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重生之凤弈天下》 一、情义绝 “惠妃娘娘,该喝药了。” 繁锦宫内檀香袅袅,鲛绡宫纱掩映着玉绮绫罗,身着白衣的女子在繁杂的金玉中显得格格不入。明明是外界口中宠冠六宫与皇帝琴瑟合鸣的皇妃,此时却是妆容虚浮,无精打采,听到婢女的声音才缓缓睁开眼,长睫下是一片暗淡的鸦青色。 碧萝熟练地掀开纯白的鲛绡帘子,见苏锦莲疲态尽显的模样,眉间浮上了抹忧色,朱红的唇瓣紧抿,一副为难的模样。 “何事?” 苏锦莲强撑着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瞥了眼婢女手中热气腾腾却清香四溢的汤药,小心翼翼的腾出一只手来替她理好了有些凌乱的衣衫,声音轻柔的像在哄一个孩童:“娘娘还是先喝药吧,这药得趁热喝,不然就没有药效了。” 苏锦莲挑眉看了碧萝一眼便懒懒地收回了目光。这个婢女从小与她一起长大,情同姐妹,进了宫以后对她的态度倒是越发敷衍了,莫不是忘了主仆之别,连她的问题都避开了不作回答。 昨夜歇下时她还听到了外面锣鼓喧天,问了碧萝却说是雨声太大,而那明明就是娶亲的乐声,用的是贵妃仪仗。这些品阶她记得清清楚楚,同光一七年,也曾有人说要以此为媒,许她十里红妆。 她忽然又想起那已经束之高阁的大红嫁衣,七年已过,经年灰尘也不知有没有积满那件绣了鸳鸯的长衫。苏锦莲难得顺从地接过药碗一饮而尽,也不顾滚烫的药汁是否会弄疼嘴巴。 药碗里没有放冰糖,却有股清新的花草香。苏锦莲喝完药后把碗往碧萝手里一放,忍着疼痛又开口道:“把我那件嫁衣取出来替我穿上。” 仅仅说了两句话,三十岁不到的女子竟微微发喘。妆容仿佛是在脸上浮了一层,把原本俏丽的五官都显得浮夸又模糊。 碧萝张了张嘴欲说还休,最终还是去找来了那件衣裳,又为苏锦莲匀面梳妆,夹杂着寸缕白发的三千青丝未用玉簪挽起,而是柔顺地披在身后,她忽然冲碧萝展颜一笑,明艳的温柔穿越重重时光似又回到了从前,悄然从门外迈进的林肖玦呼吸一滞,明黄的龙袍就这么停驻在她的面前,突兀地打破了这一刻的美好。 守门太监并未通报皇帝的到来,碧萝却反应极快地依礼跪下,清爽的绿色裙摆如荷叶绽开,俏影绰约惹人怜爱。只可惜林肖玦的视线未在她身上逗留,而是紧盯着苏锦莲。太过灼热的目光让苏锦莲如芒在背,原本已经低下去的头颅又缓缓抬起:“探视弃妃,所为何事?” 林肖玦的目光贪婪地在苏锦莲身上停滞不前,许是此时盛装的女子太过夺目,让他移不开眼睛,原本打好腹稿的狠话到了唇边一辗转又变作了温柔的语调,同繁锦宫外洒落的暖阳也相差无几:“朕几时又将繁锦宫贬作了冷宫?繁锦便是繁花似锦,若是爱妃不再倔强,纵上林苑有繁花三千,朕也独爱这一支清雅红莲。” “罢了,臣女卑贱之躯,又入宫多年无所出,怎配做那独压六宫粉黛的宠姬?”苏锦莲的声音如被抽了丝般轻微细弱,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果决,“我死,或是走,你只得选其一,而放我走,你的江山也永不得安稳。宁江五城北通衢阳粮仓南遏长江险地,兵符就在我手,也只能随我骨灰化去。” 空气随着苏锦莲这番话而沉寂了半晌,两人四目相对,无形交锋,似有刀光剑影在空中隐隐交错,让一旁的碧萝腿脚都开始发软,在宫里能活下来的起码都有份眼力见,条条框框总该记得住。非礼勿听勿视更是比谁都清楚,这些个要了命的话是断然不该旁听,碧萝刚要寻个由头撤走,苏锦莲忽而莞尔一笑:“紫蕊花,遇水化奇毒,无药可医。七年了,我会什么都不知道吗?” 两眼俱是一瞪,碧萝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她从来不知道皇上命她日日喂惠妃喝的竟是毒药,而今日还在为惠妃的失宠而洋洋自得,以为是自己即将飞上枝头的征兆。却不曾想到催命符来的这样快,荣华富贵的路还没望见就没了影。 温情的面纱一旦被撕破,狰狞的面孔便暴露无遗,林肖玦忽而沉下脸来一把扣住苏锦莲的下巴,温存的语调立马从五月艳阳天转作了隆冬腊月的霜飞雪舞:“宁江王府,意图谋反,经查属实,株连九族。所有十二岁以上男子斩首示众,十二岁以下发配沧州。女子充为军妓,同光四年六月五日已就地正法。” 宁江王府,意图谋反,经查属实,株连九族。 怒火在心头烧灼正旺,林肖玦却把她的下巴又向上抬了抬,同时还把脸凑了过去,一副徒有风流的脸笑得狠戾:“前几日就地正法时,王府门口的血都能开个红染坊,咒骂声污秽不堪难以入耳,朕的列祖列宗都被你那些没教养的姨娘仆俾们问候个遍,可朕毕竟是新帝登基,自然要为名声着想——所以……” 他的声音渐次低微下去,每一个字都蕴藏着致命的吸引力,让苏锦莲不得不主动凑了上去,与他几乎是脸贴着脸,这种屈辱让她恨得咬紧牙关,渗出了点血来。 “朕把你的三庶弟藏了起来,暂且还未动,只需你用宁江五城兵符来换,毕竟你一女子拿着兵符也无所作为。锦莲,你宁江王府仍有血脉在,繁衍生息亦可传承,只要你交出兵符,我们就有重修旧好的机会。届时你便是天元朝独一无二的皇贵妃。” “皇上是在与臣女说笑么?” 沉默了片刻,苏锦莲的声音再度响起,这次更加虚浮,口中还有鲜红一点点溢出。林肖玦蓦然一惊,连忙把苏锦莲拦腰抱起往床上放去。 苏锦莲素来身量纤细,可身材也比寻常女子高挑些,从没有轻的像手中无物一样,似乎下一秒就会消失。金色的龙袍袖口被染上点点血迹,林肖玦拭去她嘴角溢出的血,正俯身替她掖着被角,见苏锦莲气息不稳面色苍白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焦急与怜惜糅杂在一起,让人看不分明。 “嗤——” 正犹豫着要不要叫太医,胸口却被一柄匕首狠狠刺进。林肖玦本能地抬手捂住并不很深的伤口,另一只手欲要把锋利的匕首从苏锦莲手里抢过。 她的手腕细若枯枝,握着匕首的力道却令他一时难以夺下。那一刀苏锦莲用了十成十的力,却只没入了半寸,根本没能造成致命伤。跪在地上的碧萝却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趁两人僵持时提起裙子向外跑了去。林肖玦抬眼望向榻上气息渐弱的苏锦莲,惊觉不对,心脏猛地一抽,忽然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你敢自尽?” “宫妃自尽是大罪,祸及家人,你家人虽已成白骨一堆,却也能被鞭笞十日,永无超生!” 林肖玦感受到苏锦莲身体正在流逝的温度,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辛苦布下的棋局已被摧毁的七零八落,原本一直维持的自信轰然坍塌,双眸都隐隐泛红。苏锦莲不能死,无论是为了宁江兵符,还是…… 繁锦宫的温度忽然逐渐向上攀升,打断了林肖玦此时复杂的思绪。他松开苏锦莲甫一转头,却见火舌不知何时竟在寝殿内生起,心中顿时疑云大起。 比起眼前这个让他又爱又恨的女子来,自然是江山的稳固更为重要。外界似有兵马喧嚣声冲天而起,林肖玦且惊且疑,拔出佩剑便大步向外走去。 榻上的女子目力所及之处已是灼灼烈焰一片,炙热的温度让窒息感更为强烈,意识彻底消失之前,似有一道陌生的声音唤了句她的名字,再接着便是刀剑乒乓相撞之声不绝于耳。 现下的乱局以她的精力已无力思考,勉强抬起手往空中胡乱一摸索,是锦被上她亲手用银丝一针一线织成的鸳鸯图案。时光似乎又回到了多年前,喜堂内的烛火明明灭灭,榻上的少女笑靥浅浅,朱唇轻启,语调温存:“愿得红罗千万匹,漫天匝地绣鸳鸯。肖玦,并蒂连理,乃我一生所愿。” 漫天匝地的鸳鸯图案被愈烧愈烈的大火所代,苏锦莲闭上双眼,缓缓落下一滴泪来。 天元朝同光四年,惠妃苏氏薨,万艳同悲。同时新帝平定兵变,全国一统。三月后袁氏登顶贵妃位,次年诞下麟儿。帝甚悦,大赦天下,举国同欢。 二、得重生 大齐十六年,盛夏,宁江王府。 若不是身周萦绕着淡淡的返魂幽香,苏锦莲还以为自己又回到了穿越前的那一场葬礼上。那已是很久远的记忆,似乎是她受好奇心驱使就往未封的棺材旁站了站欲要研究全貌,就被阎王爷莫名其妙给收走穿越到了不知名的朝代。周围的哭声一浪高过一浪,很快又被一道清脆的女声盖过:“小姐需要静养,你们在这里哭是算什么?” 声音有几分耳熟,却又比印象中的那人多了些稚气。苏锦莲缓缓睁开眼,却见眼前少女一袭绿衫盈盈立于床侧,正怒斥着拿帕子抹眼泪的两名粗使丫鬟:“王爷去了又不是我宁江王府没了人,小姐是宁江王府嫡出的小姐,大齐嫡庶分明——咦,小姐醒了?” 碧萝与她年纪相仿,此时还是年轻的十五六岁模样,底下哀哀哭泣的是不大眼熟的两名丫鬟,被碧萝训的不敢出声,见她醒来才低低唤了声“小姐”,双眼通红。 “小姐,还请节哀。” 碧萝见苏锦莲不说话,以为她还沉浸在爹爹牺牲的悲恸中无法自拔,又贴心地安慰了一句。 苏锦莲下意识地抬头对上碧萝的目光,眼中杀气毕现,把碧萝吓了一跳,忙一把握住她的手:“小姐,我是碧萝啊!” “碧萝……” 苏锦莲念了句这个名字,嘴角忽然扯了扯,露出一抹奇异的笑容来。 “碧萝姐姐,小姐莫不是魇着了?” 跪在地上的一个小丫鬟壮起胆子问了句,苏锦莲瞥见她手里紧紧攥着的帕子,记忆却是蜂拥涌至脑海,挤得脑仁微微发痛。从刚刚几人的对话来看,她的亲生爹爹宁江王爷刚刚牺牲于战场,正马革裹尸魂归故乡,而她当时正是看到了父亲的尸体一时没能经受得住这样的打击,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碧萝,碧萝…… 苏锦莲按捺住欲要喷涌而出的焦灼恨意,一只手死死攥住床单,另一只手揉着太阳穴,尽量用温柔平缓的语气朝三个丫鬟问道:“我晕倒了之后,府上可有什么动静?” “回小姐的话,二小姐和三姨娘与你一样晕了过去,二姨娘主持局面让我们把你送回来休息。小姐一向受不得盛夏的暑气,现下一冲撞身子怕是不舒服,碧萝已经让含桃去煮了绿豆汤,马上就让含桃给你端了来。” 碧萝殷勤地给她后背垫了个玉芯靠枕,又转过头去朝两个攥着帕子的丫鬟训斥道:“小姐醒了,还不去小厨房那里让含桃姐姐给绿豆汤端来,小姐喜甜,多加点冰糖。” “不必,直接端来就好。” 苏锦莲自嘲地勾了勾嘴角,当年林肖玦给她下的紫蕊花可就是日日放在她的甜汤里,可谓是包着甜蜜糖衣的砒霜,让她想到了就胃里翻涌不止。碧萝只以为苏锦莲尚未从失去父亲的悲痛中走出,忙又喊住那两个欲要退下的丫鬟:“不要放糖,再煮一剂安神汤。事情给我办好了,再来小姐这里哭哭啼啼,一身的皮怕是不想要了!” “你倒是威风。” 眼看着两个小丫鬟急匆匆跑了出去,苏锦莲不冷不热地说了句。碧萝只是面上浅浅含了丝笑意又转瞬即逝,愁绪倏然漫上眼角:“小姐不知,这府里的人最是擅长见风使陀。小姐尚在昏迷中这两个打扫丫鬟就跑了来床前哀嚎,碧萝作为小姐房里的贴身大丫鬟,若是不代小姐立下威信,怕是那些人更要张狂,眼里没了主子了。王爷戎马一生,只得了一个千金,奴婢的娘亲又是王爷救回的,自然心里是全然向着小姐的。” 碧萝这番话回的天衣无缝,哀愁与怜惜的神情也是真真切切,若不是有了上一世的经历,苏锦莲怕是也会为之动容。如今却是心里头冷冷一笑,强忍着恼意以冰凉的手与她相握,不过是演戏,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丫头她对付来也并不太难,只是前世未曾看破这大宅院里的人浸淫多年竟是连个丫鬟都心机深沉,小觑了敌人才落的如此下场。 “我现在心情不是很好,说话冲了点不要在意。可是碧萝,我如今失了爹爹,娘亲又早逝,那些姨娘虽不得宠却也有所诞育,我怕……” “小姐别怕,大齐嫡庶分明,王爷未将任何一姨娘扶正,小姐总是宁江王府唯一的正统嫡出小姐。” 碧萝略微用力攥住苏锦莲的手,似要传递给她些许力量。两手交握之际一袭素白忽而跃入眼帘,含桃穿了个白色的长褙子,上面绣了几朵细碎的花,抹胸与长裤都是与华国历史上的宋朝相差无几的形制,走去路来方便轻快。暗色的绿豆汤被盛在缠枝青花瓷碗里,放了些冰块,随着步伐走动叮然作响。 “小姐,含桃还做了些清爽开胃的小菜,都是小姐平素爱吃的。小姐从早晨一直昏睡到晌午,要吃点东西垫垫才行。” 含桃也是她屋子里的大丫鬟,做的一手好菜,从小与苏锦莲一同长大,在内室便也没太顾着礼仪,窄袖向上一卷,几个盘子已经放了下来。罗酥卷香脆可口,绿豆汤清爽解暑,椰汁糕一向是与枣泥一起和着,但因为苏锦莲不喜欢枣子的味道就撤了去。最后一盘是牛肉片切的薄薄一层洒上葱花,分量不大,却也胜在精致。 苏锦莲在皇宫里锦衣玉食惯了,早已想念宁江的味道,尤其是含桃的手艺。而含桃在宫里早就因说错了话被林肖玦直接狠狠乱棍打死,如今再见惹得她热泪盈眶,腹中空虚也暂且压过了沉重的心绪,饥饿感如波涛汹涌而至,直接用玉箸夹了只椰汁糕尝了口,清甜爽口的椰香伴随着酥软的糕饼入口,是说不出的满足。 “小姐喝点汤,别呛着了。” 含桃用小勺搅了搅绿豆汤,玲珑的绿豆立马浮在了碗上,苏锦莲端起汤碗刚刚送到唇边,暂时的风平浪静立马被打破,有小丫鬟惊讶中带着喜气的声音在庭院里响起,震得手中汤碗一抖,滚烫的汤汁倾倒在绣花锦被上,一片淋漓。 “小姐,岭南王府的林少爷来看您了呢!” 三、意难平(1) “小姐!” 碧萝和含桃异口同声,手忙脚乱地掀开并不厚重的锦被把苏锦莲从床上拉了起来,寝衣上沾了一大片绿豆汤,暗绿色泅透洁白的裤子,格外扎眼。 “林少爷到底是对小姐有情的,王爷一……就奔了过来。” 碧萝把“过世”二字含糊咽进了嘴里,小心瞥了苏锦莲一眼,却发现她的注意根本不在自己身上,双手紧攥成拳,葱白水润的指甲刺入了掌心泛起微微刺痛也不松手,似是听到了什么杀父仇人的姓名一样,让碧萝又想起了苏锦莲刚醒时杀气腾腾的目光,不禁一个战栗。 “你少说点,小姐这个时候哪想扯上什么情情爱爱的!” 含桃一向大大咧咧,却也能看出苏锦莲心情一点也不好,漂亮的小脸黑如墨汁,阴气缭绕,忙拉了拉碧萝的袖子示意她噤声。 “碧萝在这里跪到我回来为止,含桃为我更衣,随我出去。” 苏锦莲轻飘飘的一句,却是让碧萝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小姐一直以来御下宽松,对贴身侍女尤其温和,连重话都没说过几句,却没想到一醒来竟是转了性子,恐是宁江王爷死讯带来的打击太大的原因。清凌凌双眸一转,很快乖巧地跪了下去:“碧萝遵命。” “小……” 含桃到底是和碧萝一起长大的情谊,下意识就要开口替她求情,转念一想碧萝刚才确实说的话有些没头没脑,小姐又是在气头上,也扁了扁嘴把话咽了下去。 由于是在孝中,苏锦莲的长发只用一根素色银簪挽起,鬓边戴了朵洁白的绒花,一身白衣只略略用银线在裙摆和袖口做了极少的点缀。含桃端详半晌,轻叹了口气,把沉香檀木梳往桌上一搁:“小姐还请听奴婢一言,先前小姐与林少爷情深意浓,因此不顾一切要以平妻身份嫁入,王爷视小姐为掌上明珠自然忍痛应允。只是现在王爷为国捐躯,嫡系一脉也只有小姐一人,小姐还需慎重考虑啊。” 心脏猛地一收缩,前世的点点滴滴纷至沓来。 林肖玦与北方一小户人家的嫡女不知因何原因指腹为婚,并指定为正妻,因此苏锦莲哪怕与林肖玦两情相悦也只能以平妻身份嫁入。那女子姓徐,名慧月,生头胎时一尸两命没了。最终林肖玦举兵谋反,入主皇宫时却是取其中一同音的“惠”来羞辱她。 苏锦莲想到这里只是冷冷牵唇一笑,前世那些无休无止的怨怼与愤恨不会随着时间而消弭,但也敌不过此时绵密的刺痛。先前重生时的千头万绪都被这一身素白暂且压下,她到底是又切实地经历了一遍丧父之痛,而宁江王爷苏煜之从来都是把她捧在手心里,甚至—— 不顾传统观念,把全部的家产尽数交在了她手里。 那应该是数月前的事情,宁江王爷临行上战场前把一切都在她的闺房内与她交代的明明白白,爹爹明白此行凶险,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即使苏锦莲此刻是重生而来,事情发展的轨迹也不会改变。 四、意难平(2) 苏锦莲轻轻握住含桃的手,发现她的手在这炎炎夏日也有些凉意,两人并肩从内室走出,只见碧萝像一个泥木雕塑一样跪在床头,先前的一片狼藉却已经收拾的整整齐齐。苏锦莲只淡淡瞥了碧萝一眼便收回了目光,鲛绡纱帘外阳光正盛,刺得人有些睁不开眼。 大齐王朝民风开放,但也保持了男女授受不亲的古老习俗。宁江王府暂无嫡出少爷,便由大姨娘生下的庶长子来在前房接待。 女眷的闺房都在后院,与前院有不小的距离,苏锦莲一向畏热,便有几个仆俾备好了透气通风的小轿,又在小轿里放了一盆冰块才把她请上去。含桃在旁边用蒲扇轻轻打着风,这还是苏锦莲儿时就传授的方法——王府的丫鬟一味追求雅致,团扇虽美观,但太过轻薄,扇起风来根本不抵用。硕大一只蒲扇吹的凉气丝丝蔓延开来,苏锦莲眯着眼往软榻上一靠,努力回忆着下一段的剧情。 前世爹爹刚过世,林肖玦便急匆匆来与她定下终身,她本身也并不是个天真懵懂的十五六岁小丫头,在林肖玦的帮助下也轻易压下了那些姨娘庶子顺利执掌了王府。宁江王爷有四房妾室,在长久以来的教导与打压下大多也对她恭恭敬敬,唯有大姨娘的长子与三姨娘那一房有些不臣之心。后来她以雷霆手段惩治了一些下人,这才稳住了局势。 稳下局势后就赶去岭南嫁给林肖玦做了平妻,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与一群女子上演了一番美人心计,穷尽一生最终还是输的彻底。 “小姐,前院到了。” 含桃清脆的声音响起,苏锦莲感受到轿子缓缓停下,倏地抬手掀起帘子,刺目的阳光扎得双眼微痛,还是倔强地睁开。绣花鞋往地面一站,滚滚暑气扑面而来,一个小丫鬟立马撑起遮阳小伞挡在上方,另一个在旁边打着扇。 漫天金光中苏锦莲抬头看向前方的“岁寒院”牌匾,那三个大字力道苍劲,正是爹爹亲手所题。站在外面也能听到两道熟悉的声音正交谈,一个是自己的大庶弟,一个是她身体被寸寸灼烧成灰也不会忘记的—— 林肖玦。 入室时脚步还有些虚浮,却在见到那人的一刹有铺天盖地的恨意席卷而来,几乎控制不住就想夺过旁边婢女削水果的小刀狠狠刺进他的胸膛。 林肖玦生得并不算极其好看,充其量也不过是个看似儒雅的衣冠禽兽,见到她时平静的脸上忽而多了惊喜的笑意,又迅速转为怜悯:“锦莲向来经不得暑气,切勿伤心太过损了身子,苏王爷在九泉之下见了也挂记。” 一口贝齿互相抵的微痛,苏锦莲勉强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怪异的笑容:“家父在天之灵,也定会感谢林少爷挂记。” “苏王爷与肖玦的父王亦是同窗好友,哪怕早年迁去了岭南,情谊之深也非寻常好友可比拟,故而肖玦关心苏王爷与锦莲也是应当。” 五、意难平(3) 林肖玦笑得温雅含蓄,倒是让苏锦莲心里怒火快要化作一头猛兽去撕下那张伪善的面具,“不过此次肖玦前来并非完全是祭奠王爷,除此之外另有二:其一,家父想提前让肖玦继承家父王位;其二,大齐规定长辈辞世后需子女守孝一年或三月内嫁出,肖玦不愿锦莲妹妹蹉跎岁月,故而前来提亲。” 林肖玦话音一落,岁寒院立马陷入一片沉寂。 瑞兽鎏金炉子里放着分量十足十的冰块,风轮鼓鼓,扬起冷气四散。庶长子苏瑞凌一身白衣缟素,坐在次位上用小银勺拨弄着碗里的水果却是迟迟不下口,眼角余光不时在林肖玦与苏锦莲身上流连。含桃只面无表情地站在苏锦莲旁边扇着风,恪守着这个朝代奴才该有的本分,不做多言。 “大庶弟,水果冰羹向来是你的最爱,怎么今日像是下不去口了?” 苏锦莲忽然抬眸似笑非笑地看向苏瑞凌,后者浑身一激灵,下意识地舀起一块切成丁的桃往嘴里送去,被苏锦莲暗含锋芒的目光一盯动作又放慢下来,似乎是在焦急思索这样的举动是否合理。而她哪里会给苏瑞凌反应过来的时间,手猛地往桌上一拍,只听得“咚”的一声,青花碗被震得粉碎,里面盛着的冰块与水果尽数倾洒,漫流一地。 宁江王爷是武将出身,唯一爱女也是从小练武不逊于男儿,苏锦莲这一拍还是控制了力道,却也吓得苏瑞凌额头冒出了冷汗,也不管那片狼藉,忙起身道:“嫡姐息怒。” “父王刚刚过世尸骨未寒,丧事尚未办成,大庶弟就开始顾着享受,见到嫡姐最基本的礼仪也是荒废了,坐在凳上恍若未见,难道是父王一过世,就不把我这个嫡长女放在眼里了?” 见苏锦莲步步紧逼,苏瑞凌额上冷汗流的更欢。他确实一向自视甚高,对苏锦莲并没有太多尊重在,以往不过是看在父亲的面上对这个嫡姐担待两分,想着女儿家不过也是要如泼出去的水一般嫁了人,这家业总该落得大半到他手里。苏锦莲对林肖玦倾心已久,如今见了情郎竟是还大发雷霆,可见是个没素养的河东狮,合该去做了人家的平妻。 “肖玦难道也是,连守孝一年的时间也等不及?” 苏锦莲压下了庶弟苏瑞凌的势头,才缓缓转身对上了林肖玦。不知为何,她的喉头总有些滞涩,方才流利的语速失了去,只剩下虚伪的亲昵称呼从唇齿间挤出。 林肖玦的目光落在苏锦莲身上有些复杂,那笑意总是淡淡,却依稀有着真切的情意与怜惜浮动:“苏王爷数年前曾修书一封寄予家父,若他日不幸身陨于战场,还请肖玦贤婿与爱女锦莲尽快完婚,莫要允她意气用事,懊悔半生。” 六、理家事(1) 意气用事,懊悔半生。 苏锦莲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委屈与酸楚,飞快转过身去用帕子擦了擦眼角。爹爹与她向来亲近,不似寻常王侯家规矩分明,她的女儿情动,她的绵密心事,爹爹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并为她铺好了所有的后路。今生的家书一封,前世的宁江兵符,皆是一个父亲对女儿无微不至的关怀与照顾。只可惜一步错步步错,无人看破中山狼伪装的外衣,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爹爹一封家书遥寄岭南,便是怕她起了终生不嫁之意。前世她与林肖玦已许终身,今生倒是有过一瞬这样的念头,在见到林肖玦的一刻也化作了尘灰。她到底也是一介女子,继承了家业也没有理由去插手岭南王府里的事情,自然没法把前世的脉络理清。而复仇路遥遥,恐怕也得再入那虎狼之窝才行。 苏锦莲思忖半晌才转回身去,眼角泪痕已被拭干:“爹爹的意思我自然明白,只是我家事尚未处理,还请给我几日时间思考。” 苏瑞凌似要张口,看了眼如傲梅挺立的苏锦莲,又看了眼林肖玦,到嘴边的话又咽了进去。只是眸中厉色顿现,被揉皱的袍角也昭示着他的不甘。 “那就劳烦锦莲先安排我住下,是我不该如此着急。” 苏锦莲一使眼色,立马有机灵的小厮撑开罗伞请林肖玦向外去。苏瑞凌还立在原地愣神,被苏锦莲唤了一声大庶弟拽回了思绪:“把其他的庶弟庶妹都叫到这里来,晕着的也该醒了,给你半个时辰办事。” 这是分明给他下了个马威了,苏瑞凌咬牙暗恨,面上却是恭敬应下:“弟弟这就亲自派遣奴才去,想必半个时辰都能到齐。” “小姐是要着手开始整治揽权了,要不要奴婢去把碧萝也给叫过来?碧萝一向帮小姐做这些事是比含桃擅长些的。” 含桃端了碗含着些碎冰的水送到苏锦莲手上,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她的神色。小姐起来以后做事更加雷厉风行了些,连素日喜爱的碧萝都罚在屋里跪着,她一般是在厨房里下功夫,甚少有帮着小姐整理府上的机会,心里不免忐忑。 苏锦莲闻言却是摇了摇头,对她露出了今天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来:“我也希望你能历练着,以后好帮得上我的忙。” “含桃谨遵小姐教诲。” 含桃得了苏锦莲的夸奖,面含喜色。 “时辰要到了,让你拿的佩剑拿了没?” “已经遣人拿来了。” 含桃转身去里屋取了支青龙浮雕的佩剑出来,那剑鞘是以青铜制成,重量不轻,好在苏锦莲身边的两个大丫鬟从小也习过些武,力气倒也足够。苏锦莲也不看那佩剑,只往桌上一放,沉闷的声响被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盖过,抬眼望去,白衫素衣浩浩荡荡围了一大圈,倒像极了出丧的队伍。 七、理家事(2) 苏瑞凌站在大姨娘旁边,如同被恶犬追逐的小娃娃终于找到了母亲的庇护,瞬间有了胆气。其他几个姨娘庶子亦是围在一起,三姨娘所出最多,身边足足站了四个。其中最亮眼的便是二小姐苏玉白,爹爹除了苏锦莲外最宠的女儿便是她,也是自小就带着凛然傲气。 “家妾夏氏,向小姐请安。” 大姨娘率先向高座上的苏锦莲行了个礼,紧接着剩下几个各怀心思的姨娘也领着孩子拜下。无论内心戏如何,表面的功夫总是要做到位的。 苏锦莲安安心心受了一礼,目光在人群中一扫而过,这才慢悠悠道:“含桃给各位看座。” 三姨娘动作优雅地捧起茶杯抿了口茶,是上好的雨前龙井,黄澄澄的茶汤中沉着盈盈翠绿。她虽算是最得宠的姨娘,寻常也舍不得拿出这样的好茶来喝,多是用来待客。秀眉微挑装作漫不经心地瞥了苏锦莲一眼,见她只是面无表情坐在原处,也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上好的茶水到了嘴里也失了几分滋味。 “各位姨娘弟妹应该得知,父王已把全部家业都传给了我,所以今日召大家前来除了为父亲办理后事外也将这宅院整理整理。不过锦莲虽为宁江王爷唯一嫡女,却也无甚阅历,还要烦请姨娘们从旁指点。” 说是指点,实际上下了个不小的马威。苏瑞凌眼皮一跳,似笑非笑地抬头看向苏锦莲。大齐的女子虽没有太多束缚,但到底女儿家也是以柔顺为美,身为小辈对长辈更是要尊重。家产传给嫡女的消息他清楚,但他就不信苏锦莲有个嫡女的身份就能肆意妄为,说到底,宁江王爷也不是她一个人的父亲。 “我立的规矩其一,晨昏定省继续,各位姨娘们便朝着我祖母与母亲的牌位祭拜吧。” 话一出口,语惊四座,此为威。 苏锦莲的祖母与母亲皆是早逝,妾室们便免了晨昏定省,这几年愈发乐得轻松。虽说妾室向正妻请安是理所应当,这香魂一缕早已随风而去,再让她们日日向个牌位祭拜就有些折辱人的意思了。几位姨娘互相看了一眼,就连脾气最好的四姨娘都露出了愤愤的神色来。 “小姐这么说就有点欺负人了。”到底还是三姨娘先开了口,被苏锦莲一道凌厉的目光扫过,不甘地闭上了嘴。 八、理家事(3) “规矩其二,之前的一切既往不咎,从今往后但凡谨守规矩的,可分得家产。日后婚嫁也在原有的份例上再添。” 此言一出,各个皆是露出了期盼的喜色。此为恩。 这一招威恩并施还是前世的林肖玦与苏锦莲共同商讨得出,既是体现了正房的威严不可侵犯,又表现出宽宏大量,把大多数人收拾的服服帖帖。 苏锦莲目光转向庶出的大小姐苏玉芯,已然含了浅淡笑意:“爹爹给玉芯定下的亲事是与陈家二公子,孝期也只是一年,就推迟一年再出嫁吧。含桃一会去我库房里先给玉芯取些东西润色妆奁,我瞧着那对夜明珠就不错。” 含桃会意,在旁边以全部人都能听见的声音道:“夜明珠是王爷为小姐从南海带来的呢,小姐出手果真阔绰。” 苏玉芯神色一喜,朝苏锦莲盈然一拜:“谢嫡姐赏赐。” 含桃笑道:“不仅是大小姐,其他小姐出嫁了也都有额外的嫁妆呢,都从小姐的私库里出,毕竟大家也都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姐妹,谁不盼望着日子好好过呢。” 苏锦莲赞赏地看了含桃一眼。 三姨娘轻哼一声,没想到大房出来的丫头眼皮子就这么浅,一点金银珠宝就收服了去。要是能把苏锦莲挤下,能分到的又何止这些。 “诸位还有什么异议,如果没有,其他一切照旧,这三天所有人以及二等以上丫鬟都给爹爹守灵去,一切我会亲力亲为。” 大姨娘向来没有九曲十八弯的心肠,见苏锦莲这般示好连在袖下压下苏瑞凌的手。二姨娘与四姨娘皆是小家碧玉出身,最是温婉淑贤。唯有三姨娘一副隐忍的模样,苏玉白看看自己的姨娘,又看看苏锦莲,银牙一咬忍了下来:“自然是听长姐安排。” 这一声长姐唤的模棱两可,与其他庶出所唤的嫡姐虽是一字之差,却谬以千里。苏锦莲惊诧于自己这个二庶妹竟有如此心机,面上也是不露分毫:“那么就这么办着,大家先回去休整一番,晚上给爹爹守灵时不许有人喊困。” 院内的人有条不紊退去,含桃快步走上前去在苏玉芯耳边嘱咐了几句,立马收获了她的一个真诚笑容。 “一会去我库房看看,把夜明珠取出来,再装些好的进去。苏玉芯喜欢金饰,我记得有个金蝶展翅步摇还在库房里。” 苏锦莲迎上含桃疑惑的目光,一副大姐姐的模样摸了摸她的头:“人心尽量要会观察,你瞧那苏玉芯向来是个没心机的,性格也不算顽劣,所以你待她好多半是会记住;而苏玉白,多少赏赐入了口袋都是个无底洞罢了,东西扔水里还能有个声,给她还不是悄无声息沉下去了。” “且大小姐的姨娘平日里表现也不错,大少爷不在家时倒也恭恭敬敬,恪守本分。” 含桃一点就通,很快想明白了其中关窍。拉拢了苏玉芯相当于拉拢大房,苏瑞凌再如何张狂也是个庶子,也越不过自己的姨娘去的。 “聪明,奖励你今天回房后不用跟在旁边伺候了。”苏锦莲看着含桃撑开紫罗伞,瞬间遮住了大片的阳光,“走,我们先看看碧萝去。” “是,小姐。” 含桃没多话,只是经过刚才那一番威恩并施,对苏锦莲更加信服。烈日当空,暑气却被隔绝在帘子外,苏锦莲靠在软垫上闭目小憩,思绪却是回到了多年前。 爹爹知道她素来畏热,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把水果封在四四方方的冰块让她用小锤敲开,霎时冷气四溢,碎冰裂开,紫莹莹的葡萄或是荔枝静静露出一角,她拍着手咯咯地笑,软糯糯地喊了声:“爹爹……” 九、前世忆(1) 是夜,霜冷月清。 苏锦莲在柔软的织花锦衾里闭上眼睛,前生的记忆在梦中纷至沓来,似汹涌的潮水盖过整个身体,淹没了她不能呼吸。抽丝剥茧的疼痛中,眼前的画面逐渐清晰。 檐头砖瓦被敲的噼啪作响,秋风瑟瑟卷起院角线枯枝败叶。如幕的雨帘中走出一个体态丰腴的女子,她没有撑伞,怀里抱着一个大红的襁褓,面上妆容被雨水冲花,糊在脸上却是因姿容不佳连凄艳二字都称不上。她是徐慧月,岭南王府的正妃。 女子的呜咽声被风揉碎,只能听出几句零星的“孩子”不停在唇齿间辗转。她明明只有二十多的年纪,却已现老态,行为举止像极了被厌弃的疯妇。而此时此刻的玉莲院内红烛高照,苏锦莲正一心一意地坐在桌旁绣着肚兜。 银白色的线细细在赤红上穿过,如意灵雀的模样栩栩如生。这是苏锦莲二十出头的时候,数年未有诞育,虽然对那些姬妾没有任何好感,对孩子确实实打实的喜欢。 如今陈箐燕怀了身孕接近临盆,她与林肖玦闹了矛盾有一周未涉足外界,估摸着临产期将近便也准备把肚兜绣完。眼睛略微酸痛,正要歇一歇,夜空忽然劈下一道惊雷,大雨倾盆灌下,凄厉的哭喊也随之响起。旁边的碧萝神色一惊,忙推了推她道:“娘娘,好像是徐娘娘的声音……” “徐慧月?” 苏锦莲眉头一皱,却没想到这位向来不合的正宫竟会来了自己这里。她当时虽然是以侧妃身份嫁入,却也并不是完全不在意这些,加之徐慧月无论是家世还是容貌才情都在自己之下甚至是远不及,自然对她也就喜欢不起来。 “王妃,我们侧妃正在休息,您……” “给我滚开!” 徐慧月的怒吼声在院子里响起,一声清脆的耳光掴到了那开口阻拦的小丫鬟身上,继而大步流星向这里冲来,嘴里骂骂咧咧不停歇:“苏锦莲,有胆做事不敢当,我要你给阿燕的孩子偿命!” 苏锦莲见她满口胡言骂的粗俗,心里也生了几分恼意,示意旁边的碧萝去把门打开。徐慧月就这么从雨中跑进来,怀里的襁褓已经被大雨淋的湿透,她扑通一声栽到了地上,面上水淋淋一片,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 半晌,丰润的面庞抬起,脸上是毫无掩饰的恨意。 “啪嗒。” 大红襁褓被轻轻放下,露出一片灰黑的小脸来,五官尚有些模糊,却也勉强能辨认——苏锦莲只看了一眼便抑制不住胃里的翻涌,忙扭过头去。徐慧月却是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揪住她的裙摆,声音幽微似一根欲要断裂的丝线:“苏锦莲,你自己做的孽!” “王妃在胡言乱语什么!” 十、前世忆(2) 心头疑云逐渐转为怒气,苏锦莲把裙角一拽,也不顾徐慧月的手印弄脏了自己的蜀锦长裙,匆匆转到桌边把快要绣好的婴儿肚兜往她眼前一丢,也懒得再维持着表面的尊重:“我好心好意给陈箐燕一个侍妾的孩子做衣裳,你就不明不白来诋毁于我?” 徐慧月看也不看那肚兜,只从喉咙里“嗬嗬”两声,自己抓住碧萝的手从地上爬了起来。她的裙摆已经沾了星星点点的泥泞,全然失去了身为王妃应有的端庄气质。苏锦莲目光再次落到那死胎上,闪过一丝不忍,这毕竟也是一条无辜的小生命,只是不知为何会忽然落下…… 思绪尚未来得及飘远,一记耳光忽然掴在了她的脸上! “小姐,小姐!” 含桃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把她从睡梦中拽了出来。苏锦莲缓缓睁开眼,却见夜色已如浓墨染满整个房间,她向来不喜欢点着蜡烛睡觉,夜间醒来看到含桃也是模糊的一团影。觉得嗓子干涩,便轻声道:“去帮我倒杯水来。” “好。” 水壶就在附近的小几上,睡前倒好了一杯。含桃摸着黑去找到了那杯子,又摸着黑回到了苏锦莲的床边递给她。趁着苏锦莲喝水的功夫小声道:“小姐,你梦里一直在叫一个什么月的名字,莫不是南庄的祁月小姐?” “不是。” 苏锦莲揉了揉太阳穴,在黑暗中蹙起眉头。 前世徐慧月的陪嫁丫鬟陈箐燕在她怀孕时勾引了林肖玦同样怀上了胎,结果徐慧月一胎落了,陈箐燕的也没保住,徐慧月虽气恼自己丫鬟,到底却是纯正的古代女子,又有昔日的情分在,以为是苏锦莲所害便想来讨个公道,又是一场“大战”。 那段时间林肖玦正忙着计划他的“大事业”,苏锦莲被后院绊住了手脚,发现林肖玦谋反时已经迟了一步,才一步错步步错,最终走向了僵局。 想起前尘往事,苏锦莲头痛不已,也没了再睡回笼觉的兴致,只是对含桃道:“去把海棠雕花镂金柜子下第二层抽屉的账本拿出来,我要对账。” “小姐这个时候对账?” 含桃诧异地看了苏锦莲一眼,又想起她今日罚碧萝雷厉风行的手段,立马噤了声。手脚麻利地点了蜡烛,又把要的账本取出来搁在桌上:“要不要去盛碗燕窝给小姐当宵夜?” “不必,我不饿。” 含桃一提到燕窝,苏锦莲倒是想起自己一等丫鬟住的地方正是与小厨房很近。 她前世待碧萝也是不薄,甚至少有小姐的架子,却没想到她背叛的竟是干脆利落。今天碧萝被她罚跪了很久,回来时两只膝盖都青紫一片。 “你去看看碧萝,把我的红花油和清凉膏给她再涂一遍,然后去小厨房随便拿个糕点去分分,不用来伺候我了。” 苏锦莲嘱咐了几句后便摊开账本,一副要通宵到天明的架势,含桃应了声是便恭敬退下。 月华如流水,与满室烛光交汇,笔下淡墨慢慢流淌,直至晨光熹微,才了却了这一笔笔账。苏锦莲的脑仁疼的发胀,间歇涌起的回忆里却是有什么逐渐清晰起来——太后大寿,似乎是近在咫尺了。 十一、初使计(1) 宁江王爷的丧事办的极为隆重,因着是为朝廷征战牺牲,皇上还亲自来拜祭了两天。 一院子的姨娘虽各怀心思,对相貌堂堂性格又较为温和的宁江王爷却都是一片痴心。大姨娘在封棺入殓时哭的肝肠寸断,二姨娘膝下无子,甚至是要追随了夫君去,也让苏锦莲微微动容,亲自过去安抚了好一阵子。 苏玉白向来不服苏锦莲,但既是爹爹葬礼又是皇上在,也不太敢造次。直至尾七便这么无风无浪地过去,家里上下才被允许换了一身素白。 “天天一身白衣服跟个鬼似的晃啊晃,就好像除了她苏锦莲其他人都是没良心的白眼狼一样!自己忙不迭跑去外面玩了!” 苏玉白得令换下白衣的一刻立马把褙子一脱往床上扔去,口中愤愤道:“拜爹爹也就罢了,还把她娘的牌位和爹爹放一起,都多年没立过的规矩了,她有什么资格给我们立起来去参拜个死了多年的人!” “玉白莫要乱说话,当心隔墙有耳,你那姐姐城府深着呢。” 三姨娘于氏安抚地拍了拍苏玉白的小手,一双美眸却也是含着略带酸妒的怒气:“苏锦莲再不济也有那个未婚夫岭南王府的少爷帮忙,可见许个好夫婿……” “姨娘,她可是侧妃身份嫁过去的!” 苏玉白忿忿不平。 “我的玉白啊,苏锦莲糊涂归她糊涂,到底也是个正统的王府嫡女。”三姨娘喟然叹道,“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她是个嫡女,还掌握着整个宁江王府。说到底,也是姨娘无用,若是姨娘是为正室,你也不用这样受委屈。” “正室,正室又如何,苏锦莲她最后还不是巴巴地要去当人家的侧妃?侧妃说的好听,其实也就是个妾室罢了!” 苏玉白正在气头上,却也忘了自己的姨娘也是个妾室。三姨娘眸光一闪,流露出几分伤感神色来。 苏王爷与妻子伉俪情深,但由于身居高位为消除皇上顾虑及其他繁多的原因也纳了好几个妾室。所有人看来她三姨娘都是最受宠的一个,也唯有自己知道,王爷来自己这里过夜根本就是例行公事,连早膳都不愿意用,披上外衣也就匆匆走了。 苏玉白瞅见三姨娘的脸色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心里酸意更盛,泪盈于睫却不肯落下:“姨娘……” “好了。” 三姨娘抚了抚苏玉白的及膝长发,声音清婉却坚定不移:“只要有姨娘在,不会让玉白受委屈的。” ------题外话------ 前面章节结尾增加,可以翻回去瞅一眼~ 十二、初使计(2) 翻月湾,柳眉渡。 “大庶弟今日唤我来此处何事?” 苏锦莲抬眸看向苏瑞凌,一张俏脸面无表情。爹爹尾七才过不久,苏瑞凌竟还有闲情逸致把她邀来画舫上,这是前世根本没有发生过的事,看来轨道已经发生了些许偏离。 苏瑞凌同样皮笑肉不笑地抬手一指船头,一身鹅黄齐腰襦裙的女子正背对着这边盈盈独立,不用她转身,也知道是自己前世的闺中密友李云霏。李家与苏家向来交好,她刚才还在船的另一头看到过李家的大公子,看来又是一场年轻人的小聚会了。 “锦莲!” 李云霏被从后面一拍肩膀,见到熟悉的面容且喜且忧:“你倒是清瘦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反之亦是。” 苏锦莲不再多言,而是挽过李云霏的手与她在船头缓缓踱步。柳眉渡因状似柳眉而得名,水是浅浅一弯,荡漾着日光洒下的粼粼微波。 画舫上正有才子佳人漫步其中,两人携手走到船边,却忽闻一声惊呼,船身晃荡了两下,不远前的湖面水花四溅,有女子的尖利叫声在耳边响起:“季公子落水啦——” “锦莲/小姐别去!” 变数来得猝不及防,李云霏与在不远处侍奉的含桃碧萝俱是一惊,眼睁睁看着苏锦莲跳入水中。李云霏三步并作两步忙走到两个婢女面前:“你俩谁懂水性,还不快下去找你们小姐!” “含桃和碧萝略微会点拳脚功夫,水性并不是上乘,就不必进去添乱了。” 苏瑞凌不知何时走到了李云霏身后,一手揪住一个丫鬟的领子,尚算得英俊的眉目被柳眉渡淡薄的一层雾气蒙住,看得并不真切,语气却是明显的焦急:“嫡姐自小习得武术又擅长水性,既然敢跳进去救季临便是有几分底气的。” “季临?” 李云霏没想到刚刚落水的公子哥竟是京城四大家之一的嫡出公子季临,惊讶却是一瞬被担忧盖过,眉间隐有怒气:“季临公子又如何,锦莲若是出了什么事情,我……” “李小姐这就是迁怒了,明明是我嫡姐主动跳下去救人,又没人逼她。”苏瑞凌叹道,“虽然我也很着急,但这些也是理得清楚的。” “李小姐别担心,家丁已经下去了。” 苏瑞凌旁边的小厮连安抚一句,李云霏想到这里竟是连会水的船娘都没有,却是更为光火,转身向自己的丫鬟道:“赶紧去找个女医师来,就近找!” “是!” 两个丫鬟福一福身,连忙向船头跑去。 苏锦莲在21世纪的那一世就报过游泳班,可惜效果不是很好,前世的时候跟教习师傅认真学了,这才敢下水去救人。 水纹被一圈圈拨开,贴金绣花披帛浸了水异常沉重,被直接丢开。水中的男子发冠不知掉到了何处,如墨长发尽皆散开,正一点点往下沉去。苏锦莲一蹬腿,直接过去揽住了他的腰。 好在年轻的富家公子大多注意身材,这男子虽然身量高大却也不算很重。苏锦莲自小习武,力气倒也勉勉强强可以拉动这年轻公子。再往上一点时已有好几个家丁前来寻找,很快发现了两人。 有家丁从她手中接过男子,其中一名壮硕些的家丁欲要来拉住苏锦莲帮她上去,苏锦莲连忙摇了摇头,那人思索片刻没有上前,却是跟在她旁边如影随形。 柳眉渡的水不算很深,苏锦莲尚未清楚其中原因已经露了头,空气呼呼涌入肺中,苏瑞凌的声音也在上方响起:“小罗子,把我嫡姐救出来了没有!” 十三、与君再相逢(1) 家丁,小罗子。 她忽然明白,苏瑞凌是要自己,身败名裂。 李云霏的两个丫鬟已经带了医师回来,苏锦莲上了岸,碧萝立马把借到的大裘披到了她身上。苏瑞凌这一招使得确实不错,若她进去更衣,则没有机会解释,风言风语就会被苏瑞凌一张嘴传出去;若她不去更衣,又会落得个风寒。 苏锦莲莞尔一笑,目光扫过面色不一的众人,最后高声对苏瑞凌道:“多谢大庶弟思虑周全,小罗子一直在我前头开路。含桃碧萝——去看看那公子怎么样了。” 李云霏上来拉住苏锦莲的手,她的手心沁出了不少汗水,凉凉腻腻。 苏瑞凌一计未成目光一转:“季临公子是京城四大家族季家的嫡出少爷,赫赫声名早已传遍大齐,看来嫡姐似是听过,不然也不会做一回救英雄的美人了。”复又作惊诧状,“失敬失敬,忘了嫡姐快要嫁与岭南林少爷做侧妃。” 他把侧妃二字咬的很重,李云霏怒瞪了苏瑞凌一眼,立马开口讥讽:“你又是哪一家的公子,竟是能参加到这样的场合来?” 苏瑞凌面色一沉又很快恢复:“李小姐与我一面之缘,竟是忘了。在下是宁江王府的长子。” “宁江王府只有锦莲一个嫡出,那你便是庶子了。” 一道女声婉转响起,是不怎么常见的一位小姐。苏瑞凌一时没想起来她叫什么名字,只悻悻哼了声。这边形势紧张,那边的季临公子却是在家丁的注视下睁开了眼睛,头尚有些昏昏沉沉,但也能看得清处境。 季临身上盖着一件白色长袍,袍子的主人倒是除近身照顾的家丁外第一个发现他醒来的,忙蹲下身亲自把他扶起:“季临兄醒了,快喝完姜茶暖暖。” “好。” 男子声音温润如一块羊脂玉,倒是吸引了不少闺阁小姐的目光。他端过小厮手里的姜汤一饮而尽,尽管全身还是湿漉漉的,却恢复了十足的贵气。碧萝目光落到伫立原地望向那边的苏锦莲身上,拉过含桃耳语几句,含桃略略红了脸,嗔道:“你乱说什么呢。” 林肖玦赶到这里时,正见着苏锦莲嘴角含着温软的笑意注目于远去的季临,一张俊脸顷刻间就垮了下来,妒火在心头出蹭蹭直窜。他现在尚是个少年,还没有修炼成一副喜怒不形于色的模样,疾步上拽了拽苏锦莲的袖子,明知故问:“锦莲,你在看什么?” 苏锦莲对季临的回忆被突兀打断,再回首对上林肖玦神色又恢复如常。自爹爹去世后她就不大爱笑了,此时清清淡淡地回了句:“看他走了。” 十四、与君再相逢(2) “你何时与季临有的交集?” 林肖玦的脑海里警铃大作,少年的酸妒与对苏锦莲家世的觊觎双重冲击下让他忍不住抓住了她的手腕。季临风度翩翩一表人才,确实是京都永安城不少闺阁少女爱慕的对象。此时不知什么原因下了江南,万一苏锦莲…… “你弄痛我了。” 苏锦莲看到林肖玦这般焦急的模样快意地勾起唇角,又很快收敛,故意嗔怪道。 “对不起。” 林肖玦忙放开手,立在苏锦莲一旁一起目送那季临远去,像极了宣示主权的痴情少年。若不是她亲身经历过烈火灼烧肌肤,剧毒穿心透腑的疼痛,倒也要像旁边几个未出嫁的小姐一样芳心暗动了。 感受到身上一暖,苏锦莲心里轻嗤一声,却是娇羞地低下头去:“之前救了季临公子,我先去换个衣裳再来,等我。” 林肖玦转身对上一脸不怀好意的苏瑞凌,他要比苏瑞凌大上几岁,自然也高出一些,如此正好挡住苏瑞凌的视线:“锦莲去更衣,瑞凌要做什么去?” “我去看看那边熬姜汤的婆子怎么手脚这么慢,才给季临上了一碗也不给我嫡姐送去。” 苏瑞凌面沉如水,但又不敢在林肖玦面前发火,只得匆匆绕开他走了过去。此番他好不容易与季临搭上话,又推杯换盏地灌了好些酒才趁船晃荡时把季临算计落了水。 他把一切安排妥当,甚至找人绊住了林肖玦的手脚。那个嫡姐向来热心肠,看到有人落水必定去救,一来是想毁了苏锦莲的清誉,二来便是让林肖玦与苏锦莲产生龇龉。没想到想射双雕的一箭空了,打了个水漂。 李云霏跟着苏锦莲走过去,一路匆匆到了船舱内才愤愤开口道:“锦莲,你这大庶弟倒是越发有长进了,连嫡亲姐姐都敢算计,用的还是这么不入流的手段!” “他不是向来这个样子,我也没被他算计了去。” 苏锦莲把身上林肖玦的外衫往床上一扔,含桃和碧萝动作迅速地帮她换好了干净衣裳才让候在外面的女医师进来,开了副去湿气的药。苏锦莲软软地往榻上一躺,这才缓了口气再道:“心胸狭隘成不了大器,技不如人又不肯费心,这让我怎么把家交给他!” 李云霏一惊,想到是苏锦莲的家事便没有开口。苏家的人做事总是不按常理出牌,前有宁江王爷不顾世俗眼光把家底全部交给女儿苏锦莲,后又有苏锦莲一语惊人似有培养向来与自己不睦的大弟的意思。果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 “今天他做事未免太过冲动了,连喜怒哀乐都明明白白的写在脸上,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算计了自己的嫡姐一样。” 苏锦莲嗤笑一声,显然对苏瑞凌的小手段十分不屑。她很久以前看过的宫斗剧和前世都累积了不少经验,在她面前玩这个,还是嫩了点。 思绪只在苏瑞凌的身上停留了一瞬,立马又转回了今天自己救下那名男子身上。苏锦莲试探地开口,小心翼翼观察着李云霏的神情:“云霏你……从前有没有见过那个季临?” “季临……” 李云霏画成远山黛的长眉微微蹙起,没等她想起,争吵声透过木门传了进来,几人屏气凝神,不约而同地凑了过去。 十五、似是故人来 “季公子既是换好了衣服还请回去好好休息,锦莲为了救你跳下水去,你怎还要来打扰锦莲休息?” 林肖玦的声音已然含了怒气,季临却不慌不忙,云淡风轻:“在下受苏小姐所救,特地来看看救命恩人,怎好一走了之?” “锦莲是我的未婚妻,自应由我照拂。”林肖玦冷冷抛下一句。 “既是如此,我与林公子共同在外候着。不过还请林公子小声些,以免吵到了苏小姐休息。” “你!” 外头此时日头不小,林肖玦只是与他争一时意气但没想过要在这里站着,此时骑虎难下,不肯丢了颜面,也只得硬生生在门口杵着。 苏锦莲唇角漫上些许笑意。她记得季临前世与林肖玦见面是在太后的寿辰上,两人初见就互相不对盘,那时她一心扑在林肖玦身上,竟没发现这季临公子还有点率直的可爱。 李云霏以眼神询问苏锦莲要不要出去,苏锦莲摇了摇头,拉着她又在榻上坐了半晌。外面的声音偶尔响起又渐次低下,两人久久静默无言,直到苏锦莲算着时辰差不多推门出去,季临与林肖玦俱是眼睛一亮,异口同声喊道:“锦莲/苏小姐!” “方才在下多饮了些这里的梅子酒,没想到后劲很大,船晃一晃就栽进水里了。幸得苏小姐相救,特来道个谢。” 季临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生得一副面若冠玉好皮相,被京都闺阁小姐们誉为“陌上少年足风流,世无其二独季郎”。此时抱拳敛袖澹澹而笑,日光也难及半分明朗。李云霏与后面几个丫鬟早已红了脸,林肖玦忙看向苏锦莲,见她面上并无太大变化,悬着的心才放下些。 “季临公子不必客气,我自小习武,救人也就是举手之劳。” 苏锦莲也学着他一拱手,笑容真切。 如果说林肖玦是前世亲手把她推向深渊的挚爱,季临就是试图把她从悬崖边缘拉回的人。他的情意让当时已身为林肖玦未婚妻的苏锦莲接受不得,却成了漫长的岁月里她唯一的一点温暖。 季临二十岁那年被封为镇国将军领兵作战,先帝亡后也有些兵权在手。想来她生命的最后有这个能力来救她的人也只有季临,只可惜…… 苏锦莲眨了眨眼睛,抿去快要浮上眼角的湿润雾气:“二位也没必要一直站在门口,不如由季公子作东,我们几人一起去就近的酒楼小聚吧。” “那是自然,三位请。” 十六、酒楼遇刺 季临遣了个小厮去向另一边的公子小姐说明情况,自己先带头往前走了几步,复又折返回来颇不好意思地看向苏锦莲:“可否劳烦苏小姐带个路,季临初来江南,并不识得。” 林肖玦眼里有一闪而过的阴鸷,被苏锦莲尽收眼底。 乘小船渡过波光浮曳的湖面,一座楼台独立于岸边,远山如眉黛含翠,雾气缭绕恍若瑶台仙境。众人井然有序下了船向小酒楼走去,一路上欢声笑语,倒好似从未有过隔阂间隙。 “锦莲最爱吃牛乳香糕,要加点糖,记得配上西湖龙井。” 林肖玦刚一坐下就一副东道主的模样先给苏锦莲点了开胃点心,眼中暗含机锋。季临只作不觉,翻开菜品单送到了苏锦莲面前:“季临对江南菜肴不熟悉,而苏小姐和李小姐、林公子应是相熟知道口味,所以请苏小姐点菜,我也不挑食。” 苏锦莲微微一笑,颔首作答。 热菜是浓油赤酱的松鼠鳜鱼为首,冷菜是切片牛肉打底,甜点香茶更是不计其数,满满当当摆了一大桌。季临看也不看价位,豪气地直接将一锭金元宝放到了店家掌心,又给那些跟随着的丫鬟小厮再单独开了桌席。 李云霏一向健谈,见季临一表人才性格也讨喜则生出了结交之心,亲自给每个人倒了茶又起身敬了杯:“有朋自远方来,今日以茶代酒,与锦莲肖玦共迎季临公子。” “锦莲救了季公子,在下未能及时赶到也是在下的失职,还请季公子满饮此杯,权当谢罪。” 林肖玦笑容满面,又委婉而急切地向季临提示了自己与苏锦莲的密切关系。而苏锦莲只是淡淡一瞥,未做应和。 迎上季临探究的目光,心念微动,涩意如轻潮浪涌缓缓覆入胸腔。她前世辜负了季临的一番真心实意,今生只为复仇浴火重生而来,也并不想沾染已被视若砒霜的情爱二字。 苏锦莲缓缓低下头去,目光只盯着自己杯中的茶水,半晌,听到自己声音是从胸腔里发出来似的不真实:“举手之劳,无需季公子再挂心上。” “……” 见季临抿唇不语,李云霏忙打圆场:“锦莲一向是热心肠,季公子这般再三感谢反而让大家都有点不自在了。既然相识一场便是缘分,不如大家共饮一杯,以示庆贺。” 茶是上好的雨前龙井,入口清冽微苦,细品又回味无穷。 季临赞了声“好茶”:“我远在京都,也曾在皇上的御前得过一杯赏赐,似乎是君山银针。看来只有南方气候宜人才能孕育出这样的好茶。若是京都本土,清一色的大叶子。” 苏锦莲道:“宁江一带除了西湖龙井还有碧螺春和太湖翠竹,黄山毛峰,样样都是顶级的好茶。季临公子若是不嫌弃我到时候去给公子准备一些,公子临行前来我宁江王府取就行。” 季临颔首正喜滋滋要应下,忽闻玻璃碎裂之声乍然响起,女子的尖叫声、杯盏叮当掉落声混杂在一块。苏锦莲听到其中有含桃和碧萝熟悉的声音,忙从椅子上站起向外跑去。 “锦莲小心!” 剑光一闪,林肖玦已经闪身挡在苏锦莲前面。季临同样护住离他最近的李云霏,嬉笑的神色转眼褪去。几个黑衣刺客破窗而入,已然和二人缠斗在一起。 “云霏后退,护住自己。” 苏锦莲一身功夫也是不逊于其他人,刺客迎面冲来被她一脚踹中心口仰面倒在了桌子上,翻了一桌的酒水。手中无寸铁,便抓起杯子直接向那男人头上砸去。 十七、给他一剑 “啊——” 那男子被砸中一下头破血流,疼得闷哼一声。林肖玦立刻接上一剑,直接穿透了他的胸膛。 “锦莲接着!” 林肖玦从那奄奄一息的男子手里拔出长剑,扔到了苏锦莲手里继而转身继续与几人搏杀。 血……血液横飞,在脚下汇成一道河流,像那日铺天盖地的大火,灼灼燃烧,把她寸寸碾成灰烬。 兵器碰撞声音叮然,落在耳畔却是激起她无尽的痛苦回忆。又有几个黑衣人破窗而入,那边的厮杀更加猛烈,她就这么呆呆地站在原地,直到一个黑衣人向这边扑来,林肖玦眼角余光瞅见,解决完前面一个后忙飞身挡去。 苏锦莲猛然举起长剑! 呲—— 是锋利的剑尖刺入胸膛磨破衣料的声音,血肉也在这一刻被悉数切分开来。她的皓腕溅上了温热的鲜血,滴滴滚烫。 唇上忽然传来温热的触感,异香缕缕钻入口腔,苏锦莲瞪大眼睛看向一只手扣住她脑后的林肖玦,恨意与惊诧辗转碾磨着脑海里的一根弦,继而缓缓……闭上了眼睛。 “林肖玦你干什么!” 惊变来得猝不及防,李云霏眼看着苏锦莲一刀刺进林肖玦胸口,又看着林肖玦吻上苏锦莲的唇,苏锦莲缓缓倒了下去,立马怒吼一声。季临见状也微微含怒,一脚踢开前面的黑衣人:“苏小姐怎么了?” “刚才场面混乱,锦莲中了不知从何而来的失心散,我给她喂了解药。” 林肖玦捂着被长剑几乎穿透的胸口,看着季临挥剑斩下剩余的几个刺客后才缓缓解释道。 林肖玦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长剑许是伤到了肺腑,让他呼吸都有些疼痛。目光渐渐移到安静躺在地上的苏锦莲身上,眼中闪过一丝不解与愤怒。 失心散是他自己随身携带的,不然还真无法掩盖过去。苏锦莲自宁江王爷去世后就有些奇怪,今日之举甚是惊险,若不是他反应快早已命丧当场。 长剑入膛,偏了一寸。 林肖玦重重倒在地上,嘴角飞快划过一丝笑意。 仿佛是过了一生一世,过了几个世纪,又仿佛是上一秒还在与黑衣人缠斗,兵器交响不息。苏锦莲在床榻上气息不匀,愁眉紧锁,含桃与碧萝接连叹气。 “碧萝你身上也有伤,自己先去处理一下吧。” 含桃把苏锦莲额头上的帕子换了下来,又换了个重新浸了凉水的。碧萝却是岿然不动,目光扫过苏锦莲身上,见她没有醒来的意思才低声道:“含桃,趁小姐没醒,我问你件事。” “ 什么?” 十八、去查探 “小姐最近似乎对我很是不满,许多事都不让我去做了……” 碧萝双眼浮上了晶莹的泪花,抿唇看向了含桃。含桃心一软,却也对苏锦莲最近的态度有些迷惑,因此没有多说,只轻轻揉了揉她的乌发安慰道:“小姐有自己的想法,哪是我们这些奴才可以揣度的,只要认清自己的地位好好做事,小姐也不会亏待我们的。” 碧萝叹了口气,拭干欲坠的眼泪又道:“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小姐中了失心散躺在这里我也不好离开了去换药包扎,况且……况且林公子的状况比小姐更严重,小姐那一剑差点把他心脏穿透,现在正让医师救治呢!万一……” “嘘!” 含桃瞪大眼睛,忙去捂住碧萝的嘴,往榻上的苏锦莲看了一眼后才压低声音道:“这话你别再乱讲啊,小姐与林少爷两情相悦,刺了他一剑心里肯定难受,万一醒来了听到我们说话遭不住怎么办?” “林少爷吉人天相,又有最好的医师救治,自然会没事的。” 碧萝忙改口。 含桃瞧她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怕她又乱说话,忙轻轻推一推碧萝道:“你还不趁小姐没醒去换药,顺道再看一看林少爷那边的情况,回来也好交代。小姐这里有我呢。” 碧萝眉眼间跃上淡淡的喜悦又很快收敛,点了点头:“确实是我心躁了,还是你想的周到。那我这就下去包扎一下,你好好看顾小姐,我手脚快些。” 等到脚步声完全消失,榻上的女子才缓缓睁开眼睛。含桃面露喜色,刚要开口说话就被苏锦莲的食指抵住唇。苏锦莲另一只手指了指门口,含桃会意,轻手轻脚地走过去看了下,才回过脸对苏锦莲摇了摇头。 “没事就过来吧,给我倒杯水,晕死了。” 苏锦莲揉了揉太阳穴,又自己把弹花软枕往妖后一放,慢悠悠坐了起来。 “小姐慢点喝,别呛着了。” 含桃一见苏锦莲就不是刚醒来的样子,也聪明的没有多问。苏锦莲大半杯水下肚才觉得喉咙间的燥意去了些,又拿过床头的帕子用力抹了抹嘴,往含桃手里一掷:“去,扔了。” “是。” 这是上好的压花云锦制成的帕子,云锦一匹千金难求,更何况是绣工极佳的绣娘用银丝软线一点点勾勒才能绣出这样柔软的纹路,苏锦莲这样不能说不浪费。含桃暗暗心惊,扔了帕子后又回到了床前:“小姐,还有什么吩咐?” 苏锦莲很是满意含桃最近的表现,决定把一件大事先交给她来办进行第一次能力的考验,勾了勾手指,含桃便凑了上来。 “你林少爷那边看一眼,不要惊动其他人,再把看到的情况回来告诉我,记住,速度要快。” 含桃颔首退下,快步向外面走去。苏锦莲这才往床上一倒,白皙的手指狠狠掐住柔软的锦被,眸中恨意与怒火交织,牙关咬得咯咯作响。 林肖玦的反应速度着实让她惊讶了一把,失心散是江湖常备的迷药,他竟随身带着也让她措手不及。 之前林肖玦把失心散药丸含入口中混着一半剂量的解药给她喂下,她昏昏沉沉了一会也就醒来了,听到碧萝与含桃的对话这才渐渐觉出不对。 她竟不知,她竟不知碧萝的背叛还是暗含着这样可笑的心思—— 苏锦莲冷冷一笑,银牙间顿时溢出点血丝来。 十九、碧萝暗生情 “小姐……” 闭目小憩片刻后,响起的是含桃的声音。苏锦莲睁开眼,看见含桃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尽量放柔了语气道:“林少爷的情况怎么样了?” “林少爷情况………尚不明朗,不过医师是季临公子请的这一带最好的医师,想来不会有误。” 含桃深吸了一口气,抬眼觑着苏锦莲的神色斟酌着用词:“奴婢之前让碧萝去换药包扎,顺道看一眼林少爷情况如何,待奴婢过去的时候碧萝已在那里。碧萝许是担心林少爷的安危,自己亲力亲为去给林少爷喂药,然后奴婢还看见……看见……” “看见什么?” “看见碧萝拿着绢子擦眼泪……” 心中如绵密小针刺下千百个伤口,苏锦莲虽是努力控制着,却还是禁不住让眼泪涌了出来。 林肖玦本身接近她时就带有目的,算计她至死也就罢了,碧萝是她自小一同长大的家生丫鬟,竟然一开始就对林肖玦存了这样的心思。 胸口痛的一抽一抽,连呼吸都更加急促起来。含桃大惊失色,忙给苏锦莲擦去眼泪:“小姐不要伤心,许是含桃眼拙看错了或是碧萝为小姐也未可知!” “含桃,我不甘心!” 苏锦莲心头郁积的委屈像是找到了一个宣泄口,一把抱住含桃嚎啕大哭起来。 她在21世纪的那一世也不过是个寻常人家的独生女,父母恩爱,她自小无忧无虑地长大,穿越到大齐后才渐渐学会了那些肮脏的后院手腕。 宁江王爷与王妃早逝,宁江王府家宅不宁,她本以为与林肖玦的相遇是“与君暮暮又朝朝”的爱情初始,没想到事与愿违,爱情是渣男谋取权位争名夺利的踏脚石,事业是奋斗半生后为他人做嫁衣。 她这一生,似乎又是明争暗斗永无止境。 一眼望不到尾的黑暗中,唯有灼烈恨意支撑起这整个身体。 “小姐,季临公子和云霏小姐来了!” 外面守门侍女的声音突兀地打断了这一刻的放松,苏锦莲忙用手抹了抹眼泪,松开同样红了眼眶的含桃:“你去告诉他们在外厅等着,我好的差不多了,拾掇一下就过去。” “是,小姐。” 含桃眨了眨眼睛抿去湿意,很快向外面走去。 而此时的另一边。 “林少爷福大命大,这一剑偏开了些没刺中要害,只需按老夫开的药方一日三次地服下再做休息就无大碍。若是夜里烧起来别用冰敷,只用手巾浸些水就行。” 须发皆白的医师擦了擦额头的汗,也不接丫鬟递过来的水:“老夫这就先告退了,记得让人来铺子里抓药。” “老先生慢走。” 碧萝看向床上躺着的林肖玦,不禁对自家小姐产生了些薄责之意。林少爷虽不如今日那个季临少爷丰神俊朗,却也是生得不错,此时在病痛中眉头紧蹙,看着让人颇为揪心。 二十、耳光 “碧萝姐姐要不要去休息一会,这里有我就行了。” 一个小丫鬟好心劝了碧萝一句,碧萝自从进来后就马不停蹄地照顾着林少爷,不愧是小姐身边得力的大丫鬟,若是她多和碧萝学学,说不定也能向上升呢。 “罢了,我去回复小姐,你记得看顾好少爷,帕子一会换一次。” 碧萝恋恋不舍地再看了林肖玦一眼,又抬头看下窗外渐沉的暮色,夕阳如一抹橙色在绢布上氤氲开来,分外绚丽,她的心却是咯噔一声,忙起身向外面跑去。 “回来了?” 苏锦莲刚送走季临与李云霏不久,看到碧萝也只是不咸不淡地问了句,仿佛是忽略了她在外那么久的时间。碧萝心里暗自松了口气,忙行礼:“小姐醒了。” “听含桃说你去看林少爷了,我未婚夫君怎么样了?” 苏锦莲的嘴里吐出“未婚夫君”这样亲密的字眼时两人俱是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苏锦莲是恶心,碧萝则是吓的。自家小姐与林少爷青梅竹马共同长大,情分自然比不得常人,若是被小姐知道了…… “回小姐的话,奴婢到的时候林少爷尚不知道情况,奴婢怕小姐担心就特地在那里等到诊断出了结果才回来。” 碧萝脑子一转立马想到了回应的办法,很快仰起脸答道。没想到苏锦莲秀眉一挑,忽然发难:“问你话怎么心不在焉,我问的明明是林肖玦怎么样!” “林……林少爷现在已经稳定下来了,医师说只要好好调养就没有大碍。” 碧萝身子一颤,忙乖巧答道。 “稳定下来了是吧,那确实不错。”苏锦莲似笑非笑,“含桃,去取个珠花簪子来赏她。” 碧萝眼瞧着含桃从一只黑色木盒里取出做工精致的珠花小簪,原本的平静又一瞬化作了忧心。那簪子上面的珍珠各个饱满圆硕,晶莹透亮,明显就不是奴婢能有的装饰。 她前世便与林肖玦狼狈为奸,目光虽不算很长远,脑子自然也是灵光的,见状已然知道了苏锦莲的意思,果断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小姐,碧萝并无他意,只是因着小姐的面子才会照顾林少爷这么久……” “于是也因着我的面子,照顾到眼眶都红了是不是?” 苏锦莲这次并没有打算轻松放过碧萝,凤目一挑,直接拿起旁边小桌上的西洋镜往她脸前照去。碧萝眼前即刻显现了自己慌张的神色,以及微红的眼眶。心脏猛然揪紧,一瞬间也想不出托辞,只得跪伏于地来个打死不认:“小姐明察,碧萝问心无愧!” “明察?你的意思是说我污蔑于你了?” 苏锦莲猛然抬手捏住碧萝的下巴,新仇旧恨一叠加,怒火又无休止地蔓延开来。她重重一耳光掴在碧萝的脸上,坦然迎上碧萝讶异中暗含恼意的目光:“这一巴掌,是因你身为仆人,觊觎主子的未婚夫君!” “啪——” “这一巴掌,是因你忘恩负义,恩将仇报!” “啪——” 苏锦莲最后一掌重重掴在自己的脸上,力道之大足足让白皙的脸颊直接肿起,正哀哀呜咽的碧萝与含桃俱是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却见她字句铿锵,泣血锥心: “这一掌,是因我愚昧至极,用人不当!” 二十一、给你机会 刚才那一巴掌震得双耳嗡嗡,嘴角都溢出了血丝,苏锦莲像是丝毫不在意,目光如炬盯着碧萝,不放过她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 “看在我们主仆一场的情分上,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你发下血誓,我们既往不咎,我待你别无二致,也保准以后会挑个几个好人家让你自己做主去选;第二,我现在就成全你,让你以侍妾身份嫁入岭南王府,我自是不愿与你主仆共侍一夫,但嫁妆也足够丰盛。” 此时碧萝也不过是个小姑娘,城府再深也不至于喜怒不形于色。苏锦莲在赌,赌她对自己的情谊还剩下几分。碧萝前世知道不少秘辛,绝不能现在就简单除去,这两个选择她也早已想好了后路,现在……就是随机应变的时候了。 碧萝脸上闪过一瞬的欣喜,复又变成了纠结神色。半晌后抬头觑见苏锦莲平静如水的表情,牙齿轻轻咬住干燥的下唇:“小姐说的,可是真……” “当年我把你从牙婆子手里买下来时也不过与你相仿的年纪,这近十年过去了,我可有骗过你一句?” 苏锦莲沉静的双眸蕴含着令人心安的力量,夏末秋初天气里的燥热也被这样的目光沉淀下来。碧萝嗫嚅着嘴唇,良心与贪念相撞又苦苦挣扎了一轮,最终还是以首叩地,眼泪汪汪中也能依稀察觉几分感愧。 “小姐对奴婢恩重如山,十年前出手相救免了青楼之辱,十年后又给予奴婢第二次机会,碧萝的脑子哪怕是石头做的也不能再负了小姐。”她抽噎着,不知几分是对荣华富贵失之交臂的惋惜,几分是真心悔恨,“奴婢愿洗心革面,趁早断了对林少爷的妄想,从此一心服侍小姐,毕生不嫁。” 到底是真切有过数十年的主仆情谊,苏锦莲心肠难以自制地软了下,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碧萝此时哭得再惨,也抵不过前世她被双重背叛的疼痛。如果她重蹈覆辙,哭得更惨的怕就是她了。 苏锦莲一把扶起碧萝,面上显现的是恰到好处的动容,特地放柔了语气:“你与含桃都是和我一同长大的,一直是当心腹来用。对你们的期望难免大一些。今日之事若换了个普通丫鬟早就被我赶出王府了,但我首先是你们的主子,其次才能称得上半个好友,谁若再敢有二心,就不是赶出府这么简单了。” 含桃率先跪下:“含桃忠心不二侍奉小姐,不会越矩半步。” 碧萝也紧随其后:“碧萝罪该万死,此后忠心不二侍奉小姐,不会越矩半步。” “你俩都是我的家生丫鬟,左膀右臂,此后必定不会简简单单配个小厮去,且都是以正妻身份,许你们嫁妆如同普通人家嫡出小姐。” 苏锦莲深知要在人最容易感动的时候再添一把火,果真,含桃与碧萝皆是露出了惊喜之色,忙再谢恩。 二十二、姨娘到访 “好了,折腾半天我也饿了,去把厨房的饭菜端来,我们今日不分主仆,一起用晚膳。” “是,小姐!”碧萝极为积极,苏锦莲话音刚落就拉着含桃往小厨房跑去。 苏锦莲房间离小厨房算是很近,这两个丫头却是有数十分钟才回来,后面还跟着一道熟悉的身影。抬眸望去,却见三姨娘正分花拂柳而来,身后还带着两名丫鬟。 她今日穿着一身米白压花长褙子,下系深紫色五鹤呈祥宫绦百褶裙,一张风韵犹存的脸庞微含喜色,见了苏锦莲难得恭敬一俯身:“小姐贵安。” 苏锦莲并没有立即回她,也没有从凳子上站起,而且径直出了门,怒瞪一眼守门的两名嬷嬷:“如今差事当的是愈发好了,三姨娘来了也不知给我通报一声,三姨娘又不是我养的阿雪,竟也担不得你们一句通报了?” 阿雪是王爷送给苏锦莲的一只波斯猫,如今又不知跑到了哪里玩去。苏锦莲这最简单的指桑骂槐当然是在座人人都能听得出来,三姨娘尴尬一笑:“小姐莫要生气,是妾身不让她们通报的,想着进来给小姐送个好东西,没想到还惹了小姐生气。” 苏锦莲放下帘子朝她回眸一笑:“锦莲教训奴才让三姨娘见笑了,不过既然三姨娘来了便也留下来用顿晚膳吧。” 言语之中丝毫没有要看她礼物的兴致,三姨娘眸光一闪,神色如常地落了座。碧萝和含桃自然不能再坐下,只得依照着平常的规矩为二人布菜。 苏锦莲虽是宁江王府的千金,晚膳也不甚铺张。一碟板栗烧鸡,其余便是两碟时蔬小炒和红豆米粥。三姨娘微微惊讶:“小姐素日里吃的如此清淡么,还是让小厨房多加点菜为好。” “瞧三姨娘说的,锦莲也只有一个人,这么点菜也是吃不完端下去给丫鬟分的。再多做几个不过也是铺张浪费,何必摆那些高架子呢。” 三姨娘闻言却是抓住了话中她想要的重点,温柔一笑如青莲绽开:“锦莲这话说的就不对了,锦莲哪里是一个人,若是嫌无聊应该早与三姨娘说。玉白那孩子与你是差不多的年纪,可就是活泼好动不如你成熟稳重,我这当娘的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只盼着她能和你多学点呢!” 苏锦莲恍若有所思,喃喃道:“眼下正是快到太后大寿,也该要上京了……” 三姨娘眼中闪过期待的光,忙接上:“玉白那孩子生性活泼,小姐一个人去怕也是无聊,不如把玉白带着,让玉白给小姐解个闷也是好的。” 苏锦莲忽而收了思考的神色,筷子在碗沿一敲。“叮当”一声如敲打在三姨娘的心上,见她略有不安则冷冷一笑:“三姨娘如今是越发不拿自己当外人了还是急着想当我的长辈?竟是什么事情都要自己做主了?” “小、小姐此话怎讲?” “苏玉白的娘只有我娘亲一个,何时三姨娘的位分也尊崇到可以自称是庶小姐的姨娘了!” 二十三、暂且和解 屋内的气氛骤然降到冰点,三姨娘身子一颤,随行的两名丫鬟连忙跪了下来。 苏锦莲也不看那两人,只目光暗含机锋地投向三姨娘:“大齐嫡庶分明,正妻逝世也不可以侍妾身份上位,若敢包藏祸心,则将以猪笼浸之!” “小姐,妾身一时口误,并无取代之意呀!” 三姨娘听得她这么大一个帽子扣下来自然慌张,却不曾想平日里的口误捅了个这么大的篓子,不由悔恨万分。若是玉白因为这事去不了太后大寿,那她一切的安排岂不是白费! 三姨娘急得恨不得给自己一耳光,忙不迭朝苏锦莲连连认错。自己被训斥几句并不要紧,左右不过是丢点面子。而太后大寿多半都是让富家小姐出来表演才艺的平台,若是她的玉白能在上面一鸣惊人,以后找夫婿也没必要非得受苏锦莲压制了。 “去了皇宫里,那些贵人可不会看你是不是口误,一个口误也许带来的就是滔天大祸!” 苏锦莲轻哼一声,觑见三姨娘苍白的小脸,心里升起了些许快意。不过她也并没有完全排斥了苏玉白这个庶妹的打算,毕竟苏玉白也没有做过实质伤害她的事,最多也不过是骄矜过了头,若是好好教导去了那小家子气质倒也还算将就。 如此想着,她便站在原地没有再开口。三姨娘额上冷汗如豆,虽饥肠辘辘,闻着饭菜的香气却也不敢再坐下。见苏锦莲一直不说话,一咬牙便跪了下来:“我这做姨娘的不懂事,但还请小姐垂怜玉白,玉白虽也得王爷宠爱却从未真正见过世面,眼瞧着已经十四——” “三姨娘客气,只是我什么时候说不让三妹妹过去了?” 三姨娘眼中闪过一瞬的惊喜与难以置信,苏锦莲浅笑依稀,“这次我本就打算让玉芯和玉白同我一起过去,也让她们见见世面。只是这些日子下来我瞧着三妹妹有些躁动不安,便没有和她提点。” “玉白活泼好动,加之年纪不大自然没有小姐这样的沉稳。回去我自当好好教导,不让玉白在大寿上给小姐丢脸。” 三姨娘已然含了喜色,却没想到苏锦莲还有这样的好心,顿时用晚膳的心思也没有了,忙不迭告退了就向自己的院子走去。 苏锦莲倚在门口看着三姨娘渐行渐远,转过身来朝含桃和碧萝道:“总算给打发了,我们继续吃我们的。碧萝一会去提点一下看门的两个婆子,让她们以后眼睛擦亮点,什么人的话该听什么人的话不该听心里也该有个数,否则也不用在门口呆着了。” 碧萝知道苏锦莲这是要暂时放点权给她,兴冲冲应下了。苏锦莲夹起一块茄子放进饭碗里:“像这种人不给她下个马威就不知天高地厚,而太过严厉了又会觉得从你这里得不到好处而起了反骨。打一棒子给颗枣,才是最有效的方法。” 苏锦莲前世早已把自己这几个姨娘的脾气性格摸的透彻,因此面对老奸巨猾的三姨娘也收放自如。只不过三姨娘再如何也只是个深宅妇人,所谋也多是为了自己的孩子,只要给予了一定的好处就能安分一些,在今生的敌手中顶多算个开胃小菜罢了。 “那小姐是真的要让大小姐和三小姐都过去吗?” 含桃好奇道。 ------题外话------ 锦莲姐姐宅斗课堂开课啦!小女配即将上线! 二十四、带她去 说过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怎能让人觉得言而无信?况且那两人除了苏玉白闹腾了一点,苏玉芯还是省心的。” 苏锦莲把两个鸡腿分别放进含桃和碧萝的碗里:“我的两名小军师,这些日子都在忙,太后的生辰宴也要到了,赶紧帮我想想送什么礼再表演什么节目好。这两个鸡腿就归你们了。” 她绽然一笑,时间恍若又回到了三人一同挤在一张床的欢悦儿时。只是这笑容里又暗藏了多少消弭无形的刀光剑影,只有自己才知道。 太后大寿五日前,青霜院。 “柳柳去把我那红宝石头面拿来,诶,还有鸣凤点翠步摇,都装进盒子里!” “玉儿糊涂了,宫里规矩是贵嫔位以上才能戴步摇,你若戴了不是冲撞了那些宫妃?” 三姨娘轻嗔一句,却并无责怪之意。小女儿爱美自然是情理之中,怕就怕有些多心的人要把锋芒指向玉儿,而那苏锦莲虽同意把她带去却不太可能事事都护着她,还是保守一些为好。 “太后的大寿日子要穿得喜庆一点才好,玉儿把你那件满绣吉祥鸟的整套都给带着,保准一鸣惊人。” 三姨娘笑呵呵道。 “对对对,还是姨娘聪明。” 苏玉白正对着镜子贴花箔,思来想去确定没有这个季节可以穿上的漂亮衣服后才从梳妆台前站了起来。却是忽然想起一件事,转过头对三姨娘窃窃笑道:“姨娘,你说林少爷那次被一刀刺进胸口,这次大宴还去得了吗?” “照我看啊,去不了。可人家对你嫡姐情深义重呢,听说你嫡姐要去非得爬起来跟着,说什么怕上京路上可能有歹人。左右那个季临公子不也没回京也等着这边的公子小姐一起,季临可是拔得过京城武试头筹的。” 三姨娘忽而眼睛一亮,凑到苏玉白旁边拉住她的小手:“玉儿路上很可能会和季临公子一起,可以与他打听一下京城人家的情况。你若是能嫁到了京城去,那可是给姨娘脸上增光啊!” “那三小姐为何不能直接与季临公子……” 正给苏玉白收拾衣裳的小丫鬟刚一开口,三姨娘冷冷的目光就落到了她身上,吓得她赶紧闭嘴。 然而三姨娘并没有要放过的意思,银牙一咬恨恨道:“我说怎么玉白偶尔会有口无遮拦的时候,原来是你们这些个丫鬟碎嘴带坏了小姐。给我出去自己领十个板子,以后不用来小姐屋里头伺候了!” “三姨娘!” 那丫鬟瞪大眼,还没来得及说完下半句就被反应快的人拖了出去。苏玉白见状,正按着眉心花钿的手一顿,笑意顿时湮灭。 二十五、上京路不太平 “东西都带好了没,我自己再检查一遍。” 苏锦莲朝两个丫鬟摆了摆手,含桃与碧萝无奈,忙道:“小姐可快点,林少爷与季公子都在外面等着了,还有李小姐都和我们一辆马车呢。” “知道了知道了,你们先和小厮把东西一起拎上去,我随后就来。” 见苏锦莲坚持,两人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招呼了小厮一起搬东西去。 苏锦莲即刻翻箱倒柜地找出了自己的一件黑色男装,这些日子都在忙,她倒是忘了前世的这个时候林肖玦就是在京都先遇到了一个红颜知己。念念不忘许久,终于在几年后娶回了家。 她倒不是对林肖玦的情事还有兴趣,而是那名女子身在青楼却深藏巨大秘密,甚至帮助林肖玦一起叛了国。此去一行她若想查到蛛丝马迹,必得混进青楼里看看,这件不常用的男装便也派上了用场。 匆匆收拾好以后,苏锦莲连忙把男装往包袱最底下一塞,拎起来就向外面跑去。 李云霏早在马车里等着她,见她跑得额头都有汗珠,忙用团扇给她扇了扇:“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是个大忙人,干起了与小厮丫鬟同样的活计。” “这不是想亲身体验一下么,这么大还是头一次去京都,我开心。” 苏锦莲调皮地冲她一眨眼,拿了帕子擦过汗之后直接靠在了她的肩膀上,毫无一丝大家闺秀的风范。李云霏无奈一捏她的鼻子:“有时候我总觉得你不是十六,还是六岁。” “可我的及笄礼你都已经参加过了,还亲自把八宝梅花簪递给我的,现在要赖账我可不依。” 似乎只有在李云霏这里,她才能得到真正的放松。而李云霏前世的下场也不比她好多少,因与她走得近家中也被连累,哪怕嫁了人也没有幸免于难,被婆家赶出后在滂沱大雨中怒骂着林肖玦,连个完整的尸体都没有得到。 苏锦莲笑了几声,却是把李云霏抱得更紧,抑制住了欲要夺眶而出的眼泪。 上辈子她发现中计时太晚,再想扳回一局很难,而这辈子她浴火重生而来,定能护得重要的人平平安安。 “小姐跑累了喝杯茶吧,是季临公子带来的普洱。” 碧萝殷勤地给苏锦莲和李云霏都倒了一杯,之后便端端正正地坐好,并没有多余的动作。 苏锦莲抿了口杯中茶水,果真是绝佳的口味。且非懂茶之人难以品得。提到季临,她忽然想起了林肖玦,于是状似不经意问道:“林少爷是不是也和季公子在一辆马车里?” ------题外话------ 搞事小分队即将来袭!队长:林肖玦,队员:……(你猜~) 二十六、插科打诨 “回苏小姐的话,林少爷就在前面一辆马车,季公子不想坐马车里倒腾,就和马车夫坐一起了。” 李云霏的丫鬟答道。话音刚落,外面忽然响起“哒哒”两下敲门声,季临中气十足的声音听起来无比愉悦:“诸位小姐,我可否进去串个门?” 苏锦莲点头示意,坐在靠近门边的含桃拉开了帘子。刺目的阳光与脸上笑容比阳光还要耀眼的少年郎弯着腰跨了进来,往两个小姐对面一坐:“救命恩人,这云南普洱味道怎么样?” “季公子多大的手笔,出手自然是阔绰的。” 苏锦莲目光示意碧萝给他也斟上一杯。 季临却是连连摇头:“方才上车前就喝了两杯,再喝怕是要撑着了。茗茶虽好,不可贪多。” 他在平坦的小腹前颇为滑稽地比了个手势:“不然肚子就像京郊林子里的黑熊一样,圆滚滚的了。” 一车的人随之哈哈大笑,李云霏好奇道:“季公子可是见过黑熊?我曾听家父说以前与陛下在京郊狩猎远远见过一只,体型庞大得足足抵得上三五个人。” “那怕是还不止,更大些的要抵上七八个。”季临道,“我幼年时跟几位皇子去山里,眼瞧着他们的教习师傅射杀过黑熊。黑熊又壮又猛,脾气暴烈极其易怒,如果一箭射过去没有射死,它哪怕只剩一口气了也要冲过来拼命。” “皇宫里的教习师傅都不一般,准头应该很好,不会射空的吧。”含桃道。 “那可不一定,猎物都是会动的,况且黑熊皮糙肉厚,一箭过去也不足以穿心,所以得在极快的速度内连续几箭才能让它毫无还手之力。” 苏锦莲听他说的来了点兴致:“你若是不嫌弃,等到了京城还请带我去山里看看。” “山里看看可以,但捕猎就不敢擅自带着苏小姐过去了,擅自带世家小姐山里狩猎,皇叔(当今陛下)还不得把我身上这层皮给剥了去。” 季临说话风趣,一路上引得几位姑娘笑声不断,却是听得前面的林肖玦心情如黑云缭绕,很快就要下起雨来。 等到了沂州的客栈,季临好心去扶了林肖玦下来。见他脸色不大好以为是旧伤复发,忙道:“林公子若是难受赶紧去躺着,我叫小厮去就近的铺子里给你找大夫来。” “没有,只是有点累了。” 林肖玦声沉如水,也不愿就着他的臂膀,自己捂着胸口下来了。苏锦莲与李云霏都穿着简洁清爽的便装,站在那里却像两朵开得正艳的并蒂莲。他心中一动走上前去,对苏锦莲笑道:“舟车劳顿,锦莲可觉得累了?” 苏锦莲一路上没觉得怎么累,看到他的一瞬间却是有疲惫的感觉侵袭全身,自然而然地就打了个呵欠。林肖玦见状也不好再打扰,只得让她先上去休息。 “锦莲,累了就赶紧睡会,听说沂州有许多我们没见过的好玩事物,要是你休息好了我们晚上就出去看一圈。” “小姐,大人说了不让您……” “别乱说,你不告诉他难道他眼睛能长到了沂州来?”李云霏瞪了自己的丫鬟一眼,“敢告诉我爹,我就不让你再跟着我了。” “奴婢不敢。” 苏锦莲被她这逗得哪还有了困意,连把她往隔壁的房间推去:“好了好了,你快去放东西,拾掇好了记得来找我。” “锦莲不困了?” 她咯咯一笑,宛若流莺啼簇:“有你这般闹,谁还能睡得着?” 二十七、沂州夜景 四人聚在一起一商议,最后得出的结果是给小厮丫鬟放一晚上的假。让护卫带着丫鬟出去逛,四人则是单独游玩。 至于苏玉芯和苏玉白,苏锦莲不想做表面功夫,自然也就不在那三人考虑范围内。 如果能把林肖玦从中剔除自然是个完美的计划,只可惜躲也躲不过,也只得面对那张令人作呕的脸了。苏锦莲暗想。 林肖玦不知道自己在苏锦莲心中竟是欲除之而后快,还以为苏锦莲只是被宁江王爷的死讯打击太过,又气恼他在此关头上向她提及婚事才会如此。毕竟儿时苏锦莲也是个好脾气的小姑娘,但要么不生气,生气起来总会是要有十天半月不理人的。 林肖玦悄悄去看苏锦莲的脸,她正专心致志看着摊上小贩在弄一个糖画。柔和的灯光倾泻在她五官柔美的脸上,有着如雾里探花般迷蒙的美感。朱唇忽而微微勾起璀然一笑,映得满城灯火都在他眼中黯然失色。 都说如花美眷敌不过似水流年,但这样倾城倾国的美貌,在他看来丝毫不会因为时间的流逝而退化,反而有了岁月的沉淀后也许会更添一份优雅气质。 林肖玦感受到自己的心脏正在有力地跳动,那是提醒他应该去用实际行动把这份应当独属自己的美好容颜真真正正握到手。 “锦莲。” 他开口的一刹那,苏锦莲的笑意同时在唇畔湮灭,只转过头去与他对视一瞬便移开了目光:“何事?” “你还在生我的气?” 林肖玦索性开门见山,不给她回避开的机会。苏锦莲恍若未觉,先递了碎银子到小贩手里:“给我来一支凤凰。” “好嘞!” 小贩把架子上的凤凰取下来递到苏锦莲手里时,苏锦莲才慢悠悠转过头朝林肖玦道:“我气你什么了?” 果真是十足十的小女儿家脾气,林肖玦心里一喜,忙凑上前道:“那日我也是心急了,并没有不尊重你意愿的意思。你若是想明年,那就明年。” “那你现在的意思是不是我必须得原谅你?道德绑架?”苏锦莲冷笑。 “道德绑架?” 林肖玦脑海中急速搜刮,却没有从自己的认知里找到这个词汇。苏锦莲也只是脱口而出,加之本是作戏,懒得与他再解释。 “你们两位在打什么哑谜呢,瞧那边有个杂耍的小队,赶紧去看看凑个热闹。” 李云霏向来是大大咧咧的性格,不然也不会与苏锦莲做成闺中好友。此时此刻不合情景的插话却是在帮苏锦莲解围,苏锦莲感激地朝她一笑,被拽过袖子向那边一起跑去。 二十八、疑案突起 “林公子,这宁江城的女儿家果真是不拘小节,活泼开朗。不像我们那里的姑娘,一个个连笑容都是把握好度的,看着着实累。” 季临不经意的一句话却是让林肖玦心里警铃大作,不着痕迹地走快两步挡住了他的视线。 “季公子不必如此客气,都认识这些天了,我也比你虚长一岁,若不嫌弃可以唤我林兄。”林肖玦顿了顿,“京都女儿自小长在天子脚下,自然更懂得规矩了。” “是吗?我倒是觉得这样更好。” 季临到底也是皇城里出来的人,又是皇帝的亲侄子,虽不愿意玩弄心机却也不是现在的林肖玦可以糊弄过去的。明显感觉到林肖玦对自己的不喜后也开始与他打起了太极。 留在这里与林肖玦有一搭没一搭地尴尬聊天也不甚有趣,季临脚下生风,几步蹿到了前方不远处的人群里,却见一上身赤(禁)裸的年轻男子正在表演杂耍经典节目胸口碎大石。 杂耍他自小就看过许多遍,早已摸透了那样的技巧,因此没什么兴趣。周围的闺阁小姐却是啧啧惊叹,身上的脂粉香熏的他找不着北。 季临连忙从圈子里退了出来,只用目光逡巡一圈欲要找到苏锦莲和李云霏在哪里。 “让一下让一下,碰着了不赔啊!” 粗犷的男声忽然在一片欢声笑语中响起,季临转头望去,一名中年男人正推着装满烂菜叶子的小车往杂耍那边冲去。周围人以为这是什么新的把戏纷纷避开,那中年男子却是在奔跑过程中冷不防从菜叶底下抽出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直直向杂耍的人刺去。 场面瞬间由欢乐祥和的景象变成了混乱一片,小姐们大多都没见过这样的事,尖叫哭喊着四下散开。苏锦莲紧紧护在李云霏身前,与其背靠背以防有同伙忽然袭击。 季临一跃而起,轻松一脚踹在那持刀行凶男子的背上,男子立马扑通一声倒地,原来是个战斗力极差的市井小民。 “来人,报官。” 季临下意识喊了一句,却猛然想起今天自己给小厮都放了假。只得嫌弃地瞥了地上趴着的那男人一眼:“起来,跟我去衙门,中途别想跑,否则后果你知道的。” “是,大人。” 那男子只是不停地颤抖,丝毫没有刚才的凶狠劲。 “还有你们,也跟我过来。” 杂耍的团队互相看了一眼,也跟到了季临身后。 林肖玦早已赶了过来,见季临威风凛凛处置那些人的模样,嘴角很快划过一道冷笑,转眼又消弭于无形。 一队人浩浩荡荡走在沂州街道上,惹来了不少人好奇的目光。被押着的男人垂头丧气,后面的杂耍小队神情各异,最为显眼的是一路还有说有笑的四名俊男美女。 有游手好闲的流浪汉晚上无事可做,便一路尾随着几个人到了衙门。听到风声的当地官员早已在这里候着,生怕有哪点伺候不周,引来了几位高官子女的不满。 其中一名稍胖的官员朝季临笑眯眯一行礼:“季公子何须自己再来,可以遣人直接叫我们过去缉拿的,这点小事而已。” “无妨,用完晚膳就当散散步了。” 季临显然不愿意管这男人与杂耍人的恩怨,转身就要离去,却听正要被押进衙门的数人中爆发出一声哭号响彻云霄,顿时吸引了街头所有人的目光齐齐汇聚。 “官爷,我冤——” 二十九、栽赃季临 方才胸口碎大石的男子旁边的小女童忽然嚎啕大哭,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般不停地往下落。肉嘟嘟的小手一指季临:“他险些,险些杀了我爹爹!” 此话一出,语惊四座。季临如同书中的孔乙己般瞪大了眼睛:“你怎么凭空污人清白?” “我被这个坏人强行抓在这里卖杂技很久了,爹爹本想来救我,都是你,你为什么要踢我爹爹!” 女童哭喊着去推了季临一把,又在他衣衫上挠来挠去,被那个方才还垂头丧气的男子一把搂在怀里:“我儿命苦啊!是为父不能好好保护了你,你娘年纪轻轻就早逝……” “停下!” 那知府气的不行:“要撒泼就给我滚,要好好理论就去公堂上,在街上像个什么样?” “回官爷的话,百姓们都在这里看着,我也只是一平头老百姓,实在没那胆子进官府啊!”男子抹了把眼泪,又看了怯怯缩缩的碎大石男子与季临一眼,“还请父母官在此审理,我当知无不言!” 林肖玦看了季临一眼,嘴角冷笑不自觉又漫上:“两位姑娘怕是见不得此景,我护送二位回去歇息吧。季公子是王公贵族,不会有大碍的。” “王公贵族又如何,王公贵族就能仗势欺人了,天下没有王法?” 人群里不知是谁说了声,立马有唯恐天下不乱的人应和起来。季临面色不大好,没想到好心救了人还被反咬栽赃一口,也不想在更多人面前丢了脸面:“苏小姐与李小姐请回吧,今日之事季临自会处理得当再回去。” “林公子做事有欠考虑,我们都是季公子的证人,怎能说走就走?” 李云霏有些不满地看了林肖玦一眼,她向来是个热心肠,最看不得这样的事。 “我也正好有几个问题,想与这几位交流一下。” 苏锦莲也表明立场。 且不说是不是季临遭难,只要能气到林肖玦的,她现在必定是做的越多越好,最好先能把他气得累了病了,少出现在自己面前才清静! 林肖玦如她所愿,果真气得不轻。指甲狠狠抠住掌心,竭力忍着才不让愤恨的目光投向季临。 “这位小妹妹,为何之前来的路上一路平静,到了衙门又忽然变了模样呢?” 苏锦莲笑眯眯地看向小女孩,脑筋一转,立马又补了一句,“千万别说什么你到了衙门见到知府大人才有勇气这样的话,太虚假了。衙门一般都是白天才开放,你又怎么会知道,这位知府大人一定会过来呢?” 小女孩欲要脱口的话生生咽了下去,胎死腹中。 ------题外话------ 宝贝们的评论就是我的动力!求评论呀~~~ 三十、江湖骗子 “其二,就算你爹来救你,直接拿着个刀就冲过去,在谁看来不是来杀人,难不成你爹是耍大刀的?” “我嘴笨,与小姐说不明白,但还请知府大人还我爹一个清白——”女童避其锋芒,小手指向季临,“他那重重一脚上去不知道我爹爹都怎么样了,爹爹自我小时候就身体不大好,若是被你踢坏了,你如何担当的起?” 季临懒得与她再争执:“那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哪怕我踢了你爹爹一脚,又并非刻意,纠缠不休又是为何?” “爹爹向来身子弱,如今被踢了一脚不知要花费多少,又是请大夫又是抓药……” 女童飞快地看了自己爹爹一眼,那男子慌忙点头,这才想起喊痛。在座只要还带着脑子观看的便一眼能看出这对“父女”的意图,放到21世纪便是招数最低劣的碰瓷。苏锦莲轻嗤一声,一个银元宝放到了她面前:“可够?” “我还上有老下有……” 男子还要开口,苏锦莲立马截住了他的话头:“我记得一个元宝是够普通的四口人家半年吃穿用度的,总不会你挨这一下得躺上一年半载吧?瞧着你现在也是好好的,打都打了,不如再来一下?” 小女孩拉了拉男子,示意他不可贪多。稀里糊涂的案件到此便告了一段落,看戏人都散了个七七八八,其他人也没那个闲情去搞清楚这几个江湖骗子的关系,李云霏先叹了声“扫兴”,三人才商议着回客栈去。 “我还以为会是场好戏,结果雷声大雨点小,不过是江湖骗子自导自演,还白让我费了番口舌较劲。” 季临含着笑意看了苏锦莲一眼:“苏小姐两次出手相救,季临自当铭记在心。” 林肖玦意外地没有说话,目光也不看季临,只专心地走着自己的路。苏锦莲顿觉惊讶,也不知他又在酝酿什么鬼主意,暗自留心了几分。 一路说说笑笑又回了客栈,众人也累了一天,便各自回去休息。含桃与碧萝玩的尽兴也没忘记时间,比她先提早回来了,让苏锦莲也很是满意。 “含桃去给我准备热水沐浴,碧萝留下来,陪我随意聊聊。” “是,小姐。” 两人异口同声应下后又各自去忙各自的,碧萝有心在苏锦莲好好表现,便过来给她揉肩捶背,舒缓一天下来累积的疲劳。小丫鬟的手法都是老早由牙婆训练过的,因此拿捏的很到位,苏锦莲舒服地闭上眼,思量了片刻才缓缓开口,把今天的事简洁地告诉了碧萝。 “小姐好生厉害,三句两句就把那骗子给堵的哑口无言。”碧萝赞道。 苏锦莲眼睛微微眯起:“你应该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个。” “小姐是说……今日之事疑似有人主使?” 碧萝思索了片刻才小心翼翼开口,同时抬眼去看苏锦莲的脸色。 “说话就说话,你看我做什么。继续说,把你的想法都说出来。” “依奴婢愚见,这几个骗子这么折腾一番肯定不是为了这么点小钱,况且能精确地算准了小姐你们会过去,除了算计精准的神棍,那就只有……” “只有身边人!” 苏锦莲一句掷地有声,眉眼已然含怒,“我把他们当朋友,其中居然有人来算计!小厮丫鬟的财力不足以买通这些人,这样算来,只有李云霏与林肖玦了。” 三十一、怎会是季临 “为什么不会是季公子?” 碧萝没想到苏锦莲对这一个外人还这么信任。 “你是傻、逼吗?季临会自己算计自己?” 苏锦莲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碧萝虽然不理解“傻逼”两字的含义,却也能从一个“傻”字看出是个骂人话。遂缩了缩脑袋,不敢乱说话了。 “罢了,我暂时也没看出来是谁,但这两个平时你也帮我留心着。” “是。” “小姐,热水好了,奴婢伺候您沐浴吧。” 含桃的声音从内室传来,苏锦莲脱掉外衣与长裙递到碧萝手里,只穿了一件抹胸与裤子走进去。含桃用手搅了搅水,确认水温适宜后才把花瓣都洒进去:“小姐,现在已经入秋了,衣服洗了不好干,路上也没带太多衣服,里衣就穿两天再洗吧。” 里衣…… 对了,里衣! 苏锦莲忽而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复又贴近含桃耳边低言几句。含桃会意,大声道:“小姐慢点,水都溅出来了。” “我有点渴,你去叫碧萝去下面给我拿点水果来,要切好的。” “是,小姐。” 含桃打开门又向碧萝交代了几句,听到渐渐远去的脚步声才道:“小姐,碧萝走了。” “你去提醒一下季公子,说今天的衣服被小骗子碰过了,她那手都是油污恐是不干净,而且到处乱挠也不知沾了多少灰,我爱干净,让他从里到外把衣服都给换了,否则明天不许上我们马车。” “是。” 含桃最大的好处就是苏锦莲有什么事情吩咐下来从来不会乱问,哪怕让她去与外面的乞丐打一架都会二话不说冲出去。只可惜前世时她觉得含桃没有碧萝那么会说甜话,倚重碧萝更甚一点,今生无论如何,含桃在她手下的位置都是不可取代的。 片刻后,含桃先回到了里屋:“小姐,都按照您的吩咐跟季公子讲了,他也应下来说是。” 苏锦莲满意地点了点头:“碧萝没有看见你吧?” “没有,奴婢动作很快,碧萝会比奴婢慢一点的。” 苏锦莲沐浴很快,并不喜欢在水中一直泡着,碧萝端着水果进来时已经开始更衣。见她摆盘精致也多吃了几块节令的水果,剩下的便给两个小丫鬟当夜宵了。 一天的舟车劳顿又有晚上折腾的那一场好戏,苏锦莲躺在床上很快睡了去。 前世的轨迹中她没有这么快与季临相熟,听闻季临来了宁江也没有与他相见。而在太后的大寿上林肖玦的表演出了点小纰漏,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却被酒醉的季临出言调侃了几句,她起身为林肖玦说话,反倒引起了季临的注意,后来还特地向她道了歉。 三十二、夜半火起,舍身相救 陌上少年足风流,世无其二独季郎。从前世到今生,他一直是那么温暖阳光。不光是因他这份讨人喜欢的性格,哪怕只是为了他前世与皇帝战线统一,最后的出兵相救,她今生也不能让他被林肖玦害了去。 只是岭南王府这滩浑水由她来蹚就足够,别的人,无需沾染分毫。 苏锦莲是被一声尖叫吵醒的。 “走水啦,走水啦——” 店小二的声音充满惊慌,这秋季天干物燥,火烧起来蔓延的就很快,他的店被烧了还好,若是这里下榻的贵人有分毫伤害,他的项上人头也很可能就会不保。 “救火,快救火!小姐起来,走水了!” 含桃与碧萝一个忙着点蜡烛,一个忙着来给她穿上衣服,碧萝从来没经历过这样的场面,衣服扣子都扣的随意,歪歪斜斜的。含桃情况也不比她好多少,一张俏脸煞白煞白:“小姐,我们快跑!” 苏锦莲嗅了嗅烟味,火势似乎还没有蔓延到这里。便拉着两人上前轻轻打开了门,却见楼上的楼梯浓烟滚滚,正在朝这里蔓延来。 碧萝惊慌失措,抓着苏锦莲的袖子就要往下跑,苏锦莲心却猛然一沉,一把甩开她便道:“季临是不是就在上面?” “是,小姐快跑啊!” “那林肖玦呢?” “也在!” 苏锦莲把她俩一推:“一时半会我们这里伤及不到的,赶紧跟我去拿水救火,不然想整个客栈都没了?” 含桃本欲下去,闻言一咬牙又壮着胆子折返回去舀了一大桶的洗澡水,碧萝见她这样也只得舍命陪君子,两人端着水就往楼上跑。苏锦莲拽了个绢布沾上水捂住口鼻,竟是直接冲进了滚滚浓烟里! “小姐!”含桃声嘶力竭地喊了句,一咬牙,用水把身上泼透也连忙向上跑去,被浓烟呛得不断咳嗽,连眼睛都睁不太开。碧萝犹豫了片刻,拎着裙子就往下面跑,边跑边叫喊道:“店小二,那些伙计都在哪里,还不来救火?” “来了来了!” 苏锦莲一把推开季临房间的大门,却见他想要直接从窗户跃下,可下面也是浓烟滚滚,看来火势已经蔓延过去了。 “季临,去里屋!” 季临乍然听见苏锦莲的声音先是一愣,忙又过来抓住她的手腕往里面跑去。这里的烟雾格外呛人,眼睛都有点睁不开,长久待下去哪怕在里屋也有窒息的可能,看来就是火起源的地方了。 “用手绢沾水,布也行,沾满水捂住口鼻!”苏锦莲急促道。 季临见苏锦莲把自己掩着口鼻的绢布往一个盛满水的盆里放,忙道:“那是我洗过手的!” “没事。” “你不是爱干净吗?” 苏锦莲哭笑不得地看了他一眼:“干净重要还是命重要?你赶紧拿水把身上也都弄湿了,往楼下跑。” “我本来想直接跳下去的,结果下面也全是火!” “那就去二楼!” “好。” 季临手脚麻利地把一桶水兜头浇下,与苏锦莲一同从房间冲到了窗边。他的轻功很好,准确无误地落到了二楼的窗子边沿还稳稳站住,先把苏锦莲给推了进去。 “下面去里屋,把被子全泡在水里,然后我们裹上被子一起冲出去!” “好!” 自初见起,季临对苏锦莲一直有着莫名的信任,也许是因为那一次的救命之恩。他做事速度极快,把小厮都要麻溜些,很快又把潮湿的被子往苏锦莲头上一盖,两人一同裹在身上,只露出个眼睛来。 “你现在还能用轻功吗?” “受点影响,但还可以。” “我数一二三,你带着我直接从烟雾里冲出去。” “一、二、三!” ------题外话------ 锦莲是个慢热的孩子,但季临很主动哟! 卖萌打滚求评论~ 三十三、是谁生了害人心 苏锦莲话音刚落,只觉得腰身被用力揽住,忙伸手抓紧季临头上的那一块被角。 两人从楼梯间很快逃了出去,模样却是要多狼狈有多狼狈,直接跌到了楼底下,好在没受什么伤。碧萝见季临与苏锦莲在一起,眸光微微一闪,连忙又恢复了正常表情。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含桃呢?” “含桃……对了小姐,含桃去找你了!” 碧萝这才想起跟着苏锦莲冲上去的含桃,瞬间花容失色。苏锦莲如遭晴天霹雳,逃生的喜悦瞬间被冲散的无影无踪。 “锦莲去哪?” 林肖玦只觉得自己的火气就快要控制不住,恨不得奋力一掌打在季临身上才能泄掉些许的火气。刚才火一起他就去找苏锦莲想来个英雄救美,却没想到苏锦莲率先做了那个“英雄”上去找了季临! “别拉我,我要找含桃!” 苏锦莲怒火中烧,一巴掌拍开了他的手。目光却是瞥见他眼中燃烧的熊熊妒火,满心怒气被浇灭了个七七八八。大脑飞快转了一圈,很快想到了应急计策。 “都怪你林肖玦,我都是刚刚要上去找你含桃才会不见,要是含桃有什么不测我跟你没完!” 苏锦莲一下挣开他的手,抓起被子向楼上跑去。季临眼中飞快闪过一丝失落,林肖玦却是由一瞬的呆滞转作了淡淡喜意,探寻的目光看向碧萝,碧萝忙点点头:“林公子,小姐刚才确实不顾一切要去救你。” 果真,锦莲只是与自己闹闹脾气,十几年的情意怎么可能是说放就放的! 想到苏锦莲是为了救自己才上去,后来才与季临一起下来的,林肖玦瞬间变得大度起来,不再在意她与季临的那些纠葛,忙御起轻功跟了上去。 “你家主子与林肖玦定亲多久了?” 季临状似不经意地问碧萝。 “林公子与我们小姐是青梅竹马。”碧萝瞧见他眼中似有黯然之色,暂且平静下的心澜再一次波涛起伏。 若是苏锦莲能嫁给季临不再与林肖玦结缘更好,但她一个小丫鬟,除了跟着主子肯定是没有机会去见那些大人物的,也就是说会从此与林肖玦没了再见的机会。若是苏锦莲如约嫁给林肖玦,那她还有与林肖玦再见的时候,说不定…… 碧萝想起苏锦莲的手段,忙把那些思绪甩出脑海。但又补了一句:“我们小姐对林少爷早已情根深种,一直是说非他不嫁呢。” “是吗?” 季临未作表态,可却打心眼里没觉得苏锦莲与林肖玦有多般配。况且,苏锦莲对林肖玦的目光也并不是完全的纯粹爱意,更多是一种极为复杂的目光。他最为不屑阴私手段,但怎么说也是与官场的人打过交道,苏锦莲并不快乐,他能感觉出来。 过了约有半盏茶的功夫,苏锦莲带着含桃从楼上跑了下来,旁边还有林肖玦撑着被熏的乌黑的被子。碧萝到底是与含桃一起长大的,见她无事才真正松了一口气,与她手挽手站到了一起。 “各位客官,实在是不好意思,店里不知怎么就忽然走水,大家损坏的东西我会照价赔偿的。”掌柜原本是一张胖乎乎的脸颇为喜感,现在却皱成了一团苦瓜。 照价赔偿那么多样东西再加上自己本身的损失已经够他难受很久了,经营多年的心血也付诸一炬,心中更是如百爪挠心,疼痛不堪。 苏锦莲微生怜悯,叫过掌柜与他低头耳语几句,片刻后掌柜面露狂喜之色,连道:“小姐真是在下的再生父母,小姐吩咐的事在下一定好好去办,现在我就先找其他的客栈给大家住下,上午一定会给小姐一个答复!” “不必这般,只要你给我做得好。” 苏锦莲微微一笑,拉住李云霏的手臂:“哎,我真是困极了,谁都不要来打扰我,快点坐上马车找个地方睡了。” 剩余几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苏锦莲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直至天明以后—— “苏小姐,我们掌柜暂时忙的抽不开身,这是您要的东西,我们掌柜下午会过来亲自道谢的。” 一个跑腿小厮恭敬地递上一个木盒子,苏锦莲含笑接下,也往他手里塞了个碎银子:“让他不必来谢,把账单算好了给我就行。你回去的时候也看着路,沂州路上车马挺多,别摔着撞着了。” “多谢小姐。” 小厮退下后,苏锦莲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下把盒子往中间一放,依旧是一副微笑的神情:“昨日我上去的时候研究了一下,火是从三楼以及底楼同时烧着的,也就是说很可能有人要害住在我们这里的两位公子。毕竟你们是住在一层的,而且,为什么早不走水晚不走水,偏要在这个时候走?” 李云霏看向季临打趣道:“不会是与上次要刺杀你的那些是同一批人吧。” “怎会?那些人都被处理了。” 季临摆摆手,目光又回到了那个木盒子上:“苏小姐,难道这个就是你找到的证据了?” “没错,我让掌柜在火两处燃起的地方都找了一遍,又找专门的人去看过,结果发现了这个。” 苏锦莲刻意放慢了动作,目光在每一个人脸上轻柔扫过,林肖玦只觉得她在自己脸上逗留的时间格外久,脸不自觉地升了些温度。 但明显不是羞涩。 随着木盒被缓缓打开,烧焦的仅剩一点残渣的衣服片露了出来。林肖玦眉心一跳,诧异地看向苏锦莲:“锦莲仅凭这个就能确定火是从此处而出?” “不能妄下定论,我当然知道。所以我让掌柜帮我先找人验过,这里有生火石里面抠下来的灰粉,若有火起,很容易就会借此蔓延开来并且瞬间变烈。你们都看看,这个衣服是从谁身上下来的。” 苏锦莲把那木盒往林肖玦和季临中间推了推,面上笑意更盛。 “如果都不记得了,那就去找个手作裁缝,这点还原的能力还是有的。” ------题外话------ 日更2000的免费期开始啦~努力肝存稿中,爱奇艺有已完结仙侠短篇(目前限免)可戳我领取,女主超萌哟 三十四、斗法初尝败果 苏锦莲状似不经意的目光落到林肖玦身上,却见林肖玦面色沉稳如初,还带着几分感慨:“看来这凶手不是针对季公子就是针对我了。” 说话间还把盒子里的面料翻了翻:“这好像不是我的衣服,应该是锦光皱,锦莲曾经用这个给我做过外衫。” 季临恍若未闻,也抓起来看了眼,拇指指腹在面料上按了一按:“光滑如缎,即使被火灼烧过手感也是极好。应该是锦光皱无误了,我的衣服都喜欢用这种面料,而且即使大部分被烟给熏黑了,也能看出原本是偏淡的黄色,应是我的衣服了。” “季公子的衣服里面难道被人暗藏了这肮脏东西?”李云霏惊讶道。 “不是暗藏,怕是有心触碰。”苏锦莲葱白的手指捻起那块布料,“即使季公子是王公贵族,出门没摆很大阵仗,寻常百姓也是有机会能碰到的,比如——” “比如白天那个小丫头!我说她怎么说话的时候非要往季临的身上扑,原来是存了这样狠毒的心思……” 李云霏从小养在深闺里,又是被娘亲宠着长大的嫡女,很少经历过这样的事。闻言顿时瞪大了眼睛,语气中蕴含着隐隐的不安,:“亏得你当时还给了她银两,今天若不是运气好,季公子万一是穿着那件衣服睡觉或是放在床边,岂不是会被……” 季临诧异地看了苏锦莲一眼,却没想到苏锦莲当时那一提醒其实是另有深意。他也是个一点即透的人,立马知道了晚上那一场闹剧的主要原因当然不是为了诈那一点点银两,而是为了要了他的命。 却不想出趟门已经挨了两次谋命的事,皇亲国戚实在是不好当啊。季临心中哀叹。 “所以为何会有那一场闹剧,必然是我们中出现了一个告密者,不,应该说是策划。”苏锦莲目光陡然锐利起来,像一只趴在树上等待的云豹,找到适合时机就会向猎物出手。 “一个寻常人家哪来的胆子去谋害皇亲国戚,这是死罪。如果是有人指使,那人也不可能知道我们下面会去干什么,唯一的可能就是这个人出在我们三个人中间,或是在分开的时候让侍卫丫鬟与自己里应外合!” 季临听她短短时间内理清思路,不由暗自称赞。苏锦莲把布料的盒子一盖:“现下去把当地的捕快给叫来,昨日的杂耍队一个不落全都叫来对证!” 当前没有任何作案动机的就是季临自己,于是便叫了他的小厮过去。皇家培养出的小厮做事极为麻利,不到两柱香的功夫过去后就过来回了话:“回禀各位公子小姐,那杂耍队是昨天来这边顺道表演的,一早上就往北边去了,现在在派人去寻。” “跑得还挺快。”季临轻笑一声,喜怒不辨。 “那现在既然找不到人,就把我们昨天出去玩的丫鬟小厮全都叫来给对证,以证清白吧。” 李云霏朝季临的小厮道。对方闻言看了季临一眼,见季临微微点头,忙又向楼上跑去。很快,客栈的包间里小厮与丫鬟全都站坐了一排。 现在的可能只有主子叫上了自己的小厮或是丫鬟悄悄去雇佣那些杂耍的人来演那一场拙劣的戏码,以此机会接近季临。而大齐朝并不提倡铺张浪费,哪怕是皇子,秋季的衣服也不会天天都洗。若是石灰沾到了季临的衣服上而他穿着睡觉或是放在一旁,很有可能着火时命丧当场。 苏锦莲出门只带了三个亲卫和含桃碧萝,不喜欢用太大的仪仗。昨天出去玩的时候三个亲卫没有去,也有原来客栈的打杂可以证明,遂排除可能。 余下来的只有含桃和碧萝,这两个丫鬟也有武功在身,后来去配合主子纵火也不是不可能。季临没有放弃排查二人,而是一视同仁地让自己的浣洗丫鬟去房间里搜了一圈,自然是没有什么结果。 苏锦莲并不在意搜查的流程,而是一早把目光放在了林肖玦身上。在这三人中她自己没有,李云霏也没有去害季临的理由,唯一的可能便是林肖玦了。却没想到林肖玦到现在也是镇定自若,甚至还悠闲地喝着茶。 也是,哪有人做事会蠢到自己留下明显把柄给人抓呢,更何况是林肖玦这样快修炼成精的人。林肖玦见苏锦莲目光不断在自己身上徘徊,下意识地抚了抚脸:“锦莲,怎么了?” “没怎么,只是觉得这捕快手脚也挺慢的,搜都搜完了,已经让小厮一个个带下去问了,怎么还没消息传回来。” 说曹操,曹操到。苏锦莲话音刚落,敲门声“咚咚”响起,季临喊了声进,一名身材雄壮的男子踩着皮靴大步走进来行了一礼:“回禀各位公子小姐,在下已全力去抓捕,但去的时候找到的已经是几人的尸体,无一幸免,经查验是鹤顶红中毒,现在正准备滴血验亲,查看那两人是否父母关系。” 鹤顶红!果真是各种各样的毒层出不穷! 苏锦莲想起自己前世被一点点灌下的紫蕊花,那是一种比罂粟还有绝艳倾城的花朵,且举世难得。花开可千年不败,遇水化奇毒,无色无味药石无医,无论是宫里最好的太医还是乡间云游野医都无法诊断出来。她忍不住冷冷一笑,怒火几乎要从胸口直接蹿出! “不必验了,都是个死人了,验出来还有什么用!” 苏锦莲尽力缓和着情绪,可心脏还是不受控制地飞快跳动,“一个死无对证,一个抵死不认,也没法拿工具来去收集指纹一个个去对比,这桩案子已经注定无解了。” 她忽然有些恨自己的疏忽,竟没有想到过河拆桥杀人灭口已经是林肖玦已经做的习以为常的事。哪怕现在尚未经风雨磨炼,铁打的心肠依旧是铁打,哪里会因为年轻软化丝毫。 只是初次交锋就这么败在林肖玦手里,她未免感到了深深的挫败与不甘。颓丧地往椅子上一靠,却迎上了李云霏迷惘的目光。 ------题外话------ 其实这件事没那么简单,请看以后发展~ 三十五、太后宣见 经过沂州的无果闹剧后,几人也没了再游玩的心思,早早便上路赶到了京都城。 一路上季临仍旧欢声笑语,至于那次大火,却是称自己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李云霏与他一路插科打诨,苏锦莲却是兴致缺缺,没了刚来时的精神头。 刚一到京都城的客栈住下,季临就被皇帝舅舅喊了过去。当今龙椅上的那位与史书里记载的都不符,甚至连小说里也少有,竟是个脾气较为随和的主,对亲戚百般信赖,坚定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季临已是十七八岁的年纪还被他当成半个孩子,随时随地给叫去询问功课,十分无奈。 苏锦莲与李云霏也被太后宣了下午觐见,李云霏中午连午膳都没敢用太多,生怕在太后面前失了仪态。苏锦莲虽也有敬畏感,却是在儿时已经见过太后一面,前世嫁给林肖玦,林肖玦的地位也不低,也偶尔与太后见过,便也没那么慌张。 此时已是初秋,京城不比江南仍有暖意融融,已经秋风乍起,寒意渐生。因着只是私下觐见,便没有打扮太过隆重。 因着秋日,对襟与褙子的组合已经嫌冷,便换成了齐胸样式。一件银线飞鹤散花白底上襦,下裙是沉稳高雅的天青色与银白相间的十二片破裙,底摆简单绣了些青荷。外套一件杏黄色大袖衫,背心后面也是一点简单的刺绣,看起来干净利落,既活泼又不失稳重。 长发绾成桃花髻,眉心点了箔金钿,玉钗也是遵照着当朝的礼数来戴,毫无一丝越矩。太后此次传召只叫了她和李云霏,并没有对那些庶女上心,可怜苏玉白还巴巴地站在门口看着两人上了马车,回过身正好看到苏玉芯略带嘲讽的脸,立马气不打一处来:“你笑什么?” “我笑你啊,没有那个富贵命,却整日想着做富贵人。” 苏玉芯笑起来时发间插着的金蝶步摇微微晃动,上面点缀的明珠光洁无瑕,一看就是苏锦莲给她的那一支。苏玉白冷哼一声:“我当你嘚瑟什么呢,不过是讨好人得来的富贵,就跟路边的叭儿狗似的。主人高兴了便赏你一个骨头,不高兴了一脚把你踢开也便罢了。” “我?”苏玉芯刚有怒气漫上心头,忽而又想起什么来,怒火立马转换成了笑容,“成,你不是叭儿狗,看来某天是我丫鬟眼睛不好使了,居然看到你的三姨娘巴巴地朝嫡姐屋子里跑呢。不是向来与嫡姐不和吗?怎么忽然又变得亲密无间了?” “那也总比你一直当个狗摇尾乞怜的好!” 苏玉白小脸涨的通红,推了苏玉芯一把转身就走,苏玉芯也没有计较这一下,搭着丫鬟的手便也慢悠悠地回去了。 马车上的苏锦莲与李云霏并不知道两个小庶女的口角争锋,向来活泼大气的李云霏今天像是被锯了嘴的葫芦一样没了声,坐在另一边也不和苏锦莲嬉闹,小手紧紧攥着绢子。直至马车快出了第一个宫门口,苏锦莲才笑着一点她的肩膀:“瞧你那手,绢子都快给你揉烂了。” “啊。”李云霏讶然,忙把手中绢子展开理平。 每个世家小姐初次进皇宫差不多都是一个样,怀着对锦绣金玉的憧憬,与对皇权的敬畏与些许渴望。 前世初次进宫,她除了感慨皇宫之大与自己21世纪所参观的故宫也差不多之外,从未想过自己会在这样的地方呆上数年。那几年的日子就像是把一个犯人关在金堆玉砌的囚牢里,寸步不得出,直至后来连脚都被上了锁链。 她数过繁锦宫内每一个地砖,摸过每一个地砖的纹路,直到后来闭着眼睛都能走到门口,看着大雁一次次地向南飞去,飞到她毕生所往,却永远都回不去的地方。 “请宁江王府苏小姐、李小姐下马车。” 有小太监雌雄莫辩的声音响起,她一掀帘子,明媚的阳光漏进,却是无比温和。一个约莫十三四岁的小宫女弓着身子在下方等候着她去踩上那张瘦弱的脊背当做凳子下车,她忙从旁边绕过,稳稳当当地落了下去。 转头迎上小太监诧异的目光,苏锦莲微微一笑:“我不太习惯踩着别人的背下车,就让她扶一下里面的小姐好了。” 小宫女微微含喜,一双大眼睛眨了眨,小太监大声训斥了一句:“没听见苏小姐说什么吗?” “是。” 小宫女连忙伸手把李云霏扶了下来,恭敬地行了礼。这次进宫她没有让含桃和碧萝跟着,李云霏亦是没有带丫鬟,宫里便叫了两个丫鬟来陪同。依照着规矩,宫门一共八道,外人顶多在第二道宫门就得下车步行。 一路无言,只有鞋子踩在路上的轻微响声。苏锦莲与李云霏都是幼承庭训,懂得所有大家闺秀的礼仪规范,自然走起路来也是笔直如青松,只是其中的苦不堪言只有自己知道。 好不容易挨到了第八扇宫门后,苏锦莲自小习武也觉得背后有了些汗,还好衣服没有穿得太厚重。李云霏则是微喘,只不过宫里的礼仪不敢违背,不然依着自己的性子自当是找个地方歇歇再走了。 长松宫的门缓缓打开,金雕银筑的百兽香炉里燃起白烟袅袅,却是味浓的佛香,还夹杂了一点薄荷的清凉。苏锦莲自小不喜欢浓浓的脂粉气味,也极受不了这种香气,只觉得清苦气息从鼻腔钻入直冲大脑袭来,让人几欲逃离。 原来…… 原来太后不论是什么时候,都是喜欢点这种浓香来折磨人的…… 苏锦莲忍不住轻咳了一声,凤椅上的白发老人眉毛一抬,声音倒是符合老年人的和蔼:“锦莲这丫头身子不好么,怎么刚进来就听到你咳嗽了?” 转头又朝自己的老姑姑道:“颦秋,去让御膳房煮点川贝枇杷汤送过来。” “太后娘娘不必,咳嗽一下而已,何须如此大费周章。” 苏锦莲尴尬一笑。 三十六、游园交锋 这太后与皇帝不愧是一对“奇葩”母子,不仅私下没什么架子,更是喜欢家长里短地问个不停。 行了礼后,太后又拉着苏锦莲和李云霏问长问短,后又坚持让她喝下了一碗川贝枇杷汤,还附带着李云霏也遭此“馈赠”。 如此半日下来倒也熟识了不少,太后本就亲和,私下更是没什么大架子,就连一开始极为紧张的李云霏后来都可以谈笑风生。只是最后留饭时两人还是推拒掉了,借口便是早已被季临约好去逛逛京都城的夜市。 借口自然是早已与季临商量过的,也劳烦季临从皇帝那里出来以后便跑到了太后宫前等着两人。 见苏锦莲行色匆匆,季临不由笑道:“是不是我皇舅母又拉着你们问东问西了,我可是从两年前开始就被她问可否有心上人,何时要娶亲,两年每次觐见都是同样的话拿出来问一遍,当真是都能背下来了。” “怕不是连答的话也背好了,年年就那一套——没有,您随意。” “有是自然会有,只是人家看不看得上我还不一定。”季临神色难见地一黯,却又很快被笑意所取代,“其实现在时辰尚早,我带你们从御花园里去绕一圈从另一个门出去,走的路虽是差不多,也能欣赏一下花园景色。” 李云霏首先拍手答应:“那感情是好,我们来的时候走得长也就罢了,那一路实在是太过无趣,几个人一起看着,我也不敢和锦莲说话,也不敢失了礼数,就这么慢慢踱,脚上跟生了钉子似的。” 季临笑道:“脚上生了钉子不应该是拔不出来吗,可我瞧你现在走路倒是脚下迅疾如风。” “那宫女太监都走了,脚下的钉子自然是没了。” “李小姐奇思妙想,在下佩服佩服。” 季临笑着一拱手,头上金冠在夕阳下闪烁着淡淡的光芒,映得他一张俊脸愈发面如冠玉,白皙胜雪却又自有男儿英气。李云霏不知不觉间红了脸,忍不住低下头去。 御花园不像江南的小桥流水,连长亭曲廊都是恢宏大气,夏季的满园芳菲已经替换成各色凌霜秋菊,朵朵同样的颜色摆在一起,清风徐来,便漾成了一片花海。 金黄的波浪中站着一名如画美人,正用团扇掩着半边俏脸,却能依稀瞥见另一半的丽色。这样的季节里穿着一件对襟抹胸长裙,略宽的肩头下腰肢忽然以一条水蓝系带收束,下裙又被风吹得徐徐展开,似从美人像中走出。 别说是男性,苏锦莲和李云霏见状都是眼睛一亮。李云霏更是低声问季临:“这位是哪家的小姐,生得竟是如此国姿天色。” “这是媋嫔娘娘,当今陛下的宠妃。” 季临压低声音回了一句,袖下手指一勾,示意两人走的稍微快点,显然不愿与这位娘娘打照面。然而天不遂人愿,远远站着的小丫鬟见了三人,清脆的声音立马在寂静的御花园内响起:“参见季公子和二位小姐。” 骤然被点名,季临愣了一下,只得转身朝那媋嫔行了礼。媋嫔闻声才缓缓放下掩面的团扇,如花容颜笑容初绽,美不胜收,只是眸中的复杂情绪中竟夹杂着隐隐的酸妒:“许久不见,季临公子携双美乐游园,倒是无比快活。” “不敢当,二位乃是自江南远来的客人,一名是宁江王府嫡出小姐苏锦莲,一位是朱颐李知州嫡出小姐李云霏。” 季临面上笑意淡淡不达眼底,苏锦莲与他这段时间接触以来倒是第一次看到他如此疏离的模样,哪怕对林肖玦也没有这般。 媋嫔杏眼眯起:“两位小姐倒是眼生,却不知季临公子与两位关系这么好,不如一起去我宫中坐坐留用晚膳?” “太后娘娘吩咐季临要好生招待着二位,季临这就要从御花园过去带二位小姐去街上了,媋嫔娘娘好意就心领了。” 媋嫔闻言并不答话,而是慢悠悠走了过来。她脚下穿着宫中流行的花盆底旗鞋,走起路来好像踩着个小高跷,还发出“哒哒哒”的声响。待走近了苏锦莲才发现她的肚子是微微隆起,不动声色地把李云霏拉开了一点。 媋嫔眼尖地发现了苏锦莲这个小动作,刚要开口说话,苏锦莲已经一句“恭喜”送上:“臣女好友向来活泼,怕她冲撞了娘娘,可就坏了太后大寿的兴致了。” 她本以为解释已经完美无缺,媋嫔却是柳眉一皱,已然含怒:“你的意思是不把本宫放在眼里?一见本宫来了就向后退,觉得本宫是妖魔鬼怪么?况且你既然自知是臣女,就应当恪守臣女本分,见了面要向本宫行礼!” “回媋嫔娘娘的话,臣女与李小姐都是皇上亲封的三品、四品诰命,若真的算起礼节来,臣女与娘娘都不算是平起平坐的关系。” 后宫妃子以下的阶级都不会晋封诰命,苏锦莲前世也在宫中数年,自然有这个自信。眼瞧着媋嫔无言以对,脸色不大好看,又不慌不忙添了一句:“若是娘娘还觉得臣女说的不对可以去亲自询问皇上。” “娘娘,娘娘莫要生气再动了胎气!”旁边的侍女连忙扶住媋嫔,一只手去按她的太阳穴。 苏锦莲也没想到后宫里的女子战斗力居然能这么低,根本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也不管她神情如何,行了个到位的礼后也无心再赏这御花园景色,与季临李云霏二人匆匆离去。 走了约数百米远,再也看不到主仆的身影,李云霏才挽着苏锦莲的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锦莲果真口齿伶俐,我瞧着她刚才那样子就差点没忍住!” “你可别得意,宫里的贵人什么样的没有,刚刚那媋嫔只不过是战斗力最差的一种罢了。”苏锦莲摇摇头,随即看向季临,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比起这个来,我其实更好奇——” 她忽然顿住脚步,绣花鞋一脚铲起路边的小石子向后踢去。 ------题外话------ 重头戏即将到达战场! 三十七、夜探天宝楼 只听得一声闷哼,苏锦莲砸中了人却头也不回,只冷声笑道:“我们可得走快点,别让后面不长眼的追上了,不然下次可就不是这么轻了。” 也不管那偷听的人情况如何,三人一同向宫门走去,一路无言。天上的晚霞是一片绮丽的色彩,如同天公打翻了暖调的水彩调色盘,诸多颜色完美交融于一起,迷蒙的金光又笼罩着大地,落在紫禁城的檐头铁马上,幻化出一片明亮的光泽。 守着紫禁城门的侍卫见了季临便很快放行,连带着苏锦莲和李云霏都没怎么盘查。待离了有数百米远,李云霏才再次露出了笑容:“季公子不愧是皇室中人,行走各处都方便啊。” “儿时被皇叔叫进宫陪读,到了晚上就是从南门悄悄溜出去的,南门离御花园最近,到街头亦是如此。” 三人又同行到了苏锦莲二人下榻的客栈,叫上了丫鬟才一同过去。 远处车水马龙的长街此时恰逢京都夜市,公子小姐皆是带着丫鬟出动,齐齐地站了一街。于是桂花糖糕板栗烧饼的叫卖声都比寻常更大了些,卖玉葫芦等小玩具的也从各个角落里钻了出来,希望这些贵公子富小姐能给自己带来点生意。 碧萝与含桃都是第一次来京都逛,自然兴奋地紧,跟在苏锦莲后头左顾右盼,谈论着说不完的话题。而苏锦莲前世在京都已经被林肖玦带着逛遍了京都城的所有名迹,自然没有那么大的兴致。 更为重要的是,按照时间算,林肖玦在这个时候会有一天去逛花楼,从而遇到了他今生的“心头朱砂”——袁雅钰。 若是说起她初嫁入岭南王府时的情况,除了徐慧月便是她最大,连之前的通房丫鬟都被林肖玦送出了府,一开始的小日子确实是和和美美。而她一开始并不知道袁雅钰的事情,直到美娇娘接进了府之间成了娇宠无度的贵妾,她才惊觉二人之间有一种熟识的默契。 所有的情况还是袁雅钰在她刚被软禁时亲口对她所说,从两人浪漫的初遇甚至说到了床笫之私,让当时还对林肖玦留有余情的她恨的咬牙切齿。 袁雅钰以天宝楼第一花魁的芳名始,以皇贵妃身份终,在女人一生的名号上倒是压倒群芳,贵不可言。心机之重,身世之复杂全方位碾压府里头那几个整天只会嚷嚷着情情爱爱的女人,而她前世察觉太晚,也是活该被袁雅钰踩在脚下。 至于今生,一切自是未可知。 苏锦莲嘴角划出一道微小的弧度,很快湮灭于无形。 就这样心不在焉地逛完了夜市,回到客栈时夜色已深,苏锦莲以劳累为由遣了两个丫鬟先去休息,又在房间坐了半晌才准备出去。 柔软的长布掩盖掉女子特有的丰腴,眉粉螺黛在脸上扫过一圈后也多了几分英气,一身黑底圆领长袍衬得身量高挑的苏锦莲愈发像一名清秀公子哥。她满意地照着铜镜打量片刻,再取一题字折扇掩面,小心翼翼地从窗户翻了出去。 京都最繁华的地带当属天宝楼为首的一条街,茶楼酒肆林立,花楼歌坊靡靡之音不绝。天宝楼号称聚集天下美人,无论是小家碧玉还是大家闺秀,冷艳卓绝还是满腹经纶,只要给出的金钱足够,都能在这一处找到想要的。 天宝楼向来是在深夜才开始接待客人,因着又不少朝廷官员也都在此汇聚,所有人进入时都会系上一个黑色的面罩以遮住面部。 而它对外开放的条件并不严格,无论是达官贵人还是平头百姓,只要能交的上千两银子便能入场。苏锦莲在接引人那边一掷万金,直接要了个单独的隔间,坐在二楼便能从镂空小窗内看得见全景。 享乐还未正式开始,楼下人声嚷嚷,如烧开的沸水,但座位是井然有序。即使有面罩遮掩,她也很快在人群中看到了林肖玦的身影,不由一声冷笑。 这就是她上辈子苦苦痴恋了多年的男子,白日里还一副对自己情深款款的模样,转眼就能来花楼里寻花问柳。 她看见两名女子正围绕在林肖玦身边,一名斟茶,一名正给他揉肩捏背,柔若无骨的小手从肩上按着按着就向下滑去,被他一把攥住又猛然松开。片刻后,两名女子相视一眼,皆是退了下去。 她的目光逐渐移向一楼中间的高台,那是类似于21世纪舞台的设计,空荡荡的一片只用大量红绸铺垫,只等着近日一名佳人的踏足为此处添亮光辉。 等了片刻,穿着墨绿长袄织金马面的老鸨从高台的幕帘后走出来拍了拍手,全场立马变得鸦雀无声。微微富态的中年女子很是满意这样的效果,要知道作为天宝楼的掌柜身份已不算低层,每次她一出来,便会有一番“惊喜”会奉上。而这次的惊喜要比往常都要大些,声势自然要更为浩大。 她再一拍手,被各色男子抱在怀中的姑娘皆是弯下腰吹熄了蜡烛,全场陷入了一片黑暗中。沉寂片刻,厚重的幕帘再次被拉开,一名身着华服的娇小女子手捧夜明珠从中走了出来,立马成为了全场的焦点所在。 鸽蛋大小的夜明珠价值连城,此时就这么被女子捧在掌心里。她的手在温润的光辉下是如玉的颜色,除此之外,脸上覆盖了一层纱,隐约只可见到个轮廓,更引起人探寻的欲望。 林肖玦在这名女子出来之后目光便如狗皮膏药般牢牢挂在了上面,见她每走动一步,裙摆如被风吹起似微微摇曳,细长绸带勾勒出的窈窕身段更是引人浮想联翩,弱柳扶风仿若瑶台天仙。 周遭的男子皆是啧啧赞叹不已,纷纷要求摘下面纱一睹真容。老鸨见目的达到,暗自压下心头喜意,忙上前道:“这位姑娘是天宝楼多年来无可争议的第一花魁,若想一睹真颜,诸位只能明日同样的时间再见了。” ------题外话------ 盛世白莲+身世迷乱的袁雅钰初次登场,表示花魁这个身份用起来很爽! 林肖玦前世的白月光究竟会有怎样的表现,敬请期待对手戏呀(′,,???,,`) 三十八、夜行遭追杀 议论声开始在座下响起,甚至夹杂着几句脏话。但苏锦莲知道,即使今晚骂的再凶的人明天也一定会如约而至,男人总是吃着碗里望着锅里,更何况,得不到的,对所有人来说才是最好的。 从女子一出场的窈窕身形与林肖玦的反应她便看出了那是谁,汹涌的恨意中夹杂了几分不屑。 她前世待人一向坦坦荡荡,那怕是对徐慧月,喜欢与不喜欢都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从不会做表面功夫。而袁雅钰是胜过林肖玦后宫所有姬妾的当之无愧第一白莲教教主,其柔弱小白花的演技已经登峰造极,表面姐妹背后捅刀的事做的就驾轻熟,若不是袁雅钰是正宗的古代女子,她都会怀疑那家伙是不是从哪个影视学院毕业而来。 偏生林肖玦还就喜欢这样的主,恨不得当成掌上明珠捧在手心里。当真是渣男贱女凑一对,死后尸骨不埋在一起都愧对了观众。 怨怼归怨怼,正事也要办全。苏锦莲敲了敲门,外面立马有侍女掀了帘子进来,接过她递来的银票。这是她对二楼房间下的定金,表明自己明天还会过来。小侍女动作迅速地清点完之后便从房间走了出去,没有她的吩咐也没敢再留下来打扰。 楼下的老鸨又在各大公子面前美言了几句,依着他们的喜好安排下了明天的歌舞表演,议论声逐渐小了下去。紧接着袁雅钰道一声“失陪”,清脆的音色如婉转莺啼,撩拨着每个人的心弦,就在这样逐渐升温的气氛下娉娉婷婷地转身回去,背影给公子哥们留下了无限的绯色遐想。 看到这里已经无甚乐趣,她大概也明白了林肖玦与袁雅钰的情动之始源于怎样的气氛。只是重头戏还未在今天开始,要想让这场戏再添一把火也为时过早。苏锦莲把黑色面罩往上拉了拉,确定能遮住大半张脸后才推开门走了出去。 从二楼下去到门口必须经过一楼,她步伐走得不紧不慢,就好像一个寻常公子看完热闹后准备回去。有姑娘见了她打了声招呼她也是“爱理不理”,径直向门口走去。再出去时状似不经意地往里面扫了一眼,似乎也没有人注意到她的离去,天宝楼里依旧是歌舞升平。 歌姬的声音在她离去了几步后开始响起,柔美轻灵如空山莺啼鸟语,泠泠琵琶声随之应和旋上,为京都城奢靡繁华的夜景添上一曲醉人的旋律。达官贵人皆是耽溺于这样的享乐,谁又曾想到这样涂脂抹粉的太平盛世,被卸下妆容后会是怎样的千疮百孔。 当今皇帝性格温和仁厚,体恤百姓但也对下属容易太过信任,并无该有的足够戒心。太后虽治理后宫井井有条,也无历史上垂帘听政的果敢风范。 客观说起,这皇帝略有优柔,其实并不适合帝王之家的争权逐利机关算尽,但如果不偏信小人,还是有稳住江山保持着这片大陆上三足鼎立的能力。 前世林肖玦弑君登位后手段太过狠辣,猜忌心之重以致连宁江王府和其他几门忠烈都容不下,一一都给以各种理由抄家或是流放。这样一来,大齐连能够拿出手的将军都只剩些他提拔上来的新人,而新人纸上谈兵又没有真正作战的经验,没有老兵老将的带领,最终只会成为一盘散沙,怕只怕她死后,整个大齐真的毁在了林肖玦手里。 再次想起前世点点,苏锦莲长叹一口气,这次不是为了自己的那些恩怨情仇,而是为她生活了多年的大齐王朝。君王开国不易,江山坐稳亦难,王朝更替不过是史书上留下的浓浓墨迹一笔,但真正铺陈开来却是一场腥风血雨。 夜间已经没了车马,她大概记得回客栈的路线,便徒步走着回去。这般一路回想思考着,思路忽然被微不可察的脚步声打断,听那声音离自己忽远忽近,倒像是有人跟踪而来。 苏锦莲没想到自己装扮成男子的模样竟还有人来跟着,莫不是想趁夜间打劫落单的公子哥。只可惜她并不是手无缚鸡之力之人,怕是要让后面那位失望了。 刻意放缓了脚步,后面的人便也随之放慢。她手笼于窄袖中,随时准备拔下头上束发的白玉簪子,却不想那人已经快步走来,冷冽寒芒在朦胧的月色下一闪而过。 苏锦莲反应极快地一转身躲过,同时拔下发簪向那人眼睛处刺去,忽而的一声哨响在空荡荡的小巷子内响起,她猛然一惊,却见原本空空如也的屋顶不知何时竟出现了数十名黑衣人,通通一跃而下向她袭来! 苏锦莲虽是从小习武,但男女体力到底是有差异,也没能达到以一敌十的超高境界。三十六计走为上计的这一句话是她在看过的兵法书里记得最牢的一句,执行起来也是迅速。 身后最先与她交手的黑衣男人穷追不舍,眼看着手就要拽到她的后衣领,她忽然把手中发簪掷了过去,只听“噗嗤”一声响,男人的痛苦嘶嚎声在寂静的夜里炸响,彻底打破了此刻的沉寂。 她跑得极快,京都城不熟悉也没敢乱转,下意识地就往来时的路跑去。被其他人发现也好过性命丢在这里,更何况到了大路上,这些人也不一定敢—— “咚!” 一颗石子从后面重重砸在了她的肩膀上,瞬间血肉模糊,巨大的冲击力让她不得不停顿了一下,疼得咝咝倒抽冷气。 脚步声已然近在咫尺,苏锦莲顾不上疼痛,连忙又向前狂奔,伤口随着剧烈运动而撕裂开来。她眼前是一片迷蒙的泪水,几乎要看不清前面明亮的灯火。 有三三两两的人从前面的楼中走出,而后面的黑衣人还是穷追不舍,她听到了有女子的尖叫声刺耳而尖锐,同时一声熟悉的呼唤也在耳畔响起。 林肖玦! 她狠狠咬紧牙关,任凭风声在耳畔把那些杂音刮的支离破碎,伤口的剧烈疼痛让她无暇顾及其他,本能地向天宝楼里面奔去。 身体忽然一暖,狠狠撞进一个温暖的怀抱中,熟悉的气味带来的却不是安心,而是想要立即离开的冲动! 三十九、迟来的坦白与少年醋意 “锦莲,锦莲坚持住,我去找大夫!” 林肖玦感受到怀中人的挣扎,却是在不碰到伤口的情况下把她抱得更紧。苏锦莲气得牙痒痒,只恨不得一口咬在他身上,直咬到皮开肉绽才能解解气。 林肖玦不顾其他人诧异的目光,直接把苏锦莲拦腰抱起向自己下榻的客栈跑去。以往苏锦莲最喜欢的温暖怀抱此时给她带来的却是彻骨寒意,她猛然睁眼,毫不掩饰的恨意正对上林肖玦情绪复杂的双眸。 他停下脚步,在一处楼阁旁边把她放了下来。苏锦莲本能地往后退了几步,与林肖玦拉开了距离。 “你现在就这么防备我?” 林肖玦哭笑不得地摊开双手,向她展示了自己的两手空空。苏锦莲此时已经懒得再伪装下去,目光寒若深潭,直欲让他永坠池底:“瞧瞧你做的一件件好事,难道真当别人是傻子?” “把没把别人当傻子我不知道,但苏锦莲,你是不是一直以来是把我当傻子!” 林肖玦没有丝毫愧疚,反而一副占了理的模样,还略有少年稚气的脸上头一次毫无遮掩地出现了酸妒之意:“我承认,今晚追杀你的那些人是我临时买通的,可我没有让他们去下杀手!且……” “没下杀手?” 苏锦莲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忽然抬手用力在受伤的肩头一抹,玉白的小手立马被染成一片红色。她没有错过林肖玦眼中的惊讶与怒火,但那并不能消弥这些天来他的不安分所造下的罪过。 苏锦莲强忍疼痛把血淋淋的手掌摊开伸到林肖玦的面前:“这是你所谓的没下杀手,却是几乎要把我的肩头凿穿,险些废了这一整个手臂。” “前面那些演技拙劣的杂耍队,以及客栈里的那场大火。李云霏根本没有害季临的必要,我有没有做也是问心无愧,只有你,一直以来还假惺惺地和他称兄道弟!” 林肖玦原本安静地听着,听到“客栈大火”四个字时却是忽然如被点燃了的鞭炮一样炸了起来,一把抓住苏锦莲另一只没有受伤的胳膊:“苏锦莲,就算你维护季临也没必要把什么事都推到我的身上!杂耍队确实是我让我的侍卫去买通的,但后来我根本没有去放火!” “没有去放火,但是费劲心思地在季临身上弄了那些东西?” 苏锦莲扑哧一笑,却不知是他把自己当成了傻子还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林肖玦握着苏锦莲胳膊的手陡然用力,怒道:“你笑什么,我承认原本有了那样的心思,但思虑再三没有真的去放火!我就是再蠢也知道谋害王公贵族的罪是我担不起的!” 担不起? 前世都赶弑君谋反去坐上龙椅了,伤害个皇亲国戚还不是随手为之! 苏锦莲反击的话几乎要脱口而出,林肖玦的下一句却是把她所有的怒火都堵在了胸腔里,凝滞成了乱糟糟的一团,经久不息。 他忽而扯起唇角冷冷一笑:“你若是真的想知道,其实也可以回去问问你那位好姐妹。能看得出她也甚少会做这样的事,一直都很紧张呢。” “云霏怎么了?” 她下意识问道。 “我现在是说什么你也不信,真相自然是从自己耳朵里听到的才足够有冲击力。”林肖玦话锋一转,忽然借着身高优势轻佻地挑起了她的下巴,“不过我也一直很好奇,你到底隐瞒了我多少东西?” “自从你父王逝世以后,不,更确切的说是自从你去救了那个季临以后,你就变得不一样了。原本你待我很好,哪怕我惹你生气了连重话都没有说过一句,只会扭过头去不理我,结果在茶楼直接刺了我一剑!那一次几乎穿胸透骨!若不是我反应快已经成了尸体一具!” “你别说是看错,也别说是紧张。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这样的场面又不是没见过,你那天,就是直接对着我后心刺来的!还有后来,你就逐渐对我开始不耐烦,甚至什么事都怀疑是我做的,还来这里面跟踪我,原来在你心里我是通天的本事,竟然能把所有都算了个准!” 季临季临,季临已经成了横在他心里的一根刺,有着哪怕拔出来也会溅出鲜血的痛。曾经的温柔时光被冲击的支离破碎,只因这个素不相识的人的突兀加入! 一瞬间传达的情感太多,让苏锦莲一时难以接收下来。李云霏和季临、林肖玦,三张面孔在她脑海里不断徘徊,几乎要将她撕裂。半晌,苏锦莲才闷闷开口道:“我……” 她感觉到林肖玦缓缓松开了抬着她下巴的手,心跳开始紧张地乱了几拍。若是现在和林肖玦撕破脸皮自然是能把长久以来堆积的情绪全部爆发出来,可之后的计划就会被全盘打乱。思及此已经有了想法,苏锦莲一咬银牙,忽然抬起手,重重一耳光掴在了林肖玦的脸上! 她用的是肩膀受了伤的胳膊,伤口一撕裂,空气中的血腥味又浓了几分。浑身忍不住一阵颤抖,苏锦莲用力捂住伤口,抬眸对上林肖玦难以置信的目光:“白首不离之约,尾生抱柱之盟,你早已违背承诺,又何来脸面怪我?” 这一掌用了十分的力气,她的眼前都隐隐发黑;这一句也是拼尽了前世残存的情意,即使现在想起,心脏仍旧隐隐作痛。 前有烈火灼灼燃尽一切,后有碧萝与袁雅钰。她若是还对他能再抱一点希望,也枉来这人世再走一遭。只是该演的戏份也要坚持演下去,不能率性而为,也不能前功尽弃。 “前有迫不及待让我嫁你,后又有花楼流连寻花问柳,就连我身边的小丫鬟都对你芳心暗许。林肖玦,你想得到用人来追杀我逼着我与你相对,难道这就是你所谓的喜欢?” 苏锦莲眼前渐渐浮上一层泪水,倔强地不肯落下去,“先前的一剑是我太过冲动,可你一上京就迫不及待地去秦楼楚馆里流连,到底是我疑心太重,还是说——你展现的所有情意,都是为了我的家产权利?” 四十一、太后寿辰,琴剑相和(1) “锦莲……” 她清脆的声音响起,苏锦莲正准备迎接着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李云霏却是气呼呼往她旁边绣墩上一坐。 “方才我梳妆完了听到外面杂音,出去一看有好些闺阁小姐围在外面瞧季临,其中一个还把花乱扔,都砸到我头上了。” 李云霏一指自己有些凌乱的鬓发,上面还落了朵花瓣,属实有些滑稽。 苏锦莲安抚了她两句,想让含桃帮忙给她重新梳好头发,李云霏却是摆手道:“不必不必,我让我丫鬟来弄就行,我只是进来和你说两句话,缓和下情绪。” “今天要去的世家小姐很多,反正我是不打算去争什么头筹,自然不会紧张。我记得你也没有去掺合一脚的打算的,放轻松点。” 李云霏嫣然一笑,却是没有回答。 两人收拾好之后一同来到客栈门口,苏锦莲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季临的魅力之大,不由感慨一句男~色~误人。 大齐民风开放,并没有女子不能外出的条条框框约束,如花似玉的寻常女儿家们难得一见京都城的玉颜小公子,便把客栈围了个水泄不通。其中香包鲜花不计其数,通通往身骑黑马的少年身上掷去。 季临今天穿了件藏蓝色的圆领袍,头戴银冠更显得面如冠玉。长眉浓黑,鼻梁高挺,眸若星辰,轮廓刚毅。十足十的英俊少年模样,却与“风流”二字并不沾边,立于阳光下恍若周围的嘈杂纷扰与他无关,苏锦莲看得微微滞住,却是忽然想起一词:“白月光”。 既有月光的不染纤尘,又有阳光的温暖如春,季临季临,玉树临风之姿,果真没有辜负了这个好名字。 “诸位小姐们还请稍微往旁边站站,免得我这马蹄溅起尘土弄脏了你们的裙摆。” 季临一开口,年轻的女孩子各个往后退了些,比店小二喊的口干舌燥顶用的多。 “此次我奉命来接宁江城过来的二位官家小姐进宫,就恕不奉陪了。” 纵然是天潢贵胄,也没有丝毫架子。音色温暖,如轻柔的羽毛缓缓拂过每个人的心头,成功让那些姑娘们的俏脸都红了起来。 季临一拱手,便掉头朝外面走去。苏锦莲携着李云霏一同向马车上走去,周围的人自动让开了一条道,艳羡地目送二人远去。 * “哟,士别三日应当刮目相看,季兄何时还担起了带外城小姐进宫的接引使职位啊?” 说话的年轻男子一袭赭红色长袍,神情慵懒地轻摇着把折扇,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额前还垂下一绺发丝,笑容绽了满面。 “汪兄说笑了,几位姑娘还等着进去找位置呢,我一会再与你对酌几杯。” 季临回以一笑。 今日苏玉芯与苏玉白两位庶女也跟在后面一辆马车上过来,只是一路上安安静静,也没敢在这样的场合下斗嘴。 两人皆是按照着苏锦莲的指示打扮,苏玉芯规规矩矩,苏玉白则是自己做主多戴了几个金钗,一身的珠光宝气倒也引人注目。在进宫门时也有几个世家公子小姐往这边看,目光多带着好奇。 “苏玉白,收回目光,不要乱望。” 苏锦莲的声音适时响起,阻断了苏玉白与一名绿衣女子的对视。她本能地转回头,却又听见李云霏笑道:“这样的日子戴这么多的金饰,一会给太后行万福礼的时候不得把脖子给压弯了。” “李小姐管好自己就行,脖子能不能扛得住也不是您该关心的事!” 苏玉白忍不住呛了她一句,转而又看向没有说话的苏锦莲。见苏锦莲神色淡定,不由暗自恼怒。这说是给她带来京都城长长见识,其实就是想要把她当做衬托红花的绿叶来用,红花是谁,自然就是苏锦莲和她的闺中密友李云霏! 而她自然不会按照苏锦莲的安排就这么打扮的简简单单,三姨娘老早就教好了她该如何与那些贵人应对说话,若是能在这样的场合一鸣惊人,到时候苏锦莲哪怕是宁江王爷唯一的嫡女,也不一定能压的过她的风头。 苏锦莲无心探寻苏玉白的想法,至于自己在她心中是好是坏也是有自知之明。见她神色不愉也没有再添一把火,只是淡淡道:“进去了。” 季临率先迈开大步跨过高门槛,苏锦莲轻轻把长裙提起一点,紧随其后。太后的瑞祺宫内点了西域冷香,静心凝神的功效极佳,缓缓拂去了秋季天气带来的燥意。富丽堂皇的宫殿里早已相对摆上了两大片条案,一方为男,另一面则为女。 宁江王府在百官诸家中也算是有着较高的地位,苏锦莲坐得是靠前的第一排,因此能将大殿内的场景看得清清楚楚。不少的公子小姐要比他们来得早,其中包括林肖玦。两人目光一相接,竟是默契地相互避开了。 最高处的凤座和龙椅空空如也,主人还没有大驾光临,因此台下的人也便随意了些,不少王妃与邻座已经相谈甚欢,不是在交流着育儿心得就是探讨自家小辈或许八字还没一撇的婚姻大事。 苏锦莲始终保持着端庄的姿态坐于自己的位置上,既没有被皇宫的奢华富贵迷了眼沉入其中,也不曾用目光去打量旁人。任苏玉白与苏玉芯在后面你一言我一语的小声谈论,双眸只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条案上的缠金捻丝酒杯。 太后的生辰大宴,确实是个好戏不断的日子。林肖玦便是其中的重头戏开场。只是此次的戏台刚刚搭建好,得由她来再添一把料,这戏才能看得更爽快。 “嫡姐,林少爷在看你呢。” 苏玉芯调侃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她闻言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很快唇角又倏然挑起,露出一副怡然自得的姿态。 林肖玦见状也安心了几分,心头都松快了些。却不知接下来的一道圣旨,会把他推入怎样的两难境地里。 “太后娘娘、皇上、皇后驾到——” ------题外话------ 古代大型追星现场~ 四十、转移锋芒 林肖玦一惊,心思被猜中的窘迫感让他一张白皙的俊脸忍不住红了起来,怒气犹如被冷水兜头浇灭,没了之前的嚣张气焰。 苏锦莲见状冷冷一笑,转身就要走。林肖玦连忙抓住她的手腕,顺势又把她往怀中一揽,巧妙地避开了苏锦莲的伤口。 他的声音沉闷,昭示着低落的情绪:“我与你儿时便有婚嫁之约,你这样生气避开我时还是徐……的时候,只是那时候你手里虽然也已经拿了剑,却没有果断地这样刺过来。是我最近心思太乱了,你又总与我打太极,以至于脑子糊涂至此,想出这样的下策来与你相对。” “以及那场戏是我安排不错,但一时冲动后也就作罢了。我总不可能真因为醋意大发就去对季临下毒手,而李云霏……”他尾音渐沉,“她也并不如你看上去的那样简单恪纯。” 苏锦莲心尖一颤,忍下恶心的同时竟对他的话产生了些动摇,这种动摇自然不是感动,而是李云霏某一瞬迷惘中带着怯意的眼神,以及进皇宫时过分的紧张感。 疑云一旦在心里形成,就开始逐渐扩大。 苏锦莲神色晦暗不明,但还是从林肖玦的怀抱里退了出来,声线已经温和了些许:“既是如此,我也会认真考虑。” “那你的伤……” “我自己会处理。” 苏锦莲转身便向自己的客栈方向走去,林肖玦这次没有再拦截她,而是伫立于原地看着她远去。待到苏锦莲的身影完全消失后才彻底冷了脸,清脆短促的哨声在暗夜里响起,几名黑衣人从蛰伏的地方接连跑出,身影迅捷地出现在他的面前。 “我让你们把少夫人往这边逼,你们怎么擅自出手伤了她?” 林肖玦先前忍下的怒意陡然爆发,明明是一出英雄救美挽回苏锦莲心意的好戏码,却被这该死的手下搅成了一盘散沙! 听见林肖玦冰冷的声音响起,其中身材最高大的一名男子低声回道:“苏小姐跑的太快,且又有武功在身,不行此计怕是直接让她跑掉了。但属下控制了力道,那一下绝不会伤筋动骨。” “不会伤筋动骨?怕是再重一点就会骨断筋裂了吧?”林肖玦轻哼一声,“自己下去领罚。” 领头男子闭口不言,悄声退下。 “你们剩下的,去把李云霏放火的那个手下给抓出来,直接扔到少夫人那边去。” 深夜,京都客栈。 苏锦莲翻身进了自己房间内,解开上衣的系带,肩膀已经血肉模糊。她不想半夜再把含桃叫醒,便只能随意用丝帕包扎了一下。 今日发生的所有事让她无比烦乱,仿佛有一只手在搅动着她的心脏,揪的隐隐作痛。躺在床上久久也没有睡意,反而是头更加疼了起来,只盼着天色快点放亮,能让着所有的疑问得到一个彻底的解决。 苏锦莲在床上辗转一宿,终于是挨到了天蒙蒙亮。受伤肩膀的疼痛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减轻,反而越来越重,到了早晨时血液已经干涸,但痛觉更甚。她把染了血的衣服都揉成一团藏了起来,这才把两名侍女叫进来伺候洗漱。 “对了含桃,你们出来的时候有没有看到云霏?” 苏锦莲状似不经意问道。今天就是太后的寿宴了,作为世家小姐都要早早进宫去,李云霏上次就较为紧张,这次应该也会很早就起来。她心跳缓慢加速起来,然而质问的想法只是一瞬,太后的大寿在即,在这样的关头搞出些事情来对谁也都没有好处。 “没有呢小姐,云霏小姐可能还在洗漱,现在还没有出来。” 含桃给苏锦莲挽了个漂亮的朝天髻,乌发间配上宝蓝色的小花簪,玲珑剔透。既是有着世家小姐该有的庄重,也有少女的活泼可爱。 她今天自己穿了一件较为宽松的浅杏短衫,下面是一条金橙色大摆齐胸裙,裙摆颜色渐深,如夕阳渲染铺陈。几缕金线勾出花瓣的形状,外罩的大袖衫也是明亮的暖色。 “小姐再披个上次自己做成的金红碎花披帛吧,一定艳压群芳。” 碧萝喜滋滋道。 苏锦莲前世穿越来后就与丫鬟们学了点女红,教染坊把布料染成了渐变的颜色,在这样的朝代也算是独一无二的创新了。碧萝自然是好意,苏锦莲却没想过要那样出彩。 “不必出风头,简单妆饰一下就好。太后寿辰上许多世家小姐都要争相表演呢,我怎么好去惹了她们的眼?” 苏锦莲幽幽一叹。 太后寿辰常是奢华铺张,金银如流水一样洒出摆出的排场自然不是全都用来贺寿。每逢此时公子小姐聚集,朝堂利益纠纷交错,太后娘娘再点点鸳鸯谱,一桩桩姻缘便成了王侯将相联合的最佳利器。 当然有更多的小姐是想着飞上枝头变凤凰,若是能嫁给皇家子弟更是此生无憾。只是现在皇帝在几个成年儿子里举棋不定,且几个优秀皇子势均力敌,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你伤我一尺我敬你一丈,家境越大的官员越是不敢轻易站队。 前世的宁江王府并没有参与王子的夺嫡之战,大皇子与三皇子相争最为激烈。一阵血雨腥风过后,还没等到其中一位登上宝座,林肖玦就异军突起,直接弑君谋反,把两名皇子一个流放边疆一个斩首示众。 “小姐,好了。” 苏锦莲正思考时,含桃清爽的声音响起。她一身装扮大方得体,任谁也挑不出一点毛病。苏锦莲对着镜子微微一笑,倾城之色展露无遗。 太后大寿,这么好的表现机会,她当然要留给重要的人了。 重生之后的第一朵大浪,就要在这次的京都开始翻涌了。 苏锦莲满意地对着铜镜理了理自己胳膊上的绣花披帛,正准备出门,却听见守门丫鬟欢喜的声音响起:“小姐小姐,容亲王府的小少爷季临来接您了!” “哎哎!云霏小姐,小姐还在梳妆呢!” 急促的敲门声“咚咚”响起,她眯眼喊了声“进”,只见打扮整齐的李云霏慢悠悠踱了进来,神情充满委屈。 ------题外话------ 小剧场也即将出现! 四十二、太后寿辰,琴剑相和(2) “臣等参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寿辰大吉——皇上万岁、皇后千岁。” 苏锦莲领着两位庶妹盈盈一拜,立马得到了太后含笑的目光。她虽是高官贵族的嫡女,却没有要入宫为妃的意思,因此,皇后对她全无意见,也转过头来朝她微微一笑。 “锦莲后面可是苏王爷的另两位爱女?” 太后很巧妙地避开了两人庶出的身份,苏玉芯和苏玉白喜不自胜,忙出列齐声道:“臣女苏玉芯/苏玉白参见太后,太后吉祥万安。” “不错,一个沉稳大方,一个活泼机灵,颦秋,赏。” 老姑姑颦秋不卑不亢地端上一只盘子送去,上面摆着两串色泽极佳的南海明珠。二人又连忙谢了恩,这才兴冲冲地回了座位上。 繁琐的礼节一套接着一套,待全部结束后才是这些王公贵族真正开始交锋的时候。 尚书家的大女儿张玲珑,年十六,能歌善舞,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此番第一个被皇后点了表演,先是婉言推辞一番,便随着渐起的丝竹之声入了场。 她作为开场,表演的是最为寻常的水袖舞。数名舞姬穿着鲜艳的红粉裙装,她便寻了个碧绿的长袖,如一支清荷盈盈独立于夏日的菡萏中,干净素雅,令所见之人心旷神怡。 柳腰被白色系带束成窈窕一线,水袖连袂迎风招展,精心妆点的芙蓉面随着俯仰的动作展露在众人面前。苏锦莲看着她急旋慢转,不由感慨这世家女果真无一是真正所谓的“弱柳扶风”。 此舞看似柔和轻快,实际上没有数年的功夫练不成这样的柔韧腰肢,水袖宽大,也需极好的臂力才能撑起。 看那张玲珑步步如凌波仙子般轻盈,实际上也得要力道把握的刚好才能走动自如。她穿的鞋子很薄,保持裙摆旋转开的同时踩在地上的脚尖要承受着整个身子的压力,所以必须身轻如燕,还要有足够的力量才能完成这一舞曲。 而身后的苏玉白似乎原本想去表演的也是舞蹈,有此珠玉在前,除非能在新意上胜过,否则什么样的舞都是衬托美玉的砖头了。 苏玉白虽有点小心机,但也没到喜怒不形于色的程度,当即打扮漂亮的小脸就蒙上一层阴云。 张玲珑很快一舞毕,俯身行了一礼,系带柔顺地贴在身侧:“臣女张玲珑恭贺太后寿辰大吉,祝我大齐社稷永安,风调雨顺。” “张家女儿养的不错!” 太后向来不大有架子,今日正逢寿辰更是眉间一团喜气,笑得抹额下的皱纹迭起。张尚书闻言连忙出列,规规矩矩回了句:“多谢太后。” “玲珑舞的不错,正为柔婉一派的代表。苏家的锦莲也是自小习武,不知可否让哀家再看看这豪放一派的风姿?” 太后话一出口,苏锦莲立马惊觉其心思竟是如此巧妙。 世家小姐才艺多为琴棋书画诗词歌,而张玲珑一舞倾城,接下来若再请个小姐上来跳舞怕是会让人下不来台。而苏锦莲向来不练那些温温柔柔的舞,两者风格各异也算是个平和转换。 这还是其次,她可是记得清清楚楚,自己爹爹曾几次与皇帝提过她的婚嫁,太后在这次的寿辰上可是会有动作…… 平时表演个歌舞倒是小菜一碟,只是她肩膀初添新伤,怕是一舞剑胳膊就要废了一半,到时候鲜血从伤口溢出,大庭广众之下倒也难以糊弄过去。 她正着急思索,一直不吭声的季临瞅见她脸色,忙起身道:“说到刚柔并济,皇姑姑怎么只想起苏小姐没想起侄儿,若是豪放派自当是侄儿领头,不如侄儿来舞一剑助兴?” “也好,锦莲早已想好了曲目,方才怕太单调呢。不如季公子舞剑,臣女就来以琴音相合吧?” “既是如此,臣女也要凑个热闹,太后莫怪才是。” 李云霏忽然急急从座位上站起,“季公子舞剑,苏小姐弹琴,臣女以笛音配合,岂不妙哉?” “久闻李小姐擅长箜篌,却不知还会吹笛。” 不知谁小声嘀咕了句,李云霏俏脸一红,没再说话。 “罢了罢了,你们小辈自己安排便是。只是三个人已经足够,就没必要再添个四五重奏进来了。” 太后摆一摆手,示意给三人让开场地。 苏锦莲心中疑云更重,不由奇怪地看了李云霏一眼。她和李云霏是闺中密友,清清楚楚地记得李云霏向来不喜欢这些管弦乐器,当初被她父亲逼着学时还隔三差五和她倒过苦水,不知此时怎么就忽然提出要表演吹笛来了。 御前的人办事速度极快,一架凤尾琴很快被搬了过来。苏锦莲坐到那边用手一拨,音色清泠如泉,是架极好的琴。而御前不得随意舞枪弄棒,季临便接过了一柄未开锋的长剑,虽有银光闪闪,剑锋却是黯淡。 她只一思索,琴声在修长的指尖弹奏下便如流水倾泻。不同于寻常的柔和清婉,她弹的是一首江湖快意的曲子,节奏分明,好似烈火灼灼就要把一切点燃,一起手就是高调。李云霏到底与她相熟,也是很快接上。 季临一抬手,风灌入袖,修竹舞出。诸多不懂武的人只觉得眼花缭乱,风声随着他的手呼呼乱转,剑若沉霜,忽如灵蛇游走缠绕,忽如惊雷气贯长虹。 苏锦莲十指急拨,琴声再次提上,笛音也随之更加高昂。季临手中剑急速挥出,忽而有小厮推上一扇巨大的白底屏风,长剑立马逼近,舞动飞快,再退开时上面已经留下了数道剑痕,一个巨大的“寿”字俨然出现。 太后看惯了丝竹歌舞,倒是第一次看到这样别出心裁的舞剑表演,笑得合不拢嘴。苏锦莲十指再一挑,琴声急旋而下,如瀑布激流回归于平底。季临把剑一收,俯身上前行礼:“季临给太后娘娘拜寿,愿金安。” “你倒是别有新意,果真是鬼点子多。” 太后眼角鱼尾纹都皱起,笑容慈祥和蔼,目光却是转移到了苏锦莲身上,有着淡淡怜意:“不光是你,苏家小姐与李家小姐也要好好犒赏才是。” 四十三、突如其来的赐婚 苏锦莲蓦地一惊,看向太后,却见她的目光在林肖玦与自己身上逡巡。一旁的皇帝会意,也是一同笑了起来,最终是由前者开了口,打官腔道:“岭南林世子过来。” 林肖玦了然出列,眉心一跳,先向苏锦莲看去。见她嘴角微微含笑,这才安了心。 “肖玦今年似是也有十八了吧?哀家记得你与锦莲情投意合,青梅竹马一同长大,这大好日子里不如喜上加喜,就由哀家做主给你俩把这红线给系个结吧?” 太皇太后此语一出,满座皆惊。有的惊讶于双方家族势力结合的庞大,有的惊讶于两人从未提及过的情意绵绵。苏锦莲把头垂了下去,恰到好处地让步摇上的流苏遮住了自己复杂的表情。 前世与林肖玦两情相悦,得此赐婚荣耀自然不胜欢喜,然而又因林肖玦提及自己指腹为婚的女子黯然神伤。加之皇帝与太后不同意她一王府嫡女做了平妻,心情忽上忽下来回拉扯,最终在太后殿前跪了半夜,得了个“侧妃”之位受尽同情或是耻笑。 而此生,她早已将情爱视作砒霜毒药,不欲沾染,却也不能一把剪子了却红尘,而是要将经年的伤痛不断扯出回想,才能用恨意将自己包裹成铁甲一副,刀枪不入。 “回太后娘娘的话,肖玦虽心系于苏小姐多年,却不能娶她为妻。” 林肖玦心中纠结不亚于苏锦莲半分,思虑再三后才缓缓开口,这下又是将堂上所有目光都集齐于一身,除了少数的了然外,更多是不解与疑问。他一时恨极当年擅自做下决定的母妃,又悄悄抬眼觑了苏锦莲一眼,看不见她的神色,却觉得如芒在背,划得生疼。 “微臣未出生前母妃曾与一女子指腹为婚,白纸黑字朱砂印分明,一份存于微臣此处,一份存于另一方那里。母妃虽过世多年,微臣也不敢将自己立于不孝之地。平生若有一正妻,只得为那素未谋面的女子。” 他字字句句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哀婉的语调却惹得太皇太后怜悯的目光投向自己。老人家的心肠最易打动,太后眯了眼,好奇道:“肖玦指腹为婚的是哪家的千金,哀家从未听岭南王妃提起过。” …… 怒火在本就浇了油的心上再度燃起,他几乎要被整个吞没。那个名字本不该在他的生命里出现,却要由他再次提起,仿佛是在自己白皙的面颊上画上一道墨痕,任由万人讥讽。 他几乎是咬着牙道:“敝乡桐泸徐氏千金徐慧月……” “岭南王世子说什么,在下似乎没听清楚啊?可否声音再大点?” 一名年轻男子不怀好意道。那人向来就与岭南王不睦已久,岭南王出使他国,他找不到正主只能先拿儿子撒撒气。 林肖玦轻哼一声:“太后娘娘能听得清就行。” “啧……桐泸似乎是个穷乡僻壤的地方啊,岭南王世子是不是记错了,堂堂王世子指腹为婚的未婚妻竟是在个小地方?” 桐泸确实是个小地方,小到太后想了半天才记起。还是去年旱灾的时候,救济粮到了那里被难民直接一扫而空,导致下面的粮食运转不来才报到了皇宫里。 太后娘娘对那地方没什么好感,对这忽然“截胡而出”的徐慧月更是有些厌恶,便也没了之前的好脸色。苏锦莲一名王府嫡女自然不能给身份同等的林肖玦当妾,那这名不知从何冒出来的小家子女儿徐慧月…… “微臣母妃曾立下誓约,徐姑娘必为正妻。但其实还有一法……”林肖玦偷偷望了苏锦莲一眼,见她不言语,心里又敲锣打鼓了起来。可现下是最好的时机,若能把握住机会让苏锦莲嫁进来,他便能够高枕无忧了。 顿了顿继续道,“苏小姐自小与我也有过约定,若只为一真心,也无需太过在意名分。微臣可以许苏小姐与正妻无二的仪仗待遇,让苏小姐以平妻身份嫁入岭南王府。” 他话音刚落,皇太后的眉头就已经蹙起。苏锦莲与林肖玦本是身份相等,若是正妻身份嫁入也算门当户对,可若是以平妻嫁入还让一个穷乡僻壤来的小户女压在头上,且不说皇家的面子无处安放,光是冲着尸骨未寒的苏王爷,她也不能允了这样胡闹! “儿时不懂事便可随口说说,林世子做事之前难道不知道三思而后行这句怎么写?” 没等皇太后发话,皇帝的目光也是寒了下来。宁江王爷戎马一生为国捐躯,哪怕苏锦莲一时冲动应允,他也不能让这宁江王府唯一的嫡女去做了平妻。更何况林肖玦也不是八岁小儿,如此胡言乱语,着实让他动了怒。 林肖玦见高堂之上的二位面色不喜,苏锦莲也没什么反应,心里一咯噔,却已经骑虎难下,只得回道:“微臣早与苏小姐再三商议,万不敢依着自己的意思便提出这样的法子。” “所以说林世子是想让堂堂宁江王府唯一嫡女去做了你的平妻,既不负青梅白首之约,也不负母亲一纸婚盟,共享齐人之福再让苏小姐受尽嘲笑冷讽?” 一道熟悉的男声响起,季临已然按捺不住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刚想开口的李云霏张了张嘴,神色复杂地把涌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大齐虽民风开放,对女子的争议却是向来没有断过。平妻说好听占个妻字,其实也不过是个尊贵点的妾室罢了。林少爷是男子自然不怕流言蜚语,可对一女子来说怕是做不到如此洒脱。” 季临也不知为何,心中怒火熊熊燃起。他开始本以为林肖玦与苏锦莲是两情相悦,后又觉得两者之间有所隔阂,却从未想过林肖玦还有一指腹为婚的正妃在等着。既是如此还抓着苏锦莲不放,不是为了宁江王府的那份庞大家业又是为何! 林肖玦一时间只觉得头疼无比,求助的目光立即向苏锦莲投去。她的脸色被金珠遮挡晦暗不明,林肖玦却是没有哪一次是这么想看见她的脸,低声喊了句:“锦莲……” ------题外话------ 季临:我同意了吗??? 四十四、她又变卦了 “锦莲……” 同样的尴尬场景,同样柔情蜜意中带着难以掩饰的焦急的呼唤,如一把冰凉的利刃抵在喉咙上,逼迫着她做出抉择。 她确实是有嫁入岭南王府再入狼窝的打算,但此刻的众目睽睽之下,她不想,也不能再一次做了“高门嫡女为妾”的笑柄。 更况且…… 季临刚才急切的声音如一道暖流缓缓涌上她的心头,搅得心湖原本平静无波的水面都荡起了涟漪。无论前世还是今生,他都是延续着那个轨迹,总在她迷惘的时候予以援手。 她头埋得更低,却听见自己的声音一字一句,无比清晰:“回太后、皇上的话,臣女不愿意!” 如平地一声惊雷,炸的林肖玦半晌回不过神来。片刻后才把惊疑的目光投向苏锦莲:“你……” “臣女与林世子青梅竹马,情谊颇深,方才听到林世子提亲一时又羞又喜。后又思虑再三,臣父宁江王爷不幸战亡沙场,臣女父母伉俪情深奈何母妃也是早逝,宁江嫡系只余臣女一人,若由自己儿女情长就做了他人妾室,父母九泉之下也是难安!” “宁江王爷曾修书与我……” “那是宁江王爷爱女心切,怕苏小姐起了不嫁之意为他守孝永久才出此下策!而苏小姐如今也明白过来最好,堂堂王府嫡女,就连入宫都是贵嫔起步,竟也能嫁作同等人家的平妻,还被一个不知名的乡下女子压在头上?” 李云霏终究还是按捺不住也跟上站起,一开口就是言辞犀利的怨怼。林肖玦一时间受到多方夹击,又没有苏锦莲的相助,额头冒出点点冷汗来。 他千算万算,算到了皇太后与皇帝不允,算到了其他人的冷嘲热讽,算到了李云霏的阻拦,却没有想到苏锦莲会临场变卦! 哪怕理由再好听,也止不住他胸腔中火气不断往上涌。林肖玦只觉得头脑里好像有无数只蜜蜂在盘旋,嗡嗡嗡地吵的他心烦意燥。直到太后又问了他一遍才听清楚。 “林世子,既是如此,应当是你与苏小姐无缘。若不能让宁江王府的嫡出小姐风风光光地嫁进去,这门婚事便作罢吧。你觉得如何?” 岭南王好歹也是个王爷,太后虽怜惜苏锦莲到底也没有太过为难林肖玦。若是能让苏锦莲为正妻,婚事可成,若不能,则毁。她自认已经给足了林肖玦面子与退路,同时也照顾了苏锦莲的情绪,若林肖玦能把这事顺利解决,自然是皆大欢喜的。 为此,哪怕已经做好了决定,她还特地多问了林肖玦一句,这可是其他臣子没有的待遇。 “微臣……尽量努力。” 林肖玦如一只被踢瘪了的蹴鞠,蔫蔫地没了精神。那张婚约一面是在徐家手里,被保存的好好的,若是他单方面毁约自然会落个不诚不孝之名,还可能会被闹大再次搬到御前,他也试过以金钱相诱,奈何徐家也是个精明的,死死盯准了“岭南世子妃”的位置不放松。 更况且那个徐慧月,似乎还对他有意…… 女人一旦动起情起来,既是好哄,也是难缠。 他太阳穴突突直跳,眼前仿佛又浮现了徐家破破烂烂的模样。只恨不得一把大火丢进他们家院子里,把所有的烦恼全部烧个干净才好。 苏锦莲看着林肖玦纠结万分又不得不作戏的模样,只觉得心中暗爽。快意险些浮上嘴角,又被她抿了下去。 “苏小姐好大的魅力,竟能引得季公子也来为你说话。” 坐在皇帝下首左侧的瑃嫔状似不经意玩笑道,“先前臣妾在逛御花园的时候也看到季公子领着苏小姐和李小姐在一起赏花呢,臣妾就想着几人相识不久怎么就那么熟悉了。原本看着季公子是与李小姐更熟悉一些,现在看来与苏小姐感情也不错啊。” 她这话说的颇有歧义,刚刚起身的林肖玦已然拉下了脸:“还请娘娘谨言,苏小姐还是我的未婚妻,怎会与季公子有牵扯?” “林公子有所不知……” “朕有些冷了,瑃嫔让自己丫鬟去给窗关上吧。你离窗户最近。” 皇帝忽然来了句,堵住了瑃嫔喋喋不休的嘴。 季临早已坐下,端起案前的酒杯喝了一口。烈酒入喉,辣的他嗓子发烫,入腹中却是让暖流传入全身。他又转头瞥了苏锦莲一眼,却见她也是拿起酒杯猛灌了几口。 苏锦莲是南方人,并不常喝这样入口就劲头很大的酒,一连入口后被呛得脸都泛红,连忙用帕子掩住口压抑着咳嗽。 耳畔的丝竹声依旧绵绵不绝,舞姬手腕上的银铃叮当碰撞,红袖与粉缎交错翩飞,一切却都已经与她无关。苏锦莲把酒一放,一只胳膊撑在案上,修长白皙的手指托住下巴,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 季临一只手在桌面上一敲,旁边立侍的小厮立马凑上前来。他在小厮耳畔低语两句,后者立马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你说嫡姐会不会和林少爷就此分道扬镳了?” 苏玉芯悄悄用手肘抵了抵旁边的苏玉白,压低声音问道。苏玉白正在饶有兴致地看着歌舞,被苏玉芯这么一打断,面色不快地转过头去。 “长姐的闲话岂是你我能说的,和林世子如何又与你何干?” 哪怕是在御前,苏玉白仍旧是如吃了火药一般。苏玉芯撇了撇嘴,满满的八卦心情被搅了个一干二净。 也罢也罢,嫡姐嫁给谁也与她无关,反正她能找个好夫婿就行了,和林世子也不是她能插手的事。 苏玉芯百无聊赖地转过头去,却见一名小厮端着一碗绿豆汤正从后面绕过来,与苏锦莲低语两句后就摆到了她的条案上。那人说话声音很小,苏玉芯依稀只听得一句“加了糖”和“醒酒”,却不知是谁送来解嫡姐浇愁的酒。 苏锦莲抬起头飞快地向季临看了一眼,却见他遥遥举起杯盏,嘴角露出一抹笑来。 (京都城内各种高能来袭!) 四十五、可愿随我一起去(糖) “最终,梁山伯与祝英台化作了粉蝶双双飞去,世间再无二人,凄美的爱情故事却是流传于世。” 说书先生折扇一合,发出“哒”的一声响。 “这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说完了,就再与诸位来客说说京城里以前一名口技艺人的事……” “你甩开李云霏和我那两个庶妹,把我叫出来就是为了听这个?” 苏锦莲偏过头看向季临,他修长的指间夹着一枚花生正往嘴里扔,闻言却是一抖,花生米直接从脸上滑了下去。 “借酒浇愁愁更愁,人生若有不得意时走马踏青也不失为一个好的排遣。只是京城秋意渐浓百花凋零,不宜赏景,我就退而求其次带你来听听说书了。” 他瞅着苏锦莲神色,没等她回应忽然又道,“其实在我看来你这一遭也并非愁事,说句明白话你也别恼,我可从不觉得林肖玦待你有十分真。” 她既不恼怒也不哀叹,竟是忽然对季临刚才的话流露出兴趣来:“那你觉得十有几分?” 季临被苏锦莲忽然的转变弄得一头雾水,细细想了才道:“三分颜色,三分真情,三分家世。也并非天下作三分的三分,而是三分流水七分尘的三分。” 他忽然咬文嚼字起来,委婉些的语气却只是把锋利的刃芒变成了软刀子捅进。 苏锦莲只觉得心上与嘴角皆是苦涩,竟是连开口说话都有些艰难,半晌才道:“我知天下无一男子不爱绮年玉貌,也知他野心勃勃并非安居燕雀,都是长久以往的相处下来才渐渐得知。却不曾想,蠢笨的只有我一个罢了。” 林肖玦爱美色,却是许了她白首之约又将女子一个个往家里抬。 林肖玦有雄心,却是向皇帝表了忠诚又与敌国暗自往来后篡位。 她这些都是在前世失望之中一点点得知,自己的身体渐不如前武功尽废,手下势力也被林肖玦配合着自己的心腹碧萝蚕食了个七七八八。皇室败落,季临因领兵多年才得以残存,她却从来不知季临既有领兵之才,也有这么一颗七窍玲珑心。 “现在醒悟也是比亡羊补牢要早上一些,毕竟羊还未亡。” 季临笑言,“若你不想再听,我就送你回去。” “我认得回客栈的路,就不劳烦了。” “可太后寿辰一结束我就费尽心思把你叫出来,不看你笑一下岂不是此趟目的没达成?” 苏锦莲面容上仅余的愁色如被太阳驱散的云雾般无影无踪,笑意盈盈地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那就如你所愿了。” 她心情自然是好了不少,但心里仍旧记挂着今日的天宝楼。 袁雅钰被如一颗蒙尘明珠一样推出,今天就是擦拭净明珠上灰尘的日子,林肖玦怕是再心烦意乱也会到场,而她上次就被林肖玦发现,这次不知要以什么样的面目才能悄然混入。 她一把拉住欲要起身的季临,季临猝不及防坐了下来,又被她拽到了身前。两人距离瞬间缩短到近在咫尺,几乎能听到对方的心跳加速。苏锦莲低声朝他耳语几句,却见季临飞速红了脸。 “我一向洁身自好,不会去……那种地方。” “谁说去秦楼楚馆一定是要寻花问柳。” 苏锦莲温热气息在他耳际拂过,带着淡淡的笑意,“若我说有要事在身,你可愿意陪我一起去?” 少年情动有时是在一瞬间,之后便如入了沸水中的冰糖被一点点化开,绵延不断。 季临脸红的像田地里被摘起的一只熟透番茄,还是被灿烂的阳光照耀过,带着滚烫暑气。 遂大手一挥,两名小厮便被以“见世面”的美名叫来,一名翩翩公子携着三名小厮,大摇大摆地上了天宝楼二层的包间。 “三个人一起,我夹在中间更不易被认出来些,在此先多谢二位了。” 苏锦莲笑着朝那两名坐立不安的小厮一拱手,二人连道不敢当。 “你们二人就此便退下吧,” 季临一吩咐,二人如蒙大赦,连忙掀了帘子从门口退了出去。前面候着的姑娘媚~眼~如~丝:“里面的少爷可需要奴家进去?” “无需无需,需要的时候自然会喊姑娘你。” 一个机灵点的小厮摆了摆手,连忙拉着另一人走了下去。 他们家季公子十八年了从未进过天宝楼这样的地方,好不容易来了一次竟不享受一下温柔乡的美人环抱,属实是……可叹啊。 “锦莲是要来这里做什么?” 季临不觉间已经对她换了客气疏离的称呼,语气中却是难掩隐隐的躁动不安。反观苏锦莲大大方方的模样,仿佛二人性别悄然间做了互换。 “来带你看一美人,不过今日我俩来的比较早,应该是要等到月上梢头的时候美人才会出现。” 苏锦莲拿起茶壶给他斟了一杯,手腕由低到高连续不断拉动三次,壶口水柱涌入杯中时也是随之起落,正是茶艺里的凤凰三点头:“季公子请。” 季临接过茶杯笑道:“我瞧你现在倒是心情颇好。”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若是淑女冠上了绝世美人的名号再以雾里探花的模样出现,则会勾起所有人的好奇心,哪怕是同性也难免。” 苏锦莲葱白的指尖一点,直朝着下面刚进来的林肖玦。 “哪怕是所谓的‘有妇之夫’,也难以逃开这样的既定规则。” 季临与林肖玦相处时日不多,但经过苏锦莲这一指也能依稀辨认出他的身形,一时间目瞪口呆。 之前在太后寿辰上还是憋着一团怒气的模样,现下居然能晃晃悠悠到天宝楼里找乐子来。不知是该说林肖玦城府太深喜怒难辨还是心胸颇广。 季临又把目光转向了苏锦莲,见她面色并无波澜起伏,心里却是隐隐对她怜惜起来。 青梅竹马本是最纯真的情谊,她却是被这份情谊算计与利用。而从中挣脱看清时又要经历怎样的纠结与痛楚,才能磨练成如今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题外话------ 虽然过程会虐,但结局一定是比较happy的! 四十六、美人如花云端现 随着时间的推移,天宝楼渐渐从空空荡荡变得座无虚席。 林肖玦在一进来后就往对面的楼上走去,这次也是单独找了个好位置来方便看着那美人。而其他的七七八八也是因着神秘佳人而来。 华灯初上,外面下起了秋雨。 京城向来有“春雨贵如油,秋雨愁煞人”之说,这秋季的雨来的迅疾,噼里啪啦地从浓墨色的天穹中砸下,把轩窗上映出的红烛灯光都淋得模糊一片,毫无春季微雨绵绵的诗情画意。只或许是一场大雨后又在街边添了几个沿路乞讨的穷人,再打湿了丰收的喜意。 苏锦莲转头向楼下望去。 天宝楼的二楼静室设计的极为巧妙,只开了个镂花小窗,方便看清下面的场景,又盖上一层薄纱,让外面的人看不清里面。但进去一次就是一掷千金,一般只有丝毫不得暴露身份的贵族才会进去。 今日是两名赤足少女跳着欢快的胡旋舞,柳腰急旋,婀娜多姿。然而大多数看客的目光都没有在两名少女身上久留,只是等着那绝色佳人的再度出现。 老鸨在天宝楼里做了多年的生意,自然是对这些男子的心思了如指掌,越是期盼,越是不得见。偏偏每个人都急得如心头浇油生火,却也没一个出头去催。 直到月上西楼,随微风摇曳的大多蜡烛才被熄灭。 “今日便给各位爷看看我们天宝楼的头牌姑娘——黛色!”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好一个别出心裁的名字,瞬间将她与天宝楼里的其他姑娘分离出来,提拔到了一个更高的层次。 老鸨眼瞅着看客们耐心渐渐到了极尽,才把最后两个蜡烛命人吹灭。 夜明珠的光华在袅袅白雾中突兀出现,瞬间抓住了所有人的目光。虽是入秋时节,窗外冷雨淅沥,坐在一架秋千上的少女两条胳膊上却是只笼着薄纱,白皙的肌肤若隐若现。 她上衣是如烈焰般的红,里衣绣着繁复的牡丹花纹,中心用金线勾出镂空上一小片,引人浮想联翩。下裙是质地轻软的深紫色百褶长裙,露出一双小巧的玉足来。 男子的审美追求不过是三者,一则柳腰如束;二则该丰满的丰满,该骨感的骨感;三则玉足娇小,才可惹人垂怜。 她的小脚上未穿鞋履,而是以朱砂在脚面上勾勒出一朵鲜红饱满的玫瑰。新颖的模样吸引走了不少注意,弥补了因年纪小平~坦的身~材。 少女腕上的翡翠镯子更显得小手玉白无暇,此时正往下面慢慢抛洒着花瓣。众人灼灼的目光下,她忽然伸出两指停留在面纱上,在柔软的唇上一点,却没有要掀开的意思。 心痒难耐已经不足以形容在座各位男子的心情,似乎是以百爪挠心来解释更为贴切。 苏锦莲转过头去看了倚在墙上的季临一眼:“怎样?” “做作。” 季临利落地丢下两个字,显然是对这样倚/栏/卖/笑的女子无甚好感。 季临向来不喜作假,不知为何,苏锦莲心里竟是松快了些,也是含了抹笑向下望去,却见少女正好掀开面纱,露出整张神秘的脸来。 眸光如水,唇似丹朱,精致小巧的下巴勾勒出一个完美的弧度。眼角下一颗红痣如朱砂点过,一颦一笑被训练的恰到好处,展露出风情万种。袁雅钰此时应是十二三岁,却已然不亚于十五六岁的少女(大齐十六周岁及笄)。 大齐有一种药物在勾栏院里广为流传,便是催长汤。此汤以各种珍奇草药和大补药石制成,能让人身体快速成熟。此法一般用来让勾栏里训练有素将来极可能赚回更多银子的美人使用,代价极为高昂,但也为许多良家女子不齿。 摇摇晃晃到了底,她从秋千上缓缓落下,行动似弱柳扶风,盈盈朝下面人一拜。 “黛色拜见各位公子。” 平平常常的一句,却是被她念的转了几弯,百媚千娇,撩起底下千百个公子或老爷的心湖波澜。 “若想请黛色一叙,千两黄金起价!” 老鸨瞅准时机高声喊道。 “我出一千一百两!” “一千三百!” “一千五!” 季临惊异地望向下面此起彼伏的叫喊,虽一声接着一声,却也能依稀辨出仿佛是熟识的人声音。京都的一座五进宅子也只需千两白银,这一叙还真的是得一掷千金。 “还得麻烦你在林肖玦出价后跟他抬价,请务必把黛色姑娘抢过来。” 苏锦莲看向季临,正色道,“喊价时候让小厮喊就行,别暴露了自己。” 季临本还有几分羞怯,见她不似玩笑,也就把外面的小厮叫了进来。 “一千八百两!” 林肖玦门口蒙面的小厮喊了一声,季临门口的小厮立马接上:“两千两!” “两千两百两!” 那小厮明显有点急了。 “两千五百两!” 季临的小厮也不废话,直接大幅提价。 “两千六百两!” “三千两!” …… 价格逐渐被提到了五千,最终被季临豪掷六千七百两敲定。 苏锦莲回眸对季临一笑,继而候在门口朝急匆匆走来的小丫鬟压低声音道:“几日后我会再找黛色姑娘一叙,今日还是先等等。” “这……” 小丫鬟愣了一下,却没想到有人花重金抢下了这样的机会还要再等,这一来一回的耽误却又不知道要少赚多少。 “我再加上千两,你去与妈妈再说一下。” 苏锦莲说罢便把帘子放下,转身又回了季临旁边去。 季临又往下面望去,方才那名“惊艳出场”的少女已经退下,换成了其他的姑娘轻歌曼舞。苏锦莲负手慢悠悠踱了过来:“下次我再把银两还你,今天就先欠着了,字据应该不需要我写吧。” 他笑道:“让苏家小姐写字据我可不敢,不过若掷千金可博美人一笑也不算是亏了。” 苏锦莲心情极好,颇为豪放地往椅子上一坐翘起二郎腿:“那既然来了就在这里坐坐,听听小曲品品香茗吧。” ------题外话------ 咳咳,这个尺度应该可以吧…… 四十七、斗天斗地斗土狗 林肖玦在天宝楼坐了近彻夜,苏锦莲也就这么“陪”了他一夜未归。 好在她早与含桃透了气,含桃也按照她的指示装了病,让碧萝忙不过来。碧萝与含桃的情谊一直是极深,加之没有利益关系,前世在含桃被林肖玦赐死后哭得极为惨烈。 而含桃拖住碧萝,李云霏和两个庶妹也不会夜里来找她,她只需在天亮之前赶回客栈便能掩盖掉自己彻夜未归的事。 太后的寿辰虽是过去,苏锦莲也不打算那么快就离开。这几日大大小小的宴会肯定是免不了,更况且—— 看着案前少年困倦的睡颜,她竟是生出了想要和他多相处些时日的念头。 许是……自己还欠着他很大一份人情,需要慢慢来还吧。 苏锦莲抬头望向骤雨初歇的窗外,黑瓦翘檐笼罩在一片晨曦的微光下,被水雾浸的模糊,恍若她悄然漫上似朝霞般红晕的脸颊。 当苏锦莲踏着朝霞往客栈赶回时,前脚出门的林肖玦也没有闲着,在早朝之后求见皇帝亲自告了假,得到准许之后叫了车马就往西边赶去。 苏锦莲的忽然拒婚、与天宝楼心上佳人的失之交臂两重极大的打击让他神色阴沉如水,一路上除了简短必要的交流都不与小厮说话。 京都城到桐泸不是很远,两者皆是在北方,只要往西直行就能到。只是一路上从宽广平坦的大道转到了羊肠小道,且又坑坑洼洼,颠簸不堪。 岭南虽较为偏远,但也是个繁华地带。林肖玦自小在宁江与岭南呆的最多,从未体验过这样的“待遇”,原本焦灼的心情更如火上浇油,只差一点就燃了。 走了两日,从清晨朝阳快马加鞭行至夕阳满天,他才踏进了深以为耻的那座凋敝村落。 徐慧月家在这个小村庄已经算是其中较为富裕的,起码有个小院,不至于像其他人那样要与兄弟姐妹几个挤在一起。 林肖玦头一次过来的时候是晌午,日头正大,照在地上白花花的一片晃人眼。徐父热情地留着他在这里的炕上睡下,林肖玦却是从未见过这样的地方,只觉得每一寸土地都从缝隙里冒出臭烘烘的热气,逼的他连呼吸都难受,连午饭都只用了一点,急匆匆便连夜赶了回去。 再进院落,门前的两棵酸枣树依旧是东倒西歪,连脊梁都挺不直。虽是秋日,桐泸的日头也是外面有所不及,没了参天树木的遮挡,毫无顾忌地照着这片贫瘠的土地。 林肖玦厚底的鞋踩上堆积的枯叶,脚底发出“嘎呀”一声响,顿时枯叶被碾的粉碎。 徐慧月家没有小厮丫鬟看门,这整个村子也都没有人家能雇的起佣人。林肖玦也没有提早告知,就这么大大方方走进来,却有只养的肥壮的土狗慢悠悠从院子里绕了出来,见到陌生人立马警觉地竖起耳朵。 “呜——” 见林肖玦还要前进,它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吼。狗和狼是远古同宗,都有极强的领地意识,见陌生人进了院子里便摆开了攻击的架势。 然而林肖玦自小见到的也只是贵妇怀中的叭儿狗波斯猫,各个只会献媚邀宠,哪里会懂这条土狗的意思。只冷冷瞥了它一眼便命小厮上去赶走,却没想到那狗后腿一蹬直接扑了上来,还懂得擒贼先擒王的道理,直奔他而来! “滚!” 林肖玦无处发泄的怒气像是终于找到了个出口,一脚向那土狗踢去。土狗不知是不是还受过打猎的训练,竟是往旁边一躲避开了他这一脚,只扬起地下的灰尘落到了衣角上。 “世子……” “三个废物!” 林肖玦气不打一处来,竟是快步朝那土狗走了过去,非要把这一脚补上不可。 土狗察觉到了这个锦衣少年身上的凛凛杀气,向后急急退却的同时大声叫唤了起来。 这土狗大抵还是个狗中头领,顿时附近的狗都应和起来,此起彼伏的叫声无比刺耳,数十只大小不一的狗往这里奔来的气势却又不容小觑。 林肖玦此行只带了三名小厮赶车和照料,连侍卫都没带,那三人倒是忠心耿耿,即使被这难得一见的场景吓了一跳也护在林肖玦身边,很快就被咬了一口,疼得嗷嗷喊痛。 他气极,倏然一脚踢起地面上的小石子,如一条线飞速划过,准确无误地砸进了那只领头土狗的嘴里。顿时肥硕的身躯轰然倒下,吓得跟来的几只忙不迭往后退了好几步。 “大黄!” 一道年轻的女声响起,荆钗布裙的少女急匆匆从外面冲了进来,手臂上挎篮里的玉米掉了一地,在阳光下闪出金灿灿的光。 她松开挎篮把肥壮的土狗揽进怀里,丝毫不在意它身上沾染的尘土和血迹。然而林肖玦自小练武,刚才那一下也是动了真怒没留余地,石子入腹,直接穿透了喉咙,再无醒来的可能。 少女在乡间土生土长,对这些牲畜再也熟悉不过,登时两行热泪滚滚而下,落在她并不白皙的面庞上并没能引得同情,反而是心里厌恶更加了一层。 她猛然抬起头来,那张极具特色的脸,赫然便是林肖玦的正统嫡妻——徐慧月。 徐慧月正为她养了多年的狗惨死而怒上心头,乍然见到情郎,却是一时间愣怔住了。霎时面上红潮与哀色交叠,形成了一副奇异的表情。 她身高只有一尺六出头,身躯略胖,脸上不施粉黛但并无贵族小姐的白皙润透,而是泛着不甚健康的黄。一双眼睛生得倒是五官之中最为好看的,炯炯有神,流溢出点点泪光。略垮的鼻子与大嘴巴却是把唯一的美感摧毁的一干二净,林肖玦向来见惯了美女,就连身边侍女随意挑一个出来都要比她好看的多。 他忍住心头浮上的厌恶朝她一笑:“你先把怀里的狗放下来,我有话与你说。” “我爹娘都去田里干农活了……也不知你会忽然过来。” 徐慧月脸上红潮滚滚,“不如我再去把他们都给叫过来?” ------题外话------ 只有q阅的小可爱给我留言,潇湘的小可爱嘞~ 四十八、你可愿,贬妻为妾(1) 徐慧月挑了个完好的杯子端上一杯茶,送到了林肖玦手边。 依着林肖玦原来的计划,是说服苏锦莲做平妻后在临近婚期时给徐慧月求来一个郡主之类的位置,再教一教她礼仪,因着厌恶徐父徐母就没有给金银。 她家大多杯子茶碗都是缺个口或是油汪汪的一片,好不容易才能挑出个完好的待客,却与他那卓雅的风姿不甚相符,让徐慧月红了脸。 “慧儿下去把那鸡仔杀了,再炒个小菜来伺候林世子。” 徐慧月的父亲是个半百老人,虽是须发皆白,浑浊的老眼中却闪烁着令人厌恶的精光。当年正是他与林肖玦的父王交涉,竟是让他的父王也无可奈何做了让步,没有撕毁那一张婚约。 此时见自己的金婿来了老脸笑成了一朵蟹爪菊,仿佛是看见了一座金光闪闪的送财童子。 林肖玦下意识就要拒绝,却又想着此行的目的,这才在脸上凝了抹笑容:“如果有酒就再好不过,这一路舟车劳顿,想多饮些。” 林肖玦来了三次,算上这次还是第一次没有嫌弃她家的凋敝环境。徐慧月虽未饮酒,脸上红云更盛,忙不迭点点头就小跑了下去。 他这才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入口是淡淡的涩味,磨的嗓子疼,不及他平日里喝的名茶分毫。心里更加厌弃,面上不露分毫:“这茶水到时与我以往喝的不同,颇有一番别样滋味。” “这都是我们乡间的东西,但也是特地寻了好的来接待林世子的。毕竟差一点的东西怎么能让林世子入口呢。” 徐夫人是个寻寻常常的乡间妇人,却也懂得岭南王世子这样的位置有多遥不可及,自然是要巴结住了林肖玦。 只可惜说多错多,林肖玦丝毫未有感动,有的反倒是无尽的屈辱压在头上。此番能把徐慧月踢下正妻的位置更好,他本就对苏锦莲算计之中也有情谊,更况且徐慧月的身份给苏锦莲提鞋都不配,又有什么资格做他明媒正娶的嫡妻? “也不知道哪阵风把林世子给吹来了,我听邻村当官的人说,现在不是太后娘娘六十大寿吗?” 徐慧月和徐夫人皆是欢喜,在徐父眼中却是妇人之见。 林肖玦本身就对徐慧月没有一处满意的地方,当年的婚事是他们夫妻俩舍命救了林肖玦的母妃,因着感谢才订下。林肖玦曾经试图毁掉,被他又是恳求又是威胁才摆平下来。无事不登三宝殿,林肖玦厌极了他们家,又怎会好心过来单纯看望? 瞧这徐父想的通透,林肖玦还略微满意了点。既然想的通就是个识时务的,几年前他碍于母妃刚过世不久的面子没有让徐慧月为妾,现在便是她“第一把交椅”坐到头的时候了。若是这一家都还算听话,他也不是不能给他们点甜头尝尝。 “我此番前来的确是有事要说,只不过这事不方便慧儿在旁边听着,我就现在这里与二位说明了。” 他一掸衣袍,掸掉了上面不知何时落下的跳蚤,又诡异地抬头看了房梁上发出刺耳声音的老鼠一眼。再看对方爹娘习以为常的模样,很是怀疑自己能不能再坚持坐到把事情谈拢。 “林世子还请说,我让我娘子去给你驱驱虫,最近天气燥,虫子总容易多一点。” 徐慧月的娘亲闻言连忙去内室取了碗水出来,扬手在林肖玦脚下一泼,顿时刺鼻的气味通通往鼻腔钻来,他险些将刚才喝下的茶都奉还给大地,旁边的小厮见了连忙递上手绢。 “林世子还请忍耐一下,家里药老鼠的东西正好用完了,只能先用这水泼一下。” 徐夫人讪讪。 “无妨。” 林肖玦几乎是咬着牙回了句,五指暗暗攥成拳,生怕自己在凳子上再也坐不住,摔门而出。 “太后寿辰我已经去过,且太后娘娘在寿辰上提及了我的婚事。” 他果断开门见山,立马吸引了两人的注意。对这对乡下的夫妻来说,没有什么是比他们多年前救下林肖玦的母妃更庆幸的事,徐慧月能攀上林肖玦这样的完美夫婿,更是飞上枝头变凤凰,是上辈子烧高香才拜来的好事,因此绝不容有失。 “太后娘娘说了什么?” 徐父急切道。 “你们应当也知道,我有一自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名为苏锦莲,是与我父王势力相当的宁江王府家的唯一嫡女。” 他刻意说的缓慢,让徐家父母都意识到苏锦莲身份的贵重,而深吸了一口气。这样含着金勺子出生的贵女绝不是徐慧月能与之相较,应当是他们家的最大劲敌。 “我好像是听说过……” 徐夫人喃喃。 “太后娘娘知晓我与苏锦莲情投意合,便在寿辰上欲要喜上加喜,给我和苏锦莲赐婚。” 林肖玦说到一半眼角余光去瞥两人神色,见那两人惊讶中难掩焦急,心里不由得又快慰起来。仿佛把戳进自己心上的刺又拔出来狠狠在他们心上又戳了几下,鲜血四溅。 “我与太后娘娘说了情况,奈何从前没有和她说过,这才让我过来与你们商量。苏锦莲的爹为国捐躯阵亡沙场,苏锦莲便是太后娘娘无论面子还是里子都要放在心尖尖上疼的人,绝不可能让慧儿压在它头上。” 言外之意那两位细细一想也便懂了,徐父瞬间脸色一变,急得声音都有些尖利:“那我们慧儿岂不是……” “慧儿现在只有两条路,一则是与我取消婚约。” “那不成!” 徐夫人立马激动地站了起来,“我们慧儿也是等了林世子很久,难道那个苏锦莲苏小姐喜欢世子,我们慧儿就不喜欢了么?” “还有二则,便是慧儿自降身份为平妻,低于苏锦莲一等,但也高于妾室。” 林肖玦直接把烫手山芋丢给徐慧月的爹娘去拿着,无论哪种抉择,对他来说,都是好事。 “慧儿……” 徐夫人忽然看见了端着盘子欲要走进来的少女,徐慧月水灵灵的双眼里泪光闪闪,正咬着嘴唇立在门口停驻着。 四十九、你可愿,贬妻为妾(2) 林肖玦倒是没想到徐慧月会忽然赶回来,气氛一时间有点尴尬。 贬妻为妾对任何一个女子来说都是极大的侮辱和打击,她双眸含泪,盘子里浓油赤酱的炒鸡块却不合时宜地散发着香气。 徐家父母也都面面相觑不再说话,自家女儿的飞上枝头虽然重要,但太后娘娘的懿旨对于他们这种平民老百姓来说更是不可抗力的存在。 只是林肖玦说的是否属实,还是要存个怀疑的态度。 “若是你们有不信的,我可带你们亲自去太后面前求证。” 林肖玦见夫妻二人忽然窃窃私语,刚刚涌起的丁点怜意又直接湮灭。既然徐慧月已经知道,那他索性也就破罐子破摔,反正也是个早知晚知的事,省得他再去与徐慧月绕弯了。 徐慧月见他面色一冷,心中更觉得委屈。只是自己也知道自己是个乡间的女孩,若是真的按照身份连当他的粗使丫鬟都有待考量,更别提去做世子妃了。 十岁那年,自己的爹娘才把自己与岭南王府的林世子指腹为婚的喜事告诉她。十二岁时,林肖玦亲自来了桐泸乡间探望,那是她这一辈子见过最好看的男子,好看到她除了惊讶居然没有别的话语来形容。 从此以后她的心里只有这一个未婚夫,却是随时牢记着自己的身份,不骄不躁,也不会与乡间邻里的任何一个人摆谱。只是这从天而降的欢喜并没能让她持续多久,上天似乎是看她运气好的过了头,竟是让另一名女子横插一杠,直接夺走了她的大半幸福。 如此思量了一会,徐慧月再一抬头,却发现屋子里已经静得鸦雀无声,只有三人的目光同时投在她的身上,如三座大山无声压下,使她呼吸都沉重了几分。 “我……” “你与我来。” 徐慧月刚一开口,站在林肖玦旁边的小厮忽然过来接下了她手里的盘子。继而手上传来一阵温暖的触感,是林肖玦抓住了她的手正向外走去。徐慧月脸上表情都在一瞬间凝滞住,任泪水从微胖的脸颊上滑落,也任他把自己拽了出去。 他握住了她的手,是用拽这样并不温柔的方式,而其中传来的温暖却让她的脸不知第几次又红了起来。 徐慧月记忆中与林肖玦说过的话都没有很多,更多时候都是他在与自己的爹娘交谈,她在远处遥遥望着。第一次的亲密接触让她有些手足无措,同时也暂时忘却了方才的惊怒与委屈。 “肖玦……” 她轻声唤了句他的名字,所有的柔情蜜意都被包裹在了这两个字里。 徐慧月的声音倒也还算好听,起码比起她那副尊容来也让人接受了些。林肖玦压下心中鄙夷与火气,忽然松开了她的手,转而搭上了她的双肩。 少年身材高挑,黑眸满含柔情,五官却是棱角分明,恍若刀锋雕刻才成了这般模样。林肖玦笑得令她目眩神迷,直接让徐慧月心甘情愿地沉沦进了这一场满含心机与算计的温柔梦里。 见徐慧月脸若红霞,呼吸紊乱,林肖玦这才低声开口道:“慧儿,你可愿意为了我做了平妻?” 她心一凉,醋意油然升起。 都说男子向来三妻四妾,她也没有巴望过与夫君一生一世一双人。林肖玦与自己的婚约像是一道霹雳把她砸得欢喜地几乎要飘飘然,虽知道身份与他不相匹配,再把世子妃的位置拱手让给别人却是个人都不会甘心。 而且从林肖玦的语气来听……那个苏小姐与他从小一起长大,情谊也是非比寻常。她虽然是个乡下人,却也读过点书,林肖玦说话时总有些咬文嚼字,她也能听懂个大概的意思。 现在他要来退了和她的婚事,为了太后娘娘的懿旨恐怕只是个借口,更多的……应当是为了那个女人。 徐慧月指甲不自觉地掐了掐手心,疼得她肩膀一颤,目光闪躲地看向林肖玦,一时间竟是想缄口不语而躲过这一次的询问。 然而林肖玦坚持不懈地再次开口:“慧儿,你可做好了抉择?” “我……” 她移开了贪恋地看着林肖玦俊颜的目光,哀伤神色现于脸上。 做正妻当然是她一生所愿,而太后娘娘的懿旨也是不可违背,哪怕有那一纸婚约又如何,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道理她还是懂的。若是惹恼了太后娘娘,且不说她们家会不会遭殃,肖玦的官职若是保不住,岂不是完全受了她的拖累! 更况且,林肖玦似乎是更属意于那个苏小姐,她一个乡下小女子自然不能与大家闺秀相比,但若是此举能在林肖玦心里留下良好印象,往后进了府也不是完全没有争宠的机会的。 徐慧月前世能在偌大一个岭南王府里活下去,自然也不是一点心眼也没有的傻子。见林肖玦有些急切地向自己示好,也是趁此机会把整个身子都凑进了林肖玦的怀抱。感受到他明显的抵触后心更是一抽,却是厚着脸皮揽住了他的腰。 “肖玦,我答应你,做个平妻。” 徐慧月抬起头来看向林肖玦,眼里的水雾尚未被完全抿去,还是朦朦胧胧的一片,显得格外可怜。林肖玦浑身僵硬,本能地只想把她推开来,没有丝毫怜香惜玉的柔情。 “只要能陪在你身边,自然是做妻做妾我都能接受。” 徐慧月又满怀深情地补了一句,满心期待着林肖玦的回应。他看不见徐慧月的表情,却能想象到她此时的娇羞甜蜜,心中烦躁,却是不得已象征性地揽了她一下,以示自己的诚意。 不过任务到底是圆满完成,让他略略松了口气。既然徐慧月…做出了让步………,他迎娶苏锦莲的计划就不会落了个空,既是守了信用又是拔掉了心头的一根刺。 平妻平妻,说的再好听也不过是一个高贵点的妾室罢了,若是让一个乡间女子来做他的正妻,还真不知在那些王公贵族面前怎么抬得起头来。 林肖玦阴冷一笑,把怀里的少女揽地更紧了些。 ------题外话------ pk加更,求点击收藏评论打赏各种求! 五十、令人哭笑不得的真相 林肖玦正到那桐泸乡间与徐慧月“过招”时,苏锦莲却是把李云霏叫到了京都城茶楼里。 她平时闲来无事最喜欢叫上李云霏一起听曲品茗,一副桌椅两壶茶,常常能从太阳当空坐到夕阳西下。李云霏经常在闺中无事可做,又不喜欢读诗词做女工,自然是天天盼着苏锦莲把她叫出来。此次一邀,却是犹豫了半晌才应下。 夏日常饮绿茶降火,冬日常饮红茶暖胃。而春秋两季天干物燥,自然是以花茶为最佳。苏锦莲点了壶苦菊茶,李云霏要了玫瑰花,又上了几碟子蜜饯糕点,样式与宁江城有不小的差别。 “你这一天到晚的出来跑,倒是把你两个庶妹扔在那里当个摆设了。” 李云霏用小银箸夹起一块花生饼塞进嘴里,味道尚且还能入的了口。只不过是宁江那一带口味喜甜,北方偏咸,连糕点都是咸咸香香的,让她不是很习惯,连忙又倒了杯花茶急着入口,烫得猛然吸气。 “她们在客栈又不是没有腿去逛,你关心她们做什么?” 苏锦莲习惯性地去拍一拍李云霏的背,“别吃的那么急,又没人和你抢。” “咳咳……” 李云霏被呛得又咳了两声,脸上泛起了红晕。苏锦莲见状却是没再说话,而是一指下面已经搭起的戏台。生旦净丑都已经准备就绪,就等着铜锣一响就把这世间百态在台上轮番演绎。 她状态不对。 苏锦莲心脏像是被一根细线悬起,竟是不自觉对林肖玦当时的话信了几分。那一夜的相遇虽然各自有防备,她也并非全然演戏,林肖玦信誓旦旦,她与林肖玦前世相处了那么多年,自然也对他的脾性有几分把握。而李云霏的状态越来越可疑,仿佛是一个木桶上破了个洞,还没等人主动发现,里面的水已经自己流了出来。 “杜郎,奴家找得你好苦——” 苏锦莲正思考间,柔婉的女声响起。那花旦一甩水袖,扭着柳腰曼步走到了男子身边。《牡丹亭》那样的“姹紫嫣红开遍”两人都已经快能倒背如流,原本有些紧张的李云霏见了这样新奇的本子却是忽然来了兴致,放下了手中茶杯向下望去。 丝竹声如流水缓缓,缠绕在这一方小小戏台上。正寂然独立的小生闻言一转身看见了那小旦,激动地一把握住了她的手:“柳儿,先前一别,我以为我们将会天各一方,永不再见。没成想……” 小旦手臂往心口一捂,作西施病痛状:“那一场大火铺天盖地,直烧的王府如火海汪洋,我从火里跌跌撞撞跑出,兄弟姊妹也都没了影!” 火字一出,苏锦莲转头去看李云霏神色。她眉眼间闪过一丝显而易见的慌乱,竟是同时转过头来看向苏锦莲。 “这是什么人写的剧本子,一点都不好。我们先前不久才从大火里逃出来,这次怎么又有火……” 她双颊忽然染上可疑的红色,把刚刚冷凉的茶水往嘴里灌了一口,却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心跳如擂鼓咚咚,也不知苏锦莲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盯上她的,那件事,她不承认也便是了…… 反正没有确凿证据,谁又知道是她做的! 李云霏鼓起勇气挺直了腰杆,眼神却是本能地避开了苏锦莲不敢与她对视。 她是深宅大院里出来的姑娘,若说是一点小心机也没有自然不可能,但算计好友倒还是头一次,便故作镇定地再向那戏台上望去。苏锦莲见状已经明白了几分,心里蓦地一凉,纤长的手指抓住了她的手腕,竟是已经有了黏腻的汗水。 若非林肖玦那一日的坦言,从始至终她的目光都是放在林肖玦的身上,从未敢相信李云霏会做出这样的事,也想不出她这么做的目的。苏锦莲一把抓住她的肩膀逼着她与自己的目光对上,李云霏一惊,额头上冷汗已经涔涔而下。 “云霏?” 她试探着轻唤了李云霏一声,李云霏有些涣散的瞳孔才骤然缩紧,看向她的眼神有了浓浓愧意,同时脸色通红,嗫嚅着不知从何说起。 “我……我喜欢……季临……” 她脸色更红了些,这次却是羞的。 “喜欢季临……” 苏锦莲喃喃重复了句,第一反应竟是心脏微微一抽,失落与酸楚渐渐盈满了整个心头。 季临确实是个讨人喜欢的男性,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她想。 “那喜欢季临……又与你放火有何关系?” 苏锦莲没有再去问她是否。自己早已从林肖玦抓来的小厮口中的了解了当时的大概,只是不知道李云霏这么做的原因。 “我……我只是想看看你是不是会去救他……” 李云霏一咬唇瓣,忽然变得小家子气起来,“你自小就对事情守口如瓶,绝对问不出什么来!但你可看到那些人都是林肖玦叫过来的,我本来没有这个打算,见他没动手,也就顺着他的计划帮了他一把了。况且后来我也派人去悄悄看着,若是季临真穿着那件衣服睡觉我就会让他换掉的!” “然后我就看着你上了楼,不顾一切要去救季临。先前他落水时就是,后来着火了也一样。所以究竟是你太过侠义心肠呢,还是……你也喜欢他?” 李云霏语速越来越慢,眼神也开始迷茫起来。她向来是个敢想敢干的粗线条,坦白之后苏锦莲也立马相信了她能做出这样令人哭笑不得的事。然而李云霏最后的那一句如硬邦邦的石块敲在了她的身上,砸的她直接懵了一下。 喜欢……季临吗? 提到这个名字时心里有点小雀跃,嘴角都会不自觉地漫上笑容来。而那种郑重其事的情感对她来说还是触碰不得,哪怕只是简单一提,内心都会本能地拒绝。 她对季临的印象一直很好,也能感觉到他对自己也是如此。而她早在刚重生时就做好了把自己的一切为复仇铺路的打算,哪怕再入狼窝也在所不惜。 只是内心的失落怎么也止不住,苏锦莲勉强扯了抹笑,对上李云霏愧疚中亦有探寻的纠结目光,半晌才从座位上站起:“我先去走走,过几日再找你。” ------题外话------ 今天最后一更,明天张嘴吃临莲糖~明天全部是糖! 五十一、城郊的秘密(pk求收) “阿临。” 浓眉大眼的男子推给季临一杯苦丁茶,季临低头掀开盖子喝了一口,热气中难掩的苦味让他舌头差点没打了结,两条好看的长眉紧蹙,头脑却是清醒了很多。 他上身未着衣物,肌肉线条分明。背部宽阔,身材健美,无一块多余的赘肉。薄唇紧抿成一线,支起捂住额头的胳膊上用绷带随意缠了两圈,宽阔的背上也是有着几个狰狞的伤口。 这里是荣亲王府的暗室,常年无人清扫,桌子上都堆积了灰尘,即使用帕子擦过,也呛得人喉咙发痒。那男子抬手抚上他缠着绷带的地方,已经干涸的暗红血液凝固在那片白色上,每一次挪动都是如轻微撕裂般的疼痛。 “阿临此次禁地一行,可发现了什么?” 男子粗粝的指腹在他缠着绷带的胳膊上轻轻摩挲,一双狭长凤目里揉杂了期待与怜惜。季临“嘶”地倒抽一口冷气,却是用半开玩笑的语气道:“查是没查到个有头有尾的讯息,命倒是丢了半条去。” 男子一怔,收回了手又抚上满是胡茬的下巴:“若不是为父近两年身体不如往日,也不会让阿临如此劳顿,以身犯险。” 未等季临回应,荣亲王却是忽然挑起了另一个话题:“阿临与那位宁江的苏小姐近日似乎是走的很近,宁江王爷生前广交天下友,可为父近些年受了伤,也是个不大出门的,不记得自己与宁江王爷有何交情。” 季临一惊,却不知道父王什么时候还关注着自己的动作。若是天宝楼那一行被他父王知晓…… 不可,不可! 季临面上忽而红潮滚滚,连忙压下了那一想法。同时也本能地不想让自己父王对苏锦莲产生不好的印象。 虽然他颇为喜欢苏锦莲那异于寻常循规蹈矩女子的性格,但父亲贵为亲王自小受皇室规矩耳濡目染,对他和那些庶子庶女们的要求也都极为严格,绝不会对一个拉着儿子逛青楼的女子产生好感。 “阿临前些日子去宁江的时候,被宁江的裴家公子请去游湖,几人谈笑间多饮了后劲大的酒,不胜酒力时脚下一滑摔进了湖里。那时正是苏小姐跳下湖里救了我,说来还有些惭愧。” 季临斟酌着开口,想起那时有些尴尬的初遇,心中却是有几分悸动。 “后来一路与苏小姐他们一路回京,也与她相熟了一些。苏小姐性格有趣,武艺哪怕在自小练武的男儿家中也算是不错的。” 他声线温润,娓娓道来,嘴角也不觉浮上了笑意。先前他只觉得苏锦莲想法不拘泥但有着不符合这个年纪的沉稳,直至天宝楼一行才觉得她亦是活泼机灵。 荣亲王膝下共有三子,只有一名是王妃所生。皇帝在季临刚出生时就要给他赐了世子位,却被荣亲王提议暂缓。他一向不喜子袭父位依赖家业,严格要求季临需得自己先出头才可封爵。 此次一行正是历练,原本荣亲王想陪着季临一起,但身体已经没了年轻时的灵活。 “离太后寿辰已经过了四日,他们估计暂时还不会有动静。等伤养好后你再去城郊探视,切记不要再像这次一样被发现了。” 荣亲王忽然唇角一勾,“自然,你要交友,为父也不会阻拦着你,只要不是政敌,有时候多一个朋友也就是少一个敌人一样的效益。” 季临向来是个聪慧的孩子,自然能很快理解父王话中的深意。 大齐朝堂现如今表面平和,实则暗流汹涌。皇帝是当年的太上皇最小的儿子,在一场兵变时被一名有功老臣保住,登基之后便也对他极为倚重,几乎是与亲王一样的待遇。 而贪心不足蛇吞象,那位老臣在太上皇御前托孤时还是老老实实,后渐渐发觉当今皇上性格随和,就起了谋逆之心。 皇帝以前还念着点旧时恩情,便也没有把根源斩断,谁知那老臣趁此机会一不做二不休,居然联系以前交好朝臣,悄悄建立起了自己的小势力来。这样一来,皇帝若想拔草除根也得顾忌着那股势力,更况且明面上没有确凿证据,若是直接除了自己的恩人,也会让现在的朝臣寒心。 季临此番前去是潜入朝臣手底下一名官员的府邸,却没想那人看似不起眼,宅院里设了不少的机关。季临一时间双拳难敌多样暗处秘器,这才受了伤逃出。 荣亲王打探到那老臣手下有官员在城郊乡间藏了些贪污来的金银,便把查探的任务又扔到了自己儿子身上。季临嘴上又抱怨了几句,心里却是直勾勾地想再次过去。少年人天不怕地不怕,最怕便也是吃败仗,此次一行受伤而归,下次定也要给他讨回来。 “你可别指望着现在就过去,他们转移赃物虽然需要时间,但另一官员家里刚出了事,其余人也会提高警惕。你还是把自己的伤先给养好,再去考虑那些。” 荣亲王从暗室的座位上站起,长明的烛火映照在他宽厚的背上,在竹纹上投下了一片温暖的橙黄。 季临心思骤然被点醒,朝他讪讪一笑,也跟随着自己父王从暗室里走了出去。 大门关闭,又合为了一个墙壁。 那杯苦丁茶也被季临端了出来,还冒着腾腾热气。荣亲王又嘱咐了几句便离开了季临的房间,后者见自己父王走远,这才把胳膊上的绷带解了下来,露出里面尚未愈合的伤口。 他又撕下纸张一角,狼毫笔蘸了浓墨在上面洋洋洒洒写了几行,又折叠好塞到了苦丁茶杯子的下面。最后那大半杯一动未动,放在了显眼的圆桌上。 “阿临已动身前往城郊,若是晚间未归,还请父王派兵增援。” 墨迹未干,又被杯底的热气一蒸,氤氲了满纸。 (pk中,卖萌打滚求收藏评论点击,最近还有糖,季临哥哥在这里等着你们哦~为了让我上架之后有动力万更,长评返xx币!) 五十二、城郊的秘密(糖,pk求收) 天子脚下的京都城是个富庶地,虽然处于苦寒的北方,也有不少农户辛勤耕地。 当今的皇帝文武并重,也时常从国库里调取银两来补贴给城郊周围的农户,因此城郊最靠近城里的一带也算是极为热闹。再往边缘去,人烟就渐渐稀少。 布衣短裾的苏锦莲正盘膝坐于一条溪流旁,头上戴着一顶两张银票换来的大草帽,遮住了那张姿色不俗的脸。 她还是第一次垂钓,鱼线没放的太长,只挂上鱼饵在浅水处晃荡。现在已经过了下午秋老虎最毒的时候,日头没有那么强烈,却也蒸得后背如在火堆旁边烤。阳光洒在水面上明晃晃的,如一层碎金随着水波悠悠漾起。她眯起眼睛,却没看到一尾鱼从下面游过。 “这秋老虎热度还没散尽,许是不应该这时候来钓鱼。” 苏锦莲喃喃自语,白皙的指甲又伸进水里,划起一道道清波。为了躲避京都城那些纷杂事情,特地选了个晴朗的天气来城郊垂钓,却不想呆了半天连个鱼尾巴都没有见着,不由有些气馁。 又等了一会,水面依旧是平静无痕,别说咬钩的鱼儿,连个不小心勾上来的水草都没有。苏锦莲叹了句命里该无,刚要把旁边的小木桶拎起往城里回去,却听闻一阵急促脚步声逼近,踏在枯枝败叶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力道之大,应是几名男子。 郊外方圆数十里也只有零星的几家住户,也鲜有在这个时段跑出来的。出于本能,苏锦莲把头埋地更低了些,只作一副渔翁垂钓的模样,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做垂钓翁。 “嘎吱嘎吱”声更近,刺得人耳膜痒痒。 苏锦莲忍不住以眼角余光偷眼望去,为首的高大男子也是个渔翁。手里拎着个大木桶,里面装满还在垂死挣扎的几尾鲜鱼,有力的尾巴甩来甩去,溅起木桶里的水花滴落到干枯的草地上。 后面的樵夫有着浓密的络腮胡子,背上背着捆木柴,手里拎着个斧头。 最后的也是个抱着金灿灿玉米的庄稼人,旁边跟着个花衣布裤的农妇,脸被太阳晒得如被黑炭涂涂抹抹过,一片红一片黑不均匀地分布着。 看上去是个再也寻常不过的几户农家。 苏锦莲偏过头,巧妙地借用草帽遮住脸。看了眼那为首渔夫满载而归的木桶,从鼻孔里轻哼了一声。 渔夫只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便一言不发继续走自己的路。 心中默默数了五个数,一道凌厉锋芒便呼啸而至。苏锦莲早有准备,一抬手就把鱼竿迎了上去。出手的正是那名拎着斧头的樵夫,身形敏捷,力道迫人,直压得苏锦莲手中鱼竿一沉,竟是只一回合就“啪嗒”断裂开来。 “阁下好身手,不知为何在此乡间小地做了个垂钓的渔夫!” 苏锦莲刻意压低了声音,同时手中鱼竿甩开直冲那几人而去,农妇被庄稼人一手护住向后一起退了几步,苏锦莲趁此时机冲出,急急向有房屋的地方跑去。 她这次骑了马过来,但仅是刚才那一交手,她就断定了起码那樵夫武艺和轻功不差,她的马也不是什么汗血宝马,不一定能在几人的围攻下突出重围。 苏锦莲银牙一咬,心里已是气极。从上京路上开始就没有一天是能清闲度过,哪怕自己不想斗,也总会有人想给自己找点事做。城郊钓鱼都能碰上打扮怪异的杀手,可见这京都城是乱成了什么样! “这位姑娘身手也是敏捷,反应也是不错,竟能在短短时间内迅速回击,难道是一路尾随我们而至?” 后面的“渔翁”早已扔掉了沉重的木桶和鱼竿,在她身后穷追不舍。苏锦莲轻哼一声,气息丝毫不乱:“阁下武力不错,智力却是令人担忧。这方圆十里的住户不多,怎就那么巧几个各操其业的人走到了一起?” 更况且农村人最喜欢凑到一起谈天说地,又怎会一言不发地低头不语? 她头也不回继续奔逃,足尖点地,风声呼呼掠过耳畔,刮的耳朵生疼。里衫却已经被汗水浸透,湿了大片。 转眼已经望见了不远处的几座黑砖青瓦与金黄茅草,眼睛被汗水浸得模模糊糊,看来好似一幅妙笔随意点染的水墨画。 苏锦莲尽全力朝那边跑去,瞬间足尖借力腾空而起,落到了平顶房的黑瓦上。所幸京都城郊的房屋也还算牢固,哪怕是个茅草房应该也不会经不起人站上。 后面的人还差一段距离才能追上,被她刚才的猛~然~爆~发甩开了一些。苏锦莲手中无一武器,连忙翻身跳下,破窗而入。 随手从杂乱的物堆里面捡起一根柴火棍当做武器,也不管趁不趁手,连忙又跑了出去。后面的跑步声更加急而重,她甚至隐约能听见有一男声道:“快追,别让她跑里面去!” 这里几处房子倒是连绵,一座挨着一座。四周寂寂,未见一人。苏锦莲对京都的城郊不熟,却也买了最为详细的地图,知道这里本是牧场改造,有几座房子也都已经破败。可看这模样不像是长久无人居住,刚才那间屋子她急急扫了一眼,灶台上干净光洁,倒有几分烟火味。 “锦莲!” 她正犹豫着往哪一座屋里去,熟悉的声音忽然响起。苏锦莲转眼看见一身布衣的蒙面男子从茅草屋的窗间探出头来,音色温润,正是她所熟悉的人。 “锦莲快来!” 季临压低声音,朝她招了招手。苏锦莲压下心头疑窦,不再犹豫,衣袂一翻便飞身入了窗内。只是一刹,几支箭矢忽然贯穿而入,正好与她的衣角擦过,扯下一片布帛“哐当”钉在了墙上。 还没彻底反应过来,温暖陌生的气息涌入鼻腔。苏锦莲脸蓦地一红,抬眼难以置信地看向已然把她拥入怀中的季临。 她只顾着后面的追捕,却不知何时还有了其他人埋伏。刚才若不是季临,她怕是早已被箭穿透了心脏! ------题外话------ 安利宝贝的热血玄幻:《三千铭契目录》 拥有一份铭契,即掌控了一种异能。 大陆上的人都说,谁签订了铭契,谁便有了与神对话的资格。 所以试问一份比肩神祇的力量摆在你面前,你会作何选择? 念玖棠乖巧脸:“你是问我选择接受还是果断接受吗?” 这是一份抵押上整个大陆的黑暗契约,前路坎坷,你可想好了? 念玖棠恶人脸:“契约毁掉,甲方宰掉。还有问题吗?” …… “记住了,这是本大小姐的超神之路……”念玖棠含笑望着他,“小疯子,请你不要抢我的mvp。” “老子偏不!”暴躁老哥楚之南一点不怂,“有本事咱俩打一架!” “来啊!” “输了我娶你,赢了你嫁我!” “……这超神我不要了!” 五十三、跟着我,闭上眼(pk三更) “嘘。” 季临也不问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只对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抱着她继续往后面退却。苏锦莲只觉得怀抱温暖得令人心安,然而重重疑虑如恶兽在脑海里不断地叫嚣着,让她无法享受此刻的难得心跳加速。 脚步声近在咫尺,她忽然觉得手里一暖,季临把一张纸塞进了自己手里。苏锦莲也不知是何物,只本能地攥了起来。 “我引开他们,你向东南方跑去,树林见。” 时间不多,他就长话短说,音调平静却隐藏暗潮起伏。她没有贸然发声,而是把手中纸握得更紧,另一只手的柴火棍同样。 大门被重重踹开,数十支羽箭呼啸而来,季临腾空跃起,怀中抱着一人却依旧身轻如燕,手中长剑一转,银光一闪,便挡下了所有的箭矢。她武功已是不俗,见状也是甘拜下风,若没有极深的内力与极好的观感,这羽箭速度之快,试问又有谁能毫发无损挡下? “毛贼擅闯,杀无赦!” 为首的黑衣男子发出一声低吼,顿时后面几十名一语不发的黑衣人一拥而上。两人离门很远,窗户也被之后赶来的人堵住,苏锦莲手中柴火棍也当作了武器直接掷出,竟是捣在扑上来的一人面门上,撞得那人扑通落地。 “走。” 她沉声道。 两人交流是前所未有的简短急促,季临闻言一扬手,剑光已然撕裂了房顶的坚韧茅草,顿时金雨纷纷扬扬落下,与渐沉的夕阳一起洒了满地。 他稳稳落地,长剑再一次挡下纷纷箭雨,另一只手还是把她紧紧抱在怀里。苏锦莲从未与林肖玦外的男子这样亲密接触过,只觉得心跳有力地加速起来,让她愣了片刻才回过神。 “放我下来,一起对敌。” 她只说了短短的八个字,季临立马意会,趁旋身的空档把她往地上一放。 两人皆是武艺高强,此时像是最心有灵犀的亲密战友,把后背放心地交给了对方。 季临最擅用剑,当年也便是以出色的剑法拔得了武试头筹。而此刻却是把那柄平淡无奇的长剑往苏锦莲手里一塞,自己赤手空拳便迎了上去。 他自小被父王倾尽全力培养,剑法是集百家之长后又融合与自己的一套,当年在武试擂台上斩获头等,还意气风发地给下面人又展示了一遍,可以说是有剑在手,京都城难逢敌手。 而这样明显的剑法有一大致命之处,便是很容易被习武者辨认出来,因此他宁可不用武器,也不能被认出再增麻烦。 那些黑衣人与他抱有的也是同样心思,许是其中也有身份特殊者。交流尽量简洁利落,或是以眼神手势完成。 苏锦莲长剑所过之处血如泉涌,出手招招狠辣,直击命脉,瞬间就有几个黑衣人倒下。而季临手中空无一物也不曾退却半分,依着自己强大的内力拳出脚踢,巧妙地躲过了那些剑影刀光。 忽而一道板斧破空袭来,巨大的力道将空气割裂,直冲赤手空拳的季临。苏锦莲瞬间认出这是那名“樵夫”的伎俩,而“樵夫”善力,以剑与斧头硬碰硬绝对不能。 苏锦莲手腕一转,长剑打在斧头的手柄上,千钧一发之际迫使它改变了方向。而“樵夫”醉翁之意不在酒,见状只是冷冷一笑。瞬间那箭雨如七月飞蝗,急急密密冲来。 “躲!” 季临眼中厉色一闪,来不及解释就劈手夺过苏锦莲手中长剑,银光烁烁,似挽成一朵开到绚烂极致的花朵。漫天箭雨中那剑花呼呼直转,与箭矢相撞不断发出如碎冰裂开的叮当脆响。强劲的力道拨开细长羽箭,竟是无一落到了后面苏锦莲的身上,“铛铛”落了地,尾端还在震颤不止。 苏锦莲眼疾手快一把截住一支将要落地的箭矢,也奋力抵挡,稍稍减轻了季临的压力。 箭雨急剧如惊雷之势,却也很快停歇。夕阳如流水漫上田野乡间,洁白的翎羽上沾了温暖的橙红,尾尖凝聚着的金光却是冷冽。那下令放箭的“庄稼人”冷冷一笑,高声朝季临道:“久知荣亲王与我们不睦,却不曾想季公子会厚颜无耻到自降身份当个窃贼来我地偷窃东西!” 苏锦莲下意识把季临递给自己的纸攥得更紧了些。 如果她的记忆没有模糊,那这个声音,应当是…… 当今大理寺少卿文国秀! 季临与自己的皇叔也就是当今陛下是一直站在一头,相对有仇怨的也都是些手脚不干净的朝臣。她先前急着逃跑和抵御,经这人毫无掩饰的一句话才听清楚辨认出了他的身份! 前世林肖玦能够谋反成功,与袁雅钰和几个朝臣有密不可分的关系。 当今皇帝江山一直没能太平,暗流汹涌下势力几分。 林肖玦把袁雅钰娶回府后并没有全部心思全用在夜夜笙歌盛宠不休上,而是暗中把袁雅钰培养成笼络人心的棋子,竟是把自己的爱妾转手送人,拉拢到了摇摆不定的大理寺少卿。之后袁雅钰才被奉为有功之人,竟是让林肖玦突破了封建社会男子的思想破格把她立为了皇贵妃。 贵妃之位只是后话,她也对林肖玦无下限的奇葩思想没了当初的不平与醋意。而眼前这名打扮成庄稼人的男子,正是林肖玦能谋反中极为重要的一环! 季临刚才那一番精妙绝伦的剑法早已被认出,便也摘下了面罩冷然道:“既是如此也不瞒你,图纸就在我手,若想要尽管来荣亲王府取。” “荣亲王府?” 文国秀仿佛听到了极大的笑话,竟是朗声大笑起来。苏锦莲警觉瞥向四周,却见一个个黑衣人如寒鸦密布,倾巢而出。手中铁剑弯刀寒光凛冽,虽未在战场,竟也有了黑云压城的肃杀之气。 他一字一顿,笑得嗜血而果决:“你以为,你们还能回得去?” 季临未再多言,只是一把牵起苏锦莲的手,温润的声线也如寒气染过。 “跟着我,闭上眼。” ------题外话------ 明天依旧是糖,我们不见不散~ 五十四、林间夜语(pk求收求评) 苏锦莲闭上眼睛,眼前的画面渐渐收敛,转作了黑暗一片。耳畔风声呼啸,刀剑交错的叮当碰撞声格外清晰。 她纤细的腰肢被紧紧箍住,温暖的气息格外有安全感。不知是什么时候,她也紧紧回抱住季临的腰间。 明明是有不逊于黑衣人中任何一名的武功,苏锦莲却是安心地趴在季临怀里,享受着难得的一刻放松。 杂音与怒吼哀嚎不息,落在她耳畔却成了万籁俱寂。没有黑衣人的逼近,没有京都城内等着她去应付的诸多烦恼,也没有一道心墙把早已到来的情感堵在外头徘徊。原来被人保护的感觉是那么温柔,温柔到她装满国仇家恨的心里忽然裂开一个小小的缝隙,在最柔软的地方落下了一束阳光。 从此荒芜之地微风乍起,任它春水初生,任它春林初盛。 血腥味与相撞擦起的火花渐渐远去,草木的清新气息逐渐浓郁。苏锦莲睁开眼睛,却见两人已经到了古木参天的一片老林,目力所及之处全是高大的棕色树木如走马灯般闪过,衣袂不时划过繁茂枝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这又是哪里?” 苏锦莲忽然开口问道。 “我也不知是哪里,只是那边被他们堵住了,我虽能全身而退也没法闯出去,只能穿过林子想办法往城里走。” 苏锦莲再苗条也是个及笄的女子,季临抱着她鏖战许久又极力奔逃,体力也开始逐渐不支,说话时气息不稳,速度已经慢了下来。 “不如你把我放下,我们先去找个地方休息。” “如此甚好,我也刚有此意。” 季临眼力极好,在渐沉夜色中清楚地看到了一座山洞,便带着苏锦莲跑了过去。 苏锦莲一路落得清闲,季临却已经气喘吁吁。她笑吟吟从兜里掏出个帕子放他手上:“也难为你这位大英雄,既然有你搭救,我就偷懒了。” “得你如此信任,自然是要拼尽全力。” 季临也不客气,直接用帕子擦净了额头与脸颊上的汗水与血渍。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胳膊疼得已经麻木,连抬起来都有些困难。 苏锦莲正要把手中一直攥着的纸给他,见他脸色不对,心里“咯噔”一下:“你受伤了?” 她虽闭着眼睛,却一直听着周围的动静。季临作战时气息平稳反应迅捷,不像是受了伤的样子。 “旧伤复发。” 他也不瞒着,朝苏锦莲摆了摆另一只没受伤的手:“我伤在手背,得再包扎一下。你若介意可以转过身去。” “我重量不轻,你不是也没嫌弃。” 苏锦莲接过他的长剑,在他僵直的右臂上轻轻一划,登时衣袖裂开,露出里面线条分明的手臂来。 一道细长的伤口被挥剑的力道挣得迸裂,渗出点点血渍来。苏锦莲见季临先前游刃有余,竟是不知他还有伤在身,不由倒抽一口冷气:“你何时伤得这样重?” “一点小伤而已,待我简单包扎一下。” 季临把袖子又往上面卷了些,把手帕垫在伤口上。苏锦莲见状解开发绳,顿时三千青丝如瀑落下。 她在季临惊诧的目光下用发绳在他原先的绷带上又系了一道,噗嗤笑道:“这样勉强也可以。对了,你怎会在这里?” “当一回梁上君子,窃来了人家的图纸——喏,就在你手里。” 苏锦莲展开手掌,里面的图纸已经被攥得皱巴巴,但丝毫无损。季临从她手中接过,摊在膝盖上用手指抚开,墨迹已经有些浅淡,但能清楚地分辨出这是一张详细的地图。 宁江王爷一生为国壮烈牺牲,他便也没有对苏锦莲设防,大大方方地也就给她看了。苏锦莲偏过头仔细观察半晌,秀眉微微蹙起。 “大理寺少卿文国秀,私藏白银八百万,于京都城郊埋藏半数。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大理寺少卿比知府高了不知多少阶,这银两也不是一个小小知府可以比啊。” 季临故作轻松的玩笑口气却是让苏锦莲一声冷笑:“区区一名大理寺少卿就当的只手遮天,长久以来这案子断的只怕是一张口颠倒黑白,谁给的银两多谁就是胜者,哪还有什么天理王法,只凭他随便蒙蔽圣眼了!” “所以这图纸被我得到手,他便要拼尽全力追杀我,哪怕知道我是荣亲王府的嫡出少爷又如何,我死了尚且可以编造个理由狡辩一下,被揭发可就是株连九族的大罪了。” 季临迎上苏锦莲闪烁不定的隐忧目光,唇角一扬笑得松快:“你放心,他再来一拨这样的人也杀不了我。” 苏锦莲脸色微沉:“再来一拨就能了。” 他略略尴尬:“不是还有你,若他们动静太大我父王也会派兵,他会一直看着。” “只可惜我来城郊钓个鱼也能遇上这样的事,好在命大。不知我那两个丫鬟和李云霏机不机灵,看我许久未归会不会多派点侍卫来城郊寻我。” 苏锦莲望向外面。 到了晚间,夜色渐浓,林间归雀啾啾,扑棱翅膀的声音在这倾暗林间都格外明显。北方的夜来的很快,黑暗不知何时就已经把最后那一抹白都贪婪吞没,一株株高耸入云的老树枝桠横斜,惨白月色下似细瘦鬼爪的投影。 她有点心烦,唇线紧抿。在下午出来之前她也没有和李云霏交流,虽然没有撕破脸皮,李云霏也是一时令人哭笑不得的冲动,她也没有立刻与李云霏和好如初的打算。许是前世留下的阴影太大,她对火有一种本能的恐惧和厌恶。 正巧季临蹲下身拾起地上落下的树枝,又将几个石头堆在一起欲要来个“钻木取火”,苏锦莲从烦闷的思绪中挣扎出,胳膊一抬,迅速挡在了他的面前。 “别生火。” 她语气急促,倒是把季临吓了一跳:“不生火怎么看得清楚,今天天气不太好,月亮都藏到云层后面去了。” “太亮了,他们也容易找过来。” 苏锦莲连道。 五十五、林间夜语(2) “那听你的,便不点。” 季临也没有执着下去,把手中东西随意扔到了一旁。这林子极大,他怕埋了伏兵也不敢随意出去走动,便只能与苏锦莲一起待在此处。见她忽然不说话以为她害怕了才去点火,现在苏锦莲不想,他堂堂八尺男儿自然也不怕黑。 苏锦莲这才松了口气,兀自靠在了一边的岩壁上。她穿的衣服不薄,但石壁也是磨的背部微痛,只是一直盘膝坐着也是太累,倒不如换个稍微舒服点的姿势受着。 “对了季临,你相信……今生前世吗?” 她忽然小心翼翼地开口,心脏随之悬起。缘分这一事说来玄妙,她既不知季临为何对她那么好,也不知他到底能接受自己到何种程度。心跳扑通扑通地乱跳,似乎是头一次对别人的看法这样紧张。 “前世今生?” 他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正认真思考着这个平常极少接触到的词汇。 片刻后才道,“我不信每人既定的命运,但若是前世今生若是指几辈子的轮回,我倒也相信命中可能注定的相遇。” 苏锦莲立马来了兴致:“那你觉得,何为命中注定,何为偶然?” “去宁江游湖是偶然,若没有裴家公子那一邀请,我怕是会在客栈窗边坐看云卷云舒自斟自饮;和你相遇也是偶然,但一次次的偶然多了,也就城了命中注定。” 夜色深沉,她坐得离洒在洞外嶙峋乱石上的月光远些,便也看不清脸上的红霞绯云。 苏锦莲生得一副好样貌,前世在初长成时也曾听过邻里少年的花式不一的甜言蜜语,自然也懂得季临这看似平淡的话语下暗藏的俏皮。若能将一切都放开…… “若能将一切都放开,我也愿在宁江乡间寻一小院,春看花开满庭,夏寻菱角尖尖,秋采桂花蜜饮,冬舞雪梅林间。” 她忽然念出声来,声音虽低,离得近的季临却听得清清楚楚:“你还会跳舞?” “会一点点,只是没舞姬那般柔美灵动,顶多像个猴子。” “江南是水乡,水流密布如网,那我就乘一叶扁舟到你所居之地,看你舞上一段。” 季临立马道。 “你怎么这么无赖,为何平白无故舞给你看?” “你给我跳舞,我就给你学猴子水中捞月,竹篮打水。” 季临袖子裂开露出绷带,衣袍上血污一片,笑容却是温暖明亮,能让人忽略了那些并不美好的外在,只把目光定格在他的脸上。 她还是第一次那么认真地打量季临,从前远远打量只觉得面如冠玉,身若修竹。近来细看,长眉如墨染,双瞳似沉湖,轮廓并非刀削斧砍的线条分明,但也让人看得只觉得舒适流畅。他生得很白,气质温雅,由于常年练武也没有那种文弱的书生气,阳刚与温和并济。此时正屈膝坐立,安静地与她对视。 她颇没出息地呼吸一滞,连忙移开了目光。 季临心头一喜,倒是头一次觉得他这张生得不错的脸给他带来的荣光令人欢欣。 “似乎有人!” 她忽然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似是有鞋履踩过草坪。来者应有二三十人,还有压得极低的声音在交谈。 季临也收回目光,一手本能地挡在她的前面,另一边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去观望。所幸刚才两人没有点火,这山洞较小,又有草木葳蕤笼罩在四周,这才不容易被发现。 “我们这样找什么时候是个头,天色又这么暗了,有火把也只能看得清个人影啊。” 一名举着火把的大胡子男子抱怨道,“况且我也想撒尿了,不如你给我举着,我去前面方便一下吧。” “都他妈找了几个时辰了,谁不想歇歇,别找借口,都是男人又没个娘们,要尿就在这里尿,谁还看你不成?” 前面的健壮男子似乎是个领头的,闻言立马斥责了几句,“我可给你们说好了,谁都别想着偷奸耍滑。这时候不找到,等他们带着图纸出去脑袋搬家的就是我们了,还尿,别到时候猴子在你烂掉的尸体上撒尿!” 他说话粗俗但也有几分幽默,惹得队里前面离得近的几个人都大笑起来,但又很快被喝止。 季临回过头来向苏锦莲比了个“嘘”的手势,又朝她勾了勾手指。苏锦莲会意,一只手抓起地上的一颗石头也悄无声息地凑了过去。 一行人很快从他们藏身的山洞前经过,虽是嘴上嘻嘻哈哈,但周围的一草一木也都没放过,全都分散开来细细翻找,不肯错过一丝一毫。眼见着不可能躲过,苏锦莲与季临对视一眼,忽然一颗石子猛然掷出,正好砸在那专心寻找的领头男子头上,在暗夜里溅起一大片他们看不清楚的血花。 “啊——” 大胡子男人离小头领最近,手里正好也拿着个火把,便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那石子准确无误地贯穿了前面头领的头颅。刚才还生龙活虎的一个大男人重重倒下,瞬间成了一具没了生息的死尸,还死不瞑目。 “放火!” 大胡子也是个果断的,明知敌在暗我在明,追去反而会被暗中袭击,不如索性放火烧山,让那两人无路可逃。 “快走!” 小队既然能被派来追捕,执行速度自然是极快。大胡子一声令下后拿着火把的人只留下一个照明,其他全都扔进了这边的草丛里。瞬间熊熊烈火升起,如一只可怖的野兽在夜风中发出一声嘶哑怒吼。 季临直接往地上一滚,手中石子弹出,越过火焰“蹭蹭”砸去,也有两人重重倒下。 秋天天干物燥,火焰最容易蔓延开来,加之此处草木茂盛,只听得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呛人的烟味已经钻入鼻腔,周围也变得炽热起来。 苏锦莲浑身都是一颤,抓住季临的手也忍不住用力,甚至指甲划得他有点疼。季临这次抱起苏锦莲也是抱得就驾轻熟,直接轻功跃起,堪堪逃离了那一片火海区域。 嘶啦—— 布帛碎裂的声音乍然响起,苏锦莲毫无准备地从季临怀里扑通落下打了个滚,扬起灰粉尘屑纷纷灌进嘴里。 五十六、被救归来,冰释前嫌 再迅速爬起时,她看见季临那只没受伤的胳膊也已经血如泉涌,在惨白的月色下格外骇人。 雪亮的银钩再次袭来,季临忍痛提剑去挡,“哐当”一声碰撞,他又借力弹开退了几步,伤口传来的撕裂般剧痛让他不由咬紧牙关。 鲜血滴滴答答地淌,刚才包扎好的伤口也都挣得再次裂开,生生把之前的伤处又一次扩大。季临忍不住闷哼一声,也不敢以之前那样强劲的力道相搏。哪怕无惧疼痛,鲜血的涌流也让他头脑发晕,没法再这样撑下去。 苏锦莲看在眼里急在心,却也不知敌方藏身于何处。这一个埋伏接着另一个埋伏,自己那边的人也没有及时赶来,不知是由于消息的疏漏还是…… 她不敢再深究下去,也不愿意把李云霏想象成因为一些矛盾就宁愿她失踪的人。信任建立起来很难,摧毁却是瞬间的事,因此没有确切证据,她也不会随便怀疑身边的每一个人。 “还是我来。” 她从季临手中接过长剑,又一次对上从草丛中伸出的钩子。这种武器原来是在战场上用于偷袭对方的马匹,现在却被他们用下了对付人身上。钩子本身灵活,力道上不能与剑相比,而她前几天也在林肖玦策划的那一场追杀中伤了肩膀,不能再让肩膀伤口也撕裂开来。 还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远处风吹草动,鞋子踏在草地上疾奔而来的声音越来越近,苏锦莲与季临皆是有伤在身又只有一把剑作武器,渐渐陷入绝境。苏锦莲不知季临是因着心急才这么快跑来,若是知道必将气得发昏,而不是此时的隐隐心疼。 “小姐——小姐我是含桃!” 剑光与另一兵器正交错擦起火花点点,熟悉的声音如黎明的曙光忽现,照亮了她原本陷入黑暗的心情。苏锦莲大喜过望,身上险些挨了一刀却是忍不住笑了起来,从未觉得含桃的声音是如此亲切可爱,连忙高声应了句。 “何处蟊贼竟敢围攻宁江王府小姐,全部活捉,反抗则死!” 另一道熟悉的声音是碧萝,正领着侍卫冲在最前面。她的两名丫鬟是娘亲在她小时候就留在她身边陪同一起长大的,苏锦莲练武时两名丫鬟也就跟着一起锻炼,武功也都还算不错。 训练有素的侍卫一加入,形势就陡然逆转。那些追杀的人虽是精英与死士,但也不能和王府里的侍卫相比。那个大胡子最为圆滑不过,见势不妙就立马撤离,连声招呼都不打。而剩下一些死士则是奋战到底,其间还不断想要靠近受伤的季临,苏锦莲守得滴水不漏,终是将那些人处理干净。 婆娑的树影下血流成河,随处可见一个个黑衣人的尸体。能活捉的也全都被活捉,忠心不二口中注定问不出什么来的死士也都被一刀结果。有侍卫把马让给了季临和苏锦莲,前者虽伤口颇深,却还能冲她笑了笑。 大齐江山不平,他身为坚定站在皇上那一派的王公贵族遭到追杀已经是常态,今天的伤口格外深一些,却也没到致命的程度。更加之得到了图纸物证,心情格外开怀。 “锦莲。” 马蹄把月光踏得很碎,季临轻轻喊了她一句,面容在月色下显得更加丰神俊朗。她抬头望去,只见他笑意浅浅,“你们的援兵居然来的比荣亲王府快,我那父王也不知道来找我一下。” “你快别回头说话了,我看着你那伤口都疼,毛手毛脚的。” 苏锦莲笑道。 含桃和碧萝对视一眼,不知苏锦莲来城郊垂钓为何会与季临在一起,还被人追杀。两人说话如打哑谜一般让人也云里雾里的听不懂,反倒勾起了不少好奇心。 难不成自家小姐对季公子一见倾心,从初见起就对林世子弃之不顾,把橄榄枝抛向了家世更好皮相也更胜一筹的季临? 碧萝心脏一紧,她原本还做着当小姐陪嫁的美梦,生怕现在就彻底破碎掉了。季临虽也好,但她对林肖玦更有意,现在不得赶紧为自己筹谋一下! 碧萝看向季临的眼神都有着隐隐敌意,故意高声道:“小姐,亏得林世子现在不在京都城,不然看到您受伤定是会担心的。” 季临睫毛微微一颤:“林世子何时又定下与锦莲的婚事了?太后和锦莲都已经亲口拒掉,难不成是你安排上的?” 碧萝话一出口就被堵住,微微窘迫。 “奴婢只是出言提醒一句,况且我们家小姐与季公子也不是未婚夫妻的关系,奴婢是害怕小姐名声有损。” 碧萝脑子转得快,立马又回道。 季临轻哼一声,不作回答。 一行人浩浩荡荡先把受伤重些的季临送回了王府,掌灯的老管家一看到季临满身狼狈的模样大惊失色,也不顾骑着高头大马女扮男装的苏锦莲为何与季临一道,连忙叫人把季临带了回去。 苏锦莲也没再和老管家客套,肩膀上伤口一直在隐隐作痛,身上也是跌了几块青青紫紫的,让她极为难受。回到客栈时又遇到了正在原地不安踏步的李云霏,李云霏自碧萝和含桃两个侍女出动时就从房间跑了出来,到现在也是强撑着睁开眼皮没肯去睡。见苏锦莲一身泥泞血迹吓得慌了神,连忙又遣人去叫了大夫。 “锦莲怎么伤成这样,碧萝还不快点去拿红花油先给她简单包扎一下!” 李云霏困意被一身冷汗吓得全无。到底是与苏锦莲一起长大的情分,哪怕有所不满也是关心着她。 碧萝见李云霏焦急的模样,连忙去翻箱倒柜地找红花油。苏锦莲心里一暖,连忙拉住她的手道:“你这么急做什么,我的身手你又不是没见过,这衣服上又不是我的血。” “不是你的血那也受伤了,谁让你一个人不声不响跑去钓鱼的,还不带侍卫!下次不许去了!” 李云霏嘴上凶巴巴,通红的眼眶却是明白地露出心疼。苏锦莲忍俊不禁,心中最后那点芥蒂也随之化作了虚无:“你都这么凶了,谁敢不听你的?” 五十七、投怀是为何 如此只养了一日的伤,又在夜间晃荡着跑去了天宝楼。 之所以要那么快去,是怕林肖玦忽然回来又惹出一大堆麻烦事。苏锦莲临行前又去和李云霏喝了杯茶,被“勒令”在自己房间里好好休息后才趁此机会从窗户跑了出去。 去往天宝楼的路线她已经熟知,这次也没叫上受了伤的季临,连一个小厮都不带就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里面的人前几日给她一个记名的牌子,此时递上便算是验证了身份,只在里面静候着袁雅钰的光临。 青楼里的人手脚极快,她一杯香茗还没来得及吹凉,珠帘后的脂粉浓香就随风而至。袁雅钰一身曳地抹胸长裙道不尽妖娆风姿,粉缎霞绶显得肌肤如霜雪洁白。美人唇角含笑,百媚千娇地先道了安,纤纤玉指在茶杯上一点,按下一个淡淡的胭脂印来。 她并不说话,只是提笔在早已备好的宣纸上洋洋洒洒提下大字:“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黛色姑娘艳压群芳,在下思慕。今日特地隐了身份欲与姑娘一叙,还请姑娘勿要介怀。” 袁雅钰只瞥了眼对方包裹的严实的模样,娇柔一笑,纤纤玉腕上镯子叮当:“与公子相见亦是黛色三生有幸,又何需露面出声?有这份意思便可。” “黛色姑娘可有何才艺展示?” “略略会些小曲、歌舞,不知可否博君一笑。” 苏锦莲闻言“颇有兴致”地从座位上站起来,示意她可共舞一曲。袁雅钰原本年纪小,身材也是娇小玲珑,与她的身高差正好可以配上。只见佳人藕臂轻抬,手臂上的锦缎披帛垂下,薄薄的一层轻纱掩映着的雪肤就这么轻轻依偎在苏锦莲的臂膀间。 “奴家就来一首《菩萨蛮》吧。” 袁雅钰音色甜美,见对方点头才继续开口:“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 柔婉的曲调正与她音色相合,媚眼横波,娇柔宛转。像浓浓的蜂蜜被沸水浇开再四散,尾音酥酥软软,微带颤意。 “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 苏锦莲往后一退,她急旋轻转,裙摆如花瓣徐徐绽开,露出下面洁白的底裤。软底的绣花舞鞋踏在地上并无声响,锦缎忽而绕上苏锦莲的肩膀,香风掠过,让她不由屏住呼吸。 “新贴绣罗襦,双双金鹧鸪。” 她步法凌乱中又自有序,呼吸微微急促。娇小如荷瓣的脸上已经沾上点点汗水,身影绰约的模样更加惹人怜爱。 阵阵香风扑鼻袭来,苏锦莲闻得了血腥与臭气,却独独对其他女子的脂粉浓香最为厌恶,连忙再次退却。而袁雅钰一个旋身已经逼到她身前,娇小身躯准确无误地落到怀中,藕臂欲要勾上肩膀的一瞬间,苏锦莲连忙一把抓住她两条纤细的手腕,故意用了大力,直让她眼中浮上点点泪花来。 “公……公子……” 她贝齿轻抵,面露委屈神色,却没法从那禁锢中挣扎出来。 苏锦莲可是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柔情,哪怕有,也绝不会是对惊世白莲袁雅钰。手向上一提,少女娇小的身躯立马被提了起来,也不敢随便挣扎,而是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苏锦莲被这一副模样恶心地几欲作呕,若是哪天吃多了要减肥,把袁雅钰放在她面前绝对是吃不下一粒米的。 心头如一层腻腻的油水浮上,手上却是没有轻饶。苏锦莲恶趣味地一把拽住她束腰缎带往下一扯,袁雅钰猛然瞪大双眼,这次是真的又惊又怒。她原本也只是想给一掷千金的公子留下深刻印象,却没做好被这样对待的打算。双手连忙护住身上,急急道:“快点来——” 后面的话还未来得及说出口,苏锦莲一记手刀上去,袁雅钰脖子一软,脑袋耷拉了下来。 苏锦莲随意把她往软榻上一丢,又把那衣衫扯得七零八落,作出一副令人误解的模样。 “这主动投怀送抱的是你,后来矜持着拒绝的也是你,便也怪不得我了。” 苏锦莲心情极好,又把她发簪都除尽,全都扔在了地上。 前世自己在冷宫内也曾听闻袁雅钰和林肖玦恩爱事迹,他为她在鄱月湖上筑造一座“瑶台”,又赐予她“瑶台仙子误入凡尘”的美称。此举轻松掩盖掉了那些本就鲜为人知的过往,也算是掩耳盗铃,让自己心头最后一点芥蒂也消散。 而她今生偏就不让他称意。 三入天宝楼,又花费如此重金砸在袁雅钰身上,只为让林肖玦误认为自己的“女神”已与他人云雨巫山。不知林肖玦的忍耐到底是能超过这个封建年代男子所能忍受的一切条框,还是前世的盛宠只是一场障人耳目的骗局,自欺欺人,也让仙子跌落凡尘。 林肖玦此时得了徐慧月的应允后又与那对父母周旋了一日,在乡间又强忍着住下,直至三日后才迫不及待赶回。那里的尘土和腥臭已经让他这一辈子都难以忘却,犹如污点洒在一片白布上,哪怕已经洗去也有印记残存。 他在路上快马加鞭,只盼着回去能把那些焦头烂额的事情再解决掉。例如傲骨凛然非正妻不当的苏锦莲;例如对他不知何时情根深种被他反利用去撺掇苏锦莲的侍女碧萝;再例如自己的心头白月光般出淤泥而不染的黛色姑娘…… 马蹄踏在山路,溅起灰尘无数。 林肖玦正满怀期待地赶回,却不知自己离开的这短短几日内已经发生了他难以预料的改变。也不知袁雅钰在从昏迷中醒来后是怎样的歇斯底里,直砸了天宝楼里的不少东西。 “公子”虽没有真正对袁雅钰做出那样的事来,她从昏迷中醒来时却是惊得一声尖叫直冲云霄,吓得青楼里的姑娘和小厮急急赶来。 虽被天宝楼的掌柜严令禁止外传,只是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女子多了竞争也就多了起来。袁雅钰衣衫不整的事情被迅速传出,成为了喜逛花楼王公贵族口中的笑谈。 ------题外话------ 深夜玄学,一定不被关小黑屋! 五十八、她就是气不过 “暖翠楼前粉黛香,六朝风致说平康。” 天宝楼前的题字金牌匾换做了这句诗时已是中秋,苏锦莲一行人早已回去。大理寺少卿拖家带口逃逸,季临也参与进了对其搜捕中。那一场城郊的相遇仿佛是梦境,过去之后便是了了无痕。她回她的宁江城,季临依旧做他的贵族公子,两人恍若一线相交又再离去,留下心潮难平的涟漪。 回去仅是几天的时间,便要着手去办中秋家宴。 以往宁江王爷还在的时候这样的事宜都是交给三姨娘来操办,三姨娘虽无正室夫人的地位,但比起寻常人家的妾室却能碰到更多的权利,因此苏玉白才如此狂妄,但由于自小没有受过嫡出那样的教育,眼皮子浅地撑不起大局。 苏锦莲一早就没打算要一直在宁江王府待下去,手里的一切事宜都要交给那些庶出来打理。苏瑞凌凶狠有余气度不足,苏玉白有点小心机却也没高瞻远瞩的见识,两个她稍微看好些的人都是有着难以忽视的致命缺点,让她难以放心。 苏玉白此次京都城一行对苏锦莲稍微多了点好感,但也仅限那可怜的一点,对于此次苏锦莲独揽大权包办中秋家宴的事十分不满,竟是连一点的权利也没分给自己姨娘来。 “以往都是姨娘你来打点上下,苏锦莲初出茅庐还真把自己当个诸葛亮了?姨娘你想看个账本都不行,自家人不信任,还非得找个老嬷嬷去帮衬着?” 苏玉白刚从苏锦莲那里回来便气不打一处来,一掀裙子坐到了床上,两只鞋随意一踢,吓得两名贴身丫鬟立刻去捡。 “玉白有事无事别往苏锦莲的院子里跑,又说不过她,又去找气受。” 三姨娘正憋着一肚子的气没处撒,见苏玉白又落败回来,瞬间也没了去哄她的心思。 苏锦莲从京都城回来后二话不说开始挪账本搬钥匙,先是雷厉风行地检查一番府里所有人的吃穿用度账目,后来又把几个仆俾给发卖了出去,也不知是受了哪个贵人主子的气,回来耍哪门子的威风。 她在账目上一向对自己更加宽松些,掌权时能搬的好东西都往自己和苏玉白屋子里面放,以至于此次一下子被苏锦莲查了出来,又克扣了一个月的银两。 她气不过去与其他几个姨娘倒苦水,而那二姨娘是个不问世事的,在宁江王爷去世后就开始吃斋念佛;大姨娘眼皮子浅,只看中了苏锦莲对苏玉芯不错,对张狂的苏瑞凌也没有太过打压,便成了那苏锦莲忠实的走狗,还没等她开口就把她一通教训。 不过也是个姨娘,有什么好嘚瑟的! 见三姨娘也出言怨怼,苏玉白气得直接往床上一躺,也不愿意再为她去奔波。自己为什么要去苏锦莲房间里自讨苦吃掉面子,为的也还不是这个娘! “咦,我的琉璃安枕珠呢?” 苏玉白刚一躺下就发现自己的爱物不见了,又直起身来看向了丫鬟。 “回,回二小姐的话,琉璃安枕珠被三姨娘收起来了。” 一名正在扫地的丫鬟小心翼翼道。 “你又把我的安枕珠收起来干什么,放在那里碍着你什么事了?” “什么叫我又把你的安枕珠收起来,我自己的月例都被苏锦莲收了一个月,说是什么账目对不上。” 三姨娘气哼哼抱怨道,“谁做个账还没捞点油水了,又不是圣人。王府家大业大的,难不成多用点她就没饭吃了——你那珠子不拿下去再被苏锦莲没收怎么办,谁不知道她现在就在查账啊。” 苏锦莲,又是苏锦莲…… 苏玉白只觉得从京都城回来后就事事不顺。亏得苏锦莲在京都城受了伤之后她还心疼了一下,现在只觉得她怎就没被那贼人在山里多困上一会,最好把胆子给吓小了,看她还这样作妖! “二小姐去哪?” “去看看苏玉芯那里的东西有没有收起来,别再只收我们一房的东西其他没有一视同仁!凭什么她说什么就是什么,爹爹在的时候我过了十几年也没有这样被欺负过,办家宴办家宴,她这样无理取闹谁在家宴上还吃得下饭?” 苏玉白像个一点就燃的小炮仗,正突突向外喷着火。穿好衣服后连头发也只简单挽了一下就向外走去,刚带着丫鬟出了院子门,却见几人正在搬着东西。 她定睛一看,竟是些纸张。三姨娘只教过她一些女工和诗画,从来没告诉过一般男子才会去处理的事务,便也没认出那是房契地契。只看着那些人全都往苏锦莲房间里去,一时好奇,便压下怒火偷偷在后面跟着。 苏玉白的院子和苏锦莲的院子离得也并不算太远,走了一段路也就到了。苏玉白有这几分小聪明,先看着那几个人进去,又等了片刻才自己走过。 那些侍卫又见苏玉白过来,刚要拦下,苏玉白便轻哼一声:“我刚才来长姐这里时手帕落在里面了,我现在过去拿一下。” “那玉白小姐还请快些。” 两名侍卫相视一眼,也就把苏玉白放了进去。一名庶出小姐回去取个落下的东西的权利还是有的,哪怕侍卫拦下,苏玉白也有办法在这几分钟内就过去。 她悄悄走进苏锦莲的屋子,避开了几个正在日头下摇扇说着悄悄话的小丫鬟。软底的绣鞋走在草坪上,只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响。 她踮起脚尖趴在雕花小窗上向里面望去,及地长裙曳过草尖。 刚才抱着那些纸张走的人果真全部进了苏锦莲的屋子,把那些纸一一放下。苏玉白先前瞥了一眼,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字,而苏锦莲早已及笄,若是愿意都可以成亲了,已经过了学堂读书写字的年纪,那些字迹便让苏玉白心里好像小猫爪子挠一样好奇。 她侧耳细听,里面苏锦莲清脆的声音响起:“阿宏去把庆河盐庄的地契也给我拿过来,阿岩去拿旺庄米肆的——还有外面的那位,是不是可以进来说话呢?” 五十九、亲教导 苏玉白脸一红,却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被发现,拎着裙子就慢悠悠踱了过去。 推开雕花实木大门,苏锦莲正坐在桌案前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字。她脸型偏小,弧线优美,长眉入鬓,唇线柔和,双眸生得不算惊艳,但镶嵌在这样一张脸上如静沉的湖水,让人不由自主地就安下心来。 几名小厮正恭恭敬敬立在一旁,等候着她的发令。 虽然苏玉白不喜欢自己这位嫡姐,但也不得不承认她的确有些手段,能把下人收拾的服服帖帖。 苏玉白,哪怕是自己的三姨娘只有在发火时才能让那些小厮丫鬟如此毕恭毕敬——或是走上一个极端,发卖。 卖身契要握在自己手里,威信才能立得住。这是三姨娘很久以前就传输给她的观念。而苏玉白眼瞧着苏锦莲神色安然,手下的那些人对她也不像是完完全全的畏惧,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敬佩。 “听懂我们说什么了?” 苏锦莲抬眼望向她,掌心撑着下巴。苏玉白脸色一僵,不情不愿道:“没有。” “那你看看这地契房契,可与你平日里看的那些诗词书画不同。” 苏锦莲语气淡淡,苏玉白一时间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本以为要被苏锦莲再说几句,没想到竟是像耐心教导孩子一样的场景。 她存着几分疑心把头凑过去,这些字分开来时她能看懂,而组合在一起又有不少成了她不懂的词汇。大齐虽然民风开放,但大多数女子还是以擅长琴棋书画为荣,哪怕有去翻翻账本的,也很少有人会去看那些地契房契的。 “没看懂。” 苏玉白老实承认。 苏锦莲白皙的指尖点上那一行标着地名的地方,在“七河粮油坊”下面停住。 “这个地方是不是很熟悉?” “爹爹在城头老街开的粮油坊?” 苏玉白很快想了起来。每个官员家里都会有不少产业,交给手下人去置办来补贴家用。像宁江王爷这种不会贪污受贿的大官更是以此作为主要经济来源。苏玉白作为宁江王爷最喜欢的庶女虽及不上苏锦莲的待遇,这些还是能接触到的。 “达官贵人,家大业大,朝廷所发俸禄一般不能支撑起养一个大家,所以大多都要以开店来补贴。高门贵女,不仅嫡出,庶出也是要嫁作他人做正妻,尤其是爹爹英年早逝,我们更不能嫁作了妾室。” 苏锦莲忽然从座位上站起,坦然迎上苏玉白惊愕的目光,字字句句铿锵有力,“若为正妻,不能持家,则地位必将败亡于妾室之手。身为正室,要事并非红袖添香,而是将中馈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才是长远之道。” 她并不喜欢把自己的一切都寄托在男子身上,因此前世哪怕与林肖玦“伉俪情深”也未曾把筹码全盘托出,重生之后更是一步步把大权都掌握在自己手中不让他人染指分毫。权利只能从自己手中放出去才能把控的住,这个道理她现在才深以为然。 宁江兵符、碧萝叛变、林肖玦反,几样心头大患还压在她的心头,让家宅中的事情都变成了一点点开胃小菜。现在的势头就仿佛远古神话里的几个太阳高悬空中,照得大地滚烫如火。她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和宅院里那些姨娘庶子周旋,只能以最快的速度收服。 苏玉白一向是个心气高的,如今乍一听苏锦莲似是交心的话语眼神却是软了软,眸中毫不掩饰地亮出期待。她脑子也还算好使,怎么长姐这个话听着听着,好像是在长姐出嫁之后会把这些事务会交不少到她手里呢。 “长姐……” 她试探地唤了句,刚一开口,就发现额头上的汗珠已经滚落下来,顺着脸侧滑下。 “长姐的意思是让我跟你学着理家?” 苏玉白的心脏扑通扑通直跳,不仅是因着努力了那么久而忽然能触碰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还有对苏锦莲转变的惊讶与突如其来的感动。 在她眼里,苏锦莲以前是自视清高,后来一直是专权独断,甚至先前自己的三姨娘还受了她的气,把自己喜欢的安枕珠收了起来。苏锦莲从未有过这样开明大方的时候,倒是让她有些受宠若惊。 “你性子太急,本想让你磨练磨练,但或许时间不等人,也或许是我对你的看法太过主观片面。” 苏锦莲忽然想起了三姨娘,那也是个典型的后宅女子,有心计也有手段,揽权时也会想些办法给自己谋取好处。但在她手中的账本也从未出过大碍,三姨娘有时候目光略微浅短了些贪图享受,倒也不会在大事上面胡乱来。 也许她适当地治理之后再放权也是个不错的选择,毕竟打一棒子再给颗枣是许多人惯用的手法。 “你若有心,我可以现在开始带你看账本理家务,只两点,不许仗势欺人欺负其他姑娘,也不能不经过我的准许擅自做决定。你若是能做到这两点我再考量考量,在我以后出嫁之前能让你独当一面就好。” 苏锦莲话一出口,苏玉白竟是惊讶地直接抓住了她的双手。眼眶瞬间通红通红,一层晶莹的泪花浮上,鼻尖也是酸酸的。 她和那些庶女争,和苏锦莲斗,想求的也不过是有权利在手和能嫁到更好些的人家里去。苏玉白到底也是个封建社会的传统少女,没有什么远大的追求,一辈子的希望也就寄托在未来的夫君身上。而没有什么比自己把权利握在手里来的更加踏实,若是苏锦莲肯放手便没了那么多的烦恼,再好不过。 “此话……你可当真?” 苏玉白激动地又再确认了一遍,得到苏锦莲的应允后竟是不计前嫌地扑到了她怀中把她紧紧抱住。从小到大,她从来没有对苏锦莲这么心悦诚服过,也是头一次这么真诚地喊了声“长姐”。 “长姐长姐,中秋一过我便来你这里学吧。近些日子你也要忙,我就不乱来打扰你了。” 得了保证的苏玉白无比乖巧,笑浮两靥。 苏锦莲微微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下大半:“若你不忙也可以来这边先学着,正好给我打个下手。” ------题外话------ 【小剧场】 苏锦莲:我们要对内团结,能扶的阿斗就扶一扶,扶不起来的就滚。 苏玉白:很明显,我长着一张恶毒女配的脸,但按照长姐所说是可以扶(骄傲脸.jpg) 狐狸:不,你应该感谢善良的我从不按套路出牌~我就喜欢反转反转再反转~好,下一章开始有人搞事!又是一个新反转! 六十、家宴出事 苏玉白一个庶女,也不需要操持家务,自然是无事可做。苏锦莲这边是隐晦地允许她很快接手一些家中事宜了。 她激动到无以复加,自然把先前的恼怒都一股脑丢掉,甚至是对苏锦莲产生了极大的感激,心情好地几乎要哼着小曲离开。 这种上下和睦持续到了中秋晚宴时才戛然而止。 中秋节无论在什么朝代都是个大日子,十五的月亮十六圆,阖家团圆如天空那轮月才能算个节。宁江王爷早逝,今年缺了一人,又勾起无限的怅惘。 宁江王爷共有四房妾室,其中大姨娘没什么心眼,二姨娘一心吃斋念佛,四姨娘温婉得体,也不甚与人争斗,唯有三姨娘不是盏省油的灯。三姨娘和苏锦莲经常明面上斗,近期因着苏玉白得了大好处便也偃旗息鼓,本该是个大好的日子,却又闹出了件烦心事来。 苏锦莲正指挥着丫鬟小厮布局,挂花灯的挂花灯,摆盘子的摆盘子。她前两日开始还带着那些人用现代的方法做了些月饼,咸蛋黄塞的满满当当。若不是这个年代找不到莲蓉和那些水果馅,她还是要把那些也加上的。 暂时的宁静被小丫鬟尖利的叫声打破,那是个极有当戏子潜力的小丫鬟,一声叫喊从远处传来几乎把人耳膜震得颤了几下。所有人都停下手中事向声音传来的那边望去,只见一名穿着藕花衫子的小侍女惊讶地捂住嘴:“四姨娘,你……” 她惊觉自己声音太大,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这边,小脸一红,压低声音道:“四姨娘裙子脏了……” 四姨娘在几个妾室里面年纪算是较大的,也很少主动与人冲突,深居简出,也不受宠,算是中规中矩不起眼的一个。苏锦莲一向对她没什么印象,见那小丫鬟弄出那么大的声势便也走了过去。 四姨娘脸一红,抬起袖子遮住了自己马面裙后面的一抹红。然而脚下也有粘稠的东西流下,让她走也不是停也不是,尴尬地留在了原地。 “怎么了怎么了,四姨娘哪里不舒服?” 苏玉白刚刚从苏锦莲那里得了点协助的权力,自然想借此发挥一下,忙不迭走了过来。 “四姨娘似乎是来了葵……那个……” 小丫鬟年纪还小,涨红了脸也没把“葵水”两个字说出来。在场各位女性却是都能听懂,一身素雅衣裳身形消瘦的二姨娘却是忽然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声音轻轻柔柔,带着淡淡的疑惑:“我记得你不是这个时候?” 二姨娘和四姨娘两人性格相似,自然是最处得来的。四姨娘闻言脸色更红,手在袖子下不自觉地攥紧。苏锦莲瞥见她气息有些紊乱,上前一步道:“四姨娘是身体不适?” “许、许是月信来了,小腹有些酸痛。” 四姨娘忽然语气有些急促,“妾身不应来这里,这就回去换衣服,扰了大家兴致了。” 她朝苏锦莲福了福身,连忙又步履匆匆向来时的路走去。这下的反常连无甚心机的大姨娘都觉得可疑,几步走过去便抓住了她细瘦的胳膊:“佩怡这是怎么了,前几日还好好的?” 四姨娘本能地想要挣开,后面的小丫鬟却是神色惊慌,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漂亮的小脸上涕泗横流,哀哀切切地看了四姨娘一眼。 “四姨娘,奴婢也不是故意的,但奴婢年纪小,也实在不敢再瞒下去了……姨娘根本不是月信,而是有了身子了!” 四姨娘俏脸上浮现了一丝扭曲的恐惧,一把抓住了那小婢女的手腕恶狠狠道:“你满口胡言,有了身子怎会、怎会像这样有血!” “妾身怀着瑞凌的时候是第一胎,胎像不稳,当时裙子上就会有血。” 大姨娘心里把时辰算过一遍,忽然惊讶地看了她一眼,声线忍不住也有些微微颤抖,“王爷常年征战沙场,上次去的时候还是五月,万万不可能……” 她的意思已经十分明显,望向四姨娘的眼神也有了鄙夷与怒意。苏锦莲与苏玉白几人目光也一并投了过来,传达着并不友善的讯息。四姨娘一向少与人交流,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下意识就要去扶住自己丫鬟的手,却忽然又想到刚才正是自己一心信任的丫鬟透露出如此重要的信息,一时间惊怒交加,眼前一黑,险些晕了过去。 “雨筝、雨筝!” 她恨恨掐住小丫鬟的胳膊,正要一巴掌扇上去,眼前一道倩影忽然闪过,二姨娘已经美目含怒,重重推在了她的身上。后宅女子身娇力弱,但这用尽全力的一推也让毫无防备的四姨娘脚下一滑向后倒去。 苏锦莲见状连忙推开挡在前面的人去扶,场面顿时乱作一团。 “愣着干嘛,还不快去叫大夫!” 苏玉白自出生以来倒是头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额上已经冷汗涔涔,却是用力一推站在自己旁边不动如山的贴身丫鬟,又朝远处站着的小厮喊道,“还不赶紧去找东西来把四姨娘抬回屋子,动作快,小心你们的皮!” “王爷待你也不薄,现如今王爷尸骨未寒,连半个家宴都未太过铺张,你又如何这么急,非得趁这个时候就与人私通!” 鲜血在身下漫流一地,力气正在一点点地被痛感侵蚀,四姨娘在混沌中缓缓睁开眼睛,身体被苏锦莲抱起,眼前模模糊糊的却是二姨娘怒气冲冲的模样。 一向温和不问世事的两名姨娘竟是在一天之内转变了模样,这样的惊变让苏锦莲安稳过个中秋的心情全都被搅得凌乱不堪。感受到四姨娘身子不断颤抖,只得忍着怒气从地上站了起来。 “把她抬到自己院子里!” 苏锦莲目光迅速在低着头瑟瑟发抖的小丫鬟身上扫过,这样的后宅阴私手段她早已在前世经历过,处理起来也是就驾轻熟。而看到旁边的苏玉白紧张又期待的模样忽然又转变了主意,一清嗓子高声道,“玉白留下来处理其他人,一会再来与我汇报!” ------题外话------ pk过啦!!! 上架之后会开启万更模式,如果不出意外万更会先持续一个月,之后看成绩决定~搓爪爪~ 六十一、月寒霜清冷人心 郑佩怡在疼痛中昏迷,又在疼痛中惊醒。满头的汗水淋漓,身下的血水不止。 一阵阵的剧痛让她睁眼时是一阵模糊,闭眼时是漆黑一片。手下被单被抓得皱巴巴,但她还是没有力气能直接把床单给撕碎了。 轻飘飘的帐幔外是不熟悉的声音在大声谈论,还有大姨娘夏韫急切的吵闹:“小姐,这件事就这么不痛不痒地过去了?她可是背着王爷……” “她被二姨娘一推这孩子必将是保不住了,现在她是这个样子,你要我现在去处置她?” 苏锦莲的声音不疾不徐,仿佛这一切的事都与她无关。 怎会与苏锦莲有关呢,她不过是个深居简出的小小姨娘,与这个高贵的大小姐说话的次数都屈指可数。且这次又是给苏锦莲的亲生父亲难堪,又是在他尸骨未寒的情况下,苏锦莲又怎么会放过她? “小姐,依妾身的看法,那小丫鬟要好好审问才是。关键时刻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必定是预谋以久!” 是二姨娘杜毓秀,她一向文文静静很好相处,今天却像个被触怒的豹子一样不依不饶,非得把猎物咬到手。杜毓秀是这几人里面对王爷感情最深的一个,以前和她一直关系都很好,两人如知心闺蜜。 她忽然想起杜毓秀对她的心思也是知晓个一星半点的,知道她是被皇上送给宁江王爷的妾室,也知道她对丰神俊朗的宁江王爷并无爱慕之心。 还好她对杜毓秀多了个心眼,从来没有说出过自己情郎的身份,不然今日难保的恐怕就不是这个孩子,而是情郎的命了! 又是一阵剧痛几乎要把她的身体撕裂开来,郑佩怡仰起脖子想要尽力把渐渐流失的空气全都吸回,沾满血的手不由自主地就放在了自己的小腹。 那是她和自己真正的爱人生命的结晶,如今,如今应是要毁于一旦了…… 她感觉到自己的嘴里被灌进了浓浓姜汤,辣得她眼泪不由自主地冒出来了。 如果不是姜汤而是一剂毒药该多好,她就能彻底远离这俗世的纷纷扰扰了。 “好了好了,血止住了!” 绝望之中她听见有一名激动的苍老女声响起,“苏小姐,各位姨娘,四姨娘的血止住了,只是孩子没了……” “给她喝点安神汤。” 苏锦莲的声音紧接在那婆子后面,她费力地睁开眼,却因着泪水只看到了一片朦朦胧胧。 郑佩怡昏昏沉沉中感觉到下巴被抬起,灌上了一剂浓浓的汤药。困意逐渐袭来,上下眼皮再也支撑不住,黏合在了一起。 * 再醒来时柔软的被子已经被撤下,熟悉的丫鬟仆俾也都不见了踪影,只有一名面色平和的老婆子守在她旁边。 那婆子见她醒来,也不多话,手脚麻利地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水递到了她手上。郑佩怡身子一颤,一时间也拿不准这是判决已下的毒药一剂还是寻常的热水,也不顾烫嘴就仰起脖子一饮而尽。 婆子又递上帕子给她擦了擦嘴,郑佩怡抬头扫视一眼周围的场景,正是她熟悉的怡芬院。所有的装扮都没有被撤去,仿佛是一切都没有发生的模样。郑佩怡一抚小腹,平平坦坦,眼泪又不由自主地落下,溅到被子上开出了一朵朵“小花”。 “嬷嬷,你可知妾身的贴身丫鬟雨筝去哪了?” “回四姨娘的话,奴婢并不认识叫雨筝的丫鬟。” 婆子只给她收拾东西,问话便是打太极。雨筝是四姨娘身边的贴身丫鬟,虽露面不多,大多数人还是认识的。难不成刚才那一碗热水就是送她命归西天的毒药,所以这下人才对她这般敷衍么? 思及此,郑佩怡又忍不住心脏一抽。她前些日子与自己的情郎秘密相会,两人禁不住便在她的房间里一诉衷肠。 她怀孕之后就胎位不稳容易见红,没想到唯一知道秘密的雨筝在中秋夜弄出那么大的声响来,说到底,还是她没用,连自己的丫鬟悄无声息地背叛了也不知道。 “那你可知小姐在哪里,我想见一下苏小姐。” 她忽然用了客气疏离的语气,那婆子眉头却是皱也不皱一下,明摆着的软硬不吃。 郑佩怡往掀开被子下了床,她还是刚失去孩子过的身体,每走一步都是微微颤抖。 掀开幕帘,窗外月色清冷皎洁,似与满地的白霜融为一体。再推开小窗,一阵阵冷风刮过,钻进她袖子的空隙中,冻得她一个哆嗦,地上的霜冻似乎都在温热的身体上铺了一层。 婆子见状立马过来把窗户关上:“外面风大,四姨娘还是好好休息。” 好好休息……孩子已经没了,她还休息什么? 郑佩怡忽然转过头来朝她凄然一笑,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眼泪扑簌簌落下,湿了一片寝衣。 从一开始刚进王府时的隐忍不发,到后来的锋芒渐平。她本是被训练出来的一名位高些的宫女,宁江王爷知道她对自己无意后便极少再来她的房内,就算来了也只是两人闲话片刻就离去。其他几个姨娘除了三姨娘外也没什么会找茬的角色,她便是安安生生地这么过下去。 直至怀了孩子,直至被发现不对,直至被丫鬟背叛,被一向当作知心好友的二姨娘杜毓秀狠狠推了一下,她的世界开始倾覆,从艳阳天瞬间转作了倾盆大雨。 郑佩怡咬紧发紫的嘴唇,眼中闪过一道恨意。 “咚咚咚!咚咚咚!” 急促的敲门声响起,那婆子像忽然有了主心骨一样小跑过去开了门。苏锦莲一袭色泽浅淡的青衣落了清冷的月光,像是披霜而来,要将她打入无尽的地狱。 她只盼着自己的心上人不会被发现,也不要知道她落胎的事情。此后便是为了保密而血溅当场,她也能甘之如饴。 郑佩怡抬起头来,屏住呼吸。苏锦莲脸上如笼罩着一层寒冷的霜华,她伸出手,郑佩怡颤巍巍地抬起手迎了上去,凉意从相触的指尖直达心底。 ------题外话------ 【注意】 等10w以后章节会改格式为(1)xxx这样哦,不然以后章节超字数就尴尬了(′,,???,,`) 有一种加更叫忽然看到自己在推荐位 六十二、处置 “四姨娘死了,现下你可满意?” 苏锦莲负手立于丫鬟雨筝面前,虽然是背对着没有看她的表情,也能想象到那张脸上写满了恐惧。 “四……四姨娘死了……” 雨筝喃喃重复一遍,整个身子都不由颤抖起来。她忽然恐惧地看了苏锦莲一眼,娇小的身躯往后挪了挪,碰到了柴房里堆积的干柴上面:“小姐竟是不给四姨娘辩解的机会,就把四姨娘……” “我何时说了是我让四姨娘死?污蔑主子,你可知是什么罪名?” 苏锦莲转过身来淡淡瞥了她一眼,雨筝小脸上满是恐惧,只觉得苏锦莲的目光如一只猛兽,只一眼就能把她整个吞噬。 “雨筝,雨筝绝对不敢污蔑主子,四姨娘私通,是罪有应得!” 雨筝立马磕头如捣蒜,也不顾额头碰在粗糙的地面上碦地已经有血丝溢出,连忙喊道,“主子大恩大德,雨筝也不敢欺瞒主子任何事情,一切都是为了主子啊!” 见她语气急切,苏锦莲故意不紧不慢道:“你口口声声称我为主子,那四姨娘我记得是从牙婆子手里亲自把你选下来的,你的卖身契也在她那里,还是她的贴身丫鬟,却都背叛了她。我手里没你的卖身契也对你没恩情,当了你的主子岂不是要被卖的骨头都不剩了?” “我……” 雨筝眼眶一红,颤巍巍地抬起头看向苏锦莲,小模样颇为可怜,“奴婢是一心视小姐为主子,全府的奴婢也都是视小姐为最大的主子,四姨娘做了对小姐不利的事情,雨筝自然是要告诉小姐。” “是吗?” 苏锦莲似笑非笑,指尖一勾示意她起来。雨筝应声起身,年纪轻轻身子却是颤巍巍的,仿佛没人扶着下一秒就要摔倒在地。 “且随我出去。” 苏锦莲丢下一句话后就兀自推门往外面走,雨筝连忙跟上,忐忑地用指甲切着手心的肉。出了门已经是个大好的晴天,与昨夜的月冷霜清相比却还是相差无几。雨筝垂着头走在苏锦莲的身后,只觉得身上的温度正在可疑地一点点流逝。 一路从芳草小径走去,直通向雨筝熟悉的怡芬院。她的脚步逐渐好像被地上的胶给凝滞住,连抬起来都如灌了铅似的沉重费力。 红漆大门被轻轻推开,雨筝小心翼翼地躲在苏锦莲后面向里望去。她年纪尚小,只有十四五岁,从来没见过真正的死者。更何况这样的死者还是她间接性造成的,便更加畏畏缩缩,心里敲锣打鼓,生怕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再绕上来。 里面候着的婆子见二人进来,把床上的被子从上面掀开一角。四姨娘脸色平和,正如以往一样躺在床上,只是再也没了言语和呼吸。雨筝身子颤了颤,小腿不由一软,眼看着就要倒了下去,却被苏锦莲一把抓住:“我扶着你,可别摔着。” “奴婢……奴婢不敢……” 雨筝眼泪汪汪,两只小手已经攥住苏锦莲的袖子,全身上下所有的力气全都凝聚于此,除此之外整个身子几乎都是瘫软的。 苏锦莲自小练武那是多大的力气,直接拽着雨筝走到四姨娘的床前。雨筝哆嗦着睁开眼,只见四姨娘面容平静,额上血迹已经被擦拭干净,却仍旧能看出来是撞过墙的模样。 那婆子朝苏锦莲福一福身:“小姐,四姨娘撞死前在喊着雨筝和二姨娘的名字。” 看着雨筝已然瘫软成一摊烂泥的模样,苏锦莲冷冷一笑。真正的戏还在后头,这胆大背主的丫鬟怎就这么快不行了? 苏锦莲对背叛自己爹爹的四姨娘无论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也不会太过同情,但了解了她的身世背景后也没有下杀心。只是四姨娘在与她说完之后便撞墙而死,她连去拉的机会都没有就见四姨娘血溅当场。 今日之事并非巧合她又岂能不清楚,哪怕四姨娘并无苦衷只是不甘寂寞,她恨极背主的丫鬟。更何况四姨娘与他人两情相悦,为保住那人也不惜自尽,她也不是思想古板铁石心肠的人,又怎会认准一条死理让四姨娘在九泉之下也不得安宁? 含桃和碧萝的办事速度极快,不一会的功夫,她先前吩咐下的事已经被办妥。王府的所有小厮都被叫来站在院子外面,她刻意去看雨筝的表情,雨筝先前是汗如雨下,在那些小厮都到来之后却是直接两眼一黑几欲昏了过去,让苏锦莲更加印证了自己的猜想。 “王府内院多女子,侍卫非传召不得进。想要与男子接触便只能是小厮。” 苏锦莲秀眉一挑,白皙的指尖往那几行人身上一点,“年纪超过五十岁的,先回去做自己的事。” 年纪大些的互相望了眼,皆是松了口气。苏锦莲并没有大肆宣扬四姨娘的事情,当时在场的那些人也并不知道后续发展,哪怕没做错事,一时间被苏锦莲叫来也有些惶惶然。 “这几日发生了些事情,导致昨天的中秋晚宴也没能办成。” 苏锦莲开门见山,一边指着床上躺着“不动”的四姨娘,一边笑意不达眼底地看着软塌塌的雨筝,“昨日四姨娘受了惊吓不能言语,你们都挨个过来看看,这四姨娘究竟是怎么了?” 众人现下更是疑惑,他们之中也没人懂得医术,四姨娘身体不适叫他们去看是不是于礼不合? 虽是这么想着,却没人敢发出异议。一个个轮番走上去瞧了瞧,皆是惊恐地捂住嘴退了下去。 直到一名并不起眼的男子在四姨娘的床前停滞了片刻,面上难掩的震惊与怒火让他的身子不住颤抖。而那边由含桃紧盯着,苏锦莲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雨筝,看着她神色紧张又努力抑制着,最后定格在那名男子的身上…… “抓住他!” 苏锦莲一声令下,雨筝睚眦欲裂,脑海内一直紧绷着的弦倏然断开,一把抱住了苏锦莲的腿恶狠狠吼:“你敢!” “我怎么不敢?” 苏锦莲一脚把雨筝踢开老远,候在门边的碧萝立马跑了过来把雨筝死死按住。一向只会端茶倒水的小丫鬟怎能敌得过碧萝的力气,任眼泪汹涌声嘶力竭也无法挪动分毫,只得向那人吼道:“阿陈快跑——” ------题外话------ 【今天是安利】 爆笑爽文《君来将难挡》作者:月褪侯,邀君共赏!!(跟你说个小秘密——快去看!不看后悔的哦~) 短小简介来一段:号外!号外!当朝女将楚开颜,贪财好色!广招男宠! 据说此人为人歹毒,心狠手辣!长公主赏赐男宠无数她照单全收,棘手摧花,连他国质子都不放过! 世人皆曰:是人性缺失还是道德沦丧! 【害,说到底其实是一个撩人不成反被撩,赌心不慎反赔心的甜宠夫妻剧啦!!嘘~看了就知道!】 六十三、武试来临,再度上京 名叫“阿陈”的男子如梦初醒,转身就要逃走。含桃眼疾手快一把按住了他的肩膀,脚底生风迅疾扫过,阿陈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被含桃一脚踩住。 那些小厮也是惊得立在原地没敢动,只不安地互相打量,也不敢交头接耳。雨筝刚才被苏锦莲踢那一下险些去了半条命,此时却是勉勉强强从地上爬起,不顾旁人异样的目光向那阿陈扑去。 “小姐,要杀要剐雨筝悉听尊便,只求小姐别把阿陈也杀死!奴婢说,奴婢一切都说!” 雨筝猛然扑到含桃脚下,也不敢随便去碰阿岩,只捂着胸口怯生生看着含桃。苏锦莲刚才那一下把她踢得七荤八素,含桃的勇猛她也不是没看见。自己被踢那一脚便罢了,阿陈是她长久以来唯一喜欢的男子,若是阿陈的命也丢在了这里…… “你若说便赶紧说,若是敢有一句拖沓或假话,两人都给四姨娘陪葬去!” 苏锦莲眼中厉色一闪,冷声喝道。 雨筝抽抽噎噎地看了苏锦莲一眼,下唇已经被咬得鲜血淋漓,终是看了阿陈一眼,缓过气来才开口道: “四姨娘与阿陈在进了王府之前便是对眷侣,后来四姨娘进了府无依无靠,便与奴婢交心;之后奴婢得知王府里的小厮阿陈是为了四姨娘才进来的,一时好奇便趁着四姨娘与他偷偷相会时看了眼。此后奴婢就对阿陈也上了心……之后,之后便是四姨娘怀了阿陈的孩子,就有了那样的事情……”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直至后来几乎湮灭。叙述也是简洁利落毫不拖泥带水,却是把大家族的丑闻搬出露骨地摆在了那些小厮面前。即使没有掺和,每个人背上也是冷汗涔涔,明明是凉爽的秋日,却仿佛从水里刚刚捞上来一样。 雨筝似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趴在地上只喘着气再不起身。阿陈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便也只是一眼,就收回了目光,面无波澜地转向了苏锦莲。 “事到如今,还请小姐赐我一死,让我与佩怡在黄泉路上也好做个伴。” “你以为若不是她为缄口撞墙自尽,我会轻易地就这么放过你?” 苏锦莲示意含桃把他松开,面无表情的脸上也有波澜渐起。命运总会将原本平静的湖泊掀起狂澜,让原可如胶似漆的两人天各一方,而她虽不肯做那棒打鸳鸯的恶人,失态却已经发展至此,让她难以按照之前的想法再进行。 “四姨娘情有可原送下去安葬,雨筝背主罪无可恕乱棍打死,阿陈遣送出府,不得在京都城内出现。其他人退下,不可将近日事情外传,若有发现,与雨筝同样下场。” 她很快有了打算,立马报出。除了雨筝如遭雷击已然昏倒,其他人皆是心服口服。阿陈最后看了四姨娘安然的“睡颜”一样,忽而转过身去,泪如雨下。 * 苏府的小日子排的满满当当,刚过了中秋宴,立马又迎来了京都一年一度的武试。 大齐的考试是每两年一次,文武分开,皆设状元、榜眼、探花。世家公子非文则武,一般都分为几样去考,文武有专攻。而宁江苏家除苏瑞凌外男嗣都未成年,今年便只有他一人能参加。 虽然不喜欢苏瑞凌,每次的武考却是不能落下。大齐武考也有少数女儿家报名,而苏锦莲常有要事在身,根本没那个精力再分心在武考上面,只日日理着账本琐事时抽空教习指点他一下。 大姨娘虽是闺中妇人,到底也是有点家世的,京都武试这样重要的事情还是了解挺多。 见苏锦莲肯亲自教导再也欢喜不过,忙又私下劝说苏瑞凌不要与苏锦莲再作对,若是有什么也先俯首帖耳这几天再说。苏瑞凌虽心里不服,到底还是个孝子,大姨娘的话在他心里有不小的分量,加之妹妹苏玉芯也跟上去劝导,这几日也是专心练武,格外安分。 苏玉白在苏锦莲这里得了好处,上次的四姨娘怀孕事件在三姨娘的帮助下也是处理的很好,又得了夸赞和更多的放权,自然也不会给苏锦莲添乱。 其他的庶子庶女年纪尚小,没了苏瑞凌和苏玉白两个刺儿头的带领也不敢在这个嫡姐手底下掀起什么风浪来。自武试前几天,苏家一直是风平浪静,静悄悄地连丫鬟的争执都很少。 苏锦莲心情难得格外舒畅了几日,便想着给外祖父寄了封信。 她的娘亲早逝,但爹爹对娘亲一家一直没有断绝来往,那边的人心疼苏锦莲自幼丧母,一直也是与她关系极佳,尤其是两个表哥,百般宠溺,只恨不得把她宠成个小霸王来。 相比外祖父家的热情,爹爹家那边没什么大官职,来往便也是别有目的,苏锦莲见一次也就烦一次。 苏锦莲的外祖父也是铁马打下的侯爷位,现如今已经传给了大舅舅。 她前世时欲要嫁给林肖玦,爹爹太过疼爱她,哪怕是为平妻不符合身份也依了她的意思。而外祖父得知后则是平静地让她再三考虑,若林肖玦真心为她何不找个机会让她坐上正妻的位置。 那时她全身心扑在林肖玦身上,只觉得林肖玦重信,让那乡下女子名头上压着也罢。如今看来却是自己还是被冲昏了头脑,当时若是听外祖父的话再做决定,后来也不会落得那样的下场。 她死前得知林肖玦屠尽宁江王府上下,却没听到外祖父家的消息。但外祖父也是武官,宁江王府都是如此悲惨,外祖父那边有了她的牵连也绝对不会好到哪里去。 大齐不兴守孝三年,只许一年的孝期,而各种宫廷宴会必要的她还是要参与。一年孝期满,应是她抉择是否再次深入虎穴的时候,而宁江兵符牵扯到的秘密太大,她若不早点解开,拖一日便是一日的危险。 宁江兵符涉及宁江郡下辖五城所有的军队,当时先皇对宁江王爷十分信任,兵符加起来应能控制二十万人马。 自己爹爹也做好了两手准备,将兵符分为五份藏匿于各处,而她知晓其中三份在何处,前世直至死也不知那两份被爹爹放到了哪里去。 所以哪怕碧萝背叛,拿到了她的三份兵符残片,也只是个破铜烂铁罢了。 前世的记忆经常搅得她头痛不已,而思及兵符这件事,苏锦莲却是忽然想起风华卓绝的一人—— 季临。 ------题外话------ 【小剧场】 狐狸:糖糖糖继续来!季临哥哥要开始追锦莲啦! 锦莲:我怎么感觉到了来自作者的满满套路感…… 狐狸:哪有~不就是安排你俩再见个面嘛,要主动一点呀(手动表情) 潇湘的宝贝们,评论区有大活动!!! 六十四、人间何处是多情 苏锦莲一路跟着苏瑞凌上了京,北方的寒风来得要更快,才别了十几日,已是有了入冬的趋势。 大姨娘作为苏瑞凌的生母也被准许上京来观赛,一路上衣食皆是样样关照着苏瑞凌,日日关心到位问候接连不断,生怕自己的儿子到了不熟悉的地方能少了块肉。苏瑞凌被她说的烦不胜烦,一到京都就一拂袖跑了,也不知又去了哪里闲逛。 “这个瑞凌!我也不是关心他嘛,怎就脾气暴躁到这般一点就燃!” 大姨娘站在门口眼巴巴望着外头,见苏锦莲也要从客栈出去,连忙上来拉住她道:“还请小姐看到了瑞凌少爷叫他别乱跑,京都城人生地不熟的,妾身怕他找不到路。” “大姨娘且安心呆着,瑞凌有小厮跟着也不是个三岁小孩,不至于说丢就丢的。许是从未到过这样的地方,只是好奇想出去看看。” 苏锦莲心情颇为不错,便留下来跟大姨娘解释了句,又安抚了片刻才带着含桃出门。 京都城秋雨连绵,冷风朔朔。她今天便穿得厚了些,浅绿色的竹枝绣花交领襦裙配着一件斗篷。鞋底是针线纳的密密的那种,不同于寻常后宅女子的薄底绣花鞋,因此走在路上一点也不觉得冷。 自发现碧萝对林肖玦有异样的情感后她办大事就从来不用碧萝,虽是面上一样,碧萝估计也感觉到了她若有若无的排斥,见她要出门就自发留在了客栈里。 含桃撑着一把极大的雨伞,挡住了从天而降的斜斜雨丝。苏锦莲与她手挽着手彼此一同传递着温暖,在这瑟瑟寒风中便也觉得露在外面的皮肤没那么冷了。 她早在刚下榻时就差遣小厮去给季临报了信,虽是下着雨,季临还是约了她去偏僻些地方的一间茶楼小坐。 自从上次城郊惊魂过后两人便有着心照不宣的默契,任好感在心中如藤蔓生根发芽直至蔓延,也无人忽然道破打消这恰到好处的小小欢喜。漫漫雨线如在她心上溅起一朵朵涟漪,温柔而绮丽。 雨天少有车马,好在苏锦莲主仆二人脚力都算是不错,走到定下见面的天宝楼附近时也不算很久。小厮在不远处候着,季临独自一人站在飞翘的檐头下向远处眺望,雨水淅沥连成一线,模糊了他清雅修长的身姿。 苏锦莲顽意顿生,示意含桃把伞收起。自己悄无声息地站上了两侧房屋下的走廊,拎着裙子小心翼翼地踱了过去,趁他不备忽然用手接住点雨水往他脚下一泼,把正在缓缓挪移的一只蜗牛吓得缩进了壳里。 “锦莲!” 季临回过头来,再次看到她明艳的笑颜,眼里的欢喜几乎要盛放不下。本以为上次那一别就是很久,没想到武试来临之际苏锦莲又回到了京都城。 “你的那些事都解决完了?” 苏锦莲笑意盈盈。 “大理市少卿携家眷逃跑,被在平关截住,已关进大牢里等候发落。皇叔心情甚好,便把这今年武试的考官名额给我了。” ------题外话------ 【碎碎念】 四个章节都会是诗名……写的时候忘了从哪看到的灵感了,好像前两句不太通顺,不管了不管了 六十五、青山碧水皆为景 季临心情极好,主动拉住苏锦莲的袖子与她一同朝远处走去。含桃和那名小厮远远跟在后头,给二人留下了小小的相处空间。 相比于林肖玦,含桃还是对这个温文尔雅的季临公子更有点好感。尤其是自家小姐最近与她无话不谈,甚至是把林肖玦在天宝楼的事情都说给她听,让含桃在心里直接把林肖玦划出了苏锦莲的夫婿名单。 大齐男子可以三妻四妾,但大多高门中若是门当户对都是在成婚三年后未有儿子出生才会考虑纳妾,且经过正妻及其娘家同意,若不准许绝不会一意孤行。 林肖玦年纪轻轻便流连花楼,无论那佳人再倾城倾国又如何,也不是他在这样的情况下去逛花楼的理由! 反观季临公子,一心为小姐着想,虽情意明显也无越轨之举。 含桃这是越想林肖玦越觉得不能与季临相比,况且苏锦莲看起来也对季临有着不浅的好感,季临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都碾压林肖玦不是一星半点,也就是碧萝才会鬼迷心窍竟是对林肖玦产生了那样的心思。 走了约有一个时辰,从浸润在雨色中的红砖黑瓦一路行至青山脚下。北方的深秋霜寒露重,已经把树木枝丫间的翠绿摧残了大半,遥遥望去青山却是如绿雾缭绕,湖光秋色波澜迭起,近了才发现是挺直的青松驻扎于此,才使这如温暖水乡般四季常青。 一座飞檐峭壁的小小茶楼背倚青山,面朝碧水之畔。 “京都城里人多在天宝楼那样的富庶地方喝花酒,或是在大茶楼里听曲品茗,甚少会有人跑来这样偏僻的地方,因此这边客人不多,加之依山傍水,格外清静。” 季临大步踏进茶楼的一层,那里面的掌柜正站在窗边看雨,见他进来了忙做了个揖。转眼又见跟在后面的苏锦莲和两名丫鬟小厮,已是露出了几分了然笑意。 “还是一壶银针翠竹,再来一碟香瓣玫瑰酥,龙凤厚奶卷。” 季临熟门熟路地找到位置坐下,正好面对着那扇大开的窗户,既不受风吹雨淋,也能看到外面的绵绵雨景。 含桃和那名小厮也是寻了个远点的位置坐下,掌柜手脚麻利地给季临那桌上了茶点后又给那两人端了一壶寻常些的茶水和花生酪。季临也不问价钱,直接一绽元宝放在桌子上,掌柜收走后便也不在打扰他们,转身上了楼去。 “锦莲觉得此处如何,是否可静下心来听我一叙?” 苏锦莲微微偏头,她以为季临只是与自己再次相逢约了自己来品茶闲话,却不想还有重要的事情。正巧自己与他也有要事相商,便朝含桃颔首示意,含桃心领神会,立马拉起那小厮道:“你可否与我到上面去看看?我还没来这边居高看过雨景呢。” “姑娘客气,与姑娘一同赏雨自然是在下的荣幸。” 那小厮倒也机灵,放下手中的茶水便与她一同向上走去,眼看着两人消失在楼梯间,季临瞥见苏锦莲欲言又止的神色,忙道:“你先说。” 六十六、凌波而过惊鸿客 “还是你先,我再看看你与我想说的事是否有关联。” 苏锦莲道。 “今年的武试,我想邀你当日去观看,江山代有才人出,而包藏祸心者也多是从一场考试开始逐渐深入到我大齐政局。” 季临垂眸,指尖从白瓷杯沿上滑过,“皇叔信我,而我信你。” 他一向不喜欢把这样的话说的太明朗,但苏锦莲也能从中了解其意。 “大齐的江山从未太平过,各方势力的逐渐渗透也就是从武试文试开始。但其实今年我与皇叔商议后多加了一条规定,便是以擂台赛来优胜劣汰。” “每人分组角逐,像以往一样,两人之中择其胜者再战,之后胜者还可以由台下未曾报名参加武试者进行擂台挑战,若失败,则今年前三甲与其无关。” 季临忽而玩味地勾起唇角,看向苏锦莲若有所思的脸。 “其中我作为今年的考官自然不能向那些人发起挑战,而我早已整理好了名单,想让你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把那些人给从武试中赶出去,这也是我皇叔的意思,有他亲自盖下的龙印。” 苏锦莲面上神色不变,心里却是有喜意油然升起。前世她与季临交往未深,他做的很多事也是后来才得知,包括最后那一场发兵救援,自然也不是完全因为他的私心,也因为世人皆知她有宁江兵符在手。 前世皇帝倒台也不算很快,而是经过了多年的筹谋与私下交锋。她现在知晓皇帝也并非毫无作为而是有了危机感自然高兴,若皇帝的危机感再强烈几分,林肖玦怕是想做那些动作也没那么容易。 只是…… 苏锦莲小心翼翼地接过季临递来的名单扫视一眼,果真还都是那老臣手下的人的名单。 她的爹爹宁江王爷纵横沙场,岭南王被派到岭南后则是注重于各国的外交,两者深得皇帝信赖。且岭南王老奸巨猾,又不会轻易示人以把柄,怕是她现在对着季临拍桌大喊林肖玦要造反,季临也会是当作全然是她对林肖玦的不满。 “我知道了。” 苏锦莲小心翼翼地把那张纸折叠好塞进自己袖子里,又朝季临笑言。 “此次其实我也有相关的要事与你相商,便是关于我爹爹的。” “宁江王爷?” 荣亲王与宁江王爷皆是武将,领兵之地不在一处相交不多,但季临对大名鼎鼎的忠烈名将也不算陌生。 “家父生前在前线领兵二十万,去世后被皇上直接收回归于中央管理。而大多王公贵族朝臣应知宁江王爷亦有二十万兵符,未曾被皇帝收回去,而是传在我手。” 季临眉心一跳。 “而现在我与你坦言,”苏锦莲压低了声音,“宁江兵符分为五份,其中三个我已找到,还有两个家父留下线索,我愚钝未能看明白,可否请你帮忙解一解?” “凌波而过惊鸿客,千载河山留一笔。金风玉露若相遇,天边雨霁,新雪初晴。” 狂风骤起,卷起雨水噼里啪啦地打在树上,溅起几滴落到桌边。 冷雨瑟瑟,季临却是忽然绽开一抹温柔笑意。 ------题外话------ 【碎碎念】 好喜欢季临这种小哥哥(捂脸) 六十七、千载河山留一笔 “其实——” 季临拖长的音调让苏锦莲的心微微悬起又狂乱地跳了起来,他前世应当是知晓宁江兵符的部分秘辛,今生也该不是一无所知。 她应当是找对人了! “武试过后,我可将一份寻来给你。” 温润的声音如给苏锦莲打了一剂强心针,让她彻彻底底地松了口气。同时望向季临的眼里,有了难以言叙的豪情与感激。 若想不重蹈覆辙,今生她必须把宁江兵符这样的杀手锏握在手里。无论是以防林肖玦突发状况还是他国来犯,只要宁江兵符在她手,后方便可安心一分。 季临季临,季临真真是她的福星! 也不顾外面风雨潇潇,苏锦莲只想拉着季临跑进雨里狂奔回去才能勉强抑制下她此时的激动。今后宁江五城兵符聚集只需最后一份,剩下的也便是最难啃的一块骨头——碧萝。 知晓碧萝前世对自己的背叛,今生又那么早就对林肖玦暗生情愫后她之所以没有把碧萝直接赐死便是因此。 前世她极其信任碧萝,她的爹爹宁江王爷也是同样。林肖玦自小眼界极高,什么样的美人没有见过,碧萝小小一名侍女之所以能入了林肖玦的法眼自然不是因为她清秀可人的样貌,而是对宁江兵符的秘辛知晓部分。 她那爹爹与自己的想法一样,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碧萝在那时对她表现的十分忠心,连她自己都把碧萝当做了亲姐妹来对待,爹爹上战场自知此行凶险无比,为防万一把兵符拆分。一部分给了她,一部分放在外祖父家,一部分留下谜题不知何踪,一部分也只有碧萝知道一点线索。 而之所以不把谜题直接告诉苏锦莲,其实宁江王爷也是有高瞻之见地想到了怕苏锦莲嫁夫随夫把兵符直接交给林肖玦。 弄下个难解的谜题,哪怕苏锦莲给了林肖玦也几乎不可能找到。而兵符部分全部是托给对大齐绝对忠心的人,到了要用之际,自然会主动来找上苏锦莲。 他千算万算,却没有算过林肖玦秘密发兵攻占皇城,兵符根本没来得及凑齐。 “对了季临,此次之后我应再少入京,烦请你也在看着那帮老臣的同时让皇上小心边陲。” 苏锦莲忽然伸出手,缓缓覆于他的手面上。竹叶窄袖垂落,柔软的触感让季临心潮渐起,也是反来把她的手握在掌心。 苏锦莲的指尖微凉,他便向她传输着掌间的融融暖意。红云渐渐在脸上浮起,伴随着他动听的声音响起。 “好。” “天凉了注意加衣,天热了别太贪凉,茶水别冲太烫。下次若见你还是穿得这么单薄必定饶不了你。” 他欢喜之情溢于言表,忙不迭点头答应:“又不是以后见不着了,你若想……来,你可以上京,我也可以去江南划船荡桨寻你。” “不过是这么说一句,武试时候还要再见你。” “那便武试时候再见。” 苏锦莲在季临轻快的声音中转过身去,眼睛一眨,抿去了眼眶湿意。 68、武试初始 苏锦莲做了个很短的梦。 花瓣纷飞如雨,乱红飞过秋千,尽皆凝聚成一名少年言笑晏晏的模样。转瞬风和日丽褪去化作流萤千万,扑面而来,星星点点的光也凝聚成了明亮的一片,那个梦便就此结束了。 醒来是半夜,辗转难眠。 直至天色将晓,含桃和碧萝又把她从刚刚生起的睡意中叫醒,又是一轮梳洗更衣,她换了身干净利落的劲装,披了件披风便往马车上去。 苏瑞凌的场次也是在今天,昨日考生晚上才临时接到新规定,被打得措手不及。见苏锦莲这副打扮心里咯噔一声,以为她是要去拆自己的台,不由心里敲锣打鼓起来,面上却是神色平静:“嫡姐这是要去做什么?” “观赛。” 苏锦莲对苏瑞凌没有半分好感,只冷冷地扔给他一句。苏瑞凌见状果真有些怒意,鼻孔里出的气都“呼呼”直喘。坐在一旁的大姨娘不明所以,连忙端茶递给他手里:“瑞凌到时候可不要紧张,该怎样就怎样,别因为紧张再发挥失常啊。” “我不紧张可总有人叫我紧张,没见着我要是输了对那人会有什么好处。” 苏瑞凌轻哼一声,转过头去不再看苏锦莲。他总觉得自己这个嫡姐越看越烦,越看越不顺眼,都是苏玉芯那个傻丫头,被苏锦莲几个金钗子哄的都找不着北了。 看他这次武试若是拔得了前三,回到王府里还有谁敢对他不恭恭敬敬! 苏锦莲藏着心事,一路上也没和那娘俩多说话。客栈离比武场也不算远,马车走了不到半个时辰便也到了场地。 几人来得虽早,但已是人山人海,熙熙攘攘中苏锦莲没发现熟悉的身影,倒是看到了宴席之间不少面熟的世家小姐在外面站着。 其中一名扭过头见了苏锦莲,讶异地拍了拍旁边人的肩膀,旁边人再一惊,又与其他的小姐再交头接耳。皆是身着劲装的苏锦莲主仆三人与那些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小姐形成鲜明对比,立马成了这个场子的焦点所在。 苏瑞凌和苏锦莲主仆走在一起,后面远远跟着的大姨娘还以为那些小姐都是在看自己的儿子,瞬间心花怒放。 若是此行拿不下前三甲,能得了京都城里这些贵人小姐的青睐也不错;若是能得了前三甲,能看儿子风风光光地站在台上,那便是她今生死而无憾了! 大姨娘心情极好,一双眼睛微微眯起,以适应着刺目的阳光。 “你比赛时就专心比赛,其他的我都会在台下替你看着。” 苏锦莲很快就与走入内场的苏瑞凌分了开来,她今天的任务并非是去后场比试,而是要尽力而为,把几个可能冲进前三甲的“异军”给打压下去。 距离比赛开始还有半个时辰之久,台下却已经如开水般沸腾了起来。苏锦莲细细在人群中过了一遍,确定最不想看到的林肖玦没来之后心情稍微放松了一些,嘴角也泛起了松快的笑意。 一直在旁边叽叽喳喳的几名少女见苏锦莲终于停住了张望,其中一名胆子大些的粉衣双鬟的少女走上前来往她身边一站,娇俏的小脸上笑容可掬:“你可是宁江苏家的姑娘锦莲,我似乎在太后娘娘的寿辰上见过你。” “见过我?” 苏锦莲眉毛一挑,仔细回想一下,倒是对这个小姐没什么印象。她对京都城的大户人家都还算熟悉,记忆中却是没有这一号人物。 “我叫杜合琴,是护国将军杜家的嫡次女。” 杜合琴是个自来熟的年轻姑娘,见苏锦莲不反感,便也直接抓住了她的手,“锦莲可是试试做那今年擂台赛上的霸主,见你打扮不凡,刚才不少人都在望你呢。” “霸主不敢当,只是想试试而已。” 武试共有三轮,她的任务也只是今天这一轮要把两人刷下去。那名单上的名字并不只有她一人知晓,除此之外皇帝也另有安排,自然不会让她很明显地一个个去挑战。 更况且她虽对自己的武功有自信,但强中更有强中手,若是赢了还好,输了可就丢了大脸面,她不是喜欢吹嘘的性格,自然不会在这名刚认识的少女面前大放厥词。 杜合琴仍旧兴致盎然:“锦莲的功夫是什么时候学的,我父亲虽是武将却也没有从小教我习武,我小时候求了好多次他都说不行,还是宁江王爷更有远见呢。” “女儿家大多确实是以琴棋书画为主要学习课,我却算是个异类了。” 苏锦莲不想和她多说,只随意敷衍了一句。杜合琴大概也是看出来这一点,微微一笑便回到了几个女孩子那里。 不想说没关系,只要让她对自己有印象便好! 杜合琴眼角余光不时瞥向苏锦莲,见她神色恢复了如常的平淡模样,不由对这个高门贵女也产生了些好奇。 片刻后,伴随着通天的锣鼓声响,一行人走进了高台之上。喧天杂音中苏锦莲抬起头向那里遥遥一望,季临依然是众多人中最出彩的一人,剑眉星目,身姿朗然,只是往那交椅上一坐,她的目光就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了过去。 “自古英雄出少年,季郎果真名不虚传。” 一名女子朝同伴啧啧赞叹道,“方薰啊,若不是今天为了季郎谁会来看这无聊的武试比赛啊,还不如在家里绣帕子呢。” “那可是,季郎近日似乎都在忙,难得出来一次啊——当时你可不知道我听说他是今年的考官时有多高兴呢。哎哎哎,季临对我们这边笑了!” 他明显对的方向是人群中的苏锦莲,却让不少姑娘的芳心扑通扑通加速跳起来。 苏锦莲也对他会意一笑,不知离得那么远可否看得真切。 武试即将开始,各方势力的交手也将在此刻拉开一个新的序幕。明争暗斗,翻涌不息,而这次,她的后方不再是她一个人了。 苏锦莲听着高台上面的人喊得声嘶力竭,声音才勉强盖过台下的议论纷纷,嘴角不由扯出了一抹笑容。 ------题外话------ 以后格式就开始这样啦,不然以后标题太长了…… 69、牛鬼蛇神来袭 第一个上场的是宰相家族旁支出来的一名嫡子许华,那人身高七尺有余,生就一副不错的皮囊。而紧随其后的一名男子虽然是个小门小户,身材却是更加强壮。 武试之中经常有门户低的参赛者展露锋芒,比之前不少名声在外的人更加勇猛。因此也鲜少会有人从门户来断定实力,在武试中,人人平等。 两人略一拱手,等着一声令下便迫不及待挑选了兵器打在了一起。为了防止借机伤人,所用的武器都是皇家亲自挑选且没开锋过的。而参加武试的人水平也都有个差不多,绝不会被钝器所伤严重。 苏锦莲心中默默数着数,这才片刻过去,许华便节节败退到了擂台的边缘,败亡也只是时间问题。 宰相虽是文臣,家里也应该有不少男丁是从武一途的,却没想到那个小门县丞里出来的男子居然是个大力士。许华刀法还算精湛,却被他的棍一次次截下,以力破法。任你刀法精湛又如何,没达到一定的水准寻不出破绽就只能被压着打。 那男子已然露出了舒心的笑容,最后一棍猛地隔开许华的刀砸在他的腰间,许华抵挡不住扑通倒地,连忙喊输,在一片唏嘘声中面色通红地走下了台。 “这许华真是个废物,连个县丞的孙子都应付不了。不知那人与锦莲你相比如何,你要不要去试试?” 杜合琴不知何时又凑了过来,在苏锦莲耳边笑吟吟道。 “下面的人上擂台只有三次机会,我为何要把一次难得的机会浪费在他身上?” 苏锦莲不耐,反问道。 杜合琴尴尬一笑:“只是觉得他还挺厉害,竟能把宰相旁支家族的许华也给打败了。宰相旁支再怎么说也是个大家族啊,难道也是重文轻武?” 苏锦莲对她的滔滔不绝实在烦的厉害,像个牛皮糖一样紧紧黏着不说,连套近乎的方式都是不肯下功夫的尴尬生硬,真真让人难受的紧。 若不是顾忌着在场那么多人不好发火,她恨不得直接甩袖走人,不和这家伙再多说一句。 许华下去之后,紧接着上场的便是宁江王府的庶子苏瑞凌。苏瑞凌是什么样的水平苏锦莲心里最有数,敌得过眼前的这名男子还好,过了这一轮应当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而第二轮之后再想继续下去就比较吃力了。 苏瑞凌擅长的武器乃是长鞭,任对方棍法力气再大也能以柔克刚,正好死死压制住了那人的嚣张气焰,台下顿时一片叫好声响起。 苏瑞凌遗传了宁江王爷的一副好相貌,长得也还算是挺不错,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大姨娘虽不懂武,但也能看出自己的儿子是占了上风,瞬间眉开眼笑。 儿是娘的心头宝,大姨娘虽然与其他女子不同更加疼爱自己的千金女儿苏玉芯,对苏瑞凌也是十分上心,此刻苏瑞凌大发威,自然觉得与有荣焉。 苏锦莲只是淡淡一笑,不对自己庶弟的表现做出任何评价。 偏偏那个不开眼的杜合琴又一次凑了上来,也不顾苏锦莲微凉的脸色自顾自说道:“锦莲姑娘你这大庶弟表现也不不错,难不成平日里都出于你的教导?” “不是我的教导,难不成是你来指点?” 苏锦莲不再对她施以好脸色,冷冷抛下一句后就往前走去,宁愿离开当前极佳的观赛位置也不愿和这个叽叽喳喳的女子呆在一起。而杜合琴连忙伸手去拽,苏锦莲袖子一甩,本欲从她手中把胳膊抽回,杜合琴却是往后一仰,扑通一声跌倒在地。 不少人的目光都被这重重一摔发出的声响所吸引,苏锦莲转头看了眼,却见杜合琴整个身子都倒在地上,发出短促尖利的一声尖叫。 之前与杜合琴站在一起的几名少女立马围了过来,两个把杜合琴合力扶起,另两个惊讶地看向正欲离开的苏锦莲,竟是毫不犹豫地冲上前来把她拦了下去:“你怎么能推了人就走,以为这是武试就能在台下乱打人么?” 她早知杜合琴这莫名其妙的搭讪之后就不会有好事发生,一般人家的小姐见别人不想搭理哪有这般死缠烂打不瞅眼色的。既是如此给脸不要脸,就不要怪她不客气了。 “苏小姐,我不过是与你说说话,你嫌烦也就算了,这是何意!” 杜合琴在两人的搀扶下站了起来,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模样。苏锦莲也懒得和她再争执,唇角笑意淡淡:“不过是我要走,你来拉我时我把你推开了点,谁知道你自己身子娇贵就成了这个灰头土脸的模样。反正你已经倒在地上了,说我推我便认了,不如再给我推一把过过瘾,我顺便也给围观的群众展示一下刚才的力道?” “苏小姐岂能仗着家大业大就仗势欺人,还有没有王法了?” 扶着杜合琴的一名少女怒道。 “小姐仔细台上!” 一直盯着苏瑞凌表现的碧萝忽然开口,苏锦莲连忙转头看去,却见刚才与苏瑞凌对战的人已经下台,上去的是一名使剑的大汉。 看来是苏瑞凌刚刚胜出又有人上去挑战了。 懂武的人都能看出苏瑞凌并不算是很厉害,哪怕想要上台挑战应该也会把机会留到后面。苏锦莲心中疑云大起,也不顾后面的杜合琴连忙向那边挤去。 她虽然不喜欢苏瑞凌,但苏瑞凌这次代表的到底还是宁江王府,事关重大,她也不可能因着自己的喜恶来做事。大姨娘也是注意到了那人出手速度极快,此时苏瑞凌像是有败亡之势,心脏一紧,直咬住了嘴唇。 一剑出,苏瑞凌连连倒退。 二剑挥,苏瑞凌眉间已现忧色与怒气。 三剑劈,血光飞溅起! “啊——” 一声惨叫响彻整个场地,猝不及防的惊变让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苏瑞凌/瑞凌!” 苏锦莲和大姨娘的尖叫声同时响起,苏锦莲尚且还能控制,大姨娘却是不顾一切地向台上冲去! ------题外话------ 猜猜苏瑞凌咋了~ 70、离间计? 没有一个当娘的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在自己面前被人所伤,哪怕不符合规矩,大姨娘也是拼尽全力地从侍卫的阻拦向里面挣去。 苏锦莲见过苏瑞凌生气,见过苏瑞凌不屑,甚至见过他蛮不讲理,见过他各种各样的表情,却从未见过,一个成年男子这般嚎啕大哭到哽咽的模样。 他想来是痛极,在地上哀嚎着打起滚来。眼泪糊了满脸,面目狰狞扭曲,吓得离擂台近些的小姐纷纷后退,亦有不少都哭了起来。 而没有人能和他一样地感同身受,十指连心,哪怕是恨不得代他受了这重伤之苦的大姨娘,除了一样声嘶力竭地哭号流泪外,也对这样必将承受的剧痛无能为力。 季临一张俊脸已然面沉如水,一边让人去叫太医,一边亲自走过去把那伤人者按倒在地。 大姨娘哭得肝肠寸断,只恨不得冲过去把苏瑞凌抱在怀里。见到季临如见到了半个救星,连忙朝他喊道:“快将他的穴道给封起来!快点!快!” “他中了毒,封上穴道会让血液不流通,不能封!” 急切的女声响起,大姨娘闻声抬头望去,却见苏锦莲已经站在了自己旁边,挥退了那些侍卫。 “你怎么知道有毒?” 大姨娘急切道。 “若非中毒,又怎会疼成这个样子?” 苏锦莲反问。 她心中恨极,之前所有的感激都在这一刻化作了虚无。小恩小惠只能堆积起平日里的感恩与顺从,却不能让大姨娘在真正出事的时候对苏锦莲毫无芥蒂。 现在躺在地上哀嚎打滚的是她养了十几年的儿子,是她宁愿为其去死的亲子! 若不是残存的最后一丝理智还没被怒火侵吞,大姨娘恨不得一巴掌扇到苏锦莲的脸上才能解恨,明明她就在下方看着,竟然发现不对也没有喊停! 还有那个真正的罪魁祸首。大姨娘转头看向被按着跪伏在地的男子,朱唇中迸发出冷冽杀机:“谋害宁江王府庶长子,其罪当诛!” “去把杜合琴给抓起来!” 苏锦莲同时也一声令下。 若是刚刚没有杜合琴的死缠烂打,她又如何会被绊住了手脚没来得及关注苏瑞凌这边的动向。而那用剑带毒的男子明显就是前来送死的人,看来爹爹刚不在,立马就有人敢对苏家下手,这是看准了她一个女儿家不会持家掌权呢! “大夫,有没有大夫快来看看我家瑞凌——我的儿啊,早知道姨娘就不让你来参加这什么劳什子武试……” 大姨娘还在旁边锥心泣血地哭号,苏锦莲没当过娘,但也能理解她现在的心情,便也闭上了嘴不再说话。 说到底,她之前答应过苏瑞凌只需在台上一心一意即可,是她辜负了苏瑞凌的信任,还害得他有如此下场。 大姨娘不时冒出的怨怼之语,她只当作是没听见。 “太医来了,太医来了,麻烦大家让一让!” 小厮的声音落在大姨娘耳朵里简直是如闻天籁,连忙从地上爬起给正走来的那名须发皆白的老人让出路来。 为了防止突发状况,武试时不远处也有太医在等候命令。那太医是个多年的老手,见状立马吩咐人把正满地打滚以减轻痛苦的苏瑞凌按住,接过旁边侍卫递来的剑在伤口上方又划了几道。 “为何要用剑来划,瑞凌都疼成那样了!” 大姨娘只觉得伤在儿身痛在娘心,只盼着太医能动作再轻柔一点让苏瑞凌少受点苦楚,而那太医上来就是用剑,又如何教她不生气。 “回贵人的话,这位公子一直在颤抖,老臣用针下手怕是拿不准,万一刺中了不该刺中的地方就坏事了,还是剑能稍微有点准头。” 老太医好心解释道。 “那,那你稍微轻一点,谢过太医了!” 大姨娘满头满脸都是汗,见那几个小厮把苏瑞凌抬到了门板上才微微松了口气,想起来拿帕子去擦汗。 杜合琴早已被碧萝含桃押了过来等候发落,苏锦莲只冷冷看了她一眼:“含桃看着她,碧萝跟我来!” “是,小姐。” 两人异口同声领命。顿时几个小厮抬着苏瑞凌,太医走在最前头,后面又跟着几名如花似玉的女子,吸引来了不少人好奇的目光。 站在远处的人有不少都是平民百姓,没有练武之人那样好的耳力与目力,很多都没发现这里的奇异状况。刚才还兴高采烈看着自己儿子比赛的大姨娘一直在抽抽噎噎,哪怕极力压制着哭声也是眼眶通红愁眉苦脸,还不时把气愤的目光投向苏锦莲。 苏瑞凌刚被放下,苏锦莲立马向太医打听:“敢问这位公子的手可否能保得住?” “回贵人的话,老臣多年的经验来看救治即使还是可以保住的,只是不能一定保证,还是要看造化啊。” “那边好,碧萝在这里看着,我还得回武场上有事,回去之后事无巨细都报给我。太医要用什么药品也都尽管用,到时候由宁江王府来出账。” 苏锦莲急匆匆留下一句便要赶回,大姨娘积攒到极致的怒气终于在这一瞬间爆发出来,竟是一抬手就挡在了苏锦莲面前,冷声吼道:“苏小姐这还记得自己是王府的主子,却是在台下就这么任由着瑞凌被欺负了不说,瑞凌疗伤时这么着急就要走,莫不是心里有鬼?” “姨娘大胆,怕不是不记得了小姐的身份!” 碧萝怒斥。 碧萝能感觉到今天自己表现还算不错,苏锦莲把重要的事也肯交给她了,自然要再接再厉。 “那小姐可否解释一下,为何瑞凌在台上受伤之前你没有在看着,发现瑞凌不敌之后那人出手凶残也没有制止?且瑞凌现在伤成这副模样,小姐又要往哪里去?” “我想你现在的怒气与其是往我身上撒,倒不如去想一想补救的方法。” 苏锦莲忍耐到底也是有限,一把拽住大姨娘的胳膊就把她拉到了一边去,“难道你就不想知道是谁要害你的儿子,还是说,你真就觉得今天的这一场仅仅只是那人包藏祸心那么简单?” ------题外话------ 九月初上架吼吼吼,终于可以万更了 80、武试场上 苏锦莲从中走出时,大姨娘在里面已经噤了声。 说到底人还是欺软怕硬的。 大姨娘从高门宅院中出来的女子又岂是心思最为简单的小姑娘,解决不了的事自然要给苏锦莲压力,让她背负着愧疚心去代为解决,说不定效率就会快很多。 而苏锦莲又岂需要她用这样的方法去逼迫,她一向对宁江王府的事极为上心,也不会把私人的恩怨带到这样的大事上来,若后方能让她安心,她自然会全心全意去查。 杜合琴与那名对苏瑞凌下毒手的男子被捆缚在一起,扔到一个小帐篷里面。前者只是被单纯地捆住,后者却是被直接卸了下巴,以防咬舌自尽。 苏锦莲面无表情地走了进去,杜合琴见了她,气得满脸通红:“堂堂宁江王府小姐竟是如此仗势欺人,真不知宁江王爷是怎么教出这样的女儿!” “啪——” 她话音刚落,一道清脆的耳光声响起,苏锦莲居高临下的仰视让她怒意更盛,脸上也是火辣辣得疼。 “说我仗势欺人,那我欺的就是你。” “你!” “若是苏瑞凌出了事,你自然也逃脱不了干系。不过你一个世家小姐又为何会做出这样的事来,必定是有人指使。指使得动你的人也不多,一一排除掉便也很好查到。” 苏锦莲唇角划起一个冷硬的弧度,心情并没有转好丝毫。 “至于你呢,我也不怕你不说,自然是有办法让你说出来。” 苏锦莲轻飘飘留下一句,那男子只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立马又闭上。 她暂时也没把心思过多地耗费在那两人身上,只叮嘱了门口的侍卫好好守着,便直接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无论之前发生了什么样的情况,现在的武试依旧进行地如火如荼。擂台上的一名胜者刚刚把对手赶下台,立马迎来了下面一名黑衣刀客的挑战。苏锦莲见过那名单上人的画像,这名胜者的大名与尊容赫然在列,是能够冲击前十的存在,竟然在第一轮就被人压了下去。 那黑衣刀客动作迅捷如风,次次无虚发,逼得他不断往后退去。眼看要到了擂台边缘,那人急红了眼,竟是舍弃了兵器往旁边一扔,趁黑衣刀客收刀时连忙在地上一滚,竟是又脱离了危险线。 “好!好一个峰回路转!” 台下有人尖叫道。 黑衣刀客疾步跟上,丝毫不给他喘息的时间。那人想要借滚动去捡起自己的武器。黑衣刀客立马看破了他的想法,一脚铲起武器的同时一刀砸下,直接砍在了他的衣裳上。 还好冬天穿得厚,且是未曾开锋的刀刃,不然这一刀下去最低就是皮开肉绽,更狠一点可能就是拦腰斩断了。 那人吓得一身冷汗,却也没有立马认输。毕竟武试机会难得,哪个男儿郎又不想脸上有光? 黑衣刀客攻势愈发凌厉,那人逐渐抵挡不住,加之手上没有武器,虽是竭力在战却也颓势明显,最终被黑衣刀客以极其潇洒的姿势一脚踹下了台,全场爆发出一阵叫好声。 “啧啧啧……” 这名黑衣刀客不知是谁,但功夫绝不亚于她。她的武功不说天下无敌,在寻常练武者中也算是挺不错的。除非数十个好手一起围攻,一对一哪怕是季临她也不至于输的特别惨。 直至十几轮精彩对决过后,苏锦莲才在其中看到了一名自己一直“想念”着的身影—— 京都城某大商户文家的嫡出二公子,文贤。 说起文家,前世她就有所了解。大齐士农工商四个排序中最低的是商人,而文家的老祖宗是白手起家认准了商途一去不复返,任其他人嘲笑诋毁也不曾放弃,后来还真闯出了大业绩来。 文家的商铺掌控着京都城的小半壁江山,私底下却是投靠大理寺少卿才得此照顾。大理寺少卿私藏的银两被找出后铲除了皇帝心里的一根最深的毒刺,接下来那些小刺也要一一剔除掉。 文贤双手抱拳,文质彬彬地朝台下的观众作了一揖。台上的那名壮汉上身未着衣袍,露出傲人的腹肌,腰间系着一条粗绳,手掰得嘎吱嘎吱微响。 台下的群众皆是一声叹息,光是从身材上比,那文贤清瘦的模样看起来就是输了一大截。而台上的那名壮汉明显也是看出了差别,嘴角悄无声息地勾起一抹笑,再把这个人送下台之后他便已经是三连胜了,说不定能先创造个今年的记录。 文贤轻功极好,挑好了武器后一跃便到了壮汉面前,面色极为冷静,既不忧也不喜。考官一声令下,文贤直接向后退了一步,他身材虽偏瘦,使的却是最需要力道的棍法,需要步法极为稳当才能。 壮汉一看他选了棍子心下了然,但自己也是以力服人,对上他丝毫无惧。 壮汉一拳挥出,势如破竹,文贤以棍抵上,力道果真不敌,便临时改为了横扫。他的棍法以“三快”出名,正是速度快,反应快,出手快。动作比长鞭更让人眼花缭乱,看得下面人惊愕无比。 文贤在名单中可以排的上前三名,以一手棍法而得此高看也不是没来由的。苏锦莲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一招一式,只盼着这时候能多了解一点,一会上台挑战时心里也能有个底。 壮汉是极其威猛的一员战将,上场时根本没有挑选武器,只用双拳便打下了两名选手。这次却是在文贤的棍法上讨不到便宜,要力气人家和他力气也差不多,要速度他的拳法再快又怎能比得上棍子的长度? 见他已经气喘吁吁,文贤再度攻上,这次是手脚并用。手上动作令人目不暇接,脚下生风直往他下盘扫去,壮汉忙不迭往后跌跌撞撞退了几步,连忙不甘地喊了声认输。 武试场上的残酷向来是成王败寇最好的诠释,前一秒观众还对胜者大唱赞歌,下一秒出现了个更厉害的,赞歌就会变成无情的嘲笑。 文贤唇角已然勾起,在掌声中朝四面八方都是一个鞠躬,笑容还未来得及绽放,一袭红衣在眼前一闪而过,竟是稳稳落到了他面前。 ------题外话------ 明天有锦莲逆风翻盘!冲呀! 81、打败他! 大齐武试虽是允许女子上场,从开国以来上场的女子却是不超过五指之数。 苏锦莲一身红衣如火,自然而然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文贤没想到一名女子也会上来挑战,一时间有些进退不是。若是他击败了这名女子算是恃强凌弱,若是被击败必将流传为一段笑话。 心中极其厌恶这名女子的突然到来,面上却是笑道:“这位姑娘倒是巾帼英雄,可否得知芳名?” 苏锦莲从下面已经挑好了一柄未开封的长剑,闻言微微一笑:“若想得知名字,还是先击败我手中这柄剑再说。” 她感觉到季临的目光投在了自己的身上,还透露出略略紧张的讯息,其实她挺想回过头去朝他一笑,而不是做这地下的秘密战友。 不过…… 这样同舟共济的感觉,也总比一人独行好得多! 季临一声令下,苏锦莲便动了起来,长剑率先一劈与棍棒相撞。对于这种擅长速度者必须要先出击,从一开始就打压住方有取胜的可能,并且因着她是名女子,文贤作为武夫也不好意思一上来就是先行进攻。 文贤握着棍子的胳膊都感到一阵酸麻,经过上一场力量的对决还没来得及休息就迎上了个苏锦莲,本以为女儿家会是先行试探,没想到这姑娘上来就是不饶人的以力相压。 他连忙改变了原先准备的打法,次次出招迅捷勇猛。苏锦莲剑法也是极快,台下观众只看到银剑与长棍相撞擦出火花星星点点,两人身体的辗转腾挪却是每一步都在切磋身法与步力的扎实平稳。 苏锦莲长剑从底下寻好间隙一挑,文贤手里的棍棒差点被打得飞出去,连忙一闪避开了后续的攻击。文贤又飞起一脚扫来,想趁她出招时下盘不稳把她扫倒。苏锦莲身轻如燕凌空跃起,同时长剑立马接上,文贤被迫用棍去挡,两者力道相撞,皆是往后一退。 文贤的打法是以快取胜,一旦出招被压制但也还有迅疾如风的出手速度让人猝不及防。 苏锦莲当初练武时选的是双剑,但今日特地用了单剑便是因双剑配合哪怕是一人使用也容易出现纰漏,水平相近者相比时最怕有一丝一毫的瑕疵出现。长剑胜在反应速度够快且能攻能守,借力打力也是足够。 “哐当——” 又一次交锋后苏锦莲却是忽然转变了和他你来我往对攻的招式,改为了不要命的快速出手。文贤心下大喜,他最擅长的就是速度,最怕的就是别人不和他比速度! 于是文贤的招数也变得暴躁狂乱,看似毫无章法的攻击却是两人一次次力道与技巧的比拼,寻找着每一个能至对方于死地的细节。 兵器相撞之声在台下那群观众看来是热血激昂,是乐器的交响,苏锦莲掌心却是已经出了汗。两人长久的僵持不下,剧烈的运动让她已经没了刚一开始的干劲十足,只想着快点结束。 男女之间的体力到底还是有差异的,苏锦莲气息微喘,文贤却仍旧游刃有余。她逐渐转攻为守,一边抵挡一边向后退去,文贤见状乘胜追击,连忙跟上。 见苏锦莲败势渐显,季临也是微微皱眉。这些对手大多都是他一一分配,留给苏锦莲的实力较强,但能冲击前三甲的存在除了他亲自出马怕是没有人能毫无悬念地击败。 好在他还留了一手,如果苏锦莲不能后面还会再有一人,那人的把握是要比苏锦莲稍微大上那么一点的。 如果那个人也不行……他也没法找机会让人替了自己这个位置亲自去挑战,如果被看出来就是破坏了规矩,说不定还会被倒打一耙。 季临在这边看着苏锦莲,也不忘让手下去查探伤了苏瑞凌的那人。他当时亲自卸了那人的下巴以防自尽,又派了亲卫去看着,应该不会出什么差错。宁江王爷还在时虽然经常出征边关,却没有人敢动宁江王府分毫,现在宁江王爷逝世,果真很多牛鬼蛇神就一股脑地冒出来了。 苏锦莲且战且退,很快就接近了擂台的边缘。文贤面露喜色,手下长棍虎虎生风直捣心口,苏锦莲不能招架,只余了躲闪的劲。 台下观众由一开始的惊讶逐渐转作了叹息。 但由于苏锦莲到底是个姑娘,倒没有人以严苛的要求来要求苏锦莲。刚才那一番她已经打得非常漂亮,也曾屡屡占了上风,如果不是体力不支应该不会输的太惨,倒也算个有胆有谋的巾帼女英雄了。 含桃早已挤到了前面,离擂台也只有一小段距离。此时苏锦莲的模样她能看得清清楚楚,却不像那些人一样觉得自己主子会就此输掉。 毫不夸张地说,她和苏锦莲是一起长大的,苏锦莲的武功如何她知道的最为清楚,虽不能以一敌十个武艺高强的好手,与其他练武的男子相比也是不逊分毫的。 加之自己家小姐因是女子,柔韧度更高,又怎知不是以退为进,在暗自找寻破局的方法? 苏锦莲又退了一步。 苏锦莲退到了边缘。 文贤举棍砸下。 主考官准备宣告比赛结束。 忽而—— 红衣中间被一条黑带束起的纤细腰肢往后一仰,竟是直接来了个幅度极大的下腰。同时单手按在擂台边缘,已经露在台外的双腿猛然回伸,双足夹住长棍借着那股力道又回归了台上! 文贤被她这一招打得猝不及防,苏锦莲却已经稳稳落地,长剑已然横在了他的脖子上。 果决、迅速、漂亮! 含桃激动地小脸都红了起来,带头在台下朝苏锦莲高呼。季临面上也是露出了难以掩饰的喜色,对苏锦莲这一新奇的招数啧啧称叹。全场的气氛再次被推上最顶峰,唯有文贤一人神情呆滞,牙关紧咬,似与周围格格不入。 “不可能,这不可能……” “不可能什么?” 偏生苏锦莲对大理寺少卿残存的党羽可没有任何好感,虽说他们家是背地里投靠没有明面上站队的证据,趁此机会挖苦两句还是挺让人爽快的。 ------题外话------ 打戏废……希望你们能感觉到我内心的沸腾,然后将就一下哈哈哈哈哈哈哈 82、谢幕收场 文贤恨恨看了苏锦莲一眼,气得差点没七窍生烟。若不是这个女人横插一杠,现在该在台上接受万人仰慕的应该是他了! 也不知季临忽然想起这样的规则是什么意思,儿戏般的提议居然还经过了皇帝的同意。 难不成…… 文贤神色不愉,紧抿着唇大步走下,连长棍都是直接扔在了台上,连捡都懒得捡起。 反正自己已经输了,那就没什么印象分可言了。 惊呼与赞叹声迭起,苏锦莲从台上走下,手中长剑一甩,竟是直接回到了原位。下面的含桃早已喜滋滋候着,又让小厮去街边小铺子上要了碗水,一解苏锦莲喉咙的干咳和燥热。 苏锦莲咂咂嘴,刚才一番比试太过激烈,让喉咙里一直是干得不行,倒是从未觉得一碗水能有如此甘甜。 她稍作歇息,转身又朝太医去往的那个临时救治点走去。苏瑞凌当时是被那拿剑的男子直接斩在手上,剑器哪怕是未开锋过的用这么大的力气斩上去也会致伤,况且那刀刃上不知何时被他涂了毒药,毒药顺着鲜血浸入,也不知现在苏瑞凌伤口如何了。 “瑞凌,瑞凌别哭了,你哭的姨娘心肝疼啊!” 大姨娘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仍在继续,让周围人的耳膜都受损不轻。苏锦莲离了大老远都能听到苏瑞凌抽抽噎噎的声音,连忙驱开四周围观的群众快步走了进去。 苏锦莲掀开帘子,大姨娘和苏瑞凌的目光齐齐被吸引了过来。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苏瑞凌却是眼眶通红,看来是疼到了极致。见到苏锦莲,眼中忽然迸发出仇恨的光,竟是忽然从床榻上坐了起来。 “你还有脸过来!” “瑞凌……” 大姨娘此刻理智稍微回笼了些许,连忙小心拽住苏瑞凌那只没受伤的手,生怕他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来。 “苏锦莲!”苏瑞凌猛地甩开大姨娘,怒不可遏地一捶床板,牙关咬得死紧,“一开始是谁说好了只让我在下面帮我看着的,怎么看着,看着就是这个结果么!” 他颤巍巍举起那只已经被包扎好的手,那手上已经被划了重重一道,骨头都已经错位。剑上的剧毒已然渗透,哪怕老太医做了处理,这几日也会使他无时无刻不在油锅上煎熬。 苏瑞凌原本生得还算个翩翩公子,此刻面目扭曲头发凌乱的模样却是像极了疯癫的患者,之前积攒在心的怒气终于有地方发泄出来,重重一脚踢开了被子:“我要这还有何用!” 大姨娘见状哭得更加惨烈,也不管苏瑞凌愿不愿意,扑过去一把将他搂在怀里。 苏锦莲就这么不是滋味地站在门口,有种涩涩的苦意和愧疚在心里开始膨胀充盈,可这种情绪挽救不了苏瑞凌分毫,错了,到底还是错了。 她缓缓走上前去,柔声道:“当时我被人绊住了手脚,那人和伤你的已经被我关在一起,等查到凶手之后我就会把那人交给你处置的。” ------题外话------ 分章问题,今天是3000~ 83、这是为皇帝做事 苏瑞凌闻言情绪稍有缓和,但仍旧是一副仇恨的模样。 若不是苏锦莲的疏忽,他又何至于会落的这样的境地,此刻还找什么理由来安慰他,当真是虚伪至极,令人作呕! “你给我滚出去,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苏瑞凌折腾了好久,也了什么力气,只抬起手指着门冲苏锦莲吼了一句。旁边的小厮纷纷侧目,又忙低头装作什么都没听见。 苏瑞凌和大姨娘的身份他们也是后来才知晓,这庶子对嫡女大吼大叫,实在是…… “小姐……” 碧萝小声喊了句,见苏锦莲不像生气的样子,怕拂了她的意,也没有随意开口训斥。 “走吧。” 苏锦莲只轻轻抛下一句,苏瑞凌此时正在气头上,她无论作何解释都没什么用。更况且本来就是她有错在先,去把那些人都解决完最后给他一个解释便可,现在也不想再和他争论。 苏锦莲刚刚掀开帘子出了门,奉命在武试场那边的含桃却是一脸紧张迎面而来,她以为是武试场那边又出了什么事,脸色一僵,忙问道:“怎么了?” “小姐小姐,皇上宣您进宫呢!” “宣我进宫?” 苏锦莲前世今生和皇帝交集其实都不多,真正与皇帝交集的都是自己的爹爹,闻言也是一愣。但想着自己应该也没做什么错事,胆气立马又足了起来。 “皇上宣我何时进宫?” “就是让小姐现在过去!” * 一整日的劳碌加之来回奔波,让苏锦莲在马车上忍不住小憩了一会。 而武试场离皇宫也不算很远,只是半个时辰的路程,待侍女把自己喊醒时也是迷迷瞪瞪哈欠连天的。只盼着这紫禁城的路能稍微短一点,不然这漫无止境的行走且不说双腿,连脚踩在硬邦邦的地砖上都是一阵寒意。 “小姐若是累了可以走慢些,奴婢扶着小姐呢。” 含桃和碧萝今生还是第一次进紫禁城,此时已是黄昏,正是紫禁城一天最美的时刻。流霞彤彤,如层层黑檐红墙之后被晕染涂满的画布。不时有大雁拍成一字形从天上飞过,急匆匆朝温暖的南方赶去,很快就只留下了一个小小墨点。两个小姑娘忍不住好奇地左顾右盼,同时也不忘安慰一下自己精神不大好的主子。 前世在紫禁城待了那么久,苏锦莲哪怕是闭着眼都能数出这紫禁城的建筑每一处是在哪里,有着什么样大概的轮廓,自然对这样的景色没有任何观赏的兴致,只盼着赶紧走到那皇帝的宫殿里。 自己忙了一天也就随意吃了口馒头垫垫,现在正好是皇宫里用晚膳的时候,管他三七二十一,先蹭一蹭皇帝宫里的晚膳再说。 进宫,果真是…… 糖醋鲤鱼、红烧茄子、清蒸狮子头、桂花糯米藕、宫廷小黄瓜、金花瓠子汤,还有当今时节已是末尾的大湖螃蟹。 无一不是江南水乡的菜式。 难道皇帝果真是请她来用个晚膳的? “臣女参见太皇太后、参见皇上,万福金安。” 苏锦莲朝座上笑眯了眼的太皇太后先福一福身,却不知此行目的为何。皇帝一身便装也不是要商议要事的样子,只指了指桌上那些热气腾腾的菜肴:“锦莲是江南人,朕今日特地嘱咐御膳房里做了一桌江南菜式,来尝尝地不地道。” “陛下客气了,御膳房里大厨云集,做出来的何方风味必然都是地道的。” 苏锦莲见皇帝不挑明便也直接松快坐下,反正自己肚子早唱起了“空城计”,他若不提了别的也就当时用了一顿皇家御膳了。 依礼坐好,刚拿起象牙箸准备朝那色泽翠绿的宫廷小黄瓜下手,皇帝紧接着一句话便让苏锦莲的手生生顿住。 “上次你爹把家业全都传给了你,是否这位置也是要传下?你若是要,朕这里也已经可以批下来了。” 她筷子一停,不由咬住了下唇。 大齐法规中并没有说不能女儿承业,但若是她真的女承父业,且不说会成为这开国以来第一例,也没法和其他人给个交代。到时候她若嫁入岭南王府求证,两头也是兼顾不过来,也没有女儿家出嫁了还往娘家伸手的意思。 至于让林肖玦入赘就更没意思了,且不提林肖玦不可能愿意,她的目标是进岭南王府又不是真的想和林肖玦朝朝暮暮,何苦又弄个人进来气自己? 只是苏瑞凌到现在也没看出有什么大长进,苏玉白到底也还是个要出嫁的女儿家,那些庶弟年纪也是偏小,没有一个能真正挑起大梁的。 “回皇上的话,此事还容臣女思虑再三。” 苏锦莲暂时也只能给出这个答案。 “那这就再给你一段时间缓缓,还有另一事。” 皇帝不疾不徐,苏锦莲夹住黄瓜片的手却是再次顿住。 “西江县丞上奏,当地已遇寒冻,不少农作物受损严重,需得朝廷拨救济粮。前段时间已经拨过一次,这次便给得少些。朕本想亲自前往,奈何要事在身难以走脱,就点了你和季临、定西小侯爷刘怀安共同前往查探。此路难行,回来以后重重有赏。” 季临是二十岁以后边关狼烟四起才被派去的战场,苏锦莲本以为他在此之前都是个闲云野鹤,却不曾想没有官职也要东奔西走。不由有些同情。 西江在大齐的最北之地,常年会有冰霜寒冻,今年却是来得特别早。这才是深秋时节就已经河道结冰,农作物当然是死的死僵的僵,只能让上面拨些救济粮过去。 苏锦莲倒是第一次干这样的差事,想起接下来要面对的一大堆头疼事,也只能当做一次暂且放松的旅行。只是还得传书一封给自己的外祖父,这次怕是不能按照原先约定的时间过去了。 “对了,西江那边受灾严重时常有难民围追堵截运送的车马,到时候定要把那些粮食护住了到地点再一一发放。” 久未开口的太皇太后忽然叮嘱了句,看向苏锦莲的目光柔和温暖。苏锦莲忙不迭点点头,连忙应下。 ------题外话------ 【剧透+小剧场】 刘怀安:我仿佛是个十万瓦特的电灯泡 季临:何止是……电灯泡……(哀怨脸)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晓~ 84、西江行 此次一行,含桃和碧萝也都激动地非要跟着,仿佛自己不是去赈灾而是去游玩。既是没什么危险,苏锦莲也没拒绝,只是去京都城的成衣坊里多买了几件厚衣裳。 深秋时节河道大多数都还没结冰,路上倒多为寒霜,此次出发走的便是水路。 粮船在后头跟着,前面的大船里才住着人,季临与那名刘怀安房间相邻,三个姑娘和几名侍奉女官便是在上面一层,从窗子里望去还能看到茫茫河面上升腾的雾气。 赈灾要赶急,大姨娘和苏瑞凌的事便被皇帝亲自揽了去。苏锦莲一路暂无牵挂,倒也难得轻松了几日。 唯一令人不爽的却是刘怀安身宽体胖,睡觉时那呼噜声直冲云霄且经久不息,睡在上面的苏锦莲几人还好,比邻而居的季临简直就是出生以来遇到的最大噩梦。 这般无波无澜地忍了两日,季临顶着熊猫眼早早“蹲守”在了苏锦莲门口,把刚开门的苏锦莲吓得一个激灵,连道:“是出了什么事?” “这两日你夜间难不成没听见什么异样的声音?” 季临温润的声线因这两日没有睡好而有点嘶哑,苏锦莲闻言眯起眼睛仔细想了想,面色骤然一变:“难不成这船上有老鼠?” “啊!” 碧萝向来胆子大,不怕血不怕尸骨,但最怕那些小东西,吓得短促地尖叫一声。季临连忙摆手,又往楼梯那边看了一眼,确定没人经过后才压低声音道:“那个刘怀安……” “呼声太重?” 含桃插嘴道。 季临仿佛是找到了救星,激动地差点没握住她的手: “你们几个在船上面可能没感觉,可我就在他旁边,那呼噜声简直与雷鸣相差无几!时而一阵一阵,本以为间歇之际能安稳入睡,另一波又起;时而长久不歇,吵得恨不得拿个蚕茧把耳朵裹住。只求锦莲你今日餐桌上委婉和他提一下,免了我耳朵今后的苦楚。” 苏锦莲忍俊不禁:“那你自己跟他提了便是,为何非得我出面?” “我一男子说话,这点小事他怎会放在心上。漂亮的姑娘可就不一样了。” 季临讪讪而笑,“且刚一上船时我就把东西给你了,举手之劳,还请你拯救一下我的耳朵。” 离到西江大概还有两日,为让季临耳朵不再遭罪,苏锦莲也打算去委婉提及一下。 几人一同下了楼梯往下面走去,自下而上的强烈震动却是让所有人都震颤了一下,险些没站住。含桃和碧萝下意识过来扶住苏锦莲,这不扶不要紧,刚一抓住胳膊,又一次的震颤让三人竟是一同摔了下去,哐当一声,“惨不忍睹”。 “锦莲!” 季临连忙从楼梯上一跃而下,英姿飒飒,下面那几人却是狼狈不堪。巨大的声响把船上的所有人都惊醒,哪怕是睡得极沉饱受季临诟病的刘怀安也揉着眼,刚一推开门,便看到了这样的奇异场景。 “季公子、苏小姐、刘小侯爷,船前面动不了了!” 小厮惊恐的声音响起,未见人影而声先到。 85、溯游而上,道阻且长 “水面结冰,这不是才到斌岛么,就结上冰了?” 刘怀安是个食尽人间烟火的胖子,胖得还极有特色,白白嫩嫩的,眼睛不似大多胖子般被脸上过多的肉挤成一点点,而是竭尽全力地睁着。因此只要他往那一站,便是成了一道风景。 那掌舵人生怕自己被罚,连忙跑过来行了个礼:“回刘小侯爷的话,这条路向来是船队走得最多的路,也不知道会结冰啊!” “去的时候不会前面让人去测探一下么,就让本侯爷这么白白等着?” 刘怀安眯起眼,开始发泄一大早被吵醒的起床气。 虽是深秋清冷,掌舵人背后和额头上已然出现了热汗:“回小侯爷的话,为了赶急就没多派人手去……” “罢了罢了,还是先想解决办法要紧。” 苏锦莲见他还要继续发作,连忙跟上劝道,“你们先派人去前面看看是不是冰封千里无法通行,然后再看看那冰可否凿开,办事动作要快。西江那边虽是灾情刚刚开始却也不能不重视,还得上报给陛下的。” 一听“陛下”二字,那掌舵人立马多打起两分精神,感激地看了苏锦莲一眼连忙应声退下。 “既是如此我们就先去用早膳,也没必要在这风口地眼巴巴望着。” 季临提议道。 刘怀安往风口一站,困意都被这大清早的冷风所驱散,肚子早已有了饿意,闻言自然是称好。 因着是在赈灾路上,便也没有寻常那样铺张。几碗薏米粥,三碟小菜和白面馒头便组成了一顿早膳。 一路沿途没有客栈,粮食也是按人头规划好,那刘怀安一人却是能抵得上两人的量。风卷残云般一顿下去两碗粥三个馒头,又一人清光了一碟小菜才算是饱。 头一顿时季临和苏锦莲面面相觑,两次以后便是习惯了。眼见着他又大大咧咧走回房间把门一关,两人再次对望一眼,保持着食不言的大家族守则。 “近些日子你看起来心情都不错。” 季临率先放下筷子擦了擦嘴。 “兵符在手,缺一可全。” 苏锦莲眉眼含笑。 当时季临把那块兵符直接递给她时她还惊了一下,她从来没想到爹爹竟是会把兵符直接交给季临。那首诗她猜过藏头,猜过深意,却没有往人上面去想过。 “其实……此次一行,是我与皇叔建议让你过来。京都城太闷了,宁江那边估计你事也不少,这次赈灾还算轻松,便想把你一起叫来当散散心了。”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 怎会求之不得! 季临心里暗暗把那首诗后面给直接掐掉,抬眼撞上苏锦莲笑容明媚,恍若峭壁之上绚烂盛放的一朵仙葩。哪怕没有握在手里,就这么遥遥望去都是让人心旌摇曳。 道阻且长又如何。 “一顿早膳的功夫,我寻思着那边应该有消息了,先去看看再说。” 86、红泥小火炉,能饮一杯无 苏锦莲走出船舱,脸上的燥意被冷风一吹,温度迅速下降。 越是临近北方,这西北风刮的越是猛烈,吹到脸上仿佛冰冷的刀面在拍击一样。掌舵人已经派遣十几个船工在前面的河面凿冰,见苏锦莲过来,连忙行礼。 她刚穿越到这个王朝时除了生活用品外最不习惯的就是别人动不动给自己行礼,现在却已经见的惯了:“前面冰封了多远?” “回苏小姐的话,只有一小段,正让人在凿开,大概一个时辰后就能通行。” 掌舵人略带谄媚的笑容让她不是很舒服,点点头又往船边走去。凿冰声叮叮当当不绝于耳,让她也没办法再回去睡个回笼觉,若是回去闷着也无甚意思,还不如就在此处看看难得一见的“冰河”。 天空不知何时飘起了细细碎碎的小雪,好像有一把手将一撮粉尘随风送来。她一直是在南方过,见过的小雪绵绵如织,落到身上却都是化作了水滴,北方的雪比较坚实,落下来便是被风四处吹散,没有太阳的强光照耀几天,也绝不会融化。 她闭上眼睛,那些粉尘便纷纷落到了她的眼角眉梢上,风刮得再猛烈,漆黑如墨的秀发上便也沾满了雪花。 她心念一动,忽然跑到了季临房间的窗子前。他的桌案上摆着一只小炉子,正冒着腾腾热气,隔着白烟袅袅正好模模糊糊地看见了她的如花笑颜。她伸出手来似邀请状,季临在窗户上用手一比划,连忙又抛下小火炉转身跑了出来。 “我在宁江那边长大,虽然有雪,却没见过这样的鹅毛大雪。” 雪势逐渐增大,她伸手接住一片片落下的雪花,并不是传说中六瓣的形状,而是粒粒分明,在掌心承受不住那样的温度而逐渐融化成水珠。 “京都城年年都有大雪,大雪时而示意着丰收,时而又示意着雪灾。人们每年盼着雪大,又盼着雪别太大。而像我这种在王公府邸里长大的人从不知人间疾苦,小时候年年去观音庙的时候都会祈祷着雪大,后来有一次真的有了雪灾,皇叔便吓唬我说是我求来的,就开始让我去帮难民们送粥送衣,从那以后就难落得清闲了。” 季临靠在船边看向下面那些奋力凿冰的船工,“其实生在皇家,看似坐享富贵荣华,实则也要经受瞬息万变。从起高楼到大厦将倾,不过是几张纸的谋算和几句话的事。平头百姓若不是太苦的,天天也就是计较着个鸡毛蒜皮而已。” 苏锦莲睫毛一颤,抖掉了落在眼睫毛上的雪尘。 “那你喜欢吗?” “我喜策马扬帆,也爱云开雾散。身在高位自有苦愁缠身,但既是受着天下的景仰,去为他们做做事也不错——那你呢?” “我此生没什么雄心壮志,只盼着能平平安安度过,家国安稳,无风无浪。此后便周游山河,做个四海为家的看客。” 季临心脏微沉,却不知该如何接下去。 他明明显显能感觉到苏锦莲和他在一起时的放松和快乐,但说是爱情,又有些唐突和为时过早。 他这十几年来第一次对女孩子动心,甚至都不需要再三确定心意和患得患失,明明白白地就喜欢了。知道林肖玦和苏锦莲的关系后默默忍下,在太后寿辰上见林肖玦口出狂言忍不住去和他唱反调的同时希望之火再次燃起。 可他有时候觉得自己离苏锦莲很近,有时却又觉得她很远,她明明不是心思重的女子,却又不像被苏王爷捧在手心里长大的样子。莫不是从林肖玦身上学到了太多,变得太过谨慎了? 季临正胡思乱想着,忽然却又看到屋子里自己的红泥火炉热气滚滚,看来是之前煨上的酒好了。 悄然漫上的愁绪被一扫而空,季临连忙又喊上苏锦莲往自己屋子里去。远远候着的小厮和两名侍女相视一眼不知是否该跟上,交头接耳一番后才一同走到了房间门口。 除却碧萝心里有些打鼓外,其他两人倒都是喜笑颜开。 “我这是从我皇叔那里带来的酒,好不容易腆着脸要到的双梅香。” 季临边掀开小盖子边朝苏锦莲解释道,“这酒适合冬天喝,你尝尝便知道为何要叫这个名字了。” “现在就喝?” 苏锦莲看着自己面前的小瓷杯被注满,热气滚滚而来,果真是梅香扑鼻,气韵高雅。 “不会很烫,这是用冰块加在里面现化的。” 她酒量还算不错,便也端起杯子尝了一大口,杯沿滚烫,入口却是温热。梅香馥郁绵甜,还有酸酸甜甜的味道掺杂,应该是果子酿成的酒,一整壶下去也不会醉人。 “绿蚁新焙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天色尚早,雪无歇势,借一盅小酒暖腹,打发辰光倒也不错。”苏锦莲眨眨眼,“很甜,像是青梅味。” “空山雨后拾青梅,春季与冬季两种梅的结合最为难得,因此这酒造价不菲,我皇叔那里也只有一坛罢了。”季临笑道,“原本是想赐给一位皇兄,后来他和我打赌输了,便把这一小壶给了我。” “既是只有一小壶,那就占你点便宜,再给我满上。” 苏锦莲话一出口,季临立马做出不舍状:“你这要求有些过分,原本只是给你尝一尝。” 苏锦莲葱白指尖一敲杯盏,脆响叮当:“再来一杯。” 那名小厮在外面听得欢声笑语满堂,不由搓了搓手朝含桃道:“含桃姑娘,你家小姐与我家公子两人倒像是——” 他把“夫妻”两字连忙咽下去没敢乱说,“倒像是寻常人家在说笑,王公贵族里少见这样没架子的。” “我家小姐待人亲和,脾气可好着呢。” 含桃眉毛一挑,喜滋滋道。 碧萝想到了什么刚要开口,几人却又是一晃险些没站稳。本以为又遇到了什么事,那掌舵人却是一脸喜气地从甲板上跑过来:“前面路凿开了!” ------题外话------ 【小剧场】 季临:为什么我每天都在撩锦莲的路上劳苦奔波。 狐狸:(发出了不厚道的魔性笑声)路,是脚下的杰作。 不行,我想高歌一曲 我送你离开千里之外—— 季临:正面回答,别辣耳朵! 狐狸:(忽然激动)不要自我怀疑,锦莲已经喜欢你了,而且你俩不会存在任何误会的。 季临:(把剑往旁边一放)我信了。 87、乞讨的孩子(上架更1) 西江位于边陲,不论受不受灾,都是个贫穷的地方。 船行至西江水面,冰层太厚已经开凿不了,只能转作了马车前行。陆上霜寒地冻,行程又被拖慢了整整一日,直至下午才到达。 定西小侯爷先行去城里散粮发被,再找县令对账,苏锦莲和季临则是去乡间开始巡视民情。 光秃秃的枝丫如只剩下一层皮的细瘦鬼手颤巍巍从树干上伸出,这里的世界只剩下刺骨的寒风,冷硬的冰碴和一种灰败的色彩。脏兮兮的水不再流动,而是结了厚厚的一层冰,甚至能让车马在上面安然走动——如果不怕硌脚的话。 无论是从富饶的水乡走出的苏锦莲,还是在天子脚下过来的季临,一生之中都没有见过这样破败的场景。哪怕是徐慧月所生活的那个桐泸小村庄,起码还有鸡鸣狗叫,炊烟袅袅。 含桃和碧萝紧紧裹着披风跟在两人后面,那小厮一路上也和她俩熟识,便也不顾男女之嫌贴着一起走。在这样的天气下若是单独只怕是很快会冻成一个冰块,哪怕是穿着狐毛大裘,上下全副武装的苏锦莲都觉得瑟瑟发抖。 几人的话都少了些,一开始还能说几句,后来再一开口也让风声呼呼灌进嘴里的冷气给扫了兴致,没必要时也不再多言。 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走了不知多久,眼前才出现了村落的模样来。那里仍旧是灰扑扑的一片,寒风呼啸着侵略过每一寸土地,顺带挟裹走了仅存的生机。 破破烂烂的稻草悬挂在房前,被风卷起抛向空中不知踪迹。屋檐下或是放着一口破锅,或是扔着几只烂到实在不能穿的鞋,也被风刮的四处“奔波”。好在那些房子都还是较为牢固的瓦房,甚少有几个茅草屋,也都被风吹得散架了。 这里…… 真的是生活的村落吗? 苏锦莲想起了以前看过的一些鬼神传说,一时间被寒风冻僵的脑袋思绪又活络了起来。忽而不放心地转过头看了含桃和碧萝一眼,看她俩还跟在自己身后才松了口气。 “我们过去?” 季临倒没有苏锦莲那样的脑补能力,只觉得这片村落太过凋敝,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倒不像是有生机的样子。 苏锦莲点了点头,只盼着赶紧把这里的住户都调查一遍后在往城里去。倒不是没有同情心,而是一个正常的女性看到了这样的场景总会有些毛骨悚然。 她刚准备往前继续走,枯黄的衰草里忽然发出一声异响,那声音不似风声,而是好像有人在里面行走。苏锦莲本能地退了一步就把手按在腰间的匕首套上,那及腰的荒草里却是被用力拨开,一名面黄肌瘦的小女孩从中走了出来。 小女孩头发凌乱,上面还有黏腻的油渍,那自然不是寻常可以食用的油水,而是太多天没洗头而产生的。两边原本该饱满的脸颊微微塌陷下去,除却那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原本八九岁的样貌却有些垂垂老矣。 “哥哥姐姐。” 她脖子一缩,大眼睛眨了眨,小心翼翼地唤了句。 声音有些嘶哑,但还保留着这个年纪的童真,她与两人一直保持着一点距离,眼中却是怀着好奇的打量与希冀。 苏锦莲眼眶一酸,却是微笑着向她伸出手来,也不顾那只小手脏兮兮的会弄脏了她的衣服,就要把她抱进怀里。 小女孩仿佛是受到了惊吓,小鹿般的眼睛蓦地睁大,往后迅速退了一步,小脚踩在枯草上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苏锦莲走了那么久难得见到一人,又怕她摔倒在这草里连忙上去拉住,小女孩见状更是害怕,竟是在她抓住的一瞬往她手腕上重重地啊呜一口! “嘶——” 苏锦莲疼得倒抽一口冷气,却忍住了没松手。小女孩说话时带着浓浓的方言口音,此刻焦急的声音更是模糊不清:“饭……饭我……” “有话好好说,别乱咬人!” 季临清楚地看着苏锦莲白皙的手腕上出现了不浅的牙齿印,已经红了一圈,不由有些愠怒。苏锦莲很少和这样的小孩接触过,连忙轻声安慰道:“别怕,我们是上面地方派来救灾发粮食的,你可不可以把我们带到你们村子里去?” 女孩看了她抓住自己的手一眼,苏锦莲见状松开了手笑道:“对不起。” 手腕上的红痕隐隐作痛,笑容却是愈发温柔,另一只手指向不远处的房屋,“你们的家可是在那里?” “是。” 她这次干脆利落地回答了一句,目光落到了苏锦莲身上华贵的装扮上。这次她没有穿很鲜艳的颜色,但上好的质地还是可以看出是个富贵人家出来的,更况且狐毛大裘这样的东西对于这里的人来说应是都没见过。 苏锦莲和她的身高差太多,衣服不能脱给她穿,便把自己织的毛绒手套给递了上去,还细心地给她戴好。那小女孩甩了甩自己的手,手套还有苏锦莲残余的温度,用起来暖暖的极为舒服,这才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 “姐姐的衣服穿上就不冷了,姐姐头上的东西能不能也给我戴戴?” 小女孩翘起一根手指点了点她头上的那根白玉簪子,这本不是什么值钱东西,只不过是用来绾发罢了。苏锦莲朝她解释一句后,又把脖子上的毛绒围脖解开系到了她的脖子上,脏兮兮的小丫头身上立马金贵了起来,也抵御住了寒风的侵袭,不由眉开眼笑。 “哥哥姐姐要去我家吗?” 那小孩说话间季临已经把自己围脖解下放到了苏锦莲手里,苏锦莲也不客气,往脖子上一戴便把双手抄进了大裘,闻言自然是连连点头。 那小女孩又看了几人一眼,小手朝村落里遥遥一指:“那边是有人的,但有的地方没有。” “小姐我们还是快点去,站在这里要冻死了。” 碧萝可没有苏锦莲这样全副武装的保暖措施,冻得已经直打寒颤,苏锦莲见状与季临对视一眼,这才开口道:“那便劳烦你带个路,把我们先引到这里的村长家去。” ------题外话------ 才发现自己上架了……我好蠢…… 88、撒泼打滚(二更) 女孩娇小的身影立马蹿到了他们面前,季临和苏锦莲紧随其后,很快进入了那破败的村落中。 村落看起来不大,却也有不少的弯弯绕绕。一行人七拐八拐穿梭于狭长的老胡同中,一些砖瓦都已经破旧,上面堆积的灰尘被风扬起灌入人的鼻腔里,引得人不断咳嗽。 “我们村长白天时会和我一样出去找东西吃,现在他媳妇和娃娃应该在家里。” 小女孩眨巴眨巴黑漆漆的大眼睛,戴上暖融融手套的小手指向前面的一栋小屋。 苏锦莲经过上次的城郊遇袭后还是多了个心眼,在进门时先看了眼周围的情况,又去一一地毯式搜索了一圈后才敲响了门。整个过程中小女孩就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看着,抿着唇没说话。 敲了第三下时,一道女子的声音透过木门响起:“谁啊?” “花嫂!” 小女孩简洁利落地喊了句。 “你铁狼叔叔没回来呢,芳妮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那女子边喊话边走了过来,鞋子在粗粝的地上擦出“沙沙”的声响。门被吱呀一声打开,里面露出一张面黄肌瘦的脸来。 “哟!” 村长媳妇被吓了一跳,本能地把门一推欲要把这些人阻拦在门外。季临一手抵在门上,轻轻松松便把那门按住:“这位夫人,我们是上面下来寻访的,可否打探一下你们这边的情况?” 他风流天成的样貌与柔和的声线并没让这个女人产生好感,相反还皱了皱眉头。 “你来俺这里寻啥子,咱这没东西给你寻!” 村长媳妇作势就要关门,季临也不好强行推开,连忙拍一拍那小女孩的肩膀。小女孩眼珠转了转,伸出一只手朝她挥了挥,笑道:“花嫂,这是这个姐姐给俺的。” “这是啥?” 花嫂疑惑地腾出一只手来往芳妮手上摸了摸,那手套外面是毛茸茸的一层,触感极好。 再细看那一行人的装扮,全身上下无一不透露着富贵的气息。花嫂努力回忆着最近自己丈夫所说的什么贵人,终于想了起来。面上堆积起笑容,门立马往后一拉:“进来进来都快进,外面冷嘞!” 芳妮蹦蹦跳跳地走了进来,她明显对村长家已经挺熟悉,看到桌子上剩下的一粒花生立马把手套摘了去拿。花嫂眼中闪过一道心疼之色,连忙过去夺下:“娃娃别弄,里头有虫!” “有虫俺也吃,花嫂自个儿放这儿的。” 芳妮小手一按,壳里面的一粒小花生便倒进了手里,忙不迭往嘴里一塞,竟是没嚼就囫囵咽了下去。 粮食对于现在来说何等可贵,花嫂气得鼻孔都直喘粗气,但也不好意思直接上手去打。这村子不大,许多孩子都互相串门,这已经成了不成文的规矩。若是因为小小一粒花生就上去打,不知多少人就要找上门来。 苏锦莲前世是见过山区里那些贫穷地方的孩子的,却没有见过穷到这样的,不免一阵心酸。她来乡下时也带了点东西,连忙让含桃和碧萝从袋子里拿出几支烤熟了的玉米递过去。 玉米已经凉了,却依旧散发着诱人的香味,花嫂和芳妮想来是许久没有见到这样的东西,如饿虎扑食般便夺了过来。 芳妮唯恐花嫂过来跟她抢,小嘴啃得速度飞快,咔嚓咔嚓牙尖如刀,切割过一排排的金黄,很快大半只玉米已经下肚。花嫂则是朝屋里喊了一声,顿时三四个脏兮兮的小孩子从中跑了出来,看到金黄的烤玉米各个两眼放光,围了上来你争我抢。 “含桃碧萝给一人分一个!” 苏锦莲连忙出手挡住一个小孩要往另一人脸上招呼的爪子,又给那花嫂递了一根玉米。一时间香气四溢,咀嚼声不断,那几个小孩吃完一根又摊开小手来朝花嫂要,花嫂掌心空空如也,连忙一指发东西的含桃和碧萝。 “小姐……” 这些玉米带的并不多,也不能全都分给一家人。含桃求助的目光看向苏锦莲,苏锦莲立马拦在两个侍女前面:“花嫂,这些玉米是要分给乡亲们的。” “俺娃都要饿死了,能不能再给俺娃一点?” 花嫂两条浓浓的眉毛皱到了一起,从这几个人的衣着打扮能看出来他们身价不菲,给几个玉米应该是给得起的。 “花嫂,你可知你们之前的救济粮下来了没?” 季临好声好气地问道。 “救济粮,什么救济粮?你们手里的不就是救命粮!” 花嫂见含桃和碧萝没有再给的意思,竟是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嚎啕大哭起来。头上裹着的花布巾被她猛然扯掉,油腻的头发散乱不堪,整个人竟是在地上撒泼打滚起来。 “娘啊——天杀的官员——咱娘几个就要被饿死冻死在这里啊!老天没眼,下来看灾情的连个玉米都不肯给!” 花嫂声音嘶哑如布帛碎裂,双手不断捶着地面,也不管丢不丢人。鼻涕眼泪糊了一脸,活脱脱一副无赖的嘴脸。 那几人又何尝见过这样的场景,加之又是个女子,一时间各个愣怔住了。眼见着那几个小孩也要过来抢,含桃和碧萝把袋子高高拎了起来。 最后还是苏锦莲灵光一现,连忙喊住满地打滚的花嫂:“你去把村长和几个能干些的村民叫回来,我们再把剩下的玉米分给你们。” 苏锦莲说的是“你们”而不是“你”,花嫂却没有那个咬文嚼字的文化,见目的达到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 “那贵人可要说话算话。” 她脸色倒是变得比戏子还快,若是去他乡说不定还能做个老旦。经此一闹苏锦莲也对她没了任何好感,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芳妮帮俺把娃给看好了,俺这就去叫俺相公过来。” 花嫂得了“差事”喜上眉梢,身上还残存着刚才打滚弄得一身灰尘就一推门跑了出去。 苏锦莲走得已经有些累,原本想找个地方坐坐,却发现里面的凳子不是破了洞就是断个腿,一屋子的“伤病残将”,只得对季临无奈一笑,几人就这么在原地呆呆站着。 89、你们真是活该 花嫂一出门,脚步便不由自主慢了下来。 倒不是那漫天风雪太急,而是心里持续不断的敲锣打鼓让她步伐有些紊乱。 西江位于边陲,贫穷是众所周知。毫不夸张地说,怕是京都城里一只富贵人家养的叭儿狗都比这里的人伙食要好。西江这里自然灾害还经常发生,动不动来个霜雪寒冻,动不动来个水灾泥石流,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起码有两百六十五天是有灾害发生的。 上面就没有想治理过吗,有。 奈何人不与天斗,天公要罚这片地,真龙天子也只是人天公的儿子,儿子还能与老子斗? 遂,治理过几次无果后,皇帝大手一挥随它去。灾害时常发生,做了预防也无法,便只得就听天由命,再由朝廷年年派送救济粮来。 朝廷也并不小气,皇帝也还个体恤百姓的皇帝。救济粮到这边那都是有亲信护送,绝不会让县令克扣丝毫,只是到了最后还是嚷着不够。 那些救济粮让人看着县令送到家家户户后都到哪里去了,其实每个村民心里都有数。 先前朝廷是给每家每户都按人头发了银两,让小夫妻有能力的都出去开个铺子或是去大酒楼里刷盘子洗碗卖力气活,甚至还把一部分孩童给接出去到城里的私塾就读。 那时候所有人倒是都对朝廷感激涕零,奈何好景不长,不出两个月,去城里读书的孩童各个被遣送回来,之后便是去酒楼里干活的那些大人。 若是问为何——大人偷鸡摸狗,小娃惹是生非。人人皆道穷山恶水出刁民,西江最穷,出来的民便也最恶。 久而久之有商队途经此地被打劫的事情传出,其他商队宁愿绕远路也不会再从这里经过。无商则更穷,更穷则更恶,朝廷派送下来的粮食有时在路上就被洗劫一空,那些护送粮食的又不能真的与村民打起来,此后愿意来护送的官员也都寥寥无几,哪怕摊上了也都偷奸耍滑。 皇帝头疼了许久,但这已经是一个彻底的恶性循环,很难再跳出去。 花嫂此时便是又一次起了打劫的念头。 他们也不是没想过打劫上面下来的富庶人家,但哪次有官员过来不是侍卫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着。抢粮食也就罢了,若是敢上去对官员动手怕是侍卫也就有了动手的理由,村民也都不是没头脑的傻子。 而这次来的几个多为姑娘,只要人一多,往她们漂亮的脸蛋上一抹灰泥怕是就直接败下阵来了。那两名男子也敌不过人多势众,怕是吓得什么好东西都得乖乖交出来。 就是袭击了官员又如何,法不责众,况且又有那么多小孩没人带,哪怕朝廷想狠下心把他们都抓走也得顾忌着那些老小。 花嫂越想越觉得自己主意精妙,且那芳妮也是个上道的,居然会把他们对这边引。那几个人虽然对他们有恩,丢点东西应该也不算什么大损失,就当是造福他们这一方穷人了。 这么想着,唯一的一点心理负担也被轻松卸下,花嫂长舒一口气,加快步伐向另一边走去。 * 村长家里没有火炉,但好在房子还不透风,待在屋子里久了也有点暖意。 几个小娃娃在炕上依偎着互相取暖,芳妮也上去和他们靠在了一起,摆弄着苏锦莲给她的围脖和手套。那做工精致的手套已经被泥灰沾满,但旁边一个小孩伸手要来抓,立马被芳妮一巴掌打了过去。 “谁允许你碰俺东西了!” 凶巴巴的模样和先前大相径庭,但好像是从见到熟悉的人那一刻起,这小丫头就开始活跃起来了。 苏锦莲一直很喜欢小娃娃,哪怕是看着这几个小泥猴也是不觉笑浮两靥。几个娃娃吃了些东西便有了力气,开始不安分起来。其中一个抓到了另一个的脸使劲揉捏,两者立马斗到了一起滚来滚去。 “锦莲你听,外面好像有动静。” 季临的声音一响起,苏锦莲立马收回目光看向外面,却见花嫂裹着头巾在渐有歇势的风雪中走了回来。 “芳妮赶紧把小孩先带出来尿尿——” 她粗犷的嗓门在外面的风雪声中也格外清晰,芳妮猛地跳下床穿好鞋,往那几个小孩身上一拍:“都跟着俺去尿尿,赶紧的,别尿炕上了!” 转头又向苏锦莲:“姐姐等着,我们尿完尿就回来的。” “好。” 苏锦莲当然不会要跟出去,只是觉得这花嫂做事太磨叽了些。几个小娃娃鱼贯而出,芳妮把门重重一关,发出“哐当”一声重响。 等了片刻,仍旧无甚动静。 苏锦莲心中存疑,轻轻拉开门,却被眼前的场景惊得双目圆睁。 飞雪如尘粉,纷纷扰扰。面黄肌瘦或是黝黑的村民一个个举着铁铲木棍站成整齐的一片,雪花落到他们身上,又被风轻轻带起。黑压压的一片,虽无寒光铁衣的肃杀气息,却让人不由心生凉意。 这种凉意自然不是源自害怕,且不说苏锦莲和季临,这样的一群村民哪怕含桃或碧萝其中一人都能一路横扫过去。而最让人愤懑和悲凉的是自己好心一片竟是换得全村出动的打劫大队,数名孩童为了防止被他们劫持要挟还借口方便出去,还真是个完美无缺的计划。 苏锦莲不由握紧拳头,一股被欺骗的怒火自心头油然升起。 “我也总算明白了这个村落如此贫困领了朝廷俸禄还不见好的原因,那便是你们活该!” 季临温润的声线如夹杂碎冰,在这一方原野上响起。北风呼啸,卷起雪花纷纷落在他的眼角眉梢。 他顺手拆了花嫂家已经摇摇欲坠的一条凳子腿,看似随手一扔,却是直接将领头的男子手中的铁楸砸了下去。 哐当落地声在寂然的场地内格外明显,季临率先从那屋子中走出,眉眼森然含怒,天横贵胄气概尽显:“若臣服者则放下武器减缓罪刑,若再往前一步则是作攻击皇族,其罪当诛!” 90、把他们带走 那些村民互相对望一眼,一时间倒是有些踌躇不前。 空气沉寂了片刻,不知是谁喊了声“上”,被季临刚刚一句话暂时压抑住的贪念立马盖过了理智,铁楸掉地的人再度捡起铁楸,呐喊着为自己壮着胆便向这边冲来。 季临也不和他们对战,直接轻功冲天而起,便到了他们的屋顶上。青灰的屋檐落了皑皑白雪,被鞋子一踏留下了两枚印记来。苏锦莲眼看着那些人惊讶中带着犹豫的目光明灭不定,不由牵唇一笑。 世人皆是欺软怕硬,这些村民便是看准了有几个小姐在威胁成功的把握巨大,却不知他们是练武出身。这般身轻如燕的身法不说是“万花丛中过片刻不沾身”,他们这样的也休想碰得到一片衣角。众人纷纷向领头的村长投去疑问的目光,甚至短短时间内大多数人已经有了退意。 他们要打劫不过是仗着人多势众有优势,现在一点优势都没有自然就起了后退的心思。况且季临刚刚那一番狠话也不似寻常的公子哥能说出……皇宫贵族,他们可是要踢到铁板了? “我若是想走你们以为自己真的能拦得住?再来十个八个这样的一群也不够。我劝你们还是放下武器缴械投降,不然谋杀荣亲王府嫡出亲子的罪名和宁江王府嫡出小姐的罪名可不是你们能担得起的。” 苏锦莲微微一笑,恍若飞雪之中盈盈独立的瑶台仙姬,朱唇间吐出的每一个字却都是让那些村民越发惶恐不安。他们虽穷,也不算是与世隔绝,王府是皇亲国戚这样的浅显道理还是懂得的。先前来的不过是些小官员,又何尝有这样高地位的过来押送粮食? 村长思量片刻立马做出了抉择,怒气冲冲地在人群中找到了眼神闪躲的花嫂,上去就是一耳光,差点没把她打得懵了:“都是你个疯婆子乱扯谎,我看是被猪油蒙了心,还不赶紧给贵人道歉!” 这番解释虽然生硬又霸道,花嫂还是抽抽噎噎地抹了把眼泪上前道:“各位贵人主子多担待些,俺一时糊涂了,下次绝不再犯这样的混账事……俺跟这山里的祖神发誓……” 村长明显是稍微读过点书识字的人,“知错能改”能屈能伸,扔了铁楸一拱手便跪下道:”村里许久没粮食,庄稼也都冻坏了,咱们也都是一时急了才想出打劫贵人的事来。贵人要是能这次算了不追究,咱下次也就再不做这样的事。“ ”那上面的救济粮不是才发过一次么,怎么这么快又说是不够?“ 季临并没有立马答应既往不咎的事,而是拐了个弯问道。 ”救济粮……这村子里这么多人口,我们这来的还只是一部分呢,还有不少在山的另一头。就那点粮草怎么够那么多人吃的?“ 救济粮自然是收到了,但谁有了救济粮还会勒紧裤带过日子啊,自然是能过一天过一天。反正朝廷也不会见死不救,大不了吃完了再向朝廷上书便是了。谁让他们这地方穷乡僻壤,朝廷就得多照看着。 可他们忘了,皇帝不止是他们一个地方的皇帝,就是放在福利更好的21世纪,也没有人有手有脚却靠着国家低保过活。 季临已然明白了几分,心里对这村落极为厌恶,再也没了初进时的同情。 ”既是如此,你们便跟着我来。“ 苏锦莲看见季临对她使的眼色,心中了然,吩咐含桃和碧萝把带来的玉米全都发了出去。那些人忙不迭都跑去抢,顿时场面乱作一团。此行主要是打探乡间民情,查探救济粮是否落实到位,带来的一些玉米也没够这些人分食的,一个个眼巴巴地看着。 ”我去县城里再给你们取一些粮食过来,但粮食是要按人头分成,村长去把人名字都统计好上报给我。“ 她轻飘飘的一句却是让许多人都激动了起来,如果有能和平解决的方法,也没有人非得想用武力来产生摩擦。而苏锦莲这次倒真的没有悲天悯人的心思,她最不信的一句话便也是以德报怨,若是真心对朝廷感恩,又何至于用这样的暴力手段胁迫? 村长办事速度极快,跑到家里捣鼓捣鼓便整出了一个名册来。苏锦莲只是随意地看了一眼,反正也没打算要真正用上。只把名册往怀里一塞,指尖在下方一些青壮年身上一一点过:”你们,还有村长,全部都跟我走。“ “去,去哪?” 一个穿着灰色布袄的女人开口道。原本她也只是随波逐流,见苏锦莲点到了自己的儿子立马警觉起来。 “去搬东西,难不成救济粮还得我给你们搬过来?” 苏锦莲故作诧异道。 村民又大眼瞪小眼了一会,最后把决定权交给了村长。反正此次来打劫也是村长招呼的,还不如这次也就村长跟过去,大不了有什么责任都推到他身上不就好了。 村长自然不知道自己的大多数村民心中所想,还以为是对自己尊重的表现。 心里舒服了些,沉吟片刻才开口道:“毕竟咱们和贵人也是头一次见,之前招待不周,不如这位公子带着我们去取粮食,几位小姐就在我家坐坐。雪天路滑,也是怕伤了几位小姐啊。” 找人质的意图十分明显,而苏锦莲和含桃碧萝皆是武功在身,只不过之前没有展露出来罢了。 他们畏惧的也只是季临卓越的轻功和不凡身手,考虑到怕季临把他们带过去后就一锅端也想了“两全”的计划。苏锦莲自然是顺着他们的意思来,还“好心”地给他们留了几个青壮年下来,以安那几个老母亲的心。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村长喜笑颜开,朝自己的媳妇又吩咐了几句。花嫂才挨了他的巴掌不久,忙不迭点头应着。 苏锦莲站在风口,眼看着季临和那群村民消失在路口逐渐被风雪弥漫的天际,唇角漫起一丝计谋得逞的顽皮笑意。 91、决心 后有宣告,西江某村落上百村民因欲袭击皇族被逮捕进牢,服苦役三年。 这里已经是后话,当时苏锦莲看着那群人长相各异却是以同样怨怼的目光投向她时却是无奈地耸肩一笑。升米恩,斗米仇,这已经是亘古流传下来的俗语,贪心不足蛇吞象,那些人也不过是应得这样的报应罢了。 刘怀安在县令这里倒是清闲,发粮食派棉被棉衣的事情不用他亲手去做,只要对照着名单一个个盯着就行。等到季临和苏锦莲回来时他已经在这里坐了挺久,中途还去吃了顿午膳,味道比起京都城的酒楼就要差了很多。 “西江这事情办得倒是太快了,早知道我要个远点的差事,也方便出去溜达一圈避开了皇叔给我的差事,两全其美多好。” 季临感慨道。 刘怀安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后面惴惴不安跟着的县令,缩头缩脑地躲在刘怀安身后,以至于本就不健壮的身板被隐藏得严严实实,让人差点没发现。 ”县令下面的村子管的倒是不错。“ 季临惦记着苏锦莲被那小女孩咬的那一口,伤口现在都已经发紫了,不由开口嘲讽了一句,见他脸色一白心里暗爽,”还不去找红花油来给苏小姐。“ 苏锦莲刚要开口讨要,却被季临抢了先,心里一暖,便没再说话。 现在和季临相处的一分一秒她都格外珍惜,就好像一名准备沉入水底的人贪恋地看着伸出来拯救自己的一只手,那是自己无比渴慕却又不敢触碰的…… 她不是没想过要遵从本心的意愿,而是一个王府谋反的证据除非深入根本不可能那么好收集,她重生一世最大的愿望也就是掰倒林肖玦,其他都是附带的。 如果有来世…… 不,一定会有来世! 她就是重生转世而来,大不了此后再寻找转世之后再能遇见的方法,反正她和阎王爷一来二去也算个熟人了,再赠她一世应该也不是什么太过分的事。 这么想着心情又好了不少,看向周围人的眼神也有着淡淡喜意。 “锦莲在开心什么?” 季临笑道。 “女孩子的事情,不告诉你。” 苏锦莲难得俏皮地冲他一眨眼,转过身去接住侍女递过来的一瓶药膏。因着伤处是在手腕上,便也没有避讳直接在圆桌上涂了起来。含桃拧开盖子,里面的晶莹药膏清香扑鼻,涂在手上竟也是凉凉的。 季临看到刘怀安的目光状似不经意地落在苏锦莲细白的手腕上,颇为不爽地起身,不着痕迹地挡住了他的目光。 “既然事情都办完了就回去吧,也没必要在这里一直呆着了吧。” “小臣恭送刘世子,恭送苏小姐,恭送季公子。” 他一连几个恭送,又连鞠了几个躬,生怕他们会在御前参他一本。而这一本其实已经是注定,下面的百姓管理不好自然也有上面的责任,若不是没有真的打上来,他这顶小小乌纱帽能不能保得住都成了个问题。 92、一封家书,一封情书(1) 苏锦莲的外祖父盼着外孙女归来盼得焦急心切,林肖玦在岭南也没安分地坐得住。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苏锦莲刚一回到京都城立马收到了三个消息,一个是苏瑞凌的事情出结果了,另外两个分别是两封信。 大庶弟受伤的事情和她和王府都有关系,当然是先放在第一位。皇帝的办事速度极快,才两三天便查了出来是自己的一名母家与季临有过节的妃嫔安排人做的,龙颜大怒,立马判了那瑃嫔打入冷宫,参与其中的杜家也是被查处。 瑃嫔进冷宫前吓得花容失色,只要见皇上,只可惜皇帝连个脱簪待罪的机会都不给她,直接往冷宫一丢就没了下文。杜家一时间趋炎附势,被贬官的贬官,送去偏远地方的送去偏远地方。 这些是季临后来打听到告诉她的,当然隐瞒了杜家丫头不顾仪态诅咒她的那些话。 此为一则安了苏锦莲心的消息,皇帝倒是难得处事如此雷厉风行。 第二件便是打开外祖父的家书,老人家话并不多,但寥寥几句无一不是温暖体贴的关心。后面的字迹她很轻易便认出是出自自己外祖母之手,这位老人家就是洋洋洒洒一大堆,从吃没吃得饱住不住的惯问到京都城有没有追求自己的男儿郎,苏锦莲想着回去还要个几日,便也无一不细细回答了。 小到今日吃了什么样的菜式胃口如何,大到去了哪里做了什么都是事无巨细一一汇报,彻底确认无误后才交给了驿站的信使。 第三个事是打开林肖玦寄过来的信,这倒是不情不愿的。 林肖玦字迹工整,写字并不像那些男子一样龙飞凤舞,而是一笔一划仔细认真,看来是心情还算不错。满纸的情话并不是出自以前朝代的诗人,而是自己编撰出的。她只懒洋洋扫了一眼,写得极为端正的正妻二字却是狠狠地灼痛了她的双目。指尖一颤,轻薄的桃花信笺便从指缝间隙落了下去。 甜腻的香气仍旧在空中久久萦绕,她深吸一口气,极其不喜欢这样的味道。 但从儿时分别开始林肖玦就有每个月给自己寄信两封的习惯,之前的每一封信她都没有扔,好像是存在一个檀香木的小盒子里。虽然是恨不得一把火全都给烧了砸他脸上,此刻却是鬼使神差地叫来了碧萝。 “你把这个收起来吧。” 她口气淡淡,似乎收到一封情书的不是自己。碧萝原本快步走过来,目光在落到熟悉的花笺上,身子忽然微不可查地一颤,连步伐都变得慢了起来。 苏锦莲好整以暇地抱着双臂看向碧萝,碧萝感觉到了她的目光,连忙放快脚步向前走去,只是颇有些心不在焉,甚至额头上都起了一层薄薄的汗水。 她发现,自己是越来越搞不懂自己小姐的心思了。 “你是不是走错了,房间在另一边。” 含桃的提醒如火上浇油,让碧萝心神一颤,连忙收回了先前的小心思。 93、一封家书,一封情书(2) “红秀,你猜少夫人都收到了信笺没?” 林肖玦这些日子事情不多,倒也能闲得下来站在窗前练字。明媚的阳光透过树枝在案前洒下斑驳的树影,岭南是个气候温暖的地方,甚少有冷天,四季皆如春。他今天只穿了一件月白的交领长袍,长发用玉冠束起,一张脸倒也称得上英俊倜傥。 后面侍奉着笔墨的小丫鬟悄悄红了脸,却是小声提醒道:“不应该是叫世子妃么?” “我父王只有我一个嫡子,你们平日里都是叫我公子,世子却有好几个,还不如叫少夫人来得独特。” “少爷说得对……世,少夫人是得多好的运气才能嫁给我们少爷呢。这可是寻常姑娘求都求不来的。” 小丫鬟边说边偷眼看向林肖玦,阳光下他的身姿越发英挺,逆光的脸颊轮廓分明。起初其实少爷是挺喜欢和她们这些小丫鬟偶尔打闹的,甚至在十五岁的时候岭南王爷还给他一个通房。 有不少像她这样有几分姿色的丫鬟都期盼着被少爷挑中近身伺候,且不说少爷脾气还不错平时不会找茬,以前还会偶尔和她们开开玩笑讲讲趣闻。现在几乎是一口一个少夫人,尤其是从京都城回来以后,少爷提及少夫人的频率那是越来越高,几乎每天都要惦念着。 她耸了耸肩膀,反正少爷与少夫人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情谊非比寻常,少夫人的家世也是和少爷不相上下,她也不指望能做个妾了。若是少爷哪天心情好把她也收做通房,那她的地位在丫鬟里也能提高个一大截。 红秀小脸上不由浮现了一抹绯红,被正转过头来的林肖玦逮个正着。 “问你问题不回答,在这里胡思乱想什么?” 他笔尖一顿,原本的好心情却是直接被破坏干净。只因忽然记起苏锦莲前段时间对他谴责的那一段话中还提及了他与碧萝的事情。 他也不知道自己和碧萝的事情到底被苏锦莲知道了多少才能让苏锦莲那么生气,只是从那以后碧萝这颗棋子他是直接抛弃,再也没有用过。 碧萝原本只是苏锦莲的一名贴身侍女,在和他的接触中就慢慢对他产生了非分之想,如同当日的徐慧月一样,都是个不知好歹的。一个妄想着卖主求荣后做他的妾室,一个盼望着以乡下女子的身份真的当成他的正妻,现在又有一小丫鬟不自量力,让他如何不恼火? “少,少爷……” 还在做着美梦的小丫鬟瞅见林肖玦忽然变了的脸色,肩膀一颤,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滚出去!” 他忽然升起一股无名怒火,直冲那小丫鬟而去。就是这样的东西一个个惹得他心烦,才让他最近做事一直不顺意,屡屡出错的。原本苏锦莲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现在却也好似有了别的想法。而那些女人也是蠢蠢欲动,搅得他心烦意乱。 也不睁大眼睛看看自己是什么样子,且不提他原本就对苏锦莲还有感情在,哪怕是对苏锦莲没那个意思了,怎么就轮得到她们了? 94、外祖父家 林肖玦那边因苏锦莲而产生的火气正主是丝毫不知,正地收拾着自己的包裹行囊。 她向来不信仰宗教,这次却是在临行前带着两个丫鬟去香火旺盛的开国寺里诚心诚意地烧了三柱香。天下熙熙往来者多烧香拜佛,其实也有不少是想让信仰有所寄托。 此行以后她应该是极少再有机会再来京都城,也再难看到那个少年阳光般的笑颜了。 从此,也便真正要踏上了鲜血与白骨铺就的那条权谋之路,朝堂诡谲,暗箭明枪,她也只愿自己能安稳阻挡。 “你们两人东西都收拾好了没?好了就上路了。” 前天季临还说要来送她一段,但昨日就被皇帝以另一个事务为由叫走了。她忽然觉得自己和季临都是这支起这国家的一支中流砥柱,这么说虽然还有些自负,但她确实是在努力着,既是为自己的恩怨,也是为家国的情仇。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又找客栈的小二要了封信笺,昧着良心在上面写了几句不咸不淡的关怀之语,又遣小厮送到了驿站。这么来回一耽搁,等到了中午才出发前往。 外祖父家在宁江郡的临近城符水,京都城离符水比较远,没有快马加鞭,行了足足五天才到。 (注释:一个郡为五座城,主城与郡同名) 苏锦莲在宁江主城长大,骑马到离符水也就是半天的功夫,儿时起走得就勤,便也熟门熟路。 深秋风凉,吹得路边的常青树木枝叶瑟瑟。小贩坐在树下叫卖的依旧是她熟悉的糖炒栗子和桂花雪藕,两种不同的气味混杂在一起却是格外甜蜜,酝酿着浓浓的水乡风味。 侯府在专门建出的一条宽广街道上,因着是王公贵族的府邸,周围也没有小贩的吵闹,路人走过去时也不敢大声喧哗。三人到附近便下了马车,一路凭着脚走过去,不知为何,苏锦莲竟是有一种近乡情更怯之感,也许是太久未见,隐藏的思念扯得心脏还有点疼痛。 守门的侍卫更来替去便也只是那几个,对苏锦莲那都是熟识,一见着她便有人跑回去通报了老侯爷和老夫人。侍卫的脚程极快,苏锦莲只在门口站了片刻,那人又立马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传话:“老侯爷让小姐直接进去,就不来接了呢。” “外祖父年事已高,怎么好意思让他过来接我这个外孙女?” 苏锦莲声如银铃,笑吟吟道。同时也示意含桃给他塞点碎银子,侯府极大,这来回一趟跑也是不容易。 那侍卫连忙谢过恩,苏锦莲这才扶着两个丫鬟的手慢慢走了进去。 大门口依旧是她熟悉的满园香樟,无论在夏日的似火骄阳还是冬季的凛冽寒风里都不变地挺立原地。 外祖父家比起宁江王府还要简单,只有两房妾室,妾室一个无所出,一个生了个儿子,现也已经成家。外祖母共育两子,一则为她的母亲,二则为母亲的弟弟——也就是她的舅舅,现小侯爷。 因为女眷少,侯府里的风景都是完全按照外祖父的喜好来布置。他向来不喜欢那些芳菲桃李,偏爱不生虫好管养的那些树木,苏锦莲一路走去也没看到什么抄手游廊,与其他的官宦之家不同,一律从简。 多年前她还和外祖父玩笑过,若不是皇上给的府邸就是这么大,外祖父应该还会缩小了一半去。后来居然还真挑起来老人家的心思,竟是命人划出一块地来种菜,还时不时把自己的表哥也叫翻一翻地,名曰家里种的更干净些。 走到脚都有些累了,才看见鎏金大字题的牌匾。苏锦莲迫不及待地把长裙掀起一点迈进门槛,再急匆匆走过与院内间隔的一小段花圃,映入眼帘的便是两张熟悉的脸。 “外公外婆!” 苏锦莲欢天喜地地直接从最后一层门槛上跳过,如一只灵巧的小雀直接“飞”进了右边老人的怀里。 外祖母没练过武,她自然是把控着力道,双臂正好勾住外祖母的脖子。小脸依偎在老人的肩膀上,扑面而来的暖意让老人笑逐颜开,苏锦莲爱娇地蹭了蹭:“锦莲都这么久没来了,外婆也没有给我送些好吃的过去。” “你整日整日地往外面跑,外祖母要怎么给你送?上次才得了些桂花板鸭,想谴你质成哥给你送过去的,后来听说你已经跑到京都城去了,总不能再送那么远,让你吃个馊掉的吧?” 另一名庶出的表哥在旁边笑着打趣道。 侯府的妻妾关系都还算和睦,因此那妾室的儿子再成婚生下的孩子老侯爷夫人也不算排斥,有时也会叫过来用顿午膳晚膳的。苏锦莲与他也算是熟悉,便抬起头来往他身上一拍:“又准备了一箩筐的话来堵我。” “不敢不敢,你这张嘴放眼整个侯府有谁说的过?” 他笑音刚落,老侯爷夫人立马来了句:“我们锦莲自然是什么都好。” “是了是了,从小就捧在手心上的,谁敢说你家锦莲一句不好?” 旁边的老侯爷放下茶盏,也笑眯眯打趣了句。 苏锦莲感觉到外祖母抱起自己的身体已经有点费力,气息开始微喘,连忙从她怀里起身。 “对了外婆,我舅舅呢?” “你舅舅带着舅母都去外面了,一时半会也回不来。” “好了,都别在这你一言我一语的了,锦莲一路赶过来怕是都没好好吃过一顿饭,我叫小厨房再添个乌骨鸡汤就用晚膳去。” “外婆不用,哪就这么娇贵了。” “瞧你近些日子跑来跑去的都瘦了不少,不吃点补补怎么行?” 苏锦莲下意识瞥了眼自己的胳膊,她现在约有一米六八的身高,古代没有秤也没算过多重,但她无论在哪都没亏着过嘴,所以绝对不算很轻。 果真在老人家眼里,自己只要不吃成个两百斤的胖子,那就一直都是瘦的…… 苏锦莲许久没有感受过这样的温馨场面,只觉得心一暖,便甜甜地应了声“是”。 前方有季临,后方亦有外祖父家这样的避风港,她忽然觉得,纵使前路需要她披荆斩棘,也没什么特别可怕的。 95、祖孙交心,知无不言 席间是一番推杯换盏,还特地打破了“食不言”的规矩。苏锦莲酒量一直不错,但比起外祖父和那个表哥还是差了不少。已经露了醉意的时候外祖母连忙喊停,不由分说把苏锦莲的酒杯夺了下来。 “锦莲一个姑娘家能和你两个大老爷们比?也不害臊!” 老侯爷夫人嫁入平东候罗家之前也是个温柔贤淑的,罗老侯爷与其举案齐眉,在家中也算是极有地位的。 老侯爷闻言也笑眯眯停了再倒酒的动作看向苏锦莲:“好不容易这样畅快喝一回,被你外祖母这一下给打断了。” “锦莲不胜酒力,还请外公放过。” 苏锦莲摆了个小幅度的倾倒姿势,烛光映照下脸上红云如霞,确实已经没了再继续喝的力气。 “锦莲再喝点茶压压酒气,我叫丫鬟再去煮点醒酒汤来。” 罗老夫人亲自斟了壶茶放到苏锦莲面前,苏锦莲连忙起身谢过。到了冬季,大多数的绿茶都已经被撤下,换做了新采摘的大叶子红茶。 红茶有暖胃的功效,尤其受一些老年人的青睐。罗家早在刚入秋的时候就把绿叶全部换做了红云,还都是上好的。大片深红在沸水中四散又沉底,清香扑鼻。 苏锦莲吹两口气,端起来便抿了一口,茶香沁人心脾,热水暖人肺腑。入时清冽微苦,回味余香满口,应该是大齐西南方的著名红茶红罗盖。 “外公外婆这里好东西就是多,要不是苏家还有事我就赖在这里不走了。” 苏锦莲又连喝两口才把盖子盖上,朝老侯爷笑吟吟道。 “丫头想留着就多留几天,苏家又不是只有你一个……” 庶表哥话一出口便发觉自己说错,不动声色瞥一眼老侯爷夫人的表情,连忙闭上了嘴。 苏家确实不止苏锦莲一个孩子,但剩下的不是姨娘就是庶子,按理说嫡女还在家没有出嫁的时候也是不能掌管家务的。 况且宁江王爷与王妃的情况也算是比较特殊,一般人家正妻都会生两个以上的孩子,但宁江王妃体弱多病早已逝世。 王爷也不肯把妾室扶正或是续弦,就连把庶出挂在王妃的名下也是要经过苏锦莲的准许。当年他提出来时苏锦莲还是几岁娃娃,便抱着锦莲来侯府问,想当然的,侯府既是不想女儿的名头下挂了别人的孩子,也不想苏锦莲以后再被压过,果断一口回绝。 宁江王爷也没有再坚持,于是便造成了今日这样的尴尬场面。 好在宁江王府情况也不算特别复杂,苏锦莲也是个有手腕的不会被那些姨娘庶子压在底下,如今持家就还算有条不紊。 只是女儿家到底还是要外嫁的,苏锦莲一旦哪天嫁出去,王府其实就成了“无主”。 对此情况侯府也是十分头疼,侯府男丁旺盛,也没有个大姑娘能过去协助着苏锦莲。此次老侯爷那么急着让苏锦莲过来也是想要商讨这个问题,苏锦莲已经十七八岁,为宁江王爷守孝一年后就是嫁人的时候,还有那个林肖玦…… “啪。” 老侯爷放下筷子,直接对苏锦莲道:“锦莲若是饱了跟外公去院子里转转,不是说饭后走一走活到九十九吗?” 苏锦莲立即明白了自己外祖父的意思,便也起身道:“那我先和外公去外面散散步,含桃和碧萝就不用跟过来了,先回我房间去给我收拾收拾。” 侯府家大,苏锦莲在这里也是有自己单独的房间的,但其实刚得知苏锦莲要过来的时候老侯爷夫人早已经就派丫鬟打扫好了。 含桃和碧萝也听懂了苏锦莲的话,连忙应下。 侯府的花园不同于其他贵族的深深庭院,虽同样的广阔,放眼望去却是没什么奇花异草假山珍石,只有一排排的常青树木。 不过这样的环境对于老年人来说已经是足够,晃眼的花花绿绿一向是年轻人所爱,挺拔笔直的青松绿竹与傲雪寒梅才能被老侯爷这样年纪的喜欢。 “锦莲啊,你对宁江王府现下的情况有何看法?” 老侯爷直接开门见山,也不与苏锦莲绕弯子,点明了自己最想知道的事情。 苏锦莲凝神略一思索才道:“宁江王府里面的一些庶子庶女和姨娘外公应该也都打探过。大姨娘是个没什么心机敢爱敢恨的,属于你对她好,她就对你好,这样的人最好制服,但也经不得挑唆。” “锦莲是指……” “上次武试,我和大姨娘以及大姨娘膝下长子苏瑞凌一起去京都城,在武试场上我被一个人家的姑娘缠住,便暂时忽视了场上的苏瑞凌。就在我没注意的那一小会苏瑞凌被人暗下毒手,那人似乎是个死士,丝毫不惧故意伤害王公贵族会带来怎样的惩处,好在苏瑞凌武功底子还是不错,也没有受大伤。” “但大姨娘爱子心切,但是有些怨怼于我,尤其当苏瑞凌说出是我没有看顾好他还乱下保证时大姨娘是真的生了气。不过那件事确实有一半罪过在我,之后皇上派我与荣亲王府公子季临去西江,又亲手去查那事,水落石出之后我还没有找他们母子就已经过来了。” “这事是皇帝亲自去查,苏瑞凌又没受什么致残的伤,基本是养一段时间就好了,因此应该不会撕破脸皮,但芥蒂一定会有。” “二姨娘是个小家碧玉,对我爹爹一片诚心,在我爹爹走后就开始念佛茹素,少问世事。” “三姨娘是四个姨娘中最有手腕的一个,但心眼不算坏,只不过是与寻常人家的妾室一样想要把权力掌握在自己手里才觉得安心。三姨娘膝下子嗣最多,其中最宠爱的是女儿苏玉白,苏玉白与三姨娘性格相似,但脾气要火爆一些,只要磨平棱角还是个可用之才。” “四姨娘……没什么可提的,已经病逝了。” 她叹了口气不再说下去,虽然和外祖父家关系极佳,但也不至于把自己爹爹被四姨娘扣上一顶颜色莫名的帽子的事也给说出去。 “那锦莲有没有想好,自己明年若是出嫁,这家里到底是该交给谁?你说的那个可造之材苏玉白也是个女儿家,这世上哪有女儿家不出嫁的?” “其实我一开始的意思是让大姨娘的儿子苏瑞凌继承家业,再让三姨娘和苏玉白从中辅助。后来苏玉白被我管教的已经有了进步,但苏瑞凌依旧是一副没什么担当的模样。” “当时武试的事我倒不是气他对我乱发脾气,而是在那个情况下找不出真正的事发缘由,只顾自己一个劲地发泄,一丝一毫也没有想到究竟是谁明明知道他的身份还敢做此举。大姨娘只顾着利用我的同情和愧疚刺激我,让我去查,光有着想当家的心,却没有实际的行动。” “若是矮子里面拔高个,我想三姨娘和二姨娘共同持家,三姨娘从前也掌管过中馈,有服众魄力,但有时候太过激进;二姨娘是有一定家世背景的,能与她起到制衡作用,且性格互补。目前来说这样已经是最好的选择,我也没那么多时间让苏瑞凌再去成长。至于二姨娘,只要陈明利害也就会同意我的提议的。” 苏锦莲发现外祖父看向自己的目光有着明显的赞赏,这才长舒一口气。 这是她考虑了很久的结果,还怕外祖父观念传统不能接受姨娘掌家呢。 老侯爷慈爱的目光在苏锦莲身上流连,不知为何,眼眶竟是不由自主地酸了起来。 像这种家世地位极高的女孩子,原本都是应该被捧在手掌心里的。奈何苏锦莲父母早逝,也无亲兄长亲姊妹帮衬着,便只能靠自己独挑大梁。 她原本也是无忧无虑的一个小丫头,却不知经历了多少风雨才能成如今这副成熟模样。她身份极高,嫁了人其实也可以要求对方纳妾经过自己同意选些小门小户的女子进来方便拿捏,或是干脆嫁得稍低一点也能一生一世一双人,却不曾想…… 说到底,他们还是有些忽略了这个丫头。以前想着让她历练历练,等真正历练出来的时候却又如此让人心疼。 到时候他得和夫人说说去,让夫人也多去宁江王府走动走动,看顾着点这丫头,顺便再打压一番那些姨娘庶子! “外公?” 苏锦莲见自己外祖父一直不说话,还以为他在想什么,连道,“外公想说什么可以直接跟我说,锦莲早已及笄了,不用把我再当小孩子。” “你想的是没什么问题,这件事和你的婚事便到时候再由你外婆一起决定商议吧。” 老侯爷忽然觉得苏锦莲成长的速度有些太快了,明明之前来的时候还是撒娇撒欢一点没把自己当个大人看待,现在却是成熟了很多,让他无从开口。 “对了,上次皇上让你去救灾,那件事处理的不错。” 老侯爷终于想起今天自己想和苏锦莲商谈的重点,那些宅院家事原本可是交给夫人负责的。 “那件事……那时候其实是季临提出来的建议,他是皇族历练出来的,懂得自然要比我多得多。” 提到季临,苏锦莲不觉间眉眼含笑。 “季临说,若是顾忌着法不责众一直不给那些难民一些教训,他们就永远不知道天高地厚,甚至还会变本加厉,做出更过分的事情来。” “季临是天纵英才,将来也会是荣亲王这一生的骄傲啊。” 老侯爷忽然眯起眼睛赞了一句。 苏锦莲很是疑惑季临此时还没上战场,又为什么会在自己外公这里有那么好的评价,正准备问两句,老侯爷紧接着道: “若皇上要你去办什么事,只要不是太危险的你也可以多去历练历练。你父王戎马一生,我侯府也是为国效力,都不是什么女儿家只能足不出户做女红的古旧思想。只是你要记住,有国才有家,切不可为了个人小义而抛弃了国家大义。” 老侯爷忽然话锋一转,面上表情也转作了严肃。 算上前世,外祖父已经是第二次和她提及这样的事情。苏锦莲眼眶一热,一把抓住他的手:“锦莲身为宁江王爷之女、平东候之孙,必将为国鞠躬尽瘁,不枉为人一世!” 前世,她没能成功阻挡林肖玦的叛国弑君。 今生,拼上一切她也要将那前世之辱涤尽。 “好了好了,你外婆都要等急了,赶紧去她房里吧。” 老侯爷话锋再次一转,直接让苏锦莲破涕为笑,呆了一下才适应了这么快的转变:“那我这就过去,外公再会。” 苏锦莲朝老侯爷行了一礼,连忙又往老侯爷夫人那边赶过去。 老侯爷夫人的院子离这边倒是挺近,苏锦莲一路快步走去,一进内室门便看到花烛后端坐的老人。即使是在自己的内室,她的银发也梳的一丝不苟,一指宽的抹额在烛光下被映照成了温暖的金橙色。 “外婆!” 苏锦莲面对老侯爷夫人的时候才是最为放松,以前她不怎么喜欢行礼,外祖母竟然也就她私下见面的时候彻底免掉,要知道就是爹爹都没有给她这样的特权。 苏锦莲大大方方往她旁边一坐,顺手也给她斟了一杯茶:“外婆边喝茶边说。” “还是锦莲贴心,你表哥看我说半天都没反应的。” 老侯爷夫人笑得鱼尾纹迭起,慈祥而温柔。 “表哥是个男儿郎,又怎么会像姑娘家一样心细,外婆还记不记得锦莲很久以前说过的——每个女儿都是母亲的贴心小棉袄,这隔了一代的就是加厚的双层棉袄了。” 苏锦莲嘴极甜,把老侯爷夫人瞬间逗得哈哈大笑:“那我的小棉袄以后若是嫁出去了该怎么办,外婆冬天就要冷了。” “冬天的时候就是过年了,锦莲保证年年都会回来看外婆。不对,一年几次,只要外婆想我了,一定不辞千里赶来。” 本是极其暖心的一句,老侯爷夫人却是忽然露出了伤感神色来。 ------题外话------ 【预告】 818林肖玦那些风、流事 96、坦言婚事,林肖玦的过往 “外婆?” 苏锦莲见她忽然变了脸色,也不知是自己哪句话出了错,忙喊道。 “锦莲……” 老侯爷夫人神色复杂地看向苏锦莲,让她不由心里咯噔了一声。 “有句话外婆一直是忍着没有和你提,但现在眼看着你也长大了,就想和你说一句。你现在……还喜欢那个林肖玦吗?” 苏锦莲知道外祖家一直关注着她的动向,包括她小时候是和林肖玦青梅竹马一起长大,自然是对林肖玦仔细查探过。 这不查时倒是觉得林肖玦长得还算仪表堂堂,相貌上倒是勉强与苏锦莲相配,但老侯爷一查探过,回家时那连脸色都是沉着的。 林肖玦十岁之前和苏锦莲都是在宁江那一带,几乎是形影不离,互相也是极有好感。林肖玦有意娶苏锦莲,两者家世相配,宁江王爷没说什么,侯府这边也没不满。 然而林肖玦随父到了岭南后,十五岁时就有了通房丫鬟。原本这是家事,但那小丫鬟是个有本事的,竟是把事情张扬开来。本不是什么特别光明的事,虽然后来被压下,但还是传到了侯府这边人耳朵里。 所谓通房丫鬟便是低一等的小妾,专门来教世家少爷通人~伦的。大齐虽允许男性三妻四妾,但高门大户全都讲究洁身自好,若是门当户对的纳妾还要问过正妻家里。 男子能够包容理解也就罢了,岭南王这番举动让老侯爷夫人由为不适。在她看来,这么急匆匆地找通房便是对不起苏锦莲,当即听说之后便发了一通脾气,若不是老侯爷劝阻甚至还想去讨个说法。 通房丫鬟便罢了,毕竟也是苏锦莲喜欢的人,也不至于让老侯爷夫人对林肖玦生厌。 晴天霹雳是岭南王带着林肖玦来提亲时才坦白的事情,林肖玦居然还有个指腹为婚的正妻,将来会压在苏锦莲头上! 老侯爷夫人当时那是气得七窍生烟,她平日里自己脾气温婉,但尤为护短,若是牵扯到了自己的子孙外甥脾气立马火爆起来。更况且岭南王到了提亲时才坦白,与欺骗又有什么区别? 原本她已经与老侯爷商议着要退掉婚事给苏锦莲另择佳婿,苏锦莲却是对那林肖玦一心一意非他不嫁,宁愿做平妻也要与他白首。 最后自然是谁也没有拗得过苏锦莲,那桩婚事便暂时压下不动。像林肖玦和苏锦莲这样的身份婚事必定要经过圣旨敲定,到时候林肖玦有这样的荒唐事在身,太后又怎么可能同意? 苏锦莲一直垂着头,过了一会才开口回了一个字:“是。” 烛光映照着她微勾的唇角,凉意却在心里不断蔓延开来。 若是直接与外祖母说自己是为了阻止林肖玦才以身试险嫁进去,她必将是气愤远远大于感动,还有不解。他们没有前世的经历,自然也不知道林肖玦会有叛国的念头,而那一切藏得那么好,只有她打入内部,才能从根底拔除。 “那锦莲你可知,林肖玦有通房的事?” 老侯爷夫人并不死心,连问道。 “我……我喜欢他这个人,便能够接受能接受的情况。况且他已经和那个徐慧月商议要推掉了婚事,嫁入之后我便是他的正妻了。” ------题外话------ 【小剧场】 苏锦莲:我是个没有感情的演员。 我:不,你有。 97、兵符四归一 苏锦莲语速不由自主地放快,生怕露出了破绽。而掌心被划得一道一道,泛起淋漓的疼痛。 “那……太后可有跟你提过季临这个人?不对,你应当是与季临见过了……” 老侯爷夫人指头在桌面上一点,她明显是有些烦躁,把滴落的水痕涂了满桌子都是。丫鬟早已被遣了出去做别的事,一时间也没人来收拾桌子。 “季临?” 苏锦莲也不知为何忽然又能与季临扯上关系,心跳乱了一拍后立马警觉起来。这些混乱的事情她可不想让季临再牵扯进来,若是做好最差的打算,她没能成功阻止林肖玦,那一定也不能让季临再跟着她陪葬! “锦莲丫头,我实话跟你说了,太后娘娘也是比较关心几个重臣家儿女婚事的。那个季临应该是和你见过几次,听说还和你一起去西江了是吧,季临在太后面前提了几句你的好,太后便与我商议把你俩……” “不可!” 苏锦莲情绪激动地直接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倒是把老侯爷夫人吓了一跳。 随后苏锦莲也感觉到自己反应有点太过激烈,不由心烦意乱了起来。她的确是喜欢季临,也恨不得林肖玦有多远滚多远,这种隐瞒着的感觉让心脏如被两只手揪着,再用力一点就能撕成了两半。 若是可以,谁不想随心所欲地过活呢? “我心中属意的只有林肖玦,还是多年前那句话,除了林肖玦我谁也不会喜欢,谁也不想嫁。” 她眼眶一热,委屈的神色倒不是作假,只不过是情感倒换罢了。 老侯爷夫人原本也只是想和她提个意见,因着季临看起来要比那林肖玦靠谱不知多少,却不想竟然让苏锦莲眼泪都落了下来,连忙急了去哄:“锦莲莫哭,到底还是你嫁人不是别人,你既是喜欢那个林肖玦便就这样吧,啊?” 苏锦莲心酸无比,直接扑到了老侯爷夫人的怀里,也不顾她衣襟被自己的眼泪浸湿,就这么紧紧地箍住她的脖子,好像在给自己要来接着走下去的勇气。 心在颤抖,手在颤抖,声线在颤抖。 开口却是:“谢谢外婆成全……” * 苏锦莲从屋子里走出时,明月已经在空中高悬,洒落了一地银辉。 她面色苍白如雪,眼眶却是通红通红。 原来把这样的决定亲口说出是那么心酸的一件事,她原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胸口却还是像堵了一团棉花一样令人郁郁。 穿过熟悉的小林间,缓缓走回自己的那个屋子里。 含桃和碧萝一直在里面等着,见苏锦莲眼眶通红地回来也没敢多问什么,只张罗着给她准备沐浴的水。 碧萝先去给她倒水,含桃瞅准了时机快步走过来俯身在苏锦莲耳边低声道:“小姐,碧萝去出恭的时候老侯爷亲自送了东西进来,嘱咐奴婢一定要亲手交给你,奴婢觉得是重要东西就藏了起来,没告诉碧萝。” 苏锦莲一惊,却见含桃从袖子中拿出一只精美的红漆小盒子。 心跳猛然加速起来,那些儿女情长带来的烦忧也被暂时抛在了脑后。外祖父无事不会这样小心,那一定便是…… “小姐,水好了,可以沐浴了。” 碧萝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苏锦莲下意识地把那红漆盒子往自己袖子里一放没让她看见。还好她是坐在桌子那边,双手是自然垂下。 “我去里面先更衣,碧萝伺候我沐浴,含桃去要些水果来吧。” 越是这种关头越不能让碧萝发现,倒不是她怕了碧萝,而是碧萝知道后会带来很大的麻烦,一时间又处理不得。屡屡用含桃只会让碧萝离心更重,倒不如不时提起一下碧萝,给她一点惊喜感。 碧萝果真面露喜色,最近小姐倒是很少会让她近身伺候的。而且上次她在看到林肖玦的信笺时露出了那样奇怪的表情,正愁着怎么在小姐面前表现挽回呢。 反正林肖玦也和她直接断了联系,她不得不做好两全准备,以免被哪一边给彻底抛弃了。 苏锦莲感受到袖子里的沉甸甸,幸亏她今天穿的是比较宽大的袖摆,否则还不好在碧萝面前糊弄过去。但这么一直放着也不是什么好办法,脱下外衫时总归会要露出来的。 “你先倒杯水给我,我喝点水再进去沐浴。” “是,小姐。” 沐浴的内室和桌子上反方向,苏锦莲趁碧萝转身时连忙把小漆盒从袖子里掏出轻手轻脚放到了一旁的雕花小柜隔栏里,那上面的瓷器颇多,苏锦莲有模有样地摆弄着旁边的一个,心不在焉道:“这瓷瓶里也不插束花,放这儿多难看。” “小姐要是喜欢,奴婢一会去摘一束来就是。” 碧萝倒好了茶,苏锦莲慢悠悠走过去抿了几口,这才拉着她一起往内室走。 她特地放慢动作拖缓了时间,洗漱沐浴完毕出来时看到那个小漆盒已经不见,含桃端端正正站在水果旁边,不由悄然投去一个赞赏的眼神。 外祖父手中是有两块兵符,她自己手里有一块,加上季临给她的一块已经四合一。再弄来碧萝知道的那一个,宁江的兵符就能完全聚集,胜算便也大大增加! 她心情极好,却耐着性子坐在这里吃了不少水果才回到房内。过了一会含桃也走了进来,确认没人后才把那个小漆盒交到了她手里。 含桃正欲离开,苏锦莲却是摇了摇头,含桃既然如此伶俐,便已经能够得到她的全然信任了。 苏锦莲压抑着狂乱的心跳拨开上面的锁扣,赤红与暗绿的龙纹浮雕交织,一块是龙头,一块是龙尾,皆是栩栩如生,似要腾飞而起。果真是那青铜筑的兵符,也是她安身立命的法宝。 前世让林肖玦最后不安的也是这个小巧的一块兵符,就这么安安静静地躺在她手中。前世踏破铁鞋无觅处,今生得来却是容易了很多! 她一把抓住含桃的手,险些喜极而泣。 ------题外话------ 兵符还差一个,路漫漫其修远兮! 98、来了个亲戚 一个亲戚的到来,让苏锦莲在侯府住了两日便匆匆赶了回去。 宁江王爷为皇帝安抚边境多年,是自己一步一个脚印走到的这个位置,祖父那边也只有祖父自己是个稍微大点的官员,其他多为小官。 因此每次有人过来都是一番嘘寒问暖后就直奔主题,要么是借从不会归还的银子,要么就是有事相求,总之绝不会是什么好事。 不是这个惹了点事,就是那个想要升职。自从祖父过世后爹爹对那边也开始逐渐厌烦,只碍于祖母的面还有着来往罢了。 至于苏锦莲名义上的祖母老太太,是老爷子后来再娶的续弦,生了不少孩子,但与宁江王府其实没有直接的联系。 苏锦莲回到家中,得知这次前来的是个表叔后兴致彻底被一扫而空,在她的认知里,只要是她的那些长辈来的回回都是有事。这次又不知是有何请求,只不过…… 她也不会再像自己爹爹一样好说话了。 苏锦莲刚换好衣服迈进青松院,便听到了苏瑞凌极高的声音。看来他是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不然也不会有这样好的精力。 听到脚步声,苏瑞凌转过头,正好看到苏锦莲迎光而来。她今天穿了一身蓝粉的袄裙,上身是浅淡的天蓝,下身是密匝匝绣满桃花的粉裙,苏锦莲甚少穿这样活泼可爱的颜色,在苏瑞凌看来却是无比扎眼,连忙转过头去。 然后如霜打的茄子般,蔫到没话了。 来者是祖父那边庶出的一名表叔,似乎是排行第七。那边庶出的脸她从来都没记住几个,偏生这个下巴上长了个挺大的痣,让人不得不有深刻印象。 “表叔好。” 苏锦莲只淡淡问候了句,庶出的身份还不至于让她行礼。 “锦莲这是又长高了,比表叔上次见到的时候还高了些啊。” 黑痣表叔作势便要过来摸她的头,苏锦莲不着痕迹地一躲,头上金饰叮当。 “表叔许久未见,我自然是长高了些。” 她回答简洁,连多一句都懒得说。 “确实是许久未见了。”那表叔忽然转了神色,正式道,“你可知你祖母生了病,一直在床上念叨着你的名字。” 苏锦莲目光一顿。 原还以为是多大的事,没想到这个续弦的祖母和自己根本没见过几面就对自己如此想念,竟是缠(也许会河蟹)绵病榻了还要念叨着她的名字。 一个孝字压死人,此时她若是没点表示当然会被世人所不齿,只是不知道这次又是玩了什么样的花样,竟然还学着拐弯抹角起来。 “表叔此番前来就是想让你去看看你祖母,你祖母这次哪个孩子都没念叨,光想着你呢。她老人家年纪大了,又想着你也到了嫁人的年纪,宁江王府——” 原来在这等着呢。 黑痣表叔瞥了苏瑞凌一眼没再说下去,但苏瑞凌又不是没脑子,怎会不懂他的意思,顿时目光就不友善了。 他确实是个庶子,但不代表庶子就没法继承家业,有本事这位庶出的表叔自己也发誓不去争夺家产! 苏锦莲也没注意苏瑞凌忽然燃起的怒火,只仰起头看向他道:“祖母若是想念我就去看看,顺便去府上住两天,应该有我的吧?” “瞧你这说的,那么大一个院子又怎么会没有你的位置?” 黑痣表叔见苏锦莲这么爽快同意也是一喜,他向来与苏锦莲接触不多,但看起来虽冷淡也是个好拿捏的。到时候若是老太太说服苏锦莲成功,这家大业大的宁江王府拿去一分,自己姨娘是紧跟着老太太一党的,他自己说不定也能分一杯羹呢。 这么想着,语气都急切了些,仿佛希望的道路就在前方向他招手。连忙又催苏锦莲去收拾行囊,只巴不得她立马飞到老太太跟前,立马把他们想要的东西全都双手奉上。 他的目光中目的性太过强烈,连旁边的含桃和碧萝都看出来没安好心,再加上以往的印象,含桃是直接对他的评价降到了零点。 “小姐小姐,您忘了以前去的时候那边的公子小姐都朝您要东西了?不给还给您摆脸色,要不是您后来直接发火告诉了王爷他们还不知道要怎么猖狂呢!” 一离开青松院,含桃立马朝苏锦莲道,“不如我们就找个理由推脱了不去,反正他们也不能怎样,老太太又不是您的亲祖母。” “你个傻丫头,不是亲祖母好歹名头也是这么挂着的,要是这么说了还不去那也不知道被外面传成什么样了。” 苏锦莲一扫之前的冷淡态度,笑着在含桃额头上一点,“既然他们非要以这样拙劣的理由把我叫去肯定是有原因,你家小姐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又何尝怕了一群宵小?” 她从来没有愚孝的理念,更况且那祖母还不是亲的。关系再近的亲戚也抵不住一次次的压榨和算计,她这次便直接叫那些人死了心,也省得以后再来处理这些烦心事。 “小姐神武英明,没人能为难得了我们小姐的。” 碧萝也跟上吹捧了一句,见苏锦莲笑意更盛才安下心来。 “对了,最近苏玉白和三姨娘把家治理的都不错,含桃去仓库里挑点好东西先给她们送过去。记住做对了要赏,做错了也要批评,赏罚有度方才能把控住人心。” 苏锦莲嘱咐道。 “那奴婢跟小姐一起去收拾东西!” 碧萝发觉这两天苏锦莲对自己的态度在有所好转,只要她能改掉提到林肖玦就失态这一点,回到小姐第一心腹的位置应该是指日可待,表现得也就更加卖力了些。 “多收拾些衣裳,我可能在那里还要住上好几日。” “啊……好。” 碧萝先前还以为苏锦莲说的住住只是客套话,原来自家小姐还有着持久战的打算。 不过小姐从宁江王爷去世之后就有了挺大的改变,比以前要成熟得多了,若是她好好跟在小姐旁边说不定也能得到个不错的归宿。 只不过……心头到底还是有一抹身影挥之不去,让碧萝此生注定就要走上那条不归路。 99、不把自己当外人 “哟,今天是那阵子的风把苏大小姐给吹回来啦?” 穿着绿色比甲长衫的少女斜倚在长廊里的美人靠上,借漫天流下的阳光打量着自己刚染成的指甲。 苏锦莲也懒得去分这些又是哪个表叔家的表姐表妹,反正她也没想过和这些人有过多的交流,听到这样的话也只作未觉。 那人见苏锦莲从自己眼前面无表情地走过,连丫鬟都没看自己一眼,心里顿时憋了一团火气。不过是个不懂孝心为何的孙女罢了,也敢在她面前装蒜! 遂拾裙跟上,一同走进了苏家老太君的房间内。 与侯府不同的是,苏家的续弦老太君虽然同样也是年事已高,却是越发喜欢晃眼的金玉绫罗。玉器珍玩摆了满柜子,令人目不暇接,连进屋的第一道拱门上开的小小方格都是以花瓶和漆盒堆上。 她自从记事起就没见过亲祖母,现在这个老太君也和她交集不多。但她清清楚楚地记得这边亲戚没有一个是经商出了什么大名堂或是当大官的,因此所用的银两多是来源于宁江王府的支出。 苏锦莲不紧不慢一直走到内室,赭红的布帘一掀,便露出了靠在床榻上的老太君那张笑眯眯的脸来。 她的脸上褶皱纵横,笑起来有深深的鱼尾纹。苏锦莲和她并没有多亲密的关系,便也只行了个半礼。老太君见状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方才道:“锦莲丫头来了,还不给丫头看座。” “听说祖母病榻上仍旧对我记挂着,便来这边住几天看望祖母。” 苏锦莲端端正正坐在绣凳上,双手交叠,俨然一副大家闺秀无可挑剔的姿态,却是少了几分亲近。 后面跟进来的少女是这个续弦祖母的亲孙女,也算是苏锦莲的表妹之一。见祖母暂且把自己忽略却也不气不恼,只吩咐人搬了个绣凳往苏锦莲旁边一坐,打定心思要听听她们谈什么。 “这一晃眼过去,锦莲丫头已经十八岁了啊,真真是出落的愈发标致,祖母年轻时到现在见过的美人无数,怕是也全都不及锦莲你啊。” 她上来就是一句吹捧,苏锦莲已然清楚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只是规规矩矩地坐着,露出标准的笑容却不作应答。 “祖母与你说话呢,是没听见么?” “依燕别闹,锦莲丫头是有些害羞呢。” 原来她叫苏依燕。 苏锦莲扯了扯嘴角:“祖母与我说说话,我聆听教诲,依燕表妹似乎管的太多了些。” “锦莲丫头最近气色似乎是不大好,怕是在王府时候有些累着了,依燕你可别和表姐呛声。” 老太君忽然话锋一转,目光柔和慈爱,“祖母之所以让锦莲过来啊,就是这病中忽然想起了锦莲。锦莲一个人在宁江王府面对那么多庶子姨娘的,又要持家又要理账务,祖母这一想起来别提有多心疼了。” 苏依燕转眼看向苏锦莲。 苏锦莲寻常不喜欢涂脂抹粉,连胭脂都没扫,精神确实也并没有很好。 苏依燕的娘亲昨天就和她叮嘱过了,老太君今天会找宁江王府的小姐过来,让她一定要跟着过去见机行事。 祖母一向对她比较疼爱,也就允许了她跟进屋内旁听,其实原本祖母和宁江王府那边除了有事相求外来往不多,能对苏锦莲真的关爱,怎么可能! 果不其然,老太君爬满皱纹的一只手缓缓覆上苏锦莲的袖子,似乎是想要握住她的手腕。苏锦莲犹豫了一下,出于多年来大家族的教导,也没有明显不喜地躲开。 “锦莲是我们这边最应当视为骄傲的一个孙女,依燕和其他孩子也都要向你讨教。祖母今天见了你是越看越心疼,你说这若是有个人帮衬着也就罢了,没人帮衬……女儿家的肩膀薄,撑不起半边天啊。” 听她扯东扯西地侃了许久终于进入正题,苏锦莲才将散漫的目光收回,盯住她的眼睛。 “多谢祖母心疼锦莲。” “依燕。” 老太君闻言却是看向了神色莫名的苏依燕,苏依燕乍然被点名,连忙应了声。 “你是祖母的嫡长孙女,如今也已经十五岁,是该学习掌管中馈的时候了。正好你这几日先跟在锦莲旁边,锦莲可是宫里的教习嬷嬷教导出来的,多学学锦莲的仪态对你将来也有益处!” “是。” 苏依燕闻声立即应下,却是抬起袖子,撇了撇嘴。 娘亲说过,只要是对她有利的事情她就应下来,祖母这明显就是给她找个不花银子的师父了,虽然不喜欢苏锦莲那个做派,但一定要先应下再说。 “锦莲,这几天之后你若是觉得依燕过得去,便可以把依燕带到王府里帮着你掌管中馈,手头事也就能轻松下一些了。这样你依燕表妹也能学到东西,我们自家人和自家人一起,也总比相信外人来得好。一笔写不成一个苏字,我们苏家,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啊。” 老太君“慷慨激昂”地说完还有些口渴,旁边的丫鬟端起茶杯喂她喝了两口茶,这才看向苏锦莲,“锦莲觉得如何?” 觉得如何? 把一切都安排好了才来问她的意见,也真是对她“关怀备至”了。 苏锦莲勾唇一笑,恍若青莲初绽,清雅温和:“小辈自然是都听祖母安排,那就劳烦依燕这几日都跟着我了。” “那是自然。” 老太君没想到苏锦莲这么好说话,连忙替苏依燕应下。苏依燕小嘴张了张,刚想说出反驳的话,老太君却是一记眼刀扫过来:“依燕听明白了没?” “依燕明白。” 苏依燕一向习惯于听从老太君的安排指示,本能地点头应答。 “那挺好的,今日在祖母这边休息一天,之后我还要去烧香拜佛给祖母求个平安签,祝愿祖母的病快点好起来呢。” 苏锦莲朝苏依燕意味悠长地一笑,“至于依燕表妹既然是要跟着我,那也一定要和我一起去佛寺了,今天就先好好休息吧。” ------题外话------ 换地图,作天作地老苏家~ 100、极力奉劝 “去就去,我也没说不去啊。” 苏依燕轻哼一声,她又不是没去过寺庙,大不了就是马车坐得久一点,真以为她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娇贵千金了? “好了依燕,祖母要和锦莲谈些要事,你先出去等着。” “有什么事依燕不能听的吗?” 越是这么说,苏依燕越是来了兴致。前面关于宁江王府家事的话她都被允许旁听了,难道还有什么事能比宁江王府的家事更重要么。 “你连锦莲丫头的终身大事也要来插一嘴么?” 感觉到苏锦莲手腕一抖,老太君把苏锦莲握得更紧了些。她又不是老糊涂了,当然知道苏锦莲对此已经开始有些不满,女儿家的权利的掌控并没有像男人一样执着,因此家事反而好劝说一些,至于婚事,那就要她来和苏锦莲推心置腹了。 苏依燕到底也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女孩,虽已及笄,闻言俏脸一红,倒也觉得一直待在这里并不太好。便朝老太君行了一礼,急匆匆出去找自己娘亲商议了。 “锦莲丫头,婚事是已经被你爹爹定下了吧。” 苏锦莲的祖母在宁江王爷幼时就已经过世,眼前这名老太君也算是把宁江王爷一手带大的,因此说话才敢有些底气,甚至于和她讨论婚事。 而苏锦莲并不吃她那一套,爹爹是爹爹,自己是自己,事情要一码归一码地说,总不能把爹爹养大之后她就能由着这个老太君算计。 “是。” 她面不改色,心里却是已经极度厌烦。 “听说他给你定下的婚事是和岭南王世子?” “是。” “唉——”老太君忽然长长一叹,似是欣慰地抓住了苏锦莲的手。她的手上有些汗,温热黏腻的触感让苏锦莲有想要挣脱的冲动。 “其实岭南王世子的身份和你相比也算是门当户对的,只不过你爹爹到底是个男儿,思考不会像我们女子一样细腻。你可有想过,宁江离岭南那么远,若是嫁过去了娘家想帮着也鞭长莫及啊。” “再说了,现在宁江王府这么大一个家,你若是走了只剩下那些庶子小妾可不是要翻了天去?就算这些都能治住,咱说句贴心的话,哪个少女没有过喜欢的英俊少年郎,但也要往长远了考虑,锦莲你瞧瞧那岭南王世子,这么高的身份地位,是会为了个女子守身如玉的吗?” 不得不说这老太君说的话倒是有一两分在理,可意图也是明显不过。苏锦莲哪里会听不出来她的意思,既然是林肖玦不靠谱,那就让她带个庶出的女子过去两女共侍一夫。 “那祖母的意思是……” 苏锦莲故作犹豫不决状。 “祖母其实也为你想好了。” 老太君激动地语速都有点加快,但立马察觉到又恢复了原先的语速。 “世间好物不牢固,男子也最为薄情。既然抓不住夫君的心,拿一定要选个好拿捏的。锦莲你在这边嫡出的表哥里选一个好的,此后就在宁江王府生活,自己的地盘上也有底气,若是他们谁对你不好了,也尽管过来告诉我。你要是不喜欢男子纳妾,那便也能一生一世一双人就这么过。” 多妙的主意,她几乎要拍案叫绝! 先是让苏依燕过去和她一起掌管宁江王府中馈,初步把控王府;之后再让她嫁给老太君的亲孙子,宁江王府便能逐渐落入了他们这边的人手中! 口口声声一家人一家人,所有路也都为她安排的好好的,这种强行变成一家人的方式,她还真是接受不能。 苏锦莲忍耐到了极致,微微一笑,却是直接把老太君的手从自己的手上拨了下去。 对上老太君讶异中暗含不满的目光,苏锦莲直接从绣凳上站了起来。 “老太君今日所说锦莲必将记在心上,但婚姻大事一向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错,但太后娘娘已经为我婚事做主。若是老太君对此不满也可以找太后一叙,问问太后到底锦莲是该嫁给岭南王世子还是您的亲孙子!” “你!” “前面一个提议锦莲会考虑,既然老太君说完了,锦莲赶路也乏了,就先回去沐浴休息了,明天还要给老太君祈福呢。” 苏锦莲不顾老太君已然含了怒气的目光,又把她的手塞回了被子里,再帮她“贴心”地掖好被角,俨然一副乖乖孙女的模样。 “含桃、碧萝,回房。” 站在门口的一直闭口不言也不动的两名侍女异口同声应下,在老太君的目光下一左一右跟在苏锦莲旁边扬长而去。 “小姐方才最后一下的反击真漂亮,奴婢一直在憋着气呢,小姐那番话一出口,奴婢心里气全消了!” 回到房间后一直看着那引路丫鬟走远,含桃才成功化身为苏锦莲的小迷妹,喜滋滋围在苏锦莲旁边道。 “小姐说应下前面那个提议应当也是应付着吧,瞧那老太君手都到宁江王府里来了,又不是王爷的亲生母亲。” 碧萝也愤愤道。 “就算是亲生母亲,也不能这么打压我爹爹对嫡出女儿的。” 苏锦莲在那边坐久了也有些渴,预备着先喝了口茶润润嗓子。却见那茶杯竟然还是青瓷光釉的,一套大概价值也是十两黄金,她作为宁江王府的嫡出小姐,也只有招待人才会拿出这样的好茶杯来,可见这里是铺张到了何等程度。 “明天我们去龙山寺里给老太君求个平安签,一定记得把那苏依燕叫上。” 苏锦莲抿了口茶,润润嗓子后才道。 “小姐小姐,奴婢早就想知道了,小姐为何一直强调去寺庙祈福?” 含桃立马凑过来好奇道。 “龙山寺……” 苏锦莲眯起眼睛,青瓷杯上白烟袅袅,遮住了她勾起的唇线,但语调依旧是欢快地上扬。 “龙山寺向来是以九曲十八弯著称,车马无法通行,需得要脚一步一步走上去,因此去龙山寺拜佛的人在这一带被看作最为虔诚也最为灵验。” “我们有轻功在身自然不惧,至于苏依燕,她既然想跟着,就让她先跟一天试试好了。” 101、烧香拜佛走山路 苏锦莲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头上繁复的装饰全都放回台上,只余下一根长簪把长发挽起。 这次把苏依燕带来其实还有一个作用,后宅阴私手段多,很喜欢在小东西上面做手脚,她当然不会自己去拿着那平安签,而是要苏依燕全程跟着她做个担保,以免不必要的麻烦。 碧萝给她绾了个寻常的发髻,又穿了一件天水碧的竹纹交领襦裙,外罩颜色略深点的披风,喝了些红豆粥就带着苏依燕从家里走了出去。 祖父家是在更南的景州。 六进的大宅院,虽然没有侯府和王府那样大,但处处装饰繁华。鹅卵石铺成的小路旁绿草如茵,奇花异卉吐芳,丝毫不受这季节的影响。 整个家宅都是由老太君掌管,苏依燕从小也由她带大,便也生成了喜用金玉饰物堆砌的习惯。只是一次祈福,还在发髻间簪了支明晃晃的喜鹊登枝金步摇,像是怕苏锦莲看不到,还特地在她面前转了一圈。 少女的裙摆如花绽开,苏依燕也知道今天是要徒步走上去,特地穿得简洁一些,便放弃了那些花纹繁复轻纱层叠的长裙。即使这样,那一身的打扮也尽显富贵。 “锦莲表姐若是没别的事就快点出发吧,说不定在天黑之前还能赶回来呢。” “如果你能在一炷香的时间内登上去的话,我可以保证在晚膳之前赶回。” 含桃掀开马车的帘子,苏锦莲正往上走去,闻言回过头朝她一笑。 苏依燕从小到大去过无数次其他的寺庙,但像龙山寺那种当地最为知名的倒真的没去过。其他闺中女子去了多是叫苦不迭,她听说苏锦莲从小练武,应该是不怕长途行走的。 苏依燕是到现在才有些打退堂鼓,早知道一开始就不顾老太君意愿干脆拒绝了这几天跟着苏锦莲了。 只可惜后悔并不能让时间再倒退回去重来一次,当在马车上还能打得起精神嘲讽苏锦莲的苏依燕在看到那座屹立于眼前的高峰时脚下一软,恨不得立马打道回府。 “这个天气现在看起来还不错,就从这里一直走上去吧,我在上面等你。” 这山的海拔少说也有三四百米,苏锦莲一句话抛出,苏依燕难以置信地看了她一眼:“你怎么上去?” “轻功。” 龙山之所以得此名,便是因为山道曲折蜿蜒,如龙盘旋而上。此刻还是清早,轻薄如水的淡雾缭绕在郁郁葱葱的青山上,缥缈如仙境。 苏锦莲一身轻便的装束,就这么爽快地抛下一句话后就脚不点地地轻轻松松与她隔开了距离。苏依燕眯眼望去,那抹绿色身影竟是溶于冥冥薄雾中再也难寻。 这山极大,寻常女子算上休息时间怕是要半天才能上得来。苏锦莲有武功在身自然无所畏惧一个人先跑了上去,留下含桃和碧萝站在两侧,像是左右护法一样“保护”着苏依燕和她的两名丫鬟。 既是想跟着,也要付出相应的代价的。 苏锦莲倒是真在一炷香的功夫内马不停蹄地上了山,山路十分好认,只需要沿着开辟出的道路一直走就是。 龙山寺作为这一带最有名的古刹,自然是在大清早就敞开了大门。山顶的薄雾尚未散尽,但一个个穿着灰色长袍打扫着地面的小和尚却是能看得清。 “这位施主,清早前来可是要求签?” 大扫帚在枯枝败叶上划过的“沙沙”声戛然而止,一名脸上稚气未脱的小和尚本在找地方偷懒,瞅见了从那边上来的苏锦莲立马找到了“活”干。 “在下正是想来朝舒云师太求一支签,家里祖母生了病,想求一支平安签来祈祈福。” 苏锦莲学着他的模样双手合十,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看向了那个被他随手扔到了地上的扫帚,忍俊不禁道:“小施主大清早就没什么干劲,可是昨日没休息好?” “没,没有……” 小和尚脸蓦地一红,如煮熟了的虾子。连忙躬身把掉到地上的扫帚拾了起来。 “施主可能要再等一会,师太现在还在抄佛经,每日是大约山雾散尽了的时候才会开始帮人抽签的。” “没事,我也不急,第一次来此山便提早来逛逛罢了。” 苏锦莲负手就要走开,那小和尚见她身边既无丫鬟也无侍卫,顿觉奇怪。想喊住她问上几句,又想起自己这一大片没扫完的山路,连忙又拖着扫帚向另一片走去。 清晨山间尚有鸟鸣啾啾,把这原本有些出尘的“仙境”带来了几分尘世烟火味道。 苏锦莲寻了个粗壮些的树枝靠着,想在此处安静等待下面那三人过来,而小和尚不到一顿饭的功夫又“吭哧吭哧”拖着有自己大半个人高的扫帚扫到了这里,见着她竟是吓了一跳:“施主怎的阴……到处乱跑!” 他想说的其实是阴魂不散,却又发现自己用错了词,连忙改口。苏锦莲铲起地上一片树叶往他扫帚底下一踢,登时击中了在地上缓缓爬行的一只黑壳虫。 黑壳虫往地上一瘫,没了动静。 “施主竟会武功!” 小和尚年纪约只有十二三岁,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一大早被叫来扫地本就心不在焉,见苏锦莲一点架子没有更是缠了上来让她教自己几招。 于是苏依燕气喘吁吁上来的时候正好见到那小和尚借着送东西的时机跑过来朝苏锦莲道谢,又是嘱咐她没事的时候多来这龙山寺走走。 小和尚并不是完全皈依佛门,只是暂且来磨砺几年,但调皮的性格还是没能改掉。苏依燕见状是万分不喜,只觉得苏锦莲偷奸耍滑,见到她时两眼几乎能冒出火来。 “表姐还真是会做人,把我就这么丢在山脚下自己一人跑上来和小和尚聊天,不知道平安签求到了没有?” 苏依燕一路走得口干舌燥,上来却不忘嘲讽苏锦莲一句。这便是她所谓的“跟着”,让她白白在下面走了那么久。 老太君之后再说什么她也绝不会跟去那个宁江王府了! ------题外话------ 让我冲个更新榜前三吧!!! 102、实力劝退 “祖母说了让你跟着我是学着大家闺秀该有的仪态,你觉得你现在说的话是该对表姐说的?” 苏锦莲长眉一挑,“既然到了就去喝口水,喝完水跟我去给祖母求平安签去。” “你要是求平安签为什么自己不一个人过来求,还得把我给拽着?自己在上面那么久了不求还非得拉着我一起?” 苏依燕气得小脸通红,嗓子渴得冒烟,若不是旁边还有侍女搀扶着都怕自己因中暑直接晕倒在了山路上。那两个叫含桃和碧萝的一路只顾自己说话,也根本不会来搀扶她一下,完全就是两个看着就来气的累赘! “我回家就告诉……” “谁让你答应跟着我,跟着我就是要这么累,我每天要做的事你就得跟着我一起去做。” 苏锦莲被她吼了也不气不恼,仍旧微笑侧目,“你从清晨走到了快到用午膳的时候,山上现在人也不少,你若是想丢面子就在这里大吼大叫吧。” 苏依燕虽然不是什么正经的大家闺秀,但到底也是经过教育的,经过的人投来的目光让她脸一红,也不好意思再这么大声。 “还不快走?” “哼!” 苏锦莲看向气冲冲走在前面的苏依燕,恰到好处地又填了一把火:“祖母是不是没有教过你,我是你的表姐,你应该走在我的后面,没礼貌。” 感觉到她怒火已经增长到一个极致后,苏锦莲才不紧不慢地往前走去。 跟我斗,这个年纪还嫩了点。 苏锦莲两世加起来都已经超过了她一倍还不止,再摆不平区区一个小丫头也算白活了。 经过此次一行,苏依燕怕是用八抬大轿请着也不会跟她再回宁江王府。而老太君那边除了苏依燕其他嫡出女子尚未及笄,根本找不到理由安排过来。 她教导苏玉白就已经足够,而苏瑞凌她虽然不指望了,不代表苏瑞凌就会甘愿放弃。她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又怎会肯让老太君塞个居心叵测的人进去。 苏锦莲在苏依燕的目光下行完一整套礼,又把求来的平安签直接塞进了她手里:“拿着。” “干嘛,你又不是没丫鬟!” “平安签是我求的,让你拿一下都不行,难不成是对老太君不诚心,连个平安签这么大一点点重量拿着就嫌累了?” 苏依燕跟苏玉白一样是个小鞭炮一点就燃,但苏玉白在燃烧之前起码还有个脑子想一想,苏依燕却是在家里当惯了小霸王,有谁逆着她来都不行。老苏家这个女孩教导的是确实不行,没一点心机还只会瞎生气,根本成不了气候。 下山的路途就比上山时轻松了很多。 苏锦莲得到了想要的结果,对苏依燕没什么深仇大恨自然也就没那么苛刻,直接自己拉着她从山上用轻功一起下去了,若是把小姑娘脚也都磨破反而会惹来更多事情。 好在她轻功一直都是不错,带着个人还算平稳。苏依燕被她带起来的时候就也不敢再乱发脾气,只紧紧地闭上眼睛揽住她的腰肢。 回到家里时苏依燕早早跑过去找了自己娘亲,苏锦莲把平安签谴碧萝送去,回到客房里板凳还没坐热,却又被老太君给叫了过去。 本以为已经万无一失,没想到这老太君又能整出一场幺蛾子来。苏锦莲已经有了几分怒气,却在迎上那张笑成一朵菊花的老脸时瞬间转作了别的情绪。 “锦莲丫头啊,你阿容表哥回来了。你既是难得来一次,明天就让他带你出去逛逛玩玩,也增进一下感情。” 苏锦莲扯了扯嘴角,一时间对这老太君的胡诌能力和脸皮厚度佩服的五体投地。 转过目光,温暖的烛火映照着一名高大青年,他一袭白衣被那明亮的烛光肆意染上橙红的色彩,脸上也是恰到好处地流露出温和的神情。光从皮相上看也还算是过得去,但别说是风华卓绝的季临,就是比起林肖玦来都差得多。 比家世比不过,比地位比不过,比样貌比不过。纵使她不是真心喜欢的林肖玦,这位老太君又是如何觉得自己会果断放弃“岭南王世子”转而选择眼前这位她真正想推出的孙儿的。 更况且—— 那些表姐表妹的一大堆她是不太了解,但她可是自懂事时就听闻了这位表哥的风(河)流(蟹)韵事。别的不清楚,若是问他景州的哪个花楼里花魁娘子最漂亮,他必将能侃侃而谈许久。 苏锦莲不动声色地往前迈了一步,挡住了那位表哥看向含桃和碧萝的目光。 别说是自己,哪怕是自己的丫鬟也都不会嫁给这样的登徒子。原本她还想在这里多住几日打一场持久战让老太君彻底死了心,但此刻已经是一顿饭也不想留,只想转身就走。 “表妹。” 苏容低声唤了句。 他借了宁江王府的光在外面做个小官,但向来不喜欢亲自过去求人,总觉得丢了面子。因此对苏锦莲印象不深。 此次一见,顿觉心脏扑通扑通已经乱了节拍。他见过各色各样的美人,但很少与苏锦莲这样明眸皓齿还因练武而英气十足的大家闺秀接触过。 苏锦莲生得不算是倾国倾城,但绝对是美女之中让人一眼扫过就难以忘怀的独特。他今天上午回来拜见老太君时忽然听闻老太君有意撮合他和宁江王府的小姐促成婚事,原本还没什么感觉,现在一见,顿时对老太君无比感激。 得一美人如此,以后不纳妾室又如何! 眼前的人在想什么苏锦莲无从探知,但一脸冷淡如霜雪的神色已经表明了自己对老太君擅作主张的不满。 见老太君不安分的目光仍旧在他俩之间逡巡,她忽而冷然一笑,丽色如被寒冰笼罩,再也没了继续演下去的兴致。 “平时尊您一声老太君,难不成真把自己当成能主宰万物的能者了?我若是不允,世间能做的了我的主的,除了太后娘娘,您以为还有何人么?” 103、千里迢迢来探视 喊着想念把苏锦莲邀来探望也是她,怒气冲冲让苏锦莲回去也是她。只不过苏锦莲自诩一切也都做到位了,身正并不怕她想把自己影子弄斜。 苏锦莲当夜便带着含桃碧萝潇洒离去,老太君欲要安排下的两件事也不了了之。如意算盘刚刚敲得噼里叭啦响,转眼就没了下文。 三日后,天晴,风和日丽。 一匹白马熟门熟路地往宁江王府门口走去,马上的少年黑衣少年英姿勃发,是无数闺中少女幻想的佳婿。 林肖玦一身黑衣更显身姿挺拔,头戴金冠,面部轮廓如刀削,唇线弧度却是格外柔软。离宁江王府近些的百姓也都知道,那位岭南王世子每年都会过来几次,次次都不会空手而来,两三个马车拉着的珍玩玉器全都往宁江王府里面送。 世人皆道岭南王世子深情款款又仪表堂堂,苏锦莲能得之是福气。一开始还有不少少女会在路上围观,后来遇到了也只是又羡又妒地目送他过去。 林肖玦是宁江王府的熟客,一直有到了大门口无需通报的特权。苏锦莲才从午睡后梳妆起来,便听见了丫鬟的喊声。 这次他没有去青松院,倒是厚着脸皮在苏锦莲的前院等着,许是在收到之前的信笺后信心回升了些许,迫不及待要来和苏锦莲“笼络感情”。 “他是已经等不及了么?没有就给我慢点梳。” 苏锦莲一句话吩咐下来,正在给她梳头发的碧萝手指一颤,也不敢多问别的,连忙又把刚刚挽起的寻常发髻放了下来。 碧萝又按照以前的习惯给苏锦莲编了个飞仙髻,在浓密的黑发间戴了几支珍珠小簪,晶莹圆润的南海东珠与乌发相映,显得更加俏皮。 林肖玦在外面久等而不到,心情正有些烦闷时,布帘忽然被一只素白的手掀起。 一身紫衣的苏锦莲慢悠悠走了进来,她很少穿紫这样贵气的颜色,高腰十二破裙一片片隔开绣着栩栩如生的蝴蝶,随着她的走动几乎要展翅飞出。胜雪的额头间点着一粒鲜红的朱砂印,娇俏可人恍若画中走来。 “锦莲……”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苏锦莲那张看了许多次的脸,在这一刻又感受到了心跳加速的力量。 林肖玦不知道看过多少个美人,却依旧觉得苏锦莲是为数不多能让人过目不忘的独特。她本是温婉端庄的大家闺秀,但又自有飒爽英姿,两种完全不同的韵味完美相融在一起,万分迷人。 “怎又会想到这个时候过来看我?” 苏锦莲笑意浅淡。 “正好现在没什么事忙,便找个时间过来了,等到了年关的时候想来都来不了。” 林肖玦习惯性地就要过来牵住苏锦莲的手,她下意识想躲,却又生生忍住。熟悉的温暖再次覆上她的掌心,却再也不是当时心动的异样感觉。 “陪我去庭院里逛逛怎么样,我在岭南四季如春太无趣,京都城又太冷了,只有这边才是最合适的风景轮转。” ------题外话------ 1.8w~明天看有人搞事~ 104、表妹也来了 “好。” 苏锦莲盛装出席,为的也只是让林肖玦眼前一亮而不会因为她的态度而有什么心理变化。前世相处多年,林肖玦是什么样的人她再也清楚不过,此人对有几分样貌的女子极为宽容,从袁雅钰的得宠也就能看出来。 果真,林肖玦心猿意马地牵着她的手,思绪早不知飘飞到了哪里。而她只当是作戏,脸上一直挂着笑,心里却是空落落的,同样没有真正游园赏花的兴致。 林肖玦此时在想着谁她不清楚也不想知道,她只是有些感慨时间过得太匆忙。从儿时扑蝶捕蜂到长大勾心斗角只是十个数字的区别,盛夏到严冬也是弹指一挥间,时间这样短暂,却足以让一段感情湮灭,另一段再悄然生起。 宁江王府后庭的风景依旧是不变的模样,初冬腊梅含苞未放,秋菊竞相吐艳。前些日子的丹桂香被寒风吹散个七七八八,没能让林肖玦赶得上秋光的尾巴,他却仍旧兴致勃勃,紧紧攥着苏锦莲的手漫步园中。 尽管碧萝在心里已经再三强调不能对林肖玦再有那样的非分之想,目光还是忍不住向两人窄袖下牵着的手望去。 她对林肖玦并不是普通的侍女想要爬上贵人床榻的那种利用,而是发自内心的喜欢占主要。她虽是身份低微的婢女,也有正常人会有的情感,哪怕知道这样不对,但每次只要约束住之后再看到他,又会难以自拔…… 碧萝使劲掐住自己的手,控制着自己不要再向林世子投去异样的眼光。 该是她的总归会是她,她就不信小姐嫁入王府之后,陪嫁丫鬟中会没有她的名头。反而惦记太早再被小姐发现就会坏了事,忍字头上一把刀! “小姐!” 碧萝再一抬头,却见守门的小丫鬟也跑了过来,还清清脆脆地喊了一声,“苏五小姐过来了,等着您放行呢。” 苏五? 为了区分开来这些同样姓氏的小姐公子,苏锦莲在家被独称为“小姐”,其他的则是按顺序排列,像她祖父家那边就被冠上姓氏了。 她竟不知老苏家那边还能脸皮厚到这种程度,老太君刚刚和她翻脸不久立马又把人送了过来,且这苏五小姐乍一听她都想不起名字来,一看就是几乎没见过的。 “叫她进来吧。” 顾忌着宁江王府的面子,苏锦莲还是没让那苏五小姐直接打道回府。毕竟老苏家还是没和宁江王府彻底翻脸,人家一个小姑娘大老远跑过来,她来个闭门不见确实有些过分了。 “苏五小姐是?” 迎上林肖玦探寻的目光,苏锦莲微微一笑:“是我祖父家那边的,我和那边一向不是很熟,一时间想不起来叫什么。” 不过老太君只有三个亲孙女她是知道的,这苏五小姐应该就是个庶出了。 “锦莲家里姊妹挺多,热闹。不像我,和那些庶出子女也没什么可说的,不过等你嫁过来的时候我就让那些人搬出去住了,不让那么多妯娌给你添麻烦。” ------题外话------ 想借更新榜拯救一下自己~明天高能预警 105、心悦君兮?公开丢脸 “嫁过去”这个词在苏锦莲听来有些刺耳,连笑容都差点没维持住。 妯娌走了又把小妾一个个地往家里抬,这刚刚免除又徒增的烦恼,她还真是承受不得。 远处有一身影由两个小丫鬟搀扶着分花拂柳而来,身姿娉婷,莲步姗姗。苏锦莲正好找到了理由松开与林肖玦相握的手迎了上去,她步伐极快,脚下稳当,转眼的功夫就到了那少女面前:“五表妹。” “表妹苏依蝶,拜见表姐、表姐夫。” 名为苏依蝶的少女一躬身行了个半礼,她长了一张俏皮的圆脸,莫约十四五岁,扑面而来的青春气息,倒是比那嫡女苏依燕要懂事讨喜得多。 苏锦莲暂且对她还没什么抵触情绪,也就没有冷脸相待,嘘寒问暖了几句后也拉着她一起在花园里逛了圈。有外人在的情况下林肖玦自然也不好意思和苏锦莲一直手牵着手,但也被她那一句“表姐夫”哄得心花怒放,期间也和她随意聊了几句。 冬季昼短夜长,这才逛了一会小花园阳光的暖意就已经被寒风吹得散去,几人就也各自回屋。林肖玦在宁江王府有一个单独的客房,自己也熟门熟路地就回去了,苏依蝶也是被另一个丫鬟带到女宾的客房那边。 以她的身份自然还是不够苏锦莲的贴身丫鬟来带路,苏锦莲便随意指了一个眼熟点看着沉稳的丫鬟过去。没想到这一省事,竟是还带出了问题来。 * 宁江王府的晚膳要比寻常人家丰盛很多,因着这次有两个客人在,加菜的同时还上了些小酒。 除去不被姨娘允许喝酒的那几个庶女和小庶子,苏锦莲和林肖玦酒量都是不错。苏依蝶作为庶女第一次来宁江王府,也是不顾在家的规矩喝了些酒。苏锦莲一向不喜欢在这些小事上管人,就也由着她去了。 于是晚膳结束时,苏锦莲为了防止林肖玦找自己再来个月夜谈心,忙不迭跑到了三姨娘那边去核对这段时间的账本。苏依蝶与林肖玦被各自丫鬟领回屋,此为前文。 宁江王府今晚的陈酒其实后劲比较足。 月光朦朦胧胧洒了一地,林肖玦往床上一倒,整个世界翻转了的同时发觉旁边有女子的存在。他毕竟还是位正值青春的少年郎,回味甘甜的酒香在唇角尚未散去,立即激起了一些不应出现的念头。 他本能地翻身拥住旁边女子,两者一靠近,酒气兜头盖脸洒下。 “嘶——” 林肖玦一只胳膊不小心压在女子的身上,沉重的压迫感让她忍不住出了声。前者动作一顿,烫了手似的连忙松开。 再定睛一看,旁边的苏依蝶满脸滚烫,樱桃小嘴微微嘟起,一只小手已经攥在了他的衣领口。林肖玦哪里会不知后宅女子的这些小手段,顿时又惊又怒,毫不怜惜地用力一推,苏依蝶毫无准备,竟是咚的一声重重掉了下去。 屋内燃起了银丝炭,安神香的气味并不能让人舒心,暖和的温度反而催起了更多的事端。 先前苏依蝶躺在被子底下林肖玦没能察觉,这小丫头竟是只穿了一层并不厚的里裤,上衣的袖子底下是大红的薄纱,掩映着细白的胳膊。腰间用一条系带束起,更显腰肢不堪盈握。 “林世子……” 她似醉非醉,脸蛋酡红,唇瓣一张一合,后面的话已经含糊不清。 “谁允许你进来的?” 林肖玦声线冷冽,眸若寒潭。 此时他头脑清醒了大半,还好自己没有一到屋子里就脱掉衣服的习惯,不然这时候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苏依蝶细长的手指交叠紧握,脸颊虽是滚烫,那股子劲头却是在慢慢消退。 她听闻岭南王世子脾气不错,也爱好美色,她对自己的样貌还是有几分自信的。在听说林肖玦来看望苏锦莲的时候就想出了这个法子,在老太君面前隐晦提及,又经过了她的同意这才敢过来的。却没想到林肖玦竟是醉了酒也不吃她这一套,若是…… 若是他一怒之下把自己给赐死了该怎么办? 或者说不需要赐死,光是把她从这里推出去,她衣不蔽体的模样一旦被谁看见,不是一条白绫上吊自尽就只能青灯古佛一生还被人不齿了。 大齐对女子没有那么严格的要求,和离再嫁的人不会遭受歧视,但主动到姐夫床上引诱绝对是让整个家族都丢尽脸的事情。 别说她是个庶女,哪怕是嫡女也没法再嫁到好人家去,况且此事成了也就罢,老太君是何等手腕,怎会拉下脸来保她苏依蝶一个庶女? 苏依蝶到底年纪不大,哪怕先前在家里有人撺掇又是借着酒力拉得下脸,此时也是害怕地瑟瑟发抖。林肖玦的气愤也不似作假,让原先还满心欢喜和期待的少女瞬间跌落谷底。 “不会说话是吗?那就慢慢出去说。” 林肖玦等了片刻,见苏依蝶脸颊通红跪在地上不肯起,便直接走过来把她拎小鸡似的拎了起来。苏依蝶虽是个庶女,从小到大又何尝被这样对待过,一时间又急又气,一直忍着的泪水终于决堤。 “林世子!” 她再无一丝旖旎想法,有的只是满心的冰冷。屋子里虽温暖如春,心脏的温度却好似被一丝丝剥离。 苏依蝶一把抱住林肖玦的胳膊,声音里都带了哭腔。少女的身子轻轻颤抖,双手却是紧紧抓住他不放松:“世子原谅依蝶这糊涂一次,是……是酒力作祟……” 林肖玦原有一瞬间的心软,却是忽然想起苏锦莲因碧萝而大为光火的模样,手上力道不减,直接拎着苏依蝶向门外走去,连被子都没有给她披上。 苏依蝶脑海里紧绷着的弦骤然断裂,可怜兮兮的哀求转作了哭号,忽然松开手对他又撕又打。林肖玦快步走到门口,像丢一个无用的垃圾一样直接把苏依蝶扔到了地上。细碎的小石子划破少女娇嫩的肌肤,甚至在她的脸上都留下了几道血痕。 火辣辣的疼痛,铺天盖地袭来的羞耻感让苏依蝶紧紧蜷缩成一团,眼眶中的泪水被风干,仍留下灼痛不止。林肖玦门口守着的小厮也不知道这位姑娘是什么时候跑进来的,见林肖玦面色沉沉,连忙缩紧脖子不敢多问。 “去把所有主子都给我叫过来!” “是,世子。” 稀薄的月色下,少女嘴角出现了一抹红,顺着下巴缓缓滴下。苏依蝶这一下没咬得太狠,竟是只有疼痛不断袭来,却被林肖玦一下子发现,冷笑一声一把掰住她的下巴。 “唔……” 苏依蝶头脑晕晕乎乎,眼中空余恨意雪亮。林肖玦察觉到她还没有伤及性命,便这么一直按着她的下巴,一只手把她两条手腕牢牢扣住,也不顾苏依蝶再次眼泪汪汪,没有丝毫怜香惜玉的柔情。 疼…… 铁钳般的手按住下巴的感觉如火烧火燎,这样被林肖玦半拥入怀的姿势也并不浪漫,反倒让苏依蝶感到万分羞耻。 小厮的跑步速度极快,很快就有看热闹的人赶了过来。 先是住得离客房最近的苏瑞凌,原本被人从梦中叫醒还有些起床气,见苏依蝶如此狼狈的模样吓得一惊。大姨娘带着苏玉芯紧随其后,苏玉芯见状连忙捂住眼睛不敢再看,大姨娘则是明白了几分,结结巴巴道:“这……苏五小姐这是……” 苏依蝶一记眼刀扫过去,大姨娘竟是乖乖噤了声。 杂乱的脚步声一次次传来,看热闹的人都到了个七七八八。 其中苏锦莲依旧穿着白天那一身扎眼的紫衣,睡颜初醒未上妆容的模样依旧如出水芙蓉般明丽。林肖玦见状神色略微柔和,心想到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会完全符合苏锦莲的心意,唇角不由勾起。 他把手一松,苏依蝶便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她本来也就没了力气,被这一下摔得七荤八素,趴在地上软塌塌的,连眼睛都不想睁开。 如果一睁眼,她一定会发现小厮的目光全都聚焦在她今日“奇异”的装束上,女子无情的嘲笑,男子不怀好意的瞩目,会把她最后一丝希冀都摧垮。 从林肖玦把她扔出到大众赶过来应该只有一顿饭不到的功夫,她却感觉好像每一分每一秒都流逝得缓慢。 所以——为什么老太君要默许她做出这样出格的举动? 为什么娘亲要多番提及林肖玦的好处,暗中鼓励她过来? 为什么林肖玦把自己丢出来也就罢了,还要找那么多人过来? 她的尊严被完完全全地粉碎,扔在地上,任人嘲讽围观。 林肖玦冰冷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响起,述说着她犯下的“罪刑”。夜间寒风刺骨,透过苏依蝶轻薄的衣衫送来冷气,她面无表情地跪在地上没有抬头,有人快步走来,身上也不知道被谁披了一件衣服,稍稍带来了一点可怜的暖意。 “锦莲,你是宁江王府的主人,这家伙就该交给你来处置。” 林肖玦最后嫌弃地看了苏依蝶一眼,这次他做的又快又狠又决绝,绝对没有一丝的拖泥带水,应该能让苏锦莲彻底满意。 ------题外话------ 希望……这一章……能保住…… 106、了结 苏锦莲揉了揉太阳穴,刚才自己的披风放到了苏依蝶身上,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夜的凉意。 只要女人多了,后宅就总是免不了这些纷争。而她这次还真的没有一点点生气,反而对前来算计的苏依蝶有些淡淡的怜悯。 先前老太君说过林肖玦不靠谱,没想到这么快就“转变”了看法,开始撺掇庶出的女子通过爬上林肖玦的床榻来捞个岭南王世子妾室的位置当当。 若是林肖玦刚才真的受了蛊惑,为了面子也绝对不会抛开不管,而是在苏锦莲嫁过去的时候把苏依蝶也抬进王府。反正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传出去也不会丢面子。 “含桃把她送回去,事情不要和那边说,就随她自己。” 苏锦莲长舒一口气,转而看向那些赶来的小厮丫鬟,声线陡然清冷,“今晚之事若是有谁传出,平日的好友也一并轻则发卖出去,重则打死!” 原本还对此新鲜事颇有兴趣交头接耳的小厮丫鬟一下没了声,苏依蝶缓缓抬起头来瞥了一眼苏锦莲,又紧咬牙关闭上了眼睛。 天地间一时只剩风声呼呼,众人的呼吸声也被湮灭在这劲风中难以捕捉。苏依蝶眼眶发涩,眼泪再也流不出来,今日的耻辱却是深深烙印在心上,一触碰就是无休止的疼痛。 林肖玦看到苏依蝶的脸面如死灰,心里划过一丝不忍,却又很快释然。他把自己的无情解释为对苏锦莲的一心一意,这么想着,心也安了许多。 他还想趁热打铁和苏锦莲再说几句话,苏锦莲却是向人群中望了一眼,目光在每个人脸上扫过:“若是没别的事就回去休息,外面风大,给苏五小姐再添件大裘。” 含桃会意,把苏依蝶从地上拽了起来小声道:“苏五小姐先去奴婢屋子里加件衣裳,外面冷,赶紧走吧。” 她颤巍巍地从地上站起,最后看了林肖玦一眼,娇小的身影头也不回地淹没在夜色中。 原先苏依蝶还有咬舌自尽的打算,现如今却是被苏锦莲的态度安抚下来些许。这次回去那些人肯定会在后面指指点点,她若是能逃过老太君的一罚,林肖玦今后必将不会好过! 跟在苏锦莲后面的碧萝悄悄捏紧了手指,她能“容忍”苏锦莲是因为苏锦莲是正主,没想到这苏依蝶一个庶女居然也敢对林世子有那样的想法。小姐这次没有让她去送那苏依蝶,不然…… 她就算顶着压力也一定会有办法让苏依蝶没法活过这几天! 林肖玦不知道自己这一番狠辣绝情的举动还留下了两个祸患,满心欢喜地转身就回屋里去。这酒后劲挺大,他要不是被苏依蝶吓一跳现在已经在床上睡得香了,不给她点颜色看看,还以为自己真的就是个色中饿鬼了。 看来此次宁江王府一趟来得还是比较值当的。 林肖玦看向苏锦莲走了几步忽然朝他回眸的灿烂笑颜,心跳忽然乱了一拍。 ------题外话------ 林肖玦:我不是色中饿鬼,我之后还有——(消音) 107、嘱托 苏依蝶回去之后没有闹出什么大风浪,对两者心知肚明的老太君也未作出什么表示,这件糗事就这么不痛不痒地翻篇过去。 年关将近,宁江街头也比寻常更加热闹了些。左鸡右鸭背着娃娃回来探亲的夫妻有,高声叫卖着摊上小东西的人也有。最近天气冷,地上结了霜,卖鱼的因旁边买菜的一脚踩空把自己鱼篓踢翻而吵闹不息,两人一边破口大骂一边敲着东西给自己助威,生怕气势被谁给比下去。 苏锦莲亲自拿着从驿站取来的信走在路上,原本可以让驿站那边的信使直接送过来,苏锦莲听说之后却是非要自己过去拿。 自从林肖玦探望完走了之后她就沉默了不少,加上最近临近年关事情多,倒是难得有这么兴高采烈的时候。含桃和碧萝一左一右跟在她后面,两个小丫头的八卦心思不断,一个推测她是拿到了林肖玦寄来的情书,一个推测她是收到了侯府那边的慰问。 两者自然都抵不过季临一封简单的信来得开心。他给人寄信从不废话连篇,只简明扼要地写了要苏锦莲到京都城再见,又求来了太后的凤印盖上,名正言顺地邀请她去京中过个年。 苏锦莲本以为上次的分别后就很难见到,却没想到季临鬼点子多得很还活跃异常,要不是手头实在忙碌走不开肯定会过来接她。 前些日子积累的阴霾一扫而空,脸上再次出现了骄阳漫天。那集市上的百姓也有不少认出了苏锦莲,见她笑容灿烂,有几个还壮起胆子上来打招呼,她也心情极好地一一回了。 最近家里的状况其实也在好转。她回来以后开始手把手教苏玉白治家,苏玉白脾气虽然不太好,但苏锦莲教导的时候该批评还是批评,只要是以理服人都能让苏玉白把火气暂时忍下去。 三姨娘向来就是个有手腕的,见苏锦莲放权更多也是不再掀起后宅风浪,只愿意自己的女儿跟着苏锦莲后面好好学着。大姨娘对苏锦莲仍旧有些小小不满,但在苏玉芯的劝说下那点不满也就如水里偶尔掀起的小浪花,一切近乎和谐。 算来时间也差不多,苏锦莲把信笺折叠好,小心翼翼地放回一个小盒子里后便转个弯去找了二姨娘,保险起见,这次既没有带碧萝也没有带含桃,两者做到了均衡,碧萝想来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二姨娘自宁江王爷去世后开始在院子内礼佛,除了节日家宴外很少出来走动,院子里一切也都从简。 苏锦莲踏过鹅卵石小路,却见院子里面连扫地的都只有一个身强力壮的婆子。院内不见花草,连现在王府里遍地吐芳的寒梅都不曾种植,只有几棵青松与袅袅佛烟昭示着这里还有几分人气。 从重生那一刻开始,她虽然不想再这“情”之一字上做纠缠,对于季临大刀阔斧地闯入心房却也逐渐接受,但无论是怎样绝望的时候她都没有想过青灯古佛常伴。 如果是她的心上人被敌军所杀,她必将打破女儿家不能上战场的束缚,也要陪爱人血洒战场。 而二姨娘不像她一样从小练武,也没有手刃仇敌的机会,只能默默隐忍,常伴佛香了此残生。 若有来世,他们也能再次相遇吗? 苏锦莲轻轻敲了敲房门,木鱼声戛然而止。片刻后,一名绿衣白裤的小丫鬟出现在眼前,见来者是她不免愕然:“小姐?” 二姨娘是长得只算清秀的小家碧玉,爹爹生前对她并无宠爱,因此膝下无子。 苏锦莲是正房嫡出的唯一小姐,也不任性刁蛮,她对苏锦莲也就印象不错,见苏锦莲来了微微一笑,一袭素色长裙于袅袅白烟中显得她不似人间寻常女子,姨娘应有的礼仪却是没忘:“小姐安。” “二姨娘也该时常开窗透透气,不然被这烟熏着容易咳嗽。” 苏锦莲最怕这香烟的味道,连忙亲自走去开了窗,感觉到新鲜气流的进入才松了口气。 二姨娘扶着丫鬟的手慢悠悠走了过来,她每一步都走得极有韵致,莲步姗姗。即使送走了不少丫鬟自己常伴观音身侧,却也没有忘记幼承庭训以来的礼仪。 苏锦莲唇角飞快划过一抹笑容:“姨娘对我爹爹诚心一片感动上苍,如今爹爹过世,锦莲还想求二姨娘帮一帮我。” 她有些愕然,随即苦笑:“妾身一位姨娘,人微言轻,小姐有什么事情又能是妾身可以相助的?” “你有段时间不出院子,却应该也知道现在是我和三姨娘共同持家。”苏锦莲抬眸去看她的脸色,果真是微微一僵,显然对三姨娘并无好感。 “而我将持家的权利给她也并非是惧怕,你也知我将来会远嫁,这王府的中馈也不可能在远方也牢牢握在手里。除此之外还有账本契约无数,三姨娘持家还算有道,算起房契地契之类的就在她的能力范围外,总归会力不从心。” “妾身不愿沾染世俗,也不愿意掌管那些东西与人再起纷争。”她一双杏眼忽而染上迷蒙的水雾,“郑佩怡的事情我已经做得太过,如今在这间小屋中,正正好。还请小姐另找……” “我另找大姨娘,大姨娘没什么心机,苏瑞凌就不会上来插一手再把王府转成他的名下?我只托给三姨娘,怕是省亲回来之后王府已经易了姓。且不提她无人制衡会逐渐被贪欲侵蚀只手遮天的事,哪怕是你,若是你有孩子,不会为孩子考虑从王府中抽走油水么?” 窗外天色渐沉,是风雪即将到来征兆。她不想与二姨娘拖延,在上次四姨娘的事情上她已经看到了二姨娘的魄力所在,既然要加一把火,就要来得快狠急,让人避无可避。 “为了爹爹,为了宁江王府。这个摊子你若能就接,不接我也只能另找人去。太后传我入京,若在我回来之前还没做好决定,便当今日我从未找你过。” 108、初次点醒梦中人 “小姐昨日真是厉害,奴婢在屋子里算着,您去二姨娘那里只有一顿饭的功夫,还算上走路的时间。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含桃在苏锦莲面前一向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边欢喜地给她收拾着衣服边打趣道。 苏锦莲这次上京隔的时间也不算很久,太后寿辰和武试以前也去过,皇宫的年夜饭倒还是第一次参加。 因着过去是年头,含桃收拾的大红色衣服特别多,苏锦莲平时很少穿这样艳丽的颜色,也不太喜欢这样似火的红,这次却也默许了。年夜饭时太后那样的也总喜欢人打扮得喜气洋洋的,若是穿个素一点的去还不知被别有用心的人怎么编排呢。 “我也就和她陈明利害,其实还没做出个选择来。后来我看天要下雪就先回来了。” 苏锦莲边梳妆边抬起头看向窗外,今日新雪初霁,白茫茫的一片铺陈在地,压垮了不少枝头。唯独各色梅花丝毫不受影响,仍旧傲然挺立。 她忽然想起什么,捧起胭脂盒用细笔饱蘸,于眉心又缓缓勾勒出一朵梅花的形状。正在给她封箱的含桃转过头来先是一惊,复又啧啧称赞:“小姐这几年出落的越发好看,就连不上妆的模样都能迷倒万千少年,更别提盛装之后了。” 苏锦莲微微一笑:“就你嘴甜,每天是不是背着我早上起来在嘴上抹了蜜了。” “奴婢夸小姐的话都是真心实意的,小姐别再打趣奴婢。” 含桃故作娇羞状,逗得苏锦莲哈哈大笑。自从她开始倚重含桃后这丫头的嘴也开始甜了起来,甚至取代了碧萝以前“开心果”的位置。 而碧萝由于对林肖玦的隐秘心思被主子揭穿,脸上挂不住,待在苏锦莲身边开始小心翼翼,也不像以前一样喜欢和苏锦莲玩闹了。 苏锦莲倒不是特别记仇的人,刚重生时对碧萝十分记恨,只想把她置于死地,后因为种种原因倒想给她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喜欢林肖玦这件事苏锦莲也不是那么在意,醋意肯定是不会再有,只是她一直在想找个机会把碧萝点醒才是。 苏锦莲除了夏天在王府里都不坐轿子,自己走路的速度也比那轿子要快一些。含桃和碧萝被她从小就这样训练着,也习惯了拎着东西走。主仆三人收拾好东西后一路风风火火拎着行囊上了马车,其他人也见惯不怪,目送着自家小姐离去。 大户人家的马车内空间极大,两边的软垫可以直接当床铺躺下。冬季门帘厚重,外面的寒风丝毫透不进,里面的兽头小火炉里面盛着上好的银丝炭,整个马车内萦绕着清新的瓜果香。 苏锦莲一人躺在一张软垫上,这马车夫是个老手,驾驭得极为稳当,颠簸很小。她明眸微睐,看向坐在对面碧萝的目光有着打量和探寻。 “前些日子林肖玦和苏依蝶的事情处理的怎么样?” 她目光看似对着含桃,其实是在对碧萝提醒。 含桃会意:“奴婢把苏五小姐回去之后就说苏五小姐在这边不小心落水了,怕他们担心先把苏五小姐送了回去。之后怎么说就是苏五小姐关起门来的事了。” 她颔首称是,忽然又叹道:“其实林肖玦在这件事情上的处理让我很失望。” 正在给她倒茶的碧萝小手一顿。 “林世子不是很快把那苏依蝶赶出来了,还是好一番怒斥,这般专情小姐怎还会失望?” 含桃“好奇”问道。 “非也非也。” 苏锦莲来了兴致,直接从软垫上坐起来,“你看那苏依蝶,一来她是我的表妹,虽然是庶出也与我不亲近,但到底还是一个姓氏的,打断骨头连着筋呢。” “这是从我这里来看。苏依蝶是我的表妹,表妹勾引姐夫,谁说我这个做姐姐的大庭广众之下又不丢脸了呢?再从林肖玦自身来看,苏依蝶其实对他的名声根本不会造成伤害,若是他悄无声息地把苏依蝶送到我这里再表明缘由,其实效果是一样的。” “而林肖玦选择了最激烈的一种方式,把所有人都叫过来看,虽然是对我表了衷心,却把我们苏家的脸丢个干净。你觉得,这是完全为我考虑么?” “奴婢原先觉得林世子这么做是为了小姐,现在经小姐一解释倒也觉得林世子做事有欠考虑。” 含桃应和道。 “其实这还不算什么,顶多也就是他作为男子不太会考虑这些细节罢了。真正让我难受的却是在后面的细节——” 苏锦莲故意拖长了音调,开始编造碧萝未曾看见过的事情,“后来林肖玦又问我,要不要去我祖父家里告知苏依蝶那件事,干脆让她青灯古佛了此一生才不会去祸害人。” “你说这苏依蝶到底是做了多十恶不赦的事情,对他又造成了什么伤害才能令他这般对待。含桃,碧萝,其实我有些心寒,万一哪天我也做了什么不合他心意的事情,我远在岭南无依无靠……” 苏锦莲尾音一颤,只给碧萝留下无限的遐想。 其实她说的也不算错,只不过是把上一世的结局提前告诉了碧萝而已。 碧萝小脸显而易见地沉了下来。 林肖玦对苏依蝶的狠辣她也不是没有看到,只是心里一直在期盼着林肖玦对自己是特殊的,但要是把那一层的遮眼布给撕开,慌乱的感觉就难以自制地爬上心头。 若是对她特殊,为什么又在苏锦莲对她起疑之后直接二话不说断了联系? 狡兔死走狗烹的故事她也从小就听过,所以才会想做好两手打算。碧萝不是蠢人,苏锦莲这样的点明她也不会看不出是对自己的最后劝告,如果不能放下对林肖玦的那点心思,她可能真的会被小姐像破掉的鞋子一样抛弃掉。 碧萝心脏狠狠一抽,马车内温暖如春,冷汗却还从额上点点溢出,顺着脸颊滑进了脖子上。 “小姐,喝茶。” 她不敢再看苏锦莲,只是低着头把那杯倒好的茶递上。 109、皇家年夜饭 苏锦莲坐在梳妆台前,如前几日那般在眉心细细描了一朵红梅。 她的肌肤本就白皙胜雪,额前轻薄的刘海笼罩着那一点鲜艳的红,越显活泼可爱。 隆冬时节,皇宫里处处有暖炉,她便也没穿得太厚,大红的开领兔绒上袄,祥云密纹的藏蓝色马面裙,外罩一件披风。长发挽成当下未出阁少女间最为流行的垂鬟分肖鬓,以一支流苏坠珠步摇固定住。 长眉斜飞入鬓,睫如蝶羽扑闪,朱唇是她自己加料调制的胭脂画就,是熟透番茄般的红色。 苏锦莲最后在上唇又补了一道,才起身向门外走去:“宫宴要早些过去,不能让那些贵人等着。” “小姐!小姐快来看,京都城下雪了!” 含桃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这丫头最近越发跳脱,还好只是在自己面前。宁江城很少下雪,但苏锦莲去过西江,早已对雪没了那样大的兴趣,但也不忍心扫了小丫鬟的兴,便加快脚步走了出去。 此时正值黄昏,天色却已经开始黯淡,铅灰色的苍穹如一个铁盖扣下,雪花在其间肆意纷扬。含桃和碧萝是土生土长的宁江人,平生倒是第一次见到大雪,顿时玩心大起,纷纷伸手去接。 苏锦莲看一眼天色,也不知现在是几时,便上前挽住两人胳膊笑道:“先去皇宫,等回来了雪堆积起来,明日我们一起堆雪人去。” “小姐英明!” 碧萝把冰凉的手往含桃脸上轻轻一拍,掌心沾的雪花被突如其来的温热融化,落进含桃的领口,又是引起一阵尖叫。 * “宁江王爷嫡女苏锦莲,年十八。” 高座之上的皇帝忽然以微不可察的声音念叨了句,只有旁边的皇太后听得清楚。 皇帝真正再度关注起苏锦莲其实是在季临有一次在他面前认真提及之后。他侄子不少,但最能干的还要属季临,因此对他的婚事也是格外上心,这小子难得看上一个姑娘就来和他坦言,他自然是得鼎力相助。 皇太后本来想在今日就给季临的婚事一锤定音,季临却是想自己再和苏锦莲说清楚确定心意,若是两情相悦,自然是美满和谐。 苏锦莲今日的位置被特地安排在季临旁边,两人皆是身形昳丽,样貌不俗,坐在一起也是十分登对。苏锦莲是宁江王爷的独女,一心为的也是大齐,两人怎么看也都是天作之合。 见皇帝笑容满面,坐得离他近一些的三皇子连忙举杯:“儿臣恭祝父皇长生永泰,大齐江山不朽!” “好。” 皇帝一举杯,直接饮尽杯中温酒。 大殿内暖意融融,苏锦莲一进来就把披风脱掉还是有些热。此刻已经和季临饮了半杯,本就扫了淡淡胭脂的脸颊绯红如醉,双目微睐,眸光潋滟。 苏锦莲以往都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季临从未见过她如此盛装,竟也不逊于他在皇宫藏书阁所见的一幅“九天玄女图”。 朱唇隐有亮色微闪,让他未醉也生出了一亲芳泽的想法,顿时脸色通红,连忙转过头去。舞姬水袖招展,随乐而舞,席间瓜果盈翠生香,菜肴繁多,是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 可能是宫里的酒劲头大,他今日也不知为何,竟是屡次生起遐想。若明年再带苏锦莲来时已是以夫妻的身份,这袅袅的琴音落在耳朵里也许要再动听一些。 “锦莲。” “嗯?” “今年你应该是第三次上京,但也是第一次看这里的雪景吧。” 季临白皙的双颊上红潮滚滚,倒也别有一番气韵。他一只胳膊撑着脑袋,蜜糖般深棕的瞳孔里几乎能清晰地看到苏锦莲的身影,不知算不算是…… 眼里,心里,满满都是一个你? “是。” 苏锦莲匆匆撂下一句,竟是有些惊慌地转过头去。片刻后又觉得不礼貌,神色莫名地又把头转了回来。 季临噗嗤一笑,直起身子站起来给她盛了一碗汤,是热气腾腾的玉米排骨汤,初见时他见她挺喜欢这一道菜,还特地把汤碗往她那边推了推。 苏锦莲有些心不在焉地道了声谢,一半是对季临的喜欢让她不由自主欢欣雀跃,一半是她准备在今天和盘托出的话让她有种欺骗他人的难过。 两种完全不同的情绪交织在一起狠狠勒着她的心脏,这一分一秒既是煎熬,又是贪图的享受。 为了避免这种尴尬,苏锦莲又自己夹了好几块别的菜式。皇家御厨做出的佳肴不是其他地方可以比拟,经过层层繁杂处理的糕点更是精致细腻。 她夹的都是自己喜欢的菜式,落在嘴里却不甚有味道,也不知是御厨照顾着太后的口味没弄太咸,还是自己已经没了心情。 即使如此,苏锦莲脸上还是挂着明媚的笑容,甚至能与周围人一起谈笑风生。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在大齐重要的日子里往往都会被打破,就连苏锦莲很少看到的皇后都被一次次的俏皮话逗得开怀。 “这样大好的日子只可惜下着雪,”一名官员举着酒杯朗声笑道,“不然也可以去御花园里看看这紫禁城夜景。” “爱卿有所不知,御花园一角的荣畅苑里新栽了不少梅花,只有雪天去踏雪寻梅才最有味道。虽不如江南的寄畅园可以寄畅山水间,但我大齐也无失意客,诸位也可膳后一同去荣畅苑内赏梅。” 皇帝此时兴致勃勃,心情极佳。更有几名皇子趁此机会对自己父皇溜须拍马,各个祝福词没有重样,唯恐落了下风。 “请诸位满饮此杯,共同恭祝父皇母后及皇祖母万福金安,大齐江山绵延万里,永无衰时!” 最后三皇子从座位上站起,袖角蟒爪狰狞。众人皆是随着他一同站起来,除了怀孕的女眷和未及笄少女杯中酒水都一饮而尽。 苏锦莲一举广袖,猛然饮下一口,呛人的味道立刻火烧火燎地蔓延开来。 京都城的酒确实很烈。 她闭上双眼,无声勾起一抹苦笑。 ------题外话------ 接下来全程高能预警,大概、到最虐的点了…… 110、雪夜谈 饭毕,两人未随大众一起去御花园,而是“逃之夭夭”,七拐八拐到了个小院。 季临在外头的小院很少有人知道,一般是外出有事回来太晚不想进王府才过来,里面却是被打扫的干干净净。 苏锦莲借口去看梅花,让两个丫鬟先回了客栈,季临当然也是把小厮遣了回去制造了一场难得的独处。 窗外雪虐风饕,地面上很快成了白茫茫的一片,看来含桃和碧萝的小小心愿也能在今晚达成了。苏锦莲坐在桌边凝视着眼前摇曳的烛火,一滴烛泪缓缓滑落,滴到下面悄无声息。两人之间忽然没人率先开口,倒是静谧地只能听见风声。 “锦莲。” 季临许是喝了些酒,今日勇气倍增,加之以前在城郊的时候两人也不是没有亲密接触,便直接握住了她的手。苏锦莲手指冰凉,长长的睫羽垂下,看不清那双美眸中神情如何,但他却是款款深情尽皆流露,所有的心思,全都要在今晚袒露无遗。 “今年我十九,来年就是二十。” 苏锦莲没有答话,他便慢悠悠继续道,“你明年也是十九,在大齐来说也不算特别晚……等我一年,我将在这一年内领兵闯出些名头来,归来时就来娶你。” 最后两字他说得特别慢,几乎是一字一顿,缓缓敲击在她的心上。她看见了冰消雪融,听见了冰层碎裂,叮叮当当煞是动人。红妆之约她不是第一次听到,但这一次,却是一世一次的认真。 季临脸颊通红,双眼却是闪烁着自信的光芒。他的一身好武艺不止是用于城郊那次的突然袭击,而是要在战场上大放光芒,他有值得自信的资本,他也可以用手中的长剑一柄,去开拓出属于自己的一方天地。 他完全有信心在这一年之中斩获功名,获得父王最后的肯定来得到这世子之位。此后他便能以十里红妆迎娶苏锦莲,让她以荣亲王世子妃的位置嫁入,让她不再受内宅的纷纷扰扰之苦。 从初见那一眼起,他就被这个姑娘吸引。从此陷入了挣扎不得的“网”里,但他甘愿就此沉沦下去,也想把自己此后的大半生都与苏锦莲挂钩在一起。 前世的少年将军,今生的不得爱人。 她能从季临的表情中窥得名为“幸福”的二字,那是她今生也难以触摸到的彼端。已经凝于唇边的话语忽而化作了凄清惨淡的笑意,眼泪随之决堤。 原本等着苏锦莲答复的季临忽然瞅见她神色不对,心脏一沉,难以置信。 她紧紧握住季临的手,期待着这样就能给自己带来一些勇气。而斩断这份情意却是要付出更多的痛楚,她的心脏已经难以承受,似乎正在如一枚蚕蛹一样被一点点的抽丝剥茧,最终滚入沸水中。 原本准备好的话全都抛诸脑后,脑袋却仍旧是混混沌沌,眼前朦胧地只能看见一个人影。 她听见自己说了两个字:“不行。” 111、你相信今生前世吗 在季临的错愕中,她缓缓讲起了前世的所有事情。 讲到了她和林肖玦青梅竹马所谓的白首不离,讲到了徐慧月和袁雅钰,讲到了她在繁锦宫内注视着窗外的繁花似锦的漫长时日,也讲到了最后她湮灭于烈火之中的心如死灰。 唯独隐瞒了前世季临对她的一见倾心,和最后生死之际不得相见的凄楚迷离。 她清楚地看到,他的神情从错愕逐渐转为愤怒,再逐渐转为了萎靡。 “那前世的我,究竟有没有遇见过你?” 苏锦莲感觉到季临如死灰复燃般最后一点希冀,却是亲手把它掐灭于初生。 “见过,但你是少年将军,我是世子侧妃,你我身份悬殊,我又怎会与你熟识。” 她声线如冰雪渍过一般平静,指尖却是紧紧勾住他的手,不愿分离。 “前世的我见过你已是擦肩,今生本以为可以抓住,却又要亲手放开你。” 他十指攥紧,不经意间把苏锦莲的手握得生疼。相识那么久,他自然是知道苏锦莲的性格,哪怕是换作他自己,此等深仇大恨未报,他也绝不可能放手。 “其实,你也可以与我一起……” 季临一只手狠狠掐着太阳穴,他当然知道一个亲王府也不能去插手另一个王府的事情,但这些事情要是让苏锦莲一个人去做几乎是要了他的命。他现在只恨不得马不停蹄赶到岭南王府去把林家全府斩尽,才能解了这绵绵不断涌来的烦杂思绪。 “你可知,前世他有多少兵马?” “百万。” “他可以在皇帝的眼皮子下悄无声息地弄到百万兵马,顷刻之间就能颠覆了这整个大齐。除此之外那些与林肖玦交好的能人异士也不是靠观察猜测可以找出,纵是龙潭虎穴,我也要闯上一闯,为大齐,也为前世的自己。” 她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同时也把两人的心脏刺穿到千疮百孔。其实她不止一次有过嫁给季临再一同对付林肖玦的念头,但若是如此,荣亲王府被拖下水不说,林肖玦谋反的证据很难查到,万一失败,那样的结果她根本无力承担。 若是自己一人嫁入岭南王府,哪怕最后的结果依旧是失败,长时间换得的信任也可以让她和林肖玦拼得个同归于尽。 到最后她也会给季临安排好一切,这大齐的江山,又如何会让林肖玦如前世一般轻易夺了去! 只是…… 她再看到季临通红如血的眼眶,刚才的万丈豪情顷刻间又化作了离愁别绪。 下唇被紧紧咬住,直至血腥味在嘴里蔓延开来。若是这样的疼痛能抵得心中分毫,她宁愿自己能够遍体鳞伤,也好过这样摧残的分分秒秒。 “其实……我还有一法。” 苏锦莲也不确定这样玄乎的事情能不能成为现实,但哪怕是一次虚无缥缈的幻想也好,起码有一点希望留下,她就还有余生能够开心起来的理由。 苏锦莲俯身在季临耳边低语片刻,看他眼神中渐渐流露出一丝希望。那是落水之人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至于可否借此登上岸,已经不是现在可以知道的事情了。 112、还欠我一个拥抱 苏锦莲忽然唇上一暖,暖意又很快离去。 “这是喜欢的人给你的一个吻。” 继而整个人被拥入怀中,那怀抱温暖,似乎能驱散心头所有的阴霾,沉甸甸的让她不想离开。 “这是战友给你的一个拥抱。” 季临揉了揉她的头发,也是舍不得把她放开。即使知道她是有苦难言,其实心里还是有淡淡的怨怼在。 作为一个正常的男人,他也难以接受自己喜欢的女孩子转身投入其他人的怀抱,只是寄希望于不知多久以后的将来,苏锦莲说的那个方法能够实现。 苏锦莲颤抖着想要反手抱住季临,却被他一把抓住,下巴轻轻放到她的肩膀上,双臂揽住了她纤细的腰肢:“我要让你还欠我一个拥抱,这样才不会忘掉。” 她沉重的心情被他略带稚气的话扫去些许,不由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你那么好,我怎么舍得忘?” “我累了,睡一会。” 季临却是沉沉一叹,今晚准备的满心欢喜全都化作了不能流下的眼泪,憋在心里也是难以自制。还不如痛痛快快地大醉一场,也比在这里和她四目相对忍着煎熬来得好。 他忽而松开苏锦莲向门外走去,苏锦莲犹豫了一下立马跟上,见他往漫天的飞雪中望了一眼,又往另一间屋子内走去。 她拾裙跟去,步履匆匆,今天去宫宴,穿的却是薄底的绣花小短靴,鞋底踩在松软的雪地里立马被雪水浸湿。 季临听到后面人深一脚浅一脚踩在雪地里的沙沙声,终是不忍地转过身来,面色仍旧沉沉,语气却是急切:“鞋子都湿了,还不进屋去。” “你以前不是要看我跳舞吗,我现在就给你跳一曲。” 苏锦莲今天穿的并不是飘逸的舞衣,端庄的织金马面裙其实也不适合舞蹈,但她还是在雪地里转了起来。 没有箫声琴音的相和,只有她一人在雪地里轻轻哼着歌。 眉心一点红与小院里的一树白梅相衬,漫天轻盈的雪花落到她的广袖上。慢如轻云,转如疾风,裙摆如芙蕖在风中绽开。季临还没能看清她的身影,一条梅枝已经被折下,芳菲洒落急急如雨,与这簌簌雪花几乎要融为一体。 她手腕一翻,把梅枝当作剑器舞起,舞姿也由先前的优美柔软转作了凌厉。江海雷霆为之所震的气度未曾达到,但他的心还是为之颤了颤。梅枝所向之处划出道道凌厉风声,她细长的黛眉间落满了细碎的雪尘,眼睫微颤,雪水如泪滑下。 梅枝从手中滑落,身体却是再次被拉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季临这次不顾一切地吻了上来,从清清浅浅到无师自通地撬开~~~(为了章节完整只能拉个小灯了,kiss而已哦) “这样的舞蹈,今生你只能跳给我一个人看。” 他脸色微红,心脏却是如漫天飞舞的大雪般冰凉。苏锦莲靠在他的胸膛上,伸手接住一片冰冷,那雪花落在掌心,承受不住这样温暖的热度,很快融化。 113、一醉解千愁 “苏锦莲那丫头竟是还喜欢那个林肖玦?” 皇太后昨晚当然默许了两人的“出逃”,就是为了给他俩创造独处的时间,让这对少年少女有机会捅破那一层窗户纸。却没想到苏锦莲在季临和林肖玦之间竟是选择了后者,着实让她气得七窍生烟。 她原本还以为苏锦莲那孩子眼光是个不错的,没想到居然是她看走了眼!她以前也觉得林肖玦是个闺中女子好夫婿的人选,但那次寿辰大宴上林肖玦的一番“正妻平妻”言论让她彻底绝了这个心思。 皇太后活了那么多年,确实能说是吃过的盐比那些小辈吃过的米还多,林肖玦那一番话意味着什么她也是清清楚楚。如此心机必将不会对嫁过去的苏锦莲十分真心,她正想着要不要给苏锦莲重新寻个良婿,正好季临来和她表了心意,两人一拍即合,正好让季临借这次机会给苏锦莲来个表白。 却不成想这苏锦莲像个倔强的牛一样,非认准了林肖玦不可! “林肖玦是哪里比阿临好,是样貌还是家世?还是能力?阿临一直求着皇帝要上战场,都是被我劝阻下来的,那个林肖玦什么时候提及过!胆小鬼一个罢了!” 皇太后是个极其护短的人,虽然喜欢苏锦莲,但一旦触及到了自家孩子立马对其不满起来,此时也忍不住当着季临的面就开始对着老太妃数落苏锦莲。 老太妃轻咳一声,示意她刚刚失恋的正主还在这里。皇太后这才语气缓和下来一些,同时看向季临的眼里也有着心疼。 季临以往是何等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京都城不少闺阁少女明里暗里喜欢的对象,若不是女子向男子求亲在民风开放的大齐还是有些不好意思,荣亲王府的门槛怕都是被求亲的人踏破了。就是这样也有好几个媒婆去荣亲王那里说过,只不过都被客气请出去了。 如今季临也不知喝了多少酒,以往神采奕奕的双眼里光芒黯淡,唇线紧抿。别说是荣亲王妃,就是她这个姑母看着都是心揪起,不由怨起了苏锦莲来。 “阿临也莫要那么伤心,这些日子就帮你找其他家的姑娘去。先前不是那个樊家大小姐对阿临有意吗,朱家也是,天涯何处无芳草,苏锦莲只是其中一朵而已,你是皇宫贵族,喜欢什么样的姑娘不能,犯不着那么伤心。” 老太妃也是柔声劝慰道,在她看来季临也不过是第一次向小姑娘表明心迹却失败而受挫太大,反正喜欢季临的女孩子也多得是,又何必吊死在一棵树上。 季临听她们说着说着就勉强扯起了嘴角,酸涩的味道在胸中激荡澎湃,撞得他心脏几乎要扯成了两半。 “皇姑母。” 他忽然开口,字字有力,眼神中逐渐聚起不曾有过的光。情场失意,他便将所有的热忱投进战场。 “皇姑母替阿临告知皇叔,阿临这两日就赴往前线。只是还请姑母莫要怪到苏小姐身上,儿臣与她有过约定,她若不安好,儿臣必不能忘。” ------题外话------ 虐完了,不虐季临了! 114、邀约游湖(1) “小玥,季临哥哥走得这么快?我还以为起码过完元宵呢。” “你可小点声,别让我哥哥听到了,他这两日心情不好,谁都没理。” 大雪初歇,荣亲王府的后庭已经是白茫茫的一片,湖面上结了一层厚厚的冰,任坐在湖心亭的两名少女拿石子轮番去砸都只发出清脆的声响。 站在亭子边缘的少女个子不高,青丝及娇臀,皮肤是象牙似的白,睫毛卷翘浓密,双眸灿若星辰。此时笑起来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一副人畜无害的娇俏模样。 她便是京都城除季临之外名声最大的“小黑莲郡主”百里霁清,黑莲自然不是封号,而是京都城内王公贵族之间流传开来的称呼。传闻这位小郡主生得一副人见人爱的可爱模样,实则是个腹黑小丫头。 百里家是京都城除了皇族之外的三大家族之一,百里家本就是开国功臣,再加之百里霁清一张小嘴甜如蜜,深得太后娘娘喜爱。曾经也想和季临扯上红线,奈何两人全无这样的意思,只好作罢。 一身鹅黄色襦裙的少女季玥扔完手里最后一块石子,在冰面上滑出去老远,鼻孔里却是轻哼一声:“没意思,好好的天结那么厚的冰做什么,水里鱼都看不见了。” “小玥别气,你还没告诉姐姐季临哥哥为什么这时候走呢,莫不是想逃了太后娘娘照例的三连盘问?” 百里霁清笑嘻嘻道。 “你可别提那三连盘问了,我哥哥现在听着就要头疼!” 季玥秀眉蹙起,白皙的指尖一揉太阳穴,“你宫宴那天染了风寒,可是没去宫宴上看见那个苏锦莲!那天苏锦莲就坐在我哥哥旁边,当时两人还是好好的,没想到过了一晚忽然大变样,还真是个狠心的!” “我这不是刚从北边回来嘛,什么苏锦莲,快好好给我讲讲。” 季玥简单给百里霁清叙述了一遍自己知道的全部,连林肖玦和苏锦莲是青梅竹马以及林肖玦在乡下有个指腹为婚的未婚妻的事情都一字不漏地说了出来。 她此时心中烦闷,也不明白自己嫡亲的哥哥明明是誉满京城,又怎么比不上那个封地远在岭南的林肖玦。 别说有季临珠玉在前,就她季玥来看,林肖玦光是有过乡下的未婚妻就是个洗不掉的污点!管他什么岭南王世子好听的名头,若是女子能纳妾,这样的男人给她当妾室都不要! “小玥啊,你这做的就不对了,季临不是过了初三才能走吗?这几天苏锦莲是不是也没走,与其在这里扔石子泄愤,不如带我去看看那个苏锦莲究竟是什么样,咱们不如把她叫出来玩玩,若是个好的就抓紧时间帮季临,若是不好的我们也就由着你哥哥去,反正京都城这么多女子!” 百里霁清向来鬼点子最多,又是个实打实的行动派。季玥在王府久了也是坐不住,闻言立马称好。 两人一拍即合,出了荣亲王府便往客栈找去。 ------题外话------ 小郡主和季玥妹妹都是重要角色~ 115、邀约游湖(2) “小姐,外面有两个姑娘找你。” 苏锦莲喝了姜汤正在床上躺着,纵使有了准备,突如其来的坦白和分离还是让她难以承受,脑袋昏昏沉沉地正想辗转着睡去,乍然被含桃叫醒,已经略有些恼怒。 “谁?” 她语气并不太好,一点也不想见人。 “两个姑娘一个叫季玥,一个叫百里霁清。” 季玥……这京都城姓季的人家又能有谁,除了皇宫里的人就是荣亲王府了。皇族中人不会来找她,季玥她也不想见。至于百里霁清,京都城四大家族她还是知道的,前世也是奋力抵抗过林肖玦的忠臣之一。 唉…… 难不成季临出了什么事? 苏锦莲乍一想到这个可能连忙翻身坐起,也没心情梳妆打扮,随意把头发一绾就走了出去。 门口站着的少女约莫十四五岁的模样,一身鹅黄色的交领襦裙,玫瑰红的系带显得纤腰如束。柳叶眉弯弯,一双桃花眼明媚清亮,脸型和季临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轮廓柔和,只是略小。 她斜靠在长廊另一边的墙上,朝旁边身材娇小的长发少女百里霁清笑吟吟道:“你赌输了,该你去请她。” “不就是快了一点点么,瞧你嘚瑟的。” 百里霁清和季玥俨然是一对闺中密友,两人有说有笑,直看到苏锦莲出来后百里霁清才收了玩闹神色走过来:“苏小姐,在下明远郡主百里霁清,旧闻苏小姐大名,心中钦慕。今日百闻不如一见,特此来邀苏小姐去郊外游玩一天,苏小姐应该方便吧?” 这百里霁清平时与她玩闹没个正形,办起事来倒也是有鼻子有眼的。不过百里家也是封爵的簪缨世族,哪怕百里霁清长了副甜美可爱的模样,京都城众人也知这个“小黑莲”名头不是白当的。 苏锦莲前世在京都城待了那么久,自然也知道百里霁清的大名。 百里霁清其实与她相似,不像寻常闺中女子一样爱好琴棋书画,却是从小偏爱医术。都说医毒不分家,百里霁清的医术是师从一名游医,制出来的毒非本人不能解,曾有一名贵公子妄想调戏百里霁清,被一种粉末折磨了整整三日,脸直接肿成了个包子。 其实她也想和百里霁清这样的人交好,若是可能,学一两手,武功加毒药傍身,安全感增加许多。 “好。” 苏锦莲深吸一口气,她回来后在客栈一直躺到现在没睡着,倒也不能一直沉浸在悲伤中无法走出。更况且百里霁清是她想要交好的对象,如今主动示好,当然要把握机会。 百里霁清和季玥都没想到苏锦莲会这么爽快答应,季玥刚有些冒火,看见她眼眶下的黑眼圈气又消了些下去。虽然不知道她是为何选择林肖玦,但总归是觉得对不起自己哥哥没睡好,这一点让她还能接受些。 “哎,要说这苏锦莲长得也算是挺好,长相一关过了,品格嘛,有待考量。” 四下无人,只有自己的丫鬟在旁边。百里霁清顺手把玩起自己的一缕青丝。明眸微微眯起,红唇轻扬,“郊外的湖应该也冻住了,但那边的冰一般比其他地方薄一点,我们去里面砸冰捞鱼。待会你别随随便便提你哥哥。” “这我哪能不知道!” 季玥轻哼一声,拉住她转身向楼下走去,“也别在这里一直等着,别还以为我们巴结她呢。” * 冷风嗖嗖灌入袖口,苏锦莲双手交叠抄进精贵的狐皮大裘里,忽然有些后悔来和这两个小丫头玩。 京都城的冬天是干旱的冷,干到除非不时抿一口水,嘴皮都会翘起来的那种冷。她是土生土长的南方人,哪怕湿气冷到骨子里,也没体验过这样的干燥。几人站在结冰的湖面上,冷气从地下滚滚而来,让她的手几乎快要僵硬。 百里霁清和季玥都是京都人士,从小适应了这样的严寒,旁边又没有其他人,自然玩得不亦乐乎。苏锦莲站在一旁加入也不是走也不是,一时间倒是极为尴尬。 “喏,我们要不要去把她叫过来一起?” 季玥压低了声音,可惜苏锦莲是习武之人耳力极好,还是听见了她在说什么。 “好像把人家叫来了咱俩玩得这么开心也不好,不如你去叫。” 百里霁清道。 “你去你去!我就在这儿等着。” 季玥还是不太想直接面对苏锦莲,毕竟自家哥哥一向开朗,从未有过这般黯然神伤的模样。 “莲姐姐,这冰面已经凿开了,要不要来和我们一起捞鱼?” 百里霁清笑容甜美,尚未挽起的三千青丝被风轻轻吹起,双眸似星河流转,倒是让她微微发怔。不禁感慨这京都城美人众多,皇家贵族尤为其最。 “好。” 苏锦莲这才看了眼已经被两个小姑娘凿开的冰洞,一尾黑鱼正在其间惊慌不安地游来游去。她这次出来没带侍女也没带那些捕鱼的东西,百里霁清就递上一根鱼竿塞进她手里:“鱼饵都放好了,我们比谁先能钓到。” “哎哎哎,这可不成!这么点地方,你又会弄那些小东西,肯定谁都比不过你!” 季玥闻言立马摆手,“把洞再凿开些,我们站成一排钓。” “这冰面……真的不会裂开吗?” 苏锦莲到底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她从小也是个贪玩的,但从来没在冰面上玩过。若是凿太多直接导致冰层裂开,正月里掉进冰水里的滋味可不好受。 “我和霁清玩了几年了,也没掉进去过。” 季玥淡淡道。 她声音轻软,尤为悦耳,落在苏锦莲耳朵里却是激起淡淡的疼痛。 于是她也不再多言,只默默等着这两个小姑娘把冰面凿开。 季玥其实是个挺活泼的小丫头,虽无武功在身,拿个小锤子敲下去叮叮当当的倒也飞快。碎冰四溅,水里的鱼被这样的声音吓得都甩甩尾巴逃开,一时间水下倒是寂静一片。 “霁清快看,这边冰面薄来这边敲!” 季玥话音刚落,冰面的破裂声与少女的尖叫声同时响起。苏锦莲原本在附近看着,见冰层竟是从脚下直接裂开一条缝,百里霁清脚下一空,猝不及防已经一只脚掉了下去。 苏锦莲扔掉鱼竿凌空跃起,连忙向那边扑去。百里霁清脚底打滑仰面朝天,只觉得天旋地转间腰上忽一受力,整个人被重重推了出去。 百里霁清咚地一声落在冰面上,疼倒不是很疼,就是从冰面上刺溜滑出去很远。她揉着摔痛的胳膊从上面缓缓站起来,却见苏锦莲正在季玥的搀扶下从那个冰窟窿里爬出,浑身上下都已经湿透,长发松散,几缕青丝贴在脸上,越发显得面色苍白。 季玥原来对苏锦莲没什么好感,但见状也是慌张了起来。她和霁清来这里好几次,确实也都没出过什么状况,刚才的惊变来得猝不及防,她却没想到苏锦莲为了救百里霁清竟能会不惜自己落水,眼眶顿时一热,脸腾地红了起来。 “你……你还好吗?” 季玥年纪小,比苏锦莲矮了一截,见她只是咳嗽连忙把自己的银粉梅花披风取下踮起脚给她披上。寒冬腊月里掉进冰窟窿,染上风寒可是小事,若苏锦莲出了什么意外…… 她不敢再胡思乱想,却是紧抿嘴唇,险些要落下泪来。 苏锦莲冷得牙关打颤,身上落了件披风却是好了点。只是棉衣厚重,浸了水更是沉沉地裹在身上似有千斤。百里霁清小步跑来,冰面打滑,她俏丽的小脸也微微泛红,靠过来时一把摸上苏锦莲的脉搏,又在她穴道处点了点:“莲姐姐得赶紧跟我回去。” “我也一起!” 季玥连忙扶住苏锦莲的另一只胳膊,苏锦莲脑袋昏昏沉沉,倒也没拒绝。 季家驾马车的小厮把马车停的挺远,被见势不对跑过去的机灵丫鬟一喊也吭哧吭哧跑了过来,远远就看见几个小丫鬟扶着一名落水的女子走来,吓得心神俱颤。 苏锦莲身上披着季玥的披风,被他们认作了自己家主子,连忙连滚带爬地从冰面迎了上来,见季玥好好地站在一旁才松了口气。天灵灵地灵灵,若落了水的是季玥小姐,他们有几个脑袋也不够荣亲王砍的啊。 “你们愣什么,赶紧让苏小姐上马车啊!去百里家!”季玥大小姐气冲冲走上前去,“今日之事谁敢在别人面前提,全都重新卖给人牙子!” “奴才们不敢!” 几个小厮面面相觑,男女有别,也没敢上去帮忙扶苏锦莲,只是一个上去掀帘子一个找车夫,另一个见无事可做连忙去拍拍那匹马的屁股。他们家季玥小姐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现在发火了还是找事情做为妙。 看着前面被丫鬟扶上马车的苏锦莲,百里霁清眼中划过一道愧疚神色。一脚刚登上马车,见她软塌塌地倒了下来,双眼一瞪,连忙拎着裙子钻进去,直接坐到了苏锦莲旁边。 ------题外话------ 【叨叨】 虐完季临,再小虐一下锦莲(……)之后就开始和林肖玦相杀了! 其实中间可以插一些章节,但个人不是很喜欢拖沓,让我们直接享受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快~~~乐吧! 三天爆更结束,其实订阅情况挺惨的……也有考虑过要不要食言后来想想还是算了x 但是哪怕还有一个读者在,我的爆肝有一个人响应,我都会很开心。 (默念几声)he,he,he 116、知心好友 安神香的味道清新宁人,丫鬟仆俾来回走动,却是训练有素的轻微声响。一碗热气腾腾的药被放到了床头,苦味顿时盖过空气里那淡淡的香气。 苏锦莲缓缓睁开眼,现在全身上下都是暖融融的,脚边两个汤婆子放着,屋子里炭火噼里啪啦烧着。头底下是硬邦邦的瓷枕,上方是一片亮蓝色的纱帐,再转过头去,琉璃宫灯散发着柔和的光芒,两名少女正坐在那灯光照耀的椅子下忧愁对望。 “霁清,大年初三的在你这过夜不合规矩,你说我父王会不会立马把我叫走?” 季玥不安地摆弄着自己的纤长手指,长睫垂下,眼中愧意浓浓。若不是她和百里霁清要去破冰钓鱼,苏锦莲也不会掉下冰水里去。还好她今日没跟自己哥哥说找苏锦莲,不然…… “你就说我留你再玩一会呢,反正我也才从北边回来。” 百里霁清揉了揉脑袋,转头又看向躺在自己床上的苏锦莲。见她已经睁眼连忙站起:“莲姐姐你醒了!” 苏锦莲依旧有些昏沉,但苍白的面色已经好转了很多,侧过头去朝百里霁清微微一笑:“多谢霁清小姐。” “不谢不谢,莲姐姐叫我名字就好。” 百里霁清脸一红,这一声“莲姐姐”要真心诚意了许多。 她也与不少大家闺秀相处过,虽说也有季玥这样相处极好的,但大多都是慢慢处起来的感情。 苏锦莲毫无交情下水去救的这一举动让她又是愧疚又是感动。在那一刻,没有世家小姐之间的勾心斗角,也没有利益往来的算计,只有一瞬间的本能换来她满满的感动。 起码……她好像知道季临喜欢苏锦莲的原因了。 只是不知苏锦莲怎会在季临和林肖玦之间毅然选择后者,当真是让人痛心疾首。既然苏锦莲救了她,她也要投桃报李,必将要让苏锦莲擦亮眼睛选夫婿,没有月老她就当一回红娘,把季临和苏锦莲这根红线给牵到一起去! 百里霁清想着,笑容越发热切:“莲姐姐起来坐,我来喂你喝药。” “那到不必,我自己可以。” 苏锦莲向来不太习惯被人伺候,更何况是京城四大家族之一的大小姐,连忙就要自己去端药碗,却被百里霁清一把拦住。 “莲姐姐张口就是,我来。” 百里霁清眨了眨眼,明眸善睐。她的一双眼睛确实生得极其好看,让人过目难忘,几乎要被吸了进去。即使身为同性,苏锦莲也不自觉为之一愣,百里霁清趁机舀起一勺喂到她唇边。 …… 世家大小姐到底还是世家大小姐,苏锦莲刚换的衣服又被滴脏了一片。 百里霁清假装没看见她衣襟上落的几滴,直至一碗汤药下去才尴尬一笑,让丫鬟再拿干净衣服来。 “这么苦的药莲姐姐居然眉头没皱一下就咽下去了,果真厉害。” 百里霁清话音刚落,季玥已经端了一碟冰糖蜜饯进来,葱白的指尖捻起一粒果脯塞进自己嘴里,又把碟子递到了苏锦莲手边:“锦莲姐那是不好意思,看你什么时候能像本小姐一样贴心。” 她正苦得舌头发麻,连真诚的笑容都带了些苦味,连忙抓了两块冰糖塞进嘴里:“确实确实,不知道的还以为里面加了黄连,舌头都快打结了。” 百里霁清看向端着干净衣裳走来的丫鬟,向后退了一步才道:“其实药里有一味就是黄连,我开的。” 苏锦莲手一抖,刚捻起来的蜜饯掉到了地上。 * “阿临,过完初五就过去是不是太快了?” 一身立领长衫马面裙的贵气女子柳眉蹙起,紧抿的朱唇昭示着女子现在低沉的心情。荣亲王妃一向性格温婉宽以待下,这两日却因为一些小事责罚了好几个奴婢,吓得一大家子的奴婢见了王妃大气都不敢出,生怕自己就是被责罚的下一个人。 她昨日在荣亲王面前抱怨过那个苏锦莲,却被提醒不要在季临面前说。一团气憋在心里搅得她抓心挠肝的,要不是季临现在还是没走出,她恨不得立马把前些日子才跟她提及过联姻意思的世家小姐全都叫过来,让那个苏锦莲瞧瞧自己也配和京都城贵女所比! “儿臣本就要出发,早一些晚一些的也都就这几天了。” 季临笑容温雅,神清气爽,看起来已经是从阴影中走出来的模样,却让王妃一阵心疼。 虽然荣亲王也支持季临上战场打拼不要浪费了那一身的好武艺,但她毕竟也是个心肠柔软的母亲。刀剑无眼,战场上若是季临伤了她都不在身边也看不到,日日挂心着,急也能急得不行。 “那不如你过完元宵再走,再陪娘亲过一个节?” 荣亲王妃急切道。 “娘,军队过两天也就出发了,儿臣再赶过去也跟不上,还不如现在和大家一起走也能混个熟。只是儿臣不在的时候娘亲别一直记挂,小玥明年就及笄了,小玥及笄礼的时候儿臣尽量赶回来还不是?” “什么及笄礼的时候赶回来?” 季玥一推开门便看见自己母妃泛红的眼眶,又见季临笑意浅浅,一拳轻轻锤到了他身上,“怎么惹母妃不高兴了,还不赶紧认错!” “还不是因为那个……” 荣亲王妃说到一半又把下面的话咽了回去,只是心里对苏锦莲的怨怼更深一层。虽然她知道这种事也不能怪人家姑娘,但看到季临提早要上战场,心里还是疼得一揪一揪的。 这是她养了十几年的儿子,是她和夫君爱的证明,也是她此生最大的骄傲。 而他现在就要离开她的身旁,持枪跨马上战场。 “你哥哥要走了,你好好和他聊聊吧。” 荣亲王妃丢下一句话便急匆匆走了出去,她实在不能忍受这样即将别离的气氛,只怕自己下一秒就忍不住要泪如雨下。 而季玥望向自己母妃远去的身影,明媚的笑容也转作了忧愁别绪。 她和霁清、锦莲姐姐一起聊了一下午,两个人的友谊之间很快又融入了一个新份子。 苏锦莲是个好姑娘,当得起哥哥这份喜欢,可当哥哥真正要因此离去时,她还是会忍不住黯然神伤。 ------题外话------ 承诺的万更嘤 117、许你红妆十里 “岭南王世子真真是个痴情种啊,现在才过了元宵就把聘礼送过来了,那十几辆马车,看得我老眼都花了!” “可不是嘛,小姐能找到这样的好夫婿也是不错了。岭南王世子长得俊,对小姐又好,唯一的不好就是封地太远了,不然离宁江近还能多走动。” 两名婆子正在树荫底下说着私话,见含桃板着脸从那边过来,吓得连忙噤声。 “去搬东西不会?在这里扯什么嘴皮子!” 宁江的春天来得快,过了元宵就是冰消雪融。含桃一身桃红色的褙子,白色绣花百褶裙,打扮得鲜艳,脸上却是毫无喜意。两个婆子见状连忙转身进了屋子里,与其他的丫鬟婆子一起干活。 即使苏锦莲已经放权不少,但含桃和碧萝现在依旧是丫鬟里最得脸的两个,比寻常人家的小姐都要娇贵一些,说话其他下人哪敢不听。 “南海夜明珠两对,合欢玉骨扇三柄,满绣屏风一台,杭绸百匹……” 一名口齿清晰的小丫鬟正在念着单子,奇珍异玩被一个个往外面搬。苏锦莲听着与前世无二的聘礼单子只是觉得荒唐,兜兜转转一圈,自己好像是又回到了最初的起点。 二姨娘站在她旁边看着那一堆堆被搬去的聘礼,唇角含了抹温柔笑意:“恭贺小姐喜得佳婿,这嫁妆单子妾身和三妹妹一起商议着给拟好了,小姐一会过目一下。” “好。” 苏锦莲点点头,“春日有些犯困,我先去歇歇,过会再看吧。” “小姐睡醒了来妾身这里就是,还有三姨娘那边,账本有一半是在她那里的。” 朝二姨娘道了别,苏锦莲转身就朝自己院子内走去。早春离夏季只有短短几个月的距离,宁江、岭南、京都这三点连成了她前世的一切,却不知道今生可否破局。 林肖玦的婚书下在她孝期满了的一个月后,他说那时正是天高气爽的时候,而她畏暑,天寒了穿嫁衣又不好看。 林肖玦还说,今生许她红妆十里,今后必能白首不离。望着那些嫁妆她忽然有些迷茫,不知他以后会不会知道上一世的自己也说过这样的话,只不过是心境转换了一下,身份再提一提。 今生哪怕做好了准备,她也不会去做一个令人耻笑的平妻。 纤长的手指抚过两封信笺,一个是鲜艳刺目的红,甜言蜜语都裹上了腻人的香气;另一封是清寂寥落的白,上面只有苍劲有力的一笔:“锦莲安?” 她想提起毛笔,泪水却是冲花了妆容,眼前模糊到连字迹都看不清。 淡墨落笔,她却好像看到了穿着大红新郎服的林肖玦,看到了在边关铁甲寒衣提枪策马的季临,看到了自己垂垂老矣,身边白首不离的一人也已经模糊不清…… 既然是穿越这重重时光回到曾经,她必将要将心磨砺成刀枪不入的一片。像这样的白纸黑字温柔缱绻,今后漫长的时间里,她也只能在梦里相见。 苏锦莲闭上眼睛,唇角划过一丝寂寥的笑意。 ------题外话------ 【给我一杯忘情水】 118、大婚(1) 天色初晓,浅浅淡淡的水红色酝酿着一个甜蜜的清晨,外面的喜乐声从她起床时就开始响,吵得耳朵疼。 婚前一个月,皇帝在岭南给苏锦莲直接赐了一个五进的宅邸。哪怕太后对此有些不满,但到底苏锦莲既没做什么错事也没有当堂抗旨,就也这么糊里糊涂地过去了。 她被喜娘早早叫醒起来梳妆,蔫蔫的没什么精神,倒是那些小丫鬟比她这个新嫁娘还要兴奋。出来进去的端茶倒水,宅子里都被挂上了喜联,一片片的红灼痛她的双目,她干脆闭上眼睛,任含桃帮她把长发梳起。 “一梳梳到尾,二梳举案齐眉……” 喜娘在旁边念叨着,“世子妃生得一副倾国倾城模样,再一穿秀禾服整个与天仙下凡没有差别。待会世子爷见了可别惊呆了呢!” 她微微一笑,没有答话。天上的仙女就应该好好的在天上,下凡自然是嫁给喜欢的人,她这算是什么天上的仙女呢,连给牛郎织女牵线搭桥的喜鹊都不是。 喜娘见苏锦莲不说话,不由有点闷闷。她原先看长相以为这世子妃是个活泼的,没想到是个闷葫芦。 碧萝见状连忙给她塞了一绽元宝,瓷白的小脸上笑意盈盈:“我们小姐一向早起就会有点头晕。” 喜娘收了银子笑得真切了些,见含桃已经把苏锦莲的长发挽成二把头,又拿起桌面上的金饰给她一个个戴在头上。 金黄的流苏下坠着一颗颗明亮的珍珠,喜鹊登枝的缠花步摇,一颗硕大的红珠挂在饱满的额头上,刘海尽皆梳起,以示出阁的身份。 她的眉毛不用画就又细又长,只是略淡,就取来螺子黛描了一遍。琼鼻挺立,鼻翼两侧扑了粉,胭脂也在脸上匀匀扫开,眼角以金粉点缀,更显明亮艳丽,最后一笔画就,顿时如从活色生香的美人图中走出。 敲门声响起,靠门近的小丫鬟开了门,一身浅绿色襦裙的苏玉芯和苏玉白走了进来。两人今日竟是手牵着手,仿佛再也没了以往的嫌隙。 其实一家姐妹又能有什么嫌隙呢,宁江王府里的妾室都是爹爹一一打听过品性才往家里抬,哪怕是喜欢争抢爱掐尖的三姨娘也只是比较小家子气而没什么坏心。苏玉芯向来比较喜欢她这个嫡姐,苏玉白受了好处之后也开始不那么较计。 “嫡姐。” 苏玉芯眼眶微红,上来一把握住了她的手。 苏锦莲最喜欢的庶出子女便是苏玉芯,她脾气随和,苏瑞凌和大姨娘很多时候也是她从里面劝的。 尤其是上一次,她与二姨娘陈明利害后就出发上京。没想到苏玉芯在第二天就找到了二姨娘,把自己那一房的性格都与她分析了个遍,让二姨娘退无可退,这才下决心接手。 苏玉白慢悠悠踱过来握住了她另一边的手,略略动容:“嫡姐,这次是我真心诚意地叫你。从前我爱掐尖好面子,也惹你气了不少次,你还能这么大度地原谅我,确实是我不如你。” 以苏玉白的性格确实是说不出再柔软的话,但也足以让苏锦莲感动。她今日要伤感的太多,心脏都有些微微抽搐。 苏锦莲从绣凳上站起,把两名庶妹都搂在怀中:“几个妹妹中我就与你俩最熟悉,其他的也都是不怎么交际。从此你们俩要好好的,别让我听到你俩吵架的事情。” “玉芯年纪大一点,玉白脾气不好,你要稍微担待;玉白对其他人也要收敛一点脾气,不然将来嫁入夫家是要吃亏的。” “谁要和她吵架了,也不看看我多大……” 苏玉白小声嘟囔一句,眼眶却也不由自主地红了起来。 “我也没要和你吵啊——对了嫡姐,你今天真好看!” 苏玉芯靠在苏锦莲的肩膀上,眼眶酸涩。也许苏玉白和瑞凌他们都不能完全理解苏锦莲,但随着年纪增长,她也能慢慢感受到苏锦莲对他们这些庶子庶女们的宽容。 宁江王府里并不像其他家一样勾心斗角,有这样的嫡姐,其实也是家门之幸。 送走了两个庶妹,李云霏又从门外走了进来。其实她一直在外面站着,只是想着先让那两人给苏锦莲告个别。 自从她脑子一热放了把火之后两人就已经不复之前的亲密,但到底也是从小到大的情分,不会生疏到哪里去。李云霏不是城府颇深的女子,自那一次犯浑之后也是十分愧疚,只是苏锦莲一直奔走,两人相聚时间倒也不多。 李云霏今日也有些伤感,苏锦莲远嫁岭南,两人相见的时间就更少。她和林肖玦也不算是很熟,但从小就知道苏锦莲对林肖玦的情意,因此两人有情人终成眷属她也是为苏锦莲开心的。 至于已经去戍守边关的季临,她虽然对他产生过不浅的好感,但时间一长也就随之逐渐淡忘。原本她还误会过苏锦莲喜欢季临,现在看来也只是当时自己脑子糊涂罢了。 “锦莲,祝你和林世子白首偕老。” 李云霏心中思绪百转千回,最终却也化作了一句祝福。两人原本是无话不谈的好闺蜜,现如今相对着一身红妆的苏锦莲,她却没了话头。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锦莲和林肖玦的这一场婚事来得太快,即使在情理之中,却也让所有人都有些猝不及防。 但大齐为了女子生育的安全虽然提倡晚婚,苏锦莲的年纪却是不能再拖了。今年正是个完婚的好时候,两人原本也是一对璧人,她为什么会觉得有些恍惚? “云霏以后可别像我一样嫁那么远,不然回家一次都难呢。” 苏锦莲被喜娘催着戴上凤冠,沉重的发冠压得她脖子一沉,几乎要弯下去。原先涌到嘴边的许多体己话也融成了这一句,前世已经如此,今生她只希望李云霏能比自己过得要好得多。 “我先去了。” 她和李云霏最后来了一个拥抱,今后再见已是难得,这一拥……也算是对过去的自己彻底诀别。 119、大婚(怼林小分队上线) 初晨薄雾尚未散尽,轻薄的如她旁边的侍女身上的红纱披帛。苏锦莲眼前是一片艳丽的大红,除此之外只能看清隐隐约约的轮廓。 轿子四平八稳地走在岭南城内,周围百姓的欢呼声震天,掺杂在敲锣打鼓的喜乐声中。 苏瑞凌把她背上轿子前受大姨娘的嘱托塞了个小包裹进来,马车中此刻只有含桃和碧萝,她便掀起红盖头又吩咐两人拆了包裹,里面露出她向来喜欢的一些点心来。 “胭脂盒子带了没?” 苏锦莲压低声音问道。 “回小姐的话,都在奴婢身上呢。” 碧萝往旁边挪了挪,露出旁边的小包裹来。 很好。 苏锦莲拿帕子擦了擦手,在两个小丫鬟惊讶的目光下捻起绿豆糕就往嘴里塞。含桃愣了一下也没敢多言,连忙又给她倒了杯茶。 既然是嫁给林肖玦,她才没那么多闲心去管什么新娘子的礼仪,该吃就吃该喝就喝,晚上还要想着如何应对呢。 苏锦莲连吃了三个糕点,又是一杯香茶下肚才用帕子擦了嘴。碧萝连忙给她补了口脂,忽然轿子一停,站在中间的碧萝险些滑倒,幸好被旁边的含桃眼疾手快拽住。 “外面怎么了?” 苏锦莲腹中有了东西,踏踏实实地坐定不动如山。她倒是希望外面有人闹一闹,让着婚结的不顺利才好。 两个丫鬟显然没像她那样想,含桃急匆匆地掀开帘子下去看了眼,又急匆匆地赶了回来。 “回小姐的话,下面是那些百姓在拦着轿子要喜钱呢。已经有人在撒钱了,马上就能过去,不会误了吉时的。” 含桃拍拍胸脯欣慰道,“吓死奴婢了,奴婢还想什么人敢拦着宁江王府小姐的轿子。” “是世子妃。” 碧萝提醒道。 “得了,不就是撒币么,等着就是了。” 苏锦莲眼皮一掀,依旧安安稳稳地在软垫上坐着。要不是怕头发乱了还要重新梳,她还想把压着脖子的凤冠摘下来搁着呢。 含桃和碧萝面面相觑,却不知苏锦莲一个大小姐怎会对自己的婚事如此……不上心。 她们两人倒是比正主还急,搞得好像嫁人的不是苏锦莲而是她们俩一样。 果真没多久,轿子就再此被几个轿夫稳稳抬起,这一次是安稳无恙地到了岭南王府。苏锦莲感觉到轿门震荡了一下,继而轻薄的门帘被掀起,一只温暖的手代替丫鬟扶住了她的手臂,让她从轿子上缓缓走下。 踢轿门、跨火盆,都是大齐无论何处都要进行的婚礼习俗。她脸上盖着红盖头,看不清旁边林肖玦的表情,但也能想象到他对着满座高朋亲友的笑容满面。 高堂之上坐着的是岭南王爷和自己的外祖父。爹爹不在了,便由外祖父这隔一辈的来与岭南王同坐。她小心翼翼地跨过火盆,室内温暖如春,谈笑声叽叽喳喳,无一不是对新郎新娘的祝福恭贺,她的脸几乎快要和心一样僵住,动作却是无比顺畅。 “新郎新娘一拜天地!” 林肖玦先把她扶好才跪下,立马赢得了一片叫好和打趣声。 她缓缓弯下腰去,耳边杂音如蚊蝇,让她有些心烦意燥。 “新郎新娘二拜高堂!” 她向前跪下,长裙如花铺陈,广袖垂地。 老侯爷夫人眼中已经有了泪花,连忙抬起袖子去擦拭。外孙女的大婚之日她怎能掉眼泪,要掉也得是回去了再掉。 “新郎新娘夫妻对拜!” 她起身又弯腰,长眉轻敛。 “礼成,送入洞(河蟹)房!” * “恭喜林世子喜得佳人,要与在下喝上一杯才好。” 清脆的少女音响起,林肖玦遥遥看去,两名绝色少女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百里霁清率先举杯,根本不给林肖玦拒绝的机会,“在下明远郡主百里霁清,以茶代酒,先饮为敬!” “好。” 林肖玦心情正是最好的时候,家世和性格都让他喜欢的女孩子以正妻身份嫁入岭南王府,也是了却了他的一桩心愿。百里霁清生得眉目如画,看起来也是赏心悦目,何此等佳人饮酒,应是喜上加喜。 “林世子,在下荣亲王府嫡长女季玥,恭祝世子以后家和万事兴。” 季玥今日一身橙粉色的齐胸长裙,长发垂髫,如凝霜雪的皓白手腕上戴着一串红珊瑚珠,娇俏动人。林肖玦见过百里霁清,却对季临这个亲妹妹从未见过,见她明眸顾盼生辉,樱唇如点蜜,竟是愣了片刻才道:“季小姐姿容宛若天人。” 季玥早已从季临口中探得三人之间的大部分事情,心中冷笑一声,面上却是笑意更盛:“多谢林世子夸奖,其他人都说我与家兄长得像呢。” 林肖玦久未听闻季临的名字,乍一听到立马心头堵塞,连面色都稍微沉了沉才缓过气道:“在下与季公子不熟,不能评判季小姐与季兄长得像不像。” “林世子与我哥哥不熟,但我哥哥倒是知道林世子的不少事情。” 季玥话一出口,林肖玦脸色就开始沉了下来。他已经看出这个季玥就是想来捣乱,原本想直接掉头走开,季玥却是声音越来越大,逼得他不得已又转了过去,剑眉蹙起。 “我听哥哥说,林世子以前还有个指腹为婚的乡下女子,现在成了林世子的小妾。真不知这乡下女子是什么样的天仙之貌,才能让林世子情深至此,竟是不顾身份也要纳了?” 季玥上前一步,姣好的容颜在林肖玦眼里却瞬间变作了狠恶,她也丝毫不在意那张俊脸上明显的怒意,继续道, “反正过两日是林世子迎娶那名平妻的日子,我这几日也无甚要事,林世子一定要请我留下来喝第二杯喜酒啊——哎哎,世子哥哥!” 她那最后一声叫得甜甜软软,却是让林肖玦心头怒火熊熊,对着她把杯中酒一饮而尽,转身就走。 若不是在人前,看完全程的百里霁清定要笑得花枝乱颤,此刻竭力忍着:“你这表演结束了,等着他好好折腾去吧。” ------题外话------ 【小剧场】 百里霁清&季玥:虐渣技术哪家强,大齐京都找咱俩! 某丫鬟:郡主,季小姐,形象! 百里霁清:我的人设是小黑莲~ 季玥:怎么怼个渣男还要注意形象? 林肖玦:…………………… 120、腹泻 苏锦莲自己取下了红盖头,又把头上沉重的凤冠摘掉,才觉得脖子慢慢缓过劲来。 含桃出去端了水,碧萝还随身带着那装点心的小包裹,见苏锦莲又做出不符合规矩的举动也没敢说什么,就把那个小包裹从袖中取出,却发现里面的东西竟是已经碎成了一团,黏黏糊糊。 “小姐……” 碧萝瞪大眼,她之前一直在忙,又怕别人发现糕点,就没注意袖子里的情况。糕点碎成这样肯定是不能吃了,但苏锦莲是早上才吃的,现在已经是下午,等林肖玦回来还不知要多晚,饿坏了可怎么办! 苏锦莲略感惋惜,腹中已经唱起了“空城计”,但也不好因为这个就责怪碧萝。便靠在床上朝她笑了笑:“就这样吧,先等等,看能不能找小厨房通融一下。” “小姐……和小厨房的人不熟,应该不太好吧。” 碧萝这句话倒是真心实意地为苏锦莲着想。在这个年代,新娘子不能吃东西已经是流传下来的规矩,若是第一天就让那小厨房觉得这新娘子是个不遵守规矩的,那流言传起来要苏锦莲以后怎么立下威信? “不熟就不熟,难不成我们三个大眼瞪小眼的挨饿?” 苏锦莲可没有那种思想,在她看来饿了就该吃东西,又不是嫁给皇子给皇上做儿媳妇,谁的手还能伸到后院来了不成? 碧萝磨叽着不敢出去时,含桃却是推门而入,同时带来的还有一阵扑鼻香气。 苏锦莲立马精神抖擞地坐起,见她手中盘子上摆着一只油汪汪的烧鸡和两碟小菜,心情顿时好了不少:“好含桃,在哪找到的,重重有赏!” “回小姐,哪里是含桃找到的,是林世子吩咐人送过来的。” 含桃之前对林肖玦还很不满意,总觉得林肖玦根本不如季临公子。但苏锦莲既然执意要嫁给林肖玦,她一个小丫鬟也不方便插手主子的事情。不过林肖玦既然能想起小姐自然是好的,以后也不至于会受委屈。 谁想苏锦莲听到了“林肖玦”三个字立马没了胃口,只是不方便在两个小丫鬟面前脸色沉下来,随意扯了只鸡腿就坐到旁边去:“剩下的你们分一分,我怕世子回来还要吃东西,我留些胃口和他一起吃。” “世子应该还要挺久呢,小姐现在不多吃一点吗?” “说了你们吃你们就吃,不用管我。” 碧萝闻言扯下一个鸡翅膀,岭南王府的厨子厨艺不错,烧鸡最外层是油汪汪的脆皮,里面的肉却是又香又软,被浸透了一层香料。她最爱吃的就是翅膀,嚼起来满口生香。 含桃边扯下另一侧的鸡腿用油皮纸包起来,以防苏锦莲过一会饿了再想吃。两个丫鬟从早上到现在也没来得及吃什么东西,也不顾吃相狼吞虎咽了一会,大半只烧鸡也就被解决掉了。两人俱是不好意思地一笑,连忙又净了手去干自己的活去。 * 月上柳梢头,被迷蒙的云层遮去大半,只羞涩地露出小半个脸。 苏锦莲整个下午一直在思索着怎么应对林肖玦,此时已经昏昏欲睡,只靠一股毅力强撑着。忽闻门被“吱呀”一声打开,顿时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林肖玦俊朗的面容在烛光下显得极为柔和,乖巧坐在绣凳上的含桃和碧萝见到新郎连忙起身行了个礼。碧萝见苏锦莲凤冠和红盖头都已经卸掉了有些怕不合规矩,刚准备解释,林肖玦却是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下去吧。” 他不是特别固执迂腐的男子,那凤冠有多沉重他也是见过,只是少了掀开红盖头的那一刻惊喜感让他略感失望。 不过,洞~房花烛夜,这可是他期待了很久的事情了。 含桃和碧萝对视一眼,两人之前被年纪大的老嬷嬷叮嘱过,自然是知道新婚的礼仪,皆是小脸通红地走了出去。 偌大一间寝室,唯有一身红衣的新郎新娘遥遥对望。龙凤花烛光芒柔和,在那温暖的烛光下,林肖玦能看清苏锦莲盛装之后的每一寸如玉肌肤。 她的皮肤很好,光滑如玉,白若凝脂。长眉入鬓,睫羽低垂,朱唇微挑。都说灯下美人,苏锦莲本就是端庄大气的长相,在灯下则更显娇媚动人。林肖玦从来不是什么视美色如无物的人,两人现在又是名正言顺的夫妻,自然是已经按/捺不住。 他刚向前走了一步,腹中绞痛再起。之前在觥筹交错间他就中途跑了一趟茅房,也不知是不是吃坏了肚子,当真是败兴致。 “锦莲等我,有些醉了。” 他忽然转身推门离去,一身红衣很快融入了夜色中。苏锦莲不明所以,倒也乐得看到这样的场景。不用她来对付更好,只是以后漫长的时光里,她既是不想自己受委屈,还得想到其他的办法才成。 一刻钟后林肖玦再入新房,刚入大门,转身离去。 两刻钟后林肖玦双腿发软,扶着新房大门犹豫着是否进去,忽然腹中又是一阵痛。 他本就是城府颇深的人,如此情况又怎会不知自己是被人下了药。林肖玦忽然想起自己与季玥喝的那一杯,之前他和别人说话了也没注意,随手拿起桌上一杯酒就来喝了,恐怕就是被那该死的小丫头下了手脚! 尽管惦记着新房中的美娇娘,奈何有心无力。 苏锦莲临行前朝百里霁清讨要了些能防身的药物,但也没能在今天用上。那两个古灵精怪小丫头的计划自然也没说给她听,而是要给她来一个惊喜。 久等林肖玦不到,苏锦莲自然是心情大好,她也不管林肖玦是不是去了哪个小丫鬟那里快活,自顾自掀了被子上床睡觉了。 半夜梦境正酣时,床铺忽然一沉,熟悉又陌生的气息钻入鼻腔,带有呛人的寒气。 林肖玦话也不说,掀起被子就在另一边躺下。三番五次的跑茅房让他彻底没了旖~旎的心思,只在苏锦莲身边躺了下来。 苏锦莲本能地身子一僵,缓缓睁开又闭上了眼。 ------题外话------ 【小剧场】 我:采访一下林世子“只能看不能吃”的感觉怎么样? 林肖玦:……(面色阴沉) 我:是不是仿佛无、用、之、人? 林肖玦:……(山雨欲来) 我:那换个比喻,坐怀不乱柳下惠?和尚? 林肖玦:……(气晕倒地) 121、甜言蜜语难入心 刚醒来时,林肖玦的肚子还是有些不适,不由气极了季玥。他却不知季玥只是气气他顺便把药下进去,药的来源还是他目前看来感觉还不错的百里霁清。 两人原话是这样的: 季玥:“霁清你也太仁慈了,才三天循环的泻药,要是我直接给他来个不……” “举”字还没说完,百里霁清笑得花枝乱颤,作势就要去打她:“你个小丫头,年纪不大主意倒是不少。” “那才三天过去,锦莲姐姐后面怎么办?” 季玥道。 “谁让你后来才打听到你哥和莲姐姐的具体事情的,要是早有准备我就多给莲姐姐一些药了。” 百里霁清轻哼一声,“不过就是这样那林肖玦也休想占到任何便宜,莲姐姐可不是好欺负的。至于为什么不下猛药——我们帮莲姐姐归一码,也总不能苦了他的妾室是不是。” 毫不知情的林肖玦也并没有要掀起两家“战火”的意思。一来这个脸他丢不起,二来季玥是荣亲王府的嫡出小姐,他已经惹了一个季临,若是把荣亲王府的注意力全都转移到自己身上来彻底交恶,那他以后要做事就麻烦了很多。 至于季玥,再见到时他也要提醒她注意一下身份,荣亲王府嫡出小姐又如何,他也不是任人捏圆搓扁的软包子! 苏锦莲缓缓睁开眼。她昨夜睡的并不是很好,前世的事情一直在脑海里转来兜去,中间醒来了一次,又把林肖玦挂在自己身上的爪子推了下去。 原本新房里是要燃香的,但苏锦莲不喜欢香薰味,林肖玦就没让丫鬟放香炉。早上起来空气里只是浅浅淡淡的瓜果香,昨夜放在桌子上的果盘和果刀纹丝未动,倒是打破了此刻两两相对的尴尬气氛。 苏锦莲起身下床捻起一块手帕,拿起小刀在指尖用力一划,鲜红的血立马溢出滴滴答答落到白净的小方帕上,溅起一朵朵鲜艳的红梅。 “你倒是知道的清楚。” 林肖玦促狭一笑,苏锦莲反应恰到好处地别过身去,如寻常的娇羞新娘般换了个话题:“我们要不要赶紧去敬茶?” “天色应该还早,老嬷嬷都没来叫我们。” 虽是这么说着,林肖玦也开始起身更衣。按理说正妻应该在新婚后第一天代替丫鬟给夫君更衣,但苏锦莲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世家小姐,他也就没叫苏锦莲再来学这些。 其实从前世到今生,林肖玦对苏锦莲也不是从没有真心过。哪怕是现在,他的兴奋劲也没有完全过去。 年少时的喜欢纯粹干净,也渐渐积累深厚。他对苏锦莲的喜欢也不仅仅是家世,只是从长大以后开始不那么单纯。只可惜一碗糖水中滴入一个墨点和倒入一瓶墨水都是一样的结果,无论之前如何甘甜,再也不能喝了。 两人各自穿好衣服,苏锦莲开始梳妆打扮,这时敲门声才轻轻响起。一名老嬷嬷从外面走来,见到放在桌子上的帕子会心一笑,不动声色地笼入袖中:“世子妃可要奴婢把两个丫鬟叫来帮忙?” “不必,她们昨天忙上忙下的也累了,劳烦嬷嬷把她们叫起来就行。” 苏锦莲道。 她给嬷嬷塞了一绽早已准备好的元宝,转身又坐回新房的梳妆台上开始束发。整个新房和前世的模样相差无几,只不过是从平妻的院子里转到了世子妃的院落。 梳妆台是上好的沉水花木制成,这种木材就是寻常有权有势的人家也难以购得,岭南王府却是奢侈地直接做成了女子梳妆台。 传统的铜镜看人比较模糊,就特地寻来了西洋镜,这也是常年与洋人来往的岭南王才能做到的事情。 明亮的镜子中倒映出苏锦莲面容清婉的模样,微微敞开的领口露出的精致锁骨让后面正注视着的林肖玦心痒难耐。到了岭南之后,温度四季如春,她带来的也多是一些夏季衣裳,今日穿的是一件大红直领对襟长衫,里衬桃粉色抹胸与百褶裙。 新婚时几天穿得一般都要艳丽些,即使她不太喜欢这样浮夸的打扮,也还是在发髻上戴了两支金簪。最后再看一遍觉得妥帖,才回过头去朝林肖玦露出了那个练习了无数遍的笑容:“走吧。” 为了让她一人来到岭南后感受到“自家的温馨”,林肖玦特地和父兄都分了院子。本来要搬出岭南王府,岭南王却是大手一挥让两人待在王府里,反正岭南王妃已经去世,而他常年东奔西走,住着这么大一个王府也无甚用处。 没了公婆也就没了晨昏定省,苏锦莲倒也乐得自在。 岭南王府毫不夸张地可以说是金堆玉砌而成。汉白玉的抄手游廊下是巨大的湖泊,水波随风微漾,接天连叶未形成无穷之势,大片浓碧中有零散的红白并蒂双莲盛开。 转过雕栏画栋,又见假山林立,其间用鹅卵石小路铺成一条细窄的小道。假山中有清泉泠泠,叮咚落下悦耳动听。因有不少树荫遮挡,暑气倒是不太强盛。 正院就坐落在假山之后,出了层层山石,眼前视线忽然开阔。苏锦莲主动牵起林肖玦的手,让他心情格外舒畅,直至到了院内也没有放开,“一对璧人”就这么落落大方地执手站在岭南王面前。 岭南王是个年近知天命的男子,梳的整齐的发丝间已然落了白霜点点,脸上笑意温和,凌厉刀锋却是在心中深深埋藏。 重生一世,苏锦莲已经不会被她这个“公公”看起来和蔼的外表所打动,却仍旧保持着得体的笑容。先是从小丫鬟手里接过茶恭敬递上,又规规矩矩地站回原处听他教诲几句。 林肖玦从小失去娘亲,岭南王也没有续娶,自然此时也就代替了王妃来叮嘱。 儿子的房中事自然不好详细过问,但早上已经有嬷嬷过来传报过情况,林肖玦从十五岁时就有过通房,虽然现在全都遣散了,但房中术还是知晓的。 岭南王见状也只和和气气地说了几句,苏锦莲到底也是高门贵女,做事无需他再教导。他也只想着能尽快抱上嫡孙,林肖玦再过年已是二十,大齐虽然提倡晚婚,但与林肖玦同龄的人家不少孩子都能走路了。 “锦莲,从今以后,岭南王府就是你的家了。” 刚从正院出来,林肖玦便朝苏锦莲大献殷勤道,“昨天饮酒多了忘与你说,我请来几名宁江的厨子,以后就让他们来给你做菜。一会你去小厨房看看,有什么喜欢的,再让他们记下来。” “还有咱俩的院子后面你应该没看见,我请了人把里面布置的跟你们宁江水乡风景一样。你不是喜欢练字吗,我还找来了砚石,马上就带你去看。” 苏锦莲把他手攥地紧了些:“你向来心思灵巧,能想到的都是我想不到的。” “那也是为了你,为了别人我根本不愿意想。” 走到路口尽头有一小坡,林肖玦先行下去后一把揽住她的腰肢把她也抱了下来。 她还是不太习惯林肖玦对她这样亲密的举动,身子一僵。林肖玦却是把这样的反应理解为害羞,竟是抬起手轻轻撩起她耳边的碎发:“我是你夫君,为你做这些也是应该的。” 行过假山又绕过曲径长廊,林肖玦直接带着她走到书房里。清淡墨香扑鼻而来,摆设还是她曾经熟悉的模样。 书架间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一册册游记和史书兵法,下面的红木长桌上是文房四宝,中间最为显眼的却是一颗艳红的石头。石头呈不规则状,中间凹下一块似是能盛放东西,那便是林肖玦口中的“砚石”。 “砚石乃世间奇宝,”他的语气略略自得,少年清朗的声线却是让她仿佛回到了曾经新婚时的欢欣时刻,“每次以一滴血混着墨水在砚石中盛放一夜,写出来的字可以存放百年不化。” “锦莲,现在你就是我的世子妃,以后还会是岭南王妃。从今以后我最喜欢你,你就是我的掌心宝,天上星。” 掌心宝,天上星啊…… 掌心宝易碎,天上星不得,他倒是会找个好比喻。从前听他这么说只觉得空气里都泛起甜蜜的气息,只想着能嫁给这样深情的男子是三生有幸。如今随随便便又能挑出错误,果真只要是不爱了,便做什么都是错的。 “从今以后,那以前呢?” 她水灵的双眸并不惊艳,注视着林肖玦时那清透的目光却让他有无所遁形的感觉。苏锦莲语调轻柔,仿佛只是在问一个小小的问题,模样也是渴望得到夫君回答的娇软可人,只是让他舌头一僵,竟是很难找出对答的话。 其实…… 她是什么都知道吧? 从碧萝到那日的天宝楼,他虽然也气过苏锦莲盯着他,但何尝又不是在乎。对碧萝的利用他倒可以厚着脸皮说自己问心无愧,可袁雅钰的异样情感却是让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郎难以说出“没有”两字。 两人就这么看似平静地对视半晌,林肖玦忽然一把扣住苏锦莲的肩膀就要吻下去。 ------题外话------ 再让他觊觎几天,然后就——(嘿嘿) 122、粉红小轿 苏锦莲侧过头避开他突如其来的一吻,林肖玦一愣,脸上倒是一时间有些挂不住,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我嫁给你是因为我喜欢你,但如果做不到,就不要说这种全心全意的话令人误解了。” 苏锦莲双手交叠放在身前,唇角勾起,在林肖玦看来却是有淡淡的落寞萦绕。 “希望我们真正交心的那一天,能是你给我承诺的一生一世一双人。” * 徐慧月进门的时候没有苏锦莲这般浩大的声势,但千里迢迢赶来的不少王公贵族倒也参加了这一场宴会。 林肖玦是岭南王世子,以后是继承岭南王位置的不二人选,徐慧月虽然是一顶小粉轿子抬进来的平妻,但以后也会是侧妃。因此席间也是高朋满座,尤其是想来看热闹的季玥和百里霁清,两个小姑娘就差没凑到林肖玦身前去问问他昨晚的药力如何。 林肖玦见了季玥直接没了好脸色,季玥却是笑眯眯地要和他再来一杯,恭贺他新婚之后又得一“佳人”。徐慧月是什么样平平淡淡的长相林肖玦再也清楚不过,本就心里有些憋屈,见状更是来火,竟是看也不看季玥一眼就转身离去。 偏生季玥是个能说会道的,拉着百里霁清在那些贵人里面转了一圈,立马逗笑了那一大片。 林肖玦暗暗攥紧拳头,却是没再喝那么多的酒。和正妻的花烛夜已经错过,他现在是死死提防着那个小丫头,就连糕点和菜式都是一下没敢动。 徐慧月今日也是化了妆,一双大眼睛上睫毛缀了满满的金粉,暗黄的脸色也因擦了重粉而变得极其白皙。她妾室不允许穿正红,她就穿了和正红颜色最为相近的玫粉色。 嫁衣上的鸳鸯是她自己一针一线织成,一下都没有假手于人。长裙下密密匝匝绣满锦簇鲜花,阿娘说既然是平妻,一切规格也可以往正妻那边去靠,正妻的秀禾服上团云密布,她的裙子也可以用大朵鲜花。 徐慧月出身乡下,衣服倒是从来没有用过这样好的料子,穿在身上软软凉凉,是岭南王府送过来的锦缎。旁边的丫鬟也是做了一身新衣,看起来也是神清气爽。 “阿燕,你说世子爷什么时候会回来?” 徐慧月脸上的红晕如滴到纸上的墨水般四散开来。她的长相在大家族中确实只能算是一般般,刚才有其他的小丫鬟来来往往,她偷眼望去,竟然是每一个都有着不俗的姿色,让她已经开始有了自卑感。 尤其担心还有个姿容更加美艳的世子妃,世子爷不会今晚见到她非常失望,再跑去世子妃房里吧? “世子爷在外面和那些人喝酒,应该要挺久的呢。” 阿燕是徐慧月的小丫鬟,全名陈箐燕,长相清秀可人。出于私心徐慧月从来没有让林肖玦知道,上次去的时候也是把她派到了别的地方去。 两人一向情同姐妹,徐慧月能嫁给林肖玦这样出色的男子,陈箐燕也是与有荣焉。徐慧月在房间里坐久了有些按捺不住,丫鬟阿燕何尝又是能安静下来的人。她进来的时候是在轿子下面走的,岭南王府的繁华风光让她目不暇接,现在也是想出去转转。 阿燕心生一计,连忙凑到徐慧月耳边道:“不如我去外面看看情况,顺便和这王府里的婆子丫鬟都熟悉熟悉。” “那感情好!” 徐慧月话音刚落又觉得不对,“不过我好像说过来了这里你要换个称呼,人家都是自称奴婢的,别坏了规矩,惹人看不起。” “是,奴婢遵命。” 阿燕一心急着出去,连忙应道。 “快去快去,顺便给我带点吃的进来更好,我可是要饿死了,从早上到现在一点东西也没吃。” 徐慧月叮嘱道。 阿燕应下一声立马向外面奔去。林肖玦对苏锦莲算是关怀备注,但对本就没有感情的徐慧月就没了那份怜香惜玉的心思,让人送饭给她是绝对想不起来,加之又被季玥气了一次,在看到徐慧月的丫鬟过来探头探脑时更是想直接一脚把她给踹出去。 “你让那个小丫鬟给我老老实实地和主子一起待在屋子里等我,没我的命令谁也不准出来!” 林肖玦俊朗的眉眼含了怒气,借着敬酒路过的时机连忙拉住一个小厮道。小厮闻言缩了缩脖子,看来这个未来侧妃是个不讨喜的主,就连丫鬟一开始都被嫌弃上了。 徐慧月正满心期待着自己夫君的大驾光临,迎来的却是一名体格壮硕的婆子,拎小鸡一样拎着满脸委屈的陈箐燕向她走来。 “徐姨娘,我们世子爷说了,让您的丫鬟和您都不要乱走动,就在屋子里好好坐着等他回来。” 高门大户里的下人捧高踩低最是一把好手,见徐慧月根本不得林肖玦的欢心,对她说话都没了那份客气。徐慧月一时间没有察觉,反倒重点放在了林肖玦会过来这几个字上,这才松了口气。 既然夫君会过来就好,她可不希望新婚之夜独守空闺。 “阿燕替我谢谢这位老嬷嬷。” 徐慧月在来之前还是被林肖玦送去的人教过规矩的,因此王府里的一些事宜她也不是不清楚。阿燕递了点碎银子塞到那婆子手里,婆子脸色稍稍好转:“徐姨娘还是在这里就好好坐着,世子爷会过来的,不用太急。” “我知道了。” 徐慧月冲她一笑,婆子这才关上门走了出去。 阿燕揉了揉被刚刚那个婆子揪得仍旧隐隐作痛的胳膊:“小姐你还给她银子,刚刚她把奴婢揪得可痛了,一路上还骂了奴婢几句,说奴婢是个不识好歹的!奴婢不是出去看看世子爷么!” “我晓得你受了委屈,但人到了王府啊,也不比我们那里的小家小户吵一架就算了。” 徐慧月拍拍她的肩膀,似有感触地轻轻一叹,“以后这王府的规矩多得是,我们还得慢慢学着!” “小姐……” 阿燕心中仍旧有些不平,却也没敢在这时候说出,话到嘴边立刻变成了笑容。 ------题外话------ 【女配】徐慧月、陈箐燕正式上线 123、梦圆 林肖玦迈入门中时,徐慧月仍旧顶着那沉重的小金冠和红盖头,双手交叠坐在床上。 他今天饮酒不多,肚子也没像之前一样绞痛难受,见到徐慧月这般乖巧,当时心里的火气也下去了一些。 林肖玦本质还是个脾气不错的,尤其是对女子。见状摆摆手示意阿燕下去,轻轻抓住了徐慧月露在外面的五指。 她的手指并不像苏锦莲一样纤长白皙,即使农活做的不是很多,也没有大家闺秀日日用鲜花水浸泡保养的那样好。 他早知徐慧月相貌平平,便也没有抱太大的期望,仍旧是温柔地把她五指扣紧。另一只手缓缓掀开梅红的盖头,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却是比先前多了几分女子应有的娇美柔软。 精致的妆容为原本平淡的五官增添了不少气韵,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只盯着他一人转动,让林肖玦在苏锦莲身上从未体验过的征服欲倒是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夫君。” 徐慧月伸手端起前面小桌子上的酒杯,让林肖玦这才想起来交杯酒这个仪式。前几日他腹中绞痛不止,根本没心思去想那些,后来到了大半夜也没再把苏锦莲喊起来,今天倒是更有了点成亲的感觉。 虽然对象并不是他喜欢的女子,但徐慧月饱含爱慕的目光让身为男子的林肖玦自尊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哪个少年不想得到少女的倾慕,苏锦莲虽好,但名门贵女到底是和小门小户出来的不一样,她们只适合做端庄大气能撑起场面的正妻,绝不可能会有小鸟依人的模样。 这时候他倒是稍微念起点徐慧月的好,把前几日对苏锦莲说的话转眼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阿月。” 交杯酒过,他放下酒杯拥住徐慧月的腰肢。 徐慧月从未与男子这般亲密接触,更况且是自己喜欢的人,一张脸顷刻间如火烧云般又烫又红。稍微犹豫了一下就偏过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林肖玦宽厚的肩膀让她心安,从此以后,这便是她要仰仗一生的夫君了。 阿娘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嫁给了林肖玦就要随着林肖玦夫唱妇随。当他第一个吻落下时,她已是微醺,心跳是从未有过的狂乱,徐慧月知道,从此以后,她的整颗心都要挂在这个男子身上了。 农村少女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也不知是命运的眷顾,还是不幸的开端。 身体极为疼痛,心中满满的欢喜在此刻却是达到了顶峰。 窗外下起了初秋的第一场雨,雨丝噼里啪啦地打在繁茂枝叶上发出“沙沙”声响。在小树林间栖息的鸟雀扑扇着翅膀发出啾啾叫声,慌乱地在林间横冲直撞,撞落了几片摇摇欲坠的绿叶。 目眩神迷间,她忽然从急急雨声中听到了不合时宜响起的脚步声,心中微有疑惑。 林肖玦在耳畔的低语再次响起,让她也没工夫去思考外面的事情。估计是王府里的丫鬟都要在外面守夜,这么想着,心里稍微踏实了一些。 ------题外话------ 咳咳,希望这一章可以保住 124、拜见正妻,祸从口出 徐慧月一身水粉色的齐胸衫裙衬得她气色甚好,整个人恭恭敬敬地站在苏锦莲面前,没有一丝一毫的越矩。 上辈子的正妻,这辈子的平妻,一字之差却谬以千里。而徐慧月只是乡下女子出身又没有前世记忆,稍微难过了两天心里那股不平劲也就过去了。 更何况此次初见苏锦莲,对方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身上浑然天成的贵气都是她无法企及的。她心中有些忐忑,两只乌溜溜的眼珠在眼眶内直打转,瞅见苏锦莲正厅华贵的装扮布置不由生出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无论徐慧月现在如何乖巧,苏锦莲对她的那股小家子气却是从来没有喜欢过,声音微冷:“要是敬茶就动作快点,别让我再等着你。” 徐慧月挨了训斥身子一僵,连忙端过碧萝递过来的茶碗,滚烫的温度却是让她一声尖叫,两手一松,瓷碗哐当落地,溅起碎片无数。 “小姐!” 含桃连忙去挡,所幸苏锦莲反应快,抬起宽大的袖摆直接挡去了所有碎片,但还是有茶水溅到了裙子上。 她穿的是轻薄的蚕丝软烟罗,一浸就会整湿透。茶水滚烫,星星点灯落到小腿上只觉得一阵火烧火燎的疼。 碧萝见苏锦莲眉头一皱,气得向前一步怒视道:“徐姨娘这是何意,连个茶碗都端不住么?” 徐慧月对苏锦莲恭恭敬敬,对她的丫鬟倒不见得有多尊重。她自己也是个平妻,被苏锦莲压着就算了,凭什么一个丫鬟也对自己指手画脚? 还没等徐慧月开口,旁边的丫鬟阿燕已经发作起来:“碧萝姐姐又有什么资格来教训我们小姐,真当自己不是个丫鬟了?” “丫鬟也有个护主的理,分明是你们有错在先!” 碧萝不依不饶。 “住嘴!当这里是集市了?” 苏锦莲冷喝一声,碧萝和阿燕立马噤了声。徐慧月咬着嘴唇慢慢蹲下去拾起碎片:“世子妃莫气,我来收拾。” “这些下人干的活你就不用做了,去换身衣服吧。” 苏锦莲看见徐慧月裙子上也沾了一大片茶水,那茶水滚烫,恐怕失手滑落的徐慧月也不好受。又见她认错态度好,也就没再追究下去。 徐慧月唯唯诺诺应了,倒是旁边的小丫鬟一脸愤懑,只是在她面前没敢露出太多不满,低着头行个礼就扶着徐慧月下去了。 虽然小腿上还是有些灼痛,但苏锦莲唇角还是不自觉挑起。这个名叫陈箐燕的丫鬟可是个不得不提的狠角色,前世的时候主子徐慧月难产而死,她可是比自己的主子活的还要长久。 只可惜,最后所有人都败在了袁雅钰之手。看她一人笑傲王府,从风尘之地扶摇直上九万里。 她忽然把目光投向仍旧愤愤不平的碧萝,声音在寂静的正厅内响起,似是蛊惑:“你去井边给我打一盆干净的水过来,给我清洗一下。” 碧萝乍然被点名,愣了一下连忙应声。 ------题外话------ 碧萝&陈箐燕相杀日常也上线~ 125、贬职 徐慧月身上也沾了茶水,阿燕自然也要去打水给她清洗。 一口圆井,两人相对而视。 碧萝最近心里不痛快,原本进了岭南王府应该是她与林肖玦再次相会的开端,却没想到林肖玦根本没了再和她交流的意思,私底下哪怕偶尔见到一面都是直接走过去了。 偏生这个阿燕和徐姨娘还要往枪口上面撞,她当然是毫不客气地训回去! 阿燕见了碧萝,鼻腔里也是冷哼一声。 她陈箐燕向来不是个好惹的主,对主子客气也就罢了,其他的丫鬟休想压在她头上。她从小力气就比较大,徐家也就是看中了她这一点才把她送到徐慧月旁边。嘴皮子功夫她可能敌不过,但碧萝要是敢先动手来打,她保准让这个碧萝吃不了兜着走! “怎么连个水也不会打,还在这里傻愣愣看着?” 碧萝率先把水桶拿在手里,边冷眼瞧着站在一旁的阿燕一边把绳子摇下去。阿燕原本还想等她打完了慢慢弄,见状几步上前来抓住她纤细的手腕,横眉竖目:“你敢再说一遍?” “哟,还是个君子动手不动口的。” 碧萝从小习武,又怎会怕她一个乡下来的小丫鬟。手腕用力一甩,把阿燕死死攥着她的手一下子甩开。 阿燕被力道震得倒退一步,略略震惊。 她还以为世子妃身边的小丫鬟都是只端个茶倒个水的娇贵人,却没想到力气还有这么大,难不成是个倒夜香提拔上来的? “怎么样,还敢不敢再过来?不敢就给我老老实实地呆在一边凉快去,你碧萝姐姐心情不好,别来惹我!” “你娘没教过你说话要注意着点,别满嘴喷粪么?” 碧萝是苏锦莲的家生丫鬟,也是读过几年书的,而阿燕是在乡下长大,什么样的话说不出来。碧萝呆了一瞬,气得面红耳赤,顿时水也不打了,把水桶哐当一扔就朝那阿燕走去。 “今天不教训教训你,看你还知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碧萝一把从后面掰住阿燕的肩膀,她要比阿燕身形瘦小一些,力气却是惊人,直接把她掰地转过身来。小手一抬,上去就是干脆利落的一个耳光。 “啪——” 鲜红的五指印在阿燕还算白皙的脸上格外明显,火辣辣的刺痛感油然升起,让她的自尊心都被狠狠扯下在地上践踏成烂泥。 阿燕虽然是乡下女子出身,但也从来没被这样对待过。徐慧月对她情同姐妹,一向说话都是好声好气,爹娘因着她能干更是夸赞不断,唯独这个碧萝,居然敢上手来打她! 她猛然挣脱开碧萝的禁锢,扑上去不管不顾地和她厮打起来。起初碧萝还顾忌着点自己是世子妃陪嫁丫鬟的身份,后来被阿燕粗鲁地拽头发惹急了,也不顾形象和她掐了起来。 直至有另一名小丫鬟路过这边,见世子妃和徐姨娘的丫鬟厮打在一起,吓得小步跑到旁边去劝架,这才让理智稍微回笼的两人停了下来。 * 头发凌乱,连钗子都掉了一根不知落到哪里的碧萝低着头站在苏锦莲面前,小脸通红一片。 苏锦莲本以为把碧萝放出去后顶多会和那阿燕吵一架,把她的嚣张气焰杀一杀,却没想到碧萝竟是和阿燕打了起来,还弄成了这副模样。 碧萝的武功当然也不是白学的,如云青丝被扯得不成样,其他看来倒是没什么伤,只是模样狼狈不堪。 苏锦莲极力忍着笑,刚想问两人是因为什么起了争执,正经的古代丫鬟含桃却是一把扯住碧萝的袖子:“你怎的成了这个样子!阿燕这么……这么勇猛么?” 她找不到别的词来形容,只得搬出了个“勇猛”。 含桃不提陈箐燕还好,一提碧萝就火冒三丈,一边小心翼翼地觑了眼苏锦莲的神色,见她没有生气的样子才气急败坏道:“你可是不知道她力气还挺大,我是控制着力道没对她下重手,她直接不管不顾上来抓着我头发不放!要不是我后来点了她的穴道还不知道要怎么疯!” “那你也是一开始没点她的穴道,不然她也不会有机可乘!”含桃这次是真的有些气闷,碧萝脑瓜子有些不开窍也就罢了,怎么觉得是越活越回去了,“我们是小姐的贴身大丫鬟,和人打架还被王府里的小侍女看见了,多丢脸!” “我那是气不过!” 碧萝转身朝苏锦莲道,“小姐你不知道阿燕把话说的有多过分,就差没指名道姓地骂奴婢的娘亲!” “所以你觉得,自己做的就是没错?” 苏锦莲这才缓缓开口,既不恼也不急,但语气明显不是欢喜。 “奴婢……” “她若是骂你,你就直接一耳光上去,她敢还手,你就点了穴道带到我这,带到徐姨娘那里!” 苏锦莲声音骤然一冷,“怎么这么大一个人了,连最浅显的道理都不明白?你说你一直浑浑噩噩地,留在我身边要你何用?” “我……” “从今天起,碧萝降为二等丫鬟,非允许不得进出内室。什么时候脑子清醒了再回,若是一直浑浑噩噩,我也不一定非得有你这么一个吃闲饭的。” 苏锦莲忍了许久,终是找到机会霸气一挥手,让碧萝心服口服地贬了下去。一段时间内也眼不见心不烦,要不是还有能用得着她的地方,就光凭她前世的背叛和今生的那些小动作,苏锦莲也早就要了她的命了。 碧萝乍遭贬职,如遭晴天霹雳,却又无言反驳。一时间眼眶通红,委屈巴巴地瞧着苏锦莲,只盼她能再次网开一面。 “贬为二等丫鬟还不够,看来你是想和小妡一起?” 苏锦莲似笑非笑道。 小妡是个倒夜香的低等粗使丫鬟,像那种打扫丫鬟都是几个人住在一个屋子里,甚至还得半夜被呼来喝去。碧萝身子抖了抖,她能接受一等到二等的落差,但绝不能一落千丈下去。 “那还不快走?” 碧萝脸上飞快浮现一抹委屈神色,转身离去。 ------题外话------ 收服碧萝的路要开始了,感觉最近信息量好大哈哈哈哈哈,明天不见不散! 126、只要一双人 “听说你把碧萝那小丫鬟贬成二等了?” 林肖玦捻起苏锦莲房间桌上的葡萄塞进嘴里,只轻轻一咬,一整个葡萄皮就脱落出来。这是西域才有的无籽葡萄,也无需吐籽,味道清甜爽口,他近日极其喜欢。 苏锦莲正坐在窗台下绣着手帕,见他忽然开口,仰起脸笑道:“怎么,难道她告到你那边去了?” 林肖玦尴尬一扯唇角:“哪有,是进来的时候听到你门口的那些小丫鬟议论,顺便问你一句。” “大庭广众之下在水井边和阿燕打架,她倒是好本事,害得我面子丢个干净。” 苏锦莲把手中绣了一半的锦帕一放,撑着脸似笑非笑朝他道,“碧萝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了,之前也就浑浑噩噩的,也不知道着了什么魔。这次把她贬成二等丫鬟也不一定非得过段时间把她弄回来,不如你明日就找个人牙子过来让我选选。” “一点小事而已,你喜欢什么样的丫鬟都依你。” 林肖玦大手一挥,他确实也只是随便问问,碧萝那丫头现在他也不准备用,当然不会这种时候开罪了苏锦莲。 他见苏锦莲已经把手里东西放下,忽然玩心大起,用小签叉起一块切成片的桃子递到她唇边。苏锦莲微微一愣,唇瓣张开,柔软的弧度与胭脂覆上的嫣红色泽让林肖玦心跳不由自主就加速起来。 虽然正是白日,他这两日也是清闲,正好能在后院流连。起身拥住苏锦莲柔韧纤细的腰肢,整个人几乎都要贴了上去。她的身上并没有寻常女子一样的脂粉熏香,而是清清淡淡,闻起来令人心旷神怡。 她今日穿了身对襟长裙,上方露出精致的锁骨。浅粉色的抹胸上绣着两只活灵活现的仙鹤,上衣和长裙都是轻薄的软缎,触手微凉柔韧,如光滑珠玉。 林肖玦本就是血气方刚的少年,渐渐开始不安分起来,呼吸都有些粗重。 苏锦莲微凉的指尖恰巧点在他的额心,身体不动声色地挪开一些,脱离了他的禁锢。林肖玦俊脸微沉,已有些不解其意,一双凤眼露出迷茫的神色,却是诱、惑般再次贴上她的耳边,音色低沉微哑:“锦莲……” “我说过,等我们交心的那一天,一定是我们许下的一生一世一双人。” 苏锦莲明眸清透,这一次却让他没再有那样的触动和无言以对。成婚几日,自己父王都已经催过要让他早得贵子了,苏锦莲难道不希望他的长子是从她的肚子里出来,难道还是别的姬妾? 说到底他也是个男人,这样一直看得到吃不到一次还好,长久下去难道让他一直靠忍? “锦莲,我最喜欢的就是你,以后也不会变。” 既然喜欢这样的甜言蜜语,他也不介意多说一些。反正他现在最喜欢的确实是苏锦莲,自从新婚夜以后哪怕他独自忍着也不愿意踏足徐慧月的院子,至于袁雅钰……那还是很久远的事情,可望不可即,也可以暂时忽略。 所以说这句话时,他可是脸不红心不跳,反倒觉得自己情深款款。 只可惜苏锦莲并不买他的帐,无论他那张嘴能说出什么样的花言巧语,在她看来也不过是流水拂尘。 自己虽然会嫁入岭南王府,但不代表能强忍着恨意委身于林肖玦,今日已经是她的底线,若是他再得寸进尺,她不知道要做出什么样的事来! 苏锦莲面色不变,依旧与他保持着距离。林肖玦见软的不行,硬的也不能来,一时也怒从心头起:“那你这不让我碰也可以,我看你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他转身要走,苏锦莲却是腾地从凳子上站起,银牙一咬:“你每每说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可为何又有与徐慧月的那一场?” 林肖玦步子一顿,竟是转过身来一把摁住她的肩膀,面色已然阴沉如水:“原来这就是你拒绝我的原因,她刚刚进门难道要我把她丢在新房不闻不问?还是说这两天我一步也没有踏足她的院子你没看见?” 苏锦莲继续做出气愤模样冷然笑道:“好啊好啊,从前你跟我说过的可是把徐慧月抬进来只是个摆设,原来摆设放在家中还是要看顾的!” 林肖玦从来不懂女子为何会有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想法,在他看来,只要得到了一个“最”的保证,苏锦莲就该对他死心塌地。 他要绵延子嗣,才要娶妾室开枝散叶。况且天下男人本就是应当胸襟宽广而不拘束于后院,从古至今除了和尚道士,哪个男儿不是三妻四妾? 苏锦莲什么都好,缺点就是一个字,倔! 知道硬碰硬不行,他现在没了那个心思,却也立马换了副口气,走过去把她轻轻拥在怀里:“我喜欢与你在一起,可也要开枝散叶才是——更况且,你难道不想为我生个孩子?” 复又想到苏锦莲以前说过的话,补充道,“不光是为了我,还有你自己,就不想儿女绕膝么?” 在大齐,绵延子嗣都是妾室做的事情,正妻的孩子虽不求多,但也没有说不生育的。 孩子对于女人来说就是杀手锏,庭院深深,岁月漫长,绝大部分的女人都想有对儿女傍身。一来是让心思有了寄托,二来是希望巩固自己在家中的地位。 只可惜,苏锦莲既不是一,也不是二,更不是那个绝大多数。 林肖玦本以为这一番话能让苏锦莲有所感触,怀中的少女却是笑吟吟道:“我年纪还不大,为什么要这么早当娘亲?” 苏锦莲明显感觉到林肖玦身子一僵,抱住她的手缓缓松开,不着痕迹地心中暗喜。 “那等你想要孩子了再说。” 林肖玦显然是无法理解苏锦莲的这种思想,但也不好新婚时就和她翻脸。毕竟是自己背信弃义有错在先,苏锦莲若是赌气一段时间就好了,他也无需这么“勤快”地来催。 “但我还有一点要与你说,你的长子,必须是嫡出。” 林肖玦闻言,脚步顿了下才从门内走出。 ------题外话------ 林肖玦:你不想儿女绕膝吗? 苏锦莲:不想,滚 127、异邦公主 秋,荣亲王府。 容颜明媚的少女斜靠在墙上,看着丫鬟把信件一张张铺开。葱白的指尖在上面一一划过,很快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一封。 上次她给哥哥寄信的时候洋洋洒洒写了整整三张纸,后来又怕哥哥初次出远门太过想念家人,又在后面补了两页详细叙说了家人的情况。上至皇叔皇姑母祖父祖母七大姑八大姨,下至季临的那个小厮刚捡回来的一只猫,全都附在了后面的纸上,想来他看了应该很是感动。 季玥满怀期待地打开信封,里面露出了整洁干净的信纸,上面只有短短两行字。 “字迹没有进步。” “少出门,多念书,注意身体。” 季临真乃她亲哥哥也! 季玥深吸一口气,转身迎上了掀开帘子从门口匆匆进来的丫鬟秋屏:“小姐,太后娘娘喊您到宫中去。” 季临还在京都城的时候,太后和皇帝总喜欢把季临叫进皇宫里问念书的情况,完全不把他当作年纪可以当爹的人。而季临走后,季玥“光荣”地取代了这一位置,隔三差五地被闲来无事的太后叫进去。 当今皇帝最得力的两个儿子分别是三皇子和七皇子,但两人都没有成家,太后便暂时没有嫡亲的曾孙。她很少插手朝政,加之老来脾气温和,最喜欢插手这些侄子的事,连带着和季玥关系最好的百里霁清最近都得到了她的几次“照料”。 每次进宫,不是用个午膳就是被问个读书写字的情况。好在她最近和家塾先生学的不错,吟诗作对已经能信手拈来,应该也不怕太后的忽然抽查。 她细细上了妆,又挑了件颜色大气的衣裳换上,这才带着丫鬟往宫里赶去。 * “噫吁嚱,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蚕丛及鱼凫,开国何茫然!尔来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通人烟。西当太白有鸟道,可以横绝峨眉巅……地……地崩……” “你这在背什么东西,左边耳朵进去右边耳朵就出来了,真不知先生讲课时都在听什么!” 一名穿着华贵的年轻妇人恨铁不成钢地看了自己摇头晃脑正想着下面一句诗的小儿子一眼,那孩子只有五六岁,此时眼眶已经微红。 坐在上方的皇太后见他竭力忍着眼泪的模样略有不忍,连忙道:“今日就背到这里,裕亲王妃也别太苛责孩子。” 小娃娃原本还在忍着,听到太后娘娘都为自己发了话立刻撇撇嘴掉下几滴眼泪来。丫鬟婆子又是好一阵哄,又是擦眼泪又是轻言细语地才把这位小世子哄好。 小世子刚刚才止住眼泪,通报的太监就到了太后面前。通报的太监刚到,季玥后脚就走了进来,见状笑吟吟行了个礼才道:“裕皇嫂对小世子要求未免稍微高了些,小世子今年才六岁,怎就会背《蜀道难》了?” 裕亲王也是当今皇帝的兄弟之一,和裕亲王妃已经算是老来得一男丁,其他人家老来得子都是无比宠爱,到了裕亲王这里反而成了要求颇高。季玥虽不如季临那么受重视,但也是从小被家里人宠着长大,不由对小世子略感同情。 裕亲王妃见是季玥才笑逐颜开道:“娃娃就要从小抓起,既然是继承了他父皇的位置不好好打根基怎么行?以后到太后娘娘面前才背不出个所以然来,回家再罚抄十遍。” 十遍…… 季玥只觉得背后寒气飕飕,生怕太后一会要是提她背书时也效仿,连忙跳过了关于念书的话题:“儿臣还不知皇姑母所召儿臣前来为何事?” “异邦使臣带来一位公主欲要和亲,哀家想让你和百里家丫头一起带那公主逛几天,之后哀家再作安排。”太后含笑的慈祥眉眼忽然正色一瞬,“但你可别带着人家公主去湖边那样的地方乱跑,且去哪里都要有双方的侍卫丫鬟在。” 季玥尴尬一扯嘴角,上次去城郊湖边的事情还是传到了太后耳朵里,只不过苏锦莲落水的事情没被知道罢了。 从那以后太后就叫自己母妃多叮嘱她有个女儿家的正形,出去玩的机会也少了。这次难得有个异邦公主过来,可不就是再出去的机会? “对了皇姑母,那异邦公主是哪里的公主?” 季玥这才想起正事来。 若是个小国家或是给宫中女子随意安上名头来的和亲公主,根本没资格让她和百里霁清这样身份的去接待,但要是大一些国家的公主她还真得约束一些,起码在人家面前要有个亲王家嫡出小姐的模样。 “灵枭国二公主,欧羽萱。” 灵枭国是位于大齐西边的一个国家,土地面积只有大齐的一小半,但近年也有发展扩大的趋势。两国这几年边境战火不断,灵枭国能够以一小国之力骚扰大齐边境多年,实力也不容小觑。因此两国之间只要不是死敌就是交好为上,和亲就是其中比较稳妥的办法之一。 “若那欧羽萱是个好的,你们便回来与我禀报。是个不好的,我大齐也未必非得要以和亲来安定边境。灵枭国财力丰厚,那公主是金玉堆里养出来的,要是锐气太过你们也无需太忍让。“ 太后叮嘱道。 她这次的目的也是想为皇室中人找个正妻,要欧羽萱不是个好性子,她也没必要非得接着。大齐本就不怕那灵枭国,边境安定的方法多得是,只不过要麻烦一些。 “那感情好,我和霁清也有段时间没一起出去了。” 季玥笑容灿烂,没想到出去玩这样的美差能落到自己头上,也终于有了正经的理由不用去夫子那里而痛痛快快地玩几天了。 如此太后又是几句叮嘱,便也没留季玥,直接叫她回去等着。 送走了季玥,太后才转过脸来朝裕亲王妃悠悠道:“老三现在也还没娶亲,若那欧羽萱公主是个好的,嫁给老三也不错呢……” 裕亲王妃眉心一跳,唇角依然含笑:“母后说的是。” ------题外话------ 下一章是过渡章节,作用大概会在两三章后表现出来?不喜欢可以不订 128、看不上 季玥和百里霁清看到欧羽萱时,是三日后的清晨。 一个是荣亲王府的嫡出小姐,一个是出身三大家族之一的豪门贵女,让两个并不比异邦公主地位低的少女在驿站亲自等着,应当是多荣幸的事情。 天空一碧如洗,连云朵都难见一片,是个阳光极好的大晴天。京都城入秋之后就有些冷意,欧羽萱向来畏寒,一下马车就是把斗篷裹得紧紧的。 她光洁饱满的额头上只垂着薄薄一层刘海,浓眉如墨,杏眼微微眯起,似是不能适应这样强烈的阳光。皮肤是偏黑的小麦色,整张脸娇小如荷瓣,鼻梁高挺,嘴唇微厚。原是比较甜美的长相,却因面庞笼罩一层淡淡阴冷寒霜而显得怪异。 ”灵枭国二公主欧羽萱,见过二位小姐。“ 她的音色是被西域的风沙洗涤过的微微沙哑,又带有十五六岁的少女特有的青春气息。 ”在下荣亲王府嫡出小姐季玥,这位是明远郡主百里霁清。“ 季玥看着欧羽萱,总觉得她身上有一种让人不舒服的感觉,但又说不清道不明。自我介绍之后空气忽然沉默了片刻,季玥这才想起来,自己和百里霁清在这驿站里等了半个时辰,欧羽萱下来之后竟然连一句”谢谢“都没有。 欧羽萱旁边的仆从全都站在身后排成一列,倒是显尽公主的风头。季玥与百里霁清对视一眼,俱是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不满,后来还是由季玥开口道:”羽萱公主若是不累可以随我们一起去京都城内逛逛,看看我大齐的繁华集市。” 欧羽萱懒洋洋一抬眼,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过:“有轿子么?” “如果鞋算是轿子的话,那就是有了,还是一人享受两个的。” 季玥俏皮道。说罢还朝她脚下扫了眼,是一双软底兔毛长靴,走起路应该不算很累。 欧羽萱扯了扯嘴角,没作回答。 明眼人都能看出这个公主不是个好相处的,但季玥兴致则完全不在欧羽萱身上。她和百里霁清已经有段时间没在一起玩,带这个公主是个顺便,她和霁清一起逛逛才是真的目的。 欧羽萱在两人身后慢悠悠地走着,也根本无心加入两人的对话。 大齐的语言她在灵枭国也有学过,不光能听懂还会讲不少,但只要一想到自己是被父皇派来和亲心情就一点也好不起来。她的大姐姐就是去了其他国家和亲,嫁的是年过不惑的一名皇子,当的是续弦。她自小心高气傲,若是嫁不到如意郎君,宁可就此回去终身不嫁了也好过和亲! 三人去的是京都城的红枫林,初秋正是枫叶正盛的季节,万顷枫叶如红海铺满山谷,从山上望来是一片壮观景象。 季玥和百里霁清两人兴致勃勃,欧羽萱心情不好,但也是难得见到这样的场景,便也稍微升起了点兴趣。 “那里有条小道可以下去,公主若是不嫌弃可以拉着我的手一起。” 季玥颇为大度地伸出一只手来递给欧羽萱,她的手腕上戴着一只成色极好的翠玉镯子,更显得肤色白皙细腻。 欧羽萱犹豫了一下才抓住季玥的手,其实她也会点三脚猫的功夫,这山路也比较平,并不怕从上面掉下去。 倒是季玥和百里霁清两个小姑娘,虽是大家族出来的,却还要几个丫鬟搀扶着。在她们灵枭国是绝对不允许这样的大户女子存在,哪个女子不是射箭骑术样样精通? 欧羽萱打心眼里有些看不起这两位,大齐的女子如此,男儿大抵也不会有什么好的。等她到时候和父皇再说几句,父皇一向对她宠爱有加,就不信父皇非得把她嫁到这里来! 怀揣着心思一路慢慢前行,季玥把她的手牵的越来越紧,周围的侍卫丫鬟寸步不离,生怕这几个千金有谁不慎滑了下去。所幸今日天气好,除了阳光有些刺眼,脚下的道路倒是一点不打滑。 从山上望去是红海数里,从山底看来却是霞云满树,百里霁清和季玥向来看惯了京都城风景,此时都拉着欧羽萱的手兴致勃勃和她介绍着。 欧羽萱从一开始就是意兴阑珊,仿佛一切事物都是可有可无,此时听着她们讲述嘴角也只是泛出一丝浅淡笑意,似在清水中化开的一滴浓稠蜂蜜:“两位平日里就来这样的地方?还真与我灵枭国不太一样。” “那灵枭国该是什么样?” 一直沉默不语的百里霁清忽然开口,一双潋滟星眸与其直视,衬得她那身傲然戾气竟是也软化了些许。 欧羽萱双手抱臂,靴底在枫树上随意一踢,顿时几片小红伞翩飞落下。她唇瓣勾起,直截了当地露出几分不屑模样:“像我灵枭国的女子,绝不像你们一样整日游山玩水或在屋子里做女红,所有的才艺也都是骑马射箭,不像你们这边女子一样手无缚鸡之力。” “所以我也就直说了,说是和亲,实际上我根本不会嫁给你们大齐男子,你们也不必这样讨好我。” 欧羽萱一口气吐完所有心中郁结,这才觉得松快。这些话她早在心里压了很久,找准机会说出之后顿时看这两人也顺眼了一些。 季玥闻言是一声冷笑,她原以为欧羽萱只是不好相处,原来是存了这样的心思。她虽然不会武功,但她嫡亲的哥哥季临也是玉树临风武艺超群的峥嵘男儿郎。 欧羽萱这番管中窥豹的言论无论哪个大齐人听了心里都会不痛快,更何况还是季玥和百里霁清这样的高门贵女。 “既然如此,公主大可就在刚过来时一口气说完,也不用再等到这个时候白费我们的时间。” 季玥的笑容在转身挽上百里霁清胳膊的一刹收敛,声音虽是柔和,面上却是如冰霜覆盖,“既是如此,我和明远郡主就不在这里碍公主的眼了。这漫山遍野的红霞是大齐特有的景象,还请公主在原地好好欣赏。” 未等欧羽萱回应,两人竟是已经消失在了红霞深处。 129、越州行 “夫妻”向来是床头吵架床尾和,更何况苏锦莲和林肖玦本还没有到吵架的地步。 林肖玦要去越州的事刚一公布,苏锦莲在午膳后立马把他叫住,笑眯眯地告知了自己也想跟过去的打算。 她看到徐慧月脚步一顿,期待而忐忑的目光向这边转来。 自从那日以后林肖玦确实宁愿自己在书房睡也没有进徐慧月的院子一步,苏锦莲本意是想折磨折磨林肖玦,但也苦了新婚就独守空闺的徐慧月。 况且其实她也从未觉得,女子在新婚之后是没有回味的…… “世子爷若是不嫌弃也把月儿带去吧,不然这来来回回的,月儿独自在岭南也有些无趣。” 徐慧月咬着唇暗含期待地看向林肖玦,她倒是第一次在苏锦莲面前和夫君撒娇。原本有些羞怯不自在,但只要一想到阿燕与自己说的“本是正妻”,胆气立马就回升不少。 阿燕说得对,她本来就是林肖玦名正言顺的妻子,只不过后来因为太后懿旨才转作了平妻,两个不过是一字之差,她又何需处处压抑自己! 林肖玦只在她脸上瞥了一眼便赶紧移开目光,在他看来,徐慧月也只能是在苏锦莲态度软化之前的替代品,还是要闭着眼才能“享用”的那种。他此次一行本就是有要事,带着知书达礼的苏锦莲也就罢了,带着个乡下女子还不知要出什么乱子。 “我此次去又不是游山玩水,哪里需要这么多人跟着?” 到底是在这么多下人面前,林肖玦也不好意思做的太过,“月儿乖乖在王府等着,为夫事情处理完就尽快回来。” “那世子妃呢?” 徐慧月有些埋怨地看了苏锦莲一眼,她知道自己身份样貌才情都不及苏锦莲,但她也不能做得太过分了。哪有男人会只守着一个女子过日子,肖玦之前对她都是不错,定是这苏锦莲挑拨的,她也太霸道了些。 “夫唱妇随,夫君外出我跟随着有何不妥?” 苏锦莲微微一笑,“夫君”两字倒是让林肖玦心情雀跃,在宽大的袖摆下毫不犹豫地握住了苏锦莲的手:“世子妃所言极是。” 徐慧月笑容凝滞于靥上,一时间进退不是。五指缓缓攥成拳,在袖摆下也看不见。 * 岭南至越州走的是水路,随着同曲江一路北上。苏锦莲往年偶尔来岭南探视林肖玦时走的都是这条道,今生初次与林肖玦一同踏上,后者倒是感慨良多。 江风扑面,水汽清爽。含桃搬来小凳摆在船边,两人就并肩坐着享受晚风的清凉。 苏锦莲双手托腮正凝神思索,林肖玦忽然把头靠到了她的肩膀上。他今日只是一身寻常人家的公子打扮,不戴金冠,不穿锦袍,凤目半阖,一张口就是怀念的味道。 他说:“锦莲,你可还记得以前我们泛舟湖上,你在船头唱歌的时候?” 她确实曾在船头无忧歌唱,怀抱莲蓬嬉笑,也被穿肠透骨的剧毒伤了嗓子,导致说话都音色嘶哑。 苏锦莲浅笑:“记得。” “现在你为我再唱一首吧?” 林肖玦牵起她的指尖,不知为何,苏锦莲的手指总是微凉,无论是在这样的晚风习习的黄昏,还是在阳光灿烂的白日。 “旁边有人,不唱。” 苏锦莲起身,天蓝色的长裙被风徐徐吹起,如被夕阳染红的水色天光。她背过身去朝向那一顷微波粼粼张开了双臂,如一只展翅欲飞的鸟。林肖玦与她只是一步之遥,却隐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仿佛下一秒她就真的投身于江面,留下一道痕迹后就再也不见。 “不唱就不唱,你往后站一些,掉下去了怎么办?” 林肖玦向来就喜欢苏锦莲这样的脾气,仿佛是回到了儿时,总是他顺从着她一样。 只不过在长大之后,让与被让的地位是不是应该公平地颠倒一下? 苏锦莲闻言退开两步走到含桃身旁,自从碧萝被贬为二等丫鬟之后她身边就只有含桃一个人,做起事来也方便了很多。苏锦莲说要去沐浴,林肖玦自然也不跟着,只继续一个人坐在江边吹着风。 木桶里热水冒着白雾腾腾,苏锦莲也不怕烫,直接扶着含桃的手臂翻身进去。温暖的水线漫上脖颈,苏锦莲悠然一叹:“含桃,你可知我为何要跟过来?” 含桃正在用帕子给她轻轻擦背,闻言眉头一蹙,思虑了半晌才道:“恕奴婢直言,小姐怕世子爷借此机会找那个青楼花魁?” 前世袁雅钰并非这么快进府,她含笑摇了摇头,示意含桃低头过来。 寥寥几语带过,含桃已然露出讶异与愤懑交杂的神色:“世子爷……世子爷怎么敢?” “他有什么不敢?说是喜欢我,却为见青楼花魁一掷千金,甚至不惜耍阴谋诡计伤了我,这一次又一次的,就从你的角度来看,难道他对我是真心?” 苏锦莲这么一说,含桃倒是想了起来。在京都城的一次小姐肩膀受着伤回来,为了不引起其他人注意都是悄悄跟她说,还告诉她林世子去花楼的事情。 若是她遇到这样三番五次早就断了情丝,况且之前她也觉得自家小姐和季临公子更加般配一些,但不知为何小姐还要如此执着于嫁给林肖玦。 “执着?” 苏锦莲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凝滞,最终化作了毫不掩饰的恨意。她抬手示意含桃去门边探视一眼,确认四下无人后才压低声音道: “你可相信,我之前和你说的结党营私不算,其实林肖玦会做出叛国的勾当来?” 她声音平稳,像是在述说今日的天气不错。完全不顾含桃已经呆滞住的表情,就在这满室氤氲的水汽中和她讲起了自己前世的点点滴滴。 直至水温已经开始泛凉,她才从中缓缓站起。含桃惨白着一张小脸,已经有些浑浑噩噩。苏锦莲今晚给她说的所有事情都已经超出了一个小丫鬟认知的范围,而对方全身心付诸的信任,却让她心中激荡起暖流来。 “小姐……” “嗯?” “我相信你。” ------题外话------ 恭喜【含桃】达成成就,神助攻小丫鬟! 以及我取“碧萝”这个名字的时候还不知道乔碧萝是谁哈哈哈哈哈哈哈嘿嘿 130、刺杀 越州,游船。 “哐当!” 男子猛一挥手,茶杯落地,裂成无数碎片。 林肖玦在这人面前没了平日里的卓然姿态,甚至还有些小心翼翼。见他怒火冲天的模样连忙亲自俯身把碎片拾了起来:“事情已经发展成这样了,要怪也只能怪季玥和百里霁清那两个小丫头。” “小丫头?我看倒是有主意的很,原本皇祖母已经要把那欧公主许配给我了,都是那两个贱人搞砸的——肖玦,你说她俩是不是受了荣亲王或百里家那老头的指使?” “这事不大好说,但季玥那死丫头就是个喜欢多管闲事的,至于百里霁清……” 林肖玦顿了顿,“百里霁清不了解,但和季玥是闺中密友,估计也不是个好相与的。” “季玥,百里霁清……” 那男子一声冷笑,眼神狠厉如见到了猎物的豺狼,“季玥也就算了,百里家不止她那一个女儿,我就不信在我父皇眼里她一个郡主还能重要地过我!” “殿下的意思是?” “我久未成婚,若求娶百里霁清,父皇八成也会答应。到时候百里霁清到了我手里,焉能逃得出手掌心?” 他冷哼一声,“赶走我一个新娘,她自己便嫁过来给我当新娘。而百里家为了百里霁清也多少会帮衬着点,若我登基,百里家那群老东西我也不会放过!” 他本以为是个极好的主意,正有些得意着,一旁的林肖玦眉头紧蹙,过了片刻才犹豫道:“说是这么说,但程家那小子对百里霁清也有意,程家同样是京都城三大家之一,就算取不得支持,为了一个百里霁清开罪程家也不值当。” 一身黑衣的苏锦莲站在门外听了半晌,才辨认出那有些熟悉的男子声音是当今三皇子殿下季卓远,不由眉心一跳。 她竟不知林肖玦还和皇帝的儿子有往来,隐瞒的这样好,前世自己会输在他手上着实不冤。 今天林肖玦神神秘秘地出去,她一路小心暗随,趁一名侍卫去茅房的空档把那人解决掉才趁机换上衣服溜进来。好在这些人与她的猜测一样,没有一个是相熟的,她就站在船舱前面,不动声色就能听得清清楚楚。 胆战心惊听了片刻,季卓远和林肖玦的声音却是渐渐低了下去。她不由屏住呼吸想要靠近一些,却是听到林肖玦道:“不如叫厨子上些菜来。” “这么快就饿了?” 季卓远笑道,“那就上一些来,咱俩边吃边聊。” 她化了妆,后来又看着那侍卫的脸改了点,但林肖玦一旦看见绝不会认不出她来。正担心着林肖玦会不会亲自出来,令人心安的声音又再次响起:“武毅去把厨子叫过来。” “是。” 粗犷的男声应下后就是脚步声响起,苏锦莲站在船舱的后面也看不到前面的情况,心脏扑通扑通跳地飞快。 也不知这时候含桃准备的怎么样了,一个侍卫不可能莫名其妙的消失,为了防止追根溯源查到她身上,只能制造出一场动乱,再趁此机会逃掉。 ------题外话------ 卡个点,明天见555 (tip:明天有劲爆消息,关于徐慧月~) 131、刺杀(2) 还没等含桃过来,林肖玦与季卓远的低语声再度响起,她侧耳细听,只能依稀听得“刺杀”两字被提及的频繁。 “你说把事情甩给老七身上?” 季卓远有些犹疑,不自觉加大了音量。林肖玦随之也稍微提了嗓音:“三殿下府中能工巧匠众多,伪造个七皇子的印记是不成问题的。” “那你之前才受过一次伤,这样还经受得住?” “如何经受不住,为了三殿下的大业——在下吃点苦头又算得了什么?” 林肖玦话音刚落,只听一声闷哼,似乎是有刀剑归鞘声。一身圆领长袍的季卓远转身从船舱内走出,厉声喝道:“准备!” 季卓远话音刚落,旁边停泊的客船上那些人一个个站起,皆是拔刀抽剑相向。苏锦莲一惊,转瞬之间却又想明白了缘由,随着那些侍卫一同与那些人搏杀在了一起。 鲜血四溅,刀光交错,双方明明是一伙,打起来竟是毫不手软,甚至有几个侍卫被一击毙命落入水中,但死的几个大多都是这艘船上的。 苏锦莲秀眉紧蹙,与其中一人相斗正酣,渐渐印其远离了双方战斗的地方。忽而长刀一挥,那人闪身躲过,却被一脚踹入水中,苏锦莲随之跳进,此间便再无两人身影。 她这一招来得简洁利落,正好在水下结果了那人性命。现在只盼着含桃能会审时度势些,不要再进这混乱中横插一脚。如此再把之前杀掉的那人尸体扔进水中,便能造成因搏斗而死的假象。 与此同时,林肖玦捂着肩胛上的伤口跌跌撞撞地从船舱内走出。 * 越州多雨,且是淅淅沥沥的秋雨绵绵。林肖玦由两名小厮扶着回客栈,纵使有伞的遮挡,也有不少雨水溅到了伤口上,疼得他不住倒抽冷气。 之所以要自伤嫁祸给七皇子,是因为众所周知老七的封地就是在越州一带。 虽然七皇子此时远在京都城,但三皇子和林肖玦皆到此地也不是秘密的事。若是营造出七皇子派人刺杀三皇子,再被林肖玦所挡的假象,哪怕皇帝不会重罚,在百姓中的声望也会有很大的影响。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每个百姓都希望将来坐上太子位置的是个任君。而太子继位时名声尤为重要,哪怕是前世谋权篡位的林肖玦,为了不遗臭万年也声张是替天行道。 而两人的苏锦莲也只是听了个五六成,加之自己推断略能得出些信息来。此番处理完一切后匆匆赶回,正好见到含桃也卸下一身黑衣和没来及使用的暗器回了客栈,不由对其越发满意。 “小姐你可算回来了,之前我准备过去的时候见那边已经打起来就没敢再去添乱,原本还打算再不见着就去找你的。” 含桃长舒一口气,又听苏锦莲把今日所见之事讲述个大概。正惊讶于季卓远和林肖玦的事情时,外面脚步声突兀响起,两人对视一眼,连忙拿起早已准备好的帕子假意绣了起来。 ------题外话------ 上一章应该叫惊天秘密,被我弄错了orz 132、违心伪情 林肖玦捂着肩胛走了进来,绷带包扎过的伤口仍旧有鲜血溢出,染红了一片衣衫。 苏锦莲放下手中针线抬头看向林肖玦,满脸的难以置信。见他走路都有些摇摇晃晃,连忙迎了上去扶住,声音急切:“肖玦这是怎么了?” “偶遇三皇子被刺杀,上去帮他挡了一下,就伤成这样了。” 他简洁地概括了一句,连忙坐到了椅子上嘶嘶倒抽冷气。含桃极有眼力地跑去叫了大夫,苏锦莲略略俯身下去,满脸毫不掩饰的心疼之色:“疼吗?” “疼。” 四周没有旁人,林肖玦也就毫无顾忌地把上衣领口解开,随意脱下扔到了床上,露出了那一片受伤的肩膀来。 他确实伤得不轻,但苏锦莲是清清楚楚地知道林肖玦是自己对自己下的狠手,不仅没有丝毫同情,还想拍手叫好。 “你可知是谁敢派人来刺杀三皇子,而且有你在场,这样的身份地位应该不是寻常的刺客敢动的。” 虽是不屑,苏锦莲却假意皱眉分析道,“越州一带是七皇子的封地,按理说比较安全才是,怎会有人敢在七皇子的封地上大动干戈?难道是……” 林肖玦见她逐渐走入局中,不由一喜。趁她转过身去找清水来给他冲洗的空档才缓缓开口道:“七皇子身为皇室中人,其他人怎敢在他的地盘上放肆?除非是得到了他的允许,否则谁敢这样去做?” 苏锦莲端起木盆的手微微一顿,精细描绘过的丹唇紧抿成一条弧线。她早知道林肖玦要推锅给七皇子,原来现在还要诱导她共上一条贼船。 现在的事情发展已经和前世的路线不太一样,但不少都是有迹可循。她之所以要跟着过来越州,除了知道林肖玦在这里会有动作外,其实还有很重要的一点—— 接下来发生的一件事,绝对会把他打得猝不及防! 想到这里,苏锦莲心情极好,找来一条干净的手帕,又蘸了水拧干净才过去给林肖玦敷上。她动作轻柔,却还是让林肖玦疼得牙关紧咬。 “有……有那么疼吗?” 苏锦莲眨眨眼睛,盈盈双眸浮现了一层淡淡的水雾。指尖轻轻划过伤口旁边的肌肤,也不过是代入前世的自己演出那副见了爱人受伤心疼入骨的模样,难度好像也不算太大。 “没关系,能忍住。” 林肖玦见状也是舒心了不少。虽然苏锦莲没有继续按照他的话问下去,但只要是在心中埋下怀疑的种子,只需偶尔浇浇水便也能发芽开花。提点地太过未免会适得其反,所以只要是苏锦莲心里向着他,也不愁这条大鱼不会上钩。 “大夫来了!” 含桃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苏锦莲如蒙大赦,连忙过去开了门。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拎着箱子不紧不慢走进,见林肖玦肩膀上已经做了简单的处理,这才略微松了口气。 之前这个小丫鬟过来的时候只说是十万火急,吓得他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就这点伤连肩胛都没穿透,小丫鬟未免也太急切了些。 “公子稍微忍一忍,老夫要来涂一点药剂。” “好。” * “嘶……” 直至用晚膳时,林肖玦的肩胛骨依旧隐隐作痛。他虽然没狠到直接把自己的肩胛刺穿,但伤势也颇为严重,平时又是个养尊处优的王公贵族,忍受能力自然不高。 苏锦莲不时向他投去关怀神色,连满桌的佳肴都没怎么动筷子。越州有一道菜名为龙井虾仁,是茶叶与虾仁的香味结合,浓郁诱人,她刚刚夹起一块塞进嘴里就看到林肖玦眉头紧蹙,见状只能把筷子放下:“肖玦还疼吗?” “没伤筋动骨,但也一直在疼。” 林肖玦这倒不是故意装出博人同情,而是那老大夫的伤药并没有岭南王府里用的那样好,止疼效果一般般。他向来用惯了岭南王府里面的好药,乍一用这样的自然不习惯。 大夫嘱咐刚上完药的几个时辰内衣服不能穿上,他平生第一次赤着上身在大堂里用膳,还算健美的身材不时收到了其他人的注目礼,让林肖玦颇为不适。 含桃适时道:“不如少爷先去上面休息,等夫人吃过了再上去陪着少爷?” “那也好。” 默默立在身后的小厮见状扶起林肖玦向楼上走去,苏锦莲目送着他离开视线,这才叫小二再添一双碗筷让含桃也坐下。 “我们吃我们的,吃快点就是。” “是,夫人。” 苏锦莲私底下并不计较那些主仆之分,只要是旁边没别人都是让含桃一起上桌吃饭的。她原本还想上楼先照顾着林肖玦以表忠心,奈何这道龙井虾仁味道太好,直接远远甩过了林肖玦在她心中的丁点分量。 况且林肖玦不在,没了那些人的注目,她吃起来更舒服。主仆两人甚至各添了一碗饭,这才慢悠悠一起上了楼。 回到房间里,林肖玦已经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她连忙放轻了动作,生怕再把林肖玦吵醒。 他似乎是真的很疼,睡梦中眉头也没有松开。苏锦莲一心只想着今晚没了叨扰能睡个好觉,不由喜上眉梢。 一番沐浴更衣后也不知是什么时辰,她又让含桃出去同店小二再要来一床被,两人这次直接分被而眠,一梦黑甜。 次日再醒时,她又比林肖玦醒来地早些。这次是早早下去亲自端来了早膳摆在房间里的小桌上,倒是让他略微动容。 “这些事让丫鬟去做就好了,怎么你还亲自过去?” 林肖玦心情颇好,昨天在大堂里他受的注目颇多,只觉得如芒在背。没想到苏锦莲还会细微地察觉到他的心情,改成把早膳端上来享用。 “怕你不方便下去,我过去再端来有什么累的呢?” 苏锦莲见他又把目光投向床上的两张被子,早已想好了说辞,“昨晚我怕碰到你的伤口就又要了一床被来,等你好些了再撤去。” 林肖玦微蹙的眉头瞬间舒展,面上忽如春风来:“你倒是头一次这样无微不至过。” ------题外话------ 大事要来了—— 133、庶子将出 林肖玦又在越州留了两天,向府尹报告了伤情又托三皇子带了书信才打道回府。 其间苏锦莲自然也是向老侯爷寄了家书,词句言简意赅。老侯爷收到之后并未回复,很久后又传来七皇子被削兵权的消息,这才真正松了一口气。 削兵权和龙颜大怒已经是后话,林肖玦与苏锦莲双双回府时,迎面而来的消息才是当时的重磅戏。 徐慧月怀孕了,简简单单五个字,如一道晴天霹雳直接砸进林肖玦的脑海里。让他肩胛旧伤未愈,全身仿佛又添新伤。 “世子爷……” 突如其来的消息砸得他晕晕乎乎,甚至忘记了苏锦莲最不喜欢熏香,命人在正院里直接点起了安神香来。 岭南气候温暖,徐慧月只穿了一身桃粉色的齐胸衫裙。她今日气色极好,扑了粉上了妆,身材丰盈,肚子虽未隆起却有了几分重视的味道,一只手自然地护在小腹处。 林肖玦除了新婚那一夜与她同房外其他时候都没踏进院子,而徐慧月怀胎有一个月,算来日子,正正好。 “夫君?” 徐慧月见林肖玦没说话,以为他是喜昏了头,又用更亲密的称呼唤了句。 林肖玦从呆滞中清新,情绪复杂地看向徐慧月的肚子。 他的确是想要一个儿子,也的确得到了一个孩子。但他所期望的绝对不是从一个乡下女子的肚子里爬出来,而是要从苏锦莲那里得到。 大齐嫡庶有别,除了皇家是立贤不立长外,庶子连继承爵位的机会都没有。 (嫡子逝世或无嫡子另算) 更况且他之前还答应过苏锦莲不会先有庶子,这刚刚修复好眼见着能甜蜜如初的关系,竟是这么快就要被摧毁。 毫不知情的徐慧月依旧是一脸幸福的模样,脸上红潮滚滚,正期待着林肖玦给她的答复。 “锦莲……” 林肖玦开口,叫的却是苏锦莲的名字。 苏锦莲描绘精致的黛色长眉轻轻挑起,面色已然寒霜密布。这次未曾多言,直接从座位上站起:“该怎么办你就怎么办,事情既然已经出来了,就没必要征询我的意见。” 含桃恭敬朝林肖玦行了一礼,主仆二人竟是头也不回地直接从正院走了出去。前面伫立的小厮垂着头根本不敢抬起,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听到了不该听的东西。 徐慧月看着苏锦莲远去的身影,原本欢欣的心情忽然一下子沉落谷底。 她原本只是单纯地认为自己有了身孕之后夫君多少会对她有些怜惜,不是冲着自己也会为了孩子。现在看来,好像林肖玦特别在意苏锦莲的感受,而且……两人似乎是还有什么约定? 冷意从指尖缓缓漫上心头,即使是在温暖的屋内,却仿佛寒风呼啸,冰凉刺骨。 她是个完完全全的古代女子,所求不过是有夫君疼爱,有孩子傍身,能嫁给林肖玦已经是她三生有幸,徐慧月知道自己不能奢求太多。但从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夫君这般疼宠别的女子,心里还是刀割一样疼。 她明明不争不抢,也不奢求什么一双人,可为何命运还是要如此作弄? “月儿。” 林肖玦的声音把徐慧月从低沉的情绪中拉回,她面上仍旧是难以掩饰的愤懑委屈,但也软化了不少:“夫君,月儿在。” “你是什么时候找哪个大夫看的,准不准确?” “夫君是在怀疑月儿?” 徐慧月神色一僵,她虽然比较单纯,但也不是蠢,林肖玦的话中意思还是能听出来的。若问这话的是苏锦莲也就罢了,她只会当是吃醋,但林肖玦居然也会…… 眼看着徐慧月眼泪汪汪,林肖玦连忙改口:“我只是问问你,想找他再确认一下顺便看看有什么要注意的,你又多想什么?” “月儿以为……夫君不要月儿这个孩子……” 徐慧月到底也只是十几岁,爹娘也没教过她这样的事情,撇撇嘴就哭了起来。她长得本来就不好看,哭起来也全无梨花带雨的模样,而是让人厌烦。林肖玦本就被这晴天霹雳弄得心情糟糕,见状更是烦闷:“你有话好好说,到底也是个平妻,别随随便便掉眼泪。” 阿燕闻言连忙拿帕子去给徐慧月擦眼泪:“姨娘小心着身子,可别伤到肚子里的孩子了。” 徐慧月一只手紧紧捂着肚子,哭声渐渐小下去,成了时不时的抽噎。她之前的欣喜荡然无存,只怕林肖玦为了照顾苏锦莲的感受直接给她肚子里的胎落了下去。 而林肖玦一开始确实有过这样的念头,但又想到这毕竟是自己的第一个孩子,虽然不喜欢徐慧月,孩子总也是无辜的。既来之,也得去和苏锦莲商量一下。 他刚想走开,徐慧月直接上来扣住了他的手腕,妆容被泪水冲花,露出原本微黄的面色来:“夫君可否陪陪月儿,这几日不见,月儿心里越发忐忑,只怕夜里胎动。” 胎动,才一个月哪来的胎动? 林肖玦虽然是男子,这样的事情也不是一点也不懂。但一时间也不好把怀孕的徐慧月直接扔开,只得揽住她的腰身道:“那我先陪你到屋子里去,让你丫鬟去把大夫请来。” “是。” 阿燕闻言自然是连连点头,转身跑走。 他现在也走不开身,为了防止徐慧月再次吵闹,直接走出正院后就把她拦腰抱了起来。徐慧月从未享受过这样的待遇,脸色瞬间通红,把刚才的不愉快也抛诸脑后,身子一缩依偎在了林肖玦怀里。 “夫君……”徐慧月紧紧搂住林肖玦的脖子,男子熟悉的温暖让她感到心安,但之前的事情还是有点后怕,“夫君等下再找个大夫给妾身看看吧,以后吃什么喝什么都要大夫开好了才行,而且其他丫鬟月儿也不敢用,只有一个阿燕是相信的。” 林肖玦脚步一顿,没想到徐慧月还存了这样的心思,顿时就有些不高兴:“你别想太多,锦莲虽然不喜欢你,也不会来害你的孩子。” “万一……” “没有万一!” 林肖玦把她抱得紧了些,徐慧月体态丰腴,吃得比较圆,他虽是习武的男子,抱起来也不是轻松如无物。徐慧月神色委屈,但也不敢再多说,只得往他怀里缩了缩。 “别乱动。” 林肖玦有些哭笑不得。好不容易进了院子里,扫地的小丫鬟见徐慧月是被他抱着回来脸色一喜,以为自家姨娘终于要翻身把歌唱,喜滋滋地让开了一条道来。 “参见世子爷、徐姨娘!” 林肖玦点点头,一路把徐慧月抱回了床上。徐慧月身子刚沾到床,竟是调皮地揪住他的衣襟:“阿燕叫的大夫还没来,夫君陪陪月儿不好吗?” 若眼前是个国色天香的美人巧笑倩兮也就罢,偏生徐慧月已经与丑能挂个钩了,此刻撒娇看起来有些不伦不类。 林肖玦耐着性子在床边坐下:“下次不许这么猜忌别人,妻妾要和睦,我在外面才能好好做事。” “月儿也是一时心急,毕竟第一次怀胎……” 徐慧月抚着肚子,倒是一脸慈爱的模样。 她是第一次当娘亲,既然夫君同意她生下来,那她一定会拼尽全力护着这个孩子安全长大!庶子又如何,岭南王世子的庶子将来也会比寻常人家的嫡子好上不知多少。 此生她能嫁给林肖玦就是最大的幸福,所以她想好了,哪怕林肖玦没那么喜欢她,她也一定要自己争取主动,就当是为了孩子,她也要努力在这宅院里生存下来。 “大夫来了!大夫来了!” 阿燕的声音离大老远就响起,徐慧月遥遥听见,脸上泛起一抹娇羞笑意。其实她之前已经找了三四个大夫确认过,这次再叫来只不过是为了让林肖玦安心罢了。 阿燕叫的是一名年轻的女医师,进门先恭恭敬敬地给几人行了礼,才搭上徐慧月的脉搏。再三确认后才笑吟吟起身道:“恭喜世子,姨娘十月之后将诞下胎儿。” 女医师说话极为谨慎,才一个月也没敢妄加猜测胎儿的性别。徐慧月却已经笑逐颜开,连忙吩咐阿燕道:“赏赏赏,再让大夫把安胎药什么的全都开好,还有什么要吃的不该吃的都记下来!” 林肖玦这倒没有反对,事关自己的孩子,当然是谨慎为好。虽然他确信苏锦莲不会是为家长里短所牵挂的女子,有什么气也不会牵扯到无辜的孩子身上,但也防不住万一哪个丫鬟起了心思或是徐慧月误食什么。 “姨娘该注意的在下都会去开在方子上,还请姑娘和在下去铺子里抓药就是了。” 女医师微微一笑,态度恭敬。徐慧月无比满意,也起了要收为己用的心思:“我再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骆璎,马偏旁的骆,璎珞的璎。” 徐慧月喜道:“骆璎,你以后就两日来王府一次为我安胎,做得好重重有赏。” “谨遵姨娘指示。” 骆璎略一颔首,目光却是不经意地和阿燕一交汇,立马各自移开。 ------题外话------ 徐慧月的人生巅峰正式开启 134、狂飙演技,同意留下 再次踏进苏锦莲的院子里已经是午后,林肖玦陪着徐慧月用了午膳,又等她在床上睡下才赶来。 苏锦莲有午睡的习惯,此时正靠在榻上闭目小憩,连林肖玦进来了都没有察觉到。 她呼吸清浅,妆容卸去,年轻的面庞上已有疲态。林肖玦不由自主地心脏一抽,愧疚感油然而生。 “锦莲。” 他轻轻唤了句,榻上的少女缓缓睁开眼,见到来人后眼中闪过一瞬的欣喜又黯然失色。 林肖玦几步走到苏锦莲旁边坐下,把仍旧懒洋洋的人拥进自己怀里。她的室内不焚香,气息干净清爽,因着是午睡,头上的金钗也尽皆去掉,只余下满头青丝逶迤。 他愧意更浓,五指轻抚她的乌发,依旧是顺滑细腻,清香淡淡,如同她现在清冷的神色一样。 “你的第一个儿子怎么样?” 苏锦莲懒洋洋开口道。 “那是新婚第一晚的事情,当时我忘了给她服避子汤,没想到就会这样!” 林肖玦听到苏锦莲开口连忙把她抱得更紧,心脏扑通扑通直跳,“况且是不是儿子还不知道,怀胎十月呢,尚未可知——” 他说到后面才意识到不对,自己原本是想来和苏锦莲商议,好像又成了独断专权了。 见苏锦莲神色一冷,林肖玦立马改口道:“所以我先来问问你,能不能把她的这一胎留下来……” “留不留不是你决定的么,难道我还有让女子怀孕的能力?” 苏锦莲语气淡淡,却让林肖玦如百爪挠心,倒是一时间不知作何回答。 口口声声应了苏锦莲的是他,后来发现徐慧月怀孕要留下孩子的也是他。两人儿时两小无猜,长大后或多或少的嫌隙渐生,他原以为成亲可以填补之前所有的沟壑,却不想这沟壑却被自己挖地越来越大。 直至…… 他好像舌头打了结,连一句话也回应不了她。 以前苏锦莲能容忍徐慧月,只因那是他母妃留下的事情,本不是他所愿。宁江王爷还在的时候,苏锦莲清清楚楚地说过,能解除婚约最好,若解除不了,她也能不在意位分,只要一片真心。 后来宁江王爷战死沙场,苏锦莲临场变了主意,但也是他与碧萝的错事在先,且苏锦莲作为宁江王府唯一嫡出,做出这样的决定让他后来思虑之后也能理解。 回想每一次的争吵,似乎都是他屡次犯错,而苏锦莲从小到大,从未改变。 两股力道把林肖玦的心脏搅地隐隐作痛,既是想留下徐慧月肚子里的头胎,又觉得对苏锦莲常常的言而无信太过伤人。 而此时是他就要尽快抉择的时刻,要么信守承诺把徐慧月那一胎打下,要么背信弃义让徐慧月生下来。苏锦莲美目闭合,不似有松口的意思,她是何等骄傲的女子,几番的事情应当是她忍受的极限,若是因小失大,他恐悔不当初! 林肖玦再思考片刻立马得出了结果,虽然第一胎得来不易,但以后他定会有别的孩子。为了一个徐慧月得罪苏锦莲根本不值得,且徐慧月要比苏锦莲好安抚很多,只需以后对她再温柔一些就能转好。 “锦莲别气,我这两日就叫她把孩子给打下来。之前是我疏忽了,此后再也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所以你的疏忽,就必须得让别人来承担后果?” 苏锦莲忽然似笑非笑看向他,让原本狠下决心准备往徐慧月屋子里去的林肖玦动作一顿。 “我从来没说过要你把那个孩子打下去,但既然是你造成的事故,错误就要由你来承担!” 苏锦莲从他怀抱中挣开,之前所有的铺垫,都是为了这一刻的“惩处”,从这以后她就能有很长一段时间不用担心林肖玦的“蠢蠢欲动”而能放开手脚做事情了。 * 今日的两头辗转奔波已经让林肖玦疲意顿生,但为了看照着徐慧月的第一胎还是如约向她院子里走去。 苏锦莲原本已经有些松口,现在却是打定主意在徐慧月生下孩子之前不准他在自己房间过夜。林肖玦年纪轻轻总也不能当个守着美娇娘却不碰的柳下惠,只得退而求其次,偶尔到徐慧月的院子里“开开荤”。 朦胧的月光照在院子前的竹林上,清风拂面,带来清香徐徐。林肖玦无意在此间停留,大步走进了徐慧月的室内。 徐慧月已经用过晚膳,正抚着肚子站在窗边翘首以盼。远远见了他过来,连忙整理好衣衫过来迎接。 自从怀孕之后徐慧月就喜欢穿一些颜色极为鲜亮的衣服,林肖玦过了几天之后才意识到她是在模仿新婚那几日的苏锦莲。 苏锦莲生得清婉端庄,穿素色出尘若仙,穿艳色倾城卓绝。而徐慧月如此模仿只有东施效颦的感觉,除了让他偶尔觉得傻的有些可爱外,其实并没有什么用处。 “妾身月儿参见世子爷。” 无论林肖玦怎么想,徐慧月看到他如约前来却是激动无比。她一直在内室待着,穿的是一件玫粉色蚕丝上衣配底摆宽阔的浅绿长裤,上面绣了几朵精致的桃花,走动起来仿佛都带着香气盈盈。 “肚子觉得怎么样?” 林肖玦自己有一间院子,已经在那里沐浴过了,往床上一坐就开始脱鞋。阿燕见状连忙殷勤地去给他脱掉另一只,林肖玦这才注意到这个和碧萝打架的小丫鬟。 陈箐燕长得还算不错,属于那种眉清目秀耐看的类型,比主子徐慧月要好看上不少。之前徐慧月从来没和他提及过,不知是不是这个原因。 “阿燕去外面等着吧,这里不用。” 徐慧月自从怀孕之后警惕性倒是高了不少,以前看着阿燕做这做那的手脚麻利,今天看来却觉得有点碍事。 虽然大夫说前三个月不能有大动作,但林肖玦来找她也绝不能不把控好机会。夜间那么漫长,夫妻两人说说话,谈谈心,也是能增进感情的好时候呢。 徐慧月想起阿娘曾教给她的御夫之术,脸不由得一红。 ------题外话------ 或许对于后宅女子来说怀孕是最幸福的时刻,也是可以最有恃无恐的时候。她们依靠孩子来稳固地位,正如男人金戈铁马打下江山时手握的兵符一样。 (虽然一直觉得这样的深宅妇人很可怜,但其实我……不喜欢徐慧月……) 135、昔日白月光,相忘谁先忘 袁雅钰最近很郁闷。 明明是和天宝楼的掌柜解释了无数遍的事情,但那日的狼藉现象传出去之后就有不少人已经认定了她不再是以前那个清清白白的少女。 之前规划好的“宏图”情势急转直下,居然变成了自己不久之后就要开始接~客,不然天宝楼就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地。 掌柜所谓的“接~客”自然不是皮肉生意,而是让她在房间里接待文人雅客。而这些东西说得好听,到最后都会是变成了和其他的风尘女子同样下场。 袁雅钰自然不肯,但说着倾慕自己已久的那些贵人公子哥以为她已不清白,每一个人愿意来把她抬入府中。现在袁雅钰倒是有些高不成低不就,进退两难了。 珠帘被拉起,一名小丫鬟的脸露了出来:“黛色姐姐,掌柜让你今日再去唱曲,昨天的收成还算不错,但还没有达到条件呢。” “知道了。” 袁雅钰只看了她一眼就皱起眉毛。这只是个天宝楼里寻常的打杂小丫鬟,要是以前见她一面都是荣幸。最近天宝楼掌柜逼的狠了,她也只能想到先用唱曲卖艺的方法来稳住,但待遇是大不如前。 也不知最近那个林公子会不会来找她,她一心想着高嫁,嫁给岭南王世子当妾室也是可以接受的。现在林肖玦可能是她唯一的出路,虽然听说他娶了妻子,但那可是她原本就找好的目标。 袁雅钰找来笔墨纸砚,一咬牙,狠狠心,拿金簪往手腕上用力一划。顿时鲜血溢出,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气。 毛笔蘸上鲜血,血书一笔一划写就。 最后一个字写完时,袁雅钰漂亮的小脸已经皱成一团。刚才那一点的出血量自然不够写多少,为了能勾起林肖玦的同情心,她直接又往胳膊上来了两道。 金簪子锋利如刀,也不知留下的疤痕能不能去掉……如果这次不成功,那她便要真的采取逃出去“东山再起”的下下策了。 她把信小心翼翼地叠好,也不敢找外面的丫鬟要红花油和金疮药,只得自己在房间里面找有没有可以包扎的东西。 昔日她还是个炙手可热的小花魁,现在却成了近似阶下囚一般的待遇。听到外面丫鬟不停的催促声,袁雅钰银牙一咬。 若是她这次能翻身,这天宝楼所有轻怠过她的人,一个也别想跑掉! 而林肖玦一个人自然不是完全可靠,好在她在以前还有过几个交好的小姐妹,出去送信顺便带句话还是能做到的。林肖玦远在岭南,算是她要找的最终目标,而近在眼前的京都城三大家族,其实也是她要拉拢的对象。 四面鎏金兽头的熏香炉子坏了一个角,袁雅钰蹲下身去,白皙的指尖抚上那残缺的一小块,残余的袅袅香气涌入鼻腔,是极为甜腻的味道。 不顾外面更加急切的催促,袁雅钰顺手拎起桌子上的茶壶,把冷掉的茶水往里面一倒,香气瞬间被浇灭掉。 ------题外话------ 花魁也要搞事啦,林肖玦要“忙碌”起来了~ 136、三大家二缺一 “程公子,百里公子,里面请。” 两名打扮庄重的小丫鬟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目送着两名京都城三大家族之二的贵公子进了袁雅钰的香闺。 看来这次黛色姑娘要有起色啊,才唱了几天的曲,居然就有两名高门公子哥主动上门来。以前她虽然誉满京城贵族圈,却还真没有三大家族和皇族的人来寻过。 虽然每个人进来的时候都是戴着面罩,但天宝楼是切切实实知道大多人的身份的,自然,那些贵公子也并不防范信誉极好的天宝楼。 京都城有四大家族最为声名显赫,其实除去皇族外算是三家。分别为百里家、程家和黄家。三大簪缨世族流传百年,历经皇位更迭依旧不倒,封官拜爵的并不多,但胜在地位高,皇帝也无比信赖。 因此各个皇子也都是尽自己所能拉拢三大家族,若是得到其中一家的支持,登位的可能就大了很多。只可惜三大家族各个油盐不进,各个只听从皇帝吩咐,又岂是那些皇子的小恩小惠能够拉拢到的。 少年一身白衣如雪,剑眉英挺,鼻若悬胆,整张脸如淡墨画就霜雪填满,只是往那一坐就吸引来了袁雅钰和另外两位姑娘齐齐投来的目光。 而旁边一位个子娇小些的少年则是更加阴柔,脸盘偏小,一双眼睛如星光倾倒,令望之者皆是心旌摇曳难以自胜。 两名少年正如日月辉映,一名阳刚一名阴柔,倒是不分伯仲。 “程溯阳,百里宸。” 白衣少年一拱手,倒是直接报了名号。袁雅钰媚眼横波,柔柔一福身:“天宝楼黛色参见程公子,百里公子。” 程溯阳,程家嫡出二公子,生得丰神俊朗,文韬武略,是程家极为看重人一位嫡子,只是现在还未涉足官场。 百里宸,百里家嫡出三公子,与那个名满京城的小黑莲百里霁清是双胞胎。袁雅钰听说过两人的大名,因此笑得更加热切。 虽然不是官场人物,但她还是第一次搭上三大家族这条线,自然要谨慎再谨慎。 “久闻黛色姑娘大名,百忙之中抽空一见也不过如此。” 袁雅钰刚要问两人想听什么曲子,百里宸却是忽然开口道。他的音色还是略带稚气,说出口的话却是极为辛辣。袁雅钰从未遭到过这样的抨击,一时间脸上竟是腾地红了起来,也不知该如何作答。 “这胭脂涂的似乎是有些太厚了,难不成原本是个皮肤极黑的?” 百里宸一语刚出又是不依不饶,目光从头到尾把她打量一遍后才道,“既然长的一般般,就弹首小曲听听看能否入耳吧。” 袁雅钰的容貌向来是她最为骄傲的资本,此刻被百里宸一番挑剔心头已经有了怒火,但又不敢和三大家族的公子呛声。 “是。” 只是顿了片刻,袁雅钰立马扬唇一笑,娉婷娇小的身姿惹人怜爱。掀起裙子往琴前一坐,素白的五指立马抚上了琴弦,顿时琴音婉转流出。 ------题外话------ 小郡主的少年郎正式登场!他们俩的爱情故事大概会在番外里再补充~ 137、此香有异 袁雅钰弹的是自己最为拿手的《白首约》,她最擅长抚琴调香,香料是自己调制,曲子自然也是自己谱。 琴音忽高忽低转音多遍,概括起来不过就是一个“柔”字,乍一听觉得轻柔婉约,到了一半时就有些腻味。 百里宸视线扫过宽敞的室内,袁雅钰把屋子收拾的很整洁,虽有金玉之物堆砌却也不浮夸。其中玉器珍玩不少,最显眼的却还是一只小炉。 四面鎏金兽头,形似山峦浮雕重叠,细白香烟缭绕,清甜的气息让人感觉浑身软绵绵的。香料中有一味是白玉弧,千金难求一小盒,一般是用来制药,调香不可谓不浪费。他正感慨天宝楼物力财力雄厚,转眼又看到程溯阳面色微红,竟是不由自主抓住了他的手。 “霁……宸。” 程溯阳俊朗的面庞染上淡淡红霞,神智却依旧清醒。百里宸轻咳一声,轻轻把自己的手从他手下抽了回来,顺带还补了一脚。 “黛色姑娘这屋子里的熏香倒是不错,甜而不腻,就是闻起来软绵绵的让人发困。” 百里宸斜睥了她一眼,正在抚琴低吟的袁雅钰惊讶地抬眸,随即抿唇柔柔笑道:“可能因为奴家这里加了安神香一样的一些香料,所以程公子就有些困倦吧。” “原来是如此。” 百里宸点了点头,“黛色姑娘琴音也是一般般,不知为何被友人称作是天上有地下无,反正是不合我心意。” 袁雅钰脸色一僵,她哪里看不出这个百里宸小公子今天就是来找麻烦的,罢了罢了,就当他说的都是反话! “不过你这香调的倒是不错,也不枉本公子一掷千金见你一面。” 百里宸话锋一转,倒是第一次夸起袁雅钰来。 袁雅钰脸色这才稍稍好点:“百里公子友人过誉了,可能是个人有个人的看法,公子友人喜欢的百里公子也不一定喜欢。” “嗯。” 百里宸懒洋洋应了一声,“程公子好像不太喜欢你们这里的熏香,把香给灭了吧。” 袁雅钰闻言起身,看也不看程溯阳一眼就向炉子走去。百里宸趁机往自己嘴里塞了颗药丸,又用胳膊捣了捣昏昏欲睡的程溯阳,白皙的指尖捻起一颗黑色药丸就塞进他嘴里。 袁雅钰在那边捣鼓半晌,又换了另一个味道的熏香上去。这次的香气并不像上一个一样是近似脂粉气的甜,而是夹杂了薄荷的清凉。 本以为百里宸会就此满意,那风雅卓绝的少年郎却是忽然从座位上负手站起,一步一步缓缓地走到了她面前。袁雅钰十指刚回到琴弦上,准备继续抚琴的指尖一顿,抬起头看向了百里宸。 “阁下……有何旨意?” 袁雅钰看向他俊美似女子的面庞,视线刚与那双眸子相撞就败下阵来。她发现自己根本没办法和这样的目光对视,而百里宸又似乎总对她带着那么点审视的感觉,让她浑身难受。 少年澹澹一笑,温雅明朗:“我瞧你调香弄粉的手段还不错,不如回去跟我做个妾室?” 138、互相试探 “你拉着我这么急出来干嘛,你没看见那花魁刚才的脸色!” 百里霁清略有遗憾,却没挣脱开程溯阳紧紧拉着她的手。少年的掌心温暖,正好京都城的深秋有些冷,这样的温度让她在瑟瑟寒风中不由自主想靠的近些。 “再试探就过了,没见到她已经对你起疑了么?” “反正我顶着双胞胎弟弟的名号,所做的事也都是推到那小子身上罢了。” 百里霁清笑意盈盈,十足十的“小黑莲”模样。京都城里倒是没有传错,这家伙就是个十足十的黑莲花,看起来人畜无害的模样,实则机灵无比,绝不会吃半点亏的。 程溯阳仗着身高优势在她脑门上一点,立马闪身避开了她的回击:“你刚才给我吃的是什么,我原本都要睡着的,竟是被那药丸生生给苦到清醒了。” “你还说呢?” 百里霁清闻言却是收起刚才嬉笑的神色,“安神香与迷魂香所用香料其实是相似的,只不过有一味极其珍贵的材料,安神香每一份只用半勺不到就能起到安神作用,而迷魂香则要一整盒制成,若要药力稍浅让人难以察觉则是半盒。” 见程溯阳有点似懂非懂,百里霁清继续解释道: “刚才那个黛色的屋子里点的第一个熏香是掺了脂粉气味的迷魂香,白玉弧的用量应该是半盒。如果我们当时中了之后回去不会有什么大碍,但会想再闻一次那种熏香。” “而她第二种点的香是掺了很重的薄荷香的混杂香料,既有正常的熏香,也有迷香夹杂在其中。但我给你吃的那个暂时对迷香还有些抵抗作用,我还想再玩一会,结果没等药效过去呢你就把我拉出来了。” 百里霁清耸耸肩,她身上经常备着那种小药品有备无患,自然不怕袁雅钰的迷香。但程溯阳听到她去调戏袁雅钰之后立马从座位上站起,不由分说就把她拽了出来。 她原本也是听季玥提过那个青楼花魁,据说林肖玦还对此女子一片痴情,后来天宝楼直接广邀大家族公子单独听袁雅钰一展歌喉,她就直接拉着程溯阳过来了。 原本只是想过把嘴瘾,却意外发现了袁雅钰居然是所图不小。若不是她本就医术精湛,换个人来还真会被这样的脂粉香气神不知鬼不觉地给隐瞒过去,一步步坠入网中。 只是不知她一名青楼女子究竟所图为何。 百里霁清没有苏锦莲那样的前世记忆,当然不知前世百里家也在这个女子的手腕下竟是大厦将倾,也不知整个京都城乃至大齐都被掀起了怎样的血雨腥风。 只是这偶然一次的发现让小郡主也是警觉顿生。袁雅钰绝不是身份简单的天宝楼头牌花魁,而掌握着京都城财贵半边天的天宝楼又是否是知情者,谜团渐涌,想要从头查起也难度不低。 程溯阳显然也想到了这个问题,不由紧紧攥住了百里霁清的手。若不是今日的阴错阳差,他竟不知京都城还潜伏着这样大的一个隐患。 而他到底是大家族的嫡出男丁,见识总归要比女儿家宽广得多。程溯阳忽然想起宫闱史卷上几乎快被人遗忘的一件事,心脏瞬间乱了一拍。 ------题外话------ 百里霁清:我这算不算是,骗过了所有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写着写着感觉百里宸好可爱,以后他会真的出场! 139、最有上进心的丫鬟(1) 天气晴朗,明媚的阳光洒在男子脸上,勾勒出英俊落拓的侧颜。阿燕正埋头擦着桌子,忽而一抬头看见林肖玦垂眸静坐的模样,心跳不安分地乱了一拍。 徐慧月怀孕已经接近两个月,肚子尚未显怀,但更加娇贵起来。以前出门是只有个丫鬟阿燕跟着,现在恨不得把全院子的人一起叫上,一个打伞一个扑扇,还要小轿子抬着。骆璎嘱咐前三个月不能同房,林肖玦便也真的忍了一个月之久。 主子怀孕不方便伺候世子爷生活起居,便大多数由阿燕代劳。端汤弄水是阿燕,更衣也是阿燕,除了沐浴时徐慧月不准许跟进去外几乎要成了贴身丫鬟,但看在阿燕忠心耿耿的份上也是不再像以前一样不让两人独处。 林肖玦修长的指尖停留在书的某一页没再翻动,浓眉紧锁,似是在思考什么问题。阿燕勉强识得几个字,看得出他是在看一本兵书,正歪着头好奇地打量,林肖玦的目光忽然也移了过来,两者视线相撞,激得阿燕心脏扑通乱跳。 她忽然明白了徐慧月对林肖玦一见钟情的原因。 以前她们在乡下,空闲聊的也不过是柴米油盐酱醋茶,再多也就是一些谁和谁结亲了,北头的又和南头的谁打了一架。 而遇到林肖玦之后,徐慧月的生活就从泥泞上升到了高枝之上,鸡毛蒜皮的小事无需她再去关心,所享受的富贵荣华是那里起早贪黑忙碌一生也得不到的分毫。 除了飞上枝头变凤凰之外,林肖玦这样令人惊叹的长相也是没有哪个女子可以抵挡。阿燕没见过什么谪仙般的男子,但在她心中,林肖玦就是那天上的谪仙下了凡。 徐慧月能够嫁过来,用老家的土话说……简直是一坨牛粪砸到了鲜花上。 虽然这么说有些不尊敬,但阿燕目前也只能想到这样合适的形容。 “去给外面的花浇点水,别枯萎了。” 林肖玦的声音也是如此动听,让她从书房里走出去了还回味悠长,久久难忘。 见阿燕红着脸从眼前走过,林肖玦不由轻抚了自己的脸颊一把。他生得算是一副好皮囊,继承了父王和母妃的所有优点,虽然不能和远近闻名的美男子相比,但放在人群中也绝对很是出挑。 他不是特别注重容貌之人,但能被年轻少女这样欣赏到底也是件舒心的事。 只不过看到阿燕就会想起徐慧月,自从徐慧月怀孕以后他倒是经常去她那边过夜,只不过前三个月不能同房,两人也只是和衣而卧。 每每当他过去,徐慧月总喜欢与他谈天说地,但所说之事不是些儿时的鸡毛蒜皮,就是对他的绵绵情意。一开始尚且能听得进去几分,后来是连应和都懒得应和,翻个身就自顾自睡去。 算来日子,他倒有两日独自睡在书房里,今日也该过去看看徐慧月了。虽然不喜,但也不好避之不见,毕竟徐慧月肚子里还怀着他的长子。 林肖玦放下书卷,正准备走出,却见一名小丫鬟正好行至门口,见了他连忙一行礼:“禀告世子爷,徐姨娘的娘亲过来了。” 刚才还不错的心情瞬间如阴云密布,林肖玦神色一冷,剑眉挑起:“她千里迢迢跑过来做什么,以前不是说了没事别过来?” 丫鬟不明所以,见他面色忽沉,生怕林肖玦把气撒到自己头上,只摇着头说不知道。林肖玦胸中气结,却也拿已经过来的人没办法。 若是平时也就罢了,徐慧月刚刚怀了胎,直接把人赶走也不大好。思虑片刻摆了摆手道:“你去把她安排到徐姨娘那里,就让她现在徐姨娘那边住着再说。” “是。” 小丫鬟缩着脑袋转身走开,以前一次看到徐姨娘被抱着回去,还以为世子爷已经对她有了好感,没想到还是这般招人嫌,看来除了生下长子,徐姨娘翻身的可能性不大了。 不过也是,有这么个漂亮的正妻在,又有谁会喜欢姿容平平体态丰腴的徐姨娘? * “娘亲!” 徐慧月嫁入岭南后,林肖玦并没有准许她的娘家搬过来住,但也给了不少金银,足够在乡下那边悠哉悠哉过一辈子。她自己也知道自己的地位出身,身为妾室也就不敢奢求太多,但对家人还是时常挂念的。 徐夫人有段时间没见着女儿倒也是想念的紧,连忙过去就要像以前一样把她抱住。徐慧月却是娇娇怯怯地一躲开,一只手抚着肚子轻声道:“娘,女儿怀了两个月的胎了,不能这样抱着。” “怀、怀胎了?” 徐夫人先是一愣,继而就是无限的欣喜涌上来。她原以为有个世子妃压在上头月儿会不大受宠,没想到自己的闺女居然这般争气,很快就怀上了世子爷的孩子! 这……这是不是意味着,月儿这是真的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她欣喜若狂,直拍起手大笑起来。刚才进王府时处处风景让她目不暇接,心中甚是惶恐自己女儿可否入得了有这样财力贵人的眼,却没想到徐慧月居然抢在世子妃前面怀了孩子,看来那个世子妃也不是什么厉害角色,月儿以后可是有福了! 徐夫人小心翼翼抓住徐慧月的手,此刻只恨不得把她当做个金娃娃来对待。目光再转向徐慧月的房间,四处也都是她叫不上名的好东西,丫鬟走路脚步轻轻,帷幔随风飘动,看着也是个舒适的环境。 “娘亲你看,这是夫君给我安胎用的如意玉枕,还有月儿每天的吃食都是开好方子才能用的呢。” 徐慧月拉着自己娘亲的手向内室走去,里面的大床上正放着绘满吉鸟呈祥纹案的枕头,还有玉如意和几支金钗摆在梳妆台上。徐夫人连连称好,每听她介绍一样,都是喜不自胜,仿佛那些东西是自己得了一样。 “儿女就是父母的心头肉,”徐夫人轻轻一拍徐慧月的肩膀,动情感慨道,“只要月儿过得好,其实也不必再去争什么,只不过要是麻烦事找上门了,月儿也不用怕,要记住,你以前也是世子定下来的正妻呢。” ------题外话------ 你的做作小孕妇徐慧月正式换装上线,请接收—— 滴,对方拒收 140、最有上进心的丫鬟(2) “世子爷今晚就睡在这里了?” 阿燕正用力擦拭着桌子,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林肖玦在书房里有一张小床,平时处理事太晚了也会在这里将就一晚上。听到阿燕声音响起下意识朝她看去,却见她今日好像上了妆,原本只是清秀的眉眼变得动人起来。 衣服还是寻常丫鬟的打扮,用鲜艳系带束起的纤腰如柳,摇曳的烛光显得她面部轮廓也是无比柔和。 “徐姨娘今晚和她娘亲一起睡,我就不过去了。” 林肖玦简短地回答了一句,忽然意识到这个小丫鬟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虽然是深秋,岭南气候温暖,她也就只穿了薄薄的一件,轻纱掩映着雪白的肌肤,勾起遐想无限。 本能驱使着他向前一步,陈箐燕立马迎了上来。她手里抹布一丢,林肖玦这才意识到她原来生得和苏锦莲身材有几分相似,同样是高挑窈窕,身轻如燕。阿燕阿燕,还真是个好名字。 阿燕是经过许久的思索才做出这样的计划来。徐慧月确实对她很好,在乡下时就像姐妹一样,甚至是一起去地里采摘玉米,顶多是她干的活要多一些。 而到了岭南王府有了主仆之分后,徐慧月其实也对她比其他丫鬟好很多。大户人家里主子基本不会和丫鬟一起吃饭,但徐慧月吃完也会剩不少好菜留给她,平时那些粗活重活也全都安排给其他人干,她也只需要伺候徐慧月的起居即可。 第一次生出这样的决定来时她还很是愧疚,立马打消了念头。但越到后来越觉得不甘,她和徐慧月是同村人,原本应该是差不多的地位,只因为徐慧月家傍上了岭南王府这个大树,就有钱把她请去当了丫鬟。而徐慧月生得并没有她好看,林世子尚且能待徐慧月不错,要是她能让林世子喜欢上,荣华富贵岂不是唾手可得? 真正让她下定决心的是某一日的午后,徐慧月刚要把吃剩的菜赏给她,却见她在和一名长相清秀的小厮闲聊,当即就开玩笑要以后给她找一个王府里好看些的小厮嫁了,吓得她连连摇头。 阿燕贪婪地看向近在咫尺的俊美男子,明明是原本差不多的身份,为何徐慧月就能当了平妻,而她只能是个伺候平妻的丫鬟? 若是她得了林世子的欢心,再生下个一儿半女的,且不说别的,捞个姨娘的位置定是有的。 男子的呼吸声略微急促,她满怀期待地闭上眼睛,享受着即将到来的亲吻。而在一片黑暗中,又仿佛看到了金玉满身。 不对…… 期待的温热触感并没有如期而至,阿燕惊讶地睁开眼,却见林肖玦已经退开一步,像是无事人一样恢复了正常的表情,仿佛刚才的亲近并不存在一样。 阿燕眼中闪过显而易见的失望,不由有些委屈。她明明是看着世子爷这些日子也都不在世子妃的院子里过夜,那为何对她又没了反应? 还没等阿燕想通其中原因,林肖玦已经向那床边走去。她正想跟过去帮忙更衣,林肖玦却是大手一挥:“今日不必你伺候,你去徐姨娘那边守夜吧。” “奴婢……” 阿燕小嘴微张,继而一脸委屈地咬住唇瓣退了下去。她也不是不识时务的人,虽然没听过林肖玦把以前那个苏依蝶丢出去的事情,但也知道要是主子没这个意思的时候丫鬟也不能太过。 阿燕转身出门,深吸一口气,正想着下次要什么时候再找机会,浓密的树荫里却是忽然钻出一个人影。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脸上已经挨了重重一巴掌。 * “你亲眼看到碧萝上去打了?” 苏锦莲闲适地靠在软榻上,最近没有林肖玦的叨扰,她心情都舒畅了不少,经常打赏下面的丫鬟,还赚得了不少夸赞。 含桃此时对碧萝是失去了所有的好感,并对其十分不齿。且不提苏锦莲所说的前世如何,就是屡次三番惦记主子也不该是个丫鬟能做出来的事情!见苏锦莲发话直截了当回道:“奴婢看见了,而且看的真切。” “我且告诉你这叫什么,这叫恶人自有恶人磨!” 苏锦莲捻起一块绿豆糕塞进嘴里,岭南容易上火,平日多喝点水吃点降火的东西最好。现在正好也是看戏的时候,不备好茶点,岂不是辜负了一出好戏? “那……小姐可知道后面会有什么?” 今晚的事情被苏锦莲猜出个七七八八,让含桃天真地误以为苏锦莲是经历过这一段。而她其实只知道阿燕会对林肖玦产生不应有的想法,正好今晚是个好时机。而碧萝也是个想攀高枝的,自然密切关注着能进林肖玦书房的丫鬟的动机,如此一来,所有人的反应就很好算了。 只不过林肖玦居然忍住了没对阿燕下手,到时让她有些讶异。在她的印象中林肖玦属于“有肉就吃”的贪心男子,阿燕长得可是比徐慧月好看不少,居然能够就这么放过? “碧萝和阿燕要是在他门口起的争执,他首先要帮的肯定是阿燕,因为阿燕打不过碧萝。而阿燕走后呢,以他的性格肯定会再安慰碧萝。” 苏锦莲端起茶杯喝了口润润嗓子才继续道,“只要我还有把碧萝收回来的意思,他就没有放弃碧萝的理由。只要安抚好碧萝,碧萝就还能为他所用。” 含桃撇了撇嘴,苏锦莲没和她详细说过宁江兵符,她也就不知道苏锦莲还要留着碧萝的原因。只要想到前世小姐是被碧萝背叛而死,她心中就有一股无名火冒出! “不过你放心。” 苏锦莲忽然一拍含桃的肩膀,眉眼含笑,从软榻上挺直了腰杆,“只要林肖玦对碧萝越来越好,等到她彻底没用的那一日,也就是我收回大网之时——” “你只需记住一句话,害我的人我绝不放过,对我好的人我也会加倍偿还。” 月色清凉如水,含桃在满室银辉中向苏锦莲望去,四目相对,俱是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信任与融融暖意。 ------题外话------ 陈箐燕和碧萝的相杀日常,论林世子的魅力? 141、对正妻指指点点 阿燕低着头站在徐慧月身后,不时还揉一下昨晚被碧萝一巴掌扇肿的脸。 大户人家里有大户人家的规矩,即使徐慧月怀着孕,没到临产前也得给苏锦莲日日请安。徐慧月一开始还有些委屈,后来才渐渐习惯,可徐夫人初来乍到就不知这些规矩,一听说自己的女儿怀着孩子还得来请安,立马火气蹭蹭直冒上来。 苏锦莲坐在上方,徐慧月在下面恭敬一行礼。她在嫁过来之前礼仪就学的差不多,但最近由于怀孕,一只手一直捂在肚子上,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苏锦莲一向最不喜欢人扭扭捏捏的模样:“要是行礼就好好行,手上别做那样的动作。” 徐慧月本能地把肚子抱得更紧,那是她和夫君爱的结晶,当然要好好地保护着。她不明白苏锦莲这是什么意思,比起教导来,倒像是带着醋意的谴责。 “世子妃没怀过孩子,没体会过当娘的感觉,自然没法理解我们姨娘此时的心情,但孩子都是娘的肉,世子妃怎能这样苛责?” 阿燕总算找到了插话的机会,她之前被碧萝教训了一番,一肚子火正憋在心里,此时终于找到了释放的机会。反正吵起来也是世子妃不占理,就算去找世子爷,他不帮着徐慧月还不看着肚子里孩子的面? 苏锦莲抬眸看向阿燕,只见她脸上五指印还未消退,那半张脸微微肿起。如此狼狈的模样还要为主子发声与世子妃相对,还真是个“忠心不二”的好丫鬟。 “没怀过孩子不代表不知道规矩,含桃,给她来个‘双喜临门’。” 苏锦莲也不跟她废话,自从看到了碧萝“威武”的一面后她倒是也受到了些启发,能动手的时候绝对不用言语来解决。含桃闻言直接上前,啪地重重一掌扇在阿燕没肿的另一张脸上,顿时红色的五指印浮现,果真是“双喜临门”。 “你!” 阿燕气得快要跳脚,之前被碧萝打了一耳光,现在这个含桃居然又来一下,苏锦莲身为高门贵女教导出的丫鬟竟是一个比一个不讲理,世子爷能喜欢她就怪了! 怪不得让自己家主子先怀了孕,这样的河东狮,她要是世子爷她就立马休了这个苏锦莲! 徐慧月见自己丫鬟屡次三番被打,哪怕再能忍的性格也是动了怒。想到昨夜姨娘与自己说的私房话,连忙双手都捂在肚子上往阿燕身上一靠,哀嚎道:“胎气、动了胎气……” 她演技极其拙劣,却把阿燕吓了一跳。现在徐慧月肚子里的可是林肖玦的长子,虽然是个庶出,到底占着个长的名头,万一在这时候掉了她阿燕有几个脑袋都赔不起! 苏锦莲看了也略微紧张的含桃一眼,不紧不慢从位子上起身,气定神闲:“肚子疼了在这里哀嚎什么,还不把大夫找过来看看?” “瞧世子妃说的那么轻松,徐姨娘是怀着林世子的长子的!” 阿燕是真急了,想找大夫又抱不动徐慧月,只得把她安置在一旁自己一路狂奔出去。含桃原本还有些紧张,见苏锦莲不慌不忙,也就心安了下来。自家小姐是什么样的人她也知道,天塌下来也有小姐顶着呢。 徐慧月又哀哀喊了片刻,屁股在凳子上扭来扭去。大夫没赶到,林肖玦却是先一脸喜气地走了进来,原本是想和苏锦莲说什么,见徐慧月一脸要死要活的样子瘫在那里,不由皱眉道: “你怎么了?” “妾身……妾身……刚刚动了胎气。” 徐慧月见了林肖玦,底气却先瘪了下来。林肖玦喜欢的是苏锦莲她清清楚楚,在肚子里的孩子没受到伤害的时候,他向着的绝对是苏锦莲而不是自己。 “动了胎气不找大夫你在这里做什么?” 林肖玦又不是傻子,见她那副模样也知道是真是假,以前只觉得徐慧月呆呆傻傻的偶尔还有点可爱,没想到一夜之间也学会了后宅的这些招数。见状更加不喜,也不等她回答就向苏锦莲走去:“锦莲,过两日要有洋人出使我国,陛下的意思是先安排到我们府上来。” 虽然经常耽于美色,林肖玦也不是只会沉迷于此,不然也不会有前世的弑君夺位。洋人要来府上,对于林肖玦来说是个很好的表现机会,岭南王本就是负责大齐的外交贸易,要是他能在皇帝之前悄悄与洋人达成什么协议,那是再好不过。 苏锦莲一直很好奇林肖玦前世的百万兵马一直来源于何处,今生倒是零零碎碎地理清了一些脉络。岭南王手里并无兵马,但凭他那财富在手也不可能太安分,虽然说凑到百万兵马很困难,如果有三皇子的帮助,再说服洋人和边境小国,那可就容易多了。 徐慧月自从怀孕时候林肖玦对她态度就还算可以,除了被她吵烦会转身直接睡去,倒没有这样无视她过。现如今乍一被忽视,哪怕没动胎气也仿佛动了胎气一样委屈,又高声喊了句:“夫君!” 林肖玦正和苏锦莲说话,被徐慧月这一喊思绪忽然断掉,气得直接回过头来狠狠道:“你在这里嚷什么嚷,还真的把自己当一号人物不成?” “夫君我……” 徐慧月话忽然被堵住,她从认识林肖玦起还是第一次看到他生气,俊脸顿时沉下,似有阴云密布。她身子不由自主颤了颤,这时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林肖玦的可怕来。 他平时脾气还算可以,但一旦惹怒了就如被激怒的豹子,不出击则矣,一出击就直击要害。徐慧月可怜兮兮地咬着嘴唇,却是让林肖玦看到那张肥胖暗黄的脸就更加来气,刚准备再张口,阿燕却是带着大夫骆璎气喘吁吁地走了进来。 “快给我们姨娘看看,姨娘刚刚动了胎气——”阿燕见林肖玦也在,还以为是在气苏锦莲,连忙又补充一句,“是被世子妃气的。” “被世子妃气的?” 林肖玦看到外人,刚刚消下去一点的火气立马又飙升上来,“我看是自己作出来的!” 苏锦莲本来也就对徐慧月没有任何好感,见林肖玦骂徐慧月当然是袖手旁观。 而徐慧月不知是不是大小姐脾气随着肚子一起增长了,一直忍着的眼泪随着林肖玦这一句吼终于爆发出来,哇地一声嚎啕大哭。 她虽然是个乡下女子,但也是爹疼娘宠的,被苏锦莲压制着也就算了,夫君竟是连她怀着孩子也不肯怜惜,那要这孩子还有何用处! 徐慧月的性格苏锦莲在前世也是摸个透彻,认定了什么事就九头牛也拉不回来,且极其冲动。见她哭得不似作假,忽然怕她再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举动来,连忙走上前去朝林肖玦道:“刚才确实是我语气冲了点,也别怪她了。” 苏锦莲语气轻柔,让林肖玦火气稍微降了些下来。刚刚一激动已经准备拔下簪子去戳肚子吓唬林肖玦的徐慧月也稍微冷静了点,没有做出会令她悔过一生的举动来。 林肖玦是何等高傲之人,只有他威胁别人而没有别人威胁他的份。若是徐慧月刚刚真的去那么做,等孩子生下来时也就是她生命的尽头了。 徐慧月不知道自己刚才差点在鬼门关上走过,仍旧低声抽泣着。苏锦莲被搅得心中烦闷,也懒得再去哄她。骆璎尴尬地在旁边杵了半天,这才找到机会上前去给徐慧月把脉,大宅门的恩怨绝大多数大夫都是不敢掺和的,即使掺和,明面上也不可能表现出向着谁来。 “徐姨娘体质可以,就是火气太旺,在下也不敢随意开药,就稍微带着吃点凉性食物吧,到时候还是开个单。姨娘切忌不能随意动怒了,不然对孩子也不好。” 听到骆璎出言,徐慧月才渐渐安分下来。 骆璎瞥一眼徐慧月不由汗颜,其实她身强体壮,孕期又贪食,现在已经有些胖了,只是这么多人在也不好意思直接点醒,只能在单子上写明不能吃太多油腻食物了。 她哪里知道徐慧月刚从乡下过来,见到什么美食自然是控制不住想大快朵颐,更何况孕妇第一次怀孕的时候总喜欢娇惯着自己,也就在饭量上放肆些了。 骆璎又嘱咐了几句,才让阿燕跟着她过去拿方子。苏锦莲望向两人渐渐远去的背影,忽然想起之前被她忽略的一件事来。 徐慧月虽然喜欢闹腾,但前世是个命薄的,根本没挨到袁雅钰进府就难产死掉了。而她那时虽然不想生孩子,也被林肖玦软硬兼施想要个嫡子,便也找的这个骆璎大夫看诊,被诊出体质虚弱不宜生育,就歇了要孩子的心思。 但后来偶然一次机会,她从御医口中得知自己其实是被下了寒毒。一时间她惊怒交加,倒是忘记了徐慧月生产时也是这个骆璎大夫全程陪伴着的。 难不成,徐慧月的难产致死还和这个骆璎大夫有什么联系? 142、洋人到访 男子一身漆黑的紧身衣,外罩咖啡色的敞怀大披肩。一顶圆饼帽戴在浅金色的乱发上,下面是一张算得上英俊的年轻面孔。 他皮肤很白,眉眼深邃,是亮盈盈的蓝色。鹰钩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略尖的下颌有些未刮去的胡须碎茬。两只手斜插在口袋里,正笑眯眯地看向林肖玦身后的苏锦莲。 “在下齐恒,很高兴认识这位美丽的东方小姐。” 他生得很高,约有一米九还多,比林肖玦都要高出不少。大齐的语言说的不是很流畅,但也能听出来大概要表达个什么意思。苏锦莲一时间也听不出他是哪个地方的洋人,只得含笑回应:“在下姓苏,承蒙厚赞,敢问阁下的名字是怎么写?” “齐是大齐的齐,恒是永恒的恒。愿我达英帝国能与大齐友谊永恒。” 齐恒笑容满面,又和林肖玦拥抱了一下。许是受经常出使外域的岭南王影响,林肖玦也并不像其他男子一样对女子有诸多约束,丝毫不避讳让苏锦莲见外男,反倒带有一些炫耀意味。 而徐慧月被他以“养胎”的名义拘在了院子内,徐慧月也没太介意。她本就对洋人没多大兴趣,更况且她从小也被教导妇道,只要是林肖玦说的话,大多都会遵从。 前世记忆里苏锦莲并没有和这个洋人进行交涉,那时候徐慧月也怀了孩子,苏锦莲心情极差,哪怕是林肖玦再三相邀也没过来。而现在看来,林肖玦和齐恒已经比较熟悉,要是细究林肖玦的兵马到底来源何处,恐怕也要从齐恒身上找起。 齐恒到的时候是中午,几人在前院聊了一会也就准备去用午膳。苏锦莲是大方得体的大家闺秀,林肖玦自然不担心她会给自己丢脸,而午膳时徐慧月和徐夫人也被临时安排让小厨房送菜过去。为此,徐夫人私底下是怨言不断,直言林肖玦偏心。 达英帝国远在外洋,是个较小的岛国,仅有大齐一半地域,但其富庶发达,也是大齐对外主动交好的对象。此次前来的主要使臣只有齐恒一个,按照皇帝的意思是让林肖玦先在王府接待两日,再配备鞍马一路送到京都城。 殊不知这样才是让他有机可乘,借用国家往来的名头商议私事。 林肖玦有谋反之心,对于其他国家来说未必不是好事。苏锦莲也没寄希望于让齐恒断绝与林肖玦的往来,要么就尽可能破坏林肖玦和他的关系,要么就是直接把他从林肖玦拉到自己的阵营。 这才是她为什么坚持要嫁给林肖玦的原因,他要做什么,她一定就要让他心想事不成! 外国并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林肖玦在饭桌上也没有强求。齐恒一副对岭南这边的菜式很感兴趣的模样,不停地问东问西。 “林先生,这是什么?” 齐恒夹起一块圆饼,他筷子使用的还不是很熟练,握着的手指有些奇怪地粘在一起,但丝毫不影响他高涨的兴致。 “这是藕饼,里面是一块藕片,再撒上面粉用油炸一遍就成了这个样子。齐先生可以趁热吃,热的时候最香。” 没等林肖玦回答,苏锦莲率先开口道。齐恒咬了一口,果真又香又脆。这才抬眼看向苏锦莲,这个女子似乎和其他大齐的女子不太一样,从一见面起他就察觉到了。 大齐女子多为嫁夫随夫,她却一上来就报出自己的姓氏,不顾林肖玦略微不喜的眼神。齐恒来了大齐也有五六次,上次在京都城见到的一个也是,大齐的女子还真是让他惊喜不断。 林肖玦状似不经意地瞥了苏锦莲一眼,似乎在思考她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 虽然苏锦莲平日里性格就是如此,但只要涉及到他的大事,他就会忍不住变得多疑起来。 要知道齐恒是达英的皇商,要是得了他的支持,以后自己想做什么事也都能放开手脚了。因此这次的时机至关重要,绝不能被任何人破坏掉。 苏锦莲察觉到林肖玦偷眼看向自己的目光,大大方方地抬起头冲他一笑,一副询问的模样摸了摸自己的脸,倒是让林肖玦有些不好意思。 “林先生和苏夫人的相处倒很是有趣,”齐恒别扭的发音突兀打破这一刻的尴尬气氛,边费力地用筷子夹起一颗盘子边装饰的配菜边道,“苏夫人大大方方,林先生倒好像和苏夫人转换了身份一样。” “那是装饰菜,只能看不能吃。” 林肖玦没好气地回了句,他哪里听不出来齐恒是嘲讽他像个优柔寡断的女人,只是他现在还有用得着人家的地方,也不好回怼。 “不不不,我只是放在我的盘子里装点着,万一下手慢一点,就被抢走了怎么办?” 齐恒别有深意地看了林肖玦一眼,继续用他的掺杂式口音暗中提醒道。苏锦莲不知道两人在打什么哑谜,但在只言片语间忽然确定了两件事—— 第一,齐恒和林肖玦确实有事暗中商议。 第二,林肖玦并非是齐恒的不二选择,不然齐恒也不会在她面前隐晦提起这些。 眼看着机会就要来临,苏锦莲喜上心头,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接下来各怀心事的三人也只是随意聊几句,饭毕之后林肖玦就亲自带着齐恒前往客院了。 齐恒也算是个王府的大客,虽然有几日没见徐慧月,林肖玦也没时间再去看望。 想来两人是要长谈,苏锦莲也就很知趣地没在这时候意图策反齐恒,也没蠢到在林肖玦的地盘里听墙角。更何况她并没有对齐恒的太多印象,也不清楚两人之间的具体关系,此事虽急,也只能找机会再谈成。 哪怕林肖玦还没有和齐恒达成共识,她也要趁此机会断了这个路永绝后患。就算求之不得,双手染血也要扫清这个障碍。 苏锦莲刚下好决心,另一边也是在今晚定下思考了好几日的事情。高门大户的宅院里,从来就没有过真正的安宁。 ------题外话------ 权谋心计太难了,我还是……适合写……宅斗……【瘫】 143、红花配燕窝 今夜无风无月,只有几颗稀疏的星星散落在天际。虽是半夜,岭南王府的丫鬟小厮仍旧在来回走动,只是训练有素的脚步声极低极轻,丝毫不打扰人的安眠。 体态丰腴的女子此刻走动起来却像一只轻盈的兔子,马面裙被风吹起,偶尔碰到灌木丛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她警觉地立马抓住裙面死死捏住,尽量不发出一点声响。 虽然是小心翼翼,徐夫人却没有刻意躲着其他人。在小厨房门口的丫鬟正昏昏欲睡,听见脚步声响起还以为是来探视的嬷嬷,连忙直起腰杆。 “夫……徐夫人?” 夏荷是在厨房负责送菜的小丫鬟之一,今天就是轮到她当值守夜。王府的工钱虽多,但活也不是好干的,一般要在黎明时就开始煮东西,例如一些鸡鸭汤,是要煲很久才能有好味道的。 徐姨娘全府上下的人都认识,但姨娘的母亲进府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因此想称呼还想了片刻。徐夫人只瞥了她一眼,但也没有因为是个地位不高的小丫鬟就趾高气扬地说话:“徐姨娘肚子饿了,我来厨房里找些吃的过去。” “徐姨娘要吃什么,奴婢帮您进去拿吧?” 夏荷虽然还有些困意,但也不好让姨娘的母亲做下人的活。徐夫人却是大大咧咧地一摆手:“在家都做惯了的,她要吃什么我最清楚,我自己去就行了。” “可是里面还有给其他主子煮的东西呢。” 夏荷忽然想起来里面的炉子上炖着燕窝,连忙嘱咐道,“徐夫人要是想拿什么能不能先给奴婢看过一下,不然拿到别的主子的就不好了。”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徐夫人连连点头,见夏荷应下后才走进去。里面的地方几乎要有自家一间屋子那么大,琳琅满目的食物散发着诱人香气,虽然用过了晚膳,她还是咽了咽口水。 夏荷站了片刻,听到徐夫人的声音响起:“这上面滚水里炖的冬瓜和红色的银耳能吃么?” “不行的,那是给世子妃炖的燕窝。” 夏荷撇撇嘴,没想到徐夫人会连血燕都不认得,还看作了银耳羹。 徐夫人闻言却是大喜,先是紧张地回头看了眼,没见到别人的身影后才颤巍巍地把一包红花从袖子里面拿了出来。 这是她今日在药铺里买到的上好红花,当然还是留了个心眼,多花点钱雇了个两个跑腿的。她让另一人帮忙买时还是经过另一人传话,想来这样就不会出问题,哪怕苏锦莲以后察觉了也不会查到她头上。 而到时候苏锦莲已经成了个不会下蛋的母鸡,她就是做好最坏的打算被发现了又如何,世子爷气过一段时间就只能宠着她的月儿了。 其实原本她和苏锦莲也是无冤无仇,除了气她抢了月儿的正妻位置外也没太多深仇大恨。只是最近看来,林肖玦对苏锦莲的宠爱已经大大威胁到了徐慧月的地位,而徐慧月本就在相貌上输了一筹,怀着孩子还不怎么受待见,可想而知以后会有什么样的日子! 男人嘛,再宠爱一个女子也是有底线的。 若苏锦莲成了不会下蛋的母鸡,世子爷再喜欢她,难不成还为了她一辈子没嫡子不成? 到时候苏锦莲不是被贬为妾室,就是要抱养一个孩子到自己名下。孩子从哪里来,自然是月儿那里。自然,让苏锦莲被贬才是最好的结果,月儿体会过的痛苦,她也要让苏锦莲感同身受一遍! 徐夫人深思片刻,再也没了之前的犹豫,直接把红花全部洒进了燕窝里。滚水绵绵,红色也随之化开,她为了掩饰味道又添点水进去,继而在里面扫视一圈,确认毫无遗漏后才走出。 “你看这个行不行。” 夏荷闻言看向徐夫人手里端的盘子,里面是一些剩下的糕点,其实是准备留给下人吃的,但既然徐夫人想要,也就随她去了。 自从徐慧月怀孕以后,小厨房也被嘱咐过,那边要是来拿什么东西尽管让拿,夏荷这才敢让徐夫人进去。 看着徐夫人渐渐远去的背影,夏荷打了个哈欠。现在应该没什么人再来打扰了,那她就靠着门框小睡一会,天亮以后还得把早茶送过去呢。 * “月儿,月儿,娘给你带好吃的来了!” 徐夫人喜滋滋地拉开帘子,见徐慧月一副精神恹恹的模样,神色一僵,“月儿怎么了?” “直犯恶心,想吐。” 徐慧月皱着眉头。她还是第一次怀孕,突如其来的孩子虽然令人惊喜,随之带来的小病小痛也够她难受不轻。 徐夫人挑的都是看起来颜色鲜艳的糕点,本以为能勾起徐慧月的食欲,却是让她更加难受。拿起一块刚塞进嘴里立马吐了出来,徐夫人看在眼里疼在心,连忙给她轻轻拍着后背。 “月儿忍一忍,娘明天就让世子爷过来看你。” 这女人怀孕的时候最需要的就是夫君的陪伴,世子爷也不能只想着去苏锦莲那里流连,她家月儿可是还怀着他的长子呢! 况且现在说是庶子,以后是不是嫡出还未可知…… “夫君不喜欢月儿,夫君不喜欢月儿!娘,你还要月儿说多少次,这不是等于在月儿心口上捅刀子嘛!” 徐慧月气得一把推开自己娘亲,似要把在王府里受的委屈全都发泄在自己的亲人身上,“我就实话告诉你了,夫君只在新婚第一夜碰过我,其余时候不是睡书房就是在世子妃那里!平时我想和夫君多说说话,他嫌我烦!” “……” 徐夫人一下子愣住,徐慧月在她刚来的时候就诉了苦,但她还以为两人有了孩子也不会怎样,怎么这下看来,徐慧月好像是一点也不得宠? “你是不是没见过世子妃,娘,你不知道她长得比月儿好看多少!” 徐慧月忽然一把抓住徐夫人的手,圆嘟嘟的脸上写满了不甘和委屈。声音虽是低了下来,那张嘴里吐出的每个字却是如在徐夫人心上一刀刀割下。 “她家世比月儿好,懂的比月儿多,只因为我是个乡下人,所以我怀着孕也要比她低一头么?还是说——我这一辈子,就只能这么不得夫君宠爱,在岭南孤独终老了?” ------题外话------ 徐作作其实也蛮可怜的_(:3」∠)_ 今天好累不叨叨了~明天继续 144、杀了她 第二日早上再晨昏定省时,去的却是徐夫人。 乡下一般是一夫一妻,极少有妾室,哪怕是偶尔一个有妾室的家庭也没有给正妻请安的习惯。徐夫人以前还会因着大户人家的规矩而忍下,昨晚见徐慧月哭成那副惨样,直接让自己的女儿歇下,她替徐慧月来请。 徐夫人去的早,苏锦莲刚梳妆洗漱完,正坐在那里准备吃那盏燕窝。见今日进来的不是徐慧月,微微一愣放下了手中勺子。 “怎么?” “月儿今日身体不适,就由我来和世子妃说一声了。” 徐夫人在屋子里扫视一圈,忽然看到夏荷也在旁边,心里咯噔一下,连忙又摆出正常姿态来。 她主动往旁边的椅子上一坐,目光却是不由自主地飘到了苏锦莲手边的那一盏血燕上。今天过来的目的一是和苏锦莲对着干,二来其实就是想看着苏锦莲会不会把燕窝吃下去。 只有亲眼看着苏锦莲吃下去她才能心安,原本她还是有一丝愧疚心在,现在是丝毫全无。要不是月儿还要一辈子仰仗着林肖玦,她恨不得直接买个药给林肖玦吃了! 苏锦莲自然看到了她的目光,不以为然地就要继续吃下去。徐慧月来和不来,在她眼里其实都是一个样,只不过是不想让她躲了懒罢了。 刚喝了一口汤,苏锦莲柳眉就微微蹙起。今天的胃口似乎比平时淡了不少,味道差了不是一星半点。正想着要不要换掉,林肖玦喜气洋洋的声音就从外面传来:“锦莲!” 徐夫人眉心一跳,五指不由紧攥成拳。自己的女儿不舒服,林肖玦却是巴巴地过来看着苏锦莲吃早饭,难不成怀着孕的月儿在林肖玦就是个草芥? 林肖玦现在尚未修成喜怒不形于色的心机,似乎是刚和齐恒谈拢什么,眉飞色舞地迈进大门来。他从小时候就是有什么喜事一定要和苏锦莲分享,长大后也不例外。 “你怎么在这里?” 他一进门就看见徐夫人如一尊大佛般坐在那里,好心情立马被败坏了些许。他心情好的时候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徐慧月,无论他心情有多好,哪个女人总有新的作妖方法让他情绪低沉下来。 徐慧月没出现,她的娘亲出现也是一样。要不是徐慧月怀了孕,低门槛的妾室家人进门还真是闻所未闻,他早该把这人赶出去了。 “回世子爷,月儿身体不舒服,昨晚吐了好久,今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小腿浮肿,实在来不了。” 徐夫人不喜地看了苏锦莲一眼,“世子爷也该去看看月儿,月儿毕竟肚子里还怀着世子爷的孩子,又对世子爷情根深种,几日不见一直在挂念,大夫说了,心思重对孩子不好的。” 她自以为说到孩子已经甩出了杀手锏,没想到林肖玦最讨厌的就是这一招。看也不看她就冷哼一声道:“那谁又让她心思重了,本世子忙得很,什么时候去看她还用她来管着?” 林肖玦呛了徐夫人一句,转头又看到苏锦莲手边的燕窝,正好口中干渴,舀起来喝了一勺。 “味道这么淡,谁做的?” 林肖玦皱了皱眉,他记得苏锦莲并不喜欢吃这么淡的东西。 “回世子爷的话,是奴婢。” 夏荷刚一张口,徐夫人立马感觉到不妙。昨夜她过去的时候根本没瞒着别人,要是夏荷乱说什么,她岂不是现在就暴露了? “不就是个汤味道淡一点嘛。” 徐夫人故意大声道。 “不,不对!奴婢之前没加那么多水,味道奴婢也是试过了的,没有那么淡啊。” 夏荷委屈地看了几个主子一眼,生怕自己被罚工钱,小脑袋转了转,忽然看见了徐夫人,“徐夫人昨天也来了小厨房,应该看到燕窝已经在上面烧着了,还问奴婢能不能拿走呢!” 林肖玦一道凌厉目光射来,如惊雷在徐夫人脑海里陡然炸响。她没想到这小丫鬟居然这么多嘴,事情还没来得及实施就败露了。眼下也只能强装到底,只希望他们也不要太细究…… “我是过去了,去给月儿拿东西吃啊。” 徐夫人硬着头皮道,同时抬起头面露无辜之色看向苏锦莲和林肖玦。只可惜林肖玦向来多疑,见她神色已知不对:“你去叫个大夫过来。” 夏荷应声而去,徐夫人心中忐忑,却是气呼呼道:“世子爷这是不信任那丫鬟还是不信任我?” “我做什么,还要一个妾室的娘来管了?” 林肖玦冷哼一声,越发觉得有异,一掀袍子坐到了另一张凳子上。空气一时静谧地很诡异,苏锦莲心中起疑,若是徐夫人给她下了毒她也不该现在还没发作,而且她现在吃东西之前都有用银簪试毒的习惯,也没看到有什么异样。 难不成这是林肖玦自导自演的一出戏? 夏荷心中惶恐,几乎是一路跑出去又不顾礼仪狂奔回来,带回来的大夫不是骆璎,而是另一个老大夫。 苏锦莲心中狐疑,连忙叫住大夫先给自己把脉,那老大夫在她脉搏上探了半晌才摇摇头道:“世子妃并无不妥。” “那这碗燕窝呢?” 林肖玦问道。 老大夫快步走来,尚未来得及休息连忙又去看那盏燕窝,用指尖沾了尝一口,又用小勺舀起细细看了片刻道:“回世子爷的话,燕窝里有大量红花。” “红花是什么?” “红花活血化瘀,温经补血……” “说重点!” “红花用多了可使女子不孕不育,效用等同于麝香,长期服用就算怀了孩子也是死胎或是流……” 老大夫话音未落,空中忽然划过一道弧线,林肖玦脸上杀气毕现,已经一抡胳膊把那碗燕窝砸了出去,正好落在徐夫人的脚边。瓷碗落地应声而碎,溅起碎片无数,不少都崩到了徐夫人的身上,疼得她不由轻喊一声。 “来人,把她拖出去乱棍打死!” 苏锦莲心神一颤,看向徐夫人的目光也有些不善。她虽然没想过要生孩子,但平白无故被人算计的感觉也并不好受,见状也就没向林肖玦求情。 徐夫人还没来得及求饶,立马有侍卫过来堵住了她的嘴。夏荷惊得站在一旁呆呆愣住,一句话也没再敢说。 145、我娘做错了什么 “徐姨娘,徐姨娘!” 阿燕一路狂奔过来,也不顾路上不小心撞到的其他人,如一阵风般冲进了门内。徐慧月早上起来又吐了一遍,胃里空空如也,正在勉强着自己喝点白水,见状吓得手里碗一丢,发出“哐当”一声响。 “怎么了这是,咋咋呼呼的!” 徐慧月不由蹙眉道。她之前早和阿燕说过了在大户人家里要遵守着规矩注意言行,这样的狂奔岂不是把她脸都丢了个干净? “徐……徐姨娘,大事不好,林世子要杀了徐夫人!” 阿燕气喘吁吁,叉着腰才把从其他小丫鬟那里听来的话勉勉强强说完。 徐慧月眼前一黑,差点从座位上直接跌了下来,又看阿燕的神色不似作假,背上瞬间逼出一层冷汗,摇摇晃晃地起身:“你……你说什么……” “林世子要杀了徐夫人,姨娘还不快去!” 阿燕急得直跳脚,她也没来得及问到底徐夫人做了什么事惹得林肖玦如此暴怒,听到消息就立马赶了回来。抬眼瞥向徐慧月尚未显山露水的肚子,心中却是忽然涌起复杂的情绪来。 要是……徐姨娘的孩子因此掉了…… 不行,也太恶毒了些! 阿燕确实有过想要徐慧月这个孩子生不下来的打算,但绝对不是现在这样让她雪上加霜。虽有利益牵扯,她陈箐燕还是自认比较有良知的,大不了以后自己生了孩子过继到她名下就是了。 徐慧月跌跌撞撞地往前走了几步,胖乎乎的五指狠狠掐上阿燕的胳膊,也丝毫没有注意到阿燕吃痛的神情,只咬牙切齿道:“带我去,带我去!” “奴婢扶着您!” 阿燕想要把胳膊从中挣脱开来,却被徐慧月箍得死紧。指甲嵌在肉里的疼痛让她眉头紧蹙,连忙喊了旁边的小厮:“还不快找轿子来抬着徐姨娘!” “放屁,轿子太慢了!” 徐慧月急怒之下开始骂了脏话,“给我抱过去,抬过去,快点!” 两名小厮只瞥了眼徐慧月越发壮硕的身材,愣在原地没敢动。这万一是没抬动磕着碰着摔着了,他们几个脑袋也赔不起啊! “愣着干嘛,要死了?” 徐慧月声音里已经带了哭腔,让阿燕看着也有些气急,连忙朝徐慧月道:“我去那边喊住林世子,您坐轿子快点就是!” * 两根柴火棍一同砸在肉墩墩的后腰上,疼得徐夫人一声凄厉的尖叫。林肖玦和苏锦莲就在附近各怀心事的冷眼看着。 又是一棍下去,徐夫人后腰已经见了血。得了林肖玦“打死”的命令,家丁下手时也就没再留情。她疼得连连哀嚎,不停地求饶换来的也只是林肖玦的一声冷笑:“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徐夫人闻言却是眼中冷光一闪,反正自己也将要死在这林肖玦的手上,将来他也要背上弑杀丈母娘的罪名,永远不得翻身! 几棍砸下,徐夫人后腰皮开肉绽,已经趴在那里只会“嗬嗬”吸气。苏锦莲见火候也差不多了,这才拉住林肖玦道:“点到即可,打死她也没什么好处。” 林肖玦一把攥住她的手,眼中厉色毕现:“谋害王公大臣,送到衙门也是死罪!” “林世子,林世子手下留人!” 阿燕尖锐的叫声从不远处传来,让林肖玦和苏锦莲齐齐望去。同时正举起棍子的两个家丁对视一眼,也不知道这一棍该不该砸下,就这么停住了手上动作,给了徐夫人一点喘息的时间。 “世子爷……徐姨娘正过来了,徐姨娘……要动了胎气……” 阿燕一时间想不到别的,只能用孩子来牵制住林肖玦。她连跑了两个来回,累得差点直接栽到了地上,靠旁边一个小丫鬟扶住才勉强把话说完。 苏锦莲想到徐慧月,却是忽然计上心头,朝林肖玦柔声道:“徐姨娘也是怀着孕的,万一气到了影响腹中胎儿就不好了。” “她气到不好,你气到就好了?”林肖玦闻言却更如火上浇油,指关节都捏得咯咯作响,“还是说屡次三番拿孩子说事来威胁于我,认为我林肖玦除了她肚子里那个就不会有孩子了?” “打,给我继续打,打死了算——” “我看谁敢!” 一道凄厉的女声响起,一身白衣的徐慧月从不远处停下的轿子上扑了下来。也不顾肚子里的孩子就狂奔过去,未加装饰的脸上写满焦急。 她这些日子自己娇惯着自己,吃得比以前胖了很多,远远望去如一大团肉在滚动。林肖玦心下嫌恶万分,一想到这样的女子肚子里还塞着他的孩子,就不由自主地想把早茶都给奉还给大地。 以前的徐慧月只算是丰腴,虽然长得不好看,打扮打扮倒也勉勉强强能入眼,现在看起来只觉得油腻不堪,让人连心生怜意都做不到。 “娘,娘快醒醒!” 不管林肖玦怎么看,徐慧月眼含热泪地跑到徐夫人旁边,强自忍着不想落下泪来。经过之前几次她已经知道眼泪对林肖玦来说已经不管用,反而会招来他的厌恶,哪怕现在心痛如刀割,也不敢再随意哭号。 “世子爷……” 她转过身去看向一脸冷漠的林肖玦,声线微微颤抖,“敢问我娘亲是做了什么,能让世子爷直接不顾我们夫妻情分杖杀我娘?” “夫妻情分?” 林肖玦很快抓住了这个词细细咀嚼,面无表情的脸上忽然如冰块崩裂般露出骇人的笑意,“你我何时又是夫妻,我的妻子自然只有锦莲一人!” 苏锦莲!又是苏锦莲! 徐慧月死死攥紧自己的手,要不是之前吃两堑才长了一智,她恨不得直接冲过去掐住苏锦莲的脖子! “你娘给世子妃下了令女子绝育的红花,谋害王公贵族,无论是送至衙门还是家法,其罪皆应当诛!” 还在喘气的阿燕身子颤了颤,没想到老夫人平时看起来还算和气,居然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而一脸愤懑的徐慧月如遭雷击,转过头去看向了自己的娘亲:“娘,这可是……真的?” 146、世子家宅不宁 看到徐夫人从喉咙里呜咽着含糊应了声,徐慧月想要蹲下身去抓住她垂下的手,却又担心着腹中胎儿,只得神色复杂地站在旁边。 “我娘一时糊涂,还请夫君放过我娘一次……” 徐慧月又偷眼看向站在一旁好好的苏锦莲,“世子妃似乎也没有中了红花的毒,也就高抬贵手放过我娘吧!” “哈哈哈哈……有趣,有趣。” 有些熟悉的笑声响起,齐恒双手插在裤兜里迈着大长腿跨过门槛。他和林肖玦熟了,听到声音也就难耐好奇心走了进来,目光在几人身上逡巡片刻才继续用他那别扭的口音道, “林世子似乎是家……家宅不宁?” 他很少用四字词语,想了想才继续道,“动静太大了我就过来看看,没想到林世子的家妾和夫人是在吵架啊。” 林肖玦家事被人插足有些面色不善,却也不好意思直接把他赶出去,一时间纠结地愣在原地倒是忘了回他。齐恒便主动找个观戏的好位置走了过去,乐呵呵地看向已然泪流满面的徐慧月。 齐恒唯恐天下不乱的顽劣性子林肖玦是早有领教,哪怕两人是合作关系,他也喜欢看自己的热闹。 抬起手揉了揉太阳穴,林肖玦被齐恒这么一打岔,稍稍收敛了刚才的态度:“死罪难免,活罪难逃,再打五板子!此后岭南王府没我的允许谁再让人随便进来都给我发卖出去!” “要不是锦莲也求情,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他犹自觉得不解恨,又咬牙切齿补了一句。 林肖玦对苏锦莲的百般维护让徐慧月又气又妒,死死咬着牙关没敢吭声。谁让苏锦莲是林肖玦的心中挚爱,她就是个岭南王妃指腹为婚定下来的糟糠! 苏锦莲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见状只是微微一笑,转身就要回屋里去。徐慧月扶住徐夫人的胳膊轻轻把她拽了起来,而后腰那一片淋漓的血红触目惊心,让徐夫人腰都难以直起,只能靠两个小丫鬟架着。 “送出去!” “世子爷!” 徐慧月一声尖叫,眼眶通红,“我娘亲已经成这样了,在岭南也除了月儿无亲无故,把她赶出去岂不是让她去死!” “那也是她自找的。” 林肖玦一声冷笑,刚要吩咐小厮把徐夫人拽出去,旁边的齐恒倒是有点看不下去了,快步走过来搭上他的肩膀:“这位老夫人看起来确实也快不行了,还是让老夫人休养休养吧。” 徐慧月头一次不顾林肖玦的命令,让阿燕扶着自己娘亲就往轿子上去。 飞快捕捉到齐恒脸上若有所思的神色,苏锦莲故意轻咳一声,音色清脆如清泉流出:“那我先去休息了,你们慢慢聊着。” 说罢不顾那一地狼籍,拉着含桃就往里面走去。齐恒是外男,到底也不方便一直待在苏锦莲的院子里,看完了热闹后也就拉着林肖玦往外走,只是动作全然没有之前的那般亲密。 * 徐慧月下了轿子,双脚刚沾到地面就险些倒下,吓得阿燕连忙来扶。 她妊娠反应极其厉害,腿肿腰酸,一个月的时候胃口极好,之后就是毫无胃口,哪怕腹中饿的不行也没法咽下去什么东西,往往都是吃了吐吐了吃。昨晚和今早几乎什么都没吃下,又被这一闹,吓得几乎要晕了过去。 林肖玦极其爱面子,这次是不想在了外人面前丢脸,要是齐恒当时不在,徐夫人估计不是难逃一死就是要被赶出府了。 徐慧月又急又气,但仍旧没对林肖玦产生过恨意。在她的眼里,林肖玦就是她的天她的地,人怎能去记恨自己的天地呢,不过是叹自己命苦罢了。 半死不活的徐夫人被抬到了偏房的床上,徐慧月哀哀哭泣着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看到桌子上没吃完的糕点忽而又回了几分力气,快步走过去挥袖扫下。 顿时精致的糕点全都落到地上成了烂泥,徐慧月又抬脚踩上:“拿什么糕点,害什么世子妃,饿死算了,反正世子爷也不重视这一胎!都因着我不是个世子妃!” 阿燕被她吓得一愣,心跳如擂鼓,连忙又去把她抱住:“姨娘莫要多想气坏了身子,要为自己肚子里的孩子着想啊!” “世子爷不喜欢他,世子爷根本不喜欢他,阿燕,我怎么办……” 徐慧月一掌重重拍在桌子上,屁股瘫到椅子上哇哇大哭起来。此时她在自己院子里动了胎气,林肖玦应该正在低声细语地安慰苏锦莲吧。 明明苏锦莲肚子里什么都没有,她还怀着个孩子,林肖玦却视她如掌上明珠,要是以后怀了孩子,她的儿子岂不是成了一根草了! * 不同于徐慧月那个院子里的愁云惨雾笼罩,“掌上明珠”苏锦莲让含桃去要了盘糕点,趁院子里安静下来了才开始拿在手里啃。 若能得知徐慧月的想法,她此时也只会轻哼一声。林肖玦口口声声说的喜欢她,前世的灼灼大火就是她的下场,而徐慧月怀着子嗣也只是偶得他的怜惜,大多数时候还是呼来喝去。 其实林肖玦打心眼里就没看得起过徐慧月,对她的感情也没到爱这个程度。他最爱的是自己,最喜欢的是袁雅钰,只有如花似玉的美人才能保持他经久不衰的宠,而非是爱。 而季临,是她前世辜负,今生所幸得来完完整整的一份爱情。 他的爱不掺杂质,浓烈时如开得如火如荼的木棉花,隐晦时如夏日里令人沉静的一株雪莲。近些日子她总是梦到那个提枪打马的清贵少年,也不知在风沙狼烟遍地的塞外,自己会不会悄然入了他的梦境里? 茫茫人海中过,唯有他是自己心脏存在的证明,也唯有他能够支撑起一片广阔天地,让她的人生除了复仇之外,也开始期待此后将遇见的明艳色彩。 眼眶一热,一滴泪悄无声息地滑落下来。苏锦莲伸出一根手指擦去,忽然从座位上站起。 147、过河拆桥 “苏小姐叫我来此,所为……何事?” 齐恒每次一开口,总让她忍俊不禁。 苏锦莲身高接近一米七,在齐恒的对比下也瞬间变得“娇小可人”起来,连和他说话都要仰起头。两人正好站在墙根底下,齐恒竟与那约有两米五的墙也差不了太多。 “也没什么事,不过是想感谢一下齐先生。”苏锦莲双手抱臂,好整以暇地靠在墙上,“昨日若非齐先生忽然出现,恐怕徐姨娘的母亲就难保,从此和世子离心,家宅更难以安宁了。” “徐姨娘是你丈夫的妾室,你是要为了她来向我道谢吗?” 齐恒明明还算得上年轻,笑起来整张脸却有淡淡皱纹浮现,“我只不过是喜欢看热闹罢了,那个女人的生死也和我无关。我倒是对苏小姐稍微有一点点兴趣。” 他用两指之间的空隙比了个手势,苏锦莲也学着他的模样比了张开指缝:“那对林先生呢,是这么大?” “林先生是我的合作伙伴。” 齐恒这次笑得有点疏离,也把肩膀靠在墙上,“苏小姐约我前来不是特地为了和我闲谈的吧?” “闲谈莫论人非,但还是想提醒对我感兴趣的齐先生一句——大齐有个成语叫过河拆桥,字面意思很简单,以齐先生对大齐文化的了解应该能知道是什么意思。如果不懂,可以看看徐姨娘和她的母亲。” 她话语轻柔如羽毛,却仿佛在齐恒心上轻轻一挠。他收起一直以来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两只清透的蓝眼睛将目光直直落在她身上:“你似乎并不喜欢林先生。” “比起依附于男子,我更喜欢自己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罢了。” 两人看似答非所问,实则在进行一番你来我往的试探与交锋。苏锦莲不知道林肖玦和他谈到了各种程度,但光是从林肖玦那日喜气洋洋的神色来看,起码齐恒是答应了他什么,才会如此欢悦。 但不管是什么,与洋人往来能谈成的必为叛国之事! “你可知道林世子为何会娶自己不喜欢的乡下女子?” “为何?” “大齐婚姻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林世子与徐姨娘门不当户不对,则是岭南王妃指腹为婚。因徐慧月父母对其有救命之恩,尽管如此,林世子当时感谢,此后娶了徐姨娘却这般对待,让我不由想起一词。”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她虽然偷换了概念,但总体想表达的确实是那个意思,而这句话更适用于齐恒与林肖玦的关系。他作为使臣自然是对大齐文化研究颇深,听懂了这句话的意思后面色便有些不善。 苏锦莲当然能看出这样的情绪并非是对着自己,而是对着林肖玦。心中快意无比,脸上却未曾显山露水。她明白点到为止这个道理,见状只是一拱手就直接退下。 却不知在她走了不久后,身后齐恒不善的面色逐渐转变为一抹玩味的笑容,最后笑容倏然一收,起身走远。 ------题外话------ 虐写多了,想写甜(万年后妈不容易!) 这样吧,澄清cp(程溯阳x百里霁清)副cp以后撒撒糖~ 148、书信同时到达 齐恒倒是没有向林肖玦揭发苏锦莲的提点,但也没在岭南王府久留,而是第二天就去了京都城。 她在与齐恒交涉之前也担心过告密的事,但只要仔细一想,自己宁江王府嫡出小姐的名头未必比林肖玦差,齐恒身在他乡,若是不想“尸骨还乡”做事也总要有个底线。况且他原本也就对林肖玦产生了疑心顾虑,再挑拨一下不见得就不会反目。 至于之后他去京都城的事情就与苏锦莲无甚关系了,只要不是和林肖玦合作,其他的账都是可以慢慢算来的。 齐恒走后,王府生活又暂时恢复了风平浪静。徐夫人在养好伤之后被送了回去,夏荷被贬做了扫地丫鬟,下面的丫鬟小厮见状更是擦亮眼睛做事。徐慧月的肚子已经显怀,孕吐稍微好了一点,但依旧是尿频腿酸的。 这也是苏锦莲一直不想怀孕生子的原因,她与很多都是女性的思想都不同,看着别的小孩还算有爱心,一旦轮到自己就是恨不得立马脱手。看着徐慧月两腿浮肿腰酸背痛还日日盼着林肖玦过去的模样倒也有些心软,毕竟除了前世那个傻乎乎的自己,徐慧月也是一腔痴心错付的女人。 大夫所说三个月之后就可以同房,上次阿燕露出了想要当通房的意思,但林肖玦想起苏锦莲,又难得一次主动拒绝了这个送上门的小丫鬟。 他正值年少,又是从十五岁开始有了通房,哪里经得起日日与女子共寝的撩~拨,好肉馊肉都是肉,饥不择食之下就连孕中的徐慧月也沾得了点“雨露恩泽”。 今日有一信到,林肖玦喜得七皇子被削兵权的消息,心情瞬间大好。在白日里就拉着徐慧月“共议人生大事”,直至后者揉着腰喊承受不住才歇止。 风月刚过,雨露仍新。徐慧月边扣着衣衫边娇羞地把头枕在林肖玦的肩膀上,边缠着他给孩子取名。 男子身体、精、壮、干练,徐慧月闻之则醉,不饮酒而双颊酡红。两条略粗的柔软手臂环上他的腰:“夫君,月儿最近喜食酸咸,生下来的许是个男娃。” 林肖玦轻柔抚过自己头发未抬眼看她:“你不是一直喜咸么?” 徐慧月被堵了一句,面庞一热埋进他怀中闷声道:“骆璎大夫说的,酸咸儿,甜辣女。” “可你一向只喜咸食,刚来的时候还问有没有咸菜。” 林肖玦毫无怜惜地再次堵回去,他最讨厌徐慧月总拿孩子说事以换得他的疼宠,一开始还顾忌着些,后来干脆置之不理了。 徐慧月埋在林肖玦怀里的脸微微一僵,也不知为什么自己说几句好听话夫君还不乐意接下去。 林肖玦与徐慧月商讨完“人生大事”后立马想到了自己的世子妃。其实倒不是他太花心,而是美人在侧只可远观不可亲近实在是太过熬人,而徐慧月对他来说也不过是个能满足自己的摆设罢了,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而在林肖玦收到三皇子来信的同时,苏锦莲那边也收到了百里霁清遥遥寄来的东西。 小郡主做事简洁利落从不拖泥带水,几个瓶瓶罐罐是用东西又包了一层的,里面贴心地写上了药品的作用。 她简单看了一眼,解毒的有,下毒的也有,就连她托百里霁清去研究的紫蕊花也有了回应——花找到,解药正研制,遇金可显。 一句多余的嘘寒问暖也没有,后面一句话是:天宝楼黛色身份有异,小心,在查探,疑似非大齐人士。 寥寥数语,却是让苏锦莲的笑容瞬间消失于无形。 紫蕊花并不难找,生于边关苦寒之地,荼蘼艳丽。只是遇水化毒这一点她是后来很久以后才知道,再想找大夫救治,却被所有大夫告知无药可救。 林肖玦再厉害,也不可能买通所有的大夫,且她那时尚有势力残存,找到个信得过的大夫也不是太难的事,唯一的解释就是紫蕊花之毒,确实无药可医。 而袁雅钰,她曾经怀疑过这个人的身份,但没想过往其他国上面去靠。直至百里霁清此时点醒,她后知后觉地发觉自己的思路一直被限制在了林肖玦的身上。 她原以为袁雅钰只是个心机深沉的后宅女子,只因林肖玦是她前世苦难的主要来源。如果袁雅钰身份并非这么简单而是他国人士的话,她撺掇林肖玦叛国的目的也就很困难不是坐上高位这么简单了。 宁江王府倒台,林肖玦叛国通敌,她后来消息虽然闭塞了不少,但也知道荣亲王府也在林肖玦那只黑手的搅和下垮去。除了季临身在边关多年还手握兵权外,其他人几乎都是死绝。 前世的事情散成一片片,在她脑子里几乎要打成一个死结。苏锦莲头痛欲裂,却忍不住就要去想。 袁雅钰,袁雅钰!她究竟是何时有的动作,恐怕还得林肖玦把她接入府中才知。她对袁雅钰做出那样的事就是为了让袁雅钰失去在林肖玦心中特殊的地位,但若是林肖玦误解之后对其忽然失去了兴趣,也保不准袁雅钰又会勾上别的贵人。 一直以来她很多都是依照着对林肖玦的认知来做事,但只要行错一步,就是万劫不复。 前世的这个时候再过不到一年,袁雅钰就该进王府了。而她既要面对那些纷乱的宅斗,又要注意着林肖玦的动静,若是此时不能理清,将来恐怕会更有千头万绪缠身。 眼见着下面就是中秋,重生后的年份竟也过得匆匆。记忆中另一件大事似乎就是在中秋之后发生,而在此之前更为重要的是,徐慧月上辈子的难产致死,究竟是否为骆璎大夫和陈箐燕一手操控? 想起徐慧月那个比主子获得荣宠更大,令她头痛不已的丫鬟阿燕,苏锦莲自然而然地又想到了碧萝。只需一个眼神,含桃便心领神会地退了出去。 过了片刻才浅笑着走回:“禀告小姐,碧萝在外头扫着地呢。” ------题外话------ 写到齐恒的时候,忽然想让他和林肖玦组cp,但不知道谁攻谁受…… 不我是个bg文!!! 149、老狐狸到来 岭南王府,中秋。 由于是岭南王亲自到来,哪怕怀着孕的徐慧月也从房中走出到了场。她今天穿着一身桃粉的齐胸裙,外罩一件雪白的纯色外衫。肚子微微隆起,脸上也化了妆,脸上倒是难得挂着抹笑意。 苏锦莲贵为主母,自然也要主持大局。她只是一身简单清爽的广袖交领裙,头上也没戴太多发簪金钗,就驾轻熟地指挥着那些人忙碌。 如果说林肖玦是个年轻的狐狸,岭南王就是个老奸巨猾的老狐狸。前世林肖玦谋反成功少不了亲爹岭南王的鼎力支持,而儿子登上皇位,他自然就是至高无上的太上皇。 苏锦莲最恨林肖玦,对他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再加上那些姑表叔侄全都一股脑地涌进来,一时间只恨不得撂挑子回屋睡觉去。 长久以来保持的休养让她面上仍旧挂着得体的笑容,岭南王见状不由满意地一抚长须,肖玦这个正妻挑的好,大方得体又知书达礼,身出名门还是个独女。要不是王妃当年执意要指腹为婚,他倒想先替肖玦把那徐慧月给踢了。 徐慧月丝毫不知自己被岭南王嫌弃成什么样,还在那里兴致勃勃地张罗着让阿燕去看看厨房的菜式。高座之上的岭南王不屑地冷哼一声,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成日只会贪嘴。 不过看见徐慧月,他又想起来自己儿子刚对自己提过的话。那徐慧月虽怀着孩子,却不是个大肚能容的,每每见到肖玦更宠正妻也要乱吃醋。虽然不太合礼仪,他今日却是要在这给肖玦再塞个妾室。 一般人家长辈给儿子纳妾都是母亲开口,但岭南王妃去的早,就只能由岭南王来张这个口了。 他转眼看向了正在指挥着人挂灯笼的苏锦莲,苏锦莲出身名门大户,虽然是被宁江王宠着长大的也应知道妇道礼仪,他都亲自张口要给肖玦纳妾了,应该也不会当场不同意。 思及此,清了清嗓子正准备开口,徐慧月的一声尖叫忽然引起了所有的注意。只见她一脸的喜色,双手扶着已经突出来的肚子,一副惊喜若狂的模样:“夫君快来,儿子在肚子里踢我!” 徐慧月这一胎近五个月,她原本就胖嘟嘟的,怀孕时肚子更是明显。原本和苏锦莲站在一起的林肖玦闻言立马转身过去,哪怕他不喜徐慧月,对那个长子还是比较看重的。 “在哪?” 林肖玦只简短地问了句,徐慧月激动无比地抓住他的手放到自己肚皮上,脸上脂粉是浓浓的一层,香气扑鼻:“在这里!” 苏锦莲淡淡地瞥了眼,既没有生气,也没有装出一副大度主母的模样过去陪她一同欣喜。不知徐慧月要是知道了自己会在生产时被做手脚,还会不会对这个孩子是这样的期许。 “在哪呢,没摸到。” 林肖玦不解风情的一句响起后,岭南王立马下定了决心,趁徐慧月还没来得及回答时先轻咳了一声,引回了所有人的注意。 “今日中秋良辰,本王就来个喜上添喜,给肖玦再添一房妾室绵延子嗣吧。世子妃,你觉得如何?” ------题外话------ 最近忽然有点喜欢车车所以有点频繁,节奏不小心拉快了一段,以后会注意的! 抱头痛哭谢罪 然后解释一句,林肖玦的人设就是贪恋美色,外加他觉得自己快要上战场了得留个后代(这个是古代人正常思想),所以他最近破事有点多哈 存稿还剩十来万,下面我写的时候会注意稍微放缓一点节奏的~ 遁了遁了 150、大闹剧 纳妾…… 而且问的是世子妃苏锦莲…… 徐慧月的惊喜在一瞬间被狠狠撕碎,还扔到地上践踏了一番。当她欢喜于这个小生命在她肚子里渐渐成长的同时,无人与她共同分享这一欢喜,哪怕是她最亲近的夫君,此时却要被塞一个妾室过去。 不是通房,而是妾室! 她看见苏锦莲大方得体的笑容丝毫没有凝滞,音如清泉轻声道:“儿媳并无意见。” 再转眼看向林肖玦,他的目光正向自己这边投来。徐慧月好像忽然找到了主心骨,强忍着眼泪使劲摇了摇头。 她可以容忍一个苏锦莲,但绝不能再来一个女人和她一起分享夫君。虽然有诸多坎坷和不适,但怀孕期间确实已经是她最幸福的时刻了,夫君很多时候都会陪在她的身边的。 徐慧月腿有点软,不由想找个人支撑着。林肖玦双手背在身后,她就转身看向了自己的丫鬟阿燕。 阿燕! 徐慧月脑袋里嗡的一声炸响,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目光投到阿燕身上,她忽然发现,林肖玦哪里是在看自己,竟是在看她身后脸色通红喜意盈盈的陈箐燕! “啊——” 一声嘶吼在大院内响起,仿佛长久以来堆积的怨气全都在这一刻完全爆发。 徐慧月刚刚想过林肖玦会看上哪个丫鬟,想过林肖玦要去外面找别的女子,甚至是要了苏锦莲的陪嫁,却独独没有想到,自己夫君看上的竟是自己视作亲姐妹的陈箐燕! 怒火冲天,轻易地没过了脑海中的理智。徐慧月重重一耳光打在阿燕的脸上,直扇得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跌坐在了地上,眼冒金星。 甚至嘴角鲜血溢出,耳朵嗡嗡作响,阿燕还没爬起,徐慧月又是狠狠一脚跺下,又快又狠又准,直接踢在了她的腹部。所有人都被徐慧月突如其来的发疯惊得愣住,包括被一耳光扇过去的阿燕。而小腹的剧痛传来时,脑袋里混混沌沌的一片伴随着痛意才开始清醒。 她不是懵懂少女,自然知道小腹代表着什么,一阵阵剧痛侵蚀着理智的神经,让阿燕也不由尖叫起来。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站起,转身就向徐慧月扑去,目标是直奔她那隆起的肚皮。 “咚!” 这一声响是林肖玦所踹,只不过是控制着角度和力道。他当然不能看着阿燕把徐慧月的肚子给弄伤了,哪怕是自己看上想纳的小妾也不行。 阿燕再次重重跌倒在地上,捂着肚子咬牙不再起来。 岭南王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愣了片刻后心里怒骂了几句不知礼数,便也拂袖不再多言。烂摊子由林肖玦接下,也只能连忙叫大夫过来。 徐慧月这次是真的动了胎气,脑袋里混混沌沌,只剩了怒气堵在胸口。阿燕没怀孕,但也没好到哪里去,眼前金星乱冒,小腹一阵阵地疼。 很快就有丫鬟过来把两人扶了下去,林肖玦一揉太阳穴,却也不知自己后院的女人怎么一个比一个不省心。如今这中秋家宴也不好再继续过下去,只得朝苏锦莲道:“你要不要随我去看看徐姨娘?” 小妾有孕,按理说正妻是应该过去看一次的。苏锦莲之前懒得过去林肖玦也没计较,但徐慧月这次真动了胎气,又是在岭南王面前,苏锦莲再置之不理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好。” 苏锦莲不咸不淡地应了句,也就跟在林肖玦身后一起走过去。一进院门,立马听到了徐慧月的阵阵哀嚎。林肖玦心一紧,连忙快步跨进门,一掀帘子走进室内直奔床边:“月儿怎样?” “月儿痛……月儿肚子疼,心也疼……” 徐慧月额头上汗涔涔,面色苍白,脸上妆容都有些化开,整个人看起来是油腻腻的一团。林肖玦此刻见她不像装出,也顾不得嫌弃,转头就对旁边的丫鬟吼了句:“大夫呢?” “大夫……大夫有人在请了……” 小丫鬟话音刚落,徐慧月一把抓住林肖玦的手,在床上已经痛得想翻滚,林肖玦连忙把她一把按住:“月儿坚持住,很快就有大夫过来了。” 月儿,原来他还会这般亲昵地叫徐慧月。 苏锦莲心中轻嗤一声,面色不变。看来甜言蜜语他也没少对每个女子说,哪怕是最不得他心的徐慧月,叫起来也是甜腻腻的。 她刚走近一点,徐慧月立马摆起手来。虽是疼得满头大汗,仍旧拽着林肖玦撒娇撒痴:“月儿不想看到她,快让她出去!” “放肆!” 林肖玦把她手一甩。他虽然看中徐慧月肚子里那个孩子,但也不容许她这般耍赖,苏锦莲是正经嫡妻,来看她已经是她的福气,岂容她在那里满嘴胡嚼! 徐慧月眼泪止不住落了下来,气得一只手指向苏锦莲,一只手捂着肚子哀哀嚎道,“你出去,月儿不想看到别的女人进月儿和夫君的内室里!” “啪——” 林肖玦忍无可忍,一耳光扇在徐慧月的脸上,力道虽不大,却让徐慧月脸直接偏了过去。胳膊缓缓放下,眼泪更如潮水般汹涌。 徐慧月如一头绝望的兽般蜷缩起来,只用手护住腹部。心脏如被锋利的小刀一点点割成碎片,再勉勉强强拼凑起来。她忽然有些迷茫,不知该如何面对这样让她又爱又气的林肖玦。 苏锦莲见状直接干脆利落转身出去,不顾身后那场闹剧。无论什么时候,她和徐慧月总是互相排斥的,只不过这次徐慧月仗着怀孕把这样的情绪表现得特别强烈罢了。 提着药箱的骆璎大夫尴尬地向里面看了眼,似乎她每次过来的时候都会看到这样的场景,弄得她不知该如何是好。 “进去吧。” 耳边又传来徐慧月的哀嚎,苏锦莲心生厌烦,直接从门口走了出去。骆璎只在她脸上匆匆扫过一眼,连忙应了声是。 “骆璎……骆璎……救我……” 徐慧月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林肖玦急切的声音同时响起:“快,徐姨娘出血了!” 151、月夜思卿难归 岭南王府“热闹”无比,京都城花灯同样明如昼,荣亲王府的一角却格外静谧。 空中的一轮银盘并无淡雾轻云的遮挡,明亮的光芒倾泻满地,照得那一地白霜如洒上银辉点点。红枫片片茂密,如饰物点缀在少年未曾束起的满头青丝上,显得那高挑身影更如嵌入了这一幅画中一样。 身披大红斗篷的季玥分花拂柳而来,手里半杯酒随着脚步微微晃荡。她已是微醺,醉眼朦胧中季临的身影也有些摇晃。 凛冽冷气中忽有淡淡酒香飘到鼻端,季临转过身来,却见妹妹往自己身上一靠,酒杯在两手间一交换,立马腾出一只手来抱住他的胳膊:“长那么高干嘛,我都靠不到肩膀。” 季玥声音甜软,还带着几分饮酒醉后的慵懒,虽是小小抱怨却被她念叨成了撒娇的语气。季临毫不客气地一只手指戳在她脸上,倒是露出了点淡淡笑意:“怎么见你一点也没长高的样子。” “你个没良心的,一回来就嘲笑我!” 季玥重重一拳砸在他身上,震得酒杯里的酒也洒出去不少,那是上好的梨花醉,千金难求,季玥丝毫没觉得可惜,反而更用力地在他身上拍打起来,“去了边关又回家,回家了又去,你看看有什么意思!” “我这次去了,要很久都不回来了。” 季临笑意温和,语气淡淡,却是让季玥刚举到空中的手缓缓落下,面上笑意也如霜雪被冻住,半晌才磕磕巴巴道:“怎会,这么久……” “边关战事应要再起,这次我来就是替御旌国送协议书,大齐和御旌几乎快要撕破脸,这御旌国提出的条件也是苛刻无比,估计我国也不会同意。” “到时候……就只有战一条路可选了。” 季玥心神一颤,忽然想起不久前遇到的那名骄横无比的欧羽萱公主,连道:“那灵枭国呢?” “灵枭目前来说不足为惧,但周围小国颇多,一个个对大齐虎视眈眈,目前我国江山不稳朝堂震荡,一旦那些小国联合起来也是不小的势力,所以要各个击破。” 季临对自己的嫡亲妹妹极有耐心,认真地把现下形势给她大体分析了一遍。季玥虽是闺中少女,但身为荣亲王府嫡出小姐也不是懵懂无知,原本玩笑的神色也逐渐收敛。 自己的哥哥心中所想自己又怎会不知,只是向来最善言辞的季临为何与席间的觥筹交杯不能相融她也知道的清清楚楚。年关将近时他还满怀欢喜地要给她找个长嫂回来,新年尚未结束,那满腔的欢喜热忱却都化作了风雪漫天,和久久难愈的伤痕。 “锦莲还好吗?” “霁清姐给她刚寄了信,还好。” 季玥又说了几个笑话,包括当时给林肖玦下了泻药的事也都全盘托出。而林肖玦又纳徐慧月的事没敢告诉,哪怕苏锦莲并不在意,她也担心他会为自己心尖上的女子不平。 “对了,你不去再看看父王吗?” 季玥讲了几个开心事见他不怎么笑,只得催他再去看父亲一眼。 “既是要走,何必徒曾伤感留恋?” ------题外话------ 我要时不时把季临放出来遛遛233 152、气极 中秋佳节过去一个月后,大齐边缘小国御旌毁信斩使,宣布与大齐断交,边关战火燃起。 少年将军季临提枪上阵,横行于军马之中怒斩敌军多人,带领大军正面重创御旌前锋大军,首战告捷。 苏锦莲的记忆中与御旌国这一场战役在刚开场时几乎是压倒性的胜利,季临意气正盛,多次带领军马创下战功,被奉为小战神。 而林肖玦在今年并没有上战场的打算,他是何等精明的人,现在季临如日中天,他若过去只不过会被当成衬托红花的绿叶。自知武力和领兵能力都不如季临,所以才会在将来战场处处告急时“自告奋勇”,一缓皇帝燃眉之急,让皇帝放松了警惕。 不得不说林肖玦步步为营计算的恰为巧妙,除却太爱美色和过于心狠手辣这两点其实是个极为优秀的政客。只可惜光是心狠手辣难以容人这一点,就注定了他与皇位无缘。 见季临在战场上大放光芒,岭南王也提醒过武力并不差的林肖玦上战场建功立业。而林肖玦自有打算,此时还在后院之中流连。 与大多数男子一样,林肖玦也是极为注重子嗣的人。苏锦莲既然铁下心暂时不肯生育,他就只能再让妾室来开枝散叶,总不能让自己的孩子只从徐慧月一个人的肚子里爬出来。 这样的想法倒是与阿燕不谋而合。 那天两人打起来,纳妾的事却没有因此搁下。既然有了苏锦莲的认同,阿燕也是徐慧月的陪嫁,主子收了陪嫁不用再用粉红轿子抬进。林肖玦也没再拨给阿燕新院子,只是把丫鬟住的小院先装点装点,让阿燕最近还是去伺候着徐慧月。 虽心中略有不平,阿燕到底也还是做了徐慧月挺久的婢女,感情没有完全消退,倒也没只能叫屈。只是徐慧月见了她就来气,没少给她零碎折磨受。 以往只是捶背捏腿,现在倒夜香的活也都由她来做。徐慧月怀孕之后愈发随意张狂,且孕妇尿频,夜里阿燕要起来无数次,甚至手轻易拎夜香桶的边缘时还能摸到一些黏糊糊的东西…… 忍无可忍之下与徐慧月大吵一架,又被招呼其他丫鬟婆子掌嘴,两颊高高肿起了好几天。 林肖玦只是一味地让她忍着,殊不知阿燕对徐慧月的容忍已经达到了顶峰。原本还顾念着旧时情谊把徐慧月肚子里的孩子弄掉即可,现在不把徐慧月千刀万剐都难敌她心头愤恨了。 【夜间,偏房】 夜风急急,冷雨沥沥。老树间的叶子被打得垂下了头,发出“沙沙”声响,外面天气已是有些冷意,室内却是红烛高照,温暖如春。 阿燕依偎在林肖玦的肩膀上,脸上泛起甜蜜的笑意。被纳了许久,她才苦尽甘来,圆了自己的一场梦。空气中残留着暖融融的奇异气息,在她闻起来却是无比甜蜜。从今以后,她就是真正的姨娘陈箐燕,而不会被“阿燕”“阿燕”地呼来喝去了。 她给徐慧月当了那么久的丫鬟,凭什么两个原本地位相差不大的人,一定就得是她来服侍徐慧月受尽气?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尤其是徐慧月那重重的一踹,直接踹没了两人的主仆情分,让陈箐燕此刻没有丝毫的愧意,有的只是荣华富贵唾手可得的欣喜! 而后宅里最不乏的就是与她同样善妒尖酸,善于告密之人,陈箐燕的欣喜尚未来得及持续多久,直接被外面小丫鬟的尖叫与低泣声给扫个一干二净。 没落锁的门被重重推开,徐慧月臃肿的身体挤了进来。她现在怀胎六月,就这么急匆匆冲进也没人敢去拦,陈箐燕脸上的喜意尚未退去,林肖玦平静的神色在她看来也是无比扎眼,两人依偎在一起的姿势她再也熟悉不过,她…… “徐姨娘!” 徐慧月后面的婆子一声惊叫,好事被打搅心中正烦的林肖玦闻声望去,却见徐慧月脚下已经有了点点血红,脸色瞬间一变,披衣站起就向徐慧月奔去。 “月儿!” 亲昵的称呼再度在耳畔响起,勾起徐慧月已经破碎的点点甜蜜记忆,而这次她并没有再装蒜拿乔,腹中的剧痛让热汗直接浸透了衣衫。 “世子爷,姨娘这是要生了啊!” 后面跟着的那个婆子也有四十来岁,是有过生产经验的。从五个月开始林肖玦就在家中备下接生婆,又找了几个有力气有生产经验的婆子陪着徐慧月,此时闻言却不由一愣:“六个月怎会生?” 婆子胆子再大也不敢说是被他气的,只得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这个奴婢也不知道,许是每个人体质不一样,世子爷还是赶紧把姨娘抱过去,奴婢去喊接生婆吧。” 徐慧月正无力地扶着门框,整个身子忽而被拦腰抱起。林肖玦到底是从小练武的男子,哪怕徐慧月此时格外臃肿也被轻松抱起。也许是在最无助的时刻格外需要人关怀的原因,原本气得七窍生烟的徐慧月竟是对林肖玦产生了些依赖之情。 这是她肚子里孩子的爹!是她要仰仗一辈子的夫君! 所以她怎么能去生他的气,要怪也只能去怪陈箐燕不知廉耻! 徐慧月想去看陈箐燕一眼,头脑却逐渐开始昏沉起来。一阵阵的剧痛侵蚀着整个身体,让她无法再对现下的情况进行思考,唯一的本能就是抱住林肖玦的脖子,任他把自己抱进雨中疾奔。 接生婆就在不远的地方住着,那婆子手脚麻利,又深知事情的重要性,也不打伞就直接冲了过去。当徐慧月在自己床上刚躺下时,接生婆带着几个丫鬟也急急忙忙赶了进来,迅速地浣干净手,又招呼着把重要人物一个不落地叫来。 苏锦莲就是此刻在睡梦中被叫醒,原本还有些迷迷瞪瞪,一听说徐慧月临近生产,惊得立马从床上坐起。 “不对……为什么会提前了?” 忽然意识到自己的疏忽,苏锦莲脸色一白,竟是披上衣服不打伞就运起轻功狂奔过去。 153、滑胎 骆璎是个年轻大夫,才从医不到三年,但凭着精湛的医术在岭南打下了很好的口碑。 家宅大院里常请的大夫就是住在周边的一些口碑较佳的大夫,为防大夫参与宅斗,一般都是在其中随意挑选,并不会每次都请一样的人。而骆璎是徐慧月当时亲口定下的大夫,此次接生也就请了骆璎过来。 陈箐燕磨磨唧唧地穿好衣服,也从偏房让丫鬟撑伞送了过来。 林肖玦宠幸完之后没有给她喝避子汤,她也就没主动再去要。本想着徐慧月也不想见着自己,正好可以偷懒躲个闲,复又想到这是在林肖玦面前表现姐妹情深的好机会,这才凑了过来看戏。 陈箐燕前脚刚到,苏锦莲也紧随而至。她没撑伞也没戴斗笠,全身被雨淋得湿透,林肖玦见状连忙找了件自己的外衫给她披上,眼中心疼之色展露无遗:“这么大的雨这么急着过来做什么?” 几缕湿漉漉的发丝贴在脸上,苏锦莲抬手别到耳后。无视林肖玦的发问,一把推开正往里面探头探脑的陈箐燕:“你在这里盯着做什么,还觉得她现在很想看见你吗?” “我……” 陈箐燕张嘴刚要反驳,林肖玦此刻满心挂在自己的长子身上,哪还有前不久对她的耐心: “世子妃说的没错,你站一边去,也别出声。” “是,夫君。” 陈箐燕眼中划过一道委屈神色,转念一想又用徐慧月对他的称呼亲昵回应道。本以为这样能膈应到苏锦莲,却见女子已经径直向里面走去,丝毫未对这里的情况产生一点点兴趣。 “骆璎大夫在哪?” “在下在此。” 一名不过二十多岁的女子闻声应道,苏锦莲只在她面上扫过一眼,目光立马落到她的药箱上,不由分说道:“把你的药箱打开来给我看看。” “这……” 骆璎惊诧地抬眸看向苏锦莲,却不知一个大家族的世子妃怎会这般无礼。一个大夫的药箱被人随便翻看极其丢脸,更何况若是对她不信任,又为什么叫她来整治? “回世子妃的话,在下不能给您随便翻药箱。” 骆璎忍着怒气道。 接生婆焦急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开了三指,快拿布过来!” “徐姨娘要生了,在下要过去帮忙。” 骆璎闻声就要过去,却被苏锦莲一把拦下,她精致的眉眼间满是怒气:“要生了?女子怀胎十月,最快也是七八月早产,怎会六月就生?” “这个您就要去问外面的人了,在下不知!” 骆璎从未觉得这个世子妃如此难缠,而心中也正有些不安。她一向是收钱办事不站队,陈箐燕给了她好处,让徐姨娘母子双亡,六个月的时候正是好时机,制造个血崩的假象再容易不过,而苏锦莲这般纠缠,不由让她怀疑对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你出去,这里从此不需要你。” 苏锦莲也懒得再和她废话,既然药箱不给看说明心里有鬼,结合着前世的记忆她对这个骆璎也知道了个七七八八,只是现在不是收拾她的时候罢了。 接生婆是林肖玦请的,不会被其他人轻易买通,主要有问题的就是这个骆璎大夫。而她之所以要保下徐慧月,除却不希望看到一个无辜小生命就此流走外,当然也是有着自己的私心。 如果能多拉到一个盟友,自然比她单打独斗来的好。更况且以后袁雅钰还要入府,单单陈箐燕难以招架,徐慧月有孩子傍身,要再加一把力也有可能牵绊住林肖玦的脚步。 因此,徐慧月不容有失! 骆璎被随后赶到的含桃一把拽了出去,含桃力气大,她挣脱不得,急得满头大汗。在看到外面徘徊的林肖玦后才像看到了救兵一样喊道:“世子爷,在下被世子妃赶出来了!” “世子妃赶你出来作甚?” 林肖玦脚步忽然顿下。苏锦莲一向不按常理走他是知道的,因此也没拦着她进去。而赶出大夫这一举动让他顿觉不满,锦莲一向懂事,怎会在这样的紧急情况下闹脾气,难不成是这个大夫胡乱说话了? “锦莲!” 林肖玦试着喊了声,虽未得到回应,片刻后却见苏锦莲从中急速走出:“这个大夫不能用,事关子息,除了你亲自找的接生婆,旁的一个也不能信。” 原本已经皱起的眉头倏然放松,林肖玦露出一抹笑意牵起苏锦莲的手:“瞧你也太过谨慎了,这是徐慧月自己找的大夫,口碑也都不错,没关系的。” 他原本以为是苏锦莲在这时候闹了脾气,没想到是为他着想,笑容立刻绽放于唇边。那边的骆璎却好像受到了极大的侮辱,气冲冲地把身上背着的药箱一打开,露出里面的所有东西来:“世子妃若是疑我大可派人检查,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妥之物在!” 林肖玦刚要呵斥,苏锦莲却是挣脱他的手上前一步真的开始一一检查。其实有些大户人家检查是习惯,骆璎还没蠢到在药箱中携带不该有的东西,只冷着脸站下一旁看着苏锦莲徒劳寻找。 片刻后,女子抬起头来把药箱往她面前一推,双眼笑成一弯月牙,却是毫无暖意:“不错,没有什么多余。但为何一开始就不给本世子妃检查呢——为了世子的长子安全,我先给大夫道个歉,还是请大夫在此等候,不要进去了。” 苏锦莲这要求明显有些无理,但放在一般比较谨慎的大户人家里还算是能接受的,甚至有的态度更为恶劣。骆璎倒不是觉得苏锦莲这样的态度太过呛人,而是那一大笔的金钱若是没得到,才让她肉疼。 徐慧月的叫声断断续续地传来,落在耳畔让人不由起了一声鸡皮疙瘩。苏锦莲本就不喜欢徐慧月,听到这样的声音更是难受,事情一办完,连忙就要回院子里去。 目送着她远去的陈箐燕忽而又看着她回头,目光落到了自己身上,心里不由咯噔一声。 苏锦莲依旧是一副笑脸:“阿燕也回院子里去不要过来,徐姨娘现在最不想看到的应该就是你了,等她胎安定下来再说吧。” 陈箐燕委屈巴巴地看了林肖玦一眼,一声“夫君”还没来得及叫出口,林肖玦已经摆了摆手:“世子妃叫你走你就走吧。” 林肖玦一向不喜欢小白莲的风格,除了把“白莲”二字演绎到淋漓尽致的袁雅钰,还没有人能通过装可怜而博得他的喜爱过。 但陈箐燕作为在前世宅斗中能活下来的主,心机也不是徐慧月那样的愣头青可以比拟,见林肖玦心明显不在自己身上,连忙也就告退了。 骆璎不被准许进去,心急如热锅上的蚂蚁。眼见着苏锦莲身影渐渐远去,才朝林肖玦道:“世子爷,徐姨娘在里面没一个大夫看顾似乎不太好,不如您派个懂点医术的婆子让在下跟进去看看?” “世子妃既然说了,你在外面等着就是。” 经苏锦莲当时那么一点明,林肖玦本就是多疑的性子,自然也对骆璎怀疑了起来。虽然里面徐慧月的惨叫一声高过一声,还是没让骆璎再进去。 比起别人来,他最相信的自然是自己。 【内室】 “开了六指了,六指……不对,这胎好像……” 原本因着开指顺利还有些兴奋的接生婆冷汗涔涔,忽然想起徐慧月这一胎才是六个月。六个月若强行生下来怕是难以存活,但孕妇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孩子要再不生,很可能会一尸两命。 她经验老道,原知道在这个时候应该去问外面的世子爷是保大还是保小,但这个问题似乎也没有问的必要……徐姨娘这一胎,似乎只有一个选择…… 接生婆整个人如水里捞出来一样,汗水不断往下落。徐姨娘看起来不是个受宠的,而这一胎要是落了,不知道她会跟着受牵连多少。 床上的徐慧月脑袋一片混沌,黑暗之中唯有无休止的疼痛不断刺激着她的神经,让她无法睡去。额上冷汗滚滚而下,双手紧紧抓着床单,不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耳边不断回荡着“用力”二字,而她每用力一分,疼痛就几乎要把她撕裂成两半。此刻她最希望看到的是夫君那张熟悉的脸,手上最希望触碰到的不是被汗水浸透的被单,而是林肖玦温暖的掌心。奈何林肖玦虽着急,也不至于闯入产房来陪着。 一声惊雷隆隆,吓得本就颤巍巍的接生婆身子一抖。外面不断徘徊的林肖玦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心烦意燥地又站起。外面雨幕如注,倾盆而下,他忽然想跑到玉莲院里去看看苏锦莲,以逃离这样他并不喜欢的燥热环境。 徐慧月的叫喊声如异物不断塞进他的脑袋,最终难以承受这样的重负,起身就要离去。而里面正好传来接生婆似惊似喜的声音,直接盖过了徐慧月的那一声嘶嚎: “世子爷,小公子生出来了!” ------题外话------ 中秋有小活动,在评论区~ 154、为什么骗我 “苏锦莲!” 大门被重重一脚踢开,男子熟悉的身影闯了进来。不复之前的温存,让她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前世最后的时刻。 苏锦莲躺在软榻上根本没能入睡,此时见林肖玦一脸怒气的模样也是一惊。 还没来得及开口,刚直起腰就被推倒在榻上。眼看着他高高扬起的手就要落下,苏锦莲怒气顿生,一把攥住他的手腕,迫使这一耳光在空中就停了下来。 林肖玦一双生得最为好看的凤眼此刻充满怒气,架势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苏锦莲武功在身却也毫不畏惧,一只胳膊撑起身子就冷笑道:“二话不说就要上来给我一耳光,不知世子爷是为何?” 手上力道一松,苏锦莲也随之松开了手。见他神色略略缓和,目光仍旧清冷。记忆中她好像还是第一次看到林肖玦这般失态的模样,他总是有着大局尽在掌握之中的自信,没想到竟会有今日这样,滔天怒火中夹杂着……难以捉摸的失落? 手一收回,他似乎整个人都失去了力气,面无表情地直挺挺坐到了她的软榻上。 下一秒,那张脸又缓缓抬起,看向她的目光疲倦中带有不解的怒意:“锦莲,为何要骗我?” 【徐慧月院子内】 肚子瘪下来的女子软塌塌地躺在床上。空气中还残存着稀薄的血腥味,呛得她无比难受,却又不想开口叫人。 之前伺候在这里的丫鬟婆子被她统统赶了出去,偌大一个房间内只余徐慧月一人,如果忽略了那粗重的呼吸声,几乎可以用死气沉沉来形容。 不久前还有人忙来忙去,现在却是寂静一片。徐慧月眼眶通红,一只胖乎乎的手轻抚着自己的肚子,连吸气都带着没完没了的抽泣声。 原本将要当娘的紧张和希冀全部在看到孩子的那一刹化作了虚无,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恐慌和痛楚。 她的孩子,才满六个月的孩子被强行生了下来,那是个几乎成型的男婴,但一出生就没了呼吸,无论她抱在怀里怎么哄,也不会像其他孩子一样哭出声。 明明身体很痛,却及不上心脏的丝毫,她开始嚎啕大哭,直到气也喘不上来才被用安神香熏着睡下。不知过了多久,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其他人只会让她节哀顺变,只有骆璎大夫在旁边哭诉:“明明当时我已经进来了,却又被世子妃的丫鬟拽了出去,徐姨娘要是生气就尽管处罚在下,在下绝无怨言。” 苏锦莲,又是苏锦莲! 她的怨气在那一刻有了发泄口,挣扎着就要下床往玉莲院跑去,而林肖玦在那一刻把她拦下了。他的面色是前所未有的阴沉,低声安抚了她几句后就转身走进了蒙蒙细雨中。 她知道他是要去找苏锦莲算账,但她还是不甘心。为什么苏锦莲自己没有孩子就得要来害她的孩子,为什么上天没有赐给她智慧和好容貌也就罢了,连她的幸福都要夺走? 与林肖玦的花烛夜,查到自己怀孕时的惊喜,怀胎时感觉到肚子里孩子在动的欣慰,只有短短的六个月就被收走。她没有夫君的宠爱,也没有孩子傍身,凭什么这样的不幸要降临在她的身上? 哭干了眼泪,她就开始干干抽噎起来。徐慧月知道自己哭起来很丑,并无其他女子的梨花带雨,但人在伤心的时候是没法哭得那么矫揉造作的。她也不是训练有素的伶人,能够做到收放自如,以往林肖玦不喜欢看她哭,许多委屈她就竭力忍着,而此刻,终于可以痛痛快快地放肆一回了。 狂风大作,雨势渐长。外面的小丫鬟忽然听到“哐当哐当”砸东西的声响,偷偷向里面望去,却见徐慧月拿起东西正在往地上砸。 手上的玉镯子落到地上碎成两半,床头她惦记着很久的燕窝也被哐当砸到地上,微凉的汤水洒了一地。琉璃珠子被向门边一扔,吓得偷看的小丫鬟连忙退了出去。 手边无物可砸,心中愤懑不减,徐慧月又把被子也给踹了下去,柔软的锦被沾上了汤汤水水。瞥见身下枕头欲要往地上扔,忽然又想起这是林肖玦赐给自己安胎的如意枕,眼眶不由一酸,抱起冰凉的玉枕低声地抽泣起来。 胎都没有了,看到这个玉枕也是徒增伤悲,只是她又怎么忍心把这玉枕给毁坏呢,纵盼不得朝朝暮暮,留一点念想也是好的。 【玉莲院】 “所以……徐慧月的孩子没了,你认为是我故意做出的事?” 苏锦莲听完只觉得可笑,自己的一片好心被当作了驴肝肺不说,林肖玦口口声声是为了自己的长子怕也只是其中缘由之一。他若仔细想想也不会想不出自己没有去害徐慧月的理由和动机,而徐慧月之所以会早产,原因主要还在于他和陈箐燕! 徐慧月本就喜欢拈酸吃醋,还对他无比在意,他在徐慧月孕期纳了陈箐燕也就罢了,竟然还在偏房和陈箐燕卿卿我我!大宅院里居心叵测的人如此之多,徐慧月会知道也很正常,而他作为引发徐慧月早产的罪魁祸首,还把事情赖到她头上。 虽然早已对他失去了爱意,苏锦莲还是不由感到悲凉。这种悲凉不是为了自己,而是对他一腔痴情错付的徐慧月。今生她虽然把她救下,但以后徐慧月要承受的还要更多,如果不是自己的诸多杂念附加,直接让徐慧月死于这次生产,会不会能让她的人生轻松许多? 林肖玦沉默不语,一只手狠狠地掐住衣服,上好的锦缎被他抓得皱巴巴。心中正天人交战,猝不及防一滴温热的泪水落到了手背上,他抬起头看向眼中已经浮起一层水雾的苏锦莲,心脏忽然有些绞痛。 此情此景,他怎么觉得自己在哪里见过? “既是如此,我就自领惩罚,最好去了你们看不见的佛堂家庙,也别让你们看了心烦。” 清亮婉转的声音响起,隐隐渗透出无力与失望。 155、搬去外庄思过 “小姐……” 自从林肖玦放出自己要去外庄思过的消息后,府里捧高踩低的奴才立马变了风向,转而讨好刚刚落胎的徐慧月。唯有碧萝似是不计前嫌地凑到了她跟前,欲要跟她一起前去。 苏锦莲冷冷一笑,与她同甘共苦怕是假,奉林肖玦之命来监视才是真的。这件事错本不在她,林肖玦为了面子里子都不可能把她送去佛堂家庙,唯有送到外庄十来天才还让他摆平一切。 这为其中之一原因,其二怕是林肖玦也想磨一磨自己的性子,想让她最后对他服个软,结果就能皆大欢喜了。 做梦! 苏锦莲心中气极,却是不动声色对碧萝道:“你去收拾收拾东西,我们随后就走。” 碧萝没想到苏锦莲这么快就能答应,激动地眉飞色舞。正在收拾东西的含桃飞快地撇了撇嘴,在碧萝走后才起身朝苏锦莲道:“小姐,这么快就原谅她了?” “如果不让她跟着,林肖玦不知道又要用什么样的方法来盯着我呢。” 苏锦莲倒是无所谓地扯了扯嘴角。碧萝与陈箐燕不一样,陈箐燕背弃主仆情谊主要是贪图荣华富贵,而碧萝对林肖玦是真的有感情,这样的感情一朝一夕很难直接消除,唯有林肖玦做出让碧萝真正死心的事情来,才能让她擦亮眼睛。 更况且她主动提去外面,何尝不是给林肖玦创造机会。以前林肖玦总是顾忌着她,虽然和袁雅钰早已“情投意合”却不敢让袁雅钰进府,如今她主动让出空位,万事俱备,只看他自己对袁雅钰是否还那么满意了。 碧萝很快收拾好东西,想到林肖玦暗中的嘱托后心一紧。 她这是又在做背叛小姐的事情,一旦被发现了恐怕就是死无葬身之地。被贬为二等丫鬟后她本来还想着努力让小姐对她的印象改观从此一心一意,但经不住林肖玦的诱/惑,她竟是又做起背主的勾当来。 不过,仅仅是把苏锦莲的动向汇报,也不是很过分的事情吧? 思及此碧萝安心了一些,连忙拎着东西向马车上走去。苏锦莲和含桃都已经坐上了马车,正在里面有说有笑,丝毫不像是被送去思过的样子,而在看到她后两人同时沉默了下来,仿佛是融洽的气氛因她的进入而尴尬了不少。 “小姐,含桃。” 碧萝朝两人露出一抹含蓄的笑,仿佛之前的所有嫌隙都不存在,她还是苏锦莲最得力的小丫鬟一样。 苏锦莲淡淡应了一声,便靠在了软垫上闭目养神。碧萝尴尬地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看到桌子上的水立马过去给她倒了杯:“小姐喝茶。” “小姐才喝过。” 含桃毫不客气地把那杯水往前一推,马车晃动,杯子里的热茶溅出几滴来落到了碧萝手上,烫得她“嘶嘶”倒抽冷气,却没敢再多言。 马车一路行至岭南王府在外面的庄园,说是郊外,其实也是景色宜人。林肖玦此时到底是对苏锦莲还不错,也没舍得把她送到偏僻的地方去。刚一下马车,碧萝立马喜滋滋恭维道:“世子爷对小姐真是不错,这外庄也是个挺舒服的地方呢。” “觉得舒服你也可以在这里多待几天,或者待一辈子也不成问题的。” 苏锦莲转身朝她笑道,碧萝俏脸微僵,只觉得自己说多错多,也就不再开口了。 车夫看着三人一直走进院子内才驱车离开,苏锦莲一进去,里面早已候着的婆子深深鞠了一躬:“老奴在此恭候世子妃,以后的十日内每天早晨老奴会过来,世子妃要什么菜全都吩咐给老奴即可。” 原来光是个碧萝不够,还有个婆子监视的。 苏锦莲冷冷淡淡冲她点了点头。婆子也不废话,几人是吃了午饭来的,现在还用不着自己,直接退下就是了。 庄园是两进的院子,也只有两张床。苏锦莲单独睡一张,碧萝和含桃两个丫鬟睡在外室。苏锦莲一向有午睡的习惯,东西一放下,立马就往床上一躺。 小姐都午睡了,丫鬟自然无事可做。碧萝想起最近含桃看到自己时冷淡的面孔,连忙趁此机会凑了过去:“你与我许久未见,怎么不和我说话了?” “有什么好说的?” 含桃叉腰看向碧萝,见她容颜清秀如故,心中却是涌上一阵酸楚。她们之前是多好的朋友,一同长大,一同练武,而碧萝逐渐产生了些不该有的心思,才让两人的关系陷入了这样的境地中。 “小姐都已经原谅我了,难不成你还记恨着么?” 含桃坐在床上,碧萝往她旁边挤了挤,像以前一样亲昵地抱住她的胳膊,“这次我过来一是为了小姐,二就是为了你。” 这样的甜言蜜语放在以前或许有用,但在听过苏锦莲的叙述之后含桃对此直接没了感觉。心中不屑,却也没有干脆利落地把她推开,只任由她静静抱着。碧萝见她不应答,头又垂了下去,不知道在想什么。 其实林肖玦这次给她的任务也就是让苏锦莲不要走出这个庄园,其他也没多吩咐,她过来也有要和含桃修复关系的打算。 偌大一个王府,里面的丫鬟却没几个是她喜欢的,不是爱掐尖就是爱八卦,要么就是陈箐燕那样意图爬上主子床。她没有什么朋友,整日干活也渐渐感到疲累,若不是林肖玦忽然再次找到她,她都要以为自己要这样浑浑噩噩过好久了。 “我去摘点新鲜蔬菜,晚上给小姐做汤喝。” 含桃沉默了片刻,起身向外面走去。虽然平时王府里都是有人送新鲜的蔬菜瓜果进来,但也没有自己现摘现做来的好。 碧萝愣了片刻,连忙跟着含桃一起出去。外面的菜园里种着不少绿色蔬菜,她也还记得小姐的口味,便同含桃一起过去摘。 这时的日头还很大,碧萝不禁眯起眼。却不知身后的“窸窸窣窣”声并非完全是含桃裙摆擦过菜叶的声响…… 156、奋起拼搏 已是三更,梆子声吵得床上的男子烦闷不已。头下是冰凉的玉枕,身上是柔软的蚕丝被,心中却仿佛空空荡荡地缺失了一片。 他近日收到袁雅钰的书信,已经悄悄派人花钱把她从天宝楼里赎了出来,而那日传出来的事情仿佛一根刺扎在他心头,亵渎着他身为男人的尊严。 林肖玦对袁雅钰如此执着自然不光是为了美色,而是她自有一番价值。但身为男子的容忍也是有限度的,若袁雅钰的初次不是献给他,在他心里就要大打一番折扣了。 他正愁着怎么让袁雅钰入府,没想到正好能借着这件事避开苏锦莲的耳目。等苏锦莲十日之后回到王府时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她再生气也得考虑着大家族的面子,到时候再好言相劝一番,总就能得到理解的。 他自诩“女人如衣服”,但不知为何,计划明明很周密,心中却不由自主地挂念起远在外庄的人来。这时候才后知后觉地想到,他似乎是又做了辜负了苏锦莲的事情,从收了陈箐燕开始,她似乎并没有那么激烈的反应了。 这算不算是……对他开始失望了? 【徐慧月院子内】 “徐姨娘还是没怎么吃东西么?” “回陈姨娘的话,没有。” “已经几天了?” “大约……有两天了吧?” 两名丫鬟面面相觑,最终得到了一个肯定的答案:“对,就是两天,徐姨娘自从生产完那时候起就没有吃过东西。期间稍微喝了点水,就一直静静坐着,也不给人进去。” 站在外面的陈箐燕撇了撇嘴,她想往里面望,徐慧月却已经把帘子拉上,让人看不见里面。此时她来“探望”自然不是为了两人的主仆情谊,而是想来看看徐慧月的笑话,没想到笑话没能看成,徐慧月直接把自己关在了屋子里。 以为这样就能逃避现实么,可笑! 陈箐燕轻哼一声,往两人手里各塞了点碎银子:“徐姨娘生完孩子身体虚弱,就劳烦你们多照顾了,看她这副样子也是可怜,最好在她面前多提提孩子,也好有点回忆支撑下去。” 话音刚落,里面却是忽然传来一声咳嗽,陈箐燕本能地身子一颤,连忙转身就走。 片刻后,面色暗黄的女子从门内走出。徐慧月唯一好看的一双大眼睛已经失去了往日的光彩,整个人变得形容枯槁。两个刚刚拿了银子的小丫鬟立马迎上去:“徐姨娘。” “给我弄点吃的来,就要米粥就行。”徐慧月面无表情,看也不看那两个丫鬟一眼,仿佛是在对着空气下命令,“再去给屋子里清扫一下,拿点书……就像什么诗词的就行。” “诗词?” 两人对视一眼,俱是不知道徐姨娘怎么忽然要这个东西。但主子的命令丫鬟也不好过问,闻言立马行了个礼又退了下去。 徐慧月深吸一口气,望向外面一轮清冷的明月。细瘦的树枝在银白的月色下更显凄凉,仿佛给温暖的岭南披上了一层密匝匝的霜。 她在屋子里静坐了两天,才下了这样的决心。只是不知从现在开始,奋起直追,是否追得上? 157、有情人会面 少女脸上戴着面纱,只露出两条斜飞入鬓的远山眉和微微上挑的妩媚双眼。 她的手臂上只笼着一层薄纱,雪白的肌肤若隐若现,开襟衫内是绣着牡丹的大红抹胸。下轿子时小脚踩在一个婢女的身上,两只手也由小丫鬟扶着,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 眼前就是她“朝思暮想”了许久的一座小屋,虽不是她最想进的岭南王府,但也相当于迈进了第一步。 莲步轻移,柳腰纤纤,风情婉转。袁雅钰的每一步都是被训练好的仪态万方,待那只白皙的小手亲自推开房门时,里面的男子回过头来,正好看见了一抹白影往前一倒。 林肖玦上前一步连忙接住袁雅钰,少女身轻体软,猝不及防跌进他怀里,整张小脸都红了起来。鼻端传来香风习习,低下头去,却见小美人一只手抓着他的衣服,与他恰到好处地稍微隔开了一点点距离:“坐车太久有些发晕,多谢林世子。” “没关系,要不我扶你去歇歇?” 林肖玦这次倒是真的没有什么邪念,袁雅钰一副虚弱的模样无限勾起他的爱怜之心。而少女轻轻柔柔冲他一笑:“林世子能收容我就已是无以回报,就不劳烦世子抬动贵手了。” 袁雅钰装白莲的功力之所以能够秒杀所有后宅女子,是因为在无时无刻都会揣摩他人的想法,恰到好处地把控人心。林肖玦虽然有利用袁雅钰的心思在,却不希望自己是被利用的一个,闻言果真舒服了很多,一把抓住她柔若无骨的小手:“这个院子就是为你准备的,你先在此处住下,过两日我就安排你进王府。” 还没来得及开口,整个人忽而被拦腰抱起,袁雅钰一声娇嗔连忙抱住他的脖子。林肖玦脚步很快,几步就把袁雅钰放到了床上盖好被子。见她神色凄迷,不由坐下来问道:“你还有什么不舒服的?” “没有,很好,见到你就很好……” 少女明亮的眸子一眨,淡淡水雾立马浮上。小鹿举起犄角在心头奋力一撞,心跳瞬间乱了节拍。林肖玦再次把袁雅钰的小手握紧,想到她信中寥寥几笔叙述的委屈,不由有些心疼起来。 “其实只要能看到你,哪怕受伤了也是值得的。” 袁雅钰小心翼翼地把另一只手覆到他的手上,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却仿佛抽干了她的所有力气。娇小的脸庞上忽然沾了热泪,下巴微微扬起,整张娇媚动人的脸上满是湿意。 “肖玦,我想与你说一件事。不是以黛色的身份,而是袁雅钰。而你不是岭南王世子,就是你林肖玦。” 见他面带怜惜,袁雅钰才趁此时机奋力把感情牌掷出。一双湿漉漉的眸子直盯着他的眼睛,柔荑抚上他的臂膀,似乎是要从他这里汲取一些力量。 林肖玦感觉到她的声线已经带了哭腔,心不由得一软,连声音也都软了下来:“你说,我一定都听着。” ------题外话------ 算来时间这货的信该过来了,所以—— 明天开始渐入小高、 潮阶段啦, 袁雅钰的身份,宁江兵符,紫蕊花等一些前世的真正秘辛都会逐渐揭开 158、真实身份,孰真孰假 “肖玦可还记得四十年前的一场朱家灭门案?” 经袁雅钰这么一提,林肖玦还真的想了起来。以前那一场灭门案是举国皆知的冤假错案,但当时的老皇帝年纪大了颇爱面子,明明处理错了却不肯道歉,甚至连个翻案都没有。被冤枉叛国的京都城朱家全家上下一百多口一个不剩,一同赴了黄泉路。 “我既是要与你坦诚相对,这一点也不会再瞒着你,其实我是朱家五娘子遗留下来的孩子,自己进了天宝楼,就是想有一朝为朱家翻案!” 一语既出,林肖玦惊得直接愣住。他早就觉得袁雅钰不光样貌不俗,且气质仪态根本不像花楼能够训练出来的,没想到她竟是朱家的遗孤! 朱家当时也是百年世家,且声名远播,袁雅钰说的和当时的时间也确实能对的上来。林肖玦面色凝重,他一直在找“官逼民反”的理由,没想到朱家这一条线还被他直接遗漏了。 世家少女经冤案沦落花楼,未曾沉冤昭雪,却被他所救,之后若是起兵这也不失为一个照应民意的好理由。 林肖玦抬手抚上袁雅钰娇嫩的脸庞,她的肌肤吹弹可破,如珍珠般光滑玉润,让他怜惜不已。少女娇小玲珑的身躯整个快要依偎进他怀中,两行清泪滑下,把“梨花一枝春带雨”这一句诗诠释的恰到好处。 心弦微动,男子的大手揽住少女纤细如柳的腰肢,感受到怀中小人的不自在,林肖玦反而放心了些。那些风言风语他一直都很在意,如果不是传闻中所说的那样,自然最好…… “肖,肖玦……” 袁雅钰巴掌大的小脸抬起,欢欣之中夹杂着难以抑制的恐慌与不甘,“我虽倾慕于你,但身为朱家小姐也是恪守着妇道本分,肖玦喜欢我,我也好开心,但这样的事还请留在我们的新婚夜里。” 她一字一句地说完,整张小脸都已经红透。林肖玦微微一愣旋即释然,竟是对她歉然笑道:“是我唐突了。” “肖玦,若能与你结为并蒂连理,乃我三生有幸。” 袁雅钰把头迈进林肖玦的怀中,双手犹豫了一下才抱住他的腰身。少女眼中闪过一丝无声无息的笑意,林肖玦却是在听到这一句话的瞬间陷入迷茫之中。 他最近总是做梦,梦中他对一个女子爱的极深,那女子落泪时他会心脏揪起,欢笑时他也不由心情舒畅,而这句话,他似乎也在梦中听那女子所言类似。 难道自己梦中的女子就是袁雅钰? 回想起惊鸿一瞥的初见,求而不得的辗转反侧,今日的再次相见和坦诚告知,他忽然确定了这样的心意。 命运似乎将自己和袁雅钰连成了一个奇奇怪怪的红线,向前一步,就是花团锦簇的春天。 袁雅钰嘴角笑容尚未敛尽,下巴忽然被男子握住抬了起来。抬头迎上他灼热的目光,唇上一暖,惊愕与羞涩齐齐袭来。 只是蜻蜓点水的一下,林肖玦却是露出了温暖的笑意来。 ------题外话------ 计划中有中秋番外,如果脑洞够就写出来,不够就咳咳咳……当我没说哈哈哈哈哈 159、偷听被发现 “世子……世子爷……” 脚步声与熟悉的女声忽然响起,林肖玦刚刚升起于唇畔的笑容忽然湮灭,松开袁雅钰后立马向外面走去。 碧萝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迎上的却是林肖玦一张阴气沉沉的脸。气息还没来得及调匀,脖子忽然被一把掐住,碧萝难以置信地看向林肖玦伸过来的手臂,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 “呜——” “你过来多久了?” “呜呜——” 林肖玦意识到自己掐得太紧,见她神色不对,这才一把松开抓着她的手。碧萝不住地大喘气,一张俏脸憋的发紫,下一秒几乎就能直接断了气。 “回……世子爷的话,碧萝才过来……咳咳……” 见她气喘吁吁不似有假,林肖玦紧紧皱着的眉头这才舒缓一些。 碧萝不知其中原因,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她除了苏依蝶勾引未遂的那一天外,从未见过世子爷如此凶戾的模样,恍惚间还以为回到了那个时候,世子爷才会是这样可怖的表情。 “你找我有何事?” 林肖玦平静了一下心绪才问道。 “世子爷不是让碧萝隔一天过来给您报备一次吗,世子妃这两日天天嫌在那里无趣,想去街上走走,被奴婢劝下来了。” 碧萝当然隐瞒掉被苏锦莲一顿训斥的事,也没好意思和林肖玦说自己的腿被田里的小菜蛇咬了一口。见他神色略有舒缓,忙邀功道:“世子妃最近也和奴婢说一点话了。” 当然都是训斥的。 “做得不错。” 林肖玦敷衍地夸奖了一句,随意把自己的玉扳指取下来扔到她手里。碧萝含笑接过:“世子爷若是没事,碧萝就先退下了,世子妃那里应该还需要奴婢呢。” “去吧。” 林肖玦此刻只想多和自己的白月光多待一会,哪里想和碧萝废话。眼见着碧萝渐渐远去,确定四下无人后才转身回了房间内。 许是舟车劳顿的缘故,袁雅钰没等林肖玦回来就已经进入了梦乡。少女瓷白的小脸上尚有泪痕残留,长睫如蝶翼微微颤动,琼鼻朱唇在柔和的日光下显得精致娇媚。他忍不住想抬手抚上,却又在半空中生生忍住。 “肖玦……” 她在睡梦中含糊不清地喊了声,又翻身向墙那边去。林肖玦眉眼瞬间柔和下来,脸上笑意泛起,就安静地坐在一旁这么看着她。 在袁雅钰的身上,他似乎找到了久违的甜蜜味道,少女看起来满腔的倾慕也让他有了做英雄的征服感。不知道是不是一种错觉,他只要得此一人,余生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他已经能满足无忧了。 舌头舔过嘴唇,袁雅钰身上残存的甜腻气息让他心荡神迷。林肖玦把被子轻轻盖到熟睡的少女身上,起身就向门口走去。 他要趁苏锦莲还没回来时让一切尘埃落定,之后漫长的一辈子,若有袁雅钰红袖添香,苏锦莲相伴左右,哪怕登上高座之后有繁花三千无数,他也必将把这两人置于心尖之上。 160、心如死灰 袁雅钰入府是在一个秋光明媚的上午,没有敲锣打鼓,也没有宴请宾客,只有他承诺的一纸山盟海誓,便许下少女粉妆十里。 她一身浅粉色的嫁衣,广袖过腰,轻纱层叠铺陈,勾勒出少女曼妙的身材。淡妆浓抹,却似世间的颜色全都凝聚于她精致娇小的面庞上。徐慧月嫁入的那一日也是穿着粉色,但同样的颜色罩在不同的人身上,穿出的味道却是无可比拟。 陈箐燕和徐慧月都被允许来观礼,为了显示出袁雅钰的特殊,还让陈箐燕给她磕了个头。陈箐燕气得七窍生烟,牙关紧咬,却不敢在林肖玦面前表现出来。 她本来以为荣华富贵已经在向自己招手,除了苏锦莲这个正妃之外林肖玦最宠爱的就应该是她了。而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这个不知从何而来的女子刚一进来就死死压在了她的头上,若不是徐慧月是平妻身份,恐怕还得让徐慧月也来磕个头! 陈箐燕只是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而徐慧月就是真真切切地酸楚心痛了。她的孩子刚落下没多久,相公就找了个女人出来刺激她,莫不是还嫌之前和陈箐燕一起刺激的不够? 心脏疼得仿佛被马蹄践踏过,碎成了粉尘无数。徐慧月抬头看向袁雅钰那张娇媚可人的脸庞,不堪盈握的柳腰,忽然生起了想要冲上去把她那张脸撕烂,再把腰也折断的冲动! 她从小就听人骂狐媚子、狐媚子,一直不理解狐媚子是什么意思,现在可算是有人把这三个字诠释的明明白白摆在自己眼前。 比起苏锦莲的端庄淡雅,袁雅钰就是与她截然相反的媚态横生,这样的风姿让男子着迷,也同时让大多数女子难以接受。徐慧月虽然已经开始减肥,但几天下来不可能很快见到成效,她确信自己根本不需要费什么力气,只要往袁雅钰身上一压,立马就能把她那个细腰直接扭断了。 “钰儿。” 林肖玦一身刺目的黑色织金圆领袍,衬得他肤色愈发白皙。一只手稳稳托住袁雅钰的胳膊,把她直接拽进了自己怀里。 少女脸上幸福的笑容如一根长针准确无误地刺入徐慧月的心脏,她没有见过林肖玦和苏锦莲大婚的十里红装,但这与她衣裳一样的颜色是无比扎眼。 袁雅钰看起来也不过十四五岁,偏就生成一股子媚气,此刻朝她盈盈一拜,行动如弱柳扶风:“钰儿参见徐姐姐。” 徐慧月满脸的呆滞,不作言语。 “钰儿参见徐姐姐。” 袁雅钰礼数周到地又重复了一遍,一双水眸怯生生地看向脸色渐渐沉下的徐慧月。 “钰儿在喊你,耳朵聋了?” 林肖玦不喜地皱起眉,徐慧月这一脸的死人相也不知道是摆给谁看的,明明说了身体不适就不要过来,过来了又做出这样恶心的表情! “糟糠之妻不下堂……月儿在书中读过这样的一句话,现如今,也总算明白了是什么意思。” 徐慧月肥胖的身躯微微颤抖,竖起一根手指向正依偎在他怀中的袁雅钰指去,“自古以来,只闻新人笑,谁闻旧人哭?我这般拼尽全力想让世子爷喜欢上我,哪怕是一点点的怜惜也好……月儿为你落了一个孩子,难道,你就真的没有心吗?” 满屋的仆俾齐齐看来又齐齐低下头去,虽有不少人对徐慧月绝望至极的这一番话有所同情,但也不可能对顶头的主子加以谴责。 林肖玦向来爱面子,此时一张俊脸气得面沉如水,男子向来都是三妻四妾,他不计较徐慧月不守妇德就已经够宽容了,徐慧月还敢自诩是“糟糠之妻”,来对他指手画脚? 正欲开口,怀中的袁雅钰忽然仰起脸来。少女娇小的脸盘如浅碧青荷,音色珠圆玉润:“世子爷莫要怪徐姐姐,是钰儿的不是。从钰儿与世子爷一见钟情到嫁入王府,期间不知历经多少波折,还请世子爷今日不要动怒了。” “否则……钰儿心疼。” 甜蜜撩人的尾音微颤,如一只小猫的爪子在林肖玦心上挠啊挠。旁边的陈箐燕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虽然也喜欢撒娇邀宠,还从未见过哪个女人这么说话。 “下去!” 林肖玦现在是看也懒得看徐慧月一眼,对她惨遭失子之痛的淡淡心疼愧疚被一个袁雅钰冲得一干二净。 他原本就不喜欢徐慧月,是这个女人腆着脸非要贴上来的。不仅如此,他相信全天下的男人看到徐慧月这副邋里邋遢的模样也不会升起任何怜香惜玉的感觉,他的孩子才不要从这个女人肚子里爬出来! 徐慧月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几番的打击让她现在已经成了失了魂魄的木偶一般。除了吃饭睡觉和走路,几乎没有任何乐趣可言。 她知道自己长得不好看,也没有大家闺秀那样的才情,但她一直在努力——哪怕承受着失子之痛也是自己默默在夜里饮泣,每一次林肖玦光顾他的院子里她都会升起无尽的欢喜和似火热情,可他为什么不愿意等等她呢,等着她去改变…… 她一步一步走得极慢,两只脚似乎不能承受这样的体重,步伐歪歪斜斜。后背渗出点点汗水,湿了上好的锦缎,却没肯让周围丫鬟来扶。 陈箐燕抿一抿唇,心中略有不忍。上前几步刚想扶住徐慧月,却见她跌跌撞撞地跑了起来,只给所有人留下来一个朦胧的背影。 “那……妾身也告退。” 陈箐燕心中拔凉拔凉,如怀里抱着一块难以融化的坚冰。她第一次对自己的坚持感到了动摇,荣华富贵虽重要,要是没那个资格去享受也没用,虽知道林肖玦喜新厌旧,却不知何时自己似乎也成了那个旧。 银牙一咬,转身立马向徐慧月离去的方向跑去,而看似肥胖沉重的身躯转瞬间竟是没了影子。 眼看着两个人接连离去,袁雅钰眼中划过一丝自得神色,却是把林肖玦抱得更紧。 ------题外话------ 林·渣·肖·颜狗·玦:我并不是见一个爱一个,我从头到尾只喜欢锦莲和钰儿。 哦,还有从头到尾都不喜欢徐慧月。 161、第一次挑拨离间 十日算起来过的也快,更况且林肖玦对苏锦莲也不是真的惩罚,时间一到也就坐着马车回了王府。 她原本只是想给林肖玦创造个和袁雅钰私会的机会,没想到两人这么快就搬进了王府。前世两人可是在外面甜甜蜜蜜了一段时间,袁雅钰有孕之后才正式纳妾的,没想到今生袁雅钰名声被毁,两人倒是加快了动作。 难不成……袁雅钰已经怀上林肖玦的孩子了? 苏锦莲这般胡乱猜测,却也只是依照着自己的印象,并没有切实地找到证据。而刚一回到王府,要面临的又何止风头渐起的宠姬,还有暗自神伤的“糟糠之妾”。 徐慧月坐在床上,见了正妻也没行礼,满脸阴翳笼罩在那头乱发之下,活像个疯癫弃妇。所有的丫鬟都被她赶出了院子里,自从陈箐燕的事情过后,她就对那些娇俏的小丫鬟没有任何好感,贴身伺候也只要大力气的粗婆子来。 苏锦莲微微皱眉,却也对她稍稍生起怜惜。她是穿越而来,虽然在古代活了一世也依旧保持着曾经的理念,绝对不会仰仗着男人过活。 而徐慧月是正宗的封建时代乡下女子,从小被灌输的观点就和她完全不一样。并且也是出生以来第一次见到林肖玦这样“风华绝代”的男子,林肖玦只要稍稍说上一两句好话,这样的女子很容易就会把整颗心托付。 因此掉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渊海之中,想要挣脱,也很难再冲破那一层囹圄。 “世子妃也来看我的笑话么?” 徐慧月冷冷地抬起头看了苏锦莲一眼,她的双眸黯淡无光,满脸都写着颓废和绝望。而苏锦莲看上去却是风华依旧,丝毫不被赶去庄园的事所困扰烦忧。 看着苏锦莲,她忽然又想起了自己那在肚子里六个月就失去了的孩子,还是个成型的男婴,目光陡然间被恨意浸染。如果说袁雅钰是让她酸楚妒忌,苏锦莲就是她一切苦难的来源! 如果自己的孩子还在,林肖玦和至于对自己如此绝情,没有母凭子贵,怕也不见得这么快就纳了新人! 徐慧月忽然生了几分力气,拿起床头的东西就要想苏锦莲砸去。虚胖的手臂却被用力抓住挣脱不得,下巴被猛然抬起,强迫着对上苏锦莲饱含怒火的眼睛。 “知道你为什么落得这个下场吗,送你一个字,该!” “但凡出了事只会淌眼泪,淌眼泪能把你的孩子哭回来吗?淌眼泪能让林肖玦对你大发善心吗?你也不过是个没用的东西,只敢盲目相信,不敢去真正面对事实!” 她一松手,徐慧月立马如一摊烂泥般软了下来,可怜兮兮地倒在床上,黯淡的双眼更加如挺尸的鱼一样。 苏锦莲说的话她不会十分信赖,但其中也有一半触动到了她的情肠。若不是林肖玦不顾忌她,在她怀孕的时候和陈箐燕欢好,她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动了胎气,承受不住才早产。 只是深埋在心底的隐痛一旦被挖掘,就会掀起无尽的疼痛直接把她淹没。更何况挖出这份隐私的还是自己视作仇敌的苏锦莲,这样的滋味如藤蔓缠绕上脖颈,抑制住她的呼吸,让她陷入了一片混沌之中。 眼泪又无声无息地流了下来,她这几天不知道流了多少眼泪,哭到眼眶酸涩不已,甚至连看东西都有些模糊。而她不想去请大夫,不想见阳光,不更想把深埋的怨痛再扒出来把本就粉碎的心脏再碾压一遍。只能如鸵鸟般把自己埋在沙坑里,去等着别人来终止这样的枯燥日子。 和深闺怨妇掏心掏肺地说话是最让人烦闷的一件事,且不提徐慧月能不能相信,光是她那无休止的眼泪都让苏锦莲又烦又气。 这样绵绵无期的爱恨交错化成彻骨恨意之后会是怎样的凌厉刀刃,苏锦莲再也清楚不过。但徐慧月似乎就是很难从那样纷乱的情结中走出,只是哀哀哭泣着念叨:“不,不……” 重生而来的事情当然不能对固执死板的徐慧月说,骆璎大夫的事她也就没法解释。苏锦莲想当然地略过这个话题不再纠缠,而是想办法把她的注意点再次引到袁雅钰和陈箐燕身上: “你既然对他还有希冀,可知他对你是什么样子的?在你怀孕的时候纳了阿燕,在你失子之后又娶了袁雅钰。” “放你的屁!” 徐慧月心脏抽搐,却仍旧不肯在苏锦莲面前服软,而是用脏话反咬回去,“夫君刚娶了你不也很快纳了我,而且你肚子那么久没动静,我不是那么快就有孩子了?” 有孩子,保得住了么? 苏锦莲激动之下刚想反驳回去,在看到她那绝望之中燃起零星火花的神色后却又把话咽了回去。毕竟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们都算是同病相怜,她也不能再在徐慧月的伤口上再撒一把盐。 思考片刻换了委婉些的口气回击:“难道你还觉得有了身孕之后他对你有所怜惜?既是有所怜惜,为何又纳了你的贴身丫鬟?” 徐慧月手上不自觉攥紧被子,鼻孔里粗气呼呼,别过脸去不再和她对视:“男人不都是那样,吃着碗里瞧着锅里,他娶你的时候还跑来了我这里,所以你还不如我。” 她轻哼一声,还未来得及开口,徐慧月的两条眉毛已经蹙起:“不对,你又怎会好心来我这里劝说——” 似是想到了什么,音调陡然变得尖利,“莫不是你想趁我和世子爷闹翻了来挑拨,我绝不会让你得逞!” 徐慧月灰败的脸色中忽而闪过一道欣喜,似是在其中找到了自己的几分价值,连语气都变得激动起来。在她看来,苏锦莲这番话就是妇人之间的酸妒之语,丝毫没往更深的方面去想。 而苏锦莲见状也没再继续相劝,有些事情只要挑明,多说反而会起到反作用。 来日方长,她也相信徐慧月能慢慢从中发觉出不对,最好能够转而投向自己的阵营。也不枉费自己不时还会为她着想。 162、因为爱你,所以成全 “锦莲……” 低沉微哑的男声响起,苏锦莲不知多少次听到这样的呼唤,仿佛已经预料到了他下一秒要说什么,转过身去只是无奈地一笑,恍若青莲初绽,摇曳生姿。 林肖玦呼吸一滞,刚要说出口的话却堵在喉咙间难以吐出。胸腔闷闷的,倒不知从何说起。 这样的事情他做起来其实已经就驾轻熟,先斩后奏,最后再来道个歉,最多不过是苏锦莲再生会气,他态度再软化一些就是。 只不过信任一旦被打破,要再重新建立就很难了。他也决定就此开始收手,一个是青梅竹马,一个是心头朱砂,两人皆是入了府,他还有什么好贪心的? 林肖玦喉咙微涩,不由自主地转移了目光不与她对视:“我按照父王的旨意又纳了新人开枝散叶,此后后院就保持这样,不会再添人了。” 岭南初冬的阳光明媚,洒在外面的湘妃竹上变成斑驳的光点投映到桌面。苏锦莲一只手撑着下巴回过头去,笑浮两靥:“我知道。” 林肖玦被她这样清清浅浅的笑容弄得颇为不自在,倒不如苏锦莲大发脾气把他赶出去来得好。他想要伸手去抓住苏锦莲的手,却见她本能地把手往后收了收:“你还要说什么吗?” 他略有些尴尬,伸出去的手就这样停留在半空中进退不是。不知道苏锦莲从什么时候就开始不吃他这一套,明明以往的徐慧月还能笑着接纳,但逐渐地,两人之间好像感情就变得有些淡了。 比起徐慧月,他自然是认为和自己有着十来年感情的苏锦莲更重要,但也本能地想去找更加如花似玉的新人。 他把这样的缘由归结于苏锦莲身为正妻却不让自己碰这样隐私的小事,同时也对苏锦莲偶有怨怼,但陈箐燕那样的都是“调味小菜”,真正让两人关系出现裂缝的,应该是他现在放在心上的袁雅钰吧。 对于苏锦莲,他是从小开始的爱慕逐渐转化成相处十年累积下来的情感与其他心思掺杂;对于徐慧月,他是从淡淡愧疚到彻头彻尾的厌恶,哪怕去她的院子里,都是闭着眼心中想着别人才能完成。 陈箐燕只是一个小小的调味品,而袁雅钰,似乎才是他真正想捧在掌心里的珍宝。 想起少女雪嫩的肌肤和妩媚的笑颜,一颦一笑仿佛都成了他心中无法斩断的挂牵。更何况在袁雅钰身上还有更重要的价值去挖掘,所以无论为了哪一点,他都要把她给留下来。 苏锦莲预估着火候差不多了,是时候该再添点料,一边悄悄瞅着他的神色一边道:“那个新人,可是我以前见过的天宝楼花魁?” 林肖玦神色一僵,面露尴尬,半晌才坚决道:“是。” 苏锦莲神情一冷,缓缓闭上了眼睛。长睫垂下,遮盖住眼中涌动的悲伤神色。其实她不太喜欢做出这副怨妇的表情的,只是前世的她就是如此,她现在得要还原当时的情景,才能逼出林肖玦的狠心。 软硬不吃,性格倔强,这都是后来林肖玦给她贴上的标签。其实这何尝又不是他自己的真实写照,他这一生厌极被人掌控的感觉,必须要身边人全都顺着他来,因此才在苏锦莲发现他谋反后加强了紫蕊花的药量。 按照时间推算,林肖玦是在袁雅钰入府之后给她下的紫蕊花剧毒。而今生的时间提前,她既然有百里霁清这个小神医在手,也不是不能以此决绝的方式换来他提早下毒! 空气静默片刻,苏锦莲忽然站起,梨花木的椅子在地上划过发出刺耳的“呲啦”一声响。酝酿着狂风暴雨的眼瞳终究是与他探寻的视线对上,甫一相撞,短兵相接。 “你知道,徐慧月为什么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原谅你吗?” “为何?” 他不由自主问出。 “第一,因为她傻,第二,因为她太过爱你,所以成全。” 苏锦莲音色如寒冰清冽,搅得林肖玦胸腔中闷气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愠怒徐徐填满。 “而我,既不是没脑子,也不会在历经数次背叛之后还跟个傻逼似的在你背后苦苦等待着了。” 上辈子的她好像就是这么说的。只不过现在的语气少了几分酸楚与恨意,多了几分解脱后的云淡风轻。明媚的阳光落到她的脸上,那笼罩着阴影的侧脸分明是不屑的神色。 林肖玦骄傲的自尊心被猛然撕裂,他一向认为女子应该围着他转,周围的女子也确实如此,唯有一个苏锦莲格外有想法。长久的相处下来让他能接受苏锦莲的大部分新奇思想,但这样血淋淋刺骨的话,还是让他脸色都沉了下来。 “苏锦莲……” “干嘛?” “我这般对你,你就当作儿戏?” “儿戏?” 苏锦莲仿佛听到了极大的笑话,扬起下巴主动迎上他阴戾的目光,毫无惧意地继续冷嘲,“若你是真心待我,又怎会有徐慧月的那个庶子?又怎会几次三番地控制不住自己的腰带?明明……” 明明是当了xx又立牌坊,还装的跟个贞洁烈夫似的,要是古代男子也受那些严格法规约束,他早该给自己绑上石头跳进江边自尽了。 这样的话说来可能太过伤人,会让气氛更加沉重。苏锦莲过不得这样的嘴瘾,只得换了个委婉的说法,“明明是你一而再再而三地辜负,又凭什么要求我待你如故?” 他气极,正要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才蓦然想起她是会武功的。心中如被一根鱼刺狠狠扎下,让他浑身难受。 女子无才便是德,平常日子里还好,一旦有嫌隙生出,苏锦莲的武功就成了他最大的厌恶感来源。像徐慧月他可以说打就打,袁雅钰娇柔轻软,只有苏锦莲一个人是这样的特立独行! 眉眼温度倏然降至冰点,欲来的山雨在一双摄人眼瞳中几乎要喷薄而出。林肖玦一声冷笑,转瞬离去。 听着脚步声渐行渐远,苏锦莲的目光才渐渐恢复如初。 中秋番外:良辰 (正文无关的幻想向) “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儿闲寻遍,在幽闺自怜。” 这样伤春悲秋的一场戏从古至今已演绎了不知多少遍,台上悲欢离合唱尽,台下的小郡主却是已经昏昏欲睡,只气那程溯阳来得太慢,没能第一时间救她于“水深火热”之中。 “阿嚏!” 正在与家中男丁一同祭月的少年打了个喷嚏,立马惹来了旁边人的关心:“京都城天气多变,中秋时节在北方已经算是入秋了,溯阳可要再去添一件衣裳?” “不必,不过是昨夜贪凉被子没盖好罢了。” 程溯阳轻咳一声,今日原本是与百里霁清约好了在这个时间去找她,将她带离那些高官贵妇看戏的地方,然而这边又非得把他给留下,看来时间是要推迟一会了。 待到程家的人忙完,台上的曲目已经由《牡丹亭》变成《长生殿》又转作了《梁祝词》,一个又一个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听得百里霁清耳朵几乎都要生茧,比起听了无数遍的梁山伯与祝英台,她更想知道的是今天的月饼是什么馅。 “蛋黄、红豆、酥肉,还有锦莲姐姐送来的水果馅,据说是用水果一点点弄成汁再做成的,我也不知道怎样的巧手能做成这样,就先给你送来了。” 少年熟悉的声音在后面响起,后又仿佛想起来什么事情,朝百里家夫人恭恭敬敬行了个礼:“百里夫人,溯阳刚刚空闲下来,想趁此良辰邀霁清姑娘一同赏月。” 坐在前面一点的俊俏少年百里宸闻声回过头来,见到程溯阳如见到了救星一般,不断用眼神对他进行暗示。在这里听戏的大多都是孕育了儿女的贵族夫人,连个同他年纪一样大的同伴都没有,他如坐针毡,可是无时无刻不盼着戏曲赶紧散场。 “无妨,记得别往外面跑。” 台上演到了化蝶的前面一段,正是最精彩的时候,百里夫人目不转睛盯着唱着戏腔咿咿呀呀的花旦,听到是程溯阳的声音后连头都没有回。 “那我……” “那阿宸就在此先陪着百里夫人吧,我与你姐姐去去就来。” 没等百里宸开口,程溯阳一句话把他堵在了原地。见他焦急的神色逐渐转作怒气,连忙拉着百里霁清的袖子溜之大吉。 穿过憧憧灯影与鹅卵石小道,两人一直跑到了空旷些的地方才停下来,程溯阳拽着百里霁清袖子的手不知不觉换到了少女纤细的手腕上,脚步停下时也被她一下子甩开。 “你爽约!” “没有没有——”程溯阳举起双手作无辜状,“我原本都要过来了,又被那群人给拉去祭月,后来锦莲姐姐又送月饼过来,我就拿了月饼给你送来了。” “祭月,信不信我把你拿去祭天!” 百里霁清属实是在戏台子那里被折磨了太久,现在耳畔仿佛都还回荡着戏子咿咿呀呀的歌声。程溯阳笑容温雅,脸上浮现淡淡愧意:“月饼我还没给阿宸送去,就先给你尝尝,也当是补偿了。” 想起自家弟弟那张皱成一团的苦瓜脸以及被迫在戏台子等到结束的“悲惨命运”,百里霁清心中燃起的小小火星也被扑灭个一干二净。其实她也不过是想和程溯阳一起过个中秋而已,既然人如约而至,快一点慢一点又有什么关系。 “原谅你了,月饼拿来。” 程溯阳闻言将食箧送上,里面安安静静地躺着几块月饼。棕黄的薄皮里面包着鼓鼓囊囊的馅料,她看不清里面到底是何物,便随意拿起一只尝了起来。 甜软香糯的味道入口,虽然百里霁清的吃相已经算是比较文雅,还是在嫣红的唇瓣上留下了豆沙的印记。 “这是……碾碎的红豆?” 在这个时代还没有豆沙这样的词汇,乍一吃起来黏黏糯糯的口感无比新奇,不知不觉一大半就已经下去。 “还有用水果碾磨成馅做的,只是看不出来是哪种味道。” 每种口味只有一个,程溯阳无比自然地在她没咬过的那一半掰下一块来塞进嘴里,果真是轻软甜蜜,就如他现在的心情一般。 “莲姐姐果真是心思灵巧,不过咱俩也不能白收她的礼物——跟我到厨房要点秋水大闸蟹给她送过去。” 咽下最后一口豆沙月饼,百里霁清意犹未尽地咂咂嘴。唇上口脂因此花掉了些,被她用帕子擦去,从丫鬟手中接过东西来补上了另一种颜色,又乐颠颠地向厨房跑去。 清辉如水,洒下一地亮银。抬头是被银辉笼罩的飞檐峭壁与绿瓦红墙,放眼是少女墨发飞扬,恣意奔跑的娇俏倩影。他面上忽而有红潮滚滚而来,佳期正同时,良辰好景又岂能做了虚设? 程溯阳随即疾步跟上,大家族的府邸内非紧急情况禁用轻功,他居然发现自己还有些跟不上前面那个飞奔而去的疯丫头。 待到少女亲自抱着蟹笼从厨房中转身出来,却是险些与迎面而来的人撞上。程溯阳险险刹住脚步,面上红云未减,向来灵巧的口舌在这一刻忽然失去了语言组织能力,只嗫嚅着不知如何开口。 “干嘛?” 百里霁清探寻的目光与他相对,向来大大方方的少年却是移开了目光看向另一处的青草池塘。深吸一口气后才伸出手来接过她怀里的蟹笼,里面的鲜活闸蟹仍旧在举着钳子与同伴互相攻击,新鲜的水汽扑面而来,让他只觉得双颊温度灼热,连耳根都染上了一层可疑的绯色。 “蟹笼重,怕你的小丫鬟搬不动,过来帮你抱着。” 纠结半晌,程溯阳还是没能说出那藏在心中已久的几个字。只是少女因了然的默契而产生的羞涩笑容让他心情再度雀跃起来,良辰好景非虚设,此刻的相通心意也并非言语才能传达。 他倏然一笑,随即快步跟上。 ------题外话------ 写到一半卡了…… 临莲有个小短打我扔在作家助手的中秋番外比赛里面了? 由于三次元可能要突发忙碌原因,以后除了节日都是四千到六千了呜呜呜,中秋节还是万更,看到这里的宝贝们中秋节快乐 163、神女有心王有梦 “早。” 少女饱满的朱唇轻启,露在外的肩膀圆润白皙。林肖玦一睁眼就看到了如此令人心醉神迷的画面,少年人的冲动不由再起。 袁雅钰小脸微红,整个人裹在被子里。恰到好处地露出一张脸和精致的锁骨。林肖玦昨晚就看到了洁白之上的红梅,心情自然大好,心结尽散,对她也更多了几分真心的怜惜。 “钰儿恍若仙姬临世,我遇之得之乃是三生有幸。” “三生有幸”这个郑重的词被这两人用起来,倒不过像是随口一说。 林肖玦边起身更衣边赞叹不已,袁雅钰小脸更红,几乎都要埋进被子里,声音娇软甜腻:“能在风尘之地偶遇肖玦,也是钰儿此生无悔的事情。只不过当时的风言风语……” 她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双眸浮上一层迷蒙雾气,似是不能承受那样的委屈,“钰儿当时也想过悬梁自尽,但也怕林郎不知我的清白还误以为……” 袁雅钰这一声“林郎”唤得林肖玦飘飘欲仙,面上绯色尽现。转过身来连忙把少女娇小的身躯揽入怀中,下巴抵在她圆润的肩膀上:“钰儿放心,有你此句,我此生定不疑你负你。” “那世子妃?” 她试探道。 “我们俩的事情,提她做什么!” 林肖玦神色陡然一冷,心情瞬间不那么美好了。袁雅钰最会察言观色,见状也就没再刨根问底。她只知道苏锦莲和林肖玦吵了架,但具体是什么样的原因还不知。 看到两人吵架自然是好事,她也不会再乱问,只是在适时添油加醋一番就好。 “和我一起去用早膳吧。” 林肖玦意识到刚才语速有点急,连忙又软和了语气道。 “好。” 袁雅钰躲在被子里也换上了一身粉衣,妾室不能穿红,但粉色确实要比红色更适合她这样弱柳扶风的气质。林肖玦见状会意一笑,目光落到她通红的小脸上,就也没再打趣。 到了餐室,来的却只有陈箐燕一人。徐慧月声称肚子不舒服,苏锦莲根本招呼不打就没过来。林肖玦一瞬间有些怒气,在看到袁雅钰温柔的笑颜后又平静了下来,直接让她坐在苏锦莲的位置上开始用膳。 陈箐燕呆愣愣地看了两人一眼,抓起桌子上的面饼就开始啃。 她的吃相并不是很雅观,比起袁雅钰一小口一小口如小猫啃食的模样自然显得粗俗了很多。 林肖玦爱怜的目光不断投到袁雅钰的身上。她年纪不大,他昨晚问过,也就只有十六岁。为了防止生育危险,林肖玦特地想去寻避子汤却被袁雅钰一口回绝,因此正是感动的时候,越看她越是顺眼。 其实他哪里知道的是袁雅钰真实年龄只有十四,她自有谋划,自然不会喝下避子汤。十四岁的身体极难生育,但只要孩子在肚子里成了型,她就不怕找不到背黑锅的人。 她食量不大,很快就吃饱了,扭扭捏捏地坐在位子上瞧林肖玦。袁雅钰的目光极其专注,眼神也是饱含倾慕,似乎看他吃饭都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一旁正唏哩呼噜喝粥的陈箐燕见状不由朝两人看了眼,她虽然对林肖玦感觉也不错,但还是本能地觉得两人之间气氛尴尬的紧。 若是苏锦莲在场,才能明明白白地告诉陈箐燕,所谓尴尬的违和感,其实就是四个字。 演过头了! 164、再现剧毒 不管袁雅钰有没有演过头,林肖玦确实是无比受用。 以至于苏锦莲今日在准备吃一块绿豆糕时,金钗都变成了黑紫色。 含桃向来只听说过银簪试毒,还不知道有金钗试毒这一说法,吓得整张小脸煞白。正要抬手把这整盘糕点都扔出去,忽然被苏锦莲拦了下来。 虽然这样激怒林肖玦就是想换来这样的结果,但等紫蕊花再次出现在自己眼前时,心脏又是难以抑制的抽痛。她能完完全全算到林肖玦的所有反应,也就能证明上辈子她对林肖玦爱的有多深,而仇恨化作一柄双刃剑,在未伤到敌人之前,先把自己伤得极深。 紫蕊花,遇水化毒,医家皆道无药可救。若不是神医小郡主百里霁清告知测毒方法,她恐怕今生还要再中这一次招。 苏锦莲脸色一点点沉下,整个人被莫名的哀伤所笼罩,化不开的愁云惨雾笼罩在眉间,衬得她单薄的身影越发凄凉。 见她兀自出神,含桃不由轻唤了声:“小姐……” 外面忽然传来脚步声,苏锦莲从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中回过神来,连忙示意含桃过去看。含桃动作飞快地贴上门边,趁那人也贴到门前时忽然把门重重一推—— 碧萝! 少女扑通一声跌到了地上,绿色的裙摆如荷叶绽开,清秀小脸上满是惊愕。含桃先是一愣,继而怒火蹭蹭窜上脑门,毫不犹豫地就起手甩了她一巴掌。 干脆,利落。一声脆响代替了所有语言,碧萝难以置信地捂着脸,抬头看向涨红了脸的含桃。 她们俩从小一起长大,比亲姐妹还要亲,虽然现在已经形同陌路,但含桃还是第一次对她动过手! 虽然她武功一直不如含桃,但含桃比她大几个月,一直是把她当作妹妹看待,何曾又舍得这样对待她。碧萝耳边仍旧环绕着刚才那突如其来的嗡嗡作响,竟是就这么一直呆呆地坐在地上和她对视着。 “你愣什么愣,还嫌不够丢人?” 含桃一把揪住碧萝的衣领,把她拽进来的同时顺手也带上了门。碧萝如提线木偶般被扔到了苏锦莲面前,又呆愣了片刻,才可怜兮兮朝苏锦莲道:“小姐……” “这回又是谁给你的胆子,过来偷听谈话了?” 苏锦莲并不转头去看她,只专注地盯着桌子上那块绿豆糕。她平时最喜欢的糕点就是这个绿色的小玩意,最好还是五分甜,多一分则腻,少一分没味,岭南王府里的厨子确实是请来的厨艺好手,做的食物全都符合她的口味,因此……她前世就是这么上当的。 “我……”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碧萝却颤抖着没敢回答。她发现苏锦莲对她的忍耐真的是无数次,心中偶有感动的同时,竟是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来。 当时宁江王爷把兵符的秘密告知于她,并嘱咐她除了小姐之外谁也不能告知,难不成……这个兵符的消息只有她一个人知道,而苏锦莲本人都不得知,所以才会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放过自己? 紧急关头思路总会豁然开朗,碧萝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想完全正确,昔日以为只是自己有幸得知的一件事竟是成了握在自己手里的一个巨大筹码,有这个在,恐怕就是苏锦莲身为主子不要了她的命的理由。 碧萝深吸一口气,原本高高悬起的心脏霎时间安安稳稳地归于原处。 “不回答也可以,含桃,辣椒水伺候。” 苏锦莲这次却没和她多废话,开始直接“上刑”了。碧萝一急,连忙抬起头道:“小姐不能对奴婢用刑,不然……” “不然什么?” 见苏锦莲并无所谓的模样,碧萝心里却开始敲锣打鼓起来。她原本以为已经拿捏住了苏锦莲的命脉,但对方看起来似乎对此并不在意的样子,难道她的猜想是错的,宁江王爷与她说的同时也给了苏锦莲提示? 含桃已经转身就要往小厨房去,碧萝慌了神,也不敢即刻站起来,连忙挪过去抱住了她的腿:“有话大可好好说!” “那你先好好说一说,你一个仆俾是怎么敢过来偷听说话的?” 苏锦莲双手抱臂,好整以暇地看向碧萝。看来她是之前对碧萝的惩罚太轻了,让这丫头还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不过她这几天也确实有要整治碧萝的打算,正好主动送上门来,就当提前给她喝一壶了。 “回,回世子妃的话,奴婢是过来看看,听你们在说话就鬼迷心窍贴了上来……” 碧萝忽然又想起那天被林肖玦误认为偷听的事情,最近她似乎就是和主子有些相撞,流年不利。一个是被掐着脖子差点没断了气,另一个是准备用辣椒水来给自己灌下去,无论是哪个惩罚,她都不想去承受了。 她很聪明地没编出自己是来送东西或是路过之类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搪塞理由,倒是让苏锦莲稍微还高看了几分。 原本堵她的话已经想好了,没想到碧萝还亲口承认了是偷听。功力有所进步,不知是在哪修炼来的。 苏锦莲压下心头思绪,招手示意含桃回来。 “我们也就是在讨论糕点,你既是如此好奇,就把这一盘糕点都赏给你了。” 接到苏锦莲递来的眼神,含桃一手端起盘子就递到碧萝面前。 各色糕点精致可口,皆是仆俾难以品尝的佳肴,但落到碧萝眼里却是仿佛看到了砒霜一样,脸色一白,强烈的抵制情绪在脸上浮现。但过了片刻又连忙接过,像故意掩饰着刚才的失态一样拿起其中一个就大口咬了下去。 看着碧萝把那块绿豆糕也大口吃下,苏锦莲眼中毫无喜意,反而多了抹忧心。 她记得前世碧萝是并不知道紫蕊花的存在,难不成今生林肖玦告知碧萝的事情又多了不少? 碧萝到底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女,飞快咽下以后被呛住了,一边拼命咳嗽一边含糊着朝苏锦莲道:“碧萝绝对没有疑心世子妃下毒的意思,绝对没有……” ------题外话------ 提示一下,因为我们站的是上帝视角而锦莲站的是自己视角,所以她思考的不一定全对,只不过是按照最坏的打算想林肖玦 165、再赴年宴 春去秋来,又是一年春节至。 岭南四季如春,并无其他地方的大雪纷飞,但也早早挂起红灯笼,酝酿起年的味道来。苏锦莲本以为要在岭南度过第一个春节,却没想到皇家不知是谁又兴致大起,把岭南王一家整个叫了过去。 太后在她嫁给林肖玦之后就对她有所不满,这次恐怕是百里霁清或季玥两个小丫头撒娇耍赖要把自己喊去。 而林肖玦虽与她在冷战中,人前为了不失面子倒也表现的颇为和睦。袁雅钰作为最得宠的姬妾当然是被携着上京,徐慧月和陈箐燕两人则是被像丢垃圾一样爽快丢下,连嘱托都没送去一句。 苏锦莲尚不知袁雅钰对林肖玦的那一番说辞,他把袁雅钰带来京都城,未尝就没有考验的意思。 袁雅钰娇小的身躯整个笼罩在狐毛斗篷下,只露出一张媚气横生的小脸,娇娇怯怯地看着宫中来往众人,眼中的紧张显而易见。苏锦莲最看不得她这副风一吹就倒的样子,林肖玦却是心疼万分,一只手伸到她的斗篷底下悄然握住了她那只小手,若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恐怕还要抱在怀里好一番安抚。 遥望远处,季玥与百里霁清两名高门贵女携手而来。苏锦莲目光在荣亲王府的来人那边疾疾扫过一眼,没有看到那个朝思暮想的熟悉身影,不知该失落还是松一口气。 她既是盼望着能够见到季临,又怕在此情此景作为岭南世子妃的身份与他相见。倾诉过的理由并不能完全化解心底难以磨灭的疼痛,如此尴尬的情况下,再见也不过是在伤口上铺满盐粒罢了。 不动声色收回目光,荣亲王妃带有攻击性的视线却又落到了苏锦莲身上。她有所察觉,心中微痛,却没有迎上。 季玥敏锐地捕捉到自己母妃并不善意的目光所向,连忙上前一步挡到了她面前。 此时太后皇帝都没到来,其他王公贵臣也无需入座,正是可以四处走动的时候。季玥携着百里霁清的手慢悠悠走到林肖玦那边,一副“哥俩熟”的模样:“林世子又得佳人,恭喜恭喜啊。” 袁雅钰小脸突现红云,整个人几乎要靠到了林肖玦身上,两人的身高差靠在一起不太像夫妻,倒是有点像父女。 确切来说,对于十五六岁这个年纪来说,袁雅钰不到一米五的身高有些过于娇小了。 百里霁清美眸顾盼,目光定格在袁雅钰那张小脸上时两人俱是一惊。 没等袁雅钰开口,百里霁清忽然附掌笑道:“上次我家胞弟听闻黛色姑娘名声,不顾身份去天宝楼里想要一睹芳容,回去与我细细描述了,极其失望。没想到黛色还能有幸入了林世子的眼啊。” 忽如晴天霹雳砸下,袁雅钰眼冒金星,这次是真的要晕了过去。在天宝楼时,花魁是她的骄傲,而进入王府之后,花魁就是她最忌讳被提到的身份。 一个王公贵族纳青楼女子为妾,怎么说都是不光彩的一件事,林肖玦面色一沉,对百里霁清已然升起了厌恶感。而袁雅钰脸色更如火烧云一般,当然不是羞,是气的。 百里霁清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小郡主一开口,自然引来了不少人的注意。京都城名声最大的天宝楼大多数男人也都流连过,经百里霁清这么一提,许多人还都想起来那个被赎身走的黛色姑娘。 黛色被赎身时还引起了极大的轰动,不少猜测在街坊间传的满天飞,没想到居然成为了林肖玦的妾室。顿时那些贵族看林肖玦的眼光都变了个样,耽于玩乐的看作是同道中人,正经些的公子哥已经划出了交好名单。 袁雅钰另一只手死死攥成拳,差点没忍住就想冲上去和多管闲事的百里霁清吵起来。百里宸那副挑剔的嘴脸犹在她眼前晃荡,原来这姐弟相似倒是说的没错,都是一副丑恶且尖酸刻薄的模样! 百里霁清丝毫不在意袁雅钰对她是什么样的看法,也不顾她已经很是难看的脸色继续道:“听说黛色姑娘琴技冠绝京都城,不知可否抚琴一曲给我们听听?” “好……” 还没等林肖玦替她拒绝,袁雅钰已经颤巍巍地离开了林肖玦的身侧。之前她被百里宸好一番没头没脑的抨击,表面上没敢说什么,心里却是十分憋屈。她的琴技传承于天宝楼最好的琴师,怎会像百里宸说的那般不堪入耳,今日正好借大众之耳来个点评,也能稍稍给自己身上增点光彩。 思及此,娇娇柔柔地回眸看了林肖玦一眼,一副被逼无奈的模样。袁雅钰应下之后,立马有唯恐天下不乱的人吩咐抬来了一架凤尾琴,见她真的走过去,各个露出了好整以暇的看戏神色。 袁雅钰深吸一口气,坐下来开始弹奏自己最为熟悉的一首《白首约》。当时此曲一出,自己的师傅都是赞叹不已,直道此曲只应天上有。她对此无比自信,百里宸今日虽未到场,其他王公贵族的耳朵又没出毛病,自然能分辨出好坏的。 琴音婉转,如清泉涌流,环佩叮当。她娇小的身躯掩于狐毛斗篷中,小手在琴弦上来回拨弄,唇角笑意盈盈。一曲毕,未等那些人回过神来已经走回了林肖玦旁边,头靠在他的胳膊上,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 “靡靡之音。” 一道轻软甜美女声响起,却不同于袁雅钰的矫揉造作。一身紫衣的季玥快步走到琴前,目光与她遥遥相对,两只手却是飞快地抚着琴弦。 季玥手法变换极快,时而如清泉撞石叮叮铃铃声,时而如风过山崖轮转呼呼声,高时激扬似江海奔流,低时缥缈如风絮四散。指尖一顿,余音仍颤,孰高孰低,立见分晓。 “如何?” 季玥笑容顿现,俏脸上是显而易见的轻蔑,未等她作答,继续高声道,“区区青楼花魁还敢妄称琴技冠绝京都城,本小姐也只是顺手打压,琴技高于本小姐的高门贵女数不胜数——我若是你,直接从汤里捞块豆腐撞死算了。” 她言语辛辣,如耳光重重打到袁雅钰脸上,让那张脸顿时一阵红一阵白,再也维持不住笑意,直接垮了下来。 “世子……” 岭南王以身子不好为由,向来不参加这些宴会,此处岭南王府的男丁也就只有林肖玦一人。袁雅钰哀哀戚戚地往他身边靠了靠,身高未及他肩膀,整个人在高大的男子面前更显娇小玲珑。 她声线颤抖,眼眶中已有水雾浮现,只是倔强着不肯落下。林肖玦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抬眼瞅见季玥和百里霁清等人嘲讽的目光,怒火冲天而起。 他可没有不打女人的习惯,下意识就想冲季玥身上招呼去,而久未发声的荣亲王鹰隼般的目光射来:“林世子有话好好说,这是要与我荣亲王府小姐动手的意思?” 袁雅钰心机再深也只是个十四岁的小丫头,气得满面通红又发作不得,眼泪直接掉了下来。这次没有丝毫的“表演”成分在,呜咽着直接扑进了林肖玦怀里。苏锦莲作为正妻一直站在旁边面无表情地看戏,倒也没人能指责她的不是。 “皇宫重地,是谁在大年夜如此晦气!” 一道威严声音响起,袁雅钰感觉到林肖玦身子一僵,连忙从他怀里退了出来。目光在对上太后的一刹那立马蒙上多重复杂神色,泪珠还挂在纤长的睫毛上,欲坠未坠。 太后对小辈也算是和蔼,但最是见不得女人这副要死要活的模样,仿佛全天下就她一人受了委屈。又看是林肖玦的姬妾,心中更加厌恶,金口一开,直接给她来了个五雷轰顶:“去外面跪上半个时辰静静心再进来,免得扰了这么多人的兴致。” 林肖玦闻言大惊,一撩衣袍直接忍怒跪下:“太后请三思,家妾身子不好,年纪又小,外面天凉地冻,怕是承受不住。” “岭南王世子的意思是哀家做事没有三思了?” 太后眼睛一眯,她原来还觉得岭南王一家是个不错的,后来越看越对林肖玦失了好感。为了一个小妾跪下,这样宠妾灭妻之举亏他一个王世子做得出来! 她虽然上了年纪,耳朵也还算好使,在外面就听到了袁雅钰的身份。若非林肖玦不是她的孙子,岭南王也还算是劳苦功高,她不连着林肖玦一起罚就算客气了。 “去跪!” 见太后动了怒,林肖玦也不敢多言,只是袖子下五指攥得死紧。袁雅钰咬唇起身,不舍的目光如一根羽毛在他脸上轻柔划过,转身毅然向门外走去。 少女娇小的身影单薄柔弱,勾起他心中无限的怜惜,最终转化为压抑下的滔天怒火。而苏锦莲静静站在他身后,一脸的若有所思模样。 转眼看向已经准备入座的两个小丫头,百里霁清冲她一眨眼,苏锦莲立马会意,于其他人不注意时露出了然于胸的笑容来。 166、交托彼此的信任 形如牡丹,色泽晶莹,花蕊的深紫色如被水洗涤过般,蔓延至花瓣边缘就成了浅浅淡淡的白。 花朵向来是要以细茎撑起,而它却是灼灼盛放,身周不容它物接近。紫蕊花是极其霸道的一种花,花苞尚未形成时靠枝叶茎干吸收养分,长成之后又会把茎干养分全部侵吞,导致茎干枯萎。 苏锦莲还是第一次看到完整的新鲜紫蕊花,色泽比忘川河畔盛开的红莲还要妖艳诡异。而花朵后面那个人灿若星辰的眼睛却是给予了她无尽的力量,仿佛相对而望,就能探视到彼此内心所想。 一碗清亮的热水放在桌子中央,除了那朵让人移不开目光的紫蕊花外也再无他物。百里霁清白皙的指尖小心托起花底,待其落入水中,竟是无声无息地直接化开,那样惊艳的色泽也直接消融不见。苏锦莲眸光一闪,未做言语。 下一秒,端起那碗热水一饮而尽,连一滴都没有剩下。 “莲姐姐心真大,也不怕我研制不出来解药坑了你。” 明明是极其严肃的气氛,却被百里霁清动听的声音打破。她笑起来眉眼弯弯,音如碎冰,“此后你还是可以大大方方在林肖玦那边待着,他要人给你把脉也可以尽管放心。” 苏锦莲刚饮下剧毒也毫无惧意,大大咧咧地往密室的椅子上一靠:“那还得多亏了百里神医,不然这剧毒我就是悄无声息地中了也无药可解。” “加了我改造的紫蕊花绝不可能出问题,但为了防止他再作妖,还是给你些丹药防备着。” 百里霁清秀眉一蹙,从宽广的袖中又掏出了一个白色瓷瓶。以往自己医术都是大材小用在整蛊人上,却没想到有朝一日也能派上这样大的用场,颇有种英雄有用武之地的光荣感。 不过她能集齐所有材料还多亏了程家那小子,改天还得亲自登门拜谢才是。 苏锦莲接过瓷瓶一拧开,清香扑鼻而来。里面的药丸大小颜色不一,百里霁清一一解释过用处之后才生硬地扯起唇角补充道:“当然,还是一样的……苦。” 回想起百里霁清在京都城的名号,苏锦莲深以为然。 “林肖玦送袁雅钰去看诊,时间应该差不多,我也得赶回去了。” 提到袁雅钰,百里霁清忽然想起那人神秘莫测的身份来。据程溯阳分析,袁雅钰极有可能是被大齐覆灭的小国余孽,但这件事尚未能理清头绪,所有的事情都被中断在以前的一场大火中。 那一场大火直接烧毁了皇室的不少书籍,程溯阳也是凭着记忆才想起那件尘封已久的往事。 那小国不过是巴掌大一点,又覆灭多年,所有人都没把它放在心上。而皇室擅长调香这一点引起了两人的注意,一做对比,竟是与袁雅钰极为相像。 袁雅钰要只是个利欲熏心的花魁还好,若真是他国余孽,这不安稳的江山还真有可能被她翻起一阵血雨腥风来。 苏锦莲正欲推门走出,手腕忽然被人从后面拉住,百里霁清的声音再度响起,却是不复之前的平稳:“你,等等……” 167、孤注一掷 新春刚过几天,岭南街头的热闹劲还没过去,正是逛集市的好时候。 袁雅钰上次在皇宫外面跪的受了凉,整天喷嚏不断,加之苏锦莲从季玥那里受教,又在她的饭菜里下了点巴豆,整得两人也没了旖旎的心情,整日盖着大被谈人生。 碧萝就是在这个时候邀请含桃一起去街上买东西的。苏锦莲给含桃写下一长串的单子,含桃一人拎不完,正好给了碧萝可乘之机,屁颠屁颠来了院子里面。 岭南风俗开放,街上来往卖东西和杂耍的小贩不计其数,道路两旁被摆的满满当当,吹拉弹唱声吵得耳膜生疼。也许是新年的原因,含桃今天兴致极好,在铺子里挑了苏锦莲要的糕点后又自己买了些新奇的小玩意。 因着人多,小贩的花样心思都是层出不穷,竟是用水灌进葫芦里也不知用什么妙招做出个能吹响的葫芦来。含桃用碎银子给自己买了一个,见碧萝在旁边也是卖力气提着东西,就也给她也拿了个过来,语气仍旧不大好,但也缓和了些许:“都说闷葫芦闷葫芦,这葫芦能吹出声来倒也是奇怪。” “这些小贩心思灵巧,能做出这样的葫芦来也不奇怪。” 见含桃难得主动与她说话,碧萝一直闷着的话匣子倏然被打开,“小姐对你真好呢,还特地多给了例钱让你买东西。” “小姐年年都是这样,只不过今年你被贬做了二等,小姐没再单独给你加罢了。” 含桃并不吃她这一套,让碧萝略有些尴尬。而想到接下来要做的事,对她又生了些歉意。毕竟两人是从小到大的情谊,让她对含桃直接下手还是做不到,因此也会选择委婉些的手段,毕竟……她今天的任务也不是主要针对于含桃。 碧萝腾出一只手来揉了揉脑袋,把那些纷杂的思绪全都赶出了脑海,又上前一步跟上了正往前面走的含桃。算来时间也差不多了,她得加快速度,这已经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不然再回到王府就迟了。 “含桃。” 碧萝心跳如擂鼓,试探着喊了她一声。 走在前面的含桃眉心一跳回过头来,却是看到了碧萝努力表现得自如的神情:“我有东西丢在前面的首饰铺里了,跟我去拿一下吧。” 说话时状似不经意瞥向她的眼睛,见含桃不满地皱起眉,心里却是松了口气。 “你怎么出来一趟还丢三落四的,怎么给小姐做事?” 含桃下意识训斥道。碧萝被她训得小脸微红,声如蚊呐:“之前我给小姐挑胭脂的时候不小心放在那里了,现在你和我去拿一下吧,不然回去晚了就不好了。” “毛手毛脚,还不快走。” 含桃提着东西就往回走去,碧萝低着头走在她身后,心中不由有些愧疚。 为了林肖玦,她已经出卖了对自己很不错的主子苏锦莲,现在还要再把和她亲如姐妹的含桃也给卖了……不过到时候她也肯定会和林肖玦说给含桃留条命在,含桃是个无足轻重的人物,只要把该交待的交待出来,林肖玦也不会拿她怎么样的。 168、出其预料,将计就计 到之前买胭脂的铺子还要经过一条小巷,含桃走在前面,耳朵却是注意着后面的动静。听闻脚步声逐渐加快,猛然一回头,正好迎上了碧萝想要劈过来的手。 见含桃骤然回头,碧萝立马慌了神。她武功本来就不如含桃,慌神之下直接被一掌打在肩膀上,连连往后退了几步。 两人手里的东西掉了一地,也没人再想着去捡起。含桃原本听着苏锦莲说碧萝最近可能有所动作还不太相信,没想到自家小姐料事如神,碧萝真的完全抛弃了两人十几年的情谊来背叛于她! 胸中怒火熊熊,掌风愈发锐利,含桃一脚踢起路上的石子就朝碧萝砸去,目标直冲她那张清秀的小脸,碧萝吓得往旁边一闪,正好撞到了狭窄巷子里的墙上。 说时迟那时快,含桃飞身而出,一指点在她的穴道上。 以往她们过招颇多,早就对对方的招数了解地一清二楚。含桃也清清楚楚地知道碧萝的弱点在哪里,因此很容易也就把她制服。 碧萝维持着原先的姿势无法动弹,额上却有冷汗涔涔。 这次她是奉了林肖玦的死令,如果不能把含桃绑架过去她自己就要被重重惩罚。而此时她的家人也被带到了岭南,这件事是在过年回来时路经宁江就做的,没能瞒过苏锦莲……若是她袭击含桃的事情被苏锦莲知道了,祸及家人该怎么办? “含,含桃……” 现在是初春,岭南正是一年之中难得凉快的时候,碧萝的浅黄色开衫背后却是湿了一片。她原本是志在必得,一心也只是想着该如何保下含桃的命,而如今两者位置颠倒,反倒是她自己的命掌握在别人手里了。 这孤注一掷的感觉让她心脏忽高忽低地起起落落,最终定格在了最低谷。原本万无一失的计划也不知为何会被打破,难道……含桃一早就对她存了疑? 含桃神色复杂地看向碧萝,对面的少女的脸上写满恐惧与隐忧,明明是没太大变化的面孔,却让她觉得无比陌生。 “你会告诉小姐吗?” 碧萝见她面无表情的模样不由慌了神,正想再靠打感情牌求情,含桃却是直接在她睡穴上一点。难以承受的一阵倦意涌来,碧萝狠下心一口咬住自己舌尖,尝到了甜腥的鲜血才有意识回笼:“含桃……” “我不告诉小姐,你也会有其他的烦心事发生。” 含桃面色清冷,朱唇吐字如刀。碧萝不解其中深意,一边软塌塌地把头靠在墙上,一边眯起眼睛强力支撑着混混沌沌的脑袋,刚想再开口询问,整个人却直接仰面倒去。 含桃眼疾手快地一把扶住碧萝,又不放心地在她另一个穴道上也点了一下。整个人沉甸甸地背在身上,又把散落一地的东西收拾好,才抄了条隐秘的地带往王府附近走去。 她轻功极好,趁四下无人时才背着碧萝越上墙头,而那一边苏锦莲也早有准备,两人一交接,皆是露出了会心笑意。 169、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肖玦,这样真的有用吗?” 袁雅钰娇小的身躯依偎在林肖玦怀里,一只小手揉着自己的后腰。林肖玦见状促狭一笑,也伸出手来帮她一起揉:“揉一揉当然有用,不然再继续的时候怎么办?”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袁雅钰小脸微红,整个人在他怀里拱来拱去,在林肖玦眼里是像个黏人的小猫般可爱,怎么也看不够。 “你放心,她的家人我已经派人去处理了。这件事锦莲也知道,她回来以后必将会把锅推到锦莲身上,我们只要坐山观虎斗就可以了——更何况,这件事还是她提醒我的呢,推到她头上也不亏。” 林肖玦低沉微哑的嗓音念出苏锦莲的名字时还带着轻柔的不舍与温馨,但除此之外的每个字都是凛冽冷意。 袁雅钰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点,悄悄仰起脖子来看向他棱角分明的俊脸。由下而上望去只觉得阳光笼罩在这个男人身上是无比温暖,如一层金波滤过他俊朗的眉眼,整个人犹如神邸。 而只有真正接触之后才知道这个男子根本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碧萝和他是什么样的关系袁雅钰也知道个大概,而这样忠诚的走狗居然连个家人都保不住,让人不由生出唇亡齿寒之感。 袁雅钰深吸一口气,她可是算计林肖玦的,又有诸多准备在身,怎么会把自己给绕了进去? 自从知道家族是如何倾覆的那天起,她就知道,自己完全就是为了复仇而生,至于时暖时凉的心脏,已经被她当做了附属品。 毕竟……只有木偶才是不会痛的。 她在心中默念几遍“互相利用”这四个字,小手抓住林肖玦的胳膊,感受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闭上眼睛开始小憩。毕竟还是个未曾及笄的身体,林肖玦这样的索求她也难以招架,而日日拒绝饮用的避子汤,将会是她给这个宅院里送来的第一个大礼。 【岭南,某偏僻乡下】 一列黑衣人整齐有序地呈一字排开,顷刻间包围了这个小院子。正在门口溪水边浣洗衣物的老太被这惊人的肃杀之气吓到,眯起眼睛转头看向那些人。 她虽然没见过什么大场面,但也知道黑衣人基本都是一些不怀好意的刺客。手里衣服一扔,本能地就从石头上站起想要逃开,而那些人不动则以,一动如离弦之箭般竟是几步就蹿到了她面前。 老太吓得魂飞魄散,也不顾这边石头光滑,连忙就往石滩上跑去。一脚直接踩滑,重重跌到了乱石中,腿骨间立马传来火烧火燎的疼痛,这种痛觉她在小时候也曾体验过——竟是骨头错位。 凛冽刀光在背后的日光下显得明晃晃如一轮弯月,所过之处却是毫不留情地切割空气,丝毫不似月光般细腻温和。蒙面的黑衣杀手未曾吐露只言片语,也不顾老太声嘶力竭地求饶,刀锋准确无误地砍了下去。 “哐当。” 料想中的疼痛并未如期而至,取而代之的是兵器相撞发出的声响。老太浑身一激灵,勉力抬起头向那边望去,只见另一名黑衣人已经和他缠斗在一起。见状求生欲大大增加,也不顾腿上难以忍受的疼痛,起身跌跌撞撞地向院子里“跑”去。 “老伴,老伴!” 兵器交响声从耳膜传入,搅得她心脏不得安宁。老太急切地叫喊着,根本顾不得会不会有别的黑衣人发现她,而往院子里面走,她还看到了与刚才同样的场景在上演。两边黑衣人都穿着差不多的衣服,她一时间也分不出究竟是敌是友,只得靠在墙壁上一点点往前挪去。 “老伴……” 她压低声音,忍着腿上的疼痛继续往院子里面走去,小心翼翼地避开了那些交战的人,找到院子里的水井,在旁边坐了下来。这里暂且还没有人经过,若是情况紧急,她直接投井也比被那些人一刀穿心来得痛快。 等到“战争”真正落幕时,这位可怜的老太还没来得及看到自己的家人一眼,立马被其中胜利的一方给强行背到了身上。 半个时辰后。 “奶奶?” 被五花大绑的碧萝惊愕地看见自己的奶奶就这样出现在自己面前,一条腿还受了伤,愤恨的目光立马投向了坐在梨花木椅子上悠闲喝茶的苏锦莲。 “世子妃,祸不及家人,您这么做也太过分了,碧萝被您抓住毫无怨言,但……” 碧萝尚未说完就被苏锦莲一个凌厉眼神打断,刚被黑衣人放下,正瑟瑟发抖的老太立马挪到了跪在地上的碧萝身前。 她从碧萝的只言片语中听出来这个富贵的地方是岭南王府,眼前的高贵女子是岭南世子妃……但,她已经无力思考自己怎么会被带到这样的地方来,劫后余生的喜悦和未见家人的恐惧担忧霸占了她脑海内所有的理智,让她眼眶通红,两只手死死按住碧萝的肩膀: “妞儿,你到底是把我们一家叫到这里来享福还是送死?” “送、送死?” 碧萝下意识地又看向苏锦莲,后者双手抱臂,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慵懒模样:“平时出了事就会来求我,没想到我在你心里的可信度居然那么差,居然还会想着把锅全都推到我头上来了?” “妞儿,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今天有多可怕!” 老太又狠狠抓着碧萝的肩膀晃了几下,迫使她的目光转回来,“今天有一群黑衣人过来我们这里要杀我们,奶奶的腿就是在那时候崴着的!后来又有一批黑衣人过来和他们打了起来,两批黑衣人我也分不清楚……不对!一个是用剑,一个是用刀的!” 虽然自己奶奶“黑衣人”来“黑衣人”去的表述凌乱,但碧萝还是能听懂个大概。心神一颤,难以置信地转头看向了身后那名一语不发的黑衣男子,只见他摘下面罩,露出的一张脸赫然就是她所熟悉的一位。 “……平叔?” 170、投诚 平叔,含桃碧萝的教习师傅,宁江王府暗卫头领之一,尤擅剑器与轻功。 碧萝的奶奶没能认出这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但也看到了他腰侧悬挂着的剑鞘,立马激动了起来:“对对对,就是这些用剑的!这位大侠,可知我的家人……” “你的家人被安置在别的地方,不会有事的。” 平叔略微沙哑的声音响起,却是传递着令人心安的力量。不管碧萝脑内是掀起来怎样的惊涛骇浪,老太是彻底安下心来,连忙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也暂时忘却了腿上的伤痛:“谢天谢地,谢天谢地……” 这才转而看向被五花大绑起来的碧萝,面露疑惑之色,“妞儿,你怎么成了这副样子?” 碧萝嘴唇一张,却不知从何说起。要她在苏锦莲面前信口编来一个谎言还好,但平叔是自小看着自己长大,那份师徒情谊是确确实实地在,她不能,也不好意思在平叔面前再开口。 而她不开口,并不代表眼前这名男人不知道她的所作所为。只冷冷丢下一句“丧尽天良”后就转身离去,瞬间消失在众人眼前。 碧萝的奶奶那句“我滴个乖乖”尚在耳边回响,苏锦莲清脆的声音又钻进了碧萝的耳膜。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揭开了长久以来被她刻意忽略掉的真相,直接把在肮脏沼泽边缘徘徊的碧萝用力推了进去。 “你可知那些黑衣人,都是出自林肖玦的手笔?” 如冰渣被缓缓倒进血液里,碧萝浑身颤抖,整个人跪在地上几乎要没了知觉。她原本已经把这件事往林肖玦头上去靠,但本能地就要忽视那些可循的蛛丝马迹。她不敢,也不愿想到林肖玦会对她也是如此绝情。 但苏锦莲又怎会给她再犹豫的时间,立马乘胜追击:“从苏依蝶到徐慧月,难道你还不明白,你只不过就是他随叫随到可以随时利用的一个小玩物,偏生自己还把自己当一号人物——” “徐慧月是他的枕边人,为他怀胎为他落胎,他照样在徐慧月怀孕的时候和徐慧月的小丫鬟乱来,且毫无愧疚。而你,又觉得自己是有什么资格让他刮目相看呢?” 接连的打击让碧萝头痛欲裂,平叔冰冷中带有难言的失望的目光,苏锦莲语气平静的嘲讽,全都汇成汹涌汪洋向她冲击过来。而旁边一直呆愣着的老太适当地添油加醋:“是不是你惹了什么人才让那些家伙过来杀我们全家,是不是,萝妞儿!” 脑海内一根弦倏地崩断,碧萝难以抑制地颤抖起来。她所有的少女情怀,对荣华富贵所有的期许全都在这一刻化作了泡影。只要被点醒,再去迎上那些之前避开的事情,其实以她的脑袋就能发现……从过往的点滴细节中,就能找到苏锦莲所出之言的所有证据。 外面亲自守门的含桃听到碧萝嚎啕大哭的声音,不由重重叹了口气。好在她提前找好了理由把那些丫鬟都给驱走了,不然传到林肖玦耳朵里就是功亏一篑了。 * “所以说,你想绑架了含桃,再通过给含桃下毒让她顺从于你们?” 苏锦莲推开桌子上已经凉掉的茶,目光深幽地盯着已经被松绑的碧萝。那名老太已经被平叔送去疗伤,屋子里只有“主仆”两人,苏锦莲自然是毫无顾忌。 “林世子说,如果含桃不听话……他就让几个小厮进去给她点……颜色瞧瞧……” 碧萝嗫嚅着出声,脸上愧意浓浓,“但实际上奴婢也不会让林世子这样对含桃的,含桃毕竟是和我相处了多年的好姐妹!” “难道我不是和你相处多年么?” 苏锦莲忍不住捏紧衣角,若不是碧萝刚刚受过打击,她恨不得狠狠一脚踹过去,替前世的自己问问她究竟有没有心! 碧萝头垂得越低,忍不住又开始抽泣起来。苏锦莲深吸一口气,勉强抑制住脾气:“那我再问你,袁雅钰的身份,你究竟知道多少?” “奴婢这个是真的不知道,上次林世子和她在一个小院子那里私会,奴婢过去的时候什么都没听见,但林世子以为奴婢在偷听,差点没把奴婢掐死。” 碧萝想到这个就有些后怕,当时要不是自己真的是气喘吁吁跑过去,恐怕林肖玦就当场把自己掐死在那里了。 而她一直还傻乎乎地做着美梦,包括这次的孤注一掷,都是掩耳盗铃地选择相信林肖玦而不是苏锦莲。 苏锦莲眉头一皱,见碧萝不像是撒谎的样子,又看天色不早,决定直接结束今天的“审问”。 “该怎么回林肖玦你应该知道,我只告诉你一句,现在你的家人在我手里,要是不想回来的时候看到他们的尸体你就尽管告密。” 看着碧萝身子一颤,棒子已经打完,枣也该随之扔出去,“但我的性格你与我相处那么多年下来再也清楚不过,我不会轻易动你的家人,你的家人在我手里要比在林肖玦手里安全很多。要是你能好好表现,我们自然可以不计前嫌。” “小姐就是碧萝的再世恩人,碧萝一定从此尽心尽力为小姐办事,不再有任何二心!” 碧萝郑重一磕头,连对苏锦莲的称呼都换回了原来的“小姐”。察觉到这样细微的变化,苏锦莲微微一笑,在她耳畔嘱咐几句后才点头示意她退下。 她确实不太喜欢拿家人当把柄来威胁这样的小人行径,但面对碧萝这样的小人,她也不可能再以君子之心来结交。 策划到现在,甚至不惜展露了当时隐瞒了所有人才从宁江带来的一些人马才收服了碧萝这个大隐患,苏锦莲心里或多或少地都松了口气。 但是否从此以后就是否极泰来,还得看碧萝真正的表现如何。如果再敢做出吃里扒外的事情来,也不能怪她真的做出小人行径来冲她的家人开导了。 苏锦莲伸出手指揉了揉微微胀痛的太阳穴,守在外面的含桃却是满面春风地推门走了进来:“小姐小姐,刚刚可是急死我了!” ------题外话------ 碧萝,被锦莲计谋化为神助攻的女人,哈哈哈哈 171、放长线,钓大鱼 “小姐这一番放长线掉大鱼的谋策,含桃万般佩服!” 含桃俏皮地冲她拱了拱手,到这里才真正放心地松了口气。虽说苏锦莲是重活一世,但能如此神机妙算也是让她真心佩服。而碧萝如今看来像是彻底臣服的样子,只是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再起异心。 “不过奴婢有一疑问,小姐是怎么知道林世子会去杀掉碧萝家人的?” 含桃纠结了一下,最终还是问出了自己一直疑惑的一个点。苏锦莲正是等着她这一句,闻言立马来了兴致: “其实不过是我状似无意在林肖玦面前提了几句碧萝的家人,他立马也就能想到这样的法子了。我的记忆中并没有这样一段,但按照林肖玦的性格,为了让人为其所用,就会不择手段。” “而那些黑衣人怎么处理交待,我自然心里也有数。” 苏锦莲眼睛一眯,眸中寒意顿现。林肖玦为人心狠手辣,从前世连宁江王府都能眼睛眨也不眨地屠尽就能看出。 而他每次做完特别重要的事情之后总喜欢杀人灭口,因此不少银两都被用在了培养侍卫上——像杀死碧萝家人这样的重要事情,那几个黑衣人必定是已经被服下毒的,所以无论结果如何,都不可能活着回去见林肖玦。 这样的细枝末节自然就不是单纯靠她自己的猜测推断了,林肖玦前世做起这样的事情是就驾轻熟,有这样的印象,她才能如此果断地去排兵布阵。 前世的苏锦莲只是太过信任林肖玦而后知后觉,并不代表就是个蠢人。而今生摒弃掉那些无用的纠结之后,做起事来就大刀阔斧爽快了很多。 “此后碧萝该如何处理,还是要看她自己的表现。如果她能一心归顺,我也不是那么斤斤计较的人。” 苏锦莲再次迎上含桃有些复杂的目光,伸出一只手来紧紧与她相握,神色坚定而果决,“而你是一路陪我至此,无论如何,没有人再能取代你的位置。” 心头产生的一点顾虑如薄雾被清风吹散,含桃眼眶一热,立马跪到地上给苏锦莲磕了个响当当的头:“含桃此生必将为小姐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哪里需要你为我赴汤蹈火,你去看看小厨房里炉子上那个紫参乌鸡汤热了没有,到晚饭的点了,今天我们三个不分主仆,就一起吃顿好的!” * 碧萝推开门回来时,含桃已经在往桌子上摆菜。再次踏进苏锦莲的门内,竟是生起了恍如隔世的感觉,明明降为二等丫鬟只是前一段时间的事情,她总是觉得两人对她来说已经有些陌生。 尤其是含桃……她之前还要把含桃送入林肖玦的魔爪之中,可若不是小姐神机妙算救了她的家人,此时她的家人都已经成了尸骨未寒的冤魂,而她还在傻兮兮地给林肖玦卖命了。 感愧和后怕的情绪涌上心头,让她鼻子一酸。见桌子上还放着三副筷子,心脏更是如被沾了辣椒水的鞭子狠狠抽打过,血淋淋的一片,疼痛难忍。 “回来了?” 苏锦莲葱白的指尖在满桌飘香的饭菜上一点,里面竟是还有她喜欢的一两样菜式。那张看不出情绪的眸子只是将目光在她身上一扫而过就不愿意停留,但仍旧解释道:“让含桃去小厨房后来加的,做的有些急,可能没平时的味道了。” “咚——” 苏锦莲话音刚落,却见碧萝直接跪倒在她的面前。原本还能抑制住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白皙姣好的面庞都皱成一团,不再是清秀可人的模样。 “小姐,碧萝,碧萝有罪……” 心脏不由自主地猛烈一缩,苏锦莲身子一僵,难以置信地看向碧萝。难不成她是出师不利,被林肖玦彻底起疑了?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 “小姐,小姐可还记得兵符的事情?” 碧萝低着头抽抽噎噎,语气哽咽,却是让苏锦莲刚刚悬起的一颗心彻底放了下来。作为前世的小小赢家之一,碧萝那点语言组织能力还是有的,要是在今天这样的事情上都能让林肖玦起疑,那她也根本不用办事了。 “记得。” 苏锦莲有些抑制不住的欣喜。碧萝先前一而再再而三地背叛,当然让她一时半会没有办法彻底原谅,而今天的“关怀”也只不过是半真半假的一场戏,为的就是激起碧萝的愧疚心,从她口中套出关于宁江兵符的话。 而此时正是收买人心的好时候,绝对不能让碧萝觉得主动权在她的手上。 苏锦莲轻咳一声,目光逐渐变回了寻常不冷不热的温度:“而我记得爹爹也曾与你说过,不知你与我记得的,可否有出入。” “没有,碧萝记得的清清楚楚!” 碧萝就差没举三指发誓了。她这才意识到原来知道秘辛的并不是她一人,亏得她现如今回头是岸,要是真自作聪明地以兵符来要挟小姐,不知道会落得什么样的下场。 “奴婢还记得王爷给奴婢说的那首诗: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碧萝抬起头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苏锦莲的神色,“奴婢……没背错吧?” 她敛眸不语,面色不变,心中却是涌起了惊涛骇浪。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这是一首悼念亡妻的诗,名声较大,比爹爹之前自己作的那一首要好辨认很多。 而她斗胆一猜,“不思量,自难忘”后面应接的是“千里孤坟”,而这首诗又是悼念亡妻而作,难道爹爹想表达的是最后一块兵符在娘亲的坟墓? 苏锦莲心中忐忑,无论是古人还是21世纪的人,其实都比较注重尸身,如果这是她猜对了,那爹爹还真是和她一样不走寻常路啊…… 她正凝神思索着,又见碧萝还俯首帖耳跪在地上,不由露出一抹温柔些的笑意来:“你先入座,此后的事情我会用完晚膳之后再与你说。” ------题外话------ 接下来场场都是大戏和各种过招交锋啦! 袁雅钰不只是个“白莲”,还是个狼人 172、离间计,戏中戏 书房内点起了安神香,却依旧不能安抚下少女激烈的情绪。碧萝拽着林肖玦的袍角哭得声嘶力竭,只差没背过气去。 她这次戏演的要比寻常自然许多,毕竟用的也是真情实感。痴心错付许久,哭一哭还是能做到的。 “世子爷一定要、一定要为碧萝做主啊!碧萝家人,全、全没了……” 碧萝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手死死捏着林肖玦的衣服。他今日穿的衣服是极好的布料,却丝毫没感到心疼,一双凌厉凤眼所含的却是令人动容的哀伤神色,仿佛已经能够感同她的身受。 “你放心,我会。但世子妃竟是敢如此对待你,实在也出乎了我的预料。” 林肖玦语气柔和,目光却是不肯放过碧萝一丝一毫的表情。昨天时间紧促他来不及细究,但今天碧萝出府再回来之后直奔他的书房内哭诉,想来那些人是把事情办成了。 也不枉他们死得其所。 碧萝一副心哀如死的模样,渐渐就要瘫软到地上去。林肖玦连忙一把拽住她的袖子,柔声抚慰道: “斯人已逝,现在你能做的也就是好好活着……只是我真真没想到她会为了控制你而杀了你的家人,这事也得怪我疏忽了。你放心,只要你好好为我做事,我不仅不会亏待你,还会让你亲自报仇的。” 碧萝把整个头都低了下去,眼中闪过一道莫名的复杂神色。她原本其实还没有彻底相信昨天的事情,但现在一确认,立马也就能得知苏锦莲所说为真。 今天她出府一趟,其实是在苏锦莲手下的指引下去看了自己的家人们,看到了父母弟妹和腿被治好的奶奶之后,心才彻底放了下来。 她这一生奔波劳碌,其中也有不少就是为了自己的家人!她当时把自己卖为奴,就是想要治弟弟的病,但不幸被人牙子欺骗,差点卖到了噩梦般的地方去,其实她能有今天的这一切,归根结底还是多亏自己的小姐。 眼前这个男人是她真真切切爱慕过的对象,而一次次的心灰意冷与昨日的惊天打击终于让她擦亮了眼睛。从此以后,她碧萝再也不会和这个狠心冷情的男人站在同一战线上,她在他身上受过的骗吃过的苦,她也要一一讨回! 碧萝暗暗咬紧牙关,回答他的却是一个“好”字。 “你再忍耐忍耐,还有——那个含桃,口中可套到了什么可靠的情报?” 林肖玦显然无意于关心她家人的事情,轻描淡写地揭过之后就开始询问别的。碧萝心中恼火,低着头边抽噎边道:“含桃被下了药之后很害怕,但是应该还需要几天适应适应。” “适应?” 林肖玦眉峰蹙起,把这两个字又放在嘴里咀嚼了一番,“反正这件事我放心交给你去办,含桃必须要成我们这边的人,不然你和她的不共戴天之仇也就无法解决了。” “是!” 碧萝这下要比之前坚定了许多,在林肖玦眼里就是因为那句“不共戴天之仇”。满意地微微勾起唇角,才朝她摆摆手道:“你暂且下去,等我找你了你再过来,平时没事的时候不要再相见,免得世子妃起疑。” 173、又是一个庶子 碧萝点点头刚要出门,外面的一名小丫鬟就欢天喜地地直接冲了进来。林肖玦一向最讨厌下人冒冒失失的样子,刚要发作,那小丫鬟却是往地上的一跪,喜不自胜道: “恭喜世子爷,贺喜世子爷,钰姨娘怀孕了!” 如平地一声惊雷炸响,林肖玦先是一惊,后竟是激动地一把推开门口的小丫鬟冲了出去。 碧萝神色复杂地看了林肖玦远去的背影一眼,连个眼角余光也不肯丢给那个小丫鬟,自顾自往回走去。 她怎么觉得……最近这孩子来的多了些呢? 【袁雅钰房间内】 “快把这盘鱼撤走,钰姨娘闻不得这个味道!” 袁雅钰的小丫鬟翡翠一边扶着她一边“指点江山”,她是袁雅钰进了府上之后亲自挑选出来的,一开始就知道这个姨娘是无比受宠,因此尽心尽力地伺候。却没想到姨娘的肚子这么争气,才来了不久就怀上了孩子! 姨娘怀孕,她作为贴身丫鬟也能跟着沾光不少。不说别的,赏钱一定是要拿到手软。 翡翠正喜滋滋地要把袁雅钰扶到床上去,外面丫鬟的通报声忽然响起,林肖玦脚步飞快地跨进门来。正拿帕子擦着嘴的袁雅钰还没来得及行礼,整个娇小的身躯忽然被拦腰抱起,在这片并不空旷的地方就旋转起来。 头晕目眩的感觉很快传来,袁雅钰连忙搂紧林肖玦的脖子,秀眉微微蹙起:“夫君……” “钰儿,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 林肖玦这才后知后觉地注意到袁雅钰略显苍白的脸色,连忙把她放了下来,但脸上还是有着难以抑制的兴奋。上天让他刚刚失去一个儿子,现在心爱的女子又要送回一个孩子给他,这算不算是所谓的命中注定? “夫君高兴,钰儿也高兴。” 袁雅钰分明还稚嫩的俏脸上染上一抹红霞,一只小手抚上了自己的肚子,及腰的顺滑青丝垂下,未着装饰的头就靠在他的身上,“钰儿刚才用膳的时候闻到鱼腥味就想吐,后来请了大夫过来看,果真是有了身子了。” “只不过……大夫说钰儿现在还小,身子有的不是时候。” 袁雅钰话锋一转,水眸中适时浮现了泪光闪闪,甜腻的音色倾诉着委屈的情绪,“钰儿真的很想给世子爷生个头胎,但大夫说钰儿这一胎必要好好保着,不然容易难产。” “难产?” 林肖玦眉峰一蹙,油然而生的喜悦被这晴天霹雳轻易打散。大齐提倡晚婚,就是因为女子十五六岁生孩子容易造成母子双亡,袁雅钰不顾一切也要为他生下孩子他自然感动,但他也并不想以失去袁雅钰为代价来得到这一孩子。 “钰儿,你我来日方长,并不急于一时,若你有恙,我必将悔恨一生。” 印象中林肖玦倒还是第一次说出这样温柔的话,而不是虚情假意的蜜语。袁雅钰有一瞬的呆滞,在看向他的目光中也有了与往昔不同的真切情意。起码这个时候,她能清清楚楚地感觉到,这个男人对自己不仅仅只是外貌的欣赏和怜惜。 脑后被轻轻一按,林肖玦轮廓如刀削的俊颜在眼前无限放大。袁雅钰闭目感受着温暖触感的接近,这一次内心深处没有丝毫的抵制,而是心甘情愿地迎接了这个蜻蜓点水的接触。 “对了,我去问问大夫有没有什么能拿来安胎的东西,全都送到你这边来。” 林肖玦恋恋不舍地松开袁雅钰,转身就要出去。袁雅钰连忙含羞带怯地拉住他:“不用这么大费周章,钰儿福薄,哪里经受得起这些东西?” “你从天宝楼出来是什么样的好东西没见过,我可不能输给那里。” 林肖玦随意丢下的一句话却是让袁雅钰脸色一变,刚才还大好的心情瞬间低落了下来。 她这一生之中最忌讳的就是提及身为天宝楼花魁的那段日子,而林肖玦无意之中又把她的伤口揭开,让她觉得自己仿佛是他手里的一只小猫,喜欢的时候肆意宠爱,不喜欢了就会扔到一边不再问津。 没有注意到袁雅钰失落的神色,林肖玦自顾自地转身离去,只给她留下来一个高大的背影。 * “她怀孕了?” 听到消息的徐慧月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她在椅子上坐了太久,乍一起来眼前都是一黑,差点栽倒在地。好在那前来通报的婆子是个力气大反应快的,见状连忙扶住她的胳膊:“徐姨娘小心着身子。” “身子……小心什么身子,我又没怀孕!” 徐慧月怒火中烧,直接挥袖扫落了桌子上的杯盏。“哐当”一声脆响,青瓷白碗全部变成了地上的碎片,婆子吓得往后退了一步,朝外面看了眼才小心翼翼道: “姨娘息怒,世子爷现在可高兴了,要封赏所有院子沾沾喜气呢。世子妃都还没发话,徐姨娘千万不能表现出不满,还是得送点东西过去庆贺一下,以表大度啊。” “我表她妈的狗屁大度!” 徐慧月一脚重重踹在旁边的瓷瓶上,瓷瓶应声而碎,里面的水也随之漏了一地,噪音中女子的声音格外尖锐, “窑子里的贱人怀孕了我还不能不满,真把这里当成她的家了是不是?我嫁给世子爷的时候可是清清白白的身子,谁知道那个什么鱼还是玉的被多少人……” 婆子见她言语粗俗,吓得胆战心惊,老脸都皱成了一枚苦瓜:“小声点啊徐姨娘,您这样被世子爷听到了可怎么办!” “你到底是谁一头的,怎么处处帮着那个贱人说话?” 徐慧月眼睛本来就大,瞪起人来更是如牛眼般,还“嗤嗤”喘着气。那婆子哪里经受得住这样的架势,连忙在满地狼籍中寻了个干净点的地方跪下:“奴婢也都是为了姨娘好,还请姨娘三思,不要祸从口出啊!” “滚!” 徐慧月重重一脚踢在她腿上,吓得婆子连忙就要开门退下,正好与前来发喜糖的小丫鬟撞了个满怀。 ------题外话------ 林肖玦:我还挺准的??? 174、泼妇骂街vs白莲演戏 “徐姨娘?” 小丫鬟面色一变,看向徐慧月的眼神都有着隐隐的不喜。她也不是没有任何眼力见的,自然看出来徐慧月是刚刚发完脾气的。 至于为什么发脾气,因为钰姨娘的那一胎呗! 她可是钰姨娘院子里的二等丫鬟,平时主子说话也能跟上听几句的,钰姨娘有多得宠院子里所有的丫鬟都知道,徐姨娘这怕不是酸妒之中正在拿下人出气呢。 徐慧月闻声望去,见了小丫鬟怀里包装红艳艳的一堆喜糖,更是如百爪挠心般难受,竟是不顾身份直接冲了过去。小丫鬟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吓得转身就跑,一溜烟没了影。 她在老家的时候见惯了那些乡村野妇掐架,刚想把学到的招数在小丫鬟身上施展一遍过把瘾,小丫鬟就跑得无影无踪。冷冷一笑敛尽身上杀气,竟是又在满地狼藉中大摇大摆走了回来:“治不了你?” 一回首,跪在地上的婆子也没了影,空气中陷入一片可疑的死寂。徐慧月正在气头上,憋了许多天的情绪终于找到了一个释放的点,但还没来得及出完气就又强行憋了回去,心中自然不爽快。 想了想竟是提起裙子径直往外面走去,吓得躲在树荫底下偷懒看戏的小丫鬟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连忙有扫帚的拿起扫帚装扫地,没扫帚的四下散开来去找事情。 徐慧月一路从打扫的小丫鬟骂到小厨房今天送来的菜式,最后连已经变成了“陈姨娘”的陈箐燕也遭了殃,过往都被她扒出来骂的体无完肤。直到嗓子干了才回到房间里,把门一关,来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清静觉。 【袁雅钰院子内】 “送、送的喜糖都怎么了?” 依偎在林肖玦怀里的娇小女子睁大眼睛,看向一脸委屈跪倒在地上的小丫鬟。她身材比起十六岁及笄的少女来已经发育完全,但奈何骨架太小,林肖玦又是个高大身材,两人坐在一起怎么看也怎么不登对。 “回钰姨娘的话,送到世子妃院子里的喜糖世子妃没要,陈姨娘院子里的喜糖接下之后就被扔了,徐姨娘更是要打奴婢……” 简而言之,无人想要分享两人的这份喜悦,且都是正大光明地拒绝。 林肖玦原本含着脉脉温情的眼中瞬间如寒霜密布,手指关节捏得咯吱咯吱响。苏锦莲贵为世子妃也就罢了,另外两个妾室不过是个乡下来的东西,还真把自己当一回事了? “把徐慧月、陈箐燕给我各打五大板,再抄《女德》十遍!” 他声线低沉,语气不容置疑。袁雅钰心里泛起一丝涟漪,柔若无骨的小手立马与他的大手交叠在一起,甜腻的声音如加了大量浓稠蜂蜜的水: “夫君不要,两位姐姐不喜欢钰儿,应是钰儿的错,还请夫君不要迁怒于姐姐们。怀胎十月本就是钰儿和夫君的私房事,不告诉她们也好,反正、反正钰儿就小小任性一下了,钰儿也不喜欢夫君的其他女人。” 175、外出共商大计 感受到怀中人微微颤抖的身体,林肖玦低下头去,正好看到袁雅钰泪盈于睫的纤弱可怜模样。 心中怒火更旺,手臂把袁雅钰揽得更紧。他的钰儿总是这样一次次为别人着想,自己怀孕了却还要强行忍着受那两个乡下土人的气! “既是如此,本世子就带钰儿一起出去,等钰儿什么时候胎气稳定了再回来。” 林肖玦轻哼一声,倒是轻而易举地放过了徐慧月和陈箐燕。想到这几天她吹的枕边风,袁雅钰立即明白了他是什么意思,不动声色地把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语气轻柔却坚定: “好。” 【玉莲院内】 “林肖玦和袁雅钰要搬出去住?” 苏锦莲愕然,含桃却是急切道:“千真万确,奴婢亲耳听到翡翠说的。那丫头可嘴碎了,还特别喜欢炫耀,林世子准备马上就和钰姨娘出去,说是要好好安胎,不能被牛鬼蛇神侵扰了。” “牛鬼蛇神?这么说来我也算是其中之一了,为了保佑他们不受侵扰,我还是不去送行了。” 碧萝看着苏锦莲轻抚下巴,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她原先还以为自己小姐对林肖玦的感情颇深,后来越来越觉得不对劲,但又从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异样来,也不敢多嘴询问,生怕再次招来小姐的不喜。 “碧萝你过来,有些事要嘱咐你。” 苏锦莲忽然朝她勾了勾手指,示意正在发呆的碧萝过来。 听完苏锦莲的嘱咐,碧萝心跳如擂鼓,不由看向了正阳光明媚的窗外。小姐这是吩咐她去做一件几乎是在悬崖边缘行走的事,一旦被发现……后果可能不堪设想。 “含桃能做的,你自然就能做,不然我也没有办法完全信任你。” 正犹豫时,苏锦莲微微垂下的长睫忽然掀起,坚定的目光落到碧萝身上,让她觉得如同千万只蚂蚁在身上爬来爬去,还不时用牙齿轻轻噬咬。虽然岭南气候温暖,她还是觉得骨子里都泛起了一阵冷意。 “回小姐的话,奴婢既然说过的一定也会做到。” 半晌,碧萝深吸一口气,郑重对着苏锦莲磕头拜下,“碧萝自知此行危险,但也会竭尽全力,若碧萝要是出了意外也绝对不会影响小姐丝毫,还请小姐保全我的家人才是。” “你好好做事,你的家人不会有问题,而且我也不会没有丝毫准备,会有人过去帮助和接应你。” 苏锦莲略微动容,但也没对她做下太大的保证。她这是第一次放手给碧萝来做举足轻重的大事,自己心中也是忐忑,但那个任务也只有碧萝能够完成,自己的全部希望,现在几乎就要全部寄托在她身上了。 碧萝心脏一缩,不禁又对苏锦莲和林肖玦此时表面平和私下似乎已经撕破脸的对立关系产生了好奇。但也知道这是自己将功赎罪的一次大机会,再次磕头拜下,转身就向外面走去。 门缝开启,带来一阵微风。站在门口的含桃额上的刘海微动,喜忧参半的目光牢牢定格在了碧萝身上。 176、真正地坦白交心 一辆马车停在小院前,穿着一身黑色圆领袍的年轻英俊男子率先跳下,回过身伸出双臂又把里面的娇小女子抱了下来。 袁雅钰穿了身藕花衫子搭配浅绿色齐胸长裙,裙摆绣着密密的荷叶和粉莲,走动起来如整个池塘凝聚于裙边。才走了两步,忽而又被林肖玦拦腰抱起,蜻蜓点水般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 “我抱着你进去,不用走这么一段。” 因为是妾室,袁雅钰头上不能戴太多金簪子,只在浓密的青丝间插了一支白玉兰花钗,衬得她娇媚的小脸更加惹人怜爱。林肖玦走起路来又快又稳,很快进了房间里面,用脚把门顺势带上。 “钰儿一路上颠簸,肚子可觉得不舒服?” 林肖玦动作轻柔地把袁雅钰放到床上,自己也在床边缘坐了下来。以往徐慧月怀孕的时候他可没有这般爱怜,除却袁雅钰在样貌上要比徐慧月好不知多少倍以外,还因为她撒娇恰到好处地能勾起人的怜惜。 “钰儿还好,世子爷一路上也没累着吧?” 袁雅钰眨了眨眼睛,含情脉脉的目光立马投到了林肖玦身上。后者见状在她吹弹可破的肌肤上轻轻一捏,笑言道,“你身轻如燕,抱在怀里若无物,怎会让我累着——还是说,想体验一下我有没有累?” 她已经人事,怎又会不知林肖玦这话是什么意思,连忙拽过被子盖在脸上,从被窝里传来闷声闷气的声音:“大夫说了,前三个月不能的!” 林肖玦作势就要扑上去,袁雅钰扭扭捏捏地往拐角里一躲。见他脱了鞋子翻身上床,连忙掀开被子急切道:“真的不行……” “你想哪去了,我是有事和你相商,又不是那个意思。” 林肖玦一脸促狭地往她身边挤了挤,床铺不大,但袁雅钰身材娇小占不了多大地方,两人又是如胶似漆地黏在了一起。他格外喜欢这样的时候,在袁雅钰身上,他能体会到许多时候不曾体会的感觉。 “那世子爷是……” 袁雅钰明知故问。 房间里的小床靠着墙,窗户外面就是明媚春光。林肖玦忽然起身,推开窗户往外面四下打量一眼,确认无人后才回来道: “接下来要和你说的事情极为重要,你可别一时糊涂告诉了别人。” “钰儿不是那样多嘴多舌的人,有些事连翡翠都不会说的。” 袁雅钰如小猫般往林肖玦怀里拱了拱,双臂环抱住他健壮的腰身。也许是因为怀孕的原因,她现在特别喜欢往林肖玦怀里钻,似乎这样就能找到独属自己的一份安全感。 哪怕整颗心也是被仇恨装满,她也是个正常的女子,渴望被夫君疼爱,渴望有人能帮着她遮风挡雨。 林肖玦顺势把她搂在怀里,声音渐渐低了下来。不过是附在她的耳畔,让袁雅钰能听得清清楚楚。 梁下君子竖起耳朵,尽自己所能与上面更靠近一点,却只依稀听见了当朝皇帝的名字,和不停提及的“三皇子”…… 177、兵马来源之处 “所以,夫君你的兵马有五十万可以来源于三皇子,自己也有二十万,加起来就是七十万……” 袁雅钰没有刻意压低的声音响起,让上面的人也能勉强听得清楚。碧萝抑制住狂乱的心跳,再次确认四周无人后,才把耳朵又贴了上去。 “原本可以和洋人那里买来武器,但那人不知为何忽然反悔了。” 林肖玦烦躁地抓紧被单,想起齐恒当时微笑着摇头的模样不由一阵恼火。而袁雅钰再次覆上来的小手冰凉冰凉,带着孤注一掷的勇气与豪情万丈,将他心头原本充盈的怒火一下子浇灭干净。 “其实我也可以有二十万兵马相助,愿辅佐夫君终成大业。” 尽管被苏锦莲叮嘱一定会听到这样的惊天秘密,但碧萝还是不由自主地咬紧牙关,抑制住微微颤抖的身体。她竟不知道林肖玦还有这样卖国的心思,她之前……居然是为他一点点铺路? 回想起之前的细枝末节,碧萝也能很快把他吩咐给自己的一切命令都联系起来,组织成一个惊天秘密。为何他要自己监视着苏锦莲,为何又得要含桃也一起被控制,甚至林肖玦为什么要娶了苏锦莲都在此刻有了答案。 宁江王府! 碧萝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濡湿,上下牙不由打起架来。宁江王府是多大的一个势力,倘若不能成为林肖玦的助力,恐怕也会被他通过控制苏锦莲来清楚。她在此刻终于意识到事情的重要性,也意识到自己的举足轻重。 原来,小姐一直以来奇怪的态度就在于此。 若不是林肖玦那绝情绝义的一场杀戮,恐怕此时碧萝知道这个消息后还会期待着自己的荣华富贵之路。而此刻已经完全归顺于苏锦莲,自然是期待自己的小姐能在这一场斗法之中取胜。 袁雅钰一只手抓紧林肖玦,另一只手却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她知道自己找对了人,也赌对了岭南王爷的不臣之心,早在很久之前就有人把可以利用的王侯将相名单交给她,而她在其中盯住的最大目标就是林肖玦。 大齐朝中关系错综复杂,各种势力难以捉摸,而为了复仇,她们国家残存的势力也是想尽方法潜入大齐,甚至不惜让她一名公主入青楼来打探消息。像大理寺少卿那样的小鱼小虾也就罢了,她袁雅钰真正看中的,还是岭南王府这一块大肥肉啊。 听闻林肖玦和苏锦莲的关系,再挖到林肖玦与徐慧月的关系的那一刻,她的目光就遥遥放到了岭南王府的身上。甚至外面联合洋人,从洋人口中挖出岭南王有谋反之心时,她就做好了一切的打算。 从此,终于可以放手一搏了。 袁雅钰很聪明,能从林肖玦与两名女子关系的细枝末节中挖出真相的碎片,于是从天宝楼初见开始,就铸就了一个生死赌局。 她赌林肖玦是能够助自己一臂之力的贵人,而林肖玦,从头到尾对她又能有真心几分? 178、互相试探和利用 听袁雅钰坦白完自己的真正身世,整个房间陷入了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中。 这种沉默不是源于袁雅钰一开始的隐瞒诓骗,而是喜悦来临之前的片刻呆滞。 对林肖玦来说,他从一开始除了真心喜欢袁雅钰的样貌之外,其实也抱有把她带回来好好训练送给其他达官贵人的心思。而袁雅钰第一次暴露“身份”,互相试探的同时也有着摆明自己价值的意思。 看到袁雅钰身上更大的价值,林肖玦自然对其更加喜欢,加之长久相处积累下来的情感纠缠,两人逐渐变成了这般互相利用中亦有真情纠葛的复杂关系。 林肖玦刚一听到她坦言时确实有被欺骗的愤怒,而在之后,取而代之的就是一阵惊天狂喜。 他想要取代皇帝的位置,最缺的就是兵马武器。 大齐手握兵权的除却荣亲王和宁江王之外,也只有受器重的皇子,他有把握从三皇子手中骗得兵马,但光是那五十万加上自己的二十万并不能够。而袁雅钰此时才真正袒露的身份就如一阵及时雨,二十万兵马拱手相送,立马让他的筹码增大了许多。 他虽然讨厌被欺骗,但袁雅钰暴露出的身份能给他带来更大的利益,就能让他暂时忽略掉那一点。听她饮泣娓娓道来,心中是抑制不住的喜气蔓生。 “你个傻丫头,我是你的夫君,也就是你的天你的地,你的仇恨就是我的仇恨,有什么不能和我坦白的?” 林肖玦强忍着喜意抚上她的长发,语气温和似流水缓缓滑过心田,“更况且我也早就看那老东西不顺眼,此后我们二人同心,其力断金。” 她的国家是被大齐所灭,虽然林肖玦也是大齐国人,但只要是推翻那皇朝的统治,她就与他是同一战线。袁雅钰此刻动了真情,伏在他怀里低声抽泣,肩膀一耸一耸,长久以来的委屈隐忍全部化作了泪水淌下,濡湿了林肖玦的衣襟。 “别哭了,对孩子不好。” 林肖玦怕她太过伤心,又温柔地安慰了一句。而袁雅钰何尝又想年纪轻轻就怀着一个男人的孩子,还是注定很难生下来的那一种,目光即刻冷了下来,对他的些许感激全都化为了厌恶。 “夫君,我想过个一周就回去,感觉这里奇奇怪怪的,不如王府里舒服。” 为了避免麻烦,林肖玦连侍卫丫鬟都没有带来,是真真正正的“二人时光”。然而过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这样还真的会有些不习惯。 “等你这一胎安稳下来就好,我最近正好没什么事,也可以日日陪着你养胎。” 家国大计忽而转作了温馨的日常点滴,袁雅钰娇羞一笑,宛若不胜凉风的水莲花,沾染上日暮斜阳的闪闪金光,涤尽了原本的媚气。 林肖玦看得眼馋,在她唇上轻轻一咬才放开。 这般美艳的可人,光是放在家里看着似乎也是有点可惜了,不如在她生下孩子后再尽所能,才不辜负了他赎回的重金呢。 * 与此同时,地下的碧萝深吸一口气,蹑手蹑脚地从地窖的脏污中爬出。 震惊的同时也是对自己最终选择了小姐那一头的决定无比庆幸。苏锦莲居然神机妙算到连林肖玦外庄的地窖都知道在何处,这样隐忍不发的心机与洞察力,怕是放在朝堂男儿中都有不少人要甘拜下风。 越往上去,越能听得清楚上面人开始打情骂俏的声音,碧萝肩膀一耸,浑身鸡皮疙瘩竞相起伏。 ------题外话------ 其实我是个很正经的人,但是我写到袁雅钰这个人的时候,莫名其妙就想开车…… 179、女人的嫉妒心 两人到底是过不惯没人伺候的日子,古代又不像21世纪一样科技发达,可以拿起手机点个外卖。几天的舒坦日子还没过够,渣男贱女又绑在一起愁眉苦脸地坐车回来了。 袁雅钰怀孕的症状并不像徐慧月一样明显,还精气神十足地能天天出来显摆。 林肖玦回到王府里就恨不得把库房里所有的好东西都往袁雅钰那里塞,南海的夜明珠,江南织造的绫罗绸缎,金钗玉饰堆满整个院子。徐慧月闭门不出倒还好一些,最最注重这些的陈箐燕眼红不已,气得胸口都发闷。 岭南王府家大业大,风景也是丝毫不亚于皇家园林。彼时正值春季,满园的桃李相映成辉,绿柳在湖畔连成一道碧翠长波,偌大一隅恍若画卷铺陈。本是鸟鸣燕飞的和谐景象,却因一名盛装女子的到来而打破了这样的美好画面。 袁雅钰尚未显怀,却也没像以往一样穿着显身材的束腰,而是一身浅碧齐胸裙。若不是挽着水粉色的披帛,几乎要与那漫天柳色融为了一体。 她眉心点了朱砂,白皙的面颊又扑了淡淡胭脂,饱满的唇瓣如挂着露水的樱桃般诱人。见到在湖边散步的陈箐燕,小手抵着后腰正要微微向她屈膝,后面的小丫鬟翡翠立马扶住,仿佛在扶着一个易碎的稀世珍宝: “钰姨娘可是要小心着身子,您现在是有孕在身,可是得了世子爷亲口准许的,见到世子妃都不用行礼。” 翡翠故意咬重了“有孕在身”几个字,凸显出袁雅钰此时的金贵。而后者臻首微抬,精致的容颜上是浅淡的笑意,直直刺进陈箐燕的眼睛里,让她坐立难安。 “那钰儿就先不向姐姐行礼了,还请姐姐莫要见怪。” 袁雅钰声音甜腻,让听到的女子身上都不由自主泛起一层鸡皮疙瘩。连已经习惯的小丫鬟翡翠都不由暗想,此时钰姨娘的声音似乎更腻味了些,仿佛一句话能念得百转千回,着实令人头皮发麻。 “钰儿现在身子重,翡翠一个人可能有些不够,不如姐姐也一起过来扶着钰儿吧,世子爷说了,钰儿要是有什么不舒服的都可以找姐姐们帮忙呢。” 最后一句当然是袁雅钰自己胡诌的,但看到陈箐燕明显沉下来的脸色,心中不由暗爽。她年纪不够,这个孩子注定是很难生下来,更何况她也不准备生,而是借此机会把锅推到苏锦莲身上,让两人之间的关系再加一把火更好。 想到这里,袁雅钰不由笑得更甜,没等陈箐燕回答又补充了一句,“我想看看锦莲姐姐,不如现在我们一起去玉莲院吧。” 原本没说话的陈箐燕忽然找到了反击的点,目光在她尚未显山露水的肚子上扫过一眼才道: “原来你还能叫世子妃姐姐,我还以为妾室都是只能叫世子妃的呢,看来袁妹妹是比我们这些做姐姐的更懂些规矩了。” “同为侍奉世子爷的人,自然一家子都是姐妹。” 袁雅钰俏脸一红,贝齿轻咬朱唇,使出经典的盛世白莲必杀技,“难不成陈姐姐不想和钰儿做姐妹,是钰儿哪里做的不好,让陈姐姐心里不满吗?” 翡翠见主子发功,连忙插话进来:“钰姨娘说的其实不对,钰姨娘哪里是和徐姨娘和陈姨娘一样的,自然算不得一个层次,也就做不得姐妹了。” 陈箐燕果真气得怒瞪了她一眼:“哪里不一样,有孕在身了不起?又不是第一个怀孕的。” “陈姨娘这就不对了,怎么能一样呢?且不说徐姨娘那胎没保住,而钰姨娘是个福气好的,再看看这称呼,也能看出来不一样呢。” 翡翠刚一开口就往袁雅钰那边瞟了一眼,见袁雅钰暂时还没有阻止她的意思,略略自得,忙向陈箐燕耀武扬威道, “徐姨娘,陈姨娘,钰姨娘,前两者都是姓氏,只有我们钰姨娘是用名字里的最后一个字,可见世子爷对我们姨娘的宠爱。” “放你娘的狗臭屁,不过是个后面纳进来的罢了,示意着你是第三个姨娘!” 陈箐燕与徐慧月都没受过什么教育,一激动脏话不由自主就从嘴里骂了出来。偏生还就如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掉了一个之后下面的紧接着一起落下,直让袁雅钰措手不及。 “不过是个青楼里出来的sa货o,不知道被多少个人看过的小浪、蹄子,还真以为自己是根葱了?我在集市上买根葱都比你清白得多!” 她在小时候听着自己娘亲骂人时用的最多的就是这样的句式,再从自己口中转述出时原来是这样的畅快淋漓,仿佛堆积在心头的郁闷气全都撒了出去。再看向袁雅钰陡然惨白的小脸,勾起一个快意的笑容。 要打架,她一个人能打得过袁雅钰和她旁边的丫鬟两个。 就算世子爷问起来也是口说无凭,反正双方各执一词,她再学着袁雅钰整天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掉几滴眼泪,大不了就是一顿板子。吃得一顿罚,刺激到贱人,不亏! 袁雅钰从小是被自己国家的遗民照顾着,后来进了天宝楼也是被掌柜疼宠着,舍不得打骂才养出这样的气质来。 嫁到岭南王府也是顺风顺水,被林肖玦几乎是当做了掌上明珠。外面的那些粗人她都没接触过,又何尝见过这样的架势,陈箐燕嘴里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如一柄利刃在她心上狠狠割下,溅起一片鲜血。 “怎么,觉得我说的对,想附和附和?” 陈箐燕不依不饶,既然已经开骂,就索性过足了瘾再想后面的事。反正这周围除了袁雅钰和那个小丫鬟也没别的人,这一趟散心,散的还不时图个自己痛快! 见陈箐燕挑衅中隐含着不屑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如灼灼大火上又浇了一层油。小手已经紧握成拳的袁雅钰再也端不住“优雅高贵”的架子,尖叫一声就往陈箐燕那边冲了过去。 180、推她入水 翡翠惊讶地瞪大眼睛,竟是眼睁睁看着两个女子在风景如画的湖畔扭打起来,成了一道更为独特的风景。 陈箐燕力气极大,哪怕只用一只手来都能扭得过袁雅钰,而袁雅钰养尊处优久了,又加上身板太小,怎会是陈箐燕的对手,很快就节节败退。 翡翠担心着袁雅钰的肚子,在旁边连忙喊停,却很聪明地没上去拉。袁雅钰计上心头,直接拔下自己发髻中的簪子对着陈箐燕脖子上猛地一戳,虽然她及时偏过去没刺中致命处,但还是血流如注,疼得她忍不住尖叫一声,一耳光扇了过去。 袁雅钰被陈箐燕对脸一巴掌打得耳畔嗡嗡作响,在那一瞬间萌生了退意。 但陈箐燕哪里肯让,她原本只是想口头过瘾,但这袁雅钰都直接用簪子来戳她的喉咙,那也怪不得她心狠手辣了。一只手伸到后面一把揪住袁雅钰的发髻就往后拽,另一只手往那张娇媚的小脸上又招呼了一巴掌,袁雅钰脸颊立马高高肿起,眼泪吧嗒吧嗒落了下来。 翡翠见自己主子被打的太惨,咬一咬牙也冲了上来。陈箐燕一脚重重踹在她身上,立马把她踹倒在地。 若不是担心着林肖玦找自己麻烦,陈箐燕恨不得往她那尚未鼓起的肚子上狠捶几下。目光又落到那不堪盈握的柳腰上,五指狠狠一掐,凄厉的惨叫声立马响彻云霄。 “钰姨娘,钰姨娘!陈姨娘别打了,钰姨娘还怀着孩子呢!” 翡翠被那一脚踹的在地上许久没爬起来,见陈箐燕攻势愈猛,吓得连连尖叫起来,“来人啊,来人——” 话音刚落,袁雅钰竟是小脚一滑,连忙拽住陈箐燕的长发,两人一起掉进水中,溅起巨大一片水花。 翡翠已经悬到嗓子眼的心脏差点直接碎裂,目光在已经波平浪静的湖面上停留一瞬,跌跌撞撞地就向来时的方向跑去。 冰冷的湖水从四面八方灌入,袁雅钰下意识地就要用手去捂住小腹,而胳膊已经不能听从大脑的指示。她忽然十分后悔出门的时候没多带几个丫鬟,不然也不会容陈箐燕这般放肆。 说到底……其实还不是她自己想炫耀才导致这样的后果…… 袁雅钰艰难地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眼前迷蒙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只得死死抓住陈箐燕的胳膊。而陈箐燕是自小会水的,被她这般扯着也难以挣脱上去,下意识地往她身上一踹,不偏不倚地正中腹部。 一阵剧痛瞬间将理智蚕食,正憋着气的袁雅钰猛然张口,鼻孔与嘴里咕噜咕噜灌进了不少湖水。虽是阳春三月,湖下面还是比较冷的,她感觉到身上的温度正在被一点点掠夺,这才真正地惊慌起来。 只不过是女子之间正常的挑衅,竟然会让她把命都要送在这里了! 袁雅钰勉力伸出一只胳膊向上挥舞,身体却是沉沉往下坠去。凉水侵透四肢百骸,那是一种彻骨的冷,如在冰天雪地中匍匐,让反应都开始迟钝起来。脑袋仿佛也被这沉沉的水所灌入,整个都有些承受不住。 在力气即将耗尽的那一刻,胳膊却被另一个有力的手抓住。袁雅钰整个人被抱进怀里,虽然在水中感觉不到熟悉的气息和温度,但还是能判断出那是自己的夫君。 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一刻般依赖过林肖玦,眼泪已经和湖水融为一体无法察觉,意识也已经开始逐渐混沌,但还是努力伸出胳膊想要把他回抱住。 身上的压力逐渐减轻,最终又呼吸到了一点新鲜的空气,只是鼻腔滞涩,酸得几乎让她想把整个鼻子拧下来。 “钰儿!” 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那声音很是急切,但她却无法回应。 肚子是一阵阵地剧痛,仿佛有一根棍子在她肚子内搅动捣腾。而那人已经顾不得那么多,双手轻轻按压在她的肚子上就开始挤按。 袁雅钰“哇”地吐出一大口水来,让四周围观的人终于松了口气。当这些日子零零碎碎积攒的怒气全部发泄掉之后,陈箐燕又没了刚才与她一战的胆量,正神色复杂地看向正在给她按着肚子的林肖玦。 陈箐燕心情正忐忑,哀哀哭泣的翡翠却是狠狠剜了她一眼,跪在地上一点点往林肖玦那边挪去: “世子爷,世子爷,当时就是陈姨娘打了钰姨娘,还把钰姨娘推下水里去的!” “你放屁!” 陈箐燕见旁边人唯恐天下不乱的眼神全都向自己扫来,腾地从地上坐起就骂了句脏话, “明明是袁雅钰先过来推我,人都主动打上来了,我还站在原地给她打?” 想起确实是如此,翡翠没再说话,只是低声抽泣着。世子爷这般宠爱着钰姨娘,加之有个孩子撑腰,总不会站在陈姨娘那边的。 “哎哎,世子爷注意着下面,钰姨娘出红了……” 不知是谁的声音响起,陈箐燕最不想听到的尖叫声在耳边炸响。随着场面逐渐混乱,她偷偷向袁雅钰的方向看了一眼,娇小的身体下已然是一滩红艳艳,如烈火般同时灼痛了两人的双目。 “钰儿!” 林肖玦睚眦欲裂,一把抱起袁雅钰就向里面冲去。他已经失去了一个孩子,若这个孩子也没保住…… 情急之下他已经来不及去追究袁雅钰与陈箐燕谁对谁错,连一个目光都没赏给陈箐燕,不顾一切地向袁雅钰的院子里冲去。如果袁雅钰出了什么事,他绝对要陈箐燕全家来陪葬! 大门被重重一脚踢开,林肖玦把已经昏迷过去的袁雅钰放到了床上。女子娇小如荷叶的脸已经惨白惨白,唇瓣也是浮现了淡淡的紫色,看得他心脏如刀割。 “钰儿坚持住,很快就有大夫过来了。” 袁雅钰浑身冰冷,他只能把自己的手伸到她的手下面牢牢攥紧。不管是为了什么,袁雅钰都不能在这个关头出问题,更何况她还怀着自己的头胎长子,不知陈箐燕是哪来的胆子对她又打又骂! “林……肖玦……” 听到袁雅钰轻声唤着自己的名字,林肖玦连忙俯下身去。 “救我……” 她气息虚浮,声音断断续续,让他心里蓦地一酸。此刻自己身上也是湿透,但在大夫没来之前,他也没心思再去换衣服了。 ------题外话------ 哪怕没有陈箐燕,袁雅钰也不会生下林肖玦的孩子的~ 原因,应该能看出来 181、我的孩子 半睡半醒中,耳畔嘈杂的声音越来越响。 “快快快,给姨娘先喂点姜汤!” “世子爷往旁边去一点,奴婢不方便喂了……” “不用了,孩子已经没了。” 两道激动的声音过后,大夫最后一句话无情地宣判了死刑。靠在门框那边捂着脖子悄悄往里面看着的陈箐燕两腿一软,直接跪到了地上。 所以她当时……为什么要一时放纵着脾气去收拾袁雅钰? 见林肖玦还没从震惊与悲痛中回过神来,趁现在所有人都围在袁雅钰的旁边没人注意自己,陈箐燕摇摇晃晃地扶着门站了起来。 若是她和袁雅钰打了一架各自受伤还好,但袁雅钰肚子里的孩子都掉了,恐怕就不是被打一顿板子这么简单了。 失去了那一股涌上头的热血支撑,陈箐燕迅速冷静下来,整个身子都不由微微颤抖。林肖玦有多在乎袁雅钰她又不是不知道,恐怕今天暴打袁雅钰一顿的是世子妃苏锦莲都不会有好果子吃。 如此……便只能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了。 环顾一圈后,陈箐燕轻手轻脚地向外面退去,尽量不惊扰那些正沉浸于悲痛中的人。 她现在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就是回到自己院子里把能带走的金银细软全都拿走,直接从王府溜出去。至于心心念念的荣华富贵从此以后也都与她无关,只要留得青山在,又怎怕没柴烧。 一只脚刚迈出去,不知何处眼尖的小丫鬟立马尖叫了起来:“陈姨娘去哪里呀!” 霎时间所有的目光都汇聚到她的身上,让陈箐燕一时间竟是呆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背后冷汗涔涔而下,整个人如水里打捞出来一样。 “怎嘛扎(怎么了),我来看看钰姨娘!” 情急之下连家乡话都飙出,虽是一句解释,却不甚有力。林肖玦目光冰寒如北方腊月里的一池湖水,深不见底,直欲把人吸进去绞碎。 “带下去。” 薄唇轻启,吐出的却只是三个字,此后便连一个目光都没施舍在她身上。 陈箐燕五指紧握,掌心冷汗漓漓,卯足了劲就要往外面跑去,却被反应敏捷的家丁直接按倒在了地上。还算清秀的脸蛋直接在石子上碾磨过,疼得她嘶嘶倒抽冷气。 也不知林肖玦在旁边人的耳畔说了什么,那人神色恭敬,看向陈箐燕的目光有了淡淡的怜悯。她额上和背后冷汗流的更欢,倒是宁愿那人咬牙切齿,而不是看向将死之人一样的目光。 没等她开口求饶,一左一右架住胳膊的两名家丁就已经拽过一块布塞进她嘴里,拎着小鸡一样直接把她拎了起来。此时的陈箐燕再也不复当时身为林肖玦新纳姨娘的风光,狼狈的仿佛一条被所有人嫌弃的落水狗般,让人不得不感慨自作孽不可活。 无视陈箐燕投来乞求与仇恨交杂的目光,林肖玦又转身回到了袁雅钰的床边。此时床榻上的女子已经缓缓睁开眼睛,神色显得楚楚可怜。 “林郎……我们的孩子……还在吗?” 林肖玦唇线紧抿,不知该如何作答。而袁雅钰是何等聪明之人,扫过一圈周围人垂头丧气的模样就已经明白了几分,水眸顿时浮上泪花,肩膀一耸一耸地抽泣起来。 她连哭声都是极力压抑,两只小手捂着脸,晶莹的泪珠从指缝间滑下,更加惹人怜惜。周围的那些奴才也不由气恨陈姨娘太过狠心,分明是这么娇小可怜的一位女子,一朵柔弱娇花怎能经得起狂风暴雨的摧残? 见林肖玦把她抱在怀里低声抚慰,下人也都很有眼色地退了下去。 袁雅钰小手揪着林肖玦的衣襟,把头埋在他的怀里低低抽泣。原先她还是想把落胎的事怪到苏锦莲头上,只可惜功亏不止一篑,事情还没见着个影就被陈箐燕给搅黄了。 虽然比起苏锦莲来,陈箐燕哪怕死了也没多大用。但想起陈箐燕一张嘴骂出的那些话,袁雅钰目光立刻沉了下来。 她不是血口喷人说自己脏吗? 那就让她尝尝真的脏是什么滋味! 见怀中小人哭得无休止,林肖玦心里也极不是滋味。正准备叫人过来问问陈箐燕那边的情况,却听见袁雅钰哀哀戚戚地开了口: “肖玦,钰儿不活了……” 袁雅钰忽然挣脱开他的怀抱就要向墙上撞去,林肖玦惊得连忙把她拽回,一把按住她的下巴以防她咬舌自尽。太阳穴突突直跳,极力压抑着燥意才问道: “钰儿怎么了?有话好好说。” “陈姨娘说……说钰儿不是个清白身子嫁给世子爷的,钰儿……怎能受了这辱……” 袁雅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极力在林肖玦怀里挣扎着。而林肖玦五指紧紧攥成拳,声音合乎预料地染上了寒霜: “陈箐燕真的这么说你?” “世子爷莫要拦着钰儿,既是这孩子也被她打没了,钰儿不能为世子爷开枝散叶,又冠上这样的称呼,还活着有何意思!” 袁雅钰激动不已,如一头濒临绝望的小兽,呼吸都粗重起来。女子最在意的就是名声,无论是何人,被这样一番羞辱都很难咽得下气,饶是“温婉”如袁雅钰,都要选择自我了断来洗清冤屈。 林肖玦闭唇不语,双瞳中却酝酿着即将来临的狂风骤雨。忽而松开手任袁雅钰挣脱出去,脱身从床沿站了起来。 “钰儿在这里等着,今日必将给你一个交待。” 不用他嘱咐,没护住主子正担心着被惩罚的翡翠立马奔过去取代了林肖玦的位置,跪在袁雅钰榻前柔声劝慰: “钰姨娘先歇歇,您与世子爷还年轻,想要孩子以后还会有的。世子爷现在就去找陈姨娘算账了,一定会给您一个交待的。” 袁雅钰仍旧缩成一团,显得越发娇小可怜。虽是刚失去孩子的母亲,却依旧像一个尚未成婚的少女。 待到林肖玦走出门去才缓缓抬起头来,翡翠见状连忙就要给她倒点水喝。而袁雅钰美眸中闪过一瞬狠厉目光,直接一巴掌掴到了她的脸上! ------题外话------ 其实这几个女人都很可怜,陈箐燕是贪慕荣华而没足够的能力,徐慧月与前世的苏锦莲是前世的一腔痴情错付。 袁雅钰对林肖玦的感觉就比较复杂,这条复仇之路充满坎坷艰辛,她也不是没被林肖玦宠爱中偶尔流露出来的丝丝真情感动过,想要依赖于他,但很快又被林肖玦无意之中的冷情而消灭。 之所以创造出这些可悲的女子,想表达的大概是众生皆苦。只不过陈箐燕有咎由自取的成分,前世的苏锦莲和徐慧月有识人不清和太过死板的自食苦果,至于袁雅钰,家国纠葛间,已经说不清孰对孰错。 纵然袁雅钰并不是个讨喜的角色,但她如果是生在日子平稳的人家里,又何须这样委屈着过。 嗯,所以我还是不喜欢她(狗头) 182、一朝香消玉殒 从出生到现在这么久,陈箐燕还是第一次被绳子死死捆缚住,全身上下肌肉紧绷,无论如何也动弹不得。 并且脖子上的伤口仍在溢出血丝,连呼吸都是带着疼痛。 这样的滋味并不好受,陈箐燕扭来扭去,却让绳子捆得更紧,只得把怨愤的目光投向在旁边拿着个碗埋头扒饭的婆子。 她今天还没吃什么东西,正是饥肠辘辘的时候。婆子碗里是一碗白米饭,里面拌了青菜和香炒肉丝,咀嚼声和香味不断刺激着陈箐燕,让她不由咽了咽口水。 自从当了姨娘,她的吃穿用度就整个提了一个档次,整日也是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比以前可是要自在多了,因此才让胆子愈发大了起来。这次也不知林肖玦要如何处置自己,一想到这个,陈箐燕立马就对那香喷喷的饭菜失了兴趣。 柴房的大门忽然被推开,一张陌生的脸出现在眼前。陈箐燕警惕的目光一直在他身上黏着,却丝毫改变不了自己要被拖出去的事实。 “我是世子爷的姨娘,你个泥腿子怎敢这样对我?” 陈箐燕嘴里的布被拿掉,立马嚷嚷起来。那名健壮的家丁连看也不愿意看她一眼,直接把她拎起来丢了出去。 好痛…… 身上的绳子被一柄锋利小刀割开,还没等她疏松筋骨,立马又被从地上粗暴地拽了起来。前面就是一条板凳,在众目睽睽之下,陈箐燕直接被按倒在板凳上,褪下了腰际的衣物。 羞愤与惊怒让她不由嚎叫起来,四肢却被死死禁锢住。那名身强力壮的婆子把饭碗放到一边,随便捡了个柴火棍就往陈箐燕身边走来:“干活。” 棍子重重落到腰上,疼得她龇牙咧嘴。 “这才是第一下就嫌疼了,也不知道对钰姨娘下手的时候那股狠劲去哪里了?” 婆子又是重重一擂,陈箐燕闷哼一声,没再说话。 原以为只是一番羞辱和打几个板子就能解决的事,当棍子如雨点般密密落下时,陈箐燕才从疼痛中惊觉到失态的发展超乎了自己的预料。 勉力睁开眼,眼前站着的却是曾经与她温柔相对的俊朗男子,那一身的腾腾杀气犹如来自地狱的索魂使。难忍的剧痛让她整个腰都几乎要失去了知觉,混沌中颤巍巍地举起手来想要冲他伸去,收到的却是嫌恶的目光,如同看到一只烦人的苍蝇般,只恨不得赶走。 林肖玦抬眼瞥向陈箐燕已经血肉模糊的腰侧,薄唇紧紧抿成一线,眼中未见丝毫同情。只要一想起袁雅钰那柔弱无助的模样,怒火就在心头熊熊燃烧,把所有的同情心吞噬殆尽。 而回想起袁雅钰转述的那些话,看向陈箐燕的目光更多了几分冷意。 此时他倒是忽然与袁雅钰内心真正的想法不谋而合,既然陈箐燕说钰儿脏,倒不如让她直接体验一下“肮脏”到极致是怎样的感觉。 唇角勾起一抹冷笑,直接上前几步掐住了正大口喘气的陈箐燕的脖子。见她舌头都有些往外吐出才猛一松手,只余陈箐燕半死不活地趴在凳子上。那张象征着屈辱的凳子却是她现在唯一的支撑点,让她无从选择,只能借此苟延残喘着。 “你可知你把钰儿的孩子打掉又推进水里的时候,本世子的心就和你现在一样痛!” 陈箐燕眼睛睁开一条缝,神色哀伤地看向正逆光而立的男人。她虽然从未对林肖玦产生过怎样深厚的感情,但也没想到自己会被这样对待。 她到底也是个女子,哪怕渴慕的只是金玉繁华,也希望能有夫君疼宠。嫁夫随夫的观念不止是徐慧月深深根植在脑海,她也是记在心中,她确实是不小心杀了袁雅钰的孩子,但林肖玦不听她一句解释和分辨,也就这么武断地下了杀令吗…… 她想再说点什么,嘴角却只能如螃蟹般吐出些白花花的水沫来。恍然间仿佛听到了徐慧月的说话声,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跪在了林肖玦面前,正哀哀哭泣着。 她是来为自己求情么? 希冀在心中一闪而过,还没捕捉到就已经悄然溜走。徐慧月有多喜欢林肖玦,她也知道的清清楚楚,哪怕就是这样她还背叛了两人之间的情谊只为登上这条荣华富贵的路,徐慧月此时怕不是来落井下石,想再来看看她的惨状把? 见她眼中恨意森然,林肖玦毫不在意地轻哼一声,一脚踢开跪在地上的徐慧月,转身就要向外面走去。 徐慧月自知劝不了林肖玦,又哭喊着跑到了陈箐燕旁边。 她确实恨过陈箐燕的无情无义,但当生离死别真正摆在眼前时,却又触动了她那一根柔软的情肠。 她想起了冬日里老家没有煤炭两人互相依偎着取暖的温馨日子,想起了自己在外面和人吵架输了,陈箐燕直接冲上去帮自己打的温暖样子。而时光兜转一圈又回到了现在,残忍地把陈箐燕满身是血的模样摆在她的眼前。 “阿燕……” “阿燕?” 徐慧月颤抖着叫了两声,却没有得到陈箐燕的回应。手指连忙放到了陈箐燕的鼻子底下,感觉到她还有微弱的呼吸,这才松了口气。 “别叫我阿燕。” 熟悉的声音响起,却是嘶哑破碎。徐慧月抬头看向勉强勾起一个笑容的陈箐燕,难以诉说的悲喜化作了两行热泪滚滚而下。 其实陈箐燕想说的是,她极其讨厌“阿燕”这个称呼,明明自己丝毫不比徐慧月差,凭什么就被这一个称呼禁锢而非要去做了婢女。哪怕今日死在了这一顿板子下,她也是以岭南王世子姨娘的身份死去,而不是卑微的丫鬟阿燕。 “徐姨娘,您该出去了。” 柴房门口,残阳满地,却及不上陈箐燕身上的淋漓鲜血刺目半分。徐慧月从地上缓缓站起,神色复杂地看向陈箐燕。 她知道自己在岭南王府也算是人微言轻,但起码还是有个平妻的身份。若是她走了,不知道陈箐燕会被怎样对待。 说到底,她还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放心不下陈箐燕。 “若再不走,老奴只能替世子爷连徐姨娘一同惩罚了。” 满院的丫鬟家丁全都把目光汇聚在徐慧月身上,她不由咽了咽口水,萌生了些许退意。 ------题外话------ 徐慧月还是比较又纯又蠢的,一旦产生了浓厚的情感,就是被背叛了也难以割舍。此处是个伏笔,以后会有呼应,不过大概要很长时间后? 183、一碗大补姜汤 “陈箐燕死了?” “对,虽然林世子不让说,但那院子里的丫鬟婆子都知道呢,陈姨娘是被打断了两条腿,又被……” 碧萝没好意思再说下去,同时也是十分庆幸自己早已擦亮眼睛转了阵营。林肖玦这般狠辣的手段,让为他办事的人也都是提心吊胆,听说那些小丫鬟夜里都睡不安稳,还有想要请辞的。 碧萝没说完的一句话却是让苏锦莲也能懂个七七八八,心中思绪纷杂,最终化作一抹冷笑:“原来他还这么喜欢给自己戴绿帽子,一而再再而三的。” “不过能为袁雅钰做到这个地步,不知袁雅钰真的是他心中的白月光呢,还是用起来顺手罢了。” 碧萝和含桃都没听懂“白月光”为何意思,但不妨碍理解大致的含义。含桃当即撇嘴道:“像他那种人,怕是最爱的只有自己吧。” “管他爱的是哪个阿猫阿狗,我们只要过好我们的小日子,外面的什么纷纷扰扰都和我们没关系的。” 苏锦莲虽然有些惊讶于陈箐燕突如其来的被打杀,但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便继续拿起笔在纸上写写画画,这次丝毫没有避开碧萝。而她画的都是些奇形怪状的字符,偏偏还像写字一样整齐地排列开来。 碧萝发现自家小姐身上是有越来越多的秘密你,但也没敢开口过问主子的事情。苏锦莲对此较为满意,待到落笔时直接把纸一叠:“这次就由你来送吧,上次任务完成很好。” “敢问小姐,送到哪里?” “南庄,一只黑鸽子身上。” “啊?” 寄信一向是去当地的驿站,谁知苏锦莲竟是往养鸽子的地方送去。碧萝见她没有要解释的意思,也没敢多问,从苏锦莲手里接过纸就往外面走去。 “含桃,你去小厨房端一碗姜汤,我们去安慰安慰世子爷。” 苏锦莲刻意咬重了“安慰”两字,让含桃立马兴奋了起来。自从苏锦莲把一切和她坦言那一日起她就对害得她们主仆两人身亡过的林肖玦深恶痛绝,只要是自家小姐要去整林肖玦,她绝对是举双手双脚赞同。 * “启禀世子爷,世子妃带着贴身丫鬟过来看望。” 一名小丫鬟依着规矩不疾不徐地走进来,给脸色并不好看的林肖玦行了个礼。现在谁不知道世子爷就是个鞭炮,稍微一点就能燃,说话做事都是小心翼翼的,丝毫也不敢放肆。 “世子妃?” 林肖玦眉头一皱,他倒是有好几日没和苏锦莲照过面了,袁雅钰滑胎的时候她没过来,没想到现在倒是知道过来献殷勤了。 “让她进来。” 丫鬟得令后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片刻后,眼前一抹亮色浮现,苏锦莲一身桃红色长褙子,浅粉色的曳地百褶长裙,动作轻盈地正款款走来。坐在床上由林肖玦喂着喝汤的袁雅钰身子一僵,嘴里的汤药竟是直接吐了出来。 “钰儿?” 林肖玦原本被自己父王叫去办事,为了袁雅钰还特地先推了,原本她情绪已经有所好转,此刻却又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锦莲姐姐……这是存心来刺激着钰儿吗?” 袁雅钰泪盈于睫,娇娇弱弱地靠在林肖玦的肩膀上。见她又开始发功,苏锦莲脚步一顿,歪歪头似是不能理解的模样: “钰姨娘这是何意?” “锦莲姐姐明知故问,钰儿已经生生被打去了孩子,姐姐却穿着一身亮色衣服来刺激钰儿!” 袁雅钰一脸悲愤,似是怒气忍到了极点,即将就要爆发出来。苏锦莲随即摊手,目光状似不经意在林肖玦脸上扫过:“难不成我还得去换一身素白过来,岂不是正扎你的心?” “要是说到刺激,还应该说是钰姨娘刺激本世子妃呢。” 苏锦莲话锋一转,立刻打了袁雅钰一个措手不及,又示意含桃拿帕子擦去她脸上那看着太过渗人的泪珠。 “钰姨娘以一姨娘之身,却对本世子妃直呼其名叫姐姐,且本世子妃尚未怀孕,庶子已经有了两个,说起来难道不是本世子妃更应一哭?” 她字字句句如寒流滑过,让林肖玦心中颇不是滋味。宠妾灭妻并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哪怕拿到了朝堂上也是会被那些官人同僚耻笑,而他一房一房妾室抬的理所当然,仿佛很少考虑过苏锦莲的感受。 上一次的温馨甜蜜似乎已经是在新婚的第一天,此后就是一次次地食言和一次次地失望,最终把两人推向了不同的彼岸。 “小厨房里端来的,趁热喝吧。” 苏锦莲顺手把还冒着热气的姜汤送到林肖玦手里,却见被擦掉眼泪的袁雅钰眼眶更红,像胭脂在眼上扫过一圈。 “对不住了钰姨娘,我刚刚才想起来,含桃的帕子是裹过生姜的。不过这生姜对身体是很有好处的,钰姨娘没事还是多擦擦比较好。” 袁雅钰如同一口气被噎住,不知该说什么好。 苏锦莲又见林肖玦似乎有些犹豫不决的模样,又“贴心”地从他手里接过碗来喝了一口:“不烫,正好。” 林肖玦这才拿起汤匙往嘴里送,眉头却很快皱起。他平时也不是没喝过姜汤,但这次的姜汤似乎比以前的要辣上不少,还很是呛人,闻起来很难受。 “世子爷在水里游过,又是衣不解带地照顾钰姨娘,姜汤剂量得加大点才是。” 苏锦莲又好心解释了一句,颇有一番贤妻良母的风范。看他皱着眉头才喝下去一半就要放下,唇畔笑意温和:“世子爷要喝完才行,不然要是感冒了怎么办。” “不然……钰儿帮夫君喝吧?” 袁雅钰在苏锦莲面前和林肖玦黏的更紧,丝毫没有分开的意思。见林肖玦爽快地把姜汤递过来,小手端起就一饮而尽。 “咳咳咳咳……” 呛人的味道立刻盈满鼻腔,股股热流灼烧着喉咙,激得她眼泪直掉。口中含着最后一口还没咽下的欲要吐出,却被一只手抬住下巴往上一掀,猝不及防就咽了进去。 “看钰姨娘咽不下,上来帮一把。” 苏锦莲笑得人畜无害,见她还靠在林肖玦肩膀上不住咳嗽,转身拉着含桃的胳膊就一同离去。袁雅钰正要与林肖玦哭诉告状,却见他深邃的目光头一次这般专注地落在苏锦莲身上,久久没能移去。 ------题外话------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184、纵马白衣少年郎 边关。 银月一弯,清辉如霜华散落,透过枝叶繁茂的林间洒落到树下的少年身上,为那高大笔挺的轮廓都镀上了一层银辉。 季临回眸一笑,眼中似有熠熠星光流转。饶是身为同性,后面几个人都看得有些发愣,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季将军心灵手巧,这么快就布好了陷阱。” “心灵手巧不是这么用的。” 季临忍俊不禁,一手提着一只灰毛野兔向这边走来。 那几个军卫见状皆是舔了舔嘴唇,虽然边关粮食供给也算足,但总也比不得在原来的家乡吃香的喝辣的。且极北之地苦寒清冷,极其难熬,寻常又很难吃到新鲜的肉食,自然看到野兔就眼馋。 “原本还想带回去治一治,结果这家伙是个没福气的,已经断了气了。” 季临摇摇头,靴子踩在枯草败叶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趁现在赶紧回去,说不定还能赶上厨子做饭,正好加餐了。” “好嘞!” 其中应和最响的是一名与季临一样来自京都城的新兵,他家虽然没有荣亲王府那样是皇亲国戚,但也算是个比较富足的,自从来了边关也是不习惯,甚至在午夜梦回时泪湿枕巾过。 季临身为皇族,在军中与人同吃同住,作战时也最勇猛地冲在前线,很快赢得了绝大多数人的好感与敬佩。捷报传到京都城里时,也有不少人对这个样貌俊朗不凡的公子哥改变了看法。 更有消息灵通的闺中少女连连哀叹季临是为苏锦莲而提前上战场,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苏锦莲在某一阵子还成为了京都城不少少女艳羡或是嫉妒厌恶的对象。 季临以往是未经风沙洗涤过的温润如玉,而经边关征战后,皮肤被边关的烈日晒得不再那么白皙,而是更偏向于健康的小麦色。清透的一双眼也不再是于诗书风月中染过的温和,而是露出了原本沉淀的厉芒。 他身材高挑笔挺,只要往那里一站,就能让人想起一柄被打磨过的剑。宁时如玉石,战时锋芒现。 坐在一旁的年轻小伙子叶均收回对季临崇拜的目光,转到了快要烤好的野兔身上。已经有好几道目光对其虎视眈眈,瞧那架势,若是能允许抢,早就如饿狼般扑上去了。 “你们盯得也太早了,这野兔是季将军捕来的,你们跟上去混混也就罢了,于情于理也是季将军先尝吧。” 叶均笑着在离得最近的人身上捣了一拳,那人立马回击,与他闹做一团。等到兔肉的香气在空气中四溢开来,两人却是不约而同地停止了打斗,连忙往前挤着凑着。 厨子烤好兔肉之后就撤出了十来个如狼似虎军人的“包围圈”,几人立马你一爪我一爪地伸出手去,片刻后一整只兔子就被分成了数份。 叶均抢到两只兔子腿,握在手里比较了一下,屁颠颠地就把比较大的一只送到了季临手里。 “季将军劳苦功高,先吃先吃!” “得了吧你小子,整天就会拍季将军马屁,别以为大家不知道你想的什么,那个武术你学不会的!” 一名又黑又壮的高大男子边啃兔肉边高声笑道,那叶均也不恼,只笑呵呵地看向季临:“我等着哪一天,季将军说我能学了我就学。” 季临咽下嘴里一口兔肉。这军营里的厨子厨艺也是不错,兔皮焦脆,金黄流油,肉丝细软香嫩,口感极好,让他心情也颇为舒适。 “你骨骼现在还在长,我那剑术对骨骼要求高,改天教你一套稍微简单些的。” “小叶子你看,你学不来。” “小叶子美梦破碎,哈哈哈哈……” 几个男子都是边嚼着肉边含糊笑着,惹得少年叶均终是气哼哼地从石头上站了起来:“人家季将军都说了教我别的,你们是不是嫉妒我,一个两个的!” “好了小叶子,吃完了该干活了,我先找个地方散散火,你要不要一起过来?” 年纪稍微大一点的健壮男子把手里的骨头一扔,手随便在衣服上擦了擦就往外面走去。见其他人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叶均不由涨红了脸。 他在刚到军营的时候也知道这里的规矩,为了解决军营里男人的某种需要,是特地允许设立军妓的。 叶均长得还算过得去,但从小到大连姑娘的手都没牵过,何尝又好意思去和那些女人接触,因此在别人邀请后都是连连摆手,且毫无例外地涨红了一张脸。 “小叶子你不行啊,都十七了还是个童子鸡呢,瞧瞧这里除了你谁没找过——哦,还有季将军。” 一名男子大大咧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里满是促狭笑意。季临向来以好脾气著称,他们和季临熟了以后也是随意玩笑,此时季临听了也只是微微一笑,未置可否。 “那你就不知道了,季将军可是有个如花似玉的心上人的,怎会和我们这一群粗鄙老爷们一样?” 另一名稍微胖一些的军士玩笑道,而话一出口,消息稍微灵通些的人立马都变了脸色,之前玩笑的气氛不再,全都往季临那边望去。 他自然知道那名军士说的是谁,原本还勾起的唇角笑意倏然凝固,似乎有铺天盖地的思念与忧愁袭来,让他伫立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一时说错话的军士见他神色不对,暗叫不好:“季将军,小的……” “兔肉再不吃就凉了啊,兄弟们赶紧吃兔肉,别好不容易到嘴里的美味飞了啊——哎,我去打点水过来,光吃肉不喝水也渴死了。” 叶均见气氛忽然沉下,连忙岔开了话题。他行动敏捷,三下两下就打好了水先递到季临手边,照例笑嘻嘻道:“季将军先喝。” 而季临正要接过,忽闻刺耳的哨声响起,经风一吹,扩散到军营的各处去。 手上还是油汪汪的十来名战士不约而同地把手里肉块一扔,转身直接冲平时集合的地方跑去。季临面色一沉,也连忙跟上。 ------题外话------ 日常遛季临x1,看多了林肖玦洗洗眼睛 185、再掀风云 “偷袭?” 穿着淡金色蟒袍的年轻男子眉头一皱,“御旌小国,早已经节节败退,怎又敢孤注一掷回来偷袭?” “回七皇子的话,御旌此次联合了灵枭国,壮大兵马之后忽然袭击,好在我国将士反应迅速,没让奸贼得逞。但此时正是七皇子自荐的好时候。” 跪在下方的布衣男子恭敬低头道。 “自荐?” 季卓泰轻哼一声,原本还算不错的心情瞬间被属下这两个字搅得烦乱。自从上次老三污蔑他之后,父皇就把几个皇子的兵权全都收回了一阵子,前不久才还给他。 而老三收回的兵马是原原本本的五十万,轮到他时就只剩三十万了,足足二十万被削去,季卓泰心中自然气极。 大齐从开国皇帝流传下来的传统就是皇子领兵,在东宫无主的情况下是两名皇子领兵以互相制衡。而如今只因为老三的一次污蔑,父皇就亲自打破了这一制衡的情况,难不成就是要传位于老三的预兆? 看自家主子心情不好,作为合格的下属立马在记忆中找到了七皇子最近失利的一件事,随之换上了谄媚的笑容: “七皇子莫要着急,说不定这是皇上对您的历练啊,古人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 “好好说话,别掉书袋子!” 季卓泰大手一挥,一把撞掉了书房里架子上的几册薄薄的书。下属连忙就去捡起,用袖子擦擦灰尘放回了原处。却听他愤然道: “历练历练,再历练就是不是连我这皇子位都给削了,到时候你去大街上敲锣打鼓地喊自己是七皇子府的都没人信!” “况且父皇又不止是我和老三两个儿子,除去我还有个老十一,老十一不过是年纪小些,反正父皇也正值壮年……” 季卓泰自言自语着,忽然又牵扯出另一个人来。顿时两条浓黑的眉毛蹙起,忍不住又去思考口中提到那个人登位的可能性。正在整理书架的那名心腹不由叹了口气,好在这是七皇子自己的府内,不然这般口不择言,被人听去了可该怎么办。 七皇子正急躁,手握兵权的三皇子却也在府里急得跳脚。他手握五十万大军兵符,但只有很少一部分是能被允许送在边关历练的,而这次敌国偷袭虽说是伤亡很轻,他的心腹小队十个小将领却死了七个! 听说是巧合,自己的那一小队正好是被安排在被突然袭击的地方值守,自然也怪不了谁。但他送去的那一队相当于在战场那边的侦察兵,现在被无端清理掉,就好像一个正常人被戳瞎了一只眼。 原本是他是于京都高堂运筹帷幄之中,此刻却再也没了决胜千里之外的信心。而这份不安也随着书信一同传达到了岭南,让正在后院流连的林肖玦为之一振。 他的志向虽在朝堂,却也能通过战场来建功立业而更进一步。三皇子麾下英才告急,他若能填补上这一空缺,正好也能趁此机会在边关战士中笼络人心了。 而天不遂人愿,没等林肖玦有所动作,另一道惊天霹雳又急匆匆砸下,在大齐原本不稳定的江山中又劈出一道大口。 ------题外话------ 踩楼小活动,188楼有搪瓷杯一个,感谢思燳同学赞助~ 顺便安利思燳小姐姐的《将门崛起之凰女倾天下》,非流于寻常套路的玄幻文,文风逗趣,女主心胸豁达搞笑,很多事情都看的很开阔,也没有狗血的白莲绿茶! 看过的玄幻文中最喜欢的就是《三千铭契目录》(以前置顶推过)和上面这本,对热血玄幻感兴趣的宝贝可以去瞅瞅!!!我也很爱这两个可爱的作者!不是打广告,是诚心推荐~ 186、天灾难挡 老朱是平城的老住户了。 平城虽然不是个特别繁华富庶的地,但胜在地理位置还不错,往北靠着宁江郡。老朱是个渔夫,常年在江上捕鱼为生,近几天天气一直不大好,在家里也就没往江边跑去。 老朱家的妇人是个人缘极好的,经常在家里邀来其他妇人扯家长里短,从柴米油盐扯到娃娃打架,往往在凳子上一坐就是大半个下午。 老朱平时话不多,最怕的就是自己媳妇一张碎嘴,和隔壁老戴家媳妇叽叽喳喳起来能抵得上他在河边放的那一群鸭子。一见两人凑到一起,连忙就搬着个小板凳往外面坐去。 还没入夏,阴天尚有些冷意,老朱靠在粗皮树干上正昏昏欲睡,忽然被一阵声音所惊醒。睁眼看去,院子里鸡飞狗跳乱作一团,还有不少老鼠也不怕人,全都在大白天跑了出来。 养了挺久的大黄狗忽然“汪汪”狂吠起来,在院子里赶着鸡鸭满地跑,四只爪子不时踩在跑过的老鼠身上,踩的老鼠吱吱乱叫。老朱勉强睁开一双迷蒙睡眼,飞起一脚就向大黄狗踢去,嘴里骂骂咧咧: “他奶奶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再乱叫给你丢锅里去!” 大黄狗屁股上挨了一脚,并不像往常一样夹起尾巴跑开,而是呜呜叫着继续撒野。老朱怒气冲冲就要去找绳子来绑了大黄狗,前脚还没出院子,后脚忽然踩了个空。 地动山摇。 他刚一滑倒在地,立刻感受到整个院子都开始摇晃起来,正“汪汪”惊叫的大黄狗向前跑了几步,见自己主人摔倒在地,连忙又转身回来衔住他的后领使劲拖。 老朱两只手撑住地面勉勉强强站了起来,却是看到不远处的茂密芳草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裂开了一条缝隙,那条缝隙在不断扩大,眼看着就要往这边蔓延过来…… 在平城千里之外的岩溪,也在经历着同样的惨痛。 * 苏锦莲飞快扶住桌子上将要滑落的杯子,又向惊慌失措的几个小丫鬟摆了摆手,示意几人不要乱跑。 含桃和碧萝吓得不计前嫌地紧紧抱在一起,院子里其他的小厮丫鬟亦是同样反应。岭南多山,但还从未有过地震,虽然只是远方传递过来的强烈震感,也足以让没经历过的人吓得魂不附体。 不知为何,苏锦莲看着几个小丫鬟瑟瑟发抖的模样竟觉得有些好笑,如果不考虑其他的话,她倒是希望地震能在岭南王府发生,最好把林肖玦这个王府直接给震塌了才好。 震感不知源于何处,但一会也就归于平静。再三确认没有“余震”之后,下人才放心地再各回各位去。 含桃与苏锦莲眼神交汇,很快明白了自己主子的意思,转身就向外面走去。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又赶了回来。 “回小姐的指令,林世子在震后直接从书房里出去了,看上去行色匆匆,奴婢再看到他的时候是在大门口,面上……似乎是微微笑着的。” 187、救灾铺(1) 得了消息后苏锦莲便安安心心地在房内坐定,不到晚上,林肖玦便兴冲冲地找上门来。 他一脸难以抑制的激动神色,似乎与苏锦莲发生过争吵的不是自己一样,一进来就握住了苏锦莲的双手微微摇晃: “锦莲,你可知外面发生了大事!” “什么大事?” 苏锦莲忍住想要把自己的手从他手里抽出来的欲望,“乖巧”地坐在椅子上听他诉说。 林肖玦见她并不再是一脸冷清的模样,心情大好,连语气都忍不住轻快了些: “岩溪地震了,下午你也感觉到地在摇晃了吧。现下应该要有一大批难民往岭南涌来,就是我们夫妻救济灾民打下名声的好时机。” 对于林肖玦到需要用到的时候才把自己当成他妻子的事苏锦莲早已看淡,更况且无论什么时候她也不会再把林肖玦当成自己的夫君。只是在她的印象中林肖玦从未如此好心过,难不成偶尔来了一次良心发现? “我在街上都有些铺子米肆,到时候以我夫妻二人的名义把里面的粮食全都卖给难民,我们自己留下足够的就行。锦莲,你觉得怎么样?” 林肖玦兴奋地在她旁边坐下,顺手就要拿起她喝过的茶杯,苏锦莲一个眼神示意,碧萝立马上前:“世子爷,这里的茶是泡过几遍的,有些凉意了,奴婢再给您泡一杯新的茶来。” “好。” 他现在正是心情好的时候,看谁都很是顺眼,见碧萝在苏锦莲这里办事得力,笑意不由漫上唇角。 原本林肖玦已经打算在此时机上战场,却被这地震拖住了脚步。而三皇子的事又怎能及得上他自己的事重要,到时候随便找个理由糊弄过去也就是了,既然天赐良机给他银子赚,他自然也不会放过这次机会。 苏锦莲在记忆中并未搜刮到关于这次地震的记忆,再看向林肖玦神色莫名透露着欣喜的那副嘴脸,不由目光沉了下来。 “其他地方地震了,你在这里喜什么?” 瞧他那一副欢天喜地的样子,给他个锣鼓都能跑着跳着出去敲了,真真是把“贱”字写在脸上。 经苏锦莲这么一说,林肖玦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这“没来由”的欢喜过了头,连忙敛一敛喜意正色道:“下午听到那边地震的消息,本就有些庆幸岭南无事,又想起我们这边粮食还够可以救济灾民,心情不由就好了不少。” “那还是别露出这样的表情,免得人家以为你是在幸灾乐祸。” 苏锦莲没法在这个时候怼他,只能憋着气教训了一句。林肖玦不知是心情太好还是又想到了什么新的花招,竟是又抓起她的手笑道:“都听夫人的。” 鸡皮疙瘩立刻竞相起伏。 咽下即将脱口而出的“虚伪”两字,苏锦莲笑意温软,并未再做表态。却被他一把从座位上拉了起来:“先跟我去铺子里看看情况,也告知一下我岭南的百姓,世子爷和世子妃已经身先士卒,下面的也该也余成的全都拿出来。” ------题外话------ 新一轮的斗争上线!这次应该算是和渣男正面刚! 188、救灾铺(2) 苏锦莲从到岭南起,还没怎么大张旗鼓地出府过,和岭南这一带的百姓也不算熟悉。百姓们只知大婚当日的十里红妆,却还没拿到王府嫡子出生的喜糖,对她自然没什么印象。苏锦莲不知林肖玦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下意识地就往坏处想去。 在这样的关头林肖玦绝对没有心情拉着她去街上显摆恩爱,这样一来动机就更为可疑了。 * 林肖玦穿着一身深紫圆领袍,腰束玉带,显得愈发英挺迷人。袁雅钰一身粉衣站在他身侧,正恋恋不舍地抬起臻首向他望去,眸中水光潋滟,秋波暗递。 对于袁雅钰刚刚失去孩子又开始涂脂抹粉的行为,林肖玦显然没有丝毫不满,反而更加爱怜,只不过最近还不能在她那里过夜,还得做段时间的和尚。 苏锦莲就站在旁边看着两人卿卿我我,等袁雅钰表演够了才主动挽起林肖玦的胳膊。见她神色一僵,更是刻意幼稚道:“本世子妃暂且与夫君出去,你就在这里等着。” “钰儿自然会等着世子爷。” 袁雅钰淡淡瞥了苏锦莲一眼,嫩白的手指掐过旁边花丛里的一朵,在丫鬟的帮助下踮起脚尖别在她浓密的青丝间,“世子妃这样打扮未免太素,自古名花配美人,不如就让这朵芳葩来为世子妃增添光彩吧。” 林肖玦的目光随着袁雅钰的手一起移动,最终落到苏锦莲的如云青丝上。她今天发髻间只戴了一支青鸾金钗,其他再无饰物,那一朵红花的点缀并未增添光彩,反倒是显得土里土气。 “名花倾国两相欢,虽不能使君王,还是可以使世子爷带笑看的。” 苏锦莲学着她的语气咬文嚼字起来,“这朵花还是还给钰姨娘,好早日让钰姨娘艳压群芳,留住世子爷的心呢。” 别说是花,只要是经过袁雅钰手碰的东西她都嫌脏,扔掉还来不及,怎么会戴在头上招摇。 袁雅钰尚未来得及还口,苏锦莲已经笑眯眯地把花塞进了她的发间,同时还嘱咐道:“钰姨娘不会嫌弃本世子妃到转身就把花给丢了吧?” “钰……妾身怎会。” 见她自称“本世子妃”,袁雅钰自然不能再去自称“钰儿”,连忙转过弯来。 “那就好好戴着,别在外面转悠,小心花掉了。” 苏锦莲嫣然一笑,示意等的已经有些不耐的林肖玦离开,只留下最后一句一语双关的话给袁雅钰慢慢回味。 *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样的道理是每个权臣与皇子从小就被教导的。 因此在大齐的每个地方,无论是多大的官员,都会和百姓多多少少有所接触。 岭南的百姓最熟悉的不是岭南王,而是王世子林肖玦。相比季临在京都城家喻户晓的美名,林肖玦要差上一些,但多数人还是有所耳闻。尤其是那副生得算是俊朗的面庞也吸引了不少无知少女的注意,一到大街上就引来了那些目光。 林肖玦虽然已经有了妻妾,但也颇为享受被女孩子这样注视的感觉,一边挽着苏锦莲的胳膊还一边朝路边娇羞的姑娘微笑。而看到有男子将目光放在苏锦莲身上时,俊脸微微一沉,下意识地走到另一侧去挡住。 189、苏玉白亲赈灾 宁江王府。 一身蓝色衣裙的少女拿着薄薄一小摞纸在书房门口站着,借着阳光一点点扫过纸张上密密麻麻的字迹。 经过苏锦莲的教导后,苏玉白也差不多能看懂了地契房契,但要是真正的用起来还是第一次。她以前毕竟也是个寻常的女儿家,虽然三姨娘是管过家的,但掌管的也都是房内中馈,账本之类的还是小家碧玉出身的二姨娘懂得多些。 苏玉白揉了揉眼睛,下了台阶就往外面走去。后面跟着的两名小丫鬟不声不响,步伐整齐地踏在鹅卵石小路上。 她一直不安地咬着未着胭脂的嘴唇,直至走到门前看到早已等候在此的二姨娘才稍稍放下点心来,毕竟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总得有个人在旁边指导着才安心。 “小姐说了,让二小姐可以自己学着去做一些事,今天妾身就在旁边看着,还请二小姐放开手脚做就是。” 二姨娘脸上的笑容温婉得体,音色轻柔如春风拂面,苏玉白却是脸色一僵,把嘴唇咬得更紧,直到感觉到了疼意才松开来。 “虽然是如此,还请二姨娘多指点着才是,玉白也是第一次去粮坊,要不是嫡姐不在……” 若是放在以前,以苏玉白骄傲的性格绝不会这般语气温吞地说话。而在真正接手中馈之后才逐渐明白一些道理,比方说在苏锦莲手里真正能“玩的转”的东西,到了她手就毫无头绪。 现在平城地震,有不少难民都涌入了宁江城来。宁江王府在救助难民上自然有着义不容辞的责任,嫡女苏锦莲已经嫁入岭南王府,接手中馈的三姨娘和二姨娘就要开始上下忙活。 苏玉白是在昨天就被自己姨娘嘱咐好要去粮坊那边记账的,毕竟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心中一直敲锣打鼓,直至早上苏玉芯又过来开导了几句才稍微放松一些。 虽然宁江王府这次是把冠上名头的店铺全都无偿开仓放粮,但为了避免手下人趁机浑水摸鱼从中捞好处,还是要上面有人去照看记录的。 宁江王府家大业大,名头底下店铺颇多,能够挑起这样重任的人手不够是一方面,三姨娘自然也是想让自己的女儿好好去历练历练。 在二姨娘的鼓励下,苏玉白颇为忐忑地上马车。依旧是自己熟悉的那一辆,小小的一片空间里燃起清甜的熏香,让所有的躁动不安被缓缓拂去,只留下满室的寂静。 * “二小姐,该下车了。” 苏玉白正昏昏欲睡时,小丫鬟的声音把她从即将进入的梦境中拽了出来。抬手一掀帘子,就看到了熟悉或陌生的家丁正热火朝天的干着活。 难民早已被其他人安排好,正井然有序地排队等着那边送过来的米粮。其中甚至不乏白发苍苍的老人和半大的毛孩子,皆是站在后面翘首以盼。 苏玉白虽说是庶女,从小到大却也都是生活在福窝里,见状不由心里一酸,连忙在丫鬟的搀扶下一同走了过去。 190、互相伤害 【同样时间,岭南】 见到难民饱含希冀的眼神中火光倏然熄灭,希望转眼被失望所替代时,苏锦莲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林肖玦的所作所为究竟是要把自己推向怎样一番境地。 难民之所以流离失所,是因为在地震中失去了积攒已久的财产。而之所以会来岭南,也是因为岭南是个富庶地方,又有王府坐镇,总也不会见死不救。 而林肖玦,在当日与自己一起与百姓宣告之后,又转而悄悄吩咐了铺子里以市价翻倍的价格把粮食卖给难民。 她望向外面那些怨怼或是乞求的目光,心中如一万只蚂蚁用尖利的锯齿在噬咬。眼见着那些难民就要离去,苏锦莲转身立马对里面人喊道: “说是开仓赈粮,怎么会还以双倍价格卖出?今日记下每个人名字和家里人口之后开始一个一个送出去!” “回世子妃的话,前几日已经商量好了,您现在忽然改口咱们也没办法啊!” 一个正扛着米袋子的壮汉高声喊道,同时揭示了苏锦莲特殊的身份。顿时外面的那些难民看向苏锦莲的目光又多了一层愤恨与鄙夷,看着苏锦莲这副打扮,原来还以为这里是什么富商家的商铺,没想到这样小气的还是世子妃! “世子妃这样坑老百姓,也能是叫赈灾么?” 人群中开始爆发出不满的声音,而一旦有人开了头,接下来的埋怨就是无休无止。苏锦莲明显着是被林肖玦摆了一道,一时间进退不得,让里面人叫掌柜,却被回应只能听世子爷的话。 无奈之下将门口挂着“救灾”两字的木牌重重一踢,巨大的声响让里外嘈杂的声音都静止下来。 “诸位百姓听好,今日是世子爷搞错了情况,所有的人现在开始来我这里报名字和家里人数,领过的不得再领。既然世子爷不同意,所出银两皆有我来承担,就当是我从这里买下米粮发给大家的,诸位觉得这样可有异议?” 难民所求不过是温饱两字,闻言自然是不再抗议,原本已经气冲冲要离开的也都转身回来。对他们来说无论世子爷还是世子妃都是一样,只要有米粮救济一缓燃眉之急即可。 眼见着那些难民轻易就被打动,里面的掌柜还要支支吾吾再说什么,苏锦莲已然大步走进里面来,满面的笑容清冷如雪:“看来这里面的人架子挺大,难不成还得让本世子妃进来帮你们一起搬?” “在下不敢。” 掌柜是个矮矮胖胖的男子,脸上横肉堆积,笑起来僵硬无比,“只是世子妃要买米粮也得先把账给记上,不然小的也不好交代。” “小意思。” 苏锦莲已然想到解决办法,接过一名小厮递来的纸笔就潦草写上,之后连眼神都没留给面面相觑的几人,转身又走了出去。 * 安置好难民已经是黄昏,苏锦莲久未这么一直站过,只觉得腰酸背痛,回到王府时只想往床上一躺。 偏生林肖玦死乞白赖地如牛皮糖般盯到了自己身上,此刻不知从哪里跑了回来正站在桌子前,一副想与她一同用餐的模样。 纵然腹中饿火熊熊,苏锦莲强自忍着,颇为豪迈地抬起一只胳膊搭到他的肩膀上,见林肖玦面露疑惑之色,才粲然笑道:“今日忙活了一整天,又想起你我夫妻二人同心,应当算是其利断金。” 林肖玦不明就里,只本能地伸出胳膊揽住她纤细如柳的腰肢:“此言何意?” 苏锦莲大大方方把今日之事说出,感觉到腰上的那只手渐渐放松了力道,心中暗爽不已。林肖玦本以为自己会吃下这个哑巴亏,而她偏要反其道而行之。 最后又补充了一句:“你我夫妻,应当不介意这些,那些人太不懂事,还以为我俩之间非得分个彼此,真真让人气恼。后来我笔墨一挥,直接把所有记在了你的账上,以表明你我夫妻关系密不可分。” 那些人得了林肖玦的命令,自然是要以两倍的价格卖给苏锦莲。而苏锦莲记在林肖玦账上之后就开始毫无顾忌地让人把米粮往外面般,结果兜兜转转就变成了林肖玦不光开仓赈灾,还自己掏腰包又买了一遍自己的米粮。 看他神色不虞,苏锦莲故作惊讶一把牵住他的袖摆:“难不成是那些下人擅作主张,你并没有这样的吩咐?” “有……” 林肖玦把账算过来后深吸一口气,搂着苏锦莲腰肢的胳膊也缓缓收了回来。他今天在外面也是忙活了整整一天,回来之后原本还想等着苏锦莲气急败坏再给她解释,结果准备好的说辞都烂在了肚子里,根本没能用上。 现在他反而觉得,自己气都已经气饱了,满肚子的怒火做填充,哪里还吃得下饭。 偏偏苏锦莲还觉得不够,又吩咐碧萝和含桃去多端点美食。不管林肖玦心情如何,自己是在钱站了那么久,总归要犒劳犒劳自己的。 见香喷喷的菜肴一个个被小丫鬟端到了桌子上,林肖玦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被苏锦莲一把拽着一同坐了下来,颇有一副温婉贤妻的派头: “你在外面也是忙碌整日,这小厨房里面的乌骨鸡汤最好喝,我来给你盛一碗,趁热喝了才好。” 含桃不明所以,但看到林肖玦极力压抑着怒气的脸色不由别过脸去偷偷笑。碧萝俯身又将萝卜糕往两人中间推了推:“世子爷和世子妃尝尝,这萝卜糕是碧萝亲自下厨做的,现在正是酥脆的时候,可以趁热吃呢。” 林肖玦想要夹起眼前那块萝卜糕,却实在没有开口吃饭的心情。疑窦在心中逐渐扩大,将筷子一放,露出了抹意味不明的笑容来。 “说起今日之事,我忽然想起在前来领救济粮的难民中遇到一名游医。他家中是只剩自己一人,颇为可怜,而施舍太多银子也不肯收,我就答应让他来王府给人把把脉赚点银两,不如用过晚膳我就把他通传过来如何?” 191、回娘家探视 紫蕊花剧毒,一旦服下,过段时间就会有心神不宁的症状出现。 他已经开始布局,哪怕握不住苏锦莲的心,她的人也要牢牢把控在手里。林肖玦目光紧紧盯着苏锦莲,不放过她任何一丝微表情,只见眼前人璀然一笑,并未有丝毫的僵硬: “那正好可以把他请过来看看,我最近头总是有点晕,也不知道是不是累的。” “既然头晕,那不如你先去床上歇着。” 林肖玦心念一动,命令了外面候着的小厮去叫大夫之后一把将苏锦莲抱起。怀中人有一瞬间的惊讶,随即闭上了眼睛。 大夫自然是早就备好了的,小厮动作也很快,不一会就有一名中年男子敲门走了进来。他背部微微佝偻,头发间已经染上了些许白霜,身上背着个老旧的医药箱,进门时还先有模有样地行了个礼。 “小的参见世子爷、世子妃,给二位问安了。” “不必多这些虚礼,先给世子妃把把脉。” 林肖玦让开一条道,老大夫立马取出一条帕子搭在苏锦莲的手腕上,有模有样地开始诊断起来。又唠里唠叨问了几句话,才朝林肖玦道: “世子妃身体并无大碍,头晕只是最近劳累过度所致,好好调养几日即可恢复。” “那有没有需要注意的什么地方?本世子再一一记下来。” 林肖玦无比细心地再问了一遍,不知道的看上去还以为是个关心发妻的痴情男子。苏锦莲只作未觉,忍着饿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注意卧床休息,近日里不宜同房,其余没有。” 不宜同房?明明是连圆、房都没有过。林肖玦心中不由有些气闷,但一想到还有个娇娇软软的小妾袁雅钰,心中火气立马平息了下来。 “世子爷不是之前说钰姨娘那里也需要去看看吗,是否要和小的一同过去?” 老大夫话音刚落,林肖玦会意,虚情假意地又叮嘱了苏锦莲几句才与他一同走出。待远离了院子门口才换了副嘴脸,急冲冲朝那老大夫问道:“怎样,可有异常?” “回世子爷的话,因是刚下不久,还未深入筋脉,但已经能察觉到,所以世子妃这几日会感觉到头晕眼花也是正常。” 稍稍悬起的心终于落下,林肖玦满意地拍了拍老大夫的肩膀:“不错,好好跟着本世子,此后必不会亏待你。但若是让别人知道,你也自己掂量掂量后果。” “小的必将竭尽全力报答世子知遇之恩,况且小的整个一家人全都要靠世子养活,自然不会背叛世子。” 老大夫低眉顺眼的模样大大讨得了林肖玦的欢心。天下大夫有很多,比他医术好的也并不是没有,而林肖玦之所以如此重用眼前这位,就是因为他最为上道,在与自己合作的第一天就主动提出把自己家人交付出来,以示衷心。 就连紫蕊花剧毒也是这个大夫在机缘巧合下得知,立马献给了林肖玦,林肖玦才想起来把这样的毒用来控制苏锦莲。 “钰姨娘那边一切都好,不需要你去看,你随便做个样子就回去,别被人发现了。” 林肖玦此时被苏锦莲坑去不少银两的抑郁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心安。只要宁江兵符能够被他控制在手中,一些银两的损失根本算不得什么大事。 碧萝站在门口偷偷看着两人离去,直至背影消失在自己视线范围内才跑过去回报给了苏锦莲。原本躺在床上恹恹无神的女子立马一掀被子坐了起来,穿上鞋就向饭桌上走去,丝毫不见之前的无精打采: “一看到他那个样子我心里就爽快,你们赶紧都坐下来吃,不然饭菜都凉了。” 苏锦莲把林肖玦碰过的筷子扔到一边,又让两个小丫鬟重新拿了筷子聚在一起。她在私下一向没什么架子,夹起自己喜欢的菜肴就往嘴里送,反倒是含桃好像刚才被传染了一样,开始蔫了起来。 “小姐……您不觉得林世子今天有些奇怪吗?” 含桃咽下嘴里嚼了半天的黄瓜丝,思考了一下才朝正大快朵颐的苏锦莲道。见她停下筷子将目光投了过来,抿抿嘴唇继续援疑质理, “事出反常必有妖,林世子以前从未这样关心过您的身体,而一开始没和您提及难民的事,天下怎么会有这般巧合,难不成林世子是又想做什么?” 含桃一向思虑都比较周到,让苏锦莲不由暗自赞叹。而许多事情她并非是不信任,而是不想让这两个小丫鬟插手,紫蕊花的事情含桃也是知道,稍一想想应该就能明白,而她和百里霁清是私下谈心,也不好全都拿到明面上来说。 “你家小姐我自有分寸,搅得他王府天翻地覆也不会伤得自己分毫。你就尽管好好吃菜,反正天塌下来还有小姐我来挡。” 苏锦莲筷子在碗边缘一敲,发出一声“叮当”脆响。碧萝默默听了几句,只觉得苏锦莲说话风趣幽默,倒也没能听懂其间具体的意思为何。 而刚才含桃一开口,倒是让苏锦莲想起一件事来。今天含桃和碧萝都被派去了别的地方做事,所以她今天一整天是和两个丫鬟分开的,在下午听说了一件事还没来得及和两个丫鬟说。 “平城地震了?” 碧萝老家离平城极近,听苏锦莲说完后小脸一白,后又想到自己的家人已经被接来了岭南,这才松了口气。 “平城地震,那边的难民就如岩溪难民一样涌入了宁江,王府现在应该正是忙的时候。而我正好有事要做,所以这几日就得回宁江一趟。” 苏锦莲神色一正,目光移到含桃身上。她要回宁江,性格诡诈多疑的林肖玦必定不会轻易允许,而她只有留下“人质”,才能让他暂且放心。 “我去宁江的时候,碧萝要跟着我一起过去,而含桃你反应机敏,就暂且留下。约在宁江停留两三日后,我们就会回来。” 192、仙女不好当 “大家不要挤,都慢一点!人人有份呢!” 正唏哩呼噜大口喝着粥的难民抬起头来,音色甜腻的是站在一口大锅旁边的一个女子。她身材玲珑,应该勉勉强强也只有一米五,满头长发只用一只白玉簪子挽起,小脸白皙娇嫩,却是有着与年纪不符合的媚色。 虽然是以林肖玦贵妾的名义来布衣施粥,袁雅钰还是打扮的花枝招展。两只红珊瑚耳坠随着步伐轻轻摇晃,雪衣曳地,风姿翩然。此刻笑起来引得不少男人目光都聚集在她那张娇媚的小脸蛋上,不光是难民,也有过路被吸引来的其他男子。 林肖玦让袁雅钰过来,自然是想让她在百姓中留下一个好印象,为以后的路早早做下了铺垫。而她不仅是想做“慈善”,还想给人留下出尘仙女的印象,如此一来打扮得妖娆亮丽,倒是不大方便做事了。 一个小娃娃手伸进去想直接抓碗里滚烫的粥,立马被烫起了一个泡,哇哇大哭起来。袁雅钰两手拎着裙子疾步走过去,连忙拿出自己的香帕给她擦嘴,却是被那小娃娃一把拽住衣服,噫噫呜呜地不知道在嚎什么。 袁雅钰脸色一僵,笑容直接凝固在脸上。她今天穿的是一身天蚕丝做的衣裳,光滑如锦缎,却又比轻薄的锦缎要稍微厚实一点,千金难买。 而眼前这个小娃娃两只手脏的跟泥水里浸泡过一样,直接在她的白衣上盖了一个大大的手印又揉成一团,格外扎眼。 旁边的老太是一个人带着三个小孩,刚看到这边一个弄脏了袁雅钰的衣裳,一把揪住小孩的衣服给拽了回去,又忙不迭朝她道歉。 袁雅钰脸色并不大好看,但也不好在大庭广众之下直接发作,而是噙来抹温柔笑意:“不妨事,小孩顽皮,多看顾着点。” 既然是苏锦莲能做的事情她袁雅钰也能做得,不就是开仓放粮救灾民,舍了这一身的好衣服,只要能赢得名声也是好的。 而情绪只是平静下来片刻,又被一声呼唤所撩起怒火。 “那边的白衣服女人让一下啊,我这个车过不去了啊!” 布衣施粥的地点为了让百姓都能看见,选择的地方并不算很偏僻,平时也会有人来往,袁雅钰一袭白衣盈盈独立于街头,却是挡到了推板车人的道。连忙又拎着裙子往旁边走了点,不偏不倚撞在正吃着粥的一名灰头土脸的男人身上。 道歉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一滴黏黏糊糊的东西就落到了她的绣花鞋上。袁雅钰惊叫一声连忙又往旁边走去,只见金丝勾边的绣花鞋上落了一大滴米粥,而吃粥的那名男子不知是不是没见到,脸上毫无愧意,反而“呼噜呼噜”喝得更香。 虽说是难民,但也不是所有难民都是想象中的一样只求温饱。袁雅钰拎着裙子正在原地看自己脚上的精贵绣花鞋,几个男人不怀好意的目光齐刷刷又落到了白皙的脚腕上。 193、拿过往说事 接二连三的事件让她再也没有初来时的兴致,也不顾绣花鞋上面的污渍,把裙子一放就怒气冲冲地往回走去。 原来这布衣施粥的事情并不是自己想象中那么轻松,所谓难民也不是给一口吃的就感激涕零。她坐镇天宝楼时向来都是在高门弟子之中周旋,哪怕对她有想法,也甚少会有这样的粗俗之人。 正生着闷气时,一顶粉色轿子忽然停在了附近。袁雅钰转头望去,竟是徐慧月扶着丫鬟的手慢悠悠从上面走了下来。 袁雅钰对徐慧月不熟,交际也不过只有那几句,不过对陈箐燕的厌恶在她死后又转移到了原先的主子徐慧月身上,自然就没有任何好感。 徐慧月原先是个短短粗的身材,一个人大概能抵得上袁雅钰三个重量,现在却是瘦了一大圈,但也全然没有弱柳扶风的模样,且比以前显得还要憔悴不少。 疯妇。 袁雅钰心中闪过一个词,用来形容徐慧月应当是恰如其分。 徐慧月没有在意她并不友善的目光,而是由两个丫鬟扶着走到了锅台前面。她显然比袁雅钰要能干许多,稍微卷起一点袖管就开始帮那些下人一起盛粥,明明是滚烫的温度,端在她手里却是平平稳稳,丝毫没有颤抖。 有了不声不响只做事的徐慧月对比,袁雅钰倒是像一个光鲜亮丽的花瓶。她也不知林肖玦怎会允许徐慧月过来,眉头一皱,直接上前一步。趁徐慧月把碗递过去的空档才道: “你不会是趁世子爷出去的时候自己偷偷溜出来的吧,救灾是大事,可不能容你如此乱来。” 袁雅钰没有刻意压低声音,甜腻腻的音色在众人耳畔响起,让那几个奴才也不由自主望了过来。徐慧月收回手,正准备盛粥的勺子一顿,又想起她这玲珑的小嘴一张一合就将阿燕置于死地的事情,面色一冷,一勺子重重扣在锅上。 “我怎么说也是个平妻,用不着你一个青楼妓子来管教吧!” 徐慧月嗓门本来就大,毫不掩饰的声音更是让很多人都听见,顿时向袁雅钰投来的目光就充满了玩味。 岩溪的难民不同于西江那边苦寒之地,而是一朝之间转变了身份,平时也都是享乐惯了的。不少男人也都是在秦楼楚馆里寻乐过,再想起袁雅钰那一副媚气横生的模样,竟是互相看了一眼,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袁雅钰被这对主仆以过往的那些破事有心或无意地中伤了已经不知多少次,之前也就罢了,此刻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又是在粗鄙的难民面前,恨得她双眼通红,只恨不得上来直接掐死了徐慧月! “怎么扎,我说的还有错了?” 徐慧月见她瞪向自己,梗着脖子也瞪了回去。有了陈箐燕那次的惨痛教训,她已经知道林肖玦底线在哪里,但在不涉及林肖玦底线的情况下,当然是越刺激几句越爽快。 “钰姨娘不会还觉得自己肚子里揣着孩子呢,一两句话都听不得了?” 194、真假两面,内里威风 况且就她那令人作呕的出身,孩子是谁的都不一定呢,也就世子爷被这个狐狸精迷了眼,说什么都相信。 徐慧月这一句当然不敢说出,眼看着袁雅钰已经在爆发的边缘,她忽然收敛了要大吵一架的气势,转过身去继续给难民盛粥。 戏台刚刚架好,戏子已经有一个退场。袁雅钰一个人唱不起来一整出戏,又不肯在那些粗鄙难民面前失了面子,涨红了脸就往回走去。 “姨娘,姨娘等等我啊!” 翡翠拎着裙子立马跟了上去,袁雅钰急怒之下走得很快,让她得小跑着才追上,“姨娘何必理会乡下泼妇的粗鄙之语,公道自在人心,到时候看世子爷怎么罚她!” “罚她?” 袁雅钰脸色丝毫没有因为翡翠的话而转晴,反倒是听到最后一句话后直接冷哼一声,“若是一早就为我考虑好了,怎会让这个口无遮拦的徐慧月出来?” “许是……世子爷没注意到……” 翡翠眨了眨眼睛,她原先还以为钰姨娘和世子爷感情是最好的,没想到一直对世子爷小鸟依人般的钰姨娘还会在背地里有所不满。 “如果是真心喜欢我,又和至于会没注意到!” 袁雅钰眼眶通红,樱桃小嘴微微嘟起。 尽管这样看起来有些无理取闹,但翡翠又怎敢去说自己的主子不是,只得应和道:“姨娘说的是,等世子爷回来了我们不理世子爷就是,让他看看自己错在哪里。” “这才是我的好丫鬟,知道一心向着主人。” 坐上马车,袁雅钰才拿起帕子擦去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转而神色不明地看向了翡翠。 翡翠被她看得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就绷紧身子坐直。这个钰姨娘当时把她买进来时看起来是个温柔善良的模样,但相处时间长了,翡翠身上也有过青一块紫一块的淤青。 只要袁雅钰在外面受了气,发泄不够后回来就会按她撒气,且都是打在不能看到的地方。不仅如此,还常常威胁她离林世子远一些,若敢背叛于主子,只有去最低等的勾栏院一个下场。 “看起来你也挺有头脑,只不过不要做出自作聪明的事情来。做奴才的天生就是个贱命,只有好好跟着主子才是你的长久知道。” 袁雅钰双眸一挑,目光陡然凌厉,“听见了没有!” “奴婢听见了。” 翡翠连忙低头。 “都是那个徐慧月,当时你竟然没冲上去跟她打起来!我都说了多少次,丫鬟关键时刻就是要救主子,不然我养你有什么用,还不如养条狗!上次陈箐燕打过来的时候你就没救成,这次徐慧月大放厥词时你又是个哑巴!” 前面赶路的车夫也是她自己的人,袁雅钰当然没了什么顾忌,重重一脚踹在她的腿上。翡翠疼得忍不住“嘶”了一声,却也不敢大声喊出来,眼前浮上了一层泪花。 “废物,破哑巴,你要这张嘴有什么用!” 袁雅钰又是一脚踹上去,同时小手也往她脸上招呼。翡翠比袁雅钰要高了整整一个头,却也不敢还手不敢躲开,只跪在地上任她发泄。 纵然翡翠脸上挨了重重两巴掌,头晕眼花也不敢回嘴一句。以前挨打了还会可怜兮兮地望向袁雅钰,但袁雅钰自己最喜欢的招数却是最讨厌别人来用,硬挺着还好,越是求饶,打得越是让人难以忍受。 她也不是没想过反抗,但卖身契就在她袁雅钰的手里,整个命也就是她的。 要怪……也只能怪她命运不好,偏生到了这个魔头的手里吧。 “你觉得自己错没错?” 袁雅钰扇完耳光后小手倒是有些发麻,翡翠咬着嘴唇用膝盖挪到前面去给她搓着手:“错了。” “错在哪里?一条一条给我列出来。” 见袁雅钰这次没有轻易放过她的意思,纵然心中委屈,翡翠还是拼命思考起来。 “错在没在徐姨娘辱骂小姐的时候就冲上去和她对峙,错在没打她的嘴……” “错!” 袁雅钰口有些渴了,自己端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花茶,鎏金的杯盏衬得她小手白皙细嫩。 “第一点确实是对了,但当时她在说的时候,你就应该直接冲上去把她整张脸按进锅里!” 袁雅钰眼中划过一道戾色,在那张娇小的俏脸上显得格外突兀。想起当时那锅热气腾腾的粥,翡翠不由打了个寒颤,当时她要是真这么做了,徐姨娘那张脸恐怕都是保不住了,且不提之后会怎样,以徐姨娘的性格绝对会让她“感同身受”! 自己的主子,这是把自己往死路上逼啊…… 袁雅钰剩下大半杯茶没喝完,直接一扬手冲她脸上泼去。翡翠本能地想躲开,却又没敢,只得停在了原地让袁雅钰淋个够。 滚烫的茶水兜头浇下,清脆如银铃的笑声响起,如来自地狱的恶魔低吟。 翡翠整张脸都是滚烫的温度,被淋湿的发丝紧紧贴在脸上,玉钗歪斜,头上还挂着几片粘乎乎的玫瑰花瓣。她想哭,却又不敢大声哭出来,只得硬生生忍住,极力压抑着声音抽噎。 看到翡翠这副狼狈的模样,袁雅钰心情顿时舒畅了不少。把杯子往她怀里一扔,自顾自就躺在榻上小憩起来。 跪在地上的丫鬟慌忙接住杯子,眼中恨意雪亮,却是渐渐止住了哭声。再抬起头时已经是一副无波无澜的表情,甚至还慢悠悠整理好了自己的仪容,再过去给袁雅钰捏腿捶背。 在陈箐燕的事件之前,袁雅钰对她倒只是偶尔会打骂,那件事发生之后,那样的次数逐渐频繁起来,她从一开始的不解,已经到了学会隐忍。 甚至在外人面前,也按照袁雅钰的要求做出一副傲慢的模样,说是这样才配得上她主子荣宠无双的身份。 而只有翡翠自己知道,恨意在心头已经酝酿了多久。小流亦可汇成江海,蚂蚁也可倾覆千里之堤,若一朝爆发,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把钰姨娘拉下马! 195、我要嫁人了 苏锦莲回家的消息一传开,不光是那些姨娘,就连李云霏都是早早过来候着。 当马车在宁江王府门口停下,小厮饱含喜意的通报声传来,向来就最是活泼的李云霏也不顾大家闺秀该有的礼仪形态就急急忙忙冲了出去。见她带着碧萝从马车上缓缓走下,眼眶不由一热,扑上去就和苏锦莲在大门口拥抱起来。 “你这个样子,我总觉得自己是个归巢乳燕。” 苏锦莲话一出口,李云霏笑得在她背上轻轻一拍:“你倒是嫁人了还一点没变,你是乳燕我岂不是像个老燕子了?” “不,我是老燕子,你是小燕子,顺序错了,错了。” 苏锦莲语气轻快,同时也与紧紧相拥的李云霏松开。见她满脸写着“我有话要跟你说”的模样,两人仿佛又回到了曾经闺中密谈的时光,只朝几位姨娘庶子道: “我先和李小姐聊聊,你们就先回去。” “是。” 几个姨娘恭敬先行礼,苏瑞凌面有不满,但也随着众人一起退了下去。三人一路向闺房中走去,李云霏只看到了一个碧萝,不由好奇道:“含桃呢,怎么只有一个回来的?” “岭南那边也有难民,我让含桃跟着去帮忙了。” 苏锦莲信口道。 “我说你怎么舍得让你家含桃留下来……宁江这边也是如此呢,平城地震,那边的百姓全都涌了过来,这几天我和苏玉白都一直在忙,就今天听说你回来了就撂挑子过来看你。” 末了不忘调皮问一句,“瞧我对你怎么样?” “甚好甚好,感动得我热泪盈眶,就留你今晚在宁江王府住下了。” 院子里没有旁人,两人就笑闹作一团。进了房之后碧萝就极有眼色地退了下去,把剩余的空间全都留给这对闺中密友。 想起来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和李云霏这样谈心,苏锦莲微微感慨,抓住她的手就没松开。而李云霏俏脸已然生起红云,不住向她上下打量。 “锦莲,我先问你个私密点的问题……” 见她支支吾吾的模样,苏锦莲不由也有些紧张。若是李云霏直接问两人有没有圆房,恐怕还得找个像样的理由…… “你、你有没有宝宝了?” 李云霏说着还在自己肚子上揉了揉,脸上红霞密布。苏锦莲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笑言:“没有。” “怎会,我娘跟我说,一般成亲之后几个月就会有的……” 她到底还是个未出阁的少女,哪怕是个大大咧咧地性子,耳根红得都要滴出血来,两手并拢靠近她耳畔低声道, “是不是林世子得去找个大夫看看了?” 李云霏话音刚落,苏锦莲不由哈哈大笑起来。她私下里坐姿一向就比较散漫,此时笑得是直接倒到了床上去。李云霏又羞又窘,伸手在她身上打了一下: “我认真与你说体己话呢,你笑什么!” “他有姬妾怀孕了,但孩子没能生下来。” 苏锦莲原本想就这么懒散地躺在自己床上,想到李云霏单纯又有些冲动的性子,不由有些担忧起来,遂直起身认真与她对视: “高门大户中许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你以后若是嫁人了,虽为正妻,大多数男子还是会有妾室。并非所有人都能融洽相处,不能融洽相处的也不一定都是井水不犯河水,女人多的地方后宅阴私也多,你要小心才是。” 她原本还想把岭南王府里的一些事也一并告知李云霏,看着对方隐隐担忧的目光,已经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天下许多男子都是喜新厌旧,这是一个逃不开的定数,你若难以接受也能找个门户稍微低一点的,只要你们家不同意,也就不会纳妾了。” 李云霏不顾形象一翻白眼:“你怎么跟我娘说的话一模一样,是不是早就跟她串通好了?” 见她仍旧是那副天真模样,苏锦莲反倒是心里一松。李云霏是嫡女,她的母亲也是个比较有手腕的,在家里立得住正妻的威严,自然也有能力多为李云霏考虑,不至于让她入了虎口。 “对了锦莲,其实我也是想和你聊聊关于我未来夫婿的事。” 李云霏脸颊热度刚褪又再次漫上,这次却是神情严肃了不少。 “我娘给我找的都是宁江城里和附近的,你明日去我家里看看那些画像,也给我过眼挑选挑选。” 听到李云霏候选夫婿名单里没有遥遥和季临挂上钩,苏锦莲心中爽快,立马答应。 前世的那名虚情假意的公子今生无论如何也要阻止她嫁过去,之后再牢牢把关帮着她挑选,应当就不会再出什么茬子。 两人又絮絮叨叨了一整个下午,直至用晚膳时苏锦莲才看到了意气风发的苏玉白。过了个年小丫头个子长高了一点,脸上两个小酒窝笑起来也是甜甜的,比之前生气板着脸的时候可爱多了。 “嫡姐!” 甜甜的苏玉白甜甜地叫了苏锦莲一声,她这几天看地契账本看得头昏脑涨,这才逐渐体会到苏锦莲管家的辛苦。还好有个二姨娘在旁边还能教导几句,让她越发觉得有那么多兄弟姐妹还是件不错的事。 苏玉白得到了苏锦莲的回应后,大姨娘又紧跟着接上:“玉芯也是到年纪了,最近妾身给她选了几户人家,小姐用完晚膳后来帮玉芯也看看吧。” “好。” 看着周围姐妹也是各个要出嫁,苏锦莲自然也是比较关心她们未来的夫婿,“我过两日就得回岭南,玉芯成亲到时候不一定保证能过来,嫁妆我就先选好,一会跟我一起去库房。” “是!” 要是把嫁妆给另外两位姨娘来挑,无论出自私心还是身份,两人都没法像苏锦莲一样出手阔绰,大姨娘自然是十分欢喜。 又一一慰问了另外几个庶出子女后,一顿晚饭倒是吃得十分融洽。哪怕是气愤分不到掌家权利的苏瑞凌也没敢翻出什么大风浪,只是幼稚地用筷子把碗戳地特别响。 ------题外话------ 每次回到王府和外祖父家就觉得很暖~至于父辈那边,两个女孩子是夸张了,但老夫人那样的不知天高地厚的,现实生活中确实有原型 196、找错了地方 从李云霏家里出来时已经是中午,被热情地留下通过午膳后急匆匆地就开始往符水赶去。 她母亲的坟墓是在外祖父家那边,因为从小就失去母亲,一直以来其实没什么深厚的感情。而她想要去母亲的坟墓那边,是一定要先告知了外祖家的。 “你要看你娘?” 老侯爷夫人眉头一皱,她这个女儿年纪轻轻就香消玉殒,因此和外孙女没有格外深厚的感情,苏锦莲未出阁之前也只是一年去看望一次,不知怎么这次忽然又想起来了。 离清明……其实还是有一段时间的。 她爹爹想法新奇,有时候连她自己都自叹弗如,外祖家不一定能接受她要在娘亲坟墓那边找兵符踪迹的想法,多会觉得是无稽之谈,而那件事确实只有碧萝一人知道,解释起来还是挺麻烦。 “清明的时候锦莲不一定能回来,就想现在去看看娘亲。” 苏锦莲一时想不到什么好的解释理由,暂时也只能对这边保密。老侯爷夫人思及爱女,眼中是显而易见的悲伤神色,再看向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的苏锦莲,追忆之苦悄无声息地漫上心头。 “既是如此,明天再去你娘亲坟头吧,一路赶来天色晚了,恐怕都没用晚膳,外婆让小厨房再拿点你喜欢的菜送去房间里。” 她目光不经意又扫向苏锦莲的肚子,见仍旧是纤腰如束平坦一片,不由有些焦急。旁边也无男丁,便开口问道:“你怎么还没什么动静,可是那小子欺负你了?” 苏锦莲一愣,片刻后才道:“文火要慢炖,细水才长流。” “你们这炖了流了十几年的感情了,未免也太久了!” 老侯爷夫人是传统女子,哪怕心中最属意的不是林肖玦,也希望两人能快点诞下子嗣。要知道女子远嫁夫家,光靠身份地位不够,有孩子才是立足的长久之计。 苏锦莲和李云霏能说的一些事情自然不可能搬到自己外祖母面前说,自然隐瞒掉了两个妾室有孕的事情,不然以老人家的性子不盼着两人和离才怪。 “反正都还年轻,不急一时。” 苏锦莲随意敷衍一下就想跳过这个话题,而老侯爷夫人丝毫打不得马虎眼,又拉着苏锦莲谈论许久,直至对方做出一副深以为然的样子才暂且放过。 * “你看着我的脸做什么?” 苏锦莲疑惑发问。 “奴婢,奴婢斗胆问一下小姐……小姐不会要,要把王妃的坟给挖开吧?” 碧萝小脸煞白,满脸的难以置信。苏锦莲一大早就兴冲冲地要过来,两人在此琢磨半天,也没看到一点能藏兵符的地方。 难不成……小姐真的要惊世骇俗到要挖开自己娘亲的坟墓? 她出来的时候拒绝了外祖母要派来的侍卫,两个年轻姑娘在坟头大眼瞪小眼的也是颇为怪异。而爹爹的提示明显是与坟有关,难道他真的能不顾一切把兵符直接藏在母亲的棺材里? 眼看着与兵符已经接近又忽而断开线索,苏锦莲太阳穴突突直跳,却也不想在这继续浪费时间下去。不到最后一步,她当然不可能做出掘自己母亲的墓这种诡异的事情来,而最后一块兵符,究竟藏身于何处? ------题外话------ 剧情设置问题,这两章节奏比较快 197、完整的兵符 祠堂,已经是她很久没来的地方了。 大齐没有常常去祠堂祭祖的习惯,除却爹爹战死沙场时,她倒是极少踏足这样的阴寒之地。外祖家的祠堂也是素日无人光顾,却也被打扫的干干净净,进门就是袅袅佛香扑鼻而来。 苏锦莲抬起一只手掩住鼻子,目光细细扫过祠堂的每一寸地方,最终定格在写着“罗鸢仪”的牌子上。 按理说嫁出去的女儿如同泼出去的水,但自己爹爹也体谅两位老人家痛失爱女的哀思,特地让娘亲的牌位入了外祖家的祠堂。她长叹一口气,先是在牌位前跪下,正正经经地磕了三个头。 她思来想去除了坟头只有另一个可能性最大,而多多少少会对娘亲有些不尊重。 “女儿无心做出破坏之举,但愿娘亲能理解包容。” 苏锦莲从蒲团上起身,直接把牌子从桌子上拿了起来。在碧萝惊诧的目光下掌心凝了内力重重一拍,木块尽皆碎裂,哐当哐当掉到了地上。 与此同时,一块熟悉的青铜兵符从残存的木块中露出,是与前面四个同样的大小,只不过所雕是栩栩如生的龙尾。 一瞬间陡然涌上头的欣喜盖过了因拆开牌位的淡淡愧疚,苏锦莲呆滞地伫立于原地,手中紧紧攥着那最后一块兵符。青铜器温度冰凉,被体温逐渐染上暖意,这是她前世最终也未寻得的安身立命之物,今生,终于完完整整地觅得。 不知何时,一名男子听到声音已经走到门口,苏锦莲沉浸在复杂的情绪中尚未察觉到他轻轻的脚步声,待到被碧萝提醒才转过身来,见状慌忙行礼:“舅舅。” “这是宁江兵符?” 罗兴志也没怪她打碎了牌位,见她神情激动地拿着手里那块小小青铜片也大概知道了是什么才能让她如此失态。他的姐姐在生下这个小侄女后就香魂一缕随风去,而锦莲是宁江王爷这一生唯一的女儿,注定就要背负很多。 这样的出身对一个女孩子家来说是福也是祸,他和自己的父亲想法一样,若是能从大风大浪里披荆斩棘而过,史书之上流芳千古的也不一定要拘泥于男儿郎还是女娇娥。 “是。” 苏锦莲抬头冲他扯起了一抹笑,那笑容里混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消解了方才他见到祠堂里一地狼籍的些许不满。 他已经料到了苏锦莲为何会来这一趟,伸出手在她头上轻轻抚摸片刻,放柔了声音道:“你要今天就走?” “锦莲回去还有事要做,就下次回来再和舅舅相聚吧。” 苏锦莲顿了顿又道,“小心三皇子,也小心边陲小国联合起来的势力,有时候能掀起大风大浪的不一定是平日里主要提防的,或许还有以为已经被除却的心头大患。” “这些劳烦舅舅好好思考之后转告陛下,这是锦莲近期得出来的结论。” 她唇角倏然勾起一抹笑容,拉过仍旧有些呆滞的碧萝的手, “别愣着,你去收拾收拾,准备回家了。” ------题外话------ 明天,林肖玦要刷新三观了!!!(高能预警) 以及袁雅钰和林肖玦的新婚夜内番已出,进群阔以查看~ 198、为我拉拢大臣 苏锦莲那边顺风顺水,如果能无视掉三皇子接二连三的催促,林肖玦这两日过的也是不错。 “人生大事”刚议论完,袁雅钰依偎在林肖玦怀里亲自给他剥水果。紫莹莹的葡萄去了皮,露出里面丰润的果肉来,被美人的柔荑捏着送入口中,甜味入喉,清香蔓延。 袁雅钰最擅长调香,到了岭南王府更是有大把的银两支撑她这个爱好,每天弄弄调调打发时光。今日所制之香气味浓甜,让人醉醺醺的只想躺在榻上。 “钰儿这熏香调的是越来越不错,本世子闻来心情舒畅。” 林肖玦话音刚落,袁雅钰立马巧笑接上:“能让夫君心情舒畅,钰儿自然也就开心,也许此为调香乐趣所在。其实钰儿还想给锦莲姐姐也送去一点,等她回来了就去。” “那到不必,锦莲不喜欢熏香。” 他想起儿时苏锦莲闻到熏香味道就拽着他袖摆捂住鼻子的可爱模样,不由也升起了几分怀念感。他最喜欢苏锦莲的真性情,但也最讨厌她的倔强,两种明明是互相抵触的情感交融在一起,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那钰儿就不给她,钰儿要夫君最喜欢钰儿这里的熏香,就多来看钰儿了。” 袁雅钰小脸凑了上去,在林肖玦脸侧落下蜻蜓点水的一吻,朱红的唇印仿佛是宣告自己的所有权。 林肖玦一把抓住她柔若无骨的小手,将整个人揽入怀中:“钰儿说的‘看’是哪种看,若是为夫理解的那种,为夫不是天天都‘看’钰儿吗?” “夫君在说什么,钰儿不懂……” 袁雅钰涨红了脸,在他怀里扭来扭去。林肖玦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感觉,立马把她按住:“别乱动,整整一个时辰,为夫有些累了。” “夫君……” 甜腻的声音忽然被堵在嘴里,林肖玦挪开压上她唇前的指头,忽然正经了神色道:“钰儿可愿意为我做一件大事,此事事关重大,可能要让你作出牺牲。” “夫君的事情就是钰儿的事,钰儿在所不辞。” 袁雅钰并没猜到林肖玦要让她做什么,只用饱含依恋的目光看向抱着自己的男人。 “钰儿可曾听过,貂蝉的故事?” 感觉到怀里的人身子一僵,林肖玦语气更加温柔,却是一只手轻轻抵上她的下巴,迫使她不能低下头去,而是和自己目光对上。那双眼睛里写满了不安与依恋,他心脏一痛,但又很快将其压下。 为了他的大业,袁雅钰能牺牲这一下也是值得。将来如果他能问鼎皇座,也绝对不会亏待了袁雅钰的,大不了就两国缔结友好…… “夫君难不成是想,让钰儿来做貂蝉么?” 袁雅钰冰雪聪明,很快听懂了林肖玦的意思,饱含希冀的目光与他对视,却换来了无情地点头。 眼上很快蒙了一层水雾,袁雅钰心中暗恨不已。她原本还以为自己已经是林肖玦最喜欢的女子,没想到他转手就可以这样无耻抛弃,甚至不惜给自己戴上一片绿,还是任羊群驰骋的那种。 养狗养久了也会产生感情,更何况是个俊雅不俗的大活人。 林肖玦平时对她无比宠爱,无论是在日常的相处中还是床笫之私,都是温柔体贴。她虽是目的不纯,但也不是一点真心没有付出,如平地一声惊雷起,她觉得自己的感情被狠狠地扔在地上踩烂,疼得撕心裂肺。 “肖玦……” 她哀哀戚戚唤了一声,期待能得到他的怜惜,而得到的也只是没说完的话被尽数堵在口中,辗转于唇齿,消弭于无形。 他的呼吸落在耳畔,却没有带起往昔甜蜜的温度,袁雅钰只觉得心脏到身体的每一寸都如坠冰窟,连对他的回应都是僵硬无比。 ------题外话------ 袁雅钰的作用,就是这个~ 而她也不会随随便便就被林肖玦算计了去,两个人一直是在互相算计暗中交手而已。 199、和好 清明未到,岭南多春光已接近尾声,夏日的热气在空气中弥漫,将栀子花的清香送至鼻端。 花园里有了陈箐燕血色的浸染,仿佛所有的花香都带上了一层洗不去的血腥味。那个丫鬟前世活得潇洒,今生却因为得罪了袁雅钰被杖杀而死,虽然是自己作死所致,林肖玦的心狠手辣也是让人心寒不已。 春色的末端,徐慧月才拖着疲惫的身子从院子里走了出来。除却上次布衣施粥,她从落胎过后还是第一次走出自己的院子,头发高高挽起,脸色即使用妆容掩饰也有着显而易见的憔悴。 许是想到了陈箐燕,她站在垂柳边神色莫名地眺望向那一倾波光潋滟的湖水。湖面倒映出她那张平淡无奇甚至可以和“丑”挂上钩的脸,明明是不到二十岁的年纪,却过早地显出了衰老。 “咚!” 徐慧月一脚铲起地上的土块踢进湖里,瞬间水面上的女子面孔被溅起的水花所替。后面的婆子刚要说什么,被怒气冲冲的徐慧月一把推开来,拎着裙子就向不远处传来的说话声那边跑去。 柳叶被微风拂起,层层碧翠间露出另一名年轻女子白皙姣好的侧颜。徐慧月一只手死死掐住裙面,另一只手粗暴地扯开柳条向正在散步的两人走去。苏锦莲闻声停下,见到来人后似笑非笑: “徐姨娘好久不见。” “确实是好久不见,这两天没见到钰姨娘,世子妃又和世子爷重修旧好了?” 她最近常常熬夜翻阅书籍,也从中学到了不少词汇,刻意咬重了“重修旧好”四个字。而苏锦莲挽着林肖玦的胳膊却似乎更紧了些,笑容满面:“徐姨娘说笑了,本世子妃何时与世子闹翻过,又何来重修旧好?” 林肖玦侧目微笑,一派人模狗样。 近日袁雅钰被送到其他地方秘密训练,而苏锦莲回来时似乎是在家里被劝过,有了要和他和好的意思,他也就找到了台阶下来。两人现在关系和睦如新婚时,正好他若是上战场,还可以让苏锦莲在后方做保障。 徐慧月气的牙痒痒,当时苏锦莲还在自己面前装得有模有样,她还以为苏锦莲是彻底放弃了争夺林肖玦的宠爱,没想到背地里还是留了一手! “原来钰姨娘生了病去庄子上修养的事情徐姨娘也知道,看来消息也不是完全闭塞嘛。” 当时林肖玦给她的解释是袁雅钰得了传染病,为了防止传染就让她去了庄子上。她自然是知道其中真正原因,但也乐得就这么假装糊涂。 徐慧月刚嫁入王府时还压抑着本性没爆发过,时间久了就开始暴露出本性来,哪里经得起她这么一激,气得胸脯不断起伏:“你这是在讽刺我?” “放肆,和世子妃‘你你我我’的成何体统!” 林肖玦喝止之后目光飘到了徐慧月身上,这才发现她比之前要瘦了不少,不再像一个圆滚滚的肉团子,但模样依旧引不起他的任何好感。 “月儿一个弃妇,本来就不应该出现在夫君和世子妃面前打扰两人恩爱,但还是要提醒一句,这里是阿——陈箐燕死掉的地方,清明要到了,总归也得忌讳着点。” 虽然遭受过背叛,徐慧月对陈箐燕还是留有丝丝主仆余情,况且逝者已逝,那一些恩怨一旦放下,就能念起陈箐燕的好来。 要不是因为那个小狐媚胚子,阿燕又何至于惨死? 徐慧月听到袁雅钰患上传染病的时候高兴地直接多吃了一碗饭,只恨不得她立马被隔绝在外,别再来世子爷眼前晃荡显摆。 苏锦莲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林肖玦却是冷哼一声,要不是陈箐燕那个贱婢忽然发疯打掉了袁雅钰的孩子,他何至于对她如此狠心绝情? 他现在算是看透,后宅里除了苏锦莲和袁雅钰,基本就没有一盏是省油的灯,两名如花美人各自虽然略有缺陷,但瑕不掩瑜,又都还能给他带来好处——像徐慧月这样的破烂,他没有直接丢出王府就算是给她天大的面子了。 感受到林肖玦嫌弃的目光,徐慧月心如刀割,面上却是丝毫不肯软下来,行了个礼后就转身离去。 直到徐慧月的身影消失在眼前,苏锦莲才慢慢收回视线,转而望向了林肖玦。 虽然这样忽然流露的情感并不是时候,她还是人不知问道: “你可知她为何憔悴消瘦,又为何要去攻读那些她原本看不懂的诗词歌赋?” 他的心中隐隐有了一个猜测,却倔强地不肯说出。从头到尾,他又何曾对徐慧月有过一丝丝真心,哪怕有那个偶然得来的庶子在时,他都是没有真正地很重视过。 徐慧月知道自己身份低贱,知道自己相貌平平,知道自己学识浅薄不讨他喜欢,可以为了他做出巨大改变,可连换他一眼回眸的资格都没有。 苏锦莲闭上眼睛,脑海中徐慧月刚才失落离去的身影还是挥之不去。即使对那个太过小家子气的女子依旧没有任何好感,心脏仍旧传来清晰的痛楚,这一次,是完完全全的怜悯。 “走吧,你不是说想去荡舟的吗,答应了陪你两天,我怎能食言。” 片刻后,林肖玦岔开话题,一把牵起了苏锦莲的手就向湖边走去,丝毫不因这曾染过鲜血的湖水而感到发堵。 愣神只是一瞬,苏锦莲嘴角再次勾起毫无破绽的笑容,鲜亮的衣裙如一只蝴蝶在暮春的依依柳色间穿梭翩飞。庭院内响起的欢声笑语轻易传入了又绕回来的徐慧月的耳膜,让她再也无法自制,转身大步离开。 庭院深深深几许,杨柳堆烟,帘幕无数重。 这是她最近在一本诗书上看到的句子,虽然没能完全看懂,但此时竟是觉得感同身受起来。 拨开珠帘,她仿佛看到了庭院内的笑颜与她的哭泣相重叠,阳光落进院子里被丫鬟来来往往的脚步踏碎,香气弥漫,包裹住了她整个逐渐无力的身躯。 “来人啊,徐姨娘晕倒了——” 200、英雄救美逞威风 第二日是个风和日丽的天气。 儿时除却读书念诗,苏锦莲也喜欢去外面闹腾,林肖玦与她从小一同长大,便也知道她最喜欢放风筝。 每逢新叶婆娑时,杨柳风絮四起,也正是趁东风放纸鸢的好时候。林肖玦多年已经没有像孩提时代般玩过,乍一捡起还有些手生。 岭南多山,他选的地方也就是在个丘陵上。没有参天树木的遮挡,还算平坦的坡顶也能让人有足够的地方奔跑。苏锦莲稍稍捋起袖子,直接拽着长线就在其间加快脚步小跑起来,后面的年轻男子也是快步追上,看起来俨然是一副夫妻和乐的模样。 温暖的微风拂过,将她宽大的裙摆掀起。苏锦莲今天穿的是一身亮丽鲜艳的红色,在明媚的春光中也格外显眼。她很少穿这样扎眼的颜色,而如一团火焰般灼热的色泽才将她的明眸皓齿显得越发动人,风华万千于一身,让人挪不开眼睛。 见林肖玦的目光专注凝聚于她的身上,苏锦莲心里冷笑连连,面上却是不动声色,仍旧将风筝线握紧,向更远的地方跑去。 “锦莲慢一点,我都要追不上了!” 林肖玦眉眼含笑地喊了一声,苏锦莲听到声音后稍稍放慢了脚步,却是回首朝他笑道:“那你可要快些追上我,我就在那边等着。” 苏锦莲跑向的地方是空旷一片的地面,只是并非平坦,起伏诸多,细碎的石子在脚下密布。他生怕苏锦莲不慎滑倒,连忙追了过去。 她丝毫不在意路上的坑坑洼洼,转过身来面朝着林肖玦巧笑倩兮。背后不远处已经是丘陵的边缘,下面就是陡峭的崖壁,即使已经能感受到脚下石块略微松动,仍旧是向后退去。 林肖玦离得较远,视力再好也难以看清这边的细节,尚未来得及开口提醒,却见笑颜在一瞬间转作了惊恐,竟是从某处石块上直接落了下去。 苏锦莲把位置计算的很好,手中风筝线倏地一松,花纹繁复的纸燕就随着风飞了出去。红衣转瞬消失在眼前,林肖玦从惊讶中很快回过神来,足尖点地毫不犹豫就扑了出去。 “锦莲!” 不顾下面是一片乱石滩,林肖玦一把抱住苏锦莲的腰肢,高高悬起的一颗心脏才落下一点。崖边伸出一条细瘦的树枝,他的一只手紧紧抓住,掌心按在刚刚冒出没多久的嫩芽上,掐出了黏腻的汁水。 苏锦莲一双清眸中写满感动,闻得上面细微的一道声响,愕然抬头:“这树枝承受不住两人的重量,你松开,我下去。” 林肖玦手正握着树枝,自然比苏锦莲先知道树枝的承重能力。正考虑着要不要先放手,听她这么一说脸上却是滚烫无比。 姑娘们的口是心非他已经见识过了不少,苏锦莲嘴上说着让他放开,可若是直接松手,恐怕两人好不容易修复的关系就会再次破裂。下面是一片乱石滩,两人一起落下去的后果不堪设想,他轻功在身不至死,但是否毫发无损就得看运气了。 该死,他怎就平白无故要想到来这样的地方放风筝! ------题外话------ 写到林肖玦毫不犹豫跳下去救锦莲的时候,有那么一丝丝的难过 201、腿断了 思考只是急匆匆的一瞬,时间已经不允许林肖玦再做拖延,听着树枝逐渐要断裂的声音牙关一咬,终于是下定了决心。 苏锦莲只觉得腰间力道一松,继而被掌风直接推了出去,反应敏捷地趁此机会一个空翻回到了平面上。林肖玦却因为大幅度的动作而直接挣断了树枝,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直接从上面落了下去。 眼睁睁看着他惊慌失措地从空中落下,像一只折了翅膀急剧落下的鸟儿,手里还紧紧攥着那一截断裂的树枝。苏锦莲在他看不到的上方兴奋地几乎想要高歌一曲,后又急匆匆转身离去,沿着上来时的坡度奔跑。 如果可以,她恨不得林肖玦就此摔成个残废,让他后半生都难以站立才能一解心头之恨。而赶到时已经看到男子勉强支撑着身体从乱石滩上站起,让苏锦莲原本愉快的心情再次沉落。 他从小练武也不是只会几招花拳绣腿,下落的时候惊诧只是一瞬,长久以来形成的机敏反应让他在空中就开始调整好了姿势,因此落地时没有摔得五脏六腑破裂。 然而…… 腿上仍旧传来火烧火燎的剧痛,让他身子一颤,不由再次跌倒在地。掌心按到细碎的石子上,划出浅浅的几道伤口。 “肖玦——” 苏锦莲的声音适时在他耳畔响起,饱含心疼与愧疚。林肖玦闻声如看见一场及时雨,连忙忍着痛向她招手。 “你别乱动,我来扶你。” 苏锦莲把胳膊伸了出去,林肖玦一把抓住,借着她的力道勉勉强强再次站了起来。腿弯是钻心的疼痛,他这才发现自己的右腿已经不由自主地弯起,连移动一下都能牵动到伤口。 难不成是断掉了? 想到这个可能,林肖玦心里咯噔一下,忽然极为后悔一时冲动救了苏锦莲。三皇子已经来信再次催他上战场,他也准备这几天就前往京都城觐见皇帝,没想到关键时刻竟是受了伤! 而看向苏锦莲已经蒙上水雾的双眸,怨怼的话到了嘴边无论如何又说不出来。心中憋着一团无处发泄的火气,只加大了抓着她胳膊的力度:“去看大夫。” 苏锦莲目光状似不经意地落到他那条受伤的腿上,小心翼翼地试探道:“你还能走吗?” 林肖玦还残存着一点希望,试图将脚落下去,而一沾到地面就是如火焰灼烧,无法用上半分力气。 “嘶——” 他倒抽一口凉气,胳膊直接搭上苏锦莲的肩膀,“看来得你扶着我了,走不了。” “好。” 苏锦莲泪盈于睫,恰到好处地表现出关心与愧对,没等他再开口就主动道,“若不是我非要来放风筝还一脚踩滑,你也不会如此。” 他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剧痛和怒火的双重摧残让他直接失去了说话的兴致,也懒得再思考之后要如何填补错失良机的缺漏。苏锦莲越发安心,便扶起他的手臂一同向外面走去。 ------题外话------ 爽吗!!! 【小彩蛋】 不靠谱猜测之林肖玦和苏锦莲武功pk谁更胜一筹? 猜对者可以正文完结后点播一个合理番外~官配副cp或者谁谁谁的前世之类都可以 202、热闹的外庄 “世子爷腿摔断了?” 庄子里“养病”的袁雅钰倏地从椅子上坐起,美目一瞪,让前来传话的婆子头埋得更低了些。 林肖玦前段时间还和她商议着要去上战场,难不成她这般牺牲了自己的清誉,就换来林肖玦关键时刻掉链子? 袁雅钰银牙咬得咯咯作响,只恨不得立马冲过去质问。待那个婆子退下后直接抓起茶杯,“哐当”一声砸到了翡翠身上。 “唔!” 瓷杯碎裂,割开细碎的伤口,翡翠疼得眼泪汪汪,却也不敢大声喊痛。自从袁雅钰来了这个庄子上之后她就也被叫来,噩梦依旧继续,只不过是换了个地方变本加厉。 干贝和火腿勾兑出汤料,色泽如玉的白菜漂浮在汤里,正是上好的厨子做出的开水白菜。袁雅钰素来最喜欢这道菜,在那婆子进来之前还在津津有味地吃着,此时忽然没了兴致,把那还滚烫的汤也端起来往翡翠身上一泼:“废物,谁让你不去好好照顾着世子爷的!” “啊——” 翡翠再也忍不住,尖叫一声在地上打起滚来。开水白菜的名字看似简单,实则要许多上料加在一起才能熬成这样的金汤,此时往她身上尚未愈合的伤口上一淋,无异于火上浇油。 看着自己朝夕相处的小丫鬟这般痛苦的模样,袁雅钰心中并未有丝毫怜悯,只冷笑着望向门口,不知在思考着什么。 翡翠见袁雅钰发泄完脾气之后目光没有落在自己身上,连忙拿过桌子上的帕子擦拭自己的脸。姑娘家除却内在才情外最重要的也就是自己的一张脸,若是脸上留下了疤痕,以后夫君恐怕都难找。 “你在做什么?” 本以为袁雅钰的注意力已经被转移,而那道阴狠冷厉的目光又再次落到了自己头上。翡翠身子一颤,擦拭的动作停了下来,手顿在空中不知如何是好。 “奴婢,奴婢把汤汁处理一下,免得在钰姨娘面前失了礼数。” 翡翠急忙思考片刻,才找到了个稍微像样点的理由妄图能搪塞过去。而此时正是袁雅钰心情极差的时候,要不是留着翡翠还有点能跑腿的用处,恨不得直接绞杀来泄愤才是。 “身为丫鬟,不能为主子做事,就应该受罚——你这是什么意思,倒是觉得我处罚的不对了?” 袁雅钰丝毫没有放过她的意思,此刻心里几乎是被怒气盈满,没有一个出气筒来发泄干净连下午的训练都无法再进行下去。她这几日累死累活学大齐高门望族里的规矩和某些取宠之术,林肖玦关键时刻掉链子,她打不得林肖玦,自然要拿个人好好杀气。 “带我去看世子爷。” 她已经拿好了另一个碗还要再砸下去,而脑海中灵光一现,忽然又想起了翡翠的另一个作用来。小手缓缓放下,目光落到了丫鬟惶恐不安的脸上,“你能不能?” “回,回钰姨娘的话,世子爷说过要钰姨娘在这里好好‘休养’,不得随意外出啊。” 翡翠无比专注地看向她的动作,深吸了一口气才斟酌着字句回答道。 “废物,我当然知道不能随意外出,你不是能外出吗!” 袁雅钰重重一脚踢在了她的肩膀上,疼得翡翠眼泪直掉,但也看出她有事要做,心里升起了几分希望来。 “反正你身材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你就在这张床上躺着,我偷偷出去看看世子爷。” 袁雅钰目光在她被烫红的小脸上扫过,见翡翠仍旧是一副惊讶的模样,露出明明白白的不屑之色。 果真是个没脑子的,一辈子也只配当个没用的丫鬟! “听好了,你先去和那个婆子报备我生病了,在床上躺着装成我,要什么你都别开口。晚饭让她们按时送到,然后你说自己出去禀报给世子爷,我正好上马车过去。懂了没有?” “可是,世子爷万一怪到奴婢头上怎么办?” 翡翠觑着她的神色,半晌才小心翼翼地问出了自己最为担心的一件事。世子爷上次对自己的枕边人能狠心至此,她要是开罪了世子爷,岂不是比陈姨娘下场还要惨十倍百倍? “这个无需你担心,我自然能够做好。” 袁雅钰把碗“哐当”放了回去,翡翠的心脏也随着这清脆的一声响缓缓归于原处。除却世子爷,她心中最为害怕的就是钰姨娘,毕竟自己的卖身契就是在钰姨娘手里,打骂还都是小事一桩,要是把自己卖到了风尘之地,恐怕连一头撞死的机会都没有。 * “钰姨娘病了?” 前来教导袁雅钰的并不是什么宫廷嬷嬷,她自然也不是能够请得起宫廷嬷嬷那样大佛的身份。而眼前这名嬷嬷虽然没有宫里人那样的本事,教起袁雅钰来却丝毫不手软。 该打就用戒尺抽,该骂就毫不犹豫骂出口,把袁雅钰当成自己的学生一般对待——这是世子爷亲口吩咐的。 学生上午还好好的,吃个饭就病了? “回臧嬷嬷的话,我们钰姨娘听说世子爷腿折了之后太过忧虑,因此难受的不行。” 翡翠早已想好了说辞,若这嬷嬷想去看也不是不可以,袁雅钰现在正在床上“病恹恹”地躺着,随时恭候着教习嬷嬷大驾光临。 “那便明天再来练,今天就歇着半天吧。” 臧嬷嬷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听说世子爷和钰姨娘感情甚笃,钰姨娘现在身在外庄无法探视世子爷,心情不好也是正常。既然如此,她就也可以休息半日了。 翡翠点点头退下,又恭恭敬敬地帮嬷嬷把门关好。 刚才她不是没有注意到,臧嬷嬷看向自己的脸时奇怪的表情。她为了让袁雅钰快点得到消息,只得在脸上随意擦了几下,而那些被热汤烫起的小水泡仍旧露在外头,向人诉说着她的卑微。 想到袁雅钰那张狐媚的小脸,翡翠忍不住在心里狠狠骂了起来。长得一副媚态,做起事来却与那张脸截然相反,等到世子爷发现了她的真正面目,难不成还会对她这样好? 203、风波 斜阳渐短,在屋子里洒下一层浅浅淡淡的金波。 翡翠坐在袁雅钰平时坐的位置上,看向了桌席间的各色美味佳肴,那都是袁雅钰素日里最喜欢的菜式—— 佛跳墙、糯米鸡、开水白菜、鱼香茄子煲、糖粥,都是她平时想吃也吃不到的好菜色,各个色香味俱全。而翡翠此时脸上起了好些小水泡,连照个镜子都要承受着莫大的压力,尤其是嘴里也被烫了一个,吃起东西来那是绝非“疼”一字能概括。 凉菜,有没有凉菜点心…… 目光落到一块椰汁白糕上,翡翠眼前一亮,抓起筷子就夹来一块放入嘴中,虽然咀嚼起来还是痛苦,也总比之前喝热汤时好了不少。 袁雅钰在饭点不喜欢吃点心,因此整个桌子上只有两块椰汁糕,哪里够翡翠一顿的饭量。其他菜又不敢吃,也不敢开口说话——袁雅钰那甜腻腻的音色岂是一般人能够模仿出来的。只得强自忍着。 她忽然想起已经是接近清明节的时候,陈姨娘的尾七也是在这个时候。她虽然帮袁雅钰做事,手上倒还没沾染过人命,陈姨娘的事情怎么说也是和她的煽风点火有几分关系的,不知自己一个人住在这里,陈姨娘的冤魂会不会来索命…… 她当时死的极为惨烈,因为骂了钰姨娘一句话,自己也变成了真正的“脏人”。几个没怎么碰过女人的小厮一拥而上把她糟蹋了,还是在柴房那样不干不净的地方。 虽然是林世子亲自下的命令,但钰姨娘在其中旁敲侧击又吹了多少耳边风,翡翠也是听得清清楚楚。 不然的话,作为一个正常男人,林世子怎么会愿意自己给自己戴上绿帽子,让其他男人去侮辱自己的妾室? 钰姨娘去世子爷那边了,陈姨娘不会来这里找她吧?冤有头债有主,但怎么来看,她也都算是个帮凶了。 翡翠放下筷子,不禁打了个寒颤。 见窗户没关好,她又双手抱臂走过去小心翼翼地关好了窗户。钰姨娘来这里只带了她一个丫鬟,她连个能作伴的小姐妹都没有,也是第一次来这样偏僻的地方过,万一钰姨娘回去之后又得到了世子爷的欢心,把自己抛弃在这里可怎么办,她也不一定做不出来这样的事情。 越想越乱,越想越烦心。翡翠飞奔上床,把头埋进了被子里不肯出来。她最近受了钰姨娘的太多委屈,真希望陈姨娘的鬼魂能出来,去帮她找钰姨娘报仇得了,从此她就也不需要忍受这样的痛苦了。 少女在纷乱的思绪中很快睡去,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 “呜——” 一声凄厉的“哭号”,让翡翠从梦中惊醒。此时已经是半夜,她睁开眼睛,眼前的饭菜已经被做饭的婆子撤去,窗外树枝横斜,如同一只瘦骨嶙峋的鬼手在月色下颤巍巍地伸出来。 她有些心虚地抱紧了袁雅钰的被子,上面还残存着浓浓的香气,熏得她不由打了个喷嚏。见树叶“沙沙”舞动,才知道刚才的那一声怪响是来自于晚间的风声。 外庄这边风声比较大,她也不是没听到过。想起第一晚因为风声被吓得从地上坐起被钰姨娘训斥一顿的事,翡翠这才松下心来。 不过是刮风而已,没必要因为刮风搞得紧张兮兮的。 她拍拍胸口安慰了下自己,正准备继续睡下,眼前忽而闪过一道白影,虽然只是一瞬间,她却清清楚楚看到了那还是一个白衣——庄子里并没有晾着白色的衣服,她和教习嬷嬷、做饭的婆子也都不是穿白衣服的。 忧虑才下眉头,却上心头。翡翠吓得两只手紧紧抠住被角,想钻进被子里,却又怕自己没注意外面的情况被什么东西冲进来抓住了,只得红着眼眶,死死盯住外面的景象。 又是一道风声响起,虽然是在温暖的被窝,翡翠后背已经冷汗涔涔,仿佛下一秒就要晕倒过去。人在心境慌乱的时候更容易胡思乱想,原本被她已经故意抛之脑后的鬼神传说在这一刻又统统涌上脑海,让她连心跳都有些滞涩。 “冤有头,债有主……” 她忍不住念叨了一句,牙关都不住打颤。 话音刚落,一袭白衣再次出现在乌漆一片的夜色中,这次却是染上了星星点点的血渍,犹如一朵红梅盛开在白衣上。分明是凄美的景象,翡翠却是被吓得魂不附体,一声尖叫响彻整个外庄,惊扰了其他人的好梦。 “有病啊,要不要睡了!” 一名婆子粗犷的大嗓门盖过了外面呼呼风声,让那白色身影也顿时消失。翡翠此刻已经身子软塌塌地倒在了床上,自然无力去探视外面的场景。 或许是想起发出尖叫的可能是钰姨娘,被吵醒的教习嬷嬷终究是觉得不安,提着灯笼就向这边走了过来。 “钰姨娘,姨娘可还好?” 翡翠脑袋内混沌一片,耳畔仿佛是万籁俱寂,没有呼呼风声,也没有嬷嬷的呼唤,只有眼前一抹白衣在晃啊晃,哪怕她已经闭上了眼睛,依旧摆脱不去。 “钰姨娘?” 教习嬷嬷心里一惊,见里面的人不作回答,又等了片刻后终于推门而入。见“袁雅钰”已经瘫软在床上,连忙放下灯笼就赶了过来。 “钰姨娘,钰……” 她忽然眯起眼睛一看,这躺在床上的哪里是钰姨娘,分明就是今天要出去的小丫鬟翡翠! 昏昏沉沉间,一个蒲扇般的巴掌打了上来。翡翠吃痛,睁开眼睛,却见那名教习嬷嬷板着脸正站在床前,也不顾被发现会带来什么样的惩罚,连忙一把抓住了教习嬷嬷的手: “外面有东西,脏东西……陈姨娘来找我们了,嬷嬷救我!救……” 见她语无伦次,臧嬷嬷一把甩开她的手。对于眼前这个小丫鬟,她可是没有丝毫的怜惜,直接一耳光打了上去,直把翡翠打得懵了。 “别管这些有的没的,我问你,钰姨娘去了哪里?” 204、道士(1) 大夫诊断,林肖玦腿骨折断,伤筋动骨一百天,林肖玦虽然是年轻人恢复得快,但这战场是别想上了。 苏锦莲适时地表现出了自己的愧疚与心疼,在他面前掉了几滴眼泪后又日日衣不解带地伺候,让林肖玦对她也无从怪起。要怪也只能怪自己找什么地方不好,非得找这样的坑坑洼洼地带。 “其实我那一日并非是没看清,而是这段时间时常会有头晕的时候,当时脑袋一晕,不知怎么就掉了下去。” 能让体质颇好的苏锦莲脑袋发晕的自然是紫蕊花,林肖玦心里最后一点疑虑也被打消,反倒是多了几分愧疚。 如此一来,那边三皇子的如意算盘刚刚打响就已经坏掉,急得直跳脚,又没法太过谴责于林肖玦。他身为皇子,虽然也想上战场建功立业,但也要比寻常人惜命得多,除非必要的时候,自己是不会亲自过去的。 春光从指缝间渐渐溜走,岭南夏季漫长,是一年之计最难熬的时候。苏锦莲向来畏热,林肖玦就在房间里放上了不少冰块,四架风轮摆在各处,让凉气盈满整个房间。 上次让含桃去庄园里吓唬小丫鬟翡翠,奏效之后连在王府里准备到林肖玦面前“一诉衷肠”袁雅钰的都被牵连。嬷嬷拖着翡翠直接到林肖玦面前状告,让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面子上十分挂不住,只得把哀哀哭泣的袁雅钰遣送了回去,并且严加警告。 翡翠自那以后就跟袁雅钰愈发生疏,毕竟是袁雅钰自己造下的孽债,却让她一个顶多算是个帮凶的丫鬟来偿还——那天要不是她惊动了婆子嬷嬷,恐怕陈姨娘的冤魂都要来朝她索命的! 端着果盘的翡翠走到玉莲院门口,听到苏锦莲和林肖玦说话的声音,又想起自己那天被鬼魂惊吓之后袁雅钰的反应,不由狠狠咬牙。 她现在是巴不得世子爷和世子妃感情深,最好把钰姨娘抛在一边,好让她找个恰当的时机过来哭诉告状! 翡翠敲敲门,得到回应后才走了进去。 “这是钰姨娘让送来的瓜果,还请世子爷和世子妃慢用。” 见苏锦莲和林肖玦心情都是不错的样子,她刻意放慢了动作,窄袖微微卷起,露出自己手臂上的一块青紫来。 这是钰姨娘上次才打的,印迹还很明显。她自然不敢自己去招惹反抗钰姨娘,但依靠其他主子的力量这样浅显的道理还是懂得的。 “你这是怎么了?” 林肖玦正捻起一块香瓜往嘴里送,哪里会注意到小丫鬟的袖子。苏锦莲从翡翠一进来时就在细细观察,很快发现了她窄袖之下的伤痕,不由一惊。 “回世子妃的话,奴婢自己不小心撞的。” 翡翠简简单单的一句,却是让苏锦莲刮目相看起来。若是她此时说是袁雅钰所为,林肖玦对袁雅钰的宠爱丝毫没有淡下来,无论真假,被惩罚的都会是翡翠。而故意露出又掩盖过去,反倒是吸引主子注意力的最好方法。 毕竟这伤口一看就是殴打所致,怎会是简单地撞了一下。 林肖玦对翡翠有点印象,但对她的事情丝毫没有兴趣。他此时正值青春年少,却宛若老人躺于家中床上不能自理,连下床都要小厮来扶着,而边关那里又传来了几次捷报,季临在战场上大放光彩,让他不由又烦又妒。 不过是仗着一张脸博得那么多女人的喜爱罢了,要是他此刻不是腿受了伤,现在他也能在战场上叱咤风云。 想到季临,心里越烦躁,林肖玦正想把翡翠赶出去,苏锦莲却是对此事颇有兴趣般亲自捋起了她的袖子:“你是撞到什么东西上了伤的这么重,怎么还来送东西?” “回世子妃,奴婢是撞到了桌角。” 苏锦莲眉头一蹙,五指轻轻抓住了翡翠纤细的手腕端详半晌:“被桌角撞到了伤口怎会是这样,难不成你是被哪个丫鬟欺负了?” 翡翠是袁雅钰房里的大丫鬟,能欺负翡翠的人除了正经主子还有谁,她这话就有些刻意。林肖玦的目光此时也落到了翡翠泛起淤青的手腕上,见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朝苏锦莲摆了摆手:“一个丫鬟之间的小事而已,哪里值得你这样关心?” “我掌管中馈,大至主子,小至奴才,自然都要一一到位才能服人,哪怕是钰姨娘房里的也不能有偏见。” 苏锦莲刻意咬重了“钰姨娘”三个字,林肖玦这才懒洋洋抬起头来看向了正满脸纠结憋屈的翡翠。他什么样的风浪没有见过,后宅里这些小事在他眼里根本算不得什么,哪怕是被袁雅钰打了又怎么样,主子生气打骂奴才难道不是再也正常不过的事情? 而苏锦莲丝毫不解他的意思,一心仍旧要追查下去。翡翠也是个聪明的小丫鬟,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更何况已经引起了主子的注意,没必要急于一时。 思忖片刻,立马甜甜笑道: “奴婢翡翠在这里谢过世子妃了,世子妃体恤下人,定能有好报。奴婢现在还得给钰姨娘端水过去,就先走一步了。” 话音刚落,房门再次被敲响。翡翠心脏猛得一缩,还以为是袁雅钰亲自找过来了,吓得脸上笑容都险些没能维持住。 “世子爷,世子妃,外面有个带着童儿的道士在门口要给王府里人算命,被徐姨娘看到之后叫住了,说是挺有准头呢!” 小丫鬟仰起脸来看向正吃着蜜瓜的林肖玦,男子凤眼一挑,眉间染上了一抹怒气。 他最近心情本来就是比较烦闷,偏生被忘到犄角旮旯里的徐慧月三天两头地要给自己找事情做,让他如何不气? “世子……世子妃还是去看看吧,徐姨娘现在正带着道士往这边来呢,说是要给世子爷看看。” 小丫鬟目光落到林肖玦受伤的腿上,心里不由敲锣打鼓起来。自从世子爷受伤之后脾气就暴躁了不少,前天才有个小厮被他发卖了出去,自己说话做事可要小心。 ------题外话------ 你的痴情女配徐慧月已上线 205、道士(2) 苏锦莲目光同样落到了林肖玦的腿上,继而起身直接向外面走去。 徐慧月一向最为信奉这些怪力乱神之言,一路上被不知道灌了什么迷魂汤,对道士是深信不疑,直嚷嚷着“贵人”。待到苏锦莲与其迎面撞上,丝毫不客气地直接让碧萝和含桃拦了下来。 “世子妃要做什么!” 徐慧月正和旁边这个长胡须的老道士聊得开心,见状眼睛一瞪,一副“母鸡护崽”的模样站在了道士前面。 她刚才听高人说了不少都很有用,苏锦莲随随便便就对高人这般无理,难道不怕遭天谴报应? 还是说苏锦莲原本就是和自己不对盘,看自己做什么都要来横插一杠阻拦,既是如此,也别怪她不客气! “你看着我来干什么,我就是来干什么的。” 不顾徐慧月此时正投过来的气愤目光,苏锦莲直接把视线转到徐慧月旁边那两个陌生人身上。一个是接近知天命年岁的老道士,头发脏乱,蓄着山羊胡须,一副邋里邋遢的模样。 另一边的小童大约十一二岁,衣服倒是比自己的师父干净一些,面无表情地与苏锦莲投过来的目光对视。 “带外男进院子,你倒是越发越会做事了。” 苏锦莲心中不齿徐慧月不带脑子不考虑后果的做事方式,冷声质问道。 林肖玦腿受伤之后,徐慧月挤破脑袋也想过去照顾,却被他万分嫌恶地赶了出去。每天闲在院子里无事可做,也不喜欢女红,读着诗词歌赋都化作了满脑袋浆糊,好不容易找到点事情做,当然要不遗余力,起码在林肖玦面前露个头,又岂会轻易言弃。 “刚刚贫道掐指一算,这位夫人的丈夫命中必将富贵呈祥,紫微光照耀,应为天之骄子!” 两人僵持时,老道士手往院子里随意一指,摇头晃脑地从嘴里蹦出一句。 徐慧月尚不能明白道士话中含义,苏锦莲却是从嫌恶直接转作了怒气,目光陡然冷了下来,透露出危险的意味:“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天子命格也是可以随意玩笑的?” “非也非也,夫人的夫君此生必将大富大贵,只是要经一番彻骨寒才可否极泰来,一朝登顶。夫人切莫急怒,还请听贫道细细道来……” “装神弄鬼!” 含桃也是识文断字的,哪里听不出来道士是指林肖玦将要成为那未来的帝王星,不管是溜须拍马还是另有深意,这个道士都要从这里滚出去。 “含桃、碧萝,把这两位客客气气地给我请出去,在王府门口直接给这个道士掌嘴三十下。让他自己掂量着,究竟是好好学说话还是让别人来教导!” 苏锦莲撂下一句话后转身就要离去,徐慧月气得直喘气,直接挡在了道士前面:“为何世子妃话不听完就要把人给赶出去,难不成是见不得夫君好?” “不懂的东西不要乱插嘴,若是想知道也可以去问问世子爷,把道士刚才说的话原原本本告诉他,再让他说给你听。” 苏锦莲轻哼一声。 林肖玦一心想谋反,但如今社稷虽有不稳之势,皇帝尚未倒台,江山也不如三国时代那般风雨飘摇。林肖玦不是曹操也不是司马昭,一来不敢挟天子以令诸侯,二来也不敢把自己的心思明明白白地表现在脸上,让路人都知晓。 说白了,他就是个会窝里横的两面派,丝毫没有乱世英雄的果敢决绝! 苏锦莲只是这么讽刺一句,徐慧月的脑袋不同于寻常人的构造,竟是拎着裙子就迈开大步向院子里冲过去。 碧萝和含桃对视一眼,俱是在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置信”四个字。 不一会,一身粉衣的徐慧月又从中大步走了出来,不同于一开始的焦急,此时更是气势汹汹,那傲人的胸脯都随之起伏。站定,挺立,双手叉着腰朝苏锦莲瞪了瞪眼: “世子爷说了,让两个现在这里住着!” 说罢,偏厚的嘴唇动了动,露出一抹爽快的笑意。 苏锦莲不是很有主意吗?现在被世子爷一下堵住,恐怕是羞得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了吧! “老道谢过世子恩德,只不过这位夫……世子妃不是很不欢迎老道的样子。” 听到林肖玦开口要把他们留下,老道士的自称立马从谦卑的“贫道”改为了“老道”。同时微微塌下去的脊梁也直了起来,有了“靠山”,果真就是不一样。 “替老道转告世子,世子有一红粉佳人,必将为此紫微光增亮。” 见前往带路的小厮已经前来,老道士很是巧妙地留下一句话给她们慢慢思考。见几人往柴房去的方向,苏锦莲不气也不恼,反倒是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来。 徐慧月本来还想在苏锦莲面前蹦跶几下,而老道士最后那一句话撂下,让她忽然头重脚轻起来,整个身体都如踩在棉花上一样,颇有不真实感。 红粉佳人……她低下头去看向自己今日的衣着,是浅粉色的开襟衫和水红色的绣花长裙,裙面上花团锦簇。 一粉一红,并非是正妻所穿的颜色,所以那位“红粉佳人”必定不会是眼前的苏锦莲,而是她自己和袁雅钰! 袁雅钰此时又被世子爷赶去了庄子里,在王府中的姨娘只有她一人,那“旺夫”的岂不是就只有她一个了? 徐慧月激动地心脏嘭嘭直跳,愈发认定了那个道士就是自己命中注定要遇到的贵人,只有让林肖玦意识到自己的重要性,她才能苦尽甘来,重获夫君的信赖和宠爱。 见她心情颇好,苏锦莲也没兴趣再去关心她究竟是为何而开心,转身直接离去。 徐慧月在后头仍旧是无比兴奋,想要去林肖玦的院子里禀报此事,却又想起来他对自己冷淡的态度,心中不由一刺。 跟在徐慧月后面的婆子把脑袋凑了过去,不知在她耳畔说了什么,让原本心情稍微平静下来的徐慧月心中再次掀起波澜。暗黄的脸上堆满笑意,乐颠颠地就往自己的院子里奔去。 206、一名花魁可祸国 【京都城,袁雅钰处】 丁盛,三皇子手下心腹之一。 三皇子贵为皇子,又是皇帝最为倚重的皇子之一,本身就是财力雄厚,加之在金钱上较为大方,手下的谋士也时常能沾沾好处。 丁盛喜欢美色是毫不遮掩的事情,为此,三皇子还特地拨给他银两允他大肆收罗世间美色,每年都要有一拨新的姬妾进府。 他喜好年轻少女的青春活力,也欣赏青楼女子的妖娆妩媚,环肥燕瘦一大堆熙熙攘攘涌进家府,才是他一年之计最为期待的时候。 一名少女戴着白面纱,身材娇小玲珑,身段却是起伏有致。狐狸眼勾魂摄魄,细腰盈盈如柳,金丝绣花鞋里是一双袖珍小脚,可爱和婉媚分明是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却被她集于一身诠释地淋漓尽致,很自然就在群芳丛中吸引了丁盛的目光。 她今天穿的是一身如雪白衣,暗纹繁密,轻薄柔软的长裙随风而起,显得更如弱柳扶风,见者犹怜。丁盛贪婪的目光让袁雅钰很是难受,但面纱下嫣红的小嘴却是微微勾起了一个弧度。 “天宝楼岱色,见过丁公子。” 亲自把自己伤口扒开的疼痛并不能让他人感知,丁盛只觉得眼前一亮,身着曳地雪衣的少女如画中仙子走出,亭亭玉立于他的面前。天宝楼花魁黛色,是他明里暗里肖想了不知多少次却不得一见的女子,没想到这次属下真的能给他寻来! 不过他听说,黛色不是嫁给岭南王世子了吗? 哪怕再垂涎于倾城之貌,丁盛也不敢做出和王世子抢女人的事,已经迈出去的脚步一顿,就这么尴尬地停在了原地。 “回丁公子的话,此岱色非彼黛色,眉如远山岚黛,乃是我孪生姐姐的黛;大齐东有岱山,则是我名中的岱。” 眼前的男子身高约七尺有余,年纪要比林肖玦大上一些,长相平平,留着一小撮胡子。袁雅钰说话时目光与他相对,明明显显地看到了犹豫不决。 只不过,她可算是有备而来。 话音刚落,另一名同样妖娆的女子开口接上:“岱色妹妹确实是我天宝楼的,只不过未曾出来过。” 言外之意,也是向丁盛证明了她的“价值”。 哪个男子不喜欢纯粹干净的女子,丁盛闻言自然是欢喜,唤过一名小厮在耳畔低声嘱咐几句,才把两名来自天宝楼的收了下来,其他女子都遣了出去。 “岱色去给我斟杯茶。” 他往榻上一躺,立马把另一名天宝楼的女子揽入怀中。袁雅钰身姿聘婷,微微笑起,眼角眉梢皆有风情流露,勾得丁盛目光不自主就黏在了她的身上。 婉娘感受着在自己身上游医的一双大手,笑声连连,却是不由把目光投向了袁雅钰。 她之前在天宝楼里受尽欺负,是袁雅钰在危难之中帮了她一把,此番又帮助她从青楼里赎身至外头,无论如何,她婉娘也得听从恩人的吩咐。 哪怕滴水之恩,她都愿意涌泉相报。更何况,只是这小小的一个谎言呢? 207、私相授受 月黑风高,岭南王府。 老道士抓了抓背上痒痒的地方,很快捕捉到了一只虫子。他本以为林世子看上了自己的作用,就会拿出好吃好喝的招待,结果饕餮盛宴没有,所住之处竟然也是个连下人都不愿意踏足的破房子! “小李,帮我这抓抓。” 老道士抓起徒弟的手往后背上一拍,小童面无表情地帮他挠着后背,瞳孔里的光芒仿佛是被谁抽干,竟是无一丝亮色。 “小李啊,你跟了我也有两年了,学到的东西不少,应该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吧。” 小童抓挠的力道刚好,让老道士舒服地闭上了眼。他仍旧是面无表情,声音却是有些激动:“徒儿知道,师父尽管放心就是。” “哎哎,轻点,再给我捶捶,往左边,对对对就是这里……哎哟我这个老腰啊,已经不太行了啊。” 老道士舒服地直哼哼,要不是穿着一身已经洗的泛白的旧道袍,看起来那是半点没有出家人的样子。 空气中花香弥漫,浸染了女子宽阔的裙摆。月亮是弯弯的一轮,徐慧月的大脚踏上如水月色,毫不留情地踩上被银辉笼罩的草地。 轻轻推开门,是呛人的草灰味和柴火味交杂,但对于乡下出身的徐慧月来说这样的气味最为熟悉亲切不过,甚至还深吸一口气,怀念着在家乡时的味道。 “姨娘。” 老道士正享受着自己徒弟的手法,忽然眼尖地发现徐慧月已经站在门口,只是惊讶了一瞬,立马知道了这是自己能够“表演”的时候,从地上动作利落地爬了起来。 徐慧月一身浅色长裙随风而动,因着是偷偷出来,脸上也没做装饰,一张肥胖暗黄的脸就这么出现在老道士眼前。 他虽然是已经“身在红尘外”的道士,但到底也是个男子,见状不由腹诽林肖玦几句,这样的女子竟然也看得上,不知岭南王世子是什么样的眼光。 “老道长,我来问你一点事情。” 徐慧月颇为友好地冲他笑了笑,两手捏着裙子,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 “这位姨娘尽管吩咐,有什么事老道一定尽力而为。” 老道士想往前走几步,却是不小心踩到了地上的一截木头,险些滑倒。后面的小童听到动静一把拽住,这才让他免于和肮脏的地面来个脸对脸亲密接触。 “道长说我夫君是大富大贵的命格,那我想问一句——” 徐慧月紧张地深吸一口气,成败在此一举,若是她能够成为旺夫的女子,林肖玦哪怕是为了命格也会看中她几分。事关重大,让她心跳都不由自主地加速起来。 “道长白日里所说的旺夫红粉佳人,究竟是指我还是另一位姨娘?” 两只手把裙子抓得皱巴巴,徐慧月脸上泛起潮红,紧张兮兮地看向了能够宣告自己命运的老道士。见他闭目摇头晃脑的神秘模样,不由心脏高高悬起。 “这府上的妾室,可是只有姨娘一个?” “还有另一个,只不过不在府上,被送去了外面的庄子里休养。” 徐慧月不知道老道士为何要这样问,手指关节都已经有些泛白。她可是冒着“私会外男”的风险来看这个老道士的,如果再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恐怕今天回去连觉都睡不好。 “那便是了,天机不可泄露,老道已经提醒到这个份上,还请姨娘自己分辨,自己到底是不是能帮助世子爷大富大贵的那一位红粉佳人。” 老道士忽而睁开眼,从袖子里掏出一张黄色符纸塞进小童手里,示意他递到徐慧月手上。上面用毛笔写着“平安”二字,徐慧月现在识得几个字,已经能够认得,不由欣喜道:“道长这是?” “这是护佑徐姨娘平安的符纸,还请姨娘好好保管着,也算是老道的一点心意。” 她不知是从这句话中理解出了什么样的意思,兴奋地把符纸塞进袖子里,又朝老道士一番拜谢才急匆匆从这里走了出去。 询问姨娘的数量,又送平安符,她又不是蠢人,怎会不知道老道长是什么意思!他问的是府上的姨娘,袁雅钰现在是在外庄休养,府上的姨娘自然只有她一个,加之道长送上了符纸,说明只有她平平安安,林肖玦才能旺! 徐慧月心里大喜,连脚步都不由快了些。最近她靠节食来减肥,成效还算不错,只是走起路来头脑晕晕乎乎的,险些跌倒在地。 一路走回自己的院子里,其他仆人都已经睡下,里屋守着她的婆子也是鼾声如雷,丝毫没察觉她蹑手蹑脚地回来了。 要是在平时徐慧月定是要把她叫醒训斥一顿,此刻却是犹如飞上了云端的鸟儿,只顾着自由自在地飞翔。心情好得只想引吭高歌,恨不得时间一过就到了明天,好把那个老道士带到世子爷面前去,让他发现自己的好处。 此后的日子就是她苦尽甘来,重获世子爷的宠爱后她也要好好调养身子,争取能在今年给世子爷生下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子。 苏锦莲虽然日日霸占着世子爷,到现在肚子还没什么动静,想来是个不能生的。她要是能抢在正妻之前生下长子,那地位岂是袁雅钰一个野媚的狐狸精能够撼动的? 徐慧月犹自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难以自拔,不由兴奋地在床上扭来扭去。这下守夜的婆子也不堪忍受这样的噪音,揉着眼睛就坐了起来抱怨一句。 “徐姨娘,您大半夜的不睡,明日哪来的精神啊。” “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徐慧月一拍床板,声音中蕴含着无尽喜意,一双大眼睛中已经有泪花闪闪,“高人说了,旺夫命的是我,不是其他的姨娘,从此以后我就要和夫君好好的了!” “从此以后,夫君再也不会冷落我了……” 她的悲伤与快乐,总是记挂在林肖玦一个人的身上,闪闪泪花从眼眶中落下,竟是喜极而泣,低声呜咽起来。 208、被算计而不自知(1) 给正妻晨昏定省是每个妾室都最讨厌的事情,仿佛是在每天清晨见到第一缕阳光时再次证明了自己的卑微身份。 徐慧月是正常女子,平时自然也不例外,只是今日特地起了个大早,又是让丫鬟给她描眉梳妆,又是找到了自己最喜欢的一套衣服穿上。 她肤色暗沉,平日里又不许小丫鬟进来,婆子粗手粗脚地不会用鲜花汁子调成水粉给她敷脸,因此好吃好喝地养着依旧是这个肤色。脸上敷了厚厚的一层粉面,嘴唇上的胭脂色泽极重,除却有些像血盆大口外,气色倒是显得好了不少。 她以往只穿齐胸裙,是因为身形丰腴,只有高腰能够遮挡,而现在减下去了不少,就也能换上其他的款式。 依旧是藕粉的开襟衫,洁白的莲花抹胸,凸显出傲人的资本。长裙是艳丽的玫红,正是应了老道长的一句“红粉佳人”。 徐慧月急匆匆地赶过去,这次是比以往都要早不少,苏锦莲还没出来。想到林肖玦最近一直是歇在玉莲院,心里犹如一坛子醋倒进去——怪不得要睡到日上三竿,原来是有美人在怀。 看门的丫鬟婆子也没因为一个徐慧月的提早到来就去叫醒苏锦莲,而是让她在正厅里自己等着就自顾自去做事了。徐慧月也不气恼,吩咐丫鬟给自己拿了茶壶杯子就在这里自斟自饮起来。 正妻院子里的茶水要比她自己院子里的好不少,但徐慧月向来喝不惯这样清冽的茶香味,咕噜咕噜喝了几口就没了兴趣。直至天光骤亮,金阳升起,苏锦莲才慢悠悠从外面踱了进来,一进门就看到徐慧月如一尊大佛般坐在那里,神色还有着难掩的激动。 “世子爷呢?” 徐慧月往她身后望去,没看到让她期待着的高大身影。 “世子爷腿受伤了,难不成你去把他背出来?” 苏锦莲没好气看了她一眼。 徐慧月也没回嘴,先是恭恭敬敬给她行了礼,一套礼节之后才开口道:“我要看世子爷。” 苏锦莲略一想想就能猜出来徐慧月要见林肖玦的原因,想念占一小半,昨日那个道士肯定还占据着大部分的原因。而她也没法拦着不让徐慧月见,只朝碧萝吩咐道:“你去让小厮把世子爷扶出来,说是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若让林肖玦从床上爬起来见徐慧月自然是不可能,为了避免徐慧月一直骚扰,苏锦莲这一次就干脆让她死了这条心。好整以暇地抱臂坐在一旁,只等了片刻,林肖玦那张熟悉的脸就出现在两人面前。 虽是在病中,他出挑的个子和俊朗眉眼依旧让徐慧月爱慕的目光如狗皮膏药般紧紧黏了过去。林肖玦一看到她就觉得心中烦闷,往主位上一坐便不耐烦道: “请完安还不走干嘛?” 男人面无表情的一句话让徐慧月的小心脏紧了紧,继而想起道长对自己说的话,深吸一口气,隆重地直接对林肖玦拜下。 ------题外话------ 哈哈哈,鉴于林肖玦这个比太渣了,以后会让他渐渐开始有点人情味的! 另:国庆到了,换上思燳同学给我倾情绘制的沙雕封面,喜迎国庆 209、被算计而不自知(2) “妾室徐慧月,有事相告于世子爷,还请世子爷恕罪,昨日妾身自主去找了道长。” 见他眉头已经微微蹙起,徐慧月心中一喜。既然他不喜欢自己与外男见面,自然就是对自己还有着那么一点看重的。 “世子爷先别生气,妾身昨日发现一件要事,还请世子爷让道长进来说话,事关世子爷的事情,妾身三言两语说不清楚。” 她这番话说的要比以往有水平的多,让苏锦莲都不由高看了几分。徐慧月性格冲动,腹无诗书,怎么看都不是适合宅斗的女人,没想到一番磨练之后竟是也有了几分说话的水准。 听她这么一说,林肖玦忽然又想起了昨天那个老道士到处嚷嚷的事情,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把那两个人关进柴房那边就是想过几天之后再丢远远的,尽量不要引起别人的注意,没想到徐慧月还把他们当成个宝了。 只不过……他也不是完全不相信这些怪力之说,只是秉着半信半疑的态度罢了。既然徐慧月这么激动,说不准那人还能给自己一点点启发。 “既然如此,先把他叫过来看看。” 得到林肖玦的许可,徐慧月仿佛打了鸡血般,险些没从凳子上一跃而起。想到她从此就要否极泰来,不由欢欣鼓舞,两只手激动地死死攥住裙面。 不一会,老道士带着自己的小童子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清新的空气中立马沾染上了柴房里的味道,他还犹不自知,扑通跪地就朝里面的几个主子道: “老道参见世子爷、世子妃。” 小童跟在后面有模有样的也行了个礼,没等林肖玦喊起,徐慧月暗含期待的目光忍不住向他投去:“还请道长与我做个见证。” “什么见证?” 老道士状似疑惑地看向她,徐慧月脸上瞬间红云密布,先是望了眼林肖玦才小心翼翼道:“昨日你不是说我夫君将来会大富大贵,而我是那个旺夫的……” 她没好意思再说下去,而是想让老道士帮自己开口。 “大富大贵,林世子此后必将大富大贵——” 他文不对题地接了句,忽而皱了皱眉头,又道,“不过老道可是从来没说过那个旺夫的姨娘是你啊?” 原本的欣喜在一瞬间被砸碎,徐慧月满面的笑容化作了乌有,难以置信地看向了老道士:“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姨娘昨日来我这里求了一张平安符纸,老道看姨娘心诚意切也就给了,怎么就成了批命了?” 老道士疑惑的目光与徐慧月相撞,她后背已经被热汗濡湿,两手不再死死捏着裙面,而是愤恨地攥成一团。她再蠢,也不会到了这个时候还看不出来自己是被眼前这个老道士给坑害了! 只是情绪转变的太快,让她太阳穴都突突直跳。徐慧月急怒攻心,一手捂着额头,一手指向老道士,咬牙切齿狠狠骂了几句污言秽语,听得林肖玦眉头直皱。 “xxx的老东西,果真是个跟太监样没根的人,昨晚说的话今天就能忘,看我不剥了你的皮!” “徐慧月!” 林肖玦懒得去管两人究竟是不是串通好之后又变卦,只是无论真相如何,徐慧月这样的举动都是给他脸丢尽了。 虽然被林肖玦喝止住,徐慧月脸上仍旧是写满不甘与愤恨。她的满心期待与欢喜都在遭到背叛的那一刹那化作了怨毒恨意,仿佛一个在沙漠中行走的人忽然看到了水源,走近了却是海市蜃楼,给予希望之后倏然破灭。 “私相授受,偏听风言风语,怪力乱神之说,这就是你干的好事!” 林肖玦冷哼一声,目光又转到了那名道士身上,见他一身邋里邋遢的打扮心中不由鄙夷。真正的大师怎会是这样奇怪的模样,起码看起来要给人以仙风道骨的感觉。 不过这臭道士倒是提醒了他,若他命中会有一个“旺夫”的姨娘,那也是远在京都城的袁雅钰,而绝不是眼前这个粗俗的女人。 “锦莲,把这个道士和小道童关柴房里,徐姨娘禁足半月,晨昏定省也不用过来,没有我的话不许出门!” “是。” 苏锦莲做了个“请”的手势,老道士还没来得及说话,立马被动作麻利的碧萝含桃抓过来用东西堵上了嘴。小道童倒是乖巧,见师父被抓也不言不语,主动就跟在了后面一起过去,倒是让苏锦莲暗中留意了一下。 见林肖玦被小厮往房间里扶去,徐慧月仍旧没有要走的意思,站在原地眼泪汪汪地看向他的背影。深宅怨妇最是可怜,也最是讨人厌,苏锦莲不欲与她多说,转身就要离去,却被后面一道忽然响起的声音喊住。 “苏锦莲……你说,明明我已经这般努力,为何世子爷还是不喜欢我?” 她极少听到自己的名字从徐慧月口中蹦出来,大多数时候都是一句暗含不满与酸妒的“世子妃”。而这一次,并没有凌厉的攻击,反而添了抹淡淡的哀愁。 “你比我漂亮,比我家世好,也比我能说会道,这些我都明白。但你从来不懂,那种喜欢又得不到的感觉有多痛苦——你一生下来就是奴仆成群被捧在手心里的贵人,肖玦也那么喜欢你,但我不一样,我除了他之外,什么都没有了。” 这也是徐慧月第一次真正地好好和她谈心说话。 徐慧月的眼睛里晶莹闪闪,却不是以前那些拈酸吃醋或是受尽委屈的眼泪,而是一种山穷水尽的绝望。绝望到她忽然看到了两个影子相重合,是同样的不甘,同样的落寞。 还没等苏锦莲开口,那个影子却是动了。她跌跌撞撞地往门口走去,最终消失在满园盛放的蔷薇中。花香四溢,鸟鸣啾啾,分明是四季如春的绝佳景色,却没法给那个女子带来丝毫欢乐,世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甚至给她带来的只有心烦意乱。 眺望久久才收回目光,苏锦莲听到自己幽幽叹了口气。 210、探探皇祖母的口风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岭南王府暗潮汹涌,京都城的明争暗斗也是从未休止。 * 累。 连续几日的奔波,让三皇子季卓远脑海中只有这一个字。 本以为林肖玦能在两国开战的焦急关头顶上,结果这个家伙是个关键时刻靠不住的,竟是在这个时候摔断了腿。无奈之下只能在手底下的可用之才中找几个平常不被皇上注意的送上战场,结果刚到那里还死了两个。 战场凶险他不是不知,只是这些吃白饭的也太没用了些! 一想到自己安插在战场上的布局被摧毁了不少,季卓远就恨不得直接冲到岭南去找林肖玦杀杀气。此刻在几名下属面前也是大为光火,吓得下面人一个个都不敢大口喘气。 “启禀三殿下,其实属下有一法,只是可否行得通还需要三殿下自己斟酌。” 丁盛前两日探听到“岱色”确实是出身清白后,迫不及待地就开始享用。今天刚从被窝里钻出来就被三皇子叫了过去,为了避免自己一直迷迷瞪瞪的被惩罚,他脑海中灵光一现,忽然又想起了一件事来。 “说。” 季卓远凛冽双眸直直盯着丁盛,迫人的威压让他不由把肩膀压得低了些。 “三殿下上次不是想要和百里家结盟……明远郡主是百里家的嫡出千金,若是三殿下能俘获明远郡主的芳心,一切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丁盛下意识挠了挠头,他在很久以前就觉得这个办法可行,只是三皇子当时没听他的话反而偏信了另一人罢了。 “但听说程家的那小子也是对百里霁清有意,你怎知就不会得罪于程家?” 季卓远蹙眉。 虽然这么说来有些丢面子,但实际上除了皇家之外的三大家族就是位于最顶峰,哪怕是季卓远这样手握兵权的皇子也不敢随意招惹,如果不能拉拢,也切不可为敌。 “程家小子对郡主有意,不代表明远郡主就对程家小子有意……”丁盛继续挠了挠头,看到季卓远不满的目光落到他身上后才收了手,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美人也难过英雄关,若是三殿下能成为明远郡主心中的英雄,程家小子也无济于事。” 话已经提点到这个份上,如果季卓远再不明白也就不用再去争夺那个位置了。 怎样能为美人心中的英雄,自古英雄救美的戏码层出不穷,虽然俗套了点,但对于女子来说还是十分受用。 见季卓远已然露出笑容,丁盛这才松了口气。 “不错,这么多酒囊饭袋中总算是脱颖而出了一个,待本皇子成功之后必将有赏。” 拂袖挥退那几个谋士,季卓远直奔皇宫而去,若是在行动之前先探探自己父皇和皇祖母的口风,恐怕做起事来是事半功倍。 * “三皇孙今日倒是有空,心情也不错的样子。” 袅袅檀香中,皇太后笑容和蔼地看向前来给自己请安的季卓远。台下的青年继承了父皇和母妃的优点,生得也算是一副好样貌,看起来赏心悦目,只是眸中偶尔流露出的紧张昭示了此行的别有目的。 “回皇祖母的话,儿臣近日忧心于国事,得空了才来与皇祖母请安,还请皇祖母勿要见怪。” “哀家知道你心系天下高兴还来不及,怎会责怪于你?” 皇太后和蔼的笑容中多带了几分疏离神色,她虽然年纪大了,到底也是在当年宫斗中生存下来的女子,哪里会看不出季卓远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恐怕忧心国事是假,为自己的势力排兵布阵才是真吧。 “其实儿臣此次前来,还是有一事与皇祖母相求。” 问安过后,小狐狸就忙不迭地露出自己的尾巴,见高座之上的人并无反感的模样才继续道,“儿臣对百里家的明远郡主思慕已久,还想请皇祖母给儿臣做个主,为儿臣与霁清姑娘赐婚。” 皇太后对百里家印象算是挺好,身为簪缨世族并无不臣之心,光是这一点就让她比较喜欢,更不用提百里霁清性格古灵精怪,也是个讨喜的小姑娘。 若是真心喜欢也就罢了,季卓远平日里与百里家走动就少,和百里霁清见面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此刻跟她来说喜欢百里霁清,难不成要编出个一见钟情思慕已久的鬼话? 心中隐隐不喜,面上却是不露分毫:“婚姻之事虽是长辈之命,但那丫头是大家族里出来的,嫁人也必定是正妻,此事哀家虽为太后,也还要与百里家相商以表尊重。” 百里家?百里霁清乃是百里家嫡出千金,没有她自己的点头又怎会应允这门婚事? 见太后并无要帮自己的意思,季卓远心先凉下来一截。他是皇祖母的亲孙子,竟是连喜欢一个姑娘想娶进家门都得要问过别人意见,难不成父皇是真的要打压他了? 一连串的问题随着太后委婉的拒绝接连涌入脑海,季卓远神色一点点冷了下来,勉勉强强才朝她露出一抹笑容。 “既是如此,还得劳烦皇祖母替儿臣去打探一下百里家的口风,若能得百里霁清一人,儿臣此后的妾室必将为摆设,心中只有此正妻。” 季卓远原本想说的是对女子最具诱惑力的“一生一世一双人”,而话刚刚涌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哪个皇帝不是三宫六院红粉上千,此话一出,岂不是代表他自认与皇位无缘了。 “三皇孙的意思,哀家自然会传达给百里家。” 皇太后眸光一闪。尚未能娶进门就想着纳妾的事情,还说自己对百里霁清是真心,等她把这句话原原本本地带过去,恐怕百里霁清连一丝心动都不会有了。 更何况——程家那小子才是她真正看中的一位,若论起京都城中年青一代的男儿郎,季临和程溯阳都应当是众人口中公认的排在前列。 “既然如此,儿臣暂且告退,就不打扰皇祖母休息了。” 季卓远尚未意识到皇太后话中深意,只觉得自己给出的承诺已经是有极大的吸引力,不觉心情好转些许,恭敬行礼退下。 ------题外话------ 明天,副cp有糖哈哈哈!!! 黑莲花郡主真的深得我心 211、山贼 众人口中古灵精怪的小郡主尚不知自己被三皇子季卓远惦念着,此时正在城郊费心费力地亲自采摘草药。 暮春时节翠色连绵,整个山坡上放眼望去都是青葱一片,偶有色泽鲜艳的花朵散落其间,也被浓碧的绿茵遮挡住。 百里霁清从一片绿色之中准确找到了自己想要的那一株毛茸茸草药,白皙的手指在茎干上轻轻一捏,整株草就被攥在手中。 她今天穿的是一身齐胸长裙,浓黑如墨的色泽显得皮肤更加洁白如玉。一身白衣的程溯阳“无所事事”地靠在树干上,目光飘忽不定,不时落到正认真择着草药的少女身上:“喂,要不要我帮忙?” “不用,你只会帮倒忙!” 两人距离有些远,百里霁清便高声喊了一句。之前她还教过程溯阳辨认各种草药,结果这家伙很快就忘得一干二净,还自作聪明地拔了一堆猫儿草递过来,让她哭笑不得。 “噗……不让就不让,我能听见。” 程溯阳笑容温雅,双手抱臂枕在脑后。今日阳光灿烂,映照在他线条流畅的五官上,引得那双如星火般璀璨的明眸与其对视后竟是生硬地别过脸去。 “我是不是特别好看?” 玉树临风的美少年话音刚落,百里霁清心中暗自想起的赞美之词瞬间被摧残的七零八落。一句“不要脸”还没来得及说出口,那边的一袭白衣却是直接朝自己这边扑来。 劲风刮起如雪袍角,与黑衣形成了强烈的对比,也正是在这漫山遍野的翠绿中让人很轻易就能一眼找到。百里霁清被程溯阳护在怀里,一记飞镖就在不远处的草坪上定住。 程溯阳虽然不胖,但娇小的身躯被这样压着还是有些疼。注意到百里霁清隐忍的神色,程溯阳确认不会再有飞镖突然袭来后才起身,顺手再把她拽起来揽入了自己怀中。 数十名黑衣男子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眼前,各个手里拿着大砍刀,唯有一人一只手里还掐着飞镖把玩。 “山贼?” 百里霁清到底也是大家族出来的千金小姐,又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点世面还是见过的,很快就冷静了下来。程溯阳手无寸铁,又要护着不会武功的百里霁清,也不想此时与这些人产生冲突,一边不动声色地后退一边道: “诸位假扮成山贼的模样却有着山贼没有的功夫,不知是何方来客。但我程家与百里家都不愿意与你等为敌,若是此时离开,可以既往不咎。” 话音刚落,十名黑衣人对视一眼,竟是连一句回话都没有就冲了上来。那些小厮丫鬟想要上前相助,却被一记刀光吓得退了两步,在主子的指令下才远远躲开。 程溯阳也不再客气,一脚铲起扎进地里的飞镖就向那边踢去,飞镖迅疾划破空气,正中其中一人的眼睛。 “啊——” 眼球被穿透的剧痛让那人忍不住嘶嚎一声,继而竟是咬牙继续挥刀迎上。程溯阳手中再无可用武器,便直接赤手空拳上去迎战。 “霁清抱紧我!” “好嘞山羊哥哥!” 明明是极其危险的情况,百里霁清唇角竟是绽开一抹动人笑意。一只手抱紧程溯阳,借着他旋身而起的力道,另一只手避开了挥来的砍刀往那边用力一挥—— 212、不是故意的 “咳咳……” 奇异的粉末撒过,且是保证每个人都“雨露均沾”,数十个黑衣人只觉得身上皮肤每一寸都奇痒无比,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噬咬,顿时连抓着武器的手都有些不稳当。 “你既然身无寸铁,那我就是你的武器。” 百里霁清笑靥如花,落在那些人眼中却是无比狠厉。没等程溯阳发话,平地一声暴喝响起,一名男子似从天而降,朝这边飞奔而来,直冲那几名黑衣人而去。 他出手速度极快,一剑挥去,伴随着尖叫与嘶吼,黑衣人刷刷倒下了两个。百里霁清吓得一怔,原本还以为又有同伙,看清来人后毫不犹豫地将手中残余药粉全都撒出,绝对不偏不倚。 季卓远杀得正起劲,面庞上都染上了剑下溅起的温热鲜血,而随着一阵风刮起,细微的粉末随着呼吸钻入鼻腔,让他动作一顿,异样的感觉立马传来。 “三皇子殿下!” 被程溯阳放下的百里霁清故作惊讶地高呼一声,而季卓远仿佛已经听不到她的声音,不顾风度就使劲抓挠着自己的皮肤。 程溯阳接过季卓远扔到地上的长剑,干脆利落地直接解决了其中大部分黑衣人,只留一个断了手脚扔在地上,做完一切后又回到了百里霁清身边,宣示主权般轻轻抓住了她的手。 百里霁清这次所携带的药粉药效不是很长,过了片刻后季卓远就渐渐停止了抓挠,只是手上仍旧有一粒一粒的小红疹,看着渗人得慌。 “三皇子殿下来得突然,我还以为是贼人呢——对不住了。” 虽是这么说着,百里霁清望向他的目光却是毫无愧意,那张脸本来也就还算能看,现下就是难以入眼了。真不知哪来的脸面要娶自己,还真当自己是天横贵胄就能跟螃蟹一样横着走了。 “无事。” 季卓远只冷冷撂下一句,而在看到程溯阳和百里霁清紧紧牵着的手后脸色直接沉了下来,仿佛自己看中的东西被别人抢先一步,心情顿时如乌云压顶。 “程公子这也太过分了些,仗着和明远郡主熟悉也不能如此不顾规矩。” “三皇子说笑了,本郡主是与程公子出来游玩,家中都是知道的,周围也有丫鬟小厮在,因此算不得越矩。” 百里霁清一句话堵回去,让季卓远扯一扯嘴角,没再开口。 原本的计划被百里霁清一个药粉全盘搅乱,让他无比恼怒,同时也对百里霁清彻底失去了那些心思。这样的女子娶进了家门,恐怕自己的皇子府都要被她搅个天翻地覆,别说帮着自己,能安安稳稳地就算是他运气好了。 坦白些说,这样的女子,他驾驭不住。 “三皇子不知从何处经过,如果没有要事要办就和我们一起回去吧?毕竟城郊这边来往人不多,三皇子要是一个人过来再遇到这样的山贼也挺麻烦呢。” 百里霁清刻意咬重了“经过”两字,伸出脚在那黑衣人身上重重一踢,疼得他横眉竖目。 季卓远哪里听不出她话中的意思,只冷冷淡淡地与两人告了别,转身就自己往山坡下走去。 少女站在原地远远观之,目送那个高大背影离去后才仰起脸朝旁边的程溯阳巧笑倩兮: “他居然没找我要解药,其实那个药粉是一天之内,每一个时辰就会发作一次的。” ------题外话------ 百里霁清: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 213、运筹帷幄千里外 【岭南】 “银子在这里,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你们应该也都知道,要是让我在岭南再看到你们,你们应该知道是什么后果。” 清脆的女声响起,老道士忙不迭地点了点头:“咱拿钱办事,钰姨娘也嘱咐过,点到为止就是了。” “哼,你知道就好。洞在那边,自己出去就行,那些侍卫晕了,轻点就是。” 待到走出去几步,老道士才看清楚这个丫鬟的样貌,生得倒是一般般,没什么惹人注意的地方——然而又有谁知道,袁雅钰身边的第一大丫鬟并非是天天被打骂的翡翠,而是这个不起眼的小姑娘。 罗香看着那两人蹑手蹑脚地一同从洞里钻了出去,这才露出了一抹古怪的笑容。 * “那两人逃了?” 林肖玦倏地从床上坐起,牵动了尚未愈合的伤口,疼得倒抽一口凉气。 “回世子的话,昨夜风大,属下们中了迷魂香,那两个人就逃出去了,目前正在全力搜捕中。” 侍卫头领单膝跪在地上,头深深低了下去,声线虽然平稳,额头上的冷汗却是昭示着他此时不平静的心情。 一大堆身强力壮的侍卫,居然能被两个道士用迷香迷晕…… “那迷香的粉末还有没有?” 林肖玦沉声道。他原本把两个道士关起来就是怕他们出去乱讲,这下子倒好,既然能从王府中就这样逃出去,必定不是简简单单的寻常道士。 所以他这是,被人算计了? “回,回世子爷的话,粉末大家都找了半天,那迷香不知从何而来,竟是找不到粉末。” 侍卫头领额上冷汗更密,头埋得也越发低。 “废物!” 林肖玦果然大怒,凤眼里寒芒闪动,直让底下跪着的人颤抖不已。忽而一道翠色闪过,正中那人的眉心,原先还在颤抖的男人扑通一声倒在地上,没了呼吸。 他扔出去的是一个成色极好的玉扳指,竟是直接击碎了那人的头盖骨。绿汪汪的翠色瞬间被染红,旁边的几个碧萝和含桃神色一凛,吓得彼此握住了对方的手。 她们虽然也会武功,但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血腥的场景,碧萝当即忍不住捂住了嘴巴,含桃脸色也没好到哪里去。 “在本世子手下做事不当,就会是这个下场。” 林肖玦森然一笑,也不知是说给谁听。前面站立的小厮极有眼色地把倒在地上的人往外拖去,在地上划出一道蜿蜒的血痕。 不顾两个小丫鬟害怕的样子,林肖玦忽然一把握住了苏锦莲的手,见她目光一直定格在那滩血迹上,伸出另一只胳膊来用广袖挡住了她的视线。声音瞬间转作轻柔。 “你应当是第一次看到这个东西,我要是不杀鸡儆猴,以后侍卫还是会这副懒散样子——只是不小心脏了你的地面。” “奴婢,奴婢去处理干净……” 出人意料的是,碧萝倒是率先发话,打破了此时的尴尬气氛。含桃见状也是连忙跟上,没敢在林肖玦面前继续晃悠。 214、战神世子,实至名归 随着刀剑刺入胸膛,负隅顽抗的战将也颤巍巍从马上倒下。御旌边陲黄沙遍野,那一副沉重躯体的倒下也溅起了不少沙粒。 真冷啊。 被鲜血溅过的靴子上又沾上了不少黄沙,季临却是毫不在意。能拦在他前面的再无一人,剩下的那些虾兵蟹将也都可以交给手下来解决。他搓了搓手,一掀战袍就纵马向城下走去。 最后一名弓箭手已瞄准的姿势永远僵直地停留在自己的岗位上,他的颈部有一条纤细的红线,没有多余的杂乱伤痕,但只是这一下,足以将死神的宣告传达到位。 年轻的战将带着胜利者的荣光踏进城内。这是他一直以来都想要见到的江山,黄沙漫漫,在骄阳下泛起璀璨的金光,近处和远处都是连绵成一线,尚未被鲜血所浸染,也就没有城外那样的萧索气息。北风刮起,送来清冷寒气中包裹的血腥味,他忽然转过身去,朝那遍地尸身行了个庄重的军礼。 * “哎你知道吗,季临季世子要回来了!” “这次可是凯旋而归啊,听说荣亲王终于把位置传给他了。自古英雄出少年,古人诚不欺我,以后这大齐的江山恐怕还得靠季世子去征伐了。” “哼哼,不过是做作罢了,荣亲王就他一个嫡子,难不成还真的把位置让给庶出来坐啊?” 京都城内的声音有褒也就有贬,皇城根脚下最不乏的也就是百姓讨论政事的声音。虽然已经在各个地方挂上了禁止议论皇室的通告,但还是止不住那些小民天天把皇家挂在嘴边。 “你们可不知道啊,上次季世子那边可是被偷袭了,我二舅舅的表哥的弟弟的曾孙子是在七皇子府里当下人的!” 小菜馆的一隅,一名满脸络腮胡子的男子说的唾沫横飞,还生怕别人不相信他所说的话,甚至把七皇子都给点了出来,“季世子那次被偷袭后兵力损失了一些,不过也没伤到根本,后来奇兵突袭,才有了这连破三城的战绩啊。” “听说季世子还要直接冲进王宫里,去把御旌国的皇帝都给砍了呢,要我说这就是关公附身,说不定是哪个武将转世来的!” 他越说越玄乎,越说越起劲,横飞的唾沫喷到了对面一个人的茶碗里,气得那人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极高的音量直接盖过了那人的声音: “牛铁山,你他妈是不是脑子进水了,这碗茶钱要是不陪老子,老子立马拉着你往衙门去!” “赔就赔,老子一碗茶赔不起啊!来来来,都坐下啊,听我慢慢再跟你们说……说到哪来着……” …… 随着战神世子的回归,荣亲王府的门槛险些没被踏破,其中有趋炎附势赶着来巴结的,亦有上门提亲说媒的媒婆。 谁不知道现在荣亲王府可是个炙手可热的大生意,不知道哪个姑娘好运气能嫁给季临这样的天之骄子,除却不是皇帝的亲生儿子之外,其他几乎都与皇子无异了。 ------题外话------ 朋友说过衔接有问题,但这是存稿好久以前写的了,不知道怎么改哈哈哈先这样吧~ 然后,我要剧透一个甜的! 锦莲和季临有壁咚!!!是锦莲壁咚季临!!! 至于什么时候哈哈哈哈哈你们猜~ 215、裴家二小姐 “季公子回来了?” 一名正对镜贴花钿的少女闻言立马欣喜地抬起头来,她生着一张鹅蛋脸,皮肤光滑白净,笑起来两个小酒窝如镶嵌在颊边,描眉画眼清爽利落,倒也算是个美人。 “回二小姐的话,荣亲王已经传位,现在应当是叫季世子呢。” 在旁边站着的小丫鬟忽然想到了什么,附身上去在裴歌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裴歌原本没擦胭脂的脸颊立刻如火烧般通红通红,呆了片刻才断断续续道:“你说的……可是,可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给奴婢十个胆子奴婢也不敢拿这样的事情和二小姐开玩笑呀!” 小丫鬟想起季临那风流天成的绝佳样貌,不由也有些兴奋起来。她家小姐要是能找到那样举世无双的姑爷,她这个做丫鬟的也算是能沾不少光,以后在人面前都倍有面子呢。 “那我父亲真的去荣亲王府提亲了,怎么都没跟我说一声……” 裴歌把花钿贴上之后就歇了继续打扮的心思,坐在梳妆台前面的凳子上也是如坐针毡。她之前还听说季临对那个宁江王府的小姐别有深情,万一他现在还是对此念念不忘,她父亲过去了岂不是自讨没趣? “钟灵,带我去看看。” “去,去哪?” “去门口等着我父亲。” 裴歌轻快地从凳子上站起,加快脚步向外面走去。她自小在京都城长大,对京都城口碑最好的季临自然是无比仰慕——陌上少年足风流,世无其二独季郎,这样的话她也念叨过无数遍,但还是头一次与季临这般接近过。 快乐没能持续多久,很快就被进门时一脸无奈的父亲所打破。站在正厅正焦躁不安来回踱步的裴歌立马停下脚步向那边望去,见到父亲的表情时大概也明白了些许,不由轻咬嘴唇: “父亲……” “歌儿,不是为父不帮你,而是这荣亲王实在是倔啊。” 裴父也算是朝堂中的大官,虽然比不上荣亲王那样的地位,但说出去总也不算丢人,加上裴歌长得在京都城的贵族小姐中也算是不错,因此去提亲时还是信心满满。没想到荣亲王夫妻俩拒绝的干脆利落,不光是他,其他几个上门的也被婉言拒绝。 季临年有二十,大齐虽然提倡晚婚,但这样的年纪已经不算是很小,有的人家这个年纪都有孩子绕膝了。裴歌芳龄十七,正是嫁人的好时候,如今一被拒绝,恐怕心情也要低落一段时间。 裴歌嘴唇动了动,脸上灼热的温度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羞惭与失落。 她喜欢季临不是什么秘密,在京都城的贵族圈子里,季临也是不少闺中少女的择婿对象。而幻想归幻想,到了现实面前被无情撕碎还是让人一时难以接受,顿时眼泪扑簌簌落下,冲花了精致的妆容。 “歌儿……” 没等裴父再次发话,裴歌已经转身跑开。小丫鬟朝他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连忙又过去追自己的主子了。 裴家府内金桂满园,馥郁的芳香却未能驱散心头烦忧。裴歌跑到一座凉亭里就停了下来,坐在石凳上开始以帕掩面嘤嘤哭泣。 即使一开始就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但当幻想被无情撕碎的一刹那还是让心脏感到了难以承受的疼痛。而刚刚陷入伤心欲绝的个人世界中没多久,一道呼声直接打破了裴歌的自怜自艾。 “二小姐,太后宣进宫了,要快些准备!” 216、接见使臣 侍郎虽然不是个很小的官职,裴家二小姐裴歌却还是极少进出过皇宫的。 绣花鞋慢慢踏过大理石铺就的地面,待到走近了些,裴歌才发现她精心准备的一袭珊瑚色长裙在花枝招展的大家闺秀中并不算显眼。此番宫宴是接见外国使臣,因此各家小姐都被叫了进来,裴家双姝很快就淹没在如花似玉的美人堆中,没能激起一点水花。 被其他姑娘比下去并没能让裴歌感到沮丧,只是顺着旁边几个姑娘的目光望去,那些在帝后附近扎堆的皇子中,竟是有了自己朝思暮想的那个身影。 仿佛一块玉石经过浴火雕琢最终成就了光芒万丈的模样,季临肤色比以前暗淡了些,在人群之中却是更加耀眼。温润的眉眼染上了边关特有的萧索清寒,显得英气逼人。 “许久未见,皇侄倒是比以前更为英挺,在边关历练倒是也清瘦了不少。” 皇帝低沉的声音在大殿内响起,仿佛只是在与季临拉家常。而右侧坐着的两名使臣对望一眼,脸色都是渐渐沉了下来。 季临会意,见状一抬袖朝两名使臣行了个大齐的礼节,眸中看似笑意不浅,语气实则暗含刀锋: “这还得多亏御旌与灵枭两国的历练,才能使本将军修成如今这番模样得了皇叔的表扬。季临在此谢过了。” “呵,季世子何必又出此言挖苦,本是两国结缔友好,原来这就是议和的态度?” 御旌和灵枭虽是战败国,在大齐的地盘上说话倒也不是毫无底气。若是拼死一战,大齐虽能胜过两国,但一定会损失不小,到时候其他国再趁虚而入,大齐战将分身乏术,未必能够兵来将挡。 比起战败的御旌,只是参战但未有太大损失的灵枭使臣态度要更为刚硬一点,直接就对季临表现出了自己的不满。 那两名使臣的长相属于普通人中也找不出来的那一种,若不是忽然开口,裴歌那边的世家小姐还没能注意得到他们。她心情本来就不好,见状那里按捺得住,不顾自己姐姐眼神示意就起身道: “灵枭使臣此话差矣,分明就是御旌和灵枭自己前来求和,怎就成了一副东道主的姿态,还听不得一两句戏言了?” “歌儿!” 裴咏暗叫不好,连忙低声唤了她一句,又在下面悄悄拉了拉她的裙摆,示意她不要在这个时候出风头。然而与其算是心意相通的裴歌在此时却像个不听劝的小牛一样,非得认准自己的死理不可。 哪怕自己父亲去提亲被拒绝,她也不能容忍一个战败的小国使臣对自己的心上人大放厥词。看到季临的目光在空中与自己相撞,裴歌心里仿佛被灌了勺蜜糖,丝毫没有察觉到他目光中的隐隐忧虑。 “那是在下唐突了,原不知这位小姐有此番高见,日后必将多加赐教。” 话锋一转,灵枭的那位大胡子使臣忽然改变了口气,留下了一句意味不明的话。裴歌尚没能明白是什么意思,裴侍郎已然从座位上站起,眉眼含怒,声线冷厉: “使臣大人想的未免太多,女儿已有意中人,且年纪尚小性情顽劣,还请大人多多包容,也勿要再这般玩笑。” “裴爱卿坐下,裴二小姐年纪尚小,离开父母恐怕也是难以适应,自然不会与外域结连理。” 结连理,和……和亲? 脸上红潮刚褪,裴歌闻言险些跌到旁边的姐姐身上去。她虽是不谙世事的名家小姐,但皇帝这样明显的意思还是能听得出来的——目光不由转向面无表情的季临,原来,他刚刚是在警醒自己。 “歌儿,你刚才未免太大胆了。” 见妹妹恍恍惚惚地行完礼坐下,裴咏毫不客气地训斥了她一句。幸亏皇上对裴家算是不错,不然一旦把强出风头的裴歌送去了灵枭和亲,且不说别的,光是裴歌这样单纯无心计的性子怎能在异域生存下来! 季世子刚才那一眼明显就是善意的提醒,她却当成了不经意间的目光相接,还在沾沾自喜。看来自己这个妹妹真得要好好磨练磨练,不然哪天说错了话连挽救的机会都不一定有了。 “我……” 裴歌看向满座宾朋投来或是幸灾乐祸或是惊讶的目光,后知后觉地才发现刚才自己引起外域使臣注意是怎样可怕的一件事。红霞顷刻间染了满脸,只不过这次是因羞愧而起。 “这个裴歌,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远处的百里霁清晃了晃杯中酒水,朝季玥笑吟吟道。正埋头假装把玩一只金灿灿佛手的季玥不得不把头抬了起来: “谁让我哥哥是招桃花的命,要不是怕程公子掀了我家屋顶,我还真想让你直接帮他挡了——明远郡主出手,恐怕那些世家小姐都会知难而退了吧。” “这倒有些道理,不如我考虑一下。” 百里霁清笑容甜美,露出两颗小虎牙。而旁边的少女把佛手放回桌案上,故作惋惜地叹了口气, “怪只怪程溯阳那家伙太引人注目,和你的事情恐怕是被某家伙传的大街小巷都知道了。哪怕我去大街上敲锣打鼓说你要当我嫂子也没几个人会信啊。” 两人说话声音压的低,加之旁边都是姑娘家同样在三三两两地耳语,也没人太过注意这边的情形。如此细细碎碎地念叨了一会,席间多饮了两杯酒,让那两国的使臣再次躁动不安起来。 “久闻大齐是马上打下的江山,我御旌也是领教过季世子的武术。不知可否有幸与季世子之外的男儿较量一番箭术,也好满足了我等对大齐的好奇?” 御旌使臣这番话试探意味明显,又得了灵枭的附和。而此刻若是拒绝,反倒是显得大齐刻意隐藏,无法绝了滔滔众口。高座之上的皇帝眼睛一眯,目光在下面的大臣间扫过一遍才朗声笑道: “既然御旌使臣如此发话,我大齐也不是不敢应战——如此,除季临世子外一切男儿皆可与御旌灵枭两国来使对战!” “皇帝所言甚是,只不过有一点,武打就是要放得开来。所以我御旌愿签下死契,除下一方叫停一方不得再攻击外,武打赛场,生死不论!” 217、比武(1) 一张武试台,一把弓弦,一靶子。 众人的目光皆是聚焦在程溯阳和那名灵枭国率先派出来的男子身上,既然已经要求季临不得出场,也就只能由其他家的公子哥出手。 程溯阳出自京都城三大百年世家之一的程家,自然极受重视,一自荐就得到了皇帝的许可。他虽然尚未参军,但也是自小练武,无论体格还是武斗技巧都不亚于他人。 百里霁清玩笑的目光在程溯阳上场的一瞬间也变得紧张起来。倒不是不相信他的水平,而是灵枭御旌两国本就奸诈,且双方是立下契约,若是借此机会做什么手脚,恐怕也是极为容易的。 小郡主百里霁清能想到的事情,高台之上的那一位怎又会想不到。在两人上场之前先派人再三检查了武器,又查明身上并无其他暗器毒药之后才允许开赛,随着一声令下,双方的眼神都开始锐利起来。 比赛划分为两轮,弓弦只有一把,也就是要通过打斗来抢夺弓箭,最终射中靶心的人取得胜利。不过普天之下除了皇家,恐怕再难有第二个能在室内摆出这样大的台面来供他们比试。 当所有人目光都聚集在台上时,某名使臣却是望向了大齐皇宫内的金堆玉砌。因为武台的摆设并无歌舞升平,那些腰肢柔软的舞姬都是静悄悄退了下去,绵绵的丝竹管弦声也换做了雨点般密集的鼓点,将全场的气氛直接推至顶峰。 江山,自然是有能者得之。大齐内忧外患已久,风雨飘摇中亦有太平盛世的虚假景象,若是他们能将这江山夺下,以他们君主的才能来统领,真正地才能在史书上大放异彩啊。 想起君主临行前嘱咐自己的话,男子眼睛一眯,不由对这场比赛真正期待起来。 面对赤手空拳打过来的男子,程溯阳长眉一挑,飞起一脚踢在他的腿上,奈何那人身强体壮下盘极稳,挨了这一脚居然是不动分毫。他又是一个勾拳上去,与对方的手臂在半空中狠狠碰撞,皆是倒退了一步。 “好家伙,一身蛮力倒是不错!” 少年轻哼一声,丝毫未因开局没能取胜而焦急,而是步步稳扎稳打,用身体挡在前面,没让他能够得着摆在木桶里的弓箭。季玥见百里霁清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程溯阳的身影,不由笑嘻嘻地往她胳膊上一戳: “怎么,你家程公子收拾个空有蛮力的壮汉应该是不在话下的吧,难不成你还担心他?” “没有。” 百里霁清揉了揉额角,程溯阳的功夫如何她又不是没见过,自然不会担心他解决不了这样一名男子。只是刚才台下御旌国使臣的表情被她尽收眼底,虽然只是一瞬,还是让她心生警惕。 大概是从程溯阳苦苦搜寻找到袁雅钰是小国遗孤这样惊天秘密的证据时,小郡主的心就开始真正挂在了平时并没有十分关心的国事上。以往她接触的不过都是些达官贵人,时而需要与不怀好意的人斗智斗勇,而明面上她是名满京都城的小黑莲郡主,那些人做起事来都要掂量几分。 ------题外话------ 这一章是拆分的……因为发现字数安排乱了orz 218、比武(2) 只是…… 大齐江山动乱,外敌可不会因她身份高贵而有所顾忌。若,国不成国,家又何以成家。袁雅钰的身份算是给她敲响的一个警钟,让她以异于同龄人的速度飞快成长了起来。 她想要,为自己的大齐出一把力,才不枉担着郡主的名头多年。 在百里霁清出神的空档,程溯阳已经成功将那人甩在身后,而挽弓搭箭直向靶心射去。他箭术极佳,百步之外亦可穿杨,这样的距离对他来说已经是“近在咫尺”。只是后面的人并不安分,从地上爬起之后就扑了过来—— “咚!” 羽箭破空之声铮然作响,尾音犹颤,却已经不偏不倚地刺入了靶心之中。程溯阳眉目一凛,往旁边挪步躲开了那人的最后一击,头只是略微偏离了三寸,险些就要被一拳凿中后脑勺。 “真狠啊。” 他全程只说了这两句话,那名壮汉更是一句未言,只气喘吁吁地望向他那张俊脸。按照规定既然有一方射中靶心就算作是胜利,自然就无需再做争锋。 “刚才那人真过分,我看得清清楚楚,那一下子就是往程三公子头上打啊。” 坐于男宾席中的玲珑少年百里宸冷不丁冒出一句,瞬间引来了不少人探究的目光。 他生得一副好样貌,五官仍旧带着些许未脱的稚气。小脸未见轮廓锋利,反而还有些婴儿肥,看起来是无比可爱。 “哎你看,百里宸护自己姐夫的样子好可爱。” 后面不知哪位世家小姐说了句,旁边的人看到百里霁清就在附近,连忙扯了扯同伴的袖子示意她噤声。 “无妨,比试而已,只不过是欺负本公子的后脑勺没有长眼睛,没法像之前一样给他来一脚。” 程溯阳之前击败壮汉的就是那一脚,借着巧力直踢得他扑通倒地。此刻拿来调侃,让那人气哼哼地有些下不来台。 “第一战,程爱卿勇夺胜利,赏黄金百两作头筹!” 皇帝显然是对此压倒性的胜利倍感荣光,一捋胡须就把钱砸了出去。 “程公子英武不凡,霁清小姐也是俏丽动人,郎才女貌果真登对啊。” 果真是三个女人一台戏,后面的议论声又起,这次是太傅家的小女儿赵淑霖。她向来是想到什么说什么,又与百里霁清关系还算是不错,声音还大了点,让不少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季玥继续假装把玩着手里的橘子,目光落到了百里霁清的耳朵上,竟是发现玉白的耳垂泛起了可疑的红。 “霁清——” “……” 百里霁清欲盖弥彰地举起酒杯灌了自己一口,在赵淑霖那一声之后,不少人的目光都落到了她的身上,其中包括那名目光阴鸷的三皇子,顿时让她心中敲起了警钟。 她和程溯阳关系好并没有刻意瞒着众人,但也没高调到京都城的高门大户都知道这样的事。众人这般拿自己和程溯阳调侃,莫非是……这个多嘴多舌的老三刻意宣扬出去的? 219、目标,季玥 刚一出场的灵枭国战败,两个使臣商议一番后,上来的是御旌的一名高挑少年。 他约莫只有十五岁的模样,自然也只能寻得与他年纪相差无几的人上场。几个世家面面相觑,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时,一名同样高挑的少年倒是自告奋勇举起了手。 “太傅家的黄五郎?” “黄景明!” 与方才能集万千目光于一身的程溯阳相比,黄景明生得就要稍微平淡了一些。肤色白皙,眉目清秀,整张脸还是稚气未脱的模样,身高却已经和那些成年男子相差无几。 “在下黄景明,承蒙赐教。” 少年颇有礼貌地一拱手,在得了皇帝的允许后直接往台上走去。对面那人高高瘦瘦,立于台上仿佛身上已无脂膏,形销难挽,口气却是自大无比,丝毫不把黄景明放在眼里,用蹩脚的大齐官话直接道: “记住了,我叫葛尔丹,别败在我手里了还不知道我叫什么。” “这家伙语气倒是狂妄,只是不知真实的本事和语气是否符合。” 季玥撑起下巴开始兴致勃勃地看向武台,“霁清,不如咱俩打个赌,猜猜胜负如何?我先赌这黄景明胜。” “小玥你可不知,这黄景明是太傅家出来的,太傅是文臣,黄景明很可能就是按照文官线路培养的啊。” 坐在附近的另一名与季玥关系比较好的少女插嘴道。 “那可不一定,你看这人都瘦的皮包骨头了,黄景明看起来好歹还有些重量吧?” 季玥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在男宾席的季临闻言嘴角含笑摇了摇头,然而自己妹妹两眼饶有兴致地盯着武台,也没向自己这边投来目光。 几人说话的空档,双方已经开始交锋。虽是年纪差不多的少年郎,但也能很清楚地看出来黄景明是偏向于技巧,而另一名瘦削少年蛮力十足,与季玥估计的竟是相反。 他不知是从哪里学来的一套拳法,相比于大齐以拳法出名的少林寺那样的收放自如,这一套拳法更显诡异,胜在出其不意的偷袭。 黄景明正面与其迎上倒也能接下招数,但他速度极快,一拳收手另一拳紧接而上,纷乱得让未习武的人根本看不清楚。黄景明到底是没有真刀实枪地操练过,渐渐就有些力不从心,额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 “他撑不住了。”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季临只看了一会便朝旁边的汪致远低语道。 汪致远依旧是一身似乎从未变动过的赭红色长袍,轻摇折扇笑得风流:“我说季临兄,这御旌的辟谷神功你也应该见识过,怎么不偷学过来,让我们也试试。” “你若是肯变成台上那人皮包骨头的样子,我倒是可以去学学回来传授于你。” 季临伸手在他晃来晃去的折扇上一点,扇骨立刻打到了汪致远的鼻梁上,疼得他倒抽一口凉气。 正玩笑间,大殿内忽然响起一声短促的惊叫。两人收敛了嬉笑神色向声音传来的地方望去,忽见一支羽箭直冲季玥面门而去! “小玥/季玥!” 汪致远奋力将折扇抛出,却没能拦下那支凌空而去的羽箭。刚刚还输掉了武打的黄景明是离季玥最近的一位会武之人,连忙腾空而起,纵身向季玥身前扑去。 ------题外话------ 还记得锦莲和季临第一次一起入宫的时候吗,汪致远在那时候出现过嘿嘿嘿,以后会有正式登场? 220、好事被搅黄了 箭矢穿过,尾端犹颤。 黄景明一只手死死抓着箭身,另一条胳膊展开,整个人都挡在了季玥的面前。后面脸色苍白的少女深吸一口气,放下了紧急时刻拿来挡在面前的金盘子。 “这样大的力道,一般金盘子也是要被震碎的。” 黄景明声线平稳,白皙的手指间却是落下一滴滴鲜血。凌厉的箭尖离他的鼻端只有数寸的距离,只差那么一点点,就要贯穿了这整个脑袋。 “你的手……” 季玥惊魂甫定,一边死死攥着百里霁清的手边面有愧色地看向他。 “确实挺疼的。” 黄景明到底也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孩子,把箭往旁边的侍从手里一放,嘶嘶倒抽着冷气就往另一边走去。太傅不会武,但和夫人也都看得急红了眼,在他过去之后又是疼惜又是一顿数落。 “做事就不能低调点,方才差一点就被……” “景明都这样了你还说他!景明来,跟娘亲去御医那里包扎一下。” 两人的声音传入季临的耳膜,让季临心绪复杂,把那人头按得更低了些。 “谋杀王公贵族,就是你来使的诚心?” 听得他音色如雪覆冰封般清寒,御旌使臣皱了皱眉,先是不紧不慢地从座位上站起,给皇帝行了个礼: “依臣来看,此事不应全都怪罪在我国勇士身上。首先我等已签订死契,其次方才应该也有不少大齐臣子看到,是黄家公子与我御旌勇士争夺箭矢时,两者相撞才不小心把箭射偏,季世子虽然护妹心切,但未免鲁莽了。” “鲁莽?” 季临将这两字重复了一遍,俊朗清润的面庞如被寒霜乌云笼罩,怒气沉沉,“若刚才一箭出现任何一点点小偏差,不是黄公子被一箭穿颅,就是本世子的妹妹命丧当场!” “难不成御旌使臣还是觉得,我荣亲王府嫡出千金的命,抵不上你国一个下人?” 荣亲王自然也是看到了之前的惊魂一幕,此时双手紧握成拳,像一头濒临发怒的雄狮。若是他的女儿有个三长两短,他就是不惜自己的身子也要再度提枪上马血洗这整个御旌! “父皇且勿要发怒,凡事应当以理论之才能服人,以儿臣刚才所见,确实是黄公子与那名勇士在争抢箭矢。” 在皇帝开口之前,季卓远竟是率先出列,挑出一个问题的同时把烫手山芋也扔给了七皇子。 “刚才七皇弟是站在我附近的,不知七皇弟看到了没?” 季卓泰脸色一僵。他正准备开口劝谏,没想到被季卓远抢先摆了一道。若是说没看到未免太假,而直接把所见情景说出就会直接得罪了荣亲王府和太傅家,甚至依父皇的神情来看,他也是主张追究到底。 季卓远果真是他的克星! 见众人的目光全都汇聚到自己身上,季卓泰勉强勾起唇角,也是走到了三皇子旁边朝皇帝道:“儿臣刚刚确实也看见黄公子是在和那名勇士争执,但箭矢是那人发出,也险些对黄公子与季小姐造成无可挽回的伤害。所以儿臣主张严惩不贷。” “看到黄公子与季小姐险些受伤,本皇子自然也是无比担心。但父皇也曾教导过,凡事以理服人不可仗势,按照道理,两人造下的过失不应当由一人承担,更况且已经挽救回来——” “为了我大齐颜面着想,还请父皇三思而后行。” 季卓远深深一拜,全然是一副不顾得罪了两个世家也要为大齐着想的忠义模样。黄太傅一家浩浩荡荡地护送黄景明去找太医,在场的只有荣亲王府,而还没等皇帝开口,只听清脆的“咔哒”一声—— “不好意思,不小心力气大了些。” 季临松开手站起来,露出旁边脖子已经被拧断的一具尸体,目光炯炯地向目瞪口呆的御旌使臣望去。 “你国勇士不是故意,本世子也不是故意,不过这般来说也是扯平了。尤其是按照三皇子的话,既然并非故意,就没必要太过追究责任吧。” 虽然久久听闻素来温润的季临在战场上杀伐果断的模样,但对于许多人来说,当他这一面彻底展露出来,看起来还是很陌生。 哪怕是对于喜欢季临的裴歌,一时间都愣怔着没回过神来。 空气沉寂了片刻,继而响起皇帝略带欣喜的声音:“既然如此,把这件事就翻篇过去,我大齐与御旌灵枭还是要缔结友好,此事休要再提。御旌使臣,你觉得如何?” 季卓远已经想好为自己辩解的话胎死腹中,眸光闪闪明灭不定。反倒是季卓泰被解了围,比之前要放松了许多。 “既然如此,刚才黄景明的伤势不知如何,臣女先过去看看。” 黄景明是为了救季玥而伤,懂医术的百里霁清过去也无可厚非。在得到了皇帝的允许后众人自发让开了一条道,小郡主带着两名丫鬟熟门熟路地往大殿门口走去,却没注意到季卓远唇角飞快划过的一丝笑意。 仿佛,一切尽在他掌控之中。 【宫殿门外】 “这次要下手的是明远郡主,想想都……挺刺激啊,哈哈哈……” “你个杀千刀的蠢货,可别光往你裤腰带那里想,明远郡主岂是你可以碰到的?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好吧!” “那我们这次……” “明远郡主精通歧黄之术,肯定不会被那些香料所惑,所以我们只需要使个障眼法,把她给推到那间屋子里就可以了,反正也不需要我们做什么,把她名声给毁个干净就是。” “啧啧啧,明远郡主可是百里家的大美人,果真不是我们一般人可以肖想的。我还是老老实实完成任务,拿点雪花银回家买个漂亮媳妇吧。” “哼,废话。到时候你反应能不能快点别拖我后腿,上次丽嫔都差点发现我们了,还好没被发现,不然你以为咱俩还能好好地站在这里说话?” “知道了,女人就是他妈的烦……哎,明远郡主过来了,别说话了。” 221、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百里霁清慢悠悠走在路上。作为百里家的嫡出千金,她已经对皇宫十分熟悉,此刻也无需宫女引路,带着自己的两个小丫鬟就往里面过去。 “百里小姐请留步!” 后面陌生的男声响起,百里霁清回过头,看到的却不是宫里最常见的小太监,而是一名五大三粗的侍卫。 “黄家公子换了个地方,还请百里小姐跟奴才过去。” 他穿着一身正统的侍卫衣服,一张脸并无波澜,抬着头一副不卑不亢的模样,丝毫挑不出什么毛病。 “在哪?” “回百里小姐的话,就在清河宫的小林竹馆里的偏殿。” “哦,找不到。那就你带我去吧。” 出乎意料的是,小黑莲郡主这次意外地很好说话,乖巧可爱的模样让他心头不由有些发憷。传闻中百里霁清想要整人之前都是这样的一副人畜无害表情,等到出手的时候让人猝不及防。 不过他可是有备而来,嘴里含了解毒丸。况且百里家虽是簪缨大族,也不可能在皇宫里还嚣张地带上致命药物。想到这里侍卫的心安下来不少,在前面做了个“请”的手势,作势就要把她往里面带。 皇宫里的路永远是弯弯绕绕,鳞次栉比的建筑坐落在各色风景间。百里霁清无暇欣赏日辉洒落在檐头铁马上泛起的灿烂光泽,跟着这名高大侍卫不断穿梭,双脚已经开始发麻了。 “百里小姐还请再等等,容奴才过去方便一下。” 走到宫中长道的拐角处,引路的侍卫却是突发内急,捂着肚子就要急急忙忙告退。百里霁清走了许久还未到本就疲累不堪,见状更是怒道:“你这是何意,还真是个会办事的人,叫什么名字,回去我定要把你禀报上去。” “路……路毅……” 他脸上浮现了紧张神色,想来是肚子真有些疼,不顾贵人斥责急匆匆地就要告退。百里霁清轻哼一声,明眸一眯,怒气迸现:“快去快回,若是敢和本郡主耍什么花样,你应该知道下场如何。” “奴才怎敢!” 路毅得了许可后如释重负,急急忙忙就向一扇圆拱门内跑去,很快没了影。只留百里霁清和两名小丫鬟站在原地,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郡主……奴婢觉得,刚才那个侍卫有点古怪。” 小丫鬟金风望着那人离去的方向,思考半晌还是压低了声音道。 “是呀,奴婢也觉得。虽然没有带着小姐刻意往偏僻地方走,但就是很奇怪。” 玉露紧随道。 “那你们觉得哪里奇怪?” 不同于两个小丫鬟的紧张兮兮,百里霁清这个正主倒是显得无比轻松。金风摸了摸脸,苦恼地凝神思索片刻忽然又如发现了新大陆般喜悦道:“对了,他的表情总是怪怪的,仿佛是个得了面瘫症的!” “对对对,奴婢也这么觉得!” 虽然像是玩笑话,玉露也是无比认真地附和了一句。百里霁清刚要开口,圆拱门内忽然跑出个穿红着绿的小丫鬟,恭恭敬敬朝她行了礼: “百里小姐,奴婢受路毅大人所托,特地过来把百里小姐接过去呢。” 222、目标,百里霁清 刚走过去几步,百里霁清只觉得脑后一疼,眼前一黑,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软下来。 那丫鬟看似平庸长相纤瘦身材,实则是个练家子,很快就解决了主仆三人,把两颗药丸往金风玉露嘴里一塞,轻轻松松抱起百里霁清就往里面走去。 “好了?” “老娘出马,你以为像你这个蠢货一样带个路都差点被人识破?” 原来之前与其对话的是个女子,此刻将百里霁清往内室的床上一放,又擦擦手点起熏香来。 见那人目光仍旧黏黏糊糊地落在少女姣好的容颜上,女子不屑地轻哼一声,重重一脚往他腿上踹去:“都说了不要肖想明远郡主,难不成还以为自己真是个能和百里家抗衡的了?还不把你的狗腿拿开,站在这挡着老娘的路了!” 路毅心中有一瞬的恼意,但在想到这女子并不亚于他师父的武术时还是咽了咽口水,乖乖地让开一条道走到了一边去。他生得极丑,哪怕是宫中的侍卫都难以在外面找到媳妇,因此看到个美人就巴不得黏上去,哪怕只是说一两句话都好。 只是未能如他所愿,门被吱呀一声打开,路毅被重重踢了出去。那女子冷冷抛下“碍事”两字,在点燃了小屋子里的熏香之后也是慌忙走了出去,像是可疑躲避着什么人一样。 【与此同时,大殿内】 “小尹子,你去和陛下说一下,我肚子不舒服,先去趟茅房。” 百里宸朝旁边的小厮低语几句,那人会意,即刻回禀了上去。虽然只是个小事,但重大宴席上不得无故离开,事无巨细都得与皇帝说清楚。虽然看着御旌国使臣阴沉如水的脸色很是爽快,但比起这个来,还是他阿姐的安危比较重要。 得了允许,百里宸立马开溜。宴席上正是紧张微妙的气氛,双方都是小心翼翼地对峙,以酒代话一杯杯灌下,倒是很少有人注意到这个小少年的离开。 当然,除了十一皇子。 …… “小团子,小团子!” 正迈出六亲不认的步伐的百里宸停下脚步,气哼哼地转过头来。虽说阿姐的事情很重要,和这个讨厌的家伙理论清仿佛也是挺重要的事—— “我不叫小团子,我叫百里宸!” “我不管,本皇子开心,本皇子自然是爱怎么叫你就怎么叫。” 季卓扬笑得颇为奸诈,还不慌不忙地仗着身高优势往他脸上一戳,丝毫没有身为皇家人该有的气度仪态,“小团子找姐姐了,不羞不羞。” “没功夫跟您闹,我是真的得过去了!” 百里宸竭力忍着要和季卓扬打一架的想法,转身就往宫内跑去。他早在之前收到百里霁清的眼神提示,若是她出去了超过一炷香的时间没回来,就让他到里面去找。 只不过……他也不知道自己姐姐去的哪里,一时半会还真不好找到。 “小团子找不到姐姐了?要不叫声哥哥——本皇子就大发慈悲带你去找?” 百里宸焦急的模样落在季卓扬眼里却是有着格外惹人发笑的力量,让他不慌不忙只想多逗逗这家伙。没想到小家伙稚气未脱的包子脸皱成一团,只气冲冲看了他一眼,就往里面继续跑去。 223、真当我这个弟弟不存在的吗 “姐姐!” 当百里宸赶到时,笑容明艳的少女正斜倚在门口不慌不忙地摇着一柄折扇。地上是一片狼藉,横七竖八地躺着好几个人,而床上的男子也是双目紧闭,显然就是中了什么迷香。 “九哥?” 后面跟进来的季卓扬瞪大眼睛,一副见了鬼的表情,“我九哥不是换衣服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九皇子是个一杯倒的主,在席间喝了一两杯酒早已经不住,被奴才扶着就去更衣。原本清河宫是专门给人临时更衣洗漱的地方,但身为皇子,应该是到正殿换才是。 百里霁清心中已然明白个大概,不由冷笑一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给两人都简略地讲了一遍,只不过隐瞒掉了自己心中猜测。而百里宸从她只言片语中也能想到是三皇子所为,有这个能力把明远郡主和九皇子一起算计且还和百里霁清有仇的,不是三皇子又是谁。 先前撞见百里霁清和程溯阳在一起的只有三皇子,后来两人的事情被满城高官贵族皆知。若是直接在大宴上毁掉了百里霁清的名声,无论事实如何,除了终身不嫁和顶着破败名声嫁入程家,她也别无选择。 而程溯阳哪怕再喜欢百里霁清,一人的观点终究是一人,程家也并不是他的一言堂,如此一来,两家起龇龉,渔翁得利的就是他。 “不过阿姐,你怎么别人敲晕了还能这么快醒过来啊?” 百里宸见她没事,心中有怒火也不能在皇室子弟中表现出,只得换了个他颇为好奇的话题。 “姐姐岂是池中物,弟弟可要学着点。” 百里霁清一抬手,白皙的五指伸向颈后,眨眼的功夫就取出了一块叠的极厚的方布,层层展开,里面还加了一块薄薄的金片。 旁边的季卓扬目瞪口呆。 黑莲花郡主,果真名不虚传。 百里霁清笑吟吟将布块收起,转身就向床上的九皇子那边走去,袖中不知什么东西放在他脸前晃了晃,让人很快就从睡梦中清醒了过来。 眼前混混沌沌的一片最终变成了一名娇俏少女清晰的模样,季卓乾揉了揉太阳穴,正好看到了百里宸与季卓扬两人如两个小侍卫般“恭恭敬敬”地站在她背后。 “十一弟?” “好了别问你在哪你是谁,你在小竹林馆你叫季卓乾,你喝醉了,是被送过来更衣的。” 季卓扬毫不客气道。 九皇子无心皇位,在浊浪之中也只期待着能够全身而退,虽是发现了不对劲,倒也没在这时候追究起来,只朝百里霁清道了谢,便让他们先退了出去。 “小团子,你跑那么快干嘛,皇宫里禁止乱跑!” 百里宸从里面一出来,脸色立马沉下,不管不顾地往前一直走。季卓扬不由上前几步扯住他的袖子,“你要干嘛?” “敢算计我姐姐,真当我这个弟弟不存在了?” 少年身形玲珑,脸上稚气未脱,还带着婴儿肥的脸鼓起,昭示着此时的怒气。刚才要不是他姐姐足智多谋,预先做好了准备,一个女儿家名声被毁,哪怕是在民风开放的大齐都落不到什么好处。 三皇子不过是个皇子,甚至还没登上太子那个位置手就伸的那么长,难不成还以为自己已经可以一手遮天了? 怀揣着满满感动,心想着小不忍则乱大谋,百里霁清连忙拎着裙子追了上去。 锋利的剑芒,要一发而刺中敌人的心脏深处才算得有用。而毒蛇的七寸尚未被抓到,现在利刃出鞘,还算是为时过早。 224、临行之前 与京都城的风云多变相比,岭南王府少了两名妾室,徐慧月又是闭门不出的深闺怨妇,在明面上起码是和平了一阵子。 到底是身强体壮的年轻人,只过了一阵子,林肖玦的腿伤就已经好了个七七八八。在三皇子的不断“关怀慰问”下,终于要真正上战场一展雄风。 林肖玦的“宏图抱负”苏锦莲自然是第一个得知,本着巴不得他死在乱军之中的心思,鼎力支持。 两人正边私语边收拾着行囊,门忽然被轻轻敲开,得了苏锦莲一声允许后,徐慧月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 虽然是住在同样一个大院子里,深幽的庭院似乎将几人分隔在不同的区域极难相见。又或许是悟透了本就不是一路人,徐慧月已经很少出现在他们面前,林肖玦自然乐得不想见她,日日只与苏锦莲在院子里用膳。 只是他不知,夫君的遗弃对于徐慧月这样的女子来说意味着是从爱河又坠入深渊。不知多少月夜,总有这样一个不受待见的人把他思来想去再泪湿枕巾。 徐慧月年纪轻轻已经过早显露出了老态,但想着是来见自己心爱的夫君,仍旧是涂脂抹粉画好了一个尚且还算是看得过去的妆容。手里拎着一个大布袋,里面都是她日日细心缝制,一针一线从未假手于人的衣裳。 从在岭南穿的轻薄衣物,到这几日听说他要去边关战场要穿而挑灯补做的厚重棉衣,全都被徐慧月一点点排列在他的眼前。纵使熬了通宵,她缝出来的针脚依旧是无比细密,衣裳件件厚实,由里到外,全都是算得上精致。 没等林肖玦移开目光,带着徐慧月进来的含桃都已经红了眼眶。纵然林肖玦千般不是万般错,但总有一个傻兮兮的女子在背后等着他,哪怕明知等不到回眸一瞥的垂怜,依旧无怨无悔地在此高门大院中了此残生。 “肖玦……” 成婚以来,她还是第一次叫出他的名字。这一声饱含了她的痛苦与欢乐,爱意与仇恨。徐慧月执意要把这个袋子塞进林肖玦手里,让他看到自己长久以来隐忍不发的心意,让他看到自己的爱恨痴嗔,不知会不会无所遁形。 也是这轻轻柔柔的一声呼唤,才让徐慧月唯一一次让林肖玦动容。 “我知道了。” 林肖玦的声音仍旧是平平稳稳,只是与寻常的嫌弃不同,隐有感动。徐慧月趁热打铁,也不顾苏锦莲还在旁边就扑进了他怀里,紧紧勾住了他的脖子,眼泪终于忍不住决堤。 她不敢多问,也不敢劝阻林肖玦上战场,只感受着许久未感受到的体温哀哀哭泣。苏锦莲就这般不解风情地站在旁边,她再厚脸皮,也不可能在这样的情况下求着林肖玦满足她的心愿。 其实她从以前就一直在想,如果得不到夫君的心,她也希望能有个孩子傍身。如今林肖玦即将上战场,刀剑无眼,只怕万一,她不再奢求夫君的宠爱,只求能得一个孩子,让她在漫漫长夜中不再以泪洗面。 离别之痛让对林肖玦恨之入骨的苏锦莲也有所动容,而思及徐慧月以后的作用,她刚刚涌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若是让徐慧月这个时候得到孩子,她必然不会对林肖玦死心。而所谓的悲悯也是要站在相同的立场上,虽然也有心软,但终究还是理智压倒了同情,让她直接在座椅上坐了下来。 临近要上战场之前,林肖玦倒还真的没有旖旎的心思,只是任她抱了一会就开始继续收拾行囊。徐慧月靠在墙上恋恋不舍地看着,泪打湿了满脸。 225、秘密训练兵马 “来了?” 季卓远轻哼一声,显然是对林肖玦如蜗牛般的速度有所不满。 上次御旌与灵枭同时求和,皇帝斟酌再三最终还是只应下来灵枭的请求。而御旌一国怎能与大齐争锋,此时战场大局已定,林肖玦倒像是个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出来的并不是时候。 “回三殿下的话,微臣来迟,但边关小国众多,战火纷飞少有歇时,微臣应当还有报国机会。” 林肖玦此时姿态放得极低,丝毫没有一个王世子的傲气。 “你这说的不是废话,不然我让你过来干嘛?” 季卓远最近连连失利,火气自然大得很。要是平时对林肖玦这样的身份倒还是比较客气,此时却犹如一头怒气冲冲的豹子,全身毛发竖起,只等着一个恰当的时机就扑出去。 许是能理解他此时的心情,林肖玦并没有太过介意季卓远此时的语气,而是耐心地继续和他娓娓道来。 “三殿下可以想想,当时我们选择和御旌结盟,此番上战场就不会再有太大损失。唯一一个挡在微臣面前的就是季临,再加上季临杀掉来使带过来的一位勇士,惹得那来使气闷不已,此后在战场上季临一定会是他们的首要目标。” “而荣亲王府身为一棵大树不能为三皇子乘凉,微臣自然要想尽办法将其砍去枝叶。荣亲王年事不高,但身体日渐衰弱,那几个庶子出不了什么风头,唯一的嫡子季临要是折损于战场,三殿下可以设想,荣亲王府将乱成什么样?” “你是说……” 林肖玦勾唇一笑,却是很聪明地没有点及下文。以季卓远的脑子也能轻易想到他没说完的话,不由也绽放了一抹阴森残忍的笑意,如明晃晃的刀锋,直击人心。 “对了,老七兵权被削,我们现在也是训练兵马的好时候。到时候你接替白桦在军中训练兵马的任务,与人相处关系把握好,定要替我好好笼络人心,本皇子必将不会亏待于你。” “能为三殿下做事,微臣怎敢不尽心尽力?” 虽然这样的话已经听过了不少遍,季卓远总觉得他这一句格外真诚,心中也舒畅了不少,甚至亲自倒了杯茶送到他手边:“口渴了,本皇子这里的好茶也随时为你准备着。” 茶是清冽甘醇的卷螺香,入口微苦,唇齿留香。林肖玦向来喝不惯苦茶,这样的味道倒是刚刚好。 “既然如此,你就先回去歇息,过几天就等着和新兵一起往战场过去了。记得本皇子的嘱咐,军营里不好通信,但本皇子自有方法。” 季卓远忽而凑上前去,看似亲密地直接揽住他的肩膀,在林肖玦耳畔低声几句。听得他唇角不由勾出一抹笑意,直道“三殿下英明”。 一旦到了三皇子这里,林肖玦倒是想起了自己送过来的一份大礼,不知经过短暂时间的训练,自己那个美娇娘能否不负他的期望而带来惊喜? 226、挑唆 自从知道了“岱色”的真正身份之后,丁盛就开始肆无忌惮地享用这道饕餮盛宴,甚至弃其他美娇娘不顾,很长时间都是独宠于一人。 皇家之中,集三千宠爱于一身亦是集怨怼于一身,而美人众多的府邸家宅间未尝又不是这个道理。 袁雅钰看向明目张胆摆在自己地上的死耗子,身边无翡翠那样的小丫鬟可揍,气得牙关直打颤。 那些姬妾就是看准了丁盛经常忙碌,无心管辖后院内争风吃醋的事情,才敢一股脑地欺负到她头上。只不过从她旁敲侧击地给丁盛出计谋开始,这种情况要比之前好了许多。 丁盛不同于林肖玦的体贴,每次都是如狼似虎,甚至喜欢玩弄各种花里胡哨的招数,让她烦不胜烦。一次把她的头发用长绳系在凳子上,一次用绳子把她捆起来,更有甚者还用上了火烛,不让她哭喊着求饶都从不歇止。 只要每天起来一看到满地的狼藉,袁雅钰就连撕了他的心都有。好在自己的奉献并不是没有回报,比起诡诈多端的林肖玦,丁盛更容易听信耳边风,上次对百里霁清下手的主意就是她状似不经意提醒,再由丁盛传达到三皇子口中。 控制了贪恋美色的丁盛,也就相当于控制了一小半的三皇子。 “来人啊,把这个耗子丢到九姨娘的门口去。” 袁雅钰甜腻的声音一响起,立马有奴才跑过来,也不顾那耗子身上已经爬满了蚂蚁,用帕子裹住就往外走去。 “等等。” 刚刚走到门口的人忽然被叫住,袁雅钰眉头一皱,竟是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来。 * “这是什么肉,啃起来都有些发硬,不知岱色是怎么吃得下去的。” “是九姨娘送过来的肉汤,说是给岱色补补身子,早日给老爷生个大胖小子呢。” 袁雅钰笑得艳丽动人,两只狐狸眼微微眯起,诱人的唇瓣一张一合,谎话就轻轻松松地从嘴里冒出。 “那还亏得她有这个心思。” 三皇子送走了林肖玦之后,手下都是空闲了几天。丁盛这几日倒是没什么事情,才能来陪着袁雅钰一起用膳。至于九姨娘姓甚名谁他都不太能记得清楚,只想着岱色撒娇的模样像极了一只软软的小奶猫,让他忍不住就想疼爱一番。 袁雅钰筷子夹起汤里那一块肉,毫不迟疑地就放进嘴里咀嚼,继而两条细眉蹙起,又把筷子缓缓放了下去。 “岱色怎么了?” 丁盛抬起眼皮,见自己的美娇娘面露难色,娇娇弱弱仿佛一副病西施的姿态,不由关心地问了一句。 “岱色觉得……这个肉有些难吃,还有股难以描述的怪味。一开始还好,后来总是觉得不对劲。” 听她这么一说,丁盛也是放下筷子,勾勾手指示意站在附近的丫鬟过来。在她耳畔嘱咐两句,小丫鬟立刻跑了出去,不一会就带了一名拎着药箱的大夫来。 大夫废话也不多说,只用银针往汤里一蘸,又将里面的肉块挑起,片刻后眉头紧锁,不由面露迷茫之色:“二位若是实在喜欢耗子的滋味也该好好挑选,这只耗子不干不净的,恐得立马催……” 话音刚落,袁雅钰不顾形象地立马跑到室内的花盆那边呕吐起来。两眼泪花闪闪,差点没把胆水都抠吐出来。 丁盛虽是男子,但也没法接受这样恶心的东西入了自己的口,怒火蹭蹭在心头燃起,跑到另一边吐完之后立马抓住袁雅钰的手臂:“你刚刚说是谁送过来的?” “是,是九姨娘……” 袁雅钰水眸含泪,小脸上又浮现了常见的那一套表情,对于所有喜欢这种类型的男人来说都无法抗拒。察觉到自己弄痛了她,丁盛连忙松开手把她揽入怀中,也不顾有人在旁边就低声安慰:“岱色等等,必将会还你一个公道的。” “丁公子,以后不知名的肉食还是谨慎为好,所幸这次发现得早,在下去给你们抓药,让小童过来拿吧。” 大夫也是过了而立之年,从医有段时间,不是没见过大宅门里面姨娘的矫情模样,对此已经免疫了,行了个半礼后就转身而去,立马有机灵的小厮跟上。 “老爷,若是岱色中了毒还好,此毒要是散在人多的地方可是要引起很大动乱呢!” 袁雅钰依偎在男子宽阔的怀中,状似不经意地向他倾诉委屈,只是那字字都提到了点子上,让丁盛不由凝神思索起来。 “在岱色家乡的附近就发生过鼠疫,那里乡下脏乱不堪,到处都有老鼠横行,死了不知多少人呢。所以老爷一定要小心这些……岱、岱色不是咒老爷的意思。” “我知道。” 袁雅钰娇娇怯怯的模样已经难以勾起他的心火,此时丁盛的心思全都放在了袁雅钰所说的每一个字上,细细品觉,竟是想出了不同的意思来。 “岱色你在这里等着,老爷这就替你偿还公道去。” 放下怀中的女子,丁盛昂首阔步往院子外走去,只不过所去方向并非是九姨娘的院子,而是自家府邸的大门。 作为三皇子的手下,该有的手段他自然也有,不然没几分真本事早就被另一些谋士给吃得骨头都不剩了。而袁雅钰不着痕迹的提点自然是棋高一着,让他深陷入迷局而不自知。 “紫蕊花、鼠疫……两份大礼分别送到,不知肖玦可还满意。” 四下无人之时,袁雅钰收起方才娇媚神色,一双狐狸眼高高吊起,原本清透水润的眸子瞬间染上了疯狂之色,将那张小脸也显得怪异无比。 丁盛、天宝楼,这些把她当做狗来侮辱的,她一一也要让他们尝到十倍的痛苦滋味。 而大齐,从她真正能够染指兵营的这一刻起,到江山倾覆,已经有了不远的距离。 至于那个令她爱恨不得的林肖玦,待到事成之后,可否封他一个男/宠地位还是要看他自己的表现。若是不得她欢心,他也不过就是她的一个踏脚石而已! 227、紫蕊花的解药 “林肖玦,或者说那个袁雅钰,未免把本郡主想的也太简单了些。” 袁雅钰白日里的春秋大梦做得正美,殊不知在百里府中,令她计划几乎要被毁去一大半的“戏码”正在上演。 百里霁清纤细的指尖点在鎏金雕花的小香炉上,炉子中燃着沸水,边缘滚烫,她却是毫不介意。直至清香在整个小房间里蔓延开来,炉盖才被一把揭开,露出了里面的漆黑汤水来。 五味毒药集齐,方可与紫蕊花相敌。只是这个方法需要极强的心智与调药师把握好火候,行错一步,就是深渊万丈。 以毒攻毒向来是下下策,不到万不得已的一步不会使用。而百里霁清早已知道苏锦莲从小习武身体体质极强,自然就想起了这个另辟蹊径的办法。 小银勺舀起漆黑的汤药,向罐子里面被喂了大剂量紫蕊花的老鼠喂去。老鼠只是凑上来咂了一口就被这古怪的味道弄得完全失去了兴致,全然不知自己已经被死神递来了请柬,绕开那只小银勺就往其他地方走去。 “喂喂喂,送上嘴边的救命药都不要,我看你是存心想自尽吧?” 百里霁清没好气地用勺子在它软乎乎的背上一戳,热气腾腾的汤药洒到了旁边,吓得老鼠一个激灵,本能地想走到别的地方,却被死死压住,只得发出了绝望的“吱吱”声。 如果忽略了因这一声而起的鸡皮疙瘩,反倒是像百里霁清在欺负小动物一样。 不知经过了几轮的“战斗”,一整勺汤药终于被塞了下去。她之前给老鼠喂的紫蕊花是经过了碾磨,且将好几朵的汁液混合在一起,老鼠玲珑的身躯与脾脏根本无法支撑起这样的毒素,一般来说到晚上就会尸横当场。 放弃了晚膳,百里霁清与老鼠面面相觑地独处到夜间,见它依旧是活蹦乱跳还不时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终于是松了口气。 京都城的金秋已是清寒,夜间更深露重,但两名小丫鬟还是在门口等着。上次在皇宫里险些被算计,百里霁清倒是好脾气地没有追究两个丫鬟的责任,只是警醒了一番,从那以后两人倒是越发尽心尽力,说什么都要与她寸步不离。 “小姐,您之前说了不要给您送饭进去,但我和玉露在小厨房也做了些吃食点心,小姐回去之后吃点吧。” 金风见她脸色有些苍白,想当然地以为是没用晚膳的饥饿所致。百里霁清再如何胆大到底也是个女孩子,只要一想起刚才那只老鼠时不时发出的瘆人声音,不由深吸一口气,摇摇头谢绝了金风的好意。 “小姐要是不饿就喝点水吧。” 玉露连忙搀着百里霁清的另一条手臂,搞得她有种伤员被两个人架起的感觉,颇有些哭笑不得。 “我倒是不必,金风你办事稳妥,我回房之后急修书一封,你照例给我送过去,这次是重中之重,一定要隐秘。” “对了,一封给莲姐姐,还有另一封,给季临。” 228、叶均 说到季临,林肖玦从认识他的那一刻起,就从未有好感过。 如果不算上京都城那几个出色的少年郎,林肖玦已经算是不少人羡慕的对象。 长相算不得冠绝天下,但绝对也算是丰神俊朗,往大街上未见世面的闺阁小姐微微一笑,也能俘获不少懵懂芳心。自然,这也是身边几个各怀心思的女子对他中意的原因之一。 家世同样算不得最好,但异姓王世子这个身份已经足以碾压许多年轻人。论才能论武力,也都高于不少人之上。 当然,那个“不少人”里面并不包括季临。 林肖玦向来不是虚心的人,对于比自己优秀的男儿虽未幼稚到百般妒忌,但好感是不会存在丝毫。更何况苏锦莲还险些在他和季临之间摇摆不定过,就直接让他对季临的感觉下降到冰点。 想起荣亲王府还是块难啃的骨头,不得之则毁之的念头在林肖玦心里愈发膨胀,况且他无论如何也不想和季临共事,才最终向三皇子提出了那样的意见。 借刀杀人,向来为他所擅长的事情。 那日刚到军营,也正是百里霁清的书信寄到季临手上时。原本说话喜简洁明了的小郡主这次是洋洋洒洒的一大篇,让他差点误以为是季玥“盗用”了百里霁清的名号送信过来,好在自己妹妹的字迹还是能分辨出来的。 正是闲暇时,季临唇角含笑,心情颇好地打开了信纸,只是很快那一抹浅淡的笑意就消弭于无形。 “季临展: 千金难换紫蕊花,遇水则化奇毒。若非鲜血滋养以毒攻毒,入体长久药石无灵。狗暗下毒于莲姐姐,已被我识破,现制出解药。今狗上战场,恐其暗算于你,若身边有金元宝可用碎金试毒,黑则为毒,小心吃食。” (注:狗是百里霁清给林肖玦取的代号,无误伤意思) 入眼就是惊天秘密,让他清润眉眼间陡然迸发出恨意与杀机。季临知道林肖玦即将上战场后只觉得心烦意闷,现在才知原来自己视作掌心宝的女子被他求娶而去,就是再次以一剂毒药待之! 此时林肖玦还未到达,季临狠狠攥紧信纸,若不是还有最后一丝理智强行支撑,他保不准自己会不会直接在林肖玦到来之际以剑光相迎,直接把他的头给砍下来挂到大旗上以慰前世亡灵。 正在气头上时,偏生有人就往枪口上面撞。随着一名通信兵的喊声,林肖玦虚伪的声音也在外面响起:“既然从军就是与大家同样的身份,诸位不必给本世子行礼。” 季临目光从自己放在帐篷角落里的剑鞘上扫过,夜间昏暗,他只点了个燃了一半的蜡烛,但仍旧能够看清鞘身之上的白虎浮雕面目狰狞。心中火气被稍稍压下些许,快步从营帐中走出。 “在帐中翻阅兵书,还以为外面是哪位不懂事的宵小在吵闹,原来是林世子远道而来,有失远迎。” 季临此刻声线平稳,丝毫看不出方才怒上心头的模样,只是不善的眼神和语气昭示着此刻的心情并不算好。林肖玦哪里又听不出话中嘲讽的意思,原本有些愠怒,乍然想到季临似乎是对苏锦莲有意,不由心情又畅快起来。 “季世子多虑了,关怀本世子的人并不少,内人在家中对本世子也是千叮咛万嘱咐,哪怕到了战场上还是觉得妥帖温暖。” 一想起临行前苏锦莲的零碎唠叨,暖意在心头再次汇聚成了汪洋一片,让林肖玦不由唇角勾起,面带胜利笑容看向季临。 无论他是如何风雅卓绝的一名公子,在京都城的闺中少女口中名声又有多好,他所喜欢的女子还是嫁给了自己,成为了自己的世子妃。 感受到林肖玦挑衅般的目光,季临勾唇一笑不置可否。纵然心中有痛意如蚂蚁啃噬,但在他面前丝毫没有表现出软弱,而是反唇相讥: “既然说了无需行礼就也不要自矜身份,除却陛下御驾亲征,在军营里只有上下属,并无王世子与平民之分。” “所以说来,季将军的名头高过林副将,还请林副将给将军行个礼呢。” 以往死缠烂打着季临要当其徒弟的叶均见状即刻跳了出来,一开口就是站在季临那头。想到季临捷足先登,在军中人缘已经打下了基础,林肖玦不由心脏一缩。 战事未到吃紧的时候,他一个王世子此番过来就有些不伦不类,像个鸡肋一样食之无味。而皇帝虽然不会像女儿家一样因着苏锦莲的婚事记恨他,但也没一上来就给予与季临同样的身份,这么算来他还算是季临的下属了。 林肖玦向来内心戏多,此时仿佛已经看到了不少调侃或是鄙夷的目光落到了他身上,如针尖麦芒一一戳中他脆弱的心脏。心头酝酿着怒气,面上恍若未觉不妥: “既然如此,那以后还是要靠将军赐教了。” 他可疑咬重了“将军”二字,仿佛季临是在仗势压人,小兵叶均是在溜须拍马。 “后天就要出关迎战,明日先带你熟悉熟悉,你自己也心里有个准备。” 季临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倒是让林肖玦有些尴尬,而之前围过来的一些人也都散去,并没有如他所料把目光停留在自己的身上。 “走了走了,照常去散散火!” 因着都是男子,有些人说起话来就毫不遮掩,兴致勃勃地往一个帐篷里走去。叶均这次倒是没像之前一样害羞,而是双手合拢成喇叭状朝那边喊道: “你们可小心得了花柳——” “哟哟哟,小叶子还知道花柳了,是不是上次回京的时候背着我们做坏事了?” 一名大胡子军人亲切地搂过叶均的脖子,叶均再次涨红了脸,往旁边一挣就甩开了搂着自己的那个胳膊: “方辙你滚开,你身上臭死了啊,几天没洗澡了!” “总比不得你家姑娘身上香嘛!” 几人又调侃了几句,见叶均脸红如滴血才大笑着向各自的营帐内走去。感受到脸上滚烫的温度,叶均不由用手在上面拍了拍,下意识地转身想找季临,又见他已经回了帐篷内,倒是在不远处看到了伫立灯下的林肖玦。 虽然刚才那几个男子和他算是“同道中人”,但林肖玦这样自作清高的绝不会贸然承认。初来乍到,军营并无朝堂那般风云诡谲,而是各个坦白赤诚地有些粗俗,倒是让他一时放不下脸来和那些人相处。 唯一看起来还有些正形的叶均,却在一开始就与他划清界限不动如山地站在了季临那一边。林肖玦不由后悔自己当时没能听三皇子的话早些过来,若是能先一步和他们打好关系,做起事来就要方便了很多。 只不过……好戏才刚刚开始呢,今天不过是个开端,鹿死谁手还尚未可知。 * “师父,师父。” 季临刚刚在营帐中坐下,外面少年的声音忽然响起。原本拿起的信件再次放下,他颇有些哭笑不得地站起:“你还有何事?” “大事!还请师父许我进来!” 经过刚才一番火气已经消下去不少,季临将手中信件整整齐齐叠好,塞到一个铁盒子下面后才朝外面喊了声“进”。一眨眼的功夫,叶均嬉皮笑脸地出现在帐篷里,手里还端着一碗水,像是要去洗漱的样子。 “刚才看师父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我原本要去漱口了,又怕师父被那个林副将败坏了心情,特地过来看看。” 他一口一个“师父”叫的无比顺畅,季临却恍然想起自己还没教过他什么功夫,不由失笑道: “你这称呼叫的还是太早了些。” “不早不早,拜师要趁早,技艺才能高。师父什么时候得空了教我三拳两脚就是,哪怕不是剑术也行啊。” 季临平日里和将士相处不摆架子,脾气也是公认的好,叶均一来二去和他混熟了,现在直接一屁股坐到了他脚边的小凳子上: “师父今日受气了,未能相助是弟子的不是。不过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弟子不敢对林世子无礼,要是师父现在还生气,弟子悄悄帮您骂他!” 见季临不发话,叶均挠了挠头,觉得这个方法似乎也不够解气,“那要不弟子今日洗漱的时候看看有没有小虫,要是有就抓几个过去往他衣服里扔‘孝敬孝敬’他,师父你看如何?” 满心怒火被这小子的插科打诨浇灭个一干二净,季临见他一脸认真的模样,憋了半天还是忍俊不禁:“你这些损人招式都是从哪学来的?” 叶均脸一红,嗫嚅了半天才道:“儿时与其他人互相捉弄用的,弟子身份低微不能向林世子约战,估计约战了也打不过……所以就出此下策……” 虽是幼稚的小孩子把戏,他却颇有几分感动,像是孤独飞翔已久的鸟忽然碰到了另一只新学飞的雏鸟般,久违的友情温暖再次漫上他的心头。 季临在叶均耳边低语几句,立马得到了少年兴高采烈的回应:“好,那师父一定要记得!” ------题外话------ 叶均是个小开心果~ 229、兵临城下 在战场上听到“达英帝国”这个熟悉的名字时林肖玦还诧异了一下,紧接着飞箭从耳边呼啸擦过,险些就将他的头戳个洞出来。 上战场的第一天,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当时没有加大力度得到齐恒的信任有多令人懊恼。御旌只是小国,在人财物三方面都不能和大齐相比,若不是还有洋人的支持,又哪来的底牌叫嚣。 洋人提供的炮火冲天而起,虽然没有冲着林肖玦所在的区域,所经之处溅起一大片尘土和血光还是让他心疼不已。这种心疼自然不是对那些遭到炮火攻击而惨死的将士,而是因为错失了合作机会没有得到这样有用的武器。 齐恒,都是那个该死的老狐狸齐恒! 林肖玦挥起长枪刺向离自己最近的一名敌人胸膛,鲜红的血液溅到铁甲银盔上,在日光的照耀下格外晃眼。抛开其他不谈,他的一身武艺倒是放在人才辈出的京都城也能排的上号,不然也不会敢有前世的谋权篡位。 温热的鲜血黏到脸上,甚至漏进了他的脖子里,呛人的血腥味四处弥漫。林肖玦贵为王世子,自然是一来就能率领一支小队,此刻自己充当前锋冲锋陷阵,杀敌也是格外勇猛,扭转了不少军士对他并不太好的第一印象。 “林副将,季将军嘱咐过,不能深入敌营,点到为止即可!” 见林肖玦不管不顾一路勇猛向前,这一支小队很快就要与大部队脱节,后面的一名军士不由高声提醒了一句。而话音刚落,一张大网从附近兜头盖脸罩下,目标竟是要将最前面的林肖玦活捉! “来得好!” 他不慌不忙反倒是兴奋迎上,虽然看清楚了那是用盐水浸泡过的尼罗绳,刀剑难以刺穿刮破,依旧无所畏惧。枪尖向上奋力一挑,立马勾住网上系紧的活结,长臂一展向另一边砸去,尼罗网立刻物归原主,把那些敌国将士紧紧罩住。 后面没来得及相救的将士皆是一喜,立即蜂拥而上,趁大网没解开时,十八般兵器各显神威,在敌将的身上捅出了无数个血窟窿。而林肖玦直接又向另一处拍马奔去,一副势不可挡的勇猛模样。 他与洋人齐恒合作过,自然也是看过他那边花样百出的武器,对于这样的小东西破解方法早已烂熟于心。御旌的将士把这样的东西对他使用,反倒是祝他一臂之力,既是轻松解决,又收买了一波人心。 “师父,我看林副将是往我们的方向过来!” 叶均砍下敌方一名军士的头颅,余光瞥见林肖玦兴致勃勃朝这边冲过来,眉毛不由蹙起。 行兵打仗最忌讳的就是随意更换位置,不然队伍就会成了一盘散沙,虽然这时并没有行召集令,但林肖玦不呆在自己的那一片区域胡乱闯,反而让其他人不知所措。 “回去再说,你小心。” 深知林肖玦底细的季临简短扼要地抛下一句,就往前面纵马奔去。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他自然不能“信口胡言”,战场瞬息万变情况紧急,也只能丢下这一句让叶均暗自当心。 ------题外话------ 林肖玦,要,搞事了!!! 230、不小心射偏的一箭 就这么警惕我? 叶均看到自己又与季临交流的那一幕林肖玦也是看得清清楚楚,不由心中冷哼一声。哪怕他即将做的就是那个勾当,也不希望别人在这个时候就对他产生怀疑。 不过,季临所担忧的确实也没错。 眼前刀光剑影交错,他的目光却是遥遥放在了那名年轻的将领身上。林肖玦自然不会忘掉自己此行的目的,不会忘掉和暂时维持着合作的三皇子商量好的事情。 季临就是他心中的一根刺,从私人恩怨到未来大计,不除,则难以心安。 林肖玦小心翼翼地从乱军之中退到比较安全的地带,挽弓搭箭,勃勃英姿哪怕有鲜血浸染也依旧潇洒帅气。日光如流水漫天倾泻而下,照耀着他手中的那一把沉重的木弩,在紫铜的檀木上流转起了金光闪闪。 凤眼微微眯起,瞄准之后,离弦之箭破空而去,以极快的速度切割开空气,让所有人都是猝不及防。 正与御旌将领交战处于胜势的季临一挽长剑,发起了另一轮的进攻,那将领虽然比季临年长些许,但红缨长矛的力道竟是敌不过这一支铮亮雪白的长剑。眼看着就要被一剑劈砍在致命处,后面熟悉的声音忽然响起。 “师父!” 温热的鲜血溅到季临的脸上,却不是因为刺中那名将领。他被叶均这一声喊分了神,一剑刺偏被堪堪躲过,丧失了斩敌军将领于马下的最佳时机,却没能再怪起身后导致他分神的那名少年。 叶均的肩胛骨被羽箭整个穿透,正滴滴答答地淌着血。他伤得比以往每一次都要重,剧烈的疼痛让他险些拿不起武器,好在身边的友军已经护在前面,才免去被敌人一击砍首的命运。 季临心脏狠狠一抽,却是无暇在战场上跑过去关心他的伤势,狠狠心又回过神去与敌军将领交锋。只是那剑法不再似之前一样毫无破绽,心一乱,剑法自然就跟着乱了起来。 目的未能达成,而是被这多事的叶均给挡了。林肖玦不由烦躁地皱起眉头。他刚才是瞄准了季临的后心,若不是这叶均关键时刻用身体挡下,哪怕他射偏了一点点,正在与敌军作战的季临也该是个尸体了才对。 而他刚才那一箭并非是在隐秘的地方,也有不少军士都看到,想要隐瞒是不大可能过得去。 只是战场之上刀剑不长眼,他原本已经计划好,季临一死,群龙不能无首,三皇子手下那些人明里暗里都可以给他求个情,加之是误伤,顶多就是得罪了荣亲王府。此后他再将功赎罪,代替季临在军中的位置后皇帝也不可能再拿他怎样,从此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他在军营之中,哪还需要受谁的牵制? 只可惜,打得响当当的算盘被叶均一个小卒轻易破坏,哪怕这家伙尸横当场,他也丝毫再感受不到愉悦。 原本已经是风向一边倒的战场,因为林肖玦“误伤”的这一箭情势开始反转。好在季临和另几个掌控战局的都算是有经验,加之叶均只是受伤,在有人护送之后也让季临放下点心来。 只是战局陷入焦灼之后就开始鸣金收兵,不再向之前一样纵横前进。 231、两名世子的交锋 “叶均怎么样?” “回两位的话,所幸救治及时,现在已经脱离了危险,只需要好好调养。很长一段时间内是不能上战场了。” 军医看了眼站在一起的季临和林肖玦,如果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是关系极佳的兄弟一样。军营中现在已经是传得沸沸扬扬,叶均受伤的原因不是其他,正是这个初次上战场的林副将所致! 林肖玦满脸的愧色,看起来是毫无破绽的模样。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他此刻眼眶红了一圈,把自责与感伤演绎地恰到好处,哪怕是躺在床上竭力忍着痛的叶均都没好意思再来怪罪于他。 毕竟战场上刀剑无眼,之前也不是没有过误伤的例子,大家和好之后就过去了,到底也都是大齐的将士,一心对着的是敌军,而不是在这个节骨眼上起内讧。 林肖玦出色的演技瞒过了所有人,却是无法瞒过从苏锦莲那里已经得知他真正面目的季临。越是如此,季临愧对的同时也觉得自己肩上负担颇重。 在没有拿到证据的情况下,无缘无故就说林肖玦是刻意伤人,恐怕也会在这原本风平浪静的湖面内一石激起千层浪。他无意于在边关建立自己的小团体导致军队分裂,但林肖玦狼子野心昭然,令人不得不防范。 刚才那一箭要不是叶均舍身挡住,现在躺在这里的恐怕就是他自己了。也许还比自己想象中的更要严重,林肖玦根本就是想治自己于死地,只要他一死,三军无帅,老将各个解甲归田,大齐正处于缺人之际,林肖玦就很容易顶替了他的位置。 “依本将军之见,叶均之伤,原因全部在于林副将误射的一箭。无论是出于何种情况所致,都证明了林世子不适合领兵,我军中赏罚分明,才能立得住威信,如此,还请林世子将小队掌令给我吧。” 林肖玦没想到他三言两语就要夺了自己的权,眼角余光瞥去,此时的季临不复先前印象中温文尔雅模样,反倒是阴沉着一张脸。早知他与叶均关系极好,若是季临死了,叶均当然翻不出什么浪花来,但此时位置一颠倒,季临倒是生龙活虎地站在这里,顿时让他多了不少理不清的烦人头绪。 众目睽睽之下,林肖玦额头冒出了点点冷汗,不知是该顺从季临的命令直接把令牌交出去,还是该与其争辩。若交出去令牌,他好不容易设下的局就要被拆掉大半,手中无实权,自然很难培养属于自己的亲信…… “林副将,既然不合适还是暂且交出来吧。叶均现在伤成这样,老将是闻所未闻林副将这样的处事风格。” 一名职位略微低于季临的老将士沉声道。他也是在边关多年尚未归田,在军中也有着举足轻重的分量,一语既出得了不少人的支持。今天林肖玦奇怪的举动早已引起了不少人的不满,只是敢怒不敢言,此时有人带头开口,纷纷应和起来。 而老将之所以敢不把他放在眼里,自然是因为有个地位更高的季临在这里给人撑腰。 他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会有个叶均傻到会挡在季临前面。 心里恨的要死,面上却还是能保持着一副愧疚模样,仿佛恨不得代替他受了这些痛楚。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越来越多,林肖玦缓缓开口: “并非是我不想把令牌交出来,而是现在正值用人之际,我也是刚刚熟悉,还请给我一次将功赎过的机会。” 林肖玦目光转向咬牙撑着让军医给他换药的叶均。这个家伙看起来年纪要小点,应该也比较好说话,若是叶均开口原谅了他的过失,再加上自己世子的身份,没人能强硬要求他把令牌交给季临。 “此后我也会天天过来亲自给你换药,你可原谅了我这次的无意过失?” 他刻意咬重了“无意”二字,加上通红的眼眶,仿佛自己真的就是那个无缘无故被削权的人。叶均脸皮本来就薄,原本还有的怒气被林肖玦声情并茂的表演消下去不少,此时见他“情真意切”,不由转头看向了季临。 万事不决,问师父。 “无论作为小叶子的师父,还是管辖军马的将军,于情于理都不能再把这个权利交给你,用其他士兵的性命做担保。” 季临眉毛一挑,话锋一转,将两人之间的事情直接挑到了各位将士身上。都说人最是自私,之前还是为叶均打抱不平的人立马将注意力转移到了自己身上,林肖玦掌不掌权,难道和自己也有关系? “若林副将再次掌权,不受他人命令而擅自行动,我也无法保证下一个受伤的会不会是其他兄弟。而将一个不够稳重的人直接提拔到将领的地位,私以为也是皇叔的纰漏。” 普天之下,敢直言皇室的除了皇室中人又还有谁。哪怕皇帝现在江山并不稳固,威严也是不容挑衅。季临这一声“皇叔”唤得耐人寻味,既是大胆地点出了皇帝的错处,又是表明了自己高于林肖玦的身份。 一个皇家弟子的身份,足以让许多人忌惮和仰视了。 林肖玦倒是不知季临还有如此城府,心中更是警铃大作,直接把他划上了头号大敌的位置。好在自己一步不行还准备了第二个计划,贯彻着得不到则毁之的思想,他既然没能捞到好处,剩下的,自然是一个也别想好过。 一番辩论,以季临的一句话做了结果。明明表面上没有威逼利诱,却是句句都是对他的警告。林肖玦不情不愿地将令牌交到季临手上,胸中憋着一股子气,一时间也拉不下面子,再也不想在这个房间待下去。 “既然如此我就先出去,明日再过来看你。” 没等叶均回答,林肖玦先一步从众人的视线中离去。离开了那个帐篷,压抑的怒气才有所缓解,重重一拳捶到了树上,落下几片枝叶的同时,娇媚的女声随之响起: “是谁!” 232、计谋(1) 军营中基本都是男子,现在能站在这里的人也就是那个红帐里的军妓了。 林肖玦虽然贪恋美色,但还没到饥不择食的地步,自然对这样的女子没有丝毫兴致,转身就要离去。后面娇媚婉转的声音却是再度响起,一袭红衣闪过,道不尽的妖娆风姿。 “原来是新来的,奴家参见将军。” 她与其他军人接触久了,自然也能认得个品级的大概。而林肖玦的去路被这女子拦住,目光只得与她撞上,只粗略看了一眼,立马想起自己那名美娇娘袁雅钰来。 袁雅钰出自烟花之地天宝楼,与眼前这名女子气质相仿。只不过是一个正值花季,弱柳扶风中带着温婉娇媚,另一个已过双十,成熟风韵中自有迷人气质。 他到现在也没发现,不管袁雅钰真正身份究竟如何,他还总是下意识地就会把她划归到烟花之地的女子行列。 “军中洁身自好的男子也很多,姑娘还是不要出来随意晃荡,免得招人耳目乱人心智。” 林肖玦颇为不喜地丢下一句就要离开,却被那女子伸出藕臂大胆地拦住。虽然是清寒的初冬,她仍旧只笼着一件厚棉衣,宋抹(专词防屏蔽,类似吊带)拉得偏低,上方的风光尽显无遗。 “既是洁身自好,看到了奴家也会当成没看到一样,所以奴家出来走动自然不会对那些人有影响。而将军您现在的模样,仿佛是已经动摇了心智,所以才对奴家这般严厉。” 她娇羞地掩面而笑,却是恰好戳中了林肖玦的隐秘心事,让他不由对此人更加厌烦。正欲直接推开她离去,却见女子手臂上一点鲜红明亮的守宫砂正安安稳稳待着,立马扯出了抹冷笑: “已不是清白,却又要强行将自己伪装成一副良家……” 他说到一半已经把话咽了下去,若仔细观之,却能发现她手臂上的一点鲜红并非是守宫砂点成,而是颇为精致细微的刺身。此间不自觉抓住了她的手臂抬起来,女子丝毫不恼,就这么大大方方地给他打量着。 “白家女子白叶,在此恭候林世子多时。” * 说起白家的事情,还要从十几年前说起。 除却京都城的四大家族,以及各地分散的王侯将相,白家也能算是一个名声响当当的家族。此家以能工巧匠而名传于世,虽然比不上史书记载的公输班,但在大齐王朝也能算是颇负盛名。 当今皇帝对白家信任无比,将建造一处防洪堤坝的事情全权交到了白家手上。历经多年的功夫,防洪堤坝终于建成,而所有人皆知白家造物以稳固出名,当地百姓饱受洪灾之苦多年,皆对白家感恩戴德。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能够高枕无忧之时,夏季再遇洪水,出自对白家的信任,百姓依旧安居未曾迁徙。 而就在他们以为自己能够高枕无忧时,一朝之间堤坝坍塌,当地死伤无数,百姓流离失所,妻离子散者众多。 ------题外话------ 对不起,又是字数问题,断章只能这样了……下次,还敢,哈哈哈哈 233、计谋(2) 经查之,原是白家将朝廷拨款小半数贪污入囊。此话一出,在大齐掀起了惊涛骇浪,昔日与白家交好的朝臣人人自危,未与白家交好者则弹劾奏折无数。 一夜之间高楼轰然倒塌,白家男子无论年纪一律斩首,女子充为宫婢军妓。宫婢入宫干的事最下等的活,军妓则是更为生不如死,不知多少女子暗自神伤后选择自我了断,坚持到现在的唯有白叶一人,势要将此仇血债血偿。 先前是想通过地位最高的季临来完成心愿,而季临不为所惑,只得苦待时机。白叶前不久听闻岭南王世子也要提枪上阵,找到时机后,特地在此等候。 红帐里燃着烛光,映照着白叶娇媚动人的面庞。她一边诉说着自己的悲惨经历,一边就要顺势为林肖玦更衣,却被他一把推开,保持了一段距离。 “不过是手制药效最为低下的暖香,还真以为我就会上当?” 林肖玦一声冷笑,上前一步轻佻挑起她的下巴,“本世子见过的美人不说成千也有上百,身边更是娇妻美妾环绕,区区下等手段配上个姿色平平的女人,还就以为我是个饥不择食的饿鬼?” 白叶心中咯噔一声暗想不好,而想起今日偷偷听到的事情,又坚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见状却是不再与他黏黏糊糊,直起身子盈盈一拜: “无论过程如何,林世子想要的结果定会有一项是和我不冲突的,既然如此,合作要用哪种方式就由世子来决定了。” 他眸光一闪,神色晦暗不明:“你倒是爽快利落。” “不敢耽误世子时间,白叶只得挑明话说。今日白叶偶尔听闻世子射伤其他将士惹起众怒,想来身为名门望族,这点准头也不会把控不好的。” 见林肖玦脸上已然露出危险神色,五指也是暗暗紧攥成拳,似乎她说错一句下一秒就会变成一具温热尸体,白叶却是毫无惧色地迎上了他的视线。 “只要目的一致,殊途同归又如何,白叶心愿简单,此番只为世子效力。哪怕是赴汤蹈火,饮鸩毒砒霜也是在所不辞。” 她话中已是暗自点明,林肖玦自然能从中捕捉到真正含义,脸上冷意尽散,露出一抹真正的笑容来。 “把这个吃下去。” 白叶没想到林肖玦还会随身带着毒药,但也只是看了眼那颗乌漆的药丸一眼就眼睛眨也不眨地咽了下去。 林肖玦见状更是满意,低下头去在她耳边小声叮嘱几句,白叶脸上立见喜色,不由笑逐颜开。 “林世子所托之事白叶必将尽心竭力办成,只要记住我们的目标是一致即可。” “在下累了,还请林世子先回去歇息吧。” 【第二日】 “叶均。” 此番权力被削,还是夺回到季临手里,林肖玦却是丝毫没有懊恼的样子,反而满脸都是愧疚。 “若不是我射偏那一箭,你也不会现在孤零零一个人躺在床上。” 林肖玦轻轻拍了拍他没受伤的一条胳膊,虽然从小到大都没做过服侍人的事,此番却是亲自把药端了过来。只是亲自喂药显得有点假,他也不屑于给这个毛头小子一口口喂药,把热气腾腾的那一碗药放进丫鬟手里后,亲自看着他喝了下去。 “多谢林副将,战场刀剑无眼,也不能全怪林副将。” 叶均到底是个面皮薄的小伙子,见状脸都红了红,一口口把药咽了下去。他颇为不习惯吃药时候还有个人在旁边看着,况且和林肖玦总是有一种距离感,哪怕对方表现得再亲近,他也没法对其敞开心扉说话。 林肖玦自然能感觉到叶均对自己的些许防备,但目的未达成,戏也没做足,怎又会肯离开。 见他不说话,林肖玦反倒是颇有耐心地和他每天聊几句,不外乎是聊到家世与抱负。叶均对林肖玦也是渐渐放松下警惕来,到底是没经历过世面的少年郎,见林肖玦肯放下身段日日陪他,虽然还是有点拘谨,但也会主动挑起话题。 “到底是年轻身子骨好,这才几天伤口就已经好了不少,只是要注意着不能吹风,也不能大幅度动作,之前伤到了筋骨,这好的仅仅是表面罢了。” 军医嘱咐几句之后就从帐子里退了出去,这几日林肖玦一得空就过来陪着叶均,季临与林肖玦私下本就已经势如水火,见他总在叶均这边打转,倒是极少过来。 “现在太阳还没落山,不如我将你扶出去出去看看?不然这几天总闷在屋子里也不大好,都要憋出病来的。” 林肖玦温和关切的声音一响起,叶均立马打趣道:“原先觉得林世子难以接近,现在才知道原来也是个平易近人的。对我一个小老爷们尚能如此温和,不知对自己喜欢的姑娘得宠到了何等程度。” 想着他与季临关系好,应该不会不知道季临对苏锦莲有意的事情,况且季临至今未娶,应当是没能放下。林肖玦唇角不由勾起一抹笑容,状似不经意道: “我与我的青梅竹马也是少时相识,后来被我接入府中成了妻子,现在也是恩爱无比——叶均兄弟若是哪天有个看中的姑娘,也可以让哥哥帮你挑选挑选。” 叶均脸皮本来就薄,闻言倏地滚烫滚烫。 林肖玦也只不过是随口和他说几句,哪里是真的对他的事情感兴趣,见状也没再继续打趣下去。叶均又随意说了些其他事情,林肖玦听来无趣,倒也强打着精神应和着。 好不容易结束了话头,又亲自把他送了回去才离开。待回到帐篷里时才轻哼一声,原本的模样毕露无疑。 他原本就没打算用很长的计划去铺垫,算来时间,也到了行动的时候。若是白叶这个棋子没让他失望,依照他的估算,几日之后,就是军中大乱的时刻。 自那时起,才能让他施展拳脚,真正走向一个更为广袤的天地。 满地寒霜中,月色似乎要与这一地清冷融为了一体。边关的风随着日子的推进,更冷了。 ------题外话------ 林肖玦:我不仅会渣,我还会搞大事—— 下章高能预警? 234、鼠疫 季临是被一声尖叫吵醒的。 此时正是半夜三更,除却巡逻的守卫其他人都是在被窝里鼾声正响,女子的尖叫就在夜间显得格外刺耳。出于警觉,他立刻披衣而起,阔步向外头走去。 整个军队唯一能够有女子的地方,就是那个颜色明晃晃的红罗帐。里面的女子已经乱作一团,见到有人掌灯而来,白叶率先扑了出去,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季临面前。 “大……大人救命,里面有个姐妹得了病正神志不清要杀人呢!” 因是夜里,白叶只穿了一件里衣,在风中瑟瑟发抖。前来的人虽然不少都是平日里与她有过亲密关系的,却没一个上前为她披上衣服。白叶也早已习惯了那些玩完就忘的家伙的冷漠,只与另一名哭着出来的女子抱在一起。 如果不是查探情况,季临这样的王公贵族恐怕毕生也不会踏入这样的肮脏之地。里面的几名女子都是瑟瑟缩在角落,只有一名头发凌乱的女子见了他就张牙舞爪地扑过来,被季临一把点中睡穴,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虽是女子居住的地方,里面却是一股臭气,其中还夹杂着挥之不去的怪异气味,季临皱了皱眉,一刻也不想在里面停留,把女子敲晕之后就直接走了出去。 “你们把衣服穿好之后,和军医一起都到我的帐子里来。” 季临话音刚落,立马有伶俐的小兵知道跑过去叫军医。白叶连忙朝他行了一礼,牵起另一名仍旧在抹眼泪的女子往里面走去,一边走还一边低声安慰着,仿佛是极为温柔的一名女子。 * “怎么样,查出结果了没?” “回季将军的话,此女是死于鼠疫,身上可见老鼠留下的齿痕印,但吃食也应该检查一番,还请让在下到厨子那里看看。” 军医话音刚落,眼眶仍旧通红的那名女子就接话道:“吃食应当是没什么问题,我们几个吃的都是一样的东西,没道理她一个人有事吧。” “那位姐妹叫浅红,平日里是性格极好的一个,几乎都不与人发生口角,谁知今天晚上忽然暴起,不知道是不是死前想拉个人垫背……” 白叶也神情犹豫道。 “她今晚可有异常?” 听她们尽扯些无关紧要,季临耐着性子问。 “没什么异常,我们就和往常一样。” 白叶答。 “那这位有没有在军中不喜欢或是有仇的人?比如……哪位对她的态度比较粗暴?” 原本军中死掉一个女人并不是什么大事,干这一行的要么就是极为低贱又犯了错,要么就是罪臣家属,一般命也活不长。而季临一旦想起林肖玦在军营里,整颗心就难以安宁,唯恐哪一点被他疏忽掉,就酿成无可挽回的结局。 “这个我知道,方辙对她就特别粗暴,每次来都要折磨个半死不活!” 方辙是经常调侃叶均的那名大胡子军人。 “那方辙会与她接吻吗?” 几人面面相觑,除了军医外皆是不知季临怎会无比严肃地问出这样一个私密的问题。白叶回想片刻才道:“有时候会,有时候不会。” “控制食源,让军中常与那名女子接触的都隔离开来。你去再看看那女子还有没有救,动作要快!” 鼠疫能通过飞沫唾液传染,这还是他以前偶然间得知的事情。军医闻言早已知道该怎么做,只等着一声令下,而那几名女子显然是没有这样的见识,直愣愣地站在原地,一副没了主心骨的模样。 “季将军,奴家有些不适,先去如厕。” 眼见着军医渐渐离开的背影,白叶小声说了句,季临管天管地总也不好管人家三急,连忙摆了摆手示意她快去快回。 白叶恭恭敬敬行了个礼,转身就朝营帐外走去。 * “季将军已经起疑了,你告诉我下一步怎么办吧。” 哪怕是被林肖玦下了毒,白叶也是毫无惧色,竟还有闲工夫双手抱臂好整以暇地看向他。毕竟这场局主要是林肖玦规划,而她多活一天都是好运气,能给这些人添上堵就很乐意。 所以,真正非常在意的也只有林肖玦一个人。 “按兵不动,另一边不需要你来操心,你只管做出姐妹情深的样子就好。那几个女人不会说漏嘴吧?” “当然不会,我在她们当中有几分威信自己还是有数的,有了我的话,再加上那点东西来诱惑,她们跟浅红也不是很好的关系,绝对没问题。” 白叶扬唇一笑,恰到好处的婉转妩媚,她似乎不疾不徐,也不在意有没有人会发现自己和林肖玦此刻在一起,甚至都没刻意把声音压太低。在得了警告之后才懒洋洋道: “要是没什么事我先走了,走太久将军会起疑的。” “要去就快去,动作快一点,别被人发现了,不然你知道下场。” 林肖玦眼中划过一道狠厉神色,他之前还不知道这个女人竟然在服了毒药之后还是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开始有些后悔找到这样的一个合作对象。 只是现在已经骑虎难下,除却威逼利诱白叶配合自己,恐怕再想临时更改主意都做不到。 眼见着白叶慢悠悠地走了,林肖玦的脸色才彻底阴沉下来。 弄死那个女人只是声东击西,真正的大戏还会在后头。他向来都不是那么容易相信别人,做事自然还留了另一手,不出所料的话,现在另一边,应该也能穿来消息了吧…… * “报——季将军,叶、叶均……死了……” 来者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一看就是得了情报立马冲过来的。一屋子的女人还没退去,听闻又死了一个,吓得各个花容失色,紧紧抱在一起。 季临刚刚拿起的茶杯“哐当”落地,溅起一地碎片,甚至崩到了腿上而不自知。脑子中仿佛有一根弦就这么断裂开来,让他险些在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理智。 叶均,死了…… 来报将士话音刚落,立马看到一个身影冲了出去。 ------题外话------ 军营里的这一段,所有的细枝末节都是事关后面的决胜局!!! 相信我,我真的是亲妈…… (顶锅盖逃) 235、叶均之死 面色苍白的少年双目闭合,正安静地躺在床上。当一大堆人涌入时,军医单膝跪在地上直接用手去一探呼吸,又在心脏处摸索一番,汗水不由滚滚而下。 “回季将军的话,叶均呼吸全无,心跳骤止,目前看来身上无咬痕,非是鼠疫所致,而是一种极为猛烈的毒素,在下斗胆推断是兰鳞草。” “兰鳞草?” 见季临不懂这个词汇,军医颇为苦恼地揉了揉脑袋, “兰鳞草生于四周,在下也曾经嘱咐诸位将士不要去采摘的。此草状似兰花,但细看则片片茎叶上都密布鱼鳞状物,天生含有剧毒,只在苦寒边关生……” “说重点。” 烛光在微凉的晚风中轻轻摇曳,温暖的橙黄下,季临面色阴沉如水,酝酿着一场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 “兰鳞草原本是有解药可救,但需要在半柱香的功夫内救治。叶均皮肤已经开始僵硬,显然是没救了。” 他话音刚落,眼前一道白影闪过,竟是季临抬手一挥,“哐当”一声脆响,杯盏落地应声而碎。 “救!” 季临只狠狠甩下一句话,眸中氤氲着的怒气已然达到极点,直向站在门口满脸阴云的林肖玦而去。寻常他以性格温和在军营中美名远扬,今日还是他们第一次看到季临这般杀气腾腾的模样。 叶均常常死皮赖脸地跟在季临身后喊“师父”,季临虽然从未回应过,但已经算是默认两人的师徒关系,平日里也经常教他一些拳脚。此时徒弟叶均暴毙身亡,又让他怎能还维持着原来的温和礼让? “把他给我拿下!” 两旁早已有士兵看出了情况不对,听着他一声令下,立马道一声“得罪”后就向林肖玦走去。而林肖玦贵为王世子又怎会不敌两名军士,两掌齐齐发力,两人立马被推倒在地,不得近身分毫。 “季将军在事情未能水落石出之前还是不要妄下定论的好,本副将何错之有,就要被当做阶下囚来对待?” 林肖玦声线清冷,紧攥成拳的双手却是显示出了此刻的愤怒。 季临还是第一次与林肖玦真正发起正面冲突,之前的所有心意难平与愤恨仿佛都在这一刻找到了一个小小的发泄口,只恨不得一把拔起佩剑上前削下他的头颅! “日日与叶均在一起的除了你之外别无他人,汤药也是你每天亲自端来,既然能骗得他的信任来下毒,又何至于敢做不敢当!” 眼见着两人剑拔弩张,营帐里的气氛立刻被推到了冰点的顶峰。在此多是季临的部下,叶均的人缘在军中也算是不错,因此多数是站在季临这边。 而林肖玦的身份也足够让他们忌惮,此刻已经有人在思考,若是季临直接命令他们上前,到底要不要顺应自己将军的想法对另一名王世子拔刀相向。 麦芒与针尖一旦相对,就是山雨欲来之际。晚风卷起营帐的门帘,同时也将女子的哭泣声传入耳畔。林肖玦正欲开口,一袭红衣的女子已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外面: “季将军,奴家有事要奏!” 236、开脱 白叶回去之后换上了一身红衣,此刻在一群男子堆里就更为引人注目。此刻哭得丝毫没有形象可言,满脸的妆容都被泪水冲花,露出了原本已经略显老态的五官来。 在她抽抽噎噎的叙述中,原本既定的情势开始逆转。所有人的目光都在闻讯被叫来的大胡子将士方辙身上游移不定,使他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望向白叶的目光更是饱含怒火。 “你说话可要小心点,别他妈的乱嚼舌根!且不说你们那样的妓子哪来的方法去找到兰鳞草,对浅红那样的又不止我一个,怎么就偏偏想到我了?” “浅红平日里脾气是什么样我们姐妹都再也清楚不过,要不是你对她实在太过分,又何至于出此下策!” 白叶满脸的眼泪已经化作了跃然面上的刻骨仇恨,如一柄利刃狠狠向他捅去。 “你官大,浅红实在是接触不到你,才会找到这个小孩子来下毒!平日里我们姐妹又不是不能出来转悠,谁不知道你和这个小孩关系好!” 白叶果真是口齿伶俐的女子,没等方辙接话,立刻又以话堵上, “刚才厨房那边也都去查了,浅红不久前在厨房附近转悠过,就是在那时候给这小孩下的毒吧!她知道自己快死了,对你怀恨在心,又没法直接给你下毒,就只能把仇恨发泄在你的好兄弟身上了——只是可怜这个孩子,才十几岁就没了性命。” “简直,满口胡言!” 方辙急得满头大汗,抬起一只脚就要向她踹去,林肖玦找到合适的时机一把挡在他面前挡下这一击,阴冷的目光却是在空中与季临相撞。 “人证已有,季将军此时此刻是不是应该给末将道个歉?且不说别的,哪怕是我想给他下毒,也没必要蠢到下这样的烈性毒药,明明白白地告诉所有人是我杀了他吧?” “现在厨房的人也能证明那个浅红去过,军医也检验出了是兰鳞草之毒,而我分明就是才来边关不久,哪里知道这样烈性的毒药?” 如果无视他背后已经被汗水濡湿的内衫,林肖玦怒气冲天咄咄逼人的模样仿佛真是被人冤枉而愤慨不已。白叶不着痕迹地瞥了他一眼,长睫垂下,遮住了眼中的晦暗不明。 一切仿佛都向着林肖玦预料的方向开始发展的同时,谁也没注意到季临眼中一闪而过的讽意。 仿佛是刚才的争吵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季临深吸一口气,并不打算将此事再追查下去闹个天翻地覆为止。 叶均的尸体被抬去准备安葬,白叶等几个军妓被命令回到自己的帐子里,明日谴人送回京都城去。逃过一劫的林肖玦和诸位将士继续回去补眠,而方辙则是被季临叫住留了下来。 所有的烂摊子应他而起,方辙虽然略感不平,但因着叶均已死,心中还是愧疚不已。在叶均的尸体被抬走时郑重地拜了一拜,为他这名惨死的小兄弟传达了迟来的歉意。 237、后院起火 回到营帐里已经是后半夜,对于白叶奇怪的态度林肖玦此刻也懒得追究,他甚少熬夜,今天又是劳累了一整天,只想抛却俗世一切和衣而眠。 意识仿佛是被牵引进一个奇异的世界里,梦中开始浮现他从未见过的场景,却又无比熟悉。 他经常在梦中梦见各色各样的女子,有娇软魅惑的袁雅钰,有温婉端庄的苏锦莲,也有在天宝楼里见到过的几个风格迥异的美人。但眼前这名女子从未转过头来,却能无端拨动着他的心弦。 梦中的场景是在迷蒙如雾的月色里,小池塘畔杨柳依依。女子纤腰如束,长发逶迤,正含羞带笑地靠在他的肩膀上哼唱不知名的小调。她的音色极好,清亮而动听,恍若琴弦中缓缓流出,摇曳了他本就易乱的心旌。 雾散,风起。 她的面上仍旧是朦胧的一片,哪怕他竭力探寻也看不真切,但他此刻能确定眼前是个国色天香的美人。虽然一向喜欢将世间绝色占为己有,眼前这名女子却是让他生不出一丝一毫的旖旎想法,仿佛一朵青莲,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他看到她从痩落的街头走过,落日余晖将那个身影笼罩在一片蒙蒙光晕内,从黑墙白瓦的江南水乡到琉璃金檐的皇宫困笼,她不曾回首,他在后面也不曾停留。 直至一场大火将那个身影焚烧殆尽,林肖玦才从梦中惊醒,已是五更。 分明是一个纷乱冗杂的梦,他却湿了眼眶,久久难以回神。 * 许是为了与梦境相称,远在岭南的王府,确实起了火。 林肖玦走后,苏锦莲自然也没闲着。先是给嫁入宁江附近大户陈家的苏玉芯送了贺礼,这两日又将从未见过的妯娌全都请到了王府大摆筵席,就连岭南王那个老狐狸都没有落下。 她自然知道林肖玦不会给自己“猴子称大王”的机会,便主动将其他人邀请了过来。反倒是显得自己在“表忠心”一样。 起火是在夜间,不知是厨房里的哪个小丫鬟打了瞌睡,连点燃了火苗都没察觉。苏锦莲从睡梦中被小丫鬟晃醒,开窗一看到远处冲天的火光,整个人不由自主地打起了寒战。 她胆子明明不算很小,面对寻常女儿家害怕的虫子和黑夜都是毫无惧意,但当年在火海之中留下了阴影,在看到这些时就会产生本能的恐惧。 “小姐小心着,我去看看那边是怎么了!” 含桃见苏锦莲神色不对,连忙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今天正是她守夜,但碧萝听到动静后也从耳房一路小跑了过来,见含桃要出去,主动过来接替了她的位置护在苏锦莲旁边。 “可看清楚了失火的地方是哪里?” 碧萝从耳房过来有一小段距离,况且耳房的窗户大位置也还不错,自然也能把那边的情况看得清清楚楚。 “回小姐的话,好像是小厨房那边。” 碧萝找了件外衫给苏锦莲披上,岭南虽然气候温暖,冬季的夜间还是有点凉意的。苏锦莲的手冰凉冰凉,仿佛怎么捂也捂不热。 * 含桃急匆匆从房间里走出去。她还是第一次见到高门大院里燃起大火,一边担心着殃及这边,一边又想着是否是人力所为,匆忙间倒是未能注意周围的情形,让一名身影跟在身后而不自知。 “含桃,含桃姐姐!” 翡翠哪怕和含桃相处不多,也能从其他的丫鬟小厮那里探听到苏锦莲身边的两名丫鬟皆是有武功在身,自然不敢直接上前去,而是遥遥唤了她一声。 含桃闻声立马转过身来,看到黑影先是一愣,见是翡翠后不由满腹疑云:“你打扮成这副鬼鬼祟祟的模样干什么?” 身为钰姨娘身边的大丫鬟,竟是穿了一身夜行衣似做贼般跟在她身后,险些没把她吓死。含桃不由有些怒气,也不顾那边燃起的熊熊大火,回身一把抓住了翡翠的手腕: “走,跟我见世子妃去!” “含桃姐姐救我,火、火是我放的,我什么都招!” 走的近些,才发现翡翠不复昔日的模样,哪怕袁雅钰不在身边折磨她,眼眶里依旧布满了红血丝。含桃心中疑云渐渐扩大,却也不敢擅自为苏锦莲做决定,检查过身上没藏利器和毒药后一把抓着她往玉莲院奔去。 已是三更,外面响起了来来往往的匆匆脚步声,所见的家丁皆是拿着水桶往那边跑去。苏锦莲点点头示意含桃跟过去盯着,一边在碧萝的搀扶下坐到了椅子上,此刻脑子已经清醒了很多。 “你为何防火?” 没想到苏锦莲这么快就相信了自己所说的话,翡翠仍旧沉浸在惊讶中。呆了片刻才含泪重重一磕头: “回世子妃的话,奴婢也是走投无路,若是不趁乱摸出王府,恐怕连尸体烂在了钰姨娘的院子里也不会有人知道。” “你是钰姨娘的贴身丫鬟,虽说她现在去外庄休养了,又有谁敢动你不成?” 苏锦莲之前指使丫鬟去外庄扮鬼,又做下诸多布局可以说等的就是这个时候,闻言心情不由大好,颇有些拨开云雾见明月的感觉。袁雅钰喜欢虐待丫鬟的恶俗癖好她早就得知,前面多番铺垫,就是为了让翡翠诚心而反,助她一臂之力。 不知哪句话触动了翡翠的情肠,原本只是通红的眼眶忽然间落下泪来,如断了线的珍珠般再也刹不住。 “奴婢可曾真正成为过钰姨娘身边的一等丫鬟,之前都是傻傻的当成真,直至后来才知道,比奴婢地位高的另有其人罢了!” 她一把卷起袖子,露出胳膊上尚未愈合就被填上的新伤痕,有烫伤,有针刺,还有一些青青紫紫。原先白皙的皮肉被弄得不成样子,让旁边的碧萝看了都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望向她微微颤抖的身体,本是决绝的语气和行动,却是让苏锦莲瞬间捕捉到到了翡翠真正的意图。 什么火烧王府夜间偷渡,她分明就是,拿自己的善心和与袁雅钰的关系在做一场赌…… ------题外话------ 我给你瘦落的街头,绝望的落日,你还我以宁为玉碎的决绝,爱不得而恨不能的悲哀。 想要描写的并不是一个纯粹的绝世渣男,而是为了功利不择手段,而心底偶有难以触及的柔软。(其实是有点偏了让我把林肖玦努力往回掰一点哈哈哈) 238、翡翠反叛 “奴婢知道的也只有这些,但是万万不敢欺瞒于世子妃的!” 翡翠激动地又给苏锦莲连磕了三个响头以表忠心,却见她手指轻敲着桌面,一副无悲无喜的模样。 本以为苏锦莲听到了袁雅钰的这么多的事迹,会因为找到了在世子爷面前告状的机会而激动无比,没想到她态度不冷不热,仿佛自己刚才说得口干舌燥都是对牛弹琴。 翡翠心里不由忐忑起来,两手轻轻抓着裙摆,不知该如何是好。袁雅钰的那些事迹已经是她的最后筹码,要是不能让世子妃从此庇佑她,她恐怕是难以再从魔爪下逃出了。 苏锦莲之前看翡翠是袁雅钰的大丫鬟,本以为真的能从她口中套到什么样的情报,结果这家伙事无巨细地交待了半天,只不过是揭穿袁雅钰盛世白莲的那副模样。 后宅争宠的手段她早已不屑于使用,袁雅钰的真面目她也是了如指掌,如此一来翡翠所说有用的也就只有一句——自己并不是袁雅钰身边的第一号人物,真正能挑起大梁的另有其人。 罗香?她倒是从来没看到这一号丫鬟,但翡翠已经是穷途末路,加之对袁雅钰恨之入骨,绝对不敢再欺骗她。众人都在救火,也没人会注意到这里的情况,此时不去,更待何时。 “你随碧萝一起到钰姨娘的院子里去,把罗香揪过来。卖身契你自己去找到再撕掉,有什么事我来给你担着就是。” 碧萝自然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朝苏锦莲一弯腰,立马抓住了翡翠的手:“我们出去说,路上遇到人了你应该知道怎么做。” 听着两人的开门声和脚步声中夹杂着另一个人的声音,苏锦莲很快判断出那熟悉的音色是自己的丫鬟含桃。 门被轻轻推开,含桃忙不迭走了进来,气息因快步在王府里走了很久而不太均匀:“小姐,那边已经处理好了,还惊动了岭南王,让他的小厮都过来看呢。” “没有惊动别人吧?” “小姐放心,含桃办事这般稳妥,自然是趾高气扬地指挥了他们一番就回来跟您汇报了!” 瞧着她灿若春花的笑容,苏锦莲心头愁云尽散,伸出手指不轻不重地在她额心一点: “看来我是愈发纵着你,让你越来越口无遮拦了。” “奴婢这明明就是合理地自夸嘛。”含桃现在和苏锦莲撒起娇来是得心应手,“小姐没看到,当时徐姨娘自己跑过来了,还自己端盆水往那边泼呢。” 想起徐慧月,苏锦莲的心思瞬间又变得活络起来。上次她对徐慧月挑拨离间没有成功,陈箐燕以那样的死法惨烈消失,她可不相信徐慧月会对此毫无怨言。 如果袁雅钰是个捅进她心头的利器,陈箐燕的死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徐慧月的心直接撕成两半,只要她再帮忙撕开那层“遮羞布”,不愁无法点化这个女子。 “徐慧月是乡下女子,应该是做惯了这种事情,比不得城里大多数女子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娇娇弱弱的。” 这么想着还是随口回了含桃一句,又补充道,“明日我找她去谈谈心,要做一回指点迷津的人间菩萨。” * “罗香,罗香姐姐!” 翡翠从来没有这样期待过与罗香的会面,可以说是自从袁雅钰走了之后,罗香就从暗处一跃上枝头,变成了这个院子里的霸主。翡翠的卖身契被袁雅钰转移到了罗香那里,供人差使打骂的境地没能改变,只是对象从袁雅钰变成了罗香而已。 她日日打不敢还手骂不敢还口,卑微如一条苟延残喘的老狗。明明没做什么错事,就要无辜地被训上一顿甚至是打几下,从此见了她就如老鼠见了猫一样躲着罗香,哪里还有这样迎上来的。 外面的冲天火光才刚刚稍有歇势,罗香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还睡得像头猪一样没起来。翡翠又喊了几声,发现对方还没有回应,只得推开门走了进去。 罗香所住的是正常的婢女耳房,里面并不算十分宽敞,看起来是躲不下人的样子。两人在里面转了一圈都没发现罗香的身影,再推门准备出去时,却是忽然与一名女子撞个正着。 “啪——” 话音未至,先是清脆的耳光声响起。罗香无视旁边跟过来的碧萝,先是给了翡翠扎扎实实的一巴掌:“谁给你的允许进我房间,莫不是想偷东西?” 翡翠以前确实是想过要从罗香的房间里偷走卖身契,结果还没拿到手就被抓获,命人狠狠打了一顿。此刻听到她旧事重提,双颊不由红了些,但想着旁边还有个世子妃的大丫鬟碧萝给自己撑腰,不由壮起胆子。 “世子妃命我叫你过去,还不快走,在这里磨磨唧唧成何体统!” 翡翠没敢直接打回去,碧萝却是毫无惧色地一把揪住了她的胳膊往外面拽去。罗香身为袁雅钰的心腹自然知道林肖玦和碧萝那些破事,哪里想到碧萝会对她如此,不由恶狠狠道: “你做什么,不想干了?” 碧萝一使眼色,翡翠立马跑回屋子里寻了个手帕塞进罗香嘴里。见往昔把自己当成奴隶一样使唤的人也变得如此可怜,不由心情大好,喜滋滋地跟在碧萝身边。 钰姨娘哪怕再得宠也不过是个姨娘,还能大得过身出名门的正妻世子妃吗? 有了碧萝撑腰,她哪里还会怕一个小小的罗香?只怪她没能趁早去找世子妃,没想到世子妃这么好说话。 这么想着,腹部忽然一阵绞痛。正沉浸在喜悦中的翡翠丝毫没有意识到这是自己丧钟敲响的开始,也没注意到罗香如同看着死人般看着自己的眼神。只以为是肚子不舒服吃坏了东西才会如此,一路忍着跟碧萝一起走过去。 只是到了苏锦莲的院子门口,还没来得及抬起脚跨过门槛,翡翠整个人忽然失去了支撑身体的力气,竟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239、审问 罗香的目光落到翡翠身上,虽然是被碧萝按压着,嘴角还是勾出了悄无声息的一抹笑。 她越是情绪激动,死得就越快。这也是主子在她身上留下的最后一道保障,既然答应林肖玦去京都城当眼线,袁雅钰又怎会放心对她怀恨在心的人翡翠好好留在这里。 罗香是一个看守人,而之前用毒香在她体内也是蕴藏了不少“东西”。翡翠经常夜不能寐辗转反侧,本来以为是自己被罗香折磨的痛苦,其实早已被下了毒而不自知。 里面的含桃听到动静立刻跑了出来,翡翠的头不偏不倚地磕在了门槛上,脑袋渗出了点点鲜血。而手伸到鼻子下面一探,已然是没了呼吸。 “你给她下毒了?” 含桃立马就反应过来,面色不善地看向了罗香。捂着嘴的帕子被碧萝一把抽走,罗香先是咳嗽了几声,继而并不答话,冷笑着扭头看向碧萝: “原来背主的勾当并不是她一个人做出,还有你这个贱皮子!” “你!” 碧萝一生气,手上的力道就松了松,忽而觉得一阵力道猛然挣开她的束缚,罗香飞快地向门边撞去,却被含桃眼疾手快地一把拦住。 “你倒是个不背主的好家伙,只不过……” 含桃说话间抬起手摸住她的下巴,只听得“咔嚓”一声,罗香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虽然有些残忍,但想到袁雅钰的身份和惨死的翡翠,含桃对这个手上有了人命的家伙就再也没有丝毫心软。此番只是卸了她的下巴,待会要是严刑逼供,她也一点不会手软! 罗香面上浮现出痛苦神色,冷汗涔涔而下,却是不肯服输地怒瞪向含桃。待到被押进去,才看到正主苏锦莲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等着她,立马明白了是发生了什么事,对翡翠和碧萝更加鄙夷。 这种吃里扒外的家伙怎么能够和她相比,既然是陪着公主来到这里,她就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不光是她自己,哪怕是公主本身,在紧要的关头,都是会义无反顾地为国家赴死。 因为那是她们的信仰,是她们之所以还要竭尽全力活在这个世界上的理由。哪怕卑微如蝼蚁,哪怕要仰仗别人的鼻息生存,也要尽自己所能为亡国出一份力。 没等苏锦莲开口,罗香狠厉的目光已经与她对上。虽然不能说话,但还是用这样的神情告诉她,自己宁死不屈的坚决。 “哟,还挺有骨气的嘛。” 深谙袁雅钰性格的苏锦莲自然能猜出罗香的真正身份,那个家伙和林肖玦不是一家人不进一个门,林肖玦如此狡诈,她又怎会是善茬?不是自己最为信赖的人,绝不会把重要的职责交付,因此罗香是袁雅钰的手下这件事无需正主开口,她已经能做下定论。 “含桃碧萝,去把院子里的那些侍卫叫过来。” 无视罗香慌乱的目光,苏锦莲转过头对两个丫鬟巧笑倩兮,仿佛在述说一件与处置她无关的事情: “能做到在深更半夜放了两个道士还有那等香料的,除了袁雅钰院子里的丫鬟,我也是再也想不到别的可能性。” “而林肖玦因此杀掉了那个队的小队长,还把所有人都严惩了一番,想必那些人是对幕后主使恨极气极。如果我这个时候把她推出去,收服人心不说,恐怕那个人不到天明就会死无全尸了吧?” 罗香身子难以抑制地抖了抖,继而露出一副无畏的表情。 “还有那远在京都城的袁雅钰,恐怕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的婢女已经死到临头了吧?” 苏锦莲话音刚落,屋子里的其他三个人俱是瞪大了眼睛。罗香下巴被卸了不能开口,但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眼珠子差点没从眼眶中掉出来,一脸愤恨地看向了她。 难不成世子妃是在诈话? 罗香脑筋转得飞快时,含桃快人快语,已经把心中疑惑问出:“钰姨娘不是在外庄休养吗,怎么跑到京都城去了?” “这就要问问她的夫君林肖玦了,之前因为袁雅钰的几句话让陈箐燕被家丁侮辱,亲手给自己戴上了一大顶绿帽子。而这绿帽子恐怕是越戴越过瘾,现在袁雅钰多半是转移阵地到京都城给人当小妾了吧?” 她拥有前世记忆,对这些都是了如指掌,但也没事事都告诉含桃。两个丫鬟惊得嘴巴里都能塞下一个鸡蛋,俱是对林肖玦的手段佩服不已。 现在的男人三妻四妾,但只要是没有经过正妻允许在外面金屋藏娇都会被当做是戴了绿帽,从而发火争吵。更何况占有欲更强的男子,能亲手把一顶又一顶绿油油的帽子扣在自己头上,林世子真乃千古第一神人也! 好奇宝宝含桃继续发问:“钰姨娘已经是林世子的妾室,怎么能去给人家再当小妾?” “随意找个身份掩盖过去,对于袁雅钰来说还不算是个难事。不然没这点本事,怎么敢和林肖玦商量着叛国?” 苏锦莲忽而一笑,细碎清浅的笑意绽放于描绘精致的唇角眉梢。这样的好颜色对于罗香来说却是宛如地狱修罗,带着森森鬼气爬到她的身上,在耳边低声轻语。 在座各位都是明白人,她的每一句话也都没有藏着掖着,字字锋利如刀戳在罗香的心上。她们的全盘计划仿佛都被眼前这个女子知晓于心,偏生还就无人察觉,以为还是在按部就班地进行下去! “把她赏给那些侍卫,身份说清楚。翡翠送去安葬,天亮之前,我不希望再看到这个人。” 苏锦莲一拂袖,果断地就下了杀令,也丝毫没有从她口中打探情报的欲望。从前的经验让她知道,对待敌人不能果决,最后身首异处的一定就是自己。 而此时此刻,应该也快到了林肖玦当年举兵而反的前奏。她运筹帷幄又隐忍良久,自然要给他送上一份大礼才是。 主动的机会,一定要紧紧握在自己手里。 240、第二次挑拨离间 审问完罗香时天色已经快要放亮,苏锦莲又回去睡了个回笼觉,直至日上三竿才懒洋洋爬了起来。 梳妆打扮一气呵成,她今日特地穿了件平时不那么喜欢的浅蓝色对襟长衫,尽量弄得素雅一些,也不顾世子妃品阶的打扮规矩。待到镜中端详片刻确认自己这样着装无误,才带着碧萝含桃向门外走去。 徐慧月的院子名叫“青藤院”,是林肖玦当日随便取的一个名字,她却为了应景在里面中了许多常青藤。自从落胎之后,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鲜花就被撤去,只留下满树的青藤来。 明明是两个人的事情,却只留一个人怀念。 苏锦莲说不清自己对徐慧月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前世她是平妻的位置,对其说是不怨也不大可能。而那样的怨怼中又夹杂着因两人在闺中身份云泥之别产生的不屑,不同于今生的又气又怜。 她自诩不是什么心地善良博爱万物的人,但也没有完全被仇恨屏蔽了头脑,徐慧月对她从未造成过什么具体的伤害,反倒是她在经意不经意中把那个人一次次刺伤过。 虽然贵为世子妃,苏锦莲还是让含桃前去敲了敲门。里面的婆子因为徐慧月不常外出对其他丫鬟不太熟悉,但世子妃身边的丫鬟含桃还是认识的,忙不迭地就开了门,转身去叫徐慧月。 似乎是从陈箐燕背叛的事情发生之后,徐慧月就把周围的丫鬟全都送回了人牙子处,改成了身强力壮但无甚姿色的婆子。此刻一个婆子进去叫人,一个过来给苏锦莲斟茶水,里面并非是上好的茶叶,她却丝毫不介意。 徐慧月从里面一出来,目光就落到了苏锦莲保养得宜的纤纤玉手上。虽未浓妆艳抹,但有丽色天成,眉眼间跃然一股十足贵气。反观自己,一身玫红色衣裙衬得她未着白粉的脸气色黯淡,往苏锦莲旁边一站,几乎就成了衬托红花的绿叶。 “何事?” 徐慧月开门见山,她现在对苏锦莲也懒得再维持一开始进门时的恭恭敬敬了,既然进了一家门,就注定两人不可能合得来。 “无视,来看看你。” 在苏锦莲眼神示意下,碧萝和含桃把那两个婆子客客气气地请了出去,并站在门外把守着。房间里顿时只剩下两个人。 虽然是在自己的屋子里,徐慧月仿佛凳子上生了钉子一样坐立不安,视线牢牢锁定在苏锦莲那张年轻姣好的面庞上:“你到底想说什么?” 苏锦莲不紧不慢,只是在她的一列橱柜上扫了眼。她视力很好,隔的不近也能看出里面放着的书是《楚辞》《诗经》之类,立马找到了恰当的切入点,似笑非笑偏过头望向徐慧月: “我记得你以前丝毫不喜欢看书的,似乎也不认得几个字,现在广读诗书可是为了林肖玦?” 见她直呼林肖玦的大名,徐慧月酸妒的同时也有些不满。哪怕是正妻也不该随意把夫君的大名挂在口边,苏锦莲是名门世家出身,难不成仗着夫君宠爱连基本的礼数都能抛之脑后?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我做什么是我自己的事情,应该轮不到世子妃把手伸到我的院子里来吧?” 徐慧月仿佛一只浑身长满凌厉锋芒的刺猬,只要提到林肖玦的名字,盔甲和软肋都会暴露在敌人面前。 “此情不渝,此景应是感动上天,但你一直以来都是自己在麻痹自己,把林肖玦对你的忽视当做是他还没有看到你的诚心,把林肖玦对你的无情用天下男子多薄幸来一竿子打翻一船人。” 苏锦莲笑意清浅,“你为他生儿育女,但只有你一个期待这个孩子,到最后被他害得落胎,他连个关心的话都没有几句。” “你放屁!” 一提到那个死去的孩子,徐慧月就怒不可遏,直接在桌子上重重一拍,将茶水都震了震。 “明明就是你把大夫给赶了出去,才让我孩子没了!现在又把帽子甩到夫君身上,夫君娶了你这样恶毒的女人是家门不幸!” 眼看着她眼眶通红,苏锦莲微有怜悯。但对于徐慧月这样执迷不悟的女子,除非把她的伤口完完全全地揭开,恐怕都是难以说服。 狠了狠心,苏锦莲继续道:“你若是想知道我为什么把当时那个大夫赶出去,自己现在可以去瞅一瞅她的招牌成了什么样子。因发现隐疾不报导致人暴毙身亡,现在已经在官府里。我手伸的再长也不可能到那样远,所以信不信由你。” 这还是含桃后来查到的一个小消息,苏锦莲当时没放在心上,现在想起来倒是有了用武之地。只是徐慧月“嗬嗬”喘着气,大眼睛中布满了红血丝,双手紧攥成拳,仍旧在她惨死的孩子抱不平。 虽然知道骆璎大夫很可能是被陈箐燕收买,但斯人已逝,陈箐燕已经算是付出了该有的代价,她也就不再揭开那段过去没多久的往事让徐慧月再痛一回。 思及此,苏锦莲转移了话题: “而当时我被林肖玦送到外面之后,不出几天他就带回了袁雅钰。你以为袁雅钰真的就是他在外面遇见随意带回的?天下哪有那么巧合的事情,既然你也知道了她是烟花之地出身,现在我也不妨告诉你,袁雅钰出自京都城的天宝楼,是在林肖玦上京的时候就认识的。” “他说是和我青梅竹马白首不离,又在我之间夹杂了这么多的女子。说是宠爱袁雅钰,但现在你要是去看看外庄,哪里还有袁雅钰的身影?” 她语气轻飘飘的,仿佛是在叙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情。徐慧月脑子一时间没能转过弯来,被这个消息冲击到呆滞了片刻才道: “袁雅钰死了?” “袁雅钰回了京都城。” 苏锦莲的眼中无波无澜,既没有愤恨也没有鄙薄。青藤院的窗户是开着透气的,此刻有凉风徐徐吹进来,没有纱帘的遮挡,拂过女子的肌肤,泛起彻骨的凉。 饶是脑子不太够用,徐慧月也能察觉出其中的不对劲之处。袁雅钰绝不会平白无故地去了京都城,大齐女子嫁了人之后不管是妻子还是妾室,连娘家都不能经常回去,更别说回到她原来所在的地方了。 难不成,夫君是要把袁雅钰送回那个青楼里去? “袁雅钰是去做了别人的妾室,帮林肖玦拉拢朝臣。” 对于徐慧月无可救药的智商苏锦莲也只能把话明明白白地摆在她眼前,而这样惊世骇俗的事情让徐慧月一时间难以接受,不由咽了咽口水,且惊且疑地瞪向了苏锦莲。 “你说……袁雅钰,被夫君去送给别人睡了?” 苏锦莲点头的一瞬间如五雷轰顶,徐慧月险些从椅子上跌了下去,好在牢牢抓住了扶手才勉强稳住身形。 这样直白刺骨的话让她脸蛋都不由得红了起来。在她看来,女子一生只能从一人,哪怕是夫君去世都不应该二嫁,更别提林肖玦现在还是好好的,袁雅钰就欣然给他戴上了绿帽子! 徐慧月第一反应相信了苏锦莲这句话后,倒是把责任全都推诿给了袁雅钰。她要是被送到别的男子府上,怕是会直接一头撞死来明志。 而冷静下来之后又是觉得不可思议,再怎么说袁雅钰也是林肖玦的宠妾,不说视作天上星手中宝,总归是能与苏锦莲平分秋色的。哪有男子会把自己的爱妾转手送人,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 “贞节烈女,我问你一句。若你是男子,你可会把袁雅钰那样青楼出身的女子当做是寻常人来看?” 苏锦莲长叹一口气,也怨不得前世袁雅钰能笑傲到最后,其心智确实不是常人可以比拟。要是她被林肖玦送到别人那里,必然没法委曲求全,虽然不会撞墙自尽,但也会和林肖玦恩断义绝。 而袁雅钰能够忍辱负重,把林肖玦都骗得团团转,利用他的愧疚心来做事。此番心性,若不是她重生而来,还真不一定能和这样恐怖的女子交锋。 “不会。” 徐慧月沉默了片刻才道,“那样的女子我也不会娶,不干不净,给人丢脸。” “林肖玦是什么样的人,我与他相处了这么多年,了解绝对不会比任何一个人少。而若不是知道他叛国通敌,我又怎会屡屡与他离心?” 话一出口,原本还瘫软如泥的徐慧月仿佛从何处借来了无尽的力气,猛然从凳子上站起,扬起手就想向苏锦莲脸上招呼去。 她在乡下动粗惯了,但苏锦莲并不是任人欺负的小丫鬟,一掌迎上接住了她的巴掌,借着身高优势居高临下地与她对视,让徐慧月气焰瞬间就矮了一截。 “有话好好说,谁给你动手的权力?” 她的声音陡然寒冷,望向徐慧月的目光也不似之前一样友善。而徐慧月粗喘如牛,气得浑身都在发颤。 她能半信半疑地听苏锦莲掰扯是因为觉得她说的有几分道理,但通敌叛国这样大的一顶帽子,岂是可以随便扣上的? “谁给你的脸污蔑夫君!” 徐慧月力气虽大,但比不过自小习武的苏锦莲,被她牢牢禁锢住后气得伸出腿来就要去踹,被苏锦莲一下点住穴道,再也动弹不得。 白皙的指尖轻柔在她的衣料上划过,苏锦莲笑得温和清雅,却是轻易掠夺走了她身上所有的温度。 “鸿雁传书,截为证据,林肖玦与朝中三皇子狼狈为奸意图谋反,所传书信已经被我截获!” 苏锦莲字字句句掷地有声,毫不躲闪地迎上了徐慧月的目光,将袖中早已准备好的信件取了出来。 徐慧月动也动不了,只愣怔着看那信纸在自己眼前展开,露出了里面熟悉的字迹来。 她不止一次看到过林肖玦写字,自然也记得住心爱之人的究竟是什么样子。那一笔一划一勾一横,都是在也熟悉不过的模样,已经略淡的笔墨犹如细微的长针狠狠刺入徐慧月的心脏,让她本就千疮百孔的心再次被重伤,疼得几乎要失去了跳跃的力量。 林肖玦自小由教习先生带着,字迹工整,她也能识得上面的大半字,那样苍劲有力的一个个字组合起来,却是成了能使人头断血流的噩梦。 两行热泪滚滚而下,顺着她的面部轮廓流到脖子上,滴进了衣服里。 家国两字如同截然相反的两端把她狠狠撕扯,一个是深爱的夫君,一个则是从小生存着的国家,她以往的那些痴痴怨怨到了这里已经是不堪一提,今日抉择,争得不是朝夕点滴,而是臣子忠心。 清风徐徐吹起垂落的发丝,徐慧月死死盯着张纸,仿佛目光能把它穿个洞出来,就能让她从此脱离那个万劫不复之地。而苏锦莲逼视的目光同样灼热,让她想要挪开脸,却动弹不得。 “你想要我做什么?” 她最终开口,声音嘶哑难听。字字如同锥心泣血,把自己包裹着爱恨的一颗心放在油锅里煎炸滚煮。 而苏锦莲抬起手,用自己干净的丝帕一点点拭去了徐慧月脸上的泪珠。她的动作特别温柔,面上挂着得体的笑容,是大家闺秀应有的风范,站在原地无法移动的徐慧月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个女子是她此生无法达的一种高度,无论是皮相,还是内心该有的觉悟。 “我要你和我一起指证,只要把你看到的一切说出来就好。事无巨细,林肖玦有过的那些姨娘,林肖玦和袁雅钰一起去了外庄不久又回来,这样可疑的行迹。” 苏锦莲丝毫没有计谋成功后的喜悦得意,反而有淡淡的失落萦绕心间,温柔的语气诉说着无情的话语,在徐慧月悲凉的目光下,又是无比坚定。 “叛国是诛九族的大罪,哪怕是与皇子合作也是如此。就算不想自保,也要想想你的家人。而后院指证并非一人能成,所以,我需要你,仅此而已。” ------题外话------ 评论区终于可以放出来了!! 但我最近很忙orz题外都懒得想了,周末再浪 241、我愿折心沐火 苏锦莲离去之前才解开了徐慧月的穴道,让她瞬间瘫软下来,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 额头密密地布满了汗水,滴落到浅黄色的梨花木上,恰如其分地显示出了她此时的紧张。刚才苏锦莲那一张纸她确实完完全全地看懂了,只是…… 只是她比起相信苏锦莲,更愿意顺从着本心的想法对林肖玦偏向一些。 在深宅大院中,浸淫了那么久,也看过了许许多多的事迹,徐慧月从不谙世事的单纯少女已经有了些成长。只是身份终究是限制了她的视野,让她并没有苏锦莲那般觉悟,而是卖力地表演,在咄咄逼人的苏锦莲走了之后才开始真正分析起来。 平时林肖玦在家,她在自己的小院子里,几乎算是足不出户,但也时时刻刻关注着林肖玦的消息。毕竟那是自己的夫君,虽说爹娘也比较疼自己,但嫁出去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上次娘亲被打成那样,就再也没来过岭南,她也不好意思再去麻烦娘家,因此,她此生能依靠的人,也只有林肖玦一个。 细细回想起来,其实她和林肖玦也不是没有一点点甜蜜的时刻。初见时的惊艳,贬妻为妾时的拥抱,新婚时的甜蜜一夜,怀孕时的陪伴,零碎的点点滴滴哪怕是被算计包裹着,她也相信,在某个瞬间,能感受到他的真心。 或许只是因为那惊艳时光的一眼,让徐慧月觉得,林肖玦就是自己此生千金不换的心上少年。 苏锦莲那张纸不知真假为何,哪怕按照最差的可能性来算,她所说为真,那林肖玦身份本来就不低,凭什么又坐不得那个九五至尊的位置? 心爱的人能有远志是好事,身为林肖玦的平妻,她哪怕不能做出什么支持,也不能背叛了自己的夫君或是拖后腿。 林肖玦曾经在耳畔的柔情低语全都化作了徐慧月此刻的勇气,身为大齐的子民,她却是做下一个大逆不道的决定——帮助林肖玦叛国,告密! 对,她要告密! 徐慧月被自己的想法给吓了一跳,继而就是无休止的欣喜。哪怕林肖玦再对青梅竹马情深又如何,苏锦莲空有一张美貌的皮相,心里头想着的却不是为他生儿育女,而是怎么样拆他的台和他作对。 当她把这一切都告知林肖玦,再让他亲自去看到真相,最后的情丝被斩断之后,恐怕就是她徐慧月飞黄腾达之时。 而她何曾又贪慕过荣华富贵,她想要的,真的只是那个少年的一点点怜惜而已。 想到自己的公公此时还在府上,徐慧月脑子灵光一现,连忙拔下自己头发间的蝴蝶钗就往手指头上刺去。感觉到指尖一痛,鲜血顿时漫流开来,她用了挺大的力气,还没开始动笔,血迹就已经滴在了纸上。 等到歪歪斜斜的一纸血书成,徐慧月的五指全都被划破,疼得嘶嘶倒抽冷气,眼泪又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一纸书罢,仿佛已经抽干了她全身的力气。徐慧月喊了几声才把外面懒洋洋的婆子喊了进来:“你去给我把这个送给我公公,动作要快,不能让别人看到了。” “公公?” 向来只有正妻才能称夫君的父亲为公公,婆子眼珠骨碌碌一转,仿佛是愣了片刻才回过神来:“徐姨娘不会是想让奴婢把信送给岭南王爷吧?奴婢区区卑贱之身,又怎能见到岭南王?” “要你去你就过去啊,哪来那么多的屁话!” 徐慧月怒瞪了她一眼。最近她的话好像都不怎么有用了,这些个婆子都喜欢多懒,除非她叫,平时都跑到树荫底下乘凉谈天,连主动过来给她打扇的都没有。 她又不是木头人,从一开始这几个进来时那个恭恭敬敬的态度到现在的自由散漫,徐慧月怎会一点也发现不了其中的差别。于是抬起手不轻不重地在那婆子身上打了一下: “你还想回到人牙子那里去?” “徐姨娘也别怪老姐姐了,世子妃要求我们不能出去,这老姐姐也没办法啊。” 另一名婆子从外面探进头来,扯着嗓子就朝徐慧月喊道,丝毫没有对岭南王世子的平妻的尊重敬畏。 毕竟,平妻说好听了带个“妻”,其实叫起来也就是个姨娘而已。姨娘还能大得过世子妃去?世子妃让她们不准出去,谁还敢违抗世子妃的命令? “不准出去?” 徐慧月皱着眉头重复了一句,忽而涨红了脸蛋提高了嗓门:“她管天管地凭什么管着我院子里的人,我出去一趟也碍她事了?” “这就不知道了,不是老奴们能知道的事情,徐姨娘要有什么事情还是亲口问问世子妃吧。” 苏锦莲手里拿着的可是她们的卖身契,又给了每人一点点碎银子,这样阔气又威恩并施的主谁敢随意得罪,况且这徐姨娘动不动满口粗鄙之语,她们早已厌烦,能够摆脱了自然是最好! 没等徐慧月回话,两个婆子竟是退回了她的房间向外面走去。徐慧月气得七窍生烟,手中紧紧攥着纸,直捏得手指头疼,匆匆上前几步推开了那两个婆子就往外面走去。 含桃似乎是早已就站在门口等着她,见徐慧月气冲冲走出来,不卑不亢地行了个礼: “徐姨娘,我们世子妃希望您能在院子里休息一段时日,等到能出来的时候自然会解了您的禁足令,并非是不信任您的意思。” 徐慧月喉头一哽,险些就要哭了出来。好在她之前没把那张纸一并拿出,不然所有的计划都要暴露在她们眼前! 她见了含桃,才忽然想起现在只有自己是能够提醒夫君的人,不然夫君中了苏锦莲的奸计,恐怕大事未成就要掉了脑袋。 她不想年纪轻轻就守寡,而自己从家里嫁了出来,自然是与家人无关的,苏锦莲明显就是在恐吓自己!如此想着,徐慧月后背起了一层黏腻的冷汗,站在门口咽着口水,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 不知为何,含桃总觉得林肖玦身边的女人除了她那个复仇而来的主子外,不是贱就是蠢。她不像苏锦莲一样对一切看得那么透彻,只觉得这几个女人没一个是省心的,果真是什么样的男人也只能配什么样的女人。 “徐姨娘如果没什么事的话,奴婢就先走了,奴婢还要有别的事要做呢。” 含桃道。 “去吧去吧,这里不需要你。” 徐慧月僵硬地摆了摆手,又失魂落魄地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看着梨花木大桌上的那张信纸,已经被她揉捏的有点皱,但还能看得清原来的字迹。她忽然有些迷茫,倘若这张纸不能及时送到信任的人手里,林肖玦一朝败了被诛了九族…… 且不论她自己在不在九族之列,光是那样的痛苦,只要略略想一下就让她被绝望淹没般无法呼吸。 他是她心中为自己光芒万丈的少年郎,哪怕那种光最后添进去了别的其他东西,但光终究是光,与自己一直所在的井底是不一样的。 无论是出于何种理由,她都要把他给救下。 牙关紧咬,徐慧月将纸收到了自己的柜子里,又找了一把结实的锁,挂了上去。从现在开始她就当这些婆子是苏锦莲的人,她一个也不能信,所有的事都要亲力亲为来的才放心。 * “昨夜忽生大火,好久才扑灭,不知儿媳妇的院子里可否有损失?” 岭南王是一如既往的老奸巨猾,明明那几个庶出家的正妻也在此处,偏偏目光只投在苏锦莲的身上,只问了她的安好。 感觉到从不同地方射来暗含嫉恨的目光,苏锦莲微微一笑:“劳烦父王挂心,儿媳的院子离小厨房并不近,所以无碍。” 老狐狸一捋胡须,有模有样地点了点头。实际上心里盘算着什么,怕是比谁都清楚。 春去秋来,她嫁入岭南王府只有两年,而前世经历过的那些事情却都由于各种原因而提前发生了。只要看到这只老狐狸眼中闪烁的精光她就觉得不适,同时也在心中有了个大概的盘算—— 岭南王一向以避世自居,此番肯前来,恐怕是已经有了打算了。 前世林肖玦在一次上战场后没有回来,而是和其他臣子与外敌商量,直接在外面召集兵马谋反,再由掩人耳目避世的岭南王接应。 而今生细细算来,林肖玦的路数其实已经被她见招拆招地破解了不少。 先是认识了季临,在和季临的合作下将一些林肖玦的爪牙拔除,连那些人藏兵器的图纸也被季临偷出;后又认识了百里霁清,紫蕊花的事情直接交给了那一个小神医;洋人齐恒,生性多疑狡诈,她利用齐恒对林肖玦的一点点怀疑从旁煽风点火,又破坏了两人的关系。 再加之收服碧萝,得到完整的宁江兵符,这么算来她已经有了很大的筹码,但心中莫名就是觉得不安。毕竟林肖玦不是那么轻易放弃的人,她又怎知道他没有留个后手? 说来她也不过是在后院之中主要看住袁雅钰的动作,现在两个人都离开,岭南王这个老狐狸做事又是滴水不漏,想找到把柄估计也是很难。 “儿媳妇?” 经岭南王的一声提醒,苏锦莲才从思索中回过神来。 “若是没什么事为父就先走了,你们一大家子女眷在一起,肖玦不在,为父也不方便久住。” 苏锦莲主动把自己放到他的眼皮子底下监督,但又何尝不是相互的?虽然有了紫蕊花这一重保障,岭南王还是对出身忠烈世家的苏锦莲没法完全信任,况且他又不是真正地避世,怎能被羁绊住了脚步在这里? 那几个庶出家的正妻皆是不满地望向了苏锦莲,虽然这位身出名门的小姐地位高贵,但既然都嫁到了王府,又怎么能对公公这般高傲无礼? 况且嫁入王府两年多,苏锦莲还是膝下无所出,她们有的都已经是儿女双全,还有现在怀着孕的,自然觉得这个女人不守妇道。 既然自己不能生,难道不应该给丈夫纳妾开枝散叶? 苏锦莲对她们的所想丝毫不感兴趣,但目光不经意间扫过这些妯娌的面庞,很轻易地就捕捉到了不满的情绪。 计上心头,忽而微笑。 “既然如此,还请父王慢走。不过咱们妯娌几个都没怎么好好相处过,虽然肖玦知道我喜静,平日里和他一起也就罢了,现在肖玦上了战场,大家就留下来谈谈心吧。” 虽然对苏锦莲多多少少有点不满,但她毕竟是世子妃,世子妃开口说话自然是有份量的。况且岭南王为了让苏锦莲安下心来也连忙跟着说了几句漂亮话,哪怕不情不愿,除了那个已经怀胎六月的女子,其他都是留了下来。 “世子妃身出名门,倒是第一次与我们姐妹几个一起说话呢。” 一名戴着红蜻蜓步摇的女子主动开口道,苏锦莲听出其间淡淡的酸味,也未作多言,只微笑着看向她: “与妹妹说句贴心话,以往夫君都是觉得我喜静,就没让我主动去找大家相处,但现在想着还是有个姐妹一起能谈天说地比较好。我虽是身出名门,在座各位又何尝不是呢?大家也都是差不多的。” 见她主动放低了姿态拉近了距离,几人心里也是稍微好受了一点。岭南王和林肖玦虽然不是个好东西,这几个女子倒对那些龌龊事不知情。 原先对苏锦莲不满,也只是因为岭南王对于嫡出太过偏爱,现在想着世子妃架子放了下来,也就没那么多的恩恩怨怨了。 苏锦莲对这些女子认都没能认全,更是没什么兴趣,只不过是想透过她们知道那些庶子的事情,也就笑吟吟地陪着她们聊天又用膳,直至下午才各自散去。 “小姐小姐,徐姨娘在里面没什么动静,目前是安静着的了。” 直至黄昏的夕阳落到了院子前小池塘中的粼粼水面上,被派去盯着徐慧月的含桃才回来。 242、明暗交锋,互相试探 这几日下来的收获倒是不少,也不枉苏锦莲陪着几个女人聊了一下午,从一开始的谈天说地到后来的育儿经,她倒是没探听到那些庶子对林肖玦的谋反计划有什么了解。 “让碧萝先把菜上了,我们边用膳边说。” 苏锦莲这边话音刚落,那边的碧萝就已经把小食箧打开,露出了里面精致的几道小菜来。 红烧茄子和土豆牛腩都是苏锦莲以前教她们做的,被赞是奇思妙想。糖醋鲤鱼和绿豆这样的时节性菜式,只要是在岭南一年四季都能吃到,这里的气候温暖如春,与外面的春夏一直没有差异。 “小姐,您何时还截获了林世子的信件?” 苏锦莲现在有什么事情都是放手给两个丫鬟去办,而截获信件的事情两人都是一无所知。正准备从她口中听出来什么大消息,苏锦莲用筷子捋下自己不喜欢的鱼皮,把鱼肉塞进嘴里嚼了嚼咽下去才道: “那是我自己仿写的,字迹应该有个八九成相似,骗别的人不行,徐慧月是够了。” 再加上自己义正词严的劝说,她当时能清清楚楚地捕捉到徐慧月的动摇。 “要是林肖玦的东西能被我这么轻易截获到,他也不需要去帮助三皇子一起谋反了。” 前世林肖玦是筹划良久,今生他的计划被打乱了不少,苏锦莲自然不会给他喘息的机会,而是要一步步地逼着他把底牌现出来。只有敌在明我在暗,才能一击必杀。 常言喝酒误事,苏锦莲自从到了岭南王府后日日夜夜谋算,便再也没有沾过酒。今天不知是心情好还是为何,主仆三人竟是来了个一醉方休。 空气中还残留着浓酒的香味,但又混入了迷香的清淡味道。碧萝酒量不错,但脑袋忽然感觉到一阵昏沉,立马明白了是有人过来找她,以往林肖玦有重要事和自己沟通都是用这样的方法。 今天是含桃守夜,只有她一个人在耳房里面。清凉的月色如霜雪笼罩着大地,映在轩窗上,衬得少女酡红的脸颊格外醉人。她就这么懒洋洋地倚在窗边,等到一名男子拽起她的手臂才打起精神来望向烛光闪烁的里屋,见里面没有异常的动静,才把那男人拉了进来。 掀开床板,碧萝熟门熟路地敲了敲下面的第三块地砖,很快找到了暗门锁在。 “走。” 那男子压低了声音道。 碧萝点了点头,率先向暗门里面的通道走去。 要是说起来,她以前还没有资格和林肖玦的这些心腹共事。那是在她的“全家”被苏锦莲“杀了”之后,林肖玦才开始对她全心全意地信任。 毕竟碧萝是苏锦莲的贴身侍女,又有还不错的武功在身,这样一个棋子不好好利用起来得多可惜。 至于含桃,在碧萝后来的多番求情下,也只是“给了”她很简单的任务,就是看着碧萝做事而不言。谁知含桃根本没被下药,林肖玦因碧萝那一番哭号陈情已经完全信任于她,倒是自以为是地认为自己掌控了不少人。 两人不声不响地走了半天,才从岭南王府走到了岭南王的住处。所谓避世,他倒是真的有几分老人家的清心寡欲,以前的妾室都送到了其他地方,也没有纳新的进来,就这么一个人过着。 只不过所用的东西还是极好的,此刻坐在檀木椅子上吃着的那一盏燕窝粥,就要抵得上不知多少个寻常人的身家了。 “碧萝参见岭南王。” 碧萝恭恭敬敬给他行了个礼,男子仍旧吃着粥,面上看不出什么异样的表情。 等到碗里的燕窝粥吃完,又擦干净了嘴才示意碧萝起来,好大一个下马威。她多数都是和林肖玦交流,倒算是第一次过来找岭南王,比起他的儿子来,显然还是老子更有心机一些。 碧萝是有武功在身,自然不会因为跪这一会就累得不行,轻轻松松地站起来后也不敢随意说话,只等着岭南王开口。 岭南王满意地一颔首。没想到肖玦还挺会看人,这样得体的丫鬟用起来也比较稳当,总比那个一股子狐媚气息还不能开枝散叶的袁雅钰好多了。 他现在忧心的也就是林肖玦上了战场还没留下个一儿半女的,苏锦莲自小习武,没想到居然是个不能生养的,嫁进来两年都没怀上孩子。 徐慧月那一胎早产,袁雅钰一看就是个骨头轻的,不好生养。兜兜转转一圈,林肖玦选的女人他也没什么满意的,待到稳定下来之后他还得先让肖玦纳了这个看起来比较稳妥的碧萝才是。 思及此,看碧萝的目光也稍微柔和了一点: “肖玦近期怕是不能回来,我想问问你,苏锦莲最近有没有什么动静?” “世子妃传了几封家书,不过都是奴婢亲自拆开来看过的,还拦截下来一封。” 碧萝早知道岭南王要盘问些什么,乖巧地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封信递了上去。见那男人一目十行地扫过,亦是得体地站在一旁没有乱问,只是等他看完才从手里接过来。 “不错,都是些女儿家正常的话语。她现在没对你起疑吧?” 碧萝神色一僵,拳头立马攥紧,似是情绪无法掩盖般恶狠狠道: “她还对我起怀疑,已经杀了我的全家,又凭什么过来怀疑我!” 少女清脆的声音在空旷的室内响起,饱含彻骨恨意。继而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深吸了一口气才朝男人道: “王爷恕罪,是奴婢失态了。” “无妨。” 岭南王露出几分浅淡笑意,对于碧萝的失态倒是毫不在乎。碧萝只要越恨苏锦莲,对自己的儿子也就会越忠心,再加上以后让肖玦纳了这个碧萝,圆了她一直以来的梦,最好再怀上个孩子…… 女人终究是女人,最好的束缚不是金钱权力,而是用孩子把她们拴住。只要碧萝怀了肖玦的孩子,怎会不一心一意的? “此番回来,若是你对肖玦办事有利,以后当上妾室和那袁雅钰平起平坐也不是不可能。本王打算在肖玦回来之后直接传位给他,以后你就是王爷的妾室,身份比现在要高了不知多少。” 男人的声音似乎带着一种奇特的蛊惑魔力,还特地把“王爷”两字咬得极重。碧萝闻言小脸一红,兴奋地往地上一跪,重重给他磕了个响头:“多谢岭南王!” 后又补了一句:“奴婢能跟着林世子做事已经是几生几世修来的福气,又怎会贪恋于林世子的妾室位置?” “好孩子,本王说你能,你就能。有本王撑腰,那个袁姨娘和徐姨娘都不敢拿你怎么样的。” 见碧萝一下子下去额头都有点红了,岭南王心情更是大好。他现在是越看这个小丫头越顺眼,只要好好跟着肖玦做事,以后必将不会亏待她。 就当是……补偿她的家人好了。 岭南王又问了几句零碎的,才让那人把碧萝一路送了回去。 回到自己的屋子里,碧萝扑通坐到床上,似是在回想刚才岭南王对她许下的承诺,激动地又重复了几遍,在床上喜滋滋地翻来覆去。直至听到下面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脸上的笑容才垮了下来。 果真,就是在这里试探着自己呢! 仿佛是自从看清林肖玦的面目那一刻起,碧萝的脑子忽然开了点窍,也从苏锦莲的旁敲侧击中懂得了做戏要做全这个道理。 刚才岭南王说得无比好听,要是放在以前她这条傻乎乎的鱼儿一定直接上钩。然而在知道自己拼死拼活给林肖玦卖命的同时,他要以这样决绝的方式留住自己,碧萝就已经对林肖玦失去了所有的好感,转而化作了痛恨。 做林肖玦的女人有什么好处,她现在可算是看得清清楚楚。徐慧月落了胎成了半个疯妇;陈箐燕被殴打摧残致死,死前还被那样糟蹋;袁雅钰被送到了京都城为了拉拢别人而侍奉二夫,这些女子,又何尝不是林肖玦一个个抬进家里来的? 将恨意尽数掩藏,再三确认底下无人之后,碧萝才慢悠悠从房间里走出。 虽然有个含桃守夜,大户人家的外屋还是会有几个身强力壮的婆子在走动,以免有什么突发情况。现在还是半夜三更,但她知道苏锦莲并没能睡得着。 院子里有林肖玦的眼线。 她几乎可以断定,不然这人也不会在小姐“大醉”之后找到她。不过她们平时说话都是两个丫鬟轮换把风的,到底是在林肖玦的地盘,一切不能不小心。 两个在外头守夜的婆子在这寂静的夜里百无聊赖,听着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又有些让人坐立难安,便干脆坐在那里聊起天来。 年纪大了点的人聊天总是离不开儿女,碧萝好不容易等到那两人聊得尽兴,自己也都是有些昏昏欲睡。 听到“吱呀”一道细微声响,一名头倚在门前长廊的美人靠上的婆子眼皮动了动。只是在漆黑如泼墨的夜色中难以捕捉出这样细小的举动,碧萝轻手轻脚地关上门,向外面走去。 她到底还是有了之前在林肖玦那边办事的经验,知道那些眼线就会藏在暗处里,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先来没有往苏锦莲房间里走去,而是朝水井那边。 “她往水井那边去干嘛?” “不知道,你要不要跟过去看看。” 看似睡着的两人用眼神交流了一下,其中一个瘦一点的婆子见碧萝的身影绕到房子后面了,才从地上站起来。正准备蹑手蹑脚地过去偷看,忽然脑后一痛,扑通一声栽倒在地上。 “喂,是不是真把我当成个傻子了?” 这名瘦婆子身躯倒地的声音立马引来了另一个婆子的注意,刚准备过去看一眼,忽然听到碧萝的声音响起,连忙转身就跑! 碧萝的武功不如含桃,但到底是学了那么多年,对付两个婆子还是不在话下的。只随意的捡起地上的一块小石子,往那婆子腿上一砸,有一处立马皮开肉绽,让她也是尖叫一声栽倒在地。 “如果不想你的舌头保不住的话,就把嘴给闭上。” 碧萝脸上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困意,而是冷厉万分。原本还想通过大喊大叫引起别人注意的婆子立马噤了声,他们虽然是暗线,但主要都是为了钱而做事,远远还没有到为主人付出一切的地步。 少女身形一动,先是把瘦婆子拽起来拖到了苏锦莲院子的门口。那个胖一点的鬼点子比较多,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动作,只想着瞅准机会赶紧逃跑。而碧萝把瘦婆子往地上一放,就把她也拖了过来,直接断了她的念想。 “小姐。” 黑暗中忽然响起了熟悉的声音,正躺在床上等着消息的苏锦莲神色一喜,一翻身就坐了起来。 “怎样?” 苏锦莲话音刚落,立马看到了被她拖进来的两个人影。这两个婆子也是平时比较眼熟的,其中那个胖婆子很会说话,苏锦莲高兴时还奖赏过她一点小东西,没想到林肖玦的眼线埋藏的这么深,深到连她差点都没能发觉出来。 示意碧萝把门关好后,苏锦莲简单收拾了一下就起了床,轻轻一脚踢在瘦婆子的肩膀上。见她悠悠转醒,将明黄的烛火又往桌子前面推了推,温暖的光亮充盈了满室,却让躺在地上的两个婆子心如寒冰。 死定了。 脑海中只冒出来三个字,让她们立刻对帮林肖玦做事而后悔起来。要是早知道会被发现,她们是不可能在去收下那一笔钱的。现在倒好,世子妃这个架势,恐怕把她们生吞活剥了都能。 被平日里一直相处着的奴才背叛,这种感觉绝对不好受。更况且世子妃对她们其实也还算不错,脾气好,不像其他家一些千金大小姐一样颐指气使的,如今一朝积累而爆发,恐怕…… “世子妃,千错万错都是小的的错,请您不要连累于奴婢的家人,奴婢自甘受罚!” 243、拔除暗桩 苏锦莲还没开口,那胖乎乎的婆子先是给她磕起头来。 见那架势颇有种苏锦莲不应下她也就不停的感觉,主仆三人面面相觑一瞬,皆是选择了沉默。 直至她磕的头上皮都破了,见苏锦莲仍是无动于衷的样子才慢慢坐回原地,心中拔凉拔凉,手脚都似棉花般软绵绵的,险些就没了支撑点。 “既是如此胆小,怎又在一开始做出这样的事情,难不成想象不到后果?” 烛辉映照下的美人容色上佳,眼角眉梢间流露出的却不是万种风情,而是清寒冷意。两个婆子心中盘算着自己能有多少种死法,已是不求活路,只希望苏锦莲能网开一面放掉了她们的家人才是。 “起来吧。” 空气静默半晌,苏锦莲的声音才再度响起。看着那两人已经是冷汗涔涔,心中厌恶至极。而现在她正是与林肖玦明里暗里交锋的关键时刻,又怎能随随便便地按着心意把两人给直接处理掉? “接下来我问你们几句话,若是照实说还有条命在,若有半句谎话被我察觉……” 葱白的指尖在青瓷缠枝小杯盏上一点,内力震荡,杯盏应声而碎。 “奴婢愿意把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世子妃!” 还是那胖婆子先开了口,身躯肥胖者本就极易出汗,此刻她身上的一层外衫都已经被一大片汗水所浸染。瘦婆子仍在犹豫,苏锦莲自然就把目光放在了胖婆子身上,见她正欲开口—— “哧——” 不知何时,苏锦莲两指间竟是暗自夹了一块刚才的碎瓷片,此时飞掷出去,又快又狠地扎在了她脖颈的动脉上,当即血溅三尺,倒地身亡。 直至现在,瘦婆子眼中那抹异样的光芒才真正转化为畏惧,瑟缩着身子看了眼倒在自己旁边的肥胖身躯,不知做何感想。 “我还没有开口就急匆匆地要表忠心,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的主子没给你们下过毒药呢。” 苏锦莲话音刚落,仅剩的那婆子猛然抬起头来,眼中写满了难以置信。 “世子妃,是怎么知道的?” 弄哑,下药,这两种已经是林肖玦对属下惯用的残忍手段,为的只是自己的秘密不被泄露出去,不被背叛。她当年要是有林肖玦这般心狠,怎又会怕碧萝背叛与她? 而这样严以御下终究不会是长久之计,人人能被束缚在这样的高压之下,只因没有找到出路而已。而她,现在对其抛出橄榄枝,根本不愁鱼儿不会上钩。 “若你能将他下给你的药告知我,或许我有办法帮你解了。” “回世子妃的话,奴婢也不知道那是什么药,只记得是一颗黑丸子服下,有淡淡的苦味,解药是白色,有淡淡清香。” 瘦婆子这次是毫不犹豫地说出,再也没了之前那种算计的精光。她也是很会审时度势的人,比那个看起来聪明的胖婆子要机灵很多,知道此时若是还敢有所隐瞒,恐怕连最后的机会都要错过了。 如果不答应就是个死,还不如先答应下来再看后续!若是世子妃能真的把自己的毒给解了,不再让自己受世子爷的牵制,她自然是要做牛做马来报答的。 至于林肖玦和苏锦莲的那些事情就不在她的关心范围内,高门大户里貌合神离的夫妻很多,这样彼此算计着性命的格外稀有,但也不是她们下人能管的。 有句话叫,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一黑一白……” 医毒只在一念之间,医者可一瞬化作毒,毒者却不一定能成功转为医。苏锦莲心中有所想,但还是维持着平静神色问了句: “他一般是多久给你们服一次解药?” “一个月。” 婆子丝毫不敢多讲,只等苏锦莲问一句她答一句,生怕像那个胖子异样说多错多。 “上一次给你解药是什么时候?” “接近一个月。” “算来时间快到了呢。” 唇角悄无声息地勾起,苏锦莲一边盘算着这人所说的真假一边命令碧萝把尸体带下去处理。明明是第一次手染鲜血,苏锦莲却仿佛是捏死一只麻雀般云淡风轻。 如果这人不死,日后就是她死无葬身之地。这般一想,心中那一丝丝怜意再也不见分毫,有的只是庆幸。 “如果我没猜错,他应该不会亲自给你们解药,而是有人交接的吧。” 苏锦莲凌厉的目光一眼扫过去,婆子忙不迭点了点头。见状心中了然,俯身在她耳边叮嘱了几句,见婆子一副为难的模样不由冷声道: “在下次他的解药到达之前,我必将解了你身上的毒素。但若是你连这一点小事都干不好,就直接提头来见我吧。下去。” 婆子连滚带爬地推开门出去时,天色也只是初晓。黑暗被一点点掀去,黎明的亮色缓缓将天幕浸染,她在这清晨的冷气中打了个寒颤,连忙压下心头思绪,转身就往奴婢所住的小院子走去。 碧萝做事情手脚不慢,过了一会就已经把尸体交到了从宁江悄悄带来的其他属下手里,接下来的掩埋就不是她要担心的事情了。虽然还是第一次看到自家小姐杀人,但毕竟是被林肖玦那一次给吓过,这次看来就没有那么胆怯了。 蹑手蹑脚地回到屋子里,三人也不计较着那些虚礼,苏锦莲从来信奉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如今用了碧萝也就不把她再当成以前的外人,直接摆摆手示意她坐下说话。 “回小姐,小姐神机妙算,今日岭南王果真找了奴婢。” 碧萝想到这个就是一阵后怕,今天得知的信息量实在是太大,要一点点抽丝剥茧才能从重重迷雾间找到最想探知的真相来。 “首先,林肖玦对你并非是完全的信任,还找了别的人监视着我们,否则不会在我大醉的时候再找你过去。” 听完碧萝的叙述,苏锦莲眉心一跳,立马来了一句。 这也是刚才她们就发现的事情,先前苏锦莲与碧萝提及过,而碧萝对自己的地位还是比较自信,没想到林肖玦哪怕“杀”了她的全家还要防备着自己,此男子恐怖如斯,当真是心如无底洞。 “他本来就是个重度疑心病,连枕边人都相信不了,除了不会怀疑他老子,其他人除非学比干剖心以证明忠义,恐怕都是心存怀疑的。” 苏锦莲似笑非笑用手撑着下巴,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事情,声线都略微僵硬了些,“这些我也是领教过的。” 她们说话时候总有一个站在门边看着的,碧萝这次是主要人,就由含桃去门口。而两人虽然刻意压低了一点声音,耳力极好的含桃还是听到了苏锦莲的那一句,不由就为自己的主子难过起来。 可能碧萝没法完全懂苏锦莲这一句话是什么意思,可是她懂,她懂小姐这一路艰辛走过来的不容易,也知道这句话是在用前世的鲜血才换来的结果。 “还有很重要一点,之前你说岭南王要给林肖玦做主纳你为妾,他叫袁雅钰是袁姨娘,而不知道林肖玦是破例给她换成个钰姨娘的称呼。” 大齐的姨娘地位不高,和半个奴婢也差不了多少,若是得宠的还好,不得宠的就如徐慧月,连个婆子都敢欺凌。 而每个姨娘都是以姓氏冠名,袁雅钰原先应该叫作袁姨娘,只是林肖玦给她抬了地位,亲昵地以名字的最后一个字来叫,以示与徐慧月和陈箐燕的不同。 岭南王身为男子,哪怕林肖玦的母妃不在了也不能对后院插手过多,所以对这些事情不会太了解。但苏锦莲真正感兴趣的并不是岭南王是否在意林肖玦的这个妾室,而是对袁雅钰究竟了解多少钱。 很显然,岭南王对袁雅钰并没有太多印象才会想当然地喊了“袁姨娘”,如此一来,事情就要好办多了。 “岭南王对袁雅钰并不熟悉,就说明林肖玦还是向他爹隐瞒了一部分事情。他们父子感情一直不错,这次刻意隐瞒恐怕是因为林肖玦觉得自己戴了绿帽子,比较丢脸,不好意思在自己爹爹面前说出。” 明眸中忽而光芒闪闪,苏锦莲恍然间觉得自己的筹码又增加了不少。她的心中已经大概构思好了之后的计划,只等着确认一些事情,实施起来的把握才能更大一些。 “我去写封信给郡主,让含桃先回来吧。” “是。” 碧萝现在也学着含桃的优点,不会随便再去问苏锦莲要写什么,只一心一意做着事,有什么是她该知道的,小姐也一定会告诉她的。 “对了,近期你就别去再看你的家人,免得被林肖玦那边给发现了。” 苏锦莲又不放心地嘱咐了一句。碧萝一开始被收服时对苏锦莲还不能完全信任,要隔一段时间就去看看自己的家人,现在正是最重要的关头,行错丝毫都是无可逆转的结局,她无比看重,自然也不能让碧萝失了分寸。 “回小姐,奴婢晓得轻重。” 见碧萝认真应下,苏锦莲才放心地朝内室走去。 244、回归 说巧不巧的是,苏锦莲的信刚到百里霁清手里,林肖玦和季临也回了京都城。 说不定那只送信的小鸽子还是和林肖玦擦这边过去,所幸经过了训练,一路上还没被哪个嘴馋的给射杀了逮去。不过为了避免这样的事情,两人都是用的一些特殊符号代替,任谁拿去了也不会想到,小小一张纸里包含着怎样的惊天秘密。 “明明这次回京并不是季世子的轮次,季世子却是眼巴巴赶回来了,不知在想着哪位盼君归的红粉佳人?” 林肖玦仿佛是与季临十分熟识的样子,竟是开起了他的玩笑,刻意掩盖了之前两人关系不睦的由头与叶均的惨死。走在前面的青年抓着缰绳的手一顿,高挺的鼻梁和紧抿的薄唇架构出一片冷意: “京都城可要比边关好玩多了,本世子回来玩玩,不知林世子也要在其中加几味佐料?” 林肖玦轻哼一声,置之不理。 风云暗涌的何止是明面上的几人,除却大家族,那些官员也无甚安份的。就在前些日子,礼部尚书贪污银两的事被皇帝抓住了把柄,这位九五至尊终于显示出了应有的神威,不顾下面暗潮涌动,按照自己的意愿把朝堂血洗了一番。 血洗朝堂带来的就是人人自危,当然清者自清,也有少数不与那些人为伍的官员被他看在眼里。 皇帝这些年来也不是没有培养完全属于自己的人才,只不过他并非是嫡子出身,太后是他生母,也并非皇后。刚登基时有两王叛乱,又有先皇后与其结盟内外呼应,宁江王与岭南王等人就是在那时候被新帝看重,视之为自己的心腹根基。 话说回来,皇帝血洗朝堂之后,奏折就如雪花般不断飞上御案。有推荐他人顶替位置的,亦有自荐书和弹劾表,一时间皇帝力不从心,又无东宫之位的辅佐,渐渐露出了疲态。 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后面又有另一世族魏家一名嫡出公子强抢民女的事件发生,原本算是个不大不小的事情,花点银两就能摆平,结果那女子是个刚烈的,一头撞死在了魏家门口。 皇帝听闻之后自然大怒,下令彻查。 这不查不要紧,一查立马又出了事情。原来那魏家公子第一次闹出这样的大事情,却不是第一次霸占民女,只是之前的几个要么是给点银子了事,要么是纳为了妾室。且事情压下来还有另一名官员的帮忙,所谓官官相护,倒是越发不把最上面的皇帝放在眼里。 魏家公子在朝当官,革职都还是小事,这一经彻查魏家干的肮脏事还不止这一件,气得皇帝又把事情交给了程溯阳去办,只不过谁也不知道,旁边还跟着个平日里不起眼的十一皇子。 京都城的天空一碧如洗,因是冬末春初,没有候鸟飞过,倒显得有几分凄清萧索的意味。那积了灰的红瓦缝隙间清一色都塞了几根稻草,是大齐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习俗,说是在这样可以保证来年丰收。 而朝堂之上再如何血涌也与平头百姓们无关,他们关心的也不过是今天的白菜土豆有没有涨钱。只不过那些闺阁小姐不再出来欢迎这些年轻的军士,原本总是露出开朗笑意的季临,许是因为叶均的死,也没有之前爱笑了。 ------题外话------ 过渡章节,之后大概开始全程高能? 林肖玦会被虐的,不过要温水煮青蛙,然后,一朝爆发! 245、拜见皇帝 虽然对那把椅子十分惦念,林肖玦倒是很少来过皇宫。且近两年每次过来都能给他留下不大好的印象,一次是被苏锦莲当场拒绝,一次是袁雅钰被太后罚跪。 今日万里无云,阳光正好,明媚的金色在檐头铁马上洒落,泛起刺目的光。这里是巍峨庄严的紫禁城,城门大开,永远端坐于此迎接着每一代的帝王。 看向林肖玦眸中不经意流露出来的勃勃野心,季临心中冷笑不已。要不是现在还没能彻底抓住林肖玦的把柄,光是这个渣滓前世娶了苏锦莲而不珍惜这一点,就让他恨不得抓起茅坑里的砖头把旁边人给砸得头破血流气绝而亡。 之所以不是用自己的剑,自然是因为林肖玦配不上。 尽管不能拿砖头砸人泄愤,季临还是开口怼了他一句:“林世子这是想到了什么,笑得如此开心,要不要和本世子分享分享?” 林肖玦再不济这点表情控制能力还是有的,刚才当然没有直接笑出来,而在看到季临不善的目光后有了几分自我怀疑,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脸,又皱眉看向了周围的小宫女小太监。 面对两名世子的交锋,几个小喽啰倒是选择了明哲保身,皆是聪明地低下头去假装没看见。林肖玦对季临越来越感到厌烦,也就是想起了被害死的叶均心里才好受了一些,忍着没再回他一句。 以两人现在糟糕的关系,哪怕不是他害的季临也会想到他头上来,只不过他既然做了就不会留下把柄,哪怕怀疑,季临也只能忍着。 进入养心殿前,林肖玦目光短暂地在他身上停留一下,但还是要等地位更高一筹的季临先进去自己才能跟入。 案前的男子纵然身材高大,但也能从那金玉堆的鲜明对比中看出他的疲惫。仅是不惑之年的面容上过早地写满倦意,沉重的金冠是多少人梦寐以求而不得的权力,戴在头上却是那样的繁重,时常压得人脖子抬不起来。 这一点,只有前世的林肖玦才能感同身受。 现在的林肖玦并未到达那样的顶峰,便一边悄然打量着白玉流苏下皇帝疲倦的面孔,一边在心中勾勒起自己对宏图伟业的幻想。自从迈进皇宫的那一刻起,他的心就莫名地躁动了起来,对于他来说,再多的美人在怀,也比不得金堆玉砌的那一个沉重的金冠。 两人得了命令进来之后就行了跪礼,而皇帝的朱砂笔在明黄的卷轴间游走,并未抽空说一句“起来”。等了片刻,才像是忽然察觉一样,朝两个年轻的臣子和蔼一笑: “阿临和肖玦来了,赐座。” 立在一旁的掌事公公正等着皇帝的吩咐,闻言忙不迭地给两位带到了椅子那边。不光是无比关注着皇帝一举一动的林肖玦,季临也察觉到了自己皇叔眼底下的乌青,不由眉头一皱。 当今皇帝并不是那种喜欢摆谱的人,刚才自然不是给两个年轻将领下马威,而是真的累了,反应都有些迟钝。 而林肖玦显然也是看出了这一点,两条浓眉一蹙,把头压得更低了些,让人看不清他眼中的异样的情绪。 “朕最近常常身体不适,想来是案牍劳形,公务积压所致。老三和老七两位皇子现在朝中呈制衡之势,如两羊犄角互抵,谁也不可后退谁也不可前进,因此,这种平衡万万不可打破。” “而其他皇子年纪太小,也帮不了朕什么忙。你两位都是朕平日里最信赖的年轻人,现如今边关暂且平稳,阿临就留在京都城内帮帮朕的忙吧。” 皇帝话音刚落,季临立马再度跪下,一派宠辱不惊的模样沉声答道:“臣侄领旨。” 林肖玦本来还打算早点回岭南去,而听到皇帝这态度模棱两可的话又有些不淡定起来。之前还说季临和自己都是他最为信赖的臣子之一,现在又只把大权交到其中一人手中,那他是什么? 心中惦记,却不敢直接开口朝皇帝意味太明显地表忠心,林肖玦不自在地扣了扣掌心,不断思考着对策。 “而肖玦如今很久没和家人团聚,朕虽为皇帝,也不好阻你享受天伦之乐,还是早日回岭南探望父亲与妻妾吧。” 不知是不是自己多疑,林肖玦竟是在皇帝话中听出了几分试探的意味。他若是走了,就错过了看着京都城大乱的好时机无法见机行事;他若是非得要留下来,那意图就太过明显。 况且皇帝这意思是让他尽快回去,他还有不少事情想和三皇子讨论相商,又怎能为了所谓的儿女情长又颠颠地往岭南赶? “林世子之前在军营里的时候就提及过思念远方的亲人,还不止一次。这也是诸多将是有目共睹的,既然都已经回到了京都城,就赶紧回去看看家人吧。” 季临适时的插话让林肖玦愤恨无比,他当时的确是说了那样的话,只不过是为了用苏锦莲来气季临而已。没想到自己之前逞一时之快,倒是给这家伙抓住了把柄往自己心上狠狠捅一刀。 如此一来,走也不是,他不走也不是,瞬间陷入了两难之地。 “既然如此,朕也就不再将繁杂公务扔到肖玦头上强人所难了。许久未见林爱卿,今日下午走时代朕给林爱卿问句好。” 林肖玦气得太阳穴突突跳,几乎要呕出一口血来。这两人一唱一和倒是开心,转眼间给了他希望又将希望亲手破灭,原本都看到了权势就要握在手中,这还没拿到就开始放手的感觉让他如火焚心,极为难受。 什么共享天伦,只要能达到目的,他那满房的妻妾哪怕拱手送人都心甘情愿! 行程被皇帝的三言两语就安排了下来,林肖玦迫不得已在皇宫吃了一顿窝火的午膳之后,下午就被直接送上了马车,向岭南赶去。 “无上荣宠,无上荣宠啊!林世子这坐的可是御赐的马车,连赶车人都是御赐的呢!” 旁边的大太监总管笑得老脸皱成一朵菊花,不断地在林肖玦耳边煽风点火。强撑着笑意盖上帘子,林肖玦的脸色才陡然寒了下来。 ------题外话------ 除了男女主之外大家有什么喜欢的配角吗?考虑适当加个戏~ 另外季临的话我想了想,虽然是男主,着墨其实没有林肖玦多,形象有些单一了,会在前世回忆中尽量把他弄得圆满一些? (没错,会有前世回忆,以及苏锦莲前世死后的所有事情都会有!) 246、虚以委蛇(1) 再度踏进岭南王府的大门,倒是才真正生出了些温馨的感觉。 他毕竟是从小到大第一次离家那么久,且又是在苦寒的边关。 虽然身为世子地位颇高,也得与将士同吃同住,林肖玦自小在岭南长大,怎能受得了那样的环境。军营又不像贵族宅邸里一样条件好,火盆煤炭一应齐全,甚至还有个汤婆子能暖脚,他常常半夜冻醒,又不肯降尊屈贵和其他人一个屋子,看似风光,实则饱受折磨。 于情于理,他也是直奔苏锦莲的院子里去。 穿过假山奇林,泠泠淙淙的流水声依旧,让他有一种两人还是新婚时甜甜蜜蜜的感觉。那个时候他是真的有过一心一意对苏锦莲的念头,甚至在娶她之前,明明有利用的心思在,还是把院子装点到最好,只为了让她的思乡之情得以缓解。 而两人之间短暂的甜蜜在徐慧月入了府后就开始被打破,苏锦莲是那样有个性的女子,常常让他生出一种这个姑娘并不属于大齐的感觉。 她的许多观念都和寻常女子不同,他爱极这种与众不同,又恨极这种倔强倨傲,两种完全不同的情感交杂在一起,让他常常陷入迷惘。 站在院子门口,他就听到了苏锦莲和小丫鬟说话的声音。 “今天世子爷是不是回来,你去弄点翡翠猪蹄汤,世子爷最爱喝这个。” 片刻不到,又自己否决了自己的命令。 “算了,还是我自己去弄,最近学得不知怎么样,应该还能入口。” 蓦地,林肖玦心头一暖,推开门直接走了进去。却见一名高挑女子盈盈立于眼前,三千青丝只用一根白玉簪子轻松挽起,素雅的长裙风致翩然,衬得那清丽的五官都无比娇艳。 “锦莲!” 林肖玦忽然觉得苏锦莲这个名字是真的没取错,锦绣之繁华,莲之清雅,只能被她这样毫无违和地融为一体。猿臂轻展,拥眼前女子入怀,熟悉的气息让他忍不住悸动起来。 苏锦莲没多话,只是把头搁在了林肖玦的肩膀上。她身高接近一米七,加上有些坡跟的鞋也不比林肖玦矮太多,抱在一起正如一对璧人般配对。 男子心荡神迷,忍不住就向她的嘴唇探去,却被苏锦莲一声轻咳止住。 “锦莲咳嗽了?” 林肖玦抱着她的手紧了几分,不由关切问道。 “不知是不是春日到了,最近总有些犯困,且四肢无力发软,大夫说是因为思虑过度。” 苏锦莲揉了揉太阳穴,从林肖玦的怀抱里挣脱开来。后者听得心中了然,却是笑嘻嘻调侃道: “思虑什么,莫不是思虑给我生个大胖小子?” 虽是至今没碰过眼前这位美人,但苏锦莲看样子是中了紫蕊花的毒已经开始入骨,他哪怕再是贪恋美色,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还惦记着那样的事情。 见苏锦莲脸颊微微泛红,拇指轻轻在她脸上刮了一下。林肖玦直接把她拦腰抱起向床边走去: “既然身体不适就不要再自己去弄那些东西,你就在床上好好躺着,等小丫鬟把东西弄好了我端来喂你。” 虽然心中感念,林肖玦还是没有放弃自己对苏锦莲的最后一重考验。若是如此下来已经能够证明她是真真正正中了毒,他才能放下心来去做别的事情。 更况且,紫蕊花的解药已经在研制。等他大事得成,苏锦莲能够乖乖听话,他一定会把解药拿出来,且饶过宁江王府一命,只全部贬作庶人。 “对了肖玦,我有事要和你说。” 苏锦莲在床上躺下,林肖玦也就顺势坐到了她的身旁为其盖上被子,倒是一派十足十的人模狗样。闻言动作一顿,朝她温和笑道:“何事?” “就在你回来的前几日,有个婆子暗中在我窗前鬼鬼祟祟地探视,后来被我抓获,严厉逼问下得知是从钰姨娘那里过来的!” 苏锦莲气得狠狠抓住被子,一副恨不得袁雅钰给拎到自己身前狠狠踹上几脚的样子。她一向最是讨厌这些阴谋诡计,如今抓获了偷偷监视自己的人更是难以忍受,目光直视着林肖玦,仿佛要从他的眼中看出个所以然来。 一个是自己青梅竹马的正妻,一个是捧在手心里的宠妾,林肖玦作为一个中转人自然应该纠结。 只不过他此刻想的并非是两人之间的矛盾,袁雅钰早就他送到了京都城,怎么还会有精力过派人过来监视着。恐怕被发现的是自己的手下,严刑之下把责任推到了袁雅钰身上,倒是个有眼色的。 “那个婆子,长得怎么样?” 林肖玦状似不经意问道。 听完苏锦莲的描述,林肖玦更加确定那是何人,心里不由庆幸自己没被抖出,不然以苏锦莲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性子直接就要和他翻脸了。 好在还有个袁雅钰,远在京都城还能把他把锅背得牢牢的,也让他找到了理由来解释。 “还有袁雅钰身边的那个贴身大丫鬟翡翠,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她。袁雅钰不是去外庄休养嘛,既是没带着翡翠,我就把翡翠抓过来想一起问话,结果那丫头居然是被下了毒,才到门口就死了!” 林肖玦眼中流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和愤然,看向苏锦莲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愧疚。要不是他这样宠着袁雅钰,一个小小妾室又怎敢把手伸到了正妻的院子里来? 见苏锦莲气得气息都有些不匀,林肖玦连忙给她轻轻拍着背,浓眉都拧成一团,硬朗的眉眼间仿佛有阴云缭绕。 “锦莲放心,此事我一定还你一个公道。那婆子现在在哪里,为夫亲自审问去。” “被我一怒之下斩杀了,现在在乱葬岗。” 苏锦莲一声冷笑,手仍旧死死攥着被子,“你既然喜欢那个袁雅钰,我也没办法。但这小小贱妾把手伸到我的院子里来,今日是偷窥,明日是不是就要光明正大地监视,然后就要取代我这个正妻的位置了!” ------题外话------ 日常叨叨,林肖玦的名字含义:玦为美玉,肖玦则为肖似美玉,而非美玉。 男主的话我的习惯都是按特征取个好记的名字哈哈哈,比如杨乐(乐天派)、季临(玉树临风) 247、虚以委蛇(2) “绝不会!” 林肖玦没想到苏锦莲对自己的位置如此看重,她身份高贵又不拘于世俗,绝对不会是为了“岭南世子妃”的名头,那就是为了自己这个人了。 心里甜滋滋的,对她的语气也是越来越柔和。闻到外面的饭菜香气,林肖玦此时此刻也是有些馋意。之前在边疆的时候吃不到什么好的菜式,而在皇宫的那一顿虽是丰盛,他没有什么心情去享用,此刻回到岭南当然是要大快朵颐了。 “锦莲等着,我们先用膳,用完膳我亲自去袁雅钰那里给你讨个说法。” 袁雅钰不在庄子上,自然不能让苏锦莲知晓,不然整个计划都会被破坏了。林肖玦脑筋一动,立马想出了一个好主意来,佯装怒道: “原先觉得她病差不多快好了,还想让她在我回来的时候一起回来,现在看这副样子,还是在庄子里多休养一段时间吧!” “正巧,我也不想再看见她,不然控制不住我这手!” 苏锦莲咬牙切齿。 “你身子不爽利,现在就先好好休养着,这段时间她休想再回来,我也不会去看她。” 林肖玦看着碧萝极有眼色地把菜都端到里屋的桌子上,不由满意地看了她一眼。碧萝注意到他的目光,状似不经意地娇羞一笑。 * 考虑到苏锦莲身体不适,用完午膳后林肖玦也没再留宿,免得翻来覆去地影响她休息。 至于徐慧月,他都已经快忘了这一号人物。听说苏锦莲把徐慧月禁了足,也不管她是不是使小性子。反正那个女人出不出来都一样,出来了反而让他眼见心烦。 虽然在军营里“素”了那么久,他现在也没什么心情去动女人。 回岭南的路上夜宿一家客栈,吃饭时听到旁边两个男子讨论下午去喝花酒,其中一名一看就是被酒色蚀空了身子,两只眼窝都往下面陷。这也引起了他的注意,前段时间和袁雅钰一起的时候却是有些过度疲劳,他还这般年轻,不能总耽于声色。 只可怜徐慧月,独守空居这么久,既不知道林肖玦回来了也不知道那个男人已经不愿意见自己一面,昼夜无趣,还是靠给他做衣裳打发辰光。 林肖玦直接出了大门,只不过所去的并不是所谓袁雅钰休养的外庄,而是自己爹爹岭南王现在住的地方。 看起来是寻常的五进院子,其实里面暗藏着大玄机。且不说富丽堂皇的装饰,就是那直通各处的机关暗道也让人不能小瞧。林肖玦只恨岭南和京都城不是一墙之隔,否则把这些暗道都挖到皇宫里那个位置底下该多好。 “我儿回来了?” 男子的声音充满喜气,林肖玦对这个父亲向来是又尊重又信赖无比,也是笑吟吟地朝他做了个揖: “边关苦练,终是回归。只不过这次时日还不算长,之后再去就是多练些日子了。” “那在边关和那些将士相处可还好?与那个季临又如何?” 一提到季临,林肖玦的笑意立刻湮灭于唇畔。岭南王活了那么久自然也知道,自己这个儿子单看是挺不错,可与风华绝代的季临比起来就不够看了。且不说别的,光是林肖玦这份心胸,没有容人之量,也不可能与士兵真正打成一片。 把自己暗杀季临不成反被叶均挡了的事情说了,林肖玦恼意顿生,好在他后来也是解决掉了叶均那个小东西,不然这次毫无收获,可算是白去一趟。 再加之,三皇子并非傻子,也不会全身心地信任于自己,当时他杀叶均也有做给那些军营中暗子看的意思。证明自己并非是对季临手下留情,是真真正正想帮三皇子做事而不怕麻烦的。 下面一段时间也是得了三皇子那边人的信任,隐隐有着成为小头领的感觉。总而言之,林肖玦在军营里待的还算不错,除了看季临不顺眼之外和一些小事没那么顺心,其他倒也挺好。 “抓紧时间获得三皇子的信任要紧,要没有那一个大助力,我们也很难成事。必要的时候,宁江兵符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他就这么懒洋洋地躺在酸梨木长椅子上,看似平和慈祥的面孔上镶着一双鹰隼般凌厉的双瞳。此语一出,林肖玦眉头皱起,似乎是在思考着一件令他无比纠结的事情。 如果可以,他还不想这么快就与苏锦莲走上对立面。 宁江王爷一生忠心为国,虎父无犬女,苏锦莲必然不会允许他做出这种叛国的事情来。皇后之位对她来说不一定是诱惑,而是一种禁锢的枷锁,如此一来,想让苏锦莲帮自己谋反可能性几乎为零。 所以他想要宁江兵符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双方撕破脸皮,他以宁江王府上下的身家性命来要挟才可能得之。 “现在我已经把锦莲差不多控制住了,此番回来未免没有再次试探的意思。如果这次能成,就说明她被控制是真,到时候武功尽失,也只能任我们摆布。所以,不需要急于一时。” 思忖片刻,林肖玦终于开口。 “你自是有自己的做事办法,我也不强求着你跟我想的一样,只是不要为了儿女情长而耽误自己的大事就好。” 想到苏锦莲,岭南王不由又想起了她旁边那个得力的小丫鬟碧萝: “碧萝那小丫头长得不错,办事手脚也伶俐,你看情况要不要把她纳了吧,也好开枝散叶。苏锦莲是个不能生的,那个姓徐的乡下女人原先看着是个憨厚老实的,没想到毫无用处还只会拈酸吃醋——庶长子不能从她肚子里出来。” “至于姓袁的,长着一副狐媚脸,活脱脱跟个狐狸精没区别,身架子那样小,又是个不好生养的。” “回父王的话,现在不是纳碧萝的好时候,到了时机自然会纳。锦莲现在中毒不宜生育,以后也会尽量让您抱上嫡孙。” “你知道便好,为父身为男子也不能多管你的后院事情。过两日我就修书一封给皇帝,把这王位先传于你。” 椅子上的男子缓缓闭上眼睛,又把时间交给了林肖玦开始叙述在京都城看到的光景。 248、片刻的温馨 林肖玦临行之前,掌事大太监的那句话如一根刺狠狠扎在了他心里。 皇帝给他御赐马车,御赐的车夫,看起来是对他的荣宠,实则也是一番监视,让他直接失去了和其他人接触的机会。 此番看来,皇帝已经对他起了疑心。 不知道季临在其中起到了多少作用,但并不妨碍疑神疑鬼的林肖玦把不少锅都推到了季临身上去。都说要换位思考,如果是他和季临互换位置的话,他绝对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一定会拿叶均的死大做文章给皇帝上眼药的。 所以,他既然这么早被赶回来,定是那个季临的“功劳”! 从岭南王那里回来时已经是黄昏,一路想着心事,走进书房时才发现碧萝已经在里面等候。许是为了要见自己,她今天打扮得格外漂亮,描眉抹红的,倒是个美人胚子。 “世子爷。” 碧萝得过林肖玦的批准可以自己进来,见到他连忙恭恭敬敬行了个礼,站在角落里以示自己没乱翻东西。 对于碧萝这样守礼的行为林肖玦也是格外满意,想起自己老子的话,笑着拍了拍她的手:“你再忍耐一些时日,本世子过些时日就把你纳为妾室。” 俏脸上恰到好处地浮现了娇羞神色,碧萝垂下头去,心中却是暗恨不止。小姐曾说林肖玦是个渣男,现在看来果真不错,上午才和小姐甜甜蜜蜜,快到晚上的时候就开始对她说这些鬼话了! 只不过她现在可是一个字也不会信,只要想到眼前这个男人要杀死她的全家,碧萝就恨不得冲上去一刀把他给捅死。 可惜林肖玦武艺高强,虽未达到百万人中无敌手的地步,但自家小姐都不一定是他的对手,更别说自己了。且杀死王世子这样的事情只是想想,真正想要报仇,还是得看自己家的小姐。 “谢世子爷抬爱,世子妃这些日子也在念叨着您呢。” 这段时间其实没什么事可以报给他,只不过小姐让她按照自己以前的性子行事,林肖玦陡然离开一段时间,以她的性格肯定是要凑过来有事没事聊几句的。 “锦莲心中有我,我自然知道。但以后也不会亏了你的。” 林肖玦还以为她是担心自己以后的境遇,也就有模有样地安慰了一句。虽说碧萝生得也算清秀可人,许是因为这丫头背叛了苏锦莲,他对她就是提不起一点兴趣来,此时看着美人盛妆也无动于衷,还不如以前那个燕子来得吸引力大。 “谢、谢世子爷!” 碧萝状似激动地抬起头来,漂亮的小脸蛋涨的通红。又与他说了几件无关紧要的事情,等到林肖玦实在不耐烦了才挥手让她下去。 “对了,锦莲现在有没有在休息?” 林肖玦想起自己的计划,在碧萝转身要离开时问了一句。少女停下脚步:“世子妃睡了挺久,奴婢出来的时候已经醒了,吃了点水果。不过世子妃最近一直很贪睡呢。” “春天到了,自然有些春困的。多弄点时节水果来给她,等到上桃子的时候你直接去集市上面挑,本世子记得她最喜欢水蜜桃,要大点的。” “是。” 对于林肖玦的虚伪碧萝早已经习惯,应下之后就关门离开。而林肖玦为了错开时间又在书房里待了一会,直至晚膳时间才朝苏锦莲的院子里走去。 离得还远,就能闻到清蒸草鱼的香味。苏锦莲向来喜食鱼,但只喜欢鱼肚子上的那一块。两人以前经常同桌而食,没有旁人的时候他就会用公筷把鱼腹上的肉挑下来去了皮放进苏锦莲的碗里,自己再把剩下的给吃掉。 许是要对她进行最后一次试探,情感与理智激烈碰撞,让他不由想起了儿时的温馨时光来。那时候他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少年,最大的心愿也不过是能和喜欢的姑娘永远在一起,而现在他们终于在一起了,却不是以前那样单纯的味道。 轻手轻脚地推开门,一阵清风袭来,眼睛立马被人捂住。林肖玦先是本能地一惊,后又听到了苏锦莲熟悉的声音才安下心来:“不准睁眼,等我数,三,二,一……” 一碟鱼,两碗面,中间还放着一个圆盘,里面装着奇形怪状的一个大面饼。这样的东西吃起来特别奇怪,看起来像面,实则又不是面,说不上来是什么东西,还有鸡蛋和牛乳的味道,苏锦莲给它起的称呼是“生辰蛋糕”。 蛋糕上放着的是一支被削成一半的蜡烛,依旧是那副熟悉的模样。林肖玦还记得苏锦莲第一次给他做这样的东西时还是小时候,说不好吃还被她给打了几下。此后搬到岭南之前,年年都有这样的东西享用。 不知怎么的,鼻头一酸,竟是险些落下泪来。眼前的女子笑意盈盈,仿佛与多年前小心翼翼给他捧上蛋糕的小女孩重叠起来:“肖玦,生辰快乐。” 今日他忙于许多事情,自己都忘了自己的生辰,到父王那边时,两个大男人谈事自然不会提起这个。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蓦然触动,让他不由上前一步把苏锦莲紧紧抱在怀里,唯有这次,是无关风月,只为真心。 “我也愿年年岁岁有今朝,每个生辰都要锦莲陪我一起过下去。” 额上忽而一暖,这次苏锦莲没能避开他的一吻,只是面无表情地接受了这一亲密举动。若是说感动,她的一颗心早已在熊熊大火中化作了灰烬,此时的点点滴滴全部来源于算计,两人之间的真情早在前世她被封为“惠妃”的那一刻化作了虚无。 “还不点上蜡烛,在这里愣着做什么?” 苏锦莲巧妙地岔开了话题,并没有直接应下他这个虚伪的愿望。而林肖玦似是想起了什么事情,面上忽而一僵:“我肚子有点不舒服,先出去一趟,你们等我。” 不等苏锦莲回答,直接推门而去,脚下生风般走得很急,只留三人面面相觑。 ------题外话------ 林肖玦要回心转意了,开始准备狠狠虐他! 249、刺杀 烛火摇曳,温馨的光芒中映照出女子年轻姣好的面容。 苏锦莲并非让人一眼看过就惊艳时光辜负岁月的绝世佳丽,但此时娇颜含笑的模样,仍旧让林肖玦仿佛回到了单纯懵懂的年少时,心脏软的几乎没有力量跳跃。 仿佛是第一次,他才对苏锦莲产生过这样大的愧疚感。他满心想着算计,到头来被蒙在鼓里的她仍旧是把自己当做从前那个绕床弄青梅的少年。被所有人甚至是自己都遗忘的生辰,她却牢牢记挂在心上。 也是第一次,他对向苏锦莲下药这件事产生了强烈的悔意。 只可惜,当时的他从计划了这件事时就注定要与眼前这个女子走上对立面。他甚至连试探苏锦莲的态度都不敢,生怕她对自己产生了一点点的怀疑。而无论如何试探,以自己对苏锦莲的了解,最终得到的终究会是一个结果—— 国家两字,先国后家,大国倾覆,小家何存? 她不是一心一意只想着夫君,把自己的眼界都束缚于一方小小宅院内的女子;也不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能被“皇后”两个字诱惑而不顾大义的臣子。 宁江王爷戎马一生,碧血丹心报效祖国,不顾外人议论纷纷一纸遗书将一切传给苏锦莲必然也是看中了她的这一点。 所以,哪怕此时悔之,也只是在自己的心脏上割开更深的伤口。唯有奢望着能在把控住宁江王府的时候让苏锦莲能够低头屈服,只是,那时候能低头的苏锦莲,还会原原本本地是他喜欢的那个女孩子吗? 千头万绪齐齐涌上脑海,倒是让林肖玦的神情瞬间恍惚起来。两人每次生辰都有放孔明灯许愿的习惯,这次苏锦莲也没忘记,直接拉着他的手就往外面走去。 稍微意识到一丝不对劲,而沉浸在过往的伤怀与感念中的神经并不能让林肖玦就此轻易挣脱出来。任由苏锦莲拉着他往外面慢慢走,直至到了那盈盈水边,清凉的晚风掠过湖面,卷起粼粼微波,沁透到肌肤的凉意才让他后知后觉地想起了什么。 不过好在…… “锦莲!” 思绪轮转只是一瞬,而那一瞬间的愣神,却让正在为他拿起孔明灯的苏锦莲瞪大了眼睛! 下一秒,感觉到怀中一暖,已经有人扑了上来。 林肖玦眼睁睁看着苏锦莲吐出一口血,温热的液体喷溅到他的脸上,点燃了眼中的怒火熊熊。奉命前来的刺客还没来得及判断自己的目标有没有完成,已经被夺过匕首,瞬间变成了刀下亡魂。 染满鲜血的匕首“哐当”落地,打斗的声音惊得里面守着的小丫鬟争先恐后地躲了起来,唯有含桃和碧萝诧异地推开门从屋子内跑出。 看到苏锦莲软塌塌倒在林肖玦怀里的模样,含桃瞬间红了眼眶,再也顾不得要不要在他面前伪装,急匆匆冲了过去就在他身上猛推一把:“你对小姐做了什么!” 浅色的衣衫后面可以见到被匕首贯穿的小洞,刺目的鲜血从中汩汩流出,足以让在场所有人的理智都为之崩溃。 脑海中一直以来紧绷着的弦在这一刻险些断掉,而在含桃就要控制不住自己要冲上去与林肖玦厮打起来时,还是碧萝轻轻按住了她的肩膀,声音急切而不失令人心安的沉稳:“你先去叫大夫。” 比起含桃,碧萝对林肖玦的恨意也是丝毫不会少。而此时此刻不搞清楚情况而对林肖玦擅自发难,恐怕两个人今天都无法活着走出这个岭南王府。 两人之前是被命令在屋子里等着,没能看到外面的情况,也就不知道苏锦莲是为何忽然受伤。虽然知道林肖玦心中一定有鬼,含桃也想到了不能再在这个关头和他纠缠,小姐现在要是没能紧急治疗,恐怕真的就要…… 不管这两个各怀心思的小丫鬟怎么想,林肖玦此时亦是竭力抑制着心头油然升起的怒火。他本来都已经嘱咐过了不用再来刺杀,没想到竟会有下属敢违背他的命令擅自行动! “传令,把这人的家人统统凌、迟处死!” 盛怒之下的林肖玦并未察觉到旁边碧萝在听到“家人”两字时眼中闪过的异样情绪,大步流星地抱着苏锦莲就往屋子里走去。他原先策划刺杀只是试探一下苏锦莲的武力到底如何,没想到这个人是直接冲着他来,更没想到苏锦莲竟是会不顾一切挡在了他面前! 那一下并没有刺穿心脏,但也让她因失血过多而变得脸色苍白。原本是独属两人的大好时辰,却因为这一个擅自行事的手下被破坏的一干二净。 含桃急得泪流满面,竟是直接把大夫背着跑了过来,一到门口就累得扑通跪倒在地上,两腿软得再也没有一丝力气,却仍旧死死盯着林肖玦。 她和小姐一同长大,早已视之如姐妹,若苏锦莲今日真的因林肖玦而亡,她含桃无论如何也要和林肖玦拼个同归于尽! 出乎意料的是,林肖玦也没有计较含桃之前的无礼。 请来的大夫也是见过大世面的好招牌大夫,见状虽是有些慌神,被含桃背着刚下来也是气息不匀,但还是赶紧拿出银针来先在苏锦莲的几处穴位上扎了几下。 汩汩流出的鲜血渐渐止住,虽然女子苍白的脸色依旧未有好转,但还是让几人高高悬起的心脏都放松了些许。那大夫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借着烛火的亮光又是包扎又是止血,一直马不停蹄地忙活了半个多时辰才松了口气。 “回世子爷,世子妃现在不能随便移动,伤口是被利器贯穿,没动到骨头筋脉,只是血流得多了些,好好休养着就是。” 看到林肖玦紧紧攥成拳头的手,大夫不由感慨世子爷也算是个痴情种。她被那个小丫鬟一路给背过来本就难受的要命,又忙活了半天,累得几乎都要背过气去,但在高官贵人面前也不敢乱说话,只得勉强笑道: “世子妃福大命大,还请有谁和我去拿个药吧?” “碧萝你去。” 含桃现在是一步也不想离开自家小姐,斩钉截铁地就做了定论。在听到苏锦莲没有伤及筋骨后,稍微冷静些的碧萝这时候倒是比含桃思考的多了些,闻言点了点头,客客气气地朝大夫行了个半礼:“有劳。” “碧萝赏大夫一绽银元宝,此后世子妃的伤就由她来负责了。” 林肖玦直接用手一擦额头,才发现自己头上满是汗水。想起苏锦莲当时的本能反应就是过来帮他挡住,心中又酸又涩,不由轻轻握住了她冰凉的手。 若问美人与江山他要哪一个,他必将毫不犹豫地选择江山。 而这样直击人心的情感让每一个有血有肉的人都难以割舍,仿佛是把肝脏放在天平两端让他抉择,失一不可。 苏锦莲的睫毛很长,浓密如蝶翼,此刻因疼痛而微微颤抖着。他的心脏也随之仿佛裂开了一个口,从以前的冰封寒冻逐渐化作了酸涩与柔情,原先坚不可摧的堤坝被侵蚀掉一大片,露出的却是空空荡荡的夹层。 他到底,在犹豫什么? 轻轻抚上柔软光滑的面部,林肖玦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她的脸上有已经干涸的泪痕。这样突如其来的剧痛哪怕是身强力壮的男子都无法忍受,而苏锦莲毫不犹豫地替他挡住那一刀,若她知道其实是自己在算计着她…… 身上伤口的疼痛,又何以抵得心脏半分? 理智很快把两个纠结在一起的情感扯开,让他不再纠结于这样的事情。林肖玦又想到了不久前那个公然违抗他命令的下属,目光不由阴鸷起来。 他对下属一向是严以对待,铁腕之下人人自危,几乎从未有过敢公然抗命的事情发生。把那个人的亲朋千刀万剐也难以解开他心头之恨,只是这事细细想来并不简单,他的手腕应当是所有人都见识过,除非这人想自寻死路,否则怎会轻易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难不成背后操控另有其人? 一连串的问号在心里打了个结又慢慢展开,林肖玦不愧是工于心计许久,很快就在这纷杂的头绪中找到了最大的一种可能。 除了自己,恐怕能使唤得动那群人的只有自己的父王了。 试探苏锦莲的话他也曾和父王说过,父王自然是鼎力支持他能多一个心眼更好。而后来他又叫来属下让不必再以刺杀试探,那人还是有恃无恐冲上前来,并且是刻意朝他刺来,这样的惊人巧合,除了父皇安排,他林肖玦再也想不出其他的。 一想到今天的事情很可能是自己尊敬的父王一手操办,林肖玦满腹的火气就好像忽然没了地方发泄。原本心头激荡的情绪瞬间化作了碎粉尘泥,飘散于风中了无踪迹。 “锦莲……” 明知受伤的人正处于昏迷中,他还是迷茫地开口唤了句。 现在只要是停下思考,两种情感撕扯折磨的痛苦就会尽数把他侵吞。 在这样的复杂情绪中,林肖玦又想起来远在京都城的袁雅钰。不知此时此刻她有没有按照自己的要求完成了任务,若已经成功,他和苏锦莲兵戎相见的日子,似乎就在慢慢逼近…… ------题外话------ 林肖玦:仿佛无论我心狠还是心软都会觉得我渣,那我就放飞自我了 250、岱色死了 被林肖玦记挂着的袁雅钰,此时却是在亲自给自己喂了一样东西。 假死药入腹的一瞬间,袁雅钰疼得面色苍白,身上流血不止。 她这段时间被丁盛的那些姨娘弄得烦不胜烦,好在这家伙的心已经几乎要挂在了她的身上,在借丁盛的口对三皇子连出几道计策之后,袁雅钰就再也忍受不住,要趁早逃离了这个地方才是。 听说林肖玦已经“凯旋而归”,此时正是他需要自己的时候,不多在他面前晃荡晃荡,以那个男人喜新厌旧的性格来看,恐怕过段时间就会彻底沦为他的利用工具。 帐内,袁雅钰的尖叫声不止;外面,那几个姬妾自扇耳光的声音也是格外响亮。丁盛怒气冲冲地一脚踹倒一个,房间外立刻东倒西歪了一片。 他是怎么也没想到,平日里看起来如花似玉的美娇娘一个个心狠如蛇蝎,竟是趁他不在家的时候给岱色喂了毒药! 得知赶回的时候,岱色的小丫鬟还被堵在门口不给出去,见了他连忙就哭喊着求救。现在大夫正在里面全力地救治,里面痛苦的尖叫声如一根锥子狠狠刺入丁盛的耳膜,几乎要把那薄薄的一层皮给扎破。 “没吃饭吗?给岱色喂药的那股子劲拿出来!” 丁盛用力又在旁边穿着粉色长裙的女子身上猛踹一脚,让她扑通跌倒在地上,精致的妆容都被泪水冲花。这些女子属实也是觉得委屈,当时给岱色下的也就是泻药,不知怎么就变成了剧毒了! 岱色,一定是岱色搞的鬼,在里面装成要死要活的样子,再博得老爷的同情,让她们全都被罚上一通! 女子恨得咬牙切齿,她就是要给岱色下药的带头人,只不过想的是让岱色这几天不能服侍老爷了而已,没想到这个家伙对自己也如此心狠,看她以后不好好—— 房门被“吱呀”一声推开,大夫满头满脸是汗,像是水里捞出来的一样,神色也是写满不安。丁盛顿觉不好,猛然就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十八姨娘怎么样了?” “回丁老爷的话,这位姨娘身中剧毒,已经气绝身亡……准备后事吧。” 像是听到了什么晴天霹雳,粉衣女子双眸一瞪昏死了过去。而丁盛来不及去管那跪了一地的莺莺燕燕,连忙向里面冲了进去…… * 二月十七,宜殡葬,宜拜祭。 曾也是丁盛家中最为让人嫉妒眼红的宠姬,岱色死得声势浩大,却也是只得了一副好棺材和几个陪葬的人。 其中几个丁盛比较喜欢的还只是被惩罚了一番,连皮肉之苦都没受多少。只不过那一切已经和服下假死药的袁雅钰无关,暗中早已有人接济,等到她从丁府一搬出来的时候就把棺材里的人偷偷换了去。 摆脱了丁盛那个恶心的家伙,袁雅钰长舒一口气。在丁府的生活让她怀念起了对她起码还算有一丝丝真心的林肖玦,如今刚一脱身,又披星戴月向岭南赶去。 251、回来见你 “世子爷,钰姨娘回来了。” 亲自给苏锦莲喂完药,林肖玦刚一回到书房里,立马又听到了这样一个劲爆的消息。 只是料想中的喜悦和期待并未如期而至脑海,林肖玦不由皱起眉头看向了小厮后面的那个娇小身影。她穿着一身丫鬟的装扮,小脸上是怎么也掩饰不住的欣喜。 “林郎!” 等到引路的小厮离开,袁雅钰立马扑到了林肖玦怀里,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药香不由紧张起来,甜腻的声音几乎要让人起一身鸡皮疙瘩:“你受伤了?” “没有。” 自己和苏锦莲之间的事情并不需要第三个人知道,林肖玦再度皱了皱眉头,并没有把她抱在怀里。袁雅钰心念一动,先是在他怀里蹭了蹭,发现林肖玦不为所动后却是缓缓蹲了下去…… “你做什么!” 林肖玦眼中寒芒一闪,一把抬起她正要凑过来的玲珑下巴。水眸中秋波暗送,樱唇微微嘟起,正是一副无辜可爱的姿态。 只要一想起袁雅钰是在丁盛的府上呆过,每一寸都是不干不净的,加之刚刚那一下引、诱是他从未用过的招式…… 想到袁雅钰口中也有着不明不白的东西过,林肖玦对眼前这个妖娆女子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兴致,反倒觉得无比反胃。哪怕是他自己要把她送到丁盛府中,也是不由自主地感到恶心。 袁雅钰是何等心思玲珑的女子,林肖玦既然能想到把她送过去,绝对不会是那种特别在意这些的男人。既然此时以这个为理由推脱,一定是有了别的女子! “林郎身上的药味是别人的?” 袁雅钰聪明地没去问林肖玦有没有嫌弃自己,而是把话题转到了别的上面,同时也乖巧地离开了他的怀抱。 “你这去了丁府一趟,似乎回来之后管的也格外宽了些。” 话音刚落,林肖玦握着她下巴的手力道更紧了些。袁雅钰下巴疼得火烧火燎,只觉得骨头都被他压得快要挤到了一处,却是勉强勾起一抹笑容来: “许久未见林郎,钰儿不胜想念……” “若是真的想念,也没必要这么早就回来,而是为我多做点有用的事情。” 林肖玦冷哼一声,愈发觉得袁雅钰上不得台面。但转念一想,她到底还是个小国出来的公主,逼太急了恐怕也不好,神色稍微缓和一点,握着她下巴的手也松了开来。 “世子妃受了伤,药味是她身上的。” “世子妃受伤了?严重吗?” 袁雅钰水眸一眨,眼中沁出些盈盈泪花来,在林肖玦对她已经有所不满的时候显得有些突兀。况且他现在几乎是一心扑在苏锦莲身上,看她是哪里都不太顺眼。 不过,既然她想演“姐妹情深”的戏码,他也正好成全。 林肖玦把自己暗桩被发现的事情简洁明了地告诉了袁雅钰,甚至把锅扣到她头上的事情也坦白说了出来。袁雅钰颇有几分委屈和无奈,轻轻抓着他的衣角娇嗔道: “林郎还好意思说,钰儿帮你把这个大锅直接给背上了,刚才还这么凶钰儿,再也不要理你了。” 想起三皇子最近对自己催得紧,不知道是不是袁雅钰没有按照他的命令又乱说了些什么,林肖玦并没有心情看袁雅钰撒娇撒痴,只一把拽住她的小手让她不要再到处“点火”。 “与你说正事,你到那边都说了些什么?” 听林肖玦的语气不像是开玩笑,袁雅钰嘟了嘟嘴,略略思索了一下才道: “鼠疫是我旁敲侧击丁盛提给三皇子再转达给你的,后来你教我说的那些话我也都说了,丁盛果真上了当。” 袁雅钰绝口不提自己在府中是被丁盛怎样的折磨,对于自己来说是痛苦的回忆和折辱,对于林肖玦来说自然也不会是什么光荣的事情。只是把那些该说的事情都说了一遍,后又问道: “你在军营那边……” 她当然知道林肖玦的事情没办成,不然季临已死,大齐皇帝怎会还跟个没事人似的。杀死季临的计划也是她和林肖玦共同商量得出,季临死,则荣亲王府解除了一个大危机,则皇帝断掉一掌半臂。 只可惜,这个废物义正词严地指责自己,等轮到自己的任务了又变成缩头乌龟。 “季临没死。” 林肖玦闻言,脸色果真阴沉下来。他和季临现在已经不算是各为其主,而是私人恩怨更多了。从小到大他不说是天之骄子也是被捧在高处,哪里被人那样指责训斥过,强烈的自尊心使他对季临愈发憎恨,若不是这个该死的家伙挡着路,他现在要顺畅很多! “季临没死?” 袁雅钰明明知道,却还是故作惊讶地重复了一遍,目的就是让他警觉到应该完成的任务还没完成,看林肖玦还有什么脸来说自己。 “你的那些残余族人都是个不问世事的,还是都住在山疙瘩里面不出来,连这点消息都打听不到?” 林肖玦心情颇差,如鲠在喉,忍不住把那喉咙中的鲠拔出来刺了她一句。袁雅钰也如被鱼刺扎了一下,玲珑的肩膀猛然一抖,面庞露出几分委屈神色来: “钰儿都不和他们经常去联系的,我们都是分工合作,他们训练兵马,钰儿负责打探情报,我在京都城府邸里,怎能知道那些事情,季临死了那样的大事皇帝也不一定敢报出来啊!” 袁雅钰语气急促了些,眼眶同时也红了起来,似乎是因为林肖玦的语气,又或是察觉到他对自己的情感已经出现了不小的裂痕。 娇小的身躯忽然扑入怀中,林肖玦还没来得及开口,袁雅钰的眼泪已经如断了线的珍珠般落了下来,抽抽噎噎的模样分外惹人怜爱: “若是林郎不相信我,钰儿这就把自己的兵符也交给你。钰儿既然已经不是个清白身子,这就自我了结了去!” 林肖玦感觉到掌心一凉,一块宝玉已经被塞了进来。而怀中抽泣的女子转身就要向墙上撞去,让他终究还是心软了软…… ------题外话------ 最近事好多,还要考教资_(:3」∠)_(表情) 252、真情诺诺,辗转几多 一觉再醒来已经是过了午膳的时间,榻上的女子精疲力尽,林肖玦也是没能付诸全部的热情,只是草草了事。 也是头一次,他对这样美色的诱惑没了什么兴致。从睡梦中醒来时记挂着的却是苏锦莲的伤口,见袁雅钰心满意足地躺在床上,静悄悄地穿起衣服就向外面走去。 阳光穿过云层,在繁茂的枝叶间投下阴影。岭南的气温永远是保持在两个季节,一个是春季,一个就是夏季。虽是仲春,已经隐有热度来袭,藏匿在枝丫的缝隙间,黏住了那些岿然不动的绿叶。 “小姐,您当时给林肖玦挡那一下差点没把奴婢给吓死,好在您找好了角度,那血流的可吓人了。” 含桃一只手在轻轻给她揉着肩膀,用了最小的力道,生怕牵动了伤口会让苏锦莲感觉疼。 “你个傻丫头,若我提前告诉你,万一林肖玦起了疑心,咱们不是要前功尽弃。” 林肖玦是什么样的人,苏锦莲和他相处了这么多年心里最为清楚不过,当她察觉到有人在附近时就知道他定是又给自己下了套。只不过不来一场将计就计,又怎么能显示的出自己对他的“一片痴心”呢? 只要想起林肖玦那副人模狗样她就觉得好笑,若是真的喜欢,也不会拿紫蕊花剧毒给自己服下;若是真的感动,也不会在这种时刻还拿一场刺杀来试探她。 伤口时常在隐隐作痛,提醒着那个中山狼是做下怎样的恶事。这几日林肖玦对她无微不至的照顾她照单全收,心脏却更如冰封寒冻,无法减去冷意丝毫。 “锦莲!” 照常是一声呼唤,林肖玦踏着午后的阳光而来,虽是暖意融融,却也太过刺目,让苏锦莲不由眯起了眼睛。 “世子爷,阳光太强,世子妃还在病中,是不能看这样强烈的阳光的。” 含桃在苏锦莲受伤之后就对林肖玦的态度没有原先那样的毕恭毕敬,而林肖玦居然也没怎么介意,想到是因为自己的原因后也就默许了含桃这样小小的无礼。那日他急匆匆去了自己父王那里,得到的回答也是不加掩饰的肯定,作为人子不能对自己的父亲多加谴责,也只能这几日亲自给苏锦莲伺候汤药以表歉意。 想他堂堂一个王世子,走到哪里不是前呼后应,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给别人端茶倒水的,哪怕是他亲生父亲都没享受过这样的待遇。 看着含桃一把拉上窗帘,室内立刻暗了下来,但因为是白天,还是可以看得清楚里面的光景。苏锦莲只穿着一身素色的睡衣,没有繁密的花纹,显得那张不施粉黛的脸更加苍白。 他心中一痛,接过碧萝手中的汤碗。经过几天的照料已经对这一套动作熟悉了很多,先凑到唇边吹了吹,等到不烫了才用小银匙送到苏锦莲口中。看她喝药时微微蹙起的柳眉,连忙又转过头朝两个小丫鬟道: “让你们日日准备好的蜜饯冰糖呢,世子妃怕苦,喝完药就拿过来。” “回世子爷的话,在奴婢这呢。” 许是听到了还有蜜饯,苏锦莲自己端过药碗直接把碗里的汤药一饮而尽。碧萝连忙把蜜酿樱桃呈了上来,又被林肖玦接了过去亲自递到她唇边: “我来喂你。” 又看着她吃下几个樱桃,林肖玦才斟酌着怎么把要出去的话题开口告之。最近三皇子催得特别紧,只恨不得岭南和京都城只有一墙之隔,拍马就能赶过去。 他既然是三皇子“手下谋士”,自然不能把三皇子的话当成耳旁风,对方催的这么紧,也很可能有要事相商。 “你有心事。” 苏锦莲在养伤中就懒洋洋地不大爱说话,只简明扼要地点了出来。正犹豫着怎么开口的林肖玦神色一滞,放下小碟子后竟是玩笑般伸出手在她脸上轻轻一刮,仿佛两人真的是恩爱甜蜜的夫妻一样: “果真是什么事都瞒不住你,为夫最近要出去一趟,恐怕要个十天半个月才能回来。”他笑得温和,眼中闪烁着是她未曾见过的爱意涌动,“恐怕也只能再照顾你两日,就要动身出发了。” 她很聪明地没去问什么事,但心中也差不多明了。 能命令得动林肖玦,且让他不能直白明了和自己说的,也只有那位被人算计着还沾沾自喜的三皇子殿下了吧。 前世三皇子和七皇子鹬蚌相争,却让林肖玦一个外人渔翁得利,虽然七皇子也绝对不是什么特别聪明的人,但也绝对不会大意到对林肖玦不设防。 三皇子目光短浅,一心一意只想着上头的那把椅子;七皇子急功近利,满脑子也都是怎样除掉其他的竞争对手让自己上位。 而两人身为皇子,目光从来不放在那风云渐起的天下格局上,怎么看也都不是能成大事的人。好在皇帝并不算老,还有时间能去培养其他看似不起眼的皇子起来。 通敌卖国,这样重要的一件事被林肖玦以儿女情长掩盖,一边诉说着委婉动听的情话安抚她,一边想着的却是怎么能够避开所有人的耳目与三皇子相商。 苏锦莲此时此刻心中已经有了整个盘算,也不打算现在就揭穿他,而是笑吟吟地迎合,一副被感动了的模样: “那你可要快去快回,不然等你回来了我的伤都好了,就没有你的冰糖蜜饯了。” “怎会没有,若是你喜欢,我天天也都可以给你送过来。” 将苏锦莲揽入怀中,林肖玦闻着她头上的淡淡清香,那是她一贯用着的茉莉花,虽无妖娆绝艳姿态,但有一身迷人香气,总能让他觉得心安。 而天下的风云总是难以预料,林肖玦没有想到的是,此去一别,就是真的和苏锦莲之间划上了一道难以逾越的天堑。从此以后难以再现假装温馨的甜蜜时刻,再见之时,也就是兵戎相接。 林肖玦离去后来有人来报,被其送到京都城的袁雅钰悄悄溜了回来,又悄无声息地跟了过去。 ------题外话------ 解释一下这里的che: 袁雅钰回来之后想要得到林肖玦认同的最快方法,并且考验他还喜不喜欢自己。 虽然林肖玦对袁雅钰只是新鲜感,但袁雅钰对林肖玦的感情其实还是不一样的? 253、叫他速速来见我 三月十日,岭南王退位,王世子林肖玦正式继位。 “原来是更上一层楼了,怪不得这个时候才赶过来呢。” 季卓远听到消息也只是冷哼一声,林肖玦成为岭南王不过是子承父位,丝毫给他带来不了什么益处。他现在是焦虑万分,非得要林肖玦过来和他一起商讨大事,结果这家伙的动作比蜗牛还要慢上几分,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父皇原先削了老七的兵权,本以为是打压,结果连带着把他的将士也给暗中削掉了些许。 这次父皇案牍劳形疲惫不堪,把权利交到了别人手里也就罢了……程家和百里家都是些历代皇帝皆是信任的百年大族,在没有建立东宫之位的情况下这样也算是稳妥均衡,而就在前些日子,老七被叫进了御书房! 天子的墙角,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听,而他能谈听到的是老七在出来的时候笑容满面,仿佛是得了什么好处一般。 若是皇帝能维持着一碗水端平也就罢了,当风头开始往一边偏向的时候,朝中那些看似中立的不少臣子也开始有了动作。皇帝身体抱恙,两名皇子竞争如火如荼,东宫之位花落谁家很可能就是在这段时间彻底敲定下来。 七皇子的府邸前不说是门庭若市,但来来往往送礼交谈的也比之前多了不少,而以往风头看似要倒向他的人也有几个开始向老七示好。毕竟对于皇子来说,能进御书房是千载难逢的好机遇。如此之大的荣宠,想必所有人都会觉得皇帝的心已经偏向于老七了吧。 不自觉间,季卓远越想越气,连窗外那明媚的春光看着都觉得是无比刺眼。一树洁白如雪的梨花婷婷立于窗边,清袅的芳香同阳光一起漏了进来,却惹得他勃然大怒,不顾几个下属还在房间里就大吼一声把园丁喊了过来。 三皇子府上的园丁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动作比起年轻人要慢了很多,但胜在技艺很好才能留了下来。此时正在外面不慌不忙地修剪着花枝,听到里面中气十足的一声吼,连忙赶了过去。 房间里的几人面面相觑,皆是不知怎会谈论着事情还把园丁给叫进来。难不成三皇子是真的被气糊涂了,要拿这个小小园丁撒气? 而等到外面的人走进来时,几个原先还各自怀有不同情绪的谋士心脏皆是一缩,似乎是难以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东西。原本就冷凝的气氛急剧下滑为冰点,仿佛在一瞬间被抽走了人们赖以呼吸的空气。 那张满是皱纹和老人斑的脸,所有的五官组合起来明明就是平淡无奇,但却勾起了在座所有人的好奇心。 原本弓着腰尽量降低自己存在感的丁盛咽了咽口水。他最近因为岱色的死失去了一样玩物而精神不好,之前三皇子的话都没能那么认真听,而在看到园丁长相的一刹那,仿佛全身血液倒流一般,带给了他莫大的冲击。 他好像知道了,岱色的身份并不简单。 ------题外话------ 安利我的旧文《死亡安魂曲黎明之前》,无限流剧情向,正在精修中,可以屯一屯,前面八章可以尝鲜看看要不要入坑~ 全文免费,预计修完20-30w 254、皇帝病了 那还是一次和岱色把酒对月的时候,他一向沉溺于酒色,倒是极少有那样的兴致。岱色那天看起来心情也是不错,和他多说了几句,其中就有一句是…… “妾身觉得,有时候看似简单的人并不简单,就像妾身的姐姐所嫁的林世子,实际上和皇宫里的人有牵扯呢。” 说完还眨着小鹿一样的水眸可怜兮兮地望着他,“岱色不是故意要编排别人,岱色只是信任老爷,才把什么都和老爷说的。” 乍一回想起来,这一句其实并不算十分明显的提示,却是在见到老园丁的一刻让原本错过了所有细节的丁盛猛然惊觉,其实岱色时时刻刻都是在给他暗示,只不过他领会到的同时并没有放在心上罢了。 袁雅钰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竟是让她原本以为头脑简单的丁盛注意到了这些,这一个小小的传话棋子,在那以后也险些成为了她路上极大的一颗绊脚石。 而丁盛能被三皇子这样留在府中,也不可能是一点本事没有的,只要怀疑起袁雅钰的身份,立刻就会顺藤摸瓜地去排查线索。 “这位是……皇上旁边的大……大总管?” 终于是有个人忍不住开口,问出了所有人都想问的话。 季卓远轻笑一声,脸上原本的焦急之色褪去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了自信的光芒闪烁。老园丁干燥的嘴唇微微勾起,也不管那些朝臣如何惊讶的目光,只朝三皇子恭敬道: “老奴未曾注意到这边的梨花枝,还请三皇子恕罪。” “无妨,下次注意着不要让无用的东西挡了视线就是。” 他忽然打起了哑谜,让那些谋士皆是冷汗涔涔,原先还有个别个小心思的也都是把不该有的心思都收了起来。原先以为是暴躁的一个皇子,居然还藏着不比其他人差的一个大利器。 待到“园丁”从中退出,季卓远眼中笑意更盛,声音却是清冷如冰锥,重重地砸在每个人的身上:“此人乃是我父皇身边大总管的孪生弟弟,今日得知,父皇案牍积压劳累过度,就正是本皇子要去一展孝心的时候。” “而七皇子越俎代庖已久,又何德何能进出御书房,定是蛊惑圣心所致。今日本皇子就要去看看父皇究竟有无立老七为太子的意思,也让你们都有个心安。” 凌厉的目光在每个人脸上扫过,在其中一名矮个子身上逗留的格外明显。 “大理寺少卿那件事本皇子吩咐给你去做,然而还是没能保住,还丢了图纸,浪费了本皇子多少东西不说还让老七差点抓住了把柄。好在那文氏还算是个有脑子的,没把本皇子一起拖下水去——现在,就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若是再做不好,直接提头来见便可。” 那人身子一颤,想起图纸也被季世子偷取的事情,自然也回忆起了三皇子当时的勃然大怒。连忙一掀袍子跪倒在地,头磕得比跪拜父母时候还响亮: “三皇子大恩大德微臣无以为报,此时自然是要竭心尽力为三皇子做事,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 255、侍疾?试疾?(1) 皇宫,养心殿。 世界上掌权的男性都有一种本能,就是把美丽的女子纳入自己的怀抱中。因此一代代的基因流传下来,让皇家出身的子弟都生的即为俊朗不凡。 榻上闭目养神的男子年过不惑,如果除去那一身太过威严的黄袍,剑眉星目与柔和轮廓所造就的天成风流仍旧能引得不少女子爱慕的眼神。而旁边站立的年轻男子继承了他的一副好样貌,看着也是格外赏心悦目,要不是那一双眼眸中所含的情绪太过复杂,倒是一副父慈子孝的感人场面。 季卓远目光落到桌子上的一个团扇上,他虽然不算是不近女色,但也不至于风流成性,对女子的东西一点也不感兴趣。团扇精致的木槿花刺绣和暖玉扇柄也不在他的关心范围内,而这淡淡的香气哪怕有龙涎香的遮掩还是被他轻易捕捉到,耸动鼻翼使劲闻了闻,原来还是他从未闻到过的熏香。 皇帝并不垂涎美色,宫中三千佳丽也都是为了平衡朝堂塞进来的,算得上雨露均沾,连个特别偏爱的妃子都没有。而这样精致的团扇绝对不会是寻常妃子可以拥有,难不成是父皇另有新宠他不知? 三皇子和七皇子的母妃都是早逝,当今皇后家世并不雄厚,也就深谙明哲保身的道理,对风头正盛的双方都不偏袒一视同仁,与他们也就算是无冤无仇。瑃嫔算是三皇子一方,但脑子明显不好使,哪怕怀着孩子还是被皇帝给打入冷宫,最后死去。季卓远虽想关心着自己父亲的后宫,手也没办法伸到那么长去。 正是心烦意乱时,榻上的人一声咳嗽,打断了季卓远的胡思乱想。他正是想来表孝心的时候,每一个细小的举动都能关乎着他以后能不能登上这东宫之位,自然是紧张得很。 “父皇醒了,要不要喝点水?” 有小太监早已把水倒好,季卓远只需要把它端过来喂自己的父皇喝下去就好。现在他只要表现得像个真正的孝子而不要太过,也无需和老七争夺什么高低,父皇一定会看在眼里。 “好。” 虽然只是轻轻的一句应和,还是让季卓远忍不住激动了起来。先是把他从床上扶起,后又端起茶碗送到了唇边。皇帝咕嘟咕嘟也没品味就喝了好几口下去,干渴的嗓子才得到了缓解,顿时思路也开阔起来。 “卓远,没看到你七弟?” 季卓远正把茶碗送回去的手一顿,笑容依旧:“过来的时候看到了卓泰,不过他正好回去了。说是府上做的百合莲子羹挺好,想晚膳时候送来给父皇尝尝换个口味。” 他不能确定七皇子到底有没有在父皇面前说自己的坏话,但唯一能确定的是,只要自己表现得大度,无论季卓泰说了什么,他都是有优势的。 果真,皇帝满意地点了点头,似乎是很赞赏他对竞争对手也如此大度的模样:“既然卓泰也来,晚膳时候你俩就一起留下来吧,朕不喜太过热闹,你们两兄弟刚刚好。” “是。” 季卓远也很聪明地没去在这个时候问政治上的问题,而是轻轻拍了拍皇帝的后背:“父皇最近案牍劳形,皇儿无法为父皇效力,只愿能帮忙分忧解愁。” 一边眼角余光瞅着他的眼色一边试探性问道,“程公子帮父皇处理事情,恐怕一个人也有些忙不过来,儿臣也想请示一下是否要自己过去帮个忙?” 千古以来,皇家的事物都没有交给外戚处置的道理。程溯阳在朝为官也就罢了,偏生还是个没什么权力的,这次放权给他去查,总算给季卓远找到个理由来。 “大理寺少卿一职空悬已久,虽然已有代理,但并非是朕心中敲定的合适人选。朕此次放权给程溯阳也是让他好生历练,也就相当于考察了。” 多说了几句,皇帝又是一阵咳喘。季卓远纵然心中有一万个不满,却忙不迭地给他拍了拍背: “父皇英明,这是儿臣未曾想到的。” 英明? 季卓远心中轻哼一声,如果这件事是交给他来办,他绝对不会让程家这么大的一个家族还出一个这么大的官来。虽然没有兵权在手,保不准哪天就生出了异心。 其实三大家族能在风雨中稳步这么多年,又没有握住大齐的经济命脉或是兵权,自然是达成了某种一致的协议的。而季卓远既然和林肖玦臭味相投,自然也是有一部分相似之处的,譬如多疑。 再譬如…… 程溯阳和百里霁清的事情令他耿耿于怀,哪怕季卓远并不是真的喜欢百里霁清,但谁要是让他丢了面子,他绝对不会放过那人,无论是谁对谁错。 “朕知道你也不喜欢程家那小子,是不是?” 皇帝话锋一转,辛辣的语气直逼他心中的真正所想,打得季卓远猝不及防。 “儿臣……” “朕又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你和百里家那个小姑娘的事情朕也有所耳闻。想成大事,必定不能将目光放在这些儿女情长上面,若是因为一个人而对整个家族产生偏见,是上位者万万不可取的。” 季卓远是不是真的喜欢百里霁清,明眼人也都能看得出来。而皇帝这样的劝诫别有深意,能不能彻底弄懂来摆脱当下的困境,就完全要看他自己了。 “父皇这一觉睡的还是挺久,看这天色老七也应该要过来了。” 季卓远话音一顿,又想起刚才听到自己父皇咳嗽的那几声,“既然父皇喉咙不好,儿臣也让人嘱咐御膳房做几道清火的小菜,再熬点冰糖雪梨羹来。” “朕不爱吃甜,少搁点糖。” 见季卓远岔开话题,皇帝自然也就是随着他去。治大国若烹小鲜,一个个浅显的道理组合起来才能成就古今这么多的条条框框,若是连做人的道理都理解不了,他季卓远又有什么理由来让自己传位过去? 只听得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季卓远已经撩开黄金珠帘走了出去。 ------题外话------ 既然两个家伙都没用,所以会有个有用的皇子来了~嘿嘿嘿 256、侍疾?试疾? “父皇,听闻您胃口不好,儿臣特地带来了府上的冰糖百合粥和几样开胃爽口的小菜,还请父皇尝尝合不合口味。” 没等皇帝开口,季卓泰已经让后面跟着的小厮从食盒里拿出来几样精致的食物,让季卓远心中冷笑不已。平时倒是没见老七这样关怀过父皇,等到真正能用到的时候劲头才开始足。 “儿时教习师傅也教导我等,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蒌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这一句诗里包含了几种菜名,老七不孝,不能时时刻刻陪在父皇身边,今日得空也就寻来了里面的一些菜式,还请父皇看看如何。” 清炒蒌蒿和盐水鸭一向是常见的菜式,而上面洒落几片桃花瓣,就油然而生一股浓浓春意。前面三句提到的东西七皇子季卓泰都是别出心裁地找了过来,唯独一个河豚,迟迟没有上。 季卓远一直死死盯着那个篮筐正欲说点什么,见状终于是找到了借题发挥的机会:“老七说是全都找来了,怎么独独就差了一个河豚?” 河豚虽稀有,却也不是不可捕捞,以七皇子的身家自然可以轻易得到。只是民间有“拼死吃河豚”的说法,河豚血液含有剧毒,稍有不慎就会酿成严重后果,季卓泰就是多长了七个胆子也不敢在这个时候把河豚给送上来。 虽然知道季卓远是明知故问,他也不敢随随便便在皇帝面前朝自己这个哥哥横鼻子竖眼。只得咧咧嘴表现出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样,强忍着脾气道: “三哥有所不知,河豚含有剧毒,且询问过太医,河鲜不适合在咳嗽时食用。若是三哥想吃,找个日子来我府上必将好好款待。” 开玩笑,他季卓泰敢请,季卓远这么惜命的人恐怕是不敢来! 被堵了一句,季卓远面不改色,仿佛刚才想挑拨的不是自己一样:“原来如此,是皇兄没有注意这些,惭愧惭愧。” 看着两个人伪装着友善的暗中交锋,皇帝却好似没发现一般由着他们来。直到有一个人想起还要先给父皇布菜,连忙又伸出那双不沾阳春水的手来摆弄了一番。 “父皇尝尝这个,儿臣亲自看着那厨子做的。” 季卓泰最近得了好处愈发殷勤,恨不得把他的那些厨子都叫过来给父皇挑选美女一样选出来才好。季卓远最为看不惯他这副样子,忍不住直接开口道: “原来七弟平日里这么空闲,还有时间盯着厨子做完一道鸭肴了。” 鸭肴做起来的工序极为繁琐,要经过好几道才能成这样复杂的口味,他是丝毫不相信季卓泰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只不过都是花里胡哨的口头功夫,想引起父皇的注意罢了。 幼稚,无趣。 季卓远看向季卓泰的目光多了几分嘲笑的意味之前,两人表面是笑意满满,实则恨不得冲上去和对方打一架来发泄心中藏满的情绪。 只要有机会,季卓远相信自己这位七弟会毫不犹豫地把他杀死;而他自己,何尝又不是经常有着恶毒的心思想要把这个弟弟斩于刀下。 虽然是私下,皇家依旧贯彻着食不言寝不语的原则。季卓泰被堵了一句也没回他,徒留季卓远那一句显得无比尴尬。 只不过他过来也不是丝毫没有收获,父皇的病况他是清清楚楚地看在眼里,并没有外界所说的那么轻,但也没有想象中那样严重。 要说起天子的身体应当是资质很好,而季卓远也知道,皇帝在平定叛乱时御驾亲征,本就辛苦,再加之劳心劳力动怒过多也伤了根基。 因此他才会早早就起了取而代之的心思,不然皇帝未到风烛残年的时候,一般的皇子羽翼未丰也不会敢过早起心思。 等到“孝心”表示完了,两人差不多也要功成身退。要是没有利益,也没有政治上的东西相商,两人家中虽然没有娇妻等候,但也不愿意陪着皇帝在这里唠嗑家常。 “既然父皇身体不适,儿臣就不打扰父皇休息了,父皇还是保重身子要紧。” 还是季卓远率先开口,季卓泰老老实实地在后面站着不说话也就表明了自己的观点。天家亲情向来凉薄,比风中的残烛还要容易扑灭,纵然对这些再也明白不过,也是坐在鲜血与白骨交织而成的王座上,皇帝的心脏依旧是狠狠抽了一下,仿佛有什么从中被剥离了出去。 他原本也不是特别狠心薄情的人,从现在的荣亲王和裕亲王也能看出,只要不是主动背叛,也能做个逍遥自在或是手握大权的亲王。只是现在过早地就要与亲生儿子谋算交锋,何其可悲,又何其可笑。 只不过,为了他心中的那个继承人,一切都算是值得。 * “七皇弟近日表现不错,也懂得怎么溜须拍马了,怪不得父皇能把你叫去御书房,这等本事让皇兄无比佩服啊。” 从养心殿出来时已经是傍晚,灿烂绚丽的朝霞铺了满地,如同天边彩云蘸了水墨倾倒在这一片巍峨庄严的宫殿上。飞檐峭壁,红墙黑瓦也都浸润在其中。季卓远无心欣赏这样的美景,焦躁如一头看见了猎物的豹子,磨牙吮爪地就想扑过去。 季卓泰自然也是不甘示弱,上次被季卓远陷害削了兵权的事情他还没来得及找这位皇兄算账呢。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当时父皇不听他一句解释就下了定论,现在好不容易才掰回一局,怎能轻易就认输? “三皇兄的手段要远在皇弟之上,要说学习还是得皇弟向皇兄多加请教。皇兄不是想吃河豚吗,正好这几日皇弟府中送来了几个,皇兄若是想要,明天就可以过来品尝。” “皇弟说笑了,这几日皇兄也是忙于事务,怎会能和皇弟一样空闲到去看着厨子做菜?皇兄还有事要做,就先走一步了。” 夕阳把他的影子拉的很长,季卓泰看着前面的渐渐远去的背影,忽而露出了一抹玩味的笑容。 原来自己的三皇兄,这么快就忍不住了呢。 ------题外话------ 为了保持字数搭配,今天迫不得已加更一章,哈哈哈 257、古灵精怪小十一 季卓扬在程府打了个大大的喷嚏,也不知又是哪个“亲爱的”哥哥想到了他。 近日百里宸也是闲来无事,见季卓扬到了程府便也自发跟了过来,美名其曰跟着程溯阳长长见识。见他刚离了餐桌又是一个喷嚏,不由也打趣道: “今日十一皇子是几个喷嚏了,看来是总被人记挂在心上的。” “小包子你说什么,是不是你心里悄悄骂我了!” 季卓扬比百里宸要大一岁也高上一点,此刻捏起他的脸来是无比顺手。百里宸自从上次回家之后就被百里霁清教导不得对皇家子弟无礼,纵然本能想要挣脱开来,也只能鼓着脸瞪大眼任他摆弄。 “青蛙,百里宸你好像个青蛙,啊哈哈哈哈哈!” 不同于其他皇子的深沉,季卓扬的洒脱开朗倒是与皇表兄季临如出一辙。有了三皇子和七皇子的风头大起,他经常是被忽视掉的那一点,却不知这名在几个皇兄名声掩盖之下的小少年已经暗自成长了起来,这次程府一行,就是最好的一点证明。 百里宸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越发觉得这家伙不像十四岁,像四岁。 “喂,这案子已经查完了,你也应该回去了吧,不然你父皇和母妃想你了可怎么办?” 见捏在自己脸上的手还没有松开的意思,百里宸肉乎乎的小手忍不住一把抓了上去。要不是这家伙出身皇家,他俩估计早已打上不知道多少架了。 “不急不急,我还没玩够呢,怎能这么快就走了?” 季卓扬见他真的有了动怒的征兆,才把手松开来。嘴上喊了一声无趣,心里却是不由有些烦闷起来。 虽然是生于皇家,他却是丝毫不喜欢那些争名逐利的事情。铺满亲兄弟鲜血与森森白骨的一条帝王之路,早在他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被注定好。 这些年他虽然风头远不如那两个皇兄大,甚至还不如其他几个还有点名气的皇子,但母妃也从小就告诉过他,父皇的全部希望是寄托在自己的身上,因此他只能不断地努力,按照他们的要求去演绎原本不属于自己的人生。 看得兵权法,习得帝王术。甚至连明年生辰的大礼他都已经早早见过,那是一名温柔年轻的小丫鬟,和他也就差不多年纪,一副娇娇怯怯的模样。 他知道那样的人叫“通房”,一般是用于给大户人家的男子了解女子用的。可他虽然是男子,也懂得那些风花雪月的事情,但和一个陌生的女子有肌肤之亲并不能让他有多欢喜,相反,越发觉得皇宫想一座没有铁栏杆的囚牢,把他死死地禁锢在了那一方天地。 “小青蛙,有时候我真想改个名字,不叫季卓扬,叫季飞扬。” 少年俊朗的眉眼间难得被丝丝缕缕的愁绪所染,玩笑语气间的忧伤也被百里宸轻易捕捉到,原本因他常常乱叫而产生的零星火气也被扑灭个干净。 他见季卓扬一直是没个正形的样子,乍一转变了模样,倒是让百里宸有点无所适从。 “哎,百里宸,要不要哥哥带你去喝花酒?” 像是台上的戏子一般,季卓扬忽然又换了个表情,将之前颓丧失落的神色完完全全地收敛于笑意中,还是那个古灵精怪小皇子的模样。 “去、去哪?” “天宝楼。” 果不其然。 说到喝花酒,达官贵族一想起的绝对是名满京都城的天宝楼。而要说是哪里的情报最为灵通,绝对也是这个灯红酒绿的迷醉温柔乡。 只是百里霁清与程溯阳那一次去天宝楼会见黛色,出手调戏天宝楼花魁的事情虽然不至于闹得京都城里沸沸扬扬,但也在天宝楼内部是流传开了。 此番他再过去,岂不是平白无故地丢脸? “那个黛色都已经不在了,你怕什么?” 看出百里宸的犹豫,季卓扬不由在他肩膀上捣了一下。男子汉大丈夫的还怕这些,不就是调戏个花魁嘛,只是言语玩笑几句,又不是真做出了什么过分的事情来。 “我不是觉得调戏花魁丢人,是那个黛色!” 又拿腔拿调又做作,站在林肖玦旁边跟个半大的女娃娃似的,也不知那位现如今的岭南王是如何看得上那位身出青楼的女子,还真是“独具慧眼”啊。 “磨磨唧唧的,你到底去不去?” 季卓扬的耐心最终被消磨殆尽,大有百里宸不陪着他一起就直接动手绑过去的架势。 “去就去,谁怕谁!” 百里宸轻哼一声,他堂堂七尺男儿郎……哦不对没有七尺。 想他堂堂男儿郎,何曾要惧于那些流言纷纷! * 没了黛色的天宝楼,似乎也是少了原来的景气。虽然这里是袁雅钰一辈子也不愿意再提及的地方,但许多人也难以忘怀,那日美人从天而降的出场,是惊艳了时光的匆匆一眼。 前院的朱唇藕臂,后院隐秘小房子里翻飞的红锦被,构成了一整个温柔乡。百里宸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来这样的地方,虽然有黑色的面纱遮上了脸,也难以掩盖面纱下滚烫的温度。 袅袅丝竹声悱恻入骨,歌姬的声音柔媚如在水中化开的浓稠蜂蜜。如果两位稍微早点接触这个地方也就会知道,这些歌姬甜腻腻的声音也是尽得袁雅钰的真传,若是那位知道自己在天宝楼留下这般不可磨灭的痕迹,不知该是开心还是愤懑。 说是喝花酒,实际上两人都没好意思把姑娘叫进来。只是在三楼要了个能看得见全景的房间,又端来些糕点水果品尝。外面娇滴滴的姑娘窃窃私语,讨论的也都是熏香粉妆之类的无趣东西,随风灌入耳中,听得人昏昏欲睡。 正当百里宸恼着上了季卓扬的当想要找借口离去时,原本也是懒洋洋撑着桌子的季卓扬忽而眼睛一亮,恍若外界清明的月色洒落到眸中,让整个人都神采奕奕起来。 “你瞧,二楼的对面站着的那个人,是不是我皇兄?” ------题外话------ 安利我在潇湘的旧文《死亡安魂曲黎明之前》,全文免费,正在缓慢精修中,可以看看前八章决定是否入坑! 无限流,剧情向,小短篇,感情线无误会无小三,精修之后字数预计25-30w 258、天宝楼里好热闹 对面的男子一袭深紫色圆领袍,眉眼深邃,鼻若悬胆,除却下巴的轮廓太过锋利了点外倒是能算得上极其俊美的长相。只是脸上阴沉沉的仿佛乌云盖顶,折却了整张脸的美感。 要问那男子是谁,正是最近风头正盛,引得三皇子极度不满的七皇子季卓泰。 他倒是没有以黑纱遮面,大大方方地把整张脸露了出来。而三楼是天宝楼最佳的观景处,一切都能尽收眼底,用钱砸也不一定能买得到。像上次的季临和苏锦莲,一个是荣亲王府出身,一个是宁江王府,纵然身份如此之高,也很难买到这样的位置。 说明白些,就是三楼的位置非神秘皇子不可登。季卓泰这样大胆,不过也就是以为没人和他一样能登上三楼来。 只不过,他难道看不见自己这边正在叽叽喳喳的姑娘们? 风动,一阵香粉的气息扑鼻而来。季卓扬不由掩住鼻子,上好的布料也掩盖不住那股浓郁的香薰味道,让他险些又是一个喷嚏。 这样的香味来得异常,之前哪怕有微风轻起,也没有太过浓郁的脂粉气。百里宸到底是和百里霁清待久了,同样也有所察觉,目光第一反应就是锁定在对面的季卓泰身上。 而男子一副熏然模样,眉眼间写满倦怠,要不是腰间那一块象征着身份的四爪蟒玉佩提示着他是个皇子,还以为是哪家情场失意的寻常公子哥。 季卓扬不动声色地垂下胳膊,摸到了悬挂在自己腰间与季卓泰同样的那一块玉佩。这是上好的蓝田玉做成,触手生温,光滑细腻,青蟒浮雕栩栩如生,戴上这个,仿佛就能将人的身份给拔高了一层去。 暗自思忖间,后面的百里宸疾步走来,将一杯温茶直接泼在他的袖口。茶水滴滴答答地淌,清冽的苦香在空气中四散蔓延开来,稍微遮挡住了脂粉的刺鼻味道。 “这香……” “有点诡异。” 百里宸接口。 两人话音刚落,竟是齐齐倒在了地上! * 珠帘被挑开,一名戴着面纱的妖娆女子款款而来。纤纤玉指抚过少年的脸颊,丝毫不惧季卓扬皇子的身份,甚至还娇声娇气地调笑了一句: “这肌肤吹弹可破的,还真是不比奴家这边的姑娘们逊色多少。要不是这孩子是出身皇家,留在我们天宝楼做个小倌也不错呢。” “旁边这位也不错,要不要给你留下来?” 男子低沉的声音响起,玩笑的语气中也带着三分认真。那女子立马敛了笑意,浸满了水的香帕在男人面前一扫: “阿郎总喜欢开玩笑,奴家不与你瞎说了,不然你主子怪罪起来,奴家可经受不住。” “知道受不住就快点,办事速度这么慢,别耽误了时间。” 男子没了和她调笑的兴致,见时间差不多了,连连催她快点。 “奴家这不是在做嘛,瞧您急的。” 女子懒洋洋打了个呵欠,蹲下身来把两粒药丸分别塞进了两人嘴里。没等她起身,后面那男子忽然变了脸色,原本的春风和煦瞬间转作乌云密布,抬手就要向她后脖颈上打去。 而女子也是早有准备,手掌带起的呼呼风声在耳畔响起的一刹,忽而偏过头躲过了那一击。纤纤玉指瞬间抬起与其对上,香气袭来,让他忍不住轻咳了一声。 “七皇子的人原来就是这般背信弃义,转手就可出卖合作伙伴?” “三皇子的人警惕性也是不遑多让,在下佩服。” 两人交手间忽而自报了家门,女子眼中不再是秋波涟涟,而是寒芒闪烁。虽然看似青楼出身,她却是招招犀利无比,直逼那人要害,丝毫不手软。 男子竟是被打的往后退了两步,两条浓眉紧紧蹙起,眉心那一点鲜红的痣随着他表情的凝滞似要跳了出来: “妖女,你早对我用毒?” “先前说话的时候就试了试,怎么……” 女子一边抵挡他陡然凌厉的攻势一边刻意向门边移动身形,男子也是七皇子派出来的心腹,很快就发现了她的意图,一招“猛虎掏心”逼得她又往回退去。 …… 上面打得不可开交,原本斜倚栏杆独自愁的季卓泰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而三楼闹出的大动静仿佛是与世隔绝一般,底下还是那样的推杯换盏,箜篌丝竹的袅袅柔音不绝于耳。袁雅钰走后,另一名女子取代了花魁的地位,比起之前娇小可爱中带着青楼特有媚气的袁雅钰,这位就是完完全全的妖娆佳丽了。 新任花魁并没有袁雅钰那样大的架子,而是举着杯子身着华服在各个客人之间穿梭。一袭烟粉色的长裙衬得她肤色愈发白皙,薄纱之下裸露出的手臂如同清水洗濯过的藕节般微微丰满,此刻朱唇轻启,自然而然地就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 “诸位只知黛色姑娘琴艺卓绝,但也从未听我芷嫣一展歌喉,今日不如就给芷嫣一个展示的机会,老爷们觉得如何?” 她声音并非袁雅钰那样的甜腻,虽有媚感,但把握的恰到好处。在场许多都是可以豪掷千金为搏美人一笑的富家公子,闻言自然是拍手叫好。芷嫣从容一笑,眼波流转间歌声也从口中溢出,瞬间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整个天宝楼沉浸于欢饮高歌的极乐世界中,自然也就无人注意,那从中闪过的一道深紫色袍角上绣着的狰狞小龙。 “这么多年过去,天宝楼也该有个停歇的时候了。” 穿过繁华的厅堂,男子的声音在一片空旷的院子里响起。庭间草木葳蕤,碧茵亭亭如盖,夜风拂过,在肌肤上泛起点点凉意。 用上一辈的财富与权势肆意挥霍的公子哥自然不会想到,一场席卷京都城,足以搅得整个大齐云翻雨覆的风浪即将在今夜降临。天上零散的几颗星辰全都移到了云后,只露出微光闪闪,也照亮了这一片天地。 “哐当”一声,是木棒落地的声音。 大火在此,熊熊燃起。 259、起火 若不是哪个小丫鬟的一声尖叫太过刺耳,许多人还要沉浸在花魁芷嫣的温柔歌声中。 在夜色中逐渐蔓延开来的火势如同张扬恣意的猛兽,张开血盆大口就往毫无准备的猎物这边奔来。在精致的雕花木门被猛然推开的一刹,里面的人神色各异,在黑纱之下虽然看不清楚,但原先还抱着美娇娘说着喁喁情话的人,皆是无一例外地选择了—— 跑! 杯盏被随手扔到地上的“叮当”碎裂声,桌椅被推倒的“哐哐”声,女子尖锐惊恐的叫声组成了天宝楼里今夜新奇的乐曲。 那些达官贵人虽然平时是耽于享乐,逃起命来的速度却是不比练家子慢多少。其中一名极为肥胖的男子竟是在关键时刻灵敏如猴,举起椅子重重砸向窗户,也不管碎片砸到周围人脸上会造成怎样的伤害,踩在附近的桌子上就翻了过去。 之前还被他抱在怀里的女子此刻已经被人流冲散,甚至是重重摔倒在地上,一边瑟缩着想要躲开雨点般密集的脚步,一边哭喊着寻求其他人的帮助。 只可惜,今夜东风正盛,吹得那点星星之火很快就形成了燎原之势,从植被遍布的后庭蔓延到门口,又从门口开始如入无人之境肆意地冲进,将上好的梨花木桌椅都侵吞入腹。自私的人们忙着逃命,哪里还顾得上搭救。 “来、来人啊,救火!” 纵使被拥挤的人潮推到了角落,天宝楼的老鸨还是站在那里没舍得走开,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哪怕今晚的计划是她提前预知,看着自己苦心经营多年的成果就被这一场大火在眼前付之一炬,整个心脏还是不由自主地狠狠揪了起来。 梨花木的桌椅永远带着令人宁静的沉香,此刻在熊熊火舌中寸寸成灰。火星迸溅到人的衣料袍角上,登时就由下而上蹭蹭窜起,逼得那些正拼命奔逃的人就地打起滚来,再也不复之前的潇洒肆意。她就紧紧攥着帕子看向乱作一团的局面,惊慌的声音中夹杂着难以察觉的无奈。 直到…… “演够了吗,可以走了。” 身着寻常衣裳的男子忽而从纷乱的场景中脱身而出,他全身都是被水浸泡的湿透,才敢从这大火中信步走来。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没等老鸨看得清来人的长相,脑后忽而被击中,意识沉入了一片黑暗里。 * “七皇子神机妙算,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男子把绑来的老鸨随手往后庭的地上一扔,老鸨发髻散乱,满头的钗子金簪松松地险些要掉下去,哪里还有平日里意气风发的贵气模样。季卓泰的目光只在她身上停留一瞬,立马就失了兴致。 “我那位十一皇弟和百里家的小公子怎么样了?” 俊逸的面庞上,熏然醉气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满脸冷厉。许久以来都是三皇子算计他,甚少有主动出击的时候……不知这一份大礼砸到他头上,这位皇兄可否能承受得住? “回七皇子的话,已经都按照原来的计划准备好了。” 那人顿了顿,邀功般露出一抹邪肆笑容来,“通敌叛国,绑架十一皇子和百里公子,不知圣上会如何处置呢……” ------题外话------ 今天是和二狗面基的一天,不想叨叨了,啊哈哈 260、被绑架了(视角轮换) 百里宸和季卓扬尚不知天宝楼内的动乱,在马车里一觉睡到醒,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换了地方。 晕倒前的雅间已经换作了哐当哐当平稳前行的马车,两人的手都是被巧妙地捆缚起来,既不会伤了筋脉,又无法用武力强行挣脱。身下垫着柔软的天鹅绒毯子,哪怕躺在上面略有颠簸,也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从这样的待遇看来,他们倒能够算是高端的囚徒。 季卓扬想。 从小被寄予厚望培养,他最为擅长的事情其实并不是帝王之术,而是在压抑的环境下苦中作乐。见百里宸仍旧是迷迷瞪瞪的,立马弓起身子用膝盖在他身上轻轻顶了一下。 “唔……” 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嘴还没被堵上,百里宸深吸了一口马车内还算正常的空气。之前他被那样的味道熏得头昏脑涨的,哪怕有百里霁清的解药在,浓浓的脂粉气息也是他最为讨厌的。 以后自己娶媳妇,绝对不找喜欢用这么重的熏香的! 百里宸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小小的年纪就已经惦记起了还不知身在何方的媳妇是怎样的羞羞的想法,一扭身子就和季卓扬拉开了一点距离。每次和这个家伙在一起总没好事发生,下次说什么也不会陪他到处走了! “小包子,离我那么远干嘛,过来陪哥哥玩玩啊?” 百里宸虽然年纪不大,倒也能听出季卓扬话中令人误会的歧义,被调戏的感觉并不算好,让他忍不住在黑暗的空间内狠狠剜了季卓扬一眼。 两人虽然刻意压低了一点声音,外面赶车的车夫还是将里面的动静听得清清楚楚,不由有些诧异这两个年纪轻轻的小娃娃怎会有这样好的心态,发觉自己被绑架了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难不成,他们上了七皇子的当? 虽然是阳春三月,赶车人的后背上还是泛起了嗖嗖寒意,仿佛一条冰冷的毒蛇从衣服里钻了进来,贴着他的脊梁骨肆意爬行。他奉君主的命令专门过来一趟,要是还被大齐的七皇子给耍弄了,后果…… 想起之前被君主当许多人的面大卸八块的那名属下,他不由深吸了一口气。夜色茫茫,让他的心也跟着迷茫起来。马车被停在路边,赶车人心跳愈发狂乱,正准备打开车门进去看看,后颈忽然一凉,锋利的寒刃紧逼动脉。 一袭白衣的男子勾起唇角,似笑非笑地把那张并不算好看的脸贴了过去,温热的气息吐在耳畔,轻佻的语气带来的却是地狱索魂使的冰冷气息。 “这位兄弟,那你要不要和哥哥玩玩?” * “呸!” 三皇子季卓远吐出嘴里的那口水,他本来已经准备洗漱睡觉,养好精神迎接明天朝堂上的狂风暴雨,没想到属下夜入皇子府,又给他带来了一条并不令人喜悦的消息。 “姜珉失败了。” 短短五个字,让季卓远的心情瞬间不美好了。 打探到老七和小十一都进了天宝楼,季卓远再也按捺不住自己内心的躁动,想着怎么也要横插一杠。 动用了与七皇子府中一名属下交好的棋子,就有了青楼女子姜珉与那名男子的打斗。只可惜他这次行事颇急,七皇子的计划又太过缜密,季卓扬和百里宸还是被老七的人带走,让他没能得逞。 “该死,有没有派人去盯着老七?” “回三殿下,天宝楼着了火,疑似是七皇子放的。老鸨也没了踪影,估计也是七皇子带走了。” 一个“疑似”,一个“估计”,让季卓远气得横眉竖目,恨不得一脚就踹开这个无用的下属。底下跪着的人感受到他身上的杀气,不由缩了缩肩膀。 明明是三皇子自己这次行事太过冲动,还怪到下属身上来了。天宝楼忽然起大火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事情,这座青楼是京都城著名的销金窟,许多人梦寐以求也难以踏足的馨香宝地,谁能想到七皇子竟然狠到一把火就烧了? 今天的事情其实要从三皇子季卓远这里说起,老总管的孪生弟弟从老总管那里套出话,得知皇帝最近有拟传位圣旨的意思,而笔锋之下抉择的两个名字并非是他和季卓泰,而是费了半天劲才能想起的小十一。 为此,季卓远自然是暴跳如雷,恨不得冲到父皇面前质问一番自己到底哪里不如一个毛还没长齐的小娃娃。只不过冷静下来之后他倒是想起来一个借刀杀人的好方法,不经意间把消息透露给了季卓泰。 于是就有了季卓扬带着百里宸进天宝楼,季卓泰紧随其后而到的事情。姜珉探听到季卓泰要把两人绑走,假意帮助那名男子的同时也想把他迷晕再自己带走两人,而最终没能成功,反而把性命搭了进去。 “废物,还不快点去天宝楼看看!” “天,天宝楼在救火啊……” 季卓远狠狠瞪了这名手下一眼,原来不光是反应速度慢,脑子也不灵光了,这样的手下他要来何用! “天宝楼在救火,你们就不会趁乱进去看看有没有什么能抓住老七痛脚的地方?” 醍醐灌顶的话一出口,那人立马如同木偶被主人提起牵引线来,不说精神焕发,也有了几分干劲: “是,三殿下请好好安眠!黎明之前属下一定把事情漂漂亮亮地办完!” 殊不知季卓远被他气得已经头痛无比,哪里还有心思再去好好睡上一觉。闻言是哭笑不得,也懒得再和他浪费时间:“要去就快去,在这里愣着做什么,等死?” “是!” 见那个酒囊饭袋终于挪动了身体,季卓远才长长舒出一口气,披上衣服就走了出去。 * “咔哒”一声,汪致远把小刀刺进男子的大动脉,顿时血流如注。 见那人软塌塌地倒了下去,汪致远也懒得去清理尸体,只从他身上翻出钥匙打开了马车的门。 “两位小祖宗,可以出来活动活动筋骨了吧。” 听到熟悉的男声,季卓扬率先从里面挪了出来,全然没有一个皇子的形象。而汪致远似乎是习惯了他这样的作风,手起刀落,捆着季卓扬手腕的绳子就断裂开来。 百里宸紧随其后,在手腕似乎凝固的血液再次流通的时候才大口呼出气来。眼前的男子生得并不算英俊,其余五官倒也还行,只是那只弯如钩的鼻子直接让他和“俊”挂不上边。但在这两人看来,汪致远今天是千般好,万般妙。 “没想到你动作挺快啊,我还以为马车要到城郊了你才能赶过来。” 这是音色尚有一点软糯的百里小祖宗。 “你穿白衣服还挺好看啊,比那红艳艳的颜色顺眼多了。” 这是向来不走寻常路的季卓扬小祖宗。 哪怕是被夸赞,汪致远还是耸了耸肩膀,嘴角扯出一抹僵硬的笑容来:“你们二位一路做做戏倒是清闲无比,只可怜我被皇上派过来,一路好找。” “哪里就清闲了,那个天宝楼里面的味道我可不想再去闻第二遍。” 百里宸只要想起那样的味道就头皮发麻,他宁愿在前线和敌人大打一架,也不想再去经受香脂腻粉的摧残了。 “不过是让你陪本皇子冒个险而已——不对,一切有父皇的规划在都算不得冒险,不过是做戏,瞧你抱怨得跟个长舌妇似的。” 季卓扬轻笑一声,尚未完全褪去青涩气息的脸上难得流露出正经神色。那双似蕴含着沉静湖泊的眼瞳也好似以怒气掀起了骇浪惊涛,这几个哥哥一直把他当做小兔子一样软弱可欺,殊不知兔子还有反咬的时候,哪怕他并不想坐上那个位置,也不代表就会无所作为。 “小刀借我用用。” 汪致远的目光落到马车上,漫不经心地就把自己那柄削铁如泥的匕首递了上去。却见眼前血光一闪,季卓扬一咬牙,在另外两人愣神的瞬间,已经在自己的胳膊上划开一道口子。 扯开袖子,露出不亚于女子的一截纤细白皙手腕来。季卓扬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似乎对痛感已经失去了知觉。 “你!” 看到他忽然挥刀自残,汪致远没来得及劈手去夺,此时也是吓得倒抽一口冷气。皇上让自己过来就是要保护着季卓扬,这该保护的人受了伤,他头上的脑袋还要不要了? 汪致远焦急的神色在脸上写明明白白,让季卓扬倒是哭笑不得,哪怕胳膊还在滴着血,还是踮起脚尖拍了拍他的肩膀: “有我在,父皇不会拿你怎么样的。况且这事你还算办的漂亮,哪怕拿你怎么样,也是嘉奖。” “十一皇子此话当真?” 军队离去之前,汪致远又被季临几句话给撺掇地接了几个他原先在京都城的“任务”,终于深谙季家人说话不可信的道理。此时哪怕季卓扬对他做了保证,他也坚信着皇家都是一窝狐狸,从老到小无一不狡猾,竟是把向来不掺合政事的他也拖进!了这深水里。 “那是自然,我皇家说话还能有假?” 无视百里宸投来的好奇打量目光,季卓扬微微一笑,随意用衣服捂住伤口就回了马车上, “走,送我回皇宫去。” ------题外话------ 忽然好喜欢季卓扬!!!在考虑要不要按照原剧本虐他~ 261、局中局,狗咬狗 深夜的皇宫依旧不失白日里的庄严恢宏,掌灯人不知疲倦地穿梭在金瓦红墙间,探寻着早已熟悉的每一处。夜间偶尔响起几声叽啾鸟鸣,也无法扰乱贵人主子的清梦。 柜子后面忽然传来一声异响,正在灯下批阅奏折的皇帝却是没有丝毫惊讶,反而露出一抹和蔼的笑容来。 “儿臣拜见父皇。” 人未到而声先至,听到熟悉的声音响起,皇帝脸上笑容更盛。而季卓扬推开柜子从暗道里走出的一刹那,他的目光也正好放到了胳膊上那样明显的伤口上,原本的笑容凝固于靥,神色瞬间冷了下来。 “汪致远!” “父皇别吼,汪致远不在。” 季卓扬笑意浅浅,哪怕伤口一直在隐隐作痛,也还有心情和皇帝开开玩笑。自己倒不觉得有什么,高座之上的那位眉头已经拧成一团。 小十一自儿时起就活泼可爱,在懂礼和跳脱之间拿捏的恰到好处,最是惹他喜爱,因此在教导上虽然严厉也没让他受过什么皮肉之苦。此时季卓扬胳膊上的上好布料都被划开一道,可见是怎样锋利的武器。 “父皇果真是神机妙算,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季卓扬似是故意岔开了话题,就是绝口不提自己胳膊上的伤口,反倒是更加引起了皇帝的好奇心。在他走上前去时轻轻拽住了他的胳膊,袖子一掀开,立马露出白皙皮肤上的一道狰狞伤口来。 “老七?” “不,是灵枭国……” “小十一何时会隐瞒父皇了?” 心脏一痛,皇帝的语气却是冷了下来。今晚季卓扬之所以会去天宝楼,就是出自他的授意来试探两位皇子。而他虽然派人善后,却没想小十一会想要帮七皇子把这件事给一笔带过,将责任全部推到灵枭国的身上去。 而他在今天之前也没想到,苏家嫡女暗中所报为真,皇族中人,竟然也和敌国有染! 其实今天的事情还算是苏锦莲歪打正着,她原本告诉皇帝的只是三皇子和敌国有来往,没想到今天老七也是动用了关系。一个御旌,一个灵枭,三七两名皇子分别傍上,还真是大手笔。 自从宁江王府和侯府那边一同上报之后,皇帝就开始对某些事情重视起来。隐忍不发许久,今一朝出手,竟还真让他逮到了把柄。 只不过自己的亲生儿子为了争夺皇位而与敌人有染,绝对不算是什么光彩的事情罢了。 老三和御旌,老七和灵枭,好,还真是好得很!想要趁乱把小十一给绑到灵枭国去,再互相推诿责任,且不说他要查个水落石出得牵扯出多少人又刮起怎样的血雨腥风乱了朝堂的布局,恐怕两人意在试探他的态度,和小十一的命! “父皇?” 坠入无边黑暗的思绪被熟悉的声音轻轻拉回,哪怕他之前所有的病都是伪装,此刻也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一阵头痛和心酸。抬手轻轻抚上眼前初初长成的少年的脸颊,勉强扯出了一抹笑容: “辛苦你要陪朕做一场戏,夜深了,小十一也回去歇息吧。” “不辛苦,江山之计若皆把重担压在父皇一人身上,要儿臣等人何用?再不济还有十哥和六哥也能帮父皇分担分担,或者……父皇再给儿臣添个十二弟?” 从以前的旁敲侧击,到今日的明目张胆点明,季卓扬也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对于许多皇子来说抢的头破血流的位置,他倒是真的不想坐上去。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他自小的志向就不在于这一方小小的天地,哪怕有大权在手可化作金刀阔斧于天下纵横开阖,他也不愿意禁锢在这金堆玉砌的王座上,受哭笑不能假面示人之苦。 空气陷入静默良久。 他季卓扬小小年纪就有如此七窍玲珑心思,那位九五至尊又如何看不出来。越是如此,站在理智的一方越是想要他继承自己的这个位置。天下人皆是以大权在握为荣,却不想这个儿子小小年纪就能勘破,不愿意将自己的一生禁锢在这一个囚笼中。 只是…… 这世间有太多的身不得已,也有太多的情难自禁。理智与情感,皇威与人伦一碰撞,双方都是鲜血淋漓。 “夜深了,你先下去休息吧。” 话一出口,他感觉到季卓扬身子一颤,到底还是个十几岁的小孩子,眼眶已经红了起来。皇帝狠狠心,把目光收回到了尚未批阅完的奏折上。 听到离开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朱砂笔一顿,握笔的主人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第二日】 昨天晚上天宝楼那一场大火,不知牵动了多少人的心。除了一些女子欢心于自己的相公终于不会流连于青楼外,大多数人抱有的还是惋惜态度。 听说昨夜天宝楼的老鸨也在火中不知所踪。街头巷尾的茶馆在今天异常火爆,不少平日里不喜欢喝茶的人都跑到茶楼酒肆里去听书。朝堂之上虽然不会像茶馆里一样叽叽喳喳地沸腾,但每个人眼中写着的猜忌,不亚于战场交错的刀光剑影。 也是在今天,仿佛长久以来的拉锯战要有了个结果,两名皇子几乎是同时到达“战场”,部下隐藏在各个不起眼的地方,在关键时刻就要表明忠心发挥自己有史以来的最大作用。 罢朝两日后,皇帝的脸色倒是有所好转,只是精神头还不怎么足。季卓远和季卓泰站在两端互相对视一眼,犹如两只即将开打的斗鸡带着自己后面浩浩荡荡的一群鸡仔,开战前先用眼神互相攻击,妄图使对手败下阵来。 “启禀父皇,儿臣有事要奏。” 仗着自己年岁略长,三皇子季卓远来了个先发制人,在得到允许之后上来就参了弟弟季卓泰一本: “昨夜天宝楼大火,儿臣听闻后立马差遣人手过去,在现场得到了一些东西。” 季卓泰目光一凛,却没放在他的身上,以防自己方寸大乱。 “听闻天宝楼的掌柜无缘无故失踪,在火中寻到了尸体不错,但其头上玉钗质地坚实,并没有被大火所摧毁。因此,儿臣在混乱之中找到其掉落的一个玉钗,竟然是在后庭。” 看到季卓泰强硬装着不在意的样子,季卓远仿佛是掌控到了他的七寸一般,兴奋不已。若是他此番成功了,老七不死也得脱层皮,首先那权力就得削一削,才不让他在这天子的眼皮底下兴风作浪。 “哦?” 皇帝虽然仍旧有些恹恹,却对此事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致,招手示意他把“罪证”给呈上来。季卓远愈发得意,亲自从袖子里掏出一支成色极好的白玉钗子,仿佛那一支女人的佩饰就是能佐助他通往高位的道路一样。 “甄立。” “臣在。” 被允许上朝的捕快甄立朝皇帝规规矩矩地一拱手,早在几天前他就被叫到圣上面前作了一番嘱咐,因此对今天的事情一点也没有感到惊讶。三皇子和七皇子已经走到了为自己长久以来的谋算开阔道路的最后一步,太过紧张的情绪充斥满整个脑海,倒是没有发现他们如今的每一步都是在被龙椅上那位牵着鼻子走。 “去叫你手下所有的仵作查看一下天宝楼掌柜的尸体。” 皇帝的话简明利落,却是如一根尖锐的刺狠狠戳进季卓泰的心脏。他昨天也不敢在天宝楼那边逗留太久,急匆匆地就回去了,没想到老鸨的钗子还能落到了季卓远的人手里! “是。” 无视向自己投过来的无数打探目光,甄立垂首敛目应下。正当两个皇子暗中焦急时,令季卓泰雪上加霜的消息又一次从他的唇齿间蹦出: “启禀皇上,微臣有事要奏。” “说。” 皇帝脸色不大好,已经强打着精神在听他说话。不知是不是出自于本能,季卓泰头上冷汗直冒,心中只盼着甄立能瞅着点眼色,看在自己一直以来都不管他官职大小而往他府上送礼的份上放过自己这一劫。昨天灵枭的车夫死了他是到快天亮了才知道,来不及再去收拾残局就得往早朝赶来,要是尸体被甄立发现,后果怕是不堪设想。 只可惜,捕快之首甄立之所以能在风起云涌的京都城中稳坐这个位置多年,要靠的自然不完全是让皇帝赏识的刚正不阿,还有独属于自己的一份计谋。 季卓泰已经不顾一切开始给他使眼色,身边都有几个人看在眼里,但碍于七皇子的势力没敢直接出声。甄立身为捕快,身手敏捷反应迅速,自然能够感受到背后灼灼如炬的目光,只不过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微臣的属下昨夜巡守,在梁河附近看到了一辆马车,旁边躺着一具死尸。经过三名仵作之手,得出结果是灵枭国人,身上有灵枭国的印记。且此人颈部动脉断裂,出血过多而身亡。” 季卓泰眼前一黑,差点没在这里站住。眼看着事情都向自己有利的方向发展,季卓远内心颇为喜悦,只是碍于在朝堂之上没敢表现出来,只一副惊愕的模样。 “另,七皇子于数月前就开始给微臣送金银美女无数,全都堆积在微臣府中,未曾来得及禀报给圣上。” 话音刚落,全场愕然。 ------题外话------ 皇帝下的一盘棋~ 262、大计将成 “小姐小姐,今天又有百里小姐寄过来的信!” 对于苏锦莲和百里霁清的书信来往,两个丫鬟已经是见怪不怪,含桃一进门就把新的信件递了过来。这个时候苏锦莲身上的伤也养的差不多了,此时仿佛真正的贤淑妻子般摆弄着房间里的花瓶,一派怡然自得的模样。 “她也有段时间没寄信过来了,老是窝在岭南还真没什么意思啊,要是能去看京都城里面的狗咬狗最有意思了。” 接过含桃手里的东西后,动作熟练地翻开信纸,苏锦莲半是玩笑地咕哝了句。碧萝和含桃面面相觑,皆是不懂自家小姐这样的玩笑话是何意。 为了防止她们的信件被别人找到,百里霁清不惜大费周章地在里面的信纸上涂了药,让她这边涂过解药之后才敢上手去拿。上次带来的瓶瓶罐罐都被她收在一个隐秘的地方,到现在还是没有用完,可见百里霁清是做了多久的准备,恐怕她在岭南待好几年的量都给弄足了。 与以往不同,这次入眼就是令人振奋的大事情。三皇子和七皇子在朝堂之上好一番“浴血奋战”被程溯阳听得清清楚楚,和百里宸两人的叙述就构成了一个完整的事迹。苏锦莲面上看不出异样的情绪,唯有紧紧攥着的拳头表达出了此刻的激动: “怪不得老三要这么早把林肖玦叫过去,看来那位已经有所行动了,果然是把我的话听了进去。” 忽然想到自己的一些事情并没有完全告知于两个丫鬟,苏锦莲略略失望于自己的喜悦无人分享,又揉了揉额角道: “你们可知林肖玦去京都城的时候把袁雅钰也带了过去,这会子两人一起去,林肖玦可算是无牵无挂了。” 碧萝还以为苏锦莲是愤慨于林肖玦做什么都要带着袁雅钰,连忙凑过来给她敲了敲肩膀,甜甜笑着讨好道:“本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罢了,小姐何须为她生气?” “我可不是这个意思,他们两人双宿双飞,我可是比说成了亲事的媒婆还高兴。”苏锦莲嫣然一笑,眸中闪烁的微光昭示着此时格外好的心情。三皇子和七皇子闹出了这档子事,林肖玦哪怕去了京都城也帮不上什么忙,此时七皇子因为私通敌国被贬为庶人软禁起来,最嘚瑟的倒也是那两人。 只不过,有一个词叫“捧杀”,也有一句话叫“摔得越高,落得越惨”。 所有的因果轮回都将兑现,区别只不过是在于早晚而已。 微风轻起,室内轻软的鲛绡纱帘随之摇晃。乳白色的幕帘外,是堆叠着一个万紫千红春天的庭院。葱白的指尖从木桌上划过,苏锦莲笑意逐渐变得浅淡,却又盈满了对外界的无限憧憬。 她一字一句,并不大声,却足够铿锵有力,如一把锤子轻轻敲击在两个人的心上,也激起她们的兴奋欢喜: “好好珍惜吧,这是我们在岭南过的最后一个春季。” 263、传位圣旨 皇帝拟了传位圣旨。 不知这样的言论从何而来,却是如一片枯叶落入了风中般被迅速吹开,到了有心人的眼里,激起了心潮起伏。 七皇子高楼起的快,倒的也是格外迅速,几乎是那一段的时间,眼看他进出皇帝御书房,荣宠无上,转眼之间又和敌国私通,被皇帝当场抓获,顷刻之间势力翻覆,甚至自己也成了庶民。 这样的结果自然是有人欢喜有人愁,七皇子的一派甚至还来不及做好准备就收到了被抄家砍头的消息,顿时慌作一团。那几日城门紧锁,城内哀鸿遍野。所谓虎毒不食子,皇帝自然不忍心杀害自己的儿子,面对那些党羽却是丝毫不会留情。 于是,在风波过去了数日之后,季卓远也从自己家的“老园丁”那里收到了皇帝要传位的消息。 “老七已被贬为庶人,其他几个又没有个成气候的,小十一只可惜没有被老七送到灵枭去,只枉我还撺掇御旌来促使灵枭和他合作,没想到就这么没用!” 眉眼间虽然洋溢着喜色,季卓远还是抱怨起了此时被软禁的季卓泰来。底下的几个谋士也从未像今天这样兴奋过,仿佛今天拟了传位圣旨,明天他们的三皇子就能荣登宝座,锦衣富贵唾手可得,各个使出浑身解数溜须拍马。 “三殿下息怒,东宫之位与您竞争最大的也不过就是先前的七皇子,现在七皇子直接被贬为庶人,除了您之外还有谁能当得这个位置?” 发现袁雅钰的异常之处后,丁盛暗地里派人去挖了岱色的坟墓,结果发现里面早已换了人。回家之后严刑拷打重审与她一同进来的天宝楼女子,那女子倒是个讲义气的,直接咬舌自尽也不愿意告知自己。 此时他断了线索,如同无头苍蝇一般,也不敢直接报告于三皇子。此时带头高声恭维起来,心里想着的却是别的事。 “是啊,三殿下足智多谋,目光长远,有定江山之大谋,胸怀旷远,必将是这储君宝座的不二之选。” “三殿下……” “好了好了,你们这套话本皇子都已经听腻了,最终花落谁家还没敲定,马屁也别拍得太早。” 到底是与七皇子斗了许久,季卓远也没被暂时的胜利冲昏了头脑,甚至是还抱有几分警惕态度。老七的倒台来得太快,一切仿佛是在情理之中,但又在意料之外。 那天晚上他虽然有所动作但没能将全部动向掌控,也不知小小的一个捕快怎么就成了掰倒储君之位其一人选的关键人物,难不成甄立是他父皇暗中埋藏的桩子? 不想倒是没有察觉,季卓远一想到这样的可能,立马觉得如坐针毡。 若是父皇把一切都已经提前察觉,那他所布之局对于上面那位来说恐怕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了。加之林肖玦前段时间到了京都城还和他提过,杀死一个小小叶均恐怕已经引起了皇帝的注意,当时那家伙从京都城回岭南的时候,可是被皇帝监视着连找机会和他交流的时间都没有。 “他去办得怎么样了?” 季卓远口中的“他”自然是之前被他遣送过去将功赎过的那个部下,御旌与灵枭两个小国他还不能完全信任,早在很久以前他做下逼宫的打算时,也想过若是内忧外患该如何。此番过去就是确定两人的态度,最好是有了适当的砝码交换,才能互相信任。 264、神秘公主欧羽萱 “什么,把我送过去当人质?” 正安静坐在自己席间听着几人谈论政事的少女豁然站起,目光灼灼如炬,直逼正与一名男子交谈的灵枭君主。浓眉杏眼,麦色肌肤,眉眼间跃然的傲气便让人很容易辨认出这是唯一的嫡出公主欧羽萱。 大齐虽然是民风开放并不拘束于男女之别,但哪怕是太后也不得在皇帝已成年时垂帘听政,灵枭更为恣意,欧羽萱虽是不掌权的公主,宫殿之中还是可以来去自如,甚至此时几人在相商要事,也是能坐在旁边观看。 “羽萱……” 不知是不是谈论时间太久,君主的声音还有些干涩,神色莫名地端起面前茶水润了润喉。一身劲装的少女并未有丝毫对自己父亲不敬的愧疚,而是横眉竖目,将手中杯子奋力掷到大齐来客蒋石的脚下,顿时杯盏碎裂,迸到根本来不及躲闪的那人的身上。 “原来你就是这样想的,把本公主嫁过去,正好换了大齐三皇子手中的粮草兵马,再回去转打大齐,正好让本公主就死在那里是不是?” 久闻灵枭公主欧羽萱嚣张跋扈,目上无尘目下空,今日百闻不如一见,给三皇子这名手下来了个大大的下马威。若是在大齐,哪怕是最受宠爱的皇子帝姬这样指着皇帝老子的鼻子说话,脑袋早已就搬了家,哪里还能见得着明天的太阳? 怎知这位年轻的君主并未因欧羽萱张扬的态度而发怒,额上竟是渗出了点点冷汗,顺着脸颊的弧度往下淌。正思索着怎么回应欧羽萱时,眼角余光瞥见大齐这位来客正在满怀好奇地打量他,仿佛是木偶人被注入了力量,脊梁骨顿时挺了起来: “谁给你的面子在此放肆,也不看看自己是谁,还敢这般打量着本王?” 一番指桑骂槐让他心里好受了些许,而经过他训斥本能收回目光的蒋石也忽然在心中升起了丝丝疑窦。眼前这名君主看上去应当最多只是而立之年,而欧羽萱公主也有十八九岁,两人如何看来也都不像是父女,难不成…… 欧羽萱比灵枭君主还要凌厉的目光立马让他打消了一些不该有的念头,细细看来,两人眉眼确实相似。只不过是欧羽萱公主虽为女子,傲然之气时时刻刻萦绕身周,而灵枭这位君主身为男子反倒是有些软弱的模样,似乎是对他这个女儿非常忌惮。 灵枭君主并不常常露面,外界也只知道公主欧羽萱格外受宠,是个脾气骄横的主,对真正的国主倒是知之甚少。但眼看着两人望向自己的眼光已经带有冷意,三皇子这位属下也不是不会察言观色之人,连忙缩了缩脖子,收回了打量的目光。 “回归正题,本公主是绝对不会嫁过去,若是让本公主过去了,嫁的是哪个皇子,保准他第二个月就缺胳膊少腿!” 浓眉轻挑,欧羽萱吐字如刀。经她刚才散发出来的气场,在座各位怕是没有人敢把这句话当成是戏言。而欧羽萱虽然是小国公主,嫁过去必将也是个皇子的正妃,来者是三皇子的下属而非是正统的使臣,这句话便也是对三皇子下马威了。 蒋石身躯抖了抖,没敢再提及这件事。 “对了,你,可认得一个叫丁盛的人?” 没等蒋石缓过劲来,一身劲装的欧羽萱忽而从席间走出,大摇大摆地就走到了他的面前。她浓眉挺鼻,一双杏眼也是无比凌厉,并不亚于男子太多的身高让整个人极具压迫感。 蒋石咽了咽口水,也不知丁盛是何德何能将名字都传到了欧羽萱公主的耳朵里,眼前的女子却是璀然一笑,眸中温度尽褪,染上一层清冽寒冰。没等他有所动作,忽而从袖中掏出一柄折扇由下而上抵住他的下巴,趁他惊愕张口的一刹那,一粒灰色的药丸被瞬间弹了进去。 “你!” 不知被忽然喂入的是什么药物,蒋石不顾一切地推开眼前笑意浅浅的欧羽萱,以一根手指探入喉咙里就要把药丸抠吐出来。而那药丸十分诡异,竟是进了喉咙就如小球一般骨碌碌地滚了下去,让他无论如何也吐不出来。 见他仍旧皱着眉头不断发出恶心的声音,欧羽萱笑容收敛,转作了一声不屑的轻哼,毫无感情地打断了他的“不懈努力”: “没用的,进了肚子里的东西怎么会让你想吐就能吐出来。只要你乖乖帮着本公主做事,到时候自然就能把你的毒解掉。” “公主这是何意!” 到底是被三皇子选来异国游说的属下,哪怕是面临如此险境得知自己性命可能不保,蒋石也没有直接发疯发狂,只是那一双眼中透露出的愤恨情绪难以掩饰。欧羽萱也无所谓他对自己是怎样的态度,只把手中另一颗药丸塞进了他的手里。 “这个药,回去之后给丁盛服下。你到了京都城三日之内,我要听见丁盛的死讯,到时候会有人同你一起过去,丁盛一死,解药也就会交给你。不要妄图跟本公主耍什么小聪明,否则七窍流血而亡的时候再后悔就来不及了。” “公主这是何意?” 他又把话重复了一遍,只不过是完全不同的语气。丁盛不过是三皇子名下的一名谋士而已,也无通天本领,也没出过什么让人眼前一亮拍案叫绝的大计,怎么名字就传到了这位公主的耳朵里,还要抱着让对方必死的决心? 虽然对那名同谋没有任何好感,但也并不妨碍蒋石想把事情打探清楚。他此时很快也明白了欧羽萱不是想要自己的性命,作为目前唯一能轻易杀死丁盛的人,他对于欧羽萱来说还是有几分价值的,也就有了谈判的资本。 “把你的那些小心思都给本公主收起来,不要以为我的警告是和你玩笑。丁盛与本公主是个人恩怨,岂容你一个小小外人打听?” 察觉到他的深思,欧羽萱眸中神色又冷了几分。纤长的五指悄然弯曲,是灵枭国特有的暗号传达方式。愣怔着看着欧羽萱的君主瞳孔一缩,一时间难以置信地看向了蒋石。 “本公主也知道你为何会有胆量来谈判,你门口接应的那一支小队已经被本公主派兵层层包围,此时恐怕还以为自己的计划完美无缺吧? 只等本公主一声令下,就会把他们全部抓起来。所以,最好还是不要动什么歪心思,乖乖做事不就好了?” 今天一天之内已经说不清多少次有过如毒蛇缠上后背这样的窒息感,蒋石神色复杂地看向了正站在自己眼前的欧羽萱公主。她的身高在女子中应该算是巅峰之至,视线几乎已经和他齐平,带来的压迫感也就越重。 哪怕他武力并不算差,能够成功从欧羽萱手中逃脱甚至可以反攻,但也绝对不会自负到认为自己可以轻松走出这个宫殿。外面的情势不知如何,很可能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等着他。 审时度势良久,他听到自己从喉咙里憋出几个不情不愿的字: “一切尽凭公主安排。” “得了,让你给丁盛下个毒而已,又不是给你爹娘下,看你这一副表情,真是丑死了。” 尽管蒋石已经在自己的掌控之中,性情中人欧羽萱还是毫不留情地嘲讽了一句。两人正对峙时,高度紧张的蒋石也没有注意到那神色莫名的灵枭君主也是悄然派遣了下属出去。见自己目的达成,欧羽萱也爽快地直接松了手: “记住一句,不该问的别问,该做的就去做。现在你可以回去了,联姻本公主是绝对不会去的,让你们的三皇子还是三红橙绿青蓝紫的死了心,我们灵枭已经为他做得够多了,大事若成,五个城池的事情也别忘了。” “是……” 蒋石不甘心地应了一句,怒火在心头乱窜,把自尊撕扯的粉碎。 “现在你可以滚了,想来不需要本公主派人去送吧?” “不必……” 两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让蒋石快要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只想从这里逃离。听到欧羽萱的话后如同听到了特赦令,连忙朝君主行了一礼就跌跌撞撞地走了出去。 从始至终,那位年轻的君主只是沉着一张脸,并未作出更多的表示。仿佛权力是掌控在公主欧羽萱的手中,他这个看似睥睨万物的君主只是个傀儡摆设。 实际上…… 也确实如此。 看到欧羽萱耀武扬威的模样,那些不堪的过往仿佛都从脑海中叫嚣着要冲出,把他的自尊也尽数吞没。灵枭国素以富甲天下而闻名,宫殿里的地面并非是砖石,而是用的暖玉——这一点连地域广博的大齐都无法做到。 而踩在上面,凉意似乎从脚底板一直贯穿到心里。 正欲直接转身离开时,后面少女张扬的笑声如鬼魅般再度响起,在他心上留下了一道道的凌厉抓痕,疼痛遍布全身。 “今天表现还算不错,但是为了惩罚你想把本公主送去和亲,这个月的解药就推迟两天给你吧。怎么样,我的''父皇''?” ------题外话------ 欧羽萱设定应该是十八九岁,以前章节写成了十五六,不用在意 265、想要窥伺天机 三皇子府中谋士丁盛,因染疾病暴毙而亡。 在听到这个消息时,已经和自己的族人在一起的袁雅钰暗暗欣喜,而看到旁边撑着脑袋昏昏欲睡的林肖玦,连忙收敛了自己的笑意。此时她知道,自己正是处于一个关键时刻,当然不能让林肖玦对她有所不满。 所以哪怕丁盛已死,她也不能把自己的喜悦分享给身边这个男人。毕竟曾经的绿帽是戴在头上,他现在好不容易再次接纳了自己,哪能再随随便便提起那个垃圾。 “肖玦,天快亮了,也该回去了。” 袁雅钰自然不能和林肖玦一起去军营里,也就是趁他带领小队巡守时才能相见。林肖玦带的那一小队现在已经成为了他的心腹,自然能为两人放风。而袁雅钰这几天也是和隐匿于此的族人住在一起,经过自导自演的一场戏,也是让林肖玦知道了手中兵符为真。 闻声,男子眨了眨眼睛。这一夜他本该在附近森林里巡守,却是悄悄地在一处山洞里私会了袁雅钰。两人此时当然没有心思去谈论一些风花雪月,在一起的时间格外短暂,全部用来交流这几日所得的情报了。 “昨天聊得太久忘记问你,钰儿在那边过得可好?本王忙于军事无法常常去看你,你可要听话才是。” “钰儿和自己的族人在一起,当然是过得好的。只不过就是有些想夫君罢了,待到事成,钰儿一定要一直和夫君在一起,没有人能把钰儿和夫君分开了。” 娇小的身躯往林肖玦怀里拱了拱,面颊恰到好处地染上一丝红晕,盈盈双眸中也是写满了不舍之情。袁雅钰吐气如兰,小手轻轻抚上他裸露在外的脖颈,感受到温热鲜血的流淌,冰凉的皮肤也未被暖上分毫。 不知为何,仿佛是过了那个新鲜感一般,他对袁雅钰越来越没了兴致。当时的年少悸动也都成了不可追忆的过往,让他也没有什么怀念。两人之间只剩下了利益的交流,多说一句情话都是浪费时间。 下意识地移开她放在自己脖子上的小手,林肖玦目光沉沉,又想到了给自己来信的三皇子。老七被处置的事情自然让两人都是雀跃不已,而传位圣旨久久没有公之于众,让心脏又被高高提起。 最受折磨的并不是与另一人相斗的时候,而是看似胜利的表象并未呈上自己想要的结果。季卓远从始至终的目的都不是想要把季卓泰拉下马,而死意在帝位,此时竞争对手几乎都被扫除,东宫之位还是没有落到他的头上,就让紧张与期盼一同化作了对皇帝老子的怨气了。 于是,季卓远想去窥伺天机了。 身边最为胆小思前顾后的谋士只有一个丁盛,其他大多都是“主战派”,有了那些人的不断鼓动,自然也是让季卓远心中的念头不断膨胀发酵,最终铸就了他苦难的开端。偷窥圣旨,这样的罪名一旦扣下来,就是死无全尸。 哪怕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天子的威严也绝对不容他人挑衅。 要知道着急的不止是季卓远,还有一个远在军营的林肖玦。除却那几个皇子之外,他可是最不想让季卓远被立为太子的人。想要借助三皇子的力量,只有让他和自己一起谋反一条路可以走,若是季卓远得到了太子之位自然是安安分分的,甚至为了自己未来的江山很有可能就要断了和御旌灵枭的私下来往,让他蛰伏许久都是白搭! 只要一想到这一点,林肖玦就对袁雅钰无比气愤。若是她好好待在丁盛旁边,他和三皇子传话就要快了很多也容易很多,自然有办法鼓动他去尽快查看圣旨而不是婆婆妈妈地纠结了。 虽然现在还不是他谋反的大好时机,但皇帝似乎是对他们也起了警惕之心。帝王家本就多疑,想要将已经升起的疑窦消除是比登天还难,所以林肖玦唯一的办法也就是打他个出其不意,在皇帝排兵布阵之前就举兵而反。 “肖玦?” 思路被袁雅钰甜腻腻的声音打断,以往让他心旌摇曳的娇软音色此时落在耳朵里却是多了些做作,让他一眼瞪了过去,吓得袁雅钰缩了缩脖子,露出一副委屈的神情。 “钰儿是提醒肖玦应该走了,不然军营那边有人起疑心的。” “军中的事情我又不是不知道,要你来跟我讲?” 话已出口,林肖玦就意识到自己的语气不太好,但此时也实在是没了安抚她的心情,掸了掸身上的灰尘就往山洞外面走去。只留袁雅钰半跪在原地,两只微微上挑的眼中闪烁着怒意。 【三皇子府上】 “行动就订制在今天晚上,你们记得帮本宫引开御林军,蒋石带着兵马在城北随时待命。要是有异常情况,本宫立马就派张毅名去告知你。” “是。” “刘协轻功最好,和本宫一起过去,记住看到了就走,千万不要逗留。” “是。” “今晚的事情关乎重大,若是有一丝一毫的差错,恐怕要死的不是你我,还有所有的亲人家眷了。所以哪怕是为了你们自己的家眷,也不容有失!” 季卓远的声音陡然凌厉,其中蕴含着的气势如同蛰伏许久的猛虎终于要扑击向自己的猎物,兴奋的同时也隐隐有着几分紧张。下面的那些谋士也知道了现在就是生死存亡的时刻,虽然这一刻来得有些为时过早,但只要站定了队伍参与夺嫡之争,他们也都知道自己的性命无时无刻不是在刀尖上面挂着,既然已经到了这种关头,再想退缩也是无用。 皇帝久久不把圣旨拿出来,这绝对不符合常理。除非是产生了什么意想不到的变故,不然太子人选确定时,应该是把消息公之于众的。 “边关那边,本宫也是让林王爷做好了准备。一旦听闻京都城动乱,就立刻过来与我们汇合。所以哪怕是下策,也无需担心兵马的问题。现在皇上已经开始起疑,老七的事情也有蹊跷,我们已经没有时间再拖下去——既然灵枭不肯以和亲定心,也就没必要再和他们耗费时间。 我们的准备已经够多,少了那一个,并不会造成什么影响。况且,今日要是计划成功,得到的是好消息,本宫也没必要再和敌国纠缠不清。” 有细心的人已经能注意到,季卓远把自称从每个皇子都可以用的“本皇子”换成了太子的独属称呼“本宫”,以表志在必得的决心。 266、说做就做 是夜,无风无月。 没有了天宝楼的夜夜笙歌和香烛旖旎,京都城的热闹立刻被减下去了一大半。其余的几个青楼本来就没法和天宝楼平分秋色,此时看天宝楼倒了,生意略略好转了些,但那些达官权贵有了天宝楼的珠玉在前,自然是看不上这样的地方。 凉夜漫长,无事可做,也不甘早早地钻进被窝里蒙头大睡,倒是有些人往茶楼酒肆里面涌,来个借酒浇愁想念那一朝倒塌的天宝楼。 天宝楼身为极大的青楼,有无数权贵汇聚,自然不是真的只提供表面上那样的服务。无数的消息在这里流通,无数的权臣也在此做着见不得人的交易,那一日的大火伤到了一些权臣,也将不少的交易网明明白白地送到了皇帝眼前,留着他有朝一日快刀斩乱麻。 望着桌子上被整理出来的那一份名单,皇帝也是心情愉悦。以往这样的差事他都是交给季临,季临前往边关之后也就渐渐交给了程溯阳来打理,没想到这个小子本事倒也不赖,很快就把该整理的全都整理好送到了御案之前。 以往亲王动乱的一幕已经深深烙印在他的脑海里,这几年他知道自己江山不稳,也就开始培养属于自己的亲信。亲王只剩下荣亲王与裕亲王两人,一个儿子已经为他所用,一个是不问世事,剩下的三大家族也是对他忠心耿耿,原本以为当时与自己并肩作战的岭南王也是可信之人,只可惜…… 龙涎香的清苦气息刺激着皇帝的神经,也让他清楚地听到外面的太监不安踱步的声音。最近自己的这个大总管办事是越发得力了,杯子里的茶并不是他想要的热度,就连泡茶的手艺都略有生疏。若是放在脾气急的帝王那里早已经被拖出去落了人头,只有他还在默默忍着,仿佛是要等着一个解释。 解释什么呢,解释的自然不是泡茶这样的小事。 “周启海。” 低沉的声音响起的一刹那,外面的脚步声忽然停了下来,如果能有更好的听力,应该能听到有人在宁静的夏夜中长舒了一口气。 雕花镏金的红木大门被一只手缓缓推开,露出装束得体的一个清瘦身躯来。大总管周启海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笑容,手中拂尘却是微微颤抖。 “奴才在,奴才参见皇上。” 皇帝没有说话,他也就只敢维持着这个动作一动不动,仿佛又回到了第一次伺候皇帝的时候,多余的动作不敢做一个,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出。外面无风,自然不用担心有风进来冻着了这位九五之尊。 沉默的空气间,唯有龙涎香的熟悉气息在向他将皇帝的威严展露无遗。周启海到底是和皇帝有了多年的主仆之谊,能从对方的每一个微表情中探寻到旁人难以察觉的讯息,比如此刻,龙椅上那位目光紧紧盯着奏折,却是许久才翻动一下或是用朱砂笔圈圈画画,一点也不像平日里批阅奏折的模样。 心脏不可抑制地抖了抖,让他不敢再抬头看向自己的主子。复又想到这样的躲闪太过明显,一时间倒是不知所措起来。目光最终落到了桌上的茶杯上,周启海眼前一亮,像是找到了开溜的理由: “茶凉了,奴才给您去换一个。” 周启海急急忙忙就要走开,恨不得脚底抹了油立马滑出去消失在皇帝的眼前。而刚刚碰到茶杯,那道不轻不重的目光一扫来,却险些让他没站稳。 “这程溯阳要继任大理寺卿一职,你怎么看?” 偶有政事不决,虽然找不到什么答案,皇帝还是喜欢和周启海交流交流以缓解心头压力的。然而宦官不得参政是自古以来的规矩,周启海神色一僵,老脸的皱纹仿佛都已经冰冻住: “回陛下的话,陛下所想的自然就是正确,况且程溯阳程公子身出名门又有过诸多历练,是极佳人选。” “朕所想的,所以就是正确的吗?” 剑眉微微挑起,底下那一双眸子犹如幽深寒潭,难以捕捉到里面的情绪。虽然是夏季,周启海还是觉得身上的温度被一点点地抽走,甚至连站在他前面的力量都逐渐失去,整个人就要摔倒在地。 “老三那边怎么样了?” 不等周启海应答,皇帝忽然又话音一转,把话题扯到了今天的主题身上。而在听到“老三”两个字时,周启海已经再也承受不住这样大的压力,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地。 【与此同时的另一边】 “抓刺客!” 纵然是黑夜,武艺高强的大内侍卫也能在其间轻易捕捉到一道黑衣身影从眼前一闪而过,高喝一声就追了上去。衣袂在轻功带起的风中翻飞飘扬,一场阴谋的计策也开始出现。 季卓远亲自穿着一身夜行衣,眼看着自己得力的部下开始引走了大多数大内侍卫的注意力后,才开始命令手下刘协率先出去。同样是一身黑衣的男子身量矮小,与高挑一些的女子也是差不的身材,而那一身轻功竟是从许多人眼前闪过只如一道疾影,只听利器破空之声“呼呼”作响,只是那一瞬的功夫,数名大内侍卫毙命当场。 剩下的那些才刚刚来得及看清楚刘协的身影,手中武器也是刚刚对他举起,颈间的大动脉也是被利器瞬间割破,干脆,利落,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只不过季卓远也知道,他这一招借助的不过是设计好的暗器,若是长久战终究不会是大批量侍卫的对手,见那边乱作一团时,纵身就往御书房的地方奔去。 身为皇子,自然是对皇宫无比熟悉。他此番已经计划好了出去的路线,就等着那边的人用迷香把皇帝弄晕,找到东西之后直接向藏书阁的地方奔逃。而轻功上佳的刘协是率先替他进去查探情况的棋子,如果不做好万全准备,他又怎么敢这般大胆呢? 青年疾驰而去,脚下的琉璃瓦闪烁着似湖泊水面般的粼粼微光。 267、意想不到 一路解决了那些小小麻烦后,刘协如入无人之境,率先跑到了御书房的窗户口。 前面的一些侍卫已经被迷魂香药倒在地,七七八八歪斜着的躯体已然全无大内侍卫的英姿,各个狼狈不已。被雪藏许久,终于露出自己锋利獠牙的刘协此时正处于热血澎湃的时候,只要一想到今天晚上的事情是自己能够左右乾坤,不由自主地就雀跃起来。 在这份欢欣中,原本应有的警惕被他抛却到了脑后。 双脚踏上御书房地毯的一刹那,刘协也就看到了伏在御案之前金冠歪斜的皇帝。旁边的大内总管也是倒在地上,皱成一朵菊花的老脸写满了痛苦,见他到来此处,嘴唇艰难地动了动。 目光向下稍微偏移一点,刘协也就发现了地上的搏斗痕迹和他身上正中的一刀。匕首没从伤口中拔出,金黄的手柄上是游龙浮雕,很容易就辨认出主人的身份。想起三皇子的嘱托,刘协却是冷冷一笑,快步走上前去,掌心凝力,在那匕首上奋力一按,登时鲜血喷涌,让底下的老太监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来。 等到他快步上前,确认了皇帝是确确实实地晕过去了之后才放下心来。转头迎上那愤恨中带着不解的目光,刘协“好心”地又在他身上补了几刀,这次的鲜血流的更多,让地上的人眼前都是一黑。 “要怪就怪你自己知道的太多了吧。其实知道太多也不是什么坏事,更重要的是知情不报——要是你提早就打探出来圣旨所写的是什么内容,何至于让我们费这么大的周章?” 刺客深夜闯入,迷晕皇帝,尚未来得及行刺就被抓获,大内总管为保护皇帝而救驾身亡,这样的说辞,应该可以被天下人所信服吧? 最后一刀是刺在他的心脏上,眼看着地上的人死不瞑目,刘协丝毫没有愧疚地转身就去翻翻找找。又等了片刻,季卓远也从窗户中翻了进来,第一反应就是去看趴在桌子上的皇帝,得到刘协肯定的回答后,才忐忑不安地和他一起寻找起来。 御书房不算很大,里面的东西摆放的也是井井有条。两人飞快一一扫过发现无果,最终目光都落到了御案之上。 “你去。” 几乎是一瞬间,季卓远就起了退堂鼓的心思,虽然知道圣旨很可能就在那里,但不知道是不敢面对那上面朱砂笔烙印下的命运,还是不想亲自去翻自己父皇的桌子,只得让刘协“代劳”。 后者深吸了一口气,也知道关键时刻不能推脱,咬一咬牙就走了过去。好在天意未曾弄人,皇帝晕得十分彻底,许是之前的病根还没有好透,眼底下尚有淡淡的乌青。 一摞奏折中,一卷金黄的圣旨似有明光烁烁,扎眼无比的同时又促使着人鼓起勇气把它打开。在季卓远的催促下,刘协咽了咽口水,终是缓缓展开了手中卷轴。 “刺客仿佛是往这边过来了,保护皇上!” 一名男子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让把头凑过去的季卓远险些没站住。目光急匆匆在明黄的卷轴面上扫过,原本期待紧张的神色立刻转做了惊愕。 同时,一柄长剑悄无声息地抵到了他的背后。 ------题外话------ 昨天中午午休,梦到我嫁给了林肖玦,这是什么骚操作,一定是被狗带偏了 林肖玦:我从未说过我来者不拒。 狐狸:你滚???我起码比160cm130斤的徐慧月好看! 268、撕破脸 半个时辰前。 随着皇帝的脸色一点点沉了下来,周启海跪倒在地的身躯也是不断颤抖,最终凝于喉中的一腔话语也转作了带着哭腔的一句: “奴才有罪……” 短短四个字,惊惧与惶恐让热汗从他的额头滚滚而下,浑浊的老眼中也是写满了愧疚。而皇帝似乎是并不为他这样的神情所动,面色依旧凛冽如霜,让他几乎透支的体力险些支撑不住。 “细细道来。” 皇帝的回复也只是短短的四个字,不带一丝拖沓。与皇帝相处良久,周启海又怎会不知道这样的语气已经是不给自己活路的意思,心中不知是怎样的五味杂陈,难以描摹的愁绪也是悄然攀上满是鱼尾纹的眼角。 而他知道,这是自己的最后一次说话机会。 他也知道,自从做了这个决定之后,死亡也将是他最好的解脱。 从自己在三皇子府中的那个双胞胎弟弟开始讲起,又以双胞胎弟弟来收尾。周启海心如死灰地道出自己所知道的一切,让皇帝的脸色越发阴沉,直至低声发问: “所以,今晚本应该过来的是你的那位双胞胎弟弟,给朕下药的也应该是你的弟弟,只不过你一边顾忌着自己弟弟的性命,一边又不舍与朕到底是相伴多年的主仆情谊,决定今晚替你弟弟做事,甚至是做好了替死鬼的准备?” 周启海的身世在一开始就是被他调查的清清楚楚,不然也不会送过来做自己的贴身太监。只不过本以为已经死去的那个弟弟,最终是被三皇子救活,并留存于府中,到关键时刻才会发挥出最大的作用。周启海心中留有良知不愿勾结三皇子,但在世亲人只剩下一个弟弟,也不能亲手把他推上鬼门关。 于是得知了他们的计划后,私底下和弟弟交换了“身份”。三皇子的原本计划是把周启海送出宫去,再让双胞胎弟弟代替,进来给皇帝下迷药,如果被发现了,后果一应是那个弟弟承担。而现在出去的应该是周启海的弟弟,原本受他信任的大太监,为了自己的弟弟留在宫中,只不过没有按照他们的要求下迷香而已。 多么感人至深的兄弟情谊,那么他是不是应该为此鞠一把泪,放自己的这位大总管回去与他的弟弟团聚? 身为帝王,自然知道那些勾心斗角,也知道他的弟弟根本不可能活着走出京都城。而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他也没有告诉他这残忍的事实。被身边人背叛的落寞再次席卷上心头,只是这一次,多了些怅惘与无奈。 “迷香的解药呢?” “在奴才这里。” 周启海不敢和皇帝说出原谅自己的弟弟这样的话,只能言听计从,为皇帝再做最后一次事情,以换取那点仅存的微薄同情。面对旁人还可能无效,但他知道,自己的这位主子,和其他的帝皇是不一样的。 * “所以,父皇您从头到尾都是醒着的,只是假装不知道而已?” 一想到自己的丑恶嘴脸在父皇面前暴露无遗,无论圣旨上写的是什么都没有了继位的可能性,季卓远就状似癫狂,恨不得回身直接给皇帝一拳才能解气。 而在窗边被挟制住的刘协也是满脸颓丧,他当时也看到了圣旨,里面是空白的一片,也不知那个该死的老头子怎么就信誓旦旦地说皇帝拟了圣旨!果真,他们就是很有可能上了皇帝和那对双胞胎的当,三殿下当时就应该果断一点,直接杀了那老头也没了现在这么多事端! 他完了,什么都完了。 功勋,名利,家人……自己的性命也不可能保得住了。九五之尊哪怕脾气再好,不过也是对自己的儿子网开一面,而他刘协,除了诛九族就没有别的路可以选! 思及此,刘协不由对季卓远也开始愤恨起来。要不是他跟错了主子,怎么会落得这样的下场?而且蒋石他们都是在外面待命,只有他,只有他是被三皇子带进皇宫里,他是不是一开始就没打算让自己活着回去? “唔……” 察觉到刘协愤恨的目光,季卓远冷哼一声,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直至他的嘴被捂住才把目光转移到了程溯阳身上。 他仍旧是一身扎眼的白衣,英挺的身姿落到季卓远眼里如同地狱而来的修罗鬼煞。今天的事情他不知道程溯阳出了几分力,但是两人之前就有过节,此时自己的失败定然能让他高兴好几天。 一个程溯阳,一个百里霁清,一个黄景明,三大家族的人就没有一个让他省心的,等他来日登上高位一雪前耻的时候,这三个人他就全都推上断头台去开刀! 却说,不做好万全的准备,他怎么又敢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城北的蒋石是他的心腹,此时应该也已经知道了皇宫里出了事该怎么做。 之前说的那些话不过是安抚某些人的言论,真正的赌注绝对不会是压在今天这几个废物的身上。他还有自己的五十万兵马,虽然不能说是极大的数目,无法颠覆一整个国家的话…… 那就血洗整个京都城吧! 他要是得不到的东西,必然会让其他人一起来陪他玩上一玩! * “时间到了,三皇子还是没有派人过来,我们得走了。” 正在城郊的一间小屋子内来回踱步的蒋石看着那一支支已经灭掉的香烛,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心中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现在既然到了三皇子和他说的时间,恐怕再待下去只会耽搁导致全局也无法翻盘,还不如趁皇帝还没有下令关上城门的时候赶紧出去,也好做东山再起的准备。 “蒋大人,我们现在真的要走吗,要不再燃一炷香看看,最后一炷香燃完了三皇子还不回来就走?” 一名属下试探性地问道,三皇子的手段他们又不是不知道,要是擅自行动耽误了三皇子的大事,他们有几个头也不够砍的啊。 “废话什么,三皇子都和我已经说好了,用得着你来说?” 蒋石自从给丁盛下了药之后脾气明显差了很多,一句话吼得那人再也不敢开口。下人一个个都开始收拾东西,一早就在那里的马车和上好的骏马都已经准备就绪。 最后再看一眼那伫立的城郭,蒋石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心中不由被失落所填满。作为三皇子的下属,他自然是希望在宫里的三皇子能把一切都打点好,而到现在还没有消息传来,怕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不过,只要最后的砝码还在,他们就不会输。 269、出 【与此同时,岭南王府】 “王妃,没有王爷的许可,王妃不能随意出去!” 守门的侍卫仍旧是那副恭恭敬敬的模样,只是说出来的话着实令人恼火。含桃美目圆睁,双手在袖子底下紧紧攥成拳头: “你可知道自己在和谁说话,王妃凭什么就不能从院子里出去了,还以为你能管得到堂堂岭南王妃?” 这个称号从其他人嘴里蹦出时仍旧让苏锦莲一阵恍惚,前世坐在这个位置上的应该是徐慧月,虽然林肖玦给了她不亚于正妃的风光,但平妻充其量也只能被尊称一声“侧妃”罢了。见那侍卫脸红脖子粗的模样,苏锦莲越发肯定林肖玦已经开始有了动作,心中不知是该激动还是紧张,只尽量保持着正常的表情。 “本王妃回去省亲,王爷不会连这个都不允许吧?虽说是嫁人随夫,无论怎么说本王妃也是宁江王府里头的嫡出小姐,你这样拦着我,可知道会是什么下场?” “奴才也只是奉命行事,或者奴才让人先去通报王爷的父亲,得到允许之后王妃再出去吧。” 虽然苏锦莲所说让他心情忐忑,但这名侍卫还是坚守着林肖玦交给他的职责。 “得到允许?难不成本王妃的亲人大病,本王妃还得要有别人的许可才能出去?” 心中略微烦乱,也不肯在这个时候和他多做纠缠,就在苏锦莲想着是不是要用武力强行出去的时候,一袭翠色身影也是娉娉婷婷地走到了这边来。一看是碧萝,那人的态度立马稍微有所转变,眸光闪了闪,但没向她问好。 “这位大哥,我们王妃言之有理,正好刚刚碧萝收拾东西去了,现在就要陪着王妃一起走呢。”碧萝秀眉轻挑,浅淡的笑意间隐隐约约朝他透露出可以安心的讯号, “要是耽误了王妃的时辰,王爷回来之后会多生气,这位大哥应当也是知道的吧。” “可是……” 那人找到了台阶下,但也不敢露出太多端倪,只得假装犹豫。 “可是什么可是,耽误了我们王妃的时间岂是你小小一个侍卫能经受得起的?还不快点让开,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含桃这次唱的是黑脸,柳眉倒竖的模样倒是有几分泼辣小丫鬟的感觉。见那侍卫犹豫了片刻才让开一点,一把给他推到了一边去,扶着苏锦莲就往外面走。 “刻意”走在最后面的碧萝朝那人比了个口型,又加快了步伐跟了上去。原本心中还有些不安的侍卫像是被喂下一口定心丸,连忙点了点头。 “王妃,我们快点走,奴婢听说已经到了后期了,能不能挺得过去就看这几天呢……” 不远处,含桃没有刻意压低的声音传入耳膜,让几个侍卫面面相觑,最终有两人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所向的地方,正是能够通往原来的岭南王所在院子的那个地道。 人都走了,他们自然要去看看那里有没有别的东了。宁江兵符就是横在林肖玦心里头的一根刺,无论何时,都想找出。 270、是砝码还是放虎归山 苏锦莲此去往何方,不光林肖玦不知道,在岭南“坐镇”的那个老狐狸也不知道。众人只说王妃的家人生了病,急急忙忙地就往宁江赶去,而前岭南王忙于其他事物,哪有空再来管这些鸡毛蒜皮。 毕竟,在他们眼里,苏锦莲是中了紫蕊花剧毒的,再跑到哪里也都是囊中之物而已。 季卓远被抓,全部的筹码也就放到了远在边关的林肖玦身上。而当蒋石风尘仆仆地把兵符送到林肖玦手上时,得到的却不是感动的热泪,而是热血飞溅,头颅抛起。 众人也只道岭南王潜逃,离开军营,却也不知道那一晚究竟发生了什么大事,才会气得皇帝连出三道奏折命令季临即刻稳定军心。半月后,岭南王于边关举兵而反,灵枭御旌两国接应,不顾约定撕破脸皮齐齐增大火力攻打边关,原本不稳定的江山彻底陷入风雨飘摇,令人心惶惶,不可终日。 “若不是那老三太过心急,本王又何至于现在提早发动政变?” 众人口中蛰伏已久的岭南王林肖玦,却是在自己的营帐中气得把杯盏都狠狠摔碎。原先是他撺掇着季卓远去看圣旨,又是他气愤季卓远失败的太快,逼得他不得已不早点行动。而袁雅钰也知道他是在怄气而已,皇帝对这边起疑心已久,暗自的巡查和试探不知有多少次,林肖玦这样谨慎多疑的性子,要不是觉得再潜伏下去希望渺茫,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提前煽动季卓远。 而她知道,现在虽然匆忙,也就是她表现的大好时机了。 听见里面不断传来摔东西的声音,袁雅钰却是毫无惧色,示意手下在旁边注意着之后就掀开帘帐走了进去。她走起路来莲步姗姗,也是一身素白雪衣风情万种,而精致的绣花鞋刚刚踩到里面的地面,一块碎片就不偏不倚地落到了她的脚上,瞬间划破轻薄的面料,让袁雅钰神色一变,疼得轻呼出声。 “钰儿?” 尽管脾气越来越暴躁,林肖玦还是想起了自己还在用着袁雅钰的兵马,也不好对她太过狠心。见眼前女子泪水涟涟可怜巴巴望着自己的模样,心也是软了几分,“你进来做什么,不小心伤到你了怎么办?” “钰儿见夫君不开心,想给夫君解解忧,哪怕心情不好也不能这么摔东西,万一伤到自己该怎么办?” 袁雅钰巧妙地露出自己被划破的鞋子,只是她的鞋面是红色,不太容易看得出渗透的鲜血。林肖玦闻言往下一瞥,看到自己留下的杰作后也是眉头一皱: “你出去包扎一下,别留下伤疤就不好看了。” 不知是不是和族人在一起有了亲近感的原因,袁雅钰最近看林肖玦也是格外不爽,此时闻言内心立马升腾起几分怒气。这个家伙伤了自己没一句道歉也就罢了,居然最先关心的不是疼不疼,而是留下疤痕不漂亮,果真是个白眼狼。 心中暗骂不已,面上却是柔和了神色,一双大眼睛中闪烁着点点水光: “钰儿的伤不重要,重要的是钰儿想知道夫君在想什么,能不能给夫君排忧解难。” 此时此刻林肖玦的计划虽然是提前了很多,但准备的应该也算是比较充分。她袁雅钰的兵马有二十万,林肖玦自己有二十万,再加上三皇子兵符掌控的五十万也已经汇合,兵力十足,又何以需要这样愤怒? “前些日子,季卓远的那些人离我们近,也就过来了。但军营里那一支小队我没来得及带走,就让他们留在那里见机行事;如此算来,不算上折损的,兵马也只有七十万,边关大军五十万,多数在抗衡敌国,但毕竟我们是在别人的地盘,虽然是攻下一座城池,到底也不安生。” 刀削斧砍般锋利俊美的轮廓在烛影下显得格外动人,却丝毫不减袁雅钰此时想把他掐死的冲动。看着那张嘴一张一合说出的全是自己不想听到的话,身形娇小的女子深吸一口气,压抑着自己的脾气仰起脖子看向他: “怎么会只有七十万,另外的二十万呢,你不是也带我去看过……” “另外二十万在我父王那里,他还没能来和我汇合。” “那我们也可以去和他汇合啊,况且最近这边的城池防范都不算很严密,还算是比较好打的。况且我与灵枭的欧羽萱公主私交甚笃,这次对大齐出尔反尔就是我的鼓动,必要的时候,也会让她来帮我们。” “欧羽萱?” 林肖玦不愧是工于心计已久,对敌国也是了解的十分到位。欧羽萱在灵枭国的格外强势他也知道一些,似乎是君主被欧羽萱用什么毒药控制住,才会很多事情都听她摆布。 “那位君主是中了欧羽萱的毒不错,但是有两点是外界许多人不知。”甜腻的声音此时竟是如掺杂了碎冰般,清冷的声线恰好地调和了太过腻歪的音色, “第一,灵枭国的老君主,乃是被亲生女儿欧羽萱亲手杀死,现在位子上的不过是与他长得有九成相似的另一人;第二,欧羽萱手里的所有毒药,全都是我一人提供。” 刹那间如醍醐灌顶,让林肖玦整个人都不由自主地僵在了原地。外国的秘闻并非很好打听,他费心劳力也不过得知出这样一条重磅消息罢了,没想到袁雅钰会在今天这样焦灼的时候给他带来如此大的惊喜! 望向前面美人娇颜含羞似邀功般的神色,林肖玦一把将袁雅钰抱在怀里,不同于以往的绵绵情意,这次是纯粹的欣喜。 “好了,夫君快去写一封信给父王,让他暂且按兵不动,等需要的时候我们汇合之后,给那些人一个大惊喜!” 纤细的腰肢不堪重负,让袁雅钰急切地想躲开他这样热情的拥抱。而林肖玦仍旧沉浸在自己的喜悦中,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弄痛了怀中的人。只是甜腻腻的情话又像不要钱似的倾倒而出: “钰儿,等大事成了,本王必将不辜负于你!” ------题外话------ 林肖玦:我谢谢季卓远全家 271、出逃 与在军帐之中还甜甜蜜蜜的两人相比,远在岭南独守空房的徐慧月就要凄惨了许多。 自从林肖玦谋反之后,岭南王府被快速占领,一切仆婢被抓,连后院里仅剩的一个徐慧月都被看守一个小屋子在里面,非如厕不得出。 林肖玦反,岭南王逃,苏锦莲走。徐慧月自然是气愤于苏锦莲身为王妃为何没有被抓走,得到的答案却是苏锦莲早已在户部与林肖玦和离,宣布单方面休夫。 自然,远在兵营里运筹帷幄的林肖玦是不知此事的。 哪怕她只是一个平妻,也知道岭南王府屋子里面的修饰也比这些要好了很多。四四方方的一座小屋子里面连个瓷器都没有,转身鼻子几乎就能碰着墙壁,里面只摆着一张桌子一张床,连吃的饭食也都是白米饭上面摆着几片青菜叶子。 袁雅钰不知所踪,苏锦莲提前“逃逸”,陈箐燕早已去世,四个妻妾里面,只有她一个人要受这样的罪。 而让徐慧月更加心焦的是没有林肖玦的消息,以前被困于那个大院子时还能做点女红消遣,每日躺在床上也能从那丝丝缕缕的气息之间捕捉到几分过往的甜蜜,现在的她一无所有,除却聊无止境的思念外,再也没有什么动力可以支撑起这一副躯体。 直至,三日后的一晚。 小丫鬟似乎是新来不久,被派来给徐慧月送饭食的时候还对她恭恭敬敬的。其他的丫鬟婆子早已因为她是罪臣之妾而各种嘲讽打击,日日送来的东西不是凉了就是馊掉,乍一吃到热饭,还让徐慧月着实惊讶了一把。 她送完饭食之后也就安安分分地退了下去,从来不和徐慧月多说一句话。在徐慧月吃完之后又很快进来帮忙撤走,甚至不时还会帮她整理一下床铺,仿佛对方并不是罪臣之妾,而是一个普通的夫人一样。 一连好几日都是如此,终于让徐慧月在她晚上再次送来白米饭时开口发问: “你究竟是何人,怎么从来都没见过?” 借着暗淡的烛光望去,徐慧月面色蜡黄,眉眼间写满了深闺怨妇独有的哀怨忧愁,和这个年纪一点也不相配。或许是因为落过孩子的原因,她的肌肤略微松弛,已经过早地显现出老态,除却声音还算能听之外,还真的让人第一印象就无法喜欢起来。 “回夫人的话,奴婢贱名沉香,是刚刚过来的。” 沉香眉眼清秀,看起来倒是比她好看不少,徐慧月并没什么红眼病,只是匆匆在她脸上扫过一眼就垂下头去。 只是在她发完话之后,这名小丫鬟像是忽然打开了话匣子,见外面无人监视后竟是大胆地凑了上来,声音压得极低,但还是可以从一张一合的唇瓣中获取到她最想知道的讯息: “徐姨娘,我们小姐等您很久了。” 在不久之前,徐慧月无聊时也曾想过,苏锦莲为何在之前苦口婆心劝导她那么久,现在又忽然弃之如敝履。而沉香的话也让她仿佛吃了一颗定心丸,原来苏锦莲并非是要完全放弃,而是在等待最好的时机,把她给遣送出去秘密报告皇帝。 至于为何不能在其他人眼皮子底下直接出去报官,自然是因为苏锦莲想贪功了。想到这里,徐慧月心中不由万分鄙夷。 她原先虽然不喜欢苏锦莲,也因为她是名门之女又是林肖玦的青梅竹马恋人而高看几分,没想到堂堂宁江王府出来的嫡女,居然是个不会下蛋的母鸡不说,还妄想出卖夫君以求得荣华富贵,当真是鬼迷心窍,愚不可及。 她徐慧月再落魄又如何,曾经怀过一个孩子也是一举得男,现在被禁锢在一方小小屋子里面也没有想过要出卖夫君。 相反,她还要揭穿苏锦莲那一副可笑的嘴脸,把那美艳皮囊下的蛇蝎心肠摆在夫君面前给他看清楚,到底谁是真心谁是假意,自然一眼就可以分辨! 不知是何时,她倒是也学会了后宅女子戴着假面说话的本领,也许是与生俱来埋藏在血液里的本能罢了。 徐慧月心中纵然对苏锦莲万分鄙视又厌又恨,表面上还是对那小丫鬟客客气气地答应下来。在看到对方出示了苏锦莲的一支金钗之后也是对她信任无比,商量着今夜就离去。 “好,徐姨娘您先暂且等着养养精神,夜里的时候奴婢就过来接您。” 沉香不慌不忙地把金钗收入袖子里,又端着她根本没吃掉的饭菜退了下去。尚不知自己一切表情已经被对方尽收眼底的徐慧月还做着千秋美梦,预备着在苏锦莲把自己接到的时候偷偷跑出去,把她的真实模样展现在夫君面前。 * 在坐上马车的一瞬间,徐慧月还猛地伸出手掐了掐自己的大腿,清楚的痛觉传来之后才满足地叹了口气。 窗外夜色茫茫,那样的空荡寂寥从此也再与她无关。偶有几颗细碎的星子点缀在漆黑的天空上,她靠在雕花小窗间遥遥望去,只觉得那样的微弱光芒在今晚看来也是格外耀眼。 她终于脱离了长达数月的禁足,再次呼吸到新鲜的空气时,还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对了沉香,我的亲人也都不会被世……林肖玦牵连吧?” 想到苏锦莲的人现在与林肖玦一定是敌对,徐慧月很是聪明地放弃询问关于林肖玦的消息,而是转向了自己同样关心的家人,在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后徐徐松了口气。 “那他现在是在哪里呢,怎么还没被皇上抓起来?” 又等了片刻,徐慧月斟酌着词句,确定这样的话应该不会引起怀疑之后才问出。知道自己的家人平安无事,心思自然就转到了林肖玦的身上,心中仿佛一万只蚂蚁在啃噬,让她坐立难安,实在是焦灼得很。 “嗯……奴婢知道的应该是在定州城。那里地势比较好,恐怕会被长期作为自己的地盘吧。对了,我们小姐给徐姨娘写了一封信,徐姨娘没事可以慢慢看,奴婢就先出去了。” 272、以此痴心为局 眼看着那人走出去,徐慧月深吸一口气,飞快地翻出信纸借着烛光看起来。 苏锦莲的字迹并非一般女子的娟秀,而是如男子般笔走龙蛇洋洋洒洒一片,只不过为了能让徐慧月看得清楚,特地写的工整了些。 尽管有些字在徐慧月看来还是难以认清,但一长串看下来还是懂了个七七八八。林肖玦的罪状被罗列在册,一字一句极其清晰,每一个字都仿佛是一柄锤子重重敲在她的心上,疼得整个心脏都在狠狠抽搐。 夫君……果真是叛国通敌了? 林肖玦的把柄被苏锦莲握在手里,这样大的罪状也不怪不得她要率先逃出去。徐慧月虽然是个乡村女子,但也知道通敌叛国是抄家灭九族的大罪,如果苏锦莲不走,除却前岭南王之外第一个要被牵连的也就是她了。 只想得到苏锦莲逃开这一件事,徐慧月却没把重心放在林肖玦所犯下的罪过上。对于她来说,林肖玦再不济也是自己的夫君,况且男人一心向往的也不过就是宏图霸业,夫君有鸿鹄之志不肯安居一隅是好事,她又怎能随随便便拖后腿? 徐慧月小心翼翼地把纸张叠好塞进袖子里,又不放心地拽了拽,确认不会掉下来之后才松了口气。 一只手摸上了自己现如今平坦的小腹,她原先哪怕没有怀孕的时候还是有些肉在的,最近因为心情不佳全都减了下去,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这样清瘦,但还是没给夫君带来惊喜。 “肚子啊肚子,一定得争点气,什么时候能怀上夫君的孩子,咱们也就不怕了……” 心中是这样想着,嘴上也是极其小声地念叨出来。马车里面虽然比较宽敞,但也没丫鬟特地过来伺候她,徐慧月打了个哈欠,躺倒在里面的小榻上又拽过了毯子。 她这几天一直没能好好睡一觉,如今一切就要按照她想要的发展方向走去,心里踏实下来,终于能好好休息一会了。 * “小姐,沉香还要几天就能把徐姨娘从岭南给带过来,只是小姐真的要把她放走吗?” 现如今的宁江并不同边关城池一样陷入水深火热,但也是许多人关注的地方。林肖玦敢反叛自然也不是毫无准备孑然一身,不少能人异士潜伏各处,一些爪牙还没被皇帝扫空。 宁江有五城兵符,地势险要,又是富庶之地,自然是极好的战地。不少臣子还在林肖玦反叛时进言让皇帝抓苏锦莲以挟制林肖玦,再不济也要收回兵符,此番皇帝竟是一句“朕相信苏爱卿”就允许了她回宁江,着实令不少人都惊讶不已。 “去,为何不让她去?” 众人眼中的焦点苏锦莲此时却是“优哉游哉”地在外祖父家里喝着茶。继承了侯爷之位的舅舅已经上战场领兵,而她虽有一身好武艺,大齐从建国起还从未有过女子上战场的先例,不然在这个时候与林肖玦正面对上,倒是可以向所有人表了忠心。 “一个徐慧月能翻出多大的风浪,难不成还能把我这布下的局全都搅翻了不成?还是说你家小姐从始至终所做的事情没能让你看清楚,没有把握的事情,我从来不会去做?” “小姐恕罪,奴婢关心则乱了。” 含桃很是可爱地吐了吐舌头。细细想来,她家小姐一步一个脚印,虽然有了段很是玄乎的前世记忆,这一路走过来也是非常不容易。后院之中的那些事情她从未放在眼里过,心中所系也是江山万里,丝毫不比任何男子差。 所以,她愿意相信小姐,也知道她筹谋许久,不会在这最紧要的关头出一点点纰漏。 不过想起徐慧月,苏锦莲也只有扼腕叹息。她早就知道徐慧月对林肖玦情根深种不亚于前世的自己,现在看来恐怕是比前世那个傻乎乎的自己更胜一筹。 她并不反感一腔深情,但绝对不会被这样抛弃一切道德的爱情所感动。鸦有反哺,羊会跪乳,小小畜生尚且知道感恩二字,为了一己私利抛弃国家大义者,无论是出自什么原因都是与叛徒无异。 所以,她既然已经给过徐慧月机会,她若是自己不珍惜,也就休怪自己翻脸无情了。 正陷入沉思之中的苏锦莲暂时忘却了困倦,于黑夜中仍旧在烛光底下涂涂写写。今生林肖玦的谋反提前了很久,有不少事情也被她有意无意中破坏掉,但前世的惨痛教训依旧如一把利刃悬挂在她的心头,林肖玦和袁雅钰一日不除,她一日不得安生。 只听“吱呀”一声,苏锦莲于白纸上游走的笔尖随之一顿。转头望向从如墨夜色中走进来的碧萝,却见她手里端着一碗粥,小脸皱的如一枚苦瓜般。 “小姐,若是你再不吃东西,恐怕奴婢都要被老夫人抓起来了。” 苏锦莲从下午开始就在写写画画,无论是谁叫去都没用,连送进来的燕窝盏都是原封不动地送了回去,热了一次又一次之后也只是喝了几口汤。 以往小姐哪怕再忙也不会落下吃食,这一次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居然能一直坐在这里,也不嫌眼睛疼。 “等我忙完这一会就吃。” 苏锦莲只匆匆回了句,目光依依不舍般流连于那龙飞凤舞的字迹上。碧萝也识得字,草书勉勉强强能辨认个大概,耐不住好奇心就状似不经意地向上面瞥了一眼。 其余没有看清,唯有“季临”两个大字灼人双目。恍惚间碧萝仿佛是抓到了怎样一个能把所有事情串联起来的细节,但又想起苏锦莲对自己的原谅,也就没有再深究下去。 也许,每个人有人都会有自己的秘密,也会有自己的盔甲和软肋。既然还是最终选择了站在小姐这一头,就要保证心无旁骛了。 碧萝摇摇头,把心底刚刚升起的疑惑直接按捺住,却不知如此拼命的苏锦莲是真正地在“决胜千里之外”了。 外面刚下过雨,注定是没有蝉鸣的一夜。 ------题外话------ 冷笑话【关于身高】 季临180,林肖玦182,然后他的女人们: 苏锦莲167,徐慧月160,陈箐燕166,袁雅钰148…… 林肖玦和袁雅钰果真是父女身高差哈哈哈哈哈哈!!! 忽然冒出的百里宸:我呢我呢? 作者:你154 百里宸:…………………… 273、初次争吵(1) 虽然是夏季,北方的城池也并非炎热无比,只是格外的闷,让人呼吸都难以畅快。 没有江南的依依柳色,也没有岭南的大雨滂沱,定州城也不同于常年风沙漫天的边关,经常能见着些挺拔苍翠的青木伫立。城楼之间的绿色却没能给人带来好心情,随着开拓地盘的愈发艰难,林肖玦的少爷脾气也一天比一天更长。 “要不是这家伙手里还拿着我的兵符,你以为老娘还要这样去巴巴地伺候着他?” 被林肖玦第三次从帐子里赶出来之后,袁雅钰的公主脾气也是被完全激发,气得差点没把碗给摔地上去。周围几个奴仆还是头一次见到自家公主说过粗话,一时间没人敢接口,各个却是腹诽不已。 虽为公主,却也不是国家盛世浩然的时候,国破家亡,应该每个人都为自己的国家出力。而袁雅钰非但不把兵符好好保管,居然为了讨好林肖玦而把兵符直接献上! 若不是仅剩这一个皇家血脉流传下来的公主,恐怕他们都会直接把袁雅钰赶下这个统治的地位了。 “公主,要记住是你把林王爷牵着鼻子走,而不是自己被男人惑了心,什么都想交出来。” 最终还是年纪稍大一些的女子状着胆子出列,直白了当地提醒了袁雅钰一句。她也是过了知天命的年纪,对袁雅钰的芳心萌动也是看在眼里,要不是对林肖玦动了心,又怎会对他的反应格外在意? 况且她也知道公主落过一个孩子,虽然也有生不下来的各种原因,但只要是女子,必将逃不开结婚生子的束缚。袁雅钰怀过林肖玦的孩子,林肖玦也是她生命中的第一个男子,长得又算是仪表堂堂,动心了也算是正常。 只是袁雅钰是个寻常女子也就罢了,贵为他们国家的公主,又怎能轻易对敌国的男子心动? 别说是落胎,哪怕就是生下来了,也不能让这个孩子存活于世。 手里抓着一只碗的袁雅钰动作一顿,微微吊起的狐狸眼中闪烁出仇恨的光芒。她已经隐忍蛰伏了太久,很快就要超出了她能忍受的范围,这群族人不理解也就罢了,居然还敢对她质疑? “所以你们是不知道,我十四岁进青楼,为了能够让那些男人看中,特地还服药助长身体;进了王府之后,又怀上他的孩子,被人推进水里落了胎——最后还被送到别的男人府上?” 没有肆意爆发的怒火,也没有歇斯底里的尖叫,袁雅钰双眸饱含泪水,却再也不是之前那副为了献媚邀宠而装出的可怜模样。 她也有自己的喜怒哀乐,也有自己的香闺美梦。与男子的所谓“相爱”并不能给她带来任何乐趣,反倒是在迷蒙月色的夜里,在泪湿枕巾的床边,一次又一次地把残酷的真相揭开,让她再也无法将破碎的幻想在梦中圆满。 只因为她是亡国公主,就必须要承受这一切? 只因为她是亡国公主,她用瘦弱的肩膀承担这一切,甚至抛弃了女子最为重视的贞洁和名声,所换来的就是一句“你不要对他动心”? 她恨得双眸充血,却也不敢在营帐里大声告知眼前这群最亲密的族人自己的不满与悲愤。她也知道四处都是林肖玦的眼线,有一步行错,也就是迈入了无底深渊。 “我去找他,你们在这里等着。” “公主又要去做什么?” 话音刚落,发话的男子就被恶狠狠瞪了一眼。袁雅钰虽然不能与大齐灵枭那样的公主地位相比,但说话的份量还是有的,又岂容一个小小奴仆随意质问。 自知失言,那人连忙垂下头去,不敢再随便说话。而看着袁雅钰踏出门之后,心里想的又是另一番场景。 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袁雅钰既然进过青楼又当过两个男人的妾室,在许多人看来就已经是不羁。那男人在听到脚步声走远之后才狠狠啐了一口: “不过是个妓子,还真把自己当成多高贵的公主了。待事成之后换个干干净净的当公主,不把你按在……到求饶老子也不是个男人!” “哈哈哈就是,还真当自己是个贞节烈女了,要我娶我也不愿意娶这样的女人,还不知道跟多少个接触过,恐怕嫁给林王爷之前就不干不净了!” “等……我一定……” “不许乱说,公主只要好好做事就还是我们的公主。” 一道威严的女声响起,那几个满嘴胡嚼的人立马噤了声,竟是比袁雅钰说话还管用。而里面的人不知道的是,他们口中的女子正站在门口侧耳聆听里面的谈话,眼眶中盛满的泪水轰然落下,嘴唇被死死咬住,连渗出血来也不自知。 【林肖玦帐篷内】 “肖玦。” 一道熟悉的女声响起,依旧是那样甜腻的音色,却不再是撩人心弦。林肖玦正为迟迟攻不下另一座城池而烦心不已,见袁雅钰竟是前来,眉头不由一皱。 “你来干什么?” “来给肖玦送点东西,顺便给肖玦排忧解难。” 擦干眼泪之后,袁雅钰又恢复了那一副弱不禁风小白莲的模样。玉白的小脸写满浓情蜜意的娇羞,仿佛不是在军中营帐,而是林肖玦已经成功,她正前来侍寝。 小手里端的是一盏热气腾腾的燕窝,按照林肖玦最喜欢的口味调制而成,最后在上面放了两颗红枣,看起来颇为精致。 “肖玦尝尝这个,是钰儿亲自看着人做出来的。” 睫羽低垂,是恰到好处的娇羞可爱。袁雅钰假装没看见林肖玦那不似友善的目光,用勺子舀起一口就递到了他的嘴边。 “这燕窝太烫。” 虽然感觉到腹中有些饿意,林肖玦还是没肯从袁雅钰手里接过来。他现在是最宝贵着自己命的时候,哪怕是袁雅钰,他也不能全心全意地信任。 慧黠如袁雅钰,自然能从他一丝一毫的表情中揣摩出大概的意思。见状直接将那一勺燕窝吹了吹,又放入自己的口中: “味道正好,吹一吹就不烫了。” ------题外话------ 忽然又觉得,袁雅钰其实挺可怜的……她的白莲花模样只不过是因为求生的本能,骗过了林肖玦,骗过了苏锦莲,骗过了所有人却没能骗得了自己。作为一个正常的女性,她也想有一个正常的生活轨迹,而不是生下来就要为男人而服务,还是这样耻辱的方式。 274、初次争吵(2) “你有什么事?” 见袁雅钰这般上道,林肖玦自然也就对她没那么排斥,直接就着她的手喝完了一盏燕窝。 “肖玦久久攻不下一城,钰儿倒是有一个好主意。” 袁雅钰开门见山,也没和林肖玦打太极。心事被忽然道破,让他看眼前这个女子的目光也掺杂进了不同的情绪,同时一只手游移到了她的颈后,如果袁雅钰此时说错一句话,他正好也会考虑采取暴力手段。 感觉到到自己脖子后面的大手,袁雅钰面不改色,心脏却是狂跳起来。她知道林肖玦这一次是遇到了极大的难题,但要是自己没能解决好,很可能就会成为两人决裂的开始。 而她不深思熟虑又怎会和林肖玦坦言,自然是做好了一切的准备,只看这个男人是不是和她认识到的一样狠心冷情了。 “肖玦,钰儿想起来,你最近不是因为久久没攻下城池不高兴吗?妾身现在有一个想法,很容易就会成功,肖玦要不要试试?” 很容易就能成功——一般人在这种事情上说话不会说太满,也就是说她有近乎十成的把握了。林肖玦浓眉轻敛,饶有兴致地转头看向了袁雅钰。 “肖玦曾经说过给苏锦莲下了紫蕊花的毒,现在算来时间应该就是能催动毒素的时候。宁江城虽然离定州很远,但岭南往这边过来绕一绕是可以往宁江去动。 宁江兵符在苏锦莲的手上,也就是宁江此时没有兵力防守,我们把宁江城攻占下来,以此威胁苏锦莲,不愁兵符不到手。” 袁雅钰从来没有讨厌或是嫉妒过苏锦莲,这一番话也是完完全全是从自己的利益出发,并非女子之间的拈酸吃醋。 而这样甜腻的声音落到了林肖玦的耳朵里却是成了另一番意思。苏锦莲是王妃,袁雅钰只是个妾室;苏锦莲和他青梅竹马,袁雅钰却是半路认识,无论出自哪种情况,袁雅钰都很可能会有危机感,正好在这个时候,有了一个除去苏锦莲的好方法。 想起苏锦莲奋不顾身挡上来的那一刻,林肖玦的心脏也仿佛被那一柄锋利的匕首洞穿,四肢百骸也都被冷水浸透。若是苏锦莲当时出了什么大问题,他怕是后半生都要活在悔恨之中了。 此时再看到袁雅钰在自己面前大言不惭的样子,林肖玦立马就冷下脸来。原本还为自己的小机灵沾沾自喜的袁雅钰忽然感觉到脖子上的力道加重,她不会武功,自然也就不敢随便乱动。 这次不同于以往的亲密拥抱,性命被掌控在别人一念之间的感觉让她格外紧张。心中暗恨不已,声音却是愈发娇软: “肖……肖玦感觉怎么样,如果肖玦觉得这样对王妃太过分的话,也可以不杀她的家人的。” 她已经做了让步,林肖玦难不成还觉得他和苏锦莲的情谊要比这天下江山还重要?当真是笑话! 若林肖玦是那种爱美人不爱江山的主,又怎么会在那个时候给苏锦莲下毒?明明是个口是心非的主,凭什么装得深情款款? 既然她已经入了深渊之中万劫不复,此生此世,林肖玦也只能和她绑在一起,永远被污泥所浸染,再也爬不上岸去。 回应久久没有传来,下巴却是忽然有了一阵刺痛感。袁雅钰疼得忍不住轻哼一声,却见那男人从后面一手揽着她的纤纤细腰,一只手掐住了她的下颌。 温热的呼吸落在耳畔,却再也不是之前的那样甜蜜。林肖玦薄唇轻启,一字一顿,仿佛是一柄小刀在她心上来回切割: “我可曾允许你动过锦莲?没有我的准许之前,别打宁江城的主意。” 他哪里不知道,苏锦莲虽然和家里的那一群庶出关系虽然算不得太好,但也绝没有到反目的程度。宁江王府向来就是大家族中勾心斗角比较少的,她既然和弟妹姨娘们关系不差,就绝对不可能任由他们被当成人质。 再加之,锦莲虽为女子,其心气不比男子相差分毫,除却女儿身不得提枪上战场和参与朝政之外,那一颗七窍玲珑心也不是寻常人可以比拟。 他一旦做出威胁的举动,就代表着两人从此以后不可能再重修旧好,哪怕最后还是要坦白,但他也想在她心里留下的印象没有那么多的污点。 他不知这样的纠结早就被苏锦莲归纳总结为“又当又立”,还时常被这样的复杂感情搞得心力交瘁。 而看清楚他对苏锦莲和自己是如何的袁雅钰也是对此十分鄙夷,但也夹杂了些许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酸妒。她为林肖玦小小年纪怀孕落胎,为林肖玦到了另一个男子的府上却被他嫌弃,苏锦莲究竟是做了什么,还能让他如此对待? 只不过一想起苏锦莲体内被下的紫蕊花剧毒,袁雅钰心里就好受了不少,她虽然牺牲如此之多,林肖玦好歹还算是在她掌控之内的。 哪怕是送到了他手里的兵符,也不是其他族人想的那样是为了男人,如果林肖玦敢背叛她。关键时刻她一定会给林肖玦一个猝不及防的惊喜的。 “钰儿,钰儿知道了……” 思绪百转千回,到了嘴边却是凝成她惯用的轻柔语调,恰到好处地展示出了自己的惊恐与委屈。 这样的声音还是她在进天宝楼之前就被训练出来的,多年来也是习惯了这样的发声。当初的天宝楼老鸨也就是第一下看中了她这副模样,颇具特色的声音和她那媚态与可爱相结合的相貌就能使她在天宝楼的众多美人里脱颖而出。 林肖玦和袁雅钰相处那么久,新鲜感来得快去得快,但也不是如流水般没有刻下一点点痕迹。见她可怜兮兮拽着自己衣角的模样蓦然又想起了那个死去的孩子,内心一软,也不再对她这般严厉粗暴。 “好了,之后关于锦莲的事情不许你再提,否则就休怪我翻脸了。” 最后下了决断,林肖玦松开怀中的美娇娘,转身就往帐篷外走去。却没有发现背后女子饱含恨意的目光在他背上一扫而过,最终还是低下头去。 ------题外话------ 先来一章,之后还有一章我只写了1000的,去补上哈哈哈 明天,大概,高虐预警?(关于徐慧月) 275、风尘仆仆的来客 正处于烦忧中的林肖玦尚不知,此时的另一处,却是因他而展开了一场惊险刺激的“逃亡”。 “睡了吗?” 因为激动到太久没有喝水,女子的声音还有点沙哑。帐篷里的丫鬟回答她的是一阵轻微的呼声,双目闭上,听到噪音后本能地翻了个身皱了皱眉。徐慧月紧张无比,竭力抑制着自己狂乱的心跳凑上前去看了一眼,见她没什么反应,又补了一句: “我去出恭,一会就好。” 随着又一个翻身,不耐烦的“嗯”字从沉香的嘴中缓缓溢出。任何人在睡得正香的时候被打扰恐怕都不是一件舒心的事情,更何况徐慧月所报只不过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就让沉香更加烦躁起来。 “好,那我找一下纸。” 再三确认她已经陷入梦乡后,徐慧月才屏住呼吸轻手轻脚地向帐篷的一个拐角走去。岭南离宁江城比较远,一路上自然不可能直接赶去,她们下午就在此处驻扎,徐慧月凭着小时候在乡野里生活的记忆也是把这些摸的清清楚楚,待会出去了该怎么逃,心里也是有了数。 再一回首,见那人偏着头睡的正沉,徐慧月咬咬牙,脸上溢出了淡淡的红晕来。 她虽然是在乡下长大,那些人看不起的目光已经追随了她好几年,但凭良心说她已经算是好女子的典范。除却不会琴棋书画和上不得厅堂,厨房里调羹弄汤和织布奶娃的事情她是无比擅长,加之恪守女德女戒,越矩的事情是不会触碰丝毫。 这好像……也是她从小到大第一次行窃,除却紧张之外还有淡淡的愧疚。 只是,如果她不拿些盘缠,恐怕还没找到林肖玦就会饿死冻死在路上了吧。 手指探进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包袱中,徐慧月惊喜地触碰到了银两特有的冰凉温度。她虽然无法做到对金银视作粪土,但好歹是要脸要皮的人,不会趁此机会拿人家太多。预估着有个差不多之后连忙就收手,最后万般滋味混杂地朝熟睡中的丫鬟鞠了一躬,连忙向外面走去。 更衣打扮一气呵成,再三确认自己现在看起来是寻常乡下人的模样后,徐慧月连忙就向城里赶去。她一路走得跌跌撞撞,怀里的纸张是贴身藏在了最隐秘的地方,生怕被人给看到抓住了林肖玦的把柄,殊不知自己这副模样早已落在了有心人的眼里。 在老侯爷夫人那里待久了,乍然被拨到苏锦莲这边来,沉香也是想好好表现一番。而原先小姐所说的居然与此一一对应起来,让她对苏锦莲刮目相看的同时也对徐慧月无比嫌恶。 她一直是伺候着老侯爷夫人和外男接触极少,自然也就没有产生过什么感情,无法理解徐慧月自以为是的一腔痴恋。小小的个人感情在家国大义面前本该是被碰撞到粉碎,徐慧月却是把两个颠倒了顺序,以飞蛾扑火的姿态向叛军之中赶去,其实不过是以所谓深情的名义感动自己。 无论沉香怎么想,尚未能把思想提升到与她们一样境地的徐慧月仍旧风尘仆仆地赶路而去。 此时的马车停在尚未被战乱扫荡的南方,一切都还是正常的情况,徐慧月对这些杂事再也熟悉不过,也很是“幸运”地没有看到前来追捕自己的人。 进了城里找到人问了路之后,热情淳朴的百姓自然也就把她送上了前往定州的马车,收了相应的银两。 七日后。 “劳烦各位大哥让一让,我是世子爷的平妻,我要见世子爷!” 一身风尘布衣荆钗的女子往那边一站,大嗓门立刻传到了里面来。定州城的百姓一向都是离这些叛军远远的,虽然林肖玦早已嘱咐过不许伤害百姓,那些人还是无比担心自己的家会被洗劫一空。 因此,驻守外面的叛军还是第一次看到居然有女子主动凑上前来,居然还自称是世子爷的平妻。平妻不过是与妾室相差不大,而男子纳妾多为贪图美色容貌——瞧那女人的姿色,怎么看也不太像是一个能引得林肖玦心动的妾室。 “我们这里没有什么世子爷,姑娘还是回去吧!” 思虑片刻,一名高高瘦瘦的士兵以更大的嗓门回应道。虽然他们在外面驻守也是比较无趣,也不敢随随便便把人就给放了进来。那些人倒也知道林肖玦家中有妻妾,但既然已经谋反,自然也就是要脱离了大齐赐予的身份。 “不过你瞧那女人要是真的该怎么办?” 那人朝徐慧月喊了一句后忽然又不确定起来,若是林肖玦的平妻真的来投奔,被他们直接拦住可就不好了。林肖玦脾气因着战争局势越发不好,要是怪到他们头上可就不妙了。 然而其中一人刚刚发话,立马被另一个矮个子粗暴打断: “哪怕是平妻也是个不受宠的吧,打扮成这个样子,而且还是叫的‘世子爷’,原本都是封王爷了……” 两人的细细碎语并没有被徐慧月听清,但离得不远到底还是可以看到两人在咬耳朵,让她立马大吼一声: “劳烦让我进去,有要事禀告!” 看着那些人丝毫不为所动的模样,徐慧月不得已在这时候使出了杀手锏。手中的纸张被她挥得在风中呼呼有声,脆弱的薄片仿佛她最后一点希望,风再大一点就能从掌间溜走。 形容憔悴的女子,与手执长枪的士兵相对,自然而然地就形成了此时最吸引人眼球的风景。几人到底还算是心肠不坏,又见徐慧月这般哀求叫喊,怕耽误事情就把她放了进去。只是有两名士兵前后把她看住,长枪抵在离后心的五寸处,闪烁的寒芒也让背上微凉。 * “肖玦!” 熟悉的女声响起的一刹那,正在喝茶的林肖玦手一顿,茶水立马从杯子里倾洒而出。后面杂乱的脚步声响起,喝止声也随之而至,徐慧月就这么激动地停在营帐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276、爱过,悔过(1) “你……” 依旧是俊朗的面容,依旧是低沉的声线,林肖玦惊讶的面容在徐慧月看来却是无比地令她怀念。 她是有多久没有见到这个男人了? 好像是有很久。 被林肖玦嫌恶,被苏锦莲禁足,从那个设计自己的老道士到现在自己披星戴月前来告密,他似乎都不会对自己产生一丝一毫的情意。 而她不是草木,又怎会不知道自己的一腔痴心永远不会得到回应。她痛过,也恨过,最终还是敌不过那从一而终的枷锁与禁锢。 她从小被教导的就是三从四德,仿佛自己这一生就是要为了夫君而生。在弟弟出生之前,她也是爹娘还算宠爱的长女,而在弟弟到来之后,哪怕早已知道自己和林肖玦订下婚约,那个男孩子也被当成掌上宝,取代了她之前本就容易动摇的位置。 但她习惯了在这种事上逆来顺受,也习惯了那样的思想在自己的脑海里也根深蒂固。甚至还会不由自主地想把它延续下去,比如,为夫君生个男婴…… 随着一声轻咳,在脑海内纠缠的千头万绪忽然被斩断,徐慧月才发觉自己已经被林肖玦拉进了帐子内。看到桌子上没吃完的燕窝,嗅到了淡淡的芳香,她却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选择了沉默,不再向林肖玦撒娇撒痴。 苏锦莲已经和林肖玦离心,那样的香味应该就是袁雅钰或是他的新欢吧。她是清清白白的一个人,袁雅钰都已经脏的不行还被捧为天上星,让她一对比就不由自主地难过起来,甚至还考虑了一下要不要把东西送出去。 “夫君……” 徐慧月这次倒是学会耍了个小心眼,先是用帕子擦了擦脸,还刻意给林肖玦卖起关子来。无聊的关心话被她早已咽进肚子里,看这样子,他怕是过得很好,又何须自己再来多嘴呢? “妾身若是告诉夫君一件大事,夫君可能保证不把妾身赶走,让妾身在这里陪着你?” 她问的小心翼翼,甚至还带着卑微的乞求。而在林肖玦耳朵里又成了另外一种味道,原来平时对自己痴心一片的徐慧月还会有这样的一面,从以往的无私奉献变成了如今的讨价还价了。 “那要看你说的是什么事了。” 他垂眸,敛尽可能会把她吓着的冷意。倒不是因为怜惜徐慧月,而是对她口中的“大事”有了一些好奇心。 徐慧月倒也意识到自己不能和林肖玦纠缠太久,否则对方的耐心会消磨殆尽。看他好奇心被勾起的差不多了,也就没再继续卖关子,而是小心翼翼地捧出被她藏进袖子里的信件,双手给他递了上去。 入目的字迹让林肖玦不由眉心一跳,他对苏锦莲的字迹再也熟悉不过,虽然稍微换了下写法变得更为端正工整,还是能看得出是她亲笔。 白纸黑字,诉说的再也不是以往来信的温柔缱绻,而是杀意凛冽。每一个字,每一句话组合在一起都是能把他这条命给要去不知多少遍的惊天秘密。 心中原本还妄想着能和她再多拖延一段时间的希冀陡然破灭,连带着林肖玦在看到苏锦莲字迹的那一霎嘴角扬起的笑容也逐渐凝滞于靥。 胳膊一伸,宽大的袖摆滑下,掩藏住微微颤抖的手指。林肖玦转头望向满脸期待的徐慧月,思考片刻后此信的真实性后,目光顷刻间就复杂了起来。 他知道,以徐慧月的脑子不可能写出这样的信件来糊弄自己。而他对苏锦莲的字迹和行笔风格再也熟悉不过,想要造假来欺骗也是不太可能,所以——徐慧月是从哪里拿到的? 正满心期待着林肖玦察觉苏锦莲真正面孔的徐慧月并没有意识到他的滔天怒火已经转嫁不少到了自己身上,毕竟多年的情意可以被新鲜感冲淡,但不会抹去痕迹。久等他不开口,陡然迎上那双怒气沉沉的眼眸,徐慧月竟是打了个寒颤。 “夫……” “我问你,这封信你是从哪里找到的?” “回夫君……” 徐慧月一五一十地将苏锦莲对自己说的话依照记忆陈述了一遍,把自己披星戴月而来的辛酸苦辣也都加入了滔滔不绝的叙述中。其间林肖玦没有丝毫不耐,竟是安静地听她磕磕绊绊地说完了。 只是两条经常蹙起的浓眉表现出这个男人的急躁与不安,在他的规划里苏锦莲已经基本不会对自己产生威胁,所以才会有那样缱绻不舍的情意滋生。难不成,按照徐慧月的叙述,锦莲的所有都是在隐瞒和欺骗? 又想起他有段时间的事事不顺,林肖玦心跳越发狂乱。疑心一旦生出,从前的那些细枝末节也就自主从脑海里蹦了出来,包括苏锦莲以往和他接触的毫不避讳,以及后来逐渐疏远的态度…… 果真很是可疑! 迷惘与痛苦交织成一片大网兜头盖脸地罩下来,林肖玦虽然知道越是这种时候越是不能慌乱,但还是控制不住地就要去回忆起以前的那些事情来。 新婚夜开始不让自己触碰,天宝楼跟踪,还有很久很久以前因为“发现碧萝喜欢自己”的那一剑,当时的解释是怎么看怎么牵强。偏生自己还就傻乎乎地相信了,还在自己说服自己为苏锦莲辩解! 好一个苏锦莲! 听说徐慧月到来之后,袁雅钰惊讶不已,连忙就往这边赶过来。听到里面的动静后直接掀开帘子走进去,正好看到林肖玦把杯子砸到地上的一幕。 “夫君仔细身子!” 两个女人同时的一句让正在气头上的林肖玦更加烦闷,有了一个蠢笨的徐慧月吸引火力,袁雅钰此时当然是大胆了起来: “夫君,刚才钰儿正准备来看你,无意中就听到一些——既然这个徐慧月知道那么多,就已经留不得了!” 朱唇轻启,迸发凛冽杀意。袁雅钰轻蔑地看向徐慧月,仿佛是在看一条苟且蝼蚁。虽然两人同为林肖玦的妾室,可能徐慧月的位置实则还高了些,但那个院子里除了苏锦莲之外袁雅钰还真的没把任何女人放在眼里。 陈箐燕冲动,徐慧月蠢笨,两个都丝毫不值得她用正眼去看,对于她这个公主来说,自然也就是个卑微如狗的东西。而在她看来的事情在徐慧月眼里不一定就是对的,徐慧月对她的真实身份不知情,见状勃然大怒,要不是还顾忌着在林肖玦面前,险些一巴掌就扇了上去。 “我和夫君的事情还不需要你一个后来的妾胡扯八道吧!” 咽下所有一股脑蹦到嘴边的脏话后,徐慧月恶狠狠瞪了袁雅钰一眼。她原本想说的是袁雅钰原先的身份,但又想着林肖玦还被戴过绿帽,自然也就不敢随便扯出。 “夫君,你自己看着办。徐慧月知道这么多事情,只有死人才是可以真正保守住秘密的。” 经过和林肖玦许久的相处,袁雅钰对这个男人的性格揣摩的也差不多了。她知道这个男人心狠手辣,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况且是一个小小的徐慧月,从来没有入过他心里的徐慧月罢了,为了大计,他一定会—— 徐慧月到底也不是真的蠢到无可救药,察言观色的本领在深宅大院里头没学个十成十,大概还是懂得的。见他神色渐渐冷下来,全身血液仿佛被冰渣子灌入,冷得透心彻骨。 “啊——” 一声尖叫响起,徐慧月直接扑进了林肖玦的怀里,避开了袁雅钰扔过来的茶杯小碎片。再次与夫君相拥的温度不再让她激起心潮涟漪,而是瑟缩着就使劲把他抱住。 她爱林肖玦,但还没有糊涂到达愿意把自己的命献给他的程度。林肖玦动了杀心,她哪里会看不出来,现在逃跑,外面布下的天罗地网更加可怕,她也只能求助于眼前唯一一个和她亲近些的男人,希望他还能有一点对自己的怜惜。 胸膛的衣料前沾上冰凉的泪水,腰间的力道是徐慧月把他死死抱住。她的眼下是一片乌青,那是连夜赶路带来的结果;她的身体在微微颤抖,是在害怕心爱的男人亲手夺去她的生命。 林肖玦心头五味杂陈,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他纵然是可以为了自己的千秋大业不择手段,但也不是能在得了好处之后立马翻脸不认人的。 此时在他怀里拼命尖叫着的徐慧月让他想起了很多事情,也许自己和这个女人没有什么甜蜜的过往,但那个孩子是清清楚楚的存在过。 女子的泪水,声嘶力竭的尖叫,袁雅钰无声的催促让他再次头痛不已。林肖玦复又想起苏锦莲对自己的痴痴怨怨似真似假,整个人仿佛被一剑劈成两半,晕晕乎乎地找不到了方向。 “刷——” 是眼前娇小的另一女子拔出了他的佩剑,毫不留情地冲徐慧月的后心刺过去。她惊恐地睁大眼睛,她想要躲开,想要寻求自己的帮助! 可是他,为什么会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呢? 277、爱过,悔过(2) 此时此刻,林肖玦觉得自己的血液都是冷的。 此时此刻,徐慧月觉得自己身上无一处不热。 从后背汩汩漫出的鲜血,到嘴角渗出的嫣红,再到眼前也是那样惊艳的颜色,是她这一辈子也没有触碰到的。 自从知道无法做林肖玦的正妻以后,她最喜欢的颜色就是红。而那样惊艳卓绝的色彩,只能由同样配得上它的苏锦莲来使用,她只能在怀着孩子的时候亲自去绣那一针一线,是她梦寐以求的红色丝线在手中划过,哪怕手指偶尔被刺破,渗出的颜色也是让她欢欣。 看,她终于能够碰到正妻才能用的大红了。 所以,她是不是就快可以站在他的身边了。 回首这一生,她的全部欢喜与悲痛几乎都来源于林肖玦。在家中受重视是因为他的婚约,嫁入王府怀上长子是因为他,落胎颓丧是因为他。这个男人构筑成了她一生的围城,把她禁锢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内,守望着不属于自己的十方春冬,看花开花落。 后背很疼,袁雅钰出手狠辣又迅速,让她根本来不及躲开。徐慧月知道自己的生命正在以极快的速度流逝,渐渐消失的力气就是最好的证明。林肖玦伸手抱住了她,眼中复杂的情绪她也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探寻,疼痛接连蔓延,一阵又一阵,让她无法躲避。 她忽然踮起脚尖,不惜让伤口再次撕裂。林肖玦没有躲开,而是迎下了她这不带一丝欲/望的一吻。继而,那个永远眺望着期盼着他的女子转身挣脱出了他的怀抱,扑通一声栽倒在地。 没了支撑,徐慧月根本没法自己再站起来,她失血过多,致命的心脏又被一下子贯穿,自然将要断绝了一切生机。袁雅钰还是第一次亲手杀人,呼呼喘着粗气,眼中不再是秋波暗送的媚气,而是让所有人都看不懂的兴奋与欢喜。 原来亲手解决自己不喜欢的人的性命是这样的感觉吗? 怪不得所有人都想把权力握在自己手里。 看着女子身下血流成河,袁雅钰心中非但没有丝毫的恐惧,反而想仰天长笑,嘲笑林肖玦刚才的迟疑。 要不是必须得维持着自己在林肖玦心中的那一副模样,她恨不得冲到他的面前去大吼一声,让他看看自己的果决还不如一个小小女子,杀个人都还要犹豫。 纵然伤口剧痛无比,徐慧月还是坚持向外面爬着,在地上留下了一道道蜿蜒血痕。她现在想离开这里,离开耗尽自己一生也无法看透的男人身旁。 如果真的有所说的来世,她愿意不要遇见这个令自己时光都惊艳了的男子,嫁给一个平凡朴实的乡下人,好好过一辈子。 她会给那个男人生下一大堆的胖娃娃,有儿有女,两人没有爱意也可以白首偕老,平平安安把这一辈子度过去。 地上爬行的人忽而头一歪,没了气。 头上戴着的银蜻蜓花簪还是洞房那天的林肖玦赐予,意喻如何,再也不明。 ------题外话------ 想起来一首歌的歌词“我的沉默就不算伤痕,越是宽容的人越是无法容身”,这大概就是徐慧月后半生的写照吧。 她吵闹是为了林肖玦,她沉默也是因为林肖玦,从小的教育就注定了她会一生被记挂在这个男人的身上了。 写的时候哭的不行,虽然作为一个新时代女性我非常厌恶“为了男人生孩子”这样卑微的想法,但徐慧月可悲的一生是因为她错生在了这个男尊女卑的年代,也遇到了不应该遇见的人。 无论重生多少世,只要她生在这个时代生在这个家庭,她受到的思想教育是那样,就不可能为自己而活。 关于徐慧月和她家人的事情也会在番外里写出,算是徐慧月对林肖玦如此死心塌地的一个解释。 278、京都城风云会 徐慧月的死仿佛是一片羽毛飘进湖里,连浪花都没能激起,只泛出点点涟漪后就归于平静。 消息传到苏锦莲耳朵里时,却是让她伤神片刻。 苏锦莲明显感觉到自己不是个完全的好人,在之前对徐慧月两次警告提醒无果之后,就给她安排下了这个结局。林肖玦的心狠手辣自己也不是不知道,徐慧月只要敢去告密就绝对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只是……在知道她因自己的谋算而死时,心脏还是狠狠痛了一把。 徐慧月是怎么死的她也知道的没那么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唯有林肖玦有那个护她周全的能力,也绝对没有出手相救。 “徐慧月既然去告密就应该想到自己的结局,毕竟狗是那么冷心冷情的家伙,她要是临死还不觉悟就只能怪自己了。” 把消息送过来的季玥对那个徐慧月没有丝毫好感,见苏锦莲情绪低落也是安慰了一句。百里府中金碧辉煌,百里霁清的闺房更是奢侈繁华不亚于宫中的帝姬,而那样耀眼的装扮,也因为三个姑娘的齐聚一堂而变得黯然失色。 苏锦莲、百里霁清、季玥。三个世族出身,虽然是女子,但也代表了三个极为庞大的势力。 见两个人都是直勾勾望着自己,苏锦莲轻叹一声以示收尾,也是把所有的伤怀情绪都给收了起来。男儿郎驰骋于疆场,女儿家也不是非得缩于闺中被世俗所缚,后面的路还要她们几个人一起去走。 “各方面准备的怎么样?” “皇上那边还是忙的焦头烂额,还好程山羊过去帮忙了,我弟弟也使劲要往皇宫里跑,为了避免皇宫成集市,我把他给拦下来了。” 百里霁清明眸之中波光流转,“莲姐姐你呢,喝了解药之后觉得怎么样?” “以往虽然和林肖玦做戏,但还是真的有些不舒服的。现下喝完了解药,觉得自己已经可以直接上战场了。” 最为紧张的时刻还没到来,这几个姑娘坐在一起自然是还能有开玩笑的心情。为了表现出自己的身康体健,还特地伸出一根手指在瓷杯上一点,杯身顷刻被内力震碎,哐当一声四分五裂。 “不好意思,糟蹋了你的一个杯子。” “无碍无碍,只是你现在没茶喝了而已。不过不介意可以用我的。” 百里霁清煞有介事地把自己的杯子往前推了推,立马引来季玥银铃般的一阵清脆笑声。苏锦莲倒也是真不介意,正好之前说的有些口渴,拿了茶壶就亲自在杯中斟上茶水,润了润嗓子才继续道: “碧萝和含桃两个丫鬟也被我送到别的地方去了,到时候自有她们的作用,你们看着就好。徐慧月虽然可怜,但去告密也是自作自受,况且她此番一去定是会帮了我一个大忙。” 见她话说到一半又没了下文,年纪稍小的季玥立马按捺不住:“什么大忙,锦莲姐姐又做了什么?” “无可奉告。” 有了确切把握之后,苏锦莲显然是心情极好,简简单单的四个字也是带着上扬的语调,勾得季玥心里痒痒。 “莲姐姐从来不会打没准备的仗,我们只需要看着狗忙的团团转在后面鼓掌就好。却说老七才是这几个人里面最惨的一个,突发奇想和灵枭联合,莫名其妙就被抓住了。” 虽然她从百里宸那里知道了内情,可在季卓泰看来自己不就是无辜的。事情刚有了点眉头,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就赔了夫人又折兵不说,自己的位置也被贬得一落千丈,恐怕要不是手里没什么工具,不做几个小人戳戳解气才怪呢。 “对了,说到这个,季玥你和黄景明的事情怎么样了?” 说到灵枭国,向来最是跳脱的百里霁清立马想起了那次出手把季玥救下的黄景明。两人在那一次之后也是增加了来往,如今她们三人恐怕都是要成双成对的了,只盼着季临何时归来,和苏锦莲团聚就是。 “别提他了,也不看看自己才多大就往战场跑,还真以为自己是个无所不能的大将军了!” 一想到那个急匆匆就往战场上跑的家伙季玥就莫名来了火气,明明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却不看看刀剑无眼就往那边去。明明让他跟着程溯阳就好,非得要跟着她哥哥一起。 小姑娘气呼呼的模样惹得两人哈哈大笑,气氛在这你来我往的玩笑中也就逐渐转作轻松。 而皇宫里的气氛相比之下就要沉闷了很多,之前皇帝的算计让他一下子发现两个儿子的不臣之心,虽然除去隐藏大患,也是失了两个太子位的候选人。 且不说别的,季卓扬一个人就在心中叫苦连天。最想要皇位的两个成了庶民要在牢狱之中度过余生,不想要皇位的却被禁锢在这四四方方的囚牢之中不得走出。 最近父皇带着程溯阳和自己处理政务,许多事情也都放权给他来做,换了别的皇子早已因这无上荣宠而激动地得意忘形,而彼之蜜糖,对于他来说无异于砒霜。 只不过,如果不看季卓扬委屈的心思,最近的事情倒是被他做的井井有条。刻意敷衍来引发皇帝对自己不满这样的蠢事他可不会在内忧外患的紧要关头去做,只是那头一天比一天疼而已。 “山羊哥哥你说,为什么一个苏锦莲能有如此神机妙算,好像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呢?” 抽了个空闲,季卓扬对程溯阳“不耻下问”。他确实也是对这个苏锦莲好奇的紧,林肖玦以前也算是她的夫君,结果这个女子二话不说直接与他斩断联系也就罢了,还布下这么多的局数等着他跳进来。要不是她是个女子,以这样的才能给个宰相之位也是能担当的。 “情之一字,又怎抵得过家国大义?苏锦莲是个好女子,也是个将帅之才,不过其中缘由就不是你我等外人可以知道。 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尽量帮忙派兵布阵,在她无法触及的地方帮上忙。” 第一次被季卓扬提出他答不上来的问题,程溯阳略略尴尬,但又很快给绕了过去。 原先他也问过百里霁清,小郡主含含糊糊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从他,到上面那位九五至尊也没有再打破砂锅问到底,每个人都应当留有适当的秘密,他相信苏锦莲这一路走来心中也是满目疮痍,他们能做的,也只是安静地不打搅而已。 “皇上交给你的名单你看到了没,看到了就快去处理。” 想到那几个如蛀虫一般龟缩在大齐朝堂暗自指点江山的臣子,程溯阳立马又找到了给能季卓扬做的事情。见那小家伙气得嘟嘟囔囔地又往外面走去,唇角悄然泛出一抹笑意。 ------题外话------ 在与教资相爱相杀的路上,越发不想码字(然而我只剩4w+存稿了) 279、棋子碧萝的真正妙用 “混账,我不是让你去肖玦那边吗!” 知道自己的儿子在沙场上,得了消息之后被告知需要按兵不动的林罗成便把碧萝暂且派遣过去。没想到这个一向听话的小丫鬟居然敢在这样的紧要关头违抗命令,转眼之间又跑了回来。 碧萝还没来得及开口,竟是被一脚重重踹在肩膀上,猛地就吐出一口血来。这个老家伙虽然没想一下子要了她的命,但也是用了七八成的力气,让她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如火烧般疼痛,连吸气都困难。 林家人,就这么不喜欢听人解释的吗? 林罗成老早就想要自己的儿子林肖玦纳了碧萝,这次也就下意识地没往她肚子或是胸口上踹。尽管如此,碧萝还是挣扎了半天才爬起来,连忙擦去嘴角的鲜血,强忍着肩膀上的疼痛往那边走去。 “回王……胜天王的话,奴婢过去之后又被遣送回来了,让奴婢跟着胜天王。定齐王(林肖玦自封)最近是与钰姨娘日日在一起,无空搭理奴婢。 且奴婢还未寻到由头出逃去战场时,原王妃现在已被皇帝叫去京都城了。” 自从在宁江碧萝收到林罗成的书信之后,苏锦莲心中越发觉得稳妥。此次直接派遣碧萝回岭南,倒也是不担心她的安全,只要她能把这件事做成,就是大功一件。 果不其然,听到“钰姨娘”这个称号之后,林罗成还是先愣了一下,继而眉头紧紧蹙起: “钰姨娘?肖玦在这个时候还纳了新姨娘?” “钰姨娘就是袁雅钰……” 心中对这老家伙十分鄙夷,碧萝却是露出了诚惶诚恐的表情,仿佛是因为自己作为“知心内助”没有能劝阻到林肖玦而愧疚。而林罗成在听到袁雅钰的名字时直接是神色一冷,那双与林肖玦神似的眼睛里爆发出骇人的光芒来: “又是那个狐媚子,肖玦居然上战场还把她给带过去?” “是,而且钰姨娘可以随意进出定齐王的营帐里的。” 碧萝当然没去林肖玦那边的战场,只不过是按照苏锦莲的话胡诌八扯罢了。反正小姐让她怎么说她就怎么说,袁雅钰也是真的跟着林肖玦过去了,这一点也没有欺骗眼前这个老家伙。 “混账!” 一直以来维持的修养让他在脑海里搜刮不到其他的骂人词汇,只得气势凌厉地又把这一句重复了一遍。看他把桌子敲的“哐哐”响,碧萝垂下头去,一边心中暗爽一边心疼自己这一时半会好不了的肩头。 刚才林罗成是下了狠劲,自己肩膀虽然没被贯穿,也是疼得不行。但只要想到小姐所说的“多怒减寿”,碧萝自然是很乐意让他多减减寿的。 只是欣喜的情绪还没来得及持续多久,碧萝忽而被粗暴地拧住了下巴,目光被迫使与林罗成对视: “若是你敢因为儿女情长这样的小事故意栽赃袁雅钰欺骗于本王,应该知道后果如何。” “奴婢不敢!” 虽然下巴被禁锢住无法摇头,碧萝那一副可怜兮兮的神色也是练得十分熟悉,眨巴眨巴眼睛就抿出一点泪光来。 老家伙一向处事圆滑,但在这样的紧要关头也是未免有些草木皆兵。只要一想到袁雅钰那个狐媚子在自己儿子身边绕来绕去,心里仿佛就有一只猫在使劲抓挠。 他能容忍林肖玦喜欢苏锦莲,是因为知道苏锦莲不是那样媚态十足的女子,也不会使出什么手段来勾引男人。而袁雅钰出身青楼还能让林肖玦宠爱这一点就引起了他的不满,更况且现在是最为紧张的时候,肖玦还带着一个女人行军,成何体统! “传我号令,兵分两路,一路增援肖玦,一路朝宁江进发。” 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让碧萝心中暗喜不已。她浪费口舌又忍受林罗成的那一脚,不过就是为了激得他早点去找林肖玦。这家伙单身多年,嫡出的儿子只有这一个,又是自小寄予厚望,小姐猜的果真没错,只要遇到林肖玦的事情,他爹就会乱了方寸。 一想到这些人曾经要把自己的家人也都置于死地,碧萝就心中就忍不住冒出恨意来。从前的她痴迷于林肖玦的俊朗外貌和不凡谈吐,殊不知那张金玉其外的皮相之下其实是隐藏着一颗魔鬼的内心。 如今,小姐一步步将撒出去的网收紧,每一步都是要她们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来执行。她要是想报仇,绝对不能辜负了小姐的期望。 一身浅绿长衫的少女转身离去,只要想到自己即将完成的任务,连隐隐作痛的肩膀都没有那么难以忍受了。 【与此同时,灵枭国】 “一切准备就绪?” “准备就绪。” “包括达英那边给我们的新式武器,现在暂时不要露出来,等到该搬上战场的时候本公主自然会提醒你们。” 欧羽萱眉毛轻扬,状似悠闲地看向自己用凤仙花刚刚染成的指甲。朝臣恭恭敬敬地站在下面,朝拜的却不是灵枭的君主,而是她这个威名远扬的公主殿下。 “很好,此战一切统统归于本公主管辖,不允许有任何一件决策性的大事从本公主这里漏出,一经发现立马革职,并且诛九族!” 无视还站在自己旁边神情复杂的君主,欧羽萱自顾自地就下了命令。而下面的人似乎也是习以为常,高声喊“是”,竟是对于她没有一丝一毫的违逆心思,仿佛是回到了母系社会一样。 “传我号令,三军出征,联合御旌,即刻增援定齐王,给大齐边关增加压力!” “精兵小队灵羽骑在此保卫我灵枭王城,一经发现可疑人物进入,立马抓获上报!” “臣等领旨!” 对于一名公主来说,这样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气势应是已经达到了权力的最顶峰。而她仍旧不能满足于这样的现状,虽然不能真正把国号按照自己所想来拟定,除此之外她已经与君主无异—— 所以,开疆扩土,这样的事情又怎能不让她亲力亲为? 眼角余光瞥见那人落寞的神色,欧羽萱唇角扬起,喜色溢于言表。 父君在位的时候,龟缩于一隅只敢以贸易往来相争,却不敢染指天下权力半分,而她,终将会在这群雄纷起的舞台上留下属于自己的浓墨一笔! 280、季临说这章想不到标题 灵枭国向来以富甲天下而闻名,大齐虽也富庶,但到底占了个地大物博的光。灵枭以小国之身财富仅次于大齐,经商手段无人不羡。 因此,达英帝国的使臣虽然叫“齐恒”,但还是转手就抛弃了和大齐的所谓永恒友谊,把东西大多数都卖给了出价更高内斗更少的灵枭国。 实际上,漫漫黄沙,零星绿洲,在边关遥遥望去的灵枭国让人丝毫看不出这是怎样的一个富庶国度。大齐边关之所以战乱不断,主要是因为和灵枭御旌两个小国造成的摩擦,而季临也是不止一次踏上灵枭或是御旌的城楼,极目远眺,入眼只是荒芜。 “季将军,属下怀疑这里有埋伏。” 行军以来,哪怕季临文韬武略亦有统军之才,但也无法做到战无不胜,这一次竟是轻轻松松就占领了城楼,甚至伤亡都极少。代替了叶均地位在他左右的一名将领不断皱着眉头,他年纪要比季临大上一轮,作战经验也算得丰富,如此轻松,必将是有诈。 “可我已派人将所有地方都搜过一遍,并没有发现任何一个人躲藏。” 两条剑眉也是紧紧蹙起,让年轻俊朗的面容上难得染上了迟疑之色。他向来喜欢大刀阔斧果决行事,但如今的一举一动都是牵系着全部军人的性命,让季临不得已要步步小心。 “灵枭的城楼建设与我们那边不同,大齐在城楼之后就能看到连绵建筑,而灵枭黄沙遍地,无法使楼层全部连在一处。我们走到那边的时候注意看着偶尔遇见的房屋里面有没有埋伏,传我号令,所有人准备前进。” 大齐内忧外患,不光边关不稳,内里也是动荡,此时季临被派遣到边关镇压,自然不能像以前一样不疾不徐派人兵分几路再去慢慢打拉锯战,只得命军人快速前进。 目光最后从那些流动的黄沙上收回后,季临果断地抛下一句就往城楼下面走。现在大齐不少力量在边关集结,为的就是能够一举安定外患再去解决内忧,他身负重任自然也是感觉到了压力,他拖的时间越长,大齐内部就会越不稳定。 只是命令还没来得及下达,一名男子冒冒失失地从梯子爬了上来,帽子塌下去的边缘灌进不少沙子,被风吹得往下直落,是一副极其狼狈的模样。 上面的人却是一眼认出这是熟悉的情报兵,立马有人搭一把手把他给扯了上来。那人满脸胡茬,焦黄的面容上写满急躁,见了季临也顾不上行礼,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地上: “前方来报,叛军进攻京都城!”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那人说完之后已经上气不接下气,显然是一路过来累得不轻。季临心脏与思路同时停滞一瞬,拳头不由攥紧。 “季将军,末将请令,带领十万军马增援京都城,保佑皇上龙体安全!” 站在旁边一直没说话的高挑少年闻言连忙朝季临一拱手,眉眼之间写满焦急。此人正是被季玥念叨着的黄景明,尚有青涩气息未曾褪去,便要跟着季临一起上战场杀敌。 “胡闹,京都城那边自有安排,陛下既然把兵力派遣到此处必然是有后招,我等应当竭力向前,血洗灵枭,内乱之际将边关一举安定!” 一想起在战乱真正开始之前苏锦莲给自己的一封长信,最后血书的八字仍旧在他心头如火焰般灼烧。 “安心作战,后方有我”,既是有了她的保证,他又何至于听闻风声就方寸大乱,急不可耐地调兵回去支援反而乱了局面? 只是他一开始就与这些士兵说过的肺腑之言并没有起到太大的作用,虽然他自己在军中有威信,但不代表苏锦莲一介女儿身也能在这个时代得到大多数人的肯定。 当时林肖玦举兵而反,他立马与所有将士告知苏锦莲将会相助。众人并没有像他想象的一样因为自己和苏锦莲的关系或是宁江王爷的一世威名而将信任全盘付出。 疑惑不解倒都已经算得是温和的态度,亦有不少人暗地里编排他被女子的三言两语冲昏了头脑,苏锦莲已经嫁给过林肖玦还敢全心全意相信。 季临到底还是太年轻,思虑事情往往没有浸淫朝堂多年的老人来得周全得当。长久以来的威信反而因为那一次的交心有了动摇,因此在这个做最终决定的时刻,也有了不少人出声反对。 令他更没有想到的是,黄景明更是反对派其中呼声最高的之一。 虽然与季玥定情,不代表黄景明就没有任何主见只凭着感情行事。他首先是个臣子,京都城又是他生活了多年的地方,于情于理,都要力争。 “季将军,哪怕陛下已经做好准备,但人算不如天算,若无兵力紧急增援,若出了事就为时太晚! 季将军想想自己京都城里的亲人,和其他兄弟们迁徙到京都城的家眷,无人增援,到底是让大家安不下心来!” 黄景明语气激动,立马得到了不少人的支持。这小子年纪轻轻,几句话倒都是一针见血,紫禁城自然是会被层层保护,皇帝的安危应当不用他们太过操心。主要是许多人的家眷也都进了京都城以求庇护,若是自己的亲人都被叛军所伤,他们又有何心思在战场上杀敌?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这般伟大,也不是所有人都能为国而无私。无论他季临平日在军中有多大的威信,一旦涉及到血脉亲情,其他的已经不值一提。 面对黄景明的“搅乱军心”,季临说是不怒也不可能,但也不得不承认他所说的有些道理。他自己的亲人就是皇帝的亲人,自然是进了紫禁城受了保护,而其他人的家眷哪怕是他亲自开口要求,皇帝也不可能将那些人也都迎进宫里护着。 这一次,倒是他做事有欠考虑了。 正当此时,梯子下传来又一阵响动。一名同样灰头土脸的情报兵也是竭力爬上,只是这次带来的不再是打击消息,而是让原本隐隐有山雨欲来的气氛瞬间被打破,每个人脸上都露出了欢欣笑意。 “禀告季将军,进入京中的军人家眷已被集中一处,由季玥小姐派人保护!” * “他妈的,那群人怎么还不过来,不是说这里是必经之路吗?” 本该在皇城里的灵羽骑却是出现在茫茫沙漠之中,在此蹲守的小队长面对迟迟不出现的军队已然不耐,颇为暴躁地骂了句脏话。 当时公主胸有成竹地和他们说,只要林肖玦派兵进攻京都城,季临一定就会派人回去增援。而回去的必经路段已经被他们提前蹲守,过来一个打一个,过来一对打一双,敌明我暗,多么美好的设想。 灵枭与御旌在沙漠之中有一个极大的优势,就是这里的地势只有常年居住的人才能摸清楚。任季临再又领军之才又如何,到底也只是个上战场不久的年轻将领,对灵枭的地貌绝对不会那么熟悉。 金色的流沙之下,是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隐藏兵器。众人只知沙漠路难行,而这缓缓涌动的流沙也给灵枭人作战带来了不少的便利,虽然不能保证长期的绝对安全,但短期绝对是可以。 这样一个点子,也是欧羽萱想出来的。 其实不算上她的张扬狂妄外,欧羽萱一届女儿身倒还是真的给灵枭做了不少的贡献。她所有的魄力正是许多男儿也不能有,只可惜江山的轮转掌控在这样的朝代里还是被偏见左右,以至于女子掌权这样的事情,在许多人眼中还是大逆不道。 “他妈的!队长,不如咱们直接迎过去吧,算来时间这沙子也要藏不住了,再迟一点会被闷死在里面的。” 不知是不是灵枭军士的习惯,每当一个人开口,必要来一句脏话把自己的气势给提上去。那一人已经控制不住在自己的身上抓抓挠挠,沙子不断从上面漏下来,落进衣服里瘙痒难耐。 “走,炮车推回城楼里,我们起另一处城池搬救兵!” 小队的领头也是个性格果决的,见沙子流失的速度越来越快,又感觉到细碎的沙粒混着小小石子落到身上实在是难受,连忙就下了撤退的命令。他们是欧羽萱特地派出的小队,自然不会学“尾生抱柱”在原地傻傻等候。 * 经达英那边改造过的弯弓,一次性可以发射出五到三支箭矢,而要两人一起推着才能在这漫漫黄沙之中“走动”的长炮,更是灵枭敢和大齐开战的关键。 大齐边关再往北一点就是无尽黄沙,时常开战的时候都是往沙地里面走。季临此次带兵已经算是深入灵枭地界,沙土比起边关那里更为松软,经长炮发射出的弹药一轰,立马就会塌陷。 原先的计划是在大齐军士急匆匆赶回去时在此埋伏,正好可以把他们一网打尽,而对方并未上当,自然也不可能蠢到追着大齐军士前进的脚步送死去。 因此,灰溜溜地回去已经是最好的方法。 只是……被占领的城楼是空荡荡的一片,城门大开,竟也是看不到任何驻守的将士。 “内室!他们一定是躲在内室里面当缩头乌龟了!” 身为灵枭人,自然知道自己这边城楼的设计。不同于其他的地方根基稳固,灵枭不少地方的城楼都是会随着流沙侵蚀地基而缓缓塌陷。因此那些地方的城楼也就不再一味求稳,而是在楼间开了不少小洞做出简单的内室,在敌人攻破的时候打个出其不意的仗,兴许还能掰回一局。 见自己的下属如发现了什么稀奇的东西一样大喊大叫,小队长气得重重一脚踹在那人身上: “谁不知道那些人进了内室,你在这大声嚷嚷什么?” “属下……” “别属下了!咱们的内室虽然都做的比较隐蔽不好发现,但也不是完全找不到的。小队人少,伤亡不得太多,就派你先去探探底,从城楼外面的梯子上城楼,再从另一边下去,大不了就不进内室去搜人,由着他们在里面躲好了。 至于这些炮……就他妈先扔这里,再值钱也不能比人命重要吧!” 城楼里面的内室弯弯绕绕如密道,他也是坚信大齐人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把所有东西都弄熟悉。只要他们能悄悄地从城门上面溜过去,就能往另一站跑去请求援兵。 “但、但是大齐来了这么多的人,城楼里头没人,那些人是怎么可能在内室里挤下的?” 终是有一人提出了不同的意见,让那些原先还在纠结着该怎么从这里过去的人立马遇到了一个新的难题。只可惜这次并没有了思考和排兵布阵的时间,随着那人话音一落,飞扬的漫天黄沙里竟是显现出一道纤瘦身形。 从沙坑里爬出来的黄景明虽然是有些狼狈,清秀的眉眼间却是写满了自信。事实证明他的想法并没有错,在偏低的地势底下挖个浅坑,整个身子埋进里面果真让人难以察觉。只是这流沙动不动进了自己的衣裳里,弄得挺难受就是了。 既然如此,就多杀几个灵枭人泄泄愤好了! 刀锋出鞘,寒芒在被风带起的沙粒中也不甚耀眼,而正站在自己城楼之前的一队人却是仿佛从头到脚都有一股寒意沁透,仿佛在这一瞬间就没了主心骨,绝望逐渐蔓生。 以数百兵马对抗千军,虽不算螳臂当车之力,但胜算的可能也是很小。而这些人离得如此之近,一旦使用炮火难免就会造成整个地面的塌陷,导致所有人都难逃一劫。 而犹豫也只是一瞬,在彻头彻尾的绝望过后,另一股力量仿佛在血脉之中就将火焰点燃,让这名头领陡然爆发出强烈的恨意,之前的全部犹豫都被扫出了脑海。 包围圈逐渐缩小至射程范围,几十架炮火忽而在同一时刻炸响,只是料想中的冲天火光并未燃起,毁天灭地的塌陷场景也未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将呈现。 他转过头去,竟是看到了…… (沙子的设定参考了沈石溪的动物小说《红飘带狮王》,要考据问沈老师去) ------题外话------ 他看到了玉米加农炮 281、灵枭的秘密 【数日前】 无论外面是怎样的动乱,大齐的皇宫依旧保持着它在千年的皇位更换中岿然不动的平稳。连宫娥太监走起路来都是轻手轻脚的,仿佛是有谁刻意保持着这样的宁静。 老三和老七被囚禁,小十一季卓扬跟着一众臣子去处理事务。身为众人眼中焦点的大齐皇帝却仿佛还是清闲的模样,在龙体之上如老僧坐定。 那日的大内总管身亡之后,他倒是又将另一个提上了位。虽说也算是自己一直以来培养的心腹,但毕竟是跟在他旁边的时间不长,做事说话总有一点让他不顺意的地方。 例如这几天的茶水并不是他想要的温度,屋子里的龙涎香量也有点太过,熏的他头脑不是很舒服。 环境不好,心情自然也就是好不到哪里去,连带着平日里最受宠爱的十一皇子也被吼了几句。搞得朝堂之上人心惶惶,日日上朝的臣子都如缩头乌龟一般,只要皇帝不主动提出,绝对没人敢乱开口上奏一句。 这日又是气咻咻地从朝堂上回来,一进屋子里闻到的香味是恰当的量,打开杯盖之后轻抿一口,却是被烫得猛吸气。他气得正要将茶杯砸到泡茶的太监身上,却发现那家伙不知跑到了哪里去,居然还玩起来躲猫猫这个幼稚的游戏。 “都是一群废物,一个个从未合过朕的心意!” 向来以脾气好著称的皇帝在这样的时候也是难以克制地发起火来,想要把太监叫进来痛打一顿板子,但想起朝堂最近的民心不稳就硬生生忍了下来。一会又觉得自己这个皇帝当的实在是憋屈,不由开始烦躁起来。 内室的珠帘被轻轻拨开,那只手却不是年轻宫女般的娇嫩,也不是宫廷后妃般的保养得当。一袭黑衣的高大男子从中缓缓走出,熟门熟路地坐到了一张凳子上。 男子与大齐皇帝是差不多的年纪,麦色肌肤,浓眉虎眼,脸上几处纵横的皱纹彰显出他近些年过得并非十分舒坦。只从五官来看,欧羽萱那一派英气的模样倒是和他有六七成相似。 “怎么,谁又惹着我们这位真龙天子了?” 他笑起来时眼角的鱼尾纹都随之挤到一块,颧骨上的一块刀疤也显出此人饱经的沧桑。只是说出口的话哪怕是对着皇帝倒还是玩笑的语气,丝毫不见寻常人应有的畏惧神色。 “你许久不处理朝政自然是不知道,可你那位能干的女儿欧羽萱却是把朕给玩弄于股掌之间!和御旌一样喜欢出尔反尔,前脚来求和后脚立马就买了达英的武器来与朕开战了。” 见到那人后,皇帝倒还是收敛了几分脾气,露出玩味的神色来。 上下唇一张一合,口中吐露出的惊天讯息让人难以置信。 乍然听到一个再也熟悉不过的名字,明明是与他同样的姓氏,体内经脉中流淌的也是同样的血液,却让他从头到脚生出彻骨寒意。寒霜从眉梢开始点点晕染开来,直至整张脸都布满凛冽恨意,欧胤忽而狠狠捏紧拳头,听着骨骼咯咯作响也难解此刻悲愤: “数年前,逆女联合南蛮小国给本君暗中下毒,本君生命危在旦夕,只得拼一拼以假死药度过,好在之后偶遇大齐江湖郎中保住一命。 而逆女在误以为本君离去之后直接伪造诏书,令她最好拿捏的一个皇兄继位,并隐瞒下消息,对外宣称仍旧是本君在位,以防朝政动荡不稳。 本君在你这里休养这几年,逆女倒是越来越会做事,大有牝鸡司晨的意思了!” 灵枭公主欧羽萱,因是出生于金玉窝中,大有不把一切放在眼里的狂妄不羁态度。曾在君主真正在位时就大摇大摆闯入朝堂,甚至在公主府上大肆养男、宠,自诩风流。 斑斑劣迹在知情人看来是无比恶心,无论放在现在的哪一个国家都被人口诛笔伐。而众人因为这些小节所忽视掉了欧羽萱在政治上的大有作为,皆是因为此人乃是女儿身,自然不能同男子一样三宫六院坐享齐人之福。 而女子不得参政这一点在这个朝代也并非是十分严格,不然也不会有苏锦莲和百里霁清等人的运筹帷幄。只是女子到底是女子,大多数还是待在幕后出力,哪怕青史之上留下芳名的也多是谁人之女谁人之妻,连自己的名字都难以冠得。 只可惜,身为男子的两人并未想到,或是也不想把心思放在欧羽萱身为女子而被造成的偏见上,所看到的也只是她执掌着不该执掌的权位而已。 “你的身子如何?” 皇帝忽然换了个话题,眸中异样的情绪让整张脸都显得阴晴不定。 “武功现在已经恢复个差不多了,药还是没有停,不过整体没什么大碍。” 似是回忆起了当时的紧张情形,欧胤沉稳的语调中隐隐透露出几分嫌恶来, “那假死药极为伤身,需要大量补品来调养。好在本君身为男子且是常年练武之人。当时本君的一位侧妃与本君一同被害,她身子骨弱,就没了这样的好命—— 不过服下假死药的女子是再也不能生孩子了,哪怕侥幸怀孕生出来的也是个死胎。后来她去世之后本君把她亲手埋在了大齐,此番若是让本君看到逆女,必将亲手斩下人头将其放在爱妃坟前祭奠!” “季煜泽。” 听到自己许久没被人称呼过的名字,皇帝一瞬间还没回过神来。见对面人从凳子上站起,心中倏然闪过一道令他又惊又喜的念头: “你要回去?” “送我回去。” 即使是在所有人都想不到的大齐皇宫里休养,同样身为君王,欧胤这些年也并非过得十分舒坦。哪怕季煜泽对他还算不错,但对于邻国君王的猜忌总不会真正停息。 此时此刻,也就到了他回报大齐收留之恩的时候了。哪怕不为了大齐,那些屈辱也是在他心头无法磨灭的烙印,一旦触碰,疼得鲜血淋漓。 “待我回去,还你盛世太平。” 282、孰对孰错谁可知(1) “怎么,太久没有见到本君主,连这张老脸都认不出来了?” 达英提供的火炮有一个弱点,就是只要尾端被浸湿就在短时间内无法发出。欧胤懒洋洋倚在一个炮车边摘下了那张人皮面具,目力所及处除了这些人影之外就是漫天遍地的黄沙,连天与地之间的界限都不甚分明。 而就是这样的一个地方,是他这几年来朝思暮想的国度。 被亲生女儿暗害,九死一生归来,烙印在心头的耻辱让血液都是无比滚烫。此番再见到这些熟悉的亲卫兵,一时间悲喜交加,复杂的情绪尽皆涌入眼中。 小队队长既然被欧羽萱派出来执行这样的任务,必定是有几分真本事的。即使平时是满口脏话看似不正经的模样,关键时刻也得挑起大梁。原先灵枭君主病死,宫中直接隐瞒下来,但也是告知了这些亲卫真相……而此时此刻站在自己眼前的,竟然是他亲眼看着被埋下的君主? 灵枭不似大齐,信奉一些怪力乱神之说。反魂鬼怪这样的想法在小队长的脑子里根本没有出现过,但此刻依旧是吓得不轻。 眼前的君主是原先的那个君主没错,他也是跟随过君主好几年,能认出那张脸的模样的。 原先君主染病身亡,从最为无能的四王子继位到公主欧羽萱真正掌权,其间穿插了多少的阴谋诡谲并不是他这样的身份可以完全探知。但能够肯定的是,牝鸡司晨这样的事情在所有地方都是不允许,况且此时君主欧胤突然出现在此处,这天下的风势,恐怕又要改变方向了。 在欧胤出现之前,他最好的明哲保身方法是虎符在谁手,自然听谁号令。而见到君主,无论之前的事情如何纷乱,只要是本人出现在眼前,他也只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一切单凭君主命令。 “臣李钧叩见君主!” 不知该作何言,沉浸在惊讶和疑惑中的李队长只得跪下行了个磕头礼。后面的人看到自己的小队长已经认主,连忙也就跟随着他的动作齐刷刷跪下。 见自己培养许久的精兵看到自己并未完全忘记君威,欧胤心中阴霾才被扫去些许。不枉他养伤数年内也是劳心劳力,此番为了回到灵枭给欧羽萱一个惊喜也是不惜放下身段戴上人皮面具混入军中。挥挥手示意几人起来之后,立马转过身去朝面面相觑的大齐军队拱手致谢。 “咱们怎么埋伏在这里,还埋伏到了灵枭的老君主?” 有胆大的士兵压低声音问了一句,正是所有人的心中所想。黄景明并没有回复,他从季临那里倒是接到过关于灵枭君主的讯息的。见状也只是朝他微微躬身一行礼,知道他是依仗着大齐才回归之后,并没有太过尊敬。 只不过,随着欧胤的回归,原本内忧外患的焦急情况很快就会能得到缓解甚至彻底结束。 灵枭君主既然受了大齐的恩泽,自然不会狼心狗肺到会去反打大齐。没了灵枭,御旌一个翻不出来太大的浪花,没了两个小国的鼎力相助骚扰边关,林肖玦哪怕带领着大军,皇帝也不是那么好拿捏的。 毕竟和林肖玦亲近的朝臣也是被揪出不少,这几年来做的功夫也不是白搭。万事俱备,只欠这一股东风了。 希望从此以后,边关就能真正安稳下来,不要再有那些战乱,也不要再让百姓流离失所吧。 想起自己刚到边关时看到那些百姓期望的目光,黄景明这个富家公子哥也是心中一酸。他虽然想上战场建功立业,但若真能从此国泰民安,他也愿意弃戎从笔,将满腔的热血抛洒于纸上。 听着他用灵枭的国语与那些人解释,又看着那些人渐渐远去,背影消失在漫漫黄沙铺就的一地金灿里。黄景明一声令下,大齐的军队也开始有条不紊地撤退。 * “你说什么?他回来了——” 听到心腹传来的消息,尖锐的女声在宫殿里炸响,欧羽萱瞪大的双眸中写满了难以置信。从小经历的教导让她也不相信鬼神之说甚至觉得荒谬可笑,而如今是确确实实地对自己一直以来的信仰感到了动摇。 当年她是亲自把毒药喂到父君嘴里,后来也是眼睁睁看着他断了气的,诏书圣旨,继位,所有的事情都是她一手操办从来不肯假以人手,因此更知道不可能出什么差错。 难不成,当时的亡国异族是在骗她? 不对! 她当时明明是盯了很久,如果是装死绝对不可能屏息那么长时间,在被钉死的棺材里也不可能存活下来的。 欧羽萱清清楚楚地感知到,自己的心,乱了。 不,我是在害怕吗? 目光从自己喝了一半的花茶上瞥过,官窑白瓷的茶杯边口还残存着女子唇上胭脂的艳红。欧羽萱想要伸出手去再把杯子拿起,指尖却是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虽说她坐上这个位置之后就是雷厉风行,但总归当年的事情很不光彩,只要是被流传于世就绝对会让她讨不到什么好处。 更况且这个老东西离奇出现,直接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这江山既是得来了她绝对不会轻易放手,但老东西回来之后,她苦心布下的局数就要被摧毁了…… “他现在在哪里?” 愣神半晌,欧羽萱忽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来。 她尚且年轻,许多事情并不是能一朝掌控,并且身为女子也是名不正言不顺,许多人只不过是迫于压力和她的手腕听从。但到底是掌权数年,宫中也是有了自己的势力,欧胤若是敢回来,她也有信心把他控制起来。 “回公主的话,先……先君主在王城中央,被精英小队护送着回来了。现在好像很多人在看着呢!” 话音刚落,欧羽萱猛然从凳子上站起。那双幽深美眸中闪烁的不再是自信的光芒,惊惧和疑窦交织成一个细密牢固的网,从头到脚把她笼罩在了绝望里。 ------题外话------ 明天4000一章,本卷了结,正文最后一卷即将开启! 其实欧羽萱和苏锦莲的思想有点像,她们愿意做的并不是谁的妃子也不愿意把自己的命运记挂于男子的宠爱,做默默无闻的软玉温香,而是以一己之力留名青史之上。 283、孰对孰错谁可知(2) “护送君主回宫!” “臣等参见君主!” 一整个下午,在欧羽萱耳畔回响的也只有这两道声音。其余那些茶杯掉地的摔碎声、外面侍卫被拦住的争吵声、见到欧胤时惊讶的吸气声,落到她耳朵里全都被忽略。 万民欢送,直闯皇宫,这大概是千古以来最为奇特也最为壮观的景象,却是标志着公主掌权的谢幕,皇权更迭的变样。 王城里的百姓在欧胤的煽动下一个个对于公主当年的弑父行为义愤填膺,竟是不顾内侍的阻拦齐齐冲进宫中。其中也有不少临时倒戈的侍卫,有的是源于对她铁血手腕的不满,有的是纯粹看不惯牝鸡司晨想要生活回归正统。 昔日被自己要挟的皇兄在这种时刻才真正地发威一回,亲自领兵在御书房前和她战了起来。而欧羽萱知道他这样不过是拖延时间,拖延到那老东西回来,再顺便一倒苦水一表自己的忠心。 刀光剑影交错间,她忽而就听到了呼声震震不知从何处传来,听到了万民高呼,热血激昂的场景同时也是为她画好的催命符。双方人马仍旧在纠缠不下时,那浩浩荡荡的大军也在金堆玉砌的王城内向这边逼来。 机不可失,时不我待。 她原本也有机会可以放弃一切直接逃走,却是收了武器傲然立于御书房前,丝毫不掩饰自己想去拿走兵符的念头。欧胤亦是雷厉风行,以“亡帝回归”的身份将其打入牢中,拂袖而去转手处理了其他乌合之众。 这一定,就是整整一宿。 稀疏的星星仍旧像往常一样挂在天边,伴随着那一轮看惯了悲欢离合朝代更迭的月。灵枭财力丰厚,纵然是地牢也没有其他地方一样的脏乱。 少女盘膝坐于铺着稻草的正中央,白日里激动的神色已然转作了淡漠。见到来人之后甚至还有心情微微一笑,中气十足的声音示意着还未曾吃过什么苦头: “恭贺父君收复王位,九死一生归来,大权重新掌控。若无今日,女儿恐怕此生都是无法瞻仰父亲今日大义灭亲的风采。” 借着烛火和窗外透进来的月色依旧可以看出她的五官面庞都与自己有几分同样的坚毅,虽是女子,线条也不甚柔和,除却一双像极了她母后的杏眼外,甜美的长相却有着不匹配的气质,无甚女子的美感。 她说话向来就是这么难听,虽无一句脏话,听起来却仿佛是用刀在他的脊梁骨上狠狠地一下下刮着。想起这几年来因伤痛忧虑而无法入眠的夜晚,欧胤脑海内的理智就被一把烈火所点燃,很快化作了灰烬一摊。 欧羽萱虽是武艺高强,但此时脚筋手筋已经被奉命挑断,对他产生不了丝毫威胁。欧胤眼中恨意雪亮,上前就是狠狠一耳光,他这一掌用了极大的力道丝毫没留情,直打得自己这个女儿眼冒金星,不由偏过头去吐出一口血来。 “本君主不休养生息回归,又怎能看到这样一番大戏在眼前轮番上演?得知我回来而不走,跑到御书房去想要带走重要东西东山再起,你以为除了你之外的人都是傻子?” 他想来是恨极,伸出手来狠狠捏住了眼前少女的下巴颏,两道凌厉的目光相对,皆是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不肯服输的腾腾杀意。明明是应该亲密无间的亲生父女,两人却是都恨不得把对方大卸八块。 “弑父夺位,牝鸡司晨,这是你做出来的事情!” 剧烈的疼痛并没有让欧羽萱露出异样的表情,仍旧是令他难受的那副眼神。四下无人,左右也被禀退,欧胤也就不再注意着形象,竟是一口痰吐到了少女光滑的肌肤上。 乍然遭受唾面之辱,原以为地上坐着的欧羽萱会暴跳如雷,没想到她只是把脖子往上仰了仰,竭力不让粘稠的浓痰顺着脖颈的曲线流进衣领里去。 这样看不透的感觉让人愈发闷得慌,心中的一团火在听不到这个奸诈小人哭喊时绝不会得到缓解,欧胤恨不得此时就亲自搬来刑具让欧羽萱尝尝无数种刑罚,最后剁成肉块扔进江中喂鱼才能将心头恨意稍稍散开。 身为君王,被亲生女儿所害,被迫假死,浪迹他乡被收留才可苟延残喘。哪怕今日是被万民簇拥而归捡回些许颜面,烙印在心头的耻辱却是无法用这一点的补偿涂抹掉,他要狠狠把欧羽萱折磨一番,再学着史书上记载的那些暴君把尸体吊在城墙上暴晒! 心中下了决定之后,欧胤才把纷乱的思绪理清,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来。 “其余的事情你那个不成器的哥哥已经跟本君主招了,踏足贱地只不过是想问你一句,本君对你一个公主已经是好得仁至义尽,你是如何有了这样的蛇蝎心肠,竟是不满足于现状,加害于亲生父亲!” 只要一想到自己以前对欧羽萱的放纵,欧胤就恨得牙关紧咬,强逼着自己不要把地上的木条捡起来狠狠向她脑袋上砸去。欧羽萱向来就是以嚣张跋扈而闻名,多数也是源于他的娇惯,没想到原本当成娇娇女养成的小棉袄,最后成了暗害他的催命符! “仁至义尽?” 在大齐呆了几年,欧胤说的话倒也是开始文邹邹起来。欧羽萱对大齐文化也是比较熟悉,自然能够听得懂,此时抓住了这个词仿佛是听到了什么惊天笑话,狼狈地扯着嘴笑了起来。 她口中血沫翻涌,此时笑起来的模样颇有些阴森。贝齿间沾染了红痕,宛若一只来自地狱的凄厉女鬼,声线微哑,是因为许久没有喝水: “夺你的权,只不过是让你安生歇着!江山就该有能者得之,凭什么因为我是个女子就要禁锢颇多,说是宠我,仍旧条条框框约束着?” “相夫教子,我不愿——你在我到了年纪的时候不断把男人往我这边推! 生儿育女,我不愿,眼见着其他女子都开始成亲,你误以为我学少数男子断袖分桃,把我的小丫鬟都给活生生打死在凳子上!” “谁说女子不得掌权,谁说生儿育女才算是正业?不让我做的,我就偏偏要做给你看,看看女儿家也能在朝堂之上做出大业!” “还有……若是我早一点对你这个老东西下手,我娘亲也就……” “住口!” 之前的话还能平静地听下去,欧羽萱的最后一句不知道哪一个词踩到了欧胤的老虎尾巴,让他陡然暴怒,狠狠一掌就掴了上去。她的脸颊高高肿起,手脚筋被挑断也是剧痛无比,眉眼间的凛然傲气却丝毫没有减去,反倒是扯着嘶哑的嗓子继续道: “原来你还会羞耻吗?不知道这些年你在其他妃子的床上午夜梦回时,有没有想起我母后的亡魂?” “当年,自己是怎么爬上这个位置的……还要我这个当女儿的再来给你复述一遍?” “你空有一身讨好人的手段,却没有真正的实干能力,最后也不过是要当了大齐手底下的一条狗……” 话音未落,欧胤的脸忽而在她眼前急剧放大,那一双眼瞳中映出的全是这个男人狰狞的面孔。虽然有血脉亲情相连,欧羽萱早已经不愿意叫这个老东西一声“爹”,早在自己母后死去的时候,她就已经单方面斩断了对他的所有感情。 娇宠又如何,放纵又如何,她说是最被惯着的一个公主,实际上还是要按照欧胤想走的路子来。她不想嫁人生子,他要强硬逼迫;她不想被女子的身份牢牢禁锢住,他却去拿大齐的那一套三从四德来奉劝自己。 说到底,她也只是一个讨人喜欢的傀儡而已。哪怕不是想为娘亲报仇,哪怕只是想自己为自己活一次,她也要站着死,而不能跪着生。 凌厉的目光与欧胤再次对上,这种感觉让他极度难受,更何况还是自己的亲生女儿。这双杏眼也让他想起了另一个人,那人的眼睛应当是温情脉脉,而不是她这样的饱含怒火。 当初的夺嫡情况极其惨烈,老君主并没有偏心向任何一个王子,而是任由他们互相残杀,来抉择出最终的胜者。欧胤并非是王子之中最优秀的一个,但娶到的夫人却是远远超过其他,凭借着夫人母家的势力,他很快铲除了其他人,登上了这顶宝座。 再后来,他的夫人容颜日渐衰老,吸引力渐渐不如后来接进宫中的年轻貌美女子,加之他作为男子也不希望自己的不堪过往被掌控手中……那个女子在生下了欧羽萱之后就被他冷落,最终郁郁而亡。 作为补偿,他在欧羽萱小时候就极尽疼爱,几乎是让她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比起其他国的公主来说几乎是泡在蜜罐子里长大。哪怕是大齐皇帝,也不曾倾尽物力对一个公主宠爱至此。 只是没想到,那个女人把自己的痴痴怨怨告诉了欧羽萱,这个逆女就会不顾这么多年的父女情分,把一切的错归咎到他的头上来! “你还有没有心?” 见欧胤只是死死盯着自己,欧羽萱颇有骨气地回视,眼神中是丝毫不加掩饰的愤恨。她虽然没有想到这一天,但绝对也不会做了事情不敢担当,求饶这两个字从出生起就没出现在自己的脑海里过,想让她悔过,万难! 相反,像是要故意激怒欧胤般,欧羽萱说完这一句就使出全身力气狠狠啐了他一口,把自己遭受到的唾面之辱给奉还了回去。对她来说,欧胤养自己的恩情早已在娘亲死去的一刻全都还了,至于生,他不过是风流快活一场,凭什么担得起“生身之父”这个名头? “你就不怕本君主把你的臭名声告知天下再杀了你?” 乍然被一口喷到脸上,欧胤怒极反笑,再次狠狠掐住了她。 怕? 之前的那个傀儡皇兄,也是对她这样恨过,想把她送到大齐和亲,让她闹得人人不喜又回来,她什么时候又在意过名声这样的身外之物? 而人终有一死,逍遥自在活一天,好过苟且偷生过百年。青史留名,无论是流芳百世还是遗臭万年,也总比他这样小心翼翼地偏安一隅好上百倍! “要杀要剐随你的便,不过也是你风流一夜留下来的孽债,我来这世上也就是为了折磨你罢了。” 唇角轻扬,欧羽萱纵然发丝凌乱狼狈不堪也是笑得美艳。那眸中的轻蔑神色让欧胤又恨又气,在这样的目光下,他的一切短处似乎都被毫无保留地揭开,所谓君主威严也是一块遮羞布,掀开之后美丑尽显。 “传本君号令,大公主欧羽萱,心思歹毒,谋害君主,越俎代庖,不思悔改,反倒口出狂言,目无尊长! 念其乃是本君亲生,不忍严加惩治,现赐毒酒一杯,留全尸。府中上下男子凌、迟处死,女子五马分尸!” 欧胤的声音陡然提高,同时也松开了一直钳制着她的手。欧羽萱知道,他是要把对自己的恨意发泄在府中那些无辜的人身上,这绝对不是对两人之间血脉亲情的最后一点不舍,而是因为他刚刚回来,当然要做好仁君的表象安抚民心。 看看吧,这是她娘亲痴恋了一生的男人,看似高大的身躯中隐藏着的是怎样矮小的灵魂。她向来不信世上存在虚无缥缈的鬼神,但在临死之前,倒还真是希望自己的魂魄也可以化作厉鬼一只,让他夜夜不得安生,江山不得安稳。 比毒酒更先来到的是一柄小刀,只是从眼前闪过一瞬,她的光明就立马被剥夺,那双漂亮的杏眼里血如泉涌。在剧烈的疼痛下欧羽萱仍旧是紧咬牙关,连一句痛都没有喊出。 “适者生存,强者为王,恶者称霸,善者逃亡。阿萱,这就是丛林法则,冷酷无情,正如天家一样。” 不知是多久以前的事情,娘亲的声音却仿佛还在耳边回响。她闭上眼睛,在疼痛中还是看到了自己兴奋地挽弓搭箭向猎物射击的场景。 欧羽萱想,如果可以回到那个时候的话,一定要告诫娘亲牢牢记住她自己说过的这句话。 嘴被掰开,呛人的味道被灌了进来。 ------题外话------ 虽然我是个后妈,但我好喜欢欧羽萱的!宁愿站着死,不愿跪着生,哪怕大势已去,也不愿意逃亡。 284、弑父之仇 灵枭的势头来得快去得也快,就在周边其他零零散散的小国蠢蠢欲动时,退兵的消息一宣布,顿时让那些人也安分了下来。 而对于林肖玦来说,灵枭的退兵则是犹如晴天霹雳,让原本定定心心的他立马觉得自己是在孤军奋战了。连同着袁雅钰也是好几天食欲不振,也没了向林肖玦撒娇讨巧的心思,自然不是因为“好友”欧羽萱的死亡,只是想到了自己的助力又失去了一层,未免难过。 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让林肖玦的那个爹爹赶紧带着兵马赶过来,然后她再说服林肖玦用那个方法要挟苏锦莲。宁江兵符再一到手,希望还是可以略大一点的。 只是各怀心思的两人都没想到,在几日之后,等到的并不是令人信心大增的援军,而是一道足以让林肖玦对苏锦莲由爱转恨的晴天霹雳。 * 虽然已经习惯了被委以重任,但还是第一次做这样解气的事情,让碧萝除却兴奋之外还有着大仇得报的快意。 眼看着林罗成披星戴月赶路,去往的地方却是宁江,碧萝心中也是不由嗤笑。这老东西说着自己身体不好避世而居,实际上对外界的情况可是一点也没落下去。 林罗成应当是与此时的袁雅钰想到了一起去,拿宁江城那些和苏锦莲关系还算可以的庶出来逼迫苏锦莲,迫使她交出宁江兵符来。一手如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直响,若是知道的应该感慨上一句,袁雅钰就应该是林罗成天注定的儿媳,连所想都是相差无几。 只可惜,苏锦莲并非没有远见之人,对亲人的情感也要比他们想象的浓烈几分。宁江城有李云霏,有各个亲人,还有那么多的无辜百姓,于大义小情她也不能自私到把兵符牢牢握在自己手里。 自从找到的那一天,苏锦莲就极有眼力地把兵符留在了侯爷府中,自己“不带一根草去”,兀自潇洒离开。 到了宁江城附近之后,一直跟在林罗成后头伏低做小的碧萝也是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如同鱼儿见了水一般欢快地游了进去。内里早有人一路接应,她的出逃又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直至候府中,也是畅通无阻。 “禀告老侯爷夫人,奴婢不辱使命,已经完成了小姐的人物,把军队引了过来!” 刚刚逃来的碧萝也顾不上休息,连忙就和老侯爷夫人告知了此时的情形。偌大一个侯府中,也只有这名年过知天命的女子是掌控着整个大权,至于那些男子已经是拿着宁江兵符镇守各地,安抚因叛军逼近而惶恐不安的百姓。 “做的很好,也不枉锦莲如此信任于你。” 苏锦莲并不喜欢多嘴多舌逢人就把自己的那些破事说一遍,老侯爷夫人也就没有听过关于碧萝背叛后又被彻底收服的事情,还以为她是那个忠心不二的小丫鬟,因此笑意柔和,也是没什么架子。 “老侯爷夫人谬赞,碧萝不胜惶恐,能为小姐和大齐做事,乃碧萝一生之幸。” 乍然想起很久以前对苏锦莲的反复无常,碧萝面上红潮滚滚,自然是因羞愧所至。好在此时她已经用行动将那些欠缺填满,从今往后,小姐应当是要除去一个心腹大患了吧。 既是再也无事,有了十拿九稳的把握,老侯爷夫人也就让隐藏至今的碧萝去苏锦莲院子的侧房里歇息。 而她得令之后熟门熟路地到了那个院子里,在床上辗转反侧也是难以入眠。不光是碧萝,也有许多人为这一刻记挂而不得安枕。 天上难得划过一道流星,于漆黑如浓墨的夜里闪出异样的光芒,又转瞬即逝。宁江城中无人欣赏这样百年难得一见的奇异美景,听闻叛军进攻后,家家户户都是门窗紧闭,更有不少欲要逃离,一时间引起了极大的恐慌。 而为了保密,当今的小侯爷也是不能将底牌全盘托出,直至今日将围剿叛军援兵,才在最后一刻主动出击。 两军交接,一方又怒又惊。林罗成至死也没有想到,原本对自己儿子忠心耿耿的碧萝竟会悄悄出逃并告密;也没有想到苏锦莲区区一介女子竟会把她能够赖以安身立命的兵符给了宁江的亲人手中,自己毫无仰仗,只身向京都城而去。 只是此时已经来不及追究碧萝的事情,在冲天喊声响起的同时,林罗成也从睡梦中惊醒,被迫打断了一场缥缈幻想。 鲜血四溅,刀剑交锋,宁江城外厮杀许久,终是在半月之内将一切定格成型。滔滔江水被染红,除不尽的血腥污臭也在这几日让宁江附近的百姓都是倒尽了胃口,好在不少叛军还是见势不妙就逃的逃降的降,十万人尚未被赶尽杀绝,倒是少了些杀孽。 最终,林罗成的头颅也是被小侯爷亲手提着去了京都城。消息被快马加鞭刻意传到林肖玦的耳朵里,让原本就将希冀放在自己爹爹身上的林肖玦直接乱了阵脚。 比起希冀的转瞬破灭,在听闻亲生之父死讯的那一刹,绝望的潮涌更是让他难以招架。他自小娘亲病逝,唯有父王一人让他体验到亲情这样的温暖字眼,比起下属和相熟的女子来,他唯一能够全然信任的也只有这个父王。 他自小被培养出勃勃野心,认为自己生而就要登顶至上。而在他尚未来得及成为那人上人时,自己的亲爹已经为了他的野心付出了性命的代价。 何其可悲,何其可笑? “听说他被诛杀全都是因为苏锦莲留下的宁江兵符,而我当时也就奉劝过林肖玦,不要对苏锦莲心软留手,现在可是好了,一副好牌打的稀烂!” 与林肖玦的哀恸难忍相比,与林罗成毫无血缘关系的袁雅钰就要理智了很多。只是此时她也不敢直接去指责帐内状若癫狂的男子,心里不断盘算着的是该如何收拾现下的残局。 说到底,她算来算去还是没法算到会有这么多的变故。似乎是从老皇帝从这里回去的时候就将外路切断,原本计划好的一切不知何时就落入了皇帝的圈套之中,让他们进也不是,退也不得。 285、商议 “定齐王,姨娘已经在外面跪了许久了,要不要让姨娘进来?” 袁雅钰头上的一个“钰”字被去掉,还是林肖玦不久前下的旨意。既然徐慧月已经不在,他唯一的姨娘也就只有这一个了。毕竟女子随军行自古无一例,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袁雅钰即将成为最受宠爱的妾室时,一道晴天霹雳猛然砸下,林肖玦大发雷霆,连日日要召幸的袁雅钰去劝慰都直接赶了出去。 “不见。” 由于不知什么时候哭了一场,林肖玦此时嗓音还有些沙哑,听到袁雅钰的名字后果断地就下了禁令。以往最是难过的时候,他喜欢找苏锦莲一起商议,这个红颜知己总是可以给他开导和安慰,让他心情无论何时都不会太差,而现在…… 杀死他爹的罪魁祸首,条条罪状都指向那个他曾经以为是对自己死心塌地的女子。纵然有了其他女人的插足,她对自己一次次失望后又原谅,甚至还会毫不犹豫帮他挡刀,又怎会在自己的心上狠狠地捅出这一刀! 他原以为和苏锦莲真正撕破脸会是自己不得已先出手,没想到最毒不过妇人心,缠绵至极的爱到了极端也会转作彻骨恨意,这一刀几乎斩断了他的心脉,让他直接就失去了在世的唯一亲人! 至于那些庶出的所谓兄弟和七七八八的所谓亲戚,他从来没有把那些只会打秋风的人放在心上过,也根本不会想到他们的结局是如何。亲生之父的身首异处让他久久回不过神来,疼得撕心裂肺,让他整个人都陷入了迷茫之中。 不想思索该如何处理后面的烂摊子,进也不能,退也不得。 “姨娘,姨娘不能进去!” 外面传来军卫的劝阻声,而袁雅钰毕竟是林肖玦的女人,那些人顾忌着也不敢上前去用有力的大手把她抓住。只能眼睁睁看着一袭粉裙的袁雅钰从地上颤巍巍地爬起,拼尽全力就往营帐里面冲去。 在外面做足了戏,她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进去看看林肖玦到底是什么想法。都说成大事者要铁石心肠,他爹的死到底还是和他的软弱有关,要是他当时果断就朝苏锦莲下了杀令,此时宁江城就应该被霸占住,而不是传来冷冰冰的死讯。 所以林肖玦更是要从悲伤中走出来,去弥补自己造成的过失!光是他自己也就罢了,袁雅钰的希望也是全盘寄托在了他的身上,要是他就此一蹶不振,她一名女子,如何把手伸到大齐朝政和军马上? 当然,这些就是打死她也不敢和林肖玦说。 到底是平时做足了派头,那些军士没敢拦着她,还是让她成功冲了进去。见林肖玦神色迷茫地坐在案前,袁雅钰眼眶一红,连忙就扑进了他的怀里,感受到男子宽阔胸膛传来的温度,竟是有些恍然。 他这是……刚哭过吗? 林肖玦的呼吸略微沉重,棱角分明的眉眼间写满了颓丧。原本对她的无礼或是撒娇一定会有回应,现在看到她不顾一切扑进自己怀里却是已经无动于衷,连抬起双手环抱住纤细腰肢的力气都没有,仿佛整个人被抽去了灵魂一样。 她由下而上望去,男子年轻的面颊上却是如同当时的徐慧月一般暮气沉沉,眼眶通红,昔日充满着算计和精明的目光不复,已经是被伤神填满。 “肖玦,还是吃点东西吧,不然钰儿看着肖玦这样心里难受。哪怕是驾鹤西去的爹爹,应当也是不想看到肖玦这般颓废的吧?” 袁雅钰眨了眨水汪汪的眼睛,语调柔婉甜腻。她想来喜欢把自己身上弄得香香的,这次却是很聪明地没有再把那些脂香粉腻给带进来,以免让正沉浸在悲伤中的林肖玦感到不适。 然而,对方好像丝毫没有注意这个细节。低垂的睫羽在高挺的鼻梁和眉眼间构成一片阴影,让他整个人再难见到之前的意气风发。袁雅钰说出口的话虽然是老早就想好的,但毕竟是和林肖玦算是夫妻一场,此时见他这样心中也是隐隐作痛。 “我……” 袁雅钰担忧且怜悯的目光让他有些难受,仿佛自己已经兵败,再也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而此时内外皆乱,他处心积虑布下的局几乎也被摧毁了不少,聪明如林肖玦,又何尝不知道自己已经是被皇帝和不知何时反应过来的苏锦莲一步步牵着鼻子走。 只是,他真的能那么轻易放下吗? 给自己的挚爱苏锦莲下毒,让自己的女人袁雅钰去一身侍二夫,眼看着对自己死心塌地的徐慧月死在自己眼前……他一路走来坏事做尽,良心几乎都已经被绞杀殆尽,最终赔上了自己的父亲,就是这样的结果? “肖玦,人死不能复生,现在最重要的是你要振作起来,不能就这么轻易放弃了!哪怕不能一举夺下,我们休养生息重头再来也总比直接放弃来的好,而且你可以想一想,我们都做到了这个程度,难不成皇帝会饶过我们?” 袁雅钰的小手冰凉冰凉,给他带来不了丝毫暖意。心里因着她的这句话更加难受,让林肖玦一把狠狠抓住了她的衣襟,通红的双目在眼前蓦然放大,让她能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里面的红血丝: “你说得对,我们不能就这么放弃——现在暂且退去,不能让他们现在围过来把我们就一网打尽。之后若是还有机会,本王必将要所有人血债血偿!” 那其中,包括苏锦莲吗? 袁雅钰眨了眨眼睛,到底没有敢问出这个她一直很是好奇的问题。即使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她对林肖玦的复杂情感还是让她忍不住胡思乱想。 之前的林肖玦就对苏锦莲手软一次才酿成这样的大祸,而当他的爹爹也因此丧命,青梅竹马多年的情谊可否真正斩断呢? 心中百转千回,袁雅钰却是擦去了那双妩媚狐狸眼中浮上的一层泪水,似是略略欣慰地抓住了林肖玦的手: “你我夫妻同心,其利定能断金。” 286、被利用的皇子 【京都城内】 “嘶……” 脚上不知道被什么虫子咬了一口,季卓远眉头紧紧蹙起,见狱卒的目光没有放在自己的身上才飞快地脱下鞋袜查看起自己的脚来。 身为天潢贵胄,他还是头一次进到阴暗的房间里“享受”这样的犯人待遇,自然是觉得哪里都不习惯,恨不得立马就被救出去。 偷窥圣旨之前,季卓远也是做好了比较详细的计划——若是悄无声息地看到了最好,若是失败,他的兵符在对自己忠心耿耿的蒋石手里,蒋石把兵符带去与林肖玦汇合。 两人领着大军扰乱京都城,季临在边关鞭长莫及,他就可以趁此机会让自己在皇城里面的眼线把自己给救出去,正好内应外和,一举夺下帝位。 只可惜,他近些日子为了掩人耳目,特地没让自己的眼线想办法来给自己传递消息,也就不知道林肖玦是怎样把他像一个用过的破碗一样丢开。 心中做着美梦,自然也就还有斗志。算着时间,林肖玦应该正是竭力带着兵马过来救他的时候。那时候的京都城必将会掀起一场血雨腥风,正好那些百姓也都一并死在了这场战争里,他正好也就可以把自己的名声清理干净,“名正言顺”地登上皇位了。 从始至终,他想要的都是那一把椅子啊。 处理完自己的脚后,季卓远懒洋洋地闭上眼睛,躺到并不舒服的床上开始闭目养神。只是还没能进入梦乡,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就让意识被再次拉回,熟悉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却不是他想要听到的那个。 “哟,原来三哥也在这里,倒是许久不见,甚是想念啊。” 熟悉的声音有些阴阳怪气,季卓远猛然睁开眼睛,却是看到了亦是狼狈不堪还赤着脚的季卓泰站在了自己面前。整个人被监狱的栏杆阻隔在外,有了条条框框的遮挡,却仍旧掩盖不住那张脸上浓浓讽意。 要是说起仇怨来,两个人怕是放开打上一场都没法将恨意全数倾泻。季卓泰因这个三哥而入狱,这些年来的心血都是付之一炬,季卓远若不是有这样一个对手,又要少走多少弯路? 仇敌相见,分外眼红,两人即使不能在这个时候大打出手,互相嘲讽几句还是能勉强过过嘴瘾的。骄傲如季卓远,满心以为自己还有个后路可以走,将来尚有谋权篡位的可能,在牢狱里只不过是一段忍辱负重的时间罢了,自然是对季卓泰十分不屑,回了一句后立马闭上眼。 谁曾想,紧锁的门被缓缓推开,季卓泰那张令人生厌的脸离自己越来越近,甚至还像亲兄弟一样无比和谐的坐到了他的旁边,一张俊脸上写满了快意。仿佛被贬为庶人的皇子不是他,而是另一个毫不相关的人一样。 “三哥,既然已经相处那么久了,弟弟眼看着你被蒙在鼓里也是觉得可怜,特地得了父皇的准许过来看你一眼。” 比起警惕地坐起身和他拉开距离的季卓远,季卓泰气定神闲,反倒是乐呵呵地往他身边靠了靠。两个人除了小时候从来没有离得这般近,让季卓远顿觉浑身不自在——当然,是因为他的语气还是距离,已经是只有当事人才知道了。 “三哥当时有这样的把握胆敢去窥伺圣旨,想必是做了全部的准备吧?” 季卓泰并不打算开门见山,而是悠哉悠哉地学女子一样拨弄着自己的手指。这些日子来他的确是不好过,但在昨夜得知了消息之后只恨不得仰天大笑几声,心头的阴霾暂时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事满满快活。 只要季卓远比他过得还不好,最近以来所有的恨意和纠结都会能被抚平一些。好不容易憋到了现在才有机会来把真相在他眼前撕开,季卓泰自然是不想一下子说出,而是如一个钓鱼老翁一般慢悠悠的。 闻言,季卓远心中不由一紧,在长久以来的对手面前却是不想露出丝毫服软的神态来。愣了半晌才冷冷道: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你也是比我好不到哪里去,何必又来五十步笑百步?” 话音刚落,目光敏感地瞅见外面把季卓泰送进来的人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笑意,让季卓远更是不安,越发想让季卓泰从这里滚出去。偏生这个弟弟不如他愿,反倒是笑得更加张扬: “原来我的三哥确实是被蒙在鼓里,怪不得最近日子过得挺舒坦。三哥所有的依仗怕不是都来源于那个林肖玦吧,你可知道,林肖玦最近已经自封定齐王,勾结敌国的事情?” “自封定齐王?” 这么简单的三个字所表达出的意思,以季卓远的脑子不会连这个都理解不了。可正因为如此,才让他怀疑起季卓泰这番话的真实性。 他谋权篡位尚且能够以圣旨传位这样的事情弄虚作假一番之后就悄然带过,而林肖玦若是篡位就是造反,永远不可能名正言顺且自己手底下那些军士也不可能听从。但听老七这个笃定的语气,仿佛林肖玦已经带着他的五十万大军背叛了他一样。 定齐王,林肖玦,定齐王…… “看来三哥有所不知啊,那我就好心提醒三哥一个名字:蒋石。 蒋石的尸体被人发现,随随便便扔在了一个乱葬岗上。他死得极惨,包括那些三哥的心腹都是陪他一起在那里长眠了。” 季卓远的思路尚未开始飘远就已经被打断,罪魁祸首季卓泰把一句话念得抑扬顿挫,原本清亮的双眸中满是血丝,让他犹如地狱钻出来的恶鬼,将这个惊人的消息化作一柄匕首无情地送入季卓远的体内。 疼得心神俱颤,坐立难安。 “给我拦住他!” 季卓远并没有像他预料之中的疯癫,而是抛弃了以往积淀多年的修养向外跑去。他双目通红,竟是朝着没关好的门就狠狠扑去,一副要杀人泄愤的模样。而在外面看守的士兵又何尝会是没有准备,两人连忙迎了上来,一手架住季卓远的一只胳膊,把他猛地按压在了地上。 “三公子,三公子稍安勿躁!” 那人嘴里说着,面上却是流露出一层嘲讽之意。别说是落毛凤凰不如鸡,虎落平阳被犬欺,他季卓远已经不算是个落了毛的凤凰或是猛虎,而是因为通敌叛国被人人得而诛之的过街老鼠。 试问世人怎会对一只老鼠产生同情?他虽然是个狱卒,起码还是心中把国家摆在第一位的,此时还能尊称一声“三公子”已经是给了季卓远莫大的脸面了。 虽然是和季卓远同样的罪名,季卓泰却仿佛自己要高上一筹般,笑得张扬无比。眼看着他被带走,不等另一个狱卒来“请”自己,连忙就自主走了过去。 287、出乎预料 “哎,师娘是真的让我们领着一小队在这里伏击?” 少年“呸”地吐掉嘴里叼着的一根草叶,自来熟地凑到了含桃面前。后者原本正襟危坐,见他一张脸忽而在眼前放大,颇为不自然地向后偏了偏脑袋,俏脸染上丝丝缕缕的红晕。 “我们小姐说的话你也敢质疑,信不信把你耳朵拧下来!” 含桃轻哼一声,不仅丝毫没有怒意,在对方看来反倒是带着淡淡的撒娇语气。叶均低低笑了两声,竟是伸出手来在她脸上轻轻一划,后面的一行人若不是知道自己是来查探敌情的,反倒是要以为他们是来看着一对年轻男女打情骂俏。 “你说你不会是诈死一次就把脑子给弄坏了吧,一直缩在我这里做什么,不会往另一边去点啊!” 含桃平时的脾气还算不错,许是被苏锦莲近些年宠溺得越发娇惯了,对才相处了一小段时间的叶均是无比毒舌。而对方也是丝毫不介意,反倒与她你来我往地互相斗嘴,甚至以此为趣。 “你怎么当师娘的丫鬟的,竟是这般无理,看我之后禀报给了师父,由他转告师娘好好管教你。” 见远处尚未有动静,叶均又笑嘻嘻地凑了上来。本以为含桃会因此吓住,却不想对方反倒是笑得越发愉快: “小姐一向对我极好,无论我是要做什么,只要不是杀人放火,小姐只会说一个‘好’字,你若是去告状,也不见得会落得好处。” 苏小姐竟是这般……那岂不是代表他师父娶了苏小姐必将是那个弱势的了?叶均心中暗暗叹气,不禁为自家师父季临鞠了一把泪。 “嘘——” 叶均尚未来得及开口,忽而被含桃一声压下。原本还打打闹闹的两人不约而同地屏住呼吸,警惕地望向那边人过来的方向。 林肖玦为人谨慎多疑,哪怕是在逃跑的路上也不会贸然前进,宁可拖延一点时间也要派人前来查探。叶均和含桃带领的这一支小队便是过来围杀探路的小兵,虽然不能造成多大的打击,但祸乱军心的作用还是可以起到的。 含桃就是在这样的时候被送来了战场上历练,虽然是第一次来,兴奋的同时也是对周围的一切无比警觉。听着马蹄的声音越来越近,心跳也是随之扑通扑通加速起来。 …… 骑着高头大马正走在最前面的年轻男子满脸愁容,两只眼睛却是毫无松懈地左顾右盼。只是还没能察觉到附近埋伏的一小队军马,座下的马匹忽而一声惊叫,那人只觉得身下一股冲劲狠狠扬起,整个人就被掀到了地上。 一瞬间感觉到骨断筋裂的疼痛,头脑也是昏昏沉沉,让他忍不住嘶喊起来。只可惜那匹马腿上正中一箭,哪里还顾的上被自己摔到地上的主人,撒开蹄子就往无边的原野奔去。 被手上的温度捂热的弓弦被收回,“始作俑者”叶均迅速从埋伏的草丛中站起,眉眼间满是冷厉,与平日里的开朗大不相同。 虽然他当时只是诈死闭气,但林肖玦想要杀他的歹毒心思总不会错。叶均自认为和林肖玦无冤无仇,只不过是帮季临多说了几句话,对方既然如此狠辣想要他的性命,对于林肖玦的手下他自然也就不会再手软。 叶均的轻功极好,足尖在地上一点便冲出,身影疾如飞梭,顿时如虎入羊群,闪烁着寒芒的雁翎刀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立马就将一个人头收入囊中。 紧随其后的含桃虽是女儿家,在你死我活的战场上也未见手软。手中长鞭舞得呼呼作响,一记扫过,所向却不是战马上的军士,而是身下已然有些慌乱的战马。方才无人前来时叶均也曾教导过她,如果是人少的时候不一定非得要与敌军颤抖不休,只要是在最快的速度内能够让其自乱阵脚,也就算是成功。 叶均虽然年纪轻轻,在战场上呆过到底也是懂得不少经验。刚才瞄准的一匹马就是群马之首,马首受伤,其余的战马也都随之惊慌起来。含桃这一下打得又快又准,直教战马腿上的饱满肌腱开出一朵血花,一声哀鸣过后,整个马群再也无一听从主人的命令,皆是撒蹄子狂奔起来,扬起灰尘阵阵,从上面摔下一个个人。 雁翎刀清寒弧光闪过,如同地狱前来的刺客前往收割每个人的生命。铁甲上沾染了暗淡的血渍,空气中溢满腥臭的味道。这几乎已经是一边倒的单方面屠杀,每人所想也不再是怎么和敌军交手争锋,而是怎样收割全场。 “滴答。” 一连串浓稠的鲜血从刀尖滴下,将草尖的碧色也染成了艳红。叶均稳稳当当地从满地尸体间走过,高挑的身材遮住了一片阳光。地上躺着的那人浑身是血,却没受什么真正的致命伤,目光落到迎面走来的叶均身上,原本半眯着的眼睛蓦然瞪大,嗫嚅着嘴唇竟是没能说出一句话。 “是我,叶均。被你们的头头暗杀的那个,别记错了。” 雁翎刀准确地抵在他颈上的致命动脉处,只要轻轻一划,鲜血就会喷溅而出。大齐的人向来相信鬼神之说,战场上的人看惯了生死,原本并没有多么畏惧,却在看清楚叶均的一刹变得脸色苍白。见他久久没有动作,不由颤声问道: “你是人,还是……鬼?” 林肖玦既然从军营逃出,季临自然是刻意把那一列小队也给放了出去允许双方汇合。他既是多疑,派来探路的自然也就有小队里面的人,那些人在军营里待过,对叶均的死也是亲眼所见,此刻仿佛是忽然看到死尸还魂,吓得心里发毛。 “我是人是鬼,与你何干?若我是从地狱前来寻仇,为何不直接去找林肖玦?” 有了含桃站在旁边保驾护航,叶均忽而扔下了雁翎刀缓缓蹲下。低声在那人耳边嘱咐几句,见他一双小眼睛猛然瞪大,唇角轻扬,露出几分狡黠。 ------题外话------ 叶桃给我锁了! 288、离心 “叶均回来了?你在拿哄小孩子的话骗我?” 见地上跪着的人还在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林肖玦非但不让他起来坐着休息休息,反倒是将目光落到他毫发无损的身上,铁甲反射出的寒光灼痛了他的双目,虽然没有出去跑那一趟,林肖玦也是不由呼吸粗重起来。 这些人虽然是在边关时候和他关系不错,但林肖玦现在正是草木皆兵的时候,最讨厌的就是别人扰乱军心的话,前天还正因为此事把一个满嘴胡嚼的士兵推出去斩了。眼前这家伙张口就来了一个叶均,还是一副神神叨叨的样子,要不是还想知道外面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他也恨不得把这个人直接踢出去算了。 “当时你也是亲眼看着他被送进棺材里的,也是看着棺材入殓的,怎……” “回定齐王的话,正因为属下看见了才会如此惊慌。那个人无论是声音还是容貌都和叶均长得一模一样,而属下比起定齐王来去军营去的也是比较早,和叶均还算熟悉,也知道他家里没有孪生兄弟,那……”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把“诈尸”两个字给说出口,但林肖玦是何等聪明之人,自然是理解了他话中的意思,脸色登时变得铁青。 若是说起叶均来,其他人倒是还好,林肖玦才是应该真正畏惧的那一个。叶均当时就是死在了他的手下,若真是鬼魂回来复仇,第一个向的就是他的地方。难不成,他这次的出兵真的就是违背天意,连老天爷都要连连作弄于他? 不,他当时以为叶均死了,也不过是看到了伤口和悄然检查了呼吸,虽然这样的伤势难以造假,但难免百密也会有一疏。若是叶均的死只是他自己以为,实际上他是被算计了呢? 虽然林肖玦并不希望这样进一步证明自己为人失败的事情发生,但比起那个令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鬼神之说,两者相较起来他倒是宁愿相信这一种。 缩在袖子里的手不由攥紧,林肖玦眉头紧锁,却是不肯承认当时自己犯的粗心错误。况且那也是他再三确认无误,又让他们几个人也悄然去看看的,要是有责任必将是所有人一起来承担,绝对怪不得他一个。 跪在地上的属下并不能感知他的所想,但心中亦是起了自己的心思。之前叶均的话仿佛一柄利刃悬在自己的头顶,让他原本对林肖玦的怀疑又加重了几分。 他虽是把通敌叛国的污名揽到了自己头上,仿佛是在给三皇子掩盖面子,但实际上有时候做事完全是站在自己的角度。此次叶均杀回令人惊愕不已,但同时带来的也是不一样的讯息。譬如林肖玦谁也不派,偏生把自己叫过去探路,偏生自己就遇到了叶均,这样惊人的巧合已经让他没法再把全部的信任交托出去,如果今天他运气再差一点,是不是也就不会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了? “好了,此事你先勿要声张,以免扰乱军心。不管那人是不是叶均我们也都无需惧怕,这次是本王不小心,此后探路多加一些人马也就是了——谁又知道这是不是季临的诡计,他和叶均关系最好,也未免不会找来长相相似的人略做装扮再来埋伏我们!” 话一出口,林肖玦顿时觉得自己腰杆都直了几分。只要叶均不是化作厉鬼前来寻仇,他就丝毫不会把这一点损失放在眼里。战场上的厮杀伤亡都是数以千计,若是苦苦纠结于这一个怪圈也是无谓的执着。 他当机立断,不顾那人凝神思索就下了命令。 属下嘴唇张开,习惯性服从的“是”字还没有从口中吐出,林肖玦忽而觉得眼前一黑,竟是险些一头栽倒到了地上。他向来体质很好,连风寒这样的小病都是少有,最近也没什么心思去碰袁雅钰,对这突如其来的一阵晕眩不由有些在意,连忙招手示意那人把他扶到椅子上。 “定齐王无事?” 那人也只是对林肖玦疑心,但还没想在这个时候直接撕破脸,也就虚情假意地关怀了一句。谁知向来顶天立地的男儿郎竟是如同女子一般摇了摇头: “你去把大夫给我叫来,最近流感大盛,千万马虎不得。” 对小小流感马虎不得,那一整队将士的命就是随手丢之?那人心中冷笑一声,对林肖玦是越发不满。闻言低头应下转身掀开帘子出去,叫了大夫之后倒是没再来献殷勤,而是直奔自己的营帐里去。 * “林肖玦叫大夫了?” 若说最为关心林肖玦的,除了他自己之外恐怕就是现在的袁雅钰。除却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感,让她最为挂念的还是林肖玦手里的兵符。听闻他叫了大夫之后豁然从凳子上站起,转身就要往外面走去。 “这个奴婢也只是听说,在那边有人看到的。公主是否要去还是先掂量掂量吧——” 传来消息的女子垂下眼帘,目光规规矩矩地望着自己脚底下的土地,所说出的话却是辛辣到丝毫不给袁雅钰留情面,“公主最好还是想清楚,这男人啊最喜欢的就是吃着碗里瞧着锅里,公主既然已经成了这个被吃掉的碗里,就要想着怎么给他换换胃口。 若是一直这样听到一点点风声就过去,他一定会觉得公主是个容易得到的女人从而弃了公主。新鲜感是要时常……” “啪!” 随着重重的一记耳光声响起,那女子所有没说完的话全都被堵在了嘴里。脸上浮起五个鲜红的五指印,正是她一直嘴上尊重心底看不起的袁雅钰留下的杰作。 “本公主还以为你有什么高见,原来说来说去都是一些无聊的御夫之术。既然这么喜欢男人不如自己去找一个试试,非得来置喙我的事情,是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 容忍许久,袁雅钰也是在爆发边缘徘徊。不知何时埋下的火药被导火线一点燃,一场轩然大波眼看着就要掀起。她用了十足的力气,一巴掌扇得那人脸颊都肿了起来,却又碍于她的身份不敢直接还手,只是咬着牙不肯说话。 289、染毒 袁雅钰面带不屑的神色,目光从她身上缓缓扫过一圈,在看着她的神色越来越差,确认自己这个眼神极其有攻击性后才迈开了步伐。 她本就是强行用药剂催熟的身体,哪怕看过了不少大夫,给出的结论也都是不可能再长高,因此这样太过娇小的身躯总是撑不起太过冷厉的架势,只有甜腻两个字才是她一直以来的诠释。而袁雅钰今天一朝爆发,着实是给人带来了不一样的感觉,就连掀开帘子走进林肖玦的帐子里时,里面的人都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变化。 当然,掀起的一阵香风只是让空气间涌动的味道多了分怪异,所有人的目光只是在那张漂亮的小脸上流连一瞬也没有定格。比起看涂脂抹粉的妩媚女子更重要的是如何安抚眼前这个男人的情绪,除了刚刚进来的袁雅钰之外,其他人都是低下了头,心中涌起了惊涛骇浪。 这天啊……变的速度是不是有点快了? “给我滚!” 迎接自己的不是林肖玦的低声细语,她对于这样的场景已经开始习惯,而见一堆人都围在他的身边又小心翼翼地保持着一个距离,让向来最是擅长察言观色的袁雅钰也是有些忐忑起来。 往另一边走了几步,绕开一个男子的遮挡,通红双眼乌发四散的林肖玦才暴露在她的面前。在她的印象中林肖玦向来是奸诈诡谲,最真诚的一次感情流露也不过是因为他爹爹的逝世,而这一次的他仿佛是全身所有的力气都被抽干,支撑着这副躯干的情绪……只是愤恨。 许是因为刚才吼得太用力,林肖玦嘴角蓦然流出鲜血,丝丝缕缕顺着下巴的弧度蜿蜒而下,配上他那样的神情看起来竟是有几分可怖的凄美。那双凤目中活力全无,唯一的一点光亮仿佛是枯木被点燃后生命最后一刻的星星之火,很快就要湮灭。 “肖……肖玦?” 她见过他的阴狠,见过他的无情,见过他的愤恨,却是从未在他的身上捕捉到这样将死之人的气息。不知是脑海中哪根筋忽然搭错,她竟是在这种时候对林肖玦产生了些许怜悯,猛然抬起头来仰视着一群比自己高大许多的男子,也是丝毫无惧: “你们说,定齐王究竟是怎么了!” 几个大夫站成一排,却是没有一个人愿意开口告知袁雅钰事出的原因。见她那双狐狸眼中怒意渐渐汇聚,几人面面相觑,终是有一个胖子黯然开口: “回姨娘的话,定齐王这是中了毒,无药可解。” “中毒?” 宛若一道霹雳从天上猛然砸下,袁雅钰被这消息惊得险些站立不稳。在这样的时刻,理智终于是把情感推入谷底占了上风。她最先注意到的就是那“无药可解”四个字,血液仿佛是被冻结住,连流动都显得困难。 “什么毒……” 袁雅钰咬着嘴唇轻声发问,这次并不是装出来的可怜模样,而是真的心碎欲死。林肖玦和她隐隐约约的感情纠缠还是其次,若是他死了,她这一辈子也要随之流离——别提什么复国之后的那些美好计划,就连以后的温饱都会是个很大的问题。 因为她把筹码压在了林肖玦身上,等同于一只玲珑小鸟找到了可以栖息的大树,周围那些野兽才不会对自己虎视眈眈。换句话说,如果没了林肖玦这个靠山,她的兵符也拿不回来的话,且不说其他蠢蠢欲动的小国,就连她族中那些心怀不轨的人也会把她撕成碎片! “回姨娘的话,是一种极为奇怪的混合毒素,似乎是被分为两次下到定齐王的体内,导致想要治疗也是无从下手。此毒蛰伏过后会爆发最为猛烈的毒性,会让人武功尽废最后力竭而亡。” 那人小心翼翼看了眼垂着头不知表情如何的林肖玦,见他没有开口阻止,便耐心给这位备受宠爱的姨娘讲了下去, “此时毒素已经深入血液,无论是用何等药物补品都无法延缓,最终只能是……” “谁告诉你深入血液就无法治疗?” 话音未落,袁雅钰的一句话已是脱口而出。随即一屋子的目光全都汇集到了这个美貌女子的身上,原本暗淡的神色骤然转喜,就连暮气沉沉一声不吭坐在那里的林肖玦都是抬起头来,望向她的眼神犹如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满含希冀。 袁雅钰向来不是个喜欢拖沓纠结的人,只要想到的事情就会尽快下定决心。在盘算出自己已经毫无后路可言时,唯有这一个方法能够将乾坤扭转。她既然是喜欢调弄熏香在其中掺杂一些古怪东西,自是不会对医术一窍不通,虽然不知道这种毒从何而来,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样子,但唯有一个方法,现在用来绝对不会错! “我要与肖玦以血换血,把他身上的毒素转移到我的身上来!” 一身粉裙的婉媚女子朱唇亲启,却再也不是之前吐气如兰与他亲昵的模样,娇小的身躯里也迸发出万丈豪情。林肖玦难以置信的目光在袁雅钰那张自己已经有些看腻了的小脸上定格,见她白皙的面颊上忽而滑落了两道泪水,心脏不可抑制地抖了抖。 以血换血从前是独属于南疆一带的秘术,后来南疆被大齐收服,秘术也就传到了大齐变得不再那般神秘。这样的方法不仅是需要高超的医术,还需要以新鲜血液供给的一方是真心诚意——这样的换血是要长期保持,若是强迫找来一人,多会寻到空档一死了之。哪怕看管严格,所取出的血液也必将不是最好的。 之前的大夫也不是没人想到这样的方法,但想起前人的例子都是以失败告终,自然就不敢在这个时候随便开口说出。现在有了袁雅钰的主动,不管她心中是作何感想,那些大夫统统是松了一口气。 她回过头去,正好对上林肖玦深邃的眼瞳。唇角勾出一个浅浅的弧度,随着泪珠再度滑落,袁雅钰悄无声息地笑了起来。 ------题外话------ 想知道林肖玦怎么染上毒的吗,以后会有解释,嘿嘿 290、冲冠一怒为红颜(1) “只要能让林郎好好地活下去,钰儿做出一点牺牲又算什么呢?反正钰儿也是个女儿家,嫁夫随夫——只要夫君好,钰儿上刀山下火海也愿意,更别说是……” “钰儿。” 无视了所有人隐隐期待的目光,林肖玦已经起身一把将袁雅钰揽入怀中。她的身材无比娇小,哪怕是拥抱都不能是齐平的一线,而是要林肖玦弯下腰去才能勉勉强强抱住肩膀。而正是眼前这个娇小可爱的女子,愿意为了他付出一切,哪怕之前有几分猜忌,也都在这一刻消融于无形。 这是他在天宝楼万种风情的女子中一眼相中的小花魁,是他曾经无比想要得到的心头朱砂,如今随着了解的深入,朱砂的色泽已经黯淡,却仍旧无法掩盖其中的灼灼风华。 她愿意为了自己成为妾室,为了自己委身于另一个男子,为了自己把能够安身立命的兵符都交出来,现在又要为了自己以血换血,他的心哪怕是石头做成,此时也应该融化了。更何况,历经多重坎坷磨难,此时他的心急需轻柔春风般的抚慰。 “为夫定然在这几日内倾尽人力物力去寻找解药,不惜一切代价寻来天灵地宝,也要让你活下来!” 但也只是想办法,并不是无私到不需要她的解救。 袁雅钰心思向来比较敏感,闻言在他怀里微微一颤。转念一想,也许这也就是他能为自己做出最大的让步了,原本就是她提出要以血换血来救他,他怎么可能因为感动而装出一副顶天立地的男子气概来拒绝了她的好意呢? “好。” 也许是即将要把毒血转移到自己身上的原因,袁雅钰的回答闷声闷气,又很是简短。小脸无比依赖地在他身上蹭了蹭,继而松开了抱紧林肖玦的双臂,不再在这些手下面前和他腻歪。 “既然如此,就赶紧准备准备开始吧。毒血待在肖玦的身上一刻,妾身心里就不踏实。” 妩媚的狐狸眼眨了眨,迷蒙的雾气顷刻间浮上,袁雅钰摆出了习以为常的那一副可怜表情,这次在林肖玦看来再也没有了一丝做作,而是无比惹人怜爱。只是他现在也没什么心思去矫情,点头朝手下示意可以准备之后,便挥挥手让那些人全都出去,拉着袁雅钰坐到了床上。 “肖玦?” 两人曾经温馨的方式她再也了解不过,大半数的时候都是在这个地方,也难怪袁雅钰刚沾到床榻就想到了过去的事情,连忙摇头示意自己现在是真的没有心情。 “为夫不是那个意思。” 林肖玦颇有些哭笑不得,难不成他在和袁雅钰的平日相处里给她留下的全是如狼似虎的印象?他虽然自知对美色难以拒绝,但也不至于在这个时候还能没心没肺地想着甜蜜温柔乡。 “此番休整过后,我原本想的是暂且找个地方好好修生养息。但大齐已经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地,灵枭的欧羽萱是个废物,御旌那边还有季临在征伐,我们只要回去帮御旌,其实就还有翻身的可能在。” 有了苏锦莲之前的惨痛教训,哪怕袁雅钰让林肖玦无比感动,他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对袁雅钰全盘信任。想起她还有一个家族,很可能在其间会撺掇几句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林肖玦决定防患于未然,把袁雅钰的心先死死拴在自己身上再说。 逃亡之后其实就是永无止境的绝望,能够休养生息反攻的前提是有栖息之地。大陆之上被群国割据,哪怕是最小的一个国家,也有不让林肖玦的兵马闯进去的能力。 他不敢把这样的情况真正公之于众,也只能借御旌这个理由来掩饰太平。到时候若是真能翻盘自然是天命注定,若是不能,他最看不起的也是不肯过江东的西楚霸王,到时候就带着袁雅钰一起逃走,只要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钰儿?” 见袁雅钰罕见地没有对自己的意见做出回应,林肖玦不由眉头蹙起,在这关键时刻本就敏感的心思瞬间起疑。而正垂下眼帘的女子抬起头来,眸中还有尚未褪去的水痕,面上却已经有了浅浅红晕: “钰儿刚刚想远了,在想和夫君以后的生活,若是钰儿能治好,想给夫君生一大堆孩子,连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若是治不好……” 尚未说出口的话被林肖玦抬手堵住,男人的眼中闪烁着细碎的微光,衬得那张略带憔悴的脸又充满了精气神: “傻瓜,为夫不允许你说这样的话。以后你会生很多我的孩子,无论男女,我都喜欢。” “傻瓜,我们以后会有很多孩子,无论男女,我都喜欢。” 话一出口,脑海中忽而闪过与刚才几乎完全相同的一句。其中蕴含的款款温情不知在何时根深蒂固地存在于他的脑海之中,只是这时,除了隐隐约约的熟悉感,他竟想不起分毫来。 正欲将回忆抽丝剥茧,林肖玦的头忽而隐隐作痛,吓得原本就很是惜命的人连忙终止了回想,也没了和袁雅钰打趣的心思,闭目向床上躺去。随即,一双柔软的小手滑到他的脸旁,轻轻在额角上揉捏起来。 “夫君好好休息,钰儿就在你身旁。” * 从睡梦中醒来时,林肖玦仍旧有些头重脚轻的感觉,给他揉捏额角的袁雅钰不知什么时候躺到了身旁,扯过了被子给自己盖上一角。哪怕是在睡梦里,纤长的睫羽仍旧微微颤动,娇嫩的面容上还有泪痕的印记,这般惹人怜爱的娇小身躯,蜷缩起来却是像母亲保护胎儿的姿势。 他忽而想起当时袁雅钰怀孕的情景,想起了那时自己真的不含一丝杂质的欣喜。 在这几年内他有过两个与自己无缘的孩子,一个来自于已经死去的徐慧月,一个来自于袁雅钰。前者怀孕时他只觉得太过做作,若不是徐慧月挺着个大肚子他都想一脚给踹进河里;后者因为孕中恶心不想吃鱼,却为了孩子而捏着鼻子去夹鱼肉的模样却让他觉得无比可爱,很想揉进怀里。 只是不知为何,他总是觉得自己对袁雅钰的感情是以宠为多,她好像就是手中的一个提线木偶,被灌入的情感只是对他的爱意,哪怕是今日的一番话让她鲜活了起来,那样的感情依旧让他迷惘不已。 只是现在,还不是他该纠结这些儿女情长的时候罢了。 “钰儿起来了。” 得知手下已经准备就绪后,林肖玦轻轻推了推熟睡中的袁雅钰。乍然被人从睡梦中唤醒,后者并不开心地睁开了眼睛,一看是自己熟悉的那个人,脸上立刻挂出略带谄媚的笑意。 291、冲冠一怒为红颜(2) 极致的温柔过后就是要面对冷冰冰的事实,就好像是打一棒子给一颗枣吃。 在享受到林肖玦不重样的绵绵情话后,袁雅钰乖乖躺到了另一个帐子里没有温度的榻上,任尖刀划破自己娇嫩的皮肤,体内鲜血汩汩流出。这般折腾一番,便是点灯奋战到了天明才成功,身为病人的林肖玦由于体质较佳一会就下了床铺,可怜弱女子袁雅钰,在床上躺了整整一天还未能起身。 在这短短的一天内,却是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生起。 正感慨于换血异术堪比灵丹妙药的林肖玦刚从帐子里走出,却是看到了一众军士齐齐跪下的场景,原本的好心情被毁了个七七八八。浓眉蹙起,正要出声询问,跪在最前面的小首领抬起头来,赫然便是之前在军营里就相熟的那一名——季卓远的部下。 “末将恭喜定齐王,贺喜定齐王摆脱沉疴。” “你们齐刷刷地在这跪了一片,就是为了来贺喜本王?” 林肖玦显然是对他的这一举动极其不满,火气立刻从心头萦绕上。他现在最为关心的事情就是袁雅钰的安危,然后才是想到办法把这几个难缠的将士给说服去御旌,实在不行就干脆利落斩首。没有人能够阻止他的道路,敢提出异议者,也会是一样的下场。 “回定齐王的话,末将携众兄弟们在此处等候并非完全是为了贺喜,而是劝诫——” 在最前面的两人目光不经意地交换一刹,却是被林肖玦很快捕捉到这一个细节,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起来,产生了些不祥的预感。而像是为了印证他的猜想,那人咽了咽口水,似乎鼓起了全部勇气,重重磕了一头,才把心中的想法倾泻而出。 * “什么,说我们公主是妖女?” 正在帐篷里踱来踱去的女子猛然转过身来,身上奇异的脂粉香味熏得来者头昏脑涨,但还是重重点了点头。他就是负责打探情报的人,自然不会把军营那边声势浩大的一场“讨伐”的缘由给弄错。事关公主袁雅钰,自然也是再三确认之后才匆匆赶回来。 “那些将士不止说我们公主是妖女,还说定齐王身上染了毒素难以根治,公主为了定齐王与他换了血,现在已经成了废人一个,正要把公主给烧死!” 在此世上,天下男子对于女子的态度向来最是凉薄,更何况袁雅钰还和他们没有任何关系。林肖玦行军时候还把她给带着,甚至让十几个族人住进来,这样的无上荣宠是史书上都未曾记载过的,对于那些人来说,袁雅钰自然就会被视为狐媚祸水,妲己再世,早该被斩首示众。 若是推卸起责任来,这些口口声声说自己是男子汉大丈夫的人最是能干,轻轻松松一个“祸水”两字,就把古今多少女子的香魂断送在了刀下,还被后世人口诛笔伐。 而纵然知道这个道理,他们人少势微又是寄人篱下,也是不敢为了自己的公主冲出去与那些人对峙。根深蒂固的偏见在脑海里已经无法抹去,最终也会造成族人挥戈相向的亡途,哪怕是同为女子,这个女官第一反应想到的并不是该如何解救袁雅钰,而是在心中责怪起来。 身为公主本来就应该想着国家,袁雅钰之前把能安身立命的兵符给了林肖玦也就罢了,现在居然做出以血换血这样的荒唐事来。果真是进了青楼以后一心都扑在了如何勾引男人身上,现在何止是勾引,连命都搭给了这个男人! 这样的贱皮子,也配当他们的公主? “既然她什么事情都不愿意跟我们说,我们也就没必要事事都去给她善后,只有知道了族人的好才不会把整个心思都扑在男人身上——先按兵不动,且看她能不能福大命大了。” 身为掌权女官,虽然权力大不过公主去,但在做出这个决定之后竟是无人反驳。想来那些人是已经对袁雅钰的出格行为容忍到了极点,却不知也是自己的一步步相逼,才让这位原本对族人无比关照的公主渐渐隐瞒了所有的意图。 而躺在床上的袁雅钰也不知道,外界已经因为她掀起了一阵惊涛骇浪,名为信任的危机,在此关头一触即发。 * “她刚刚给本王换了血,你们就要把她给赶出去?虽说是个女人,到底也是本王现在唯一的姨娘,岂容你们这般凶残对待?” 想起帐篷里那个女子妩媚的身姿和白皙肌肤上滑过的泪痕,林肖玦心中一阵悸动,眸光寸寸冷了下来。他能容忍那些人对她的编排和不满,也能容忍那些人对他的些许猜忌,但唯独没有想到他们竟是能学史书中记载的臣子,逼迫君上将爱妃处死! “若我护不住区区一介女流,又有何能耐去夺得天下?今日只要本王在,我看谁敢动钰儿!” 男子的声音穿透力极强,在外面齐齐跪下的人耳畔响起的同时也是传入了已经转醒的袁雅钰耳中。昏昏沉沉中听到这样一句铿锵有力的豪言,原本有些酸涩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揪住又松开,血液瞬间开始流动,久违的温暖让她觉得似乎又活了过来。 没有她在身旁,也没有丝毫演戏的成分在,被人护着的感觉原来是这样的美好,美好到她甚至有些对即将要做的事情下不去手,良心的谴责让她隐隐难安。 嫩滑的小手掀开衣裳的下摆,袁雅钰抚上自己平坦的小腹,那里是她曾经孕育了一个孩子的地方。虽然不想年纪轻轻就怀上孕,但不得不承认,之前她的族人说的还是有几分道理,只要有过孩子存在的证据,她这个当娘的就不可能无动于衷。 也许是从那一刻起,林肖玦就在她的生命里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了。 听着外面吵闹的声音,袁雅钰忽而觉得有些烦躁,却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走出去火上浇油。她现在是躺在林肖玦的帐子里,正是可以做正事的好机会,若没发生这档子事也就罢了,偏生这些人已经开始容不下她,必须也得加快速度才是。 轻手轻脚地下了床,袁雅钰仍旧有点头重脚轻,只得扶着床边一点点蹲了下去。她知道林肖玦本性多疑,兵符藏的地方很可能只有两处——一者是他的帐子里,一者就是他的身上,若是帐子里没有,她可就要…… ------题外话------ 敲黑板! 林肖玦很快就要回忆前世啦,节奏偏快,虽然其中有我笔力不够描写特别细致的原因,但我觉得一直写后面林肖玦怎么怎么逃啊有点没意思了,准备直接来暴击。 前世属于重要戏份,会详细的! 明天章节,我不知道能不能保住咳咳……… 292、反转来得太打脸 帐子的门帘被掀开,男人熟悉的气息挟裹着夜风徐徐而来。后来的争吵声越来越小,袁雅钰也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但唯一能确定的是眼前这个男人不负期望地已经暂时摆平了那事,不然也不会以如此放松的姿态走进。 林肖玦以往接触的女子中,苏锦莲不喜欢熏香,徐慧月会用不会挑,陈箐燕什么也不懂,唯有一个袁雅钰是调脂弄粉的高手。此时营帐里萦绕着的融融暖气是袁雅钰以简单材料制成,却是仿佛让他回到了颇具盛名的天宝楼。 地面脏兮兮的营帐内,娇小的女子一身白衣如雪,虽是与背景格格不入,处处显出纤细身材的样式却衬得她极具诱、惑。林肖玦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能把白色穿得这般妩媚的女子,似乎怎样的颜色往她身上一套,就会刹那间变成风情万种。 黑如墨藻的长发翩然而下,并未加任何繁杂的装饰。因为气色尚未完全恢复,袁雅钰擦了偏重的红胭脂,在烛光下显得不胜娇羞。林肖玦因为多事很久没有和女子亲密接触,却也不是能够无视美色的人,再加之事情暂且被他以承诺和威信解决,烦心事抛诸脑后,立马就败下阵来。 “夫君,妾身自知可能时日无多,不能给夫君生儿育女乃是人生一大憾事,现在钰儿只想像个寻常的妻子一样,好好服侍肖玦沐浴可好?” 已经人事的袁雅钰何尝又看不出他此时的盎然热情,只是她的身子实在是无法支撑下去。见他眼中火焰越燃越旺,心中满是骄傲,却是故作矜持地向后退了一步,含羞带怯地笑言: “肖玦要先沐浴,不然钰儿不愿。” “那我即刻派人端水进来。” 饶是纵横花丛之中染得花蜜天香满身,林肖玦还是抵御不了袁雅钰这般妩媚动人。既然只是一个小小的要求,他沐浴便是。至于什么生生死死,既然都已经与他无关,在这个时候也就被自然而然地抛却,成为了及时行乐的理由。 刚刚往前踏出一步,林肖玦又忽然想到白日里那些人对他的劝谏。虽然已经好不容易摆平,但他绝对不想在这个时候还要惹火上身,若是被那些人给看到了,不知道还要惹出多少后续的麻烦来。他虽然以前比较爱干净,但来到边关一带后就对沐浴没那么讲究,更况且之后还是要洗的,也不在乎这一时半刻。 许是压抑了太久的原因,加之调制熏香一向是袁雅钰最喜欢的事情,林肖玦也就没有把自己的急切想到别的地方上去。没等袁雅钰开口阻止,已经将她接下来的话堵了回去,不顾她瞪大眼睛竭力挣扎,转身就拉住了她的雪袖。 皓腕与宽大的袖摆相衬,显得更为纤细。她在手上绑了色泽鲜红的珊瑚珠子,此刻被林肖玦用力一拽扯得纷纷滚落,叮叮当当地散到了不知什么地方。 袁雅钰没有一点武功,常年练习舞蹈带来的一点柔韧在林肖玦面前也是无法发挥分毫优势,大手在她腰上一揽,整个人立马就被禁锢住。劲风卷起清凉一片,在这样的季节里,还是有点冷了。 原先中想象的红烛旖旎和郎情妾意都被无情地撕裂成泡影,袁雅钰头痛欲裂,丝毫感觉不到他的温柔情愫。湿润的泪水从眼角滑落,顷刻间泅湿了枕巾被单。她敏感的心脏如同被一柄利刃狠狠割开,疼得鲜血淋漓。 也是在此刻,抛却掉了原先所有的犹豫。 ………… 无视满地狼藉,也不再去贪恋地看向身边人熟悉的睡颜,袁雅钰面无表情地在他脸上摸了一下,确认对方已经熟睡后才晃晃悠悠地起身。 风月歇时,男子总是要比女子累一些的,哪怕林肖玦体格健壮常年习武,潇洒过后配合着熏香也是沉沉睡去。袁雅钰轻手轻脚地翻开他随手扔在地上的衣裳,蹲下身去认真翻找起来。 他现在常穿的是交领样式,内里与外衫两层交接之处,系带上紧紧用另一条细绳拴着一个袋子。不用打开,她只是轻轻一捏也知道里面就是自己日思夜想的兵符。 心跳不由猛然加起速来,袁雅钰悄悄回头又看了他一眼,将早已准备好藏在床底的东西拿出。原是两只硬邦邦的石头,被她快速地解开绳子塞了进去,一出狸猫换太子的戏码上演的正是时候。 脚丫踩在冰凉的地上,寒气入骨,冻得袁雅钰直打哆嗦。她最后又看了床上躺着的男人一眼,这个人牵挂着她前半生的爱恨,也是她第一次动心的男子,是她未出世孩子的爹,两人互相算计着却不知何时又付出了真心,最终走到了这般必须要诀别的田地。 当初选择他,除了看中了他的身份和能力之外也是被这一副好皮相吸引,知道他有苏锦莲之后还流连花楼就知道这样的男人注定不会和任何一个女子长久。只是真正到了诀别的时刻她又是有些不舍的情绪萦绕心头,理智和情感互相纠缠着,几乎要把她撕成两半。 从此之后,他走他的阳关道,她走她的独木桥,就当是萍水相逢,此后再有交集,也只会是再次被背叛的恨意了吧。 袁雅钰随手捞起他的一件里衣捂住太过晃眼的兵符,又将自己的衣裳全部穿好,在他唇上恋恋不舍地落上一吻后才慢慢走出。满天的繁星如同白日里水面上闪烁的细碎波光,却要比那亮眼许多,亮眼到……她的眼睛不知何时已经有些酸涩,难以抑制地流出泪水来。 真诚的眼泪在这一天都仿佛流了个干净,从这以后,她就再也不会为这个男人而动情分毫。 “走了。” 小手掀开营帐,斑驳星光下,袁雅钰微微上挑的狐狸眼勾起万种风情,面朝的却是昔日无比亲近的族人。如视珍宝般展开林肖玦扔下的衣物,露出的物品却是令所有人倒抽一口气。 ------题外话------ 倒数第二次cheche奉上~以后还会有一次,但不是他俩嘿嘿 293、则如丧家之犬 叛军解决的速度之快,自然是上面几个人物包括是袁雅钰的功劳。只是下面的百姓并不能接触到最顶端的机密,只是在安全得到了保障之后大肆赞美皇帝的英明。 自袁雅钰偷走了两枚兵符之后,且不提林肖玦如何雷霆大怒,之前叶均的事情已经搅得军中人心惶惶。原先忠心于季卓远的人掀起叛乱,拿不出兵符的林肖玦束手无策,叛军即刻成了一盘散沙。逃的逃,降的降,剩下的零散军士也无法组建起来,更别提去执行那个与御旌双方夹击大齐的计划。 丧家之犬,原本他以为要安在大齐皇帝头上的形容词现在用来形容他自己是最为贴切不过。不知是何时,他自以为在布局,其实是已经落入了别人的局数里而不自知。 造就他失败原因的罪魁祸首就是苏锦莲,给予他致命一击的则是袁雅钰。他曾经的青梅竹马,和后来的心头朱砂,两人往他身上捅刀的本领倒是一者胜过一者。望向横在自己脖子上的利器,林肖玦干涩地扯出一抹笑来: “没想到,最终本王的性命还是被你捡了便宜去。但若不是后面有个运筹帷幄的苏锦莲,前面有个背叛本王的宵小在前,本王无论如何也不会落到了你手里。” “不落到我手里,那不成还是希望我师父过来收了你?那你尽管放心就好,我师父早已立下誓言,不破御旌必不还,边关动荡了这么多年,早该有个结束的时候了。至于你……” 挑衅的目光在他身上流连一番,叶均一声嗤笑,示意旁边的人来给他上绑, “你还不配让我师父亲自回来抓,倒是你那个往御旌那边逃跑的姨娘是被黄景明顺手给截住,顺手打断了个腿,现在正准备遣送回来。哦对,一同回来的还有她那些族人和军队,黄景明在那里等他们很久了,你不是想要追回你的兵符吗?到时候全都还给你。” 他们的小队是在一条清凌凌的小溪边被抓获,边上枯草遍地,几乎没过了高邦的靴子。原先几人是停在这里休憩整顿一番,没想到叶均如同鬼魅一般阴魂不散,带领着一队军马奋力冲杀,林肖玦双拳难敌四脚,很快败下阵来。 所有的情感仿佛是在知道袁雅钰背叛的那一刻已经焚烧殆尽,此时连失落的情绪都是多余。这些天来他已经经历了太多的变故,以至于神经都开始麻木,任叶均冷嘲热讽,也没有暴跳如雷。 没有林肖玦“丰富多彩”的经历,叶均自然没有办法体会他此时心如死灰的感觉。出于对他的厌恨,费劲心机地在脑海中挖掘出能够刺激林肖玦的事情来,忽而想到了什么事情,脚在枯草上重重一划,笑得颇为狡诈。 “对了,你应该不知道,此番我们一起回到京都城,你应该很快就能看到我师娘了。我师娘姓苏,宁江王爷唯一的嫡出女儿,名锦莲,怎样,是不是听过大名?” 如同一道晴天霹雳兜头砸下,不同于之前的悲伤迷惘,林肖玦猛然把目光投向嬉皮笑脸的叶均,整张俊脸都隐隐有些扭曲。 “你说……什么?” “我说,我师娘叫苏锦莲,不知你可认得?” 叶均很是满意林肖玦这样的反应,唯有将他的心在油锅里煎炸滚煮一遍,才能让自己好受一些。从含桃那里听来了苏锦莲和季临的情况,虽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只要是师父做下的决定他必然是支持的。 叶均的师父是季临,他当然知道,“师娘”这两个字就如一柄利刃狠狠刺入林肖玦的胸膛,让他忽然间就能把所有的事情串联起来,组合成一个他可能今生今世永远不想知道的真相。若是苏锦莲喜欢季临,这一切似乎都可以有了合理的解释…… 秉承着自己不舒服也不能让其他人痛快的心思,林肖玦刚准备讲述出一段自己和苏锦莲的事迹来,却发现话到了嘴边还是难以开口。 倒不是长久以来的修养让他无法将那样的事情与其他男人说出,而是蓦然回首才发现,他与苏锦莲之间的甜蜜几乎都是在少年间呈现。成婚之后,闺房之趣如同被落了一把锁,他在门外,无论如何也看不见。 “她是我的妻子。” 失神半天,林肖玦终是喃喃地说出一句。哪怕无视两人之间的恩怨情仇,这一句话由他说出来,自己都有些难以置信。 “妻子?就连我在边关的时候就知道,你难道还不知道,苏锦莲已经去户部宣布休夫,正式与你解除夫妻关系了。并且太后娘娘当堂赐予苏氏嫡女缠臂金——” 他没好意思再说下去,但意味已经很是明了。大齐的女子向来流行守宫砂以象征未婚女儿家的清白,太后赐予缠臂金的意思再也明显不过,便是要让所有臣子都看清苏锦莲与林肖玦的关系不过是表面,哪怕将来季临非得要与她续前缘,也不至于落下太多的话柄。 瑟瑟秋风起,空寂悲寥时。他心上燃起的零星火苗也被扑得一干二净,连唇角勾起的弧度都显得十分费力。 两只手被用绳子粗暴地牢牢困住,林肖玦还是第一次体验到这种阶下囚的待遇,而想到之后面对自己的很可能是更为凄惨的惩罚,还是没法下定决心来在这个时候直接给自己一个痛快。心中好像有什么情感促使着他去最后与那个人见上一面,起码要问一问,自己心中一直想知道的那个真相和情感。 他知道王朝命数终有尽,却没有想到自己并不是那个能够掀翻王朝统治的天选之子。他知道恩仇终将会在死亡降临的一刻泯灭于无形,却不知道天道也有轮回之时。 马车哐当哐当地前行,林肖玦闭上眼睛,全身的感官仿佛都失去了作用,只余头颅在一路上隐隐作痛。似乎有许多东西在里面被填满,只需要一根丝线的牵引就能喷薄而出。 ------题外话------ 明天开始回忆前世啦!除了林肖玦视角之外还有别人的主视角,讲述的是前世苏锦莲死后的故事。 294、忆昔前世:尘埃 牢房的阴暗潮湿,不远处季卓远冷嘲热讽的声音构成了林肖玦这一日的噩梦。 纵然是想过会遭受极差的待遇,但当那些牢房里的辱骂声不断传入耳膜时,林肖玦还是阴沉了脸。他从小到大其实已经算是被捧在金玉堆里,哪里听过这样的污言秽语以及跨越性别的调戏。 只是阴鸷的眼神在他们身上扫过一瞬后也就失去了兴致,比起这些来,他更想知道的是自己日后会落得如何下场。若是他真的被斩首示众,与自己到底是有过一段情谊的苏锦莲可否会为他去坟头一哭? 不,她现在是要为了和自己脱离关系而嫁给季临了吧。在一路上他饱受颠簸折磨,无法入眠的同时也是思考了很多事情。虽然还是有许多谜团没能解开,但唯一能够确定的是,苏锦莲绝对不会有什么机会和季临接触,也就不会喜欢上那个劳什子季临! 怕是叶均为了气他而编造出来的谎言,而且男人的心思只有男人才能理解——苏锦莲无论如何已经是嫁过他一次,他也是妻妾成群还有过孩子,在旁人看来苏锦莲一定不会是完璧之身,季临哪怕还对她有意能忍受,难不成真的不怕风言风语? 嫉妒和恨意像两条冰冷滑腻的毒蛇,缓缓攀上了他的手臂,夺去了身上的温度。想得越多,头越是发痛,而他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就要随着思考被牵扯出来,既是想要触碰,又本能地想要避开。 偏偏—— 牢狱的大门被打开,原本已经歇下去的声音又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这里是关押死囚的地方,很多人临近刑期,不管对方是谁,什么话都能说得出来。通过那些人的话语他也能知道来者是一名姿色不俗的女性,除却她之外,此时来看自己的不会有别人。 “咳咳……” 她是受了风寒吗? 林肖玦眼睛微微眯起,忽而有些伤神。他记得苏锦莲最怕苦药,从小到大都一直是,而很快又想起自己已经是和她站在不同的立场上,甚至是以仇敌的身份,这样的担忧实在是来的莫名其妙。 这般既是期盼又是愤恨,目光却是不由自主地飘了过去。而在看到来者的身高后,林肖玦不由一声冷笑,嗓子又干又哑,声音却是陡然提高一截: “我当是谁,原来是我亲爱的钰儿——妓子本无情,不知此番又是招惹了哪个男人才过来?” 那些太过污秽的话他说不出口,尖酸挖苦的语气却是不亚于那些污言秽语。袁雅钰一瘸一拐地被两个女子扶着走路,在见到他的一刹狐狸眼中闪烁出的欣喜光芒也是被这一句给击的粉碎,另一条完好的腿也是一软,险些摔倒在地上。 经过他牢狱门口的时间不长,对于袁雅钰来说却好像是走了一年。她身上的每一寸肌骨都是引以为傲的资本,现在却是被人生生打断掉,并不许大夫给她接好。原本已经涌到嘴边的道歉被林肖玦这一句堵得实在是说不出口,只得狼狈地低下头去,尽量用蓬松凌乱的头发遮住自己的脸。 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没有再次试探交锋的表演,袁雅钰也就不需要再做出那一副连自己都觉得恶心的模样。想起当时族人被斩杀时的鲜血还喷溅到了自己的脸上,她竟是露出了邪肆怪异的笑容来,与那张妩媚的小脸极其不匹配。 她一直不喜欢他们,也早就不想为他们而活。自己虽然是公主的身份,但从来没有被尊重过,明明是为了他们而进了青楼当眼线,却被所有人都看不起,仿佛她已经是一滩肮脏恶臭的烂泥,无论什么样的理由都无法洗清身上的烙印。 世人对她的眼光向来只有看不起,女子嘲笑,男子玩弄,唯有林肖玦在那利用和新鲜感中依稀可以寻得一点点真情。眼眶忽而一热,在快要与这座牢房擦身而过的最后一刹,袁雅钰正要开口,却是被人抢先了一步: “林肖玦,苏姑娘在上面等着你!” 狱卒粗犷的声音如同一条长满倒刺的鞭子把他本就千疮百孔的心脏又抽打到皮开肉绽,林肖玦缓缓抬起头来,那双凌厉的凤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已是此时,他最想看到的就是苏锦莲,最不想看到的也是苏锦莲。可已如死灰般的心头复又燃起的星星火焰那样清晰地告知着此时的痛楚,哪怕已经隔了这样的天堑,他还是无法做到对“苏锦莲”这个名字视若无睹。 被带走的最后一刻,袁雅钰微微张口,看到的是神色迷惘的林肖玦正被人押着从里面走出,不复从前意气风发的模样,眼中却也不再是死气沉沉的暮光。那是一种她说不清道不明也看不透的情绪,从未见过,也从未能够拥有。 踏过一个个潮湿的石阶,林肖玦朝着陌生的地方走去。京都城的夜间仍旧是冷气逼人,霜清月冷,牢房的甬道似乎是永远走不到尽头,他却是在迷蒙的月色下看到了只身伫立于黑暗之中的那人。 明明是数月未见,他却有恍若隔世之感。眼前的女子三千青丝逶迤,不施粉黛依旧面容清丽,她美得没有任何攻击性,一双澄澈清明的眸子在与他对视的刹那,却是让他无所遁形。 明明有了深仇大恨的隔阂,他却有一种第一次见到她的感觉,仿佛岁月从未在她身上留下过痕迹。芳华可以随着时间的流逝老去,眼前的女子却是随着流水般的月光渐渐走近,轻薄的鞋底踏在地上发出“沙沙”的轻微声响,渐渐地,世间所有的声音都随着他的呼吸一同停滞住,定格在她沉静的目光里。 * 一场铺天盖地的大火,烧尽了新帝林肖玦与亡妃苏锦莲之间所有残存的点滴情意。只是除了所有的宫人包括碧萝守卫不当而被乱棍打死的事情被传开之外,当晚的事情所有知情人都是缄口不语。 传闻忠勇刚烈的季临将军胆敢率领前朝残存兵马闯入皇宫之中,自然也不完全是因为对苏锦莲不知何时而起的爱慕,更重要的还是她手中不知藏在何处的兵符。而袁雅钰当时的封妃大典也是被此事推迟,移到了三个月之后。 ------题外话------ 有一章没了,想看可以看评论区置顶的q群。不情不愿补发一章,我的存稿嘤嘤嘤 295、忆昔前世:君恩 “以前那个季临真是好大的胆子,前朝余孽,居然还敢与皇上叫嚣!” 纳妃的大半年后,袁雅钰仍旧是那样过于娇小的身姿,头上沉重的金冠与其极不相称。细细描摹过的眉眼间笑意跃然,手指却是暗中发力,摁住了纸上那个对她来说有点刺眼的名字。 季玥。 前朝余孽,罪臣之妹,光是这两个名头就已经能够让她死不知多少遍,而对于爱好美色的林肖玦来说,又怎么舍得轻易放过这样的一个美人。当时的荣亲王府并没来得及撤走全部的家眷,林肖玦欲要将她改名换姓纳入宫中,却是被一名小女子指着鼻子破口大骂,尽管如此,这位“好脾气”的新帝仍旧没有放过她的意思,哪怕是用强,也要给她绑进宫中。 少了一个苏锦莲,袁雅钰原本以为自己可以在皇宫之中难逢敌手,没想到林肖玦有了她之后还不满足,低位的嫔妃是一个个抬了进去。只要想起那些女人对后位虎视眈眈的模样,她心里就涌起怒火熊熊。明明一路陪林肖玦走过来的是她,她的身份也足以压过所有人,林肖玦却是迟迟不肯立她为后,非要等诞下长子再说。 正提笔勾勒出一朵莲瓣的林肖玦笔锋一顿,不知是袁雅钰话中的哪一个词触怒了他,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狼毫笔被重重扔到地上,发出“哐当”一声响: “朕都已经说了只是考虑,你好端端又提那个罪臣来做什么!难不成是存心气朕?” 袁雅钰自从怀孕以来已经很少听到他这样的呵斥,如今挺着个大肚子,妩媚的狐狸眼中泛出盈盈泪花来。 都说女子在怀孕的时候会娇惯几分,袁雅钰此时已经是九个月,脾气自然是和肚子一样见风长。虽然不敢和已经身为皇帝的林肖玦叫板,仗着大肚子还是可以摆点谱的。当时的徐慧月难产而死,她肚子里就是林肖玦的第一个长子,于是故意将腰挺了挺,白嫩的小手轻轻覆了上去: “皇上凶臣妾也就罢了,皇上的儿子也被吓到了,都在肚子里踢臣妾呢!” 与以往不同的是,林肖玦的目光并未放到她高高隆起的肚皮上,而是神色迷离地望向那一堆画纸。上好的宣纸被墨色浸染,勾勒出朵朵莲花的纹路,其中最为醒目的一张是用朱砂画成的红莲,灼灼如火焰,跃然于两人的眼前。他忽而垂下头去,目光幽深,仿佛是透过一幅画,在看一个人。 龙涎香清苦的气息萦绕鼻端,原本是安神的香味,却是让袁雅钰的眉头一点点皱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怀孕了的原因,她总是喜欢多思多想,现在看到那一朵灼灼生辉的红莲,莫名其妙就想起了那个曾经与她针锋相对的女子来。 她还记得当时自己在苏锦莲耳边低声细语,甜腻的音色婉转诉说出自己与林肖玦蜜里调油的点点滴滴,甚至是连一般女子难以启齿的床笫之私都全部告诉了她。 她还记得当时苏锦莲明明是心如刀割却又强作镇定的表情,也还记得看到那样表情时的自己心头升腾起的快意。 眼看着苏锦莲死了,死在了那一场大火之中,变成了零星的灰烬。她看到林肖玦大发雷霆,看到林肖玦失声痛哭,看到林肖玦杀了一个又一个的奴仆,包括那个还妄想着爬上龙床的碧萝,她无比激动,假意安抚着他。之后就是顺理成章地怀上龙嗣,被封为当今最高的妃位,她却是看到了他通过所有的一切,去缅怀那个永远不可再见的人。 她忽然想知道,眼前这个男人,到底有没有一颗可以称之为“心”的东西? “臣妾身体不适,暂且告退。” 见林肖玦没有理会自己的意思,袁雅钰纵然心中不满,但也很是识趣地退了出去。她由两个小丫鬟搀扶着,走得很慢,悄悄回过头去,却是看着他那张英朗的面庞上浮现了淡淡的笑容来。 那真是刺眼得紧。 她心情极差,一路慢悠悠地晃荡到御花园里。自从先前的皇朝覆灭之后,原先的奇花异草全都被翻新,再也不见丝毫的一点痕迹。 穿过亭台楼榭,她看到几个穿红缀绿的女子正在桃树下叽喳讨论着不知什么事情。她最讨厌的就是林肖玦的那些女人,原先准备绕开了去,清风却是将最不想听到的名字送至耳畔,鬼使神差地,袁雅钰又悄悄走了过去。 “妹妹你可不知道,本宫入宫早,当时位置最高的还是繁锦宫那位。她与贵妃可是不同,当年与陛下青梅竹马一同长大,人也是很温柔的,从不摆架子,也从不为难我们。哪里像贵妃娘娘,隔三差五地就找茬免了我们的绿头牌,我看啊,就是这样才得来的皇子!” “箫婕妤你怎么知道她怀的就是个皇子了,万一是个帝姬呢?还有不到一个月,这事可不好说!” “你们在胡诌什么呢,当心被……” “我已经听到了!” 几个妃子齐刷刷转过身去,对上的是袁雅钰涨红的一张俏脸。她身量纤细,哪怕怀着孩子也只是肚子鼓了起来,露出的一截皓腕仍旧是如细枝般,上面挂着的玉镯子随着动作叮当碰撞: “私下议论,公然违背宫规,来人,给本宫拔了箫婕妤的舌头,其他两个各掌嘴五十!” 伴随着太监“喏”声的是几个妃嫔刺耳的尖叫和求饶声,只要想到她们在林肖玦面前极尽本能勾引的模样,袁雅钰就丝毫没有同情可言。 到底是月份大了,一直站着也是承受不住,袁雅钰慢悠悠踱到旁边的亭子里坐下,又想起之后的路数来。林肖玦对苏锦莲念念不忘,迟迟不肯让她坐上后位,如果这个孩子是个皇子也就罢了,要是帝姬…… 女子惨烈的叫声中,袁雅钰闭上了双眼。白嫩的小手在自己肚子上轻轻抚摸,眉宇间染满了愁色。却不知,尚未等她想出稳固恩宠的办法,天下的风云就被掀动了起来。 ------题外话------ 林肖玦这个该死的男人真是让我又爱又恨 296、忆昔前世:长子 “娘娘,小皇子抱来了!您快看看,和皇上长得多像啊。” 轻软的红纱帐内,袁雅钰笑容满面,朝着满口恭维话的婢女道了个“赏”。她此番一举得男,林肖玦激动地连连几日宿在她的宫内,哪怕刚刚生完孩子不能恩爱,还是与她和衣而眠。 原先还胆敢对她不恭敬的几个族人,在她诞下皇儿之后各个变了模样,开始溜须拍马,好似之前的不愉快从来没有存在。自此开始,她曾经的斑斑劣迹就真正被掩盖,小皇子可是新帝林肖玦的长子,作为生母,她可算是大功一件。 看到躺在自己怀中的孩子,袁雅钰也是欢喜得紧。虽然孩子还小看不出长什么模样,但可以肯定的是,她是个美人,林肖玦长得也俊朗不凡,两人的孩子长大之后一定会是个好看的。 她想再调养调养,这几年多给林肖玦生几个娃娃,最好都是男娃之后再来一个帝姬,儿女双全之后,无论是谁也都会被他忘掉的吧。 苏锦莲再好,也是个不会下蛋的母鸡,在王府之中徐慧月没什么姿色,陈箐燕粗鄙不堪,在她到来之前苏锦莲就是霸占着肖玦许久肚子也没什么动静。她好歹是给林肖玦生过孩子,女子的最大作用莫过于此,从今往后,她恐怕是真的要一步登天了。 正美滋滋做着白日梦,袁雅钰鼻翼耸动,觉得屋内的香气有点淡。并且今日外面格外安静,除了淅淅沥沥的雨声和奴才们走动的声音外,竟是没有林肖玦的光临大驾。 她一向对时间记得很清楚,前几日的这个时候林肖玦刚下早朝,必然是应该过来找她的。难不成是因为下雨要晚些再来,还是被哪个狐媚子绊住了脚步? 想到后者的可能性,屁股上仿佛被扎了几根针一样再也坐不住。低声在贴身宫女耳畔嘱咐了几句后,才心不在焉地哄起自己的儿子来。 * 一道雪亮的闪电划过,继而就是雷声隆隆。黄袍加身的男子独身行走在繁锦宫的寝殿内,手指轻轻抚过被烧掉一大截的桌椅,眼中写满了怀念的味道。 他还记得小时候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有些怕打雷,苏锦莲为此还嘲讽过男子汉大丈夫不能顶天立地,却是每次都把他揽入怀中轻声抚慰。 后来稍微再大一点,他倒是不怕这样的雷鸣电闪了,但还是每每做出一副惊惧的模样往苏锦莲怀里扑。意识到他是趁此机会占便宜后,那丫头拎着个棍子在王府里追着他满地跑,纷纷扬扬的落英飘了满园,时光与他擦肩而过,却是无可奈何地停在了繁锦宫的大火熊熊。 两人长大一些,她不会再如同个小伙子一般有着用不完的精力,他也不会再厚颜无耻地钻进她怀里。闻惯了其他姑娘的脂粉香味,听惯了其他姑娘的娇声软语,苏锦莲这种温柔与英武拿捏的恰到好处的气质让他无比欣赏,他想,这应该也是后来季临对苏锦莲产生好感的原因。 想起那个宛若神邸不似凡间人的男子,林肖玦又是生出了些许怒气来。纵然知道苏锦莲被他提前一步抢占,季临再如何欣赏也羡慕不来,但在看到那一次季临不顾一切单枪匹马往繁锦宫里闯的场景就难以忘怀。 此时的林肖玦并不知道季临对宁江兵符也有所了解,嫉恨的只是究竟是怎样的喜欢,才能让一个男人不顾性命去救一个有夫之妇? 只不过,苏锦莲对他的情意究竟有没有回应也已经成了一个谜。她死了,死在了那一场碧萝放的大火之中,纵然后来他将罪魁祸首抽筋剔骨也无法再将逝去的伊人唤回。他们之间本就是一场死棋,爱与恨,舍与离,最终构成了原先的青梅竹马之间不死不休的结局。 而他,也只能懦弱地在她不在人世之后才能将相思之苦尽皆吐出。欲戴皇冠,必承其重,只有在坐拥千里江山而无人相伴的那一刻,他才知道一个人的天下有多寂寞。后宫佳丽可以有三千,解语花只会有那一朵。 悔吗? 如果重来一次,他又何尝可以摸着良心说自己不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到底是培养了多年的警觉性,林肖玦纵然沉浸在伤感的情绪中,还是灵敏地从雨声中捕捉到了鞋子踩过地面的异动。刹那间手已经放在了佩剑上,待那人往前再走一步,象征着王权的宝剑就会脱鞘而出。 “奴婢参见皇上!” 乍然看到林肖玦阴沉的脸色,宫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她原是袁雅钰身边最得宠的宫女,何尝见过这样的架势,一瞬间连自己来的目的都忘却,连忙磕起头来。 “谁允许你尾随着朕了?” 凤眼一眯,林肖玦已经将剑尖悄无声息地移到了她的脖子旁边,只需稍微递进一寸,就能夺走眼前这个少女脆弱的生命。她吓得瑟瑟发抖,却又不敢不答,眼珠子骨碌碌转了一圈,立马搬出一个救星来: “贵妃,是贵妃娘娘让奴婢来看看皇上在哪里!皇上这几日都是去看小皇子的……” “放肆,朕去哪里还与她有什么关系,管天管地还敢管到朕的头上来了?朕看是你这个贱婢满口胡言!” 不知为何,林肖玦心中有些闷闷的难受,刚生下皇长子的袁雅钰罚不得,这个小宫女拿来出出气还是可以的。猛然一脚踹在她的心口处,直将人踢出去好几米远,撞在了被烧去了一半的门槛上。忽而又捕捉到清凉的雨丝中异样的气息,便再也不顾地上哀哀哭号的宫女,连忙纵身下楼去。 铅灰色的苍穹如同要压下来盖住了他皇宫的屋顶,雷电似游蛇在天际蜿蜒,让林肖玦的心情也是随之低沉下去。之前喝退了手下来不及摆驾,独自一人就往传来声音的城门奔去。 滂沱雨幕越下越大,也掩盖住了金堆玉砌的宫殿中女子因恐惧而传来的一声尖叫。 297、忆昔前世:赌局 “肖玦!” 看到狼狈不堪的男子被押进来的瞬间,跪坐在地上的袁雅钰声音里都带了哭腔。大殿内很安静,安静到除了外界的电闪雷鸣之外只能听得见小皇子的哭声,被迫母子分离的袁雅钰并没有把太多的注意力放在她的儿子身上,而是目不转睛地看向走进来的一列。 季临,当年她在天宝楼当花魁的时候就听到过他的名声,后来在家宴上因为受宠也是被带着去过几次京都城,自然能认出他的模样。前几年相见时,他还是个英朗温雅的少年郎,如今因为磨难而被风霜浸染,弧线柔和的下巴都有了一圈不符合年纪的胡茬。 袁雅钰并不是水性杨花的女子,自然不是因为季临的英武不凡而注意到他。而是此时那个男人竟是大不敬地用冷冰冰的剑架在林肖玦的脖子上,只要朝前一寸,就能轻易夺走他的生命。 身后跟着的一队军士并没有因为她的衣服松松垮垮而贪婪地投之以目光,皆是规规矩矩地伫立在自己该守着的位置上。站在季临旁边的两个男子其中一名似乎是程家的一位,还有一名年纪偏小,袁雅钰一时间也想不起来叫什么名字。 几人来势汹汹,当时就有女兵把她从被窝里不由分说地拽了出来绑到这里,结合起前段时间京都城里就流出的风言风语,袁雅钰也是略略有了点猜想。只是做梦也想不到一年前战败的季临还能在这么快的速度卷土重来,且这一次,直捣命脉。 “卓扬。” 面色阴沉的林肖玦并未开口回应她的呼唤,也没有闲心以眼神传达安抚她的惊惧。旁边的奶娃娃尚不知自己的生身之父此时尴尬的处境,脱离了奶娘温暖的怀抱后就开始哇哇大哭,吵得人心烦意乱。在这样的环境中,倒是季临先开口喊了旁边少年的名字,季卓扬面无表情地上前一步,将龙印直接抵在了林肖玦的眼前。 “罪臣岭南王世子,弑君夺位,屠戮知情百姓以掩盖罪名,今我等皇族修生养息回归,特来寻回公道!” 少年初初长成,却已经有了锋利轮廓。那双原本灵动的双眸里再也没有了之前的活泼开朗,而是写满了恨意与焦灼。自从父皇死后,他的一生就已经没有选择地不能再为自己而活,但比起自己的自由,自然是大统的传承与诛杀叛贼更为重要。 这样的血海深仇,他若不亲自“回报”,一来枉为人子,二来也枉为季家人! 比起季卓扬的忿忿,此时此刻的季临看起来倒是云淡风轻了许多。抵在林肖玦喉咙的长剑丝毫未颤,目光却是从他的身上转移到已经被放到地上的襁褓。神色忽而转作复杂,竟是说不出是酸楚还是愤恨: “这是你和她的孩子?” 袁雅钰产子,林肖玦大喜过望昭告天下,众人皆知,季临口中的“她”就自然不是苏锦莲。神经已经绷得紧紧的袁雅钰怯生生看了他一眼,见林肖玦没有回答的意思,才缓缓开口道: “正是。” 不知何时,声音已经带了颤意。 “后宫佳丽三千人,年纪轻轻就有了儿子,果真是过得不错。” 季临声线温润,幽漆如墨的眼瞳中也是犹如酝酿着与外面同样的一番电闪雷鸣, “只是我向来不知两件事,一来苏姑娘也算是七窍玲珑心,怎会当年对你死心塌地;二来你已经有了可以白首偕老之人,为何又不肯还她一个清静?” 他蓦然想起那个在宫宴上与皇叔侃侃而谈的那名女子,她生得在美人众出的京都城并不算是最惹眼的一个,言谈举止间流露出的不凡气质却是让嘴角那一抹笑意都活色生香。 他与她的接触并不算很多,但每一次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直至悄然心动后,他知道苏锦莲与林肖玦已经定下婚约,不得已忍痛相忘。 飞驰于疆场,多少敌人的鲜血在他的长剑下流淌。而他却没有料到,她与青梅竹马在一起之后过得并不好,自己引以为傲的一身好武艺也没有在最后一刻能成功救她于苦海之中。落败而去,本有卷土重来的机会,却得知她湮灭于一场烈火之中,带着他的遗憾与怅惘,永久消失在了这个并不属于她的宫墙里。 心底最柔软的一处被乍然戳中,林肖玦的神色却是越发难看。他本就有极重的疑心,但细细思考也知道以苏锦莲的性格绝对不会背着他做出那样的勾当来,季临只不过是因爱而不得产生的忿忿不平。原本应该是自己骄傲的事情,却因为苏锦莲的香消玉殒而无颜再抬起头来,说到底,他还是因为一己私念而负了她。 “这样,我与你夫妻俩做个赌局如何?” 见他迟迟不开口说话,季卓扬示意季临把剑稍稍挪开一点。待生存的压力骤然减轻些许之后,林肖玦仿佛才恢复了与季临对视的勇气,季临再不平又如何,他已经是苏锦莲的丈夫,无论锦莲生死如何,哪怕是骨灰也要和他合葬衣冠冢。 只是得到了再失去比从未得到要让人难以割舍许多,无论是对于他尚未看旧的千里河山,还是曾经巧笑倩兮与他并肩的那个人。季卓扬放在自己眼前的龙印明晃晃得扎人眼睛,仿佛是在那样的光芒里,他整个人的身躯都缩小了一圈,无法与之相比。 “什么赌局?” 缓缓开口之后,林肖玦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已经有点嘶哑。经过浴血奋战,他身上的伤口也是一直在隐隐作痛,只是被复杂的情绪暂且压下罢了。 “你既然是为了这名女子甘愿放弃苏姑娘,我便让皇叔遂了你的心愿。你死,则她们母子俩生;你生,则母子俩死。怎样,两者你选一个,或者让这个孩子先去探路,你们之后的其中一个和他黄泉路再相聚。你觉得如何?” 季卓扬忽而勾唇一笑,佩剑出鞘,锋芒直指袁雅钰的颈项。 ------题外话------ 哪怕林肖玦不杀苏锦莲不谋反,以他的性格也不可能和苏锦莲走到最后。因为苏锦莲喜欢的是干干净净的男孩子,而不是他这样见一个爱一个,爱到最后发现除了自己之外其他都是个什么东西。 林肖玦:我爱我自己 298、忆昔前世:抉择 头一次感觉到死亡离自己如此之近,袁雅钰只觉得浑身的鸡皮疙瘩竞相起伏,整个人都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几乎在一瞬间就做下了决定,儿子?如果现在她仍旧是那个荣华富贵享之不尽的贵妃,肯定愿意对儿子百般宠溺。但现在她和林肖玦都是性命堪忧,又哪里来的多余精力去管儿子去,虽说她很是舍不得,但比起自己的性命和林肖玦来,她宁可牺牲这个刚生下来不久的小娃娃。 “孩子你们可以抱去……” “住口!” 袁雅钰刚一开口就被林肖玦喝住,吓得连忙噤了声,还不忘露出那个楚楚可怜的表情来。虽然她的美貌对于林肖玦来说是无往不利的武器,但对于另外的三个男子,无异于是红粉骷髅。季卓扬不屑地撇过脸去,只留下“做作”两个字在她脑海盘旋。 而林肖玦何尝又是那种可以为了其他人放弃自己生命的人,只是他知道在这个时候自己说什么都是徒劳。哪怕真的想要用那母子两人的命换自己的命,做得出的不过是几句冷嘲热讽罢了,既然如此,还不如闭口不言,反倒能留几分尊严在。 袁雅钰向来最为擅长的就是揣摩人心思,见林肖玦面色不善,便知道了他并没有救下她的意思。绝望登时由心尖开始蔓延,把她兜头盖脸地笼罩住。 她跟了这个男人一辈子,甚至为了他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为了给他拉拢大臣不惜牺牲了自己的清白名誉,不惜与族人决裂也要给他生孩子,到头来,不仅是被当成傀儡一样对待,就连那个孩子是怎么得来的,她也是一清二楚! “肖玦……” 她颤巍巍地喊了一句,希望能唤醒他对自己的一点同情。毕竟也是同床共枕了许久的人,不可能没有一点感情——感情,对了,她可以打感情牌! “肖玦,救救钰儿,还有钰儿给你生的儿子!你的……长子!” 像是快要落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就不想放手,季卓扬抵在自己喉咙处的寒锋让她有些六神无主,甚至连许久都没冒出来的自称都在外人面前吐露出来。湿漉漉的眸子仿佛一只无辜可怜的小鹿,若是不知情的外人看来,还真是惹人爱怜。 “还没想好是不是?再给你数三下,我可不是那么有耐心的——三,二……” 季卓扬故意拖长的音调忽而被打断,林肖玦满脸煞气地抬起头来,眸中毫不掩饰地写满恨意。纵然是他弑君夺位在先,对于这些要夺回他现有的这些荣华富贵和滔天权力的人仍旧是愤恨不已。 如果眼神可以作为攻击的武器,他必然是挑刺劈砍无不在行,恨不得把眼前的几个人剁成肉酱才能解去心头恨意分毫。而银亮的剑锋抵在他的喉结处,清楚地告知着他的无能导致的败亡。 谋害皇族,祸乱江山,屠戮百姓,抄家忠臣,每一条都足够他死上百遍而难以抚慰原先大齐的千疮百孔。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多少将士群龙无首,多少忠臣亡魂难安,皆是因为他的疑心而起。 季卓扬突然的回归,上顺天理,下顺民意,可他就是,不甘心。 明明他牺牲了那么多才换来的皇位,凭什么就要拱手相让? 季卓扬与季临不过是仗着在百姓之间留存的好名声,不知何时得了帮助才得以苟活,而他也是皇帝,又凭什么要受人唾骂钳制? “朕必定是要有一死,美妾与爱儿一同伴朕上路,爱妻锦莲先行一步,怎样算也是不亏的。” 这一句他是说给季卓扬,目光却是挑衅般放在了季临身上。果真见他的表情有了细微的变化,快意刚从心头流出,尚未来得及开口,却是被一人重重地撞倒在地上。 哐当一声,金冠落地,袁雅钰虽然娇小,整个人压在他的身上也是让伤口被再度磨破,疼得林肖玦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正欲把她推开,三尺青锋已然再度抵在了他的喉咙上,动弹不得,也只能生生受住。 身下是肆意漫流的鲜血,上方是面目狰狞的女子,不顾她自己被剑锋划出的伤口,狠狠掐住了他的脖子。 她娇小而妩媚,她体贴温和而城府颇深。他见过她柔婉的表皮下露出的恶心肠,见过她撒娇撒欢的小家子气模样,却也独独没有见过她这般狠毒地对着自己。 两只本是风情万种的狐狸眼陡然爆发出的恨意是压抑了许久的模样,她双目充血,珠钗凌乱,哪里还有半分与他往昔的缱绻。脖子上的疼痛越来越明显,林肖玦又惊又怒,哪里还顾得上旁边的几人,一巴掌重重扇在袁雅钰的脸上,直打得她耳鸣嗡嗡,扑通一声就落下地来。 窗外游走的闪电都仿佛化作了她眼中恨意雪亮的一点,袁雅钰像是失去了痛觉,竟挣扎着又扑了上来。逼至后心的剑锋让他避无可避,只得狠狠一把攥住了她纤细的手腕,只要她再动一步,他毫不在意把这纤纤玉手给折断。 “呸!” 朱唇轻启,袁雅钰狠狠一口啐在了他的脸上。林肖玦从小锦衣玉食奴仆成群,哪里受过女子这样的唾面之辱,当即在她腕上用力一掰,钻心裂骨的剧痛就从中传来。纵然疼得快要发晕,袁雅钰却是勉强扯起嘴角拉出一个破碎的笑容来: “亡妻锦莲?她也不过是你的一个妾!” 骨断筋连,她的一双不染阳春水的玉手此时就废在了自己夫君的手里。就连一旁乐意看着两人相杀的季卓扬都是眉心一跳,他刚才是清清楚楚地听到了骨头断裂的声音,林肖玦对自己的女人果真是能狠的下心。 她疼得浑身抽搐,疼得泪眼朦胧,耳畔娃娃的哭声伴随着隆隆雷声轮番轰炸,却是全然干扰不了她的思绪。袁雅钰以胳膊肘撑着身子一点点向他爬去,昔日娇媚的脸庞写满了刻毒的恨意,让他无可退避,只得低下头去直视着那双曾只会对他一人卖弄风情的眼睛。 现在,冷得像一块冰。 ------题外话------ 明天大概前世就回忆完了,结局大概一两w字?番外有很多信息量,请勿走开!!! 回忆写的我要抑郁辽,顺便还想换书名…… 299、忆昔前世:不忘 “我为你好事做尽,坏事做绝,最终原来还是被当成一个可有可无的人偶罢了。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孩子随手就可以抛弃,相伴多年的枕边人也得不到你的半点怜惜,林肖玦,你有没有心?” 第一次,她不再是那样甜腻腻的声线,而是从嗓子里迸发出恶狠狠的语气。第一次,她卸下了那一副讨巧卖乖的面具,将自己对他的不满全都倾泻而出,也不顾旁边人惊诧或是嘲讽的目光,袁雅钰笑得凄艳无比: “难产死了个徐慧月,王府里吊死了个陈箐燕,这两人哪怕是跟着你也不会活得长久——徐慧月就是个彻头彻尾的乡村蠢妇,一路巴巴地跟着你也当不得皇后这个位置,只会被你无情休弃。同样,你觉得陈箐燕给你丢人又怕她乱说话,让人把她直接吊死在院子里!” “至于苏锦莲——” 她顿了顿,凄美的笑意陡然转作刀锋般刻骨锋利,目光扫过林肖玦面上的每一寸肌肤,仿佛要把他抽筋拔骨: “苏锦莲若是九泉之下得知,她在死了之后还能得到你真真正正的怀念不知该笑还是该哭泣。你可知,每当来了我这里,驰骋片面之地,嘴里念叨的却是她的名字——” “你可知你为何在后宫流连一年还没有别的孩子?自然是我给你下了毒——明明一路和你走过来的是我,你凭什么还和其他女人生孩子?从今往后,我要让你,断子绝孙!” 黑沉如墨的天空滚下一道惊雷,照得室内亮如天明。袁雅钰说到最后已是呜咽着缩成一团,绝望地哀哀哭泣。尝过被体贴爱护的温暖,便想渴求更多的唯一,而当曾经的暖意也被一个不相干的人所替代,感激就会变成了刻骨仇恨。 在苏锦莲没有死之前,林肖玦对袁雅钰尚有几分真情,而在她死后,铺天盖地的愧疚与怀念让他把所有的悔意都倾注到其他人的身上。他不是不爱,而是比起美人更爱江山,两样不同的情感让他一抉择,便只能由一方永久离去的结果来了断。 而他没有想过,袁雅钰也是一个完完整整的人,并不是他所有意志的转移,更不是一只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猫猫狗狗。心脏被一次次地无情刺穿,最终也会化作了绝望的痛恨。至此,林肖玦竟是落得个众叛亲离,再也无人寒温与共,为他红袖添香,低声软语。 尚未来得及开口,林肖玦脸上蓦然一痛。却见季临将剑锋一抬,下一秒已经重重将他踹倒在地。 在所有人的记忆中,季临一直是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一直是皇亲国戚中最为另类的存在,从小到大的教养让他永远想的是行好自己的路,却不想一次次的隐忍,最终得到的也不过是这样的下场。 那一日他孤身闯入苏锦莲的宫殿中,所见却是灼灼烈焰之中的一块冰冷兵符。她在死前都是想好了一切,甚至是估算出他会冒天下之大不韪进来,却没有想到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喜欢的姑娘死在了眼前铺天盖地的大火中,长久以来形成的理智却让他无法施以援手,而是以所谓的大局为重。如果他能在一开始没有压抑自己的感情,如果他能在觉得林肖玦与苏锦莲并不般配时就自私地暗中算计将他们拆散,如果…… 这世间,又哪有这么多的如果? 如果有来世,他希望她永远不要遇到林肖玦,希望这些可怜或是可怨的女子都与他擦肩而过。甚至若能脱下皇亲国戚的身份,他甚至想看林肖玦一个人坐拥万里江山而孤老终生,三千佳丽红粉罔顾,心头永远是一片荒芜。 之后的事情林肖玦并不能详细地向苏锦莲描述出,随着那在脸上的一道伤痕留下后,他先是看到了袁雅钰竭力向哇哇大哭的孩子爬去,死死把孩子压在了身底,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生儿子断了气。 后又看到皇族之中最是温和好相与的季卓扬一剑结果了她的性命,就像当天的他毫不犹豫地诛杀那些宫妃一样。 季临的剑最终只是在他的脸上留下了一道痕迹,给予他最后一击的还是来报杀父之仇的季卓扬。这个孩子似乎是在一夜之间成长了起来,至于以后是否会恢复那个太平盛世,他不得而知。 说的口干舌燥,已经是天色初晓。他看到苏锦莲仿佛是对自己没了任何敌意,只是表情空洞地靠在墙上听着他诉说前世的点点滴滴。说到碧萝一把火烧了繁锦宫,她只是无所谓地扯了扯嘴角,说到袁雅钰被他捏断了双手,她也只是微微一笑。 似乎她的世界里只剩下笑这个表情,表达的是无法言说的情绪。 她是该嘲笑林肖玦的江山坐不稳当,还是该窃喜自己原来在他的心中还有这样不浅的痕迹?时光已经久远到仿佛她从未经历过那些彻骨之痛,唯有心头被人填满的色彩与痕迹,昭示着她是真真正正在这世上重活了一回。 其实她意识到的是,自己自以为无比坚硬的盔甲也会脆弱到不堪一击,只要停下对心头那点温暖的想念,绝望和痛苦的情绪就会把她淹没在无尽的汪洋里。 “所以你是,重新来了世上走一遭?” 挣扎许久,他还是问出了自己最想知道的问题。若是苏锦莲提前得知,这一切就会好解释很多,所有的线都可以被串联起来,加之她和……季临,也有了可能。 “是啊,是不是很玄妙?其实我本就不属于这里,阴差阳错的与你相识,又极其倒霉地被你坑了一辈子。” 她故作轻松的语气略微急切,像是在掩盖着自己的不安与痛意, “林肖玦先生,仿佛我还是第一次这么叫你——我真的很恨你,也真的爱过你,但如果人生可以完完全全重来一次,我宁愿我永远也不要认识你。” 他走进花园,原先是想采摘一朵莲,却在最后,看到了万紫千红的一个春天。不知从何而生的贪念,构筑成了两人之间生生世世不可能再逾越的天堑。 一滴清泪缓缓滑落,她正欲转身离去,却被一把拽住了袖摆。 ------题外话------ 真的对林肖玦又爱又恨,最后袁雅钰恨到极致,不惜伤害自己也要让他永绝后代。 虽然锦莲和林肖玦的纠葛羁绊无法言尽,但也真的想给季临一个圆满。(发出了想要嫁给季临的土拨鼠叫) 300、逼供 “你说,莲姐姐和林肖玦究竟会说些什么呢?不过现在好像是和你没什么关系了,怎么样,是不是没有想到自己会有这有一天?” 阴暗潮湿的牢房内忽而增添了一道明艳的风景,百里霁清一身红衣款款行至袁雅钰身旁,衬得她那一身妖娆的粉色黯然无比。同样是娇小的身材,百里霁清要比袁雅钰自然许多,起码两人站在一起的时候,后者还要把视线上扬一点才能与她目光持平。 百里霁清“黑莲花小郡主”的名头她也听过,甚至在亲身领教过之后更加笃信。虽然断了一条腿,但并没有影响袁雅钰的观察力,敏锐地发觉他们并没有非要杀了她不可的意思后,求生欲促使她此时甘为人下人,哪怕是曾经给过她难堪的百里霁清,心中念着“忍”字,袁雅钰也能在这个时候做到对她的所有话当耳旁风。 “看不出来你还挺有骨气,就不怕本郡主对你用刑?” “明远郡主贵为大齐贵族百里家的掌上明珠,应当不会对我这等下人有什么纠缠,奴家的族人、军队全都被一扫而空,现在相当于是什么都没有,也是没什么价值了。” 听到“用刑”两个字,袁雅钰的睫毛微不可察地颤了颤,继而抬起头来,露出一副自己惯用的装可怜表情。虽然知道这招对于相貌丝毫不亚于自己的同性不会有什么作用,但起码她并没有想过抢百里霁清的男人,两人之间不存在什么深仇大恨,哪怕有人想不放过她,也应该是苏锦莲才对。 “唔,之前倒是没发现你生得原来这么好看,瞧瞧这吹弹可破的小脸,还真是我见犹怜,也难怪山羊哥哥回去之后也夸你美若天仙呢。” 尚未等袁雅钰搞懂她口中的“山羊哥哥”是谁,百里霁清一手轻轻将裙摆提起一点,一边稍稍凑近仔细对着袁雅钰打量起来。极具侵略性的目光让她格外难受,而被绳子捆缚住又动弹不得,只得接受着这样的“洗礼”。 再次细细看过她一遍之后,纤纤玉指又勾住了袁雅钰的下巴。抬起头来,她就能看到百里霁清灿若星辰的双眸中流转的促狭笑意,神经瞬间绷紧。 听说黑莲花郡主笑起来的时候才是最可怕的时候,已经领教过的袁雅钰不由向后退了一步。她不知道百里霁清此番前来究竟是何意,身为女子,自然是无比在意容貌,若是…… “若是我把你这个小脸蛋给毁了,不知道林肖玦会不会伤心呢?” 凭良心说,百里霁清笑起来很可爱,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而对于袁雅钰来说,无异于是丧钟提前敲响,让她那一条没受伤的腿都软了软,只得扶住栏杆一点点向后退却。 “我是在你脸上用刀划出几个印子呢,还是画一朵画?本郡主向来是个嫉妒心很强的女子,如果山羊哥哥说喜欢你的眼睛,本郡主就把你的眼睛给挖、下、来。” 最后的一字一顿让袁雅钰再也支撑不住,扑通一声坐到了地上,额上冷汗涔涔,连呼吸都开始紊乱。这次眼中浮上的泪花再也不是作假,而是真诚的感情流露,如果没了这张她引以为傲的脸,她就是活着出去了也没办法做再多的事情了。 “郡、郡主饶过我……奴家不是有心要与郡主的情郎相处的,我……” 见她因激动而语无伦次,百里霁清心中欢喜不已,却是美眸一敛,声线陡然转寒:“住嘴!” 肩头抖了抖,袁雅钰已经低声呜咽起来,但也乖乖闭上了嘴。她自知装乖卖惨这一招对同是女性的百里霁清起不了作用,但到底也只是十几岁,心机尚未深沉到可以喜怒不形于色,一边怯生生地望着她一边竭力缩成一团,仿佛是怕她下一秒就因为嫉妒而扑上来,把自己的脸撕烂。 见到此情此景,若不是知道是在演戏,百里霁清还真要以为自己确实是欺负袁雅钰来了。眼前人哭得极致压抑,而让她丝毫生不起同情心,想到程溯阳调查出来的事情,不得不感慨一句这个女人登峰造极的演绎。 威胁已经差不多,下面该开始切入正题。 看她仍旧抽抽噎噎,百里霁清不轻不重地一脚踢在她的肩膀上,最后一声哽咽被袁雅钰勉强咽了下去,壮起胆子抬头看向百里霁清。 “看着是很可怜的模样,刚刚连我差点都要心软了。不过之前我见你还是胸有成竹的,怕是因为藏了人可以来救你吧?” 明明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却成功让袁雅钰的表情都僵硬起来。没等她反驳,百里霁清不依不饶乘胜追击, “之前我看你还在林肖玦的牢房门口拖延流连,说明是对他还有不舍。一个向来是以利益为上的人怎么会在生死关头为了别人而担忧呢,甚至还想转过身去和他说什么,本郡主当时在不远处看了你好久,你都没有察觉。” “所以你是有所依仗,觉得你还有机会出去才会有心思在这里跟林肖玦磨蹭。让本郡主想想,你的方法不会也和我们的那位三皇子一样,是想着到时候有人来扰乱京都城而救你吧?” 随着她放慢的语速,袁雅钰的小脸一点点地苍白下去。她没有想到自己隐藏地很好的希望会在转瞬之间破灭,心里原来还做着要不要把林肖玦也一并带上的纠结,因此哪怕一条腿断了也没有绝望透顶。没想到自己的那点心思很快就被人察觉识破,前来拆穿她的,还是曾经言语羞辱让她一时蒙羞的百里霁清。 “本郡主一向不喜欢拖沓,只喜欢快人快语。给你半盏茶的功夫,若是还做不出令本郡主满意的决定来,那些人来救你的时候恐怕所去往的方向就并不是天牢,而是坟头了。” 地牢里阴暗潮湿,她忽而觉得有寒气蹭蹭蹿上来,冻得她打了个哆嗦。 ------题外话------ 能治到袁雅钰的永远是小黑莲郡主哈哈哈哈 301、经年梦境 袖子猛然被拽住,苏锦莲脱不开身,脸上笑容渐渐凝固,又回到了原先的位置上。 “我有一些事情尚未确认,此时想一一和你对照一下。” 他对目光在苏锦莲脸上扫过一瞬,立马又收了回去。也许是因为前尘往事带来了太大的冲击,两人的最后一眼与此时她冷漠的面容重合起来,让愧疚感避无可避。 见她不回应,林肖玦干脆低下头去,眼前没了她的身影,才能将想说的话全都倾吐而出。 “我身上的毒……是你下的?” 事已至此,林肖玦知道自己已经没了活下去的可能,哪怕苏锦莲最后能对他网开一面,大齐的皇帝也不是靠心软才能当上的。而他问出这样一句,也不知是想要把心中那点希冀亲手撕碎,还是进一步印证自己的想法。 “是我。” 虽然林肖玦已经被捆缚住,但苏锦莲也没有因此而放下全部的戒心,目光一直放在他的身上,随时预备着防范。 “当时的生辰蛋糕,是第一层毒,不过小郡主的毒比较复杂,还需要过段时间之后再来一味药加入。那种药是肌肤触碰就可以传染,我就把她送给了执迷不悟的徐慧月,顺便让她去送你一程。” 乍然提到徐慧月,他才想起那个被自己辜负个彻彻底底的女子来。当时袁雅钰要自己杀了她,她哭哭啼啼就往自己的怀里扑,没想到这个毒妇居然是自己沦落到如此地步的导火索! 尽管知道那件事与她其实并没有多大的关联,绝望之中朝最亲近的人求救也是无可奈何的习惯,但他仍旧控制不住地把满腔怒火转移到了已经死去的徐慧月身上。如果不是他当时心软,他岂会…… “瞧你这个表情,难不成还想把锅推到徐慧月身上呢?” 苏锦莲向后退了两步,懒洋洋地靠在牢狱的栏杆上。今晚月色皎若流银,这个角度恰好能看清他不甘的表情。 虽然已经对他放下了前世全部的爱意,苏锦莲还是为徐慧月感到几分悲凉——她的确是算计了徐慧月,但两人毫无瓜葛也未有感情纠纷,加之家国大义种种原因,她自认为还算是理直气壮。把不顾一切宁可叛国也要前来拯救自己的妾室送入死神手中,若论狠心绝情,他林肖玦认第二,又有何人敢认第一? “袁雅钰嫁给你是包含了看算计,我嫁给你是心甘情愿要找出你通敌叛国的证据,陈箐燕嫁给你是为了富贵荣华。而徐慧月,她这一辈子几乎是都是为了你而存在,仿佛就是一个可以传宗接代的傀儡,最后还是死在了你的手里。” “一只猫,一只狗养久了也会产生感情,我是真的很想知道,当徐慧月在你眼前死去,你可有为她落下过一滴眼泪?” “那是她自作自受!” 像是一只被踩中尾巴的猫,林肖玦心脏猛然一痛,几乎是嘶吼着驳回了苏锦莲对他的质问。愧疚的原因来源于感情,他对徐慧月无论是哪一世都没有感情可言,哪怕想起前世的徐慧月难产而死,心头也未曾漾起一丝涟漪。 “那你和季临,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他搜肠刮肚,终是想起来在宁江游湖的那一次苏锦莲看向季临的眼神,当时他还因为这个而产生醋意过。后来联系起苏锦莲新婚过后根本不让自己碰,甚至是前世连孩子都不愿意给他生,难不成是那个时候…… 因妒意而产生的火气很快被苏锦莲无波无澜的眼神浇灭,只要理智稍微回笼,他就知道以苏锦莲的性格绝不可能在那个时候背叛于他,不然也枉费了年少时那些真真切切的情意。 只是想起前世季临单枪匹马闯入繁锦宫去救苏锦莲的场景,林肖玦心中就仿佛有一万只蚂蚁在啃噬,几乎要把他的心脏侵蚀干净。如今他们是确确实实没了可以挽回的余地,而在前尘往事纷至沓来的同时,经年的一些梦境也是被他回忆起。 他梦到过那一场熊熊大火,也梦到过自己或是苏锦莲前世所说的一些话,如今都能完全重叠起来。而他知道,今生的锦莲是浴火而来的凤凰,他,再不是那条可以与之相配的龙。 爱到极致则可抛弃一切舍生忘死,恨到极致亦然。他也知道,自己和苏锦莲从未有过这样的体验。 前世的他爱锦莲,却是抵制不了来自权力与美色的诱惑,一次次地重蹈覆辙,最终与她走上了相背的道路;前世的苏锦莲爱他,却是无法像徐慧月一样抛开道德的枷锁冲破所有禁锢。 今生的苏锦莲也足够恨他,而除却恨意之外,她心中还有无数温暖的牵挂,足以支撑起前世逝于熊熊烈火中的心再次凝聚成坚不可摧的模样;今生的他也想恨苏锦莲,可累积了两世的情感羁绊,真切的感动与怀念,最后得知前尘的愧疚,都让他无法把恨意真正倾泻。 原来这前世今生,他们都无法将对方的心头完全填满。 如果还有来世,他们也不可能再生出再多的羁绊来。海誓山盟成为过往的点滴笑谈,他们不过是对方的棋子,每一步都是尽在算计之中,只是前世的苏锦莲棋差一着,今生,他们身份颠倒罢了。 “其实,我多么想,时光永远定格在年少时你来娶我的时候。” “没有那么多的纷纷扰扰,没有那么多的羁绊纠葛,那时候我只是锦莲,而你,还是我心头的少年郎。” 她忽而冲他展颜一笑,这样的温柔与他前世最后所见也是相差无几。她的手中并没有未复仇而来可以钻心透骨的利刃,他却是清清楚楚地感到自己的心脏仿佛被劈开,血开始淌,泪开始流,也岁月的河流无法停滞,他们也永生也不可能回到最美好的时刻了。 正要转身离去的一瞬,耳畔忽然传来他熟悉的声音,转眼望去,不知何时跪到地上的人已经抬起头来。 他轻轻说了一个字: “好。” ------题外话------ 可能是我没有那个笔力做到那样的渲染力,但故事在我心里,写的时候真的好难过好难过,无论是哪一个人。 分享两首bgm 《爱殇》很适合林肖玦和苏锦莲,《芳华旧》很适合季临和苏锦莲,个人意见,不合适别打我(?w?) 白天还有一章,还没生出来嘤 302、时光不换,你我无悔(1) “你确定这些都说完了?如果被本郡主查到还有隐瞒,别怪本郡主没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说完了,能说的我都说完了,还请郡主高抬贵手,钰……我真的只知道这么多。” 袁雅钰眼泪汪汪,不断抽噎着。而她虽说是再次出卖了林肖玦,心中却是没了之前的愧疚感。在看到他对苏锦莲残存情意的一刹那,她已经对这个男人彻底死心。不管两人之间存在什么瓜葛矛盾,她已经为了他做出很多事情,早就扯平了。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更何况她还不算是林肖玦真正的妻子。他眼中认定的妻,怕是只有早就算计于他的苏锦莲! “很好,这也是本郡主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记得好好把握。一会带你去看看你的情郎哥哥,几日之后他就会被斩首示众,你也可以就在牢里度过余生,还比他要好一些。这个恩典是本郡主替你求来的,对你还算是不错吧?” 百里霁清微微一笑,恍若十分无辜的模样。纵然袁雅钰自认演技卓绝极少有破绽,在这样把虚情假意诠释地理直气壮的笑容下也是甘拜下风。头一次体验到吃闷亏的痛楚,她却也不敢和百里霁清撕破脸,要知道想弄死她的人绝对不止林肖玦一个,哪怕余生真的要在牢里度过,也比斩首来得好。 “是眼睛长在脑后吗,还不恭送郡主?” 外面站着的丫鬟故意抬高声音说了一句,让原本浑浑噩噩的袁雅钰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心不甘情不愿地对百里霁清跪拜之后,眼睁睁看着她翩然远去,一口银牙咬得死紧。 瞧瞧她这一辈子活得有多窝囊,明明是一个国家的公主,却是被当做奴才呼来喝去,被林肖玦玩弄于股掌之间。 百里霁清虽为郡主,却是簪缨世族的掌上明珠,到哪里都是前呼后拥,还有心爱的男子相伴左右。嫁过去就会是正室,甚至能享受到她连盼望都不敢盼望的一生一世一双人,不会因为生男生女而烦忧,庄康大道根本没有尽头。 而她,在得知了自己身份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要成为傀儡来这世上一走。哪怕父母还存活,也没有了在他们怀里任性撒娇的资格。 或许,此为每个人生来就都注定好的命数。 染成蔻色的指甲在掌心用力一划,感受到清晰明锐的痛楚后,眼泪随之滚滚而下。 * 不知是怎样复杂的情感,让苏锦莲站在门口迟迟迈不开离去的脚步。她也曾无数次在午夜梦回的时候想起前世的惨烈,也幻想过有朝一日大仇得报的畅快淋漓,而明明仅剩的爱意已经尽皆褪去,看向他那双如同死水般枯寂的眼神后,她却感受不到复仇的快意。 不知道哪一眼,终究会成为最后一眼。而她也明白,前尘往事的恩恩怨怨在今生也会彻底湮灭,此生再过,忘川一饮,爱恨情仇都会化作虚无。他们终将会奔赴不同的世界,展开再也没有对方的新的人生,无论是悱恻入骨的爱还是刻骨铭心的恨都会被忘却,化作河畔冷冰冰的一块石头,将来过的证据存留。 阴冷的牢房并不能感知到黎明的曙光,但苏锦莲眯起眼睛向外面望去,却清清楚楚地感知到黑暗已经远去。在余生的日子里,她如同再获新生一般又会有一番不同的故事开展,而他会永远消失于自己的下半生中,似落花流水去。 最后再看了神色晦暗不明的男子一眼,苏锦莲一只手放在了栏杆上正准备离去,凌乱的脚步声却是在不远处响起,连带着让她的心跳也诡异地加速起来。牢狱的大门被打开,她看到来者脸上未干的泪痕,未等她开口,那士兵已是哭嚎着跪伏于地: “报——季将军带兵深入御旌惨遭埋伏,已为、为国捐躯!” 仿佛是一根细小的银针从头颅贯穿,恰好在她的致命处留下难以愈合的伤疤。脑海中是一片空白,心脏却是蓦然痛得缩紧,惊惧与愤恨化作寒流在血液中激荡,让苏锦莲觉得天旋地转。 此时此刻,林肖玦、袁雅钰、家仇国恨再也与她无关,一直以来维持的信念轰然垮下,无异于是将灵魂都抽走了一部分。干涩的眼眶流不出一滴泪来,无处宣泄的情绪更是让她死死攥住栏杆,眼前的场景都仿佛在摇摇晃晃即将要离她远去,耳畔依旧回旋着那四个字。 “为国捐躯”。 曾经是她的爹爹,现在又是季临。为何上苍让她重生一世,却是与本该握在手中的幸福擦肩而过? 见她魂不守舍的样子,就连林肖玦未免也有些触动,而他理解不了前世今生苦苦守护的温暖最终化成的信念会凝结成多么强大的力量才能支撑着她走过凄风苦雨,也没法在看到自己喜欢的姑娘为了另一个男人肝肠寸断的模样后还感同身受。 他只知道,或许恩仇的解决可以化作她的发泄口,哪怕一切泯然也无法将他的错误掩盖,可这也是他能想到的最好方式,来弥补她郁结在心的爱恨情仇。 “锦莲。” 熟悉的声音唤回她已经游离的思绪,眼前的一切也开始逐渐清晰。她看到了眼前人幸灾乐祸的笑容,听到了他的目光落到跪伏在地泣不成声的士兵身上的佩剑后不屑的轻哼,接下来的一句话,让晴天白昼,也变成霹雳当头。 “这就是本王送他的最后一个大礼,御旌国中本王留下的最后一笔,也是我想说的最后一句……” 剑光雪亮,穿心而过,是不带任何一丝留恋,正如她前世刺向自己的那一刀。只是这一次,鲜血从胸前汩汩流出,清晰的疼痛让瞳孔也是逐渐黯淡,林肖玦闭上眼睛,熟悉的场景却是在眼前重合流转起来。 “对不起。” 他好像说过无数次道歉的话,唯有这次是最真诚的一次。 唯有这次的再也不见,是生生世世。 ------题外话------ 林肖玦和苏锦莲太痛了,季临太难了 303、时光不换,你我无悔(2) 深深宫闱,青史之上,记载着大齐的一名奇才女将。飞驰于疆场,英姿飒爽;王府将门内,柔婉端庄。 当年京都城相遇,与荣亲王府季世子定情,却为找出岭南王谋反证据不惜深入狼窝。最终岭南王被其亲手所诛,本以为可以与季世子有情人终成眷属,奈何造化弄人,季世子于战场上牺牲。 宁江王府嫡女苏锦莲,不顾朝臣百官竭力反对,跪于养心殿门口一夜,誓要打破传统禁锢。帝三思而后允,力排众议送其抵达边关战场。从此女将一生征战,至十年后亦香消玉殒于刀锋铁骑。 她的一生,最终也化为说书人口中流传不息的传奇。青史留名垂千古,对于一个女儿家而言,是怎样的惊天荣誉。 荣誉吗…… 他看向河中波光潋滟的倒影——看到了趴在黄景明怀中嚎啕大哭的季玥,看到了带着两个孩子在苏锦莲牌位前跪下的李云霏,看到了死死攥着手不愿意哭出声的百里霁清。 也看到了不断唉声叹气的汪致远,看到了焦躁不安踱步的程溯阳,看到了其他的家属亲眷,甚至还有曾经对他的皮相迷恋一时的几个姑娘。 心腹大患已除,皇帝的态度不明,并未发出让季卓扬继位的圣旨,因为又有了一名小皇子的诞生,且在这数年之内被教导的也算不错。御旌连连败退,国势衰微,边关其他小国看到了血淋淋的教训在眼前,自然是不敢再出手相助。 程溯阳与百里霁清、叶均和含桃、黄景明与季玥终成眷属,只可惜程溯阳想带着明远郡主周游四海的愿望完全泡汤,日日在奏折的海洋中遨游。失去了季临这个嫡子,季玥更是被当作掌上明珠来呵护,哪怕已经嫁到了黄家,荣亲王妃从未停止过一月数次的探视。 碧萝在苏锦莲上战场后就回去与老侯爷夫人相伴,两年后与府中管家的嫡子成亲,数年儿女双全。 苏家的几个庶出也是各自嫁娶,哪怕是最难管教的苏瑞凌,也并没有坏到无可救药的地步。大姨娘的劝告,二、三姨娘的不时打压,磨平锋芒锐气后也是将家产适当分了些出去,虽然后来有些小摩擦,但也都只是平静生活里激起的小小涟漪罢了。 唯独是被满门抄斩的岭南王府,败落得十分凄凉。袁雅钰的小国再无复生希望,且到底也是没做什么丧尽天良的事,腿被接好,在牢中待了数年就被放出。 岭南百姓只言有一女子常常跑到岭南王府的旧址处伤怀,她想要去楚馆中再搏荣华富贵,却已经没了那样全心全意讨好一个人的心思。与人学了些手艺勉勉强强够养活自己,但也不再嫁人,只在岭南为林肖玦立下衣冠冢,时常去拜祭着。 “或许我并不是喜欢你。” 最后一次来看他的时候正是苏锦莲牺牲的噩耗传遍大齐,袁雅钰并不擅长饮酒,却将一壶烈酒尽数饮下, “有你的时候会烦恼,没你的时候也太寂寞,你就像个能把人心头填满的过客,让人爱不能也恨不得。” “这一生装得太累,甚至有时候真真假假我自己都已经分不清。这次攒够了盘缠,我想去其他地方看看,若真的像他们说的一样有来世,钰儿不想当这个落魄公主,也不想遇到你,只想为自己好好活一回……” “再见,夫君。” * 碧落黄泉,犹有尽时。忘川之水,汤汤无息。 看过尘世多年的变幻,他才在漆黑一片的尽头看到了自己朝思暮想的那个身影。不同于上次的到来,她是一身铁甲银衣,长发于鼓鼓风声中翩飞,如墨染的眼瞳中是浓的化不开的笑意。 苏锦莲并没有看见季临,而是步履款款向面无表情的阎王走去。不同于上次看到的空寂,此时他对旁边还站着一只小鬼,生死簿在手里翻的哗哗作响,笑声刺耳而尖锐: “重活一世,你居然还在三生石那边停了一会才过来,难道就不想着用你累积的功德早点转世? 为国为民,征战而死,你可以入六道轮回之中的仙界去做一个妖,修炼为妖神可与神仙媲美。怎样,可要赶快过去?” 她扬唇一笑,不再是带着恨意与凄凉:“在下早已许愿,与阎王相见之时不再是悲惨模样。而这一身功德并非我为了转世而特地去造,劳烦问一句,之前可有个名为季临的年轻公子去了哪里?” “季临……叫季临的这么多,我去哪给你找?” 那小鬼见她笑容瞬间凝滞,连忙摆摆手不再逗她,“你的那位季世子也不要入仙界为仙人的机会,而是许愿与你回到人世间再次相见。虽然搞不懂你们人类这些奇奇怪怪的要求,但要是你也愿意,我就立马送你们上路了。” “既然如此,那我愿。” “季临,你呢?” 随着那团奇奇怪怪的鬼气转过头去,那抹熟悉的笑容也是闯入眼帘。忘川河水激流湍急,撞上河畔的三生石泠然作响,她蓦然发现千言万语凝结在心头也化作了空空荡荡,唯有思念两字在脑海中回旋。 “这家伙在这里等了你许久,时辰已到,你们也该走了。” 许是不想见到这样腻歪的场景,小鬼的语气并不算好,轻哼一声,手掌倏而化作遮天盖地的模样,把两人轻轻拢入掌心,消失在这片天地。 片刻之后—— “师父师父,我回来了!” “嗯——等等,你把他们送去了21世纪?” “怎……” “蠢货,冥界的一条龙服务被你忘哪去了?古穿今也能这么玩的?快快快,身份证,居住证先去给他办好了!” 小鬼身形一滞,连忙又向另一头奔去。而在它消失之后,黑影转过身去,望向了不起眼角落里默默伫立的男子。 “我说你呢,好心让你在这里看了许久,也应该走了吧?” “好。” 他依旧是简简单单的那一句,转身就朝另一处走去。 忘川河畔有并蒂双莲,一生色泽为白,后世便为红。他看到了灼灼如业火的红莲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接天雪色,开到极致,竟是分外妖娆。 ------题外话------ 下面的结局就是糖啦~ 这一章有点玄妙咳咳 304、时光不换,你我无悔(结局上) 【一年后】 “锦莲起床,吃早餐了。” “电视剧看到凌晨两点,让我多睡会嘛。” 苏锦莲的声音难得带了点撒娇的意味,翻了个身就要再次进入梦乡与周公相会,被子却是被掀开一点,季临往旁边一躺,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 “这里的日子就是舒服,虽然自己动手是累了点,但也挺有意思的。早餐我放桌子上了,你起来的时候自己去拿。” “嗯——你什么时候会做早餐了?” “没有啊,楼底下买的。” 感受到身边人熟悉的气息,她也没了什么睡意,懒洋洋地从床上坐起。乍然回到现代生活,别说是季临,连她自己都有一两个月才能适应,没想到这家伙对此极有兴趣,每天捣鼓这捣鼓那,乐此不疲。 洗漱好之后,床上人已经不见了踪影。苏锦莲晃荡到外面的桌子旁顺手拈了一个,听见书房里乐声阵阵,还伴随着奇怪的惨叫音效,不由加快步伐走了进去。 “可恶!就差一点了!” 他愤然把鼠标一摔,中文版植物大战僵尸停留在游戏主角死亡的页面。大齐的语言和现在并没有相差太多,倒是给了他玩各种中文游戏的机会,moba类游戏太难,益智小游戏太简单,像植物大战僵尸这样可以排兵布阵和斗地主那样可以考验智谋的倒是独得季临的青睐。 “最后一关还没过呢?我记得可都是两天了。” 苏锦莲咽下嘴里的一块包子,牛肉馅的,是季临喜欢的口味。快步走上前去接过他的鼠标,同时手中的包子递到了他嘴边: “你吃包子,我替你通关。” 季临咬了一口便摇摇头,表示现在并没有什么胃口。 自从他到了现代之后,两人开了家宠物店倒也能够维持不错的生计。苏锦莲回到穿越之前的家庭,时光被阎王好心地定格在她消失之前,季临也顺理成章地以“孤儿”的身份落户,两人恋爱结婚相当迅速,让苏父苏母既是欣慰又是担忧。 “对了,我妈让今天去她家吃午饭。今天挂了关门的牌子想休息一天,但那些狗狗还是要去看看的。” 操纵鼠标布置下一排蔬菜投掷手,又放上了坚实的高土豆墙确保他们的安全之后苏锦莲才回过头看向一脸认真的季临。后者只是淡淡“嗯”了一声,像是提早就知道了这个消息。 “你母亲上次还打电话和我说了,让我们去度个蜜月,宠物店交给他们。丈母娘说话总是带这些新潮词语,害得我常常要去搜索了一下是什么意思才行。” “嗯……那些没用的你听听就好,多记着些有用的东西,比如我们店里狗狗的品种,还有我的那些护肤品不能乱用,更不能浇花。” “媳妇儿说的是。” * 写着“今日休息”的吊牌一震,门被轻轻推开,里面的各色狗友见到男女主人,清一色“汪汪汪”地叫了起来。 颜控如季临,自然是直奔一只浑身毛色雪白的大狗而去。萨摩耶向来爱撒娇,见主人朝自己走来,激动地呜呜呜直叫又用爪子去把笼子扑得“哐当哐当”。 打开笼子之后,萨摩耶后爪在地上一点,整只狗站起来趴到了季临身上,宛如盛放白菊的尾巴摇得无比愉快。头在他的衬衫上蹭来蹭去,非得要主人喂自己一点好东西才肯罢手。 “锦莲。” 边心安理得地撸狗头,季临边转过脸去看向给金毛犬喂狗粮的苏锦莲, “我现在是知道史书上的那个商纣王为何沦陷了,狐狸狗的手感尚且如此柔软,那要是真正的狐狸还了得?” 之前苏锦莲随手一摸,又粘上了纺织厂金厂长的毛,连忙向地上抖去。此时闻声也是转过头去,无比正经地揪出他一个错误: “它叫萨摩耶,狐狸狗不是萨摩耶。” “呜呜呜!呜呜呜!” 和男主人撒完娇之后,得到一小块牛肉干的萨摩耶欢快地扑向苏锦莲的长裙,一串似狼非狼的叫声似是在表达对她的支持。店里的几只雪橇犬立即响应,掀起了一阵不小的雪橇狗式几重奏。 整理完之后出了店门落了锁,转身面对的又是喧哗热闹的街道。虽然到这里已经有了一年的时间,在过马路的时候苏锦莲还是不由自主地把季临的手牢牢牵紧。 不再生在古代,而是回到这个原本就属于她的地方,苏锦莲才真真正正感到了“如获新生”。纵使要为了生计而奔波劳碌,她也不想在回到那个时代恪守着条条框框的束缚,比起所谓的逍遥自在长生仙,她也更喜欢尘世间触手可及的幸福。 青史之上的名字会被后人记住多久她也并不关心,为家为国运筹帷幄一生,她也想做个平平凡凡的女子。放下那些朝堂官场的纷争,家国之间的情仇恩怨,与心爱之人过上柴米油盐酱醋茶的寻常日子,白首偕老共度一世。 阳光灿烂,照得她微微眯起眼睛。季临把苏锦莲往身边拉了拉,温润的声线一如既往的动听: “还考过驾照呢,以往都是你提醒我过马路的时候注意车,现在开始换我来提醒你了。” “在走神呢。” 苏锦莲抬起一只手揉了揉额角,“到时候你见了我妈,她说什么你可别直接应下。尤其是生孩子——全世界的父母在这上面都是无比热衷,甚至打探儿女的私事都丝毫不觉得害羞。” “这个自然是听你的,因为我随时可以。” 季临把她手握得更紧,面颊上浮起淡淡的红晕。到了现代之后他才领会到不少新奇的艺术,其中就包括一般放在超市收银台附近的东西,他还是挺喜欢的。 嗯,其实他想的是口香糖来着。 “妈妈,前面牵着手的大哥哥大姐姐是不是在谈恋爱呀?” 后面不知哪个小孩子奶声奶气的声音响起,让季临脸上红晕更甚。继而转过头去,笑意是日光也难及的明朗: “非也,我们是夫妻。” ------题外话------ 不怎么会写甜,希望入口还行哈哈哈 明天开始先让我不务正业地来个12人狼人杀搞怪番外再写正经番外吧,因为好虐哈哈哈 预计番外有林肖玦、苏锦莲、徐慧月、程溯阳x百里霁清、季临x苏锦莲,其他还没想好 305、时光不换,你我无悔(结局下) “怎么样,我是不是一点没猜错,又被盘问了吧?” 轻车熟路地推开家门,苏锦莲换上拖鞋后就往沙发上一躺。虽说苏父苏母对于季临的这个“家世”还不算很满意,但到底也是长得仪表堂堂,加之与苏锦莲相处亲密,言谈举止都没什么令人讨厌的地方,父母自然是开启了紧箍咒模式,整个午餐时间,“孩子”两个字在两人耳畔萦绕不息。 “闺女儿啊,趁年轻早生早好,你看隔壁家老范的儿媳妇,非得快30了才要孩子,现在好了,这里难受那里难受的。孩子生下来给妈妈带就好,你们尽管享受二人世界去!” 这是苏母的原话。 “闺女啊,爸爸也想快点抱孙子,孙子没有孙女也行。” 这是苏父的原话。 双亲轮番上阵,堪比当时催恋爱催婚的架势。而苏锦莲早就说过不想要孩子,这一点季临也是得知过的。 “锦莲,你是不喜欢孩子吗?” 顺脚把两人鞋子都踢到一边该待的位置上,季临也是走到了苏锦莲旁边坐下。虽然他已经算是关怀体贴,但天下也没有十全十美的人,每个人的思想并不是能够完全让对方理解,不然也不会有吵架的存在。 时间隔得太远,可苏锦莲还是能记得,当初陈箐燕也怀过一个孩子,纵然她对徐慧月主仆没有任何好感,甚至对此醋意大发,但还是放下成见给陈箐燕的孩子做衣裳。 “并不是不喜欢,我只是……” 午后温暖的阳光洒下来,晒得季临剪短的头发也是暖融融的。她一歪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轻抚柔软的发丝, “我只是还没有接受去当一个母亲,没有准备好把下半生全都记挂在另一个新生命的身上。在大齐,我不想让我的孩子因为性别而遭受歧视,不想自己沦为男人的附属诞育子嗣的傀儡。 我不怕疼也不怕苦,但我想人生只有一次,缘分也有长有短,有孩子和没有孩子的人生完全是两回事——所以没能在大齐与你好好过一世,或许要成为我毕生的遗憾。”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我太贪婪,所以这个我觉得也只能顺其自然。不过我觉得如果想要的话我应该也只想要一个,不一定要儿女双全才是美满,孩子多了一定会有所偏颇,所以我宁愿自己的母爱全部灌注在一个的身上来。” 她话音刚落,季临立马接上: “既然如此,锦莲我们以后最好只要个男孩——等他快写长大之后娶个媳妇回来,我们立马就变成了儿女双全,还不让你受累,多愉快。” 他唇角轻扬,不由对自己的这个英明决定钦佩起来。 “瞧你说的,好像小孩子就是植物,浇浇水松松土就能长大似的……哎,我忽然想起阳台上的花还没浇水,先过去看看。” 看着对方的倩影消失在眼前,季临却是垂下头去,摸了摸颇具质感的沙发。事情发生得太过玄妙,过往并未如烟云一般,在眼前还没能吹散。 敌军的长矛刺入胸膛的疼痛仿佛就是昨日,忘川河水激流汹涌的回音也好似就在耳畔。而睁开眼睛,他看到的是已经熟悉了的液晶电视,里面倒映出自己身着现代休闲装的挺拔身姿。 父王母妃,阿玥,还有许多的友人亲属。他上一世虽然生在皇家,但并非冷心冷面,大齐还有许许多多他的挂念,让他无法完全割舍。 而他也知道,经过几生几世的爱恨情仇,锦莲的心头荒芜一片,弱水三千,为此一瓢能解。 她来到不属于她的大齐,开始了两段爱恨交织的人生,而他愿意再陪她来一世,将恨意从中去除,阳光直达心底。 * 晚上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季临正擦拭着自己尚未干透的头发,忽而被迎上来的苏锦莲逼得后退一步,不知所措地靠到了墙上。 卸去妆容的面孔依旧清丽,短袖睡裙下露出的胳膊也与以往同样纤细。他被两只手臂紧紧地禁锢在一方小小天地,眼前人微微扬起下巴,一双清透的眸子里是怎样也掩盖不住的笑意。 “阿临,把我斗地主的号欢乐豆全输光了不告诉我,是不是很好玩?” 略带不满的危险语气。 “你把欢乐豆输光了我晚上玩什么?” 一边虚张声势,苏锦莲一边不由自主地把视线落到他畅怀睡衣露出的锁骨上,脸上红晕渐显,连忙挪开了目光。 “我。” 空气静默一瞬,下一秒沉重的呼吸在耳畔吹起一阵甜蜜。他调皮地在她耳垂上落下一吻,忽而将其打横抱起,大步流星朝另一边走去。 四目相接的对视中,电视里的皇帝穿上新衣,巡逻属于自己管辖的每一寸疆域。他看过穷人家的壁炉里升腾燃烧的灼灼烈火,似乎要将一切焚烧殆尽;看过富人池中小鱼在荷叶底下嬉闹,时而靠在一起时而忽上忽下,灵动活泼地游戏。 夜风卷起轻薄的窗帘,让两人感到一阵冷意。看着那电视中的皇帝走到最后没有力气再迈出去一步,苏锦莲“啪嗒”一声关了电视: “不知道是谁想出来的这个剧情,当真是无趣。不过里面有一句台词还是我还是挺喜欢的,只要你在身边……” “我就能体会到幸福的真谛。” 他巧妙接上,“时光不换,你我无悔,人生苦短,携手相伴。锦莲,此生有你,我也愿千金不换过往点滴。” 只要有你,无论我在哪里,心都有处可以栖息。愿岁月流逝,你我双手依旧握紧,时间可以抚平一切的伤疤,三生石上仍有我们存在的痕迹。 “别酸了,好饿啊,还是出去吃夜宵吧。” 她刚要起身,忽而又躺了回去。葱白的指尖在季临肩膀上一点,让他顺着自己的视线一同看去,一缕乌发正被他理所应当地压在枕头底下。 “起来。” “你也枕到了我手臂。” “那我们三二一一起。” “三、二……” 苏锦莲忽而捧住季临的脸,让最后一个“一”字被堵了回去。 (正文完) ------题外话------ 不知道是不是俺甜写的太少的原因,结局没有写到我想要的效果,以后有脑洞再修改吧~今天的锦莲,是被美色诱惑的女人! 跪求审核大大放过我,我男女主那么苦到最后才能甜的!!! 愿你们都拥有甜甜的爱情,而苏锦莲,拥有季临。 306、夜深忽梦少年事(苏锦莲篇) 时间线:林肖玦父亲尚未封王,林肖玦仍旧住在宁江。两人此时大约十三四岁。 【苏锦莲视角】 外面传来一声响,碧萝和含桃脆生生的声音犹在耳边回荡: “奴婢恭迎林少爷!” “锦莲呢?” “回少爷的话,咱们小姐在里面午休呢,不如少爷在外面等等?奴婢去给少爷沏杯茶。” 这是碧萝的声音,她向来最是活泼,苏锦莲手下的许多事情都是交给她去办的。而林肖玦在听到这一声后竟是丝毫没有退意,反倒是有些兴奋地低低笑出了声: “你只说锦莲在午休,却没说锦莲是在哪里休息的,内室还是院子里?” “回林少爷的话,是在院子。” “向来规矩只有不准外男进女子闺房,但没有不给进院子的道理。想来她在院子里也只是衣着齐整闭目小憩,本少爷就去看看,绝不打扰。” 外面的人说话都是刻意稍微压低了声音,但他们不知道的是苏锦莲一直在等着林肖玦来,且习武之后耳力极好,自然是听得清楚的。 在穿越到这个王朝之后她最不习惯的有两件事,第一是被人伺候着洗漱更衣,二就是这些人老是“少爷”来“奴婢”去的。动辄跪下,礼仪颇多,好在与苏锦莲自小一同长大的林家少爷还算是个开朗的,倒是常常能与她解闷。 闻声越来越近,苏锦莲心念一动,连忙闭上眼睛调匀呼吸,做出一副已经睡着的模样,想要看看他有什么反应。此番闭眼,却是没能看见初初长成的少年踏着满地落花而来的场景,让闺中的满院灼灼桃夭都成了他的衬影。 只闻得香风被掀起一阵,柔软的袖摆已经垂落到苏锦莲的脸上。上好的天蚕丝轻轻从面颊上刮过,触感冰凉微痒,在从鼻端扫去时让苏锦莲再也憋不住笑,猛然睁开眼睛。 入眼是他如常的俊秀面容,虽未完全成型但已初露棱角。剑眉英挺,凤眼含笑,上方的桃粉花云竟是也及不上眼前人分毫。尚未来得及开口,眼前的面容忽而在眼前放大,林肖玦竟是俯身下来,离苏锦莲只有咫尺之遥。 “怎么了?” 再怎么说苏锦莲穿越过来之前也是个即将毕业的大学生,虽说又回到了十三四岁的光景,面对一个比现在的自己大一两岁的少年郎还不至于手足无措。伸出手指轻轻挑起他的下巴,苏锦莲刻意又贴上去了半寸,只恰到好处地留出一点距离。 果不其然,他脸一红,到底没好意思再继续下去,连忙起身故作镇定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你怎么每天没个正形,据说你爹爹要封王了,将来你是要当王世子的,可不能再这样。” 她的声音永远那么温柔动听,对视的一瞬间又能让他无端地加快心跳。听到“王世子”三个字,林肖玦忽而脸色一沉,忧心忡忡地一把握住苏锦莲的手,声音尚带有几分少年稚气: “锦莲,我爹爹的封地在岭南,离这里挺远,就不能常常过来看你了。但你放心,我去了岭南绝对不会忘了你,以后有什么好玩的记得给我寄信,等到了年岁,我就娶你进门。” 她脸一红,轻轻在他身上一拍:“你怎么整天婚嫁挂嘴边,去了岭南虽然与我相隔万里,也要好好学着骑马射猎,你父王才会开心。” “但岭南虽好,没有你我就觉得无趣。锦莲,真希望我们快些长大,以后永远能在一起,我若他日能登高位,必将让你立在我身侧,成为最让人倾羡的一对眷侣。” 年少时的海誓山盟并非是怀着虚伪的念头和欺骗的目的,而是当时视线太窄,以为眼前的这个人就会是自己将来的天地。 那时候的苏锦莲尚未能像之后一样将许多事情参透,只觉得命运的安排总是对自己太过青睐,让全天下的好事情都砸到了她的头上来。 “好,我等你,我一直在这里等你。” 当然,年少时的光景也并非全都被欢喜填满,当临别之际徐慧月的消息传来时,如同一道晴天霹雳,把苏锦莲砸得晕头转向。 “她是我母妃在我尚未出生的时候就定下来的妻,之前我也一直被蒙在鼓里,是过几日就要去岭南时父王才忽然告诉我的。” 虽然与礼不合,此时的林肖玦却是坐在了苏锦莲闺房的软榻上。裤脚被卷起,露出已经又青又紫的膝盖来。为了不娶这个素未谋面的所谓正室,他在父王的院子门口跪了整整一宿,无论哪个人过来劝都没有用。 父子俩僵持不下,第二日他便来找苏锦莲倾诉。料想中的哭喊大闹并未出现,她的眼眸中写满了惊慌与悲伤,却是对他丝毫没有责怪,反倒是亲自给他上药。 “只要你不会忘了我,得不到正室的名头又怎么样?我嫁的是你林肖玦这个人,又不是嫁给岭南王世子,心和心相连在一起,我们就算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说不难过一定是不可能,她的眼中一直写满了不可名状的忧伤。而纵然没有十里红妆又如何,她心中最干净纯白的少年郎,胜得过世间所有的虚浮名头,为了他,她愿意忍受一切雨雪风霜。 宁江王府唯一嫡出女儿自降身份甘愿为平妻,嫁给岭南王世子后将被一名乡下女子压在头上。一道消息如同石头重重砸进原本平静无波的水中,惊得那些名门贵女纷纷对其侧目而视,嘲笑或怜惜的声音在那几年连绵未绝。 而她的父王力排众议,不顾众多人讥讽反对以不亚于郡主的规格将其在大婚之日送出家门。红线的另一端交到那个人手上时,她也天真地以为,自己这一生会过得欢喜而圆满,来日黄泉忆起亦无憾。 只可惜,时光未能定格,天堑永久存在。当年的满院缤纷落英也都变成了高墙宫闱里最后的一点念想,回想着她永生期待,也无法回去的地方。 ------题外话------ 那个沙雕番外我决定虐完再写hhh 大结局的电视场景,自行脑补内涵 307、梦啼妆泪红阑干(1) 时间线:前世林肖玦谋反成功,当上皇帝。苏锦莲临死的前一年。 【林肖玦视角】 夜深忽梦少年事,梦啼妆泪红阑干。 狼毫毛笔在纸上一顿,林肖玦没想到自己竟会写出这样哀怨的诗句来。偌大的宫殿里萦绕着女子特有的盈盈幽香,吸入肺腑,心头涟漪微微泛起。 他转过身去,恰好看到袁雅钰娇羞的笑颜,那般满怀着柔情抬头仰视他的模样,让他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不知为何,他和袁雅钰初见至今也已经有些年头,她的身高从未有过改变,仍旧是那一副过于娇小的模样。 “皇上如今越发喜欢舞文弄墨了,只是不知在钰儿的寝宫内怎会还写凄婉哀怨的诗句,钰儿觉得皇上应该写——在天愿作比翼鸟,下地愿做凤凰游。” 见林肖玦没有生气的意思,袁雅钰上前一步轻轻抱住他的腰。光滑的丝绸寝衣正是皇室里才能用得上的好料子,包括屋子里的装饰和熏香,都是金玉堆积起来的富贵。她对于现在的生活极其满意,哪怕现在的名头还是屈居一人之下,只要林肖玦的心在自己这里,其他都不算重要。 “凤凰游?朕不觉得你像凤凰,只像令人怜爱的小猫,让朕想捧在手心上。” 他伸出手指轻佻地抚摸着袁雅钰的下巴,让她眼中泛起了柔情蜜意,小脸也是忍不住红了起来。 入宫几年,她最希望的就是给林肖玦生一个孩子,倒不是因为自己有多喜欢,而是深深知晓孩子是母亲巩固地位,夫妻增进感情的最佳利器。她知道自己现在的恩宠只是在苏锦莲一个人之下,若是能够成为皇长子的生母,地位也就不是其他女人可以比拟的了。 “皇上……” 袁雅钰不好意思太过主动,但甜腻的声音也是让他难以抗拒的邀请。林肖玦会意,将其拦腰抱起就往寝室里走去。而刚刚踏出几步,外面小太监的叫声就把这样甜蜜的气氛给打破,林肖玦脚步一顿,好事被打搅,眉眼间已经染上了怒气: “何事在此吵吵嚷嚷?” “回皇上的话,是惠妃娘娘的丫鬟在外求见!” 漆黑如浓墨的夜色里,夏日微凉的晚风中,碧萝的倩影伫立于跪伏在地的小太监身侧,翠色的长裙随风翻飞。她料定了在听到“惠妃”两个字后林肖玦必然会抛下袁雅钰出来,虽然苏锦莲也会是她日后争宠的对象,但比起自己曾经的主子,碧萝自然是更讨厌这个袁雅钰。 沉重的大门被一把推开,昏黄的烛火映照出林肖玦那张含着焦急神色的俊脸来。看到他的一瞬间,碧萝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娇娇怯怯: “皇上,惠妃娘娘晕倒了,此时已经请过了太医,皇上要不要去看看?” “晕倒?她好端端地怎会晕了过去?” 他已经有很长时间没在苏锦莲那里过夜,因此不会是怀孕。想到当时自己给她下的紫蕊花剧毒,林肖玦心里咯噔一声,一挥手就把碧萝推到了旁边去。“摆驾繁锦宫的声音在寂静的夜色中响起,不知搅乱了多少未眠妃子的心。 深宫寂寂,似是只有拈酸吃醋和胡乱猜疑才能让这些人的心思有处寄托。随着皇帝的驾临,忽然热闹起来的何止是繁锦宫,其他宫妃如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一个个想尽办法去打探消息,将夜的宁静彻底撕破,露出底下的暗流汹涌。 * “原来陛下进门的时候,总是不喜欢通报的么?” 大张旗鼓地一路摆驾过来,纵然惊动六宫粉黛,苏锦莲却是懒洋洋地躺在床上连赏他一个眼神都不肯。林肖玦本有些恼怒,看她确实气色不佳也就把心头火气压下,亲自从另一个丫鬟手里接过药来就要喂她。 此时宁江王府还没有被满门抄斩,两人之间的关系自然是没有降至冰点。苏锦莲强撑着身体坐起来,只对他敷衍地扯了扯唇角: “臣女自己可以,无需陛下亲自动手。” 目光从她不施粉黛的脸上扫过,林肖玦并没有发现苏锦莲有什么表情。自从她发现自己筹划谋反而争吵的那一架后,对自己的热忱就再也没有了回应。他以权力高位相诱,以少时情谊相逼,最终不过是落得一句“我与你再无话可言”,和渐行渐远的距离。 “锦莲,朕已经纡尊降贵过来亲自看你,也给了你无上荣耀和最高的妃位,你为何又要倔强至此?江山向来是男子的事情,无论如何更迭也与你无关,你只需要在朕身后一同受万民景仰——” 他把药碗往旁边一放,空出手来爱怜地抚上她略显憔悴的面颊。 “若你不再倔强,朕即刻去掉你惠妃的名头,封你为后,与朕携手共看这盛世太平。你生来命格为凤,朕也是与之匹配的金龙,朕身旁的位置只有你能配得上,委屈了你那么多年,该是你扬眉吐气的时候了。” 他乍一想起当时自己得知徐慧月的事情后跪在父王面前的卑微,对比现在的皇权在手,快意就从心头涌出。除却苏锦莲倔强固执外,现在的一切已经近乎圆满,如果她肯放下心结与自己和解,他也可以立马派人解了她身上的毒,与她共享千秋江山。 青梅竹马以皇后之位相许,换作哪个女人会不心动?他颇为自得地看向苏锦莲,冷落了她许久,也应当是和解的时候了。纵然他常常宠幸后宫妃子,也都是悄然让宫女把补药换成避子汤,他的皇后之位,他的嫡长子,都是为她等着。 空气静默许久,风中摇曳的红烛映照出他脸上跃然的洋洋笑意。而她抬起头,冰冷的手再一次毫不留情地把他推开,面上情绪分毫不变,让林肖玦的眼神也是从自信满满逐渐转作了疑惑不解。 “国家二字,有国才可有家,国不成国,家又何以为家。臣女首先是大齐的臣子,才能是肖玦的内人。次序不可颠倒,人生也不可重来,这是我当年给你说的话,无论你问我多少次,也只有这样回应你。” “若国家尚存,无论是为妻为妾,我都不会在乎。而今朝大齐的江山被你以诡计阴谋夺过,却也不能好好掌管——女子涂脂抹粉是为了让外表更为光鲜,江山朝堂的道理亦同。 表面延续的太平盛世不过是前朝留下来的最后痕迹,为了皇位枉顾君臣情谊,通敌叛国,满门忠烈流放边关抄斩全家,让百姓将士全都为你的疑心病牺牲,无论如何掩盖疮孔,大齐的千载江山终究会毁于你手!“ “放肆!” 她话音刚落,林肖玦怒上心头,猛地一拍桌子,还冒着腾腾热气的药碗应声而碎,吓得外面候着的太监宫女皆是一惊。 苏锦莲并不在意他的怒火,也不惧怕他会对自己如何,她现在的存活也只不过是为了家人而苟延残喘,顺带着希冀有人能够推翻林肖玦的残暴统治,她也能助上一臂之力。 皇后,对其他女子来说或许是一个极有诱惑力的词,但在她这里,根本没有半分价值。两人之间的情分早已就在她得知他谋反的一刹那以一耳光终结,现在留下的全是被夫君背叛的愤,和不同立场的恨。 林肖玦早知道她的目光不比其他女子一样短浅,全都禁锢在一个小小的宅院上,但并未想到自己已经低下了高贵的头颅来向她臣服,得到的却是这样的答复。不论之前两人亲密无间到何等程度,现在的他是名正言顺的帝王,手掌世间人生死大权,又有何人敢像苏锦莲一样对他不恭不敬,还这般辛辣嘲讽? “于我个人,你背信弃义,没有遵守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于百姓将士,你残暴却无能,导致多少人流离失所?目光短浅,心肠歹毒,当一个王爷已经算是你的极限,只要坐上高位,致命缺点就会暴露无遗,我且看着这大好河山毁在你手里,青史之上遗臭万年,就是你!” 怒火在心头蹭蹭蹿起,瞬间侵吞了他的理智,林肖玦一只手高高扬起就要朝她脸上扇去,苏锦莲并没有还手的意思,轻轻闭上眼,料想中的疼痛却是没有如期而至,手掌停在了离脸前的一寸。 “你倒是胆子很大。” 他冷冷抛下一句,到底还是没把那一耳光落下。倒不是有不打女人的习惯,而是想起自己身边的女人只剩下了袁雅钰还对他始终如一,自己最想要的这一个,始终以倔强的态度让他鲜血淋漓。 “朕本来是想和你好好和解,却没想到你现在还是没有悔过自新,既然没什么事就过段时间再来看你——朕最后告诉你一次,皇后的位置只为了清醒的你留着,但不一定代表朕会一直等你。” 听到看似结尾的话语,苏锦莲未作理会,只等着他离自己而去。而纤细的腰肢忽而被揽住,林肖玦整个人竟是缓缓压了上来,把她逼得往里侧一点点让去。这样的姿势仿佛又能让暖意在两人之间流窜,苏锦莲五指狠狠攥住被角,正犹豫着是否要把他推开,林肖玦又意味不明地冷笑一声: “看来你对我还不是完全地放下了,口是心非又有何用?为了那个高洁的表面而错失朕,等到再回头也不是时候了。” 她如同冰封的面上终于有了些许松动,但那涌起的情感并非是对自己倔强脾气的悔恨,而是一种令他许久也没能看懂的惋惜。放低姿态至此,得来的除了冷脸之外就是与以前无二的争吵,林肖玦悻悻起身,不再与她纠结。 “碧萝。“ 他赌气般把脚步放得很快,苏锦莲也没有丝毫挽留的意思。走到门口,看见碧萝正好忐忑不安地站在那里便喊了她一句,被点到名字的碧萝神色一喜: “皇上,奴婢在。” “里面的药被朕不小心打翻了,你去给惠妃重弄一份再让她喝下,夏天虽热,不要许她贪凉。这些日子就别让她出来,谁若问起,就说是朕的口谕。” 他目光在碧萝身上扫了一下,见她激动不安地揪着自己的袖子,心里不由鄙夷这个卖主求荣的丫鬟,只是现在他还有用得着碧萝的地方,也不好在这个时候就把她给赶走。 “是,皇上!奴婢一定尽心尽力给皇上办事。” 碧萝笑吟吟回了一句,见他毫无留恋地离开,也不知苏锦莲在里面和他说了什么,心里如同小猫抓挠一样,转身就往里面走去。 有了这一番闹剧,期待中的柔情蜜意没有,火气倒是填了一肚子。林肖玦并没有和袁雅钰再恩爱的心思,但满心的怒火得不到排解,偌大一个皇宫,除了袁雅钰之外竟也是无人再能来理解几分他的心思。 “摆驾云秀宫。” 夜色深沉,天边的一轮月被云层遮住了一半,看不太清楚。宫中的长巷里只回荡着抬轿太监尽量控制着的脚步声,无论是笙歌曼舞的和乐还是佳人哀怨的诗句都隐匿在一圈圈的宫墙叠瓦之中,唯有轿子里熟悉的龙涎香让他意识到自己已经是大权在握的帝王,掀开帘子,凉风扑面而来,让原本的火气散去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彻骨的凉。 长长的一条巷子似乎是没有尽头,一砖一瓦都极尽彰显着皇家的铺张。这些年来他除了推翻旧政外,不顾劳民伤财也要把皇宫里的一切都翻新,为的就是让自己永远摆脱大齐的影子,可如今被苏锦莲提起,让他不免又回想到自己执剑屠戮后妃的时候那些绝望的眼神。 为了权力,手染鲜血,皇权之路本就是用其他人的黄泉之路铺成的满地白骨,可他为什么又会觉得羞愧,在午夜梦回的时候恍然感到凄凉? 尘世浮华从未停歇,深宫也有佳丽陪伴左右,而放下那支执掌生杀的朱砂笔,他却总能感觉到仿佛已经失去了一切的寂寞。 ------题外话------ 论渣男的自我反思 308、梦啼妆泪红阑干(2) “皇上回来了!” 夜已极深,本该是宽衣休息的时候,袁雅钰却是执着地等在前殿里。本来已经不抱希望,此时看到满脸疲倦的林肖玦从外面的灯火中走出,小脸顿时挂上了喜色,美滋滋地去行礼迎接。 从苏锦莲那里受了气回来,再看到袁雅钰乖巧的模样,其实林肖玦心里不可谓不舒坦。他这一生也算是和不少女子打过交道,各色各样的都见过,但无论个性如何,都是以他为中心而转。其中袁雅钰把“乖巧”拿捏地恰到好处,既不会让人觉得烦,又会找准时机撒娇卖乖。 他怒气略略舒缓,紧锁的浓眉也在这一刻展开:“朕就知道你还在。” “皇上忽然出去,必将不会丢下钰儿不管,所以钰儿哪怕是坐到天明也一定会把皇上等会来。那满院子站着的太监宫女就是钰儿对皇上诚心的印鉴呢。” 袁雅钰小嘴如同抹了蜜,甜话是一个个往外蹦,却不知京都城夏季的深夜也是比较凉,让外面站成两排的下人冻得瑟瑟发抖,又只是敢怒不敢言。 眼神示意陪着自己的宫女下去后,袁雅钰连忙拉着林肖玦的手就往内室走去。之前林肖玦出去的太急,她也不知道两人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从他的表情略微推断出一点,现在的林肖玦并不高兴。 “钰儿这般乖巧,让朕十分宽慰。若是锦莲能有你一半的善解人意,朕何至于见到她一次就气一次。” 天色太晚,他索性就开门见山,直接表达出对苏锦莲的不满。可怜了袁雅钰还要在短短时间内不断揣测圣心,现在的林肖玦可不是以前,说错一句话就有被打入冷宫的可能——小心翼翼去看他脸色,见林肖玦并没有特别生气的样子,想来是气消了些才到这里来。 “锦莲姐姐想来也是喜欢皇上的,只是不会说话才会惹了皇上生气,但钰儿无论何时都可以做皇上的开心果和解语花。” 她眨了眨眼睛,一副状似无辜的模样。其实苏锦莲为何会惹林肖玦生气,除了两人之外也就只有她心知肚明。林肖玦是怎样得来的江山,袁雅钰更是参与其中,苏锦莲在得知他叛国的当时就是毫不留情一耳光扇了上去,袁雅钰那时候也在,吓得一边哭一边去推开苏锦莲,被含桃踹的差点没背过气去。 想到这件事她心里就窝火,好在后来她唆使林肖玦命人打死了含桃,才得以解掉当时的心头之恨。 “不会说话?她可不是不会说话,而是巴不得把朕给气死心里才舒服。” 一提到苏锦莲,林肖玦的火气蹭蹭又蹿了上来,也就没有察觉到袁雅钰的小心思。坐到床沿也不想宽衣,看到上面与苏锦莲宫中相似的玉枕后愤恨地猛力一捶,霎时间迸起碎片无数,几块扎到了手上,鲜红的丝丝缕缕开始淌。 “皇上!” 袁雅钰不清楚他忽然发什么疯,但目光落到手面溢出的鲜血上的一刹,眼泪随之吧嗒吧嗒落下。七分真情三分做作地抓住他的手腕,连忙又拿帕子过来想要给他处理伤口。 “皇上要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明日还等着上朝呢。” 无论是发生什么事,袁雅钰永远是这样的柔声细语,用甜腻腻的温柔把所有的情绪都包围起来,仿佛对他一直是这么依赖。林肖玦之所以一和苏锦莲吵架就想到袁雅钰,就是因为在她这里自己可以得到在苏锦莲那里得不到的征服感。 可袁雅钰也知道,普天之下也唯有一个苏锦莲敢对他如此态度恶劣,哪怕她是宠冠六宫又如何,只要敢对林肖玦顶撞一句,立马就会被像个破掉的鞋子一样扔出去。 他并未十分在意自己的伤口,也把闻声想要进来看看的太监给喝退下去。目光只在手腕的鲜血上扫了一眼,就立马转头看向了忐忑不安的袁雅钰: “钰儿你说,是不是那些文武百官对朕也是与苏锦莲同样的看法?都觉得朕是乱臣贼子,得来的皇位不干不净,还残暴昏庸?” 林肖玦今晚像是疯了一般,也不知道在苏锦莲那里受了什么刺激,吐出来的每一个字都让袁雅钰心惊肉跳。她一边低下头去仔细给他挑出刺进皮肤的小小碎渣,一边竭力思考着该如何回复安抚: “皇上定是多想了,您给了他们那样的高位,应当算是他们的伯乐,怎么会觉得皇上做得不好?更况且,风水轮流转,皇位自然是有能力者得之,先皇自己守不住皇位,皇上是上应天理下顺民意。” “高位?顺天理顺民意?” 他轻哼一声,漆黑瞳孔中盛满的寒光如同寒冬腊月降临,让这温暖的室内都回荡起冻人冷气。正低着头不知所措的袁雅钰被一把扣住下巴迫使和他对视,额头上沁出点点冷汗,顺着脸庞的弧线往下滑。 自从林肖玦登上皇位之后,她就越发看不懂这个男人,以往还敢撒娇撒痴,现在无时无刻不要瞅着他的脸色行事。这样的日子不知道是好是坏,哪怕是她,也觉得在得到了一些东西的时候同时也失去了什么。 “朕给了他们高位,但也给了苏锦莲高位,为了她朕已经做了许多牺牲,连皇后的位置都是虚席以待她的到来——谁知这一切都是朕的一厢情愿,她根本不愿,也不屑这个皇后的位置,朕想和她携手共看万里河山,她赠与朕的就是满口狠话!” 他实在是气极也痛极,倒是没有察觉到袁雅钰脸上表情细微的变化,也没有意识到自己此时的真心话对于袁雅钰来说是怎样的打击,才铸就了两人之间也无法挽回的结局。 苏锦莲不肯要的位置,却是她毕生所求的地方。那个早已建好不让任何人进去的宫殿,早已被她袁雅钰开始惦念。 她陪他一路走来,甚至做出了常人意想不到的牺牲,除了不能提枪上战场给他杀出一番天地来,许多事情也是她依靠自己一个小女子的智慧来摆平。最后得来的话就是这样的狠心冷情,他亲口告诉她,他要和另一个女子共看万里河山,又是至她于何地? 309、红颜命薄古今同(1) 【本篇袁雅钰主视角】 “夜深了,明天还要上朝,皇上不如先歇息吧?” 纵然心头被割裂得鲜血淋漓,袁雅钰多年以来却已经养成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本领,仍旧挂着得体的笑容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 “锦莲姐姐那边钰儿也会去帮皇上劝劝,钰儿舍不得皇上这样难过,一定会竭尽全力的。” 她最后拿来药品在他受伤的肌肤上又涂了一遍,才服侍他安心睡下。睡梦中那两条眉毛依旧没有舒心地展开,他并不是把女人看得极其重要的人,自然不是完全因为苏锦莲的恶言恶语——袁雅钰在回忆中很快捕捉到一个细节,就是他之前说的“暴君”。 当时林肖玦刚刚登基,原本预备着要迁都于别处,而考虑到迁都劳民伤财实在是太过,便歇了这个心思。他自然知道自己名不正言不顺,一边喊着替天行道抹黑前朝的同时,一边也是竭力想给百姓留下好印象。 苏锦莲曾指着他鼻子骂他疑心太重,但那些前朝忠臣并非是言语可以说服,一个个固执倔强得像头老牛,林肖玦努力许久,也只能抄斩流放以儆效尤。不能迁都,前朝的宫殿却也不能沿用,他翻新宫殿的同时也是减少三年赋税,尽量让百姓减少压力,可为什么努力了这么多,还是改变不了他们心中的固有印象? 哪怕全世界的人都谩骂唾弃林肖玦,她袁雅钰也能理解他的全部。她可是陪着他一路走过来的女人,可为什么,他就是会对一个人念念不忘? 她从未感受过青梅竹马的温暖情谊,自然无法了解两人多年的爱情中掺杂着亲情友情是多么坚不可摧的力量。这些年来,她看到林肖玦在许多美人堆中流连,落得满身芳香,就知道了他本性就不会是十分忠贞的男子,若是苏锦莲一次又一次地对林肖玦放弃,怕是再痴情的男子也不会有耐心次次伏低做小地讨好了。 望向旁边人的睡颜,袁雅钰心成一计,唇角悄然漫上一抹笑意。 * “惠妃姐姐可在?” 盛装打扮而来,袁雅钰正好与出门的碧萝撞上。眼前的少女一袭浅色衣裙,就差没把“厌恶”两个字写在脸上。碧萝是什么心思,袁雅钰自然是一清二楚,每次看到林肖玦都要装作不经意地说些话,那些手段她在天宝楼的时候就已经看那些女人用烂了,实在是低劣的很。 尽管如此,碧萝还暗地里看不起她的出身,让袁雅钰极其恼火。 “回宝贵嫔娘娘的话,我们娘娘还在休息,宝贵嫔还是不要进去打扰的好。或者宝贵嫔想在这里等着也可以,只不过应该要很久。” 她这么说倒也不算是诓骗袁雅钰,苏锦莲许多时候都是在房间里休息,况且在面对袁雅钰的时候也是毫无好感,拖一会再出来见是常事。 “无妨,既然来了,本宫怎么会随随便便离去?但还得让碧萝姑姑在这里伺候着茶水,不然本宫还要以为繁锦宫没有待客之道呢。” 袁雅钰在碧萝脸上扫过一眼,见她脸色一垮,心中冷笑连连。就这样的手段还敢来和她斗嘴,再回去修炼个十年怕是才能够得着边。 袁雅钰现在的地位仅仅在苏锦莲之下,碧萝自然不好推脱有事而怠慢,只得把手中东西交给了比自己低一个品阶的小宫女,不情不愿地过去给袁雅钰端茶倒水。 “你们主子也没有侍寝,这个时候还不起来,好在此时皇上还没有立下皇后,不然日日给皇后请安都要迟到,可不会讨到欢心。” 她品了口苏锦莲这里的云雾茶,心思却完全没有放在茶水上,狐狸眼微微上挑,闪烁出一片精光。经她那小嘴一张一合,仿佛那个从未存在的皇后已经蹦了出来,正要准备着整顿后宫。碧萝神色莫名,垂下头淡淡回了句: “奴婢不可私下议论主子。” “记得当时皇上要广招后宫,本宫把自己身边的一个丫鬟推了上去侍奉皇上,结果皇上收下了之后也没有叫去侍寝过,看起来就好像是个透明人,本宫看她可怜,又给叫了回来。 看来啊,这主子受宠,皇上心里有主子,就不会对丫鬟太过上心。毕竟本宫和皇上感情一直很好,若是皇上真纳了她,本宫面上不说什么,心里总会是有点难受的,还好皇上体贴本宫。“ 袁雅钰唇线挑起浅浅笑意,将那暗含的刀光剑影都化作了这一片温软中。看似是在炫耀自己的恩宠,实际上说者有意听者也有心,主子的恩宠对于想要上位的奴婢来说是一把双刃剑,既是让皇帝能够想起自己,又会让其思前顾后。 很明显,袁雅钰宠冠六宫,苏锦莲更是林肖玦心上的独一无二。她要是能成功上位,有了苏锦莲光环的掩盖,怕是她连出头之日都难有。更况且苏锦莲对林肖玦多年的感情岂能说散就散,若是她露出这个心思之后就惹恼了苏锦莲,主子想要她的命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 林肖玦不是能守住心神的主,也是有个好看的皮囊在,自然有许多贪图荣华富贵的小丫鬟前赴后继跪倒在他的龙袍下。成功的自然有,但没什么恩宠,甚至也有被自己的主子报复,沦落到浣衣局去做苦力的。 见她已经有了动摇,袁雅钰和林肖玦都能周旋多年,自然是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白玉瓷的茶杯上沾了一抹嫣红的唇印,她并未擦去,反倒是刻意抹开了一点。炎炎夏日,骄阳已经懒洋洋地升到了空中坐镇,碧萝最后看了袁雅钰一眼,低着头就往苏锦莲的寝宫里走去。 “茶水斟好了,奴婢现在要去看看惠妃娘娘有没有起来,还请贵嫔稍待片刻。” “快些去,记得告诉她本宫就在这。” 甜腻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落到碧萝的耳朵里,让这夏日的暑气都尽皆退散,转作了彻骨的凉意。 ------题外话------ 如果还能记得苏锦莲的回忆,下面就是名场面预警(其实这里也是) 310、红颜命薄古今同(2) 袁雅钰走入内室的时候,身上叮当碰撞的环佩与浓浓脂粉香都是为静默的繁锦宫带来了不小的新鲜感。苏锦莲耸动鼻翼,乍然闻见女子的浓香,连忙拿了帕子捂在口鼻上。 “退下吧,这里不需要你们。” 一阵响动后,她侧过头去瞥向那几个剩下还不肯走的丫鬟,“难不成觉得本宫会对惠妃大不敬?惠妃可是有武功在身,和之前的那个徐慧月不一样。” 正撩起帘子走出来的苏锦莲脚步一顿,显然是从她的话中被提点到了什么不愉快的回忆,清冷的声音在殿内响起: “你倒是能说会道。” “不敢不敢,臣妾参见惠妃娘娘,惠妃娘娘万福。” 她盈盈一拜,笑意甜软,仿佛面前站着的不是苏锦莲,而是对她这一招毫无抵抗力的林肖玦。苏锦莲也懒得和她争辩,只觉得“惠妃”两个字落在耳朵里格外扎人。走过去亲自把雕花窗给重重推开: “这一大早就有熏人的气味飘进来了,外面的下人也不知道管管,真是无用。” “惠妃姐姐说起话来本领也是见长,今天臣妾才是领教到。原本也不想过来叨扰惠妃姐姐,但昨夜皇上过来的时候气得都已经拿玉枕往身上砸拿自己出气,臣妾身为皇上的妃嫔自然是要为皇上的龙体安康考虑。” 袁雅钰妆容精致的小脸上浮现出一抹忧色: “惠妃姐姐可能不知,现在阖宫上下唯有姐姐一个最大,一无太后,二来太上皇也已病逝,本应是率先垂范给后宫做好榜样的。没成想姐姐昨晚在病中口不择言冒犯了皇上,皇上就命臣妾过来越俎代庖了,还请姐姐勿怪。” 苏锦莲眼睫一抬,眸中怒气攒动。她一口一个“惠妃”如同轻薄的刀锋在心头划过,淋漓鲜血溢出,疼得抽搐。 这个“惠”字,从入宫那一日起就构筑成了她这一生一世的耻辱。不光是象征着自己和林肖玦的情谊间被一个不知名的女子插足,更是代表她彻彻底底地败给了林肖玦,从此被囚禁于宫闱中,再也走不出这一方天地。 “你究竟要说什么?” 她皱起眉头。 “惠妃姐姐别这么凶嘛,臣妾看着害怕。你我毕竟是做了很久的姐妹了,也是互相了解的,臣妾比姐姐后入府,心中对姐姐自然是无比敬重的。” 袁雅钰自己寻了个凳子坐下,抬起手腕去整理头发的时候状似不经意地露出那羊脂玉镯子。羊脂玉并非是寻常人家可以见着,哪怕是皇室也不是轻松得到,小小一只镯子彰显出林肖玦对她的无上宠爱,足够袁雅钰炫耀许久。 “惠妃姐姐陪伴皇上身侧多年,也算是个有资历的老人了。现在也应该能看到皇上膝下子嗣不旺,要说子嗣也只是之前的庶人徐慧月和陈箐燕怀过,只可惜徐慧月是个无福的,生产的时候就去世,还带着皇上的庶子一起。 陈箐燕虽然活下,却也诞下一个无用的女性死胎,至死也没有给皇上生下庶子,当真是无用。” 听着她满口封建言论,苏锦莲不由嗤笑一声。若是让她放开来说心里话,哪怕现在对林肖玦已经没有了之前那样的情意,她也不可能去主张把别的女人往他怀里推。 如果可能的话,她倒是希望林肖玦这辈子可以断子绝孙,哪怕最终有女人和他生下孩子,最好也是个他们不喜欢的女孩。不被推翻政权也要坐拥着万里河山孤独终老,生命最后连个摔盆的都没有,苏锦莲刻毒地想。 而苏锦莲这辈子没想到的事情是,自己此时的想法会一语成谶。 袁雅钰表面是在批评那些女人,实际上是在讽刺她相伴林肖玦身边多年而无所出。苏锦莲自然不会把自己不想要孩子的一套理论原由说给袁雅钰听,免得她告诉了林肖玦自己常常服下避子汤,再惹出层出不穷的麻烦来。 “惠妃姐姐作为后宫长位自然是要率先垂范,但这多年无所出……” 袁雅钰怯怯在她表情不明的脸上瞥了一眼,像是鼓起勇气下定决心才敢开口, “臣妾妄自揣测,惠妃姐姐应当不是身体不好所致。臣妾进府的时候,姐姐的身体还是极为健康的,无论是走马狩猎还是晨起练武都给臣妾留下了深刻印象,只可惜臣妾自小身子骨弱,只能羡慕着姐姐,却是没法学那些英姿的。” “你舞跳的挺好。” 苏锦莲淡淡来了句。要是说到舞姿,其实并不比习武要简单多少。哪怕袁雅钰更偏向于柔婉一派,但没有足够的力道是绝对没法把缎带披帛舞起的。她显然是意识到了这一点,被苏锦莲这个不轻不重的软刀子一捅,立马就岔开了话题。 “要说臣妾与皇上初见,那是在京都城的天宝楼内。当时臣妾流落花楼但坚持只卖艺,与皇上相见的那一眼,就是一眼终身。臣妾从未见过那样好看的男子,他一笑恍若天上星河流转,世间所有的好颜色全都聚集在他的身上,只是那一下,臣妾就觉得自己心跳都没法续上了。” “那你天天见他,能活到现在也是不容易。” 苏锦莲心中厌恶至极,忍不住嘲讽了一句,“若是哪天混不下去了,跑到你的天宝楼旁边去做个说书人也挺好,我瞧你说起话来一句话能拐十八个弯,不去说书倒是在后宫里面消磨人生也挺可惜的。” “姐姐怎可这样说大不敬的话,在后宫里陪伴着皇上是臣妾毕生修来的福气,无论如何也不会离开皇上的。” “我还是那句话,你最适合去做个说书人。既然你想演,我也不愿意陪你就这么演下去,有事就说,无事给我滚。” 早已对她这一副惊世白莲的姿态厌恶不已,苏锦莲能想到的应对方法也只有武力。如果袁雅钰再多说一句,她也不介意直接把人给踹出去。虽然现在身体渐差,把一个小小袁雅钰丢出去的力气还是有的。 “姐姐何苦这样为难臣妾,臣妾也是为了你好。更况且皇上令臣妾来宽慰姐姐,想着这几日姐姐在繁锦宫里面应当很是无聊,就想过来和姐姐说说话,不然怎能算是你我姐妹同心呢? 皇上就是想要钰儿感化姐姐,钰儿想来想去,还是和姐姐说钰儿和皇上相遇的故事最能够打动人心。” 她含羞带怯地一笑,脸上也是浮现了红晕。于是苏锦莲在满室不属于自己的金玉堆里,听起了自己的夫君与另一个女人恩爱的故事。或许里面加了几勺子油又放了几勺子醋,调和调和就能变成了令她痛彻心扉的味道,两人的故事唱遍三春,却没谁会记得幕后的那人。 “臣妾与皇上相识的时候是互相动心,那时候虽然知道皇上有了正妻和另一个妾,臣妾已经无法成为他的唯一,但臣妾还是傻傻地想去努力一把。哪怕能在他心里留下痕迹也好,毕竟当时臣妾的身份还是天宝楼的花魁,皇上能不嫌弃臣妾低微的身份,臣妾是十分感激的。” “臣妾还记得当时喜欢给他做小香包,因为他最喜欢臣妾这里的味道,说是从来没有体验过的暖香。臣妾就给他换着花样做,但他能来天宝楼的日子并不多,他不在的时候,臣妾茶不思饭不想,就开始给他做衣裳了。” 苏锦莲忽然想起以前林肖玦从京都城回来的时候腰间会很女气地挂个小香包,她最闻不得的就是这样的味道,一接近就头昏脑涨,自然是让林肖玦给取下来。而他很罕见地不肯答应她的话,说是可以驱虫,除了进她房里的时候,无时无刻不挂在身上。 “后来有一次我们独处,因是许久未见的缘故,皇上没能忍住……” 她眼波一横,流转出风情万种,甜腻的音色让苏锦莲仿佛也是陡然随着她的记忆回到了那个晚上。皎月高悬,纱帐轻晃,红罗掩映,满室盈香。 另一个女子的期待从美妙的梦境变成了现实,而她那时候,应当是在岭南的月色中回想着自己少年时征战沙场的抱负,或是怀念起身在远方的林肖玦,再去用笔墨勾下一笔一划的思念。她这一生为了他已经牺牲了太多,无论是岭南王府还是京都城,都不是她想要长久停留的地方。 虽然不想承认,但她还是在想起这些的时候就隐隐作痛。那么多年的情谊怎能是说放就放,比起被背叛而产生的怨恨,她更为怀念当时那个单纯美好的少年郎。 只可惜,无论是林肖玦还是那些女子都没法理解她不同于大齐的思想,一生一世一双人,对她来说已经注定是奢望。 “后来就是臣妾和姐姐相遇的时候啦,臣妾那时候特别紧张,还好皇上很是温柔,日日宿在了臣妾那里。只可惜臣妾身子骨太弱了,没法给皇上生儿育女,这几年也是在好好调养,皇上和臣妾都还年轻,一定会有孩子的。” “皇上还说臣妾是他的红颜,但臣妾并不在乎那些虚无的名头,只想为他做些实在的。想给他生儿育女,想给他做衣裳,让他哪怕在后宫佳丽三千的时候也能想起臣妾来。姐姐与皇上相伴那么久,应该是不能理解臣妾这样的心思了,臣妾有时候也觉得自己都已经嫁人了还像个小姑娘一样,可是皇上说……” 袁雅钰脸色更红,变得吞吞吐吐起来,“他说女人是要靠浇灌的花朵,全宫的雨露时常被汇聚于臣妾一身,自然是越活越年轻了。” “那你占据如此得天独厚的优势,日日又是燕窝人参的大肆养着,定然要给他多生几个孩子了。我就不去掺和你们之间的事情,等身子好些了就去佛堂给你们烧香拜佛,祈祷你能早日诞下帝姬才是。” “帝姬”两个字一蹦出,袁雅钰的小手猛然攥紧。在这个重男轻女的时代,苏锦莲的话无异于是最刻毒的诅咒,哪怕她生下孩子,也一定要是生几个皇子给皇上延续血脉之后才能是帝姬! “惠妃娘娘言错了,等臣妾身子调养好应该是生下皇子才是。也盼望惠妃可以早日给皇上开枝散叶,才不枉登上如此高位,既然话已经说到这里,臣妾也要传授给姐姐几个秘籍——” 她下位走几步凑到苏锦莲身前,浓浓的脂粉香气熏得她头昏脑涨,而女子白皙的小手按到墙上,并不宽阔的肩膀也是勉勉强强把她笼罩在身前。苏锦莲在这一场交锋中避无可避,思绪已经开始混乱,神色冷若冰霜,只是抬起头与她对视都能感觉到心脏被扭紧。 “皇上恩宠臣妾时一向是十分温柔小心,恐怕也是臣妾许久没有诞育子嗣的原因之一。对待姐姐就不知道会不会视若掌上明珠一般柔情呵护了,所以……” 袁雅钰呵气如兰,在苏锦莲耳畔留下几句话后就笑着直起身来。眸中微光荡漾,满怀欣喜都在这一刻示威般诉说给了眼前人。这样的隐私本该不能说给别人,但在看到苏锦莲一瞬暗下来的脸色后,心头漾起的快意还是让她忽视了这样的无礼。 苏锦莲忽而发现,袁雅钰拿来打击自己的每一句话都可以和回忆所清楚地对应上,让她顿觉凄凉。 红颜命薄古今同,没有硝烟的战场在一个个虚伪的笑容中展开,其中的刀光剑影带来的挫伤唯有遭受过才能清楚。她看着袁雅钰依依一拜后就向外走去,走向了外面万紫千红的世界里。 繁花似锦,烈火烹油,这样用来形容好日子的词语全都被外界不知情的人堆到了她的头上去。而出了繁锦宫的女子扬唇一笑,分外动人。 “记得去找找碧萝都喜欢往哪里去,到时候让她看到本宫和皇上夫妻恩爱的模样,指不定就会复述给繁锦宫里面的那位了。本宫只需要在这里等着,等着她被皇上厌弃……” 银铃般的笑声渐渐远去,消失在盛夏的暖风里。 311、情衷(徐慧月篇1) 桐泸,乡间。 满院子牲畜的粪便臭味对于这里的人家来说已经是习以为常,桐泸虽然带着一个有水的“泸”字,其实是个缺水的地方,十天半月不洗澡也是正常不过。 徐慧月头上裹着的大花布已经破了一个小小的洞,即使是个半大的小姑娘,也依照着这里的习俗没有去学堂念书。屋子里娘亲的喊声撕心裂肺,几个孩子都被赶到了后面的小院里在树墩上坐着。对于这样的声音她也是已经不会感到害怕,往往伴随着娘亲夹杂着幸福和期待的苦痛,一个新生命就会在不久之后降生。 自她出生起,过的日子就比乡下其他地方的那些孩子好上不少。起码有个可以玩的大院子,姐妹六个也是可以吃饱穿暖。在六个姐妹里面,她不是最漂亮也不是最机灵,却是爹娘最为疼宠的一个,在其他姐妹犯了错事被扫帚追着赶来赶去的时候,她永远只会是被说上几句。 看着接生婆和临时请来帮忙的几个乡亲在屋子里进进出出,娘亲的痛呼声越来越小,徐慧月担忧地站起身来打算去里面看看。而屁股刚刚离开树墩,一道惊喜的女声忽而盖过当时刺耳的尖叫,同时让整间屋子都沸腾了起来。 那时的徐慧月尚且不知道大人之间奇奇怪怪的观念,只是在后来才有所察觉,自己的生活在这一刻被彻底颠覆,只因一个简简单单的词语。 弟弟。 * 对于弟弟的降临,徐慧月整个家都是欢喜无比。其中爹娘尤为激动,直喊“后继有人”。仿佛他们来到这个世界上的使命就是生下一个男丁传宗接代,哪怕家中只是几十亩地,也要一个男娃娃才能名正言顺地继承。 换句话说,徐慧月在家里的地位从第一直线下降到了第二,之前至高无上的疼宠全都被这个还没睁开眼睛的弟弟给夺取。有了这个弟弟之后,爹娘每天都是乐得合不拢嘴,弟弟哭了,弟弟笑了,每一件再也寻常不过的小事落到他们眼里都成了幸福的见证。 这是她从未见过的。 印象之中爹娘对她再疼,摔倒的时候也要自己爬起来,农活也要她自己去干。摔碎了碗要被痛骂,不像弟弟刚刚学会走路的时候,肉嘟嘟的小手一下子扫过去,白瓷碗哐当哐当碎了一地,爹娘只是大笑“碎碎平安“。 她在他们眼中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光亮,直至长大以后嫁给林肖玦怀上孩子的时候她才想出了可以囊括那种感情的词汇。 希望。 家中有了男丁,传宗接代的使命达成,做爹娘的倍有面子。看着乡亲们一个个的贺喜,有男丁的人家赞赏,没男丁的人家嫉妒,欢喜和莫名其妙的失落萦绕成了那个春天徐慧月所有的情感,直至弟弟的满月宴上,那个消息的来临。 她还记得当时是初夏,那天的太阳很大,白花花的晃人眼睛。村落周围起伏的山峦群峰的轮廓都隐没在刺目的光芒里,伴随着一阵鸡鸣狗叫,她娘带着个年轻的陌生女子走进家里,怀里还抱着一堆奇奇怪怪的东西。 “月儿啊,这个是胭脂,专门给女人来擦脸用的。这个是白粉,也是可以让女人变白的……哎哎哎你别乱碰,都是银票换的!” 徐夫人和颜悦色,哪怕是斥责也只是轻声地一句。常年干农活的手粗糙不堪,爱怜地抚上了她暗黄的脸颊——这本该不是一个花季少女应有的肤色,况且她还未真正长成,连及笄礼都还没有办过。 “让你在家这样养着着实是有点对不住,但月儿你要知道,以后等你飞上枝头千万不能忘了爹娘。是爹娘供你吃供你穿,最后还给你寻了个这样的好亲事,这是其他女人做梦都不敢梦到的事情啊,就落到我们月儿身上了,可见就是个有福的……“ 徐夫人略干的双唇一张一合,说出来的话她每一个字都能听懂,但组合到一起就成了她无法理解的意思。徐慧月迷茫懵懂的模样落到了年轻女子的眼里,在模模糊糊的铜镜中,她却是看到了身后人谄媚的神色。 “徐四娘啊,你要有福了!” (这里的四娘是指徐慧月在家排第四) 她灵巧的手在那个小盒子上一拧,就露出了里面扑鼻的香气和鲜艳的红。一只小刷子在上面扫了几下又抹到了徐慧月的脸上,那过分黯淡的肤色就奇怪地有了改变。 徐慧月并不能把她们说的话都完全听懂,但也是乖乖地任由她们摆弄。外面的爹爹不知道催了几次,娘亲又出去喂了一次弟弟,脸上的妆容才定型下来。铜镜映出少女模模糊糊的面孔,她凑上前去,鼻腔钻入盈盈幽香的同时,惊喜地看到了自己脸上的变化。 “好像,是和原来不一样了。” 赶到小镇上买来的胭脂水粉也并非是什么上等货,用手一摸,白粉就立刻变得不怎么均匀,活像个大花猫。那年轻女子连忙制止了徐慧月的动作,耐心地给她再补了一次才笑吟吟道: “就这样别乱碰,出去给乡亲们瞧瞧吧。” 经那人一提,徐慧月才想起来今天是自己弟弟的满月宴席。虽然乡下举办这样的宴席还是头一次,虽然徐慧月并不懂“喧宾夺主”的意思,但还是意识到这样出去很可能会抢了自己弟弟的风头。正犹豫着是否要退避,外面的爹爹早已等得不耐烦,风风火火冲进来就把她拽了出去。 满院子的杂物已经被清扫干净,难得凑一次热闹的乡亲们熟悉的脸孔出现在眼前,却是让第一次受到万众瞩目的徐慧月面庞燥热。她今天也是穿上了一件新的花布衣裳,此时从头到脚都被打探的目光所包围,让她两只手都觉得无处安放,恨不得伸出去抓一抓自己的脸。 那些目光无一不是带着谄媚和羡慕,也有少数的是嫉妒与怀疑。徐慧月深吸一口气,尽自己所能绽放了一个看起来还算自然的笑容,却是意识到他们根本不是在看自己今日焕然一新的面貌,仿佛是在透过她这个人,在想着不知名的什么东西。 312、情衷(2) “老徐,这就是你说的那个未来的世子妃啊?” “世子妃长得真标致,老徐,你这是瞒了我们十几年啊。” “是啊,我都没想到……” 嘈杂的声音在耳边不停地扰乱着徐慧月的思绪,让她略略有些紧张。似乎是从今天一早上开始,这些人对她的态度就变得不一样了。以往阿娘虽然是也对她挺好,但有了弟弟之后就是一心扑在弟弟身上,今天是弟弟的满月宴席,原本该是弟弟大出风头的时候,结果她仿佛是成了千人的中心,当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娘……” 看到娘亲抱着弟弟从屋子里出来,徐慧月仿佛是找到了主心骨,连忙奔了过去挎住她的手臂。她还是不习惯在这样的场合抛头露面,如果能躲在娘亲的身边,就仿佛是天寒地冻中迷路的幼崽找到了一个可以栖息的树洞,心安了。 “你啊,做事能不能大气一点,乡亲们都看着呢。” 徐夫人下意识地想把胳膊从徐慧月手里抽出来,怕这样抱着的姿势让怀里的娃娃不舒服。奈何徐慧月力气挺大,把她拽的死紧,一脸惶恐地躲在了她宽胖的身后,让徐夫人不由有点气馁。她本来还指望着今天的徐慧月能有什么让人眼前一亮的表现,看来果真是在小地方养久了,没见过世面就不可能出彩。 这也是让她有点后悔,为什么一开始要把这样重要的事情瞒着徐慧月,而且一瞒就是十几年——不过幸好月儿平平安安地长大了,身子也是健壮,将来嫁过去能够给贵人传宗接代就好,其他的,一个女儿家无需顾及那么多。 与徐慧月的爹交换了一下眼神,皆是在对方眼中探寻到了浓浓喜色,徐夫人笑容更盛,天荒地破地舍得把怀里的孩子交到了一个亲戚的手上。一手挽着徐慧月,一边喜滋滋地走到了中央。 “今天啊要给大家宣布一件喜事,这个事咱夫妻俩瞒了乡亲们挺多年,是怪不好意思的。主要是怕一开始告诉了大家会娇惯了月儿这孩子。不过过两年月儿也就要及笄了,所以挑了这个时候来和大家说明。” 她把满脸呆滞的徐慧月往前面一推,流水般的金光倾泻而下,照得徐慧月根本睁不开眼睛。抬起一只手来挡住视线: “阿娘?” “多年前我们夫妻俩救过一个女子,那女子正是岭南郡的王妃,王妃为了感谢我们,就让她腹中孩子与我们在那以后的孩子指腹为婚,正好就是月儿。月儿将来是要去岭南当世子妃的,不过一开始我们没告诉她。” 她爱怜地轻抚徐慧月的头,坦然对上自己女儿疑惑中夹杂着惊喜的目光。虽然徐慧月是在乡间长大,但对于“世子爷”这个概念还是很清楚的,以往对她来说遥不可及的词汇忽然落到了她的头上,仿佛是枝头喧闹的麻雀忽然变作了凤凰一般不真实。 随着刺目的骄阳泛起的光晕,徐慧月眼前一黑身子一晃,差点没能站住。 思绪一旦被拨开,她立马清楚地想起了这些年来自己的爹娘对她异样的好。她不是最能干,也不是最聪明,分明不是爹娘最喜欢的那种孩子,但还是压过所有人成为了爹娘的宠儿。 原来,自己受到的宠爱也是来源于自己未来的夫君。而她之前甚至还不知道自己会嫁给这样的一个男人,甚至还不知道他长什么样,脾气是好还是坏,“世子爷”这三个字突兀地闯进了她的生活,让她已经开始不知所措。 “月儿等着,还有呢。” 徐夫人笑吟吟地朝人堆里一招手,脸上的肉因为这个表情都堆到了一起,并不好看的面容在那些人看来却是洋溢着幸福。她的确是很幸福,隐瞒了许久,终于到了这个揭晓的时刻,她终于能扬眉吐气地告诉所有人,她的女儿就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熙熙攘攘中钻出一个身材高挑的少女,与徐慧月差不多是同样的年岁,样貌却是当得“眉清目秀”四字,只是被一身劣质花布衬得土气了些。少女见了徐慧月之后就鞠了个躬,大大方方地在原地站好: “小姐好,俺是陈箐燕,家里人都是叫俺阿燕的。以后就是我来伺候小姐了。” “阿燕,阿燕过来,真是个标致孩子,手脚应该也是灵巧的。” 两人站到一起后,徐夫人才忽然发现哪怕徐慧月已经化了妆,也比不上素面朝天的陈箐燕的样貌。心里略略有些不是滋味,但很快又略过了相貌的问题不去再想。反正已经生成了这一副样子,也没办法再改变什么,只不过要让月儿留意着长个心眼,不能让世子爷和阿燕太过接近才是。 “阿燕谢谢夫人夸奖。” 陈箐燕一双眼珠子不安分地转来转去,最终定格在徐慧月的脸上。她前段时间就被定下要来伺候这家的一个女儿,开的价钱足够让人动心,只是不知道这个人是不是个好相处的。 “俺的丫鬟?” 还没来得及消化下这个惊人的消息,徐慧月就又收到了一个惊喜。小丫鬟向来是大户人家里才能有,她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还能有个人专门来伺候着。此时的主仆尊卑观念尚未在徐慧月脑子里形成,见陈箐燕恭恭敬敬给她行礼,连忙伸出手来扶住: “你跟俺以后就是跟姐妹差不多的,不用一会弯个腰一会磕个头的!你也不用叫俺小姐,就叫俺月儿就行了,俺家爹娘都这么叫的。” “好,月儿!” 没想到自己这个“主子”是个这般好相处的,以后应该也就不会干太累的活。陈箐燕心里悄悄松了口气,也是大胆地握住了她的手,那只手滑腻腻的,似乎是汗渍流下,让人不怎么舒服。 “月儿及笄礼的那天大家记得还过来吃啊,咱这里都是备好了的!” 徐父见自己夫人的目光不断瞥向儿子那边,也就接替了她喊话的活。一天之内得到了两个惊人消息的徐慧月尚未能察觉出来自己爹娘言语之中暗含的复杂情感,刚刚飞上高枝的感觉让人甚是迷糊,跌跌撞撞地就往院子里回去。 同时跟进去的还有个陈箐燕,大门被用力关上,喧嚣却没有被阻隔在外。 ------题外话------ 忘记说啦,这里的回忆是前世 313、情衷(3) 徐慧月还记得,自己的及笄礼那天是个很好很好的天气。 不同于夏日的骄阳似火,两年后的十月秋高气爽,院落里的肮脏杂物也被枯枝败叶所掩盖,看起来除却萧条一点,倒也比之前清爽利落。山还是那样光秃秃的山,水还是那样死气沉沉的一滩,却因为一个人的到来而注入了颜色,转眼间变得鲜活可爱。 “俺不去,俺不出去!娘你别拽了,俺绝对不能走!” 彼时的徐慧月穿上一身在镇子上做好的方襟袄,虽然不是上乘面料,但起码比起之前的花花绿绿来能够入眼。暗黄的脸色经过脂粉的修饰也提亮了些许,明明已经准备到位,却是在知道自己的未婚夫君到来时羞得扑到了被子上,说什么也不肯过去。 “月儿,快随娘出去啊!” 听着徐夫人焦急的声音,陈箐燕缓缓蹲下去,一只手攥紧了炕上的花被。这样的好料子她是在来到了这家之后才见到,可以说是来了这里长了不少的见识,同时她对徐慧月未来的那个夫君也是好奇得很,不知道是怎样的男子,才会给这家人的生活带来天翻地覆的变化。 “月儿,你确定不出去看看吗,世子爷应该是大户人家里面出来的,人家那边规矩多,你这样躲着不见他说不定让他生气了呢。更况且你是他以后的妻子,无论如何也是要见面的,这样一直躲着也不是个事吧? “我……” “月儿快点,娘亲看快要来不及了,人家林世子生气了怎么办?” 林,原来他姓林,这姓氏真好听。 徐慧月脸色更红,而之前本就是对自己的夫君很感兴趣,只是碍于面子不好意思出去罢了,此时想起他若是觉得自己不懂规矩也是吓了一跳,连忙从床上爬了起来。 林肖玦在外面等的已经不耐烦,他本来就是被迫过来,心里对这样地方出来的未婚妻一点没有期待。此时看着每一处风景都无比扎眼,槐树太高了,菊花又太矮,枯枝败叶堆积在不大的院落里,苍凉得好似久久没人居住。 每一寸的土地都是被鸡鸭鹅的粪便轮番轰炸滋润过,或许还掺杂了猫猫狗狗的偶然光顾。再被秋季的太阳一晒,那股熏天臭气中就带上了暖意,像一坨坨新鲜的不明物体遍布其间。 虽然这样很是粗俗,但他的确也只能想出这样的形容来。 纵然没有极度爱干净的怪癖,林肖玦到底也是个世家公子,从小到大都是生长在得天独厚的环境里,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气味。正在心中想着要不要先行退却时,却见一个姑娘几乎是被徐夫人架着走了出来。 方襟袄子下面是按照贵族中流行样式做出来的马面裙,而徐慧月身材偏矮,又不是袁雅钰和百里霁清那种娇小可爱,而是又矮又胖,穿起贵气大方的织金马面来显得倒有些不伦不类。 额头上挂着汗珠,鼻孔里喘着粗气,脸上涂涂抹抹像个死人,粗胖肥壮,小家子气。也不知道是哪里出来的一个小丫鬟,当真是掉价又掉门面。 丑,是林肖玦对她的第一印象。 若不是认出徐夫人那张脸来,他倒是无聊到想在心里吟诗一曲嘲讽一下这个丑姑娘,而眼前人期待中夹杂着惊诧的目光太过灼热,让林肖玦避无可避,视线迫不得已与其撞上。 然后他听到那个姑娘深吸一口气,双颊红得好似火烧一般,嘴里嗫嚅着不知道是什么的家乡话,但依稀可以听得“夫君”两个字,如同惊雷一道,在耳边轰然炸响。 他直愣愣地看着她走到自己面前,一只手还死死攥着徐夫人的袖子不住颤抖,一双灵动的大眼睛是唯一好看些的五官,因为太过激动,荡漾起了莹莹泪光。 “妾身徐慧月,拜见夫君。” 她嗫嚅了好久,终于是说出这一句话来。让林肖玦原本就如遭雷击的脑子又来了一道,电闪雷鸣,轰隆隆地夺走一瞬的听觉。 “夫君?” 这次她口齿清晰了些,也离他更近了些,那双饱含期待的大眼睛里倒映出他惊惶无措的模样。蒜头鼻和猪嘴唇在肥肉的夹缝中艰难求生,劣质的白粉胭脂勾勒出惊人的模样。他发誓,这是他一生以来看到的最为丑陋的女子,哪怕是史书中的无盐东施再现于世要齐双双做了他的妾也不会让他如此抗拒,唯独这一个被称为正妻的徐慧月,就算是没有苏锦莲的珠玉在前,他也绝对会离这样的女人远远的,以防自己的眼睛被祸害至失明。 而对于徐慧月来说,抬头看到林肖玦的那一瞬间,她仿佛是一只井底之蛙,某一天从暗无天日的井底艰难爬出后,她看到了光。 金秋的暖阳洒下柔和的光束,眼前的少年英姿笔挺,面庞如同是精细雕刻而成,锋利的轮廓配上俊朗的五官,眉眼间的冷厉如同是千年不化的寒峰中冰雪堆砌,两条剑眉与挺俊的鼻梁架构出一片高不可攀的气概。 清冷俊朗,这是他给徐慧月的第一印象。却不知林肖玦平常并不是面冷的人,只是因为看到了她而拉下脸来罢了。 其实平心而论,徐慧月并没有那么难看,只是妆容因紧张的汗水而花掉后显得有些狼狈罢了。一双大眼睛格外灵动,诉说出此时心灵甜蜜的悸动。林肖玦却是没有任何心思来欣赏她的少女情怀,本就是不情不愿的一桩婚事,他这个时候就是想来退掉的,哪里还会考虑徐慧月的想法。 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徐慧月一句“夫君”堵得喉头发涩,一时间大脑仿佛被涌上头的热血冲得晕晕乎乎,只想奋力一脚把眼前这个女人有多远踹出去多远。 “夫君千里迢迢赶过来可是饿了?月儿今天可以亲自下厨给夫君弄点饭菜,也不枉夫君舟车劳顿过来看月儿了。“ 林肖玦恰好在她的及笄礼上出现,加上爹娘添油加醋,徐慧月自然是以为林肖玦是专程过来看她的。脸上的红晕如同是油渍一般徐徐化开,顷刻间烧了满脸都是。 “不必,我用过午膳,暂时不想吃什么东西。” 到底是长久以来积累的修养让林肖玦没有直接在徐慧月面前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只是以目光示意徐夫人跟他一起出去。原本还想要把女儿推过去给林肖玦认识认识的妇人身形一顿,立马紧张起来。 “有什么是月儿现在不能听的?月儿现在也算是世子爷的未婚妻了,夫妻之间有什么听不得的事情?“ 十分害怕到嘴边的肥肉又被撤走,徐夫人决定拉下脸来紧咬不放。哪怕这样说着显得太主动有些丢人,为了把林肖玦给留住,也不得已不放下点面子。 乍一听到“未婚妻”三个字,林肖玦更是厌恶无比,只盼着快点能够把她给甩脱了,免得再来玷污自己的眼睛。 “如果徐家的人还懂一点待客之道,应该也是知道未出阁女儿家不能旁听婚事的,本世子这么做也是为了她的名声着想。” 匆匆丢下一句,林肖玦看也懒得再看徐慧月一眼就挪开了目光。徐夫人心里一颤,连忙请着他往里屋走去。徒留徐慧月一人站在原地,还痴痴地望向他高大笔挺的背影。 身在井底,自然是不知道外面的风景是怎样绮丽。如果没有这一次并不算愉快的相遇,徐慧月就会循规蹈矩地去过完这一生,和一个喜欢或是不喜欢的乡下男人结婚生子,人生的路途长到遥遥无期,又短到一眼望不到尽头。 而此次一见,时光被惊艳,往后余生的岁月也愿意全都为他而停留。她因这个少年而得到了家中爹娘的疼爱,哪怕是在重男轻女的家庭里也能得到一份公平。 在不久之后,每当徐慧月看到家里的姐妹一个个出嫁,或是到了远方或是到了邻村,嫁给了一个个素未谋面的粗俗男人,换来彩礼可以为弟弟将来娶妻谋出路的时候,不止一次庆幸自己的人生已经有所改变,不用再去重蹈她们的覆辙,让悲剧一次次地在小小家庭间上演。 嫁到岭南之前,她好几日翻来覆去地睡不着,阿娘把一些图纸和册子拿了进来,母女俩说了大半夜的话。她有着一个岭南王世子正妻的名头,自然要学习一些御夫之术,纵然双颊通红羞得不肯抬头,她还是详细问了许多,预备着以后与夫君举案齐眉,子孙满堂走,恩爱到白头。 不知道爹娘用了什么样的方法说服了林王爷,在出嫁前几个月就有人来教她规矩,还用好东西给她调理身子,那是她这辈子都没见过的吃食,燕窝鱼翅乌骨鸡,全都是女子的滋养之物,开心的同时也让她无比感激,决定拼了命也要给林肖玦生下孩子。 烛影摇红,纱帐轻晃,如水温柔在耳鬓间辗转而过,她知道,自己的梦要变成现实了。 ------题外话------ 下一章因为篇幅原因主要对话,写完下一个番外之后会有更多前世的故事~ 314、情衷(4) 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夜的宁静,也是让在偏房刚刚入睡的林肖玦猛然惊醒。 ”她生出来了?“ 虽然是正妻,徐慧月却是一点也不得林肖玦的欢心,生产的时候就没去产房那里守着。此时听到那刺耳的声音还未消散反而加剧,不由从床上坐起心烦意乱地问了句。 “回世子爷的话,世子妃还没生出来呢。” 门口守着的婆子咽了咽口水,不知道该对自己这个主子说什么好。世子妃被娶回来之后几乎是被当成了一块石头,除却例行公事一般往院子里去,其他时候世子都是在宁江王府里出来的那个平妻那边过夜。 哪怕是世子妃怀了孕,世子爷也只是例行公事地送了些燕窝鱼翅和安胎用的东西过去,月份大了偶尔去看两眼,月份小的时候推脱要事在身看都不肯去看。此时正妻生孩子也不在旁边守着,于情于理都是不合适。 “没生出来就把门关紧点,本世子明早还有事情要做,吵得根本睡不着觉。” “是。” 那人正要去关门,漆黑的夜色中忽然闯入一道身影,来不及行礼,只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世子爷,世子妃难产了,是保大还是保小?” * 阵痛一次次传来,让徐慧月近乎窒息。拼着残余的一点力气想要把孩子生下来,却是在混乱之中听到了林肖玦气急败坏的声音。 “怎么会难产?” “世子妃体质强健,但虚火太旺,又是长期郁结于心,这一胎几乎是很难生下来……” 最后几个字狠狠刺入耳膜,让徐慧月眼眶都是通红通红,身上不知从何又恢复了几分力气,竟是扯着嗓子喊了声: “无论如何,我也要把肖玦的孩子给生下来!” “保小,无论如何也要给我保住。” 他心烦意乱,压低声音对手足无措的接生婆叮嘱一句。 “可是世子爷,这胎实在是生不下来……“ “保小,别让我再说第三次。” 他把声音压得更低,两条剑眉拧起,昭示着此时纷乱的心情。接生婆得了命令不敢不从,只得绞尽脑汁想着该如何把小的保住。 “喂姜汤,用参片吊住性命,让世子妃再用力。” “世子妃血崩了,得赶紧去止血啊……” “世子爷说了,这一胎必须保下来,必要时候保小的,这不是快出来了吗,快些!” 那婆子似乎是急了,竟是忘了压低声音就匆匆在产房里喊起。开了十指之后,徐慧月几乎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身下的被单被血水浸湿,触目惊心的红构成了她生命中最后的色彩,疼痛几乎要将心脏贯穿,连放入口中的参片都无法再用牙去咬住。 “用力,用力,就差一点!” 昏昏沉沉中听到的声音仍旧不知疲倦地重复着这一句,徐慧月攥紧被单的手倏然滑落,两腿一蹬,没了声息。 “是个男孩,世子爷,似乎是个男孩!“ “快点抱出来给我看看!” “死了,小世子闷死在世子妃的腹中了……” ------题外话------ 封建思想要人命,唉 下一篇预告:专治不服女vs外白腹黑男,势均力敌的爱情,无虐微微甜~ 315、恰逢初雪遇骄阳(1) 第一次遇到程溯阳的时候,百里霁清还是十二三岁,正是“黑莲花郡主”的名号初初在京都城传开的时候。 起因是一名世家公子来百里家作客,多饮了几杯酒就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竟是不合礼数地跑到了后院去。见一名小姑娘正坐在池塘边喂锦鲤,借着酒水撑起的胆子向人搭讪未果后,竟是想要上前动手动脚。谁知遇到的小姑娘正是拜师学艺回来的百里霁清,正好给人送上了练手的机会,不来一把粉末着实是可惜。 那公子回到自家府里哀嚎了三天之后,顿觉颜面尽失,两家撕破脸面。自然,小郡主天不怕地不怕,得罪了区区一个公子哥并未放在心上,只是在那人添油加醋的描绘后才略略觉得生气,毕竟是十几岁的小姑娘家,对于名声还是比较注重的,更何况是那人先来挑衅,难不成她还只能当个软包子不回击? “无聊,幼稚,早知道不给他下那样没用的药,直接给他来个穿肠透骨的剧毒——” 她拉长了音调,越想越气,颇为愤懑地重重一脚踹在树上,顿时缤纷落英扑簌簌飘了满头满脸,在那如云青丝间洒满了亮眼的桃红。程溯阳正小心翼翼要从树上下来,忽而见到下面的小姑娘手忙脚乱地去弄掉头上的落花,不由低声笑了出来。 “穿肠透骨的剧毒我可是听见了,没想到你一个小姑娘年纪不大这么有胆力,不如我把人给你抓过来,你再给他下一次剧毒出出气?” 听得沙沙响动中传来一声笑,百里霁清抬头向上望去,漫天骄阳中一张白皙俊朗的脸格外显眼,程溯阳比她大上两三岁,此时已经是个刚长成的少年郎,有了分明的轮廓。哪怕全身藏在那锦簇花团中显得有些不伦不类,配上他颇为动听的声音也是让人呼吸一滞。只可惜小郡主向来不是走寻常路的女子,只想到自己刚才的自言自语都被这个人听了去,心情立马不美丽了。 “谁允许你上我家的树了,给我下来!” “这树又不你栽的,我为何上不得?更况且这是我们男子所在的前院,你一个姑娘家来前院做什么?” 她一句抛出,上面的人立马丢回两个问句。见她尚未在短时间内能想到回话,坐在树丫上颇为自得地笑了起来,两条腿在空中晃荡晃荡: “我当能把那个登徒子治住的小丫头会是个怎样的厉害角色,原来也不过如此,白白让我来一趟凑热——” 最后一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惊叫声所替代,程溯阳只觉得身下一空,瞬间失去了支撑,直挺挺就从树丫上掉了下来。而百里霁清早看到那树枝已有断裂的痕迹正是“苟延残喘”,故意没出声提醒。这桃树并不高,他掉下来也只是摔得七荤八素,顶多是身上添点颜色,也不至于伤残。 “嘶……” 他疼得倒抽一口冷气,眉头紧紧皱起,一只手抓着自己的脚踝,可怜兮兮地就坐在地上揉了起来。 “疼,真的很疼。” 程溯阳今日穿的是一双短靴,却正好能把脚踝藏得严严实实,想来真是疼极,不顾礼数就在她面前把靴子脱了下来。两指在穴道上一点,但也丝毫没能缓解痛意。 见他额角都出了汗不似作假,百里霁清呆愣愣在旁白看了片刻才走过去。毕竟也只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原先只是想杀杀这个家伙的锐气,没想到他看起来武功上乘在树上都能坐得稳稳当当,实际上是个三脚猫功夫,蠢兮兮的。 “你且忍住,我来给你看看。” 大齐本没有太过严格的男女大防,百里霁清从小也是被娇宠着长大,自然对这些没有特别忌讳。蹲下身来颇为认真地在他受伤的脚踝上瞧了瞧,表面上倒是没看出什么伤痕来,难不成是骨头错位了? 思及此,她虽有淡淡愧意,但也忍不住就是想嘲笑几声。堂堂男儿郎,从一个桃树上面摔下来都能弄得骨头错位,看来之前是她高看他了,不过是个空有嘴皮伶俐的花架子罢了。 “喂,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呢,我爹爹最近常常宴请宾客,也不知道你们这些人究竟是从何而来又姓甚名谁。” 她捋起袖子准备给他直接把骨位调正,一边漫不经心地问了句,想着后面也能给人家爹娘一个交代。而在玉指触碰到脚腕皮肤的一刹那,眼前一直低着头的少年猛然把脚缩回,白皙的面庞上染过一丝淡淡红云,却是仍旧强撑着把戏做足: “本公子不要你来治,把我的脚弄伤了,要你赔!” 程溯阳自以为表演得可怜兮兮见者犹怜,实则那一下收回的太快太迅速,丝毫不见伤病应有的行动迟缓。低低垂着的头忽而被一只小手抬起,视线与那一双生就如同会流转着璀璨星光的眼瞳对上,接下来要说的话尽数抛之脑后,竟是微微张着口,默默不得语。 “装得和真的无异,只可惜最后欠缺了一点火候。”她巧笑倩兮,眉眼弯弯的模样煞是可爱。一抬脚,准确无误地往下一落,干脆利落而毫无感情。 “嘶——” 这下疼是真的了。 “敢不敢再骗我?第一次就原谅你,再让我发现就把你扔到我爹爹院子门口的大榕树那里去,把你吊上个三天三夜。” 百里霁清轻哼一声,转身就要离去。她向来在自己家的府中喜欢一个人跑来跑去,却不想最近流年不利,屡屡和这些外来的男宾犯冲,看来在爹爹把京都城的这些权贵都轮番请完之前,还是不出院子的好。 “哎哎哎,小郡主留步——”,眼见着她要离去,程溯阳也不敢继续胡闹,连忙一瘸一拐地蹦过去,“我不认识路,你得给我带出去。” 见百里霁清没有反对的意思,他颇为自来熟地就要搭上她的肩膀:“对了,我叫程溯阳,程家的程,追溯的溯,阳光的阳。” “谁允许你碰着本郡主的肩膀了?” 玲珑少女乍然回眸,瞳中微光胜过这漫天遍地散落在百里府中的骄阳,哪怕之前已经见过一次,此番再次看到那双摄人心魄的灵动眼眸,他还是忍不住怔了怔。趁此机会,百里霁清小手一扯挽起青丝的发带,另一端直接抛到了他手里: “既是求人就有个求人的态度,你抓着这个,我们男女授受不亲。” 316、恰逢初雪遇骄阳(2) 回忆起初遇的时候,自己好像真的是被这个小了几岁的丫头给摆了一道。当时程溯阳真真像个山羊一样被牵了回去,就此之后他对她的称呼就变成了“山羊哥哥”。 他还记得当时的那条发带是鲜艳的红色,最终也就如同一条红线把两人连到了一起去。原本他只是觉得这个小丫头颇有些有趣,一来二去的斗智斗勇间自己惨败不敌,最终还是心甘情愿地做了她的手下败将。 也是成了爱情的俘虏。 “山羊哥哥你在想什么?” 彼时新雪初霁,天色方晴,冬季的京都城比起平时来多了几分冷意与萧条。皑皑白雪漫山遍野铺就,替代了秋季的衰草枯黄。回过神来,他正是牵着小郡主的手漫步在京都城的街道上,家家户户挂着的大红灯笼在青天白日渲染出一片洋洋喜气,而掌心所在的那一点温度,就是这个冬季的温暖来源。 “我在想从街上也能看见那边的群山,我们要是从这里一直走过去,是不是就可以直接登山了?” “不去,有这个闲工夫不如在家里下棋呢。” 百里霁清向来是个十足十的“闺中女子”,倒不是多么遵守那些妇德女戒的条条框框,而是只要有一个能安心坐着的地方就懒得动弹。此番是程溯阳软磨硬泡才将这闺中宅女拉出,要去登山耗费体力,百里霁清自然是不愿。 “那要么我们去城郊玩冰?我记得那边的冰下面有许多未曾被冰水冻结的鲤鱼,说不定能敲开来捉几条回去。” “不不不,这个也坚决不去!” 想起苏锦莲和自己的初遇,就是在那冰块之下险些落了进去。她不仅是被娘亲狠狠训了一顿,从那以后也是不允许她再随随便便往城郊那边去,哪怕现在已经是时过境迁,回想起当时的场景仍旧是心有余悸。 “不如我们就在街上找点乐子,顺便再给我弟弟带点什么东西回去。这几天我是能出来晃荡,他倒是被困在家里日日跟着师父学习,不给他带点东西回去似乎是有点过意不去了。” 京都城的街头一向是热闹无比,因为平时总会有邻里城镇的百姓涌进来做生意。现下许多百姓都是回家同家人一起团聚,走的走散的散,要上元节的时候才能再回到京都城来,此时的街道就是显得比平时冷清不少。而有本钱开个铺子的几乎都是京都城本土人士,两侧林立的茶楼酒肆里仍旧是香飘阵阵,伴随着吆喝声吸引着三五成群的过客。百里霁清一边紧紧牵着他的手一边向四处张望去,目光很快定格在一个画馆上。 “走,进去看看这个。” 她虽为大家闺秀对琴棋书画都是擅长,但私下里其实对那些丹青水墨并没有特别浓厚的兴趣,程溯阳还是头一次看到百里霁清还会往画馆里面去,属实是惊讶了一把。 小郡主向来行事风风火火,拽着他就往里面过去。这样娇小的身躯里蕴藏着用不完的活力和令他层出不穷的惊喜,无论何时何地,在看到那娇俏双颊上绽放的笑颜时,总会给他传达来心安的力量。就如此时的一只手牵着他穿过熙熙攘攘,哪怕是在并未用炭火温暖的屋内,他也仿佛看到了暖阳。 “阿清,你是要买个美人图送给阿宸?会不会是太早了点?” 雪白的墙上挂着一幅西施浣纱图,虽为丹青勾勒,却是栩栩如生。程溯阳望之则促狭一笑,清朗音色与俊雅外貌引得原本已经要离开的未出阁少女皆是回首,装作看画作的模样心猿意马在此流连。而在发现了这名青衣公子是与身旁的红裳姑娘说话,顿时芳心无声中碎了一地,小小一间画馆被姑娘们此起彼伏的轻微叹气声所填满。 周围的注目百里霁清早已意识到,也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感觉。招手叫过自家丫鬟在她耳边嘱咐几句,又拉过程溯阳的手寻了一张空出来的桌子安安心心入座: “既然出来一趟自是不能空手而归,此时我想邀你给我们两个一起画张人像图,回去挂在院子的正厅里面。” “这有何难。” 见那丫鬟带着小二拿来文房四宝,又见不知名的几人悄然挪过几步来围观,程溯阳笑容温雅清淡: “我的确从四岁开始就由师父教导着作画,只是学艺不佳,加之最近生疏了,画是会画,只恐画的没有以前你在我府中看到的那样好,阿清可要先保证勿要怪我。” “不怪不怪,你快点作画就是。” 她话音一落,店小二也是将墨水磨好,毕恭毕敬递了上去。顿时毛笔饱蘸了浓墨,漆黑笔锋游走于宣纸之上,缓缓勾出一张脸的轮廓。 “……” “你怎么把自己画成了这样丑?眉毛太粗了,鼻孔朝天仰着能灌水,龇牙咧嘴同看门的黄狗一样,你究竟会不会作画?” 片刻后,少女葱白的手指在他刚刚落笔的画上一点,眉头立马就皱了起来。程溯阳轻巧避开她来抢夺画笔的手,在画中少年头上落下一个“阳”字后立刻又在旁边开始轻描淡抹。这次他画得极为认真,笔锋匆匆流转细细描摹,少女的如云墨发就跃然纸上,刚有几缕青丝顺着脸颊垂下,如花笑靥就猝不及防跃入眼帘。黑白交错,勾出明眸中微光闪闪,恰似窗外初雪消融,暖阳晴好。 “此画正应一年年的新春过去,我若至垂暮之年,阿清在我心中仍旧是晴光未老。愿只愿年年岁岁有今朝,花开十里不多,红颜一人正好。” 他从玩笑忽而转作认真的语调让一切的嘈杂都在耳畔化作了寂静,外面分明是白日,百里霁清却总觉得已经到了黄昏。而那漫天的火烧红云全都聚集到了自己脸上,让那粉雕玉琢的面颊也是滚烫滚烫。大脑在一瞬间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她尚未来得及想出如何回话,程溯阳败絮其中的内里再也忍不住已经尽显无遗: “不必这般感动,我是逗你的。” “程山羊,我要拿你祭天!” 某年正月初一,京都城某街某画馆忽而爆发出一声响,才让路人百姓识得名满京华的明远郡主位临寒舍。说书人口中添油加醋一番后总结,今年的新春依旧是太平盛世呢。 ------题外话------ 所以百里霁清带了画回去给弟弟秀恩爱哈哈哈 之前有写小郡主和弟弟是双胞胎,后来设定改成有年龄差,但之前那里章节锁定改不了啦。 第一次写这样的人物,不晓得能不能hold住,也是很少写甜,但我对小郡主的爱是真的!!! 希望她永远年轻,永远骄傲又自在地活着。舍得虐所有人,但对这样的小姑娘真的狠不下心来~ 接下来是前世的一些回忆,还有临莲糖和狼人杀就完结啦!!!临莲可能会是我唯一一个写到有孩子的男女主,我加油试试~ 317、狼人杀番外:开启(1) 苏锦莲、季临、林肖玦、季玥、百里霁清、程溯阳、欧羽萱、季卓扬、袁雅钰、叶均、徐慧月、李云霏。 “哟,人已经到齐了啊,那今天我们的游戏就可以开始了吧?” 戴着眼镜的高挑少女微微一笑,双手合十做了个祈祷的手势,“亲爱的孩子们,欢迎来到狼人杀游戏,希望你们别让我失望哦。大家都是我精心挑选出来的玩家,智商在线,颜值也都对得起观众,希望今天好好表现,给这个故事带来一点不一样的感觉吧!” “呵。” 少女话音刚落,立马有一名男子不合时宜的冷笑声响起,为这金碧辉煌的房间首先注入了不和谐的气氛。林肖玦凤眼一挑,厌恶的神色尽显无遗: “就她,也配说什么智商颜值都在线?” 随着他的话语,众人的目光齐齐汇聚在徐慧月身上。正坐在沙发一角默默无闻的徐慧月猛然抬起头来,可怜兮兮地望向刚才还在嘲讽自己的男人: “夫君,月儿原来在你心中是这样的不堪……” 她还是头一次到这样的地方来,肥硕的臀部不安分地扭来扭去,想要逃避这样的“万众瞩目”。而随着她那一声“夫君”出口,袁雅钰眼波一横,娇滴滴的声音也是响起: “徐姨娘是什么意思,大庭广众之下落了夫君的面子?更况且在正文里面你已经死了,并且到死都没给夫君生下一个孩子。夫君最后承认的姨娘也是我,与你并无关系。” “可是夫君在正文里也死了,所以我去下面也是和夫君做了一对**妻!” 徐慧月虽然死前一番独白对林肖玦是死了心,但几年的情谊岂是随随便便就可以割舍,此时经袁雅钰一挑拨,那股子好胜心又钻进了脑海内操控起她的理智,非要把这个狐媚子比下去不可。 “你们是不是够了,不然我给你们一个喇叭出去宣传宣传两个小妾之间的爱恨情仇?” 狐狸往墙上一靠,寻思着要不是徐慧月长得太太太一般,还可以给这两人出个本子,名字就叫《818绿帽林后院的那些事》。 “我是平妻。” 看到袁雅钰乖乖闭上嘴,徐慧月还是忍不住反驳了一句。 “好了好了,我管你是什么妻,到了这里管他什么身份都取消,你们的身份将由我来安排,不听话的话……” 透过镜片还能看到她并不算大的眼睛里闪烁着的微光,全身上下散发着欠揍的气息,“不听话就取消番外资格,给我滚回家睡大觉去!” 出乎意料地,一句话丢下后,所有人都是闭上了嘴,让扑街老作者狐狸倍感欣慰。 “好了,接下来就给大家介绍一下狼人杀的规则。锦莲姐姐你这种玩过的也要听一遍,ok?” “ok。” “狼人杀这个游戏充满了无限可能与欢乐,在这里,可以如风如雾尽情戴上假面演绎。游戏分为两大阵营,一个是狼人,还有一个是好人。在12人局中,狼人有四个。 【游戏目标】 村民的目标:杀死所有的狼人 狼人的目标:杀死所有的村民 【身份及技能】 第一种派别:狼人:天黑时睁眼,杀一个人。 第二种派别:好人派:村民+神 一、村民:没有任何特殊能力,天黑时始终闭着眼睛。 二、神:拥有特殊能力的人,天黑时,法官会依次让神睁眼。 神1:先知(预言家) 天黑时睁眼,一晚可以查看一名玩家的身份,确定是否狼人。 神2:女巫 有两种药剂,一种是解药,可以救人,让天黑时被狼人杀死的人活过来;另一种是毒药,在天黑时可以杀死一个人。在整个游戏过程中,每一种药剂只能使用一次。女巫不能自救。 神3:猎人 如果猎人死掉,临死前可以进行射击,指定任意一个活着的玩家,该玩家立即死掉(出局)。 神4:丘比特 在游戏的第一个晚上,指定两名玩家,这两人立即“坠入爱河”,成为两名情侣。丘比特可以指定自己为两名情侣之一。 情侣:被丘比特连接的两个人,两名情侣中的一个死去时,另一名也立即死去。投票时,一名情侣不得把票投给另一名情侣。 如果两名情侣,一个是狼人,另一个是村民,这两名玩家游戏的目标就改变了,他们要把其余所有玩家都杀死。 【游戏进程】 狼人杀中有一个法官,法官只负责游戏的进行,并不参与游戏,亦不属于狼人或村人。法官根据玩家人数以及使用的身份牌的情况,拿出一定数量的身份牌,牌面向下,分发给各个玩家,每人一张。 每个玩家看了自己的身份牌后,将身份牌牌面向下置于自己面前。法官宣布“天黑请闭眼”,此时所有玩家都闭眼,进入天黑(夜晚)阶段。 1、法官宣布“狼人睁眼”,狼人睁眼相互确认,法官宣布“狼人开始杀人”,狼人一起指定一名玩家,该玩家在天亮时会死去。随后法官宣布“狼人闭眼”。 2、法官宣布“预言家请睁眼”,预言家睁眼指定一名玩家,法官把该玩家的身份牌给预言家看,看完后身份牌放回原处,牌面向下。随后法官宣布“预言家闭眼”。 3、法官宣布“女巫睁眼”,法官用手势告诉女巫刚才狼人杀死的是谁。 女巫可以使用药剂,也可以不使用。如果女巫要使用药剂,则拇指向上表示用解药,救刚才被狼人杀死的人;拇指向下表示使用毒药,并且用手势告诉法官,要在哪位玩家身上使用毒药。被使用了毒药的玩家,天亮时死去。随后法官宣布“女巫闭眼”。 4、法官宣布“猎人睁眼”,让法官看下猎人,然后猎人闭眼。 5、法官宣布“天亮了,所有人睁眼”。此时进入白天阶段。玩家睁眼后,法官宣布昨晚死去的人是谁(也可能没有人死去)。如果猎人被杀,则猎人立即进行报复,指定一名玩家,该玩家立即死去。死去的玩家,出局,退出游戏,此后不得与其他玩家有任何交流。 6、票选警长。希望当警长的人同时举手,然后pk,没有竞选的人依次发言投票。 警长:最后发言+白天投票1票=2票 警长的身份不是通过发牌得到的,而是第一个白天大家各自发表意见之后由村人投票选举出来的。白天投票时,警长的一票以2票来计算。 如果警长被杀,则警长临死时可以指定一名活着的玩家作为他的继任者,担任警长。被选作警长的玩家有2张身份牌,一张牌面向下放在自己面前(游戏一开始发的),另一张是警长牌。 7、警长指定从从死者的左右边还是右手边发言。场上活着的玩家进行讨论,决定白天要处死谁。(变体规则:刚才天黑时被杀的玩家左手边的玩家开始,按照顺时针方向,轮流发言,玩家之间不得对话,一名玩家发言时,其余玩家不得说话。) 8、讨论结束,开始投票。所有玩家都伸出手,法官一声令下,玩家同时把手指向自己心目中要处死的目标,被指得最多的玩家(警长的1票算作2票)被投票出局。 出局玩家退出游戏,此后不得与其他玩家有任何交流。如果投票出现平局,得票数相同的玩家要再次发言,轮流发言一次,随后便再次投票,直至有人出局。 9、法官宣布“天黑请闭眼”,所有人闭上眼睛。接着游戏跳回到前面的第4步(先知睁眼阶段),并按照这个顺序循环往复进行,直到游戏结束。 信息量很大,大家可以先消化一下,然后来我这里领身份牌。” 一片寂静。 【五分钟后】 “每张牌已经下发完毕,请大家回到别墅内各自的房间里去,没有法官的命令不允许出门,否则视作违规。并且狼人杀禁止场外交换身份,否则视作违规哦。” 狐狸话音刚落,林肖玦率先向外面走出。袁雅钰拎着裙子快步跟上,却被后面人一拽,险些跌进了那人怀里。 “之前不是是说了不可以场外吗,怎么就听不懂呢?用自己吸引别人然后交换身份这种事情也是不允许发生的哦。袁雅钰……姑娘?夫人?” “你,你怎么红口白牙瞎说一通污蔑我!” 袁雅钰满脸通红,也不知是被气的还是心事被说中而羞的。伸出小手想要把眼前人推开,纤细的手腕却是被一把抓住。不到一米五的身高劣势太过明显,哪怕狐狸并没有练过武也不是力气特别大的女孩子,还是可以轻松把小小一个袁雅钰制服。 “所有人里面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你了,现在你就等着,等所有人走完了你再出去吧。这是作者的命令。” 她笑得极为灿烂,却是让袁雅钰整张小脸如同阴云密布,气呼呼地走到沙发旁边坐下,也不用正眼看她。 【十分钟后的另一边】 “丘比特请睁眼,请连接两位玩家作为情侣。” “我一直睁着眼啊。” 懒洋洋的声音响起。 “这不是重点好嘛!” 狐狸无奈扶额,“快点快点,我还要手动去催促狼人呢。” “唔……别这么着急嘛,我想知道谁是狼,我想连人狼恋!” “不好意思啊,这个是不允许的。” “哼,无趣。那我想想……把自己连进去肯定很不好玩啦,不如就随便选个人。修罗场什么的最好看了,就这两个人吧!” 看那人指尖在两个照片上一点,狐狸贼头贼脑地凑了过去,立马笑得前仰后合。所谓修罗场,必将是两个不和的人凑到一起才会产生的鬼畜剧情。这线连的,高,实在是高! “我真是对你佩服的五体投地,不过时间紧迫,我就要先去下一个地方了哈——等结束复盘(上帝视角讲述游戏过程)的时候他们一定会大吃一惊的!” 蹑手蹑脚地走出去后,狐狸笑嘻嘻地敲开了另一扇门。 “你们四个狼人玩的怎么样呢,有没有决定好要把谁第一个送上黄泉?我说的黄泉只是借代哈,并不是杀了谁就是真的死了,所以不需要用这样的目光看着我。” 狐狸耸了耸肩。这十二个人里面总是有好几个不和的,她能怎么办,她也很无奈啊。 “哼,既然如此就暂且放过这家伙。那我们就先好好玩,把这个给杀了吧。这样不会有人怀疑到我头上,我就能挺稳地站下去了。” “凭什么全都要靠你来指点江山,你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若论地位,我的地位可是比你高不少,岂容你一届小民在此置喙?” 与刚才那间屋子的宁静相比,这里可就是硝烟弥漫,战火纷飞了。狐狸刚一进门就感受到里面的僵硬气氛,两个人的嘴如同连珠炮一样不停地响,在她耳边嗡嗡嗡地炸响。 “你们……” “两位爷,你们能不能住口啊?还以为自己还是原来的位置呢,是不是?我都还没开口说什么,你们在这里吵个什么劲,是不是也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狐狸刚刚说了两个字,另一道女声又加入了争吵大军之中,把她原本已经想好的话给堵了回去。俗话说的好,三个女人一台戏,那两个男人加一个女人,三个都是能说会道的,自然就没有了作者开口说话的权利。 “那个,你们能不能快点决定刀谁?” 看这几位都不是好惹的人,狐狸只得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尚未开口的少女。少女早已被吵得不可开交的两人弄得不耐烦了,见狐狸朝她看去,轻轻一眨眼,示意她不要出声。 “好了,四位狼人选择刀的对象已经确定,接下来我要去寻找下一位女巫了,各位再见。” 无视掉原本还在争吵,现在却愣怔了的三人,狐狸连忙打开门向外面走去。 “嘻嘻,一切尽在我的掌握之中,你们就等着明天搞大事吧——” ------题外话------ 因为没灵感就先写这个了,狼人杀无关紧要,不喜欢可以不订~ 这一章主要是介绍和暗示身份哟,可以猜猜他们身份(根据语气有提示) 318、狼人杀番外:警长 “天亮请睁眼——不要在意是不是真的天亮天黑这种细节啦,麻烦大家按照序号打开房门来到大厅里面哦。从一号开始,我报到号才可以出来。” 少女的声音在广播内响起,“一号苏锦莲请出门。” 第一扇房门被缓缓推开,苏锦莲小心翼翼地关上门走了出来。目光匆匆在其他紧闭的房门上扫了一眼,见没有什么异动,才步履从容地向大厅里走去。 “二号,季临。” …… 如此往复一番,直至大厅里已经被人坐满,一整张圆桌子正正好好能容下十一个人。其中空出来的一个位置,就是昨夜失去了继续游戏资格的可怜孩子。 “没错,昨夜的死者就是李云霏小姐姐——云霏好可怜一个女配,刚出场的时候如此光鲜,后来因为看上了季临的外表被质疑会黑化,最后结婚了就木得戏份了,今天好不容易来番外露个脸还被首刀(第一个被杀)……我怎么这么想笑呢?” 【场外的李云霏:你给我等着!】 “哎,刚才有人说话吗,我好像没听到。第一晚的死者在被杀死之后是有遗言的,我们现在来公布一下12号李云霏的遗言吧。” 狐狸从容不迫地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来,开始宣读李云霏的“遗言”。她身为法官自然是知道所有人的身份,身为“造物主”自然也是知道所有人的性格,所以在读的时候时不时爆发出一两声贼笑,控制不住。 “李云霏亲书: 今日我被告知,狼人初次杀人选择了我。遗言时间五分钟,不能有太多情感写出。姑且随意猜测,狼人不会是锦莲,女巫不会是锦莲。锦莲不会杀我,也不会看着我死而毫无作为。 姑且再次猜测,狼人有四个,其余不知,其中必有一人为林肖玦。只有此奸人会杀我,别以为我不知。建议警长的位置交给锦莲,把林肖玦给弄出去,按照我的话来执行,我们好人尚有赢得胜利的希望。” 李云霏洋洋洒洒的这一堆,却不得不说是场外了个彻底。在狐狸念完之后,一行人怀疑的目光都是投到了林肖玦的身上,仿佛他已经是贴板上钉钉的狼人,再做什么解释都没有用。 谁让他长着一张狼人的脸呢?又渣,又坏,得到了除了徐慧月这个痴情女配之外所有人的不喜,哪怕是小妾袁雅钰,都不得不承认比起“又当又立”来,自己是甘拜下风的。 “……” 林肖玦刚要开口说什么,被狐狸粗暴地直接打断:“遗言时间结束,下面竞选警长,想要竞选警长的人请举手。喂喂喂,叶均小兄弟,请你坐下来说话,不要太激动。” “好,三、二、一、截止。参与警长竞选的人有1号苏锦莲、2号季临、5号百里霁清、7号欧羽萱、8号季卓扬、9号袁雅钰、10号叶均。请从1号苏锦莲开始发言。” 话音刚落,苏锦莲从座位上站起。她并不是第一次玩这个游戏,所以对于其他人来说就是有着优势的。此番徐徐站起,却也是有着十足十的气势。 “首先,我是一个好人身份,至于是什么,第一轮就先不说了。本轮只是上警看看,顺便提前表达一下自己的想法。我觉得林肖玦是狼的可能性非常大,云霏分析的还是比较有道理的,之后竞选警长的人我要看看情况,如果有什么觉得不对的,可以把票投给我,毕竟我也是死者亲口认证的嘛。” 既然李云霏已经开始场外,法官也没有说什么,苏锦莲无话可聊,也就开开心心地开始顺从着之前的讲了。反正那些人肯定是比她更不会玩,更多人的目光是集中在林肖玦这个人的身上,一时间不会来说她什么的。 哼,敢刀云霏,她一定要把这个狼给抓出来。 “就这样,过。” “下一个,二号季临,哎哎哎还王世子呢,不许和苏锦莲挤眉弄眼。” “咳咳,只是看看锦莲而已,何至于就成了挤眉弄眼?” 季临一道目光在所有人扫过,想来先前研究了身份和玩法之后已经打好了腹稿,所以说起话来也是底气十足, “既然是在前面,我就直接说了。我的身份是预言家,昨天自然是去查验了林肖玦。虽然云霏小姐和锦莲都对他很怀疑,但我还是要说一句,他是个村民,并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所以今天请把警长的票投给我,接下来就由我来带领。想要当警长的人除了我和锦莲之外还有好几个,首先百里霁清这个人就很可疑。” “郡主你现在不能插话,要等他说完!” 见百里霁清急匆匆就要开口,狐狸连忙拦住。虽然很想看季临和黑莲花郡主舌战,但在狼人杀中肯定是规则更重要嘛。 “前面的人已经涉及到了生活,所以我也就无视法官说不能场外这个规则了。百里霁清和我一直也是相熟,在文中的设定大家也是应该知道的,小黑莲花,笑里藏刀,所以她一上警,绝对没什么好事。 如果百里霁清没有什么合理的身份公布,为了防止她跳来跳去把所有人都骗得团团转,就先把她给投票出去吧。” “……呼呼呼!” 是季玥竭力憋着笑的声音。 “好了,我没什么可以说的了。下一个吧。” 待到可以说话的时候,早已经憋着的百里霁清猛然站起。她今天眉心点了朱砂,还勾勒出六瓣梅花的形状,灼灼如一点火焰跃然,衬得本就精致若笔墨画就的姣好面容更为出彩,只是那眉眼间藏不住的笑意破坏了这样夺目耀眼的“美人静图”。 她音若银铃,轻灵悦耳: “之前季临说自己是预言家,其实还是有几分可信度的。毕竟众所周知他和林肖玦不睦已久,哪怕他们两个都是狼人,季临出来假装预言家,应该也不会主动去给林肖玦来贴上一个好身份,所以我是相信季临预言家的。 再说回他之前诋毁我的那些话,大有此时现代社会网络流行的【明学】感觉,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大刀阔斧地砍来,不给我这个弱女子一点点反击的机会啊——我确实喜欢这样没错,但在我还没有开口说话之前妄下定论是不是太早了,或许你可以过来查验一下我的身份,到时候再看看我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 就这样,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把发言时间交给公主吧。” “呵,本公主的发言就是,前面的没一个像是好人的。苏锦莲说话没有任何重点,季临去查验林肖玦而不是先看自己夫人很可疑——更何况你们都没有明白一点,本公主这就来说给你们听听。 第一天死掉的人是李云霏,而不是那个蠢笨如猪人人嫌弃的徐慧月,这难道不是目前为止最可疑的事情吗?从一开场林肖玦对徐慧月的厌恶来看,如果林肖玦是狼,肯定就会在游戏开始的时候就把徐慧月清理出去,本公主也相信他不是那种婆婆妈妈的男人。 而徐慧月没有死,死的是那个李云霏,应该就能够证明林肖玦不是狼的概率比较大。季临是什么还要推测,至于百里霁清——” 她一双杏眼微微眯起,确实不知道该如何总结这位的身份,同时又觉得自己刚才的发言也有点矛盾,但也不好意思再回去修改,只得硬着头皮道: “百里霁清也是需要再看看。本公主是个好人,无话可言,你们继续。” “下一位,季卓扬。” 暂居东宫之位的小小太子爷站起身来,才发现自己仅仅比袁雅钰和百里霁清、季玥三人略高些许,和其他人都是无法相比较的。此时头上没有戴着金冠,仿佛气势都是矮下去一点,见状立马挺了挺胸脯,以壮大几分自己的形象。 “之前的各位说的都很有道理,但我还是无法认同季临的说法。毕竟真正的预言家是我,我才知道全场人的真实身份。昨天我拿到预言家时查验了程溯阳——很不幸,他是个狼人。至于为什么查程溯阳,就和季临表兄的说法一样,他不信百里霁清,我也是不信程溯阳,这对夫妻黑对黑是出了名的,本宫被他坑过许多次,所以不得不提防。” 季卓扬还是个孩子心性,自然最喜欢这样戴着假面的猜谜游戏,兴致勃勃在每个人脸上看了一眼之后立马又发现了一点: “刚才我在说查验了程溯阳之后季玥笑了,她今天已经不是第一次笑了,虽然平时不是很稳重的人,但在重要场合还是没有这样过。所以我选择今天晚上查验季玥,看看她的身份究竟如何。 如果有谁敢杀了本宫,本宫是不会放过ta的。就这样,前面的后面的,无论是谁想要假装成预言家,全都给我推掉,否则就把你们当成狼人!” “唉,你们这些本宫来本公主去的,弄得我一时间都分不清谁和谁了,要是季临和林肖玦再自称本世子,作者很可能都要脑袋爆炸了啊。也就是一个凑字数顺便图个好玩的狼人杀,能不能让我好好进行下去?” 卑微作者狐狸颤巍巍竖起一根手指,小声抱怨道。 “我是一个村民,就直接表明身份了。” 她话音刚落,袁雅钰甜腻的音色立即在耳边响起,开始折磨这可怜的耳朵: “我今天之所以想要当警长,自然是因为怕有的人红口白牙来污蔑我。权力当然是要握在自己的手心里才觉得安心,所以哪怕我只是一个平民,也想当警长。肖玦居然没有竞选警长,这根本不符合你的作风,不过应该会支持我的吧。” 袁雅钰的狐狸眼向来是一双拨弄风情的利器,哪怕是对于身经百战的林肖玦来说,也能轻而易举地拨动他那一颗原本就容易动摇的心。 所以……给你给你都给你? 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林肖玦转过头去尽量不和袁雅钰对视,目光一避开,就不会出现之前的心跳紊乱了。 “哼。” 娇软的一声轻哼做结尾,袁雅钰缓缓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袁雅钰发言结束,下面由最后一位叶均开始发言。” “师父,看来你是狼人啊,那真不幸,我们不是一个阵营的,要当一次对手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前面有两个人说自己是预言家,但我才是真正的预言家。 我第一晚查的是林肖玦,他是个狼人。至于为什么查大家应该都知道,林肖玦就是大家心中最不安分的那一个人,我相信,无论是谁拿到我这张牌之后,都会想去查一下他。 前面的师父说林肖玦是好人,所以我直接把他和我师父视作一队了。太子殿下也说自己是预言家,并且说程溯阳是狼—— 在我的认识里面,我的师傅是狼,林肖玦也是狼,已经有两个狼了。而如果再加上太子殿下就会有三个狼人初现,未免也太简单了些,所以我觉得太子殿下不一定就是老,他也可能是单纯出来玩的。” 一口气说了很多,叶均喘都不带喘的。不得不说这些人虽然是第一次接触狼人杀,但是已经玩的挺不错了。尤其是后面上警的几位选手,除了聊场外不应该之外,其他逻辑都说的挺好的。 林肖玦由于本身就不让人喜欢,在一上场的时候就是众人的焦点所在,李云霏留下遗言之后,自然是被推上了风口浪尖。他一向就是争强好胜的人,哪怕是一个小小的游戏,也不希望这么早就出局。 此时紧紧皱着眉头,正在思索的人该怎么回复他们的时候,忽然听到狐狸的一声“投票”,想也不想就要把自己手中的票投给季临。而在与他目光对视的一刹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连忙又转向了叶均。 霎时间,全场的焦点再次聚集于他的身上,林肖玦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是投警长的票。 原来…… 叶均这家伙查杀了他,他把警长票投给叶均了? ------题外话------ 最近自己重刷自己文,忽然喜欢上了季卓扬……我要给他写个番外!!!是季临锦莲去了现代,季卓扬还是被迫继承皇位的故事 319、狼人杀番外:剑拔弩张 “投票结束,下面由我来公布一下警长——恭喜欧羽萱当选警长!我还以为会是哪个预言家或者锦莲呢。看来女主光环在这里是没有用的。” 狐狸耸了耸肩,她是确实没有想到欧羽萱会当选警长,虽然这家伙的发言也还算可以,但毕竟苏锦莲其实是个面很大的好人,警徽居然是没有给到苏锦莲那里,让她很是惊讶。 “好了,接下来由欧羽萱警长开始准备带领节奏——请吧公主殿下。” 狐狸这人有一个毛病,就是对漂亮的女孩子没有任何抵抗力,哪怕自己也是女性,见到美女也就想调戏。 奈何…… 欧羽萱继承了她父皇的身高优势,虽然是女性,但是不穿鞋子的时候身高还有177厘米,比起许多男性也是不遑多让。全场最高的林肖玦也只有182cm,比她高不了多少。 狐狸的身高在女生中也算是很特别,净身高接近175,但站在气质超然的欧羽萱旁边还是显得有点小距离,见她眉毛一挑,立刻怂了下来。 “那就从本公主前面被查出来是狼人的那个程溯阳开始吧,希望你好好辩解一下,不然本公主可能会把你真正当成狼来扫除出去。” 欧羽萱做事认真起来是无比认真,无论是处理国家大事还是玩游戏,都是个不肯服输的。此刻神色莫名地看了眼程溯阳,玲珑的下巴微微抬起,昭示出自己高贵身份的同时也是试图挖掘出他冷静的表象下真正的内心所想。 六号选手程溯阳接收到欧羽萱的眼神,不慌不忙地站了起来,虽然是忽然被点名,但是在被季卓扬宣布查杀的时候他的心里就有了自己的想法,此时胸有成竹,自然是一点也不紧张: “昨天,李云霏姑娘被狼人杀死,这个暂且不论。但是对于季卓扬对我的指认我认为自己有必要澄清一下——首先,我是个猎人,季卓扬却说我是狼,并且是这样坚定的语气,我觉得很大概率不是起来玩玩,而是他本身就是一匹狼。 在座各位的姑娘们,绝大多数都是貌美如花,这小子自诩有几分怜香惜玉的柔情,肯定不会去找姑娘们的麻烦。而全场他和季临以及我最熟悉,季临已经说自己是预言家,他再去说季临是狼不太方便,所以只能把这个推到了我的头上来。 只可惜,我是个猎人,如果执意要把我投票出局的话,我会使用技能把季卓扬带走。” 他眉毛一挑,露出几分顽皮的笑意来。 之前季卓扬把程溯阳和百里霁清称为黑对黑,百里霁清的名头是确确实实地让京都城众人领略过,而程溯阳表面是个温和文雅的贵公子,实际上从他小时候就对他百般逗弄。季卓扬还能记得他骗了自己去上树偷鸟窝里面的鸟蛋,被一只鸟追得哇哇大哭,是被好几个嬷嬷围在一起又哄又劝才平静下来的。 而季卓扬之前说查杀程溯阳,原因和他所说也是差不多,登时脸颊微红,考虑着该如何回应。 见程溯阳坐下,顺位的百里霁清也是慢悠悠站了起来,眉眼含笑,不知真正在想着什么: “之前说过了,我也是一个好人。本来我觉得季卓扬在三个预言家里面是最像是预言家的一个,但没想到程溯阳还可以拿出一个猎人的身份来,这就没办法了。很明显,季卓扬是狼,程溯阳是猎人,剩下的话还有两个预言家,一个季临,一个叶均,众所周知他们俩是师徒,并且叶均是很黏着季临的,所以他俩之间我更相信叶均一点。 狼队嘛有四个人,如果季临是个好人而叶均在狼队,叶均有队友,肯定就是让队友来和他师父杠上不会自己出手的。所以我认为,狼人有季卓扬、季临、林肖玦这三个。剩下的我就不知道了。” “阿清说完就轮到我了是不是?” 季玥一看就是憋了很久,急匆匆从座位上站起,“我觉得,两个预言家里面我哥哥分析的要好一点,我哥哥的可能性更大。季卓扬的话,以他的性格我觉得更可能是出来捣乱的,说什么我笑了就要查我,难不成笑一下也不行? 对了,我是个村民,先说一下为什么我会觉得我哥哥的可能性大。我哥哥和林肖玦是什么关系大家也都是知道的,他能说出林肖玦是好人,说明林肖玦很大概率就是个好人。反驳阿清刚才说的话,叶均之所以会和我哥哥对上,自然是因为和自己的师父比较熟悉,这样说起话来不露马脚。 况且呢,林肖玦就是个大家都讨厌的,说他是狼,肯定很多人都会相信。以上是我的个人猜测,当然也要看看被查杀的林肖玦怎么说,猎人已经出来了,如果你是女巫可以直接说出来,如果不是就再看一轮。” 听完了几个发言后,季玥倒是绞尽脑汁组织出自己的语言来,难得认真地一字一句地分析出现在的局势展现在别人面前。林肖玦意味不明地往这里投来一抹笑容,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一下,全场的焦点就全部都聚集在了林肖玦的身上,林肖玦看了季玥一眼后就低着头不知道在思考什么,直到她坐回座位才起身道: “真是不好意思,之前不是特别清楚狼人杀的规则,所以被你们说的还是有点乱。不过后来我也是理清楚了,呵——之所以所有人都注意着我,不过是因为立场不同,但之前的立场不同我认为不应该带到这个游戏里面,会让人很困扰的。 本……我现在来想想,之前说我是狼的人不少,除了一个季临。这家伙居然拿到了预言家的身份,我也是很惊讶。不过现在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大家,这个游戏,可以在这一轮就彻底结束了。” 坦然迎上所有人的目光,林肖玦笑容浅浅,一只手指颇为不礼貌地指着叶均,“这小子又是把私人的恩怨带到游戏里面来的,但我可以保证,这一次他会输了。因为我就是女巫,他绝对不可能是预言家。如果大家不相信,今天天黑的时候我可以用毒药把叶均送出局,以此表明我的清白身份。当了这么久的反派,终于可以扬眉吐气当一次正派了,看我今天就带领你们走向胜利。 很明显,叶均是狼,季临是预言家,季卓扬是狼,两个狼出来了,听着季临报出验人的结果就好。我命令他今晚查一下百里霁清,好的,结束。” 哪怕要结束了还不忘记命令一下季临过一把嘴瘾,不愧是林肖玦的风格。 等到能发言的时候,换成一身休闲装的季临似笑非笑地抬眸看了眼林肖玦:“我确实是个预言家,但并不代表你是女巫就可以来命令我了。更况且我一开始没有说出你的身份是为了诈出场上更多的狼来,没想到你这么沉不住气,很快就给说出来了。 那么现在我觉得情况大概是这样,我是预言家,季卓扬和叶均是狼人,毕竟季卓扬信誓旦旦认为程溯阳是狼,而他自证身份是猎人,目前来说也没有人和他对峙,就默认他是个猎人了。 锦莲在我这里算是好人,小玥不确定,今天我会查验一下郡主。林肖玦把毒药给叶均,今天把季卓扬扫出去。然后如果有狼来杀我,你把我救了。明天我会再看看欧羽萱公主是什么身份,目前就先这样吧。” 从林肖玦亮出自己的身份的那一刻起,整个局势其实就算是明朗了。首先女巫和猎人的身份是无法作假的,程溯阳必然是猎人,林肖玦必然也就是女巫,这两个人已经无可撼动。再加上季临之前说林肖玦是好人,季临语言家的地位也就基本是确定下来了。 三个大神已经出来,剩下那个丘比特就不会在众人的关心范围内。 剩下的人也根本不需要再去聊什么,只要乖乖等着季临去验证身份就好。无论那两个预言家时如何辩解和质疑,第一天也是把季卓扬给投了出去,然后夜幕开始降临。 “喂,这个游戏也太傻了吧。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我就是说不上来有什么,在出去的时候才想起来,结果你告诉我不能有遗言了?” 季卓扬气呼呼地从外面走进了一个小房间内,一副“大爷”的派头摆得十足,坐在那沙发上等着狐狸来给他斟上茶水。卑微作者狐狸哪里敢得罪这样的大爷,连忙把桌子上摆好的果粒橙倒进杯子里给他递过去: “小孩子就要喝点饮料嘛,喝那些茶水有什么好的。” “本宫才不屑喝那些东西……嗯,这个橙子味的是什么,还挺好喝的。” 他之前在场上说的也是口干舌燥,此时咕噜咕噜一大口就喝掉了半杯。狐狸又很是贴心地给他倒满,一副专业老妈子的模样,把“卑微”两个字诠释的淋漓尽致。 润了润喉咙,季卓扬终于有心思讨论讨论刚才具体的情况了。 “之前你说,有四个神,女巫猎人预言家,还有一个丘比特。但丘比特的技能不会在场上起到特别大的作用,所以我们一开始就都是忽略了这一点。 我们的目光全都是放在了预言家的身上,也就忽视了情侣。游戏里面的情侣不能互相针对不能互相投票给对方,而且利益也是和丘比特绑在一起的。我是狼,我也知道我的几个队友究竟是谁,队友里面没有季临,但季临给林肖玦做了个好身份,这就很可疑。 但是本宫那时候也是没有往那方面去想,只是觉得季临不是预言家,有可能是别的什么来装的。毕竟如果给本宫一个村民的牌本宫也不会乐意,肯定要搞些事情的。所以本着天下大乱最好的心态,本宫就是先搅乱场面瞎指挥一通,没想到程溯阳这家伙是个猎人,本宫怎么说也没什么用了。 现在我猜测,季临和林肖玦很可能就是那对''情侣'',所以才会让他们两个人联系到一起去而不是互相攻击。也是因为这个,林肖玦关键时刻没有救出本宫,而是落井下石了。 至于连接两个人成为情侣的,应该只有小姑娘会这么无聊。除却百里霁清之外就是季玥,虽然不太懂是怎么回事,很久以前京都城里也流传过一种话本,本宫闲来无事地时候偶然翻阅,是不知道哪个人胡乱编出的季临与程溯阳的故事,当真是无聊。但许多姑娘却觉得很好玩,所以我猜测可能是这两个不走寻常路的。” 一连说了很多,让狐狸不得不惊叹这位小太子的聪明才智。他几乎是把自己的想法全部猜中,如果不是在场上的时候目光被局限住,再多待片刻说不定结局就能逆转了。 只可惜…… “可惜场上已经成了定局,你的狼队友不笨,有可能反应过来。但是并不是所有人都是狼,他们是不知道林肖玦是狼的。而且有个徐慧月,绝对是跟着林肖玦走,季玥这次不知道怎么的也是在帮狼玩,咳咳,其实我给她的是好人牌来着。” “……” 季卓扬顿了顿,“哦,你刚刚一提醒我才想起来的,要不是我看清楚我手里拿的牌是狼,并且在队友里面没有看到她,我也真的以为季玥就是我的队友了。” “三天”匆匆过去,狼队和好人队基本被出光,剩下的三个人笑傲全场。 他们分别是: 丘比特,百里霁清。 狼人(情侣一),林肖玦。 女巫(情侣二),季临。 “嘿嘿,大家请稍等片刻,后面我就会给大家播放一下上帝视角。这个游戏就结束了,我们也就是要回归到正常的生活里去啦,虽然还有些舍不得,但是时间过的就是这么快。 谁让你们太蠢了都被三个人给骗了呢~来,让我给你们分析一下,你们是怎么样一步步落入这三个骗子的网中的。” 狐狸微微一笑,拿起桌子上的遥控器,就开始轮番播放每个房间的监控录像。 ------题外话------ 我……不容易…… 320、狼人杀番外:复盘 【百里霁清房间内】 其实对于小郡主当丘比特这一点,起码狐狸是挺期待的。 原先想给她发的身份是狼人,但是想到丘比特如果换了个人应该都不会有那样的惊喜,还是把这张牌发给了奇思妙想的百里霁清。 慢悠悠走进门之后,她看到百里霁清正满怀好奇地看着那现代化的房间,摸一摸沙发又戳一戳窗帘。虽然这样对于一个大家闺秀来说于理不合,但一个人在房间内,自然是可以放飞自我的。 “丘比特请睁眼,请连接两位玩家作为情侣。” 狐狸轻轻把门关上,熟门熟路地报出这个必经步骤。 “我一直睁着眼啊。” 百里霁清懒洋洋的声音响起,视线恋恋不舍地从桌子上摆的假花上收回,转眼看向了走进门来的少女。其实一开始在抽到丘比特这张牌的时候她还有一瞬间的失望,原本还是想当个狼人试试把所有人骗过是什么样的滋味,没想到到了自己的手里是这个东西。 不过也还好,她这个牌起码还是有技能的,玩起来也不至于太无聊。如果她拿到的是一张平民牌,那她绝对是要搞搞事才行。 “喂喂喂,这根本不是重点好嘛!” 狐狸其实本来是想在她那吹弹可破的小脸上掐一下,但一想起百里霁清的人设还是乖乖把爪子放到了自己的额头上,“快点快点,我还要手动去催促狼人呢。” “唔……别这么着急嘛,我想知道谁是狼,我想连人狼恋!” 她忽然想出一种很好玩的招数来,如果把好人和狼人连接到一起,她这个丘比特也就会自动变成了第三方阵营。作为连接两人的“红娘”自然就是两人的领头人了,到时候她一个人带领两个人一起胜利,岂不是快哉妙哉? “不好意思啊,这个是不允许的。” 幻想被狐狸的一声无情击碎,百里霁清做出一个耸肩的姿势,深感无奈。 “哼,无趣。那我想想……把自己连进去肯定很不好玩啦,不如就随便选个人。修罗场什么的最好看了,就这两个人吧!” 看她指尖在两个照片上一点,狐狸贼头贼脑地凑了过去,立马笑得前仰后合。所谓修罗场,必将是两个不和的人凑到一起才会产生的鬼畜剧情。这线连的,高,实在是高! “我真是对你佩服的五体投地,不过时间紧迫,我就要先去下一个地方了哈——等结束复盘(上帝视角讲述游戏过程)的时候他们一定会大吃一惊的!十分钟之后我回来通知你去认领你的两个小可爱,拜拜——” 【论修罗场是如何开启的:前奏】 狐狸推门进来的时候,那些还是在喋喋不休地争吵。一进门就是看到两个人犹如龙虎一般差点没打到一起去,要不是她知道这些人的真实身份,绝对不会相信他们是这样的高贵出身。 思考一下,时间有限,狐狸还是决定先打断他们之间的相杀。 “那个,你们四个狼人玩的怎么样呢,有没有决定好要把谁第一个送上黄泉?我说的黄泉只是借代哈,并不是杀了谁就是真的死了,所以不需要用这样的目光看着我。” 狐狸耸了耸肩。这十二个人里面总是有好几个不和的,她能怎么办,她也很无奈啊。 “哼,既然如此就暂且放过这家伙。那我们就先好好玩,把这个给杀了吧。这样不会有人怀疑到我头上,我就能挺稳地站下去了。” 林肖玦思虑再三,已经放在季临头像上的手指又缩了回去。如果按照意愿他当然是愿意“杀了”季临,哪怕是假的击杀,只要能把他踩在脚下,林肖玦是一千个一万个愿意。 但,比起暂时的泄愤外,当然是赢得游戏更重要。季临和他是不同的阵营,他当然是要赢得这个游戏,才算是把季临真真正正给打败了。 “杀李云霏,这样没人怀疑到我头上,我能坐稳位置。” 林肖玦最后强调道。 “凭什么全都要靠你来指点江山,你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若论地位,我的地位可是比你高不少,岂容你一届小民在此置喙?” 季卓扬向来是皇室之中最好相处的,但对于林肖玦自然是不会给一点好脸色,说话怎么气人怎么来。林肖玦不过是个叛臣而已,有什么脸面和资格在他正经皇族这里放肆? 想他祖宗打江山的时候,林肖玦的爷爷都还没出生呢! 与刚才那间屋子的宁静相比,这里可就是硝烟弥漫,战火纷飞了。狐狸从刚一进门就感受到里面的僵硬气氛,两个人的嘴如同连珠炮一样不停地响,在她耳边嗡嗡嗡地炸响。 “你们……” “两位爷,你们能不能住口啊?还以为自己还是原来的位置呢,是不是?我都还没开口说什么,你们在这里吵个什么劲,是不是也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狐狸刚刚说了两个字,另一道女声欧羽萱又加入了争吵大军之中,把她原本已经想好的话给堵了回去。俗话说的好,三个女人一台戏,那两个男人加一个女人,三个都是能说会道的,自然就没有了作者开口说话的权利。 “你不是也把自己放到原来的位置了?还以为你是大公主呢?你说杀锦莲就杀锦莲,我的颜面何存?” 欧羽萱一进门的时候就提议先把女主苏锦莲给干掉才会有他们这些配角的活路,而林肖玦到底对苏锦莲还是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自然不好轻易允许苏锦莲被杀。 “怎么,我要杀苏锦莲你就舍不得了,正文里也没看你对她多珍惜啊?” 欧羽萱轻哼一声,眼里满是嘲讽,“我就知道每个男人都是喜欢把甜蜜蜜的话挂在嘴边,关键时刻一点用都没有。你这家伙嘴上说的往往最是好听——决定了,就杀苏锦莲,你能把我怎么样?” 欧羽萱正准备过去按下“苏锦莲”,忽然从后面有一只手伸过来抓住了她的袖子,令她勃然大怒。转过身去,却见林肖玦满脸义正词严: “我都能因为胜利不去杀季临了,难不成你们还能想出比杀李云霏更好的方法?” “不能杀徐慧月吗?” 在皇家见惯了美女,季卓扬虽然不是好色少年,但也不得不说,徐慧月那副尊容让他看着很难受,还是早点踢出去比较舒服。 “你是不是蠢货,我一开始就是在对她不耐烦,要是杀了徐慧月岂不是会怪到我头上来?” 林肖玦冷冷看了季卓扬一眼,真不知道这样的家伙是怎么当上太子的,一点小细节都不会观察,活该前世被他篡位了。 …… “那个,你们能不能快点决定刀谁?” 看这几位都不是好惹的人,狐狸只得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尚未开口的袁雅钰。袁雅钰早已被吵得不可开交的两人弄得不耐烦了,又在听到林肖玦护着苏锦莲那一番发言之后有些烦闷,见狐狸朝她看去,轻轻一眨眼,示意她不要出声。 “好了,四位狼人选择刀的对象已经确定,接下来我要去寻找下一位女巫了,各位也请快点回到你们的房间里去。” 无视掉原本还在争吵,现在却愣怔了的三人,狐狸连忙打开门向外面走去。 除了袁雅钰以外的狼人:??? ———————————————— “嗨,你们可以睁眼了。” 少女清脆的声音在室内响起,随后狐狸一伸手,把两个男子的眼罩都给摘了下来。 在看清楚对方脸的一刹那,火花在眼中瞬间迸发,林肖玦本能地就要转身离去,险些撞上堵在门口的狐狸。 “咳咳,狼人林肖玦,这就是你如假包换的情侣啊。” 狐狸满脸写着无辜,反正身份虽然是她发的,这线嘛,又不是她连起来的了。 “???” 季临长久以来的修养让他没有在得知情侣是林肖玦之后就想摔门而去,但之前的希望瞬间破灭,想来情绪也不是很好。 丘比特连线的是情侣,季临没玩过狼人杀,就想当然地以为情侣就是一男一女。在得知了自己被安排上红线,除却徐慧月这个队友不想要之外,其他都还是不错的选择。 苏锦莲,自己媳妇当然是好的。 百里霁清,小郡主就是小智囊,强强联手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季玥,妹妹当然是要对自己的话言听计从。 李云霏,不熟悉,但起码是锦莲的闺蜜,想来不会差到哪里去的。 欧羽萱,除却立场不同,他对她还是挺敬佩的。 袁雅钰,也是个很有手段的女人。 他甚至后来无聊的时候还想过要是和程溯阳季卓扬这两个人对上了怎么办,要不要先手把季卓扬给毒了以防这小子满口胡言,但没想到…… 自己的“情侣”,居然是、林、肖、玦? “是我把你们连到一起去的,所以不要用那样杀人的眼光互相看着行不行?” 两人四目相对时迸发出的怒气百里霁清自然是尽收眼底,只不过她也只是想看看修罗场到底如何而已,现在看来不过如此,都没打起来,可惜可惜。 而她不知道的是,胜利者一般不会和失败者太过计较,就哪怕三皇子对她屡屡用计,还有把她坑回去当皇子妃的念头,程溯阳都很是大度地没有在他落魄的时候落井下石。 “好了,现在我们来商讨一下战术吧。游戏里现在应该是只有我们三个人知道已经分裂成了三个阵营,作为这么隐秘的第三方还不能赢,那就也太失败了。” 百里霁清悠闲地往沙发上一坐,看着那两人站在那里如同两个坚定不移恪守尽忠的侍卫,也没开口让他们过来坐。三个人就维持着这样诡异的站位开始了讨论。 “季临你是什么?我连线的时候并不知道你们的身份,只是想看看你俩反应而已。” 她甜甜一笑,恍若极为无辜。 “我是女巫。” “那林肖玦你呢?哦对,你是狼人。女巫和狼人连接到一起的话,你俩互换一下身份怎么样?” “互换什么身份?”林肖玦好奇。从一开始的怒气过后,想到这也不过是个游戏,他的心情暂时也就平复了下来。总不能在这个时候表现输给季临,那可不就太丢脸了。 “你原先在队伍里面,你的身份是什么?就是你想要伪装的身份,是村民还是神?” “当然是预言家,难不成让我去当一个默默无闻的村民?” “那就很好办了,季临你假装是预言家,然后说你去查验林肖玦,说他是好人。一般来说不会有人那么快反应过来我们是第三方出来的,所以第一反应肯定就是觉得你是真的预言家,否则不会给林肖玦好的身份。 而林肖玦你呢,你就去说自己是女巫,到时候你统领整个队伍就好。哪怕后来被发现你们是一伙的,我不出局就有赢的希望,而且季临是女巫,可以把神先给弄出去再说。时间有限,办法就先这样,你们记得随机应变。” …… “所以,就成了现在这样了。” 放完监控录像的狐狸笑得满脸得意,正因为她找了百里霁清来做这个丘比特才会发生下面那么好玩的剧情。而时间已经接近尾声,这次的短暂游戏,很快就要结尾了。 “作为本文的两大男主,你俩分别说一句话作为结尾吧——记得要说的高端大气上档次,不能给我草草了事。” 狐狸把话筒递到季临嘴边。 “本文的主要中心并不是在于复仇,而是讲述不同的人三观之间的碰撞,命运注定的遗憾与挽救,而【忘川】其实是构成了整个文的核心。虽然小狐狸要和潇湘说再见了,但在写作的道路上一定会长久坚持下去,大家有缘再会,如果喜欢的可以继续支持忘川三部曲!” “也感谢大家一直以来对我这个人设的包容,感谢你们为我们的故事所产生的感动和欢笑,接下来的番外,也会写到爱情的破裂来源于双向,主角也不是圣人,美满的结局要两人共同铸就。欢迎移步番外【东风不散海棠香】和【指染流年】,一起看超甜帝后和我的前世。” 321、东风不散海棠香(1) 写在前面的话:季卓扬和顾棠溪的故事并不是一生一世一双人,介意请避雷,但依旧是甜的~ 因为我觉得后宫关系朝堂,一个皇帝为了一个女子舍弃国法家规,不顾朝堂,未免太过不负责任又搞笑。 这是今生,苏锦莲和季临转世以后,季卓扬还是无可奈何当上皇帝的故事。 【正文】 今天晚上多饮了几杯,季卓扬有些熏然。头脑里晕乎乎的一片,父皇的最后一句话还是在耳畔回响。 “明天你去见一下顾家的三女儿,若是合适,朕想给你俩赐婚。” 前几年的成人礼他并没有甘之如饴地享用,而是“原封不动”地还给了父皇,惹得龙颜大怒一场。那是他印象之中向来疼爱自己的父皇火气最大的一次,把一个上好的砚台都砸坏了一个角,却是因为他的儿子没有宠幸一个并不认识的小宫女。 时光轮转,数年过去,墙边的忍冬藤四季常青,倒是难以看出四季的变换。他到底该还是被禁锢于这一方金瓦红墙之间,永远逃不出这白骨堆砌成的沉重枷锁。 其实平心而论,他的父皇或许不算是圣君,但已经算是千古难得一遇的仁君。史书上记载的皇权莫不是血雨腥风被一阵阵掀起,到了他父皇这里就变成了轻描淡写地揭过。哪怕是面对叛臣林肖玦,父皇也没有迁怒于那个小妾袁雅钰和徐慧月的家人。 他不知道这样算是好还是不好,但天下万民的高呼仁德总是没错,若是他来日登上皇位,应当也会像他父皇这样作为。 尚书府顾家的嫡出三小姐,他已经忘了叫什么名,罢了罢了,左右不过是个政治联姻,记得她的闺名作甚。若是个好相与的以后就和她相敬如宾,若是个不好相与的,大不了就冷落着,反正父皇的手总不至于伸到他的后院里来。 前方的障碍在父皇的一手操控和他自己的努力下已经扫除,多年的战乱也是在季临和苏锦莲这对夫妻不要命的连番扫荡下被彻底根除,当今的盛世倒真的算是一副太平景象。深埋在底下的污泥被扫去,未来将要迎接他的是,一年更比一年强的欣欣向荣。 如此看来,其实他的人生已经算是一片坦途,多少人都求之不得的事情,他又为何执着于那个少时卸去蟒袍玉玺归隐四海的遥远梦境呢? 只是心里终究会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地叫嚣,诉说着他这么多年来的不甘心。想要这个位置的人争的头破血流甚至不惜兄弟反目成仇,如果他想对任何一个人说其实他根本不想要承受头上金冠的重量,怕只会得到“矫情”两字罢了。 唇角勾起一抹无声无息的惨淡笑意,季卓扬转身就向自己的内室走去。 * 若说世间的姑娘家哪个最亮眼,必将是在皇族和三大家族里面挑。 风光霁月如明远郡主百里霁清,逍遥洒脱如皇家贵女季玥,再扯远一点恐怕会想到的是已经逝世却属于整个大齐共同记忆的宁江王府嫡女苏锦莲,更有眼光独到者会提起敌国那个风华一时的欧羽萱。尚书顾家,虽然是个较大的官职,但光芒已经被掩盖在了层层的似锦繁花之下,成了那衬托的绿叶。 哪怕是皇子前来,也不得坏了规矩直接进入内院。未免父皇再心血来潮做出让他一同纳了“娥皇女英”的决定,季卓扬提早就到了顾家,倒是让一向规规矩矩的顾尚书不知所措。 “老臣参见太子殿下,还请太子殿下恕罪。微臣并不知太子殿下会提前到来,有失远迎——小女此时应当还在闺房梳妆打扮,因是对太子殿下威名敬佩许久,早早起来匀面挽妆,此时应当是准备的差不多了,微臣这就派人去把她给叫出来。” 顾尚书的腰深深躬着,明明是可以当他爹爹的长辈,却要对他这样恭敬行礼。若说是仰慕,也不见得就是作假,只不过仰慕的对象不是他,而是他顶头上将要戴着的金冠罢了。 看他行礼时袖摆纹丝不动,全身上下都是整齐服帖,已经被岁月的风霜侵染过的眉眼挑不出一丝毛病来,季卓扬也是丝毫没有与眼前人谈话的兴致。只有模有样地“嗯”了一声: “不必如此紧张,这是在你们家。况且本来就是本宫未按照拜帖上写的时间来,并不会怪你们出什么差错。” 这些年来他已经看惯了这些人和他这样说话,也是厌倦无比。原本就是行得正坐得直的人,看到他时,仿佛连松树都会弯下腰来,池塘里的鲤鱼都要竭力挣扎着跳上岸来行个大礼。 除却百里家与他相熟的那对姐弟与少数皇亲国戚,其余说起话来都是一副兔子见了老虎的样。平白无故的他又不会把人给生吞活剥了,当真是说几句话都扫兴。 唉,小包子出去历练,准备接替先前岭南王的职务了,小包子要长大了,他好想小包子。 一刻钟,两刻钟,季卓扬也不清楚他到底早来了多久,怎么这顾家三嫡女还迟迟地不出来,难不成是觉得自己长相平平无法见人?这样倒也好,他虽然不是那种贪恋美色之人,但要是这个姑娘不合他的意,也可以借此为理由推拒了。 想到自己还没见着人家的面,就想着怎么把这门婚事给退掉,似乎着实是有些过分。季卓扬心里给这位顾三小姐道了个歉:不是本宫不想娶你,而是这双眼睛爱挑人,本宫贵为太子,却也拿它没办法。 他被自己的奇思妙想逗得一笑,再一抬头,恍然觉得外面的日头越来越大,而正主却久久未曾出现。不守规矩没礼貌,季卓扬立马兴高采烈地想到又一个拒掉婚事的理由。 心里悄悄数着数,觉得差不多了,季卓扬正准备起身佯装发怒牺牲一个茶盏,忽而听到外面奴才的声音越入耳膜: “三小姐到——” 他再一抬眸,只觉得眼前明艳艳的一片,仿佛是海棠花跃入了眼帘。 ------题外话------ 因为他们俩都好可爱,所以尝试用轻松点的语调来描述啦~ 322、东风不散海棠香(2) “臣女顾棠溪,见过太子殿下。” 海棠花的声音还挺好听,并不是轻轻柔柔,而是如风铃一般清脆悦耳。季卓扬抬眼望去,一双清凌凌含笑的眸子就与他对上,再往下扫去,就是一粒十分明显犹如极为玲珑的红豆镶嵌的一颗小痣。应当是只比他的手掌略大一些的小脸,鼻梁偏挺,唇线弧度柔和,不笑而微微上扬,怪不得一进门时就让他有春风拂面的感觉。 但其实这样的长相是不适宜当皇后的,季卓扬想。他是妃子所出,当今的皇后娘娘虽然也算是慈母,但在未开口交流之前只需往那里一站,就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眼前的小姑娘莫约十五六岁,俏生生地立在眼前,正是这个年纪应有的鲜艳明丽。平心而论,他倒不是对她印象不好,而是觉得这样开朗俏皮的一个姑娘不应当入了皇室去染上那沉沉暮气,于情于理,他作为太子应当为国为民,首先就要把这个姑娘拯救于水火之中。 他心里又感慨了一遍自己的英明,才缓缓点了点头,绷着一张脸道: “不错,是哪个xi哪个tang?” “海棠不惜胭脂色,独立蒙蒙细雨中。家父取名时原本为棠惜,又觉得女儿家也当自强,无需他人怜惜,就改为了溪水潺潺的棠溪。” 她音色清脆,让他恍然间仿佛眼前漫天的日光都化作了滟滟流水环绕着一簇大红海棠,春季的娇花争奇斗艳,牡丹太华贵不可攀,芙蓉太清绝难近人,唯有这海棠花灼灼如火焰夺人视线,却又不会艳得轻浮,在娇羞与贵气之间拿捏得恰到好处。 顾棠溪。 还挺好听的。 “随本宫去外面转转吧,让你的丫鬟小厮来两个跟着,再多余的侍卫就不必了。本宫自小习武尚会些拳脚,加之身边已经有几个侍卫环绕,犹如蚊蝇一般,足够摧残耳膜了。” 大齐民风开放,既然是预备着以后可能联姻,初见时一同游街培养感情互相了解也没人会觉得不妥。顾棠溪乖巧地点了点头,笑意依旧是挂在脸上:“一切都听太子安排。” 于是浩浩荡荡又是一堆人簇拥着出去,顾尚书如同盼着小燕子归巢的老燕,一路恭恭敬敬把两人送到门口,又站在门槛那里久久未离去,仿佛女儿这一去就是进了宫门,永无回归之日一样。 想得太多,我才不会娶你女儿,季卓扬想。 ———————————————— 要论男儿家与女儿家的区别,在街上游逛时大抵就能显现出来。季卓扬从小养在皇宫里,虽说是穷养男富养女,到底是皇家子弟,严格要求的同时也几乎是被捧在掌心里,自然是对街上这些小玩意没有丝毫兴趣。 顾棠溪看着活泼俏皮的长相,内里也是与外表相差无几,叽叽喳喳如同一只刚出了巢的小燕子,一会去看那吐火滚刀片的骗人杂耍表演,一会去买那冰糖葫芦塞进季卓扬手里。他从小到大哪里吃过这样的东西,虽然心里痒痒,仍旧忍痛拒绝,还有模有样地教导了顾棠溪一番,为了让她自行推掉婚事也是煞费苦心: “女孩子家家的不应当在街上随意游逛,免得冲撞了什么人。在家闲来无事做些女红多好,咋咋呼呼的,看着并不像个大家闺秀。” 他本以为自己这一番话说的已经很是刻毒,小姑娘的心脏被戳的应当是千疮百孔,不当场哭哭啼啼地也要回家和爹爹告状去,总之绝不会再对他有什么好感。而顾棠溪仿佛是未曾听到刚刚那话一样,唇上一凉,甜蜜蜜的一层冰糖就凑到了嘴边,眼前是她明艳的笑颜,一身的亮红看起来竟是与这冰糖葫芦一样甜。 “你尝尝这个,”她说,“我让丫鬟小厮到后面把那些侍卫的视线都给挡住,他们绝不会看到你吃了冰糖狐狸,我也不会告诉你父皇的。” …… 他忽然被这笑容闪了眼,觉得头脑都晕晕乎乎了。 他忽然又想伸出手来在她那白皙的脸上一掐,看女孩子娇嫩的肌肤能不能掐出水来。 他忽然有了好多个忽然想做的事,但必然不是因为这一下能融化心神的笑容,而是冰糖葫芦触碰到嘴唇那一下,从唇上蔓延到心里的甜蜜。心脏从这一刻开始变得不安分,连跃动起来的力量都强劲了些。 于是他有了胆量去扯一扯她的脸,只是蜻蜓点水的一下又松开了手,顾棠溪尚未反应过来,季卓扬已经是满脸通红。他这些年来除却在天宝楼与百里宸共睹过那些姑娘的芳容,其实与女孩子还未像现在一样近距离接触过,想到自己刚才那一下冲动又无礼,身为太子不好随意道歉,不由轻咳一声掩饰尴尬。 “以后见着的时间估计不多,本宫现在就与你直说了,将来我是要登上那个位置的,你既然愿意与本宫相看,自是对本宫也有所耳闻。这数年后本宫继承大统,必然要三宫六院以制衡朝堂,你若嫁过来虽然是个太子妃的位置,但以后也要忍受与其他女子一同住下的日子。我虽不是花花心肠见一个爱一个的主,也难免会受这世俗羁绊,你若……” “臣女若对太子殿下无甚好感,身为尚书府嫡女出身自然也是可以推拒掉的。可臣女觉得太子殿下就像是个冰糖葫芦反着过来,冰糖葫芦外甜而内里酸,太子殿下则是外表做出一副难以接近的样子,心里实则是柔软的。殿下既然愿意尝尝臣女手里的这一串糖葫芦,臣女也愿意试着去做裹着山楂的那一层冰糖,略尽绵力,以换殿下欢欣。” 听听,原本不是我想把你关进这金瓦红墙的天牢里,是你自己一个劲地要往里头钻,这可怨不得我了。他连忙垂下头去掩饰脸上泛起的红晕,却又听见旁侧的声音再度响起: “其实臣女在此之前给殿下做了点东西当作见面礼才会来迟,在父亲面前不好意思拿出来,殿下若喜欢可以拿出去赏玩,不喜欢丢了便是。” ------题外话------ 我……尴尬的感情线…… 323、东风不散海棠香(3) 初春,微雪,宜嫁娶,忌殡葬。 京都城地处北方,春天仍旧是寒风陡峭,且气候多变。今天的花骨朵上颤巍巍地开了个嫩芽,明日的霜雪就能将这零星的一点绿意无情掐灭。 而无论是怎样的清寒,都抵挡不住今日京都城百姓的举城欢庆带来的热闹。一向在平民百姓中口碑很好的太子殿下季卓扬要成亲了,正妻是风评同样不错的顾尚书家三嫡女顾棠溪,当真是双壁联合,神仙眷侣。 那一日的红妆绵延十几里,从金碧辉煌的太子府一路铺到了顾尚书的府邸门口,两边的百姓夹道相送,无需靠赏钱,那贺喜的话也是一个一个地往外蹦。 太子殿下这些年来为百姓造福的事情他们也都看在眼里,除却个别渴慕顾棠溪的男子或是心仪季卓扬的姑娘外,全城的百姓倒是真真切切地希望两人能长久过下去。 季卓扬继位已经是铁板上钉钉的事情,他们喜欢这位未来仁慈的好皇帝,自然也就希望未来的皇后是个好相与的。 顾家是名满京城的书香门第出身,顾尚书两袖清风不贪百姓一分一文,想来教导出来的女儿也会是文静贤淑。怀揣着美好祝愿,京都城的百姓们一路送着顾棠溪到了太子府才恋恋不舍地回去,而高门贵族的贺喜又接踵而至,忙得这对新婚的璧人是晕头转向。 当然,季卓扬尤为最。 连连被季玥派下三杯酒后,纵然在年少时就被特地训练过酒量,季卓扬也没肯再接下任何人递来的一杯。他看到满目都是晃眼的大红,整个人仿佛都是被这红艳艳所埋没,入了单一的颜色里出不来了。 当年被他调戏着叫“小包子”的百里宸出落得一副俊逸模样,少年的稚气未完全脱去,却也有了几分男子汉的气概。季卓扬以茶替酒,杯盏碰撞间他凑上来笑言几句,亦是他今天已经听得不知多少遍的贺喜。 是该贺喜吗? 他已经有些迷迷糊糊。在许多事情上可以用对错衡量利益决断,鲜艳的朱砂笔一勾就能轻易将一个人的命运涂改。而身为皇帝的继位人,他根本执掌不了自己的命运,只能听从自己想或不想的安排,无法肆意改写自己的命数。 虽然对顾家三小姐初见时有些好感,但这样迅速得来的亲事让他总归是有些抵触。仿佛自己并不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而是万众希望集于一身,他们希望自己怎么做,自己就要身处高位去做那个提线傀儡,才可博得百姓称道,父皇赞赏。 “太子殿下都已经成亲了,阿宸你可要快点给我找个弟媳回来。” 数年已过,百里霁清与程溯阳成婚时也是成就京都城的一段佳话,而此时仍旧是容颜未老,芳华旧如少女时。虽说百里家并不止这两人,这对姐弟却是和季卓扬关系最好,见他面色微红,更是不遗余力地调侃。 “姐姐说笑了。” 百里宸现如今将要接替原岭南王外交大臣的位置,自然是能言善语,而在自己亲姐姐的面前仍旧是一副没长大的模样,颇不自在地就扭过头去,逗得原本情绪迷惘的季卓扬瞬间如云开雾散,不顾形象就在他肩膀上重重一捶,笑得格外起劲。 “瞧,阿扬今日也是挺开心的。” 不远处的皇后轻声浅笑。 皇后并非是后宫佳丽三千里最受皇上宠爱的一个,但是绝对的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两人成亲这么多年来从未有过争吵,除却皇后性格温婉以外,更是因为她母族势力不强,没有牝鸡司晨插手朝政之嫌。 皇帝给季卓扬找到顾棠溪,一来是打听过这个姑娘的品行与性子,既是个举止端庄大气又是个应该能和季卓扬合得来的;二来是因为尚书府其实实权并不算多,多为皇帝的辅助,而顾尚书白手起家,手下也无那等盘根错节的势力关系,对季卓扬来说已经算是极佳人选。 而虽说子女是爹娘的心头肉,他到底也是一代帝王,纵使知道季卓扬的心思又如何,他无法再找到比这个七窍玲珑心的孩子更合适的人选,也不可能再去赌一把等那个最小的孩子长大。 为此,哪怕季卓扬私下里怨怼,他也只能强行把他绑上那个位置。 “阿扬现在开不开心不重要,重要的是这顾家老三能不能让他以后开心起来,他俩能不能快些让我们抱上孙子。” 老三老七倒是早已到了成亲的年纪,只可惜多年前就已经在牢狱之中,一辈子算是毁在了那里。他现在最看重的也就是季卓扬未来的孩子,江山自己可以放心地交到他手里,若是退位之后阿扬就能有几个孩子,让他还能含饴弄孙颐养天年,说不定到时候就能将自己的一切倾囊相授…… 他似乎是想的有点早。 “阿扬此次成亲来得太迅速,你可不知京都城里有好几个姑娘都心碎欲死。当时那方大小姐来我这里打探消息,得知是真的时候那个脸色瞬间就变了,我就竭力忍着笑,不能让她看出来我得意了。” 风华正茂的俊男美女成亲,自然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季玥回想起那个方大小姐提起自家表弟时那荡漾的眸光,虽说有些微的同情,但仍旧忍不住想放声大笑。 “说起来,是不是也到了可以闹洞房的时候了?” 虽为女眷,百里霁清倒是对这样的时刻无比期待。哪怕于理不合,普天之下除了那个宽容的皇帝之外谁又敢来管教明远郡主。 只可惜百里霁清那一声被不远处的皇帝听得真真切切,分明只是八字才有一撇的事情,一个白白胖胖的娃娃就已经在眼前浮现。顾棠溪虽然看着显小,但实则过了年就是十七,与阿扬要个孩子,刚刚好。 于是一声令下免了闹洞房的事,倒是让其他人有几分扫兴,纷纷又去灌新郎。直到老嬷嬷又一次散了喜糖,将至深夜,众人才尽兴而归去。 ------题外话------ 明天再来个结尾就o啦~下面就是苏锦莲林肖玦的前世,有王府里的,也有苏锦莲死后的。 其实我觉得前世还挺好玩的,也会写到两人是怎样一步一步走到无法挽回的。 324、东风不散海棠香(4) 月亮是色泽浅浅的一弯,银辉几乎要溶于那满地的白霜中。与这月色难以相称的是夺目的大红,喜堂里的人已经散尽,那些繁琐的礼数也被皇帝大手一挥给免掉,剩余的夜晚全都交给这对新婚的璧人来。 酒又在后面喝足了半壶,季卓扬之前没与女子亲密接触过,乍然想起在房中还有个等待自己去掀开盖头的美娇娘,倒是有些手脚都不知该如何放置的感觉。 他并不是那好色之徒,想到“洞/房”连脚步都发轻,脸上红云被凉风吹久了也未散,只得硬着头皮往新房里去。 身为皇子,从小跟着教习师傅练武是必备的功课,因此也就练成了好耳力。季卓扬离得近些就听到了压抑着的低沏声在这暗夜里响起,想来可能是新娘子一个人在里屋待的太久,各种愁思糅杂起来格外动人心绪。 他见状生出几分愧意来,加快脚步推开门走了进去。 盈盈烛光,满室生香。新房里的龙凤花烛不断燃烧,一身红裳的顾棠溪戴着沉重的金冠还没摘下,见他忽然进门,里面站着的婆子连忙恭恭敬敬行礼: “太子殿下安。” “你们都退下。” 季卓扬连连摆手,在这种时候也不想要这些人来添乱。那边床上坐着的顾棠溪听到他声音响起,连忙悄悄伸手去探入大红盖头底下擦拭眼泪。 他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从广袖中拿出一块布来,里面裹着几个已经看不出原形的糕点,往桌上一放: “我在席间尝了味道还可以,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自作主张给你弄来了些。一个人在后院待了那么久委屈你了,你也不必拘着礼数。” “可是太子还未看到妾身掀下大红盖头的模样,妾身不想。” 她的自称已经换成了“妾身”,让季卓扬略略有点不适应。原本还想着许她不顾礼仪尽快吃些东西,没成想顾尚书家的女儿这般守规矩,倒是让他觉得自己的一片好心被辜负了。 心头蹿出点零星火气,季卓扬也不知自己为何对她就是这么别扭。觉得距离近了也不好,远了也不对,或许就是因为她要当自己的太子妃,若是两人不经意间相识,他此刻或许已经喜欢上了这个姑娘。 怀着这样的复杂心思掀开盖头后,跃入眼帘的首先是一张白皙的小脸,那清凌的双眸以妆容粉饰,琼鼻朱唇精致玲珑,虽未达到回眸一笑百媚生的明艳,却也足以挑起心跳的紊乱。 他心中暗怒自己怎么一次次对着这张脸服了输,浅淡的芳香中,少年的神经倒是变得异常敏感。 轻触的甜美只来得及品尝到一瞬,他半是陶醉地睁开眼,却是看到了她眼角未干的泪痕,就忽然想起之前自己在临近房间内听到的低泣声来。 “太子?” 顾棠溪原本已经做好说服自己的打算,却是忽然看他停下了动作,前倾的身体也是缩了回去,与她保持了一个得当的距离。 “觉得我在外面吃饱喝足,你却空着肚子来应付我,这样不好——你先吃点东西吧。” 其实他想问的是她为何会哭,但看着她现在恍若无事人的模样,话到了嘴边又是如何也说不出。 “好。” 从始至终,他对她说话都是用的“我”,而不是一个冷冰冰的“本宫”,这让顾棠溪心里又舒服了不少。或许他对她也是有那么点喜欢的,只是却少了一分火候而已。 顾棠溪的吃相很优雅,贝齿轻咬住糕点,小口小口地细细咀嚼。最后一口咽入腹中时,又用帕子擦了擦嘴角残留的碎屑才朝他转过身去。刚才她吃得很慢,却也不知滋味到底如何,心里天人斗争许久,终是咬咬牙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臣女先前有事瞒着殿下,还望殿下海涵。现如今全都说与殿下听,趁着时机未到,殿下是想罚臣女也好还是如何都无所谓。只是我觉得夫妻之间需得坦诚相待,你与我现在,并不算是真正的成亲。” 新婚夜的新娘对着新郎下跪,应当是千古以来的奇景。季卓扬被她吓了一跳,惊愕地正要把她扶起,却在听到最后一句话时缩回手,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睛。 虽然不想承认,但这丫头刚刚在说那句话时,他很是别扭地有些不高兴。哪怕之前对她千般抵触,在初见的相处之后又觉得她还算是不错,只是这门婚事是父皇未问过他意见就赐下,导致他心里总有些疙瘩而已。 “在一开始时,我听闻皇上给我两人赐婚,自知不好强行推拒,自古以来婚姻听的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虽对你了解不多,但总归印象还是不错,也就只能强迫着自己去喜欢上你。” 她一边大胆说出一边低下头去,不肯打量季卓扬的脸色。既是想到这里,她也无惧会带来怎样危险的后果,最差也不过是新婚之夜就被休弃,从此在家空耗年华到白头。 但她顾棠溪向来认定了的事情九头牛也拉不回,她要一赌,赌太子殿下是否也会对她抱有同样心意,才能将这亲事虚伪的表象撕破,两人真正交心。 毕竟,这是她这一生以来最为重要的时刻。 “一开始的糖葫芦,到后来的小礼物,都是我在竭尽所能讨好你。我想,若是太子殿下是个好相处的,就试着在喜欢上太子殿下时也让殿下喜欢我;若是个不好相处的,我也就求着爹爹想尽方法把这亲事给拒掉。” “我喜欢太子殿下,也是心甘情愿嫁了过来,愿意与太子殿下慢慢培养感情。但我总能察觉到太子殿下因这门亲事而闷闷不乐,如果殿下愿意告知臣女原因,臣女也愿意做一回那离经叛道之人,与殿下重新来过,再真正开始让殿下喜欢上自己。” 良久,她听到上方传来一声叹息。一身婚服的少年徐徐屈下单膝,竟是温柔地抬起手来,把她不知何时溢出的泪水擦拭干净。 ------题外话------ 解释一下他们的心理,季卓扬是对顾棠溪有好感,但因为本来就不想坐这个位置,又被皇上赐婚,觉得心里膈应(可以理解为叛逆心理)。 顾棠溪是典型的古代大家闺秀,自知亲事没法自己做主,但她敢爱敢恨,也有自己的办法去让自己的人生完整。一开始只是讨好,后来是真的喜欢了他。这里海棠不高兴是因为觉得季卓扬对她只是例行公事,希望两人可以真正互相爱上,而不是政治联姻。 啊说好的超甜我毁约了x 325、东风不散海棠香(5) 季卓扬忽然意识到,自己之前确实是只顾着自己的想法,而忽略了顾棠溪也是与他同样的处境。 身为高门贵女,虽然有能力与当今的圣上说“不”,但总归是会在给尚书府下一盘险棋。她不想让爹爹为难,也不想自己的幸福就此失去,便竭力地想把这场政治联姻换作真心。 而他明明已经对她动心,却屡次因为想起父皇的命令而不喜,险些将快要撞入自己怀中的幸福亲手推开,也忽视了顾棠溪这许久以来的努力。 纵然东风浩荡,海棠依旧留香,她已如一株红艳海棠花于风中坚韧绽放,他又如何能去做这摧残花骨朵的雨,压低嫩枝新芽的霜? 季卓扬唇角一勾,不由又在她脸上轻轻捏了一把。刚才的蜻蜓点水只是半成,他却犹自能在自己的唇上寻到甘美的回味,这样也够激得他心湖微漾。 “既然这样,今夜也就不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希望下一次再成亲的时候,许下的愿望是地久天长。” 未等顾棠溪感动的泪水再次流下,季卓扬已经毫无形象地往床上一坐。他今日其实已是微醺,之前也不过是强打精神罢了,既然不需要交差,他倒是愿意痛痛快快地睡一场。 “那我帮你脱靴。” 顾棠溪破涕为笑,就往前挪了两步为他把靴子与短袜一同脱了下来,整整齐齐地摆在一旁。她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家闺秀,但也学习过一些简单的杂事,譬如为夫君更衣束发这样的闺房之趣,已经是手到擒来。 “多谢娘子,可要为夫为你更衣回报?” 感觉到脚上一松,原本已经安安心心躺下的季卓扬心思立马又活络起来。龙凤花烛的盈盈辉光映出顾棠溪姣好年轻的面庞,在他话一出口的瞬间窘迫万分,几乎是没有思考就急切回应道: “不用!” “那这漫漫长夜也无事可做——” 他故意拖长了音调,目光却离开了顾棠溪,不由自主地去瞟那放在桌子上的酒壶。那是成亲时通常会备上的交杯酒,父皇临走前允了他不上早朝,多么难得的一次,他也想来个一醉方休,第二日睡到日上三竿头。 不知是注意到了他的目光还是心有灵犀所想,躺在床上的季卓扬只听到一阵走动声,红裙翩然在眼前刮过一道亮影,又徐徐走回了自己身旁。他使劲一闻酒香,是京都城的名酒,千金不换的梨花酿,后劲十足,入口极爽。 * “其实当年我与小包子曾在天宝楼同游,也是见过不少漂亮姑娘家的。只是你别误会,我这等正人君子自然是只远观不亵玩,连招呼进来伺候的姑娘都没有,我们就这么在里面坐着。” 季卓扬懒洋洋靠在床栏上,看那夜风掀起窗帘,蘸一缕微缈月色入酒,更是熏然。长夜漫漫无事可做自然也不可能无话可聊,一边说起自己当年的壮举来一边抹黑百里宸也是无比顺口: “那小包子就不一样了——对了,他叫百里宸,是明远郡主同父同母的弟弟。儿时软乎乎的像个刚出炉的包子,生起气来又像个青蛙鼓囊囊,纵然是我也拿他没办法。 那一日父皇是让我去做戏,纵然已经提前服下明远郡主给的解药,那边女子的脂粉香也是熏得我头痛无比。好容易挨到了古怪气味流入,我俩连忙装晕,又听到那边乒乒乓乓一阵打斗,原来是老三和老七派来的人从好友变得反目成仇了。” 回想起当时的场景,他记起来急匆匆赶去救他俩的汪致远,又从汪致远想到了季临,想到了那两人赌上命来换取的太平盛世。 清酒入喉,似乎又多了点苦味。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大婚的当夜为何要胡思乱想,却也丝毫不避讳在这时候想到两个已故亡魂的名字。 “我与百里宸,与百里霁清,还有我为国捐躯的皇表兄季临及皇表嫂苏锦莲,都是很好的关系。虽然未和皇表嫂真正相处过,但心中对她依旧是敬佩的。 他们用鲜血为大齐边关创下一片安宁,我这个太子未曾上战场抛头颅洒热血,也不能辜负了前人栽下的大树。先前我并不想要这个位置的禁锢,但既然已经要坐上,也不能再任性下去。我想用这双手,再度开创一个全新的盛世。” 皇家的男子生得都是百里挑一的好看,季卓扬样貌并不太像当今的皇帝,而是与他母妃很是相似。长眉挺鼻,唇薄如削,肩宽腰窄,一双眼睛如同太子府后庭地面上铺陈的黑曜石,在烛火的映照下盈盈生辉光。 顾棠溪原本只是目视前方静静听着他倾诉,甫一转过头来,便撞进了那含着几分顽意的温柔里。窗外的月色清幽若流水,与烛光相对,映出了他大红婚服上悄然染上几分羞赧的面庞,她忽而一笑,声若银铃: “那我愿陪你一起,站在你身旁携手共看这山河万里。” 顾棠溪温柔的话一出口,季卓扬立马又觉得自己的脸更烫了些。梨花酿的后劲赶巧又在这时候齐齐涌了上来,头晕目眩神也迷,连忙匆匆道了声安就往被窝里钻去。 清浅的月色散落一地。 * 晨起时的第一缕阳光照进,让新房的温度更是暖了些许。宿醉初醒朦朦胧胧地睁开眼,他看到菱花镜里墨藻般乌漆的长发逶迤而下,姣好面庞上挂着的笑容仍旧是如那日的冰糖葫芦一般甜蜜。 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他还是第一次体验到这样的闺房之趣,心中不知是作何感想,手脚也都无处安放。 “昨夜你喝醉了,我听到你时而笑着叫小海棠,是哪个旧日相好吧?” 见他起身,顾棠溪红唇微翘,淡淡的醋意就那样细微的表情与玩笑语气中流露出。而他弯眸一笑,宛若九天光华聚集于唇齿之间: “海棠不惜胭脂色,独立蒙蒙细雨中。是我要珍惜的那个小海棠。” ------题外话------ 终于憋出来了!!!老娘写甜不容易! 其实这里进度调倍速了,因为篇幅原因就让两人感情升温加快啦~季卓扬会是个好皇帝,顾棠溪会是个好皇后,大齐会繁荣昌盛下去,我要换换脑子去搞虐了 326、生辰宴(前世番外) 【时间线:苏锦莲嫁给林肖玦不久,尚未发现谋反。此时徐慧月是正室,苏锦莲是平妻。 本章主徐慧月戏份。】 “夫君你来了!” 岭南的炎炎夏日最是难熬,纵使几个风轮摆在一起用力吹着,冰块满屋放的都是,也难以抵消徐慧月本就丰腴的体态带来的燥热。 她今天穿了件薄薄的藕花上衫,齐胸裙的系带勒得赘肉都鼓了出来,因为是在自己屋子里,也就比较随意。此时见到林肖玦进屋,忙不迭就命丫鬟去端茶倒水。 “妾身让人在后院的井里面放了些瓜果,此时应该正是温度降下来好吃的时候,世子爷还没用膳吧,妾身这就让人给端上来!” 虽然后院里只有两个女子,但并非是徐慧月嫁进来之前所想的平分秋色,一个月有三十天,林肖玦除却出门办事以外,几乎都是在苏锦莲的院子里度过。 而她不过是嫁入的那天得了点恩惠,从那以后就再没有与夫君一同过夜的机会,现在看到了林肖玦主动来自己院子里,自然是欣喜无比。 “不必,我刚在锦莲那里用过午膳,没胃口。” 他此次刚从外地回来,迫不及待地就与苏锦莲相叙一番思念之苦。两人现在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都说小别胜新婚,新婚不久而小别,回归时自是想念的紧。再来徐慧月的院子里不过是有事要与她相商,否则才不会轻易地踏足一步。 “夫君就吃一点可好?都是妾身亲自去选的新鲜的,天天都在这里备着,就等着夫君回来。” 她神色委屈,上牙不由自主地就把下唇咬住。虽然知道自己的样貌或许不怎么讨夫君喜欢,但她到底是个正室,林肖玦这样已经算是宠妾灭妻,传出去也会给人笑话的。 “既然你执意要求的话,就随便拿点过来好了。” 见她又要长篇大论的模样,林肖玦连忙潦草应和了事。反正自己这次也是要来削徐慧月的权,算是理亏在先,也不好让她太过失望一开始就产生了对抗的情绪。 得了肯定,徐慧月喜滋滋地就张罗起来。满院子的奴才忙前忙后,瓜果盈翠生香,满室清甜的气息在那蔓延开来,沁人心脾。 他深吸了一口气,这样的气息倒是比脂粉香气闻起来舒服许多。 “夫君尝尝这个,还有妾身亲自去看着人做出来的酸梅汤,妾身上午都喝了两碗了。” 林肖玦刚一坐下,徐慧月立马就如同一块肥腻腻的五花肉般黏了上来。 她本就不瘦,再加之嫁入岭南王府之后日日吃得满嘴流油也不注意运动保持身材,很快就成了这副样子。林肖玦愈发嫌恶地往旁边挪了挪,心里一边想着该如何开口,一边接过丫鬟送来的酸梅汤就往嘴边送。 冰凉的汤水一入口,冲天酸味立马将味蕾环绕包围,连带着原本的清爽梅子味都消失的无影无踪。林肖玦并没有什么喜欢极端的口味,不顾形象就噗地全部吐到了前面的一片地面上。 “夫君!” 徐慧月愣怔怔看着他表演了个“天女散花”,手里端着的白瓷碗放也不是喝也不是,动作尴尬地停在了原处。 复又想到自己的口味可能和他不同,这样一来,他在自己院子里感受不到任何好处,以后就很可能不再过来了。难得一次的好事被这样轻易地弄砸,徐慧月鼻子一抽,险些没忍住就要落下泪来。 “我没事,没必要小题大做。” 见徐慧月放下了汤碗就要宣大夫过来给他检查,林肖玦颇有些哭笑不得。他不过是吃不惯这样的酸味,又不是天生和这酸梅汤犯冲,之前在苏锦莲那里还是喝得好好的。果真这徐慧月的院子里就是没什么让他心情愉悦的事情发生,需要赶紧速战速决才行了。 “我来这里是有事要和你说,再过段日子就是锦莲的生辰宴,本世子要为她大办一场,宴请各路宾客。 你嫁过来的时间还是太短,对这些王府里面的事宜也不算熟悉,中馈一直是交给锦莲掌管,此次各路高朋汇聚的时候你也不需要出来了,免得冲撞了哪个外人。” 也许是从头到尾就没有把徐慧月摆在相等的位置上,林肖玦与她说的时候仍旧是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斩钉截铁地就下了命令,丝毫没有注意到徐慧月从迷惘逐渐转作了悲愤的脸色。 丢下这一句,他自是觉得一切完备,好心情地在徐慧月肩膀上拍了一下。 锦莲是宁江王府出来的名门闺秀,既然是宁江王爷至死之前也要托付给他,他也不能亏待了锦莲去。 以往年年都举办的生辰宴到了岭南照样不能落下,反之,他还要竭尽所能给锦莲一个美满的生辰,云集近处的各路高官权贵,昭告整个岭南郡,让自己喜欢的姑娘立于巅峰之上。 有人欢喜,自然是有人愁。徐慧月刚刚还是担心着他的身体,转眼之间又收到了这样一个晴天霹雳。 她能甘愿把中馈拱手让出,是因为那些头绪实在太乱,她自己一个人确实是理不清楚。而身为正妻嫡妃,眼看着自己的丈夫给另一个女子过生辰,还斩钉截铁地给她下了禁足令,命令她不得出去给他丢人。 徐慧月只是心思单纯,但也不是傻子。权贵云集于一处,而不许她这个正统的世子妃出去,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嫌弃自己不够与他匹配。原本心里就很是委屈,再加上由头是苏锦莲的生辰,滚滚泪水顿时就从眼眶里落了下来,吧嗒吧嗒地浸湿了柔软的衣襟。 对于她动不动飙出眼泪来这一点林肖玦看了两次之后就已是习以为常,而这次知道自己是理亏在先,不得不耐下心来假意安抚了几句,东扯西扯到她情绪稳定下来才离开。 而他没有想到的是,心思单纯的徐慧月在这一次的打击过后会献给他怎样的惊喜大礼,令他的欣喜转瞬之间就消弥殆尽。 ------题外话------ 过渡过渡,我太难了这章质量有点崩。 注意细节酸梅汤!【敲黑板】下一章生辰宴修罗场预定!!! 327、修罗场(前世番外) 当窗理云鬓,对镜贴花黄,女将木兰一朝回乡才能卸下铁甲披上红装,而闺中女子日日都是以容颜为首要,精心打理,细致描摹。 窗外骤雨初歇,未有晴光。林肖玦无事可做,便懒洋洋倚在阑干处看着苏锦莲打扮梳妆。她今日正是十八岁生辰,得知林肖玦宴请八方后自然是要精心上妆。 千金难求一斛的螺子黛并未供正统的世子妃徐慧月使用,而是被全部搬来了苏锦莲这里。她向来最善画眉,尖端在入鬓长眉上轻轻描过,绘成细长的形,鸦青的色。 苏锦莲肤色白皙,粉面便没有敷上太多,只在双颊上扫过一层淡淡的胭脂,便如桃花顷刻间现于脸上。三千青丝并未长及垂地,此刻用一支鸾凤点金步摇轻轻挽起。最后以口脂描摹唇线,笔锋一落,红唇立现,衬得那满口贝齿越发耀眼。 “最后应当再在发间配上凤冠,无需金玉满头,只用那一个才能衬得你无双气质。” 随着苏锦莲妆容渐成,林肖玦从懒洋洋逐渐转为了兴致盎然,一边百看不厌地细细打量着她的眉眼,一边心猿意马地就想着白日里不该想的事情来。只是他也知晓离生辰宴仅仅半个时辰,只得暗自忍了下来。 “凤冠除却新婚当日外是皇后娘娘才能使用的,你莫不是睡久了有些糊涂?” 苏锦莲回眸朝他一笑,在清寒天气中也如暖阳光芒。林肖玦本来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只伸出手来在她脸上轻轻一碰,雪肤触感柔滑,格外扰人心扉: “不过是个发冠而已,谁又说你担不得了?在我心里你一直与正宫无异,走,与为夫一同会见来客去。” 虽然在闺中是高门嫡女,但她嫁入岭南王府是以平妻的身份,与正妻一字之差却是谬以千里。 大齐规定非正妻不得穿大红,苏锦莲也不喜小家子气的粉妆,今日便穿了一身十足贵气的深蓝交领长裙。林肖玦为与之相配亦是好好寻了个同样款式的衣裳,两人携手并肩而行,款款步入正厅时立刻收得大片真诚或违心的赞叹话语。 “林世子与苏小姐当真是佳偶天成,必将流传为大齐的一段佳话,还只盼着何时有了长子都让我们这些再来齐聚一堂啊。” 说话的是一位年过四十的女子,厚厚的粉面下看不出真情实感究竟如何,漂亮话是成堆地往外说。附近权贵因着林肖玦和苏锦莲的面子来了不少,想要巴结着岭南王世子的人更是乌泱泱地往里面涌,说起话来一套接着一套,只差没把两个人吹得天上有地下无。 流水的席面满桌的菜肴,丝竹管弦乐音袅袅,歌姬展喉纵情而歌,舞女急旋慢转轻扭纤腰。正厅的最中央以汉白玉为底雕成一朵巨大的莲花,正是林肖玦为苏锦莲以金玉铜钱砸出来的贺礼。 外面的丫鬟闻着飘香的佳肴咽了咽口水,再三确定无人注意自己之后,蹑手蹑脚地就朝另一处走去。 * 如果问苏锦莲可觉得快乐,其实她也并不喜欢这样万众瞩目的感觉。一道道目光紧盯着自己的脸,讨好的话从一张张嘴里不带重复地争先恐后说出,笑得她唇角都要有些僵硬。 而林肖玦最是喜欢高朋满座带来的虚荣,年轻活力的女子载歌载舞,于风中飘扬的绸带肆意舞动,仿佛就能将这欢欣直直送达人的心底。 苏锦莲见他一边看着歌舞还一边不忘把自己的手牵紧,唇角不由荡起一抹浅浅笑意。轻轻将手抽出来亲自剥了个葡萄送入他口中,林肖玦回过头来与她相视一笑,眼中写满了能溺死人的甜蜜。 郎情妾意的好戏在尖锐的女声响起的这一刻轰然落幕。 能被邀请来的人都不会是身份低贱,自然是一个赛一个的会说话。 知道苏锦莲并非是正室嫁入,不方便以世子妃相称就叫了个“苏小姐”。而此时圆滚滚如一团烈焰的女子几乎是整个人扑了进来,把正在跳胡旋舞的赤脚少女都吓得愣在了原地,任谁也没能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此人便是林肖玦的正妻,明媒正娶的世子妃徐慧月。 随着徐慧月的那一声标志性的“夫君”,轻快的乐声也是戛然而止。数名少女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呆滞地立在原地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外面虽然是刚下过雨,夏日的天气总归是有些闷热,那一袭红衣的女子远远望去如圆滚滚一团熟肉,离近了看才把五官看得分明。除却肥胖之外,五官平淡无奇,安在那张脸上倒也是看得过去,她许是走的有点急,额上汗珠滚滚,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苏锦莲向来不喜欢鸠占鹊巢的徐慧月,面对林肖玦在她生辰时不许徐慧月出门也是默认为好。而现如今被禁足的人不顾规矩又以这样丢人现眼的方式出现,让她不由皱了皱眉头。 空气的温度似乎都是降下来些许,未等林肖玦呵斥的话语说出口,徐慧月已经是被两个丫鬟架着喜滋滋地坐到了一个空出来的板凳上。一只手自然而然地护住凸出来的小腹,满脸写满了他未曾见过人慈祥。 “奴婢恭喜世子爷,贺喜世子爷,世子妃已经怀孕两个多月了,是今日才查出来的!” 主子怀孕奴婢自然是可以跟着沾光,阿燕这一声道的喜气洋洋。而随着她话一出口,满座应有的贺喜声久久未传来,目光倒是尴尬地在徐慧月和苏锦莲两人身上流连,在她瞬间凝滞的笑靥上,嗅到了即将弥漫的硝烟。 徐慧月的笑颜,阿燕的报喜,全都如一根细长的针狠狠刺进苏锦莲的神经。心跳在这一刻猛然停止,那有些扎眼的红裙也是如熊熊烈火般将她的心脏灼烧成灰烬。 眼前漆黑了一瞬后视线才骤然回笼,她听到原先的那些人开始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找借口离去,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偌大一个正厅内竟是只留下几个人在原地。 ------题外话------ 前世和下一世的怀孕情节是完全不一样的哦~ 328、修罗场2(前世番外) “你是与我说,你从未碰过徐慧月的。” 房间里还残留着先前的东西未曾撤掉,只是和谐的气氛化作了刀光剑影。苏锦莲冷着一张脸朝林肖玦望去,那凌厉的目光似乎要在他脸上凿出一个洞,望得他尚未交锋就已经败下阵来。 “除却新婚夜,确实是没有碰过的……” 他喉结一动,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倒不是觉得自己在大婚当晚与徐慧月同床而眠有什么不对,只是在后来苏锦莲问起时对她有所欺瞒,如今事情一朝败露,让他有些羞愧难安。 不管之前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徐慧月到底是以堂堂正正世子妃的身份嫁进来的,其中包含了苏锦莲的让步她也并不了解,见一个平妻还敢对着世子爷用这样凶恶的眼神自然是大怒。不顾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徐慧月大手一挥,肚子没长脾气倒是长了起来,立马就要让自己的丫鬟去掌苏锦莲的嘴。 “世子妃……这恐怕不妥当吧。” 阿燕倒是要比徐慧月会察言观色的多,苏锦莲与林肖玦之间隐有山雨欲来的气势,她可不愿意去做那个导火线。于是缩了缩脖子就往后退去,顺带拉了自己的主子一把: “该说什么世子爷都会教训她的,世子妃只需好好休养,不能动了胎气。” “胎气?” 苏锦莲听力极好,瞬间就捕捉到了这个令自己心如刀绞的词汇。外面不知何时再起的小雨淅淅沥沥打在她的心头,如同一个个锋利刀片落下,划出鲜血淋漓。耳畔犹在回荡着林肖玦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誓言,只可惜往昔的甜蜜在这一刻被无情撕裂,反转来得也就太打脸。 她嫁入了岭南王府有多久? 两个多月。 在坚定许下海誓山盟的数月之后,他就与另一个他自己都无比嫌弃的女子同床共枕,甚至还出来了一个孩子。徐慧月轻柔地抚摸着自己的小腹,虽然孩子尚未成型,但脸上已经有了将要做母亲的喜悦,而另一个女子的欢喜却是建立在她的痛苦上,无异于是在她的心口狠狠捅下一刀。 “你当真是做得一手好事。” 她狠狠摔下一句话就转身欲要离去,虽然知道古代男子都是三妻四妾,可这忽然得来的孩子还是让她如遭晴天霹雳。而林肖玦之前还是对她承诺今生只与她一人白首与共,转眼之间又是亲自将约定毁除,让她淹没在汹涌如潮的绝望中,还苦苦抱着那支残旧的柱。 “锦莲……” 看到她红了眼眶的一瞬,林肖玦也是心如刀割。想要伸手把她拉住,却见那飘飘衣袂灵活如一只鲜艳的蝶,转瞬之间就能从他身旁溜走。她的眼中是他多年来从未见过的透顶失望,哪怕当初他和她说自己要娶徐慧月为正妻,她也能在一开始的怒气后心胸开阔地放下。 他知道锦莲从来都不是拘泥于后院朝朝暮暮的女子,但对爱情也有着始终如一的执着,他这次是确实伤了她的心,哪怕破镜可以重圆,上面的裂缝也会是永久存在了。 “你给我站住!” 林肖玦因愧疚而未能发话,不代表徐慧月也是与他同样的想法。身为正统嫡妃,怀了孩子应当是整个王府为之欢庆,没想到苏锦莲胆敢对她的孩子不尊重就罢了,还对世子爷这样无理取闹! 是可忍孰不可忍,徐慧月相信,再这样任苏锦莲胡闹下去,说不定世子爷都会因为她几句妖言而与自己离了心。她知道自己或许不是那么受世子爷待见,但她现在到底是怀着他的孩子,哪怕不看她自己的面子,也总归要对这个孩子负起生身之父的责任来。 到底是有了一个世子妃的名头,在出嫁之前无比自卑觉得自己比不上苏锦莲的徐慧月立马趾高气昂起来,本就有着赘肉的肚子往前面挺了挺,特地凸显出自己现在的金贵。苏锦莲闻言脚步一顿,却是看也懒得看她一眼,转身就朝外面走去。 “小姐!” 一旁立着看完全程的碧萝与含桃见她直接走入雨中,慌忙齐齐追了上去。林肖玦贵为岭南王世子,是非自然不是她们这样的小丫鬟可以置喙的,而苏锦莲形单影只的身躯在雨幕中更是显得单薄瘦弱,哪怕是已经悄然背叛了苏锦莲的碧萝都对林肖玦生出几分怨怼来,但是究竟因为他对苏锦莲的背叛还是那个孩子,只有自己心如明镜。 冷雨淅沥,将枝头盛放的石榴花也无情摧残几朵。片片鲜艳的橙红拂落肩头,被雨水冲刷不掉,顽皮地在她脸颊上逗留。乌发间鸾凤步摇随着她的走动轻摇慢晃,仿佛一下下的点头,嘲讽着她此时的狼狈。 苏锦莲已经分不清脸上到底是雨水还是不知何时落下的眼泪,只觉得心头如烈火焚烧之后空落落的一片,麻木如绝望之后的死寂,没了跃动的生机。 在没有得知林肖玦会在后来给她带去越来越多的失望之前,苏锦莲的确是对他抱有挺大的期望,只是期望越大失望带来的痛苦也会越发猛烈,一颗心被伤了几次之后也不会是从前的模样。 “小姐,小姐奴婢来给你撑伞,把你淋坏了可就不好。” 碧萝抢在含桃开口之前上前一步将手中油纸伞撑到了她的头顶,顿时雨丝被阻隔在外,让一点温暖再次渗透进来。 “小姐可要好好注意着身体,那个乡下人有了孩子又如何,孩子是男是女未可知。小姐等哪日一举得男了再有世子爷的宠爱定能压过她一头!” 见苏锦莲仍旧伤怀,碧萝以为她是觉得徐慧月比她先得了孩子而难受,连忙好声劝慰。眼角余光瞥见那一个高大身影在远处的门口伫立,碧萝却是心里一痛,莫名又对这个男人心疼起来。 她得要好好劝慰小姐,让小姐和世子爷重归旧好才是。 顺着碧萝的目光,含桃也是转过头去,看着他在雨中被冲出来的徐慧月往里面拉却不动如山,心中略略鄙夷。 329、余生往后(前世番外) “苏堤春晓,柳弄长桥,琵琶声里乡音渺。乱红飞花,逐水东流,长恨今夜——” 戏子在台上咿咿呀呀地唱,后面的那些徐慧月已经听不下去。她现在的月份已经有六,正是胎儿安定的时候,大齐也无甚女子不能出门的规矩,但她也不愿意抛头露面,生怕外面那些莽撞的百姓伤了自己腹中的胎。 有了大夫骆璎的叮嘱,又是过了孕吐最严重的那段时间,无论是为了自己的口腹之欲还是腹中胎儿,徐慧月都是尽量多吃些好的。燕窝鲍鱼已经是家常便饭,旧时想吃吃不起的那些山珍海味也是日日换着花样做成送来。 现在吃了一整只油汪汪的烧鸡下肚,徐慧月撑得躺不下床,便命人搬了个板凳过来给她坐着听戏。只可惜那婉转的唱腔与难懂的词句她都是欣赏不来,撤了昆曲换粤剧,粤剧腻了改黄梅戏,无论是哪里的调调都觉得怪异。 喉咙里一串接着一串的饱嗝冒出,徐慧月却没有往自己吃撑了上面想,总觉得是动了胎气,连忙命人又赶了戏子出去,把书房里的林肖玦请了来。 其实林肖玦的一句关怀话总是比那些戏子的陈词滥调要好听许多的,只可惜这个男人在新婚之夜后就没在她这里过过夜。 旁边的玉枕经常被她抱在怀里,凉了又暖暖了又凉,所期盼的也不过是孩子的爹爹能来看看自己,只可惜这个孩子月份大了性别倒还是不可知,是个男娃娃还好,若是个女娃…… “世子妃,世子妃!” 正揉着肚子坐在床上凝神思索,徐慧月忽然听到前去请林肖玦的阿燕声音又远远在门口响起。红衣绿裤的少女大大咧咧地跨进门槛,“世子妃,世子爷又去了姓苏的那里,说要奴婢无事不要再去找他。” 阿燕嘴上说的轻巧,心里却满是不服气。明明是徐慧月死皮赖脸地非得去找世子爷,世子爷次次都要把她训上一顿,身边的小厮丫鬟还给她摆脸色。她回来的时候也不能把实话全都告诉了主子,免得她一气之下出了什么事来。 “姓苏的,苏锦莲?” 那三个字从徐慧月口中蹦出来时,陈箐燕明显地感觉到浓浓的酸意与妒忌。只是她比起自己的主子要拎的清一点,苏锦莲是什么样身份,哪怕嫁入了岭南王府是要以夫为天,但林肖玦做事都要掂量着几分她背后的宁江王府,更别提她们了。 “对,就是苏锦莲。” 陈箐燕刻意咬重了那个象征着权力的“苏”字,忽然低下来的声音仿佛是在诱导着徐慧月产生一些不该有的念头。 “可怜世子妃的头胎,爹爹却是被一个狐媚妾室勾引在旁边一直不来看看,这生下来要怎么办。是个儿子倒还好,若是个女儿,可还有什么办法替世子妃把世子爷的心给留住?” 她一边蹲下身来一边轻轻抚上徐慧月的肚子,一时间竟是摸不出哪里是肥肉,哪里是那个尚未出生也不知道性别的胎。 “别碰我儿子!” 虽然胎儿还没有确定性别,徐慧月却已经如那护犊子的老虎一般,狠狠把陈箐燕碰到自己的手打开。 “是儿子是姑娘我都喜欢,我是堂堂正正的世子妃,世子爷也会喜欢我给他生的孩子的!” 她最近喜欢吃酸酸咸咸的东西,骆璎大夫说酸儿辣女,那她这一胎怀的很可能就是个儿子,自然是无比重视。徐慧月气得吁吁直喘,借声色俱厉来掩饰自己内心的惊慌。 手掌一痛,陈箐燕委屈地就把胳膊给缩了回去。以往徐慧月可不会这样对待她,自从嫁入王府飞上枝头后越发娇惯着自己,胖成什么样子了还没点警醒,原本就是姿色平平,现在更是不能看了,也难怪世子爷要往苏锦莲的院子里钻。 “那奴婢再去请一次,就说世子妃动了胎气?” 陈箐燕心里虽然是恶狠狠地把自己的主子从头到脚批判了一遍,面上却是不敢对已经身为世子妃的怠慢分毫。一边小心翼翼地瞅着她的脸色,一边讨好地问道。 “既然想到了就快点去,记得说得像一点!” 听她如此卑微地讨好自己,徐慧月又有点过意不去,连忙把陈箐燕拉了起来。她原本其实也不是想怪阿燕,只是因为太生气了才会这么凶,两个人毕竟是好几年的情谊了,明面上说是主仆,其实玉姐妹也相差无几。 阿燕肯出主意帮她挽回世子爷,徐慧月自然是感动的,欣喜地涨红脸在她背上一推,连忙又掀开被子在床上躺了下来。 “是,奴婢这就过去。” 像是对她言听计从一样,陈箐燕连忙撒丫子就朝外面奔去。虽然在王府内奔跑不符合规矩,但她在这院子一向是随性惯了,一时间哪里能想得到那些条条框框。 望着她离去的身影,徐慧月吐了口气,扭动着钻进了被窝里。 【玉莲院】 林肖玦进来的时候,苏锦莲正在作画,他向来喜欢悄无声息地过来,想要给人一个惊喜。 而在徐慧月怀了胎之后苏锦莲便再也没主动与他说过话,哪怕是见面也只是寥寥几句。夏末的热气仍旧未散,太阳烤得大地如同一个蒸笼,苏锦莲的房间里却只放了不多的冰块。他进来时没让人通报,苏锦莲听到了声音,也并如同往常一样同他问好。 借着身高优势,他从后面看到她正在作一幅风景画。丹青水墨宛转勾勒,一朵莲的轮廓就跃然于洁白宣纸上,再换上朱砂笔缓缓涂匀,鲜亮的红色就让整朵莲活色生香起来。 名花向来配美人,以往她在作画时,唇角总是会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此时却是清冷若腊月寒霜,生生破坏了姣好容颜的美感。 “几日未见,锦莲的画作又有进步,只是与红莲相配的美人不宜太过冰冷——” 熟悉的声音响起,恰好又勾出她刚刚压抑下不久的怒气。偏生林肖玦还就不知她此时的心思,从后面就将她整个揽入怀中,顺手抓住了她握着笔的手,这以往正是两人独有的闺房密趣,却因为另外一个人的插足,让甜蜜记忆也变得分崩离析。 她想,今生今世,她应该是后悔的。 她从小苦练武艺,阅得兵法千卷,梦想是沙场秋点兵,将这名字埋入青史之册才不枉在这个朝代活过一遭。而为了林肖玦,她愿意暂时放弃自己的愿望,愿在这高门宅院里与他举案齐眉数年之后再共赴边疆,可恩爱白首只是她一人的痴心所愿,时光还未过去多久,就已经有了另一个人的插足。 子嗣,欺骗,疑窦交织成一张荆棘繁密的大网,让她避无可避,遍体鳞伤。苏锦莲所向往的爱情从来都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先前有了徐慧月她并不十分介怀,只因林肖玦不会与她有夫妻之实——可现在突然出现在她眼前的孩子,如同一只大手把她的脖子狠狠勒紧,疼痛到窒息。 “你现在该去看看你的世子妃徐慧月,毕竟她还怀着你们共同的孩子。” 苏锦莲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也会说出这样看似大度实则拈酸吃醋的话,而林肖玦在惊诧过后也是笑意满满地继续把她搂紧,温热的气息倾吐在耳畔,隐含着他一个人的期待。 “锦莲还在吃醋,倒是不如快点与我生个孩子,只要是你生的,是男是女我都会喜欢。” 林肖玦是个不折不扣的古代男子,自然不能完全理解苏锦莲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心思。徐慧月是正统嫡妃,虽然他不喜欢,但总归是怀了他的孩子,哪怕是为了传宗接代也要留下来。 而上次苏锦莲发怒的事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他再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苏锦莲也应当感受到了危机,总不能还像之前一样幼稚地说自己不愿生育。两人之间的空隙已经所剩无几,林肖玦一边轻轻凑过头就要吻上她的唇,一边将手拽住光滑的腰带。 美好的期待在脑海里尚未成型,身体却先一步被苏锦莲狠狠推开。她一身武艺并不亚于许多世家公子,又怎会完全按照他的想法行事。 “你说生个孩子,是女孩又如何,是不是还得生到有男孩为止?” 朱砂笔哐当落地,在地面上溅开鲜艳的红。苏锦莲猛然转过头来,愤愤推开他放在自己身上不安分的手。 “那是自……” 意识到苏锦莲仍旧没有原谅自己以后,林肖玦颇为苦恼地皱了皱眉头。 除却欺骗苏锦莲避免无谓的拈酸吃醋之外,他丝毫没觉得他有哪里做错。他是堂堂岭南王世子,总不可能窝囊到只守着一个女人过日子,至于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他自己也是当作缓兵之策罢了。 从始至终,哪怕情谊最浓时,相伴左右侧,他也没有想过只与苏锦莲一人度过余生。更况且,让他最不能理解的是苏锦莲不愿意生孩子,若说是怕遭罪,这全天下哪个女儿家不是这样过来的? 林肖玦觉得自己有理,见她气势汹汹无理取闹也是有些怒气,但想着苏锦莲是自己这辈子最爱的姑娘,就竭力把怒火压制下去。 除却必要的抉择之外,他也不愿伤了她的心。生辰那晚,徐慧月又哭又闹求着他回去,他也仍旧如一棵树般伫立在苏锦莲的院子门口,淋上整整一夜的雨。 他还记得丫鬟小厮都被他赶了回去,唯有一个碧萝在旁边又劝又哭,最终跪在他身后也是一整夜。碧萝所想为何他又何尝不知,只是红粉佳丽可有万千,置于心上的也只有这一人。他已经放下身段来给她表达歉意,苏锦莲却是闭门不出,在舒适的房间内自在悠闲。 “那是自然对吧?那我也告诉你,我是一个完完整整的人,不是给你生孩子的傀儡,也不是你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我也有感情,我也有自己的想法,再和我说话之前,把你脑子里的水给我倒干净!” “另一个女人怀着孩子的时候又来想着寻欢作乐,难道要我在怀着孩子的时候眼睁睁看着孩子的爹与其他女子亲昵?前脚刚说要与我一生一世一双人,后脚立马钻上了之前还看不起的女子的被铺,你有什么资格当个相公,又怎么去当一个父亲?” 苏锦莲语气激动,原本清亮的双眸里燃满了熊熊怒火,却是让林肖玦脑海里暂且压抑着的怒气冲破理智的禁锢轰然爆发,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狠狠掐住。 从小到大,他一直是锦衣玉食奴婢成群,哪怕是父王都不会这样对他说话。第一次被指着鼻子叫骂,对象却是自己心仪的女子。 “苏锦莲!” 他垂眸向她望去,面上同样是阴云缭绕。如果是徐慧月敢这么和他说话,孩子生下来的时候就会是他把生母赶出王府的日子。而苏锦莲一而再,再而三地得了他的偏爱和袒护,是不是已经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哪怕你是高门大户之女,从小应当也是学习女戒妇德,难不成看过的书都忘到了脑后去,不知道以夫为天四个字怎么写?” “徐慧月是把这四个字差不多都要写在脸上了,要想找被当成天当成地的感觉你应该是去找她——至于妇德女戒,你从小也应该知道,早在嬷嬷拿给我的时候就已经被我爹爹撕个粉碎!” 他蓦然想起以前见到的一幕,时光过去的太久远,而宁江王爷苏煜之的话掷地有声,简直是要把他的耳膜给贯穿: “吾妻去得早,也只留下一个女儿,将来这家业也都是要交到锦莲手里,要这满纸荒唐言有何用?若锦莲以后出嫁,无论是嫁给天潢贵胄还是山村匹夫,只管告诉他一句,本王的女儿是本王捧在心尖尖上惯出来的,无需受那些条条框框禁锢!” 荒谬,当真是荒谬。 他愤然一甩袖,转身就向门外走去。纵然刻意放慢了脚步,却也一直没有听到苏锦莲哀哀戚戚的挽留。 这一次,她没有把他留住。 不曾停留,也就贯穿了整个余生往后。 ------题外话------ 林肖玦前世的离心其实也有苏锦莲的原因,她自己不想生孩子,希望林肖玦和她一起丁克,但没有考虑林肖玦是个纯正的古代男子。 他们俩,一个太自私,一个太倔强,是无法修成正果的。 苏锦莲用鲜血的代价换来教训,而林肖玦用这一生一世,教会了苏锦莲该如何去爱另一个人。 (顺便宁江王爷太可了) 330、指染流年(1) 【时间线:苏锦莲死后的前世】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 依旧是那咿咿呀呀的唱腔,满池氤氲的荷香中,汉白玉铺造的湖心亭上缓缓走出一位妙龄女子。朦胧的白纱下隐匿着雪肤,眼波一横,流转出风情万种,竟是不亚于当年于天宝楼的美人堆中笑傲出头的袁雅钰。 “鱼戏莲叶北,鱼戏莲叶南。” 她腰肢纤细不堪一握,轻松一旋就划出一个优美的弧度,令挺着大肚子的袁雅钰不断从鼻腔里发出轻哼。她虽然是以这样的手段勾引住林肖玦,但也最不喜欢其他女子与自己走相似的风格,于是轻轻拉了拉林肖玦的袖摆,一张嘴就是撒娇的语气: “这舞女跳得不好唱的也难听,钰儿不想听,皇上快让她下去。眉眼一股子小家子狐媚气,唱起歌来太过媚俗,好端端一个采莲曲给唱得好似花楼里娘子出行一样,当真是做作又恶心。” 撒娇到了后面就转作了批判,袁雅钰狐狸眼一挑,气咻咻地抱住林肖玦的胳膊枕在他宽阔的肩膀上,心里思考的却是今日的曲目到底是哪个不开眼的送上。自从亡妃苏锦莲过世,她就下令禁止在宫中出现与苏锦莲相关的痕迹,除却繁锦宫她不能插手之外,其他都是消除干净。 望月湖池上的芙蓉一开就是香满十里,她怕林肖玦睹物思人,本来就想在前段时间命人铲除了去,却不知在水上还能种些什么花代替,因此就耽搁了下来。却不想哪个狐媚子在这时候钻了空,倒是在莲花池里让人唱起江南的采莲曲来! “是吗,朕觉得很好。品品你刚才那些话,岂不是在辱骂你自己?” 他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眼中竟是泛出了柔和的浅浅笑意。让袁雅钰忽然又想到了前几日在他的御书房内看到的大朵大朵红莲,如火焰一般灼痛双目,也激起了她强烈的嫉妒心。 原本苏锦莲在世的时候,她虽不喜林肖玦的其他女人,但也不至于红眼病到看到个美人就来气,甚至在很久以前对苏锦莲还有棋逢对手的暗暗欣赏,如今全都转作了恨意。早知林肖玦会对苏锦莲念念不忘至此,她早就该暗中买通让那紫蕊花加大剂量,或是算计苏锦莲毁了名声,任由她来搓圆捏扁! 不过是个连孩子都没给皇上留下,苏锦莲又是何德何能让他在她生前死后都挂念于心? “皇上说笑了,臣妾怎会自己辱骂自己呢,先前皇上还给臣妾赐予楼阁,奉为瑶台仙姬……” 她尴尬至极,再也说不下去,指甲刺入皮肉的疼痛才让理智稍稍回笼些许。记得当时刚入宫时,林肖玦就是在这里为苏锦莲庆生,那大片大片的荷花被不知以什么异术奇法排列成一个“莲”字,又赐予她千金求不得一匹的天丝锦制成的衣裳,看得六宫妃子都是赞叹不已又羡又妒。 而被置于风口浪尖的苏锦莲在那一日却是没有出现,让林肖玦所做的一切都成了空架子,丢尽了脸面。从那以后林肖玦就绝口不提苏锦莲的生辰,却是在每月的初一十五都往苏锦莲那里去,只不过得到的都是一个“滚”字罢了。 她看过他的血腥残忍,看过他的狠心算计,却没有看过他对一个女人如此用心。如果她是苏锦莲,石头一样做成的心也会被这滔天温柔所感化,而那个女人的心好像是冰雪堆砌成一样,无论怎样温暖的烈日骄阳都无法软化丝毫,所以那个女人究竟是有什么好,能让林肖玦记挂许久? 这是一整个后宫都不得的答案。 一曲已毕,林肖玦颇有兴趣地把舞女叫上来问话,那女子兴奋地一一答了,满脸的娇羞仿佛是当年那个妄图爬上龙榻的碧萝,让袁雅钰甚是不忿。 这短短几年内,林肖玦确实如她想象的一样给了她最高的位置,除却空着的皇后之外也只有她算是这六宫之首了。而六宫之首也不代表能把皇上的心牢牢攥住,袁雅钰宠冠六宫,孕中也是风华依旧犹似当年妩媚少女,但林肖玦仍旧是眠花宿柳打牙祭,哪怕是她没有怀孕的时候都要与其他的“姐妹”平分秋色,更不用提现在了。 “皇上,皇上若是喜欢她,臣妾就做主收入宫中侧殿,让皇上直接纳了吧。” 思索再三,袁雅钰还是咬咬牙说出了这样一句话。她自然是不想让林肖玦去其他的美人宫中,但看着这个势头仿佛是要把这卑贱舞女纳了的样子,那倒不如她主动开口,起码还能落得个好处,能让他惦记着自己的大度来。 “反正臣妾现在怀着龙嗣也是无法陪伴侍奉皇上,就让这个妹妹给臣妾尽尽心吧。” 目光如刀锋般狠狠在那女子的雪白肌肤上扫过,袁雅钰说出口的话却是柔软娇媚,略略含着恰到好处的醋味。她能够吸引林肖玦的目光而让人不腻味也正是这样的原因,适时的退让比强硬更要能把握人心,更何况林肖玦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 话音一落,显然是起到了效果。林肖玦恋恋不舍地把目光从那人身上移开,转头看向了袁雅钰。见她怀着孩子仍旧是清瘦,配上那格外娇小的身姿越发惹人怜爱,精致的妆容也掩盖不住眉眼间的落寞,檀口轻启,吐气如兰,着实是望之一眼则心潮澎湃。 “朕何时说要去了别人那里,瞧爱妃这吃醋的模样当真是可爱。” 他心不在焉地在她脸上轻轻一捏,却是不知在想什么别的事情。那舞女本以为自己现在就是飞上高枝的时候,心情正激动时,明黄色的衣角却从她眼前滑过未曾停留,转身又挪到了宠妃袁雅钰的面前。 “朕很想你那里的山药枸杞子汤,今天就去爱妃那里用晚膳了。” “可是臣妾不能服侍皇上……” “只要你有这份心意在,朕又何必要贪图这朝朝暮暮?” 他抬起头来,忽而见先前来明媚的天空由晴转阴,连忙又命太监宫女将摆设全部撤下。不光是六月,七八月的天气也是如孩子的脸般变幻极快,林肖玦不知想到了什么,匆匆抛下宫妃就往御书房里去。 ------题外话------ 这章过渡,下一章讲正事!!! 袁雅钰作为女二木得番外,但日常刷脸哈哈哈 331、指染流年(2) 京都城七八月的天,也是如孩子的脸一样说变就变。 看完舞曲还是阴沉沉的一片,林肖玦亲自回了御书房,想把放在外面晒的画收回来却已经来不及。批完奏折后天公在上面很快又变成了灿烂的笑脸,金光烁烁的一片,晃人眼。 天黑之前的最后那一会着实是亮堂得不符合常理,依着司天监的话说,应该就是要遭到数年难得一遇的大暴雨。就譬如人死之前总是要回光返照,大雨降临的前奏,也要来点亮光给人留下期许。 等到他定定心心坐到袁雅钰宫里的凳子上时,外面的雨幕已经如注泼下,奔腾如江海被掀翻了往下倒,任何的形声词也无法描绘这场离奇的暴雨。仿佛是天公对着京都城肆虐咆哮,只差一道闪电没劈到他这个皇帝的头上来,弄得林肖玦的心情格外不美好。 “皇上来尝尝这个,臣妾前几日令人才去新弄的盐渍梅子。臣妾知道皇上不喜欢太甜的东西,特地就叫人用盐水泡过了。” “朕不喜欢甜食,但喜欢爱妃这样的甜美佳人。”这样的情话在林肖玦脑海里瞬间形成,只是在看到她挺起来的大肚子后,话刚到唇边又给咽了下去。 不知为何,林肖玦自然是期待有自己的儿子,但在听到女子怀孕,或是在看到那原本平坦的小腹鼓起,带来一个全新的生命时他总会觉得难受。或许是因为没见惯这样的场面,或许是因为当年苏锦莲因为徐慧月的那一胎和他再也不复从前…… 是啊,当年就是这样的场景。他在雨幕中不声不响地跪了一夜,虽然是常年练武,但整个人险些都是晕倒在了那样潮湿又寒冷的夜里。他还记得徐慧月不顾自己身怀有孕就赶了过来,哭号嘶喊着要他起身,否则就陪着他一起跪下去。 他自然是不肯,好言相劝之后徐慧月仍旧不听,被他一耳光扇了过去。 “怀了孩子是月儿的错吗?为什么世子爷不待见月儿肚子里的孩子,这也是世子爷的嫡出长子!苏锦莲不过是个不会生育的废物,如今世子爷要为了一个贱妾把嫡妃怀的孩子都打了吗!” 他还记得那个女人在雨中妆容不再,模模糊糊地黏在脸上,活像个花猫水鬼。一边拽着他的胳膊一边哭喊,旁边的奴才吓得各个又紧张又不敢上前相劝,噤若寒蝉。 但只因为这一句话,他在徐慧月难产死后都没有施舍一句同情,只草草下葬就不再过问。堂堂世子妃,连入他家祖坟的资格都没有,裹上草席往乱葬岗一抛了之。 “皇上?” 耳畔袁雅钰轻声的呼唤,把林肖玦从世子的位置又拉回了现在的帝位。她白嫩的小手亲自用勺子舀了一口热汤递到他唇边,永远是那副娇羞可爱的模样: “皇上不是说喜欢臣妾这里的汤吗,臣妾亲自喂皇上尝尝。” “好。” 热汤入口,温度适宜,味道得当。 林肖玦满意地一点头,就着她的手多喝了几口,袁雅钰妩媚的小脸上浮现了淡淡的笑意,仿佛是因为他多喝了两口而无比开心。 “喝完之后臣妾服侍着皇上睡下吧,明天还要上早朝,这风大雨大的又要有许多事情要处理,皇上就要在这边好好休息了。” 到底是相处了多年,袁雅钰见他目光瞥向那盐渍梅子,连忙又亲自去把那盐渍梅子挑起一个来送入他口中。自从怀孕以后,袁雅钰也是把那些有点姿色的小丫鬟都打发到了别的地方,用膳时宁愿自己累着一点亲自侍奉林肖玦也不要让别人过来,倒也是换得他些许感动,时常能在自己这里用膳。 至于过夜,这倒是少有。林肖玦本来就是喜好美色,自己无法伺候他了,那些狐狸精自然是一个接着一个地往他床上爬。望向林肖玦恍惚的神色,袁雅钰心中冷冷一笑,也不知是在想念着身在何方的软玉温香,到了她的宫殿,倒是来一出身在曹营心在汉的戏码了。 不过她已经做好准备,如果林肖玦依旧执迷不悟,她也只能给他用药,让他一辈子只有这一个孩子了。她悄悄派人看过,自己肚子里的这个很有可能是个儿子,林肖玦也不算是绝后,她还是对得起他的。 而林肖玦哪里知道自己的枕边人竟是这样的想法,两人早已是同床异梦罢了。撤下碗碟,见天色也已经不早,心思烦闷地就早早扯了被子睡下,也不与旁边辛苦怀胎的袁雅钰说一句闲话。时至半夜,天空如同浓得像是化不开的墨,酝酿着一场即将到来的暴雨狂风。倾盆雨幕渐渐减小,墨色中一道雪亮闪电划过,几乎要把那天空劈裂。 伴随着惊天动地的“轰隆”雷声,刚才还有歇势的雨幕再度倾泻。袁雅钰不知第几次睁开眼睛,腹中怀了孩子,也不方便翻身,正烦闷时忽而被旁边的男人一把抱住,立刻欣慰地往他怀里钻了钻。 女人在怀孕的时候最需要自己夫君的陪伴,而不是希望两个人爱情的结晶一个人来酿造和承担苦痛。袁雅钰微微抬起下巴,一双眼中波光潋滟:“夫君……” “锦莲,可还记得我最怕打雷了,锦莲?” * 林肖玦做了一个梦。 梦中的苏锦莲离他很近,仿佛是回到了年少时最欢喜的时刻,那时候的情感纯粹干净,喜欢就是无暇的喜欢,他最渴望的并不是登上这个九五之尊的王座,而是与她长久相伴。 长眉入鬓如远山,秋波微漾叠波澜,这是苏锦莲,是他一生挚爱的女子。许多人说她并非是让人初见一眼难以忘怀,而要细看才能品出其中不凡韵味来,他却觉得她有说不尽的风华万千,倾城之颜一眼万年。世间风月总是太过迷人眼,唯有在梦中的片刻相聚才能让爱情与理想双双成全。 “赢了天下输了她”,这样矫情的话他曾在话本子里见过,当时只觉得是荒谬。而当登顶高位,无人携手共看这盛世江山,他总是会觉得,琼楼玉宇间刮过的风太过清寒。 而他可还能脱下黄袍,卸去王冠? ------题外话------ 我发誓再也不写这样的男主了,爱不能爱,恨也不能恨,写的我要抑郁了_(:3」∠)_ (此处@二狗,是她要看的渣男悔过) 332、指染流年(3) “肖玦。” 梦中的女子神似锦莲却又不是锦莲,至少在这几年里,他已经从未听过苏锦莲这样温柔地呼唤他的名字,更多的时候都是以冰冷的态度应对他的热情。 他的心就像是灌入杯中的热水,从一开始的滚烫,逐渐变得冰凉。看她眼中的情绪从无暇的爱慕转作了失望,又从失望转化为更深层的恨意,他无法停下去做这一切的手,也就与她再也无法挽回。 “其实我真的很爱你。” 他望向那双已经水波不惊的眼睛,透过那杏仁色的双瞳,似乎如一汪澄明清澈的泉,能映照出他所有的丑陋与卑微。那一日的雨幕如同世间最锋利的匕首,将他们之间划下了一道天堑,牛郎织女通过七夕鹊桥尚且可以跨过迢迢银河相见,只因所爱可平山海,而这样的爱情,若只是一厢情愿呢? “我承认我如你所说的一样狠辣无情,徐慧月怀着我的孩子,我对她无一丝怜惜;碧萝和阿燕卖主求荣只为了做我一个妾室,一个被我抽筋剥骨,一个被我派人吊死在院子里。” “但我想,无论把放火的碧萝怎么样,你也不可能再回到我身边来了。从那个时候阿燕怀孕你毫无芥蒂地给她的孩子做衣裳开始,我就知道我们会回不去了。” “可是如果能重来一次,我可能还是会选择做同样的决定。谁没有年少轻狂,谁没有爱过一个本不该爱上的人?如今的高处不胜寒对我来说已经是最大的惩罚,我也很想和你儿女双全,但做不到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我也想回到曾经心思最单纯的时候和你永远长相厮守下去,可命运最终还是让我们形同陌路了。” 回想起从前,说到动情处,林肖玦竟是眼眶通红。他想起苏锦莲在死后自己甚至只能在皇陵里给她立下衣冠冢,不顾规矩在皇陵里亲自手刃碧萝,可一刀刀划在那个女子身上的痛楚只不过是加深自己心中的疼痛,他明白,其实最应该千刀万剐的,是自己这个罪魁祸首。 如果,他能放下苏锦莲,如今后宫佳丽三千人也可让他儿女双全。 如果,他能放下王冠宝座,如今也是可以与心爱的女子朝朝暮暮。 自古忠义两难全,情也好,权也是,熊掌和鱼不可兼得,他毅然选择了看似珍贵的熊掌之后,才知道那条鱼才是自己最想要的。 “其实我也很后悔为什么没有强硬地让你给我留下一个孩子,若是男孩,我就从小开始教导他骑射兵法,修得帝王之术,习以江山权策,把一切都传给他,让他再来继承大统。 若是女孩。我就倾尽全力给她一个至高无上的身份,追封你为皇后,让她为最为尊贵的嫡出帝姬,这是我欠你的,也愿意真正去当一个好父亲。” 梦中的落叶被风卷起,那张熟悉的脸露出的笑容虽是轻轻浅浅,唇角勾出的弧度却是能够让他的心如同一颗被挤压的柠檬般酸涩。她微微张口,薄唇中吐出的话语如凛冽刀锋,轻易把他难得相诉的深情给粉碎一地。 “可你知道为什么我们没有孩子吗?” 333、指染流年(4) 他几乎是一瞬间抓住了重点,疑云渐渐在心中扩散。 林肖玦从小习武强身健体,更况且徐慧月主仆和袁雅钰都怀过孩子,自然不是他的问题。只可惜徐慧月难产而死,阿燕怀孕时被奴婢暗害,生下来的是个死胎,袁雅钰肚子里的现在尚未可知。 而苏锦莲也是自小习武从未落下,武功虽然不及他但也差不了多少,不然也不会想要驰骋疆场。两人都是体魄健康,又怎会无子嗣? 他这一生子嗣不旺,会不会是上天给他的惩罚,让他永无后继之人? “我之前就说过,想要驰骋疆场之上,不固步自封于这片面坠地,所以不可以有子嗣牵挂,也不愿意成为男子生育的工具。” 她脸上笑意忽然加深,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要说到了令他更加绝望的事情。虽然是在梦里,林肖玦发现自己的双手冰凉冰凉,竟是如死去的人一般,不带一丝温度。 “所以我次次都服下避子汤,只为了不和你生下孩子。我后来无比庆幸那一碗碗温热的汤药,才不会让我的孩子身上有一半你的血脉,生下来之后就要遭受骂名唾弃,我也不需要再纠结该如何告诉它自己的生身之父是卖国贼……” “你怎么能——” 梦境被他这一声暴怒的吼声终止,林肖玦猛然从床上坐起,满头满脸都是冷汗。转过身去,却是看到了满脸泪痕的袁雅钰正躺在床上睁着眼,隆起的肚皮昭示着已经有一个孩子存在于她的肚子里。 那是他的血脉传承。 林肖玦忽然颤巍巍地伸出手去抚摸上旁边人的肚子,她依旧是那样娇小,甚至不像是一个正常及笄女子的身高,在他高大身躯的映衬下更是显得楚楚可怜。而袁雅钰并不像是其他怀了孩子的女子一样满是幸福,反倒是泪湿衣襟,见他猛然醒来,纵使自己神色凄迷,也强撑着问: “皇上可是梦魇了?” “没有,想到了一些事情罢了。” 他摇了摇头,见她神情恍惚,倒是生出了些许怜香惜玉之情,抬起袖子把她脸上的泪水擦净: “钰儿这又是怎么了?” “臣妾腿酸,但没敢让婢女过来捶,怕吵醒皇上,也就生生受着了。” 她的声音还是那样甜腻的味道,带有一贯的撒娇意味。窗外暴雨如注,屋内的袅袅香气也是把他的思绪彻底拽回现实,当袁雅钰拉住他的袖子撒娇卖乖时,林肖玦却是把目光转到了那薄被底下鼓起的肚子上,似乎他轻轻一碰,就能让这脆弱的生命在这世上的旅程终结。 “如果这个孩子是我和锦莲的,该多好。” 伴随着他话音从上方轻飘飘坠下,袁雅钰妩媚的狐狸眼再一次失去了之前潋滟的光芒,瞳孔骤然一缩,杀机顷刻迸现。 两个人的过去,现在却只留他一个人怀念。 只是无论怎样的悔过都成了无用的惺惺作态,换来的不过是另一个女子竭尽全力的报复罢了。 334、过往(欧羽萱回忆叙事向) “羽萱长大了,定然要嫁给这世间的盖世英雄,让他为你遮风挡雨,撑开一片天地。就如阿娘给你说的书里的项王一般,力拔山兮气盖世。” “可是西楚霸王纵有滔天之能又怎样,还不是自刎于乌江之畔。” 小欧羽萱略一歪头,伸出短短的指头在看不懂的书上一点,立马被娘亲轻轻一戳,嘟着唇扬起小脸来看向她风韵犹存的脸庞。不知为何,娘亲虽然未到三十,却已经渐显老态,不同于父君其他帐子里年轻娇艳的妃子。 或许是因为娘亲经常陪她玩,得不到好好休息的缘故?小欧羽萱歪了歪头。 虽然有许多仆俾环绕,甚至还有奶娘照顾,娘亲对于自己的很多事情都是要亲力亲为。她从小时候就集父母宠爱于一身,爹疼娘也爱,只是不知道自己的娘亲为何不像其他妃子一样与爹爹一起过夜。 “娘亲,你说要嫁给盖世英雄,是不是就要嫁给我爹爹这样的?” 话一出口,欧羽萱乌溜溜的眼珠中立刻倒映出娘亲逐渐冷下的脸色来。直到好几年后她才明白,那样瞬间变化的神色并不算是冷,而是如窗外夜色般浓稠到化不开的愁怨。纵使出身高贵的人,被情网所套也不过是逃不开离不去这个禁锢。 灵枭国并没有大齐那样的条条框框和妇德女戒约束,民风相较于大陆上其他国家还是比较开放的,既没有从一而终的束缚,也没有夫妻不能和离的要求。 而欧羽萱的娘亲纵然出身高贵,一路帮着其父登上宝座又惨遭冷落,天下人也不会因为一个女子的哭诉就对这个君王产生别的看法。他们心中的仁君终究是仁君,励精图治,守元固本,不随意掀动战乱,也不用苛捐杂税压榨百姓。 “扯他老祖宗的淡!” 少女重重在桌子上一拍,并不算白皙的五指却也纤长耐看,只是此时吓得地上跪着的一列人缩了缩脖子,再也不敢说出一句话来。 自从跟了公主之后,他们虽然也是吃香的喝辣的,但也时刻要忍受着这个公主急躁的脾气。本以为女儿家都是以柔婉端庄为荣,欧羽萱在这个皇宫里却是我行我素。 今天殴打了一个妃子,明天又把另一个庶出吊到树上,闹得王宫里鸡飞狗跳,无论是后宫妃子还是奴才仆俾们都是怨声载道。而只有与她真正接近了才知道,欧羽萱公主所图又岂止是一个小小的后宫,玉指所向之地,便是疆土千万。 “这是从哪里找来的破书,立马给本公主丢出去!” 欧羽萱横眉竖目,倒是颇有几分君主刚刚登基处理部分朝臣时狠辣的劲。而书上不过是一个无聊的说书人写出来歌颂当时朝君主的,不知道哪里又碍了她的眼。 手下唯唯诺诺地上前来,又小心翼翼地把那书撤了下去,顺带着关上了门。偌大的公主府正厅内又只留下欧羽萱一个人高挑的身影,灿烂的阳光透过树影被划成斑驳的一片洒到少女麦色的肌肤上,更显得那张年轻的面庞生机活现。 “盖世英雄吗……” 回忆兜兜转转一圈,似乎又是回到了原点。记忆中仍旧是这么阳光斑驳的那一天,她第一次手握弓箭,有些兴奋,有些紧张,连带着小手都有点微微颤抖。 微风吹起丛林里婆娑的绿叶,“沙沙”的响声中也带来了猎物细微的气息。娘亲虽然已是病弱之体,却仍旧坚持着要来看自己的女儿第一次狩猎的场景。 “羽萱别怕,你个女儿家家的,射术不必要非得学得那么好,哪怕你这个做不好,你的随从们也会保护你的。” 娘亲温柔的嘱咐声中,她张弓搭箭,眯起眼睛,瞧着自己瞄准的那头隐匿在绿叶丛中却已经显眼的小鹿已经与箭矢成了一条水平直线之后,才猛然松手将箭射出。 弓箭破空之声铮铮作响,带着无可匹敌的力量,呼啸着穿过层层树木抵达猎物的心脏。欧羽萱那一箭射的又狠又准,直击小鹿的命脉,让这个可怜的家伙在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忽然倒地。 旁边观看的随从爆发出一阵欢呼声,或是谄媚的笑容,或是真正发自内心的欣喜。她喜滋滋地抬起头来向自己的娘亲看去,想要炫耀自己刚才得到的成果,视线甫一抬起的一刹那,却是看到了比日光更耀眼的嫣红从娘亲的唇角流下。 “娘亲!” 她瞬间慌了神,初次狩猎便取得好成绩的喜悦顷刻间被这一抹嫣红冲淡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惶恐。 平时对下人厉声厉色的欧羽萱小公主在无可挽回的伤痛面前也是惊慌无措,可怜兮兮揪住娘亲的衣角,以为这样死神就不会提前这么多年降临,无情地把她的娘亲夺走。 而现实好像是就喜欢和她开残酷的玩笑,在那抹嫣红浮现之后,娘亲的生命也是如开到极致的绚烂花朵一样,很快地凋零。 欧羽萱听过最动听也绝望的故事,就是娘亲临终之前之前和她的夜语长谈。从星月高悬讲到太阳初生,也见证了一段开感情的开始与消亡。 世家少女帮助心爱之人铲除其他政敌登位,所得到的却不是一腔温柔的相报,而是无休止的冷落。含辛茹苦怀着女儿,却看着自己的夫君把一个又一个的新人抬入门中,甚至不过问她自己的意见。 “这世间的男人最不可靠,但娘亲还是希望羽萱能够找到让自己依靠一生的那个男人。羽萱不像娘亲,如果缘分不到,你还可以独立自强,只是记得擦亮了眼睛,千万不要误嫁了中山狼。” 这是娘亲在她怀中咽气之前的最后一句话,也成了欧羽萱这多年以来唯一的支撑。只是,她要做的并不是寻找那个可以让自己依靠的佳婿,而是做自己的盖世英雄,让权柄牢牢掌控在自己的手中。 谁说女子不如男,不成英雄枉少年。一朝掌权登位,纵横开阖才不枉费她在青史之上留下的名头,为了让娘亲的孤魂不再之身漂泊,她愿以一己之力,为她创下这真正的盛世。 335、把永远爱你写进诗的结尾(完) 【避雷针:沙雕日常,欢脱结尾,不喜欢勿订】 想要痛得清醒时被一壶温柔灌醉,不记得过去的自己是谁。不如再给一次共舞的机会,我盛开你也不枯萎,你前进我绝不后退。——迂回步 季临还记得,他有印象的第一世初次见到苏锦莲的时候,是在那一场宫宴上。 舞姬甩着水袖,碧色如翠荷,在夏日宫殿里的水池旁肆意渲染出清凉。季临看得恹恹无趣,一只手撑着下巴就想睡去,虽然是在御前,但他除了做正事时一向是自由散漫惯了,当今的皇帝也并非是极其严厉的那种,稍稍躲会懒,不打紧。 后面的季玥正专心把玩着一颗金灿灿的佛手,冷不防被前面的哥哥一把夺过摆在眼前。季临将各色水果往自己面前的盘子里堆了堆,头略略低下,束发金冠与堆积在一起的水果大致能挡住些视线。毕竟假意沉思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学的像的,在这一块,他季临独步天下。 大齐皇帝正于皇位上兴奋俯瞰这太平盛世景象,不管私下里是怎样的交情,起码所有人面上都是带着笑容,让那些刀光剑影泯灭于觥筹交错之间。正宽心地将探寻目光收尾时,却是忽然看见季玥前面的那张桌子上趴了个锦衣公子。 季临。 他浓眉紧紧皱起,不着痕迹地给季玥递去一个眼神。 “哥,哥——” 少女特有的甜软声音响起,奈何季临不动如山,呼吸匀匀睡的正香。他入眠的速度极快,顷刻之间就能抛却俗世凡尘进入梦乡之中遨游徜徉。 而极具威严的一声轻咳又把这九天游荡的魂魄给强行拽了回来,季临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正好看到那一道十足压迫力的目光。 于是他就被叫去连灌了数杯,再回到座位时连脚步都不稳当。季临本来酒量也就不是很好,轻易几杯就能灌醉,不会立马睡去,但神智总归是与清醒沾不上边了。 于是他也就在那个岭南王世子给太后表演时张口嘲讽了几句,荣亲王府的公子季临不会轻易展露锋芒,更很少有人在人前这样言语犀利的时候,许多人都是难以置信。 而那时候林肖玦只是尴尬地站在原地,脸帐得通红,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手脚都无处安放。站起来替他解围的反倒是一名高挑的紫衣少女,她侃侃而谈,很快就将他之前的挑衅语句不动声色地全部甩回,语气活泼而不失礼仪。 棋逢对手,势均力敌。 这样在绚烂火花中擦出的爱情是他期盼已久,只可惜未能等到那样的开场,就已经被告知希望的结束。 他等了两生两世,最终得来的幸福当然要紧紧握在手中。 从前世的回忆中轻松挣脱,季临伸手轻轻点了下靠在自己肩膀上睡着的苏锦莲。 这一场儿童影片实在是无聊透顶,除了苏锦莲的小侄子看得津津有味以外,两个大人早已仗着身高优势越过小侄子的阻碍“哐当”靠在了一起。借着屏幕里顽皮的配音,季临短暂地回想起了前世的光景,也不知苏锦莲枕着这样的声音会做出怎样的梦境。 “嘿!小姨姨夫,你们不觉得里面那个熊熊很可爱吗?” “什么熊?” 季临尚未从刚才的梦境中走出来,被忽然问到动画片的剧情还有点迷迷糊糊的。他能欣赏得来极小一部分的古装剧和悬疑片,但对儿童动画片这种东西还是谢绝不敏,要不是为了陪锦莲一起“受罪”,他宁愿去宠物店和狗狗打一天的交道也不想来和这个小魔王一起。 “你根本没有认真看,哼,我生气了!” 小魔王苏禹琪重重一跺脚,虽然是在电影结束了的时候,但片尾曲才刚刚唱完,还有些许家长没有走掉,正往这边望来。 “她看了,你找她讨论剧情去。” 略一思索之后,季临权衡利弊,想到只有苏锦莲能够勉勉强强记住这个小魔王,立马就把老婆出卖掉。而苏锦莲也是刚刚从睡梦中醒来,哪里还记得刚才的剧情,只不过是开个头的时候看到一头飞天的猪冲破云层向下面撞去,连忙信口胡言: “哦,刚才那个猪挺好玩的,我挺喜欢那头猪的。” “那头猪猪是坏人,你怎么会喜欢坏人呢?” 苏禹琪不依不饶,抓着她的手臂就开始摇晃起来。之前没有走掉现在站在附近围观的家长纷纷朝两人投来了谴责的目光,更有甚者不断摇头: “现在的家长啊,对小孩子是越来越不负责任了,陪孩子来看个电影,睡了就睡着了吧,还要说谎话来骗小孩子。” “谁是他家长啊!” 夫妻俩这时候倒是异口同声。 想到小魔王苏禹琪要成为自己的儿子,季临心中连连摇头,宁愿不要孩子,也不能有这样的儿子。 想到小魔王苏禹琪要成为自己的儿子,苏锦莲心中也是连连摇头,早就说了还是女儿好,女儿是爹娘的贴心小棉袄。 “好啊,你们都是老两口了,还借着带我的名义悄悄出来谈恋爱。我不喜欢你们了,不要和你们玩了!” “老两口”三个字如同三支利箭刷刷刷刺入两人的心脏。 苏禹琪又是重重一跺地,让人不得不怀疑他的脚上是不是绑了个千斤顶,不然怎么这大地好像都随着他的一脚震动了一下。随即无情松开拽着苏锦莲的手,又压低了声音极小声道: “不就是女朋友嘛,我在幼儿园也有十几个呢……” * 于是在“忽然操心起自己人生大事的”小姨和小姨夫的双重逼问下,苏禹琪很是容易地就把之前的那点不愉快给抛之脑后,运转起全部的脑力来回答两人层出不穷的问题。 “禹琪啊,小孩子就是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不能把那些有的没的挂心上,听懂了没有?” 这是来自小姨苏锦莲的谆谆教诲。 “禹琪,如果听姨夫和小姨的话,一会儿姨夫就带你去吃冰淇淋,不过吃完不要告诉你妈妈。” 这是来自姨夫季临的无耻诱骗。 “嗯,好!我最喜欢姨夫了!” 小魔王转眼就把之前的“狠”话抛出脑后,小手紧紧地抓住季临的大手,顺便回过头去和苏锦莲扮了个鬼脸。 之前小姨不是不许他吃冰淇淋的吗?现在小姨夫还不是带他去吃了,略略略。 看来小姨夫在家里的地位还是远远要高于小姨的,他要把这个新发现回去告诉妈妈,妈妈最喜欢听这些八卦了。 到最近的kfc吃到了自己最喜欢的芒果花筒冰淇淋,苏禹琪心满意足,自然是把之前苏锦莲和季临陪他看电影时睡觉的事情一笔勾销了。 只可怜苏锦莲和季临两人还没当上父母,就经受了一遍带孩子的“锥心之痛”,一天下来只觉得几乎已经变成了行尸走肉,除了不断叫嚣着逃离的头脑,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自己的。 “不生小孩,绝对不能生小孩,生小孩也不能生男孩。” 回到家中把脚上运动鞋换成拖鞋后,苏锦莲抢占先机,往沙发上最舒服的那一片一躺,只给季临留下了堆满东西的地方。 年轻夫妇在家哪怕再闲,不收拾东西也已经是常事。虽然季临一开始很是看不惯,但苏锦莲一提出让他自己收拾时,那观念立马如墙头草般倒向了风大的这一边,锦莲不想收拾就不收拾,锦莲说什么都是对的。 慢悠悠换上自己的拖鞋之后,季临拨开沙发上堆积的小山,熟练地给自己腾出了一个座位来,像是故意忽略了苏锦莲那句话: “你这小侄子当真是不好带,一天下来,整个老骨头都要散架了。” “你胡说什么呢?他明明后来黏的都是我好吗?你这个用冰淇淋都诱惑不走小孩的男人。” 苏锦莲伸腿在他身上轻轻一踢,纤细的脚腕立马被他抓在手里。她回到现在后自然是没有了之前苦苦修炼的武功,但胜在身姿灵敏,瞬间又恢复了力气直起腰来与他闹作一团。 “说,错了没有?” 最终苏锦莲以胜利者的姿态把季临压在身下,一只手轻佻地挑起了他的下巴,十足十像个不良女子。 “错了错了,为夫深感愧疚,下次排队给你买喜茶,再给你抢jj和杰伦的演唱会门票。” 季临举双手投降。 话音一落,思绪忽而辗转而过当时初次去看演唱会的场景。 “你突然对我说七里香的名字很美……我接着写,把永远爱你写进诗的结尾,你是我唯一想要的了解。” 这样七分甜的生活,刚刚好。 【end】 (死亡安魂曲试读) 眼睛闭上之前,洛明溪眼前划过的是青年的面容,他离自己那样近,俊逸的五官都尽皆凝聚在她一人的眼中…… 这样的场景,就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 …… “哒哒哒。” 是五指敲击键盘的声音,听起来手指的主人对计算机十分熟练,不是游戏狂热爱好者就是网络喷子。 “当当当。” 是高跟鞋踩在地上的声音,还混杂着女子的窃窃私语声。 “啊嘎嘎嘎嘎……” 耳朵里最后辨别出的声音是一阵刺耳的笑声,魔音入耳,让洛明溪脑内神经受到了无比严重的摧残,如果再晚醒来一秒,无数脑细胞就要被这样的噪音灭杀殆尽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床上的少女猛然睁开眼睛,刺目的灯光立刻攻击向脆弱的视网膜,让她连忙又抬手挡在眼前。噪音的来源是一名卷发少年,正飞快地敲击着笔记本电脑上的键盘,屏幕上的敌人血条不断下降,最终含恨而亡。 电脑屏幕上跳出两个醒目的大字: “胜利。” 洛明溪刚刚缓过劲来,正揉着眼睛想要开口让他放过自己的耳朵,青旅房间的门忽然被推开,露出一张与她梦中一模一样的俊脸来。 霎时间,记忆如流水重新倾倒回脑海。 眼前的青年名叫杨乐,是个名副其实的乐天派。两人相识于前往大巴车上,同样是往c市去,也同样是去学校报道。只不过她所去的是c市的武校,而杨乐是真正的大学生罢了。 上大学是她一直以来的梦想,只不过因为种种原因,洛明溪最终还是选择了武校。她本身性格并不算特别活泼,而杨乐的话唠属性一开启,就让人很容易对他卸下心防,也很快成为了朋友。之后就是两人所在的大巴车遇到了点意外,只能临时把乘客安排到了这座平年青旅来。 “洛明溪,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少年的声音如同清风拂过耳畔,给她带来了些许暖意。洛明溪还没来得及掀开被子下床,杨乐已经大步走了过来,把手中还热乎的盒饭递到了自己眼前。 “哟哟哟,杨乐还真是贴心的护花使者啊。” 网瘾少年名叫林锋,说话轻佻没轻没重,看到杨乐一进门就直奔洛明溪的床位,心里升起莫名的一点酸气,张口就嘲讽道。 洛明溪话不算多,但却是个十足十的小美女,他一开始看到这个女孩子之后撩妹的心思就如烈火熊熊燃起,结果几招过后,仿佛是一拳拳都打在了棉花上,一点用处都没有。 “看你一进来睡着了,我去吃饭的时候顺便就给你带了点。平年青旅的菜式口碑一向不错,你看看合不合胃口?” 杨乐没理会林锋的冷嘲热讽,反而拉过了小板凳就大大咧咧地坐在了洛明溪旁边。 “谢谢。” 脸颊不由自主地升起淡淡的温度又褪去,虽然房间里开着灯,好在洛明溪是坐在下铺的,有一层阴影遮挡也没人看得清楚。她此时正好腹中空空如也,就没有再推辞。 杨乐带来的是旅店最经典的“3+1盒饭”,三菜是青椒土豆丝、肉末豆角和糖醋排骨,汤是番茄鸡蛋汤。两人在大巴车上聊了半天已经算是熟识,也顺手就加了微信,洛明溪心中想着吃完饭再把钱转给他,便也端着盒饭走到附近的小桌子边默默吃了起来。 从她的视角看去,青年的侧脸英俊落拓。皮肤白皙细腻,哪怕离得比较近也看不清“坑坑洼洼”的痘印和斑点,鼻梁高挺,唇色偏淡,最最惹眼的莫过于线条流畅柔和的面部轮廓,哪怕是侧面看来,也未见半分锋利。 秀色可餐。 心中突兀地蹦出四个字,让她忍不住五指攥成拳轻轻抵了抵掌心。不过是路上偶然结交到的朋友罢了,她这般胡思乱想是怎么了? 正在洛明溪思考间,外面高跟鞋走动的声音和说话声终于停了下来。407房间的大门被缓缓推开,露出一张妆容精致的圆脸来。 精修中,欢迎入坑~ ------题外话------ 看到这里的小伙伴在评论区留下暗号【(喜欢的角色名)1314】可以获得xx币奖励~12.5日截止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