得意味深长的大姑姑接下了那幅漆画塞到了徐趣手里。 谢夫人急于到酒楼说正事,见这边总算告一段落了,于是招呼大家进酒楼。 这时,那个货郎连拉带捧举起一串穿在一起的花灯说道:“夫人别忘了带上花灯!” 谢夫人说:“我们不便带进去,你送到城北徐家去吧。” 哪知那货郎不情不愿的说道:“夫人,我不认得徐家,而且时节正好,我还要抓紧卖货呢。” 谢夫人只好转身问曹夫人道:“曹夫人,要不先放到永盛坊,听孙掌柜说今日忙碌,若那里腾不出人手送到徐府,就明日派人来取?” “这……”曹夫人似乎并不满意这个建议,她恋恋不舍的看着那串精致的灯笼就是不点头,似乎迟一晚观赏这些花灯都不行。一时间谢夫人左右为难。 “我带回去吧。”这时早想离开的缓缓站了出来,她说:“我有点事要先回去,正好带回去。” 心急的谢夫人感激的看着缓缓,忙不迭的答应道:“那太好了,辛苦缓缓了。”说完便招呼其他人进酒楼。缓缓微笑目送他们离开,没有错过大姑姑走过她身边时那自鸣得意的一撇。 待谢夫人一行人进了酒楼,缓缓让货郎把花灯送到她的马前,放到马背上,然后她和小玉牵着马步行回徐府。 因为花灯节将近,路上的商铺和人家门口大都挂上了色彩斑斓的花灯,花灯炫彩夺目,偶尔随风摇曳在夜色中画出一道道璀璨的弧线。小玉一路目不暇接的左看看右看看,时不时还兴奋的叫缓缓看这儿看那儿。 但满腹心事的缓缓无心观赏这些美轮美奂的彩灯,穿梭于光影明暗交错的夜色中,她只感到夜风带来的阵阵寒意。 小玉终于发现了缓缓的异样,问缓缓怎么了。缓缓笑着将绿色彩绳和红色漆画的事讲给小玉听。 小玉问:“小姐你是因为误以为姑爷喜欢绿色,觉得自己不如谢谨小姐才难过吗?” 缓缓的眼略过小玉身后一道道的光,看着小玉却好似自言自语的说道:“还记得我说要和徐趣把在一起的日子过成共同的回忆的话吗?” 小玉点点头。 缓缓有些凄凉的笑着说:“我只是突然觉得我是不是想得太简单了。相处了这么久我似乎也没有真正的了解过徐趣。会不会有些事,不是你努力就能做到的。” “小姐……”小玉不知如何回应,只能耷拉着嘴角看着缓缓。 缓缓长出一口气,仰头望向天空,夜幕下繁星一闪一闪的眨着眼,星光与地面上的灯彩遥相呼应,却照不亮缓缓那颗迷惘的心。 回徐府的路很长,扛着花灯的马儿似乎都累了在喘着粗气。回徐府的路也很短,行路的时间没有让缓缓想得明白自己心中的疑问。 回到了徐府,缓缓洗漱完却没有睡觉,而是坐在圆桌前用手撑着下巴想事情,直到徐趣带着淡淡的酒气回来。 缓缓见状立即帮徐趣更衣洗漱,然后给徐趣沏了一壶醒酒茶,倒了一杯递给徐趣,之后和徐趣一起坐在圆桌前。 徐趣喝了一口茶便对缓缓说:“缓缓你可能是想帮母亲解决花灯一事,但是你不该提前回来。” 缓缓以为自己的小心思被发现了,正不知道该如何回应的时候,徐趣又说:“前面准备了那么久,今晚才是母亲和曹掌柜夫妇谈承销香云纱的关键,正是观摩学习的好时候,你回来岂不可惜了。” 缓缓一听便知自己想偏了,从早到下午到晚上,包括刚才都只顾着自己的那点小心思。 她顿时羞红了脸,连忙点头对徐趣真诚的说道:“你说的对,是我思虑不周,狭隘又鼠目寸光了。” 徐趣放下茶杯说道:“也没有那么严重,不要妄自菲薄。” 缓缓心想徐趣哪里知道自己的那点小心思,摇了摇头,又问道:“那今天母亲和曹掌柜谈得顺利吗?” 徐趣又喝了一口茶,说道:“也顺利也不顺利。” 缓缓好奇问道:“此话怎讲。” 徐趣看着缓缓说:“经过这些天的接触曹掌柜也有意让永盛坊承销他的香云纱,但是和母亲就价钱和方式没谈妥。” 缓缓问:“这不是最重要的吗?” 徐趣笑着点点头说:“你理解的对。现在的情况是曹掌柜的价和母亲期望的价差的很远,曹掌柜说什么都不肯降价。而且母亲想做整个江北几个道府的香云纱总商口,曹掌柜却不愿意,看样子他还想在各个府各找一个商户承销。他今天抢着回赠我东西就是不想落了口实,在后边的商谈中占了下风。” 缓缓问:“原来这样,那做不做总商口的差别是什么。” 徐趣又笑,说:“问的好。如果母亲做了总商口,曹掌柜在江北经销一事上确实能省心了,但是母亲进货量大了,议价上就有优势了,曹掌柜看来虽然对岭北不了解,但还是想掌握更多的主动,不想被下边的总商口拿捏。” 缓缓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说道:“这其中的门道果然多。”接着她又疑惑的说:“那现在该怎么办?” 徐趣说道:“只能继续和曹掌柜他们商谈,今日李司谏说他们很快就要离开上淮了,母亲其实很心急。” 说完,徐趣倦意袭来,眼中的几分醉色逐渐占了上风。缓缓见状给他添醒酒茶,但是茶壶里没水了,缓缓转身去加水,回来时看到徐趣用手撑着额角闭目养神,手肘旁放着谢谨挑的那个漆画。 缓缓顿时又小女儿心思上头,她倒好水把茶杯递到徐趣面前,什么也不说,也不碰徐趣,不告诉徐趣茶好了,只是嘟嘴看着他。 过了一会儿,徐趣睁开眼,看见缓缓正颇有些哀怨的看着自己,问道:“怎么了?” 缓缓皱眉用逼问的语气道:“你到底是喜欢红色还是喜欢绿色?” 徐趣看缓缓这态度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有些玩味的笑了起来:“这重要吗?” 缓缓郑重的点点头:“重要。” “你说我喜欢什么颜色?”徐趣不正面回答,却反问缓缓。 “我一直以为你喜欢绿色,可是今晚谢谨,却说你喜欢红色。”缓缓在提到谢谨的名字时还不自觉的停顿了一下,咽了咽口水。 “你为何觉得我喜欢绿色?”徐趣仍旧是不回答,还是在问。 “上次香茵送咱们翠羽香囊,你就拿了绿色的。”缓缓在回答,也似在诘问。 徐趣想了一下,这次终于不再反问而是开始正面回答缓缓的问题了:“那不是我主动拿的,我记得是让你先挑的,你挑了红的,把绿的给我了。” “我……”缓缓顿时没了气势,只好委屈的解释道:“因为我看你一直盖绿色的被子,就以为你喜欢绿色。” 徐趣似乎没有注意到被子颜色一事,望了一眼卧床上,又回过头来说:“我记得这被子是你在新婚之夜给我盖的,之后虽几经浣洗,但我一直盖这个。” “这……”缓缓惊讶于徐趣都有些醉了,还事事件件记得这么清。 她想了想似乎就是这么回事,于是便完全投降了,小心喏喏的说道:“因为我喜欢绿色,当时除了红色,就绿色的被子好拿取,所以给你盖了绿色的。” “为何不给我盖红色?”这会儿变成是徐趣在诘问缓缓了。 “我不喜欢红色。已所不欲,勿施于人。”缓缓小心翼翼的回答着徐趣。 “你喜欢绿色,为何后来不选绿色?”徐趣人向前逼近,又发出一个快速的问句。 “因为我以为你喜欢绿色。”缓缓已经被徐趣问晕了,完全凭本能在回答。 “这个问题是不是刚才说过了?”缓缓已经分辨不出来这几个问题有什么区别,困惑的看着徐趣,仿佛现在喝醉的人是她自己。 徐趣默默不语,只是眼色深沉的盯着缓缓看。 缓缓人在他的炯炯目光中变得思维混乱,不自觉便低下了头。而后她突然反应过来,不对啊,不是自己在问徐趣问题吗? 虽然她早已没了开始时的气势,却仍鼓起勇气抬头一字一顿的说道:“我只是想多了解你一些,你到底喜欢红色还是绿色?” 徐趣双手握住了缓缓的手臂,他的醉眼中星星点点,增添了与以往不一样的东西,缓缓却说不清那是什么。 他说:“从今以后我喜欢绿色。”语气是平淡的,但他的手却攥的更紧了。 缓缓说道:“你不必为了迎合我委屈自己。” 徐趣紧紧盯着缓缓,说道:“若经历过长时间的淡漠和混沌便会知道,有些东西并不重要,有些事也会改变。” 说着,徐趣凑的更近了,脸对脸快贴上来了。 缓缓几乎被徐趣整个人揽入怀中,此时她的思绪和呼吸一样混乱,只不自觉细语道:“这样也可以吗?” 同时因为徐趣的手劲儿变大了她便本能的往后靠去。 突然一个小瓶子从桌上骨碌碌滚落到地上,缓缓循声看过去,徐趣也看到了,他问:“那是什么?” 缓缓答道:“丽婉今天送来的金创药,昨天她送错了。” 徐趣嘴里呢喃着“还没好”,同时攥着缓缓手臂的手渐渐松了下来,最后他放下手,说道:“不早了,休息吧。” 缓缓觉得徐趣似乎真的累了,他的声音听上去都有些嘶哑了,于是她配合徐趣也赶紧收拾睡去了。 第107章 外人 第二天,缓缓起得不算晚,但还是没有见到徐趣。 小玉给她梳头时告诉她今天徐趣起得格外早,练剑回来时天色才蒙蒙亮,而后他吃过早饭就到谢夫人的静园去和谢夫人议事了。 “他昨天可是都有醉意了,还能起那么早?都这样了还要坚持练剑?”缓缓颇有些不可思议的惊叹出声。 “可不是嘛小姐,姑爷真是厉害呢!您可得跟姑爷好好学学。”小玉给缓缓梳好头,在发髻上插了一只珠钗。 “嗯”缓缓垂眸点头,但她很快便轻叹一声,呢喃自语道:“也不知他宿醉后有没有头疼。” 到了饭桌前,缓缓又开始琢磨:昨夜徐趣说的是醉话还是真话?淡漠和混沌是什么意思?听话音是不喜欢绿色是吧?所以难道像谢谨说的喜欢红色?但是他又说从今以后喜欢绿色究竟是什么意思?总之,感觉像是偏向自己的是吧?想到这里缓缓的心又喜滋滋的。 小玉在一边终于看不过去了,说道:“小姐,您自个儿在这自言自语、又皱眉又傻笑的干什么呢!饭菜都快凉了。” 缓缓这才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还没来得及吃几口饭,大平气喘吁吁的跑来说:“少夫人,定国公——大姑老爷来了,夫人让您尽快去她那里。” “什么什么?你说大姑姥爷?”小玉十分激动的问大平。 大平也很兴奋,连连点头道:“是呀是呀,估计是来接大姑奶奶的,嘿嘿,哈哈哈……”大平看上去心情好极了。 缓缓匆忙添了两口饭,嘱咐小玉两句让她去铺子里,然后就和大平出发去静园了。 一进静园堂屋,缓缓就见到一个身形微胖、神态威严、衣着华丽、颇有贵气,年龄约么五十岁左右的人坐在正座上。 缓缓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就听谢夫人的声音响起:“缓缓,这是你们的大姑丈,定国公。”说着,谢夫人已经从侧座站起来来到缓缓身边,对主座上的人说:“大姐夫,这是趣儿的娘子,冯缓缓。” 缓缓赶紧对主座上的人行礼,主座上的人回应道:“免礼免礼。”这声音十分洪亮有底气,但深藏情绪难察悲喜。 缓缓起身,便又听定国公说道:“趣儿的婚事办得很急,他大姑母又正值病中,我们才没有过来。” 谢夫人解释道:“主要是怪我们,但我们也是为了凑选最合适的好日子才操办得急。” “嗯,不知趣儿的娘子是哪里人?家中……”定国公还没有说完,就被大姑姑打断:“缓缓是不远处河阳人氏,他父亲曾在朝为官,兄长是当朝进士,嫂嫂是卓阳裴氏嫡女。” 任谁都听得出来,大姑姑这一番“避重就轻”的言辞是特意在姑丈面前努力拔高缓缓的身份地位,缓缓听大姑姑这话不禁惊诧万分:大姑姑怎么突然变得对自己这么好了? 心中带着疑惑,缓缓看向大姑姑,发现主座的大姑姑瞥过自己的眼神与以往并无二致,才确认是自己想多了。不管,如今大姑丈来了,大姑姑离开徐府的日子也不远了,想到这里缓缓更加气定神闲,慢悠悠的坐到了徐趣和香月之间的座位上。 缓缓刚一落座,就听见大姑丈对谢夫人说:“夫人在徐府叨扰已久,给弟妹添麻烦了。如今国公府中事务繁多,十分需要夫人回去主持大局,不如收拾一下明天就启程回京吧。”这后边的话定国公是对大姑姑说的,但大姑姑表情冷淡并没接话。 “噗!”这时守在一边倒茶的小丫鬟没忍住笑出了声来,引得所有人都朝她那里看,谢夫人嗔怪的看着她,训道:“你若心中想着自己的事就换个人过来,不要在贵客面前如此失礼。” 训完小丫鬟谢夫人又客气的对定国公说道:“上次听说国公府来人了,我这边还没顾上见面就听说又回去了。阿姐回来徐府也说不上是叨扰,倒是不要嫌我们招待不周就好。” 大姑姑此时不屑的说道:“上次来的不过是几个仆妇,够不上格让弟妹招待,弟妹不用拘礼。徐家是我的娘家,既然是娘家就没有招待一说,我在娘家自然过得悠哉自在,可以说是乐不思蜀了。” 大姑姑这话让人听得有点纳闷,她是在回答谢夫人招待不周一说,但似乎也像在回应定国公说回京一事。 定国公捋着胡须不动声色的看着大姑姑,最终什么都没说,端起了茶盏,但却并没有喝,只是看了看又放下。而后定国公又说道:“当日夫人思乡心切,到上淮来也没带个随从。现在不如留下几个仆人陪着夫人,过几日夫人想回去了让下人帮着收拾、路上照看着,也好免去舟车劳苦。” 大姑姑冷哼一声道:“我们徐府的仆人是最好的了,不像那外面的心怀鬼胎、攀附僭越,我们徐府的个个护主还忠心不二,有这样的仆人在身边做主人的自然安心,不必再画蛇添足了。” 大姑姑和定国公两人越来越言辞不善,谢夫人看这情景连忙说道:“大姐夫远道而来一定累了吧,不如先去阿姐的院子休息,有什么事明日再议。” 定国公回应道:“弟妹说的有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让孩子们也先回去吧。” 谢夫人这时赶紧让缓缓、徐趣、香月她们给定国公行礼告辞,徐趣他们告辞后都迈出门槛了,只听定国公唤道:“趣儿,给你们带的新婚礼物忘记给你了。” 缓缓一听赶紧拉住向前走的徐趣对他重复了一遍定国公的话,徐趣这才回去取了礼物,行礼谢过定国公后和门口的缓缓汇合一起离开了。 徐趣、缓缓和香月一离开,谢夫人对张嬷嬷耳语了几句话,之后张嬷嬷便离开静园的堂屋追上了徐趣三人。她先是对香月说她会安排人将谢谨请到香月的院子里去住,如今定国公来了,这么合理的安排香月自然是满口答应。 接着张嬷嬷笑着对缓缓说:“公子、少夫人,夫人已命人准备盛宴,晌午请公子和少夫人到静园就餐。” 徐趣和缓缓点头答应,张嬷嬷又对缓缓笑道:“还有,少夫人,定国公不知公子耳疾一事,还请您在他面前也要小心保守这个秘密。”这话着实让缓缓惊到了,身为徐趣嫡亲的大姑丈竟然不知道徐趣耳疾一事? 缓缓想到定国公刚才在徐趣转身后还叫徐趣,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再想想自己刚才对徐趣重复定国公那些话,虽然当时离定国公有些距离,但他若是细心些定会生疑,着实有些惊险。 想到这里缓缓连忙对张嬷嬷说道:“我知道了,张嬷嬷请放心。”、 张嬷嬷闻言笑笑,之后赶紧和徐趣他们告辞,说要去安排谢谨搬去香月那里一事了。 张嬷嬷走后,缓缓问香月:“大姑丈这么亲近的亲戚都不知你兄长的耳疾一事?” 香月回应道:“大姑丈住在京城,除了仅有的那几次来接大姑姑,就没来过上淮。大姑姑有意隐瞒还是很好隐瞒的。” 缓缓还是不明白,又问:“这么大的事为何要瞒着至亲的大姑丈?” 香月说道:“开始的时候大姑姑说了,兄长的耳疾能治好,病因又不光彩,这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不要让外人说三道四,不许我们声张。所以我们只请最好的大夫给兄长治耳疾,又给所有医治过兄长耳疾的大夫重金,请他们保守秘密。到后来总也治不好,大姑姑又说兄长是徐家本房唯一的嫡出继承人,不要节外生枝,更不必跟不知道的人说了。所以,住的远的大姑丈就从始至终都不知道兄长耳疾一事。那些大姑姑找来的大夫都是大姑姑偷偷找的。” 缓缓皱眉道:“听上去好像是有点道理,但是大姑丈算外人吗?” 香月撇撇嘴,放低声音对缓缓说:“你看他们方才的样子,你觉得大姑丈不像外人吗?我早就看出来了,大姑姑一直想方设法的用娘家做筹码提高自己在婆家的地位,她怎么能让婆家看到娘家的弱点呢。” “噢,这样啊。”缓缓听到这里似乎明白大姑姑方才为什么抢着在大姑丈面前那么介绍缓缓的娘家了,因为此时,连缓缓都成了大姑姑在婆家的筹码了。 缓缓不禁在心里一声叹息,大姑姑似乎也有很多难言之隐啊。 第108章 回不回? 谢夫人在静园又跟定国公夫妇客套了几句,估摸着张嬷嬷那边差不多快安排好了,便差人送定国公和大姑姑回去了。 进了院子,定国公便安排其他在院中等候,只有他和大姑姑两人进了屋。一进屋,定国公就提起回京一事:“我看你住的时间也不短了,该回去了,总住在娘家像什么样子?” 大姑姑冷哼一声,说道:“想让我回去就拿出点诚意来,随随便便说句话就想让我回去?” 定国公也冷哼道:“我能来就是诚意,就是给你面子。倒是你,刚才当着那么些人的面处处与我作对,不顾及我的颜面,你什么意思?” 大姑姑故作惊讶道:“什么意思?想想你做的好事吧,你可曾顾忌我的颜面了?还好意思问我什么意思。” 定国公一时无语,大姑姑鄙夷的瞥了他一眼说道:“我告诉你,话不说清,那小贱人的事不办明白别想请我回去。” 定国公此时却嗤笑一声说道:“我告诉你,要不是你大堂兄屡次问起,我才不会来找你,来这我连杯碗都要自己带,我根本一刻都不想在这破落的地方待,给你台阶下你不要不识抬举。” 大姑姑冷笑道:“什么抬举?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你不就是想让我同意纳那个小贱人为妾,然后把她生的贱种记在我的名下,让那个贱种袭爵?” 大姑丈怒道:“什么贱种?你说话注意点!我告诉你!彬儿一定是未来的定国公,你却可能很快就不再是国公夫人了! 这话让大姑姑十分震惊,她一副不可理喻的表情看着大姑丈,说道:“你说这话什么意思?我嫁到你们程家这么多年,为你、为你们这穷奢极欲的一家鞠躬尽瘁、劳苦功高,如今你要过河拆桥、恩将仇报不成?” 定国公一甩衣袖,高傲的昂起头、背起手,说道:“还你有恩?你一个商家之女能当上国公夫人,是我们程家有恩于你才对!” 大姑姑的手紧紧的攥着手帕,激动的拍抚着胸口说道:“我是当今天子的表妹!我祖父曾官至四品!我大堂兄如今官居二品,我两个堂侄都在朝为官,当年我那胸有大才的亲兄弟若不中毒暴毙,如今也早已得上一官半职了!我家人都因才得志,随便挑出一个来都比你们家那些整日花天酒地、荒淫无度的纨绔子弟强!我绝对配得上当国公夫人!倒是你!别忘了你是怎么当上定国公的!” 定国公噗嗤笑出了声来,他毫不掩饰的嘲笑道:“真是长见识,还有这么强行贴金的!还天子表妹,在五服之内吗?好意思整天拿着这个说事。我能当定国公乃是祖上荫庇加之我资质出众,才能在众多兄弟中脱颖而出……” “我呸!你也就能跟你那群不学无术的兄弟比比了。要不是仗着我帮你在公婆面前做人,就凭你那一身纨绔习气,那一桩桩乱七八糟的风流韵事,你能得了公婆的青睐?”大姑姑毫不留情的打断了大姑丈。 “你……”定国公气的用手指着大姑姑道:“你那么能,你怎么生不出个儿子来?” 大姑姑丝毫不输气势的反驳道:“你贵妾、良妾、贱妾齐活,不也没正经生出个儿子来?不也最后才和一个丫鬟鼓捣出个私生子来吗!再说了,我生出儿子来你就不和那小贱人勾三搭四了?你也太高看你自己了!” 大姑丈不甘示弱的吼道:“现在高看自己的是你!你以为国公府还离不了你?我还就告诉你,那个被你强留下来给你打下手的红雯,打理起国公府来可比你能干多了!而你,已经是多余老妪一个!今日你回去认了彬儿和红雯我还能念在这么多年的夫妻情分上给你留个名分,否则,别怪我绝情把你扫地出门!” 定国公最后那句话听上去异常坚决,大姑姑身上一抖,退后了半步,愤懑的说:“为个狼狈为奸的贱籍丫鬟休了糟糠之妻,你不怕遭人耻笑?” 定国公一瞪眼道:“没儿子继承爵位才让人取笑!” 之后大姑姑与定国公二人便各怀心思一同陷入了沉默。 这沉默持续了有些时候,最后定国公打破沉默,轻藐的看着大姑姑的说:“你收拾一下,明日就随我回京。” 面无表情的大姑姑瞟了定国公一眼,语气坚定的说道:“不回!我有事。” 定国公闻言本就板着的脸变得颜色铁青,他咬牙道:“你此次不随我回去,我绝对不会再来第二次接你。我再问你一次,你回不回?” 大姑姑昂头斩钉截铁的说道:“不回!” 定国公瞪着眼,突然推开屋门对着外边等候的仆人吼道:“打道回府!” 门外的仆人正忙活着搬行李,听了这话都停了下来,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定国公怒道:“没听见吗!我说回府!” 仆人们于是乱做一团,有的差点把他们带来的杯子摔了,有的急忙重新打包刚打开的行李,有的则匆匆跑出院子去马厩牵马套车。 定国公回过头来,人却仍维持着拉开门的动作,他咬牙狠狠的看着大姑姑,发出一声冷“哼”之后便迈出门槛,用力猛的一关门扬长而去。 巨大的关门声响起,屋内的大姑姑丝毫不为所动,仍旧维持着刚才的坐姿,只是眼中露出一丝凶光。 谢夫人正在堂屋里招待曹掌柜夫妇,突然看到定国公进门,连忙笑着起身,曹掌柜夫妇见状也跟着站了起来。 定国公看了一眼陌生的曹掌柜夫妇,他们正展露着生意人和气生财式的笑容。谢夫人介绍道:“大姐夫,这是来做客的曹掌柜夫妇,他们从岭南远道而来。” 定国公听了这话只是眼神冰冷的快速从上至下扫了曹掌柜夫妇一遍,接着便移开眼神,弄得已经摆好作揖手势、正欲张嘴说话的曹掌柜好不难堪。 定国公语调平淡的对谢夫人说道:“弟妹,我们国公府中还有要事,我们现在就要回去了。” 本来情绪躁怒意欲发火的曹掌柜夫妇在听到国公二字随即便愣在了原地,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谢夫人对这个突来的消息表现得很是诧异,她愣了一下,说道:“这不是……刚到?我已经安排下去中午用盛宴招待您,怎么和阿姐这么突然要走了?” 定国公回道:“你阿姐留恋娘家还要待下去,我们先回去了。下人已经去准备了,我这就和你告辞了。”说完就转身迈步离开了。 谢夫人赶紧追出去,随口差几个仆人去各院子通知徐趣香月他们去大门口送定国公,自己则和曹掌柜他们一路跟随定国公的脚步向府门外走去。 由于定国公一行刚到不久,带来的东西基本还是原样,很好准备,等谢夫人他们到门口的时候仆人已经将车马停在了门口。而且,大姑姑也已先于他们站在门口,正看着徐府和国公府的仆人一起将路上用的东西一件一件搬上各辆马车。 定国公停在马车前,面色冷淡的看着大姑姑,大姑姑目光平静的回看向定国公,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待跟过来的谢夫人、曹掌柜夫妇也站定在他们身旁,大姑姑又看到徐趣和缓缓二人还有十几步路的距离就到跟前了,她摆出笑容对定国公说道:“我检查过了,他们带的东西够你们路上用的,你们马疲人乏的路上要慢点。” 定国公眼神中露出一丝讥笑,但他仍旧回应道:“好的。”虽然他甚至没有扯出一抹笑来,但语气还算和善。 定国公的话音落时缓缓和徐趣刚好来到他们跟前,这时一个国公府主管模样的仆人对定国公禀告道:“老爷,已经准备妥当了。” 定国公于是回身对谢夫人一行说道:“弟妹,我们这就回去了。”正说着,香月和谢谨疾步而来。定国公看到谢谨,人一愣,他以为看错了,眨了眨眼又看过去,确定是谢谨便不禁皱起了眉,眼中尽是疑惑。 谢谨站定后,定国公主动对她作揖问道:“谢世子妃也在?” 谢谨屈身回礼,而后答道:“见过定国公,我来看望我的姑妈。” 定国公点了点头,正欲说什么被大姑姑笑着打断道:“路途遥远,快上马车吧。” 定国公看了大姑姑一眼,转身上了马车,放下车帘前他意味深长的看着大姑姑,语气平淡的对大姑姑说道:“夫人若在娘家住够了,自行回府便是。” 大姑姑笑着点了点头作为回应。 接着,国公府的一行车马便踏着尘嚣匆匆离开了,正如他们突然匆匆的到来。 随着国公府的车马消失在视线,大姑姑眯起的眼中那凶狠锐利的眼神也逐渐归于平淡,她转过身笑着对送行的谢夫人等人说道:“好了,咱们也快回去吧。” 谢夫人小心翼翼的用询问的口气对大姑姑说道:“阿姐,前几次大姐夫来还歇息一晚,这次这么远道而来的,竟然只坐了半日不到就回去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我们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 大姑姑拉过谢夫人的手,笑着说道:“哪里,当然不是了,是他本就有事所以急着回去了。何况这路途哪里远了?既不跋山涉水,又不崎岖坎坷、险象环生的,他想回去就让他回去,不必管他,咱们忙咱们的。” 曹掌柜此时上前满脸堆笑的对大姑姑说道:“曹某与贱内此番来上淮不但见到了世子妃娘娘,还见到了定国公夫妇这样的达官显贵,真是不虚此行啊。” 大姑姑对曹掌柜笑道:“曹掌柜真是客气了,咱们能相见确是有缘,听说您和夫人要离开了,咱们可得好好筹划筹划剩下的这几天,把该定下的事情都定下才是啊。” 曹掌柜的表情瞬间凝住了,但他很快又干笑两声应道:“是的,是的。不过今日午后要去州府大人府上,不如回来再议。” 这时谢夫人说道:“没问题,时间也差不多了,咱们先回去吃午饭吧。”于是一行人进了徐府往静园走去。 第109章 进与退 缓缓和徐趣走在人群的最后,缓缓因为惦记着胭脂铺子里的事情,整个人有些心不在焉。徐趣很快发现了这一点,问她:“想什么呢?” 缓缓先仰头看看头上的日头,又看着徐趣小声说道:“昨日就走的早,眼下又耽误了半日,我惦记着铺子里,不知现在怎么样了。” 她看看走在前面的一行人,又说道:“既然曹掌柜他们午后不在府里,我既帮不上你的忙,也不能学什么,不如我现在就去施施胭脂吧。” 徐趣问道:“不吃饭了?” 缓缓干脆的答道:“跟往常一样在铺子里吃就行。” 徐趣点点头说道:“你去吧,待会儿我和母亲解释。” 于是缓缓就转身出了徐府,去了施施胭脂。 今天的胭脂铺子和往常一样时不时的需要缓缓也出来招待客人,但一闲下来缓缓就琢磨沈三姑娘生日宴一事。因为记得曹掌柜他们晚间会回徐府,缓缓今日晚饭前便也回了徐府,临离开胭脂铺子时还嘱咐素珠他们今日吃过晚饭后也早点打烊回去。 回到信园见到徐趣,徐趣却跟缓缓说曹掌柜他们只在州府大人那里待了一会儿便回来了,和谢夫人他们早已商谈过一番。 缓缓问道:“那晚上还谈吗?” 徐趣道:“可能还谈吧,但是咱们就不便过去了。” 缓缓听了有一些失落,毕竟特意早回来的。但她很快又跟徐趣说道:“那你跟我说说他们谈得怎么样?” 徐趣表情并不轻松,说道:“不太顺利。依我看这个曹掌柜真是精明老辣得很,他们看到母亲这边很想购入他们的香云纱,所以现在反而不积极,应该是在以退为进,说不好今日去州府苏大人府上也是为了故意拖延,想消磨咱们的耐心。” 缓缓认真的听着,然后问道:“那母亲现在怎么打算的呢?” 徐趣回道:“母亲现在还是想通过礼待他们使得咱们和他们关系更近一些,那时会更好说话,明日要带他们去清石山游玩。” 缓缓一边听一边点头,最后她问:“那明日我还去吗?” 徐趣看着缓缓,思索了一会儿,反问道:“你想去吗?” 缓缓有些犹豫,皱眉道:“想学学,但是我之前都没有做什么,现在突然掺和进去是不是有些突兀?”此外,缓缓还有小心思,她很想知道谢谨去不去,她心里嘀咕着:也可能不去,但大概率是会去的吧?不过徐趣看上去完全没在想这些旁枝末节,所以她又怕徐趣发现她这个小歪心思。 徐趣笑道:“想学东西还怕这些?想去的话一起去就是了。” 缓缓摇摇头,说道:“沈三姑娘的生日宴就要到了,我现在主要专注在这上面。” 徐趣目露不解,问道:“现在不是生意还不错吗?那区区一个生日宴怎么还这么费心?” 说起这个缓缓便兴致盎然起来,她眼中迸发出满怀憧憬的光芒,说道:“我想明白了,我们施施胭脂现下不能和雪莲堂那种比,那些都悉心经营多年,沉淀厚重,有美誉,有渊源,是达官贵妇用来攀比的东西。但我们有我们的特点,那就是便宜、色泽丰富艳丽、细腻好用。色泽上显然更适合年轻的小姐夫人们,而且她们也更容易接受新奇的东西,跟我们施施胭脂再匹配不过了。所以,我要好好谋划这件事,以上淮城的年轻小姐夫人们为目标,争取在她们中形成施施胭脂的信誉和口碑,如果能让她们使用施施胭脂一事蔚然成风,也就能够进而影响其他人。” 徐趣眼中闪着柔光,轻笑一声问道:“噢?这么有雄心?” “是的!”缓缓有些神气的点点头,又问道:“你说我想得对吗?” 徐趣毫不犹豫的答道:“很对!你去做吧,母亲和曹掌柜这边你要是感兴趣回来我讲给你听。” 徐趣这话无疑是对缓缓的鼎力支持,缓缓其实没想到徐趣会有这样的反应,从兴奋中回味过来的她看向徐趣的眼中充满了感激————对于徐趣,她一直都是感激的。 徐趣毫不躲避她的眼神,只是问道:“呆呆的想什么呢?” “谢谢你!”缓缓由心而发的说了这么一句话。 徐趣没有回话,只是嘴角带笑的看着缓缓,他的眼神缓缓觉得有些熟悉,像是在河阳的那日清晨,自己看到兄嫂一起凝视襁褓中的小侄女那般,充满了美好、善意、宠爱和呵护。 突然“咕咕咕咕”缓缓肚子饿了,咕咕叫了起来,打破了两人情意绵绵的对视,缓缓顿觉又惋惜又尴尬,捂着肚子直接羞红了脸。 徐趣看着她,不动声色的问:“你肚子痛吗?”缓缓这才想起来徐趣听不到,想到这点她立刻就释然了,大大方方的说:“我饿了,咱们快吃饭吧。” 接着小夫妻两人去厢房有说有笑的吃了晚饭,吃完饭又坐在书房各自忙于各自的事情。 不知不觉夜色已深,徐趣看着露出疲态的缓缓问道:“今天汤药喝了吗?” 提起这个,缓缓郑重的点了点头答道:“昨天就喝了,很有效,睡得特别好,没有梦魇。” 徐趣又问:“我看你总是睡不好,是经常做梦吗?” 缓缓微不可察的快速叹了一口气,若无其事的说道:“是的。” 徐趣皱了皱眉,又问道:“你都梦些什么呢?” 缓缓眨了眨眼,道:“那可是包罗万象了。” 徐趣锲而不舍的追问:“那最近的一次梦见什么了?” 缓缓想了一下,说道:“梦见舅舅家的表哥十分凶狠的训斥我。” 徐趣眉头拧了起来,问道:“表哥对你很凶吗?” 缓缓犹豫了一下,慢吞吞的说道:“其实我小时候外祖父母和舅父还没分家,舅母不喜欢我住在外祖家,所以表哥们也跟着对我比较严厉,有时会比较凶。” 徐趣正襟危坐,眼色沉了下来,他对缓缓说道:“我记得你以前说的是你在外祖家过的很好。” 缓缓看徐趣那副如临大敌的表情,竟然笑了起来,她用轻松的语气说道:“你不要那么凝重好不好?表哥们虽然比我大很多,但那时只是尚在束发之年的孩子,后来外祖父母和舅舅分家后也基本见不到他们,偶尔见了对我也变得和善了很多。” 徐趣眸色深沉的看着缓缓,语调平静的说:“但也不能改变他们曾为难、伤害过你的事实,不是吗?你当时是一个远离父母的孤童,而他们是这个幼童的近亲,是本该被期待给她关心爱护的人。” 缓缓想了想,看着徐趣认真的说道:“说实话,我也确实曾经郁结于此而内心饱受煎熬。但是后来我仔细想想,其实包括我们自己在内,都只是凡人,对人、对物各有不同的喜恶。他们也一样,也只是有自己喜好的普通人而已,我只是他们喜恶中的一部分,这样一来我就觉得他们不是什么居心叵测、蛇蝎心肠的恶人,也就不那么执着于他们的态度了。” 徐趣不置可否,只是皱眉闷哼一声,但最后还是忍不住说道:“听上去像罔顾是非曲直,一种退而求其次的妥协、逃避和自我安慰罢了。遇到没有能力解决的问题只能忍,强行片面的从自己这里找原因和出口,却不去正视问题,只怕会弄得自己内伤而事却不得解。” 徐趣的话也让缓缓陷入思考,她沉默了一会儿,又说:“你说的很有道理,可是忍让也是一种解决方法。除了国家民族大义、公平正义有似乎明确的准绳,很多事并不是非黑即白。母慈子孝、兄友弟恭、亲戚之间友爱互助是我们所推崇的,这不假,但很多时候就连最亲最近的父母哪怕有心却也难以实际上给每个子女均等的爱。偶尔遇到不和的亲戚——譬如舅妈和表哥们,若对他们有理想化的期待我们就会痛苦,但若把他们放在一边,多想想那些有爱的亲友、想想那些钟爱的世间风采,就会发现他们其实也并不重要,既然已经过去了,我们就要适当的遗忘。这不是为了放过别人,而是为了不禁锢和牵绊自己。” 缓缓说完见徐趣一言不发,只是眸色深沉的看向自己,她便犹豫了一下,问道:“你觉得我说得有道理吗?” 徐趣目光幽幽看了缓缓一会儿,说道:“可你却还是记得,并且因此而有梦魇。” 缓缓一时无语,短暂的沉默后她小声说道:“因为忘却需要时间,我虽然记得,但并不代表我心有怨恨。” 徐趣眸色深沉的笑问:“如何做到不怨恨?” 最先映入缓缓眼帘的,是徐趣眼中的狐疑。而一向情绪深藏的徐趣此时展露出来的笑容里,缓缓竟然看到些凄苦。 她直视着徐趣说道:“收获和付出关心、关爱会带给我温暖,我不能把我有限的精力用来纠结困囿于不爱护我的人,我更不能放弃我本拥有的关爱的能力,我要保持这份力量,我也要追求这份美好。那样想的话,就可以做到了。” “收获关爱可以收获温暖,付出关爱如何能收获温暖?”徐趣眼中闪过的光是不以为然,是难以苟同。 “若还有想关心爱护的人,有了在意和牵挂,有所付出,便不算得孤单。”缓缓凝视着徐趣答道。 徐趣沉默了,他看向缓缓的目光流转翻涌,很是复杂。 过了好一会儿,徐趣整个人呈现出一种十分放松的样子,他看着缓缓笑道:“好了时间不早了,早点休息吧。” 缓缓落寞的看着已经转身准备休息的徐趣,猜测他想起了什么和他自己有关的事,缓缓好想听他说给她听,她觉得和徐趣两人之间话没说完,可徐趣看上去并不想再继续。 此时的徐趣对于缓缓而言,像是一潭清幽的湖水,瑰丽又神秘,让缓缓想探究而不得,只能无奈的选择默默守护。 就这样吧,好在今夜的缓缓一抒心语畅快了不少,但愿今夜能没有梦魇,而是有个美好的梦境,关于施施胭脂,也关于她和徐趣。 第110章 真不真 第二天,缓缓一睁眼便看到一缕缕明媚的阳光照进屋子,徐趣不在屋里,不知他是去练剑还是在吃早饭。 缓缓洗漱好坐在镜前让小玉给她盘发,心里则想着昨晚和徐趣的对话,对着镜子出神。 小玉问缓缓:“小姐,你是插珠钗还是玉钗?”小玉问了好几遍缓缓都没有回应,最后小玉晃晃她的头,大喊了两遍“小姐!小姐!”才把魂不守舍的缓缓拽回神来。 小玉好奇的问到:“小姐,你一早上呆呆的都想些什么呢?” 缓缓轻叹一口气把昨天晚上的事说给小玉听,小玉惊叹道:“小姐你怎么能这么说呢?” 缓缓困惑的问:“怎么了,我说的有什么问题吗?” 小玉说道:“姑爷向着你,站在你的角度考虑问题,才那么批评你的表哥们。可是你还为表哥们开脱,多伤姑爷的心啊。” 缓缓解释道:“我只是陈述想法,没有为表哥们辩解的意思。” 小玉皱眉道:“可就是听上去很不知好歹。” 缓缓看着铜镜中的小玉,犹豫的问道:“是这样吗?” 小玉忿忿不平的说道:“可不是嘛!别人帮你,你还不顺着人说话,谁听了会不生气呢?” 接着小玉随意抓起一只珠钗插在缓缓头发上,又补充道:“我小时候啊,家里有个表婶可得表叔和奶奶的欢心了,家里的大姑娘小嫂子都跟她请教,好说歹说她才肯告诉我们,秘诀呀就是顺着当家人的意说话做事。那时我虽然小,可是这话我却一直深深记得。” 缓缓无语的看着镜子里皱眉的小玉,有些委屈的说道:“可是跟自己最亲近的人都不真心相交,这样的日子又有什么意思呢?为了虚假的和合,在违心说没有道理的话,我不想这样做。” 小玉叹一口气,说道:“小姐你有时真是倔!那怎么办呢?只能看着姑爷生气不搭理你了!” 这几句话说得缓缓闷闷不乐起来。 缓缓心事重重的来到厢房,见到正在吃早饭的徐趣,徐趣倒是表现得一切如常,还给缓缓递了一只勺子。 缓缓心中百般纠结,食不知味的吃了两口粥,看徐趣都快吃完了,再不问就来不及了。最后忍不住问徐趣道:“那个,昨天说表哥的事,你为我考虑,我却没有顺着你,你生气了吗?” 徐趣正好喝完最后一口粥,看着缓缓,平静的说道:“没有。” 缓缓还想说什么,又成进来催促道:“公子快点吧,门房又来报,马车已经在门口等着了!今天不好让他们等。” 徐趣转头看着缓缓,放下一句:“别忘喝药,没什么事早点回来,多休息,我先走了。” 缓缓听这话语中的关心仿佛从侧面回答了自己的疑问,顿觉内心十分踏实,赶紧笑着点了点头作为回应。 然后徐趣离开,留下的缓缓顺从的细嚼慢咽吃完了早饭,又休息了一会儿才去施施胭脂。 到了胭脂铺子没多久,香月便来找缓缓了,两人在内室细细研究了起来生日宴一事。过了很久,两人终于告一段落,香月长舒一口气向后仰靠在椅背上伸起了懒腰。 缓缓看着她这副小儿态便伸手摸了摸她的头,笑道:“怎么?累了?” 香月双手搂住缓缓的手臂,靠在缓缓的肩上撒娇道:“嫂嫂,咱们这么用心,此番一定能一炮打响是吧?” 缓缓掩盖起内心的忐忑,笑着说:“当然行!还记得嫂嫂给你分析的吗,咱们施施胭脂最适合你们这些年轻的女孩子了。” 香月从缓缓肩上抬起头来,看着缓缓纠正她说道:“嫂嫂也很年轻,是咱们这些年轻人。” 缓缓忙道:“对对对,是咱们!”接着缓缓若有所思道:“做成一个生意多有不易,母亲这些年将家中众多生意经营的有声有色,实属难得。” 香月听了愣住了,似乎她从来没有这样想过,她沉思了一下,认真的点了点头。 缓缓笑了笑,又喃喃道:“不知今日他们和曹掌柜夫妇谈的怎么样。” 香月听了这话问道:“嫂嫂是说今日母亲她们和曹掌柜夫妇出游一事吗?” 缓缓笑道:“是啊,听说之前谈得不是很顺利呢。谢谨姑娘也和你说了吧?” 香月却奇怪的问道:“谢谨姐姐为何要和我说呢?” 缓缓愣了一下,说道:“我以为谢谨和你住在一起,自然会跟你说起的。” 香月眨眨眼,说道:“嗯,谢谨姐姐没有和我住在一起。” 缓缓奇怪的问道:“昨天母亲不是安排谢谨姑娘住在你那里吗?” 香月摇了摇头,说道:“昨天大姑姑到我那里说既然大姑丈走了,我那里地方又小,还是让谢谨姐姐到她那里住更好。” 缓缓默默的点点头说道:“看得出来大姑姑真的很喜欢谢谨姑娘。” 香月垂眸撇了一下嘴,说道:“嗯,她们倒是颇有几分志趣相合。”接着香月又抬眸说道:“而且即使谢谨姐姐住在我那里应该也不会和我说这些事的。” 这话倒是让缓缓很是好奇,她问道:“为什么呢?” 香月郑重其事的反问道:“为什么要说呢?谢谨姐姐大概不会浪费精力在我这种于她无益的人身上。她跟我说这些做什么呢?难道像嫂嫂一样,带我做生意吗?” 缓缓听了这话一时无语,香月眨眨眼问道:“嫂嫂想什么呢?” 缓缓打趣道:“谢谨姑娘这个玲珑周到的表姐怎么让小表妹不满意了呢?” 香月仍旧一本正经的说道:“表姐的表面功夫自然是做足了,但敷衍和真心小表妹不傻也是能分辨出来的。谢谨表姐呀,从前来徐府都主要是为了兄长,旁的……” 香月话一出口还没说完,便自觉失言,停了下来紧张的看着缓缓。当看到缓缓面色沉郁时,香月也变得无措起来。 正当香月不知如何是好时,突然听见缓缓努力用平常的语调问道:“香月,从前谢谨常来找你兄长吗?” 香月犹豫道:“小时候经常来,后来就少了。”说完香月又补充一句“一多半是和谢慎哥哥一起的。” 缓缓点了点头,算是表明接收到了香月的解释,但她接着又问:“那,他们都玩些什么,做些什么呢?” “这……”香月小心的观察着缓缓的表情,答道:“我和他们年龄差几岁,一般不和他们玩在一起,只记得他们有时对弈,有时喝茶,但更多的是闲坐畅谈。” 听了这话缓缓心中酸涩不已,她也想和徐趣常常闲坐畅谈,可昨天的结果……缓缓忍不住无奈的长出一口气,好久才有气无力的勉强发出一个“噢”字来作为对香月的回应。 香月面露窘态,她有些尴尬的说道:“嫂嫂,今日也差不多了,要不我先回去了。” 缓缓看着香月,强作无事的挤出一个笑容,回应道:“好的,咱们明日再议。” 缓缓送香月到铺子门口,香月美丽的眸子充满了歉意,不舍的看了缓缓一眼,缓缓冲她温柔的笑了笑,香月才转身离去。 之后缓缓回到内室,试图好好梳理一下刚刚和香月商议的事情,却发现自己心烦气躁完全不能静下心来。于是她干脆放下一切,告诉素珠他们晚饭后就可以打烊回去,交代完这一切她就回徐府去了。 第111章 欲扬先抑 回到信园,缓缓心里说不出的慌乱烦躁。 她来到书房,随便翻出了一本书,可是过了好久,因为整个人心不在焉时不时的走神,根本没看进去几个字,书始终停在最初打开的那一页。 缓缓干脆推开书,又来到厨房,想一边干活一边学厨一边聊天以解烦闷。 听到缓缓说来打下手、学厨艺,掌厨的卫嬷嬷也是诚心欢迎又悉心相授。但心烦意乱的缓缓却摔了一个碟子,打破了两只碗,踩碎了三个鸡蛋,真真叫一个添乱又添愁。看着卫嬷嬷勉强撑出的笑容,缓缓讪讪的表达了歉意后便十分自觉的离开了厨房。 此时日头西沉,回到堂屋内,看着光线已经黯淡下来的屋子,缓缓心中的纷扰也渐渐消去,一股沉闷却在心头浮起。她坐在圆桌前,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盏水,却并不着急喝,只是盯着那青绿色越窑茶盏出神,同时默默念着:“徐趣啊徐趣,你的心到底是怎么想的?莫非真的是曾经沧海难为水了?” 不一会儿一个小丫鬟进来对缓缓说道:“少夫人,餐食已备齐,请您移步厢房吧。” 缓缓从茶盏上挪开目光,看着小丫鬟答道:“不急,等公子回来吧。” 小丫鬟却说:“公子已经在厢房了。” 缓缓感到诧异,平时徐趣都是先回屋的。于是缓缓带着好奇与小丫鬟到了厢房,果然见到徐趣坐在桌前,不过他并未动筷吃饭,只是盯着餐食垂眸沉思。 缓缓坐下,烛光将她的影子投到桌上,徐趣抬起头来,缓缓问道:“你怎么没回屋,直接来厢房了?” 徐趣淡淡一笑,说道:“我回来时刚好遇到常嬷嬷她们端餐食过来布菜,就跟着进来了。” 缓缓看徐趣似乎有心事,于是试探的问道:“今天和曹掌柜那边还顺利吗?” 果然不出缓缓所料,徐趣摇了摇头,说道:“曹掌柜还是不肯松口,并且他们后天就要启程走了。” 缓缓问道:“母亲让一步不行吗?” 徐趣看着缓缓答道:“母亲的确做出了一些让步,不再寻求做总商口了,但曹掌柜还是不肯在进价上让步。” 缓缓不禁皱起了眉头,说道:“这可就为难了啊。这个曹掌柜看着好说话,没想到竟然如此固执。” 徐趣冷冷的说道:“怕不是我们之前表现的太诚恳、太迫切,授其以柄,才让曹掌柜有恃无恐,敢于大肆要价。我已跟母亲说了,不如索性明日晾他们一天,让他们也弹斤估两好自为之。” 缓缓有些担忧的说道:“虽然是个方法,可是如果真的黄了呢。” 徐趣先是沉默了一下,继而说道:“确实这个不好把握,母亲说她考虑一下,我也正为这个担忧呢。” 缓缓看徐趣这样,宽慰他道:“不论如何先吃饭吧,吃饱了才能有心力去做事。”说完将筷子递给了他。 徐趣淡淡的笑着接过筷子,点了点头说:“好。” 吃了两口饭,徐趣想起了什么,问缓缓道:“你今日喝药了吗?” 缓缓答道:“喝了,放心吧。” 徐趣又说道:“你要多休息,素珠和阿顺都是可靠能干的人,最近铺子里没什么重要的事只去半日也是可以的,沈三小姐生日宴一事在家也能安排吧?” 缓缓点点头,笑道:“好的,明日我吃了午饭再去铺子里。” 听了缓缓的回答徐趣也笑了,之后两人便默契的低头吃饭。 厢房是安静的,但缓缓心里却波涛翻涌,徐趣的关心让她一扫之前的种种阴郁,她边吃边忍不住嘴角上扬,看来今日又能得个好眠了。 第二天,缓缓是被窗外的鸟鸣叫醒的,她环视了一圈屋内,发现小玉坐在圆桌前,双手捧着下巴打瞌睡。缓缓走到小玉对面坐下,心情极好她只是的看着小玉并没有打扰。 突然小玉手上一滑,睁开了眼,见缓缓坐在自己对面笑自己,搔搔头气道:“小姐坏,我守着你,你还笑话我。” 缓缓笑着上前拉住小玉一顿讨饶:“好小玉,好小玉,小姐错了。”小玉这才将耷拉的嘴角拉平。 缓缓又问:“你怎么没去铺子里?” 小玉一边准备梳洗的东西,一边答道:“小姐,姑爷特意让我留下照顾你。” 缓缓问道:“徐趣一早就走了?” 小玉答道:“一早姑爷练剑回来,饭都没吃,夫人那边就把姑爷叫走了。” 缓缓不禁担心起来,明日曹掌柜就要走了,今天谢夫人心里肯定着急,香云纱一事如果谈不成,最近这些日子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缓缓梳洗完,心怀不安的吃过饭、喝过药,来到徐趣的书房梳理起沈三小姐生日宴一事,不知不觉一上午就过去了。 中午徐趣竟然回来了,他用了些力道推开了堂屋的门,缓缓听见响动就直觉曹掌柜一事并不顺利。她从书房来到堂屋,看到徐趣坐在圆桌旁的圆凳上。他也不像平时一进屋先换衣服,而是仍旧披着藏蓝色大氅,左手握拳放在腿上,右手握拳置于圆桌上,低头垂眸沉默的思考着什么。 缓缓过来倒了一杯水,递到徐趣面前。 徐趣抬起头,在看到缓缓的一瞬间,眼中原本冷幽的眸光变得平静了起来,他接过杯子,只说了一句:“你在呢。” 缓缓看着徐趣,问道:“是曹掌柜那边的事不顺利吗?” 徐趣先是沉默,然后轻启薄唇平静的说道:“彻底谈崩了。” 虽然这个情况之前有考虑到,但真的听到这个消息缓缓还是十分震惊的,她有些担忧的问道:“怎么回事呢?” 徐趣面容冷峻,说道:“今日母亲一早把我叫过去,带曹掌柜夫妇又去永盛坊和工坊看了看,曹掌柜油嘴滑舌一番赞美,但还是把香云纱的价格咬的死死的就是不肯让步,母亲好言好语商议曹夫人却出口不逊,母亲一怒之下说既然这样,这事就这么算了吧!” 缓缓深吸一口凉气,说道:“那曹掌柜夫妇当时怎么回应的?” 徐趣冷冷道:“母亲一这么说,曹掌柜夫妇先是面面相觑,接着便破罐子破摔的说‘算了就算了吧,叨扰多日,该回去收拾行李了,明日就走了。’估计现在正在静园收拾东西呢。” 缓缓皱眉道:“也不知道母亲那边现在怎么样了,我得抽时间去看看母亲。” 徐趣点头嗯了一声,最后说:“咱们先吃饭吧,午后去母亲那里看看。” 缓缓点头称是,然后帮徐趣换了衣服两人便一起去吃饭了。 第112章 姑且一试 午后,徐趣和缓缓来到谢夫人的静园,谢夫人像往常一样在堂屋接待他们。 但是,打从进门起,缓缓就看到谢夫人眉头无意识的微皱着,眉宇间有着抹不去的淡淡愁云。她宽慰谢夫人道:“母亲,我听说曹掌柜的事了。香云纱毕竟是在京城也刚刚才刚刚盛行起来,大多数人都是图个新鲜,能风靡多久还是个未知,咱们永盛坊引进也是一步险棋,如今未谈定也说不定是个好事。” 谢夫人唇角浅笑了一下,说道:“缓缓说得有道理,只是前些日子谋划盘算,又动用关系请曹掌柜夫妇来。这些日子他们来了又是各种奔波劳累,这些都要付诸东流,难免有些可惜。而且这几天趣儿也跟着受了不少累。” 徐趣说道:“都是自家人,应该的,母亲不必挂记。” 三人正说着话,一个小丫鬟来报,大姑姑和谢谨来了。 徐趣和缓缓站起来,但未等他们行礼,大姑姑一进屋就迫不及待的说道:“弟妹,你真是有个聪慧能干的好侄女儿,碧画呀还要再劝劝曹掌柜。” 谢夫人听这话眼中有了一丝光亮,但想起了什么立即又黯淡了下去,她有些犹豫的说道:“怎么个劝法?话已经说到那个份儿上了,都不能和他们再好生说话了,何况商议香云纱一事。” 谢谨说道:“上次曹夫人说喜爱珠宝,我想带她去银楼看看,想必她不会拒绝,只要她愿意去,态度就会有回转,话也就好说。” 谢夫人犹疑的问道:“这可行吗?” 谢谨答道:“先把曹掌柜夫妇请出来吧。” 于是谢夫人让张嬷嬷去请曹掌柜夫妇,他二人一到堂屋曹夫人就先一步上前拉住谢夫人的手操着不标准的官话说道:“徐夫人啊,上午我只是想说这香云纱制作不易,一时着急无礼了,您不要放在心上啊。” 谢夫人客气的说道:“哪里。”接着将目光转向曹掌柜,曹掌柜一副老好人的神情,笑眯眯的说道:“内子一时口无遮拦,徐夫人不要介意,徐夫人招待我们这么多天,我们还是很感激的。” 谢夫人嘴上呈笑状,眼神却冷淡至极,她客套的说道:“能相识便是缘分,缘果由因而定,我们都要畏因才是。” 听了这话,曹掌柜和曹夫人只能尴尬的陪着笑。这时,谢谨上前对曹夫人说了一段岭南话,还伸出手、轻微的拉起衣袖,给曹夫人展示她手腕上戴着的和田玉绞丝镯。没错!就是那只徐趣送的,徐趣亲生母亲的遗物,今上生母的赏赐。 一见这只玉镯,一旁的大姑姑笑得意味深长;本来神态高矜的谢夫人立即变得严肃起来;缓缓也神色骤变,掩饰不住的紧张和不悦浮于脸上;倒是徐趣,表现出的是一如既往的冷静和淡定。 曹夫人听了谢谨的话十分兴奋,连连点头不止,还拉了曹掌柜的衣袖好几下,动作似小儿撒娇一般,这亲昵的样子令屋里的其他人反而有些局促不好意思起来。 曹掌柜大笑着点头,又对谢谨说了几句岭南话,谢谨笑着回了他几句岭南话,然后转头又对其他人说道:“我说去上淮城最大的银楼看看有没有类似的绞丝镯。曹掌柜和曹夫人要回去拿银票换衣裳,咱们也都回去准备准备,然后到府门口汇合坐马车去金麒阁吧。” 这时谢夫人抚额说道:“你们去吧,招待好曹掌柜、曹夫人,我有些不适,就不去了。趣儿、缓缓,送我回屋吧。” 谢夫人的话让曹掌柜夫妇面面相觑一时摸不准她的态度,好在有大姑姑和谢谨的热情安排,众人也算其乐融融的各自散去了。 这边谢夫人和徐趣缓缓行至院中,见四下无其他人,谢夫人便停了下来,带徐趣和缓缓坐在院中的连廊下。 谢夫人说道:“我本以为香云纱一事再无可议,但看曹掌柜夫妇刚才主动对我示好,我觉得他们也非仅仅是为了感激咱们的招待。趣儿说得也对,咱们要张弛有度,眼下我要表达强硬的态度,就不去了。但徐家不去人又不合适,你们去吧,遇到听说不便之处让你大姑母和壁画帮忙。” 徐趣和缓缓连忙应“是”,缓缓还问:“母亲,遇到曹夫人喜欢的珠宝,咱们要买下来送给她吗?” 谢夫人回答道:“本来按惯例应该趁此机会由咱们送的,但前边既然已经给了他们十足的礼待,非但收效甚微还助长了他们的气焰,那现在送珠宝一事就算了吧。买卖也不会因这等锦上添花的小事而不成。若曹掌柜他们真的不顾念之前咱们的诚意,挑了这个理,那这样的友商不要也罢。但是趣儿、缓缓记住,眼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即便不成也不要闹得破裂反目。” 徐趣缓缓恭敬的答应下来,向谢夫人告辞后转身离开。在快走到门口时,谢夫人又叫住了他们. 谢夫人快走两步跟上来,拉着缓缓的手说道:“缓缓,金麒阁是咱们上淮最大的银楼,里边有很多值得珍藏的高品,遇到你喜欢的尽可以出手。” 谢夫人接着又扭头对缓缓身边的徐趣说:“记在我在那里的账上,趣儿你应该知道怎么和陶掌柜说。” 徐趣点点头,缓缓也向谢夫人道谢。 谢夫人对缓缓笑笑,几番犹豫沉吟之后又对徐趣说道:“趣儿,若是陶掌柜那里有和田玉绞丝镯,不论多少钱都给缓缓带一只回来。” 这话着实让缓缓受宠若惊,说这话的是自己的婆母不假,但毕竟是继母!而且,她还是绞丝镯的现有者——谢谨的亲姑母!这样身份的人能对缓缓说出这样的话来任谁听了都会大为感动的。 缓缓更是发自肺腑的说道:“不论金麒阁有没有绞丝镯,缓缓都先谢过母亲的一番心意!” 谢夫人看着缓缓慈爱的笑了笑,她拍了拍缓缓的手臂,对缓缓和徐趣说道:“好了,快去吧,也不好让他们等太久。” 缓缓和徐趣这才告别谢夫人,前往府门口和曹掌柜一行汇合了。 第113章 银楼买饰 徐趣和缓缓急匆匆的赶到徐府的乌头门前最终与其他人汇合,徐趣安排了三辆马车,他和缓缓一辆,大姑姑和谢谨一辆,曹掌柜夫妇一辆。 坐在马车上,缓缓忍不住陷入自己的思绪中,徐趣见她这样,还问她:“在想什么?” 缓缓心想:还问我想什么?想她和徐趣的话谈成那样,想香月说得徐趣和谢谨从前常常交心畅谈。 她直接瘪嘴问道:“我听说以前谢谨经常来找你谈天论地?” 徐趣哪里想到她会突然说这个,看着缓缓没有答话。 缓缓又严肃的说道:“我们要真诚相待对吗?” 徐趣目光深沉的看着缓缓,一时没有回答。 缓缓锲而不舍,强势的说道:“回答我。” 徐趣点点头说:“那是自然,我们一直都是这样不是吗?” 听徐趣这么说,缓缓心里瞬间就好受了不少,她说道:“那你是不是应该把心里话都和我说?” 徐趣沉默,缓缓执着的摇了摇他的手臂,徐趣看着缓缓,眼神坚定又纯净,他点点了头,说:“是。” 缓缓终于放下心中的负担,说道:“好,我相信你,你以后也可以相信我。记得心里有话要和我说。” 徐趣看着缓缓笑了,他说:“好,我有话我们回去再说。” 话刚说完,她们一行六人的车便到了金麒阁门口。 缓缓是第一次来金麒阁,金麒阁不仅面宽是旁边店铺的两三倍,而且二层有宽大的挑廊,门头横匾连楹,金灿灿的“金麒阁”三字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不仅如此,在寸土寸金的闹市中还有一个宽大的檐廊,暗暗彰显出它作为繁华的上淮城第一银楼的实力,颇显气派。 踏进门屋,一楼的前堂摆放有长长的柜台,间或有几把接待的座椅。有几组客人在看珠宝,每组都有一个伙计陪着。徐趣他们进门后,很快就有伙计上前热情的招呼,谢谨则直接对伙计说:“你们肖掌柜呢,请他出来一下。” 伙计一看这架势便知这是大主顾,便热情的回应道:“看来您是常客,肖掌柜有事在后院忙着,我请耿总管过来您看行吗?” 谢谨微微笑着点了点头,伙计便道:“那您先随便看看,我这就去请耿总管。”说完便小步快跑的离开了。 于是谢谨便引着曹掌柜夫妇在金麒阁里粗略的看一遍所有的柜台。 金麒阁不愧是上淮最大的银楼,珠宝琳琅满目,种类繁多。一圈看下来,金、银、水晶、玉石、珍珠、夜明珠、猫眼石、红绿色宝石、花梨、紫檀,可谓应有尽有。形式更是不拘于项链、耳环、头钗、手镯、手串、挂坠、腰佩等。不仅如此,款式经典新颖俱全,制作精巧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曹夫人惊喜不已,操着有口音的官话对谢谨惊叹道:“世子妃娘娘,这家珠宝店好有实力!上淮城的珠宝好精致!” 曹夫人顾不上曹掌柜了,拉着谢谨流连于每一个柜台,细细打量着里边的珠宝,一副要把每一件都品赏一遍的架势。 这时小厮带了一个留着八字胡的白面中年男子朝缓缓他们走来。 男子老远就作揖道:“原来是世子妃娘娘和国公夫人大驾光临,小店真是蓬荜生辉啊!” 大姑姑说道:“耿总管说笑了,你店里哪一件不是葳蕤自生光的宝贝,我多年未回上淮,没想到你还记得我。” 耿总管此时已经走近了,得体又阿谀的笑道:“国公夫人的风采自是让人过目不忘,当年可是承蒙国公夫人采办嫁妆时的照顾,我才能从一个小伙计脱颖而出成了今日的总管啊!” 这话着实包含着大量的信息,让人不得不遐想连篇,曹掌柜夫妇已经开始眼中带光的仰视大姑姑了。 大姑姑被这不着痕迹自然而然的恭维奉承得十分熨帖,她笑道:“今日我们带了客人来,还麻烦耿总管带我们看些好货。” 耿总管立即说道:“那自是当然。”说完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还吩咐一旁的伙计“这是贵客,把阿才也叫来。” 就这样,银楼里一个总管两个伙计共三个人陪着缓缓他们六个人,在各个柜台经过时引得旁人纷纷注目议论道“不知这是哪家的夫人啊?”可谓是给足了大姑姑面子。 一层看下来,曹夫人给自己选了一只掐丝金头钗,给曹掌柜选了一个黄水晶手把件。 耿总管看大姑姑和谢谨什么都没选,犹豫道:“不知国公夫人和世子妃娘娘可是没有满意的首饰?” 谢谨说道:“一楼的东西确实有些普通。” 耿总管一拍脑门,说道:“对了,国公二人和世子妃娘娘常年在京城自是见识不凡,一般的东西看不上眼,是鄙人的错,还请各位移步二楼。” 于是,缓缓六人又上了二楼。二楼很空旷,只有他们一行人。柜台不像一楼那么长,中间的座椅更多。 但这里的珠宝确实比一楼的高一个档次,更加繁复精致。连一个常见的黄金长命锁都是用镂空花丝镶嵌的,金托中间镶玉,玉石两边还用雕镶着洒银的仙鹤,仙鹤优雅的伸颈展翅,一副闲云上翱翔的样子。不仅花纹繁而不乱,背面还有机关可以打开,放入香料,做香囊用! 就连缓缓不是很懂都能看得出来,不论材质,单说这匠心这工艺就知道定是价值不菲。 曹夫人更是爱不释手,立即拿了一个放置到伙计手上的托盘上,想了想又拿了四个,放了三个在托盘上,握了一个在手里。 曹掌柜咂么了一下嘴,好奇的说:“你拿这么多干什么?” 曹夫人温柔的揽着曹掌柜的手臂解释道:“这么好的东西得给儿子和女儿们都买上。” “那还多两个呢?”曹掌柜有些生气道。 曹夫人也难得强势起来,振振有词的说:“我还要呢,一个不够看的,买两个,一个佩戴着,一个收藏起来。” “这……”曹掌柜顿时无语起来。周围的人都笑了。 始终默默跟在队伍后边的徐趣看了一眼手边的柜台,问一旁的缓缓道:“有喜欢的吗?” 缓缓一直在默默观察大姑姑、谢谨她们,听见徐趣的话随意看了一眼徐趣手边的柜台,没成想竟被一串珠子透明中带着点点斑红的手串吸引,便顺手拿了起来。 一旁的伙计立即上前殷勤的介绍道:“这是呃……”伙计先是愣住了,犹豫了一下,又说道:“这是冰飘玛瑙。” 这时曹掌柜那边的人正处在刚刚笑完的空档中,听到徐趣这边的动静都望向这边。 耿总管更是直接走了过来,但是当他看到缓缓手中的手串时立即变了脸色,严厉的对一旁的伙计说道:“这个怎么会在这里,回头找管二楼的主管算账。” 接着,耿总管满面含笑的对缓缓说道:“这位夫人,不好意思,伙计搞错了,这个是掌柜家十二岁的小姐和工坊里的师傅做着玩的,不知怎么出现在这里了。” 缓缓笑道:“我觉得很有意思啊,瞧这每一颗珠子都是冰透中带几点红,像是冰洁的天空中纷纷落下的花瓣一般。而且这些珠子一看就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不仅每一个都色调均匀,整体排列还是有规律的。” 耿总管听了这话仔细看了看缓缓手中的串,笑道:“确实如此。这位夫人喜欢就好。” 他虽面带笑容,嘴上这么说着,但缓缓分明看见他低头的瞬间眼中流露出了不屑。 越过人头,缓缓看见站在最那头的大姑姑更是翻了个白眼气得直接转过头,向前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咱们还是看看珠宝吧。”耿总管赶紧追上前去给大姑姑他们介绍。 第114章 真语和谎言 耿总管把二楼的珠宝都介绍了一遍,曹夫人却再没有遇上这么心仪的,只又拿了一件金镶葫芦吊坠,而大姑姑和谢谨更是没有出手买任何东西。 最后请他们一行六人坐下喝茶时,耿总管犹豫的问道:“不知国公夫人和世子妃娘娘想要什么样的珠宝,我们也可以帮您关注着。” 大姑姑和谢谨看曹夫人没选到喜欢的,互相对视一眼,大姑姑说道:“今日我们的客人也是深晓珠宝的贵客,这里的东西确实有些不上台面,我们要去后宅私库。” “这……”耿总管顿时犹豫了起来,他看了两个伙计一眼,那两个伙计面面相觑后都低下头去不言不语。 “怎么难道我们还不够格去私库不成?”谢谨适时步步紧逼。 “够格,够格,绝对够格!您几位再不够格,这上淮城怕是也没有够格的了。”耿总管低头轻叹一声,又抬头摆出笑容说道:“您几位也不是外人,我就实话实说了吧,不是我不愿让您去后宅私库,只是现在后宅正乱着呢。” “此话怎讲?”谢谨问道。 “您可能不知,我们肖掌柜小女儿玩劣不堪,我们肖掌柜怕她将来嫁不出去不让我们对外说。她呀,特别爱养毒物,什么蝎子、蜈蚣、蜥蜴、蛇的养了一堆,别的不说,就那蚂蚁大的就有半寸长。平日里肖掌柜爱女心切,专门弄了3间屋子给她养,可是今天晌午的时候她发脾气,一气之下把容器摔坏把屋子门都打开了,那些东西爬了满院子,府里的人稍微有点胆量的都去捉毒物去了。弄到这会儿还没捉完,肖掌柜在后院指挥着呢,所以才没来接待您二位。现在您几位去了,我怕您被毒物咬到。” 这话确实出乎所有人意料,大家都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谢谨光听就吓得左手攥着右手腕坐在座椅上直往后缩。 愣了好久,大姑姑清清嗓子说道:“我们也不想白来一趟,要不请这位伙计去看看,要是差不多了,我们也可以冒险去看看。” 耿总管哪里敢怠慢,急忙按照大姑姑说的吩咐。那个叫阿才的摇摇头说他怕,让另外的那个去的。不久那个伙计回来了,说道:“后院清得差不多了,只是这些东西能爬会藏的,偶尔还会冒出来。” 耿总管于是看着大姑姑问:“国公夫人,要去吗?” 大姑姑看着其他的人说道:“去吧,总不能白来一趟。” 曹掌柜夫妇似乎并不怕,其他的人也就不好说什么。 走到门口时,缓缓又看了一眼柜台上的冰飘玛瑙手串,徐趣看她的样子,拿起了手串和手串旁同材质的佛珠项链,对缓缓说:“带上吧。” 缓缓很开心,看着徐趣说:“你觉得像永和庄海棠花小径上那漫天飘落的花瓣雨吗?”缓缓犹记得那时她在缤纷洒落的花瓣中看俊俏的徐趣的情景。 徐趣笑着点了点头。 缓缓还想:瞧,这就是她和徐趣独有的记忆。 “还是重瓣的西府海棠吗?”突然后边传来谢谨的声音,原来她因为害怕,一改之前的主导磨磨蹭蹭走在了最后。 缓缓和徐趣回头看去,只见谢谨脸色苍白,整个人看上去十分慌张。她似乎也是在紧张的情况下无意识的自然而然就说出这句话。说完又慌张的追上大姑姑他们去了。 缓缓霎时感到万分的失落,对了,谢谨这么多年,应该也去过永和庄,也曾在徐趣父母亲手栽的海棠小径下行走。突然间,缓缓的心仿佛坠上了千斤重的石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徐趣平静的看着她,问:“你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 缓缓想,他大概没听到谢谨的话,那自己何必在这里多此一举呢。想是这样想,但她还是脱口而出,问道:“谢谨也去过海棠小径?” 徐趣看着缓缓,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缓缓突然后悔自己如此多嘴说那些话,她什么也没说,低头不管不顾的向前走去,徐趣只得跟在她的身后。 过了一楼的堂屋才发现,院中大姑姑正和一个又白又胖的中年男子说话,那人也留着耿总管一样的八字胡,看上去比耿总管年长,想必就是肖掌柜了。 看见徐趣他们过来,大姑姑招手道:“趣儿,你快过来。” 缓缓怕离得远徐趣看不清,面对徐趣又说了一遍:“大姑姑让你过去,估计是介绍那位肖掌柜。” 缓缓听得懂大姑姑的弦外之音,没有叫她,但是徐趣拉着她的衣袖,让缓缓走在自己身后,紧随着自己。 站定后,大姑姑只向肖掌柜介绍道:“这是我的侄儿,徐趣。趣儿,这是金麒阁的肖伯伯。”徐趣便向肖掌柜作揖问好。 肖掌柜本来还等着大姑姑介绍徐趣旁边的缓缓,但看大姑姑完全没有此意,便一副了然的样子只对徐趣说道:“徐公子真是一表人才啊哈哈哈。” 大姑姑这刻意的技俩缓缓不是第一次领教,但也真的是毫不在意,她唯一在乎的只有徐趣的心! 缓缓正躲在徐趣身后低头沉思之际,猛听得一向矜持优雅的谢谨大叫道:“有蚂蚁!” 缓缓闻声抬头,竟然看到谢谨紧紧拽着徐趣的衣袖,整个人惊惧得直一边向徐趣展示衣袖上的一只蚂蚁,一边往徐趣身边凑,就快要挂到徐趣右手臂上了。而徐趣则在看到蚂蚁时驾轻就熟十分自然的迅速拍落了谢谨衣袖上的蚂蚁,整个过程一气呵成,十分默契。 而后,徐趣似乎想起来缓缓在一旁,眼中无措,欲言又止的看着缓缓。 一旁的曹掌柜夫妇都惊出了一副好事的表情,曹夫人垂首挑眉冲曹掌柜传递了一个暗含深意的眼神,曹掌柜心领神会,还了一个别有意味的眼神。 肖掌柜也饶有兴味的看了看谢谨和徐趣,又用耐人寻味的眼神看了看缓缓,继而回头喊道:“过来几个人,看看怎么回事,还有哪里没清干净!”说完又回过头来急速的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快走吧。” 肖掌柜快速的向后院走去,曹掌柜夫妇紧随其后,大姑姑也拉上离她最近的谢谨紧紧跟上,逃离了这里。 缓缓仍旧呆立着,什么肖掌柜的眼神、曹掌柜夫妇好事的表情,缓缓也通通根本不在乎,她只是突然想起以前打听碧画这个人时,香茵府上那个瘦嬷嬷说过:谢谨从小就让徐趣给她掸蚂蚁。她不停的问自己:“他们满满的都是回忆,而我要怎么创造回忆?” 缓缓百般滋味涌上心头,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仿佛心弦被抽掉了一根,有种想掉泪的感觉。 “夫人你那边有蜈蚣!”缓缓听到徐趣的声音响起,抬头看到徐趣伸出手就要来抓蜈蚣,缓缓早已顺着徐趣的目光看到了蜈蚣,她反应极快的同时伸手,由于距离更近,便先于徐趣抓住了蜈蚣。最后让徐趣伸出的手尴尬的悬在了半空中。 缓缓抓着蜈蚣举到徐趣面前,凄凉的笑着,说道:“我不是娇小姐,从来不怕这些小虫,不需要你的保护。”说完她想了一下,又补充道“不仅如此,若你怕,我还可以护着你。” 这话说完好久,徐趣都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低着头盯着缓缓看,眼神有些复杂。 突然,缓缓看到徐趣脚边爬来一只蝎子,大喊道:“小心!蝎子!”一边说着,一边把徐趣往自己身后拉,徐趣这时也看到了蝎子,只犹豫了一瞬便顺着缓缓的力道躲到了缓缓身后。缓缓一个箭步上前,将蝎子远远的踢了出去。 而后,她回身看着徐趣,长舒一口气说道:“好了,没事了。” 徐趣还是不言语,目光炯炯的看着缓缓。 放松下来的缓缓,苦笑着揶揄徐趣:“刚说我能护你,竟还说中了。想不到你这大个子竟真的怕这些小虫……”话未说完她似乎想起了什么,愣住了,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整个人无精打采起来。 这时,受命赶来捉虫的伙计在不远处颤声对他们说道:“公子、夫人,快走吧,这里怕是还藏着毒虫!天快黑了,一个不小心看不到被咬了就糟糕了。”说完两个伙计也跑了。 院子里只剩下徐趣和缓缓两人了,徐趣拉着缓缓向前走,刚迈出两步,缓缓便感到心中的悲伤瞬间爆发难以自抑,她忍不住停下来,在徐趣身后用力拉住了徐趣牵着她的手。 徐趣明显没想到缓缓会这样,他转过身愣怔在原地。 缓缓湿了眼眶,低下头,声音哽咽道:“我是不是应该适当的撒些谎?装作怕这些小虫的样子,让你保护我?就像你明明怕这些小虫,却从小骗谢谨你不怕,为她驱虫,默默守护她这么多年?” 徐趣举起缓缓的手,用另一只手为缓缓拢起鬓角的碎发,说道:“也不是你想的这样。” 缓缓情绪有些激动,她仰起头面对着徐趣,此时她眨了眨酸涩的眼,两颗泪珠儿便滴落了下来,她抽咽道:“可是你知道吗?我不想、也不愿、更加不会骗你。真诚相待是你我之间一直以来的相处之道不是吗?我知道你也一样,无论如何也不会骗我的,对吗?” 徐趣被这突然的问话弄的一时语塞,他沉默着。 缓缓等不及徐趣回答,摇摇头,自言自语道:“算了,我不逼你。” 但她很快用手指抹去泪,眼神困惑,问道:“你说,真话和良善为目的的谎言,究竟哪个更能表达一个人的真情实意呢?” 徐趣垂头看着缓缓不语,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缓缓期待的看着他,兀自道:“我选真话,你呢?” 徐趣沉默了片刻后低声说道:“自然也是真话。” 缓缓听了这话破涕为笑,说道:“我就知道,你和我是一样的。或许你以前用欺骗表达对别人的爱护,但我今日正式告知你,我过往不究。可我也不一样,我只说也只想听真话!你不要觉得我平时脾气好,要是让我发现你骗我,我是真的会非常伤心、非常生气的!说不定我会离开知道吗?” 徐趣震惊得睁大了眼睛,纠结的看着缓缓,沉默着。 过了一会儿,他默默的拉起缓缓的手向内院走去。 第115章 买宝定约 心情各自复杂的徐趣和缓缓最后终于来到内院和曹掌柜大姑姑等人汇合。 他们也似乎没有呆定很久,大姑姑看了看仍旧是一副惊魂未定样子的谢谨,揶揄肖掌柜道:“肖掌柜,如今您这经营手法可真是独具一格、别出心裁,我们今日这买珠宝之路可真是惊心动魄啊。” 肖掌柜脸上堆满尴尬,谄笑又圆滑的说道:“见笑了!见笑了!让世子妃娘娘和国公夫人受惊了,真是抱歉抱歉!” 谢谨用刚刚能平复下来、仍旧有些僵硬的语调说道:“我们还好,只是我们的客人曹掌柜曹夫人可是远道而来的,却受此惊吓,实在不合适。” 肖掌柜赶紧又充满歉意的对曹掌柜夫妇作揖道:“鄙人招待不周,让曹掌柜曹夫人受惊了,还请二位贵客见谅。” 言谈间地位被抬举得如此之高,曹掌柜对此已是十分满意,于是同为生意场上老狐狸的他也满脸笑意,作揖回礼道:“无妨、无妨,哈哈,这些东西我们岭南有的是,比这毒比这大,说受惊谈不上!哈哈哈。” 谢谨说道:“肖掌柜,曹掌柜可是听了我们对您金麒阁的美言慕名而来,经此一事我们仍旧有诚意,您可不要辜负我们,要把好东西都展示出来。” 这满含捧场暗含奉承的话令肖掌柜十分适意,他笑得畅怀,颇为豪气的说道:“咱们金麒阁是上淮乃至周边六郡最大的珠宝商,今日必定让诸位满意,请进请进。”说着将几人引进了私库。 私库很大,但是窗户却比一般屋子的要小,因为天色渐暗,所以已经点上蜡烛。要么说是私库,连蜡烛都不仅是普通的蜡烛,而在烛身上描画着金色的花纹。不仅如此,在摆放上也是毫不吝啬,奢侈的五步一烛,将本就装潢讲究的房间照的更是富丽堂皇。 别的不说,一推开门最先映入眼帘的那件正对屋门的巨大山水玉石雕,体量巨大、成色上等,有人有树有舟,做工繁复、匠心独运多用俏色,单看这件就知道这一屋子的东西定都不俗。 在烛光的照射下满屋的珠光宝气映在曹掌柜夫妇发亮的眼中,曹夫人脸上显露出掩不住的喜悦,她来到和田玉的柜台前,贪婪的看着绿、白、紫、黄、红、黑颜色一应俱全的各种和田玉饰,流连停驻于此不肯挪动。 看曹夫人这样,肖掌柜有些得意,乐哈哈的看着身边的徐趣,随口问道:“徐公子可有喜欢的?” 哪知道徐趣看了一眼说道:“这些石性比较重,没有什么特别的。” 一句话说得肖掌柜如同吃了一瘪,笑容尴尬的凝固在脸上,灰头土脸。 这时谢谨上前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肖掌柜,我们不要这个。您去拿内柜的货来给我们挑挑吧。” 肖掌柜笑着,却犹犹豫豫并不想动弹。 大姑姑这时半责备半取笑道:“肖掌柜,这么大的银楼开这么多年,您的实力定不局限于此,方才在门外您怎么说的来着?”, 肖掌柜低头一番沉思,心一横,说道:“您等着。”说完一甩头,转身去了门口。 这时谢谨笑着低声对曹掌柜夫妇说了几句岭南话,大姑姑笑着问她:“碧画说了什么?” 谢谨又对大姑姑说道:“我说肖掌柜是惜售,好货想囤着卖高价。” 大姑姑点头笑道:“你说得对。” 不一会儿,肖掌柜带着两个伙计、拿着一串钥匙返了回来,只见他拿钥匙打开了柜台下边的锁,伙计便小心翼翼的从里边拿出一摞长度一尺左右的有沿平盘放置在桌子上,又十分谨慎的将平盘一个一个的平放摆好。 肖掌柜一个一个的掀开盘上的防尘丝绸,满满的高级珠玉让曹掌柜夫妇叹为观止、目瞪口呆,愣了一下曹夫人忍不住惊叹一声:“哇!” 肖掌柜笑着介绍道:“这些绝对让您满意,这都是我攒了好些年的,是绝对的货头,您看这个鸭蛋青,细腻的没有丝毫纹理,这个青黄口且末料,这种料本杂质多,能做到这个质地的很稀少的。瞧瞧这藕粉、这烟紫,都是半山半水难得的好料。” 肖掌柜在这边说,谢谨用岭南话在旁边译给曹掌柜夫妇听。 曹夫人抓起一只和田白玉美人条手镯,爱不释手的反复在手中摩挲。 肖掌柜见状笑道:“夫人好眼力!这个镯子两口糖,中间加点翠,料子温润、细腻、厚实,听听声音就知道是好东西。” 说着肖掌柜拎起另一只贵妃镯,轻轻碰了两下曹夫人手上攥着的那个美人条,两只镯子碰撞在一起立即发出极其清脆的声音,又似有回音萦绕耳畔,让在场的人都不禁沉醉其中。 曹夫人十分宝贝的将美人条攥在手中,又直盯着肖掌柜手中的贵妃镯不放,那眼馋的样子像个馋糖的孩子。 曹掌柜手臂一挥,说道:“我们都要了。” 曹夫人闻言立即眉开眼笑,满心欢喜的跑到下一个柜台去了。 同样的,肖掌柜命伙计从锁着的柜子里拿出一个个丝绸覆盖的平盘,里边是红艳欲滴的南红玛瑙。曹夫人拿起一个玛瑙珠手串,肖掌柜笑着介绍道:“夫人看这盘赤玉,都是正宗的瓦西南红,颜色从锦红到柿子红、樱桃红都有。您手上的手串珠径超半寸大,肉质厚实,每一颗都是满色满肉的,从尺寸到色泽到肉质都是难得的稀罕东西。” 曹夫人颇为认可的连连点头,手里攥着手串,满眼期待的看着曹掌柜。 肖掌柜也在旁边说道:“这等高货,值得收藏,倒手就涨价,买到就是赚到。” 曹掌柜听了这话眼中精光一转,笑呵呵的说:“买,都买。” 曹夫人又喜滋滋的去了下一个柜台,这个柜台是珍珠。 肖掌柜拿起一个平盘,掀开闪着光泽的白色丝绸,露出了同样泛着光的珍珠,满盘珠子颗颗圆润,在盘中来回滚动。曹夫人将手掌附在珠子上,笑得合不拢嘴。 肖掌柜笑着说:“这一盘是养殖的。” “养殖的?还能养殖?”曹掌柜、曹夫人十分惊讶。 肖掌柜说道:“是呀,汉时《礼记·月令》中就有记载‘固养深潭中,以目视珠之生长。’养殖需要将贝核种入珠母贝中,选择深度适宜的深潭,将海蛤固养捆绑好,固定在木桩上,助长其珠的生长,至少要养两年才能成珠。” 说完肖掌柜拿出一个盒子,缓慢的掀开盒盖,一颗径近半寸的圆润珍珠出现在众人面前,所有人都屏息看着在跳跃的烛光下珍珠上流转的光华。 肖掌柜很是得意,说道:“这颗珠子至少十年以上,径近半寸,只有每年三月四月开出来的蚌才能有这种珠光,此珠色白无纹、璀璨无瑕,万中也难得其一,只此一颗便价比黄金。” 一听价钱,曹掌柜便拉着曹夫人往前走去,曹夫人尽管不情不愿,还是磨磨蹭蹭随曹掌柜的步履而行,于是一群人也就跟随向前。 这时走在最末尾的缓缓驻足在这里,默默盯着那颗珍珠看。徐趣在一旁看着她,问道:“喜欢吗?” 缓缓摇摇头,说道:“我只是在看这熠熠的柔光,像是整个珠身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优雅又内敛。其实呢,内核是贝蚌因缘际会遇到的痛苦磋磨,贝蚌却在多年的默默忍捱中把命运的磨砺焕化成这般绚丽的光彩。真是令人叹服。” 徐趣默默的看了缓缓和那颗珍珠一会儿,说道:“很好看,适合你,给你买回去吧。” 缓缓摇摇头,刚要说什么,只听得前边有高亢的声音传来,缓缓和徐趣赶紧跟上前去。 是肖掌柜,他的声调明显比之前高了很多,他尽量压制激动的情绪,但仍明显不满的说道:“这都是高货,这和田玉,是籽料,不是山料!这个南红,这是小籽包浆料才能做出来的,是河料,是别人来我拿都不会拿出来的好东西。这位客人远道而来也不行,买的多也不行,何况也不多,这个价钱是不可能的,我从来没卖过这个价!” 曹掌柜和曹夫人又尴尬又气郁,面色差极了。 肖掌柜又拿起一只手镯,加了一句“您看看这个,你说的价钱能买这个,要不你们拿这个吧!” 这时谢谨推开肖掌柜的手,说道:“肖掌柜,我们谢家和徐家的人都在你们这里买首饰对不对?” 肖掌柜听了这话,愣住了。 谢谨适时又加上一句:“我也没少请您上京,介绍京城的客人跟你买过高端珠宝对不对?” 听了这话,肖掌柜又是满面笑容,他额角微微冒汗,口里则连连称是。 谢谨不动声色的说:“过几日我还有闺友来,也有闺友要置办嫁妆,我还在考虑要不要介绍她们来这里。” 肖掌柜开始面露难色。 谢谨乘胜追击,说道:“咱们金麒阁的实力不在乎这点,咱们做的都是长久生意,是吧?” 肖掌柜挣扎了很久,最终还是泄了气,无奈的挥了挥手,说道:“就这样吧,就按客人说的来。不过这个价你们可千万别说出去啊,被同行知道我乱价,遭耻笑事小,被抵制封杀了就麻烦了!” 曹掌柜和曹夫人听了这话顿时满眼放光,感激的看着谢谨。 谢谨笑道:“肖掌柜,咱们来日方长。” 肖掌柜堆起一副看不出真心还是假意的笑容,说道:“是,是,您说的对。” 这时曹夫人指着谢谨的绞丝手镯说了几句岭南话,谢谨攥住自己的手镯在手腕上转了几圈,把手腕伸在肖掌柜面前,问道:“肖掌柜,曹夫人想买这种,您这里有吗?” 肖掌柜看了一眼,说道:“没有。” 谢谨半信半疑的说:“果真没有吗?” 这时徐趣上前说道:“若有,我们也要一只。” 这话让谢谨面色微动,她转头和大姑姑对视了一眼。 肖掌柜仔细看了看谢谨手上的绞丝镯,认真的说道:“油性重,水头足,白、糯、细、润、厚,这么好的料子做绞丝镯,工匠师傅水平若是不够,一个不小心,这个料子就废了。我真没有,你知道哪里有货?你告诉我,我高价去收。” 听肖掌柜这么说,其他人也便不再说什么,于是一行人付过了钱,肖掌柜亲自送他们来到了金麒阁的门口。客套了几句,肖掌柜便匆匆离开。 这时,曹掌柜感叹道:“我今日真是大开眼界,又大受脾益,我算是明白了,你们是真正有实力的,跟着你们肯定有前途啊。徐公子,咱们香云纱一事就说定了吧,一切就按昨天徐夫人说的来,您若愿意,咱们回去就签契约!” 第116章 含沙射影 买珠宝的这一行人回到徐府后,第一时间赶到静园见谢夫人,满含心事的谢夫人心中其实对香云纱还有隐隐的期待,一直穿戴整齐的等着他们。 当谢夫人听到大姑姑说出的好消息时立即喜笑颜开,带所有人来到早已安排好的书房,还令管家带着一个小厮、张嬷嬷带着两个小丫鬟亲自在屋内随侍。 烛光中的谢夫人显得容光焕发,她笑着说道:“曹掌柜,您能最后敲定咱们的合作绝对是个正确的选择!” 曹掌柜本来还担心自己主动回头,会遇到谢夫人的刁难,但看谢夫人丝毫没有这个意思,他自然也笑得舒展,说道:“不瞒您说,今晚鄙人在银楼大开眼界,从财力道到经营能力,都真正领略了您家的实力,我这下绝对肯定,跟您合伙一定能发扬光大我们香云纱,顺便赚大钱,哈哈哈。” 曹夫人适时挤进对话,说道:“哎呀,谢夫人,您别介意之前的事,我们香云纱出淤泥而染,濯烈日而华,要三煮九洗十八晒,时长需半年之久,制作实属不易,而且我们还有合伙人,没有把握我们回去也不好交代的,所以之前才……” 谢夫人此时十分大气的笑道:“理解,之前的事不再提了,听说曹掌柜同意我昨天的的价钱?” 曹掌柜说道:“不仅如此,我们还要请您做我们香云纱在江北几个道府的总商口,以后还请您多费心啦。” 谢夫人有些喜出望外,她笑道:“那自然是更好了,咱们可要好好商定一下契约细节。” 曹掌柜说道:“是是是,明日我们就要走了,今夜至少要定个框框出来。” 于是,前半夜谢夫人和徐趣他们都在商讨和书写条款,好在大概的内容谢夫人其实早已准备好了,而曹掌柜心中的小算盘也早已拨算得差不多了,待子时的更声响起,契约书就起草誊写完成了。 谢夫人和曹掌柜郑重的在书尾签字画押,众人这时便都放松下来,屋内立即从方才的紧张兮兮转变到其乐融融。 放松下来的曹夫人连着打了两个哈欠,谢夫人立即笑道:“今日很晚了,明日曹掌柜曹夫人还要远行,不如早点回去歇息吧。” 曹掌柜和曹夫人也不推脱,向其他人告辞很快便离开了。 曹掌柜夫妇离开后谢夫人笑着对其他人说:“今日香云纱生意一成便了却了一桩大事。诸位劳苦功高,都辛苦了!特别是阿姐,屈尊跟着做了这么多事,今晚还陪到这么晚,不如早日回去休息吧。” 大姑姑眼中有些疲态,却笑道:“这是徐家的事,我身为徐家的一份子也是应当的。真正对我们徐家有功的可是你的好侄女碧画啊。是她的主意带曹掌柜夫妇去银楼,在银楼又都是她在主导一切,这才令曹掌柜最终下定决心。不像有的人,就是个摆设。”说完,大姑姑又表现出一副不小心说错话的样子对徐趣说道:“趣儿,我不是说你啊。” 不用听大姑姑后来加的那句话,缓缓也知道大姑姑是在说自己,她因生意谈成而生出了几分喜悦的心,此时也蒙上了愧疚的阴影。 谢夫人这时说道:“都是有功劳的,都有奖励,今日太晚了,改日再议此事。阿姐,不如先回去休息吧。” 大姑姑先是对缓缓的方向侧目而视,后又回看向谢夫人点了点头,接着对谢谨说道:“碧画,咱们走吧。” 谢夫人立即接话道:“我还有事找碧画,您先回吧。” 大姑姑不置可否,看了谢夫人一会儿,只得说道:“也好,那我先回去了。” 待大姑姑离开,徐趣和缓缓便也对谢夫人行礼告辞了。 谢夫人笑着把徐趣和缓缓送到门口,待他们走远了,回过头来,脸上的表情立即变得严肃了起来。她郑重的对谢谨说道:“碧画,我不是跟你说过不许带那只镯子了吗?” 谢谨大概料到谢夫人会有此一问,表现得倒是从容,淡定的回道:“我是为了劝曹夫人……” 没等谢谨说完,谢夫人便打断她道:“这个理由今日说得过去,以后可再也行不通了。以后不准再戴这只镯子。”谢夫人最后一句话已经是命令了。 谢谨坐在那里垂眸不语,烛光将她浓密的睫毛打了一层阴影,看不清她的眼中此时是什么情绪。 谢夫人又说道:“明日曹掌柜夫妇就离开了,你再继续住在这里不合适,他们走后你也回家吧。” 谢谨闻言猛的抬起头看向谢夫人,她的眼中噙着一层薄薄的水雾,眼神似是早有预料,更多的却是震惊,整个面色凄然又窘迫。她动了动嘴唇,犹豫再三,什么都没有说。 谢夫人看侄女这样,心生恻隐,语气缓和了一些,说道:“我知道香云纱一事你劳苦功高,姑妈会给你相应的报酬的,也会记得你的好。不是我兔死狗烹、过河拆桥,国公夫人说话做事从她的利益出发,你不可被她的某些荒谬言论迷惑。我让你回去是为你好,你明白吗?” 谢谨垂首低眉,小声回道:“明白。” 谢夫人叹了一口气,说道:“不是姑母对你严厉,只是你要明白,当初的路是你自己选的,走到今日,已不是你我说得算了。” 谢谨沉默不语,过了好久才回了一句:“是”,那语气似乎在回应谢夫人,也似乎在说给自己听。 谢夫人伸出扶额的手,无奈的挥了一挥,说道:“你也辛苦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谢谨于是屈身行礼,默默离开了。 第二天一早,大姑姑、谢谨、徐趣、缓缓和香月都来到谢夫人的静园给曹掌柜夫妇送行。谢夫人向曹掌柜提出想尽快获得第一批香云纱上架。曹掌柜思忖了一会儿,说道:“眼下正有一批货,正在发到西江的路上,我们和对方是老关系了,可以和他们说一说匀出一部分货来给您这边。但是需要您这边派人去西江运来。” 谢夫人满口应道:“那没问题,先谢过曹掌柜了。” 说完谢夫人便和曹掌柜交流了具体详细的货量、地点、日期等信息。不仅如此,谢夫人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定金给了曹掌柜,让曹掌柜一边乐得开怀一边对谢夫人直竖大拇指,感叹这个合作商绝对选对了。 一切谈妥之后,谢夫人将曹掌柜夫妇送上了去州府大人家的马车,由于这事一开始谢谨也有份做邀请,于是也坐上另一辆马车去州府大人家送行。 看着离开的马车,谢夫人终于放下了心中的重担,心情好极了。 大姑姑看着谢夫人笑道:“弟妹有个好侄女,香云纱这事从邀请到接待到谈判都是碧画一手主导的,真是难得的能干,天生做当家主母的一把好手。” 谢夫人对大姑姑笑了笑,正要说什么,哪知大姑姑又说道:“不像有的人,干吃婆家就算了,还干蠢事给婆家抹黑,真是……” 大姑姑没说完,就被谢夫人打断道:“阿姐,这几日您是真的辛苦了,咱们好好商量一下后边的事。”谢夫人一边说一边连推带拉的拽着大姑姑往回走,走了两步还回头对徐趣、缓缓、香月和周围的家仆们说道:“辛苦了,都回去,该休息的休息,该做事的做事吧。” 第117章 铺垫 大姑姑话里的弦外之音十分明显,这一堆人任谁都听得懂。周边的家仆也是面面相觑,偷偷的看几眼缓缓,默默的摇头叹气四散开来。 香月看了看缓缓,皱了皱眉,几番欲言又止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只好眼带歉意的先行告退。缓缓看出香月的心意,反而对香月展露出安慰的笑容,看着香月离开。 香月离开后,缓缓将目光转向徐趣,只见徐趣沉默着,本就晦暗的眼中更添了几分心事。缓缓心想:大姑姑说话时他看没看到呢?不过,缓缓并不想问徐趣这个问题,她觉得自己还有很多事要做,不想将自己和徐趣陷在这么无聊的事上。 于是缓缓拉拉徐趣,说道:“咱们走吧。” 徐趣看看缓缓,淡淡的笑了一下,两人便往信园走去。路上,沉默良久的徐趣长舒一口气对缓缓说道:“香云纱一事总算告一段落了。” 缓缓点头对徐趣笑道:“是呀,最近二叔不在,你真是太辛苦了。” 徐趣眼中含笑道:“做了一些,学了一些,悟了一些。不过,总的来说,我觉得自己并没有做很多。” 缓缓点点头,心事上头,不自觉便说道:“确实,是谢谨做了很多。” 徐趣没想到缓缓会这么说,愣了一下,带着说错话的心虚迟疑的说道:“还是母亲总揽全局,更辛苦一些。” 缓缓看着徐趣笑了,她一本正经的说道:“我可不是在用什么歪心思在旁敲侧击,我是真的觉得谢谨很厉害,本来都谈崩了,她是怎么想到带曹掌柜夫妇去银楼买珠宝来力挽狂澜的?” 徐趣默默的看了缓缓一会儿,说道:“曹掌柜夫妇并不见得真如他们所说,是因为银楼见闻而改了主意。我倒觉得他们可能早就后悔了,本就有回头之意,银楼只是他们给自己找的台阶下。” 缓缓目光闪闪的看着徐趣,调皮的问道:“你当真是这么想的?” 徐趣温柔的看着缓缓道:“真的,你相信我吗?” 缓缓认真的说道:“只要你承诺是真的,我就相信。” 徐趣问道:“那要是发现我撒谎骗你了,你会怎么样?” 缓缓想了一下,说道:“那得看是什么谎,大谎还是不可原谅的。” 徐趣闻言闭嘴沉默不语,然而他终于忍不住又问:“不原谅的话你会怎么样呢?” 缓缓想了想,说道:“我也不知道,说不好就回娘家再也不回来了也说不定呢。” 闻此言,徐趣表情骤变,脸色差极了。 缓缓看他这样,笑道:“别紧张,是要很严重的欺骗我才会那样的。怕虫这种,不会有事的。” 徐趣看着缓缓,一字一句的说:“我不怕虫。” 缓缓停住脚步,奇怪道:“那昨天你还躲到我身后?” 徐趣答道:“是你拉我的,你又主动站在我前面,动作太快了,我来不及反应。” 缓缓郁闷道:“还成了我的错了?” 徐趣神色迟疑的看着缓缓,用试探性的语气的说道:“总之,我没说过,那就不算我骗你,对不对?” 缓缓仰头看着徐趣,一时无语,她先是仔细回忆了昨天的过程,又想了想徐趣的话,最后无奈的说道:“好吧。” 徐趣像是放下了千金重担,说:“你要记得这句话。”说完表情平静、步履轻松的离开了。 不过徐趣的轻松并没有持续很久,因为谢夫人差人去请二叔商议运货一事,被二叔以香茵不适脱不开身为由回绝了,所以谢夫人只得又派人来找徐趣,徐趣于是又去了静园,他走后缓缓便也去了胭脂铺。 晚上回来时徐趣还在谢夫人那里,缓缓便去给谢夫人请安,顺便看看徐趣,一进院门就听到大姑姑正在静园的堂屋里大发脾气。 “碧画此番可是立下了汗马功劳!就这么让她走了说不过去吧!这么忘恩负义,传出去别人会怎么看我们徐家?”听得出来大姑姑有在克制情绪,但是声音仍旧很高。 只听得谢夫人说道:“碧画也不是外人,我也会给她不菲的酬劳,这点阿姐放心。” 缓缓此时进了门,大姑姑撇了缓缓一眼,继续冲谢夫人皱眉道:“不是外人就更应该让她在府里多住几日,好好款待一番了。我们徐家是这么做事的吗?” 谢夫人笑道:“她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我兄长身体也不好,她也该好好趁机会孝敬一下父亲。” 本来这理由已经说得让人无法反驳,哪知大姑姑顺势说道:“碧画这孩子不容易,在婆家的心酸苦楚没有母亲可诉说,很多体己话又不适合跟父亲说。好不容易有你这个至亲姑妈,可与你说次话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要是以后若能常住这里就好了,这些问题就都迎刃而解了。” 谢夫人面露不悦,却还是维持着表面的和气,说道:“阿姐说笑了,这是不可能的。” 大姑姑别有深意的笑了笑,说道:“我还是那句话,事在人为,碧画这次来忙里忙外的帮我们徐家,从我这里就不能这么算了,过两日我就要请她来做客,好好招待一下。” 谢夫人无法反驳这么正当的理由,看着大姑姑,不再说话,算是默许了。 正当屋内的人处在一片沉寂中时,徐趣进门了。 谢夫人一见徐趣便问:“安排好了吗?” 徐趣快速的对大姑姑行礼过后,面对谢夫人回答道:“大概商量好了,我第一次去,这几日还要好好和各个掌柜商讨请教一下细节。” 大姑姑听了,上前拉着徐趣的衣袖不满的说道:“那个徐似!可真是平时占尽了好处,关键时候做临阵逃兵,我们趣儿什么情况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又是第一次,他怎么能独自主持去那么远的地方呢?”说着说着竟然要掉下泪来。 一番话说得谢夫人这个继母无法接话,还是徐趣说道:“早晚都要学的,事前安排得详尽些就好了。” 大姑姑只得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缓缓这时大概猜到了,这最终是要派徐趣去西江。 这个消息着实让缓缓心头一紧,徐趣还没出发,她便已生出许多不舍来。于是直到回到信园,她都忧心忡忡的,那个小心思里一会儿是牵肠挂肚,一会儿是想着怎么给徐趣准备路上的行头。 而徐趣也时不时满眼心事的看着缓缓,看缓缓患得患失的样子,他几次都欲言又止。 接下来的这两日,大姑姑总是变着法子找各种机会夸耀谢谨,对,没错,各种机会,包括那些她一向轻视的仆从们,她都不辞“低就”,对他们述说谢谨的种种好。 搞得那些仆从们是又怕又困惑,迎合她吧,违心!不迎合她吧,却也不合适。偶尔有一两个随着大姑姑的话木然的点点头便能引得大姑姑十分得意,却也招来其他同伴嗔怪的眼色。 这天,刚吃过早饭,徐趣正在书房给又成和大平还有几个小厮安排事情,而缓缓也收拾停当,正要出发去胭脂铺,大姑姑却破天荒的来了。 缓缓自然很是诧异,她礼貌的对大姑姑行礼后问道:“大姑母来找夫君的吗?我去叫他。”说完就要往书房走。 哪知大姑姑却叫住她说道:“不必了,我来找你的。” 这更令缓缓不解了,正好此时徐趣屋内的事情说完了,那些小厮鱼贯而出,路过堂屋纷纷给大姑姑和缓缓行礼。 缓缓笑着回应他们,大姑姑也像往常一样,昂着头微微点头示意。 正在这时,位置靠前的又成嘴里念念有词道:“快点,该走不走,在这挡什么道呢?”说完踹了他前边的大平一脚, 被踢个措手不及的大平“哎呦”一声向前扑去,嘴里气道:“哪个东西?干什……” 还没等大平说完,又成又迅速抓住大平的衣裳,让他不至于真的摔倒,还乐嘻嘻的对他说道:“放心放心,我们都在你身后呢,不会让你倒的。”一边说还一边对回过头的大平挤眉弄眼。 大平很是疑惑,但看一贯心眼子颇多的又成这样,虽还没搞清所以,也只好配合着,收回正要出口的脏话,只是愤怒的用手指着又成。 又成则仍旧笑嘻嘻的说道:“放心放心,我们都在你身后支持着你,你不会有事的。”说完又扭头笑嘻嘻的冲着缓缓点了点头。 缓缓默默看着他们露出会心一笑,大姑姑则狠狠的撇了一眼又成,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 第118章 你来我往,唇枪舌战 缓缓礼数尽到的给大姑姑倒了一杯茶,然后站在那里问道:“不知大姑姑此番特意前来找我,有什么事?” 大姑姑脸上是一副让人捉摸不透的笑容,她说:“你坐吧。”然后就自顾自的拿起茶盏,摆出了一副品茶的架势。 缓缓自然不跟她在自己屋子里客气,端坐在大姑姑对面,静静的看着大姑姑一口一口的抿着茶。 半盏茶下肚,大姑姑放下茶盏,也不说话,只是挑眉肆无忌惮的上下反复打量缓缓。缓缓也不言不语,目光淡定的回看着她。 看了有好一会儿,大姑姑突然说道:“像你这种从底层市井爬上来的,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缓缓就知道她是来者不善,不动声色道:“那大姑姑真是高明,敢问大姑姑有何秘诀,只要一眼,就能分辨得出来出身?” “哼,还要什么秘诀。你们这种人,无论怎么巧言令色的伪装,遇到某些场面,总会表现出不知所措的慌张,即使一闪而过,也逃不过我的眼睛,身上的那股穷酸气,跟碧画这种骨子里的泰然自若是比不了的。”大姑姑话语相当势利。 缓缓却淡淡笑道:“没见过,难免会有那么些不知所措,比不得见得多的,让大姑姑见笑了。” 大姑姑唇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说道:“我们徐家和日常接触的都是上品世家,而你娘家,不过是低贱的市井人家。” 缓缓很是不悦自己的娘家被讽刺,她迅速回应道:“低是低些,但绝对不贱。” 大姑姑挑眉轻哼道:“嗯?还不服气?” 说完她指着书房门口的螺钿柜子说道:“这是螺钿漆柜,是生长几十年的贝壳打磨成的图案,薄如蝉翼、光彩夺目,配以七道工序的大漆,百年而不褪色,是每个女子出嫁必备的嫁妆。”说完她瞟了缓缓一眼,语气风凉,拉长声音说道:“噢,对了,你没有嫁妆。” 缓缓脸色愀变,大姑姑对这个反应很是满意。 接着她又伸出手腕,露出右手上的香串,问道:“你可知道这是什么?” 缓缓忍住波动的情绪,语气淡淡的说:“是合香珠手串。” 大姑姑用左手摩挲盘转着右手的手串,姿态清高的说道:“这是龙涎香!你,是不是听都没听过?” 缓缓看着大姑姑的手腕沉默不语。 缓缓的沉默让大姑姑很是得意,她挑眉继续道:“龙涎香之所以比别的合香珠珍贵,是因为白龙涎这味香料。白龙涎香气柔和、留香持久,乃是海中稀有之物,浮于海上,也许几十年也许上百年才成型,被称作胜于麝香、优于檀香的众香之首,是可遇而不可求、价值堪比黄金的珍贵香料。” 大姑姑停了停,又盯着缓缓手上的手串不屑的说道:“玛瑙要选红艳的、满色满肉的,这种才稀有、价值高。次之冰红,你戴的这个是个没有用的边角料,叫它飘花都是从翡翠那里借来的名字,最不值钱的就是这种。而你,却连这么简单的事都不知道。所以说,就算靠着我们徐家,你能进全城最大银楼的私库又怎么样?还不是见识不够,选个毫无价值的便宜货,贻笑大方。” 听到这里缓缓反而轻松了起来,她笑道:“大姑姑说的我的确不知道,但如《盐铁论》所云‘玉屑满箧,不为有宝;诗书负笈,不为有道。’价钱固然重要,但若是守着一大堆的奇珍异宝却只看到它的价钱,说到底也只不过是个玩物丧志的纨绔之徒罢了。” 听到在自己面前一向做低伏小的缓缓竟然说出这等满含讽刺的话,大姑姑的脸立即垮了下来,她有些不满的说道:“不看价值看什么?” 缓缓正色,一字一句的说道:“敬天地造物之灵蕴珍奇,叹匠人技艺心思之精巧高妙!” 大姑姑听了缓缓的话,一时目瞪口呆、哑口无言。 缓缓不理会她,又说道:“另外,大姑姑说的这些,有机会见得多了、时日长了,或许艰难,但也可以学得会、学的懂。《师说》有云‘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如是而已’。有人幸哉,因先辈之荫蔽,得悉前人的高知灼见,得赏世间音形的高雅,生出高尚的趣味,有修养、有见识、有格局,自然令人敬佩。但也有人,因为先辈荫蔽成了富贵闲人,自己没什么本事就算了,还骄奢淫逸、不学无术,这难道就不贻笑大方了?有什么可洋洋自得的呢?” 大姑姑听了这话脸色铁青,失态道:“你说谁?什么意思?”仔细听来,这话的尾音竟有些变了声色。 缓缓笑着直视大姑姑并不回答。 大姑姑气的身子一抖,但她很快便强装风轻云淡道:“小小年纪,如此狂妄!你以为什么都是可以学来的?你知道春日里办宴要吃什么果?夏日里游园要唱什么曲?秋日里狩猎要穿什么衣?冬日里赏雪要喝什么酒?就算有人教你、你愿意学,你勉强知道了又如何?身为女眷,你可知道女眷中最有权势、谁都不敢得罪于她的,是哪一位?你知道张家的主母和贺家的二夫人是什么关系?绢花和鲜花用的场合有什么区别?这上品世家门道多着呢,没个十几二十年的浸润,哪能怡然自得?一个半路闯进来的,处处如履薄冰,再小心谨慎也学不会的。碧画这种就不一样了,自幼生长于其间,潜在的条条道道是信手拈来、处处都能如鱼得水。” 缓缓听了这话,缄默了。 大姑姑冷眼看着缓缓,她想当然的认为缓缓已被驳得无话可说,而她则要继续自己事先早已准备好的说辞。 缓缓却突然开口道:“即便是您口中的上品世家女眷,对这些的认知恐怕也是参差不齐的吧?而且他们不知道的事也很多啊?她们又有几个人知道春日田地上播什么种?夏日青苗间长什么虫?秋日山野间结什么果,冬日里下雪前栽什么树?就算她们知道,她们可知桑间种什么能增利,桑下养什么能加肥?知道间作、连作,混种、套种吗?知道豆和稻轮种能养地且结出更多的稻谷吗?怕不是连麦子是夏天成熟而不是秋天都不知道吧?这世间百态、生灵万千,谁又能做到面面俱到呢?” 大姑姑听了缓缓的话,用鄙薄的眼神看着缓缓,厌弃道:“想不到你倒是胡搅蛮缠的一把好手。不过太好笑了,这世间人皆追逐富贵,向往成为人上人。犹如攀爬高山,追逐登顶而不畏崎岖险峻。可我们生来就在山巅之上,何须在乎那些下等琐事?” 缓缓昂头道:“这些’下等琐事’却是山峦之上、庙堂之巅都不得不在乎的固国之本!山上山下尽是风景,上阶下品悉为见识,人生盈虚皆成感悟。不管登上山巅还是生于山峦,既已身在高位,就不要辜负这地位,要有纵观天下、俯仰皆顾的胸怀。若是只盯着山顶,能看到的天地岂不就窄了、小了?自以为见识过山顶,其实也只见识过山顶,到头来岂不是与头顶风景尚可的井底之蛙无异了?好的风景是要远眺,要低头的!” 大姑姑冷笑一声,咬牙切齿的说道:“无论我说什么你倒是都有话说。” 缓缓毫无惧色,说道:“难道不是吗?不向外看,又焉知不是乡野卧麒麟呢?我说那些自山脚登上山顶的人有自己独特的历程,见过不一样的风景,大姑姑不能否认吧?一路的攀爬或许艰难,但他们也因此对向上的人生有着更深的领悟。而一直在山峦的人却不会知道这一路上的纷扰与精彩。人这一世岂能耽于享乐,重要的是做过什么……” 大姑姑白了缓缓一眼,一副不胜其烦的样子,打断缓缓道:“说了半天都是那些爬上山峦的少数。那些爬不上去的,上而不能,求而不得,还不是领略不到山巅之美。这还是好的,再细探究起来,其余众者甚至大都不思进取,求的只是小富即安,终日庸碌无为,毫无见识。” 缓缓笑道:“生而为橘,淮南的养分功不可没;枳非不能,淮北水土所致也。钟鸣鼎食之家赫赫扬扬,守成已是难得,学问举止匹配门楣即可称贤。那芸芸布衣呢,因劳而获、心安理得,知足常乐又何错之有?况且,见识这东西,光见过,何足以称奇?关键要有悟性……” “真是够了!”大姑姑猛拍一下桌子,“噌”的站起来用手指着缓缓大喝道:“没见过这么恬不知耻的人,不知天高地厚却洋洋自得,还牙尖嘴利,满口胡言!” 她喘了口气,狠狠的说道:“任你再狡辩也没用!碧画比你,好比晴日碧空里高高在上的白云和阴天沟壑里低贱的污泥!如今她想在婚姻之事上更进一步,你最好知难而退!” 缓缓也是情绪激动,胸口起伏,干脆的说道:“恕缓缓愚钝,大姑姑此言真是让人不解。谢谨姑娘如今是世子正妃、宗室内妇,在婚姻上进也是在皇家的藤蔓上攀援,跟我一个普通妇人退不退的又有什么关系?” 大姑姑表情冰冷,说道:“装傻是吧?” “哪里,实在是大姑姑说得不清不楚。”缓缓面无表情的回答。 大姑姑此时恨的牙痒痒,说话声调也不自觉提高了几分:“我也不怕跟你明说,我已劝动碧画,我会千方百计、竭尽全力助碧画与世子和离,让她嫁入徐家,嫁给趣儿。” 想到之前的种种端倪,大姑姑说出这样的话缓缓并不意外,尽管心中不悦,缓缓还是压制情绪说道:“大姑姑如此喜爱谢瑾姑娘,也是难得。不过这事您说得不算,还要问过徐趣的意思。” 大姑姑闻言嗤笑道:“那就更没有问题了。碧画和趣儿青梅竹马,感情深厚,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那谢谨怎么还去参选世子妃?”缓缓毫不留情的打断大姑姑,然后幽幽的说道:“这恐怕是大姑姑你的一厢情愿吧。” 大姑姑一时词穷,而后又恼羞成怒,道:“你个筚门圭窬出身的贫贱女哪里会懂得这其中的盘根错节!话已至此,你还在嘴硬!那也没用!你看看你的玛瑙手串,价值平平,再看看碧画的和田玉绞花手镯,趣儿少时就会送她这么贵重的东西。你们在他心中地位高下立见。” 缓缓听了这话反而笑了起来,她说道:“千金难买心头好,钱财能衡量宝物的价值,却不一定代表人的真心。” 大姑姑毫不逞让,反驳到道:“金钱却能代表一个人的实力,我可是曾经提醒过你,女人在家中地位靠的是实力。你扪心自问,你拿什么跟碧画比?” 缓缓默不作声,低头沉思起来。大姑姑觉得终于让缓缓无言以对了,她的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眼中满是对缓缓的轻视。 但缓缓很快又抬起头来,语气坚定的说道:“大姑姑说得有理,女子实力很重要。但夫妻之间更重要的是真心!” “嗯?”大姑姑瞪大了眼睛,先是惊讶得向后仰去,接着好似终于反应了过来缓缓在说什么,又向前弯腰躬身捂着肚子笑了起来。 她好似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一直笑,笑得眼泪都从眼角渗了出来,于是又拿出绢帕擦泪。 缓缓看着大姑姑,一时间不明就里,但还是听得出她笑声中的嘲弄。大姑姑笑了好久,久到让缓缓都生出一些窘迫来,她才停下。 大姑姑笑够了,又重新坐端正了,但坐正后她忍不住又笑了两声,才又开口道:“夏虫不可语冰,我真是对牛弹琴!不对!是对驴弹琴!还是头蠢驴!我问你,真心值几个钱?没有钱财地位何以展示真心?” 未等缓缓回应,大姑姑拍拍衣袖站了起来,说道:“好了,我不跟你浪费时间了,告诉你吧,就你与青楼勾栏做的那上不了台面的生意,我已经多次写信告知我大堂兄了,他如今也同意休了你给趣儿另谋佳配。趣儿可以不听我们的,他却无法违逆我大堂兄。目前还留着你是顾念趣儿的情绪,我好心劝你,要有点自知之明,知难而退也是给自己留点颜面!”大姑姑眸光冰冷,说出的话如嗖嗖利箭。 大堂伯?家族中威高权重的长辈,缓缓连见都没见过,却就这么被否定了,缓缓不禁有些心凉。她看着大姑姑,琢磨着要说些什么。 大姑姑又补充了一句:“我们这样的人家,不怕儿媳野心勃勃,怕的是能力不足。趣儿情况与人不同,他更需要一个强有力的帮手。有了碧画,趣儿和我们徐家如虎添翼,碧画才是我们趣儿需要的贤内助,你能为趣儿做什么?” 缓缓闻言,方才不屈不挠与大姑姑争辩的气势逐渐消散开来,眼中浮现出了迟疑的神色。 大姑姑冷哼一声,这一声让缓缓心口一紧,她随即用手紧紧的抓握着桌上的杯子,犹豫半晌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第119章 互相 这时,徐趣从书房掀帘出来,见到大姑姑立即给大姑姑作揖行礼,而后问道:“大姑母找我有什么事吗?” 大姑姑对徐趣慈爱的笑了笑,又以胜利者的姿态俯瞰了坐在那里沉默着的缓缓一眼,难掩得意的说道:“没事了,该说的都说完了。你好好准备去西江的事吧。” 徐趣说道:“我送您出去。” 哪知大姑姑却说:“屋里有妇人还用你做这等事吗?不合礼数!” 缓缓脸色苍白的站了起来说道:“我去吧。” 徐趣深沉的说道:“还是我去吧。” 大姑姑皱了皱眉,难得用冷峻严厉的态度对徐趣说道:“趣儿,世有俗道,家有家规,凡事有度,荣宠要给值得的人。” 徐趣淡淡一笑,说道:“缓缓就是这样的人。” 大姑姑闻言脸色瞬变,一副大失所望的样子对徐趣说道:“趣儿,你不要因为有疾就自暴自弃!”说完,大姑姑又转头怒气冲冲的对缓缓说道:“你送我出去。”说完一甩手朝门外走去。 缓缓一脸漠然,紧随其后也出了门。 在门口,大姑姑恶狠狠的对跟上来的缓缓说道:“你不要以为蛊惑了趣儿就高枕无忧了,后院的手段我见得多了,我告诉你,论表及里,从心到智,由言至行,你都绝对不是碧画的对手。” 缓缓气息平稳,冷冷的看着气急败坏的大姑姑说道:“国公夫人慢走,路上小心。” “你!你等着,你好景不长了!哼!”大姑姑一甩衣袖愤愤的转身走了。 缓缓静静的看着大姑姑的身影彻底消失,才平复了一下心情,转身回屋去了。 进屋后的缓缓远远的站在那里,眼神忧郁的看着徐趣,他正坐在那里双手握着杯子,低头沉思着,从缓缓远远站着的角度也能看到他的眉头锁得很紧,整个人陷入缓缓从没见过的沉重情绪中。 站了好一会儿的缓缓慢慢的走到徐趣身旁坐了下来。 徐趣抬起头,面色凝重的说:“你不必去送的,我去也可以。” 缓缓淡淡的笑笑,说道:“想让你歇一歇。” 徐趣默默无语的看着缓缓,双手反复磋磨着手里的杯子,几番欲言又止之后问道:“你的伤好些了吗?” 缓缓没想到徐趣会突然问起这个,她认真想了一下,说道:“好了一些。” 徐趣严肃的说:“武少夫人给的药要按时用,实在不行用完了再找她要一瓶来。胭脂铺隔一天去看看就行了,实在挂记最多待半天,现在你要快点把伤养好,明白吗!” 缓缓犹豫的说:“沈三姑娘的生日宴……” “让香月多做点!”没等缓缓说完,徐趣便不容置疑的打断了她。 缓缓看徐趣一副气急的样子,赶快答道:“好的。” 徐趣这时便无话可说了,他的情绪渐渐恢复了平静,又说:“今天就别去铺子里了,在家休息吧。” “就呆着吗?”缓缓问道。 “对,要不怎么叫休息?我有很多事要忙,可能暂时没时间陪你。”徐趣略带歉意的说。 缓缓微微一笑,说道:“好的,没问题,我不需要陪。” 过了一会儿她又说:“你准备去西江的事,我有什么能帮你的吗?” 徐趣愣住想了一下,说道:“暂时没有。” 缓缓笑了一笑,只是笑容有些哀婉,她说:“如果我能帮到你的话一定要告诉我。” 徐趣看着她,点点头说:“一定。” 缓缓又笑了,说道:“你去忙吧,我再躺会儿。” 徐趣点头说道:“你先进去吧。”于是徐趣一直静静的看着缓缓回了卧室,才又转身出门去。 自打开胭脂铺以来,缓缓就像一只陀螺,一直紧张的不停旋转,而她刻意忽略那份疲惫,一直硬撑着,疲倦而不自知。 回屋后,缓缓很快便沉沉的睡去了。不知不觉她进入了梦境,梦见一片静谧中四顾茫茫,自己孤身一人站在芳草萋萋的岸边,面前是宽阔的河面,远远的地方一对男女靠的很近的站着,男的似乎是徐趣,女的看不清,凭直觉像是谢谨。缓缓想喊徐趣的名字,但是嗓子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挣扎中缓缓醒了,她无力的睁开眼,愣了好久,才转头看向窗外。透过长窗上的十字海棠窗纹,可以看到天色已经不早了,估摸着已经晡时了。 我睡了这么久?缓缓暗暗惊叹。于是她起身收拾了一下床铺,来到堂屋喝水。喝两口水便想到方才的梦境,忍不住叹一口气,喃喃自语道:“又是孑然一身了。” 不一会儿,有个丫鬟探进身来,看到缓缓醒了,就整个人迈进屋来说道:“少夫人您醒了?您吃饭吗?我让厨房给您热饭。” 缓缓笑道:“还真有点饿了。” 小丫鬟是个爱说的,她一边给缓缓添水一边兴致勃勃的说道:“公子嘱咐我们不要叫醒您,又让我时不时过来看看您,我们也不知道您什么时候醒,厨房只好做了您的饭候着,到时给您热着吃。您要是不想吃回锅的,厨房给您现做也可以的,就是需要您多等一会儿。” 缓缓说:“不用麻烦,热热就行。” 小丫鬟痛快的说道:“好嘞,我去告诉厨房,然后回来帮您梳髻。” 缓缓梳洗完毕,来到厢房吃饭,不一会儿徐趣回来了,得知缓缓在吃饭,他衣裳也没来得及换就来到厢房,一进屋就问:“睡得好吗?什么时候醒的?” 缓缓咽下最后一口粥,说道:“睡了一大觉,刚醒。” 徐趣坐下,问道:“感觉好点了吗?” 缓缓点头道:“确实轻松了不少。” 徐趣又说道:“我跟小玉说了,让她早点回来照顾你,估计她一会儿就回来了。我也派人去请石郎中了,他明天来给你看看,请真正的郎中好好给你调理一下。” 缓缓默默的看了徐趣好一会儿,发自内心的说了一句“谢谢”。 徐趣笑了笑,说道:“母亲那边来话,二叔二婶来了,说是问了你好几次。正好你吃完饭了,咱们去看看吧。” 缓缓说:“你也吃点咱们再去吧,这话一说起来就不知道是长是短了,别饿着。” 徐趣于是点点头,拿起筷子吃起饭来。缓缓则回屋去,换了身衣服,收拾了一下。很快,徐趣和缓缓两人准备妥当前往静园去了。 一踏进静园的院子,可以看到堂屋的门开着,二叔二婶坐在左侧的客座上,对面是大姑姑。缓缓和徐趣一踏进堂屋先给屋内的长辈行礼,抬起头来缓缓就看到了二叔二婶正齐齐的看向自己,目光殷切又焦虑,但是他们的状态着实把缓缓吓了一跳。 第120章 盛情邀请 缓缓回忆了一下,距离自己上次去看香茵应该还不足短短的半月,但二叔二婶却看上去老了好几岁。 上次见到的他们确实也面色不太好,有些憔悴,但现在的他们愁容满面,简直可以用沧桑来形容。二婶的柳眉紧锁,人都没了往日的精神气,二叔也是,原本没有一根白发的他鬓角明显添了几根白发,眼中尽是烦乱之色。 缓缓和徐趣入座后,只听得大姑姑说道:“事儿办完了出来了,关键的时候不见人,都靠着孤儿寡母撑着谈下香云纱这么大的生意,某些人还好意思拿本就不属于自己的分成吗?” 疲态尽显的二叔一副没有多余的力气搭理大姑姑的样子,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瞟了大姑姑一眼,二婶更是连看都懒得看大姑姑一眼。 两人的反应让大姑姑颇为不满,她正欲发怒,谢夫人说道:“没什么,都是一家人,谁出力都是应该的。不知香茵的病情如何了?最近太忙都没时间去看看她。” 二婶回答道:“阿嫂太客气了,她一个小孩子生个病而已,还要阿嫂亲自去看望?那也太不合礼数了。倒也不是什么大病,就是香茵这孩子为人固执不听劝,情况时好时坏,需要人陪着。” “哼”大姑姑不屑的哼了一声,说道:“就是个推脱的理由罢了。眼下事急,临时找不到镖局承运货物,这事儿得管吧?去西江那边得有个能主事的去跟车队,这差事总不能推给我们趣儿吧,他耳疾不方便啊。” “我没空!”二叔有些失态,怒气冲冲的直接顶了回去。 “那你也不要跟我们分红了,回去占你的庶族份额去。”大姑姑也是直接拍了桌子。 谢夫人一脸无奈的表情,两边劝道:“有话好说,还有好些日子可以准备呢,慢慢想办法。” 二婶此时插空说道:“阿嫂说得对,都是一家人,我们也会帮着想办法的。”接着二婶转向缓缓和徐趣,对缓缓笑道:“缓缓,你去看过香茵好几次都没见到她,她也挺想你的,你最近要是不忙去看看她吧。” 缓缓听了二婶的话,立即答道:“当然没有问题了,我明日一早就去。” 二婶闻言笑得有些勉强,她迟疑了一下,说道:“你若是有空现在就跟我们回去看看吧。” 缓缓犹豫道:“现下我没有准备看望香茵妹妹的礼。” 二婶一副自己人的口吻说道:“既然是自家的妹妹,还要什么礼?”殷勤的样子让缓缓没有办法拒绝。缓缓看了一眼徐趣,徐趣冲她点点头,于是缓缓答道:“好的,没问题,我这就去。” 二婶一副大喜过望的样子,回头和二叔欣慰的互看了一眼,接着就欲起身过来拉缓缓。二叔拉住了她,示意她坐下,她才坐回去,但整个人一副如坐针毡的样子。 大姑姑看自己不喜欢的缓缓和自己最讨厌的庶弟一家上演如此的情深与友善,在一旁是满满的嫌弃,忍不住的撇了撇嘴。 但二婶只又坐了一会儿,听别人说了几句话,便忍不住说道:“你们先聊着吧,我和缓缓先回我们那里看看。”说完便起身来到缓缓身边,让缓缓不得不站起来,搭上二婶伸过来的手。 二婶的行为实在有点奇怪,莫说别人,连大姑姑都皱眉狐疑的看着她。 二婶拉上缓缓和屋内的人告别,之后拉着缓缓来到徐府门口要上马车,缓缓说:“这么近咱们走过去也可以的。”二婶却回道:“上车吧,快一些。”缓缓只好听话上了马车。 在车上二婶客套的问缓缓胭脂铺最近的情况,缓缓开始还认真的回答,但她很快发现二婶整个人心不在焉,并没有在听,反而是心事重重的在想自己的事。 于是缓缓三言两语简单描述了一下,便快速结束了话题,并且不再多言。 二叔的宅子离徐府算得上近,她们很快就到了,下了马车二婶也没有多言,径直带着缓缓来到了香茵的住处。 到了房门前二婶欲推开房门的手高高扬起,却停在了门把手那里。她回过头来,看向缓缓的眼中噙满了泪。 这可把缓缓吓了一跳,她急忙问道:“二婶这是怎么了?难道是香茵妹妹的病不太好?” 二婶哽咽道:“缓缓,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你香茵妹妹之前并不是生病,而是因为忤逆我们被我们禁足了。所以你几次来看她,我们都拦着没让你看。但是现在……”二婶话没说完,眼中的泪滚落了下来,她拿起手帕拭泪。 缓缓拍抚着二婶的后背,问道:“香茵妹妹现在怎么了?” 二婶带着哭腔说道:“傻了。” 缓缓惊道:“傻了?什么意思?” 二婶说道:“她和我们置气,不吃不喝要绝食,我们想着之前太惯着她了,没理她。哪知她现在……她现在完全不和人说话,人瘦的不成样子。” 缓缓皱着眉头,听见二婶继续说道:“上次你来,她看到你带给她的东西,和我们吵着闹着要见嫂嫂。这是她跟我们说的最后一句话!所以……所以我们考虑再三,才不得不这个时候了还把你请来。缓缓,你去看看她、劝劝她吧!呜呜呜……”说完二婶忍不住哭出声来。 缓缓听了二婶的描述,眼中也不禁湿润了,她安慰二婶道:“婶婶,您别伤心,我先去看看。”说完,缓缓自行推开了香茵的房门。 香茵的房内只点着一只蜡烛,随着缓缓推门,一股风钻进来将烛火吹得跳了两下,显得屋内气氛有些诡异。 香茵的丫鬟画眉静静的守在香茵的床前,她早已听到门外的对话,所以缓缓走近后看到她也在抹眼泪。 跟进来的二婶问画眉道:“小姐今天怎么样?” 画眉抹泪摇头道:“还是那样。” 缓缓坐到香茵的床边,尽管已经听过二婶的介绍,但看到香茵的样子缓缓也是忍不住啪嗒一下就掉了泪:“妹妹这是怎么了?” 第121章 夜探香茵 香茵其实本来就是偏瘦的,但此时的她面色如灰,已不是一个瘦字了得,简直可以用形容枯槁来形容。 缓缓擦了擦泪,握住香茵干枯的手,说道:“妹妹,你怎么了?” 然而香茵似乎没有听到,仍旧合眼躺着,根本没有反应。 缓缓看向二婶和画眉,二婶只有抹泪的工夫,画眉对缓缓解释道:“这些天一直都是这样,跟她说话也不理,让吃饭也不吃,每天都是我强喂一碗稀粥,吃一半流一半,拢共也吃不了几口。还蓬头垢面不肯梳洗,自己一个人,要么发呆要么流泪,常常整夜不睡,撑个几天实在累得不行了才阖眼两三时辰,一天到晚整个人都是痴痴傻傻的。” 缓缓问道:“香茵不是最喜欢刺绣了吗?给她绣品试试看呢?” 画眉回道:“试过了,给她平日里最爱的绣品,她连看都不看,塞到她手里她不接,我就说了几句‘你看看,这是你平时最喜欢的,这花,这叶都是你耗费了心力的……’可谁知道话没说完她便一把夺过扔到窗外去了。这还是好的呐,大多数时候根本不搭理我。” 听到这里,二婶想起了什么,拿过一方绣帕和一把彩丝线,说道:“其他的绣品都被她扔出去了,唯独上次你送来的绣品她很宝贝。” 缓缓一头雾水的接过二婶手中的东西,十分纳闷自己什么时候送过这个。但她很快看出帕上关于磐石和蒲苇的隐喻,心中猛然想起谢慎曾托自己送过东西。心想:莫非,这是谢慎的? 正疑惑中,突然听见画眉激动道:“醒了醒了,小姐醒了!” 缓缓伸出右手放在香茵的被沿上,口中轻柔的唤道:“香茵。” “嫂……”香茵只发得出这一个字,然后留下两行泪来。 “有反应了,有反应了!”二婶和画眉看了竟然激动得两双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但是缓缓从自己的角度能清晰的看到,香茵的眼睛紧盯着的,是自己手中的那方绣帕。 这下缓缓心中一动,有了个大胆的猜测。她轻声说道:“妹妹喜欢吗?我回头再给你拿些来?” 听闻此言,香茵无神的眼中流露出一丝亮光,但她太虚弱了,这光持续不了太久,只是一闪而过。但这一闪而过也足以让二婶迸发出欣喜的泪水,让画眉兴奋的跳了起来。 缓缓抓住机会哄着香茵道:“那你吃点东西好不好?” 虚弱的香茵试图点头,然而极其微小的动作幅度却也不能做出,只得眨了几下眼。 但是所有人都读懂了她的动作,画眉立即回身捧起桌上的碗,摸了摸说道:“太好了,还是热乎的。”说完就走上前来要给香茵喂粥。 缓缓接过粥,示意由她来,画眉于是扶起香茵,让虚弱的香茵靠在她身上。缓缓和画眉的合作才得以让香茵喝下半碗粥。香茵喝下半碗粥后有了些力气,微弱的摇摇头表示不喝了。 二婶在一边说道:“这已经很不错了,慢慢来。” 于是缓缓和画眉帮香茵重新躺下,为了不打扰香茵休息她们来到外边说话。 二婶拉着缓缓的手充满感激的说道:“缓缓!你能来真是太好了!明天!明天你也来吧!” 缓缓很痛快的答应下来:“好的,我一定来。”但她略一沉吟,问道:“二婶,香茵为什么被禁足呢?” “这……”刚刚还温柔热情的二婶顿时欲言又止,霎时有了些距离感。 “香茵如今病的这么重,可有请过郎中?”缓缓又问。 二婶这时倒是没有支支吾吾,答道:“请过了,郎中说也没什么办法,只是开些滋补的汤药,可是香茵根本不喝。” 缓缓看着二婶直言不讳道:“二婶,我看香茵这像是心病。” 二婶被戳中心事,却也只能点头看着别处,目光躲闪着说道:“缓缓你说得是。” 缓缓看二婶这样遮遮掩掩,没有办法,只得咽下谢慎礼物一事,说道:“二婶,香茵也休息了,我先回去了,明天再来,您看如何?” 二婶点点头,殷勤的一直把缓缓送到府门口,还一再坚持要缓缓坐马车回去。缓缓拗不过,只得上了马车。 车夫的马鞭已经甩出去了,赶回来的二叔快走几步出现在二婶面前,急切的问道“怎么样?” 二婶快速答道:“吃粥了。” 二叔急道:“那怎么让走了?”说着就要拦下马车。 二婶边拉住他边说道:“睡了。缓缓明天还来。” 二叔反应过来,对着掀开车窗帘道别的缓缓招手,说道:“缓缓啊,事儿我也管啊,不会让趣儿一个人担的,放心吧。” 缓缓在车轮滚动中断断续续的听到了这话,对二叔二婶招手笑笑,随着马车的驱动离开了。 回到徐府的信园,徐趣已经梳洗妥当在等缓缓了,一见缓缓便问香茵的情况。 缓缓摇摇头说道:“不太好,骨瘦如柴,眼中无神,日不肯食,夜难以寐,终日发呆,不梳髻发,以泪洗面,连从前最喜爱的刺绣也抛之一边。” 徐趣面色凝重,说道:“这么严重?” 缓缓又讲了谢慎的礼物,和二婶的遮掩,说道:“我觉得和谢慎公子有关,怕是心病!” 徐趣说道:“上次你说他托你送东西时那奇怪的要求我就觉得有问题了。香茵这怕已经不止是心病了,像是阴郁之症。” 缓缓问道:“这是什么病症?第一次听说。可有法子医治?” 徐趣叹了一口气,说道:“只听我师父提起过,但我并不知道怎么医治,要是我师父在就好了。” 缓缓说道:“明日二婶说来接我,我还去,要不你也一同去看看香茵?” 徐趣说道:“我肯定要去的,但是明天石郎中来,你要不别去了。” 缓缓想了一下,说道:“香茵病成这样,我不去看看于心不忍。再者,我已经答应了二婶,不好食言。要不先派人告诉石郎中不用来了,咱们先去看看香茵,从二叔那里出来我再去石郎中药铺里找石郎中。” 徐趣看着缓缓,无奈的点头说道:“好吧。” 第二天,缓缓和徐趣一早就坐上马车到了二叔宅子,在二叔二婶早已在门口翘首以盼的等着接人的马车。马车还没停稳,二婶就喊道:“缓缓你可来了!” 缓缓一掀开车帘,二婶看到徐趣也来了,愣住了。二叔反应快,小声说道:“缓缓知道了,趣儿肯定也会知道,别失礼。” 说完,二叔笑着亲自扶着缓缓和徐趣下了马车。 第122章 崩溃 几个人都心里惦记着香茵,没有在门口耽搁,很快便来到了香茵房间。 二婶一见就问画眉“怎么样?” 画眉答道:“我今早当值,听小丫鬟说又一晚没合眼,天亮了才困乏了勉强入睡。” 二婶亲自上前,碰了碰香茵,说道:“香茵,醒醒,你大哥哥和嫂嫂来看你了。” 二婶叫了好几声,香茵才慢慢的睁开眼睛,但她看着二婶,整个人看起来迷迷糊糊的。 二婶说道:“你大哥哥……” “你是谁?”好久不吐一言的香茵突然用虚弱的语气说了这么一句话,让所有人都惊呆了。 二婶不敢置信的瞪大了双眼,双手拽着香茵的手臂喊道:“香茵!你说什么呢!我是你娘亲啊!” 其他人闻言都围了上来,二叔凑近说道:“香茵,你怎么了?跟爹爹说说。”但是香茵看着逐渐靠近的二叔直往后躲。 二婶终于没忍住,转身投进二叔怀里崩溃大哭出声。二叔搂着二婶的肩和手臂,面色凄然。 缓缓赶紧拿起昨天的绢帕,上前对香茵说道:“香茵,你看看这帕子,还记得吗?” 脸上毫无血色的香茵盯着绢帕不出声,缓缓又指着帕子上的“孔雀”二字启发道:“绢帕的故事还记得吗?你瞧瞧这两个字。” 香茵困惑的看着绢帕,缓缓满怀期待的看着香茵,香茵看了好久,最后微微的摇了摇头,气息虚弱的说道:“不认得。” “什么?”缓缓震惊的问:“什么意思?不认得这两个字?” 香茵眼神懵懂的点了点头,缓缓回头向徐趣求救,说道:“香茵好像不认得字了。” 二婶闻言哭得更凶了,二叔一脸的烦躁与揪心。 徐趣面色凝重的上前,确认道:“香茵,记得大哥哥和嫂嫂吗?” 香茵点点头。 徐趣松了一口气,又拿出自己的扇子,展开后问道:“这上边的字认得吗?” 香茵硬撑着看了看,摇了摇头,轻轻的说道:“只知道是字,一个都不认得。” 看着香茵这样,缓缓不禁啪嗒啪嗒掉了几滴泪。 徐趣上前给香茵号了号脉,然后把香茵的手腕放进被褥中,又给香茵掖了掖被子,对其他人说道:“都先出去吧,让香茵休息一下。” 二叔步伐沉重的拖着哭泣的二婶,缓缓擦了擦泪,交代画眉给香茵喝点水,便跟在徐趣后边出了香茵的屋子。 到了屋外,徐趣沉默的思索着什么,等缓缓安慰下的二婶情绪渐渐平复了下来,徐趣便对一直用手掐头的二叔说道:“二叔、二婶,我以前听我师父说过这种症状,香茵得的怕是阴郁之症。” 二叔闻言立即抬头问道:“贺老神医知道这种病?” 二婶立即上前,对徐趣说道:“趣儿,你可知道怎么医治?这可是你的亲堂妹,你不能不管啊!” 徐趣轻叹一口气,皱眉说道:“我只听师傅说过,并不知道怎么医治。但是有一点我确定,这是心病,除了吃汤药,更重要的是解铃还须系铃人。” 闻言,二叔二婶都沉默了。 这时缓缓说道:“二叔、二婶,如今香茵的病都这么重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难道还有什么比香茵的身体更重要的吗?” 二婶无力的看着二叔,二叔思虑再三,还是决定对徐趣、缓缓和盘托出,好跟他们商量个对策。 于是他说道:“唉!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不能说的。香茵之前其实没病,是被我们禁足了。估计是因为谢慎那小子替她挡了一箭,她又天天送补汤,又感激又日久生情的,反正最后被我们发现她和谢慎那个臭小子好上了!我们不同意,她就和我们拗,不知怎么的,慢慢就到今天这样了。唉!”二叔最后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充满了懊恼。 缓缓和徐趣互看了一眼,缓缓说道:“我也不瞒二叔二婶,上次我送来的东西不全是我的,有一部分是谢慎公子的,一次在您府门口偶遇谢慎公子,他托我帮着带来的。因为他当时不让我说是他的东西,所以才没有跟二叔二婶提起。香茵珍视的那方帕子,就是谢慎公子的。” 泪眼婆娑的二婶看了一眼缓缓,此时已经顾不上怪她了,只说道:“难怪她那么喜欢。” 缓缓带着歉意的点点头,又说道:“如今香茵病得这么重,二叔二婶可同意让谢慎公子来看看她?这样或许能缓解香茵的病情。” 这下二叔二婶互看了一眼沉默了,缓缓有些着急道:“二叔二婶虽然不喜欢谢慎公子,但是眼下这是解香茵心结的唯一办法了,二叔二婶不愿退一步吗?” 徐趣又搭腔道:“二叔二婶,不是我危言耸听,香茵这病可大可小,治好了与常人无异,严重了终生难愈。” 二叔二婶被这话吓住了,他们面面相觑过后,二婶说道:“不是我不同意,只是当初谢慎公子几次前来都被我们强硬的挡了回去,我还曾口出不逊,如今怎么好意思再让他来?而且……” 二婶拿起手帕擦了擦眼角的泪,说道:“谢慎公子若是知道香茵如今这番痴痴傻傻的光景,还肯来吗?”说完,二婶看着二叔,二叔在一旁默默的叹了一口气。 徐趣这时站出来说道:“二叔二婶只要同意让他来,谢慎那里不用担心,我去找!” 二叔二婶闻言惊喜的互看了一眼,二婶有些激动的说道:“趣儿,不枉香茵平日里最敬你这位大堂兄,你若肯为我们前去,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徐趣立即说道:“我先送缓缓去石郎中那里,把我师傅的话说与他听。和他商量着给香茵开些舒神助眠的药来,让缓缓带回来给香茵服下。我直接从石郎中那里出发去找谢慎。眼下香茵病重,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出发。” 说完,徐趣和缓缓就往外走,二叔二婶一路紧紧的跟随送行,二叔不住的感叹道:“好啊,好啊,趣儿,谢谢!谢谢了!” 第123章 终相见 从二叔的府中一离开,缓缓和徐趣就马不停蹄的赶到了石郎中的药铺。 徐趣对石郎中详细描述了香茵的病症,石郎中听后连连摇头,说道:“这症状只在医书的边角中闻,从未见过实例啊,这该如何医治我可是没有头绪。” 徐趣说道:“此症我曾听我师父提过,依稀记得他说要先安神定志再治其他,但我对于该如何用药没有十分的把握,所以特来向您请教。” 石郎中捋了捋胡须,点头说道:“既然是贺老神医说的,必定有效,那咱们就依此方案商量一下用药。” 于是徐趣和石郎中坐到药案那里讨论起药方来,两人有商有量,有争论,偶尔还翻翻医书。 缓缓坐得远远的看着他们,看着徐趣凝目蹙眉思索谋事的样子,觉得怎么也看不够。 这样的人,竟然是自己的夫君!唉,徐趣若不是有耳疾,就连谢谨那样的人怕是都得抢着将他呵护起来,哪里轮得到自己呢? 缓缓正在思绪飘忽中,不知何时徐趣和石郎中走到了她的面前。徐趣对缓缓说道:“我跟石郎中说过了,现在让石郎中给你号号脉。” 闻言,缓缓乖巧的伸出胳膊来,石郎中静心沉气的号了脉,思索了一下,然后离开去写药方了。 徐趣坐近了些,对缓缓叮嘱道:“拿了药方抓了药你先去二叔府上,我去找谢慎。今日已经如此劳心劳力了,你一定记得从二叔那出来就回信园好好喝药好好休息,千万不要再去铺子里了。” 缓缓笑着点头,徐趣才一副放下心来的样子,又起身离开走到石郎中那里去看药方去了。 从石郎中药铺里出来,药铺的学徒将一堆分包好的草药放在马车上,缓缓上了马车后将头探出车窗笑着对徐趣告别。满眼心事的徐趣看着缓缓几番欲言又止,最后马车车轮转动的一霎,徐趣忍不住凑到车窗前,对缓缓说道:“回去好好休息,记得我的话,现在你要好好养身体知道吗?” 对这份关心缓缓自然是心满意足,连连笑着应是,车走出很远后,独自坐在车里的缓缓仍旧是笑容挂在脸上。而徐趣一直默默看着马车消失在视线里才转身离开。 回到二叔府上,二婶欣喜的接过药包后立即安排人去熬药。 缓缓一直在香茵房里,想和香茵聊聊天,但是缓缓试了好久,香茵都看上去神魂游离,基本没有反应。最后,缓缓只得无奈的在看香茵喝下药后,叹气离开了香茵的房间。 二婶眼泪啪嗒的拉着缓缓诉苦:“缓缓,我们就香茵这么一个女儿,眼下这样,我们以后可怎么办是好啊?” 缓缓安慰道:“现在不是吃药呢吗,夫君说了,这种急症治得及时是能治好的,香茵一定没事的。” 二婶又叹道:“缓缓啊,现在香茵不认我们了,见了我们就躲闪,你在时她虽不说话,但好歹看上去还偶尔在听你说的话,你可要常来啊。” 缓缓握着二婶的手说道:“我会的,您放心。” 缓缓正准备说离开,忽然门房来报,徐趣带着谢慎来了。 二叔二婶不禁对视一眼一同叹道:“这么快!”然后便赶忙带着缓缓来到前厅。 谢慎正惴惴不安的站在厅中,估计之前几次来时被拒绝得彻底,现在神情中还透着些惧怕,但是眼中又充满着期待。 二叔二婶呢,眼中的光显露出了他们在强忍的惊喜,但是碍于长辈的身份和面子,他们又不好这么快转变之前的态度,于是态度就有些端着。 徐趣打破沉寂,先开口道:“二叔二婶,慎兄特意来探望香茵。” 二叔不动声色也不言语,二婶看了看二叔,最后忍不住上前一步说道:“慎公子有心了,我这就带你去香茵房间。” 二叔突然怒道:“胡闹!女儿家的闺房外人怎么能进!” 谢慎本来带着谦恭客套的笑,人已经迈出了半步,听了这话吓得又退了回去。 二婶无奈的看着二叔,小声嘟囔着:“都这个时候了,老爷就别纠结这些了。” 缓缓也劝道:“二叔,眼下还是香茵要紧。” 徐趣从沉默中启口道:“二叔,我们都一起去看香茵,您看如何?” 二叔“哼”一声,一甩衣袖走开了。二婶赶紧笑道:“咱们快去吧。” 一行人来到了香茵的房间,其他人一进门就默契的停下来,谢慎则激动的快步走上前去看望躺着的香茵。 一见香茵如此憔悴,谢慎不禁伸出手欲握住香茵的手。但他的手最终停在距离香茵一尺的地方攥了起来,并且不住的在颤抖,从他斜后方都能看出他整个人透着满满的伤心。谢慎屈身微微向前,轻柔的唤道:“香茵……” 香茵睁开了眼,满眼的不可置信。 谢慎点头道:“是我。” 香茵的眼中立即蒙上了一层水雾。 谢慎眼中氤氲,强笑道:“见日之光,长毋相忘。” 香茵闻言立即放声大哭,谢慎也在拭泪。 此情此景令见者动容,徐趣默默无语,缓缓眉眼悲伤的看着他们,二婶时不时的擦擦眼角的泪。 香茵没什么体力,哭了一会儿便感到困倦,却仍旧强睁着眼依恋的看着谢慎。 这时徐趣上前道:“香茵,哭出来便好了,你睡吧,明天他还来。” 香茵看着徐趣,似乎在问:“真的吗?” 徐趣笑着点头:“放心吧,大哥哥何时骗过你?” 极其困倦的香茵这才闭上眼,很快便睡熟了。 一行人为了让香茵好好休息,便离开了香茵的房间。谢慎一出门便问二婶道:“徐夫人,我能每天来吗?” 二婶闻言犹豫道:“这……要和老爷商量。” 谢慎便立即改问道:“我明天能来吗?” 二婶犹豫不语,徐趣说道:“二婶,我刚才答应香茵了。香茵内悲释放对她的病有好处。” 一听这话,二婶立即说道:“可以,可以,我做主了,慎公子可以来!” 第124章 又回徐府 从二叔府上出来,徐趣、缓缓二人与谢慎面对面站着,看谢慎神色悲伤,缓缓宽慰他道:“慎公子,香茵一定能好起来的。” 谢慎苦笑着点点头,说了几句谢谢缓缓和徐趣带他来看香茵的话,便和他们告别了。 谢慎垂头丧气的转身离开后,缓缓对徐趣说道:“慎公子也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委屈求全也要坚持来看香茵。” 徐趣没有立即答话,而是抬起眼看着远处谢慎几近消失的背影语气平静的说道:“刚开始自然是有情义在,时间长了,就不好说了。” 缓缓仰头看着徐趣,他面色冷淡,宛如一常,二叔大门口的灯笼光照得他眼眸也晶闪闪的发亮。 缓缓想到听别人说起,谢谨在徐趣最初生病的时候也还是常常去徐府找他的。猜测此时的他大概也想起了从前吧?谢谨也是在他病初给过他安慰的人啊,只是最终还是选择了离开。 想到这里缓缓不由自主的靠近徐趣,紧紧依偎在他的身旁,想在这有些清冷的夜里给他些温暖。 徐趣低头看着缓缓笑了,给她拉了拉斗篷,说道:“咱们回去吧。” 缓缓仰头微笑,乖巧的看着徐趣点了点头。 于是缓缓挽着徐趣的右手臂,徐趣的左手搭在缓缓的手上,两个人默默含笑慢悠悠的踱着步回府去了。 一进徐府,门房小厮就招呼道:“公子,少夫人,你们回来了。夫人那里之前去信园找公子了,得知公子出去了,刚刚不久前派人告诉我们门房,说看见公子回来就告诉公子去静园。” 于是徐趣和缓缓径直来到了静园,还在院子里就看到静园堂屋门窗开着,屋内的烛光映了出来,连着映出来的,还有屋内热络的欢笑声。 一步入堂屋,缓缓就看见谢夫人在主座上舒朗的笑着,客座的一侧坐着二叔和香月,另一侧坐着大姑姑和……谢谨! 缓缓使劲眨了眨眼,确认坐着的的确是谢谨,顿时满腹狐疑。 谢夫人没等缓缓和徐趣行礼就让他们坐下来。于是,他们便坐在了二叔身旁。 一坐下二叔就和徐趣说道:“趣儿,押镖一事解决了。” 徐趣也是有些惊讶,说道:“我们问遍了城中镖局,连不足十人的私镖也问了,还托人问了邻地的镖局,都排期已满,这是如何找到的?” 二叔迟疑了一下,看了一眼对面,徐趣和缓缓也随他的目光看了过去。 对面的谢谨端坐在那里正看着他们笑,烛光下,她头上的珠钗泛着荧光,显得她富贵又温柔。 大姑姑笑道:“听说趣儿今日去找谢慎,和谢老爷交谈时谢老爷问起趣儿最近在忙什么,得知了咱们押镖的难处。真是巧了,碧画的清茶园有一批货要走,碧画一听说咱们的难处,立即决定把茶园的货运延后,把镖局让给咱们。” 这时谢谨接话道:“也是巧了,货是湘阳的商户订的,镖局也是他们请的,这两日就到了。” 大姑姑眼中闪着精明的光,问道:“可是这样就延误了湘阳的货了,镖局不是咱们请的,能行吗?” 谢谨笑道:“这是我们合伙多年的商户了,我和他们好好商量,以后再给他们适当的让些利,应该不成问题。” 大姑姑立即大笑道:“这样一来,碧画可就受损失了。唉,要说碧画可真是我们徐家的福音啊!有了碧画我们徐家才能如虎添翼!”说完满眼含笑的看向徐趣这里。看到缓缓时,那眼中的轻蔑和得意是毫不掩饰。 那日争论之后,大姑姑的意图已挑明,缓缓自然明白此刻她眼神和话语中的意思。心中既为事情的解决而高兴,又为对比之下自己的无能为力而难过。 而且缓缓又想起那日大姑姑说的,谢谨已和大姑姑私下达成一致,那谢谨这次只是纯粹的帮忙,还是有其他的私心呢? 看缓缓脸色苍白心事重重的样子,大姑姑嗤嗤笑了,而后她转头对谢谨说道:“碧画,湘阳的镖局一事得拜托你来从中斡旋了。你可要好好帮我们谋划运作,这几日你就住下吧,还住在我那里。” 听闻此言,缓缓心中一紧。 大姑姑又对徐趣说道:“趣儿要一起,趁此好好学习和镖师们打交道。” 缓缓看向徐趣,只见他眸色深沉,平静的启唇道:“还是听二叔指挥吧。” 二叔此时却面露难色,他犹豫对众人开口道:“香茵最近身子不好,我恐怕走不开。” 接着他又专门对徐趣解释道:“趣儿,你也了解,我不好办啊。” 徐趣沉默的看了二叔一会儿,说道:“理解,二叔,香茵要紧。” 二叔松了一口气,转头歉意的对谢夫人说道:“大嫂,我家中有事,要回去了。” 谢夫人眉头愁云笼罩,强笑道:“他二叔今日辛苦了,天色晚了,路上慢走。” 二叔走后,谢夫人无奈的说道:“趣儿,这是和曹掌柜就香云纱的第一次合作,又是中途去拦货,可要谨慎行事啊。” 徐趣点头道:“母亲,我会的。” 谢夫人疲惫的摆了摆手,说道:“天色也晚了,大家都回去休息吧。” 于是,缓缓和徐趣最先告辞,谢谨和大姑姑紧随其后。 “碧画!”突然谢夫人叫住了谢谨。 谢谨回过头来,看向谢夫人的眼神中透着一丝不安。谢夫人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摆了摆手说道:“走吧,早点休息。” 眼下正是上旬,半月清亮,照得路上一片银白,十分亮堂。 缓缓和徐趣走在前面,大姑姑在后边对谢谨说道:“碧画,到了前边左转,路上有棵树,要小心。” 谢谨笑道:“大姑母,这路我熟,不用担心。” 大姑姑大笑着回应道:“对对对,这徐府你打小就来,哪里有你不熟的地儿呢。这一切啊,本来就该是你的。” 谢谨看看走在前边的缓缓,小声犹豫道:“大姑母,别这么说。当初……” 大姑姑拉住谢谨的手,刻意用更大的声音说道:“人皆向上,何错之有,过去不提。以人之行,观人之心,如今你的心意,宛如这天上的明月,能照进所有人的心里。该懂的,自然都懂!” 缓缓知道,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此刻,她感觉喉咙如同堵了一块石头,导致身体内里的浊气出不来,外面的清气进不去,整个人昏昏沉沉,心中满是迷茫。 忽然,徐趣温暖的大手握住了缓缓冰凉的手,缓缓抬头,徐趣目光沉静的看着她,说道:“迷糊了?该转弯了,手这么凉,快跟我回去吧。” 缓缓笑了,被温暖牵引着一路前行,身后的就都甩在路上吧。 第125章 萧瑟 第二天,一早徐趣便嘱咐缓缓好好喝药,好好修养,缓缓说道:“我先去看看香茵,后天就是沈三小姐的生日宴了,今日我必得去趟铺子里看着他们把东西备齐,事情交代完,就待两个时辰,不论他们弄没弄完我都回来。” 徐趣有些无奈,只得同意。 于是缓缓上午去看了香茵,而后又赶去了铺子里。她让素珠拿出提前就让小玉带来的备货单,那是她多日来和香茵总结下来的,然后和素珠他们将脂粉一一分类打包。时辰到了,她遵照与徐趣的约定,按时回到了徐府。 马车到时只见徐府门口已经停了几辆马车,原来是徐趣他们也刚从外面回来,一行人下了马车正站在那里,以谢夫人为中心,徐趣、谢谨、大姑姑和管家另外两个不认识的掌柜对着她围成了一个扇形。 缓缓走上前和他们互相行礼打招呼之后,谢夫人便说了句“回静园详谈吧。”之后便和徐趣一路讨论着什么率先进府了,谢谨还有管家、两个掌柜跟在他们后面,最后剩下的是大姑姑。 大姑姑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并不急着进门,而是神秘的对着缓缓笑,缓缓心知她必定没安什么好心,只是静静的和她对视。 大姑姑笑道:“我本可以不去的,知道我为什么受这个累跟着去谈押镖的事吗?” 缓缓看着她没有答话。 大姑姑毫不在意,继续说道:“因为我要帮着碧画,看着她和趣儿旧情复燃、和好如初。” 缓缓一动不动,面色开始不好了起来。 大姑姑又说:“知道我为什么不急着进去,而是在这里耗神费力跟你说话吗?” 缓缓目光冷然,仍旧不理她。 大姑姑神态放松,兀自说道:“为了告诉你,碧画和趣儿现在相处的很好,并且会越来越好,破镜重圆指日可待。” 缓缓虽然早知道她不会说什么好话,但是听到这个还是不禁身躯一抖。 大姑姑此时却转换成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她轻笑道:“我好言相劝,是为你好,论感情、论能力、论家世,你拿什么和碧画比?现在连徐家的掌柜们也对碧画赞不绝口。你呢,早点知难而退也能落得个体面,你说对不对?”说完大姑姑又笑着看了看缓缓发青的脸色,满意的转身离开了。 缓缓一个人停在那里,不知站了多久,直到僵直的她感到有些冷了,才抬起头看向萧索的天空,一只鸟儿孤独的掠过,缓缓回过神来,理了理衣襟,迈着有些沉重的步伐慢慢走进府中。 缓缓心中有些乱,铺子里的事交代好了,接下来原本该是要做什么了呢?就这样想着,漫无目的的走着,不知不觉间竟走到了静园门口。 为什么走到这里来了?缓缓心中也十分惊讶,正犹豫要不要进去,正好管家和两位掌柜从院内一边说着什么一边走出来。他们看到缓缓也没有停下脚步,做了个揖,便继续一边讨论着“谢世子妃说得有道理,应该先落货。”一边向前走了。 缓缓看着他们走远后,又向院内望去,徐趣正站在院中看着那颗落了叶的枣树不知在想着什么。 不一会儿谢谨走到了他身边,和他说了好些话,然后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缓缓心中其实有些吃味,但也不得不承认,徐趣和谢谨站在一起,还是郎才女貌蛮般配的。 缓缓觉得眼中似乎起了一层水雾,于是眨眨酸涩的眼,望向一旁,然后看到大姑姑站在徐趣和谢谨身旁不远处,正笑容温暖的着看着他们。大姑姑的目光很快便从徐趣谢谨身上移开,然后直接看向缓缓——原来她早就看到门口的缓缓了。她用手指着徐趣和谢谨,对缓缓神秘莫测的笑着。 看大姑姑这样,缓缓反而冷静了下来,她的心仍旧很沉,她的喉咙口仍旧闷着一口气,但她面不改色和大姑姑对视了一会儿,便转身走了。她想起来自己原本计划干什么了——回去喝药,好好修养身体,后天便是沈三姑娘的生日宴了。 回到信园,缓缓去到厨房里,一边亲自熬药一边和厨房里的嬷嬷小丫鬟聊天,药熬好了端回屋,一口一口的喝了苦涩的药,收拾了一下便休息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把缓缓吵醒了,缓缓睁开眼,看着烛光中的徐趣轻手轻脚的更衣洗漱。之后他坐在桌前,将手放在桌上,左手紧紧攥着右手,默默的沉思着。 缓缓看到他时而面无表情,时而深深凝眉、时而神情舒缓、时而浅浅淡笑。突然他轻轻打了个喷嚏,然后他立即转头看向床上的缓缓,见到缓缓醒了,他抱歉的说:“吵醒你了。” 缓缓起身,拿起大氅给徐趣披上,然后顺势坐了下来,看着徐趣说道:“天凉了,注意保暖。你坐在这里想什么呢?” 徐趣答道:“想好多事。” “比如呢?”缓缓好奇的问道。 徐趣静静的看着缓缓,说道:“比如,想你今天很听话,很守信用,想你身上的伤什么时候能好。” 缓缓笑了,说道:“谢谢你这么关心我。” 徐趣笑笑,说道:“不是应该的吗?” 缓缓眨眨眼,问道:“为什么呢?怎么是应该的呢?” 徐趣笑了一下,说道:“有什么可奇怪的呢,关心自己的妻子不是应该的吗。” 缓缓口中嗯着,点点头,眼中却流露出那么一些些的失望。 徐趣看着缓缓,似乎不明白这个回答为什么让她不满。 缓缓被徐趣看得发慌,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却又忍不住抬头问道:“若是……你的妻子是别的人,你也会这么关心她吗?” 徐趣看着缓缓,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最后,在缓缓努力隐藏起患得患失的心情中,在缓缓殷切探寻的眼神中,他启唇说道:“这个‘若是’并不存在,不要想那些没有的事。” 缓缓点点头笑了,说道:“有道理。”然后她又问道:“押镖的事还顺利吗?” 徐趣点了点头,说道:“比想象中顺利一些。” 缓缓嘴角上挑微笑着说:“那就好。” 徐趣眼色深沉的看着她,说道:“你要好好休养,这很重要,知道吗?今天铺子里都交代清了,明天就在家休息吧。” 缓缓其实一直不明白,徐趣为什么最近总说这样的话,不过他关心自己的身体总归是件让她心生感激的好事,于是满口答应道:“好的,你放心吧。” 徐趣听她这样回答,眼中的神色才放松了下来,说道:“早点休息吧。” 萧瑟的夜,感情和思绪纷乱纠缠的人,听着窗外呼呼的风总算入眠了。 第126章 昔日解释 第二天,徐趣没有早早出门,缓缓感到好奇,还特意问了他:“押镖的事不着急吗?” 徐趣回答说:“我们约好了一会儿来信园商讨细节。”缓缓点点头没有说话。 果然,吃过早饭没一会儿,管家带了一个掌柜两个伙计来了,他们和缓缓行礼问好后便进了徐趣的书房。 又过了一会儿谢谨和大姑姑来了,大姑姑对缓缓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看着缓缓的眼神戏谑又挑衅。缓缓冷淡而有礼的对她们行礼,谢谨朝缓缓疏离有礼的回了礼,然后她们也去书房了。 缓缓默默的喝了药,看着书房的门发呆之际,香月来了。她紧张不安的对缓缓说道:“嫂嫂,明日就是沈三小姐的生日宴了,咱们算是准备充分了吧?” 缓缓拉着香月的手整个复盘了一遍生日宴上的游戏流程,又将烂熟于心的对应策略叙述了一遍,最后安慰道:“没有问题,放心吧。” 香月又不放心的说:“那嫂嫂咱们一会儿再去胭脂铺里看看吧。” 缓缓说道:“昨日东西都装好了,我答应了你兄长今天在家休息,一会儿可能会去看看香茵,很快就会回来。” 香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道:“我上次说去看香茵没去成,听说她病得挺重的,我也一起去看看她吧。” 缓缓想了想觉得没什么不妥的,便很快收拾了一下和香月一起出了门。 路上香月好奇道:“香茵到底得的什么病,二叔二婶语焉不详的,一会儿说不严重不用看,一会儿说病的重,二叔要照看她顾不上族中的生意。” 缓缓叹了一口气说道:“香茵最开始没什么病,但现在是真的病了。”接着她把香茵的病因病情跟香月描述了一下。 “慎表哥!和香茵?我们从小就认识,哪能想到他们会有情?”香月听了直用手帕掩口,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 缓缓笑了一下,同时眉间浮上一抹愁绪,她说道:“毕竟从小就认识,大概长时间的了解与接触中早已情根深种了,只是你没有注意到而已。” 这时香月连着打了几个喷嚏,缓缓摸摸她身上的衣服,说道:“香月,天这么冷,你穿的太少了,别去看了香茵你回来冻病了。” 香月也是个任性的,不在意的说道:“没关系的,咱们快走几步,很快就到二叔宅子了。” 缓缓笑道:“明日可还有要事呢,你要不要冒这个险?” 香月一听这话,便说:“那咱们回去吧,我加件衣服去。” 缓缓抬头看看日头,说道:“你的院子离得远,去我那吧,给你拿件厚点的斗篷。” 香月听了连连称好,于是她们二人又折返,回信园去了。 在信园院子门口,缓缓二人遇到了出来的管家、掌柜和伙计,他们像昨天一样,简单作揖后便匆匆离去。 缓缓和香月继续向里走,远远的便看到站在堂屋门口笑吟吟的大姑姑。她看到缓缓和香月走近,便将手指放在唇前,做出了一个“嘘”的动作。 缓缓直觉不好,脸色骤变,香月一副不知所以的样子,两个人安静的停在了堂屋门口。 屋内谢谨和徐趣坐在圆桌前,徐趣背对着门口,一旁坐着谢谨。只听见谢谨语气温婉的说道:“趣哥哥,原来你也记得那么多以前的事。那你还记得这只镯子吗?”说着,伸出手腕来露出了那只和田白玉绞丝镯。 缓缓的脸色更差了,但她看不到徐趣的表情,只能看到徐趣微微垂头盯着那只绞丝镯,没有说话。 谢谨向前伸了伸手臂,也因这个动作姿态放低了些。她看着徐趣又说道:“我也知道这只镯子意义不凡,当时你能送我,我明白,也一直感激。” 谢谨停了一下,看徐趣没有说话,继续说道:“趣哥哥,听说我出嫁后你好久没有没有出门,其实……当年我也是不得不做出那样的决定,我有我的难处,你能理解我吗?” 徐趣终于开口说话了,他只说了一句:“都过去了。” 谢谨微微一动,看上去有些伤心,她眼神真诚,饱含深情的说:“趣哥哥是还在怪我吗?” 接下来,是一阵沉默,但很快,徐趣抬起微垂的头,说道:“没有,你不要想太多。” 徐趣的声音听上去很冷静,却在缓缓的心上砸下重重一击,缓缓突然觉得有些眩晕,用手扶住了门框,发出了轻微的响动。 大姑姑就势笑着问道:“你们干什么来了?” 一连串的声音一出,谢谨便侧过头来看向门口,徐趣也回头看向门口。 门口的缓缓脸色煞白,一旁的香茵也板着个脸。 徐趣回身站了起来,看到缓缓时他眼中闪过一抹惊慌,整个人面色凝重,如临深渊。 缓缓强挤出一丝笑容,有气无力的说道:“我来给香月拿件斗篷。”说完迈进屋里,直接去卧房取衣服。徐趣一直盯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中夹杂着些许的无措。 缓缓昏昏沉沉的乱翻了一通,终于找到一件斗篷,然后她深吸一口气,迈着僵直的步子回到门口,给香月披上。 “嫂嫂……”香月轻轻的唤着缓缓,眼中感同身受的委屈比缓缓还甚。 “时候不早了,走吧。”说完,缓缓头也不回的走了,身后是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的徐趣,面无表情的谢谨,还有满脸不屑的大姑姑。 缓缓和香月一路默默无语,走到徐府门口竟然遇见谢慎。谢慎看上去也是十分憔悴,心事重重。 他和缓缓互相心不在焉的敷衍着行了个礼,谢慎随口礼节性的问了一句:“少夫人做什么去?” 缓缓简洁明了的答道:“看香茵。慎公子呢?” 听到“香茵”二字谢慎眼中生出一分了然的神色,原本想匆匆走过的他于是停了下来,正色回应道:“找谢谨。” 缓缓没有心情多问,谢慎也一副没有心思废话的样子,说完两人便各自转身各自前行了,香月在旁边看着他们,都没插得上话。 第127章 心与行 缓缓一路无言,阵阵风吹来,扰动了鬓角的碎发,她也顾不上拢一拢,只是麻木的向前走着。香月默默的跟在她身边,时不时的看她一眼,始终也没敢说话。 到了二叔府上,二婶看到香月也来了,最开始是犹豫了一下的,但很快她就放下了心中的芥蒂,既对自己说,也对缓缓和香月说道:“唉,香茵这病早晚都得知道,你们多来看看她也许好得更快。谢慎公子刚走没多久,今日香茵吃东西了,又认得我们了,总归是好事。” 然后二婶带缓缓和香月来到香茵房间,说:“你们姐妹之间好好聊聊吧。” 香月路上听缓缓说过了香茵的情况,但真的看到香茵憔悴无力的样子,仍旧是十分震惊的。她说了很多安慰香茵的话,最后叹道:“香茵啊,你虽比我小,但没想到你这么有勇气,为了一个情字敢和如此和父母针锋相对,我这个当姐姐的都要佩服你呀。” 哪知听了这话,香茵却留下泪来,吓得缓缓和香月赶紧又是一番安慰。好不容易香茵的情绪稳定了些,她泪眼朦胧的说道:“嫂嫂、香月姐,我难过不只因为慎哥哥,更因为我爹爹和娘亲。” 听了这话缓缓和香月对视一眼,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只听得香茵简略的描述了之前的事,最后虚弱的说道:“父亲向来教我只要自强出身不重要,可是他却介意慎哥哥是庶出。母亲表面对父亲恭敬顺从,其实心里一直瞧不起父亲庶出的身份,这些年以来对父亲的百般好是不得已为之,并非出自真心。父亲贪图的也是母亲的身份和背景。枉我一直以为他们鹣鲽情深,以为他们对我都是真心真意的,哪知道是他们织造了一张虚伪的网,这些年将我束在其中,其实都是假的!都是算计,是骗子!呜呜呜……” 香茵一边说着眼泪一边肆意流淌,话中的信息着实也让缓缓和香月惊诧到有些恍惚。 愣了一会儿,缓缓回过神来,看着流泪的香茵柔声细语的说道:“香茵,不要伤心了,嫂嫂倒是觉得,你只看到了其一,没有看到其二。一个人做事,是好心重要还是做好事重要?” 香茵听了这话,果真停止了流泪,她已经长期不曾好好入眠,只这一两日的休息是暂时缓不过来的。现在她整个人昏昏沉沉难以思考,半垂着眼皮,无力的皱着眉,似乎很难理解这句话。香月也一副不知缓缓为何这样说的表情,疑惑的看着缓缓。 缓缓说道:“如果今日生病的你需要吃梨做药引,我很关心你,但我却只有桃子,我倾我所有,把桃子都拿来给你,却救不了你。同时,香月并不关心你,但她有个梨园,只随便拿了一只过来给你,却刚刚好救了急,这两种哪个算是善呢?” “这……”香茵和香月都不知如何作答,只是看着缓缓。 缓缓继续说道:“你觉得他们都是虚伪的算计,是因为你觉得只有发自内心的行为才是真。可其实,除了心,真真切切付出的行动也是真。” 香茵愣住了,香月也目不转睛的盯着缓缓。 缓缓深吸一口气,继续说:“依我看,二叔和二婶有很多都是真的。不论二婶为的是什么,对二叔来说她都称得上是佳配,是能镶嵌到二叔心坎儿上的人。二叔的感激是真的,付诸于行的宠爱也是真的!对二婶来说,二叔的出身可能不好,但二叔可称的上是从未辜负她的期待的良人,对此,她的顺从和满足也是真的。” 香茵和香月听到了从没有听过的话、想过的事,看上去有些震惊。 缓缓继续说道:“情似酒,需要在天长日久的日子中酝酿,有的酒入口便烈,有的入口平平其后慢慢才能品出醇香。二叔二婶就是在互相依靠互相扶持中酿出的醇酒,他们一路走来互相珍视对方的付出,并且忠于彼此,这么多实实在在的行动,只靠利益没有心是很难的。你又何必执着的纠结于他们的初始并不如你所愿呢?” 香茵此时目瞪口呆,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缓缓。香月呢,面色沉静的看着缓缓。缓缓回想着自己刚刚说出口的话,三个人此时都是完全的静默无语,屋内安静极了。 这时,只听“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缓缓他们看过去,发现是二叔推门而入。 二叔眼圈微红,慈爱的对缓缓她们笑着。他走到香茵身边,坐了下来,说道:“我刚巧过来在门外听到了。香茵啊,原来你心里不仅苦于儿女私情,还苦于这个啊,难怪压得你得了心病。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缓缓和香月也不是外人,我也就实话实说了,其实,我又怎会不知你娘亲的想法呢?” 二叔停了一下,摸着香茵的头,长出一口气,说道:“可是那又怎么样呢?难道她介意的那些不是事实吗?就像你嫂嫂说的,你娘亲是真的在帮我的人,她既没有因此而对我颐指气使,还为我生养了宝贝女儿,为我操持家中事务,我还要求什么呢?你年纪轻,又没有吃过苦,还不懂得,人生在世,哪能事事都称心如意,有十之七八满足了,便已是有福之人。明白吗?” 二叔说完,揽过香茵,香茵扑在二叔怀里嚎啕大哭,多日以来的委屈、心碎、淤塞都在这一刻释放了出来。门外的二婶紧紧的靠着门框,努力掩着嘴,却早已是泪流满面。 缓缓和香月面色凄然的对视了一眼,没有和二叔二婶告别,便默默的退了出来。 她们各怀心事,默默无语的走在回徐府的路上。 忽然,香月凄凉的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一直以为令人羡慕的二叔二婶是不同的,现在看来不过尔尔,原来这世间本就没有什么真情的。” 缓缓温柔的看着香月,说道:“妹妹何出此言?” 第128章 予人予已 缓缓温柔的看着香月,说道:“妹妹何出此言?” 香月冷哼一声,神色不是愤怒,而是凄凉又风凉的说道:“不是吗?就算嫂嫂为他们强辩,就算他们互为支撑、精诚合作、紧密的联系在一起,但看似有恩有义的背后,实则也是世俗与算计。大姑姑是这样,谢谨是这样,母亲是这样,连恩爱的二叔二婶也是这样,不过都是为了利益各有所图罢了!” 听了香月的话,缓缓笑了笑,她抬眼看向前方,眼神逡巡过远处的风景,此时已是初冬,到处都是一片荒凉。 眼中苍苍,心中茫茫。 缓缓又回转过头来看着香月,淡淡的笑着说道:“香月,嫂嫂自然也是觉得真心很好,真心是可贵的。可大多数人付出真心,其实也都在隐隐的盼望以心相待的人也能用真心来回报的不是吗?但是,渴望真情的回报和渴望利益的回报难道不都是对对方有所图吗?细究起来,哪个又比哪个高贵多少呢?” “……”香月闻言仿佛被人当头打了一棒,她惊愕的抬眼看着缓缓,一阵无语。 她们继续漫无目的的走着,香月垂头沉思了一会儿后又抬眼说道:“听嫂嫂的话,用真心求真心的人反而是无理取闹了吗?” 缓缓侧过头看着香月说道:“怎么会呢,有付出有所求,这根本就是人之常情啊。怕的是以真心为由,付出有限,却又索取无度吧。人海茫茫,遇到那个我们愿意付出的已属不易,而那个人刚好能给你你想要的回应更是难上加难。所以遇见了要好好珍惜,不要刻薄的要求对方面面俱到,这是今天二叔用实际行动告诉我们的。” 说完,缓缓停了下来,转过身来对着香月,拉着香月的手,说道:“香月,嫂嫂听你评说大姑姑、谢谨和母亲的时候,心里是很担心你的。嫂嫂猜想,你有很多艰难的心路,其实她们也有。她们有她们的选择,你可以旁观,可以趋利避害,做出有利于你自己的选择,但不要在还没开始的时候就让自己的心莫名其妙的凉掉。错误是别人的,不要让这些黑暗了你的人生。” 香月被批评,还被击中了心事,又感动又难堪,她眼中含着泪,既不服气也不友善的说道:“嫂嫂说得这么好听,我倒要问问,大姑姑最近就差敲锣打鼓的明说了,就在今早,谢谨在信园说的话咱们可都听见了,如今别人都抢上门了,我倒要问问,嫂嫂是如何自洽的!” 缓缓听了这话,有些落寞,她垂下头,又看向天,在香月的逼视下扫略过远方,最后对着香月惨淡一笑,说道:“每个人都一样,要何其有幸,才能找到那个和契合的人。如果谢谨是你兄长的那个人,我也无话可说。” 香月讥笑道:“谢谨是什么人?谢瑾是个善于算计、计较回报,是个每一步都为了给自己留后路,是个永远把自己的利益放在第一位的人!她是兄长的什么人?曾经把兄长的真情踩在脚下垫脚,去追求荣华富贵的人!我对兄长也很失望,所有的付出都已经被辜负过一次了,难道还要有第二次吗!” 缓缓眼中起了一层水雾,她柔弱却坚定的说道:“香月不要这么说,你兄长是个善良、通晓事理且专情的人,若谢瑾就是你兄长心上的人,那他的付出也算用于正途,大概他便也不会计较那些了。” 香月讶异的说道:“嫂嫂这是在为谁找理由?说起付出,嫂嫂的付出又该怎么算?” 缓缓神色悲伤,凄然一笑说道:“仔细想想,我好像并没有为你兄长做过什么,一直以来都是你兄长在帮我。” 香月并不认可的摇了摇头,说道:“嫂嫂和兄长做过什么我不全然了解,但那次我看你在施施胭脂和素珠他们一起吃饭,我就知道你是和兄长心灵相通的人。嫂嫂不知,兄长以前阴郁又暴躁,对什么都冷冷淡淡的,自从娶了嫂嫂不仅脾气变好了,笑也都变多了。” 缓缓看着香月,眼中噙着泪,说道:“是这样吗?香月谢谢你告诉我。” 香月追问道:“所以我想,嫂嫂一定在不知不觉中做了很多,嫂嫂难道真就不想要回报吗?” 缓缓看着香月:“香月,你说……如果我们属意一个人,这个人关心过你爱护过你,他让我们牵挂,带给我们感动、温暖和喜悦,那我们的付出是不是也算得到回报了呢?” “什么?这……”香月睁大了美丽的双眸,不知说什么好。 缓缓伤感又缓慢的继续说着:“这世间有这么多的爱恨情仇,人与人之间哪能每笔都算得清呢。总是有人会占点便宜有人会吃点亏吧。总是计较过去,人哪里还有力气向前走呢?” 香月震惊的看着缓缓,方才升腾起来的气终是渐渐的消了下去,她无奈的看着缓缓,说道:“嫂嫂这样的人多么难得,兄长若是错过了嫂嫂我都替他可惜。” 缓缓温柔的看着香月,说道:“香月,嫂嫂并不难得,每个人都可以做到,难的是在茫茫人海中遇到都情义互通又真心相待的彼此。” 香月不解,用最后的困惑发起疑问道:“嫂嫂,难道真的不会觉得亏吗?” 缓缓笑了,说道:“总要真心的爱和付出过,才会不枉此生。” 香月沉默,眼色复杂的看了缓缓许久,最后她正色说道:“嫂嫂,以前我只知道,山之巍峨高耸令人难以征服是为强大。今天我才明白,水明明可以倾泻成瀑,也可滴石而穿,却选择默默无语润泽万物,实则更为厚重。嫂嫂,香月受教了。” 缓缓会心的笑了,挽过香月的手说道:“咱们回去吧,明日咱们可还有要事在身,准备了这么久,不能功亏一篑啊。香月你还小,是可以葳蕤自生光的时候,记得要保护自己,但不要熄灭自己。” 天地苍茫,路上的两个女子柔弱且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