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相门虎女》 第1章 七星煞血阵 十里沙场,血色满天。 身处其中的人,早被染成红色,面目全非。 “将军,这是七星煞血阵,我们冲不出去了。”副将急奔过来,一腿跪在沙土里。 膝盖巨大的冲力,把沙地砸出深深的一个窝。 随即那窝以肉眼可看的速度成了红色,他伤口流出的血,无声地渗进沙里。 杨涣一手杵龙纹剑,一手往前伸,力若狂风般一把挽起了副将。 “知道。传令下去,本将军已找到阵眼,我军即刻能破阵杀敌。” 她声音冷静,目光如寒夜孤星,在那一刹那间,让副将看到了决心,还有生路。 他心安了。 返身出去,传将军令。 杨涣待他走远,目光瞬间结成冰霜。 她手腕用力,“锵”的一声将龙纹剑拔起,带起了一股风沙。 风沙过后,人早已不在原地。 她确实找到了七星煞血阵的阵眼,也有了破阵的方法。 那就是,以她,血祭阵眼。 杨涣看出来了,这个阵法完全是针对她做的,如今她数十万大军,已经伤亡过半。 她不死,阵不破。 剩下来的兵将便没有活口。 那好,来吧,她从不畏死。 一片巨石林,石高数丈。 杨涣以剑戳地,一个倒翻,便越上就近的一块石头。 睥睨四方。 果然,以大石为底,摆成七星勺状。 勺子中心,即为阵眼,此时旋成飞沙的涡。 她想都未想,仗剑往那处落去。 刹时,一阵血腥爆散进空气里,血味混着零星碎片从阵眼里飞出,碰到周边巨石,发出“轰”的巨响。 摆成七星阵的石头,竟被那飞出的碎片震的稀碎,又以炸开的势头往更远处飞去…… 此时,一位衣着白袍,面容冷俊的男子,自飞沙走砾中穿身而来。 正正好看到这一幕。 他眸光陡暗,心似沉海。 到底是来晚了。 …… 数日后,大宛国皇帝收到边疆捷报,另附一把剑柄。 那剑柄上刻有龙纹图样,镶有皇家红宝石,正好点亮龙睛,在清冷的大殿之上,睃巡着杨涣以身保下的江山。 击退敌寇,边疆完好,主帅杨涣大将军身葬沙场。 这是捷报的全部内容。 杨涣的一生,最后只留下四个字——身葬沙场。 彼时,丞相傅柏游家的清芷院里,昏睡多日的三小姐悠悠转醒。 她一睁眼,便看到面前数张放大的脸孔。 娘的,地狱还有这种刑罚吗?这一个个都瞪大眼睛瞅着她做甚? 杨涣只看一眼,就连忙把眼闭上了。 她自认自己手染鲜血,杀伐无数,死后入天门什么的从没想过,倒是把传说中地狱的刑罚研究过。 自信地觉得,那些都是小儿游戏,她还是能扛过去的。 可传说里没讲,上刑之前,还有这么多人要用眼睛慰问她一番呀! 正在杨涣心思急转时,突觉人中一痛…… 她猛然睁眼,一张老树皮似的脸已占据她的瞳孔。 不对呀,这人怎么这么眼熟? “宋太医,你……你不会也死了吧?咱俩这是在地狱遇着了?还真是有缘哈……” 此话一出,屋内顿时一片凌乱,各人声音鱼贯入耳。 “小姐,您怎么了?您不要吓奴婢……” “宋太医,小女是怎么回事?怎的说起胡话了?” “呵,不会是把人救起来了,脑子坏了吧!” “那可不好说,她脑子本来也不好使,小傻子……” …… 杨涣也呆住了。 别人的声音她顾不上,只是,她自己的声音怎么变的这么嫩弱? 宋太医见她醒转来,才把身子挪开,杨涣也及时看到,在那些杂乱的面孔里,竟然有几张是她熟悉的。 她怕这是没死。 但应该也不是她自己了。 大宛国皇帝崇尚阴阳之道,就算大将军杨涣从来不把这事放在眼里,可听得多了,还是会有些印象。 她大概……是借尸还魂,重生了吧?! 宋太医在外间跟丞相回话:“相爷,贵妃娘娘说,三小姐自幼体弱,还劳烦您多多费心。” 傅柏游:“自然,清歌是我的女儿,照顾她是应该的。” 声音低低传到杨涣的耳朵里,她以惊人的反应能力,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定位。 傅丞相府的三小姐傅清歌。 十三岁。 自幼多病多灾,全靠在宫里做贵妃的嫡亲姐姐照应,不要钱似地把宫中药材往她身上使。 这会儿,真的三小姐,怕已经去地府报到了。 而她,既然拉不回三小姐,便且活着。 那数万英魂的帐,她正好找找跟谁算。 七星煞血阵,也弄弄清楚是谁为她准备的? 伺候的丫头见她眼神复杂,一会儿低回哀伤,一会儿阴寒狠戾,脸色更是变来换去。 生怕再生变故,紧张地抓住她的手。 “小姐,您说句话,您没事吧,还有哪儿疼,哪儿不舒服……,宋太医还没走,奴婢去叫他来……” “我没事。”杨涣说,“就是累,想休息,你们出去吧。” 红叶和白云交换了一下眼神。 担心又不安,却也怕真的打扰她,最后还是默默退了出去。 杨涣为大宛国一品大将军,生前职位不比傅丞相差。 且她手握兵权,威震边疆,是大宛国百姓心里实实在在的女英雄,倒是比文臣更有说服力。 可也因为她常年在外,对京城的局势并不十分了解,甚至有些官员,她都不太认识。 然而傅丞相,德贵妃可不是普通的官,杨涣再怎么眼高于顶,也知道他们是谁。 只不过关于相府,和德贵妃私下的事情,她知之甚少,统共也就那么一条。 德贵妃闺名傅千歌,是傅丞相嫡长女,与这位三小姐一母同胞。亲母逝后,她对妹妹护佑有加,一度被传为建安城佳话。 以眼前的情况来看,传言非虚。 不过这三小姐的病也着实奇怪,这么多年好医好药伺候着,竟然丝毫不见好,还越来越重了。 杨涣抬起那条细如麻杆的胳膊。 皮包骨头,带着一种病态的白,青筋在雪似的皮下,若隐若现…… 这怕不是单纯的病了吧? 关于这个身份的一切,杨涣只用三天时间,便从丫鬟红叶和白云那里了解清楚。 同时,她还发现一件事。 傅清歌这丫头,病是病的,但小模样长的可真好看。 小小年纪,眉若远黛,瞳若寒星,鼻梁挺直,唇型都是时下最好看的那种,苍白里带着一点点淡粉,让人一看就生心疼之意。 胜雪肌肤,虽然瘦,可手感却是好的没话说。 杨涣照着镜子,伸手摸了一把傅清歌的脸。 立马把手缩了回去,竟然生出登徒子觊觎小姑娘之感。 可惜,这么一副好身子,半分力气都没有。 就她刚才起来照镜子的两步路,已经喘的上气不接下气,赶紧又走回床边躺着。 还没躺稳当,就听到外面红叶的声音:“国师已经到前院了,马上就往这边来,管家说了,叫咱们给小姐拾掇好……” 国师? 呵,那个神棍吗?没想到他跟丞相府还有这等关系。 一柱香的时间,打扮齐整的傅清歌,在清芷院见到了国师东方晞。 见过数次,还是被他的美颜恍花了眼。 他的美,杨涣描述不出来,反正一看到此人,就会想到山间清泉,水中明月,以及神秘又浩瀚的万千星海。 当然,她习惯于把这种感觉总结成一句话。 神棍果然最会故弄玄虚,博人好感。 “三小姐为何如此盯着在下瞧?”东方晞先开口。 身旁的红叶赶紧解释:“国师勿怪,我家小姐前几日刚生了场重病,这会儿精神还不太好。” “嗯,听贵妃娘娘说了。”他转向跟随而来的管家:“你们且退下,在下需测一下此院的阴阳之气。” 相府的管家也算见过几分世面,可听了东方晞的话,却如沐神恩。 他满脸堆笑,卑躬曲背:“国师且看,我等去院门口侯着。” “嗯。” 众人退散,屋内剩东方晞和傅清歌两人。 国师从广袖里摸出一块罗盘,假模假样地寻着清芷院走了一圈。 傅清歌因身子弱,自然不能陪同。 不过她站在窗边,冷眼瞧着他如一片流白的月光,自她面前从东走到西。 最后回到窗台下,隔窗望着她问:“三小姐可是识得在下?” 杨涣心里打了个突。 她还真不知道傅清歌有没见过这位,一开口必然会暴露自己。 重生这种事,相府还是先别知道为好吧? 心思一转,话也说的圆滑:“国师何出此言?” 东方晞低首浅然一笑。 太浅了,也太美了,如同微风吹起湖面轻波,带着氤氲的水汽,扑湿了观望着的心情。 娘的,以前本将军怎么没发现,神棍竟长的如此好? 杨涣在心里暴了句粗,目光还在东方晞的脸上流转。 “在下只是见三小姐目光有疑。” “哦,是吗?之前我的丫头不是跟你说了,我有病,得治。” 她停顿一下,转而问他:“国师趁着丞相不在,来此做甚?” 东方晞淡定安然:“受贵妃娘娘之托,来看望三小姐。” 德贵妃,她什么时候跟国师这么好了? 看这程度,该不会已经给皇上送了绿乌龟吧? 想法危险,杨涣赶紧晃晃脑袋,把念头掐了。 哪知,她这一晃,头竟然莫名发疼,两眼一黑,身子就往下斜去。 未着地,被一双有力的手稳稳扶住。 那手扶的极有技巧,正好捏在了傅清歌的脉门上。 片刻,东方晞道:“三小姐的病,怕是被人下了符咒吧?” 第2章 是咒是毒 杨涣心里冷笑。 明明是毒,他竟然说是符咒,果然爱玩虚的。 不过她不动声色,只是瞟着东方晞问:“符咒?那是何物?国师可有解法?” “自然,在下既然来了,便是来为三小姐解除麻烦的。” “哦,那解吧。” 杨涣倒是不怕他使坏。 丞相的地位在大宛国非同寻常,德贵妃也非等闲之辈。 东方晞不会傻到在这里动手脚。 况且,这三小姐就是一废人,在丞相府人微无言,外面更是甚少有人知,实在也不值得人往她身上花精力。 杨涣对这个病到抬手都累的三小姐,实在轻看。 她以前武力惊人,威震四方,一拳下去能把人的肋骨打断,令人闻之色变。 而傅清歌,一阵风都能吹倒。 要不是她重生归来,大仇未报,真想找块豆腐撞死算了。 杨涣掂轻捻重时,东方晞的神色却是相当严肃和深沉。 他的那双眼睛本来就很深邃,此时更如暗夜幽潭,让人看不到底。 “三小姐,治病可以,但你得答应在下两个条件。” 杨涣笑了:“呵……” 东方晞忽视她轻蔑的笑,也不管她答不答应,先开口道:“你身份特殊,在此处说话要格外小心才是; 其次,在下为你解符咒之事,不可说与第二个人知,包括傅丞相和德贵妃;” 什么玩意儿? 她都还没同意,他竟然先上纲上线了? 可当杨涣的眼睛一对上东方晞,心里莫名多跳了一下。 这家伙……好像知道些什么? 连皇上都说他通晓阴阳,不会是看出自己是重生的吧? 杨涣心虚了。 她换个话题:“国师大人言重了,我不过是丞相府一个病女,没什么特殊的。 倒是我这个病,之前太医好像说是中了毒,怎的你诊的是中符咒呢? 还有,你不是国师吗,什么时候成了大夫?” 东方晞捡重要的回:“是用符咒炼制的毒,这病太医诊不出。” 完了完了,这家伙还真知道些什么。 那宋太医确实没说她中毒的事,要不然这府上早就开始清查了。 虽是无用的小姐,可宫里的娘娘重视,想来宋太医也不敢糊弄的。 要不,信他一回? 杨涣太需要这身体快点好起来了。 无论原因,先治病吧。 她答应了东方晞的条件。 那家伙也没再废话,立刻就从身上拿出一只小瓶子,自里面倒出一粒红色的药丸。 递给她,还亲自起身给她倒了杯茶水。 杨涣捏着药丸看了看,总觉得有些诡异,便又抬眼去看东方晞。 对方正好也在看她,四目相对,她竟见鬼的从那家伙的眼里看到“坦诚”二字。 杨涣莫名寒了一下,怀疑自己重生后,脑子出了问题。 不过药丸还是放进了嘴里,死马当活马医,也是要魄力的,她有。 东方晞又从袖中拿出一支银针,轻巧放在桌边的丝帕上。 “三小姐身边的人,在下不知可不可信,此针你留着,日常所用,饭食汤水,皆可测一测。” 杨涣:“测毒的?” “嗯,可以测这世上所有的毒,包括符毒。” 嘿,又开始装神弄鬼了,杨涣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东方晞接着说:“还有一事,在三小姐病未完全好之前,最好还是保持以往病态,这样不会引起居心叵测之人注意,也更方便在下为你诊治。” 话说的太多,杨涣不想怀疑都难。 “你真是德贵妃派来的?”她问。 东方晞哂然一笑,眉宇间的幽深顿时化了开去,展出一张清风明月的俊颜。 “当然,贵妃娘娘嘱托在下,一定要把三小姐的病治好。”他看了一眼傅清歌,接着道,“只是宫中事务繁杂,贵妃娘娘也不轻松,细节上的事,三小姐还是不要告知她的好,只待身体好了,再去报个喜讯吧。” 言罢,他也没多留,起身告辞,说十天后会再来一次。 杨涣在丫鬟管家们进来之前,将银针收入袖中。 听到外面的人好似又多了,还有几位年轻女子的声音,不是软糯,就是娇俏,好像是在向国师大人表示好感的。 屋门推开,红叶急步进来:“小姐,国师趋了邪后,您可好些了?” “哦,好了一点吧,只是还是无力……”她说着,人已经往床上躺去。 红叶赶紧近前伺候着,把她的腿搬上去,又拉了被子盖好,且安慰她道:“小姐莫急,病了这许多年,就算好也得缓着才行。不过德妃娘娘能把国师请来,真是小姐之幸呀!” 杨涣侧眸问她:“他很难请吗?” “不是难请,是根本就请不到,国师大人从不进官员的府邸,听说连圣宣王都被拒绝了。” 圣宣王?这个名字让杨涣心思凝了一下。 圣宣王白慕,当今皇上的亲弟弟,也是杨涣的未婚夫。 亲事是他们十来岁的时候订下来的,当时都是年少,懵懂无知。 杨涣就觉得白慕长的不错,性格也好,温润尔雅的。 反正都是父母之言,怎么着跟一个皇子成亲,也不委屈自己家,也就同意了。 这一定就是十几年之久,此次出兵前,皇上还说,两人年纪都不小了,大胜归来就把婚事办了。 到底是她跟白慕没有缘份,从前出征那么多次,都好好回来了。 唯这次,竟然死在那片大漠里。 既是杨涣铁骨冰心,想起此事,也不禁轻叹一声。 红叶赶紧住了话头,瞅着她的脸色问:“小姐怎么了,可是又不舒服了?” 傅清歌这个身体,实在太过神奇,从出生病到现在,外界的一应人事跟她都没关系。 她生活的全部内容,就是吃药,喘气。 平时动一下就喘的不成样子,说话更是软绵无力,声细如蚊。 如今虽然杨涣重生到她的身体里,可受本体的影响,她过去的气场丝毫也开不起来。 她的威武,怀疑,震惊,妥协,无论什么情绪,从这副身体里输出来,都是“嘤嘤嘤”的模式。 给人的唯一想法就是,她很弱,随时会去跟阎王握手。 眼下这幽幽一叹,在红叶听来,竟似对人间无恋,有求死之心,顿时吓的不轻。 ------题外话------ 豆子开新书了,各路来宝宝,小仙女们,敬请收藏留言,么么! 第3章 很不友好 杨涣不会安慰人,尤其是姑娘。 她此时看着急红眼睛的红叶,怀疑这姑娘照顾病人久了,把自己的脑子也整出了毛病。 除了震惊,还有些心慌。 “你哭啥?我刚说啥了吗?”杨涣问。 红叶赶紧把泪擦了,这才发现她家小姐竟然没哭。 过去她但凡这么一叹气,那眼泪必定像断线珠子一样,往下滚的厉害。 红叶都条件反射了。 可此时,小姐虽面色苍白,可眼睛却是明亮的,里面还夹着一些疑惑,倒让她不知说什么好了。 主仆二人正大眼瞪大眼,两脸惊讶时,听到外面白云的声音急急道:“夫人,您怎么来了?” “三小姐病成这样,连国师都惊动了,我自当来看看她。” 声音柔缓,却暗含锋利,如绵里藏针,让人听了极不舒服。 在床边的红叶一下变了脸色,把被子给杨涣掖好,低而急地说:“小姐赶紧躺下,我去应付她。” 杨涣觉得好笑。 这府上的丫头都这么牛了吗?连当家主母都能应付?而且还是相当强势的主母。 她以前见过丞相夫人,也大致知道她的来历。 大宛国异姓王之女,皇帝白晨的义妹,特赐封号香郡主。 如此身份,在丞相府的地位可想而知。 听说当年傅柏游刚娶正妻没多久,就被香郡主看上,竟利用皇权,强行令其休妻,娶自己过门。 至于后来为何没休,丞相府又为何出现平妻之事,杨涣就不太清楚了。 不过,看现在傅家的情况,这香郡主绝不是省油的灯。 屋门从外推开,红叶匍身上去,在木挽香脚还未进门时,人跪地,话出口:“给夫人请安。” 木挽香站在门外,脸上是冷淡之色:“三小姐的病可是好些了?” 红叶:“回夫人,并没有,国师大人只说小姐的病确实蹊跷,过几日会再来的。 小姐刚累着了,服了药,才合上眼没多久,这会儿要是醒来,没准又为上不来气,夫人您看……” 木挽香往里头看了一眼,那床上睡着的人,跟只死猫一样,想来是真不怎么样。 “嗯,既是这样,你们便好生照料着,缺什么打发人去幽香阁要。 对了,我刚和丞相去宫里请安,皇上赏了一枝老参,已经让府里的婆子炖了清鸡汤。 等清歌醒了,你们趁热给她喝下去。” 红叶:“是。”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来,又浩浩荡荡的走,她们出了清芷院,红叶和白云才长长出了一口气。 “小姐怎样了?” “刚还叹息呢,被我劝住了。国师呢?走了吗?” “走了,刚好避开丞相和夫人,不然又要折腾一番。”白云似有怨言:“咱们这儿好不容易安稳两年,国师这一来,又不知引来多少红眼病。” 红叶怒目道:“再红眼,有贵妃娘娘在,也没人敢怎样,我倒是希望小姐真能被国师治好了,让她们红个够去。” 两人一怒一叹,随后才又回到屋中。 杨涣背靠床头,两眼亮晶晶地看着门口,耳朵里听着丫头们的话。 相府深宅里的烂事不少呀,之前丫头们不说,怕是不想她伤心。 不过,这一个个的人,看上去都很有心机的样子,在没摸清她们的底之前,杨涣是谁也不敢信。 木挽香的人参鸡汤很快就送来了。 红叶亲自端了喂她。 杨涣要测毒,便找由头说:“这汤油了,我想先喝口茶。” 红叶二话没说,放下汤就去沏茶。 杨涣把袖中银针拿出,在汤里试了一下,那针竟然很快成了浅绿色。 有毒??? 还真被神棍说中了,只是这汤经手的人太多,也不知是谁这么想让她死? 后来她又想办法试了红叶倒的茶。 茶里倒是没毒,所以她把茶喝了,汤打翻了。 不过木挽香很快就知道了消息,又着人送了一碗过来,还让婆子盯着,一定要让她喝下去。 说是老参珍贵,又是御赐之物,不能妄对天恩。 汤自然也是有毒的,可那婆子的眼跟狗皮膏药似的,黏到她身上,撕都撕不下来。 香郡主很不友好呀。 杨涣以前跟她没仇,可她似乎很急于让傅清歌死,这不就等于掐她活路吗? 她目光微转,瞅了那婆子一眼:“李妈妈,你过来。” 红叶她们是这么叫的。 婆子忙凑上前去:“三小姐,夫人吩咐了,这汤得趁热喝。” “知道,那夫人有没跟你说这汤有何用?” 李妈妈:“自然是为三小姐补身子的。” 杨涣轻“哦”一声,慢悠悠道:“今日国师来了,说我这身子就是过去吃补品太多,才会越来越虚。 我看李妈妈为了送碗汤,来回跑了两趟,当真辛苦,不若替我喝了。 这样既不拂夫人美意,也算犒赏了李妈妈。” 李妈妈面上滴水不漏:“哎呀,国师还能诊病呢,当真是嫡仙下凡,什么事都难不住。” 东方晞今日来的奇怪,不过他这人形牌子倒是好用,杨涣这么一说,李妈妈竟然把汤端了回去。 连红叶和白云也煞是奇怪,忙着围过来问她:“小姐,国师当真这么说的?” “是呀,不然放着好好的参汤,我为何不喝?” 丫头倒是不疑有他,这事也算翻了过去。 不过次日一早,李妈妈就又来了,说是夫人院里做了糕点,清香可口,也不腻,特意给三小姐送来一份。 杨涣拖着软软的病体应付她:“夫人倒是处处想着我。” 李妈妈笑道:“三小姐知道就好,夫人可是把您当成亲女儿养着的。” “嗯,不是她养这么好,我这病怕是早好了。” 她声音很低,原以为李妈妈听不到,却没想她的耳朵跟针尖一样尖,竟然还听了去。 脸立马就变了色:“三小姐这说的什么话?” 未等杨涣解释,红叶先站出来挡了:“小姐重病刚缓过来,这几日精神时有不济,说话颠三倒四也是有的,李妈妈勿怪,您跑这一趟辛苦了,跟我去喝杯热茶吧。” 红叶把李妈妈带出门。 白云马上过来问杨涣:“小姐可是发现了什么?” 杨涣没说话。 不想白云竟然也从袖中抽出一枚银针,插进那糕点里。 第4章 骂不还口 杨涣冷眼旁观。 白云试过,确认无毒,才抬眼去看杨涣:“小姐,这糕点无事呀,府里送来的东西,我跟红叶都有验过,并未发现什么。” “哦,那昨晚的汤也有验过吗?” 白云点头:“有的,幽香阁送来的东西,我们更是不敢马虎,这是贵妃娘娘特意交待的。” 幽香阁是木挽香的住处。 如此看来宫里的贵妃,和这位丞相府的主母应该是敌对的。 而她身边这两个丫头,应该是贵妃的人。 不过,贵妃在宫里,再手眼通天,也管不了丞相府的事,所以木挽香还是给傅清歌下了毒,还是一种他们验不出来的毒。 杨涣心内盘算,手里捏了一块糕点放进嘴里。 太甜,她不喜欢。 所以只吃了一口,就放下了。 早饭她亲验无毒后,倒是吃的不少,把红叶和白云高兴的眼泪都差点落下来。 嘴里连连说:“国师大人果然厉害,过去小姐一天也吃不这么些饭,今日竟然味口如此好,想来病也是快好了。” 东方晞那家伙,还真有两把刷子。 昨日那药吃下去以后,她便觉得胸中郁结少了一些,身上虽还无力,但通畅不少。 不像刚重生时,四肢都是沉甸甸的,根本就拖不动。 杨涣现在的感觉,倒像是就缺一口饭,只要吃饱喝好,就能像正常人一样。 早饭后,散步消食,跟丫头们说会儿话,再歪着休息片刻,差不多就到中午吃饭了。 杨涣由衷感叹,这相府的小姐日子可真是好过啊! 想她从十来岁随父从军,数年如一日,天不亮起床训练,吃饭从来都是狼吞虎咽。 要是战事吃紧,连天不睡,吃不上饭那也是常有的事。 同样都是十几岁,差距咋就这么大呢? 要是没人时刻想要她的命,杨涣觉得在这种环境下,没准过不了多久,她都能把自己的大仇给忘了,甘心当只米虫,就这么享受一辈子,也是挺好的。 如今是春末夏初,阳光充沛温暖,她歪在院子的躺椅里,感叹生活美好时,一个不太和谐的声音却闯了进来。 “傅清歌,你如今可是长胆了,连我母亲也敢怀疑。” 杨涣挑了一下眉尖,没应话。 她身边的红叶早已经快步走过去:“四小姐,您怎么来了?” 跟着四小姐来的婆子,伸手一拔就将红叶推到一边,侧身让开路,让她的主子成功来到杨涣身边。 杨涣躺着没动,甚至连眼都未完全睁开,只是眯细着瞧她一眼。 这可把傅雪歌给惹恼了,伸手过去就要揪她。 可手指刚碰到她,就“哇哇”大叫起来:“傅清歌,你身上弄的什么?” 再一看她的手,上面竟然流出血来了。 跟来的婆子丫头们,一顿忙乱。 有人给她查看伤口,有人出去请大夫。 杨涣躺着没动,冷眼看着她们。 啧啧啧,真是豪门小姐,就针扎一下,流两滴血而已,又死不了人,就吓的乱喊乱叫,要是把她送去沙场,还不直接吓死掉?! 看来,也是个色厉内荏的货嘛! 针扎一下的伤口,自然不严重,等把大夫请来,血都不流了。 那大夫一进来,还以为是躺着的三小姐又病了,忙着过去放了医箱…… 脉枕还没拿出来,就听到傅雪歌怒骂:“李宾,你眼睛是瞎的吗?看不到是本小姐受了伤吗?竟然去诊她,她是个什么东西,早就该死的废物。” 四小姐傅雪歌,年龄与杨涣重生的本体三小姐相同,只是生月小了两个月。 同是十三岁女儿,她还没学会伪装深沉,暗地狠毒那一套,心里想什么,嘴里说什么。 李宾是相府的大夫,自是知道四小姐骄横。 人都没起来,跪地转身,先向她讨了饶,这才又去查看她的伤口。 这一顿折腾,太阳都升至中天了。 午饭时间到。 府上的下人并不知清芷院发生了何事,照常送了饭食过来。 傅雪歌一看,怒从心中起,恶从胆边生,一把将食盘抢过来,用了蛮力砸在地上,还用脚在上面踩了几下。 她趾高气扬,瞪着仍躺在椅子上的傅清歌道:“伤了我还想吃饭,吃屎吧你。 别以为有人维护你,就能在府里得意,宫里的那个能把手伸到这儿来吗? 国师来了又怎样?来了还是要走的,他还能把你也带走不成……” 杨涣的眼神变冷了。 她原本以为,相府的小姐,斯文总该有的,没想到骂起人来竟是比他们还要粗俗。 她如此挑衅,傅清歌不打算放过她。 只是,她才刚一动,还没站起来,就觉得眼前眩晕,四肢沉重,竟然半点力气也使不上来。 不但如此,才动这么一下子,竟然喘了起来。 几息之间,就把整张脸给喘红了,差点一口气憋死过去。 红叶白云赶紧过来,一边帮她顺气,一边安慰她。 傅雪歌看到她这样,才算心满意足。 她如女王般,慢慢在傅清歌面前跺了一圈,欣赏够了她的狼狈,又骂上几句,这才带着她的人出了清芷院。 杨涣微闭一下眼,令自己冷静下来。 她问丫头:“丞……父亲也不管管她吗?” 红叶嘴快:“老爷从不管后宅里的事,都是由夫人作主的,夫人又是她亲母,过去发生多少这样的事,她从来都不过问的。 小姐您今日是怎么了,过去她骂也就骂了,您都不还口的。 今日怎的还伤了她?这下把事情闹大了。” 杨涣莫名其妙:“这么说,我就该忍着?” 红叶还要开口,白云却拦了她,轻声劝杨涣:“小姐,这府上一向如此,您身子又弱,就算要跟她们斗,也得先把身子养好才成,不然,这多吃亏……” 说着连眼圈也红了。 红叶也是眼睛红红的。 “好了,没事了,先想办法弄些吃的去,这事闹大了,也有我担着,你们不用担心。” 力用不上,只能智取。 这个四小姐要是不把今日的话吞回去,杨涣都白重生这一回了,她可不是回来受气的。 ------题外话------ 傅雪歌:吃屎吧你。 杨涣:放心,你会先尝到滋味…… 有人看吗?举起小手手,留个言呗,让豆子看到你们!!! 第5章 应该争点气 当晚,清芷院没用饭。 夜色渐深时,突然一声惊叫从里面传出来。 接着一个丫头自里面冲出来,一路往幽香阁而去。 “夫人,夫人不好了,三小姐她又晕过去了。”红叶跪在地上,汗流一脸,眼泪也直往下掉。 木挽香慢条斯理地喝着饭后茶:“三小姐体虚,时常晕过去,府上有大夫,着人去叫就是了,你这么大呼小叫做什么?” 红叶:“夫人,这次不一样,这次她翻了白眼……” 翻白眼?那是不是快死了? 木挽香莫名开心。 可人话还得说,叫了身边的婆子:“叫李宾去瞅瞅。” 红叶跪着急行两步,差点就抱住木挽香的腿了:“夫人,国师昨日来,还说过几日会再来给三小姐诊病,她要是……要是出了什么事,那可怎么办好?” “能怎么办,自然是国师无……”后面的“能”字生生被她吞了回去。 东方晞不是她能得罪的起的。 在治“邪”病这方面,他也从未失手过,要是傅清歌真在这个时候死了,说不定皇上就会怪罪下来…… 可她也不会治病呀! 木挽香站起来,没管红叶,径直往傅柏游的书房里去。 不多一会儿,傅丞相就急急出来,去向清芷院。 傅清歌果然人事不醒,脸色苍白,嘴唇还有点发乌。 李宾已验过。 中毒。 傅柏游转头去看木挽香。 木挽香神色一寒,问李宾:“这是在府上,她能中什么毒?毒又是从何而来?” 李宾哪敢说话。 自是要问一番。 这一问,就把中午傅雪歌来,把饭打了,后又差人送了一份过来的事问了出来。 将中午剩的饭食拿出来一验,里面果然含了微毒。 “这点毒根本就死不了人,最多难受一阵子。”木挽香淡定地说。 红叶却冒冒失失地冲过来道:“对别人来说是难受一阵子,但三小姐的身子一向不好,这点就要了她的命呀。 国师昨日走的时候还说,千万要注意饮食,一定要干净的……” 这里发生了什么,大家心知肚明。 傅柏游的丞相也不是白当的,一眼便明了此间谋算。 不过,他跟木挽香有同样顾虑。 此时傅清歌不能死。 先派人连夜去宫里,把她的情况回给德贵妃。 她既然能把国师请来,想必也有办法把这事撑下去,做为他们相府的长女,她不会看着傅家倒的。 另外,也把傅雪歌叫到了清芷院。 她自是不承认自己有送饭来。 可清芷院的丫头一口咬定饭就是她送的。 如今还不知宫中是何情形,傅柏游总得给上面做个样子看,便先惩罚她去傅家祠堂跪着。 皇宫广明殿内,随侍急步过来回事:“国师,傅家三小姐病重,似是要不行了。” 东方晞的眸子瞬间一暗。 他的手不自觉摸向自己的胸口:“病重?” 随侍道:“是,德贵妃那边派人传的话,说是相府里连夜来人报的。” 东方晞已经站了起来:“走,去看看。” 他在宫里出入自由,侍卫们倒是没有敢上去质问的。 东方晞一出宫,丞相府便收到了消息。 此事瞒不住了,傅柏游当下就让人把傅雪歌从祠堂里拖出来,就在自家庭院里打了几板子。 自然是不重,只不过是做给国师看的。 东方晞却懒得看他们作戏,脚步近乎急切地进了清芷院,伸手就去搭傅清歌的脉。 片刻,他的眼底闪烁几下,手也拿了下来。 傅柏游到现在才得了机会上前说话:“深夜叨扰国师,实在不应该,只是小女昨日才经您看过,今日却……” “丞相,三小姐是中毒,莫非你怀疑是在下下的?” 傅柏游:“……” 他是知道国师仗着会些推演阴阳术,又得皇上依重,一向嘴毒,却也不想他竟丝毫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倒是木挽香抖了个机灵:“没想到国师还会诊病。” 东方晞:“深宅妇人,没想到的事情多了,又何止这一件。” 木挽香:“……” 她被这话噎了个跟头,若不是傅柏游以眼神制止,差点就发做起来。 给傅清歌服了药。 东方晞这才转向傅柏游:“丞相,可否借一步说话?” 傅柏游很气,但权势压人,还是把他带到了书房。 不知两人聊了些什么,一个时辰后,傅柏游从书房出来,命人实打实地给了傅雪歌一顿板子,让她至少半个月下不来床。 而清芷院里新安排去了几个丫头婆子,竟然连小厨房也置办下了。 众人散去,红叶和白云围在已经醒过来的杨涣身边。 先将她唇上的乌色抹干净,又给她擦了脸,这才拿了新的吃食进来。 看着她津津有味把桌子上的两菜一汤,并一碗白米饭吃下去。 两个丫头的眼珠子都要瞪掉了。 杨涣抬头看她们:“怎么,我饿了这大半日,吃多点很可怕吗?” 她声音还是软糯的,虽带着疑问,听到别人的耳朵里却似撒娇一般。 白云忙说:“没有,就是看着小姐有些不同了。” 杨涣顿了一下,随即垂下眼皮,掩了目光。 她一边慢悠悠嚼饭,一边道:“姐姐想让我活下去,为此不知费了多少心血,才把国师请入府,我自是应该争点气的。” 被她这么一说,两个丫头立马道:“小姐能这么想真是太好了,也不负了贵妃娘娘的一片苦心。” 摞下饭碗,才想起问傅雪歌的事。 红叶回:“打了几板子,也不重,就是喊的厉害,现在被送回飞雪院了。” 白云却悄悄瞅了杨涣一眼,问她:“小姐怎知国师会来的?” 杨涣摇头:“我不知他会来,只是想把事情捅到父亲那里。 我是贵妃娘娘的妹妹,被她护着,想来父亲也是不想让我此时出事的。 捅到他那里,四小姐便也得挨上一顿教训。 倒是不知姐姐这般有心,竟把国师也请来了。” 还有话她没说。 她并没有用毒,只不过是用军医教的方法,让脉象乱了一点。 李宾诊不出来,她可以理解。 但东方晞,连符咒毒都看得出来,又怎会看不出她的伎俩? 第6章 他在维护她 他在维护她。 这是杨涣得出的结论。 从他配合她的谎言,又出口怒怼傅柏游和木挽香,就看得出来。 德妃娘娘果然很有手段,不但能把皇上白晨弄的服服贴贴,还能把国师这样的人,也收到自己手里,着实让杨涣很佩服。 虽然作为她千般护着的小妹,这么恶意揣测很不对,然而她还是好奇,傅千歌是怎么做到的。 杨涣跟东方晞虽无过节,可两人也是互看不顺眼的。 过去宫中设宴,杨涣如在京中,也会去参加,见到这位常伴君侧,鼎鼎有名的国师并不稀罕。 可他鼻孔都要朝到天上去了,跟谁都不假以慈色,就连皇上说话,他也是问十句答三句,完全看心情。 这对于他们这些听君令的人来说,真是比吃了苍蝇还难受。 尤其像杨涣这样的将领们,保家为国可都是他们的事,这位只要装神弄鬼,巧弄唇舌,就把他们的君主哄的团团转,还令满朝大臣也敬而仰之,真是太气人了。 所以杨涣见到他,也把脸仰的高高的,只看天上云彩,看不到眼前人。 为此她还在他面前撞过柱子,差点把下巴磕出血。 耻辱呀,太丢脸了。 不过一想到东方晞的相貌,杨涣怀疑,她当时如果看到他的脸,没准也会撞柱子,只不过磕的是鼻子而已。 傅雪歌闹的事掀过之后,丞相府的气氛多少有些变化。 最明显的是,傅柏游开始关注后宅的事了,尤其是清芷院的事。 他甚至还从宫里带回两名宫女,说是德妃娘娘赐的,入府来照顾傅清歌。 红叶和白云,是她入宫前给傅清歌的,现在又从宫里赐了两个,绿珠和兰心。 四个大丫头服侍,这是连傅雪歌都没有的待遇。 她在飞雪院听到此事,气的差点吐血死掉,哭的眼睛都肿了,闹着让木挽香也给她再派两个丫头来,才算作罢。 在众人齐心协力之下,傅清歌的身体有明显好转。 虽是还没力气,但正常走路说话已经好多了,人也长胖了一圈。 本来就是十三岁的小丫头,连个子都没长成呢,过去太瘦,跟棵要枯死的细草一般。 现在胖一点,哪怕一点点,看上去竟然就有花朵样的姿容。 肤色亮了,肌肤吹弹可破,眉眼更是如画一般,低低的说话,会让人听出一些沉稳来。 但若扬起声音,又会带着一些清音,和萌萌的调皮感。 脱胎换骨。 不过这些只有四个丫头知道,外间的婆子丫头们,还有整个丞相府看她,还和过去一样。 只是脂粉钱增多了一些而已。 十日很快便到了。 中间东方晞来过一次,杨涣本来以为时间会往后推一些。 结果这天早上刚吃完饭,丞相府的管家就急匆匆过来,说国师大人到了,丞相正在前厅招待,马上就到这边来。 说话间,人已经进了院。 为首的正是傅柏游和东方晞,后面还跟着一群人,连傅雪歌的丫头都在里面。 寒暄一番,清退闲人,东方晞开始认真给傅清歌诊脉。 “国师原来不是会阴阳,而是懂医。”杨涣眯眼看着他的脸道。 东方晞浅然一笑:“会什么不重要,能治好三小姐的病才重要。” “哦,那谢谢你了。” “不必。”顿了一下,才又接上一句,“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而已。” 放下手,同样拿出一颗药丸。 看着杨涣吃下后,他便起身:“好了许多,过几日在下会再来。” 杨涣驴唇不对马嘴地问了一句:“我姐姐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屈尊纡贵来给我诊病?” 东方晞的手僵了一下,被他宽大的袍袖挡住了。 他面色不改道:“这是在下与贵妃娘娘的事,三小姐就不必多虑了。” “你也知道她是贵妃娘娘?你这样违背原则入丞相府,就不怕皇上知道了,怪罪?” 杨涣受身体影响,声音还是软软的,既是话问的凌厉,可听上去总是少些气势,像小孩子的无理取闹。 但那眼神却是精亮非凡的,里面甚至还带着一些清冷。 东方晞站在那里,手指在袖子里捏了几回。 最后还是一脸平静地道:“在下自会应付。” 他已经准备走了。 却听杨涣“哈哈”一笑道:“国师果然非凡人,什么事都能应付得来。” 东方晞看着她明媚的笑颜,竟然有一丝恍神。 倒是跟那时一样的年纪,一样的笑容…… 他的沉默,并未令杨涣停下问话。 关于上次中毒事件,她得弄个清楚,也探探这神棍到底藏了多深水。 只是待她问出来时,东方晞却只简单说,他诊出来的就是中毒,并无刻意要帮她的意思。 杨涣挑眉看了他一会儿。 本来是质疑他的话,可这么看着他的脸,心跳竟然莫名加快了。 这也长的太好看了吧,真要命。 难道姐姐也是看中了他的脸,所以才跟他走近的? 不对,如今是国师听她的话,为她办事,那应该是他对傅千歌有所求才是。 …… “三小姐,可还有话问,如果没有,在下先回宫了。”东方晞不过份多礼,也不随意,就好像…… 好像跟她认识许久,如今只是平常的一次见面而已。 可杨涣不想放过他。 她在军中大大咧咧惯了,反正此处也无外人,倒要好好问些私密话才是。 她抬眸浅望了东方晞一眼,低声软语道:“有,国师可否到近前来?” 那人微微凝眉。 不过还是走了过去,就在刚才他诊病的椅子上坐下。 杨涣将手一伸,已经勾起了他的下颌:“国师长的如此好看,应有许多女子倾慕吧?” 她这是帮傅千歌试人。 如果这是个风流之徒,自会对她的举动做出一些回应; 如果不是,那他一定会把自己的手打掉,立刻走掉。 然而,等了好一会儿,东方晞竟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就着杨涣的手,微微抬起一些头,就那么看着她,一脸的纯洁干净,一脸的…… 心如明镜。 对,就是心如明镜,好似他早就看透了杨涣的真身,只是还未拆穿她而已。 第7章 有人刻意安排 东方晞从清芷院里出去,就被木挽香极力邀请,要他去飞雪院看看。 杨涣在里面听到了东方晞的拒绝。 他甚至都没找理由,只回两个字:“不去。” 可以想像木挽香的脸色有多难看。 同时,也说明他来这里只为她一人。 杨涣心里怪怪的,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有那么一点小喜悦,又觉得怪别扭的。 她的四个丫头倒是都进来了,齐齐站在床边,等着她的吩咐。 因都是傅千歌赏的,便都顺理成章地成了她的心腹。 不过在这四人当中,杨涣又特别留意了绿珠。 她是后来的,却是个会武的。 会武的人跟普通的人是不一样的,从坐卧,行走,甚至面色都能看得出来。 且绿珠的话非常少,很少参与她们的谈话,只听命令,有点不像丫头,倒像士兵。 此时,她们四个站在跟前,绿珠在最后面。 红叶:“小姐,国师怎么说,您是不是快好起来了,还是又出别的事了?” 白云也跟着问了一句:“看国师出去时脸色有异,奴婢们很是担心。” 杨涣:他脸色有异吗? 也对,被自己那么捏着下巴调戏,还顺势摸了一把脸…… 她当时看他耳朵都红了,有异也是对的。 不过神棍虽然脸色有异,可头脑却清醒的很。 对于她的问题,要么答的似是而非,要么干脆就不说了。 这么一来,杨涣倒是想见见她这位姐姐了,至少问一下,他们之间到底在搞什么鬼。 然而白云告诉她,贵妃娘娘是轻易不出宫的。 而她又因常年有疾在身,去宫中也不合适,所以自从傅千歌进宫,到如今六年之久,她们姐妹竟然未见过一面。 皇家规矩,她懂。 看来,也只能等自己完全好起来再说。 杨涣瞧了绿珠一眼,招手让她过去。 “今日国师来,我看飞雪院一直想请他过去,你抽个空去那儿打听一下,看这四小姐又作什么妖?” 其她三个丫头都看向绿珠。 飞雪院可不是好进的,她们跟那边也无任何交情,想去那里打听事,怕是不太容易。 然而,三小姐吩咐了,绿珠也没疑问,好像这事她一定能办到一样。 各人自去忙事。 到了晚间,绿珠回来,单独给庄思颜回话,说傅雪歌就是想请国师去看伤。 因为她觉得国师那么大的一张牌,却只为傅清歌来往丞相府。 她不服,也要这种殊荣。 杨涣笑道:“她倒是想的美,可惜没个在宫里的亲姐姐。” 绿珠:“有的。” 杨涣愣了一下,转头看她。 “丞相府的长女,也是您的嫡亲姐姐是宫里的贵妃,而次女,就是四小姐的姐姐,是宫里玉妃。” 杨涣:“……” 这傅柏游也是牛人呀,竟然把两个女儿都送进了宫,还都做到妃以上。 可她之前怎么就没听说呢,似乎也没怎么见过这个次女妃。 绿珠道:“傅玉歌虽为玉妃,却并不得皇上喜爱,听说只是看在丞相的面子上,才给她的位份,所以甚少人知道。” 这样…… 哈哈哈,还真是老天有眼啊! 不过这个绿珠,是当真与众不同。 杨涣当着红叶她们,问丞相府的事,都很小心的,生怕暴露自己不是原主的事。 而她们平时也甚少跟她说起府上的事。 可绿珠不同,她平时不说话,但关于丞相府和宫里的事,在没有外人的情况下,只要杨涣问,她不但答,还能把相关问题一并答了。 好帮手,好到她怀疑是有人刻意安排的。 不过杨涣没问。 十日后,东方晞又来。 同样遣开众人,给她一颗药,顺便还在她身上几处穴位扎了几针。 这次杨涣没对他做什么,连话都没说几句。 东方晞自然也不多话,做完自己的事,便起身告辞,对于有人想把他顺道拉去做点别的事,仍是拒绝的。 如是一月,杨涣身体已经发生惊人变化。 走路轻了,头也不重了,别说陪着丫头们说话闲聊,就是在院子里走上几圈,也没什么问题。 她甚至生出练功的想法。 可是这丞相府里到处都是眼睛,她如果真这么干了,后面肯定跟着一堆的问题。 再有,东方晞也说她并未完全好,只是表面比以前强了一些。 还要继续用药,只是不用她再在人前装病了。 相府病了十三年的小姐,经国师趋邪医治,竟然大好了。 这消息不径而走,很快就传遍京城。 先前想请国师入府,拉拢入幕,而未成功的皇公贵族们,自有人不淡定,想来摸傅柏游的底。 还有居心叵测之人,猜测傅柏游的用心。 丞相府本来就是高门贵户,自有人经常上门拉拢巴结,这样一来,登门的人更多了。 当然,这跟后宅的小姐们没什么关系。 她们照常赏花饮茶,过着悠闲的日子。 倒是有两人不同,时刻打听着前厅里的动静。 一个是杨涣,一个是傅雪歌。 杨涣想知道有哪些人来,这些人里可有自己认识的,关于自己的事,又能不能与他们通个气。 最起码能找个可靠的,在她如今还无力的时候,帮她照顾一下杨家。 杨涣没死之前,是有家人的。 只是可惜,她家人丁稀薄,父兄又都战死沙场,如今只剩一个老母,一个嫂嫂,带着侄子侄女过活。 昔日她做将军,大宛国一品将帅,自是无人敢去欺负她的家人,可现在却不同了…… 傅雪歌没她这种忧虑,她想择夫。 她好不容易把自己挨打的伤养好,又开始到处得瑟。 得知有皇公贵族,青年才俊出入相府,便跃跃欲试,想出去在他们面前显摆一番,好趁机找到一个如意郎君。 倒也不能怪她轻浮。 傅家入宫两个女人,一个为妃,一个为贵妃。 她也是嫡出的小姐,自然不想比她们差。 可要让她也入宫去,父亲定然是不同意的,所以傅雪歌老早就想好了。 她要找一位王爷,最好是有实力的王爷。 虽比姐姐差一点,可说出去也是王妃,也是皇族。 而且以她的美貌无双,聪明才智,再加上王爷的实力,未来这天下如何,都不知道呢。 第8章 目标 有了目标,自然会积极。 所以圣宣王白慕一入相府,立刻引起了杨涣和傅雪歌的关注。 杨涣想,他们两人总归是有婚约的,这么多年来虽聚少离多,可也时有通信。 把杨家委托给他,应该是可行的。 傅雪歌想,圣宣王在朝中,在京城,甚至在整个大宛国,那都是至高无上的存在。 他也就比皇上低那么一点点。 最重要的是,他现在还未娶亲。 机会不是天天都有,该出手时就出手。 于是,三、四小姐同时从她们的院子里出来,往前厅而去。 有贵客到,前厅肯定是不能随意进的。 所以杨涣在厅前门口,自然就遇到了傅雪歌。 分外眼红。 傅雪歌沉不住气,过去就想先抽她一顿。 却听杨涣先开口:“别动。” 她声音不大,嗓音也不够凶,但这两个字却说的简短有力,还带着一点冷意,竟然真让傅雪歌的脚停了一下。 “四妹来这儿可是要博人好感的,要真闹起来,我倒是无妨,可你真的不在乎?” 关于傅雪歌想择婿的事,也是绿珠打听来的。 很管用,傅雪歌把脚放了回去,虽有不甘,却自去旁边站着。 杨涣在另一边。 圣宣王走时,傅柏游起身相送。 两人由正厅,往院门口来,一路走一路说话,倒没注意外面还有人在。 “王爷刚回京城,也是辛苦。”傅柏游的声音。 白慕:“理应如此,我与杨将军有婚约,若不是她战死沙场,我们如今……” “王爷节哀!” 站在外面的杨涣,乍一听到这话,心内刹时被一只尖利的箭击中。 那箭头扎开她心窝,在那处豁出一个口子,“呼呼”往里灌冷风,冻到她四肢发冷。 对哦,她已经死了,尸骨埋在黄沙之中。 杨家老的老,小的小,无人能去为她收尸。 圣宣王白慕不是最合适的人选,可他到底还是有情有义的,在这样的时刻,还不忘了他们的婚约之事。 想至此,心内渐渐生出暖意,覆盖了那漏风的伤。 且对白慕有愧疚之心。 杨涣刚抬起脚,要过去与白慕相认,就看到一抹粉嫩的人影先她一步扑上前去。 两个正说话的男人戛然而止,全部转头看着傅雪歌。 四小姐是个巷道里赶猪,直来直去的性子,加上怕杨涣抢了先,所以一到近前,马上福身:“臣女见过圣宣王。” 傅柏游略为尴尬:“雪歌,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母亲差女儿来问问父亲,马上就是六月了,可要采买晒衣节的物什?” 她既然来了,自然要找借口。 不过这借口太过粗糙,连傅柏游都听得一愣。 白慕倒是和蔼,笑道:“傅相果然当得贤相二字,连家中琐事都帮夫人分担。” 杨涣看到傅柏游老脸一红。 傅雪歌还在得意,忙着跟白慕攀扯关系:“圣宣王怎的才来就走,也不多坐坐?” 白慕答非所问:“这位小姐莫不是,国师诊病的那位?” 正起劲的傅雪歌,立马脸色一白,侧首剜了后头的杨涣一眼。 白慕何其精明,就她这一眼,已知她不是,而自己要找的人,就站在后面。 他不动声色,也没多理会傅雪歌,甚至都没多看杨涣一眼,又跟傅柏游说了两句客套话,便出了前厅院门。 杨涣是有点急的。 她来这里就是为了跟白慕搭话,这眼看着他要走了,自己却一句没说出来,以后再想见面,定然是不容易的。 哪知她才刚一迈步,白慕刚巧就转过身来。 他朝着杨涣和煦一笑,唇角微微扬起,眼睛也弯了弯。 风采照人,情意外露。 再转身,人已经向前,衣袂被风掀起一角,翩然如天边云彩。 杨涣没追过去,看着他的背影发愣。 白慕本来就长的好看,年少就有京城美男子之名,如今更加了成熟稳重,温润如玉的气质。 既是曾经与她有婚约,可那些上赶着想进王府的女子,也多不胜数。 有些甚至好好的家世,进去做个奴婢都愿意。 只是,他刚才那一回头,那一笑,太过刻意了。 那个样子,跟过去他对杨涣做的一样。 可现在她不是杨涣了,她只是个十三岁的小女孩儿,名字叫傅清歌,他们也是第一次见面。 白慕为何会如此? 许是被人设计过死亡,杨涣对人心就多了一份揣测,不像从前那般粗枝大叶了。 她回过头的时候,傅雪歌还在发愣。 但她一挪步子,那位便先冲了过来。 “傅清歌,你给我听好了,别打圣宣王的注意,就算国师曾给你看过病,那你也是个废物,他不会看上你的。” 杨涣:“……” 她莫不是吃错药了? 果然,傅柏游听闻此话,脸都变色了:“你说什么?这是个女儿家该说的话吗?” 傅雪歌本就为白慕临走对杨涣那一笑生气,这会听到父亲的教训,更是气成了泡泡。 “父亲,我们两个都在这儿,你为何只教训我,不管她?” 傅柏游被她闹的心烦:“都回去,以后前院里来了什么人,不准你们打听,也不准出来。” 可惜已经晚了。 此事过后只隔一日,圣宣王府便下了贴子,说自己家里办了花宴,邀请傅柏游,携妻女一同前去。 其意一目了然。 但傅柏游并不想攀圣宣王这个枝。 朝中结党那些事,他一清二楚,圣宣王不但有一批自己的朝臣,还趁着杨涣将军之死,把一部分兵权揽入怀里。 他如此心机,如此野心,皇上不可能不知道。 而自己,两个女儿在宫中为妃,现又有国师入府,他什么也不做,就是一个忠臣。 是会被皇上庇护的,若真跟圣宣王扯上关系,反而会令皇上怀疑,对自己不利。 所以这个花宴,他是不想去的。 可他又拿不出主意拒绝。 这个时候木挽香就给他出了个点子:“听说圣宣王当时特意问了清歌,既然老爷不想这事成,那花宴当日,不带她去便是。” 傅柏游摇头:“即已知他意,又拂他意,不是把他得罪了吗?” 木挽香笑着摇头:“清歌身子不好,人人皆知,虽被国师救活了,那也只是比过去好一点,可并不代表她能如正常女子呀!” 第9章 回家 花宴当日,傅柏游带着木挽香,还有精心打扮过的傅雪歌出府。 乘了相府马车,一路往圣宣王府去。 清芷院里,杨涣气到捶墙。 试了一下,手疼的钻心,就更加郁闷了。 虽然白慕行为古怪,可她如今能依靠的人少,还是想先从他那里想办法。 无奈此事却被木挽香搅黄了。 “小姐想去圣宣王府?”绿珠不知何时进来,轻问一句。 杨涣转身,面色已如常:“去那儿做什么?” 绿珠没说话,垂手立在一侧。 杨涣看了她一会儿,最后还是问:“难道你有办法让我去?” 绿珠“嗯”了一声。 半个时辰后,绿珠带了清芷院里一名丫头出门,说是要为三小姐采买脂粉。 傅清歌如今势头正胜,相府的守卫自是对她们客气,也未多加阻拦。 两人出府门,往前走了数丈,又乘马车,寻了另一条路去圣宣王府。 杨涣看了一眼身上的衣服,对绿珠道:“奴婢身份,进不得王府。” “小姐莫急,奴婢自有办法。” 车子停在圣宣王府外的一条巷道里,绿珠让杨涣坐在车内等候,她自己先下车去。 遇到另一辆要进去的马车,她不知与那人说了什么,还拿了一包东西递过去。 再回来时,对杨涣点头道:“小姐,我们扮成他们的丫头,混进去就是。” 杨涣挑眉。 心内异样,却并不多话。 比她想像的顺利,竟真跟着那人混了进去。 中间杨涣也仔细看了这位官员,竟然面生的很,倒是他们带来的那个女儿,大概十二三岁的样子,活泼可爱,很是喜人。 入了王府,两人便与那家人分开,自寻路去找圣宣王。 这里杨涣熟悉,绿珠看上去也不陌生。 但是凭她们两个丫头,想摸到王府内院,直接见到白慕却是很难的。 于是她们便在内院出来路上,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躲着。 圣宣王府很大,单独劈出一个院落,里面栽种了各种珍草异花。 每年,圣宣王白慕,都会邀请人来自己府上赏花,文人墨客有之,闲官杂职有之,自然也有各府里的贵妇小姐。 他,风流倜傥,不拘一格。 此时,院落里自有王府主事在招待应付,白慕还在内院里没有出来。 杨涣抬头看了眼天空,估摸着时辰。 她以前也受邀来过,基本知道白慕会什么时候出来。 巳时,内院里有脚步声传出,还有低低的说话声。 白慕随从:“王爷,那杨家可要安顿?” “不必。” 随从迟疑了一下:“王爷从前跟大将军也是极好的,这次又亲去边疆,将她衣冠接回……” “所以仁至义尽,多的就不必做了。” “那……杨家可会有事?” 白慕的身影已经出现在杨涣的视线里。 他穿着一身龙纹紫袍,高挑修长的身材在这身衣服的衬托下,更是玉树临风,灼人眼球。 只是脸上有不耐之色:“她在的时候,心高气傲,得罪的人不少。如今有人要找杨家麻烦,也是因果循环,谁还能护着他们一世?” 杨涣窝在浓密的植背后面,夏日艳阳升起老高,带着不可抗的热度,已经让她出了一身的汗。 此时,那汗全是凉的。 她握了握拳,在白慕走过之后,从藏身处出来,径自出了王府。 不应该怪他的,做为一个王爷,一个未婚夫,能做到白慕这样,确实已经不错了。 可听到他那些话,杨涣还是一阵心冷。 人走茶凉,古往今来皆如此。 只是,她的家人怎么办? 突然,她就很想回家看看了,这原本也是她一直想的,只是之前身子实在太弱,傅柏游又明令后宅女子,不得随意出府。 在那样的情况下,她只得忍住。 今日既然出来了,又哪有不回去的道理? 她本来想打发绿珠先回去,可一想到今日之事,便懒得再折腾了。 这么精心的安排,可不是故意说给她听,做给她看的? 绿珠的用心,极为可疑。 而且好似也知道一些什么,既然如此,索性就让她跟着吧。 杨家门上挂着白绸,大门口的灯笼也已经换成了白色的。 门前没了侍卫,一个小厮戴着白布歪头搭脑地坐在那里。 隔大门往里看,前院也无人,触目所及,都是白色的,渲染出大片的清冷与哀伤。 杨涣抬脚往里。 绿珠拦了她一下:“小姐,这不是普通人家,您……” “松手。”杨涣打断她。 手松了,她往门口走去。 小厮看到有人来,忙着站起,恭敬地鞠了躬:“两位姑娘来自何府,容小的先进去通禀。” “普通人家,只是得过杨将军恩惠,故来此一拜。” 小厮还是留她们在门口侯着,自己快步往里跑去。 稍顷,杨嫂带着一对儿女出来。 杨涣一看到他们,眼泪夺眶而出。 杨嫂出身书香世家,自有大家闺秀的气韵与矜持。 看到杨涣如此,眼圈虽也跟着红了,却仍是不失礼数:“两位姑娘,请跟我来。” 尸身没找到,圣宣王带回的衣冠,及随身物品,也都已下葬了。 杨府撤了灵堂,只在正堂里摆了杨涣的牌位,以及供桌,为那些晚来的吊唁者方便。 杨嫂没问她们身份,把人带进去后,拿了两把香过来。 绿珠往杨涣那边看了一眼。 她已经擦了眼泪,表情凝重地上前燃了香,然后跪倒在灵位前。 她什么话也没说,鞠了三个躬后,把香插入香炉。 杨嫂便让她侄儿侄女上前回礼。 两个小家伙跪到她面前,磕头,起身,然后眨着萌萌的大眼睛问:“这一个月里,来我家的都是姑姑的将士,敢问两位姐姐也是吗?” 未等杨涣说话,杨嫂先拦了两个孩子,然后向她们致歉:“姑娘莫介意,我家小妹……小妹她生前一直在军中,故在京城极少交友。之前来此的,也都是军中之人。小儿不懂事,才做此一问,望姑娘莫怪。” 杨涣的话梗在喉间,半晌,才喑哑回道:“无妨,……节哀!” 第10章 她与他,不熟 从杨府回来后数天,杨涣的精神都不太好。 她知道这样不对,可面对自己的死亡,面对家人的悲伤,谁又能瞬间释怀呢? 终于缓过来时,已经离东方晞来此为她诊病只隔一天了。 杨涣把绿珠叫到内室。 她开门见山:“你不是德贵妃的人,是吗?” 绿珠默了一下,还是点头。 “谁的?东方晞?” 她又点头。 杨涣捏了捏眉心:“来我身边做什么?” “国师担心小姐的安危,所以派我来照顾。” “他为何会担心我,我跟他很熟吗?或者说……他跟我很熟吗?” 绿珠应是早有准备,到了这个时候,倒是回答流利:“不熟,只是国师跟贵妃娘娘有约,一定要护小姐周全,所以才出此下策。” 她微顿了一下,声音低了一点道:“国师说,他可以给您用药,却不能管到相府里的事。上次小姐中毒,差点出了大事,他才不得不把奴婢派过来。” 真是有心了。 太有心了。 “既是这样,那你就跟我说实话,关于我的身份,国师是否也都知道了?” 绿珠又点头了。 既是答案杨涣早就想过了,可看到这情形,还是震的她张口结舌,半天没接上下一句话。 反而是绿珠,语意淡定地道:“小姐放心,关于您的一切,如今只有国师,你,我知晓。” “是吗?贵妃也不知道?”杨涣问的已经相当无力了。 她不想跟东方晞那样的人,有共同的秘密。 绿珠却再次告诉她一件不幸的事:“不知,贵妃娘娘始终以为,您就是她的亲妹妹傅清歌。 ……还有,国师让我告诉小姐,您现在身份是相府十三岁的嫡小姐,说话做事,自当注意,以免引起他人怀疑。 若是有事,小姐想做,又不方便出手,可以尽数交给奴婢。” 杨涣看着绿珠。 看着她坦然自若地把自己扒的一干二净,还十分有礼客气地垂手立着。 心里跟横着一根木头似的,梗的她咬牙切齿。 东方晞,你到底是个什么人? 仅仅是因为有约在身,才会这样对她的吗?还是根本就是居心不良,别有用心? 到底还是无所顾忌地横了一回。 “很好,你很诚实,性格我也很喜欢,但我不能用你。” 绿珠愕然:“小姐,我在此能帮您很大的忙。” “不用,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份,应该也知我脾性,我,说一不二,你可以走了。” 绿珠:“……” 她跪了下去:“小姐,您现在无武力傍身,又有大事要做,身边缺少一个像绿珠这样的奴婢。” 杨涣不为所动:“那是我自己的事。” “……” 过了片刻,绿珠才又轻声开口:“如果绿珠从此跟国师断了联系,全心服侍小姐呢?” 杨涣的眉尖动了动,饶有兴趣地看着她问:“叛他跟我?为何?” “奴婢从小仰慕您……” “哈哈,这种瞎话就不用说了,什么从小仰慕,曾经有恩之类的谎,我从来不信。” 绿珠心里哀叹:可那就是事实呀! 过于坦白事实,总是难以让人接受。 最后绿珠不得不把锅扣到东方晞的头上。 她说:“奴婢来时,国师就说了,如果小姐知道了真相,不再用奴婢,那奴婢不用再回去,以死封口即可。” 哟,神棍这么狠的吗? 然而她嘴上却说:“又与我何干?我与你本来就无交情,你是生是死,我一点也不在乎。” “那小姐就当救绿珠一命,此后绿珠必以命偿之,说到做到,绝不食言。” “你来自别处,我不相信你。” 绿珠犹豫了一下,还是说:“您现在还有可信的人吗?” 爆击呀。 她可不是真的无人? 连白慕都变了,过去的那些人还有几个是能用的? 她现在不是大将军了,手里没有百万雄狮,也没有兵权。 她是相府里一个病的快死的小姐,手无缚鸡之力,连一个深宅刁妇都斗不过。 至于红叶白云,她们服侍的是贵妃的妹妹,如是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又会怎样? 怕是到时候,连德贵妃也不会护着她了吧? 而她,有家要顾,有仇要报。 心里已经松动,嘴上却不肯罢休:“自有办法。 不过你既然坚持要留下来,那就记住你今日所说的话。 如是让我发现,你有嫌疑之处,我有无数办法让你死的很惨。” 她说的是“嫌疑”,而不是明确的“背叛”二字。 这就说明,以后绿珠做任何事,都得小心自己的行为,尤其是跟东方晞,也许说句话,递个眼神,就会引起杨涣的怀疑。 她不会去查证真假的,直接就能让她死。 很无理,很蛮横,但对此时的绿珠已经是最大的宽容。 杨涣最后甚至还给了她一根胡萝卜。 “怎么说你之前也是国师的人,既然决定跟我,也不能这么不明不白的走。 明日他会来府上,你找个机会跟他说清楚此事。 如果他不同意,你可以当下跟他回去,我无异议。 如他同意,自此之后,你便是我的人了。 如是,也算有始有终。” 绿珠磕头谢恩。 次日,东方晞如约而至。 先给杨涣诊病,然后服药。 比平时多坐了一会儿,告诉她身体里的余毒已经清的差不多,只要日后注意入口之物,不要再食同样的符毒,便会慢慢好起来。 杨涣问:“好的像过去一样吗?” 东方晞看她的眸色深了一下,已知她此问并非只问傅家小姐:“不能,只能是一个正常人的身子骨。” “那叫什么好,还不是跟废物一样。”杨涣把手拿回去,人也从椅子里起来。 自从她能走能坐以后,便不在内室里见东方晞了。 她与他,不亲密。 “无论如何,感谢国师救命之恩。”话头停了一下,杨涣看向他,目光静如池水,无波澜,有凉意,“既然我的病已经好了,那国师以后便不要再来清芷院了。” 她说完,没给他答话的机会,便转身出去。 顺便叫了丫头:“绿珠,出来送客。” 第11章 遭盗 圣宣王在花宴上没见到傅家三小姐,倒也没再登门,或是找别的由头,再创造两人见面的机会。 杨涣自王府回来以后,也放弃了他这条线。 不过她倒是从绿珠那里,知道了一些白慕的事。 比如他对建安城的女子,皆如阳光普照,雨露均沾。 此事,除了他本身就很优秀,引得女子对他倾慕不已外,还有他自己刻意营造出来的一种暧昧。 就像在傅家对杨涣那一笑。 只不过从前杨涣在军中,鲜少回建安,回来之后皇上,家人,同僚,军中,各样事情又是一顿忙。 所以跟白慕相处的时间并不多,听闲话的机会就更少了。 白慕每次见她,也真如阳光,能把她从边关带回来的寒气,野气,洗刷一遍,再在暖融融的阳光里晒一遍,通体舒畅,让她眷恋不已。 所以建安城,对于那时候的杨涣来说,好像日日都是艳阳高照的。 如今看来,也确实如此,只不过,她在不在都是一样而已。 关于白慕跟杨家是否有别的过节,绿珠没有多说。 只道:“国师让我来的时候,只说让我提防圣宣王,不要让小姐再次被骗。” “被骗?”杨涣重复她的话。 绿珠点头:“他为王,手握重权,左右周旋的本领肯定是有的。而您以前只在军中,相交都是爽直之人,在此方面还是小心的好。” 说的真是太客气了。 大概站在绿珠的角度,此时都想给她贴个“猪头”的标签了吧? 不然怎么被人害死了,都还不知道是谁。 那七星煞血阵,她是知道的,很有些邪门。 一旦建成,必须有人血祭才能破解,而血祭的人也不同。 阵法有高低之分,低的,可能一部分普通的人死在里面,也就破了。 一般是针对小型战况,或者仇家复仇而设。 而高的,像伏击杨涣的这个,就复杂的多。 布阵的人要用到她的血才能完成,阵法一旦生成,就必须要用她的血肉才能解开。 这是个针对她的死局。 在军中,她身边的人都有可能会拿到她的血。 沙场来去,受些伤都是自然不过的事,那血流了不知多少,她从来没在意过。 却不想有朝一日,有人会用这种方法对付她。 绿珠见她叹气,劝道:“小姐不必哀伤过去,如今回来自是与从前不同,有些事也能看清了。” “你说的对,该看清了。” 杨涣打起精神,起身活动一下手臂,发觉还是没有一丝力量后,也是一阵头大。 慢慢练吧,能强壮一点也是好了。 没有过去的力量,技巧上如果够纯熟也是不错的。 所幸目前,她不用马上回到军中调查此事,倒是有个休养生息的机会。 然而,十日后,东方晞又来了。 依旧只在前院跟傅柏游打声招呼,便由管家带着往清芷院里来。 红叶白云因他救活治好的傅清歌,对他感激不尽,自是不会拒他与门外。 知晓内情的绿珠,倒是真的尽忠职守,拦了他的去路:“国师,三小姐说她已经大好,不用您再治了。” 他们两人上次已经把话说透。 所以东方晞对于她今日之表现,倒没过多惊讶,只淡然回到:“只是比从前好,却未除根。我不急,你去回她,如真不见,在下即可回去。” 人家大夫巴巴送上门来,又是长的这么帅气好看的。 既是杨涣上回把话说的很硬气,可真有送上门的美男,又这样一副谦卑的态度,她还是不忍拒绝的。 清芷院客房。 跟以往一样,东方晞先搭了她的脉,然后问她几个日常的小问题。 譬如早起都吃些什么,一般吃多少,口味如何? 譬如已至仲夏,她在清芷院会不会觉得热,一般又是如何消暑? 杨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问:“国师,你的这些问题与我的病有关?” “自然,自古有云,病从口入,三小姐之前不也是食了不该食之物,才会病成这样吗?” “有道理,那热不热之类的也有关?” 东方晞顿了一下,方才回到:“心之所感,身之所触。 这清芷院里看似有草有木,是个清凉之地,可四处皆不通风,院落小,草木多,反而使浊气散不出去。 如果在下猜的没错,三小姐应是常会感觉到闷热吧?” 杨涣:“那又该何如?” “把多余的树木花草除去,将风引进来即可。” “哦,那我是不是还得跟父亲说,是国师授意,此处风水不好,除了草木便好了?” 东方晞看了一眼她揶揄的表情,竟然淡定回道:“三小姐很有玄学之天赋。” “噗!” 杨涣是真被他的话给整喷了。 神棍顺杆爬的本领也是杠杠的,连这话都说得出来。 不过,还是听了他的,真把院子里多余的杂草除了去,只留几柱清竹,并两棵梧桐。 地上高的花草都清理了,重新种了矮一些的。 这么一看,倒真清爽不少,空间也大一点。 反正院子要动,杨涣干脆把屋子也一并收拾了,将里面多余的家什箱柜都清理出来。 还专门打了一间静室。 对外说是自己静心所用,实则是练武的。 练武的时候,绿珠会守在门口,无论谁来,都不放入。 然而半月下来,杨涣没有丝毫进步。 不但体力未长,技巧上也很难突破。 四肢若是不动,感觉上还有点力气,若是她强行使两招出来,便一阵绵软。 无法凝力,丹田处好似有什么东西跟她作对,她越是想尽快有所成,那里就越散的更快。 如此数日,杨涣也是郁闷的不行。 她倒没有放弃,只是总这么下去也不行,始终要想个法子解决才是。 正当杨涣搜肠刮肚,遍阅医书之际,却有一个坏消息先到了。 杨家遭盗了。 丢的东西不多,因为她是武将,所能接触的最大财富,一是军饷,二就是别人私下送礼。 将士的银子都是拿命换的,她不能贪,别人示好的银子,她也不稀罕要。 所以那些盗贼进去一趟,也只拿走一些碎银子,并一些常用的物什。 可是人受了惊讶。 听说孤母已卧床,两个侄儿也高烧不退。 第12章 秦隐 杨涣听闻此讯,如中雷击,手脚都是木的。 很快,她反应过来,咬牙道:“出府。” 绿珠愣了一下,自去安排。 然而杨家被盗的消息传的很快,京城很快就人尽皆知,虽不知何人所为,但大户人家都有加强门户之意。 她们上次成功混出去,这次却被侍卫拦了下来。 对她们还算客气:“三小姐,丞相大人说了,最近外面乱的很,还是少出门的好。” “我有急事,让开。” 侍卫有些为难,站着不动。 杨涣正想闯出去,却听身后有人说话:“三小姐,夫人让奴婢过来问问,您此时出门何事?” 幽香阁的李妈妈,甚是讨厌的一个人。 杨涣回头,缓步向她走过去。 她不过十三岁的一个姑娘,如今又是丫头的打扮,外表看去实在没什么威胁性。 可李妈妈看着她向自己走来,原先那大而无神的眼睛,此时跟装着冰刀似的,竟然生生打了个寒颤。 她没控制好自己的脚,竟然往后退了一步。 意识到自己可能在示弱,忙着又站回去,可杨涣已经到了她面前。 “是夫人让你问的,还是你自己多管闲事?”杨涣看着她的眼睛问。 李妈妈莫名躲开她的眼神:“自然是夫人要问的?” 杨涣:“夫人怎知我要出门?她在我院子里安了眼睛吗?” 李妈妈:“……三小姐不要胡说……” 杨涣瞅了一眼绿珠。 “啪”一声脆响,一个巴掌已经送到了李妈妈的脸上。 “大胆奴婢,竟然污蔑主子,我是不是胡说,你有求证过吗,以何断定,夫人她没这么做?” 李妈妈眼冒金星,脚下虚浮,晕了好一会儿才站定。 而杨涣已经在她晕的时候,自带着绿珠出门去。 给门口的侍卫扔了一句话:“父亲回来,就说我强行出门,你们拦不住,我自会去请罪的。” 侍卫:“……” 从前是不知道府上有个三小姐,如今满府都是三小姐了。 国师为她诊病,丞相为她改家规,连那些侯门公子,无事都要上门打听一下她。 杨涣怒气极盛,出了门便直往杨家而去。 绿珠悄悄看了她的脸色,最后还是劝道:“小姐,您这样去不合适。” 杨涣听到了,也知她是好意,只是面对家人遭难,她实在心急如焚。 “不用进去,我们先去请个大夫,让他进去瞧瞧。” 身份特殊,又是这么莽撞的出来,丞相府说不定早有眼睛看着她。 要是让傅柏游知道,她与杨家的关系,事情反而不好办。 京城里自有好大夫,杨涣拿了银子,请了人,来到杨家门前。 却正好看到一个大夫从里面出来,送他出来的还是一张熟悉的面孔。 秦隐。 秦隐是杨涣的军师,煞血一战,他因临时有军务在身,并未在军中。 如今杨涣怀疑军中有人算计她,自是把所有人都算在内。 秦隐虽然过去一直都是她的好兄弟,然此时此地再遇到他,却令杨涣不得不止步。 她别过脸去,对大夫说:“你去吧,诊了来告知我结果即可。” 但大夫被秦隐拦住了。 原因是有大夫看过了,不必再多事。 他还问了大夫,是谁请他来的,且悄悄追踪了一段路。 幸好绿珠功夫不弱,护着杨涣及时绕道,才躲开了他。 杨家遭此大难,秦隐却在此时现身,到底是好是坏,还真是难辨。 然而她身在相府,想打探外面的消息,实在太难了。 思讨间,人已经走到醉乡楼门前,乍一抬头,竟然看到秦隐就在里面。 坐在他们过去常坐的位置,正埋头饮酒。 杨涣心有防范,可为了真相也必须先踏出这一步。 她让绿珠在外面等,独自入内,直接走至秦隐的桌前。 他扫她一眼,懒懒开口:“小姑娘,这里是酒馆,不适合你,出去吧。” 杨涣站着没动,伸手拿了酒壶,去斟秦隐刚放下的杯子,却被他一手挡开了。 他的目光一下子就沉了下去,手还盖在酒杯上,语气却凌厉不少:“你家大人呢……” 也许是看到了她一身奴婢的衣服,又突然换了一种口气:“赶紧回去吧,别被主子看到罚你。” 杨涣手里还提着酒壶,把自己原先的身份压下去,堆了一脸天真的笑:“大哥哥,我刚从外面看,你与我兄长极像,他也总是喜欢来这里饮酒,还爱坐在这个位置,所以才走过来的。” 秦隐低低“哦”了一声。 杨涣又说:“我只给你斟一盅酒便走。” 她说的十分认真,又是一脸坚持的模样,秦隐只得把手拿开。 杨涣小心的,缓缓的把酒注入杯子,嘴也没闲着:“我兄长,再也不会回来了……” 秦隐还是心软,问了一句:“为何?” 杨涣抬头看他,一双杏眼里已经盈满一层泪雾:“他战死沙场了……” 这话如洪水猛兽,瞬间给秦隐来了个灭顶之灾。 他手握酒杯,嘴张着,却并未把酒倒进去,而是大口的喘气,好像只有如此,才能平息灌入胸中的惊涛骇浪。 杨涣看着他的表情,心里也是一阵堵。 不像是装的,他也没必要在一个陌生的小女孩面前装。 那是不是,他跟害自己的事无关呢? 从醉乡楼出来,隔窗看里面秦隐,他已经把整个酒壶都拎了起来,不要命的往嘴里灌酒。 有酒从他的唇角漏了出来,滴到衣服上,他丝毫不在意,只是喝的更凶。 他以前不这样的。 他在杨涣面前一直维持着军师的形象,斯文干净,冷静睿智,偶尔还会嫌杨涣邋遢,逼着她把穿了几天的衣服换下来,丢给侍卫兵去洗。 绿珠已悄然来到她身边。 杨涣收回目光,一边往回走,一边问她:“可有办法查查他如今在京中做何事?” 绿珠道:“自边疆归来,便辞去军中职务,每日以酒为伴,去的最多之处,便是大将军府。” “辞军?你说他现在已经是个普通人了?” 绿珠点头:“军中将领换作他人,秦军师不知是悲伤,还是难以自处,所以就干脆辞了。” 杨涣转头,目光如炬盯着绿珠:“此事,你怎么知道的?” 第13章 同罪 绿珠低头回道:“此事建安城里都知道,奴婢之前在广明殿时,也听国师提起过。” 杨涣松了一口气。 竟然是人人都知道的,可她,却一无所知。 不过秦隐的事,倒让她想到另外一个方法查找真相。 杨涣死了,是被人害死的,那么害她的人,一定会在此事背后受益。 她现在只要把军中职务弄清楚,便知谁是敌谁是友了。 而且绿珠还给了她一条线索,东方晞。 他似乎不只是国师那么简单,对军中情形也颇为熟悉,那自己去他那里打听,应该会更靠谱一些。 说到底,关于她身份的事,还是东方晞知道的最清。 此事已定,便折身回了相府。 哪知等待她的竟然是傅柏游的盛怒。 杨涣在大门口就被请去了前厅,因为没来得及回清芷院,所以她身上还穿着丫头的衣服。 前厅内,傅柏游坐在首位,木挽香与他并排而坐。 下面站着李妈妈,并傅柏游的小厮,和木挽香的丫头。 一大屋子人,大部分都是看好戏的表情,少部分是奸计得逞的得意。 还有一个正在开口:“为何穿成这样,出府做什么去了?”傅柏游问。 杨涣当他面展开一个小包,里面是各色锦线。 她眨眨眼,努力让自己看上去只有十三岁,且一脸委屈:“以前病着,成日里只养病吃药,也未做过什么。 如今好了,见姐姐妹妹们都如此好,能为父亲分忧,便想也做些事情。 可我又什么都不会,便选了小事做起,先为父亲绣一条腰带吧。” 软软糯糯的声音,委屈巴巴的表情,再加上眼睛里盈着纯真,就那么看着傅柏游。 竟然生生把他刚才的火气给压了下去。 十几年关在府里,如今好了,好奇出去一趟,似乎也不是什么大事。 正待作罢,不想木挽香却开口了:“想做女红,府上有多少锦线你不用,为何偏偏要出去买?不知道老爷说过,不准内宅女子随意出门吗?” 傅柏游的目光便又转到了她身上。 木挽香又加一把火:“还纵容你的丫头打人,你瞧瞧李妈妈这张脸,被这个丫头打成什么样了。” 杨涣很认真地往李妈妈的脸上瞧了一眼。 “哦,看上去没事呀,还是打的太轻,竟然还会告恶状。” 这话一出口,无疑是火引子,立刻就把屋里的人给点炸了。 李妈妈“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涕泪横流:“相爷夫人,可要为奴婢做主呀,奴婢在相府几十年,尽忠职守,就算有错处,也是要相爷与夫人教训,如今怎么让一个小丫头打上脸来了。” 木挽香也咬牙切齿:“毫无家法,三小姐这病一好起来,是要上天了吗?这府上还有老爷和我在呢。” 两人控诉一番,给杨涣定罪:“来人,把三小姐拖出去打二十板子,关入祠堂好好反醒一下;这个丫头,打五十,找人牙子来发卖了。” 她身边的婆子们“哗啦”一声便围了过来。 绿珠一个横身,挡在杨涣面前,怒目瞪着那些婆子,拳头已经握紧。 场面一时有些乱。 傅柏游一阵头疼,心想,她还是一直病的好,尽管国师说…… 可如今她才好一点,便如此会惹太麻烦,还很嚣张,实在没有相府小姐的仪态。 “住手。” 丞相的一声低喝,总算让厅里静了片刻。 傅柏游抬目四望,最后停在杨涣身上:“夫人说的对,你确实犯了家规,理当受罚。” 杨涣先前一直没说话,就是想看看傅柏游的态度。 他是丞相,是一家之主,他的态度,决定着杨涣以后要怎么对这个家,怎么在这里找到一条生路。 所以她把李妈妈激恼以后,就闭了嘴,眼睛却是一直盯着傅柏游的。 现在主角开口了,她也不能吃哑巴亏。 “父亲既然这样说,女儿甘愿领罚,只是夫人和李妈妈当与女儿同罪。” 木挽香的眼神瞬间阴寒:“你说什么?” 杨涣:“我说,夫人与李妈妈,当与我同罪,也要打板子,跪祠堂,傅家的家规,可不能只是给我一个人定的。” “……” 木挽香被她气到说不出话。 实在是这个三小姐之前太过柔顺,像小绵羊一样,她想怎么捏就怎么捏。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她的病一好,竟然像换了个人似的。 措手不及,反而把目光投到了傅柏游的身上。 杨涣从绿珠身后站出来,定定看着傅柏游的眼睛问:“父亲,夫人也是后宅的人吧? 据女儿所知,她隔三差五都会出门去,也就是说,她隔三差五就在犯家规。 挨二十板子都不够,得加倍。 至于李妈妈,今日我确实打了她。 那是因为她污蔑主子,在府上乱说话。 夫人虽然经常出门,犯了家规,可还是堂堂正正的夫人。 可她竟然说夫人在我饭食里下毒,还在我院子里安了眼睛,专门看着我的一举一动。” 李妈妈本来就跪着没起来,听闻这话,“嗷”一声就嚎了起来:“夫人,我冤枉呀,我什么也没说。” “哼,你没说,那就是你自己跟着我们了,不然为何我们才要出门,就被你撞见? 你一个奴婢,监视府上的主子,这又是什么罪?” 杨涣当仁不让,步步紧逼。 把原来将她当软柿子捏的众人,都弄的有些震惊,大小瞪小眼,根本不知如何接话。 里面有颠倒黑白的成份,可冲击力太强了,没人顾得上。 倒是绿珠,看她的眼神里,闪着盈亮的光,仿佛看的不是傅家三小姐。 当然,木挽香后来说,她出门都是为了相府的正事。 杨涣就顺着她的话,说自己也是为了正事。 女儿亲手为照顾自己多年的父亲,做一条腰带,聊表心意,这不是正事吗? 反正大家出门,谁也没登记个册子,记下出去要做什么。 这事也就稀里糊涂的过去了。 傅柏游不能连木挽香也一起打了,自然也不能打杨涣。 但他准备罚李妈妈和绿珠。 杨涣护住绿珠道:“是我让她打的,奴婢嘴坏本来就是要教训。 既是女儿越了级,没有先向父亲和夫人请示,那便是女儿的错。 父亲如果要罚,还是打我吧。” 最后还把声音一哀:“反正我现在身子虚弱,病才刚好,父亲打一顿,也能让我在床上再躺数日,以后便不会出门了。” 第14章 清理门户,分配任务 回到清芷院时,太阳都偏西了。 小厨房里冒出一股股的香气,十分诱人。 可杨涣却没什么味口。 这一天里,发生了太多的事。 杨家遭劫,秦隐辞军,傅柏游对她的“特殊”对待,以及木挽香恨她的样子。 原本就知道相府的日子不好过,却是比她想像的更难。 而她还要在这种情况下,想办法周全杨家。 第一,银子; 第二,武力。 必须尽快想办法解决。 在此之前,她还得先把丞相府的家规改了。 不出门,永远办不成事,窝在这一方小天地里,身边还有无数的人瞅着她,一举一动,随时报给木挽香。 真是太憋屈了。 改家规的事,她单独跟绿珠商量了。 把清芷院的眼睛除去,她是把四个丫头都叫进来说的。 红叶一向是个嘴快的:“把她们拖出来打一顿,撵出去就是了,还给她们脸了不成。” 白云立刻摇头:“不行,她们都是夫人派进来的,还有丞相的意思,无缘无故把人打了,事情又要闹起来。” 红叶憋着脸道:“早看她们不顺眼了,要不是小姐说不准动她们,我一天得骂她们几个来回。” 杨涣笑着摇头:“你骂她们,她们也不会走,解决不了问题。” 白云:“嗯,还是得寻个错处。” 五人开动脑筋,给木挽香的眼睛寻出路。 人多力量大,还真被她们想到了一个。 这天一早起来,杨涣便不舒服了。 她发现生病这件事非常好用,而且相府里的人似乎也很乐于看她生病。 只是这次病的奇特。 味口不好,吃这个也不顺,吃那个也不行,就摆弄着小厨房那边来回试了十几种菜式。 那些人本来都是木挽香派过来的,平时看傅清歌自然不顺眼。 这一折腾,有些人就忍不住了,开始抱怨。 红叶一等她们开口,立马接了话。 于是双方很快吵了起来。 那些人仗着有夫人撑腰,平时忍气吞声已经很委屈了,这个时候又被红叶骂,自然是不肯吃亏的。 一来二去,整个小厨房的人,还有院子里的粗使丫头婆子们都加入了战局。 杨涣这边的人少。 绿珠在人前一向话少,更不会吵架。 兰心来相府没多少天,虽是德妃的心腹之人,却一时也压不住岔。 白云算是冷静型的,能帮着红叶说几句话,可比起对方群情激昂,她们还是太弱了点。 整个清芷院里,就看到一大群人,把红叶和白云她们围在中间,又吵又骂,很是耍了一把威风。 然而,正在风头出尽之时,傅柏游来了。 这么吵闹,他就算是不想管,也不能扭头走掉,任她们继续下去。 再说身边还有管家跟着。 一看他的脸色不对,立刻上前把人制止了。 直到此时,众人才看到屋门口,还站弱风扶柳,泪眼涟涟的傅清歌。 她软软地往前走一步。 脚拖在地上,腿根本就抬不起来,连台阶都没下,人就扑倒在地。 近前的绿珠竟也没扶住她…… 傅清歌哭道:“父亲,都是女儿不好,这身子不争气,让您跟着操心,让整个府里都跟着闹乱。” 她含泪的眼睛看了一眼院中,哀声道:“虽是经国师医治,比先前好点,可左右也活不了多久,何需再给家里添麻烦。 这里人多必乱,索性一个也不要了吧,让我一个人留在这里,自生自灭的好。” 可以说,演技有些浮夸了。 因为杨涣大将军以前都是拿拳头说话的,啥时候用过眼泪武器呀。 可她胜在用了一个好身体。 就是不哭,都让人看着心疼不己。 这一顿哭诉,寻死觅活,把傅柏游听得眉头皱的更紧。 这个女儿死不得。 看她的意思,这里的人也不能再留这么多。 那四个丫头,两个是德妃留下来的,两个是新赐的,肯定不能赶出去。 剩下的就都是木挽香的人了。 傅柏游想,她大概是一个也不想留吧。 罢了,就依她。 出了清芷院,还有丞相府在,不怕她闹上天去。 这场闹局,大家心知肚明,傅柏游最后悔的就是,不该来。 可当时傅清歌让人去请他,说是国师上次来,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她越想越跟丞相府未来有关,想说给他听。 国师东方晞的话,等同于皇上的话,无论真假,他都要来一趟。 结果,来了就看到这些。 那些话,也不用问,一定是不甚重要的。 傅柏游回去,眉心一直都没展开过。 最后让人去把木挽香请了来,两人不知在书房里说了什么,反正木挽香出来的时候,脸上带着不可一世的,十分开心的笑。 而清芷院里,经过这么一场大闹,终于把木挽香的人全部清出去。 主仆皆欢,当天由白云和兰心下厨,做了一顿丰盛的饭食,也不分尊卑,全都围在一张桌子上吃了。 关起门来,无论相府的规矩。 这四个丫头的年龄都比傅清歌要大,再加上她病弱娇柔。她们照顾她,就像照顾自己的妹妹一般。 可杨涣不行。 她实际年龄比她们大出一大截,且自有掌控全局的本领。 那种雄霸全军的气质虽还未表现出来,但也不会再任人欺凌了。 饭后,杨涣坐着没动,当着四个丫头,还有满桌空盘道:“夫人的人去了,你们的任务却要加重。 咱们不能把这儿弄乱,再让她找到把柄,将人安回来。” 她的目光在每个人的脸上过了一遍,这才又开口:“我重新分配一下事务。 当然,没有看重谁看轻谁的想法,只是根据你们的性情,还有所擅长的事所安排。 红叶,你嘴快能说,主要负责院内事宜,包括院门,如果遇到不长眼的,要进来找麻烦,只管上去骂她,出了事有我担着; 兰心,我今日吃了你做的菜,感觉你厨艺真的很好,所以先负责厨房那边; 白云,我的衣食起居便交给你了,你细心周到,应该是可以的。” 她最后把目光移到绿珠身上:“你负责帮我跑腿,院子里的事不用操心。” 第15章 家宴有毒 条理分明,也确实根据她们所长。 所以四个丫头不但没丝毫怨言,还对三小姐突然如此精明,有了新的希望。 红叶快人快语:“小姐,您这病一好,当真像换了个人,连说起话来都跟过去不同。” 杨涣掩面咳了一声:“哦,那个,是不想大家跟着我受委屈,别人像从前那样上门来欺负。” “小姐说的对,以前幽香阁,飞雪院那边,三天两头来找麻烦,我们除了忍着,就只能忍着了。” 红叶感情丰富,说着说着,眼圈就又红了。 杨涣不想这么伤感,尽快让人散了,只留绿珠。 “得想办法弄到一笔银子。”她说。 绿珠没问为什么,却问:“小姐要多少?” “先一千两吧。” 绿珠想了想道:“奴婢倒有办法,只是眼下不行,得等几天。” 杨涣抬头看她。 她俯耳过去,这般那般说于她听。 “嗯,不错,是个好办法,那咱们就等晒衣节过后再说。” 晒衣节不是什么大的节日,但是大宛国信阴阳神灵之说,所以对任何节日都比较重视。 就是一个小小的晒衣节,也要办一场家宴,告慰一下祖宗。 一大早,各房各院齐聚傅家祠堂。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杨涣才发现,原来傅柏游除了主母,还有两房妾室。 而他的孩子们,也有一大堆。 按长幼尊卑,先是家主主母,接下来是嫡出的公子小姐,庶出的公子小姐。 再下面是重要的家仆。 满满站了一院子。 行过礼,上过香,家宴已经备齐,各位鱼贯入席。 杨涣和傅雪歌都为嫡女,所以并排坐左侧上首,嫡子傅宏轩之下。 右边则坐着庶子庶女们。 请了歌舞艺伎,先奏一段跟晒衣节有关的曲目,然后才是自由点曲。 这个过程当中,鲜果,饭食也已全部上桌。 很是丰盛,比杨涣他们在军中吃的好多了,甚至可以媲美皇宫。 不过她有点犯愁。 这么多菜式,还有瓜果,每一样都有可能被人下毒,而她要怎么躲开众人的眼睛,把这些东西都测一遍呢? 木挽香以前没在她这处受气,还天天想下毒给她。 如今吃了瘪,关于她下毒的事又未抬到明面上,她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家宴还是随意一些,到了个人点曲目时,便有人开始斟酒,吃果子。 杨涣偷着机会,试了一颗果子,见没问题,便也拿起,慢吞吞地咬了一口。 她看到木挽香扫过来的眼神了。 里面带着恶毒,偏偏用了一脸的笑意包裹,看上去像一把会笑的刀。 东西不能入口。 她又不能起身离开…… 要不还装病?反正她体弱,随时能病,也不会有人疑什么。 可这样放过木挽香,也太便宜她了吧? 她既然下了毒,总得有人吃下去才行。 场中一曲终了,有人刚拿起曲目单,想点下一首,杨涣却先站了起来。 “父亲,夫人,女儿新学会了抚琴,不如趁着家宴之际,为大家也助个兴。” 傅柏游和木挽香均吃一惊。 傅清歌可是从出生病到现在的,过去除了吃药和喘气,她什么也不会干。 突然就会抚琴了? 就算她真的最近开始学,不过数天功夫,能弹成什么样? 木挽香倒是很想先看一波笑话。 “好,既然清歌说了,那我们便好好欣赏一番。” 自有人去拿琴来。 杨涣起身往琴凳走时,故意看了一眼傅雪歌。 眼神挑衅。 傅雪歌在心里呕了一口血,盯着她的眼神也不善。 抚了一首边塞曲。 为了让人听不出深浅,她还故意错了几个音符。 杨涣虽然自小上战场,可毕竟也是世家出身,有些东西是自小就学的。 只不过她以前用不到这些,也就不去碰了。 然而现在她武功全废,能用的技能便全都拿了出来。 不光傅柏游震惊,在场所有人都震惊了,甚至忽略了她错的音符,皆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她。 杨涣趁着他们发愣之际,转身往回走。 自是得意,所以经过傅雪歌身边时,一扬袖子…… 她的袖子上不知沾了什么东西,竟然好巧不巧地撒到傅雪歌的饭食上。 杨涣赶紧低头认错:“四妹妹,对不住,我……” “傅清歌,你就是故意的,这饭,我不吃了,你自己来。”傅雪歌都没让她把话说完,就已经起身。 两步跨过位置,坐到了刚才杨涣坐的地方。 把自己的留给了她。 杨涣愣了一下。 这……也太配合了点吧。 她悄悄去看木挽香的脸色,已经发青了。 连傅柏游脸色也不太好。 过了片刻,他才开口:“既是已经脏了,换一桌便是。” 傅雪歌刚才已经被杨涣的眼神调戏到爆火。 她在抚琴的时候并没闲着,时不时的会往她这边看一眼,那眼神分明写着:“你个废物,会什么呢,还不是坐着当吃货。” 末了,又把她的饭弄脏,让她吃也不能吃,她怎能不气。 此时,虽是傅柏游开口了,可傅雪歌却坚持:“父亲,她刚才就是故意,既然她那么喜欢害人,那就让她自食恶果好了。” 杨涣在傅柏游开口前,道:“父亲,四妹妹说的对,都是我错,是我不好,我自当受罚。” 她走到桌前坐下:“大家不要因为我,坏了兴致,用饭吧。” 傅雪歌得意挑眉,端了桌上的汤就要喝。 “别动。”傅柏游和木挽香同时开口。 木挽香更是抢先一步过去,伸手把傅雪歌拉了起来:“都是一家人,清歌当然不是故意的,换一桌便是。” 她背着众人,给傅雪歌使眼色。 杨涣坐着没动,却把他们的表情都收进了眼底。 难道自己中毒的事,也有傅柏游的份。 木挽香毒她,是因为恨她这个平妻之女,那傅柏游又是为何? 最后还是换了两桌,有毒和脏的都撤了回去。 杨涣看着重新摆到面前的饭菜,再看看木挽香的脸色,有些感叹! 到了这个时候,她都还不死心。 只是她一口菜未入口,外间却突然传来消息。 说是宫里的德妃娘娘赐了菜来,还特意给三小姐准备了小食盒。 另外有话要传给丞相听。 第16章 新旨 宫里来人,丞相府自然全体出迎。 也分长幼,傅柏游带着木挽香先一步出去。 随后是众人。 三小姐体弱,起身的时候,东摇西歪,把绿珠吓的也不敢动,站在她身后虚扶着,生怕她摔倒。 再次回到厅堂后,宴席总算在没人打扰的情况下吃完了。 不过傅清歌高人一等,吃了德妃娘娘的赐菜,没动相府的一粒米。 倒是四小姐,饭后突然腹疼不至,脸色发青。 匆匆忙忙叫了李宾来,检查结果是,吃了脏的饭菜,中微毒。 给灌了一碗苦死人不偿命的药,才算慢慢好了。 傅柏游却没空去管她。 他此时正在为长女的旨意犯愁。 德妃说,以前清歌病着,不方便入宫去见她,如今大好了,她也思妹心切,所以奏请皇上,许她每月进宫两次,以慰她们姐妹多年不见之辛苦。 相府的家规是不能随意出门。 嫡长女如今弄一份宫里的旨,他是应,还是不应? 然而一想到清歌入宫,与她通气,不知会说些什么?傅柏游就有些不安。 再有,她一个姑娘家,又跟国师扯上些关系,本来就够引人注目了,这再一出门,后面不知还会发生何事。 正左右为难,没有一个万全的决策,宫里又传来一消息。 说是一年一度的夏日争奇盛会,今年要提前举行。 皇上已经派礼部去筹备了,各朝臣府中也要积极起来。 与往年不同的,今年的盛会允各府女子参与,凡满十二岁女子,皆可去。 大宛国算是比较保守的国家,还沿用着男尊女卑的制度。 像杨涣这种,身为女子能做到将军的,除了因为家中世代都为将帅,也是她个人能力太过出众。 这么说吧,如果军中有男人能力比她稍低一个阶层,那这个将军的位置,绝对不会给她,而会给那个男人。 她要比别人高出的是三阶,甚至四五阶还要多,还要有干净的家世背景。 无与伦比,无人取代,如果皇上不想用她,就找不出更合适的人,才能把将帅的位置坐稳。 往年的争奇盛会,参与者皆为建安城里的男子。 争奇的项目也是五花八门的。 谁都可以提出自己擅长的项目,若别人无法超越,那么他便是这个奇事的首位。 当然,这只是表面,其实还是有规制在的。 不然若一个人豁出去,硬要来个礼法不容的类型,那不是让朝廷失了脸面? 人人可报项目,项目却会送到礼部审核,最后通过了,才算能出现在争奇盛会上。 建安城中,从来不缺青年才俊,且每年这个盛会后,朝廷还会从胜出者里选合适的人,进入官场,所以更惹的人趋之若鹜。 只不过今年,竟然准许女子参与,又是怎么回事? 圣恩难测,既然这个旨意下了,那做为丞相的傅柏游自当是配合的。 傅家除了出嫁的两个女儿,还有一个嫡子,两个庶子,两个嫡女,一个庶女。 但傅柏游没打算让他们全去。 跟木挽香商议后,只把嫡子傅宏轩和嫡女傅雪歌的名报了上去,且让他们两人速去准备,一定要为丞相府争气。 傅雪歌得知这消息,高兴的人都要飞到屋顶上去了。 去清芷院招摇一番,自然是例行科目。 “废人就是废人,就算吃了宫里一顿好的,最多变成饭桶,还能怎样呢?” 红叶看到她就一肚子火:“四小姐,您还是赶快回去准备吧,别到时候输了,不但把相爷给你的机会浪费了,还丢了相爷的人。” 傅雪歌气恼:“大胆奴婢,本小姐说话岂有你插嘴的份?柴妈妈,给我打,打到她不会说话为止。” 她身后的婆子抬手就往红叶的脸上打去。 却被一只斜出来的手抓了个死紧。 那手稍一用力,柴妈妈便发出一声鬼叫,面部扭曲,人也往地上倒去。 杨涣站在屋檐下,清凉凉地道:“父亲说了,上门找事者,我可自行处理。 此时我若把这只手折下来,或是不小心把这婆子打死了…… 四妹妹,你可不能怪我呀!” 绿珠合着她的话点,一下下的使劲,把柴妈妈扭的“嗷嗷”直叫,冷汗冒了一头。 最后还是把目光投向傅雪歌:“小姐,救奴婢……” 傅雪歌不相信她爹会这么说,可现在柴妈妈被那个贱奴捏的受不了,她手上又没有能打的。 气到要死,却只能甩袖回去。 红叶在他们身后道:“下次上门时,将嘴巴洗干净再说话,省得再讨打。” 她声音不轻不重,正好给傅雪歌听到,顿时又一阵恨,银牙都要咬碎了。 自是要争光的,到时候拿了荣誉回来,也好让父亲允她也挑几个能打能闹的丫头,把傅清歌好好治治。 傅雪歌回去准备。 杨涣也未闲着。 傅柏游不让她去,她却是要利用这次出门的机会做许多事。 非去不可。 丞相府的名单已经报上去,再找傅柏游已然没用。 她如今还有两个人可以用,一是德贵妃,二是东方晞。 之前因为家宴和出门的事,已经找过德贵妃了,总不能天天去给她找麻烦。 这次就把目标放到了东方晞的身上,正好也把军中的事一并托给他。 不几日,便到了东方晞上门的时间。 这天早上,杨涣一起床,便跟白云说:“梳好看的发髻,穿粉嫩色衣物。” 白云愣了一下,不过还是先把东西备好。 对着铜镜,一边给她梳头,一边问:“小姐自病好后,一向喜欢深色衣服,怎的今日要穿粉的。” 杨涣笑:“我小小年纪,自是要光彩照人的。” 捂脸,说这话时,她在心里狠狠哆嗦了一下。 发髻是时下建安城中,小姐们最爱的,上面还特意别了一把贵妃娘娘赏的珠钗。 圆润的珠子,别在她乌黑亮丽的秀发间,趁着面部似雪肌肤,再加上那一身粉色罗裙,外面又罩了层同色系纱衣。 整个人看上去如仙子一般,令人眼前发亮,心醉不已。 红叶从外间进来,一时不防,看到这么一个人,“啊”地一声叫出来,半天没把嘴合上。 那个口型,能塞下一颗鸡蛋。 白云已经被震过了,此时含笑道:“小姐今日可真如仙子如凡尘,可是有特别用意?” 第17章 国师脸红如霞 杨涣笑而不答。 巳时,国师如约而至。 红叶早在清芷院门口侯着。 白云也把香茶煮好,端进了杨涣的房里。 “国师,小姐在房里等您。” 东方晞愣了一下。 他很久没去过她的闺房,两人一直都在花厅里,虽无外人在,却也是规规矩矩,连话都不多说一分。 突然换了地方,这又是为何,难道是病又重了? 这么一想,东方晞神色一禀,进去的脚步都有些急了。 然而,屋门一开,面前却立着一位身材曼妙的女子。 她皓腕凝霜雪,眉眼似玲珑。 衣衫如霞,裹着珠玉般的一块瑰宝。 顾盼间,眸内生姿,纯净又妩媚。 东方晞胸口好像揣着一只欢蹦乱跳的兔子,即使他极力压抑,还是觉得他窜的异常欢快。 自己更是面颊发烫,一直烫到耳尖,烫脖子根处。 身后的门不知何时关上,杨涣朝他眨了一下眼:“国师,进来坐。” 东方晞:“……” 他微闭了一下眼,广袖里的手指捏到生疼,才使自己不曾逃出去。 稳步随她走到桌边,各自坐下。 杨涣伸手先给他斟了一杯茶。 她探出来的手指,纤细莹白,如美玉出尘,让东方晞刚定下来的心,又是一阵杂乱。 他几乎是压着嗓子开口:“还是先给三小姐诊脉吧。” 杨涣一笑,把茶盏推到他跟前:“不急,我还有事有要国师帮忙呢。” “诊完脉也可以……” “那不同,诊完脉,服了药,国师如果不同意,起身便能走,我足不出户,又去何处寻你?” 东方晞:“……” 这就暴露本性,开始威胁算计他了? 不过,他没有丝毫生气,甚至还有些……隐隐的期待。 “三小姐请讲。” 杨涣又朝他嫣然一笑,露出洁白的贝齿,嵌在两片粉色的唇瓣间。 呼吸一窒,东方晞伸手去捉了茶盏。 借着喝茶的机会,掩饰一些自己的窘迫。 “我想参加争奇盛会,但丞相府的名单已经报上去了,并没我。” 话题到此止住,杨涣含笑看着东方晞。 那双杏眼,既是木着脸,也能含上三分春潮,经她这么一笑,简直如魔画入目,魔音入耳,顿时摄了人的心魄。 东方晞从未这么狼狈过,连声音都有些变了:“这个简单,礼部的单子下了,自会有三小姐的名讳。” “多谢国师。” “不用客气,诊脉吧。” “不急,还有一事。” 东方晞已经快把手中的茶盏捏碎了。 他不是毛头小子,不是没见过好看的女子,不是没经历过诱惑,不是…… 可那些过往的冷漠,在此时此刻,丝毫都不管用。 她,到底是跟别人不一样的。 东方晞看着她,看着她如今眉眼如斯,仿佛看到了多年前,在那样一个暗沉阴冷的山洞里,那位女子…… “国师,走神了?在想什么?”杨涣唤他。 东方晞心中一凝,把思绪收回,人也已经恢复清醒:“三小姐还有何事,请讲。” “帮我弄一份如今军中的职位表。” 东方晞抬眸望她,目光深若寒潭,不辩底色。 杨涣以为他会拒绝,至少问一下为什么,或者有何用。 然而片刻后,他什么也没问,只道:“好,下次来时一并给你。” 事情超乎寻常的顺利,杨涣以为是她诱惑成功,让传说中清心寡欲的神棍动了凡心,所以甚为得意。 为了让事情办的更牢靠,中间不生枝节,所以她感谢他的方式,也别出新裁。 竟然是勾起他的下颌,用嘴唇在他额角碰了碰。 这种类似祖母亲孙子样的举动,瞬间让国师脸红如霞,匆忙起身,连桌上的茶盏都带翻了。 他退至门口,如遇洪水猛兽,眼睛都不太敢看杨涣,声音也有些嘶哑:“三小姐,以后有事要办,尽管跟在下说便是,不用……不用刻意如此……” 急喘几下,强自稳了心神,才又道:“在下与贵妃娘娘有约在先,自会助您。” 哟哟哟,还是德贵妃好使,自己这色,相白白牺牲了。 甚是后悔,立马把袍袖一卷,换了严肃的表情,先一步出房门,去了花厅,这才把手腕递给他。 看似与过去一样,诊脉,服药。 可东方晞自己知道,他的手指一直在抖。 这次诊脉的时间特别短,他甚至都没好好看她的脉相,递给她一颗药便回了。 有什么关系呢,反正如今给她吃的,不过都是补气养身的药物,有了更好,没有也不差。 几日后,礼部的单子,果然送到了各府。 丞相府的名单上,多了傅清歌的名字。 不过她没报任何项目。 没报项目基本被认定为,没有特长,参与即围观而已。 傅柏游虽知其中生了猫腻,然单子都送了出来,自然是更改不得。 所幸,她什么也没报,到时多跟几个家人去,把她看牢了,不要闹出什么事便好了。 但木挽香不这么想。 现在的傅家三小姐,已经从过去的眼中刺,变成了心中钉,扎的从内到外,没一处舒服的。 众人都以为她什么都不会,可她竟在家宴上抚琴。 众人都以为她如绵羊一样,吓唬一下就死去活来的,可她却悄悄长成了一匹狼。 短短时日,已经把她们都算计进去。 这份心智,绝不会只是去围观看热闹的。 看来国师不但把她的身体治好了,还把她的脑子治好了。 所以木挽香决定,她过去的怀柔政策,也得变一变。 这个家,没有那个女人的份。 既是她已经死了,她也容不下她的女儿。 且这件事,连丞相也是支持她的,办起来就更顺利了。 要去争奇盛会,服饰首饰皆不能少,尤其是女子,还是他们这样人家的女子。 所以木挽香找了个机会,约杨涣出门。 相府的夫人小姐,自然不会去大街上的普通商铺买,所有衣物首饰都是有特别订制的地方。 木挽香带她来的,便是颇受建安城贵妇小姐们喜欢的逸韵坊。 这不是一个铺子,而是一条街。 整条街,全是精品店家。 当然后台也是过硬的,一般人不敢轻易上门找麻烦。 他们进的,是木挽香母家的铺子。 ------题外话------ 国师:为啥是祖母亲孙子? 将军:男女之间是会被和谐的,就委屈国师做一回孙子吧 广大吃瓜群众:祖孙情感天动地。。。。。。 第18章 你们会后悔的 伙计掌柜自然对她熟悉。 一见他们家郡主亲自上门,忙领往贵宾室里招待。 木挽香十分大方,对掌柜的说:“这是相府里的三小姐,要选几套衣物和首饰,你们尽可以拿好的出来,给她挑去。” 回头又对杨涣道:“别只想省银子,但凡看中的只让他们包了就是,难得出一次门,可不能丢了咱相府的脸面。” 杨涣也配合,真的随着掌柜的出去。 绿珠欲跟过去,却被木挽香叫住:“丫头们粗手粗脚,眼光也不济,就留在这里侍奉茶水吧。” 她今日出来,没带自己的丫头,只带了李妈妈,故意用这一招绊住绿珠的。 杨涣回头,与绿珠互看一眼。 如了木挽香的愿,两人分开,一个去挑衣服首饰,一个留在她身边。 来之前,木挽香已经跟铺子里通了气。 相府三小姐手无缚鸡之力,随便一个人就能把她放倒。 至于放倒后的事,当然是看木挽香的心情,想让她活,便待争奇盛会后,再把她放出去。 不想让她活,傅三小姐从此便可从这世界上消失了。 原本她还担心有绿珠那丫头在,铺子里的人不好下手。 没想到蠢货就是蠢货,看到有好东西可选,竟然连丫头也不要了。 木挽香冷笑。 外间,杨涣被掌柜的先带到了服饰区。 凌罗绸缎丝纱,各种布料各种款式,应有尽有,一时间还真让人眼花缭乱。 不过,她一向对这些不感兴趣,也就是瞟了一眼,便转向掌柜的。 “这是木王府的铺子吧?” 掌柜的没想她会有此一问,习惯性地应了一声,马上又否认:“三小姐别多想,都是外间传言,这铺子因木王府女眷和香郡主来的多一些,便被有人心猜测。” “是吗?那你说本小姐要是在此被人绑了,你这个没有后台的铺子会怎样?” 掌柜:“……” 躲在服饰后头的伙计,已经开始摩拳擦掌。 她竟然会猜到这一层,那还不快些动手,更待何时? 掌柜的也是这么想的,可那位三小姐又说:“我的丫头跟夫人在一处,很有些本事。 我刚跟她说了,如果听到外间有动静,或是我一柱香的时间不回,她就把相府夫人也绑了。 这样一来,丞相府的夫人小姐来你家铺子,双双没回,很快就会传出去。 掌柜的,你说,到时候你这铺子还能开下去吗?” 铺子能不能开下去,自然不是她说了算。 可万一那丫头真向郡主动手,那还了得? 还好,他们事先准备齐全,既然店里的伙计治不住她们,那就把木王爷的侍卫叫过来…… 侍卫就混在那些伙计里,此时早已经向贵宾室靠近。 杨涣看到了掌柜的表情变化。 她估摸着,这店里的人手不一定是绿珠的对手,可也不想她冒这个险。 所以,听到身后衣服有动,估摸着藏在那处的人,可能走了一些,到木挽香那儿支援。 她便往掌柜身边靠了靠,作势要跟他说悄悄话。 掌柜的才刚把脖子伸出去,她手里的银针便扎了下来。 又快又利落,眨眼之间,一针而中。 然后,又被立刻拔了出来,然后笑着跟掌柜的说:“这针上有毒,解药是独门的,被我忘在相府了,你想不想买回来?” 确实有毒,掌柜的被扎以后,便觉得四肢颤抖,血液好像被什么催着,流的特别快,连眼珠都“突突”狂跳,双腿顿时就软了。 木挽香的速度算是快的,没等杨涣把掌柜的搞定,那边的人已经开始对绿珠动手。 铺子里的人原想,先把木挽香撤出去,再动绿珠。 可他们没想到,绿珠和杨涣早就商定好了,万一事败,她就要把木挽香扣在手里,换回三小姐。 所以,木挽香肯定不能走。 那些打手一向绿珠靠近,她随脚就把一张椅子踢了出去,顺手把想溜的木挽香拽了回来。 还很机智地说:“夫人,我保护你。” 木挽香:“……噗” 她想吐血。 绿珠一手拽着木挽香,还要应付那些打手们,原本是吃力的。 可打手们投鼠忌器,见他们家郡主没办法脱身,也不敢下狠劲。 绿珠就更灵活了,看这张牌还挺好用的,马上就把她当成了盾牌。 有人上来,立马就把她推出去挡,然后再很快地拽回来。 一脸关切:“夫人您没事吧,不要往前冲,你得躲我后面,这些亡命之徒是不长眼的,万一伤了您可怎么办?” 木挽香胸口都要气炸了。 可此时就算她露出真面目,绿珠也不会松手放她走,可能还会把她往死里整。 今日失策了,应该多带些人来的。 这铺子里的人也都是废物,连个丫头都收拾不了。 还没怨恨完,那边杨涣已经拽着掌柜的过来了。 她搭眼一看,便明白自己占绝对的优势,可脸上却是一副惊呼的表情:“啊?这里怎么了?” 绿珠赶紧说:“这些奸商,想要对夫人不利。” 杨涣:“可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木王府和相府是你们能得罪的起的吗?” 木挽香:“……” 掌柜的:“……” 众伙计打手:“……” 杨涣环视一圈:“快放我们走,不然有你们后悔的。”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份上,自然得把人放走,难不成还真把木挽香绑了? 几人退出铺子,绿珠十分关心木挽香,一直扶着她。 木挽香几次想甩开她的手,可都被她抓的更牢,还说:“夫人,今日受惊吓不小,您要小心。” 言外之意,若不是她扶着,木挽香那就不叫甩手,叫摔倒。 杨涣倒是大摇大摆的,经过掌柜的身边时,还跟他说了句悄悄话:“别忘了来买解药哦,不然三天后您的铺子可要移主了。” 哑巴亏。 既是后来掌柜的把此事告知了木挽香,她也不能去找杨涣要解药。 那不就说明她跟这事有关系了吗? 最恼人的是,掌柜的试着去找大夫解毒,竟然没人见过这样的毒,完全不懂解法,甚至还有人说他根本就没中毒。 可他分明四肢抖完以后,就开始发麻,人也没精打采的,感觉随时要死。 实在没法,只能备了五百两银子,去跟绿珠换解药。 解药是一包锅灰,黑漆漆,焦糊糊的,里面不知混了什么东西,还发着一股臭味。 第19章 霸道护丫头 掌柜的顾不了那么多,一口吞了下去,连水也不用,干咽。 绿珠趁着他吞下去,向他脖颈切了一个手刀。 然后在他身上几处穴位敲了几下,便走了。 杨涣没毒,也不太会下毒,像这种别人看不出来,又十分有效的毒,她更弄不来。 所以她一针下去,刺中的只是掌柜的穴位。 脖颈处有太多穴位了,随便哪一个刺下去都会有些反应,严重的还有可能当场毙命。 如果针还留在原处,大夫自然看得出名目,可她把针拔了,便只能听掌柜的说是中毒了。 这是一种误导,也是一个巧招,成功牵制住掌柜的思想。 没办法,她现在没有武力,只能琢磨旁门左道。 绿珠拿了五百两银子,没直接回相府,而是去了杨家。 杨家现在十分尴尬。 将军府是皇上赐的宅邸,以前有杨涣养着,又有皇家保护,无人敢动。 如今,杨大将军死了,那些曾经想巴结她的官员,自然不再登门。 就连她的丧礼,都只有曾经跟过她的士兵将领们到场,朝中官员无一人列席。 包括白慕在内。 这么大的宅子,没了收入进项,自是养不起。 杨家又不能把宅子卖了,只能将里面的仆从丫头遣出去。 这么一来,空宅无人,便给了别人空子。 几百两银子自然解决不了问题,不过是应付一下日常而已。 且绿珠还不能直接去送银子,杨家再落魄,风骨尚存,来路不明的银子,他们不会要。 所以只能找人帮忙。 这人十分关键,即不能因她的存在,猜到杨涣还活着,也不能让杨家起疑。 所幸,她有这样的人。 回到相府,把剩的一百两交给杨涣。 “办好了?” “是,如今杨家人少,如果只日常开销,也能坚持一段日子。” “嗯,算意外之财吧,不过夫人应该不会就此罢休。”杨涣看着绿珠说:“你出去跟她们说一声,最近要格外小心,我怕是……,丞相也容不下我们呢。” 绿珠应,正要出去,却又听她问:“你是怎么办到的?” 问杨家的事。 绿珠没转身,背着她道:“找人帮忙,小姐知道,有银子好办事。” 杨涣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 绿珠出了她的房间,才长长舒了一口气,手心里竟然都是汗。 瞒不了多久。 不过,瞒一时,是一时吧。 在院子里找到红叶和白云,却不见兰心。 三人都有点奇怪。 平时就兰心最老实,基本在清芷院里不出去,不吭一声就不见人的事,更是没有。 绿珠不放心,让红叶进去回杨涣,她出院去找。 很快便在幽香阁里发现了她。 挨了板子,混身是血,倒在幽香阁夏阳炙热的院子里,已气息无多。 杨涣一进幽香阁,就看到地上的兰心,还有她身下的血迹。 她的眼睛瞬间红了。 她的人,从来都只有她能动的。 “红叶,白云,抬她回去,立刻找大夫来治。绿珠,跟我走。” “慢着……”木挽香的声音从室内传出来。 她带着李妈妈,还有两个贴身丫头从里头出来,并不往院子里走,而是站在屋檐下的阴凉处。 看着院子里的她们道:“这丫头捡到我一只金钗,竟想私藏起来,相府留她不得,已经叫了人牙子,马上发卖出去。” 杨涣冷笑,一步一步往她身边走去。 绿珠跟在她身后。 木挽香站着没动,倒是她身后的李妈妈,因在绿珠手里吃过亏,一看到她们走近,不由自主就往后退。 杨涣过去时,手是背在后面的。 到了木挽香面前,已经把手腕上一只镯子脱了下来。 她朝木挽香一笑,如花开放春风至,既是木挽香恨极了她,此时看见那笑,也恍了一下。 就在此时,杨涣突然将她的手拽了过来。 傅清歌太瘦,手镯自然小,但木挽香体姿丰韵,手镯根本就带不上去。 杨涣如今力气小,差点就让她脱手而逃了。 幸好绿珠麻利,过去拽住她,手一使劲,硬是把手镯给她捋了上去。 手骨处的一层皮都一起捋了下来,血肉模糊。 把木挽香疼的呲牙咧嘴,大声骂道:“傅清歌,你找死……,来人,来人,把她给我拉下去,打死,打死……” 李妈妈和她的两个丫头都惊呆了。 她们只想着三小姐不甘心,会朝着她们动手,却没想到,她竟然敢直接动夫人。 而且出手太快,一气呵成。 听到木挽香惨叫,再去看她时,那手腕里早就鲜血淋淋,惨不忍睹了。 杨涣对此十分满意,眨着萌萌的大眼睛道:“夫人,这是贵妃娘娘赏的手镯,虽然做工精致了些,我也十分爱惜,可你如果喜欢,我也是可以割爱的。 你又何必如此,还要差人去偷? 再说,这手镯也不适合你,为了戴上去,吃了不少苦吧。” 谁都知道这是颠倒黑白,谁都知道她在赖木挽香,可她们竟然无言以对,甚至还有些呆愣。 因为根本就想不到,一个过去弱弱的小姐,会做出这种事。 幽香阁的家仆有十几个,已经全部聚了过来,把杨涣她们两人围在中间。 杨涣不但不怕,还嚣张的过份。 她盯着木挽香说:“夫人可想好了,你盗了我的手镯是小事,可要是我出点什么事,贵妃娘娘可不会这么放过你。” “哼,嗯哦……嘶……,她在宫里,能拿我怎样,今日我非打死你不可,永绝后患,嘶……你们还不上,等什么呢?” 家仆“哗啦”一下就往上扑。 绿珠一下子就把杨涣护住,声音冷冽:“谁敢动,不要命了?” 相府的那些家仆,跟她比起来,还真不值一提,尤其是后院的这些,端茶倒水才是她们的长项。 好不容易壮着胆扑上来两个,一脚就被绿珠踹了出去,倒在地上半天没起来。 木挽香快气疯了:“去叫侍卫,叫侍卫来,直接打死她们……” 李妈妈转身就往外面跑。 她不但叫了侍卫来,还把傅柏游叫来了。 一大群人急匆匆,哗啦啦地往这边赶,那气势看上去,今日要不把杨涣碎尸万段,便难解心头之恨。 ------题外话------ 有看书的宝宝吗?摇摇小手手呀,收个藏,留个言,我们就是好朋友! 第20章 这个大夫很有故事 乱哄哄的人,因为傅柏游到了,瞬间安静下来。 杨涣一看到他来,眼睛先眯了一下,然后眨出些许萌意。 粗略酝酿后,她先扑过去拉住他,“哇”一声哭出来,边哭边道:“父亲,那兰心是贵妃娘娘赏的,是从宫里出来的,代表的可是皇恩呐。 现在夫人把她打成重伤,还要发卖出去,这事要被皇上知道了,会不会给咱相府定罪? 兰心跟在贵妃娘娘身边,什么样的金银珠器未见过,夫人却说她捡了她的金钗? 如此污蔑,被皇上知道又该如何? 便是真的捡了,拿回来便是,相府堂堂后宅主事,怎的如此不顾相府安危,如此心狠手辣。” 恶人先告状。 却状状说中傅柏游的心头病。 他并不喜欢傅清歌,一直不喜欢。 先前因为德贵妃护着,她也病病歪歪,大不了相府出几两银子养着她,倒也过得去。 可如今,事情越闹越大,越闹越凶,他也越来越不想看到她。 然,国师说,她是相府的将来。 若她埙命,那相府便会遇大灾。 国师的推演之术,是大宛国的神言,且最近因傅清歌的病情好转,傅柏游确实在朝中有顺风顺水之感。 就算不信国师,傅柏游也知道她死不得。 德贵妃跟她娘一样,不是好相与的,枕头风向来都比朝臣们的言词重要。 她一心护的人,要是出事了,她会不会一恼之下,真的不顾傅家也难说。 思及此,他做了个深呼吸。 不够,又呼了几次,才把火气压下去,拿出家主的威严,开始详问这里出了何事? 糊涂帐。 既是木挽香给兰心加了罪,可那罪根本就站不住脚。 况且这个时候,她手上还戴着杨涣的手镯。 要坐在这里审,一天也审不清楚,毕竟兰心只是口头上的加罪,而木挽香可是“人脏并获”,总不能真把她打一顿,再弄出一个假口供吧。 而且夏日的天气,热的人呼吸都是难的,一帮人在太阳下面晒了这么一回子,暴躁早就晒了出来。 傅柏游把手一挥道:“此事到此为止,你的金钗既然拿回来了,以后便不要再提。” 他转身欲走,这才发现杨涣还拽着他的衣袖。 “父亲,我的手镯……,本来给夫人也没关系的,可那是贵妃娘娘赏的,我怕……” 木挽香气结:“给你,谁稀罕你的东西……” 她想把手镯拿下来,可才只一动,金属碰到之前的伤口,顿时疼的又哀嚎一声。 杨涣:“既然夫人这么说,那清歌就不推辞了。” 又转头对绿珠道:“夫人取不下来,你去帮帮她。” 绿珠是最佳帮手,果然不负众望,过去“唰”一下就把手镯从木挽香手碗上扒了下来,同时带下新一轮的血肉。 杨涣看都不看木挽香的脸,只盯着手镯可惜:“怎么脏了?这还要怎么带,贵妃娘娘问起来,我都不知要怎样说?” 傅柏游已经咽了一肚子气和口水,拽出自己的衣服就走。 杨涣随着他的脚步也出去,不忘回头看木挽香。 眼神挑衅,嚣张至极。 相府再大,大不过皇上,傅清歌以前捏在木挽香手里,一直无反抗之力。 如今换了杨涣,有这么好一个后台,她绝不会浪费。 回到清芷院,李宾已经给兰心检查完了伤。 开了方子,有外敷的,有内服的,一并交给杨涣道:“三小姐,这药府上有缺,您还是出去抓吧。” 绿珠赶紧拿了十两银子给他。 李宾推辞了:“李宾是相府的大夫,自有相府支付月例,不敢多收三小姐的银子。” 杨涣:“这不是诊费,是我的谢意。” “那李宾就更不敢收了,以前小姐的病都是李宾所医,却从未医好过,害您卧榻多年,十分愧疚。如今好了,说明小姐吉人自有天相,李宾……” 他没说下去,把头一低,转身就朝外走去。 杨涣愣了一下。 见他背影消失,才对绿珠道:“这个大夫很有故事呀,有空得听听。” 兰心的伤太重了,也不知道木挽香打了多少板子,整个后身都被血浸透了。 本来李宾给这个出府的机会,她是不想放过的。 可一看到兰心,便急急吩咐绿珠:“去前院回了丞相,去抓药,速去速归。” 药回来后,红叶守外面,白云去煎药,杨涣和绿珠两人,就把兰心的衣服剪开,开始给她敷外伤的药。 她原先在军中,虽有军医在,可战事吃紧时,军医也不是随时跟在身边的。 所以基本的外伤处理,还是做的很顺手。 让她惊讶的是,绿珠好像也不陌生,跟她配合的十分默契,她眼睛动一下,她便能准确送到她想的东西。 杨涣忙着处理兰心的伤口,只抬眸瞅了她一眼,并未多问。 兰心就剩一口气,药石给的及时,才把小命救回来。 一天后,总算是醒了。 人一醒来,伤口的疼就袭上心头。 痛的连饭都吃不下去,整个人都是颤抖的。 她也想忍住,结果把嘴唇都咬出血了,还是忍不住。 防线一崩,泪水和惨叫声就溢了出来。 忙着又把李宾请来一回,给她开了治疼的药,这才好了一些。 只是药劲一过,疼跟着就又上来了,且伤的都是背部,要一直趴着。 夏季本来就热,这么一直趴在榻上,光是汗都溽湿了一层被褥。 红叶她们每次给她擦身子,一翻腾又把兰心疼的差点晕死过去。 她每疼一分,杨涣便恨木挽香一分。 哪知,她还没来得及出手,傅雪歌却先送上门来了。 她也在杨涣这里吃了不少亏,且木挽香跟她说过,她不是傅清歌的对手,让她不要轻举妄动。 可自己的母亲在她那里受了那么大的委屈,那么大的罪,一向心高气傲,不把傅清歌放在眼里的她,又怎能咽下这口气? 红叶拦不住她。 她带了几个婆子,丫头数人,一把就将红叶推到了一边,径直往里走去。 红叶从地上爬起来,片刻不敢停,忙着进去告知杨涣。 “很好,正无处消气,就来个送死的。”杨涣从椅子上站起来,缓缓往门口走。 第21章 一报还一报 傅雪歌气势汹汹,已经冲到了屋门口。 杨涣对身后的绿珠道:“争奇盛会,她去不了。” 绿珠:“膻中。” “傅清歌,你算个什么东西,竟然敢动手打我母亲,看我今日不打死你,我……我就不是相府的四小姐。” 杨涣笑道:“那是什么,相府的一坨粪吗?” “噗!”连跟在她身边的丫头都没忍住,竟是笑出声了。 但一看到傅雪歌的脸色,又忙着收起来,生生整出一副怒容来,表情转换太快,十分扭曲。 “你们还等什么,给我打,打死她,打死这个贱人……” 果然是木挽香的女儿,连骂人都只有这么两下子。 绿珠自是挡住杨涣。 那些丫头婆子们也不傻,四小姐胡闹,她们不得不跟着来,可三小姐身边的丫头怎样,她们也是听说了的。 为了自己的小命,竟也无人敢往前站。 柴妈妈算是忠心的了,一马当先冲过去,绿珠一个巴掌就把她打了回来。 中间还旋了几个圈,把旁边的两个丫头都砸倒了。 傅雪歌又气又怒,把袖子一捋:“傅清歌,你就是个缩头乌龟,就会指着丫头上,有本事你站出来。” 杨涣不急不缓回她:“乌龟妹子,你不是也带了这么多人来,有本事你敢跟我单打独斗?” 绿珠听闻此言,赶紧回头看她。 杨涣便递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傅雪歌总算清醒一回,也知道自己身边的人都是草包,来了一群也斗不过绿珠一个。 倒是傅清歌,病了这么久,一风就能吹倒。 她敢喊单打独斗,自己当然不会怕她。 分析的很到位。 然后众丫头婆子在院子里围了起来,将两位小姐圈在中间。 傅雪歌的人想,三小姐输给四小姐,这是铁板钉钉的事。 且两位小姐打架,相爷和夫人也怪不得她们,乐得看热闹。 只是不能让三小姐跑了,今日一定要好好教训她一顿。 傅清歌的人却是担心的要命。 她们家小姐什么样,她们比谁都清楚,平时吃饭拿碗都嫌累。 还要跟人打架?那不是只有被打的份? 就连绿珠都紧张的不行,她是清楚杨涣现在什么情形的。 担心和得意,两个阵营,形成两种截然不同的画面。 比武还是正式开始了。 傅雪歌“嗷”叫一声就往上扑。 杨涣先是站着没动,待她快到跟前了,才微一挪脚,把身子侧开了去。 轻飘飘的,看上去就好像是怕被打了,所以才躲的。 可傅雪歌这一下子,可是使了蛮力的,且跑的速度也快。 到了跟前,眼前却是一空,没扑到人…… 顿时收不住身形,骨碌碌砸到了自己人身上,把两个刚被柴妈砸倒的丫头,又砸回地上了。 傅清歌笑眯眯地说:“四妹妹,你是跟我打,怎么把她们搂倒了?眼睛不好就不要学人家打架了,太丢人。” 傅雪歌本来就气的要命,一招失手,又被嘲讽,她恨不得立刻把杨涣撕碎。 伸手给了地上的丫头两巴掌,就要爬起来再战。 可,就在此时,一直站在不远处的杨涣过去了…… 过去了,抬脚往她的屁股上踹了一下。 才将自己拱起来的傅雪歌,“嗵”地一声又压了下去。 两个丫头在底下“哇哇”乱叫,感觉胸口像压了大石,可惜她们没胆碎给观众看。 旁边围观的人到现在才反应过来,连忙围上去,七手八脚将傅雪歌拉起来。 绿珠也忙过去护住杨涣,生怕有人趁此时动手。 等人再次站开,已经是一盏茶的功夫了。 傅雪歌自认知道了杨涣的套路,今日又吃了这么大亏,当然不肯放过她。 还要再战。 杨涣也不识趣,竟然点头了。 局面回到开始时。 这次傅雪歌冲过去的速度很慢。 她像放慢动作似的,走到杨涣面前,然后突然出手就去掐她的脖子。 然而,她的手还未碰到杨涣,一根针已经准确无误地扎到了她的胸口。 傅雪歌顿时就僵在那里,张嘴瞪眼,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杨涣手极快,拔了针,没等傅雪歌反应过来,就又扎了几处。 第一招制住傅雪歌的是膻中穴,也是她们刚出来时,绿珠给她说的。 后面的都是她自己摸索出来的。 就是让人不能动,乖乖呆在那里。 这些是在军医那里学的,过去有重伤者,需要割肉刮骨治疗,又怕太过疼痛,人会乱动,军医都会先刺几个穴位,把人制住,同时也阻断经脉流动。 如此做起来就会方便很多。 反正她现在拿不动剑,就先拿针吧,权宜之计呀! 傅雪歌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还被杨涣勒索了一回,将她身上头上重要的饰件都留了下来。 傅雪歌只道她是财迷心窍,并未往深处想。 十分不甘地放下东西,让下人抬她回去,请来李宾,一顿针扎,总算是把人折腾的会动了。 可经脉堵的这段时间,令其浑身发麻,想要活动自如,没一点影响,怎么着也得两三日。 然,一日后,就是争奇盛会了。 李宾也明确说了,若是傅雪歌强行活动,会损伤经脉,以后会不会成废人都得看运气。 她不能拿一时之爽,换后世之残。 哭过,不甘心,找其母另谋算计。 木挽香眼神阴冷:“雪儿放心,她不会得意太久,想去争奇盛会出风头,我偏要让她栽跟头。 想一鸣惊人,我偏要让她臭名远扬。” 在她的计划里,傅清歌不但要栽在盛会上,还会败了名声,更会死在那里。 此时最乖的就是杨涣了。 她在傅雪歌走后,麻溜的去跟傅柏游回了整个事件。 自是要愧疚自责一番,说四妹妹来找她打架,她根本就不该答应的,却非要逞能,应了她。 一定是四妹妹看她虚弱,不忍对她下手,也怕打坏了她,所以避来避去,才把自己伤了。 傅柏游忍无可忍:“莫非她身上的银针也是自己扎的?” 杨涣脸不红心不跳,委屈巴巴地应道:“那银针是国师给我的,让我平时如有不畅,就自己扎一下。 当时四妹妹打过来,我也是很害怕的。 怕自己万一摔倒,或是怎样,让四妹妹背锅。 所以才想给自己扎一针,稳一稳心神,不曾想竟会失手扎到她身上。 父亲,都是女儿的错,你罚女儿好了。 要不打一顿板子,去祠堂跪着吧,也算给四妹妹报了仇。” 傅柏游闭眼,吸气…… 半晌才道:“此事也不能全怪你,是她自己去找麻烦的,有后果她自己担着吧。” 傅清歌这身子真经不住打,跪也不行。 后天就是争奇盛会了,难道要让她也不去? 第22章 说谎时耳朵会红 收拾了木挽香和傅雪歌,杨涣总算清静不少。 可因兰心病着,她着实放心不下,便盼着东方晞能早点来。 他的医术可是比李宾好多了。 并未到日子,但东方晞还是在争奇盛会前,来了相府。 杨涣挺惊讶,却也开心。 兰心到底是贵妃的人,被打成这样,估计也传了出去,把国师派过来,是合理的。 东方晞却是草草给兰心看了一眼,连脉都未诊,道:“按着大夫的方子吃就好了,这么重的伤,吃什么药都得要时间好的。” 杨涣:“……” 那你来干什么? 东方晞把她单独叫出去,开口便问:“明日便是盛会,三小姐可准备好了?” 杨涣一愣。 “这有什么可准备的,我又未报项目,过去不过是看看热闹而已。” 实则,不想跟他多说。 东方晞:“你未准备?不做准备,去做什么?” “看热闹呀!” 杨涣眨了一下大大的杏眼,两排浓密的眼睫跟扇子一样,把东方晞的心扇的一阵乱。 他别开脸,从袖中拿出一卷纸来:“这是争奇盛会全部的项目,还有发起人,你看一看,或许有助。” 杨涣未动,眼睛却看着他。 看的他十分不自在,便把纸搁在一旁的桌上,转身欲走。 “国师,这也是贵妃娘娘授意的?”杨涣一步出去,正好挡住了房门,微抬头看着他的眼睛问。 东方晞只得退后一步,与她保持距离。 那种捏下巴摸脸的举动,他实在受不了。 既是他知道,她其实年龄不小,可眼前却是一个十三岁女孩儿的模样。 “自然,三小姐有了成绩,也是为贵妃娘娘争光了。” 杨涣笑了笑,笑的甚是灿烂。 她慢悠悠的走过去,竟然伸手拽住了东方晞的袖子。 她比他矮了一大截,只能拽住袖子。 若是过去的杨涣,大概会勾住他的脖子,搭上他的肩膀,像兄弟那样吧。 “国师,你没说实话哦!” 东方晞退也不是,不退也不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被她揪着袖子,身体发僵,就那么跟她近距离站着。 一低头,便看到她如花似玉的脸庞,还有那一脸坏兮兮的笑。 她是故意的! 杨涣又说:“贵妃娘娘哪里需要我争光,她本来就已经光彩照人了,平时还要给我光呢。 再说了,她就我这么一个妹妹,怕是知道我去那种地方,也不放心的吧? 又怎么会给我这样的压力?” 东方晞:“……” 竟被她猜中了。 德贵妃确实不放心,已经怂恿皇上亲临了,这样也可以把她带去,亲眼看看自家小妹。 杨涣又往前挪了一点,几乎要贴到东方晞的身上。 他耳根一热,及时后退半步,才又把两人距离拉开。 “三小姐,贵妃娘娘就算不用你争光,也是关心你的,她大概不想你输了颓废,心情不好吧。” “哦……,是这样,可我们刚才说的是,谁让你送这个来的?” 不知何时,杨涣已经把那卷纸拿到手里,也暂时松了东方晞的衣袖。 他悄悄又退一步,看着她用纤白的玉指,轻轻翻着纸张。 “真详细,国师亲自准备的?” 东方晞:“……” 知道就好,不要说出来行吗?他也是要面子的。 可杨涣读不懂他的心语。 接着又说:“想来这项目……,也是国师一手操办的吧?”她抬起头,看着已经离自己两步之远的东方晞道:“为我特意挑选的,还是稳赢的那种。” 东方晞:“……三小姐聪慧,要胜两个项目,自然不在话下,又何需在下指点。不过……” 最后两个字一出口,他就后悔。 可杨涣的眼神却瞬间亮了,如星星一般,就那么看着他:“不过什么?” 面对这样的眼神,他无法拒绝。 “不过三小姐如果选对弈和书法,取胜的机会更大。” 杨涣抿着唇琢磨。 对弈,不是她强项。 她虽然熟读兵法,且运用熟练,可却极少在棋盘上操作。 最主要的原因是,她总觉得那玩意儿没个实用,你来我往半天,也都是假的,不如他们真刀实剑。 至于书法,她以前倒真是写的一手好字。 可她的字,如她的人,都是刚硬型的,要用腕力,臂力。 傅清歌这身子,怕是拿只笔久了,都会累吧? 再说了,如果真要用过去的字写,那还不被皇上认出来? 东方晞既然知晓她的身份,却让她选这两项,是何居心? 杨涣抬头看他。 对方原本正盯着她看,在她抬头的瞬间,却陡然将脸转开去,给她留了个侧颜。 帅是帅的不行,耳朵红的还像开了的花。 “国师,这两项我赢不了呀!”杨涣心里发笑,脸上带哭,声音含嗲。 东方晞的心跳有些不稳…… 他又退后一步:“可以的,三小姐只要最后上去,一定能胜。” 杨涣何等聪明,立刻明了:“这两个项目是国师的人?” 东方晞没否认,也没承认。 杨涣便又问:“为何帮我?” “为……贵妃娘娘。” “国师,有人告诉过你,你说谎的时候,耳朵会很红吗?” 东方晞一窒,差点就抬手去摸自己的耳朵。 杨涣笑了一下,转身走开。 “这资料我用了,谢谢你,至于参加哪一个,就不用国师费心了。” 微顿,又道:“军中资料,也感谢!” 她开门,出去,一抹倩影消失在外头的阳光里。 室内的温度久久未散去。 东方晞在里面站了许久,空气里还有她的气息,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香味。 与过去不同,可依然醉人。 他微闭了一下眼睛,深深地呼吸一口,像一个极累的人,终于找到了休息之地,然后舒服的,满足的,享受这片刻的宁静,与心安。 待他出去时,红叶在外面等着。 面含笑意,嘴巴乖巧:“国师,我家小姐让我来送您。” 东方晞“嗯”了一声,眼睛不由自主往她的房门看了一眼。 红叶马上迎合:“国师可是还有话要对我家小姐讲?” “没有。” 红叶:“没关系的,国师要是有话讲,红叶可以帮您去报,小姐今日心情很好的。” 东方晞:“……” 这丫头太八卦了。 第23章 争奇盛会 七月初五,争奇盛会正式开始。 地点在建安城外一处行宫。 这里背靠山,前有溪,花木葱郁,景物迷人。 以前是皇家避暑专用,后来有人举荐了冰。 白晨便觉得,出城去避暑,一来不安全,二来路途也远,宫里有什么事更是不便,也就舍了此处。 再逢夏日,只在宫中大量使用冰。 空闲的行宫,自然不能给普通老百姓住,官员们也不敢,于是便拿来办这些皇家组建的盛会。 这个时候的行宫,花团锦簇,门口及行宫之内,早有禁军入驻,以防有人作乱。 礼部人员则忙着再次检查各个比赛场。 各场区的路标,就在行宫的入口处。 相府的马车在门口停下,自有仆从递了脚凳。 绿珠伸手把杨涣扶下来,再伸手给另一人时,对方却很是拘谨:“不用了,谢谢你。” 傅雪歌不能来,相府多一个名额,杨涣提议把庶出五小姐傅念歌带上。 木挽香也同意了,事情一下子就变的十分有趣。 傅念歌今年十二岁,在相府话不多,随着自己母亲谨小慎微的过日子。 杨涣叫她来,是因为她有一个好哥哥,庶子傅志轩。 文武双全,人也还算正直,是府上无数丫头的美梦,偏偏他自律自强,从不沾惹是非。 今年十七岁,正是立事的年纪。 可惜被木挽香母子压着,竟然闲在府里,硬逼他当条米虫,遭人嫌弃。 杨涣想在相府立足,傅柏游和木挽香都看她不顺,那她就要拉拢别人。 德贵妃护她在相府活下去,可活的自在与否,还得靠自己。 此时听到傅念歌拒绝,她便自己伸了手去:“五妹妹,这车高,我来扶你。” 她声音软软的,微微含笑看着傅念歌时,里面好似灌了酒,让人一看便醉。 傅念歌倒真把手给她了。 绿珠无法,只得从后面扶了一把杨涣,以免那丫头把她家小姐撞倒了。 自有人归置马车。 前头先下车的相府长子,也是木挽香的儿子傅宏轩,已经抬脚往里走去。 他回头看杨涣时,眼神不善。 后自顾自行,扬长而去。 杨涣当没看见,只牵住傅念歌的手,慢慢往前走。 到了场地路标处,几人便站住,仔细瞧上面各项比赛的位置。 傅念歌手被杨涣握着,指尖一直微抖。 感觉到她的紧张,杨涣柔声安慰:“五妹妹不用怕,我们只是来看热闹的,又不比赛。” 其实在她们周围,已经有世家小姐们陆续来了。 大的十五六岁,小的十二三,都是差不多的年纪。 看样子,似乎看热闹者居多,叽叽喳喳的聊个没完。 说比赛的甚少,扯到头饰,衣服及家世,就滔滔不绝,互相攀比,倒都不像傅念歌这般……惴惴不安。 杨涣劝了几句,见她还是身体僵硬,眼神闪躲,便也松了手。 转头跟一旁的绿珠商量:“我们往东边走吧,那里热闹一些。” 此处行宫,再没人比她更熟悉了。 她小的时候,父兄都是将领,杨家倍受重视。 白晨为了笼络杨家,每年夏天来此避暑,都会将她和家人一起接过来,说是代出征大将军照顾家眷。 她那时候小,人也活泼,来了这里到处乱跑,就是闯了祸,白晨也从不怪她。 彼时,他也是少年皇帝,有时候还会跟她玩到一起,像个大哥哥一样。 谁又会想到,多年以后,她保家护国,葬身沙场,白晨连杨家的孤儿寡母都不帮扶一下。 他们也是忠臣良将之后啊! 往事不堪回首,杨涣捏了一下微酸的鼻子,再一抬头,已经看到了前方挂着一面旗子。 旗子下站了许多人,个个是精劲打扮,却又一副愁眉苦脸相。 “傅公子这个题也太难了吧?根本就没办法完成。” “是呀,而且这个项目断了很久了。” “对,因为前几年,都没人能够做到,此项目的领头人也一直都是一人。他又常在军中,皇上便下令暂停了。” “咦,难道现在那人回京了?” “听说前几天有人在建安城见过他。” “……哦,要是这样,那傅公子可不一定守得住哦。” 也有不服的。 “哼,相府公子又如何,军中将领又怎样,胜负还得看今日真章。” “就是,项目既是断了这许多年,想来也是因无人能出彩,今日重新挂起,那自有各方人士相争,并非哪家特定的赢者。” …… 杨涣站在外圈等了一会儿,并没看到秦隐出现。 他已非军中人,说不定也懒得参与这种事务,不来实属正常。 大概傅宏轩也料定了这一点,所以才敢把这个项目揽下来,想从此替代秦隐的地位,为自己博个好名头。 此项目名为“乱步射流星”。 顾明思议,便是随便走着,就能把流星射下来,比的是箭术。 实则是蒙起眼睛,以箭射下天空中疾飞而过的鸟。 那些鸟都是精挑细选的,身体小,飞的快,且善于躲避攻击。 一般的人,就算是睁着眼睛,也未必能射下一只来,蒙着眼睛就更别提了。 但秦隐可以,他耳力惊人,感觉也很敏锐,能从些微的风声,与空气流动的不同,分辩出鸟儿的动向。 出手更是快如闪电,往往那鸟儿才刚刚飞起,他便能一举正中。 傅柏游虽为文臣,但家里的儿子却都习武,当然文也不差。 傅宏轩是嫡长子,自然更得他厚爱,因此箭术在京城中也算是数一数二的。 如果没有军中人参与,他要赢这个项目,一点也不难。 杨涣看了看自己的手,摇头走开了。 如今弓也拉不起来,就算了吧。 又看了别处的几个项目,心里大概有了数,也就回到争奇盛会的集合点,等候进一步的指示。 集合处早已人山人海。 例行公事,在这里要先宣读游戏规则,以及对闹事者的惩罚之类。 内容繁琐,可谁也不敢大意,皆侧耳倾听。 最后,礼官郑重宣布:“今日皇上和德贵妃娘娘,也会亲临现场。 各路英才,你们是否能平步青云,被皇上看中,全看今日之表现。 听到礼炮响过,便各自去选擅长的项目,愿勇夺首冠,不负皇恩!” 随着他话音落,天空“轰”地一声大响,巨大的彩花从天而降。 争奇盛会正式开始了! ------题外话------ 推荐好友香香大小姐种田新文(田园之医妻有毒):现代女村医被病人家属闹事失手打死,穿越异世,重生在了比自己小十岁的小村姑身上。 可惜的是,拥有双重性格的女村医活活的把一个温柔善良的小姑娘活成了医毒不分家的野丫头! 即使这样,还是有那么多的男人前仆后继想把野丫头娶回家,让村里的待嫁姑娘们嫉妒红了眼。 只是,野丫头早已看中了那个满脸刀疤的秀才穷小子! 这是一个穿越女毒医和犟驴耿直男的爱情故事,也顺便致致富发发家。 大甜伤胃,小虐怡情! 女主医术在手,发家致富;男主从村长到县令,先弱后强一步一青云! 双宠,一对一,双洁! pk中,求收藏,留言互动有奖励,么么哒!^3^ 第24章 杀人藏尸好地方 人们四散到各处,兴奋与紧张地找他们有把握拿下的项目。 杨涣带着傅念歌,本想寻个清静地,先休息一下,却被几人拦住了去路。 来者是几个十三四岁的少女,穿着奢华,行为傲慢,一看便知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 为首的先开口:“哟,这是谁呀,穿的这么寒酸,长的这么弱,也敢来争奇盛会?” 绿珠已经在杨涣身后说:“木王府长孙女木语聆” 木挽香的亲侄女。 找上她,也合理。 杨涣掌军多年,对于这种小儿科的把戏,根本就不放在心上。 她学着她的样子,也长长“哟”一声:“这谁呀,来参加争奇盛会,不知道是选才,不是选美吗?穿的跟花孔雀一样,又是干吗?莫非没有本事,要靠美色诱之?” 木语聆:“噗……” 吐血。 姑母不是说这三小姐体弱多病,软弱可欺吗? 怎的嘴这么毒? 她是王府的长孙女,自然不会怕她。 “你才是花孔雀……” 杨涣:“这么说,你是承认,我长的比你好看了?” 木语聆:“……” 她怎么一开口就输? 跟着来的几个女子,都是她同好,平时家里外头嚣张惯了,此时看她吃亏,一齐围了上来。 七嘴八舌。 “你是哪儿的土包子,丑死了,怎么能与木王府的语聆小姐相比。” “就是,还很弱,估计连根针都拿不起来,竟然也来参加争奇盛会,不定安的什么心。” “还能安什么心?大家都知道,争奇盛会,全建安城的青年才俊都到了,她肯定是来勾引哪家公子的。” …… 这些嘴炮姑娘,杨涣越听越没兴趣。 木挽香那么恨她,不会只找这么些人来对付她吧? 那些太逊色了。 她都还没开口,不远处的禁军就往这边看了过来。 对于专属于皇城,听皇令的禁军,这些小丫头片子们,根本不够看的,谁敢闹事,他们绝对会采取行动。 不过木语聆毫无所觉,听了那帮女孩子的话,甚受鼓舞,重新拿出得意洋洋的姿态,挑眉看着杨涣。 杨涣懒得理她,转身就走。 哪想她却一步拦了上来:“还想走?今日你要是不给本小姐说清楚,到底谁是花孔雀,就别想离开此处。” 杨涣:“……你是,你是花孔雀可以了吗?” 木语聆气到哆嗦:“你……你,你找打。” 杨涣把头一偏,看了眼往这边走的禁军道:“别动手,不然你今天可能真走不了,来这里寻夫的事也别提了。” 木语聆到此时,才看到了禁军,高扬的情绪本已落了下去,听到她后半句话,瞬间又气的不轻,脸都红了。 杨涣摇头。 她带着杨念歌离开,绿珠就在她身侧说:“小姐,圣宣王在看你。” 绿珠会武,又肩负着护她安全,在这种场合,自然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杨涣听到她的话,倒没有转头去看,甚至都没回应,只像什么事也没发生,继续往前走。 她知道白慕不会罢休。 行宫甚大,除了各个赛场点,自有清闲之处。 她们绕到人少处,便察觉,跟在身后的人变多了。 傅念歌本就胆小,刚又被木语聆那群人一吓,这会儿一看四周无人,便紧张起来。 “三姐姐,这……这边清冷,我们还是回去吧!” 杨涣点头:“好,这里有条近道,我们从荷塘边绕过去,就到热闹之地了。” 正是盛夏,荷花开满池,宽大的荷叶,也把池水遮的一丝不漏。 要是有人被推了进去,别说此处根本无人来救。 就是有人,看到荷叶抖动,说不定也以为是风吹的。 真是个杀人藏尸的好地方。 杨涣便走便看,看似步伐悠闲,实则关注着身侧动静。 她只是武功不行,耳力和眼力还是有几成的。 粗略估计了一下,除了圣宣王那支,另一队人大概有五六个,且个个都是高手。 以绿珠的能力,想从他们手里取胜,还是有难度的。 大概绿珠也意识到了这点,所以她比平时要紧张。 杨涣漫不经心地安慰她们:“这里曾是皇家行宫,如今也禁军满布,很安全的,不用害怕。” 她不说还好,这一开口,把傅念歌吓的干脆扯住了她的衣服。 杨涣垂目瞧了一眼,嘴角不自觉地往上翘了一点。 三人走过一条直路,再往前就进到一处窄道里。 一边是莲花池,一边则是大片垂柳,中间只留两尺见方的路,一个人走都不太宽裕。 池水一吹,浓密的柳枝乱动,里面没人,也像是藏着许多人一样。 何况此时,里面真的藏了不少人。 杨涣毫无察觉,仍端着慢悠悠的步代,甚至还转头去欣赏荷塘美景。 一支乌沉沉的袖箭,就在此时对准了她。 绿珠的手也摸进袖中,从里面拿出几把柳叶一般的小刀。 白慕身边的随从问:“王爷,那边要动手了。” “嗯,她可以受伤,不能死。”白慕说。 随从领命,往那方靠了过去。 那些人应是也知晓有高人在此,可机会太难得了,他们不能错过。 有人变幻队型,拦住白慕的人。 而这边,那箭头也已经对准了杨涣的身体,只在等一个最好的角度。 恰在这时,杨涣停了下来。 像所有愚蠢,没有危险感知的富家小姐一样,一脸兴奋地转身,面朝荷塘道:“绿珠,你看那只荷花,好大一朵,真美!” 后心完全送给了柳树林里的人。 “嗖”地一声破空声,箭头剥开空气,带着猛劲,直冲杨涣而来。 白慕随从李元,早在杨涣转身之际,便意识到了不妙,已经抢先出手。 可他刚一动,便被对方的两人拦住。 两人武力不低,竟然拦的密不透风,让他半点靠近不了。 白慕一看李元拦不住对方,照这个架势射过去,傅三小姐必死。 他脚往地上一登,人已经飞了出去,直取杨涣。 所有人的行动皆是瞬间爆发,速度也快的惊人,箭头几乎眨眼就到了杨涣的身后。 白慕也到了她的旁边,却是晚了一步…… 绿珠的小刀抽了出来,还攥在手里未发…… 第25章 来这儿选夫的 “叮”的一声响。 箭头在扎上杨涣的瞬间,被一块石子击中,硬生生打落在地。 说时迟,那时快,白慕起身向前,一把将杨涣抱起,足尖点着荷叶,就往荷塘对岸跃去。 数支箭头,擦着他们的衣角,“扑扑”地落进水里,连一点水花也没起。 绿珠一手护住傅念歌,一手把刀子向后扔过去。 与此同时,杨涣在被带离原地时,也侧身回头。 刚才投来石子的地方,有一抹熟悉的身影,已经转身离去。 杀手未得手,以最快的速度散去。 到绿珠找到柳树林时,那里已经什么也没有,只有李元急匆匆地过来问:“傅三小姐呢?没事吧?” 绿珠不冷不热地看他一眼,连话也没应,带着傅念歌走了。 荷塘对岸,已经脱离危险的杨涣给白慕福了福:“见过王爷。” 白慕还是一脸笑,眼神却有些深:“你竟是不怕?” “怕什么?”她眨着无辜的大眼睛,回问他。 白慕微蹙眉。 他看向已经风平浪静的对岸:“刚才有人想对你不利,幸好本王路过……” “啊?是吗?他们要做什么?我只道是王爷逗我玩,要带我半空看这满池荷花呢。” 好似又突然想起什么地惊呼:“哦,对了,我五妹妹还在对面。对不起王爷,我这妹妹胆小,我得去看看她。” 她匆匆忙忙一福身,寻路便往对岸走去。 白慕本想拦她,远远的看到绿珠走过来,也就止了步。 傅三小姐一无所知,绿珠却是个会武的。 刚才那一下,明显是有人暗地里帮忙,他才得了机会。 白慕的计划是,先感动了傅清歌,让她对自己产生好感,后面的事便好办了。 可他没想到,这三小姐竟如此迟钝,根本没意识到危险,若白慕此时再跟上去,便显的居心不良了。 绿珠带着傅念歌,走过一架拱桥,接到从另一边过来的杨涣。 三人在桥上不知说了什么,又回头往白慕这边瞅了一眼,便随着她们走了。 李元也回来了,觑着他的脸色问:“王爷,怎样?” 白慕摇头:“看上去很机灵,可怎么感觉怪怪的。” “怪怪的?为什么?” 白慕:“刚才的事她丝毫不知,连危险也意识不到,还以为我在跟她开玩笑,是不是太过迟钝了?” 李元却笑道:“王爷,她只是一个寻常女子,又病了多年,好不容易出来,一心想着玩,哪里会意识到危险? 再说了,那些人可都是高手,没有一点武功底子,就算是到了跟前,也不一定发现吧?” 经他一说,白慕也点头:“也是,只不过……错过了一个好机会。” “王爷英俊无双,又是建安城里赫赫有名的圣宣王,还怕以后没机会吗?奴才看着,那傅三小姐也是心仪您的,就是姑娘家害羞而已……” 两人说着话,自行离去。 他们走了以后,一个人却悄无声息出现在他们刚站过的地方。 “傅三小姐?原来她是丞相府的人。” 来人低低说了一句,也很快消失了。 却说杨涣她们,出了荷塘,便往事先看过的几个场地走去。 看了几场,还算精彩,一些冷门的特长,甚至已经角出了最终的优胜者。 木语聆不知弄的什么项目,竟然也得了冠,此时正志得意满地接受别人的吹捧。 杨涣绕过她,去了傅宏轩的场地。 此地倒是正热闹。 地上已经死了一大片鸟,仍有人跃跃欲试。 傅宏轩搭弓上箭,一把出去射死了三只,此时,正站在一侧,等着别人追赶。 如果有人也像他一样,射到三只,那两人接着比下去。 如一直无人达到此数,他将会成为最终的胜利者。 傅宏轩表面沉稳,内心美滋滋。 建安城里,只要没杨家军中的人,他便是独一无二的。 杨涣看了半个时辰左右,数人上去,又数人下来,竟是没一人超过他的。 过去跟她的人,如今怕是懒于抢这种风头了吧? 而不跟她的,也不想下傅丞相的面子,大概真想把这个项目送给傅宏轩。 甚是无趣,她转身想走。 却看到一人正好向这边走来。 秦隐也看到了她,面色平静,目光冷然。 他倒是不客气,过来问:“你兄长战死沙场了?” 杨涣挑眉,眨了一眼萌萌的大眼睛,没回他话。 秦隐也懒得再搭理她,自往场中走去。 杨涣只顿了一下,连头也没回,就继续往前走。 绿珠跟在她身侧问:“三小姐不留下来看吗?” “这还用看吗?答案不是明摆着的。” 且,时间也差不多了。 她该出手了。 杨涣去的地方,是沙盘推演。 这里倒是聚集着不少军中之人,还有一些熟悉的面孔,不过都是建安城中的世家子弟。 他们要么在兵部有职,要么靠着家中关系,得个小统领什么的。 真正在沙场厮杀过的人,还是少数。 毕竟那些人,根本没兴趣竞技,他们的每一份能力,都是拿来御敌的。 不过坐阵的人,却是杨涣过去的下属——右骁骑将领张子充。 此人过去还算沉稳,且确有实力,所以杨涣对他也是很信任的。 东方晞送来的名单上说,他如今已经是骁骑军总将。 张子充的场地里,人不少,可上场的却是少数。 看样子,不是已经成了他手下败将,就是不太敢去挑战这么一个,在军中有真正实力的人。 杨涣走近时,有人拦住了她:“小姑娘,别处玩去,这些东西你看了也不懂。” 杨涣抬头看他:“你怎么知道我不懂?” 拦她的人马上黑了一张脸:“你知道这里是做什么的吗?别看着青年才俊多,就往这挤,想出风头,也得分场合。” 他把杨涣当成来这儿选夫的了。 毕竟来这里的人不仅是世家子弟,还有些实力,确实也更招女孩子们喜欢。 而且他这么高声一喊,好多人都围了过来。 如今已经到了比赛的中后段,被抹了头杀,没机会的人,就等着看看别人的热闹了。 这边有热闹可看,自然更得众人偏爱。 对杨涣指指点点的更多。 她虽是丞相之女,在此之前却没在建安城中露过面,根本无人知道她这个人,所以话也说的难听。 第26章 承让 杨涣充耳不闻,只对面前的汉子讲:“推演沙盘,是也不是?” 汉子十分不耐烦:“哟,知道推演沙盘不简单吗?老子还知道军中阵法呢。” “是吗?那你摆一个五虎群羊阵来看看。”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站在内围的,都跟兵将有所关联,就算他们没上过沙场,有些事也是听说过的。 五虎群羊阵,还真不是谁都玩的转的,就算能摆出个死阵,想活用也很难。 大汉明显迟疑了一下。 外围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有等着看冷笑话的便搭了腔:“既然这位姑娘出口不凡,就让她去试试呗,反正比赛也没要求什么人不能去。” “就是,我看这姑娘说的头头是道,好像有点懂的样子?” “莫不是军中的将军也怕输?” “……” 说的多了,大汉也有些恼:“好,就让你进去,输了可别哭。” 杨涣:“这有什么好哭的,多少英雄豪杰都输在了这里,我一个姑娘家的,输了也不丢人。” 大汉:“……” 这还真是来出风头的。 可人已经进去了,他这会儿后悔都嫌晚。 张子充看到她,也皱了一下眉头。 杨涣却是懒得再废话,先拿起一个木人,放在一处山坳里。 此沙盘不为大宛国任何地方,只是临时堆出来的。 但是堆沙盘的人必是军中人,他舍不掉自己的经验,沿袭了一些过去的资料。 所以杨涣一眼便看出来,是把几个曾经的沙场揉到了一起。 她放的这一处,忽明忽暗,表面看去极蠢,但却起着关键性的作用。 张子充也是有经验的,看到她手落,眼神就变了几变。 他也把自己手里的人摆上去,还顺便插了一只小旗在其中一个小山头。 杨涣心里冷笑:“还是老套路,半点也不改。” 她不慌不忙,慢悠悠地落子。 就算张子充把旗插的满盘皆是,也是一副好玩似的表情。 围观众人都觉得她输了,真的就是来出个风头而已。 已经有人开始说风凉话,有人嘲笑她,还有不怀好意的,则在打量她的相貌…… 杨涣半分心也不动,眼睛只看着沙盘。 突然,她伸出手去,挪了最初放在山坳里的小木人。 此人一动,后面势如长虹,立刻把所有人都带了起来。 原来在众人毫无意识的情况下,她竟然无声无息地,在沙盘上摆出了一字长蛇阵。 最简单的阵法,也是最容易被人忽略的阵尘,同样,也是非常厉害的阵法。 一根巨线,一头一动,便把整盘都抖散了。 到张子充发现不对劲,为时已晚,他插上去的小旗,瞬间被拔了个干净,整个沙盘上,都是杨涣的人,已经团团站在高处,俯瞰着他的败相。 围观众人的情绪,还停留在不久前张子充占据绝对优势的局面。 一眨眼情况完全被颠覆了,好多人竟不知发生了何事。 “赢了?怎么张将军的小旗都倒了?” “谁赢了,小姑娘吗?” “不可能吧,瞎猫碰到死耗子。” …… 可内行人都看得出来,杨涣不是瞎猫,张子充也不是死耗子。 堂堂骁骑总将,输给一个小姑娘,还是用这种最简单的阵,实在太过丢人。 当然里面也有他大意的成份,他一开始真的没想到,一个这么小的孩子,会把兵法玩的这么熟。 “姑娘是哪家千金,又是如何习得兵法,还有这沙盘推演之术的?” 张子充放下手里的木人问她。 杨涣却只是一笑,指着旁边的记录官道:“那里有我资料,将军如有兴趣可去查。” 傲慢了。 可人家是胜者。 张子充纵是心里不满不服,此时却也无话可说。 但他不说,却有人说。 就刚才那大汉,应该是张子充的手下,横鼻子竖眼的:“小姑娘,赢了一次算什么,我们张将军可是打过实仗的,沙场流血,是你们这些深闺里养着的小姐能懂的吗?” 杨涣:“不是,所以我也不想听。” 大汉:“……” 张子充:“……” 众人:“……” 这是什么态度,还从来没见过什么人,对军中的将领这样的。 天下太平,军将守疆保国; 天下大乱,军将前阵拼杀。 无论何时,军中将领都是高过普通人的,甚至高过同级的官员。 可这小丫头片子,竟然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恨不得立刻就把张子充赶出去,她好独占此处。 张子充也气的暗暗咬牙。 骁骑将军里还是有能者的,虽不及张子充,但如今他们已经有了防备,倒是很有信心。 一人站了出来。 很巧,此人杨涣也认识。 但此人性格不好,刚愎自用,自视过高,心眼也小,原先跟着她的时候,好几次因他的失误,损了兵将。 杨涣便降了他的职,发的步兵营里做一个小侍卫长,手里只有十来个人。 当然,此时此刻此人,为右骁骑将军,是原先张子充的职位,他叫熊志杰。 杨涣深知此人路数,所以一上去便用了跟张了充不一样的打发。 她攻的甚猛,左突右闪,每一个小木人落下去,都死死咬住熊志杰不放。 像一个顽皮又粘人的小孩儿,打又打不掉,甩又甩不开。 直到把熊志杰的脾气全都逼出来,开始自乱方寸,杨涣折回头来,一招便把他的营地全都掀了。 干净利索,半点泥水都不沾,且用时非常短。 完事,还笑嘻嘻地跟熊志杰一福:“将军承让了。” 熊志杰的大脸都憋成猪肝色了,差点一口老血喷出去:“你……你不会耍诈了吧?这么短时间,根本不可能。” 杨涣挑了一下眉,往旁边的围观者看去。 有目共睹,熊志杰若这时不认,反而更失威严。 他本来性子就不好,心胸更是窄的流不进水去,当着众人的面,在这么重要的场合,输在一个小姑娘的手里,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所以离开后,便跟自己的手下嘀咕了几句。 其实这会儿周围嘀咕的人很多。 骁骑军右将,总领皆败到她的手下,这是多么令人震惊的人。 人们从最初的轻视,难以置信,到后来佩服,都在话里显露出来。 自然也有人疑惑,到底是骁骑军太弱?还是这位小姑娘太过厉害? 杨涣坐在推演沙盘场地的主位上,等着后来人挑战。 许久,未一人上。 输了没关系,丢人事可就大了,骁骑军既为前车之鉴,后来人谁又会不愿意输在一个小女娃手里。 宁愿从未参加过。 记录官的薄子上记着:傅丞相府,嫡三小姐,傅清歌,推演沙盘,获胜。 第27章 她救过我的命 未时,皇家依仗入行宫。 这个时候,大部分赛场已经决出胜负。 不一定是真的把所有人都打败了,有许多是权威,或者关键性的人物一出,便再无人敢去挑战。 比如乱步射流星的秦隐。 他把傅宏轩打败以后,便一直孤独地坐着,直到皇家派人来请。 往年没有这惯例,争奇盛会的胜者,只会把名单报到皇上白晨那里。 至于他会看中谁,又会信任谁,全评运气。 今年多出一个面见,全是德贵妃的功劳。 当然,她的目的是来见自己的亲妹妹,傅清歌。 传事太监出去转了一大圈,回来禀报说:“三小姐获了推演沙盘项目之首,此时正等着皇上接见,娘娘是否再等等?” “什么?”傅千歌本来就大的眸子,此时睁的更大一些,不可思议地看着来人。 太监重复了刚才的话,又道,“已经跟三小姐说了,只要皇上那边结束,她就马上来见娘娘。” “不用了,我们去皇上那里。” 傅千歌在宫中六年,伴在白晨左右,什么惊涛骇浪的事没有见过,自是稳得住阵脚。 行宫承风殿内,获胜者站的齐齐整整,或期盼或忐忑的看着上首的位置。 皇上还没来,宣事太监立于龙椅旁,已足可震慑全场,压住所有议论声。 杨涣看到秦隐进去后,才跟了进去。 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秦隐淡漠地靠在石柱上。 他头发微乱,衣服破旧,面色也不是太好,已经完全没了之前军师的形象,是一个真正落迫失意者的样子。 因要面见皇上,仆从丫头都不得带入承风殿,所以杨涣便一个人向他走去。 秦隐知道有人靠近,却懒得转头去看。 他今日来只有一件事要做,其他人和事,跟他都无关系。 杨涣试了半天口型,把“兄弟”掰成“大哥哥”:“今日谢谢你啊!” 秦隐没应,保持姿势。 杨涣在心里翻了他一个白眼。 这小子狂了啊,以前听到自己说话,从来都是严肃认真,连省略的话都能猜出几分意思。 这会儿竟然向她摆臭脸…… “大哥哥,你耳朵有问题吗,为何听不到我讲话。”杨涣干脆扯了扯他的衣服。 在他终于转过脸时,眼中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来。 秦隐恍了一下神。 随即他马上又摇头,自己是疯了吗?这只是相府十三岁的小姐,跟她……,差着十万八千里,又怎么会相似。 就算她赢了推演沙盘,只能说她可能读过一些兵书,仅此而已。 他把自己的衣服拽出来,眼神又冷几分:“不认识,不说话。” 杨涣:“……不说话,那就永远不会认识了。” “……” 杨涣成了话唠:“我早知你会赢我大哥,不过没想到你会来。” 这话有点问题,意思好像是……她跟秦隐很熟一样。 但他们除了上次在酒楼里见过一面,秦隐还被她骗了之外,他们还有别的联系吗? 没有。 “不是说你兄长战死沙场了吗?那这里的是谁?”声音又冷又不耐烦。 杨涣忽闪了一下大眼睛,脸上已换成天真无邪的笑:“你想当他是谁都行啊,反正我也不想认他。” 秦隐:“……” 他把脸扭过去,一个字也不想听她的。 杨涣也不着急,还站在他身侧,觑着他的脸色问:“听说你都辞去军职了,为何还要来参与这种比赛? 等等,让我猜一下,你是不是听说此次皇上会来,所以才来参加的。 你想见皇上?” 秦隐的拳头都捏了起来,眼神有些恶:“你知道的真不少。” 杨涣十分无辜:“胜出者的资料都记录官贴出来了,我也是看了那个才知道的。” “那你怎知我要见皇上?” 杨涣漫不经心地往承风殿里扫一眼:“来这里的人,不都是为了见皇上吗?” 秦隐:“……” 那种,熟识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他必须拼命压制,才能让自己不去打听。 杨涣可不管他心里有多煎熬,继续说:“那我猜猜,你见皇上是为了什么?” 秦隐把头转过去,看着别人的头顶发愣。 然而,耳朵里却传进话来:“你想告状?为杨将军……” “闭嘴,她也是你个官宦小姐能提的?”秦隐怒了。 他拔开人群,往另一方走,想离她远一点。 可惜这里人太多,身后的黏皮糖看他要走,又一下子揪住他的衣服。 见他转头,还递给他一个眯眯笑。 “大哥哥,再听我说两句话,就两句……你再决定走不走,好不?” 她竖起两根青葱样的手指,一脸严肃地保证,那个样子,好像要是再多说一个字,就会天打雷劈似的。 秦隐垂眸,瞟了一下她拉着他衣服的手。 杨涣麻溜松开,然后小声道:“我知道你跟杨将军情深意重。可你以前有军职的时候,都不能为她做些什么。现在不过是一个平民,就算胜了这场比赛,皇上又不傻,还能任着你乱说?” 秦隐没说话。 自杨涣死后,大将军职位立马就由别人取代。 他也被第一时间调出中军大营,降职成无什么用的校尉。 他失去了见皇上的机会,失去了说话的权利,虽然他觉得杨涣死的很可疑,可却毫无办法。 郁郁辞军,也是不得己的。 小姑娘说的不错,他原本确实不想参与这种浮夸无比的争奇项目,以前杨涣还笑过他,说大丈夫以实力说话就行,何需出这种华而不是实的风头。 可这次不同,皇上要来,他要面圣。 杨涣不在,他确实有些急火攻心,如今被傅清歌一点,反而一下子清明了。 “你怎么知道这些的?”语气已经恢复冷静。 杨涣笑笑:“我是相府小姐嘛,总是能听到一些风声。” “你最初接近我,也是因为这个?” “不完全是,我遇到你是意外,纯意外,是这次争奇盛会看到你来,又救了我的命,才想跟你说这些的。” 秦隐没否认,只问她:“你还听说了什么?又为何要帮我?” 杨涣自动忽略前一句,只答:“杨将军是我的救命恩人,你也救过我,我们还是挺有缘的,哦?” 第28章 我们是好兄弟 关于杨涣何时何地,怎么救她的,只字不提。 反正现在的说法,已经跟她去杨家时统一了,以后再接近他们都可以用这个理由。 且从种种迹象来看,秦隐应该与害死杨涣的事无关,他还一心想要为她报仇呢。 所以杨涣想把他拉过来,是可以用相府小姐的身份的。 她劝住秦隐,让他不要冲撞皇上,而是要利用这次机会,再表忠心,重进军中。 “远离杨家,这样便会让有心人知道,你是一心投诚的。”她声音轻到近似耳语。 秦隐不得不把身子弯下去,配合她的身高,才能听清她的话。 而这个角度,在旁人看来,已经十分不雅了。 “三小姐,可否借一步说话。” 不知何时,一位身着飘飘白衣,面若润玉,体若青竹的男子,已经出现在他们面前了。 他声音微冷,面无表情。 承风殿已经有人认出他来。 “国师大人?国师大人也来行宫了?” “让让,让让,我有事要请教国师大人。” “我们也有事请教,问题是国师大人理你吗?” 还有女子,此时不可抑止地发出尖叫声,已经忘了龙椅边上,还站着皇上的人。 想跟东方晞说话的人太多了,可真能让他开口的却不多。 此时让他开口的人,一脸惊讶:“神……神棍,哦不,国师大人,你怎么在这儿?” 东方晞:“……三小姐,借一步说话。” 她跟神棍之间,有太多秘密,都是不能宣诸于口的,更不能被别人听到。 此时,只得回头盯了秦隐一眼:“相信我,别乱动。” 语气一改先前的甜美,竟然让秦隐又是一怔,不由自主点了头。 东方晞咬了一下后牙槽,先一步往外走去。 杨涣跟在他身后,接受了一波带火的目送礼。 偏殿之内,东方晞明显带气地问:“你跟秦隐是怎么回事?” 杨涣吊儿郎当:“就那么回事,你应该知道,我们是好兄弟。” “现在不是了,你跟他走的太近,自己会过早暴露的。” 杨涣看他的眼神有些不解:“国师,你很紧张吗?” 东方晞:“……” 默了一阵,把气息调好了,语气放平,才又道:“正因为你们……以前是兄弟,现在更要保持距离,不然很容易引人怀疑的。” 杨涣一直看着东方晞。 觉得神棍今天可能吃了怪怪豆,怎么浑身上下都不对劲呢? 关于她跟秦隐的事,绝对不会是德贵妃交待他办的,那他激动个什么劲? “那个,国师呀,你救过傅清歌,也算给了我一条活路,我很感激,但关于我的事,你可不可以不要像个老妈子一样,事事都管?” 杨涣慢条斯理,斜着眼角,瞅他面部的风云变幻。 传说国师长着一张冰脸,跟谁都不动声色。 眼下看来,传言真是信不得。 东方晞的脸上,分明跟装了上元节的灯似的,五彩斑斓嘛! “你可知,今日过后,你要摊上一堆的麻烦?” “知道,我来这里不就是为了那些麻烦吗?不然躲在相府就行了,何必费这等劲?” 东方晞吸气。 杨涣则笑了。 “国师大人,皇上应该快来了,我还是去承风殿等着吧,有什么事,咱们稍后再说。” 她转身欲走,东方晞微叹:“皇上会观舞……,另外,今夜行宫不会太平。” 杨涣头都没回,只扬了扬手:“好……,我知道啦,谢谢国师大人。” 看着她的衣袂飘走,东方晞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到底也不是深闺小姐,不是谁想控制就能控制得住的。 申时,白晨带着德贵妃出现在承风殿内。 众人跪拜,高吼“皇上万岁”。 白晨三十有余,正是风华正茂。 他俊郎沉稳,面含微笑,不怒自威。 举手投足间,都带着皇家贵气,还有上位者尊贵无比的优势。 原先因东方晞出现,引起的些微嘈杂,又因他的出现,变的异常安静。 底下的人,甚至连呼吸都放轻了一些。 杨涣只抬头看了一眼,便垂下了眼睑。 上面那个人她太熟悉了,过去多年,她每次回建安城,不回家也要先进宫面圣。 她见过白晨多面,怒的,笑的,气的,喜的。 如今失望之极,便不想再看到这张装腔作势的脸。 倒是德贵妃,她只匆匆见过几面,并未细看。 那一眼,杨涣是给德贵妃的,因她护佑,自己才能在相府活到此刻。 获胜者的名单,大概早就送到了白晨的手里,所以此时,他便挑那些杰出者出来。 看看真人如何,也问一些可愿为朝廷效力的话。 来这里的人,自然个个都是想入官场的。 又不是江湖比武,只为出名,过后再回去过曾经的穷苦日子。 提到秦隐的名字时,白晨的目光明显有所不同。 他是认识秦隐的,虽然过去杨涣没带他在圣前露过面,但没少跟他提及。 而且整个大宛国的军中,几乎无人不晓他的名字。 杨涣的很多次战功,也因有他,才胜的理所当然。 但此时,白晨竟然当完全不认识他,只简单问了几句他的近况,像对所有人一样。 然后问他可愿入军。 秦隐跪地,生平第一次抛开脸面尊严,卑躬屈膝:“草民愿为皇上效力,愿入军保我大宛,国土江河。” 白晨点头,把他的资料递给一旁的太监。 女子占了极少数。 木语聆竟然胜的是女红,还有一位尚书府的小姐,胜在书画。 赢了舞的,是中书令孙卓的孙女,孙西瑶。 杨涣跟她没仇,可今日注定要下她的面子。 不过,她倒也打听出来了,这孙西瑶只所以这么卖力,赢了女子舞,主要是为了进宫为妃。 这一点,杨涣倒是能通过傅千歌办到。 统共只有五个女子,皆站到了殿前。 唯一赢了男人,又是在推演沙盘这样的硬项目上的,只有杨涣。 所以白晨自然对她的关注更多一些。 “丞相的女儿,贵妃的妹妹,嗯,果然不同凡响,先前朕只听说你病着,不想这病一好起来,竟是如此出人意料。” 杨涣低头不语,余光却瞟到德贵妃抬袖拭目。 ------题外话------ 感谢冰河,感谢舒薪的打赏,豆子在此谢过啦! 第29章 实在不放心 白晨问她:“身为深闺女儿,又久在病中,你是如何通晓兵法,还懂沙盘的?” 杨涣早有准备:“正因久在病中,一应事务皆不能做,便读书以做消遣。 读的多了,也便如此了。 臣女只是侥幸胜出而已,都是张大将军看在父亲的面上,让着臣女的,并非真的本事。” 这种谦词,别人也就是听听。 输给一个女子,又不是一件光彩的事,张子充身为骁骑总将,会因为傅柏游让她吗? 不过白晨不会点破,只含笑点头,对她的谦虚反而更多几分好感。 倒是木语聆十分不服:“一个女子,竟读兵法,莫非还想做下一个杨涣不成?” 她声音不大,白晨没听到。 可站在她身旁的杨涣,却听的一清二楚。 她的目光狠狠扎在木语聆的身上,毫无掩饰。 白晨和德贵妃在上首都看到了,便问:“可是有何不妥?” 杨涣往前一步:“回皇上,娘娘的话,刚才这位姐姐说,您的评语不公平,她的绣品才应大加赞赏的。” 木语聆眼珠都要瞪出来了。 她没想到傅清歌当着皇上的面,也敢胡说八道。 吃惊之后,“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皇上,臣女没说过这种话,她……她在胡说。” 白晨看了两人一眼,也没在意:“你们能从众人中脱颖而出,自是各有千秋的,朕与清歌多说几句话,只因她是德贵妃的妹妹。” 好嘛,这下大家都明白了。 谁让你们没一个做贵妃的姐姐呢,就是这么得皇上偏爱。 连德贵妃都偏头看了白晨一眼,正好他也看过来,两人交换了一下粉红泡泡乱飞的眼神。 杨涣又把头低下去了。 皇上问过话以后,自然给德贵妃与傅清歌单独相处的时间。 傅千歌激动非常,她一把拉住杨涣的手,眼泪“扑簌簌”直掉:“清儿……” 杨涣跟她不熟,这样被她拉着,是很不自在的。 但人家姐妹多年未见,动容动情都是人之常情,她要是过于冷淡,才会让人怀疑。 “姐姐,我很好……”她也捂了一下傅千歌的手,飙出一句十分肉麻,过去打死也说不出口的话,“就是想你了。” 这话成功把傅千歌的泪点闹崩了,哭的连妆都差点花了。 许久,她才止住哭泣,拉过杨涣坐到她身边:“只恨不能把你带在身边,这些年苦了你了。” 杨涣摇头:“姐姐对我已经很照顾了,清歌知道的。” 她越是懂事,傅千歌就越是内疚。 叙了一些过往,便问她:“我知你要来参加争奇盛会,别提有多惊讶。清儿,你可是想通过此事,做些什么?” 杨涣心中哂笑,这德贵妃果然七窍玲珑。 “姐姐,没有的事,只是之前我一直都在病中,外人只道相府里根本没有三小姐这个人,如今我好了,总得要出来见人,有其遮遮掩掩的出来,倒不如这样,还能为父亲争一些光。” 傅千歌看她,眼里有陌生,也有猜测。 不过她很快就打消了,这么多年未见,妹妹又生活在相府那样的地方,性情不像小时候,也是应该的。 且她这样的性子,傅千歌还更放心一些。 末了,又问杨涣,需要自己为她做些什么。 杨涣本来想好了,让她把孙西瑶弄进宫去。 可她们出来之前,她是亲眼看到,白晨跟傅千歌那一眼深情的。 如此情深,会甘愿让别的女子站到白晨身边吗? 她一犹豫,傅千歌马上道:“清儿无论有何事,都可以跟姐姐说,我一定有办法办成的。” 杨涣看她的眼神发虚:“姐姐,要是皇上纳妃,你……会生气吗?” 傅千歌微顿:“你想进宫?” “不是我,是别人。” 她看到傅千歌松了一口气:“是谁,这个没有问题的,你只告诉我是谁就行了。” “你不生气?” 傅千歌笑。 笑的……有点没心没肺。 “皇上三宫六院,女人不知多少,生这种气,可不是要把自己气死了?” 她很快便收住话头,又问道:“到底是谁,只要不是你,姐姐都有办法。” 杨涣问:“为何是我姐姐就不肯?” “宫里看似尊贵,实则艰辛,姐姐已是身不由己,不想你再身陷其中。清儿,你值得拥有更好的日子,将来找一个疼你的男子,平淡一生便是最好的。” 杨涣觉得,傅清歌这一生,最大的幸运,大概就是有这么一个姐姐。 真是掏心掏肺,为了她,什么都愿意做的。 她把孙西瑶的名字说给她。 傅千歌甚至都没问,为何要帮这个人,便一口答应下来。 其实两个人在一处的时间也不多,外面的宫人已经通传下来,行宫宴席已开,皇上正在等贵妃娘娘。 傅千歌依依不舍,手握住杨涣的手,紧了又紧。 最后还是松开:“往后你每月都能入宫,姐姐等你。” “嗯。”杨涣点头。 行了君臣礼,看着她带着一众宫人先行离去。 随后,自己也整整衣角,鬓发,往外行去。 她走以后,站在不远处花影里的人才走出来。 同样是目送着她离开。 从现在开始,她每时每刻都在危险里,东方晞除了这么跟着她,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如果派了别人,依绿珠的功夫应该很快就能发现,到时她又会烦他。 再者,他也实在不放心别人。 罢了,所幸,他在人前一向傲慢不羁,不用去白晨身边应付,落的自在。 跟着杨涣出来,便看到她与绿珠傅念歌汇合,一同往开宴席的大殿里走去。 却在半途遇到一脸丧气的傅宏轩。 他们本无交际,杨涣也从不屑于理他。 可此时,她竟然主动过去跟傅宏轩说话。 东方晞远远站着,目光一直盯着她的脸,看着她的眼睛。 他看到杨涣面带担忧,嘴里一直说着什么,似乎是在安慰傅宏轩。 被安慰的人一脸厌恶,眼里还有一些冷毒。 可那傻丫头就是不放弃,说到最后,还拽住了他的衣袖。 东方晞差点就跳出来,一把将她的手拔开。 只不过是一个名义上的哥哥,她想在相府生存下去,根本无需讨好他的。 第30章 疯不自抑 努力到最后,傅宏轩也未给她一分慈色,甩袖离去。 杨涣站在原处,很有几分伤感。 绿珠劝她,傅念歌则惶恐不安地站在,离她们两步远的地方。 宴席上的人,分两类,一类是赢了争奇盛会的,另一类则是官宦子弟。 以前没有后一类,毕竟输了比赛就够丢人的,谁还愿留? 但此次不同,皇上在,做为臣子便只有听令。 傅宏轩是相府嫡子,身上又有官职,自然是坐在前排的。 而傅清歌,赢了比赛,也是相府之嫡女,便在胜者这边占了前排。 两兄妹隔着大殿中间的空地,遥遥相望,各怀心事。 酒菜上来,歌舞升起。 饭饱酒酣,争奇盛会的胜者,便挑一些项目出来表演。 孙西瑶早就等着这个机会了,自是要上去献舞一曲的。 她舞的不错,看的出来是下过功夫的。 可舞过之后,白晨也只是微点一下头,甚至未多看她一眼,便偏头去跟德贵妃说话了。 此时,杨涣站了起来。 她一起身,众人的目光“哗哗”都落到她身上。 尤其是傅宏轩和傅念歌,一个眼里都是好戏,一个……胆颤心惊。 “方才看这位姐姐翩翩起舞,如人间仙子,真是让清歌大开眼界。”傅清歌开口。 白晨终于把脸转了过来,含笑瞅了孙西瑶一眼:“嗯,是不错,赏。” 孙西瑶瞬间雾了双眼,感激地看了傅清歌一眼。 傅清歌心道:别感谢,一会儿你该骂我了。 “原来皇上是喜欢看舞的,刚好最近清歌也习的一个,可否跳于皇上与贵妃娘娘看呢?” 白晨忙着转头去看德贵妃,眼神:“你妹会跳舞,怎么没听你说过?” 傅千歌只浅浅一笑,手在案几下轻握了白晨片刻。 杨涣跳的舞叫“惊燕”,这舞她小时候看过,不但舞姿绝美,还很有意义。 是当年大宛国定国时,有人特意编的,当时无论是在军中,还是宫里都很盛行。 可惜因为难度有点大,对舞者要求也很高,慢慢就落寞了,因为真能学会的人极少。 杨涣用傅清歌这身子,想跳这舞根本就不可能。 所以她让人改了一些,既保持当初的情感,难度也没那么大。 当然还是生疏,胜在此处见过的人少,又勾起了白晨的记忆。 最后一个舞步走完,杨涣差点站不住,身子往前一倾,直往旁边的桌角上撞去。 白晨和傅千歌同时起身,也都伸出了手。 却有一双手,比他们离的都近,先接住了杨涣。 她抬头一看,竟然是孙西瑶。 她一脸关切:“妹妹可还好?” “……无妨的,谢谢姐姐。” 扶坐回去,杨涣便不理在场众人,只低着头喘息。 半真半假,跳舞确实累,可她也不似当初了,这么久的练习,多少还是有些力气在的。 然而在众人眼里,她面色苍白,呼吸粗重,倒真像病的不轻。 白晨马上就让人送她去静室,并请了太医来。 宴席上,傅清歌虽离开了,可她刚才那一舞,却像刻到了每个人心里。 宝藏女孩儿呀。 她会的,基本都是别人不会的,无人能敌的。 男胜沙盘,女胜“惊燕”。 这一舞,名动建安城。 争奇盛会还未结束,傅清歌的芳名,便飞也似的传进了大街小巷。 且说,行宫宴席上。 傅宏轩在傅清歌离席后,狠捏了一下拳头。 她身上被下了加咒的蛊虫,马上就到发作的时间了,可她却成功从宴席上撤了下去。 真是可恨。 不知是不是手捏的太紧,他竟然听到自己的骨头“咯”响了一声。 随之,身上各处的骨头,都像错了节,发出异样的疼痛来。 这点痛傅宏轩是能忍住的,他只是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随后,有人就看到他站了起来,开始浑身上下地抓挠。 很快,所有人的目光,都从傅清歌的身上,转移到了他身上。 因为他离座了。 跳到了大殿中间,一边扯自己的衣服,一边破口大骂。 语句污秽,说争奇盛会不公,他如此才色双全,竟然会落榜,一定是有人捣了鬼; 说他美如仙子,建安城中男儿,应当争相夺之; …… 状似疯癫,越说越离谱。 围观众人,有人暗笑,有人议论,也有人为其担心。 白晨已经看出不对劲,悄悄吩咐太监,找人将他也带下去。 这相府的两兄妹,还真是极端,一个如此优秀,一个如此狼狈…… “呯呯”两声响,白晨再抬头时,看到傅宏轩竟然把他派过去的侍卫,全都踢了出去。 他仰天长笑,疯不自抑,大闹皇家宴席。 禁卫军赶来,才堪堪把傅宏轩止住,一场闹剧也终于结束。 已近酉时。 皇上贵妃起驾回宫。 傅千歌有心想带妹妹一起走,让人传信过去。 她却回说,历年赢了争奇盛会的人,都会在行宫中度过一宿,她不想特别,而且她现在已经好了,让贵妃娘娘放心。 还有好戏等着她,既将开锣,怎能此时回去? 东方晞坐在不远处看她。 “你该离开。”他道。 杨涣挑眉:“国师大人不是才该离开吗,皇上都走了。” 东方晞:“今夜这里很危险。” “可过了今晚,便是另一番风光。” 富贵险中求,自古有其道理。 东方晞还想说什么,可看到她坚决又冷绝的眼神,便把话都咽了下去。 他现在还能做什么? 除了跟在她身后…… 入夜,各色人等,粉墨登场。 圣宣王白慕第一个来看杨涣,送了恭贺的礼物,还带几句病里问候。 见她无事,又邀请她一起出去走走,说行宫的夜色如何美轮美奂,不去,定会遗憾。 当然,跟着他出去,最多受些惊吓,不会真出什么事。 但杨涣拒绝了,说自己身子不好,只想休息。 白慕便道:“那本王就陪着清歌姑娘聊聊天,解解闷吧。” 杨涣偏头看向傅念歌:“谢谢王爷美意,只是我要陪五妹妹,她胆子小。” 拒绝的毫不客气,连理由都不多找。 赖着会让自己颜面扫地,白慕便含笑起身:“既是这样,清歌姑娘好生歇着,如有什么需要,让人传话过来就是,本王就住在隔壁。” 杨涣也笑。 待他一走,她便从床榻上起身,快速换了衣服,带着绿珠一起出门。 第31章 你不要命了 杨涣不出去,别人的刀子往哪儿扎呢? 都等着杀她,她不能让他们失望了。 傅念歌被留下了。 虽然她受木挽香威迫,往她身上下了蛊虫,但此时杨涣不想让她死。 整个行宫里,灯火通明。 可再明,也是到了夜间,比不得白日里光线好。 杨涣也是很拼了,为了把藏在暗处的人引出来,净带着绿珠往偏僻之地去。 路上遇到好几起世家子弟,个个想跟她搭话套近乎,均被绿珠挡了。 行至一处山石旁,上面隐约有影子闪过。 杨涣跟绿珠交换了一下眼神,故意高声说:“这里倒是好,地势高,来的人也少,我们便在这儿坐上片刻,看天上繁星。” 风,吹过山石,抚开她鬓角的发丝。 带着略微的凉意,也带着不同于别处的气息。 还是白天那一伙,所以他们应该还会用袖箭,或者短弩。 只是秦隐不在,绿珠想挡住他们应该不容易。 所以杨涣坐下去时,便选了一个角度相对刁钻的位置。 他们想一箭击中,必须靠得足够近才行。 那些人果然急不可待,她刚一落坐,就开始往他们这边行动了。 绿珠手里的短刀,早就拿了出来,侧耳听着身后的动静,整个神经都绷的死紧。 近了。 七八米的距离。 三四米…… 两米…… 人影快速一闪,他们竟由暗转明,生扑向杨涣。 绿珠手里的刀“嗖”地飞出去,却被人一下子格开,瞬间已经逼到了她的眼前。 杨涣似乎吓傻了,坐在石头中间,动也不动。 两人扑到眼前,手里的刀子在星光下闪出幽森的光,下一刻便要刺到她的胸口。 她却突然把手一扬,“忽”地从她手里飞出一把东西,不偏不倚地撒了两人一脸。 两人忙着用手去挡,刀子偏了位置,一把扎到旁边的石头缝里,一把却刺到了杨涣的手臂上。 娘的,高估自己了,竟然连这种小招数也躲不过。 杨涣心里暗骂,人却未停,顺着石间斜度,往下滚出两三米远。 一人正捂着手臂难受,见她滚到脚边,一把就将她拉了起来,护在自己身后。 杨涣只看身形便知他是谁,还在他身后皮了一下:“国师大人也来此散步……哎……抓活的呀,我还有话问的……” 东方晞一掌出去,把冲到近前的人拍飞,正好撞到后来者身上,两人立足未稳,骨碌碌往下滚去。 杨涣拔足就想追上去,却被东方晞一把拉住。 他手伸入怀中,很快拿出一只瓶子,就着星光,把药粉“忽忽”地撒到她的伤口处。 又将自己的衣摆“嘶”地撕下来一片,熟练地给她包上。 眼神和语气都是冷的:“你不要命了?” “要啊,我……” “在这儿老实呆着,别的事不用操心。” 东方晞说完,放开她的手,往下冲去。 另一边,原本缠住绿珠的人,也被放倒了两个,只剩一个,左躲右闪,急着脱身。 可他注定是走不脱的。 因为绿珠身边还有一个人,竟然是秦隐,不知何时也跟了上来。 东方晞没和秦隐碰面,把跑的两人抓住后,绑了个结实,弄出一些声音,引他们过去后,便离开了。 杨涣将五人排躺在石头上,倒着挨个看他们的脸。 然后感叹道:“这里星光真好,又无人来,真是清静啊……” 此时再听这话,竟然没有丝毫美感,反而夹着森森杀气。 五人眼睁睁地看着她,已经意识到了危险。 杨涣的诗情画意,就那么两下子,很快就原形毕露了:“仔细听题,能回先点头。” 他们的嘴全被堵住了,五人还在发怔,没反应过来她要做什么。 绿珠一个飞起,一把刀子利落地在他们的脚腕上划过。 一丝血线很快便渗了出来。 有人身上冒出了冷汗,点头如捣蒜。 “谁让你们来杀我的?” 两人点头。 绿珠把他们嘴里的东西拿下来:“木王府。” 另外三人,胳膊上一人一刀。 这种残忍又直接的审问方法,见效不要太快。 不过一刻钟,杨涣便得到了所有的口供。 另外还有收获,他们五人皆愿意指认,买凶杀人者,就是木王府的管家木元成。 杨涣起身,拍了拍自己的手说:“很好,我会给你们找个安全地方呆着的。” 多的话她可不会多说,比如木王府是不是会杀他们灭口? 她只会在自己的事情办妥前,保证他们的安全。 等要把人押走时,杨涣才突然看到,一旁的大石阴影处,秦隐还站在那里。 他的眼神极其复杂。 看杨涣的眼神,既不可思议,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久远的事情,有一些激动的欣喜。 杨涣极不自在地干咳两声,过去跟他说话:“大哥哥,刚才……谢谢你啊!” 秦隐:“你刚才的审问方式跟谁学的?” 杨涣微愣:“这还要跟人学?他们今日已经是第二次杀我了,我肯定也要狠一点嘛!” 似乎很有道理,可是相府里病了十三年的小姐,到底是什么时候生出这样的胆? 还是她从一开始就在伪装,根本就没病? “咳咳,大哥哥,这几个人我此时带回去也不方便,你能帮我一个帮忙吗?帮我找个地方,将他们藏起来,我有用的。” 她眨着萌大萌大的眼睛,语气甜而娇弱,好像是说她摘不到一朵花,请人帮忙似的。 对于她,秦隐有太多疑问,尤其是关于杨涣的那部分。 所以他一声不吭,把几人腰带一解,全部扎到一起,拖起来就走。 绿珠把地上的血迹清理了,连石头都恢复成过去的样子。 回来道:“小姐,时间差不多了。” 杨涣:“嗯,想来外面也只有这些把戏,回去看备好的餐后点心吧。” 转身之际,绿珠突然轻呼出声:“对不起小姐,是绿珠无能。” 她看到了她手臂上的伤。 杨涣拍她一下:“行了,咱们不用这么客气,尽力就行了。” 她率先往回走,远远看见自己住处的灯火,眼睛不由的眯了眯。 正餐后的甜点,会是什么? 既然要让她臭名扫地,那一定会不遗余力的。 第32章 关你屁事 傅念歌惶惶不安。 她在殿内走来走去,意识到自己这样做,会引人怀疑,马上又坐下去。 可还是不安,两手搅着衣角,把衣服都搅皱成一团了。 三姐姐虽传不好,可却没对她怎样过,反而是跟着她出来这一日,处处都照顾自己。 她真的不忍对她下手。 可自己的娘,捏在夫人手里,她如果不听夫人的话,娘的命就会没有,还有哥哥…… 没事的,只是让三姐姐睡一觉而已,很快就好了。 大哥是这么说的。 傅念歌的眼神,落在了屋里熏香上。 外面清丽的说话声,犹如重锤,响进傅念歌耳中,却似击到她心里。 她一下子从地上弹起来,甚至都不敢跟杨涣碰面,快步往自己的房间跑去。 杨涣一进屋,便闻到了不对劲。 她向来不熏香。 混军营的人,谁用这种女儿家的玩意儿? 绿珠也发现了不对,立马就注意到了香炉。 就在她举步要去看时,却看到杨涣轻摇了一下头。 “绿珠,走了一路,渴了,去倒杯水来。”她道。 绿珠依言,转身去倒茶水。 杨涣便在香炉边坐下。 傅念歌侧耳听了一阵,见里面的人并未察觉,才缓缓走回床榻边,颓然倒了下去,一滴泪顺着她的眼角流下来。 “三姐姐,对不起……” 杨涣听不到她的道歉,她正美滋滋地吸着毒香,喝着毒茶,等着害她的人来。 不过片刻,那毒性便发作起来。 杨涣倒在桌边,绿珠摇了几下,也“扑通”一下倒在地上。 有人推开了她的房门,在门口顿了一下,接着往里走。 有人把她拖起来,往床榻上走去。 有人把绿珠往外拖。 有人在门口看着这一切,脸上露出满意的笑,转身向自己的主子邀功去了。 好不容易被太医救回命的傅宏志,总算舒了一口气。 他勾了勾手,将那丫头叫到自己身边:“办的很好,回去本少爷会好好待你的。” 冬雪满面春、潮:“谢谢大少爷。” 她出去后,傅宏轩才起身,慢悠悠换了衣服,整理了鬓发,往行宫管事的禁军统领处走去。 他急的满头汗,说刚有丫头来报,有人闯进了相府三小姐的住处。 傅宏轩担心妹妹安全,又因夜深,不便随意进入女子住处,所以叫了禁军一起。 住在这里的人,每个从今日起,都不再是普通人了。 何况这位相府小姐,今日更出尽风头,禁军统领也是听说了的。 自当重视,便随傅宏轩急匆匆的赶去。 门口处,院子里,果然连个丫头都没有。 应该是出事了。 他们脚步更急,甚至连门都忘了敲,直接推开了傅清歌的房门。 两人四只眼睛齐刷刷地看着他们。 静寂。 禁军统领转头去看傅宏轩。 傅宏轩也一头雾水,不过他反应还算快,马上说:“三妹妹,我是听丫头来报,说你这里进了什么人,怕你出事,所以让禁军一起过来看看。” 杨涣十分配合:“大哥说的可是冬雪?” “对呀,就是她。” 杨涣:“嗯,她是故意把你们引到这里来的,大哥还是赶紧回去看看,自己院里出了何事吧?” 傅宏轩:“……” 他那里会出什么事? 冬雪是他院里的丫头没错,可这丫头一向听他的话,哪敢做违背他的事? 禁军统领已听出里面的蹊跷,本想再问仔细一些,傅清歌却提前打断:“这位大人,大哥,你们还是快去看看,别回去晚了,再弄出人命啥的,可就不好了。” 禁军一听“人命”二字,折身就往傅宏轩的院子里奔去。 冬雪睡在傅宏轩的床铺间,身边还躺着另一个男人。 两人抱在一处,虽盖着锦被,可露在外面**的肩膀,已说明一切。 禁军统领用被子把两人一卷,便令人扛了出去。 傅宏轩怔在原地许久,都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刚才那男的,不是进了傅清歌的房间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还有,那两个死丫头不是被毒晕过去了吗?怎么看上去一点事也没有? 难道是傅念歌办事不利。 可傅念歌的行为都是冬雪看着的。 哦对了,这个冬雪,根本就是一个浪蹄子,信不得的。 傅宏轩一拳砸到门框上,恨的牙疼。 抵毁傅清歌名声的事,不但没成,就在当天晚上,傅家大少爷房里的丫头,偷人偷到他自己的床上去这事,已经传遍了行宫。 谁也不知道是谁传出去的,反正有声有色,堪比书摊画册,茶楼说书。 每个人入行宫都有登记,哪家少爷小姐,带了什么丫头。 冬雪跟着傅宏轩来的,他抵不掉。 外面纷纷扰扰,杨涣这里却很清静。 她的伤口被重新处理过了,绷带扎在了里面,用衣袖一盖,什么也看不出来。 东方晞一脸冰霜,低头一杯接一杯的喝茶。 杨涣饶有兴趣地看了他几眼,皮皮地问:“国师大人,你整晚跟着我,累不累?” 东方晞:“……” 杨涣又说:“还是,这也是贵妃娘娘交待的。” 东方晞没好气地回:“她确实很担心你的安危。” “那她也不会让你跟着我吧?” “……” 杨涣看他脸色阴晴不定,自己便笑了起来:“你担心我呀?为什么?我们俩以前可没交情。” 有,只是你不记得而已。 东方晞抬头看她。 片刻,他起身:“身上有伤,好好休息,明日还是早些回去吧。” 难得杨涣答的干脆:“好。” 他便又转头看她。 她斜依在一张软榻上,本来瘦削的面颊,却被灯光罩了一层粉黄色,毛绒绒的,让人有种……触一下的感觉。 身上穿了浅绿色的衣裙,折折叠叠掩住了身段,只有一双小脚露在外面,一晃一晃的,甚是自在得意。 瞬间把前头的斯文毁了个干净。 东方晞:“你如今是相府三小姐,是大家闺秀,抖腿的毛病,改一改……” “噗” 杨涣刚喝下去的一口茶,直接又喷了出来。 看着他消失在门口的身影,愣了半天,才回了句:“关你屁事,以为自己是我娘啊!” 第33章 不能随便 建安城里的消息,一向是长翅膀的,传的飞快。 傅宏轩和杨涣还未回到相府,里面就已经炸开了锅。 木挽香最先坐不住,叫了自己的心腹去打听:“那丫头怎么会推演沙盘?怎么会跳舞? 她病了那么多年,连床都下不了,就算现在好了,不过短短一两个月,她能学会什么? 还有宏轩,他又是怎么回事?怎么会带冬雪那个丫头出门? 不知道那贱婢的歪歪心思吗?” 当着下人的面,她没说交给傅念歌的蛊虫,可在心里也把她恨了一万遍。 她竟然不把蛊虫放在傅清歌身上,反而放到了宏轩的身上,她是活腻了吗? 远的事现在处理不了,可二姨娘那里,可是就在眼前。 当下就带着李妈妈,跑到她那里,一顿耳光,差点把不知发生何事的二姨娘扇晕过去。 与后院不同,此时在前院的傅柏游倒是挺开心的。 傅清歌出尽风头,那光可都是他的。 人家说起来,不会管女儿有多努力,先夸的便是傅丞相教女有方。 尽管对傅清歌会这些东西也有疑惑,可还是令管家去安排,好好的迎她回来。 连皇上都赞不绝口,提前把赏赐送回府了,那他也不能怠慢了。 所以傅清歌的马车一到相府,里面马上就出来一队人。 拿脚凳的,拉车帘的,搀扶的。 见风使舵的人多了去了,个个面带微笑,好话满嘴,直接把过去的病秧子夸正了一朵正盛的花。 傅柏游站在大门里,也含笑看着她,一副有女初长成的模样。 杨涣装着乖巧,先过去给他行了礼,这才说:“大哥说,他外头还有些事要忙,叫女儿先回来。” 傅柏游道:“嗯,你回来了就好,在外面忙了两日,可是累着了,快回去歇着吧。” 红叶和白云早就接了出来。 主仆几人回了清芷院,杨涣没来得及歇,先去看了兰心。 “怎样,可好些了?” 兰心忙道:“奴婢没事,好着呢,小姐刚回,快去歇着,听她们说,小姐这次可是风光了呢。” 杨涣诚恳看着她道:“多亏有你们帮忙,不然我这病体,能做成什么事呢?” “惊燕”舞的事,她只提了个头,说自己小时偶尔见过,简单跳了几下,别的都是兰心教的。 她除了跳舞,琴棋书画也都精通,当真是一个好帮手。 关于沙盘的事,别人能用看书糊弄过去,红叶和白云却不行,她们是从小看着她的,她有没有读书,她们最清楚。 所以杨涣就说是绿珠教的。 这样,便把自己的事都交待清楚了。 宫里的赏赐,先前是放在木挽香那里的,杨涣回来,她自然要差人送过来的。 可她太不死心了,自己布下天罗地网,竟然也被她逃出去升天,还在建安城里出尽风头。 从此人们说起相府,再没有她木挽香什么事,没有她女儿什么事,都是德贵妃,还有这个病丫头。 气不过,亲自来了一回。 红叶没敢拦她,相府的主母,皇上御赐的香郡主,一个小小的丫头也拦不住。 不过她第一时间向傅清歌报告了。 “嗯,知道了,比我想像的来的慢。” 绿珠补充:“刚听说她去二姨娘那里了。” 杨涣明了。 说话间,木挽香已经到了门口。 李妈妈还是趾高气扬的:“三小姐,夫人来了,出来见见吧。” 杨涣在里面气喘弱弱:“忙了两日,累了,父亲也让我好好休息的……” 木挽香:“……” 这就端了起来? 真是想把她气死。 带人入内,然后看到傅清歌安然地坐着,见她进去,还笑了一下。 木挽香用了极大的力气,才把自己的怒火压下去。 “宫里来了赏赐,给你送过来。” 杨涣:“哦,放着吧。” 木挽香:“……你这么得皇上的眼,不是也想进宫去,跟自己的姐姐争宠吧?” 杨涣跟看神经病似地扫她一眼:“夫人难道以为我是二姐姐,挤破了头也要入宫,如今多惨,听说皇上都不看她一眼的。” 木挽香快忍不住了。 她夺门而出。 再在那里待一刻,她都有想把傅清歌头扭下来的冲动。 为何那个贱人的女儿,个个都这么得人心,而她的女儿,入宫的得不到皇上的心,在相府的,也得不到老爷的心。 恨! 无论她多恨,傅清歌的日子,是真的跟过去不同了。 她一战成名,成了建安城里人人乐谈的对象,尤其是那些家世不错,又有年轻公子的,已经开始寻着门路,来相府里说亲。 女孩子中,有嫉妒的,也有真心佩服的。 以前有官中家眷聚会,拜贴上都是邀请木挽香,傅雪歌,如今却是把傅清歌的名字加了上去。 说到底,都是望女成凤的,都想自家女儿也能一跃成名,得皇上青眼,得众人赞叹。 杨涣虽不乐于与她们结交,可这些小姐们背后都是朝中官员,如今自己消息闭塞,也许能通过她们,了解更多外面的事情。 最起码,她们给了自己更多出相府的机会,再有,也可以气一气木挽香母女。 所以,她几乎来者不拒。 然而木挽香可不想跟她一起出去,尤其是有她在,会衬的傅雪歌更无用。 除非是真正的大家,必须相府主母出面去的,否则她能拒则拒,且针对此事,悄悄给杨涣挖了不少坑,急等着她往里面跳。 中书令孙卓家的贴子到时,已经是争奇盛会十日后了。 四个大丫头围在屋里,把傅清歌所有的衣服,都翻了一遍,硬是没找到一套合适穿的。 大家闺秀,相府小姐,像这种出门穿的礼服,本来应是多不胜数的。 可傅清歌以前是病女,十几年没出门。 在家里自然不用穿着隆重,随便凑合着,日子也都过去了。 现在杨涣开始出外走动,把她那些陈年旧服都拿出来穿了一遍。 所幸现在她风头正盛,倒是没人说什么,可中书令家不一样。 这次去的意义也不同。 此次是中书令孙卓七十大寿,除了女眷,还有许多官场上的人物,不是纯女儿家聚会。 杨涣不能随便。 第34章 要不起 买衣服这活儿,也看天赋。 有些女子,整日在街上逛,成堆的买,也不会烦,反而会越买越兴奋。 可杨涣不行。 她虽现在穿着女装,性子却没从过去转换过来。 对于荆钗襦裙之类,真的爱不起来,平时凑合着能穿就行了。 再说了,相府小姐的衣服,也自有人备着,出了门,傅柏游也不会让她太寒酸。 所以此时,她倒是很淡定。 “不用急,出发前,肯定有人会送衣服来的。” 红叶:“有人送,也得敢穿呀,小姐忘了上次夫人送来的衣服,上面爬满虫子。” 说到这事,她自己都先打一个冷颤。 白云也道:“她现在恼小姐,自然是不尽心。” 红叶:“她哪里是不尽心,她是太尽心,净想着怎么害咱小姐呢。” 两人一提起木挽香,连半分好话也没有。 兰心的伤还未完全好,歪在一张软榻上,垂着眼眸,不知在想什么。 绿珠则是看着杨涣,基本没怎么听红叶他们的话。 木挽香,她可不是现在恼相府三小姐,她一直在恼她。 只不过以前这个棉羊一样的三小姐,控制在她的手心里。 她明着做相府贤良淑德的主母,暗底里却向她下黑手。 现在黑手下不了了,事情也就掀到了明面上来。 不过这些话,杨涣没跟红叶她们说,有些事,在没有解决办法之前,说出来只能显的自己更无能。 她伸了一个懒腰,瞅了眼铺了满床的衣服。 “收起来吧,没人送,我们就自己去买,反正我也想出去逛逛了。” 绿珠:“什么时候?” “择日不如撞日,我现在就去回父亲,马上走。” 相府家规,后宅女子不能随意出门。 可现在傅清歌三天两头被人请出去,除了朝中众臣的家眷,还有宫里的德妃。 傅柏游的这条家规,对她早失去了效用。 反正是出去,也不在乎这一次,只是交待她,不要随意在人前露面,坐着相府的马车去,到了地方再下来等等。 杨涣乖巧的一一答应。 带着绿珠一出门,便把上次从傅雪歌身上撸下来的首饰拿出来:“拿着这个去找木王府的管家,也是他们该兑现银子的时候了。” 绿珠接了首饰,却不放心:“我陪小姐到了地方再去吧,您一个人我不放心。” “到什么地方?你真以为我去逛街呀。” “那小姐去哪里?” “醉乡楼。” 其实那里更不安全,可看小姐的样子,好像胸有成竹,绿竹也就令马车改道,去了醉乡楼。 才到门口,透过敞开的窗户,便看到秦隐坐在过去的位置上,正独饮独酌。 杨涣偏头看绿珠:“这下放心了?” 绿珠点头,把她送进去,出来给了车夫五两银子,问他:“今日你带小姐去哪儿了?” “逸韵坊,三小姐要买衣服头钗。” “很好,说对了有银子,说错了,没人头,明白?” 车夫点头如捣蒜,自把马车赶走,停在逸韵坊附近的街道上。 杨涣缓步入内,走到秦隐面前。 他也抬眸看她。 “相府三小姐傅清歌,争奇盛会前,足不出户,病榻上躺了十几年,我倒是想知道,杨将军是在何处救了你,她跟傅丞相可没交情。” “陈年旧事,那时候我们都还小。”杨涣四两拔千斤。 然后看了看周围:“秦……先生,我们能借一步说话吗?实不相瞒,我跟家人是说出来是采买衣料的。” 叫哥哥或秦隐都不太合适,杨涣只能折中。 秦隐也识趣,带她去了二楼的雅室里。 杨涣自在多了,开口问他:“你调查我了?” “争奇盛会的明星,有人暗杀,有人保护,傅三小姐,你那十三年,是真的病了吗?” 杨涣笑:“当然,你不是都查了吗?” 秦隐看她的眼神深了深。 倒是没针对此事再纠缠下去,只问道:“你来此处寻我?” “嗯,听说秦先生顺利进了禁军营,我是来恭喜你的。” 秦隐却一口干了怀中酒。 这有什么好恭喜的,他重新入军,不过是想查清杨涣的死因。 可上面的人明显针对他,根本就不让他接触原先的人,而是放在京城之中。 禁军只守建安城,而杨涣原先带领的大军,则是守在边疆,就算回京,军营都是扎在城外百里。 两个不同的营地,于他,有何意义? 杨涣看他神色,便知他心中所想:“禁军副都督,不小的职位了,至少在京城吃穿不愁,还挺有面子,一般人不敢在你面前乱来的。这样你再想保护谁,总比原先做为平民要容易一些吧。” 最后一句话是重点。 秦隐也为此话一动,再次抬头看她。 杨涣却把目光别开了:“我与杨将军虽不是很熟,可她的为人我却是知道的,如今惨死,确实令人难过。” “她死的蹊跷,上面又只字不提,所有想探查真相的人,全部被降职,或找理由开除军籍……” 秦隐语气里有压抑的恼怒。 杨涣却哂然一笑:“所以秦先生更要好好珍惜现在,毕竟只有留在军中,才会有机会嘛!” 秦隐不知多少次看她:“你对此事……好像很熟,也很热心。” 杨涣的笑就更灿烂一些:“以前听人提起过秦先生,也知您是杨将军的良友,只是不知清歌是否有缘,也与您成为朋友。” 秦隐没说话。 他的朋友不多,是朋友就有两肋插刀,为他生为他死的交情。 这位相府小姐,太过神秘,也太过唐突,他……要不起。 重新提起酒壶,为自己斟了一杯。 “你的丫头回来了。”秦隐说。 杨涣往外一看,果见绿珠站在醉乡楼对面的一处斜角里,那个角度,正好可以看到他们。 起身告辞。 出去跟绿珠汇合后,杨涣转头看酒楼的窗子,秦隐已经不在了。 小子,心事还挺重。 到现在杨涣说了一堆事给他,他可是只字未吐,好不容易说几句,还都是跟傅清歌有关的,连杨家的信儿都没透一个给她。 下次得找机会,问问他杨家偷盗的事。 第35章 拿银子换人 绿珠的事办的很好。 拿了傅雪歌的头钗,在木王府很顺利就见到了管家,且成功把他带到了杨涣指定的地方。 一处不太显眼的茶馆里。 杨涣到的时候,那管家正端着架子,挑剔茶楼的茶水如何难喝。 “木管家,这茶自是比不上木王府的香,不过能喝便是福呀,好好珍惜吧。” 木元成瞟了她一眼:“这位小姐是……” “相府三小姐,傅清歌,木管家不会不认识吧?” 木元成起身:“恕小人眼拙,还真没认出是三小姐,不过,三小姐的手里怎么会有四小姐的头饰呢?” 杨涣答非所问:“木管家对相府小姐的头饰还挺熟的,一看便知是四小姐的?” 木元成心里一惊,已知自己说漏嘴,看杨涣的眼神便阴险几分。 木挽香及傅雪歌所用头钗,都是木王府开在外面的铺子打造的。 这些事说给别人倒也没什么,可上次这位三小姐,曾在他们家铺子里被劫,虽然最后事情弄的很糟糕。 但此时要是说出来,怕也不好收场。 木元成皮笑肉不笑:“郡主时常带四小姐回王府,小人自是见过的。” 杨涣不动声色地看着他脸上的变化:“木管家的记性真好,那我想,你应该也认识这几个人吧。” 绿珠把一个包袱拿过来,当着他们的面打开。 里面有袖箭,短刀,还有短弩。 木元成的脸色维持不下去了。 他听主子吩咐,找了京城杀手组织的人,专门去争奇盛会暗杀傅清歌。 如今已经过去许多天,傅清歌名满建安城,可那些去暗杀的人却一个也没回来。 刚开始木元成还以为,他们是没完成任务自杀了呢。 却没想到,竟在傅清歌的手里看到他们的兵器…… 杨涣掐着火候道:“木管家,我既然能抓到他们,从他们口里把你问出来。 那我就能让他们出堂做证,说明是你指示杀人,刺杀相府嫡小姐。 朝廷大员家眷,德贵妃的亲妹妹…… 这个,得是什么罪呢,嗯? 有没人背后指示先不说,只要把你指出来,你觉得你还能活吗?” 木元成的脸色已经成了猪肝色,上面还泛着一层绿。 杨涣当然不想这个时候把他弄死,打完鞭子,及时递了根胡萝卜。 “我与木管家无仇,也知你是听令行事,可事情毕竟是你做的,总要付出点代价,是不是?” 到了此时,木元成才找回自己声音:“三小姐,想怎样?” 是咬着牙说的,话音从齿缝里一个个挤出来,如果换个地方,他大概想亲自动手,把傅清歌再杀一回。 可惜,这里虽不热闹,却也是人来人往的大街。 而她身边那个丫头,也不是善茬,若真动起手来,怕吃亏的反而是自己…… 忍一忍,郡主要除掉她,木王府也要杀她,就算现在相府表面护着她,可那也只是表面。 “三小姐,此事小人确实……,哎算了,不管怎么说,三小姐现在找到我了,那便由我处理好了,您说怎么办吧?” 杨涣倒是答的干脆:“拿银子换人。” “哈?”木元成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三小姐原来是缺银子了,您是相府小姐,又是我们王府香郡主的女儿,如果缺银子,给小人说便是……” “木管家,你误会了,我不缺银子,是你要买平安。”杨涣对着他笑。 笑的天真无邪,毫无心机。 那扑闪着长长羽睫的大眼睛,就是一个不谙事实的少女,谁又会想到,她此时正在谈的是杀人讹钱的勾当? 事情说到这份上,装也没用。 况且杨涣没给他留一点面子。 木元成要是敢再继续蛮缠下去,她就有可能真把事情捅开了。 做亏心事者,到底胆小。 “三小姐要多少银子?” “五百一个,一共五个人,两千五,兵器就当免费送你了。” 木元成:“……五百文?” 杨涣起身:“木管家把我当叫花子了,看来您对自己的平安不感兴趣呀,是我误会了,告辞!” 说走就走,动作流畅,脚步稳健。 木元成只是愣个神,她已经到了门口处。 “三小姐留步,留步……” 杨涣没留,出了门,直接坐进了自家的马车里。 倒是绿珠拦了木元成的路。 “木管家,我家小姐累了,有事请跟我说吧。” 王府的管家,平时下巴都抬的别人高一点,除了王府里的正主,看谁都不服。 现在让他跟一个丫头谈,他…… 可木元成也很清楚,看这三小姐的作派,根本不是闹着玩的。 他此时敢再犹豫,她必定也不会手软。 且不说别的,就一个德贵妃,随便一吹风,他想活命就很难了。 “好吧,什么时候,在哪儿交银子?” 绿珠:“后日此时此处,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外面马车已经启动。 绿珠说完话,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快步跟上马车而去。 杨涣听到她的脚步声,隔着车帘道:“今日弄坏了一件事。” “是何事?小姐说了,我看能不能再补回来。” “我忘了问秦隐,什么时候正式入职,这么一笔买卖,还是给他比较划算。” 绿珠:“要不奴婢回去问问看?” “不必了,他也不一定领这个情,明日咱们出发前,你派人去禁军那里通个信儿。这几个人落在谁的手里都行,只要不是木王府。” 此事其实很难。 木王爷本身就有兵权在手,禁军统领为了关系,要给他人情,那谁也拦不住。 但既然小姐说了,不能落在木王府手里,她就能再想出别的办法。 总有人,也是想要这几个人的。 路上随便买了一些衣物,回去应付傅柏游。 哪知两人一进门,竟然看到相府的正院里,熙熙攘攘站着许多人。 搭眼一瞅,竟然好几波。 宫里的,圣宣王府的,连孙家的人都有…… 傅柏游脸上都挤出折子了:“清歌,你可回来了,快过来,来……” “这是宫里来的高公公,特意为你送皇上和贵妃娘娘的赏赐呢,快跪下接旨……” 第36章 送衣 赏赐很多,金银珠器,外加两套华服。 圣宣王白慕送的是一套羽衣,整套衣服皆有白色的羽毛缝制而成,下摆和领口处,还专门用五彩的孔雀翎缀了一圈。 杨涣看着那衣服乐:“这不是那谁,木家那妞说的孔雀服吗?穿起来肯定像只鸟,让我想想谁更适合。” 红叶马上说:“这可是圣宣王送的,小姐可不能转送别人。” “哈哈哈”杨涣笑的更欢了,“只怕是我想送,也没人要的。” 孙家送的倒是比他们低调一些。 不过是一般的锦锻,可上面绣的金线花朵,边角裙摆缀的珠玉,却是极昂贵的。 杨涣心想,莫不是宫里有了关于孙西瑶的消息? 孙西瑶想进宫,杨涣因为自己抢了她跳舞的首位不忍,便让傅千歌帮忙。 她也知道,这位姐姐,事事为她着想。 如果此事能成,必是把功劳记到傅清歌的头上。 这么一算,孙家以礼答谢,也算合理。 只不过大家都赶到一处往清芷院里送礼,却并未送到一套合杨涣心意的衣服。 圣宣王的华而不实,再加上她跟木语聆吵架说过谁是孔雀,这衣服就是放烂了,她也不会穿出去。 宫里送来的,也过于华贵了,又是高公公来的,应该不是傅千歌的意思。 她此时可不敢轻易领白晨的情。 孙家的倒是最好,可又总觉得这么堂而皇之,穿着人家的衣服,去人家里参宴,有点不太好。 只能都放到一边。 当日黄昏,杨涣都想,还是随便找一套凑合得了。 因为明日就是孙家寿宴,她今日没把此事办妥,便是没时间了。 结果相府管家急匆匆地来,说是宫里又来人了。 “又是高公公?”杨涣有点晕。 管家眉开眼笑:“不是,是国师大人的随从,说是有东西要送给小姐。” “国师?随从?” 以前东方晞来相府,都是一个人,从来没带过随从。 就是很早以前在宫里,杨涣也没见他身边跟过什么人。 他好像一直都是独来独往,跟谁都不近,跟谁都不亲。 “有没说是什么?” 管家摇头:“没有,只说要亲手交到三小姐手里,人现在就在兰台院,相爷正在招待呢,小姐您快收拾一下过去吧。” 大宛国民众,随皇上白晨,崇尚阴阳之学。 相对来说,对国师也是崇敬有加,既是来个随从,也能令他们欣喜若狂。 可在杨涣心里,神棍就是神棍。 她连衣服都没换,只理了理头发,便带着绿珠去了兰台院。 随从穿着宫里的衣服,见到她倒是比对傅柏游还恭敬,忙着起身行礼。 “国师大人让奴才,问三小姐安!” 杨涣:“哦,挺安的,国师费心了。” 侍从忙把一边的木盒子捧过来,双手举过头顶擎到杨涣面前:“国师大人让奴才,亲手交于三小姐,并请您回去后再打开。” 盒子里是什么礼,暂不去说。 光是他行的这个大礼,就够傅柏游郁闷的了。 清歌是他的女儿,是他相府的三小姐,就算她现在得了争奇盛会的名头,可到底也出不了相府。 然而国师的随从,为何会对她如此恭敬? 他刚才对自己可没这样。 再看他的女儿傅清歌,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手都没去碰那盒子,只让旁边的丫头接了。 嘴里还说着:“国师就是爱弄这些虚的,什么东西还非要回去才能看?” 随从低头不语。 礼送到,人回宫。 傅柏游本来还想一起看看里面装了什么,结果到他送了国师随从回来,傅清歌竟然已经回清芷院了。 这一天天的…… 自从三女儿在争奇盛会露了脸之后,来相府的人还真多,光是送来的礼,都比过去多多了,还都是打着三小姐的旗号。 傅柏游也不知是好是坏了,反正心里挺忐忑的。 且说杨涣回去后,看着绿珠把盒子放在桌子上,她便盯着那盒子看。 绿珠:“小姐,不打开吗?” “先别,你先猜猜这里面会是什么?” 绿珠:“……” 她还真猜不到。 杨涣眼里放着光,眼睛在盒子边缘看了一圈,嘴里念念有词:“不让当人面打开,难道里面会是什么机密?” 比如上次送的争奇盛会名单,军机职位分布名单,都是见不得人的,所以东方晞也不会当着人给她,连绿珠都没看到。 那这次会是什么? 可是杨涣想了一圈,也没想到最近,自己有什么事,是要国师帮忙办的。 在争奇盛会上受的伤早好了。 对了,他那时倒是送了她一瓶药,也是瞒着众人的,只让绿珠悄悄给她敷过几次。 “绿珠,你说这里面会不会是药,或者什么兵器?” 绿珠:“……小姐,应该……不会吧。” “为什么?” “……国师为何要送你药和兵器?您现在也用不到呀!” “那也是,这家伙送礼,一向都是解人之难,很会钻营的。” 绿珠为东方晞默哀,他的一片好心,在将军眼里,终是驴肝肺。 “小姐不如打开看看,不是什么问题都解决了吗?” 杨涣的玩性也被磨光了,点头:“打开。” 木盒做的考究典雅,凑的近了,还能闻到上面淡淡的木香,倒是比花香更让人舒服。 盒子边缘雕着花纹,刀功不错,每个边角都圆润有力,又不失灵动。 花是花,鸟是鸟,别有风趣。 盒盖口处装了暗锁,用手在下方轻轻一按,盒子发出轻微一声响,盒盖处便分开一条缝。 顺缝打开,里面整整齐齐放着一套鹅黄色的锦衣,外面罩同色轻纱。 丝锦是江南特制的玉蚕锦,触手温润柔滑,轻轻抚过,像抚在了一片水纹上。 那纱是上国赐赏给皇室的纱。 过去杨涣只在宫中娘娘们的身上见过几眼,平常的人家里,从未有人穿过。 这一身亮黄色的衣物,如同一满盒的阳光,在打开的瞬间,就照耀了杨涣的眼睛。 她怔了一下神。 自己也不知为何地又摇了下头,伸手去捞衣服,嘴里说着:“国师还真是国师,救人危难,故弄玄虚。” 第37章 欢喜姐妹 等把衣服拿出来。 才看到锦衣的内领,竟然缀着几粒棕色的琥珀。 襦裙的腰带上,也是同色的琥珀,数量不多,却是恰到好处。 一身的明亮黄,会给人以活泼跳脱的感觉,那几粒棕色琥珀,却堪堪把这种跳脱压住。 内敛,沉稳。 让人看到穿衣者的闪烁,也窥见其沉静与安适。 既是杨涣从来不在此种事上花功夫,还是不得不说:“娘的,国师这衣服弄的可真顺眼。” 头钗配了白色的珠钗,都是很小粒的珍珠,嵌在乌黑如墨的发间,像落上去的梨花瓣。 杨涣抖着身上的衣服问绿珠:“你说他一个国师,是怎么懂得弄这些的?” 绿珠答不出来。 杨涣也想不明白。 反正衣服挺好看,她很满意,明日就这一套了。 这一晚,杨涣睡的异常安稳。 那只东方晞送的衣服盒,就放在离她床头不远的小几上,她睡前看了一眼,嘴角竟然不自觉弯了起来。 临睡前,她还在想:“下次见到神棍,还是夸他一句吧,真像我娘。” 然而次日一早,她已经把这事忘到了九霄云外,因为外面不知哪里来的鸟人,已经开始叽叽喳喳,吵到人头疼。 “傅清歌,你给我出来,你是不是衬着争奇盛会,故意勾引圣宣王? 你个不要脸的,明知人家不喜欢你,还要往上贴,还要收人家的礼。 你收了王爷的孔雀翎衣,难道认为自己是一只花孔雀吗?” 表姐妹都这么没有新意,骂人也是同一套,不知道是不是木挽香开班培训出来的? 杨涣慢悠悠从屋里出来,看着一脸盛怒的傅雪歌摇头。 傅雪歌自从落了争奇盛会,很是颓废了一段时间。 现在是连消息都慢了几分,杨涣本来以为她昨晚就该来闹了,没想到会憋到早上,扰人清梦。 此时,她自己暴跳如雷,叫骂不休,带的婆子丫头,却被绿珠和红叶拦在院子里。 “让她们进来吧。”杨涣说,顺道吩咐白云,“沏壶醒盹茶来。” 杨涣好说话,绿珠可不好。 她瞪了傅雪歌一眼,语气不善:“好好说话,再大吵大闹,就把你丢出去。” 傅雪歌刚张开嘴,她的手便抓到了她的肩上。 要出口的话,生生又咽了回去。 杨涣在侧身时看到这一幕,莞尔一笑,向里走去。 傅雪歌进来的时候,白云的茶也上来了。 “怕不怕有毒?”杨涣似笑非笑看她。 傅雪歌:“你敢毒我吗?这是在相府,如果我有事,我母亲不会饶了你的。” 杨涣扬眉:“那就喝。” 她自己先端起一杯,啜了两口。 傅雪歌拿起来时,柴妈妈忙拦住她:“小姐,你……” 杨涣心道:难道木挽香给自己下毒的事,这姓柴的也知道? 不过娇纵的四小姐不听她的,端起茶水也喝了两口。 两人都放下茶杯,杨涣才又开口:“虽然我不喜欢你,但有一句话,你说对了,我跟圣宣王,没有缘份,所以他的礼物,我也不会收的。” 傅雪歌一愣。 她说过这话吗? 好像没有,但是傅清歌这话,她莫名很喜欢听。 只是一想起白慕送的那件雀翎衣,心里还是有点酸:“王爷都送来了,你说不收就不收吗?” “当然,我不收,谁还能勉强我不成?本来想着孙家的事过了,就把衣服还给王爷,现在看四妹妹来了,可否请你代为转交?我实在不想跟王爷私下见面,派丫头送过去又不合适……” 傅雪歌脸上划过一丝惊喜。 不过她又很快抬起头来,大概是不确定杨涣说的是真是假。 可这一抬头,竟然看到白云已经把衣服拿了过来。 那一身五彩的雀翎就在她的眼前,那么漂亮,那么耀眼。 那本来就该属于她的光彩,又是出自圣宣王之手…… 傅雪歌还真拿不出勇气拒绝。 杨涣打铁趁热:“四妹妹,这忙你到底是帮,还是不帮呀?要是不帮我就拿去兰正院,给父亲,看他能不能想办法……” “帮。” 杨涣很满意:“好,那现在就拿回去吧。哦对了,今日是孙家寿宴,我们也别在这儿聊了,赶紧收拾出门,别让夫人等急了。” 傅雪歌带着雀翎衣离开,杨涣也麻溜的吃了早点,换衣,梳发,上妆。 把自己按一个十三岁女孩的标准打扮起来。 没有过份招摇,也足显她相府嫡女的风采,尤其是那身东方晞送的衣服,一穿出来,便成功彰显出她的活力与高贵。 她出门比傅雪歌早。 相府的马车更早就在外面等着了。 傅柏游木挽香一辆,本来她要跟傅雪歌一辆呢。 但是傅雪歌却硬是要挤到傅柏游他们那一车,反而让杨涣自己乘一辆。 白云轻声在车帘旁回:“小姐,她穿了那件衣服。” 杨涣笑:“没关系,给她就是让她穿的。” 今日她带了两个丫头去孙家,绿珠中间要办一些事,有白云在身边,她也放心一些。 中书令孙卓,三代老臣,一直辅佐白家江山,也一直受白家重视。 可他自己却是个严以律己的人,至少表面看上去是这样。 孙家的宅院,是普通的三进院落,装饰简朴,里面除了花草多一些,很难看到什么特别名贵的器物摆在显眼处。 就算有一两样,也都是字画类的。 孙卓儿孙满堂,却并未都拘在一个院子里,成了婚的子女大都分了出去。 所以孙宅如今只住着他与孙夫人,孙子辈的有谁愿意过来,倒是可以随意来住。 今日寿宴,儿孙都是回来了,此处也分外热闹起来。 正院的宴厅里,早就聚满了人,孙家小辈分开照应着,倒是有条不紊,很有大家风范。 傅清歌是小辈,来这种场合,意义上来说就是跟着父母凑热闹,所以她进去后,便找个角落站着,看院中人来人往。 傅雪歌则是一进来,就两眼放光,到处乱扫,应该是想找白慕吧。 绿珠把她们送进来后,便找机会溜了出去,连白云都没发现。 有丫头往她们这边走来。 见到杨涣先规矩施了礼,这才问:“奴婢冒昧,敢问姑娘可是相府三小姐?” 杨涣点了下头。 那丫头又来一礼:“我家五小姐在旁边的瑶花院里,邀您过去同坐,不知三小姐可愿往否?” 第38章 父母之命 孙西瑶请她,当然要去。 跟着丫头穿过一条树枝低垂的柳巷,便看到一处院门,上书“瑶花院”三字。 院门原先应该是红色的,不知经过多少年月,上面的漆都斑驳掉,露出原本的木头本色。 本来很显旧,可跟周围的树木花榭一衬,反而有种反朴归真之感。 杨涣笑:“这孙老头真会玩儿。” 白云忙着扭头往四周看,见没人,才低声道:“小姐以前认识孙大人吗?” 杨涣愣了一下。 对了,今日跟在她身边的是白云。 在她面前自己还是傅清歌。 相府三小姐,又怎么会认识当朝红人孙老呢? “不认识,可他都已经七十岁了,还不是老头儿吗?” 白云:“……小姐,这里不比咱们清芷院,要小心说话,您现在在外名声甚好,要爱惜羽毛。” “噗!”杨涣转头:“白云,你快赶上老妈子了。” 走在前面的丫头,见两人越走越慢,还嘀嘀咕咕不知说什么,便先去前方敲了门,然后敛目收神,垂手而立。 杨涣也住了之前的话头,对白云说:“瞧见那丫头了吗?我喜欢。” 白云:“……” 小姐这是嫌弃她们做事不利吗? 正要问个明白,杨涣已经快步往那丫头走去,逮着门没开之前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丫头扣手曲膝:“奴婢水笙,是五小姐的贴身丫头。” “水笙,好名字,我很喜欢你哦!” 白云:“……” 水笙的脸却是一下子红了,原先维持的端庄也有些乱。 幸好,这时门从里面开了,露出了孙西瑶的脸。 她显然听到了刚才的对话,笑着道:“原来妹妹喜欢我这个丫头,不如把她送到相府去照顾你如何?” 杨涣一笑:“君子不夺人所好,她好是因为你教的好,跟了我,没准就没这么好了。你看我的这些丫头,都皮的很。” 语气里没有嫌弃,反而带着宠溺。 两人说着话,便往里面走去。 孙西瑶果然说到了入宫的事。 “我是感激德妃娘娘的,前次跟着母亲入宫,娘娘却说是妹妹求她帮的忙,所以……” 杨涣:“所以,你便再来感谢我一回?” 孙西瑶把头低下去,脸上有羞涩的红晕:“母亲一直想让我入宫,可那日争奇盛会,我看得出来,皇上…… 幸得妹妹帮忙,如今倒是如了母亲的愿。 过了八月团圆节,我便要入宫去了。 能见妹妹的机会不多,所以才下拜贴特意把你请来的。” 她说话轻缓,温柔,带着此年龄该有的青涩和害羞,把杨涣的彪悍都压了下去。 这才是,大家闺秀该有的样子。 她和傅雪歌都不算是。 所以傅柏游总的来说,像个暴发户,虽然发了迹,做了相,可家教却不好。 反而是孙家,连下人的修养都是让人称赞的。 孙卓以前对杨涣还算可以,一文一武本来没什么交际,他却在朝堂上,帮杨涣说过几次话。 甚至私下里也有提醒过她一些事。 不过那时候的杨大将军,意得志满,对于别人的提醒,很少放在心里。 如今想来,至少在说白慕的事上,他提醒的是对的。 所以,现在她倒有点想提醒孙西瑶了。 “你入宫的事,孙大人知道吗?我是说你的爷爷。” “知道的。” 杨涣有些意外:“他没反对?” 孙西瑶神色有些忧郁:“之前说过,后来我母亲坚持,他便也没说什么了。” “那你自己想去吗?” 这句把话题聊死了,孙西瑶好久都没说话。 就在杨涣觉得,她不会再回答时,才听她幽幽回了一句:“咱们这样的人家,还不都是父母之命……” “父母之命。”杨涣嚼着这几个字,有种她把孙西瑶坑了的感觉。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闲话,杨涣起身告辞。 临走前对她说:“左右你八月底才去宫里,最近有空也来我家玩吧。” 孙西瑶点头:“以前妹妹生病,也无缘一见,如今见了,却是相见恨晚的。我定会去府上叨扰的。” 杨涣一笑:“随时欢迎,我也难得与人聊这么多的话。” 出瑶花院,往正院去。 路上却被一人截住了去路。 白慕打量着她,眼神郁郁。 杨涣站着不动,任他打量。 许久,他才开口:“那衣服你不喜欢?” “衣服?什么衣服?”杨涣装糊涂。 白慕也不绕,开篇点题:“你若不喜欢,告知本王即可,下次本王备上你喜欢的,何必拿它来打发别人?” 说起雀翎衣,再看白慕此时的表情,大概傅雪歌穿着他送的衣服,没少去他面前显摆,所以才会让他如此郁闷吧? 她还是大将军的时候,对白慕的感觉真的还不错。 两人虽没像普通男女那样你情我爱,可也算相敬如宾。 杨涣一度认为,自己的后半生都会跟此人在一起,相携白头,过完一生。 可她现在不是大将军,是相府的三小姐。 与白慕也不过几面之缘,他对自己殷勤,无非是因为她的身份,跟傅柏游,德妃,还有国师,都有一些关系。 大概白慕是想,通过她,可以把这几种关系全都打通。 如此一想,以前自己做将军时,他对自己好,是不是也存在着同样的理由? 很多事情,真相一出,过去的美好就再不存在。 只是杨涣现在还不能与他翻脸,虚以应付罢了。 “王爷恕罪,臣女是想着衣服既然是王爷送于我的,那我自己的妹妹喜欢,我再送给她,皆大欢喜,姐妹和谐不是很好吗?不想王爷竟会如此在意?那我回去便收回来,送回王府吧。” 白慕差点被她这句话呛死。 这小丫头,明明很聪明,却故意跟他装糊涂。 “罢了,既然她是你的妹妹,穿了便穿了。那清歌姑娘可有喜欢的东西,本王府上珍奇甚多,可以送几件去相府,供你赏玩。” 杨涣一笑:“物什珍宝我倒没什么特别中意的,倒是有一样很想要,只是不便与家父提起?” “哦?是什么,清歌姑娘尽管说,如有本王能办到的,一定尽力而为。” 杨涣往前走了半步,与白慕擦肩而过时,身子也俯过去一些。 轻轻的,笑笑的,吐了两个字:“美男。” ------题外话------ 推荐真开薪宠文、爽文《和离之后再高嫁》 丈夫另有所爱弃糟糠,婆母凶悍刻薄极难缠,心狠手辣害她命,还想谋她嫁妆黑心肝。 揭穿他们的阴谋诡计,撕碎他们的狼子野心,巧计和离,让这渣男贱女相爱相杀。 第39章 一场孔雀表演 回到正院,已近开席。 孙卓做为寿星,又是家主,当着众人的面,说了几句冠冕堂皇,又不失礼数的话。 宾主皆欢,宴席开始。 杨涣虽穿的惹人眼球,人却尽量找角落里坐,不想被人注意。 她今日来,主要就是为了见孙西瑶,既然见过了,也懒于跟这帮酸儒们应酬,是很想早点离开的。 可绿珠还没回来,她只能等着。 然后意外看了场孔雀表演。 傅雪歌可能喝多了,面颊绯红,语音轻慢,在孙家歌舞过后,她主动出来,说献舞一支。 相府的四小姐,既是行为不妥,也无人当面指出来。 孙家更是不会拂了她的面子,便应允了。 傅雪歌的舞技不错。 这舞她原本也是准备在争奇盛会上用的,可惜没去成,倒是借这个机会跳出了不一样的风采。 从长相舞姿来说,傅雪歌也能称得上是大家闺秀。 只不过败絮其中而已。 她一舞尽了,却不退回原位,反而拎着自己的衣服,走到白慕身前,堪堪为他施了一礼。 “雪歌感谢王爷赐衣之恩,若非这身华贵无比的雀翎及,雪歌也跳不出这等雀灵舞来。” 众人了然。 白慕的脸色却极难看。 他往傅柏游那边看了一眼。 傅丞相显然没料到自己的女儿会这样,神情也很慌,已经站了起来行礼:“王爷,失礼了。” 然后转向女儿厉声道:“雪歌,回来。” 他还偷空瞪了旁边的木挽香一眼,可惜对方没有回应,只是看着自己的女儿。 表面看去,也是一脸担忧,但她却什么也没做,似乎是……吓傻了。 傅雪歌到了这个时候,又岂会听他的。 她卯足了劲,才得这么一个机会,加上几分酒壮胆,施完礼,竟然起身往白慕走过去。 “王爷,雪歌知您心意,也愿……以心回之。” 因为距离靠的近了,她的声音也小了一些。 面颊上因刚舞过,带着运动后的潮热,还有少女的娇羞,那片红霞更是明显,连耳尖和脖颈处都是红的。 白慕的脸却更冷了。 他坐着没动。 短暂的时间里,把目光从傅柏游身上,移到了傅清歌的身上。 杨涣早在傅雪歌作死之际,将目光移开,转头装作跟白云说什么。 两人离的很近,没人听得到她们的讲话,看似她们也听不到别人的讲话,感受不到现场气氛一样。 傅柏游早坐不住了,起身想去把傅雪歌拉回来。 可木挽香却拽住了他:“老爷,您别着急,看看王爷说什么?” 傅柏游咬牙:“你看不到王爷的脸色吗?出门前就不应该听你的……” 然而,在别人的眼里。 傅雪歌这一出,是经过圣宣王白慕,丞相傅柏游允许的。 有人甚至以为,傅雪歌和白慕早就暗生情愫,只是找这个机会公诸于众而已。 毕竟最近白慕确实出入丞相府较多,而且他也确实往相府送过礼物。 之前还有人以为,他是给三小姐送的,却没想到中意的会是四小姐。 事情朝傅雪歌预想的方向,快速往前奔。 她好像看到了白慕骑着大马,驾着车轿,从圣宣王府出发,一路音声满天,欢声笑语,来到相府娶她。 到那时,她一定是整个建安城里最美的新嫁娘。 她要带着相府的十里红妆,与白慕比肩共行,入住王府,成为他名正言顺的王妃。 他们会多要几个孩子,女儿要像自己一样,精致美丽惹人爱,儿子要像白慕那般翩翩少年志向高…… 傅雪歌的美梦,被白慕声音打破了。 “傅四小姐,本王想,你是误会了。” 他仍坐着没动,声音也不高。 可他是今日在场众臣里的王,他是皇上白晨的弟弟,是与主家孙老一起,坐在主位上的人。 所以他一开口,众语皆休,全都看着他。 傅雪歌眼看都到了他眼前,那眼神里闪烁着梦幻一样的光,紧紧盯着白慕。 到底是圣宣王,如绿珠所说,他在京中多年,各种手腕套路自有能力看破。 也不惧毁了别人的套路。 此时,他面色已经恢复如常,语气和缓优雅,话却是力敌千斤的。 “傅四小姐,这件雀翎衣虽出自本王府中,但本王却并非送与你的。 本王记得当初送去相府的时候,说的很明白,是恭贺三小姐傅清歌,荣获争奇盛会首名。 至于怎么到了你的手上,又生出这许多误会来,本王确实不知。 傅丞相,你可知晓?” 没等傅柏游开口,傅雪歌却一下子跪了下去。 “王爷,此事我父亲不知,是傅清歌,她不领您的好意,才把此衣转手送予我的。” 傅柏游已经急了:“雪歌,休得胡说,回来。” 他虽不喜白慕,却也不想与一个王爷为敌,这个蠢女儿,是想害死他吗? 倒是白慕,翩然一笑:“清歌原来是这么爽直的女子,本王倒是要向她学习,也直爽一回。 傅四小姐今日为众臣一舞,令本王也大开眼界。 是傅丞相教女有方,回去本王一定禀报皇兄,对丞相加以赏赐。” 话里无刺,只不过是坦然告知大家,事实的真相而已。 可这话,驳了傅柏游的面子,打了傅雪歌的脸,还顺带着保护了傅清歌一把。 他把赠衣服的事,说成是贺争奇盛会的,他又是圣宣王。 这就区别于私人相赠,而成为皇室殊荣,毕竟对争奇盛会胜出者,皇家有赏,一向是正常的事。 傅雪歌不甘,还想说什么,却被过去的傅柏游拉了出去。 孙卓久经官场,岂会看不出这戏唱的是什么? 不过现已收场,他也乐意做个好人,赶紧让自家请来的乐师又上来,奏了一曲节奏轻快,曲调怡人的曲子,把傅雪歌带来的不快,全部掩了下去。 孙家宴席没有结束,杨涣便先出来走了。 略有失望:“还以为圣宣王会顺水推舟,把她给收了呢。” 白云不解其意:“小姐,王爷中意的是您……” “此话以后不准再讲,我与王爷并无瓜葛,且我年纪尚小,还不想出嫁,要留在府里好好陪父亲几年才是。” 第40章 银子来了 孙家门外,绿珠已回。 她只向杨涣点了下头,表示事已办妥,便与她们一起回了相府。 当日,傅雪歌回来,自是大哭大闹一场。 可,是白慕当面拒了她的,她再恼,也不能一时半会儿把王爷的心意扭转。 木挽香更气,圣宣王不但驳了雪歌的面子,这一闹,也把她对付傅清歌的机会错过了。 本来一箭双雕的事,最后飞了鸡,打了蛋,什么也没落着。 让那死丫头躲过一劫,还得安慰自己的女儿。 “雪儿不哭,只要圣宣王还没娶亲,你都有机会的,咱要振作起来。” 杨涣在清芷院听到此话,只有摇头。 痴情向来是被无情伤的。 不过傅雪歌根本不在她的眼里,她有更重要的事做。 清芷院一夜无话,顺利到了与木王府管家相约的时间。 她头天就跟傅柏游说好了,今日要入宫见德妃。 傅柏游自然没有理由阻拦。 带着绿珠,一早出门。 确实入了宫,但几乎没跟傅千歌说上几句话,便又出来了。 绕了两条街,把身后的尾巴甩掉,两人才去了与木元成约定的茶馆。 与她们所料不差,此处早被木元成打点过了,里面安插了他的人。 杨涣冷笑:“胆子不小,没在行宫里杀了我,还想在这儿动手。” 绿珠却不敢放松:“小姐还是小心为妙,那人丧心病狂。” 杨涣挑眉,大大的杏眼跟着她的动作一颤,水灵可爱,又加着几分调皮:“我能怕他?我狂起来,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绿珠成功被她逗笑了。 没有夸张,彼时她是真厉害,使人闻风丧胆,根本无人敢与之对峙。 可如今…… 不过,能活着就好,总是有希望的。 木元成比她们晚来半个时辰。 “人呢?” 杨涣都懒得跟他说话。 绿珠:“银子呢。” 木元成早有准备,带了不少人来。 他掀开窗户:“太多,都在车上,三小姐要验看吗?” “自然。” 绿珠跟他下去验银子,杨涣则坐在茶馆里不动。 此间茶馆,今日无人。 掌柜的在柜台里惶惶不安,几个小二打扮的时不时瞄她一眼。 杨涣垂眸敛颜,当是什么也不知道,只用手指轻轻扣着桌面,好像百无赖时,不自觉的举动。 两千五百两银子,不是小数目。 木元成可以换成银票,也可以换成金,但他显然有意为难,皆装成几人合力才能抬得动的木箱。 诱饵而已,倒没想到她们真会认真查看。 绿珠一箱箱看银子的时候,木元成也在看着她。 那眼神如刀似箭,若不是现在人还在她们的手上,他肯定能让绿珠死无藏身之地。 验过,真银,无少。 绿珠回头示意杨涣。 茶馆的伙计手已经摸到腰间…… 杨涣缓慢起身,隔着窗户对外面的人说:“木总管,你让人把这些送去王府,我现在陪你去接人,绿珠,你跟车回去。” 木元成早知她没把人放在此,但此时脸色还是很阴。 “三小姐,咱们可是说好的,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杨涣睇他一眼:“咱们好像没说好,你要在此安排人侯着我吧?怎么着,木总管还想杀人灭口?” 他是这么想的,但现在那五人不知被这臭丫头放在那里。 他有把柄在,便不能动手。 好在,送银能把绿珠支走,待两人一分开,便可先杀丫头,把银子运走。 见了人质,再将傅清歌弄死,此事也算完美。 人多胆子大,木元成胸有成竹,手一抬,放马车先走。 绿珠哪里放心杨涣,她回头往这边看,却只得一个“快走”的眼神。 他们走后,杨涣才从茶馆里出来。 “走吧,木总管。”她先上了自家的马车。 车夫一扬马鞭,车子便冲出这条暗街,往另一条街上拐去。 木元成赶紧也跳上马车,紧随其后。 茶馆里鱼贯涌出众人,上了另一辆车,追在他们后面,一齐往前驶去。 快马行了半个时辰,从城南跑到城东,最终停在一处宅院的门口。 杨涣从车上下来:“人在里面,跟我来吧。” 这个时候木元成已经觉出不对劲了。 这宅子虽没挂名,但气势宏伟,绝非普通人家所有。 莫不是这相府三小姐,在里面安排了人,就等着他一进去,便把他逮个正着? “怎么,木总管害怕了?”杨涣先上前去推门。 厚重的红漆大门,竟然是虚掩着的,一推就开,且从外头没看到里面有人在。 杨涣先一步进去,回头对木元成道:“人就在正院,木总管进来便能看到,不过你若害怕,此时回去也是来得及的。” 木元成喉头滚动了一下,拳头也紧了紧。 进一步是海阔天空,退一步就是这死丫头挖的坑,他的深渊。 进。 正院里,果然并排躺着五个人,全被五花大绑着。 木元成只扫了一眼,便将他们全部认出。 他倒是干脆,立马从身上抽出一把刀,朝着他们的脖颈上砍去。 杨涣拦的及时:“木总管且慢,这好好的宅院,被你血洗了不太好吧?不差这几步路,你还是带出这里,再自行处理吧。” 木元成本不欲理她。 可这宅院是他忌讳的。 杀傅清歌的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要是人真死到这里,又被人翻出去,就算到时找不到他头上,在建安城也会成为大新闻。 把刀插入腰间,他一手揪起一个人,往外走去。 连门都没出,就被人堵了回来。 圣宣王白慕,带着他的随从刘元李方,与木元成面面相对。 白慕是不认识他。 可木元成又岂会连圣宣王都不识得? 也顾不上手里还有两个人,往地上一丢,曲膝下地向白慕行大礼。 “木王府的管家?你在这儿做什么?” 木元成:“……” 他不能说自己来是跟人换人质的吧?那等于是把自己埋了。 正斟酌着怎么开口,身后却响起一道清丽的声音。 “木管家无意间抓到几个杀手,正是在争奇盛会上,想要杀我的人。 今日是带我来此处认认,就把他们带走,送予官府的。” 木元成如蒙救星:“对对对,这些人也太胆大了,竟然敢在行宫里杀人,不把他们绳之以法,何显我大宛国天威。” 第41章 把自己埋了 白慕为何来的如此巧,会在这么偏僻的院子里,正好遇到他们交易? 自然是杨涣提前做的功课。 不过,她不想承白慕的情,所以只让绿珠把消息,“不小心”传到了刘元的耳中。 白慕对傅清歌已是司马昭之心,偏偏要端着君子之名,不稀用强。 他要用他的魅力,换得傅清歌的真心。 这样,既是傅柏游想阻拦,也是拦不住他们两情相悦的。 一个王爷,一个痴心于他的女子,丞相又怎么动得了? 这会儿听说是把行宫行刺的人抓到了,心里顿时一亮,真是天助他也。 “原来如此,当时本王就在清歌身边,如不是反应迅捷,怕是他们就已经成功了。 不过看几人模样,应为杀手,背后一定另有其人。 木管家,此事关系到相府嫡小姐,德贵妃之妹的重事,不如交于本王处理。 本王一定有办法,让他们把背后之人吐出来,还清歌一个公道。” 木元成都要喷血了,却只能往心里喷。 他吃了熊心豺胆,也不敢当面跟圣宣王斗。 可他拿两千五百两银子,难道就是换自己把人头交出去吗? 刘元李方自是不会等他回话,已经带人进来,把五人一齐带走。 木元成咬碎了两颗牙,才忍住没当下动手。 他快速从宅子里退出去,赶往去相府的路上。 希望能及时把绿珠杀了,把他的银子截回来,尽管不知道还有没命花,可他还有家人呐。 可惜,他还是晚了一步。 到的时候,整条街都被禁军封住了。 街边百姓说,有劫匪当街要劫相府的银子。 木元成的心,呈自由落体状,“啪唧”摔在地上,摔成碎片,还沾了许多建安城街上的尘土,肮脏不堪。 人才两空。 他的人全部被禁军拿下,两千五百两银子,顺利被绿珠带走。 而在宅院里的杨涣,也随着白慕出来,乘上了回去的马车。 “今日真是谢谢王爷了,若不是您来,臣女都不知要怎么办?” “为清歌分扰,是本王的荣幸。” 杨涣低眉浅笑。 她本是对白慕这种自揽功劳不屑的,可如此眉眼,竟让白慕看出了几分羞涩,自是心里一动,人也上前一分。 “清歌,荷花池畔,本王说有人行刺于你,你当时却说不知,如今又是怎么信了他们?” 无非多找一点说话的机会而已。 杨涣此时也乐于跟他周旋,因为她的目的还未达到。 “抱歉王爷,当时臣女确实未发现异常,倒让王爷白白担心一场。 不过当晚,这伙人就又做行刺之事……” 白慕眼神陡变:“是吗?在何处,为何本王不知,你怎的不告于本王?” 杨涣一笑:“多亏有义士相救,才得以脱险,人也没伤着,当时又在行宫之内,自是不能多添麻烦,也就过去了。” 白慕:“你呀,怎的如此傻?他们是要杀你,你倒还为他们说起话来了。” 语气明显宠溺。 大概白慕以为,能跟她多说这许多话,两人的关系已非一般。 他越笑的开心,杨涣的心里就越寒。 尽管现在两人已无婚约,已无任何关系,可他们那时毕竟都是谈及婚嫁了,而她离开才几个月而已。 “臣女还有一事相求王爷。”过去都已过去,先谋眼前吧。 她一开口,白慕马上来神:“清歌请讲,本王一定皆诚所能。” 堂堂圣宣王,在一个小女子面前,如此卑微,也算是让杨涣涨了见识。 他大概想做出一个宠她的样子,可惜过了头。 “把这几人关进牢里,不要逼问他们,也不要让他们死,可好?” 白慕不解:“为何?” 杨涣默然一郁:“臣女还未说完……也不要让他们接触相府,或是木王府的人。” 话说到此处,白慕已经听出门道了。 感情今日这事,根本不是木元成抓了刺客,很有可能是他拿这几个刺客,要对傅清歌做其它的事。 细节上面暂不清楚,不过既然傅清歌开口了,他当然会一口答应。 杨涣不吝感激之词,却没再给他一个笑脸,反而郁郁离开了。 刘元凑到白慕面前问:“王爷,那这几个人……” “关到大理寺监牢里,叫他们看好便是,本王不开口,谁也不准见。” 刘元把此事交待下去,自有人办。 白慕倒是琢磨起了相府的事。 以前只是听说木挽香对平妻之事,甚为恼火,倒没听见她有什么过激的行为。 木挽香是皇上亲封的郡主,尽管是后来者,却自视身份高,对傅柏游前夫人很是不屑。 她嫁进相府没几年,前夫人花溪便香消玉殒了。 之后关于相府的家事,外面再无议论。 如今听傅清歌一说,倒像是木挽香从来没对她好过,既是到了这个时候,她为相府挣得了无上的荣耀,她还是要买凶杀人。 那她过去几年,在相府里常年卧病,也便来的蹊跷了。 白慕一开始接触傅清歌,绝对是为了权势。 可不知怎的,与这丫头越相处,他便越是喜欢她了。 说不上男女之情,但至少她不会像傅雪歌那般讨厌,令人避之不及。 白慕回身,看身后的宅子。 这栋古宅,应该不是相府的产业,也不是木王府的,那会是在谁名下。 建安城里,还没有他不知道的事。 临走前,吩咐刘元:“查查这宅子的主人是谁?” 宅子的主子,此时正跟杨涣坐在一起。 “你说过的,我借你宅院一用,你便教我推演沙盘,说话可不能不算数。” “当然算数,你现在要学?” “有何不可,来人,布沙盘。” 杨涣微挑着眉尖看他。 这小子,人小鬼大,手笔更大,在这样一个地方,也能说堆沙盘就能堆起来的。 哎,有钱有权,真能使鬼推磨! 可推演沙盘,哪有那么容易? “别忙,我带了两本兵书来,你先仔细看看,看懂了,咱们再在沙盘上推演一遍,一步一步来行吗?” “当然可以,我很快就能看完,什么时候能再见你?” 杨涣:“……不是看完,是看懂,先看吧,我走了。” 再不溜,还不知道他那小脑袋瓜里,又冒出什么新问题呢。 第42章 试金石 两千多两银子,自然不能放在相府。 也不能直接给杨家,得有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且要分批给,以不引起他们的怀疑。 绿珠在禁军的帮忙下,成功解决了木元成的人,赶着马车去了银号。 两千五百两银子,兑成金子,也就剩两百多两,一个小箱子便能装完。 绿珠拿了箱子,在离杨家不远的一条巷子里等杨涣。 却把秦隐先等来了。 “傅柏游这么缺银子,要靠你们两个出来赚?” 绿珠不想跟他多说,回道:“宫里赏的。” “是吗?宫里赏的,你怎么不直接带回相府,反而要兑换成金,窝在这里?” “……” 秦隐又问:“傅三小姐呢?” “没到。” “你是在此处等她?” “自然。” 秦隐也不说话了。 帮她们在意料之外,但他想有个知情权。 看看这两个丫头到底在搞什么鬼,为何拉着几千两银子在建安城到处乱跑。 这银子也绝对不是宫里出来的,不然木王府就算吃了两头熊的胆,也不敢动这个心。 两人谁也不再理谁,各自靠在巷子的墙上,等着杨涣到来。 不过一刻钟左右,杨涣便到了。 她倒是一脸嬉笑:“哦,秦副都督还在呀,是没拿到赏银吗?绿珠给他一些。” 秦隐:“……” 险些被她气死。 小丫头片子,人不大,嘴还挺毒,他看上去像贪图那一点银子的人吗? 绿珠也是听话,竟然真拿了十两银子,递给秦隐。 他没伸手,只是瞪着杨涣。 “秦先生不用生气,我给你银子自然不是感谢你之前帮忙的恩,是另有事想求啦!” 杨涣把银子拿过来,塞到秦隐的手里。 语气娇嗲,还向他眨了一下眼。 傅清歌这个天然娇女资源,真是半点不虚,能直接把人苏倒,连爹娘都忘了是谁。 就现在秦隐的样子,她再说什么也进不了此人的耳朵里了。 杨涣却不知,秦隐惊诧的根本不是傅清歌的娇气,而是她刚才塞银子的动作。 蛮横,粗鲁,不是一个千金小姐所为,反而……像她。 秦隐越跟傅清歌接触,越觉得她身上有更多地方,都跟杨涣相似。 难道她真的在建安城里,有这么一位小挚友,是自己不知道的?心里竟然有些酸涩的滋味。 许久,才回过神来,再开口声音都有些沙哑:“什么忙?” 杨涣:“你知道我是杨将军生前好友了哈? 是这样,我以前便知将军清廉,手上从无存银。 她为将军时,朝廷还能帮她养着家眷,可现在她不在了,那一家老小也不知怎么过。 所以,我弄了这些金子,就交给你,你呢想办法接济一下他们家。 不用太奢侈,普通人家的日子,过上几年应该没问题的。” 秦隐看她的眼神越来越沉,越来越沉。 最后沉的眼里只有她了:“你不怕我把这金子私吞了?” 杨涣没正面回,反而问他:“你会吗?” 试金石呀,如果秦隐真把这金子吞了,那杨涣的死说不定也跟他有关,自己以后也不用再信他了。 一金两用。 不是杨涣多心,实在是因为她以前的缺心眼,搞的到现在都不知自己死在谁手里,太过糟心了。 站在秦隐的角度,他不想收这金子。 可现在的杨家,确实日子艰难,而他虽做了禁军副都督,月银却并没多少。 思来想去,反而把那箱子接了过去。 他也想知道,这个相府的小姐,究竟跟杨涣好到什么程度? 这么多金子,说给就给,还是她从虎口里拿出来的,也太大方了点。 简直不像傅柏游亲生的,倒像是杨家的人。 因为杨家人一向都是穷大方。 双方交接完,杨涣拍拍衣服,一身轻松。 “走了,我们出来太久,家里会不放心的,先回去了,秦先生请自便。” 秦隐:“杨家并不安全,上次还遭了贼人,这么多金子放在里面不合适。” “那你就自己想办法,藏到一个安全的地方,隔段时间买些东西,差人送去不就成了,真是笨……” 声音已经消失在马车里,把秦隐远远抛在后面。 出了巷子,马车一路往相府里去。 才进家门,傅柏游已经在等着她们了。 兰台院内。 “不是说赶着马车在外头被劫了吗?”他皱眉问道。 杨涣眨巴着萌萌的眼睛回:“是呀,多亏禁卫军及时出现,才把贼人都抓了起来。” 傅柏游:“不是还劫了银子什么的,听家丁回来报,好像有好几箱。” 这事杨涣早知瞒不住,谎都是提前编好的。 “哪里有,不过是贵妃娘娘赏的一些小玩意,那些贼人以为女儿是从宫里出来的,必定带了贵重物,便朝我们下手。” 她还不忘把一只箱子抬过来。 打开,里面有熏香,衣料,还有一些女儿家的绣品等。 虽是精致,也不是什么值钱的物什。 不过,经此一事,傅柏游倒刚好有理由教训她了。 “外头是不安全,贼人都抢到我们相府来了,还有前阵子杨大将军府被盗,这些禁军也太过无用,你们还是少出门的好。” 杨涣乖巧懂事:“女儿知道,谨记父亲的话。只是,贵妃娘娘召见,或是像孙大人家里的事……,女儿……也能不去吗?” 她后面是问的极小声的,充分表演了一番小心翼翼,惴惴不安,以及对傅柏游的尊重和胆怯。 做为家主,这种情绪对他来说,还是很受用的,说明自己的话有人听。 “宫里自然要去,别的能推则推吧,最近这等宴席也太多了点。” 杨涣自然应下,带了自己的东西,回清芷院。 傅柏游自己站了一会儿,心烦一阵多似一阵。 家里儿女都大了,他身为家主,又是丞相,本来给他们说亲的人不少。 可最近,没有一桩婚事,是让他满意的。 嫡子傅宏轩,本来定下了张太尉之女,婚期就在年底。 如今却因为他在争奇盛会上不得力,又闹出丫头丑闻一事,很得张太尉的嫌弃。 嫡女傅清歌,倒是春风得意,可上门提亲的人太多了。 个个来头不小,傅柏游也不想得罪他们,尤其是皇家的人,不能得罪,还不能随便站队。 为女儿选亲事,绝对是个技术性很高的活儿,半点马虎不得。 而傅雪歌,真是……想起来就叫人头疼,竟是扎在圣宣王那块地里出不来了。 第43章 喜欢就好 时光如流水。 不出门的清芷院里,杨涣也半分不敢闲着,闭在静室里修习。 经过不懈努力,力气总算是回来了一点点。 不过技巧上,她倒是纯熟不少,只要不是遇到真正的高手,躲几招保命,还是可以的。 可她重生归来,又不是只为活着。 她得入军,她得查自己死的真相啊! 手指敲着案上的册子,上面一排排都是如今军中的名字。 代替她位置的,是原先一个名不经传的首领。 杨涣盯着那名字看了半天,都没想起是谁? 她觉得问秦隐的话,没准他会知道。 但是以她现在的身份,跟秦隐讨论军中之事,显然是不合适的。 那还有谁? 东方晞。 想谁来谁。 杨涣这里刚念起他的名字,脑子里出现他害羞脸红的样子,外头红叶便来报,说是国师来了相府,按时给小姐诊病来了。 杨涣一下子从椅中站起,从未像此时一样,盼着他到来,甚至脸上还带了春风。 以至于东方晞看到她的样子,莫名就“咯噔”一下,心道:“不会又想对我做什么吧?” 这么一想,杨涣还未动,他自己先就脸烫起来。 隐隐私心,无论她做什么,东方晞都还是乐意跟她亲近的。 “国师早啊!”杨涣欢欢喜喜跟他打招呼,“快请坐,白云,去沏茶。” 茶上来,白云退下去。 东方晞才往她那边瞄一眼:“三小姐是有什么高兴的事吗?” 杨涣顺口就来:“如今看到国师就是我最高兴的事呀!” 东方晞:“……” 如此荣耀,他应该也高兴才对,可他怎么老觉得不太对劲呢?! 杨涣亲手为他斟了茶,笑的眉眼弯弯,嘴角上翘:“国师喝茶,一会儿还有事请教你呢。” 来了,早知她不会无事献殷勤。 不过,知道她有事相求,东方晞的茶反而喝的安心多了。 她把一个册子递过去,指着一个名字问:“国师,这个人你可识得?” 她的手指纤细莹白,如玉一般,轻轻巧巧点着一个地方时,指甲盖因用力,微微泛了一点浅红,像开着一朵小小的花。 东方晞看的有些呆了。 杨涣等了一会儿,见他只盯着那个名字发愣,一语不发,便又问:“可是这人有什么问题?” “没有,他没问题。”东方晞突然回神,敛了心绪,“三小姐的精力不用放在他身上,不过是个替死鬼而已,不如再等等后面的人。” “后面的人……” 杨涣慢慢捻着这几个字,很有点意味深长。 害她的人藏的还真够深,是早就知道会有人去查她的死因吗? 所以他们提前做网,故布疑阵,把对方目光先吸引过去。 不过此间事如此复杂,又都是发生在边疆军营里,神棍一直住在深宫之中,又是怎么知道的? “国师,你跟我说句实话,你真的通神吗?”杨涣把身子往前探了探,两只眼睛从下往上,萌萌盯着东方晞的脸看。 语气像一个无知的小女孩儿,请教比自己年龄大,又很崇拜的哥哥。 东方晞本就无法拒绝她,见此情景更是心中一软,声音都低了几分:“不能。” “啊?不能呀?那你平时是真的在装神弄鬼了?” “……在下擅推演,占卜……” “那关于这个人,你是推演出来的,还是占卜出来的?” 东方晞:“……” 默了一会儿,才淡然开口:“对于他,不用这些,在下识得。” 杨涣长长“哦”了一声:“国师认识的人还真多,连军中一个名不经传的人都识得。” 隔着新起的茶雾,东方晞又悄悄看她一眼。 有关她的,无论大小,无论何人,他都会尽力去关注的。 杨涣放了茶盏,再次开口:“国师既知我过去,那能否帮我占卜一下,看看是谁,把我弄成今日之模样?又是谁把昨日的我弄死的?” 东方晞的喉结不自在地滚了一下。 他也端起茶盏,掩住尴尬,过了许久才道:“不知。” “你这还是装神弄鬼嘛,一问到正经事就不知,那你知道什么,不如一次都说给我,也省得我每次都费尽心思的逗你说话。”杨涣的粗条大脑上来,说话声音都大了。 东方晞却为挡好几的岔,只道:“三小姐,诊脉吧。” 照例给她开了两味补药,叮嘱好好吃饭,天凉了,注意穿衣。 没事不要常出去跑,以免遇到危险。 还有,没有太大的事,不要总跟木挽香母女针锋相对。 暗箭伤人,有时候比明刀要难对付。 …… 杨涣看着他越说越多,眼睛也越睁越大,最后以石破天惊的一句话,结束了他的唐僧念经。 “娘,我知道了,您请回吧。” 东方晞:“……” 还要给自己找理由:“是贵妃娘娘让在下传话给三小姐的。” “哦,我昨日才进过宫,这些话她不亲自跟我说,反而让你一个大男人来学舌,是几个意思?” 强词夺理:“许是三小姐去的太急,贵妃娘娘还来不及说。” 倒真有其事,但杨涣早就看出来的,傅千歌虽是担心她,也会提醒她注意相府的事。 但关于外面的细节,却知之甚少。 这国师,还真是有当奶娘的潜质。 临到末了,才想起他送过来的衣服。 好歹恩仇杨涣还是拎得清的,便也大大方方地说:“国师上次送的衣服不错,我很喜欢,谢谢你啊!” “喜欢就好。” 他转身,嘴角不自觉嵌上些许笑意。 喜欢就好。 红叶和白云,在院子里看着他离开,两人小声滴咕。 “国师最近怎么了,每次见完咱家小姐,不是红脸,就是红耳朵,脸上还带着莫名其妙的笑,传说他以前不是冷面的吗?” “好像是,咱们第一次见他时,还是一脸冰霜。” “难道……,他是喜欢咱们家小姐?” “……嗯,倒有可能,不过他可得努力了,虽然他长得还算行,人也不差,可咱们小姐今非昔比。” “国师可是救了咱们小姐的命,人也是真好,我倒是希望他们两个能成,也省得便宜了别人。” 第44章 你看上他了? 东方晞是上午去的相府。 午后,孙西瑶竟然来了。 有点意外,杨涣当时邀她,也是随口一说,根本没想过她真的会来。 不过孙家的小姐上门,相府还是很欢迎的。 傅柏游亲自在兰台院里见了她,颇为客气:“孙老可还好,小女在孙宅失礼,我还一直惦记着去给孙老陪罪呢?” 孙西瑶也客气:“傅伯伯言重了,四小姐真性情敢直言,我爷爷很是欣赏她的性子呢,倒是我,此时冒昧来扰,还望傅伯伯不要见怪。” “哪里话,欢迎还来不及呢,只是不知西瑶是来找雪歌,还是清歌?” 孙西瑶福身:“是清歌妹妹。” 她是中书令孙卓的嫡孙女,身份显贵,到了傅家,虽说不上蓬荜生辉,却也是不敢怠慢的。 既然说了要找的人,傅柏游自然让人先去通报傅清歌,然后又亲自把孙西瑶送了过去。 “倒是不知,你与清歌如此投缘。” 孙西瑶道:“清歌妹妹性情柔婉,待人真诚,是很招人喜欢的。” 这话刚好被出来迎她的杨涣听到,噎了一下。 怕这孙小姐遇到了一个假人吧?她这性子,叫柔婉? 孙西瑶已经看到她,在傅柏游面前的谨慎客气一扫而去,笑着迎向她:“清歌妹妹。” 倒是真的喜欢她,还好不是男子,不然更为麻烦。 傅柏游看着两个小女儿家携手往里走,失神了一下,有点搞不清楚,过去病病歪歪的女儿,一朝好起来,怎么就如此得人心。 整个建安城里,上到王爷国师,下到世家公子,男的女的,说起她来,无人不赞。 他甚至想,如果过去傅清歌不病,那她如今又会怎样? 清芷院内,杨涣直接请孙西瑶去内室里坐。 按傅清歌的年龄来算,孙西瑶要比她大两岁,所以事事处处都照顾着她,一句一个妹妹。 杨涣听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适时找个机会说:“咱们既是好友,也不必分谁大谁小,只唤名字可好?” 西瑶点头:“好,我虽长你两岁,却总是让你帮我,也无做姐姐的资格。” 杨涣心慌:“你可千万别这么说,我就是觉得姐姐妹妹叫着麻烦而已,你要是觉得叫妹妹好,那……那要不还叫着吧。” 孙西瑶朝她一笑,语气宠溺:“逗你呢,叫什么都好啦,随清歌的意。” 女儿家坐在一处闲扯胡聊的事,杨涣以前没做过,也不知道跟人家聊什么。 她一般都是有事说事,没事走人,跟谁都直来直去。 然而孙西瑶巴巴来找她,她不能把人赶走,却又尴尬无比,一个话题也找不到。 只能寄希望予她。 结果这姑娘一开口,就把她闹的更尬了。 “清歌,我听说自争奇盛会以后,建安城里许多世家公子,都来相府门里说亲,你可有中意的?” 杨涣一口茶卡在喉咙里,喷也不是,吐也不是,咳了好一阵才缓过来。 “咳咳……那个,听错了吧……并没什么人,再说,我还小呢?” 孙西瑶极认真:“也不小了,如今看到中意的先定下来,过个两三年及笄,婚事也就顺理成章。” “你倒是有经验……” 这话,把孙西瑶说了个红脸。 她嗔怪地看了一眼杨涣,语气难掩忧愁:“我只是想,你不要像我一样,听凭父母安排。” 当然不会听傅柏游木挽香安排,不过这孙西瑶也是奇怪。 明明不想进宫,偏偏要去参与争奇盛会。 就算那是父母之命,可她一开始并没被皇上看中,还是杨涣插了一手,才允她进宫的。 这么算来,她不是应该恨她吗? 怎么她反其道而行,竟然还和自己做上朋友了? 看她也不是虚伪狡猾的人,杨涣便直接问了出来。 结果人小姑娘说:“我虽不愿,可也是我求的,如今清歌帮我完成此事,自是要感谢你的。 另外,我跟你成友,并非因为这些关系,而是真心觉得你人好心善,与我智趣相投。” 好吧,她……就当收个妹妹得了。 绕回正题,孙西瑶似乎对白慕的印象不错,便也希望傅清歌能与他在一起。 “圣宣王虽年龄比你大一些,可他至今府上连一个侧妃都无,也算是洁身自好之人,整个建安城里的女子,皆对他仰慕,也是难得。” 杨涣嘻笑:“你也仰慕他?” 孙西瑶脸又是一红:“莫要胡说,我只是在爷爷的寿宴上,亲眼看见他维护你,知他对你有意,才会这样讲的。” “他有意,也得我也有意啊,我不喜欢他那样的,所以以后咱们能不能不提他? 不过你要是来替他做说客的,那就另当别论了。” 杨涣说话,插科打诨,三分真两分假。 孙西瑶根本就摸不着,她要表达的真实意思,只当她是真气了,连忙道歉:“当然不是,我跟王爷统共也没见几回,连话都没说过,何来说客一说。是我刚才话过了,你不要生气,不喜欢他,可以再选选别人。” 她们两人在屋里讨论嫁谁好。 窗户下面,绿珠斜靠在一棵矮树上,若有似无地瞄着杨涣的房间,眼神深远,不知在想什么。 红叶和白云则贴窗站着,一边侧耳听里面的对话,一边想着到底哪个少年,才能入她们家小姐的眼。 比较一番,还是觉得国师的可能性较大。 因为小姐跟他最熟呀,也没听她说讨厌此人。 到孙西瑶要回去时,基本在红叶和白云心里,已经给东方晞又加固了一层地位。 鉴于现在上门的人太多,怕小姐一时没看清,错过好人。 她们还暗暗决定,要给杨涣牵线搭桥,捅破窗户纸。 这事红叶做不来,她性子急,一开口直奔主题,没准就让小姐反感了。 最后便落到了白云的肩上。 所以晚饭后,白云磨磨唧唧在她房里不出去。 杨涣在翻一本兵书,挑眉看她一眼:“啥事,直说。” 白云立正:“小姐,你看国师怎样?” “怎么,你看上他了?” “噗……” 白云好不容易把一口老血咽回去,又听杨涣说:“你要看上他,下次他来我跟他说说,不过别抱太大希望,听说那人高冷的很,不动凡心的,想不想娶亲,我也不知道。” 第45章 各方算计 岔了十万八千里,十六匹马都拉不回来,白云只能放弃。 且暗自觉得,她家小姐的神经条得有梁柱子那么粗,根本不是一般人能理解的。 她走后,绿珠才进来。 “木王府已经知道那五个人的下落,应该是想办法要灭口。还有,今日我看到夫人出门了。” “在大理寺,他们也能灭?” “大理寺不是什么严谨的地方,有圣宣王在,他们才不容易动手,但若小姐跟王爷……掰了,那这事可就不好说了。” 杨涣默了一下才道:“也不是什么有用的牌,他们要真想杀,便杀了,这群杀手也没少害人。” 绿珠便退了出去。 出了门口,又折回来:“小姐……真的不考虑嫁人?” 杨涣把头抬起来,定定看着她问:“嫁什么人?你看着我有做主母的样子?再说了,我这情况,你不是知道吗?大仇未报,找人嫁了,浑浑恶恶一生,那我回来做什么?” 绿珠的声音低了下去:“奴婢知道,可眼下的情况,好像事事都在推着小姐往这条路上走。” “你听到了什么?”杨涣已经从座位上起来,走近绿珠,看着她的眼睛问。 确实听到了。 傅柏游与木挽香商量,要答应哪家亲事。 木挽香当然不希望她嫁的好,却又极力促成此事,绿珠是担心,如果杨涣不及早做决定,最后便得听他们的安排。 她跟孙西瑶的意思差不多,怕最后胡乱被他们安排一桩糟糕的婚事。 可杨涣压根没考虑,无论谁开口,她都能挡回去。实在挡不了,还有大后台德贵妃呢。也没到非嫁不可的年龄,不着急。 她想的过于简单,事情却远比此要复杂。 宫中。 各家公子对傅清歌有心,这事皇上白晨乐见其成。 可圣宣王白慕也暗中操作,想把相府的三小姐娶回去,就不是他想看到的了。 皇权之争,自古不歇。 白晨与白慕同父异母,年少时都聪明好学,各有才华。 尤其白慕,八面玲珑,更得他父皇的心,连其母妃在宫中的地位,都是高人一等的。 所有人都以为,将来的皇位一定是白慕的。 可谁也不知老皇帝是怎么想的,弥留之际,竟然直接下了圣旨,把位传给了白晨。 白慕当时怎么想,怎么过的,没人知道。 白晨登基以后,他表面顺从,暗底里却从未闲着,招贤纳士,招揽朝臣,觊觎兵权。 傅柏游不是只有那么一个女儿。 但过去白慕跟他家的关系也是一般,甚至还因为长女傅千歌是白晨的宠妃,而暗底里给他使过绊子。 如今一下子对傅清歌感了兴趣,无非是一个原因——国师东方晞。 他想拉拢他,用傅清歌的关系。 能为君王,自然也非泛泛之辈,白晨看透这层关系,便想从中辖制。 他现在还未动,不过是想看傅柏游的态度,也看看白慕能做到什么程度。 但,就在眼下,他听到一个不太好的消息。 傅清歌在争奇盛会上曾被人刺杀,数日后,刺客落到了白慕的手里。 他想用此事感动那小姑娘,让她倾心于他吗? 白晨手里捏着一本折子,眼睛已经眯了起来。 “摆驾,去中德宫。” 两日后,德贵妃赏赐宫花给相府姐妹。 送到杨涣手里的时候,多了一封信,上面简单明了写着一句话:“避开圣宣王,否则皇上会招你入宫。” 杨涣盯着那封信看了许久。 白晨,和白慕,争她? 这什么情况? 当然,她还没自恋到,以为自己天下无双,王侯将相争而得之。 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在傅清歌身上,有他们想要的权利,或者畏惧的东西。 这点倒不难猜到,因为之前杨涣已经分析过白慕接近她的目的。 现在白晨也来这么一出,只有一个可能,这位皇上,知道自己弟弟那点心思,想断了他的路。 要是傅清歌嫁给别人,也就罢了,她胆敢同意白慕,宫里估计立马能下一封召书,给她也来个什么妃当当。 这不是闹着玩的。 尽管她重生后从未考虑过白慕,但事情闹成这样,就说明外面传的,她与白慕的关系,与他们实际的关系应该是不附的。 傅千歌消息递的及时,杨涣也反应敏锐,很快就把全盘情势想清楚了。 可问题是,她现在谁也不能嫁。 而白慕那只花孔雀,又不遗余力地对她表示好感,还不断敲打傅柏游。 什么时候这事真的松动了,宫里的圣旨下了,那她真是哭天无泪。 迫在眉睫了。 难道真要随便选一个,先将婚事定下,随后再慢慢图之? 可查自己死因的事,到现在还没个头绪,什么时候能查明白,能报大仇,更是未知数。 如果到时对方家里催婚,那她不是更被动了? 事情发生不过三五日的时间。 杨涣虽愁,但目前来说,傅柏游还未来找她说什么。 当然也可能是,他根本无需与她商量,反正父母之命,他跟木挽香觉得谁合适,直接定下来也是可能的。 杨涣未动,却有先坐不住,提前入了相府。 “国师,这不是没到日子吗?怎么又来送药了?上次你也没说我病情加重呀。”杨涣甚是惊讶。 红叶和白云倒是乐见其成,巴巴地往房里送了茶水,还好心放了两盘点心。 出来的时候,自觉把门给他们掩上。 东方晞不理她的调逗,开门见山:“皇上想纳你入宫,你可知?” “知道呀,挺好的,从此我不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吗?” 她语气轻漫,回的甚是随意。 却没想到东方晞在听到此话时,脸色瞬间难看到了极点,他声音都变了,沙哑又低沉:“你是这么想的?” 杨涣饶有兴趣地看着他的脸问:“不然呢?我想过了,以我现在的身份,就算是再有能耐,想弄清军中的事也有难度。 所以倒不如顺了皇上的意,入了他的后宫。 到那时,高高在上,想知道什么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对吧?” 东方晞声音急促:“后宫没你想的那么简单,难道贵妃没有告诉你吗?” 第46章 病未愈,医不歇 过于急了,连德贵妃的尊称都忘了。 到东方晞意识到时,才突然把头低下去,人好似被抽走了力气,声音也柔了下来。 但他并没解释德贵妃的事,只是劝杨涣。 “后宫不得干政,就算你进去,也不可能拿到军中的消息,反而会因为入宫,更限制你的自由,到了那时,再想出来都不可能了。” 杨涣掌握着他的情绪,悠然自得:“也有几分道理。” 顿了一下,挑衅似地又问:“那要不我答应白慕算了,反正以前跟他也有婚约,熟门熟路的,而且我听说他现在手里有兵权,从他这里入手,是不是要更容易一些?!” 东方晞的眼睛几乎要冒出火来,喉结上下滚动数下。 最后还是没忍住,几乎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你是不是糊涂了?” 杨涣一脸无辜:“没有呀,国师大人觉得我上面的分析有问题?” “当然有问题,动你的脑子想一想,大将军刚遇事,圣宣王就得了一部分兵权,这权是怎么来的?是皇上给他的,还是他自己拿的?他又凭什么拿得到?” 这时,杨涣脸上的笑才收了起来。 她早知东方晞不简单,他应该知道许多事。 可此人平时滴水不漏,一个字都不肯说,今日被她一激,才急着抖出来这许多。 她要不抓住机会,问个明白,错失良机,那可真是损失大了。 “国师知道他是怎么拿的?我的死是不是也跟他有关?那个背后捅我的人还未跳出来?如今躲在何处?” 东方晞把眼睛闭上,藏在袖中的拳头握的死紧,青筋都蹦跳起来了。 他用了极大的力气,才把自己的冲动压下去。 有些事,她现在知道并不好,反而会害了她。 再等等。 还是要再等等的。 “在下不知,但你不觉得很蹊跷吗?既然这事还有疑问,那你何必急着从他们二人之中选一个?” 杨涣心里叹了一下。 娘的,她追的挺急,可这家伙还是没上当,又回避了,老狐狸呀! 茶水淡而无味,眼前的人看着也极不顺眼。 杨涣叫了外头的绿珠:“去,找坛酒来。” “小姐要喝酒?” 杨涣抬头,眼神甚是不悦:“怎么了,又不出门,又没什么事,难得跟国师谈的这么……投机,喝两口不行吗?” 国师:“在下不饮酒。” 绿珠:“……???” 他们两个看上去,一点也不像聊的很投机的样子,还好像结了仇。 因为此时杨涣就咬牙瞪眼,转头凶他:“没说让你喝,我自己喝不行吗,快去。” 国师倒没什么脾气:“三小姐最好也不要喝。” 杨涣的话已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了:“国师大人管的还真宽呀,怎么着,真当全天下人都得听你的话吗?你忽悠别人可以,想忽悠我,还嫩了点。” 再次转头,对着绿珠道:“你听谁的?” “……” 绿珠默默走开,去找酒了。 她当然听杨涣的,可喝酒这事,对她现在来说,真的不合适。 就算清芷院里干净,可整个相府都是木挽香的眼睛,万一她喝酒的事传出去,或者因酒而说了不该说的话,那后果不堪设想。 想了很多,最终还是找了一坛回来。 是超低度数的果子酒,以前杨涣都不稀喝的。 东方晞坐在那里,脸色微白,眼神是冷的。 目光数次在杨涣身上掠过,脸上的咬肌绷了又绷。 在酒放在桌子上后,他脾气终于上来了:“既然三小姐无事,那在下就告辞了。” 杨涣只顾抬手倒酒,眼睛都没瞟他:“慢走不送,我看我这病也好的差不多了,以后国师还是少往相府跑,省得别人为了巴结你,天天上门给我找麻烦。” 东方晞的脚出去了一步,又顿在那里。 百般滋味,千样话语,在喉间滚来滚去。 最终却是猛的转身,把杨涣已经送到唇边的酒碗一下子抢过去,“咕咕”地灌到自己口中。 然后趁她怔神之际,连酒坛也抱了起来,转身就往外走。 “病未愈,医不歇,在下会再来的。” 衣袂如风,从花厅里飘出去,从清芷院里飘出去…… 杨涣都傻眼了:“……他他他怎么回事?不是说不饮酒的吗?” 她转头去看绿珠。 绿珠的眼神比她还迷茫。 过了片刻,才拿了抹布,将桌上的酒渍擦干净,轻声说:“小姐,你的身体还未完全好,到现在还不能聚力,万一饮了酒更糟糕,那可怎么办?” “……” 好像有道理,不然神棍也不会激动成那样。 竟然还抢她的酒,估计是不想砸了自家的招牌。 好不容易救一个半死不活的人,在建安城里传的沸沸扬扬,结果一碗酒下去,前功尽弃,他估计得郁闷死。 好吧,终于知道他生气的理由了。 绿珠悄悄觑着她的神色,见缓和了一些,才开口问:“您刚跟国师说什么了?怎的突然要喝酒?” 杨涣不甚在意地摇手:“不过是看他实在无味,想拿酒冲一冲而已。” 绿珠:“……” 说东方晞说话无味,岂不知,这建安城里,不知有多少达官贵人,使尽各种手段,就是为了能跟国师说上几句话。 只是可惜,东方晞谁也不理。 也是奇怪,他独独对傅清歌,或者说对原先的杨大将军情有独钟,上赶着来,还总是被她戏弄。 “小姐以前可认识国师?”绿珠也是有好奇心的。 杨涣:“当然,国师吗?大宛国还有不认得他的?” “那小姐,跟他的关系可好?” 杨涣摇头如摆:“好个屁,我以前都没正眼瞧过他,就看不惯他那个装神弄鬼的样子。 当然,他可能也是一样,所以我们两个虽见过几次。 不但没说过话,连认真看对方一眼都没有。” 绿珠心道,原来国师不是像自己一样,从小是钦佩大将军的,那他又是为何? 杨涣此时不知想起什么来了,突然“呵”笑一声。 “还是德贵妃厉害呀,把他收的服服贴贴,不然,以我现在的身份,想见他怕是更难。也难怪皇上会对我姐姐另眼相看,确实不简单。” 第47章 只能嫁给我 七月下旬,建安城里天气已转微凉。 早晚皆要多披一件外衫,才能略略挡住寒意。 傅清歌的身子倒是比以前好多了,经过杨涣坚持不懈,刻苦不休的练习,力气终于也回来了几分。 尽管慢到人生气,可真正感觉到自己有了些力气后,再配上最近钻研出的动手技巧,还是让她一阵欣喜。 她暗搓搓地往绿珠身上来了一拳,挑着眼角问她:“怎样?是不是比以前好多了?有没有感觉到疼?你要是疼,就跟我说,我下次轻点,不会打伤你的。” 绿珠:“……” 在她面前,不擅说谎,于是吞吞吐吐回了三个字:“是好点……” 杨涣激动莫名:“疼吗?” 绿珠摇头。 那拳头,也就只是比她原先好一点点,连一个此年龄正常女孩儿的力气都比不上。 绿珠不好打击她,安慰道:“小姐不要灰心,武学之路本来就难走,所幸您现在年龄还小,慢慢练,总会好的。” 杨涣看她的眼神,像见到了稀世怪物。 “我能跟别人一样吗?我也是从小练到大的,也曾无人可敌,我……” 算了,好汉不提当年勇,谁让她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被人弄死呢? 绿珠也为了岔开话题,及时说道:“小姐,明日就到了您教人兵法的日子了。” 果然,这事比武功还让杨涣头疼。 要不是当初实在找不到地方,她怎么会答应那小鬼的请求。 如今摊上这么个麻烦精,还真是难甩掉。 不愿意过的日子,总是来的特别快。 杨涣早晨起来,觉得脖子没睡好,扭一下就要断似的疼,腰也不舒服,背很疼,双腿无力…… 如果不是昨日才跟神棍吵过架,她都想把他找来看看,是不是真的被酒吓的病情加重了。 绿珠却说,是被教学吓的。 古宅内,杨涣站在一处堆好的沙盘前,眉头皱的都能拧出水。 身边的小男孩儿扮着成熟问:“怎样,我是不是特别有才?只看兵书就能把沙盘堆出来。” 杨涣内心:这岂止是有才,简直是有鬼,这堆的到底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她后悔死接这个活儿了,这小子怎么一点也没遗传他的家族基因?他真的适合学兵法吗?确定将来带兵,不会把全军将士坑死? 小孩儿又说:“我想过了,总是喂喂的叫你也不好,干脆叫你老师好了?” “呕!!!” 缓了好一会儿杨涣才开口:“你可以叫我喂,本人自愧教不起你……这等天才。” 小孩儿的重点跟她不在同一条线上:“叫喂不行,多没礼貌,还是老师正式。” 杨涣:“……” 放弃挣扎吧,这孩子就是魔鬼。 言归正传,先考她上次给的兵书上的内容。 沙盘堆的不怎么样,书上的东西倒记得清,总算没把杨涣呕死。 简单把他的沙盘调整一下,根据兵书上的阵法,教了一些基础知识,她便准备打道回府。 可惜小孩儿平时没人玩,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又逮着她,根本就不想放她走。 “老师,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问你。” “讲。” “我都叫你老师了,你以后也叫我阿离吧,这样我们看上去才像正常的师徒关系。” 杨涣内心:老子一点也不想跟你有正常关系,老子只想跟你没关系。 单方面宣布师徒关系后,小孩儿自认已经跟自己的老师关系密切,原先端着的架子也放下了。 贼兮兮地凑上去说:“老师,我最近听说,全建安城的公子们,都在抢你。” “噗……,你……你听谁说的,那都是胡说八道,你一个小孩儿,不好好读书习字,听这些乱七八糟的干吗?” “别人我还不听呢,你是我老师,我才关心你……” “谢谢您嘞,还是别关心的好,赶紧走吧,回去晚了小心挨揍。” 杨涣是半刻也不想在此处多留。 然而她才一动,阿离就跟牛皮糖似的,已经粘了过来:“老师,我是真心关心你的。” 然后声音一柔,软萌萌地道:“当然,也有点私心。” 杨涣居高临下,斜着他问:“你啥私心?说来听听。” 阿离小嘴一绷,话似珠玑:“我怕你嫁了人,便要为那男人生孩子,生了孩子,就要带孩子,一个一个接着带下去……,然后就没空教我了。” 杨涣:“……” 她刚才听到了什么? 这他娘的是一个十来岁小孩子该说的话吗? 而且他还是在那样的环境里长大的,难道他的爹娘老师,都没教他一些正经玩意儿? 太过震惊,杨涣许久都没接上他的话。 她不说话,反而给阿离机会了。 豆大点的小屁孩儿,一脸悲壮与仗义,语气坚定。 “老师,这事我想过了,你谁也不能嫁,那些人都是图你年轻美貌,长的好看。 只有我,是真正看中你有才华,又很温柔的。 所以你嫁给他们不会幸福,只能嫁给我。” “噗……” 杨涣一口老血溅出十丈,惊恐万状地看着眼前的小不点。 连平时冷淡的绿珠都忍不住,转过身去,肩膀剧烈抖动起来。 这……这他娘的是什么事?杨涣内心只剩这一句话了。 阿离微仰着脸,眨巴着眼睛看她,很为自己如此聪明睿智自豪一把,可能还等着杨涣表扬他呢。 可惜杨涣伸手就在他脑门上撸了一把:“白夜离,你小脑袋瓜装的什么鬼?” “不是鬼,是你。” 杨涣:“……给我好好说话,别动不动就扯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我现在以老师的名义,很严肃地问你,刚才那些话,是谁教你说的?” 阿离:“这还用人教?老师,你也太小看我了吧?” 杨涣真的快被他整败了。 不是父母教的,那只能说明这孩子没救了,她还是早点撤吧。 “咱俩不合适,你也别胡思乱想,我先回去了,兵书你再看看,下次我考你倒背。” 阿离的反射弧依然跟她差十万八千里。 朝着她的背后喊:“咱们怎么不合适了,你虽比我大两岁,但我也是堂堂正正的男子汉,我会护着你,宠着你,照顾你的……” 已经出了门的杨涣咬牙:“我怎么那么想拧掉他脑袋呢!” 第48章 变故 绿珠在后面憋笑憋成内伤,根本不敢答她的话,怕一张口,笑声先出来。 表面年龄,白夜离跟傅清歌确实只差两岁,按照大宛国的婚龄适配,确实合适。 可杨涣实际年龄,甩那小屁孩子整个建安街,看他跟小豆丁差不多,他竟然……竟然正经八百地跟她,谈婚论嫁? 真是……越想越好笑。 不过杨涣气是气,闹是闹,过了也就忘了,到底是小孩子,她没真正放在心上。 倒是这个古宅,上次白慕来过,到现在还没闹出动静,有些让她意外。 她问绿珠:“圣宣王就没觉得有疑点,要来查查?” “应该会吧,不过这处地方寄在虚人名下,他应该查不出什么来?” 杨涣摇头:“就算他查不出来,也不会轻易放弃,下次还是换个地方跟小孩儿见面,别被他看到了。” 绿珠应了一声。 少顷,又试着问她:“既然出来了,可要去杨家看看?” 杨涣怔神。 半晌才说:“不去了,去了也不能见他们,反而更难受。不过秦隐这几日如何了?我倒是想见见他。” “在禁军当职,似乎很清闲。” 杨涣:“去醉乡楼看看,或许能遇到他。” 结果两人还没走到醉乡楼,就在路上遇到了刚巡城归来的秦隐。 他看了杨涣一眼,又抬头看了一眼醉乡楼的招牌,自顾带着人离开,没跟她们说一句话。 杨涣待他走后,才跟绿珠进了醉乡楼。 自动去了二楼的雅间里。 今非昔比,她的身份,跟秦隐扯不上关系,两人公开露面,如被人遇到,对谁都没好处,还是小心行事为好。 半个时辰后,秦隐来了。 他自柜台拎了一壶酒上来,给自己倒了一杯,喝下。 “西北有战事了。” 西北方向,以前是杨涣专守的边疆一带,那里常年风沙。 风沙之外是民风彪悍的幽龙部落,他们居无定所,逐水草而生存。 许是环境太过艰苦,反而磨练了他们不一样的凶狠,还有无与伦比的骑兵。 杨家军以前在杨涣爷爷手里的时候,就跟他们交手数次。 直到杨涣这里,狠狠打过他们几次,那些人才算安稳下来。 也不过几年功夫而已,如今她不在了,对方起势,应该也是预料之中的事。 多余的话都是白搭,而且当着秦隐的面,她也不能多说。 她是相府闺阁三小姐,哪知什么边疆军营之事? “依秦先生看,这一战会如何?” “洗牌而已。” “为谁洗?” “谁最后上位了,就是为谁洗的。”秦隐说完这话,抬眸看了杨涣一眼:“三小姐对军中之事很感兴趣吗?” 杨涣:“……咳咳咳,我这不是关心大将军吗?她在西北守了多年,幽龙族一直都不敢动,这才刚……,人家就挑起战事了,也太不把大宛军放在眼里了。” 秦隐冷笑:“没有她带,大宛军就是一盘散沙,再有人从中捣乱……,打仗?哼,送人头倒是真的。” “秦先生也太瞧不起他们了吧?” “一只狼,能带着一群羊成狼;一只羊,就算带得动一群狼,也会把狼带成羊。” 将帅的重要性,谁都知道。 可惜如今的杨涣什么也不能做,连秦隐都从前线上下来,窝在这皇城之中了。 还真不知军中如今,还有谁能堪当大任。 不过他前面的话,倒跟东方晞有几分相似。 似乎大家都在等着如今的主帅出个什么事,然后把幕后藏着的人托出来。 这个时间比杨涣预料的要快。 在她见过秦隐的第三天,外面便传来消息。 幽龙族攻破大宛国边防,杀死主帅,夺了边关守城。 是急报,连夜到达建安城。 次日早朝,白晨的脸色十分难看。 朝臣们也个个焉头耷脑,屏着呼吸,谁也不肯先发出声音。 最后还是圣宣王白慕先站了出来:“皇上,如今最紧要,便是尽快派出一位主帅,既对边关幽龙族熟悉,又有带军才能的。” 此话一出,下面便开始小声议论起来。 倒是很多人想到了曾经的杨大将军。 可惜他们谁也没有起死回生的本领,一旦有人提起她,周围的人便一脸悲色,无奈摇头。 兵部侍郎提了一个人。 “秦隐曾为杨涣大将军的军师,也在西北数年,不但对幽龙族熟悉,听说还多次为大将军制定阵法,不伤我军一兵一卒,就将敌军活活困死。” 白晨问:“他如今何在?” “回皇上,前次胜了争奇盛会,如今任命为禁军副都督。” “传秦隐。” 当天,秦隐便由禁军调往中军营帐,由副都督升任中军主帅,御封捍北大将军,不日带兵北上,御敌幽龙族。 杨涣听到这消息的时候,脑中有一瞬间的空白。 诡异哈? 他们都在等着那个替刀将领下来,想看看谁会站在那个位置上,也就顺利成章推断出,是谁害了杨涣。 然而,上去的竟是秦隐。 而他,就在前两天,还跟杨涣信心满满地说,这局是在洗牌。 活生生地打了脸,不知秦隐疼不疼?! 而关于杨涣被害的事,矛头也自然而然指到了他身上。 杨涣不相信的,尤其是她如今有跟秦隐接触,更觉得他不会做出那样的事。 可事实摆在眼前,国师这样说,连他自己都这样说。 秦隐亲率十万大军,不日便由建安城出发,往西北而去。 走前,他去了杨家。 把杨涣交给他的那盒金子,给了杨嫂,说是大将军生前留下来的,怕家人遭遇不测,才暂时放在他那里。 如今他要回到边疆去,能否回来,谁也不知,所以只能把金子给他们自己保管。 他道:“之前来过的盗贼,我已经尽数杀了,这些东西您找个安全的地方藏起来,以后应该用得着。” 从杨家出来,他想去见傅清歌。 那小姑娘聪明过头,真真假假,行事他很不喜欢。 但秦隐自己也不知道为何,在他离开建安之前,唯一想见的人竟然会是她。 或许是因为,我们都是她的朋友,都在为她的死找真相吧? 他这样跟自己说。 ------题外话------ 亲家的小伙伴们,虎女要pk了,本来这章想明天中午更呢,增加点击,想了想,还是不想影响你们阅读。 ……也不知道到底有没人阅读,豆子就当有吧。 那什么,豆子嘴笨,不会撒娇,也不会卖萌,pk之际只求各位喜欢虎女的宝宝,能帮忙点击收藏评论,助豆子顺利过关,在此感谢感谢感谢! 第49章 娶你为妃 杨涣见了他。 相较之前的热情,她这次话就显的特别少,几乎没主动说什么。 秦隐本身也不是话多的人,而且跟一个相府的小姐,实在也谈不上交情。 所以两人对坐半天,他喝了半壶酒,杨涣喝了半壶茶,却是一句有用的话也没说。 直到时间差不多,杨涣要起身回去时,他才道:“我此次入军,身份不同,应该有更多机会查清大将军的死,你放心,一旦有消息,我会传信给你。” 杨涣看他。 本来不想说话的,最后还是多了句嘴:“保重!” 见完秦隐,她的心情更差了。 怀疑秦隐,是她最不愿做的事,然而那个能害她的人,本来就跟她十分熟悉。 如果是一个不打眼的小士兵,平时连进她的营帐都没机会,又怎会轻易拿到她的血呢? 东方晞来的很及时。 他以前都是十天来一次,现在竟然不论时候了。 反正傅柏游欢迎他,倒是来的越来越勤。 杨涣也不是记仇的人,怎么说人家初衷是好的,为她的身体健康,为她的身份不被暴露嘛。 遣退丫头,把手伸出去,咕哝道:“怎么感觉这次时间好短,我又该吃药了?” “不是,在下此次来是想跟三小姐说说西北之事。” 恢复了从前的礼貌周到,也疏淡冷漠起来。 很好,是他们应该保持的关系。 杨涣把手收回去:“好,说吧,国师还真是无所不能。” 这种冷嘲热讽东方晞自动屏障。 “可能是有人设了陷阱,三小姐要小心。” 杨涣眼神动了一下:“我小心什么,我在这规矩森严的相府里,难道幽龙族还能进来把我杀了不成?” “军将虽在外,控制他们的人却在建安城里。” “国师知道是谁?” 东方晞顿了一下,垂下眼睑:“不知。” 杨涣直起腰,懒洋洋往后伸:“你既然不知,又怎么知道控制的人在京城里呢?国师,有时候说谎的时候,要稍微注意一下,嗯?” “……” 他们在一处说话,总是很容易进入僵局。 杨涣也不想跟他多说。 控制军队的人自然在京城里。 那些兵权,还有控制兵权的人不是都在吗?最高高在上的便是白晨了。 只不过这次设局,是他的注意吗? 他会拿着大宛国将士们的鲜血,去伺那些幽龙族的刀,养那些朝中奸人的心? 不可能。 他是皇上,如果真做出此等事来,那大宛国的将来,也就不用提了。 那么,背后是另有其人? 会是谁,白晨知道吗? 且看看吧,看看秦隐做些什么?西北又会发生什么事? 没等到外面消息之前,杨涣却先收到了白慕的消息。 他约她见面。 除了第一次,以赏花之名,送来拜贴,这是第一次。 正式邀请,私下见面。 于他们现在来说,太不合适了,所以杨涣拒绝了。 并且她把此事说给了傅柏游。 她的本意是想表示,自己对圣宣王无意。 可是傅柏游这个大嘴巴子,竟然把此事说给了木挽香听。 木挽香为自己女儿着想,又给傅雪歌想了个馊主意。 这天杀的母女二人组,竟然想了个绝招,顶着傅清歌之名,去跟白慕见面。 这事杨涣是后来才知道,她那几日正为秦隐,为东方晞,为西北战事心烦,所以关注府上的事也少。 知道的时候,已经一发不可收拾了。 傅柏游大发雷霆,狠狠打了傅雪歌一顿。 竟然还把木挽香关到了傅家祠堂里去反醒。 这还是有史以来第一次。 木挽香是郡主身份,如果不进相府做主母,傅柏游见她都要行大礼的。 嫁到傅家这么多年,更是处处顺着她,凡事与之商量,感觉连男人的血性都少了许多。 没想到就因为此事,竟然狠下心来将她关祠堂。 “不会那么简单,绿珠,你再去看看,是不是圣宣王那边有什么动静?” 还未等绿珠出门,傅柏游竟然亲自来清芷院找她了。 他有点气极败坏,大步进来,挥手让丫头们退下去,开口便问:“你之前跟圣宣王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杨涣动了一下眼珠,随即把长长的眼睫扑起来,又萌又无辜地道:“女儿跟圣宣王无事啊?不然他来府上相邀,我又为何禀明父亲不去呢?” 傅柏游来回跺步,明显心烦意乱。 杨涣便顺势问他一句:“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一句话未说完,傅柏游却突然转过身来,直瞪着她问:“在争奇盛会上,你可真遇到了刺杀?” 杨涣心里已经有了谱。 原来是有人先忍不住,把事捅到傅柏游这里了。 “有。”杨涣回他。 傅柏游先是震惊,随后更是怒发冲冠:“这么大的事,你回来为何不说?” 杨涣摆出一副十分委屈的脸:“父亲,当初去争奇盛会时,女儿就很紧张,很害怕。 我在府上十几年,连门都未出过,更未见过什么人。 此去,那么大的盛会,又是皇家主办,万一哪里做的不妥,那丢的可是咱们相府的人。 所以虽是遇了刺杀,但是他们并未伤到我。 女儿也不知道,他们是真要杀我,还是刚巧碰到的。 回来时已是吓坏了,又弄不清事情真相,又怎好跟父亲说,让您烦心呢。” 有理有据,充分表现出一个弱女子,惶惶不安,又怕父亲责怪的样子。 傅柏游的气,在听完她话后,硬生生被赶散一些。 唉声长叹道:“可现在事情复杂了。” “怎……怎么就复杂了?事情都过去了那么久。” 傅柏游在屋里走了无数圈,像一只找不到出口的苍蝇。 终于停了下来,坐进椅子里的时候,感觉精气神都被抽了,人瞬间变老似的。 “圣宣王抓到了那几个刺客,并且审问出,他们就是去刺杀你的,还是夫人和木王府安排的。” 杨涣故作惊讶:“啊?怎么会这样?夫人怎么会做这种事?那些刺客不是胡说的吧?” 到了这时,傅柏游还不忘维护木挽香:“夫人当然不会这么做,只是刺客在圣宣王手里,到底说些什么,如今圣宣王以此为据,要娶你为妃。” ------题外话------ 看虎女的宝宝们,本书现正在pk阶段,豆子求收藏,求点击,求分享,求评论,求爱豆子!!!么么哒?么! 第50章 狗急跳墙 狗急跳墙。 白慕已经狗急跳墙了。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原先对傅清歌的耐心一扫而光,开始猛烈攻势。 明着说不动她,却直接向傅柏游下手。 傅柏游亦是心里有鬼,他应该知道刺客跟木挽香木王府有关,所以才不敢拿到公堂。 看他现在的样子,应该是不甘,但又想向白慕妥协。 杨涣绝对不会让他们得逞。 她难得没在傅柏游面前卖萌示弱,平静地说:“父亲,既然圣宣王是一面之词,我们大可以跟他去大理寺理论。 即便他说的是事实,那也没关系。 刺客既然跟木王府有关,就有木王府去解决,怎么也扯不到我们的头上来,我们相府最多算是一个受害者而已。 可您要是答应了圣宣王的婚事,女儿做不做王妃事小,您受制于他可是大事。 以后,万一他想做什么事情,违背了您的意愿,像今日一样,那您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隐喻相当明显了。 以傅柏游对圣宣王的了解,应该知道他不是安分守己之人。 那到时候他要挟傅柏游,让他背叛皇上,甚至做出更大的事来,都是有可能的。 傅柏游的脸沉的像乌云,两条浓黑的眉毛都要拧成麻花了。 半晌才吐了一句:“可此事要扯到大理寺去,牵连甚广,到时皇上也会知道。木王府再怎么说也是外姓王,比不得皇上的血肉至亲。” 对木王府,对木挽香真是至情至圣,与她平妻的花溪夫人,傅清歌的娘,在他眼里,死的理所当然。 “那父亲是决定顺从他了?” 傅柏游又无声了。 杨涣道:“撇开大事不说,就咱们自个儿的家事来看,此次事件如果真与夫人有关,女儿倒知道是何原因。” 傅柏游抬眼看她,眼底有惊讶闪过,随后被他很快替换成了迷惑。 杨涣平时不愿猜测人心,但并不代表她不会。 她对傅柏游还算了解,做大将军的时候就知晓他八面玲珑,四处透风。 看上去清高明亮,实则内里藏着无数小算盘。 木挽香的事情上,他一定知道些什么,至少现在是一清二楚的。 既是他并不想这个女儿死,但也不想跟木王府翻脸。 也或者木挽香跟他说的是另一套说词,只是教训她一下? 总之权衡利弊,是每个朝臣们都会的事。 而傅清歌在他的权衡之下,没有木挽香重要,没有木王府重要,在紧要关头,是可以舍弃不要的。 杨涣指望不上他怜悯,只能从另一方面下手。 “父亲,夫人之前对女儿是极好的,自从圣宣王出现后,四妹妹明白表示有意于他。 而圣宣王又频繁对女儿做出这种越过礼制的事,四妹妹便开始恼女儿了。 夫人是她亲母,心疼四妹妹,女儿一点也不怪她。 就算此事真是夫人和木王府所为,想来也并非有意要杀女儿。 不然以那些刺客的身手,女儿又怎么能活着回来? 如今,您要真答应了圣宣王,让女儿嫁去王府。 那四妹妹和夫人,不是更恼女儿了吗? 这一嫁,外头父亲受制,家里后宅不宁,父亲可想过要怎么办?” 傅柏游被她说心动了。 对呀,到时候由木王府出面,就说只是随行暗地里保护三小姐的,反正她也无伤无痛,再出面为此事做个证。 那此事便朝着他们这边倒了。 绝对会得罪圣宣王,可事到如今,他不得罪他,就得被他捏在手里。 “歌儿,你很懂事。” 傅柏游难得对她说一句话好话,还伸手想去摸一下她的头。 被杨涣端起的茶碗挡住了:“父亲为女儿的事操心,女儿自当也为您分忧,喝茶吧。” 茶罢,傅柏游出了清芷院,去了祠堂,应该是找木挽香商量最新的对策。 清芷院里的一干丫头,到了这时才围上来。 “相爷什么意思,想要小姐嫁给圣宣王?” “圣宣王看上去倒也是不错的人,可他用这种下作的手段,就想把小姐霸了去,也太难看了吧?” 绿珠没说话,眼睛瞅着杨涣。 红叶和白云说了几句,见小姐一直不吭声,也都转向她。 “小姐,你是怎么想的?” 杨涣这时才抬起头来:“什么怎么想?” “你想要嫁给谁?” “谁也不嫁。” 白云:“……” 红叶:“……” “小姐,女儿家迟早是要嫁人的,我看着国师好像也对您有意思,您要不趁这机会,干脆跟相爷说了您的心思。您要是跟国师定了婚,别说是圣宣王了,就是皇上,应该也不会再打您的主意……” 红叶还未说完,就遭杨涣一记瞪。 “我记得跟你们说过,这种话不准再提,为什么会记不住?” 红叶还从未见过她跟清芷院里的人生气,一时间吓住了,半天没敢再吭声。 许久,杨涣才长长缓了一口气:“关于我的婚事,以后无论在何处,当着何人,都不许再说半个字,知道吗?” “知道了。” “出去吧。” 她只想傅柏游能听从她的建议,把这事交给木王府。 当初为了治住木王府,利用了白慕,此时却又要利用木王府,去治他。 “绿珠,外面到底发生了何事?为何圣宣王会突然做出这种事来?” 到了此时,绿珠才报出一个更不好的消息。 “听说,皇上已经在跟德贵妃商议,您入宫后,给什么阶品合适?” “什么时候?” “就在圣宣王来之前,也只是传闻,还没有证实真假,所以奴婢也没同小姐讲。” 白慕怕皇上抢先,所以下了杀手锏,威胁傅柏游。 而白晨,又为何这么急? 此事不管起因如何,现在杨涣都已经陷入了两难之地。 如果木王府胜了,她是可以不嫁白慕,但是傅柏游绝对愿意,将她也送入宫中。 当晚,德贵妃的信也送了出来。 白晨确实找过她了,与传言所说相差无几。 上次来信,还让她尽快想办法,把入宫的事躲过去,这次却是直接问:“你想要什么品阶,我会在皇上面前为你游说。” 傅千歌一点不希望她唯一的亲妹妹进宫,这个杨涣知道。 她能这么说,说明白晨已经决定了,连她也无法再改变了。 第51章 好大一场雨(加更) 夜色浓郁,乌沉沉的一块云,傍晚时已经笼罩建安城。 随着夜色加深,乌云也越压越低,随时准备落下一场泼天大雨。 杨涣换了衣服,叫上绿珠:“跟我出门。” 绿珠朝外看了一眼:“小姐,这个时候,相爷不会让你出去吧?” “会的,走。” 坐以待毙不是她的个性,别说事情还未定音,就算定了,她也得再去拼一拼。 她重生归来,可不是为了嫁给谁。 杨涣说要入宫,找德贵妃拿主意,傅柏游亲自命人备了马车,临出门还嘱咐她:“歌儿,你母亲这些年对你虽不及生母,可也是尽心尽力的,为了你的病,她没少四处问医寻药,这次的事,爹希望你能跟贵妃娘娘好好说。” 听上去多像一个慈爱的父亲,为了一家和睦,劝任性的女儿跟善良的后妈好好相处。 杨涣心中冷哼,脸上却是一惯的温顺:“爹你放心,女儿知道夫人有多好。” 马车离开相府时,突然起了一阵冷风。 风掀开车帘,吹到杨涣身上,傅清歌那不争气的小身板,直接就哆嗦起来。 绿珠马上把一件厚披风围到她肩上,这才止住让杨涣十分嫌弃的身体自然反应。 “小姐,宫门早已经落锁,我们怕是不好见贵妃娘娘。” 杨涣逆着风向,正在瞅车窗外面。 随意回她:“不好见就不见,车夫,调头,去圣宣王府。” 绿珠微惊:“小姐……” “白慕一定会见我,而且很乐意见到我。”杨涣打断她,“傅柏游明知宫门已闭,还是让我出来,绿珠你猜是为什么?” 绿珠:“……大概知道小姐并非真的想入宫。” “聪明,我想他现在心里应该想,最好我这一趟不用再回去了。没有我,便没有白慕的阴谋,傅家也可以相安无事。” 这话直接提醒绿珠,也往车窗外看了一眼。 她的目光敏锐又犀利,既是在暗夜里,也如利箭一般,能穿透层层黑暗,看到后面藏的东西。 短刀从她袖口里滑出来,却又被杨涣按了回去。 “先等等。” 马车此时已经在路口调头,往圣宣王府的方向而去。 大雨将至的建安城夜,街道上没有一个行人,连两旁铺子里的灯火都灭了个透,只有呼呼风声,越吹越猛地掀着地面,及地面上的一切。 马车后面,跟着一小撮人,他们行走的速度很快,步伐也很统一,但脚步的声音微大,既是在风里,杨涣还是听得清楚。 她嘴角噙着一抹不屑的笑,垂着眼皮看自己放在衣裙上的双手。 这手好纤细,好嫩白,像凝脂如白玉,也不知道真正杀人的时候,会是什么感觉? 杨涣想,应该不会直接染血,但这伙人肯定活不了了。 西北大乱,连秦隐都临危受命,赶往边疆守城,这些个骁骑兵,却在城中围杀她,当真是活腻歪了。 绿珠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不是想从她脸上看出什么想法,而是在等她的命令。 只要杨涣给出一个微小暗示,她便会立刻冲出车去。 但是她一直没有,她垂着浓密而上卷的眼睫,如一个待嫁羞涩的女儿家,安然坐于马车内,面上平静如常,唇边带着浅笑。 只有身子微微侧着,耳朵贴近车窗。 这样的姿势,这样的笑,像极了她埋伏于此,静待敌军上钩的样子。 突然,一道耀眼的闪电,划破夜空,直劈下来。 正在奔走的马匹发出一声长嘶,混杂在随之而来的雷声里,马车紧急而停,车轮在地上刹出刺耳之音。 豆大的雨点“扑嗒嗒”地落了下来,暂时掩盖“扑嗵嗵”向车奔来的脚步声。 与此同时,东方晞也已经到了中定宫门外。 门口的太监一看是他,顾不是被惊雷震飞的魂魄,膝盖一软便跪了下去。 “国师有要事求见皇上,烦请通禀!”东方晞的随从莫寒道。 太监起身往里跑去。 片刻,顶着一头雨花,又从里面奔出来:“皇上传国师入内。” 东方晞一袭白衣,安然站在雨里,面上没有一丝表情,双目淡漠直视前方。 明明衣服已湿,明明头发上已有雨珠滚落,可他的样子,好像避世之仙,凡尘里的雨根本不能伤其分毫。 听到太监的话,他抬步入内,连目光都未斜移一下。 直到他走出去老远,站在门口的太监,才轻轻把刚才憋着的气吐出来,惊叹道:“国师真是天人下凡!” 中定宫正殿,白晨起身相迎:“国师冒雨前来,必有要事,快请!” 东方晞抬手一躬,无多废话:“傅家三女,不能入宫。” 白晨轻“哦”一声,目光意味不明地看着他问:“为何?” “皇上为金命,傅家三女火命,火克金,她若入宫,必会对皇上不利。” 白晨语似犹疑,目光却是盯着东方晞:“可德贵妃已经求了朕,说她这个妹妹从小疾病缠身,如今总算好了一些,她想带在身边照顾。” 东方晞不说话,也站着不动,甚至连躬着的手势都没变。 他的话,对别人,不需重复,也无需解释。 白晨自己也默了一阵,突然话题一转:“国师可知圣宣王是何命格?” “土。” “土命?那……” “火旺土。” 火旺土?傅清歌旺白慕? 白晨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傅清歌不能入宫,更不能嫁给白慕,但这消息一旦传出去,他那个弟弟怕是更会不择手段,要把她弄到手。 要给傅家指婚吗? 如果白晨强行把她指给别人,以皇权往下压,白慕如今也不敢明着反他。 可他是皇,朝局更重,若因一个女子,传出他主动跟皇弟不睦,这对白晨来说,并非好事。 犹豫再三,最后还是把目光转到了东方晞的身上。 “国师可有良策?” 问完才像想起什么似的:“国师不必如此站着,快坐。” 随后又叫宫女拿巾帕来,要给他擦拭身上的雨水,被东方晞挡住了。 他淡然回问:“皇上想如何?” 白晨一向拿他当心腹,直言:“火虽旺土,可五行中,旺了一方,另一方必会衰败。德贵妃既托朕照顾她妹妹,朕定是要护她周全才好。” ------题外话------ 小伙伴们,今儿是pk最后一天,豆子求收藏,求点击,求评论,实在不行你们骂我一顿也成。。。。 卑微作者在线各种求关注,谢谢啦啦啦!!! 第52章 嘴上功夫 说白了就是,傅清歌不能嫁白慕。 东方晞早见识其虚伪,也不点破,只道:“皇上考虑周全。” 他不冷不热地拍了一个马屁,却并没给白晨出主意。 白晨被吊了半夜,心里早已发急:“听说圣宣王倾慕清歌已久,怕是朕用德贵妃的名义去劝,也难劝其回头。国师,咱们大宛泱泱大国,攘攘建安城,就没有跟清歌婚配合适,又品貌兼优的青年才子吗?” 东方晞不动声色回了一个字:“有。” “谁?” “臣。” 白晨:“……” 白晨的眼睛睁的很大,里面毫无掩饰的变幻不定,半晌,才大笑出声。 “哈哈哈,好好好,此事极好……” 后面的话不必多说,在白晨看来,东方晞面冷心清,情色不动,平时在后宫之中,无论眼前有多少美貌女子,他从来都是连眼皮都不动一下。 如今他能主动提出此事,根本不是什么个人情感,就是给他解围的。 这个围解的极妙,整个大宛国,再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 白慕就算不死心,也不敢动到国师的头上来,而白晨,也不用因此事,先得罪于他,惹臣子们闲话。 东方晞待他充分消化了喜悦,才又说:“臣既已入了凡尘,便不能再住宫里,还请皇上容臣出宫立府。” 白晨心里畅快,自然什么都依他:“那是自然,建安城里,国师尽可去看,但凡有中意的地方,告诉朕即可。” “桃溪街八号是一处空宅,臣可暂居那处。” 本来正笑的白晨,听到这话,脸上的表情又凝住了。 “国师为何会选那处,京城之中好宅无数,随便哪一处,都好过于此。” 东方晞回道:“不吉之宅,刚好用我国师之身去压,也可避开心有不洁之人,岂不更好?” 这话直接在白晨的心坎里,捣了一团蜜,喜从心生。 东方晞以前在宫里,别人虽然想跟他拉拢关系,可皇宫却不是人人都能随意进出的。 如今他出宫立府,虽是为了白晨,可也给了别人机会。 然而,住进这凶宅里就不同了,桃溪八号是整个建安城里的忌讳,不知道空置了多少年,听说只要是在里面住过的人,都会无缘无故死掉,既是进去看看,也会染上霉运。 这么多年来,好像只有已逝的杨涣,不信邪的闯入过,而她,如今也不在了。 国师住在那里,一来可以验证他是否为天人的真身,二来也可挡住想跟他走近的朝臣。 一举多得。 白晨充分表示了自己的大方,赏了不少银两,还有宫中装饰房屋的材料。 出中定宫的时候,外面的雨还在下。 莫寒手里举着一把伞,越过东方晞的头顶,眼睛却觑着他的脸色。 半晌,见身边再无宫人,他才小声问:“主子,是因为桃溪八号离相府近吗?” 东方晞瞥他一眼,直往前走去。 还未进入广明宫,他徒然感觉头部传来轻微钝疼。 东方晞未多说一句话,推开莫寒,一个纵身便朝宫墙那边跃去。 出皇宫,一路往相府奔。 他跑的极快,如雨中流星,一片白衣眨眼已经掠过街道,消失在茫茫雨尽头。 脚下踩过的水洼,在他离开许久,好像才反应过来,溅起一道道水花。 头顶的雨“哗啦啦”直下,湿尽建安城。 杨涣和绿珠侧身贴墙站着,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雨珠在头顶越积越多,最后不能承受其重,顺着脸颊落下去,发出轻微的“嘀嗒”声。 黑暗里,一队人正摸黑向他们靠近。 杨涣数着他们的步子,在双方相隔五步左右时,她给绿珠做了一个进攻的手势。 绿珠手里不知从哪儿拽了一件旧衣,她从墙壁转角快速出来,旧衣从地上一拖而过,带着泥水,兜头就往那几个人的脸上盖去。 她的手松开衣服,身子一矮,手里的利刃已经划过几人的腿部。 杨涣说:“骁骑军的优势是骑射,臂力大,腿上力却相对不足,所以出手必先攻其下盘。” 杨涣说:“他们步调统一,优点在固,缺点在僵,只要咱们足够灵活,出手必能伤人。” 杨涣说:“……” 他们已经打过一场,从马车里打到雨里。 放倒了对方一批人,却没想到他们埋伏的更多。 此种情形下,硬拼吃大亏。 杨涣当然不会拿命逞勇,所以跟绿珠东躲西闪,把人往暗巷子里引。 暗巷子里路窄且复杂,他们人再多也跟不进来,容易跟丢,分批对付更为便利。 此时绿珠刀锋划过对方腿部,趁着他们哀声倒地之际,身形一闪,已经进了另一条小路。 杨涣早在看到她得手之时,已经转身离开。 她只恨这个身体无用,如今全靠嘴上功夫,指挥绿珠行动。 还好绿珠的武力惊人,才不至于让她们太过狼狈。 才刚这么想,就看到前方一排五人,拦了她的去路。 杨涣前后看看,绿珠还没过来,而刚才被她放倒的几个人,竟一瘸一拐的堵了她的后路。 以现在的情形来看,就算她能跑,一个弱女子也是跑不过几个军中兵的。 使计也难,一条窄巷子,前后夹击,除非能升天遁地,不然逃出去的机率不大。 不过她也没慌,多年沙场征战,把她锻炼的心志如刚,别说这些人还离她几步远,就算是此时刀架到她脖子上,用力砍下去,她也不会怎样。 什么招都没了,耍嘴皮子吧。 “熊志杰的人对吧?长出息了呀你们,边疆守城都被幽龙部打成烂柿子了,你们不去哪儿为国立功,反而在此劫杀一个弱女子,还真是英雄好汉。” 几人被她调戏逗弄了半晚上,死伤数人,此时怒火都快把胸膛烧穿了,可在听到她说“熊志杰”的时候,还是愣了一下。 他们哪里露了破绽? 不管是哪里,她既然瞧了出来,就更不能活了。 那一愣没有拉慢他们的速度,反而让其更快地往杨涣扑去。 杨涣站着未动,眼看前后两股人越来越近,她突然厉声责问:“你们连圣宣王的人都敢动,是活腻了吗?” ------题外话------ pk在29号中午就结束,谢谢所有朋友的捧场和支持。 谢谢兮兮怪,涂山九虎,七七,锦瑟,珞珞宅,moon,凡云玲,还有那位用weixin的朋友,谢谢你们的打赏,评分,和支持。 也感谢源翎,刘芽儿,紫洋格格,还有微信尾号lc5的朋友,感谢你们的留言。 豆子再次谢过,愿我们来日方长,共同陪伴! 第53章 我的人 前后两股人又同时愣了一下。 这次的时候稍长,他们似乎跟同伙交流了下眼神。 可是这帮大头兵,平时都听令行事,很少自己动脑去梳理关系。 在他们交换过眼神以后,一致认为,这位相府小姐穷途末路,开始乱攀关系了。 而杨涣,只所以把圣宣王说出来,也是为了看他们那一愣。 她要确认,这些人跟白慕到底有没关系,以及谁是他们的头领。 现在知道了。 当他们再向自己走来时,她手里多了一枚银针。 擒贼先擒王,她要一招制敌。 那些人向她靠近,她却站着一动不动,全部注意力全在一个人身上,正待一个最佳时机,“忽悠”一道白影竟然从天而降。 还未等众人看清那是什么,白影已经落到杨涣身边,白袍一裹,将两人的头脸瞬间遮了去。 随后杨涣只觉身子一轻,人已经往上升去。 出于本能,她及时捞住这家伙的腰,以免他耍帅的时候,把自己再摔下去。 同时银针也夹在指尖。 要是一会儿他把脸上的布掀了,是个放心的人,杨涣当然一笑了之。 如果是别有用心的人,那她手里的针可没长眼睛,也不记得恩人是什么样子。 两人跃过墙头,几个跳跃,便进了一处无人的空宅。 杨涣手快,脚未落地,举手就将他脸上的布巾扯了一下来。 她发出一声欢欣的轻呼:“呦,国师?你怎么会在这儿?好巧啊,你也是没事出来淋雨玩的吗?” 东方晞:“……” 半晌,他才把目光下移,看向她还搂着自己腰的手臂。 杨涣顺着他的目光也看了眼,却并没打算移开,反而还紧了紧,说道:“国师你没回我的问题。” 她的样子甜美可人,雨水已打湿全部头发,有几缕顺到面颊旁,绸缎一般。 不显狼狈,反而带着一些楚楚动人的婉约,如出水芙蓉,似雨打梨花。 但手臂的力道又有些大,还有些……烫人。 东方晞这样被她抱着,身子发僵,眼神也不敢看她的眼睛,连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变:“你的丫头还在外面。” 杨涣的手立马就松开了。 很自然地帮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国师,拜托你了,我在这儿等你们。” 东方晞怔了片刻,随即把她的头扳过来,仔细分开头发,看上面的伤势。 明知她没事的,不然也不会有精力威胁自己,可还是不放心。 倒是杨涣莫名其妙:“国师,你在我头找虱子吗,能不能把绿珠带回来再找,这头我给你留着。” 她推他一把,将他往门口推去。 出了院子,东方晞默默回头看一眼,才再次进入雨雾。 杨涣在空宅里等了一个时辰之久,才看到东方晞从外面回来,身后竟然没跟绿珠。 她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出事了。 心中顿时一空,像是谁在那儿掏走了什么东西,让她又痛又冷,牙齿咬出声音:“人呢?” 东方晞看她一眼,语调平静:“回相府了。” 杨涣二话,起身就往门外走,胳膊却被人一把拉住。 她回头,看着东方晞问:“神棍你要干什么,趁火打劫吗?” 东方晞:“……你有什么好劫的?” “既然没什么好劫,拽住我做什么?放开,我要回去看看绿珠。” “她没事。” “有事没事,不是你说了算,那是我的人。” 东方晞觉得自己只要跟她一说话,就会控制不住火:“是我救的。” 杨涣把身子转了回来,气焰也收了一些:“我承你的情,说吧,想要我做什么?” 多解释她也不会听,东方晞干脆直言:“跟我走。” “不可能,我要先回去确认绿珠没事?” 她的眼神执拗而狂烈,好像一座刀山放在她面前,也挡不住她回去看那丫头一样,这让东方晞极不舒服。 可最后还是说:“我陪你。” 这回她倒是乖顺,随着他一起出门。 两人回到相府时,已经是四更天,傅柏游的院子里都已经亮了灯。 要起床上早朝了。 听说东方晞和傅清歌一起进了相府,他忙着扣了衣衫,出来见他们。 “国师大人,您怎么……” 东方晞对他没有好脸色:“丞相一夜安眠呐?” 傅柏游愣了下:他怎么了,好像自己没得罪这尊大神吧? 然而傅清歌和东方晞已经扬长而去,把他一个人留在刚收了雨,带着浓重寒意的院子里。 绿珠无事。 她比杨涣先回来,此时已经换了干净的衣服。 见她回来,显然有些意外,不过瞟了一眼东方晞的脸色,也就什么也没问了。 红叶和白云早就起来,忙着烧热水,准备衣物,给杨涣洗了个热水澡。 终于忙完一通,把她打点好了,才发现还湿漉漉在角落里坐着的东方晞。 说实话,有点可怜,也有点损坏他国师的形象。 白云试着上前唤他:“国师,您这……” “无事,三小姐可还好,淋雨着凉要多加些衣物,还有,给她熬碗姜汤,以避风寒。” 一句话,把白云和红叶又打发出去了。 绿珠为了避嫌,尽量不跟他说话,杨涣不在,她便也默默退走。 东方晞一个人坐在屋内,身下的椅子早就湿了一大片,他似无知无觉,动也不动一下。 眼睛一直看着外面的窗子,看天色由暗转明,光的颜色一点点浸染窗纸,混进屋内的灯光里。 心思早随光而去,追寻杨涣的影子。 应该是洗好了,为何不出来呢?会不会因为淋雨太久,真的染了风寒? 不该把她一人留在废宅里的,东方晞当时多了一点私心,想提前把婚事跟她说了,可…… 她身子还那么弱,怎经得起如此冷雨? 还是去看看吧! 他刚起身,就听到有脚步由远至近,接着是门响声。 杨涣身上裹着一层加棉的粉色披风,含笑从门外进来,带进一股沐浴后的恬淡香味。 刚洗过擦干的头发,用丝带松松绑在脑后,有几缕不受管束,散在面颊旁,把脸色衬的更是凝白如玉。 一尊可爱的瓷娃娃,也是一副安闲恬静的画。 ------题外话------ 好消息,pk已经顺利通过了,谢谢所有朋友的支持和帮助,豆子鞠躬! 第54章 国师夫人 杨涣站着不动,任他打量。 她没有普通女子不合时宜的羞涩,过去在沙场,她手下是一大票糙老爷们儿,当着她的面,连荤笑话都讲,还怕别人看一眼吗? 杨涣比较好奇的是,国师神出鬼没,又莫名其妙救了她们,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才不相信,这家伙真能算出她们遇劫。 就算能算出来,他大半夜不睡觉,算她们的遭遇干什么,吃饱了撑的,拿她们消食? 估摸着他看的差不了,才出声:“嘿,醒醒,眼珠都快掉下来了。” 东方晞瞬间敛神,收回自己的目光,掩饰似地喃喃一句:“看来三小姐无碍。” “能有什么碍,淋点雨而已,又不是下刀子。” 杨涣一边说话,一边往里走,这才看到他浑身还是湿的,且屋里也是一片片的水渍。 多少还是有些内疚的:“那个……国师啊,你要不要换件衣服?要不也洗个热水澡吧……” “不必,三小姐无碍,在下便先回去了。” 他抬步要走,却被杨涣一横身挡住了去路。 她似乎很喜欢这样,横身把他堵在屋里。 “国师先别急,帮我解解疑呗!” 东方晞没应,却也没往外面走,眼神已经在他强行压制下,恢复清明。 此时对杨涣投来一个问号。 “国师为何半夜会出现在那里,又为何要救我们?” 东方晞的语气平淡无波:“路过,碰巧。” 杨涣长长“哦”了一声:“您老人家真是半夜三更,趁着下雨出去瞎遛达,然后好巧不巧地就遇上了我们,随意伸了一把手?救两个弱女子于水火之中?国师是这意思?” 杨涣只要一听到,他撒这种漏洞百出的谎,就忍不住冷嘲热讽。 可东方晞从来不接她的招:“是。” 杨涣:“……” 这他娘的都没办法继续聊下去。 “国师现在越来越诡异了,连贵妃娘娘的借口都不用了。” 东方晞还是不说话,垂着眼皮,好似在研究自己的鞋子为什么会冒水泡。 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响屁,把杨涣的脾气都撩了起来。 她“刷”一下摔倒自己的披风,伸手就去揪东方晞的衣领。 可…… 身高太悬殊,她总是忘记这个事,习惯性的以为自己还是人高马大的杨将军…… 如今这个娇小的身形,手举起来才勉强够到对方的衣领,要是想揪起来,她得临时长双翅膀飞。 飞不起来,再一看这姿势,尴尬又暧昧,像是她主动投怀送抱,让人占便宜的。 没辙,杨涣收手,却又不甘心,放下时顺手在他肚子上捣了一拳泄愤。 东方晞错愕,却是很快平静下来。 她的拳头根本没什么力度,自然伤不到他。 只是她才一瞬间,情绪便转了一百八十度,实在是难以琢磨。 想了想,有些事早晚她要知晓,倒不如自己说给她听,这本也是他今晚的计划。 “三小姐的婚事定了。”他开口。 杨涣正为自己没把他击倒懊恼,听到这话一下子抬起头来,古怪地看着他问:“你说啥?” 他没重复,接着说:“跟我。” 杨涣很不文雅地掏了掏耳朵:“你说啥,再说一遍,我怀疑我刚才洗澡的时候,耳朵进水了。” 东方晞:“今日早朝,皇上会下旨,我现在回去,等丞相散朝便上门提亲。” 杨涣:“……” 他俩不是生活在同一片天空吧?怎么说的完全不是一路话? 她愣怔之际,东方晞已经绕过她,往外走去。 才一开门,两个人“忽啦”一下就扑了进来,是红叶和白云。 她们抖抖衣服,故做镇定地向他一福:“国师要走了,厨房早饭都做好了,吃了再回去吧!” 东方晞一句没应,抬步出了清芷院。 正屋里,杨涣还在那儿忙乱地捋他的话。 “什么情况?婚事?跟他?怎么会跟他?不是说皇上和圣宣王吗?他是哪儿冒出来的?” “不对不对,国师不是一向不近女色的吗?他一个某某方面冷淡的家伙,要婚事干什么,拿来干看?” “也不是,他应该另有目的,看他今晚出现的情况,一定不是路过,那是早有预谋?不会是那些骁骑营的人,都跟他有关吧?” “……” 白云和红叶,听她念念叨叨了半个时辰,也没听明白都说些什么。 主要是杨涣的话,东一句西一句,重一句轻一句,里面还夹着许多她们没听过的生词。 但之前国师的话,她们可是听得明明白白。 他要向她们家小姐提亲,而且还是经过皇上同意的。 红叶激动的,比她自己找到如意郎君还开心,眼眶微红地说:“小姐病了许多年,好不容易病愈,也不受夫人待见。这下好了,跟国师有了婚约,从此以后就是国师夫人,凭他是谁,还敢再欺负到咱们小姐头上不成?” 白云也连忙点头:“是呀,只是国师住在宫里,那小姐岂不是也要入宫?” 红叶突然福至心灵,来了经验:“怎么可能,国师以前没有娶亲,是住在宫里。现在要娶咱们家小姐了,那肯定得立府建宅,不然以后有了公子小姐,难道要在宫里乱跑?” 白云:“嗯,不过小姐身子弱,要真生公子小姐,还挺让人担心的。” “这怕什么,国师可是连小姐的病都治得好,这种事都是小事情,到时候小姐生两位小公子两位小小姐,出门的时候,左边两个,右边两个,多好。” 白云也觉得挺好的,只是她才一转眼,就看到她们家小姐,一脸黑地瞪着二人组,手里还攒了一个茶碗…… 那个样子实在是凶极了。 赶紧以眼神示意红叶的浮想联翩,自己也紧张地咽了下口水,开口道:“小姐,该吃早饭了。” 杨涣声音森森:“你们两个刚才在说什么?谁要成婚,谁要生子?” 白云:“……是红叶,她说将来她出去配了人家,要生四个孩子……” 无辜背锅的红叶,却是大气也不敢喘一口,只悄悄觑着杨涣的脸色。 直到看见她缓下来,才忙着拉了白云出去:“小姐,饭都摆好了,快来吃吧,一会儿凉了会闹肚子的。” 第55章 是你要嫁吗 杨涣和东方晞的事,出乎所有人意料。 朝堂上,除了白晨,没有一个先知道的。 所以此事一公布,立刻炸起一个闷雷,不压于昨晚半夜那个,把人劈的七晕八荤。 白慕的眼神阴冷森寒,悄悄往傅柏游那边看去。 傅柏游茫然不知所措,心里一会儿欢喜一会儿忧,乱七八糟冒出许多念头,一时间竟没一条能捉住,让他顺藤摸瓜想出些有意义的东西。 后来不知怎的灵光乍现,忆起晨起时国师把傅清歌送回相府的情形。 难道她昨晚真的进宫了? 不但进宫,还跟皇上商量出这么一个对策? 是因为他们已经把婚事定了,所以国师才亲自送她回家的吗? 直到散朝,傅柏游也没想通到底怎么回事。 他急着往家里赶,要找傅清歌问明白,路却被一个人挡住了。 白慕的脸色比在朝堂上还黑,一改平日里温文儒雅的风度,眼里净是阴鸷:“丞相好手段啊!” 傅柏游:“……王爷言重,此事臣也不知。” “是吗?丞相的女儿要嫁人了,丞相竟然不知?这又是何道理?” 傅柏游说不出来,他觉得自己冤死了,尤其不该站在这里受白慕的气。 可是他们家还有把柄在他手里,就算是傅柏游现在有势可仗,可圣宣王也不是等闲之人。 他要真下了狠心整他,傅家讨不到一点好处。 傅柏游现在迫切希望以和为贵,然看圣宣王的样子,根本就不可能,所以他更想尽快回府。 事情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他必须早做打算,借国师和皇上之力,保自家平安。 人才刚进府门,管家就急匆匆地来报:“相爷,国师大人来了,说是向三小姐提亲。” 傅柏游:“……” 要不要这么急?让他喘口气不行吗?他家闺女还能飞了不成? 相对于傅柏游的手忙脚乱,心烦意乱,东方晞就自在多了。 他早晨从相府回去,舒舒服服洗了个澡,换身干净衣服。 不慌不忙地备下彩礼,甚至还站在宫里,看了一会儿里头的风景,这才往相府而来。 到了门口,也没急着进去,平静自然地站着,容管家跑的脚后跟打到后屁股,向傅柏游去报告。 内容皇上那边都已经说过了,东方晞也懒于跟他多聊,只把彩礼留下,便如来时一般,自自在在地回去了。 他前脚出门,相府后面就炸开了锅。 尤其是清芷院里。 之前东方晞在此说的话,杨涣刚消化干净,正抓耳挠腮,想趁着他还未正式开口前,再想办法把此事推过去。 装疯卖傻,装死离家都可以,总之她不想跟那个阴阳怪气,令人捉摸不透的家伙来往。 主意都还没想出来,相府的管家一路跑的跟被狗咬似的,窜进院内。 “三小姐,三小姐在吗?相爷叫您赶紧去一趟兰台院,国师上门提亲啦,彩礼都送到咱府上来啦……” 红叶就在门边,乍一听这话,有点没反应过来。 她早上才被杨涣骂过,很吃了一顿教训的,哪还敢再嚷嚷此事? 管家一扭头,看见一小丫头,傻乎乎地站着,不迎接他,也不往里传信,忍不住怪道:“还站着做什么,赶紧去叫三小姐呀!” 红叶:“……牛管家刚说,谁来提亲了?” “国师大人,是当朝的国师大人呀,三小姐这福份,真是赶都赶不走……,快去,怎么还愣着……” 红叶往里走,心里七上八下,正愁着怎么把“好消息”报给杨涣,一抬头就看到她站在门廊下,正怒目瞪着管家。 管家也看到了她,三步并作两步跑进来。 生平第一次,向这位府上的三小姐下跪,“扑通”一声下去,把红叶和白云都吓退一步。 过去十几年,牛管家做为傅柏游的心腹,虽没明里苛待三小姐,可也从未给过她好脸色。 他见木挽香行礼,见傅宏轩行礼,见傅雪歌行礼,唯独不会对傅清歌行礼。 大多时候,还会当做看不见,直接无视她。 这些白云和红叶早就习惯了,谁又会想到,他今日会给三小姐下跪? 杨涣站在廊下,他跪在门廊外的台阶下,声音里的喜气挡都挡不住地往外冒。 “三小姐,相爷叫您去兰台院,国师大人来府上向您提亲了。” 杨涣瞅着他,半天没吭声。 牛管家以为她是高兴坏了,忙着自己爬起来,招手叫着红叶她们:“这些丫头,怎么没一个伶俐的,别愣了,快扶三小姐过去!” 红叶的脚刚抬起来,便听杨涣冷冷地说:“站那儿别动……” 她目光还看着管家,眼里都是不屑:“牛管家,你这么着急,这么高兴做什么?是你要嫁给他吗?” 牛管家:“……” 他倒想嫁,可国师大人会要他这种糟老头子吗? 思及此,身上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忙收了心神,回杨涣的话:“三小姐,国师大人提亲的是您……” “他提我就要嫁?这是谁说的?” 牛管家到底是经过事的,一听这话,便猜着其中有什么误会。 这种事他说不清楚,他得把人带给相爷,所以忙着递上笑:“三小姐,嫁不嫁的,人家把彩礼都送到家里来了,相爷这会儿也拿不定主意,这不是请您过去一起商量的吗?” 商量?是该好好好商量一下。 杨涣从台阶上下来,往外走去。 兰台院里,东方晞送来的彩礼摆了半个堂屋。 都是皇上赏的,宫里出来的,借花献佛,也搞的十分阔气。 傅柏游正在屋内走来走去,看到她来,忙道:“歌儿,昨晚到底发生了何事?怎的一夜之间就要跟国师订亲了?” 杨涣两手一摊,茫然看着他问:“我还想问父亲是怎么回事?” 傅柏游:“……你早上不是与国师一同回来……” “我没进宫,在外面出了点事,恰好遇到国师,他说来府找您有事商量,便一同回来了,怎么,他昨晚没跟您说什么事吗?” 傅柏游都想开口骂她了。 昨晚他们两人进来,国师倒真跟他说一句话,问他睡的好不好? 可这是重点吗?国师什么时候要来关心他的睡眠了? ------题外话------ 感谢冰河解冻,感谢悠然馨香的打赏,豆子鞠躬! 第56章 突出其来的拥抱 杨涣的处理方式简单粗暴。 “父亲,既然您都不知道怎么回事,为何平白无故收他的礼?我看您这样子,好像也不同意。这样吧,他能送来,我们当然也能送回去,抬走就是了。” 傅柏游:“……” 好一会儿才倒过来两口气,终是忍不住气愤:“你当这婚事是开玩笑的吗?说退就能退?” “为什么不能退?之前圣宣王的事,您不是连对薄公堂都想过,怎么到国师这里就不行了?” 这事要放在过去,傅柏游能甩手给她两个耳光。 可现在……不行,他这个女儿已经弄的他晕头转向,根本想不明白她怎么就一夜之间,成了人人争抢的女子。 如今皇上开口,国师提亲,哪怕傅柏游是她父亲,要真甩她一耳光,后果还是很严重的。 他忍了再忍,最后还是耐着性子问:“你为何不想与国师订亲?” 杨涣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我为何要与他订亲?” 傅柏游:“……女儿家,迟早是要嫁人的,你若不是之前病着,这亲事早就该订下了,如今有了合适的,如果推掉,莫非还要从了圣宣王,或是得罪他,再从别家公子里选个不如他的?” 这可真是杨涣的痛。 严格说来,东方晞确实是个不错的人选,至少杨涣跟他扯上关系,以后没人敢动她。 可这人本身又极具危险,他一个人就比所有人都难控制。 再有,杨涣是真心不想嫁,也不能嫁。 这些道理跟傅柏游摆不清楚,以他现在前怕狼后怕虎的心态,连白慕都不敢得罪,哪敢去找东方晞? 此事,还得杨涣自己去。 国师送来的彩礼,暂时封存在兰台院里,没有杨涣的允许,谁也不准动。 她自从跟傅柏游谈过圣宣王的事之后,也懒于再装娇弱,明白地告诉他:“这东西是烫手山芋,最后成灾成福尚且不知,倘若在事情没弄清之前,有人先动了,到时候出了什么事,父亲可别怪我无情。” 这是为了防止木挽香和傅雪歌。 傅清歌的婚事,闹的沸沸扬扬,全京城的人都知晓了,那对母女又怎会坐视不理? 背后捣鬼也分事,她们要是敢在这事上使坏,杨涣管保让她们后悔早生出来几年。 昨晚要入宫,是找白晨说婚事。 没去成,今天再去,却已经换了一个人,变成了东方晞。 杨涣走在路上还在想,她前世一直在军中,身边都是大老爷们儿,可没一朵自己的桃花。 好不容易定了亲,跟白慕还是几年不见一面,中间全靠书信,聊表相思,现在看来,应该叫互相哄骗。 可重生归来,这桃花也开的忒旺了,一朵赶似一朵,灭都灭不完。 杨涣是顶着德贵妃的名义入宫的,所以先去了中德宫。 傅千歌屏退左右,才一把将她揽进怀里,声色悲悯地道:“歌儿,你受委屈了。” 杨涣本来窝着一肚子的不痛快,听到这话,立时就消散了。 她是硬汉体质,别人跟她对着刚,她能一直刚下去,直到把对方战败为止,可若有人对她软,杨涣立时束手无策。 从提亲这件事变的复杂开始,先是圣宣王,后是白晨,再到东方晞。 每个人都在关注,她是如何春风得意,如何尽得男心,又该选哪个合适。 却没有人问她愿不愿嫁,又想嫁给谁。 别人只知羡慕嫉妒,哪有人会想到她的委屈与不甘? 可傅千歌什么话也没问,只这温柔一抱,便是理解,便是心疼,便是无人能比的姐妹情深。 杨涣跟男人像兄弟一样勾肩搭背的,不计其数,可还从来没跟女子这样过。 她的两只手十分多余,放哪儿都不合适,鼻子也是酸酸的,眼里好像进了沙子,磨的极不舒服,喉头像梗着一团棉花,吞不下去,吐不出来。 半晌,才轻轻在傅千歌的背上轻拍两下:“姐姐,我无事。” 傅千歌松开她,眼眶已经红了。 两姐妹在榻上坐定,她仔细看着杨涣的脸,泪珠却“扑嗒”一下落了下来,滴到两人交握的手上。 许是怕杨涣伤心,又忙忙的拭去,强扯出一丝笑问:“这会儿来宫里,是为了婚事吧?” 来之前,杨涣什么也不想跟她说,就想借她的地方约见一下东方晞。 当初她只所以让傅千歌帮她弄入宫通行证,也不过是为了出门方便,根本没打算跟她近接触。 因为她不是人家真妹妹,不想过份领受这份恩情的同时,也怕自己暴露了。 然而现在,杨涣却不自觉把自己装到傅清歌的身体里。 温暖的亲情,是难以拒绝的,尤其是她现在根本就得不到。 她不能回杨家,相府里也没有,无论她多刚,心尖总还有块柔软的地方,小心放着血脉亲情。 杨涣点头,却没主动说什么,盯着那滴她手上的泪珠渐渐化开,由热转凉。 傅千歌轻声的,小心地问她:“你不中意国师吗?” 杨涣回:“我跟他不熟,还有些怕他。” 半真半假,怕他另有原因,怕被人算计,再不明不白死一次。 傅千歌却只道她是怕国师这个人,柔声安慰:“他虽不是最佳人选,可姐姐觉得比入宫,或者嫁给圣宣王要好。” 杨涣没接话,抬眼看她。 傅千歌眼里都是春水,柔到能暖化杨涣的心,声音也绵绵甜甜,总之怎么着都不会让人讨厌。 她道:“国师在宫里多年,虽对谁都是冷冰冰的,却也没主动害过谁。 你在相府里病了许多年,一直都不见好,这次还是他主动提出,去为你医病,才有些好转的。 我虽不知他是从哪儿得知你的事,可单从这方面来看,他应该对你没有恶意。 如果前面没有圣宣王和入宫的事,此事也不着急,左右你还小,慢慢找个合意的人最好。 可现在……” 现在若杨涣不选东方晞,便无路可走了。 根据国师的占卜,她跟白晨相克,又不能嫁给白慕。 而白慕是力争这门婚事的,别的世家公子,根本挡不住他圣宣王的势。 傅千歌是担心,如果她跟东方晞不成,白晨会下狠心,干脆毁了她。 相对于国家安危,她一个小女子又算得了什么? 第57章 暗藏祸心 傅柏游的话,杨涣不听。 东方晞的话,她也不听。 白晨白慕的威胁,她更不怕。 可她听了傅千歌的。 连她自己都觉得意外,出宫的时候问绿珠:“你没看到贵妃娘娘给我下药吧?” 绿珠摇头。 杨涣挠了一把自己的脑袋:“那我怎么一看到她,什么斗志都没了,还娘们儿迹迹的老想哭?中邪了?” 绿珠:“……” 哭这种事,她还真没在杨涣身上见到过,她一向是流血不流泪的。 绿珠想像不到她哭起来是什么样子,不过她但愿,她永远都是恣意笑着的。 相府三小姐傅清歌,与大宛国国师东方晞的婚事,在众人的算计里,就这样,被白晨一锤定音,订婚宴设在金秋九月。 杨涣回到相府后,郁闷了好一阵子。 直到东方晞差人来约她。 约的名目很奇葩,说是他出宫立府,正在改建院子,让她去看看,有没有不满意的地方。 杨涣:“我不满意去。” 来传话的牛管家一脸无奈:“小姐,国师大人也是好意,相爷也答应了,您看这……” “谁答应谁去。” 牛管家:“……” 这位三小姐,自从病好了以后,越来越嚣张了。 杨涣也就是难为一下他,实则她自己还是很想去的。 因为有两件事急需解决:一,她得跟东方晞说清楚,他们只是订亲而已,她以后绝对不会嫁给他;二,那夜在路上围杀她的骁骑军,如今何在? 此事,她叫绿珠去查过了,竟然毫无线索。 那么一大批人,受的伤也不轻,雨夜过后,竟然像是在建安城里凭空消失,连一点踪迹都寻不到。 太过诡异,即便是藏,也不可能捂的这么严,捂这么久。 调侃过了牛管家,杨涣还是起身,换了一套便于出行的衣服,带着绿珠出去。 傅柏游已彻底放弃管她,傅家的门禁现在只对一个人有用,就是傅雪歌。 她屡次犯错,又对圣宣王念念不忘,傅柏游怕她出去惹祸,便严格限制她的行为。 但在相府院内,她仍然很跋扈。 这日也是听丫头打探来的消息,得知傅清歌要出门赴国师的约,便巴巴地赶来,把杨涣堵在清芷院门口。 她一张嘴,自然没有好话:“还未出阁,就巴着去跟男人私混,傅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绿珠已经挡在杨涣面前,红叶也替她回话:“四小姐这话可说不着,是相爷叫三小姐出去的。” 一提傅柏游,傅雪歌就更气了。 以前随意出门是她的专享,现在却换给了这个病痞子,害的她连家门都不能出。 “父亲那是看她犯贱心烦,赶紧赶出去了事,你们还当是殊荣了,没皮没脸地拿出来炫耀。” 红叶也气:“你……” 杨涣只拿眼角瞟她一下,红叶憋红了脸,也没再说一句话,自动往后退了一步。 小丫头,跟人吵架还要顾忌主仆身份,隔靴搔痒,根本说不到点子上,还是她亲自来比较爽快。 “四妹妹说的对,我把相府的人都丢尽了,劳得四妹妹要一一捡回来,还得穿上鸟衣,去别人的府上跳舞,才让别人不予计较。” “噗” 这声音有红叶他们发出的,也有傅雪歌身后丫头们发出的。 实在是没忍住。 她在中书令孙家那场孔雀舞,把人丢满建安城,当时有多少官家权贵都在,她仗着酒意向圣宣王表白,虽然被孙老及时救了局,可也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现在建安城里的大家族们,教育子女,首先拿的就是傅雪歌做反面教材。 当然,正面教材是傅清歌。 傅雪歌暴躁如雷,刚才出现在红叶脸上的红,这会儿一点不剩都转到她脸上。 她想像过去一样动手,才往前走一步,绿珠脸对脸的就把她怼了回去。 杨涣已经抬步往外走,扬声说:“回去好生歇着吧四妹妹,再惹事,你不但出不了府门,怕是飞雪院也出不了。” 一招制敌,扬长而去。 傅雪歌气的险些吞舌自尽,她巴巴的来,可不是为了受辱的。 眼看着杨涣要走远,她跳起脚来叫道:“傅清歌,你给我站住。” 杨涣懒懒回头,瞟她一眼,没说话。 傅雪歌肯定是气疯了,口不择言:“你不别以为嫁给国师就了不起,他再厉害也是一个人,能比得上相府,能比得上木王府吗?你今日如此嚣张,早晚会后悔。” 话虽说的难听,倒也有几分事实。 杨涣转过身,慢慢走回来,看着她问:“怎么,你想拿木王府来压国师?” 傅雪歌还当这话震住她了,颇为得意:“我舅舅手里握有禁卫军,只要他在建安城中,到哪儿还不得老老实实。” “哦……,听起来是有些吓人,请问,你舅舅是哪位?” “禁卫军总督木宗光。” 杨涣点头,折身便走,管她在身后叫嚣,却是半句也不理。 出了相府的门,才对绿珠说:“去查查木宗光,我说那天的骁骑军这么奇怪,倒是把这岔忘了。” 绿珠看了眼不远处的马车,不放心道:“小姐一个人去行吗?” “行,神棍目前不会对我怎样,你快去快回。” 两人在相府门口分开,杨涣上了东方晞来接她的马车。 车子缓缓往前行驶,只转过一个街角,前头的莫寒便道:“三小姐,到了。” 杨涣掀着车帘一看,就在心里又把东方晞骂了一顿:好你个心机男,立府你倒是立的远一点,竟然隔相府这么近,是何居心? 莫寒已经跳下马车,放好脚凳,等着她下来。 而东方晞则站在大门口的台阶上,与掀着车帘的杨涣四目相望。 仍是一袭白衣,洁白无暇,可杨涣怎么看,怎么觉得他是一只,披着羊糕皮的狼。 世人眼里的国师,在她眼里始终都是神棍,装神弄鬼,玩弄虚假,现在又加一条,居心不良,暗藏祸心。 暗藏祸心的狼神棍,此时见她迟迟不下马车,终于还是走下台阶,亲自掀了车帘道:“三小姐,里面备了酒菜,点心,坐在车里是吃不到的。” 杨涣:“……啥东西?” “点心。” “点心前面的。” “菜。” “再前面……” “三小姐,请!” “……” 杨涣踩着脚凳下来,忽略了东方晞试图要扶她的手,经过他身边时,咬牙说:“要是没酒,我就把你剁了酿酒喝。” ------题外话------ 感谢冰河解冻打赏的气球,豆子鞠躬! 第58章 共有宅院 有酒,虽然度数低了点,东方晞也控制着她的量,可杨涣已经许久没尝过,哪怕是闻一下香味,都觉得舒爽。 端起都送到嘴边了,又顿住问他:“真对我身上的毒没影响?” 东方晞:“我的酒无妨,外头的一滴也不能沾。” 杨涣挑眉:“这又是为何?” 他不答,只是向她举了一下杯子。 入口绵柔,带着果子的清香味,后劲好像还有些药物之类。 有点杂,没有烈酒爽口,可也不算太差,至少对于现在的杨涣来说,有就是最好的。 她连喝三杯,便被东方晞按住了酒壶,直接吩咐旁边的侍从拿了下去。 杨涣白他一眼:“小气,请人喝酒哪有不管够的。” 也只是说说,并没非喝不可。 杨涣不酗酒,只是时间久了没喝,有点嘴馋而已,这会心里爽了,才跟东方晞唠起来。 “这院子不错,挺便宜的吧?” 东方晞“嗯”了一声,往她面前的碟子里,夹了一块剔了刺的鱼肉。 杨涣也不在意,随手夹过来放进嘴里。 嚼了两下,点头:“这个做的不错,味道我喜欢,哪家酒楼的?” 东方晞不说话,又夹了一筷子给她,见她吃下去,才换另一个菜。 杨涣用这病弱娇躯都吃到小饱了,也没见那位往自己嘴里送一口,不免有些诧异:“你不会在里面下毒了吧?” 东方晞:“……” 他停了筷子,眼里带着问号看她。 杨涣的筷子还没放,指点江山一样点着几盘少了一半的菜:“没下毒,你怎么一口也不吃,光喂我了?” 东方晞声音平淡:“见看三小姐吃的高兴,便想让你多吃点。” “哦,这样,那我现在吃饱了,你吃,你要不吃,我就当你下毒了。” 东方晞:“……” 他都没见过谁,对别人好时,还能把话说的这么难听。 两人吃完饭,外面的骄阳也已不那么烈了,东方晞起身道:“去院子里走走吧,刚搬过来,大部分地方还未动,只收拾出这一个院落。” 杨涣不置可否。 这地方弄成什么样,真跟她没半点关系,她来是说正事的。 两人出门,迎了外面的风,消了腹中的食,话就上来了。 杨涣说:“国师住的高兴就好,也别让我看,这种东西我是不懂的,你要问哪把刀好使,我还能说道一二。另外,有一件事我得跟你明说了,咱俩的订婚不做数。” 东方晞似乎早料到她会这么说,竟然也不反对,但也没赞同。 可走到下一处地方,仍然会问她:“三小姐看这个亭子如何,这一块反正废了,我准备在此挖一个池塘,种些莲花进去……” 见杨涣了无兴趣,便转了一下话题:“秋冬挖藕出来,做排骨汤应该不错。” “哦?那是挺好的,种吧种吧,多种点,那亭子也不要了,没什么用,这一片全挖了。”杨涣说。 花花草草的,半点用没有,她不爱。 除了刀剑,她爱的只有美食美酒,还有美人。 换了一处,东方晞又说:“这一块就种些果树,春季有花,夏季有果,无事坐在树下饮酒,也是乐事。” “不错不错,国师果然风雅。”杨涣都要对他拍手鼓励了。 说的还真对她的味口,再加上这地方离相府也不远,她以后可以经常来玩,没事蹭个果子,蹭杯酒,他应该不会不给,怎么说他们也有订亲关系的。 这么想着,两人已经把小半个院子逛完,进入另一边更荒废的院子里。 也是到了这时,心宽如海的杨涣才突然发现,这地方有些眼熟。 站在那儿怔了好一会儿神,才“嗷”一声想起来,这他娘的不是建安城里,人人畏惧的凶宅吗? 东方晞把院门改了,进门的院子也收拾了,她刚来竟然没认出? 想想几年前,她还深夜探过此处…… 当时她艺过人胆大,手提龙纹剑,趁着夜浓酒酣便进来了。 当然没在里面见到什么“脏东西”,但是遇到了一个人。 那人武功极高,既是当时的杨涣与他交手,也没有必胜的把握,而且丝毫看不出他功夫的路数。 两人过了几招,他逮一个机会,跳墙就跑。 杨涣当时逞勇,紧追不舍,却一下子跳进对方的圈套,被一条绳子束住双脚。 当她扬剑斩绳时,头顶却被一张网罩了下来。 确实有点手忙脚乱,当时汗都出来了。 但奇怪的是,对方把她束住以后,并未再做进一步的动作,就一直把她关在那间屋子里。 杨涣在网里蹲的都快睡着了,突然发觉身边空气不对,她猛地抬起头,脸一下子跟另一张脸蹭到了一起。 那人没等她看清,瞬间就拿袖子遮住脸,然后一闪不见。 等杨涣完全清醒,才发现束着她的网已经破了,脚下的绳子也断了,外面夜风习习,再无半个人影。 这是全建安城都知道的,她私闯凶宅,又毫发无伤的出来。 但别人不知道的是,她后来又私自来过好几次,却再没发现此处的人,或者鬼。 她甩了一下头,把久远的记忆抛开,问眼前的东方晞:“你为何要买这处宅子?” “非买,皇上赐的。” 杨涣更奇怪了:“不是说你是皇上面前的红人,出来立府,他就赐你这么一宅子?” 东方晞看着她问:“这宅子不好?” 杨涣两手一摊:“我没觉得好或不好,只是建安城不都传是凶宅吗?” 东方晞:“只要你我不信是凶宅就成。” 杨涣:“……” 什么意思?何必事事都带上她?才提亲几天,真当自己嫁给他了? 心里虽这么想,也是对国师的勇气赞了一把。 可回头又一想,他自己就是装神弄鬼的人,就算有真鬼,也被他给吓死了,哪还敢出来。 院子没什么可看的,大部分都没收拾,荒的荒乱的乱。 杨涣来时,雄纠纠气昂昂,要跟他掰扯清楚的事,这会儿好像也无关紧要了,反正离订亲的日子都还早,不急于一时。 国师这人虽是阴险,可消息灵通,有时候也还是有些用处,暂且留着吧。 ------题外话------ 东方晞:“小丫头,关心人还这么含蓄。” 众位书友:“国师可能误会了,耿直如杨大将军,只是单纯怀疑你下毒。” ******** 豆子感谢藕饼,香爷有毒的打赏,也感谢诸位留言的朋友,无论有什么话,都可以给豆子留言哒! 第59章 无人可用 绿珠没来国师府。 到了傍晚,杨涣在东方晞那儿玩累了,便由莫寒驾车把她送回去。 进了清芷院,才知绿珠早已回来。 疲倦一扫而光,把她叫入内室问:“怎样?” 她摇头:“凶多吉少。” “怎么说?” 绿珠道:“那晚上死的车夫,马匹,还有骁骑营的人,在天亮之前就被人清理干净,那条街的百姓没有一个看到的。” 杨涣立刻就反应过来:“有人在善后,会是谁?” “不知道,但做的很干净。” 默了片刻,绿珠又说:“驻在城外的骁骑营余兵里,并没这些人。” 杨涣的眼眯了起来。 那些人绝对是骁骑营的,都是自己手下的兵,她不会认错。 但有人先他们一步,把这事处理干净了,骁骑营里查不到,建安城里又没有,大概真如绿珠说的,凶多吉少了。 可那批人不少,得二十多个,既是把人杀了,也得有地方藏尸。 杨涣抬眼看绿珠:“有没办法找人,去城外的乱坟岗,或者类似的地方看看?” 绿珠摇头:“城外地方太大,就是找人去看,机率也不是很大,再说了,那么多人,他们怎么拖出城去?” 拖出去的方法有很多,可……杨涣手里现在是真没人。 就算真把人找到,除了确定他们已死,也别无用处,如今最紧要的是,找到他们原先听谁的令,又是被谁弄死的? 杨涣道:“他们应该跟圣宣王有关,我当时在暗巷里试他们,明显看出是有所忌惮的。” 绿珠点头:“能在建安城调动骁骑营的人,确实不多,除了圣宣王,还有木王府……” “木王府不可能,老木王手里那点权早就是空的,别说他现在调不动骁骑营里的人,就算能调,也无暇顾忌此事,别忘了,白慕手里还捏他们的把柄,他应该没空管我这档子事。” 绿珠应道:“那就是只剩圣宣王了。” 圣宣王白慕? 他的嫌疑确实很大,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难道那个时候,他已经知道杨涣要跟国师订亲?得不到,所以要毁之? 然而那天下午时,傅千歌给她传的消息,还是让她入宫。 白慕又是怎么超前知晓未发生的事? 不是他。 “不对,还有一个人……”杨涣道,“他虽然没有能力调人,但可以拿着鸡毛当令箭。” 绿珠没懂她意思,便没应话。 杨涣说:“国师东方晞,他如果借别的机会,拿皇上的令牌,去调骁骑营的人,那是比谁都好使的。” 绿珠:“……国师为何这么做?” 潜意识里,她觉得国师是冤枉的,但她不敢替他说话,在绿珠的心里,谁的话都没有大将军好使,她还记得杨涣的威胁。 不过此时,杨涣却没想那么多,听了她的提醒,反而又细细想了一遍。 “你说的对,他没有做这事的理由,订亲和杀我是背道而驰的结果,他没那么矛盾。” 可怀疑的人都排除了,他们仍没找到幕后凶手。 杨涣从软榻上起身:“谁派来的不知道,但处理他们的一定跟禁军脱不了干系,得看看木宗光最近受了谁的好处。” 绿珠站在她身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小姐,咱们木王府没人,而且他们府上把守森严,我在外面转了一圈,也没找到机会进去。” 没人…… 杨涣以前光亲卫兵就有七八个,传令兵,军师…… 如今能用的竟只有绿珠一个。 “行吧,再想办法。” 外间晚饭已经摆好,红叶和白云正小声说着什么,见她们出来,赶紧闭了嘴。 杨涣瞟了两人一眼:“罚晚饭和说出来,选一样。” 红叶:“……” 白云:“……” 红叶看白云,她如今怼外人还行,在三小姐面前最怂。 白云没地儿推,只得说:“我们不是说小姐和国师的事……” 接到杨涣一个冷眼,马上改口:“我们在说栖屋的二姨娘和五小姐,今日又挨打了。” “谁打的?” 这回红叶抢先答:“还能是谁,自然是四小姐,她上午来找小姐麻烦,吃了瘪,转头就去了栖屋,不问青红皂白,把二姨娘和五小姐发落一顿。” 杨涣自内室出来,就一直站着,此时扫了一眼桌上的饭菜道:“我不饿,你们先吃,我出去一趟。” 红叶和白云同时站了起来:“小姐可是去栖屋?” “嗯,怎么了?你们要跟着?”杨涣侧身看她们。 红叶道:“我跟小姐去,听说两人受伤很重,小姐的身子也刚好,还是别太靠近了。” 杨涣挑了一下眉,倒没多说,带着她和绿珠一起去。 傅柏游一对平妻,两个姨娘。 木挽香住的是幽香阁,整个相府,只有她的院子是用“阁”命名的,意仿宫中庭院。 傅清歌的生母花溪夫人,以前住在清芷院里,她死后,便留给了女儿。 三姨娘一向巴结木挽香,所以住在湘院里,地方虽小,却也不缺什么。 二姨娘老实,膝下一儿一女,儿子傅志轩又颇为优秀,如果不是木挽香压制,风头完胜嫡子傅宏轩,所以他们是继傅清歌母女后,木挽香最恼的人。 别人住阁呀院呀,二姨娘只能住“屋”。 说是屋,里头还真没几间房。 堂屋统共三间,东西厢房各两间,没有后院,前院也只有巴掌大的一块地方。 就这,还住着他们娘儿仨。 杨涣一进院子,就听到里头压抑的哭声,似乎是傅念歌的。 有一个男音正在安慰她,可说再多的话有什么用,也治不了伤。 “红叶,你去叫李宾来,说是我叫的。”她一边吩咐一边往里走。 三间堂屋里,躺着两个人,坐着一个人。 二姨娘的脸肿的像包子,上面乌青一片,能看到一条条的指印的拢起。 傅念歌则捂着腹部,佝偻着身子蜷在一张椅子里,一脸痛苦地“哼哼”。 清隽俊朗的少年傅志轩,一边拿着热布巾给二姨妈敷脸,一边低声劝着妹妹。 三人同时看到杨涣进门,二姨娘“腾”地一下从椅子里站起,不知是伤重,还是起的太急,差点又栽了回去。 “三小姐,您……您怎么来了?” 第60章 超级大靠山 杨涣看了一圈,也没见着一个侍奉的丫头,便对绿珠说:“去帮二公子。” 二姨娘慌的不行:“三小姐,不必的,我们没事。” 杨涣往里走了两步,已经与二姨娘面对面了。 “坐。” 一个字,简短有力,把二姨吓的退后一步,歪倒在椅子里,被傅志轩扶了一把才没磕着。 这么心虚,大概争奇盛会上傅念歌对她下毒的事,二姨娘已经知道了,此时见她,连头都不敢抬。 傅念歌也很害怕,连哼也不敢哼,只把身子一个劲往后缩,好像能将椅子挤个口,把自己塞进去一样,眼神慌乱。 傅志轩平静站着,没有怕,也没有奉承。 绿珠从他手里拿布巾时,被他拒绝了。 杨涣也不在意,瞟了一眼他刚起身的凳子:“二哥也坐。” 他没坐,反而问杨涣:“三小姐来栖屋可是有事?” “有。”杨涣回。 他问:“何事?” 杨涣没说,只道:“等会儿我会与二哥细说。” 说话间,外头传来红叶的声音,是李宾来了。 二姨娘不只脸肿,腿上也乌青了一大片;傅念歌则是被踢中肚子,虽未伤及内脏,可也疼的她直抹泪。 除此之外,两人的手臂、后背有板子打过的痕迹,横七竖八,像是怒极时乱抽的。 李宾在相府已久,大概是见惯了这种伤,也不多话,只是默默又快速地处理伤口。 傅志轩是男子,退到屋外。 杨涣也出去了,留绿珠红叶在里头给李宾帮忙。 抽冷气呼疼的声音,在外面清晰可闻。 傅志轩的眉头微微拧着,垂首不知在想什么,并未看杨涣。 他面部长的极像二姨娘,婉约清丽,只有眉毛和鼻梁像傅柏游,带出了几分男子的端正与硬朗。 许久,里面的声音消了一些,杨涣才开口:“二哥,像这样的事,你还要忍多久?” 傅志轩抬眸看她,片刻又垂下去:“如今都在府上,又能如何?” 杨涣心里“呦喝”一声:小子还挺有想法,竟然都想到府外去了。 可,哪儿那么容易? “二哥是想将来成了亲,自立门户,就把二姨娘和五妹妹接出去?” 傅志轩没说话,但目光里的坚定已说明一切。 杨涣是来打击他的:“二哥想出府是好事,可你有没想过,如果到时父亲不让你出府又该如何? 还有,你在府上是庶子,婚事也不由自己做主。 到时如果夫人给你配一门不好的亲,又该如何? 二姨娘如今受夫人压制,二哥不是也受傅宏轩的压制吗?夫人又怎会看你比她儿子过的好?” 傅清歌以前没跟他二哥说过话,但挡不住这几个月里,杨涣在府上兴风作浪。 整个相府,如今都是她的传说,傅志轩自然不会听不到。 但他虽知道这个妹妹厉害,却不知道她小小年纪,头脑竟如此清明,能把利害一眼看透,也看出了他的窘迫。 撑在人前的清高孤傲,到底也掩不住对现实生活的无奈。 傅志轩很低,像在自语:“便要一直如此下去吗?” “当然不用,二哥可以现在就跟夫人对着干,像我一样。”杨涣答的理所当然。 傅志轩却摇头:“三小姐有贵妃娘娘在宫里护着,连爹也不敢对你怎样,可我们……” “你们有我护着。” 她话说的极自然,极顺畅,脱口而出,可傅志轩看她的眼神却一阵错愕。 杨涣朝他笑,嘴角故意斜勾,带着一点痞相问:“怎么,二哥嫌我护不住你们?” 傅志轩赶紧摇头:“不是……,只是……” “行了,你不嫌我,这事就定了,今儿太晚,一会儿李宾给二姨娘看过,你们早些休息,明儿我就去父亲那里说,让你跟着我混。” 傅志轩:“……” 想再说什么,可杨涣已经转身往门口走去。 李宾已经提着药箱出来,匆匆给傅志轩点个头,对杨涣说:“三小姐,二夫人已无大碍,没伤到筋骨,外伤敷过药,多休息便好。” “好,辛苦!” 李宾走了以后,杨涣才回头对傅志轩说:“二哥不必多思,我也不是一时兴起胡说的,但若你害怕,不敢惹夫人,那我也不勉强。” 说完此话,便带着两个丫头回去了。 进了清芷院又让红叶出去一趟,把他们这里做好未吃的饭菜热了,给他们送去一份。 绿珠跟在她身后问:“小姐想用二公子?” 杨涣答:“这事早就该办了,都是最近那个破婚事闹的,才拖这么久。” 她转头看绿珠:“外面的事很复杂,够我们忙的,所以得在府里安人,盯着木挽香,省得后院起火。” “可二夫人性子懦弱,怕是不敢对夫人怎样。” “她有一个好儿子呀,而且她有一个超级大靠山,就是我,木挽香以后想动她,没那么容易。” 三言两语把此事定下,当夜无事早眠。 次日一早,杨涣起床后,先去静室里坐了片刻,又练了练她过去的武功路数。 提力还是不行,有点郁闷,却也没灰心。 出来时,绿珠小心上报:“小姐,今日又到了跟那位见面的日子。” “啊?你昨儿怎么不说?像这种事,你应该提前跟我说的……” 绿珠:“……” 这两天发生那么多事,她也是不想她太累,所以才等到今天才说,可现在看来,效果并没好多少。 杨涣捏着太阳穴愁了半天,终于想了一个注意:“我不去了,你去,就跟他说,我今日有事,哦不是,就说出不了门,被丞相关禁闭了。” 绿珠:“……他如果来府上……” “他敢来,我打断他的腿。” 话是这么说,可那小兔崽子是真敢上门。 心烦了半天,还是跟绿珠说:“换衣服出门,左右上午丞相也不在家,我们先去见他。” 两人刚出相府的门,就看到一辆马车停在门口,一颗小脑袋从车里钻出来,正左顾右盼。 一眼瞅见杨涣,喜的嘴角都咧到耳朵后了:“老师,这儿这儿,我还怕你订了亲,会忘了咱们的约,所以亲自上门来接你了。” ------题外话------ 感谢潇湘粉丝王的打赏,豆子鞠躬! 第61章 暗杀 杨涣想一巴掌呼到他的脑门上,能呼晕最好。 上了马车,凶巴巴地说:“你找死啊,跑到这儿来找我,你不怕别人认出你,报到你家大人哪儿,或者干脆……” 她在脖子上比了个杀头的手势,吓唬白夜离。 小孩儿半点不怕:“你没看我都给自己化妆了吗?这个样子谁认得出来,再说了,还有人敢动我的吗?” 杨涣冷哼:“别人明着不敢,暗里还不敢吗?” 白夜离指了指外面跟着他的人:“老师不用怕,这些都是高手,肯定能保护咱们的。” 杨涣只想对他翻白眼。 马车很顺利到达那栋老宅,白夜离先跳下去,还很有风度地伸了一只手给杨涣。 杨涣在他手背上拍了一巴掌,从旁边踩脚凳下去。 “这宅子现在不安全的,应该会有人来查,还可能会在附近看到我们,以后还是别来了。”她说。 白夜离点头:“确实有人,前两天还来过,被大头收拾了。” 大头是他的贴身护卫,功夫极高,就算过去的杨涣与他交手,也不一定能占到便宜。 像这样的高手,白夜离有四个。 此时,他的小脑袋歪着,睁着亮亮的大眼睛,从前面看杨涣的脸色:“老师,不来这里,我们去哪儿?要不我干脆去相府得了,我也想去你的闺房看看。” “噗” 杨涣真是没忍住,想喷的他一脸口水。 “女儿家的闺房你看什么,再说了,我们一开始不都说好了,不能让人知道我们的关系吗?” 阿离小脑袋一垂,很是颓丧:“那是你逼我说的,我一开始就不愿意,我一开始是想娶你的……” 杨涣上手,直接捂住他的嘴。 他“唔唔”了一阵,用眼神示意自己不会再说,杨涣才松开手。 “以后再胡说八道,兵法不教了,爱找谁学找谁学去。”她往里走,很生气。 阿离在后面小跑步,嘴也没闲着:“我不说娶你的事,但你能不能跟我说说,你为什么要跟国师订亲,那人无趣死了,跟个冰块一样,你怎么会喜欢他……,哎哎哎……老师你放手,这关系到我未来能不能学有所成,我关心你也是应该的……” 杨涣一手提着他的耳朵,直接拎过门槛,扔进屋里,凶着脸问:“还学不学?不学我现在就走。” “学学学,肯定学的,上次你叫我倒背的书,我都会了……”他把杨涣推坐在椅子里,做出要背书的架势,可一开口又是:“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喜欢那冰块。” 杨涣咬牙:“……不喜欢,我不会嫁给他的,放心了?” 阿离不光放心,还开心的不行:“那就好,我开始背书了。” 记忆力惊人,学习力也很强,就是脑子想事太多,不往正事上使。 兵书倒背也熟,可背一段,他就得穿插问一件杨涣的事。 完了还要点评:“嗯,这么说老师确实很为难,谁也不能嫁,又谁也不能得罪,可怜的小女子,那些臭男人怎么都不知道怜香惜玉呢。” 杨涣已经吐了。 勉强撑了一个时辰,头昏眼花目眩神迷,四肢无力身体发虚,比她大病初醒时还累,赶紧拽了绿珠跑路。 那小不点还在后面追着问:“老师,你说这里不能用,那我们下次去哪儿?” “……等通知。” 出了院门,出了那条街,才捂着胸口长长出了一口气。 “这什么玩意儿,我记得他小时候不这样的,怎么越长越歪,这一天天的都操的什么心?家里大人都不管的吗?”杨涣吐槽。 绿珠默默听着,也不敢轻易答话。 可他们走出那条街没多远,就发现身后有人跟着。 绿珠先发现,及时给杨涣递了个眼色。 两人倒没马上做什么,毕竟大白天,又是在街上,对方就算跟着他们也不会轻易动手。 她们沿街走了一段,见对方还紧追不舍,杨涣开口:“想法弄一个过来,问问什么来头?” 绿珠看她:“还是把小姐先送回府去吧。” “我没事,大晚上骁骑军还不能把我们怎样,别说这几个小毛贼,你只管去。” 绿珠看她,杨涣眉毛一拧,不耐烦就上来了:“怎的这么啰嗦,还听不听令。” “是。” 绿珠身子一扭,已经岔进另一条路上,只留杨涣在原路上走。 后面跟的人应该是察觉到了什么,也及时把人分开,两人跟着绿珠,一人跟杨涣。 他走的速度很快,大概是想趁着绿珠不在,把杨涣放倒带走。 两人的距离越拉越近,杨涣几乎要听到他喘气的声音。 脚步也越发急了,突然往前窜,手都搭到了杨涣的肩膀上,却听到“呯”的一声响,那人从杨涣身后直飞出去,仰面朝天摔在几米远的地上,嘴角已经出血。 他胸口挨了一掌,膻中穴处还扎着一根银针。 东方晞都没看他一眼,只问杨涣:“可伤着你了?” 杨涣摇头,也没看那人,好奇地问:“国师怎么会在这里,又是碰巧路过?” “嗯。” 杨涣:“这也太巧了吧,我这一天没别的事,不是碰巧遇见你,就是在遇见你的路上。” 东方晞:“这里不安全,先回去再说。” 两人悄悄说话,相携离开,那个被他们打倒在地的人,嘴里出着血,眼睛瞪老大,很是不甘地看着这一对男女。 脖子梗的太久,突然往旁边一歪,两眼就翻了过去。 他大概不是被打死的,应该是被气死,或者是被狗粮塞死的。 没到相府,绿珠就回来了,手里果然提留着一个人,就是刚才跟着他们的。 审供这种事,这三个魔鬼都是轻车熟路,没费什么功夫,那人便交待了。 竟然是沉寂已久的傅宏轩干的。 争奇盛会以后,他的婚事差点搅黄了,很是安静一段时间,连在相府,杨涣都没怎么见过他。 确实没想到,他还存着这份心,竟然想暗杀她? 人家都出手了,杨涣要不接住,岂不是对不起他的一片苦心? 她说绿珠:“把人放了,回去告诉傅宏轩,本小姐知道事儿是他干的了,让他小心点,因为本小姐出手,是不会像一样废,随便失手的。” ------题外话------ 感谢秋烟冉冉,明月玉生烟,尾数为6763,三位小伙伴的打赏,真的非常感谢你们的支持,豆子鞠躬! 也谢谢明月玉生烟,垂耳兔的悲伤两位伙伴的评论,因为你们的回应,让豆子觉得不是一个人在奋斗,码字也更有力量了,真心感谢! 第62章 天,因她而变 东方晞把她送到相府门口,看着她安全进去,才转身离开。 杨涣已经开始筹划修理傅宏轩,没太留意他,绿珠虽往他那边看了一眼,却也不多话。 两人刚进清芷院,红叶就急匆匆地跑过来说:“小姐,不好了。” “怎么?” “夫人带着四小姐又去栖屋了……” “什么时候?” “半个时辰前……” 杨涣脚都未停,折身便往外走,绿珠紧随其后。 栖屋内鸡飞狗跳,乱七八糟,二姨娘的东西全被抖落出来,扔的满院子都是。 几个婆子仍在里面翻,也不知道她们在找什么宝贝。 木挽香和傅雪歌坐在院中,面前竟然还摆了张桌子,桌上泡着香茶。 二姨娘、傅念歌跪在她们面前,傅志轩站着,正被两个家丁扭打,应该也想让他跪下去。 众人看见杨涣进来,后头还跟着绿珠,立马停下手中的动作。 并且很有眼力见的,将木挽香和傅念歌围在中间,暂时竟放开二姨娘他们了。 都是吃过亏的人,知道这位三小姐出手,从来不讲什么道理,且现在也没人治得住她,连相爷都对她敬而远之,下人们谁敢硬碰上去找打? 杨涣看到这阵势,反而先笑了。 “夫人这是又丢东西了吧?不对,应该是四妹妹丢的,昨天在这儿打人,用力过猛,把什么东西甩丢了?” 傅雪歌被众人围着,气焰高涨:“要你管,我丢了东西自己会找回来。” 杨涣往前走一步,下人们如临大敌,赶紧变幻一下队型,把她们围的更紧。 杨涣忍不住笑出了声:“哈哈哈,四妹妹说的有道理,只是东西丢了,可以找回,要是丢了人,可不好找哦!” 傅雪歌昨日才被她讽刺过,气都还没消,这会儿又被她拎出来说,当下就气的要跳脚,被木挽香一个眼神按了回去。 杨涣斜蔑她们,嘴角还勾着笑,大眼睛上的长睫毛忽闪忽闪,一副天真无邪,看不懂她们的样子,话却说了十分毒。 “要是四妹妹丢人,也罢了,小孩子家家的,最多将来嫁不了一个如意郎君。 可要是夫人把这人丢了,那影响可就大了。 听说张太慰到现在,都没松口大哥的婚事,要是再传出夫人在府上,嚣张跋扈,蛮横无礼,随意打人…… 啧啧啧,也不知道人家会怎么想?还要不要把张小姐嫁过来? 要是她不嫁,京城里又有谁家女儿想找这么一个恶婆婆呢?” 木挽香的脸都被她气绿了,喘着粗气低吼:“休要胡说八道,张太慰家已经在选日子了。” 杨涣把脸一仰:“哦?是吗?那我就去他家里胡说八道,看他们定的日子还稳不稳? 再不然……就满建安城里去喊,说你是个恶婆婆,还是个黑心后母,在府上给我下毒,在外头找人杀我。 反正现在圣宣王手里有证据,你想他愿不愿意拿出来?” 木挽香一口气差点噎过去。 这是多大的事,直到现在,这事也只有傅柏游和她知道,连她的儿女们都不知。 可这死丫头,竟然不管不顾,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把这么隐蔽的事嚷出来。 她是找死吗? 她是找死吗? 是找死,可木挽香现在动不了她。 她已经不是过去病歪歪的小丫头了,她现在身边有人,身后有势力,随便一动,牵涉巨大。 木挽香悔的要命,当年应该趁她病,要她命,永绝后患的。 一场浩劫,因杨涣的到来,偃旗息鼓。 木挽香回去,立马把下人全部圈到幽香阁,严厉警告他们,傅清歌在栖屋的话都是胡说,以后谁也不准再提半个字。 杨涣在栖屋,待他们走了才把二姨娘扶起来:“她以后应该不敢再来找事。” 二姨娘的脸本来就肿,这会儿连眼都找不到了,但仍从里面生挤出几串泪来。 “三小姐,都是我们不好……” 话没说完,人又要往跪下。 杨涣拉了她一下,没拉住,就示意傅志轩:“二哥,把姨娘扶起来吧,我是小辈,这么跪我不是让我折寿吗?” 这么一说,二姨娘倒不好意思跪了,但有些话,还是说到明处。 就傅念歌给她下毒一事,她母女十分愧疚和害怕。 她起个头,杨涣便打断道:“这事过去了,我不会怪五妹妹,但以后也不能再有。遇到难处,你们尽管来找我,但在背地里使坏,我是不能忍的。” 二姨娘母女自是感激涕零,外加保证。 傅志轩倒没多话,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位妹妹。 为人处事,成熟稳重,又颇为狡猾,无理取闹时无人能敌,讲起道理又头头是道。 他虽之前从未与她说过话,可同在一个府上,总还是见过的。 印象里的三妹妹,弱的像风,声音都细的像蚊丝,至于气势,更是没有。 如今这位,不足他胸口高的一个人,竟然把夫人十几个的丫头婆子都吓的一愣一愣。 这哪里是脱胎换骨,这分明就是换了一个人。 傅志轩有种预感,相府的天,要因她而变了。 栖屋的事摆平,杨涣去找傅柏游。只有傅志轩立事,二姨娘他们才有翻身的机会。 而她也需要傅志轩的帮助。 兰台院里,她又认真装了一回乖孩子,给傅柏游讲经授道。 无外乎,他有三子五女,如今女儿都成才,为家争光了,儿子却一个不如一个。 嫡的不立事,连订好的婚事都要搅黄了,庶的不重视,明明是个好儿子,却整天放在马圈里。 三说两不说,还真说到了傅柏游的痛处。 他好像到了此时,才突然想起,除了长子,他还有两个儿子,而且大的那个都十七岁了。 傅柏游平时在府上并不常见他,只听木挽香说,是个不长进的,整天在马棚里,做着下人一样的事。 “爹也想让他们长进,可这事也得看人,你二哥真是……”他摇头,显然对这个二子,没什么好印象。 杨涣说:“父亲,二哥挺好的,就是在马圈里呆久了,身上有股怪味,你要嫌带出去不好,要不这样,让他跟着我。” “跟你?你一个姑娘家,能带他做什么?”傅柏游又摇头。 杨涣浅然一笑,回他:“做什么先不说,但将来定然要超过大哥。” ------题外话------ 豆子在此,特别感谢:明月玉生烟,看e,moonknight,冰河解冻,兮兮怪,藕or饼几位宝宝,谢谢你们给虎女的五星好评分,因为有你们的肯定,豆子才有写下去的动力,非常感谢! 感谢昨天冰河解冰的打赏,感谢qqfc7351ff5401d5和明月玉生烟的评论,爱你们! 第63章 动了她的糕 这话傅柏游不信,不过庶子是个没用的,傅清歌又风头正盛,当是陪她玩吧。 他是这么想的,也这么做了,大手一挥,便把此事交给了杨涣处理。 兰台院里拍桌定案,木挽香那边才训完下人。 听说傅柏游把庶子调出马圈,拔给了傅清歌,她直接就冲了进去。 “相爷,这是怎么回事,志轩堂堂一个男儿,跟着她一个小丫头混个什么劲?” 傅柏游不甚在意:“你不是老说他没用吗?” 木挽香被噎了一下,火气不消反涨:“相爷现在是女儿成才,攀上了好人家,开始嫌弃我了吗?” 傅柏游正准备研磨写折,一听这话立刻把笔放下,走到她身边安慰:“怎么这么说?我什么时候嫌弃过你?只是一个庶子罢了,随他去哪儿都成,你也好省省心,为宏轩和雪歌的婚事多走动一些。” 提起这个,木挽香又是一阵心塞。 她最近心都快塞成实心木了,事事不顺,四面楚歌。 可傅志轩这口气,她又着实咽不下去。 木挽香不傻,她清楚这些孩子里,哪个是真才,哪个又是废柴。 像傅志轩这样的,绝对不能出头,一旦给他机会,便会压过她儿子宏轩,庶子盖过嫡子的风头,让她的颜面何存? 傅柏游这里说不通,她就去找傅志轩。 相府的马圈里,傅志轩正在给来接他活儿的下人交待,哪几匹马是傅柏游用的,哪几匹是木挽香出门用的,哪些又是小姐公子们用的…… 木挽香站在门口,斜着眼睛看他一丝不苟,把事情交待完,才开口:“志轩,你不用说的那么详细,反正有你在,出不了差错。” 傅志轩走过来,先向她行礼,然后才恭敬地说:“母亲,父亲让我做别的事,以后不来马圈了。” “是吗?我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的事?” 傅志轩:“您来前一刻钟的事,如果母亲不知,可去父亲那儿问明。” 木挽香端起主母的架子:“不用问你父亲,后宅里的事一向是我说了算,这马圈离不开你,好好呆着吧。” 傅志轩语调没有起伏,字句却跟从前大不相同:“如今我听三小姐的。” 木挽香都打算走了,听闻此话,猛的转身,瞪着他问:“你说什么?” 傅志轩重复:“父亲说了,从此让我跟着三小姐,听她的吩咐。” 木挽香冷哼:“三小姐?三小姐就是一个小丫头片子,你听她的做什么?跟着她又能做什么?每日里跟她提裙拉摆吗?” 这话极其侮辱人。 “拉裙拉摆”就是字面意思,一般指夫人小姐参加宴席,穿的裙子过长,要丫头们跟在后面,时不时的提一下,宫里也有太监做这样的事。 可傅志轩既非丫头,也非太监,他是堂堂七尺男儿,木挽香这样说,明着就是打他的脸。 傅志轩被她瞧不起这么多年,母亲妹妹也常被欺负被打,他们都忍着过来了。 他能住忍这一时,也不想别人说他,靠上了三小姐,就见风长势。 他把头低下去,咬紧牙,尽量保持缄默。 可他的不吭声,在木挽香眼里就是怕了,怂了,要认命了。 果然还是下贱胚子,出不了什么好苗,既是有几分才情,就这气势,也翻不出她的手掌心去。 木挽香很得意,相府终归还是在她手里的。 “好好在马圈里呆着,你在相府,还能照应着你娘和妹子,你若跟傅清歌那丫头出去,可就顾不上她们的死活了。” 加上最后一道威胁,木挽香才正式转身,趾高气扬地走了。 但很快,她便得到消息,傅志轩并未因她的说教,而继续留在马圈,而是在她走后,也跟着走了。 李妈妈在旁煽风点火:“夫人,二公子现在都阳奉阴违了,这是想上天吗?” 木挽香本来就气,一听这话,坐都坐不住了:“他在哪儿?” “听说去清芷院了,一定又是去嚼舌根子。” “我怕他嚼不成,傅清歌那死丫头能拿我怎样?我是相府的主母,后宅的事,我说了算。” 椅子都没暖热,她又往清芷院里去。 傅志轩果然在,也确实提了马圈里的事,自己受辱什么的都是小事,他主要怕母亲和妹妹受苦,所以请杨涣想办法。 杨涣还没去找木挽香,她倒先来了。 外面红叶自然拦不住,只急着往里通报。 她家小姐此时,正坐在一张宽大的椅子里,笑笑地看着窗外说:“来的好,省得我再去跑一趟了。” 回头又问傅志轩:“二哥是在这儿听着,还是先避一避。” 是不想见木挽香再说什么话,当面伤他。 然而傅志轩却道:“她来必定是寻我的气,我避开了,不是让三小姐替我受过吗?我出去。” “站住。”杨涣及时止住他,“二哥既然信我,就把此事交给我,你跟着便是。” 他们这边出门,木挽香也已经到了院子里,后面跟着李妈妈,及她的两个丫头。 李妈妈先开口:“三小姐,夫人是过来找二公子的。” 杨涣都没瞟她一眼,只似笑非笑地看着木挽香。 李妈妈胆怯地看了眼自己的主子,不知还要不要开口。 别看她背后横的很,可一看到杨涣,就有点脱气,心里边总像蒙着一层阴影,扒都扒不开。 木挽香也没直接对杨涣,而是看着傅志轩:“志轩,过来。” 傅志轩没动。 杨涣却大笑起来。 她笑的甚是开心,原本大而灵动的杏眼,此时微微一弯,里头便盛满笑意,嘴角上挑,脸上露出两个小小的梨涡。 话未出口,便已颠倒众生,令人目眩。 连木挽香都抽了一口冷气,在心里暗骂:越长大越妖,越来越贱了。 不过对杨涣来说,外表真的不是她炫耀的东西,她重实力。 开口把人干翻,那才是她目前的强项。 “夫人,二哥刚没听到,你要叫大声点,像这样,把手拢在嘴上,用力喊,转着圈喊‘傅志轩,你过来……’,也许他就过去了。” ------题外话------ 感谢1950125对虎女的评价,感谢风呤浅月的打赏! 说个重点,虎女要上架了,9月10号。所以这天的更新改成中午十二点后,凌晨的暂时取消,会加更会加更会加更,加一堆的那种。 希望大家能支持豆子,支持正版,豆子也是要养家糊口的人,写文不易,真诚希望喜欢本书,喜欢虎女的朋友,一路相伴! 上架之日有小活动(皆以全订本书的宝宝为准): 粉丝榜前五,评论区留脚印有奖,第一名688个潇湘币,二名588,三名488,四名388,五名288; 评论抢楼,前十名均奖励188个潇湘币; 精品评论,与书内容相关,超过五十字的精评,奖励288币。 抢楼和评论奖每号只限一次,不重复。 截止时间为9月11号中午十点,发放奖励顺延一日。 再次希望所有看虎女的朋友,能支持豆子首订。上架当天订阅,对作者来说至关重要,甚至关系到本书能不能写下去,所以豆子拜托拜托拜托各位!!! 第64章 摊牌(一更) 画面太美,木挽香做不出来,她此时就差一头磕死了。 难得她老脸涨的通红,怒视着杨涣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死丫头是不怕丢人的,她什么话都说得出,什么事都做得到,可木挽香不行。 她是皇上御赐的郡主,是相府的主母,岂能做不合时宜的事? 恼到最后,还是要拿二姨娘开刀。 “傅志轩,我告诉你,今日你若不回到马圈去,栖屋那两个人就替你去。” 杨涣挑眉看她,不紧不慢地说:“你敢把她们带到马圈,我就去张太慰府上说话。夫人你猜,张太慰会不会想见国师的未婚妻?” 木挽香气急:“不知廉耻,人家只是上门提亲,连订礼都没下,婚也未定,就说是未婚妻,相府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这下杨涣相信了。 傅雪歌骂人的话,都是她亲娘一口口教出来的,真的如出一辙,丝毫不带变样的。 她杨涣就不同了,武功不能用之后,嘴上功夫随风滋长,骂人的话一天能翻好几轮。 有一针见血的,有绵里藏针的,要是有人需要,她弄个行针步线,暗渡金针啥的,也能把人搞的如坐针毡。 听到木挽香的话,杨涣一点也不在意,反而说道:“我丢脸父亲也是高兴的,你就不一样了,要是把脸丢到张太慰家里,你看父亲会不会给你好脸看?” “那能怎样,我是木王府的小姐,堂堂香郡主,单论品级也不比他傅柏游低,异地而处,他还要向我行礼。” 杨涣很捧场地给她拍了一顿掌:“说的对,说的好,这事我一定如实跟父亲回一遍,下次在府上他遇到你,就恭恭敬敬地叫你一声香郡主怎样?” 木挽香:“……” 她已经快气死了。 大宛国的律法风俗,全是男尊女卑,女子的位份再高,一旦嫁夫,便是夫家为大。 就算傅柏游忌惮木王府,抬举她,可也不会真的在府上向她行礼。 且这话说出来,就极为不当。 她被这贱丫头气糊涂,才会说出这样的话,却是万万不能传到傅柏游耳中的。 就算传去了,她也不会认。 在清芷院里吵了半天,傅志轩没叫回来,却把自己气到半死,最后还是李妈妈看收不了场,才把她劝回去的。 木挽香回到幽香阁,就气的心口疼了半日,叫李宾来又是诊脉,又是开药,好一顿调理。 且说清芷院内,杨涣送走瘟神,便对傅志轩说道:“二哥,咱们如今既站在同一条线上,我便希望能与你同心同力。 你若有难处,尽管告诉我,我必当皆尽全力助你。 同样,若你有疑点,也尽可以来找我问。 但不要暗自揣测,随意做对彼此不利的事,那样我会生气的。” 杨涣的性格,丑话说在前,背后不疑心,她讨厌那种表面哄的人高兴,背后捅刀子的事。 自己被七星煞血阵害死后,更对此事深恶痛绝。 傅志轩也答的干脆:“三小姐放心,我亦是诚心待之。” 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只是,三小姐如今尚在闺中,我随着你,又能做些什么?” 想起木挽香说的“提裙拉摆”,他还是很郁闷的,但也不能白吃白喝,让一个小姑娘家护着,那更丢人。 杨涣也不废话,伸出两根指头:“二哥现下有两件事要做:一,找人好好练武,把身子练强,我会为你找个师父,且等我两日便可;二,帮我打理一些生意,可能偶尔会离开建安城,二哥应该没问题吧?” 傅志轩摇头,却是一头雾水。 练武他能理解,可练完做什么,真给她做保镖? 做生意就更别提了,三小姐才十三岁,而且刚刚病愈,她哪儿有什么生意? 正待开口问,杨涣已经先说:“这个以后我会向你解释,你且先回去,等我两日便可。” 傅志轩没再说话,自出了清芷院。 杨涣在里面又起了一个小会,是把红叶她们都叫过来的,还有渐渐能从床上起来的兰心。 木挽香那顿打,着实不轻,是奔着要她命去的,幸好救的及时,又养了这许久,才勉强能起来,但也弱的很,什么事都不能做。 既是进来开会,也要躺着。 杨涣特意给她铺了一床软褥子,还亲手把枕头给她垫好,这才说正事。 她没隐瞒最近发生的事,把自己因婚事半夜出门,被一大帮人劫杀,白天出去,又被人暗杀,都讲了出来。 红叶和白云听的心惊肉跳,两只手都抓白了。 她们一直在清芷院内,只知道小姐跟绿珠出去忙碌,有时候回来也有些狼狈。 猜测是出了一些事情,可从来没想过事情会如此严重,竟然是要杀人。 红叶的声音都有些抖:“小……小姐,咱以后不出门,就在府上,奴婢能护着您。” 杨涣笑道:“你护不住,府上也不安全。” 如今事情这样,她也准备动木挽香,有些话总得提前跟自己的丫头说,以免她们会有心凉之感。 “雨夜劫杀的人,现在还不知道是谁,但今儿白天劫我们的几个,已经确定了,是傅宏轩,也就是相府的大公子。” 空气里响起抽冷气的声音,面前是一张张不可置信的脸。 杨涣又道:“还有我之前的病,一直未好,也不是大夫不中用,而是夫人一直给我用毒药,这事还是国师来了之后才发现。” 这下红叶和白云一齐跪了下去:“小姐……” “起来,谁让你们跪了,坐下去,好好听我说话。”杨涣声音不大,却带着无法抵挡的威压,硬是把瑟瑟发抖的两人又震了回去,垂头继续听她说。 “这事不怪你们,她用的毒连大夫都看不出来,银针也测不出来。” 两人又一齐抬头,诧异地看杨涣。 她已不想解释,总结道:“说这事,只是告诉你们,夫人一直想除掉我,既是我再小心再听话,她也是一样的心思。” 在相府里,木挽香一手遮天,她要是想让谁死,就真的把活路全堵上了。 以前白云和红叶,只是受贵妃所托,防着她,却并不知道她会真的下此毒手。 现在得知真相,直觉得她家小姐头顶,明晃晃地悬着无数把刀子,随时随处都能扎下来。 ------题外话------ 上架章。 能在这里见到的宝宝,都是真爱,先mua一个! 今天虎女上架,加更十章,一章大概两千字左右,豆子大概算了一下,全订完,一块钱…… 所以希望支持虎女的宝宝们,略抬贵手,给豆子支持和鼓励。 上架活动是从今日(9月10号)中午十二点开始,至明日十二点结束,具体内容上一章说过了,此处不再赘述。 最后一句,感谢所有支持虎女,支持豆子的宝宝们,之前的,和以后的,但愿我们岁月绵长,互相陪伴!!! 第65章 釜底抽薪(二更) 害怕无用,只会让人更欺负。 所以杨涣也明白告诉她们:“过去病着,还便罢了,如今既然好了,岂能再让人害了去。 以后,他们但凡再向我动手,我也不会客气。 提前跟你们说,是让你们有个心理准备,别到时候吓着了。” 红叶已经找不到自己的声音,半天才咕哝出一句:“可是小姐,夫人人多势众,咱们……” “咱们也不差,过去没说的时候,你不是很敢跟她对着干吗?” 这么一提,立刻把红叶的勇气给调出来几分,暗暗攒了劲,点头说:“对,不怕她,伸头一刀,缩头一刀,奴婢死也要护住小姐。” 杨涣伸手在她头上撸了一下:“乖,知道你忠心了。” 红叶的脸“腾”一下就红了。 安抚好她们,都放出去,杨涣才对绿珠说:“单独动木挽香有点难,我们得釜底抽薪。” 绿珠跟她们不一样,她见过世面,也知道凶险和难度,不是随便几句话就能哄住的。 杨涣自然也有详细的计划,只是不好跟白云她们说而已。 此时内室只有她们两人,她便畅所欲言:“有一点她说的对,她是郡主,是木王府的小姐。 所以只要木王府还在,她就算犯再大的错,傅柏游也不会怎样她。 我们得先动她的根基,从木王府下手。” 说起这个,又想起她们之前查的禁卫军,和骁骑兵的案子。 “绿珠,你对木宗光熟吗?”杨涣抬头问她。 绿珠摇头:“不熟,只听说好赌好色,不过有木王爷管着,也没出过什么大事。” 杨涣的眼珠转了转:“知道他在哪儿赌,又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吗?” 绿珠真摇头了。 建安城里,达官贵人多如牛毛,关系也甚为复杂。 有些人表面看上去,好像没什么联系,实则背后却暗暗勾结,而有些明里你好我好,转过脸给上一刀,也不稀罕。 只是这关系网,非内里的人,很难摸清楚。 杨涣以前不常在京城,如今又是相府小姐,对此间事她不甚了解,但却知道,谁更熟一些。 “就要八月了,孙西瑶也快入宫了吧?”她问。 绿珠:“要过了八月节之后。” 杨涣扳着指头算:“八月有三件大事,皇上寿辰,八月节,孙西瑶入宫……嗯,咱们去一趟中书令府,探望孙西瑶,也给孙老贺八月节。” 绿珠问道:“要跟丞相报吗?” “报,去的礼物得有由他备,咱们现在又没钱,不过孙西瑶应该送什么合适呢?” 这个绿珠也不知道,她也没送过女孩子礼物。 杨涣在东方晞送来的那堆彩礼里,好一顿琢磨,最后选了一套首饰,用一只精巧的盒子装了,准备送过去。 至于傅柏游那边,一听说她要去孙家贺八月节,高兴的下巴都笑成了双的。 中书令孙卓,在朝中是举足轻重的老臣,他轻易不开口,开口必影响某件事情的发展和结果。 这样的人,朝中众臣谁不愿意结交? 可是这位孙老的行事做风,却是谁也摸不透。 他跟谁都笑呵呵的,但要果真给他说点什么事,你说上两天他都能跟你装听不懂。 是那种明明很生他气,又拿他毫无办法的人。 如今不用傅柏游自己出面,让傅清歌去。 成了,那自然都是自己的门路;不成,也是小孩子家,不知轻重的结果,不会显的刻意。 他一边忙着备节礼,一边还想着傅清歌懂事。 虽有时候也气人,但小孩子嘛,心性顽皮,哪有不气人的,只要能帮他做正事,总比乖乖当废物强。 杨涣当天晚上把此事说给傅柏游,次日一早,他便把什么都备齐了。 还特意差牛管家过去问,用什么样的马车合适? 杨涣回:“小马车即可,用丞相的车太刻意,会惹人闲话。” 这两句话,又让傅柏游赞不绝口。 东西装上车,杨涣也穿戴整齐,带了绿珠白云一起出门。 傅柏游站在大门口送她,木挽香随在一旁,眼底阴凉,笑容森森。 出了门,杨涣才说:“这礼应该是木挽香备的吧?” 两个丫头都没敢说话。 就算不是她备的,看出门时的表情,应该也是动了手脚。 杨涣笑了笑:“真是一根搅屎棍,不找麻烦她皮都发痒。” 绿珠瞧着她的脸色问:“那小姐,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去木王府,反正咱这一趟主要是见孙西瑶,晚点也无妨。就把礼送到木王府,顺便摸摸他们的底,亲眼所见,比找人打听要好。” 车夫完全听令,主子叫去哪儿,他就赶到哪儿。 于是,半个时辰后,相府的马车在木王府的门口停了下来。 门房原先看到马车,还以为是自家的郡主回来了,忙着出来迎。 结果车上却下来一名女子,不是郡主,也不是四小姐,看着面生的很。 杨涣道:“傅丞相给木王府送八月节礼来了,去通知你们家主子吧!” 听这说话的气势,再看这位小姐的派头,已猜到几分,忙着往里通传。 先告知了管家木元成,这才又往里头,给老木王爷报信。 无论如何,人家是送礼来的,又是相府过来,他们不可能把人拒之门外。 但木元成对傅清歌,那真是恨入骨髓。 人引入正厅,礼也搬了进去,只见他附在老木王爷耳边,这样那样说了一阵子,便悄然退了出去。 异姓王木千承年近八十,身体健壮,精神矍铄,往太师椅上一坐,颈背挺直,两腿微开,目不斜视,一副忠肝义胆,赫赫将领的模样。 杨涣却是在心里冷笑。 她也为将,自然知道木千承的份量,就刚才管家附耳说话的样子,已经把他后面的形象扫荡一空。 “王爷,这节礼是我家夫人备下的,她对木王府比我了解,想来备的礼您一定喜欢。” 木千承眼神未动,话问的僵硬:“郡主为何自己不来?” 杨涣一脸无辜:“我不知道呀,听父亲说好像前段时间办错了什么事,要罚跪祠堂……,但王爷您千万别担心,只是外面这样传,我父亲是不会真罚夫人的,只是让她最近少出门而已。” 第66章 仇人相见(三更) 木千承根本不稀理这么一个小丫头。 傅家三小姐,对他来讲跟普通丫头没什么两样,可最近他也听过不少这丫头的传言。 其中两条是他特别留意的,一个是争奇盛会上的沙盘推演,另一个便是他们家栽进她手里。 乳臭未干,胎毛未褪,就有如此手段,木千承不相信,背后一定有人指示。 木千承想通过她,看她后面的人,以查看皇上对木家的态度。 此时,两人干巴巴地坐在正厅里,木王府连盏茶都没给杨涣上。 她也不在意,把木挽香的“心意”送到,便起身说:“王爷甚忙,小女不便多扰,这便回去跟夫人复命了。” 木千承瞥她一眼道:“且慢,有个问题,本王要问你?” “王爷请讲。” “你真会推演沙盘?” 杨涣唇角一勾,便露一个天真的笑:“不会,都是外面瞎传而已,王爷别信。” 木千承甚为孤疑:“既然不会,争奇盛会上为何胜了张子充?” 杨涣仍是一副无辜样:“我不知道呀,这个王爷应该问张将军,或许他有意让着我呢?” 鬼话,张子充跟相府没有交情,再说他一个将军,输给一个名不经传的小女子,传出去很好听吗? 可杨涣油盐不进,他也不好逼问,正待把她放走,孙女木语聆却从外头冲了进来。 一入门便恰腰瞪眼,一脸怒容:“你还敢来我们家,看我不打死你。” 杨涣往木千承身边一站,没理她,只问:“王爷,这人是谁,不是你们家的吧?木王府不会出这种没教养的人吧?” 一句话,把祖孙两人都别在那儿,好一会儿没找到合适的话应。 木语聆更是气到发颤:“你你你……,爷爷,就是她在争奇盛会上,勾陷我说皇上处理不公的。” 木千承侧身看杨涣。 杨涣也坦然看着他,来个死不认帐,反正他也没亲眼所见:“有吗?我为什么要勾陷你,我又不认识你。” 木语聆忍不住了,往她冲去。 杨涣却轻松躲到木千承的身后:“王爷,我是来你家送节礼的,您准备把我打一顿赶出去吗?” 木语聆在那边气的跳脚:“爷爷,她惯会耍嘴皮子,您不要听她的。” 从木挽香和木语聆的行为举止上,就看得出来木王府里的家教,实在也不怎么样,上窜下跳,没有一分大家闺秀的矜持,更不讲道理。 所以杨涣压根没想木千承会护着自己,可他这种纵容家人,在客人面前行凶的样子,还真是超出了她的想像。 看来木王府真是大不如前,木千承的兵权被削以后,也只能在这种事情上横了。 绿珠在木语聆进来时,也跟了进来,只是被杨涣眼神制止,站着未动。 此时看自家小姐要吃亏,几步抢过去,挡到了木语聆的面前。 杨涣也趁机说:“王爷就算不看相府的面子,小女也是德贵妃的妹妹,你这样对我,就不怕自己家有麻烦吗?” 她已经从木千承身后出来,脸上的笑也收了,大大的眼睛里,此时带着一些凉意:“木王府的荣光,要被你家这些不懂事的小辈毁净了,王爷好自为止,告辞!” 木千承不能伸手拦她,木语聆又被绿珠挡着,所以杨涣从容出了正厅。 白云已经在外面等急了,忙扶住她问:“小姐没事吧?” “无事,走吧。” 可还没走几步,却又看到了另外一个人。 绿珠大声嘀咕一句:“今日出门应该看下黄历的,怎么到处都是狗在挡路。” 木元成瞪她一眼。 杨涣倒是笑的很开心,还往他面前走了几步:“你主子都挡不住我,你能?” 木元成的脸色由白转青,难看极了:“小人自然是挡不住三小姐的,是我家都督有请。” 这下杨涣更开心了。 不虚此行嘛,该见的都能见到,才是她最大的收获。 木宗光,木王府的嫡长子,本来是要承袭父爵,将来也要为王的,可惜不知道哪儿弄岔了,他如今只能做一名禁军总督。 禁军总督在京城是不小的官职,而且是有实权,一般人想都不敢想,然而对于曾握过数十万兵权的人来说,那点兵实在不值一提。 所以木宗光心里也郁闷,总感觉现在的职位配不上他的才能。 但这人有一点非常好,宠妹。 他跟木挽香的关系,要比跟自己老爹的关系都好,只要是木挽香有求,他必有应。 争奇盛会上的杀手,他们也是瞒着木千承做的,不过后来此事捅到了白慕的手上,才告诉他老爹。 至于雨夜的骁骑军,是不是跟他有关,正是杨涣今日来此的目的。 去见木宗光的时候,她已经想好了所有话术,主动权也会握在自己的手里。 一见面,她先开口:“木都督最近没去找圣宣王商议对策,倒有功夫见我一个小女子。” 木宗光冷哼一声:“你知道的还真不少。” “明人不说暗话,你都派人杀我了,我知道一点不是很正常吗?” 没等木宗光应,她又道:“我很奇怪,先前圣宣王急火火的,要把几个杀手捅出去,怎的现在又一声不吭了,难道是木都督为他做了什么,让他很满意,所以打消了这个念头?” 木宗光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一家人,全是火爆脾气,是祖上传的吗? 杨涣看了眼他手下的桌子,丝毫不被吓倒:“挺贵的,拍烂可惜了。” 带兵的人没那么多花言巧语,木宗光被杨涣绕了几句,已经火上头。 心说,这丫头果然可恶,也难怪把挽香气成那样,要是不给她吃些苦头,她怕还不知道马王爷长六只眼呢。 这么一想,人也站了起来。 木宗光长着一身好身材,高大魁梧,往杨涣面前一站,黑塔似的,与她的娇小,形成强烈的对比。 如果普通女子,光是看他的样子,也能吓的腿软,哪还敢说话。 然而杨涣又不是普通女子,她连惧色都没,竟然还问:“几天前的雨夜,木都督可在城中清理过一批骁骑军?” 第67章 没有朋友(四更) 木宗光一心想吓她,弄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此女子不按常理走,竟然“啪”一声出了这么一张牌。 他愣了片刻,反应过来时,杨涣看他的眼神早就冷了。 “圣宣王拿几个凶手交换,让你把骁骑营的人清理了,对吗?尸体在哪儿?” 语气哪有女子的柔弱,里面分明带着一股寒意和莫名威压,既是木宗光已经是禁军统领,依然被她震的后退一步。 杨涣却一步向前,眼睛看着他,声寒如冰:“你最好说出来,我就当此事没有发生过,若是不说,一定会为此付出代价。” 木宗光:“……” 片刻,才突然意识到,站在他面前的只是一个小女孩,而自己是堂堂禁军总统领。 他为什么要怕她? 木宗光重新凶起来:“你吓唬本都督?” 杨涣看到他脸色变了,便知今日到此为止,再问不出什么。 她突然一笑:“不敢。” 随即,转身出去。 木宗光今日把她叫来,本来是想威胁吓唬她,替木挽香出气,也替自己出一口恶气的。 结果却反了过来,被她好一顿吓,还差点坏了事。 他正要过去堵门,不想轻易放杨涣走,却见管家急匆匆过来:“都督,国师来府上了。” “他来做什么?”武将之家,基本都讨厌东方晞这样的人,光靠着一张嘴,搬弄是非,手指一点说谁家出奸邪,没准皇上就把人给杀了。 但心里多讨厌,表面还得应付,毕竟此人在皇上面前是红人。 木宗光已经往外面走了,可管家却说:“他是来接相府三小姐的。” 已经出了门的杨涣,顿了一下脚,转头对绿珠吐槽:“怎么哪儿都有他?他天天闲着没事做吗?” 绿珠:“……” 东方晞没入木王府的院子,只站在大门外。 闻讯而来的木千承跟他说着什么,可东方晞一个字也不回,眼睛只看着门口。 直到杨涣他们出来,他才往前走了一步,轻声对她说:“宫里赏了点心,我拿来给你尝尝,上我的马车吧。” 杨涣挑了一下眼皮。 什么了不得的点心,要让他巴巴跑到木王府来?再说了她也不喜欢吃甜食。 不过当着木家人的面,她还是很给他面子的。 搭了他一把手,上了他的马车,让绿珠上另一辆车跟在后面。 东方晞果然拿了一个食盒过来:“是咸香味的,你试试。” 盒盖一掀,香味就扑了出来,杨涣便伸手拿了一块:“还有这种点心,倒是头一回听说。” 东方晞没说话,看着她把一块吃完了,才问:“回相府?” “不,我去中书令府,前面把我放下来吧,哦,这个点心不错,谢谢啊!” 她被绿珠接着下车,进了自家的马车里,径直离去,连回头看东方晞一眼都没。 她们走出老远,莫寒才咕哝一句:“主子做了一早上,怎么还说是宫里赏的?” 东方晞刺了他一眼,莫寒闭嘴。 杨涣把食盒一起拎走了,还分了两块给绿珠白云:“怎样,比甜的好吃吧。” 两人“嗯”了一声,没多发表意见。 到中书令家的路不远,她们刚到门口,门房就麻利地过来,放脚凳,往里请。 杨涣有点诧异地问:“你们不用跟孙大人报一声吗?” 门房笑着道:“三小姐只管进去,我们家小姐说了,只要是您来府上,不用通报的。” 随手叫了一个丫头过来:“带三小姐去瑶花院。” 走在路上,白云才悄声说:“孙小姐对小姐还真好。” 杨涣也有点莫名其妙,孙西瑶对她的程度,总是超出她的想像。 不过随后一想,也就明白了,这些大家闺秀们,看着光鲜,出个门,人人对她们点头哈腰,其实都是对着她们的家世而已,真正的朋友并没有几个。 或许孙西瑶平时,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所以才格外珍惜杨涣吧。 已经有丫头提前去报孙西瑶了,她像是等不及杨涣她们到,竟是接了出来。 “清歌,你来了。”她很自然地握住杨涣的手,看着她的眼睛都是亮的。 杨涣身子僵了一下,还是忍着没动,随她往瑶花院里去。 两人才坐定,孙西瑶便令丫头们下去,把家里一应零嘴,只要她觉得好的,都往外拿。 还细心问杨涣喜欢什么口味的,愿意吃果子,还是点心等。 看着堆满桌子上食物,杨涣深深觉得,上次人家去她那儿,是招待不周了。 这还不算,孙西瑶竟然叫着丫鬟们说:“去前院看看爷爷回来了吗?我今儿要留清歌在府上用午饭,跟爷爷说声,也让厨房尽快备上。” 这下杨涣不能任着她忙了:“那个……不必午饭吧,这也没多远,我一会儿就到家,等会儿去见见你爷爷便走……” 孙西瑶还拉着她的手不放:“我天天在院里,难得盼你来一回,还没说两句话就走,岂不是又剩我一个了?” 这么说杨涣还真不好意思走了,她不怕别人恶,就怕别人好。 要说孙西瑶这人是真好,吃个果子,她帮杨涣削皮,剥壳,连丫头们都不用。 把她们都打发出去,只留杨涣在,好跟她说悄悄话。 面对这么个小女孩儿,杨涣的内心……宠着呗,她实在没有面对小姑娘的经验。 事实上她的宠就是,孙西瑶塞她什么,她都吃下去,自觉已经很给面子。 到真正吃午饭的时候,杨涣已经吃撑了。 可她要见孙卓,还是得跟着去前院里。 孙卓是个表面特别和善的老人,个子不高,清瘦,但脸上总带着自在的浅笑,好像什么事也不往心里去。 看到杨涣,也像一个普通的老人那样,笑着招呼道:“听瑶瑶说,她来了一个小朋友,原来是傅三小姐。” 杨涣赶紧行了礼,张口却不知道怎么唤他合适。 朝臣们都叫他“孙老”,过去杨涣也是这么叫的,可此时她做为小辈,这么说肯定不合适。 要叫“孙大人”又太过生疏。 她这一犹豫,孙卓已经把话递过去:“三小姐不嫌弃,就随瑶瑶叫我声爷爷吧。” 杨涣顺着台阶就下:“爷爷好。” 第68章 谋局(五更) 祖孙三个边吃边聊,聊的挺高兴。 但其实只有孙西瑶,是没心没肺的真高兴,另外两个各揣心思。 饭毕,有一个短暂的喝茶时间,孙卓把孙女支出去,说家里放了什么好喝的花茶,让她找来给傅清歌。 孙西瑶一走,孙卓便问杨涣:“小丫头今儿来这儿是有事吧?” 杨涣直言:“确定有事请教爷爷。” 跟老狐狸兜圈子,等于扳石头砸自己脚,倒不如直说了看他的反应。 没有拖泥带水,她道:“想来爷爷听说了,争奇盛会上木王府曾派杀手行刺于我的事?” 孙卓没回应,微垂着眼皮。 没打断她,就是有兴趣听下去,杨涣对他还是有几分了解的。 她长话短说:“我与木王府无仇,许是在府上得罪了夫人,他们才出手为她出气。 如今这事闹大了,搅到了圣宣王的手里,我一个小女子,也实在管不住事情的发展。 可木王府却是把这笔帐算到了我的头上,就在前几天,夜里我有急事出门,他们又找人来杀我……” 杨涣顿了一下,悄悄察看孙卓的脸色,见并无异样才道:“我来是想问爷爷,如今木王府这么嚣张了吗?敢在京城里随意杀人?” 她的话说完许久,孙卓才抬起眼皮,两眼里仍是一片慈爱,好像刚才只是听了一个童话故事,并非杀人游戏。 “清歌呀,木王府虽不如从前,也不是你一个小丫头能动得了的。” 杨涣在高人面前不逞能:“我知道,可这仇已经结下了,就算老实不动,怕是木王府也不会放过我。” 孙卓摇头:“他们现在不敢动你。” “没有他们不敢动的事,今儿来此之前,我去木王府里送节礼,老木王爷怂恿孙女把我截在正厅。 后来好不容易出来,又被木总督叫去,拿着拳头威胁我……,爷爷,我是真的很害怕。” 孙卓有点不相信:“有德贵妃、国师在,他们也敢如此?” 杨涣点头:“所以我才怕的。” 她把头垂下去,小脸一片微白,眼睛看着自己的鞋尖,微缩着肩膀,看上去当真像受了极大惊吓的鹌鹑,就差抖了。 不知是孙卓动了隐恻之心,还是一开始就想帮她,开口道:“木王府势不如前,皇上也对老木王颇有微词,不过是念着早先的军功,才包容至今。不过清歌呀,就算木王府再落势,你一个小姑娘家,也是动不了他们的。” 杨涣眨了一下眼睛,细细品过他给的关键词。 势不如前,颇有微词,包容至今。 木王府早已经失势,皇上也看他们不顺眼,只所以没动,不过是差一个借口,一个合理的借口而已。 这个答案已经够杨涣做全盘计划了。 从孙家出来时,已经是半下午。 孙西瑶挽住杨涣的手,一直把她送到大门外,看着她上车,仍依依不舍。 杨涣实在有点过意不去,对她说:“我若得闲,会再来看你的。” 孙西瑶立刻笑了:“那我等着清歌。” 大概在她心里,傅清歌一个千金小姐,能有什么事,还不是天天得闲。 可实际上,杨涣自这天回去后,就再未去过孙家看她。 当天她们回到相府,便跟绿珠做了仔细的计划。 让她盯死了木宗光。 “我在他家说的话,他一定会在意,不管骁骑军的尸体在不在城中,他应该都会去查探。 你盯紧他,一定要把尸体的位置弄到。 但别轻举妄动,无论他们做了什么,都等我回来再说。” 绿珠的目光马上移到她的脸上:“小姐要出门?” “嗯,出门两天。”杨涣回,然后接着说前面的事,“木宗光武功不错,你盯他要万分小心,一旦被发现,别的都不重要,保命要紧,知道吗?” 绿珠点头,未对此多说一句,反而问她:“小姐要去哪儿?带谁去?” “城外,我一个人。” “不行。”绿珠急了,“如今外面太危险,小姐一个人出去绝对不行。” 杨涣看她,目光里带着笑:“你紧张什么,我能一个人去,自然知道没危险。” 可绿珠还是不放心:“要不我陪小姐去,等回来了再盯木宗光。” “等咱们回来,人家什么事都办完了,还盯什么?”杨涣起身,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也许今晚就会动手,所以你抓紧吃点东西就出门,我这边不用操心。” 绿珠:“……” 咬了一下牙,还是说:“要不……跟国师说一下,让他陪小姐去……” “我用得着他陪?我跟你说,算计订亲这事,我能恼他一辈子,还好现在都是口头说说。等着吧,木王府的事处理完,就轮到他了。” 她催着绿珠赶紧离开,以免木宗光趁夜行事。 绿珠走后,杨涣又把红叶和白云叫来,交待她们:“最近要特别留意府上的事,尤其是二姨娘那边。 如果夫人去找她的麻烦,你们立刻找丞相报,有理只管讲,出了什么事,都算到我这儿。” 红叶犹豫:“他们要是等不到小姐回来就动手,那怎么办?” 以木挽香的德行,绝对干得出来这种事。 杨涣也给他们找了后路:“先躲起来,总之以不挨打不受伤为目的。” 白云这时候发问了:“能躲哪里?相府也没有夫人去不了的地方。” 杨涣看了看清芷院:“带到这里来吧,你们把院门关了,凭她发疯也不要开,只待我回来就行。” 红叶和白云同时点头。 此事虽安排妥了,可杨涣还是不放心。 说到底,木挽香若真要硬闯清芷院,她的两个丫头是拦不住的,万一她再找来傅柏游帮忙,那便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脑子里莫名妙就出现东方晞的样子。 两家住的这么近,要真有点事,红叶她们去找他帮忙,他会来吗? 才一这么想,杨涣就赶紧摇头。 那家伙也不是街道上的大妈,专管家长里短。 再说了,自己也不想欠他人情,还是另想办法吧。 她这里想怎么对付木挽香,人家那里却已经想好对付她的招,让牛管家来清芷院叫人了。 第69章 自做自受(六更) 木挽香备的八月节礼,被杨涣送去木王府,这事在他们离开木王府后,就传回了相府里, 原因自然是有人打开节礼看了,然后看到里面没一样拿得出手的。 不是废铜烂铁,就是不堪入目的一些零碎,甚至还放了一些女儿家的中衣。 木挽香为了整她,煞费苦心。 现在木王府把消息传给她,她当然不能说实情,于是给傅柏游编了一套谎言。 说自己备的礼很丰厚,是傅清歌贪图节礼,偷梁换柱,弄了一堆废物去木王府应付了事。 事情真假未定,傅柏游当然要把傅清歌叫去问话。 杨涣也没急着辩解,慢悠悠拿出一份礼单,递给傅柏游。 傅柏游刚开始没发现问题,可越往后看眉头拧的越紧,最后真的看不下去了,转头问木挽香:“怎么如此贵重。” 木挽香可有理了:“相爷一直想要结交中书令,难得现在有此机会,给他们的节礼,当然要好。” 说到这里,还故意瞟了一眼傅清歌:“不然三小姐也不会红眼,把这些东西换了。” 杨涣看着她笑,天真无邪。 木挽香的毫毛却一下子竖了起来,她狠狠瞪杨涣一眼,继续给傅柏游吹风:“三小姐如今在建安城里,声誉都要盖过相府了,光是这胆子就无人能及。” 傅柏游把目光移到杨涣身上。 杨涣两手一摊,很是无辜:“父亲你不用看我,只看礼单就好,这上面的东西,您确定咱们家都有?” 这么一提,傅柏游又连忙低头去看。 相府有些什么,他真不清楚,不过所有东西都是有帐目的,把管家叫来一问便知。 他才刚张开口,木挽香就先发话了:“三小姐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们相府在你眼里,就是这么不堪,什么贵重物品都没有,只有你宫里做贵妃的姐姐,才拥尽天下珍宝?” 明显的带节奏,曲解原意,给她加罪。 杨涣岂会看不出她的阴谋? 从她把东西送到木王府,便把这个局想好了。 木挽香吵闹的越凶,她便越冷静。 杨涣的眼神像看戏,任着她上窜下跳的表演,只待后面一幕开锣。 傅柏游有意偏木挽香,可如今的傅清歌,也跟过去不同了,他不能明着偏袒。 最后还是把管家找来。 账目上的东西,很好查,相府库房的出入,都有登记,不用片刻,便对的清清楚楚。 大部分都是有的,而且木挽香这两天也在上面出过帐,以证明自己确实备了这些东西。 杨涣心里便有数了。 从相府挪出去的财物,都被她私吞了。 这事她从一开始就算计好了,不管节礼是送去孙家,还是木家,最后都会落到她的手里,然后给杨涣扣一口大黑锅。 傅柏游再次看向杨涣:“这些都是夫人亲手备下的,有出帐记录,你搁在何处了,如实说,只要把东西找回来,父亲不会怪你。” 杨涣伸手指着礼单上的两个地方:“父亲,刚才这两个好像没有对到。” 木挽香再次抢话:“就算有遗漏,可大部分是有的,你只把这些拿出来就行。” 杨涣笑道:“夫人怎么会有遗漏,您前面不是说了,孙家非比旁人,您是很重视的,所以才备厚礼,这么重视的事,会出此等纰漏吗?” 傅柏游眼神有些复杂,又转了方向。 木挽香答不出来,支吾两下,想糊弄过去。 杨涣岂能容她这么算了? “夫人,你倒是好好说说,这是怎么回事?这两件东西可不同寻常,一个是黄金琉璃盏,整个大宛国也没有几件吧? 另外一个是金镶雕凤如意摆件,看着还像是宫里的东西,你是怎么写上去的? 这帐目我刚也看过了,咱们家库里好像都没入过此物,那你为何会写?” 木挽香:“……” 都是宫里的东西,她想黑住傅清歌,让她去求德妃,赔给相府。 可惜算盘拔乱,把自己算进去了。 内里曲折,傅柏游已看出眉目,又一句句的都被杨涣拿住,他只能端出严厉的架势:“夫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木挽香捏了一下眉心,低头时还瞪了一眼杨涣:“相爷,是我疏忽了。” “夫人疏忽的真好,这么多东西,一疏忽就全不见了,反而扣到我身上来。” 木挽香一下子抬起头,瞪视着她道:“除了这两件,别的都有。” “是吗?那你告诉我都去了哪里?” “这就要问你了。” 杨涣看着她笑,皮笑肉不笑:“早上我出相府时,父亲知道是几时,到达木王府时,那边也知道是几时。 走这一路,车夫没换,行人都看见了。 我有没有动手脚,我说了不算,咱们现在就把人都找来,一个个的问过,这样不就真相大白了吗?” 何需再找?真相早就大白于三人心里。 傅柏游既是想护木挽香,此时也说不过去,但还是雷声大,雨点小的道:“夫人,东西到底去哪儿,你还是好好想想吧。” 杨涣拦住两人要走的脚:“府里事务烦杂,我怕夫人净操心这些,根本就想不起来,不如让她去祠堂,那里清静,一定能想出东西来的。” “傅清歌,你不要太过份了。”木挽香怒极。 可杨涣又不怕她,挑衅道:“夫人这话真有意思?府上丢了这么多东西,还差点把中书令家得罪了。 连你自己都觉得犯了错,却不肯认罚,这又是什么道理? 要照夫人这种方法,那相府以后,人人都可犯错,反正说说就罢了,又不会怎样。 我父亲做官养家,也不容易的,给你这么败,能败几天?” 她故意把傅柏游拉上,这样才好压住木挽香。 一通话,句句在理,字字针对,却让两人拿不出反驳的话来。 傅柏游也是心疼银子的,也觉得自己做官不易,还有孙家的关系,如果真把那些东西送去,孙老估计要恨死他了。 这么一想,还真有点恨木挽香。 再加上杨涣的加持,便故意叹道:“夫人,找个清净的地方想想也好,相府一直都是你在管理,出了这样的事,应是太过操劳。” 还不忘丢根胡萝卜安慰:“东西事小,你的身体最重要,祠堂就不用去了,这两日不要出幽香阁就好。” 如此,也算给杨涣一个交待。 第70章 恩师如父(七更) 把木挽香关到幽香阁,杨涣总算放心少许。 次日一早,她便离府出城,去办自己的事。 雇了辆马车,从城门出来,往西行三十余里,有一座西凉山。 杨涣在山脚下来,给车夫付了银子,见他调头往城里去,才转身往山上走。 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绕山而行,约莫走了一个多时辰,才看到高高密林掩映下,一座不大的道观。 门头很旧,无名,围墙也是破破烂烂的,只从外面看,好像许久没有人来过。 但是门环,和开门处却有磨过的光亮。 杨涣在门口顿了一下,抬手轻扣门环。 不多时,门从里面打开,露出一张十几岁道童的脸。 他看了眼杨涣,很礼貌的道:“姑娘,此处不接外客。” 杨涣“嗯”了一声:“我知道,我找一了道长。” 小道童明显愣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平静,问道:“可有信物?” 杨涣摇头:“无。” 小道童又问:“姑娘可否报上名号?” 杨涣:“也无。” 道童明显有些为难,站在门边犹豫了一下。 杨涣轻声说:“小道长只管去通报,见不见都无妨。” 门从里面关上了,杨涣站在一片落叶陈积的门外,慢慢把眼神投到远处。 山还是过去的山,多年也不曾有什么变化。 道观也还是过去的道观,只是更旧了。 青山如昨,物是人非,让她看到了自己过去的时光。 杨涣小的时候,调皮到人人头疼的地步,上天入地,能做能打能闹,整个建安城里的孩子,一听到她的名字,无惊慌失措。 偏偏她家世显赫,父兄都为大宛国的忠臣良将,连皇上都对他家另眼相看,别人就更不敢多说什么了。 那时候的杨涣,就跟如今建安城街头随处可见,仗势欺人的富家熊孩子一样,恨的人牙痒,又拿他毫无办法。 七八岁的时候,已经打遍建安城里的孩子们,不管是大是小,是男是女,只要她高兴,都要拿来戏弄一番,乐了自己才最重要。 别人不敢找她麻烦,只能一遍遍的往她家里告状。 最后终于把老杨将军告怒了,不顾杨夫人的劝阻,硬是把她送到西凉山来,也就是她眼前的道观里。 后来她才知道,这里面住的一了道长,原是父亲的好友,武学精深,知识渊博,但他无心仕途,也不愿从军,便择山而居,修起了道。 一了道长是个外面清冷,内心寡淡之人,平日里话不多,但十分严厉。 杨涣刚来的时候,还不服他,只当自己还在建安城里,到处捣乱。 可她每次捣乱,都会被一了道长关起来。 关的方式也很新奇,他会陪着她一起关。 她不吃饭,他也不吃饭,而且只要杨涣做势想出去,他一定能用自己超高的武学,把她死死困住。 小孩子心性,哪受得这等折腾? 她闹过、哭过、威胁过、也示过弱,可对一了道长来说,半点用也没有,而且家人自把她关到这里以后,便再不来看她。 上天无门,入地无缝,求生欲让她终于向一了投降。 但心里暗暗打算,等她学了他的武,把自己变的同样厉害了,一定要把这家伙一脚踹到地上,让他像自己一样四脚乱蹬,嘴啃泥土,像乌龟一样,只能蹬腿儿,就是爬不起来。 想到此处,杨涣忍不住摇头苦笑。 正在这时,门再次从里面打开,还是那位小道童,微微向她施了一礼道:“姑娘请进。” 杨涣随他进去,熟门熟路往道观侧边的小路走去。 从这里过去,是后院,也是一了道长的歇息之处。 道童把她带到门口,道了声“姑娘请”,便退了下去。 杨涣搭在门上的手都用上了力,后来还是曲起,轻敲两下。 里面立刻便传来一声清冷的“请进”。 室内也跟过去一样,冷窗冷台冷榻,一了道长看上去更孤寂了,整个人好像一柱枯槁,了无生机,盘坐于榻。 杨涣心里汹涌澎湃,一时间竟然不知说什么好,只觉得喉头发干,嘴唇发木,脑子里也是乱七八糟。 只有眼睛定定地看着一了,看了许久。 一了也看她,但只一眼,便把目光收了回去,眼观鼻,鼻观心地问:“姑娘如何找到此处的?” 杨涣试了一下干哑的嗓子,从里面抠出来两个字:“乐雯。” 正安静坐着的一了,猛然把头抬了回来,目光如炬,像是把刚才的枯槁“轰”一声全点着了,燃进他的眼底。 他盯着杨涣,眼睛一眨不眨,嘴唇张了一下,又合上,片刻又张开,声音已经沙哑:“姑娘刚才说什么?” 杨涣往前一步,“扑通”一声跪到他面前:“师父,是我……” 一了的表情凝固了。 他半侧着身子,手微微抬起,往前动了一下,又马上缩回来,指尖抖的像风中残叶。 他脸上没有表情,可看着地上跪着的女孩儿,眼圈却一点点变红。 许久许久,他才把手收回,坐正身子,微微闭眼,极轻极轻地问她:“发生了何事?” 杨涣不知道怎么把自己死而复生,又生到别人身上这种匪夷所思的事说给他,只道:“过去的我死了。” 一了再次看她时,眼睛已经恢复如常:“起来说话。” 杨涣起身,一了却先开口:“为师知道西北的事,只是你现在这样,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我死在七星煞血阵后,一醒来就成这样了。”杨涣道,很有些自嘲,“如今的身份,是建安城傅丞相府的三小姐。” “丞相府?三小姐?”一了慢慢捻了一遍她的话。 师徒二人以前的话并不多,原先是无话可说,后来是无需多话。 如今隔着生死重聚,都有一种异样的感觉,连一了的话都多了一些。 他道:“为师查过七星煞血阵,那是一种极邪的阵法,对方要用你的血,才能启动,你可想过此人会是谁?” 这问题杨涣一回来就想过了,这会儿也只能以实相告:“军中能拿到我血的人太多了,一时并无眉目。” 一了却道:“不,能把你害死的血阵,里面需要的必需是鲜血,不能超过三日的。” 第71章 托付(八更) 杨涣的眼神沉了下去。 不能超过三日……,她死前的三日,一直都在沙场上。 他们跟敌军对战了一月之久,打打停停,从东追赶到西,眼看要把对方逼到了绝境,面前却多了一个七星煞血阵,拦住了他们。 在里面死伤的兵将无数,杨涣身上也多处受伤。 那时候,围在她身边的人太多了,有军医,也有传令兵,还有侍卫兵,她的副将,各军的头领,以及任何会经过她身边的人。 太多了,既是现在让她坐着静静的想,也想不到谁有可能。 但有一件事,却在她心里清朗,秦隐应该不可能,他那三天都不在她身边。 杨涣突然想,是不是正因为他不在,才给了别人可趁之机? 秦隐是她的军师,他们两人一起不知出生入死多少次,默契程度不是一般人能比。 不仅如此,秦隐还是一个极细心的人,平时杨涣有不注意的地方,他要么悄悄提醒,要么默默给她补上。 有他在,别人想在杨涣身边找到空隙着实很难。 这么一想,她又想到那几日里,秦隐为何会不在。 他去执行另一个任务了,因为杨涣的探子,突然发现在他们队伍的尾部,坠着一股不明人群。 骑兵,速度极快,手段也很高。 别人去杨涣不放心,怕漏了什么,给敌人首尾同时猛攻的机会,所以就让秦隐去了。 结果他还没回来,杨涣就死了。 再后面的事,她一慨不知,因为那时,她已经进了丞相府,成了关门闭户的病小姐。 此时,一了静静看她,见其摇头,反而安慰道:“事已至此,也不急于一时,以后自然会水落石出。” 对,一定会水落石出。 这么一想,杨涣反而轻松了,也有心情好好看他师父。 “你怎么也不怀疑我是假的?”杨涣翘脚坐在凳子上,一摇一晃,好似又回到了孩童时候,歪着着眨着眼看着一了。 一了便老气横秋地瞥她一眼:“除了你,还有谁会来这里找为师?” 杨涣想了想,郑重点头:“也是,这深山老林的,走的我腿都快折了,换个人,人家还真不来。” 对于她的抱怨,一了只觉心里更悲痛。 以他的眼力,初见杨涣就看出来了,她如今不但不会武,体质还很弱,已经跟过去那个身强体壮,武力惊人的大将军不一样了。 只有说话,及一些微小的动作,还带着一些过去的习惯,给一了些微心安。 杨涣兴致一起来,压都压不下去,坐着已经无法表达她的兴奋。 干脆起身,往一了坐着的硬木榻上一靠,下巴斜支在他的胳膊上,眼睛看着他的脸:“师父,你不是不过问世事了吗?怎么还去查我的死因,还有七星煞血阵?你是……想为我报仇?” 一了斜眸看她,眼里的冷到底没有装太久,抬手揉了一下她的头发:“什么样子,坐好去。” 杨涣不听他的,反而把两只爪子也捞上去,抱住他的胳膊。 她小的时候很喜欢这样,两只手抱着一了的胳膊,像挂件一样,把腿蜷起来,让他带着走。 后来长大,腿缩不起来了,也会一样抱着他的胳膊。 一了说是说,可也就是说说,并不太在意。 他活了大半生,清冷孤寂,只有杨涣父亲这一个朋友。 如今朋友不在了,倒是给他留了一个徒弟,一了是把她当女儿一样看的。 所有父亲对女儿的宠溺,他虽然做不出来,却也会由着杨涣,任她高兴。 小时候很严,如今却是很宠,尤其是……她重生归来,让一了有失而复得的感动与珍惜。 此时,两人像过去一样,傍着手走在道观的院子里。 只不过如今的杨涣,身材重新变的娇小,体重也轻,偶尔把手往上抓抓,脚缩起来,还是可以吊到一了的手臂上。 对于他“什么样子,走好”之类的话,只当轻风吹过,毫不在意。 说了一些闲话,杨涣也终于绕回了正题上。 “师父,你还收徒弟吗?比我大,可以做儿子的那种?” 一了想都没想就拒了:“不收,你是我唯一的徒弟,也是最后一个。” 杨涣把脚往地上一落,抓着他的胳膊就可劲摇:“师父,你都没听他是谁就拒绝,太无情了吧?我跟您老人家说,这人资质特棒,比我以前可好多了;而且懂事,来了绝对不会惹您生气;最重要的是,他是练过的,只需您老人家指点一二即可,没我那么费劲。” 一了:“不收。” 默了一下,他又严肃地澄清一件事:“为师不老。” “好好好,您最年轻,正值青春年华,风华正茂,那正茂的师父,考虑一下收徒弟呗!” 一了被她缠的没法,只得问:“是谁?” 杨涣“忽”一下就跳起来,惊喜万状:“我就知道,师父你肯定会答应的。这样,我回去就让他来,您一见他就知道是谁了。” 一了:“……” 明知被她套路了,却也并未生气,只是提醒她:“你虽人长大了,心智还是小孩儿,别什么人都信。” “知道啦师父,刚好我把人送来,您帮我把把关,看可信不可信?你要是见了他,觉得不行,我立马打发他走。” 一了无奈摇头,倒没再说什么。 当晚,杨涣在道观歇了一夜,又跟一了对了一遍沙场上,可能会害自己的人。 无果后便直接去睡觉了。 第二天起来,她告辞,走原路下山。 从山脚往城里,是很远的路,这一带又不是官道,所以马车不多,也正因为此,杨涣才没头天晚上回去,而是等到这日清晨。 她是打算如果没车,就步行走回去,反正天黑之前怎么着也能进城。 可还没走多远,竟然意外看到一辆马车从远处行来。 杨涣拦了,问那人去哪里,可否捎她一程。 正好顺路,车夫还挺好心,差上一段,又主动往前送了送。 杨涣也大方,给了他一两银子。 别过车夫入城,在城门口又找一辆马车,直接把她送到了相府门口。 这时已经是中午了,在大街上就能闻到饭香,杨涣的肚子也“咕咕”直叫。 第72章 你是魔鬼(九更) 杨涣抬脚就往相府里冲,想先弄些吃的哄住肚子再说。 偏偏有人没眼色,这个时候却叫住了她。 “哟,这不是我三姐姐吗?还知道回来呐?”傅雪歌应该是准备出门,穿戴整齐,从里往外走,截了杨涣的路。 杨涣饿的心慌,看她也就更不顺眼了。 要是绿珠在,管保在她的示意下,将那一波人推开,直接冲进去。 可现在绿珠还不知道什么情况,她一个人要跟傅雪歌领的那帮肥婆子们推,肯定得吃亏。 所以她识趣的,往边上站了一步,没说话,给她们让路。 傅雪歌这么嚣张,木挽香肯定没在幽香阁里关着,她得先回去摸了底,再来说事。 杨涣想以和为贵,傅雪歌却不领情。 大概也是看她落了单,好趁机报复。 杨涣站着没动,看她带着一票人往自己这边靠,原先退了两步的脚,又收了回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傅雪歌也一脸不屑地看她:“怎样,今天没带那个贱丫头,不横了吗?” 杨涣一笑,话说的十分嚣张:“四妹妹,有件事我得提醒你,惹了我,你今天可能就出不了门了。” 傅雪歌“咯咯”笑出了声:“吓唬谁呢,病的快死的人,我会怕你?” 嘴里这么说,自己却并未真的靠近杨涣,而是示意她身边的柴妈妈,及两个丫头过来。 双方都在门口,本来就没离多远。 在傅雪歌给柴妈妈她们递眼色时,杨涣已经先出声了:“圣宣王,您怎么会在这儿?” 正不可一世的傅雪歌,瞬间就把头扭了过去。 而柴妈妈她们,几乎都跟她是同一个反应,转头往门外看。 杨涣没看,她只是随口一说而已。 当所有人都往外面看时,她一步从两个丫头中间穿过,伸手一抓,已经把傅雪歌的头发揪到手里。 猛的使力,又是在对方没防备的情况下,往后一拖,只听傅雪歌“嗷”叫一声,人已经倒在地上,两手抱着头哀叫。 柴妈妈她们到现在才反应过来,一哄而上把杨涣围住。 杨涣笑的十分从容,话却说的狠厉:“谁在往前走一步,我就花了她的脸,让她一辈子都别想嫁个好人家。” 丫头们的手都抓住杨涣了,看到她手里的银扎,又慢慢松开。 柴妈妈急的不行,一边查看傅雪歌的伤势,一边斟酌着要不要向三小姐服软。 闹的不开交之时,傅宏轩也从里面出来了。 丫头婆子们一见大少爷来,纷纷让开一条路,把杨涣和傅雪歌暴露在他眼前。 傅宏轩气的脸都变色了:“成何体统,傅清歌你放开她,你还是不是相府的小姐?” 杨涣半蹲着,一手揪着傅雪歌的头发,一手拿着银扎,在她脸上悠闲地比划来,比划去。 对于傅宏轩的斥责,她压根就没放在眼里。 “是不是相府小姐,也不是你说了算,成不成体统也比你们两个强吧。我好歹有人愿定亲,有人愿娶,你们两个呢,急着把自己推出去,可没人要呀!” 要搁以前,这种抓头发打架,以能嫁人为炫耀资本的事,就是把杨涣的头砍了,她也做不出来。 可现在不一样了,她有一颗将军的心,却没了将军的包袱。 反正她是不能吃亏的,嘴上手上都是,丢人也丢的是傅家的人,不是他们杨家的,她一点不在乎,想怎么造就怎么造。 躺在地上的傅雪歌,站着傅宏轩,都快被她气死了。 可他们看着泼妇一样的杨涣,却束手无策。 最后还是柴妈妈,怕自家小姐真的吃了大亏,不顾老脸地过去说:“三小姐,都是我们不好,刚才挡了您的路,奴婢在这儿给您陪个不是。” 说着话,还很认真地鞠了一个躬,然后才道:“四小姐出门是有正事,您看是不是先……先把她放了?” 杨涣笑。 她脸上好像一直都带着笑,就是刚才大家都往她这边围的时候,也没见她慌过。 但那笑在柴妈妈她们眼里,真的是比毒蛇还毒,看的她们心惊肉跳。 连傅宏轩的拳头都捏紧了。 但令众人意外的是,她竟然没有死拖住傅雪歌不放,反而说:“好,你们先出去,我跟四妹妹说两句话,就让她跟你们走。” 柴妈妈刚想张嘴再劝,杨涣一个眼神过去,她就赶紧闭上了。 人在她的手里,她们不得不屈服。 傅雪歌这样被她按在地上,也折腾的要死要活,内心深处是极想起来的,所以她也不骂了,眼睛只盯着她手里的银针转,都快把自己转成斗鸡眼了。 等众人都退到大门外的台阶下,杨涣才提溜着傅雪歌起来。 两人进到院内,杨涣一脸温和地问她:“老实回我话,不然我可管不住自己的手,说不定一小心就划到你脸上了。” 傅雪歌:“……” 懒得理她的表情,直入正题:“穿这么好,是去哪儿,又做什么?” 傅雪歌:“……木王府,做什么跟你有关系吗?” 针一下子就扎到了她脸上,一粒细小的血珠跟着冒了出来,把傅雪歌差点吓死。 “啊啊啊,你禽兽啊,傅清歌,你是魔鬼……啊啊啊,是去相亲,去相亲……啊唔唔唔,我活不了……。” 动手总是能更快看到效果。 那口子只有针眼那么大,杨涣只是加重力往下扎一点,根本没划,就把她吓了个半死。 杨涣俯在她花容失色的脸边说:“看在你今天要去相亲的份上,我就放过你。但四妹妹你听好了,下次再不理我的提醒,可别怪我不客气,我这人一向最重承诺的,说到做到。” 傅雪歌魂都快吓没了,闭着眼睛一个劲地点头。 杨涣把她往门口推了推:“睁开眼吧,别绊着门槛了,出去好好相,争取把自己早点嫁出去,乖。” 她松手,看着傅雪歌头发散乱,跟掉魂自己往外面跑,头都不带回的。 傅宏轩抬脚想进来教训她,被杨涣一句话又截了回去:“时辰不早了,再闹下去,你们什么事也办不成,到时候可别再怪到我头上来。” 第73章 三小姐是木头(十更) 杨涣一进清芷院,就忙着叫:“拿吃的来,快点,饿死我了。” 白云端了一盘点心,杨涣也顾不得品是甜是咸,只顾着往嘴里塞。 塞了两块,又端起桌上的清茶,对着嘴,一口气喝下去半壶。 白云又心疼又吃惊,帮她顺着背说:“小姐慢点,红叶正在厨房里做饭,马上就好。” 杨涣又塞了一块进去,才堪堪压住饥饿感。 她缓下动作,看了一下四周:“绿珠呢,还没回来?” 白云微讶:“没呀,她没跟小姐一起吗?” 杨涣摇头,心里已经有点不安。 匆匆吃了午饭,她连脚都没歇,就又出门了。 这次换了衣服,还让白云给她上了简单的妆,把自己打扮成一个小子的模样,身上藏了一把银针,还弄了一包细灰。 武不如人,只能在这些事情上多费功夫。 她出门便直奔木王府。 绿珠奉她命,去盯木宗光,今天木王府又有事,或许木宗光没有出门,那她理应也在那处。 但杨涣在木王府周围转了几圈,竟然一点绿珠的影子都没。 倒是真看到了木宗光,装的跟条大尾巴狼似的,在门口接了一个朝中官员进去。 绿珠出事了。 这是杨涣直接的想法。 可她在哪儿出了事,又会出什么事,杨涣一点也不知道,更不知道去哪里能找到她。 绿珠在她身边时,外面一应事务,都是她在跑。 杨涣知道她肯定有自己的门路,甚至她本人也有可疑之处,可她仍然选择相信她,不深究。 现在才知道,自己又犯错了。 杨涣不碰她的关系,那她一旦有事,就会跟自己断了联系,如同现在,她心急如焚,却毫无办法。 在木王府外徘徊了半个时辰之久,毫无头绪,只得先回相府。 才一进门,就看到东方晞正在院中。 杨涣心烦,也懒得理他,刻意绕了一条小花径,往清芷院里去。 然而才走几步,就听到后面东方晞唤她:“三小姐留步。” 杨涣站着没动,连头都没回,只懒懒应了一句:“何事?” “听说三小姐在找人,在下过来问问,是否需要帮忙?” “不用,国师请回吧。” 她很清楚,东方晞如果帮她,一定比她一个人处理的更快。 但东方晞这个人有太多秘密,是跟谁站在一边的,又做何打算,对她到底揣着什么心,杨涣一点不清楚。 她这次找骁骑军的尸体,是想把木王府端了,而且是在白晨的寿宴上。 根据以往东方晞在白晨面前的表现,这事一旦他知道了,后续的发展便全不在自己手里。 到时候没准动不了木王府,还把自己反杀了。 她心里也着急绿珠,却半点不想让东方晞插手。 杨涣回了话,便继续往前走,自始至终,都没有去看他一眼。 可等她走到了清芷院门口,却发现那家伙跟牛皮糖似的,竟然跟着她一起过来了。 “国师什么意思?要硬闯?” 东方晞保持一惯的从容淡定:“我只是来帮三小姐的。” “我说了不用。” 杨涣抬步往里走。 东方晞的声音在后面说:“再晚她可能真的有性命之忧。” 这话成功把杨涣的脚定住了,说到底她是真的担心绿珠。 “国师知道她在哪儿?” “不知,但我知道可能在哪个方向。” “那还等什么,走。” 相府外面,莫寒的马车不知何时已经停在那里。 两人上车,还未坐稳,车子已经往前冲去。 杨涣随惯性往后仰,头一下子磕到车柱上,却并没感觉到疼。 待转身去看时,发现东方晞的手正好挡在她撞的位置。 杨涣把头偏到另一边,当做没看见。 东方晞也坐回他的位置,并不多说话。 车子很快出了城,往城郊一处荒芜的烂河道里走去。 杨涣还是忍不住问他:“你怎知她在这里?” “有人看到了。” “谁?” 东方晞不说话,静静看她。 杨涣心里发急,对他也没几分耐性,不回就不回吧,她宁愿看着车外面。 烂河道的路不好,马车刚开始还能勉强走,但后面就一点也走不动了。 东方晞说:“下去走一段,顺便看看周围有无痕迹。” 杨涣“嗯”了一声,随他一块下车。 本来东方晞先下去,想伸手扶她一把,但被杨涣拒绝了,她自己从车上往下跳。 结果不知是着急,还是脚下的地太软,竟然没站稳,一头往下栽去。 东方晞伸手就把她捞住,两股力相撞,杨涣撞到他的怀里。 她倒是自然,抬手把他推开,都没多看,转身道:“多谢,走吧。” 东方晞却站在那里好一阵子,直到莫寒叫他:“主子,三小姐走远了,快跟上。” 脸颊莫名有些烧,还是快步追着杨涣而去。 剩莫寒一个人守着马车闷笑,笑了一阵,就笑不出来,只剩闷了。 这三小姐是木头做的吧,怎么一点也看不出,他家主子对她的好呢? 河道上没什么痕迹,但是往烂河里去的乱草堆,还有靠近水的地方,却是有人走过,还有物体拖拉过的印记。 这些杨涣很快就发现了,她甚至想到了那些骁骑军可能就被扔到此处。 但这个时候,她没空管这些,她得尽快找到绿珠。 越往前走,心越往下沉的厉害,两只眼睛快速看过周边的一切。 没有,什么也没有,除了那些印,她连绿珠留下的记号都没看到。 这是她们两个约好的,一旦分开,要及时给对方留标记。 杨涣在木王府门口看到了她的记号,可别处就再没有了。 难道当时绿珠在门口时就被人发现,根本没机会来这里,已经被人处理了…… 杨涣心里一沉,脚下也不稳,正好绊到一窝水草,身子失控猛的往前扑去。 东方晞的手上跟长了眼睛似的,几乎紧贴着就又把她拽了回来。 他的声音很低,又是极柔的:“小心,要不你歇一会儿,我来找。” 杨涣没吭声,继续往前。 这次东方晞干脆扶住她,手臂有力地架着她的胳膊,一旦绊到什么,及时拉一把,也省得每次都惊险。 只不过两人把整个烂河周围都看遍了,却一无所获。 不但没有绿珠的影子,后来他们试去在河里,还有岸上的地里找,也没发现骁骑军的尸体。 第74章 我站你这边(一更) 越是找不到越是心慌。 杨涣觉得自己要死的时候,都没这么慌过。 绿珠现在是她手里最得意的兵,也是唯一的兵,她根本不敢想万一她出事,会怎样? 烂河道里没有,他们返回马车,顺着这个方向又往前找。 离烂河道不远,紧接的是一处荒洼地。 以前这一带排过污水,遇到涝年,建安城里雨水过多,便会排到城外的河里。 河水太多,又怕对城墙不利,就接着往外排,于是这些低洼的地方,就成了排水的沟渠。 但这两年天气不错,也没有往外排更多的水,此处便疯长了许多杂草,有一人那么高。 在这种地方趟,是极消耗体力的。 东方晞实在不放心她的身体,再次劝她:“你在车里等,我跟莫寒去,你放心,无论找到什么线索,都会跟你说。” 杨涣也挺乖,马上点头:“好。” 但两个人前面一走,她后面便跟着下车,往另一个方向寻去。 到东方晞发现不对,追过去时,她已经趟进一大片芦苇里面。 他又气又心疼,可看到面前的情形,又一下子没了言语。 绿珠蜷着身子,偏头用额角栽在地上。 她的脸白如纸,嘴唇发乌,头上有血迹;一手撑着地,一手捂住腹部,那里也有血;两腿跪在一处洼水里,整个身子蜷的像虾米。 杨涣的声音都变的,提的特别高特别细,显的特别凶:“还站着干什么,给她诊脉,快呀。” 东方晞跨过去,先探了她的鼻息,然后才把她身子放平,将手放在她手腕的脉博处,细细诊脉。 杨涣一直盯着绿珠,两只眼睛连眨都不眨一下,整张脸的表情都是凶狠。 她的拳头攒的死紧,把手背上的青筋都绷了出来,指节全部成了白色的,像要把细细的手骨折断。 片刻,东方晞从怀中取了一个小瓶子,一边倒药给绿珠服下,一边说:“还有救,放心吧。” 杨涣“嗯”了一声,眼神却没移动。 药吞下去后,东方晞又用银针刺了她几处穴道,绿珠才发出一声微弱的声音。 直到这时,杨涣的手一下子松开,抢步过去抱住绿珠,声音柔的令东方晞产生错觉:“绿珠,你醒醒,是我……” 绿珠在她怀里睁眼,说的第一句话却是:“小姐,绿珠无能,没把事办好。” “不怪你,此事我们回去再说。” 杨涣把她的手搭到自己的肩上,可惜以她现在的力气,搭个绿珠连站都站不起来。 还是莫寒过来的快,把绿珠抱起,一行人往马车走去。 人救回来了,伤却很重,而且以她现在的情况,在相府里难免会引人怀疑,所以杨涣听从东方晞的建议,把她放在国师府。 当天夜里,确定绿珠真的没事了,杨涣才起身回去。 东方晞送她。 两人走了一路,都没怎么说话,各想心事。 时节已经进入八月,入夜以后,凉风习习,很觉寒意。 东方晞手臂上搭着一件披风,是出来时临时拿的,此时看到杨涣打了个冷颤,他便及时把披风搭到她肩上。 还未开口,却听到她先说:“你知道绿珠为何出现在哪儿吧?” 东方晞没应声。 杨涣又道:“此事既然你知道了,我也不再瞒你,但你若拦我,我会把你当成木王府同党,一并除掉。” 东方晞面色未动,嘴里却轻轻吐出几个字:“我站你这边。” 杨涣转头看他。 他的目光真诚,而又深切。 杨涣问:“为何?” 东方晞不答。 她又问:“你也跟木王府有仇?” 东方晞侧首看她,半晌才“嗯”了一声。 杨涣不那么信他,但事已至此,把他外出去风险更大,不如干脆拉进来,一起干票大的。 在眼前盯着,比放出去放心。 东方晞对朝局的了解,对朝臣的了解,甚至对木王府众人的了解,都比杨涣他们要精。 他修改了她们之前的部分计划,将一些可能有的漏洞都堵上,不该牵涉进来的人,尽量避开。 杨涣默不作声地看着他说,心里却在思索,这家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傅千歌跟她说过,说国师不算一个坏人,也不会主动去害别人。 如今看来,倒有几分真实。 他把跟木王府无关,跟杨涣无仇的人都剔除了,最后只留一张网,罩在木家的头顶上。 “三小姐看看,这样可还好?” 他后退一步,把桌边的位置让给杨涣,目光不由自主地往她那边看一眼。 杨涣收回纷乱思绪,又细细把整个计划盘了一遍,暂无遗漏,便道:“辛苦国师了。” 东方晞微动唇角:“不用如此客气。” 杨涣听到了,当没听到,收了桌上的图纸,放在灯火上。 看着那纸渐渐燃起,化成灰烬,她拍拍手说:“时间不早,国师早些回吧,绿珠那边,劳烦您了,此事过后,我必重谢!” 东方晞默了一下,才轻问:“重谢?” “嗯。”杨涣郑重点头,“当然要重谢,先回去想想向我求什么吧!” 直到东方晞从清芷院里出来,才喃喃说道:“能求什么,不过是一个人而已!” 杨涣的时间紧凑非常,先前还有绿珠帮忙,现在手上没人了,只能把红叶拉出来用。 东方晞想把莫寒指给她,但她不习惯用别人的人,拒绝了。 次日一早,先把傅志轩叫来,问他:“西城门出去三十里左右,有座西凉山,二哥知道吗?” 傅志轩点头。 杨涣接着道:“二哥收拾两套换洗衣服,现在就去,我为你找的师父在山中无名道观里。” 傅志轩有点懵。 杨涣:“到那儿跟人说,是傅清歌让你去的就行。” 傅志轩:“……三小姐怎会识得道观里的人?” 杨涣混不在意地回:“名声太大,总有人想认识我,二哥快去吧,别让师父等太久。” 傅志轩回栖屋,简单跟二姨娘说了要出门,既没说去哪儿,也没说做什么,只说让她们有事找傅清歌,便走了。 这边杨涣,也换好衣服,带着红叶出门。 红叶极不自在,不住地低头看自己的装扮:“小姐,咱们……咱们怎么这么奇怪?” ------题外话------ 昨天是教师节,也是豆子的生日,因为忙着上架的事,竟然忘了在章节里提一下。 在此,衷心祝愿所有做老师的宝宝们,节日快乐,万事顺意! 也祝愿被老师教着的宝宝们,学业有成,未来可期。 豆子今天五更伺候!!! 第75章 花楼寻烟(二更) 杨涣一身潇洒男装,还在手里拿了把折扇,摇头晃脑,好不自在。 红叶也是男装,仍是下人打扮,但腰间别着一大袋银子,看着像地主家的傻儿子出街了。 尤其是她不自在,左顾右盼,总觉得自己好像异类,样子就更傻了。 此时,杨涣把折扇“啪”一声拍在自己的掌心,转头严肃看着她问:“刚才说什么?” 红叶:“……小……小少爷,我还是觉得奇怪。” “那你是不想跟我出门了?” “没有没有,红叶不敢,可……咱们真的要去那种地方?” 杨涣抬步往外走:“嗯,去又怎样,又不是让你做什么,看看而已。” 红叶:“……” 她只是一个丫头,所有的见识里,只有端茶递水孝忠主子,哪里会知道去那种地方做什么? 杨涣也没经验,所以她来的不是时候。 大白天的逛花楼。 可人都到了,总不能表现的自己像没见过世面一样吧,仗着包里银子多,唆使红叶:“去敲门。” 红叶:“……” 哆哆嗦嗦拍了好几下,里面才响起一声暴躁的吼:“谁呀?” 门一开,一绽银子已送到了满脸起床气的楼倌脸上。 那脸立刻由气转换凝结成笑,伸手先把银子捞了,才道:“两位公子,这大白天,怎的就往花楼里来,姑娘们忙了一夜,都在休息呢。” 杨涣的手里又拿了一块银子:“没有能起来伺候爷的?” “有有有,必须得有,两位爷请进。” 楼倌伸手又去捞银子,被杨涣轻松一绕,扑了个空:“先把姑娘叫出来爷看看,满意了自然是你的。” 楼倌没这权利,小跑步去找他们的头儿。 杨涣瞪了一眼站她身后的红叶:“抖什么,争点气,坏了事我回去可要罚你哦!” 红叶:“……” 凝了半天气,在看到花楼老板娘的时候,“呼”一口又吐了出去。 老板娘四十岁左右,打扮的花枝招展,脸上涂脂抹粉,身上锦衣裹体,走起路来,腰扭的让红叶一度担心,她会不小心扭断了。 她往杨涣身边一靠,满脸笑,一嘴香:“这位小爷兴致可真好……” 杨涣扇子一伸,就把她下巴挑了起来,问旁边的楼倌:“这就是你为爷找的姑娘?” 楼倌:“噗……,爷,这位是花娘,管这里的姑娘们的,您要什么样的,跟她说就成。” 花娘已经“咯咯”笑如鸡鸣。 杨涣端着花娘的脸左看右看,笑着点头:“我看花娘就不错了,就你了。” 她把银子扔给楼倌,花娘已经把脸笑出两坨红。 做管理这么久,来花楼的都找年轻貌美的,还从来没人像眼前这位……小姑娘,说话这么好听。 花娘心花怒放。 杨涣也不吝啬,拿了一块银子塞给她,点点她面前的凳子:“坐。” 四十岁的花娘,跟个小姑娘一样,在她面前坐下,还用两手托着下巴,撑到桌子上,让她看个仔细。 杨涣笑着点头:“嗯,确实不错,很懂风情嘛!” 然后话题一转,问道:“那花娘一定知道真情难得的道理?” 花娘甩着小手绢说:“爷,来这种地方的,哪有什么真情,都是寻欢做乐罢了。” 面前的姑娘嘴甜人大方,花娘很喜欢,难免掏两句无伤大雅的真话。 杨涣突然哀声一叹:“哎……深情错付呀!” 花娘眨了一下眼,看她样子好像真难过,便试着问道:“爷可是……有心上人在此?” 杨涣猛然抬头,又吹了她一个彩虹屁:“花娘果真善解人意。” 花娘:“……” 杨涣拿扇子一指红叶:“我姐姐,喜欢上一名男子,可那男子留恋花楼,却是连看都看她一眼。” 红叶身体僵直,头垂的都快砸到脚尖了。 杨涣摇头:“男人不回头,我姐姐亦是无奈,便想来看看那位姑娘,到底如何,自己又是输在何处?” 花娘听出了重点,问她们:“既是我花楼里的姑娘,爷只管点名,我这就把她叫下来,凭着爷好好看。” 杨涣也不客气:“花如烟。” 花娘的脸色顿时一僵:“呵呵,呵呵,爷,这如烟姑娘她今日不在呀。” 杨涣伸手把红叶的银袋子拿来,放在桌上:“我这个傻姐姐,没有别的愿望,只求见如烟姑娘一眼,放弃这片真心,从此一别两宽,各自为安,还请花娘满足她的愿望。” 白花花的银子谁不爱,尤其是做她们这一行的。 可花娘却把银子推了回来:“爷,如烟姑娘真的不在,要不这样,等她回来,花娘就去通知爷如何?” 从花娘的脸色上来看,这里面应该有玄虚,硬来办不成事,还可能把事弄砸了。 所以杨涣把银子留下,起身说:“那麻烦花娘了,我明日此时再来。” 刚送两人出门,花娘便急步往楼上跑去。 一间清雅的房内,此时端坐着一名女子,长相绝美,一身红装。 花娘喘着粗气说:“姑娘,刚下面来了两个人,点名找您。” 如烟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句:“每日里来找我的人还少吗?也没见你这么慌的。” 花娘摇头:“不是,她们不是来玩的,两个姑娘,看着应该像有事。” “少惹事,推了吧。” 花娘犹豫了一下,站着没动。 如烟转头看她,眼睛桃花一般,哪怕轻飘飘的一掠而过,也能勾心动魄,令人着迷。 如霞的唇角微动,轻问一句:“她们有何不同?” 花娘摇头:“说不上来,但老奴看到她,就觉得……觉得……,说不上来怎么回事,可能是她太大方,一给就是一袋银子吧。” 如烟的眉头动了一下:“大家闺秀?” “对,衣着行为都是大家里出来的,出手也大方,这些不是重点,重点是……就是有种怪怪的感觉。” 如烟微微颔首:“好,我知道了,你答应了她何时可见?” “她说明日此时会再来。” 如烟没再多话,让花娘出去。 她自己又坐片刻,才起身往床榻上走去。 忙了一夜,该是休息的时候了。 第76章 假的未婚夫(三更) 从花楼出来,杨涣去了国师府。 绿珠的伤在东方晞救治下,已经脱离危险,但是身体各处受伤严重,还要好好休息一段时日。 听闻杨涣他们去了花楼,她急的差点从床上翻下来。 “小姐,我应该陪你去,那种地方,小姐不可亲去……” 杨涣伸手按住她:“我们都已经回来了,你看,这不也没事吗?你尽快把身体养好就成,别的事不用操心。” 绿珠相当沮丧。 杨涣为了安慰她,把东方晞扯出来溜了一圈。 “你放心好了,我现在跟国师合作,去危险的地方都有他陪着,国师这人你还有不放心的,做事靠谱着呢。” 绿珠抬头去看东方晞。 他却正在看杨涣。 见完绿珠出来,杨涣跟东方晞对了一下计划进度。 大体上跟他们头天晚上预测的差不多,都在按步就班的进行,也没出什么意外。 只不过杨涣单独提了一个事。 “木宗光既然好赌,也一定有常去的地方,你那边没有这方面的消息吗?” 当然有,但赌坊鱼龙混杂,他不想让她去。 东方晞这一默,杨涣心里便有了底,开口道:“这几年木王府没什么进项,除了木宗光那个禁军总督,也就是皇上给的封地了。” 禁军总督明面上没多少收入,根本就支撑不了木宗光的开支。 至于木王府的封地,这几年收成都不好,听说去年好像还遇到了涝灾,虽然后来皇上给了他们一些补给,但微乎其微。 所以木王府如今的日子,一定有别的东西在背后撑着。 像逸韵坊那样的铺子,虽有些收入,要养个小家小户是有富余,要养整个木王府还远远不足。 杨涣是怀疑:“他们或许经营的有赌坊。” 东方晞轻“嗯”一声,片刻才又回:“三小姐是觉得,木宗光有可能在自家赌坊里赌?” “肯定呀,既然他爱这个,如果是在外面,名声怕早就传了出去,也只有在自家的赌坊里,主动权被他们控制,才会瞒的滴水不漏。” 见东方晞又不吭声了,杨涣便道:“你那边要是查不到消息,我自己去查,我得串串那地方,看看木家到底留了多少条后路。” “我来吧。”东方晞说。 杨涣转头看他,略有诧异。 “国师这身份,不适合出入那种地方吧?”她上上下下看了一遍东方晞,难以想像,他穿这身白衣,一副清高孤傲的样子,出现在赌坊里会是什么样子。 然而那位却回:“总比三小姐去方便。” 杨涣挑了一下眉,不置可否。 她其实还挺想去赌坊看看的,那种地方消息最多,小人物也最多,说不定能找些有用的来。 这么一想,便对东方晞道:“国师先打听着,如果有可靠的消息,我陪你一起去如何?” “三小姐还是想尽快,把花楼那边的事敲定吧。” 说起这个,杨涣的兴趣又上来了。 她往东方晞那边倾了点身子,睁着大大的杏眼,里面装着满满的好奇,问他:“国师,你是怎么知道花楼这种地方的,还知道木宗光的相好是谁?你之前不是一直在宫里吗?难道没事也会出来逛逛花楼什么的?” 东方晞侧过身子,避开她的目光:“建安城里的事,只要用心都能打听得到,不必亲自去的。” 杨涣再次跳到他面前,竟然……竟然还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强行把东方晞的脸扳过去。 “不对,你没有正面回答,那是不是说明,其实你也去了?” 她甚是得意,丝毫没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何不妥,笑呵呵地道:“国师,这你就不地道了,去就去嘛,我又不会笑你,男人嘛,逛逛花楼什么的都很正常。” 东方晞心里不知是何滋味,抬手捏了她的手腕,将她的手拿开,胸口跟煮沸了一锅水似的,燎烫,又有些愤怒。 “你不在意吗?”他问。 杨涣漫不经心摇头:“这有什么好在意的,建安城里的男人不都这样?” 东方晞有点忍不住了:“我是你未婚夫……” “假的,我不会嫁你的,所以你的事跟我无关。”杨涣立刻声明,“你现在,跟我最多算是同伙关系。” 她一点也不在意,是不是已经把国师大人气死了,还兴致勃勃地又解释一遍:“咱们那事,就是随口一说而已,不过你帮我解了皇上的围,这个情我承你的,将来也会报答的。” 东方晞的情绪已经在崩的边缘,还是被他压了下去,沉声问:“如何报答?” 杨涣极认真地歪着头想了想,突然笑道:“你看这样行不行,你现在不是动了凡心,想娶媳妇儿吗? 我就帮你留意一个,你放心,绝对要那种名门闺秀,配得上您这身飘飘欲仙气质的。 到时候我亲自替你保媒,给你娶一房花媳妇儿,这不就把我这个坑给填上了吗?” 东方晞已经站了起来,再不想听她说一个字,声音都冻成了冰块:“你走吧。” “嗳,怎么了?怎么说着说着还生气呢……,国师,国师……” 东方晞已经快步出门,一转眼就不见了。 杨涣直到看不见他的身影,才收了脸上的热情,唇角一勾,一副**的味道便露了出来。 小样儿,在本将军面前耍花招,以为我看不出来吗? 以东方晞的能力,连花如烟都打听得出来,不可能会不知道赌坊。 他不说,不过是不想让杨涣掺进去。 不管他出于什么心理,对杨涣来说,木王府是她要对付的,东方晞只是临时拉进来的。 谁偏谁正,一目了解,神棍凭什么不让她这个正主知道这些消息。 但消息是人家打听来的,她也不好逼问,所以就暗自消遣他。 让她不好受,他也别想好受,睚眦必报这种事,杨涣小时候就会。 在国师府盘桓半日,半下午时便回了相府。 木挽香母女,不知道在外面相了什么亲,应该是事成了,回来以后高兴的像是马上要出嫁,把全府的下人都叫了去热闹。 清芷院里不掺和这种事,所以杨涣回静室坐了会儿,至晚间便洗洗早歇。 第77章 试探(四更) 次日一早,带红叶再去花楼。 这次省劲多了,只敲了两下门,里头便打开了,而且还是花娘亲自开的。 杨涣十分大方,把准备的银子塞给她,还顺手在她手上摸了一把,把花娘整的心尖都是一颤。 要不是知道她是女子,老心都要动了。 “如烟姑娘可回来了?”杨涣往里走着问。 花娘已经跟上来,脸上依然堆着营业笑。 “回了回了,爷您楼上请。” 随花娘到了三楼,在最里面一组房间门口停了下来。 只所以说是一组房,是因为这个房特别大,比其它的足足大上三四倍。 里面是打通的,只以屏风相隔。 那些屏风也花样百出,美丽绝仑,有折叠风景的,有楠木底座的,甚至还有竹编的。 花如烟身着轻纱红衣,如墨长发只在脑后松松束了一下,净白无暇的脸,被黑发嵌着,如脂如玉。 那五官更是无可挑剔,看一眼就让人神魂颠倒。 就算杨涣同为女子,就算她曾经也见过不少美女,此时看到她还是忍不住惊叹一声。 “如烟姑娘可真美。” 花娘笑着让了座,又亲手给她们沏了茶,这才退了出去。 花如烟看到她时,也是一怔神。 只不过她出入风月之地,早已练就一身波澜不惊的本事,就算有疑问也不会表现到脸上。 “听说公子见奴家,是为了姐姐?” 杨涣“哦”了一声,把红叶拽过来:“对,为了我姐姐,挺傻一个人,怎样,如今见到如烟姑娘,可是死心了?” 红叶想死的心都有了,哪里还能不死心,忙着点过头,又往她身后站去。 杨涣“哈哈”一笑,便把此事过了,看着花如烟道:“别说木都督迷如烟姑娘了,我一看也是着迷的,只是不知,要跟如烟姑娘好,需要什么条件。” 花如烟掩唇一笑,沉鱼落雁,美如天仙。 “如是投缘,没有条件,如烟也是陪的,若是无缘,掷来千金,如烟也不会见。” 杨涣又笑了起来。 她笑的特别恣意,特别放松,一点也不像第一次来花楼,更不在意自己是女子的身份暴露。 “这么说,我与如烟姑娘也算投缘了?” 花如烟默而不语。 她却把话头一转,问道:“我这类型跟木都督不搭吧,怎么如烟姑娘会喜欢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花如烟也答的巧妙:“有人喜甜,并不能说他就不喜咸,口味嘛,总是多样的。” 杨涣笑着往她身边倾了一些:“那木都督是甜还是咸啊?” “他呀,无味。” 杨涣顺着她的话说:“哦,这么妙,竟然是个无味的人,那如烟姑娘又喜欢他什么呢?” 花如烟这次没答,反而话题一转,朝向了红叶:“公子为了姐姐,还真是煞费苦心,这么细心地打听一个男人。” 杨涣:“姐姐是至亲骨肉,我也是不忍看她伤心。” “公子真是好人,如烟冒昧问一句,公子贵姓?” “免贵,姓傅。” “公子年方几何?” “十三。” 杨涣明显看到花如烟的眼神一动,脸部也僵了一下,只是没等她细看,便又恢复如常,继续与之调笑。 杨涣嘴里跟她说着话,心思已经开始急转。 花如烟跟傅家有什么关系吗? 杨涣不天真,她们第一次来,她便发现了花娘的聪明,以一个花楼老板娘的阅历,她跟红叶装的再像,她也能察觉她们不是男儿身的事。 按照正常的推理,如果花楼里没有私密,收了她们那么多银子,肯定也会见上一面。 但是绝对不会多说什么话。 花楼这种地方,是招待男人用的,两名女子来,不用想就是麻烦。 杨涣都想好了,只要见到花如烟,威逼利诱,什么招她得用出来,以让她跟自己配合。 可令她意外的是,当她们说起木宗光的时候,她竟然毫不避讳。 当然,这可能也跟杨涣并未问什么过份的问题有关。 这么想着,她便起了心,故意问了句:“最近木都督可常来?” 花如烟摇头:“不常来,八月节快到了,想来大人们也都忙吧。” “如烟姑娘可想他?”杨涣笑着又问。 花如烟却没笑,只是深深看她一眼,答非所问地道:“公子想让我想他,还是不想呢?” “我可做不了如烟姑娘的主。” 这回如烟笑了:“公子是做不了主,但我听花娘说,公子出手阔绰,或许银子能做主呢?” 杨涣的心里“咯噔”了一下。 太主动了,不是正常流程。 难道她看出了自己的意图? 可她为什么要帮自己? 抑或是试探? 对,花如烟也在试探她,从刚才的问姓问年龄开始。 杨涣很快便把这个问题捋清楚,再开口,仍是顺着她的话,但已经不是只听话里的内容,而是听弦外之音。 两人一来一往,说了许多话,把红叶都听迷糊了,一会儿看自家小姐,一会儿看花如烟 她甚至有一种很可怕的想法,她家小姐怎么看上去跟这位花姑娘这么熟呢?不会是以前就认识吧? 这么一想,又赶紧掐自己一把,下了狠劲,手背上的肉都捏青了。 怎么可能,她家小姐以前一直病着,连府门都没出过。 也就这几个月出来,可她是相府小姐,又怎会来这种地方。 且她们刚来时,明明那个花娘就不认识她的。 红叶摇摇头,把自己脑子里杂七杂八的念头清理了,再细心听两人说话,仍然是一句也听不懂。 最郁闷的是,她家小姐不知怎么想的,突然对她说:“姐姐,你去外面等我会儿,我跟花姑娘有点事要办。” 红叶:“……” 她家小姐是女子,女子…… 一名女子,与一名烟花女子,能有什么事可办? 杨涣见她站着不动,干脆推了她一把,俯她耳边小声说:“去外面等我,别傻站着了。” 红叶这才忙忙点头,出了那扇门。 到底是不放心,也不敢走远,只站在门边上,注意听着里面的动静。 可是听了半天,里面竟然什么声音也没有,甚至连说话的声音都没了。 红叶心里又是一慌,抬手正要敲门,却听“嗵”地一声响,从里面传了出来。 第78章 护短(五更) 花娘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伸手握住红叶举起的手:“姑娘还是跟我去楼下等吧。” 红叶都慌了:“我家小……弟弟还在里面。” “公子无事,一会儿就出来了,走吧走吧。” 红叶的力气哪儿有她大,几下子就被推到了楼梯口,一路拽下楼去。 花如烟的房里,杨涣与她对坐相望,刚才掉在地上的一包银子,就在脚边,两人谁也没有去捡。 杨涣的脸上明显有些愤怒,花如烟也很不寻常,一脸疑色,又满眼古怪。 “如烟姑娘,你们花楼还有强行上客的项目?”杨涣眸色不善地盯着她问。 花如烟的脸白了一下,眼皮一垂,道歉:“对不起,公子。” “也没什么对不起的,我来本也是求如烟姑娘帮忙,既然你这么主动,正好我也不用客气。” 花如烟抬眼看她,眼底复杂的情绪已经掩的差不多了,轻声问道:“公子要如何?” 杨涣明说:“八月初九前,想办法让木都督来一趟花楼,花多少银子我出。” “这不难,只是让他来此做什么?” 杨涣笑了一下,抬头睃巡了一下她的房间:“该干什么干什么,你们花楼里要做什么,还用我教你吗?” 花如烟看了她片刻,点头:“好,如烟懂了。” 杨涣:“开个价吧。” “五百两。” “成交。” 五百两虽贵,买木王府一家,还是值的,杨涣半点没犹豫,当天就回去筹银子。 她没银子,之前从木家敲来的,全送去了杨家。 现在能用的东西,只有东方晞送来的彩礼。 这玩意儿动不得,将来是要还回去的,可是花楼那边也等不及,她想来想去,还是从里面挑了两样,拿给红叶说:“出去换成银子。” 红叶才跟她出去跑两天,就感觉自己经历了人世沧桑,满心都是皱褶和眼泪。 眼下看着手里的一对金镯,一件金镶玉璎珞,半天不知说什么。 还是白云理解她,在旁边劝了一句:“小姐,这是国师送来的订亲礼,现在你们亲还未订,你就把东西用了,如果传出去,那可怎么好?” “东西送到我这儿,就是我的,神棍要算帐,也是找我算,碍不着你们,快去吧,后面还有正经事呢。” 红叶无法,只得包了两件东西,塞进怀里出府。 一个时辰后,她回来了,东西没了,手里多了一张五百两的银票子。 杨涣拽了银票子就出门,直接给花如烟送去,并且跟她说好,一旦有了木宗光去花楼的消息,第一时间通知她。 花如烟问:“去哪儿告知公子?” “醉乡楼,里面有个伙计叫苏进,跟他说就行。” “此人可信吗?” 杨涣不免多看她一眼:“如烟姑娘为何如此问?” 花如烟道:“看公子神色严峻,想来此事非常重要,如果遇到一个不可靠的人,走露了风声,那不是对公子的事不利。” 杨涣盯着她的眼睛,脸色严峻到冷酷:“姑娘考虑的真周全,放心,你这里只要不出差错,别的地方不是你该操心的。” 说完这些,杨涣才缓了一下语气,问她:“如烟姑娘为何愿意帮我?” 花如烟指了指她放在桌上的银票:“自然是因为钱。” 这话只有鬼才信。 木宗光来这儿,绝对不会少花银子,看花楼的经营,也不像是要关门倒台的样子。 而且从杨涣把银票放在桌上,一直到现在,她们两个事都谈完了,花如烟都没拿起看一眼。 可见那上面的数字,对她来说根本不重要。 难道她也跟木宗光有仇?是被迫那啥的,其实她根本不愿意伺候这位主儿? 除了这一条,杨涣暂时想不到别的。 花楼的事情办当,东方晞那边也有了消息。 骁骑军的尸体已经全部找到。 “多少?” “二十七人,一匹马。” “二十七?有这么多?”杨涣问。 东方晞看她,声音微微低了一些:“二十名骁骑军,两名普通百姓,估计是当夜不小心看到此事,被灭口的,刀伤一样。一名车夫,就是载你们出门的那位。”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 杨涣的眼神已经移到他的脸上,声音也寒了几分:“还有四个呢?” “骁骑军驻城外的首领,其中一个是熊志杰。” 杨涣的脚突然往后退了一步,脸色煞白。 东方晞的神色也是一暗,伸手过去扶她,被她一掌推开。 她眸色狠绝,从齿缝里一字一顿剜出几个字:“木宗光,你的死期到了。” 话毕,一拳击向身边的桌面。 东方晞出手如飞,在她拳头接触桌面的一瞬,将自己的手掌垫了下去。 不知这一拳她用了多少力,既是现在武功尽失,身子柔弱,还是让东方晞感觉到一股疼痛,从掌心走进胸口。 他试图劝她:“熊志杰已不是当初你军中那个人了。” “他乃右骁骑将军,如何不是我军中之人?既是有错,也当有我来断生死,岂容别人杀他?” 东方晞:可你如今,已不是他的将军。 这话他没说出来,此时此刻,如果说出这样的话,无疑是往杨涣的心里捅刀子。 她一向护短,但凡自己手下的兵,谁都不能动,就算再差再坏再烂,也只能由她来处置。 熊志杰不是一个好兵,更不是一个好将领,在杨涣的手里栽过不少跟斗。 平心而论,他可能更恨杨涣一些。 然而在杨涣的心里,仍然把他当成自己人。 她恼他,恨他,怀疑他跟害死自己的人有关,也怨他不争气,拿了右骁骑将领的职,却不去西北边境抗幽龙族,莫名其妙盘桓在建安城外。 但这一切,都挡不住,他们曾经在沙场并肩作战的那份情谊。 杨涣嘴上说着他们该罚该死,却并未真的动杀心,不然那次雨夜里,绿珠下手的刀子就不是他们的腿,而是更重要的地方。 以当时的情形来看,如果杨涣下杀手,就算不把他们杀完,也至少会死一半。 结果她留了他们生路,却有人把他们灭的一干二清。 她又怎能咽下这口气? ------题外话------ 感谢以下朋友在今日上架时,对豆子的支持和打赏: 啃公主的小苹果,潇湘晗路,舒薪v587,藕or饼,小莫0507,潇湘叶染衣,香爷有毒,涂山九尾狐111,锦瑟长思999,蓝牛潇湘,暮夜寒111,雨凝幽,凡云玲,weixinfd53ece480。 真的非常非常感谢你们,豆子深鞠躬! 第79章 小主子(一更) 白晨的寿晨是八月初九。 花楼在八月初五这日午时,给杨涣送来消息,木宗光入夜会去找花如烟。 杨涣的眼里立时就显出了杀意。 东方晞怕她因骁骑军之事,恨意难控,出了乱子,劝道:“他会死,但不是现在,他是木王府的引子,得留在那一天点燃。” 杨涣看他,眼里没有一丝千金小姐的柔弱,全是果断与坚硬:“我知,国师大人不用提醒。” 东方晞:“……晚间我陪你去。” 杨涣已经收回的目光,再度转到他身上。 上上下下看了个遍,语调秒变浮夸:“算了吧国师,你这个样子在建安城的街上一出现,就会引起百姓们注意。 要是去了花楼,那儿的姑娘们还招呼什么客,都来看你了。 哦,我忘了,您对那里比我熟,应该也有熟悉的姑娘吧? 所以……,国师这是要趁机去会会她?” 东方晞微闭了一下眼,将这种话自动忽略,只道:“木宗光很小心,尤其是这个时候,一旦让他发现你,我们的计划很可能会暴露。” 杨涣摇头,脚已经往外面走,声音留在身后。 “国师别忘了,这件事你得听我指挥,管好你的事,别插手我的事,现在出发吧。” 夜色降临前,杨涣已经扮成了花楼里的楼倌。 她不拘谨,扮什么像什么,也做的头头是道。 三楼花如烟的房里,花娘站在屋中,面对着里面正在梳妆的女子,犹豫半晌,还是问:“姑娘,她……能行吗?” 铜镜前的女子没有马上回答,只是慢条斯理地将桃木梳,一下下从柔顺的发间刷过。 她面容姣好,五官绝美,肌肤吹弹可破,几乎看不出年龄。 说她是十几二十岁的女孩儿,她便真带着几分天真与纯净。 说她是三十四十岁,她也有这个年龄的风韵与成熟。 举手投足间,皆是万种风情。 只是此时,她映在镜中的眼睛里,冷如冰霜,森森锋芒把室内的温度都降至冰点,与她手中温柔梳妆的动作,形成极大的反差。 许久,她才似是自语般道:“她行的。” 花娘还是担心:“年龄太小,面对的又是木王府,老奴总有些不放心,要不我们还按原先的计划……” “花娘,此事我已决定,你照办即可。”花如烟从镜中看着她道。 花娘答了“是”,转身欲退出房。 却又听到她轻声说:“她是小主子,你我理应尽心辅佐,可现世太乱,总要给她成长的机会,木王府就当是给她练手吧。” 花娘走后,花如烟才从铜镜前起身,轻移莲步至衣架旁,慢不经心地拉了一件红纱衣袍,松松裹在身上。 她天生丽姿,似仙似妖,既是随意裹一块布,也会把人迷的神魂颠倒,根本无需刻意妆扮。 整个花楼,也因为有她在,在建安城的同行里,名列前茅。 只是众人只知,她是这里的姑娘,却无人知道她才是真正的老板,花楼的老板花娘,一直都是听她令行事。 天边收尽最后一丝亮色,建安城里早已经灯火通明。 尤其是像花楼这样的地方,入耳是靡靡之音,入目乃衣衫缤影,三层的环型楼宇,被灯光装缀的如梦似幻,一脚入内,好似便忘了外面的世界,只享受这一刻的奢靡与欢乐。 女子花容月貌,笑意盎然,男人怀揣银两,眼珠乱转。 声色之地,各取所需,倒也维持了一种难得的平衡。 杨涣站在高处,睥睨着楼下的声色犬马,面无表情。 她的重点只有一人——木宗光。 酉时,目标出现。 木宗光穿便服,外面罩一件宽大的披风,他虽遮的严,可杨涣还是看出来了,那衣服里面藏着兵器。 除此之外,他还带了随从。 这让杨涣一时有些纳闷,一个禁军总督,是得罪了多少人,出来时才会如此小心? 还是,他已经感知到了危险,所以才会如此? 木宗光走侧门进来,没入一楼大厅,而是顺着门旁的侧梯,直往三楼而来。 到了花如烟的门口,他微微顿了一下,将跟着的两名随从留在外面。 杨涣手里端着托盘,上面放了一壶酒,两碟菜,也往门口而去。 被木宗光的随从拦住,直接从她手里把托盘接过,挥手打发她:“下去,不准在此处瞎看。” 杨涣转身时,默默挑了一下眉。 希望东方晞的药管用。 她离开以后,一楼的大厅便闹了起来。 起因说不清楚,不知道是两位客人看上同一个姑娘,还是两个姑娘争一个有钱的客人? 总之吵的很凶,花娘不知去哪里了,几个楼倌也管不了这种事,于是,下面越闹越乱,几乎要打起来。 看热闹的,参与进去的,还有趁乱拿东西摸姑娘的,乱七八糟混成一团。 两个守门的随从,被声音吸引,忍不住往下看。 他们探身往下时,一个小小的身影,又轻又快地溜着墙边过去,在他们回头之前,推门入内。 她没在花楼里安排自己的人,是独自进来的。 所以下药是她,进房查看也是她,不假手他人,便少了一些风险,可控性也会更强一点。 此时,杨涣藏身在一架折叠的屏风之后,可以清晰听到,花如烟与木宗光的谈话。 两人相当熟识,谈话的内容也很放松,都是建安城里的一些事。 中间有短暂的停顿,随后是花如烟的声音:“木总督连如烟也不信,回回来此,还自带银针。” 木宗光“哈哈”笑道:“本总督当然信你,可防人之心不可无,我试一下,万一有什么事,便没了你的嫌疑,不是更好?” 杨涣心里冷笑:倒真是会说话,怕是花如烟还得感谢他呢。 两人碰杯的声音。 接着是筷子轻触盘碟的声音。 大概一刻钟左右,花如烟轻声问:“木都督,你可是累?” 木宗光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嗯,最近忙着皇上的寿宴,还有八月节礼,确实有些倦,我去躺一躺。” 杨涣悄悄从屏风后面往外走。 她穿过屏风,来到花如烟床前时,木宗光已经在上面躺好,似乎也睡着了。 第80章 盘问(二更) 杨涣给花如烟一个眼神:“门口守着。” 花如烟也回她一个眼神:“他……没事吗?” 杨涣点头,在她往门口走,经过自己身边时,突然拽住了她的衣袖,凑近她耳边轻轻说:“姐姐不要偷听哦,知道多的人都活不长。” 花如烟侧眸看她,杨涣已经往床边靠去。 一根银针下去,木宗光微微睁开了一点眼。 他似乎倦极了,只瞟了一眼床边的人,便又要合上。 杨涣及时开口:“哥哥,皇上的寿辰马上到了,礼你可都备齐了?” 木宗光含糊不清地应她:“备好了,挽香不用操心。” “都备了什么,皇上最近心性不定,咱们可不能出差错了。” 木宗光的眼睛又睁开,似乎比先前要清醒一些,眼神凝在杨涣的脸上,看了许久。 杨涣连呼吸都屏住了。 娘的,国师的邪药,到底有没有用,他不会这个时候醒过来吧? 一把锋利的短刀已经握在她手里,一旦木宗光有所反应,她便要破釜沉舟,直接把他杀死。 花楼周围的人,也会不留一个活口。 东方晞就在外面,只要她这里放出信号,那边就会把此事做的干干净净。 木宗光最近百事缠身,来花楼的事一定不会让老木王知道,把他弄死后,只要将尾巴切干净,至少在皇上寿宴前,木千承不会查出什么。 待皇上寿宴之后,他也没机会再查了。 此时,室内静的落针可闻。 木宗光看着她,她也盯着他。 突然,他抬手拍了拍杨涣的手背:“挽香放心,都是按父亲和你说的办的,不会出岔。 倒是你那边,要抓紧时间办了,千万不能让傅清歌和国师的婚事成了,不然后患无穷……” 他说到这里,又想歪头去睡,却被杨涣硬生生把脸扳过来,忍着极度的恶心,硬是装出一副好妹妹的样子。 “他们成不了,哥哥放心。”然后又说,“还有一事,哥哥可处理妥当了?” “何事?” “禁军那里。” “尸体都处理了,就算有人找到,也不会找到咱们的头上。” “那此事就算完了?”杨涣扳着他脸的手,都快掐下去了。 此时只要她的手一动,就能轻易滑到木宗光的脖子里。 无人打扰,也无人阻拦,杨涣可以选择掐死他,或者一刀切了他的喉咙,便可为熊志杰他们报仇。 可是,她忍住了,她要问幕后主使。 “咱们把禁军处理干净,为别人擦了屁股,可那人也会维护咱们吗?”杨涣盯着木宗光的脸问。 床上的人迷幻地笑了一下,招手让杨涣靠过去。 在她耳边说:“放心,那几个人也已经死了……,干干净净,木王府和相府再无威胁,呵呵……” 杨涣“唰”一下就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 这是她做这个局的最终目的,找到处理禁卫军的幕后黑手。 如今她知道了,帐也可以一笔笔地清算了。 花如烟早已经着急,往杨涣这边看了数次。 她说过,每次木宗光来她这里,时间都不会太长,毕竟是禁军总督,花楼这种地方一来容易被人撞见,二来危险性高,所以木宗光十分小心。 杨涣拿了解药,在一杯酒里化开,两指掐住木宗光的下颌,将酒灌下去。 她起身,对花如烟微微颔首,随即转回了屏风后。 不过片刻,床上的人便醒了。 木宗光掐了一下自己的脑门:“什么时辰了?” 花如烟道:“未至戌时,尚早。” 她端了一杯清水过来,送到木宗光的唇边,轻声慢语地说:“看来木都督是真的累了,八月过后,可要好生歇歇。” “嗯,是要好好歇一歇。”木宗光从床榻上起来,见花如烟还坐在床边,伸手便捏了她的下巴,“来时说要与我商量出花楼的事,怎的现在不见你提一句?” 杨涣躲在屏风之后想,原来木宗光还安的有这份心。 木王府里,他除了正妻,听说妾室有六七个之多,竟然还想把花如烟霸到手。 杨涣他们必须成事,一旦败了,不光他们再无机会,还会把花如烟也害了。 戌时整,木宗光穿戴整齐,从花楼里出去。 杨涣也从屏风后面出来,她没跟花如烟多话,由花楼的后门离开,去了国师府。 不多时,东方晞回来,见杨涣正在洗手,便问:“出了何事?” “无事,被猪蹄子扒了一下而已。” 他的眼眸立时便深了一些,目光在杨涣净白如玉的手上扫过。 起身,拿药粉撒在水里,竟然还丢了几片花瓣进去,让她好好洗洗。 杨涣没有洁癖,她只是恶心木宗光而已。 洗手出来,他才开口问:“说了?” 杨涣答:“说了。” “如何?” “按我们的计划进行即可,后面的事,我自有打算。” 东方晞看她的脸色。 很平静,不像生气,也不像装着什么深仇大恨,只有偶尔眼角处泄漏的一丝锋芒,证明着她的心越来越强,也越来越硬。 杨涣去看了一回绿珠,起身回相府。 红叶和白云都要急死了,两人正在院子里打转,一看到她进门,马上过来说:“小姐,相爷让您去兰台院,午后就来传话了,一直没见您回来。” 杨涣似没听见,径直往里走。 换了衣,又吃了两口饭,这才问她们:“有没说什么事?” “好像是入宫给皇上贺寿的事。”红叶先说。 “又想作妖了吧,丞相要进宫贺寿,跟我有什么商量的?”话虽这么说,还是让白云跟着,往兰台院里去。 正好,木挽香,傅雪歌,傅宏轩都在。 傅柏游坐在主位上,不知正与他们商量何事,见到她进去,全部闭了嘴,四个人八只眼都转到她这边。 杨涣站在中间,大大方方地说:“国师要修葺宅院,让我也去看看。我虽不懂这些,却是新奇,便去了,不知父亲寻我,回来迟些,还望父亲不要见怪。” 她话说的谦恭,语气却松散懒怠。 把傅雪歌的火气一下子就点了起来,可一想到前几天她扎到自己脸上的那根扎,又死死的压了下去。 只把眼睛投向木挽香,有些可怜巴巴。 第81章 仗势欺人(三更) 木挽香另有盘算,没在此时逞口舌之能,对傅柏游说:“相爷,咱相府虽备有寿礼,但清歌是贵妃娘娘的亲妹妹,是否也要准备一份?” 在这种大事上,傅柏游还是分得清的。 他摇头:“不必,清歌并未出嫁,还是我相府的女儿,由我们送出一份厚的,便不失礼了。” 木挽香故意挑事:“可皇上似乎对清歌也很欣赏……” 傅柏游的眼睛一下子看向她那边:“夫人,以后这种话不可再提,清歌和国师的订婚礼,已经定到九月,再提此事就是大逆不道。” 杨涣冷眼旁观着他们演戏,不插嘴不搭话,只等他们说出最后的目的。 果然,四个人分红白脸唱罢,傅柏游转向了她。 “你虽不用单独给皇上贺寿,可之前你在争奇盛会上夺彩,皇上是知道的,所以此次入宫,还是得有所表示。” 杨涣不甚在意地问:“父亲想如何表示?” 傅柏游道:“听说你当日在盛会晚宴上,还为皇上舞了一曲,是失传已久的惊燕,很得皇上喜欢。” 杨涣挑了一下眉,没接话,让他继续说。 傅柏游道:“为父想,既是去给皇上贺寿,自然要讨得皇上高兴,不如那天,清歌再舞一次。” 自从在她订婚这件事上,傅柏游半分不顾念父女亲情,杨涣也懒得在他面前再装温顺。 她此时半分面子也不给,直接否决:“不行,这舞跳不得。” “为何?”傅柏游和木挽香同时问。 杨涣的眉头不由自主又挑了一下:“跳过了,皇上看过了,再跳就像嚼剩饭,不但给不了人新鲜感,还会让人厌恶,父亲是想让我拿此去恶心皇上吧?” “当然不是,休得胡说。”傅柏游制止她,有些恼。 木挽香接话:“惊燕乃大宛开国时,震惊一时的舞,难得有人还记得,你跳出来,皇上高兴还来不及呢,又怎会恶心,莫不是你自己不想跳,所以才找借口的?” 杨涣直接就怼了回去:“对呀,我不想跳,夫人又能奈我何?” 木挽香:“……” 剩下的三人:“……” 他们都知道傅清歌如今嚣张,但至少她当着傅柏游的面,还是会收敛装乖。 就像木挽香一样,暗地里不管做什么,在傅柏游面前却端着她主母的架势,很能唬人。 可傅清歌忙了一天,心情也不怎么好,实在不想应付他们。 她说完这话,便起身:“父亲如果想用跳舞引起皇上的注意,可以让四妹妹去,她的雀灵舞也很不错,而且是皇上没有见过的,一定新奇。” 来时懒散,走时傲慢,把傅柏游都惹火了。 木挽香可着劲煽阴风:“这丫头,自从跟国师扯上关系,便不把相府,不把老爷放在眼里,要是以后订了亲,成了婚,也别指望着她能帮扶相府,不反过来害我们就好。” 傅雪歌爬着杆上:“就是,她现在惯会仗势欺人,动不动就把贵妃娘娘,国师拿出来说事,哪里还听父亲的话?” 母女二人跟唱双簧一样,你一句我一句,说的口沫四溅,也把傅柏游的火气越点越旺。 国师动不得,贵妃娘娘也动不得,但这个丫头现在还是自己的女儿。 在她嫁出去之前,正当的管教,谁还能说什么? 这么一想,来了几分底气:“牛管家,去清芷院里传我的话,叫清歌这几天不要出门,好好将惊燕舞练一练,皇上寿辰之时,她跳也得跳,不跳也得跳。” 牛管家却在门口“哼哼唧唧”半天,没有个肯定答案,眼睛还不住乱瞟。 傅柏游本来有气,看他这样更气:“这是怎么回事?连你也不听令了吗?相府要反了吗?” 牛管家两腿一软,就跪了下去。 他的身子一矮,众人便看到他身后的傅清歌了。 她没走,只是站到门外了,而且把他们刚才的话听完了。 此时,她微挑嘴角,似笑非笑地看着正堂里的几个人,眼底清楚写着不屑与挑衅。 傅柏游十分难堪。 本来那些话要让管家传下去,他不必见傅清歌的面,也就是家主的意思了,就算她有怨言,也没处说去。 可现在被她当场听到,就有点他们背后算计她的意思。 虽然他们一直都在做这事,可暗地里做,跟挑到明面上,还是不一样的。 他管教女儿没错,可他要怎么跟人解释,为了讨好皇上,把女儿关个禁闭练舞这事? 傅柏游不说话,杨涣却先开口了。 “我,不把你们放在眼里?我,仗势欺人?我,拿国师和贵妃娘娘的势,来压着你们,让你们不敢管我? 是这样吧? 很委屈是吗? 那我现在就明着告诉你们。 我确实仗势欺人了,因为我有势可仗。 你们如果有本事,就让贵妃娘娘不认我这个妹妹,让国师退了这门亲事。” 木挽香胸口起伏,用了吃奶的劲,也没把自己的怒气压下去:“傅清歌,你还有没有家教?” 杨涣斜眼蔑着她:“香郡主,你大吼大叫的样子,也没显出多少家教来。” 木挽香有点抓狂。 她现在是真见识了傅清歌的没皮没脸,一个没出阁的姑娘家,什么害羞廉耻都不在乎,骂人张口就来,打人抬手就打。 她像疯了一样,可偏偏外面都是她的好名声。 每次木挽香听到有人夸她,就恨不得把那人拉到相府,让他们亲眼看看傅三小姐,在府上是什么德行。 这个贱丫头,此时歪斜着肩膀,眯细着眼睛,本来生的就让她恼怒的脸上,此时透着一股阴冷的邪气。 她半点也没把他们放在眼里,甚至没把傅柏游放在眼里。 大刺刺地说完那些话,还故意点了一下他的名:“父亲,家和才能万事兴,您顺着我,咱们一家人什么话都好说。 我仗国师带来的荣宠,不是也有您的份吗? 您要真把我关起来,除非皇上的寿辰,你也不让我出门,或者这辈子都不让我出门。 一旦出去了,那事情可就不好办了,您说是不是?” 第82章 过分关心(四更) 赤果果的威胁,可没一个人拿她有办法。 傅柏游的手都是抖的,根本不敢相信,几个月前还在鬼门关徘徊,半死不活的丫头,如今会变成这个样子。 杨涣也没空欣赏他们的表情变化,她把自己的话说远,转身就走。 这次是真走,回去便躺倒在床上睡觉。 且一觉睡到第二天清晨,白云过来叫她,才慢慢从床上爬起来。 从找绿珠开始,精力已经严重消耗,这身体吃不消了。 白云看她一脸疲倦,忙着过来扶住说:“小姐要不再躺会儿吧,左右也无事。” 杨涣看了看窗外,伸手让白云给她拿衣服:“有事,我得去看看二姨娘她们。” 白云给她披衣,却带着心疼地嗔怪:“让红叶去看吧,如果有事回来再跟您说,最近跑的也太多了点,这身子才好没多久,再这么累下去……”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白云大妈,你叫红叶去吧,别念了。” 白云出去,杨涣也起来了。 二姨娘不看,绿珠总得去看。 况且,昨晚她闹了一场,木挽香几人应该不会咽下这口气。 杨涣昨晚恣意任性,可劲造一回,并非全然因为她如今有势可仗,就欺负到家主主母的头上。 她是要把木挽香的注意力,都引到自己身上来。 她专心对付自己时,才不会有多余的心思去管木王府的事。 从木宗光的话里,不难听出来,木挽香虽出嫁多年,却仍参与木王府的一应事务,且很有说话权。 杨涣绊住她,东方晞那边做起事来,才更畅通。 早饭已经摆好,意外地看到兰心也在饭桌旁,正歪在椅子上,试着找合适的位置。 杨涣赶紧过去,帮她垫了软枕:“怎么起来了,你这伤不轻,要多休息。” 兰心羞涩笑了一下:“无事的小姐,已经歇了这许久,再不动动,我怕都动不了。” 白云帮她盛了一碗粥,杨涣就递了一只勺子过去。 主仆三人吃饭时,兰心突然问:“小姐,这两天怎么没看到绿珠。” 绿珠受伤的事,整个相府里都还不知。 红叶和白云也是跟着她出去,才知晓此事的。 兰心因为一直在清芷院里养病,外间事情知道了,也做不了什么,所以并无人告诉她。 此时提起,杨涣倒也没瞒:“她受了一点小伤,不便在府里,暂时宿在外面。” “她受伤了?”兰心表情诧异。 杨涣脑子还在想别的事,也没太在意,一边点头,一边继续吃饭。 哪知兰心又问:“绿珠受伤了,那谁陪小姐出门?” 杨涣抬头看白云:“她们两个呗,也没什么事,建安城里安全着呢。” 她没再说话,可眉头却拧着,直到早饭罢了都没松开。 兰心自从进到清芷院后,一直话都没很少,看上去像是跟绿珠一挂的。 但是绿珠平时跟杨涣出门,她却没有,所以几乎不引人注意。 除了跳“惊燕”的时候,她帮了杨涣的忙,平时的存在感特别低。 但今日她主动说话,看样子似乎还有心事。 杨涣事多,饭毕便出了清芷院。 因为红叶去二姨娘的栖屋,到现在都没回来,她不放心,要过去看看。 白云本想跟着去,被她拦住了:“又不出门,都跟着做什么?” “不出门才危险呢。”白云小声说。 遭到杨涣一个瞥眼,便也收了脚。 她回去时,正好兰心还在饭桌边,因她移动不便,动一下就会在一个地方呆很久。 此时看到白云进来,又问她:“绿珠伤的可重?” 白云想着她们是一同从宫里出来,自是有感情,便回道:“有点重,但有国师在,你不用担心的。” 兰心马上说:“我不担心她,我是担心小姐。” “你担心小姐?”白云有点没反应过来。 兰心已经点头:“外面十分危险,小姐最近又常出门,绿珠会武,跟着她还好一些,如果没她,就算你们跟着也没什么用的。” 白云多看了她一眼。 说的都是实话,她们也很担心小姐的,可兰心以前都不怎么说话,有时甚至还会跟她们格格不入,怎么一下子这么关心小姐了呢? 虽有疑问,白云也没当下就揭,只是安慰她说:“小姐也没远去,不过是去一两次国师府,离咱们这儿很近,不会有事的。” 兰心的眉依然拧着,似乎对她的话一点也不满意。 红叶和杨涣回来时,已近午时。 因为栖屋里,木挽香的心腹李妈妈,正带着一帮婆子,去教傅念歌什么礼节。 听她的意思,好像这次入宫贺寿,也会把庶女傅念歌带去。 但因为她从小没规矩,便临时过来教她。 教东西是假,想办法折磨她们母女是真,所以杨涣到了之后,也不客气,怂恿着红叶把一帮婆子说的没皮耷脸,自动退逆。 又安慰了一番二姨娘,这才回清芷院去。 杨涣着急去看绿珠,也没留意红叶一回来,就被白云拽走了。 两人关红叶的房间里,正在悄悄商量。 “她今天真的有点奇怪,突然就对小姐特别关心,还问这问那,还问绿珠?”白云说。 红叶一脸迷惑:“她是咱们清芷院的人,关心小姐不是应当的?” 白云摇头:“可她平时不关心的,突然这么问,你不觉得奇怪吗?” “哦……,好像是有点奇怪,可这能说明什么吗?” 白云自是有她的担心,她虽没刻意防谁,但自从小姐说了,府里有人害她,白云就比从前更小心了。 红叶是个直肠子,遇事只看表面,很少往深了去想。 两人商量了半天,也没琢磨出个一二三,想来想去,还是得提醒小姐。 白云是那种十分细心,又有自知之明的姑娘。 该是自己的事,一分不推,全部揽下,还能尽量做到完美。 可在这种大事上,她也自认凭一己之力,难护小姐周全,倒不如提前跟小姐说了。 因为她家小姐,跟从前不一样了,许多事考虑的都比她周全。 哪知白云才一开口,杨涣便道:“当成什么也不知就好,先等等看她要做什么?” 第83章 设计(五更) 原来小姐早知道她不寻常。 这下白云放心了,还特意提醒了红叶一句,结果那丫头一脸不在乎:“你就是多心,我觉得她没事。” 杨涣连午饭也没吃,先去了国师府。 东方晞不在,留了两个丫头照顾绿珠,莫寒也在外面守着。 伤势以肉眼可看的速度见好,尤其是外伤部分,很多已经结了痂。 只是内伤有些重,一时半会儿起不来。 杨涣照例安抚她,让她好生听东方晞的话,先养好自己。 绿珠点头,没有多话。 待杨涣出去跟莫寒说话,她才叫住红叶叮嘱:“最近外面事多,你跟小姐出去时,一定要跟紧她,一旦有事,别逞强硬扛,想办法来国师府找人。” 外面,杨涣问莫寒:“你家国师入宫干啥呢,到这会儿还没回?” 莫寒对她恭敬有加:“回三小姐的话,是有关皇上寿辰的事,大概国师得在宫里两日。” 杨涣点头,心里已经有了数。 他大概是想,趁这机会,把他们的东西也弄进去。 可…… 杨涣握紧拳头,将自己心里的疼痛压住,再问他:“那些人呢,现在都放在哪儿?” 莫寒迟疑了一下:“三小姐是问,禁卫军的尸体?” “嗯。”沉沉一声,已道尽万般心绪。 莫寒悄悄看她一眼,如实说道:“在城外,国师说运到城中容易引起别人注意……” “何处?”杨涣未等他念叨完,已问重点。 莫寒却道:“国师说,城外危险,三小姐身边又无得力的人,如若非去不同,由小的带您过去。” 杨涣把目光移到莫寒的脸上,眸底聚着冷笑:“你家国师考虑的真周到!” 莫寒:“国师都是为了三小姐好。” “算了吧,我需要他献殷勤吗?装模作样,就他最厉害是吗?” 莫寒:“……” 他没办法跟这位小姐对骂,却真心觉得自家主子,冤的六月都要飘雪花了。 杨涣骂了一顿,甩手出国师府,往醉乡楼而去。 在那儿坐到天色将晚,才回相府。 才一进门,门房就急急传话:“三小姐,相爷叫您去兰台院。” 杨涣挑唇冷笑。 红叶跟在她身边一天,知她心情不好,这会儿又要去兰台院,相爷夫人如果再作妖,难免小姐跟着发作,再气着身子。 便劝道:“小姐要是累了,就先回去休息,左右他们也不在乎多等一会儿。” 杨涣的声音已经夹上入夜的寒气。 “怎么能休息?入宫贺寿前这几天,没事才不正常,走。” 两人一进兰台院,便发现今日里面的人更多了。 除了木挽香母女,二姨娘三姨娘也在,还有他们的儿女们。 只是,傅柏游和木挽香坐在内厅里,其他人皆站在外面。 众人神色各异,看到她来,更是古怪。 二姨娘往前一步,应该是想说什么,被傅宏轩咳嗽了一声,吓的又站了回去。 三姨娘则远远站着,生怕沾染到她们一样。 傅雪歌把脸仰到天上,似乎在数上面不存在的星星。 杨涣经过他们身边,目不斜视,抬脚就进了内厅的门。 “真是不累,每日都要在此训通话,一天才算完吗?”她开口,眼角挑着里面端坐的两个人。 傅柏游气,放在桌上的手都握起来了。 木挽香斜眼看着他气,恨不得再加一把火,将这父女两人点起来,大战三百会合。 可惜,她家老爷以大局为重,最后竟然松了手,只是不耐烦地说:“马上就到皇上寿辰了,家里各处都忙,你不帮着点,却日日往外跑,回来还要发脾气吗?” 杨涣不在意地道:“我往外跑,也是在帮父亲,跟国师的关系越融洽,您的地位不是越稳吗?” 傅柏游又把拳头握了起来:“把脚放下去,如此跟为父说话,成何体统?” 杨涣进门,看他们丝毫没想善待自己的意思,便找了张椅子坐下来。 不只如此,她还把脚翘起,像痞子男那样抖啊抖的。 把傅柏游气的…… 杨涣提醒他:“父亲,还是说正事吧?想来你把我叫过来,应该不是叫我行为规范的。” 对,正事。 傅柏游闭了一下眼,对于她最近的变化,已经到了难以忍受的地步。 “宫里今日传话,各世家公子小姐,无论嫡庶都可在皇上寿辰当日入宫贺寿。” 杨涣听着,没应。 傅柏游看向她这边:“其他人都在,你二哥志轩,不是跟着你吗?他去哪儿了?” 杨涣往木挽香身上挑了一眼:“出城了,帮我办点事。” “出城办事?你小小年纪,城外有什么事?” 杨涣晃着腿想了想:“大概就是年纪小的事吧。” 傅柏游对她的样子,实在没眼看,疾言厉色道:“为父不管他是什么事,你尽快让他回来,初九一同入宫。” 杨涣平静地看着他:“父亲,以前宫里也说过,不分嫡庶之类的话,可您从来都不在乎的,只让夫人的儿女们去,怎的如今开始奉皇命了?” 傅柏游“啪”地一掌击到桌子上,面前黄花梨的案桌,都要被他一掌拍烂。 “放肆,这是你跟为父说话的态度吗?” “不是,但因为您跟我说话的时候,也不是纯粹用父亲的态度,所以我只能以此回之。” 杨涣已经起身,又瞟了眼一直未说话的木挽香,漫不经心地道:“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还有,这几天我都不想再来兰台院,你有什么话,还是让牛管家传吧。” 管他是不是把傅柏游气死了,转身,出门,轻飘飘轻过所有惊讶的视线,直接出了兰台院。 厅里,木挽香一边给傅柏游顺气,一边道:“相爷,您先别气,这事我看着有蹊跷。” “有何蹊跷?她如今得皇上欣赏,贵妃和国师护着,便是连亲爹也不放在眼里了。” 木挽香劝:“三小姐以前还是很懂礼数的,也就这几日,有些不同寻常。我想着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她这么一说,总算提醒了傅柏游,好像不久前,他们父女二人,为定亲之事犯愁时,傅清歌还为他着想,怎的才过几日就变了? 傅柏游看向木挽香。 那位马上给他出了主意:“不如这样,这几天清歌要出门也行,让府上的人跟着,真有个什么事,也好及时回禀相爷,这样,我们就能找到她心情不好的原因了。” 第84章 拼死护主(一更) 当天晚上,木挽香就挑了四个人,守在清芷院的门外。 红叶发现此事,惊的话都说不清楚了:“小姐,他……他们要做什么?是不是要把咱们关起来,不让出去了?” 杨涣问她:“你这会儿还要出去吗?” 红叶摇头,一脸莫名其妙。 杨涣:“不出去,就早些洗洗睡,明儿出去的时候再说。” 她自己先起身离开,却并未睡觉,而是进了静室。 盘腿打坐,去了去心里的杂念,又捡一套武功仔细练了一遍。 花花架子,因为没力,很多功夫都中看不中用。 这破身体,也不知何时能有点起色? 杨涣自己摇头,力不从心,会让人心里莫名烦躁,之前有绿珠在,凡事有她护着还好。 这几日,她不在,让杨涣明显感觉到,自身没有武力,怎么嚣张都是没有底气的。 皇上的寿辰过后,她得再找东方晞问问,看这事有没有药能治。 次日,她没急着出门,那四个人也清芷院的门外,寸步不离。 有人看着她们,到底是不自在,红叶出去过两次,经过他们身边时,浑身不自在,毫毛都根根竖起一样。 不过她没再找杨涣抱怨。 看得出来小姐心事重重,该不说的话就忍下了。 刚好这两日东方晞也不在府上,杨涣被人看着的事,便没有往外传。 到了初八,宫里又派人来了。 这次是德贵妃。 门口四人,是木挽香精挑细选的,他们可不止跟着杨涣那么简单。 他们的任务是,要了三小姐的命。 原本计划的是,等杨涣出门,四个人便下手。 无论用什么手段,只要能把她弄死,他们就算得道升天了。 夫人答应他们,此事一成,每人五百两银子,亲自送他们出京城,从此带上家人,选一清山绿水之地,安然过活。 可守在门口两三日了,三小姐连清芷院的门都没迈,甚至院子里都很少看到她的影子。 四人不能冲入院内杀人的。 那样会连累夫人,而且他们也很难逃出丞相府,所以只能等。 可他们心里也急呀。 明日就是皇上寿辰了,再完不成任务,夫人就会对他们的家人下手,这可怎么办? 四人正在商议对策,便看到牛管家匆匆往清芷院而来。 为首的上去一问,得知是宫里来宣旨,让四小姐出去接的。 几人顿时一阵激动:“那四小姐会出府吗?” 牛管家看他们一眼,眼神很凉:“这我怎么知道,接个旨要出府去接吗?” 四人:“……” 宫里的旨,还是要接的,杨涣推不得,便跟着牛管家一同出了清芷院。 她这一动,后面跟着的四个人同时动了,齐刷刷同她一起去正院里。 没什么重要的事,赏了一些首饰,以及女儿家要用的胭脂水粉。 小太监很会说话,笑着对杨涣道:“三小姐,贵妃娘娘说了,您有什么想要的,想吃的,都可以跟她说,她会提前叫人预备下。” 杨涣先道了谢,也笑着道:“相府里什么都有,倒没什么缺的,不过上次娘娘赏的小咸饼,味道特别,不知宫里是否还有?” 小太监明显愣了一下:“这倒是奇怪,只听说有甜饼,还不知有咸饼呢,许是小的耳拙,没听到,回去一定把三小姐的话带到。” 杨涣:“有劳了。” 上次去木王府送节礼,东方晞去接她,带了一盒咸香饼,说是宫里赏的。 杨涣琢磨,皇上怎么着也不会无聊到做赏饼这种事,便以为是傅千歌。 如今看小太监的情形,大概……得再问神棍才能明白。 距上次去国师府已有两三日,想来他也应该回来了,正好去看看绿珠。 当然这都是小借口,她不过是给木挽香,一个动手的机会而已。 杨涣抬步出门,那四人紧随其后。 红叶甚是紧张,悄悄跟杨涣说:“小姐,这几个人哪像保护你的,忒瘆人了。” 杨涣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他们是保护木挽香的。” “啊?保护夫人,哪怎么会跟着我们,咱们都出门了,这会儿又不能对夫人怎样。” 杨涣瞥她一眼,摇头。 这智商跟绿珠,真是差了好几条街。 离开相府的大门,那四人的脚步就加快了。 他们也算着距离呢,相府离国师府没多远,动手晚了就没机会了。 从相府这条街,往国师府转弯时,两人突然往前窜,抬手就要去勒杨涣的脖子。 练过的,但也仅止于此。 大概木挽香以为,只要没有绿珠在身边,杨涣必死无疑,所以连个高手也懒得找了。 她当然想不到,杨涣的身体里,住着曾经的战神。 既然用不上力,基本的武学套路,技巧,以及保命的本事,她还是有的。 所以那两人刚跳起来,杨涣都没转身看,听到声音,她身子突然便往一侧斜去。 其中一人扑了个空,另一个人的手搭住她的肩。 她出手极快,反掌就呼到那人的脸上,手指正好就戳到了他的眼睛。 那人“嗷”叫一声,松了手,两手捂着自己的眼,没头苍蝇一样,原地转起了圈。 与此同时,红叶那些也“哇哇”叫的响彻云霄。 她就是一个普通丫鬟,平时嘴上功夫还有几分,来真格的,就只有拼命的份。 可她拼命也是要保护杨涣的。 张牙舞爪,又叫又挠,两条胳膊抡的跟风火轮似的,把杨涣都看傻眼了。 一个男人本来都成功抓住她了,硬是被她这种不要命的打法又甩开了,再想下手,根本找不到下手的地方。 红叶有点歇斯底里,嘴里一直在大叫,也没什么目标。 以杨涣的角度来看,此时那三人不要理她,全部对付自己,才会有最大的胜算。 反正红叶转一会儿,绝对会力竭,任他们处置。 然而木挽香挑这几个人,真是太心急的,有点胡乱抓来用的意味。 他们看红叶叫的厉害,大概是怕她再招来什么人,所以三人竟都向她围去,还试图去捂她的嘴。 这个调转,也是让杨涣叹为观止。 倒是红叶,一看情形逆转,脑子都清晰了:“小姐快跑……” 她这一松劲,一个人终于得手,一脚往她的胸口踹去。 ------题外话------ 推荐好友逍遥游游的《神探悍妻之老婆大人上上签》 御姐探长vs病娇法医。 天空降下一道雷,“咔嚓”一声, 竟将威名赫赫的黑道大姐头直接劈进了刑警队长苏青的体内。 身份转换,黑白异位。于是大家开眼了: 花样百出的断案手段,层出不穷的审案风格,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简直就是警界的明日之花,只是这朵花只想采株警草尝尝鲜儿。 第85章 此话很国师(二更) 杨涣早就在看他们的漏洞了。 所以那人一起脚,她的脚也直接飞起,往他裆部踢去。 力量不大,但正中要害。 武功不济的结果,就是让她省着每一分力气,都用到正地方。 红叶又叫了起来:“小姐,别管我,你快跑,去找国师,跑呀小姐……” 她竟然不要命的,去扑剩下的两个人,妄图拽住他们,给杨涣跑的机会。 可惜力量相差太远,她把刚开始那股匪劲散掉后,便失去了对抗的能力。 两人一左一右,“卡”一下架住她的胳膊,扭了个后转,瞬间就把红叶按倒了地上。 这姑娘肺活量惊人,到了此时,没有叫疼,没有求饶,而是仰着头脸,脖子上的筋都跳起来了,仍吼着让杨涣快跑。 有那么一瞬间,杨涣眼眶都有些发热。 她本以为,这种共生死的情感,只有在沙场才会有,相府的这些丫头,身娇体弱,实在做不了什么。 可谁又会想到,关键时候,她们会是如此模样。 杨涣没跑,而是向红叶走去。 红叶都要急死,脸被那两人按在地上,嘴角已经出血,还梗着脖子喊:“小姐,你快跑呀……唔唔,你跑呀,我没事……” 有人从身后,“呯呯”两腿,正踢到那两人的头上。 两人手一松,歪倒在一边。 绿珠甚至都没看他们,一感觉到身上的压力松了,立马爬起来,拽住杨涣就走。 “小姐,快跑!” 杨涣:“……” 这丫头,怕不是个傻的吧! 莫寒已经在后面开口:“红叶姑娘,无事了。” 反应过激的红叶,这才发现围攻他们的人,都已经倒在地上。 莫寒问:“三小姐,这几个人怎么办?” 杨涣看都没看他们一眼:“不用管他们,走吧。” 来杀她的人,她不会放过,却也不想明着沾血,至少现在不想。 这几人任务失败,木挽香不会放过他们的,只要把他们放回去,自有人会断了他们的活路。 东方晞早已回来,得知她们在来的路上,竟然遭人劫杀,眸中刹那出现了杀机。 杨涣拍拍他的手臂道:“行了,不是什么正经杀人的,不然我们也没机会站这儿。” 东方晞的目光便移到了她身上,瞬间柔了几分:“你没事吧?” “没事,这不好好的吗?” 她去看绿珠。 绿珠仍卧床榻。 杨涣有些心急,对东方晞说:“你能不能弄点治内伤的药,好好给她治治?” 那位认真回她话:“已经服了药,内伤不能过急,要慢慢养。” 顿了一下又道:“还是让莫寒跟着你吧……” “不用,我不缺人,只是不想绿珠难受而已。”杨涣打断他的话,“既然国师说要慢慢养,那就先养着。” 她起身,也不再谈此事。 两人去了一间单独的房间,杨涣先开口:“宫里的事都安排妥了?” 东方晞“嗯”了一声。 杨涣又说:“此事一出,皇上必会下令严查木王府,国师认为此事会交给谁处理?” “大理寺。” 杨涣想了一下,大理寺她也没有熟人。 东方晞像是看透了她的心事,开口道:“不用担心,皇上下令要查的,无论此事落在谁手里,都不会徇私,木王府的路就走到这里了。” “如此,我便放心了。”杨涣道,“只是不知道支使木宗光的人,这次能否被扒出来。” 尽管杨涣并没把那人说给他听,但他似乎早已猜到是谁,此时反而安慰道:“不用太急,该来的该走的,都有一定时候。” 这话就说的很“国师”了。 杨涣挑眉看他:“怎么?你又算出来了?” 东方晞似乎没听出她的揶揄,竟然还“嗯”了一声。 杨涣也是很无语。 正事谈完,该问问杂事了。 “国师,你喜欢做好事不留名吗?”杨涣问。 东方晞看着她,眼里有一丝疑问。 杨涣也没绕:“上次你说从宫里弄来的咸香饼,还有吗?我这会儿想吃了。” 这回他倒是听懂了,且起身:“稍等,我让人去问问。” 杨涣:“……” 还是把人叫了回来:“到底是从宫里来的,还是你从外面买的,咱能说句实话吗?” 东方晞没正面回她,只道:“我去去就来。” 这一去,就是半个时辰,回来的时候,手里已经端着一盘子饼了。 味道是真好,杨涣闻见那味,口水都快出来了。 一吃东西便把嘴占住,也就顾不上问他。 东方晞也不主动说话,坐在一旁,微偏着头看窗外新栽的树木。 实则余光全在她那边,外面到底长了什么树,他一概不知。 待杨涣吃饱喝足人精神了,便主动走过去,顺着他的目光也往外看了一眼。 “没什么可看的吗?怎么盯着看这么久?”杨涣问。 东方晞却没答。 她一偏腿,在他身旁的矮桌上坐下,很自然地又把腿翘了起来。 这次东方晞倒没说她,只是敛着眸光,认真听她说话。 “有个事儿,我一直想问你,几个月前,国师到底是怎么知道傅家三小姐生病?又是怎么知道她身上那个人是我?” 东方晞:“已经说过了,算出来的。” 杨涣翻他一个白眼:“那你为什么要算这种事?” “杨大将军是大宛国战神,死的又如此蹊跷,在下关心也在情理之中。” “哦,这么说,你是替皇上关心我了?” 东方晞没回,目光往她脸上看一眼,又转向别处:“无论怎样,活着就好,将军又何必一定问出究竟?” 杨涣偏身坐矮桌上,东方晞坐在桌子一侧。 她的腿摇来晃去,最后就踢到他的身上。 那一脚不轻不重,踢到东方晞的腿外侧,他的心莫名跟着颤了一下,又抬眼去看杨涣。 那女子跟没事人似的,脸上挂着痞笑,玩味他的话:“活着就好?国师这话说的忒轻松了,万一这启死回生,是别人做的局,拿我当枪使,最后又把我灭了,那我不闻不问,不是又要不明不白死一回?” “不会的。”东方晞立刻回到。 杨涣却看着他笑:“不会?什么不会?国师是想说我不会死,还是那个人不会存在?” 第86章 有我在(三更) 东方晞道:“不会死,你不会再被人害死了。” 他说的太过坚定,语气斩钉截铁,眼神锋芒毕露。 是杨涣从来没见过的颜色,她微微愣了一下,但很快便恢复正常。 杨大将军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 将身子前倾一些,眼睛看着东方晞的眼睛,连一丝表情都不放过地问他:“为什么?想让傅三小姐死的人也不少。” “有我在。” 杨涣挑眉。 东方晞又道:“有我在,谁也不能动你。” “你为何要护着我?”杨涣又问,眼里已有凉意。 可东方晞似是不觉,极其认真地回她:“因为你是我的未婚妻。” 杨涣一下从桌上跳下来,内心有点想骂娘:“会解除的。” 她没再多说,出了屋门,准备跟绿珠说一声就回府。 中间心血来潮,绕了一点路,去看了眼已经被东方晞改了一半的凶屋。 经过一片房舍时,意外听到里面有人说话。 “食材都备好了吗?记着洗一些辣子,花椒也多备些,三小姐喜欢吃这口味。” 杨涣挑眉,原来上次在这儿吃的饭,不是从外面买的,而是厨房做的。 还挺对她的味口。 “都备齐了,就等国师来做。” 另一个人“嗯”了一声:“国师刚做了糕点出去,三小姐吃了,应该不会那么快饿,再等会儿吧。” 这回杨涣听不下去了。 她退回来,走正门进去,看到两个厨娘正在清点食材。 听到脚步声,她们同时回头。 见是杨涣,立马把手里的伙计放下,十分恭敬地行礼:“三小姐!” “认识啊?我好像……没见过你们。”杨涣说。 厨娘倒不见生,笑着道:“能来国师府的,除了三小姐,再没别人了,就是没见过,奴婢也猜的到。” 杨涣:“……” 这神棍不会把厨娘也培养的神神叨叨吧?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们刚才说那糕点是谁做的,那种咸香味的?” “国师呀。”两个厨娘异口同声。 杨涣:“……” 神棍他是有病吧?那么一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样子,竟然会热爱厨房? 这要说出去,得把建安城老百姓的下巴惊掉。 厨娘见她一副震惊的模样,竟然解释道:“国师说三小姐喜欢吃那个口味,怕我们做不好,他便自己来了。” 杨涣对东方晞这种,不合时宜的献殷勤,想了半天,只勉强弄出七个字:“恶趣味,别有用心。” 她转身出了厨房,往回走时,还在想刚才那两人说的话。 完全搞不明白神棍为啥这么对她? 先是给她治病,替她解围,各种帮她,现在连吃的也给她做。 最开始还说是德贵妃让他做的,如今杨涣算是看出来了,那些都是他的借口,傅千歌也是被他利用。 可他为什么呀? 喜欢自己? 杨涣从过往的记忆里,仔细扒拉一遍,硬是没找到一点,两人相交的珠丝马迹。 她在军中做将军时,虽见过他几面,但两人不但没说话,还互看不顺眼。 这种情况下,他要是喜欢自己,那他肯定是有病。 不是自己,就只能是傅清歌了。 可傅清歌还是一个小女孩儿,而且病了那么多年。 他如果喜欢她,为何不早些给她治病,一定要等自己重生到她身上那一天? 百思不得其解,且这个问题她也问过,那家伙一个字也不往外吐。 杨涣抖着身上鸡皮疙瘩,根本难以想像,他跟东方晞在一起的情形。 两人根本就没办法好好说话,更谈不上喜欢。 她找不到可以立足的原因,只能暂时归结为,国师恶趣味浓厚,居心叵测,以后更要远离他。 可东方晞招人烦,国师府的饭菜却是真合她味口,所以她最后以陪绿珠之名,在那儿消磨了一天的时光。 吃过晚饭,才抹着撑圆的肚皮,准备回去。 东方晞起身送她,被杨涣拒绝:“没几步路,有红叶陪着,不劳烦国师大人了。” 突然的客气,让东方晞怔了一下,但还是默不作声的跟着她出门。 红叶跟在两人身后,觉得自己十分多余。 走的慢了,怕落单,再出什么事;走的快了,又怕影响小姐跟国师说话。 不过,她的纠结,只持续了一小会儿,就被疑惑代替了。 因为前面的两个人,走了一路,连一句话都不说。 红叶看到国师往小姐那边看了几次,可小姐一脸秋风寒凉的样子,连瞥都不瞥他一眼,且脚步走的极快,比她们出来被人追杀都急。 直到相府门口,她才停下来,转身等红叶。 国师的脸上虽是一派的淡然,可总感觉有些落寞似的。 红叶刚想开口化解一下尴尬,杨涣一把扯过她道:“磨迹什么呢,到了门口还不进去。” 就这样,红叶被她硬生生扯进府,只留国师一人落寞地留在外边。 东方晞在门口站了片刻,弄的门房探头探脑,想出来给他请个安,又怕话说的不到位,引起他的反感,只能眼巴巴地看着。 两人怎么也没想到,国师站完以后,竟然主动向他们走来。 门房的腿都兴奋抖了,两人相互抓着手,眼睛滴溜溜地看着东方晞。 “国……国师大人,您要入府吗?” 东方晞冷漠回道:“不。” 两人相互看一眼,既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话,也不知该做什么。 东方晞道:“你二人近期有灾,最好离开相府,否则难保性命。” 正“呯呯”跳的两颗心,听到这话瞬间跟掉入冰窖似的,话也说不利索了:“那……那我们……干啥去呀?能去哪儿啊?” 东方晞:“听说东市有招收苦力,可以去那儿避一阵子,或许能免了祸灾。” 他说完,悠然转身,仙气飘飘地走了。 留下那两人点头如捣蒜,好不容易抬起脸,看到眼前已空,顿时又觉得国师真是仙人下凡。 他们这是造了多大的福,才得国师亲自指点?说出去都没人敢相信。 次日,两人便向相府管家提出离府,宁愿一人陪上二两银子。 而东方晞那边也派人入了相府,正好接了两个门房的缺。 第87章 她说的没错(四更) 皇上白晨,今年三十六岁。 不是整寿,但他是万民之王,至尊显贵,小寿宴也足够满朝文武忙上一阵子了。 一大早,礼部已经把各项事宜安排妥当。 后宫之内,以贵妃娘娘为首的各宫嫔妃,也齐聚承明殿内。 百官内眷陆续进来,行礼,叩拜,尽显皇室尊贵与礼节周全。 白晨的后宫里,没有皇后,自他登基以来,这个位置就一直空着。 起先有人以为,有诞下龙子者,必能上位。 可现在他的大儿子都有十几岁了,而且儿子众多,后妃却没有一个上位的。 后来傅千歌入宫,很得他的宠爱,后宫位份也一路上走,一直升到德贵妃。 又有人以为,她可能会封后。 然而,傅千歌已经在贵妃的位置做了三年,仍是贵妃。 且她入宫六年,宠爱无数,可至今,一无所出。 不过,她仍然是众妃之首,后宫里独一份的贵妃,其她人,就算诞有龙子,最多也就是到妃位,再不能上了。 所以,她的贵妃,已然有皇后之职,行后宫之权。 但傅千歌从来不会拿自己的位份压人,反而一派祥和,对谁都客客气气,礼貌周全。 今日来的人多,她端坐在上首,两侧以妃往后排着其她宫嫔。 有些宫嫔的母家有人来了,便遥遥点个头,以示见过便是欣慰,谁也不敢私下里,就拉了娘家人去说话的。 直到木挽香带着傅雪歌,杨涣,傅念歌几人进来。 傅千歌才微微颔首,对一旁的妃子说:“玉妃,难得丞相夫人入宫一趟,你去招呼吧。” 傅玉歌从席位上起身,往木挽香走去。 自有宫人把她们带入一侧殿内。 母女二人,许久未见,当着众人还要礼节周全,等人一散去,傅玉歌的眼圈瞬间就红了。 木挽香的泪珠也直往下滚:“玉儿,都怪娘,当年就不该送你入宫,这深宫内院的,见一面有多难。” 傅玉歌也心酸,却硬是把泪忍了回去,只细声安抚母亲。 杨涣和傅念歌自然早就被打发了。 她们两个也不愿随别人去,就在宫里四处走走看看。 傅念歌怯声,又是庶出,总觉得低人一等,连头都不敢抬,只跟在杨涣身后,一步一趋。 杨涣是等着前头好戏开锣,也没什么心思跟她说道,两人到了一处僻静地,便坐下来歇息。 大好风景,偏偏有人不识趣,竟然寻了过来。 很有些嚣张,劈头就问:“你可是丞相府的三丫头,傅清歌?” 杨涣挑了一下眉尖,目光在她脸上扫了一眼。 穿着像宫中人,但她不认识。 不搭理了。 主动找上门,又以这种语气说话的,不会是找她吃好果子的,所以她也没有好态度。 那女子约莫十六七岁的样子,长的倒是俊俏,可行为举止实在让人不敢恭维。 不只是她,她身后还跟着一帮世家的小姐们,其中一个就是木语聆。 这会儿她巴巴地跟女子说:“二公主,她就是傅清歌。” 公主? 杨涣把白晨的女儿们过了一遍,好像确实有这么大年纪的。 可惜,她以前根本不留意这些,就算见过也不会往心里去,所以此刻对她没有半点印象。 二公主白筠,本来看到她的态度就有气,再一确认她确实是傅家三女,更是着恼。 “大胆,见到本公主也不下跪,你……” 身边的傅念歌早就撑不住了,屁股一滑就要跪下去,被杨涣一手提住,硬是又抓了起来。 她慢条斯理地看着面前的公主,调侃意味十足:“二公主?你说你是二公主我就信吗?你瞧瞧你身后跟的那群人,不是刁蛮任性,就是名声坏到顶,好好的公主,又怎么会跟她们混在一起,这不是自毁前程吗?” 一番话把一票人全骂了。 能入宫为皇上贺寿的,哪个不是世家小姐?越是名声不好,越爱显摆嚣张,这是共性。 所以听闻此话,可想而知她们会怎样。 以二公主为首,有人吵吵嚷嚷骂了起来,有人甚至还撸的袖子,随时准备上去揍杨涣一顿。 正闹的不可开交,一个低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了过来:“清歌,你在这儿?” 众人望去,便看到一袭白衣,干净出尘,仙气十足的东方晞站在那里。 他目不斜视,眼里只有杨涣。 从那群女子中间穿过,眼角余光都没分给她们一丝,直接走到杨涣面前:“去前殿吧,皇上要见你。” 杨涣看了一圈周围张大眼睛的美女:“这……” “走吧。” 东方晞伸手握了她的手腕,再次从那些人中穿过,依然没看她们一眼。 好像这些世家小姐,只是一棵棵没有生命的草,杂乱地长在他未婚妻身边,只会让他感到厌烦而已。 别人尚且罢了,谁不知道国师惹不得。 可白荺是二公主,她也是从小娇生惯养大的,且东方晞一直都是她心仪的人。 此时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 白筠几步赶过去,伸手拦了他们的去路。 在东方晞面前,她还努力保持着风度:“国师,你得把她留下?” 东方晞都没应她的话,只是凉凉地扫她一眼,手还握在杨涣的手上。 白筠:“她刚才骂了我们,必须得向我们道歉。” 冷冷的国师大人,终于应了:“她为何骂你们?” 那语气,那神情,不像是问原因,倒像是说:“这都是你们自找的,骂了活该。” 杨涣侧头看着他的样子,忍不住心里一乐。 这家伙原来没有变性呀,还是跟以前一样冷冰冰的,看来在她面前的热情周到,真是装出来的。 之前煽风点火的,自然不会看着白筠吃亏,马上有人小声告黑状。 “自然是她先冲撞公主。” “对,我们好好的在这边看风景,她却说我们刁蛮,任性。” “……” 七嘴八舌,越说越火。 杨涣都快忍不住怼回去了,却听东方晞冷冷地回了她们一句:“她没说错,让开。” 他拉着杨涣,直接撞着白筠的胳膊走了过去。 自始至终,都没多看其他人一眼。 第88章 拉仇恨(五更) 三人出了承明殿,东方晞才侧首问她:“她们没动手吧?” 杨涣“噗”一声就笑了起来。 “动手?你也太瞧得起她们了,那帮娇小姐,跟我动手,不是找死吗?” 吹完牛,又不合时宜地想起,自己现在也他娘的是个娇小姐,顿时有些偃旗息鼓。 东方晞却紧了紧手:“你的武功一定会恢复的,再等等。” 杨涣到这会儿才想起,这家伙还攥着她呢,赶紧甩开,还刻意在衣服上抹了两把。 “那什么,谢谢你啊,不然那么一群还真难应付。”说完又感灭了自己的气势,忙着往回找补,“一大群人不去干点正事,叽叽喳喳聚在那吵什么,我就是嫌她们烦。” 东方晞像是没听到前面的话,只应了最后一句:“那跟我走吧。” “当然跟你走啊,你不是说皇上要见我吗?” 神棍:“没有。” “哈?没有?你骗我……不是,你骗她们的?” 不说话。 默认了。 到底是神棍,皇上传旨的话都能信手捻来,杨涣都替白晨忧心的慌。 要是这家伙安有不良之心,就他现在这说谎跟喝凉水似的,不得把白晨蒙的七荤八素,那他们大宛国也完蛋了。 她胡思乱想之际,三人已经到了另一处宫殿。 杨涣对内宫不熟,以她之前的身份,在前殿活动的多一些。还是用了傅清歌的身体,才来后宫见了几次傅千歌。 但每次都是匆匆忙忙,也没时间到处去逛。 此刻东方晞把她带到这里,杨涣才抬头看了一眼宫门上的牌匾。 广明殿。 东方晞说:“先进去坐坐,等前面开始贺寿,我再带你过去。” 杨涣摇头:“还是不要了,贵妃娘娘万一找我有事,见不到人多不好。” 东方晞问:“你找她有事吗?” 杨涣:“我能有什么事,来看热闹而已。” “那就好,进去吧。” 东方晞先一步入内,待她们两个也进去后,立刻叫宫女把傅念歌带走了。 “她应该有点怕我,一直在抖,让别人陪她玩儿吧。”他说。 杨涣挑眉看他一眼:“太自信了吧你?有什么可怕的?念歌是被刚才那帮小姐们吓着了。” 他也不解释,亲手为她泡了茶,又拿了一些零嘴过来。 杨涣捡了几颗坚果放在嘴里,嚼巴两下,很不是味地说:“吃这东西,还是得有酒才行。” 东方晞便起身出去,片刻回来,手里真的提了一小坛酒。 他给杨涣倒了一杯:“一杯即可,不可贪。” “知道了,真像我娘。”从他手里把酒抢过去,一口喝了个干净。 又扔了几颗果子在嘴里,才问他:“这是你以前住的地方?” 东方晞“嗯”了一声。 过了片刻,又解释道:“这里没人会来,安静一些。” 杨涣挑眉。 广明殿的风格,跟他国师府相差甚远。 这里干净爽利,没有一丝杂物,甚至连摆设都没几件,除了桌椅,便是一些书籍。 杨涣随手翻了几页,都是占卜星宿之类的东西。 鬼画符,她看不懂,就放了回去。 实在也没什么看头,而且跟东方晞在一处,无话可说,甚觉无聊。 正想找个借口出去,莫寒已经在外头传话了:“主子,前殿开始贺寿了。” 杨涣提起裙摆就想走,东方晞却叫住她。 “怎么了?不是说前面开始了吗,这种时候,去晚了可不好,别磨迹了,赶紧走。” 她转身想去拉东方晞,对方却先一步拉住她。 然后,抬手,轻轻抹去她唇边的果屑,语气淡的像自语:“擦干净再出去。” 杨涣:“……” 一种十分诡异,十分惊悚的感觉,“滋溜”一下窜遍她全身,令她忍不住哆嗦一下。 偏偏心里某个地方,好像喝醉了酒,竟然热乎乎,软绵绵的。 她自己也伸手抹了一把,有些不自在:“走啦,哦对了,带上念歌。” 自然有人去带傅念歌。 他们两人出了广明殿,先去前头的金殿之内。 来给皇上贺寿的人,全部在此,分品级,分男女,以次由殿内排到殿外。 以东方晞的地位,他会站在白晨下首第一个位置,位高百官之上。 而杨涣则会跟女眷们一起,站到另一侧。 所以他们一到那儿,杨涣便说:“国师自便吧,我去找找丞相府的女眷们。” “我陪你。”东方晞想都没想,便跟着她走。 杨涣:“……” 磕巴一会儿,还是说:“那边都是女的,你站那儿不合适吧?” 任性的国师大人道:“后宫也都是女子,我在此住了许多年。” “……” 这种话,杨涣反驳不了。 白晨的后宫,外男想进去看一眼都难,而国师还真的在里面住了数年,且没传出任何不雅传闻。 想到此,杨涣又怀疑他某些方面有隐疾了。 不过这种话,不好开口问,多伤人自尊呀,她暂且忍下了,只是不经意往他的下盘看了一眼。 东方晞正往前走,感觉到一束犀利的目光,扫到了某处位置,一偏头,便瞧见杨涣一副了然于心的表情,顿时…… 热流上涌,他走的更快了。 木挽香母女站的比较靠前,她本身有郡主封号,又是丞相夫人,两个女儿在宫中为妃,自然身份不同于旁人,站在后宫嫔妃及公主之后。 杨涣看到她们后,就在靠边的角落里站定,东方晞站在她身边。 但女眷们普遍要矮一些,又穿的花花绿绿,国师往她们中间一站,身高体长,玉树临风,那一袭白衣,更似出水白莲,孤傲又吸引人的目光。 许多人都往他们这边看过来,连前头的二公主白筠都转头瞪了一眼杨涣。 杨涣扯了一下东方晞的衣服,见他低下头来,才小声说:“你是来给我拉仇恨的吧?你瞅瞅那些小姑娘们的目光,都能杀死人了。” 神棍很认真的抬头瞅了一眼,然后做出一个让杨涣目瞪口呆的事。 他把身子一横,竟然挡在她面前。 挡在她面前…… 这他娘的是什么操作? 挡住她,别人就不知道他们在一起吗? 她有点怀疑国师不但身体有隐疾,脑子怕是也有很严重的问题。 自己弄来身残脑傻一男的,别人还都把他当成宝,这得是多大的误会呀?! ------题外话------ 各位宝宝:上架活动的奖励,已经全部发完,请注意查收。 尽管上架的成绩惨不忍睹,但还是衷心地感谢小仙女们的支持和厚爱! 爱你们! 同时祝福,中秋节快乐,越变越没越有钱! 第89章 坐我身边(1) 三叩九拜,按步就班走皇室流程。 叩拜完毕,皇亲国戚,重要臣子,全在殿内安席,其他人则分派到别的殿里去。 此时,有寿礼突出,或者人比较突出的,就会把自己贺寿的礼,当堂呈上来,以博取皇上的喜欢。 白晨环顾了一下殿内,问身边的太监:“国师呢?怎的没看到来?” 太监赶紧低头回话:“国师跟傅丞相家的女眷一起,在那处。” 顺着太监的指点,白晨终于看到了跟杨涣坐在一张桌的东方晞。 “去,把他请上前来。” 白晨的左侧下首,空着的第一个位置,是为东方晞留的。 德贵妃傅千歌,与他共坐龙椅之上,右侧是后宫嫔妃与官宦女眷。 太监去传话。 东方晞道:“就在此处也好。” 太监一脸难色:“国师大人,这是皇上下的令,您就可怜可怜小的,去前面坐吧,不然奴才怎么回去跟皇上回呢?” 东方晞转头去看杨涣,眼神:“要去吗?” 杨涣点头:“赶紧走,别坐我身边招人烦。” 国师大人依她言,站了起来,顺便也把她拉了起来。 杨涣顿时惊了,咬牙低声问他:“你做什么?” “跟我走。” “去哪儿,那边是你的位置,我没地儿坐的?” “有,坐我身边。” 杨涣:“……” 刚才的眼神交流发生了什么变故? 她明明是叫他一个人滚的,他怎么能带上自己? 可东方晞已经牵着她,神色自然地从所有人的眼前走过,又绕到龙座前端,炫耀似地回到他自己的位置。 杨涣不可能当堂跟他干起来,硬撤回女眷那边。 太失礼了,既是她性子不羁,此时也不能做出这种事。 所以只能背着所有人疑惑,震惊,气愤的目光,被东方晞硬拖到他的位置上。 他还毫不自知地为她铺了垫子,然后一扯手腕说:“坐吧。” 杨涣:“……” “神棍,你有毒吧?”几乎要脱口而出,人却被他拉了下去。 坐下的一瞬间,东方晞偏脸避过众人目光,说道:“这里看的清。” 杨涣:“……” 对,他说的没错,这个位置是要比她那地方看的清。 可刚才那一下,是怎么肥事? 他那个偏的角度,说话的表情,分明……分明向在场人证明……,我,国师大人,不光把未婚妻拉到了身边,还能当着众人的面,一亲芳泽。 杨涣的脸上黑红交错,都不知道是该欣慰占个好位置,以观贺礼,还是该气他这种故意给众人的误导。 白晨倒是乐见其成,“哈哈”笑道:“国师果然是性情中人。” 皇上这一夸,下面的人便也窃窃私语起来。 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反正此时把东方晞夸成了一朵花。 然而别人怎么说,从来都不影响国师大人的行为,他一坐下来,便开始给杨涣备吃的了。 桌上的水果,坚果,各挑一些,分类放到她面前,还轻声道:“先吃点,饿太久对身子不好。” 杨涣:“……” 这他娘的是在给皇上贺寿,他们是在参加寿宴,不是在小馆子里,自己点菜随便吃。 这家伙到底长不长一点眼色? 她才一犹豫,东方晞干脆拿了起来,看那样子是准备往她嘴里塞。 把杨涣吓的,一把就抢了过去,嘴一张,满手按进去,堵的严严实实,再不想跟他说一句话。 金殿上,已经有皇子公主开始献礼。 挑的自然都是皇上喜欢的,也博了不少彩。 紧随其后的是国亲国戚。 傅柏游算这一拔里面的,毕竟两个女儿都是皇上的妃子,他也算白晨的岳丈。 傅家给的礼,是一件玉雕山河摆件。 玉是上好绿玉,雕功也属上乘,摆件上山木水流清晰明朗,人物肖像活灵活现,风华日光,流转风彩,每一处看过,都叫人喜欢的不行。 白晨特意叫抬到近前来,仔细看了一遍,甚为满意,夸赞了一遍傅柏游,又把手搭到傅清歌的手上,赞扬了一遍德贵妃。 皇上这么喜欢,臣子们自然也都阿谀奉承,把傅丞相从头到脚,从儿到女都夸一遍。 也有真心羡慕的,毕竟不是谁家都能出两个妃,还一个风云人物傅清歌。 木挽香面露得意,静静听着人们的夸奖与赞叹。 尽管这些儿女荣耀,跟她半点关系也没有,但那玉山河可是她准备的。 皇上因此而重视傅家,那就代表着肯定了她的匠心独具。 不过,这只是一块砖,抛出来,是为了引后面的玉。 木王府的那件,才是上上之做,也才是她的重头戏。 傅柏游下去,紧随而上的,就是木王府。 送贺礼的是禁军总都督木宗光。 只见四人抬着着一个巨大的木箱,小心地挪到金殿之上。 先跟着木宗光跪下叩首行礼说贺词。 没看到木千承来,白辰当然要问两句。 “你父亲可好,近些时日,鲜少见他出来走动!” 木宗光赶紧回:“叩谢皇上惦念,父亲还好,就是年纪大了,出门不易。” 杨涣内心:吹什么犊子,上次看到他,还一副能扛山的样子,才过几天,就不能出门了? 当然,白晨不会这样问,他本身也不想看到木千承,不来更好。 众臣的目光更是早就聚到了那个大木箱上,对于里面的的寿礼,众说纷纭。 白晨应着大家的呼声,也问道:“如此大的箱子,里面所呈何物。” 木宗光还跪着,双手一揖,道:“此物名唤凝香云榭,乃紫檀木所制,异香扑鼻,形态似云如烟,颇有一些韵致,还望皇上一悦。” 紫檀木,寸木寸金的东西,能弄来这么大一块,光是财力就震呆众人。 白晨也有些迫不及待:“那还等什么,快快打开,朕与众卿家一起,大开眼界。” 杨涣转头去看东方晞。 对方垂着眉眼,好像根本不在意前面发生了什么,只是感觉到她目光看过来,便轻微点了一下头。 木宗光已经命人开箱盖。 四人抬着盖子,小心地往下挪。 才只看一条缝,便真有异味扑了出来。 不过,却不是什么异香味,而是很大一股血腥味,里头夹着臭气。 众人当下就捂了口鼻,身子也往后仰去。 有些味口浅的,更是吐出来,一脸苦色。 ------题外话------ 感谢逍遥游游是我,藕or饼的打赏。 也感谢卡其豆包的评价票、月票,还有cailina的月票。 非常感谢小伙们对豆子的支持! 第90章 贺礼变人头(2) 白晨在上首,箱盖又是朝着他那边开的,当然第一个看到里面装了什么。 只见他脸色瞬间变白,瞪着木宗光问:“这是什么?” 木宗光在开盖的同时,也已察觉异常,可他不相信有人会对他的贺礼上做手脚,更不相信,有人敢在白晨面前使诈,所以硬着头皮打开了。 当看到里面的东西时,腿立时就软了。 听见白晨的质问,只觉脑袋跟着一懵,连话也不知道从何说起,“扑通”一声重重跪下地:“皇上……,臣,臣不知……还愣着干什么,抬……抬下去呀!” 下人们也惊慌失措,从地上爬起来,欲盖箱盖往下抬。 却有人忍不住,站起身来往木箱内看了一眼。 这一看,立刻发出一声惨叫,脸色比白晨还要难看,人也往后退去,“扑通”砸到了后面的桌子上。 更多人站了起来,掩鼻往箱内看。 整个金殿之下,顿时就乱成一团,看过的人不是干呕,就是吓的连连后退。 没看过的更是好奇,也引颈往里瞧。 接着是更多的惊呼,更大的惊叫。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那个……那个好像是,右骁骑将军熊志杰,上次争奇盛会时,他出现过。” “骁骑将军”这几个字一出,立刻就炸开了锅。 本来要抬下去的木箱,硬生生被白晨又拦了下来。 西北边关告急,一个月前秦隐带军征西,原先的杨家军,如今挂着大宛和秦的旗帜,一路由京城出发。 右骁骑军,理应与他们一同在西北守城,怎么可能会出现在建安城里? 而且还是死的。 那箱子里,只放着一颗熊志杰的人头。 杨涣的手放在宽大的袖子里,攥的死紧,脸上却没有一丝表情。 她也垂下了眉目,没往中间看一眼,因为怕看的时候,眼里杀人的目光会露出来,会忍不住上去扭掉木宗光的脑袋。 白晨已经命人把箱子破开,血腥与臭味,把金殿熏成了血水粪池。 里面不只一个熊志杰,还有二十几个。 他们整齐地排在里头,面目狰狞,脸上有泥,有血,有伤。 脖子下是统一的伤口,被利刃猛力割下来的。 有人已经辨认出来:“全是骁骑军的人……,他们怎么会在这里,又怎么会钻到木王府的礼箱里?” 他们当然不会钻,他们已经是颗没有生命的头,只有被人放进去的份。 可又是谁放进去的,却无人得知。 所有人的目光和疑问,都放到了木宗光的身上。 按正常的理来推,既是人是木宗光杀的,他也不会蠢到拿给白晨看,还当成自家的贺寿礼献出来。 这明显就是有人栽脏,故意害他。 但此事从他这里开始,在未查到那人之前,白晨也一定会命人,从他开始查起。 好好的寿宴,前面欢天喜地,乐美舞娆,后头突然就血色人头,惊恐万状。 冲击力太强了,任谁都不可能把此事一揭而过。 且死的还是骁骑营的人,里头更是有一位将军,在西北战事吃紧之时,本应在沙场奋勇杀敌的人,却死在了京城里,这是多么骇人听闻的一件事。 大理寺立刻就被点名办此案。 与此同时,白晨还加了两个监察官,一个是中书令孙卓,另一个则是刑部尚书秋代宇。 这两人一定下来,杨涣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木王府,很快便会在建安城里消失。 木家的箱子,被大理寺接手,封盖抬了下去,木宗光被带离金殿,暂且留在大理寺,在案件彻底清楚之前,不得离开。 他本来可以喊冤的,大理寺卿劝了一句:“木总都督,皇上知道您冤,所以才让您配合查案。如今只有尽快把此事弄清,您才可能净脱干系。” 木宗光几近虚脱。 案子查清,他会死的更惨。 但他也一样错过了喊冤的机会,被带出皇宫,进了大理寺。 孙卓和秋代宇,当下便离席,跟着大理寺就此事,展开严密的查验。 皇宫内,被吓破胆的女眷们,花容失色,早没了贺寿的喜气,个个盼着早点离开。 官员们更是心内惶惶,但凡过去有跟木王府来往的,此时皆如惊弓之鸟。 木挽香已经瘫倒在地,站不起来了。 傅雪歌努力扶住她,本来想劝说两句,一张口鼻,那味道就又窜了进来,让她忍不住也呕起来。 傅柏游已经过了最初的茫然,此时反而清明起来。 不管此事跟木王府有没关系,他都要尽快跟他们划清界限,因为他已经看出来了,皇上已木家失望,且要舍弃他们了。 一个被皇上舍弃的王爷,在建安城这种地方,结局只有一个,套个名目,死掉。 他端坐原地,没有像所有人那么慌张,反而镇定自如。 只是偶尔看木挽香一眼,目光疏离,好似陌生人。 所有到场的女眷先行离开金殿。 皇子后妃们,也早在宫人们护卫下离开。 官员们被留了下来,还有部分国亲,与白晨单独对话。 杨涣走的时候,东方晞没跟她说什么,只是握了一下她手腕。 那一握,很温暖,很坚定。 他的目光亦是。 杨涣的眼皮动了一下,最终也没说什么,抽手随众人离开。 从宫里出来,外面的天色还早,才刚刚过了午时,建安城的街道上,都还飘着饭香味。 杨涣在宫里吃了些东西,也没有吐。 这种血腥的场面她见多了,过去在沙场上,吃在死人堆睡在死人堆,都是常有的事。 所以她习以为常。 经过那样一场紧张时刻,此时甚至还有些饿。 她没跟木挽香一起回府,而是漫步走在街上。 她微微抬着头,看建安城的上空,也看周边建造的房屋,看来往的人群,像一个初来城中的乡下丫头,看的十分认真。 白云特别紧张,她是跟着杨涣一起入宫的。 但丫头侍从不得入内宫,所以他们都在外门。 没亲眼见到金殿上的事,却也是听说了的,此时生怕再出变故,便劝着杨涣早些回去。 杨涣笑道:“慌什么,再没有比此时更安全的了,也只有这个时候,才没人有空杀我。” 第91章 已经死了(3) 木王府的案子查的很快。 寿宴上白晨的态度,是众臣都看在眼里的,这些朝堂上的老油条们,哪个不是见风使舵的好手? 以前只是听闻木王府落迫,却也没见皇上对他们怎样。 再则说,他们与丞相傅柏游家,还有姻亲,而傅家则正是飞黄腾达之时。 一荣俱荣,谁也不敢小瞧了他们。 如今却不同了,皇上的态度,明显是切掉木家,却未对傅家怎样。 这种很明显的切割,明明白白地昭告天下,木王府他不要了。 一旦势落,各种谣言先起。 关于木家发迹,得皇家重用的事,也被翻了出来。 随便走到街头巷尾,都能听到关于他们家的传说。 此时,杨涣坐在醉乡楼的酒桌前,桌上摆着两碟小菜,一壶酒。 她端起来闻了几次,却一滴未沾。 做将军的人了,怎么可能自制力不行?杨涣也只有在无关紧要时,才会表显的冲动一些,但凡大事,她半点也不会含糊。 醉乡楼里,难得客多座少,熙熙攘攘到处是客。 客人们只来不走,三五一桌围着,皆在闲话。 一碟咸菜,一壶酒,能坐上一天,就为多听上些小道消息。 “你们知道吗?已经查出来了,就是木宗光干的,是他把人杀了,还送到皇上面前去的。” 这话立刻遭到别人的反驳:“木王府莫不是自己不想活了,自己杀了人,还往皇上面前送?” “对呀,昨儿还听人说,木宗光当时看到那人头,也是吓了一跳,肯定不可能是他送去的。” 先前开口的人,被众人一反对,有些急了:“反正人是他杀的,连日子都查出来了,就是八月底的那场大雨,你们还记得吗?那天夜里,下了很大的雨。” “知道知道,又打雷又打闪的,按说秋季不该有这种雨的。” 有人附合,有人又反对。 “八月底到现在,都十多天了,这天气也没有很凉,怎么会把人头保存那么久?在金殿之上,可是有人亲眼认出是骁骑军的,说明眉目尚且完好。”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木宗光怕人发现,把人杀了之后,拉到城外分尸,我听说,就在城外的烂泥坑那边。 尸体都埋在地里,早烂了,但他怕人头被人认出来,所以单独扔到一处山坳里。 没想到那山坳地势地,里面还有泉水,温度也低,所以找到的时候才没烂。 不过从山上丢下去,也磕的七零八落,听说有人的头骨都磕碎了。” 显然这解释得到了认同,大家默了片刻。 稍后,有人感叹:“可怜骁骑军,以前跟着杨大将军时,战功无数,护卫我大宛,如今却被奸人所害。” “可不是,你说这木王府也是将帅出身,怎么能对他们下得去手?” “哎,这你就不知道了,木王府虽也为将,那跟杨大将军是不一样的。” “哪儿不一样,不都是保护大宛边疆,护卫老百姓吗?” 他这么一说,立刻就引起众人更大声的议论。 “杨大将军,那可是我大宛真正的战神,是真正保家卫国的。她虽为女子,却一身正气,多少年来,都没有让幽龙族入侵半步,那是我们骄傲。” “对,木王府跟她比,提起来都嫌丢人。” “可不是嘛,他们是靠卖国,才得了木王府的称号,才得了皇上的恩赐。背主求荣的玩意儿,到底没几个长远的,看,现在不是出事了吗?” 木王府的祖宗都被扒了出来。 木家原本不属于大宛国,而是大宛边属的一个小国。 当年两国交战,木家是敌国将领,但在大宛的武力压制下,败迹已露。 木千承看情势不对,如果死扛,他们肯定会全军覆没,保不了自家皇室,也会把将士们全搭进去。 于是,背着国主,私下里找大宛国和谈。 当年带兵的,还是杨涣的爷爷。 老爷子有将帅之才,也有悲天怜人的心性,能兵不血刃降敌,自然不想再多杀生。 便带了他的要求,回了自家国君。 杨家那时候,何等风光,大宛国大部分的兵力都在他们手里,说话也自然管用。 于是,当时的国君,便同意了这件事。 木千承带着他手里所有的兵将,归降大宛,大宛则许他以王爷的地位,并按大宛国皇室王爷的尊宠,允他们入住建安城,常享荣华。 对于兵家和皇室来说,这当然是好事。 用一个王爷的位置,换得一个小国的归顺,何乐而不为。 可在人们的心里,贪生怕死,背主求荣,是永远的耻辱。 木家得宠的时候,没人敢说,可他们如今失势,这些东西被翻出来,也无可厚非。 酒菜是冷的,杨涣也许久未动。 她微低着头,眼皮垂下去,浓密的眼睫把目光遮的严严实实,似乎是睡着了,又像是在入神。 红叶坐在她对面。 听着那些人大呼小叫地讨伐木家,她心里还有些爽快,毕竟木家倒了,木挽香便不得势,也不敢再欺负她家小姐了。 后来听到他们不无惋惜地赞叹杨家,而且越说越多,尤其是那位已故的杨将军,几乎所有誉美之词,用到她身上都不够似的。 自己就小声咕哝一句:“真有很厉害吗?” 杨涣抬眼看她。 红叶赶紧把头低下去,轻声问:“小姐,你与国师常在一处,可有听他说起过杨大将军,真的很厉害吗?” 杨涣一笑,声音轻的像自语:“厉不厉害,不是都死了吗?” 她起身:“走吧。” 红叶赶紧拿了钱放在桌上,叫了声小二,紧跟着她出来。 外面,秋意浓烈,风吹枝头树叶黄,片片落下。 有几片落到了杨涣的脚边,她低头看了一眼,踩上去,继续往前走。 红叶忙着给她护紧披风,嘴里还念叨着:“出来的时候还好好的,这会儿怎么又起凉风了……,小姐,你护紧点,咱们应该坐马车来的,你这身子,吹这么冷的风怎么行……” 她甚是聒噪,一直在杨涣耳边说话。 杨涣却并不觉得烦,像久别人间,重新听到人类的声音似的,静静地听她念叨。 第92章 墙倒众人推(4) 木宗光杀死骁骑军的事定案。 那时雨夜,他带兵巡城,发现一队人马形迹可疑,怕乱皇城,所以才把人杀了。 至于后来为何没有上报,而是私下处理,又分尸丢到城外。 木宗光的说法是:把人杀死之后,才发现是骁骑营的人,虽然不知道他们为何会留在城里,可大宛国有律法,中军入城,人数不过百,无行凶证据,禁军是不得干预的。 木宗光杀错了人,自己害怕,便想掩盖此事,所以连夜把人拉到城外,分抛尸体。 他成功把背后跟他交易的人掩护下来,自己背了所有的锅。 大理寺直接判了斩刑。 木宗光入狱以后,木家的事并没有完。 大理寺开始着手调查,他们这几年的进项,花销,以及所有人的行为。 铺子,赌坊,以及各类建安城里的明暗收入,还有外面封地上欺压百姓,多收税负等事,一并被翻了出来。 墙倒众人推。 朝官们,但凡之前跟他有联系的,都恨不得把自己的尾巴斩断,以证清白。 有的没的之事,都甩锅到木王府的头上。 无人会为他们喊冤,也无人为他们证清白。 木宗光被抓进牢里以后,便断了与外界的联系。 他当然不会想到,那个第二次找他谈交易的人,让他把锅背下来,却没有依照承诺,护住木家,而是落井下石,一脚把他们踩到地底。 事情快的超乎所有人想像。 从初九白晨的寿宴,到八月节前。 所有的事已全部定案。 木宗光斩立决。 木千承终身囚禁于大理寺监牢。 木家上下,男的发配充军,女的卖身为奴。 木挽香被剥夺香郡主封号,贬为平民。 此消息传到相府时,幽香阁里已经冷清了多日。 傅柏游忙着处理跟木家的联系,将过去所有来往的帐目消毁,官场往来,及一些事务上的牵涉,一刀切断,全部甩了出去。 他没空去管木挽香,甚至看见她就心烦。 因为有她在,皇上就会想起木王府,就会想起相府与木家的联系。 如果是一件物,怕是傅柏游早就扔了,哪还会留到今时? 木王府刚出事时,木挽香求过傅柏游,想让他通过相府的关系,给木家留一条活路。 她自己也很清楚,木王府的荣耀肯定一去不复返,但只要能把人保下来,就还有希望。 但被傅柏游拒绝了。 不但拒绝她,还严禁她出门去求助别人。 木挽香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男人无情起来,可以是这副模样。 她记得当年,初入相府时,傅柏游把她护的像眼珠子似的。 万事由她,全府上下都以她为首,说不得动不动,只有哄,只有宠。 那时候木挽香觉得,她就是晚来建安城了,如果早来一些时候,哪有花溪那个贱人的事? 所以她后来设计,把花溪弄死时,傅柏游也睁只眼,闭只眼,当是什么也不知道。 花溪死后,两人真正过了一段快乐时光,琴瑟和鸣,你侬我侬。 如今,她一个人躺在幽香阁的床上,抬头只能看到,已经褪色的床帐顶。 身边的人,大多被支了出去,只剩李妈妈,还有一直跟着她的两个丫头。 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却是在此时,傅雪歌急急忙忙闯了进来。 “母亲,母亲不好了……” 木挽香从床上侧过身子,才看她一下,眼眶就湿了。 还有比现在更不好的吗? 她的女儿,终将因木家的败落,她的失宠,而受到连累,那好不容易争取来的的婚事,也会引此而泡汤。 她上对不起木家先祖,对不起父亲,对不起哥哥,下对不起儿女们。 这些年,竟然没做一件对他们有利的事,如果早些让宏轩成亲,如果早些把雪歌嫁出去。 不说现在会多一份助力,至少不会连累了他们。 她只顾哀伤,傅雪歌却已经扑到床前:“母亲,舅舅今日午时就要处斩了。” 木挽香一下子从床上折了起来,眼睛瞪的极大,看着一脸泪痕的她问:“你说什么?” 傅雪歌已泣不成声:“舅舅……要被处斩了,就在城南菜市口,建安城的百姓们都去看了。” 木挽香翻下床,踉跄往门口奔去。 后面的李妈妈,及两个丫头忙着也跟出来:“夫人,夫人您的衣服,鞋子……” 木挽香穿着中衣,一路赤脚,奔进兰台院。 “相爷,相爷,我哥哥要被处斩了……”木挽香哭倒在堂屋的门槛处。 傅柏游正焦头烂额。 这些年跟相府跟木王府的零碎事务太多,这些事不能加以他手,不然很可能会坏更大的事,所以都是他亲力亲为,这些天下来,也累的腰酸背疼手抽筋。 此时都不想抬眼看木挽香,只不耐烦地回一句:“皇上下的旨,你还能去劫囚不成?” 木挽香往里面爬了一点:“相爷,我知道木王府大势已去,我也不强求你什么,让我出府,见哥哥最后一面可好?” 傅柏游停了手,从书案后面,远远地看着门口处的木挽香。 半晌才说:“见一面又如何,你什么也做不了,木家已经没人了。” 木挽香没太弄懂他的意思,轻声问道:“没人了?” “对,木宗光今日斩首,木千承被判终身在大理寺监牢里,但昨晚大理寺传出消息,他在牢中畏罪自杀。 木家男丁发配充军,昨日已经全部出城。 女眷卖身为奴,也在昨日之前交给了官牙子们……” 木挽香没听到最后,脖子一歪就晕了过去了。 傅柏游冷着一张脸,眼睛发直,看了片刻,叫来牛管家:“把她带回幽香阁,叫几名家丁守着,不要让她随意出来。” 跟来的李妈妈,及丫头早就在唤木挽香了。 把傅柏游烦的一挥手道:“都走,谁让你们进这院里来的?” 牛管家带着一群人,推推搡搡把人送出兰台院,往里面看了一眼,才小声跟李妈妈说:“你是相府的老人了,怎的这么不懂事,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任着夫人胡闹?要真闹出什么事,把相府也拖进去,莫不是咱们都不要活了?” 第93章 树倒猴狲散(5) 木宗光被斩建安城南菜市口,尸体在那放了一天,血都流干了,也没人去收。 半夜,一个衣衫破烂,满脸污泥,头发散了一脸的小叫花子,逛到此处。 她小心地四处查看,见周围无半星灯火,亦无半个人影。 只有冷冷的秋风,吹着已淡的血腥气,塞了她一鼻子。 她的鼻子塞住了,呼吸不畅,只能把嘴张大。 眼泪流出来,滴落在嘴里,腥咸腥咸,像血一样。 不知从哪儿找来一条破布,把木宗光的身子裹了裹,一边努力地往前拖,一边对身后的人说:“爹,我要为您报仇,要为爷爷报仇,要为咱们全家报仇……” 直到他们走远,东方晞才对身边的人说:“回去吧,外面冷。” 杨涣点头,跟着他转身,往另一条路上而去。 她身上穿了一件厚斗篷,兜帽很大,遮住了大半个脸,小巧的身子也被斗篷包的严严实实,看不出身形,更看不见表情。 东方晞走在她身旁,穿同色黑斗篷,目光却一直缠在她身上。 两人离开菜市口,一辆马车在街边暗影里等着。 东方晞伸手把她扶上去,待两人都坐定了,才开口问她:“还有何不放心的?” 杨涣的脸都掩在黑暗,声音平淡无波:“木语聆做不成什么事?” 东方晞默了一下,才道:“不是还有木挽香吗?她应该会帮她的。” 杨涣冷笑:“只怕此事过后,傅柏游不会给她这个机会。” 两人同时沉默。 路上静极了,只有马车轮的声音,轻轻辗着地面,发出有规律的轻响。 不知过了多久,东方晞才又问:“你想怎样?” 杨涣却像是睡着了,没回应他的话,也未再起其它话头。 一直到相府。 门房悄悄为她开了门,杨涣站在门口与东方晞告别:“谢谢你。” 东方晞朝她点头,声音轻而温柔:“快进去吧,咱们,无需如此客气。” 杨涣往里走,却是已经把木家的事放下。 他们杀了她的兵,想要她的命,如今已付出了应有的代价。 杨涣知道背后指示木宗光的人是谁,这笔帐,她也会一笔一笔清算。 此时,她还要弄清的是另一件事。 骁骑军为何不随大军征西,而是留在京郊?他们在京郊又听谁的命令? 他们为何要杀自己,又是怎么在那天雨夜,算准自己要出门? 杨涣有种预感,这个藏在骁骑营后面的人,很有可能跟摆七星煞血阵的人有关。 如此,便又不得不想到秦隐。 他离京时,已经是三军总将,自然有调动熊志杰的权利。 难道是他把人留在这里的? 可他已经在西北,又是怎么知道京城发生的一切,连时间都控制的那么好,丝毫不差? 还有,他又为何要杀傅三小姐,难道是对她起了疑心? 杨涣又把斗篷裹紧一些,天真的冷了,傅清歌这小身板,根本经不了风,她明显感觉到最近精力更少,体力更不支。 就在要进入清芷院时,突然一个人影从暗处冲出,扑到杨涣面前就要掐她的脖子。 杨涣的手还在斗篷里,但动作丝毫不慢。 当对方从暗处窜出时,她已经闻风而动,拽了斗篷的带子。 那人扑到面前,她连动都没动一下,手腕一翻,已经把宽大的斗篷扯开,兜头往对方的身上裹去。 对方的手都还没碰到她的脖子,只觉眼前一黑,人已经被斗篷缠住,“扑通”一声栽到地上。 清芷院里,红叶白云正焦急地等杨涣回来,听到外面有动静,赶紧出门来看。 灯下,被斗篷裹住的人一边挣扎,一边低声咒骂,而杨涣就站在一旁,冷眼看着她。 见红叶她们出来,她抬脚往里面走:“把她拉进来。” 清芷院内,杨涣坐在上首的椅子里,桌上放着热茶。 她捧了一杯,并不急着喝,只是在手里暖着。 傅雪歌被红叶白云绑了手脚,连嘴也塞着,推倒在她面前的地上。 她哼哼唧唧,不停的扭动身子,样子愤怒之极。 而杨涣耐心十足,既不问她,也不回骂她,甚至不理她,只是任她挣扎。 她就安静地喝着茶,看着她挣扎。 傅雪歌在上扭到体力耗尽,只剩哼哼的时候,杨涣才递了个眼色,让红叶把她嘴里的东西拔出来。 “四妹妹,你想杀我?” 傅雪歌本来已经无力,这会儿突然能说话,又来了精神:“你个贱人,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你早就该死了。” 她只是想找杨涣发泄,觉得自己和母亲倒了大霉,最高兴的便是傅清歌,心里不服,便来找事。 但对于此事的内幕却一星半点也不知道。 杨涣对她的单纯和报复,只是冷冷一笑。 她慢条斯理地问:“怎么会是因为我?是我让舅舅杀人的吗?是我让木王府做那些违法乱纪的事吗?” 傅雪歌答不出来,却又不认输:“总之你该死,你就是该死。” 杨涣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她身边,蹲下去,看着她的脸道:“四妹妹,说到底,我们才是一家人,我是你姐姐,你此时不应该恨我,而是要办法跟我好,要用我。” 傅雪歌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既是杨涣说的对,她也不会相信,此时她会跟自己和好,会帮自己,所以压根不领她这份情,接着又骂了起来。 杨涣任着她骂,骂到口水顺着嘴角流下来,湿了地面,又蹭到她的脸上,狼狈之极。 她才又开口:“四妹妹,木王府没了,父亲应该会冷落夫人,你们以后想在相府相安无事,最好找个靠山。 你不信我,不靠我,我也无所谓,但有一件事我得提醒你,也希望你能带给夫人。 我能帮你们,也能帮你们报木王府的仇。” 此话说完,她再不多言,叫红叶把傅雪歌身上的绳子解开,扔出清芷院。 白云实在看不懂,轻声问她:“小姐,夫人之前那样害你,木王府又买杀手杀你,怎的如今你反而要帮他们了?” 杨涣看她。 不想骗她们,但有些事也不能说给她们听,只摇头道:“你们好生听我的话便是,多的事不必多问。” 第94章 暖心女儿(1) 杨涣以为,以木挽香的傲性,此事即便傅雪歌说给她听,她也得吃尽苦头,穷图末路,才会向自己妥协。 没想到的是,次日一早,幽香阁的李妈妈便过来找她了。 态度一改当初,恭敬又卑微:“三小姐,夫人想见您,不知您可有空闲?” 杨涣问:“什么时候?” 李妈妈赶紧说:“看三小姐时间,夫人如今出不了幽香阁,凡事但凭您作主。” 杨涣“嗯”了一声:“回去吧,我午后过去。” 她上午得去看绿珠,还有一些八月节的事,要跟傅柏游商量。 皇家永远是皇家,别说是死一个木王府,就算再多死几个,也不会对他们有任何影响。 这边木家家破人亡,那边宫里却早早在筹备八月节的热闹。 八月节又名团圆节,跟皇家相关的亲眷们入宫,吃阖家团圆宴。 傅柏游家,往年都是他带着木挽香,傅宏轩及傅雪歌去。 给皇上请安后,女眷会与贵妃娘娘,玉妃娘娘说话,他则带儿子留在皇上那处。 今年傅柏游可难住了。 木挽香肯定是不能入宫的,万一皇上看到她,再想起木王府的事,那倒霉的就是傅柏游。 可如果他只带着傅清歌一个人去,又显的特别单薄,所以十分为难。 杨涣去完国师府,回来便去了兰台院。 “父亲,您是怎么想的?” 傅柏游此时听到她说话,心里都暖的。 几天以前,他还和木挽香在这里,逼着她学什么惊燕舞,为此还差点把她关起来,打一顿。 几日后,事情发生了惊天的变化。 可这个女儿,还是她的女儿,竟然丝毫也不记恨他,反而还暖心帮他出主意。 做为一个老父亲,他十分欣慰。 而且木王府倒了以后,相府少了一块连襟,便只有傅千歌和傅清歌两姐妹可以靠了。 幸好这两个女儿争气,一个拢络着皇上的心,一个又深得国师所爱。 每每想起此事,傅柏游就会想到国师初来相府,给他算过的命。 傅家三女儿,是他的福星,好生待之,必将荣华不尽。 如今想想,要是那时木挽香的计谋得逞,把傅清歌毒死了,那如今木王府出事,他们能撇干净吗? 没有国师,傅千歌又没了亲妹妹,谁还愿意护着他? 冷汗都冒了出来,抓了一手心。 杨涣唤他:“父亲,此事如此为难吗?” 傅柏游赶紧摇了一下头,以掩饰自己刚才的走神:“我是想着今年夫人不入宫,只带你去又少点什么,是不是把你二哥五妹他们带去。” 杨涣直说:“二哥不在建安城,自然去不了,五妹是庶女,八月节这种场合也不合适。” 傅柏游:“……那,要不只咱们两个去吧。” 杨涣看他,目光清亮单纯:“夫人今年不想入宫吗?” “不是她不想,是不太合适,木王府出了这么大的事,皇上还在震怒呢,她是木千承的女儿,要是去了,那不是提醒皇上吗?” 杨涣点头:“父亲说的有理,不过夫人不去,大哥和四妹妹却是可以去的。他们都是父亲的孩子,又是嫡出,二姐姐也在宫里为妃,无论怎么说,都是合适的。” 傅柏游犹豫了。 杨涣也没多说,只道:“左右明儿才去,咱们今晚还有家宴,要不跟大家一起商量下?” 傅柏游:“……” 最近乱糟糟的,他都差点把家宴的事忘了,也没什么心情。 可这个三女儿既然提出来了,还是办一办吧,就当圆她的心愿。 毕竟过去几年,她也没参加几次家宴,今年身体才大好,不能因为别人的事,影响了她的心情。 “也好,暂时这么定吧。”说完,又问她,“入宫的礼物,你可有什么好的建议?” 杨涣已经起身,微微一笑道:“这些女儿不懂,父亲看着置办就好,您做的就是最好的。” 傅柏游的心里,顿时就暖烘烘的,喝了密暖了胃一样。 午后,杨涣如约去了幽香阁。 里面冷清多了,统共就剩两个丫头,并一个李妈妈。 看到她来,全部躬身而立,行最规矩的礼。 红叶在她们面前,把脸都仰高了,差点踩到自己的裙摆,栽个跟斗,被杨涣扶住说:“好好走路。” 她不好意思地一笑:“小姐,如今咱们可扬眉吐气了。” 杨涣摇头,倒也没说她什么。 木挽香一夜老十岁,鬓角的白发都生了出来,眼角嘴角,没了胭脂水粉的妆扮,细纹毕显。 头发打理过,不过头钗之类一支没戴,倒少了以前盛气凌人,多了一分乡间老妇的俭朴。 杨涣进来,她坐着未动。 李妈妈跟进来让了座,沏过茶,俯身小心对木挽香说:“夫人,三小姐来了。” “知道了,出去吧。” 李妈妈歉意看杨涣一眼,侧身出去。 木挽香半句废话也没有,开门见山问她:“说吧,要什么条件?” 果然还是香郡主,既是到了这个时候,也不肯向她低头。 不过杨涣也不在意,她不需要卑躬屈膝的奴仆,她要一个还有活气的杀手。 “两个事情,你之前给我下的是什么毒,哪儿来的?”杨涣开口,亦是直奔主题。 木挽香的眉头动了一下:“这个还重要吗?你现在不是什么事也没有?” “重不重要是我的事,你只需要回你的事就好。” 木挽香默了片刻,还是说:“一种符毒,大宛国没有,是外面的。” “哪里?” 木挽香道:“烟州。” 烟州,从前叫烟云国,也就是木家原来的国主,败给大宛以后,便更名为烟州,成了大宛的一部分。 那里的老百姓没变,只不过皇族没了,受大宛国直管。 烟云国人擅长符咒,蛊虫等,传说很厉害,那里巫师遍布,民风民俗,也不是外人能理解的。 “你跟烟州还有联系?”杨涣再问。 木挽香笑了,笑的十分苦,不过片刻,眼里便氤氲出一层水汽。 她倔强地抹了一把眼,并未对此事多谈,只道:“如今毒我告诉你了,说第二件事吧。” 杨涣:“我娘,也就是花溪夫人,当年是怎么死的?” 第95章 合作(2) 木挽香的嘴角动了一下:“你怀疑她的死跟我有关?” 杨涣半分也不客气:“不是怀疑,是一定与你有关。” 木挽香:“……我现在不会告诉你,等我大仇得报,找到陷害木王府的真凶,再与你详说此事。” 杨涣的眉角挑了一下,唇边不自觉带上了笑。 换了话题:“你觉得对方是陷害了木王府?” 木挽香维持了许久的好脾气,在提到木王府时终于崩溃:“当然,我哥哥不会那么傻,不会看不出那些人是禁卫军,更不会冒死杀他们,一定是有人从背后指示的。” 杨涣问她:“你知道是谁?” 木挽香张嘴,话就要脱口而出,却又突然一改:“……我如果知道,早已经把他碎尸万段,哪会等到今日?” 杨涣也不追问。 连她都知道是谁,木挽香怎么可能不知?她不说出来,不过是不信杨涣而已。 这样很好,两个人本来就是敌人,因为各自目的,才谈合作,如果木挽香全然信任她,那才真的有问题。 至于花溪夫人的死,她也没追问。 神棍说的对,有些事早晚会水落石出,强行逼问,反而可能会走弯路。 换个角度来说,花溪夫人的死因,哪有她自己的死因重要? 杨涣给木挽香的条件,就是保住她在相府的地位,以及儿女们嫡出的地位。 至于报仇的事,木挽香说:“你可以不用插手,需要你时,我自然会说话。” 杨涣点头:“也好,用我的代价确实不低。” 木挽香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以前倒是不知道,三小姐如此精于算计。” 到了此时,也没什么好谦虚的,杨涣回道:“人总是会长大的,要是早早显露出来,夫人也不会让我活到今日,对不对?” 木挽香冷笑出声。 事情都谈妥了,杨涣自然没有留在幽香阁的必要。 不过出门之前,她还是漫不轻心地提了一句:“夫人这边我自然放心,但是你那女儿,是真的闹腾,昨晚竟然还藏在清芷院门口,想要杀我。你最好劝劝她,我跟她可没交易,如果做的过份,我也就不保她了。” “雪儿的事,我自会去处理,不会再打扰你了,三小姐。” 后面三个字,她几乎是咬牙说出来的。 杨涣嫣然一笑,飘然出门。 如此甚好,相府还维持过去的样子,不用她过份操心,便可全身心地去找熊志杰背后的人。 还有,希望傅志轩能尽快学成归来,独挡一面,帮她料理一些入军的事务。 晚间的家宴,摆在兰台院里。 饭席舞乐,倒也齐备,丝毫没因傅柏游下的令晚,就让人感觉到匆忙粗糙。 各院的人都让牛管家亲自去请了。 除了傅志轩不在,其他人也跟往年没什么两样。 只是心情各不相同罢了,尤其是木挽香母子三人,说悲从中来,也不为过。 二姨娘一向小心,别人失势得势,反正她都是受苦,所以仍旧连眉眼也不敢抬。 三姨娘的表情有些奇怪,不时往杨涣这边看一眼。 她以前是靠着木挽香的,没有明着与杨涣为敌,却也没与她为善。 如今府上情势大变,木挽香明显失势,她有点不知该何去何从? 搭眼看去,也只有杨涣是最轻松,而且最能吃的。 从饭食上桌,她便捡这个尝尝,挑那个吃两口。 对于中间的歌舞乐响,丝毫不感兴趣。 她相信别人也不会感兴趣,不过是借着看的机会,发自己的呆而已。 在极其压抑的气氛下,一顿家宴终于接近尾声,各人桌上的饭菜几乎没动。 只有杨涣面前,除了她吃的,还把多余的都收好,要拿回去给清芷院的丫头们吃。 傅柏游往她那边看一眼,又觉得莫名的欣慰与欢喜。 到底是小孩子心性,到了这个时候还能吃的下去,也总算是给府里增添些活气。 他干咳两声,开口:“明日宫里八月节宴,礼部已经传了旨意,要相府入宫。”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 木挽香,傅宏轩,傅雪歌同时看向他。 二姨娘和三姨娘倒把头低了下去,她们压根没这幻想。 傅柏游说:“清歌、宏轩,雪歌,你们三个同我一起入宫吧!” 傅雪歌的脸上有一瞬间显出喜气,可一看到木挽香的脸色,她的喜便又落了下去。 往年都是母亲带着她入宫看二姐姐的。 木挽香努力压着自己的不满,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看上去毫不在意地说:“听凭相爷安排。” 傅柏游对她的态度还算满意,略点了一下头。 然后转向杨涣问:“歌儿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这本来就是两人商量好的,他这么问一句,不过是为了抬高三小姐的身份,让在座的各位都知道,从此清芷院的正牌嫡出小姐,才是他的宠女。 结果杨涣顺着杆就爬了上去,还正经八百地站起来问:“父亲,往年都是夫人跟着去的,今年为何不带她一同去?” 傅柏游:“……” 这剧本不对,不是他们对好的那个。 木挽香:“……” 她为何此时要为自己说话?安的什么心? 其他人也一脸茫然,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杨涣不理众人脸上的诧异,有理有据地说:“木王府是出了事,皇上也惩罚了他们。 可夫人已离开木王府,嫁入相府多年,如今是咱们傅家的人了,此事理应与她无关。 再说了,从人情上讲,木王府出了事,父亲便不待见夫人,那不是让人笑话您凉薄吗? 虽然女儿知道,您不是这样的人,只不过是怕惹怒皇上而已。 但我敢保证,您如果带着夫人一起去,皇上会更欣赏您的耿直。 不以外界的传闻,决定对家人的态度,这才是皇上想看到的吧?” 很有道理的样子,连傅柏游都忍不住点头。 木挽香则一脸狐疑,完全被她说懵了。 其他人更别提了,个个瞠着大眼看她,却找不到一句合适的话说。 此事经杨涣一拔,又回到了正常轨道上,相府没受木王府丝毫影。 她得让木挽香跟玉妃见面,不然她哪有力量与圣宣王斗呢? 第96章 我家便是你家(3) 八月节是家节,没有外臣,皇亲们都入内宫。 傅柏游带着儿子,自去给白晨叩头拜节。 木挽香则照例带着杨涣和傅雪歌,先去见德贵妃。 然后把杨涣留在她那儿,她们又去见玉妃。 傅千歌问杨涣:“如今木家败落了,夫人可还会为难你?” 杨涣朝她笑笑:“不曾,她一直也没为难我。” 傅千歌摇头:“我知你是为了宽我的心,可夫人是什么样的人,姐姐还是清楚的。 以前咱们见不着,日日担心你,却什么也做不了。 如今能见面了,有什么事你尽管跟姐姐说。 傅家……,人很多,可亲的也只有你我二人。” 杨涣学巧装乖,歪头在她肩上蹭了蹭:“知道了姐姐,真的没什么事。” 既是有事,也不是傅千歌能解决的了。 以前的傅清歌,绝对需要德贵妃的庇佑,可现在的杨涣却不需要。 如果真有事,杨涣解决不了,那傅千歌一定也爱莫能助。 不过,有这么一位姐姐也是挺好的。 杨涣以前只有哥嫂,没有姐,他们杨家,好像一直缺女子,父亲那一代,还有两个姑姑,都嫁出了京城。 到她这一代,人丁越发单薄,两个哥哥战死,便只剩她一个女儿。 傅家的八月节再惨再悲,也是家人齐聚一堂。 可杨家,这么多年,从未真正过过八月节,因为他们家的人,从来没有齐过。 没有等木挽香母女,甚至没有在宫里参宴。 杨涣亲自去白晨那里叩拜,然后请了罪,便自行出宫去。 傅柏游甚为尴尬,还想叫住她教训一顿:皇家节宴,怎能说走就走。 反而是白晨,笑着道:“清歌还是孩子心性,许是这宫里约束她,不太习惯,由着她高兴便是,丞相不必生气。” 在场的皇亲当然都附合白晨,你赞一句我赞一句,把傅清歌说的更可爱了。 只有东方晞,一字没说,目光却一路跟着她。 到底是不放心,瞅了个机会把莫寒叫过来:“三小姐出宫了,你跟着她。” 杨涣从宫里出来,把白云也支回相府。 去杨家,带着她不合适。 熟门熟路熟悉的心情。 一接近家门,杨涣便会强行想到自己的死,想到家中生出的变故,以及老母弱嫂幼侄子。 自上次来祭拜过后,她虽在杨府外徘徊过多次,却是再也没进过这扇门。 如今进去,也不是什么好时机,甚至一样突兀。 可她今夜,心海茫茫,无处安放,极想回去看一眼,哪怕只有一眼。 在门口犹豫许久,才抬手扣响门环。 里面远远地有妇人应了,又等片刻,门才缓缓从里面打开。 杨嫂有些意外地看着她:“姑娘您这是……” 杨涣喉咙有些梗,压了压才把话说顺溜:“我是杨将军的朋友,嫂子还记得吗?” 杨嫂马上回应:“记得,您来过的。” 杨涣往里看了一眼:“那我……能进去坐会儿吗?” 大门开了,杨嫂客气地道:“请。” 堂屋里亮着灯,从外面可以看到几个人围桌而坐。 待杨涣到了门口,才看清,除了杨家的人,还有一个苏进。 杨嫂介绍:“这位是苏先生,也是我小妹的朋友,今夜过来看老太太。” 杨涣和苏进互点头,装作是第一次相见。 杨涣问:“老太太呢?怎么不出来用饭?” “在祠堂上香。”说完,转头对一旁的女孩儿道:“敏儿,去照看祖母。” 杨涣的侄女杨敏起身离席,提了一盏马灯往祠堂而去。 只有七岁的年纪,没有害怕,没有不满,听话乖巧又坚强。 祠堂是一个家族很重要的地方,就算杨涣内心渴望,以她现在的身份,也是不能去的。 好在,没过多久,杨老太太便出来了。 老了许多。 头发已经全白,身子也佝偻下去,眼睛里没了过去的光彩,一片浑浊。 礼节和将帅之家的风范却没丢,朝杨涣和苏进颔首,坐上主位。 桌上摆着团圆节饼,几个小菜,还有酒。 苏进看气氛沉闷,主动起身招呼:“来,我先敬老太太一杯,今日是八月节,我在京城也无亲人,幸得老太太和嫂子收留。” 杨母抬杯,语气慈爱包容:“客气了,既是我儿之友,便是我杨家高朋。若不嫌弃,我家便是你家。” 杨涣瞬间在心里泪崩了。 我家,便是你家。 杨家为她开了一扇门,从此她都无需再找借口,只要回来就成。 只要回来,就还是这家的女儿。 苏进把杯子放低,恭敬地与杨母碰了杯,不忘叮嘱:“老太太随意便好。” 他自己一口饮尽,归座。 杨涣话很少,她总怕自己一开口,就忍不住情绪,所以默默喝茶,默默吃菜。 都是她熟悉的味道,应该是杨嫂亲手烧的。 现在杨家已经没一个下人了,连开门的事都是杨嫂在做,那饭菜更是。 侄女杨敏是个贴心的小丫头,见她不说话,便主动靠过来:“姐姐,你喜欢吃这个菜吗?” 杨涣梗了一下:“嗯,喜欢,都好吃的。” “我也喜欢,我娘做的菜最好吃了,以前我小姑只要一回来,就嚷着叫我娘做饭。” 正在默默吃饭的众人,一下子全停了手中筷子,看着她们两个人。 杨涣的话在喉头滚来滚去,一句也说不出来,说什么都不合适,只好她快速夹一筷子菜塞进嘴里。 杨敏笑看着她,一脸开心。 杨涣也对她笑,泪却流了满满一心窝。 这顿团圆饭,很咸,吃的都是泪,不只杨涣,杨家的人也是。 他们开心不起来的,杨家的人一个个去了,越来越凄凉,不过节还好,过了节,看到别人一家团聚,便更显的他们孤苦。 既是苏进和杨涣来了,也未能改变什么,反而是两人的情绪都被带的有些低。 出杨府时,已近亥时。 杨嫂把他们送到门口,见杨涣只有一个人,便道:“傅姑娘,天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杨涣赶紧拒绝:“不用的,我家丁就在前面,到了街口就看到了。” 杨嫂这才点头,央了苏进:“那麻烦苏先生,把傅姑娘送到街口吧,两位一路小心。” 第97章 逼疯男人的狠角色(4) 告别杨家,杨涣和苏进同路。 两人也算熟悉。 苏进是秦隐的人,安在醉乡楼里许久了,一来照顾杨家,二来是跟杨涣接头。 对于这位傅家三小姐,秦隐也跟苏进说过。 大家都为大将军的朋友,苏进对她还算友好。 此时,他便笑着说:“没想到傅小姐今夜会来,看来你真的是大将军的好友,在这个时候还能想到她。” 杨涣只扯了一下嘴角,连装笑都没完成。 “你呢,是秦隐让你来的?”她问。 苏进笑的爽朗:“他不让我来,我也会来呀,醉乡楼离这儿也不远,反正我也无地可去,正好来看看大将军……的家人。” 杨涣问他:“你跟……将军很熟吗?” 苏进笑的更开心了:“熟,军中谁跟她不熟呀?不过我估计大将军可能不记得我,她身边人太多了。” 杨涣确实不记得他,秦隐当初介绍他时,她就扒着脑袋好一顿想,也没想到此人是谁。 “她都不记得你,你何必对她家人这么好?” 苏进猛然把头转了过来,瞪着她说:“傅三小姐,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你也是她的朋友,不会不了解她吧。” 他过于激动,声音也大,还很凶,真把杨涣吓了一跳。 “她……她很好吗?我是不太了解……” 这种找夸,找存在感的话,有点类似“想当年”的感觉,因时光和荣耀都不在了,便只能在别人口中,追忆自己曾经的美好。 杨涣在军中时,从来不管人家对她的评价,恣意妄为,率性耿直。 苏进打开了话匣子,为了证明他话里的真实性,把杨涣上上下下夸的硬是带了一圈光环,闪的她眼睛发烫。 “不是吧,她这么好,为何在军中时,连一个喜欢她的人都没?” 苏进又瞪她了:“傅小姐,你说话我越来越不爱听,什么叫没人喜欢她?我们全军上下没一个不喜欢大将军的。” 杨涣:“……那……那……” 她实在问不出来,那为啥没一个人给她递点秋波,搞点小浪漫啥的? 苏进一个大头兵,粗线条,也没搞清她的脑回路。 但是他说了另一句话:“就是没人能配得上大将军,那是神一样的存在,谁跟她站一起,都自惭形秽。” 杨涣:“……” 她都快信以为真了。 真假不论,暗搓搓地诱导别人夸自己,心情总算变好一些。 路不长,醉乡楼很快在望。 苏进前后看看,终于发现了不对:“傅小姐,你没有马车呀?” 杨涣答他:“无妨,走回去也没多远。” 苏进是个比她还耿直的性子,一听这话就来火了:“我说你们这些富家小姐,还真是有头发没头脑。 怎么想的?京城如今乱成这样,你大晚上,这么点大的小姑娘,四处乱跑,连个家人也不跟? 没听说前阵子禁卫军杀人吗?要是让你碰见,吓都把你吓死,还说无妨。 赶紧走,我送你回去,下次记着带家人一起,不是,下次别大晚上的出来溜达了。” 他说走就走,揪了杨涣的衣服,跟拎小女孩儿那样。 杨涣也不在意,都是自家兄弟,凶是凶,吵是吵,但遇事绝对第一个冲出去,这才是她熟悉的模式。 可跟了他们一晚上的人,却是按捺不住了。 “我接你。”东方晞从暗处走来,眼睛盯着苏进的手。 苏进并不认识他,偏头问杨涣:“你家里人?” 杨涣摇头。 耿直小伙子立刻升起浓浓保护欲,把她往身后护了护:“不是你家里人,半夜冒出来接什么?” 东方晞身子一晃,已经到了两人身侧,长臂再一伸,成功把杨涣从他身后,捞到自己身后。 苏进立马摆开打架的架势:“放开她。” 杨涣在东方晞身后笑出了声。 “苏先生,没事,我认识他,你回去吧,谢谢了!” 苏进看看东方晞,再看看已经露出头的杨涣,确认两人确实认识,才算作罢,却还不忘叮嘱她:“早些回去,小姑娘家家的,夜里在外面危险。” 杨涣点头:“知道了。” 苏进走后,东方晞才转过身来,看着她道:“你对他倒是听话的很。” 杨涣“嗯”了一声:“对呀,我喜欢他这种性情。” 东方晞脸瞬间垮了,眼眸里的光深幽幽的,沉声问道:“你喜欢他?” “嗯,你没发现他性格很好吗?爽快耿直,而且我们有共同喜欢的人……”她边说边笑边走,已经把东方晞丢了一大截。 此时回头,半侧着身子问他:“怎么不走了?” 东方晞在一刹那间,心中百味杂陈。 月华如沐,将她整个人都包裹其中。 她的头发是金色的,衣服上也打着金边,周身都沐浴在那一片浅淡的金黄里,如一朵初尘的金莲。 干净清透,令人心动,令人忍不住靠近。 可回头的瞬间,眸子里是冷静,成熟还带着机警的光。 她并非初尘,而是在尘世里滚了一个来回,带着看透一切的超然,重新入世,回捡那些自己曾经遗落的东西。 东方晞刚才是有些气的,胸口处“咕咕”地往外冒着酸泡。 可此时再看她,那气又烟消云散了。 如果她真的喜欢别人,那也不是她的错,应是自己不好,在重活一世的时光里,仍然没有照顾好她。 可东方晞对她这个性子的人,真的有种难以捉摸之感。 杨涣绝对是那种,能逼疯男朋友的狠角色。 快走两步,与她并肩。 杨涣还在笑,且语气揶揄:“跟我一路了吧?” 东方晞没说话。 杨涣又道:“国师你可真有耐心,而且好像很喜欢,不声不响地跟着别人。” “你不是别人。” 杨涣挑了一下眉,不置可否。 东方晞也不说话。 街道上只有两人脚步落地的声音,不紧不慢。 月光把两人身影缩小,互叠成一团,围在脚边,随着他们的走动,也往前移动。 路很长,他们走的很慢,两人似乎都没着急,好像就这样一直走下去,一直走到白头,也是一个不错的结果。 只是差那么一点点。 东方晞侧目看她。 如能牵起她的手,如是走完余生,他是真的可以舍弃所有的,那些荣华富贵,成王封侯的东西,于他而言,不及她的千万分之一。 第98章 你可以走了(5) 八月节过后没多久,就到了孙西瑶入宫的日子。 杨涣有点手忙脚乱,本来应该再去看她一次的,可因为木家和骁骑军的事,她东忙西忙,就把这事给搁下了。 等白云提醒她,为时已晚。 “今日就要入宫了吗?”她搓着手问? 白云点头:“上次咱们去孙府的时候,孙小姐是这么说的。” “什么时辰?” 白云怕她做什么有违礼制的事,忙着说:“什么时辰今日小姐也不宜再去见她了,要入宫,定是一大早就装扮起来,等着宫里宣旨的。” “我知道,我是想给贵妃娘娘传个信儿,让她多照应着。” 白云笑了起来:“小姐,孙小姐有您这样的朋友,真是幸运,您对国师都没这么上心过?” 杨涣顿时垮脸:“他能比吗?一个心计深沉,老谋深算的家伙,也不需要别人关心关照。孙小姐又不一样,才多大年纪就要进宫,那里边是好混的吗?” 她说的是实话,可已经走到门边的人,又是一阵心塞。 正想退步出去,却听红叶惊喜叫道:“国师大人来了,快请进,小姐在屋内呢?” 东方晞:“……” 推门进去,杨涣从桌案后抬头看他。 她眨巴了一下眼,跟没事人似地也问了一句:“国师来了?来的正好,我正想问问绿珠的病情呢。” 白云识趣地退了出去。 东方晞往桌边走了几步,看到上面摆着一些兵书,还有几张她写的字。 字迹已经完全变了,过去的刚硬有力,笔画分明,不见踪迹,如今成了婉约小巧,清隽秀气。 “她没事,再休息几日就可回来。”东方晞道。 杨涣开心:“真是太好了,要不让她回来休息吧,我也好照顾。” 东方晞动了下唇角:“还是在我那儿好一些,用药方便。” 杨涣浅笑,未再争辩。 过了片刻,她又暗搓搓地靠过去问:“国师,你不会是还在打绿珠的主意吧?我可跟你明说了,你不要害她,她要敢跟你联系,我铁定就不要她了,说什么都没用。” 东方晞:“……我就这么不被你信任?” 杨涣把手一摊:“没办法,你太聪明了,又不肯跟我说实话,谁敢信你。” 不信别人,还当面喊出来,且是这么理直气壮的,也只有她了。 东方晞摇头,说了正事:“西北来信儿了。” 杨涣正拿笔写字,手一下子顿在半空,脸上嬉笑顷刻敛个干净:“怎样?” “捷报。” “捷报?”杨涣嚼着这两个字。 半晌才说:“他熟悉幽龙族的一切,打赢没什么稀奇的。” 东方晞又道:“皇上的嘉奖已经发出。” 杨涣抬头看他:“你想说什么?” 东方晞看着她的脸色,似乎是在斟酌字句,好一会儿才道:“无论后面发生什么,你要沉住气。” 杨涣的火快被他撩起来了:“什么意思,你能直说吗?” 死神棍,仍然保持保守的说法:“这件事很复杂,中间有许多人在推波助澜,咱们得耐心地等,等这股浪潮下去了,才能看到背后的真相。” 咬文嚼字,弯弯绕绕,直接触了杨涣的底。 “你可以走了。” 说完又补上一句:“对了,有件事我告诉你一声,最近我会入宫,向皇上提出婚事做废。” 东方晞:“……” 敛气,凝神,力图保持心平气和,可话一出口,声音都是喑哑的:“你在赌气吗?” 杨涣摇头:“不,你大概忘了,这事我原本就是不同意的。” 东方晞几乎有些惶急:“可你现在提出解除,会重新给圣宣王机会,你难道没想过皇上会怎样对你?” 杨涣:“那是我的事。国师,咱们的合作已经结束了,你我本身也是口头订亲,此事只要我与皇上一说,咱们就再无关系,请不要再插手我的事,嗯?” 东方晞咬着后牙槽,尽量不让自己着急回话。 他怕自己太急,说出的话又会刺激她。 也想让她好好冷静一下。 停顿的时间过长,杨涣大概也实在不想看到他,用下巴点了一下门口道:“走吧,我一会儿让红叶他们去接绿珠回来,此事就不麻烦你了。” “她的病很重。”东方晞说。 杨涣点头:“最重的时期已经过了,你治的,死不了人。” 不是她不顾绿珠生死,而是绿珠本身也通医理,她早跟杨涣说了无事。 但之前相府里乱七八糟,杨涣想着还是在国师府清静,也就没动干戈。 如今既然跟东方晞闹翻,绿珠在他那儿自然不合适。 她说干就干,立刻朝着窗外叫:“红叶白云,你们两上去一趟国师府,把绿珠接回来。” 红叶白云一头懵,看看她,又看看东方晞,站着没动。 杨涣恼了:“怎么,现在指示不动你们了?” 红叶赶紧说:“不是不是,我们这就去,小姐您别生气。” 走时,又往东方晞那边看了一眼。 东方晞都听到自己牙齿的“咯吱”声了。 换一个人,他一定毫不客气地用非常手段,让对方后悔这么跟他说话。 可抬头一看到杨涣,所有的脾气只能往下压。 他闭了一下眼,做了两个深呼吸,才又开口:“我们的事好说,你不想嫁,我也不勉强,别说是口头订亲,就是真订了,你要解除,我也无话可说。” 杨涣都准备跟他杠到底了,突然听他语气一变,走了怀柔路线,顿时有点接受困难,古怪地看着他问:“你受刺激啦?” 东方晞点头。 刺激的他心都痛了。 “此事你冷静一下,现在解除,确实不是最佳时机,左右只是订下,又不会怎样,你不是一向不在乎这些形式吗?” 这话戳了杨涣的心窝。 “我是不在乎,但你老跟人嚷嚷,我是你未婚妻,你是我未婚夫什么的,真的很影响我的。” 东方晞:“……好,以后不说了。” 杨涣语气一松:“那行吧,那绿珠还先在你哪儿吧,不过你以后也不可以管我的事,还有,不准打着我的名义,随意进入相府,以免别人误会。” 东方晞:“……” 第99章 霸王条约(1) 一系列霸王条约,东方晞全都答应她,总算把婚约暂时保住。 他走以后,杨涣才撇了一下嘴:“傻不傻,不是之前欠的有人情吗?为啥不现在要?” 说完又自己扮了一个小人对话:“他要真以人情要胁,提出跟我成婚,那我能答应吗?” “好像得答应,咱是说话算数的人。” 然而东方晞没提,杨涣就当他脑子进水,忘了此事,自留几分小得意。 西北的消息,很快传遍建安城。 当天傅柏游散朝回来,还特意提起此事,说大宛国又出猛将,秦隐重夺边疆守城,且得到了皇上的封赏。 杨涣装作不经意地问:“赏了什么?” “封二等侯爵,护国大将军的称号,另赐建安城府邸一座,听说还打算嫁一位公主过去。” “公主?”杨涣扒了一下记忆。 长公主早就出嫁了,小的公主们年龄都还小,算来算去,好像也只有二公主白筠跟他还算合适。 一想到二公主,杨涣不自觉打了个冷颤。 这婚事要真成了,那皇上这赏赐,一定是奔着毁秦隐而去的。 就他的性格和脾气,跟那位二公主,用水火不容都过于谦虚。 但实实在在的封赏和好处,还是摆在了杨涣面前,那个背后害她的人,也直指向秦隐。 如果他有心,就算当时不在自己身边,也可以令别人取到杨涣的血。 军中将士,跟杨涣好,也一样跟军师好。 秦隐要做这事,一点不难。 可她内心里,又真的不相信秦隐会这么做。 每次思路追到这个地方,只能强行打断,再从另一边想起。 有人故意把她往这方面引,故意误导她,想让秦隐做替死鬼。 可真正的杨大将军,在众人眼里早已经死了,他们这么做的意义何在? 除非对方也知道杨涣还活着。 恶性循环马上转了回来,知道她活着,又有能力做这事的人,只有东方晞。 他的嫌疑最大,可他又偏偏劝杨涣相信秦隐。 天马行空想了一圈,无丝毫头绪,杨涣也不想跟傅柏游说话,自回清芷院,打算仍从建安城查起。 进门却意外看到傅雪歌在等她。 “四妹妹,稀客啊,有事吗?”杨涣问。 傅雪歌咬了下嘴唇,脸上是不情愿,嘴上嗑巴着说:“三姐姐,母亲让我来问问你,可否买一个丫头进来?” “丫头?我这里不缺,府上应该也不缺,我买她做什么?” 傅雪歌再次咬嘴唇,本来粉红色的嘴唇,都快被她自个咬出血来了。 “那个……那个……,她是我的一个朋友,家道不好,无处可去,所以才……” 杨涣长长“哦”了一声:“木王府的人?” 傅雪歌顿时一阵紧张,忙着往外面看。 杨涣好笑地看着她:“谁让你来找我的?夫人吗?” 傅雪歌点头:“母亲知道此事为难,可她也没别的办法,只能来求三姐姐,还请您能帮这个忙。” 杨涣的手指,轻轻磕着桌面,轻微的响声,十分有规律,反趁着傅雪歌的语无伦次,不知所措。 杨涣倒不是掌了权势,有心虐她们。 木挽香母女从来都不在她的眼里,她的目标在外面。 此时,她只是在推测木语聆的速度。 杨涣把她从官牙子那儿救出,还给她留了一些线索,再加上木挽香知道圣宣王与木家的交易,她们应该会很快行动。 可木挽香这个时候,要把她弄进府来是什么意思? 进了相府,没有一点自由,还能做什么? 杨涣敲了许久,傅雪歌就一直紧张地看着她,刚进来时的不情愿,和小傲娇,这会早就磨完散尽。 她从小就常去木王府玩,跟木语聆年龄相差又不大,两人也算志趣相投,关系自然好一点。 又是亲戚,如今看她无家可归,自是可怜,所以是真心想让杨涣帮她。 无论如何,进了相府,她和母亲还能照顾一二。 杨涣没如她们的愿:“第一,一开始我就跟夫人说了,用我是很贵的;第二,她是官奴,你们知道私用会怎样吗?会让相府重陷木王府的风波,很有可能落得跟木家一样的下场。” 傅雪歌:“……这么严重的吗?” 杨涣笑了:“不然呢?四妹妹你不会不知道连罪吧?” 她确实不知道,一脸绝望地看着杨涣。 “回去告诉夫人,虽然她不能进相府,但如果夫人肯告诉我花溪夫人是怎么死的,在外面我一样可以照顾她。” 傅雪歌古怪地看她一眼,转身奔出清芷院。 没过多时,她就又回来了:“母亲说,她说……花溪夫人不是病死的,是被害死的。” 傅雪歌害怕极了,以她的性子,如果听说自己的母亲被人害死,那一定会跟对方拼命的。 所以此时,她紧紧盯着杨涣,生怕她二话不说,直接把自己杀了。 然而,看了半天,对方却是一动不动。 傅雪歌咽了下口水:“这个也不能怪母亲,父亲也是同意的。” 杨涣“嗯”了一声。 早知是这结果。 “好了,回去吧,我会照顾她,不会让她死,也不会让她被别人抓住。” 傅雪歌脸上立刻划过一丝欣喜,但很快又被另一种担忧代替。 “她现在很可怜,跟乞丐混在一起,没吃没喝没住……” “她不可怜就得死,活着不好吗?”杨涣打断她的话问,“丧家之犬了,过的太好一定会引人注意,命也就没了,她只有这样,别人才不会在意她。” 傅雪歌似懂非懂,一脸茫然。 杨涣也懒得跟她解释,让红叶把她送出去。 红叶回来时一脸得意,还哼着小曲。 杨涣难得警告她:“不准欺负她,听到没?” 红叶:“为什么呀,过去她天天来找小姐的麻烦,说说骂骂都是小事,动不动还要动手打人,我只是说她两句,反正她脸皮厚,也不怕说……” 杨涣面色严肃:“我现在要相府和谐,内斗耗时费劲,没有我的同意,你们谁也不准挑事。” 红叶撅了下嘴,还是点头:“知道了小姐,你就是心好。” 杨涣揉了一把她的头发:“乖,去干活了。” 第100章 魔王上门(2) 木语聆的事很好处理,杨涣花了一点银子,让街上的丐帮弟子罩住她。 只要她自己不作死,往刀口上碰,白慕一时不会注意到她。 最近白慕异常安静,安静到好像从京城里消失了一样。 他甚至除了上朝,连府门都不出,莫寒受杨涣所托,在圣宣王府外盯过两天,竟是啥也没守到。 他不动,木挽香母女也没动,一时倒营造出短暂的和平,如暴风雨来前的宁静。 然而大人的事,小孩子丝毫感受不到,见外面暂时平静不闹了,“嗷嗷”着出门,开始祸祸人。 杨涣在清芷院里,听说有个熊孩子上门,提名要找她时,惊的一下子差点从椅上掉下来。 牛管家看愣了眼。 自三小姐病愈,他还从未见她如此怕过谁。 “三小姐,您没事吧?” 杨涣摇头,好一会儿才回过神:“人呢,人现在在哪儿?” “在正院里,他不说是谁,奴才不敢放他进来。” 杨涣:“……” 急步出去,果然看到一个,把自己包的跟颗超级大粽子,头上还戴顶垂沿帽的小孩儿。 他端坐在院子中间,翘着小短腿,一下一下有节奏地晃着。 身前身后整齐地站着他的四个护卫。 杨涣过去,伸手就揪住他的耳朵,咬牙问:“谁让你往这儿来的?” 牛管家在一旁再次傻眼。 三小姐刚不是还挺怕他吗,怎么一转眼就动起手了? 椅子上的小孩儿“哇哇”叫:“师父,疼疼疼……,放手呀,再拧我帽子都掉了。” 对,帽子不能掉。 相府虽没几个人认得他,可还是有人认得。 杨涣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但人到了门里,也没处赶去,只得带他去清芷院。 把他的人都留在外面,自己的丫头们也赶出去,连走路不便的兰心都抬了出去。 院门一关上,杨涣彻底发飙了。 “你是不是找死?上次我跟你说的什么?不要来这里不要来这里,你听不懂吗?还是压根没长耳朵?” 白夜离:“……” 他睁着萌萌的大眼,杨涣骂一句,他就往角落里缩一步,嘴里小声嘀咕道:“老师我错了……” 杨涣收不住脾气:“知错有什么用,改了才有用的,知道吗小鬼?” “知道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您别生气了好吗?” “我都要被你气死了。” 白夜离看她不跳了,赶紧过去,又是给她捶背,又是给她揉肩,嘴里还念叨着:“许久没见老师了,您上次说我那宅子不安全,咱换个地方,可我等呀等,一直没等到您的消息,只能自己找来了。” 杨涣转头瞪他一眼:“你来这里你家人知道吗?” 白夜离摇头,紧急保证:“我来找您,他们谁都不知道。” 杨涣心说:那才有鬼。 骂也骂了,小鬼认错态度诚恳,杨涣的气也渐渐消了。 从桌上捡了一本书扔给他:“接着回去看,看完了再才来找我。” 白夜离赶紧把书接过去,十分恭敬地贴身收好,觑着杨涣的脸色问:“老师,您不考我以前的了?” “等这个学会了一并考。” 白夜离:“……可我想学沙盘……” 杨涣甩了他的小手,转过身子,十分正经严肃地看着他道:“那东西要有足够的知识量,或者有足够的沙场实战经验,才能融汇贯通使用,你现在不能入军,看书已经是最快的捷径了,能不能听师父的话?” 白夜离赶紧立正,竟然像模像样地向她行了军中礼:“阿离听师父的话。” “哦,回去吧,好好看书,等我找好地方,自会知会你的。” 白夜离也“哦”了一声,却并不走。 杨涣瞟他一眼,语气十分凉:“咋嘀,还要拧着耳朵才能出去?” 小家伙赶紧用手护住自己双耳,眼睛瞄着她,嘴巴却无半分怯意:“老师,你下个月就要跟国师订亲了哦!” 杨涣:“……” 深呼吸。 她不气。 这只是一个小屁孩儿,能懂什么事,就是顺口扯话,关心一下老师的私生活。 她应该能理解。 结果话出口,可不是这个意思:“小鬼,我看你是真不想学了,把书给我,以后都别来找我了。” 说着话,伸手就往他怀里抢书。 到手的东西,小家伙岂会再还她,转身就跑。 杨涣跟着他追。 师徒二人,先在窄小的屋子里跑,跑了一阵不起劲,干脆冲到外面去。 杨涣越跑越气。 这样一个小屁孩儿,要是放在以前,在她手里连翅都不用展,她就能让他哭爹喊娘。 可现在呢,明明人就在手边,可她就是抓不住。 他不光跑,他还喊:“老师,那国师忒不是东西了,你为什么要跟他订亲? 你上次不是说跟他是假的吗?你是要解除的吗? 怎么都快要到日子了,还是没听你说。 还有一件秘密的事,我想你肯定不知道。 宫里的二公主白荺喜欢他,二公主你知道是谁吧? 算了,你肯定不知道,她以前也不知道你,但是自从你跟国师订了亲,她可是知道你了。 不光知道你,还特别恨你,没事就在宫里骂你。 老师,你说你这是多冤,好好一个女子,嫁给我多好,偏偏要跟那个渣男在一起?” 杨涣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了:“小……小小小东西……,你你你他娘的给我站住,你再说一句试试,信不信我把你舌头拔了?” 白夜离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看着她喘的像牛一样,连句话也说不囫囵,满脸心疼。 “老师,我真的都是为你好,你嫁给我不会吃亏的。” 杨涣:“……” 这是招了一个什么魔头呀! 她的命也太不好吧?! 白夜离哪是来找她学什么兵法的,他就是来整她的。 偏偏杨涣又动不了他,跑的没他快,势力没他大,就连体力现在都跟他差一大截。 十来岁的小男孩儿,活蹦乱跳,像猴子一样,哪是谁就能随便抓住的? 好不容易倒回一口气,杨涣也发了狠:“我的事,你再插手管,我就一点东西也不教你,不信你试试。” 白夜离十分委屈:“我没有插手管,我只是给你分析局势,你这样不划算。” “划不划算是我的事,你好好读你的书。” 第101章 二公主(3) 好不容易把白夜离弄走,杨涣都想吃颗续命丹了。 真是身心俱惫,身体似掏空。 想着东方晞那儿可能有这种药,便带了红叶出门,往国师而去。 到那儿还没把来意说明白,就见莫寒急慌慌地进来。 先紧张地看一眼杨涣,这才小声对东方晞说:“主子,二公主来了。” 杨涣:“……” 今天的日子是黑色的。 起身,向东方晞挥手:“走了国师,你赶紧的去迎驾,别让二公主久等了。” “等下,你还没说来此何事。”东方晞叫住她。 杨涣都快给他跪了,指指外面:“改天再说吧,快去迎驾吧,小心那位又嘤嘤嘤嗡嗡嗡……” 东方晞:“是苍蝇吗?” “噗!” 这笑话可真够冷的。 她急于走,东方晞却想法绊她,不惜出言相击:“你怕她?” 杨涣的脸都快僵了:“我怕的着她吗?讨厌,这个词你知道吗?” 他不说话,认真看她的脸,好像在思索“讨厌”这两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杨涣转身。 然后,悲催地发现,门已经被人挡住了。 那位二公主,一脸寒霜,满眼凶狠地站在那儿,正瞪着杨涣。 杨涣侧身,狠狠瞪了东方晞一眼。 他娘的,上这小子的当了,早知他不会安好心的,都怪自己疏于防范。 她还在自我检讨,那边二公主已经开话。 “你讨厌我?哼,傅清歌,你当自己是谁?” 杨涣:“当是我自己呀,不比有的人,总是忘了自己是谁,明明端着皇家的身份,却往民宅里闯。” 毒舌这种事真是一回生两回熟,触类旁通,一发不可收拾。 熟练以后,还有些控制不住,不管对方是谁,都想怼一怼,体验飞一般的感觉。 杨涣原也没把白荺放在眼里,看到那副趾高气扬的样子,更是反感的很。 两人一对上火,唇枪舌战,打了一场激烈的口水战。 杨涣完胜。 白筠羞恼成怒,叫着她的手下就要去打杨涣。 那些人刚把脚踏进门里,就被东方晞不客气的一个掌风,全部掀了出去。 “哇啦啦”倒了一片,在院子里哀嚎。 白荺气坏了,朝着东方晞嚷嚷:“国师你为何护着她,她刚才骂我,你没听到吗?” 东方晞一点不气,甚至心情还有点好。 “二公主不是也骂她了?” 白筠是不讲理的:“我是公主,连一个贱民都骂不得了吗?” 这下东方晞的脸色不好看了:“她是丞相的嫡女,是争奇盛会的首名,是德贵妃的妹妹,是皇上亲封的才女,敢问二公主,你除了生在帝王家,还有什么?” 这种明显的偏袒,把白筠气了个半死。 硬的来不了,她干脆来软了,突然一嗓子就哭了起来。 “国师,你欺负我,我要回宫跟父皇说,你以前在宫里对我可好了,事事依我,为何认识这个女人之后,就变了心?” 杨涣往东方晞那边看,眼里都是好戏。 东方晞:“……” 这种时候,说是说不清的,只能把人推出去。 “莫寒,公主累了,送她回宫。” 白筠立刻嚷道:“国师,我是专程出宫来看你的,你不可以这么对我,你……” 莫寒只听主子的话,向她做了个请的手势。 见她不听,干脆把身子一弯,将人扛起来就走。 杨涣:“……” 下巴半天都没合上,好不容易整理出语言,赶紧问了一句:“这样也没事?男女授受不亲,你不怕她回去跟皇上说什么?” “那就让莫寒娶她好了。” 杨涣:“……” 毒呀国师,比她还狠,连公主也敢这样对待。 不过事后东方晞还是跟她解释了。 “皇上不会允许她来找我的,她是公主,有自己的姻缘。而我,与你已经有婚约,这也是皇上承认的,所以她闹不起来。” 杨涣眨巴着眼,酝酿着假内疚说:“都怪我,你本来跟公主有个好姻缘的,皇上为了平衡朝局,硬是把你我拉到一起。 国师你放心,等这件事了了,我一定向公主解释清楚,把你还给她。” 东方晞咬了一下牙:“我与她没关系。” “怎么可能,人家刚刚都说了,你在宫里的时候,对她可照顾了,事事依她。 我原来以为国师顺着我,是因为皇上的圣旨,要配合咱们有婚约的事。 倒是没想到,国师对女子皆是如此,真是博爱呀!” 话说多了,是很容易暴露真心的。 刚开始东方晞还生气,还想对她解释,后来就不气了,心里反而升起一丝喜悦。 他问她:“你生气了?” 杨涣立时像被人踩了尾巴:“我生什么气,就是奇怪,国师放着这么好的姻缘不要,为何非要跟我扯不清楚?” “你也说了,是皇上要平衡朝局,我们都是大宛臣民,当是配合吧!” 杨涣已经站了起来:“这么说,国师还真对那位二公主另有情义了?口味不俗。” 本以为他会再解释,然而却只听到两个字:“没有。” 杨涣怔了一下:“什么没有?” “我跟她,什么也没有,是她自己在胡说,目的是激怒你。” 杨涣哂笑:“……她可真会想,就没想到我跟你也是什么也没有?” 东方晞没接这话,突然绕回正题:“你今日来,可是有事。” “给我两个续命丹。” “续命丹?” “对,我今天被你们气死了,需要这玩意儿续命。” 东方晞了然点头:“你先去看绿珠,等我片刻,很快就好。” 续命丹没有,送了一桌丰盛的饭菜,甚至还给杨涣弄了两杯小酒。 命回来了,活蹦乱跳的。 杨涣以狂风扫落叶之势,把一桌饭菜吃了,临走还带了绿珠:“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我带她回去,家里也有一些事需要她做,国师就不要拦了。” 东方晞也没拦的理由了,绿珠确实已无大碍,如果不是他这几日用药控制着,出去做事都没问题。 如今白筠摸到他这里,还不知会生出什么事来。 杨涣也时常出入,难免两人会遇上。 小矛盾也就罢了,但若真的出了大事,白晨肯定会站在自己闺女那边。 第102章 她好弱吗?(4) 白晨要保护他的女儿,要保护他的江山。 东方晞自然也会保护自己的女人。 可朝堂风云变幻,后宫女人们的心,更似海底细针,就算是国师,也未必事事都能算到。 杨涣听说孙西瑶在宫中染疾时,距她与东方晞订亲已不足十日。 相府里早就开始忙着准备,国师府也尽量布置起来,弄的花红柳绿,好像他们根本不是订亲,而是要成婚。 入了九月之后,杨涣就没再去国师府。 她忙于观察木挽香,查圣宣王的底,偶尔也会跟傅柏游聊上几句,旁敲侧击一些朝堂的事。 东方晞亦很少来相府,至于忙些什么,杨涣不得而知。 她也没空去打听,就算偶尔想起他,有种时间久没见,好像少点什么的感觉,也想过去国师府看看,但终归是没去。 孙西瑶的病,让她终于得了理由,第一件事就是去找东方晞。 “陪我入宫。”杨涣一如既往,直截了当。 东方晞正在看书,听到脚步声抬头,她已经到了面前,话也已经出口。 他看着她,心里却在想着另一件事。 她的武力又进步了。 真正会武的人,跟有花架子的人,是不一样的,他们走路的声音,呼吸的频度都与常人不同。 “愣什么,到底是去,还是不去?”杨涣拿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又问。 东方晞这才放下书,看见她一手撑在桌前,盯着自己的眼睛,认真等待答案的模样——莫名可爱。 心跳漏了一拍,撇开目光问:“此时入宫何事?” “我一朋友病了,连宫里的太医都治不好,叫你去瞧瞧。” 东方晞眉间微皱:“你的朋友?” “对,孙西瑶,就是中书令孙卓的孙女,她不是入宫了吗?这才几天就病了,我怀疑有人使坏。” 东方晞:“……” 既然她要去看,那他自然要陪着。 两人坐马车到了宫门口,转而步行,穿过长长的宫墙夹道,往里走去。 皇宫内院,再没有比东方晞更熟悉的了。 而且他还有特权,来此都不用找借口,也不用向皇上报备,各处宫门都是通行的。 杨涣就算是德贵妃的亲妹,也没有这种待遇,可是跟着他占了一回光。 一路走一路砸舌:“国师的谱真是大,看那小太监小宫女的,看到你跟看到神人一样,啧啧啧。” 这种话,东方晞一般不回。 但他会跟杨涣介绍宫中大致的方位,以及哪些宫殿住着什么人。 这些东西看似无用,关键的时候,却是能保命的。 比如她若真的在里面有点什么事,东方晞又不在身边,她便能寻着方位,寻到能救她的人,而不是什么也不知道的乱跑。 当然,只是防患于未然,他也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 孙西瑶刚入宫,封为瑶嫔,居月合宫。 月合宫的位置比较偏,杨涣二人从宫门进去,穿了大半个内宫,才看到月合宫的门。 门口有小太监守着,看到是他们来了,忙着跪下行礼。 东方晞从入宫起,就自觉换上了一脸冷色,跟戴了一张冰面具似的。 此时对于太监的激动,他则神色不动,只道:“请禀报瑶嫔娘娘,东方晞和傅三小姐来此。” 小太监不敢耽搁,爬起来就往里面回事去了。 杨涣站在他身侧,待那太监走远了,才踮着脚尖,伸出手指戳了一下他的脸。 “哦,奇怪,还是人肉做的,怎么像冰一样?” 东方晞:“……” 他还没说话,已经有人先开口了:“哪里来的女子,如此不成体统。” 杨涣一扭头,就看到一身花里呼哨锦衣,把自己裹的好像花瓣附体的一位妇人。 有点眼熟,应该是在皇上寿辰宴上见过,但杨涣没留意她的封号,此时也不知道怎么叫她。 东方晞更绝,只瞟了她一眼,便把眼皮一耷,不声不响站在杨涣的身前。 妇人身后跟的宫女,仗势代主子说话:“见了庄妃娘娘还不行礼,躲什么?” 东方晞也代为开口:“清歌体弱怯声,庄妃娘娘吓到她了。” 杨涣:“……” 她这么弱的吗?她自己怎么不知道? 不过,国师与庄妃周旋,她乐意做壁上观。 庄妃往他们这边走:“清歌?可是德贵妃的妹妹,傅丞相的女儿?” 杨涣没应。 东方晞也没应,依然垂着眼皮。 庄妃:“倒是听说你确实体弱,不过你跟本宫也是见过的,不用害怕,出来给本宫看看。” 她已经走到东方晞的身侧,想伸手去拉杨涣,被东方晞一横身,挡了个严实。 “庄妃娘娘,清歌入宫,是来看瑶嫔娘娘的,我们这便进去了,您请自便。” 嚣张得嘞,不行礼不下跪不理踩,说走就走,拖着杨涣,连给庄妃一个好脸色都没。 既是当年杨涣军功赫赫,也从来没敢这么行事过。 好歹人家是后宫里的娘娘,谁见了不得三叩九拜的?他竟然毫不放在眼里。 进去通报的小太监早就回来,见庄妃在,根本不敢说话。 这会儿国师往里走,他也不敢留,一溜跑地到前面引路。 杨涣在他身后笑,刚开始还是浅笑,后来就有点控制不住,笑出了声。 东方晞回头看她,眉头微动:“怎么了?” 杨涣往身后瞥,眼里都是调侃:“你把人脸都气绿了,国师,你以前在宫里也是这样吗?” 东方晞没回她,继续往前走。 门口的庄妃却真的被他们气绿了脸。 她是二公主白筠的亲母,诞有五皇子白昭,母家更是官位显赫,乃当朝太子太傅。 所以庄妃的地位,在后宫里并不低,除了傅千歌稍稍压她一头,其他三位妃子,都得让着她。 而且在庄妃的眼里,傅千歌是无后的,过不了几年,她的儿子大了,皇上老了,天下终将是会成为皇子们的。 到那时,傅千歌就算再厉害,也会被她踩到脚下。 庄妃连德贵妃都不放在眼里,又怎么会拿她妹妹当人看? 她冷冷站在月合宫的门口,看着那两人入内,心里的恨,眼底的毒,慢慢成型。 “走,去中定宫。” 中定宫里住着白晨,她这会儿去,当然是要借皇上的力,把东方晞调开,这样才好对付傅清歌。 第103章 你又不是神仙(5) 孙西瑶确实病了,但只是微染风寒,且已经服了药。 听说傅清歌来宫里探望,她自己都很惊讶,但是见到她又格外开心。 东方晞给她把了脉,看过太医的药方,简单说照着上面吃就行了。 他在这儿,两上女孩子不好说话,杨涣便要她去外面等。 孙西瑶看了眼他出去的背影,悄悄跟杨涣说:“都道国师是个冷冰冰的人,没想到他会对妹妹如此好。” 杨涣也看了他一眼,回道:“假的,皇上要我们订亲,他总不能不听话,都是做给外边看的。” 孙西瑶却是一脸疑惑:“可我看他是真的很关心你呢。” 这个话题要说下去,就没完没了,杨涣也不想跟她扯这些,只问她:“你怎样,入宫可还好?” 孙西瑶的脸色忧郁起来:“就这样吧,没有在家里自在。” 人都入宫了,杨涣也不好打击她,只能安慰:“宫里当然没家中自由,不过适应了应该还行,皇上对你可好?” 孙西瑶笑,笑里净是苦:“皇上挺忙的,入宫至今也没见几面。” 白晨的确忙,除了朝堂上下的正事,还有一后宫的妃子。 孙西瑶能靠着家里关系入宫,讨皇上的喜欢,别的大臣也一样会想这个法子。 正面的竞争也就算了,要遇到几个良心坏的,使些阴谋手段,就孙西瑶这样的,都不够人家塞牙缝的。 就比如她此次入宫的事,明显就是有人做局。 据孙西瑶说,她病的事连孙家都没告诉,只是让宫女去太医那里拿了两副药,哪知会传到杨涣耳中。 当着她的面,杨涣什么也没说,但心里已有脉络,弄不好就是庄妃搞的鬼。 不然她怎么会那么巧,正好出现在这里? 这种事情她教不来,最重要的是她不在宫里,鞭长莫及。 还是得依靠傅千歌。 正盘算着一会儿出去,去中德宫一趟,就听到外面太监来传话。 说是皇上知晓国师入宫,让他去一趟中定宫。 东方晞进来找杨涣:“与我一同去。” 杨涣摇头:“不了,你去吧,我一会儿还要去德贵妃那里一趟,我们分开行动,节约时间。” 东方晞问她:“你很忙吗?” 杨涣:“忙呀,我天天都很忙的,快走吧。” 他没走,站着等她。 孙西瑶先看不下去了,推着她道:“清歌,我无大碍,谢谢你能来看我,快跟国师去吧,别误了正事。” 她把他们二人送出月合宫,站在宫门口对杨涣笑。 笑的杨涣心里忒不是滋味,也不敢再多看她。 不过她也不想去见白晨,没走几步便跟东方晞耍起了赖皮:“皇上是见你,又不是见我,你让我去做什么,万一他又起什么歹心,要把我留在宫里,那怎么办?” “不会。” “你怎么知道不会?你又不是神仙。” 说完又突然想起他在别人口中的称号,更是心闷:“我是真不想见他,去中德宫等你吧,你一会儿好了,去那儿找我就成。” 东方晞也不想为难她,可…… 罢了。 “我送你去中德宫。”他说。 杨涣赶紧往后退:“一共也没几步路,咱别磨迹了行吗?我又不是小孩子,还能走丢了?快去吧,我也走了。” 不等他答话,她就先转身,往中德宫的方向而去。 东方晞看了她一阵子,摇头,转身进了中定宫。 杨涣走了一段,见他没追过来,便把脚步放慢了。 费这么大周张,把她骗进宫来,肯定不会什么也不做,又让她轻松出去。 如果她这次真的无事出去,那下次孙西瑶说不定就能生更大的病。 对,杨涣怀疑,连孙西瑶的病,都是有人刻意弄出来的。 她要给那人一个机会,看看她是谁,也看看她想做什么。 这样的话,既是叫傅千歌帮忙,也好有个目标,比什么都不知道的好。 慢悠悠地走,数着自己的脚步,听着周围的风。 还未到中德宫门口,就看到一队人往她这边走来。 为首的正是白筠。 她穿一套浅绿的襦裙,外搭同色系的外衫,轻纱罩在最外层,一走一飘,远远走来,还真挺好看的,就是有点冷。 杨涣往边上靠了靠,给她让路。 结果二公主不是过路的,是来找茬的。 “傅清歌,我以为你永远都不会入宫呢。” 杨涣没应话。 白筠已经走到她面前,不掩报复地说:“向本公主行礼。” 杨涣是臣,她是君,如果两人没过节,不用白筠说,她也会规规矩矩行礼的。 可现在她明显是来找麻烦的,就算杨涣行了礼,她也不会善罢甘休。 既然做不做都是一样的结果,她干脆就不做了。 她站着不动,白筠身后的宫女和太监却看不过去,过来就要上手。 杨涣人虽未动,却在他们到跟前时,眸光瞬息变了。 傅清歌的眼睛本来就很大,平时笑着,里面像装着一汪春水,要多柔有多柔,要多动人有多动人,秋波流转的。 可杨涣的眼神不是。 她久经沙场,见的都是血腥,眼底有狠辣,更有戾气,当她凝眸看人,目光便如涂血之剑,骇人心魂。 宫女太监平时在宫里,也不是没见过主子们发狠,可跟此时的杨涣一比,那些就是毛毛雨。 连他们自己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觉心头一紧,周身生寒,伸出去的手僵在那里,脚也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白筠也是一愣。 她离的稍远一些,没完全感受到杨涣目光的震慑力。 但她料定了,今日自己必能治得傅清歌服服贴贴。 身边没有帮手,口舌之快哪比得上人多势众,实力上的碾压? 这会儿看众人无缘无故退下来,白筠就走了过去:“废物,还愣着干什么,把她给我按下来,向本公主行礼。” 太监宫女们站着没动,连头都低了下去。 白筠站在离她一步远的地方,许是先前吃亏太多,这会儿有点忍不住动手。 她抬起巴掌,卯了劲往杨涣的脸上掴去。 “啪”的一声响,她的手没落在脸上,却是被一个人稳稳抓住。 第104章 你不够看(1) 杨涣的个头,现在比她矮。 抓白筠手时,她要仰起脸,正好也看到了她错愕的眼神。 “二公主,你准备在这儿打架,让所有人都看看,你欺负一个病弱之女吗?”杨涣微勾着嘴角,似笑非笑地问她。 白筠动了一下手臂,却只是晃了一下,根本就挣不脱。 而后杨涣的另一只手已经举了起来,且在她眼前扬了扬。 她的话说的异常邪恶,声音又小,只给白筠一个人听到:“省得力气吧,你不够看的。 我如果在这儿把你的衣服扒了,再打一顿,回头跟皇上说,是你先欺负我,你说他信不信? 国师现在还在皇上那里,他可是会站我这边的,皇上为了大局,你觉得会处置我吗?” 白筠的眼里,一时间包罗万象。 愕然,震惊,愤怒,然后是更用力的挣扎。 杨涣一个甩手,便将她甩了出去。 幸好一个宫女及时扶住,才没让她摔倒。 杨涣冷眼看她:“带我去见庄妃娘娘吧。” 白筠不服,却也知道逞强不得,尤其是这里还在中德宫的门口。 他们已经闹了一阵子,如果把德贵妃引出来,那她什么事也做不成,没准还要挨父皇一顿教训。 既然傅清歌主动要跟她走,她正好成全她。 带着她的人,甩手向前,不忘激杨涣:“去了你别后悔。” 杨涣都懒得回她话,跟在她身后往前走。 本来以为要去庄妃的宫里,结果白筠却把她带到了御花园。 转念一想,杨涣便发现这里真是个好地方。 且不说御花园里,植背丛生,在这出点什么事,无人发现。 就算是有人知道,那也赖不着庄妃和白筠什么事,只能怪她自己在宫里乱跑。 到时候他们打她一顿,然后往哪儿的树木后一塞,就算杨涣出来说是庄妃干的,也没人会信。 一个宫里的妃子,干吗跟她一个小姑娘过不去,还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或者他们干脆把她打死,那就更无对证,只怪杨涣自己倒霉了。 一边走,一边在心里赞叹庄妃心机深沉,深谋远虑,几乎都想当面夸她了。 白筠也很得意。 她恨傅清歌,母妃恼德贵妃,她们这次要是事成,就会一箭双雕。 她能把国师追回来,母亲也会打败德贵妃,重获父皇恩宠。 关键是,这个傻子半点没看出他们的用心,还乐呵呵地跟着她走。 看她那样子,好像是第一次来御花园,大概以为是来欣赏风景的,边走边笑,越看越傻。 庄妃在御花园的深处。 那里建着一处假山,假山周边围着湖水。 湖里游鱼欢快,中间有亭台木桥。 此时,庄妃就坐在亭台里,身边萦绕着宫女,还有乐声从那处传来,让人觉得她就是在那儿赏风景的。 白筠此地无银三百两地看了眼杨涣:“我母妃就在那处,你敢跟我过去吗?” 杨涣挑了一下眉,抬脚就往上走。 却在这时,听到花园另一处传来声音:“三妹妹,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贵妃娘娘正四处找你呢。” 杨涣转头,看到玉妃从不远处走来。 看样子,还走的匆匆忙忙。 她一到近前,就握了杨涣的手:“三妹妹,你身子刚好,这御花园里风大,可吹不得,贵妃娘娘那边也找了你许久,快跟我走吧。” 还不忘礼貌周全地向白筠点了下头:“二公主,贵妃娘娘有急事,我们先行一步。” 她竟然装作没看到庄妃,连提也不提她一句。 白筠一看她们要走,可是急了,站在这边就朝水中亭里的庄妃喊:“母妃,傅清歌在这儿。” 庄妃其实早看到玉妃来了,只是没听到她们说些什么。 而且她没把玉妃放在眼里,更不惧她。 她虽与傅千歌是姐妹,但看两人的情形,平时的关系也是一般,傅千歌没有过度照拂这位妹妹,玉妃也自持有傲骨,并不攀扯她的荣宠。 在后宫嫔妃的眼里,她们两个跟其他人没什么两样。 此时听到白筠叫她,才慢慢起身,寻着木桥往这边来。 “清歌是筠儿请来的客人,玉妃这是要把她往哪里带?”庄妃说话。 傅玉歌看杨涣。 杨涣跟她不熟,全部的认知都来自木挽香,在宫里见过几面,没说过话。 但她现在出来是给自己解围的,尽管杨涣不知她是何目的,但还是卖了她一个面子。 “庄妃娘娘,我跟二公主不熟呀,她哄我说德妃娘娘在这儿,我才跟她来的。” 杨涣如今说谎毫无压力,张口就来,把白筠听的要吐血。 庄妃却接过话道:“德妃如今在皇上那儿,莫不是皇上要见清歌?” 杨涣往庄妃那儿看了一眼。 怪不得白筠敢在中德宫门口截她,原来是傅千歌不在。 想来这母女二人是算好了,把杨涣能靠住的人,都弄到白晨那儿,这样就可以毫无顾忌地对她下手。 这么看来,傅玉歌也不是听谁的令来的,而是另有打算。 几个人正争执不下,远处一群宫人簇拥着两人,也往这边走来。 到了近前,才看到为首的是傅千歌,东方晞也她并行。 杨涣心里叹了口气,他们一来,这场戏就该结束了。 庄妃就是胆再大,也不可能当着德贵妃的面对她怎样,何况还有国师在。 倒是白筠,一看到东方晞,两眼就冒起光来,也不顾庄妃的眼神,笑着就往他身边靠过去。 “国师,你入宫来,怎的也不来找我?” 东方晞斜出一步,绕开她,往杨涣这边来:“这里风大,走吧。” 傅千歌也开口道:“今日御花园倒是热闹,难得庄姐姐和玉妹妹聚在一处。” 傅玉歌早松开了杨涣的手,往后退了一步,向傅千歌行礼。 庄妃一脸不服:“是呀,也鲜少看到贵妃娘娘往此处来,还是与国师一起。” 傅千歌浅笑嫣然:“是国师急着带清歌回去,皇上体恤,让我来见妹妹一面,便一同过来了。” “那贵妃娘娘好好跟妹妹说话吧,本宫先回了。”庄妃一脸不服,带上自己的人,叫了白筠往外走。 第105章 你会感动吗(2) 白筠十分不舍,又不敢违庄妃的命,一边走一边回头看东方晞。 可惜东方晞连一丝眼光也没分给她,只低眉浅眼眼着杨涣。 玉妃也躬身告退。 御花园里没热闹可看,杨涣才觉得此处是真的冷。 晚秋的风,夹着湖里的水汽,往人身上一扑,湿冷湿冷的,让她不禁瑟缩了一下。 傅千歌立刻就把自己的披肩拿下来,给她披上,还用手拥着她的肩:“走吧,别站在这儿了,小心着了凉。” 几人离开御花园,傅千歌才问她:“怎么去那儿了,国师不是说你去中德宫找我吗?” 杨涣不甚在意地回:“半路遇到二公主,她说御花园里好玩,我便随着她来了。” 这话傅千歌信,东方晞却是一个字也不信,他料定了杨涣是逞强,才随白筠来的。 但有德贵妃在,他不便多说,只是耐心听着她们叙话。 傅千歌在宫里的名声很好。 如果不是恶意,别人是很难说出她有什么坏处的,那些看她不顺眼的人,不是因为她做了什么坏事,只是单纯的因为,她更得白晨的宠,这便是最大的坏了。 当然,都是表面现象,后宫之中,哪有什么单纯善良,只不过有些人的心计,玩的人人皆知,有些人却玩的不知不觉。 傅千歌属于后者。 她平时是不跟人说心里话的,但眼前这位是她的亲妹妹,且已经搅进宫中争斗,她不得不与之推心置腹。 “庄妃与姐姐一向不合,你若入宫找我,直来中德宫就好,不要与她有近的接触。” 杨涣问了一句:“她会怎样?” 傅千歌摇头:“难说,她胆大心狠,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这点杨涣看出来了,难得她也乖巧地回一句:“嗯,我听姐姐的话。” 傅千歌轻轻拍她的肩头,脸上是无尽的疼爱。 杨涣被她这种无私的亲情,以及无时无刻的关心感染,也把头靠在她身上,努力做出一个好妹妹的样子。 走在她们身后的东方晞,看着前面的一对人,有种想把傅千歌替换出来的感觉。 也是奇怪,明明她与德贵妃并非亲姐妹,却能相处的如此之好。 反而是他,从一开始就真心对她,可杨涣总是避之不及。 自信如国师,此时竟然在反醒自己,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是他的关心不够?还是他的方法用错了? 傅千歌一路把他们送出宫。 中间又说了一些傅玉歌的事。 不知是不是怕吓着杨涣,她说的轻描淡写: “玉妃最近跟夫人走的较近,许是有什么事,你不知内情,便不要去她那边,以免看到不该看的,听了不该听的,让人无端恼你。” 杨涣其实很想问问傅玉歌的事,但她一直在傅千歌身边扮单纯,问的太多难免叫她起疑,也就闭口不谈了。 德贵妃一直把他们送到宫门口,才依依不舍的分开。 她把杨涣肩上的披肩裹紧,又拢了拢她的头发,指腹轻轻从她的面颊上划过,眼里多了一些欣慰。 “歌儿,在相府好好照顾自己,凡事不要逞强,保身要紧。” 杨涣诚恳点头。 她又转向东方晞,用极低的姿态说:“国师大人,我妹妹尚小,心思单纯,有时候难免孩子心性,希望你能多包容和护着她,千歌不胜感激。” 东方晞像模像样地回话,并保证一定会把杨涣照顾好。 一路净说自己的事,到出宫的这一刻,杨涣才从暖暖的情意里拔出脚,想起了孙西瑶。 她才一开口,傅千歌便点头说:“你放心,此事我会去问一问,有了结果就传信给你,别太操心了,终归你自己最要紧,知道吗?” 双方在宫门口分开,傅千歌目送他们出去,才转身往回走。 脸上的温情已经收起,重回平静寂然,吩咐身边的宫女道:“传玉妃来一趟中德宫吧。” 宫女领命,先一步离开而去。 宫门外,杨涣和东方晞已经坐上马车:“皇上找你什么事?” 东方晞:“无事。” 杨涣“哦”了一声:“这么说庄妃还挺厉害的嘛,能同时把皇上和德贵妃蒙住,还能把你骗过去。” 东方晞侧目看她,到底压不住担心和忧虑:“你明知白筠对你不利,为何要跟她走?” 杨涣懒得在此时跟他吵架,顺口说:“她带了一堆人,把我截在宫道上,我要不跟她走,她就打我。” 东方晞脸上的咬肌崩了一下:“她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杨涣不怕死,觑着她的脸色问:“国师,她可能是真的喜欢你,为了你,连德贵妃都得罪,你就不感动吗?” 东方晞抬眼,目光与她对视:“如果我说,为了你,我连皇上都得罪,你会感动吗?” 他的表情太过认真,脸上没有一丝笑,眼底幽深幽深的,在那黑亮的眼珠里,此时就装着一个杨涣。 她本来想一笑置之,可表情好像被什么卡住,怎么都笑不出来。 过了半晌,才嘟囔一句:“别开这种玩笑了,咱俩不是早把话说清楚了吗,都是为了大局。” 东方晞的脸又绷了片刻,最终还是把气一松,侧过脸去。 杨涣也悄悄吐了一口气,偏偏心又悬了起来。 看来他刚才也只是随便说说,被自己言语一拔,便撤了回去。 幸好自己没当真,要不然不就成了第二个白筠了吗?这神棍果然是最不可信的。 一路再无话。 马车行至相府门口,杨涣要下去时,东方晞才又叮嘱她:“德贵妃的话,你还是听些吧,宫里不比相府,很多事情不是你任性就能解决的,而且白筠也不值得你这么做。” 杨涣挑了一下眉,并未应他。 她利落地从车上下来,进了相府的门,抬脚往里走时,又转过头,对一直注视着她的东方晞笑了一下。 这一笑,所有的担心,所有的气恼,所有来自她不听话的难过,以及她对自己的误解与冷淡,都随风而去了。 东方晞久久站在相府门口,看着她如一只蝴蝶般,乘风而去,越飞越远,心里莫名又涌起不舍和希望。 是他先错了,今时的一切自当由他承担。 ------题外话------ 各位小伙伴们,从今天开始,调整一下更新时间。 凌晨,也就是每天这个时候两更,中午十二点前三更。 豆子一直都在,么么! 第106章 为皇上分忧(3) 清芷院里,杨涣一回去,就发现气氛怪怪的。 丫头们不知都去哪儿了,只剩红叶,哭丧着一张脸,看到她回来也没挤出一丝笑。 “怎么了这是?看到我都不笑,不像你呀!”杨涣开口逗了她一句。 红叶朝她咧咧嘴,不像笑,像哭。 “白云呢?”她又问。 红叶回话:“出府了。” “哦?她出府什么事?” “找绿珠。” 杨涣有点奇怪了:“绿珠也出去了?她身上的伤还没好透,不在家里好好休息,出去跑什么?” 红叶瞅着她的脸色道:“她去找兰心……” 这下杨涣彻底把脚收住,转身看着她问:“到底怎么回事?” 红叶摇头,又很快点头:“小姐,你先别着急,绿珠说她就是去看看兰心做什么,一会儿就回来。” 杨涣若有所思地问她:“兰心都没出过相府的门,她能去做什么?” 红叶瞬间找到同盟一样,声音都拔高了:“我也是这么说的,可绿珠她不相信,非说兰心出去有什么问题?” 跟这丫头磨迹下去,杨涣永远问不出原因和结果。 她转身往外走:“好好守着家,回来一个就别放她们出去,等着我回来。” 红叶:“哦……哎小姐,你去哪儿呀?” 杨涣已经出了清芷院的门。 结果到了相府大门口,意外看到东方晞还没走,一个人站在那儿不知发什么愣。 莫寒手牵马车,站在他身边,一脸无奈。 不过两人看到她,倒同时眼睛一亮。 东方晞立刻就走到她身边:“怎的刚回去,又要出门,去哪里?” 杨涣瞄他一眼:“你没算出来?” 东方晞:“……” 她也不客气,直接爬上他的马车,还掀着车帘等了东方晞一会儿,待他上去后,才说:“真有一件事要你帮忙,给我算算我的三个丫头,都去哪儿了?” 东方晞无语望她。 杨涣这会儿担心绿珠她们,见他迟迟不动,伸手推了他一把:“怎么了国师,失魂落魄的?” 东方晞默然。 片刻才开口问道:“你家丫头怎么了,怎的要你出来找她们?” 杨涣大刺刺地坐在马车内,两条腿还伸出去老长,回话的时候像一个老大爷:“我要知道,还让你算什么?这不刚回来,家里没看到人,一个追一个都出了门,连个伺候我喝茶的都找不到。” 东方晞弯身,将她的腿一一收回去:“不用找了,她们很快便回来。去我那儿吧,有酒……” 杨涣马上坐直身子,刚才的颓废一扫而空,眼里闪着光说:“任意喝吗?” “……,不能,一杯。” 杨涣不干了:“一杯有什么用,且你那酒都没什么酒味,像从前一样,三杯好了。” 东方晞摇头:“两杯吧,有好吃的。” “成交。” 话刚说完,马车已经停到了国师府的门口。 东方晞下去,自觉递了一只手给她。 杨涣也不客气,搭了他的手下来,还顺势在他手臂上捏了一下,异常开心。 东方晞默默将手收回,用一只手捂在她刚才捏过的位置,许久没有挪开。 那里有暖暖的疼,像捏到了心尖上。 莫寒很自觉,把马车交给门房,便往相府去蹲绿珠她们了。 酒是现成的,让厨房临时做几个小菜,便一齐端了进来。 杨涣在宫里折腾那么许久,这会儿是真有些饿了,看到吃的,连形象也没有,把身上披风一甩,撸了袖子就开吃。 东方晞看着她的样子,垂了眉眼,弯起嘴角,轻轻摇头。 她终是学不会豪门小姐那一套,处处矜持,缩手缩脚,装一时还行,时间久了,便原形毕露。 可她这个样子,又格外的惹人心疼……惹人怜爱。 她原本就该是这个样子的。 杨涣吃了几口,抬头看见东方晞并未落座,只是站在不远处,手里还拿着她的披风,便有些奇怪。 “国师,你今儿很不同哦,自从见了二公主后,就魂不守舍的,你……还想着她?” “没有,吃饭吧。”将她衣服放好,他过来坐。 杨涣的兴趣却是上来了,不时抬眸看他。 身穿白衣,眉眼不动,明明就是一个冰人,却偏偏又很吸引人,瞧那二公主,老远一瞅见他,双眼冒光,浑身都散发着求偶速成的信息。 不解,外加心里郁闷。 杨涣用脚踢了他一下:“国师,讲讲你在宫里的事呗,你在里面住了那么多年,就没有看着哪个公主,哪个娘娘顺眼……” “莫要胡说。”未等她说完,他就出声打断,且神色严肃,“我在宫中,只是为皇上分忧,其他事与我无关。” “哦……,为皇上分忧?也是,连咱们订亲这事,都是在为皇上分忧,国师你还真是忠心耿耿啊!” 今日酒菜尚好,人却乏味。 杨涣虽饿,味口却不好,随便吃几口,也就放下了。 刚好此时莫寒回来报,说是绿珠她们已经回相府。 她立马起身,都没回头看东方晞一眼,也未跟他说话,抬脚便出门,直往相府而去。 莫寒站在门口,看看外面急匆匆走的三小姐,再看看里边拧着眉头,一脸郁闷的国师,忍不住又多嘴了。 “主子,您又为三小姐生气?” 东方晞默了片刻才道:“没有,只是不知怎样,才能更好地帮到她?” 莫寒往刚才杨涣坐过的椅子上一歪,语气凉凉:“难,她都不信你,什么事都不肯跟你说,光靠咱们自个儿猜,总有马屁拍到马蹄上,被尥一蹶子的。” 莫寒秋风冷日下熬了大半天,就是为了替主子分忧,给杨涣报个信儿。 这会儿见主子出神,他也郁闷,便拎了桌上的酒,顺势往身边的杯子里倒。 抬手都要送到口边了,却被东方晞一把抢了过去。 莫寒:“……主子,喝一杯,解渴而已,不会影响做事的。” “换个杯子去喝。” 莫寒:“……” 真是没救了,连三小姐喝过的杯子都不能别人用,可那木头小姐,却处处想着怎么把他甩了,或者推给别人。 可怜的主子啊! 莫寒摇头,起身提了酒壶,去另一边找杯子了。 这边东方晞把杯子放下,才突然看到杨涣的披风还搭在一边。 她刚走的急,根本没想起这回事。 第107章 神秘信(4) 清芷院内,绿珠和白云已回,但兰心没有。 杨涣没多废话,扫她们一眼:“谁先说?” 绿珠伤虽好了,但这段时间受伤痛折腾,饭没吃好,又老为杨涣操心,人明显有些憔悴。 但此时还是走上前:“小姐,兰心有异。” “何异?” “她去了花楼。” 杨涣的神色凝了一下。 “你们跟进去看了吗?看到了什么?”杨涣再问。 绿珠摇头:“她进去以后,花楼的门便关了,而且里面有高人,像是发现了我们。” 关于花楼花如烟的事,杨涣跟她说过。 原先她们还想查一查这个地方,但杨涣后来再去,都没再见过花如烟,连花娘也见的少。 单从外面来看,又很难看出什么问题,再加上她有自己的事忙,也就把此事搁下了。 绿珠心里应该也有数,所以看到兰心进去,才会觉得有异。 “先等等看,等兰心回来再说。” 绿珠和白云点头。 晚饭之前,兰心回来了。 她不会武,又是大伤初愈,走路都是别扭的,很容易就看出身体不舒服。 大概这一路走的也很辛苦,头上冒着汗珠。 她一进门,就看到齐刷刷等着她的杨涣,及清芷院丫头。 意料之中的事,兰心倒是没慌,只是往杨涣那边看一眼,轻声说:“小姐,我能单独跟你说几句话吗?” 杨涣的眉头动了一下,起身往内室走去。 绿珠往前跨了一步,片刻,又退回来,站在原处,眼睛紧紧盯着内室的门。 她担心杨涣。 室内,兰心从身上拿出一封信,小心放到杨涣面前:“小姐,这是如烟姑娘给你的。” 杨涣都没看那信一眼,只问她:“你跟她认识?” 兰心点头。 杨涣面上没什么表情,话却说的很冷淡:“你在清芷院里不短时间了,应是知道我的脾气。” 兰心“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倒把杨涣震了一下。 不过,她没动色,只是盯着面前的人。 兰心道:“奴婢知道小姐,您最不能容身边的人有二心,奴婢也向小姐保证,对您绝对忠心耿耿,无任何异心。” 杨涣“哦”了一声:“这倒是奇怪,既是忠心,你跟花楼的事,为何不提前与我商量?” 兰心的目光便移到了那封信上:“小姐不如先看信,如有疑问,兰心自当解释清楚,如若小姐觉得兰心不可信,杀掉或赶出去,也凭小姐处置。” 骨头很硬,说死时面不改色,没有皮相上的一分柔弱。 都是干大事的人。 也或者,料定她不会杀她。 杨涣把信拎起来,拆开,一纸流美的字体映入眼帘。 字如其人,倒真像花如烟的亲笔。 内容却是极其震撼的,详细说了傅清歌的身世,还有她母亲花溪夫人的身世。 既是杨涣非傅清歌本人,看到此内容也引起极度的不适。 她把信装好,随手放在旁边的灯火上。 兰心一慌,就要向前。 被她一个眼神止了步,声音冷淡:“你知里面的内容?” 兰心的眼睛看着信纸燃起的火苗,有点恍神,听到她问话,赶紧把头低下去:“不知。” 杨涣道:“那把你知道的,说给我听听。” 兰心:“我知小姐是主子,兰心当以命护之。” “还有呢?” 她摇头。 杨涣笑了。 “你护我,不是因为我是主子,是因为有人告诉你,我是主子,所以你才这样做。如果有一天那个人说,我不是主子,是他们弄错了,你当如何?” 兰心:“……” 她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杨涣已经起身:“你走吧,回去告诉你的主子,我谢谢她的帮助。至于我这边的事,该做的不用她操心,不该做的,她最好也别掺进来,不然我不会客气。” 兰心跪地不动,两眼看着她,里面都是可怜的神色。 杨涣已经出门,吩咐红叶:“把她的东西收拾一下,明早送她出府,牛管家那里就说我嫌这边人多,放出去一个。” 随后又加一句:“除了这个月的工钱,多给她十两银子。” 回到静室,绿珠也跟了进来:“小姐,兰心她……” “她的事以后不要再提,包括花楼,尤其是不能在府里提。” 绿珠点头。 看了一眼她的神色,才又问:“您最近,是不是力气回来了一些?” “嗯,怎么,你看出来了?” 绿珠点头:“看出一点,小姐如能恢复到从前,该有多好。” 杨涣苦笑:“哪那么容易,一口也吃不成一个胖子,慢慢养着吧,有进步就好。” 绿珠说:“奴婢在国师那儿,看到有增加内力的丹药,也不知适不适合小姐服用?” 杨涣正在神游的心思,一下被她拉了回来:“增加内力的丹药?神棍有没说那东西怎么用?” “说了,主要就是增加内力的,我在那儿养伤时,他给我服过。” 杨涣马上问:“效果如何?” 绿珠:“很好,内伤好的很快,而且伤愈后,明显感觉内力比从前更强一些。” 杨涣起身,咬着手指尖在室内走了几圈。 “奇怪,既然他有增加内力的药,为何不给我用呢?” 绿珠不愿恶意揣测东方晞,试着解释:“会不会是小姐身子太弱,一时还不能用这种丹药呢?” 杨涣摇头:“不可能,傅清歌的身子以前弱,那是因为中了毒。现在神棍把她体内的毒都逼了出去,按理说就跟正常人差不多了,那为什么不能用正常的丹药?” 她突然转头,目光凌厉地看着绿珠道:“只有两个原因,一是他根本没把毒清理干净,只是骗我而已; 二,就是他不想给我用这种药,想让我一直手无缚鸡之力,靠他帮助,也好听他的话。” 绿珠不得不问:“国师为何要这样做?” 杨涣冷笑:“他行事一向诡谲,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绿珠默了一下,还是问:“那小姐,还要跟他订亲吗?” “当然,这亲还非听不可了,我倒要看看,他连白晨都动用,布这么大一局,死缠着我的目的是什么?” 说完才想起问绿珠:“你怎么突然问起订亲的事?” “我是担心小姐,国师目的不明,你们走的太近,会不会出别的问题?” 第108章 国师的柔,小姐的狠(5) 这就是绿珠和兰心的不同。 可能正如她自己所说,因从小仰慕杨涣,所以她跟她,是一心一意,哪怕是她曾经的主子,只要对杨涣不利,她也会果断出手。 兰心却不同,她听上面的话行事,并非杨涣的人。 次日清晨,红叶带兰心出相府。 牛管家完全不知道出了何事,只听三小姐吩咐,给这丫头结了银子,便把她放出府去。 他还有点担心,毕竟人是宫里送来的,这么打发了,不会有事吗? 可他只敢想,不敢说,三小姐行事,谁敢过问? 兰心在清芷院门口回了好几次头,出了府门又转过去看,眼眶红红的,把红叶都看的于心不忍了。 两人在门口告别,红叶还对她说:“小姐其实很好的,她就是……就是……” “我知道,代我谢谢小姐。”兰心说,从她手里接了包袱,又回头看了一次相府的门,才转身离去。 这边刚走,那边莫寒就来了,手里拿着一个方方正正的盒子,交给红叶。 “什么东西?” 莫寒:“三小姐的披风,昨日忘在国师府了。” “昨儿忘那的,今天才送来?”红叶随口问。 莫寒没多解释,只让她拿回去。 等披风送到了杨涣的手里,抖开一看,她的眼睛都瞪圆了。 “国师的恶趣味又加重了?” 绿珠和红叶也看着那件披风发愣。 她们自然都是见过杨涣的衣服,出去时明明是一件普通的披风,外表内里,都无多余装饰,连脖子上的丝带,都是同色系的。 因杨涣喜欢简单,所以她的衣服,都是实用大于好看。 可现在手里这件,是什么玩意儿? 双肩在里头垫了棉,衣襟处拉了一圈浅金色的边,一直延续到下摆处。 本来白色的衣服,因这一圈金边,便多了几分矜贵与庄重。 脖子系着的丝带也换成了浅金色,且在上面缀了一个莲花型的领扣。 杨涣扣着那东西问:“你们识货,看看这玩意是不是什么宝石宝玉啥的?” 白云和绿珠都凑上去看,完了摇头说:“看不出来是什么?” 杨涣:“值钱吗?” 白云,绿珠:“???” 看小姐要将其扯下来,白云连忙拦住:“小姐,人家国师也是一片好意,而且奴婢觉得,这披风上缀个这东西,真的很好看呢。” 杨涣又拿到眼前看看:“好看吗?不觉得很碍事?” “不碍事啊,反正您也不穿着这个做什么事,左右都是站着坐着,能碍什么事儿呢?” 杨涣想了一下:“也有道理了,可这家伙到底是怎么想的?他为什么要改我的衣服?” 白云:“……” 她也想知道。 但国师在这件事上,做的是真的贴心温柔,连她都替小姐动了心。 世间只见,男子留意女子的服饰华丽,却从未见过,哪个男子肯为女子改出一片华丽温暖。 国师府里,莫寒从外面回来,见自家主子端坐桌前,正在拿着一片纸看。 “主子,衣服给三小姐送回去了。”他回。 东方晞抬眼:“她有没说什么?” 莫寒摇头:“正好在相府门口遇到红叶,我便交给她带回去了,没看到三小姐,所以也不知道她会说什么?” 东方晞:“……你倒真会省事。” 莫寒“嘻嘻”一笑:“您也没说一定要交到三小姐的手里,奴才就偷个懒……,噎,主子,你这看的是什么?谁写的字?” 东方晞把字递给他,同时又拿了另一张给他。 莫寒看到后来的一张,先说:“这是大将军的字,嘿,瞧瞧这字体,哪儿有一点女子的样子,分明就是一个大老爷们儿笔法。” 对面坐着的人一脸黑线,目露寒光。 莫寒赶紧把目光转到先前的一张:“这一张好看,清隽秀丽,一看就是出自女子之手……” 说到这里,猛然抬头,惊讶地看着东方晞:“主子,这……这不会是三小姐的字吧?” 东方晞点头。 莫寒觉得自己的下巴都要掉了。 把两张字拿到一起,又做对比。 比到最后也没发现,有哪怕一丝一毫的相似之处。 他摇头叹道:“这三小姐太狠了,竟然能把字改成这样……,哎,能彻头彻尾改变自己的人,都是狠人。” 东方晞把两张字收回去,折好,放进书页里。 半晌才说:“她如今在外人面前,没一点过去的影子了。” 莫寒认同地点了一下头,又一下子转回来,看着他问:“那主子你是不是就不喜欢她了……” “啪”一声响,厚厚的一本书已经打到莫寒的头上,东方晞斜着刺他一眼:“出去。” 莫寒忍痛,还不忘忠心护主:“主子,三小姐她是真木,您都对她这样了,她却半分也不知道,小的怀疑,她就是装的,压根不想领您的情……” 东方晞一脚踹到他的屁股上,成功把踹出门,才算清静。 他自己坐回桌边,提笔开始写一份礼单。 提亲的时候,他给相府送了一份厚礼,订亲的时候,当然要送一份更厚的。 这些东西对她来说,虽是虚的,她也从来不爱,可是却能让傅柏游对她再高看一些,让她在相府的日子更好过一些。 上面的每一样东西,都是东方晞自己选的,一笔笔写好,再交由下人去办。 待他写了礼单出来,看到莫寒竟然没走,还在门口蹲着,便又黑了他一眼。 莫寒赶紧站起来,关于杨涣的坏话,一个字也不敢提,只捡重要的说。 “主子,你猜我今日在相府门口看到了什么?” 东方晞斜他一眼:“再说些无用的,你便去大门口蹲一个月。” 莫寒:“……三小姐院里的丫头,兰心被赶了出来,还是红叶亲自送的。” 东方晞收住了脚:“她知道了?” 莫寒摇头:“不太清楚,但看兰心的样子,约莫这事是瞒不住了。” 默了片刻,东方晞才说:“凭她的聪明应该早就想到了,兰心只不过是走个过场。” 说完,又问:“那丫头去哪儿了?” 莫寒摇头。 东方晞半点也不客气,一脚又踹他屁股上了。 莫寒一早上挨了两脚,满心委屈,已经变成了哀怨:“主子,你也没说让我跟着她呀。” 东方晞:“现在去,找不到她的落脚处,你也不用回来了。” 莫寒:“……” 这还是亲主子吗? 第109章 不速之客(1) 相府这天收到了两份礼单。 一份是国师府送来的,珍宝无数,贵重异常,把傅柏游喜的,都不知道怎么笑好了,嘴角抽成中风标配。 另一份,也很贵重,却把他看的,差点一屁股蹲地上去。 牛管家在一旁站,见自家老爷的脸色,一会晴,一会阴,十分古怪,便也往礼单上看一眼。 这一看,小心脏都跟着“呯呯”跳了起来。 多出来的礼单是宫里出来的,属名竟然是庄妃娘娘。 相府与庄妃没有瓜葛,还因为德妃娘娘的关系,暗底里几乎结仇。 相府女儿订亲,宫里也不是没有人送贺礼出来,但像庄妃这样的着实不多。 傅柏游心中忐忑,亦猜不透里面有何玄虚,便拿了礼单去找女儿。 杨涣很快便把礼单浏览完,然后道:“收下。” 傅柏游面色凝重:“歌儿,这礼收不得呀,这么厚的礼不像是贺喜,倒像是提亲,庄妃娘娘跟咱家一向不合,这时候送这么厚的礼,还不知安的什么心?” 杨涣看着他问:“那依父亲的意思呢?还回去?” 傅柏游:“……” 要真能还回去,他也不用为难了。 宫里出来的东西,那不叫送,叫赏。 君赏臣,那叫荣耀,叫给脸,他退回去,那叫自己找死。 杨涣纳闷,完全不理解傅柏游的胆怯来自何处。 庄妃再厉害,不是还有德贵妃压着吗? 庄妃的父亲虽是当朝太傅,可他傅柏游也是丞相,真要论起来,谁也不怕谁,怎的送一份贺礼就把他吓成这样? 看着他那怂样,杨涣不得不开口:“你按我说的,把礼先收下,看看她后面要做什么?” 傅柏游犹豫了一下:“她万一也是提亲呢?” 杨涣笑了:“她提什么亲,为谁提亲?庄妃的儿子不是才四岁?再说,我与国师的婚约是皇上赐的,她在这儿裹乱,就不怕皇上怎样她?” “话是这么说,可庄妃能走这一步,定然也是有准备的。”木家的事以后,傅柏游杯弓蛇影,总怕别人也给他来个仙人跳,要了他的命。 但杨涣不怕:“那就看看她准备些什么吧。” 她把事情担下来,并且安抚傅柏游,会找国师想办法,总算把他打发了出去。 事实上,杨涣什么也没做,静等事情找上门。 礼单送来的当天下午,一位不速之客便上门了。 太傅庄彪,带着他家公子庄荣熙,亲自登门。 太傅是帝师,也是如今皇子们的老师,就算没有女儿在宫里,尊贵也无人能及的。 加上庄妃,庄妃下面还有五皇子白昭。 一个个拿出来,都是人物,到哪儿都可以横行,无所顾忌。 傅柏游心里虽怯,表面还是硬撑着,客客气气在兰台院里招待了他,并且给牛管家递了个眼色。 杨涣在清芷院收到消息时,除了冷笑,都做不出别的表情了。 “难道庄妃想让我嫁去庄家?她长的是什么脑子,怎会有如此脑残的想法?” 几个丫头回答不出来,她们都跟庄妃不熟,对于她脑子的结构,也没研究过。 带了绿珠往兰台院去。 傅柏游正与之周旋,太极拳打来打去,庄太傅一时半会儿也没拿他怎样。 杨涣一出现,所有人的目光便都移到了她身上。 尤其是庄太傅的儿子庄荣熙,眼睛都要直了,目光粘在杨涣身上,撕都撕不下来。 幸好杨涣外表是温柔水灵小姑娘,内里是皮糙肉厚女汉子,不然被这么一个男子盯着,早就羞的抬不起头了。 她不羞,还能大方地向对方点个头,把庄荣熙美的直接“咕咚”咽了一下口水。 声音之大,连庄太傅都觉得脸上挂不住,干咳了一声问:“这位就是傅相的三女儿吗?” 杨涣先点头:“对,我是傅家三小姐,听说庄太傅来是提亲的,我便来看看。” 她以前在朝中,跟庄太傅打过几次口水仗,对这位脑满肠肥,又极其腹黑的胖家伙,没有一点好感。 此时也不掩嫌弃,把他家的礼单拿在手里,装模作样扫了一眼,问:“太傅大人是向我家哪位妹妹提亲?” 庄太傅又干咳一声,去看傅柏游。 儿女的婚事,都是父母谈,他还是头一次看到有女子大刺刺般,坐在正院里,跟人谈婚论嫁。 哪怕说的不是她的婚事,是她妹妹的,也不该是她出面。 但看傅柏游的样子,好像并未阻拦,反而也坦然看着他。 庄彪没法,只得说:“早上庄妃娘娘的礼单已经送到府上,上面也说的明白,是向三小姐提亲。” 杨涣“哦”了一声,顺手就把礼单扔回给他:“太傅说的是这个吗?上面哪儿有说提亲的事?” 庄彪把礼单扣在手里,脸上带笑:“可能是庄妃娘娘忙,给漏了也不一定,所以老夫带小儿亲自上门……” 杨涣也笑了:“庄太傅真会开玩笑,提亲这么大的事,还能漏了? 况且,这礼单是庄妃娘娘送来的,怎么会是给你庄家提亲。 难道是我弄错,庄妃娘娘不是皇上的妃子,而你们庄家的?” 嫁女从夫,是大宛国历来默守的规矩,尽管嫁出去的女儿,还会帮扶娘家,可谁又敢说,自己不是夫家的,而是娘家的人? 杨涣这大帽子往下一扣,连庄太傅也坐不住了,颤着肥乎乎的腰肉道:“傅三小姐不可妄言?” 杨涣也站起来,跟傅彪一比,他那身材得顶她三四个,但气场高八丈。 “庄太傅呀,您也是朝中老臣了,怎的做事这般不考虑呢? 我的亲事,是皇上御赐的,您敢冒着抗旨的罪名,劫皇上的壶,想过后果吗? 还是您觉得,国师比较好得罪,反正他就是占卜人生命运,推演国家前程,怎么着也算不到您的头上? 也或者您超有自信,以为自己看到美女就直流口水的儿子,可以跟圣宣王斗一斗。 您可别忘了,就算我与国师的婚事不成,圣宣王一开始可也是来过我家的。” 庄彪自然知道这里面的事,所以他才敢这么上门。 在他看来,国师跟傅清歌的婚事,不过是皇上平衡朝局用的。 所以皇上和圣宣王那边都不足为虑,而国师也不会中意这丫头,他把人一劫,同样能帮皇上解决问题,还能帮了庄妃娘娘,两全其美。 第110章 启用木挽香(2) 庄彪料定此事必成。 只要他把庄家摆平,皇上那边自然有庄妃娘娘出面,傅清歌订婚期不变,只是把人换了,皆大欢喜。 可他没想到的是,傅清歌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能横空跳出,亲自指点自己的婚事。 庄彪有点措手不及。 杨涣却早想好了后路,她转头说:“父亲,国师的订亲礼还在后院堆着呢,有几样东西看着怪稀罕,你跟我一同去瞧瞧?” 傅柏游麻溜地站起来,率先一步往外走去,把庄家父子剩在兰台院里,跟牛管家大眼瞪小眼。 不过半盏茶功夫,牛管家便来报,父子二人出了相府。 傅柏游总算松了一口气,摇头说:“他们也算皇亲国戚,怎能行如此之事,就不怕皇上怪罪下来?” 杨涣难得好性子,给他解释一回:“他们当然不怕,他们算准父亲比他们还怕。 木家出事,所有人又都知道咱们两家的关系,所以他算准父亲必是小心翼翼,便想趁火打劫。 此事若真成了,就算皇上怪罪,也不会怪他们,而会怪父亲。 毕竟一女许二夫这种事,作主的还是咱们家不是吗?” 傅柏游生生撸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再次对傅清歌刮目相看。 如今木挽香不理正事,每天关在幽香阁里,谁也不知道她在做什么。 若大的相府,傅柏游内外都要操劳,还真有点捉襟见肘,时常忙了一头,落了另一头。 偏偏最近事务堆积,一件接着一件。 傅清歌的订亲宴,他是真的有些头大。 杨涣倒是大方:“父亲,这事还是交给夫人办吧,她掌家多年,最熟悉人情事故,应该不会出错。” 傅柏游语气寒凉:“以前是不会出错,现在就不好说了。” “现在也不会,您相信女儿,交给她。” 傅柏游便往她那边看,见傅清歌面含浅笑,自信阳光,有些苍老的心竟受其感染了。 “那好吧,听歌儿的。” 至此,木挽香在相府才算真正解禁,可以自由活动。 先前她出门,全都是为了应付傅柏游的面子,一旦办完事,便立刻回到幽香阁,成为困笼之兽。 当然,杨涣也不怕她耍花招。 她想为木家报仇,杨涣是最大的助力,她不会蠢到先把自己的友军干掉,再单打独斗去。 木挽香重掌相府的第一件事,就接待一位比庄彪更加棘手的人物。 圣宣王。 圣宣王白慕很久没来傅家了,准确地说是很久没露面子了。 平时两点一线,除了王府就是宫里,几十天里第一次绕路,就拐到了相府,这让傅柏游一顿惶恐。 杨涣没打算见他,便把此事交给木挽香。 他们在兰台院怎么谈的,又谈了些什么,无人得知。 圣宣王走时,脸上也看不出什么特殊的表情。 他走后,傅柏游急急去找木挽香问话。 绿珠在静室里跟杨涣密报。 “他原本就是来找夫人的。” 杨涣眼神示意:接着说。 “他告诉夫人,木王府的事情,是小姐和国师所为,让夫人与他配合,一同搅了你和国师的订亲礼,再单个报复。” 杨涣挑了一下眉尖:“夫人怎么说?” 绿珠的神色有些暗:“夫人答应了。” 杨涣点头笑了起来。 绿珠看不懂,小声问:“小姐,你这么帮夫人,她却……” “我哪里帮她了,我只是在帮自己。圣宣王说的也没错,这事本来就是我跟国师做的,他们要来骚乱订亲礼,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绿珠:“……” 她以为小姐愿意订亲了,原来……是她误会了? 杨涣道:“订亲那天一定很精彩,我们等着看好戏吧。” 要是别人的订亲宴,她这么说,绿珠一定很乐意看,可这是她自己的,到时候如果不成,坏的可都是她的名声。 还从没见过哪个人,对别人扰乱自己的订亲宴,这么乐见其成的。 杨涣连木挽香的方法都没打听,一派神清气爽,订亲之前,还抽空出了趟城,去西凉山看了傅志轩一眼。 对于相府的事,她没对一了道长提。 只说现在自己是相府的废柴小姐,上面有贵妃全力护着,吃喝不愁,更不必像从前那样顶风冒死。 唯一要做的事,就是好好养膘。 一了也没多问,看到她来,淡然;她去,亦是淡然。很有修道者的仙风。 从城外回来,订亲宴已经迫在眉捷。 因为两府很近,国师府上人员又少,订亲宴便放在相府来办。 算是一件大喜事了,至少对于朝臣们来说,这是个跟国师拉近关系的好机会。 所以明里暗里,不少人都备了厚礼。 宫中的赏赐也不少,光是白晨,就赏了不少银两,还有各宫的娘娘们,也都各怀心思,各出花招。 相府的贺礼收了一院子,把牛管家忙的直嫌腿短,跑的不够快。 傅柏游的两个妾室,临危受命也被木挽香弄来帮忙,再加上傅家的儿女们,一时间也是其乐融融。 特别是傅雪歌,虽然她内心深处,极不愿看到傅清歌过的好,可她已经好久没参加过什么盛会,更没见到过去的小伙伴们了。 一个原先在外面不可一世的千金小姐,被关在府上久了是会抑郁的,所以傅雪歌比谁都渴望这样的热闹。 她还特意去做了身新衣,对着镜子扭了不下十遍,全方位无死角欣赏过自己的美,才算满意。 当事人杨涣,是这些人里唯一不着急,不兴奋,也不慌张的。 她安静地坐在清芷院里,该看书看书,该练功练功,没事还琢磨一下丹药。 有小伙伴们来找她,便出来应付两下子。 争奇盛会之后,她平白多了许多朋友,都是那些世家的小姐们。 有真心好的,也有假意攀关系的,总之官场就那个样子。 杨涣也不是非应付她们不可,高兴无聊了就见一见,不高兴了就称病不见,反正也不担心别人不跟她好。 她的丫头们被管在清芷院里,只隔墙看着外面热闹,谁也不准出去凑。 绿珠还好,寡淡习惯了,反正小姐在哪儿,她在那儿,话不多,事做尽。 红叶就不行,脖子都拉长了一寸,两只眼珠狠不得自己掉下来,出去旅行一圈,巴巴地往外面瞅。 第111章 看看你(3) 这天,还真给她看到了一个人,惊喜的一跳三尺高,连规矩也不要了,“哇哇”叫着小姐出来。 杨涣闭眼摇头,对一旁的绿珠说:“你出去看看,又乍乎啥呢,这丫头一天到晚就不能安静会儿。” 绿珠不抱怨,领命走人。 然后在院里见到了东方晞。 她二话不说,折身就回,跟杨涣报告:“国师来了。” 杨涣“哦”了一声,接着看她的书。 过了一会儿,绿珠看她还无动静,只好问一句:“小姐不出去见他吗?” 杨涣问:“这会儿谁在招呼?” “红叶和白云。” “那我去做什么,咱们院里一半人都去招呼他一个外来的,还要我去凑热闹吗?” 绿珠:“……” 国师挺冤的,她不知冤在哪里,就是挺冤的。 东方晞在小花厅里坐了半个时辰,才把杨涣等出来。 她裹着一件夹棉的长衣,头发也没梳好,只松松用一条发带束着。 看上去很畏寒的样子,一进门便缩进椅子里,有些不耐烦地问:“明日就订亲宴了,国师这会儿来做什么?” 东方晞道:“看看你。” 杨涣:“哦,那你看吧。” 她把眼睛一眯,斜靠进椅子里,做好了任他看的准备。 东方晞:“……冷吗?” 杨涣:“嗯,马上入冬了,外面天天吹寒风,当然冷。” “我让人给你多做几套夹棉的衣服,用轻纺细料做,又轻又暖。” “没用,外衣怎么能挡住内寒?国师啊,我这叫体寒,你懂不?”杨涣斜看着他问。 东方晞没说话,也看着她,琢磨她后面想说什么。 那丫头道:“体寒光穿衣服没用,要不你给我弄点药吧,我听绿珠说,你那儿什么丹药,连内伤都治得了,你要不送我几颗尝尝?” 并不瞒她:“那药你如今还用不得,等能用的时候,我自然会给你。” 杨涣刚还正笑的脸,瞬间结成霜,顺便给他翻了个白眼:“你就是小气。” 东方晞默然。 过了片刻,还是不放心,起身往她这边走过来。 杨涣坐着没动,看着他在自己对面坐下来,然后说:“伸手。” 她心里一喜,还以为这家伙忍痛割爱,要给她药了,赶紧把自己的手伸出去。 然后,她看到东方晞一手扶着她的手臂,一手曲指,放在她的脉门上。 “……” 刚才的话全白说了。 把过脉,他倒真送了她几颗丹药,却不是增加内力的,而是暖胃活血的。 “别吃凉的。”东方晞说。 杨涣耍赖:“忍不住要吃,要不国师天天看着我?” 东方晞:“……” 杨涣:“要不这样,你把那内力丹拿出来给我看看,我就看看,不吃,我向您保证。” 东方晞心里有点犹豫了。 他的手才刚抬起来,那边窝在椅子上的人,瞬间起身,像猴子一样,越过桌子就扑到他身上来了。 小手更是直接伸到他的怀里,“哗啦”一声将里面的丹药瓶全部掏了出来。 东方晞:“……” 猝不及防,他慌乱了。 杨涣可顾不得看他脸上的青黄交错,已经在那堆瓶子里扒拉开。 东方晞半躺着不敢动,两只手放下去,又抬起来,最后还是虚虚圈着身上的人。 杨涣把他扑倒时,半坐在他身上,此时正忙着找药,也没注意姿势。 可椅子很小,他们……很尴尬。 腹腔里的热流窜来窜去,某处更是被她压的异常难受…… 他想让她下来,又怕她不小心掉下去,只能虚虚扶着,脸已经憋成彩霞,连耳朵尖都红透了,娇艳欲滴。 杨涣把几个瓶子都看完,没认出哪个是自己要找的,这才跳下来,也不看东方晞,兜了药瓶就往外走。 在绿珠的帮助下,终于从四五个小药瓶里,找到了她说的助内力的丹药。 不过绿珠还是及时提醒她:“小姐,国师说了,您现在不能吃,这药……” “我知道,先放着,我研究一下再说。” 然后扫一眼桌子上的药瓶:“把这个给神棍送回去吧。” 绿珠拿了药瓶,回到花厅时,东方晞还没从刚才的状态里回过神,脸上的热也没有退。 所以他以一种很“奇特”的方式歪在椅子上,面色潮红,双目迷离,把贸然进去的绿珠看的一愣。 她脸上莫名一热,转身退出来,将药瓶随意丢在门口就走了。 东方晞出来时,已经过了一盏茶的功夫。 终于恢复一贯的冷漠淡然,衣服头发也整理齐整,抬脚出门时,看到地上的药瓶,又是一愣。 到底没再去找杨涣,只在出清芷院的时候,对院中的红叶说:“跟你家小姐说,那药千万不能乱吃。” 红叶连连点头:“知道了国师,您这就走了吗?” 东方晞微一垂首,人已经出门而去。 屋内,绿珠看着杨涣把一颗药丸拿出来,捏在手里看了又看,好几次好像都要放到嘴里去了,把绿珠吓的都想伸手给她夺过来。 催化内力的药,哪是随便能吃的? 她当时跟小姐说这事,本来寻思着国师会有缓一点的方法,或者丹药能助一助她,却没想到小姐的手段更强硬,直接就把东西抢来了。 想起国师当时在花厅的样子…… 不堪入目啊! 绿珠的眼神又挪到了杨涣身上,她家小姐还真是不拘一格,从来不受女子之身束缚。 杨涣看够了,问她:“一颗不行,你说我把它切开,一次吃半颗,或者再少一点,会不会就可以了?” 绿珠赶紧劝:“小姐,丹药这种事,不是闹着玩的,况且国师练的丹药里,有些也有符咒,万一您分开吃,再出别的意外,那就不好了。” 杨涣一脸苦:“那这药我不是白抢来了?” 绿珠:“……要不这样,我们再详细问问国师,看有没有别的方法……” “别问了,那家伙嘴紧的跟裤腰带扎住了一样,要是能问得出来,我还用抢吗?” 说完又十分无奈地摇头:“建安城里这么大,就没有什么好大夫,能好好治治傅清歌的身子?” 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绿珠一件事。 “小姐,听说年底月华月国使团来建安,到时候说不定他们有办法。” 第112章 郎才女貌(4) 华月与大宛边界相邻,是兄弟国。 大宛主产粮食,布匹,华月则主产草药,蚕桑,外加便地名医。 两国通商,皇族之间也有来往,华月国使臣每年来大宛,都会送些珍奇药材,还会跟建安城中的大夫,宫里们的太医,进行一些医术上的切磋。 这些杨涣都知道。 她把药一收:“嗯,好,那咱就再等等,真不行去一趟华月国也是划算的。” 此事暂时按下,只待次日的订婚宴。 相府已经许久没有喜事了,尤其是木家被查,傅宏轩的婚事黄了,几乎进入愁云惨雾模式。 所以傅清歌的订亲,对他们来说是一件喜事,也是一个喜的开始。 傅柏游异常重视。 当天夜里忙到很晚,还在检查各项事宜。 虽说用了木挽香,到底也不比从前,对她的信任打了折,就事事不放心。 次日一早,更是比所有人都起的早,把牛管家差点吓死,还以为是自己起迟了。 “叫人去清芷院看着,三小姐的衣物,头面是否齐全了?还有来教规矩的婆子们,都早早过去。” “她身子弱,经不得长时间摆布,慢慢来,中间给她留时间歇息才是。” “还有,那院里的丫头太少,再拔过去几个照应着。” 回头又怪牛管家:“你到底是怎么管事的,清芷院里现在就那几个人能用,也不说挑几个给歌儿送过去?” 牛管家除了点头,还是点头,压根不管反驳。 好不容易把傅柏游的话听完,转身赶紧交待下面的丫头婆子们去办。 门房那边也早开了门,先在门口处放了一挂长长的鞭炮,大红色的炮衣,把相府门口装点的朵朵花开,看的人心里也是一喜。 清芷院内,白云红叶也早早起来,把该准备的东西全部备好。 小姐要穿的衣物,要戴的首饰,检查一遍又一遍,生怕有什么遗漏的。 到杨涣起床的时候,外面已经热闹的锣鼓宣天,根本不像订亲,倒像是直接成婚了。 丫头婆子们围了一院子,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来回转圈,就是不敢去敲杨涣的门。 因为绿珠就在门口守着,一脸寒霜。 她家小姐要睡懒觉,就是国师亲自来,也得等着,何况是这些婆子们? 慢条斯理吃了早饭,屋门一开,那些婆子丫头一窝蜂地往里涌。 被绿珠一个眼神又瞪的僵了手脚,忙不跌的放慢动作。 有人梳妆打扮,有人在旁边讲订亲的各项礼仪,还怕杨涣忘了,说了一遍又一遍,像苍蝇一样,嗡的杨涣耳朵都要起茧了。 好不容易收拾整齐,外面说国师到了,紧接着有人喊时辰到了。 兰台院内外,布置的张灯结彩,朝臣官宦,亲朋好友,个个满脸喜色,满嘴好话。 杨涣穿一身淡粉的衣裙,上面散绣了浅紫色的花,既娇俏,又不失稳重。 东方晞难得换下他的白衣,着一身紫色宽身长袍,尊贵典雅,胜似天子。 这一对郎才女貌,羡煞了所有人的眼。 自是又收获一堆祝福,一堆好话。 东方晞的眼睛里都是光亮,看到杨涣的那一刻,光亮的中心便成了她。 杨涣的眼里都是这满场热闹,以及热闹背后藏着的人,还有将要发生的事。 她只略微往东方晞那边瞟了一眼,两人目光都还没接上,杨涣已经转头,低声对绿珠说:“注意着夫人的动静。” 绿珠点头。 但她看了一圈,竟然没看到木挽香,反而见三姨娘,在人群的后面溜来溜去。 “小姐,没看到夫人。” “盯着就是,这种场合,她不会不出现,她是主母。” 绿珠和白云,左右护着她往东方晞那边送。 傅柏游脸上都是欢喜,在女儿来到身边以后,自然要先谢皇恩,再向亲朋好友同僚致以敬词。 各种仪式,繁琐又复杂,还好有专门的人负责,当事人都不用做什么,只要站着做一只花瓶就好。 所有人都把话说完,正要以一声“开席”,进行狂吃阶段时,木挽香出现了。 她的出现,再次引起轰动。 木家如今唯一活着的人,相府的主母,曾经皇上的义妹香郡主,如今,只是平民身份。 她如果要出现,很自然地在众宾客到来之前,就站在主母的位置,迎来送往,别人也许不会说什么。 她如果不出现,从头到尾都不出现,别人也不会在今日这种场合提到她。 毕竟是相府的家事,谁也管不着。 可她来了,却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来了。 傅柏游的脸色,当下就难看到了极点,悄声问牛管家:“她怎么回事?怎么这会儿出来?” 牛管家一脸懵,看着木挽香出现的地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一身华衣,光彩照人,先前长出来的白发,全被满头金饰遮住,闪出耀眼的光。 她昂首挺胸,像过去的香郡主一样,从所有人面前走过。 款款来到杨涣的面前,微微一笑,对所有人说:“对不住各位了,今日我相府的三小姐订亲,我却来迟。” 杨涣笑望着她,一语不发。 她在等木挽香的下文,结果那家伙却戛然而止,突然道:“众位开席吧。” 杨涣:“……” 唱的哪一出? 这么重要的时刻,她难道不应该曝点杨涣的黑幕,或者把她跟圣宣王的协议抖出来? 没等杨涣做出反应,木挽香已经退了下去,且收了刚开始走入时的气势,变的谦卑又低调。 杨涣往东方晞那边看。 他正好也看过来,眼里是难掩的喜悦,还有古里古怪的情愫。 “你搞的鬼?”杨涣小声问他。 东方晞摇头,竟然反问一句:“这里有鬼?” 没法好好说话了。 她把目光转向自己丫头那边,发现绿珠已经不在,只有白云还站在原处,正眼含热泪地看着他们。 宴席正式开始,有人拿了酒杯,左右前后的敬酒。 更多人往傅柏游那边去,想趁着热闹,拍一把马屁。 皇家没有来人,白晨让他的贴身太监高公公,亲自送来了份贺礼。 圣宣王白慕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 兰台院很热闹,可杨涣总觉得有些诡异。 第113章 订亲惨宴(5) 大宛国的订亲宴与成婚礼,最大的不同在于: 成婚礼重在看新郎新娘拜堂成亲,主角是人;而订婚礼,重在看男方的提亲礼。 男方送来的东西越多越好,说明对女方越尊重,越有面子。 开席吃宴,只是一个点,去看东方晞的提亲礼,才是重头戏。 所以,宴席没结束,已经有人往兰台院两侧的偏院里去了。 傅柏游带着一众男人,先行一步。 本来女眷当有木挽香带领,可她在开席前露了一面后,就再也没出现。 此时一大群的女眷,乱糟糟的也涌了进去,好奇者多,说话者多,羡慕者更多。 傅家的婆子丫头,哪里敢在这些官夫人面前说话,只小心跟着,尽量不出大差错,已是尽力。 整个兰台院里,因缺少主母管事,出现了难得的菜市口之繁荣。 真心为相府着想的人,悄悄感叹,尽量归避自己的行为,以不给主人添乱。 但大部分人,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傅柏游好事占尽,别人表面敬贺,背地里谁不眼红? 眼看着好好的订亲宴,弄成这个样子,心里偷着乐的不计其数,还要偷偷使点小绊子,最好再乱一点,乱到此宴成为建安城里的笑话,让国师感觉到嫌弃,不要傅家的女儿,另择佳人才好。 也有人纳闷的。 就算相府主母不管事,凭着傅柏游,还有国师的影响,也不会把事情弄成这样子,到底是哪里出了乱子? 当然,没人看出来是傅三小姐的手笔。 别人要乱,要趁乱摸鱼。 她正好以乱添乱,大家一起摸。 东方晞完全顺从她的心意,只要不伤害到她,大概把丞相府毁了,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于是,整个兰台院里闹腾时,他们二人都安静地站在一个舒服的位置,尽情欣赏着眼前美景。 东方晞的目光一直在她身上,此时看她浅笑嫣然,双目熠熠,忍不住问:“你故意的?” 杨涣转头,十分无辜:“怎么可能……” 还没等东方晞应,她嘴角一挑,笑已经绽开在脸上:“不过,还挺好玩的,是不是国师大人?” 东方晞:“……” 自知她爱好独特,但在这种时候来玩兴,当真有别与旁人。 两人正说着话,听到偏院有丫头一声惊呼…… 众人目光全都往那儿看去,只见围在最内圈的,同时撤出来,而外圈的不知发生了何事,又要往里挤着看。 内外相撞,互不相让,推搡在一起。 傅柏游跟几个同僚,正心不在焉地互吹彩虹屁,听到这边闹大,也顾不上他们,直奔过来。 东方晞问杨涣:“要过去看看吗?” 杨涣摇头:“我不去,绿珠还没回来。” 绿珠离开兰台院有一个时辰之久了,到现在还没现身,杨涣的直觉,她那边一定有事发生。 所以她不着急,先等正经消息。 还没把脚站稳,又听到傅柏游的吼叫,且是不合他身份的怒骂声:“谁干的,滚出来……” 杨涣与东方晞对视一眼,两人同时往那处走。 看热闹的人,用袖子半遮住脸,却又掩不住好奇,探头探脑还要往那处看。 嘴里早就说憋不住,像开了一场大戏,拉开幕布,主角登台,人声鼎沸,各论褒贬。 杨涣扒开人群进去,才瞅一眼,立刻回转身子,去挡身后东方晞的眼睛。 “别看,转过去。” 她一把将对方拉了个偏身,自己反身走向前。 动作极快,伸手抽了提亲礼下垫的桌布,“哗啦啦”把地上的几人盖了个严实。 低声对傅柏游说:“父亲,带宾客去正院。” 傅柏游初见眼前画面,先是怒火冲天,接着是六神无主,自觉无法收场,根本不知要怎么办? 突听杨涣这么说,才回了一点神,赶紧叫着人离开此处。 东方晞与他一同。 国师的号召力,要比丞相大许多,他一出面,现场马上就安静了,众人跟着他们重回兰台正院。 后面再有什么精彩之处,已无人关心,目前这一幕,能让他们回去讲上半个月的新鲜。 傅柏游更是无力再招呼下去,心乱如麻。 东方晞亲自出面,说今日订亲已经礼成,让大家先行回去。 牛管家带着一众下人,陪上一麻袋的笑脸,把人往相府外面送。 内院里,杨涣已经吩咐丫头,把裹着的人先抬入内室,有人跑着去请李宾。 东方晞差不多跟李宾同时进来。 结果也很快出来,三死一伤。 李宾说:“我先给四不姐扎针,让她醒来。” 杨涣“嗯”了一声,思绪早就飞到外面。 木挽香还没出现,她去哪里了? 她答应跟白慕合作,破坏自己的订亲礼,可现在礼都成了,她的人却不见踪影。 最让人不解的是,傅雪歌怎么会在这里,又是遭了谁的毒手? 死的三个人里,两个丫头,一个柴妈妈,都是贴身伺候她的。 而她自己衣衫不整,头发散乱,身上还有几处潜刀伤。 对方没想让她死,只是让她生不如死。 报复木挽香吗? 李宾的针扎下去没多久,傅雪歌就发出“哼咛”声,但她的眼睛一睁开,立刻抱头大叫:“救命救命啊,放过我吧,我什么也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救命啊……” 看这情况,是问不出什么了。 杨涣对李宾说:“先让她休息吧,等夫人回来再说。” 又给她一针,人重新晕过去。 开了几贴药,让丫头们去煎。 这个时候傅柏游也进来了,他着急忙慌地问:“木挽香呢?” 杨涣摇头,反问他:“可是外面又出什么事了?” 傅柏游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都这样了,还要再出事吗?” 说完,好像才想起来,他面对的是三女儿,马上又改了一下语气:“清歌,是爹不好,把你的订亲礼……” 杨涣听不下去,提醒他:“父亲,我没事,四妹妹受了很严重的伤,也被吓着了。” “她是活该,早就跟她说不要出飞雪院,她偏不听,现在闹了这么大的事,傅家的脸都被她丢尽了。”傅柏游暴躁如雷,目露凶光。 那一刻好似,恨不得傅雪歌就这样死了。 第114章 你是我的未婚妻(1) 既是杨涣一早知道傅柏游的凉薄,也与傅雪歌不对付,此情此景,还是让她大为惊诧。 家人,处到这种份上,意义何在? 亲情,只剩单纯利用,还谈什么情? 东方晞看了眼她的脸色,代为开口:“丞相,脸没有命重要,四小姐是你的女儿。” 目光极冷,语气更冷,生生把傅柏游的火气压了下去。 他有些尴尬地回道:“国师说的对,没想到国师对我相府如此关心,受累了。” 东方晞:“我只是为清歌说话。” 杨涣往他那边看,一个念头闪过心底:神棍有时候也没那么冷嘛! 木挽香接近黄昏时才回,是被绿珠带回来的。 两个人都受了轻伤。 一进府门,就麻利叫来李宾,先给她们治伤。 东方晞自出事以后,一直在相府。 帮杨涣处理了前院的事,又跟她一同回了清芷院。 把木挽香安顿好,绿珠过来回话。 “夫人退出订亲宴后,便悄悄出府,一直往城南而去。看样子应该是跟人有约,但是半路被人劫住。” “半路?” 绿珠点头:“有可能是对方发现了我。” 杨涣“嗯”了一声:“有这可能,但对方也不是善类,估计叫木挽香出去不是什么好事,说不定就是为了杀她,发现你,只是让他们早些动手而已。” 这个绿珠就不知道了,但她说了另一件事:“对方武力不错,而且很熟悉。” “很熟悉?以前跟你交过手?”杨涣马上问。 绿珠:“杀手,争奇盛会上的那些杀手们。” 其实在绿珠她们没回来之前,杨涣就想到此事跟白慕有关,因为除了他,没人会对木挽香母女再感兴趣。 可她没想到,白慕会用杀手,还是曾经木家用过的杀手。 沉思片刻,她又问:“他们功夫不弱,你们是怎么脱身的?” 绿珠道:“有人帮忙。” “谁?” “不知道,出手很快,武功路数也不清楚,把杀手逼退以后,便不见踪迹了。” 杨涣不由往东方晞看去。 国师眼神浅淡,微偏着头看渐黑的窗外,不知在想什么? 杨涣问绿珠:“我们有办法与杀手接头吗?” 东方晞向外的目光,瞬间收了回来:“都是些亡命之徒,你别去碰。” 杨涣眼神钢硬:“亡命之徒?我怕他们?” “不怕也不必硬碰,我来吧!” 杨涣再次把眼神转向他,一眨不眨地盯着。 她表情十分严肃狠辣,好像面前坐着的不是一个男人,而是一个稀世怪兽。 东方晞垂下眼皮,收心凝神,低语解释:“我在建安城较熟,打听起来方便。” 杨涣冷声应道:“我现在也很熟,哪条街没去过?” “去过并不能说明就熟悉。” “去多了不就熟悉了?”说到这里,她的语气一变,突然道,“国师大人,你莫不是忘了咱们的协议?” 东方晞抬眸,眼底已然澄澈透亮,不太明白她说的是哪一出。 杨涣一手扣在桌面上,眼睛仍然直视着他,话说的又慢又凉又狠:“我们的关系,是假的,你不准参与我的事。” 东方晞:“……” 许多事情,现在争辩,都不合适。 他把目光敛回,考虑走别的途径。 却蓦然又听她说:“国师要想掺进来也行,只要答应我两个条件即可。” 东方晞摇头:“你说的,我都做不到……” “我都还未说,你就知道做不到?”杨涣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目光却未离开他的脸半寸。 这张脸,可真得上天垂爱,长的眉毛是眉毛,眼睛是眼睛,好看到不行。 要不是太过腹黑,时时刻刻得防他,当成兄弟也很有面子的。 反正她对美男,是真心喜欢的。 可惜,东方晞一句话,就把她拍回现实:“增加内力,和将军之死内幕,是与不是?” 好看是好看,就是心儿太复杂了。 杨涣:“你既然知道,为何不能告诉我?我还是不是你的未婚妻了?” 东方晞:“……” 刚才说关系是假的,是她;如今又拿这个说事的,还是她。 不过他却半点不气,反而心里升出一丝喜悦:“当然是。” 像是杨涣会否认一样,又加重语气道:“你是我的未婚妻。” 杨涣挑了一下眉尖:“这就是对了,咱俩都这关系了,你还这么不相信我,这以后还怎么相处?” 东方晞点头:“你说的有理,那你可信我?” 反将一军,把杨涣弄了个措手不及。 不过她不慌,立马扯出一纯真可爱的笑:“当然,不然我为啥跟你说这么多话嘞?” 东方晞道:“那我前面说的都是真的。你的内功确实不易操之过急,而那些过去的事,我也……不甚清楚。” 还以为要真相大白了,乍一听这样的话,杨涣立时就想上去,拧了他的脑袋。 娘的,又被这家伙套路了,他不但不想告诉她真相,肯定还想从她这里得到什么。 果不其然,东方晞说完前面的话,接着又道:“你既然信我,我们又是此种关系,当知道事情交予我办,比给别人放心的多。” 杨涣冷笑数声,也没把心里的火气泼下去。 愤愤起身:“走了,国师自便。” 站在角落里的绿珠,已经自动隐身许久,默默窥着你来我往的两个人。 最后也只是在心里感叹一声。 她就知道,国师无论输赢,最后都是小姐占上风,他也只能悄悄在背后帮她,明面上,杨涣无论如何都不承他的情。 待两人出了花厅的门,绿珠才小声劝道:“小姐,以国师的权势,要做这件事会比我们容易的多。” 杨涣立刻斜刺她一眼:“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或者他早就知道那帮杀手的来历,且掌握着他们的动向,只是要拿到我面前卖个人情。哼,我偏不买他的帐,订亲的事,假的就是假的,他以为过了这个仪式,就多了要挟我的资本了吗?” 绿珠:“……” 不得不说,她家小姐也是高人一筹的,把国师的伎俩看的透透的。 这两个人,一个城府万千,一个老谋深算,也不知道最后谁输谁赢,又能赢得什么? 第115章 自作聪明的代价(2) 她们去了幽香阁。 木挽香的伤,比绿珠重,被李宾包扎过后,便歪在榻上休息。 她的头一直看着自己的床铺,上面坐着她的女儿——傅雪歌。 她已经醒了,但受惊吓过度,人似乎还停留在某个时段的惊惧中,一直紧紧抱着自己,缩在床角处。 只要有人在屋内发出一点动静,她便如临大敌,“吱哇”怪叫,且挥舞手臂乱抓乱挠。 木挽香一句话也不说,看她看的眼圈发红,牙齿把嘴唇都咬出了血。 杨涣也没说话,隔珠帘看了一阵子傅雪歌,在木挽香看见她后,转身去了正堂屋。 不多时,木挽香由李妈妈扶着也来了。 她唇边有血迹,眼神空洞,侧身坐在椅子上后,没有说话,也没抬头看杨涣。 既是落迫如斯,已然穷图末路,她仍然不肯向杨涣低头,这倒让人起了几分敬意。 也或者她只是不屑于傅清歌而已。 不过这些杨涣都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和说法,对她一向没什么影响。 她要的一直都是,强者和最后的结果。 李妈妈倒是一个圆滑的人,如今看自家夫人失势,对三小姐就格外恭敬。 把木挽香扶出来后,忙着沏茶,又上前说话:“三小姐,您看这茶还合味口吗?” 杨涣没答,反而问她:“我父亲可来过?” 李妈妈的脸灰了一下:“相爷许是忙着前面的事,还没顾过来吧。” 傅柏游忙不忙,有没有来幽香阁,杨涣一清二楚。 她只所以这么问,当然是问给木挽香听的。 不出所料,本来呆滞发愣的她,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心脏,身子往后仰了一下。 如果不是椅背,她可能要直接翻到地上去。 杨涣瞟了一眼门口,李妈妈自动闭嘴,退了出去。 她开口:“夫人,算计别人是耗心耗力的一件事,你现在还有这个心力吗?” 木挽香往她这边看过来。 红的眼眶,残白的脸,无不说明她现在是一个很惨的妇人。 自己受伤,女儿受辱,丈夫不但不安慰她们,替她们讨回公道,还要转过头来骂她们,怪她们丢了他的颜面。 相比从前的事事依从,如今落差,何止云泥? 但伤心是自己的心,在杨涣面前,她仍要维持强硬。 “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了,那我也不怕告诉你,不管是圣宣王,还是你,只要是陷害木家的,我都不会放过。” 杨涣看着她笑了:“所以你就一边从白慕那儿套消息,打听我的动向,一边又想把他也套进去,是吗?” 木挽香咬牙。 杨涣笑着摇头:“夫人,你胃口太大了。” 木挽香看她的眼神里,便多了凶狠。 她应该是相信白慕说的话,也知道木家的事与杨涣有关,她肯定也想过动手,可现在动手,无疑是找死。 杨涣对她的状态一清二楚,所以她一点也不着急,慢慢把所有的事说给她听。 “夫人,你知道父亲为何生你的气吗?” 木挽香冷哼:“如今木家没了,不能再为他添光添彩,他不来这里,也是意料中的事。” 还不忘攻击杨涣:“你以为他就是真心对你好的吗?” 杨涣答的随意:“那倒没有,我一直知道他看重的是权势,所以我把权势弄到手,摆到他面前。 你看,现在情势就不一样了吧? 可夫人你不行呀,你明知道他要什么,却偏偏要跟什么作对,你说,他能对你好吗? 再这么作下去,过不了多久,连我为你争取来的当家主母,也很快会保不住。 到那时,你重新被幽闭到这院子里,毕生只剩一件事,就是等死。 那些你曾经欺负,和看不起的人,却一个个都起来了,还能时不时的送你一个冷眼。 滋味如何,不用我细说吧?” 木挽香的脸上青一块,白一块,再加上之前嘴唇上的血迹,可谓五彩斑斓。 杨涣坐在她不远处,静静看着她脸色的变化,也静静等着她的决定。 木挽香太硬、太不服输,可她手里已经没牌了。 她只有杨涣这一条路可以走。 终于,她还是抬起头来,不甘又无奈地问:“你要怎样?” 杨涣的声调没变,依然随意:“夫人你太健忘了,我们一开始说的就是合作,是你自己把我甩开,要单飞的,现在受伤回来,反而把咱们的约定都忘了,是伤到脑子了吗?” 木挽香的拳头握了再握,上面的青筋好像要跳出皮层,代替主人出来战斗一样。 然而,到底力量有限,蹦了几下,在木挽香松手之际,还是老实爬了回去。 “我没忘,只是不知你想得到什么?” 杨涣不客气了:“听话。” 她看了一眼木挽香,语气一改先前散漫,一字一顿道:“我要你绝对听我的话,不准自做聪明。 你这次妄动,已经引起白慕的注意,他一定会有所防范。 所以你最好以后都老实在府上呆着,听我的令行事,哪怕他的人头就放在你面前,也不可以多看一眼。 可能做到?” 多难呀,杀父灭家的仇人,就在眼前,她却不能动。 杨涣耐心十足,静静等着木挽香重新握了一波拳,在嘴唇上咬出新的血印,然后颓然向她点头。 她才接着往下说:“白慕是大宛国的圣宣王,是皇上的亲弟弟。 他权势滔天,无论是朝堂还是军中,都有人死忠于他。 这些事情,不用我说,夫人也应该知道吧?” 木挽香点头。 木王府也是王,且是外来的异性王,当然会对本土皇室中的王爷有所了解。 况且之前她还想把傅雪歌嫁过去,那自然对这个未来女婿调查充分。 杨涣也没再多废话,说了一点她不知道的,或者叫没考虑到的。 “私下动手,你很难成功。他的势力遍布各处,连皇上都不能轻易动他,你想凭自己一己之力把他杀了,说异想天开,也不为过。 退一万步说,就算你能成功,天上掉宝剑,刚好落你手里,让你隔空入墙,成功把他弄死。 那整个傅家,还有你自己,一个也别想跑,都将走上木王府的老路。 甚至比他们更惨,死的一个也不会剩。” 第116章 我的国师大人(3) 白慕是白晨的弟弟,是大宛国的亲王,被人暗杀了。 就算白晨从来没喜欢过这个弟弟,也会为了皇家颜面,为了皇室权威,细查到底。 到那时,傅家真的会比木王府惨上一万倍。 这些木挽香之前真的没考虑过,她就想手刃仇敌,报仇血恨。 而且就算想过,她也不会退缩。 傅柏游都这样对她了,她为何要顾全傅家? 可她破釜沉舟,也没办法让天上真掉把宝剑下来,而她自己,文武皆没。 杨涣都替她感到悲哀,出身将帅之家,竟然被娇惯的连一点防身的武功都没。 谋略就更别提了,小阴谋耍起来,威威生风,然,根本没有长远的目光,只会坏事。 要不是她手里实在缺人,像木挽香这种废柴,她真的很嫌弃用的。 眼下也不怕她心口出血,一把把小刀子,进进出出,把她的劣势,圣宣王的优势,全部剖在她面前。 结果只是一句话:“不听我的,你只有死。” 木挽香沉默屈服了。 因为她辩不过事实。 她也恨杨涣,尤其是说到参与木王府一案时,这丫头竟然连半句也不解释。 间接说明,白慕说的是对的,她确有参与。 可如今她谁也动不了,不但如此,还得求助于她。 木挽香从榻上起身,往杨涣身旁走了两步。 站了片刻,才缓缓把身子弯下去:“我知道你恨我,过去相府的事,你母亲的事,都是我与你父亲一起做的。 跟宏轩雪歌没有半点关系,他们两个还是孩子,对此一无所知。 你要怎么报复我,我都无话可说,但我请求三小姐,放过他们。” 杨涣心中好笑,脸上冷漠:“我从未把他们放在眼里,也不想花精力对付他们,你也一样,好好把现在的事做好,我们的帐,以后会慢慢算。” 从幽香阁出去,她特意去找了一趟李宾,问傅雪歌的情况。 李宾如实答:“四小姐是心病,如今只能用药暂时稳住,至于以后如何,小的也不敢妄言。” 杨涣问:“就没有什么稳心神的药物,能把她治好的?” 李宾摇头:“心病还需心药,只用草药,终归是无用。” 她没去找傅宏轩。 这个人过于恶毒,且三番两次想弄死她。 杨涣虽然答应木挽香,不会对他怎样,但他若自己作死,出去找事,或者往傅柏游面前触霉头,那谁也帮不了他。 而且杨涣觉得,这种机率会很大,她只需静静等着便好。 回到清芷院时,天色已暗了下来,院子和屋内都点了灯。 奔波一日,又累又饿又困,腿还没迈进屋,杨涣就朝里面喊:“饭呢菜呢,给本大爷端上来……” 喊声戛然而止,突然转成疑问:“你怎么还在这儿?” 东方晞不但还在,他还在的十分没格调。 这家伙竟然两手各端着一只菜盘,头上还戴了厨娘们才用的头巾。 那身锦衣……那身锦衣,咳咳咳,杨涣已经没眼看了…… 衣摆被撩起来,半扎进腰间,露出底下穿的宽大的衬裤,以及一双老长的腿,装进脚下的鞋子里。 虽然还是一身干净,却再也不会让想到仙啊神呀的之类。 只能勉强说,这个小厨子还挺俊的!!! 东方晞与她对视片刻,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不合时宜的装束,脸上瞬间染了一抹红。 倒没慌张,依然走到桌旁,把菜先放上去,然后又去洗了手,才把衣服放下,头巾摘了。 “都处理妥了?”他先开口。 杨涣试着托了托自己的下巴,还好,并未掉下去。 随即,她放肆的发出不可遏制的大笑。 “国师,我的国师大人,你在做什么?仙儿当久了,下来体验民间疾苦呢?你这……你这……也太让我开眼界了吧?” 东方晞不理她的笑,自顾坐在桌旁,拎起一个小坛子,轻摇两下。 杨涣立马就止了笑,身形如飞,眨眼已到他面前:“有酒啊,国师怎么不早说?” 她伸手把酒坛子捞过去,先揭开盖子,深吸一口气,将酒香尽数吸进肺里,然后才长长缓一下道:“今日的酒不同,有劲,来,我们同饮一杯。” 东方晞微微摇头,但还是为她拿了杯子:“只饮一杯。” 毫无意外,收到杨涣一个白眼:“小气。” 说是说,脸上却还带着喜气。 那一杯酒,东方晞给她斟的很满,像是要溢出来一般。 这令杨涣十分满意。 她小心拿起酒杯,慢慢送到唇边,又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浅尝一口。 “国师,这酒不赖,你从哪儿弄来的?” 东方晞答:“宫里的。” 杨涣立马一拍桌子:“原来宫里的酒我是能喝的,得嘞,回头我给德贵妃去个信,让她多给我弄几坛子。” 东方晞:“……不宜多饮。” “知道,我一天喝一杯,总不算个事吧?在这四角朝天的相府,也太没劲了,不喝点酒,一天都不知道怎么过去。” “可以去国师府。”东方晞道,略敛眉眼,声音里夹着些微期许。 可杨涣向来不懂他的风情,把手一挥说:“算了吧,你那儿现在就是一名副其实的凶宅,要是在那儿再撞见两次二公主,我回来铁定吃不下饭,得把自己活活饿死。” 嘴里说着话,手也没闲着,已经拿了筷子,夹一口菜放进嘴里。 味道跟红叶她们做的不同,像是在国师府里吃过的。 再一想刚才某人的打扮,杨涣挑眉问他:“国师,这饭又是你亲手做的?” 东方晞没回,只问她:“可合味口?” 杨涣一边嚼一边点头:“合,好吃着呢,要不你那国师也别干了,来清芷院给我做饭得了。” 东方晞内心:倒真想如此,就怕她翻脸不认人,用不了几天,再把他赶走了。 一顿晚饭,边吃边聊,许是饭菜好吃,也或者,眼前人长的太好看,下饭爽利。 总之杨涣吃过之后,竟然觉得没那么累了。 也是到了这时,才想起她家的丫头,除了随身的绿珠,另外两个都不在。 好像从她进院开始,这里只有东方晞一个人。 她往四周看了看,再看向坐在她对面的男人:“红叶她们呢?” 第117章 我没耐心(4) 东方晞已经为她添好茶,略垂眼眸道:“我让她们去问府上的下人们了。” 杨涣顿了一下:“下人?关于我四妹妹的事?” “嗯,相府人多眼杂,总有看到些什么的。”他回。 杨涣:“有这必要吗,都知道是谁做的了,还要问他们做什么?” 东方晞却有跟她不同的看法:“可以看看府上谁跟对方接过头,也可能会知道,他最终的目的是什么?” 杨涣起身:“照你这么说,我也想去问问了?” “你不用去,她们大概也快回来了。” 话音未落,便听到红叶在院子里说话。 绿珠在外头应了她,两人低声交谈几句,往他们这边的屋子里来。 红叶一进门,先抢了桌上的茶水。 眼看要送到嘴边,却被东方晞打断:“喝这个吧。” 他手里拎了另一个茶壶,没有杯子,只把壶递给红叶,然后很自然地从她手里,把刚才的水杯接过去,又放到杨涣面前。 红叶:“……那杯里有药?” 东方晞也愣了一下,但并未应话。 倒是杨涣,在旁边抿嘴直乐,这国师也忒有意思了。 他大概不知道,清芷院里从来不分这些,杨涣在大事上主仆分明,该听她话的人,谁也不准反她的意。 但在这些生活中的小细节,她从来都不在意,别说是红叶拿她的杯子喝水,就是她,时不常的也会把她们的杯子拿来用。 这会儿被东方晞这么来一下,红叶莫名其妙。 好在,杨涣的重点并不在此,乐过之后便入正题,问红叶:“怎样,问到什么了?” 待倒了一杯水饮下去,把要着火的嗓子眼泼了泼,才开口:“三姨娘很奇怪。” 三姨娘以前是靠着木挽香的,小巴结暗奉承,总算把自己与儿子的日子维持在一个还不错的状态,比老实的二姨娘好多了。 木挽香失势以后,她曾想投奔杨涣。 但杨涣行事,与木挽香不同,对于腆着脸,揣着坏,上来说好话的,她从不待见。 所以三姨娘巴着上前说过几回话,没得一个好脸面,便不敢再往前凑。 她不依靠杨涣,又想在相府站住脚,就要另谋途径。 于是别人递一根树枝过去,她便以为是橄榄,赶紧抓住不松手了。 杨涣冷着脸说:“没想到,她还有这么高的心气,以前真是小瞧她了。” 红叶连连点头:“可不是嘛,她以前在夫人面前,也算尽心尽力,现在说翻脸就翻脸。” 说完,又忆起什么似地道:“听她们的意思,好像三姨娘想把夫人弄下去,她自己做相府的主母。” 这话成功震到了杨涣。 大宛国大户人家的主母,可不是谁想做就能做的。 只门当户对这一点,就是三姨娘永远越不过去的坎。 低头深思片刻,再问红叶:“还有别的消息没有?比如除了让她把夫人拉下去,许她相府主母,会不会还有别的条件?” 红叶摇头:“都是一些丫头婆子们说的,也未在三姨娘那里证实,我想着问她,她定然也不会说实话,就先回来向小姐报了。” 杨涣:“都哪些丫头婆子说的,你把她们叫这儿来。” 说完又道:“先去请三姨娘,之后再去找那些丫头婆子们。” 红叶刚歇过脚,转身便又出门去了。 三姨娘来的很快,来时还把她儿子也一起带来了。 今年满十五岁的傅文轩,按年龄排,是傅清歌的哥哥,但在三姨娘刻意的娇惯下,并没有这个年龄该有的君子方正,反而溜眉耷眼,眼神乱转,看上去小心翼翼,又像是憋着什么坏。 他明显有些瞧不上杨涣,从进门开始,就没正眼看她,反而时不时偷瞄一眼绿珠。 三姨娘则很会来事,进来就堆起笑脸,一句一个“三小姐”。 杨涣不多话,示意她们站在屋里别动,并且让绿珠看着他们不准出声。 到红叶把那些丫头婆子们都找来后,她出门,在院子里开始寻问白天发生的事。 跟之前描述的差不多,这些人都有不同程度地,看到三姨娘跟人私下说话。 还有人指出,当时傅雪歌会去偏院,也是她指的路。 一个丫头说,她当时就在离偏远不远的地方,看到三姨娘亲自把傅雪歌带进去的,身后跟了她的丫头婆子。 杨涣问:“四小姐就听凭她带着走?” 那丫头犹豫一下,还是小声说:“三姨娘说……她说,王爷在偏院里等四小姐,好像有什么话要对她说……” 杨涣声音突然凌厉:“你可听清了?在我面前乱说话,是会被打死的。” 那丫头“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奴婢不敢胡说,确实听到了,要不三小姐,您可以去问四小姐……” 要是能问傅雪歌,还把你们都叫这儿来做什么? 不过,看这丫头的样子,倒也不像瞎扯。 全部问完以后,杨涣就放她们走了。 她则慢悠悠地回到屋内,看着一脸残白的三姨娘问:“有什么想说的吗?” 三姨娘的腿在抖,声音在嘴里嗽了半天,才咕哝出来:“三小姐,她……她们胡说。” 杨涣还未说话,傅文轩倒先开口了。 他乜斜着眼看杨涣,给三姨娘撑腰:“娘,我们怕她做什,不过是个病丫头……啪!” 绿珠出手如飞,一巴掌利落地糊到傅文轩的脸上,力气巨大,将他的口鼻都打出血了,人也“咕咚”一声栽到地上。 三姨娘瞬间忘了抖,扑到自己儿子身上,泪如泉涌。 杨涣目光冷峻,看完一出母子情深后,才又开口:“说还是不说,你自己决定。” 三姨娘相当悲切,鼻涕眼泪流了满脸。 “三小姐,我跟你没仇,过去害你的事,我也从没参与过,都是夫人做的。” 杨涣:“我在问你,今日都见了谁,说了什么话?别扯别的,我没耐心。” 三姨娘还想撇关系:“我只是……只是想报复一下夫人,也算是为三小姐报仇,她以前可是对你下过毒的,这事三小姐不是知道吗?” 第118章 有一套(5) 杨涣彻底不想跟她废话了。 她只把脸一偏,绿珠一脚就踹到傅文轩的胸口处。 没用多大力,但原本就爬在地上的傅文轩,还是一脚被她踹了个四脚朝天。 他捂着胸口,四肢痛苦地蜷着,像一只被翻个的赖蛤蟆,挣扎半天也没爬起来。 三姨娘已经哭天抢地,但绿珠没停下来,将她抱过来的手臂一掌挥开,继续往傅文轩那边走。 儿子是她的命,也是她的希望,强行为自己脱罪的三姨娘,终于跪了下去,开始给杨涣磕头。 “三小姐,我说,我什么都说…… 是魏尚书夫人让我这么做的,她说,她说只要夫人不中用了,就让她女儿嫁给文轩。 到时候有魏尚书府撑腰,相爷……相爷就会把我扶正。” 好算计,也只有三姨娘这种蠢货会相信她。 大致的思路已经理清,挖出了白慕党的一个支持者魏尚书,也不算白忙一晚上。 待三姨娘他们走后,杨涣惊讶地发现,东方晞竟然还在清芷院内。 她真的已经累了,向他挥挥手道:“国师,天儿不早了,回去吧,有事咱们明日再说。” 东方晞道:“你也不用想那么多,左右车到山前必有路,早些休息!” 杨涣顿住脚,回头看他。 “你等到现在,就是为了跟我说这话?” 东方晞也回身看她。 两人目光在空气里相撞,各有心思。 到底未再多言,东方晞出了清芷院,往外走去。 杨涣甩了一下头,对身旁的绿珠吐槽:“你觉不觉得现在的国师,越来越古怪了?我记得他以前不是这样的,很高冷的一个人嘛!” 绿珠聪明的保持沉默,不予评价。 次日一早,杨涣刚起床,连脸都没洗,就看到东方晞已经到了院子里。 她如见神人,残存的几分睡意,立时跑到天外。 快步走到院中问:“国师大人,你是昨晚没回,还是一早过来的,你也太勤劳了点吧?” 东方晞接了白云紧着拿过来的披风,先给她披到肩头才道:“进屋去说吧,别着了凉。” 进屋,梳洗,吃早饭。 这中间,东方晞一直安静坐着,似乎在想什么事情,头微微看向窗外,神色寂然。 待杨涣收拾妥当,回到他身边时,他才开口:“既是问出了魏尚书,你也不要妄动。” 杨涣虚心求问:“怎么说?” 东方晞大概很少见她在自己面前这么乖,忍不住多看她一眼。 杨涣十分大方,还朝他眨眨眼,呶呶嘴:“国师,认真听着呢,讲吧。” 东方晞:“……” 些微小动作,已然叫人心乱。 “圣宣王在朝中关系复杂,你如今只是揭开一角,或许一角都不是,只是他授意的一句话而已。 如果妄动,他定然会防范,那后面再想做些什么,就会更难。” 杨涣先很认真地点了点头,然后才像所有不耻下问的学子一样道:“我们不动,他就不会防范了吗? 他现在已经知道木家的事与我有关,我还未动手,他已经先动了,咱们还要等吗? 再说了,我费了那么大劲,审了一晚上的三姨娘,难道不是要从这个口子里,窥其不规之心? 如果按国师所说,什么也不做,那我还问什么,昨晚就应该早早回来睡个懒觉。” 一番话,竟然也是有理有据。 东方晞默然看她半晌,才轻声说:“早知与你说这些,都是白说。” 杨涣马上点头:“所以,国师你还是给点有用的东西吧,魏尚书这人我不熟,你知道多少?” 看得出来东方晞很无奈,可还是跟她说了魏尚书魏忠义的事。 魏忠义为户部尚书,统管着大宛的赋税财政,可以说是一个非常有钱的官了。 整个大宛的钱财出入,都要经过他的手。 白慕能把他拉拢过来,无疑是给自己栽了一棵摇钱树,什么时候需要,只要抱树摇一摇便好。 魏忠义和白慕的渊源也很复杂,不过杨涣暂时不想理这岔。 只问:“现在如何?是不是白慕的黑帐,都在魏忠义的手里?” 东方晞没有直接回:“两人关系密切,有一些帐目来往,也属正常。” 杨涣又问:“皇上不知道此事吗?为何不管?” “皇上要平衡朝局,没有一个与之对抗的人出现,他不会轻易动。” “那就由着他们胡来?” 东方晞缓了一下,才道:“把这位置上的人抽掉,自己却没有人能补上去,只会让朝局更乱,外加给不良居心之人更多机会,皇上这么做,并没错。” 杨涣:“这么说,我们想把谁扳倒,还得提前想好一个人,能上去顶位才行?” “没错。” 她把身子直起来,坐正了,好好端祥一阵东方晞,下了最后一句定语:“国师是真忠心。” 对方不置可否,并未过多解释。 待杨涣要起身时,他才又问:“你打算怎么处置那对母子?” “谁?三姨娘吗?” 看见他点头,杨涣才说:“我不动她们,但我想这个消息应该已经传出去了,有人会比我更着急,等着吧。” 东方晞便没再多话。 在清芷院盘桓半日,中午时莫寒过来传信,说是宫里来人了,让他速去。 杨涣跟欢送瘟神似的,赶紧起身,帮他拉开门:“国师慢走,不送了啊!” “……你自己要小心,他们既然能进府,做那些事,难免相府还有你没查到的人。” 杨涣赶紧点头:“知道,知道,谢谢国师关心,国师辛苦了。” 东方晞无奈摇头,对她毫不掩饰的敷衍,也是毫无办法。 不过在他出门前,杨涣紧急溜了一顿马:“国师,我可不是敷衍你,是真的很感谢你,这两天在相府为我的事忙,您是真的辛苦了!最重要的是,你还给我出了不少主意,我,在这儿,是真心夸你的,很有一套。再见。” 匆匆竖了一根大拇指,在他还没来得及说“不必客气”时,“当”地一声把门关上,差点撞他一鼻子。 东方晞在门口怔了半天,转身走时,还看到莫寒在那使劲憋笑。 “这三小姐可真是性情中人,直来直往,是吧主子?” 东方晞:“回去在府门口蹲一天。” “……主子,我这是在夸三小姐……” “三天。” “……” ------题外话------ 昨天,豆子很认真写了杨涣扑倒国师,还有他们两人订亲的戏,自认是名场面了。 结果早上来一看,好家伙,三分之一的人全都跳了没看。 …… 其实不知道你们爱看啥,又为啥总会跳订? 是因为章节名不好看? 豆子这个取名废,每一个章节名真的尽力了,即要跟内容相附,还要尽量取悦读者小仙女们! 也或者就是想跳,管你里面写出花来,老子就是看了第一章跳到最后一章,中间内容与我无瓜。 哎……太南了! 第119章 绣花枕头驴粪心(1) 傅柏游这段时间睡不着觉,吃不下饭。 人明显憔悴了,可还要装作春风得意的样子,因为别人都知道他过的很好。 就算傅清歌的订亲宴上出了事,可他到底是把国师这个女婿弄到了手。 这等于是在皇上那里得了双重靠山,以后没人能动他半分。 满朝文武没有谁不羡慕的,见了他就是奉承,好话说的车都拉不完。 可一回到府里,傅柏游的脸就皱到了一起。 木挽香虽还有主母之位,却心不在此,每日只看她忙忙碌碌,却没人知道她到底忙些什么? 傅雪歌的病,虽然治的好了一些,但人也不像从前了。 常常半夜大哭大叫,本来就不怎么机灵的人,现在在傅柏游的眼里,就是一个纯正的傻子。 大儿子傅宏轩,整日忙的府门都不进,他好像已经好多天没看到他了。 而府上原本不起眼的三姨娘,兴风作浪,与外人联合,破坏傅清歌的订亲宴,也让他怒不可遏。 外人只知他光鲜,却无人知他宅院里这等破事。 傅柏游琢磨着,怎么能让后院再立起来才好。 想来想去,就想到了三女儿傅清歌。 这才发现,这个三女儿最近安静的过份,她不但不出府,不找国师,连府上的事也不怎么管。 傅柏游要是不忙,主动找她来说话,她就过来不痛不痒说几句。 他要是忙起来,暂时把她忘了,她也当自己不存在,连他面前都不出现。 真是奇了怪了,好像自她病愈后,此等事就没再发生过。 傅柏游把牛管家叫来,问他:“三小姐最近都忙些什么?” 牛管家赶紧打起精神回:“刚入冬,天气冷,三小姐身子弱,国师交待让她多休息,少外出,以免染了风寒。” “哦,是这样。” 管家赶紧应道:“是呐,国师对三小姐,那可是无微不至,光是冬衣都送来不知多少套,吃的用的,但凡是好的都往府里送。” 傅柏游的脸拉了下来:“我们府上没有好东西吗?” 牛管家:“……” 下人们最近常看到国师,自觉好像沾上了圣光,言语间不由自主就会说到他,牛管家已经很克制了。 当然,他也做下人大半辈子了,这点话还是能圆的。 只愣片刻,便马上说:“咱们相府当然不缺什么,奴才只是想说,国师这么关心三小姐,定然也是看在相爷的面子上的。” 这话中听,堂堂相府,当然是先有他这个丞相,才会有三小姐。 本来还想把傅清歌叫过来问话,听了牛管家这一席,也怕她再伤着病着,就作罢了,反而问起了木挽香。 牛管家把脑袋一耷拉,言语不清地道:“夫人还那样呗,缠着李宾给四小姐治病。” “治什么,傻就傻了,省得再出去闯祸。” 这话牛管家不敢应。 倒是傅柏游坐了一阵子,总觉得这样任着木挽香胡来,相府以后会更糟,起身往幽香阁去。 傅雪歌生病以后,就没再回她自己的院子,而是跟木挽香住在一起。 一来两下的丫头们都少了许多,有点伺候不过来; 二来,母女在一处,也好照应。 傅柏游一进院子,就看到傅雪歌一个人蹲在墙角处,不知正在做什么。 两个丫头站在远处,只顾玩自己的,没人过来看她一眼。 傅柏游在院中“咳”了一声。 丫头机警,赶紧往这边赶,可蹲在墙角的傅雪歌却像是没听到,继续背对着他们。 待丫头走近看时,才发现她正用手指甲在墙上挠。 墙泥挠掉了一层,她自己的手指甲也已经磨光,手指尖都出血了,她竟然还在不停的挠,好似墙里藏了什么稀罕物,不挠出来誓不罢休。 傅柏游不想看她,只问:“夫人呢?” 丫头忙回:“在里屋,正跟大少爷说话。” 傅柏游愣了一下:“宏轩在这儿?” “在呢,大少爷来一阵子了。” 他们在院子里说话,屋内的木挽香母子也听到了,两人匆匆交待最后的话:“一定要小心,不可露出一丝马脚。” 傅宏轩点头:“母亲放心。” 木挽香又提醒他:“还要避开傅清歌的眼睛,她现在不知安的什么心,竟然跟你爹站在一起,还不许我们动。” 傅宏轩又点头:“儿子知道。” 说完这些,傅宏轩先一步出来,向傅柏游行了礼,面无表情地说:“父亲里面坐吧,儿子还有事,先走了。” 傅柏游的气“嗖”一下就冲了上来:“怎么,我来你要走,是不想看到我吗?” 傅宏轩:“不敢,儿子是真的有事。” “滚。” 傅宏轩滚了出去。 木挽香站在屋檐下,冷眼看着傅柏游教训自己的儿子,一言不发,心里却长出了一把冷刀。 傅柏游也没有好脸色,且不进屋,只站在院子里对她讲:“你如今还是主母,可还记得主母要做些什么?” 木挽香阴着脸道:“我一个主母,连自己院里用几个丫头都不能做主,连给自己的女儿治病都不能做主,还能做什么?” 这可把傅柏游气坏,刚才被傅宏轩弄出来的那股气,“滋溜”一下往上,差点没把他的天灵盖给冲开。 “你还有脸给我提这个?你还有脸提,是不是你自己天天挑丫头们的错处,让她们做不下去的?还有这个……” 他用手指着傅雪歌:“这个……你的亲女儿,你自己看看她都做了什么事? 如果不是你一直惯着,她能这样吗? 跟她说过多少遍,多少遍了?圣宣王不是她能觊觎的,她听了吗?她听了吗? 如今弄成这样一副鬼样子,都是她自己找的。 我只恨当初没把她掐死了事,也省得丢我的脸,把我的老脸都丢尽了。” 傅柏游被气成了一台,穿越几千年的高科技复读机,一句话不重复两遍,就不足以表达他此时的愤怒。 木挽香则一直冷冷地看着他。 任他说,任他骂,任他暴跳如雷,然后等他说完了,凉凉问道:“相爷以前不知这些的吗?为何不管?为何那时能忍?为何今日却又忍不了了? 哪里是雪儿错了?她想嫁的好一点难道不对吗?你的两个女儿都入了宫,她也是你的女儿,想做个王妃有错吗? 你一开始不也是这么希望的吗?为何现在不这样说了? 是木王府没了,是我能给相爷的助力没了,所以我们母女便都成了错的,对不对?” 第120章 相府势变(2) 傅柏游去了一趟幽香阁,把自己气到几近昏厥,却一点问题也没有解决。 李宾又是扎针,又是推拿,好不容易把气给他顺过来,作为医者,不免提醒一句:“相爷,气不可常生,损身。” 傅柏游一提气,又差点背过去。 好半天,才缓过来,却再也不敢恼了,只是无限忧伤地说:“都道相府如今好了,咋我看着……” 没说下去,他自己也不想说惨的。 牛管家毕竟跟了他几十年,这会儿反而上前安慰:“相爷,要奴才说,就是您太多心了,如今咱府上挺好的。” 傅柏游瞪他一眼,用眼神告诉他:“你懂个屁。” 牛管家装憨一笑:“相爷,您别怪奴才多嘴,虽然夫人不太理事,可三小姐长大了呀,如今又有国师帮扶,她要是出来掌家,也不会比夫人差多少吧?” “她一个女儿家,还未出阁,掌什么家?” 牛管家傻傻一笑:“要是出了阁,就是帮别人掌家了,也不掌咱们相府呀!” 真理! 连傅柏游都不得不往他的话上考虑。 李宾只是大夫,一向不掺于这些事,这会儿工夫已经把自己的医药工具收拾好。 他朝前一鞠躬:“相爷,小的先退下了。” 傅柏游不耐烦地朝他挥挥手,接着跟牛管家说话。 待李宾出了兰台院,才看到杨涣站在院子的一侧,正在等着他。 他忙着整理一下衣摆,往她那边走去。 “听说病了,怎样?”杨涣开口问。 李宾如实答:“气血攻心,一时倒也没什么大碍,疏通过就好了。” 杨涣点头。 又接着问他:“四小姐那儿怎样?你如今还在给她用药吗?” “嗯,已经把国师给的药掺了进去,比之前要好一些。只是这病急不得,还需慢慢来。” “好,辛苦你了。”杨涣说完,没打算再聊,转身欲走。 李宾犹豫了一下,还是轻声叫住她:“三小姐留步?” 杨涣转身,眼神清明,大大的杏眼,灵动又纯净,是一个孩子的眼神。 “李大夫,可是还有事?”她开口。 她一说话,那种孩子气就降了一大半,太沉稳老练了。 李宾愣了一下,才开口:“相爷似乎想让三小姐掌家。” 杨涣“哦”了一声,问道:“你在里面听到的?” 李宾点头,说了最后一句:“正在与牛管家商议此事。” 掌家这事,杨涣一开始没想过。 她重生归来,最大的一件事,就是查自己的死因,然后报仇。 相府这样的烂摊子,她瞅着就心烦,如果不是要有一个栖身之所,还要利用傅清歌这个身份,她早就一走了之了。 可如今李宾说出来,她反而从里面看到另外一层。 回去的路上,她跟绿珠商量:“如果我真掌了家,至少用银子要方便许多,对不对?” 绿珠点头。 哪里是方便许多,应该说是应有尽有。 杨涣又道:“上次跟夫人闹八月节礼时,我大概看了一眼相府库房的帐目,里面好东西还真不少。 夫人这些年一直管着相府的库房,木王府被抄的时候,里头也有许多不明来路的。 现在想来,说不定都是从这儿挪过去的。” 这内幕连傅柏游也不知道,但他应该会猜到。 杨涣考虑到这一层的直接原因是,一旦她接手了相府,那么以后杨家那边的开销,她便可以一手担起来,甚至都不必再去想办法做什么生意。 毕竟那些事也不是她所擅长的。 等傅志轩学成归来,直接入兵部,反而缩短了她查军中关系的时间,倒是一举多得。 绿珠觑着她的脸色问:“小姐……是想接下此事?” 杨涣笑意盈然:“为了钱,我就是辛苦一些,接了。” 牛管家也是个好助功,凭着傅柏游对他的信任,硬是把这件巴结三小姐的事给做成了。 当傅柏游当着全家的面,宣布相府后宅当家,以后由傅清歌掌管时,所有人的表情都有些微妙的变化。 但并无人出声反对,似乎他们早料到会是如此,只是更快一点到来而已。 杨涣虚虚推辞两句,在傅柏游的坚持下,也就欣然接受了。 相府势变。 尽管在此之前,早就出现了苗头,有眼力见的人也都开始往三小姐这边倒了,但正式掌家,与暗地里操纵,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掌家以后,说明傅三小姐,再也不用借由任何人的由头,就可以随意对府上的人调配,惩罚和奖赏。 这些都是看得见的东西,没人会到这个时候,还眼瞎心肓,不知相府已非当初。 连李妈妈都偷偷往清芷院里送了一绽银子,被红叶当场拒绝了。 牛管家也偷偷来了一次。 他倒没送什么东西,而是有求于杨涣。 “三小姐,奴才知道这事让您为难,可奴才也实在没有办法,逼不得已才找您的,还请三小姐能帮小得一个忙。” 杨涣不退缩,也不端架子,大大方方地问他:“何事?” 牛管家瞬间鼻子一酸,心道:还是巴结三小姐有用,至少没瞧不起他们这些做奴才的。 话还是要说:“奴才今年四十多岁了,家中六个丫头,才得一个儿子,可这儿子偏偏是个不争气的,到现在都不误正业……” 说到这里,老泪都快出来了。 可杨涣还没弄清他的重点,只得问:“你直说,要做什么,我很忙。” 牛管家抬袖一抹眼,语速立马加快:“我儿如今二十有五,还未娶亲,奴才想请国师大人给算一算,他的姻缘何时才能到?” 杨涣:“……国师还会这个?” 牛管家也是一愣:“国师大人不会这个吗?” 杨涣:“我不知道,不过我下次见他,会帮你问问,还有别的事吗?” 这一件就是头等重要的大事,处理了,就是把牛管家的心病给剜了,哪还敢有别的事? 千恩万谢后,退出清芷院,脸上的笑好像是儿子已经成功娶上媳妇。 杨涣这才转头问绿珠:“国师真的会算这些?” 绿珠摇头。 “摇什么头,是不知道,还是他不会?” 绿珠:“不知道。” 杨涣忍不住叨叨她了:“你跟在他身边那么久了,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 绿珠:并没多久,跟你比,差了很远很远。 第121章 没问题,我可以(3) 这事引起杨涣的极大兴趣。 她几乎等不到东方晞来见她,自己穿穿裹裹弄暖和了,就带着绿珠出门。 如今成了掌家的,出门更为方便,连傅柏游都不会过问她要去哪里,见谁,做什么,简直不要太畅快! 到国师府没几步路,两人走着就过去了。 但天气是真的冷了,尽管杨涣穿的很厚,可总不能把脸也套进衣服里。 所以到达国师府时,鼻尖冻到发红,嘴唇也有点紫。 门房一边麻利地把她往里请,一边飞奔去给东方晞报信。 东方晞先时听说她来,明显怔了一下神。 随即,起身往外奔去。 可在见到杨涣之前,又停住脚,顿了一下,把呼吸稳平了,才出现在她眼前。 然而第一眼,就看到她红的鼻尖,以及眼睫上一层水雾冰霜。 “怎的这个时候过来?还不坐马车……,莫寒,把火炉子搬进屋内,快点……” 莫寒跑到怀疑自己在飞,不但把火炉搬进了屋,还把窗户什么的都关关好。 屋子之前是冷的,一时进去,也不会太热,东方晞就把自己的一件雪狐毛披肩拿来,围到杨涣的脖子上。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来过国师府了。 久到有时候,东方晞要一个人坐在院子,回忆她来时的情景,以慰思念。 如今看到人在面前,又是十分心疼。 再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傅清歌的这个身体了。 常年被符毒浸蚀,虽然如今看上去好了,但其实底子损伤严重。 天气好,气温高,保养又得当的情况下,她看上去与常人无疑,可一旦有一方面出了问题,那她就会比所有人都脆弱。 尤其是她如今心急,不听劝地加紧练功,更是极大的透支体内元气。 这也是入冬以后,东方晞一直担忧的问题。 他将手又拢拢紧,一手护着,一手把火炉往她身边挪一点。 杨涣眼睛瞪的贼大,看傻子一样看着他问:“国师,你想把我勒死吗?” 东方晞的手立马一松。 又怕松多了冻着她,连忙又拉一把,将雪狐毛贴近她的面部。 语气难免嗔怪:“有事我去相府就行,为何冒冷来此?” 杨涣看他:“怎么,如今订了亲,我反而来不得这里了?是不是最近二公主常来?” 东方晞:“……” 明明是关心,明明是在意,到了她的嘴里,就说不出来什么好话。 “当然来得,只是天越来越冷,我担心你冻着。至于二公主那里,如果你不放心,可以住到这边来,我让人单独给你收拾一间卧房,可以守着看我是不是见她。” 杨涣“哈哈”笑了起来:“看着你?国师别逗了,你要真跟二公主情投意合,我巴不得早点成全你们呢。” 说到这些,才想起自己此行目的,麻利的正色起来:“嗳,你是不是真的会占卜算命,还能帮人看姻缘的那种?” 东方晞眼神狐疑,看着她问:“你要如何?” 杨涣:“我不如何。是相府里牛管家他儿子,找不着媳妇儿,托我来问问你。” 东方晞唇角动了一下:“你如今这么闲了?竟是管上别人是否取得上媳妇儿。” 杨涣立马翻脸:“能算就算,不能算就罢了,怎么还这么多废话?我如今是相府掌家,没事操心下属儿子婚姻大事,有问题吗?” 东方晞:“……没问题。我可以。” 杨涣微怔,随即从椅上一跃而起:“那还等什么,开始吧吧吧……” 起来的太急,她不但差点把离她很近的东方晞撞翻,还把围在身上的雪狐披肩抖掉了。 那披肩……直往火上落去。 杨涣伸手就去捞,却被东方晞一把抓住,将她拖入自己怀中:“没伤着你吧?” 他检查她被撞的眉眼,又去看她的双手。 杨涣的眼睛却盯着火炉:“毛毛毛,着了……” 那件雪狐毛披肩,她还挺喜欢的,此时却已经到火炉上,立刻爆出一团火光,空气里也有烧焦的味道。 东方晞连看都未看一眼,将她整个人都圈进怀里,一边往外走,一边叫着莫寒进来收拾屋子。 杨涣的头扭着,还在为雪狐皮心疼。 “可惜了,那么好看的皮毛。” 东方晞:“你若喜欢,我送你几件更好的。” 两人进了旁边一间小偏厅,里面竟然也暖融融的。 杨涣转头看了一圈,赞道:“莫寒真是个机灵的小伙子,莫不是跟你学了占卜,早知那间会有事,提前预备好这一间?” 东方晞:“……是我让他备的。” “哦?那是国师算到了?”杨涣抬头看他。 离的太近了,近到两人紧紧贴在一起。 从她的角度,可以看到东方晞完美的下颌线,干净的皮肤。 嘴唇略薄,唇色浅淡,不张开的时候,冷漠又薄情。 鼻梁挺直,立体了整个五官,端正又高贵。 剑眉星目,眼睫有点长,单看眼睛的话,会有一些女子的秀气,尤其是眼底的星光,像满天星河里最闪的那颗,吸引着人去注意。 这样的长相,就算是个废物,都有愿意白养着看。 何况,他还是个国师。 杨涣摇头,颇为感叹! 东方晞的声音又沉又哑:“怎么了?” 杨涣:“……撒手吧,勒的我气都上不来了,而且你这身肉,可真没脸好看,硬绑绑的……” 本来就身体紧绷的人,听到她这话,整个人都要炸了,一股热流自下往上,冲上脑门。 把东方晞的脸瞬间烧了个通红,耳朵像烤过一样。 杨涣对此很是瞧不上。 从他的怀里强行挣出来,还顺手摸了一把他的脸道:“国师,你这屋里烧的太热了,都要出汗了,出去洗把脸吧。” 东方晞如在逃命,十分狼狈地奔出屋子,当真用凉水狠狠洗了一把脸。 许久,身体里的热度才退下去。 他甩甩头,脑子里不由自主又出现刚才的情形。 她微仰的小脸,白晰纯净的肤色,杏眼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粉色的唇瓣,微微启开。 呼吸的气息,扑到了东方晞的脖子上…… 热度再次冲上脑门,他赶紧又掬水洗脸,连头发都洗湿了,才重新把温度降下来。 第122章 蛮横掩饰(4) 留在室内的杨涣,没比他好多少。 心跳的好像要破腔而出,害的她一直拿手去捂,以制止对方躁动。 娘的,以前上战场遇劲敌,都没这样过,国师刚才莫不是动用了什么邪术? 也许不是邪术,这家伙更善用药。 她的心跳快,脸又热,什么药才会有这些效果呢? 绿珠也不知道去哪儿了,一进国师府,就找不到她的人影,不然也可以问问她,这丫头通医术的。 好一顿拾掇,总算把狂跳的心摁住,脸上的热度也退了一些。 杨涣把身上的披风取下来,只穿着单衣,以保持冷静,开始细细思考刚才与东方晞之间都发生了什么。 进国师府,进屋,燃炉,穿了他的衣服,还有雪狐披肩。 然后烧着了,两人又一起挪到这屋。 中间有一个细节,就是那屋烧着狐狸皮后,东方晞是用自己的怀抱,把她揣过来的。 杨涣摸着下巴想了一下。 他是怕冻着她才这样做的吗? 好像是这样,可他至于吗,从那边到这边一共也没几步路,她能冻成什么样,还要揣着过来? 而且揣过来也就算了,他竟然还没放手。 问题可能就出在这里,他的衣服有问题。 杨涣清楚地记得,因为他一直揣着自己,两人身体又靠的很近,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就有点不自在了。 再后来就是看到他的脸,然后心跳猛然加速,止都止不住…… 如果不是她机灵,及时把他推开,还不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事。 一找准目标,杨涣的精神就来了,她倒要看看,那家伙的衣服里藏着什么玄机。 东方晞洗完脸,冷静下来,重回室内。 才一进门,眼睛还没捕捉到杨涣的存在,一只小猴子便窜到他身边。 二话不说,“嘶”一下把他外面的披风给扒了下来。 东方晞:“……” 刚降下去的温度,差点又窜上头,被他强行压制住。 杨涣已经把他衣服抖了个遍,发现里面什么也没有后,目光便又盯到他身上了。 东方晞赶紧说:“什么也没有,连药瓶都没带,真的。” 他语气真诚,态度诚恳,眼神磊落,完全一副正经人的形象。 他是真怕搜身,一想到杨涣要对他上下其手,东方晞就觉得这屋里的炉子,实在烧的过旺了一点。 好在那丫头这次信了,甩手把衣服扔给他道:“你没下药怎么搞的人头晕眼花?” 东方晞:“……可能是屋里太热……” “哦,这倒有可能,这炉子也烧的太大了点,刚还说莫寒机灵,没想到也是个憨小伙。” 莫名背锅的莫寒,一脸漠然。 主子们都要撇清关系,他又没处撇去,背就背吧,也不是第一次。 将炉子里的炭夹出一些,火势减小,又把窗户打开一条缝,透了些冷风进来,总算暂时稳住情势。 两个冷静后的当事人,都有些讪讪的。 杨涣坐了好一阵子,喝了半壶的茶,才想起她此行的目的。 “算命吧,我还等着回去跟人说呢。”她开口。 东方晞也不多言,问她:“生辰八字?” “谁的?”杨涣问。 东方晞道:“你的。” “我的?不是给管家的儿子算姻缘,干吗问我的生辰八字?”她觉得神棍藏有私心。 但人家解释说:“你问事,虽不是自己的,却是由你开始,所以要你的。” 杨涣撇了下嘴:“哪个我?活的,还是死的?” 东方晞的心微微一沉,不再问了。 他从一只小木盒里,取出六枚铜钱,当着杨涣的面“哗啦”一下撒到桌子上。 铜钱有反有正,四散开来。 杨涣歪着头一枚枚看过,没有一个上面写着,牛管家的儿子是否能找到媳妇儿。 她只能抬眼看东方晞。 那家伙也在看铜钱,只是没她看的那么认真,只略略瞥了一眼,便收了回来,转到她的脸上。 “回去跟他说,媳妇儿会找到的,只是要再晚一些,且需要他去做一件事。” 杨涣受人之托,还是很诚心的:“啥事?” “去京城粮仓,扛一个月的大包,他的姻缘就在那里。” 对于这个结果,杨涣有点半信半疑,但还是把每句话记着,以便回去给牛管家说。 东方晞伸手去拾铜钱。 杨涣却先捏起一枚,放在眼前又细细看了一遍,仍然不明所以,便问他:“就这样,撒一下,扯一通,就完事了?” 要是普通的算命的,听到此话,估计得当场翻脸。 可东方晞不,似乎只要杨涣说话,好的坏的,他都乐意听。 “嗯,撒一下,便知道了。” 杨涣:“那你讲给我听听呗,这上面都说了些啥。” 东方晞抬眸,目光温柔:“刚才已经说过了,这一盘是和卦,说明他有姻缘,只是晚来一些时候而已。” 杨涣:“好好好,你是国师你说了算,那你也帮我算算。” 东方晞一窒,看着她的眸光就暗了几分。 杨涣已经把铜钱递回给他:“算算我什么时候能找到我的仇人,再算算我的姻缘什么时候来?” “哗啦”一声,东方晞把铜钱收进盒子里。 “算不了。”他说。 杨涣伸手就按住盒子:“怎么算不了,别人都可以算,为什么我不能?” “你与别人不同。” “哪儿不同?” 东方晞的眸色又深几分:“这个三小姐应该知道吧?” 杨涣看他,看了一会儿,又瞪他一眼。 到底是松了手,人也坐回到椅子里。 还是有所不甘:“这就奇怪了,我代别人算命就算得,给自己算就算不得,国师你莫是在忽悠我?” 确实在忽悠她,不过是东方晞不想算而已,否则当初一见她,就把所有事和盘托出,又何需等到现在? 该办的事办完了,因为神棍拒绝给杨涣算命,所以惹的她很不高兴,便无心在此逗留。 起身拿了自己的披风:“走了。” 东方晞跟着她站起来:“稍等一下,你不是喜欢那雪狐披肩嘛,我已经让莫冰去取了,一会便拿过来。” 杨涣挑眉:“你这里还有现成的?” “没有,是去宫里取。” 杨涣:“……” 这是有多大的权利,宫里的东西跟自家的一样,说取就取的? 第123章 三哭余生(5) 趁着莫冰去取披肩,东方晞又细细给她把了脉,然后配了新的药丸。 之后亲自去厨房里,给她做了一盒咸香饼,还煨了一锅鸡汤,说一会儿直接送到相府去。 看到吃的,杨涣脾气好了许多。 一锅鸡汤,拿来拿去的,也不太方便了,她便主动提出,在国师府吃完再走。 东方晞自然欢迎。 又吃又玩,消磨了多半日,回去的时候天色已近黄昏。 杨涣身上披了新的披肩,怀里还抱一个暖手炉,后面绿珠则拎着一大包上好的雪狐皮。 国师说:“这些你拿回去,想做什么就交给人去做,冬日用着也方便。” 大门外,莫寒的马车垫的暖暖和和,好整以暇地等着他们。 杨涣看看自己这一身装扮,再看看车里铺的皮毛,回头问东方晞:“国师,你是想把捂着了?” 东方晞自顾道:“你身子弱,等觉得冷时,寒已入体,还是防着点好。” 杨涣又忍不住撇了一下嘴,由他扶着上了马车。 一行人回到相府,里面已经掌了灯。 杨涣让绿珠先把东西拿回去,她自己则去兰台院里找牛管家。 找了一圈,没见着人,问了一个丫头,才知道牛管家去了湘院。 “三少年病了,挺严重的,把相爷叫了过去,牛管家也跟着去了。” 傅文轩病了? 杨涣不由往幽香阁的方向看了一眼。 脚下倒没停,也往湘院而去。 湘院里,前所未有的热闹,除了傅柏游牛管家,还有大夫李宾,以及木挽香,跟着她的李妈妈等人。 三姨娘急的身子矮了半截,见谁都要下跪一样,两眼通红,鼻涕眼泪胡乱抹了一脸。 杨涣个儿矮,加之外面光线也暗一些,所以进院时,并无人看到她。 她也不着急,就找一个无甚光亮处站着。 过了许久,李宾才在里面说话:“此病,小的治不了。” 三姨娘“哇”地放声声哭了起来,声音之大,让众人都后仰了一下脖子。 傅柏游更是连眉毛都皱了起来:“嚎什么,不是还有别的办法吗?” 三姨娘的哭声来了急刹车,两眼像兔子一样盯着傅柏游:“老爷,文轩还是孩子,您一定要想办法救救他。” 傅柏游半点不想听她说话,转身出去。 到了门口,才看到门外站着的杨涣。 “清歌回来了,别站这儿了,风冷。”他说。 杨涣点头,起步要走,衣服却被一个人突然抓住:“三小姐,三小姐您是好人,以前都是我不对,是我不该得罪您,您大人不计小人过,救救文轩吧,他还是个孩子……” 她扒开人群,从屋里面直冲出来,一把拉住杨涣的裙摆,整个人半扑半跪在地,一边哭一边说,把新出的鼻涕眼泪,抹了杨涣一裙子。 她站着没动,强忍住没去拉快被三姨娘扯掉的衣裙。 听着她把一句话颠三倒四说了几遍,才问:“三姨娘的意思是说,三哥的病与我有关?” 正可着劲嚎的三姨娘,瞬间被噎住,抬头可怜巴巴地看着她:“三小姐,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杨涣问。 三姨娘结结巴巴:“我……我的意思……意思是,三小姐一定有办法救文轩的。” 杨涣摇头笑了:“为什么我就要有办法,三姨娘这话说的好奇怪。” “三小姐……”为了儿子,三姨娘也豁出去了,咬咬牙说,“三小姐有国师,国师那么厉害,连三小姐的病都能治好,文轩的病,他也一定能治的。” 杨涣都没问东方晞,就帮他拒绝了:“国师救我,是因为德贵妃娘娘,请问三姨娘,你跟人家有什么交情?” 三姨娘为了救儿子,连脸面也不要了,急着道:“三小姐是相府掌家,国师是您的未婚夫……”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三姨娘此前对我很好吗?我如今要来报你的恩情?” 她们说话的时候,所有人都在看。 相府的人,哪个不知道三姨娘以前的立场,如今也知道她对傅雪歌做的事。 对她的人品,早已经生出了厌恶。 但他们都不便对她做什么,如今倒是要看看三小姐要不要帮她。 如果三小姐此次出手,那以后三姨娘在相府,还会有一点地位。 可如果三小姐不帮她,三少爷这边再出了什么事,三姨娘以后在相府,就可以忽略不计了。 大家都是明白人,眼睛也是雪亮的,此时早有人看出了苗头,脸上不免对三姨娘露出鄙夷的冷笑。 三姨娘也被杨涣问的哑口无言。 她就算是再脸皮厚,也不能当着所有人的面,说自己以前对这位三小姐有多好? 但她不想放弃希望,手仍然拉着杨涣的裙摆不放。 傅柏游同样把整场戏看完了,而且察觉到了杨涣的冷漠。 他比较狠,过去一把扯开三姨娘,甩手就给了她一耳光:“还有脸哭,文轩跟你住在一处,你没把他照顾好,现在却胡说八道起来。” 三姨娘被一掌糊到地上,嘴角已显血丝,半天没爬起来。 杨涣看了她一眼,先一步往外走。 傅柏游也连忙跟上,其后是牛管家。 围在湘院里的人,很快便散尽了,只剩三姨娘一个人,还歪倒在门口低低的哭。 她知道儿子的病来的蹊跷,她甚至有怀疑的对象,可那又怎样? 现在没人听她说话,也没人会帮她。 在三姨娘的想法里,木挽香害死花溪夫人,毒害傅清歌,那三小姐一定恨死她了。 就算她不做什么,傅清歌也会把木挽香弄死。 可她怎么也想不到,这位三小姐掌了家,不但不报复,竟然还护着她。 她也想被人护着,可遍寻相府,她连一个能靠得住的人也没有。 而那个答应,只要她把傅雪歌引到偏院,便把女儿嫁给傅文轩的魏夫人,如今却是连见也不见她一面。 三姨娘哭的甚是悲痛。 一哭她轻信别人,没有小心守着相府的安稳日子,反而想攀的更高; 二哭她自己命苦,没有一个好出身,致使一辈子都低人一等; 三哭儿子的病,都是她害的。 ------题外话------ 感谢qqfa9f6e25ec8eb5书友,对虎女的好评。 感谢藕or饼小仙女的打赏。 感谢感谢! 第124章 所求无情(1) 出了湘院的杨涣,被傅柏游带去了兰台院。 他打三姨娘的时候,是真下了狠手,如今当着杨涣的面,瞬间又把姿态降了下来。 大概真的还念几分父子之情吧,小声对杨涣说:“再怎么说,文轩也是你哥哥,歌儿也不忍心看着他就这样,这样……” 他没说下去,眼含痛惜地看着她。 杨涣道:“不是我忍不忍心的事,而是我没有办法。” 傅柏游赶紧说:“歌儿可以请国师来看看,如果他说真的不行,那咱们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为父也不会怪你的。” 杨涣心里冷笑:我还怕你怪? 到底傅柏游还有用,她也没有硬呛,只道:“我只能给国师传个信,至于他会不会来救,这我就做不得主了。 父亲应该知道,国师这人一向清冷,谁的情面他也不给,谁的帐都不买。 既是如今女儿已与他订亲,可他如果要翻脸,我们也不能如何,对吧?” 傅柏游连连点头,回神又一想,又觉得哪里好像不对。 国师东方晞,之前是谁的帐都不买,别说是朝臣们了,就是皇上,王爷,他说摞挑子,也分分钟摞了。 可自从他跟自家女儿有了联系以后,这种形象就在傅柏游的脑子里倾覆了。 他对傅清歌,那是真好,甚至有点百依百顺。 所以在相府出了事以后,傅柏游理所当然地认为,只要傅清歌出面,国师就一定会帮他们家。 如今被杨涣一提,才突然又想起那个冷心冷面的家伙。 还能如何? “那此事爹就拜托歌儿去说一说,别跟国师扳着,好好跟人家说。”傅柏游低声弯腰,就着傅清歌的身高,尽量显出自己还有慈父的一面。 杨涣也没再让他为难,当着他的面,就叫绿珠去一趟国师府。 绿珠很快就回来了,也是当着傅柏游的面,把国师原话说与他听。 “国师说,三小姐是中了毒,他刚好有解药,别的病并不会治。” 杨涣看傅柏游。 他的脸色果然很难看,甚至都没追问中毒是怎么回事? 看来木挽香也没有说谎,他确实参与了毒害傅清歌的事,且上次杨涣在栖屋里说的话,估计也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短时间内,傅柏游应该不会再去找国师,甚至不会再来找杨涣的事了。 从兰台院里回去,杨涣才问绿珠:“国师当真是那么说的?” 绿珠点头。 随后又补充:“国师先问了小姐的态度,我把这里发生的事说了,他就那么回了。” 杨涣的眉尖挑了一下,没再追问下去。 心里却对东方晞的这个人,又多了一种看法。 他真是极致的聪明,见一叶而知秋,窥一斑而知全豹。 相府里发生的事,根本就瞒不过他。 而他对相府的帮助,皆看杨涣的态度。 如果今日杨涣诚心要救傅文轩,估计东方晞现在应该已经在湘院里了。 这个认知,让杨涣有些不自在。 她从一开始就不信东方晞,所以才不想欠他人情,拿人手短的话,她比谁都清楚。 可那家伙却不停往她这边递梯子。 有时候杨涣也发狠,既然大家互相利用,那她也不会客气,该用就用,可真遇到像今日这事,他以她的想法为行事准则,杨涣又觉得心中有愧。 发了一阵子愣,见绿珠还没出去,便问她:“还有事?” 绿珠看了眼她的脸色,才小声问:“小姐真不打算救三少爷?” “他们母子害人在先,你看把傅雪歌祸祸成什么样子了?这事我不管,任他们打去,谁输谁赢,各凭本事,如果三姨娘真能从木挽香手里翻出来,我倒敬她是条汉子。” 绿珠:“……” 估计三姨娘也不想做汉子,只想她儿子能成为真正的汉子吧。 此事在清芷院里被按了下来,杨涣不管,外面就更没人去管了。 三姨娘先在傅柏游杨涣这里碰了壁,就死缠住李宾,天天去他住的小医舍里请呀求呀。 李宾没别的办法,除了告诉她自己治不了,再不多言语。 不是他见死不救,是真的无能为力。 因为傅文轩根本不是生病,而是中毒,且中的毒跟以前傅清歌的类似。 大概是这次用的量大,所以直接要了他的命。 这种话,李宾不会说出来,也不敢说出来。 处在一个医者的角度,他一开始也是希望国师能伸一把援手。 可三小姐态度明确,不会管此事,那他也只能装聋作哑。 李宾在相府多年,自是看尽里面许多事。 凭心而论,除了清芷院,里头谁遭了泱都是罪有应得。 既是如此,李宾也不会带上个人情绪,只是对三姨娘说:“三姨娘,此事李宾真的无能为力,您还是再想想其他门路吧,别在这里浪费时间,再把三少爷的病给误了。” 三姨娘见他说的坚决,实在没办法,只能去兰台院里跪着。 跪到傅柏游心烦,干脆让牛管家把她赶出去。 转了一圈,最后还是求到了杨涣的头上。 红叶是不准她进门的,她只能跪在清芷院的门外。 其实跪的多了,杨涣有些心软。 但木挽香更毒辣,好像算准了她会如此,竟然亲自来了一趟清芷院。 她如此今虽已失势,可在三姨娘面前,仍是夫人,仍是除傅柏游,傅清歌之外,相府里最有权威的,所以连正眼也不瞧她,径自进了清芷院内。 到了里面,就没敢这么放肆了,乖乖站在院中,让红叶去通报。 杨涣在静室里打坐,让她等了半个时辰,才换过衣服出来。 “夫人来此,可是有事?”她手捧热茶问。 这两日越发冷了,天也阴的厉害,好似要下雨雪。 她已经不怎么出门,整日里不是在卧房,就是在静室,外头发生的一切都是绿珠回给她的。 木挽香没说自己有所求,也没说让杨涣见死不救,只是说到傅雪歌。 说她近几日又犯了傻,围着水缸玩时,竟然一头栽了进去,差点淹死。 说她半夜里常常醒来,又哭又闹,又抓又挠,将床帐都拉榻了,头上也砸了一个包,还出血了。 她说的很慢,一点点的叙述,把自己说了大红眼圈,然后悲切地看着杨涣问:“三小姐这里可有什么药,再给她治一治的?” 第125章 可怜之人(2) 东方晞那里能用的药,都已经经李宾的手给她用上了。 这会儿木挽香来,也不是求药的。 她只是以傅雪歌的事,提醒杨涣,傅文轩是活该。 杨涣表面没说什么,待她走后,却细细思量起来。 看来木挽香并非一个笨蛋,她谋事鉴人,还是很有一套,至少她自己认为,是可以拿得住杨涣的。 很好,杨涣也喜欢聪明人。 她越是聪明,在对付白慕这件事上,又越得力,杨涣的进度也就会更快一些。 关于户部尚书魏忠义的事,她已经通过别人的嘴,说给了木挽香。 据她所知,木挽香也成功见到了木语聆。 她应该是想往魏府里安眼线,可是尚书府也是高门大户,岂是谁想进就能进去的? 况且,就算进去了,做个三门以外的小厮,也不会触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所以她一定还会想别的门路。 杨涣也在找别的路,她等的已经有些着急了,但还得告诉自己要冷静。 如果骁骑军的事,如果害死自己的事,真的跟白慕有关,那她必须有足够的证据,才能把对方扳倒。 一个王爷,还是皇上的亲弟弟,不会像木王府那样不堪一击的。 而且这些年白慕也一直在经营自己的关系,并非谁都能动得了他。 外面不知何时,飘起了雪花。 入夜十分,雪渐大,地面和房顶皆盖了一层浅白,还露着的房角及背风之处,像谁家新丧,一片白里,留有几许黑发。 三姨娘在外头跪到麻木,数天的心力交瘁,也让她几欲昏倒。 雪花没放过她,沾沾乎乎缠了她一身,只露少许脸面,还能依稀辩出她悲苦的样子。 突然一个丫头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还没到近前就先哭了:“三姨娘,不好了……三少爷他不好了……” 三姨娘心头一急,忙着想从地上站起来,但她跪了太久,也冻了太久,身体已经完全跟她的想法不配合。 好不容易挣扎着站起来,却又“咚”地一声栽了下去。 丫头努力想扶住她,却是连带着两人一起倒进雪里。 “绿珠,红叶,你们两个把她送回去。” 三个人,死拖活拽的才把三姨娘挪回湘院里。 不过数日,傅文轩已经瘦成了皮包骨,本来就小的眼睛完全深陷下去,像是两个黑洞。 他的手搭在床边处,苍白如蜡,上面跳着一缕青筋,像吐了信子的蛇,正觊觎着面前的奄奄一息的人。 三姨娘扑过去,一下抓住那只手:“儿啊,文轩,我的儿,娘还有办法,你要撑住……唔唔唔……” 话未说完,自己先哭了起来,泣不成声。 傅文轩却笑了。 笑的十分惨,整个嘴唇咧开,露出里面一排排森白的牙齿。 脸因为突然瘦下来,皮松到一挤压就叠到一起,眼睛却又反常的睁大一些,木愣愣地看着三姨娘。 “娘,别哭了,这样的日子,我也过够了。” 他一开口,三姨娘哭的更凶,两只手抱着他一只手,似乎只要抓的更紧一些,死神便追不上他。 傅文轩把头转过去,看向头上的屋顶。 过了半晌,才攒足一口气:“小时候他们就欺负咱们,往饭里掺沙子,冰天把水泼到咱们的被子里,还把我按到水里…… 我记得,我应该是有一个妹妹的,是吧娘? 大夫说,再有几天就出生了……,可是因为你办错了夫人的差事,她一怒之下打了你。 ……那个血呀,好多好多,到现在都在我眼前晃,我每次做恶梦,都能看到你倒在血中的样子。” 他把脸转回来,逐渐失焦的眼睛,聚了好一会儿,才看到三姨娘的脸。 “我只恨没有亲手把他们都杀了,娘,我一直在等这个机会,等我长大了,有能力了,把他们,把这个家里的所有人都杀了,替你,替妹妹报仇。” 三姨娘已经哭到哑了声,唯一的动作就是把他的手抓了更紧,更紧一些。 可傅文轩的宏愿,注定要在这个初雪的夜里断送。 他说了许多话,说到自己筋疲力尽,只剩倒气,仍然是恨的。 他咬紧牙,一直到死也没有松开。 绿珠和红叶回来的时候,身上淋了一层白雪,头发上也是,连眼睫上都沾了几朵。 白云站在门口,忙着帮她们扑干净,又让她们在火炉旁暖了暖,才说:“快去吧,小姐正等着你们呢。” 两人进了内室。 杨涣裹着厚厚的雪狐毛,正坐在灯下看书。 听到动静,就把书放下了,向自己对面的椅子点了一下头。 绿珠和红叶在里面坐下,两人却都不说话。 杨涣也没急着问她们,只默默坐着。 不知过了多久,绿珠先开口:“死了。” 杨涣“嗯”了一声,重新把书拿起来。 绿珠又说:“他死的可怜,但却不冤。” 杨涣便抬眸看她,依然没说话。 红叶也往她那边看了一眼,接了绿珠的话:“当年咱夫人的死,跟三姨娘也有关系,是经过相爷的同意,夫人和三姨娘一起下的手。” 杨涣终于问了一句:“傅文轩做了什么?” 绿珠道:“他虽没对夫人做什么,却是欺负过小姐的,难道小姐忘了吗?” 杨涣:“……” 她不是忘了,是从来也不知道。 幸好红叶没有追问此事,已经愤愤开口:“他说的往饭里掺沙子,往被子里倒水,这些四小姐向他做过的事,他一样不少的也对小姐做过。 他还撕烂小姐的衣服,让您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露了身体…… 您当时就吐血了,回来后昏了两日,还是宫里的太医来,才把您救过来。 他恨夫人他们,却又动不了他们,便时时处处来我们这里报复。 偏偏相爷以前从来不信小姐,也从不管这些事。 大小姐虽护着您,可是她入宫了,这几年我和白云只要错一下眼,他便找机会过来捣乱,什么坏事都做。 他死前说的可怜,可人家都说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依我看,他就是活该。” 第126章 国师见过我从前的手?(3) 红叶把自己的眼睛都说红了,先时的颓丧,此时也变成了愤怒。 想来傅文轩要是不死,她还会再上去打他两拳呢。 杨涣伸手揉了一把她的头发,脸上带着浅笑:“好了,都过去的事了,你还气什么?” 她委屈地撇了一下嘴:“我就怕小姐一心软,再把三姨娘留在府里?” “哦?三姨娘要走?”杨涣惊讶。 红叶道:“三少爷死前说,不想葬在傅家祖坟,让三姨娘带他回祖籍。” 杨涣挑了一下眉。 这事也能成?他们当傅柏游不存在吗? 三姨娘在不在府里,对杨涣来说都不重要,如她刚开始所说,这件事,她不打算插手。 不过次日一早,牛管家便来找她了。 “三小姐,相爷说三少爷的事由您做主,本来昨夜奴才就该来请示了,怕打扰您休息,就一早过来……” 杨涣打断他的殷勤:“丧礼之事,傅家应有相应的章程,你按上面走就行,需要银子只管拿来我批。” 牛管家赶紧应了“是”,然后才又说:“三少爷是庶子,又才十五岁,如果全然按原有章程,会不会太铺张了些?” 杨涣的眼神一下子就转到他的脸上:“庶子没有丧葬的章程吗?这事也要来问我?” 牛管家大气都不敢喘,连着说了数声“是”,退出清芷院。 杨涣吩咐红叶:“这事你去跟一下,如果夫人那边要压牛管家,就告诉他们是我说的,严格按此去办,谁有想法,找我来讲!” 红叶领命出去。 杨涣隔着窗,往外看了一眼,突然歪头,看着绿珠可怜兮兮地道:“咱们出去玩吧,我想去看雪。” 绿珠:“……” 大雪对杨涣来说一点也不陌生,他们在西北之时,每年冬季,都有漫天大雪,比建安城里大多了。 杨涣常常带着军师他们,背着弓箭出去打猎,每次都满载而归。 到了夜里,便围在军营中烤肉喝酒,好不畅快。 可现在国师说,小姐一点风寒也受不得,一旦病了,她是要比所有人都难好起来的。 然而,她的眼神一碰到绿珠,就好比一团炽热的火,瞬间把绿珠心里的坚持烧了个净光。 她甚至连劝都不知道如何开口,只得说:“小姐要多穿点。” 杨涣从榻上跳下来:“放心,我能把自己穿成一头熊。咱们现在就走,别在府上了,闷的慌。” 说着话,已经麻利地拿了衣服,一层层往身上套。 绿珠帮忙,终于把里面的袄,外面的雪狐皮穿妥当,看上去真的像一只小小的,圆圆的熊了。 白云正好进来,一看到她们这个样子,就急了:“外面下的正旺,雪都半尺厚了,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杨涣道:“出去给你买糖,在家等着。” 说着话,已经拉了绿珠出门,空留白云在后面叫,人却越走越远。 但两人才到相府门口,就被东方晞堵了个正着。 好家伙,乌发白衣,飘然若仙,就那么站在雪里,偏身正跟莫寒说着什么。 突然一转头,目光正好撞上杨涣的。 四目相对,中间隔着纷然而降的雪花,如时隔经年,两个不期而遇的嫡仙。 让人心生羡慕,又不敢靠近。 但嫡仙本人超接地气,勾唇一笑,便蹦出一句话:“这货没事站这儿做什么?算出咱们要出门了?” 绿珠:“……” 东方晞已经向她们走来。 他很自然地伸手拢了拢杨涣的衣领,问她:“雪这么大,要去哪里?” 杨涣:“出去玩。” 语气像个小孩子,而且是被大人逮到的,淘气的小孩子。 东方晞的心里莫名就是一软:“坐车吧,寒气重。” 杨涣把身子往后拉了拉,斜眸看着他说:“出来就是为了玩雪,坐在车里还有什么好玩的,还不如回屋坐着。” 一边说,一边拉起绿珠,绕开他继续往外走。 东方晞跟她们一起出门。 莫寒也不敢怠慢,赶了马车一步一趋地跟着。 建安城里没什么好玩的地方,许多景致都关在别人家的宅院里,既是能进去,也没什么可看的。 所以杨涣想出城。 绿珠想劝,然而她习惯了听令,只要一张口,杨涣来一句“听我的”,她便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东方晞刚开始跟在她们后面,后来见两人往城门处走,便走了上来,再次建议:“坐车去吧,出城快,也不会太累,出去后还有精力玩。” 这个建议不错,被杨大将军采用了。 两人上了马车,绿珠和莫寒坐在外面的车辕上,直往城外走去。 车里很暖,里面不但铺了厚厚的毛皮毯子,还放了炉子,把整个车厢内,烘的暖融融的。 杨涣只坐片刻,便开始解身上那身厚厚的熊皮。 东方晞不动声色地帮她拿着衣物,然后折叠好,放在一边。 待她收拾利索,他才开口问:“这两日心里不畅快吗?” 杨涣抬头,眼神奇怪地看他一眼:“有什么不畅快的?” 他默了一下才道:“你应是想救傅文轩的吧?” 杨涣心里梗了一下。 没回他话,把手伸在火炉上方,翻来翻去地烤着。 她的手又细又白,骨节处的皱褶都很少,好似玉琢出来一般,指甲剪的很短,甲盖带着一点粉红,小巧可爱的。 杨涣翻来覆去看的时候,嘴里嘟囔一句:“我以前的手上都是老茧子。” 东方晞便抬眼看她。 “有茧也好看。”他说。 杨涣哂笑:“是吗?国师见过我从前的手?” 东方晞:“……” 何止见过? 那是他握过的第一双女子的手,干燥温暖,有力热情,以至于到现在,他还能清晰忆起。 心内涌起一股暖流。 过后,却又成了无边酸涩。 东方晞敛了眸光,束了心神,重新开口:“他的事,你不必自责,循环有报,他手上亦有人命,有今日是迟早的事。” 这话果然一下就引起了杨涣的注意:“他杀过人?” “对,相府的丫头和一个家丁。” 杨涣坐直了身子,目露疑色地看他。 东方晞说:“丫头与家丁私混,被他撞见,秘密打死,还威胁其家人,不得外说。” “相府这么私密的事,你怎么知道?” “算的。” 杨涣冷笑:“国师连这个都算得出来,为何算不出我是怎么死的?” 第127章 翻脸(4) 东方晞神色自若:“将军不同于旁人,是将星,是战神,岂是我一个推演算命的,可以卜算过去未来的?” 杨涣这次笑的有点狠:“是吗?那国师不怕跟我在一处,被将星方死了?” 东方晞:“在下甘愿为小姐做任何事,包括死。” “好,那你死给我看。” 杨涣的眼睛里都是冰,紧紧盯着他的脸,冰刃划开他的脸皮,要从上面撕开一条口子,窥其背后真实面目。 而东方晞手里却多了一把真真实实的刀。 他甚至都没看杨涣一眼,将刀拿出来的一瞬间,就往自己的脖子上抹去…… 杨涣出手如飞,“当”地一声把刀打到地上:“你疯了?” 东方晞神色平静地看着她,并未应话。 杨涣却是再也不想跟他坐在一起:“停车。” 她起身出去,却被东方晞一把抓住手腕:“外面真的很冷,你着不得凉风,坐好,我下去。” 他话说完,人已经出了车子,并对还赶着车的莫寒说:“把三小姐送回去,城外的雪跟相府没什么区别。” 杨涣震怒,又莫名其妙。 刚才自己不出手会怎样?他真的会把自己杀死吗? 在他的马车里,陪着自己,就这么死了? 还是他只是拿此事来吓她?那他的目的何在?博得她的同情,以把他引为自己人,从此交于真心? 杨涣捏着眉心想,想了一堆理由,却没有一种合适东方晞。 这个人太鬼了,根本不会按正常人的思路行事,就像谁也不会想到,他会知道傅文轩杀人的事一样。 他竟然还拿这件事,来劝杨涣不要有负罪感? 真是可笑之极。 她掀开车帘往外看,远远的雪地里,站着一个乌发白衣之人。 他面朝马车,一动不动,好像一尊雕塑,自久远的年代传下来,便置于那处,静静凝望。 还是气,杨涣把车帘放下,再次叫停马车。 “把你家主子接过来,我没有鸠占鹊巢的习惯,既然一起出来了,就一起回去。” 莫寒面露感动,麻利的从车上跳下来,往回跑。 须臾,东方晞又回到了马车内。 杨涣却是再也不想跟他说半句话,甚至不想看到他。 她把身子往后靠了靠,闭上眼睛,装睡。 对面的人也无声无息,连半丝声响都不发出来,让杨涣怀疑这里面只有她自己。 不过她制止了自己察看的冲动。 一直到外面的莫寒说“相府到了”,她才睁眼。 东方晞仍坐在对面,微垂臻首,敛着眉目,不知在想什么? 杨涣拿了旁边的衣服,懒得当着他的面再一件件套上去,便掀了车帘想出去。 于是,东方晞今日第二次握住她的手腕。 还是一样的语调,一样的关切:“把衣服穿好再下去,外面真的冷。” 杨涣:“……” 东方晞上辈子一定是个,十分啰嗦的老妈子。 他难道看不出来自己在生气吗? 杨涣不知用了多少耐力,才把自己的火气压下去,开始当着他的面一件件的将熊一样的衣服穿回去。 终于穿完了。 她的气也成功压住了,稳稳坐在车内看东方晞。 “三小姐该下车了。”他说。 杨涣起身,却并不是去掀车帘,而是绕过火炉,往他那边走去。 她跟东方晞并排坐在一侧,偏头看着他的侧颜问:“国师,你跟我说句实话,你到底要如何?” 对方默了一下,也侧身看向她。 “三小姐还记得欠我的人情吗?” 杨涣的眉尖挑了一下,人往后靠了一些:“当然,怎么?现在要兑现了?” 东方晞“嗯”了一声。 杨涣勾起一边嘴角笑:“好,说吧,你待如何?” 他也不客气,开口道:“如果没记错,三小姐欠在下两个人情,也就是要还两个要求。” 杨涣又差点被他激恼了。 他这个样子,像那种没见过银钱的人,好不容易得了两个铜板,小心地拿在手里,翻过来调过去的看。 慎重,珍惜,还带着几分炫耀。 十分欠揍。 杨涣已经懒得回他话了,只点了一头。 然后,她听到东方晞说。 “第一个要求是,三小姐务必保重身子,不可以任性伤害,尤其是冬季,天气寒凉,最好呆在屋内。” “你……” “第二个……”杨涣正要开口,却被他打断,声音也突然轻了许多,“第二个,希望将来有一天,你能……嫁予我。” 做你的大头梦去吧。 杨涣跳脚了。 第一次生这么大的气,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一下子就暴躁起来。 把前头的马吓了一跳,嘶叫一声就想跑,被莫寒紧紧拉住缰绳,一脸惊慌地看着车内。 杨涣指着东方晞的鼻子道:“你在想什么?国师大人你能告诉我,你在想什么吗? 保重身子,这是我自己的事,要你多管闲事来提醒吗? 真是可笑,还要嫁给你,哈哈哈,你怕是忘了,当初咱们两个是怎么说这个订亲的? 假的,早晚要取消的。” 气极败坏。 尤其是看到那位稳如泰山,半点也感染不到她的怒气,反而一脸平静地看着她。 末了还回,“这是你欠我的,也是你答应我的。” 杨涣更气极败坏。 她后悔之前把他的刀打掉了,现在她想捡起刀,送他归西。 大概太气了,抓狂了,她没找到刀,手又刚好在东方晞的脸边,就顺手就捏住对方的鼻子,狠狠拧了一把。 东方晞眼睛瞪大,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这个眼神极大地刺激了杨涣。 原来他不是不慌,只是自己没找对路。 很好嘛,手从鼻子上松开,就绕到了耳朵处。 揪耳朵她很拿手,在白夜离那里练过了。 此时两只手揪住东方晞的两只耳朵,并未用多大力,但对方的脸却“腾”一下红成了煮熟的虾。 “你……你做什么?”结巴了。 杨涣勾唇一笑:“做什么?当然是感谢国师对我如此看重,我也要以礼回之,以表谢意。” 还不够,头微微一低,嘴唇已经印到了他的额头上。 东方晞的身子顿时僵住,整个人都傻愣在那里。 杨涣笑,干脆撤了手,偏头在他耳朵上咬了一口。 不重,蜻蜓点水一般,但对方瞬间呆若木鸡,僵坐如雕。 第128章 天才画家(5) 杨涣从马车上跳下,不忘回头狠狠警告:“东方晞,最近都不要让我看到你,看到一次打一次,绝不手软。” 绿珠不知道马车里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她们家小姐生气了,赶紧跟着进了相府的门。 问也不敢问,只是不断偏头看杨涣的脸色。 红了一大片,从面颊红到耳根,连脖子处都是红的。 这情况……看着也不是病了,不然国师肯定不会无动于衷。 那是怎么回事呢? 转头看大门外的马车,还未走,东方晞也未出来,只是停在原地。 车内的事,只有杨涣他们两人知道,也幸好只有他们两人知道,不然她还活不活了? 玩鹰被鹰啄这种事,真是太坏心情。 她回到清芷院许久,都没从这种愤怒里回过神。 到了午时,略略吃了几口饭,总算好了一些。 想起傅文轩的事,便问白云:“红叶一大早出去,到现在也没信儿回来吗?” 白云摇头:“许是那边忙着呢。” 杨涣没多说,放下筷子,把一身熊装穿好:“我去看看。” 她去了傅家祠堂。 进院就看到傅文轩的棺材摆在正堂内,三姨娘木然靠在棺材边,不哭不闹,失魂落魄。 牛管家正跟人分配事务,看到她来,忙着丢了手里的事,小跑过来问:“三小姐,可是有什么不妥?” “没有,你忙你的。” 牛管家道:“绿珠姑娘在偏室里,三小姐要是找她,可以去那边。” 杨涣点头。 牛管家退下,继续忙他的事。 站在祠堂外院看了一圈,冷冷清清,连雪都停了,地上是凌乱踩过的脚印,肮脏又冰冷。 傅柏游不在。 木挽香也不在。 傅文轩活着的时候,是傅家的庶子,如今倒真成了丢人的货,让他们避而不及。 杨涣没进去上香,这种假惺惺的事,她不会做。 到了偏室,果真看到红叶在里面,正埋头在一堆箱子里。 杨涣在门口敲了敲:“寻什么宝呢?” 红叶把头从箱子里退出来,一脸灰尘一脸汗,眼睛却是溜圆的:“小姐,你怎么来了?” 杨涣往里走了两步,看了看四周:“祠堂里的一个偏室,平时也就放些死者遗物罢了,你在这儿找什么?” 红叶已经起身,抬袖抹了把头上的汗,又看了看外面才小声说:“小姐,三少爷不是病死的。” 杨涣:“……” 这事她早就知道。 此时也没跟红叶解释,只是问她:“所以,你在这里到底是找什么?” “找三少爷的东西呀,我听湘院里的人说,他生病的前一天,可奇怪了,手里拿着一只红色的小瓶子,一直看里面的东西。” “你在找瓶子?”杨涣又问。 红叶点头:“我想看看那瓶子里装的是什么?” 杨涣抬手弹了一下她的脑门:“不用找了,他既然是因那东西生的病,肯定早就被人处理了,再说,他才刚死,遗体还在祠堂里放着,三姨娘也不会把他的东西收拾到这儿来。” 红叶这才反应过来:“对哦,看三姨娘的样子,也没精神收拾他的东西,可湘院里的丫头为什么说,在这里能找到?” 杨涣和绿珠对视一眼。 “湘院哪个丫头说的?” “好像叫……素芹,对就是叫素芹,她原先是伺候三少爷的。” 杨涣:“你接着找。” 然后对绿珠说:“去把素芹叫来。” 绿珠很快就回来了,回杨涣:“那丫头不见了,已经把这事说给牛管家,他正派人出去找。” 里面红叶也把箱子全都倒了出来。 红瓶子没找到,却从箱笼里面找到了一本册子。 翻开第一页,就把杨涣雷的外焦里生。 竟然是一幅形象猥琐的纯宫图。 连一向面色冷清的绿珠都把脸别开,且急着说:“小姐,别看这种肮脏东西。” 杨涣却已经翻到了第二页,同是。 接着往后翻,几页之后,里面的东西就变了,成了相府里的人。 到了此时,杨涣才发现,傅文轩真是一个天才。 且他的才学全部在这本册子里。 每个人的形象,在傅文轩的笔下,都是活灵活现的,傅宏轩的阴森,木挽香的毒辣,傅雪歌的刁钻,傅柏游的麻木不仁。 二姨娘的老实,三姨娘的谄媚,以及傅清歌的半死不活。 除了这些人,里面还是一件件的事。 从画册的笔墨上来看,他应该是近两年才画的,但事情却分散在各个年头,甚至还有傅千歌入宫时的情景。 当然,也有他被人欺负,还有他自己内心的臆想。 总之,厚厚的一册,竟然像是傅家的历史,涵盖了不少内容。 杨涣把册子收起来,也让红叶收了工,三人回清芷院去。 这天傍晚,牛管家派出去找素芹的人才回来。 说是她家里也没有,但有人在城外发现了一具女尸,顺天府那边已经接手,正在确认死者身份。 此事一直到傅文轩的棺材入土,女尸的身份才传到相府。 正是素芹。 杨涣对绿珠说:“我出门不便,你去打听一下素芹是怎么回事,还有,她为什么会死在郊外?” 随后,又让红叶去找牛管家,细细问素芹的来历。 她自己则进入内室,继续翻傅文轩的画册。 这小子真的是一个很有心机的人,大概是他画之前,就猜到可能会有人偷看,所以才会在开头,及中间穿插着画一些不堪入目的画面。 一般的丫头婆子,翻到这样的东西,肯定马上放弃,谁还会继续往后看? 如此,他竟然在木挽香的眼皮底下,也保存了这么久,而且画的相当全面。 除了相府主要的人物,还有一些丫头婆子家丁等。 有与他有关系的,也有没关系,大概是他看到,或者听到的。 比如木挽香给傅清歌下毒。 他的画面里便多出来一张符箓,画面好像是从一条门缝里看进去一样。 木挽香手里捏着符箓,用火烧了,然后把灰放进一碗饭食里,让李妈妈给傅清歌送去。 下一个画面,就是傅清歌奄奄一息,歪在床上的样子。 第129章 找上门来的美人(1) 丫头家丁之间,有偷奸传情的,有帮主子做些龌龊事的,还有自己私底下做些见不得人的事。 傅文轩好像用了一个最私密的视角,看到了相府里最肮脏的那部分。 杨涣也通过他的眼睛,重新了解了丞相府,以及里面的所有人。 有不寒而栗之感。 既是从前在军中,她都没这么心惊过。 军中喊打喊杀,挥刀舞剑,所做都是明面上的事,虽也有藏奸纳垢之处,可对比丞相府,当真是小巫见大巫,不值一提。 将册子放下,杨涣的手冰凉,捧着一盏茶暖了许久,才慢慢回了一些温度。 白云在外间里剥果子,听到她放下茶杯,忙着问了一句:“小姐可要添茶?” “不用,红叶回来了吗?”杨涣问。 白云回:“还没。” 两人正说话间,外头有人说话:“三小姐在屋里吗?” 白云出去,竟然是门房。 对方笑着拱手:“姑娘,外头有一女子,说是三小姐的朋友,请小姐出府一见。” 说着,还递上来一封信。 白云接了,问他:“那女子长什么样子?” 门房大致描绘了一下长相,白云并不知道是谁,便拿了信进去。 才一看到字体,杨涣便道:“不见,让她走吧。” 门房还站在外头,听了白云的话,赶紧又报:“她说让小姐务必看信,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对小姐讲的。” 白云有些恼:“你是相府的门房,还是那人的传信员,小姐说了不见,你不去传她的话,反而替那人说个没完,是不想在相府做事了吗?” 门房赶紧退下去,再不敢多言。 信是花如烟写的,里头内容恳切,说他们是花溪夫人的下属,现在主子不在了,理当认回小主子。 他们甘愿听杨涣的调遣,誓死效忠。 杨涣知道花如烟的实力,也知道了她当初帮自己的原因。 其实是有谢意的,但她目前不想跟这股势力扯上关系,她总觉得他们背后藏着另外的东西,可能与自己背道而驰。 所以尽管她很需要人,花如烟也一次次的坦言效忠,她还是拒绝。 白云是什么也不知道,只觉得那个门房可恶。 进了屋还跟杨涣抱怨:“真是奇怪,连小姐的话都不听,反而听外面人的。” 杨涣道:“他不听自然有不听的道理。” “什么道理,要反了他呀?” 杨涣笑着摇头。 那门房是后来换的,尽管东方晞做的很隐密,但杨涣还是察觉了。 所以门房刻意的传话,大概也代表着东方晞的意思。 杨涣就更不想见了。 他布置的越周密,杨涣对他的戒心就越大。 结果这边刚按下去,红叶就回来了,没说素芹的事,反而急急地道:“小姐小姐,你还记得花楼的那个姑娘吗,花如烟?她现在在相府门口,非说要见您。” 杨涣:“……你不是找牛管家问事去了,怎的问到了这个?” 红叶急性子,说话跟爆豆子似的:“我是找牛管家去了,可牛管家听说相府外有一大美女,坚持要见小姐您,便出去看,我也跟去看了一眼,差点吓死了,竟然会是她。” 杨涣挑眉哂笑:“是她有什么可怕的,还能吃了你?” 红叶:“小姐,咱们去的时候可是扮的男装,她现在来府上找三小姐,您不害怕吗?” 杨涣:“……” 内中曲折,杨涣早就算了个透,可红叶却一无所知。 大概还以为她们做的天衣无缝,到现在人家都没认出来。 当然,她更不清楚,杨涣到底跟花如烟谈了什么交易。 也难怪看到人家找上门,会是这个样子。 反正事情过去了,杨涣就直说:“她早知道咱们是女的,所以你不用怕了。” 在红叶震惊时,又问:“如今人还在门外吗?” “在呀,管家都想把她赶走的,可听说她是您的朋友,只是闹了矛盾不见,便没动她。” “她倒是什么都敢说。走,出去见她。” 在正院的一间偏房里,杨涣见了花如烟。 难得她没有再像花楼里那样装腔作势,也没把自己打扮的那么仙,只穿普通衣物。 但不可否认,依然美女。 这种长相,杨涣是挺喜欢的。 她跟别人不一样,别人都是异性相吸,她是男女通吃,只要长的好看,她都喜欢。 也仅止于喜欢。 没见花如烟之前,杨涣还是一脑门子不情愿,如今看到人,脸上便多了笑。 “如烟姑娘,好久不见!” 花如烟没叫她三小姐,也没叫公子,而是腿一曲,直接跪地:“主子。” 杨涣往后退了一步:“你这是做什么,起来。” 花如烟不动。 杨涣的笑便全收了:“要么起来,要么我走,你选一样。” 花如烟是聪明人,也跟杨涣有过交际,知道这位小主子的性子,默默站了起来。 “直说,什么事?” 花如烟没有耍花枪,依着她的性子,直言:“花溪夫人在的时候,我们一直听她的令行事,如今她不在了,您便是我们的主子,我们理应听您的话行事。” “行事?行什么事?” 没等如烟开口,她又道:“叫兰心走的时候,我已经说的很清楚,无论花溪夫人之前跟你们是何种关系,又要做什么,都与我无关。她死之前什么也没跟我说,我现在也不想知道,所以你们从哪儿来的,如今还回哪儿去,不要再来找我了。” 这话说的斩钉截铁,半分余地都没留。 花如烟的嘴张了张,最终只是叹了一口气。 杨涣倒因为她那一叹,有了些许心软。 “如烟姑娘,我很感谢你之前的帮忙,如果可以,我希望我们能成为朋友,仅此而已,别的恕我难以领受。” “好,那我就与三小姐做为朋友吧。” 到底是风尘里打过滚的,知晓进退,更知道如何攻克人心。 在花如烟的眼里,傅三小姐虽然心机深沉,可毕竟也是小姑娘家,只要她愿意跟自己相处,时间久了,总能感化的。 而杨涣却在想,旁敲侧击摸摸他们的虚实,也无不可。 总之,不当主子,便不受他们控制,来的从容,去的也会自在。 第130章 报复(2) 送走花如烟,连绿珠都回来了,与红叶站在一起说素芹的事。 素芹的家就在建安城。 家中兄弟姐妹多,穷的连饭都吃不上,所以在她与妹妹十来岁时,被家人一起卖到了相府。 后来两姐妹都被分派到了湘院里,互相照顾,日子倒也能过。 偶尔月例钱有余剩,还能拿出去帮一帮家里。 三年前,妹妹不听素芹的劝,跟府上的一个家丁好上了。 这事让三姨娘和傅文轩都很生气。 因为素芹的妹妹长相漂亮,人也机灵,他们原先是想让她,给傅文轩做通房的。 内定的通房,跟别人好上了,三姨娘母子咽不下这口气,就把素芹妹抓起来,狠狠打了一顿。 此事在相府不是什么秘密,木挽香也知道。 不过大家都以为,打上一顿,小丫头断了这念想,继续做好差事也就罢了。 但无人料想,素芹妹也是个有性子的,被打时什么也不说,人一好起来,立马跟那家丁私奔。 毫无疑问,连相府的门都没出,就被逮了回来。 傅文轩发了狠,给两人一顿毒打都是轻的,还把他们头朝下吊起来,任他羞辱。 素芹妹脾气刚烈,知道再无后路,反而不怕他了。 他打,她就骂。 两个人战斗了大半夜,傅文轩只拿一根小软鞭子,硬是把素芹妹抽到皮开肉绽,死在房梁上。 当时的傅文轩才十二岁。 他没害怕,人死了,他反而更气。 一不做二不休,把那家丁也杀了,甚至还想动手去把素芹的家人也一并杀了。 素芹害怕,跑去兰台院,跪倒在傅柏游面前求情,此事才算被压了下去。 这几年里,傅文轩因为此事,也没少折磨她。 把从她妹妹那里来的不甘,愤怒,全都发泄到素芹的身上。 他性子暴戾,说打就打,说骂就骂,当然也不会停止对素芹的污辱。 这事直到木挽香失势,杨涣掌家,才有所好转。 因为所有院落,在杨涣的手里,几乎成了透明的,哪个院里再有哭闹打骂,她都会差人去问。 过去的私刑不能用了,但傅文轩的性子却并未因此好转,开始用更隐蔽的法子。 绿珠说:“尸体上,只要是衣服盖住的地方,都是针眼,身上也有绑过的痕迹,想来每次用刑,都是把人绑好,塞住嘴巴做的。” 红叶早已经气到发抖。 “亏他死的时候,还哭着喊冤,我以为他真的可怜,谁知竟是如此的无人性,死一百次都不够。” 杨涣没说话。 她有点不敢相信,这种事竟然发生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而她丝毫不觉? 大概素芹早就想报复傅文轩了,但是一直没有机会。 傅宏轩就给她这么一个机会,把符毒给她,让她给傅文轩服下去。 傅文轩一死,她任务完成,便觉生无可怜,选择死亡。 绿珠的话:“她死的地方,正是当年丢弃她妹妹尸体的地方。” 不过她又问:“那她为何要让红叶找那本册子?” 杨涣道:“大概是想把傅文轩所有的罪状都掀开,或者她也恨极了傅家,又无力再报仇,便把路指给我们。” 这么解释很合理。 弄到最后,没有谁可怜,没有谁是赢家。 唯一赢的,就是东方晞。 那家伙是真的占卜出这些东西的吗?还是他本身就在相府里安的有眼睛,随时看着这里的一切,任何事都逃不过他的真相? 素芹的事,让清芷院里沉闷了几日。 杨涣还好,她情绪不外露,该看书看书,该练功练功。 绿珠差不多是个没有感情的杀手,除了听令,也不多想其它,除非杨涣问起。 唯一两个爱热闹的,红叶和白云,又是多愁善感的,只要一想起此事,就唉声叹气。 刚开始杨涣没理她们,听得多了,便问起她们的身世。 红叶赶紧举手:“小姐,我是没有家人的,我家里的人早就死光了,所以我要一辈子跟着小姐。” 杨涣瞄她一眼:“以后不要嫁人的?一辈子跟着我干啥?” “小姐不嫁人,红叶就不嫁人,小姐嫁了人,红叶就跟去你夫家继续伺候。” 杨涣:“……” 白云也道:“我们两个都是很小就卖入相府的,这么些年一直也没跟家人联系过。 以前是因为笨,才分到夫人的院里,多亏夫人一直照顾着我们,才能活到今日。 如今小姐好起来,也算是我们的福气来了。” 红叶马上接话:“就是,要是当初分到三姨娘那里,估计现在我们也早死了。” “别胡说。”杨涣立刻制止,“以后都不准再说这种话,知道吗?” 杨涣倒不是迷信,怕她们说了死,就活不成。她只是不想让她们总想起此事,过的更加郁闷而已。 不过因为此事,两人倒是说了不少花溪夫人的好话。 这也是杨涣来到这之后,第一次听说。 之前她从来不敢问,因为花溪夫人死的时候,傅清歌已经记事了,也不可能不知道自己母亲是什么人,杨涣一开口就会把自己暴露,所以就一直忍住。 既是现在,她们说的热火朝天,她也半句不插嘴。 反而是绿珠,时不时的问一两句关键的,给她探听更多信息。 据她们说,花溪夫人性情温和,鲜少与人争吵,既是木挽香刻意找事,她也尽量息事宁人。 但气度和风姿却比木挽香强百倍。 这个在傅文轩的画作里,杨涣也已睨其端倪。 以花溪的气质与涵养,根本不像出自普通人家。 自然,普通人家的姑娘,也不可能嫁给傅柏游,他那么爱权的人,当年娶花溪过门,一定是因为她能给他带来什么好处。 这就牵涉到花如烟那一干子人。 普通的姑娘,也不可能有这么一个组织,安然留在建安城。 让杨涣不解的是,明明花溪夫人有能力护全自己和女儿,为何不走不反抗,硬是留着被木挽香害死? 这时绿珠已经问到另一件事:“当年大小姐入宫,是夫人的主意?” 白云点头,随后又摇头:“也不全是夫人的主意,原先相爷就提过此事,夫人不同意。 后来夫人觉出自己病重,便把相爷和小姐叫来,说还是让她入宫的好。” ------题外话------ 家里要掰玉米了…… 对,豆子是村里的,这个季节要收玉米,所以更新还是一起发吧! 不要一次性看完哦,熬夜太久对身体不好,留着白天慢慢看,么! 第131章 再次入宫(3) 当年花溪在找傅柏游说之前,一定私下里先跟傅千歌说过此事。 只是两人到底说些什么,却无人得知。 但杨涣推测,花溪不会是个简单的人,也不会跟傅千歌说简单的话。 这让她想起了兰心。 兰心原先是伺候傅千歌的,在自己需要的时候,这位姐姐没找别人,恰好把她送出来。 此事杨涣问过绿珠,当时她是怎么进来的。 绿珠的答案是,她跟在东方晞身边,得知德贵妃要赐宫女给杨涣,便主动提出自己要来。 消息自然是东方晞刻意说给她的,不然一个小宫女,哪里会知道德贵妃的决定? 这些细节,根本都不用去问,杨涣已经猜了出来。 她现在想入宫,看看傅千歌,顺便也聊聊过去的事。 听了这么多花溪的过去,跟她聊起来,应该不会太快暴露。 想至此,便没再耽搁,当日便让人递信儿去宫里。 次日一早,她带了绿珠一起入宫。 自入冬以来,杨涣不怎么出门,傅千歌也鲜少见她,如今两姐妹见面,难免先说了一番温存关切的话。 傅千歌的气韵,像极了花溪夫人。 一举一动,都是矜贵与尊荣,这不是打扮堆出来的,而是骨子里就带着的那股韵味,让人一见就心生倾慕。 她非常温柔,尤其是看到杨涣时,眼睛里的温情几乎溢出来,常常让杨涣不敢直视。 可今天她是带着任务来的,难免话就多一些。 “姐姐,我以前小,身子又弱,更不懂事,也未问过您,这些年在宫里过的可好?” 傅千歌浅笑:“你看到了,姐姐荣华富贵,好着呢,歌儿不要担心。” 杨涣摇头:“我不是担心,只是想更多地了解姐姐,毕竟现在只有咱们两个,才是最亲的人。” 这是傅千歌曾经说给她的话,她如今再说回来,便很容易引起她的共鸣。 果然,她沉默了。 这种沉默很耐人寻味。 真正的好,人们是愿意说的,只有那些表面好,内里苦才不想宣之于口,尤其是对最亲的人。 杨涣学着她的样子,也拍拍她的手说:“没事的姐姐,如今我长大了,相府也是我在掌家,你有什么需要就对我说,我也会像姐姐当初对我一样,全力帮你的。” 傅千歌抬头的时候,泪水如珠,滚落于地。 “歌儿……”她将杨涣抱在怀里,“苦了你了,是姐姐没保护好你。” “不,您做的很好,我现在也很好。” 把话一说开,事情就好办了。 大概杨涣的表现,也让傅千歌相信,她现在思虑周全,确实过的很好,终于向她吐露了一件事。 当年,确实是花溪夫人让她入宫的。 理由是,只有她入宫,得到皇上的宠爱,才能保住自己,也能保住傅清歌。 花溪甚至还教了她,怎么让她获得圣心。 傅千歌说:“母亲是最智慧的人,她的目光可以看到很远很远。” 杨涣信。 如果不是花溪那一套,这两姐妹应该早死在木挽香手里了。 而且木挽香当年,没有对傅清歌下毒手,让她立即死掉,而是用慢毒,也不是她心慈手软,只是有傅千歌的威胁。 她入宫后,很快就得了白晨的宠,一路高歌,升到贵妃。 这对傅柏游来说,简直是天降好运,喜的他都不知道怎么笑了。 傅千歌明里也是帮着傅家的,但是暗地里,给过傅柏游警告,如果自己的亲妹妹,在府上有任何闪失,她便与傅家恩断义绝。 养一个废人,能得一个贵妃的帮忙,傅柏游当然同意。 所以傅清歌得以活到十三岁。 而且杨涣觉得,当年花溪没死的时候,也不会是红叶和白云看到的那么简单。 她一定也用了什么手段,才护得她们三人活到那个时候。 花溪嫁给傅柏游没多久,木挽香便强行与他成亲,成了平妻。 凭着木挽香的歹毒,如果没有什么东西制衡她,她绝对不会让花溪活太久,还顺利养大两个女儿。 想到这一层,杨涣又试探傅千歌:“姐姐,上次你送我的那个丫头,兰心,我把她赶走了。” 傅千歌明显愣了一下:“为什么?她做的不好吗?” 杨涣摇头:“她做的挺好,但是她行为古怪,还说我是什么小主子。” 傅千歌道:“她在清芷院里伺候你,你可不就是她的主子。” “那不一样,红叶她们都叫我小姐,就她一个人,老是偷偷叫我主子,感觉怪怪的。” 见傅千歌不应,杨涣又说:“她还说,她原先是听娘的命令行事的,现在娘不在了,我就是她的小主子。姐姐,你说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傅千歌没回她,反而问:“你知道她现在去哪儿了吗?” 杨涣摇头:“我给了她银子,把她赶出去了,后来就不知道了。” 觑着她的脸色问:“姐姐,她是真有什么问题吗?娘没嫁给爹之前,是做什么的,怎么从来没听说她有母家?” 傅千歌脸色凝重,声音也小了下去:“歌儿,这事你不要再问了,你现在还小,有很多事情知道了,会害了你。姐姐答应你,等你再大一点,或者跟国师成了婚,一定把所有事都告诉你。” 杨涣:“……” 这他娘的说的好好的,怎么就扯出跟国师成婚了? 一提起东方晞那个神棍,她就觉得像是被人踩了尾巴,浑身不对劲。 “我想跟他解除婚约。”杨涣道。 傅千歌立马抬眸看她,眼里都是不解:“为何?” 杨涣脑海便出现那日在马车里的一幕,脸瞬间发热。 “他那人坏的很,欺负我,这还没成婚呢,他就这样对我,要是以后成了婚,还不知怎样呢,我不要嫁给他。” 傅千歌是过来人,看到她这样的神色,自然以为是小女孩的娇羞,便笑了起来。 “姐姐看着国师对你倒是挺好的,他从前在宫里,从来都不抬眼看哪位女子。 那时我们一同去御花园里接你,他的目光就未从你身上移开过。 对你的担忧,心疼,爱惜,姐姐都是看在眼里的。 歌儿,女子为卑,想找一个称心如意的男子,何其难? 所以能有一个对你好的,珍惜你的,便是最好的了。” 第132章 冤家路窄(4) 本来是探花溪夫人的底,最后却被劝婚了。 杨涣出中德宫时,心里不知是何滋味,只觉得傅千歌的眼上,没准也蒙了猪油,连那等流氓货色都看不明白。 不过,有一件事,她还是挺开心的。 傅千歌说,他在宫里时,对谁都不正眼看。 这就说明,以前白筠说的话都是扯淡,亏她还当着东方晞的面撒谎,这得是多厚的脸皮,才能干出来的事啊? 绿珠跟在她身边,只看到她一会儿喜,一会儿怒的,很不寻常,便问了一句:“小姐,咱们这就出宫吗?” 杨涣:“不,既然来了,去看看西瑶再走。” 两人才转过一道宫墙,迎面就看到白筠,耀武扬威地带着一群人,往她们这边走来。 绿珠忍不住道:“真是冤家路窄。” 杨涣立马接话:“我怕她?” 两人迎面而上,把白筠当成透明的。 人家堂堂二公主呢,就算有人不服,可在宫里该行的礼,也没人敢少。 白筠已经忍她们一回了,这次又见,还是连头都不低,径直就想从他们身边走过去,她哪里忍得了? “傅清歌,你给我站住。” 杨涣站住了,回头挑衅地看着她问:“怎么,还要请我去御花园吗?” 白筠已经折回头:“哼,上次便宜你了,这次你还敢去?” 杨涣又不傻,当然不上她的套,立刻回到:“不敢了,你自己去吧。走了。” 根本不跟白筠多说,转身就走。 如此傲慢,连白筠的下人都看不过去了,出手就把她们两个截了下来。 “大胆,怎么跟公主回话的?公主让你走了吗?”一个太监打扮的人说。 绿珠麻利把杨涣挡在身后。 但她们身后也是人,已经伸手去拽杨涣了。 局势比她们想像的恶劣,也不知道白筠吃错了什么药,说炸就炸,再不像从前那般废话,直接动手。 最要命的是,杨涣自入冬后,身体大不如前,连气势都弱了不少。 而绿珠也不敢在宫里有大动作,束手束脚的。 这些都是皇家的人,她好歹也是在宫里呆过的,知道谁主谁奴。 要只她一个人,打就打了,可跟着杨涣,她却不敢这么做。 万一上头怪罪下来,那是会连累小姐的。 她这么一束手,可把白筠能坏了,招呼着她的一大帮手下,把两人团团围住。 绿珠是全力护住杨涣,尽量让那些拳脚落到自己身上。 杨涣又岂会看着她吃亏,爆脾气一起来,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绿珠给我打,打死算我的。” 绿珠转头看她,也只敢打那些太监宫女,丝毫不敢碰白筠。 杨涣气到不行,好不容易从人群里扒出来,直往白筠奔去。 白筠年龄比傅清歌大好几岁,又是身强力壮的,就算杨涣取巧,可在双方都有准备,且她明显低于对方的情况下,也很难讨到便宜。 但杨大将军怎么会服输? 她卯足了劲要打,而且一定要把白筠战败才肯罢休。 身上的银针用了几根,但在力量悬殊下,都没扎到要害,反而被白筠拔了来。 那家伙也恼了,一边骂一边往杨涣身上招呼。 两人从这边宫墙角,一路撕打到宫中的一处湖边。 都有吃到亏,但不同的是,杨涣力气越来越弱,勇气却越来越盛。 而白筠虽然在力量上险胜一筹,可她还从未见过谁,敢用这种不要命的打法,跟她对着干,一时间竟也被杨涣惊到了。 绿珠跟一群太监宫女搅在一起,搅的难舍难分。 他们就像一群赖蛤蟆,爬到脚上不咬人,净恶心人。打不过绿珠,也不强打,个个像牛皮糖一样,把她缠的死紧。 要是换个地方,换波人,绿珠绝对不客气地扭断他们的脖子,可这是在宫里,这些人都是公主的下人,她只能把他们甩开。 结果是前面甩走一个,后面还有一堆抱腿的抱腿,搂腰的搂腰。 眼看着杨涣他们越走越远,她竟是半点也脱不开身。 待他们听到一声尖叫,松手跑到湖边的时候,看到杨涣抱着白筠已经落水。 入冬的湖里,结了薄薄的冰,她们两个掉下去后,把冰砸碎,就着刺骨的湖水,开始扑腾。 准确地说,是白筠一个人在扑腾,因为杨涣死抱住她不放,还一个劲地把她往水里按。 白筠彻底吓傻了,一边喝水一边尖叫,可她每次只要一张开口,杨涣总能抓住机会,及时把她按下去。 所以除了最开始那一声,后面最多只能“咕咚”出两个泡,根本没什么声音。 宫女太监们赶到后,吓的魂不附体。 胆小的当下就哭了起来,胆大的赶紧往湖里跳。 绿珠更是二话不说,脚在岸边一点,人已经进了水里,一把拖过杨涣,就往岸边捞。 这可把杨涣气着了,瞪着她说:“拉我做什么,松手,今儿我非把她弄死不可。” 这个时候绿珠不能听她的,用最大的力气,把两人都拖上岸。 叫着呆若木鸡的宫女们:“去叫太医。” 有人跑了去,剩下的人也动了起来,开始把白筠肚子里的水往外挤,又拿了衣服往她身上披。 绿珠直接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一把包住杨涣。 她入宫时穿的厚衣,在跟白筠打架的时候,就一件件的甩掉了,现在又浑身湿透,出水已经嘴唇发紫。 但目光是凶狠的,依然盯着白筠不放。 绿珠也不敢在此多留,把人抱起来就往中德宫里跑去。 德贵妃已经听说外面的情况,正急步往外走。 见绿珠把杨涣抱进去,立马吩咐人也去请太医,自己直接就把厚厚的披风拿下来,裹到杨涣的身上。 人到了室内,先把衣服换了,喝热茶,又让人去熬姜汤…… 一顿忙乱,可杨涣没有丝毫暖和过来,反而好像更冷了,整个人都抖了起来。 嘴唇已经成了乌色,脸也是青紫的,甚至连眼神都发僵。 傅千歌急的不行,问旁边的太医:“这怎么回事,不是用药了吗?怎么会越来越严重?” 太医也慌。 他们面对的是贵妃,是皇上最宠的女人,有个闪失,那是掉脑袋的事。 可其妹的情况谁也说不准是怎么了,明明连汤药都灌了下去,可就是不见好转。 第133章 救杨涣逆天窥命(5) 正在众人六神无主时,东方晞来了。 他来的非常快,就像龙卷风。 没经任何人通报,直入中德宫的内殿。 众人只瞧见一抹白影掠过,再看时,他已经到了杨涣的面前。 此时,杨涣已经受冷严重,昏迷过去。 东方晞一言不发,脸崩的好像再使一点力,就能把皮拉破。 把脉,查看杨涣的眼睛,然后开药。 将方子交给绿珠,疾声道:“跟太医去拿药。” 然后,他用一床被子把杨涣裹了,连礼都没给傅千歌行,只道:“我把她带到广明宫去,那里施救方便。” 傅千歌要同去,被他制止。 “既是跟二公主发生争执,此时庄妃应该在皇上那里,贵妃娘娘还是想想怎么应付此事。” 傅千歌眼看着自己的妹妹被带走,一万个揪心。 可国师提醒的对,她得去白晨那里,就算她不去,过不了多久,他也会派人来请。 错是白筠的,但庄妃会恶人先告状。 且清歌伤的毕竟是公主,还是要周旋的。 “我妹妹自小体弱,有劳国师了……” 东方晞都没把她的话听完,人已经出去了。 莫寒跟他一同入宫,此时已经在广明宫里烘出一间暖室。 东方晞把人带回来,直接就放进暖室里,在药还未到之前,先给她行了一遍针。 叫莫寒去烧热水,煮药汤,将室内的炭炉再加两个…… 他有条不紊地吩咐,看上去很淡定,不慌张,但如果细看,就会发现他的指尖微微颤抖,脸色也是苍白的,甚至连嘴唇都有点发紫。 他咬着牙根,脸上的咬肌绷的很紧,眼神里一片阴鸷之色,目光偶尔扫到某处,像两把冰利箭。 药汤熬好,倒进一个大浴桶里,让绿珠进来帮忙,褪去杨涣外衣,只着单衣放进去。 “一刻钟要加一次热水,你看好她。”东方晞交待。 绿珠点头,与他一样紧张地盯着杨涣的脸。 这么久了,没有丝毫变化,不过比太医治的时候要好,至少没有再恶化。 一直折腾到入夜十分,杨涣的脸色总算恢复了正常,嘴唇的颜色也重现粉红,可人却一直未醒。 那边德贵妃与庄妃周旋的结果是:两人都有错,均要惩罚。 可白筠受惊过度,也染了风寒,连床都起不了,哪还能罚? 傅清歌则到现在还不知死活,当然也罚不了。 此事便不了了之,最后白晨还跟德贵妃一起,来广明宫里看了杨涣。 表面关切,让国师一定想办法救她,无论用多珍贵的药材,只要能把人救醒就好。 他走以后,东方晞却一脸寒气。 莫寒不明所以,小心道:“主子,是不是三小姐的病不好……” “白晨想杀她。”东方晞说。 莫寒愣了一下,半晌才问:“他刚才不是说的很好,要你全力救三小姐吗?” 东方晞没有解释。 他与白晨相处太久,比谁都要了解他,他的每个眼神,每句话,每个举动,在东方晞这里,皆是透明。 白筠把杨涣害成这样,他都还没找那野丫头算帐,白晨竟想先对他的人下手。 当真以为他是他的臣吗?当真以为,他不会对他怎样吗? 当夜,才晴了几日的天,又飘起了雪花。 先时小,后来越来越大。 夜半时,雪已经把地面盖严,宫中内外皆成一片白色。 无人走动了,只有宫灯的光,冷冷清清照出一小块亮,朦胧而迷幻。 犹似人心,遮遮掩掩,只有击中灯芯,方知真假。 广明宫里,最后一次给杨涣施针。 拔出来的那一刻,她的手指微微蜷了一下,东方晞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握了上去。 温暖干燥的掌心与她相扣,温度似乎也传到了杨涣的心里,她的眼皮跟着动了一下。 但,太累了。 体力最大限度的消耗,又在冰水里泡了一场,都是在挑战她身体的底线。 就算东方晞尽了最大的努力,一时半会儿却也难以缓解。 所以最后,她也只是动了一下眼皮,并未睁开。 东方晞重新诊过一次脉,稍微放心。 他起身,把被子盖好,又将室内的炉子添的更旺一些,这才往外走。 门口处,绿珠寸步不离地守着。 东方晞出来,向她点了个头,她便进屋去,陪在杨涣的身边。 外面,莫寒轻声说:“主子,都备好了。” “好,开始吧。” 虽为国师,他却很少用自己的能力,去窥视一个国家的命运,更不会去窥探某个人的命运。 但白筠,成功让他这么做了。 莫寒准备的观星台,在广明宫后殿。 此时,那里已经白雪皑皑,所有的一切皆被雪花覆盖,干净的好像离了凡尘,进入仙境。 在这一片雪白里,一张紫檀木长桌就显的特别突兀,孤伶伶地立在院子正中。 桌子上放着香炉,蜡台,还有一柄寒意森森的古剑。 莫寒快两步,过去先把蜡台上的灯点亮。 灯火立时与紧急飘下来的雪花,争抢方寸空间,不是你把扑的火势低下,就是我把你烧成水汽,再不能发威。 东方晞亲手在香炉里燃了一支香,告诉莫寒:“以此香为限,香灭人回。” 莫寒郑重点头,全神贯注立于香炉旁。 东方晞则手执剑柄,开始隔空画符。 空中明明什么也没有,可东方晞的剑尖一落,虚空里的符箓即刻轰然。 光亮很大,“哗”一下把周围照的透亮,也把桌子上的灯火压了下去。 他的剑,在光亮里挥动,冷冽的剑气,劈出一道道凌厉的锋芒,把空气劈开,亦把雪花劈开。 整个夜空有顷刻间的混浊,接着便豁然开朗,呈现出一片清明。 像是到了夏季,头顶月朗星稀,光彩照人。 那一片星辰里,明明灭灭闪着无数人,也包括白筠。 东方晞的剑尖抖了一个剑花,一张带着金光的符纸,在他剑下化成青烟,直上而去。 上面有白筠的生辰八字。 大宛国二公主白筠的命运,虽有坎坷,然相较于其他的皇子公主,她仍算幸运的。 她的命数,以此时往后推,半年便可婚事有落。 嫁的是大宛国官宦之子,对她既忠心,也深爱,既是白筠刁蛮,两人亦可相携白首。 连将来大宛国的不测,都对她毫无影响。 她的后半生,是在衣食无忧,儿女成群中自然终老的。 东方晞看到这里,唇角卷起一抹寒笑。 她本可以过的很幸福,可惜,得罪了杨涣。 第134章 温柔的像女人(1) 又是一串剑花,凌凌劈开刚才的清明。 不过是片刻之间,天空再次混沌一片,雪花好像困在笼中已久的猛兽,争先恐后往下落,不管不顾的。 东方晞的剑,舞的凌厉,每一剑出去都带着凛冽的寒意,将周围正在飘的雪花都冻住了,一头栽了下来,在雪地里扎出一个小小的坑。 他起剑快,收剑亦稳。 一个回旋,已将剑稳稳插入地上,发出“铮”地一声清响。 人随剑势,旋开衣衫,席地而坐。 闭目,凝神,收性,慰天。 普通人的命运,占卜即可。 可皇家不同,他们天生便带着与别人不同的气场,命运也并非谁能左右的。 探命,便是探天机。 既是对东方晞的这样的国师而言,也绝无益处。 可他无悔。 许久许久,雪花恢复正常,缓慢飘落。 烛台上的灯火,依然在跳动。 地上的寒剑,在雪中闪着森芒,晃到莫寒的眼睛疼。 他看着剑,看着香,也看着坐在雪地里的东方晞。 最后一点亮,在一片雪花的压迫下,“滋”地一声灭了。 莫寒紧着上前一步,想唤醒东方晞,却攸乎看到他先把眼睛睁开。 睁的很大,眼里都是寒光,比剑上的光还寒,比雪花还冷。 他起身,拂了衣衫上的雪,漫不轻心地问莫寒:“华月国使臣到哪里了?” 莫寒一愣,道:“已入边界,未得主子允许,速度减慢,在拖延时间。” 东方晞“嗯”了一声:“传信,让他们尽快来建安。” 莫寒应了一声。 已经开始收拾桌上的残烛。 东方晞则往前殿而去。 他没有直接去看杨涣,而是先回了自己的屋内,洗了澡,换了衣,休息片刻,还喝一盅酒。 借着酒劲,运行了一遍内力,检查了使法后身体的状况,这才停下手。 回到暖屋时,杨涣还未醒。 绿珠陪在她身侧,眼睛盯着她,汗都流进眼睛里了,都不带眨一下的。 东方晞莫名就有些酸了。 她身边过去有太多这样的人,可以为她生为她死,为了她什么都能放下,也会为了她什么都愿去做。 绿珠是,秦隐也是。 所以那个时候东方晞在她眼里,根本没有位置,她也从来不会正眼看他。 所幸重活一世,他抢了先机。 东方晞走到床前,对绿珠说:“去休息吧,我守她。” 绿珠抬头看他,却没动,半晌,轻的像是自语一般问:“国师,将军不会有事吧?” “没事,她只是太累,精力过度透支,睡上两天就好了。” 绿珠这才起身,深深向他鞠了一躬,然后退了出去。 但东方晞听到了,她并未离开,只是又守到门外去了。 大概在绿珠的心里,他什么都会,由他守着她所热爱的人,便是最保险的一件事,既然胜过自己,她便愿让出这个位置。 这种通情达理的厚爱,也让东方晞又酸又欣慰,忍不住又去看床榻上的人。 睡着时,安静如婴孩。 没有白天的机敏与防犯,可爱而娇弱。 皮肤极好,只是过于白,唇上的一点粉色,便显的格外醒目。 东方晞的手动了一下,已到她腮边,又蜷了回去,暗自轻叹! 杨涣睡足了两天,才在广明宫里醒来。 她睁开眼的第一件事,就问:“白筠死了没?” 东方晞:“……幸好她没死,不然你也难活。” 杨涣怔了片刻,一甩头说:“也对,还是国师算的明白,那小丫头还不足以让我陪死。” 敢这么狂的,也只是杨大将军了。 广明宫没有外人,东方晞就任着她说,待她把白筠骂了一顿,又检讨了一遍自己的行为,最后反醒道:“太冲动,这事本来有更好的办法。” 东方晞眸光动了一下。 难得她整人的时候,还会想到迂回,也算进步。 可下一句话,就让他后悔自己想早了。 杨涣说:“我们就应该在见到她的那一刻,先发制人,上去先把白筠干倒,押着她再去宫里看西瑶。哎,果然,废话太多,耽误正事,不该跟她说话的。” 东方晞:“……” 这种逻辑,也只有杨大将军会有。 普通人见到公主,不是应该叩拜退让吗?她竟然想先把人干倒…… “哦,这是哪里?”说完白筠,杨涣终于发现自己躺的地方不对劲了,转头问东方晞。 那位回:“广明宫。” 杨涣动了动身子,应该是想爬起来,但是刚才说话又耗了不少精力,这会儿有心无力。 东方晞很自然地,托住她的身体,把她扶坐起来,然后又在背后塞了两个软枕。 “让我捋捋,跟白筠打架,掉水里了,然后我又病了,被你弄到了广明宫,是这么回事吧?”杨涣问他。 东方晞点头。 她话头一转:“绿珠呢?” “被贵妃娘娘传去了。” “哦!”她心安,目光也从东方晞的脸上移开。 又坐了片刻,才问:“这身体不太对劲吧,是不是还有什么毒没有解?” “毒解了,只是这身体亏空太久,要慢慢修复,不能心急。” 杨涣翻眼:“说的好听,现在把你弄成废人,我看你急不急?” 东方晞:“……” 还是要安慰她:“欲速则不达,不如慢慢养之,还好的快一点。” 杨涣摆了一下手:“我不想听经,你出去吧,我静静,绿珠回来,你让她过来。” 东方晞的嘴动了一下,到底还是心疼她,不想让她再动怒,便帮她掖了下被角,转身出门。 他刚走,杨涣便把被角扯开,还对自己打了个寒颤。 “娘的,吓死人,突然温柔的像个女人,到底以前还是不是叫冰块了?” 说完又道:“不对,不像女人,是个土匪,上次抱我亲我那么顺溜,一定是惯犯。” 无意溜了嘴,脑子也不受控制的想到那日车中情形。 她当时兴致勃勃,把东方晞调戏的面红耳赤,正得意着自己总算找到方法报复他了。 好家伙,表面一本正经,冰山的杰出代表,突然伸手环到她的腰间,直接把她的身子拉了下去,正正好就坐到他的腿上。 这还不算,那家伙竟然抬手扣了她的后脑勺,强行……强行亲了她的嘴…… 耻辱呀,杨涣现在想起来还悔恨不己。 她一定是太气了,所以才会脸红心跳,反应失常,莫名的还回应了他两下子。 娘的,这会儿舔一下干巴巴的嘴唇,顿时又打了一个寒颤,心跳也及时加速。 打住打住,看在他又救自己一次的份上,暂时不提这岔,等回去再说。 第135章 国师不要脸(2) 到底是杨涣的病更重一点,又有德贵妃和东方晞护,白晨表面并非对她怎样。 在广明宫休息几日,有了起色后,便回去相府。 因此事,傅柏游的魂都快吓掉了。 竟然敢在宫里,动手打公主,这是嫌脖子长的太结实,要去试刀吗? 傅柏游听到这个消息,立马想趴过宫墙,哪怕是得罪国师和贵妃,也要给傅清歌两耳光,好让她清醒清醒。 几日后,人被送了回来,他的火气还没消。 可跟着她一起回来的人,有国师,还有皇上身边的太监高公公。 高公公亲手把一盒上好人参,交到傅柏游的手里道:“傅相爷,皇上说了,三小姐这身子弱,得好生养着,这老参是今年新供上来的,皇上都舍不得吃,先给三小姐用着。” 傅柏游:“???” 感情皇上的女儿是欠揍哦,被自己的女儿打了,还有奖励? 傅柏游下不去手了,恭敬地把高公公送出去,连教训杨涣的气性都没了,当不知道这件事,混了过去。 十一月,建安城已经天寒地冻的冷,时不常的就会下场雪,一层未化,另一层又落,层层叠叠积了很厚。 东方晞又成了相府里的常客。 自上次在宫里救了杨涣之后,两人好像达成了某种默契,都不再提从前的事。 他来把脉开药,杨涣就舒舒服服当一个病人。 只是那位再不似当初,看过病就走人。 如今他是能赖多久就赖多久,有时候赖的杨涣都心烦,看着他帮红叶算完姻缘,又帮白云算。 最后外头的小丫头们,也闻风而动,偷偷往清芷院里瞄。 杨涣实在忍不住,问他:“你不做国师,改做算命先生了?” 那位十分无辜:“她们是你的丫头,要来问我,怎好拒绝?” “这么说,您老是给我面子啰?!” 东方晞回的认真:“当然,不然我又不认识她们。” 杨涣:“……” 脸皮这东西,真是可以练的。 现在的国师大人,已经不要脸了。 反正红叶他们乐见其成,每次他一来,就十分配合,想着法儿也会把他多留一会儿,陪着他们家小姐。 还十二分善解人意地,把空间都留给他们,几个鬼丫头要不钻进厨房里,要么聚在一起玩女红。 导致杨涣喝口水,都叫不到人。 面前的男人倒是很殷勤,只要她一个眼神,就把该用的东西,该吃的食物送到身边。 在这么贴心贴身的服务下,杨涣也端不起冷脸。 再说,屋里就两人,总还得说话。 一来二去,关系竟比从前还要融洽几分,只是不能谈杨涣的死,一谈即僵。 这日,东方晞又来了。 照例诊脉,问她昨晚睡的可好,今晨吃的又如何等。 然后说:“已恢复的差不多了,但还是多歇息,少活动,尽可能把体力补回来。” 杨涣苦脸看着他:“我现在床都不下,已经成了废人,还要怎么歇息?” “也要少思少想才好。” 杨涣:“……” 要把她做成木头人? 虽在心里对东方晞翻了个白眼,可看到他带来的吃的,还是很热情地招呼上去。 没一样不是杨涣爱吃的。 既是东方晞一直劝着她慢用,可杨涣还是像饿了许久的难民,以狂风扫落叶之势,把碗盘里的东西扫荡一空。 伸手要抹嘴时,东方晞已经把帕子伸过去,就着她的下巴,轻轻将她嘴角的油渍饭渣擦干净。 手是温柔的,眼神也是,眼角眉梢处都藏着深情,没有半分过去的冷意。 杨涣只扫了一眼,小心脏就“呯”地一声重跳。 她赶紧把东方晞的手打开,一把抢了他的帕子,匆匆在上面抹两把,将帕子扔回他道:“翻过年,十四了,半年前,二十有六,国师大人,我,不是小孩子,明白?” 她拍着自己胸口,脸微微仰起,以证明自己很大很成熟,不需要他这么照顾。 东方晞低首浅笑,并没与她争执,只是默默把帕子收回去,然后收拾了碗盘。 杨涣涨起来的气性,到他这里像水碰到了棉花,半点用也没有,只得又软巴巴的倒回床榻上。 “这饭又是你做的?”她问。 东方晞“嗯”了一声,已经将东西收拾妥当。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什么的?”她再问。 那位抬眸看她,里面还有浅浅的笑意:“见多了就知道了。” 杨涣:“你经常见我吃饭吗?我说的是从前?我好像在相府一遇到你,你就知道我爱吃什么一样?” 东方晞:“……宫宴。” “那算个屁……”可能意识到太不斯文,干咳两声道:“那不算,宫宴都是备好的,所有人都吃一样,你怎么看得出来?” 东方晞道:“你不爱吃的,就不去动,爱吃的才会夹,是与不是?” “是呀,可你为什么观察我?咱俩以前好像不往来吧?” 东方晞:“……” 绕回原题了,他要怎么解释,自己觊觎杨大将军许久? 解释不清,杨涣又步步紧逼,他便找了个理由出门去。 杨涣都想把他揪回来揍一顿了,每次说到关键的,都是这个躲避态度,他是乌龟吗? 心烦加郁闷,随手拿起床里的一本册子翻起来。 是傅文轩的。 真是低估这小子了,如果杨涣早一点看到这本画册,没准会出手救他,以留后用。 画功好,还喻有深意,虽然带着极大的戾气,但是仍可以通过他的眼睛,看到一些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最近杨涣一直在研究这个,已经把过去相府里的真相还原的差不多了。 她看的正有味,东方晞却又从外面回来了。 杨涣冷刺他一句:“一说就跑,你是小媳妇儿啊?” 那位不应,到了床前,才问:“何书?” “画册而已……” 她的话未落,书就被东方晞抽了过去:“兵书不能看,伤神。” 然后,他抬指一翻,翻开了画册的第一页。 人立马愣住。 随后,面颊耳朵脖根红成一片…… 快速把书合上。 看杨涣的眼神……难以言喻,且连话都说不出来。 杨涣莫名其妙:“你就算知道我的秘密,也不必如此吧?” 第136章 神仙打架(3) 东方晞将书一折,拿起就要出门走。 杨涣急的差点从床上摔下去:“娘的,你给老子回来,那是老子的东西,你为什么要拿走?” 东方晞回头看她时,眼神即羞愤又古怪:“此书,不可再看。” “为什么?” 杨涣已成功从床上下来,正好东方晞怕她摔着,也走了回来。 她一把就将书又抢了回去,声音里还带着气愤道:“神棍,管的太宽了哦,你自由出入我清芷院也就罢了,如今倒是连我看书也要管,你……” 她的话一下子顿住,眼也直了。 娘的,那是什么? 她到底看到了什么? 娘的,她竟然忘了,这本画册的前几页,还有中间,都穿插着画有纯宫图…… 她…… 虽然杨涣平时粗枝大叶,性子豪爽,可这玩意儿,已经不是豪爽的问题了,而是下流的东西。 能想像一个女孩子,偷偷在床上藏一本这样的书,没人之时拿出来翻几页…… 杨涣想死。 那位罪魁祸首还脸红热心地说:“听话,别看了,如果……,我是说如果你……你太想,我可以……” “滚,你可以个屁,赶紧滚!” 此时连死都想了的杨涣,更想把他一同杀了垫背。 东方晞从屋内出来,意外看到门外两个,还来不及躲的丫头。 她们干咳一声,站直身子,故意问道:“国师,你怎么了?又跟我们家小姐吵架了吗?你不是说要让着她的吗?怎么还要惹她生气?” 白云问的比较靠近点:“国师,您刚才说您可以……,是可以做什么?” 东方晞:“……” 他可以亲手画一些,健康的画册给她看。 里面的杨涣已经发飙了:“在外面说什么闲话,小心我把你们的嘴给缝起来。” 两个丫头立刻在嘴上捏了一下,乖乖进屋去了。 杨涣已经坐回床边,可脸上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红了一大片。 她有些气极败坏地抓着画册,很想一把撕了,可又有些舍不得。 傅文轩这个熊孩子,好好的一本画册,就不能弄的高端大气一些吗?这都是画些什么鬼? 听着外面人走了,才对白云说:“磨墨,我要作画。” 白云:“……小姐,您什么时候学会画画了?” “这个还要向你们汇报吗?快点,真想踢你屁股。” 白云不敢再多说,赶紧把砚台拿来,放在她床边的桌上,开始磨起来。 红叶也一脸好奇,一会儿瞅瞅杨涣,一会儿瞅瞅桌面,大概是想一睹她家小姐的画师风采。 可惜,杨涣在展开书之前,先瞪她一眼:“出去守着门,谁也不准进来,尤其是那个……,喜欢走了再回来的神棍,听见没有?” 红叶:“……!!!” 傅文轩的画册,清芷院的丫头们都有见过,也知道这东西对她家小姐很重要,所以她们已经习以为常。 但习以为常,和把画面直铺眼前,那是两码子事。 杨涣把册页往桌面上一铺,白云的脸立马就红了,赶紧把头转开去。 要死了,这个三少爷真不是个东西。 她家小姐还那么小,怎可看如此浊物,偏偏又要了解相府的过去,真是……真是可怜她了。 杨涣已经面不改色地拿笔,添墨,开始作画。 不穿衣服是吧,没关系,她帮他们穿,还得穿的像模像样。 姿态恶俗是吧,也没关系,她会给他们另一种画风。 于是,一个时辰后,画册里的纯宫图,已经全部成了军装少年,在校场互掐的场面。 一个个打的那叫一个激烈,别说是男女了,就是人脸都分不清楚,只看到你死我活。 她把画册递给白云:“怎样,是不是顺眼多了?” 白云才看一眼,就惊的目瞪口呆。 好半天才找回声音,由衷赞叹:“小姐,您真是天才。” 杨涣“哈哈”大笑。 不服软的性子,让她立刻把红叶叫进来:“去,把这本书拿给国师过目,顺便代我问一句,本小姐看这种书怎么了?” 红叶一脸莫名其妙。 不过还是听从小姐的话,把画册送到了国师府。 东方晞回来后,已经有些回神了。 凭着杨涣的性子,断然不会看这种东西,一定是那画册里藏有什么,才会让她那么专注。 他正琢磨着,晚点等她气消了,再送吃的过去,顺便赔个不是,探探画册里的秘密,结果红叶就来了。 她老实的很,把杨涣的话一句不漏先学一遍,然后将画册往前一递:“国师请看。” 东方晞接画册时,还有些不自在。 可一打开,整个人就“喷”了。 他的反应比白云还厉害,瞪大了眼,张大了嘴,不可思议地看着上面显然是被改动过的画面,半天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红叶就看着他。 心里琢磨:人人都说国师大人从容淡定,冷若冰霜,脸上连多余的表情都没有。 她们能在清芷院里,经常看到他脸红羞涩的模样,已是难得,今日竟然还能看到他这么失态的样子。 太绝了,千年难遇,可惜只有她一个人在看,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呀! 那边东方晞已经把画册合了起来,顺了几口气,才让自己平静下来。 回复红叶:“你回去跟她说,我留下来看一晚,明早还她。” 红叶愣:“国师,这不好吧?” 东方晞没多话,让莫寒拎了一个食盒过来:“是我说的,她如果怪罪,明早怪我便是。” 红叶:“……” 国师把她们小姐宠成公主了,不,比公主还宠。 不过她们家小姐值得,多好的小姑娘呀,她也宠的! 红叶拎着食盒回去,东方晞也开始翻开画册。 果然与自己想的一样,而且他一见笔锋,就猜到出自谁的手。 他还想到了,杨涣可能会后悔没对傅文轩施救。 她以前最惜才,一个人只要是在她的手下,品德不坏,她总是能发现此人优点,然后加以发扬。 这也是她以前在军中,备收将士喜爱的原因。 想至此,东方晞几乎等不到第二天早上,当夜就想去相府给她一些安慰。 只是他还没出门,莫冰便来回事:“主子,人到了。” 第137章 有一门亲事,需要你完成(4) 莫冰从外面回来,身上落着雪花,进屋躬身:“主子,人到了。” 他的话才说完,外头便多了一个清朗的声音:“怎么住到这里来了?皇宫不好吗?美女如云,多饱眼福。” 东方晞看了眼莫冰。 他退下去。 一双长腿也从外面迈进来。 十分骚包,穿一袭艳红衣装,还死不怕冷地穿成单衣,在这样的寒冬里,硬是勒出劲瘦腰线,把身姿弄的修长。 最可怕的是,在鬓边发间别了一朵鲜艳的花,小半个手掌那么大,妖的人当场想吐。 步伐也是他二大爷的,逍遥自在,迈一步摇三摇。 手里附庸风雅地拿着一把折扇,也不知道是挡雪花,还是想扇风把自己冻死。 东方晞已经把脸扭了过去,不忍直视。 来客毫不在意,仍然笑嘻嘻:“晞哥哥,好久不见哦,有没有想我?……,怎的人家问话,你也不回?” 东方晞把他搭到肩上的手拿开,往旁边撤一步,远离他后,才道:“有信了。” 来客脸上贱兮兮的笑立刻收尽:“是他吗?” 东方晞点头。 那人脸又倾刻显出兴奋之色:“太好了,终于找到他了。” 东方晞却看着他道:“是他没错,但你可能带不走。” “为何?” “他被一些事绊住了,不解决,他应该不会离开大宛国。” 来人不信:“告诉他身世,也不成?” 东方晞及时打击他:“据我了解,他应不会在乎这些,你还是慎言,说的太早,可能还会引起他的反感。” “……” 室内短暂地陷入沉默。 刚才还花里胡哨的青年,这会儿一脸凝重和思虑,半晌才又问:“你就不能帮我想想办法?” 东方晞看他:“等。” 青年两条长腿一伸,摊到椅子里:“如果能等,我还着急来这儿做什么?” 说到此,才想起什么似地问:“哦对了,你催着我早来,是要做什么?” “有一门婚事,需要你来完成。” 正瘫的青年,一下子跳了起来:“谁?漂亮吗?” 东方晞沉吟一下,摇头:“不,但配你够了。” 青年发出一声嚎:“你什么意思?什么叫配我够了?我这么好的少年……” “白晨的二女儿,名叫白筠,你入宫时,向她提亲。”东方晞打断他道。 青年又是一愣。 “二公主啊?可是我为何要向她提亲,我又没见过人,又不喜欢她。” “娶回去便可,没说让你喜欢。” 青年:“……” 这二公主倒了什么大血霉,得罪这个“恶毒”的男人,连带着还祸害了他? 但婚事对他们来说,就像交易,情势需要,别说娶一位公主,就是娶一乞丐,他也不会拒绝。 又交待了一些事后,东方晞便摆出了送客的架势。 青年却不走。 收起正色,又变成了痞少:“晞哥哥,我好不容易来一回,这宅院这么大,我就在此住一宿,也好陪你说说话。” “不用,走吧。” 青年瞪他:“哪有你这样的,用完别人就赶走?” “不然呢,你需要打走?” 青年如鱼打挺一般,瞬间就从椅子里弹了起来,且往门口奔去。 “不劳您动手,我自己溜了还不行吗?” 他声音消失在外面的雪里,东方晞也伸手拿了斗篷。 莫寒在门口看到了,忙问:“主子,这个时辰了,您还要出门?” “去相府一趟。” 莫寒:“……三小姐没准都睡下了。” “嗯,我去看看,睡下最好。” 他原本就是怕她睡不着的。 没走正门,越墙而入,在一片纷扬的雪花里,如天神降临,翩翩落地。 脚步轻的连雪花都没踩下去,轻点几下便到了清芷院的门口。 屋内还亮着灯火,光亮从窗口出来,在雪地上投出一小块亮色来。 雪的颜色在灯光下,闪出细小的彩芒,星星点点。 东方晞的脚动了一下,立刻有人沉声喝问:“谁?” 他转身,看到绿珠站在不远处的一片阴影里,正看着他。 两人都没说话,对看一眼。 一人退回暗处,一人则往门口走去。 杨涣以为是绿珠敲门,头都没抬:“进来,我正想找你呢,这屋里也太热了吧,你们是想把我烤熟……” 她转过身,看到一脸震惊的东方晞。 然后…… “哗啦”一声把被子拉起来,从头盖下去,嘴里还骂着:“东方晞,你有病呀,大半夜的不在府上好好睡觉,来这儿做什么?” 声音从被子里面“呜拉”出来,仍然带着极大的穿透力,把隔壁的白云都吵了起来。 她麻溜地穿了衣服,跑进来,就看到国师尴尬地站在门口,小姐捂在被子里,正暴粗。 白云也是一阵无语,今儿也不知是什么日子,小姐跟国师前几天培养出来温馨,碎冰一样裂成了渣渣,然后就再也粘不起来了。 她先把国师请出去,这才走到床边,轻声说:“小姐,国师已经出去了,您这是……” 杨涣露出了个头:“那个王八蛋,半夜三更瞎跑什么,我刚热的把衣服脱了……,我……我今儿怎么那么想把他剁了喂狗呢……” 东方晞在外面听到她的骂,也是抓了一手心的汗。 但其实他什么也没看到,她还穿着里衣,且身子只侧一点点就发现了自己,立马就用被子盖了个严实。 他更不明白的是,杨大将军可从来都是不拘小节的,她从前调戏自己的时候,花样百出,半点也不害羞,这会儿怎么突然成了一个女孩儿的模样? 还没捋清楚,里面的白云出来了。 “国师,我家小姐问你,这么晚了过来,可是有急事?” 原话不是这么说的。 原话是:“你去问那个流氓王八蛋,看他半夜三更不睡,过来是不是找抽的?” 东方晞在外面都听到了。 “我进去跟她说。” 白云的脸色有些难堪,往里看了一眼,才小声提醒:“国师,我家小姐生气了。” “我知。” 他让开白云,往里走。 杨涣已经穿好衣服,看到他进去,立马瞪眼。 东方晞道:“我来还书,顺道跟你说说傅文轩的事。” 第138章 好消息来的太突然(5) 傅文轩的事没什么好说的。 人都死了,悔呀恨呀都没用,要怪只能怪自己当初没眼光。 这些事杨涣想的清清楚楚,根本无需别人安慰。 再说了,就傅文轩的人品,既是留着他,也得防祸患,其实也心累。 她这么晚不睡的原因,一是因为自己白天睡多了。 二呢,就跟东方晞有关,翻来覆去想,他白天见到自己看那样的书,会怎么想?看到自己改了以后的书,又会怎么想? 红叶回来学的不明不白,杨涣本来以为他晚饭时会来一趟,结果一直未等到。 她没想到,自己想什么来什么,那家伙半夜窜进门来。 惊吓,外加一点女子的羞涩,让她做出了连自己都鄙视的动作。 竟然拉被子将自己埋住? 这得是多小女人的做法,她过去听听都能翻个大白眼的。 东方晞也只是略提一提傅文轩,话头一转,便说起了宫里的事。 杨涣听话听音,一见他话头变了,精力便集中起来。 入冬以后,皇上开始重点关照吏部,似乎有意要提拔新的人才。 这段时间,杨涣身体不好,人也过于懒散,只让绿珠时不常的留意一下木挽香的动静,对于户部尚书魏忠义,她并未多关注。 但东方晞的这条消息很重要。 如果皇上要提拔新臣,那便说明,有些老人该换了。 魏忠义,也是该动动了。 只是不知道他那里,到底有多少白慕的黑底,又能为自己做些什么? 到目前为止,杨涣都还没机会接触兵部,更无法进入军中。 她不确定自己的死,是不是跟白慕有关,但骁骑军的事,一定跟他有关。 还有,她很久没有秦隐的消息了。 因为不出门,便没有去醉乡楼,也没有去杨家,消息闭塞了。 夜当真是很深了,东方晞说完这些,再无留下来的理由,起身告辞。 杨涣看了眼他的衣衫,问道:“怎么来的?跳墙?” 东方晞:“!!!” 杨涣:“也省得门房开门了,还跳墙走吧。” 她自己往被子里一缩,已经不看他了。 冬日虽夜长,可杨涣昨晚睡太晚,所以早晨就起的迟了一些。 待她意识恢复,眼睛还没睁开,就听到红叶在院子里跟白云说话:“华月国王子入建安城了。” 白云问道:“你怎么知道?” 红叶:“我一早去前院找牛管家拿东西,听他说的,相爷今日去朝上,到现在还没回来,听说好像皇上要成立个什么使团,来接待这位王子。” 杨涣睁眼,看着帐顶想了片刻,突然起身:“白云,打洗脸水来。” 她朝外面喊。 绿珠已经先一步进来,也回了华月国王子入建安城的事。 “是什么时候的事,之前怎么没听说,怎么突然就来了?”杨涣一边穿衣,一边问她。 绿珠道:“原先订的是腊月到,但不知怎么就提前了,听说昨晚到了城外,今早已经让随从去礼部递贴。” 杨涣停了手中动作,问道:“这么说,他们现在还在城外?” “在的,朝中要先商议出一个对策,组使团去接见,还得预备住所之类。” 加快手中动作,快速把衣服拉好,对绿珠说:“我们出城一趟,先见见他。” 绿珠有些犹豫:“小姐,那是华月国王子,咱们能见着吗?” “先去了再说,没试怎么知道见不着?” 因为知道的晚,所以她忙手忙脚,连早饭都带到了马车上去吃,心里又把东方晞埋怨一回。 若不是他昨晚来,自己也不至于睡那么晚,真是一个麻烦精。 下了两天的雪,停了以后,路上还堆了厚厚一层。 沿途可以看到,负责城中清洁的小吏们,正带人紧急清扫。 行人不多,铺子倒是全开着门,但是进去的人很少。 寒冷让人懒于外出走动。 杨涣包在一堆毛呀絮呀中间,只露一张小脸在外面,时不时的掀车帘往外看一眼。 心里着急,除了时间,还要尽快想一个办法,能让华月国王子顺利见自己。 她问绿珠:“提傅柏游的名字能行吗?他是当朝丞相,应该有点份量吧?” 绿珠道:“小姐应该知道,华月国这几年发展很快,尤其是在兵力上,他们说与大宛是兄弟国,相互友好,但好像并不怎么买这个兄弟的帐。” “这么说,傅柏游不行?” 绿珠没说话,但表情已说明一切。 杨涣的手指缩在袖子里,无声地扣着毛皮的袖筒。 半晌,才又问:“那说国师呢?” 绿珠看她:“国师的份量倒是比丞相足,但能不能行,也不好说。” 她掰着手指头算,自己手里能有多少人可以用。 且仔细衡量了东方晞和德贵妃,到底两人谁在华月王子跟前的面子更大? 实在不行,就把两个人都提一下。 总之今日她一定得见到这位王子。 车子很快出城,又往西行进几里路,便看到了大片的帐篷,以及兵马守卫。 他们的马车还未靠近,就被前头的守卫喝停了。 两人腰间挎着长刀,脸色很凶:“行人绕路。” 绿珠已经跳下马车,先向人鞠躬,然后才道:“两位大哥,我们是来见华月国王子的?” 两名侍卫正要问她们是谁,一个清朗的声音先插了进来:“你为何要见他,没听说过华月的王子最好色吗?像你这么标志的姑娘,主动去见他,可是羊入虎口哦!” 绿珠往他那边看了一眼。 妖里妖气,出言不逊。 心里有小火,但没发出来,只道:“是有要事想求,还请几位大哥通报。” 红衣妖绕青年已经到了她身边,伸手就要去撩她的下巴,被绿珠一侧身躲了过去。 “哟,功夫还不错,好玩。”男的说。 嘴里说着,竟然跟绿珠过起招来。 绿珠是来办事的,自然不能真把他打趴下,而且她也发现了,此人的武功也不弱,要想打趴,还真不容易。 她往后躲,那男的就往前进,而且动作和言语里都是调逗,好像故意要激得绿珠出手一样。 眼看两人打到了车马旁,杨涣从里面出声了:“绿珠,不可对王子无礼。” 第139章 跟我走(1) 杨涣的话一出,两个正打的人,都停了下来。 绿珠是惊讶,此人怎么可能是华月王子? 沈霖萧则惊讶,车里的人怎么连面都没露,就认出了他是谁? 两人同时看向车内。 杨涣也把自己裹裹好,从里面出来了。 遇到大事,杨大将军还是很撑得住的。 她没有女子的娇羞,更没有她们的束手束脚,而是大大方方地向沈霖萧一躬手:“王子。” 不卑不亢,不奴不怯。 沈霖萧来了兴趣,摩挲着自己的下巴,斜挑着眼眸问:“这位姑娘真俊,请问芳名是甚,芳龄几何呀?” 杨涣道:“傅清歌,今年十三岁。” 正正经经的回答,反而让沈霖萧一愣。 这么点大的小姑娘,遇到像他这样的大色狼,就算不吓到立刻跑掉,总也得有几分害羞的样子吧? 这位……怎么一点也不走寻常路呢! 心里这么想,嘴上也没闲着:“十三岁……,也挺好哒,先娶回去,养上两年,也就到及笄了,不错不错,自己养的媳妇儿,肯定比外头娶的要好。” 杨涣不应他的话,也没有害羞之色,只是看着他。 傅清歌的眼睛,是标准的杏眼,认真看某物的时候,可以睁到很大,且里面的光又黑又亮。 加上杨涣本身的淡定从容,那样的目光,纯真里夹着稳重,聪明里又带着莫名的凌厉,竟然让沈霖萧有几分失神。 他摸了一下下巴,还是问了一句正题:“两位姑娘找本王子何事啊?” 杨涣看了下四周,直言:“此处非说话之地,我们借一步可好?” 沈霖萧精致的眉眼挑起来几分,趁着他的那身红衣,更妖了。 连嘴角的笑都夹了几分不怀好意:“姑娘不怕我对你行不规之事?” “王子不会。” “为何?” 杨涣道:“您刚才说把我娶回去时,还说要养上两年,说明您是正人君子。这会儿咱们站着未动,我也未长两岁,那王子定然也不会动不规之心。” 好一张伶牙俐齿的嘴! 尤其是那副处世不惊的态度,简直把沈霖萧震的心都有点乱。 别说,这个性子,他真是又爱又嫉妒。 带她去了自己的帐篷。 杨涣只搭眼一瞟,便收了神,与他一同坐到旁边的软椅里。 帐篷里很冷,跟她车子里差远了,加之她在外面冻了许久,所以进来以后,觉得哪儿哪儿都是凉的,手都有些发抖。 但还是努力忍住,先开口道:“小女子是大宛国傅丞相傅柏游之女,冒昧来找王子,是为了寻医一事。” 沈霖萧“哦”了一声。 胆也挺大,看个病能直接找到他的头上来。 杨涣接着说:“不知王子身边可有妙手医者,或是通晓医理的?” 沈霖萧问:“什么病,连你们大宛的大夫都看不了?” 杨涣其实不想先跟她说自己的病情,但自己求到别人的头上来了,总得拿出点诚意。 于是说:“符毒症,虽解了,但身子大不如前,听说贵国医者高明,且药物也充沛,所以冒昧前来。” 沈霖萧看了她一眼:“是谁?你吗?” 杨涣看他,眼神过于坦诚,让沈霖萧觉得,要是不帮点什么,都对不起这双真挚的眼睛。 但,好歹他也是个有身份的人,总不能别人一开口,他就应下,太没架子了吧? 这么一想,又起了一些调逗之心:“要找好大夫也不难,但傅姑娘应该知道,大恩都是要谢的。” “自然,王子可提条件。” 沈霖萧马上说:“你,要跟我好。” 杨涣从一开始见他,就推测了此人的人品和节操。 要搁以前,他开口说这话,杨涣就能打到他满地找牙。 可现在…… 她只能折中圆滑地说:“好,有一个王子这样的哥哥也不错。” “噗”沈霖萧一口茶差点喷出去。 好她一个哥哥! 一来二往对了几招,杨涣在言语上倒没吃什么亏,但身上冷意却越来越重,既是她努力控制,还是轻微抖了起来。 再不快点,自己得陪这死小子冻死在这里了。 “王子,小女子是带着诚意而来,只要您能治好我的病,所开条件我必尽力满足。” 沈霖萧一副无赖样:“条件开了,治好你,跟我走。” 杨涣:“跟你走是什么意思?” “就是跟我走,以后都听我的话,当我的丫鬟或者侧妃什么的,都由我说了算。” 杨涣脸色没变,语气却凉了几分:“怕是王子要不起,我乃大宛国丞相之女,贵妃之妹,如今已有皇上赐婚,岂是你想要就能跟着走的?” 沈霖萧把自己架到一个无赖的位置,这会儿有点下不来。 其实他看出来对方很冷,也知她身上有疾,看她硬撑着跟自己周旋,还有点心疼。 可话都说出去,总不能半路再改吧,那也太不附合他的人设了。 这么一想,就把脖子硬起来,两手一摊:“那就对不住傅姑娘了,我也没办法?” 杨涣起身。 太冷了,她又坐的太久,起来的时候,觉得两条腿都有点冻住了,人才刚往前一走,顿觉眼前发花。 绿珠就在旁边,立马扶住她:“小姐……” 沈霖萧也站了起来,只是手伸了出去,又慢慢缩了回来。 丞相之女嘛,反正以后还有机会,暂且放她们回去好了。 哪知杨涣他们还没出去,帐篷一脚就被人踹开了,一个人一脸冰霜地冲了进来。 沈霖萧都还没看清脸,就见那人身子一弯,已经把傅家姑娘抱了起来,直往外面走去。 他后知后觉地跟出来,踢了门口卫兵一脚:“那谁呀,闯进来你们都不拦不报信儿的,要你们何用?” 卫兵瑟缩一下:“是东方公子。” “谁?你说那是谁?”沈霖萧以为听错了,忙着又问。 但当他把头转过去,看到那人背影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什么痞帅人设,什么形象架子,这会儿都散了个干净,拔腿就往那边追去。 在马车启动前,堪堪追到车旁,刚一掀开车帘,就接受到两道冷光。 东方晞一个字都没说,沈霖萧就把手放下去了,眼睁睁看着车子走远。 ------题外话------ 抱歉,更晚了。 昨天掰玉米回来,累到瘫,电脑没开就睡觉了。。。。。 第140章 是赐婚,更是真心(2) 入夜。 国师府的墙头跃进去一抹影子。 那影子轻车熟路,左转右绕,很快就来到了一间房门前。 屋内亮着灯,却安静的没一丝声息。 沈霖萧刚想伸手抠烂窗户纸,看看里头是什么情形,就听到一声冷淡的“进来”。 他悻悻的,推门入内。 不忘损人褒己:“你这宅子也太松散了吧,我都到了门口,才被你发现。” 东方晞没说话,视线在他周身绕了一圈,最后停在他的手腕上。 沈霖萧顺着的他视线,也看向自己的手腕。 那里不知何时缠着一根红线,在他暗红色的衣服上,几乎察觉不到。 沈霖萧:“……怎么了?不就是一根线……” 他一边说,一边把线扯下来,恨恨扔到地上,还孩子气的踩了一脚。 东方晞则凉凉地提醒他:“那是进来时,莫寒缠上去的。” 这种纯武力的辗压,让他男性的自尊受到了不小伤害。 “知道啦,你家莫寒最厉害,行了吧?!” 他走过去,曲着一条腿,没形没状的架到东方晞对面的椅子上,再用一只手撑起自己的脑袋,开始仔细端详这位神秘的大佬。 东方晞不是大宛国人,也不是他们华月国的。 具体是哪国人,又要做什么事,沈霖萧一概不知。 他只知道,好多年前,此人还是少年,就已经武力非凡,医术无双,还会神奇的推星占卜。 当时的华月国弱小可欺,周边相邻国家虎视眈眈已久,那一年终于找了一个机会,群起而攻之。 灭华月,瓜分其国土,是那些人的最终目的。 沈霖萧的父亲,是一位有血性国君,当然不会眼睁睁看着国破家亡。 他呼吁全民皆兵,誓死为国,战死不屈。 那时候沈霖萧还小,对战争、民情并不了解,但是他看到了自己的家园被鲜血染红。 敌人打入华月京城,从城门口一路杀到皇宫的门口。 又破宫门,往里屠杀。 血流成河,人头似球,被踢来踩去。 沈霖萧完全吓傻,连哭都不会哭,被他母妃带着东躲西藏。 就在两人躲到一处假山,以为藏的很安全时,却有一小股不知从哪儿钻出来的敌军,瞬间把假山围了个水泄不通。 沈妃跪地求饶。 对方一句话没说,直接一刀将其毙命。 热乎的血溅了沈霖萧一脸。 他忘了哭,忘了跑,忘了叫喊,忘了一切,小小的脑袋里一片空白,腿却软的厉害,“咚”地一声就栽到在地上。 但并未晕过去,而是眼睁睁地看着那些人向他靠近。 他们手里有明晃晃的刀,眼睛都是嗜血的疯狂。 沈霖萧那个时候,其实没感觉到痛苦,也不害怕,他差不多是失去知觉了。 因为眼前的冲击太大,已经超出他年幼的所有想像。 所有的刀一齐向他捅去,眼看就要扎往胸口,却听“锵”的一声响,然后“哗啦”一声散去,接着是“扑通通”的声音,好像有什么东西滚了下去。 他都来不及看那是什么,就被一个白衣少年抱了起来。 少年的年龄不大,看起来好像也只比沈霖萧大几岁而已,但是手臂特别有力。 抱起他后,身子一轻,已经离开原来的地方。 他手里拿着一柄又细又长的剑,所到之处,无人能挡,顷刻就为两人杀开一条血路。 后来怎样了,沈霖萧已经不太记得。 他生了一场大病,完全清醒后,华月国已经恢复从前的模样。 如果不是他的母妃没了,他都怀疑自己只是做了一场梦,而那场战争,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 再后来,从父亲的嘴里得知,此少年名唤东方晞,不知来处。 华月国将灭之时,是他带了一队奇兵,从天而降,救他们于水火之中。 他在华月国住过几年,担任的职责,类似于现在的国师。 帮沈霖萧的父亲制订国策,训练士兵,还教会华月国百姓谋生的技能。 因他们国家多山多水,草木丰茂,可种植粮食养蚕桑,喂牛羊采草药。 不过几年功夫,已洗去过去的颓败之相,换成一片欣欣向荣。 沈霖萧之父沈傲,是把他当成救世主一样尊重,整个华月国的百姓,也敬他如神明。 东方晞在华月国里的声望,要比他们的国君还大还管用。 也只有沈霖萧,因为从小跟他相处,便少了几分外人的拘谨,难免在他面前皮一下。 但如遇正事,他是半分不犹豫,绝对听东方晞的。 此时,那位过去的白衣少年,已经长成风度翩翩的魅力男子,安然坐在他对面,眼皮都没抬一下,认真看几张写好的字。 沈霖萧也瞟了一眼那字。 很秀美,出自女子之手。 还算有几分聪明:“傅家姑娘写的?” 东方晞没应他,看完一张,又换另一张。 沈霖萧有些郁闷地坐回去,又很心虚:“你别生气呀,你也没提前跟我说你俩的关系……” 说到这儿,突然想起什么的,又坐直了:“对了,你们两个到底什么关系?你不是冰山美男吗?你不是从来不看美女的吗?怎么……怎么还抱着人家?” 东方晞终于把几张字看完了,小心收好,放在一旁,用一块镇尺压着。 这才抬头看着沈霖萧道:“离她远点。” “行。”答应的十分干脆,但问题也来的利索,“但你得告诉我,你们俩是什么关系?” 东方晞:“她是我未婚妻。” 沈霖萧:“???” 他吃惊地看了东方晞好一会儿,还是不相信。 唯一想到的可能,就是像他提亲白筠一样,权宜之计。 于是又问:“是大宛皇上赐婚?可你是国师,他们不是一直很依重你吗?这种事应该能挡过去吧?” “是赐婚,更是真心。” 沈霖萧:“……” 真心这东西,对于在政局中翻滚的人来说,就像一个笑话,他们谁也不会去提的。 尤其是东方晞这样的人,他经历的事情太多了,见过的人也太多了。 要说他这一辈子不找女人,一个人终老,沈霖萧是绝对相信的。 要说他对一个女人动了真心,而且还能这么光明正大的说出来,那绝对会令他怀疑人生。 怀疑自己遇到一个假的东方晞。 第141章 天要亡她(3) 沈霖萧伸手戳了戳他的手臂,活的。 又用两根手指头捏了捏,也是热乎的。 且那一脸淡然冷漠,一身素衣白衫,明明就是他。 沈霖萧有点崩溃:“你……认真的?” “无比认真,所以你,离她远点,如果她在你这儿,出了什么差错,我会杀了你。” 这话里没有半分假,说的亦是无比绝情。 好像他跟沈霖萧从来都不认识,只要他敢挑衅人家未婚妻,他一定让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那眸子里的寒光与戾气,是沈霖萧鲜少见到的。 还好还好,那姑娘也够贞节的,没有在他的威逼利诱下,与他做出什么不合时宜的事,不然现在他可能已经埋在地下了。 好不容易顺过气来的沈霖萧,强行令自己把这个坎过了,问他正事。 “她到底是得了何病,为何会找到我这里?” “中过很恶的符毒。” 沈霖萧的眼神一下子就正经起来:“很恶……的符毒?她不是丞相的女儿吗?怎么会有人给她下这种毒?” 东方晞没向他解释相府的一切,只道:“毒已经解了,但她身子很弱,想快点好起来。” 沈霖萧这才点点头:“她给跟提过两嘴……,才十三岁,正是青春烂漫的时候,谁不想好好的?” 然后勾着头问他:“可,有你在,她为何会找我。” 东方晞的神色暗了一些,刚才的凛然清冽,随着他的眉眼垂下,成了一种淡淡的忧伤。 “她不信我,许是听别人说华月出神医,才会找到你。” 沈霖萧此时已经无法描述自己的内心了。 东方晞是什么样的人物? 是去到哪个国家,连国君都敬重,都信任的人,怎么一个相府里的小丫头会不信他? 最重要的还不是这个,是东方晞的样子,明白白的给他一种,无能为力的感觉。 这哪里像他们熟知的谋臣大士,分明就是一个纯情的小男孩儿,面对自己心爱的姑娘,手足无措。 沈霖萧今晚受刺激过大,开始用手掐自己了。 他掐自己比较下狠劲,手指下去,红印就起来了。 很疼很疼的,一切都是真的。 可,为什么呀? 东方晞不解释,只道:“她还会去找你,你不用拒绝她,到时只要找人给她把脉,把我的话重说一遍即可。” 沈霖萧:“我行吗?我可是你亲传的徒弟……” “不行,你不要碰她。” 沈霖萧:“……把脉而已。” “那也不行,你手太脏。” 沈霖萧:“……” 果然是没办法做朋友的人。 只适合当神一样敬着。 东方晞看了眼外面的天色:“该走了,亲事成之前,不要胡作非为,这事弄砸了,你回华月国就不要再出来了。” 沈霖萧还想说什么,听到这句话后,自觉闭嘴。 将腿从椅子上放下去,连杯水都没喝,往门口走去。 到了院中,正好看到莫寒站在那里,不禁又是一顿气。 自己怎么说也是华月的王子,竟然连他的一个小侍卫都干不过,真是……太丢人了。 还是走吧。 莫寒听到身后有动静,也知道是谁,但他就是不扭头,直到那人跳墙走了以后,他才推门进屋。 东方晞问:“她怎样?” “睡下了。” 东方晞“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莫寒站着想了一会儿才问:“主子是知道沈霖萧要来?” “他好奇心太盛,我从他那里把人带走,他一定会来问的。” 莫寒:“哦,难怪您不亲自去看三小姐。” 还有原因东方晞没说。 他去看她,两人必然会说起白天的事。他还没想好,要如何跟她解释,自己与沈霖萧的关系? 还是路过吗? 不想再多撒谎了,宁愿不说。 且说杨涣,自城郊回去以后,就又又又又病了。 冻的太久,又迎了冷风,虽然东方晞出现的及时,又是施针,又是保暖。 可这破身体真是太不争气了,还是晕了过去。 冻晕过去了?! 杨涣几乎难以想像,有人还能冻晕过去,她当年在西北边疆对抗幽龙族,跟将士们趴在雪窝子里,一趴就是好几天,一声号令,人立马就能跳起来往前冲。 如今只是走两步路,迎迎风,竟然……晕了。 醒来已经是在清芷院的床上了。 杨涣问绿珠:“国师呢?” “进宫了吧,华月国王子已经入城。” 杨涣没多问,只道:“想来傅柏游也入宫了?” 绿珠回:“相爷被选为接待华月使团的主官,跟礼部一起迎他们入宫的。” 杨涣正蔫的精神,一下子又来了。 “傅柏游为主官?那我还有见他的机会。” 绿珠看她一眼,犹豫一下,还是没忍住,轻声说:“小姐,华月国王子,向二公主白筠提亲了。” “什么?” 杨涣差点就从床上翻下去的,幸好绿珠手快,及时扶住她。 赶紧又把人放进被子里,安慰她道:“皇上还没同意,还有机会的,小姐快点好起来就行。” 是,还有机会,可她这身体现在下床都难。 娘的,真是天要亡她,一个华月国王子,没事提什么亲? 就算是提亲,也等到给自己治完病才提嘛,他急什么,大老远一来就提亲,找不到老婆吗? 心里把他狠狠骂了一顿,回过神还得先从自己下手。 “绿珠,国师今日回来,你便请他入府,就说我有很重要的事。” 入夜十分,东方晞才到清芷院里。 杨涣一听说他来,立刻从床上爬起:“快请。” 顾不得追究他形迹的可疑,只问:“白筠的婚事成了?” 东方晞垂了眼皮。 一看这架势,杨涣更急了:“怎么回事?他不是刚来建安城,怎么一提这事就成了?” “大概皇上也希望两国结亲,所以一拍即合。” 去他娘的一拍即合,真是能呕她一脸血来。 气归气,办法还是要想的:“国师,你在他们面前能说上话,帮我想想办法,我一定要见一位华月国的大夫才行。” 东方晞看她:“你确定他们能治好你的病?” 杨涣答的很急:“能不能谁也不知道,多个人看多一次机会吧。” 她突然抬头,十分恳切地看着他道:“国师,此事就拜托你了,我但凡能动,就不会麻烦你。 相府里实在也没有一个人能指望得上,也就是国师还对我好几分。 我念着你的好呢,等我好了,咱们两个之间的人情帐,我会慢慢算。” 第142章 一边迎新,一边送死(4) 有那么一时片刻,东方晞被她感动了。 尤其是看着她可怜的样子,他是根本拒绝不了的。 可她说了最后一句话。 人情帐,慢慢算。 并非是还,所以未来怎样,仍是没有答案的。 她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狡猾,既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也不肯在他面前露半分怯。 他也只能摇头苦笑。 中间只隔一日,东方晞还未把华月的大夫请来,外头的消息就散的漫天飞。 大宛皇帝白晨,正式下旨,册封二公主白筠为靖柏公主,允诺她与华月国王子沈霖萧的婚事。 两人同住建安城,明年开春再一同回华月,正事完婚。 杨涣顿时胸口堵的连气都上不来了。 这他娘的还玩儿什么? 她跟白筠是死敌,华月王子跟她的婚事一成,那不是站到自己的对立面去了? 白筠不想法害死她,都算仁慈,靠他治病,根本就别想。 一个两个,没一个跟她对付的,一件事两件事,没一件顺心的。 国师那家伙一去无音讯,连一点消息也不放回来,杨涣都快急的掀房子了。 她这边的事,还愁的没有半分眉目,木挽香那里又出状况。 这段时间,华月国使团进京。 傅柏游做为迎接他们的主官,忙的脚都不沾地,整天不是在宫里,就是在驿馆,根本没时间管府上的事。 而杨涣,又因为病情加重,一时半会儿没太盯着府上的事,全靠牛管家,绿珠他们去处理。 忙的忙,病的病,刚好给木挽香一个十分好的机会。 绿珠来给她报信时,脸色凝重:“小姐,他们要动手了。” “向谁?魏忠义还是我?” 白慕的事后,她从来没停止防范木挽香。 这个女人太毒太狠,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傅文轩就是最好的例子。 绿珠答:“魏忠义。” 杨涣冷言:“以她现在的势力,应该抓不到魏忠义什么把柄,也不可能拉到联盟,大概是想硬来吧?” 绿珠点头:“可硬来她手里也没人,她这是找死。” 杨涣笑,笑容有些冷,眼睛看着床边的烛台:“她手里只有一个人,是她的宝贝,也是她最重要的牌。” 绿珠默了片刻才道:“小姐说的是傅宏轩?可他是夫人的亲儿子,她会拿自己的儿子去吗?万一失败,他可就活不成了。” 杨涣没说话。 她料定了木挽香一定是拿傅宏轩去的。 但她为何会为了已亡的木家,让傅宏轩去冒这样的险,却有点想不通。 在保护子女上面,木挽香绝对算一个好母亲,如果真出事,她很可能选择自己死,也不会让儿女们受伤。 杨涣对绿珠道:“盯紧他们,有任何消息都要报给我。” “是。” 与此同时,幽香阁里也在说着同一件事。 傅宏轩将一份皱巴巴的图纸,放在火上,看着它点燃,烧尽,纷纷落下,才道:“此事万无一失,请母亲放心。” 木挽香看他,突然眼里就盈满了泪。 傅宏轩低声,耐心地安慰她:“母亲,表妹在魏忠义家门口蹲了两个月,才画出此图,上面的每个细节,我都去核查过,无一遗漏,您尽可放心。” 木挽香点头,还是对他说:“要小心……” 傅宏轩眼里聚起浓浓的阴戾:“会的。” 顿了片刻,才咬牙道:“母亲是郡主,是相府的主母,本该尊贵,是那些小人毁了咱们的这一切,儿子一定会让他们付出代价,还母亲该有的一切。” 木挽香的眼泪绷不住了,倾泄而下。 这才是她的儿子,她的亲儿子。 他亦应该有光彩的人生,而不是像现在一样处处被人看不起,连门亲事都成不了。 她出身烟云国的将帅之家,傅柏游又是大宛国的丞相,她的儿子理应高高在上,是所有姑娘的争抢的男子。 这尊贵、这美好,谁也不能破坏。 魏忠义,傅清歌,白慕,一个个的帐,她都会清算。 她要为儿子挣将来,也要为木家报血仇。 木挽香知道此事很凶险,可傅宏轩给她勾勒出了一幅蓝图。 那种必胜的把握,以及未来他们的生活,太吸引她了。 她的心不可遏制的,也陷入那种幻想的美好里,难以自拔。 他们一起努力,共同进退。 不成功,便成仁。 至于会不会因为他们的贸然行事,毁了傅柏游及傅家,木挽香压根就没去想。 就算想了,也会觉得毁了更好。 毕竟现在的傅柏游,对她凉薄如斯。 靖柏公主提亲宴当日,百官同贺,全民同欢。 整个建安城里,都挂满了红色绸花,给苍白的冬日装点出许多喜气。 街上行人如织,明知道不是大婚日,不可能看到公主,甚至连华月的王子也不会看到,可人们还是伸长了脖子,到处张望。 只要听到哪边有些动静,便涌过去看热闹。 冬日真的太闲了,人们也需要凑些热闹,调济枯燥的日子。 一群乞丐混在人群里,跟着跑了几条街,捡人们扔下的半拉馒头,以及匆忙跑过时,丢掉的帽子及披肩。 木语聆用破布把自己包的只露两只眼睛,随着他们又跑过一条街后,她一屁股坐到积雪里。 “我跑不动了,你们去吧,我在这儿歇会儿。” 小乞丐难得遇到如此热闹的场面,顾不上她,“哗啦”一声又跟着人流往下一条街上冲。 木语聆看着他们跑远,才转头去看不远处的红漆大门。 再过一个时辰,魏忠义会从那里出来,今日主街热闹,按他平时的惯例,会走背街。 而背街上…… 傅宏轩已经把擦亮的袖箭,绑在自己的衣服里面。 腰间缠了一条软鞭,很长,使用得当,可以瞬间把魏忠义勒死。 下面的裹腿里,还插着一柄匕首,不过他没打算用。 袖箭就足以要了魏忠义的命。 时间慢吞吞地往前走,像一个迟暮的老人,每走一步,都要死过去,抬不起下一步似的。 傅宏轩的手搭在袖箭上许久,暖出了一层汗。 他紧紧盯住长街入口,眼里的阴森越来越重,泛出戾气的红光。 远处,主街上的喧嚣,与这边的安静,好似隔着一个世界,互不干扰。 一边迎新,一边送死。 第144章 温情如旧(1) 他们二人的暗潮汹涌,情难自禁,全数落在另一个人的眼里。 庄妃站在高高的宫墙之上,垂眸睥睨着下面走过的人。 脸是冷的,眼神更冷,如结了冰霜的毒刃。 傅清歌,你给本宫等着。 我筠儿嫁不了国师,你也别想,本宫要让你死,身败名臭,恶心之极的死。 她傲然转身。 后面跟的宫女,忙忙拾起她宽大的宫装下摆,小心翼翼随她下了城墙。 杨涣来的较早,先去了中德宫。 傅千歌看到她,眼圈先发红了,又忙忙掩饰住,拖了她的手,往内殿而去。 这里一早就烘出一间暖室,专供杨涣歇息。 “今日是二公主提亲,你忙着来做什么,身子弱成这样,只管在家养着便是。” 傅千歌牵她在暖炉旁坐下,又亲手拿锦被围在她身侧。 也不管她从外面过来,脚上又是泥又是雪的。 话里是责怪,语气却全是宠溺。 公主又怎样,不及妹妹的边角重要。 杨涣乖巧的不行,低眉顺眼坐着,两手扣在身前,无论傅清歌说什么,她都还以浅然的暖笑。 难得连内心的吐槽都省了,只管享受这一时的照顾与温情。 傅千歌道:“皇家深宫,出去不得,自上次以后,你不知姐姐有多担心你。” 杨涣赶紧笑应:“我这不是好好的,姐姐不用挂心的。” 傅千歌看她:“你呀,说是长大了,还是小孩子心性,怎么可以……” 想想她因此事,受了那么久的病疼,又不忍心再责怪一句。 再说这事,也都是白筠引起,根本就怪不着自己的妹妹。 傅千歌住了这个话头,转而问她:“可是真好了?我只听他们回来回话,说你无妨,可不能亲去看看,终是放心不下。” 杨涣抚了下她握着自己的手:“好了,就是有点怕冷,穿多衣服就行。” 她还刻意转转身,举举手:“你看,什么事也没有。” 傅千歌忙着把她抖掉的锦被拉好:“无事便好,可我也听国师说了,以后半点凉不能见的。你回去千万不能贪玩,好好在府上养着,到暖和了再出来,听见没有?” 杨涣:神棍真是个大嘴巴子。 傅千歌对其妹的关怀,绝对真情实意。 不但把话说了一大车,还拿了许多上好的蚕丝,毛皮让她选。 杨涣:“……姐姐,您先前已经送了许多……” “那些是送去的,也不知你喜不喜欢,如今来了,就好好挑几样中意的,以后常穿着。” 杨涣:“……” 过了这个冬,她可以开个专卖皮毛的铺子,货源多的很,质量也上乘,毕竟都是宫里出来的。 盛情难却,最后只得挑了两样。 傅千歌把同类的全部给她包上,让人先送去相府。 然后又劝她:“来了也别出去,就在中德宫里就是,你既是真心为她恭贺,庄妃也不会承你这份情,反而还揣测你有恶意。” 傅千歌在杨涣面前,已经不像从前那般掩饰,宫里的凶险,都会告知,以提醒她更加小心。 杨涣是感激的。 就着这份感激,也不好意思瞒她,说了实话:“姐姐,我来不是为了白筠,是为了华月国的王子?” “他?”傅千歌的眼里是疑问。 杨涣:“听说华月国名医无数,药草也全,尤其是他们练制的丹药,连起死回生都能达到。 我这身子,虽是表面治好了,可落了怕冷的病根。 一到冬日跟个废人一样,所以我想请华月国的大夫,帮我瞧瞧,看是否还能再治?” 傅千歌细细听她说话。 沉吟片刻后才道:“嗯,华月确实出名医名药,让他们看看也好,这事姐姐来办,你只管在这儿歇着。” 由她出面,当然要比杨涣强多了,她也就不争执了。 外间宫人来报,说是靖柏公主订亲的时辰快到了,让德贵妃准备准备,去前殿里接受恭贺。 白筠虽是庄妃的女儿,可白晨的后宫里,傅千歌最大。 便凡有盛大的节礼,都是由她陪白晨坐在主位的,其她嫔妃,只能列在两旁。 傅千歌一向圆滑周到,这种时候当然不会失礼。 她抬手帮杨涣顺了鬓边发丝,又围好锦被,柔声说:“想吃什么,想玩什么,只管吩咐宫人就是,别出宫门就好,知道吗?” “知道了。”杨涣乖如小兔。 傅千歌这才放心出去。 一出中德宫的门,自然换上矜贵大气,优雅从容。 杨涣在暖室里呆着,甚觉无聊。 东方晞把她送到中德宫,便去中定宫找白晨了。 傅千歌这一走,连个陪她说话的人都没,最重要的是,她这里连一本能看的书都没。 起身走了一圈,又在暖炉边烤了一会儿手,扒着窗户朝外看了几眼,仍是无趣。 正琢磨着吃点什么,就听外面的宫女来报,说是月合宫的瑶嫔娘娘来了,问她是否要见。 “快请快请。”杨涣道。 简直就是来救命的。 不过看到孙西瑶,她还是忍不住问:“今日此等大事,你为何不去前殿?” 孙西瑶答:“左右我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去不去都一样,便托说身子不爽利,躲在宫里。” 她把满满一盒子干果子拿出来,放在杨涣面前。 “听说你来了,特意拿了果子来,可是记着你爱吃这些。” 杨涣朝她笑。 她爱吃,孙西瑶便一颗颗剥给她吃,跟傅千歌一样周到。 反而弄的杨涣有些不好意思。 迎着她的好意吃了几颗,便问:“上次入宫,本来是要去看你的,可后来出了事,也没去成。你如何了?可适应了这里?” 提起这些,孙西瑶脸上的笑便淡了许多:“还好。” 很快转了话题:“你的事我也听说了,还一直担心你的身体呢。” “我没事,好着呢。” 孙西瑶:“好着以后也要小心,你不知道那二公主……,这宫里人多事多,难免有时就得罪了人去。” 教养让她不说别人闲话。 可杨涣也听出了弦外之音。 白筠一时不能拿她怎样,可她知道孙西瑶跟自己好,以她的气性,难免不会欺负她。 想到此,便又问了一句:“她可有为难你?” ------题外话------ 143章被屏蔽了,别问我写了啥内容…… 我也不知道,反正是触了底 不知道什么时候解禁,跳着看吧 第145章 公然杀人(2) 问的是白筠,也是庄妃。 孙西瑶马上否认:“并无,有贵妃娘娘照应,我在宫里一切都好,清歌不用担心。” 杨涣看她一副正襟危坐,不愿多谈的样子,也就没再说什么。 中间,有宫女进来加了一回炭火,又为两人添了新茶。 孙西瑶与她坐了大约半个时辰,身边的宫女便劝她早些回去。 说是宫里是非多,她既然说了自己有疾在身,让别人撞见在外头,总也不太好。 杨涣将她送到门口。 孙西瑶拉着她的手说:“清歌,快回屋里去吧,外头冷,别再着了风。” 杨涣点头:“嗯,没事,我先看着你走。” 这话不知戳了孙西瑶哪儿的泪点,竟然让她眼眶一红。 随即也松了手,转身往外走去。 她走后,杨涣却没马上回暖室,而是在外面的殿里闲逛。 宫女们怕她冻坏了,上前来劝。 杨涣问过来劝的宫女:“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迎松。” 杨涣又问:“刚才进去放炭的两名宫女叫什么?” 迎松说:“是凝桃和思棱,贵妃娘娘吩咐了,要奴婢们亲手照料三小姐。” “你把她们两个一起找来。”杨涣道。 三个宫女全站到面前后,她仔细看了看她们的模样,确定是常跟在傅千歌身边的。 便又问:“你们都是贴身服侍贵妃娘娘的,如今留在这里,那谁陪她去前殿了?” 迎松回:“听枫和冰柏她们去了。” 这里的宫女没有问题。 那么,炭里的玄虚,就出在孙西瑶带来的人身上。 可迎松也说了,所有事都是她们亲手做的,孙西瑶统共也就带了两个人来,她们是怎么找到机会下手的? 而且她们在炭里放药,不管是迷昏她,还是让她生病,都不是最终目的,一定还有后手。 可中德宫不是别处,守着杨涣的宫女都是傅千歌的心腹,外人要如何操作? 想了一遍,没想出什么名堂,也就乖乖回到暖室里去了。 下药绝非名智之举,可在后宫里却是最常用的手段。 因为悄没声的做,不易被人发现,事后也容易推托。 只不过,杨涣借着傅清歌的身体,乱七八糟吃了快半年的药,身边又有绿珠,不时指点一二,所以她对这种药,还是很敏感的。 进去后,拿了茶水,把衣袖打湿,捂在口鼻上。 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往地上一躺,晕死了。 迎松她们听到动静,进来一看,顿时慌了手脚。 一边叫人去告知傅千歌,一边又让人去请太医。 这些人前脚刚走,庄妃带着她的人便到了。 “傅清歌呢,皇上传旨,让她去前殿。” 迎松赶紧上前回话:“庄妃娘娘,三小姐病了,贵妃娘娘说……” 话没说完,“啪”的一记耳光便打到她的脸上。 “你算什么东西,敢在庄妃娘娘面前说话?是皇上传的旨,庄妃娘娘亲临,就算贵妃娘娘在这里,也一样会放人。” “带走。”最后一句是庄妃说的。 迎松从地上爬起来,嘴角已经出血,但还是拦住庄妃:“娘娘,三小姐病了,已经昏迷不醒。” “那更应该带走,让太医看看,她是得了什么病,省得在宫里传给别人,滚开!” 她带的人多,位份又仅次于傅千歌,现在还拿着白晨的旨往下压,中德宫里没人拦得住她。 但她走以后,迎松急步往前殿跑,连嘴角的血都未来得及擦。 杨涣被放在一张软椅上,由两个人抬着,快速出了中德宫后,往别处而去。 她虚着眼睛看了下周围。 很冷清,不但没人,好几处宫门都像是许久没开过。 似乎是上次东方晞说的冷宫一带。 庄妃带她来冷宫做什么? 正思虑间,乍然听到一个稚嫩的声音,在前方响起:“庄妃娘娘?您怎么会在这儿?” 杨涣内心瘫了一下:小兔崽子,你又怎么会在这儿? 只听庄妃冷声回道:“三皇子,你不是在前殿吗?” 三皇子用了她的套路,答非所问:“二姐姐的订亲礼马上开始了,庄妃娘娘不在前殿接受恭贺,为何到冷宫来?父皇正派人到处找您呢!” 庄妃迟疑了一下。 但眼角一瞥到软椅上的杨涣,又咬了咬牙:“本宫还有一些事……,很快就过去了。” 她往前走,后头跟着的宫女太监,抬起杨涣也走。 可三皇子却已经跳了起来:“哟,这位小姐姐是谁,长的细皮嫩肉的,可真好看。” 抬软椅的两名太监,见他靠近,也不敢强行走。 他们才一停,白夜离伸手便搓了一把杨涣的脸。 杨涣:“……” 娘的,这熊孩子又该挨揍了,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连她的脸也敢摸。 这还不算,他不但摸,还拿小小的手指,在她脸上划拉了一圈,两眼含笑意地问庄妃:“娘娘,这位小姐姐好生漂亮,可她怎么睡着了?捏都捏不醒?” 庄妃:“……三皇子,她得了疫症,你还是别靠近的好,小心传到你身上。” 白夜离赶紧把手缩回去。 但眼睛未离开,又盯着杨涣看了半晌,直到杨涣歪头瞪他一眼。 小家伙才麻溜窜下来:“看着还真像疫症,那庄妃娘娘赶紧抬走吧,父皇那里我会代您说话的。” “不用,本宫马上就回去了。”庄妃冷声,转身离开。 这三皇子,出身卑微,母亲不过是宫里的一个采女,无权无势亦无能力护他。 可偏偏这小子机灵的很,也不知道怎么讨得皇上的欢心,硬是在宫里分到一处单独的居所,还不允许别人靠近。 庄妃的心力倒也没在他身上,左右凭着他母亲的家世,他也与太子无缘。 如今大皇子二皇子为争太子之位,已经斗得你死我活,她的儿子还小,再等两年,等到他们两败俱伤,自己再靠母家势力,为儿子打出一片天。 如是想着,脚已经停在一处老旧宫门前。 里头早有人接应。 “别让她活着出去。”庄妃站在门口吩咐。 老嬷嬷赶紧躬身:“娘娘放心,人交到这里,就已经死了。” “庄妃娘娘,你胆儿也太大了吧?敢公然在宫里杀人?” 第146章 本国师不客气(3) 杨涣从软椅上站起身,拍拍又冷又麻的腿,问她:“这皇宫内院,杀人就如此容易?您不怕德贵妃追究,不怕皇上追究?” 庄妃的脸色,在听到她说话的那一刻就变了,这会儿整个眼睛里都是寒光。 “哼,你是得疫病死的,与我何干?” 杨涣前后看看,脸上都是不屑:“疫病?就算是疫病,跟你有什么关系?中德宫的人可是看着你把我带出来的,你觉得德贵妃会放过你?” 庄妃已经怒了:“本宫怕她不成?她只是占着一个贵妃的位份,是皇上的一颗棋子而已。没有子嗣,早晚都是悲惨的等死。” 这话让杨涣心里一寒。 傅千歌的处境,原来这么凶险。 庄妃趁她愣神之际,给老嬷嬷递了个眼色。 那老婆子,伸手就要去抓杨涣,被她一甩手,抽了个趔趄。 可随即,冷宫内部同时冲出五六个人。 从行走的速度来看,他们都会武功。 杨涣抬腿要往外走,却被庄妃的人堵了个正着。 “想走?没那么容易,你害我筠儿远嫁他乡,受这离别之苦,我便要你的家人,也感受一下生死之苦。” 庄妃的眼睛红了,盯着被扣住的杨涣,一个字一个字地道。 自古以来,远嫁的公主,没几个善终的。 庄妃年幼进宫,深知后宫之中的明争暗斗,以白筠的性子,如在她身边,既是将来嫁人,凭着庄家和她的势力,也能护上一二。 可若是嫁去别国,那她便是有一万个心,也用不到她身上半分。 而这一切,庄妃认为,全是因为杨涣。 可杨涣不认。 朝她嚷着说:“庄妃娘娘,这你就不讲理了。虽说我与二公主不和,但我也没有能力让华月的王子,向她提亲吧?你不能什么罪都往我头上扣。” 庄妃冷笑:“若不是你与国师订亲,这门儿亲事便是我筠儿的,又有那华月王子什么事?还愣着做什么,把她带进去……” 里面的人得令,扣着杨涣就往里面走。 而门口的老嬷嬷,也麻利的动手关宫门。 庄妃站在门外,眼睛是红的,眼神是冷的,看着宫门一点点在自己面前闭合,嘴角不可抑制地露出了笑。 却在此时,突然听“呯”地一声响。 一道白光,从他们面前一闪而过,踹开了将要合严实的宫门,往里面闪去。 庄妃未看清是谁,厉声喝道:“何人,把他给本宫打出来。” 宫门大开,里面的人眨眼倒成一片。 东方晞护着杨涣走出来。 “庄妃确定要打大宛的国师吗?”东方晞问。 他身上罩着一层寒霜,眼神冷如冰刃,直直扎到庄妃的身上。 此时此刻,在他面前站的,好像并非皇上的妃子,后宫至高无上的权利,而是一棵草芥。 他东方晞,丝毫也未放在眼里,只要庄妃敢动,他一定干净利索地把她拔了。 杨涣看着他的表情,第一次发现,神棍霸气起来,气场足的能杀退千军万马,竟然不比她从前差。 整个大宛国的臣民,对这位国师,都是又敬又爱的。 他们想跟他扯上点关系,却又不敢造次。 庄妃不傻,知道他有多大权利,更惧怕他的能力,这会儿哪怕心里再不甘,也不敢再动。 她站了片刻,明知今日失势,向东方晞微一欠身,便带着她的人准备离开。 东方晞叫住她,没有丝毫尊重,声如冷刀:“庄妃,有一件事你记住,既是我不与清歌订亲,也没有白筠什么事。还有,内宫如何争斗我不管,但你敢对我的人对手,就别怪本国师不客气。” 说完,竟是比庄妃先一步离开。 庄妃在后面气的倒了几口气,才没背过去。 国师的人?傅清歌她配吗? 一众人等皆未出这条宫道,便被迎头赶来的白晨截住。 白晨身边跟着傅千歌和白夜离。 傅千歌看到杨涣时,眼神明显动了一下,大概是想上前来,又碍于场合不对,收住了自己的脚。 只是关切地问了一句:“歌儿,你没事吧?” 杨涣摇头:“幸好你们来的及时。” 白夜离趁人不注意,朝她眨了下眼。 杨涣直接撇过头,当不认识他。 然后,她就听到那小家伙说:“父皇,刚才孩儿就是在这儿遇到庄妃娘娘的,她说这位姐姐得了疫症,要赶紧处理掉……” 庄妃接话:“傅三小姐确实得了病,中德宫的人都知道,我把她带出来时,她已经昏迷了。” 白夜离欢快地“哦”了一声:“那一定是这里有好的太医,所以娘娘才带她来这儿的,对不对?” 庄妃:“……” 白晨:“……” 冷宫会有太医? 这话都不用问,也知道庄妃在说谎。 而且从她的态度,还有国师的出现,白晨已经看出来了事情的真相。 他脸色沉了下来。 “庄妍,今日是筠儿提亲之日,你不在前殿里忙她的事,却管起了傅家女儿的病,这是何理?” 庄妃双腿直跪下去:“皇上,臣妾原本是要去正殿的,经过中德宫时,见宫人们急匆匆出来,说是傅清歌病了,还很重。 想着臣妾素来与德贵妃交好,她此时又在前殿里为筠儿的事忙,臣妾总不能连她妹妹都不管。 这才带着她急急出来,不想国师竟也来的如此快。” 要论说谎哪家强,除了庄妃无人抢。 当面就把黑的说成白的,硬生生给自己镀了一层,带爱心的金光。 连杨涣都呆了。 娘的,还能这样? 傅千歌不会当着白晨的面开撕,庄妃一句跟她交好,把她的路堵上了。 作为后宫里最大的妃,她不能先说跟别人不好,这无疑是往白晨的脸上抹黑。 哪怕这件事,大家心知肚明,但不喊到明处,就都当不知道。 白夜离也不指望了,一个小屁孩儿,插科打诨还行,正经事上,他起不到什么作用。 至于国师…… “从你的仪元宫到未央前殿,怎么会路过中德宫?”冷面冰人国师,竟然开口啦? 他目光冷淡,没看白晨,只是侧身睨向跪着的庄妃。 “傅三小姐病了,中德宫的宫女已请太医,只需稍等片刻即可,庄妃娘娘为何非要把人带走? 且当时宫女向你说明原委,你却不容她说话,直接上手打人。 庄妃娘娘,你嘴里所说的好,就是连贵妃娘娘的宫女也能教训吗? 再有,这一条是通往太医院的路吗? 你要带清歌去治病,为何会带到冷宫里来?” 第147章 清歌不是别人(4) 庄妃跪在地上,头几乎扎进雪里。 但嘴还是硬的:“皇上,臣妾只是一时心急,可能走错了路。国师与傅清歌有婚约,他心疼她,臣妾是理解的,可臣妾真的没有恶意啊!” 东方晞冷哼:“你把她推入冷宫,推到几个污七八糟的人手里,叫没有恶意?” 像回应他话似的,此时几个大内侍卫,从他们刚出来的宫门里,押着几个人出来了。 六个面生的男子,还有三四个老嬷嬷,一齐被按在雪地里,就跪在庄妃的身后。 白晨的脸更冷,问庄妃:“这是怎么回事?” 庄妃摇头:“臣妾不知。” 后面的老嬷嬷先忍不住了:“皇上,此事与庄妃娘娘是无关,是奴婢……” 白晨身边的高公公,瞄见主子面色一寒,过去就是一脚,直踹在她胸口处,将其踹了个四仰八叉:“主子们说话,哪儿有你开口的份?” 几个老嬷嬷抖成一团,再不敢吱声。 庄妃到了此时,都不带怯意的。 “皇上,臣妾确实是关心傅清歌,只因今日正是筠儿提亲之日,事情又多又乱,所以才走错路,还望皇上体恤臣妾苦心!” 东方晞半分余地也没给她留:“你是苦心,还是毒心,且把这几个人押下去,审了便知。” 白晨忍不住往他那边看一眼,眼底都是冷色。 话却说的柔和:“国师,今日是白筠的喜日子,庄妃是她的母妃,既是有错,也稍后发落吧。” 然后又转头对高公公说:“把这几个人押到禁宫关起来,择日再审。” 安排完,才问东方晞:“国师,这些侍卫……” “臣入宫时,听说有不明之徒混入宫中,为免皇上受惊,便先跟大内统领提了一句。” 白晨一笑:“还是国师考虑周全,不过朕记得,国师以前可是不会为别人说话的。” “当然。”东方晞顿了一下,“清歌不是别人。” 白晨往杨涣那边看了一眼。 谁都看得出来,他很不高兴。 国师从来都只为皇上说话,如今却为一个小女子说话了。 傅千歌从头跟到尾,目光微垂,除了偶尔看一眼自己的妹妹,好似这里的一切,都跟她没关系。 直到此刻才开口道:“皇上,前殿的订亲仪式想来要开始了,庄妃姐姐今日,心忙脚乱,受累不少,不知见一见二公主会不会好些?” 她的话音刚落,庄妃猛地一下抬起头来,目光如毒针,往傅千歌的身上一顿乱扎。 然而傅千歌根本没看她,只是笑盈盈地看着白晨。 白晨:“庄妃,回仪元殿休息吧,白筠的订亲礼,你不用去了。” 外人面前,不顾大局的人,还是不要出现的好。 庄妃在后面咬碎了牙。 白晨带着傅千歌,白夜离先行。 东方晞和杨涣稍后一步。 看到庄妃的样子,杨涣觉得还是挺解气的,但她身边的男人却一脸冷硬和阴戾。 他手里握着杨涣的手腕,只侧身给庄妃一眼,便也转身离开。 那一眼,真是令人毛骨悚然,那眼神……像看一个死人。 走出好远,杨涣才问:“你打算对庄妃怎样?” 他没说,只道:“这个女人太毒了。” 杨涣耸肩:“那又怎样,她是皇上的妃子,有五皇子傍身,还有庄家那么大一后台,皇上肯定维护她的。” 东方晞没说话,只是眼神又深了几分。 待他们也走回未央殿时,才突然惊觉,二公主白筠的订亲宴,注定要比杨涣的更惨。 禁军来报,户部尚书魏忠义,在进宫赴宴的路上,遭人伏击刺杀,身受重伤。 幸好附近禁军及时赶到,才救他一命,但他们却从魏忠义被毁的车骄中,发现了一份不同寻常的书信。 高公公踮着小脚麻利地下了台阶,把书信接过去,送到白晨面前。 白晨的脸色本来就不好,一看到信中内容,瞬间青成草原。 他起身,点名:“刑部尚书,大理寺卿,中书令,国师,随朕承明殿议事。” 又对傅千歌道:“这里的事,暂且交给贵妃了。” 傅千歌已跟着他起身:“臣妾自当尽力。” 可满殿朝臣,皆听到了禁军汇报,也眼睁睁地看着白晨,把管刑律政事的一干人等都带走。 谁的心里还能平静? 沉不住气的,已经开始四下打听,问宫外之事的细枝末叶。 沉得住气的,也在心里暗暗思量,户部尚书手里的信,到底写了什么,自己又跟他有什么关系? 白筠本来没看到庄妃来,心里就忐忑不安,这会儿连皇上也走了,所有事都给她仇人的姐姐来办。 而朝臣亲眷们,个个交头接耳,没有半会尊重。 心下一急,便站了起来:“今日这订亲宴,散了也罢。” 傅千歌拿出了她贵妃的威严:“二公主不可乱说,此亲事是皇上下旨,华月国王子亲求,怎可说散就散?坐下。” 她的声音不大,甚至还带着一贯的柔和。 可说出来的话,字字句句都有份量,每句话里提到的每个人,都是在坐惧怕的。 连正议论的朝臣们,都赶紧闭嘴,不敢再吭声。 仪典按步就班的进行。 到宴席开始时,沈霖萧手握酒杯,跟一只花蝴蝶似的,到处飞着跟人喝酒,干脆把白筠一个人剩在位子上。 而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坐立难安,却什么都探听不到。 这种未知的焦躁,比已知的灾难更折磨人。 杨涣初进未央殿时,往白筠那边看了两眼。 不过这会儿,她却没空再看她,而是看向了木挽香。 难道她低估了这对母子?他们手里真有魏忠义的证据? 木挽香的神色变幻不定。 最初看到禁军进来时,明显闪过一丝喜意。 大概以为魏忠义死了。 可禁军的话,很快就让她脸色难看。 魏忠义未死,而禁军正在全力追捕刺客。 这个时候,她的脚往外挪了一寸,应该是想出去。 可很快又停了下来,下意识地向白晨的位置看了一眼。 此时走,不打自招。 接下来,她就听到了那封信。 神色与在场的人无异,皆是一脸迷茫。 第148章 天上掉馅饼(5) 杨涣判断,她并不知道信的内容。 可那信,又是从哪里来的? 然而无论信从何处来,可以肯定的是,魏忠义定然要因此翻船了。 沈霖萧不知何时,悠到了杨涣面前,脚下已经发虚,大着舌头说:“傅三小姐,这么巧?” 杨涣扯了一下嘴角,笑的有些冷:“是啊,很巧,恭喜王子了。” “好说好说,既然本王子已经成了你们大宛的驸马,那趁着今日高兴之际,我答应傅三小姐一个心愿如何?” 啥? 杨涣以为她听错了。 这花蝴蝶是跟白筠订亲,不是跟她,为何要答应她一个心愿? 天上掉饼了吗? 还是傅千歌已经与他说过了什么? 无论原因如何,这饼她得先接住。 “当然好,那王子就许我一个好大夫如何?” “好说好说,三小姐随我来。” 杨涣往白筠那边看了一眼。 二公主正神思恍惚,根本没往他们这边注意。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且华月王子已经先一步出了未央殿,往外行去。 她麻溜地跟上,身后还跟着傅千歌的两名宫女,凝桃和思棱。 华月国王子临时休息的一处宫殿里,门口守着他们自己的人。 沈霖霄进去,杨涣跟着进去,却把两个宫女挡在了外头。 宫女一看就急了,悄声说:“三小姐,还是先回过贵妃娘娘吧!” 这句话提醒杨涣,沈霖萧并不可靠。 而傅千歌可能也未来得及跟他说什么。 然而此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她知今日之事,有太多奇怪之处。 庄妃找人给她下毒,想趁前殿忙乱,无人注意后宫时毁了她。 眼下,华月王子又突然向她示好。 看上去白筠好像并不知此事,但焉知不是她们进一步的计划? 很冒险,可杨涣却非去不可。 她太需要一个好的身体,太需要武力尽快恢复了,但凡她现在有过去的五成功力,如今天这样的事情,一件也近不了她的身。 只犹豫了一下,就泰然吩咐两名宫女:“跟贵妃娘娘说,我随华月王子来诊病了。” 宫女不敢一起走,怕发生不测。 凝桃留守门口,思棱赶去禀报。 沈霖萧笑嘻嘻地问:“怎么,你害怕?” 杨涣已经转回身:“王子虽是正直的人,难免别人不会无中生有,为避闲话,还彼此清白,还是妥善行事的好,您说呢?” 沈霖萧“哈哈”一笑,往里走去。 准备了三个大夫,挨个给杨涣把脉,又细细寻问了她中毒的时间。 最后得出一致结论:“此符毒甚恶,虽是解了,可因中的时间过长,还需慢慢修复,急不得。” 杨涣:“……” 闹了一大圈,这张天上掉下来的馅饼,跟国师那张,是同一个配方,同一个味道,连半分新意也没有。 犹自不甘:“请问大夫,要修养多久,才会完全恢复?” 老大夫说:“少则三五年,多则十来年,都不定的,毕竟此毒姑娘是从小服到大,毒性已入骨髓。幸好是遇到高人,如是放在我等手里,连这毒也解不了。” 杨涣:“……” 这么说,她回去还得给国师送份厚礼,感谢感谢他? 这期间,沈霖萧半歪在一张椅子上,手里还拎着半壶酒。 那个状态,跟醉鬼无异,连大夫们的话似乎都没听见。 杨涣都不知是不是该怀疑他们使诈。 怀疑吧,又觉得完全没理由。 他不给她治,杨涣就拿他没办法,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而且看那几个大夫,也不像说谎的样子。 可让她甘心认了,自己还要再做三五年的废柴,她又真的十二分不愿意。 最郁闷的是,直到她从这里出去,跟留在门口的凝桃碰面,也没发现沈霖萧有什么不规的行为。 这事就更奇怪了。 杨涣百思不得其解华月王子的行径,前殿却先传来好消息。 靖柏公主的订亲宴结束了。 她还没弄清怎么回事,就看到一路寻她而来的傅千歌。 “听思棱说你来了这里,怎么回事?”她一边问,一边往她身后看。 此处,还能看到沈霖霄居住的宫门。 杨涣不想她过多担心,只道:“刚好华月王子说,这里有现成的大夫,我便跟过来看看。” 傅千歌马上问:“如何?可能治得好?” “要养着,得几年时间吧,不过总比之前要好,姐姐放心。” 姐妹二人边说话,边往中德宫里走。 杨涣问:“时间尚早,订亲宴怎的就结束了?” 傅千歌脸上没什么表情:“她母妃不在,皇上也不在,后面连驸马都不在了,满朝文武皆是惶惶然,不散又有何意义?” 杨涣笑着摇头:“庄妃那会儿,可是很用心的想破坏我的订亲宴,没想到到她自己的女儿了,却是连参与的机会都没有。” 说起这个,忍不住又道:“此事还要多谢姐姐。” 傅千歌颓然:“事到临头,才知我这个做姐姐的没用,根本不能及时保护你,若不是国师来的快,还不知事情会怎样呢?” 杨涣顺着话头问:“他怎么知道的?” “是凝桃来报,我当时正跟皇上谈论白筠的宴席之事,她不敢上前,又着急,便先去找了国师。” 凝桃走的早,还不知她被庄妃带走的事。 而东方晞当时说到了迎松被打,想来他是先去了中德宫,随后才找到冷宫的。 速度够快。 中间杨涣拖了一点时间,白夜离又拖了一点时间,正正好让他赶个正着。 都不知道是她杨涣运气好,还是国师看她看的太紧,一点漏洞都没有。 陪傅千歌在中德宫吃了午饭,杨涣起身回去。 相府里,傅柏游还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一个劲地为魏忠义担心,为建安城里的安全担忧。 生怕自己哪天出门,也横空冒出来一个刺客,要了他的命。 想起这个,不免想起他的两个儿子。 傅宏轩和傅志轩,都是从小习武的,尤其是傅宏轩,那是他倾注心血栽培出来的。 可现在,出门想让他陪同都难,也别说让他保住自己了。 傅志轩更是不知去哪儿了,一走这么多天,连个信儿也没有。 问了傅清歌多次,一句话也没问出来。 第149章 凶手很有力(1) 杨涣一进相府,牛管家就忙忙过来说:“三小姐,相爷在兰台院等您呢。” 说完,又瞧着她的神色道:“看相爷的脸色不太好,可能是要问二少爷的事。” 杨涣的眉尖挑了一下。 牛管家说的没错,她一进兰台院,傅柏游便问:“前些日子,你说志轩出门了,到底是去了哪里,怎的到如今还不回?” 杨涣半点也感受不到他的焦虑,问道:“父亲怎的突然想起二哥来了?今日宫里发生这么大的事,父亲不要看看咱们家,跟魏尚书府有何来往吗?” 这话跟往傅柏游身上扎针一样。 他“忽”一声便站了起来:“歌儿,你在宫里可是听到了什么消息?” “消息不是太好,父亲如果跟魏尚书有什么瓜葛,最好提前做准备。” 傅柏游的眉头皱成深沟,自语道:“瓜葛倒没什么,可皇上为何突然要对魏尚书……” 猛然又想起什么似地问她:“你可知那封信里写了什么,哪儿来的?” 杨涣已经起身:“大理寺在查了。女儿又怎么会知晓此事?” “对对对,你怎么会知道?咱们是清白人家,你只不过是个闺阁女儿,什么也不知道的。” 杨涣凉凉看他一眼,出了兰台院。 绿珠跟她入宫了,对府上的事还不清楚,一把她送回来,便出去打听消息。 杨涣进屋,没把身上的寒气驱散,外面红叶来报,说是五小姐要见她。 傅念歌一直很怕她,没什么事连多的话都不说。 此时来,倒是奇了。 杨涣传她进来。 她身上穿了一件半新不旧的棉袄,有些小,手腕子露出老长,把两只手冻成紫红色。 浑身上下都是寒气,白云刚想让她在火炉边散散,再往里进,就听到杨涣说:“五妹妹进来坐吧,里头暖和,白云去端杯热茶。” 傅念歌很拘谨,进门并不敢坐,而是站在门口处。 杨涣浅笑问她:“可是二姨娘有什么事?” 傅念歌赶紧摇头。 “那是怎么了?是五妹妹有事?还是打听二哥的消息?” 傅念歌结巴了半天,才道:“是……是三姨娘……” “她怎么了?” 杨涣的语气一直都很温和,语速也不快,轻声慢语的跟她对话。 白云已将茶水送进来,扶着傅念歌坐下,将茶放进她手里:“五小姐,先暖暖,不着急。” 杨涣也不着急,她主要想不出来三姨娘会有什么事。 但傅念歌下句话,就让她差点把茶杯扔了。 “三姨娘她……她死了。” “在哪儿?走,我们去看看。” 白云已经拿起她的衣服,急急忙忙帮她穿好。 傅念歌一看她这样,更慌了,茶杯一个没捧好,就掉了下去,热茶泼了自己一裙一脚。 杨涣:“……白云,拿一套我的衣服和鞋子,先给五小姐换上。” 转而又对傅念歌说:“没事,你不用怕,跟我说人在哪儿就行,我去。” 傅念歌慌乱点头:“祠堂。” 傅家祠堂,因为之前停过傅文轩的棺木,三姨娘便住在那里不走了。 杨涣赶到的时候,绿珠已经在了。 三姨娘的尸体躺在放杂物的侧室里,已经发僵,脸成紫黑色,脖子上有勒痕。 绿珠说:“勒痕很深,将皮肉和脖子上的软骨都勒断了。” 杨涣“嗯”了一声,在另一侧蹲下去。 “绳子很粗,看来动手的人用了很大力气。”她说。 绿珠抬眼看她。 杨涣也已经起身,却没继续说三姨娘的事,而是问她:“可有傅宏轩的去处?” 绿珠摇头。 杨涣又问:“木挽香怎样?我说的是神情。” “神情?”绿珠念了一遍。 很快说:“神情不对,她没慌,好像是……好像是知道人在何处。” 杨涣往外走:“叫牛管家来处理三姨娘的事。” 绿珠也跟了出来:“要跟相爷说吗?” “牛管家会说的,你把此事告知他就行。”然后突然小声,“傅宏轩在相府,你要小心。” 绿珠本来已经要走的脚,瞬间退了回来:“让红叶去说,我守着小姐。” 杨涣转头看她了一眼,自回清芷院去。 红叶去传牛管家时,杨涣简单问了一下傅念歌经过。 等人一到,便柔声对她说:“五妹妹,你把自己看到的说给牛管家听,不用害怕。” 傅念歌还是害怕,结巴了半天,总算把事情又复述一遍。 二姨娘见自己的儿子久不归家,也不知生死好歹,又不敢找杨涣问,便日日忧心。 傅念歌心疼她,又没别的办法,就时常去傅家祠堂上柱香,希望祖宗保佑哥哥能平安归来。 今日她又去,刚进院便看到侧室的门半开着,悄悄过去看了一眼,直接吓的魂不附体。 三姨娘翻着眼珠,躺倒在冰凉的地上,半天不动。 傅念歌连滚带爬,回去跟二姨娘说。 二姨娘也没主意,又怕别人懒到他们头上,只叫傅念歌不要说话,当什么也不知道便好。 傅念歌自己吓了一回,才想起匆忙跑的时候,把带去的香烛掉在地上了。 本来想去捡回来的,人还没到,就听说傅柏游他们回来了。 她心里更怕,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杨涣断得清是非,能洗清她的嫌疑,便来跟她说了。 牛管家听完,骇的不行:“三姨娘死了?怎么可能,这是在府上……” 杨涣:“现在人就是死了,你去回我父亲,看他要怎么办?” 牛管家不敢耽搁,甩开步子往兰台院里跑。 不多时,傅柏游带着一众人等就进了祠堂。 此事已被证实,三姨娘没有生还的可能。 如今他们面对的一个问题是,要不要报官? 不报官的话,傅柏游自己很害怕,别人杀人都杀到他的府上了,先是对傅雪歌他们下手,如今又把三姨娘杀了。 万一趁他不注意,也一刀抹了他脖子,那可怎么办? 要是报官,这事势必会闹的更大。 到时全建安城的人,都会知道他们家的事,顺天府也会带人来查。 会不会在他家里查出别的,不该公诸于众的人或事,谁也说不准。 如今君心难测,外面一堆堆的事,听着就叫人害怕,傅柏游不想在此时引火烧身。 第150章 白筠她娘太狠(2) 别说傅柏游害怕了,整个相府都是怕的。 这才多久,府里先后死了数人,搁谁眼前发生,能淡而处之? 在没拿定主意之前,傅柏游把府上的壮丁都聚在兰台院,轮班换着看守,先保证他自己的安全。 牛管家借着保护相爷之名,也是半步不肯离开,传事都让下面小的去。 木挽香那里倒是安静,半点声息没有,只偶尔听到几声傅雪歌的笑,在冬日冷清的夜里,特别瘆人。 二姨娘和傅念歌吓的连觉也不敢睡,且夜里不敢点灯,生怕有人进来,一眼就看到她们,连躲喊的机会都没。 平时到处跑的绿珠,都守留在清芷院里,寸步不离。 入夜十分,东方晞入了相府。 门房在给他开门时,悄声说了一句什么。 他面色未变,直往清芷院而去。 杨涣见到他便问:“可是要查魏忠义了?” 东方晞“嗯”了一声,未在此事上停留,道:“去我府上住吧,那里安全一些。” 杨涣好笑地看他一眼:“相府不安全吗?” 东方晞:“……听说三姨娘死了。” 杨涣的眼神很亮:“这消息我父亲都封住了,国师刚进门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又是你算出来的?哦对了,我忘了问你,你是不是早就算出她会死?” 东方晞心中微叹:她总是太睿智,提早看透事情的真相。 “进门时听说的。相府如今对你来说不安全,还是先去国师府住几日吧。”他再次邀请。 杨涣兴致浓厚的不行,难得和颜悦色,诚恳地与他聊:“怎么会对我不安全?凶手还不知道是谁,更不知道他的仇人是谁,或许他杀了三姨娘后,就走了呢?” 没等东方晞说话,又说:“要不国师给算算,看看这个人是谁,那我就真的要躲着他了。” “傅宏轩。”他道。 杨涣的眼睛一下就眯了起来,方才脸上的笑,瞬间收的干干净净。 “还真算出来了,国师到底是国师。” 她冷言。 东方晞已经不想跟她拐弯磨角:“不用算,推测的得出来,我相信三小姐也知道是他。 所以你更知道他现在已经疯了,且武功不弱。 相府真的很危险,你跟我走。” 杨涣坐着未动,眼睛看着他。 里面是冷淡而疏离的光,是东方晞再熟悉不过的光。 “去是不可能去的,既然他要杀我,躲就能躲过吗?我更想看看他要怎么动手。” 顿了一下又道:“如今外面都在抓刺客,相府里也死了人,这紧要关头,我倒想知道谁有胆轻举妄动?” 在劝说这件事上,东方晞从未胜过。 在清芷院里坐到夜深,见杨涣不为所动,只得起身回去。 才入府门,就听莫寒说:“沈霖萧来了。” 一个声音已经接了他的话:“莫寒,你过份了哦,好歹我现在也是这里的驸马,你就不能叫我一声沈公子?” 莫寒转头,嘀咕一声:“驸马驸驴,跟我有什么关系?” 沈霖萧气到想揍他。 东方晞说:“莫寒今日活动自由。” 莫寒舒展手臂,活动了手腕,朝着冲过来的人“嘿嘿”笑。 沈霖萧及时把抬起的手收回去:“呵呵呵呵,晞哥哥你看,今儿天气真好啊,天上都出星星了。” 乌麻麻的天空,似乎很快又要下一场大雪。 东方晞进屋,沈霖萧跟着进去:“又去看你的小美人了?那什么,今日我已经找人给她诊过病了……” “怎样?”提到杨涣,他便转头。 沈霖萧哂然:“还能怎样,按你说的办呗!” “她信吗?” “那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我觉得她应该不会放弃。” 说完,又十分好奇的探过身子问:“嗳,你到底怎么跟她好上的?我看她傲的很,也没把你……” “也没把你放在眼里”这话,沈霖萧自己吞了回去。 改成:“她傲的很,把谁都不放在眼里。” 东方晞没理会他曲折婉回的语气,中规中矩地回:“她自然有她的傲骨,无需对谁都另眼相看。” 然后,又对他说:“别打听太多,知道太多的人都死了。” 沈霖萧:“……” 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应该是不能的,因为他的晞哥哥已经转身,做出一副送客的准备。 可沈霖萧不放弃,他冒着寒夜出宫,是有重要事的。 “晞哥哥,今儿在宫里可把我吓坏了,你得安慰我一下才行。” 东方晞没应声,只稍稍侧了一点身。 他话说的调皮,但语气是正经的。 “白筠她娘,你跟她熟吗?”沈霖萧问。 东方晞还是没应,眼神里多了些深沉。 “她杀人了,就在皇宫中的禁宫内,一杀就是九个,六男三女。” 说到这里,沈霖萧打了个寒颤:“这女人也太狠了吧,我跟她闺女订亲,她会不会对我下手啊?害怕!” 东方晞终于应他了:“你不用害怕,她不会杀你。” 沈霖萧:“为什么?她杀那些人的时候眼睛都没眨的。” “你看到了?” 沈霖萧:“……那倒没有,但是我的人看到了,哎……,也不知道大宛的皇帝会怎么处理此事。” 东方晞的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冷笑:“不了了之,只要不动到白晨的头上,他是不会对她怎样的。” 沈霖萧大为惊讶:“不会吧?白筠她娘这么嚣张?九条人命啊,说杀就杀,都不带问一句的?” 不但不会问,白晨还会帮她遮掩,把此事悄悄掀过去。 从他把人关到禁宫起,东方晞就知道会是这种结果了。 怎么敢审?审出庄妃有谋害无辜之心,那是留她,还是不留? 不留没法跟庄太傅交待,下面还有一个五皇子。 留的话,他没办法跟傅千歌说。 这事一旦审下去,又麻烦又多方不讨好,有其说是庄妃杀人,不如说是白晨授意的。 没审之前,人死了,不过是宫里少几条烂命而已,皇亲贵胄们一点损失也没有。 只有沈霖萧这个傻白甜,还悄悄让人盯着,事后还给白晨留点线索…… 东方晞无奈地看他:“大宛的事很复杂,你以后不要参与,更不要打听。老老实实住到明年开春,回你的华月去,知道吗?” 第151章 你想动庄妃?(3) 次日一早,东方晞被传入宫。 承明殿内,白晨一脸愧疚地说:“国师,昨日只顾忙魏忠义的事,没能审冷宫那几个人。谁想到,他们竟然全部自戕,以死谢罪了。不过你放心,朕仍会追究其责,把他们的家人全部抓起来。” 东方晞面色浅淡,语气轻缓:“不必了。既然已经谢罪,那便无罪了。家人无辜,不必殃及,想来他们也会感念皇恩,以后好好做人。” 白晨的脸上立马露出欣慰的笑:“还是国师大度。” 东方晞换了话题:“不日会再降大雪,天气是前所未有的寒冷,皇上虽在宫中,也要多加保暖。” 白晨颔首,对于他的关心,异常受用。 只是他突然话头一转,道:“臣近日身体不适,暂时就不入宫了,如皇上有吩咐,叫人去国师府问话即可。” 白晨一脸关切:“国师怎么了,朕还从未听说过你有不适……” “人吃五谷杂粮,怎可能会日日舒适?之前只是不想皇上烦忧而已,如今境况不如前,常在宫里走动,反而令皇上分心,不如先回去养些时日,望皇上体谅!” 白晨不想体谅。 他很生气。 不就是没审那几个罪人,没降庄妃的罪吗?国师他至于吗? 可东方晞说不来就不来了,自这日回府之后,再不踏入皇宫半步。 且说杨涣,这天早上起来,第一件事就是问绿珠:“知道他躲在哪儿吗?” 绿珠点头:“祠堂,受伤不轻。” “真会找地方……,谁给他送吃的送药?” “木挽香亲自去的。” 很小心了,虽然没把魏忠义杀死,可这个娄子却捅的够大。 看如今的情况,魏忠义不但会死,还会死的很惨。 那么按照木挽香的计划,接下来就是她,或者圣宣王。 想起这个,又问绿珠:“昨日白筠的订亲宴上,我没看到圣宣王,他还在休沐吗?” “好像是,最近连朝也不上了,外面传说是得了什么病。” 得病是假,躲事或者谋事是真。 杨涣总觉得白慕在憋什么大事,一旦暴发,绝对会让他们措手不及。 可现在他那边一点消息也没有,静的好像一池冻水,想掀个角看看,都无处下手。 正沉思间,宫里就传消息出来。 昨日围攻她的九个人,全部自杀身亡。 庄妃无事,白筠更无事。 杨涣坐在软椅上愣了半天神,突然就笑了起来。 绿珠悄悄看着她的脸色,没敢说话。 她笑了数声,大笑成了冷笑,然后起身,抚了抚衣服上的皱褶道:“好手段,我们得学习。” 绿珠:“……” 她还没反应过此话的意思,就听杨涣吩咐:“去把夫人请来。” 不多时,木挽香进了清芷院。 她的神色比昨日好多了,看到杨涣时,眼里还有一刹那的挑衅和毒辣,不过很快被压了下去。 杨涣懒得计较这些,直言:“府上不安全,他也躲不了多久,你最好尽快想办法。” 木挽香有一刹那的迟疑,大概以为杨涣在诈她。 “三姨娘的尸体还有祠堂,这两天就会挪出去,就算父亲不报官,后面也会加强府上的防卫。 外面就不用我多说了,魏忠义的案子查下来,一个也跑不掉。 对了,还有你那个侄女,最好也别让她在圣宣王府门外蹲了。 最近那儿危险的很,小心把头蹲掉。” 木挽香:“……” 此时她心里很慌。 “你怎么知道这些?” 杨涣笑了,笑中看她一眼:“我连想杀我的人都一无所知,那不是早死了?” 木挽香还是不解:“可你为何要帮我们?” 杨涣回的更加随意:“一开始不都告诉你了,我们可以做同盟,是你自己要把我当成敌人的。” “我怎么可能跟你同盟?你害死了木王府,害死我父亲哥哥,害死我的家人,害的我成了现在的样子……” 冷静了半天,突然就歇斯底里了,朝着杨涣大吼起来。 绿珠皱眉看她,眼神警告。 杨涣却没什么表示,冷淡地看着她,等着她吼完了,颓下来,才平静地说:“夫人,我不想算旧帐,你当年是怎么入的相府,又是怎么毒害我母亲的,有空的时候,自己好好想想。 我现在只告诉你一件事,傅宏轩和你的命,都捏在我的手里。 你想安全,就听我的话行事。 对了,忘了跟你说,现在不叫同盟,也不是合作,是听令。 你可以答应,我便罩住你儿子无事。 但你惹再乱来,就出去看看满街搜捕的禁卫军。 不要想着就此鱼死网破,毁了相府,我实话告诉你,对相府来说,这件事只能添一个大义灭亲的名号,不会有丝毫损失。” 她每说一句,木挽香的脸色便沉一分,到最后几乎要阴出水来。 “你待如何?”她咬牙切齿。 杨涣突然一笑:“能如何?想听听我二姐姐的故事而已。” 木挽香崩溃:“你把算盘打到我玉儿的头上?” “我在宫里曾蒙二姐姐救过一命,一直想着报答她,但一直没有机会。所以夫人可以告诉我,她喜欢什么,不喜什么,我想着送她一份厚礼。” 木挽香摸不准她话里的真假,可她知道眼前的小丫头,跟过去已经完全不同,而且她绝对不安好心。 可眼下要怎么办? 把自己和儿子赌出去,还是把女儿拉下水? 她思索之际,杨涣又开口了:“夫人你要有大局观,我们的帐,都是小帐,外面的仇才是大仇。 你不听我的,一个人也动不了,还会把傅宏轩搭进去。 听我的,所有的仇都能报了。 还有,父亲还不知道此事,你说我要告诉他,是傅宏轩刺杀的魏忠义,还杀了三姨娘,他会怎样?” 木挽香一屁股坐在椅子里,目光都有些散了。 “她喜琴不喜画,喜甜不喜咸,喜艳不淡……” “很好,我这里刚好有一架琴,是上次订亲时,别人送来的贺礼,看着不错。 夫人明日就进宫一趟,把琴送给二姐姐。 代我说一声谢谢。 顺便问她,庄妃的眼线在宫里有多少,皇上身边有吗?” 木挽香瞪大了眼:“你想动庄妃?” 第152章 国师不见客(4) 杨涣洒然一笑:“只是问句话而已,动不动她,都无需你动手。去吧。” 木挽香:“……” 傅清歌跟庄妃的过节,木挽香当然知道。 她甚至是乐见其成的,如果庄妃能把这丫头弄死,就省了他们一份力气。 然而现在,她一手握着他们的把柄,拿他们当剑,想把庄妃捅下来。 做为曾经相府的当家主母,一个谋权布局的女人,当然会想杨涣这么做的目的。 “你为何不用贵妃娘娘,她在宫里权大势大,知道的比玉歌多。”木挽香问。 杨涣看了眼白云拿进来的琴,意味深长:“夫人,你要学会听话做事,而不是总问原因。很多事情你知道原因,是没有好处的,还可能会害死你。要不然就是更生气,并没什么用。” 木挽香愤怒,不甘,生气,郁闷,可毫无办法。 她走以后,绿珠上前:“看着她心里还是不服,把事情交给她真的靠谱吗?” “只要她入宫,这事就靠谱了。” 绿珠没懂。 杨涣解释一句:“傅玉歌是傅家人,既是她不动庄妃,也会是她的眼中钉。 何况上回,她还救过我,无论目的如何,在庄妃那里,都是跟我们一条战线的。 木挽香去了,还送了一架从我这里得到的琴,她什么也不用说,庄妃就会把注意力转到她身上。 而傅玉歌一个人,在宫里没势力跟庄妃斗,她只能靠我们。” 绿珠问:“会把大小姐牵涉进来吗?” 杨涣顿了一下,才轻声说:“她还是不进来的好,在白晨面前做事,并不容易,她已经过的很艰难了。” 这边正说着话,外面红叶来回,说是牛管家来了。 杨涣问:“他不是忙着处理三姨娘的丧事吗?怎么还有空往这儿跑?” 红叶摇头:“许是相爷那边有什么话。” 牛管家如今见到杨涣,比见傅柏游都恭敬,欠着身子,头也低下:“三小姐,奴才来回一句,老爷那边决定,这事不往上报了,就说三姨娘是舍不得三少爷,自愿跟他一起走的。” 杨涣不自觉地挑了一下眉尖。 她就知道,以傅柏游的性子,这事得到此为止。 他宁愿在恐怖里,把自己吓死,也不会放顺天府的人进相府。 杨涣也没说什么,只告诉他:“按相爷吩咐的做就是了。” 说完,问他另一件事:“如今府上只有一个二姨娘了,她们那边每个月的用度怎样?” 牛管家赶紧说:“二姨娘和五小姐,每月都有二两银子,吃穿用度是府上的。二少爷不在,他那份暂且放在库房,等回来了一并给他。” “夫人呢?她以前多少月例,现在又是多少?” 牛管家的面色有些古怪:“夫人以前掌家,银钱上面她是随意用的,没有限度。 四小姐每个月有二十两。 大少爷是嫡长子,随着夫人,也是自由支取的。” 牛管家顿了一下,见杨涣没有发火,又道:“如今每个月老爷都让我送五十两银子过去,到底怎么用的,夫人他们自己分配。” 杨涣点头:“好,那你以后每月也给栖屋送去五十两……,不,送三十两,另外二十两按照二姨娘五小姐的尺寸,采买成棉衣等物送过去。” 牛管家不敢多说,麻利的应了。 他走后,杨涣才吩咐绿珠:“你去一趟大理寺,悄悄给他们留点什么。 将他们目光往傅宏轩这边引。 不要留确凿实证,只要引起他们怀疑就行。” 她要给傅柏游提个醒,这个儿子已经成狼,不但不可靠,还可能回头吃他。 也给木挽香母子提个醒,建安城里不安全,傅家更是不能呆。 想借此对她下手,想都别想。 傅柏游一大早去上朝,听到的都是皇上对前户部的尚书,现在的罪人魏忠义的遣责。 大理寺已经查出部分实证,正在进一步深挖。 满朝文武,一边议论,一边心下惶然。 只是这个时候,谁也不敢站出来说话。 皇上气了,谁敢给魏忠义开脱,那就是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生死关头,各顾自己要紧。 圣宣王倒是难得一见的去上了朝。 他也没提魏忠义的案子,只在言语上提醒,已至年关,户部来往银钱多不胜数,不能缺了尚书这个职。 按以往惯例,皇上会问官员,可有合适的人选推荐。 可今日,他竟然一言不发,把圣宣王的话略了过去。 略了过去…… 傅柏游想了许久。 这是什么原因呢?难道皇上与圣宣王已经公开不对付了? 下朝后,同僚们互相打听。 也有人问到傅柏游,他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便有人道:“傅相,国师就住在你隔壁,还是你的女婿,这事问一问他不就知了?” 这话窝进了傅柏游的心,散朝以后,他就琢磨着,怎么跟东方晞碰个头,打听一下朝局。 最近的事,一件件想起来都令他害怕,尤其是自己府上总死人,这绝非好的兆头。 国师跟皇上最近,魏忠义的案子,他也有参与,一定会知道些什么。 再不然,请他卜算一卦也行,总要寻个心安。 下朝的马车碾着冰渣往相府走,快到国师府门口时,傅柏游还是忍不住,对前头的家丁道:“在国师府门口停一停。” 他亲自下了马车,往门往处走。 相府的门房不但不认识丞相,连他穿的官服也看不懂,很冷淡地回应:“国师大人不见客。” 傅柏游皱眉。 自报家门显的自己很卑微,巴结他一样,这不是岳丈该做的。 可他又急着要见东方晞,便给家丁递了个眼色。 家丁也不敢在国师府门前造次,先给门房鞠了个躬,然后规规矩矩地说:“是傅丞相要见国师大人。” 又赶紧补上一句:“国师大人的未婚妻,傅三小姐的父亲。” 门房在听到傅三小姐时,脸色有些缓和,但话还是老的:“丞相请回吧,国师大人身子不适,不见客。” 傅柏游碰了一鼻子灰,气哼哼地回了相府。 一进府门,正好看到牛管家正忙三姨娘的丧事,心情就更糟糕了。 不能再这么丧下去了,还是得见国师。 他连官服都没换,直接去了清芷院里。 第153章 气到胸裂(5) “东方晞病了?” 杨涣有些奇怪。 那家伙是个半仙,能掐会算还懂医,他会生病? 她直觉这事是假的,可傅柏游说了,她心里又有些不定。 于是问白云:“好歹我病的时候,人家也三五不时的来看,这会儿知道他病了,不去看看,是不是有点不够意思?” 白云立马点头:“是呀,听说不轻易病的人,一旦病倒,会很严重的。” 还怕杨涣不去,赶紧再接一句:“国师在建安城里也没亲人,这一病倒,还真是可怜。” 杨涣送了她一个白眼:“我把你发过去伺候他吧?” 白云赶紧撇清:“小姐,你怎么能这样说,国师病了,得由您亲自照顾才能好。” 杨涣看了看自己的手:“我现在被你们照顾的,手都快废了,哪还会照顾别人? 我去看他一眼就够哥们儿了,要照顾……,我怕他会死在我手里。” 话是这么说,还是换了一身超厚的衣服,准备出门。 外面的天阴沉的好像要塌下来,四边黑云笼在头顶,压的人喘不过气。 刺骨的寒风,串街走巷,看到一个出来的人,便使劲往他身上钻。 这天对杨涣来说,实在太不友好。 她才一出屋门,就想退回去。 白云也是心疼她的,可难得小姐主动去看国师一回,不能就这么算了。 她推着她的手臂道:“马车就在门口,红叶也准备好了,会陪着小姐一起过去的,快走吧。” 杨涣:“……咱们是去探病,空着手不太好吧,要不……,准备点什么?” “不用的,国师看到小姐,没准病就好一半了。” 杨涣冷笑:“我怀疑那家伙根本没病,昨儿还在咱们这儿叨叨呢,一大早就生了病,也太快了吧……” “生病哪还能算时辰的,还不是着点风就病倒了。小姐快去吧,红叶来了,走走走,我送你们上马车。” 白云生怕她反悔,几乎是一路推着她往前走,总算成功把人送上了马车。 一进马车,杨涣傻眼了。 “父亲,你怎么也在?” 傅柏游挺不好意思的,可大事重要,他现在心里乱糟糟的,急需国师指点迷津,不去不行。 端了端架子道:“为父同你一起去看看国师。” 杨涣:“……” 前面家丁已经扬鞭赶马。 一共也没几步路,杨涣话说的不够快,就得跟他同去见东方晞。 这画面,太辣眼睛。 她开口:“父亲,您现在去国师府不合适,还是回去吧。” 傅柏游把眉头皱成一个大大的问号。 杨涣:“大理寺查朝官,人人避嫌,你现在去找国师,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您心虚害怕了,需要国师做点什么?” 傅柏游:“……” 他确实心虚害怕,想做点什么,可他不想让别人知道。 杨涣声音又柔又好听:“回去吧父亲,有什么事,我帮您问一问,比您亲自去要好的多,相信女儿。” 正惶惶不安的傅柏游,顿时有种热泪盈眶之感。 他伸出手,本来想捉住杨涣的手,表现一把慈爱,却被杨涣躲开了。 她掀起车帘,对外面的家丁说:“停车,我在这里下去,你把丞相送回府。” 傅柏游感动到不行。 这个女儿,才是亲女儿。 然而他才回相府门口,就看到牛管家跑的要栽跟斗,一路喘着粗气过来:“相爷,相爷不好了……” 傅柏游抬腿就踢了他一脚:“什么不好了?有什么不好的,我看你是老不中用了……” 牛管家恨不得咬断自己舌头。 “是奴才无用,乱说话了,可……可是相爷,大理寺和刑部的人上门了,说是找大少爷……” 大理寺卿吴炎,刑部尚书秋代宇,身边只跟着几个下属,坐在兰台院的正堂里。 看到傅柏游回来,两人十分客气起身,先向他行了礼。 这两位的官品,没有傅柏游高,再加上有国师和德贵妃撑腰,他们既是有案子在身,也不敢胡来。 傅柏游面似寒霜:“大理寺查案都查到我头上来了,还真是好笑,靖柏公主订亲之日,我是华月国主使官,一早入宫,直到订亲宴结束方回,难道我要长双翅膀飞出来行刺魏大人?” 秋代宇和吴炎同时一笑:“丞相误会了,下官自是知道丞相清白,不过是得到一些线索,来看看您府上的大公子。” 傅柏游问:“什么线索?随便什么人去大理寺说点什么,你们就要上门查朝廷命官的府邸吗?” 秋代宇一直都好声好气:“自然不是,我二人今日前来,也是念着以前丞相的照顾,连亲卫都没带,当是拜访丞相的。” 说着话,将一把短匕首放在桌子上。 傅柏游扫了一眼:“这是什么?” “刺客留在魏忠义身上的刀。” 傅柏游气道:“这刀有什么特别的,建安城里随便哪处都能打造一把,怎么偏偏就找到我儿的头上来?” 秋代宇耐心十足,把刀翻给他看。 刀柄上,刻着一个“轩”字。 秋代宇说:“这刀看上去普通,但却是精铁所铸,普通百姓家里肯定没有。” 傅柏游的心里已经结成冰,还要挣扎:“那也不能说明,此刀便是我儿所有。” 秋代宇笑着把刀收起来:“那是自然,如今只是排查,只要府上有带轩字的人,我和吴大人都会走一遍的。” 说完,才问他:“大公子人可在府上?” 傅柏游又鲠住。 他好几天都看到傅宏轩了。 但这话不能跟他们说,只道:“我让他出城办些事,过些时日才回府。” 秋代宇笑道:“那麻烦丞相,等大公子回府让他来一趟大理寺,我们见到人即可。” “为何?见到人你们就知道谁是凶手?” “自然,刺客在杀魏忠义时,也被闻讯赶去的禁卫军刺伤,只要大公子身上没有伤,那自然是清白的。” 一直沉默的吴炎,这会儿也开口:“未必就是坏事,魏忠义如今有罪在身,如果有人能指出他更多的证据,还是大功一件呢。” 傅柏游:“……” 这帮乌龟是什么意思?要他儿子站出来认罪吗?还要把跟魏忠义同党的仇,都拉到自家身上? 莫非当他是傻了。 气到胸裂。 待两人一走,便吼牛管家:“傅宏轩呢,去叫他来见我,木挽香也滚来……” 第154章 探病(1) 杨涣到国师府门口,都不用通报,立刻被门房笑脸相迎请了进去。 一进门就看到莫寒与莫冰在院子里说话。 见到她来,皆欠身行礼:“三小姐来了,我家主子在惜花院呢。” “不是说病了,在哪儿做什么?”杨涣问。 莫寒笑道:“三小姐去看了便知。” 杨涣懒得理他们的故弄玄虚,寻路往惜花院里去。 国师府之前改建时,已经按她的要求,把大片面积改成了菜园子。 可如今是冬天,什么菜也长不出来,便成了荒地一片。 只有惜花院里,东方晞种了一些树。 当时杨涣路过瞟了一眼,枝枝桠桠的,也没注意是什么树,就过去了。 这会儿又来,竟然看到所有的树上,都带着一朵朵红色的小花苞,在这万境寂灭的冬日,别有一番风韵。 东方晞,那位传说病的连客也见不了的国师,就坐在树下。 仍然一身白衫,与冰雪同色,混在一堆小花骨朵里,美成一幅画。 这他娘的是什么神仙美男子,看到人走神。 杨涣在心里嘀咕,然后很煞风景地朝画中人喊:“国师,你还活着吗?” 东方晞不知在想什么,竟是没发现她来。 听到她说话,才猛然起身。 人微微一愣,快步往她身边走来。 没说一句话,先拉起她往暖室里去。 杨涣:“……” 她就不应该这么出门,她应该让相府给她准备一口大缸,里面铺上厚厚的棉被,把自己装进去。 出门就抬缸,这样既不会迎风,也不会受冷,没事还能滚一滚。 东方晞忙了一通,还给她送一口热酒过来,看着她暖和了,才问:“你怎么来了?” 杨涣:“不是说你病了吗?起不来床,见不了人,做为你的未婚妻,我对自己未婚守寡的命运很好奇,所以过来看看。” 尽管损的无情无义,可东方晞还是笑了。 她来,便是关心。 “我无事的,你不必担心。” “我不担心……” “嗯,最近我不会入宫,你也不要去,左右身子弱,在府上好好休息,不要乱跑。” 他不等杨涣开口,将她的否认堵回去,转成正事。 果然一说这些,她便来了精神,也不贫了:“可是有什么事要发生?” “朝中每日都有事。” “可不是每件事都与我相关,对不对?” 东方晞抬眸看她,默了片刻才回:“对,只是与你相关又如何?你无权无力,连出门都不太容易,怎么管得了那些?” 杨涣被他气到了。 “东方晞,你不拿此事损我会死吗?哪儿痛往哪儿扎,你还有没有人性?” 国师:“……” 他也不想,可这丫头的行动力太强了,自己几乎看不出住她。 缓了一下才道:“外面的事,我来办,你有不满意的,跟我说便可。” 杨涣冷哼:“我现在就很不满意,想问问国师,你到底要怎样?” 国师大人说:“庄妃屡次害你,我想着明年开春,你能入宫了,就不要再看到这个人了。” 杨涣:“……” 他这是要杀人吗? 杀人要说的这么含蓄吗? 尽管杨涣老早知道,东方晞不是善类,可听到这些平淡如水的杀人宣言,还是有点背脊发凉。 “你想对她怎样?”她问。 东方晞只浅然一笑:“你等好消息就行,不用关心太多。” 杨涣:“……还有吗?国师称病不上朝,就是为了这个?” 他顿了一下,抬首问她:“傅宏轩不能留在建安城,对你危险太大,让他走,还是死,你说呢?” 杨涣再次被他的话惊了。 鲠了好一会儿才回:“这事你不用管,我已经安排下去了。” 东方晞“嗯”了一声:“那就剩最后一件。” 杨涣:“???” “兵部很快便有空缺,你有人要补吗?” 杨涣:“……” 她好慌。 真的。 自己的计划,被这家伙安排的明明白白。 感觉她什么也不用做,只要竖起耳朵,听他的消息,就万事大吉,大仇得报了。 他为什么要这样? 他到底想怎样? 杨涣正要开口问,东方晞再次截断她的话,递了个鸡肋的机会给她。 “宫里的事,你之前应该有所安排,现在跟我说说,我们可以做的更细致一些。” 杨涣内心一阵无力感。 好赖话,她听得出来。 不用她,东方晞就能把皇宫玩的惊涛骇浪,风云叠起。 问这话,不过是朝她意思意思而已。 既是如此,她还是叮嘱一句:“傅千歌,一点不能动。” 东方晞看她片刻,点头应下:“嗯,应该动不到她那里,傅玉歌呢?” 哎!太没劲了,论算人心,还是国师更强。 “随意吧,我对她不了解。” 她谈意浅淡,一句话都不想多说。 起身道:“白跑一趟,我还是回去养着吧,国师你也好好养着,尤其是头,别想太多了,会累。” 东方晞起身,却是握了她的手腕。 杨涣赶紧把手缩回去:“那什么,我回去了,府上还一堆烂事呢。” “相府的事,你也不用多管。”他道,“既然来了,就多坐会儿,想吃什么,我让厨房去做。” 不能提吃的,一提杨涣就腿软。 挑着眉问他:“是你做,还是厨房做?” “都行,你喜欢吃谁做的?” 杨涣难得大度:“你做吧,我跟去看看。” 东方晞张口,本想说里面有烟,她还是不要进去的好。 可手却很诚实的,再次把她拉过来:“走,你想吃什么?” 杨涣:“……” 要不要这样?虽然国师府没人看到,看到了也没人敢说,可这么大两个人,走路手拉手,会不会太奇怪了一点? 她只管纠结,东方晞已经单手将她的衣服整理好,带着往厨房而去。 红叶站在院里不知跟莫寒说什么,看到他们俩出来,立刻把眼瞪圆了,嘴张成鸡蛋型。 莫寒则一把将她拉转身,故意扬着声音道:“看这样子,今晚就会下雪呀!” 整个相府的人,都对他们二人视而不见。 却在他们走过以后,突然暴起笑意。 他们家主子,这是守得云开见月明,抱得美人归了吗? 第155章 国师最狠(2) 厨娘们一看主子亲临,后面还带着傅三小姐,都不用多说话,围裙一解便溜了。 杨涣:“……你家的下人,也太不把你当回事了吧?” 东方晞只笑了一下:“今日有新鲜的野兔,你要吃辣兔肉吗?” “要。” 顿了一下,又道:“国师,像这种问题,你不用征求我的意见,只管做就行了。” 东方晞又笑。 他的脸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在外人面前,寒的跟一块冰似的。 一单独面对杨涣,那冰就化了,时不时还要笑一下,害的她时常想戳他的脸,看看上面是不是戴着面具。 厨房里一应什物齐全。 东方晞把肉啊菜啊,捡了一遍,看样子像分配几个菜式。 杨涣就站在他旁边。 看着他修长的手指,在那些菜上翻过,竟然有种神仙翻书的感觉。 她悄悄捏了自己一把。 醒醒,这里是厨房,人间烟火之地,没有神仙,眼前的帅哥,只是一个厨男。 厨男把菜捡好,清洗,动刀切肉,切菜。 切好的全部先装入盘子里,再做配料。 手法甚是熟练,一板一眼,像模像样。 杨涣忍不住问他:“国师,做菜是你的另类爱好?” 东方晞摇头。 杨涣:“……你不喜欢?那你为什么还做?” 他毫不避讳:“因为你喜欢。” 杨涣:“……” 她就不该开这个话头,现在是什么时候?情势如此紧张,稍微做些调逗的事,章节都会被封。 她引他说这种话,不是自己找死吗? 闭嘴,乖乖在一旁呆着。 东方晞本来也不是话多的人,所有的话都只说给杨涣听。 她现在不吭声了,他便专心做菜。 翻炒蒸煮,也不过用了半个多时辰,三四个菜已经装进盘里。 杨涣看着色香味俱全的饭菜,口水直流,眼睛也挪不开。 东方晞干脆拿了筷子给她:“饿了就先吃吧。” “这……这样不好吧?” “没什么不好,本来就只是咱们两个,你吃剩下我再吃也是一样。” 杨涣:“……” 这家伙不对劲呀,是不是真的有病了?伤到头了? 这搞的跟个纯情小男人一样,与先前说杀人时的样子,根本不是一回事。 不过,美食当前,容不得她多想,尤其是那份麻辣兔肉,香味撩的人心里发痒。 待东方晞把另一盘菜做好,她已经吃掉半盘。 看着剩下的一半,还是有些不好意思:“那个,国师,要不你吃,我来做?” 东方晞看她:“你会吗?” 杨涣摇头,又不甘示弱:“我可以学。” 他又笑了起来:“一个人会即可,在厨房里熏烟不好,你以后都不用学。” 杨涣:“……” 她从来没这么堵心过,每一句他说出来话,她都没法接。 想像过去一样,吐槽他一顿,嘴里又吃着人家的饭菜。 吃人家的嘴短是有理的,闷声再吃个亏吧,让他自嗨去。 一顿饭,加了两杯小酒,两人边吃边聊,吃到半下午才结束。 菜盘才撤下去,就有丫头送进来几盘果子。 有干的,也有鲜的。 冬季鲜果不易得,把杨涣看的咂巴了几下嘴,伸手正要捞过来,却被东方晞先一步拿到。 “太凉……” “没事国师,屋里这么暖和,我行的。” “……给你吃的,只是稍微温一下,你等等。” 杨涣:“……” 能不能把话一次说完?能不能先说可以给她吃,逗小孩儿呢? 他已经把果子摆到暖炉的边上,有的则削皮切片,直接放进开水里温着。 到能吃的时候,便用一支细竹签扎起来,递到杨涣面前:“尝尝,味道可还好?” 很好,这种被照顾的滋味更好。 好像他昨日还提议,让杨涣住到国师府里来,也不知道现在这个提议还作数吗? 这里天天有这么多好吃的,有这么一个人照顾着,她还是很愿意的。 吃饱喝足,从屋里走出来时,杨涣觉得肚子都快不是自己的了,吃的那个叫一个圆。 她还不好意思摸,只得把身上的大斗篷裹严实了,以不让别人看到。 东方晞亲自把她们送到门口,上了马车,站在车前与她说话。 “记住我说的话了吗?别总是往外面跑,天冷。有什么事让丫头们做,我也会经常去看你的。” 杨涣问:“你不是病了,怎么出去?” “晚上没病的。” 杨涣:“……” 国师最狠。 回到相府,连马车都没下,就看到牛管家在大门口走来走去,像一只旋转的陀螺。 一看到她们的马车,就急步奔下台阶。 帮着莫寒把马勒住了,又忙忙去放车凳:“三小姐呐,你可回来了。” 红叶因为时常被杨涣派过去,跟牛管家交接事务,一来二去两人也混熟了,便笑着问他:“不过出去半日,牛管家这是怎么了?” 牛管家顾不得玩笑,一脸焦急:“家里出大事了,老爷都气病了,三小姐快去看看吧。” 杨涣一边往里走,一边问他:“何事?父亲可是一丞相,什么事担不起,还能真气病了?” 牛管家:“这不一样,唉……” 简明扼要把大理寺来查案的事说了。 “倒是没说一定是大少爷做的,可现在老爷连大少爷的影儿都找不到,夫人那里也什么都不说。 两人在兰台院里吵了一回,老爷一气之下,还……还打了夫人一顿。” 杨涣转头看他:“打了?” 大概牛管家也从未见过此等情形,所以很惊慌:“打了,哎,奴才也不知道怎么说,总之三小姐回来,奴才就放心了。” 说话之际,两人已经进了兰台院。 里面走动的,都是相府最强壮的家丁,被傅柏游安排,轮番守住这里的安全。 再往里,是伺候他的丫头婆子们。 屋内是李宾,还有临时从外面请进府的大夫。 应该是没大碍,几个大夫都站着安慰他呢。 门口的人一报“三小姐回来了”,里面的人声立马住了,大家都往门口看着。 等杨涣收拾这个残局。 她稳步走进屋内,看了傅柏游一眼,却没先跟他说话,反而问大夫们:“我父亲如何?” “相爷无大碍,就是怒火攻心,气到了,歇一歇,多休息也便没事了。” 第156章 绿珠身世(3) 杨涣“嗯”了一声,又问:“可要吃什么药?” 李宾把一张药方递过来:“开了降火去躁的药,三小姐可要过目?” “不用,我也不懂药方子,李大夫看过无事,便让人去煎了吧。” 说完,又对其他人说:“辛苦诸位了,暂时无事,也都散去吧。” 到屋内的人散到只剩牛管家,傅柏游和杨涣时。 她才又开口:“事情已经出来了,父亲再气也解决不了问题,如果把您气病了,这相府不是更没办法维持下去?” 傅柏游气到只想哼哼。 杨涣嘴上温婉,眼底冰凉:“眼下最紧要的是找到大哥,不管事情是不是他做的,我们先找到人,总比大理寺先找到的好。” 本来以为傅柏游会问,去哪儿找他。 结果他竟然问了另一件事:“歌儿,你相信是他刺杀的魏忠义吗?” 杨涣嘴角动了一下,一抹凉凉的笑一闪而过。 “魏尚书夫人指示三姨娘,杀了柴妈妈和四妹妹的两个丫头,还把四妹妹弄成那样,父亲不会忘记此事吧?” 傅柏游一下从躺椅上坐起来:“这么说,他真有可能……” 杨涣:“您再想想咱们府中死的人,应该就会明白了吧?” 已经明白了。 傅柏游几乎已经肯定,刺杀魏忠义一事,就是傅宏轩干的。 他的牙齿都快咬碎了:“那兔崽子现在在哪儿?” 杨涣摇头:“不知道,只是就算找到他,父亲打算怎么办?” 傅柏游:“……” 他要怎么办? 把他送官?告诉天下人,是他儿子刺杀了魏忠义。 那就是把自己的头,往圣宣王的刀口上送。 当初傅雪歌的事,傅柏游也是一清二楚的,只是他没有更好的办法处理,只能一边怨着自己的家人,一边当什么也不知道。 可心里还是恨魏忠义的,所以初听说他被刺,其实他有一阵开心。 只是因为皇上突然要查他,才让傅柏游惊慌。 如今事情是自己的儿子做的,他要敢把事情揽下来,那封告密的信就能赖到他的头上。 可是他连里面内容都不清楚,又该如何解释? 不送官,自己把他处理了?要怎么处理? 那是亲儿子呀,傅柏游他下不去手的。 痛苦的想了一圈,最后还是把目光移到杨涣身上:“歌儿,你说这事该怎么办?” 杨涣道:“他只要留在建安城,大理寺的人终是会抓到他,既是身上的伤好了,也会留下疤,哪怕一丁点的证据,都有可能给相府带来麻烦。” 傅柏游点头:“是,这兔崽子,怎么这么……咳咳咳……” 差点背过气去,被牛管家一顿搓后背,才算顺过来。 却是再也说不出话,只剩恼怒,悲痛和悔恨了。 杨涣看看他的神色,指望他想出个主意,有点不太可能,便问:“父亲觉得把他送走如何?” 傅柏游猛地抬头,眼睛都亮了几分:“送走?送哪儿去,怎么出城?” 杨涣已经起身:“这事父亲可以跟夫人商量一下,或许她有什么好办法。” 傅柏游怕她走,急急道:“她现在就是个不中用的,跟她有什么好商量的,歌儿,此事还是你做主的好。” “唯此事,我做不得主。”杨涣回头,眼底凉薄如水,“父亲,中不中用,说了才知道,天冷,我先回去了。” 外面天色已经暗下来,阴寒凄冷的空气里,有细小的雪花零星飘落。 白色在灯光下一闪而过,映出灯光的彩色,随即落到地上,化为乌有。 短暂的努力与飞翔,最终回归自然,成了冰寒的一层气而已。 杨涣在外面久了,很冷,从心到身,都是凉凉的。 绿珠已经找了过来,和红叶守在门边,一见她出来,赶紧上去扶住,一路往清芷院里而去。 又是喝热茶,又是烤炉子,暖了好一阵,总算把手暖了过来。 绿珠蹲在她身侧,一直照顾着她,也心疼着她。 “小姐以后还是别出去了,一出门就是乱七八糟的事,再冻坏了,还不知道会怎样呢。” “事情嘛,总要有人去做,无妨。” 杨涣随意坐在火炉旁,看她不甚熟练地帮她烤着衣服,甚为好奇:“你以前不是宫女吧?” 绿珠的手顿了一下,半晌,默然点头。 杨涣又问:“那是做什么的?我看着像是军中出来的,但大宛的军中鲜少女兵,你如是将领,我应该会认识。” 绿珠没吭声,头垂着,连炉火都照不见颜色。 杨涣伸展了下身子,声音也甚是散淡:“算了,你若不愿说,也便罢了,左右现在我们同处一屋檐下,以后各归各处,也不必深挖底细的。” “我会一直跟着小姐。”绿珠急声。 她太急了,差点呛着自己,眼睛里装着满满的恳切,巴巴看着杨涣的眼睛。 杨涣愣了一下。 不是没见过对自己死忠的人,但绿珠……实在太过奇怪。 她疑惑之际,绿珠已经把头垂了下去,声音小如蚊丝:“将军,我如果说了,您还会让我跟在身边吗?” 杨涣又是一怔,随即笑道:“当然,我现在不是将军,只是一个废柴小姐,还需要你来保护呢。” 绿珠悄悄看她。 半晌才捏着自己的衣角,小心翼翼地道:“将军可还记得军中一位顾姓大夫顾弘?” 杨涣想了一会儿:“有点印象,医术不错,但死了有几年了,我记得他还留了个儿子在军中,叫什么来着……” “……是我。”绿珠应。 杨涣差点跳起来。 “是你?他……他不是儿子吗?怎么会是你?你这会儿男扮女装?来来来,脱下衣服给我看看……” 绿珠站着没动。 杨涣的手也僵在那里。 绿珠不是男人,以她在自己面前的表现,如果他真是男人的话,一定会避嫌。 杨涣还没见过,她手底下有觊觎她美色的兵,而且是这么面不改色的觊觎。 她坐好,看了绿珠好一会儿,才问:“你是女子,当年跟着顾弘混入军中?” 绿珠点头。 “当年将军不收女兵,我从小跟在父亲身边,无处可去,只能扮成男儿。” 杨涣叹息:“不是不收,女兵太苦。” 她看绿珠:“你也吃了不少苦吧?” 第157章 此人深不可测(4) 绿珠急忙摇头:“不苦,跟着将军是最享福的。” 杨涣苦笑。 她又不是不知道军中什么样子,西北苦寒之地,既是有吃有喝,什么事不干,白住在那儿,也够让普通人哭鼻子了。 何况他们,不时还要跟幽龙族打一架,血洒沙场,今儿在身边说笑,明儿埋在黄沙里的兄弟多了去了。 哪会不苦? 杨涣收了收裙摆,示意绿珠坐下,才又问她:“怎么会跟到这里来?” 她道:“是跟着国师来的。” “我知,只是你在军中,又怎么跟国师碰上面的?” 此事说来话长,然而今夜夜更长,绿珠便从头说起。 她父亲顾弘原先不是军医,只是乡间的一名大夫。 有一年受当地恶霸欺负,烧了他家的房屋,还把绿珠的娘也打死了。 正要把顾弘和绿珠一并杀了,正好杨涣从那处经过。 她当时可能赶什么急事,一骑快马,身后只跟两三个人,“哒哒”地经过那个小村庄。 所有人都以为,这些兵大爷们,过了就过了,他们该怎样还怎样,连手里的动作都没停。 正当那恶霸一棍子往绿珠身上抡的时候,杨涣的龙纹剑脱手而出,一剑便削掉了他的手臂。 热血溅了在场人一脸。 所有人都吓傻了,只剩断臂的人,躺倒在地“嗷嗷”直叫。 绿珠当时才五六岁,满脸是血,本来已经吓的魂飞魄散,抬头一眼就看到杨涣风采飞扬,又温和带笑的一张脸。 她提起衣摆,粗糙地把绿珠脸上的血抹了,把她拉起来:“没事了,别哭。” 那是绿珠当时听到最好听的话,成了她一辈子的记忆。 无论后来杨涣有多严厉,有多无情,她总记得,将军曾经把她从棍棒下救出,擦干她脸上的血和泪,对她说:“没事了,别哭”。 当时的恶霸被杨涣收拾以后,四散而逃。 顾弘因妻子惨死,也伤心欲绝,不想再留守家乡。 辗转多地,最后进了军中,做了一名军医。 他的医术不错,很快就在军中有了一些名声。 只不过大将军杨涣太忙了,事情也太多了,随手惩治一下恶霸这种事,根本就没入过她的心。 再说,等顾弘调到她的营帐时,已经过了好几年,她早就忘了曾经的一个普通人。 只是对跟在他身边的儿子,很有好感,觉得小家伙聪明又机灵。 每次顾弘被传去给杨涣治伤,绿珠都会跟着一起去。 大将军看到她,会很高兴,伸手就去捏她的脸:“小家伙,又长高了。” 有时候杨涣浑身是血,有别人的,有她自己的,就顺手捏了绿珠一脸。 但绿珠仍然是高兴的。 大将军是她心目中的英雄,是她一生敬仰的人。 只是看到她受伤,绿珠又特别心疼。 顾弘在几年前,随军与敌军对抗时,不慎被敌人杀死。 当时的绿珠已经十几岁,学了一些父亲的医术,却没有父亲那么精通,所以她不能随在杨涣的营帐里。 但她从小随军,武练的不错,便充进了大军的队伍里。 七星煞血阵那日,绿珠一直都在她附近。 她有她的执念。 做军医,就救治将军,做士兵,也要保护将军。 所以杨涣与副将的对话,翻如煞血阵的情形,绿珠全部听到看到了。 不过她当时没想到大将军会死,她以为她真的找到了阵眼,很快就会破阵而出。 没想到,等到的却是沙石崩裂,血肉横飞。 当时绿珠就傻了,比当年别人杀她母亲时,还要震惊,还要恐慌,还要悲痛,还要不能接受。 她木愣愣地趴在地上,很久都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是真的。 直到东方晞的出现。 他先也是悲痛和震惊的,随即便就地起阵,在沙石横飞里穿梭起来。 绿珠看不懂他在做什么,但她要盯紧这个人。 她当时的想法就是,如果他不是摆阵害将军的人,那他一定是救将军的人。 因为行为太过诡异。 杨涣听到这里,漫不经心地点了一下头:“所以,当时真是神棍,把我引到了傅清歌的身上?” 绿珠“嗯”了一声:“将军肉身已经没有……,只能这样。” 杨涣笑了一声:“早想到会是他,不然他怎么算的那么准时,早不来晚不来,正好我到了傅清歌的身上,他就来给她治病了?” 绿珠:“国师应该是为您好。” 杨涣笑的更大了,笑容有些冷:“是不是为我好,现在还不清楚。” 她看着绿珠,直言:“你既然一开始便跟着我,应该知道,军中之事,大多机密。 他一个国师,本应在建安城里,又是怎么在那时那地,精准出现的? 以他给傅清歌治病的前例来看,这盘棋最开始动子的是不是他,都很难说。 还有,他为何要救我?还把我引到傅清歌的身上? 咱们以前在军中,跟朝里的人没有交情,我与他连点头之交都没有。” 绿珠沉默了。 大将军说的有道理,国师的行径确实可疑。 可,以他现在对将军的态度,似乎只能看到好,看不到一星点的坏。 杨涣道:“此人深不可测,以后还是要多加小心。” 绿珠点头。 又忍不住往杨涣那方看:“那将军跟他的婚事……” “这婚事我从来不认,相信他也是,不过是权宜之计而已。最后各达目的,自然也就不作数了。” 绿珠:“可这样对小姐的名声不太好吧?” 杨涣看着她笑:“绿珠,你也是在军中长大的,怎会在乎这些?名声什么都是虚的,所有事情的最后,只有一个结果——胜者为王。” 这回,绿珠郑重点了一下头。 杨涣笑看着她,话说的漫不经心:“我之前问过几次你的身世,你都不说。今日是怎么了?把陈年旧事都扒了出来?” 她默了一下才道:“其实早想跟将军说了,只是怕您生气。” 这个已经不是重点。 杨涣没应,等着她后面的话。 绿珠说:“将军应该知道我手里有一些人,都是当年军中的,自您……离开后,他们也无心正事,如今将军既然还在,我想把他们交到您手上。” 杨涣奇怪:“他们在你这儿好好的,为何突然要转手?” 绿珠:“将军不是一直想了解如今军中之势吗?他们正合适。本来熟悉,又对您忠心,正好派上用场。” 杨涣的眼睛微眯了一下:“这事你跟他们说了?” 第158章 天子之星(5) 绿珠摇头:“没有,属下先跟将军商量。” 杨涣又问:“关于我还活着的消息,你有没告诉他们?” “没有。” 杨涣道:“好,现在我告诉,这件事除了你我,谁也不要再说,仍然当我是死的,该怎样还怎样。” 绿珠有些不解:“将军是怀疑……” “七星煞血阵很玄,想要害死我的人也很鬼,会在哪儿出现,我一点头绪都没。 绿珠,此事你一来,我就与你说过,你既然跟了我,就只能信我,听我的。 否则,现在就走,永不要再回来。” 绿珠挪开椅子,恭敬地跪下去,朝着杨涣磕头。 她一句话都没说。 杨涣也没说。 半晌,才伸手把将扶了起来。 “好了,没什么难过悲伤的,我们还在,一切都好说。” 次日一早,外面雪下了一尺来厚,仍在纷纷扬扬飘个没完。 木挽香昨日从清芷院拿了琴,今日带着杨涣的命令入宫了。 一辆装杂物的马车,在她走之后,也出了相府的门,一路往城门口而去。 至中午,门房传来消息,二少爷傅志轩回来了。 兰台院里,傅柏游听到这个消息,也顾不上养病,忙着从床上爬起来,叫着外面的牛管家说:“叫他来这儿,还知道回来……” 牛管家赶紧先劝了他一句:“相爷,二少爷是应了三小姐的差,才出门去的。您看到他,问是问得,可千万别像过去那样,一见就骂,毕竟咱府上现在只剩这一位少爷了。” 傅柏游跟吹起的猪尿泡一样,被牛管家一针扎了个透,倒在床上再也不想说话了。 傅志轩过来跟他回话,他只摆摆手:“去见你三妹妹吧。” 清芷院里,杨涣换了正式妆束,在外间的暖室里见了傅志轩。 离开不过两三个月,他看去却长高不少,人黑了一些,但壮了许多,没有之前可怜的纤瘦感。 见到杨涣躬首行礼。 “二哥,都是自家兄妹,无需如此。”杨涣及时托住他,让到一侧的椅子里,“先坐。” 傅志轩却道:“这是感谢礼,必须行给三小姐。” 杨涣摇头:“不必,我让你去学艺,是为我所用,归根结底,我还是为自己,所以你不必如此。” 傅志轩看了她片刻,没再坚持,问道:“三小姐急召我回,可是有要事。” “对,一件当务之急的事。” 傅志轩:“?” 杨涣说:“午后你去一趟大理寺,从秋代宇手里拿一把匕首回来。 匕首的样子,一会儿让绿珠告诉你。 不要管这里面发生了何事,只要告诉大理寺卿,这匕首是你的,半年前不甚丢失了就好。 至于这几个月的去向,就说是夫人嫌你愚笨,故意打发到山上去的。” 傅志轩满心疑问,但还是应下了这事。 杨涣见他没问题,才说第二件。 “兵部现有空缺,二哥把这件事办完,就去那儿应个职吧。” “兵部?要进去不容易吧?” 杨涣道:“此事我会安排,你只管进去。 进去以后要做的事很多,首要任务是帮我弄到兵部如今的形势。 还有,驻外的大军回京,听谁调遣。 我说的是暗地里的指挥者,不是表面听号发令的人。 另外,禁卫军那边你也得多留意一些。” 她把话说完,才浅浅一笑道:“二哥,我说的有点多,你刚进去,肯定接触不到这些,也不用急,左右时间长,你只需遇事多留意便好。” 傅志轩面露疑色:“三小姐,我可否问下,你为何会如此在乎军中之事?” 杨涣早知他会有此一问,解释道:“我与国师订亲之前,曾被一伙骁骑军半路劫杀。 我命大,并未死,但后来这伙骁骑军却全死了。 骁骑军一直驻守边疆,就算回京,也不会直入建安城,更不会做这种杀人的勾当,所以我怀疑是有人指示的。 如今不知道这人是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杀我,更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再动手,所以只能辛苦二哥先帮我查着了。” 她想了想,才轻声说:“世事难料,当初让二哥上山拜师,本来是想回来帮我做些买卖的,现在看来,还是保命更重要。” 傅志轩了然:“自然得先找出这个人,否则难安。我定当帮三小姐留意军中动向,找出凶手。” 杨涣也未再多说:“回栖院看看吧!” 傅志轩一走,她即可吩咐绿珠:“去找东方晞,告诉他我有人要进兵部,让他安排。” 他要做事,便要他做。 庄妃也好,傅志轩也好,杨涣倒想看看,他最终要干什么。 不到半个时辰,绿珠就回来了,带了两个消息。 傅志轩的事没问题,明日即可去兵部报道,自有人安排他应有的事务。 第二个事,是宫里的。 绿珠告诉她:“宫里在传,五皇子白昭是天子之星。” 杨涣的眼神深不可测:“这事是国师说的,还是你在外面听的?” 绿珠道:“国师说,是宫里传的。” 宫里会无风起这种浪? 而且还让东方晞转述一遍? 其中定有蹊跷,不过杨涣没动,她在等木挽香的消息。 午后没多久,木挽香就回来了。 琴送给了玉妃,得了一个新消息,庄妃的眼线遍布整个后宫,不但皇上身边有,连傅千歌身边都有。 第二个,则与东方晞的重合,宫里在传白昭为天命之子,是太子的不二人选。 昨日还安安静静的后宫,今晨突然就掀起太子之热,真是比这场大雪来的还快还猛。 木挽香说:“看来有人已经在帮你了。” 杨涣挑眉看她:“是吗?夫人还知道什么?” 木挽香:“我出宫的时候,看到庄妃急急往中定宫而去,说不定是向皇上解释的。” 解释如果有用,天下何需兵马? 杨涣对此不屑一顾,只问她:“二姐姐有没说,贵妃娘娘身边的眼线是谁?” 木挽香语气不快:“这她哪知道?不过是根据平时庄妃的消息推算而已。” “嗯,果然还是二姐姐有心机。” 木挽香:“……” 把恶语吞下去,暗暗咬牙。 杨涣给了她一个好消息:“傅宏轩已经安全出城,很快也会把嫌疑脱掉,你好自为止吧。” 第159章 夜访(1) 这日黄昏前,傅志轩从大理寺出来,回相府去。 大理寺卿秋代宇和刑部尚书吴炎,对坐半晌,都没说一句话。 眼看着天色越来越暗,秋代宇先开口:“吴大人,这件事您怎么看?” 吴炎捋着下巴上的胡须,一下一下,不知道是在思考秋代宇的话,还是思考要不要把胡须拔下来。 面部表情深邃。 过了许久,才道:“单是一个轩字,确实说明不了什么。 建安城里,不知有多少带轩字的人,光是傅相家里,三个儿子就都带这个字。 再有,如果像傅二公子所说,是有人刻意栽脏,拿了他的刀杀人,那我们就算找到这个人,也不能判其有罪。” 秋代宇点头:“是这么个理儿,而且傅二公子身上一丁点伤也无。” 不过吴炎自己念了一句:“咱们俩昨日是去找大公子的,傅相为何把二公子叫来?” 他们并非毫无根据,就往傅柏游家去的。 拿到这把可疑的匕首只是其一,其二是因为傅家与魏家的过节。 傅清歌订亲宴上的事,满建安城的圈子里都知道,当时大理寺卿秋代宇也在现场。 当然,关于是魏家指示他们家三姨娘行凶这个说法,就是外面传的。 虽无根据,可空穴也不会来风。 所以两人拿到匕首的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傅宏轩。 秋代宇问:“那现在还要继续追查下去吗?一定要见到傅大公子吗?” 吴炎没下断言,只道:“此事皇上交给孙老与你我一同办的,不如去问问他。” 两人连夜去了一趟孙府。 中书令孙卓回的相当随意,他“哈哈”笑着说:“两位大人呀!现在是谁杀的魏忠义还重要吗?皇上不是要您二位查魏忠义的事吗?你们还想把刺杀的凶手抓起来,让他再提供些新的线索,立个头等功去?” 秋代宇:“……” 吴炎:“……” 一语点醒梦中人。 那个刺杀的人,不过是捅开了魏忠义的奸臣之角,现在皇上的重点根本不在那个人身上,而是魏忠义本身。 他们白费这等劲干吗? 两人向孙老作揖,各自回府。 傅志轩也在清芷院里,把大理寺的事回个清楚。 杨涣道:“好,无事了,你明日就去兵部吧。” 他退出院门时,眼前晃了一下,好像看到有一抹白影飘了进去。 待傅志轩定神再看,却又什么都没有,只是雪花连成一片,大朵大朵从天空往下落,铺天盖地笼住了整个院子。 这雪,已经下了一天一夜,还不知何是个休? 不过,他的人生从此要开始新的篇章了。 傅志轩迈步向前,雪地里留下一排深刻稳重的脚印。 清芷院屋内,东方晞手里拎着食盒,站在门口的炉子边。 先暖了一会儿,待自己身上的寒气散了,才拎着食盒又往里走。 红叶白云看到他来,都笑着躲了出去。 绿珠自从跟杨涣摊牌后,之前对他的无辜之心,去了不少,反而跟着杨涣,多了一份防范之心。 东方晞经过她身边时,只看了一眼她的神色,便在心里又轻叹一声。 明知会有这一天,还是有些伤感。 可看到杨涣的同时,那些不愉快又全部都消散了。 “做了鸡汤,想着你可能爱吃,就送来一些……,还温了半壶酒。” 杨涣放下书,从床沿上起身,笑道:“吃过饭了,不过你说到酒,我还是想喝两口。” 看着他把食盒放好,杨涣动手打开。 拎了酒壶在鼻尖上闻了一下,脸色更喜:“好酒,今日能喝几杯?” “随意。” 杨涣:“???我在国师面前,可以这么任性……的喝酒了吗?” 东方晞没应,伸手把里面的汤,菜都拿出来。 这等饭菜,就算杨涣已经吃饱了,也还是想尝尝的。 尤其是有酒相配,有美男坐在身侧,赏心悦目,食欲更佳。 待她慢悠悠地饮两盅酒,喝了一碗鸡汤,又把各色菜都夹几口送进嘴里。 东方晞才开口:“白天的事,我过来跟你说一下。” “什么事?”杨涣装无知。 他也不在意:“天子之星的事。我说的,谣言。” 谁敢想像,当朝国师,公然散布谣言? 杨涣:“够胆,国师果然非凡人。” 东方晞很客气:“还是凡人,我只是散出风声,并未说是自己说的。” 杨涣憋着笑:“你把我绕晕了国师。” 东方晞的面色是一贯的浅淡,不厌其烦地把话捋了捋,又说一遍。 “是我借别人之品,散出去的谣言。”他道。 杨涣笑看着他:“所以,白昭并非天子之星?” “不是。” “那谁是?” “……白晨。” 没法玩儿了。 这他娘的不是废话吗?白晨现在已经是皇帝的,当然是天子之星,这还需要算吗?瞎子都看得出来。 东方晞一看她脸色落下去,马上又说:“我这么做,是为了庄妃。” 杨涣已有不耐:“知道,你想让她因此慌乱,一慌乱就会出错,让皇上注意到她的野心,是这么着吧,国师?” 东方晞:“……” 要论权谋,杨涣绝对不输给任何人。 她只是,以前不耍心机而已。 杨涣又说:“国师,庄妃未必就会真乱,皇上也未必就真的会对她动手。 五皇子还小,谁都知道成不了什么事的。 再说了,庄彪可是皇子们的老师,有他在里面拔弄着,我怕你这谣言白散了。” 东方晞的唇角勾了一下:“不会白散的,你等好消息吧。” 等就等,左右闲着也是无事。 饭吃完了,正经话也聊完了,杨涣摆出一幅她困了,想送客睡觉的姿势,示意国师大人可以退下了。 然而那男人忒没眼色,坐着就是不动,还顺手拿起了她的书。 翻了两页,又合上:“怎的还看这个?” “怎么不能看,消遣而已。” 东方晞的嘴唇动了一下,到底没再说什么。 杨涣也不想说,闭着眼睛养神。 她的眼睛一闭上,东方晞的目光就忍不住往她那边瞧。 最近还是出去跑的多,劳碌了,所以她的脸色不太好,过于白了,像外面的雪一样,没有血色。 同意让她喝点酒,也是想暖一暖内里。 可是……,她自制力显然很好,既是让她喝,也不过两杯而已。 杨大将军到底是跟别人不同的。 第160章 母凭子贵(2) 东方晞的天子之言散布后,最初的几天还是很安静的。 至少相府没听到什么消息。 反而是傅柏游的心情,日渐见好。 三个儿子,死一个走一个,总算还剩一个成了才,不但进了兵部,还进去担了职。 最重要的是,他不是通过关系进去的,而是考进去的,文武双全,考进兵部。 虽然是个下五品的小官,可兵部是个有实权的地方,而且提升的空间也很大,未来不可限量。 这个从前窝在马圈里的庶子,傅柏游看都懒得看一眼,转头就成了傅家最有出息的男儿。 他都不知道用什么话描述自己的心情。 二姨娘母凭子贵,也从栖屋里搬了出来,住到紧急收拾出来的一所新院落里。 大雪还在下,院里的人却忙个不停。 牛管家带着一干丫头婆子,又是往里面搬家什用具,又是置办穿用之物。 脚步杂塌,把院子里的雪都踩成了稀泥,又忙着招呼家丁清理了去。 忙活了两日,总算把新院落置办齐整了,看着门头上新挂上去的院名,牛管家一阵满意。 “海棠轩”。 这名字好,一看就是好兆头,待明年花开,满树海棠红,多喜庆呀。 傅柏游还亲自来看了一回,正好赶上二姨娘他们搬过来。 他眼神虚瞟,未正眼瞧人地夸了一句“会教育儿女”,就算尽了家主之意了。 二姨娘刚入相府的时候,也算是一位清丽佳人。 可惜这些年在木挽香的手里,被搓磨的不成样子,已经找不到一丝过去的美貌来。 满面愁容,身子又瘦又佝偻,见人的目光都是躲闪的。 她从来都不敢正眼看傅柏游,听到他说话就吓的发抖。 这会儿乍一听到他夸自己,眼泪当下就掉了下来。 傅柏游本来就是冲着傅志轩来的,看不得她如此,当即便转身离去了。 倒是正正经经去了一趟清芷院。 “还是歌儿有眼光,早看出你二哥不俗。”傅柏游欢喜道。 杨涣坐在炉子旁都没起来:“是二哥争气而已。” 傅柏游自己拉了一把椅子,也围炉坐在她身边,看着火光映照下,这个退去病容的女儿。 嗯,似乎比以前长大了许多,身体长高了,面目也长开了,尤其是那双眼睛,又亮又纯,跟当年的花溪极像。 只是偶尔一个垂首,会看到她眼角瞟过的余光,里面散着些许冷意。 傅柏游认为,那是因为病还未好利索。 想起这个,又表示一下父亲的关怀,寻问她:“国师最近也身子不适,不能出门,那歌儿这病……” “无事,有药吃着呢,也不用日日过来诊脉的。”杨涣应。 傅柏游点头:“那就好,不过脉还是要诊的,天气冷,你又着不得寒,以后叫李宾每日过来一趟。” 杨涣懒得跟他费这劲,反正李宾来了,也是听她的,便没多说。 傅柏游说了好一会儿贴心窝子的话,自认已经是超级无敌大慈父了,这才起身告辞。 杨涣半分也不想应付他,仍没起身。 只是在他走后,吩咐红叶:“去幽香阁里问问,最近傅雪歌怎样,李宾还去给她治吗?” 白云上来说话:“小姐,今日二姨娘他们搬到海棠轩去了,咱们要不要过去看看。” “不用,有二少爷在那儿站着,谁也不敢造次。” 白云点头:“这倒是,个个都是迎风倒的,看到谁得势,就往谁那儿靠。” 杨涣瞄她一眼:“我怎么听着你这话有点酸,怎么了,她们住的好,你眼红呀?” 白云摇头:“那倒没有,只是小姐帮了二姨娘这么多,他们却是连个感谢都没有,到现在都是不遇不麻烦不上门,还真少见。” 杨涣笑道:“不需要的,出来一个有用的人就行了,说那么多没用的话做什么?” 白云:“……” 她家的小姐,就是不一样,跟所有人都不一样。 绿珠顶风冒雪,从外面回来的时候,这日又已经过去大半。 冬日天短,杨涣又终日不出门,百无聊赖,恍恍惚惚一天就过去了。 最近雪大,她更是终日守着火炉子。 外面的消息,全靠着绿珠打听。 绿珠在门口的炉子前暖了暖,这才走到杨涣身边,接了她手里的热茶说:“宫里暂时没动静。” 杨涣点头,问她:“国师还是不进宫吗?” “没有,但宫里来人问话了。” 问了什么话,杨涣没问,凭绿珠的能力,也打听不出来。 不过猜着应该会与太子一事有关。 杨涣默了片刻,才又问她:“你去国师府附近,可有被他们发现?” 绿珠的脸色不太好:“我想是被发现了,不过他们什么也没做。” 杨涣冷哼一声:“东方晞是料定了,咱们也打听不出什么来,随你去看罢了。” “是奴婢没用。”绿珠低头。 杨涣忍不住瞪她一眼:“最后一次,以后再说这种话,我就真当你是个没用的,赶出去。” 随后,又缓了下口气说:“整个大宛国,连皇上在内,都被东方晞玩弄于股掌之间,我们输给他,一点也不奇怪,你根本无需因此自责。” “绿珠知道,只是不能帮您做更多的事。” “已经很多了。” 顿了一下,才又问她:“今日可去杨府了?” 绿珠马上提起精神:“去了,虽不比从前,却也温暖,看着老太太的身子也好了许多,我去时,还在院子里看梅花呢。” 杨涣的鼻子突然一酸,眼里顿时蒙了一层雾气。 杨府的梅花,还是她栽的,不知道多少年了。 那时年少,出去玩时,从别人家里折了许多枝桠回来。 玩腻了,就随意扔到墙角里,后来不知怎的,就落地生根长出了几枝新芽来。 府上的花农看着好看,就慢慢培植起来。 长年累月,竟然长满了整个墙角,每年冬天降雪,梅花就大片大片的开放。 杨涣若在府里,会带着一家去看,然后笑“哈哈”地跟他们说:“看,这是本将军亲手种的花。” 那语气,连她为大宛打江山时都没如此自豪。 第161章 赏梅(3) 入夜,下了几日的雪,终于停了。 房屋上,树枝,地面上全部都积了厚厚的一层。 银装素裹,净白无暇。 只是冷的可怕,呵气成冰的。 杨涣在屋内坐了一日,晚饭以后把自己裹巴裹巴,想着出去走走。 白云和红叶,一边一个拖住她:“小姐,外面可冷可冷,您可千万不要出去,要真出去,也等明日。” “明日就不冷了?” “……白日里总归是好点吧。”白云犹豫着说。 杨涣伸手就往她头上揉了一把:“傻了,这么大雪,白天跟晚上都一样。” 然后又说:“我就是站在外面看一眼,不出去玩的。” 两人劝不住,又不想放她出去,你看我,我看你,最后看向绿珠。 绿珠:“……” 她一向对大将军言听计从,别说不开口了,就算开口,将军一句“听我令”,绿珠就歇了。 三人正不知怎么办好,突然闻到一股幽香从门缝里飘进来。 这下杨涣更是关不住,拉开门就往外走,却一头撞进一个人的怀里。 东方晞也愣在那里,睁着疑惑的眼睛看她。 然后抬手,心疼地在她头抚了一下:“疼吗?” 杨涣:“……” 后面的白云红叶:“……国师来了,快里面请,哟,还带了梅花来,真好看……” 两人连拖带拽,把东方晞和杨涣一起拖进屋里,又把绿珠拖出来,完成任务似地把门“啪”一关。 击掌微笑。 绿珠:“……” 将军说的对,国师就是会揣测人心。 她们白天还在说梅花,晚上他就送来了,要不是绿珠把清芷院守的死紧,她们当时又只提几句,她都要怀疑是国师在这里偷听了。 东方晞还不放心,又问杨涣:“真的没撞疼你?” “疼了,疼死了,你要干什么?大半夜的站我门口做什么,当墙吗?” 东方晞把手里的梅花往前送了一点:“惜花院的梅花开了,给你送几枝过来。” 他自己动手,在屋角找到一支瓶子,把花插进去,又摆好在桌子上。 这才转头看杨涣:“本来想请你过去看的,天太冷,就先送几枝过来,明儿再去吧。” 杨涣:“……” 是她病了,还是他们病了。 这家伙说的话,跟刚才白云说的不是一个意思吗? 杨涣不得不也问他:“白天跟晚上不是一样冷吗?” “是一样的,但明日,惜花院里不冷。” 杨涣的兴致起来了:“那是为何?你那儿专程升起一个大太阳?” 东方晞笑着卖她一棺子:“明日我让莫寒来接你,去看了便知。” 杨涣:“……” 玩套路,真是够了。 可她就是想去看看。 想想那日他坐在一树的花骨朵下,白衣乌发美少年…… 反正也很久没出门了,这可是经过大夫同意的,就出去看看吧。 次日一早,白云红叶就把各式保暖的衣服,都找了出来,不但要暖,更要好看。 国师郑重邀请她们家小姐呢,才子佳人,梅院相会,想想都激动人心。 她们比自己去约会还上心,从昨晚就开始计划了。 杨涣看着两人兴奋的样子,突然也来了心情:“今儿咱们都去,国师府不但有好看的花,还有好玩的,好吃的,让你们跟着我沾光去。” 红叶的嘴又张成了鸡蛋,半天才找出一句话:“小姐说真的?” “当然真的,国师府你又不是没去过,用得着这样?” 白云也托托自己的下巴,小声说:“去是去过,可国师邀小姐去,是有正事的。” “我跟他能有什么正事,你们只管跟着我去便成。” 绿珠则一直守在外面。 直到三人打扮齐整,从屋里出来,她忙走到杨涣身旁。 府门外,莫寒的马车早就等着了,里面弄的暖融融的,进去就想脱衣。 强忍着没这么干,到国师府时,鼻尖上蒸出一层细汗。 东方晞就在门口,亲手扶住杨涣下来。 他们两人往惜花院里走,后面跟着红叶白云绿珠,莫寒无法,只得也拽了莫冰一起跟上去。 整个惜花园的梅树之上,全部搭起了高高的棚子。 棚顶和四周的墙壁,不知是什么东西做的,是透亮的,可以看到外面的房屋和树木。 而里面的柱子,则是实心的木头,一根就有合抱那么粗。 棚子里面不透风,又放着炉子,竟是与屋内无疑,温暖如春。 红叶兴奋到尖叫,两只手摸着透明的墙壁问:“这是什么,怎么会这么好看?” 莫寒翻了她一个白眼。 没见过世面真可怕! 白云也好奇,主要是里面的景物太过美好,是她从未见过的,所以走走看看,时不时拉弯一枝梅花,闻闻香味。 绿珠只在进来时,扫了一眼,后面就把注意力放到了杨涣身上。 将军表情平淡,没一丝惊讶,只“啧”了两声:“国师财大气粗,这房子得值不少钱吧?” 东方晞侧首:“这样既不冷,又能赏梅,你可喜欢?” 杨涣:“下次再有这种事,你把这玩意儿折成现银给我,我更喜欢。” “你要多少?” “……” 还是不服:“国师有很多银子吗?” 东方晞回:“给你够了。” 杨涣心里跟被猫咬了一口似的,痛的…… “皇上一年给你多少俸禄,让你这么在人前摆阔?你知不知道我要是告你个贪污受贿,现在大理寺的人就会来查你?” 真是气死她了。 想她做将军时,年年带着全军战士,挥剑拼命,也不过是挣个口粮钱。 这家伙,住在宫里,吃好的穿好的,还能贪这么多钱…… 她可不相信,白晨真把国库打开,任着东方晞拿。 然而那家伙对她的威胁,丝毫也不怕,反而笑着说:“如果你有兴趣,我明日请皇上一起来赏梅。” “没兴趣。” 本来是要看个稀罕的,硬是被他的金钱气熏的没一点心情,连里头的梅花都失去的高洁清冷的个性。 杨涣只扫了两眼,就生出回去之意。 偏偏她的几个丫头,跟疯了似的,逛的不知去向。 绿珠先前还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这会儿也被莫寒支了出去。 整个梅院里,就只剩东方晞和她两人。 外人一走,这家伙就放肆起来,隔袖拖过她的手腕:“去那边看看,花开正盛。” 第162章 你有毒(4) 杨涣出口打击:“赏梅就是寻着这份冷清来的,国师把这里面弄的跟温室一样,哪还有梅的意境,还是不看了吧?” “值得一看。” 被他牵着,穿过大片梅林,往一旁的角落里走。 穿身而过,是梅花的幽香,朵朵开在枝头,映红了眼。 有开的早的,花瓣随着他们经过,成片掉落,沾在身上,贴在发间。 点点红梅,稀释了繁重的心事。 杨涣不自觉的随他而行,目光所及,皆是人间美景,以及……人间美男。 东方晞侧身向前,一边为她开路,一边护着不让梅枝划到她。 他的身形本来就高,侧身挡在杨涣一侧时,如一道长相俊美的墙,似乎真能为她挡住风霜雨雪。 杨涣觉得自己的脑子抽了,竟然不自觉地想起了他的好。 过往的许多好。 不论目的。 他真是一个十分贴心的人,大事小事,细微末节,处处周到。 只要杨涣需要,他便义不容辞。 这样一个人,谁顶得住啊! 杨涣不能忽略自己偶尔的情难自禁,但也仅止于此。 她重生归来,已经学会对向自己示好的人,留三分余地。 这世间,到底也没有多少无缘无故的好,亦没有无缘无故的坏,所有的结果,都是有前因的。 然而很快,她便看到东方晞为她准备的因果……不,是一锅盛宴。 梅林深处,靠墙而立了一排流水桌子。 桌上掏了洞,上面放着锅,锅里不知放了什么东西,往上冒着股股白气。 气味是香的。 锅下是灶,里面炉火通红,烧的正旺。 杨涣转头,漠然看了眼东方晞,送了他一句话:“你有毒吧?!” “没有,只有好酒好肉,皆是你喜欢的。”他道。 装着认真,眼底却带了笑。 杨涣也崩不住,最终笑喷。 一边快步往前走,一边问他:“怎么想的,在这么诗情画意的地方,搞这么一大摊吃的,这算什么格调?” 东方晞回的随意:“你也没在乎这里的诗意吧?还是吃喝更实惠。” “说的对,吃喝最实惠,哈哈哈。” 果然都是好酒好肉,锅盖一掀开,香味便扑了一鼻子,顿觉腹中空空,口水直流。 东方晞问:“是咱们先吃,还是叫你的丫头们一起?” “当然是一起了,热闹。” 他转身去吩咐莫寒。 走出几步,才又回头看她。 杨涣正满面笑意,挨个掀着锅盖,看里面煮的是什么。 还提起酒壶闻了闻。 她闻酒与别人不同,总要深吸一口,然后闭目长留,好像只是闻上那一下,就能醉了一般。 不是没想过做出一幅诗情画意,款款情深的画面来。 只是那些,对她来说都不合适。 要么词不达意,要么会勾起她对过去的回忆。 而她的过去,有太多苦,太多伤,想的太多,伤神伤身,于她无补。 就当是来他这里放松吧,没有格调,没有浓情深意,敞开了笑就好。 红叶她们一听说这边有吃的,一窝蜂似的从外面杀进来。 “哇……哇哇哇,这是什么时候搬进来的,我们刚在里面时,明明就没有……” 她们一边看,一边夸张地表达自己的惊讶。 连绿珠都忍不住多看两眼。 杨涣笑到两眼眯成月牙型,问绿珠:“怎样?有新意吧?我觉得以后咱们院里也能这么做,天寒地冻的,下面烤着火,上面吃着肉,真是无上享受。” 绿珠提醒:“小姐不宜多饮酒,肉也不能贪多……” 杨涣把脸别过去:“管家婆,不跟你玩了。” 她又去找红叶。 这个小乍乎妞,这会儿跟她很对路,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把国师的创意夸上了天。 然后,你一筷子,我一筷子,也把锅里能吃的东西捞的差不多了。 两人换一口锅,接着说接着吃。 莫寒他们也过来凑热闹,不时抢一口红叶筷子下的食物,气的她“嗷嗷”乱叫,追着莫寒打。 杨涣笑的瘫在椅子里,嘲笑红叶:“追他,追上了回去本小姐有赏。” 红叶也不问赏是什么,只卯足了劲去追莫寒。 可惜,一个武功高手,一个普通丫头,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也还是差一大截。 最后莫寒边跑边与她商量:“这样好不好,我让你追上来,到时候你家小姐的赏,咱俩一人一半?” 红叶刚开始不答应,一偏头看到杨涣向她眨眼,马上应了:“好,分你一半,你可得好好使用哦!” “那是自然,白花花的银子白放着干吗,又不会生小银崽。” 然后,他一停步,红叶上去扑了个正着,一手拽着他,往杨涣处领赏。 杨涣大方的不行:“上次在宫里,贵妃娘娘送我几盒胭脂,上脸效果极好,我舍不得用,就赏你们两个了。” 莫寒的脸当下就绿了:“三小姐,不带你这么玩的。” 红叶却配合的跳了起来:“好好好,小姐说话算数,我早就想要那盒胭脂了。” 莫寒气到想掐她。 白云也在一旁说:“我家小姐只说有赏,又没说赏银子,是你自己贪赏要用,能怪谁?” 杨涣赶紧揉了一把白云的头:“会说话,回去拿赏吧。” 东方晞在一旁,看着他们笑,看着她乐。 此时出来说公道话:“何必跑那么远,国师府也有,拿几盒过来就成。” 莫寒:“……” 实在气不过,朝着东方晞跺脚:“主子,你看看人家三小姐,那可是维护自己的丫头的,你这算什么,跟外人合起伙来欺负我,我……我……” 红叶已经大笑起来:“你还觉得屈,就你刚才说的话,国师大人再打你十板子都不嫌少。” 莫寒顶了回来:“我埋怨自家主子,又关你什么事?” 红叶岂肯认输:“我家主子,是你家主子的未婚妻,将来那是要做夫妻的人,再没有比他们更亲近的了,你竟然说她是外人,你说,你该不该打?” 莫寒的眼角立马扫了一眼东方晞,抬手就往自己脸上轻轻拍了一巴掌。 “主子,我说错话了,掌嘴行吗?可那胭脂咱能不用吗?” 东方晞看杨涣。 杨涣已经笑着起身:“听你主子的吧,我觉得你的话很好,我饶过你了。” 第163章 不纯粹,不长久(5) 她往外走,红叶她们也顾不上再吃再玩,赶紧跟过来。 “小姐,这是要走了吗?” 杨涣转头:“不然呢?你还没吃饱?” 红叶:“……” 她转头悄悄去看国师。 东方晞则一直看着杨涣。 敏感,又固执,死守着底线,哪怕只是言语上的触碰,也会让她炸毛。 出梅院之前,他还是赶了过来,帮着她把衣衫整理好,斗篷戴上,脖子里又围了一圈白狐毛。 “只是想让你乐一乐,没别的意思,不用理会莫寒怎么说。”他道。 杨涣抬头看他,目光是冷静的。 “我知,谢谢国师的好意。” 转身要走时,又回转身,唇角已经带上一抹浅笑:“我是说真的,谢谢你这份深意,我领情。” 东方晞怔神看着她往门口走。 莫寒待她走的远些了,才急步跑过来问:“主子,三小姐生气了?” “应该没有,她可能只是玩累了。” 莫寒拍着胸口松气:“吓死我了,这三小姐的脾气说来就来,还真是难伺候……不是不是,主子,三小姐好伺候着呢,我去备马车,送她们回去啊……” 他倒不是嫌弃杨涣,就是觉得自家主子太苦。 不显山不露水的好,把一片真心都剖出去了,可这位三小姐就是看不见,还到处怀疑他。 哎,离娶回来遥遥无期呀! 红叶也吓的不轻,以为是自己说错话,惹了小姐不高兴,一出惜花院,就忙着向她道歉。 杨涣笑着摇头:“不关你的事,咱们玩了这大半天,也是该回去了。” 绿珠往她那边看了一眼,缄口不言。 莫寒绕了近路,已经把马车备在府门口,车凳也放的整齐。 丫头们扶着她上车,自己都跟在车旁。 一路上众人都没怎么说话,安静回了相府。 到下车的时候,杨涣才说:“莫寒你等一下,我有件东西要你带回去。” 莫寒赶紧站直了:“是,奴才等着三小姐。” 她们进去后,红叶单独出来一趟,拿了一只红木的盒子。 莫寒赶紧问:“里面是什么?” 红叶摇头:“我也不知道呀,小姐私下放的。” “那是……礼物?” 红叶摇头。 莫寒把盒子接过去,围着边缝看了一圈,还是好奇:“你家小姐准备什么,你们都不知道的吗?” 红叶有些恼:“你拿回去给国师打开不就知道了,在这儿猜什么?” 说完转身回去了。 莫寒捧着盒子愣了下,又朝着红叶的背影翻了个白眼,这才赶了马车,急急回府。 才进大门,就喊了起来。 “主子,主子,三小姐送你礼物了……” “什么?”东方晞的脚已至他面前,垂眸看到他手里的盒子,伸手拿过,就往里走去。 莫寒的手还端着,愣愣站在雪地里。 半晌才嘟囔一句:“也太快了吧,比接圣旨都麻利。” 随即又想起什么,赶紧追着东方晞过去:“主子,三小姐送你的什么呀?” 可怜他家主子已经进屋,且把门关了起来。 莫寒在门口敲了两下,见里头无人应他,便不敢再多声了。 红木盒子很普通,书本大小,方方正正,像是从别的礼物上扒下来的。 但因为是她送的,又很不普通。 东方晞把手放在盒盖上,面色平静,眼底却掩饰不住起了一层水光。 他轻轻把盒盖开了一条缝,里头立马有一丝香味钻了出来。 心尖便随着那香味动了一下,颤颤的,痒痒的。 终是感动了她,不顾从前以后,愿意回应他的现在了吗? 再开,一段梅花置于盒中。 正是他昨晚送去的,花蕾还未谢,开在枝头两三朵,被杨涣折断,横于盒中。 梅花的下面,是她写的几页纸。 笔迹仍然是柔婉的,故事却很冷硬,讲一个开头各怀鬼胎,中间各取所需,最终分道扬镳的故事。 不知是不是她刻意避开,里面的人物换成了两个兄弟。 只是她最后加了一句评语:不纯粹,不长久。 东方晞用手摸了下已干的墨迹,心思飘乎。 这字是她很早就写好的,只是不知是不是,一开始就打算送予他? 既是冷语,东方晞还是看了一遍又一遍。 最后小心地放回盒子里,连那段折枝梅花都没落下,一并收了进去。 拿回自己房间,收藏了起来。 莫寒在外面猜到头大,小声问莫冰:“你要不要猜猜,三小姐送主子的礼物是什么,猜对我给你十两银子……行行行,二十两可以了吧?” 莫冰直接把脸转了过去,做他自己的事。 莫寒不死心,又问:“会是什么呢?香囊,绣了名字的手帕子?好像女子都喜欢送这些……” 莫冰走开了。 他的队友话又多,人又蠢,他怕自己被传染。 以杨涣的性格,要是会送这些女儿家的东西,他莫冰都敢穿女装出门了。 呕,这个咒有点毒,还是收回去吧。 万一呢?杨大将军的套路,就是没套路,谁知道什么时候就抽抽了。 就像今天玩着玩着,就没兴趣了;就像他们谁也没想到,她气着走了,还能送份礼物回来…… 哎,女人,海底针!!! 终于把东方晞等出屋门,莫寒“嗖”一下就扑了上去:“主子,三小姐送你什么了?” 东方晞没应。 他赶紧又问:“给属下看一眼呗,说不定我能给你出出主意,咱们回个礼什么的。” “不用。”东方晞漠然看他一眼,“你没事吗?没事去府门口蹲着。” 莫寒:“……” 他做错了什么? 不远处的莫冰默默摇了下头。 他就知道…… 远离猪队友,才能活的更自在。 才一回头,就看到东方晞站在他身旁。 “去马圈刷马。”他说。 莫冰:“……主子,里面有马夫。” “你刷的更好,去吧!” 前头已经走开的莫寒,发出一串大笑,在看到东方晞的脸色时,赶紧闭嘴,快速跑了个没影。 院子里清静了,东方晞才转身回屋,铺纸研墨,开始写一封回信。 寥寥数语,宽慰她心而已。 其他话,说多错多,不如不说。 行为示之,日久终见人心。 第164章 闹起来了(1) 清芷院里,杨涣收到东方晞的信,只瞟一眼,就团了扔出去。 红叶一边小心瞧着门口,一边快速捡起来。 麻利的跑到厨房,才捂着胸口大喘两口气。 正在里面做晚饭的白云,看着她道:“你又怎么了,火烧火燎的。” 红叶赶紧把信展到她面前:“刚国师来了一封信,本来以为小姐看了会气消,结果她更气了,你看看这信里都写了什么?” 只一句话:“明月犹藏云后,春阳还待冬尽。” 红叶看了两遍,抬头问白云:“啥意思?” 白云:“意思……,月亮有时候也会躲在云后面,要想看到明年春天的阳光,得把今年冬天过完。” “哦……那他想说啥?” 白云:“……” 她也不知道了,主要她们都不知道小姐送了什么过去? 两人正嘀咕,突然就闻到一股糊味。 白云立马尖叫起来:“我的饭……” 红叶赶紧跑路,以免她把罪怪到自己身上。 这边闹腾半天,连晚饭还还没吃上,就见牛管家甩着小短腿,一路冲进清芷院。 到了院门口还愣一下,因为没有像往常一样,听到红叶迎上来。 不过他也不敢贸然往里进,只站在院中喊:“红叶姑娘?红叶姑娘……” 红叶把信一团,握在身后,过来问他:“怎么了牛管家?” “跟三小姐说一声,相爷在兰台院里等她呢,说是有重要的事。哦,外面天冷的很,跟三小姐说多穿衣服哦!” 杨涣在屋内已经听到他们说话,吩咐白云:“换衣。” 白云看了一眼桌上的饭菜:“小姐还一口没吃呢。” “不急,后面有好果子等着。” 随牛管家刚进兰台院,就看到傅柏游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头上都冒了一层大汗。 见到杨涣进来,第一句话就是:“歌儿,你今日又去国师府,可听国师说些什么了?” 杨涣摇头:“没有。” 傅柏游搓了一下手:“国师现在不入宫,宫里都要大乱了。” 杨涣看他一眼:“父亲,这话可不要在外面说,宫里有皇上呢,怎么缺个国师就大乱了,让人听了去,还以为你有什么心思。” 傅柏游:“……” 他是太急了,口不择言。 可又实在忍不住,低声跟杨涣道:“宫里真的闹起来了,二皇子设计陷害五皇子。” 杨涣挑了下眉尖,没应。 傅柏游又搓了一下手,脸上的汗顺着他的走动,滴了下来。 “已经被庄妃发现,且现在她倒打一靶,将二皇子告下来,还要将他母妃扯进去,贵妃娘娘也被牵涉其中……” 提到傅千歌,杨涣的眼神才动了动。 “这跟贵妃娘娘有什么干系?” 傅柏游急道:“庄妃说是她们合谋,陷害五皇子的。” 杨涣问:“皇上信?” “这谁知道,皇上什么也没说,只把事压了下来。可有关太子的传言,已经闹的沸沸扬扬,这事应该不会轻易压住。” 杨涣心想:终于还是闹了起来。 只是傅千歌要怎么脱身? 傅柏游比谁都急。 在他的眼里,现在东方晞不入宫,要么是暗底里得罪了皇上;要么就是他居功自傲,想得罪皇上。 不管是哪种,都是万万要不得的,只是国师的事,他哪里插得进去手? 现在便只有傅千歌可以依靠了,结果又被庄妃拖下水。 一旦傅千歌出事,傅玉歌更不用指望,必定也在其中,那他丞相府该如何独善其身? 他语气恳切地对杨涣说:“歌儿,国师那边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真的病了,不管宫里的事了吗?” 杨涣点头:“嗯,他是这么说的。” 傅柏游急:“是什么病?可找大夫看过了?” “看过了吧,听说宫里的太医,还有华月国的大夫都去过了,我看着一时半会儿好不了。” “那怎么办?” 杨涣偏头看他:“父亲,你急什么?现在只是闹起来而已,皇上又没说谁是谁非。此时谁着急,谁先稳不住,必然就会出错,您这个样子,明日上朝,不会影响到贵妃娘娘吗?” 傅柏游被她说的一愣,随即站直身子。 想了半晌,才道:“是为父太急了,最近事情多,每一件都甚为古怪,所以听到一点消息就稳不住……” 没等杨涣应声,又把声音低下去:“你大哥的事,确定没问题吗?” “没有。” 他又道:“朝中最近不安稳,魏忠义的案子越翻越多,现在连他贪污赈灾粮款的证据都拿到了,后面牵出了一干地方官员,哎……” 赈灾粮款都敢贪,死一百次都不够,有什么可叹的? 杨涣彻底不想跟他说话了,转身道:“父亲不用太急,如果真有什么事,皇上怕早就找你了。” 傅柏游哆嗦了一下。 再抬眼时,杨涣已经出了兰台院。 她其实有些急的,不方便入宫,也不知里面情形如何,但庄妃那个人心狠手辣,又极恨傅千歌。 一旦让她抓住机会,定然不会有别人翻身的余地。 皇子们争位,自古有之,白晨的孩子们相对来说,已经算是很安静了。 也或者因为他们年龄都还不大,白晨又年轻,所以没有争到明面上。 但东方晞捅了一杆子,这事就压不住了。 一定会越闹越乱的,就看谁坚持到最后。 次日一早,消息又炸了一窝。 皇子们的明枪暗斗,已经触及到他们背后的势力,母妃,母妃的母家,还有跟母家相连的朝臣们。 虽然没有深挖下去,但是各为其主,三分天下的局面已经公然朝堂。 傅柏游回来时,直抹冷汗。 在兰台院里走了一圈,还是不能心安,问牛管家:“三小姐今日出门了吗?” 管家回:“没有,天冷,三小姐连屋门都没出。” 傅柏游喃喃一句:“她倒是沉得住气。” 又突然苦笑:“一个小孩子,什么也不懂,大概还以为此事跟自己无关,只管享受自个儿的。” 牛管家看他一眼,没应话,把头垂了下去。 倒是李宾,此时进来回话:“相爷,四小姐的病已有很大好转,如今我配了一种新药……” “让她去死,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儿裹乱。”傅柏游低吼。 ------题外话------ 感谢藕or饼的打赏,感谢鱼大大大的月票。 月票正在翻倍啊…… 算了,还是不求了,没啥底气。 今晚别等,后面的还在修改,天亮前肯定能传上去,但早睡早起才是乖宝宝,明早看吧,安! 第165章 国师走墙(2) 一刻钟后,李宾进了清芷院。 “回三小姐,相爷已经放弃四小姐,连她的病也不想治了。” 杨涣问他:“治的怎样,可是真全好了?” “比之前好许多,但性格上,还是有所改变的。” “变一变也好,以她之前的性子,活不了太久。” 说完,才又道:“所需药草银两,你只管去找牛管家要。” 李宾点头,又犹豫了一下,才开口:“三小姐,我来是有事的?” 杨涣:“?” 李宾:“老家的父母出了一些事,传信让我回去一趟,这不刚好也是冬月底了,进入腊月就是年间……,所以我想多请几日假,到过了年再回来。” 杨涣想了一下,问他:“四小姐的药都预备下了?” 李宾连忙应:“配了新药,旧的也有,都交到夫人的手里了。” “好,那你就回去吧,牛管家那儿我会吩咐,把你的银两结清,过年的节礼都折成现银,这样路上带着方便。” 李宾“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三小姐……” 杨涣看他,并未应话,也未让他起来。 李宾把头垂下去,思虑半晌,犹豫许久,最后也只说出一句话:“三小姐保重。” 杨涣道:“你也保重,明年见。” 李宾起身时,便多看了杨涣一眼。 杨涣叫来红叶:“去跟牛管家说,李宾有事回乡,银钱上给足,另外,让他问傅柏游,还要不要请个新大夫回来?” 红叶领命出来,却见傅志轩已到门口。 她麻利的又折回去,先回了杨涣,这才去找牛管家。 “兵部有变。”傅志轩说。 杨涣目光灼然,语气微沉:“何变?” “人员做了调整,本来应在年前做的事,都在往后压。” “知道是谁的主意吗?” 傅志轩摇头:“只是微小变化,做的很隐秘,外面的人应该还不知道。” 杨涣问他:“你是怎么知道的?” 傅志轩想了想才说:“看着有些不太对劲,就留意了一下。” 杨涣立马告知:“接下来你装聋作哑,不看不听,只管好自己的事就好。” 傅志轩有些疑惑:“为何?三小姐让我去不是……” “你刚入兵部,如果真是隐私,你不会这么快知道,很可能是有人要试你,或者他们故意在设套。”杨涣说的很肯定。 她又告诉傅志轩:“也有可能是他们真的动了,如今三位皇子争位,有人可能想动用自己的权势,但这都不管咱们的事,所以二哥不必再管。” 虽然傅志轩早知她心机非比常人,可听她这么一番分析,还是很惊讶。 他以前在府上,也见过勾心斗角,但终归与外面的朝局大势,无法相提并论。 傅志轩走了以后,杨涣才问绿珠:“最近圣宣王还无动静吗?” “动了,出去的勤了一些,而且有人开始悄悄去圣宣王府。” “什么人?” “不知道,看上去像特意送信的,武功很好,跟不住。” 杨涣默了一会儿,才说:“你去一趟醉乡楼,问问苏进,最近可有秦隐的消息?” 绿珠应了话,随即出门而去。 杨涣独自在屋内坐了一会儿,还是不放心傅千歌,又把白云叫了过来:“去一趟国师府,就说我今晚约他喝酒,问他来不来?” 白云朝外看了一眼:“小姐,这会儿天晚了,她们又都没回来,您一个人……” “没什么事,你去吧。” 白云很不放心,可看小姐又像是有急事的样子,只得拿了一件厚斗篷出门。 整个清芷院里,只剩杨涣的时候,她又把整个局面想了一遭,把自己听来的消息整合一下。 还是太少了点。 只凭这些消息,根本观不清全局。 东方晞那边一定还知道些什么。 这场乱局由他而起,目标是庄妃,可现在闹成这样,是他一开始就设定好的?还是情势走到现在,已经不可控了? 想到这些,杨涣又突然觉得自己可能多心了。 以东方晞的谋算,怎么可能让局势失控? 他是算好每一步才走的人,从自己认识他到现在,皆是如此。 这么一想,反而心安了。 且等等吧,一定还会有事情发生。 红叶先回来,告知杨涣,牛管家决定再请一个大夫进府,暂时代替李宾,因为他觉得傅柏游最近很狂躁,怕万一有什么事,手忙脚乱。 杨涣未对此事多言。 白云把东方晞一起带了回来。 杨涣有些好奇地问:“国师病愈了?” 白云:“我走正门,国师走墙。” “哦,病还没好……”她叹了一声,“可否能饮酒了?” 东方晞正经回她:“陪你两杯无妨。” 白云赶紧下去准备酒菜,红叶又往炉子里加了几块炭,这才出去。 两人对桌而坐,静静等酒温。 说了一些话,都是无关紧要的。 像这天气后面还会不会下雪? 进入腊月后,温度还会不会再降一些? 今年如此冷,市面上的瓜果,蔬菜,粮食,会不会贵等。 国师无所不知,说的头头是道。 杨涣跟个求知欲极高的学子一样,睁着一双明媚的大眼睛,崇拜地看着他,用心听他讲每一句话。 酒热了以后,还先给他斟了一杯,然后问道:“国师,这些东西是算的,还是猜的?” 东方晞依然回的认真:“观天象一半,推测一半。” 杨涣:“那你教教我怎样?” “可以。” 杨涣:“……” 她没那么想学这神神叨叨的玩意儿,不过是拿他开涮而已。 然而东方晞已经又开口:“我回去就先找两本入门的书给你,有不懂的地方,再仔细讲给你听。” 杨涣立马摇头:“你那书我降不住,一看头就疼。” 东方晞抬眸:“那我以后日日前来,从最基础的讲给你听,如何?” 杨涣:“……” 这他娘的是自己挖坑自己跳吗?还讹上她了! 酒半酣时,东方晞才问她:“你没什么话要问我吗?” 杨涣摇头:“只是觉得白日酒未尽兴,所以才邀国师前来的。” 东方晞默了一下,再开口时,脸色依然认真:“不必担心,再乱亦有其规律。” 第166章 有人怀疑她了(3) 白天的不愉快,消弥于无形。 这夜,杨涣差点就喝醉了。 幸好东方晞没有趁她之危,及时把酒收走,还叫了白云红叶来照顾她。 他走时,绿珠刚回。 兜了一身的寒气,面颊鼻头都冻的红红的。 两人错身而过时,东方晞说:“难得她今夜高兴,明日再说吧。” 绿珠侧身看他。 他已跃身而起,翻过墙头,向外而去。 进屋时,杨涣正歪在软榻上养神。 绿珠有些犹豫,还没拿定主意是说,还是不说,她已先开口:“如何?情况不太好吧?” 绿珠往前走了几步:“军中一直都是那样,没什么好坏。” 杨涣的眼睛睁开,炯炯有神地看着她:“你跑这一趟没见到人?” “见到了。” “那你就问出这么个东西来,白跑一趟?” 不行了,瞒不过她,还是得今晚说。 绿珠正了正神,将东方晞走时的话扔到一边,跟杨涣说:“守城内乱。” “内乱?怎么个乱法?” 绿珠道:“各军将领不服秦隐,时不常的都会找事,先前有幽龙族威胁,要对抗外敌,情况还不太明显,如今却越演越烈。” 杨涣的眉头皱了一下:“苏进这么说的?” “嗯,他说是秦军师来信说的。” 杨涣沉吟片刻才摇头:“不对,这信来的有点怪。” 绿珠不明所以,只是看着她。 杨涣道:“秦隐的能力不在我之下,我能压得住他们,他也能。” 绿珠的看法却与她不同:“将军,当年您是有战功在身,杨家军又是老将军一直带下来的,就算有人不服,也不敢多说什么,可秦军师不同。” 杨涣再次摇头:“你还是军龄太浅,不懂其中规则,凭他是谁,没有真本事,也压不住军中大势。 你当那些膀大腰圆的大老爷们儿,都跟京城这在酒囊饭袋一样,看着谁上头有人,就不敢动吗? 不是,没有真本事,他们就算明着不动,暗底里也会把这人绊倒,让他爬不起来。” 绿珠很想说,她的军龄并不短。 可在杨涣面前,炫耀自己的军龄…… 她还是闭嘴换词吧。 “那秦军师的信……” “他的信有问题,就算军中真有这样的事实,以秦隐的性子,也不会把这等事跟苏进说。” 苏进不是他可商量的人,更不是能给他主意,帮他的人。 他说这些,没有任何意义,反而容易被人抓住把柄。 这样的事,秦隐决不会做。 静默片刻,杨涣突然问她:“苏进这个人你了解多少?” 绿珠摇头:“他是军师的朋友,我一点也不了解,但看样子,是个稳妥的人。” 杨涣笑了起来:“坏人还能在脸上写字不成?” 说完,又问:“你手里那些人你了解多少?” 绿珠马上正色:“都是生死兄弟。” 杨涣笑着问了一句:“他们就没怀疑你为何要帮我做事?” 绿珠愣了一下才回:“有人问过,我说是混口饭吃。” 杨涣笑的更大了:“你可真不会撒谎,混口饭吃要让他们帮你做那么多事吗?建安城里哪儿找不到一口饭,要你冒这么大的险,做这等事来?” 绿珠:“……” 杨涣还问:“他们每次帮你做事,都没有新的疑问吗?” 绿珠再次答不上来。 她一心只想着帮杨涣把事情做好,根本没想身后之事。 那些人,会有问题吗? 杨涣也没就此事下定语,只道:“秦隐的这封来信,应该是让我看的,有人怀疑我了。” 绿珠更为不解:“可是小姐您现在是傅相的女儿……” 杨涣拢了拢身上的衣服:“国师既然能把我安到傅清歌身上,难保不会有人也想到这层。” 她起身,看了一眼炉子道:“里面的炭少了,再加点,睡觉吧,以后再做事时,留点心。” 她先去了内室,留绿珠坐在炉火旁,一直想一直想,想到身上发抖。 一低头,看到炉子里的炭火差不多都灭了,才惊觉起身。 次日,朝堂上又是一片唇枪舌战。 有人竟然开始提议立太子之事。 太子立长,这是各朝传下来的规矩,站在大皇子那边的自然,拿此说事。 可也有人借着传言,说立五皇子白昭,毕竟是天命所归。 这里面的人其实表面分不清楚,捧杀和真拉关系的,都说的头头是道,分不清真假。 反而是二皇子那边,因为缺少人支持,便显的很是冷落。 圣宣王白晨便站了出来,恭敬地说:“皇上正值盛年,暂时无需考虑立储之事吧。” 他的话,立刻遭到一帮老臣的反驳。 什么先立储,就可以避免皇子们相争,还能提前培养太子立事,也好为皇上分忧等。 唾沫横飞,说了一车的理由。 看上去圣宣王好似妥协了:“既是立储,也当立贤能者,至于什么长幼天命,又怎能顺天下,治黎民?” 有人便站出来问:“圣宣王这是什么意思?莫不是想立二皇子?” 白慕赶紧撇清:“本王只是根据诸公说法,阐明自己的观点而已。不过陆大人,你这么说,是认为二皇子最贤能吗?” 被他问到的陆大人,即可哑口。 白晨便往白慕那边看了一眼:“还是圣宣王心思独到。” 众朝臣都以为他后面还有话说,可等了半天,却只等到高公公的一句“退朝”。 下面的官员一等白晨走,立马议论起来。 白慕不掺和这种无意义的话题,自行离去。 要出宫门时,一名太监从他身边经过,快速递了张纸条给他,然后便匆匆分开,直往内宫而去。 白慕出了宫,才把纸条展开。 只扫一眼,便弯身挖了一把地上的雪,扣在掌心里暖化了,又把纸条揉搓其间。 直到那纸条碎成纸浆,他才连带着雪一起扔掉。 中间步子没停,面上的表情也没变,一直都是悠静闲适的。 他哥白晨可没他这等福气,这日散朝后,刚回中定宫,就看到庄妃已经守在那儿了。 “皇上,昭儿还小,并无立储之意,您不要听外面那些人瞎说,贵妃娘娘定然是听了国师什么话,所以才会故意夸奖昭儿的。” 第167章 自打嘴巴(4) 白晨本就心烦,听她一说就更心烦了。 “好啊,昭儿既然没有立储之意,那朕就立长好了,反正满朝臣子也都是这么说的。” 庄妃立时便愣住了。 骇了好一会儿才问:“皇上已经决定了?” 白晨冷冷看她一眼:“庄妍,筠儿开春就要嫁去华月国了,昭儿也不小了,你在宫里这么多年,做事能不能带点脑子?” 庄妃还在发愣,没明白他话里的意思,白晨已经转身进了中定宫,并且跟高公公说:“别放她进来。” 庄妃够毒够狠,心机谋算也不少,为了自己这一双儿女,可谓是机关算尽。 可在白晨面前,她还差很多。 所以她想来想去,也没想明白晨话里的意思,只能第一时间给自己的父亲传话。 庄彪一听这话,脸色都变了:“庄妃娘娘糊涂,怎可在皇上面前说这种话?” 为了防止庄妃进一步犯错,他片刻未停,赶紧写了一封密信,让人传进宫去。 可惜这封信被人调了包,到庄妃手里的时候,变成了皇上真的有意大皇子,让她见机行事。 杨涣听到消息时,庄妃已经把大皇子的母妃弄进禁宫,听说是抖出来她多年以前,给嫔妃下毒之事,还有人证。 杨涣忍不住赞了她一句:“干的漂亮。” 红叶直脑子:“大皇子不成事,那不是没人跟庄妃对着干了吗?那她儿子不是要做太子了吗?小姐怎么还夸她?” 杨涣:“……” 这姑娘的脑子,真是一言难尽。 不过她身边的丫头们,好像在这种事上,都没法跟她达成什么共鸣。 两人是对她的过去一无所知,只有一个知道的,又是只听不说的性子,就算是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想来想去,还是跟东方晞说话省劲,闻弦歌而知雅意,顾落叶而晓秋至。 “换衣服,我要出门。”她道。 丫头们都惊呆了。 刚还好好的在说话,怎么一转脸就要出去了? 红叶和白云日常归劝,什么外面冷,国师说了不让她见风,口水都快磨完了,绿珠也把衣服给她穿好了。 她转头寒脸看白云:“你现在做事可不行哦,该你干的活都不干,净拿来说话了,小心下次扣你月例。” 白云:“……” 她冤死了,全身心都是为小姐好呢! 马车到达国师府门口时,莫寒不知犯了什么错,正蹲在大门品的地上玩雪,还蹲一个小小的雪人出来…… 一看到她来,也不管他的雪人了,一步窜出去:“三小姐,您来了,快进去快进去,外面多冷。” 那叫一个殷勤,麻溜把脚凳放好,又帮杨涣掀了车帘,要不是怕主子揍他,估计还会抬手给杨涣扶着。 一路小心送进院子,不忘欢天喜地的通知东方晞:“主子,三小姐来看您了。” 里头应了一声,东方晞出来。 看到杨涣,眉眼含着一丝不易查觉的笑道:“快进屋来,今儿更冷了。” 再看莫寒,神色已经恢复冷淡:“去门口。” 莫寒:“……” 怎么这样?他知道错了还不行吗?能不能看在三小姐的面子上,饶过他?那门口的冷风像刀子一样,能刮骨的。 东方晞已经护着杨涣进屋。 白天见晚上见,每次见她,仍觉得中间隔了很长时间。 忙着吩咐人去拿好吃的,又把屋里的炭炉加热。 杨涣坐了片刻,难掩心里的喜气,笑着问:“国师的梅花还开着吗?上次没看够,要是还有,我们再去看一回?” 东方晞立马帮她拢好衣服,往惜花院而去。 看梅花是假,找个舒适的地方说话是真。 她先开口:“庄妃也太急了吧?明知道儿子还小,何不再等几年?” 东方晞回的自然:“她等不得,现在她的形式最好,有庄太傅做靠山,二公主又刚与华月国订亲,算是为大宛立了合亲的功劳。 在这种形式下,皇上要是立了大皇子,那以后她还有何机会?” 杨涣点头:“可不是,再过几年,她儿子是长大了,可庄太傅有可能失势,而白筠嫁过去以后,谁又知道会是什么情况?如今不定下来,以后怕是真没机会了。这么说来,她现在动手倒是合情合理的。” “当然要合情合理,不然皇上怎么会信呢?” 杨涣大笑:“果然还是国师最高明。” 东方晞装了一点小无辜:“我什么也没做,是他们自己野心太大。” 杨涣笑着翻他一眼:“行了,别跟我谦虚了,一开始可是你把计划告诉我的。” 东方晞便没多说。 两人在梅园走了一圈,没有外面的冰雪,没有雪压枝头的奇境,总觉得赏梅也没什么味道。 杨涣赶着紧又问他正事:“兵部的事你可知?” 东方晞的眼神立马看向她:“此事你不要插手,等等看。” 杨涣点头:“我知,但你能告诉我他们要做什么?又是谁在做吗?” “很快就会知道,等等吧。” 又没劲了。 西北守城的事,她都不用开口问,这家伙管保还是一个字都不会说。 巴巴的来了,总要问出点什么。 杨涣换了个话题:“你为何称病不去上朝?” 东方晞笑,难得也顽皮一回,问她:“听真话还是假话?” 杨涣的眼角抽了一下。 他这个样子,可不像高冷禁生的国师。 “假话吧,这个你说起来比较顺溜。”杨大将军也不是走寻常路的。 然后,她听到东方晞说:“偷懒,不想入宫,不想看到那些不好看的人,不想再管那堆破事。” 大概是语气过于认真,也过于郁闷,杨涣没听完就笑了起来。 “国师,你拿着皇上这么高的俸禄,还这么说,你不怕他一生气,不用你了?” “那样最好,我正好清静,做些自己想做的事。” 杨涣眯眼笑着问:“国师想做什么事?” 东方晞也看她。 四目隔着一棵梅树相望,眼里是鲜活生动的人,还有吐蕊盛放的花。 那么好。 那么好! 他的话,不由自主也多了深意:“我想偿一人所愿,得一人之心,择一处终老,倾一世情深。” 娘的,突然的酸,真是太致命了。 杨涣抖了下鸡皮疙瘩,往外走去。 第168章 庄妃被禁足了(5) 宫里的事闹的十分厉害。 后宫又与前朝相连,庄妃一动手,各方势力为了自己的利益,也接二连三的出手。 魏忠义带伤刚被下了大狱,接着又有好几位官员,也跟着进去了。 大概白晨怕他们人少,聊天不够热闹。 中间只隔了几日,又弄了几个进去,其中一个就是庄彪的长子。 庄太傅无心端着架子教学了,一边找人在白晨面前斡旋,一边又怕庄妃再乱来。 他还悄悄见了华月王子沈霖萧一面,希望他能从中说话,让白晨看在他与白筠婚约的面上,对此网开一面。 沈霖萧当着他面“哈哈”一笑:“好说好说,放心放心。” 转头就把话带给了东方晞。 那边回他:“去说吧,要说好话。” 于是沈霖萧在白晨面前,把庄太傅,庄妃,白筠,白昭,只要是他知道的,跟庄妃有关的人,全部夸了一遍。 向白晨表明一个观点,这些人都这么可爱,不会犯罪的,哪怕真有一点罪,那也是应该被原谅的。 可想而知,白晨被气成什么样子。 “好一个庄妃,白筠还没嫁过去,就拿华月国来压朕了,以后还了得?” 高公公吓的要死,想劝又不敢劝,往后缩了一步,恨不得缩到墙缝里去。 外面庄妃得知自己的哥哥进了大狱,心里更慌,认定了是皇上要立大皇子为储,先剪掉他们这几支。 她一着急,就会忘记策略布局,再加上跟庄太傅的联系,时常被人掉包,根本就收不到准确的消息。 一来二去,急火攻心,直接杀到中定宫去了。 白晨原本就气的不行,一听说她要求见,反而笑了起来。 “好呀,让她进来,朕倒想听听她要说什么?” 高公公出去传信的时候,悄声提醒庄妃:“娘娘,皇上今日气着呢,您要没什么要紧事,还是……” “本宫来自然是有要紧事。”庄妃也很气,听不进去他的话。 多年夫妻,冷目相向。 白晨先开口:“又为你哥哥求情来了?” 庄妃自觉委屈:“我哥哥自幼为皇上伴读,什么秉性人品,皇上最是清楚,如今遭奸人所害,入了大狱,还求皇上还他一个公道。” 白晨话里夹霜:“秉性人品?哼,你跟朕提这个?他是什么人品?几十岁的人了,为了争一个雏、妓,在花楼里打死人,事后还仗着喝了几杯黄汤,满街嚷嚷,他是朕的大舅子,没人敢拿他怎样。庄妃,这就是你所说的人品?” 庄妃一口咬死:“定是别人所害,我哥哥断断不会这么说的。” 白晨被她气笑了:“你倒是对他信任有加,人家把人证物证摆到朕的眼前,你都不相信。 我倒是想问问你,朕与你夫妻十几年,你可曾这么信过朕?” 按理说,皇上都先提起感情了,庄妃就坡下驴,抹抹眼泪,说说心里话,没准这事还能转圜。 可前面别人给她铺了太多皇上立储的事,此时此刻,她不但感受不到白晨的深意,反而觉得,他是拿此事将她。 想把她逼退,好顺利铲了庄家,立大皇子为太子。 他们庄家的女人,决不认输。 于是脖子一梗,再爆惊人之语。 “就算我哥哥真去了那种地方,也不能作为别人陷害他的理由。建安城里,多少官员公子,夜夜流连花丛,可有人去惩治过他们?” 白晨的嘴角抽了两下,眼神阴沉地看着殿下跪着的女人。 有一时片刻,他怀疑过去十几年,自己可能都不认识她。 不然她这么蠢,为什么自己都没发现呢? 他的手指都是抖的,气已经没了,转成无边的失望。 叫着高公公说:“送她回仪元宫,没有朕的允许,不准踏出宫门半步。” 庄妃被禁足了。 这个消息,无风自走,越过宫墙,在第一时间传进有心人的耳朵里。 杨涣也听说了,但没什么特殊表情。 她半歪在榻上看书。 不认真,许久才翻一页。 绿珠站了一会儿,见她一直不吩咐,便问了一句:“小姐,庄妃这次……” “没什么,过不了多久就会出来。” 绿珠的表情变了一下,欲言又止地看着杨涣。 她把书扣在手里,脸上冷冷淡淡:“树大根深,盘根错节,哪能说拔就能拔的?再说白筠还没嫁出去,这会儿把庄妃下了,不是打华月国的脸?” “那国师不是白忙了?” 杨涣笑道:“也不算,总要一锤锤地砸,皇上这堵墙,安根钉子进去不容易的。” 绿珠便没说话了。 杨涣自己坐了会儿,突然问她:“之前不是说那小子一直想见我?最近还有嚷嚷吗?” 绿珠点头:“最近庄太傅忙着家事,没空管他们,皇子公主们已经乱套了。” “嗯,你找个机会,把他带到……,咱们这儿不行,去哪儿好呢?” 绿珠瞧着她的神色问:“要不去国师府?” “那儿不行,虽然此事瞒不住神棍,但直接去他那儿,不合适。”杨涣否定。 又仔细琢磨了一下,才跟绿珠商量:“咱们自己买处宅子如何?” 在建安城里买宅子不是小事,就算银钱充足,那也得有合适的宅子卖。 这就让杨涣又想到,东方晞住的那所凶宅。 她道:“你让牛管家找人去打听一下,找那种像国师府那样的宅子,名声不好,价钱不高,又没人愿意要的。” 绿珠脸色犹疑:“小姐,那样的宅子好吗?” “有什么不好的?没看国师在里面住的好好的吗?再说了,我们也不住,就是偶尔去一趟,所以越有人忌讳,就越好,省得找麻烦。” 绿珠点头。 过了一会儿,还是斟酌着词句问:“小姐这是承认他做徒弟,以后都要教他了吗?” 能为他卖一处宅子,这已经是大事了,如果杨涣不认真,根本无需如此。 默了半晌,她才在心里叹了口气。 细数皇子之中,也只有白夜离的资质最好,别的虽也过的去,但一早就被争权夺位的家人给祸祸了。 只有他,因为没有强大的背景,还保持着一颗童心。 这孩子聪明,又调皮,往好的方面引,将来定然会成大器。 但若没人管,他将来说不定就成了大祸。 杨涣当初接他这个活儿,有一方面原因,也是可怜他。 他母亲出身卑微,在后宫受尽欺负,虽然有白晨护着他,可白晨的儿子多了去了。 他要是个可塑之材,还能护的长久一些,如果是个扶不起来的,说不定哪一天就死了。 所以杨涣想在白晨还护着他的时候,尽可能让他更强一点,也好走的更远一点。 而且白夜离跟她还有些渊源。 这小子很小的时候,在宫里遇到大战回京的杨涣,就不似别的孩子那般害怕。 他笨笨地扭着小屁股,过去就抱住杨涣的腿,抱住就不松了,把口水抹了她一鞋子。 大概也是他跟兵法有缘,又很热爱,所以以前贴杨涣。 如今又找去争奇盛会——也是在那儿,再次粘上她。 念旧,在权势争夺中,最要不得,可杨涣却也丢不开。 加上当初白夜离主动为她提供宅子,藏逆那几个杀手。 就……算默认了他吧! 她道:“收了吧,我现在是不能动了,说不定能指望这小子杨我威风呢。” 绿珠默默看她。 此事交待下去后,她才又把书捡起来。 却是连一个字也看不下去,满纸页里都是东方晞的脸。 或淡或浓,或喜或忧。 以前目光空一切的样子,不知何时被另一种眼神代替。 杨涣想起他的脸,皆是目光留在自己身上样子。 那目光……,还真忍不住心动,深情而专注,带着一股细细密密的暖意,直把人往里兜。 她想,东方晞应该还会再动后宫。 第169章 天下母亲一样亲(1) 白晨把庄妃关起来时,很多人都以为,这场宫斗到此该告一段落了。 然而,不过一天,事情就急转直下。 明明白白告诉所有人,庄妃的事,不过是个开始。 储君之事没有定论,这件事便不会结束。 白晨还是壮年,平时就算有人想提立储之事,也会被他堵回来。 可现在不同了,天子之星降世,各方势力已经登台,没有结果,草草谢幕,谁都不干。 五皇子白昭的势力虽然被阻,然而大皇子二皇子却争的很凶。 次日的早朝上,白晨看着下面吵来吵去,真恨不得把这帮老东西,都拖出去斩了。 他看着像快死的样子吗?要着急忙慌地立那些,不懂事的黄口小儿为君? 可他毕竟是皇帝,只是安静地听着,丝毫未怒,最后反而从他们的争吵里,发现了另一个真相。 有人想趁乱摸鱼。 对,有人故意把皇子们的争端挑起来,让他们内斗,同时也消耗白晨的精力和时间,转移的他的注意力。 幕后之人就远远看着,坐等渔翁之利。 白晨的眼睛忍不住往圣宣王的位置看一眼。 他的好臣弟,低眉垂眼,站在金殿之下。 静如猎犬,正竖着耳朵,听闹哄哄的朝堂之声。 白晨往后靠了一点,声音也从上面传了下来:“诸臣说的都有理,此事,朕会再做考虑,也要请国师那边重新占卜。” 他一出声,就把朝堂上的声音都压了下去。 在众人还未开始新一轮的争吵之前,高公公及时喊了“退朝”。 白晨临走前的那句话,无疑是一把火,把三方势力重新点燃。 众臣顾不得退朝,当下就撕了起来。 高公公把此事报给白晨时,他只问一句:“圣宣王怎样?” 高公公愣了一下:“王爷……,他好像没怎样,一直都没说话,看到众臣争吵,就自行出宫了。” 白晨的脸上出现一抹冷笑。 你要乱,朕便给你乱,倒要看看你想做什么? 朝堂上争论不休,下面三省六部,也没有一处闲着的。 不管皇上立不立储,将来天下终会是皇子们的。 皇子们为了自己的地位更稳,会拉拢朝臣,朝臣们亦会为了自己的将来,找一个稳妥的靠山。 这种事历代不鲜,自然争斗也不断。 不过,到底还是有那么几个明白人,不管别人怎么争,怎么吵,他自悠然自得,不加理会。 中书令孙卓,一散朝就往自己的家里走。 他跟白慕一样,对朝堂争论不多说一个字。 但总有人,是喜欢扰人清静的,瞅着他出了金殿,赶紧上去把人拦下来。 “孙老,此事您怎么看?” 孙卓眯着老花眼,侧着耳朵问:“什么怎么看,什么事?” 那人叹了声气:“哎呦孙老呀,朝堂上吵成那样,您老不会都没听到吧?” 孙卓忙着往四周看了一眼,身子往前一倾,声音都降低了:“此话,我只跟你说了,你可不准备告诉别人。” 那人赶紧配合他的动作,也把耳朵竖过去:“孙老请讲,下官必当守口入瓶。” 孙卓满意地点头:“我昨晚呀,睡不着,今日早朝那叫一个困,就趁着众位大臣跟皇上说话时,眯了一会儿,所以压根没听到他们说什么。” 讲完,还拽着那位大人的袖子说:“陆大人,咱可是说好的,你不准跟别人讲起,要是被皇上知道了,我在早朝上睡觉,这事可了不得……” 陆大人:“……” 他想甩袖走人。 碍于孙卓的官职在那儿摆着,陆大人只默默把自己的袖子抽回来,朝他拱拱手,才转身离去。 孙卓眯眼看了一会儿他的背影,往宫门口而去。 出宫之前,他远远看见德贵妃带着宫人,从另一条宫道上走过。 孙卓便放慢脚步,往那处瞧了一眼。 德贵妃也往他这边看了一下。 只是一眼,便各自寻路而去,谁也未多言语。 可只有两人知道,他们已经交换完了所有信息。 相对于宫里的混乱,相府反而平静多了。 傅宏轩走后,木挽香失去支撑,又要照顾傅雪歌,一时闹不起来。 三姨娘和傅文轩又死了。 只剩一个老实的二姨娘,平时连海棠轩都不出,凡事皆听上面的吩咐,叫做什么就做什么。 如此,便比过去的日子好过多了。 但二姨娘也有烦心之事。 傅志轩已经十七岁了,翻过年就十八了。 在建安城里,像他这么大的小伙子,好多连爹都当上了。 二姨娘也是母亲,而且是一个最普通的母亲。 她没什么大的志向,就想着儿女能有一门差不多的亲事,在她有生之年,看到儿子娶亲,女儿出嫁。 如果运气好,能过几天含饴弄孙的日子,就是前世修来的福。 以前木挽香掌家,她虽然想的多,却是连表露都不敢。 如今日子好过一些,难免就会把心全放在这上头。 可她一个妇道人家,又是妾室,外面不认识什么人,里面也不敢跟傅柏游说话。 心里干着急,却是使不出半分力,只能找傅志轩说。 “志轩,你如今在衙门里做事,就没结交一些朋友啥的?” 跟自己儿子说话,二姨娘还是镇得住的。 傅志轩摇头,翻了一页手上的纸张,看到不对的地方,就拿笔勾了。 他知道自己进兵部是做什么的,虽是好男儿志在立业,可三小姐的恩情,他不会不报。 所以不过短短数日,已经发现数处兵部疏漏之处,还有人员变动的疑问。 当然他也谨记杨涣的话,不着痕迹的看,默默记于心。 以他现在的资历,当然看不出太多古怪,或者看不清背后意味着什么。 但他觉得拿给傅清歌看,没准能发现些不同。 所以一回到家,就忙着把自己看到的写下来,以便早些拿去清芷院。 二姨娘不知道这些,看儿子忙着书写,不大理自己,干脆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儿呀,你年纪也不小了,以前在府上出不去,咱也没办法,现在能出去了,就没托人看看,有没合适的姑娘家?” 傅志轩终于把头抬了起来:“娘,哪有自己跑去叫人做媒的,这成何体统?” 二姨娘一脸为难:“娘知道,可你这婚事也不能一直拖着吧。要不,你问问三小姐?她是掌家,门路也多一些……” “娘,你这说的什么话?”傅志轩已经站了起来:“三小姐是个姑娘家,且才只有十三岁,你让她找人为儿子做媒,这话怎么说得出去?” 第170章 哎,女人(2) 二姨娘也突然意识到,自己太急,犯了大错,赶紧掩住嘴。 可又不甘心,嘟嘟囔囔地道:“可……可这事怎么办呢?” 傅志轩已经放下笔:“此事娘不必多虑,我自有打算。” 他起身,把自己写好的东西折起来,塞进衣袖里面,往外走去。 外面不知何时已经黑透,海棠轩里亮着稀稀落落的灯。 傅念歌在灯下做女红,看到哥哥出门,便问了一句:“哥,天都黑了,你还出去?” 傅志轩“哦”了一声,并未回应她要去哪儿,径直往外走。 到了清芷院门外,竟然是敲了几次门,里面都没开。 他有些疑惑。 按理说三小姐这会儿不会出门的,且里面也亮有灯火,怎的就敲不开呢? 正疑惑间,听到里面远远有丫头应了:“谁呀?” 傅志轩赶紧报上名。 里面脚步声急走几步,很快便将门打开。 白云站在门口,扣着手问:“二少爷,这么晚了,您是有什么事吗?” 傅志轩十分恭敬:“是有些事,三小姐歇下了吗?” “没呢,二少爷进来吧。” 她又回头把门关了,才带着傅志轩往里走。 只到门口,傅志轩便闻到了酒味,且听到里面有丫头的笑声。 白云有些不好意思:“二少爷稍等,我进去先回了小姐。” 不多时,绿珠,红叶还有白云,陆续从里面出来。 她们应该是在里面聚小会,还喝了酒,个个面色潮红,喜笑颜开。 经过傅志轩身边时,微微点下头,也就离去了。 白云最后出来,经过他身边时说:“二少爷进去吧。” 里面是一片热闹过后的场面,摆着一张八仙桌,放了果子菜品,酒盏,温酒的炉子等。 杨涣坐在一侧,笑着道:“二哥这么晚来,可是有什么事?” 傅志轩先赔了不是:“打扰三小姐了。” “无妨,说事吧。” 杨涣给他让了座位,又起身给他倒了杯茶,亲手送到他面前。 傅志轩双手接过,放回桌上,才把自己做的东西拿出来,递到杨涣的手里。 她眼神极快地在纸上浏览一遍,顺手就放到旁边的烛台上:“好,我知道了,此事我会再找二哥,今夜时候不早,先回吧。” 傅志轩看了一眼她的神色,什么话也没说便起身往外走。 杨涣把他送到门口:“谢谢二哥,多小心。” 傅志轩只是抿了一下唇,并未多言,出了清芷院。 待杨涣回到屋内,东方晞已经走出来。 他看了眼门口,在刚才傅志轩坐的位置上坐下,看着面前的热茶出神。 “国师还未尽兴?”杨涣跟他不客气,出口都是为了添堵。 东方晞也不在意,回她:“差一杯热茶,可否麻烦三小姐倒一杯来?” 她瞟了一眼桌上的茶壶:“自己倒。” 东方晞坐着未动,拿眼神看她。 那眼神,纯洁干净,眼底飘着些微薄雾,像个委屈之极的婴孩儿。 杨涣:“……” 顿了一下才道:“国师你不会是连个醋也吃吧,傅志轩他是客,我自然要礼貌周全;你是自己人,还要争这些?” 东方晞伸手拎了茶壶,又拿来两只新的杯子。 不光给自己倒了一杯,还给杨涣也来一杯。 “自己人”这三个字,让他很开心。 杨涣心里冷笑。 看着他扮乖忙活,也不点破,悠然喝完一杯茶才问:“这么说,局势真的要变了?” “每天都在变。” 说起正事,他总是一脸平淡,让杨涣忍不住翻了个眼。 “最后会怎样?”她问。 东方晞神色浅淡,敛眸看着怀中起伏的茶叶,半晌才开口:“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杨涣的目光突然转到他的脸上:“渔翁是谁?你吗?” 他抬起眼皮,目光没有一丝变化:“不是。” “那是谁?” 东方晞没说。 杨涣的眼神便添了些狠,灼灼看了他许久。 他不躲不避,也迎着她的目光。 两人此时虽未争吵,也无明显矛盾,却在做着眼神的较量。 只是……那家伙是怎么肥事? 她杨大将军的眼神也很犀利的,怎么在他那儿半点用都没有? 他不但不怕,不瞪回来,那双水气氤氲的眼睛里,还含着一些打不破,揉不烂的东西,缠缠绕绕往她的心里头钻。 本来挺恼的杨涣,被他看着看着,就有点看不下去。 她一挥手,把目光移开,满是烦躁:“我就烦跟你说话,就没有痛快的,遮遮掩掩,欲语还休。” 东方晞:“……” 很多话他都说了,可是她不信。 他只能保留一些,让她自己去看。 可她现在又着急,又想从他这里探点消息。 哎,女人…… 前半截欢宴,后半截就成了冷战。 东方晞走的时候,杨涣都没起身,抖着自己的手说:“国师,我穿的少,门口冷,就不送你了。” 他看向她坐的位置。 一袭浅粉色的夹棉锦袄,上面用金线绣了浅黄的花朵,很小的那种,散落在袖口和下摆处,被灯光一映,像星星一样。 领口和袖口处,却加着一圈白狐毛,正好趁着她白晰的脸庞,与纤长莹白的手。 衣服做的很合身,既显露了她的身形,又不会太过张扬。 而那圈白狐毛,则突显几分调皮与可爱。 只看表面,她就是一位青春飞扬,肆无忌惮,又娇憨可爱的少女。 像很多年前一样,恣意酒脱,无拘无束…… 杨涣从那方抬起头来:“咦,你怎么还不走?真的非要本小姐送吗?” 东方晞便顺着她的话道:“送送也无妨。” 杨涣:“美的你,天天晚上来,这清芷院都快成你家的了,还要送你?要我送,我得把你打出去,以后都不用再来。” 两人又斗了两句嘴,把先前说正事的不愉快冲淡一些。 东方晞便没再多留。 外面夜真的很深了,他也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白云她们等他走后,才过来清理屋子,给杨涣打水梳洗,又服侍她睡下。 绿珠最后一个出去。 走前,杨涣问她:“圣宣王今日怎样?” “去了趟二皇子的府上,不过很快就出来了,脸上看不出什么来。” 都公然帮二皇子了,还要看出什么来? 第171章 事事与他相关(3) 次日一早,朝上又有新的变化。 因为各方势利相争,都想对方先倒台,有人就忍不住,开始从背后捣鬼。 有真挖到对方错处,被捅到白晨那里的,也有纯属诬告,以街头巷尾传言拿出来说事的。 傅柏游从朝上一回来,就满面愁容。 对现在乱糟糟的局面很忧心,生怕扯到自己的头上。 他在兰台院里坐了一会儿,里面明明烧着炉子,可就是感觉到很冷。 叫牛管家过来加了几次炭,最后还是心寒,便裹了件黑毛皮的斗篷往外走。 牛管家跟在他身后,悄悄窥着他的脸色问:“相爷这是要去三小姐那儿?” 傅柏游顿了一下,这才发现自己的脚,已经拐到了清芷院的路上。 可那丫头现在冷的很,跟他说话也提不起精神,弄的他很是尴尬。 把脚收回来:“去看看木氏。” 谁也记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口中的“夫人”,已经悄然换成了“木氏”。 牛管家不敢怠慢,在前面引了路,向幽香阁而去。 两人才踏进门,就看到傅雪歌大冷天的,只穿着一身夹衣,站在院子里的水缸边上。 李妈妈就在旁边,连说带拖的,想把她带回屋里去。 可傅雪歌不听她的,两手死死抓住缸沿,动都不动一下。 傅柏游问牛管家:“不是说治好了吗?这叫什么好?” 牛管家:“……” 他一脚蹋进门去,声音沉的像冰:“大冷天的站在外头做什么?再冻坏了又要劳师动众给你治。” 李妈妈转身一看是他来了,忙着扣手曲膝行礼。 傅柏游横她一眼:“也是个没用的,就不能多叫两个人把她拖进去?” 李妈妈不敢多言,转身继续跟傅雪歌较劲。 傅柏游看她们两眼,本来心情就不好,这会儿更不好。 “夫人呢,她怎么不出来管管?” 李妈妈一边拖着傅雪歌一边说:“夫人有事出门了,说是很快就回来了。” “哼,就她天天事多,也不知道忙些什么?再让我知道……” 到底没把话说出来,转身出了幽香阁。 去哪儿都烦闷的慌,转了一圈只能还回兰台院。 刚进去没多久,门房就急急过来给牛管家报信。 牛管家听到后两眼都直了,也不敢自己做主,陀螺似的进去又告诉傅柏游:“相爷,夫人回来了。” “回就回了,还有什么稀罕的。” 他这会儿,连找她说话的心情也没有了。 牛管家却不走,搓手站在那儿,好一会儿才轻声说:“门房说……,说夫人带了一个人回来,好像是……木家的人……” “你说什么?” 书案后的傅柏游,一下子抬起头,两眼都要冒出火来。 牛管家也害怕:“门房也认不太准,就是看到夫人带了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叫花子回来,怕相爷这边怪罪,才来回的……” 傅柏游没等他把话说完,就往外冲去。 清芷院里,杨涣得到的消息比他准多了。 “木挽香把木语聆带回府了。”绿珠道。 她没什么惊讶的,只问了一句:“傅柏游不是回来了吗?没人跟他说?” “已经往幽香阁里去了。”说完,又补一句,“他下朝后去过一次,没见着木挽香,就又回兰台院了。” 杨涣便没多说:“让他们自己去处理吧。” 她手里拿着几份地契,正在选哪个位置合适一点。 不能离相府太远了,也不能太近。 太远她出门不便,太近容易引起别人的怀疑。 不能太闹,要在偏僻处。 选来选去,只有国师府附近的一处宅子,比较合适。 这宅子原先受凶宅的影响,也无人问津。 可因为东方晞搬进了凶宅,他周围的房屋见市起价,竟然也红火了起来。 谁不想跟国师近一点,哪怕说不上话,平时趁他出门的时候看两眼,说不定就能感受到天恩,改变命运呢? 杨涣看的这处宅子,之前也是有主人的。 奇怪的是,在她决定弄一处自己的宅院时,这宅子的主人突然就有事要离京,要紧急脱手。 她拿着地契看了又看,问绿珠:“你不觉得奇怪吗?” “奇怪,走的太是时候了。”绿珠回。 杨涣点头:“我们要,别人刚好就有,还是离国师府这么近的,也太容易了些?” 绿珠:“那我们不要好了。” 杨涣也是这么想的,可是其它地方的又都不合她意。 又看了一遍,还是把那份地契拿在手里,再次问:“你有没办法查查原主是谁,又为何会离京?” “查过了,就是一普通商户,说是要回祖籍,才把宅子卖掉的。” 她将地契递过去:“你拿到国师府问问,看这宅子我用着如何?” 绿珠接过去时,看了眼杨涣的脸色:“小姐信国师了?” “这种事,他没必要骗,只是有些郁闷,本来不打算跟他说的。” 然后又道:“也没什么,反正以他的能力,很快便会知道,你去吧。” 外间白云已经把午饭备好。 看到绿珠出来,她才进去问:“小姐,用饭了,午后您还要见袁小姐呢。” 杨涣“嗯”了一声,起身往外间里去。 白云麻利的摆了碗筷。 饭中,还是有些奇怪地问:“小姐入冬以来都没见过外客,怎的这袁小姐一递贴子,您便应了?” 杨涣慢慢把嘴里的东西嚼了咽下,才笑看着她道:“你猜。” 白云想了一下说:“莫不是袁小姐跟朝上有关?” 袁琪,是现在户部左侍郎袁长东的女儿。 之前杨涣跟她见过几面,没说过话,因为这姑娘的性子跳脱,爱乍乎爱虚荣,跟傅雪歌是一挂的。 所以她便没往心里去。 但如今情况不同了。 户部尚书魏忠义倒台了,他的直系下属左右两个侍郎,都想坐到他的位置上。 早在皇上下令查这件案子时,这两人便开始活动。 一边撇清自己跟魏忠义的关系,一边又想趁机上位。 袁长东能找到她这里,当然不是她有多厉害,而是她有一个很厉害的未婚夫。 当然傅柏游傅相,也是很有发言权的,如能在朝中帮上一言半语,那是再好不过了。 第172章 他听我的(4) 袁琪比傅清歌大两岁,十五了。 个头已经长开,出落的亭亭玉立,站在那儿不说话,就是一个十足的大家闺秀。 眉眼也很精致,动一动就是顾盼生姿。 她身后跟着两个大丫头,两个二等丫头,还有一个婆子。 一路由牛管家领着,进了清芷院的门。 红叶在门口迎了,将他们带入花厅,这才又去请杨涣出来。 这中间有一个小小空档,袁琪的丫头们便忍不住说话了。 “傅三小姐不是很受相府重视吗?怎的会住在这么寒酸的一个地方?” 另一个丫头马上接了过去:“这你就不知道,她以前可不这样的,听说病的都快不行了,若不是与国师订婚,说不定连这样的地方也没有。” 老婆子还算有几分教养,立马喝斥她们:“闭嘴,在别人的门头上胡说,不怕回去老爷掌你们的嘴?” 两个丫头赶紧掩了口,再不说话。 反而是袁琪,给她们助了一口气:“婆婆,也不怪她们说,我也觉得这院子忒小气了一点。 小就不说了,你看看这里,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 就说这花厅里,这桌椅,摆件,哪一样有我屋子里的好?” 老婆子赶紧劝她:“小姐,咱们是有正事要办的,您这么挑别人的错,要是被听了去,那不是什么事都办不成了,难保老爷回去会说您几句,您那亲事也……” 提起这个,袁琪总算收敛了。 在外面听了墙根的红叶,气的差点没冲进去抽她们几个耳光,再把人乱棍打出去。 回到杨涣身边,自然岔岔不平,如实相告:“小姐,您见过这样的人吗?还来请您办事呢,我看她们就来找打的。” 杨涣笑道:“今儿不是要去见见吗?” 她本来已经把头发挽起,上面篦一支珍珠梳篦。 此时,抬手又把珍珠篦子拿了下来,随手抽了一根浅蓝色的丝带,将头发松松一圈,没形没状的就往花厅而去。 袁琪年龄比她大,发育的又早,如今早是大姑娘的模样。 身上该肥的肥,该细的细,再加上那一身流水华衣,把整身材裹的更是玲珑有致。 出门的时候,还特意用了上好的脂粉,描眉画眼。 头上更是簪着金钗珠玉,把自己装点的珠光宝器。 再一看杨涣的样子,立马觉得下巴都往上翘了几分,说话的声音也亮了许多。 “清歌妹妹,早就听说你入冬后身子不适,到如今才来瞧你,可不要怪姐姐哦!” 这些话是在家时,她娘教的,袁琪说出来特别生硬。 杨涣弯了一下嘴角,似笑非笑。 她往里走,在一张椅子上坐下,随手一点对面的椅子:“坐。” 没有称呼,也没有应袁琪先前的话,只有这一个字。 袁琪:“……” 她不由得往老婆子那这看一眼,对于这位三小姐的傲慢,已经有些生气了。 老婆子则麻利地给她使了个眼色。 总算是头脑还没发昏,知道自己是来做什么的,也就坐了下去。 但因为杨涣的冷接,弄的她接下来话都不知道怎么说,讪讪地坐在那里。 白云进来奉茶,一人一杯分开桌子两边。 袁琪端起茶闻一下,就又放了回去。 杨涣则两手棒着茶碗,慢慢吸了两口。 她身边只站着绿珠一个人,红叶没跟进来,白云奉了茶就下去了。 反观袁琪,老老少少来了五六个,分两排满满站在她身后。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主子,杨涣是来串门的。 杨涣把茶喝的差不多了,才开口:“袁小姐,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目前为止,杨涣的柔婉与客气,还只对傅千歌和孙西瑶有。 那是因为这两个人,一见她就好,恨不得所有好都往她身上堆,且从不谈回报,也没什么目的。 别人就不成了,她懒于应付。 跟在她身边的人,也都熟悉她的性子,可袁琪不熟呀。 她觉得自己热脸贴了冷屁股,怎么可以有人说话这么大刺刺的?像个男人一样,没有丝毫闺阁小姐的尊贵。 她甚至都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可嘴上还得应付:“就是来看看妹妹,你身子可还好?” 杨涣“嗯”了一声。 没了。 又冷场了。 袁琪快被她逼疯了,感觉根本没办法聊下去。 倒是身后的婆子,好像琢磨出了一点杨涣的脾气,暗暗提醒她家小姐,直入正题。 袁琪这会儿也真客气不下去了,可她跟人家没交情,一出口就求人办事,还真有点说不出口。 磨迹半天,才道:“妹妹当日与国师订亲,那可是整个建安城里人人羡慕的。” “……” 她继续:“……我听说国师府里有一大片梅园,上面还做透明的琉璃瓦,既能赏梅,又不会冻着。” “……” 袁琪快撑不下去了。 再没有比这更难受的尬聊了。 感觉头皮上都长出一块铁,全凭硬上:“相府离国师府不远,妹妹可否带我去国师府看看梅花?” 杨涣终于放下茶杯,抬眼看她。 “去国师府看梅花,你直接去那儿就好了,为何要来我这里?” 袁琪赶紧解释:“我是先来看妹妹的,到了你这儿想起国师府的梅花,才想去看看,妹妹可否陪我去?” “不可,我看过了,没什么好看的,劝你也不要去,免得国师不让你进门。” 袁琪:“……” 她窘迫地回头去看婆子,而她跟来的丫头们,不知暗暗翻了多少白眼。 这傅三小姐,果然跟外面传的一样,凶悍又不懂礼数,国师大人肯定是被逼婚的。 那么一位神祇一样的人物,竟然会与她订婚…… 杨涣瞟了她们一眼,兴趣索然:“袁大人想升官,找我没用,我只是一个闺阁废小姐罢了,你们看到了,就是这样的。 找国师我估计也什么用,他有时候听我的话。 你回去跟你爹说,让去找吏部,吏部才是管官员升职的地方。 哦对了,还要跟你说件事,下回别往相府递贴子了。 我爹是一品,你爹是四品,门不当户不对的,没有来往的必要。 而且你也不跟我好,对不对?” 第173章 梦里兄弟(5) 袁琪差点就气爆了。 强忍着从清芷院里出来,连相府的门都没出,就发起了脾气。 她身边的丫头就更别提了,原本就对这位相府小姐看不顺眼,这会儿更有得话说。 牛管家原先看三小姐接了她们的贴子,还答应把人接进去,以为她们是朋友。 这会儿看一干人等,骂骂咧咧,口无遮掩的出来,立马就叫人先去清芷院问原因。 红叶也气的半死,把话这样那样一说。 回事的自然更要添油加醋,到牛管家的耳朵里,全然成了这伙人闲来没事,来相府找茬的。 相府是什么地方? 一个左侍郎的小姐,谁给她的勇气,找上门来给自家小姐气受? 人还没出去,就被牛管家堵住了。 倒没对她们怎样,就是跟她们一样嘴毒一把,把人好一顿狠说。 牛管家在相府管家多少年了,什么人没见过,什么话不会说,还治不了几个姑娘家? 袁琪从相府出来时,都要哭了。 一进家门立刻扑到她娘怀里,一边哭一边诉说自己的委屈,不想活的心都生了出来。 她娘陪着她哭,她爹就在一边软声的劝。 左侍郎袁长东,在户部的时间比魏忠义还长。 魏忠义没去的时候,他就是侍郎了,结果人家有人有后台,一去就挑了尚书的职,他还是侍郎。 现在魏忠义下去了,他又想动一动,往上再走一点。 可惜四下没门路,好不容易得知自己的闺女认识傅清歌,便备了礼让她去,结果却是这么一个结果。 他也气,而且很后悔。 把牙一咬,心道:也罢,侍郎就侍郎,反正户部的侍郎,也是别人求之不得的。 只是女儿的事……要麻烦一些。 袁长东其实是个极精明的人。 能在户部这么个肥油部门,一做就是十几的侍郎,可不是谁都能做下来的. 光他的顶头上司都不知换了多少个,可他仍然做着他的侍郎。 他突然想升职,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因为自己这个女儿。 袁夫人的母家是个有钱有势的,所以袁长东从娶亲那天开始,就是惧内。 成婚这么多年,袁夫人膝下,就养这么一个闺女。 袁长东虽然纳了两房妾室,却是连个孩子影也没生出来。 袁琪就成了他们家的掌上明珠,真是捧到手里怕飞了,含到嘴里怕化了。 从小的娇宠,把袁琪惯的,要什么给什么,从来不带落地的。 如今女儿大了,到了婚配的年龄。 她偏偏谁也没看中,就看中了庄太傅的儿子庄荣熙。 其实袁长东对这个人,连半点好感也没有,可谁让自己的闺女喜欢呢? 喊明了,除了他,谁也不嫁,宁愿出嫁做姑子去。 这不是要袁长东夫妇的命吗? 可庄太傅是谁都能攀得上的吗?就算现在庄妃被禁足,庄家长子进了牢里。 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都是暂时的。 庄彪是两代帝师,跟皇上,跟皇子们亲的跟一家人一样。 二公主又跟华月国有婚约,这个时候哪会对他们怎样? 皇上也就是做做样子,用不了多久,就会把人全部放了。 袁长东只所以想在这个时候活动,就是看中了这个时机。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尽管庄家不稀罕他这块炭,但自己得有诚意。 只是一个四品侍郎实在拿不出手,所以就想趁着魏忠义下去,好好活动一下,让自己升个职,她把女儿的婚事办一办。 结果,出师未捷,袁琪一出马就把事情给搞砸了。 袁长东也郁闷,可他不能怪袁琪,此事本来就是难办的。 再加上袁夫人叨叨他几句,一着恼,便想直接去庄太傅的府上提亲。 中间只隔一天,袁长东还没来得及动,宫里就又传出消息。 庄太傅暂被停了皇子们的课业,由别人代替。 风向变的有点快,朝中众说纷纭。 有人像袁长东一样,坚信此事定然会过去,皇上也最终会重用庄太傅。 有人却觉得没有那么简单,因为这么多年,庄家不是没犯过事。 那么多事都过去了,为何这次却揪住不放了?一定是皇上想整他们家了。 不过外面怎样,对于杨涣来说,都只是听听看看,并未往心里去。 反正有东方晞稳着大局,她也不操这份心。 她如今最关心的,是西北守城秦隐那边的消息。 杨涣最近时常心中不安,有时候梦里还会出现,她与秦隐在沙场的情形。 奇怪的是,每次梦到这些,都是秦隐遇难,她着急忙慌的要去救他,可每次都晚。 这种梦和感觉,太过奇怪,令她坐立不安。 进入腊月以后,建安城里又狠狠下了一场大雪。 一夜之间,就白了所有的房屋与路面,早上一出门,下脚雪就埋到膝窝里去。 本来就不好的心情,因这场雪更被推到一个新的低落点。 杨涣连书都看不下去了,整日都站在窗前,隔窗看着外面,心思烦躁。 绿珠进来回事时,见她在窗边站的太久,嘴唇都冻青了。 赶紧拿厚衣服给她穿上,又把炉子里的炭火加旺。 杨涣问她:“怎样了?” 她摇头:“苏进那边没有新的消息,兵部虽有动,也只是在建安城里动,并未发现有往外去的人。” 顿了一下,才又道:“圣宣王最近与二皇子走的近,好像也未关注兵部的事。” “守城那边就没有一点新消息?不是秦隐的也行。”杨涣有点急。 那边的情势她大致清楚,只要有准确的消息回来,总能推测一二,可现在是什么也没有。 她颓然坐进窗边的一张圈椅里,过了许久,才想起问别的事:“宅子的事订下来了吗?” 绿珠赶紧回应:“定下来了,里面家具什物都齐全,不用咱们再备什么。” 想了想又问她:“小姐不用去看看吗?” “不看了,国师不是亲自看过?他说行就行吧。” “那跟那位的约定要什么时候?”绿珠是想,她能出去走走,散散心也好。 杨涣却把手一摆:“不着急,等几日再说。” ------题外话------ 国庆节,祝愿小伙伴们节日快乐,玩的开心。 豆子还要继续码字码字码字…… 第174章 撕打(1) 时日并不太平。 才不过几天而已,建安城里又发生了两件大事。 二皇子的舅舅,如今在刑部的吴炎,收到了一封匿名信。 信里揭露庄太傅在自己的封地上,增加劳役税负,还因民众反抗,打死过数十人。 除了相关证据,里面附加万言书,直接被吴炎呈到了白晨的面前。 另一件大事。 原先一直运气不错的袁长东,经不起袁夫人和女儿的唠叨,终于还是向庄家提亲了。 这消息一传出来,立刻就在建安城里炸了锅。 庄彪气的差点没把袁长东的脑袋拧下来,根本没让他们进门,就让门房赶了出去。 可话题随风滋长,这个节骨眼上,哪怕一丁点事,就能被人玩出花来。 有人立马就猜测,庄太傅是急了。 女儿在宫里被禁足,儿子又进了大牢,他手里没人,连一个户部侍郎都要拉拢。 还有人说,庄彪一向贪婪,早就想把户部弄到自己的手里。 只不过以前魏忠义在,不是他的人,他左右没法,才忍了这么多年。 现在魏忠义一倒,他就跟袁长东联系上,大概想通过这门亲事,通过袁长东的手,把户部收进自己的囊中。 没人考虑此事是否合理,就像谣言传说,没人去深究其逻辑一样,“哗啦啦”给庄彪扣了好几口大锅。 白晨受各方压力推挤,只能令刑部也对这位庄太傅立案。 只不过这次,他换了一个监察的人,用了圣宣王白慕。 杨涣听到这消息,正琢磨白晨要做什么,相府里却先闹了起来。 起因是木语聆。 她被木挽香带回来时,傅柏游怒气冲冲地去了一趟幽香阁。 本来以为会把她赶出去,结果不知这夫妇二人都谈了些什么,最后傅柏游竟然接受了她的存在。 只是有一点,不准她在外面乱跑,活动范围限止在幽香阁以内。 关于此事,傅柏游还郑重叮嘱过牛管家,不准府上的人乱说话,并且也跟杨涣通了气。 杨涣没那么在乎,睁只眼闭只眼,看他们怎么玩儿。 这天也是不巧,木语聆被关了多日,刚趁着新下的大雪,想出来走走,正巧就碰到了傅念歌。 木王府到底为何会倒,像傅念歌这样的小姐,是不会知道的。 但她知道木王府犯了罪,是被皇上满门抄斩的。 这个全建安城的人都知道。 乍一在自己家里看到木语聆,可想而知有多震惊。 而且她还想到了,在争奇盛会上,就是这位木王府的小姐,第一个跳出来,找他们家三小姐的麻烦。 所以震惊之余,就是转身跑掉。 别的她没多想,但给杨涣通风报信这事,必须得做。 木语聆是什么人? 曾经木王府的傲娇小姐,就算怀着家仇大恨,卧薪尝胆做了一段时间乞丐,骨子里的气性也不会一下子就灭完。 她原本看到瑟瑟缩缩的傅念歌,是瞧不上的。 一见她转身跑,又神色慌张,顿时就有种不好的预感。 说时迟那时快,双方也只是对看一眼,一个转身跑,一个拔腿就追。 年龄差不多的女孩儿,体力也没差多少。 一个跑的快,一个追的更快,没多时已经穿过相府大部分院子,往清芷院而来。 傅念歌是很害怕的,即便知道木家有罪,她也不敢惹木语聆。 所以逃的异常慌乱,眼不择路地“卡卡”几脚,就踩进了路旁还未来得及打扫的新雪里。 雪深过膝,立马拽住她的脚。 木语聆也第一时间追了过来,二话不说,上去就揪住她的头发撕打起来。 她在街头闯过,从别人的手里抢过食物,跟野狗赛过跑,练出了几分野性,对付像傅念歌这样的,完全不在话下。 一手挽住傅念歌头发,狠劲往雪里一拽,抬脚就往她脸上踩去。 红叶在清芷院内,听到外面有响动,忙着出来看,正好就看到这么一副画面。 她飞跑过去,是想把两人先拉开。 但对木语聆来说,清芷院里的人,或者说此时出现的任何人,都是她的仇人。 她红了眼,连带着红叶一起打了起来。 红叶自然不怕她,可一个近乎疯狂的人,一时半会儿也很难止住。 到杨涣她们出来时,三人都滚进了雪里,打的难舍难分。 绿珠一出手,就没她们几个什么事了。 三两下就把人拉拔开,并且顺手给了木语聆一个耳光。 干净利索,连犹豫都没的,一巴掌下去,木语聆的嘴角就带血丝了。 她张狂的要命,犹不服输,还要往绿珠身上扑。 杨涣冷冷说了一句:“把她困了送到大理寺去。” 木语聆:“……” 似乎一下子想起来,自己还是个逃犯。 扑往绿珠的手脚也凝在那里,半天没动一下。 红叶喘着粗气,脸红脖子粗,咬牙瞪着她。 傅念歌被拉起来后,就躲到了杨涣身后。 她的头发被薅掉一小簇,黑发扔在白雪里,带着血迹。 脸上,头上,浑身上下全滚成了雪,眼泪也出来了,但没出声,紧紧抿着嘴。 木挽香闻讯赶来,一看眼前的场面,就猜到发生了何事。 她倒没横,立马向杨涣道歉。 木语聆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姑母,你为何要向她低声下气,她们刚才那么多人,也打我了。” 她十分委屈,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想到自己以前在木王府的日子,何时受过此等欺凌? 她一哭,木挽香也难受,姑侄俩同病相怜,共忆过去的光辉岁月,再想想如今人在屋檐下,被人贱踏欺辱。 那叫一个惨! 杨涣身上裹着厚厚的雪狐毛斗篷,冷眼看着她们。 绿珠站在她身边,也是一脸冷淡。 画面有点滑稽,木挽香也察觉到了,抹了抹有些红的眼角,开始给木语聆说情。 杨涣只有一句话:“送她走吧。” 木挽香还未说话,木语聆先抓狂了:“傅清歌,你算什么东西,你说让我走,我就要走吗?这里是相府,我姑母才是主母。” 杨涣本来都打算走了,听到这话又转回头来。 她没看木语聆,压根也没把她放在眼里。 只对木挽香说:“以前怎样我不管,但今天之后,若我在相府再看到她,一定会让她后悔留下来的。” ------题外话------ 荐大耳朵尾巴新文:《异能女王之系统他又醋了》 云西,一朵人人唾弃的黑莲花,更是会毁灭世界的异能女王。 黑化前,白衣少年倏然降落。 “异能不是这样用”他说,“天赋超异能天生就担着救世的责任。” 她不屑,“所以我是救世主?” “空间清洁工。” ... 云西愤而掀桌,“毛线的清洁工!你想都不要想!” “也可以做达斯曼。” “大司马?”她有点期待,“听着挺帅,又是干什么的?” “dustman——英语版清洁工。” 云西:... 周围被忽视的恶人们:... 恶人一拥而上,把我们当空气?简直活腻了! 云西不屑挥手施展异能。 一双翅膀瞬间张开,挡住攻击和她的异能。 霎时天地倒悬,恶意飞散! -我说过,异能不能这么用。 -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世界欠你的爱意,我给你。 第175章 再撕打(2) 木挽香也气了:“相爷答应过留她,你难不成连你父亲的话也要反?” 杨涣笑了起来。 笑的特别冷,连鼓着气的木挽香都寒了一下,不由自主把目光移开。 “你试试。” 说完这句,杨涣再不废话,转身回了清芷院。 当天午后,傅柏游没来,却打发牛管家来了。 为木语聆说情的。 显然,牛管家对于这个前王府的小姐,也不怎么感冒,只是受了傅柏游的托,只能开口。 “三小姐,现在木王府没了,她就是一丧家之犬,您别跟她生气了,也别跟她计较,要是气坏了自个儿,那才叫不值。” 红叶先听不下去了:“她是丧家之犬,跑到咱们相府里咬人,还咬伤了五小姐,怎么能不计较?” 牛管家赶紧陪笑:“确实可恨,就是一个不懂事的东西。” 杨涣倒没气,和颜悦色地问他:“相爷为何要把她留下来?他不怕大理寺找上门吗?” 牛管家面有难色:“这事我也不清楚呀,听相爷的意思,像可怜她。说木家已经没人了,她一个小姑娘家,其实也没做过什么事……” “没做过什么事?那她怎么不去大理寺喊冤,拦圣驾也成,把木家上下无辜的人都放过去?” 牛管家:“……” 这话他接不住。 杨涣道:“你在相府做了几十年管家,我如今虽挂着掌家的名头,可身子不好,也全靠着你帮衬。 这事我不为难你,你只管把我的话说给相爷就行。 他如果有什么问题,再来找我问话。 如果没有,天黑之前这个人必须离开,不然我会让大理寺进来抓人。” 话说到这个份上,牛管家也不敢再多话,赶紧去回傅柏游。 到半下午的时候,相府又出去一辆马车,里面坐了木语聆,还放了一些她的衣物,及随身带的东西,并着木挽香给的一些银两。 车子出去以后,直往城西而去。 黄昏的时候,绿珠回来回话。 木语聆被安置在城西一处平民的宅院里。 “房子应该是早就买下的,里面东西齐全,还买了几个丫头。” “在谁的名下,查了没有?”杨涣问。 绿珠摇头:“暂时不知道,小姐如果需要,我再去细查。” 杨涣默了片刻,才道:“不用查了,随她去吧,这个人心性不定,早晚还得出事。” 绿珠的眼神便动了一下。 杨涣瞄她一眼,出言阻止:“你不用动她,她如果坏事,也是把木挽香或者傅柏游扒出来,跟我们没有关系了。” 绿珠收了眼神,点头。 但此事并未到此结束。 木语聆因傅念歌的原因,被杨涣赶了出去,木挽香对她的恨就更深一层。 这种恨,她之前一直忍着,想找一个合适的机会来报。 只是她在相府日渐势弱,而且她的女儿,傅雪歌也需要一个容身之所,所以就一直未动。 但今日之事,像一条导火线,把她压了多天的气恼,不服不甘,全部激了起来。 一时动不了杨涣,不代表动不了二姨娘和傅念歌。 几个蝼蚁一样的人,趁着相府势变,过了几天好日子,就忘了自己原来姓什么了吗? 她会让他们重新长长记性的。 木语聆走的当天晚上,木挽香就让李妈妈陪着去了海棠轩。 二姨娘乍一看到她来,吓的直哆嗦。 她已经知道白天发生的事,虽然有三小姐撑着,可木挽香给她留下的阴影太大了,罩住了她整个天空。 她不出现还好,一出现立马就毁了二姨娘平静的内心,只剩慌乱无措。 木挽香的脸又冷又阴森,在阴暗不明的灯光里,狰狞的可怕:“怎么,现在有人撑腰,见到我连跪都忘了?” 她的话没落,二姨娘“扑通”一声就跑了下去。 傅念歌本来在里间,听到动静赶紧出来。 一看到这种情形,也吓的不敢说话了。 娘俩像过去一样,被木挽香逼跪在地,先是一顿语言上的污辱和教训。 随后命令李妈妈打板子。 没有理由,因为过去也是这个样子,惹主母不高兴就是最大的理由。 所以,现在木挽香不高兴了,就要拿她们开刀。 二姨娘从来没想过反抗,过去没有,现在也没有,任命地趴在地上,等着板子落下来。 反而是李妈妈,磨磨蹭蹭不敢动手。 她心里比谁都清楚,现在的形势不如前了,她敢打二姨娘一顿,回头三小姐就会一点不少的还给她。 如今跟在夫人身边,都是小心翼翼的,既想忠心,又怕在相府里混不下去。 所以她去拿板子的时间格外长。 长到木挽香都没了耐心,瞪着她道:“我看你是老不中用了,如今连走个路都抬不起腿了吗?” 李妈妈心里一凛,赶紧从随行的丫头手里,抽了板子过来,手心里已经冒汗了。 木挽香指着二姨娘道:“愣什么,先打这个贱人,教出来的好儿女,敢在我面前作精了。” 李妈妈咽了下口水,犹犹豫豫把板子举起来。 一板子没打下去,就被一个人接了个正着。 傅志轩没用什么力,就把板子抽了过来,顺手扔到木挽香的面前,脸上也都是寒霜。 “夫人,如今是三小姐掌家,如果我娘和妹妹犯错,自有她来公断,你这样用私刑,就不怕三小姐过问吗?” 木挽香白天在杨涣那儿吃了亏,这会儿一听人提到她的名字,毛都炸了起来:“我怕她过问吗?一个小丫头片子,她掌家?她掌的什么家?” 转眼看到傅志轩更气了。 丞相府是她儿子傅宏轩的,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庶子在儿,大吼大叫指手画脚了? 她儿子早晚有一天要回来,这个贱人生的贱子,又算什么东西? 从木王府出事起,她就一直在压抑,在克制,为了能报仇雪恨,把委屈都咬碎了咽到肚子里。 木语聆却像一个刀,生生又把她吞下去的东西挖出来,一样样摆到她面前。 经过时日的累积,那些压下去的屈辱发酵膨胀,一发不可收拾。 她弯腰从地上捡起板子,完全没有过去的尊贵,抡起来就往傅志轩的身上打去。 傅志轩是个男儿,又是练过武的,对付她易如反掌。 没两下子就把板子又抽出来扔了。 但木挽香不罢不休,没了板子,她干脆自己冲上去,抬起手就往傅志轩的身上抓。 再怎么说,木挽香也是过去的主母,是傅柏游的妻子,傅志轩不能真跟她撕打到一处。 一个不小心,脖子上竟然被她抓了一条长痕,血立刻就渗了出来。 第176章 差不多死了(3) 二姨娘虽然怕事,可看到自己儿子受伤,那也极心疼的。 她从地上爬起来,从惊惧中回过神,扑过去想把木挽香拉开。 愤怒之极的木挽香,哪会把她放在眼里? 猛的一甩手,就把她甩了出去。 二姨娘的身型又瘦又小,平时走路就像风筝一样,风一吹就能转个方向。 现在被木挽香这么一拔,脚下不稳,直直往外摔去。 傅志轩一看母亲被甩出来,也顾不得木挽香,忙着就去拉二姨娘。 他的力气大,木挽香又拉着他不放,这么一甩,反倒将她大力的甩了出去。 二姨娘倒地之前,被傅志轩成功拉了回来了。 当两人惊魂未定,正彼此问着有没事时,却听到身后一声惊叫:“夫人……” 木挽香正好摔到墙边的一个桌角上,额角顿时就冒出了血。 人愣怔片刻,随即两眼一闭,倒了下去。 那一声惨叫来自李妈妈的。 她是真哭,扑到木挽香身上,又是摇又是晃,声泪俱下,两手哆嗦。 傅志轩和二姨娘也吓了一跳。 这事虽不怪他们,可若真出了人命,那就成了他们的错,是要被送官的,傅柏游也不会放过他们。 还算傅志轩镇得住局,只慌了一下,就稳住了,急急叫了外面的丫头:“去请三小姐。” 这边又叫人去请府上新来的大夫。 杨涣和大夫差不多同时到达海棠轩。 看着慌成一团的二姨娘他们,杨涣没有多问,先吩咐大夫:“看看人还活着吗?” 大夫蹲下去,探了鼻息,又摸了脉博,然后拿手指在木挽香人中处,轻轻掐了一下,地上的人便发出一声轻哼。 屋内所有人,皆出了一口长气。 检查外伤,包扎,把木挽香处理妥当,傅柏游也赶来了。 没有人通知他,还是牛管家从下人的嘴里听到了,又派人先来探了真假,这才回了他的。 他一赶到,什么也没问,就先发起火来:“闹什么,这一天天的都在闹什么,就不能叫人清静一会儿吗?” 木挽香躺在地上,只管哼哼。 二姨娘早吓的不行,缩在墙角一句话也不敢说。 杨涣因为之前没问原因,此时也就没开口说话,只是冷眼看着傅柏游。 他发了一通火,犹觉心累,悻悻地叫着傅志轩问:“你说,怎么回事?怎么还打了起来?” 傅志轩白天在兵部做事,对于府上发生的事一无所知,一回来就看到木挽香要打二姨娘和妹妹,就急忙伸手拦住了。 所以他没说前因,只说了后果,也就是自己看到的一部分。 傅柏游的眼睛忍不住往木挽香那边看。 眼神很冷,带着厌恶和阴沉。 木挽香也看着他,微仰着下巴,做出了一个高傲不屈服的姿态。 两人僵持了片刻,傅柏游先开口:“大晚上的,闹的鸡犬不宁,都不用睡觉的吗?明儿都不用做事的吗?” 说完,自己先抬步出去。 牛管家小跑跟在他身后,只来得及往杨涣那边瞟一眼。 他们走了以后,屋内有短暂的安静。 然后,杨涣先把大夫打发走。 又对傅志轩说:“二哥,二姨娘受了惊吓,你带她进屋去休息吧,五妹妹也去,照顾着点。” 待把人都打发出去了,才走到木挽香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问:“你是想找我算帐?” 木挽香抬头,看到的是一张异常冰冷的脸。 那眼神,好像两把冰刃,不带一丝感情,直直扎下,顺着她的眼睛,扎进她的心里。 她忘了说话。 杨涣亦没多说,只这么看她一眼,便转身离开。 如果傅柏游不怕,能忍,她也会放着木挽香折腾。 当然她如果敢动到自己的头上,那杨涣也不会饶了她的。 不过看眼前的样子,傅柏游大概已经忍到极限了,很可能会先动手。 海棠轩的正堂里,很快只剩木挽香和李妈妈,随行来的两个丫头,从头到尾没敢说一句话,也没敢动一下手。 这会儿赶上来,帮李妈妈把木挽香扶起来,一行人往外走去。 傅柏游从海棠轩离开后,并未回兰台院,而是去了大夫的住所。 这地方以前是李宾住的,很小一个院落,在相府后宅的角落里,远离夫人小姐们的居所,倒是跟前头的马棚比较近一些。 里面只有两间房,一大间一小间,大间里放着常用的药草柜子,一套桌椅。 小房间则是大夫休息的地方。 新来的大夫叫叶治,看上去比李宾年轻一些,但是据说也行医多年,且救治过不少人。 他因为是在傅柏游走了以后才出海棠轩的,所以回来的晚一些。 到小院外面时也没留意,径自就去开门。 却听到身后一个声音问:“叶大夫,夫人的病严重吗?” 叶治的手顿了一下,转过身,微低着头道:“不重,皮外伤,多休息就好了。” 傅柏游站在一棵落光叶子的花树影里。 因为上面还有冰雪,所以那影子就显的特别大,张牙舞爪一大片黑,把他整个人都罩住,成了怪物的一部分。 他默了片刻,才缓缓道:“头都磕破了,流了那么多血,会不重吗?” 叶治茫然抬头,却只看到一片黑暗。 傅柏游道:“一定很严重的,叶大夫要好好治。” 说完这些,才转身离开阴影,往兰台院里而去。 叶治在他身后抬头,只看到一个更黑的影子,如一头双足怪似的,往前挪去。 他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转过身,开了后面的院门,往里面走去。 走时匆忙,屋里的灯都没灭。 叶治进去的时候,灯下便坐着一个人,正百无聊赖地拿着他的笔,到处画。 起码得有十几只乌龟,形态各异在不同纸上。 看到他回来,乌龟主把头转过来,笑眯眯地问道:“怎样,没死吧?” 叶治已经放下药箱,先向他行礼:“莫公子……” “行了,别瞎客气了,那女人怎样?不会死了吧?” 叶治顿了一下才说:“没死,但差不多了。” “这么严重?”莫寒问。 叶治答:“是傅柏游不想让她活了。” 莫寒脸上的笑收了收,看着他道:“木挽香也是用毒高手,你这儿不好下手吧?!” 说完又问:“你不会动手帮他杀人吧?” 第177章 白夜离(4) 叶治摇头。 默了一会儿才问他:“此事要回国师吧?” 莫寒已经起身:“我去回,有消息再找你。” 从叶治的小院里往外走,顺利的多,只翻两道墙,就进了国师府。 可惜莫寒回去,并未看到东方晞,问了莫冰,才知道主子又去看他的未婚妻了。 清芷院里,杨涣刚回去,就见院中站着一个人。 她朝里看看问:“怎么,红叶她们不在吗?干吗站在院子里?” 红叶早听到声音,忙着出来说:“小姐可不能怪我们,我和白云请国师多少回,他都不进来的,说要在外面迎迎小姐。” 杨涣:“……你还真当清芷院是你的了?” 东方晞浅笑默然,随着她往里走。 丫头们都识趣的很,麻利地把茶水送进去,便远远躲开,只去做自己的事。 东方晞问她:“宅子都已经收拾好了,你不去看看?” 杨涣:“不用,我相信国师……的眼光。” 东方晞抬眸看她。 杨涣却已经转去别的话题:“你对烟州了解吗?就是原先的烟云国,那里的毒,到底是怎样的,符毒又是怎么练成的?” 烟云国原先是夹在华月与大宛中间的一个小国,整个国家的人数还没有大宛的一个州多,且地方也不大。 但那里山高水深,有太多天然形成的天堑,进去不易,出来更难。 再加上里面的人,以毒蛊邪术为尊,杀人于无形,也让外人防不胜防。 所以千百年里,竟是自成一派,无人敢轻易踏足。 白晨父亲在世时,只所以下定决定要灭烟云国,主要是因为自己的一个女儿。 也就是白晨的姐姐,大宛当年的长公主。 老皇帝的第一个孩子,自然倍加宠爱,性子也娇纵一些。 一次带着属下外出游玩,不知怎么得罪了烟云国皇室的一个人,那人不声不响给她下了蛊。 长公主当时没觉得怎样,回宫以后人就不行了。 死的很惨,死相也很难看。 她死以后,老皇帝才找人查出来,原来是中了烟云国的蛊虫。 博然大怒,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烟云国灭了。 杨涣的父亲,那时为打这一仗,也牺牲了不少将士的性命,最后以木千承的投降,结束了这场战争。 当然,烟云国皇室没有一个人活命,那些擅长蛊虫邪术的,也杀了不少。 东方晞讲完,才问杨涣:“怎么想起问这些?” 杨涣也没瞒他:“我就是中了符毒,自然想多了解一些。而且,我看木挽香的样子,好像是拿住了傅柏游,也不知道是不是也给他下了毒?” “之前是没有,现在如何就不知道了。”他道。 杨涣的目光终于移到了他身上:“怎么,你以前就给他看过了?” “嗯,初来相府,为你诊病的时候,我就把你身边的人都看了一遍。” 杨涣:“……” 这大夫真是世间少有,买一送一家,治一个病人,给一家都看诊。 此时却没有调戏他的兴致,只说:“那你有空再看看吧。” 说完,又突然道:“你不是有病在身,谁都不见的吗?怎么给他看?” 东方晞:“……我自有办法。” 也懒得再问他的神出鬼没,随意聊了几句朝堂上的事。 跟绿珠打探来的消息,所差无几,便没了谈兴。 “时间不早了,我今儿也累了,国师早些回去休息吧。” 眉眼里是看得见的疲惫,东方晞就没再多说什么了。 起身时,给她留了一粒药丸,嘱托道:“睡前吃下,可睡个好觉。” 杨涣随意点头,都没往他那边看,只顾想自己的事。 直到白云进来服侍她休息,才问她:“这是什么?国师留下的吗?” 杨涣拿了,顺手放进嘴里,就着一口凉茶冲下去:“嗯,他留的,我现在靠药续命,不能停呀!” 不得不说,药效还是好的。 她真的睡了一个好觉,连多日烦忧的梦都没做。 起来的时候,神清气爽,感觉空气都跟平时不太一样,特别清冽,特别舒服。 杨涣站在窗边长长吸了一口气,问绿珠:“你去打听一下,看今日那小崽子要不要出来?” 绿珠出去了大概一个小时,回来时告诉她:“已经在咱们新买的宅子里了。” 杨涣摇头:“现在外面乱的乌烟瘴气,也是没人管他,可以到处乱跑。” 白夜离跟别的皇子们最大的不同,是他很可怜,没有背景,也不受重视。 也正因为此,他很自由。 皇兄弟们恨不得他天天不学无术,最好在出宫的时候,死在外面最好,也省得碍眼。 白晨整日忙着朝堂的事,忙着边疆的事,忙着后宫的事。 除了给他配一些必要的人,也没多少空管他。 而他母亲,只是一个小小的采女,连宫门都不能出,从生下白夜离的那一天起,就在白晨给他们圈出来的宫殿里住着。 不见别人,别人也不见她,日日如此,年年如此。 当然白晨也不去。 这就少了后宫许多的争斗。 他们住的那个地方,有其说叫是宫殿,不如说是冷宫。 但其实白夜离并没有那么蠢,相反,他很聪明,也很机灵。 他悄悄换了白晨给的保镖,不换的也都已经收买了过来,还在外面置办了宅子。 连杨涣都不知道他这么做的目的。 她曾经问过,但是白夜离说:“老师要是答应嫁给我,我就告诉你。” 杨涣当即歇了,当自己什么也没说过,就把这事给略了过去。 但其实细想想,这孩子心思多的不行。 是他那几个只知道争权夺位的兄弟,完全比不了的。 而且他心术不坏,看事公正,行事也端正,除了嘴上调皮一些,并没大的毛病。 这也是杨涣愿意教他的原因。 选一个徒弟,总要品行端正,没有妄邪之心才行,不然后面她会有数不清的麻烦。 一边想着这些,人也出了清芷院的门。 虽是晴天,天空仍是灰蒙蒙一片,找不到太阳,更没有半丝阳光,空气里都是冷风,吸一口,好像吸了一把冷冰冰的刀子进去。 绿珠把她该穿的衣服都套上去了,还是怕她冻着,整个身子都护在她一侧,为她挡着冷风。 第178章 每一刻都算得准准的(5) 这处宅子,是东方晞选的,名字也是他取的,连银子都是他付的。 本来杨涣不同意,自己置办的宅子,当然要自己付银子的。 可国师大人特别大方,不但提前把银子付了,还给自己扣了个大屎盆子。 说他的银子都来历不明,不破财,容易降灾。 杨涣没办法,只能做个好人,替人花钱,代人挡灾。 名字倒不错,叫“岚院”。 至于有什么意义,又为何叫这个,她没有深究。这种东西,对她来说,看着顺眼就行了,没多少实际的用处。 岚院的外面,早就站着白夜离的两个保镖了。 看到她来,都随他们的主子,很恭敬地向杨涣行礼,齐声叫“老师”。 弄的杨涣极不自在,赶紧摆手。 一个个人高马大,一个快顶她三个的身形了,低头哈腰朝她叫“老师”,实在有点不好意思。 脚才一进门,只觉一股风,直扑过来,转眼已经到了杨涣的怀里。 “老师,阿离想死你了。” 杨涣:“……” 几天不见,这小子脑壳坏掉了,要说这么肉麻的话? 赶紧把他从怀里拎出来,十分嫌弃:“是吗?很想我吗?是不是很想搓我的脸?” 白夜离大眼睛一眨,歪着被杨涣提起耳朵的脑袋说:“是啊是啊,我还能摸摸老师,你的脸摸着可滑了,脸皮像去壳的鸡蛋呢……” 说着,还伸出肥乎乎的小手,作势往她的脸上摸去。 杨涣一巴掌给他打下去,恶狠狠的:“再放肆,剁爪子。” 白夜离把手缩回去,踮着脚尖,趁着杨涣的手,跟她一起进了屋。 皇子,虽不敢放肆,但像白夜离这样的,也是第一人。 杨涣当然知道他的身份,但她刻意不去在乎,一开始给他搭了高架子,便很难管得严了。 还好,白夜离也从不端皇子的架子。 不然,他们的关系早就中止了。 大老远,冷呵呵的跑来了,当然先说正事。 杨涣交给他的兵书,早就背的滚瓜烂熟,而且还融会贯通,举一反三,又理解出了别的道理来。 检查完作业,他小生常谈地问:“老师,今儿能教我推演沙盘了吗?” 杨涣转头找了一圈,发现屋里竟然准备的有。 这绿珠,真是越来越细心了,她想。 带着白夜离过去,亲自动手,简单动了动沙盘的风物山丘,然后道:“两军对决,输赢的条件有很多,除了天时地利人和,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就是主帅的谋略和眼光。” 白夜离虚心的要命:“谋略和眼光是怎么学来的,老师看我有谋略吗?” 杨涣瞟他一眼,又想去揪他小小的耳朵,不过忍住了。 “谋略和眼光,来自你读过的书,经过的事,还有过往的经验。” “以及别人永远无法追赶的天赋。”最后一句她没说,以免给他心灵上造成不好的影响。 一般的孩子,听说自己对某件事没天赋,就会消极。 而一旦听说有天赋,就会得意忘形,不再努力学习。 她不想白夜离这样。 兵法推演,是个十分复杂的东西,虽然杨涣已经尽量简化,但把几个简单的阵法,跟白夜离演练完,还是累出了一身汗。 而且时间也过去两个时辰之久。 白夜离的眼睛精亮精亮,已经完全被沙盘里的内容吸引。 杨涣则靠坐在一旁的圈椅里,开始闭目养神。 许久都没接触这些东西了,如果是在军中,一般的沙盘推演,都会在大战来临前做。 因要考虑双方的人力,地形,还有所用阵法,就要一遍遍在上面试演各种会发生的情况。 每当这个时候,陪在她身边的都是秦隐。 他们两个有时候因为一个很小的阵法,能站在沙盘前整夜。 一边琢磨一边往前推进,不行就重来一遍。 秦隐不但心细,智慧谋略也是少有的。 那个时候杨涣就想,他做自己的军师,实在屈才,他本是有大将之才的,实在不应窝在自己手下。 可秦隐却说,自己的本事都是跟她学的,看上去很机智,其实全是依着她的前路而行。 如果杨涣不带他,他绝对会死的很难看。 说说笑笑,都是兄弟,也都没往心里去,但真实情况如何,其实大家都清楚。 “老师,你看我把这个阵法变一下,是不是情况又会不一样?” 白夜离欢快的声音,打断了杨涣的冥想。 她睁开眼,从圈椅里起身,已经觉得手臂和腿都是酸的。 勉强撑到沙盘前,看了看他重新变幻的阵型,直接一巴掌就糊到了他的后脑勺上。 “刚才就跟你说过,这个阵法不能用。看到这里没,这是人家安的眼睛。你这里一动,人家立马回头咬你尾巴,到时候弄个首尾难顾,等死吧你。” 白夜离:“……” 又睁着大眼睛看了半天,才恍然大悟:“对对对,还是老师高明,我懂了。” 转身一看,杨涣不知何时已经走了。 他甩着小短腿追出院子,在杨涣出大门之前,朝着她喊:“老师,我们以后能十天聚一次吗?” “不能,你老师老胳膊老腿,活动不开,明年开春再说。” 杨涣头也不会,扔下这句话,就出门了。 又累又饿呀,真是再没有比这个难受的了。 她觉得此时,直接给她一头活牛,她都能啃的下去。 已经过了晌午,也不知道清芷院里会不会给她留饭? 结果人还没走到相府,只到了国师府的门口,就被门口蹲着的莫寒截住了。 “三小姐,你可来了,我家主子备好了饭菜,已经等您好一会儿,快进去吧。” 杨涣:“……” 困时递枕头,饿时送饭菜,国师真的会算命,每一刻都算的准准的。 狼吞虎咽了一顿美食,又在东方晞准备的软榻上歪了一会儿。 身上的困乏总算消了一些。 杨涣直起身,看了看四周。 东方晞不在,绿珠也不在,室内安安静静,只有炭火偶尔发出“哔剥”的声响。 大大伸了个懒腰,突然就心生安宁,觉得此处甚好。 如果没有仇恨,没有那些潜在的阴谋,没有自己应担负的一切…… 就在这样一个环境里,安安静静躲一世,也是挺好的。 ------题外话------ 节日快乐,节日快乐,玩的快乐,休息的也快乐,别忘了看大阅兵呀。 抽空看了几个宣传片段,泪目! 第179章 相遇节(1) 安静没维持多大一会儿,东方晞很快便进来了。 看到杨涣已起,先给她倒了一杯茶嗽口,然后才问:“是吃些果子,还是喝茶?” 杨涣带笑反问一句:“我能回去吗?” “当然,等我说几句话,就让莫寒送你。”他道。 杨涣好整以暇。 他开口:“傅柏游没有中毒或中蛊。” “哦。” 顿了片刻才问:“那木挽香拿什么威胁他,连木语聆都能放进府里?这事不小呀!” 东方晞转到门口,吩咐外面送茶送果子进来。 随后才回她:“他们夫妻多年,共同谋划了不少事,傅柏游一定有把柄在她手里。” “这倒是,以木挽香的心计,估计把柄还不少。” “是呀,随便拿出一样,都能让他害怕,只是不知道他还想怕多久?” 杨涣看他。 这话说的极有深意,好像已经知道了相府里发生的一切,并且推测出傅柏游和木挽香想要做什么。 哦不对,人家国师会算…… 想起这个,杨涣就郁闷了,有些咬牙地问:“国师你要不撒撒铜钱?看看他们俩谁先动手,谁又能活到最后?” 国师:“你想让谁活到最后?” 杨涣:“……这玩意儿不是天注定的吗?我又不是天,我说了不算吧?” “事在人为,也许你说说真有用。” 杨涣再次无语。 这两个人,谁死了跟她都没关系。 不同的是,如果木挽香死了,她会继续住在相府里。 而傅柏游死了,那她很可能就得换个地方。 她在想不想搬家之间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觉得懒得动,特别是现在,万事未明,暂且住在丞相府,其实很好的。 “我不想搬家。”她偏头,不情不愿,懒洋洋地对东方晞说。 这个样子……实在过于可爱了,像一个撒娇的精灵,让对面的人看的一愣。 半晌才道:“好。” 杨涣用手撑在桌子上,托着自己的下巴,身子往前微微倾着,表情认真地问他:“国师你会杀人吗?” 没有正面回答,国师道:“我只是应三小姐的要求,算一算别人的命运。” “哦……” 长长“哦”了一声后,她抬手朝着对方的额头弹了一下:“不老实。” 东方晞:“……” 他愣了一瞬,即可便发现自己身体的反应不太对。 脸又烧了起来,耳朵也热的不像话。 匆忙起身:“我去看看果子送来了吗?你先坐会儿。” 杨涣在他身后撇了下嘴:“动不动就脸红,难道比女儿家还害羞?” 东方晞听到了,装作没听见,自去外面取果子。 回来的时候,脸上有水洗过的痕迹,神色也自然许多。 可杨涣好奇心极盛,端着脸问他:“你是怎么回事?我亲你一下脸红,摸你一下还脸红?你是传说的含羞草做的?” 东方晞:“……” 这种问题要怎么回答? 可那位没等到他回,就又问了起来:“你以前在宫里,那么多娘娘公主,就没有觊觎你美色,对你动手动脚的?” “没有。”回的斩钉截铁。 杨涣也答的快:“我不信。” “要如何,你才信?” 杨涣:“……” 眼珠转了几圈,总算想到一个主意:“再找一个女子也摸摸你,看看你是不是也会脸红,我就信你。” 东方晞郁闷了。 这之间有什么联系吗? 杨涣却已经兴奋起来:“绿珠吧,她就在外面,我叫一声就进来了,绿……唔……” 实在没法,东方晞只能捂住她的嘴。 他没有这种恶趣味,让别的女子摸自己。 除了她,再无第二个人,连她说的证明也不能做。 杨涣瞪圆了眼,被他捂住的嘴还“唔唔”抗议着。 东方晞的手才一松开,她立马一拳头捶过去,正中在他的胸口处:“你干什么?不喊就不喊,还动起手来了,我怕你呀?” “……” 大概一拳不太解恨,解脱以后的杨涣紧跟着又追上去几拳。 只是那小小的粉拳,力道跟一个孩童差不多。 砸到东方晞的身上,不但半分痛感没有,还令他…… 糟糕,刚压下去的心动,又冒了起来。 他的耳朵尖几乎立刻就红了,脸上出现了一层薄晕。 伸手捉了她的手:“别闹,我怕你了,真的。” 杨涣狐疑地看他一眼,又很怀疑地看看自己的拳头。 并无力气,这家伙不过是应付她而已。 可那又怎样呢?正正经经的打,她能被对方打成肉酱。 算了算了,还是回去生闷气吧。 使劲把手抽出来:“走了。” 东方晞忙着跟出来,既是脸红,也没忘记给她整理好衣服。 杨涣忍不住又吐槽他:“你可真像我娘,能啰嗦死人。” “杨老夫人并不啰嗦,不过因为你是她的女儿而已。”东方晞顺口道。 话说出去,才知此话不对。 而杨涣已经眯着眼睛在看他了。 “你跟他们很熟?”她问。 东方晞顿了一下:“不熟,听说而已。” “你对我怎样,我不计较,但你敢动他们,我拼死也会杀了你。” 她的声音很冷,堪比外面透骨寒风。 说完把自己的衣服拽过去,转身出门。 东方晞在屋内听到她唤绿珠:“走了,怎么玩起来还没头儿了?” 声音渐行渐远。 之后,莫寒从外面推门进来:“主子,三小姐不会是又生气了吧?” 抬眼看到自家主子,怔怔地站在门边,不知在想什么,他赶紧把话改了:“你俩又吵架了?” “不是,这话也不对……”莫寒自己着急,忙里忙张地又换一句:“三小姐这是怎么了?主子给她的礼物送了吗?” 提起这个,东方晞才瞬间回神。 “刚给忘了,你快去拿给她,哦对了,赶马车送她,外面冷。” 莫寒:“……” 真是三小姐虐他千百遍,他喜欢人家如初见。 像这种绝世好男人,莫寒除了无语,还是无语。 忙忙地跑出去,又是拿礼物,又是赶马车,好不容易赶在杨涣他们出门之前追过去,却也没得一个好脸色。 “不过年不过节的,送什么礼物,你家主子钱多烧的慌?” 莫寒:“……我家主子说,今儿是节。” “什么节?” “相遇节。” 第180章 像,夫妻相的像(2) 他们走了以后,东方晞才抬头,对着房顶说:“下来吧。” 沈霖萧蹦蹦跳跳蹿进屋,见东方晞已经转回桌边坐下。 微垂臻首,心思神游。 他跳过去,伸手就往他头上弹:“晞哥哥,你是在想我吗?” 手还没碰到对方的头,就被东方晞一把抓住。 略一用力,沈霖萧便发“嗷嗷”的求饶:“我错了我错了,不敢了,……。” 见东方晞松了手,才不服地嘟囔:“怎么别人可以,我不可以?” “她不是别人。”东方晞回。 沈霖萧撇嘴:“那我就是别人吗?” “嗯。” “……” 太讨厌了,连哄他都不用的吗? 人家也是宝宝,没比刚才的傅三小姐大多少。 一脸委屈不情愿,还是在他对面的椅子里歪下来。 他跟得了软骨病似的,半侧身子,斜靠住桌沿,用手臂撑着下巴,学杨涣的样子,也趴在桌子上。 眼皮眨的如抽筋,看着东方晞的脸问:“怎么哄她那么有耐心,哄我就不行?咱俩也算青梅竹马……” 接触到东方晞的眼神,立马把话收回去:“好啦,知道她重要了,我不说了,还不行吗?” 对方这才收回目光,漫不经心问他:“你不在宫里呆着,大白天跑到这儿来做什么?” 沈霖萧的顽皮还没收尽,一撇嘴道:“晞哥哥,你一点都不关心人家,人家早就从宫里搬出来,住回驿馆了。” 东方晞:“?” 他说:“宫里一天到晚的乱,我可不想引火烧身,还是住到外面的好,出入方便,还能时常来看看你。” 说着话,偷空给东方晞抛了个媚眼。 可惜收到了一记冷眼:“安分点。” “我很安分了好吗,晞哥哥?”沈霖萧再次抗议,“我就是出来看看你,又没做什么越规的事。你看看你那小未婚妻,现在宫里多乱,她还敢接待皇子呢,你怎么不去管她?” 东方晞的脸很寒:“她有事,我兜着,你有事,自己处理,处理不干净,我收拾你。” 沈霖萧:“……” 这双标的也太明显了吧? 戏精演员沈霖萧,立刻半遮粉面“嘤嘤”假哭起来。 见无人理他,只得抬起头,鼻子一哼:“你跟那位傅三小姐真不愧是天生一对。” 东方晞的目光转了过去,虽还是冷的,但显然刚才的话,引起了他的兴致。 沈霖萧忍不住又在心里哀叹一声。 “你们连冷着脸,威胁人的样子都一样。” 他故意把脸一板,学着杨涣的样子,也是他口中东方晞的样子:“离他远点,不然我杀了你。” 东方晞笑了。 浅浅淡淡,可眼里分明有光:“对,维护自己所爱的人,都是一个样子。” 沈霖萧本来还想再调侃他几句的,不知怎的,听到这样的话,竟然沉默了。 眼睛还看着他,思绪却飘出去很远,一直飘到华月宫的宫墙里,飘到他幼时的岁月里。 他也有爱的人,有爱他的人,护他佑他,替他兜住所有事。 可惜…… 东方晞不动声色地扫他一眼,神情跟着也是一默。 半晌,才声音放软地说:“回去吧,大宛宫里的事,你不用管,他们应该也不会去找你的麻烦。” 沈霖萧敛住回忆,向他撇了一下嘴:“傅三小姐来了,你恨不得把她永远留在这儿,我来一次你赶一次,真是……” 话虽这么说,人还是往外走去。 到了门口,才折回来,说了一句正经的:“白筠去求白晨了,她娘应该很快就会解禁。” 东方晞“嗯”了一声。 意料之中的事。 就算她不去,到过年时,宫里大小仪典无数,做为五皇子的生母,又占着妃位的庄妃,也会被解出来。 东方晞不会阻止,还会助她一臂之力。 因为被关起来的人,很难再有犯错的机会,只有把她放出来,才能解放其天性,让其为所欲为。 也只有这样,白晨才会对她失去耐心。 不过这种话,用不着跟沈霖萧说,东方晞只点了一下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相府门口,杨涣他们已经下了马车。 莫寒站在车旁,看着两人进了门,才折头回去。 里面,杨涣问身后的绿珠:“腊月里有这种节日?” 因为中间隔的时间有点长,绿珠一时没反应过来她问的是什么,直到杨涣瞟了眼她手上托着的礼物,才恍然大悟。 但想了一阵子,还是摇了摇头。 随即补充一句:“奴婢不知道,或许国师对节气知道的多一些。” 杨涣“哼”了一声:“就神棍的花样最多,今儿送这个,明儿送那个,他东西多的没处塞了吗?” 绿珠保持沉默,安静跟在她身后。 本是寻着小路往清芷院去的,却被半路追来的牛管家叫住:“三小姐,相爷说您回来,就去一趟兰台院,他有急事找您。” 杨涣十分不耐烦:“又怎么了?” 牛管家赶紧陪笑:“奴才也不知道,不过看相爷脸色似乎还挺好的,要不三小姐去看看?” 杨涣吩咐绿珠:“你先回去。” 她随牛管家进了兰台院。 果真听了一件好事情。 庄妃之前为了给自己儿子挣个好前程,到处打压别人,还不惜攀咬德贵妃,拖她下水。 如今事情澄清了,德贵妃洗脱嫌疑,重新得到白晨的青睐。 而且还因为此事,连同为姐妹的玉妃,也一并受了宠,封了赏。 说是她们二人,多年如一日,忠心伺候皇上,德才兼备,贤良有加,所以加以重赏。 二女之父的傅柏游,功不可没,也一并赏了一回。 傅柏游脸上带着笑,在屋里来回跺步,跟杨涣商量:“皇上的赏赐已经下来,连年节的赏赐都比往年多,做为臣子的,咱们也不能白白受着,总要做些什么。” 杨涣没应声,在想这事的蹊跷之处。 德贵妃无事,她能理解,可傅玉歌突然受宠,就有点奇怪了? 她入宫不少年了,一直都不声不响,怎么突然就受宠了? 这件事她在里面起了些作用,但是作用根本不大,后宫前朝的力量有好几股,相互联系,也相互撕咬。 傅玉歌的后台,就是傅柏游。 可傅柏游在这件事里,除了害怕着急,有用的事半点没做。 傅玉歌孤身一人,又怎么可能搅动这场局? 许是别人想拿她做文章了,杨涣想。 不过傅玉歌也不是省油的灯,她能让别人轻易成事,估计会另有盘算。 刚得出个草草的结论,傅柏游已经跳到下一个话题:“我看你最近时常外出,身体应该无大碍了,要不咱们也备些礼,你先入宫一趟,看看是什么情形? 贵妃娘娘受了这等委屈,你去看看也是应该的。 再说年节上,相府要送入宫的礼,还得在贵妃那里讨个主意。 今年乱事太多,不比往年,是丝毫也马乎不得的。” 杨涣应了,道:“宫里现在事乱,贸然去不太好,我先找人跟贵妃娘娘通个信,若是合适,就去一趟。” 傅柏游的脸马上绽开一朵笑:“那是那是,这事需得跟贵妃娘娘先说。你只管去传信,需要为父做什么,或者是带什么入宫,开口便是。” 见杨涣乖乖都应下来,喜不自盛。 也不忘给她点好处:“歌儿,今儿早上牛管家买了一批上好的银骨炭回来,说是烧的旺,又没一点烟。 正好你怕冷,我让他全部都送到清芷院去了,你回头就叫丫头们先烧上,别冻着了。 还有,宫里赏下来的果子,也都捡了送过去一些。 你先吃着,若是喜欢再多拿些过去,我都让牛管家那儿给你留着呢。” 第181章 那小子虎的很(3) 傅玉歌受宠,不但是封了赏赐。 还有一件更重要的,皇帝白晨夜宿她的玉宁宫,且幸了她。 这在后宫之中,可是一件大事。 据杨涣所知,孙西瑶入宫到现在,都没得到白晨的宠幸,除了入宫时,他去月合宫看了一眼,后来都没有再踏足。 平时见德贵妃最多,可也很少宿在中德宫里。 可见他不是一个沉迷女色的皇帝,这些后宫的女子,大概只有一种职责,就是为皇家繁衍子嗣。 傅玉歌要是一个新人,还说得过去。 是皇上贪看新鲜,所以特意宠她的。 然而她已经入宫多年,一直都不冷不热,是一个被遗忘了的人,突然之间就得了皇上的宠,而且是这样的宠。 怎么看,都是令人生疑的。 后宫里弯弯曲曲的是非,杨涣实在搞不清楚,只能等东方晞来说。 他也来的快,杨涣黄昏从国师府回来,入夜他便进了清芷院。 夜夜如此,清芷院里也不稀罕了,看到他来,丫头们自去忙别的事。 杨涣刚吃了一些果子,正来回走着消食。 见他进来,顺手在桌上捡了一个,扔给他说:“尝尝,有没你家的好吃?” 东方晞伸手接了,去了皮,只切掉一小块放进嘴里。 品了下味道说:“嗯,是你喜欢的。” 然后就把剩下的,全部切成小块,倒了碗热水,给杨涣温着。 他做的自然又流畅,杨涣也没觉得有何不妥,只是今日吃了许多,实在吃不下了。 就随手拿了一根竹签子,扎了一块递过去问:“你不喜欢啊?” 东方晞看了一眼竹签上的果子,再抬眼看杨涣。 头微微一低,就着她的手,把那块果子吃了下去:“喜欢的。” “喜欢就多吃。”她又扎了一块。 东方晞心里“呯呯”跳的厉害,可硬是压住自己,丝毫不露。 她喂一块,他便安安静静吃一块。 直到把碗里的果子全吃完。 杨涣问他:“酸吗?” 他摇头:“很甜。” “口味真独特,都快赶上我了。” 东方晞没应,还在细细品着嘴里的味道。 是甜的,不光嘴里是甜的,心里更甜,像灌了一壶蜜进去,甜到人不自觉的开心,不自觉地想笑。 杨涣没留意他的表情,心思早跑到别的事上了。 “宫里的事你应该早听说了吧?我要进宫一趟,现在应该合适了吧?”她问。 见东方晞没回应,就拿她刚才用过的竹签,在他手上轻轻敲了一下:“想什么呢国师,说出来听听呗。” 东方晞:“……你要进宫?” “对,我要进宫,贵妃娘娘那边刚事了,我去看看她。” 他道:“也好,现在是个时候,明儿去吧,我陪你。” 杨涣:“……” 好一会儿才说:“你不是重病在身,出不得门吗?现在入宫,叫白晨怎么看,怎么想?” 东方晞道:“我自有说词。” 顿了一下又道:“去救庄妃出来,提前跟你说一声。” 杨涣:“……” 她直接伸手,扣到东方晞的脑门上:“真是病了,开始说胡话了。” 东方晞把她的手拿下来,并未放开,而是扣进了自己的掌心。 杨涣只顾问他:“怎么想的,之前是你搞什么天子降世,让庄妃心急火燎,犯错禁足。 这才几天?她都还未体验到被关着的安宁与舒适。 你又作妖把她放出来,你闲的没事,拿她逗着玩呢?” 东方晞:“不是。” “那你是干啥?逗我玩儿呢?” “也不是,只是给她一个机会,让她再犯一次错。或许过了这个年,你再入宫,便真的不会再见她了。” 杨涣回过神了。 她眯着眼睛去看东方晞。 内心里极其复杂。 这人又阴又险又腹黑,手段狠辣,才智过人。 他要是看谁不顺眼,那人便很难再找到活路。 偏偏他又能装出一副良善清冷,仙风神祗的模样,来蛊惑人心。 这种人,非常之危险,且比白晨还有谋略。 他伴在大宛皇帝身边,做着高高在上的国师,真的只是为了民生民愿,为了大宛的长治久安,而不是其他? 东方晞也看着她,眼神清明,面色柔和,好像刚才那些话阴谋味十足的话,都不是他说的,而杨涣癔想出来的一样。 杨涣动了一下手…… 这才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何时握在别人的手里。 她再次抬眸,往东方晞的脸上看去。 他却很快松开了,也把眼神转开:“明日我来相府接你,早些休息吧。” 杨涣:“……” 东方晞很快出了清芷院,进了国师府才来得及脸红。 刚才憋的太久,心到现在还是跳的,“咚咚”声犹如鼓擂,好一阵子,才慢慢平息。 莫寒从外面进来,手里端着一盘果子,进屋看到他在,十分惊讶:“哟主子,今儿怎么回来这么早?” 没等东方晞说话,他已经把果子放到桌子上:“宫里送来的,才拆开,我洗了一些你尝尝。” 因为跟清芷院的一样,东方晞便真拿了一个。 才送到嘴里,牙就酸了一下,勉强咬下来一口,味道涩的很,根本无法下咽。 “宫里就送些这东西?”他看着手里的果子问。 莫寒惊为天人:“喂主子,你以前可从来不评价宫里送来的东西哦,好的留给三小姐,坏的直接扔了。今儿是怎么了?转性做凡人啦?” 东方晞瞟他一眼:“晚上蹲在大门口,也是挺好的。” 莫寒的身子犹如雷击,“嗖”一下就弹了出去:“主子,我出去看看还有没好一点的,有好的就给三小姐送去,她好像爱吃这个味道的……” 跑的够快,惩罚没有追上他,躲过一劫。 在外面捂着胸口喘了好一会儿气。 莫冰经过他身边时,漠然直行,显然对这情况已经司空见惯。 入了室内,才换了另一副面孔,极其认真,带上他这个身份该有的冷静:“主子,西北有消息了。” “讲。” “他们的人开始动了,应该是想趁着年节,把守城的局势变了。” 东方晞默了片刻,才道:“咱们的人到了吗?护住他,别出事。” 莫冰“嗯”了一声。 随后才说:“那小子虎的很,不用我们出手,他应该也不会出事?” “他身兼重任,理当如此。” 半晌才又吩咐道:“如果不需要,就不用出手了。” ------题外话------ 今天三章,不要等了。 第182章 只想对你好(1) 杨涣和白晨入宫这天,是腊月初六。 离大宛国传统的腊八节只差两天,所以沿途看到不少百姓,拿着祭祀的供品,端着粥盆走动。 寒冷没把他们脚步禁锢,反而人人都带着笑脸,为这样一个节日庆贺。 东方晞解释:“今年雪大,地里的庄稼应该长的不错,明年是个丰收年。” 杨涣挑了一下眉尖,似笑非笑地问他:“国师连这个也关心?” “即为国师,自然要关心百姓民生,不对吗?” “对,我还以为你只会弄权呢。” 她从不隐藏对他的恶意揣测,还有自己主观上的嫌弃。 东方晞也不在意,不过是闲聊罢了,她高兴便好,不争长短。 宫里面也很忙,礼部的人忙着布置祭祀的台面,还有要用的相关东西。 大大小小,各项事务,皆要认真仔细,此时出了错,那可是掉脑袋的事。 后宫里,更是要准备各位主子们的头冠礼服,讲明仪典的章程。 腊八为祭五谷的节日,感谢头年风调雨顺,祈求来年五谷丰登。 对于皇家来说,这也是头等的大事,只有百姓吃得上饭,过得上好日子,天子也才会顺心顺意。 环节冗长又复杂,负责此事的礼部官员,检查一遍又一遍,仍不放心。 正督着人再去核察,一抬头看到多日不见的国师大人来了,还以为是自己的眼睛有问题,赶紧拿袖子抹了抹。 再抬眼去看,人已经走到他身前。 礼官连衣摆都没撩,腿一曲就跪在地上:“国师大人,您怎么入宫了?” 东方晞连眼神都没动一下,语气淡成水:“嗯。” 杨涣:“……” 嗯? 这算什么回答?要不要这么拽的?国师真的很了不起吗? 是的,很了不起,尤其是在祭祀这种场合,国师在普通人的眼里,就是连接天与地的神人,那是至高无上的,无人取代的。 他在老百姓的心里,甚至比白晨还要重要。 以前杨涣是极看不惯这种派头的,当然,现在也是。 所以一离开礼官,她又忍不住讽他:“你刚才的眼睛都长到下巴上去了,能看到路吗?” 东方晞微微低了一下头:“是吗?看不到路无妨,能看到你便好。” 杨涣硬生生地回他:“嘲笑别人长的矮丑,是最不道德的事情,国师不知道吗?” “我知,并无嘲笑,小鸟依人的你,是很可爱的。” “……” 神棍现在真的,越学越坏了。 不对,他一直都是这么坏的,弄的杨涣都不知道怎么接下去。 小鸟依人?就她这性情,依得住人吗?不扎人都是好的了。 想了想又咽不下这口气,反驳回去:“我不可爱,也不小鸟,你爱小鸟,可以在宫里多看看。” “不用看,都不及你。” “……” 啊……,这天没法聊了,他以前不是言听计从,凡事都顺着自己,什么时候成了这样? 很是气愤,不想跟他说话。 东方晞勾起唇角,弯了眉眼。 脚还在往前走,眼神却一寸不移地盯在她鼓鼓的脸上。 很想捏一下呀,但他知道要是此时动手,杨涣一定炸毛,便堪堪忍住了。 宫道极长,这次连三分之一都没走到,杨涣就耍赖不走了。 “国师,来,你不是力大心善吗?还背着我吧。” 东方晞往前走了一步,在她身前下蹲,果真把背给了她。 不过话没少说:“我不心善,只是想对你好。” 杨涣觉得,国师生病是真的,而且从昨晚开始,病情加重,已经烧到脑子糊涂了。 他一定不知道自己此时说了什么话,而且等他病好一定会忘记的。 一定的。 东方晞把她送去中德宫,自己去了中定宫。 中德宫里,杨涣第一次看到傅千歌,没有等她说话,自己先问:“姐姐可还好?” 只这么简单一句,就把傅千歌感动的不行。 “好着呢,这么冷的天,怎么还来了?”说完,又忍不住道,“来了也好,姐姐也是想你了。” 携了杨涣的手,直接带进暖室里面。 好一番嘘寒问暖,又安慰她说,宫里的事不用担心等。 杨涣本来准备好的话,在她的念叨里,一句也没说出来。 她不禁在心里默默问了一句:“这么啰嗦,皇上受得了吗?” 事实上,傅千歌在白晨面前,进退有度,多余的话半个字也不会说。 也只有对她这个亲妹妹,才恨不得把所有的关心关爱都给她。 拉了许久的家常,才终于说到正事上。 傅千歌说:“玉妃的事是我安排的,她一直想与皇上亲近,却不得机会,这次既然把她牵涉进来,正好也是一个好机会。” 杨涣问:“她为什么想与皇上亲近,是单纯的想要宠,还是有别的目的?” “她想要的很多,既要宠,也要权。”傅千歌的眼神很空,看着炉子里的火苗说,“可想要太多的人,一般都很难得到,鱼与熊掌,哪有兼得之理?” 杨涣的眼神沉了沉,声音也轻了许多:“姐姐要什么?是权还是宠?” 傅千歌抬起头来,看了她半晌,才轻轻摇头。 杨涣:“???” 她道:“我什么也不要,只要你能好好的就好,当初不得己入宫,就是为了护你周全,如今看到你好了,便是我最大的欣慰,除此再无其他。” 腊月初六这天,可能是个适合表白的日子。 一早上出来,被东方晞愚弄一顿。 这会儿傅千歌又真情流露。 别说杨涣不信,此事说与谁听,人家都不会信,一个弱女子,在宫中浮沉多年,好不容易宠冠六宫,人人羡慕。 为的竟然不是宠,也不是至高无上的皇权,而是要护着自己的妹妹,让她好好长大,好好成人。 她突然明白,傅千歌为何这么多年都无子嗣了。 因为她一开始就不想要,她不想争夺后宫,不想搅入皇权,更不想弄一个儿子出来,与众人争抢这片江山。 她不过是想占得这个位置,好有效的治住傅家,让自己的妹妹过的好一点。 杨涣突然有些心酸。 如果她知道,自己的妹妹早就不在了,又会怎样呢? 这么多年,这么用心,最终还是魂归天外,临死两姐妹都未能见上一面。 该是多么可悲啊! 而她…… 她对自己说:这个姐姐她杨涣要了,以后定会全力护着她。 ------题外话------ 感谢鱼大大大,藕or饼,看e投的月票,么么! 第183章 作妖第二弹(2) 东方晞不知跟白晨说了什么。 他一走,白晨就把庄妃放了出来。 不但把她放了,还把大皇子的母妃也放了出来。 后宫前朝大张旗鼓地闹了这么久,最后又回到了最初的局面。 表面看去,似乎谁也没损失什么,皇子们依然是皇子,妃子们也依然是妃子。 但有些人还是看出了不同,因为庄妃的母家,庄太傅并未随着庄妃的归位,而有丝毫变化。 庄彪没有再入宫教皇子们,他的大儿子也未从刑部的大牢里出来。 还因为之前袁长东提亲一事,把自己的名声搞的更臭。 庄太傅也是恼的。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招到,像袁长东这样一个人?刑部一个小小的侍郎,从来都不在他的眼里。 在庄彪看来,袁长东根本不是为了提亲来的,而是为了落井下石,还很可能是受人指示。 他瘦死的骆驼难道还比不过一匹马吗?要让人如此欺凌? 再说,现在他还没死,庄家也没倒,不过是受了一点点挫折而已,轮到一个小小侍郎往头上爬吗? 庄太傅自然有他的关系网,大头的动不了,一个袁长东,还不在话下。 于是,在他的动作下,这位在户部干了十几年,一心想满足女儿心愿,又想升官的侍郎,很快就触了大宛的律法,被人一本参到了白晨面前。 户部前有魏忠义,现在又坏了个左侍郎,逼的白晨下令,整个部门全部彻查。 宫里头忙着过腊八节,宫外的官员们,却忙着清理户部的帐册。 做了这么多年的钱官,哪有可能清清白白的? 老底一番,立马找出一大堆来历不明的帐目,除了先前魏忠义留下来的,自然也有如今两个侍郎的。 腊八节没过完,皇上的圣旨就下来了。 袁长东削去官职,发配西北充军,家眷遣回祖籍,不得入京。 上面的旨意一下,还没传到袁家,袁夫人听到消息,便先瘫在了地上。 袁琪哭的死去活来,第一时间想的不是去乡下受苦,而是从此以后,再也看不到她的如意郎君。 袁长东的天要塌了,他比所有人都急。 可这个时候急有什么用?他无处喊冤,也找不到人喊冤。 绝望让他产生了要死大家一起死的想法,而且内心深处还抱着一丝侥幸。 将功折罪,皇上也许会给他开恩呢? 管钱的部门,跟哪处没点来往? 哪一处又是干净的? 但他家的事,明摆着是庄太傅的手笔,那袁长东也不会让他好过。 心一狠,牙一咬,在书房里坐下,“刷刷”写了一封密信,找了个得利的人,在圣旨赶到之前,送去了大皇子的府中。 大皇子和庄家,之前已经闹的不可开交,正愁着时间过的太慢,华月国的使臣还不走,他们不能把庄妃拉下去。 这会儿收到这么一封密信,简直是雪中送炭。 碍于宫中正在筹备腊八祭礼,便想拖上一两日,再呈到白晨那里。 结果,未等大皇子动手,庄妃自己便在腊八祭祀上,作了第二波妖。 庄妃出生在世家,父亲是皇上皇子们的老师,哥哥是皇上的伴读,自己又是皇上的妃子。 膝下女儿,为大宛与华月和睦关系,远嫁他乡。 儿子白昭又是天命之选。 她这一生绝对有傲气的资本。 皇上禁了她的足,那不过是一时之气,早晚是要把她放出来的。 可大皇子的母妃又算什么东西,而且她还有给人下毒的实证,本应立刻关入禁宫,永不翻身。 结果竟然与自己一同出现在祭祀台上,真是可天下之大笑。 许是关在宫里太久了,没把庄妃的性子磨下去,反而滋生了更多的戾气。 她看到大皇子的母亲,比看眼中钉还要恨。 祭祀台上,白晨和傅千歌走在最前,紧跟其后的便是育有皇子的妃嫔们。 庄妃正好就跟大皇子的母妃挨着。 礼部已经开始唱祭祀词,之后白晨会亲自燃香,上告苍天,下感黎民。 整个祭祀台都是安静的,只有唱祭祀词的声音,响在空阔里,格外辽远。 下面的嫔妃,百官们也很专注。 这个时刻,在每个人的心里都是很重要的,不只是因为皇上重视,还有他们真的相信,只要心够诚,上天一定会护佑他们。 只有庄妃,低头的时候,眼角一直瞄着自己身边的女人。 强自等到白晨讲完话,跟在他身后的嫔妃,正要向前上香行大礼。 庄妃一卯劲,猛地把大皇子母妃推了出去。 前面就是白晨,白晨的前面是桌案,香鼎。 她的力气不小,被推的人又是毫无防备,所以脚步踉跄,直接往前扑去。 她扑到白晨身上,推着白晨也往前扑。 眼看就要铸成大错,白晨却一个反身,把大皇子之母托住,借势往外推了一把。 先被从后面推,再被从前面推,这个女人已经完全失控,脚下根本稳不住,几个趔趄后,一屁股蹲坐在地上。 令人惊讶的是,她竟然没有发出尖叫,亦没有慌张。 坐下去的那一刻,已经不顾疼痛,立马爬了起来,且跪在地上,用膝盖快速往前移动到桌案旁,“咚咚咚”地磕了三个头。 一场大险,硬生生被她扭成了诚心祈福。 反而是白晨,刚才被她撞了一下,虽是错过身,没有扑到桌案上,但因为离的太近,躲无可躲,侧腰正正好撞到了桌案一角,疼的他连眉头都皱了起来。 后宫什么样子,他的女人们都是什么样子,他自然清楚。 他没有去看跪着的人,反而斜眸去看后面的庄妃。 庄妃一招得手,正在得意,突然觉得头顶一寒,刚一抬眼,就看到白晨的目光,跟浸了冰的冷箭似的,直直往她身上扎过来。 她的脚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脸也有些发僵。 不过是个小小的插曲,除了前面的几个人,后面的甚至都没有看到发生了什么。 还只道是大皇子之母得了圣恩,单独上前叩头呢。 化解了小劫,白晨当时也没有怪罪,带着朝臣嫔妃,成功把祭祀做完。 但回到宫里以后,立马下了口谕:“降庄妃为嫔,宫中用度一并消减。二公主靖柏出嫁之前,不得再与她相见。” 为此,还紧急在外面给白筠劈了一处府邸,名为靖柏公主府。 第184章 秦隐死了(3) 庄妍降位,在宫里也真正成了孤立无援。 白筠帮不上她,庄太傅更帮不上她。 因为大皇子已经把袁长东的密信,呈到了白晨的面前。 眼看是年节了,白晨不想再大动干戈,也不想这个时候再在庄妍身上施压。 制衡之术,是每个皇帝都会玩的把戏,白晨亦是其中高手。 他知道有人想趁机把庄家这一脉拔除,可他不想动,便死死把这事压住。 但根本没有压几日,腊月半时,宫里便又发生了一件大事。 玉妃不知哪儿惹了庄妍,被她一耳光打到口鼻出血,还要拖去禁宫里。 在途中,被白晨打断了。 他气的很,将傅玉歌扶起来,护在自己身后,指着庄嫔问:“庄妍,你想要怎样?” 庄妍以前根本不把傅玉歌放在眼里,除了傅千歌,就数她在皇上面前最红,出了什么事,皇上也会首先护着她。 如今,眼看着一个不起眼的妃,站到了自己的头上,还得了皇上的庇护。 她比白晨更气。 人只要一气,身体的其他部分就会快过大脑。 所以庄妍出口的话,没走脑子,直接从肚子里出来,还带着隔夜饭的臭味:“我要杀了这个贱人。” 白晨手一抬,就还了她一个耳光。 再没说第二句话,护着把傅玉歌送回宫里。 仪元宫的宫人死拖活拽,拉住庄妍,没让她追出去继续纠缠。 本来以为此事这样就过去了,可当天夜里,不知谁给她放的风声,说傅玉歌其实早就得了白晨的宠,且已经有了身孕。 庄妍睡不着了。 难怪皇上一心打压自己,把傅玉歌扶起来,原来是想找人替代她的昭儿。 此时大皇子二皇子都没那么重要了,庄妍起了浓浓的,杀傅千歌的心。 这事白晨还不知道。 回到中定宫后,连怒带气,把自己弄的很心堵,高公公看着担忧,就传了太医过来诊脉,开了一贴顺气的方子。 都是小事,可这太医偏偏劝了一嘴,让白晨不要生气,气大伤身之类。 而他呢,也是顺口说一句:“有她在,不气都难。” 就这一句话,很快又传进了庄妃的耳朵里了。 几下夹击,差点没把她整疯了,当天半夜就杀到了玉宁宫。 宫人们一听是她,连门也不敢开,只问傅玉歌怎么办? 傅玉歌安稳坐着,语气平淡的好像只是窗外刮过一阵微风:“不开门,任她叫。” 她越不开门,庄妍在外面越气,嚷的越大声,把离此处不远的傅千歌都惊动了。 她来劝一回,不但没把庄妍劝回去,反而同遭她一顿骂。 事情越闹越大,最终还得白晨来平息。 庄妍一看到他,又气又委屈,把自己这么多年如何小心服侍他,庄家又如何忠心。 现在白晨有了傅玉歌,又有了新皇子,就想除掉她等,一并控诉了一遍。 已经忍到了极限,白晨半句话不想跟她说,命令宫人把她带回去,重新禁了足。 但事情起的太快,也聚的太巧,他自然会去查这些只言片语都是哪儿来的。 一查之下,便找到了傅玉歌身边,做庄妍眼睛的人。 再一深究,连自己身边也有一个小太监,平时受着庄妍的好处,帮她打听消息。 君王之侧,敢大胆地安自己的眼睛,这不是找死吗? 当夜,那个小太监就被拖进禁宫,活活打死。 倒没动庄妍。 这点时间白晨还是忍得了,无论如何得等到白筠出嫁。 庄妍如果在此时出事,会影响到大宛与华月的关系,他不会失去理性不顾大局。 只不过,这个年,白晨注定过的跌宕起伏,郁闷之极。 腊月二十三小年。 西北突然传来急信,秦隐勾结幽龙族,意图谋逆。 事出紧急,军中将领为了大宛边疆安全,已经把他就地正法,且全力抵御幽龙族的进犯。 这是一份军报,更是一份急报。 冒着新起的大雪入京时,已经是夜半十分。 那会儿杨涣还没睡下,因为她让绿珠出去打听消息,一直没回。 她就一直等着。 雪下的很大,铺天盖地,站在廊沿下连清芷院的大门都看不到。 白云将炉子提过来,放在她脚边,又给她身上穿了一层又一层衣服,还是心疼。 “小姐,咱回屋去等吧,绿珠没事的,可能是雪大,走的慢一点。” 杨涣一脸冷色:“无妨,就在这里等一会儿,你们先去歇着吧。” 白云哪儿能走,忙着跟红叶一起,温了半壶酒,又煮了碗热汤,想尽量让她吃些暖和的东西。 可惜,两个人忙活了半天,杨涣一滴也没沾。 快四更的时候,绿珠回来了。 进院就看到了杨涣,她急走几步过去,“扑通”一声便跪到了地上。 杨涣下了台阶,尽管手僵硬又冰凉,还是一把将她挽了起来:“怎样?” 绿珠的喉头鲠了一下:“……秦隐死了。” 杨涣的手一下子就松了,脚下踉跄,退了几步,绊到台阶上。 幸好白云和红叶在后面扶的快,才没摔着她。 三人急着把她扶进屋。 红叶还怪了绿珠一句:“你跟小姐说了什么,怎么一下将她吓成这样?” 关于秦隐的事,白云和红叶都不知道,所以绿珠说的时候,自然也是压低了声的。 只有杨涣一个人听到。 只有她一个人心痛。 秦隐死了? 怎么可能?他骁勇善战,谋略过人,而且不像杨涣这么粗心。 他怎么可能会死? 把红叶和白云支出去,才细细问绿珠详情。 “只打听到他与幽龙部勾结,被手下将士就地正法,更多的不太清楚。但此事过大,明日朝中一定会说,要不小姐明日问问国师?” “等不到明日了,现在就走。” 她起身,拉了一把自己的衣服,迎着兜头大雪,出了清芷院。 相府的大门早就关上了。 门房看是她要出去,忙着上前问:“三小姐,外面雪这么大,您是有急事吗?要不要备车?要跟相爷回吗?” 绿珠先不耐了:“开门,废话太多。” 她们出去,门房却朝外看了许久。 两人到了国师府门口,意外看到的这里竟是开着门的,而且莫寒又被罚蹲门口了。 一看到她们来,立马窜起来:“三小姐,您真是救命的菩萨。” 第185章 新局开始了(4) 东方晞也没睡。 他连一点困意都没,似乎无论什么时候,遇到什么事,他都能保持冷静和清明。 看到杨涣来时,眼里还有光闪烁。 杨涣顾不得欣赏他的好精神,开口便问:“秦隐,出生年月不详,我只有这一个名字,你算算他现在可还活着?” 东方晞当着她的面,净了手,把铜钱拿出来,摇一摇,撒到桌子上。 他看着铜钱,杨涣就屏息看着他的脸。 许久,也可能是片刻,他才说:“活着。” 杨涣提的一口气瞬间松了下去。 半晌才问:“如今在何处?” 东方晞说:“从卦相上看,情况很危险,但他不是短命的人,此次应该是有惊无险。” 杨涣坐着没动。 心思从最初的急躁,一点点平静下来,开始捋她听到的消息。 秦隐与幽龙族勾结。 被大宛将士发现,直接就地正法了。 乍一听上去,很合情理,可细究起来,却处处是漏洞。 主观上,杨涣不相信秦隐会跟幽龙族勾结。 这个人她还是了解一些的,见利忘义这种事,他做不出来。 而且他们曾经在西北多年,不知跟幽龙族打过多少仗,双方手上都染过对方兄弟的血,那种仇已经深入骨髓,不可能说抹就抹。 客观上,秦隐更不会做这种蠢事。 他要真的有勾结外敌,早在杨涣死的时候,他就该反转倒戈。 那个时候的机会,比现在好千万倍,主将死了,他军师的威望又是无人能及的,想做什么不容易? 可他偏偏什么也没做,直接辞军了。 如今时过境迁,最好的时机都没了,他却要去勾结外人,他图什么? 退一万步说,就算这些都是真的,他担的是三军总将的职,谁又有权利对他先斩后奏,就地正法? 这是一个阴谋。 一个像当初对付她一样的阴谋。 之前秦隐说过的话,还有东方晞说过的话,轮流在她脑中翻过。 是了,到这里,才是新局面的开始,前期秦隐被封将,被派去西北,甚至连幽龙族的突然进犯,都不过是铺垫而已。 最终目的,都是今日他们牛二以的这个结果。 杨涣想了很多,也在屋内坐了很久。 直到窗外一丝薄寒的光,慢慢浸透窗纸,一点点照亮室内,她才回过神来。 屋内,炉子的火还烧着,暖意融融。 桌上放着几样点心,还有冒着热气的茶水。 再往后看,国师东方晞安然坐在另一处。 他似乎也在想什么,很入神。 接触到杨涣的目光时,才突然醒过来,眼神有片刻的飘乎,很快又恢复常见的清明。 他起身,将她怀子里的茶水倒掉,添了新的进去,声音轻缓温暖:“你吃些东西,在此休息一下,我入宫,看看还有没有新的消息。” 杨涣想了一下,点头。 东方晞又看她一眼,才转身往外面走。 他刚出去,绿珠就进来了,有些紧张地看了看杨涣问:“小姐,您没事吧?” “没事。” 随后她转过头,吩咐绿珠:“昨晚出来的急,可能吓着红叶她们了,你回去说一声,就说我没事了,叫她们放心。” 绿珠再次看她。 见她脸上并无异样,比昨晚初听秦隐消息时好了许多,这才道:“我去去就会,不会让您多等。” 杨涣“嗯”了一声。 国师府的厨房里,很快便送来了热乎的早点。 都是杨涣爱吃的,她却并未吃几口,反而身体异常疲惫,比过去经历一场大战还要累。 莫寒进来说:“三小姐,主子已经为您收拾好了卧房,不如去躺一躺,等他回来,再做商议。” 杨涣未多说,随他去了卧房。 一间不大的房子,里面的陈设也简单,一床一桌一椅,装饰品寥寥几件,是比较冷硬弓箭一类的东西。 但很舒适,除了里面的温度,还因为这些东西,都是杨涣熟悉的。 这个房间有些像她以前的闺房,简单整洁,带了几分军中的肃然。 莫寒把她带进来后,就退了出去。 杨涣大致看了一圈,走向靠墙的床铺。 床是梨花木架子床,没有床帐,但棉被和枕头都是温暖的颜色,让人看一眼,就想马上躺上去。 她去了外衫,想了想,把穿的棉衣也脱了,只着一套稍厚的中衣。 既然要睡,就睡舒服了。 被窝里暖暖的,从床板到被子,似乎都是提前放在暖炕上烤过,很舒适。 她躺上去不过片刻,便睡着了。 醒来时,窗外仍然有光,屋子里安静一片。 杨涣盯着窗口处的微光,有刹那的迷乎,仿若回到了过去的某个时刻,一切都没未发生,她仍然是她。 不过只是片刻,她很快就回了神。 没在床铺间留恋,快速起身,穿好衣服。 才一出门,就看到绿珠在外间。 “几时了?”她问。 “巳时。” 杨涣怔了一下。 她以为自己睡了很久,看外面的天色,还以为要晚上了,没想到不过睡了一个时辰左右。 “国师还未回吗?”她又问,已经开门往外看去。 外面,风雪依旧。 下足了一个晚上,此时到处都是白茫茫一片,不断下落的雪花隔断了视线,很难看到更远的东西。 东方晞还未回。 绿珠回过话后,又告知她另一件事:“相爷今日上朝后,木挽香也出门了。” 杨涣想了想道:“不管她。” 转身迎了光,才看到绿珠眼里有血丝。 “回去睡会儿吧。”杨涣道,走回来帮绿珠理了理衣服,“我在这里等着,国师说秦隐没死,我们等等其它消息。” 绿珠抿了一下又干又裂的唇:“我没事的,陪您一块等吧。” 杨涣笑了下:“国师府很安全,你不用担心,回去睡吧,醒来还有很多事要你去做呢。” 这样一说,绿珠才将目光收回,乖乖回去睡觉。 东方晞一直到午后才回。 回来时身上淋了一层白雪,头发上也是。 他本来穿着白衣,又被雪一装扮,差不多成了一个雪人,浑身是寒气,连眸光都是沉稳冷静的。 他在院子里问莫寒:“三小姐可吃了早点?” “吃了,这都什么时候了。” “她睡了吗?” “睡了,应该都醒了吧,主子您直接去看她不就完了……” “好,你去大门口蹲着吧,今儿雪大,记着多穿一件衣服。” 莫寒:“……” 他家主子好关心他哦,还知道雪大。 雪这么大,能不能不让他蹲门口? 那里穿堂的寒风,冷如冰箭,是多件衣服就能挡得住的吗? 第186章 东方晞怎么会有她的玉牌(5) 东方晞没走到屋内,杨涣便先将门打开。 且对着垂头丧气已转过身的莫寒道:“你去一趟相府,把红叶带过来。” 莫寒立马跳起来:“好嘞,小的这就去,三小姐还有别的吩咐吗?” 杨涣笑着摇头。 看到他往外跑去,才对站在院中的东方晞说:“国师不进来吗?” 东方晞往前走,在门廊下站定,抬手去拂身上的雪。 杨涣却已经先伸手,将他一把拉进屋内:“进来暖和。” 顺手解了他颈间斗篷的带子,两手一抖,将上面的雪抖到门口处,这才拿着衣服往里走。 东方晞微微愣了一下。 回过神时,杨涣已经在扑打他头上的雪了:“你没坐马车,从宫里走回来的?”她问。 东方晞“嗯”了一声,心里暖的厉害,眼睛跟着杨涣转。 她却很快将他身上的雪扑干净,又往里拽了拽:“炉子旁坐吧,朝中如何?” 朝中情况很微妙。 原本争破头的三位皇子,因为庄妍降位禁足,暂时消停下来,连朝臣们都很默契地,不在早朝上提这事了。 但西北战事却恶化的令人措手不及。 幽龙族进犯,主将死了,军中一时乱成一团,一边要敌外,一边又要安内。 最要命的是,朝中已无将可派。 在这种尴尬的局面下,原骁骑总将张子充,被提了起来,临时任命为主帅,带领大宛将士抗敌。 杨涣在屋中跺步,此时正好走到窗前,便隔着窗子往外看。 她微眯着眼睛,眼神特别幽长,好像看的并非窗外的大雪,而是西北的守城。 半晌,才捻着张子充的名字说:“他……确实有些本事,可对抗幽龙族还是差点,目光不够长远,谋略也欠缺。” 又顿了片刻,才道:“他的能力连项林都不如。” 项林原先是杨涣的副将,她在七星煞血阵里死了以后,秦隐辞军,项林以保护主帅不利的罪名,连降数级,做了不怎么管事的一个小守备。 大战之际,自然所有的人都希望,强兵能将往前排,这样是可以减少许多伤亡的。 但也总有人,为了自己的目的,拿将士的鲜血铺路,为他自己挣个锦绣前程。 杨涣心疼那些曾经跟着她的人,此时却也毫无办法。 她不是将军了,既是现在站出来,说她重生归来,也不可能回到过去,因为她连一把剑都拎不起来。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葱段一样,又白又细,皮肤很好,吹弹可破,是人人都羡慕的,女孩子家的小手倩兮。 可屁用都没有。 将手收进袖子里,她转头看了眼一直默坐的东方晞:“国师没什么看法吗?” “事情总有其发展的规律,如今局面不是明了了吗?” 杨涣翻了他一眼:“明了?现在幽龙族大军进犯,我朝不知多少将士要浴血奋战,妄死在沙场上。” 东方晞摇头:“没你想的那么严重,说不定很快就会结束。” 在这件事上,杨涣没他那么乐观。 可显然国师的眼光更为过人,中间只过四五天,前线急报再次回京。 “张子充英勇善战,带领数万骁骑军,冒死抄了幽龙族的后路,令他们中军溃散,大宛将士一举胜利,成功守住边疆守城。” 绿珠把这话报给杨涣时,她正看着面前的一个盒子发愣。 盒子是东方晞送的,就是上次所说的“相遇节”时。 她当时心烦,也未在意,拿回来后顺手就扔到了桌子上。 今日白云在给她挑大年夜要配带的饰品时,看到了这个盒子,便问了一句:“小姐,这里面是什么,怎么也没见你打开过?” 杨涣回了一句:“国师送的,不知道什么玩意儿,你打开看看。” 白云听话,把盒子打开,看到里面只是一块很普通的旧玉牌,便拿给杨涣问:“小姐,国师送您礼物,不是贵重的,就是正好需要的,这次怎么送来一块玉件。” 杨涣的目光往盒子里瞄一眼。 先时没在意,可下一刻,目光便凝到了上面。 一块方玉,上面刻了一顶长缨军盔。 这是他们杨家的东西,以前杨涣也有一件。 玉件是从她出生就有了,一直随身挂在脖子里。 但在她十二三岁的时候,玉突然就丢了,她也不知道弄哪儿去了。 找了一阵子,但后来因为事乱,也就丢开了。 再后来,正式入军,整日都在打杀,这种东西戴在身上又不方便,也就没再补一块回来。 为此,她每年回将军府,没少被杨老夫人说道。 如今,东方晞竟然送了一块一模一样的回来。 她仔细看过玉质,看过雕刻,都与当初她丢的那块一样,连边角处的磨损,都是一样的。 东方晞怎么会有她的玉牌? 她丢玉牌的时候,正好是随父亲在军中的时候,而那时,朝中也没有国师这个人。 他们两个根本就不可能有交际,她的东西,怎么会落到他的手里? 杨涣百思不得其解,便一直盯着那玉牌发愣。 绿珠把话说完,抬头看她一动不动,便也往那盒子里看了一眼。 认出了盒子来自国师府,却并不知道里面的玉牌有什么意义。 顿了片刻,才又轻声唤杨涣:“小姐,可是这玉有什么问题?” 杨涣这才回神。 伸手把盒子盖了,摇头:“无事,你刚才说什么?” 绿珠把之前的话重述一遍。 杨涣道:“真是够英勇善战了,才几天功夫……” 以张子充的能力,想赢幽龙族都难。 可他不但赢了,还赢的这么快,中间有什么勾当,不言自明。 但张子充自个儿,绝做不出这种事来。 他跟在杨涣身边不少年,对这个人杨涣也是很了解的,确实有聪明,也会打,但是目光没那么长远。 所以打小仗,他上去必胜,一旦双方对抗的人数增加,时间增加,没有主帅的支招,张子充就算不过来了。 这样一个人,不太可能自己做主,跟幽龙族产生关系,反而像是谁指示的。 前有熊志杰,后又张子充…… 多像别人摆好的一盘棋,这会终于走到了赢的局面。 而他们也终于把整个棋局看清楚了。 ------题外话------ 五更完。 第187章 很有手段,也够狠(1) 又跟绿珠商量几句。 对于眼前的局面,她们除了看着,倒真没了别的办法。 因为军中她们信得过的人,已经被清理干净,临时插进去的秦隐,虽证了清白,又下落不明。 “国师的话,再等等吧。”杨涣说。 绿珠默然。 这时,红叶的声音在外面响了起来:“牛管家来啦,可是有什么事?” 牛管家慌的不行,话都结巴了:“三……三小姐在吗?” “在呀,你走这边,那边雪还没清……” 牛管家已经两三步趟进雪里,也不管衣摆鞋子是不是湿了,只管往花厅的门口而去。 慌里慌张地进门,见杨涣正看着他,又忙着想去门边的炉子上烤一烤,被叫住了。 “发生了什么事,慌成这样?” 牛管家喘着粗气,抹了一把脸上冻住的冰霄:“三小姐,夫人那边出事了。” 杨涣挑了一下眉:“她会出什么事?” “她……她出去看木家那个丫头,被人撞见了,捅到了大理寺,现在大理寺去抓人,把她们两个都抓了起来。” 牛管家歇了一口气:“相爷急的不行,也不知道怎么办好?” 杨涣就更奇怪了:“父亲急什么,就算是她们两个被抓,他也撇的干净的。” 牛管家又慌又恼,牙齿都咬上了:“木家丫头暂住的宅子,是在相爷的名下。” 说完,又想起什么似地补充:“上次木家丫头欺负咱家五小姐,不是被赶出去了吗? 相爷也是可怜她,便在城西买了一处小宅子,把她安置进去,谁又会想到出这样的事? 现在大理寺要来找相爷问事,还提到了上次大少爷出走的事…… 相爷虽回了他们,可这会儿也急的不行,生所他们再做文章。” 杨涣明白了。 木挽香就是故意的。 她故意把傅柏游拖下水,把整个相府拖下水,就算死,也报了一半自己的仇。 反正她的儿子没事,她的女儿应该也会提前安排出去。 只要把傅柏游弄进去,丞相府立时便会倒地不起,再难翻身。 谋划的不错,也成功了。 杨涣先安抚住牛管家:“你不用怕,父亲是丞相,没你想的那般不堪一击。” 她的话还是很有作用的,就算话里空无一物,就这份镇定自若,就是很多人做不来的。 牛管家悄悄缓了一口气,仍是担心:“可现在大理寺有明明白白的证据,连那房子的地契都拿到了手; 还有,大少爷咱们也找不回来,万一他们又把刺杀魏忠义的事提了起来……” 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才又往下接:“连二少爷也会受了牵连。” 杨涣“哦”了一声:“关二少爷什么?” 牛管家道:“说咱们是一家子的,出了这样的事,难免二少爷不会参与什么的。” “……” 大理寺卿秋代宇,可真会办事。 先将牛管家打发走:“你先回去,我去兰台院里见父亲。” 得到她的允诺,牛管家跟听到相府无事一样开心,忙着说:“好的好的,辛苦三小姐出来一趟了,外面冷,您多穿点……” 他走后,杨涣才换了衣服,往兰台院里去。 傅柏游是真愁上了,而且很气。 在杨涣的印象里,傅相一向都是老神在在,不喜形于色的。 她以前入朝,也会跟这些文官们见面,虽不是很熟,但出现在朝堂上的面孔,还是有所了解。 以前傅柏游给她的印象不算坏,因为太低调了,很少在朝中明确表示自己的观点和立场。 就算皇上提了他的名,也都是含糊其词的。 他这么做,自然就是谁的一边也不站,不得罪人,保持中立,算是很明智的人。 当然,也会给人以老奸巨滑之感。 自从杨涣进了相府,以前的印象便慢慢龟裂。 傅丞相,很坏呀,杀妻杀女的事情都干得出来,遇事也没什么担当。 而且真的不算老奸巨滑,反而事事慌张。 看来这些年,相府能完好地撑着,傅千歌立了不少功劳。 他看到杨涣,三步并作两步奔过去,话语很急:“歌儿可是想到了什么办法?” 杨涣摇头。 傅柏游的神色立马就暗了下去,抓着她肩头的手也松开了。 “这可怎么办?大理寺那边已经向皇上申请抓人了,这个年为父要去牢里过吗?” 杨涣心里冷笑:去体验一下,也没什么不好。 嘴上却是安慰他的:“怎么可能?父亲不用慌,此事皇上那里不是还没下旨吗?” 傅柏游一下就把头转了回来,话急的喷出一口吐沫星子:“待皇上下旨就晚了。” 杨涣侧身躲了过去。 看着他在屋子里来来回回的走,还是问了一句:“夫人拿走你的地契,你都不知道的吗?” 傅柏游愣怔在那儿。 半晌,一拍大腿说:“对哦,是她偷偷把我地契拿去了,安置了别人,是我治内不严。” 杨涣挑眉问他:“那父亲为何要置办那样一处宅子?相府不够大吗?还住不下吗?” 傅柏游:“……” 他又在屋内走了起来,脚步又急又快,走到一头“唰”地回转身,接着往另一头走。 杨涣看着他像热锅上的蚂蚁,除了团团转圈,好像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 心里道,真是又笨又坏,到底是怎么当上丞相的? 傅柏游转了几圈,最终回到她面前,焦急地说:“当时买这宅子,是木挽香的主意。 为父也想着,木家的人反正都死光了,留这一个弱女子,也成不了什么事,就当可怜她。 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都怪为父……” 然后,又急急道:“现在是连你大哥也找不到,就更说不清楚了,大理寺揪着这个事,肯定能给我扣上一个,指示儿子刺杀朝廷命官,包藏犯人的罪名。” 杨涣问他:“你在官场上这么多年,又有丞相之职,就没有关系可走动吗?” “怎么走动,现在大理寺卿听圣宣王的,满朝上下,除了皇上,还能有跟圣宣王斗的吗?” 杨涣的脸色冷了片刻,才道:“这么说来,是圣宣王记着以前的仇,要毁了咱们家?” 傅柏游愁肠百结地点头:“他以前想拉拢我,向你提亲,这事原本我就没同意,后来又被国师掺了一脚,他早就怀恨在心了。 再后来,又发生了魏忠义的事,都不用想,肯定也是他从后面推波助澜的。 如今找到这么一个机会,皇上又正好在气头上,定然会拿此事杀鸡儆猴……” 杨涣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父亲错了,皇上并不想杀鸡,也没有猴可儆,不然圣旨早就下了,容不得你在此焦急。” 这话一下子点燃了傅柏游的希望。 他终于不走了,忙忙在杨涣对面坐下:“歌儿此话怎讲?可是知道什么宫里的消息?” 杨涣都不想看到他了。 “我日日连门都没出过,又哪里知道宫里的消息,但大凡君王,还是希望天下太平,朝臣和睦的。 前阵子宫里已经乱七八糟,这才刚歇下来,就又人揭起内斗。 再加上边疆的事,还没完全过去,皇上的心里肯定也不好受的。 父亲只要把这关系理一理,给皇上一个合适的理由,此事定能过去。” 傅柏游暗淡的脸上出现了光。 他看着杨涣,两眼里都是希翼:“歌儿真的长大了,沉稳又冷静,不愧是我相府的女儿。” 杨涣插问了一件无关紧要的事:“父亲,我们几姐妹的名字,末尾都是歌,为何你单单叫我歌儿?” 傅柏游明显愣了一下,大概是没想到,这个问题跟他刚才说的话,有什么联系。 好一会儿才开口,语气放松,不甚在意。 “你们几姐妹的年龄相差不多,名字也相似,小的时候又尝尝在一处玩。 为父叫了歌儿,便是把你们每个人都叫到了,既省事,你们也高兴。 不为因为此事,觉得父亲厚此薄彼,先叫了谁后叫了谁。” 说完还很得意地看了一眼杨涣,大概对自己这等机智很满意,觉得是个公平公正的好父亲吧。 杨涣也是愣了。 她真的没想到,既是一个名字,傅丞相也能做到这么抠门,这么省事。 一个名字可以同时叫来五个孩子,这他娘的脑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东西,才能想出这么一个馊主意? 这些孩子们,原来在他心里,从来没什么不同,都是一样的。 而他只所以现在单单这么叫傅清歌,大概也是因为只有她,还能叫得上名字,且能为相府分忧吧。 傅千歌和傅玉歌,已经是皇上的妃子,他自然叫不得。 傅念歌庶女加懦弱,已经被他踢出注意范围。 傅雪歌除了找事,还是找事,好不容易不找事了,在他眼里也成了废人。 拔拉着手指一算,可不就剩傅清歌一个人了吗? 原来丞相并非傻笨,而是一个极其机智的人。 他不用自己多努力,只要把身旁的人架上去,或者傍到有权有势的人,便是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从前的木挽香,花溪是,如今的傅千歌,杨涣也是。 很有手段,也够狠。 直到此时杨涣才觉得,傅柏游和木挽香真的很适合做夫妻。 这两人全是为了自己的目的,连血脉亲情都不要,只管一把黑手抓到底。 只不过傅柏游是为了前程富贵。 木挽香则是为了同归于尽。 第188章 她想拍死傅柏游(2) 既是杨涣很震惊,很恶心,还是给傅柏游出了一个主意。 一个可以在皇上面前,成功脱罪,还相府安宁,也让皇上心静的主意。 “父亲知道此事是圣宣王做的,那皇上肯定也知道。所以你去之后,只管喊冤便是。 至于木语聆为何会逃出来,哪管你的事? 监刑的人又不是你,如果真要细究起来,此事难道不是大理寺和刑部的责任吗? 人犯从他们的手里跑了出去,像鱼饵一样,把你钓上了钩。” 话说的不太好听,傅柏游的脸白一阵红一阵,可竟然没怪她,还是把话听完了。 有人在木家的事上做了局,想把他们相府一网打尽。 相府忠心耿耿,一心都是为了皇上,从来没有二心,所以也不会干出包庇罪的事。 说到这里,杨涣看了眼他:“父亲要不要保着夫人,都可以在此处提出来。 要保,就说她重情重义,顾念亲情血亲,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而您是治理后宅不利,并不知实情。 如果不保,那就是夫人受人诱惑,做了这些事。 至于大少爷去了哪里,也一并推到她身上去,事情不就解决了吗?” 傅柏游差点就跳起来拍手称快了,要不是身上的肉太多,实在跳不起来,他可能真的会这么做。 “妙呀!真的太妙了,这么一来,此事管我何事?”他大笑,又起身在屋里转了起来。 杨涣忍着头晕,看他转了两圈,没有要歇下来的意思,只能及时给出一棍子。 “但圣宣王一定不会甘心,就这么放过你。” 傅柏游跟被人点穴一样,“滋”一声就停在那里,眼神茫然地看向杨涣。 她慢条斯理地说:“他一直恨你,一直想毁了相府,这次我们逃过一劫,下次他还会再用套路。” “那要怎么办?” 不怕被贼偷,就怕被贼惦记。 何况圣宣王不是贼,他手上有太多可用的兵器,随便拿出来一样,就能要了傅柏游的命。 他其实挺怕白慕的,正因为太怕,所以不敢与之靠近,只能紧紧抱住皇上的大腿。 傅柏游也清楚,除了皇上,没人能治得住他。 杨涣给他铺好了台阶,领着他一阶阶往下走。 “目前的情况来看,咱们没有跟圣宣王斗的本事,也不可能跟他斗,只能把他的关系梳理清楚,尽可能避一避,好给皇上时间,来调理这件事。” “对对对,歌儿说的对,我们现在就来理一理。”傅柏游点头如捣米。 杨涣听到“歌儿”这名字,莫名打了一个寒颤。 有种错觉,身边平白多出四个女孩儿,与她一同看着傅柏游。 但傅丞相没这种心理压力,已经扳着手指头开始算了。 “三省六部,哪一处都有他的人,连后宫之中,都有他的,如今又跟二皇子搅在一起。 二皇子的舅公是刑部的吴炎。 吴炎又跟大理寺卿一起办案,说不定这次的事,就是他们两人一起搞的。” 完了又说:“兵部,差不多已经是他一个人的了。” 杨涣的心神一下就归了位,全神贯注听他后面的话。 兵部很早以前,就被圣宣王控制在手,只不过埋在暗处,没有多少人知晓。 而且他虽控制着兵部,但兵权却并不在他的手里。 兵权在杨家,杨家又只听皇上的号令。 傅柏游说:“后来圣宣王跟杨大将军订了亲,满朝文武都觉得,这次兵权也要落到他的手里了,可没想到……” 没想到杨涣死了。 更不会有人想到,只有她死了,兵权才有可能真正落到白慕的手里。 因为只要杨涣活着,就算嫁给白慕,也仍然是忠于皇上的,永远不可能把杨家军,变成圣宣王的私兵。 那么背后害死她的人是白慕了? 因为知道拉拢不了,干脆将其弄死,换上自己的人? 尽管重生归来,杨涣已经不再对他抱有希望,且在经历了一件件事后,也想过她的死,会与白慕有关。 然而真有证据证明此事是真的的时候,她还是无比痛心。 她自认,与白慕有婚约的时间里,自己对他还算尊重有加,且每年回京,第一个去宫里叩见皇上,第二个就是去见他。 人前人后,从来都是以他为荣,没说过他半个不好。 她甚至想过很多两人的将来,如果白慕先老,她待如何? 如果她先老,白慕又会如何? 哪知,根本没等到老的那一天,两人便阴阳相隔。 杨涣死的时候,不是没有遗憾的。 她觉得自己这辈子哪儿哪儿都好,为国捐躯作为一个军人,也是理所应当,且是荣誉之极的一件事。 唯一的不满,就是没来得及嫁给白慕。 他们当时都说好了,这一战胜利归来,就要成婚的。 …… 傅柏游后面又说了许多,杨涣听了,却没进到心里。 将近午时,傅柏游终于把他知道的,关于圣宣王在朝中的一切关系,都掏了出来,然后问杨涣:“这么大的一张网,我们哪里躲得过去?” 杨涣的声音很冷,人也是冷的:“他再大,也是臣,上面也有皇上压着。” 这话说的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傅柏游有片刻的怔忡,随即道:“歌儿说的对,三省六部虽然都有他的人,可更有皇上的人,朝中忠于皇上的还是占多数,我这就收拾一下,进宫去。” 杨涣凉凉看他一眼,说道:“父亲,你以后能不叫我歌儿吗?!” 傅柏游:“……” 她今天已经两次问起这个名字了。 罢了,看在这个女儿得力的份上,改个名字有什么难的。 “那叫你什么合适呢,三儿?还是清儿?” 杨涣:“……” 她想拍死傅柏游,真的。 “叫清歌吧,清楚好分辩,也不会几个女儿都跑过来。” 说完这话,再不想看傅柏游一眼,抬脚出了兰台院。 外面不知何时,又飘起了雪花,细细小小,但下的很密。 府上的厨房已经在备午饭,饭香穿透风雪,四散飘来,飘到杨涣的鼻子里。 她猛的吸了一口,心情总算好了两分,接着往清芷院里走。 第189章 威胁说的像撒娇(3) 进了屋,却看到东方晞不知何时来了。 “这么闲,大白天都出来走动了?”杨涣问了他一句,便又转头问白云:“饭做好了吗?我饿了。” 白云麻利地说:“做好了,我们吃了,国师大人给小姐单独送来了饭菜,就在屋里搁着呢。” 杨涣便又往他那边看。 “送饭上瘾呀,隔三差五的往这儿送?!” 话里嫌弃,脚却已经往里走去。 他做的饭菜味道更好,深得杨涣的心,尤其是这会儿正饿着,估计能把食盒都吃下去。 匆匆将饭菜吃完,东方晞才问她:“明儿就是大年夜了,你准备在哪儿过?” 杨涣接了他递过来的帕子,一边抹嘴角,一边回:“还能在哪儿?府上呗,外面又开始下雪了,这么冷的天,也出不了门,不就是吃一顿饭,吃过早早回来睡觉好了。” “去我那儿吧,热闹一些。”他道。 杨涣将帕子放回桌上,有些奇怪地看着他问:“你不去宫里吗?大年夜的宫宴,像你们这些人不都得跟皇上吃一顿?” 东方晞回:“我不用去,就在家里陪你。” 默了一下才轻声问:“你不去杨府看看吗?” 杨涣的神情凝住,没回他的话,反而转过脸来看着他。 看了许久。 东方晞也看着她,眼神仍然是清明的,好像自己就是单纯的好意,并没其它目的一样。 直到她把目光移开,他才说:“我府上有马车,你若想去,我让莫寒送你,就是去看一眼,应该无妨。” 杨涣仍然沉默不应。 东方晞略顿一顿,也不想让她心塞,故意放轻语气说:“都无妨的,去与不去,你高兴就好。” 他起身,收了食盒:“傅柏游晚上定然要去宫里,相府的家宴应该会定在中午,晚上这里很冷静的,我还是让莫寒来接你吧。” “你那里不也就你一个人,有什么热闹的?” 他浅笑了一下:“有莫寒莫冰,你也可以把丫头们都带过去,他们备了烟花炮竹,还做了不同馅的饺子,备有涮锅,可以玩,可以吃,还是要热闹一些的。” “哦,那行吧,看到你这么有诚意的份上,我考虑。”美食无法拒绝呀! 杨涣也已经起身。 但并不是放东方晞走的,而是截住他问:“有一件事,我问问你,老实说,说的好,明晚就去,说不好,你今儿走了,以后都不要再来,我这儿也不欢迎你。” 突然的威胁,并没令东方晞多慌张。 只是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他的个子比现在的杨涣高出许多,两人站的近了,他看她时,就要低下一点头。 眼敛微垂,睫毛排的整整齐齐,鸦羽一样往下搭着。 呼吸从上而下,扑了人一脸。 杨涣只能往后退,结果却直接退到门板上。 不知东方晞是怕磕到她,还是故意的,伸手向后垫了一下她的头。 因为掌心向里,正好也就扣到了她的后脑勺上。 杨涣想躲开他的手,人就往前走,结果结结实实又往他胸口撞了一下。 前走不成,后退也不成,被夹在他与门中间。 杨涣抬头,本来想瞪他的,结果乍一看到他的眼睛,提的一口气无声无息就遁走了。 上天真的对某些人太过偏爱,给他一个聪明的头脑还不够,还要硬塞给他一张好脸皮。 东方晞长的好看,杨涣早就知道。 然而过去所有的好看,都不及此时这一眼。 春水盈眸,脉脉情深。 无论是谁,在此时此刻看到这样一双眼,都会忘了自己要干什么,而是会忘我地盯着他看。 杨涣从他的眼里,看到了自己。 跟个小傻子似的,张嘴瞪眼,呼吸不稳,十足的女花痴。 ……太丢人了。 一脚踩下去,直中东方晞的脚面。 在他惊讶并且缩脚回去时,杨涣又趁机往他身上追了两拳:“你干什么,又要耍流氓呀!” 这个“又”瞬间就让她想起了第一次…… 脸“腾”一下就烧了起来,也不敢看东方晞什么样子,转身先往外走去。 还怕他趁机溜了,回头故意狠着声音道:“站那儿别动。” 东方晞:“……” 她的样子……,为何会如此可爱? 东方晞很怀疑自己,是否真有耐心,等到傅清歌也长大。 杨涣很快回来,手里拿着他送的那只盒子。 “这东西你哪儿来的?”她问。 东方晞答:“捡的。” “哪儿捡的?” “别人手里。” “别人手里捡的那叫偷,说实话,到底哪儿来的。” 东方晞:“……” 根本不好忽悠。 想了一下,又换套说词:“算是从别人手里买的。” “谁的手上?”杨涣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似乎不问出答案,决不饶他一样。 “一个小商贩的手里,”东方晞说,尽量把语气放的和缓,让自己的话看上去很合理,“就算是你的,丢在别处被人捡了,我又买回来,也是合理的吧?” 杨涣冷笑:“哼,很合理,可你怎么知道这东西是我的?” 东方晞说:“杨家为将帅之家,从先皇祖开始,每出生一个婴孩儿,无论男女,皇上便赐玉牌一块。 历代相传,直到如今。 我并不确定此玉牌是你的,只是知道是你家的,便送来了。” 好像没毛病,每一步都说的很对。 问题是这玉牌真的就是杨涣的,因为他们家的人,每人一块玉,都很珍惜,到死都是拿在手里的,随棺入葬。 只有她的丢了,而且还只有她的有伤。 要说瞎猫碰到死耗子,刚好被东方晞撞见了,那他未免也太会撞了。 可这事也找不到证据,是他偷的,或者自己仿造的都不太可能。 又盯着他看了片刻。 那家伙一脸坦然,两只眼睛里明明白白写着两个字“真的”。 杨涣无法,只能放下手。 但不忘对他说:“如果让我发现你说的话是假的,我就……我就……” 好像也不能拿他怎样。 打是打不过的,杀就更不可能了,唯一能拿来威胁的,好像只有…… “我就跟你绝交,以后再也不要看见你。” 东方晞:“……” 女儿态十足的她,少了咄咄逼人,多了纯净娇美。 威胁说的像撒娇。 第190章 一家人要整整齐齐(4) 傍晚十分,傅柏游顶风冒雪,从宫里回来了。 进门连衣服都没换,直接去了清芷院。 他满脸都是笑,看到杨涣时高兴的嘴都瓢了:“歌儿,哦哦哦,对了对了,你不喜欢这个名字,清歌,清歌,哈哈哈,我的好女儿哈哈哈……” 原来傅柏游生气和高兴的时候,会犯同样的病,真想给他喂一把哑药。 杨涣没有半丝他的高兴,因为结果是她早已经知道的。 白晨为了平衡朝局,为了止住圣宣王的野心,是不会轻易动傅柏游的。 只要他能证明自己的清白,所有事都好商量。 而傅柏游去的这一趟,正好如了他的愿。 不但把自己摘干净了,还给大理寺卿秋代宇,扯了一个失职待察的罪名。 这无疑是打了圣宣王一个耳光,给白晨扬了眉吐了气。 所以白晨狠狠夸了他一顿,临出宫时还让高公公送了一程。 傅柏游是飘回相府的,浑身上下都高兴的冒泡,连下的雪都变成了笑脸,满天空地对他笑。 可惜没找到一个同乐的人。 杨涣冷冷淡淡,听他把话说完,连回应都没,只问一句:“明日大年夜,父亲要去宫里,我可不可以去国师府?” 傅柏游满口答应:“当然可以,你二哥刚好在家,让他送你过去。” “不必了,二哥跟二姨娘他们一处,我带着丫头们过去,玩一回就回来了。” “那行,天儿冷,你多穿点,提前跟车夫说,让他们准备着。” 说完,再无话。 可傅柏游并未尽兴,从清芷院里出来,信步在院子里走。 许是习惯,也或者他这个时候,终于还是想起,过去与他同盟快二十年的另一个人。 脚步不由自主地走到了幽香阁。 幽香阁很冷清,是从来没有过的冷清。 从木挽香入住相府至今,多少年了,每一年这里都是最热闹,最喜庆的。 年前半个月,就大红大紫地装扮起来,到临近过年这两天,更是夜夜府灯长明,把整个院子照的灯光通亮。 可今年,里面只亮了两盏小灯,在西厢的角落里。 门头上也贴了大红的对联,窗户上是剪了喜庆花样的窗花。 可看起来就是冷清,找不到半点喜意,反而带着一些阴森的诡异感。 傅柏游的心里莫名就是一寒,刚跨进去的脚又收了回来。 “相爷,您是来看四小姐的吗?”背后突然响起人声,差点没把傅柏游吓到跳起来。 堪堪稳住体面,站定脚步,才在雪花裹着的暗影里,看到抱着一堆东西的李妈妈。 有气,语气也不好:“大晚上的,你不在院子伺候,去外头跑什么?” 李妈妈赶紧往前走了两步,来到幽香阁院门下的灯旁。 她忙着回:“是牛管家说,今年太忙,把四小姐的冬衣都落了两件,明儿就是大年夜了,让我过去拿一趟。” 到了灯光下,傅柏游才看清,她手里确实抱着两套冬衣。 “送进去吧,今年夫人不在,你们照顾好四小姐。” 傅柏游没进去,他一点也不想看到傅雪歌。 因为这个女儿,除了让他想起屈辱和没面子,几乎没有别的作用。 而这个年,他忙碌心慌了好几个月,至今日,在皇上那里得了准话,心才算真正放下来,才算真正高兴一些。 傅柏游不想别人毁了他的快乐。 他走以后,李妈妈在门口站了许久。 站着站着,眼泪就出来了。 被寒风一吹,很快结了一脸冰渣子,刮的肉疼。 她伸手抹了,正打算转身进院,却突然发现不远处又多了一个人。 既是她刚吓过人,这会儿还是被同样情景吓了一跳。 抖着声音问:“谁呀?” 雪夜里的人又往前走了几步,才出现在门口的灯下。 白云一手提着食盒,另一只手里还拎着一个竹编的小篮子,里面放着时新的果子:“李妈妈,三小姐让给四小姐送些吃食来。” 她看了眼李妈妈的手,确定腾不下来,道:“走吧,一块拿进去,外面雪大。” 雪真的很大,鹅毛一样,纷纷扰扰卷着往上落,铺天盖地。 两人到了廊沿下,才有丫头出来接了。 一看白云也在,立马恭敬起来:“白云姐姐,您怎么来了?快屋里坐吧,外面冷。” 白云把东西交给她们,又抖了抖身上的雪,才跟着李妈妈一起往里走。 主屋那边因为木挽香没在,连灯都没点,黑灯瞎火一片。 西厢这里也只点了两盏灯,在这样的雪夜里,显的又冷又暗,让人心情跟着不好。 傅雪歌坐在黑暗的角落里,身边放着火炉子,里面发红的光,映着她一小块脸。 比之前瘦了很多,没了戾气与霸道,柔柔弱弱,安安静静,看着有些可怜。 她也往白云这边看了一眼,没说话,很快就又把眼皮耷了下去,盯着炉里了火苗看。 白云说:“明儿就是大年夜了,夫人不在,你们好生照看着四小姐。” 丫头们赶紧应了,忙着给她端茶递水。 白云没接,把东西放下,话交待清楚,就回去了。 小姐说了,过年宴,还是要整整齐齐。 虽然今年幽香阁落迫了,但到底还有主子在,不能因为她病着,就让傅雪歌也不能登堂。 她说这话时,白云和红叶都在跟前,难免会想起往年,她家小姐因病,不知有多少家宴都没有参加。 那些人,可没一个这样想的,恨不得她永远不要出现的好。 哎,三小姐还是太善良。 红叶也去海棠轩里传话。 二姨娘永远都是哆哆嗦嗦,谨小慎微,连带着傅念歌也被她带的头都抬不起来。 反而是二少爷不知是真的长大了,还是今年出去做事,自信从容了,乍一看上去一表人才,很有担当的样子。 红叶跟他说话:“二少爷,三小姐说了,明儿是大年夜,咱府上还是晌午摆席,到时候二姨娘五小姐,你们都去,一家人要整整齐齐。” 傅志轩应了:“三小姐放心,会准时去的。” 然后他还问:“府上开席,繁杂事也多,三小姐又怕冷,不能出来,若是需要做什么,只管吩咐我就好。” 红叶笑道:“二少爷贴心,不过这些都有牛管家去做了,你们等着开席就是。” 第191章 礼物(5) 大年三十这天一大早,丞相府就忙活开了。 一整年的阴霾,此时似乎也被赶走了,到处都是喜气洋洋。 院子里张灯结彩,有乐师早早就入府,调适着要奏的乐曲,或清脆或低沉的琴音,偶尔传来一两声,穿透风雪,钻入人的耳中,意境绵绵。 下了一夜的大雪小了一些,但并未停,白茫茫一片,盖了红色的喜庆,又很快被下人们打扫干净。 牛管家忙的只嫌腿短,跑了这头,又跑那头。 府里一共就两个管事的主子,傅柏游忙着晚上的宫宴,从行头到话术,半点不敢马乎地琢磨半天。 三小姐一向不出门的,有事就让丫头们出来办。 还好今日清芷院的丫头也勤快,不时出来传个讯,帮个忙,解了牛管家不少的急。 红叶和白云在外面忙活,清芷院里便只剩绿珠守着杨涣。 她很安静,既没喜庆,也没悲伤。 早上虽起的早,但没出屋门,吃了早点后,去静室里坐了会儿,然后就回来看书。 看的很慢,许久才翻一页。 绿珠虽在屋内,却静的不发出一丝声音,添茶倒水是静的,走动拿物也是静的。 杨涣抬头看她一眼,问:“你是鬼吗?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怪吓人的。” 绿珠愣了一下:“我怕打扰小姐看书。” “我没看,”杨涣把书放下,盘腿坐上床,“就是无聊,做做样子。” 绿珠:“……” 这儿就她们两个,需要做样子吗?不过,她家将军无论什么样子,都是最好的。 杨涣没理她内心的吹捧,问道:“晚上咱们去国师府,也要准备一份礼物,你说备什么好?” 绿珠摇头,这件事她帮不上忙。 杨涣琢磨:“他的年礼早就送到了,还单独给了我一份礼,于情于理,咱们都得回一份,总不能老白白受别人的好处,对不对?” 绿珠:“嗯。” 杨涣:“……” 这个丫头大概是个假的,连出谋划策都不会,这跟传说中的心腹不太一样,连狗腿都不会。 可自己想了一会儿,也没有什么可送的东西,只得又把书拿起来。 却蓦然听到绿珠说:“小姐送什么,国师应该都会喜欢的吧?” 杨涣抬眸:“他那个人喜怒不形于色,不喜欢你们看得出来?” “别的看不出来,可对您……还是看得出来一些的。” 杨涣给了她一个白眼,让她自己去体会。 但这书是真看不下去了。 内里如何,表面上国师对她确实好的没得说,事事处处都为她考虑。 腊月里节多,每过一个节,他就往相府送一份礼。 要只给相府送,也便罢了,可他每次送来,还会单独给杨涣准备,这就很有心了。 受人恩惠太多,终归是有些不好意思,就算杨涣怀疑他的用心,可人家会做表面文章,自己为什么不也做一做? 她这样劝了自己后,就真的很用心地想,要送一个什么礼物给东方晞。 像国师这样的人物,皇宫里的东西都能随便动,其实真的不缺什么。 最重要的是,他这个人能淡出水来,好像也没什么东西能入他的眼。 那些珍奇异宝,他连瞟都不瞟一眼,随手都能拿来送人。 杨涣也拿不出什么贵重的,她现在爱财的很。 那么就用一个有心的吧,至少还有一个“诚”字在里面,略表心意。 她冒雪去了一趟相府的库房,没让绿珠跟。 这个时候相府里的下人,都忙着筹备中午过年宴,根本没人往这边来。 杨涣如今是相府的掌家人,库房的钥匙自然是有的,所以很轻松地就进去了。 里面好东西不少,这个之前她已经看过。 但她现在不找成品,要找一个可加工的。 确实费了一番功夫,才选好了自己要的东西,自觉在库房的帐册上登记。 回去后,就把自己关进屋里,不许任何人打扰。 红叶和白云回来,听说自家小姐,要为国师做一件礼物,好奇心爆涨,恨不得破门而入,看看杨涣到底准备了什么。 但两人看了眼门口的绿珠,还是决定要克制自己。 相府家宴时,杨涣去的晚了。 因为赶礼物,牛管家去清芷院催了几次,她才出来。 到了兰台院里,傅柏游他们早已经就坐,乐师舞师在中间的空地上卖力表演。 但看的人都心不在焉,各想心事。 杨涣进来之后,牛管家才吩咐下人们开始传菜传果上来。 相当冷清。 全程都没有人主动说话,傅柏游本来想说几句,但不知想到了什么,只叹了口气,端了面前的酒,一口喝到底,把话又堵了回去。 杨涣的目光在众人脸上划过。 她过来的晚,也不甚关心,所以并不知道今日的座位是谁调整的。 过去属于木挽香的位置没有了,傅宏轩的位置也没有了。 傅柏游左侧,第一个位置成了傅清歌的,往下却突兀地,单独坐着傅志轩。 大户人家的宴席,坐位还是有其规律的。 以左为尊,以前左边坐的都是嫡出,按大小尊卑再排下去。 右边则坐着庶出,一样按各人在府上的地位排。 如今嫡出的四小姐傅雪歌,却坐到了右边第一位,反而把庶出的傅志轩调到了杨涣的下首。 有意思。 不知是傅柏游的意思,还是牛管家的意思,但至少傅柏游对此并没说什么。 阴郁沉沉的宴席进行了一个时辰,众人没吃什么东西,却坐的十分累。 尤其是傅柏游,晚上还要去宫里,就先借口起身。 他一走,下面的人更没坐的必要。 一哄而散,各回各院。 杨涣才一进清芷院的门,红叶就一脸喜色地道:“小姐,莫寒的马车已经来了,就在府门口,说您家宴结束就可以过去。” 杨涣:“刚吃过,挺累的,我歇会儿再去。” 红叶赶紧扶住她,但嘴上却是劝的:“小姐,外面可是下着雪呢,让人家在雪里等太久,不太好吧?” 杨涣斜瞄她一眼:“……你很关心他?” 红叶尬笑两声:“哪儿能呢,我更关心小姐您,只不过莫寒说,国师府什么都准备好了,你去那儿休息,不也一样吗?” 连白云都劝了两句:“这会儿雪是很大,让他回去再来一趟也是不不易,说不定还得蹲门口……” 第192章 大将军值得所有人另眼相看 绑架。 道德绑架啊,拿着她的心软,硬是把她绑到上了莫寒的马车。 兴奋异常的丫头们,也赶紧收拾收拾,随车而行。 一路上都能听到红叶的声音,叽叽喳喳问莫寒,国师府到底备了什么?她们这么多人去,国师会不会烦之类。 杨涣默默叹气:她都快听烦了。 还好,一进国师府,人员就被分流了。 东方晞全力接待杨涣,而丫头们自然跟国师府的下人们,打成一片,早不知去哪儿玩去了。 杨涣进屋,脱去外面又厚又重的一层衣服,就累的瘫倒在椅子里。 “去里间歇会儿吧,备了床榻,你稍躺一躺,再起来玩,会有精神一点。”东方晞说。 杨涣问:“你早早让人把我接过来,就是为了睡觉?” 话一出口,就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 但杨大将军多刚呀,就是说错,也坚决不反悔不脸红,而且还要紧紧盯着面前的人,也不能胡思乱想。 东方晞倒是配合,面色不改地应道:“只是午歇片刻,去吧。” 杨涣起身往里走,他唇角的笑才露了出来,且微摇了一下头,对她刚才说错话后,如临大敌的样子更喜几分。 床铺很舒适,一躺上去,便睡了个昏天黑地。 她醒来时,已经是半下午了。 没想到自己会睡这么久,所以起来有点慌,忙忙穿上衣服,朝外边唤了一声:“绿珠?” 绿珠没应。 外间响起东方晞的声音:“起来了?!” 杨涣出了里间,看到他坐在一张书案边,案上铺着纸张,手里还拿着笔,不知在写什么。 “我得出去一趟,你忙你的。” 说完又问:“绿珠呢?” 东方晞已经起身,声音一如既往的柔和:“你先别急,你的丫头们都在外面,我马上叫她们进来。要出去的车子也备好了,就在门口,你梳洗一下再走也不迟。” 他顿了一下,眼神移到杨涣的头发上说:“总不能就这样出门吧?” 杨涣转脸寻了一圈,看到屋子角落里好像有一面铜镜,就过去照了一眼。 好家伙,进来时好好的一个头,现在成了鸟窝,乱七八糟堆了一头顶,还有几根不受管制的斜逸旁出了,随着杨涣的动作一颤一颤。 睡的太久,眼睛浮肿,就算傅清歌长着一双秋水翦瞳,此时也失了几分颜色。 还有嘴角……,那两道白是怎么肥事?口水流过的痕迹吗? 她自己都看呆了,喃喃问了句:“我每天起来都是这样?” 这期间白云和绿珠已经进来。 两人手里拿着漱洗的工具,水盆之类。 看到她这个样子,也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小姐起来了,让奴婢给您梳妆吧。” 杨涣非常纠结,薅着自己的一缕头发问她:“每天都这样?” 白云赶紧摇头:“当然不是,小姐每天起床都是整整齐齐的。” 杨涣:“那为什么在这儿起床就变了?国师家的床上有妖怪,故意把我弄的这么难看?” 白云:“……” 答是答不上来的,赶紧梳洗端正是正事。 两个丫头忙着手上的事,东方晞也出去回避了。 待杨涣收拾整齐,差不多又花了半个时辰。 外面因为还在飘雪,天色阴沉的好像要掉下来,光线也很暗,明明离天黑还早,却是已经朦胧不清。 绿珠陪她出门,东方晞也送出来,帮她打了车帘,扶着上去后,还跟绿珠说:“照顾好她。” 杨涣在上面道:“国师你太啰嗦了,要不一起去?” “好。”话音没落,人已经上了马车,且对前头的莫寒说,“走吧。” 杨涣:“……” 也太不客气,太不拿自己当外人了吧?没听出来她在讽他吗? 人都上来了,赶下去也不太好,但杨家的门他是不能进的。 于是跟莫寒说:“去醉乡楼。” 东方晞道:“冷,还是去门口吧,我在外面等你。” 杨涣看他,没应话。 马车也已经启动,往前行去。 街上行人稀少,这个时间点应该都在家里准备年夜饭,只有几个小孩儿,手里拿着烟火鞭炮,在路边玩。 雪花飘了他们一头一身,也挡不住他们欢快的笑声。 杨涣看了几眼,才把目光收回来。 在东方晞身上睃了一圈,问他:“这些东西都是你准备的?” 杨涣上车就看到了座位上堆的礼物,好几盒,也不知道里面装的什么。 “嗯,都是薄礼,果子糕点之类,当是我的一点心意。”他回。 杨涣问:“我记得你以前跟杨家不熟,心意何来。” 他半分也不回避:“来自于你。” 杨涣:“……” 可以的。 换个话题。 “你是不是还派人盯着他们?” 东方晞看她,眼神是一贯的澄澈:“他们有什么好盯的,忠臣良将之后,又不藏私纳垢。” 杨涣的目光里都是探讯:“那我就不明白了,国师这么高高在上,为何偏偏对我另眼相看。” “大将军值得所有人另眼相看。” 语气淡然,眼里却盈着温润的光,让杨涣看的心里一跳。 半晌才道:“以前怎不知你有如此心思?” 东方晞内心:如果你以前能看到我,当知这种心思,我已有了许多年。 嘴上却说:“总是要失去后,才知道其重要性,你看现在边疆,已经乱了,往后还会更乱。” 杨涣挑了一下眉尖:“这么说,你是为了皇上,为了大宛,才把我复活的?” 东方晞并未答此话,只深深看了她一眼。 车轮碾着雪地,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行的不快,半个时辰左右,才看到杨家的宅子。 都要靠过去了,莫寒却在前面说:“主子,这里不对。” 东方晞想都没想道:“别减速,往前走。” 杨涣掀开车帘看了一眼,果真看到有几个行为诡异的人,在杨家门口徘徊。 远处一座稍高的楼宇上,也开了一扇窗,窗口有一个人影。 有人在监视杨家。 为什么? 会是谁? 她想到了前次苏进的那封信。 “绿珠,你去一趟醉乡楼,注意周围是不是有人跟着?” 车子这个时候已经从杨家的门口经过,因为他们没停,外面走着的人也未动。 第193章 喻意他名字的礼物(2) 绿珠很快就回来了,说了醉乡楼的情况:“有人,里面有乔扮的伙计,外面也有人盯着,苏进不在。” 苏进是秦隐的人,秦隐在建安城时,两人来往密切。 难道是有人因为守城的事,来对他不利吗? 可为何又要监视杨家?此事跟杨家有何关系? 杨涣再次想到了自己。 可能有人真的怀疑她的身份了。 这期间,东方晞一直没有说话,眉头微微蹙着,似乎在思考一件很重要的事。 直到杨涣看他,他才把眉心一展,安慰道:“你别担心,这里不会有事,只是今日可能去不了了。” “我知,回去吧。” 这个时候无论是谁进去,都会给杨家带去麻烦,倒不如让他们过个冷冷清清,安安静静的年。 马车回到相府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东方晞半圈着杨涣,一直把她送进屋内,才道:“别着急,我让人去看看怎么回事?今夜去不了,明早咱们再去。” 并非一定要去,只要家人安宁,她不回去也无妨。 只是这话没来得及说,东方晞已经转身出去。 他去了很长时间,中间绿珠小声跟杨涣说:“小姐,那些人看上去已经盯了很长时间,且身上都有兵器。” “他们想杀人?”杨涣的神色严肃起来,“难道他们也知道秦隐还活着?” 秦隐活着的消息,杨涣都不敢肯定,只能赌东方晞的算命术。 如果真有人还知道他活着,那这人一定是杀他的人,因为没有行凶得手,所以害怕他回来反扑,便提前安排人,守住他的归路。 杨涣迅速理了一下思绪,开始想在建安城内,能接应张子充的人会是谁? 其实也不难想像的,上次傅柏游已经把白慕在朝中的关系,跟她说的一清二楚。 既然现在兵权落入他的手里,那说明张子充听命的人也是他。 根本没用多久,东方晞派出去的人,就证实了杨涣的猜测。 “守在杨家门口和醉乡楼里的,都是圣宣王白慕的人。” 东方晞朝下吩咐:“不要动他们,守在外面即可,如果有人对杨家不利,直接斩杀。” 杨涣看他。 脸还是那张脸,平静而淡然,只是此时蒙着一层寒气,眸子里带着冷光,让人看了忍不住打寒颤。 等到下人出去,他才转回头看杨涣。 “此事我来处理,你不要动,以免暴露自己。”他说,神色已经重返温和。 杨涣没应声。 此事她确实不方便出面,重要的是,既是她出面,也不能拿白慕怎样。 他的权势遮了半边天,连白晨都要忌惮,杨涣现在有什么呢?何以动他? “国师不怕得罪圣宣王?”想了想,还是问东方晞。 他浅笑了一下:“不是早得罪了吗?” “也对,从提亲开始,这事就没法挽回了。”但还是忍不住又问,“你不怕得罪他?大宛最得势的王爷,连皇上都要忌惮的。” 东方晞的眉头微微动了一下,话回的从容淡定:“他此时应该不会正面与我起冲突。” 杨涣:“万一呢?他手里有兵有权。” “那也不会。” “为什么?” “兵权还不稳,而且建安城里,属于他的势还没完全拉开。” 杨涣点头:也对,如果一切成熟,他大概已经…… 她突然睁大眼,声音却压的很低,问道:“难道他真想篡位?” 东方晞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 并非惊讶于白慕,而是有点不敢相信,她到现在还未看清那人的目的。 室内很静,杨涣的内心却惊如骇浪。 她一直知道白慕有野心,却没想过他真有篡位这一天。 这是一种大逆不道的行为,如果不是到了非反不可的程度,谁也不会踏上这一步。 并非她愚忠,而是这些事,自古都是受人唾弃的。 在杨涣心里,其实皇上对圣宣王真的还不错,不然这些年又怎么会容他不断扩张? 他拉拢朝臣,想要兵权,都是可以理解的,但说把自己的哥哥赶下去,自己坐上皇位,那绝对是一场很大很血腥的撕杀,他会做吗? 关于白慕的人品和动机,东方晞没过多解释。 有些事情,亲眼看到,要比别人说出来更好,尤其是对白慕的评价,东方晞犹为慎重。 但关于皇家争权夺势的规则,他还是跟杨涣提了一下。 圣宣王的臣服,未必是真的臣服,只不过是自己未动之前的掩饰。 而白晨的好,也未必是真的好。 各怀心思的算计,在权势的争夺战上,是与忠义并驾齐驱的。 当然,他这是保守的说法,不想伤了杨涣的心而已。 因为白慕的搅局,把国师府的年宴饭搅的有些不是滋味。 饭菜很香,杨涣的味口却不怎么好,懒懒吃了几口,便先起身了。 红叶白云不知发生了何事,还以为她又跟国师生气了,便过来小声闹她:“小姐,怎么不吃了,是不是在想,怎么把国师的礼物送出去?” 说起这个,杨涣才猛然想起,自己确实准备了礼物,还未来得及出手。 但看看在场这么多人,不太好意思拿出来。 便扶着绿珠起身:“我吃好了,你们慢慢玩,别太疯了,少饮酒。” “知道了,小姐快去吧。”两人同说。 杨涣走到东方晞身边,都没看他,只扔了一句话:“你跟我来一下。” 她神色过于严肃,东方晞未做停顿,跟着她往另一边的偏间里走。 关上门之后,杨涣才开口:“做了一件小礼物送你,不准嫌弃。” 东方晞:“……”这是他没想到的。 杨涣见他沉默,有些恼:“看一眼,看不上我就拿走,省得你到处跟人嚷嚷我寒酸。” 东方晞:“……好。” 一只很小的盒子,没有巴掌大,被她藏在袖中。 此时拿出来,上面还带着她身上的温暖气。 东方晞都未等到她展示,伸手就把盒子抢了过去,生怕她反悔不送一样。 他的手指在盒盖上抚了一下,这才慢慢打开。 里面躺着一个白色的小雕件,象牙材质,一截手指大小。 拿出来后,才看到上面雕的竟是一轮刚起的新日。 材质上本身的纹理,被借势雕成层层叠叠的云,簇拥着一轮半圆,冉冉升起。 这是喻意他名字的雕件。 晞为破晓的光。 第194章 我很喜欢(3) 许久,东方晞才把目光从雕件上移开,小心放回盒子里。 他极其郑重,好似拿的是命一样贵重的东西,轻拿轻放,藏入袖中。 “我很喜欢。”他道。 杨涣轻轻舒了一口气。 看这表情不像作假,也不妄她费了那么一番功夫。 当然,她对自己的雕功还是有认知的,实在也不怎么样。 全靠着材质本身上的纹理,堆彻出一圈圈云层,她也就是勉强弄了个半圆出来。 “我知道不好看,你放着就好,好歹这材料是好的。”她说。 东方晞眼里盈着暖笑:“不,很好,我会一直带在身边。” 杨涣:“……” 有些尴尬了。 不过她还从未看到国师戴过什么东西,连头上的玉簪都是一成不变的。 这么个小物件,他又会戴在何处? 正暗自琢磨,就听到外面红叶捏着嗓音说:“国师喜欢就好,也不妄我家小姐忙了一大天,连府上的宴席都晚了。就为给您做这礼物,手都磨破了。” 杨涣:“……” 这快嘴的丫头。 东方晞却一把捉了她的手,拿到眼前看。 她的手指细长,莹白如玉,如今除了翻几页书,真的没做过什么了。 可现在几根手指的边缘处,都有些红肿,显然是被东西磨到了。 “以后不要做这种事了,伤了自己。”他道。 拉着她到椅子里坐下,叫着外面的莫寒说:“拿药箱来。” 随着莫寒的进去,一群人也叽叽喳喳跟了进去,问长问短,问那礼物长什么样子。 “国师,我家小姐到底送了什么,给我们看一眼嘛!” “就是啊主子,听说三小姐关着门忙了一大天,我们也想长长见识。” “是呀,真是关上门的,连我们都不给看,真是急死人了。” “那一定是很特别的东西,让我想想,雕出来的,又不给看,难道是……” “是什么是什么……” 莫寒说不出来,他也就是乍乎乍乎,希望自家主子能说出来而已。 东方晞转脸看杨涣。 她眼神警告:敢拿出来,老子立马收回。 然后怂怂的国师大人,就把脸一肃:“三小姐受了伤,我要为她涂药,你们要看着吗?” 红叶不太明白他什么意思,懵懵地问了一句:“小姐受伤了,在哪儿?” 莫寒扯了她一把就往外走。 开玩笑,看主子的神色就知道,出来的晚了,又要去大门口蹲着。 大年夜的,他可不想去那儿再喝一口西北风,调节肚子里的鸡鸭鱼肉。 等屋里的人退尽,东方晞才拿了药水,细细往她手指上涂。 他做事一向仔细,一手托着杨涣的手,另一只沾了瓶子里的药水。 轻轻的,一点点往红肿的地方抹。 不知为何,杨涣竟然看脸红了。 微微往后缩了一点,讪讪地说:“行了,哪儿有那么娇气,只是刀太小,不如剑拿着方便。” 东方晞垂眸笑,嘴角一直往上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 杨涣就怕看到他笑。 迷惑力太强了,会让人移不开眼。 比如此时,他笑着跟杨涣说话,笑着给她的按摩,明明画面很不堪,杨涣也心如鼓擂,可就是没把自己的手抽回来。 直到东方晞自己起身,把药收进箱子里,她才一下子醒了神。 整张脸“腾”一下红了个透。 娘的,太不淡定了,这哪儿是她,这明明就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小女孩儿。 赶紧起身,拿了自己的外袍:“宴席也吃了,礼物也送了,我也该回去了,国师不用送了。” 说着话,已经往门口走去,迎面却差点撞上正跑来的红叶。 她跑的气喘吁吁:“小姐,不好了,牛管家找来了,说咱府里又出事了。” “什么事?” “好像是夫人出事了,相爷还未回来,让您赶紧回去看看。” 杨涣脚步未停,一直往外走。 这个年,过的可真热闹,事儿都扎堆的出。 东方晞听到相府出事,已经跟了出来,并且叫莫寒尽快备车。 一行人回到相府,牛管家也在路上把事说清楚了。 大理寺派人来传信,说木挽香畏罪自戗,已经死在牢里。 牛管家急的直搓手:“大理寺的人丢下话就走了,这么大的事,相爷又不在府上,小的也不知该怎么办。” 杨涣问:“他们来传信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呀,就丢下这么一句话,人就走了。” 杨涣道:“叫府上的大夫,我去一趟大理寺……” 她的话还未说完,就被东方晞拦下了。 “你先别急,我叫人去看看吧,死因肯定能找出来。” 杨涣转头看他:“大理寺是白慕的地方,你的人能进去?” 东方晞没解释没保证,只是给莫寒递了个眼色。 那小子转身就走,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事情出的突然,对方又来意不明,一时倒拿不准到底是要做什么。 但杨涣不相信木挽香会自杀。 她野心太大,能做出来的事却太少。 想杀白慕,想杀傅清歌,想把傅柏游拖下水…… 到现在一个也没做成。 还有,傅雪歌仍在相府,杨涣一直觉得她会有所安排,可到现在还未露出端倪,说明她的某些计划,还未启动。 这种时候,她哪里会心甘,又哪里会愿意自己去死? 亥时,傅柏游才回相府。 得知木挽香的死讯,他竟然是半分也不震惊,也不悲伤,甚至还有些幸灾乐祸。 “竟然自戗了,她也知道自己做多了亏心事?”他道。 杨涣忍不住给他一个冷脸:“她做什么亏心事了?” 傅柏游:“她把地契拿出去,就是想置我于死地,这还不叫亏心事。” “那你现在没事,她为什么要死?” 这话问的太大逆不道,傅柏游当场变脸:“怎么跟为父说话的?” 东方晞便把话头接过去,彬彬有礼道:“三小姐说的有理,她既然是为了害你,那你好好的,她为什么要先死?再说,那房子的地契不是丞相的吗?如果真说有错,也是你有错在先吧?” 杨涣:“……”可以的,很国师。 傅柏游则很郁闷。 既是国师已经是他的准女婿了,傅柏游在他面前还是没有底气。 “那……那依国师的意思,她不是自杀的?” 东方晞没应话,看了一眼杨涣。 “现在人已经死了,大理寺又特意来传了个口讯,父亲准备怎么办?” 傅柏游终于染上了一层愁色,稍稍盖住他从宫里回来后的喜气:“像这种事,大理寺不该是往上报吗?为何要特意来府上传讯?” 第195章 花溪夫人(4) 跟傅柏游在兰台院里谈了半个时辰,一点结果也没有。 回到清芷院时,杨涣气的不轻,发了一通子火。 “我都怀疑这人是不是他杀的,木挽香再恶,也是跟他夫妻了二十年,那些做过的坏事,哪一件没有他的份? 很多还都是他授意的。 现在人没用了,他便巴不得她去死,好给自己少个累赘。 他可真是丞相,在最关键的时候,也太懂得取舍了吧? 想来当年的花溪夫人,也是这么死的,我要是在相府里呆着不走,哪一天也会被他这么弄死吧? 明明是个窝囊蛋,偏偏又心狠手辣。 我现在都想把他一刀切了,省得以后再祸害人……” 室内只有东方晞,他安静地听着,没打断她,也没帮腔。 直到她气哼哼地说完了,才递一杯热茶过去:“你气成这样作甚,左右她死不死,已经与你无关。” 杨涣:“……是,可你看着傅柏游的态度不气吗?” “气,然而他就是这样的人,傅家以前只不过是普通的书香门第,傅柏游的父亲科考多年,只做了一个很小的京官。 到他这里,上了四品,已经是光耀门楣了。 如果不是当年娶了花溪夫人,他又哪里能做丞相?” 杨涣的眼神转了过去,牢牢看着东方晞问:“这么说,花溪夫人的身份真不简单了?” “当然,她不但身份尊贵,还是个很聪明的女人,如果没有她,傅柏游做不到现在。” 东方晞说的极其自然,好像这些大家早就知晓,没有什么稀罕的。 可对杨涣来说,竟然是第一次听说。 她以前不常在京城,自然也懒打听官员内宅这些污七八糟的事。 后来进了相府,又因为身份特殊,尽量不主动触碰这个话题。 花如烟那边倒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但杨涣没问,他们也就没说,连傅千歌都没跟她提过此事。 不对,如果此事是人人知晓的,她在相府这么久,肯定有人会说起,不可能藏到现在。 她抬头看着东方晞问:“你有什么内幕?” 内幕简单,也复杂。 花溪夫人,原先是大宛附属国的一位公主。 这个小国,每年都要向大宛进献丝绸,鱼米,绣品,以及美人。 花溪被送来的时候,白晨刚刚娶了庄太傅的女儿,也就是后来的庄妃庄妍。 弄权也好,真有爱情也罢,那会儿庄妍在白晨面前红透了,硬是撒着娇,不让他娶花溪。 可白晨又不想她落入别的皇子之手,那等于是把这个小国的权势分了出去。 思来想去,没个准主意,便跟自己的心腹大臣商议。 于是大家合谋出了个主意,皇子嫁不了,就嫁臣子。 可花溪毕竟是公主,如果随便嫁个老头子,那说出去也丢他们大宛的脸,且跟人家没法交待。 要嫁的人必须长的端正俊美,年轻有为,至于官阶的话,只要把人娶了,白晨一定会给他提位,顺便也拉成自己的心腹。 这样一来,默默无闻的傅柏游就显出优势了。 那时候他还年轻,英俊潇洒,仪表堂堂,行为举止也不失大家风范。 别人一举荐,白晨立马给了他一个靠脸升官发财的机会。 娶了花溪,原先四品的官职,直升到正二品,成了站在朝堂上的新人物。 且两人成婚以后,关系也好,那时候应该还是有爱情的吧。 至少花溪是爱傅柏游的,所以知道他热爱仕途,便利用自己的聪明,以及关系,一年之内,又把他的官职往前进了一步。 如此,在木家进入建安城以后,木挽香一眼便看中了这位,年纪轻轻,相貌堂堂,又官位赫赫赫的人。 本来傅柏游不敢招惹她的,毕竟花溪是公主,她又被特封为郡主,哪边都得罪不起。 但白晨用了他第一次,很好使,就想再用第二次。 反正一个没什么实权的丞相,他给的起。 那么用他来牵制有权的人,便是一步好棋。 他暗示了傅柏游,告诉他大宛也有平妻的先例,只要内宅里不乱,怎么着都可以的。 皇上的暗示,傅柏游哪敢不从? 他回去以后,立马跟花溪商量此事,并且说,如果他不答应,很有可能会得罪皇上,给自家带来灾难。 软硬兼施吧,最后傅柏游就把木挽香迎进了门,并且是以大婚之礼进的门,入府便是平妻。 杨涣听到这里,心情极其复杂。 这事傅柏游绝对是罪魁祸首,但白晨才是幕后主谋。 “皇上竟是如此多的算计。”她喃喃道了一句。 东方晞看她,知道有些事情她知道了会难过,但还是说:“大将军是个重情重义之人,一生都不愿负别人。可这世间,也有许多无情无义的人,从来也不在乎这些。” 杨涣捏着眉心想了好一阵,才又开口:“如此,花溪便落入了木挽香的手里?她到底是一个公主,背后还有自己的势利,怎么会怕她?” 东方晞解释:“最初是不怕的,可后来她所在的小国,发生了一些事。” 内乱,乱的极其惨烈,皇室为了争位,相互撕杀。 大宛皇帝带兵去平乱,平着平着,发现那个国家的好东西太多了,做为附属国,他们给自己的未免也太少了点。 反正皇室的人也死的差不多了,干脆收到自己的国家算了。 就这样,花溪公主很快就成了亡国的公主,无权无势无背景,任人欺凌。 杨涣不服:“那她也还是公主,带着皇家的血脉呢,比木挽香封的那个郡主强多了。” 东方晞摇头:“话是这么说,可木家到了建安城后,握有兵权,还有部分控制烟云州的权利,花溪却什么也没有。 最重要的是,那小国也不想并进大宛里面,被白晨强行收了之后,曾数次起兵造反。 都是皇室遗落的皇子们,每次带了人打,最后都被镇压。 但此事让大宛皇帝很不高兴,谁也不想隔三差五被人挠来挠烦的慌。 便下令,诛杀花家皇室的人。 如此,不过半年时间,就把整个碧落国花家的人杀的差不多了。” 此事杨涣倒是听说了一点。 当时白晨本来是派杨家军去的,可那时幽龙族也正好进犯,杨家便直取西北,就没有参与此事。 第196章 不是自杀,是他杀(5) 大宛的领土,也是在别人的鲜血上建立起来的。 杨涣无言以对。 既是杨家没有参与此事,但作为将率,他们听从帝王的命令,有一天真让他们去做这种事,应该也是会做的。 他们的英勇,终归是要用别人的血,来做证明。 东方晞看她神色暗淡忧郁,不动声色地把话题又拉回傅柏游身上。 “以他的秉性,花溪夫人国破家亡,在相府当然没有立足之地,能活到你出生,真的已经是极不容易的事了。” 杨涣点头。 是啊,傅柏游想让她死,木挽香更想让她死,而她又不能启用花家残存的力量。 在四面楚歌的情况下,她还能把傅千歌姐妹两个养大,且送入宫中,真的是一个极有智慧的女人了。 至此,杨涣才算明白,为何花如烟,傅千歌都不告诉她这些事。 大概白晨也不准别人提起吧,到底也不是什么光辉历史。 以她的猜测,花如烟他们肯定是不死心,还想向大宛的皇帝寻仇。 主子没了,便要扶起一个小主子,此事便落到了傅千歌,或者傅清歌的身上。 杨涣问东方晞:“花溪的事发生在二十年前,你来大宛的时候,应该已经禁止谈论了,你又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东方晞眨了一下眼,里面有些许狡黠的光:“国师嘛!总要知道些别人不知道的事,不然怎么镇得住人。” 杨涣给他一个白眼。 他轻松抚了抚自己的衣服说:“不早了,莫寒到现在还没回来,应该是大理寺那边的事情比较复杂,你要不先休息,明早再看?” “不用,再等会儿吧,反正午后睡的多,也不困。” 她不睡,东方晞自然相伴。 接近午夜时,莫寒才回来,裹了一身寒气。 “不是自杀,是他杀,利器穿入颈项,一招致命,狱卒发现时,血已经流了一地,人也死了。” 杨涣站起来:“这么大的事,他们敢说是自杀?没有仵作验尸的吗?” 莫寒回:“做的很用心了,角度和伤口都像自杀的,而且她手里也拿着凶器。” 杨涣问:“那你是怎么发现是他杀的?” 莫寒抬眼看东方晞。 “直说。” 莫寒:“手上有被人抓过的印记,衣服和头发也很散乱,显然是挣扎过。 死的地方,有后脚跟用力蹬过的痕迹。 看上去应该是有人进了牢房,握住她自己的手,往颈间刺了一下。 对了,利尖是一根筷子粗细,不太长的铁锥,很容易携带进去,如果是女子,藏头发里就可以。 而且这些留下来的证据,很快就会消散。 我去的及时,才发现了异常,到明日,把尸体拉出来,牢房随便一打理,就什么也看不出来了。” 杨涣转身问东方晞:“会是谁做的?大理寺吗?” 他摇头:“不太像,他们没有这个必要,案子还没弄清,人死在大理寺的牢里,无论是他杀,还是自杀,大理寺都难逃其咎。” “那会是谁,有如此本事,又能轻松进入牢房的?” 这次东方晞没答。 有这样的本事的人很多,只是谁会赶到这个时候,对一个本来已经无关紧要的人动手呢? 两人推测一番,没有结果,夜却越来越深了。 杨涣的身体到底是经不得熬,今天又各种事掺到一处,东方晞怕她思虑过多,再生了病。 所以给了她一粒药,让她吃过先睡,剩下的事明早再说。 次日一早,拜年的人群就开始了。 无论相府发生多大的事,可别人家里没有发生。 人家要过年,要走亲串友,渲染喜气。 相府往年,都是由傅柏游和木挽香,一同接待来往宾客。 而傅宏轩,则带着相府的礼,代表傅柏游去别人家串门拜年。 今年这两个人都不在,前期傅柏游还愁了一番,后来还是杨涣告诉他,可以用傅志轩,才把这事解决了。 但傅志轩是庶子,出门就比别人矮一头,实在有些丢他们相府的脸。 所以这天早上,别人都上门了,傅柏游还在跟傅志轩交待话述。 见到别人应该怎么说,问起他是庶子怎么回,还特意把礼品办了比往前厚重一些。 杨涣懒得管这些事,一醒来就叫来绿珠:“你去一趟国师府,看看有没新的消息。” 白云过来给她梳洗,顺便回了傅柏游的话:“小姐,相爷让您起来了,去兰台院里坐会儿,有些官员家的女眷们来了,咱们相府总得应府一下。” “人家要主母接待的,我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去坐着干什么?” 叫了红叶:“你去回他,就说我昨晚太累了,身体不适,起不了床。” 红叶可跟她一心了,颠颠地就往前头去回话。 杨涣梳洗完毕,吃了早点,绿珠也从外面回来。 白云一看她有话要说,赶紧收拾了碗筷先退出去。 “国师那边也还没准确的消息,但猜测是花楼那边做的。”绿珠说。 杨涣愣了一下。 “她们?她们为什么……” 随即想到自己昨晚跟东方晞说的话,已是了然。 花溪的属下,大概要恨死木挽香和傅柏游了,哪里会不想杀他们? 不过她还是有点奇怪,她们为什么会选在这个时候,又是怎么进入大理寺牢房的。 那地方是白慕的,关的又是木挽香,他难道不会想到杨涣,或者国师会做些什么,然后守的更紧吗? 而且这事出了以后,皇上一定会问大理寺的罪,也会对他们有所影响的。 还是有太多问题不解。 所以她想出门,找东方晞当面问问。 都换好衣服出来了,白云提醒一句:“小姐,您刚才还跟相爷说不舒服,起不来床呢。” 杨涣:“我现在又好了,不行吗?” 白云:“……”行的。 路过正院的时候,看到傅柏游迎着一脸笑,正跟人说话。 杨涣一转头便过去了,当没看到他。 家里几个月间,死了好几个人,甚至木挽香的尸体还在大理寺里摆着。 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相府是不是真的就摆脱干净了,这个案子到底何时落地,不再追究,都是个未知数。 他竟然还能笑的出来,真是太强大了。 如果没有一颗很冷的心,应该做不到这个份上。 第197章 我家的孩子都有(1) 国师府不热闹。 不知多少人被堵到门外以后,就再也无人敢上门了,此时此刻,反而显出一片难得的安宁。 杨涣进去时,莫寒正要出门,见到她来,匆忙行了个礼:“三小姐,我家主子在内院呢,您过去就行。” 杨涣叫住他:“你这是去哪儿?” 莫寒“嘿嘿”一笑:“我出去打个野味,一会儿便回。” 杨涣哼了他一鼻子。 在建安城里打野味,你咋不上天呢? 见到东方晞的第一句话就是:“莫寒去干吗了?” “我让他去看杨府门口的人走了吗?要是走了,今日就带你回去看看。” 杨涣:“……” 他还记得这事。 “不用特意去看的,反正已经很久没回了,不在乎这一两天。”她说。 东方晞只是笑笑。 杨涣问起花楼的事,他倒说的清楚。 “花如烟本事比你想像的大,别说是大理寺的牢房了,就算是皇宫,她如果决心想混进去,也是有办法的。” 杨涣:“所以当初你让我去找她们,并非只是因为木宗光跟她好?” 东方晞道:“当然是,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她就算想帮你,也无处下手。” 见杨涣不吭声,才又解释:“不过她也想对木家下手,正愁没有十足证据把他们一举拿下,你正好把机会送了过去。” “所以我们算是互相帮忙?” “对呀,所以你给的银子很亏。” 杨涣:“……还不是赖你,为何不提前跟我说?” 东方晞笑道:“现在是晚了,不过银子我可以赔给你。” 杨涣细细给他算了一笑帐,从她跟红叶敲开花楼门的那一刻,到把兰心赶出去的银子,全包含在内。 哦,还加了一些利息。 东方晞看她算的认真,摇头直笑。 “相府现在的库房都是你在管,为何还是如何缺银子?我记得杨大将军清廉的很,从不在乎这些黄白之物的。” 杨涣一点也不客气,一句句地回他:“库房里再多,该是自己的也得拿回来。 杨大将军清廉,傅三小姐可是贪财的很。 再说了,正因为之前太大手,到死都没钱养家人,才后悔的不行,现在算是找补吧。” 东方晞起身,很快回来,递给她一张银票子:“够吗?” 杨涣看了一眼。 眼睛瞪直了。 半晌才说:“够了……,有点多。” “拿着吧,能用钱买到的快乐,还是很简单的。” 国师果然贪了许多大宛国国库的钱,杨涣必须施以正义,从他这里拿回去才行。 心安理得地把银票收了,语调自动降低半度,悄声声地问:“那个,莫寒什么时候回来?” “如果没什么麻烦,应该很快。” 说话间,外头就传来莫寒的声音:“主子,可以出门了。” 东方晞道:“走吧,昨晚的礼物都没拿下来。” 杨家门前确实干净了,昨晚在此徘徊的人一个也没看到。 杨涣下车,跟车里的东方晞摇了摇手,径自往里走去。 绿珠拿了礼盒,紧随其后。 杨家院内,因为没了仆从,大部分的积雪都没清理,只扫出来一条,从大门口通往正院的路。 正院里很安静,没有相府的半分热闹。 大片的雪在院子里铺陈开来,肃了眼前的一切。 正堂的房屋,威武又安静,坐北朝南的立着,门头上的匾额,是当年先祖皇帝的题字,在大年初一寒凉的日光下,闪着些许微末的光。 “赤胆忠心”四个字,被岁月洗涤出几分沧桑,落寞地挂在上面,四周无依无靠。 正堂前是早已经落光叶子的绿植,上面篷着一团团的雪花,雪花的下面是几滴化过以后,结成冰的水珠。 然后便是大片被雪盖住的白,洁净又苍凉。 在靠近墙边的地方,斜逸出了几枝梅花,零零落落开着。 这里曾经很热闹,最热闹的时候门庭若市,高朋满座。 那时候杨涣还小,她的父亲和两个哥哥都在,甚至连两个姑姑都未出嫁。 那时候并未感觉院子很大,严格说来还不够他们几个孩子跑的,时不常就要爬上一棵,翻过一堵墙,以证明自己年少的能力。 那时候杨母最大的心愿,就是她这个女儿,能长出一副闺女的模样,安安静静做个大家里的小姐。 然后像所有人一样,成婚生子,平淡而幸福地过完一生。 如今杨涣站在这里,头挽云鬓,身穿锦袍,脚下是密针细线织绣的棉鞋。 俨然一副大闺秀的样子了,可回首往昔,再难回首。 她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 到底也没有满足父母的愿望,无论前世还是重生。 绿珠怕她在院子里站的太久,再冻着了,轻声问:“小姐,要不我去里面看看?” 杨涣摇头:“内宅不能乱闯,再等一会儿。” 倒不是她稳得住,实在是有东方晞在前面已经打过头阵,告诉她杨家无事。 那她们来此,暂时未看到人,便猜测人肯定是在后宅里。 不然杨涣看到眼前空无一人的院子,可能早急了。 大概一盏茶的时间,先听到两个孩子的声音,从后宅里往前面走。 杨敏眼尖,先看到她们,脸上立刻带上了笑:“姐姐们来了,快先进屋暖和着。” 她往前走,不忘吩咐弟弟:“你去请母亲。” 正堂里无客可待,所以也没有烧炉子,屋内与屋外并没多大差点,还是冷的不行。 好在杨嫂很快来了,看到她包在厚厚的衣服里,十分抱歉:“傅姑娘,如果不介意,去后院里坐会儿吧,那里生有炉子。” 当然不介意,不过杨涣并未表现出急切,只是微笑着点了一下头,跟她往后走去。 令她没想到的是,杨嫂竟然把她们带到了老太太的房间里。 她道:“这里的炉子更旺一些,你们先暖暖。” 掀开厚重的棉帘,老太太也迎了出来。 她的精神比八月节时好了许多,至少那种悲伤苍凉的状态没有了。 将军府的女人,到底跟别家是不一样的。 杨家的先辈们,没有几个是死在床榻深宅里的,大多都是在沙场上结束一生。 她经历了太多,只能让自己坚强,毕竟家里还有小辈,还有希望。 杨嫂忙着招呼她们围炉坐下,又赶去沏茶。 绿珠把带过来的礼品,小心放在桌子上,往杨涣身后站时,被她拉了一把,只得怯怯坐在她身边。 身子有点僵,不太敢随便动。 她以前看到将军时也紧张,既害怕她指出自己不足的地方,又渴望她指点自己。 现在能在杨涣身边行动自如,不过是因为她换了副身子。 大多时候,带着傅清歌身体的杨涣,还是很温和乖巧的,没有沙场上的咄咄逼人,也没有那种不可一世的杀伤力。 可杨府不同,这里积攒了多少代人的英武之气,以绿珠以前在军中的份量,根本没资格坐在这里,还是跟将府的老太太坐在一起。 所以她很忐忑。 倒是杨涣,许是看到老太太状态不错,她的心情也好了一些,就随意地聊了起来。 她问老太太身体如何? 问相府年过的怎样? 问今年天气格外冷,府上可有特别的御寒之物。 …… 看似不经意的闲聊,字字句句都是关切。 老太太先时跟她聊天,还有所保留,客客气气,后来看这小姑娘说话温和,时而还调皮一下,便是觉得亲切。 再有,其实她从第一看到她,就有种很特别的感觉,说不好是怎么回事,就觉得与她似曾相识。 但杨家老太太,什么场面没有见呢? 既是有这种感觉,她也分得清现实与心病。 面前这位姑娘,是相府的小姐,与他们家的姑娘不过是有一点缘份而已。如今人家念着这点好,愿意上门看她,已经很知足了,别的便再无所求。 因为双方都有所保留,所以天儿聊的平平淡淡。 都是些日常的话,连“杨涣”这个人都没提起,因为怕此时提了再惹众人难过。 杨涣也不宜在此停留太久,略略坐一会儿,便起了身。 杨嫂起身送她,杨敏和杨浩就挂在她的两边,一人拉一只袖摆。 两个小家伙没有那么多心思,只是觉得这个姐姐长的又好看,人又很亲切,跟她们说话的时候温声细语,偏偏又很有道理的样子。 他们是有些不舍得的,但看着母亲和祖母都没有留的意思,也就跟着入往外送。 就要出门时,老太太又叫住她们。 她从炉边的圈椅里起身,往自己卧房的里间走。 绿珠不知道她要做什么,默默看了一眼杨涣。 大将军的目光,几乎要变成弯的,跟着老太太绕过屏风,与她一同走到室内去。 片刻,老太太总算出来了,手里拿着两个福袋。 她分开递给两人:“我家的孩子,都有。你们也拿着,图个吉利。” 说完,还是客气地补上一句:“谢谢你们能来。” 杨涣的鼻子突然一酸。 她快速垂下眼眸,伸手拿了福袋,匆匆与老太太告别,转身拉了绿珠就走。 连杨嫂都没追上她们的脚步,赶出内院时,她们已经到了大门口。 直到爬上马车,大滴大滴的眼泪才落下来,一发不可收拾。 第198章 带你去华月国(2) 东方晞从来没看到过杨涣这样。 他见过她怒的、气的、笑的,后来又在傅清歌身上,看到娇的、调皮的。 可从来没看到她哭过。 他很心疼。 心尖上有一个地方,酸软酸软,微微动一下就也要流泪一般。 但他知道这种事劝不得,也无从劝起,便只是陪着她。 她哭的很伤,却没有声音,只是眼泪大颗大颗的掉,从眼角快速滚过面颊,又顺着下巴滴下来。 她的嘴唇紧抿,抑制着某种宣泄,眼神却空茫地盯着一个地方,好像只有这样,情绪就不会崩,她还是她。 东方晞实在看她忍的辛苦,便轻声说了一句:“可以哭出声来的。” “谁让你说话的?” 杨涣狠狠瞪了他一眼,抬袖一把就将眼泪擦个干净,明明眼睛已经很红,硬是咬住嘴唇,再不掉一滴。 转眼看到东方晞的目光,便恨恨地说:“你过来。” 国师一时有些懵,不知道她正哭的好好的,怎么就把注意转到了自己身上。 不过,还是依言坐到了她的身边。 人刚过去,杨涣举起拳头就往他身上擂:“刚才谁让你说话的?谁哭了?我哭了吗?我会哭吗?哭有什么用,我干吗要哭……” 她锤的很凶,全身的力气都用到了拳头上,以至于十几拳以后,便脱力了,软趴趴地俯到了东方晞的身上。 许久,“呜咽”的声音才从他胸口处传来。 怀中的女孩儿,肩膀抖动,呜咽声声,许是贴心口太近,眼泪穿过衣服,流到了东方晞的心里,烫的他心尖疼。 这里的一切,该早点结束,她不应该受这样的苦。 东方晞在心里说。 既是有些事,仍需要等,但他实在不忍看杨涣这样。 那便由他开始,动一动这腐朽已久的朝局吧。 他把手抚在杨涣的肩头,轻轻拍着,像安抚一个幼小的婴孩儿那样。 杨涣哭了一路,直到马车停在国师府的门前,莫寒在外面跟绿珠说话。 她才狠劲地把鼻涕眼泪,一骨脑蹭到东方晞的怀里,抬头带着浓浓的鼻音威胁:“不准跟人说我哭过,你也得忘了,以后不准再提。” 东方晞:“……好。” 杨涣这才松了一口气,掀帘正准备下车,却突然反应过来,并不是在相府。 于是又回头问他:“来这儿做什么,我要回去了。” 东方晞:“……” 转换的也太快了点,他都还没从刚才的气氛里出来。 “先下车,我有话要跟你说。”他道。 杨涣狐疑地看他两眼,似乎不情愿,但还是下车了。 绿珠和莫寒都低着头,当没看到她的脸。 刚才车里的话,他们可都听见了,连国师都被威胁,他们要敢巴着眼看看三小姐的泪目,那就是自己找死。 都是聪明人,找死的事儿谁提着脑袋往上撞? 回到暖暖的室内,再往肚子填了东西,心情总算好了一些。 杨涣也腾出空问他:“要说什么,讲吧。” 他道:“我想带你去一趟华月国。” 杨涣的眼神一下子转到他的脸上:“华月国?为何?” 东方晞斟酌了一下词句,尽量说的不那么突兀:“最近看了一本医术,提到你中的这些毒,应该还是有快速治愈的方法……” “行,我跟你去,什么时候?”没等他把话说完,杨涣已经打断。 东方晞:“……” 顿了一下才道:“你先听我把话说完。” 杨涣配合点头,连声都没出,把机会全让给了他。 “医书只是提到可能有奇效,但,是不是真能治好,我也说不准。因为之前并没有这种先例,所以你要有心理准备。” 她再点头。 东方晞又说:“咱们去华月国,是为了寻几种草药,寻到后再慢慢治。” 杨涣:“什么时候走?” “……你没有什么问题吗?”东方晞问。 杨涣:“我的问题就是,现在空有一颗行武的心,无奈拖着一副病娇的身。” 东方晞:“……” 知道她急,却不知道为了此事,什么都不顾。 但东方晞不能这样,还是把事情跟她细细说了一遍。 “等到天暖些时候,那时你身体宜出行,路上也不会发生什么问题。” 她再次点头,乖到东方晞差点怀疑遇到了个假的。 “你这么走,相府的事不管了?”他不得不问? 杨涣摇头:“相府有什么事?木挽香已经没了,傅柏游的后宅很安宁。再说了,就算不安宁,又管我什么事?” 东方晞:也对。 他问:“那宫里呢?” 杨涣很奇怪地看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东方晞默了片刻,再开口时,神色便严肃许多:“去华月国路途遥远,再加上去那儿找药练药,可能要好几个月,或者一年。 这么长时间,大宛的朝局肯定会变。 到时候,很可能变成你不想看到的画面,也会毁了你前期铺垫的努力。 你……真的不可惜?” 可惜的,但所有的一切,都比不过她有一个好的身体。 她太需要拿起长剑,与人正面对决,而不是躲在身后耍这种阴谋诡计。 东方晞给的选择,成功率很低,几乎是在赌运气。 而杨涣给的答案,却是百分百肯定的,她连一丝犹豫都没有。 “跟华月国的使臣一起去,”东方晞说,“人多会方便一些,也互相有个照应。” 杨涣本来坚毅的眼神,一下子就充满了怀疑:“你是说跟着白筠的和亲队伍走?” “对。” 杨涣看着他的眼睛问:“国师跟华月的使臣很熟吗?” 东方晞没否认,也没承认,只道:“还行。” “还行是什么意思?你说的互相照顾是什么意思?我跟白筠有过节,说实话,我不想跟她同行。” “我知道,但我离开大宛总要有一个名目,用送亲会更好一点。” 杨涣的眉尖挑了一下。 原来国师不是自由之身? 这话她执怀疑态度,却并没问出口。 回了一句很大方的话:“既然国师有为难之处,那就听你的吧。” 然后才问:“华月国使臣什么时候走?” “出了正月,那个时候天气会暖一些,行路也方便。” 华月国来建安的时候漫天大雪,他们什么时候考虑过行路的问题了? 明知他在胡扯,杨涣仍没戳破,此事便算定了下来。 第199章 不亲(3) 回到相府,傅柏游在正院里就把她拦了下来。 他脸色阴的要滴出水,拿着父亲的架子问她:“去哪儿了?” 杨涣回:“国师府。” “你还是一个姑娘家,并未成婚,大年初一就往国师府里跑,这成何体统?” 杨涣的脸色也不怎么好,冷冷地看他一眼:“父亲,你让我去找国师打听消息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傅柏游很气:“你倒是质问起我来了。” “我实话实说。” 父女两个眼看要吵起来,一旁的牛管家赶紧劝:“相爷,三小姐这刚回来,也不知道府上有什么事,您先别气,说事要紧。” 转头又对杨涣说:“三小姐,是这样的,大理寺那边又来人了,叫相爷把夫人的尸体带回来。” 木挽香的事,杨涣本来还想顺着线往下追一追,至少不能白白放过秋代宇。 可一回来傅柏游就给她来这么一出,再加上东方晞说了要去华月国的事,她有点想甩掉这个烂摊子。 “带与不带,这都是父亲的事,为何朝我发火?” 傅柏游已经被她深深气到了:“你……你怎么跟为父说话的?” 牛管一看不妙,赶紧先劝杨涣:“三小姐,你在外面一天也累了,要不先回去,奴才一会儿再来跟您细说。” 杨涣此时确实也不想看到傅柏游,绕开他走了。 半个时辰后,牛管家才匆匆进了清芷院。 先给杨涣赔了一通不是,这才道:“三小姐也别怪相爷,今日的事,实在是糟心的慌。” 杨涣挑眉:“不就是拜个年吗?我走时看到大家还喜气洋洋,怎么回来就成了这个样子?” 牛管家苦笑:“拜年本是好事,可今日不凑巧的是大理寺来了,您说这一大屋子宾客,正有说有笑,他们突然进来,说让相爷去大理寺领尸,这……” 木挽香到死,还要让傅柏游丢一回人,也难怪他气。 但把气撒到她身上,是不是找错人了? 杨涣问:“那相爷有没有说怎么处理?” 牛管家赶紧回:“还拿不定注意呀,夫人原先被关进去的时候,说是有罪的,现在叫相爷领回来,也不知道罪名会不会加到相府里来?” 这个可能性不大,但可以猜到大理寺绝对是想脱罪。 木挽香犯了什么罪?模糊的很,如果白晨真的宽容了傅柏游,说不定连木语聆的事,都能睁只眼闭只眼。 可现在人死了,大理寺便没法交待。 所以他们昨晚说,今天又说,就是想傅柏游赶紧把人带回来。 只要人离了大理寺,那他们又可以换另一套说词。 现在朝堂上也在休假,木挽香又不是什么滔天大罪,谁也不会这个时候拿事去烦白晨,早早处理掉,倒真是一个好办法。 杨涣想了一阵子,还是不想管,就对牛管家说:“父亲自己拿主意吧,这是大事,我说不好难免到时又会怪我,毕竟连出一趟门都要挨骂的人,能出什么好主意。” 牛管家:“……” 这三小姐是真有主意,嘴也是真厉害。 他无法,只能回去原话回傅柏游,其实心里有些怪他。 傅家现在上上下下,那么多事,重要的都是三小姐做的主,要不是她从中调停,相府说不定早就被人害去了,也不知道相爷是怎么了,竟然会跟她吵起来?现在好了,人家甩手不干了,自个儿忙去吧。 相对于傅柏游的不识趣,傅志轩就好多了。 他白天都在外面跑,带着傅柏游的话,走了一些官员的家。 这会儿得知杨涣回来,就想把大致的情况跟她说说。 不知道能不能帮她,但该做的努力傅志轩不会忘。 他观察力惊人,到别人府上虽然寥寥数语,也不会多坐,但今日是大年初一,每位官员的府上,都有上门的宾客,难免会撞上几个眼熟的。 这些关系网便在这些人里显现出来了。 傅志轩把自己见到的,听到的,加以汇总全说给杨涣,然后才道:“也不知道这些对三小姐有没有用,只是既然出门了,就尽一份微薄之力。” 杨涣笑道:“有用的,谢谢二哥。” 傅志轩朝她拱手。 杨涣却换了一个话题:“既然拜年这种事,父亲可以交给二哥去做,那以后府上的事,你应该都可以插手理一理。 不用太在乎嫡庶之分,你做的好,父亲一定有办法让你名正言顺。 再说了,你现在还在刑部里任职,这比许多嫡子都要上进,他是高兴的。” 傅志轩当然领她的情,再次对杨涣表示感谢。 他走后,白云进来给杨涣添茶,就多了一句嘴:“这二少爷,哪儿都是好的,但好像小姐帮他这么多,他也不跟小姐亲。” 杨涣就笑了:“这样挺好,太亲了大家都不适应。” 白云不解:“小姐与他本就是兄妹,怎么就亲不得?” “是吗?我跟傅雪歌还是姐妹呢,不是也不亲?” 白云:“……” 要说起这个,她真的无言以对。 不过提起傅雪歌,杨涣倒是问了一句:“她怎样,你昨晚去看过了,还好吧?” 白云答:“看上去是没什么问题,比以前好多了,就是不大说话。” “嗯,这样挺好,好安置,也不知道木挽香把她安置到哪儿了?” 白云:“???” 她没太懂这话的意思。 杨涣也没过多解释,让她去忙。 到了绿珠从外面回来,她才问道:“宫里没有玉妃的消息吗?木挽香死的事,肯定瞒不住,应该会传到了她的耳朵里吧?” 绿珠摇头:“传没传进去不知道,但现在确实没有宫里的消息。” 杨涣想了想才问:“白筠那边怎么样?庄妍被降级关起来的事,她没有再闹?” “闹了,但皇上不见她,听说后来被华月王子劝住了。” 杨涣抬眸:“白筠的脾气,华月王子能劝住她?” 绿珠摇头:“这个就不知道了,不过我看那个华月的王子,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要真跟二公主……” “不可能,至少在大宛他不会乱来。这亲事是他自己求来的,说明他重视,自己重视的东西,是不会轻易搞砸的。” 第200章 他们不会为难你(4) 杨涣只所以打听傅玉歌的消息,还是在想木挽香最后一招棋,到底要走向哪里。 傅宏轩肯定是离开建安城了,指望不上他。 那她冒死走出这一步,把自己的命都豁出去,是真的连这个小女儿也不要了吗? 如果真的不要,此事到此为止,杨涣也没有再深究的必要了。 但如果她还给傅雪歌安排的有后路,就说明木挽香的复仇,并未结束,只是以一种她不知道的方式,转到了别人的身上。 傅玉歌这里的可能性最大。 傅玉歌现在得了白晨的宠,如果得了木挽香的授意,要报复杨涣,那她最近也最便利的一个目标,就是傅千歌。 在去华月国之前,杨涣一定要把这事弄清楚。 至于庄妍那边,东方晞应该也会有打算。 大年初五,朝廷正式上朝,三省六部也开始归位。 傅柏游一本折子,参到了秋代宇的头上,说他草菅人命,把木挽香害死了。 这回他沉得住气,硬是没往家里认领尸体。 大理寺也不敢随意处理,因为木挽香的事还未明确定案,背后又牵涉的有玉妃等人。 要是以前还好说一些,但现在玉妃成了皇上的新宠,他们就有点忌惮了。 好在也是冬天,温度很低,尸体放了这么多天,竟然也无事。 傅柏游的折子一递上去,白晨立马下令彻查。 此时圣宣王站了出来,意外地报告了他年前负责庄太傅的事。 庄太傅做了这么多年皇帝皇子的老师,位高权重,却并不养德。 封地上递来的万民书是真的,打死人也是真的,除此之外,还扒出了一系列,他在朝中贪污受贿的事。 这一棒出来,立马把木挽香的事给压了下去。 庄太傅的咖位,比木挽香大太多了,他还牵连着庄妍,以及与华月国的和亲。 朝中“哗”声一片。 有主张缓一缓,不可重判,要等到靖柏公主出嫁以后,再做定论; 也有人说,为师无德,教坏皇子,罪大恶极,应该立刻处以严刑。 白晨神色严峻,听他们吵了一个时辰,把所有该听的不该听的话,全都听完了,一个字也没说,直接退朝。 朝臣们还没散,两方人马仍在为此事争执。 而他们之间,最落寞的人就是傅柏游。 他鼓着很大的勇气,才告这一状的,也是考虑到大理寺三番两次向他发难,自己总要拿出些气势,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谁知会是这种结果。 当然,他不会忽略,庄彪的事情是由白慕提起的。 所以圣宣王和大理寺真的是一体的?! 这又让傅柏游犹豫了一下,不知还要不要再继续下去。 一边想着,一边往外走,未出宫门,却被一个小太监叫住,说是皇上传话,让他去一趟承明殿。 傅柏游一路忐忑,到的时候,里面已经有一个人了,中书令孙卓。 这老东西,老神在在地站着,甚至嘴角还带着笑,似乎皇上叫他们来,并不是谈什么重要的事,而是请他们来喝茶聊天的。 但是傅柏游不敢这么想?他觉得还是有事要发生。 看看皇上还没来,他先试探着跟孙卓说话:“孙老?可知皇上传我们来何事?” 孙卓眯眼一笑:“傅相等着便是,一会儿皇上肯定会说的。” 傅柏游:“……” 他也知道皇上会说,他这不是想提前有个准备吗? 其实白晨来的很快,他们两人几句话的功夫,他便到了。 先赐了座,这才开口:“大理寺的事,孙老怎么看?” 傅柏游僵了一下。 他想过白晨会问庄彪的事,却没想到他会大理寺的事,毕竟在朝堂上,哪个闹的更凶,是大家一目了然的。 更让他惊掉下巴的是,一向爱打太极拳,唠上半天没一句重点的孙卓,此时却说一句:“大理寺是公正办案的地方,要是不能公正的,那还有啥用呢?” 白晨默了片刻,才点头道:“说的对,不能办案了,还留着何用?” 然后又跟孙卓说了一些细节,大致是秋代宇这段时间都做了些什么事? 还有如果他下去了,谁来主持大理寺的局。 他们两个说的很多,话题全部围着大理寺转,可从头到尾没让傅柏游插一句嘴。 好像他是一个透明人,这里的人谁也没看到他一样? 直到这个问题谈论清楚,皇上有了准确的主意,才转脸看他:“傅相,这件事朕会还你一个公道。” 傅柏游当场就跪了下去,磕了响头谢恩。 朝中的消息,第一时间就传到了东方晞的耳朵里,他又差人给杨涣送去了信。 杨涣什么也没说,等着夜幕降临,国师上门。 “是玉妃起作用了吧?”她问。 东方晞点头:“应该是,再有就是皇上现在并不想动庄家。” “对,还是要等,等到白筠离开建安。” 东方晞抬眼看她,半晌才道:“你不用着急,迟早的事,不在乎这几天。” 杨涣朝着他笑:“说来也奇怪,我之前恼白筠恼的不行,看到她就想跟她打一架,可现在看不到她了,竟然还有点想她。” 东方晞:“……” 杨涣突然把身子往前一倾,眼睛直直看着他问:“你是不是真的跟华月使臣很熟?” 东方晞“嗯”了一声。 杨涣:“那你带我去一趟他们居住的驿馆呗!” “去哪儿做什么?”他的眉头已经微微皱了起来。 但杨涣的兴致却高的不行:“我想去跟他们拉拉关系,这不是要一同去人家的地盘上找药吗?有白筠横在那里,我老担心那个王子会对咱们不利。” “不用。”东方晞说。 “为何?” “既然我跟他们熟,这事我来做就行,你不用去的,放心,到时候他们不会为难你。” 杨涣:“可我还是想去。” 东方晞看她的眼神深邃了一些:“三小姐到底想去做什么?可以直说的。” 憋了一会儿,还是如实相告:“我想看看那王子是怎么降住白筠的,她不去宫里求情,庄嫔就做不了妖,后宫太平静了,什么波澜也惊不起来,搞的我都打听不到消息了。” 东方晞:“……” 这方式也是很独特了。 第201章 朝局要变了(5) 明知问不出什么来,还是带她去了。 她高兴就好,东方晞也不在乎是不是多此一举。 但他们在驿馆里磨了一天,出来的时候,朝堂上却有了新的变化。 大理寺卿秋代宇暂停手中职务,开始被调查。 原因是仵作验了木挽香的尸体,发现犯人并非自杀,而是他杀。 秋代宇有失职之嫌,更有杀人的嫌疑。 中间隔五六天,这些案子还没有查出端倪,宫里突然传出消息,玉妃傅玉歌有了身孕。 这个消息杨涣一拿到,便把木挽香死前留下来的局看明白了。 她的王牌,是傅玉歌肚子里的孩子。 凭着这个孩子,只要傅家不作妖,傅玉歌绝对扶摇直上,要受宠好一阵子。 尤其是在庄妍不中用,白筠要出嫁以后,宫里新添了孩子,不知是多么喜庆的事。 而傅雪歌的安排,用的是当年花溪的套路。 用傅玉歌保傅雪歌。 只要傅玉歌有了皇子,得着皇上的宠,傅柏游就会好好照顾傅雪歌,像当年照顾傅清歌一样。 傅玉歌跳到皇上面前,如此受宠,真是傅千歌安排的吗? 应该是她自己一早就做好计划,不过是借了一把傅千歌的手而已。 为此,杨涣更担心傅千歌了。 正月十五上元节。 她借着去宫里赏灯,去中德宫里见德贵妃。 主要说了两件事,一件是让她防着傅玉歌,另一件就是自己可能要离开建安城。 她以为傅千歌会忧虑,或者担心,甚至会多问一些傅玉歌的事。 可没想到,她竟然直接把傅玉歌给跳了过去,满脸欣喜地说:“你能跟国师一起离开建安城,自然是最好的。” 杨涣有些懵:“为什么,姐姐对国师就这么放心?” 傅千歌话语诚恳:“以前还是有些不放心的,可现在姐姐觉得他应是全心全意为你好的。” 杨涣不置可否。 傅千歌道:“以现在的情况来看,无论是宫里,还是朝堂上,接下来都会有一场大乱。 国师这时候把你带走,就算是傅家真有什么事,也不会牵连到你的身上。 是真心地为你着想,歌儿,姐姐也是真心替你高兴的。” 这话引起了杨涣的重视。 东方晞说过同样的话,但那个时候杨涣只是觉得,他可能是暗示一些小的事件。 比如木挽香,比如傅庄嫔。 直到傅千歌以这种语气,这种神情,又说出这样的话,她才突然发现,事情似乎没那么简单。 “姐姐是说朝局要大变?” 傅千歌只有在提到妹妹时,脸上才会有多余的表情,除此之外都很平淡。 “一定会变的,后宫和前朝都会变,或许你从华月回来,这里已经是另一番景象了。” 杨涣皱眉。 难道东方晞把她带走,并不是为了治病,还是另有原因? 如果大的朝局要变,会向着哪一个方向发展? 是白晨得势,还是白慕,或者是别的势利? 她到底对朝局不太了解,对这些满口忠义,背后却拉党结派的大臣也不太了解。 尽管在东方晞和傅柏游那里补过课了,但要准确推断出未来的局势,她还没有这个自信。 反观傅千歌,反而云淡风轻,半分也不在意。 “姐姐,如果朝局变了,你会怎样?”杨涣问她。 傅千歌浅然一笑道:“你不用担心我,这宫里再没有人比我更熟了,总也会为自己留一条退路的。 你只管治你的病,好好的回来,就是姐姐最想看到的。 如果真觉得华月国很好,在那儿住下来也行,但别忘了给姐姐写信回来。” 杨涣:“……” 这怎么说着说着像永别一样呢? 傅千歌握着她的手道:“宫里的一切你都不用担心,玉妃那里也没问题,我知道相府里的事,也知道夫人的事,这些你都不用管,我应付的来。” 杨涣:“……” 有这么一个姐姐,她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当然,末了还是提了一下名字的事,因为自从傅柏游解释过“歌儿”的妙用之后,她真是连傅清歌这个名字都不想叫了。 然而她才一问出来,就在傅千歌嘴里听到了不一样的答案。 “在姐姐眼里,只有你一个人才配叫歌儿,一路清歌,无忧无虑,其他人,不过是你的陪衬而已。” 瞧瞧吧,会说话的人,与不会说话的人,到底有多大的差点。 杨涣知晓傅千歌并非玩嘴上功夫,她大概是真心觉得,傅家的五个女儿,都不如她这个病妹妹。 为了这片真心,杨涣从宫里一出去,连相府都没回,先去找东方晞了。 “这里要发生大事了?”她开门见山的问。 东方晞不答反问:“你入宫了?” “对,入宫了。” 他了然似地点点头:“德贵妃跟你说了什么?” 杨涣:“我现在想听你说。” 东方晞便往她这边看了一眼。 眸光浅淡,状态也很从容,好像大宛的国运,根本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他淡笑间的几句话而已。 “之前跟你说过的,局势会变的,其实事情不是每天都在变化的,不值得大惊小怪,而且这个状态,变一变也没什么不好的。” 就因为他这种无关紧要的状态,才误导杨涣事情没那么重要,可事实根本不是如此。 杨涣有点恼,声音也凌厉起来:“不要轻描淡写,会变成什么样子?白慕要造反吗?” 东方晞摇头:“应该不会,至少现在不会,所以你不用紧张,你要护着的人,回来以后,他们还会在。” 杨涣看他。 相对于她的严肃,东方晞始终都是一副闲淡的表情,包括谈到她关心的人时,眉梢也没动一下。 不知是不是怕杨涣多想,再不信他。 沉默一会儿后,他又主动解释:“圣宣王一心想要权,不给他,他便一直想要,而且要使出许多手段要。 那倒不如让皇上放一放手,看看到他到底要怎样,最后也好拿一个准主意。” 说的好轻松。 然而却是一招欲擒故纵的好戏。 让白晨放权出去,纵容白慕的野心,然后就有十足的罪名,把他拿下。 这种手段相当腹黑。 比如一个人原本并不想造反的,但因为自己手里的权够多,威胁也够大,他就会在形势所逼这下,不得不造反。 因为在他看来,再不反就是个死。 左右是死,为什么不博一博呢? 正常人都会这样想,又何况是白慕一个本来就有野心的人? 杨涣问:“这主意是你出的,还是皇上要这么做?” 东方晞的眼神暗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道:“我现在如果说,只想早点治好你病,并不想参与别的事,你会信吗?” “不信。”杨涣回的很干脆。 东方晞虽然神色暗淡,但还是向她笑了一下:“有很多事,都是老早就注定的,就算你我留在这里,也不能改变什么。” 杨涣:“所以你把我带走,真的不为了治病,而是想躲开这里的乱局?” “不会怎样的,相信我。”他的语气有些无奈,“既是咱们都在这儿,也不会起到什么作用,最多让他们想多杀一个人而已。” “多杀一个人?杀我吗?谁,白慕吗?”杨涣的语气有些咄咄逼人。 可她实在看不惯东方晞这种态度。 似乎一切都在他算计之中,所有人都是他的棋子,不管别人愿不愿走,最好都要按照他设定好的去走。 这种感觉太不好了。 但是他接下来的回答,又一下子瓦解了杨涣的烦躁。 他说:“杨府门口人,不是为了杨家,而是为了你。白慕早已经怀疑你的身份,包括白夜离的那栋宅子,他也查过。如果让他知道,你还活着,你想他会怎样。” 杨涣的眼睛几乎瞪圆:“会怎样?会杀了我吗?是不是七星煞血阵就是他做的?” 第202章 这路难走(1) 上元节过后,宫里开始预备靖柏公主出嫁的事宜。 因为庄嫔还在禁足,此事就交给了傅千歌打理。 她有条不紊,不慌不忙,又事事周到。 还能抽空照顾一下傅玉歌。 因为有了身孕,玉妃的身子倍感娇气,这动不得,那吃不得,都要人精心照顾着。 傅千歌掌着整个后宫,当然也要为龙嗣着想,所以对她也是照顾有加。 白筠出嫁的礼单,她是跟着礼部的人一起拟的,轻重合适,不张扬不低调,拿给白晨看过,皇上十分满意。 傅玉歌的饭食补品,她则是跟宫里的太医和御膳房一起做的,做完也拿给白晨看。 又得了他一通赞扬。 在这事上,别人想拿住傅千歌,给她穿小鞋不太容易。 尤其是白晨愿意相信她,这就是最大的王牌。 多少人咬牙恨她,却是半分短处也拿不到,想在皇上那边栽个脏,转头就被训斥一顿。 这就是别人眼里,白晨的后宫。 杨涣本来可以放心的,但她跟东方晞聊的越多,便越觉得白晨的阴谋算计太过骇人。 以傅千歌的道行,怎能在他手里宠这么多年,还是在没子嗣的情况下? 而且杨涣看得出来,帝妃之间没有什么深厚的感情一说。 他们……,看上去更像是利用。 白晨很会做“利用”这件事,臣子也好,妃子也好,应该都在他的算计之中。 那傅千歌在这盘算计里,又是个什么样的角色,最后又会走往何处? 在这么多的迷惑和狐疑当中,时间也在一刻不停地往前推进着。 白筠正式出嫁的日子,定在二月二。 正月二十这天,东方晞进了宫,向白晨说明,他要去送亲的事。 白晨相当吃惊:“国师要去送亲?” 东方晞只点了一下头,连话都没回。 白晨问:“为何?之前并未听你提起,怎的突然要去?” “也是突然决定,所以没提前跟皇上说。” 白晨有点急了,从龙椅上走下来,与他面对面地站着:“可是,为什么?这开年一大堆的事,折子都快赶上去年下的雪了,堆满案头。朕急需国师从旁协助,尽快处理。你这一走,朕不是缺了条臂膀?” 东方晞动了一下嘴角,像笑,又不像笑,只能是似笑非笑。 “皇上言重了,臣不过是谏一点微薄之言,都是因为皇上英明,才能统领朝臣,振兴大宛。” 彩虹屁无论在何时,都有其意想不到的妙用。 尤其是从国师东方晞的嘴里说出来。 再给白晨下两贴安神药,此事就这样不明不白的答应下来了。 反而是杨涣那里,跟傅柏游说的时候,他又差点气死过去。 “如今府上这么乱,你竟然要出远门,还要去华月国?你一个姑娘家,你……” 他气到结巴。 杨涣却答的流利:“府上哪里乱了,父亲如今在朝中做的正好,皇上亲自为你撑腰主公道; 二姐姐现在又了身孕,在宫中迎风得势,不知多为相府争光; 二哥在刑部也是越来越好的。 贵妃娘娘就更不用说了,一直得皇上看中,她也一直护着相府。 父亲说的乱,到底是哪儿了?” 傅柏游:“……” 她说的好像有点道理,可为什么就是觉得不像那么回事呢? 杨涣又说:“我之前一直病,没为家里做任何事,府上不是也好好的,怎的现在我出门治趟病,父亲还不乐意,难道是宁愿看我病着吗?” 这话就是攻心了。 傅柏游听出了她意有所指,也知道她对过去的事有些怨怼,之前能为家里出谋划策,实在也是不易。 再说,这个女儿,现在这个脾气心性,真的也不是他能拦得住的,还有国师在后面撑腰。 要是他真的不答应,国师一定会找上门来,到那时还是要答应。 这么一想,就把心里那口气咽了下去。 用时间缓冲一下,到第二天才找杨涣又谈。 “既然你执意要去,那便去吧,只是路途遥远,一定要多加小心,银子什么的,家里都有,带足了。” 杨涣点头称是。 笑想,很识时务嘛! 银子是肯定要拿的,不是为了她,而是为了杨家。 之前她给的金子,经过了秦隐的手,又经过了苏进,现在到底怎样,杨涣一点也不知道。 而这两个人,现在都不见了。 尤其是苏进,失踪的莫名其妙。 从白慕的人还守在那里来看,苏进应该是没落到他们手里,也不是背叛秦隐,跟他们一条线了。 可他到底去了哪里?又为何不给杨涣留一点信呢? 绿珠在外面查了很久,都没有答案,最后只能先放弃。 而杨涣又实在担心杨家的生计,只能另想办法,再给他们送些银子去。 过年连正堂屋都没烧炭这一幕,让杨涣心里极不好受。 说要离开了,才知道有很多事要做,也有许多人要见。 傅柏游这边一敲定,她便选了日子去西凉山。 绿珠要同去,被她拒绝了,让她留下来处理杨家银子的事,顺便跟白夜离约了见面时间。 而杨涣,邀请了傅志轩。 车子出了西城门,往西凉山的路并不好走。 因为年前积雪太多,开春后的阳光也鲜少浓烈的,时不常的出来晒一会儿,就又躲了回去。 所以地面的雪并未化多少,正因为此,要冻不冻,要干不干,全部都泥泞到一处。 车轮在上面缓慢碾过,没走多远,就被泥浆糊满了。 车夫过一会儿,就要停车刮一次泥,到最后实在走不动,只能向他们道歉。 “两位客官,这路实在没法再往前了,车轮都塞满了。” 傅志轩看她,客气地问:“三小姐,看这情况,我们得下去走一段,你还行吗?” 杨涣掀着车帘往外看。 内心是拒绝的。 倒不是她怕走路,实在是虽然过了年开了春,可她身上这身衣服,可是没少半件,依然裹的像熊。 光是穿着这身衣服,别说走泥路了,就是好路,也累人。 但,又能怎样? 傅志轩先下去,伸手扶了她跳到泥地里,又主动从怀里摸了银子给车夫:“辛苦。” 车夫忙着说:“这位公子,银子给多了。” 傅志轩笑了一下:“收着吧,这路难走,回去也不易。” 第203章 国师的阴险之处(2) 杨涣在一旁看着,并不多话。 直到车夫调了头,他们也往西凉山去时,才笑着对傅志轩说:“二哥是个厚道的人嘛。” 傅志轩回应:“这路确实难走。” 杨涣:“可我们一开始来的时候,就许了他多的银子,按数给就行。” 傅志轩看看脚下的泥泞:“是这个理,不过一开始也没想到路这么难行。” 杨涣便笑了一下,没再说话。 厚道的人会体谅别人的难处,刻薄的人大概总会觉得别人对不起自己。 每人心里都有杆称,无需多言。 出城去西凉山,大概三十几里,那车夫只送了他们十几里。 照这个方式走下去,他们片刻不停,走到天黑,恐怕都难以上山。 因为脚下的泥实在太多,衣摆鞋子上,没过多久就沾了一层。 傅志轩干脆找了一个小木棍,走一段就弯腰把杨涣鞋上的泥刮一刮。 他自己倒没怎么管,脚上的泥积了很厚,积到实在走不了,就用力在地上跺一跺。 既是如此,杨涣还是走的十分辛苦。 初春的冷风,没比冬天好多少,反而因为雪化的原因,更寒一层,吹透棉服,直往骨头缝里钻,没一会儿就冷的直打哆嗦。 傅清歌的身子,走起路来累,吹起风来冷,半点用都没有。 杨涣空有一颗想努力的心,连二里路没走到,人就差不多要虚脱了。 傅志轩先还扶着她,后来几乎把她的重量全移到自己身上,仍是难行。 “三小姐,要不我还是背着你吧,这路还有很远,这样走下去,我怕你……” “无妨,再往前走一段,就有歇脚的地方,喘口气再走就行了。” 出京这一路上,都有一些茶棚,或者临时打尖的地方,主要是为了建安城外来的人,有时候因为太晚,入不了城,便随处歇歇脚。 耗了差不多半个时辰,才勉强走到最近一处茶棚。 冬季生意未开,茶棚里也没人。 四处漏风,连桌椅都收了起来,只留一个空地方。 但两人推门进到里头,却突然看到一个不该出现的人。 “国师大人?”傅志轩先说出口。 杨涣看到他的同时,已经把眼睛眯了起来。 她是不太相信巧合的,尤其是在东方晞身上。 然而那位装的比他们还惊讶:“二公子,三小姐,你们怎么在这儿?” 傅志轩回:“我陪三小姐出来办点事。” 东方晞看了看他们的脚:“这是……从城里走路出来的?” 傅志轩跟他解释马车的事。 这期间,杨涣已经进了屋内,随便找了个能坐的地方,拍打两下坐下去,支着耳朵听他们两人说话。 傅志轩还是很聪明的,虽然杨涣没跟他说此次出门要保密,但她连绿珠都没带,就说明这个地方,是不想让别人知道的。 所以在说话的时候,都避重就轻,不提目的。 倒是提到杨涣的身体,有些担忧地道:“三小姐体弱,这路确实走的艰难一些。” 东方晞便往她那边看了一眼。 杨涣回他一眼,仍然没说话。 待两人简单聊完以后,他才走到杨涣面前问:“应该还有很远吧?” 杨涣:“还行。” 东方晞:“我陪你去如何?” “不必。”杨涣看了眼傅志轩,“有我二哥呢,实在走不动了,让她背着我,也没什么。” 东方晞的脸色便暗了一点,眼神深邃地看着她。 杨涣换了一个话,问了刚才傅志轩没问的事:“国师为何在此处?” 他答:“等人。” 杨涣笑问:“不是等我们吧?” 东方晞没说话,眼睛却还是看着她。 杨涣点头:“你接着等人吧,我们歇歇脚就走。” 东方晞道:“我还是陪你们去吧,路太远了,这么走过去,会累坏你。” 杨涣有些生气,从坐着地方站起来:“国师你这人真没劲,说了不让你陪,肯定是我们有秘密,不想让你跟着,你这么死缠烂打,多没意思。” “西凉山离这儿还有二十里,你这样过去,到天黑也不一定走到,而且会很累。如果再病倒,就会影响到去华月国的时间,这个三小姐想过吗?” 杨涣:“……” 他竟然知道他们要去西凉山? 还提到去华月国的事,杨涣有些犹豫了。 统共剩了十天左右,确实不能再出意外。 可…… 她的目光往东方晞的腿上扫了一眼:“国师不也是两条腿,你陪着我们,路仍是一样的长,有啥用吗?” “我有四条腿的。”他说。 杨涣:“……” 要真是这么个怪物,她是惹不起哦! 然而很快,国师就让他们见识了什么叫四条腿。 在茶棚的一侧,一间不大的屋子里,原先应该是放一些杂物的地方,竟然栓着一匹马。 东方晞把马牵出来,走到她面前说:“你坐在上面,会比走着快一些,也省力。” 杨涣伸手就把马拉了过来:“马留下,你不用去了。” 东方晞却不松手:“刚才说好了,让我同去的,三小姐不会要食言吧?” 杨涣:“……” 她有说吗? 但此时杨涣拒绝不得,一来她骑了人家的马,二来东方晞又知道她们去哪里。 她强行不让跟,他一样会去。 看吧,这就是国师的阴险之处。 他原本就有马,却藏起来,故意不给他们看到。 杨涣他们一进来,先被他给吸引了目光,也没往别处看,这就给了他先机。 把条件讲好,达到了自己的目的,才把宝拿出来。 太可恨了。 杨涣几乎是咬着牙,爬上马背的,还不忘瞪东方晞一眼。 他却甚是开心,嘴角一直弯着:“只把你送到西凉山下,放心吧。” 杨涣冷哼:连西凉山都知道了,凭他的能力,想找到道观,还是手到擒来的事,装什么好人? 懒得揭他的阴恶用心,把脸转了过去。 上路以后,气氛很快就变的诡异起来。 原先杨涣和傅志轩同路,两人虽然有些客气,但还是会说几句话。 傅志轩也会全力地照顾她,还是能见到一些兄妹感情的。 东方晞掺进来以后,情况就变了。 杨涣骑在马背上,他就牵马走在一侧,但凡要照顾的,他出手绝对比傅志轩快,而且细心周到。 连冷风吹起的衣摆,都帮她抚平,实在抚不平,就拿一只手压着。 这么一来,立刻就把傅志轩弄到了很尴尬的境地。 好像一个超级大灯,出现在不应该有的白天里。 第204章 年纪轻轻,真像一个老父亲(3) 杨涣实在看不过去,弯腰把马缰从他手里捞过来:“叫我二哥牵着吧,你走后面。” 东方晞还未说话,傅志轩却先开口了。 他仍然带着几分客气:“三小姐抱歉,还是让国师大人拿着吧。我想提前去山上看看那边的路怎样?如果实在不好走,就寻寻有没有别的路。我在山脚等着你们。” 他提前去看,还不如杨涣骑马去看来的快。 可难道她一个人骑马走,把这两个男人剩半路? 这个时候,她有点想朝自己的脑袋上拍一巴掌。 在相府里养傻了吧,只知道出门坐马车,怎么忘记他们以前在沙场,全是骑马出行? 如果一出门,就拉匹马出来,现在什么事也没有。 果然富贵让人变蠢。 傅志轩已经甩开步子,往前奔去。 他有功夫,单独行这点路真不算什么,都是被杨涣拖累的。 看着前方的人影越变越小,最后几乎要看不到了,杨涣才轻叹口气。 东方晞语音带笑:“二公子倒是个冰雪剔透的人。” 杨涣翻眼看天。 还没研究出来,明日是阴是晴,突觉身下马儿一顿,眼前人影一闪,接着身后就多了个人。 东方晞的声音已经跑到她头顶:“这样走的快一些,你也不会太冷。” 杨涣:“……” 国师你还要不要脸? 你把人傅志轩哄走,自己竟然跳上马背,你怎么这么无耻呢? 杨涣都不知道怎么骂他了,只想一拳把他干下去,再按到雪地里踩两脚才解恨。 不过计划没开始就失败了。 因为后面的人,两手一圈就把她环进怀里,顺手把她拉在手里的马缰又拿了回去。 “还是我来吧,你把手缩到袖子里,别冻着了。” 杨涣:“……” 这样也行的吗? 挺行的,至少她手不冷了,后背也暖和了,有个人挡风确实好了很多。 而且因为他两手环在两侧,还把她的衣服压的实实的,风再大也掀不开。 东方晞轻轻吆喝一声,马儿就撒开蹄子,往前行去。 好吧,速度是比他们原先快了很多。 杨涣再一次清楚的认识到,不动脑,考虑不周全,只能受制于人,比如她现在。 如果一开始,哪怕细心一点点,又有他东方晞什么事呢? 两人到达山脚时,果然看到傅志轩已经等在那儿了。 见国师与妹妹同乘一骑,他似乎也没过多惊讶,只是简单地说:“山中的路也不好走,怕是马都骑不了,三小姐还需步行一段。” 东方晞抬头往上看看,问他:“很高吗?” 傅志轩:“不高,但都是小路,弯弯绕绕,又有雪和泥。” 杨涣问:“二哥刚到山顶了?” 傅志轩看她,点头。 好吧,知道了。 她开口:“既然国师都来了,一并上去吧,明儿下山时也好接着蹭你的马。” 东方晞立刻把马缰交到傅志轩的手里:“麻烦二公子了。” 然后他一弯腰,就把杨涣背了起来,直接往山上走去。 傅志轩牵着马,在前头带路,偶尔说两句话,一直没回头。 后面东方晞背着杨涣,其实走特别辛苦。 这山中小路,曲曲弯弯,天气好路上无水时还行。 但如果下了雨雪,有了泥,是真的太难走。 有泥的地方是粘,脚踩下去很难拔出来;没泥了又滑,站不稳脚。再加上一直是往上去的,所以很是费力。 山没爬一半,东方晞的额头上就出了浅浅一层汗,不过呼吸还算稳,脚下也没虚。 杨涣老实呆着,不时还帮他看一下路。 山上不比宫中平地,万一出个意外,不是闹着玩的。 待三人到了无名道观,早晨混出来暗淡无光的太阳,已经懒洋洋的往西落去,光线也跟着暗了不少。 “进去吧。”杨涣说。 推开虚掩的道观门,里面安静一片。 傅志轩去找地方栓马,杨涣便带着东方晞往里走。 路上不忘警告他:“少说话,少打量,也少往这个地方花心思,进去我就找人给你腾个地方休息,谢谢国师大人一路护送。” 语气实在不怎么好。 若不是傅志轩提前上来,已经跟她师父说了此事,杨涣绝对在山下就把他打发了。 进入后院,正好看到一个小道士在院子里,马上叫过来:“给这位先生找个休息的地方。” 小道士单手一揖:“请随我来。” 看着他被带到旁侧的一间静室里,杨涣才往一了住的地方去。 推门就见一了盘腿坐在榻上,跟过去一样,穿一袭暗灰色的长袍,正在闭目养神。 听到门响,才缓缓睁开眼,正好看到杨涣进来。 “师父,我来看看您。” 杨涣过去,很自然地坐到床榻边沿上。 一了“嗯”了一声。 杨涣歪头看他的眼睛:“师父,我从早上走到晚上,中午没吃饭。” 一了这才又把眼睛睁开:“去灶间看看,可还有吃的。” 杨涣摇头:“晚饭应该还没做好,您这里一直都不留剩饭的,不用去了,没有。” 一了看她片刻,这才起身:“走。” 杨涣跟在他身旁,八爪鱼似的挂在他胳膊上,一步一趋往灶间去。 两个小道童正在灶间做饭,但看里面添的水,好像没他们的份。 一了吩咐:“今晚多三个人,多备些饭菜。” 道童应了声“是”,接着忙他们的。 一了则带杨涣去了旁边一处隔间里。 打开箱笼,从里面拿出一包东西:“吃吧。” 杨涣一边揭着外皮的包装,一边笑着问:“师父,你这放了多久,还能吃吗?” “年间备下的,应该能吃。” 一大包晒干的果子,别说是放十几天,就是半年也是没问题的。 所以杨涣一抱进怀里,便开始大吃起来,半点也不客气。 一了还不忘提醒:“少吃一些,晚点还要吃饭。” “知道啦!” 年纪轻轻,真像一个老父亲,杨涣心道。 她嘴里嚼着果子,顺便把自己要去华月国的事说了。 一了一如既往地淡然:“如是能把你这病根除了,去也无妨。” 过了一会儿,才露出关切:“只是你一个人去那么远地方,又无武力傍身是不行的,要不为师同你一道去吧。” 杨涣的眼睛“嗖”一下就亮了:“师父你肯下山了?” ------题外话------ 杨涣:富贵让人变蠢 作者:deideidei,你说的都dei,所以三小姐是要把自家银子撒出来,给卑微作者分一点吗? 第205章 东方晞有毒(4) 一了以前连将军府都不肯去的。 从杨涣认识他至今,没见过他下西凉山。 就算杨涣成年后,带兵出征,他也只是送到山口处,便与她告别。 没想到,多年以后竟然肯下山,实在太过意外。 一了的神色却很淡:“好不容易活了过来,怎能再有半点闪失。” 杨涣嘴里正嚼的果子,就变了一个味道,且鲠在喉咙处,再难咽下去。 她把手里的东西放下,两手抱住一了的胳膊:“还是师父对我最好。” 一了轻轻拍了拍她的头:“你父兄在时,这片土地任你驰骋,如今他们不在,你又……” 默了片刻才又接下去:“为父便与你一同吧,这山上住了这么多年,也该下去看看了。” 杨涣把整张脸都埋在他肩头的袖子里,眼眶热的厉害,鼻子也酸。 师徒二人正神色悲思,却听到东方晞在外面说话的声音。 “清歌,清歌?你知道咱们的马被你二哥牵哪儿了吗?我想起来还给你带的有吃的呢!” 杨涣的脸一下子从一了身上起来,与他对视一眼,然后愤然而起。 一出屋门,脸就变色了。 几步奔过去,揪住东方晞就往他先前暂坐的静室里走:“你疯了,大吵大嚷什么?不知道这里是道观吗?” 东方晞十分无辜:“我这不是怕你饿着,刚想起来还带的有吃的,就忙着出来了。” 杨涣:“我不饿,你也不用忙,老实在这儿呆着。” 已经把人成功拉进了室内,恨不得按住他打一顿。 东方晞却是反手捉了她的手腕,皱眉道:“说话就说话,你怎么还跟人拉拉扯扯,那人是谁?” 杨涣:“……” 她有一瞬间的吃惊,随即就更怒了,反手就是一拳,捶在东方晞的肚子上。 身高问题,也只有捶这里最方便,最解气。 “他是谁关你什么事?进来时跟你怎么说的?少说话少猜测,老实呆着,不然我把你赶下山去。” 东方晞毫不示弱:“你现在是个有未婚夫的人,不分关系的拉扯,别人会在背后说你闲话的。” 杨涣怒不可遏,咬牙道:“东方晞,咱俩说过多少遍了,那婚约是假的,是要解除的,你还拿这个说事,你是找死吗?” 东方晞:“那现在不是还没解除吗,所以你也注意一下,万一给人看到,对你名声真不好。” “看到个可屁,你看到这道观里有别人吗?不是,你到底是谁呀,管我这么宽?” “你未婚夫。” 杨涣已经被他气到手抖,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东方晞还好心地抚着她的后背,帮她顺顺气。 杨涣:“……” 她见过街头无赖,见过市井泼妇,如今见了国师大人,才知道他们都不算什么,这位才是无赖中老祖,泼妇中的极品。 其实一开始就该想到,他从跟杨涣接触开始,就时常纠正她的坐姿,管着她喝酒之类。 现在倒不管这些了,管起她跟谁接触了。 得寸进尺,可恶之极。 下了狠心要把他赶下山去,最好趁着天黑路滑,一脚踩空滚下去,在床上躺上七八十来天最好。 还未开口,外头传来小道士的声音,好似叫着大家去用饭。 东方晞拉起她就往外走:“走吧,别让人家久等。” 杨涣再次被气到。 摆饭的地方就在他们隔壁的静室里,傅志轩已经过去了,正帮着小道士们一起,把碗盘摆好。 看到东方晞拉着杨涣的手进去,只当没看到,自顾忙他的。 没一会儿,一了也进来了。 他向来冷淡,虽允许东方晞进来,可也未出来与他见面。 此时见到他,倒是抬了一下眼皮,但很快又垂下去,并未说话。 一了很自然地在主位上坐下,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便先动筷子,无声地吃了起来。 杨涣在他左手边落坐,傅志轩坐他右边,东方晞紧挨着杨涣,也就坐到了一了的对面。 饭菜很素,整个吃饭的过程都很安静。 既是杨涣恨不得踢东方晞两脚,当着师父的面还是忍住了,默默把饭吃完。 饭后,仍然是一了先起身,语调平淡地道:“观里清俭,只陋室几间,”他看了一眼杨涣,“带他们去休息吧。” 其实只用带一个人。 杨涣在这里是有住处的,后来傅志轩来此拜师学艺,也分了一间房。 就只剩临时住客东方晞了。 原本想把他赶下山,被师父这么一说,只能强忍下来,带着他往可休息的房间里去。 这里真的很节俭,没人住的房间里,除了一张光板的木榻,连桌椅都无,更别提棉被了。 杨涣把他带进屋子后,又转身去寻棉被。 山中清冷的道观里,常年都不接待一个外人,哪里会有多余的东西预备。 尤其是现在还是冷天,又在山上,棉被盖的薄了都不行。 所以杨涣一出门,就看到傅志轩在外面:“三小姐,把我的拿过去给国师用吧。” “你怎么办?” “我无妨的,左右只一夜,坐一坐也能过去。” 杨涣摇头:“坐着也很冷的。” 傅志轩还要说什么,杨涣已经往她自己的房间里去。 打开屋内的柜子,把里面的棉被全拿出来,往东方晞的房里抱。 等抱进屋内,却发现那家伙竟然不在了。 也没想那么多,先把床铺好,然后等了一会儿,还不见他回来,才觉得有些奇怪。 她先去了傅志轩那儿,没有。 又去了前院马棚处,也没看到人。 等回来的时候,乍一转头,看到一了的房门开着,里面好像有人坐在榻下椅子上。 杨涣赶紧走过去。 室内的两人同时转头往她这边看。 一了的表情仍然是淡淡的,只不过眼神沉了一些。 东方晞则站了起来,先向一了躬身行礼,然后才转过来对杨涣说:“时间不早了,道长也要休息,咱们有话明天再说吧。” 杨涣又想打他了。 这才什么时候?平时比这更晚,他还往清芷院里跑呢。 再说了,眼前的人是她师父,用得着他来张罗吗? 一把推开他的手:“你先走,我还有事。” 东方晞看她,最终没再说什么,抿了一下嘴出了屋门。 他一走,杨涣立马趴到一了面前:“师父,他刚跟你说什么?你别理他,这人就是一耍嘴皮子的。” 一了:“他对你可好?” 杨涣一怔,半晌才反应过来,有点气地道:“不好,忒能算计,我不喜欢他。” 一了点头:“嗯,你思想单纯,确实容易被人算了去,若有他在身边,是要好许多。” 杨涣:“……” 师父怎么了? 杨涣深深怀疑,东方晞刚才是来灌迷汤的。 不过她师父是谁?在深山里修了大半辈子的道,心如明镜,难道连他的一点小伎俩都看不出来吗? “师父就不怕他把我算计了去?”杨涣问。 一了道:“他为什么要算计你,如果有异心,不让你重生便是。” 杨涣:“……” 他们竟然连这个都说了。 杨涣重生归来,虽然一开始就把这事跟一了说了,但并未提到东方晞,也没说是他让她重生的。 就算是她自己,也是不久前才从绿珠那里得知,且这个事情从来没有跟东方晞提起过。 可他与师父才第一次见面,就把什么老底兜了出来。 这家伙的嘴,还能不能行了?怕不是得缝起来吧? 还没等杨涣缓过这劲,一了又爆出一件大事:“去华月国既然有他相陪,为师不去也放心了。” 杨涣:“……师傅,你才是第一次见他,怎么就敢相信他?” “有些人不需深交就可信,有些人,相交一生,也未必信的。” 杨涣:“……” 东方晞有毒,真的,已经悄没声的给他师父下了。 她再想打听些事,一了都不说了,只道时间确实不早,让她回去休息。 第206章 我现在听你的(5) 一脸迷茫的杨涣,最终还是进了东方晞的房间。 “说吧,给我师父下了什么药?”她一腿踩到床榻上,斜看着他问。 那位没答话,却是把手里的纸包递给她:“给你带的吃食。” 一股子香味早就窜到了鼻子里,但杨涣忍住了,甚至连接都没接,眼睛仍盯着他,“问你话呢。” “我说了你就信吗?”他自己把纸包打开,里面竟是一只烤鸡,外皮油黄发亮,肉、香味迷人。 “道长又不是普通人,我能给他下什么毒,再说,你看到过我给人下毒吗?”他问,且把烤鸡往前递了递,“有点凉了,要不给你热热再吃?” 一边是正事,一边是吃食,搅的杨涣乱乱的。 “先去热,回来我再问你。”她说。 东方晞的唇角翘了一下,起身往外走。 再回来时,烤鸡已经装进了盘子里,边缘处还搭了一些蔬菜去腻。 杨涣郁闷地,委屈地先填了肚子。 饿了一天,晚饭也没怎么吃,都拿来跟东方晞生气了。 这会儿看到这个,是真的忍不住。 不过她吃饱以后,也没忘正事,继续审问。 “我之前问过你,关于我重生的事,你一直不说,为何现在告诉我师父?” 东方晞抬眸看她:“你在生气这事?” 杨涣:“不是生气,是问原因。” 东方晞微叹:“我以为你早知道了,毕竟绿珠在你身边。” “这么说,还是我的不是了,没有问她?”真的是想气死她。 勉强把气捋顺了,再问:“你既然能准时赶到,让我重生,那肯定也是知道我那个时候会死?怎么知道的?” 东方晞摇头:“我并不知道,只是怀疑,就去看了看,正好……” 他脸色阴郁,声音也沉了下去:“如果是提前知道,我绝对不会让你死。” 杨涣内心狐疑,可看着他的样子,又觉得不像说谎。 “你不是一直在宫里,为何会出现在守城?” 东方晞抬眸,之前的阴郁已经收起来一些:“没有一直在宫里,时常会出去,只是别人不知道而已。就像现在,会出现在这里一样。” 这话似乎也不像谎。 他确实不是一个老实的人,如年前他夜夜进相府,却无人知晓一样。 大概那时所有人都以为国师病的要死了,谁又会想到他生龙活虎,还能跳墙。 把他的话理粗略一下:就是刚巧国师出宫,闲来无事转到守城,大概看到军中异样,所以就去瞅瞅。 然后,就瞅到了杨涣被弄死。 为了大宛的边疆安危,为了皇上的嘱托,不知用了什么邪术,把她弄回来,重生安到了傅清歌的身上。 好吧,如果他出现的原因没问题,好像后面的事情也合理。 可既然是受皇上指示,那她重生这件事为何不向皇上禀明? 她才刚一问出来,东方晞就反问她:“你想让他知道吗?” 杨涣皱眉:“你不是听他的令行事吗?我说的有用?” “有用,我现在听你的。” “……” 这就没法玩了。 国师根本不按正常规则走,说变就变。 他明明是皇上的臣子,应该万事以他为重,他一开始也是这么说的。 可一转头就听杨涣了,最关键的是,既是他这么说,杨涣还是觉得,他有什么事情没有交待清楚。 两人在屋里掰扯了半夜,扯了一些过去的事,也说了一些现在的事。 最终得出答案,关于杨涣重生,还有东方晞对她施救这件事,除了国师身边的人,就只有杨涣身边的绿珠,道观里的一了这几个人知道。 东方晞说:“不过看现在的情形,你如果不离开,很快就会有更多人知道。” 杨涣问:“你是说白慕?” “包括他。” 以她现在的情形,重生这件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因为她虽然重生了,但是所有的能力都没回来,连复仇的本事都没有。 一旦被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就算不重新架到大将军的位置上,也是受人瞩目的。 到了那个时候,再想做什么,会比现在难太多。 而那个曾经设计杀她的人,很可能还会动第二次手。 思及此,她挺苦涩的,活着竟是如此的小心翼翼。 东方晞一直看着她的脸,到了此时,才把声音柔软下去:“等从华月国回来,一切都会好的。” 杨涣苦笑:“如果真能把傅清歌的病根除了,能恢复过去的武力,自然会好,但如果不能,跟现在有什么区别吗?” 他答的认真:“有区别,到那时局势会更明朗化,你的敌人可能会跳到明处,而你还在暗处,这就是优势。” 杨涣挑了一下眉。 东方晞隔窗看了眼外面的天色,把被子拉开一点:“时间真的不早了,睡吧。” 杨涣从床榻边站起来:“我睡这儿,你睡哪儿去?” 东方晞:“我不睡。” 杨涣要出去的脚顿住了:“怎么?还要找我师父聊天?” 东方晞笑了一下:“就算是我想聊,道长也是要休息的,我只是想把你的衣服鞋子烤一烤,不然明天还要穿着湿的下山去。” 杨涣看了一眼自己脚下。 因为走了一段泥泞的路,衣服的下摆上全部是泥,摆到现在倒是干了不少。 但鞋子因为在泥水里踩的时间过长,还是湿嗒嗒的。 说实话,她现在的脚都快冻掉了,疼的跟猫咬一样。 但是自己睡觉,让人家去烤鞋子,好像有点不合适。 “把火盆端进来,我跟你一起烤吧,我看你的鞋也没好多少?”她说。 出门去灶间里拿了火盆,东方晞与她同行,抱了两捆柴,随便拎了一张板凳进来。 屋子不大,放了火盆之后更窄。 杨涣坐在榻上,东方晞就坐在小板凳上。 等火生着了,才发现榻上太高,根本就没办法烤。 杨涣要出去再拿板凳,却被东方晞拦住,直接一弯身子就把她脚上的鞋脱下来。 还跟她说:“生了火屋里就暖和了,你把外面的衣服也脱了烤一烤,冷的话就先钻到被子里,或者往火边靠一靠也行。” 杨涣看他。 火光映在他的脸上,起了一片好看的云霞。 而她自己,也因为离火太近,脸烧的厉害。 第207章 他把你一起拐走(1) 次日一早,杨涣一醒过来,立马就从床榻上跳起,四下打量。 屋里只有她一个人,东方晞不在。 火盆里的火还没灭透,被灰色盖住的红,时不时会再闪一下。 室内的温度不算太冷,留着火烤后的余温。 窗外已经有了亮光,灰蒙蒙地透过窗纸,宁静而安祥。 杨涣在被子里坐了一会儿,等头脑完全清醒了,才伸手去拿床头的衣服。 上面的泥已经被清理过,不算干净,还留着一些泥点子印记,但比昨天好多了。 鞋子也干了,还被围放在火盆的旁边,烤出了一些热乎劲,穿在脚上甚是暖和。 开门出去时,一股晨起的寒风,差点又把她刮回来。 院子里,小道士们已经起来,正在不紧不慢地做着自己的事。 东方晞和傅志轩站在一侧,不知道在说什么。 看到杨涣开门,他匆匆跟傅志轩说了一句,然后往这边走过来。 “你的丫头不在,委屈你被我照顾了,等一会儿,我去给你打些热水来。”他笑着说。 杨涣“哼”了他一声:“我自己能行,长了手脚的。” 虽这么说,看到他往灶间去,杨涣也没有再叫住他。 反而是傅志轩走了过来,问道:“三小姐,今日我在山上还有什么事吗?” 杨涣本来叫他跟着,就是为了照顾自己。 这地方,她不想让别人来,也不想让别人知道她有这么一个师父。 倒不是她自己怎样,而是不想一了被过多打扰。 谁又会想到东方晞跟了过来,那傅志轩倒真的无事可做了。 “无事了,昨日一来,我便缠着师父,你也没跟他说上话,一会儿你去他那儿,看看有没什么吩咐,如果没有,二哥可以先行下山。” 傅志轩点头:“好,那有什么事,我们回去再说。” 一了是没什么话说的,所以傅志轩过去没多久,便出来了,接着就出了道观。 杨涣在道观里又吃了一顿早饭,到底是要长时间出门,赖在一了身边又说了一会儿话。 但极不自在,因为东方晞也跟了过去。 他不说话,只是安静地坐着。 只是那个样子……,那个样子就像,在老父亲跟前的一个准女婿,一边宠溺地看着杨涣,一边诚恳地附合着一了。 在傅柏游面前,他可从来没有这样过,那张脸冷的好像他才是爹。 最可恨的是,一了还容忍他这样,这让杨涣心里极不平衡。 要知道,她可是用了好几年的时光,才在一了这里得了如今的地位。 东方晞才与他说几句话?就能在他面前对自己心爱的徒弟这样了? 下山的时候,忍不住又愤愤不平地说起这个话题。 东方晞在她身后笑道:“真没下药,只是我们从前认识。” 杨涣听闻此话,差点没从马背上摔下去:“你以前认识我师父,什么时候的事?在哪儿认识的?” 东方晞用手护着她,把人拉正了,坐好了,才道:“很多年前了,估计那时候,他还未收你为徒。” 杨涣:“……那你认得出来?” “嗯,认得出来,我记性好。” 杨涣再次无语。 说实话,关于一了的过去,她还真不知道,只晓得他是父亲的朋友,在西凉山修道。 至于没修道之前他是做什么的,是哪儿人,家里又有什么人,杨涣一楖不清楚。 可自己的师父,却在很多年前就认识东方晞,而且昨晚自己都那么缠着他了,他竟然都没提及此事? 她此时已经没办法准确说出自己的感受了,总之极不爽极不爽。 同时,对东方晞的莫测高深,又多了一层认识。 当然,信任感也多一分,毕竟是跟她师父认识,而且是师父认可的人。 但杨涣万万不肯承认的,她咬死了说东方晞就是一只老狐狸,就是居心不良,到处算计。 那位也只是笑而不语,任着她说。 从西凉山回来,杨涣休息了两日,才算解了身上的困乏。 绿珠那边已经跟白夜离约好了时间。 这天一早,天气不错,太阳老早就爬了出来,带着红色的光晕,照亮了大地万物。 虽然风还是冷的,但看见这景象,总是比寒冬要好上许多。 她从相府里出来,走了一段偏僻的近路,很快就到了岚院。 门口早已经站着白夜离的守卫,看到她来,又是一齐弯腰,叫了声“老师”。 杨涣往里面走,还未到正院,就看到一个小崽子直冲过来。 绿珠趁他还未扑到杨涣身上,赶紧拦住:“小姐身子不适。” 白夜离“哼唧”一声,表示知道。 可绿珠的手才一松,他立马就又挂到杨涣的身上去。 直到杨涣拎了他的耳朵,强行把人扒拉下来,他才嘟嘟囔囔地说:“现在已经春天了,老师的病为何还不好?这么久才见一面,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学会你的兵法?” 杨涣朝他凉凉一笑:“接下来你会更长时间见不到我。” “为何?” 既是拎着耳朵,也挡不住他扭头往杨涣脸上看,生生把自己的耳朵转成一个奇怪的角度。 杨涣松了手,脚步也踏进屋里。 “因为我要出一趟远门,可能有几个月不回来。” 白夜离直接暴躁了:“老师要去哪里?我跟你一起去。” 杨涣:“我去治病,你也有病啊?” “去哪儿治病?要去几个月?他们不会是骗你的吧,看你一个深闺小姐,没见过世面,把你骗去卖掉……啊疼疼疼……疼呀老师……” 杨涣都想把他耳朵给揪掉了:“你这天天操的什么闲心?好好学习不好吗?” 白离夜嘟着嘴,十分委屈:“我也想好好学习,可老师都要走了。” “老师走了书没走,我已经把选的书给你带来了,接下来你就看这些。” 绿珠及时把一叠书放到他面前。 杨涣拿了一本,指着边角上的续号说:“按这个顺序,一直读下去,等你看会了,读懂了,我说不定就回来了。” 白离夜一边把书霸过去,一边不忘问她:“你到底去哪儿治病,跟谁一起去?真的不是骗你的?” “不是,放下你那颗小心眼吧。” 跟白夜离交待的事很多,包括杨涣不在,他最好也不要再来这处宅子,以免引起别人的注意等。 小屁孩儿却没那么多顾忌:“来了又怎样,他们也不能拿我怎样。” “总有人会拿你怎样的,别不听话,知道吗?” 小家伙眼珠子一转,立马贴过来问她:“老师这么担心我,不如让我跟在你身边,这样你既可以看着我,护着我,我也能随时请教。” 杨涣摇头:“我可护不住你。” 末了,还是补一句:“是要出京,你出不去的。” 白夜离立刻炸了起来:“出京?那是要去哪里?你不是要跟着国师去华月国吧?” 杨涣:“……” 看吧,这就是聪明的孩子。 有的话,都不用点透,只给一点线索,他就能想到全局。 见杨涣沉默,白夜离的小脸立马垮了:“我说嘛,那个冰疙瘩怎么突然就要离开京城了? 还想着他走了,老师终于属于我一个人的。 没想到他是把你一起拐走,他怎么这么坏呢?” 杨涣再次无语。 看着他“嗷”了一阵子,半颗泪也没挤出来,拿书拍了拍桌子说:“今日还有时间当面指导,你是打算问我兵法,还是在这儿一直哭闹?” 白夜离的神色顷刻变正经,赶紧把自己最近遇到了问题说了。 杨涣也难得有耐心,有问必答,还举一反三。 搞的小家伙后来又闹了起来:“老师现在这么温柔,我更舍不得你了。要不我回去跟家里人说说,还是跟你一起去吧,也看着国师,省得他对你不利。” 杨涣一指头点到他的额头上:“别闹,你说了此事不会跟家里人说的,要是说出去,那我以后可就不教你了。” 白夜离有自由,他的自由就在建安城之中。 要是敢出去,估计白晨会立马把他关到宫里,再不能出来。 杨涣知道他们的关系其实瞒不住,但是事情没有完全公开,那就先这么着。 一切都等她从华月国回来再说吧! 第208章 需要哄需要宠(2) 日子在忙碌中过的非常快。 正月未尽,招待华月使团的驿馆里先动了起来,收拾打包,把该留下的东西留下,该带走的带走。 当然,最该带走的就是白筠,所以华月王子特意去看了她一次。 她忧心忡忡,满面愁容,试图去见白晨几次,均未得到准确放庄妍出来的消息后,就压不住自己的脾气了。 回到公主府先摔了一通东西,犹不解气,开始打骂下人。 沈霖萧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一个小宫女,被她按到地上抽耳光。 她下手极狠,好像眼前的宫女并非宫女,而是影射了她心里最恨的那个人,所以每一巴掌下去都卯足了劲。 边打还边骂:“叫你得意,叫你得意,别以为有人护着,你就能横行,本公主早晚要你死。” 被打的宫女一头懵,完全不知道自己怎么惹了她,也不敢说话,打到嘴角出血,连哼都不敢哼。 沈霖萧接了白筠往下挥的手:“二公主,小心别累着了。” 他轻轻一提,就把白筠从宫女身上提了起来,顺手帮她理了一下额前散的一缕头发:“看看这小脸,气起来都这么可爱。” 白筠还是气,但谁又不爱听好话呢? 况且他还是华月的王子,也就把那口气强行压了下去。 但自己母妃被禁足这件事,她是放不下的,便趁着沈霖萧来,向他提出需要帮助。 沈霖萧也大方,笑着哄她:“放心好了,你随我回华月那天,你母妃一定会出来送你的。” “真的吗?”白筠满怀希翼。 沈霖萧点头:“自然是真的,我怎么忍心看你难过地离开大宛?” 白筠是不喜欢他,可被人哄着被人宠着的感觉她不会排斥。 再说了,去华月已成定局,就算她再不喜欢面前的人,以后还是要仰仗他的权势。 毕竟是公主,再冲动也是在后宫的阴谋里养出来的,还是有几分心机。 于是就把怒气收了,换上一脸悲切:“那王子什么时候去跟我父皇说此事呢?” “这不是想来先看看你嘛,看过我就入宫去见大宛的皇帝,顺便把这事说了。” 白筠立马站起来:“我同你一起去。” 沈霖萧摇头:“你不能去,你要是去了,她肯定出不来。” “为何?” 沈霖萧倒没粉饰太平,如实说:“因为你最近总是去找他闹,把人闹烦了,你一出现,他心里就不好受,这样又怎么会听你说话呢?” 看白筠把头垂下去,沈霖萧温和地拍拍她的肩:“把宫禁解了就行,何必在乎谁去呢?” 这事已经不能转圜,白筠也只好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但她紧接着就又生了一个念头:“王子,我还有一件小事需要您帮忙?” 沈霖萧的桃花眼一眯,笑就挤了出来,温柔地看着白筠,好像一个多情的小伙子,准备听自己心爱的姑娘说话那样。 白筠的脸有些发烫,避开他的目光道:“大宛傅丞相府的三小姐,不知王子有没听说过?” 沈霖萧微皱了一下眉:“傅丞相的三小姐,她是谁,很重要吗?我为什么要听说她?” 白筠微微松了一口气:“不重要,只是此女张狂的厉害,我想在离开大宛国前,教教她做人?” 沈霖萧笑问:“不过是相府的一个小姐,用得着公主亲自动手?” 白筠:“她还是德贵妃的亲妹妹,王子出身皇室,有些话我也不瞒您。我母妃只所以被禁足,都是因为德贵妃,是她从中挑起事端,又联合大皇子他们陷害我母妃的。” 沈霖萧的眼睛还在笑,只是笑的意味不明:“可这管三小姐什么事?” 白筠抬眼看他,本来想与他理论,莫名想到他方才的举止,还有说过的话,顷刻就把脸上的线条柔了下来,换了另一种策略。 “王子你这么说,是不肯满足我的心愿了?只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小姐,王子难道觉得她比我重要?” 带着一点撒娇,一点抱怨,加上故意做出来的,楚楚可怜的眼神,还是挺招人疼的。 可惜,她面对的人是沈霖萧。 他弯着唇角一笑,迷人万千。 就当白筠以为他要答应时,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却是这样的:“公主,她可不是普通人家小姐,她是你们大宛丞相的女儿,还是贵妃的妹妹,要论做人,还轮不到你教吧?” 白筠的娇羞一下子就收了起来,脸色也有点白:“你不是说不认识她吗?” 沈霖萧两手一摊:“这不都是刚才你说的吗?” 白筠:“……” 傅清歌的事,看来指不上他。 没关系,她仍然有办法,总之在她离开建安之前,不能让她好过。 这么想着,也就没再强说什么。 倒是沈霖萧,临走的时候,好心一把,劝了她一句:“做人这事,不要总想教别人,要先想想自己会不会做嘛!” 意思应该是好的。 但听到白筠的耳朵里,无疑是一种刺激和嘲讽,她差点站起来跟沈霖萧也撕一场。 当然,她没动,没筹码的时候,再张狂的人也学得会收敛。 沈霖萧从公主府出来,回去认真洗了澡,换了身衣服,放着正门不走,翻墙出去。 一路寻着偏街暗巷,很快就到了国师府的外面。 莫寒正蹲在大门口数手指玩,突然听到墙头上有响动,身子一闪就消失在门口。 赶到之时,正好看到沈霖萧的脚落在地下。 两人对视片刻,莫寒冷淡转身,又回门口去了。 沈霖萧一脸郁闷:“这都能发现,他浑身都长眼睛了吗?” 好像也不对,全身长眼睛都不能看得见他,他是走背墙过来的,莫寒却是在大门口。 所以,他到底是怎么发现自己进来的? 一边迷惑,一边往里面走,刚到东方晞的书房门口,就听到里面有人说话。 “一应事宜,都交给我来办,你只需等着日子到就行。” 杨涣:“我能带人去吗?” 东方晞顿了一下。 原则上,他不想杨涣带人的,反正他什么都能做,但是看她这样子,如果身边不跟个人,估计会很不安,也就松了口。 “带吧,不要太多就好。” 第209章 认主(3) 两人又说了一些出门时的细节,东方晞送杨涣出来。 他目不斜视,认真把人送出院,由绿珠接了,才折身回去。 开门,就见沈霖萧歪歪斜斜挂在椅子里,没半分王子的仪态。 东方晞也不意外,只问他:“什么事?尽快说,说完赶紧走。” 沈霖萧哀嚎:“晞哥哥,你也太区别对待了吧,你瞧瞧你刚才多温柔,怎么一转脸就换了个人呐?你一定不是我的晞哥哥……” “看来你是没事,莫冰,送他走。” 沈霖萧:“……别别别,有事有事,有正经是,关于傅三小姐的。” 东方晞停了手里动作,抬眸静静看着他。 沈霖萧都要被他看发毛了,赶紧捡重要的说:“白筠要对她不利,说了让我帮忙,我没答应,但我看她的样子,应该不会死心。” “不用理她。”东方晞恢复了动作,眼皮也垂了下去。 沈霖萧却从椅子上起身,转到他面前,看着他的眼睛说:“可你们是要跟我们同行呀,如果她在半路作妖呢?” 东方晞掀起眼皮,冷淡扫他一眼,问:“你华月国的使团连这点事都处理不了?” 沈霖萧:“……” 好吧,本来想拿这事跟他换个消息呢,看来还是自己想多了。 “当然,这个晞哥哥放心,我一定保证不会让三小姐受一点伤害。” 东方晞没应声。 沈霖萧犹豫了一下,欲言又止。 东方晞虽没正眼看他,但眸中余光,还是捕捉到一点他的表情。 缓了一会儿才语气平淡地说:“他现在下落不明,倒是个好机会,如果你能先找到他的话。” 沈霖萧一下就站了起来:“找他还不简单,你帮我算一下不就知道他在何处了?” 东方晞摇头:“自己找。” 沈霖萧:“……为什么不能算?” “有些事要靠缘份,也要看努力,太容易得到了,也容易失去。” 沈霖萧愣了片刻,突然扯着嗓子对要出门的东方晞说:“我的缘份是你,我的努力也是你呀晞哥哥,你就帮我算一算……” 东方晞已经出门没影了,他自己瘫回椅子里,十分委屈。 这一趟,来了两个月,什么事也没办成,就捡了一个刁蛮又头疼的公主回去。 太不划算了。 且说杨涣从国师府出来,也没顺利回相府,在路上就被人拦住了。 花如烟穿着普通衣物,刻意化了一个丑妆,倒是跟寻常的姑娘没什么区别。 只是看到杨涣的表情有些复杂:“三小姐,我们能借一步说话吗?” 杨涣往前走,她紧随其后。 出了相府所在的这条街,外面是一条更大的街,铺面林立。 她们就近进了一处茶楼,杨涣没先开口。 花如烟看了她几次,才问:“三小姐要去华月?” 杨涣没回,直言:“说你的事。” 这样的态度,让花如烟有点不知如何开口,犹豫半晌才道:“华月国路途遥远,形式复杂,要不我陪三小姐一起去?” 杨涣:“不需要,如果没事,我先走了。” “小姐还是不接受我们吗?”花如烟起来的有点急,话也很急。 因为杨涣说完那句话,就做出了要走的姿态,这让她觉得此事又要半途而废了。 杨涣侧身看她,目光冷淡。 半晌才说:“你们一开始就想对木王府动手,却还要拿上我的银了做好人,这口气我咽不下去。” 花如烟愣了片刻,恍然明白她的意思,脸上立刻带上了笑:“三小姐放心,银子我一定如数奉还。” 杨涣坐回到桌边:“要加利息。” 大概要回银子真让她的心情变好了,脸上的表情也没那么冷了:“先不说接不接受的事,我向你打听一个人。” 花如烟洗耳恭听。 “兰心在你们那儿吧?”她问。 花如烟马上回:“在的,小姐要让她回来?” “不,我想问,像她这样的人,你在宫里安了多少?我姐姐身边又安了多少?” 花如烟犹豫了一下:“三小姐如果需要,我可以详细整理一份名单,再拿给您过目。” 想来事情要比杨涣想像的复杂。 现在不是理这事的时候,所以她没问他们,在宫里安这么多人到底做什么,只问她:“你这些人,能保证我姐姐的安全吗?” 花如烟马上回:“三小姐放心,贵妃娘娘那边不会有事。” “这就好。”杨涣说完,才提起她前面说的事,“我这次去华月是为了治病,不宜带人多。” 花如烟显然还是担心她:“白筠对小姐不善,你此次独自随行,我怕她路上会为难。” “无妨,有国师在呢。” 国师这个人花如烟看不透,但知道他城府深到没边,里头到底装的什么,也无人可知,更不知道他是否是真心对傅清歌好。 但既然主子这么说,她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嘱咐她万事小心。 杨涣倒是有些乐了,看着她问:“之前我在相府里,被木挽香欺负的够呛,你们没一个人出来,怎么现在我不需要了,你们倒赶上门来了?” 她没有质问的意思,只是好奇。 哪知她的话才说完,花如烟立刻推开椅子,在她面前跪了下去:“不是属下不管主子,实在是公主临走前有吩咐,让我们不要插手相府的事。” “哦?这是为什么?” 花如烟道:“相府事杂,又跟朝堂相连,一旦我们插手,无论成败,都有可能把碧落国的事提起来。 到那时,不光是我们很难在大宛存活下去,连德贵妃和您也会受到牵连。 所以我们也一直在等机会,想等小姐长大了,一点点瓦解相府的势力,这样才能为公主报仇。” 杨涣的直觉,花如烟的话里有所保留。 不过此时,她也不想知道太多,便没追问下去。 从茶楼里出来,就回了相府。 回去没多久,牛管家就颠颠地进了清芷院:“三小姐,外面有人送来了一盒东西,点明是给您的,奴才就送了过来。” 杨涣看了眼他手里的盒子,没接,先问:“谁送来的?” 牛管家摇头:“不认识,一个姑娘。” 绿珠以为是花楼送的银子,正要向前去接,杨涣却拦了她一把,对牛管家说:“打开。” 第210章 国师有做管家婆的潜力(4) 牛管家是有些犹豫的。 自从三小姐病好以后,外头不时会往相府里送礼。 就算她现在亲事已定,可有些夫人姑娘家,为了巴结相府里,也会偶尔送些礼物来。 国师府那边就更不用说了,隔三差五就来一盒。 但这些东西不是放在兰台院,就是直接送到清芷院,还从来没有当着外人面打开的。 他抬眼看傅清歌。 杨涣重复:“打开吧。” 牛管家一手托着盒子,一手打开盒盖。 才开一条缝,里面立刻跳出一个黑色的东西来,牛管家“啊”地一声,往后退去,盒子也扔到了地上。 这一扔,盒盖彻底打开,里面黑不溜秋四五只老鼠四散而逃。 绿珠动作极快,飞身过去,“唰唰”斩掉两只,另外几只还是逃到了墙角的缝隙里去,也可能会钻到屋子里。 牛管家已经吓傻了,忙不跌跪下去:“三小姐,是奴才的错,奴才……” “还能走吗?”杨涣问他。 牛管家赶紧爬起来:“能能能,能的。” “去叫叶治来。”她吩咐。 看到牛管家跑出清芷院,才制止绿珠检查已死的老鼠:“别碰,小心有毒,去门房那里问一下,可看到了来人是谁?” 绿珠立马转身出去。 白云和红叶都吓的不轻,脸色发白地站在那儿,到这会儿才缓过神来,气愤地道:“这是谁送来的,还想不想活了?” 杨涣却早已冷静下来,耐心等着叶治上门。 几只老鼠没什么好怕的,最怕的是它们身上带有什么病或者毒。 现在已经放进院里,万一被染上,那事情可就大了。 华月国使团马上就要离京,这个节骨眼上,她不能出任何岔子。 叶治来的很快,不过片刻便进了院。 他先向杨涣行礼,眼睛很快也捕捉到地上的老鼠:“三小姐,这是……” 杨涣:“检查一下有没问题,小心有毒。” 叶治打开药箱,先从里面拿出一瓶药水,把自己的双手涂了一遍,然后才捏了一根银针往死老鼠的身上刺去。 他检查的很仔细,也很快给出结果,这几只老鼠不但身上带有鼠疫,还被人刻意下了传染性的毒药。 叶治问:“三小姐可沾到鼠血了?” 杨涣答:“无,但老鼠是绿珠杀死的,叶大夫稍等片刻,给她看一看。” 叶治应下,把死在地上的老鼠用一个袋子装起来,又在外面裹了一层不透气的纸。 等做完这一切,才打水把手洗干净,然后又涂了一层药水上去。 红叶急乎乎的上前问:“叶大夫,这两只是死了,可还有三只跑进院子里,它们会不会……” 叶治的眉头皱了一下:“会的,要尽快抓起来。” 几只老鼠跑进若大的院子里,想抓住还真不容易,可是如果不抓,别说清芷院里的人了,整个相府都有可能出事。 这会儿功夫,绿珠也从外面进来,她向杨涣摇了下头。 人没追到。 杨涣道:“无妨,先让叶大夫给你诊下脉,这些老鼠都带着毒呢。” 绿珠当时太急,只想尽快把老鼠杀死,没顾虑别的,所以袖口上还是溅了几滴血。 为了以防万一,叶治给她了一粒药,说是可以防止鼠毒侵入。 同时,也给杨涣她们每人一颗。 这些都是小事,最重要的是怎么把那几只毒鼠抓起来。 杨涣也有办法,让家丁出去找猫,多找一些,一人抱一只围在清芷院的外面,一起让猫叫,先把老鼠吓出来。 正紧急安排人去做,东方晞却来了。 他带了莫冰莫寒,还有几个国师府的家丁。 看上去身手都是不错的。 猫也很快找回来了,把清芷院的大门一闭,外面的猫“喵喵”乱叫成一团。 里面莫寒带着人,手里拿着相应的工具,开始满院子转,屋子里当然更不能放过。 用了差不多一个时辰左右,才把三只老鼠抓住。 当下就全部弄死,找了一个安全的地方掩埋掉。 但老鼠已经在清芷院里跑了一圈,里面一时也不敢进人,生怕再染上鼠疫之类。 傅柏游从外面回来,一听说此事,连忙先找叶治拿了颗药吃下去,才赶过来看究竟。 知道是有人存心想害傅清歌,或者就是害他们相府,一时却也不知道是谁,白白生了一顿气。 东方晞和杨涣都没怎么理他,站在一旁商议晚上休息的地方。 “相府院子多,这里一时住不了,我就去别处宿两晚,反正也快走了。”杨涣说。 东方晞:“还是去国师府吧,那里更安全,至少没有人会平白往里送东西。” 杨涣马上瞪他:“现在往相府里送东西最多的,就数国师您了。” 东方晞:“……可我不会送这些。” 顿了一下,见杨涣还是不松口,又说:“你过去了,把你的丫头也都带过去。过两天咱们走了,她们还可以继续留在国师府,也省得在这儿再出什么事。” 杨涣懒得看他的目光收了回来。 红叶和白云,她是不能带去华月国的。 但她走以后,相府会什么样子,又会生什么变,也是不可预料的。 这两个丫头人傻心善,留在这里她还真不太放心,国师府到底简单一些,也许她们去那儿会更好。 这么一想,也就答应了下来。 整个清芷院的人都要出去住,当然要跟傅柏游说一声。 正好他也在,杨涣就走过去,把今日之事简单说了,又言明自己这两天就走,丫头也要带走等。 当着东方晞的面,傅柏游什么也没说,还把牛管家叫过来,看需要拿什么东西,一并都送到国师府里。 之前杨涣已经把该安置的事都办妥了,此时清芷院内除了一些衣物,也没什么重要的。 所以她只从相府的库房里拿了些银子,便随着东方晞一起走了。 国师果然没有食言,去华月国的所有东西,全部由他一手准备,包括杨涣要穿的衣服。 用他的话说,华月国的气候,风俗他更了解一些,所以由他来准备,更为合适。 当然,这些东西备好,他也没忘都给杨涣过目。 大将军只有一句话送给他:“国师真有做管家婆的潜力。” 第211章 冰墙融化(5) 毒鼠的事,杨涣还没查,东方晞当天晚上就给了她答案。 是白筠做的。 杨涣坐在圈椅里笑。 如果不知道前面发生的事,只看她此时的笑脸,还以为是遇到了什么开心的事。 因为那个笑又甜又好看,眉眼弯着,嘴角上挑,面颊上两个浅浅的梨涡,醉人心田。 连眼神里都是笑意,纯净又单纯。 东方晞就坐在一侧,看着她的笑脸,一时有些发怔,亦不懂她此时在想什么。 直到杨涣转过头来问他:“白筠的事,你还要管?” 东方晞的眼皮动了一下,没太懂她的意思。 杨涣说:“别管了,交给我吧,她对我这么情有独钟,我要不跟她正面刚,对不起她的苦心。” 东方晞默然看她片刻,点头:“好,但要等离开大宛之后,这段时间不要生事了。” 杨涣也点头,算是同意了。 国师府里没有刻意给杨涣安排院子,她就跟东方晞住在一起,两人的卧房一墙之隔。 倒是白云和红叶她们,单独住在一个小院子里,离这边也不太远。 夜里几个丫头照样要服侍杨涣,就全部围到她的房间里。 离走的日子越近,她们心情也越不舍。 尤其是红叶,刚开始还唠叨着,要杨涣路上注意安全,不要总是心善,特别是对白筠,出了大宛就不要怕她。 后来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小姐,我舍不得你……哇哇……” 跟个小孩子似的,张开嘴巴,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杨涣伸手在她脑门揉了一把,笑道:“哭什么,我是去治病,再回来你们就能看到一个生龙活虎的三小姐了,这不是好事情嘛!” “是好事情,可是我还是舍不得,要不要跟国师说说,我也跟小姐去?” 她边哭边说,连字句都含糊。 杨涣端着她的脸,拿大拇指把上面的泪抹了,还是带着笑说:“小丫头,想法还挺多。要是能带着你们去,我能不带吗?那边路途遥远,实在不适合拖家带口的,再说了,你们不在建安城里守着,我回来的时候,连个人接都没有,多无趣呀。” 红叶大概是被她说动了,郑重点头:“小姐说的对,我得在家里等着小姐回来。” 白云的情绪没她那么明显,但也看得出来担心。 一遍遍地跟杨涣说路上的吃穿住行,尽管她自己也没出过门,可还是用那匮乏的经验,想尽量给杨涣多一点的建议。 她说的太多,说完杨涣还要说绿珠,让她平时怎么照顾小姐,连洗脸的水温都讲一遍。 杨涣歪在火炉旁,笑咪咪地看着她说,不时插一句嘴:“你真像个老妈子。” 绿珠坐在她们中间,却是从头到尾都没一句话。 她是杨涣要带走的人,在白云和红叶的眼里,就是最幸福的那一个,没什么话说也是对的。 可杨涣却看得明白,她的担心一点没比红叶和白云少。 毕竟这一路同行的有白筠,而且绿珠也知道毒鼠的事是她做的。 相对于丫头们的不舍,相府那边就安静的多。 至少傅柏游没表现什么。 做为迎接华月国的主使官,别人要走了,还是带着大宛的公主一起走,傅柏游当然也有许多事要忙。 他甚至没去国师府看一眼,只是托牛管带了个话,希望她能早点治好病,早些回家。 倒是牛管家,特意包了一包银子,过来跟杨涣告别。 他儿子听了东方晞的话,真的去粮仓里扛了两个月的大包,然后在那儿遇一位给哥哥送饭的姑娘。 家里是穷了点,可姑娘也是在大户人家里做丫头的,算是跟牛家的儿子门当户对。 难得那位姑娘也没有嫌弃他,还觉得他能在这里扛大包,是踏实肯干的人。 牛管家趁热打铁,赶紧找人上门提亲,这事也就定了下来。 他心里感谢三小姐,平时也就处处维护着她,本来还想着到儿子成婚的时候,请她赏脸也来喝杯喜酒的。 现在三小姐要出门,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恐怕是酒也喝不上了,只能来给她践个行。 杨涣倒是大大方方地见了他,但没要他银子,笑着说:“我不在府上,还得劳烦牛管家多照顾点二姨娘她们,他们娘几个老实,不争不抢,又不敢跟相爷说话,有时候难免会短缺点什么。” 这话本来是说给牛管家听,却正巧被赶来的傅志轩听到。 他也是来给杨涣送行的。 人明日就要走了,无论是做为恩人,还是妹妹,他都应该再来一趟。 傅志轩的心里,此时五味杂陈,头也微微低下去。 他不了解这位妹妹的,她跟自己接触以来,态度一直都比较冷淡。 虽然帮他,帮助栖屋里他们娘三个,但是说的明明白白,就是互相利用。 这无疑是在傅志轩面前竖了一道墙。 你可以对我感恩,那就拼命为我去做事,但不要来跟我套近乎,因为我就是为了利用你。 傅志轩觉得,人家都把话说的这么明白了,要是自己硬往上贴,反而会令人厌烦。 所以他的态度一直也是冷冷淡淡。 要做的事,不遗余力,不但要做尽,还要做好,但多余的就什么也不多想。 如今,这堵墙慢慢在他面前化了。 像堆积了一整个寒冻的冰,突然就接触到温暖的阳光,然后一点点,一寸寸融化开来。 那冰墙上的水,倾泄往下,湿嗒嗒一片,沾湿了傅志轩的眼。 牛管家从里面出来时,也看到了他,忙着过来打招呼:“二少爷来了,也是来看三小姐的。” 傅志轩“嗯”了一声,抬脚往里面走。 杨涣看到他倒有点意外:“二哥,你有事?” 傅志轩忙着行了一个简单的礼。 相府里嫡庶有别,他到现在看到杨涣都行礼,也不叫妹妹,都唤“三小姐”。 “无事,就是你明日就要离开建安了,我再过来看看。” 杨涣笑了起来,过去拽了他的袖子,坐到一侧的椅子里:“前两天在相府里才看过,今日还刻再来一趟,二哥有心了。” 傅志轩忙道:“也没做什么,三小姐还有什么需要我去办的,尽管吩咐。” “没有了,都办好了,只待出发。”杨涣道。 到底是生疏久了,一下子热络不起来。 傅志轩心里话多,却是无从说起,而杨涣,似乎并无什么话对他说。 两人随意聊了几句,也就各自散去。 ------题外话------ 要离开建安城了,要跟白筠正面撕了,不带权利背景的撕,咱三小姐拼智商。 第212章 离开建安(1) 二月二这天,晴空万里。 冷了整整一个寒冬,又加一个正月,在这天,似乎一下子就春天来了。 太阳早早升起,高高挂在上空,晒化了陈年积雪,耳朵里都能听到雪水流进地里的声音。 整个建安城里,花团锦簇,红妆从宫门口一直铺到城门口。 文武百官,位列两旁,大红的喜轿,从驿馆出来,一路走到公主府。 迎亲人是华月国王子本人,着一身大红锦衣,气宇轩昂,风姿卓然,高高坐在一匹黑色大马上。 那一双桃花眼,不知闪进了建安城里多少少女的心,最后停到了白筠的身上。 皇上白晨,贵妃傅千歌,庄嫔一起从宫里出来,亲自相送。 连当年长公主出嫁时,都没有如此排场。 白筠占尽了所有人的羡慕。 风风光光从建安城里出发。 轿子出了城门,就改换成马车,除了白筠的车上还挂着喜幔,其它地方已经全部撤除。 沈霖萧脸上的笑也收了起来,好像很急于赶路一样,甚至没给白筠一个回看建安城的机会,扬鞭打马,一种往华月而去。 白筠从车轿里探出头,建安城里笑,建安城里的傲,一并留在身后。 她红了眼圈,委屈巴巴,嘴角一直往下拉,一直拉,最后迅速拿帕子遮住了自己的脸。 杨涣和东方晞同乘一车,远远地跟在队伍的最后面。 出了城,外面的风还是很冷,所以他们的车里仍然生着炉子。 杨涣身上厚厚的衣物倒是除去两件,穿的少了,手脚活动也麻利一些。 她手里拿着火钳,不时拔动一下炉里的炭。 火光映在她的脸上,起了浅浅一层黄色,温暖了她脸上的淡然,变的可亲起来。 东方晞在车上带了许多东西,大多都是给杨涣备的,吃的用的穿的,连头饰都备的有。 到马车完全离开建安城的区域,东方晞才向她问起白筠的事。 杨涣故意逗他:“国师这么问,是关心她,还是关心我?” 东方晞的眼睛弯了一下:“自然是你。” 杨涣又问:“那你觉得我怎么对付她好呢?” 东方晞摇头,表示自己一无所知。 杨涣却突然来了兴趣,把目光从火炉上移开,看着他的眼睛:“你跟沈霖萧很熟吧?” “还行。” 跟上次的回答一样。 但是杨涣已经见过沈霖萧看他的眼神,所以现在他的回答就显的很虚伪。 不过她没纠结,又问了下一个问题:“他为什么要娶白筠?” 东方晞回:“大概是为了两国之间的和平。” 这话把杨涣逗笑了。 只不过笑的很浅,很快就过去了,接着拔火炉里的炭。 这天黄昏,车子到了大宛国的一处驿站。 前面沈霖萧的人喝停车队,开始安排住宿。 杨涣他们下来的晚,进入驿战时,白筠已经回了楼上的客房,倒是沈霖萧大马金刀地坐在正堂里,正在叫人准备饭菜。 看到他们两人进来,笑着说:“国师,三小姐,你们是先休息,还是先吃饭?” 东方晞转头看杨涣。 “吃饭吧,一路都坐在车里,也没什么累的。” 于是他们三人便围桌而坐,开始用这天的晚餐。 才吃到一半,白筠就下来了。 带着她自己的丫头婆子,足足有七八个,面色沉郁地来到沈霖萧身边道:“王子,为何我饭菜还未到?” 沈霖萧正夹菜的手顿住了:“没到吗?不是,你叫了饭菜吗?” 白筠的脸白了一下。 他们还未出大宛国呢,难道她堂堂靖柏公主,连饭都吃不上了吗? 她转身欲走,沈霖萧却一把拉住她:“是我的疏忽,公主莫见怪,这样吧,既然下来了,要不跟我们一起吃吧?当然,你如果想回到房间,自己一个人用,我马上安排人给你送上去。” 白筠刺了眼杨涣,但看到东方晞时,目光又软了下去。 最终还是跟他们一起坐了下来。 一张八仙桌,她跟沈霖萧挨着,对面是杨涣,另一侧是东方晞。 少女的梦里,这个人还是占着很大比重的,所以白筠坐在他身边,难得矜持娇贵,仍维持着公主的姿态。 跟在她身边的人上前来,为她布菜。 沈霖萧也没说什么,吃自己的,偶尔跟杨涣或东方晞说一两句话。 都是无关紧要的,但因为他们三个说,又都是自己用筷子,只有白筠一个人,大张旗鼓地要人伺候,便显的她格格不入。 十分尴尬地吃了一顿晚餐,白筠起回到楼上。 杨涣吃饱后,带着绿珠也上去了。 她回去没多久,白筠就带着人往她的房间而去。 楼下还坐着的沈霖萧,看了东方晞数眼,还是忍不住问:“晞哥哥,你不担心你们家三小姐?” “担心什么?” “担心她被白筠欺负啊?” 东方晞斜瞄他一眼:“会吗?” 沈霖萧:“……会……会吗?哪能呢,肯定不会,三小姐也不是被欺负的人啊!” 东方晞似乎对他的答案很满意,重新把眼神正回去,继续喝桌子上的茶。 停顿片刻,沈霖萧又忍不住了,再次试探着问:“晞哥哥,你真的不去看看?我刚才好像听到楼上有吵闹的声音。” 东方晞很淡定:“不用。” 沈霖萧:“万一……” “没有万一,三小姐只是想玩玩而已,反正这一路无聊,让她尽个兴。” “啧” 沈霖萧暗自砸了下嘴。 瞧瞧这说的什么话,“玩玩而已”? 那可是自己刚娶回来的王妃,还没带回家里呢,就被他家三小姐拿去当玩具了? 东方晞微偏了一点脸,看着他问:“怎么,你舍不得?” 沈霖萧摇头:“那倒没有,我就是怕三小姐下手太狠,不出大宛国,就把人给……” “不会,她做事有分寸。”顿了一下又说,“况且,别人不招惹她,她是不会主动生事的。” 正在此时,楼上又传来一阵声响,比刚才还要大。 听上去像有人气急,从一头愤愤走到另一头去,中间还夹了一些咒骂声。 沈霖萧转头看东方晞。 对方稳坐如钟,仍然在喝茶,好像根本就没听到楼上发生了什么事。 第213章 她死定了(2) 杨涣进入自己的房间后,连门都没关。 她知道白筠会来,所以好整以暇地等着。 绿珠检查了窗户和火炉,确认足够暖和后,就回来站在她身边。 不过片刻,白筠果然带着她的人出现在门口。 她一脸冷色:“你竟然还活着?” 毫不掩饰自己的恶,也是让杨涣佩服的。 她坐在里面的床沿上,连身都没起,笑着回道:“当然,不然二公主这一路不是会很寂寞?” 白筠冷笑,抬脚迈入室内。 驿馆里的房间都是简单类似的。 一个大通间,开门正中放着一套桌椅,再往里面就是一张架子床。 上面简单设了床帐,铺着棉被。 屋子里其它东西则是随意置办的,比如杨涣屋里的火炉,白筠那边的屏风等。 地方不大,白筠绕过桌椅,没走几步,就站到了杨涣面前。 她带的人多,“哗啦啦”站了一屋子,把原来不大的房间,趁的更加窄小。 不过围着杨涣的气势,看上去却很是奇怪。 不像是来找茬的,反而像一大群被主子训斥的奴才。 因为杨涣一直未起身,从容淡定地坐在床沿边,身型板直,目光凌然。 她那气势,绝非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刚到十四岁的小姑娘能做出来的。 那是睥睨一切,霸道凌然的强者之势,无声地向人昭示一件事:即便她现在真是个小姑娘,即便她手无缚鸡之力,也不是谁想捏就捏的。 白筠记性不差,她是记得这眼神的。 或者说她记忆深刻,有好长一段时间,连恶梦里都是这双眼睛。 杨涣拼死把她按到冰水里的情形,她现在想起来都浑身发冷。 正因为此,有很长一段时间,白筠都没敢找她麻烦,当然也有庄妃不得势的原因。 但现在不一样了,他们出了皇宫,她是华月国的王妃,身边仍然有自己大把的势力。 而杨涣,不过是孤身一人。 思及此,她站直了身子,强行把心头的寒意掩去,冷声问:“你跟着和亲的队伍想做什么?” 杨涣没说话,看着她。 这种挑衅的眼神,把白筠强装的镇定打乱了,她对自己的手下说:“此人居心不良,混进送的队伍里,一定是想图谋不归,把她抓起来。” 杨涣不动声色,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哗啦啦”一群人,作势往她身上扑时,就被绿珠一脚扫了回去,有两个还摔到了地上,发出哀叫声。 白筠也往后退了两步,神色恼怒地看着绿珠。 到了此时,杨涣才释释然起身,走近白筠身边问:“毒鼠一事,不是你自己想出来的吧?谁给你出的主意?” 白筠冷笑:“对付你,还需要别人出主意吗?” 杨涣挑了一下眉:“对呀,你这小脑袋瓜不行,想不出那样的方法,只会简单粗暴的。” 白筠被气到了:“傅清歌,你别得意,就算我不能怎样你,华月王子也会收拾你的。” 杨涣笑了。 笑的十分甜,然后把身子倾过去一些,又靠白筠近一些,悄悄问她:“华月王子会听你的话吗?” “自然,你等着瞧吧。”傲气满满,很合她的性格。 杨涣把身子站回去,依然笑笑的:“好,那我就等着,公主慢走。” 她们走了以后,杨涣才问绿珠:“当时毒鼠的事,是国师查出来的,你后面还有去跟吗?” 绿珠点头:“跟了,只是那时候白筠就要离京了,出入公主府的很多,并未发现可疑的。” 杨涣默了片刻才道:“这事不对,她一个人做不出来,一定是后面有人,提供东西,还给她了支招。” “要不我再去问问国师。”绿珠已经站了起来。 杨涣却一下子懒懒得的:“算了,今日也累了,不用去问。你打些热水来,就去休息吧。” 绿珠很乖,答应下来,自去打了水,照顾着杨涣净了手脸,这才关门出去。 她走后,楼上有短暂的安静。 随后,一扇门轻轻打开,两个宫女从里面探出头来。 先四下望望,看外面真的无人了,才轻轻走出来。 她们手里拿着一个小盒子,上面还用巾帕盖住,悄悄溜着墙根,往杨涣的房间靠近。 到了地方,一个人站着望风,另一个人蹲下去,把手里的盒盖打开。 里面黑漆漆一团正蠕动的东西,一接触外面的亮光,动的更厉害了,顺着盒盖就往外面爬。 两个宫女赶紧往后退,紧贴墙根站着。 看那些东西全部进了杨涣的房间,她们才麻利地收起盒子,跑回白筠的房间。 “二公主,已经放进去了。”两人回话。 白筠脸上露出一抹冰凉的笑:“知道了,你们下去吧。” 两宫女悄然退了出去。 从安上前,递了一杯茶给白筠,悄声问:“公主,那毒蚁只是在屋里爬,又到不了傅清歌的身上,真的管用吗?” 她是白筠的贴身宫女,从小在身边侍候。 与她一起的,还有一个叫向安,都是白筠的心腹。 所以她也不瞒她:“自然管用,舅舅给我的人,不会出错。” 她恨傅清歌,庄太傅之子庄荣熙也恨。 那时他们拿着庄妃的礼单,去相府提亲,本来以为此事十拿九稳,结果却被杨涣几句话就说的没脸。 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罢了,偏偏庄荣熙一看到傅清歌,就喜欢的不得了。 先开始只是为了争权夺势,才去提的亲,到后来竟然是真想娶她。 可惜自家实力输给国师,最终也未能得手。 庄荣熙怀恨在心,也不管自己家里乱糟糟的事,更不管他爹多么愁眉不展,大哥还在牢里。 硬是跟白筠搅在一起,两人一商量,就定了一个毁掉傅清歌的计划。 庄荣熙时常在外面混,路子野的很,什么三教九流的人都结识。 就弄了两名专玩毒虫的毒师来,原先还养在庄家,后来毒鼠的事败后,他干脆把毒师给了白筠,让他们混到了送亲的队伍里。 之前白筠去杨涣房间里闹,不过是虚张声势。 看起来无脑,实际上,她是往她房间里放东西的。 如今,毒蚁最喜欢的吃食,就在杨涣的床下,它们爬进去,吃了食物,难免不会四处走走看看,说不定有一两只能爬到她的床上…… 白筠又笑了。 哪怕一只爬到她身上,她也死定了。 傅清歌,你想去华月国,门都没有。 第214章 盛情难却,睡了(3) 成群的毒蚁,嗅着特殊的味道,从门缝里钻进去,很快就到了杨涣的床下面。 此时杨涣已经洗干净手脚,安静地坐在火炉旁。 她看着那黑乎乎的蚁群排成一条线,在她床下四下寻找,还在某个地方转了好几圈。 最后,又绕回原路上,慢慢往外爬去。 它们一只挨着一只,像一条细细的黑线,很快便出了杨涣的房间,到了外面的廊下。 然后并未停,接着往前爬去。 最终一群蚂蚁全部到了白筠的房间门口。 几乎未做停顿,它们便从门缝里爬了进去。 白筠并未梳洗,她还在等着外面的好戏,如果卸去头环钗带,到时候出去看戏,可就不美了。 所以她此时也安静地坐在屏风后,为了营造她已经休息的事实,还刻意把屋内的灯熄了几盏,只留一点微弱的光。 但耳朵却是竖起来的,静静听着外面的动静。 时间一点点往前推进,宫女们等的都打起了哈欠,赶紧用自己的手捂了,偏开头去。 白筠也有些累,这一路都在坐车,腰酸背疼的,她此时特别想躺下去。 但,还是要坚持。 实在太累就站起来走一走。 她的心思全在杨涣那边,根本没注意到屋子里的变化。 毒蚁进来以后,便寻着味道开始满屋子找,最后找到了白筠的脚边。 那味道在她身上最为浓郁,它们迫不及待的要往上爬。 此时白筠正好走到灯烛旁,看到烛芯暗了,便道:“从安,这灯太暗,看的人眼昏,你收拾一下。” 从安赶紧过来,拿剪刀剪了烛芯,灯光“腾”一下亮了起来。 而她在收回眼神时,不知怎的目光往下一瞥,看到了白筠衣摆上的一点黑。 并没有多想,只是处于平时的习惯,走过去说:“公主走了一路,甚是辛苦,连衣服都脏,奴婢服侍您换下吧。” 说着话,还伸手拍打了两下她的衣摆。 这一拍,毒蚁就粘到了她的手上。 白筠也看到了,她眼尖,一下就认出来那东西根本就不是脏的。 “你手上……” 她目光迅速移到了自己的衣摆上…… 愣了片刻,突然发出一声尖叫,人也跳了起来。 此时从安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她比白筠利落,一下子奔过去:“公主,快把衣服脱下。” 她一把抓住白筠的衣服,手忙脚乱地往下扒。 越是慌,越是乱,平时繁复的腰带衣襟,此时成了最大的障碍,扯了好几下都没扯下来。 从安急的不行,看着蚁群还在往上,直接拿手去拍打,看着它们落下一些,才又去解白筠的衣服。 旁边的宫女全部都吓傻了,个个目瞪口呆地看着,忘了反应。 可能有个别还是清醒的,可这种情况,谁敢往上扑,扑上去那就是死。 倒是向安,从外面回来,看到这一幕,赶紧过来帮忙,急急把白筠的衣服扯了下来。 一块沾乎乎,白腻腻的东西,也跟着从她的衣服里掉出来,落在地上。 黑色的毒蚁停顿片刻,立马调转方向,往那处爬去。 从安已经把白筠的衣服卷起来,直接从窗口扔了出去,然后厉声叫着宫女们:“还愣着做什么,去给公主打热水来。” 又让人去请太医,她则急步出去,敲开了毒师的门。 外面乱成一团糟,除了白筠的尖叫,还有宫女们跑来跑去的声音,个个都急的不行,楼上楼下的跑。 杨涣缓缓起身,打开窗户往外面看了一眼。 驿馆的院子里,两个太医被临时叫起来,一边拉着未系上的衣服,一边提着药箱。 他们很快穿过院子,进了她们所住的这栋房舍,接着就是楼梯上“咚咚”的脚步声。 宫女们端着热腾腾的水,也散乱地往这边跑。 把窗户关上,杨涣伸了个懒腰,重新蹲下去看了看刚才黑蚁爬过的地方,正想凑近了闻闻,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味道,就听到外面叩门的声音。 “进来。” 东方晞进来,先问她:“你没事吧?” 杨涣蹲在床边,没起身,只是歪了一下头,看着他问:“我有什么事?这不好好的吗?” 他往地上看了一眼,又往里走。 伸手把杨涣从地上捞起来:“这东西毒的很,你没碰到?” 杨涣有点好笑:“要是碰到,现在是不是都死了,那国师也来的太晚点?” 东方晞:“不晚,还有时间救你。” 见杨涣笑着不说话,他又说:“好了,玩够了,早些去休息吧。” 说着话,牵了杨涣的手腕,往外面走去。 “嗳,国师,我的房间在楼上,你这是把我往哪儿带?”她一边走,一边扭头往后看。 东方晞不说话,拉着她只管往下走。 他们刚到下面,就听到楼上又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声。 这叫声有别于白筠的,并非惊吓,而是绝望,声音又惨又长,余音带着尖利,划破原本就乱糟糟的夜,听的人心惊胆颤。 杨涣停步,抬头往上看着说:“上去看看吧?” 东方晞摇头:“没什么好看的,你赶快休息,不然明儿坐车的时候会更累。” 他将杨涣带到另一处隔开的小木楼里,打开了其中一间房。 里面点了灯,放了炉子,到处都是暖融融的,连床铺上的被子,都比那边要软和一些。 杨涣笑咪咪睃了一圈,问他:“这是谁的房间?” 东方晞回:“你的。” 她又问:“那边呢?” “空着。” 好吧,盛情难却,睡了。 东方晞把她安置好,才又开门出去,往白筠住的地方去。 他本来是不想去看的,只是怕那些毒蚁处理不当,再有无辜人丧命,只好再过确认一下。 沈霖萧已经在了,强行弄了一脸怒气,但那双桃花眼,一看就是在憋笑。 从安倒在地上,手指早已经乌黑,且一直往上延深到脖颈,脸颊。 两个毒师被抓了起来,五花大绑正往楼下带。 宫女下人们,抖如筛糠,跪了一地,谁也不敢多说什么。 白筠包着一床被子里,趿了一双不知谁的鞋,恍惚不安地站在廊下。 她看到从安的尸体,眼泪一下子就又出来了,忙着拿了被子把脸也包住。 第215章 烟州(4) 折腾半夜,才把毒蚁清理干净。 重新给白筠收拾了房间,让宫女们带她去休息。 她路过东方晞身边时,眼圈红红的,嘴唇嗫嚅了一下,才轻声道:“国师,我能跟你说句话吗?” 东方晞面色浅淡:“夜深了,公主早些休息,明日还要赶路呢。” 白筠“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 她憋了一整个晚上,却被他这句话捅了个透。 白筠哭的像个孩子,眼睛闭着,嘴巴张着,大颗大颗的泪从脸上滚过,落到裹着她的棉被上,被无声的吸了进去。 除去阴谋,她也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少女而已。 东方晞往远处的沈霖萧看一眼。 那位正看好戏的王子,不情不愿地走了过来:“公主,夜深了,外面冷,还是快回房吧。” 他极自然地半圈了白筠的肩,把她往别一头的房间里带。 中间还不忘回头给东方晞做了个鬼脸。 第二天再上路,几家欢喜几家愁 白筠起床时,整个眼睛都是肿的,被向安用热水敷了许久,才下去一些。 又细细施了脂粉,强行装饰出几分鲜活气。 昨晚在她房里的宫女们,个个心有戚戚,既害怕白筠,又会时不时想起从安的结局。 杨涣的精神倒是很好,饱饱睡了一觉后,起来又吃了一顿丰盛的早餐。 这会儿跟东方晞坐进马车里,笑着道:“应该会安静一段时间吧。” “嗯,应该会。”他答,又忍不住问她,“你是怎么发现的?” 杨涣抬头,向他眨了一下眼:“国师不都知道吗?” 他只知道白筠要用毒蚁。 其实还是很担心她,差点就要出手了。 然而还是她眼疾手快,不但发现了,还顺便给人家塞了回去,以牙还牙,让白筠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杨涣看他两眼,无甚味道地解释:“她太慌了,哪有人吃的饭还没下去,就来找茬的?况且带了那么一堆人,生怕别人不知道她要掩饰什么。” 顿了一下才问:“说起这个,我有一事想问国师……” “庄荣熙,”东方晞说,“毒鼠的事,是他帮着策划的,因为他只出谋划策没有动手,所以我一开始也没想到。” 杨涣挑了挑眉:“他竟然还有如此计谋,很好,等回到建安城,我要好好会会他。” “他应该活不到你回去。”东方晞说。 随即把一张舆图递给她,急于结束上个话题似地道:“你看看这个。” 是烟州的舆图。 大宛与华月相夹的地方就是烟州,也就是木挽香的故乡,曾经的烟云国。 东方晞的舆图里,重点在烟州以内。 整个图上,搭眼所见,全是连绵的山脉,一座连着一座,连条路都找不到。 杨涣粗略一看,便生出疑问:“这里没一条正路,我们应该还有别的路可走吧?” “嗯,别的路绕的远,华月使团似乎赶时间,就选了从这里穿过去。” 杨涣抬眼看他,半晌才问:“国师还有什么话没说?” 东方晞便也把眸子抬了起来。 以上国沧溟为标,大宛在其正北方,华月则在正西方。 但若以大宛为标,华月便在其西北方向,中间隔着原先的一个小国烟云国,现在为烟州。 烟州无论是地势,还是里面的风物人情,都不是寻常人愿意踏足的。 事实上沈霖萧他们来的时候,就是绕了一下路,擦着烟州的边界,往靠近沧溟那边走。 那里有通畅的官道,客商都走,路上也安全。 虽然看上去是绕了远路,实际却是要比穿过烟州省时的多。 他们现在舍弃大路不走,偏偏进了这样一个地方,肯定不是为了赶时间。 但杨涣一看东方晞的眼神,就知道这次又白问了。 果然,那位说:“烟州多山,路多有不平,到时可能会改乘单匹的马车,委屈三小姐了。” 他竟然生硬的跳过去了?这家伙! 杨涣翻了他一眼:“我还以为你是来看蛊毒的。” 东方晞没否认,又跳了一步,说下一个问题:“可能华月使臣也有什么事。” 带着新娶的王妃,不直接回国,反而半路歪到这儿来,杨涣想不通他们有什么正经事。 不过事关华月,她便没有多问,只是觉得现在跟国师说话,忒伤脑了,完全是他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丝毫不管别人想听什么? 娘的,她之前是怎么觉得国师现在和善来着?还是冷冰冰嘛,只是扯了一张温和外皮戴上而已。 一路上,白筠果然没有再闹。 她也闹不起来了,得力的宫女死在驿馆,那两个毒师,当晚就被华月的兵士弄死,就地掩埋。 沈霖萧看上去对她温和,其实不冷不热,反倒是跟杨涣他们的话多一些。 数十日后,终于看到了烟州界。 不算宽的路旁,立着一块两人高的大石,老远就看到上面两个大字“烟州”。 只是走近了,再仔细看,又觉得那字甚是奇怪。 烟字没问题,但后面的州字,明显凹了下去,形成一个大窝,在窝的中心,扭曲地缩着一个州字。 这块石头的上半部分,是光滑平整的,到了下半部分,却斑驳的不成样子,十分难看。 东方晞说:“原先这里刻的是烟云国,被大宛收过来后,才改的州。” 杨涣“嗯”了一声。 估摸着这块石碑也是烟州自己的人刻的,当时得有多不甘,才把石碑刻成这样? 进入烟州地界后,脚下的路就越变越窄,把整个队伍拉成了一条细线,明明就没多少人,却有种首尾不相见之感。 他们的马车早在上一个驿站,已经换成了单匹的,可到了这里,还是难行。 好多地方,只有一尺来宽,要行马车,必须提前把路垫上。 这样一来,行程就更慢了,况且有地方根本也没法垫。 好在这个时候温度已经回升,没有在建安城的冬天那么冷。 杨涣换了衣服,直接出了马车,改乘马匹。 白筠可就惨了。 她是公主,在宫里养尊处优,出门不是车就是轿,走个路,还得人扶着。 现在直接拔高,骑到马上去了,两只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一通乱抓,差点把马给抓毛,直接尥蹶子跑了。 好不容易把马匹稳住,她也不敢直起身,整个人都爬伏在马背上,声音里一直带着哭腔:“为何要骑马,为何不乘马车,我要去乘马车……” 举目四望,没有一个人理她,只有给她牵马的人冷淡地回了一句:“王妃,这里的路太窄,马车过来是会翻的。” 白筠的泪又落下来了。 楚楚可怜,却并无人看。 杨涣他们依然走在后面,出了马车倒是可以欣赏到外面的风景,也是一件美事。 初春的风吹绿了山头,虽不是盛夏的郁郁葱葱,但蒙着一层浅绿也煞是好看的。 地上随处可见的绿色植物,已经抽出一点嫩芽,正努力往上生长。 走过一段相对平缓的路后,大队人马便进入山里。 全是崎岖小道,要么夹在两山之间,要么是侧着山壁,临着悬崖。 有时候连马都骑不了,要人下来,牵着马慢慢沿过去。 有人不小心,脚滑了一下,就从悬崖上落下去,空留一声惊呼,响彻云霄。 东方晞一直护着杨涣,遇到过窄的地方,还会扶着她的手臂。 有时候会自己先过去,然后再回头来接她。 但其实杨涣并没有如此娇气,她只不过是畏寒,一旦天气转暖,不是什么花大力气,杀伤力过强的事,她都能应付。 且如今她身形娇小,跳个沟壑什么的,真不是什么大事。 第216章 国师的样子好凶,好吓人(5) 白筠比她惨多了。 她的一个宫女,就是失足摔下山崖的。 白筠眼睁睁看着她从自己面前滑落,迅速往下坠去,只剩一片衣襟挂在崖壁的惨木上,被风吹的“哗啦啦”作响。 那惨叫声比刀子还厉害,剜着她的心。 她想回去了。 回建安城,哪怕不住在宫里,哪怕父皇不待见她,哪怕母妃降级为嫔,只要还在城里,一切都好。 可惜此时谁也不会听她说这些,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凝聚到脚下的路上。 往前才是出路,谁要回头? 晌午时,总算遇到一块相对平坦的地方,所有人原地休息,开始吃背上的干粮,还有随身带的水。 沈霖萧跟他的人先商量了一番,然后往后走着去找东方晞。 见他正跟傅清歌并肩而坐,面前铺着一小块方巾,方巾上摆着丰盛的食物,有酒有肉,甚至还有果子。 两人一边吃一边聊着烟州的风土人情,还有眼前绝佳的风景。 傅清歌的心情不错,偶尔拿起好吃的果子,还会塞一个给东方晞。 每每这个时候,沈霖萧就看到那个弃他而去,一向冷冰冰的哥,两眼直闪星星,一脸幸福痴汉样。 他心里“咕”地冒了一个酸泡。 哎,同样都是姑娘,白大公主怎么就不是这样呢? 不是作恶,就是哭,尽管她乖乖的,沈霖萧也未必好好对她,可她这样实在叫人太过厌烦了。 沈霖萧又往前走了两步。 东方晞早就看到他了,这会儿杨涣也看到了,先起身说:“王子,可是有什么事?” 沈霖萧很随和地摆了下手:“傅小姐可以叫我霖萧,王子王子的听起来太客气了。” 杨涣的眉头动了一下:我跟你很熟吗? 沈霖萧已经走到了他们“餐桌”前,看了看上面的东西,舔了下嘴唇。 杨涣看东方晞一眼。 那家伙把眼移开了,根本不接沈霖萧的祈求,不咸不淡地问:“有事吗,王子?” 沈霖萧:“……我是来问国师,依咱们现在的速度,还要几日才能到达宝泽城?” 嘴里说着话,手已经悄悄伸到方巾上,拽了一条鸡腿就藏到了自己身后。 杨涣也只好把眼睛转开去,省得看着他尴尬。 “三日吧。”东方晞说,“前面的路更难走。” 沈霖萧倒抽了一口凉气:“更难走?那跟无路还有什么区别。” 东方晞把目光转回来,看他一眼:“王子聪明,就是无路。” 沈霖萧:“……” 他这算是白说了。 不过还好没有白来,总算捞了一条鸡腿回去。 起身告辞,一直背着手,正准备转过身把手里的肉吃掉,却看到白筠跌跌撞撞往他这边走过来。 她满脸狼狈,大概是又哭过了,所以眼圈很红,还有点浮肿,头发被山风吹的乱七八糟。 为了方便赶路,钗环取了下来,脸上也没有脂粉,看上去跟乡间的丫头差不多。 沈霖萧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里的鸡腿递给她:“公主怎么不坐下来休息,跑这儿来做什么?”他问。 白筠这一路走的甚是艰辛,到他面前时,脚都差点没稳住,直往他身上歪。 沈霖萧只好扶她一把,重新把把鸡腿递了递:“吃一口吧,这里没有驿站,吃喝上面委屈公主了。” 话虽平淡,但客气里也表达了一两分的歉意。 然而白筠却没理这岔,直问他:“王子,我听梁大人说,咱们本来可以不走这样的路,是吗?” 沈霖萧把拿着鸡腿的手退了回去,语气平淡地回:“走这边近一些。” “可这边的太难走了,我的宫女都摔死了,我……,你看看我现在成什么样子了,哪还像一个公主?” 她说着说着眼泪就又出来了,声音也梗到喉咙里,剩下“呜呜”的声音。 沈霖萧的眼神有点凉,看着她没有说话。 白筠哭了一阵,突然又升起希望似地,一把抓住沈霖萧:“我们退回去好不好?我们走大路,多走些日子也无妨,这路我实在受不了……” 她抓的太急,也很猛,竟然把沈霖萧手里的鸡腿给晃掉了。 华月国的王子,并非真稀罕这一条鸡腿,只是在这山里走的太久,一直都没什么可口的吃食,他一方面是嘴馋,一方面也是因为东西是在东方晞那儿顺来的,所以意味不同。 此时,他看了一眼随着山势往下滚的鸡腿,脸上已经只剩冰冷。 最终一把将白筠的手掰开,朝着一边随从说:“叫大宛的使臣来,把她带走。” 说完这话,转身就走,再没看白筠一眼。 这一幕杨涣和东方晞都看到了,沈霖萧走了以后,他们两人又互看一眼。 杨涣坐回去,当什么事都没发生。 东方晞那儿……本来就什么事也没发生。 白筠在原处哭了一阵,送亲大臣梁培景就带着人赶了过来,又是说又是劝的,想把她劝回去。 白筠十分固执,站着不动。 梁培景也不能上手去拉她,只能也陪站在一侧。 后来杨涣就听到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她没回头,眼睛还看着远方,好像什么也没听到,只是停了话头,静静等着。 白筠一过来,伸手就要去推她。 手还没碰到人,胳膊就被人一把钳住,随即往后甩去。 这里是一个斜下坡,虽然往前的山谷不是很深,但要真落下去,绝对会摔成重伤。 所以东方晞也没手下留情,把白筠甩出去很远。 幸好梁培景他们在后面扶住,才没让她失足往下滚。 但这么一惊吓,就又让她哭了起来。 杨涣侧过身看她,也是奇怪的很。 脆弱胆小,可怜无助,偏偏心眼坏的很,有一点机会就作恶,这脑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东西? 白筠边哭边说:“国师,你是我大宛的送亲使臣,你为何不护着本公主?偏偏跟她坐在一处?” 东方晞都懒得理她,只问杨涣可有吓着。 杨涣看他一眼,暗自摇头。 这也是个戏精,他明知道她的身份,也知道就算白筠真推到她身上,也未就伤得了她,竟然还这么问,明显就是给别人听的。 看,我只关心傅清歌,听不到别人说话。 所以,别人听了反应更大。 白筠从地上爬起来,一点点往东方晞走去。 这时杨涣和东方晞也站了起来,以为她走过来,大不了就是再哭再闹一顿罢了。 谁也没想到,她走到东方晞面前,竟然直接往他怀里扑去。 因为这里的地势,实在不怎么样,如果东方晞要躲,势必让白筠收不住脚,一头往下扎进深谷去。 他没躲,就被对方一把抱住,且抱的很结实。 情况太过突然,周围看着的人同时一惊。 东方晞本能地往杨涣看去。 杨涣的眼里,却已经过了最初的吃惊,换成了看戏的神情。 白筠扑到他身上之后,就开始哭诉。 其实听不太清哭了些什么,大致还是说她多么心仪东方晞,可他却冷酷无情,不懂她的心。如今到这步田地,也不护她半分,让她受了这么大的罪等。 被她抱住,骂无情的人,此时脸色已经结成了冰,没等她把话说完,便一把掰了她的手,直接甩给了不远处的梁培景。 “梁大人,靖柏公主如今已经是华月的王妃,你们不看好她,让她行如此之事,损了名声女德,将来在华月或是受个什么委屈,皇上责问起来,你们担得起吗?” 他的脸寒,声音更寒。 把本来正手足无措的梁培景吓的一个哆嗦,赶紧命人把白筠抱住,一边往回拖,一边给东方晞赔罪:“国师,事出意外,公主也是受了打击,还望国师见谅,不要跟我等一番见识……” 他一边说一退,不小心崴进一个洼坑里,直接一屁股坐了进去。 东方晞却已经转过脸去,再不看他一眼。 杨涣笑眼咪咪,先是看着白筠走,后来又看着梁大人走,然后才转到东方晞身上。 “国师生气的样子好凶,好吓人。”杨涣说。 东方晞一怔,抬头看她,却是看到了一脸的笑。 他就知道,再吓人也不会吓到她。 她从前可是比任何人都不屑于自己的。 第217章 你就是个老骗子(1) 白筠在建安城里闹不起来,在烟州的山林里,她更闹不起来。 哭闹一阵,除了让沈霖萧更讨厌她,连她身边的宫人,和送亲的官员都感到心累,劝了一阵子,没劝住,也就由着她去哭了。 也没哭多久,因为很快就又开始赶路了。 到了这天夜里,一行人终于找到了一处水源。 细细一条,大概是哪处山泉流下来的,但水很清澈,偶尔还能在里面看到一两条很小的鱼。 大队人马就围水流扎营,准备在山里过夜。 多天行路,神经又紧张,所以一把帐篷扎好,许多人随便吃口东西,抹把脸,就躺下睡了。 杨涣走的也不轻松,天气暖了,她也就是恢复到一个正常人的体力,这样的山路也一样的吃力。 东方晞时不时的给她喂颗药下去,也没挡住身上的困乏。 所以她把自己收拾好,也没多话,直接钻进帐篷里睡觉了。 沈霖萧的人不能全部躺下来睡,留了一半轮换着值夜,在周边巡逻,防野兽,也防着可能出现的意外。 帐篷的周围,都点了火堆,以免山中毒虫蛇蚁之类的靠近。 宝泽城是以前烟云国的都城,现在也是烟州里最繁华,人口最多的地方。 烟州大部分的人都围城而居,也有一些,分成小部落,散在大山深处。 山多人少,谁也不知道这里面藏了什么,尤其是这样的夜晚,在这样的地方,总让人觉得不那么安稳。 绿珠靠坐在杨涣帐篷外面,虽闭着眼睛,但并未睡着,听到一点动静就赶紧睁开。 她看到东方晞向这边走来。 “我守着,你去休息吧。”他说。 绿珠往帐篷里面看一眼,坐着未动。 东方晞也站着未动。 两人僵持片刻,还是绿珠先起身,又往里面看一眼,轻声说:“小姐今儿累着了。” 东方晞没应声。 绿珠往外走,随意找了个宫女的帐篷钻进去。 路途太远,山路难行,他们带的东西都不多,一个小帐篷里,都是挤三四个人,甚至更多。 只有主子们的才是单开的。 东方晞掀开帐篷进去,见杨涣抱着被子,侧身睡在一边,身后还留一大片空地。 应该是给绿珠留的。 她是真的累了,所以睡的特别沉,既是耳力灵敏,听到有动静,也只是睫毛颤了一下,并未醒来。 东方晞坐着看了一会儿,缓缓在另一侧躺下。 四周还算安静,能听到不远处深浅不一的呼吸声,士兵巡逻的脚步声。 还有大山里风吹林木的声响,一阵过后,又赶过来一阵。 都不算太响,只是发出些微动静而已。 东方晞听了一会儿,也就把眼睛闭上。 他不累,这点山路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只是想养养神,并且理一理进入宝泽城之后的事。 大致想出了个思路,正想起身去找沈霖萧,突然感觉哪里不对劲,便一下子睁开了眼晴。 然后,他看到自己脸的上方,杨涣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正侧着身子,支着头认真地看他的脸。 她浅勾着一边嘴角,似笑非笑,眼睛一眨不眨,既是明知道人醒了,还是那么盯着他。 东方晞的脸有些发烫。 他动了一下,轻声问:“什么时候醒的?” 杨涣的目光就把他全身扫了一遍,反问:“你怎么睡这儿?” “绿珠累了,我让她去休息一会儿。”东方晞说。 她便“哦”了一声。 然后手一松,人又躺回原处。 东方晞微微松了一口气,侧过眼睛又去看她。 杨涣问:“你跟沈霖萧很熟吧?第三次了,想好再回。” 东方晞顿了一下:“嗯,很熟。” “多熟?” “很早就认识了。” “多早?” “小时候……” 杨涣一下子又把身子侧了过来,还是支着头,居高临下看着平躺的东方晞。 “你小时候是干吗的?怎么认识这么多人?你不会小时候也认识我吧?” 东方晞:“……” 还真是。 杨涣抬手捏了一下他的脸:“别转眼珠,看着我的眼睛回答,到底什么时候认识我的?” “……小时候。” 她彻底坐了起来,表情认真又深邃:“小时候?我不记得见过你这样的人。” 又看了东方晞一眼,托着下巴说:“按理说,像你这样的小孩儿,小时候也不会太丑,我怎么会一点印象也没有?你到底是在哪儿见过我,我们又做了什么?” 东方晞:“……” 半晌才回:“大概你年龄太小,不记得了,其实什么也没做,我只是那时就仰慕你而已。” 杨涣伸手就在他脑门上搓了一把:“少来,我小时候什么样子,自己清楚的很,说仰慕我的,估计是皮痒欠揍。” 东方晞:“……” 她的手掌温和而柔润,快速在他额头上扫过,留了一串心悸,让躺着的人半晌说不出话来。 杨涣干脆用包着被子的脚踢了他一下:“到底什么时候,说话,大概几岁时?” “记不清了,你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东方晞躺不住了,也坐起来,并且尽量往一侧坐,离她远一点。 她的那些小动作,真的……让他有点失控。 但她自己毫无所觉,还沉浸在这些无关紧要的谈话里:“什么叫突然想起,我早就问过你,是你自己神神秘秘不说而已。” 随后又摆了一下手道:“算了,先不说这个。我问你,你早就认识沈霖萧,为什么不跟我说?” 东方晞:“说了。” “怎么说的?还行?” “嗯。” 杨涣伸手就又想揍他,发现人撤的老远,一手伸出去没够着,干脆伸了一下腿,在东方晞的腿上踢了一腿。 “你就是一个老骗子,嘴里没一句真话。”她说。 东方晞无言以对。 并未骗她,只是说的不够详细。 可有些事情,既是现在详细说给她听,她也未必就信,还增加许多不必要的烦恼。 想了想,还是闭了嘴。 杨涣也就是睡醒,看见他在,想起这一岔。 问过了,没什么答案,便又躺了回去。 没过一会儿,身侧就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东方晞往她那边看一眼,确认人真的睡着了,才又躺下去。 心里直跳,脑子里纷乱出现的都是她刚才的样子,一时也忘了要去找沈霖萧的事。 第218章 听她的(2) 后半夜时,东方晞也迷糊着睡了两眼。 但很快他就又清醒过来。 他们因睡在地上,周围地面上有什么动静,传进耳朵里的时候,都会放大数倍。 他在士兵巡逻的脚步里,听到了不一样的声音,好像有什么东西,悄悄往这边滚来。 他速度很快,一醒来立马侧过身子,又把耳朵贴在地面上听了一遍。 然后快速起身,并且叫醒一旁的杨涣。 她也是机警的,虽然睡的很熟,但是这种地势和环境,都有种她之前在沙场上的感觉。 所以东方晞只碰她一下,杨涣的眼睛就睁开了:“出什么事了?” “好像有动静,我出去看看。”他说着话,已经弯身往外面走去。 路过绿珠睡的帐篷时,顺便把她叫了起来:“去护着你家小姐。” 远处巡逻的士兵,还有沈霖萧他们,还什么也不知道。 被东方晞叫起来的时候,一脸迷惑:“晞哥哥,你大晚上的不睡觉,叫我起来干吗?我真的困死了,再一睡一会儿就起来……” 东方晞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 总算把沈霖萧拍醒了,他自己却怔了一下。 这动作,杨涣用的最多,她似乎热衷于揉别人头发,拍人脑门,捏人下巴,还特别喜欢搓人额头。 沈霖萧问:“你说什么,有动静?” “对,有重物在往这边移动,具体是什么还不清楚,尽快吩咐大家起来。” 沈霖萧先把他的人叫过来,吩咐下去之后,也熟练地趴到地上听了一遍。 这个时候,重物滚过的声音已经很大了,趴在地上,几乎可以感觉到地面的抖动。 “像石头,而且人不少,在往我们这边移动。”沈霖萧说。 杨涣也走了过来,听到此话,马上道:“熄火,找靠山边的地方站。” 沈霖萧就往她那边看。 东方晞:“听她的。” 大部分人并没这么机警,尤其是从大宛宫里出来的,一个个白天都快累死了,躺下去恨不得睡到天荒地老。 半夜被人叫起来,连困乏都没歇过来劲,全是迷糊的。 坐在地上好一会儿,不知道发生了何事,等反应过来时,周边的火已经全部熄灭,别人都去找地方躲了。 向安慌的不行,一边扣着衣服,一边叫着白筠:“公主,公主,好像出事了,快醒醒。” 白筠也是心力交瘁。 她比所有人都累,除了身体,还有心灵。 别人没有她的身份,遇到这种事,也便任命了,在不好的环境下尽量求生。 可她不行,她觉得自己原本可以很幸福,都是和亲害了她。 如今这个和亲的对象还不重视她,明明在建安城里一副深情款款的样子,可到了这里,却是冷冰冰的。 越是不服,越是郁闷,内心就不断内耗,加上爬了一天的山路。 这会儿四肢都要断了,而且人根本就醒不过来,眼都睁不动。 全靠向安撑着,她一边吩咐别的宫女,尽快收拾东西,一边把白筠扶起来:“公主,出事了,快点醒醒,再不起就晚了。” 她叫了许多遍,最后边叫边摇,总算把白筠摇了起来。 弄明白发生什么事后,她们也麻利地爬起来。 出帐篷一看,四周竟然只剩她们这帐篷,除了几个宫女还焦急地守在外面,华月的人全部都走了。 这份荒凉和孤独,既是向安,内心也一阵酸楚。 只是形式容不得她多想,忙着先护白筠离开,让留下来的宫女尽快把帐篷收了。 她们才刚在山壁旁躲好,就听到头顶“轰隆隆”响过巨大的声音。 石块,木头,还有火把,一骨脑从上而下,往他们所处的谷底倒来。 那些东西在地上砸出一个个大坑,溅起的小石子,蹦出去老远,蹦到人身上都要把皮肤打穿一样。 向安和几个宫女,把白筠围在身后,用她们的身体为她挡着外面。 东方晞也横身挡在杨涣的身前。 沈霖萧急急过来,跟他讨主意:“咱们要不要上去看看,这伙人是干什么的,也太野了吧?” 东方晞还未说话,杨涣就先开口了。 她倒不是表现自己,纯粹是出于本能。 她行军打仗多年,这种情况不是没遇到过,实际上他们一开始要歇在这里,杨涣就觉得不妥。 但因为沿途都没遇到人,也并非是在军中,再加上水源问题,众人都更倾向于在此休息,她也就安慰自己不要太敏感。 没想到还是出事了。 “东边入口处有坡度,是可以上去的,不过我怀疑那里现在会有人堵。 其它地方山壁太徒,根本无法上去。 另外,从声音上听,他们人员并不是很多,所以你如果要冒险,还是可以试试东边。 带几个麻利的人,溜着山壁边上过去,不要急着上去,先堵住他们下来再说。” 沈霖萧又往她那边看。 东方晞:“听她的。” 沈霖萧:“……” 行不行呀晞哥哥,你现在还会说别的话吗? 心里虽吐槽,人却转身离去。 杨涣对一侧的绿珠说:“你跟去看看,华月这群人好像没打过什么仗。” “不用,守在这里吧,我让莫寒去就行。” 杨涣挑了下眉,然后用手在东方晞的后背上轻推一下:“你别挡我面前,什么都看不到了。” “前面会有石块溅过来,别看了。”他说。 杨涣:“……” 以前干这种事的都是她,如今站在别人后面,其实还……挺好的。 沈霖萧已经带着他的人往东边而去。 他们溜着山体边缘,行动还算快,在上面投掷的明灭闪烁星火下,很快就到了杨涣说的山坡处。 打斗的声音传过来,虽然不激烈,但杨涣还是听出了不对。 “这不是普通人。” 绿珠看向她。 杨涣说:“极像山匪,也更倾向于军队,你还是去看一眼吧。” 正说着话,莫寒已经跑了回来。 他手上拎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剑,上面沾有血迹,脸上也溅的有,顾不上抹一把,先跟东方晞回话:“主子,情况不太妙,对方好像是有组织的,我们是不是向前再走一点?” “不要,先在这里别动。”杨涣忍不住出声。 而东方晞,侧身看她一眼,还是回了老话:“听她的。” 第219章 被围攻,逆向行(3) 这一块的山势,他们都不熟。 但根据经验,对方如果极力想把他们赶到一个地方,说明那个地方一定是陷阱。 所以杨涣的想法,他们不但不能再往前,还要想办法往后退,从来的路上,退出这边的山谷。 东方晞其实也有同样的想法,只不过看到惊吓过度,“吱哇”乱叫的人群,暂时没动。 尤其是白筠那一群,叫他们往正在打斗的地方撤,还不如当下要了他们的命利索。 不过半个时辰,莫寒就又回来了:“主子,西边好像不太对劲,我们是不是得往回撤。” “撤。”他说。 先一步护着杨涣往东行去。 后面的人,像赶羊似的,白筠他们一群在前面,华月留下来的士兵在后面,赶着返回东面谷口。 白筠又惊慌又害怕,前后看看,都是乌麻麻的人,可除了她的宫女,别的她一个也不认识。 沈霖萧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根本就不管她。 国师更是不知去向,她从晌午过后就没见过他。 两个能给她安慰的男人,一个也见不着踪影,白筠有种她很快就要死的感觉。 前头杨涣他们倒是行的很快,不一会儿就看到正打斗的沈霖萧他们。 这边人突然增多,很快就占了优势,把东边坡面上的人杀的杀,赶的赶,处理干净。 大队人马往谷外退去。 但后面的速度实在太慢了,大部分从来没见过这种事,懵头懵脑不说,还有点意识不到危险性。 觉得有士兵保护,他们只要躲起来就行。 所以谷里的人,还没有完全出来,就看到一层雾气从西边涌了进来。 雾气来的很突然,也很快,从西边山口一出来,就“忽”一下子往山谷内部冲。 东方晞先撕下一块衣襟,倒了水递给杨涣,随即又拿出一瓶药递给她:“如果中毒,就吃这个。” 杨涣把药收了,塞出怀中,对他说:“国师还是去后面看看吧,我看好多人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东方晞看她一眼,最后还是让绿珠好好守着她,自己转身往回奔去。 毒烟起的太快了,没来得及退出谷底的,很快就中了招,开始呼吸不畅,紧接着就一头倒了下去。 东方晞赶到也没时间救他们,只能让剩的人尽快离开,并且告诉他们怎么防毒。 差不多用了一个半辰,人员才全部从谷底退出来。 但毒烟是没有界限,既是他们退出,那烟还是追着他们到处散,虽然速度比在谷底的时候慢,但毒性很重。 只要闻到的人,都很快倒下,除非立马有药吃下去,不然很快就会死。 但东方晞身上,并没有那么多药。 无奈之下,只得让人员尽量散开。 但散开又有一个很大的隐患,会给别人单独屠杀他们的机会。 即便是武功高手,在这种地方也不敢托大,何况好多人武力根本就不行,还有的一点就不会。 绿珠护着杨涣,本来就是走在最前面的,现在更是跟后面的人拉开了距离。 她们倒是没慌,看了看身后乱七八糟,鬼哭狼嚎的人,决定道:“咱们去上面看看。” 绿珠的口鼻捂在湿布里,急着说:“小姐,上面危险,咱们这边毒气已经很淡了,再往前走一点点就行。” 杨涣却摇头:“这群人一定不会死心,如果真躲过毒气,后面还会有别的,趁着他们还没注意这边,我们先上去,从后面查看一下他们的底。” 绿珠往后看了一眼:“小姐先跟后面的人一起,我自己去。” 杨涣已经与她说了许多,一直说不通,就有点失去耐心:“你在抗命?” 这一招果然好使,绿珠立马就犹豫了。 她不能抗将军的命令,只得跟着绿珠顺斜坡往上走。 但给后面的人作了标记。 这边坡度并不算徒,当时沈霖萧也是带人从上面下来,才找到那条水流。 她们熟悉路况,也没废什么劲,很快就跟众人拉开,爬到了不算高的崖顶上。 一上来就看到残枝断树,还有石头滚过的痕迹。 杨涣低声说:“他们不是早有预谋,只是临时起意而已,不然不会大半夜的这儿滚石头,走,再往前看看。” 他们没有去崖顶,反而顺着滚石头的逆方向,往这些人的来源找去。 周边都是杂枝乱树,也没有很多人们走过的痕迹,但因为被石头滚过,还是留了条路,所以走的并不算辛苦。 但两人找到石头的出发地后,这里一个人也没有,线索也就此断了。 杨涣声音冷静,对绿珠说:“往周边找,他们不会凭空冒出来,一定有走过的路。” 如果点上火把,可能会帮助他们更快找到。 但现在两人为了不引起别人注意,是在摸黑前行。 别人不宜发现他们,她们找起线索来也很难。 花了不少时间,两人才找到一条,向另一边山坳里倾斜的路。 顺路而下,很快就看到了山坳的斜坡上建有房屋。 此时,那些低矮的房屋,沉浸在夜色里,里面有一些微弱的光,显的特别诡异。 绿珠轻声说:“我先过去探探,小姐找上地方躲起来。” 杨涣“嗯”了一声,从怀里把东方晞给她的药拿出来:“国师的药,你带着,小心里面也有毒。” 绿珠把药收下,转身往那些房子走去。 杨涣四下看看,瞄到不远处的一棵树。 她走过去,先把身上厚重的衣服脱下来,捆到一起,随便在地上扯了一根藤条,一头系衣服,一头系自己的腰间,开始爬树。 这种事,她从小就会,只是现在身体不行,做起来有些费力,不过,有技巧的话,还是能爬上去。 在枝桠上坐定,再把衣服拉上去,这才稍稍喘了一口气。 跟她预料的一样,随着天色趋向黎明,对他们动手的人开始收工,陆陆续续从上面的崖壁上下来。 她在树上正好一点不漏地看到他们。 穿的都是普通衣服,但是行动和纪律,却不像是普通人。 行走的速度也不慢,路上还会不时查看是否有人跟过来,或者别的痕迹。 有人查到杨涣的那棵树边,她连呼吸都屏住了,而且没有再往下看。 有过严格训练的人,是可以感知到别人的目光的,这个她有经验。 第220章 中毒了(4) 好在那人也是匆匆看过,很快便离开了。 杨涣微微喘了一口气,却又开始担心绿珠。 希望不要正面遇到他们,不然是很难脱身的。 东方第一缕亮光穿过树林,撒到杨涣身上时,已经又过了一个时辰。 这些人果然没有太多,粗略算一下,也就一两百个。 只不过他们身手矫健,又有计谋。 现在看来,他们昨晚的想法,应该是想从东面和上面攻击,把人往西边赶,正好赶到他们的毒气袋里,便不费吹灰之力,一举拿下。 见这些人不上当,又返回东面与他们正面打起来,才不得不把毒气赶出来。 但这个时候已经失去先机。 沈霖萧的队伍肯定死了人,但应该也不会死太多。 只是绿珠到现在都没消息,杨涣心里有些着急。 又在树上蹲了一会儿,四下里张望。 绿珠还没回来,东方晞他们也没找到这里。 这事就越来越奇怪了。 他们肯定会发现自己不在,寻着痕迹往上找,找到这边来,是杨涣一开始计划好的,可为何到现在都没看到半个人影? 时间等不得,别人不来,她也得去找绿珠。 从树上下来,她开始往房子的位置走去。 晨光中,那些房子的轮廓看的更清,像是普通的农家小院,一片连在一起,有的里面甚至还晾着洗好的衣服。 但越靠近,越发现问题的严重。 首先是地上开始发现毒草。 这些草才刚刚发芽,但外面上已经可以看得出来,并非善类,估计是汁液沾到身上,也会中毒的那种。 而且她注意到,凌晨那些人回来时,都是躲着这些草走的。 再往前,就是他们设在杂草中间的陷阱,还有一些类似线铃之类的东西。 总之如果有人从这儿通过,碰到这些,屋子里的人应该是能发现的。 杨涣越来越担心绿珠。 她是白天进的,对丛林战术也有一定经验,再加上提前观察,所以并未踩雷,很顺利地就摸到了房子的侧面。 但绿珠是夜里来的,她肯定看不到很多东西。 杨涣焦急地观察了一阵,见院子里活动的都是女人和孩子,凌晨回来的男人们,不知道是在休息了,还是又做别的事去了。 没有绿珠的相关消息。 她在院子外面蹲了一个时辰之久,把腿都蹲麻了,才看到二三个孩子走出院子,往她边走来。 应该是出来玩的。 杨涣活动了一下手臂,从腰间拿了一根银针备上。 终于有一个孩子往她这边靠近,杨涣尽量表现出和善,只用两根手指拽住他的衣服,轻声寻问,他们可有在此处看到一个陌生的姑娘? 奇怪的是,孩子们看到她,也没有惊叫,只是歪着小脑袋,好像很认真地听她讲话。 只不过等杨涣讲完了,轮到他们开口,杨涣一下子就崩溃了。 他们竟然说烟州话,她一句也听不懂。 连说带比划,闹腾了半天,孩子们你看我,我看你,仍然一脸茫然。 孩子们的异样,很快吸引了院子里大人们的注意。 一个女人往这边走过来。 出于安全考虑,杨锁把银针拿了出来,并且把一个孩子扣到了手里。 女人一过来,立马发现情况不对,朝着下面的房屋就叫了起来。 不过片刻,十几个男人已经急步往这边走来。 杨涣也从地上站起,拉着孩子的手紧了紧,银针几乎扎到他的脖子上。 她再次重复之前的话,问绿珠在不在这里。 这些男人无论高矮胖瘦,皆是一脸冷峻,他们看杨涣的表情里,带着莫名的仇恨。 这仇恨似乎并非只因为眼睛的孩子,还有些别的原因。 但她此时没有时间多想,见他们不回,便又重复了一遍找绿珠的事,也是一脸冷色。 所幸,这些人里有听懂她话的,但只是向她摇了一下头,用生硬的她能听得懂的话说:“没有。” 只这么简单两个字,杨涣已经揣测出来,这些人应该知道他们是谁。 从他们眼里的仇恨来看,大概也是因为知道他们是谁,才会动的手。 这中间是有什么误会吗? 原因不清楚,但有一件事却是清楚明了的,今天她怕是很难离开这里,哪怕她手里扣着一个孩子。 一个男人往前一步,伸手去拉她手里的小孩儿。 杨涣马上把银扎往下挪了一点:“有毒的。” 听到这话,那些人先是一愣,随即,脸上就出现了不屑和挑衅。 那个拉住小孩儿的男人并未放手,又使了一点力,想一把将孩子拽过去。 被众人围攻的感觉并不好,尤其是现在的她,并无实力突围。 在紧急情况下,她没有多想的机会。 趁着那人还在拉孩子,顺势把孩子一把推过去,但下一刻,她身形一矮,已经闪到了男人的身边,并且出手极快地把一根银针扎到他腋下的一个穴位上。 那男人的动作当即凝住,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烟州人善用毒,所以当杨涣说出有毒时,他们并不在意。 还有比他们更毒的吗? 可一根小小的针,瞬间让一个大男人失去行动的能力,这在他们的眼里就很震撼了,大概比得上邪术。 那些本来还一脸不屑的人,这会儿全都露出惊恐之色,警惕地看着杨涣。 她也看着他们,已经又抽出一根银针,冷静地说:“我再问一遍,那姑娘到底在不在这里?想好了再说,不然他可能会死。” 虽然害怕,但那些人这次仍是摇头。 找不到绿珠,她也不能把这些人全部弄死,现在要怎么办? 正在僵持,却看到一个人,从旁边的草丛里歪歪扭扭站了起来。 杨涣一看到她,声音都慌了:“绿珠,你没事吧?这边来,快点。” 那些人的反应也很快,几乎跟杨涣同时看到她。 立马有两个男人过去,应该是想对绿珠动手,至少这样他们可以交换人质。 但是当他们走近,仔细看到她的样子后,就又退了回来,眼里甚至还有些幸灾乐祸。 杨涣不知发生了何事,还在叫她:“过我这边来,你怎么回事?受伤了吗?” 绿珠又往前迈了两步,走的无比艰辛,随便绊住一棵草就栽了下去。 她的声音几乎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小姐……中毒了,不要管我,你快走。” 第221章 心头刺(5) 杨涣心里急的不行。 她看了一眼身边僵立不动的男人,对着还围着她的人说:“他身上的针不能动,一动就死,你们也不要动,只要我看到我同伴没事,就会放了他。” 说完,冷冷看了一眼那些人,确认他们真的不会动手,才急步往绿珠跑去。 在她伸手去扶绿珠时,那些人脸上的表情明显动了一下,但是并没人出声提醒。 杨涣也没顾忌那么多。 她其实从那些的反应里,已经看出了问题,只是现在绿珠有难,她不可能看着不管。 伸手去她怀中,先把东方晞给的药瓶拿出来,迅速倒了一粒。 想了想,又倒一粒,两颗一起按到绿珠的口中。 “你是懂医的,告诉我中了什么毒,只要知道是什么毒,我们就有办法。”杨涣快速说。 绿珠却已经不再说话,连眼睛都闭上。 她身上沾着草叶和泥土,应该在这里躺了很久。 如果杨涣不来,可能她会这样死去,刚才站起来那一下,大概是听到她的声音,拼了全力,才做到的。 因为用力,毒性便走的更快,此时又晕了过去。 杨涣再倒一粒药,给自己也服下。 有没有用她不知道,事实上她从未弄懂东方晞的那些药,都是治什么病的。 但眼下,得尽快把绿珠带走。 她把人扶起来,背到自己背上,准备往后退。 但原先围着她的人,立马堵了她的去路。 不过他们也没有靠近,看样子好像对绿珠他们两个都很忌惮。 杨涣看了一眼被她扎住不动的人说:“我先把同伴带出去救治,十二个时辰赶回来,他就不会死。” 那些人显然不信她,仍然堵着路。 杨涣的神情便冷了下来:“如果不放我们走,大家就一起死。” 她说着话,直接把绿珠放了下来,将怀里的银针也拿出来,还上前一步,展到他们面前:“我再杀你们一个就是赚,要试试吗?” 小小的银针,在辰起的阳光下闪出一丝光,可能闪到了众人的眼睛,他们往后退了一步。 杨涣重新把绿珠背起来,往回走。 体力是极大的考验,她们昨晚来的时候,还不觉得这段路长,如今走回去,简直像没有尽头似的。 杨涣的衣服都汗湿了,最后把外面稍厚的衣服脱下来,只穿着单衣,仍然背着她。 等两人走到斜坡的一半,她就发现这里不对劲了。 所有他们走过的路,前半段都被伪装过。 也就是说,从她站的位置,往斜坡下的人家里,还能寻到一些痕迹,但这里到处是毒草,陷阱。 而从她站的位置往上,到沈霖萧他们那里,都已经被伪装成没人走过的样子。 她不知道这些人是如何做到的,但是这种伪装手法真的很高明,几乎看不出半点痕迹,也难怪东方晞他们不找过来,是根本无路可找。 杨涣背着绿珠,刚一出斜坡树林,就看到东方晞、沈霖萧他们带着全部人马,正在四下寻找。 东方晞第一个看到她们。 他眉头微皱,身形快速一闪,人已经到了杨涣面前,伸手就把她的手腕拿过去。 杨涣看了眼被迫躺在地上的绿珠:“我没事,你先看她,她中毒了,快点。” 东方晞却不说话,把过脉,确认真的没事,才转而去看绿珠。 绿珠的情况很严重,与死一线之隔。 所以东方晞也没耽搁时间,直接就把人放在地上,开始为她逼毒。 毒入的太深,逼的时间也用了很长。 刚开始还好,到了后面,明显耗费力气过大,东方晞的脸上开始往外冒汗珠。 杨涣又担心又着急,可她不能为绿珠做什么,只能尽量的照顾东方晞。 拿帕子给他拭去额头上的汗,时不时的还要温声安慰他一句。 手边更是备着他随时要的东西,只要一个眼神过来,杨涣便能准确地递出去。 远处,白筠坐在一块石头上,冷眼看着这边的一切。 她奔跑了一个晚上,此时衣衫上有多处划破,头发乱七八糟,脸上有泥有泪,和在一处,已经没有昔日公主的半分雅致。 她眼里也找不到过去的一线可爱,只剩怨毒。 白筠是恨的。 她恨傅清歌,恨沈霖萧,现在连东方晞也恨了起来,包括他们身边的所有人。 她希望绿珠赶紧死掉,最好傅清歌也死了。 就算国师再也不会跟自己有瓜葛,她仍然希望傅清歌死的越惨越好。 但有些事,注定总是让人失望的。 晌午时,黑血从绿珠扎破的指尖流出来,一滴滴落在泥土地上。 东方晞说:“毒已经逼出来,但并未完全解,还需要一味解药。” 随后他问杨涣:“她是在哪儿中的毒?” 杨涣指了指斜坡以下,并且很快把她们两人的经历也说了。 东方晞起身:“那边搭好的有帐篷,你们先去休息,我带人过去看看。” 杨涣跟着他起身。 东方晞都以为她也要跟着去了,却听她说:“那你小心一点,这伙人是昨晚在此处围攻咱们的,似乎跟大宛有仇。” 她伸手,极自然地拿掉了,东方晞发间的一片枯叶:“等你们回来。” 东方晞怔了片刻。 他从未见过她这样。 温柔的冷静,与她过去给自己的印象都不一样。 有些奇怪,更多是担心。 不过还是转身先去办正事。 先跟沈霖萧交待了一下,从他那里带了一半的人,寻着杨涣他们回来的路,也往斜下坡而去。 绿珠被人带回帐篷里。 毒虽解了,但一直未醒,脸色也不好看。 沈霖萧过来看过一回,给她们送了干粮和水,出去时交待守卫看好此处,不准放任何人进去。 着重提了一下大宛这边的人。 白筠看完了整场,这会儿才从石头上站起来。 脚下有些踉跄,被向安扶着,才勉强走到自己的帐篷边。 先睡吧,后面日子还长着呢,反正这一路上大家都要相伴,她总有机会下手。 要说白筠以前,只是恨杨涣抢了东方晞,所以希望她出意外,或者死掉。 那她现在就是单纯的想她死,不问原因。 只要这个人活着,就是她的心头刺,而这根刺,她是一定要拔掉的,为此,就算她自己受委屈,她也不会在乎。 哪怕是她死,都是值得。 第222章 变化 东方晞他们回来的很快。 是怎么跟山下的那群人说的,杨涣不知道。 只看到他回来时,手里已经多了一些草根,还把她治住的人一并带了回来。 就地生火,把草根熬了,然后命人给绿珠服下,他自己也喝一碗。 到这天晚上,绿珠才算真正醒过来。 因为出了这么多事,这天他们便没继续向前走,原地扎营,重新休整。 但有了头天晚上的恶梦,这次大家心里都很害怕,不时会往树林深处看一眼,生怕再有什么东西窜出来。 大部分人,其实并未真正见到昨晚那群人。 东方晞不知沈霖萧说了什么,两人说过之后,这位华月的王子,就开始声音和缓地安抚大家。 告诉他们这山里已经安全了,只管睡下,不会再有事了等。 然而大家真的睡下后,他快速把他的人调动起来,重新排班巡逻,半点也没放松。 一直到夜深,东方晞回来的时候,杨涣才有机会问他:“那些是什么人,你跟他们怎么谈的?” 他看了眼帐篷里熟睡的绿珠,把杨涣带了出去。 “过去木千承手下的兵将。”东方晞开口。 杨涣倒没意外:“难怪他们要下死手,估计是听到我们说话,知道我们是大宛人。” 东方晞点了一下头:“他们对大宛结怨太深,既是现在表示友好,他们也不会接受,而且他们怀疑咱们入烟州的目的。” 这点杨涣倒是有点意外:“他们如今已经不在军中,还要管这些事吗?” 东方晞摇头:“烟州人跟外面的不同,既是普通的老百姓,也会爱护这边的山川河流,抑制外来人的侵犯。” 杨涣的心里动了一下。 做为曾经的将领,这无疑是她最想看到的,全民皆兵,还有谁敢觊觎呢? 可到底还是出了木千承那样的人。 东方晞接着说:“如果在此处跟他们打起来,胜是肯定能胜的,但接下来的路会更难走,恐怕还未到宝泽城,咱们就会遭到新一轮围杀。” 杨涣偏头看他:“所以,你是怎么跟他们谈的?” “没谈,就借你的手把那人带了回来,答应出了这片山区,就把他放了。” 杨涣挑了一下眉:“他们同意?” “目前为止,如果正面打,他们没有胜算,只能同意。” 顿了一下才又说:“幸好昨晚你们摸到了他们的老底,不然今晚我们会更惨。” 杨涣把头歪成了一个问号。 东方晞说:“这片山地我们要出去很难,但他们却走的很容易。我从他们的眼神里看得出来,如果今晚我们出不了这里,等待的必定是新一轮的围杀。” 杨涣笑了一下:“这么说,我们还立了功?” 东方晞:“至少有了跟他们谈的筹码。” 杨涣没再说话。 倒是东方晞看了她几眼,突然问:“你有没感觉到自己身上有什么变化?” 杨涣低头看了下自己,回他一个问号。 东方晞的眉头微蹙了一下,片刻才说:“绿珠中的毒,是可以通过血,汗水,甚至较近的呼吸都能传染,像病毒一样。可你背着她回来时,我给你把脉,却没有一点毒性。” 杨涣看了眼自己的手腕,随后伸给东方晞:“你再看看。” 他果真把自己的手指搭了上去,须臾,摇头说:“没有。” 杨涣也有些纳闷:“难道是我吃毒药太多,产生以毒攻毒的效应了?” 说完自己先笑了起来。 这种事情还真是很少见,虽然大夫们在治病的时候,常这么说,但那些基本都是一些慢性的毒。 像绿珠这种,一沾上就要小命的,以毒攻毒的方法显然不那么好使。 东方晞也是一脸深思,应该是并不认同这种说法。 除此,他还发现一件事。 杨涣的体力似乎恢复不少。 她以前真的是手提不起四两物,尤其是去年冬天,连走个路都是费劲的。 可昨晚她跟绿珠两人,跟着大队人马逃亡,后来又从谷底爬上来,跟着烟州人进了一处山坳。 累肯定是累的,但也超出了她正常的体力范围。 按照东方晞的推算,这样爬上爬下的跑,她早该累到晕过去了,根本扛不到现在。 杨涣也不知道为什么,但这个消息对她来说,无疑是个好消息。 天马行空道:“是不是因为我中的是烟州的毒,到了这里,他们认出我是同类,所以就把毒性撤了?” 东方晞:“……” 随便说吧,你高兴就好。 这天晚上,果然没再出事,惊吓又紧张的人们,总算睡了一个好觉。 第二天都起的很早,也早早的上了路。 东方晞在出这片山林的时候,把带回来的男人放了。并且告诉他,他们只是单纯的路过,并不想对宝泽城,或者烟州做什么。 当然,信不信他们就管不了。 第三天头上,他们已经完全摆脱连绵大山,重新走上了一条还算正常的路。 路上也能遇到一些行人。 但毫无例外,这些行人看到他们,全是一副受惊的样子,还未靠近,就远远躲开。 好在,进宝泽城还算顺利,因为有大宛国皇帝的文碟,又是华月的王子亲自带队,还引来城内官员的迎接。 但谁都看得出来,这些人只是表面迎合,内心实在是抗拒,甚至把他们丢到驿馆里,就再也不出面了。 沈霖萧他们也不在乎这些,在驿馆里一安顿下来,立马各自忙事去了。 杨涣看这架势,三五日是走不了,便也跟绿珠收拾一番,准备出去走走。 东方晞应该也很忙,竟然没顾得上她们,只交待莫寒寸步不离地守着。 几人从驿馆里出来,入眼便是宝泽城的繁华。 毕竟是昔日京城,这里很多东西还是很吸引人注意。 比如女子们的首饰头饰,繁复又精致,而且她们戴的很多,手腕子上,脖子里,还有整个头部,包括衣服上都缀着,走起路来“叮当”作响,也是街头一项奇景。 相对来说,杨涣她们就简单的多了,头上不过两件普通的银钗,纯粹为了固定头发所用,除此再无其它。 所以她们一上街,也引起了别人的注意。 不过这里的人,看是看,并不上来搭讪,且大多数人也只是投来一瞥,便忙走开去。 ------题外话------ 今晚一更,后面的没改好,勿等! 第223章 行为诡异 白筠跟她们前后脚出门,可她的装扮,能闪瞎人的眼。 头上,戴了镶红宝赤金钗,凤衔珠赤金步摇,光华四射钿子; 脖子里,金镶玉缨络,下面缀一把沉甸甸的金锁,流苏能垂到腰带上; 手腕子上,玉镯金镯带了好几个,连手指头上都戴着金镶宝石的戒指,五根手指上戴了四个。 可谓,珠光宝气。 连一向沉稳内敛的绿珠都看的一愣,随即悄悄看了一眼自家小姐。 将军虽然一向不爱这种,可跟人家比起来,是不是太寒酸了一点? 杨涣倒是乐呵呵的,看到她盛妆出门,还来了兴致。 叫过莫寒说:“你别跟着我们了,去看看她要干吗?这招摇的,好像要给华月王子种草原。” 莫寒一时没明白她的意思,愣愣地看她片刻。 杨涣抬脚往他腿上踢:“别愣了,人都走远了,快跟上去。” 莫寒:“……可是主子让我跟着三小姐。” 杨涣:“跟我干吗,我好好的。再说了,你主子只让你跟着我,没让你听我话吗?” 莫寒:“……” 还真没说,不过看三小姐的样子,如果他敢这么回,没准一转头,她就能告自己一个黑状。 在异域他乡,就不要蹲大门口了吧? 莫寒默默转身,往白筠那边而去。 这边杨涣看着他们走远了,才跟绿珠说:“我们去医馆之类的地方看看。” 因为语言不通,她们跑了一大天,串了宝泽城大部分的医馆,却是一无所获。 晚上回去时,意外看到东方晞,在驿馆的大门口等她。 杨涣侧身交待绿珠:“你先回去。” 她们买了一些东西,都拿在绿珠的手里。 东方晞瞅了一眼,并未多话。 杨涣先过去与他打招呼:“国师早就回来了吗?” 他只“嗯”了一声,就转了话题:“宝泽城的东西,看上去好,用时却要十分小心。” 杨涣听出他意有所指,却只是笑笑,并未应话。 两人并肩同行,很快就到了正堂的院子里。 迎面却看到白筠站在院中,正面色阴郁地盯着他们。 杨涣忍不住转头问身边人:“等你的?” 东方晞十分无辜:“为何要等我?” 杨涣摊手:“不知道呀,那她难道在等我?” 也就是几句话的功夫,两人已经进院。 同时白筠也走了过来,堵了他们的路。 她还未卸去那身装束,此时一脸寒气,头上和身上的金玉,在她营造的冷势下,闪着一些森冷的光。 她把脸转向东方晞:“国师,本妃有话要对傅清歌说。” 杨涣挑了一下眉,没有应声。 她用了华月的身份,刻意要与两人拉开距离。 气氛有点凝滞,三人都站着未动。 片刻,东方晞开口:“王妃请讲。” 白筠:“……” 杨涣:“……”这家伙……故意的吧?当听不懂她话里回避的意思? 不过白筠似乎不想在这上面纠结,加重语气强调:“本妃要单独跟她讲。” 东方晞:“清歌在外面玩了一日,累了,要回去休息。” 杨涣再次哑然。 她可真没这么说,事实上她还想再去逛个夜市什么的。 不过看着两个人斗来斗去,她还是很有兴致的,让她想起东方晞曾经绊住她,看她跟白筠吵架那次。 现世报呀,来的太快太爽,她不能错过。 杨涣把手一抱,往边上挪了挪,给他们腾出场地。 打架都够了。 白筠向前行了一步,脸上的颜色更为难看,眸子里都是冷光:“国师当真要护着她吗?” 这话说的十分明显,她只是来对付傅清歌的。 虽然还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从她的表现上来看,似乎已经有了十足的把握。 东方晞没有说话,表情和眼神却给了她答案。 这时候其实杨涣想站出来,自己跟她对上,看看她到底要搞什么鬼。 然而东方晞的反应,显然先一步触努白筠。 她的脸阴的好像要下雨,连声音都阴阳怪气的:“你以为你真能护住她吗?” 东方晞答的随意:“无需王妃费心。” 他懒得再与之纠缠,过来拉了杨涣的手腕,直接往院内行去。 白筠在后面,几乎是咆哮地低吼:“我要杀了她,杀了她……” 杨涣皱了一下眉:“她今天出去遇到了什么,怎么感觉不太对劲?” 突然想起叫莫寒跟着白筠的事,又问东方晞:“莫寒呢,他在哪儿?” 莫寒确实早就回来了,也简略跟他们说了白筠的行为。 她似乎进了一个邪里邪气的铺子,从里面买了一些东西回来。 之后就在屋子里捣鼓这些东西,再出来时人就有些奇怪。 杨涣之前是半点不信这些的,就算她身边跟着一个东方晞,也总以为怪力鬼神的东西并不靠谱,还是人为的可能性更大。 然而白筠的情形,又不像假装出来的。 “国师,你怎么看?她现在是什么情况,不会再出什么事吧?”杨涣问。 东方晞的表情有些冷淡:“会,她如果一直这样下去。” 白筠的结局早就注定了。 她如果老老实实,可能会去到华月国,做一个凉凉的王妃,活到自然死亡。 但她一直作死,这一天就会早一点到来。 这些话东方晞没有说,因为他看到杨涣一直皱着眉头,不知在想什么。 这天夜半,当整个驿馆都安静下来,人们渐渐进入熟睡,却有几个房间还亮着灯。 白筠的眼里闪着奇异的光,盯着屋子里的某个点,连眼珠都不转一下。 她一手拿着一沓剪栽异样的符纸,另一只端着一个盒子。 要弄死一个人,就必须对她有详细的了解。 这是她母妃教的。 白筠认为,以前她只所以失败,都是因为不了解傅清歌。 但这次不同,那日山中一幕,让她对这个人彻底失去耐性。 傅清歌必须死,她一天也不想再看到她,不想听到关于她的一切,所以在她死之前,白筠花了更多的时间了解她。 这事办的很轻松,她轻易就买通了国师身边的一个随从,从他那里,她知道了傅清歌的全部。 从小就中有符毒,到现在身体也没恢复。 她的符毒在进入烟州后,有了不一样的反应,这可能是好事,也可能是坏事。 白天,白筠去了一个铺子,寻问符毒之事时,那人就卖了她一些东西。 就是她此时手里拿着的符纸和毒虫。 那人说,只要把傅清歌的生辰八字,和一些重要信息写上去,将符和虫融到一起,她就会死。 白筠的脸上露出怨毒的表情。 太想看到傅清歌死了,一刻也不想再等。 二更天时,外面已经静寂无声,屋内的灯光不时闪一下,晃动了白筠的脸。 她坐到一条长桌案边,铺开符纸,粘了调匀的朱砂…… ------题外话------ 精修好费劲啊啊啊啊 第224章 最后全使到她自己身上(3) 另一间房里,也亮着灯。 杨涣半靠在椅子里,昏昏欲睡。 东方晞坐在她不远处,不时看她一眼。 “国师,回去休息吧,没什么事,真的,她不就是弄些符纸吗?那玩意儿还能跳起来杀人不成?” 杨涣懒懒开口,眼睛几乎要闭上了。 她白天跟绿珠跑了不少地方,而且前几天都睡的不怎么好,这会儿急需爬上床,补个觉。 可屋里坐着一个菩萨似的大男人,眼睁睁看着她,太不自在了。 她说了一遍又一遍,对方也不说不回,每次都道:“再等等。” 杨涣掩口打了个哈欠,眼泪都差点下来。 眼巴巴看向自己的床,下决心似地说:“要不这样,我们去看看她在做什么,催她快点,折腾完还得回来睡觉呢。” 东方晞:“……” 也只有她,面对生死时,才会是这样的态度。 这事要搁别人身上,明知道有人要对自己动手,早就暴躁起来了。 不过,出去看看,倒是行的。 他起身:“好,那就去看看。” 两人出了房门,杨涣只觉身子一轻,人就向半空中飞去。 低头已经看到脚下的瓦片,还有环在她腰间的手臂。 “我扶着你,小心。”东方晞说。 杨涣翻了他一眼,不就是想占便宜吗?装啥呢。 不过这屋顶上走着,还真是……左滑一脚,右滑一脚,她的手在空中虚抓了几下,最后只能也抓到东方晞的腰间。 为了掩饰尴尬,故意扯了扯他的腰带:“这个,还行吧?会不会扯掉?” “不会。”虽是回的平淡,但脸上却有些发烫。 幸好杨涣也没空看他,专心盯着脚下往前走。 他们沿过屋脊,很快出现在白筠的房顶上。 屋顶上春风续续,略有凉意,已经把杨涣的瞌睡完全吹跑了。 她不经意间抬头,见如墨夜空里,挂寥寥几颗星子,一闪一闪,竟是无比好看。 莫名心里就是一动。 如果此时他们不是来干正事,坐在房顶上,欣赏这一片夜空美景也是不错的。 东方晞似乎看出了她在想什么,微低了一下头,声音又低又轻,出现在她耳边:“下次陪你来看。” 两人离的太近了,明知他是怕说话的声音惊动房中人,但这样的悄悄话,还是杨涣脸热心跳。 她偏了一下脑袋,顺便提醒他:“做正事吧。” 东方晞先小心把她放好,这才弯腰揭了几块脚下的瓦片。 屋里的光,随着他的动作,“哗”一下照了上来,先在东方晞的脸上打出一片光。 他微微侧脸,避开光线,才又往下看去。 看了一眼,便抬看杨涣。 此时杨涣坐在屋脊上,离洞口也很近,探个脑袋就能看到里面的情形。 接触到东方晞的眼神,她便往前挪了挪,跟着往下看去。 灯光之下,白筠头发微乱,面色枯白,坐在桌案前的身子,像一只支撑不住自己身躯的虾米,曲背弓腰。 可她倔强地拿着一支笔,焦急而又慌乱地粘着红色的东西在写字。 离的太远,杨涣看不清她写了什么,但很奇怪地是,她写了一张又一张,越写越快,越写越恼。 好像赶着做什么事,又做不好,于是生出许多急躁来。 旁边伺候她的宫女,先开始还劝,后来完全慌了,伸手抓了她的笔,焦急地说:“公主,咱不写了,明儿再写成吗?这符好像不对。” 白筠哪肯听她的,手一挥就把她格开,然后接着往下一片符纸上写。 宫女从地上爬起来,又去抓她的手,苦苦哀劝:“公主,公主,夜已经深了,咱不写了,要不奴婢代您写,您先歇会儿……” 白筠看她抓着自己,更为急躁,瞪圆了眼睛,眼底泛着红气:“滚开,我要让她死,她现在就得死,等不到明天。” 她使劲甩手,想把向安的手甩开。 但并未成功,于是火气一下子就窜了上来,抬手就把笔往宫女的脸上戳去。 她的动作太快,也太狠,那宫女根本没有防备,竟然一下子被她戳中了眼睛,顿时哀叫一声松了手,滚在地上。 血从她的手指缝里流出来,还带着笔上的红色东西,很快就糊了一脸。 门口传来响动,有小宫女跑了进来,一看到向安的情况,也吓的不轻,赶紧出去唤大夫。 而白筠像着了魔,根本不管身后发生了何事,仍然坐在案前写她的符纸。 屋里乱成一团,听到声音的人都往这边赶。 杨涣抬头,脸色凝重:“她的符纸是从哪里来的,有什么问题?” 东方晞回:“从外面买的。” 杨涣:“你没掺手?” 东方晞便多看她一眼,然后摇头。 杨涣的心情一点也不好。 白筠虽然可恶,但有人这么对付她,还是让人无法接受。 杨涣起身,往下走。 东方晞过来扶住她。 等两人到了驿馆的长廊下,白筠屋里已经围了很多人。 宫女随从都分列在两边,随时等候吩咐。 里面的大夫有大宛的,也有华月的,连沈霖萧都来了。 东方晞先上前问:“有结果吗?” 沈霖萧往里面看了一眼:“那些符和朱砂,都被人下过毒了,中了之后就会性子急躁,急火攻心,神智混乱。” 杨涣也走上前去问:“如今情况如何,她会死吗?” 沈霖萧说:“应该死不了,但估计受伤害不会小,会不会落下病根也不清楚。” 她没有再多问,转身走开。 沈霖萧和东方晞对看一眼,一个往白筠的屋内走去,一个转身去追杨涣。 “这些事你们应该早知道吧?”杨涣问,语气虽平淡,里面却夹着冷意。 东方晞先问:“我说了你就信?” 杨锁停步,抬头,认真看着他的脸,看他的眼睛。 片刻,才道:“信,你说。” 东方晞微不可察的舒了一口气:“知道有异样,但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白日里莫寒跟着他们,亲眼看到他们买回这些东西,也知道是要对你动手。 但是符纸上到底会有什么,又会产生怎样的效果,却是不知的。 所以我今晚才会一直跟你在一起,就是为了防住这些未知。 真没想到,这些东西最后会全使到她自己的身上。” 第225章 有点信了(4) 他们傍晚从外面回来时,白筠已经有些不对劲了。 当时杨涣虽有察觉,终究懒得管她的闲事。 可是以东方晞的聪明,不可能会想不到什么?再说还有莫寒跟着,他有更详细的信息可追查。 但很有可能他也会像自己一样,并不想提前对白筠做什么,只想拿她来试试那些铺子里的符纸。 这让她想到自己买回来的那些。 杨涣倒没想着害人,只是因为自己曾中过这样的毒,所以才弄了一些回来,想研究一番。 看到白筠这个样子,还是算了吧。 白筠的事忙了一个通夜,第二天一大早,沈霖萧便带着他的士兵出门了。 再怎么说,这也是他名义上的王妃,在宝泽城出了这样的事,那就是明摆着欺负人。 他先安排两队人,去拿了那家铺子,然后才去找宝泽城的太守和都督。 宝泽城情况特殊。 原先这里全是皇家治理,归顺大宛后,整个皇族全灭,便选了地方官来治理。 当然大宛皇帝为了防止他们自立为王,专门派了经略使和都督在此坐镇。 这两个人一个管理军事,一个监察宝泽城的政事。 但从东方晞一行来此后的接待看,怕是这两个大宛的官员,早就与宝泽城的太守,混到了一起,不分你我了。 沈霖萧寒着脸进了太守府,太守邬通不冷不热的走出来:“王子今日怎么得闲,来我太守府了?” 他甚至没把人往里面请,只站在院子里说话。 沈霖萧也没打算进去,简明扼要道:“邬太守,你这宝泽城里的铺子,可真是不同寻常,竟然连本王的王妃都要毒。” 邬通表情惊讶:“铺子?王妃?下官不明白王子在说什么?” 沈霖萧也懒得跟他废话:“不明白就跟我走一趟。” 按说华月的王子,管不到宝泽城太守的头上,但他的王妃是大宛的公主,所以邬通还是去了。 但无论是神情,还是行为举止,都没给人不负责的感觉。 在得知事情整个过程后,甚至还说:“王子不能怪下官,各位一来宝泽城,下官就提醒过,不要随便买这些东西的。” 沈霖萧气道:“这倒是怪本王和王妃了?难道你们这里就是卖害人的东西吗?” 邬通甚为圆滑:“王子,宝泽城地处大山之中,这里自古就是药毒的产地。会用的人,他就是药,能救人命,不会用,那就是毒。下官听说华月国也盛产名医名药,您不会不知道这点吧?” 竟然颇为有理,把沈霖萧说到无法还嘴。 按他的意思,白筠就是活该,如果她不拿这些符纸害人,又是在自己不会用的情况下,那也不会遭到反蚀。 虽是事实,却让人很难咽下这口气。 邬通还说:“所幸公主福大命大,并未出什么纰漏,真是可喜可贺。” 沈霖萧已经想把他的脑袋拧下来了,被东方晞一个眼神拦了回去。 他之前没跟沈霖萧去太守府,是听了莫寒传回的消息,才赶过来的。 此时,站出来说话:“邬大人,公主金枝玉叶,在宝泽城出了事,你把原因推的再干净,亦是失职。你若认为冤枉,本国师可以把你送到建安去,当着皇上的面分辩。” 邬通对他似乎很忌惮,张了一下嘴,还是把话咽了下去。 东方晞没有妄动这条地头蛇,只道:“公主如今重伤,本国师希望离开宝泽城时,她能安然无事,此事还要劳烦邬大人。” 看得出来邬通不太情愿,但还是答应了下来。 当天,他就带了几位,宝泽城里通晓符箓的人来了驿馆。 东方晞和沈霖萧都在场,连杨涣也来了。 看着他们铺台摆阵,装模作样的热闹一番,最后给白筠喂了几粒药下去。 整个过程都充满着诡异感,让人看了极不舒服。 那些人走后,白筠看上去是好了一些,但身子却比之前弱许多。 杨涣回来问东方晞:“她不会也落了跟我这样的后遗症吧?” “可能会,烟州的这些东西,本来就深不可测。” 杨涣看他:“所以,你们到底为何放着好好的路不走,非要来这里?” 这次他倒没瞒她,开口道:“找人。” “找人?什么人?”杨涣问。 东方晞:“一个对华月很重要的人吧,这是人家的事,咱们不要管了。” 杨涣:“……” 是他们的事没错,可现在这事影响了他们的行程啊。 而且看眼下的情形,他们后面在宝泽城绝不会太平。 白筠的事看似意外,实际上根本就不是,明显是有人拿她先下手的。 如果今日不是东方晞出来压这一头,邬通一定认为他们就此认怂,后面就会毫无顾忌的大动手。 在这种危机四伏,别人的地盘上,到底是要找什么人? 看东方晞的样子,似乎也不打算帮他,因为又过一日,他竟然带着杨涣出门了。 两人上街没多久,就绕进了偏僻的巷子里。 宝泽城里像这样的巷子很多,阴暗潮湿,没什么人进去,但巷子的两侧仍然开着铺子。 只不过几乎所有的铺子,都是半关着门,且外面没有牌匾,也不知道里面都卖的是什么。 两人走到巷子深处,看到一家比前面都旧的铺子,整个房子的外面都像被烟熏过一样,黑乎乎的,明明是春季,但上面还结着陈年的珠网。 杨涣忍不住调侃一句:“国师真是口味独特,住的地方要选凶宅,进个铺子,都要选这样的。” 东方晞只是笑了一下:“你相信凶宅吗?” “以前不信,现在看你装神弄鬼久了,有点信了。” 东方晞看她的眼神便闪了一下:“这么说,你现在是肯相信我说的话了?” “看事。”杨涣果断回了一句,先一步往铺子里走去。 信任哪有那么容易? 他神神叨叨这么久,瞒了她那么多事,就算是现在,杨涣也完全不知道,他守在自己身边有什么目的。 只不过来了宝泽城,看到了一些怪异的事后,她对歪门邪说,有了一个新的认识而已。 或许国师真会这些东西,也确实帮白晨做过一些事,不然皇上也不是傻的,应该不会这么多年来,一直都对他这么看重。 ------题外话------ 今天修文修到崩溃,先四更吧! 第226章 你这丫头好玩 两人进了铺子,看到里面比外面还要陈旧。 破破烂烂摆着几架柜子,看上去好像是药柜; 药柜的前面是一个黑乎乎的柜台; 此时柜台上趴着一个人,看到他们进去,懒洋洋地抬了一下眼,连话都不说,就又垂了下去。 东方晞走上前搭讪:“您好,找蓝老头。” 那人这才把头抬起来,定定看了东方晞片刻,起身,往墙后一扇不太显眼的门走去。 将门打开,后面是一个开阔的后院。 那人把他俩放进去,重新把门关上。 院子很大,里面却很空,只种着一棵树,枝叶尽数抽条,伫在院子中间。 树下放着一张竹编的摇椅,里面躺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 看不太准年龄,因为除了头发胡子很白外,他的脸上可谓红光满面,甚至都找不到皱纹。 身上穿粗布衣衫,但不像时下老人穿的那么陈旧,他的带着几分时髦,甚至衣服后面还有兜帽,前头则不伦不类地缝了两个大口袋。 “来啦?!”大概是听到了响动,他懒洋洋地说了一句,连眼都没睁。 东方晞应了一声,也没多话,反而从旁边拎了椅子给杨涣坐下。 待杨涣坐好一抬头,蓦然就接触到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 他的眼睛真的太大了,大成圆形的,完全睁开时,好像上眼皮都没有了,只看到一个圆圆的眼珠。 说实话,这种眼睛有些吓人,可配到他的脸上,又显不出吓人来,只是有些滑稽。 杨涣心里疑问,面上却恭敬,甚至还扯出了一抹笑:“蓝老头好。” 基本礼貌,她有。 蓝老头大眼睛一扑闪,转头就去看东方晞:“竟然没被吓着?你这丫头好玩,你从哪儿弄来的?” 杨涣:“……” 她错过了什么? 不过就是垂眼坐一下椅子而已,怎么气氛就变了? 她转头去看东方晞。 那家伙只是朝她笑笑,然后回了蓝老头的话:“确实不错。” 接下来,她就听到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夸她,问她是哪儿来的,还能不能再找一个的话。 杨涣有种她是谁,她在哪儿,这是在干什么的错觉? 东方晞最初带她出来时,说的可是找了一位神医,要让他给自己看看符毒的事。 最初看到蓝老头的时候,她也是这么认为的。 可现在…… 两人头抵着头,已经讨论到她什么时候过门了。 东方晞说:“这事还没定下来,她还小,且身子不好,得再等等。” 杨涣:“……”你在说啥? 蓝老头说:“要我说,你说的这些都不叫原因,就是你太古板了,你瞅瞅你的那样儿,长的虽是俊的,可心思比我还老。” 杨涣:“……” 她的眼神,轮番在两人脸上移动,仍没看出这两个人是怎么回事,直到她从椅子上站起来。 对,她站起来了,准备走。 要不是来治病,她干吗听这两人毫无边际的胡扯? 东方晞一下子就住了话头儿。 蓝老头也“咳咳”几声:“小姑娘,坐吧,把伸过来,我给你把个脉。” 嘴里也没闲着:“小姑娘,你不光长的好呀,运气也好,想我老头子,在外面悠了好几年,这才刚回来,就被你们撞着了,真是……” 话就此打住,他的手还放在杨涣的手腕上,脸色却变了。 东方晞看到他神色有变,也敛了先前的笑意,一脸严肃。 有一刹那,杨涣想,是不是她马上要死了,还能抢救吗? 许久,蓝老头才放开她的手,问东方晞:“她是从七星煞血阵里出来的?” 此话一出,杨涣和东方晞俱是一震。 杨涣的身体,早就死到了七星煞血阵里。 她是重生归来,用了傅清歌的身体,才得以存活。 蓝老头的医术再高明,他把的脉也是傅清歌的,不可能是已死的杨涣,那他是怎么知道自己是从那里面出来的呢? 阵法的创伤,只能对身体,可傅清歌的身体里,只受过符毒的伤。 他诊过脉以后,没提符毒,反而先问了七星煞血阵,这又是为什么? 两人惊诧之际,蓝老头已经开口解释:“她身上有七星煞血阵的气息,被符毒一催更浓了。” 气息? 杨涣一点也不懂。 转头看东方晞时,他的脸上也一副莫测高深,完全看不出来在想什么。 半晌才道:“确实是从里面出来的,可是有什么问题?” “问题可大了,”蓝老头说,“七星煞血阵是整个烟州最毒的一种东西,既是她换了身体,只带一些气息,也很难解掉。再加上还有符毒的催化,现在等于是两毒夹击。” 东方晞明显有些急:“可她最近体力比从前好许多。” 蓝老头把手一挥:“回光返照听过吗?就是临死前,总有一段时间让人觉得是要活了,其实很快就会死。” 杨涣:原来她真的要死了,既是借了别人的身体,仍然躲不过这个凶阵。 她倒没慌,只是觉得意兴阑珊。 原本还一心想着报仇呢,这下好了,还没等到报仇的时候,自己就被这个血阵二次伤害了。 有其这样,倒不如当初没活过来,也不用白折腾这一回。 正思及此,就听到蓝老头问:“你当初是怎么让她重生的?” 杨涣的眼睛一下就看了过去。 这个问题,她也很想知道。 又玄又邪,她好奇很久了。 然而,东方晞却没回,只问他:“应该还有方法解决,如果我们一次只解一个,比如先解符毒,然后再去七星煞血阵……” 蓝老头又摆起了手:“没有用的,要真能分开,你也得先解七星煞血阵,然后才能把符毒留下的病根去了。” 在他们的交谈中,杨涣虽然没听到自己活的希望,但听到了关于七星煞血阵的详解。 这个阵法,在外面传的很邪乎,而且是传了很久,每个人说起来都是脸色大变,带着恐惧。 可传说的都是这个阵法,会带来怎样的杀伤力,进去的人会死的多惨。 当初杨涣也是在死了许多将士,又没破阵的情形下,突然想到这个的。 其实那会儿,她并不能十分肯定,但为了破阵,试也是要试一下的。 后来验证,她的猜测是对的。 但外人所知,也只有这些,具体这个阵法怎么摆,又会不会带出别的后遗症,却是无人所知。 ------题外话------ 先一更,剩下的明天,抱歉! 第227章 七星煞血 七星煞血阵,是按北斗七星定位的。 这七个定位,本身就带有血气。 如果是小阵法,只伤十几二十个人,那么大概杀几只鸡布阵,也就成了。 原先这个阵法也只有这么个功能。 但随着人们的贪心,对阵法的需要也越来越大,便想通过它伤更多的人。 一代代演变出来,最后就成了杨涣遇到的那种,能拦住千军万马,血气冲天的煞阵。 七星煞血阵摆的时候,就要用血去祭。 所以杨涣他们没进去前,阵法里面已经是死过人了。 生人祭过的阵法,又用无数张大戾大凶的符纸震住,摆在两军相接的位置。 只要把人引进去,在不破阵之前,死在里面的人越多,这个阵法就会越强,血气也就越足。 直到被取过血,重点要弄死的人,再用自己的血祭一次阵,才会破开。 不然它会把进去的人全部磨死。 杨涣听的一阵冰寒。 幸好那个时候她没有犹豫,直接自己跳了进去,不然她大宛数十万兵马不是要全部血祭了? 由此也看得出来,布阵人的狠毒。 还有一件事,杨涣以前也不知道,就是这个阵法的起缘,竟然是烟州。 七星煞血阵虽在外面传的广,可已经失传很久,后来人大多都只听说它厉害,却不知道他从何而来。 蓝老头说:“阵法里,有血祭,有符毒,还有阵法本身产生的巨大能量,这些都是只有烟州才会有的。小丫头能活下来,真是命大呀。” 哪里是命大?她已经死了,现在又要准备死第二次。 东方晞的脸色极不好看,眼神里带着冷肃,盯着蓝老头问:“可还有别的办法?” 杨涣觉得他有点魔怔了。 人老头都说了好几次,没有办法,她现在就是在回光返照,该吃吃该喝喝,准备时限到了,一命升天。 他却像是没听懂,还要一遍遍地问,问到她都听不下去了。 从椅子上起身说:“好了,国师,老人家不是已经说的很明白了,咱们还是走吧。” 老头一下就竖起眼睛:“我可不老,小丫头不要乱说话。” 杨涣:“???” 难不成我要叫你“年轻人”? 到底是有关生死,杨涣虽没有平常人那么在乎,却也再无心玩笑,把东方晞拽了出去。 两人回到巷子里后,东方晞就变的异常沉默,脸上的笑也没有了。 杨涣反过来安慰他:“是我要死,又不是你,怎么你的脸比我还苦?” 他抬眸,看她的眼神十分复杂,里面好像藏着千言万语,可惜他一直闭着嘴,一个字也不往外吐。 杨涣竟然觉得他十分可怜。 扯了扯他的衣袖说:“你其实不用难过的,就算现在我真的死了,别人也还是觉得国师很厉害,不会砸你的牌子的。” 东方晞震惊又奇怪地看了她许久,才问:“你以为我在乎这些?” 杨涣两手一摊:“不然呢?咱俩就算从小认识,你也没必要为一个快死的人难过吧?” 东方晞:“不单是认识,是……” 他停顿了一下,才道:“对我来说,你是很重要的人。” 杨涣一脸问号,完全不知道自己重要在哪里? 甚至还说:“我知道,未婚妻嘛,对不对?这个并不重要的,就算我死了,你可以再找一个嘛,建安城里那么多大家闺秀,也有好多中意你的人。” 东方晞实在不想说这个话题,尤其不想听她一句一句地说将要死了。 他心里又酸又疼,只想快点找到七星煞血阵的破解之法。 “回去吧,你不用担心,一定会有办法的。”他道。 杨涣不置可否。 不过东方晞把她送回驿馆没多久,就又出去了。 这次出门他没跟杨涣说。 自从他们离开建安城后,两人同乘一车,同吃一桌饭,连住的地方都是挨着的。 东方晞平时出门,或者有时候只是离开一会儿,都会过来跟她说一声。 极少像这样,一声不吭就走的。 对了,走的时候身边还跟着莫寒。 自从进入宝泽城,莫寒差不多成了杨涣的护卫,绿珠在屋内,他就在屋外。 平时有个闲杂人等靠近杨涣,他都要出来过问一下。 “有问题呀,他们要去做什么?”杨涣站在窗口,喃喃自语。 绿珠正在看驿馆送过来的茶水,确认没问题了,才端到杨涣面前:“小姐刚是在说国师?” 杨涣“嗯”了一声,并未多解释。 对于她快死的事,也没跟绿珠说。 这种事,连东方晞都没办法,绿珠就更不用提了,说给她听,不过是让她也跟着着急而已。 她嗅了一下杯子里的茶水,味道还是一样的难闻,就放了回去,问道:“宝泽城里的酒不知如何,没事你弄两坛来尝尝。” 绿珠马上道:“国师说了不让小姐喝外面的酒,况且这里的酒都是什么蛇蝎之类泡出来的,看着就……” “那都是补酒,肯定还有普通的,未必就不能喝,你一会儿去驿馆里问一下。”杨涣打断她说。 绿珠出去之后,她试练了几个习武的动作,确实感觉力气有所恢复,而且精神状态也比过去好很多。 可为什么就要死了呢? 真是一个心塞的问题。 更让人心塞的是,既然都要死了,她有必要去华月国吗? 到时候客死异乡,连自己亲人的最后一面都见不着,像上次死在沙场上一样,多没劲呀。 倒不如现在回去,第一跟家人好好相处,当然是杨家的人。 无论用什么名目,好好陪在他们身边就行。 第二个,趁着这点时间,再努力一把,也许能把当初害她的人找出来呢? 实在不行,就去找白慕推牌,看看他怎么说。 她还就不信了,自己这么大的变故,重生归来又面临死亡,把整件事甩到他面前,他不会露一点破绽出来? 正胡乱想着,绿珠已经回来了。 手里果然提着两坛子酒,只是说:“这酒是外面买回来的,也不知能不能喝,要不还是等国师回来看看吧。” 杨涣把酒坛子拎过来,先揭了口闻一下,确实酒香没有问题,才道:“好,那就等着他回来。” 第228章 醉里挑灯看美男(3) 东方晞回来的很晚。 进驿馆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院子里亮了灯,不甚明亮,看的人心烦。 莫寒跟在他身后,战战兢兢,不太敢说话,不时用眼睛瞅他一眼。 看着他就要往房间里进了,才问一句:“主子,你晚上还没吃饭,要不我去找点吃的?” 东方晞头都没回:“不用,你去看看三小姐吃了没?” “没呢,这不等着你呢。” 杨涣已经打开门,背光站在灯影里说话。 他们两个房间相邻,所以有点动静,听的格外清楚。 东方晞本来往里进的脚步收了回来,转而向她走去。 原先脸上沉郁的神情也收住了,露出一抹淡淡的笑。 看上去跟平时没多大区别。 只是在他身后莫寒,有点手脚发冷。 这是他第二次在自家主子身上,感受到阴郁和愤怒,第一次是大将军死的时候。 东方晞是一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一般情况下,别人很难看出他真实的情绪。 他平时的喜怒,似乎都是做给别人看的,根据场合和事件,表露一下自己的情绪,以震慑他人。 事实上,许多事,根本就进不到他的心里。 可杨涣的事除外。 只要与她相关,他的情绪和行为就格外不同。 莫寒隐约觉得可能发生了什么事,可他又实在想不出来,因为自己跟着他跑了大半天,好像也没见他做什么事,见什么人。 他站着犹豫的当口,东方晞已经进了杨涣的房间。 进去就看到桌子上摆着两坛酒,还有饭菜。 杨涣跟个豪爽的爷们儿似的,腿一跨就坐在了桌边,笑着道:“来宝泽城也有好几天了,还没正正经经吃一顿好饭,喝一顿好酒,今日我请国师。” 东方晞在她侧边坐下,先拿酒坛看看,放回去时,说了一声“好”。 两人都没再多说话,喝酒吃菜。 烟州的食物还是有些特色的,大概因为这里四面环山,所以野味特别多,除了肉类,连菜也很多都是从山上挖下来的,所以带着一股特别的鲜味。 杨涣一口酒一口菜的吃,表情是畅快的。 东方晞基本是她喝一杯,他便陪一杯,但是脸很快就泛红了。 杨涣对他这种反应很好奇,两根手指端着下巴问:“国师,你真是含羞草做的呀,摸一下脸红,喝个酒也脸红,你别跟我说,以前你在宫里没喝过酒。” 东方晞朝她笑,面色如霞:“确实不怎么喝。” 杨涣如看珍稀物种:“怎么可能?我可是记得凡是宫里的宴席,你基本都在,皇上都不让你喝酒的吗?就算皇上不让你喝,那些拍马屁的大臣们会冷了你?都不去敬个酒的?” 这次他只是笑了一下。 事实上那些宫宴,如果她没去的,东方晞一个也不会去。 所以每次她去,都能看到他。 不过脸红是红,可好像并没有醉,这点还是让杨涣比较欣慰的。 找人来喝酒,对方没两杯就倒下了,剩她一个人还有什么劲? 你来我往又喝下几杯,东方晞的整张脸,包括耳朵脖子,全成了一块大红布,眼神也有些不对劲。 其实杨涣也觉得差不多够了,再喝很可能就多了。 脑子虽这么想着,手却没停,又为两人斟了一杯。 东方晞陪到一半,跟她碰杯的手,还举在半空,突然杯子就掉了下去,人也直往桌子上趴。 杨涣:“……” 出息,就这么点酒量。 她摇头,把手里的酒喝了。 看看身边的人,又觉得极为好笑,整个大宛国的人民,估计也没谁见过清冷高洁的国师,醉酒时的模样。 憨态可掬,神仙颜值。 他趴下的时候,脸是朝着杨涣的。 一只手丢下酒杯后,搭在桌子上,另一只手垫到侧脸下面。 冠玉墨发,眉眼如画。 此时因为眼睛闭着,便显的眼睫特别长,在下眼睑处扑闪出一片阴影。 平时略薄的嘴唇,大概因为喝多了酒,也泛着一股红润。 杨涣看着看着,就忍不住伸手去摸了一下。 天之娇子,光是这副皮囊,就不知羡煞多少人,偏偏他还这等聪明睿智。 如果真的余生不多,剩下的日子跟他在一起,好像也不错。 什么也不想,管他有什么目的,反正人都快死了,他还能怎样? 这么想着,脸也不由自主靠近一些,更仔细地看他的脸。 指尖从眉眼移到唇畔,忍不住流连片刻。 大概是感受到了有人碰自己,东方晞的眼皮动了一下,睁开了一条缝。 眼神朦胧,看了一眼杨涣,又闭上了,然后微偏一点头,拿脸在她手心里蹭了蹭。 杨涣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 她将手收回,心里想,还是醉的时候可爱,像个小孩子,又像只无害乖巧的小动物。 哪知手还没放回去,就被东方晞抓住了。 他没睁眼,只是紧紧抓住她的手,嘴唇好像没动,但却发出又轻又小,像是梦呓一样声音:“乐雯,我不会让你死的,你不会死的,我们能想到办法,相信我……” 杨涣僵住了。 乐雯是杨涣的闺名,如果东方晞真的从小就认识她,或许会知道。 可他从来都没叫过她,哪怕是只有两个人的时候,他也一直叫她三小姐,或者傅清歌。 然而现在他喝醉了,突然叫了自己的闺名。 不是三小姐,不是傅清歌,不是杨涣,而是乐雯。 这是一种什么体验? 就好像一个人,经过岁月的蜕变,连自己都把过去忘记了,却在有一天,听到某个人,乐呵呵地说着他小时候的故事,仿若昨日。 这样的人,除了父母,基本不会有第二个。 可她现在在东方晞的身上看到了。 杨涣僵了许多,脑子里乱七八糟也想了很多东西。 因为多思,她便忘了自己酒已经够了,拎着坛子一杯一杯的倒,最后干脆就着坛口喝了起来。 绿珠和莫寒两人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两只醉猫,手拉着手,头抵着头,一个面红如潮,一个一脸笑意,不时还“咕哝”一声。 谁也听不清他们咕哝的什么,但两个人似乎心有灵犀,一个人咕哝完,另一个必然以笑回之。 第229章 同床共榻(4) 绿珠和莫寒对视一眼,两个人都有点手足无措。 绿珠先开口:“要不,把他们搬开,你带国师回房去休息?” 莫寒赶紧摇头。 他敢打赌,他家主子一定非常愿意,看到这样一幅画面,所以他想,是不是就不动他们,就这样让他们睡到自然醒? 这话立刻遭到绿珠反对:“我家小姐身子不好,如今春寒正浓,万一着了凉,你负得了责吗?” 莫寒摇头,抬手指了指趴着的东方晞:“他可以。” 绿珠:“那也不行。” 为了自家主子的幸福,莫寒只能说好话:“其实现在也不是很冷的,马上就进入夏季了,肯定冻不着。 再说了,你家小姐应该也不常喝醉吧? 你看她难得尽兴一次,跟我家主子聊的又好,这叫什么,叫酒逢知己千杯少。 所以我们要是强行把他们分开,是不是有点不太人道?” 见绿珠不说话,又续续引导:“你家小姐今年也十四了吧,相府那样的地方,实在不是她久居之所。 以后要有个事,出个门,身边还是得有个可靠的人,对不对? 我家主子对三小姐怎样,你也是看得见的,绝无二心,全心全意。 为了她,赴汤蹈火都不眨眼的,这样的人你在大宛还能找到第二个吗?” 察觉自己夸的有点过了,又赶紧轻咳一声:“要不这样,你心疼你家小姐,我能理解,其实我也怕她坐一夜会累着。干脆咱俩把他俩挪到床上去,这样既不用分开,也不用坐着,是不是问题就解决了?” 绿珠瞪他一眼。 知道他是在耍奸,可她确实很久没看到自家小姐这样了。 绿珠回到她身边半年多了,从来没见她喝醉过,更没见她跟人这样说过话。 或许,真是她自己心里松动了,愿意接受国师呢? 想了一通,又没什么新主意,也就同意了莫寒的话。 两人一人抱一个,把人从床边挪到床上。 驿馆的床还算宽敞,睡两个人一点问题也没有,中间还能空出一块。 但莫寒显然憋着坏,故意把两人推近了一些。 盖了棉被,又把屋里简单收拾一番,两人也退了出去。 第二天早上,是东方晞先醒的。 他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胸口压了一块大石,压的他喘不过气来,于是一阵挣扎,人就醒了过来。 睁开眼的瞬间,神智一下子全部回笼。 他只瞥了眼头顶的帐子,便知道不是在自己的房间里。 紧接着就看到了自己胸口的“大石”,是一条女子的腿…… 顺着腿往上,看到了一张熟悉的,美好的脸。 杨涣不知道怎么把自己睡横了,头朝一侧,搁在床沿上,两条手臂摊开,一条腿胡乱搁在东方晞的胸口处,另一条腿…… 东方晞才只看了一眼,脸便又涨了起来,而且身体明显有些反应。 他相当窘迫,倒不是说他是纯情小男孩儿,没见过这些,只是予他而言,杨涣是他心中的一缕白月光,是不能随意玷污的。 而且他估计杨涣要是醒来,一定也会很生气。 为了不必要的误会,他用手抄了她的腿,把身子往外移了移。 本来想不动声色的,把自己抽出来,赶紧走掉。 结果才只一动,那边杨涣就醒了,发出一声呢喃:“娘的,这驿馆里的床还会动?” 然后,她就睁开眼,往身下看。 然后猛地对上了另一双眼…… 两腿一瞪,想来个鲤鱼打挺起来,可惜功夫不行,只像一条出了水的鱼一样,白踢腾一下,又倒了回去,最后只能侧过身,麻利地爬起来。 十分震惊地看着被她踹下去的东方晞:“你怎么在这儿?昨晚发生什么事了?” 东方晞:“……” 两个人对看半晌,不约而同都开始回忆昨晚的片段。 但费了半天劲,谁也没想明白,他们到底怎么从桌边喝酒,就喝到床上去的。 男人嘛,无论什么事,责任心很重要,所以东方晞先站出来说话:“可能是喝多了,忘了,不过你放心,什么也没发生。” 他这么一说,杨涣麻利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服。 然后又抬头看对方的衣服。 嗯,面红皮白,很可口的样子,怎么就没发生点什么呢? 哦呸,这想的都是什么? 悄咪咪看他一眼,见对方一脸诚恳,似乎不像自己这么猥琐,也就顺了一口气。 “没发生就好,看来真是喝大了。” 东方晞:“嗯,所以你以后还是少喝的好。” 杨涣:“……你咋不说自己少喝呢?你不是也醉了?还比我醉的早。” 那家伙眨了一下眼,再眨一下,萌的像一只小兔子,还是一只脸上红潮没褪尽的小兔子。 “我平时不喝的,以后也不会再喝了。” 杨涣内心:那可就惨了,无机可趁。 嘴上不忘回怼:“我平时也不喝的,至少没喝醉过,都是你害的。” “……” 到底怪谁是撕扯不明白了,两人也不想再撕扯下去,东方晞从另一侧床边绕过来,准备悄没声息的先回房一趟。 经过昨晚的酒桌时,突然发现上面的菜盘和酒坛没了,几乎立刻就想到发生了什么事。 他侧身往后看,结果杨涣也刚好往他这边看。 两人的眼神又“呯”地一声撞到了一起。 杨涣:“咳咳,你怕什么,我又没说怎么样你?昨晚上我已经想明白了。” 东方晞转身,一脸问号地看着她。 杨涣顿了一下。 这种话,让她一个女孩子说出口,还是有些羞涩的。 不过,命都快玩没了,是不是就不要顾忌那么多了? 反正以前她做将军时,也恣意惯了,要不是一早跟白慕定了亲,逼别人娶她这种事,没准都干的出来。 这么一想,顿时来了力量。 “那个,我不想去华月了,反正没多少日子好活,还是回大宛好了。” 看了一眼东方晞,又道:“你跟我一起回去吧,今天这事,我会负责。还有以前你对我的好,我也都记着,到时候一并还给你。我可不想到死的时候,欠了一屁股债。” 她说的十分大方,说完还过来拍拍东方晞的肩头。 可惜因为身高问题,勉强够得着:“想想你对我也没什么好图的,就这么决定吧。” 第230章 一边欢喜,一边忧愁(5) 这个转折,让东方晞猝不及防,目瞪口呆。 等他反应过来时,一股喜悦立刻潮涌似地淹进心窝。 他急切地,又有些慌乱地抓住杨涣的手:“你……同意嫁给我了?” 杨涣翻了一下眼:“嫁什么,那蓝老头不是说我快死了吗?刚嫁你就死,多不吉利,我只是打算还还你的人情。” 如此,也是他的求之不得。 东方晞简直是怀着一个雀跃的心,回到自己房中的。 在门口处看到莫寒,突然就觉得这小伙子眉清目秀,平时做事也得力,该夸他两句。 还未张口,就见他眯着眼坏坏地凑到近前,刻意低着声音问:“主子,昨晚你跟三小姐还好吧?” 东方晞蹙了一下眉:“你做的?” “哪儿能呢?我一个人还能搬动你们两个?”看他似乎没生气,又接了一句:“是我跟绿珠一起。” “绿珠?她会这样做?” “当然不会,还不是靠我这张嘴,硬是说到她答应。怎么样主子?可有什么进展?” 他挤眉弄眼,一脸好奇的坏笑,成功把东方晞想夸的想法压了下去。 “去驿馆门口蹲着,看今天会不会有人来找我。” 莫寒:“……” 怎么回事?他昨晚可是做了好事的,为了这事还忐忑了半夜没睡着。 怎么主子一点也不体恤他的苦心,还要让他蹲大门口? 走到院中,正好看到沈霖萧要出门,赶紧过去抓住他道:“你今儿要不要找你晞哥哥,他刚好在屋里闲着,特别想见你。” 沈霖萧愣了一下:“他想见我?为何,他不是说不让我打扰他的吗?” 莫寒赶紧道:“他也就是说说,你看你找了这些天,也没个线索,估计是心疼你了,要不你去看看?” 沈霖萧还真想去。 上次死缠烂打,从他那儿得到了一点消息,说要找到的人可能在烟州一带。 他毫不犹豫,带着人就折道而行了。 结果来到这里后,完全就像无头苍蝇,到处乱转,却无从找起。 沈霖萧甚至怀疑,他只所以这么说,让他们改道烟州,主要目的就是为了给那位傅三小姐治病。 至于他,就是一个捎带手的事。 现在咋一听莫寒这么说,顿时又生出了希望。 还是他晞哥哥心疼他,到底是看不下去了,要主动出手了。 破天荒的还向莫寒道了声谢,转身就往东方晞的住处而去。 莫寒也赶紧跟上。 在东方晞打开门的那一刻,他先说话:“主子,我是在院门口遇到他的,他说要找你。我的任务完成了,我去看三小姐了……” 话音没落,人已经跑的无影无踪。 沈霖萧莫名站在那儿,总有种自己上当受骗的感觉。 可一看到东方晞,立马又来了精神:“晞哥哥,我们已经出去找了好几天,一点头绪也没有,要不,你再给算一下?反正之前都卜算过了,也不差这一回。” 东方晞斜看他一眼:“就在宝泽城,你找不到是没花够时间,也或者你们的缘份还没到,既是你找到他,他也不会跟你走。” 沈霖萧的脸一下子就苦了下来:“不是吧?我已经这么有诚心了。你是看着的,咱们从进入烟州以来,吃了多少苦头,就是到了这宝泽城,还要受人欺负,这份用心良苦,都能感天动地了,他凭什么不跟我走?” 东方晞不多说,只让他继续去找,就把门关上了。 剩一个人在屋子里时,又不免有些心疼沈霖萧。 倒不是什么天意,或者他卜算的结果,而是他太了解那个人的性子。以目前的情况来看,既是找到他,既是沈霖萧有诚意,他也不会跟他走。 不过,他能出现在这里,倒是让东方晞有些想法。 难道他在西北守城真的查到了什么,所以也来这里找七星煞血阵? 不然大宛这么多地方可藏,他为何偏偏选中这里? 杨涣的病情,加速了东方晞的紧迫感。 他之前一直认为,就是一些符毒的病根,就算不治,等上三两年也会慢慢好。 带她出来,不过是为了躲开建安城里的乱事。 如今得知竟然是如此结果,顿时慌了手脚。 时间对他来说不但不宽松,还紧迫的令人窒息。 杨涣是绝对不能出事的。 思及此,他快速换了衣服,梳洗干净,准备出门。 七星煞血阵既然出自烟州,那此处必然也会有破解之法。 这是无数经验堆积出来的道理,东方晞深信不疑。 他刚出驿馆没多久,就有一个人往这边走过来了。 在门口跟守卫交涉许久,也没说清楚到底是找谁。 后来还是杨涣出来,看了一眼他的样子,才想起是他们昨日见过的。 就是那家药铺子里,柜台上趴着的人。 那人看到她也没什么表情,走过来生硬地说:“蓝老头让你再去一趟。” “啊?我?没叫昨天那位先生一起去吗?”她问。 来人什么也不说,转头就走。 杨涣“嘿”了一声。 绿珠很谨慎:“小姐,这人看着奇奇怪怪,我们还是不要去了。” 连莫寒都觉得有点不靠谱,正欲劝杨涣,却听她说:“是国师的朋友,应该没问题,走吧。” 身后跟着莫寒和绿珠,又转到了那个条偏僻的巷子里。 路上,跟他们大概说了,之前跟东方晞来的事。 但没说自己的病情。 三人到了药铺外面,杨涣道:“你们两个在外面等一会儿,我很快就出来。” 绿珠不放心:“我陪小姐进去。” 杨涣摇头:“那老大夫不愿见太多人,你们还是在外面等着吧。” 话音才落,就听到里面传出欢快的声音:“谁说我不愿见太多人,你个小姑娘,怎么能代我做决定呢,都来都来,人越多越好。” 杨涣:“……” 绿珠和莫寒同时看向她。 三人随蓝老头进了后院,还没等杨涣开口,蓝老头已经急忙忙地说:“我昨日又想了想,有一种方法,可以把你的死期延长一些。” 杨涣:“……” 绿珠和莫寒:“???” 好在他们两个不是外人,也都知道杨涣与傅清歌的联系,杨涣也就把昨日治病的结果,大致跟他们说了一下。 她十分淡定地道:“其实没说的太清楚,我到现在也不知道能活多久。” 蓝老头儿:“按我的方法控制,能活过今年冬。” 三人:“……” ------题外话------ 五更完。喘气。 第231章 难行 得了,本来也就四个人,现在完全不用瞒。 杨涣干脆往他面前的小凳子上一坐,问道:“那你是什么方法?” 蓝老头又是药,又是符的讲了一通,听的三人面面相觑,没一个人懂他的意思。 他不但无所觉,还一脸得意地问杨涣:“怎么样小丫头,我是不是特别厉害?” 杨涣:“……嗯,哦,是挺厉害的,我们都接不住,要不您老昨天来的那位?” 蓝老头的眼睛又瞪圆了:“这不是你的命吗,管他啥事,那小子古板的很,我不爱跟他说话,还是你好说话一点。” 杨涣:“……” 她一点没觉得自己好说话,请放过她,多谢了! 双方折腾了许久,最后杨涣终于弄明白,他叫他们来的真正原因了。 就是闲的,无聊,想找人说话逗闷子。 不知道是他平时根本就不怎么见人,还是怎么回事,就觉得昨天杨涣没被他那双超大号的眼睛吓到尖叫,就是一个很勇敢的姑娘,所以他不只一次表达,很愿意跟她做朋友。 杨涣内心升起一阵无力感。 抬头看看站在她身后,跟她一样满头雾水的两人:“咱们要不回去?” 绿珠立马响应:“好,回去吧。” 此时此刻,她甚至忘了,自家小姐命不久矣! 看到三人义无反顾的要走,蓝老头就有些急了:“丫头,听不懂没关系,我可以告诉你一个地方,那里有关于七星煞血阵的信息哦!” 这句话三人都听懂了,且一齐转回头看着的。 蓝老头被三人盯着,也没半分不自在,大摇大摆晃到杨涣面前道:“那地方确实有信息,可是你们去了不一定拿得到。” 杨涣:“……” 她又想走了。 这当口,又有一个人从门里进来,竟然是东方晞。 三人一看到他来,赶紧自觉站到他身后。 杨涣:“他说知道有地方能找听到七星煞血阵的信息。” 莫寒:“主子,您怎么来了?” 绿珠:“……” 东方晞挑了最长的回答:“知道了,你们先去外面等我。” 杨涣他们赶紧撤退。 蓝老头一看到他们要走,立马跟东方晞翻脸,嚷着说:“你怎么回事,我好不容易把他们哄住,愿意听我闲叨叨,你一来他们就都走了,你把他们拉回来,不然我什么也不告诉你……” 已经成功出了后门的莫寒,悄声问绿珠:“觉不觉得他这儿有问题?” 他指了一下自己的头。 绿珠漠然看他一眼,没回,跟紧自家小姐。 杨涣出了药铺子,才长长呼了一口气。 昨天来的时候,她觉得老头一点问题也没有,特别是他跟东方晞的交谈,没有丝毫障碍,甚至还有点投机。 怎么今天轮到他们,就闹出这样的事? 是他们的问题,还是这老头有问题? 不过,这种无关紧要的事她一掠而过,很快就想到了他最后说的那句话。 如果真能找到他说的地方,那是不是就能顺利拿到七星煞血阵的信息? 有了这些信息,她的病就能治好吗? 其实都是未知,而且在杨涣看来,这事情很渺茫。 相对来说,她宁愿现在起程回建安。 在外面站了一刻钟左右,东方晞就出来了。 在路上没说什么,只简单道:“回去吧。” 一进驿馆,三人立刻把他围住,问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东方晞看了一眼杨涣,才道:“先按他第一个方法做,延长你的时间,然后我们再去找七星煞血阵的相关信息。” 莫寒先接话:“他还真知道啊?还以为他在胡说。” 东方晞看他一眼。 莫寒立刻闭嘴。 东方晞往下说:“是一个隐姓埋名的皇族,有些难度,但还是要试一试。” 几人同时沉默了。 他们都已经熟悉整件事了。 既知道杨涣的病情,也知道大宛和原烟云国的矛盾。 隐姓埋名的皇族,代表着他们根本就不应该存在,他们身上背的就是死罪。 他们这一去,把人从暗处掀出来,那不是直接要人家的命吗? 从另一种情况来看,这个皇族本身也存在着问题。 他们有七星煞血阵的消息,那是不是说明本身就居心叵测? 杨涣死在沙城上的阵法,是出自他们的手吗? 这阵法失传已久,能布下阵的人太少太少,何况是布那么一个大阵,损了大宛数万人。 如果西北的七星煞血阵,本身就出自他们,那现在杨涣一行找来,无论如何,他们也不会救,哪怕是死。 如果不是,那他们家的消息是不是有给过别人? 别人从他们家里得知布阵的方法,拿去了西北,对上大宛的将士们。 这是一个死局,向原先害死杨涣的人,求得方法,再来把她的病治好。 且不说他们找到的消息,是不是真能挽救她的姓命,光是去这一趟,就已经十分难行了。 杨涣默了许久,才跟东方晞确认:“蓝老头的消息准确吗?我看他神神叨叨,好像……” “准确,他是故意的,在烟州,许多有真本事的人,都喜欢装疯卖傻。” 哦,好吧,原来是本地特色,像他们在街上看到的,浑身是首饰的女子,像他们吃过的,带野味的饭菜。 杨涣只能进一步问:“那这家人掌握的都有哪方面信息?懂布阵?” 东方晞抬眸看她。 两人目光一碰,便已经明白彼此的意思。 他点了头。 杨涣的眉尖也跳了一下。 极大的可能,她们在找自己的仇人,来救自己。 这么高难度的事情…… “我来做,接下来你们不要出去,在驿馆里等我消息就好。”东方晞说。 杨涣看他一眼:“就算我们不出去,麻烦也会找上门吧? 现在想来,白筠第一天来这儿就出事,倒是有迹可寻了。 一帮华月和大宛的队伍,光明正大的进入宝泽城,这给那位隐藏的皇族,带来多少新鲜的仇恨? 哦对了,很有可能不只这一家。 她有点不信,当年先皇真的把烟云国皇室灭干净了吗? 烟州山高林深,他们随便躲个角落,便无处可寻。 再说,当年负责此事的,还是木千承,他对旧主子,真的下了狠手吗? 还是这里面本身就是一场骗局? 第232章 落迫王爷 答案每个人都有猜测,却无人能确认事实。 次日一早,东方晞便带莫寒出门,去找烟州当年留下来的皇室,也是拥有七星煞血阵的人。 杨涣就留在驿馆里。 有了蓝老头这一手,她也觉得自己不出去安全一些。 想想别人一看到她,就能从她身上看出七星煞血阵的痕迹,那这个身份也就瞒不住了。 最重要的是,很可能救她的方法还没找到,却给了别人杀她的动机。 安静的起床,洗漱,从绿珠那里得知,白筠的病情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杨涣推窗往外看时,正好看到白筠,正向沈霖萧的一个手下打听,东方晞去了哪里?沈霖萧又去了那里? 那个手下均回不知道,于是她气呼呼地骂他一顿,就往驿馆门口走。 当然被守卫拦了回来。 如今宝泽城里情况不明,沈霖萧已经下了禁令,不准她出门。 她自然是生气的,折回来以后,还要来找杨涣的麻烦,被绿珠挡了回去。 白筠出建安城时,心腹宫女带了两名,如今一死一伤。 剩下的小宫女们,看到她就害怕,能躲则躲。 加上沈霖萧又顾不上她,失势看进每个人的眼里,她现在连出个门都无人愿意随行。 绿珠把她赶走以后,回来跟杨涣回话:“我看着她不甘心,说不定还会来。” “她还是不动的好,越折腾死的越快,这里可不是建安城。” 以白筠靖柏公主的身份,既是她什么也不做,在宝泽城也是别人的靶子。 两人并未把她放在心上,聊了几句话,便把话题转向了东方晞。 被念叨的国师大人,此时莫名打了个喷嚏,莫寒赶紧狗腿地说:“定是三小姐在念叨主子了。” 东方晞心里动了一下,嘴上却提醒他:“别顾着废话,小心这里有毒。” 他们经过一番寻察,此时到了宝泽城外的一处村寨里。 寨子不大,里面的住户似乎也不多,从外面看,房屋稀稀落落散了几处。 但寨子外面却蒙着一层薄雾,看着就不同寻常。 莫寒也不敢大意,先吃了一颗防毒丸,然后才跟着东方晞穿雾而过。 寨子里的人,比他们想像的更少,本来房屋就不多,进来以后,发现还有许多是空的。 但人不多,其它东西却很多。 蛇蝎到处乱窜,还有一些看上去很奇怪的虫子,一看到人进来,就往身上爬。 莫寒吓的差点尖叫,手里拿着一把寒光凛凛的匕首,半点不敢停的往他们身上斩去。 东方晞提醒:“小心,别碰到它们……” 话音还没落地,一条被刺了一刀的蛇,突然又跳起来,直往莫寒的脸上扑去。 眼看就要缠上他,东方晞手腕一抬,一股力道从掌心出去,直中蛇的七寸。 那蛇的身形在半空顿了一下,随即“啪”地一声落了地。 莫寒擦了一把头上的冷汗,悻悻道:“这什么东西,刀都杀不死?” 东方晞没应他,已经疾步往前走去。 刚才他们杀蛇时,一个人影从远处闪了过去,或许他能知道点什么。 他的脚步很快,不过瞬息之间已经到了最初看到人的地方,左右看了两眼,朝着一个方向追过去。 莫寒赶过来的时候,东方晞已经成功堵住那个人。 是一个十分邋遢的老人,身上穿的衣服,散发出极浓的臭味,眼神浑浊,面相冷漠。 东方晞用烟州话问他。 他不但不回,还直接绕开他们接着往前走。 莫寒正要再拦,被东方晞拉住,待他走远一点,才道:“你跟着他,小心他身上的毒。” 莫寒:“……主子你呢?” “我另有事。” 说完,已经往另一个方向而去。 莫寒也不敢停留,赶紧跟上那名老者。 寨子里就几处房屋,东方晞从门前经过时,会仔细听里面的声音。 只有少数有人,而且只发出很轻微的响动,应该是已经知道有外人进入村寨。 不过这些小门小户,不是他的目的。 最后的脚步,停到一扇红漆大门前。 并未犹豫,抬手上去敲门。 停了很久,大门也未开,却从门缝里爬出几只,肚子发红的蜘蛛。 东方晞冷笑,却还是先礼后兵:“我乃鬼吟诗之徒东方晞,来此打听一件事,还望行以方便。” 门里似乎有些动静,但毒蜘蛛却并未收回。 他也不客气,看到那东西过来,一个虚掌下去,就把它们拍在地上。 蛛蛛肚子里的毒没有往外溅一分,全部回溅到了门上。 与此同时,厚重的木门发出“吱呀”一声响。 大门打开,里面站着一个面色阴郁,身形微胖的中年男人:“鬼吟诗了不起呀,我们烟云国不认这个人。” 东方晞向前道:“相必这位就是邑王殿下了?” 中年男人明显一愣:“你知道我?” “邑王伏峰,当年与大宛一战时,得知木千承叛敌,便也收拾家当,连夜躲了起来。” 东方晞打量一下他身后的房屋:“原来是躲到这里来了?” 伏峰的脸瞬间涨紫:“你知道的还不少,看来是不想活了。” 东方晞不以为然,淡淡地道:“这些年邑王殿下也没想瞒烟州的百姓吧,既然是大家都知道的事,你还能把人杀光了?” 当然不是人人都知道的,但刚好蓝老头知道,所以就告诉他这么一个地方。 东方晞这人,一般情况下,不会先以恶面示人。 但若对方,先对他不客气,他也不会有半分服软。 比如他们来时,伏峰拿毒虫对付他,在他报了名之后,仍然没有退却的意思。 此时东方晞就没打算对他客气。 伏峰也不是吃素的,上下打量他之后,冷声问:“你想怎样?” 东方晞:“想知道关于七星煞血阵的一切。” 伏峰的脸色又是几变,上面青黄色交替,竟然分不出来他是震惊,还是惊讶,抑或者是惊恐。 半晌才嘴角一斜道:“你来求我,还这么嚣张,我为何要告诉你?” 东方晞跟着也是一笑:“那这地方怕是邑王殿下就躲不下去了。我会把这个村寨的人杀尽,包括你全家。” 伏峰的脸由红转白,人往后退了一步:“鬼吟诗就教出你这么个徒弟?” 第233章 隐姓埋名的皇子 鬼呤诗这个人,可以与七星煞血阵齐名,或者比它更甚。 这么多年来,同样是外面传的沸沸扬扬,却从没人见过他的真面目,甚至连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只知道他的医术高明之极,连死人都能被他医活了。 除此之外,还通各种邪术,毒蛊,懂天象,卜吉凶等。 总之,似乎人们想到的,他都会,是一个无所不能的存在。 唯一遗憾的就是,人如其名,像鬼一样,听到的人多,见到的人少。 东方晞说是他徒弟,伏峰是不相信的。 但他见识了这个人能力。 他养的毒蜘蛛,比门房守门都好使,这么多年,还没有人不经过他的同意,就能进门的。 可眼前这个人……,这个人把它们全给杀了。 伏峰往后一退,东方晞就跟了进去。 他衣袂飘飘,经过门口时,脚尖轻微一抬,人就飘了进去,连半点蜘蛛血都没沾到了,直逼伏峰的面前。 “邑王殿下,我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不要让我再说第二遍。” 伏峰心虚的要命,正要开口之际,一个长衫青年从院内走出。 一看到面前的情形,二话不说,提剑就往东方晞的身上招呼。 他没转头去应付,甚至连眼角的余光都没分给他,一枚铜钱“嗖”地一声从袖子里出来,“唰”地从那青年的头上飞过。 他头上固定发髻的冠玉被打碎,玉渣四溅,青年的头发也跟着四散开来,披了一脸。 手里的剑“咣当”一声落在地上,发出脆响声。 青年一时竟然没有反应,愣在当地好一会儿没动。 东方晞说:“烟州人善毒,武力一向都很弱,他再动,我必杀。” 他此时的脸色,冷到极致,整个眼神里都写着不耐烦。 话虽是对伏峰说的,但那青年也一样听得很清。 他茫然地看自己父亲一眼,再看逼着他父亲的人一眼,仍然没动。 如果只差一点点,努力一下,也许有胜的把握。 可这人一来,先灭他家的毒蜘蛛,再威逼他父亲,然后一招就把他弄的狼狈不堪。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他还上前,那等于是自己找死。 他把目光转到了伏峰的身上。 伏峰此时也惊的不轻,而且他非常清楚,东方晞说的是对的。 如果有毒,他们还能过几招。 纯打架,他们真不是对手。 在此种情形下,他只能说:“七星煞血阵的事,我真的不太清楚,你如果想了解,可以去找我大哥。” 东方晞的眉蹙了一下,未开口,人也未动。 伏峰只得说:“他就住在宝泽城里,只是更名改姓了。” 东方晞听他报完宅院的名字和地址,片刻不留,转身就出去了。 到门口,正好看到莫寒也回来,道了一声:“走。” 莫寒还想向他汇报,自己跟踪的结果,看自家主子这番神情,也就乖乖把嘴闭上,跟他一同又奔回宝泽城。 他们走后,伏峰也没闲着,赶紧叫上他儿子:“去告诉你大伯,走小路,要赶在他们前面。” 先前的青年快速回屋,把自己简单整理一下,骑马出门。 烟云国皇室,原先有三位皇子,在灭国的时候,老二伏海带兵出征,本是跟木千承一起抗敌。 可惜木千承后来降了,他也死在战乱之中。 剩下老大伏铎和老三伏峰,听说后来灭伏家皇族的时候,也都死了,但现在看来,显然那些都是掩人耳目的传言,他们都还活的好好的。 山高皇帝远,执行力度确实不怎么样。 此时,伏铎得到侄子报信,立马也把自己的信儿散了出去。 东方晞没到之前,他的人已经先赶到了驿馆。 杨涣在驿馆里坐了大半日。 她还算坐得住,拿一本闲书就能一直看下去。 跟她同样在驿馆里的白筠就不行了,自从来自符毒的病好了以后,她的性子不收反涨。 而且有一件事,在她心里念念不忘,就是要让杨涣死。 身边没有可靠的人,打又打不过他们,所以白筠急需出去,寻找能治住她的东西。 哪怕是联络当地人,用毒用蛊用符,无论用什么,只要让杨涣死,她都愿意。 她也很清楚,这是最后的机会,一旦离开大宛国,到了华月,以现在沈霖萧对她的态度来看,她能不能活着都是个问题。 在紧迫的时间下,她再次选择了冒险。 明着不能出去,就暗着出去。 换了宫女的衣服,又刻意给自己化了一个丑装,以给公主买东西为由,从驿馆里溜出去。 坐在窗前的杨涣,看到一个人鬼鬼祟祟出去。 又仔细看了一眼,认出是白筠,也就摇了摇头。 绿珠也看到了,冷然到:“又要出去作死了。” 当然她们都没太在意,凭着白筠现在的实力,想伤到她,还差的太远太远。 只不过,这位作死的公主,运气实在不怎么好。 杨涣虽不在乎她,有人却在乎。 早在她准备出门的时候,就被人盯上了,她前脚跨出去,后脚就有人一个麻袋把她套住,扛到了伏铎的宅子里。 把白筠带回的人从偏门进去,东方晞走正门也进了院。 伏铎在正堂里见他,开口便问:“既然是鬼吟诗的徒弟,可有信物?” 东方晞:“拿了信物,太子殿下就认识吗?” 这是昔日烟云国的太子,如果不是灭国,现在的宝泽城,应该是他的,整个烟州也是他的。 伏铎笑了一下:“认不认识的,总要先把信物拿出来才知道。” 东方晞不说话。 他本来垂着的手,只轻轻抬了一下,几枚看似普通的铜钱,就从手里飞了出去。 眼见是轻飘飘的,可飞出去之后“啪啪啪”地钉到了正堂外的一尊石雕上。 这个距离,有好几丈远,一般的人大力扔颗石子,也未必扔得过去。 而东方晞不过只是轻抬手而已,铜钱不但飞出去老远,还能钉到石尊上。 这种功力不但让人大开眼界,也让人暗吸了一口凉气。 伏铎吸进去的凉气还没倒出来,就见石尊上突然出现了裂纹,沿着铜钱的周边往四周裂开。 刚开始是小纹路,后来越来越大,接着“轰”地一声碎在地上,击起一股烟尘。 那几枚铜钱,好像有灵性一样,顺着原路又飞了回来,直接没入东方晞的手中。 他面色不动,看了一眼旁边的伏铎:“太子殿下,如何?” 不如何。 伏铎根本就不认识,这铜钱是不是鬼吟诗的信物。 实际上东方晞这一招,也确实不是鬼吟诗的,他只是拿出来吓吓人。 而伏铎,是真的被他吓着了。 就这一手,足可以灭伏家满门,他们连施毒的机会都没有。 就算有,这位如果真是鬼吟诗的徒弟,他们那些毒,还有用吗? 各种疑问和想法,快速从伏铎的脑子过了一遍。 不过是片刻之间,他已经有了主意。 “原来真是鬼前辈的徒弟,失敬失敬。”他朝东方晞拱手,并且把他请入上座,命下人去倒了茶水。 伏铎也不瞒他,如实说,他弟弟在东方晞来之前,已经给他传信了,他也是因为从来没见过鬼吟诗,才会如此好奇,如果有冒昧的地方,希望东方晞能原谅他。 没等东方晞回话,又说,他们在宝泽城里,如今生活的是如何艰辛。 隐姓埋名这都不算什么,关键是过去很多宝泽城里的百姓,也是见过他们的。 所以这么些年以来,他们连家门都不敢出,生怕被人认出来,再宣扬出去,被大宛的皇帝知道了。 接着还说,他们当年为了活命,是急急忙忙从皇宫里逃出来的,后来又在大山里流浪了好几年,也是最近才安顿下来。 所以,他们那么匆忙地逃跑,根本就没机会带走宫里的任何东西,包括东方晞所说的七星煞血阵法图。 如今过的如此艰难,更是没有能力去查找。 伏铎说:“不瞒东方公子说,这七星煞血阵,我之前也是听说,从来就没见过。 我父皇在的时候,像这等东西,他看的可紧了,不允许任何人接触。 说是怕有人生出不轨之心等,所以我们那时候,虽然知道宫里有这东西,却谁也不知在什么地方?” 东方晞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了,一推二四六,他什么也不知道,让他也无处可寻去。 难不成还把当年烟云国皇宫的人都找来,就算都找来,也不会找到下落的。 这个伏铎,要比他弟弟精明的多。 不过东方晞不吃这一套。 他开口问:“我听说当年烟云国皇宫里,有一位很了不起的巫师,叫天玄子,太子殿下可知道他如今在何处?” 伏铎一脸茫然:“不知道啊,大巫师一直都只跟我父亲亲近,我们平时连他的面都见不到。” “是吗?我可是听说,他跟太子殿下最亲。”东方晞斜瞄过去,眼神里都是犀利。 伏铎的心莫名跳了一下,躲开了他的眼神,嘴上还在否认:“怎么可能?公子听谁说的?烟云国以前的巫师,都只跟君主亲近的。” 东方晞没有跟他强辩,已经起身:“太子殿下有两个选择,一是告诉我天玄子在何处,二是告诉我七星煞血阵在何处?明日我会再来,到时如果得不到答案,碎的可能不是外面的石尊。” 他说完话,连个眼色都没再给伏铎,转身便往外面走去。 伏铎等他走后,脸上才变了颜色,他的眼睛眯起来,里面带着一种狠毒的光,紧紧盯着东方晞的背影,直到消失在他家的院子外头。 ------题外话------ 放一大章,今天就三更了。 最近身体不好,码字真是艰难,对不起支持豆子的书友了。鞠躬! 第234章 你媳妇儿都病成这样了(1) 关于七星煞血阵的信息,全是蓝老头给的。 还算详细,至少对此时的东方晞来说,是有用的。 他之前只是听人提起过,但对这种邪阵,并不怎么上心。 后来杨涣因此丧命,他也花了一些时间去查,可时至今日并没多大进展。 但烟云国以前的局势,他是很清楚了。 只不过这些东西,对他来说,都不是什么大事,也不是重要的事,他也就是了解一下,从没在上面费心。 如今看来,有些小国的朝局,还是要细细掌握才行。 这么想着,人也回到了驿馆大门外。 还没往进去,就看到沈霖萧急急忙忙从里面出来。 一眼瞅到他,赶紧窜过来:“你可回来了,白筠失踪了,快卜卜她在哪儿?” 东方晞的眼神凛了一下,先问:“傅三小姐呢?” 沈霖萧竟然被他问的一愣。 东方晞夺步往里面走。 杨涣好好在房里坐着,细细看了大半本书,了解了宝泽城的风物人情,甚至还弄懂了一些符箓毒蛊。 见他回来,将书一合,问:“白筠不见了,华月王子正到处找你呢。” “我知,你没事吧?”东方晞过去问她。 杨涣看了看自己:“我能有什么事?” 不过看一眼东方晞的神情,她已经有所预感:“她……不是被人抓走了吧?” 对方没应,因为此时沈霖萧也跟了进来。 他大概太急了,竟然忘了隐藏自己,开口道:“晞哥哥,你怎么跑这儿来了?我真是急死了,你快看看那臭丫头到底在哪儿,我已经派出几波人去找,到现在也没信儿回来。” 杨涣挑眉看着两人。 晞哥哥,很亲密嘛! 东方晞似乎感受到了她的目光,也看回来,低声解释:“他是个没谱的,就喜欢乱叫。” 杨涣“呵呵”两声:“从小就认识,也不算乱,你们忙吧。” 沈霖萧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心里有些疑问,可终归白筠的事,此时才是紧要的,所以也没纠结那么多,拉起东方晞就走。 卜算的结果很快就出来了。 人就在宝泽城里,方位也有,正好是伏铎家所在的方向。 印证了东方晞的猜测,同时也让他感觉到,驿馆里太不安全了。 可是他们这么多人,出去住显然行不通。 而且对方肯定是把人渗透到他们内部,就算出去,也不能有效把对方的奸细找出来。 但杨涣得离开。 他不能容许她有一丝危险。 这个想法一出现,他立马又回了一趟杨涣的屋内:“把东西收拾一下,我带你去别的地方。” 杨涣虽不出门,可外面发生了什么,她还是知道的,问道:“怎么,驿馆里有问题?” “早就有问题,只是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动手。”东方晞说完,又看了眼她,轻声解释,“是我疏忽了,应该一到这里就把你安顿出去。” 自从杨涣说了,要与他好好相处,还他的人情,他就觉得自己的心里特别软。 过去伪装的冷漠淡然,现在半星儿也使不出来,跟她说的每句话,都是极尽温和的。 而且话显然比以前多了,明明不是他的错,也喜欢往自己的身上揽,倒是把杨涣听的一阵鸡皮疙瘩。 她搓了一下自己的手臂说:“这管你什么事?在驿馆里还有华月的士兵守着,要是去了别的地方,那不是更没谱?” “有谱的,蓝老头那里很安全。”他说。 杨涣:“……” 这个人,她真的吃不下。 苦着脸跟东方晞说:“我能不去吗?他们应该不会来对付我,我只是一个小人物。” 那家伙慎重其事地回:“你不是小人物,是我最重要的人。” 杨涣:“……” 这话他不是第一次说了,听着总是让人别扭。 怎么说呢,太过正式,太过认真,跟她的风格不太搭。 不过绿珠早听到他们的话,已经快把东西收拾好了。 提起她的安全,这两个人倒是同心的很。 他们从屋里出来时,沈霖萧还在外面团团转。 咋一看到他们拎着包袱往外走,一脸莫名其妙:“这是要去哪儿?怎么要走了?” 东方晞道:“把她们送出去,回来再说这里的事。” 沈霖萧还想说什么,几人已经出了驿馆的门,一直往外走去。 这次出去,跟前几次都不同。 他们没有径直往蓝老头那儿走,而是先绕着宝泽城的大街溜了一圈。 东方晞带着杨涣和绿珠在前面走,莫寒隐在暗处,远远地跟着他们。 在莫寒的后面,还有一个人,打扮的跟宝泽城里所有的百姓一样,也不动声色地跟在他们身后。 他们在溜奸细。 如果有人先前还不知道杨涣的重要性,那么现在他们应该都知道了。 在华月娶亲的这群人里,重要的并不是靖柏公主白筠,她只是立在车马前面的一块牌子,吸此别人的目光而已。 杨涣才是那个坐在车里的人。 所以,这些人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会跟着他们,看他们要去哪里,然后再次下手。 溜尾巴这种活儿,莫寒他们驾轻就熟。 到几人终于来到蓝老头的药铺子里时,他上前报告:“处理了三个尾随的,周边铺子里也有人盯梢,跟到近处的都处理了,远的就没理。” 反正他们是围着城转的,远处的只能证明他们走过那处,是寻不到人影的。 东方晞点头示意知道,带着杨涣他们入内。 进去前还跟她说:“住在这里是因为还有一件事,蓝老头对于七星煞血阵更了解,符毒上面也更精进一些,让他再帮你治一治。” 人都来了,杨涣也不是闹事的性子,就点了下头。 随口又撇了一嘴角说:“他要真欺负我,我可是会自己跑路的。” 东方晞正好看到她的样子,不禁一笑:“不会的,他就是喜欢闹,但有分寸的。” 三人一进后院的门,就听到一声欢叫:“来了来了,我就说嘛,你媳妇儿都病成这样了,你怎么也不着急?” 杨涣:“……” 也太快了吧,几天前他们来的时候,两人不是才讨论要不要娶的问题,怎么今儿就成媳妇儿? 杨涣看向东方晞,怀疑是不是这家伙,偷偷跟蓝老头说了什么。 第235章 你喜欢就好(2) 东方晞一脸无辜,一脸纯洁,表示自己什么也没说,什么也不知道。 蓝老头儿已经忙忙地往里面张罗。 还把外头柜台上的冷面伙计也招了进来:“快收拾房间去,没看到有漂亮小姑娘来了吗?” “……” 这话,听着怎么那么不对劲呢? 好在冷面伙计,连看都没看他们一眼,自去收拾了两间房出来。 还别说,人虽然是冷面的,但做事麻利又仔细,绿珠想去帮忙,都被他堵了回来。 他们就在院子里喝了一盏茶,伙计就出来了,仍然一声不吭,直接回了前面的柜台。 蓝老头儿说:“进去看看,不满意包退。” 杨涣又无语了一次。 两人拿了行李去房间,皆是一阵惊讶。 从街面上来看,这家药铺子又脏又烂,也不知道平时会不会有人来。 到了后院,会觉得还是挺干净挺宽敞,真在里面坐着也还过得去。 可入了房间,一下子让人觉得,受了极大的重视。 因为房间很大,里面一应俱全,竟是比驿馆里的房间都好许多,而且窗明桌净,一尘不染。 春日夕阳的光,从若大的窗子里透进来,还在地上映出一块亮光,叫人格外舒心。 屋角的桌子上,放着一支净色的花瓶,里面插着一束叫不上名的野花。 此时正静静开放,淡淡的花香弥漫一室。 有种岁月静好,此处安宁的感受。 绿珠比较务实,先检查了房间的各个边角,还有可能隐藏东西的地方,连那束花都闻了一下。 确认都安全,才把杨涣的包袱放下来:“那小姐以后就在此住下了?” 杨涣点头:“倒是没想到会这么好。” 正好东方晞走进来,浅笑着应她:“你喜欢就好。” 杨涣抬头看过去:“你提前准备的?” 他没否认:“你身上的毒要在这里解,所以之前我跟蓝老头儿商量过。” 他往室内看了一眼:“不过房间是他们准备的,我只拿了一些银子。” 好嘛,虽是有钱好办事,也足可以看到人家的诚心和好意。 杨涣侧身把东方晞让进来:“很好的,我很喜欢,谢谢!” 绿珠便悄悄退了出去,回自个儿的房间里了。 东方晞倒是对蓝老头很放心,只大致看了一下,点头道:“确实还行,这样就可安心住下来。” 杨涣问他:“那什么时候开始治病?” 他道:“就这两天,你别着急。” 杨涣又问:“你们什么时候去救白筠,她在哪里?” 东方晞如实说:“她的事有些麻烦,不过你不用操心,会有办法解决的。” 他们两人在讨论白筠的事时,伏铎和伏锋,还有宝泽城的太守邬通,也在讨论同一件事。 大宛国的公主,他们的仇人,杀之而后快。 但不是在此时,他们要用这个人,把嚣张的东方晞,甚至华月国的王子一并毁了。 伏峰有些担忧:“大哥,如果真把华月王子毁在这里,我们会不会同时遭到大宛和华月的夹击?” 伏铎斜他一眼。 “何来夹击一说? 华月国王子,是在大宛境内出事的,华月就算要算帐,也只会找大宛的皇帝算帐,怎么会找到我们? 等大宛皇帝真来找我们的时候,我们报仇的机会就到了。 他们现在敢来一次烟云国试试!” 他的眼睛看着远处,里面有当年的不甘,仇恨,也有现在的阴毒和森寒。 一个太子,本来可以坐拥江山,就因为大宛,让他现在只能隐名埋姓。虽然烟州的大权,还是在他手里,可名不正言不顺,亦不能光明正大。 他早就在等这一天了,反了大宛,恢复过去的烟云国。 沈霖萧他们一行到此,无疑是加快了他的想法,也加快了他的速度。 别说东方晞去找他了,就算是他不去,伏铎也早晚会找到他们。 总之,他们想从这里平安出去,没有那么容易。 伏峰和邬通都看出了他的决心,于是问:“那这个公主怎么用?” 伏铎想了一下道:“先去见见她再说。” 白筠被扛来后,直接被扔到一间潮湿逼仄的地下牢房里。 那些人没有绑她,让她尽情在里面大喊大叫,骂人踢牢柱子,差点把自己逼疯了。 反正他们把她捉来,就是为了折磨。 白筠累到筋疲力尽,倒在地上只剩无声的流泪。 一滴泪还没落地,就看到一只不知什么虫子,从墙角里爬了出来。 在幽暗的室内,它眼里闪着绿色的光,慢吞吞向白筠爬过去,好像看到了自己的美味大餐。 白筠从地上一下子弹出来,开始尖叫着满牢房里跑。 可这间牢房就这么大,她再跑也是在方寸之间。 而且这只虫子似乎是个领头的,随着它的出现,很快又有一只爬了出来,然后是两只,三只…… 白筠已经叫到失声,腿也跑软了,可她太害怕那些虫子了,她不能停下来,只能又跑又跳,甚至想往墙上爬。 伏铎他们在暗处看了一会儿,对此很满意。 都是有皇族血统的人,凭什么他们要躲在角落里,连自己的名字都不敢有,而她,就要风光大嫁,从一个国家的公主,做上另一个国家的王妃? 伏铎和伏峰出现在牢房门口。 邬通站着没动,他还要维持外面的事情,白筠见过他,此时出现在这里不合适。 白筠一看到有人来,哑着嗓子就奔了过来:“救救我,求你们救救我,我什么都可以给你们的,你们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死其实并没有那么可怕。 可怕的是,不会死,却会受无尽的折磨,暗无天日,看不到尽头,一直活在恐惧之中,这才是最可怕的。 白筠在想弄死杨涣时,绝对有破釜沉舟的想法。 可如若此时有人给她开出条件,让她放弃这些,她也绝对会答应。 这就是人性。 很多事情都比死可怕的多。 伏铎掌握着火候,把虫子收了起来,还很有兴致地安慰她:“怕什么,这些都没毒的,咬一口根本就不会死,它们要咬很多口,先把外面的皮肤咬破,把里面的血吸光,再把心肝脾肺脏吃了,人才会死。” ------题外话------ 剩下的明天更,早睡,安! 第236章 你往我身上下蛊虫(3) 白筠浑身的毫毛都立了起来,惊恐地看着他,脑子里自动把他说的画面补了一遍。 然后整个心都扭曲到一处,差点就窒息晕倒。 她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恐惧,两只手紧紧抓着地牢的柱子,满脸祈求与讨好,声音哑在嗓子里,还是小声求道:“求求你们放过我吧,让我怎样都可以……” 她不敢大声,两眼里蒙着泪光,带着可怜,像所有最初走上街头的乞丐,无奈又悲催地处在这样一个境地里,只能求上天给一点怜悯,让她要到一个或半个馒头,度过眼前。 “让你怎么都可以?”伏峰问,眼睛里闪着一抹奇特的光。 只是在接触到伏铎的眼神时,立马把那光收了起来,也闭上了嘴。 当年,他第一个带人从宫里逃出去,总觉得有愧于大哥。 再加上现在,整个烟州都控制在大哥的手里,他又添上讨好之意,在他面前便不怎么敢肆意。 此时,伏铎慢条斯理地打量了白筠一番,声音里都是傲慢与矜贵:“做什么都可以?你能做什么?” 白筠脑子里有片刻空白,随即紧促地往前挪,被牢柱子结结实实挡回去后,她语气急切:“我什么都能做的,真的,只要放我出去,我什么都能做的。” 伏铎看着她问:“你能杀掉华月的王子吗?” 白筠只犹豫一下,便马上答应:“可以的,我能杀了他。” 回的太肯定,反而让伏氏兄弟互相看了一眼。 放她出去杀人,其实并不明智,因为这个人只要一出这里,就不在他们的掌控之内了。 下毒下蛊之类的,对于东方晞来说,显然都不叫事,而他们还想利用白筠,把他引过来弄死。 所以,出去是不可能的,永远都不可能的。 但为了能从白筠这里套到更多消息,他们还是把她带离了这个地方。 并且当着她的面,打开一个盒子,从里面放出一只蛊虫,让它钻进了白筠的身体里。 伏铎说:“只要你听话,这宝贝儿就不会伤害你,但如若你不听话,后果怎样,你应该知道的。” 白筠心里是怨天的恨,可嘴里却是无尽的讨好:“我听话,我一定听话,我什么话都听。” 鉴于她表现良好,当天夜里,她分到了一间小小的,像柴房一样的房间。 里面的东西乱七八糟,根本没一样整齐的。 还很脏,无论是地上还是床上,都散着一些稻草和碎柴。 白筠根本就不敢睡觉,她怕那些草里面再有虫子爬出来。 她蜷在一张破旧的椅子里,惊恐地抱住自己的腿,瞪圆了眼睛,等着天快些亮起来。 可能是惊吓过度,也可能是太累太困,她竟然这么蜷着睡着了。 当清晨第一缕阳光,从窗口透进来时,照到了白筠的身上。 她身上仍穿的宫女的衣服,早在昨晚的惊慌失措,慌张逃命中,被撕的破烂不堪,上面还有一块块似血非血的东西,凑近了闻就会有一股臭味发出来。 她的头发凌乱,面容憔悴,整个人像被吓坏的鹌鹑,既是在梦里,也浑身颤栗。 那阳光照到她的眼睛上,刺疼了她。 她从恶梦里醒过来,望了一四周的环境,确定了自己真的是被人抓了,脑子才开始把昨天的事联系到一块。 被人抓了,这人让她去杀沈霖萧。 他们是与沈霖萧有仇,还是与华月有仇? 无论是哪一个,杀沈霖萧这件事,她还是愿意去做的。 那男人骗了她,骗了她父皇,把她从大宛的皇宫里带出来,却置身于此等地方。她如今的一切,说都是沈霖萧造成的也不为过。 只杀一个还不行,杨涣也要死,东方晞也要死,那些随同他们来的人都要死。 她看了一眼胳膊上,昨晚被蛊虫咬开的痕迹,咬牙从椅子上下来。 外面有人守着,见她开门,踢了一下脚边的食盒,用烟州话骂了一句。 白筠拎起食盒,重新回到房中,也不管饭菜是不是难吃,是不是凉了,一口气吃了个净光。 然后又出去,向守门的表示,她要见昨晚的两个人。 这次那人用生硬的大宛话说:“等着,猪。” 白筠的脸瞬间通红。 但她什么话也没说,咬牙回了房间。 外面,这处宅子的正院里,东方晞如约而来。 这次等他的不是伏铎,而是一个布在院中的阵法。 还算精妙,里面除了险要的几处关卡,剩下的都用蛊虫和毒填充。 这种阵法,人们进去以后,很容易只顾对付里面的人,或阵里的死局,而忽略了真正要人命的东西。 不过东方晞不在乎这些,他从小就是从这些阵里走过来的。 没费多少功夫,便把阵法破了,看着死了一院子的毒虫,还有守阵的几个人,皆仰躺在地上吐血,他脚步未停,直往里而去。 整个院子里,像被扫帚扫过一样,半个人影也不见。 再往里,也是空荡荡一片。 好不容易在后院的柴房里看到了一个人,一见东方晞来,转身就想要逃走。 可惜脚步太慢,才跑出两步就被他揪了回来。 东方晞一脚把他按在地上,问:“伏铎在哪里?” 那人不说话,一直摇头。 这时候,柴房的门开了,白筠从里面走出来。 她大概没料到,会在此处看到东方晞,所以怔在门口,好一会儿没动。 反倒是躺在地上的人,看到她出来,“嗷嗷”地指着她一通乱叫。 东方晞一脚就踩到他脖子处,掐断了他的叫声,那人晕了过去。 他刚转过身,白筠就一下子扑到了他的怀里,本来已经哑的嗓子,“哇”地一声又嚎了出来。 东方晞半刻没犹豫,一把就将她扯开。 可扯开的同时,他眸子也跟着寒了一下。 因为感觉有什么东西钻进了他的衣服里面。 几乎是立刻,东方晞抓起了白筠的手,清楚地看到了她手臂上的咬痕。 他的眼里寒意森森:“你往我身上下蛊虫?” 白筠先是一愣,随即就不可抑制地大笑起来。 她的声音本来就哑了,这么用力一笑,像被人掐住了脖子,发出嘶哑又难听了声音。 过了许久,才稍微停顿了一下,她满眼泪光,一脸笑意地说:“本来以为是我一个人死,现在有你陪我,也算知足了。” 第237章 晞哥哥只顾他的小未婚妻(4) 白筠身上的蛊虫,很快便被确认下来。 是烟州最毒之一的母子蛊。 这种蛊虫,不会让人一下子毙命。 甚至也算不上难解,但是它有一个最大的问题,就是必须先把母蛊杀死,才能一一清理子蛊。 如果母蛊不死,就算是把子蛊弄出来,身体里残留的痕迹,也会让它们再次裂变,重新生出一条,甚至多条子蛊来。 而白筠现在的问题就是,找不到母蛊是哪个? 子母蛊裂变的速度又快又容易,只要一个人沾上,别人跟他近身接触,立刻就会引起蛊虫注意。 几乎是瞬间就会分裂出一个新的,钻进没有蛊虫的新人身体里。 东方晞把她带回去后,就单独关到一间房里,不允许任何人与她接触。 白筠一直在房间里笑,几近疯癫。 在她看来,既是此时死了都是值得的。 她跟东方晞差的那么远,一度以为只有毁掉他,才会让自己甘心。 可现在好了,他们两个竟然中了同样的蛊虫。 这在白筠的心里,无疑是有了共同的命运。 她突然觉得,自己离这位清冷高洁的国师,也没有那么远,他们原来是如此的近,近到可以同生共死。 东方晞的房间里,沈霖萧又急又恨。 他一边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一边说:“这个狠毒的女人,当初就不应该把她救回来,直接死于符毒多好,也省得我们费劲了。” 没等东方晞回答,又急急忙忙地转回来问:“你真的中了那个子母蛊吗?天啊,这可怎么办?我可怜的晞哥哥,我以后还能再看到你吗?” 东方晞冷瞅他一眼:“能。” “啊?”沈霖萧愣了一下,“这么说你死不了?” 东方晞:“你希望我死?” “当然不是,我希望你活着,永远活着,像老妖怪那样。” 东方晞:“……” 这小子还会不会说话了? 不过,他懒得跟他计较,毕竟世间像乐雯那么聪明懂事,又会说话的人没有几个。 伸手把拳展开,一只芝麻大小的,通体透红的虫子,安静地躺在他的掌心。 已经死了。 沈霖萧惊讶的不行,瞪大眼睛看着那只虫子问:“这是什么?蛊虫吗?” “对,就是子母蛊的子虫。”东方晞回。 他话音刚落,沈霖萧就突然扑到他面前,伸手就要抱住他:“太好了晞哥哥,你果真最厉害,能像老妖怪一样活着。” 东方晞毫不客气地将他扒拉开,人也往后退了几步。 “这事你不要张扬,他们既然用白筠来给我下蛊,想来还会有下一步的动作,我正好也懒得去寻他们,且等等看。” 沈霖萧放下一颗心,这会儿总算也冷静下来。 往圈椅里一歪说:“他们胆子不小呀,连你也不放过。” 东方晞将虫子收回去,声音里没多少起伏:“我怕他们是连你也想杀,最近注意点,别只顾在外面跑。” 这话成功让沈霖萧又跳了起来:“他们还想杀我,他们就不怕华月和大宛夹击,把整个烟州灭了?” 东方晞看他的眼神,宛如看一个智障:“只要你死了,这里发生了什么,外面无人知晓。假设白筠再活着,你觉得华月来找麻烦,是会找烟州的太守,还是找大宛的皇帝?” 沈霖萧:“……” 自然是要找皇帝。 好吧,他明白了,他们都死在这里,除了激起华月和大宛战乱,让烟州坐收渔翁之利,根本就不能为自己报仇。 这个认知,又让他烦躁起来。 “晞哥哥,那人到底在哪儿?我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他?要是能早点找到他,我们也可以早点离开这里,这里到处是虫,我一点也不喜欢。” 他故做幼稚撒娇的样子,让东方晞成功又送他一记冷眼。 “等着吧,应该快出现了。” 说完这话,人也往外面走去。 沈霖萧赶紧追过来:“你去哪儿?” 东方晞没回,人已经进了院子,且往驿馆的大门口走。 沈霖萧自己嘟囔了一回:“驿馆里这么危险,身边还有一个毒妇,晞哥哥只顾着他的小未婚妻,也不留下来陪我,哼!” 东方晞出了驿馆,悄无声息地又在周边查看一圈,这才往蓝老头的药铺子里去。 今日要开始给杨涣诊治七星煞血阵带来的毒。 其实说是毒,不如说是咒。 因为毒有实,咒却是虚的。 既是没有原身,也仍然跟随着她。 这也是东方晞一开始没想到的,他本来以为她即为重生,便是彻底摆脱了这个阵法。 却没想到是这样一个结局。 东方晞的手,不自觉地触了一下自己的胸口。 再一次对自己说:“她一定要活着,要好好地活着。” 蓝老头一大早就开始忙着了。 在后院里放了一张很长的案桌,上面放着两张不同颜色的符纸。 他自己敛心凝神,开始在上面画符。 杨涣和绿珠都在旁边看,可对于这种东西,真是如看天书,半点也不懂。 只是看到蓝老头儿,画一会儿就出一头虚汗,要把笔放下来,盘腿打坐,调息休整一番。 原先杨涣还担心,她们住在这里,老头儿不知有多少话说,可能还会缠到她心烦。 可事实却如东方晞说的一样。 人家很有分寸,不但有分寸,为了给她治病,还付出了很大的努力。 这让杨涣特别感动。 非亲非故的人帮她,最让她不知所措。 正跟绿珠商量着,怎么回报一下,就看到东方晞来了。 他先走向杨涣,问她昨夜在此休息的可好,晨起吃的可好等? 像关心一个不能自理的小孩子。 当着别人的面,杨涣都不好意思回答了。 要搁以前没准会怼他一顿,但现在她是决定回以他人情的,自然不能冷言回怼他的好。 便胡乱地点点头说:“都好都好。你怎样?昨晚驿馆没什么事吧?白筠找到了吗?” “找到了,”然后郑重回了她前面的问题,“我也很好,就是有点担心你。” 杨涣讪笑一下:“没啥担心的,你不是说住在这里很安全吗?” 说完,又赶紧让他看蓝老头儿:“这符是不是画起来很费劲,我看他都累倒好几次了。” 第238章 剩半张床给东方晞(5) 画符原来真不是看上去那么简单。 要凝心神,运内力,还得掌握技术和技巧。 东方晞来了之后,就把蓝老头换了下来,由他去画那些符。 杨涣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做正经事。 到目前为止,她几乎没看过东方晞出手做过什么,他在自己面前关心备至,事不遗漏,差不多顶上一个管家,外加一个贴心丫头的份量。 而这两种人,基本都是跑腿动嘴的多,实在没什么技术含量。 此时咋一看到轻挽衣袍,盘膝而坐,手执朱砂笔,凝眸定神,抬笔运气,落纸如流云。 一张符纸,一气呵成,不慌不忙,不断不乱,竟然是比蓝老头要轻松的多。 杨涣站在旁边看的都有些呆了。 这个样子的国师,是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好看呀。 看来,男人还是要做正事,无论美丑,干正经事的样子都一样迷人。 当然美男干正经事的样子,简直迷死人。 连蓝老头都在旁边大呼:“哎哟哟,你小子,说不知道七星煞血阵是假的吧?我看你画这符,比我还要顺呢?昨晚回去练过了?啧啧啧,为了你媳妇儿,还真是下功夫呀!” 杨涣:“……” 话是这么说的吗? 她本来还满心惊叹,一脸崇拜,被蓝老头一说,硬生生把念头打住了。 国师仙是挺仙的,可两人真能走到一处,结为连枝? 这个念头直接让杨涣打了个冷颤,神思也收了回来。 再去看时,东方晞又画好了两张,且开始转战红色的符纸。 看上去这些红色的符纸,戾气好像更重一些。 没画符上去的时候,还不太明显,可东方晞刚把笔移上去,一笔未走完,那符上就好像翻起了血气,让人忍不住往后退去。 他自己画了一张,也有些受创,停笔运气,调息了片刻。 蓝老头劝道:“不着急不着急,慢慢来,今日画不完,还有明日呢。” 杨涣看看桌上已经厚厚一沓的符纸,很是郁闷:“已经这么多了,还不够吗?” 蓝老头的眼睛只要一瞪,就会变成圆溜溜的。 此时他圆溜溜的大眼睛,就看着杨涣,嘴巴很快地说:“这才多少,你是不知道,那七星煞血阵里的符,能当雪花飞嘞!” “……” 难道布阵的人,当时还赶着马车去送符纸? 这么大的动静,他们怎么就没发现呢? 幸好东方晞及时拆穿:“别听他胡说,布小阵要符箓。像守城那样的大阵,是要聚灵气的,符箓只起到一个引导的作用,并不需要很多。” 蓝老头儿好像抓到了什么了不得的把柄:“看看看,我就说嘛,你不可能不知道的,之前都是在骗我,你这小子,一点也不厚道,坏的很。” 杨涣对于两人的逗趣,完全找不到乐点。 见东方晞缓过一口气,就转身为他倒了一杯茶。 蓝老头马上往旁边一坐,张着手说:“我画了这么多,你个小姑娘都没给我端一口水,怎么就对他那么好?” 杨涣也是无奈。 这种当面说瞎话的人,她真是无语问苍天。 她敢肯定,蓝老头现在肚子里的水,都能撑下船了。 不过他既然要,她便又去倒了一杯,还顺便回了他的话:“你不是说我是他媳妇儿吗?是他媳妇儿,自然要对他好,你有什么醋可吃的?” 一老一少两个男人的眼,同时睁圆了。 随后一个吹胡子瞪眼睛,一个垂眸浅笑,嘴角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红色符箓确实难画,东方晞和蓝老头两人轮流,用了大半天的时间,也还剩一些没完成。 所以他们决定,晚上继续。 也就是说,这夜东方晞要留宿在药铺子里。 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杨涣又不是没在晚上见过他。 相反,她见的很多,早就习惯了。 结果蓝老头儿偏偏插一杠子说:“这儿床铺不多,忙完你就睡你媳妇儿那屋吧。” 杨涣:“……” 这是什么情况呀?公开拿她开涮吗? 还好东方晞没有趁火打劫,安慰她道:“你只管去休息,这边忙完,应该天都要亮了,我还要回驿馆去。” 本来是安慰,却又听的杨涣有点心酸。 所以这天晚上,东方晞他们挑灯在院子里画符,杨涣躺在床上也没睡着。 她翻来覆去,一直在想东方晞到底为了什么? 原先只对她好时,杨涣怀疑他目的不纯,有可能是害死自己的人。 可现在看来,这种可能性越来越小,他似乎一直在想办法救自己。 再有就是沈霖萧那边。 看得出来,东方晞在全力帮他,就算是她到现在也不知道,两人到底来烟州找什么人。 可从沈霖萧的言词里,不难看出,这事对他很重要,而东方晞亦是义无返顾。 身边的人做事,都有目的,为名为利。 而这些,他都不需要,那他要什么? 难道真如他所说,就是因为从小仰慕? 一想到这个,杨涣便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感情予她太过遥远,也很是陌生,现在是死离她更近一点,还是先不考虑吧。 虽是这么想,却也没挡住她已经对东方晞心软。 三更时,在床上烙了半夜饼子,把自己翻过来翻过去,几乎煎糊的杨涣,终于还是爬了起来。 进院看到两人已经忙完,正坐在院中喝茶。 蓝老头一看到她出来,立马把符纸一收,一溜小跑回到最边角处自己的屋里,还“呯”地一声把门关起来,生怕他们听不见一样。 杨涣尴尬地看了一眼,又看向东方晞问:“你怎么办?” 那位安然自在地坐着:“坐一会儿就好,你快去休息吧。” 杨涣翻了他一眼:“装什么君子啊,以前在清芷院老三更半院跳墙进我屋,也没见你这样。走,去屋里坐吧。” 她说的十分霸气,说完还把东方晞的茶壶给拎走了。 那位便也站起来,随她往里面走。 进屋后,杨涣为了掩饰尴尬,不得不用她在军营中的那套。 粗着嗓子说:“床铺还是挺宽敞的,睡觉吧,省得明儿起来做事没精神。” 自信说的威武霸气,外加几分嫌弃。 可实际上,傅清歌的声音软糯的很,再加上杨涣那点小心虚,出口的话,一不小心就成了甜腻的关心,还点着些许娇憨的意味。 她自己先受不了,一步窜到床上,把被子一拉,蒙了头。 剩半张床给东方晞。 ------题外话------ 五更完。 烟州这一段,主要想拉一下国师与杨涣的感情线。 从最初的不信,到相信,接受,对杨大将军来说,即容易,也不容易,希望写的不会太腻,小伙伴们也能喜欢。 如果有什么问题,或者觉得豆子写的不好,都可以批评指正。 最后,感谢各位投的月票,鞠躬! 第239章 春雨如潮 感觉到背后有轻微的动静,随后是床铺往下压的倾斜。 最后,归于平静。 杨涣屏着呼吸等了一阵子,直到听见身后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好似人已经睡着了,她才慢慢喘了一口大气,也把身子放松下来。 明明也没什么的,她以前也不是没跟男人睡在一处过。 军营中的将士,有时候一场仗打下来,累到气都不想喘,不分谁是谁,歪到一起先睡一觉再说。 除开这些,光是秦隐他们两个,都不知多少次歪在一张榻上。 但她从来没有过这种紧张,羞怯,心里“呯呯”乱跳的感觉。 好像她跟那些人在一起的时候,她就跟他们一样,是一个男人,是一个将领,根本无关男女私情。 而跟东方晞在一起的,她就就成了一个姑娘。 杨涣怀疑,这跟她重生有关,大概是傅清歌的这个身子,太具有女子该有的一切。 眉眼娇俏,肤色凝白,原先的身形如弱柳迎风,符毒解过之后,又显出几分玲珑有致来。 怒的时候娇嗔,笑的时候似桃花迎面。 带着这样一副身子,搞的她连男人样都装出不出来了。 那身为女子,跟一个男人同榻而眠,似乎真的应该害羞,这才附合常理。 花了好一段时间,给自己摆了无数理由,终于把自己说服的杨大将军,放心闭上眼睛,很快也睡着了。 旁边的东方晞到了此时,才悄悄呼了一口气。 他睁眼,安静地看着头顶。 房角亮着一盏小灯,光线昏黄,静静铺陈在室内,晕染了里面的一切。 不甚清楚,又带着一种别样的美。 如身侧女子,时不时就会做一些他无法理解的事。 比如今夜的留宿,比如她白天在院子里说的那些话,都是东方晞从来没有想到的。 但又是那么美好,好到他舍不得把这一天过完。 如一夜无尽漫长,该有多好! 窗外不知何时起了一阵风,吹响了窗棂,发出细微的响动。 没过多时,就听到唽唽哩哩的落雨声,特别细,好像有人用筛子筛过,轻轻撒到屋顶上。 本来有些回暖的天气,很快就起了一层温润。 屋内有些冷了。 东方晞侧目一看,杨涣不知何时把被子踢下一半,剩下半张显然盖不住她,但由于冷,她就缩着身子往他这边挪了挪。 像是找到了热源,一碰到东方晞的胳膊,立刻就抱了上去,还做出一个安心的表情。 东方晞:“……” 他终于知道,那天晚上醉酒,两人为何会睡成那个样子。 估计在杨大将军的梦里,那会儿她正在策马疆场,所向披靡呢。 清晨起来,雨没大,但凉意更甚几分,既是盖着被子,都感觉到潮湿阴寒的。 杨涣从被窝里探出头,想了一下,又突然跳了起来。 当看清床上只有她一个人时,才又坐回去,慢慢缓口气。 然后脑子里冒出一个问题,东方晞什么时候走的? 她这边刚一动,绿珠便在外面敲门:“小姐,你起来了吗?” 杨涣应了一声。 绿珠推门进来,备了热水给她梳洗,然后又端了一盏热茶过来:“国师说今日天冷,让你喝这个药茶,可以去去寒湿气。” 她把药茶端起来,闻了一下,味道实在不怎么样,便顿在手里问她:“国师什么时候走的?” 绿珠说:“天未亮就走了,说是驿馆那边有事。” 杨涣想了想道:“你一会儿去一趟驿馆,看那边怎么了,昨晚国师来的时候,我总觉得好像不太劲。” 绿珠面色为难:“国师走的时候,特意叮嘱,让我守好这里,不要管外面的事。驿馆里如真有什么,也有华月王子和国师在,应该不会有出事的。” 两人说了一回话,杨涣捏着鼻子把手里的药茶喝了,便起身道:“那算了,我还是去蓝老头那儿看看吧。” 符箓都画好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治她的病,又会怎么治。 杨涣觉得,傅清歌真是命里注定跟药毒有缘。 从出生就被木挽香灌毒,一直把她给灌死了。 好不容易自己到她身上了,可符毒还没彻底根除,又弄了一个七星煞阵的咒,竟是比那个还要麻烦。 这个可怜的娃,活的真是太不容易了,哪怕剩个空壳,都在遭罪。 杨涣这么想着,也出了屋门。 春寒被一场雨带着,昨晚到来,今晨加重。 此时吹到身上,竟然有种刺骨的感觉。 她才刚开门,就打了一个冷颤。 绿珠赶紧拿了披风出来:“小姐快穿上,外面冷的很。要不我去看看,您还是在屋里别出去了。” 杨涣把披风裹好:“哪有那么娇气的,走吧。” 细小的雨,虽湿了地面,却没有丝毫积水,远近都漫着一层雨雾,走出去倒也悠然自得。 不过两人到了蓝老头的门前,敲了许久,里面却没人应声。 杨涣有些疑惑:“他也出门了?” 绿珠摇头:“早上并未看到他出去的。” 说着话,她就从窗户里往里面看。 屋内竟然真是没人。 “小姐先回屋,我去前面柜台上问问。”绿珠说。 她很快回来,摇头:“柜台里的伙计一句话也不说,好像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两人无法,只得在房中等了半日。 本来以为到中午时,东方晞或者蓝老头,总有一个人会回来,要不然雨停了也行。 可惜,至午时,院子里没有丝毫动静。 雨不但没停,反而又加大了。 整个房间里都扑着湿气,明明不冷,却让人有种想缩起来的感觉。 绿珠看到杨涣的样子,都有些急了:“还以为马上进入炎夏,不冷了呢。现在可怎么好,小姐着不得凉……,我去找个炉子来。” 杨涣赶紧拦住她:“不用忙这个,我估摸着驿馆里肯定出事了,你赶紧去那儿看看再说。” 绿珠又不放心她,面色犹豫。 杨涣只得拿出威严来:“赶紧去,还愣着做什么?如今我们在人家地盘上,每一个消息都对咱们很重要,你去的晚了,万一那儿也人去屋空,那更抓瞎了。” ------题外话------ 凌晨先一更,晚上家里停电了,在用热点更新,可怜的我! 第240章 对他太不好了 一语成谶。 绿珠匆匆忙忙赶到驿馆,果然看到里面一个人也没有,只有雨丝慢条斯理地下着,冲刷了院内的一切痕迹。 她快速往房内去,先开了东方晞的房门,里面没人。 再开沈霖萧的,也没人。 其它房间,皆是空的。 到她出来的时候,突然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两个人,挡了她的去路。 这两个人一看就是烟州本地的,穿着和神情都不一样。 而且他们一出现,就下杀手,一人手里拿着一把短刀,往绿珠的身上砍去。 绿珠此时急着想知道这里怎么了,所以手下没点留情,出手也是死招。 她身子一弯,躲过一个人的刀后,就把自己身上的匕首抽了出来,左右挥开,刀子在两人身上经过,他们便僵到了雨里。 一人脖子中刀,一人腹部,刀尖横切过去,又快又狠,血溅出来的热气还没散,两个人已经倒了下去。 可还未等绿珠奔到驿馆门口,就看到一群蚂蚁一样的,黑乌乌的东西,从门口爬了进来。 她侧目看了眼地上的两个人。 原来他们只做拖延时间之用,虽然没拖多长,可还是给了对方机会。 她咬咬牙,想从那些虫子上面踏过去。 脚才刚抬起来,就听到有人喝住:“别动,有毒。” 声音是从她身后传来了。 当绿珠快速转过头去,看到身后的人,竟是站着半天未动。 那人一把将她拉开:“走另一边。” 他的声音很快,动作更快,拉起她就往另一侧走去。 驿馆的围墙相当高,他们想从上面跳出去不太容易,所以那人先拉着她跃到树上,又从树上往墙头上飞去。 脚还未落到墙头,数支短箭便“嗖嗖”地从雨幕里穿过,往他们身上射过来。 还好秦隐的功夫一向厉害,“嘶”地一声就把自己的衣衫拽了下来,然后在手里一卷,冲着那些箭矢而去。 数把羽箭,就这样被他收缴到一处,两人也顺势从墙头落了下来。 半刻未停,身子一闪,又躲过数处攻击,然后一路往偏僻的街巷里逃去。 等终于甩开那些人的攻击,他才停下来。 皱着眉头看绿珠:“你怎么在这儿?” 绿珠也问他:“你怎么在这儿?” 秦隐默了一下,还是说:“我找到了一些关于七星煞血阵的信息,来这边看看。” 他没提西北守城的事。 绿珠也没再问,把自己陪她家小姐出来看病的事说了。 秦隐道:“这么说,你们是跟靖柏公主的车驾一起来的。” 绿珠点头。 他又问:“你家小姐呢?” “在一个安全的地方。” 回完,才又问他:“驿馆里发生了何事,里面的人都去哪儿了?” 秦隐摇头:“不知道,我来的时候这里已经没人了,里面被人做了埋伏,还好你进来的晚。” 后面的话他没说,大概是如果绿珠先到,肯定现在已经中招了,毕竟她的功夫,跟秦隐还差很大一截。 两人在雨中又走了一段。 这段时间,绿珠一直在犹豫,是不是把杨涣的居所告诉他。 结果她还没开口,秦隐却先说话了:“我就把你送到这里,宝泽城不安全,你们不要出来乱跑。” 绿珠忙问他:“你住哪里,如果有事,我们能去找你吗?” 当然不是找他帮忙,不过是确定一下他住的地方而已。 但秦隐却回:“没有固定居所,后悔有期。” 他说完,身影一闪就消失在雨幕尽头。 绿珠回到药铺子时,浑身都湿透了。 杨涣急忙拿了巾帕过来。 绿珠抽过去擦了一把脸上的水,先跟她说:“驿馆出事了,里面一个人也没有,我进去后差点中了埋伏,幸好遇到秦隐。” 杨涣愣了一下:“谁?秦隐?” 绿珠点头:“嗯,是他,他说来这里是查七星煞血阵的事。” 杨涣再次愣住。 秦隐在西北守城,被张子充扣了一个勾结敌军的罪名。 说是就地诛杀,但实际上东方晞算到他还活着,但当时并未说他可能在何处。 杨涣怎么也想不到,他会来烟州,而且还是为了查七星煞血阵的事。 她先让绿珠回屋去换衣服,自己才坐下来慢慢捋这里面的细节。 按秦隐现在的情况来看,他应该与害自己的人无关,而且是真心要找到凶手的。 所以他去了西北之后,就从那处着手,应该也是查到了什么珠丝马迹,所以有人便害怕了,于是想出这么一个招数,想置他于死地。 谁也没想到他还能活下来,并且来到了烟州。 不过从地型上来看,守城离烟州确实要近一些,他来这里显然是最合适的。 到绿珠换好衣服过来,杨涣已经把关于秦隐的细节想通。 绿珠问她:“既然确定她不是害小姐的人,那要不要告诉他真相?” 杨涣摇头:“先不说,现在还不知道这个阵法到底怎么回事,也不知道我到底能活多久。 现在跟他说了,让他高兴一场,结果没过多久,又死了。 那不是让他又多担心一层?而且还有可能为了这个事冒险。 对他太不好了。” 绿珠看她的眼神里,就多了些光亮,莹莹润润,浅浅一层,很快又被她转脸抹掉了。 东方晞一直到这天晚上才回来。 他回来时,身上的衣服也湿了个透,原本很飘逸的头发,被雨水打湿,贴在头上,更是衬出一片浓郁的黑。 杨涣一边拿帕子给他擦,一边问:“出什么事了?” 他简单把事情说一遍:“白筠中了子母蛊,昨晚受母虫的招呼,深夜出了驿馆,沈霖萧为了摸清她到底是去干吗,中了别人的圈套。” 杨涣忙问:“他现在怎样?” “他没事,但华月带来的人已经死伤过半,还有大部分中了毒。” “那他们现在在哪里,可还安全?” 东方晞点了一下头:“已经把他们送到安全的地方,也把毒解了,现在已经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 宝泽城里的情势极为复杂,就算杨涣不出去看,根据他们来后发生的事,也能猜出几分。 这里官民勾结,他们根本就没处躲藏。 而且里面还有个白筠做引子,救不救她都是个事。 这一趟,他们不应该来的。 ------题外话------ 一个不太好的消息,因为书的成绩不太好,已经被编辑说了。 我自己每天万更也累的要趴下,所以后面会减到四千更,也就是一天两章。 对此,豆子真的很抱歉,谢谢你们一直以来的支持,豆子感念于心,希望我们以后仍然相伴! 第241章 这是最悲哀 只是眼下说什么都晚了,他们不但来了,还被对方困住。 以杨涣以前的性子,这种情况下,定然要弄个不死不休。 可如今不成,她自己就是一个累赘,什么也做不好,反而会拖累了这一群人。 “我的病不治了,告诉沈霖萧,赶紧从这儿离开,不要再跟他们纠缠了。至于白筠的事,传信给皇上,让他来定夺要怎么办?”她说。 东方晞当下就否定了。 “你的病必须得治,蓝老头已经去找地方了,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再耐心等上两日。 至于沈霖萧那边,也不是我们能决定的。 他这次出来,就是为了找到那个人,包括去大宛这一趟,也是为了他。 如果找不到,他回去没法交待。” 他这么一说,杨涣更好奇了:“他到底找谁,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么难寻?” 东方晞看她,最后还是没说出名字,只道:“幼时从沈家走失的一个孩子,华月皇帝让他回去,是想让他继承皇位的。” 杨涣愣在当场。 半晌才想起问:“沈霖萧不是王子吗?这个现成的儿子不传皇位,为何要传一个在外面长大的,如今找都找不到的人?” 东方晞没跟她解释其中原由,只道这是别人家的事,他们不用去管,只要能把自己的病治好就行。 这一天过的相当漫长。 外面的雨一直在下,没完没了,下到人心烦。 屋子里彻底潮湿起来,到处都透着冷。 天色快黑的时候,东方晞又出去一趟,回来时弄了一大捆柴,又在外面拎了个破瓦盆来,就在里面生起了火。 被火光照亮的屋子里,总算慢慢暖和起来。 但坐在火堆旁的两个人都没有睡意,也没怎么说话,各想各的心事。 入夜以后,街上突然就热闹起来。 有杂沓的脚步由远至近,不一样的人声从左右房舍里传过来,透着紧张和慌乱。 东方晞先站了起来:“我出去看看。” 他还没走出门,就听到外面的敲门声。 冰面伙计站在外面,第一次开口对他们说:“抓人的,你们躲一躲。” 说着话,他挤进屋里,弯腰在杨涣睡觉的床底摸了一下。 只听“卡”的一声响后,她的床板竟然打开了一个口子,而口子的下面,竟然是一个通道。 杨涣的脸都白了。 床下竟然有暗道,她在此睡了两个晚上,竟然丝毫不觉,这心得有多大? 还好里面没有半夜冒出来一个人,不然真是午夜惊魂了。 绿珠也从另一间房里过来,三人依次进了地道里面。 冷面伙计手脚麻利地把床板盖好,把他们的火盆拿出去,放到前面的柜台上。 他刚做完这些,药铺的门就被砸响了。 伙计耷拉着脑袋,不情不愿地去开了门,然后无动于衷地看着外面巡察的官兵,一副“半夜进药铺的都有病”的状态。 为首的人推开他,用烟州话说了一句“抓盗贼”,就往里面走去。 他们快速在各房间搜索一遍,一无所获。 又来到前面柜台时,脸上的表情就变了。 几人互相看一眼,其中一个便走过去,把冷脸伙计撞开,掏了柜台下面的钱匣子。 里面只有零碎的几块银子,上面还黑乎乎地糊着药渣。 那人也不管,一把抓了,塞进腰间,带着他的人就出去了。 一行人出去没多久,那个人就说自己腹部痛,好像是吃坏了东西什么的。 他跟自己同伴说一声,折身去犄角旮旯里找方便之处。 前面的人却已经进入下一家的门。 待那些人出来,还不见这位回去,叫了两个人回来找。 找了一圈没见人,就以为他是偷懒,先回去了,也就没理这岔,继续往前走去。 谁也没注意到,他们经过的地方,有一摊血迹,还有几块破碎的衣片。 来自那位拿了银子的人。 血迹很快就被雨水冲干净了,衣片碎成了沫,也很快不见,只有几块碎银子,上面包着药渣,像羊粪蛋子似的,扔在雨里。 待那群人完全出了这个胡同,药铺子里的门才打开。 冰面伙计出来,左右看了看,然后往前走了几步。 找到银子后,他便弯腰捡起来,还在衣服上擦了擦水,重新拿回柜台里。 杨涣三人,在地道里躲了一个时辰左右,听到床板响才从里面出来。 伙计保持沉默,一把他们放出来,便又回前面去了,连他们的火盆都给移了回来。 杨涣坐在火堆旁,心情却是寒凉的。 “看来宝泽城的太守很有问题。”她道。 东方晞点头:“太守,经略使,都督,还有原先皇室留下的人,应该都勾结成了一片。 这里说是已经归顺大宛,其实这些年早已经自立,根本就不听大宛的指令。 我想他们应该早就想反了,这次刚好逮到机会。” 东方晞出去见伏铎他们的事,并未跟杨涣说,所以她到此时才算得到准确的消息。 旧烟云国确实还有皇族存在。 她捏着眉心想了一阵说:“这里有皇族在,又早已经自立为王,如今手上还有七星煞血阵,再加上那些毒气蛊虫之类,如果想对大宛不利,是何等的容易?” 这是一个将军的烦忧,既是现在她已不是将领,却会习惯性地思考这些问题。 她道:“这里离守城那么近,如果他们真要反,从这里出去,先攻守城,再从那儿往东,想来大宛的官兵,没多少能顶得住这些虫子吧。” 想了想又说:“如果他们野心再大点,跟幽龙族合作,直取建安城都不是什么难事。” 到那时,白晨白慕又如何? 满朝文武又如何? 他们今日的种种内斗,在面对外族侵入时,都会变的不堪一击。 大概四处逃窜,就是他们的结局吧。 因为她比谁都清楚,如今军中真正的实力。 老话说的好,一只羊带着一群狼,就会把狼也带成羊。 张子充是什么人,她清楚,建安城里的禁军什么样子,她也很清楚。 真要遇到强敌攻城,不是他们打不过人家,而是根本没多少人,会有血气,有骨气地站出来一战。 这才是最悲哀的。 第242章 立场不同,行为不同 然而,杨涣的所有担心,不过是徒劳。 用她的话说,她如今也不过是个废物而已。 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她还在烟州的时候,能阻止他们进一步扩张。 她坐正身子,看着东方晞说:“不要阻止再我做任何事,我现在想知道,你所知道的全部信息。” 这话看似含糊不清,东方晞却是已经听懂了。 他看着她的眸光沉郁了一些,可最后还是把宝泽城的一切,包括伏铎知道七星煞血阵的事全说了。 当真是毫无保留。 杨涣是个聪明的人,并不是谁都能拦得住她的行为。 有其让她蒙在鼓里,因为信息的短缺而吃暗亏,倒不如把一切都告诉她,做个全盘的计划。 这一点东方晞看的很明白,所以从先前保护她的角度,一下子就转化成了听她命令的角度。 事实证明,他的决定是对的。 当杨涣手里拿到所有的信息后,不但迅速做出判断,还从大宛华月两国各自的角度,做出了更进一步的计划。 同时,她对东方晞更为信任了,愿意与他并肩作战。 按杨涣的计划,他们躲着不行,那是坐以待毙。 当实力差的太远时,主动,技巧地出击,才会让他们抢得先机。 她拿了一支笔,很快在纸上勾出了宝泽城的地型图。 这些都是他们头一天来,就逛出来的结果。 对于白筠来说,她来到这里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买毒买符,要杨涣的命。 而杨涣的第一件事,就是看宝泽城的地势风物,加上后面看了两本书,基本对这里情况已经掌握。 她的笔尖在几处要塞点了一下:“这里,都有他们的布兵,兵力怎样,现在还不清楚,但是他们有虫毒,这是一大优势,所以我们得想办法巧取。” 宝泽城的兵力,在大宛特派官员经略使舒昀的手里。 所以杨涣的重点就放在了他身上。 “我们来到宝泽城这么久,只是听说过舒昀的名字,到现在都没见过他的人,如果我猜的没错,他的情况应该不妙。” 绿珠没懂她的意思,问道:“不妙是怎么回事?” 杨涣:“死了,或者被人控制了。依目前的情形来看,被人控制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绿珠问:“为什么不是他背叛了大宛,跟当地官员勾结了?” 杨涣笑了起来:“真那样的话,我们来到这里应该就能见到他了。” 她抬头问东方晞:“国师你说呢?” 东方晞接了她的话:“你分析的对,所以我们现在先从舒昀入手,如果他是被人控制,就想办法把他救出来,如果是死了,那就要另想办法。” 事实上,这些事情不是东方晞没有想到。 只不过他来到宝泽城,最重要的事便是救治杨涣。 大宛是否安好,从来不是他所关注的,因为他比谁都清楚,大宛如今的腐朽。 而杨涣跟他却不同。 杨家世代将帅,她虽为女子,却是从青年时就带兵出征。 保家卫国才是她存在的使命,哪怕献出自己的生命。 所以杨涣掌握了所有信息之后,首先就是从大宛的国运开始筹谋。 而东方晞最初,只想从这里找到七星煞血阵的秘密。 所幸现在两个人站在同一条战线,开始做同一盘计较,强强联手,是很容易成功的。 第二天一早,东方晞换了一身衣裳,又经绿珠的手,给他化了一个妆。 刻意丑化了,变成一个跟宝泽城里普通的百姓差不多的人。 如果真要说哪里不同,那就是这个百姓如若仔细看的话,会发现长了还是挺俊的。 他出门以后,绿珠也换装出门,去了另一个地方。 杨涣坐在药铺子的后院里,一边看着外面雾蒙蒙的天,一边把自己的计划又盘了一遍。 午时不到,绿珠先回,把几本书,还有几张舆图给她。 杨涣重点看了几处上面的几个地方,就把东西放下,专心等东方晞回来。 他是午后回的,回来时手上还拎着一个人。 这人五十多岁年纪,两鬓全白,面容憔悴,眼睛里都是混浊的血色,好像连人都看不清楚。 但杨涣还是一眼就认出他来了。 舒昀。 在杨父为将时,他曾是杨父手下的一名副将,有勇有谋,且做事稳妥。 所以当年收烟云国后,便把他派了过来。 没想一过竟然二十多年。 在杨涣的印象里,舒昀是一个身强力壮,面貌还算英俊的叔叔。 其实刚来这里,杨涣便想到了他,只不过因为如今身份不同,便把自己的念头按下去,没提一句。 然而此时眼前的人,没有过去的一点风采,看上去像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乞丐。 如果不是身上还挂着一身官袍,根本没人敢认他。 东方晞在抓他来时,应该什么都没说,所以进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先做自我介绍:“舒大人,我们从建安城里来,是大宛人。” 舒昀的脸上猛然一怔,本来混浊的眼睛一下子有了亮光。 他看着面前的人,一直盯着。 盯了许久,突然眼里的泪就出来了,混着血流了一脸。 杨涣和东方晞对视一眼,都没开口说话。 反而是舒昀,很快抹了一把脸,嘶哑着嗓子问:“三位是跟靖柏公主一起来的?” 杨涣点头。 舒昀的脸色瞬间苍白,快速从椅子上起身,一下子就跪倒在了两人面前。 站在近处的东方晞赶紧把他扶起来。 杨涣也伸手扶住他:“您这是做什么?” 舒昀的声音梗了好一会儿,才问出一句话:“公主出事了吧?” 杨涣没吭声。 白筠的事在宝泽城应该不是秘密了。 然后她听到舒昀问:“那三位把我带来,是想让我做什么?要救公主出来吗?” 杨涣问:“你能把她救出来吗?” 舒昀没动,又过了半晌才道:“我愿尽力,也是为大宛尽的最后一份力。” 如此,杨涣便确认了他的处境。 她声音平缓地说:“以前听说舒将军武艺高强,一直不得见,没想到今日有幸见到,竟然已经病成这样。” 舒昀的脸上露出一抹苦笑:“让姑娘见笑了。” 杨涣没笑,继续说:“这位是公主随行带的一位太医,还是有几分本事的,不如让他给舒将军诊治一番。” 舒昀摇头:“我这病,无治了。” 第243章 动手前的准备 舒昀说:“我这病,无治了。” 之后,在杨涣他们没开口之前,自己先说:“公主是被烟州的旧皇族拿去的,听说还中了蛊。” 他表情悔恨:“这群人,真是胆大包天。” 杨涣神色浅淡:“包不包天的,也都已经做了,所以我们现在生气没有用。有用的是怎么止损,想办法把公主救出来,也阻止那些人继续做乱。” 舒昀倒没料到公主身边,竟然会有这么理性的宫女。 在他的印象里,后宫的女子们基本都是,没事就四处嚼舌根子找事,有事除了尖叫就是哭。 不过,公主这次是远嫁华月,皇上派一两个得力的人过去,也是应该的。 这么想着,便接受了杨涣的好意,让东方晞给他诊病。 东方晞纤长的手指,轻轻往舒昀的手腕处一搭,虽面色没什么变化,但眼神却动了一下。 一直看着他脸色的杨涣,立刻察觉到了异样。 她再次看向舒昀,有那么一刹那,心里竟然是酸的。 那些曾经跟着父亲的老将们,没有几个了,就算还有活着的,也因为在沙场上残了废了,拿上一点朝廷的补给,回乡度过残年。 像舒昀这样,仍然活着,且仍然担任要职的,一把手都数的过来,可现在连他…… 东方晞的手收了回去,并未特别的表现,只是不动声色地道:“是毒,我会尝试解解看。” 杨涣看他的眼神便又深了几分。 能让东方晞说出“尝试”这两个字的,怕也不是什么简单的毒,且希望不大。 果然,把舒昀安排出去后,他便如实跟杨涣说:“中了很深的符毒,比你那时候还要严重。” 杨涣没说话,心里拧的难受。 东方晞又道:“他们应该是拿舒将军做傀儡,把他圈在烟州,应了皇上的差事,又不会对他们有威胁,这样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对,倒是一个好办法,弄的我也想在他们身上试试了。”杨涣说。 她的声音是少见的冷,让东方晞忍不住多看她一眼。 然而这个话题她并未继续,很快便转到了别的事情上:“舒昀不能在我们手上常留,尽快把他那部分的计划安排了,放他回去吧。” 东方晞点头。 杨涣突然转头问他:“莫寒跟着沈霖萧他们吗?” “没有,他去查伏铎他们的藏身之处了。” 两人简短的几句对话后,就各自去忙。 到这天夜里再碰头,舒昀已经回到宝泽城,属于他的宅子里,也开始着手把自己带来的人,重新组织起来。 这么些年了,他只身入虎穴,也活埋在这处虎穴里。 他出不去,连传回朝廷的信都被扣下来,修改过,才能送到外面。 所以没人知道他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大宛国也从没想到烟州会是这么一番景象。 如今终于要把这事捅出去了。 在舒昀的心里,哪怕此次救公主不成,哪怕不能把伏铎一众擒获正法,只要有人与他联手,把此事捅出去,让皇上知道了,那么烟州的天也就变了。 所以,他做的格外用心,也格外小心。 他不怕死,就怕死了也不能对烟州做什么。 舒昀在忙,杨涣他们也没闲着。 白天绿珠带回来的舆图对她很有用,修补了她之前自己构画的那幅,把不足的地方全部补齐了。 这样整个烟州的全貌,也摆到了她们的面前。 从舆图上来看,伏铎几个可藏的地方太多了,光是宝泽城内,如果他们有意窝在一个地方,对外来的杨涣他们来说,都是很难找到的。 但这里有一个最大的突破点,就是他们根本不会窝着,他们也在找杨涣他们。 所以双方现在处于互相算计之中,都想避开对方的亮处,找到对方的暗处,然后下手,且他们占绝对的优势,因为地利人和。 三人站在桌前,皆看着上面的图纸。 杨涣的眼睛,从一处地方,挪到另一处地方,最后停在了太守府。 “宝泽城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太守就没一点动静?”她像是自言自语说了一句。 绿珠的眼睛马上一亮:“我去那儿看看。” 杨涣没拦她:“不要轻举妄动,看看邬通在搞什么鬼,会见什么人?” 绿珠答应一声,自往门外走去。 屋内剩东方晞和杨涣两人时,他们说的话便更少了。 但只要说出一句,两人几乎立刻就能明白对方的意思,所以这场无声的沙盘推演,进行的异常顺利。 凌晨时,绿珠和莫寒同时回来。 他们两人都跟了邬通,也通过他找到了伏铎他们的藏身之处。 就在宝泽城里,而且是在原先的皇宫里。 杨涣看着面前的图纸说:“真会选地方,跟我们想的一样。” 烟云国伏家王朝灭了以后,皇族尽灭,皇宫便空了出来。 当然,这些也都是说给外人听的,事实上,伏家的皇宫根本就没有空几年。 很快又回来的伏铎就掌握了政权,并且住进了宫里。 他只所以还未向外界公开,不过是没到反大宛的时候。 而宝泽城里的那处宅子,里面不过只有几个下人,掩人耳目罢了。 这些在东方晞第二次进去时,就发现了不对。 住过人的地方,跟做样子的宅院,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不过莫寒也说:“虽知道他们在宫里,却是不好动手,那里守卫特别严,光是外层就弄了一圈毒虫,一般人根本不敢靠近。” 就算是能靠近,人家这里人多势众,什么都占优势,他们才只有几个人,能做什么呢? 这些话他没说,但是所有人都想到了。 杨涣说:“硬打不行,软磨还是可以的。” 所有人的目光便都聚到了她脸上。 东方晞的眼睛闪了一下,先开口:“混进宫里也不太容易,现在能进去的应该都是他们自己人,或者有特别的标志。” “谁要混进去,可以叫他们出来,然后我们就守着门,出来一个打死一个。” “这倒是个好办法。”他道。 莫寒看着两人一脸莫测高深,有些急了:“咱们想让他们出来,他们就能出来吗?他们可是比泥鳅还油,我跟了两夜一天,只看到邬通进去过,里面根本没什么动静。” 第244章 改口叫你夫人 方法很简单,只是有点冒险。 以东方晞为饵,把伏铎钓出来,就算钓不出他,钓出一两个将帅来,也是可以的。 他见伏铎伏锋的事,都跟杨涣说过了,包括是鬼吟诗的徒弟。 所以他们现在很“幸运”,来烟州的几个人,几乎都可以做为伏铎的靶子。 沈霖萧代表着华月国,白筠代表着大宛,东方晞是整个医术和玄学的代表。 幸好杨涣的身份现在还没暴露,不然矛头绝对少不了她的。 这几个人,无论把谁弄死,都是十分有成就感的一件事。 但若把他们放出去,那以后可就没有这样的好机会了,还可能因此把自己的小命玩没了。 所以伏铎不是傻子,他比任何人都想他们快点死。 大家对形势都很清楚,由东方晞出去诱他们,也是最为合适的。 出发之前,杨涣特意跟他聊了聊。 “你真是鬼吟诗的徒弟吗?”她问。 东方晞笑了一下:“是不是真的,他们不是已经相信了?” 小伙子俏皮话说的很溜,成功收获到准媳妇儿的一枚白眼。 然后他便改口了:“是。” 杨涣的眼睛就睁大一些:“那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 东方晞:“你也没问。” 白眼第二弹,成功送达,不接硬塞的那种。 东方晞说:“师从何人也没那么重要,你之前不是也没说你师父是谁吗?” 杨涣冷鼻子哼他:“我师父修道,喜冷清。” 东方晞:“我师父远离尘世,早就遁入仙门了。” “……” 这天没法聊。 不但没法聊,她还想上去把东方晞打一顿。 还好东方晞提前察觉到她意图,忙着又解释:“其实他也不算是我师父,只是留了几本书给我看而已。 如若我真是得了他真传,你身上七星煞血阵的毒,也不用再找别人了。” 杨涣不太相信:“只是看书,你就能这么厉害。” 东方晞点头,一副聪明人都是这么成才的样子,把杨涣气的又想捶他。 不过还是冷静了下来。 听说那鬼吟诗,确实是古今少有的神医,如果东方晞真是他徒弟,又尽他得真传,没道理说连七星煞血阵的余咒都看不出来,还要蓝老头提醒。 再者说,自己这不是要还人家人情嘛,总不好太凶。 这么一想,杨涣便把态度缓和下来,走到他身边说:“虽说知道你功夫不弱,但整个宝泽城都在别人手里,你出去时,还是要小心行事。” 突然的温柔,让东方晞有些发怔。 半晌才问:“你在担心我?” “不然呢,我在跟你说笑话?”杨涣扬起眉毛,刚才一刹的温柔,因他这句话,一扫而空。 东方晞甚为后悔。 还是往回找补了一下:“无妨的,也就是溜着他们转一转,不会硬拼。” 杨涣:“未必就转的开,这里奇奇怪怪的东西太多,如果真遇到什么事,跑为上策,以保命要紧。” “会的,你在药铺子里也要注意安全,千万不要出去。” 提起这个,杨涣不禁问他:“真有人来,前面的伙计能挡住吗?” 东方晞回:“能。” 简单的一个字,却已经让杨涣安心:“好,那你们小心。” 她转回身,从一旁的柜子里拿出一套衣服。 “还是穿这个更顺眼,明天换这套吧。”像是怕被误会,又澄清一句:“绿珠洗的,折叠好放进去的。” 这是那天东方晞淋湿的衣服,他换下来后,穿了一套此处老百姓的衣服,就出去打听消息了。 以前在府上,这种事根本无需他去操心,自有人会打理。 所以当时把衣服换下后,就随手放在一旁,并未太多在意。 如今杨涣把一套干干净净的衣服送到他面前,反而让他愣了一下。 无论是谁洗的,她能认真收起来,都在东方晞的意料之外。 他比谁都清楚杨涣是什么人,过去与现在,都是别人在照顾她。 她做将军时,身边亲卫兵无数,这些事从来都不需要操心;做了相府的小姐,虽是受人欺负,可身边几个丫头却都是得力的,更不会让她动这种手。 东方晞把衣服拿过去,拖在掌手。 刚才被她拿过的地方,还带着一点点余温,就那么,柔柔地温暖了他的心。 许久,他才轻声说:“辛苦!” 杨涣把手一挥道:“这有什么辛苦,国师你也太客气了。” 东方晞看着她的神色极认真:“有件事,你如果答应我,这次的任务会更加顺利。” 一听说是正事,杨涣立马点头:“你说,只要我能办到,肯定答应你。” “你一定能办到。” “先说……” “以后别叫国师了,叫我名字。” 杨涣:“……” 皮一下你很开心是不是? 嘴上还不饶人:“你不是也一直叫我三小姐,我们这是礼尚往来,有什么不好的。” 东方晞说:“那以后我也不叫你三小姐。” “不叫三小姐叫什么,我又不是真的傅清歌,叫名字多别扭。” 其实对于这个问题,她没有那么多纠结,名字对她来说也就是一个代号,叫什么不重要,做什么事才最重要。 不过是因为东方晞在纠结,她便不由自主跟着他走了。 此时,故意皮着找事的东方晞,悄没声地看她一眼,轻声道:“叫乐雯吧,我觉得这个名字很合适。” 杨涣当下就变了脸:“你敢,这是我闺名,除了父母师父,谁也不能叫,换一个。” 东方晞十分为难:“那叫杨涣合适?” “当然不行,你是不是想找死?”杨涣已经有些怒了。 她觉得自己之前可能有些脑子不清醒,怎么会跟他讨论起这个问题呢? 正想要快点解释,却又听到那家伙说:“所有名字都不合适,难不成我真改口叫你夫人?” 杨涣直接在他肚子上来了一锤子:“敢这么叫,我就叫你王八蛋。” 本来是气话,然而她话音才落,那家伙就道:“好,就这么说定了。” 杨涣:“……” 是她病了,还是他病了?竟然有人要做王八蛋? 她狐疑地看了东方晞许久,然后慢吞吞地伸出手去,踮着脚把手放到他的脑门上。 热的,暖了她微凉的掌心。 果然是发烧哦,怪烫人的。 第245章 生死之交 一直到天色微亮,名字的事也没商量好,但东方晞是真该出发了。 他拿起衣服说:“夫人,我先去换衣……” 毫不意外,杨涣又擂了他一下:“好了,叫乐雯叫乐雯,真是……想打死你。” 东方晞却已经转身,脸上不自觉扬着笑意,往外面走去。 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进院子里,东方晞已经出门,莫寒跟在他身后出去。 绿珠最后走,把杨涣所需的一切东西都备好,还怕她家小姐无聊,告诉她没事可以写写字什么的。 杨涣冷眼看着她:“你还有完没完了,我又不是小孩子,大人离开一会儿就不行了。赶紧走,做正事去。” 绿珠走了以后,杨涣又在舆图前看了一会儿。 然后才开门出去。 院子里下了两天的小雨,地面还是湿了,空气里的凉意也没有散。 但阳光很好,一出来就带着暖意。 毕竟是三月天了,再冷会有多久呢? 这一场雨过后,说不定山间的花都要开了,等把宝泽城的事情解决,他们还可以出去来个踏春什么的。 想到这里,嘴角不自觉也带上了笑。 冬与夏之间,隔着一个变幻无常的春,虽是乍暖还寒,也容易惹人生病,却是四季不可或缺的一步。 就像宝泽城里,想回到过去的安宁,一定会走一步险棋。 也许会很疼,也许会死一些人,但总是会好的。 再没有谁比杨涣更见识过大场面了,这种从乱世里打安稳的事,她从小做到大,驾轻就熟,也心态平和。 傍晚,太阳开始偏西的时候,已经把地面的湿气晒的差不多,大部分地方都已经干了,甚至看不出之前的雨痕。 东方晞第一个回来。 他一身素衣白衫,头发整齐地束到头顶,用青玉冠束好,上面别着一根同色玉簪。 人踏进院子时,如仙子落入凡间,飘飘然而自在。 杨涣看似平静,实则心内亦有紧张,毕竟这是大战,而他们人太少。 她紧走几步迎上去:“怎样?” 东方晞笑了一下:“成了,死的人不多,但足以让他们跳脚,接下来他们应该会更猛烈的攻击。” 杨涣点头,又赶紧问一句:“沈霖萧他们怎样?” “不算安全,但是守卫很严,伏铎想从他那里下手也不容易。” 杨涣没他这么自信:“他们的方法有很多,不要大意。” 东方晞道:“他们在宝泽城外的树林子里,我在里面布了阵,一般人想进去,没那么容易。” 两人正说话之际,莫寒也从外面回来。 他就狼狈多了,身上到处是血,衣服上还破了几个口子。 一进院子,先歪到之前蓝老头坐过的椅子上喘了一口气。 半晌才站起来说:“这个伏铎简直不是人,从那儿招来那么多毒蜂,简直想气死我。” 杨涣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被毒蜂攻击,你还能这样回来,运气不错啊!” 莫寒摆了下手:“那倒没有,是秦隐帮了我。” 提起秦隐,杨涣的神色立马一变。 莫寒似乎也意识到说错话了,赶紧去看东方晞的脸色。 他家主子的目光跟粘到三小姐脸上似的,撕都撕不下来,根本没注意他。 许久,杨涣才问:“他怎么会知道你?” 莫寒摸了一下鼻子:“他可能也不知道我,但肯定知道伏铎他们,所以看到他们追我,就出来挡了一下子。” 杨涣便没接着往下问。 三人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还没见绿珠回来,杨涣便有些心急,正要说什么,就听莫寒道:“我出去看看。” 气氛真的太诡异了,他怀疑自己再不走,一定会冻死在这里。 三小姐自从他提起秦隐,神色就不太好,而他们家主子,本来从昨晚开始就时不时露出莫名笑的主子,现在又恢复了过去的一脸冷漠。 莫寒竟然有些不适应。 他出去以后,杨涣才问东方晞:“你知道秦隐在这里吧?” 东方晞不答反问:“你不知道?” “知道,前两天下雨,我让绿珠去驿馆找你们,结果你们全不在,她却遭到了伏铎的埋伏,也是秦隐救了她。” 东方晞便问:“为何不告诉他你在这里?” 杨涣想了一下,突然抬头问他:“你觉得应该告诉他吗?” 东方晞没回。 过了片刻才问:“他对你很重要?” 杨涣“嗯”了一声:“最好的兄弟。” 然后又补一句:“生死之交,我以前不该怀疑他的。” 结果东方晞却问了一句:“他也是这么想的吗?” 杨涣瞬间抬头,盯着他的脸问:“什么意思?” 东方晞:“他也是把你当成兄弟的吗?” “自然,不然他也不会去守城,更不会锲而不舍地查七星煞血阵,还追到了这里来。” 东方晞便没有再说话。 看来她是全知道了,就算有些地方还不清楚,凭着她的聪明,也能把整件事串到一处,想个明白。 秦隐,从怀疑对象,重新回到她好兄弟的名单里,也是她的最忠实的拥护者。 应是好事,可东方晞的心里又有些不是滋味。 过了半晌,才又问:“关于你重生的事,会告诉他吗?” 这次杨涣直接摇头:“不,没必要。” 东方晞本来悬着的心就又放回去一些,可他很快又听杨涣说:“看你们找七星煞血阵这么费劲,我觉得能活到明年不是件容易的事,还是不要让他伤第二次心了。” 东方晞:“……” 说了半天,还是在为他着想,他们真的只是兄弟吗? 至少在东方晞来看,秦隐不是单纯这么想的。 不过杨大将军的世界里,一向都是家国为重,儿女情长靠边站。 这些事,她跟东方晞说过也就说过了,根本就没多想,也没往心里去,就又把心思用到了外面。 一边想着绿珠为何还不回来了,一边又想着秦隐现在查到什么进度了? 他们是不是该把他笼络到一处来,至少这样人多力量大,也能更好的对付伏铎。 再说了,他跟杨涣配合了好多年,两人有许多默契的地方,在此时都是至关重要的。 如今他们是以少对多,在打一场硬仗。 ------题外话------ 推荐日向花开的文,《重生空间之田园福妻》。 农村女叶菀投河轻生,再睁眼,身体里却是换了一个人。 奶奶偏心,二叔一家爱占便宜,小叔吸血虫蚂蟥一般,再加上爹娘愚孝,弟弟轻微自闭。 还好她有空间在手,又会一手好厨艺,先赚钱要紧。 日子好起来了,极品亲戚一个个眼红,想要来分一杯羹,叶菀却是不干了。 身旁男人却温润含笑,“何须动怒,你要怎么对付他们,说一声就成,动粗的事情,我来。” 备注一下,作者说里的内容是不收费的,放心阅读! 第246章 这就表示了诚意 天完全黑下来以后,绿珠才从外面回来。 她的情况比莫寒还惨一些,不但衣服破了,身上还有伤。 东方晞二话不说,先给她处理伤口,还从前柜台上拿了一些药过来。 在这个过程中,三人对了一遍出去后的情形。 东方晞第一个出去,直闯伏家的皇宫。 当然没有进去,很快被人围攻,挡了回来,并且那些人一看是他,便紧急调了一队人马,开始在宝泽城里展开一场追捕战。 莫寒和绿珠就跟在这群人的背后,该杀的杀,该打晕的打晕,总之不会留一点情。 当然伏铎他们也不是毫无准备,在追捕的过程中,他们也是各种毒的乱使,连宝泽城的百姓都不顾。 最后还把东方晞逼到了一个临时设的阵法里。 只不过这样的阵法,对东方晞来说,根本不叫什么事,所以他出来的很容易。 但跟在他身后的莫寒和绿珠就惨一些,没等到他把阵法完全破了,就一头扎了进去,所以受了伤。 但当时那种情形,他们被无数人围着,三人根本没时间停下来。 东方晞看情势不对,用自己把大部分人引走,才给了莫寒和绿珠脱身的机会。 杨涣没说话,认真听他们说每一字,整个宝泽城里的画面,在她的脑中慢慢就鲜活起来,似乎他们走的每一步,她都亲眼看着一样。 最后,她总结:“他们比我们想像的更心急,更想让我们死。 第二,他们虽然野心很大,但从目前的情形上来看,并没有详细的计划,一切都是仗着人多,临时拉起来的; 第三,白筠这招棋他们还没用,想来应该并不好使; 还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们竟然妄顾百姓,我觉得宝泽城里的百姓,应该也没有咱们看到的那么维护他们。” 东方晞先接上她的话:“所以咱们要再来几次,最好是今天晚上就去,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让他们更乱。” 杨涣点头,但很快目光就落到了绿珠的身上。 她现在的样子,显然是不适合再出门的。 绿珠马上站起来:“小姐,我没事,只是一些皮肉伤,还可以打。” “打什么打,那些皮肉伤都带了毒,要不是救治及时,还不知道你会怎样呢,好好休息吧,明天再说。” 大概大家都清楚,到明天绿珠也不一定会好。 所以东方晞道:“今晚我跟莫寒去就行,不需要那么多人断后,我们也不需要杀那么多人,主是把他们扰乱……” 他的话说到这里,突然顿住,目光一下子转到外面:“谁?” 冰面伙计道:“进来一个毛崽子,说是认识你们。” 杨涣他们对看一眼。 莫寒先去开了房门:“走我跟你去看看。” 他很快就回来了,带来了一个人,秦隐。 秦隐目光冷峻,快速扫了一眼室内,眸光沉了沉,但一句话也没说。 东方晞他们也没说话,面色各异地看着他。 杨涣不得不先出声:“秦将军,你怎么会在这里?” 秦隐只是“嗯”了一声,连她的话都没回。 显然对于这位相府的三小姐,也没多少好感,只不过是因为他们有一个共同的朋友,才不得不说话的。 他把目光转到东方晞的身上:“没记错的话,这位应该是大宛国的国师大人。” 东方晞拱手:“秦将军。” 他们两个见过面,还不只一面,自然是互相认识的。 但秦隐对这位国师的态度,和以前杨涣对他的态度差不多,都觉得他是妖言惑众的妖人。 不过看上去这位妖人,跟傅家小姐的婚事是真的。 当然,这些事秦隐也不关心,他说正事:“对付伏铎的事,我可以跟你们合作,我帮你们救出公主,但我也有一个条件。” 东方晞问:“什么条件?” 秦隐说:“伏铎身边的大巫师天玄子归我。” 东方晞的眉动了一下:“你有他的下落?” 秦隐:“并不确定,但听说一直在宫里。” 没人问他要天玄子做什么,因为这事杨涣他们已经心知肚明。 但是关于公主的事,还有整个宝泽城里的事,秦隐似乎也有些误会。 以大局为重,原本就跟秦隐没什么隔阂的杨涣,很快便把他们有的,所有消息跟秦隐说了一遍。 这就表示了诚意。 他也不客气,把自己了解的事情也全部说了一遍。 秦隐去年年底就离开守城,从那儿逃出来以后,直接就钻进了离的最近的烟州山林。 靠着里面的草药和野生动物,过了一段时间,把自己的伤养的差不多了,才又往宝泽城里来。 他是在军中打探到准确的消息,那时害死杨涣的七星煞血阵,就是这位大巫师布下的。 至于他听谁的话,又是怎么越过众人的眼,混到敌营里等事,还一无所知。 秦隐被军中扣了通敌帽子,又要就地斩杀时,他心中已经十分清楚,军中早已经变了。 也是他提前有准备,才能成功从重重把守的军中逃出来。 他比杨涣他们提前两个月入宝泽城,对这里的情况也更了解一些。 双方交换过信息以后,很快就达成了进一步协议,由东方晞制作新一步的计划,秦隐从旁协助,他们再次对伏铎等人,进行切块对付。 当然,东方晞表面是答应了他的条件。 而杨涣只所以从主帅位上退下来,也是怕秦隐一眼把她给认出来,只得在他们面前,充当一下相府里无知的三小姐。 偶尔也会仗着曾经学过兵法,懂得扮演沙盘,说上几句话,但都是点头为止。 事实证明,没有她,东方晞和秦隐的作战计划一样的完美,美到连杨涣都不得不佩服,原来优秀的人,跟谁合作都是优秀的。 当天晚上,他们三人便又一次出门。 这次的动静很大,整个宝泽城里彻夜未眠,外面数不清的士兵,来回到街道上奔路。 毒虫满街行走,时不时还能看到半空中闪过一块亮光,好像是有人利用符纸,来探他们的去向。 可这些事情,对于东方晞来说,根本就是小儿游戏。 他不但能轻易化解,还能给对方传导假的信息,把对方带入自己布下的阵里面。 到天色微亮时,虽然没有杀死他们多少人,但是估计经过这一夜,伏铎也不会好受,所以他们趁着夜黑也收了工。 第247章 一路往里一路杀 天亮时,整个宝泽城的街头,都是歪歪倒倒躺下去的士兵。 他们身边还可能有一两只已经死的毒虫,或者已经化成灰烬的符纸。 当然像残胳膊断腿,这些也不是没有,旁边搭配着哀嚎的同伴们。 所有人从白天紧张刺激地跑到晚上,再从晚上刺激紧张地跑到天亮,此时他们只想倒在路边,安静地喘一口气。 既是烟州的百姓,也是普通的百姓,烟州士兵也是普通的士兵。 他们并不会因为有了毒虫之类,就真的自己不会累,可以跟东方晞他们硬拼到底。 经略使舒昀,就是这个时候走出府门的。 因为中毒已深,他脚步踉跄,形似枯槁,但脸上竟然奇迹般地带着笑。 他从门里出来,才走至门口,就被伏铎安排的士兵挡了回来:“舒大人,邬大人说了,你现在身体不好,不能出门。” 舒昀转头看他:“你们邬大人昨晚忙了一夜,这会儿还活着吗?” 那人愣了一下,随即脸便黑了下来。 但舒昀身后的人,没给他太多机会表演变脸,一剑过去就让他安静了。 从军多年,舒昀不是没有自己的人。 只不过他进入烟州之后,就被人灌了毒,在试过很多次往外传信未果后,为了保护他身边这些忠勇之士,一直压着不让他们轻举妄动。 现在机会来了,他们还要等什么? 一行人通过宝泽城的大街,浩浩荡荡往伏家的皇宫而去。 路上有士兵看到他们,皆是一脸不明所以。 有些知道些内幕的,想站起来阻拦一下,可惜跑了一天一夜的他们,这会儿连站都懒得站。 而且看着舒昀带的人,个个龙精虎猛,腰间还配着长剑。 他们站起来,真的能挡住他们,而不是自送人头? 这么一想,所有人都躺下去装死了。 生死面前,许多人是经不起考验的,无论是当年的木千承,还是如今躺在街上的士兵们。 如果说以前烟云国的老百姓和士兵,还是个个爱自己的家乡和土地,那这几年在邬通和伏铎两人勾结,天天在宝泽城里胡来后,这里的民风早就不似从前了。 舒昀他们很顺利就到了宫门口。 守卫自然认得他,堵住前路道:“舒大人,没有招唤现在不能入宫。” 舒昀看他:“宝泽城如今大乱,昨儿一天死了多少人,你们难道就不慌忙吗?还在这里死守着,是等着他们再来一次?我带人来是来保护太子殿下的,让开。” 他虽身弱不堪,嗓子也不像从前那般宏亮,但多年在军中泡出来的威严,却不是这种小士兵能够比的。 一翻话,不轻不重,却掷地有声,竟是把那士兵说的有些慌。 像昨日那样的情形,他们也是很慌的。 许是这位权被架空,人被毒的差不多的经略使,终于想通了,要与他们家殿下合作了呢? 这么一想,也就把脚步让开了。 他一开,身后的宫门也跟着开了,舒昀一行长驱直入,到了内殿,开始找里面的伏铎。 当然,里面的士卫跟外面的不通。 越是贴近伏铎的,越是心腹,也越厉害。 当他们冲进内殿时,已经有人开始动手。 只不过压抑许久的舒昀的手下,哪会把他们放在眼里。 这些烟州人,平时净整些歪门斜道,不是用虫就是符,真论起功夫来,跟他们差了不知多少。 所以只要他们的剑够快,在他们来不及放这些邪物出来时,就把他们杀掉,那么那些毒虫就没有了出来的机会。 许在这里许多年,见识过毒虫的威力,所以他们杀起人也狠辣决绝,一经放倒,绝对不会留一丝活口。 一路往里走,一路杀。 外面守着宫门的,听到里面有动静,也折返回来,开始跟他们纠缠。 自有人也迎上去,一剑刺穿他们。 舒昀目不斜视,脚不停步,一直往走。 穿过一座宫殿,又走进另一处宫殿,最后终于在一间贴满符纸的宫门口停了下来。 他抬头看了眼那些发黄的符纸,突然笑了起来。 伏铎,立身不正,还想自立为王,难道就是靠这些歪门邪道吗? 就算今天他们不来,早晚有一天,也会有人来反他的。 他抽出了自己腰间许久没用过的佩剑,轻轻一挑,将门头上的几张符纸挑了下来。 立刻,一些黑色的虫子,就从门里面冲了出来,急的好像后面有火烤,争先恐后地往他们身上爬。 正在杀敌的将士们,抽空把自己腰间的囊袋打开,从里面拿出一些白色的粉沫就往前撒去。 正勇往直前的虫子,闻到粉沫的气味,就折身而返,比出来时还急的又钻了回去。 舒昀看了一眼手里的白沫,心道,还是那位先生有用,随手给他们一物,竟然把这些虫子全吓退。 看来救公主有望,他们大宛统一有望啊。 也只是感叹一息,很快他就又抬起脚,直入门里而去。 内殿之中。 伏铎坐于冰冷的大殿之上。 他身下的椅子,是烟云国皇室的宝椅,曾几何时,所有的王子,都梦想自己的父皇死了,他们能坐到这里来。 可后来他们的父皇真的死了,然而这个皇宫也被封禁起来,再也不允许任何人进来。 如今,伏铎坐在上面。 他端着身架,昂首正背,往两侧看,往前面看,一副君临天下的样子。 他的下首,站着他窝囊的弟弟,还有那个不成器的儿子。 还有一些伏家以前的忠臣遗后,当然也有皇室当年散落在各处的人。 但没有伏铎的儿子们。 当年大宛攻入烟州时,他父亲说他是太子,是未来烟云国的希望,所以把他藏了起来。 就是为了有朝一日,他能站起来复国,把烟州改回烟云国,夺回他们皇族的荣耀。 如今,他也把自己的儿子藏起来。 他当然不觉得今日一战,他就会死,他只是不想让儿子看到这么血腥的一面。 向来是父辈打江山,儿孙享福,所以他的儿子就要等着他大权在握,乘胜归来。 第248章 国师,你会来应我吗 在这些人群里,还站着一个人。 她头发凌乱,身上出现一种奇怪的红色。 离的远,会以为她生了高热之类的病,可如果离的近了,就会发现她不是病了,只是身体里爬满红色的虫子。 那些虫子潜在皮肤之下,通过薄薄的一层皮,露出红色的身体。 白筠一直在抖,是身子不由控制的抖动,那些虫子让她几乎站立不住。 她努力想咬紧牙,让自己像从前那样端庄。 可是把整个牙槽都咬疼了,也未能成功,反而因为自己绷的太紧,皮肤下的虫子一阵紧急的蠕动,带来阵阵难以言说的,不知是疼是痒的感受,让白筠几乎崩溃。 伏铎当然看到她了,而且一直看着她。 此时,他脸上露出阴恻的笑,慢条斯理地说:“靖柏公主,有人要来救你了。” 听到他的话,白筠猛然把头抬起来。 她眼底布着红丝,眼神急切又焦急,好像一个饿急的人,听说要给她送来一盘好菜。 伏铎又问:“你会跟他走吗?” 白筠像一个晃动的筛子,从她站的位置走出来,慢慢移到大殿的中央,她哆哆嗦嗦,似乎在找合适的话开口。 可,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紧促的打斗声。 舒昀带着他的人破门而入,已经进入大殿之内。 这位老将在外多年,是没有见过靖柏公主的,再加上白筠现在穿着肮脏,行为古怪,所以他并未往她身上看。 反而是白筠,看到他时,眼里的红光像是被点燃的火焰,几乎要溢出眼眶去。 伏铎坐在上位,笑的阴森又得意。 “舒将军,你是来救大宛公主的吗?” 他的目光故意在白筠的身上瞟了一眼,又道:“公主就在这里,你问她可愿跟你走?” 舒昀的眼神转到了白筠身上。 一见她的样子,他便知道,这是已经中了蛊虫。 他们大宛的公主,金枝玉叶,怎样遭受此种待遇? 对于一位忠心的老臣来说,皇家就是他们的信仰,是他们的天,是不允许任何人藐视的。 白筠对他的愤怒和忠心,一无所动,她只是一直盯着他,目露贪婪,像盯着一盘可口的菜。 眼前的老头能不能把她救出去,她不知道,但他的出现,显然是可以缓解自己身上的蛊虫。 这些子母蛊繁殖的太厉害了,无处释放,已经快把她折磨至死。 现在,好不容易来个人,来了一个不是伏铎的人,一定没人拦着她,可以扑上去的人。 她侧过身,看着舒昀,一步步往他走去。 舒昀看到她的样子,是无比疼心的,而且愧疚的要命。 他在白筠转身的时候,便“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公主,是老臣救驾来迟。” 白筠的声音卡在嗓子里,嘶嘶哑哑地磨出来:“无妨……” 近了,更近了,她拖着脚步,终于到了舒昀的面前。 她脸上露出了笑。 这一刻,跪在他面前的不是什么大宛的将领,不是来对她施救的人,只一个子蛊虫的载体。 白筠几乎毫不犹豫地伸出手去:“舒将军请起。” 她拖住了舒昀的胳膊,看着那些在她身上几乎要溢出来的虫蛊,争先恐后地往舒昀身上爬去。 主座上的伏铎发出一声大笑:“蠢忠的老匹夫,这样你都不动一下。” 舒昀没动。 他在烟州这么多年,虽不会像这里的人一样,操纵这些蛊虫,但他见的不少。 他知道白筠在做什么,但仍是没动。 做臣子的,就是要为主子效力,他今日来,本就没打算活着出去。 在临死前,能帮靖柏公主解决一点危机,也不妄为人臣。 直到白筠先松了手,舒大将军才从地上站起来。 此时外面早撕杀成一片,血腥气漫的整个宫殿都是,惨叫声也不绝于耳。 舒大将军提剑向前,直冲伏铎。 当然不会得手。 这里那么多人,未等他靠近,便有数把剑同时刺了出去。 但舒昀仍是拼死一博,用生命最后的力量,把靠近他的人刺穿。 他朝着白筠喊:“公主快走,外面有人接应,快走!” 白筠愣在那里。 有人接应?还会有谁,她带来的人差不多已经死光了。 如果要有,也应该只剩东方晞了吧? 可是国师会来接应她吗? 她往前走,往门口走,脚步蹒跚,像一个迟暮老妇那样。 还未到门口,一柄背后来的剑便刺入她的后背。 白筠没有回头,她往前看。 然后看到烟州奇异的宫殿里开满了鲜红的花,那个她年少时就倾慕已久的青年,身着素衣,从花中穿梭而来。 他向她笑,笑的好像迟来的暖阳,把白筠的心都晒化了。 她伸出手去,想触碰他的手,他的脸,他的身体。 可她太累了,手才刚刚抬起,就又垂了下去。 而那青年,在一瞬间便已经远去。 她的面前,仍是喊杀声,仍是血腥味,并没有她喜欢的人。 “国师,你会来应我吗……”她问。 然后颓然闭上眼睛,再听不到任何回答。 没人注意到白筠的死,大家都忙着杀人。 舒昀带的人虽少,但他们做了十足的准备,身上不光有药粉,还有一些让人更加惊恐的东西。 比如那个人注定要死了,再也活不了,他就会把自己身上绑的东西点起来。 然后众人会听“呯”的一声响,并没有时间思考,他的身体就炸开了,然后把离他最近的所有人,一起炸死。 甚至还有人,本来没受多重伤,也会尽一切努力,往他们的人群里扎。 一扎进去,立刻就引爆自己,同样把跟他一起的人炸死。 这种杀伤力是前所未有的,也是震傻所有人的。 伏铎刚开始还胸有成竹,当他看到这些人赶死一样的打法时,身子不自觉往后退了一下。 而整个大殿之内,早就乱成一团,伏家皇族的人,还有他们的亲卫兵,一边抗击舒昀的人,一边护着伏铎伏峰离开。 整个殿内,血气火光,烧的到处都是,被烧着的尸体,发出难闻的气味。 中间还混着一些毒虫,药粉,光是呛就能把人呛死。 舒昀身中数剑,身上的力气早已经耗尽,而他身边的人也已经走过。 他的身上,扎着剑,中着毒,还爬着蛊虫。 他努力转身,看身后死在门边的白筠。 “公主……” 他倒在了冰冷的大殿之上,眼里旋转出一块,烟州宫殿屋顶上一片彩绘,乱麻麻的。 第249章 都死了 莫寒他们早上回去,每个人匆忙吃了一点东西,随便歪一处地方休息。 这期间,东方晞过去找杨涣。 “这场过后,舒将军他……” “我知道。”杨涣打断他道,“他应该也知道。” 两人同是一阵沉默。 过了片刻,杨涣才抬头看着他说:“你们此去,也要万分小心,这么一闹,伏铎肯定会狗急跳墙,还不知会做出什么。” 东方晞看着她的眼神熠熠有光,嘴上的话似乎一点也不重要:“他我倒是不担心,就是这个大巫师,到现在都没出来,如果他真的在宫中,事情可能会有麻烦。” 杨涣问:“他会做什么?” 东方晞道:“什么都有可能做,如果七星煞血阵真是他摆的,也有可能再来一次。” 杨涣冷然:“那阵要祭血,他现在找不到我们的人,会拿谁去祭?” “不用我们去祭,一个普通人就行,只要那个人不死,阵法就不会破,就会一直杀人。” 杨涣差不多明白了。 他们可以把七星煞血阵,摆在他们必须通过的一个地方,无论用了谁的血,只要把这个人保护起来,不死在阵内,那么阵就不破。 而东方晞他们,就算是进了阵,死在里面,也只是让阵法更加强悍,却不会有丝毫影响。 这样,竟然是比直接要他们的人去生祭还要厉害。 道理跟子母蛊有些相似,找不到母蛊,后面中蛊的人,除了越死越多,再无别的办法。 杨涣想了一会儿,突然问东方晞:“这阵法,真的没有其它破法了吗?” 他道:“可能会有,只是现在我们连阵法本身都弄不清楚,破解之法也无从找起。” 杨涣又沉默下来。 也只是几句话的功夫,就到了他们出门的时候。 东方晞说:“今日非比寻常,外面一定很乱,这里也未必安全,如果……” “没有如果,你们都要回来,无论如何,我等你们。”杨涣打断他。 看了一眼外面的秦隐:“快去吧,别让舒将军久等。” 东方晞深深看她一眼,默了片刻,还是说:“你等着蓝老头,他这两日一定能回来。” 杨涣不置可否。 他们走后,杨涣去了前面柜台。 她想跟冷面伙计聊一聊。 可惜,伙计似乎对别人主动找他说话,一点不感兴趣,杨涣问了半天,他也一句没回。 而且连头都没起来,就趴在柜台上,一直在打盹。 杨涣从药铺里出来,他也不拦着,只是抬头看了一眼,便又趴了下去。 东方晞他们赶到宫门口时,舒昀早就带着他的人进去。 此时宫内大乱,不断有人从里面出来,他们身上不是带着伤,就是带着火,一边跑一边“嗷嗷”乱叫。 更里面,伏铎的人,还有舒昀的人杀成一片,“呯呯”声响不时传出来,震的耳朵疼。 东方晞道:“秦隐莫寒,守住这处宫门,我和绿珠进去。” 三人谁都没有多话,各司其职。 但是宫里的出口并非一个,他们守住这个,还有人从别的地方出去。 而且他们才只有两个人,而伏铎几乎拥有宝泽城里全部兵力,就算前期损失了一些,有点骚乱,但杀几个人仍是绰绰有余的。 所以他们很快便打成一片。 东方晞带着绿珠,没走人多的地方,而是顺着宫中小路,隐藏行踪一直往里查看。 他们到达白筠死的大殿时,那里除了死尸,已经没有活人了。 看到了白筠,也看了舒将军,但他们什么也没做,继续躲开人流,往前面追。 宫里四通八达许多路,每条路上都有人,活的和死的。 中间东方晞杀了一些,绿珠也没因为身上有伤,就手慢半分,杀起人眼睛都不带眨的。 但是两人走了一圈,竟然没看到一个伏家的人,整个宫里,只剩宝泽城里的兵将。 待二人回到最初的宫门口时,莫寒和秦隐已经杀红了眼,身上不知溅了多少人的血,他们也跟着成了血人。 东方晞以最快的速度,在他们周围布了个小阵法,把围成团的兵吸引过去,让莫寒秦隐脱身。 几人趁乱奔出宫门,头都没回,一直往前跑去。 到了僻静处,才把宫中的情况对了一下:“舒将军的人全军覆没,伏铎他们不知去向。” 秦隐的眉头皱着,半天都没说话。 东方晞往他那这看一眼道:“整个宫里我们都看了一遍,没找到天玄子。” 秦隐的脸色便又沉几分:“我再去找。” 东方晞不得不拦他:“现在那里已经成了一团糟,就算天玄子曾在里面,此时也应该跟着伏铎他们走了,你这会儿去,是自投罗网。” 秦隐猛地转脸看他:“那国师大人认为怎样,接着回去窝在那间小药铺里等?” “自然不是,我们要先把宝泽城拿下。” 秦隐冷笑:“把宝泽城拿下?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动动嘴就能拿下来吗?” 东方晞没说话。 秦隐也没说话,不过到底还是听进去了一些劝,没有再强行入宫。 整个宝泽城里,现在都乱的很,伏铎虽不见了,但他派出来的兵却到处都是,四处在寻舒昀的余部,还有东方晞他们。 几个人躲着人群,回到药铺子里时,又是一个傍晚。 杨涣出去了一趟,比他们还回来的早一些,一见他们进来,立刻示意东方晞去她屋里说话。 “我出城了一趟,外面什么也没有。”她说。 东方晞面色变了一下,微不可查地叹了声气。 末了还是没责怪她,只道:“这种事,我来就行,你不必去的。” 杨涣说:“我也是心急,他们不到,这里很快又会回到伏铎的手里,咱们的人太少了。” “再等等看,他们不来,有人会来。”他说。 在宝泽城最初势变时,东方晞便以国师和靖柏公主的名义,向守城的张子充传信,说了烟州的情况,希望能得到他们的支持。 算着日子早就该到了,但今日杨涣出城去看,却是半点踪迹也没有。 伏铎的兵力,这几天被他们溜的够呛,都围着皇宫在转,她出去的倒是顺利。 可惜什么事也没办成。 如果张子充接到他们的信儿,哪怕派一队骑兵过来,在今日的情势之下,也能把伏铎的势力瓦解的差不多。 第250章 近墨者黑 这些事东方晞早有预料,所以他同时也让沈霖萧传信给了华月。 希望两边兵将能来一部分,无论哪边,都能助他们脱困,平了烟州。 让他们想不到的是,华月的将领一得到消息,知道自家的王子在烟州被困,立马就出兵来助。 可在入烟州边界处,却被大宛的军队拦了下来。 理由再简单不过,烟州是大宛的地界,就算真有事,也是大宛自己的军队去解决。 华月带兵入境,这不合两国邦交协议,他们不会把人放进去的。 如若华月强行入境,那大宛便要兵戎相见。 一旦打起来,事情就会弄的更大,且一时半会儿也没人再有空来烟州救人。 所以就出现了前面杨涣的话,他们在烟州苦等数日,眼看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却没有半个人来此接应。 反而是伏铎,通过这一战,把舒昀杀了,把他手里仅剩的一点兵权捞了过去,彻底成了烟州的霸主。 他又是先朝皇族的太子,在一众伏家人支持的情况,干脆把此事挑明,竟然把皇宫里的死尸一收拾,就地登基,成了新皇。 杨涣他们的脸色,没有一个是好的。 特别是秦隐,整个脸色几乎阴出水来,好几次都要再次闯入宫去,直接把伏铎杀了。 以前他们还拿着太守当掩护,现在却是直接反了。 对于他一个守卫边疆多年,做过将军的人来说,这种气哪里受得了? 这里面的人,没人跟他熟,也没人强硬的劝他。 东方晞别说不劝了,就算是劝,他也未必能听,只得杨涣出面。 当然,现在她傅三小姐的身份,跟秦隐也不熟,而且她心情也不好,根本没有最初在建安城里见他的心态。 所以,她把秦隐叫出去以后,脸色比他还冷。 “很冲嘛,以为自己天下无敌,进了宫里就一定能把伏铎杀死,那你在烟州几个月,怎么就没把这事办成了呢? 你如果一早把这个人渣杀了,我们也懒得现在费劲,说不定真能像你说的那样,只剩找天玄子了。 现在情况乱成这样,你要冲进宫去,小伙子很热血嘛,但除了送人头,这个行为还有别的意义吗? 秦隐,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我记得你大战之前,从来都是很冷静。 现在怎么了,没人管你,昏头了?” 她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几乎咬着牙说的,眼神也很凶狠。 然而,此种软绵绵的声音,说话再狠,在秦隐听来,也没多大威力,只不过这话他听着有些耳熟。 他看着杨涣,半晌才问:“你以前认识我?” 杨涣冷笑:“不认识还不能听说吗?你别忘了,我可是杨将军的好友,她在皇上面前还经常提起你,在我面前更是无所顾忌。” 秦隐:“……” 过了一会儿,秦隐才道:“你说话的语气,跟她真像。” 杨涣半分也不客气:“近朱者亦,近墨者黑,我与她交好,有些她的气势,也没什么。可秦将军你,跟在她身边这么多年,难道都没学会她的沉着冷静?” 这话杨涣说的甚是脸红。 她跟秦隐在一处时,一向都是军师比她冷静。 尤其是在处理一些军中小事时,她听到一点消息就炸,这种时候全靠秦隐从中规劝和协调。 如今异身而处,再翻起这些话,却是另一番味道。 不过,还算有用,两人聊过之后,秦隐总算安稳下来。 但新的问题很快又出现了。 蓝老头回来了。 他一回来,立马在院子里嚷起来:“我找好地方了,符纸也在那儿备好了,咱们现在就去,尽快把七星煞血阵的毒压制住,省得再生变故……” 话还说完,他就看到院子里多了一张陌生的面孔。 秦隐的。 他皱眉看着蓝老头,明显被他刚才的话所吸引。 蓝老头也看着他,大概不知道这小子是哪儿冒出来的。 东方晞已经出来,客气地向两人介绍,说秦隐是他们的朋友,蓝老头是这里的大夫。 杨涣在屋内已经心慌气短了。 如果秦隐知道她是从七星煞血阵里出来的,重生这事还瞒的下去吗? 要是这次解毒,她能好好活下去,也便罢了,知道就知道,以后还是好兄弟。 可她不过是增加一点点活的时间而已…… 杨涣郁闷的很,生怕他看出什么眉目,自己又不好出去再解释,两只眼睛就紧紧盯着东方晞。 只听他说:“我们也查到七星煞血阵来自烟州,所以正在想办法对付。” 解释的很生硬,而且驴唇不对马嘴。 秦隐脸上虽有疑问,竟然也没说什么,此事总算掀了过去。 可随之而来的是,杨涣要不要当下就跟蓝老头去医治。 按东方晞的想法,当然是马上就去。 但她自己觉得,现在她半点感觉都没有,并不像快死的样子,还是等宝泽城里稳定下来再说。 当然这些事情,他们都是瞒着秦隐在商量的。 杨涣:“他找的地方在哪里?要去多久,如果这段时间,这里再出什么事怎么办?你别忘了,沈霖萧还被你放在树林子里,他们在那儿这么多天,吃什么喝什么,你想把他们饿死吗?” 东方晞:“那边我自有办法,你只管跟他走,你的事拖不得。” 杨涣摇头:“我的事是小事,宝泽城里的事才真正拖不得,你那边到底能不能行?不行我们要尽快想别的办法才是。” 白筠已经死了,沈霖萧先前要来此处找人,在这种状况下,估计应该不会再坚持。实在不行,他们也只能先逃出去,只是怕逃出去都难。 除了这个药铺子里还算安全,凭着他们几个人,从宝泽城里出去容易,但想从烟州的大山里出去,简直比登山都难。 商议未果的情况下,莫寒倒是抽空去看了趟沈霖萧他们。 回来后脸色更难看了,苦着脸说:“那一边山上,草根都要被他们挖出来吃了。” 华月王子带的人虽死了大半,却还剩小半,小半也有几百人。 这几百人没有粮食的供应,只靠山中野物过活,自然很难。 再加上东方晞怕伏铎的人追杀他们,又在山林周围布了阵法。 这样以来,很多大点的动物就不会往里面闯,更是把他们害很苦。 莫寒说:“再不想办法,都不用伏特出手,他们就得全饿死。” 第251章 困兽 办法当然要想,可眼下对东方晞来说,最紧要的仍是杨涣。 他问莫寒:“你有办法劝三小姐去治病,我便能想办法救沈霖萧。” 莫寒眼睛都瞪圆了。 他家主子是不是急傻了? 他担心沈霖萧,完全是因为他的关系,不然那个纨绔王子是死是活,又管他什么事? 可主子竟然拿这事来跟他谈条件。 这分明就是自己劝不动三小姐,想让他去开口,又不好意思说,所以便找了这个借口。 乍一看上去,好像也没失了威严,可莫寒心里已经吐槽一万遍了。 不过到底是自家主子,说是说闹是闹,心思还是放在他身上的。 只是莫寒也是有心无力,杨涣这个人是他见过的为数不多的,特别有自己主意的人。 平时看上去很好说话,那是别人说的话都合她心意,一旦有别于她意,她立马能让人亲眼瞧瞧,什么叫就地翻脸。 为了自家主子,莫寒可是对她了解至深。 所以此时,他的脸比苦瓜好不了多少。 “主子,三小姐是能劝动的人吗?” 东方晞冷淡地“嗯”了一声。 莫寒:“……” 这几个意思,听不出来他话里的反意吗?还“嗯”? 好吧,他换一种说话:“主子,三小姐不好劝啊!” “那你想别的办法。” 莫寒:“……” 他算是看出来了,今儿这锅,必须他背,压死他也得背着。 跟自家主子磨迹根本没用,倒不如好好想办法,怎么说动杨涣。 这么一想,直接去找秦隐了。 蓝老头这个院子里,房屋有限,秦隐他们都住进来以后,就有点分配不开。 所以平时绿珠就跟杨涣住一间,东方晞住到蓝老头那屋里去。 原先绿珠那间空出来,就给了莫寒和秦隐。 两人武功不相上下,做事也都有些头脑,一来二去还能说上几句话。 莫寒一进去,就看到秦隐漠着一张脸,正坐在窗前,不知想什么。 他先开口:“兄弟,有一件事我想请你帮忙。” 秦隐转头看他,并未应话。 莫寒挠了一下自己的耳朵:“就是有人生了病,死活都不愿意去治,要怎么办才好?” 秦隐的眼里带着问号,依然没有应他的话。 莫寒在他对面的床上坐下,十分郁闷地道:“很严重的病啊,马上要死了,大家都急,她却找了一大堆理由,死活不去,你说这怎么办?” 秦隐:“他想死?” 莫寒:“……自然不想,可……” “那在她眼里一定有比死更重要的事。”秦隐说。 莫寒:“……” 好嘞,你们两个不愧为一个将军一个军师,想法还挺一致,连这个都能猜得到。 可莫寒来也不是为了赞扬他们想法的。 把自己的念头生扭过来道:“可没了命,想做什么也不能了,对不对?” 秦隐默了一会儿,才缓缓点头。 正在莫寒觉得他不会再说什么时,他又开口复述了一遍他的话:“没了命,想做什么也不能了。” 莫寒:“……” 对不起,打扰了,他找错人了,还是去找绿珠吧。 至少那丫头知道真实情况是怎样,说不定能想出一个好主意呢? 他时间紧急,耽误不得,抬腿正要出门,却听到秦隐问:“是那位傅三小姐吧?” 莫寒的心“呯”地空跳一下,脚也僵在那里。 头却没回,怕自己的脸上露出什么破绽:“你怎么知道?” 秦隐动了一下嘴角:“你们几个这几天,一直神神秘秘,还有那个蓝老头,偶尔会提到她,我猜的。” 莫寒收回脚,重新坐回床边。 这短暂的一点时间,已经让他理清头绪,尬笑了一下说:“对,就是她,她之前在相府里,被主母下过符毒,如今虽把毒清了,但却落了很严重的病根,大夫说没几个月好活了。我们这次只所以绕到这里来,一部分原因也是为她。” 掐头去尾说重点,谁还不会咋的? 反正他要去找杨涣对质,她也不会说实话。 说完还看着秦隐问:“这三小姐你也知道,娇贵脾气,谁也劝不得,别人一开口,没准她还能呛几句回来,现在国师大人急的不行,却硬是拿她没办法。” 秦隐不自觉想起,之前她拿腔拿势骂自己的事来,嘴角便浅浅勾起几分弧度。 跟她真相啊! 既然有相似之处,那应该也是能听劝的性子吧?至少之前她就听劝。 这么一想,秦隐便真给他出起主意来:“既然她觉得别的事比命重要,你把她的命说的更重要不就行了?” 莫寒:“……” 这谁说得通? 然而,他还没回话,秦隐却又问:“她觉得什么比命重要?” 莫寒再次无语。 他如果说实话,是烟州成的安危,那秦隐一定有更多的问题在后面等他。 一个在相府深宅里的小姐,怎么可能关心这些事胜过自己的命呢?就算她的觉悟比较高,为国为民,也不会在此时做出这样的决定。 话就怕说多,因为一多就容易出破绽,没准莫寒解释着解释着,就把杨涣重生的事给暴露了,到那时更难收场。 搅尽脑汁想了一阵子,说了一个连自己都不太相信的理由:“她觉得反正治了也不一定好,倒不如趁着还有几天命,好好玩一番。” 秦隐看他的眼神更沉了。 半晌才说:“以她的性子,倒真有可能这么想。” 莫寒:“……” 他此时心虚的要命,根本不知道如何接茬,只是看着秦隐,满脸可怜。 秦隐从椅子上站起来:“这样吧,我去劝劝她,不一定管用,但……试试吧。” 自从杨涣死后,他的性格就阴沉起来,沉默寡言,不苟言笑,过去温和从容的军师,现在像头阴郁的困兽。 除了杨家的闲事,还有杨涣的死因,外面的事,几乎一概不理。 只所以愿意帮莫寒,一来是这傅三小姐是她的朋友,秦隐也想她能好起来。 二来自己在这儿许久,无论怎么说,也算麻烦了人家,算做是回报吧。 他这么想着,也已经到了杨涣的门前。 东方晞就站在不远处,看到秦隐去找杨涣,面上清冷,心内……只想把莫寒拎出来踹两脚。 第252章 日月同辉 秦隐说话一向简单,又因为与傅三小姐并不十分熟。 所以他没有东方晞的那份关心,也没有莫寒的啰嗦,甚至脸上的表情都有点冷淡。 也没进屋,站在门口,当着绿珠的面说:“莫寒说你中了毒,活不了多久了,现在有办法可以医治,你却不治,可是真的?” 绿珠听到这话,脸色先变了,转头看了一眼杨涣。 绿珠的神色也很复杂,却又很快止住。 两人心里同时在想,莫寒这个大嘴巴子,到底都跟他说了什么。 秦隐见她们都不说话,又道:“还是命重要,先治病吧。” 他说完这句,都不等杨涣她们回话,便转身走了。 剩下屋内两人面面相觑。 杨涣先反应过来,给绿珠递了个眼色。 她立马从屋里出去,去找莫寒。 一刻钟后,绿珠过来回话:“莫寒说了,要是小姐您不去治病,他就会把您的事跟秦隐说了。” 杨涣的脸色变了几变:“这小子是活腻了吗?” 绿珠没抬头,声音弱小:“他说是国师逼他来劝的,他现在做梦都在想这事,还怕自己半夜说梦话说出来。” 杨涣:“……” 很好,都把帐算到东方晞的头上好了。 虽是这么想,可难保莫寒真不会把这事说出去,所以她思来想去,还是先把东方晞叫了进来。 “说吧,宝泽城你准备怎么办?” 这话一问出来,东方晞便知道她已松动,不免又觉得有些气馁。 自己对她如此好,还是不如秦隐好吗?怎么他一劝就有用了?似乎也没见他说几句话。也许是为了避嫌,还刻意站在门口。 然而她还是听了。 杨涣等了片刻,不见他回,忍不住伸手拎了拎他袖子:“神游什么呢,国师大人?” 东方晞答:“这里你不用管,很快就会有人来处理。” 杨涣挑眉:“说的好听,传给守城的信没回音,华月的兵也到现在没动静,你说来就来,是来的天兵啊?” 东方晞:“……”或许那真叫天兵。 不过此事,他没跟杨涣细说,只肯定道,一定会有人来处理烟州的事,让她放心去治毒就好。 杨涣看问不出什么,就换了一种问法:“你要跟我去吗?” “自然,绿珠也去,莫寒和秦隐留在这里。” 杨涣点头:“行,如果我回来,宝泽城里还是现在这样子,而且沈霖萧也饿死在山上了,那我就收回之前说过的话。” 东方晞:“……什么话?” 杨涣朝他一笑:“还你人情的话,我以后要跟你老死不相往来,而且立刻分开。” 东方晞:“……” 杨涣这边一定下来,蓝老头那边又是准备好的,当天半夜他们就从药铺出发,走了一条无人知的小路,到了城墙边上。 又从那里找到可出去的暗道,直往山林深处而去。 七星煞血阵,有血有符,更有天地之灵气,所以蓝老头找的这个地方,是在整个烟州山脉之颠。 离宝泽城甚远,也难怪他去了那么许多天。 东方晞,杨涣,绿珠和蓝老头四人,脚程算是快的,也走了两天时间。 终于到达山顶时,杨涣倒有点后悔没早点来了。 因为此处之风景,真是人间极致。 青雾绕过群山头,绿树映着夕阳余辉。 远近全是雾蒙蒙一片仙境,身侧斜逸旁出长着几棵果树,此时上面开着或粉或白的花。 微风一过,花瓣零落,连她一个大老粗,都觉得美的不可方物。 东方晞背着她,倒是看不到她脸上的变化,但注意到她到了此处以后便安静了。 他也朝四周看了一眼,不自觉又生出一种念想。 如若多年以后,她病愈仇报,自己也再无这些俗务缠身,与她一起,来这等地方住到白头,也是好事。 前面蓝老头大概是看惯了这些,一刻不停,早窜出去很远。 绿珠身上背了所有他们要用的物什,倒是远远地落在了后面。 解咒阵,布在山颠的一片湖水之上。 杨涣他们一到,就看到山顶凹陷处,有一个不大的湖,像传说中的天池那样。 湖水清澈的不行,看一眼都想让人想跳进去洗个澡的冲动。 此时周边已经摆了无数的石头,且每一块石头上,都贴了或黄或红的符纸。 符纸在山风的作用下,发出烈烈的声响,扰了仙境,反而衬出几分诡异。 东方晞把杨涣放下来,先去检查阵法。 看了一圈后,问蓝老头:“日月同辉?” 蓝老头的眼睛马上一亮:“这个你也认识?” “知道一些。” 杨涣听着两人的对话,大概明白其中原理,他们是要等到太阳将出未出,月亮将落未落;或者是月亮升起,太阳未落时,这个阵法才能真正发挥其作用。 用他们的话说,就是用日月的光华,来抵七星的煞气。 这些光怪陆离的事,她完全搞不懂,虽是听着,却总想嗤之以鼻,最后就转身去跟绿珠帮忙,先把帐篷架起来。 原来治病的时间并不长,但在这儿等太阳月亮才是大事。 运气不错,才只等两天,就遇到了这么一个好时候。 当时正是夕阳正好,风景如画。 杨涣美的不行,走到这儿看看,跑到那瞅瞅。 绿珠在支锅煮饭,东方晞跟蓝老头在进一步加固阵法。 他们准备的很稳妥,带了符纸,朱砂和笔,一旦哪里有了问题,马上就可以补上。 原先杨涣还有些奇怪,像这种摆阵的事,等他们来再摆就行,何需提前那么多天,就让蓝老头过来呢? 东方晞就耐心跟她解释,但凡是要聚灵气的法阵,都不能操之过急,因为这世间很多东西都有其规律,什么时候有风,什么时候有雨,什么时候天地灵气汇聚,都有定数。 阵法摆在那儿,是一点点收集灵气,到他们来时刚好也可以用。 如若他们来了以后再布阵,那就又要多等上数日。 杨涣心想:“你们就爱玩这些虚的。” 也就是她想这些的时候,往东方晞那边看了一眼。 这一眼便看到东边半空,半轮浅浅的月影,不知何时露在空中,被西落的太阳光一照,更显残白。 第253章 擦身换衣入殓 杨涣还没走回来,东方晞他们也已经发现了。 原先散漫的气氛一扫而光,立马进入紧张之中。 绿珠连饭也不煮了,直接将火一灭,就奔了过来。 因为阵法围湖而布,所以杨涣是要置身湖中的。 是春末,又是山顶,温度并不显高,太阳落山以后,反而会觉得有些冷。 尤其是湖水里面,碰一下就觉得冰手。 可谁也没犹豫,杨涣都没等他们吩咐,一确认好自己要去的位置,立马就往里面走去。 大将军雷厉风行,死都不怕,还怕冻吗? 她这半生,大概除了在感情上面犹疑,别的事都能当即立断。 太果敢,反而让蓝老头愣了一下,随后便忍不住夸赞到:“小姑娘好样的,我行医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勇敢的丫头。” 东方晞和绿珠都没说话。 刀山火海她都敢下,何况是一池湖水? 杨涣一进到湖心,蓝老头和东方晞便分东西方向,席地而坐,开始启动日月同辉阵法。 绿珠退到一旁,眼睛紧紧盯着湖水里的杨涣。 如果可以,她是宁愿把自己换进去的。 她每天做饭打水,很清楚那水有多凉,更清楚杨涣有多怕冷。 她才刚进去,脸色便白了,很快嘴唇变成了紫色。 尽管她努力克制着没有发抖,但是绿珠看得出来,她一直咬着牙,咬到脸上的肉都绷起很紧。 这种情况下,绿珠实在没办法淡而处之,但又毫无办法,于是心里就更难受了。 东方晞和蓝老头却像没看见,他们手里各持一把寒光凛凛的剑,开始对湖水施法。 每次剑身扬起的时候,阳光和月光都会同时照在上面,一个正,一个反,然后通过剑身,又抵达他们手里。 两人步调一致,剑在空中挥舞一阵,便会指向湖水。 这些绿珠看不懂。 但她看到湖水起了变化。 最开始不太明显,随着时间的加长,水面很快起了波澜,而且同时冒起了烟。 东边看上去像寒气,西边看上去却是热气。 两边的烟都不浓,却已经改变了湖水的温度。 杨涣本来就处于湖水中心,被寒热两种水同时冲击,很快就察觉自己的身体,出现一股奇异的变化。 这变化并不好受,好像有人从前后两面,同时往她身上泼冰烫两种水。 弄的她心里都跟着搅了起来。 搅动的十分厉害,先是全身,后来就是内腑。 她刚想动一下,或者调整一下站姿,突觉胸口一热,接着一股热流就往上涌来。 还来不得及做什么,嘴巴一张,“哇”地一口血就喷到了湖水里面。 血的颜色偏黑,落入湖水以后,很快便扩散开来。 只不过杨涣根本没看到,她的腿软的像面条,喷出那口血后,两眼一黑就晕了过去。 淹入水里之前还在想,莫不是就这样完蛋了?要真是藏在这风景如画,天地灵气汇聚之处,其实也是挺美一件事。 只希望他们别自做主张,再把自己拖下去。 醒来时,才一睁眼,就看到面前一张放大的,极帅的男人脸。 杨涣愣了片刻,然后想伸手摸一把,只是试了半天,胳膊沉的像坠了大石,半点也动不了,只得开口:“怎么,你跟我一起去天堂了?” 东方晞:“……没有,你还活着。” 杨涣“哦”了一声,命还挺大。 不知道他们为何老觉得她快死了,照杨涣的心态,就她这种数次在阎王殿门口徘徊的人,没准能活到气死阎王。 正胡乱想着,绿珠也进来了,手里端着一碗冒热气的粥。 “小姐醒了,快吃些东西吧。” 杨涣:“我想先喝水。” 她忙着把碗放在一旁,又去拿水。 喝了水,吃了饭,力气也回来一些,杨涣坐起来,看看外面说:“我睡了多久?” “一天一夜。”东方晞说。 杨涣问:“那现在是怎么回事?还要继续,还是就这样就算过了?可以续命?” 他默了一下:“还要两次。” 杨涣再次试着站起来:“尽快吧,虽然这地方风景不错,可我还是想下去。” 东方晞:“……” 有时候,一个人对生死看的太淡,也不知道是好还是坏? 这次过后,很快他们就迎来了第二波日月同辉时。 是早晨,太晚刚露出一点红晕,染红了东边半块天空,月亮还在西边依依不舍。 蓝老头激动的不行,跑过来叫东方晞:“小子,快看,又是一个好日子。” 东方晞早就看到了,但是他太担心杨涣了。 才只第一次,她的身子明显已经弱了很多,这次再下水,她还能站起来吗? 然而隔壁帐篷的杨涣已经听到。 她被绿珠扶起来,先扭头看了看东西两方,然后道:“确实是个好日子,来吧。” 东方晞已经先一步到她身边:“再养两日吧,等好点了再开始。” 杨涣抬手指指天上的太阳:“我是能等,可他们可不是随时能出来,赶紧的吧,机会稍纵即逝。” 第二次结束后,杨涣昏迷的时间更长。 她觉得自己把心口的血都吐完了,身体像被掏空,轻飘飘地浮在某个地方,任人摆布。 有时候会觉得心理烦躁,想醒过来,可是无论怎么睁眼,都睁不开,眼皮沉的要命。 而且哪儿哪儿都不能动,徒劳地挣扎一回,反而更累。 有时候又想,大概是真的死了,那还挣扎个屁,就这样飘着呗。 想**换交替数次,终是没醒。 后来感觉好像有人往她身上擦热水。 对,她感觉到了一点温度,水是热的。 先擦了她的脸,然后是手,还把她的衣服撩起来,连手臂也擦了。 杨涣想,这是要干吗? 难道是要擦身换衣入殓了吗? 这些都是死人的流程,确定一个人真的活不了时,要先把他身上洗干净,然后换上体面的寿衣,最后往棺材里一放,结束一生。 杨涣奇怪地想,体验还挺独特,大概谁也不会想到,一个死人,还有知觉吧?还能感受到水是热的。 哈哈哈……啊! 那个王八蛋往脚上刺了一针,明明水很热,脚还未洗完,却把她疼的直接叫了起来。 第254章 他们自己的兵会来 毫无意外,杨涣一睁开眼,就看到王八蛋,哦不,是国师大人正在给她施针。 杨涣:“……” 又没死成,她是猫吗?九条命的? 绿珠已经喜极而泣:“小姐,你终于醒了。” 杨涣“嗯”了一声,提了老要求:“我想喝水。” 不知道为何,她昏迷的时候,没有任何感觉,只要一醒来,就觉得从胸腔到嘴唇,一路干的像火烧一样。 不但想喝水,还想把自己泡在水里。 但第二个要求应该是不被答应的,审时度势的她就只提小要求。 这次休息的时间更长。 从她醒过来,往后一直休息了七八日。 这中间一直是东方晞和绿珠轮流照顾她,连她睡着了两人都不离开半步,眼珠几乎都是跟着她转的。 杨涣偶尔转一下脸,看到东方晞的眼神,那么专注地看着她,都有种她是没穿衣服的错觉。 “国师,你能不能把眼珠动一下,还能转吗?”杨涣问。 东方晞就转一下,但很快又转了回来,道:“乐雯,你说好叫我名字的。” 杨涣:“……呕” 太别扭了。 她勉强摆了一下手:“算了,你还是看着我吧,求别叫这个名字。” 东方晞却笑了起来。 看到这么鲜活的她,才确认之前死的威胁似乎过去了。 第二次实在太过凶险,到现在东方晞都心有余悸。 杨涣进到湖里,阵法才刚启动到一半,她便晕了过去。 当时东方晞就要停下来,被蓝老头喝住。 告诉他,如果现在停,她必死,连一点救活的可能都没有。 也是关心则乱,其实东方晞很清楚,阵法一旦启动,强行把人从里面拉出来,确实没多少活下去的机会。 所以,他被蓝老头喝住之后,只能再次凝聚心神。 他们两个在施法,杨涣却是昏迷地泡在水里。 这段时间不是很长,因为日月同辉也不过只有那么一小时段时间。 但无论是对水里的杨涣,还是对外面的每个人来说,都是无比漫长的。 阵法一结束,东方晞就不顾一切地跳了下去,直接把杨涣抱在怀里。 绿珠早就在旁边生了火堆,还烧了热水。 把人一直抱到火堆旁,才有勇气去探她的鼻息。 随后东方晞才重重地喘了一口气。 又忙着给她换衣服,擦头发,烤着早已经冰僵的身体。 直到把杨涣送进帐篷里,东方晞一转身,一口血才呕到地上。 他没比杨涣好多少。 杨涣泡进水里的感觉,无论热冷,他一样感受得到。 那种窒息,冰僵的感觉,他也半分没少。 但他不能像她一样晕过去,那他们就真的要一起死了。 蓝老头儿远远地看着他,本来很大的眼睛,此时却眯了一些,眼神幽深。 好一会儿,他才走过来问:“你到底是怎么让她重生的?” 东方晞没说话,只轻轻摇了一下头,人就晕了过去。 蓝老头赶紧把他也拖到帐篷里,好一顿忙碌,才又把人救活过来。 他神色怪异地问:“你用自己当容器,把她的生魂装了回去?” 东方晞无力地看他一眼,摇头。 不是否认,是不让他再说。 蓝老头的眼睛先是睁大,随后嘴像开闸一样,“叭叭”地念叨起来:“你是不是傻,你知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 东方晞点头。 蓝老头:“知道你还这么做?看着你小子挺精明的,怎么长了一颗傻脑袋?” 东方晞:“你不是也说了,她是我媳妇儿,为媳妇儿做这些,不是很正常吗?” 蓝老头:“……” 他气呼呼的,却是半天也没说出什么。 半晌才到:“这丫头好是好,就是小脾气挺怪,而且她这命……” “我一定会把她治好的。”东方晞打断他的话道。 这次蓝老头倒是跟他一致:“嗯,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 说完,又觉得哪儿不对劲,于是看了一眼东方晞:“只要有恒心,滴水能穿石?” “……”还是不要说话了吧? 东方晞这边一缓过来,立马就赶去照顾杨涣。 绿珠没他的定力,也没他的底气,看到杨涣一直不醒,愁的头发都差点白了。 还是经了东方晞的安慰,才慢慢缓过来。 在山顶上休息七八日,似乎也过的很快。 杨涣的日常就是睡醒吃,吃完溜达,溜达完接着吃,吃饱了再睡。 但对于在宝泽城的人来说,这几日可谓翻天覆地。 东方晞走之前,就已经把最要紧的事跟莫寒交待了。 大宛的兵不来,没事。 华月的兵不来,也没事。 他们自己的兵会来,而且会很快来。 莫寒拿着他的手令,窝在药铺子里,一直等。 在他们走后第四天夜里,宝泽城外的空中,突然升起一抹亮光。 那光直冲天际,刺眼夺目,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沈霖萧带着他的人,差点饿昏在山头,如果不是有东方晞布的阵法护着,现在来个十几岁的小儿,就能把他们几百号人杀光。 他抬头看着那亮光,嘟囔一句:“不是华月的兵来了,咱们没这信号。” 伏家皇宫里,伏铎伏峰他们也看到了,一脸迷惑。 华月和大宛的情形,他们很清楚,那这个信号弹是哪儿来的,又是干什么来的? 此时莫寒正在院子里,有一搭没一搭跟秦隐说话,乍一看到这亮光,人一下子就站了起来。 他匆匆说一句“在这儿等我”,就往外面跑去。 秦隐也看见那亮光了。 他在军中多年,自然清楚这是某种信号,莫寒急匆匆出去,那就说明这个信号跟他们有关。 而且他走时,脸上还有笑,那这信号一定是个好消息。 他也不着急,便真的药铺子里等着。 当天半夜,宝泽城里突然就又大乱起来。 安静了几日的街道,再次被火光照亮,却不是街道上的灯光,而是火把的光芒。 火光从城门冲进来,一路往伏氏的皇宫去。 不过片刻功夫,便把几处宫门堵住。 为首的将领,身跨高头战马,手握玄铁枪,头戴战盔,身披铠甲,大半个脸都被蒙了起来,只露出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威风凛凛地看着面前的宫殿。 第255章 不许反悔 莫寒也骑在战马之上,从前狗腿的模样,尽数收起,浑身都带着肃然与冷峻。 “孟将军,这里就交给你了,记得留活口,主子有大用。” 骑在战马上的人,十分恭敬地向他一抱拳:“莫左侍放心。” 莫寒“嗯”了一声,调转马头离去。 没走出多远,便听到身后攻破宫门的声音,火光随着声音直冲伏家皇宫而去。 莫寒回到药铺子,看到秦隐还在院中,便故做不在意地说:“不知道哪家的兵来了,已经攻破皇宫,收拾一下,咱们混进去捡个漏。” 秦隐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什么话也没说。 不知哪家的兵攻进皇宫时,杨涣第一次从湖水里出来,正在休息。 如今她第二次休息已经结束,准备第三次进阵了。 杨涣抖了抖胳膊说:“这都两次了,没见有什么明显的好转呀,到底行不行?” 蓝老头正忙着修补符纸,没精力跟她说话,但是送了一个眼神过来。 东方晞一侧身把他的眼神挡住,安慰杨涣说:“肯定会有用的,只是现在还不明显,等第三次出来,就有感觉。” 她问:“什么感觉?” 他默了一下才道:“应该会没那么怕冷,身子松快一些。” 杨涣很认真想了一遍他的话:“如若真这样,似乎值得再试一次。” 未等对方回,她又道:“可我怎么觉得你是在扯谎?” 东方晞:“……为何要扯谎?” 杨涣两手一摊:“我怎么知道,你一向喜欢扯谎,我也想知道原因。” “并没……” “那才叫有鬼,你说你没撒谎,那你告诉我现在宝泽城什么样了?是华月的兵去了,还是大宛的兵去了?” 东方晞:“……” 杨涣马上嗤笑道:“国师,打脸太快了,你这人,真不适合做朋友啊。” 她说完,转身就走,也不管东方晞是不是在风里凌乱了。 那边蓝老头已经停下笔,转头看他:“这小丫头太机灵了,你骗不住她的。你要是想着跟她好好的,真拿她当媳妇儿,不如什么都跟她说了。” 东方晞没应话,甚至没回头。 他何尝没这么想过? 只是他身后跟的事太多,还有些对大宛不利的,这个口子一旦打开,杨涣的问题会跟多。 到那时,情况并不会比现在更好,很可能还会更糟。 他朝前走,一直走到杨涣他们休息的帐篷处,吩咐绿珠晚上好好照顾她。 “如果明日日月同现,就开始第三次。”他说。 绿珠不敢大意,生死攸关的事,还是有关杨涣的,她比谁都小心,连平时的吃食,都是给杨涣单做的,掺着她的小心思,做了些好的。 然而,他们紧张,太阳月亮却不。 第二天竟然是个阴天,一大天里,不但太阳没出,到了夜里月亮也没个踪影。 杨涣躺在草地上,一条腿搭到另一条腿上,嘴里还叼着一根草梗,跟正在不远处洗碗的绿珠说话。 “人算不如天算呀,我们万事俱备,他就来个大阴天,这下好了,不知明儿还会不会下场大雨。” 绿珠赶紧接了她的话:“小姐别乱说,明儿肯定天就晴了。” 杨涣摇头:“这话你说了可不算。” 绿珠就没说了,把洗干净的锅放好,又擦了擦手,拿了一件披风过去:“小姐,地上凉,别躺着了,再冻坏了。” 杨涣没动:“国师说我现在不怕冷了,没事,地上躺着自在。” 绿珠没办法,只得把披风搭到她身上。 又朝着另一个帐篷看了一眼:“也不知他们在做什么?” 蓝老头和东方晞,躲在帐篷里已经许久了,不知两人是在说什么,或者做什么,一直都没露面。 杨涣也往那儿斜了一眼,随意地说:“你去看看。” 绿珠看她:“这样……好吗?” “有什么不好的,就说我突然头疼了,他肯定来。” 得了指示的绿珠,果真往帐篷而去。 不过没有直接掀帘进去,只在外面说:“国师,小姐说她突然头疼了。” 一个人马上就从里面出来,二话不说往杨涣跟前走去。 “怎么突然头疼了?哪个位置?”他问,且曲下身了,用手去试她的头。 杨涣躲开他的手,嘴角还带着笑:“愁的头疼。” 东方晞:“……” 他在她旁边坐下来,问:“是不是在这儿等的烦了?” 杨涣“嗯”了一声,也问他:“你们两个在帐篷里大半天了,在鼓捣什么?” “蓝老头在这山顶上采了一些药,我帮他分一分。” 然后,便没什么好说的了。 杨涣半眯着眼睛,在地上躺着躺着就要睡着了。 东方晞原先在她身边坐着,见她懒懒的样子,也没打算起来,便也躺了下去。 天为盖地为席,倒是另有一番风致。 不过身边的人却很快侧过身来,看着他问:“国……哦,好好好,东方晞,说实话,你真的会观天象吗?” 东方晞没应,拿眸子看她。 杨涣说:“按理说,观天象的人不可能看不出阴晴的,天气突然这样,你不解释点什么?” “解释了不还是要等?”东方晞把一条手臂枕在头下,微侧一点脸,也看着她。 杨涣撇了下嘴:“你看看要是阴的天数多了,咱们下去看看宝泽城现在怎样了?还有,我看咱们上来带的吃的也没剩多少,总得再补些吧?” “嗯,你说的对,明天会晴。” 杨涣:“……” 她是想下山的。 东方晞唇角带笑,看着她失望的表情,突然问了一句:“你不愿意住在这样的地方吗?” 杨涣往四周看了一圈:“愿呀,可现在不是事没忙完吗?” 东方晞:“那如果手边的事都做完了,咱们两个找一处山高水长的地方,住到白头如何?” 杨涣心想,现在连个毒都解不了,说不定活不到明年我就死了。 还山高水长,白头到头,也想的太远了点吧? 既是达不到,便随意应付他:“好,先能活下去再说。” 东方晞却极其认识,也折起来一点身子,折到与她同样的高度,用手臂撑着。 两人的脸只一掌之隔,连呼吸都能嗅得到。 他问:“是说真的,到时你不许反悔。” 第256章 死期 他的表情太过认真了,而且眼里的光特别灼人,看的杨涣不自觉向往后挪。 可她现在的姿势,想往后退,显然有点困难,才只动一下,就往后倒去。 倒的有点突然,她伸手就往前面抓。 正好抓到东方晞的胳膊,然后就带着他一起往后倒。 杨涣先着地,因为被扯住胳膊,东方晞毫无意外地爬到了她身上…… 两人都是一怔,却又都没动,只是那么看着彼此。 杨涣心想,娘的,我刚才干了什么,怎么会拉着他一起倒?这会不会让他起什么误会? 东方晞的脑子却有些乱。 他看杨涣的眼神是炽热的,又怕她因此而害羞,便想尽量克制一下。 可感情如能克制,世间也没有那么多伤心快乐的人了。 所以他便一直用这种眼神,看着她,且不断的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 杨涣只觉得一张帅脸,渐渐在自己面前放大,还没迷糊过来是怎么回事,便觉唇畔一热。 “啊……我什么也没看见,你们继续,你们继续……” 蓝老头的惊呼突然在他们头顶响起,并且很快跑远,嘴里还嘟囔着:“小夫小妻,忍不住了也往帐篷里面去嘛!要不躲个没人看到的地方也成,怎么能这样呢,我要烂眼角了,要烂眼角了……” 杨涣伸手就去推东方晞。 可惜力气不行,推了一把,他根本就没推动。 那家伙反而把头一低,抵着她笑了起来,笑的连肩膀都是抖的。 杨涣的手不自觉就松了。 说实话,她认识东方晞也算很多年了,一个将军一个国师,平时都甩着一张冷脸。 后来虽然两人走的近了,她也见过他笑。 但基本都是低眉浅笑,看不出开心和欢喜,只像戴着一层面具的礼节行为。 虽然也美,但缺少温度。 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人,放肆的大笑,就像现在这样,笑出声音,笑的身体抖起来。 杨涣有些莫名其妙,占到自己便宜就这么开心吗? 好像也不是,以前他也占过这种便宜的,可也没见他笑成这样啊? 所以,国师到底为什么会笑成这样? 一个在努力思考,一个止不住发笑,竟然也是十分默契和谐。 直到东方晞翻身倒在地上,杨涣还百思不得其解。 好在绿珠及时过来,才算把此事带过去。 不过从这一天开始,东方晞就好像又换了一个人。 杨涣觉得,他像是那种会脱皮的蛇,每次脱皮就变一个样子,跟过去会有很大区别。 这种想法导致她,很想把东方晞的皮一扒到底,看看他最后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不过,眼前是没时间了。 因为第二天果然像东方晞说的那样,是个晴天,而且从这天晚上开始天就晴,且出了一轮月亮。 天亮时,月亮还没下去,太阳就急急地跳了出来,红彤彤一片染了半边山。 他们事不宜迟,马上开始第三次布阵。 杨涣也再次走入湖水之中。 这次倒是比前两次好多了,真的没有感觉到特别冷,身体也不像先前那么弱,竟然一直坚持到最后。 只不过东方晞一把她拖到岸上,人就又晕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耳边全是吵吵闹闹的声音,一个贱兮兮的声音一直在说:“晞哥哥,你不能这样,你得帮我呀,你不帮我,这事怎么能成?” 喊的她实在心烦,便睁开眼睛,扭头看到一旁苦着脸的沈霖萧道:“让他帮你什么,舌头捋直再说话行不行?真是吵死了。” 屋里的两个人同时住了嘴,然后一同转头往她这边看过来。 东方晞也只愣片刻,人已经飞奔到她面前:“醒了,感觉怎样,可好点了?” 杨涣:“好,就是太吵,让他出去吧。” 东方晞立马回头看了沈霖萧一眼。 那小子还算有眼力见,麻溜地窜了出去。 可到了门口,又十分不想离开,回头皮巴巴地看着东方晞。 现在人是找到了,可不但不跟他相认,也不跟他走。 沈霖萧觉得自己委屈极了,为了找到他,放着好好的路不走,特意绕到这个鬼地方,带的一千多人,连打死带饿死,现在只剩二百多个。 他自己也差点死在那个小山头上,难道这还不够诚心吗?这还不能感动他哥哥吗? 他已经费尽唇舌,把能说的都说了,对方仍无动于衷,看着他的眼神,还像是看着一个傻子。 沈霖萧也是万般无奈,只能来求东方晞帮忙。 可惜,他的晞哥哥,再也不是从前的晞哥哥了,他现在就是一个,有了媳妇儿忘掉兄弟的大猪蹄子。 屋内没了聒噪,杨涣总算清静下来。 她抬眼打量了一下房间,这才发现不太对劲:“这是……驿馆?” 东方晞答应一声。 她立马就想坐起来,可惜试了几次也没能成功,最后不得不屈从于东方晞的帮忙。 他用手臂环了她的身体,把她抱坐起来,然后又在她身后塞了两个软枕,这才解释。 伏铎已经被抓了起来,不日就会送往建安城。 宝泽城现在由烟州外部来的兵马控制,也在等皇上调任新的官员和后将。 杨涣“嗯”了一声。 半晌才问:“还有别的吗?” 东方晞摇头。 她便看他一眼:“难道是烟州外的兵将,把伏铎打败的?” “不是,有外援,不知道是哪儿的,我只是听莫寒说起,他们兵将勇猛,来此两天时间,便把伏铎的人该杀的杀,该俘的俘。” “这么强的兵,竟然不知道是哪儿来的?”杨涣再问。 东方晞就没答。 当初如果她不走,看到这些人,不知会猜到什么? 宝泽城的事,杨涣在他这里问不出什么,也就没再继续。 她问了自己的病情:“这样就算成了,就算克制住七星煞血阵的毒了?” 东方晞也是到了这个时候,才想起问她:“你感觉如何?” “暂时没感觉,一样的累,你没看连床也起不来吗?” “那就多休息几日,再试试看。” 杨涣看他神色平静,无喜无悲的样子,便估摸着问:“是不是不太理想?有什么话你就直说,知道死期,我会更珍惜活着的时间,也能把该做的事都做做,省得天天在这儿白浪费时间。” 第257章 都在为救她忙 然而东方晞并未多说,只让她先养养看。 后来还是问了绿珠,才知道,她这次昏迷的时间又加长了。 在山上昏了一天未醒,他们便把她背下山来。 那时宝泽城里已经安稳,一行人也就直接住到了驿馆里。 蓝老头说,这种情况跟他当初预料的不一样,所以他也不知道结果会怎样了。 杨涣兴致缺缺。 早知道会是这样,答案都在东方晞的脸上写着了。 不过,她还是问了一句:“那他原来想的是什么结果?” 绿珠顿了一下才开口,声音明显比刚才小许多:“三次进湖,应该是一次比一次轻才对,昏迷的时间也应该是一次比一次短,现在……” 现在,全是反着来了。 杨涣苦笑:“不会是我原来还能活两三个月,现在连一个月也活不了吧?” 绿珠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起来:“小姐别这样说,国师还在想办法,秦隐也在想办法,他们已经全力去找那个大巫师了。” 杨涣这才想起来,她醒来还未见过秦隐,又问:“他们去哪儿找了?” 绿珠摇头:“我一直在驿馆里照顾小姐,并不十分清楚他们的事。” 她说的含糊,杨涣却十分清楚,如果那么容易找,也不会这么多天没有消息。 想来这个大巫师当真是个难题。 虽然他身上并不一定能救人命的东西,可现在无疑成了东方晞他们的希望。 绿珠还想安慰她,被杨涣制止了:“行了,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你也别难过了。” 绿珠便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杨涣看她坐在那儿,还是愁眉不展,反而要逗她说话:“我昏迷这么久,怎么没像前两次那样,醒来又渴又饿的?我有吃东西?” 绿珠忙答:“有,每日都有喝水,喝粥,还有喝药。” 杨涣一脸震惊:“怎么吃下去的?” 绿珠摇头:“是国师喂的,这个奴婢也不是很清楚。” 杨涣:“……” 她怎么感觉这事那么不对劲呢,昏迷的人还能吃下去东西? 她没有意识,难道不是跟着身上也不能动,嘴也不能张吗? 那么国师到底是怎么给她喂下去的? 她发现东方晞的身上,越来越多谜团了,尤其是关于她的。 这事也就想想,很快就过去了。 人暂时不能动,心思却跳跃的厉害,偏偏自己想见的,越来越难见到。 自从她醒了之后,照顾她的就只剩绿珠了。 秦隐是一直没见到,东方晞后来也不见了。 问绿珠时,他说国师也出去寻大巫师了。 连沈霖萧都好像从驿馆里消失了一样,同样消失的还有莫寒。 杨涣养了数日,能出来走动时,天气已经热的不行,尤其是中午,太阳一晒,感觉要把人烤化一样。 这样的天气,自然也没有她过去的冷感。 而且宝泽城的事情已经解决,朝廷那边很快下派了新的官员和兵将来,重新管理这里。 至于白筠的事,是死于伏铎之手,反而让沈霖萧他们脱了罪。 白晨虽生气,也只能等到伏铎押解回京,再一并发泄。 原先送亲的人,差不多死伤殆尽,只剩一个扛饿的梁大人,当时跟着沈霖萧他们总算捡回了一条命。 本来想着事情结束,他能赶快回京,却突然接到皇上的一道圣旨,让他留在宝泽城,协助新到的官员理政。 梁大人当下就老泪横流了,心心念念想求东方晞救他一命,结果等了数日,也不见国师回来,只得走马上任。 驿馆里冷冷清清,大部分人都出去了,只留养病的杨涣,还有照顾她的绿珠在。 实在是无聊,走又走不了,杨涣就想去药铺子里看看。 绿珠也没拦着,于是这天早晨两人吃过饭,趁着天儿还没那么热,便一同出门了。 整个宝泽城的街上,与他们初来时大不相同。 虽然人还是那些人,但明显不那么阴森诡异了。 杨涣一边走一边跟绿珠聊天:“大概从我们一进入烟州地界,伏铎他们就开始准备了,所以我们最初看到这里的一切,都不是真的。” 绿珠:“嗯,他们反心已久,好不容易逮到一个机会,定然是想把人一把扣住的。” “是,不过野心太大,总会吃不下的,他们要真在山林里埋伏,没准我们都进不到宝泽城。 可这帮家伙,还想着利用咱们,再威胁一把皇上,竟然还把人留到城里来。 这下好了,一点机会也没了,全死。” 绿珠便看她一眼,没有接话。 杨涣接着说:“建安城里有没有消息传来,张子充他们怎么处理了?” 绿珠道:“他们早有准备,说当时幽龙族虎视眈眈,华月的人又要强行入境,他们并非不想来助,只是调不开人手。” 杨涣笑了起来:“也对,相对于边关要塞,死一个公主算什么。” 当然,凭着张子充的能力,这种事情他还想不了这么长远,所以杨涣料定,建安城里有人帮他。 至于这个人是谁,她也只能想到白慕。 若说她的死,有可能是皇上忌惮,另有安排,那白筠的事,白晨断断不会这么做。 东方晞曾说过,建安的天要变了。 也不知道现在变成什么样了? 这么想着,脚步也停到了药铺外面。 两人进门,仍然看到冷面伙计趴在柜台上。 他长年如一日的表情,长年如一日的姿势。 见到她们像从来也不认识一样,只是抬头瞅一眼,就又趴了回去。 绿珠上前说:“我们来找蓝老。” 冷面伙计:“不在。” 两人:“……” 走了大半天,算是白跑一趟。 正当两人想折身返回,伙计却从柜台里面“呯”地扔出一包药来:“你的。” 杨涣和绿珠对视一眼。 绿珠上前,把药拿了过来,掀开一点口子闻了闻道:“跟之前小姐吃的药差不多。” 杨涣十分忧愁地看了一眼冷面伙计:“小伙子真是,之前的药都断那么久了,要是咱们不来,这药到底还要在他这儿放多久?” 伙计并不回她,又趴回了柜台上,连看都不多看她们一眼。 第258章 别退 新拿回的一包药吃完,杨涣能跑能跳,力气比以前大,人比从前精神。 因为天气原因,也不怕冷了。 趁着大家不在,她还默默捡起了自己的武艺,没事练几招,偶尔还要在院子里跟绿珠过过。 当然,现在的水平是打不过绿珠,但是比之前,不知好多少。 她甚至怀疑,什么毒呀咒呀,已经完全好了,只待勤加练武,就能恢复过去的样子。 可是为她寻找治病良方的人,还是没有回来,甚至没有一点消息。 杨涣实在不想在这儿等下去,跟绿珠计划,是不是先回建安去? 绿珠极力劝阻,为了让她打消这个念头,也是想尽办法,甚至提出,她们可以去伏家的皇宫里看看。 杨涣的眼睛立刻一亮:“对,这是个好地方,我们去看看。” 伏氏皇宫,自他们一脉真正伏诛,便又重新封了起来,并且有大宛的士兵看守宫门,不许任何人进入。 但杨涣他们打着东方晞的旗号,说去查找伏铎的罪证,统领此处的新官员,也就放他们进去了。 宫里的尸体都被清理过,但当时应该很匆忙,所以有的地方仍可看到遗漏的血迹,地上也有毒虫的尸体之类。 两人尽量避开这些,挨个在宫殿里查看起来。 比起大宛的皇宫,这里小了很多,也只有三分之一大小,宫里的陈设更没有大宛那么豪华。 当然,也可能因为烟云国灭了,这里被一次次的洗劫一空,就算是后来伏铎住进来,也不敢大肆铺张。 且皇宫这种地方,一旦无人来住,无人收拾打扫,就会自觉显出阴森来。 毕竟历代皇室在此,一间宫室里,谁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曾经死在里面。 所以外面虽然艳阳高照,走到里头却到处都是阴森森的。 绿珠和杨涣都是军营里出来的,对于这种事情,一向不太在乎,可走过几个宫殿之后,还是有点憋闷。 “国师他们应该在这里搜过了。”绿珠说,“能找到的东西,也会被他们带出去。” 杨涣“嗯”了一声,眼睛一点点看过宫墙上的壁画,还有地上铺的地砖。 烟州多山多石,他们的地砖,都跟大宛不一样,大多是石头做的。 这么大一个宫殿,光是下面的石头,要一个个磨平,也需要不少人力。 历来皇家皆奢侈。 如今却空置无用。 看过大多数宫殿,一大部分能看得出来,不知多少年没住过人了,也有一部分,是明显有人住的痕迹,想来就是伏铎他们在此时留下的。 但是他们一直未找到大巫师住的地方。 杨涣说:“他们说天玄子就住在这宫里,那他会住在哪儿?” 按她们的理解,一个巫师的住房,应该是跟别人不一样的。 就像东方晞在宫中的住所,一进去就能看出与其它不同。 两人排着找了一遍后,杨涣便放弃找后宫了:“咱们去藏书的地方看看。” 藏书阁之类,一般在前殿,是大臣们去的地方。 这边倒是清净不少,少了血腥气,和死虫子。 但是两人才一进来,就发现有些不对劲。 伏氏皇宫的藏书阁,是一栋单独的阁楼,上下三层,外面还圈了围墙。 围墙不是很高,隔着墙能看到里面。 不是住人的地方,又一直没人来,按理说地上应该有许多灰尘之类。 再加上前阵子的暴乱,里面有些乱也能理解。 但这里似乎过于整齐了。 灰尘也有,只是薄薄一屋,院子里有花有树,因为夏季的到来,长的枝繁叶茂。 只是因为无人打理,显的有些杂乱无章而已。 连绿珠都看出来了:“此处有人。” 对,这里有人。 但杨涣却拦住了绿珠:“不要进去。” 绿珠回头看她。 杨涣的眼睛还盯着里面,声音已经放低:“前阵子国师秦隐他们都来这里寻过了,什么也没发现,我不相信他们没来过这里。” 见绿珠还是一脸茫然的表情,她只好又说:“这么明显的破绽,他们肯定看得出来,不会等到我们来发现。” 这下绿珠懂了:“小姐的意思是,这里的人想诱我们进去。” 杨涣点头,眼睛开始看院内的树木花草,还有一些隐藏在角落,不易被人发现的东西。 她虽对玄阵没有研究,但也是摆兵布阵的能手,对于一些特定的东西,还是有感觉的。 “这里面有阵法。”她说,“我在这里守着,你尽快出去叫人来。” 绿珠马上反对:“这里面有人,如果我走了,那人出来怎么办?我守在这里,小姐去叫人吧。” 想一想又觉得不对:“这宫里他比咱们熟,如果个个攻破,小姐还是有危险。” 杨涣偏头看她,嘴角带着笑:“要不咱们俩坐着等到天黑?” 绿珠被她笑的不好意思,可也真的不敢走。 杨涣道:“没事的,你跑的比我快,快去快回就行,我再在周边看一圈,看看有没别的问题。” 绿珠正待说什么,却突然发现院子里面好像有阴影一闪而过。 她一下子就住了嘴,且第一时间把杨涣护在身后。 杨涣声音沉着,问:“看到什么了?” “一个阴影,但不像人,好像是什么东西从院子里飞过,被太阳照了一下,等我抬头,却什么却没看到。” 杨涣:“他先忍不住了,可能要动手。” 绿珠还想护着她走,可惜已经晚了。 两人觉得身后不对,同时回头,就看到离她们不远的地方,站着一个人。 那人穿了一身黑袍,把自己裹的严严实实,连头发都包在里面,只露一张残白的脸,对着她们。 他脸真的很白,像纸一样,没一点血色,而且连眉毛嘴唇都是白的,看着像在上面铺了一层纸。 还好眼珠里有点黑,此时正盯着她们,像一只阴鸷的秃鹰,看着自己的猎物那样。 杨涣把自己许久不用的银针拿了出来,绿珠也抽出了她的短刀。 那人往前走。 一步一步,无声的往她们靠近。 绿珠本能的就想往后退,被杨涣堵了一下:“后面有阵法,别退。” 第259章 大巫师 她的话一出,绿珠拿刀就往前冲去。 杨涣也没慢,紧随其后。 从这里的布局,还有这个人出现的诡异程度来判断,他或许就是曾经烟云国的巫师天玄子。 所以两人都不敢掉以轻心。 只不过,杨涣才奔出去两步,面前突然白影一闪,她就被人抱进怀里。 都没来得及看清人脸,准备下针的手也被抓住了。 “是我,别动。” 东方晞的声音。 他身形很快,把杨涣抱走以后,直接带离原来的地方,退到了藏书阁的最边缘处。 同时,杨涣看到,先前还寂静一片的地方,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数人。 莫寒,秦隐,甚至蓝老头都在,还有两个是她从来没见过的。 东方晞一把她放下来,马上说:“在这儿别动。” 没等她回,人也已经冲了出去。 他们几个,哪个单拿出来,都是好手。 如今六七个同时围攻天玄子,竟然半分便宜都占不到。 准确地说,根本就碰不到人。 那家伙最开始,是要攻击绿珠和她,但在秦隐他们扑过去后,竟然不知去向了。 这一块没什么大树高墙,唯一藏人的地方就是藏书阁。 可众人的眼神里,明显看出,他并没有进去,然而现场也没有人,竟是凭空消失了。 正当杨涣也迷惑不解时,空中突然又一个灰色的影子飘过。 这影子刚过去,天玄子跟着便也出现了,而且就在东方晞的身边。 他的反应还算快,意识到身后有人,连头都转,一个倒翻掌就打了过去。 也只是掀了一下天玄子的衣角,转眼人就又不见了,却跑到了秦隐的身后。 而且在他离开的时候,竟然还放了一只毒虫出来,直直往东方晞的身上落去。 他面无表情,一个掌风过去,那毒虫便僵死半空,随即落地。 杨涣在边上看的也是摇头叹息。 这天玄子未免也太不讲究了,真什么下三烂的招都用,偷袭,用毒,用虫,还故弄玄虚,一会儿有一会儿没的。 这么一想,顿时觉得大宛的国师,比他强多了。 当然,现在国师也没讲究,正带着人以多欺少,要把天玄子弄死。 杨涣在旁边看的热血沸腾,半点也不想掺和。 倒是认真把每个人打架时的帅姿,好好品评一番。 绿珠是他们里面最弱的,在这些人接场之后,就把她给外了出来。 秦隐却大放光彩,招数变幻的快不说,退可守进可攻,收放自如。 而且他的手法比以前狠了不少。 过去杨涣一直觉得他是个斯文人,平时两个人过招,总也下不去手,为此,杨涣没少说他。 如今不过数月,他出手已尽是杀招,半分活路都不留。 还有莫寒,早知道他厉害,却没想到会厉害成这个样子。 整个身形几乎化成风,绕成圈把天玄子困在中间,在别人出手的间隙里,时不时的也给他来一下。 看上去像闹着玩,却是把别人留下的漏洞全部填上。 蓝老头,杨涣以前不太熟,听东方晞提过,医术无人能及。 杨涣当时还问,如果跟鬼吟诗比,谁更厉害? 可惜那家伙并没回答。 现在看来,他不但医术厉害,功夫也丝毫不弱,手脚活动起来,一点不比年轻小伙子们慢。 另外两个人杨涣不认识,但看功夫,没比莫寒差多少。 至于东方晞,他的大半分注意力都在杨涣这边,并未真正加入战局。 但眼角余光却在天玄子,和周围的事物上游走,目光犀利。 杨涣顺着他的目光看了几次,已大致明白他在看什么了。 阵法。 天玄子擅长布阵,东方晞也会,而且两人会的都是玄阵,所以他应该是看出了些门道。 杨涣平时用的都是兵阵,跟他们这些东西不一样,但理是相通的,所以她也能看个大概。 因为全场只有她一个空闲的,看打架的同时,还顺道把整个事件都想了一遍。 东方晞他们应该是一直都没远去,而是埋伏在这座废弃的皇宫里。 目的当然是蹲守天玄子。 不过,凭着天玄子对这座皇宫的了解,里面有没有藏人,他当然也很清楚。 所以这么多天,他一直都没出来。 可今日为什么就出来了呢? 难道是因为看到绿珠她们两个来,所以才会主动出来? 这事又说不通,他既然知道这里面藏着要他命的高手,当不会以任何人的出现而改变。 除非这个人能帮他改命。 这么一想,杨涣又忍不住往天玄子那边看一眼。 与此同时,她不合时宜地想到,东方晞曾经说过她是将星之命的事。 当时她是把此事当笑话听的。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不都是后来的努力才得以傲然天下吗? 她从没觉得自己比别人有什么优势,平时也一直很努力,所以才会有后来的一切。 想的有点远,再一抬头,已经看到天玄子被他们围到一丛花树旁。 这种花树,是烟州特有的,之前翻山进宝泽城时,杨涣看见过几株。 花树不高,只到人的腰间,枝叶也稀,但上面会开出很大的花朵,有碗口那么大,而且特别红。 他往花树边上退,东方晞的目光也第一时间移到那里。 到杨涣发现异常时,东方晞的声音已经出口:“拦住他……” 秦隐和莫寒同时岔开一步,过去拦天玄子。 但脚步才一跨出去,两边就同时射出一把把泛着蓝光的小箭,直直往他们身上钉去。 那箭一看就是淬过毒了,两人的脚步同时一顿。 只这么眨眼功夫,天玄子已经成功到了花树边上,后面的人再想去拦,已经晚了。 他的脚往花树上一扫,那碗口大的,开的正旺的花,突然扬起一股花粉,朝着众人就扑将过来。 这个变故确实超出他们的意料,依照天玄子大巫师的德行,这花粉也不会是营养补充液,里面定然也掺了毒,所以众人忙不跌的又躲一波。 两次躲开的时间,让天玄子成功把花树旁边的一块石头踢开。 杨涣还没弄清她要做什么,突觉前方出现一股巨大的吸力,拽往她就往花树那边去。 左右两边的秦隐莫寒,包括蓝老头和另外两个人,同时出来阻挡,竟然瞬间被那力道震飞出去。 ------题外话------ 凌晨一更,剩的明天,晚安! 第260章 玄阵 东方晞本来离她就近,此时早已经抢步过来,一把将杨涣抓住。 同样的力道,也用在他身上,只不过别人都被打飞出去,他却没有,反而把手臂一紧,干脆把杨涣抱进了怀里。 在巨大的吸力之下,两人不过片刻功夫,便被带进了藏书院内。 杨涣一进去,就发现这院子里有一股熟悉的气息。 她正想问东方晞,是不是七星煞血阵,就听到他对外面喊:“谁也不要进来。” 本来已经追至门口的人,全部止了步。 但下一刻,秦隐身形如飞,没等其他人反应过来,便已经窜了进去。 奇怪的是,这次他身上却没有阻力,竟然很顺利就进去了。 只不过进去以后,周遭的环境却并非在伏氏皇宫的藏书院里,而是换成了林深茂密的山谷深处。 这个地方秦隐认识。 他从西北守城逃出来的时候,进了烟州地界,为了躲开追踪,就直接钻入山林深处。 而眼前的山谷,他在里面差不多住了一个月之久。 因为这里地势险要,怪石林立,不易被人发现。 同时也有水源和一些草药,差不多供给了他全部的生存需求。 不过既是环境的熟悉,秦隐也没有丝毫大意。 他很清楚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也很清楚这地方不可能在此时出现在此处。 他仔细看着周围,想从细微处找到一些破绽。 但看了一圈,却是什么也没有,反而有一条红褐色的毒蛇,不知何时从石头缝里,悄无声息地向靠近。 蛇的颜色跟石头接近,又是顺着石头缝爬的。 既是仔细盯着看,都会怀疑是错觉,何况现在秦隐根本就没往那处看。 蛇越来越近,已经溜到他的脚边了。 蛇头微微抬起一点,鲜红的信子“嗞溜”一下伸出来,又飞快缩回去,头已经扎到了秦隐的脚裸处。 藏书院外面,两个本来站在秦隐后面的人,瞄到他身子一动,伸手就要去抓。 可谁就没抓住,他人已经进去了。 两人半分没犹豫,几乎跟着他的脚步一起,也冲了进去。 莫寒在外面急的跳脚。 他也担心自家的主子,但是他训练有素,而且非常相信东方晞的能力。 在这种时候,盲目冲动最容易出事,反而是听主子的安排,会把损失降到最低。 可这些人…… 这些人一个也不听,好像嫌自己活的太长似的,不过脑子的往里跳。 现在大家都看到里面布有阵法了,里面也已经有人了,在情况不明的时候,无疑是里外都有人,才更方便找出破绽…… 他还没跟自己撕扯清楚,就看到一抹淡绿色的影子,掠过他身边,“嗖”地一声也进去了。 莫寒:“……” 他快速低骂一句,转身对跟他一样剩在外面的蓝老头说:“你在外面守着,我……” “我为什么听你的,不懂事的小娃子,都不知道尊老的……” 话音都没落,蓝老头也已经跳了进去。 这次莫寒朝天骂了一句,抬脚也往里走。 原烟云国皇宫中的藏书院,并非真正意义的藏书院,这里面也没书可看。 在过去的几十年,甚至上百年里,这里一直都只住着一个人。 就是烟云国历代的巫师。 而会来此“读书”的,也几乎只有一个人,就是烟云国历代的皇帝。 到伏铎父亲那一代,因为生了变故,大巫师不但见了当时的皇帝,也见了当时的太子。 当然皇帝很快就死了,只剩下在众人眼里,也已经死的伏铎。 关于大巫师的一切,在从前的烟云国都是神秘,而领人敬畏的,因为别人只闻其名,却未见过其人,偏偏这里最有权威的人,却奉他如神。 东方晞他们抓到伏铎的时候,本来是想从他那里问出些大巫师的事情。 但当他们看到那个人的时候,他相当的惨,几乎不能算个人。 眼被挖了,耳也戳聋了,舌头被拔了…… 身上该毁的地方都毁掉了,是一个十足十的废人,只留一口气,吊着命,勉强算活着。 伏铎这里问不出来,关于天玄子的消息就断了。 秦隐他们掌握的所有信息,基本都是来自于传说,而这些传说,连验证的机会都没有。 包括害死杨涣的七星煞血阵,是天玄子布的这部分。 不过此时,同样在阵法里的两个人,却几乎同时在心里想这个事。 不经意地互看一眼,便已心明。 原来真的是他。 整个藏书院里,都是法阵,各式各样,一个套着一个。 除了他们进来时,杨涣感觉到的熟悉气息,还有许多不熟的。 但无论熟还是不熟,似乎又连着同一个共性。 血腥,还有戾气。 这一会儿功夫,两人身边已经打着旋地,飞过来许多小冷箭。 东方晞紧紧护着杨涣,一边挡掉这些东西,一边跟她说话:“宁城那次,也是这样吗?” 杨涣摇头:“不是,比这惨,地下先出尖刀,后出火球,毁了我不知多少战马。” 她声音很轻,却是咬着后牙槽说的,听上去像牙疼了。 东方晞就往她这边看了一眼。 杨涣也瞄他一眼,一脸平静:“这里面法阵应该很多吧。” 东方晞“嗯”了一声,挡掉从头顶飞过来的一只毒虫。 杨涣看着虫子落在地上,瞬间便不见了,声音都没变一点。 “国师呀,天玄子跟你算同类吧?这你可算找到对手了,他布阵,你破阵,就看看谁更厉害了。咱们能不能出去,全看你的了。” 东方晞听出了她的揶揄。 眼珠往她那边滑了一点,一侧嘴角不由得挑了起来。 人与人之间的差别,如果在平安没事的情况,是很难被发现的。 比如一群女子站在一起,同是珠环玉翠,同时锦衫罗裙,很难看出谁更好一点。 但如果此时天上突然落块石头下来,再跟着她们滚上一段。 那么,谁的心理素质更好,谁的动作更快,甚至谁的面容更好看,都会一目了然。 杨涣死过一次,而且就是死在这个阵里的。 东方晞一开始非常担心她,无论是恐惧,还是愤怒,在这样的玄阵里面都会很难处理。 可是她除了最初一刹的惊讶后,此刻竟然还有心情调侃自己。 东方晞心想:嗯,她确实与众不同。 连他自己都不记得,这样夸过杨涣多少次。 第261章 抱紧我 七个人全部进了藏书院,可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景物却各不相同。 东方晞和杨涣遇到的算是最正常的,似乎还在书院之内,所以两人最开始谁都没发现异常。 甚至进来的时候,还朝外面喊了一句,不让其他人进来。 可后面跟进来的,就风格迥异了。 秦隐在山谷里。 随着他进来的两位,也并没在一起,一个在漫天黄沙里,一个则好像在密闭的空间里,四周全是黑暗。 出现在绿珠面前的,是西北守城,还是杨涣死前的那片战场。 蓝老头的是山颠。 莫寒则在一处穷困不堪的小山村里。 因为没有碰面,谁也不知道谁的情况,东方晞他们甚至还以为,剩下的人都没进来。 他们在外面看了一圈,除了零零碎碎出现的刀箭,似乎并没别的。 两人便往小楼的内部走去。 到门口处还很安静,可他们才一进去,身后“呼”地不知哪来了阵风,直接把门给拍上了。 紧接着,房间突然像塌了一下,整块的往下掉。 东方晞的手往上一扬,一枚铜钱随着他的手势飞了出去,“啪”一声钉到了屋顶之上。 本来往下掉的东西,瞬间就不见了。 杨涣抬头看了一眼:“原来国师的兵器,就是它们,带着方便,也不招摇,真好。” 东方晞却没空回她,因为他的铜钱刚打出去,迎面就来了一波明晃晃的刀,身后似乎也有动静。 他的手一前一后,同时挥出,顺带裹着杨涣往一侧移动。 两人刚迈出一步,身下的地面突然就开始下陷。 东方晞只得把手收回来,抱起身边的人腾空而起,往另一边飞去。 杨涣没慌。 甚至在东方晞带着她走时,她都配合得当,不会比他更慢一步。 她话也说的轻松,好像根本不是处在危险之地,只是跟着国师出去玩而已。 实则,两只眼睛从一进入这个地方开始,就没有闲着。 她在看这里的每样东西,以及它们出现的时机,后来又会起什么变化。 玄阵跟实打实的兵阵是不一样的,假如两军对决,要布这样的一个兵阵,那不知道要准备多久,光是这些突然冒出来的兵器,都得预备许多。 兵书上随便一句话,说的简简单单,可真的带兵打仗,用在实处,那可是比兵书不知难多少倍。 但玄阵不一样。 玄阵很可能忙了半天,一切都是假的。 它甚至可以是一种幻想,眼睛看到的,耳朵听到的,都是自己的幻想出来的,但又十分危险。 处在里面的人,不得不拼杀,直到把自己累死。 杨涣现在就怀疑,他们可能处在一种幻想里面,然而似乎又不完全是幻想。 就是那种,如果反抗,把迎面来的刀挡了下去,那它立刻就成了假的,好像从来不存在。 如同刚才东方晞钉回去的屋顶,实际上根本没塌。 但如果不把这个打破,它们落在身上了,又会变成真的,直接把人给弄死。 东方晞抱着杨涣凌空的时候,她就悄悄把自己的想法跟他说了。 “我觉得天玄子就在这里面。”她最后补了一句。 东方晞“嗯”一声,“他确实在里面,而且是看着我们的。” 杨涣问:“你找到他了吗?” “没有。” 两人简短交谈几句后,东方晞的脚已经落地。 只是还没踩到实处,人便又起来了,重新往另一边飞去,脚尖只不过是在地上借了一下力。 与此同时,他手里的铜钱又打出去两枚。 杨涣两手抱着他的腰,随着他跳来跳去,不时抬一下脸,能看到他因冷静,而显的凉薄的嘴唇,还有下颌线。 嗯,绷的很紧。 线条硬朗,打破了他平日在她面前刻意的温柔。 这才是原先她认识的国师,杨涣想,如果自己此时不跟他在一起,不知道他会如何打。 这么想着,她也这么说了:“你把我放下来,单独去对付他们看看。” 东方晞马上回她:“不行。” 话出口,人已经带着她到了最近的窗口。 杨涣只看他一眼,便知道他想从那儿跳出去。 只是两人才到窗口,“呼啦”一声好像下雨似的,从外面扑进来一片水珠。 东方晞的衣袍一起,遮住杨涣便退了回来。 水珠在空中划了一个弧度,落在地上。 这次是实的,也不是水,而是血。 刚从谁的身上出来,还带着热乎乎的腥气,就那样从窗口溅了进来。 可他们顺着窗口往外看时,却没看到一个人。 东方晞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杨涣的话已经出口:“他们也进来了。” “嗯。” 只这么简短一声,眼睛已经迅速又往屋顶上看去。 这次三枚铜钱一齐发出去,呈三角形状,“呯呯呯”地往上钉去。 同时他一手拐着杨涣的腰,人也跟着往那处飞去。 身形快的不行,眨眼人便接近不算很高的屋顶,然后一掌出去把上面的一个东西拍了下来。 落地的是一个木雕小人,眉眼模糊,样子诡异。 东方晞只看了一眼,一脚上去就把那东西踩了个稀烂。 随着木头破碎的声音,一个人从窗口飞了进来,“呯”一声落在他们面前的地上。 是两个杨涣不认识人中的一个,他断了一条胳膊,新鲜的血正在不断往外面冒。 刚才那些血,竟然是真的。 东方晞按了一下杨涣的手:“抱紧我。” 他快步上前,一手把那人拉起来,另一只手已经伸进怀里拿药。 杨涣眨了一下眼,看着他有些鼓的胸口,多少有些恶趣味地想,刚才靠上去,还想着是肌肉呢,原来都是药瓶。 就这会儿功夫东方晞已经把药给那人撒上,并且撕了一块衣摆,利落地给他包好。 那人的脸上身上,都有伤口,看上去像经过了一场大战。 可双方一对信息,他遇到的情况基本跟杨涣他们相似,根本没有实质性的人,都是来自外界的东西。 东方晞叮嘱他:“跟在我身后,不要单独走。” 话还说完,又是一群不知哪里出来的飞虫,“嗡嗡”着就往他们这边飞过来。 那人一手举着剑去劈,杨涣也本能地拿袖子去挡。 东方晞却一把将她压在怀里,刚才出去的铜钱,不知何时又回来,照着房角一个柜面就打了出去。 第262章 将军 他出手很快,这几枚铜钱刚打出去,伸脚不知从哪儿勾了一个东西过来,腿一抬那东西便又飞了出去,“哗啦啦”的钉到不远处的墙上。 随着他的动作,他们身边的墙突然开裂,“轰”的一声响后,接着石块和瓦砾一齐往下落。 夹在石头中间的,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虫子,比如蜘蛛之类,四处乱爬。 东方晞一手拉着杨涣,身子也跟着往后退去。 被他们救过来的那个人,同样侧着身子往后退,剩下的一条手臂,快速舞着剑,把离他最近的东西都劈在地上。 随着他们的后撤,意外又撞到了一个人。 竟然是绿珠。 她倒是没受伤,但样子狼狈之极。 衣服被削的七零八落,头发散开,披的到处都是,盖住大半张脸。 手里的剑也断了,且断的很惨,留在手里的只有半尺长,几乎不能杀人。 他们看到她时,她正在哭,蹲在一块石头旁边,哭的满脸都是眼泪。 杨涣轻轻唤了一句:“绿珠?” 她转过头,脸上有刹那的怔然,然后是惊喜。 人一下子从地上站起来,步子迈的超大,往杨涣这边走过来。 没到近前,东方晞先拦住了她。 仔细看了她并不异样,才把手松开。 绿珠一下子扑到杨涣脚边:“将军……” 一句话还没说完,人就歪了下去。 东方晞身子一侧,已经把她接了过去,先行针,后喂药,人总算又醒了过来。 他们只顾忙绿珠,警惕着四周,怕这里面的玄阵再有变动。 却没人注意,此时离他们不远的地方,蹲着一个人。 秦隐本来是听到动静,才躲起来的。 他以为又是那个老东西在捣鬼,因为他已经在这个场景里面转了很久,明明知道是假的,可就是出不去。 突然听到四周开裂的声音,还来不及弄清发生了什么,就听到有人在说话。 寻着声音,就看到了这一幕,当然还有绿珠叫的那声“将军”。 东方晞救治绿珠时,他便一直盯着杨涣看。 杨涣也很快感觉到了,猛地抬眼,往他这边看过来。 两人目光在空中相撞。 秦隐还好,因为现在很多东西不确定,他并未表现出多少情绪,眼里只带着些疑惑。 但杨涣,第一时间就想起刚绿珠叫她的话。 绿珠平时很小心的,就算只有她们两个人,她也一直叫她“小姐”,就是怕出现这样的失误。 今日一定是遇到什么事了,她才会慌乱至此。 可没想到,一次失误,还正好被秦隐撞见。 不过杨涣并未说话,她甚至没有跟他对看太久,眼神一触即放,转而移到绿珠身上,好像并没看到那个人似的。 直到东方晞说绿珠无事,也发现了身后目光。 他更会隐藏自己,看到秦隐一点惊讶之争都没,只是说:“看来我们已经打破了几个小阵,再找找其他人。” 背过身去时,目光却不自觉地往杨涣身上扫一眼。 很淡定,连脸色都没变一下。 秦隐已经走过来,跟他们站在一起。 几人再次交换了一下进入这里之后,遇到的信息。 秦隐先说话:“这就是七星煞血阵吗?感觉不太像。” 杨涣没吭声,看了眼已经站起来,但还是很虚弱的绿珠。 这里面只有她们两人进去过,因为有秦隐在,杨涣说话就不太方便。 绿珠道:“刚进来的时候看着像,现在又不太像了。” 东方晞把她的话接过去:“这是各种阵法杂糅在一起的,但里面有七星煞血阵的痕迹,大家要小心。” 这话其实没什么用。 七星煞血阵进来就是死路,到目前为止,他们还没找到除了生祭,其它能破阵的方法。 那小心不小心的,不都一样吗? 这里看上去只是一个小地方,实则他们如果破不了阵法,能在这里一直耗下去。 不是被里面不时出来的,虚虚实实的东西给打死,就是被累死,困死。 最要命的是,他们现在并不知道这个阵法,是要用谁的血来祭。 换句话说,这个阵法现在就是无解的,进来的人全部会死。 短暂的交流时,几个人也没放松,眼睛密切关注着四周的,身体也都是紧绷的状态。 但很奇怪的是,这段时间竟然什么事没发生。 几人相互看了一眼,继续去找看似阵眼的东西。 就算结局是死,也没有一个是任命的,现在就什么都不做,坐着等死。 中间又破了一个小阵法,但他们这次既没看到人,也没找到什么有效的信息。 反而是时间,好像在不断的流逝,而且越来越快。 杨涣她们进来的时候,还是早上,皇宫里转了一大圈,找到藏书院的时候,也没到中午。 现在,从敞开的窗口往外看,天色好像已经暗了下来,屋内的东西也越来越模糊。 断了手臂的人叫徐光,他一开始进来就是在密闭的,黑乎乎的空间。 因为看不见,心里又极端恐惧,所以才会受了重伤。 此时看到天色变暗,先前的恐惧卷土重来,他连拿剑的手都是抖的,两只眼睛急促地往四周瞟。 秦隐不动声色地往他那边站了站。 杨涣看到了,目光也往他那边移了一点。 他们现在虽有五个人,但是三个都差不多是废的,只有东方晞和秦隐还能扛得住。 所以他们两个背身而立,把杨涣三人围在中间。 光线暗的很快,大概也就半盏茶的功夫,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最后一丝光线刚一收尽,四周突然响起“沙沙”的声音。 东方晞道:“小心脚下。” 可根本就没法小心,因为看不见,所以并不知道向自己爬来的是什么东西,又会多大,只能从他们爬行的声音来分辩,大概爬到什么地方。 可没等那些东西爬到近前,一阵冷风挟裹着兵刃就先到了眼前。 黑暗里,杨涣看不到他们的武功招数,只能感觉周边风声骤起,忽左忽右,耳边有兵器相撞声,有时候是划到地上的声音。 外围则不断有东西落在地上。 是实物,落到地上会听到明显撞击的声音。 第263章 疑团 感觉越来越像了。 杨涣的眼睛适应黑暗以后,开始尽可能往四周看。 他们确实还在藏书院里,但是这里所有的东西摆的都很奇怪,且与最初进来时看的不同。 也就是说,原先他们进来时,看到都可能是假象。 而现在,随着天色转暗,这里反而成了真。 犹记得,她们在西北守城时,最初进入七星煞血阵也是这样。 大批人马,突然就进了一个奇怪的地方,地下尖刀火球不停往外面冒。 前后左右,不是虫子,就是刀剑,根本看不清人脸,成片地往人身上扑。 想往回退时,根本就找不到退路,四周好像突然漩涡,他们就是中心点。 一通拼杀之后,这些东西总算消失了,但天却黑了下来,而且他们的人已经死了许多。 杨涣脑子里快速想,两次都是由天明到天黑,是时间刚刚好这样吗? 还是这阵法上的什么节点? 如绿珠所说,他们一进来时,有很明显的七星煞血阵气息。 可后来真正进入,反而慢慢淡了下来,尤其是他们全是分开进入,被分别困到不同的小阵里,这跟过去是不一样的。 此时,他们又重聚到一起,关于七星煞血阵的气息,就更浓一些。 这阵法不跟人数有关吗? 杨涣想着这里面存在的关系,同时也记得上记入夜以后所发生的事。 如果白天这个阵法还叫战场,那入夜以后就是炼狱。 他们的人根本没有丝毫还手力,全部人马都处在一种坐以待毙的状态下。 那些随处而来的毒虫,冷箭,还有铺天盖地刀枪,都像长了眼睛,挥都挥不开,直往人身上扎。 明明打着火把,却好像什么也看不到。 直到身边的人倒下去,惨叫连连,才会发现他们已经中招,却为时已晚。 随着人越死越大,阵法的威力也越来越大,连地上卷起的沙尘,都能在脸上打出血道子。 杨涣就是那个时候,看出阵法的邪乎,开始猜测阵法由来,摸索阵眼所在。 在那种状态下,她既不能完全肯定自己想法是正确的,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破阵的条件。 一切都是凭知觉。 这也是后来杨涣一直反复想的事情。 在那一刻,他们处在七星煞血阵的中心,只看到人马不断的死去,却永远找不到出口。 她心里莫名就冒出一个念头,这些都是冲着自己来的,她一死,一切可能就好了。 为此,她的副将过来请令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地告诉他,阵眼已经找到,很快便能破阵。 事实证明,她赌对了。 却没想到,她还能活到现在。 一只手从侧边抓住她,手心很暖,力度也很大,但只是抓了一下,就立马放开。 她听到东方晞说:“别乱想,跟紧我。” 杨涣往旁边看了一眼,他依然站在自己前面,把周围护的密不透风。 另一侧有绿珠和秦隐也把缺口填上。 连徐光都站在了保护她的位置上。 这个变化太快了,杨涣一时没反应过来。 但是到了这个时候,个人的隐私已经不重要了,她得提醒大家注意。 “入夜以后,周围的事物会变成实的,但阵法的威力会加大,尤其是沾了血之后,所以请一定要小心,不要受伤。” 她说这话时,东方晞的手又往她身边捞了一下,连人一起拽了起来,躲过地上爬到近前的虫子,不知从身上拿了什么出来,往下一撒,脚下传来“唧唧”的声音。 听上去好像是铁器磨到石头上,特别牙酸。 几个人离开原来的地方,往里面挪了一点。 周围很快黑的什么也看不到了,既是眼睛适应黑暗,在这种情况下,也看不到具体东西。 只能凭感觉,看到一点模糊的影子。 徐光说:“这儿什么也看不到,我们点个火把。” 杨涣和东方晞同时制止:“不要,点了火光,我们就真正成了靶子。” 他还接了一句:“从现在可以,也不要大声说话了。” 突然禁声,让周围的气氛更压抑,杨涣听到徐光粗重的呼吸声。 他应当时是非常害怕这种环境的,人也特别慌乱。 杨涣正想用什么方法安慰他两句,就听到身边一声大叫。 本能地寻声望去,还什么也没看到,就被一只胳膊拉开了,且以最快的速度,向侧边弹了好几步。 周围本来就黑,他们护成团也十分不易。 现在听叫声,明显是徐光出事了。 而拉着她走开的人,也把他们几个完全拆散。 她以为拉他的人是东方晞,很快拍了一下他的手说:“我没事。” 却听到另一边唤了一声:“清歌?” 杨涣立马把脸转过去。 并看不到那方的人,而且拉着她的人,为了躲开不断往他们这边飞的刀剑毒虫,又退了好几步,好似离东方晞更远了。 “秦将军?”她出声。 对方“嗯”了一声。 杨涣也算心安。 但还是回应了东方晞一句。 这些事情都是在瞬息之间完成。 人群四散开来后,血腥味也从原来地方散开,几乎随着徐光的惨叫一起。 与此同时,他们分明也感觉到,周围的风声异动更加紧密。 数不清的东西织成一个网,铺天盖地往他们身上兜。 东方晞听到了杨涣的声音,寻声奔来,原地却早已经空了,反而因为他们刚才的出声。 那些乱飞的刀剑找到目标一样,准确地往他身上扎。 他出手如飞,几个掌风就把那东西全部拍掉,人又飞了出去。 这里面肯定有控制这些东西的方法,他想,可是他们现在就是找不到。 黑暗,密闭,还有不断涌出的毒虫刀箭,没完没了的一波落了,一波又起。 秦隐带着杨涣是很吃力的,但他也知道,这位三小姐没一点功力,自己只要离开,她必死。 在这种情况下,他不能放手。 而且他心里的疑团已经开始放大了。 一个闺阁小姐,就算有一个杨涣那样朋友,遇到这种事,也未免太过冷静。 从秦隐在阵法里见到她的那一刻,都没看到她慌张。 明明什么都不会,反而比徐光绿珠,那样有武力的人,更能稳得住。 她到底是谁? 真是丞相府的三小姐吗? 第264章 破绽 念头一闪而过,也由不得他多想。 因为周边的空气,突然又是一变,又闻到了新的血味。 这是谁的? 他这么想,杨涣却已经问了出来:“你受伤了?” 秦隐只回了一个字:“没。” 拉住她又往后退几步,因为随着他们说话的声音,那个地方再次成了众矢之的。 这种感觉真是太糟糕了,如果不破阵出去,人在里面就算能躲开这些东西,也会被烦躁至死。 而且杨涣又听到东方晞唤她的声音。 他显然非常担心她,声音里都带着焦急。 明明并不远,却总是够不着,杨涣倒是能理解他,回道:“我没事,不用担心。” 待东方晞再次寻声赶来,秦隐又把她从原处拖开,“嗖嗖”几响钉到了他们刚站过的位置。 没有光,对方听声辩位。 七星煞血阵一启动,白天就会变成黑夜。 还是黑夜来了,这个阵法才会发挥其威力? 杨涣随着秦隐动的时候,脑子里突然冒出这个念头。 她顺着秦隐胳膊,勾了一下他的脖子,待的耳朵靠近时,才小声说:“把这里面弄乱试试。” 秦隐立马意会。 一把剑突然像疯了,不分东南西北的乱砍,与四周飞往他们的兵器相撞,发出更大的声音响。 随着这个声响,有人往他们这边靠近。 杨涣问了一句:“国师?” “是我,小姐。”绿珠说。 杨涣:“你受伤了?” 绿珠了下手臂:“没有。” 她们的声音混在杂乱的撞击声里,倒不是特别明显,而且东方晞也很快跟了过来。 四人再次抱成团后,他也放弃了自己的铜钱,不知从哪儿找了根铁棍,开始四处敲打。 这样的声音,并没有降低他们的危险性,只不过能把说话的声音盖住一些。 杨涣先开口:“国师,七星煞血阵晚上的时候威力更大,这里面有什么道理吗?” 现在是杨涣和绿珠站在中间,秦隐和东方晞分开两边。 虽然还是看不见,但四人能感觉到彼此,加上不断用剑和铁棍敲击,扰乱了一些目标,还算能应付过去。 东方晞立马给出回应:“我们出去看看。” 四人片刻没犹豫,一边挡着攻击,一边往可能是窗口或门口的地方移动。 可是他们走了一圈,却是连什么也没找到,原先明明有的窗口,现在却不见了。 而且东方晞突然想起,他们进来的时候,只是入了院子,可两人当时看到的却是室内。 他们是不可能从藏书院的大门外,一步跨进这栋楼的,中间一定还有什么。 最初以为是幻觉,现在看来应该不是。 “往上走。”他果断地说。 既是出不去,就往上走走开,这书院有三层楼,倒是要看看上面有什么。 还好找到了楼梯口,只不过那里的防御更加严密,既是不靠近,也能听到刀剑来往穿梭的声音,织成密不透风的网,一个也不放进去。 但意外之喜的是,他们在这里竟然遇到了蓝老头,莫寒他们三人。 至此,除了徐光可能出事,他们算是聚齐了。 人一多,防御就更好做,反而给他们更多时间看这个阵法。 蓝老头跟他们的想法一样,也是要去楼上看看。 不过他还有一点新发现:“这屋子不对,可能不是藏书院的楼。” 东方晞问了一声:“为何?” 他们从进来到现在,并未出去过。 但秦隐和绿珠他们却是赞同这话的,因为他们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并非藏书院。 东方晞很快便反应过来:“他在地移?” 别人并不知道地移是什么,但是蓝老头和他却是一清二楚的。 玄阵里面,是可以无声地把一个地方,移到另一个地方。 其实大多时候,也不是把物移过去,只是把人移过来,不过做成一种幻想,让周围的环境不发生改变。 那么人本能的觉得自己好像没动,但其实已经在动了。 杨涣听他们解释过后,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当时她在阵中的情形。 周围黄沙漫天,一眼望去,都是她的兵,举着火把,骑着战马,不断地跟阵中层出不穷的东西对上。 杨涣也一直在往前冲,但是无论她走到哪里,似乎还是在原来的地方。 总之,入眼都是血腥和黄沙,而周围也总是那些人。 但她也很清楚,最开始他们入阵的时候,周围是平的,可后来她看到了那些摆好的巨石。 也正是因为看到了那些石头,她才更确认是七星煞血阵。 现在想来,是那石头移过来的吗? 可能性不大,只是有人刻意把她往那地方引。 当时没时间多想,现在却是一目了然了。 那些人可能并不想毁太多大宛的兵,而是要毁她,所以才会把她往那地方带。 无论她是走,还是不走,最后应该都会看到阵法中心的。 这是一场以她为主的谋杀,只不过让太多人给她陪葬了。 许是她太多时间不说话,东方晞的手往她这边碰了一下。 另一侧,也有人往她这边碰了一下,很快就撤了回去。 是确认她还在不在。 杨涣回应一句:“我没事。” 既然用了地移,那么他们想找到布阵的点,是很难的。 蓝老头说:“我们分开走,这屋子一定会有出口,你们再找一遍,我们去楼上看看。” 东方晞答应一声,立马还按原来的人数,重新分开。 这次他们就变聪明了,虽然还是看不见,但走过的地方,可以做标记,比如拿着铁榻,直接在墙上捣个大洞。 方法不错,竟然很快找到了一扇窗户。 窗口也布的法阵,不过这已经拦不住他们。 东方晞几下子就把阵法破了,带着他们从窗口出去。 一跳出去,几个人就又傻眼了。 天空刚刚黑下来,他们还能模糊看到外面的树影房脊。 一两颗星星早早出现天幕,在还有些白日余光的夜色里,不甚明亮地闪着。 “他果然聪明。”东方晞说道,“故意把我们困在里面,就是要等这个时候。” 三人都没说话,却已明白他的意思。 七星煞血阵最大的威力绝对在夜里。 但是他们提前进了天玄子的阵,如果他不提前做地移,或者把空间弄黑,那么很可能他们里面的这一段时间,就会找到破阵的方法。 第265章 血 蓝老头说过,七星煞血阵用了天地之灵气。 那么七星在白天的作用,肯定是没有夜里大。 天玄子先用小阵把他们困住,一直困到太阳落山,天色变晚,才要真正开始放大招。 秦隐道:“所以说,咱们先前碰到的所有,并不是七星煞血阵里的,现在才刚刚开始。” 杨涣看他,点了下头。 他也没再多说。 但东方晞却往这边看了一眼,也往杨涣身边靠了靠。 知道了天玄子的目的,他们却已经失去了先机,只得走一步看一步。 且他们在查看四周的时候,也发现了周围环境并非藏书院,他们身后的房子更不是。 在幻象的引导下,他们早离开了最开始的地方,现在是在一个,跟藏书院有几分相似的宫殿里。 东方晞说:“藏书院里一定有问题,我们还得回去。” 杨涣就往门口看了一眼:“走,先出去看看。” 几个人才刚一抬步,不知道又触发了什么地方的阵法,跟着一阵天旋地转,周围的树木,墙壁,甚至连地皮都飞了起来,一齐往他们身上打来。 东方晞一手护着杨涣,一手去挡那些东西。 秦隐和绿珠自然就护在他们两个人左右。 所幸现在有一些光线,不会像在原先的室内一样,什么都看不到,让人不知道往哪儿使力。 但那种被别人盯着后背的感觉还在。 他们几个忙着抵御飞来的杂物,杨涣就往四下里看。 从矮树的边缘,看到周围的房屋,可惜这种光线下,实在也看不到什么。 所以她就更加奇怪,为何他们看不到人,别人却有紧紧盯着他们? 挡过了一波攻击之后,四人开始往院子外面退。 可是他们才一出院子,就发现事情不对了。 明明是出去,回身一看周围的环境,好像刚才做的是相反的动作,他们又回来了。 杨涣在他们身后说:“这就是蓝老头说的地移吧?” 东方晞“嗯”了一声。 杨涣道:“这种虚的东西没什么好弄的,你们找一个点,像咱们从房子里出来那样,做记号试试。” 这次没等东方晞动,秦隐先一剑劈向旁边的一根矮树。 那树瞬间就倒了,枝桠落在地上,还没等他们过去查看,竟然没有了。 杨涣笑了起来:“还是虚的,再玄的阵里面也有实的东西,找找看吧。” 因为她现在动不了武,也没有普通小姑娘的害怕,反而是比他们要冷静一些。 本来东方晞是可以做到更好,但他太担心杨涣了,心思有一多半都在她身上,分在破阵上面的太少,也就忽略了许多事。 经杨涣一提醒,几人开始划拉周边的东西,只要是能看到,全部毁了。 最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到了他们刚才出来的那栋房子上。 东方晞说:“毁。” 其他人都没往他那边看一眼,也没提出疑问,已经开始对房子动手。 杨涣挑了一下眉尖,问他:“里面还有人吗?” “应该没有,就算有,外面这样的动静,他们应该也能听到。” 三人速度很快,见窗捣窗,见门砍门,秦隐还爬到屋顶上,把上面的瓦片墙头,弄的到处飞。 房子没拆完,他们就惊喜地发现,这次赌对了。 这里果然是一个小阵法,而他们一直没跳出去的房子,就是阵眼。 阵眼一被破坏,周围的环境跟着一变,他们才看清,原来已经离藏书院很远了。 他们现在又进了后宫,借着稀薄的星光,还可以看到地上零星的血迹。 几人没有停留,一确认这一事实,马上又往前殿跑。 在路上东方晞说:“我们一开始可能估错了,以为他只是布了一个小的七星煞血阵,现在看来,这阵并不小,很可能布在整个皇宫之内。” 他这么一说,杨涣的心里就咯噔一下。 果真如此,就该祈祷外面最好不要有人进来,否则这里将会又是一场血灾。 但很多事情都不会如人所愿。 就在杨涣这么想这些的时候,宝泽城里守着宫门的卫兵,突然发现皇宫内部有火光亮起。 他们第一时间就是向上汇报。 大宛新到的官员,听说这边有事,自然要派人来查看。 所以前后两队人马,大概有三四十人,从宫门里进来,往火光处奔去。 他们根本就没走到那地方,远处的火光竟然向他们飞了过来。 不偏不依,每人身上落了一朵。 火苗沾到人的身上,“呯”一声就大燃起来。 烧焦的味道和着惨叫声响彻云霄。 已经进来的人,转身就想返回宫门。 但是无论他们怎么走,却是离宫门越来越远。 东方晞他们本来正往前殿奔,听到叫声,只好折回来。 所有人心里都在想着一件事,出大事了,这些人肯定是推动七星煞血阵的第一步。 进来的几十个人,顷刻就死了个净光。 杨涣他们赶到的时候,地上扭曲地躺着几个烧焦的黑块,刀剑横七竖八地扔着。 “去宫门口。” 必须得告诉他们,不能再放人进来。 但是这个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满天星光,如撒在黑潭里的鬼火,闪的人眼睛都睁不开。 在正北的方向,有几颗尤为闪亮,而且上面带着一层红,好像被人蒙上了一层血。 他们还未移步,数不清的毒虫,不知从哪里爬了出来,争先恐后往他们身上爬。 本来风平浪静的皇宫,突然就开始打起旋来。 周边刮起了龙卷风,风声像刀鸣,快速往他们这边移动。 绿珠一个不小心,被那风旋碰到,秦隐还算手快地把她拉出来,可她一侧的手臂已经被划伤,有血顺着伤口流了出来。 最可怕的是,那风跟着血走,沾了绿珠的血之后,便一直撵着她。 她手里虽然换了一柄剑,可只往那风里刺一下,剑身便无声地断没了。 根本不敢想像,人如果进去会怎样,她只能不停的跑。 可周围全是这样的,而且风旋的速度明显比人的脚步要快,不过片刻之间,她身上又出现了新的伤口。 她流的血越多,那风的速度也就越快,追她的也就越近。 第266章 没想到国师为会我鸣不平 杨涣被东方晞护的很好,没受一点伤。 但是她眼看着绿珠越来越撑不下去,身上的衣服已经成了血条,心里急的比自己受伤都急。 当绿珠再次奔到她这边时,她本能地伸手就想把她捞过来,却被东方晞一把拦住。 杨涣也是恼了,一巴掌就打到东方晞的后背上。 “国师你到底行不行,说了是来破阵的,现在人都快弄死了,阵还没破,你还挡着我……” 她的力度并不大,说是打,不如说是轻拍,可手才刚碰到东方晞的背部,他竟然突然打了个激灵。 杨涣怔了一下,正要问他怎么了,就见秦隐一个箭头过来,快速拉过绿珠,往另一侧奔去。 有点看明白这两人是怎么回事了。 他们在很病态的护着她,为此不惜牺牲掉别人,包括绿珠。 杨涣不得不再次开口讯问:“这阵法有什么问题吗?你为何会把我护的如此紧?” 此时东方晞已经把她转到身前,一条胳膊护在她腰间,宽大的袍袖,几乎遮了她半个身体。 随着她的问话,人也快速往另一侧奔去,竟然是离绿珠他们越来越远。 他没回她的话。 事实上情况也紧急到他来不及回。 不知是不是又有人进来,且死了,风旋突然之间就多了起来,而且转动的速度也跟着加快。 同时,在风旋的里面,还掺着一些暗箭,毒粉之类。 杨涣也甚为奇怪。 烟云国已经灭了,天玄子只剩一个人,他到底是哪儿来这么大能量,能把他们这么多人困在阵中? 七星煞血阵固然厉害,可就这邪乎劲,最初布下的时候,也不会省力。 如果布阵是他一个人,现在阵法被推动,再加上之前那数不清的小阵法,真是需要巨大的能力才能完成。 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这么想的时候,东方晞已经带着她又奔出很远。 此刻,他们已经完全看不到绿珠和秦隐了。 在躲开一阵利刃风旋后,杨涣问东方晞:“你刚才怎么回事?想放弃绿珠?” “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人,刚才只是要把危险分散开。”他答。 杨涣笑道:“你是不是当我傻,我虽然武力不行,眼睛还在,会看不出你们的套路?” 东方晞抬眸看她。 黑暗里,他的眼睛幽沉的很,几乎看不出来里面藏着什么,但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冷淡,至少对杨涣是这样。 他说:“那种情况下,你们两个到一块,你觉得有活的机会吗?” 杨涣还未说话,他已经伸手抓了她的手腕,声音微叹:“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想,尽量降低损伤。” 既是杨涣再头皮硬,心里其实早就承认了。 这种情况下,像她这样要靠别人保护的人,真心是个累赘。 她有傲骨,也有自知之明。 “不用管我,你们抓紧时间去找破阵的方法吧。”杨涣说,“我知道你的实力不止如此。” 东方晞笑了一下。 对,他是笑了,而且笑出了声音,嘴角往两边翘着,竟然分外好看。 杨涣晃了一下眼,有些迷惑:“你笑什么?” 他连声音里都带着笑意:“能被你肯定,我很高兴。” 这个时候,杨涣是真不想跟他打嘴仗。 生死攸关,鼓舞士气也好,凝聚人心也罢,她也想尽一份自己的努力。 “国师一直都很好,我以前只所以不承认,不过是因为自己小肚鸡肠,就像瞧不上那些文官一样,但文官治国,也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他们两人说着话,脚和手也丝毫未停。 已经从内宫奔向前殿,朦胧星光下,似乎又看到了那栋藏书院的小楼。 东方晞的眼睛快速扫过周边环境,脚步一动,两人已经从一侧的路边,闪进了另一侧的高墙之下。 嘴上也没忘回她:“那些人也确实入不了你的眼,大将军为大宛安定,在边疆征战多年,可他们却在朝堂上,不务正业,蝇营狗苟。” 在这种情况下,商业互吹,攻击别人,实在不合时宜。 可两人好像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聊过天,虽然不时要躲着身边的刀剑横飞,可话题和思维并未中断。 杨涣也笑了起来:“从前倒不知,国师会为我鸣不平。” 东方晞道:“我也从未鸣过,只是心里这么想而已。” 说话间,两人溜着高墙下的暗影,又往前走了一段。 此时已经看到了藏书院。 东方晞收住话头:“我们再过去看看。” 杨涣也住口,尽量跟着他的脚步,往藏书院的正门走。 奇怪的是,两人才一走出阴影,刚才乱飞的刀箭,还有那些不时经过的风旋,竟然突然停了下来。 四周徒然安静如斯,连一星点声音都没有,他们几乎就要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两人都很警惕,但看了一圈,仍是什么也没发现,更不知道为何会如此? 东方晞轻声问:“上次遇到过这种情况吗?” 杨涣摇头。 过了一会儿,才又道:“会不会是蓝老头他们找到什么?” 东方晞没应声。 这种安静实在过于诡异,比先前的刀光剑影,还叫人受不了。 所以两人没有贸然向前,在原处停留差不多一刻钟的时间,杨涣才说:“我们进去?” 东方晞看她。 如果是在阵外,他绝对不会把她带进来。 可现在两人都在里面,他既不想带着她去冒更大的险,也不能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 犹豫之际,杨涣已经开口:“进去吧,不用担心我,如果到时候真有什么事,用你们的话说,也是命该如此。” 她伸手拉了东方晞,“哐当”一脚把藏书院那扇木门踹开,直接往里走去。 东方晞紧跟她进去。 还是说:“你不能受伤,你如果伤了,我们两个都得死。” 杨涣微微偏头看他:“为何?” 东方晞笑道:“你是我未婚妻,你如果出事,我是不会独活的。” 杨涣就在他的手腕上捏了一下:“都这个时候了,国师还有心情说笑,看来你对七星煞血阵很有信心。” “如果你好好活着,不受一点伤,我自是信心十足。”他说,手掌一反,把杨涣的手握了过去,还用力紧了紧。 第267章 护命 藏书院里很安静,跟外面一样,没一点声音,落针可闻。 整个大堂里,也没什么可疑东西,连柜子桌椅都没,到处空荡荡的,跟他们在幻景里见到的不同。 这里更像一处空了许久的无人之地,除了空气里飘散的尘土味,实在没什么特别的。 两人看了一圈,并无发现,正想是不是往楼上去看看时,却听到上面有脚步声传下来。 躲是没处躲的,他们便贴着楼梯附近的墙,站在阴影里。 下来的脚步声很轻,速度也慢,一步一顿。 终于露出一点人影的时候,东方晞松了口气,轻声跟杨涣说:“我们的人。” 蓝老头也看到了他们,快步从台阶上窜下来,问道:“你们两个怎么在这儿?” 东方晞没回,问他:“楼上有什么?” “啥也没有,都是空的,天玄子这个老东西,到底在搞什么鬼?” 两人交换信息的时候,杨涣还在观察四周。 她是从七星煞血阵里出来的,对这样的气氛和布局,并没有太多意外。 但现在找不到阵法的破绽,是真的让人着急。 在这里的时间越长,对他们越不利,多消耗掉一个人,就会让阵法的力量变的更大,也会给他们带来更大的威胁。 她往楼上看了一眼,问蓝老头:“你们不是三人一起的,他们两呢?” 蓝老头:“分开了,这种地方,咋还能一直一起呢!” 东方晞侧首只看她一眼,便知她想知道什么,代她说:“再去楼上看看,我们怀疑这个阵法的重点就在此处。” 三人一同又往楼上去。 二楼的地方很大,十分宽敞,书柜和架子,两两相对,排了许多,但同样的,上面没有一本书,全是尘。 杨涣说:“这烟云国的藏书院,可真够稀奇的,竟然没有一本书。” 东方晞跟在她身边解释:“听说这里是天玄子的地方,只是名为藏书院,但并非真的以藏书为主。而且当年烟云国灭的时候,这里也被搜查过,如果真有什么东西,应该也被收了起来。” 蓝老头跟在他们两人的后面。 他刚才已经看过一遍了,这会儿没怎么关注里面的东西,反而时不时的看一眼东方晞。 那个样子,好像有话要说。 东方晞往后侧目时,也看到了他的表情。 实在太明显了,连杨涣都注意到了。 先开口说:“我去那边看看。” 东方晞跟着要过去,却被蓝老头拽住。 他神情有些着急:“小子,这是七星煞血阵没错了,我们找不到阵眼,找不到破阵的法子,可是都出不去的,你怎么也不着急?” 东方晞的眼睛还往杨涣那边看着:“我怀疑阵眼就在这里,只是这破阵的法子……” “除了用生祭,现在我也没有办法呀!”蓝老头说。 可生祭的人他们都找不到,所以这个办法等于什么用也没有。 东方晞看到杨涣还在往前走,急着说了一句:“我们再看看。” 便丢开他,又跟了上去。 蓝老头在后面一阵郁闷。 要是他跟这小子合作,没准凭着两人智慧,真能从这里面发现什么,说不定找到破阵法子,也是有可能的。 可现在这小子,整个心都在那丫头的身上,明明在这么危险的阵法里,他怎么就不着急呢? 反过来又一想,跟着就起叹气来:“能有什么办法,那丫头要是死了,他也活不成,这跟护自己的命有什么区别。” 三人在二三层重看一遍,还是发现了一些问题。 这里面的摆设,并非胡乱摆的,全部都有其规律。 杨涣对玄阵了解太少,只得问东方晞他们:“这也是摆好的阵?” “不是。”蓝老头闷闷地道,“谁家把阵法摆成这样?” “那是什么?” 蓝老头:“不知道。” 东方晞没回,只是走到一扇窗户前,往外面看。 因为他的手一直拉着杨涣,所以她也跟到了窗前。 此时外面异常安静,安静到给人一种错觉。 好像此处根本没什么阵法,也没有什么死亡,只是他们几个人好奇,跑到已零落的深宫之中探险,寻找刺激而已。 半晌,东方晞才开口:“这些东西,应该是想掩饰什么。” 蓝老头一下子就跳到他面前:“掩饰什么?你看到了什么?” 杨涣默默往后退了一步,看着蓝老头的后脑勺说:“如果传说是真的,这地方是天玄子的地盘,那此处肯定不会这么空,也肯定有什么东西藏在里面。现在我们看不到,只是因为他藏了起来。” “这我知道,可他藏到哪里了?”蓝老头把头转过来,瞪着他那无比大的大眼睛,看着杨涣问。 还怕吓不着她,故意眨了一下,再把眼皮翻上去。 杨涣:“……” 她把眼睛转开,改看东方晞。 既是在生死关头,看帅哥也比看糟老头的感觉要好一点。 “要是没猜错,很可能就是被这些东西挡住了,我们可以试试挪动一下,看看有什么变化。” 此话一出,蓝老头又差点跳脚:“这些都是大家伙,我们三人要怎么搬?” 杨涣无奈地看着他道:“不是我们三个,是你们两个,我没力气的,搬不动。” 蓝老头:“……你这丫头,太不厚道。” 东方晞则笑了起来:“无妨,你们两个等着,我来动。” 他说这话的时候,看了一眼蓝老头。 于是当他放开杨涣的手时,蓝老头自然地往前靠了一点。 一臂距离,如果有事,能及时出手,免于杨涣受到伤害。 他们眼神,行为的交流,杨涣都有看到。 她只当东方晞是为了保护她,不想让她受到伤害才这么做的。 心里莫名就动了一下,忍不住也往他那边看了一眼。 看到了他浅淡的笑脸,在这样的险夜里,暖暖的,带着安全的味道。 东方晞转身,手掌翻出去,两边高大的书架,轰然倒地。 他弯腰细看,顿时抽了一口凉气。 连身子都没直起来,只来得及向另外两人喊:“快走。” 第268章 情深意重 蓝老头的手一把抓起杨涣,连头都没扭一下,直接撞开窗户,从那儿跳了出去。 两人的脚才刚落地,就看到整个二楼“轰”地一声燃起了明火。 火势不知用什么加持,大的骇人。 浓烟裹着火苗,火苗助着浓烟,只一瞬间就把整个藏书院弥漫的看不到人。 蓝老头拉着杨涣往外面走。 杨涣的头却往身后扭。 东方晞还在里面。 他们两个刚才正好在窗边,又跑的太快,都没来得及看他一眼。 此时杨涣的心都揪了起来,看着那熊熊大火,越烧越旺,却没看到他出来。 “我回去看看。”杨涣说。 她用力挣了一下手,竟然没有挣脱。 蓝老头抓紧她的手臂,眼睛瞪的要脱眶:“你进去有什么用,火都这么大了,他要能出来,你不进去他也能出来。” 很理智,跟过去的杨涣一样。 她也知道,这是事实。 可她刚才才感觉到,来自他身上的安全感,才不过转个头的时间,人就留在这火海里。 这种落差,她接受不了。 她没强挣,但看着蓝老头的眼神却十分冷冽:“你放手,我必须进去。” 没有什么生死宣言,也没什么深情难以割舍。 大将军的情话,说不出口,但脑子里想的却是东方晞的话,“她若死了,他不会独活”。 无论前因,也不讲以后,他能为她说出这话,就值得杨涣也为他掏一回心。 蓝老头看着她的眼睛,脸上有生气,也有为难。 可最后还是把手放开了。 他才一撒手,杨涣起脚就往屋子里面冲。 蓝老头不能眼看着她去送死,也跟了进去。 整个二层往上,全部起火,烧红半边天。 可一层却连半点火星也没有,只是感觉有些热而已。 杨涣从没像现在这么慌过。 过去她有真本事,遇事根本不用慌。 重生后,躲在后宅当中,每天玩的都是阴谋诡计,也不用慌慌张张。 可此刻,她没有武力,眼前的一切,也不是深宅之中的谋算,这是明晃晃的大火,需要能力才能穿越其中。 无助,焦急让她彻底慌了。 她尽力想跑快一点,可两条腿跟不上她的脑子,在经过门口的时候,还绊了一脚,直接往里栽去。 她爬起来,半分未停,拿袖子挡了口鼻,寻着楼梯的方向就往二层奔。 蓝老头跟过来,伸手想去扶她,被杨涣一手躲开:“不用管我,你既然进来了,先去看看他怎样。” 到底是经过大事的人,心里虽慌,理智尚在。 蓝老头也觉得她说的有理,可就是没动。 他心里比杨涣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偏偏又不能明说,只能还护着她。 杨涣却急了,被二层火光映着的眸子里,泛着红光:“你站着做什么,如果不救他,就赶快出去,何苦在这儿搭一条命。” 她说着话,速度却没慢下来,还在往上爬。 可这些房子的楼梯木制的,二层烧成那样,火早就漫延到了楼梯口。 此时这里不但有火苗和浓烟,还能听到楼梯“吱吱呀呀”的声音。 过不了多久就会塌下去,而且上面已经烧了大半,如果人真的还在里面,也很难活着。 蓝老头抬手,正想把杨涣打晕扛下去,就听到她说:“如果他死在里面,你把我弄出去,我也活不了的。” 杨老头:“……” 这小丫头,表面看着对那小子不好,内心里却也是这般情深意重,而且骨头很硬。 可骨头再硬,楼梯却是糟的。 两人还没爬上二楼,就听“卡”的一声响,整个楼梯从二层连接的那部分,全部塌了下来。 杨涣随着木片滚下去,还不忘瞪着蓝老头喊:“别管我,上去找他……” 她的眼睛瞪的比蓝老头还大,里面盛着火光,盛着焦急,也盛着不甘。 楼梯榻了,她这副身体上不去。 再没有比此时更无能为力,更让人绝望的了。 好在,蓝老头这会儿总算听了她的,身子一起,借着没塌尽的楼梯,往上飞扑。 上去前也回吼一句:“你这个小丫头,出去外面等,不然我不救他。” 杨涣从木片和火苗里爬起来,却站着没动。 她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 这火只烧上面,明明火苗也有往下掉,可落在地板上就自己熄灭了。 甚至连二层的楼板,都没有落下来。 只是楼梯断了,而从上面落的东西,也都是从楼梯那里掉下来的。 这就奇怪了,难道这房子上下用的材料是不同的? 虽这么想,却并未真的去检查房屋,而是抬头往上面看。 她想找个能上去的地方,她不相信东方晞会这样死了,无论当时发生什么样的事。 杨涣整个心都悬在了二楼,却没发现,黑暗里一个人影,悄悄往她身边移动。 那人穿一身黑袍,裹的死紧,这次连脸都蒙上了,只露两只眼睛在外面,阴鸷森寒,像一只巨大的黑蝙蝠。 他往杨涣靠近,手慢慢伸出去。 枯瘦苍白的手掌,像一只鬼爪,在杨涣发现不对,想转身时,已经抓住了她的肩。 他似乎也不怕她叫,只是把爪子往死了掐,瘦削的手骨像铁钩一样,钳进她的肩膀里,顿时便起了一阵难以忍受的疼痛。 速度却是极快了,杨涣的声音刚出口,便被他拖进一道小门。 那门在他们进去以后,无声地合了起来,还原成最初的墙面。 被火光引来的秦隐,莫寒都奔到了门口。 他们并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看着已经燃起的房子,秦隐抬脚就往里面进,却被身后一人扯住:“大皇子,我去。” 秦隐的眉头皱的死紧:“再说一遍,认错人了,松手。” 那人不松。 一旁的绿珠,莫寒都往这边看。 秦隐一掌就把他的手拍开了,未再跟他说一句话,脚步也未停,人已经窜了进去。 他刚一进门,就看到一个黑影闪进墙里,甚至还听到了什么声音。 但当他追过去时,那里却什么也没有,只剩一堵被楼上火势蒸热的墙壁。 伸手在上面摸一把,墙上连缝隙都没有,好像刚才看到和听到的,都是他的错觉。 第269章 捂着怪难看的 蓝老头冒着火,把自己团成球状,在二层滚了一圈,连东方晞的人影都没找到,反而是自己的衣服着了起来。 此处耽误不得,没找到人,说明他至少现在还没死。 这么想着,人再次从窗口冲出去,顺势在地滚一遍,把衣服上的火苗扑灭了,才看到屋门口还站着几个人。 “你们都过来了。” “这里怎么了?” 双方一齐开口。 蓝老头瞟了一眼火苗:“着火了。” 然后他的脸色突然就难看起来:“那个小丫头呢,她没出来吗?” 一起进来的,只有杨涣和绿珠两个女子。 此时绿珠受了重伤,脸色苍白地站在一旁。 听到蓝老头的声音,她的脸色更白几分,想都没想就往房子里去,被莫寒一把拖住。 “你别动,我进去找。” 原先跟着秦隐的人,此时也捂着口鼻往里面进。 两人在门口遇到听见动静出来的秦隐。 “外面怎么了……” 他看到了蓝老头,却并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莫寒说:“三小姐在里面。” 秦隐愣了一下,折身就返了回去。 这时蓝老头才在后面喊了一句:“那小子也在里面呐!” 莫寒转头,语气狐疑:“你说我家主子?” “对,一个在二层一个在一层,不过二层你们不用去了,我找过了,什么也没有……” 几人已经听不到他说话,飞奔入内,连绿珠都撑着伤也跟了进去。 上面的木制层,很快便被烧尽,灰尘和烟扑的人睁不开眼。 一层虽未被烧,却是什么也没有。 而且整个屋子里,因这场大火,烤成一个蒸笼模式。 里面热的连气都喘不过来,身上的汗把衣服全部糊湿了,有伤口的地方,被汗水一浸,带来新一波的疼痛。 没人顾得了这个,尽力搜着每个地方,恨不得把地砖缝都扒开看看。 可,一无所获。 —————————— 地面上找不到的人,此时被人拖着,进了藏书院的地下。 傅清歌的身形属于娇小型,如今被人拎在手里,像拎一只小鸡。 杨涣进来的时候,还挣扎了一下。 发现不是对手,又被对方带进了地下室,她就不动了,而是利用行走的机会,观察周边的环境。 单看藏书院的外面,实在是一个很普通的所在。 就是一个小楼,里面的装扮摆设,都不值一提。 没有书,也没有人去过的痕迹。 可由上面下来的这处地方,却分明就是一处宫殿。 到处灯火通明,金玉宝石,随处可见,还有许多器之类,也都整齐地摆放着。 杨涣想,伏铎复国的希望,应该全在这里了,也难怪他们在上面四处搜索,竟然什么都没发现。 这个地方很大,由入口进来,是一个大殿。 除了杨涣看到的这些,在大殿的中间,还有一个圆形的八卦台。 八卦台有四五丈大小,半人高,周围挂着鸡零狗碎,有骨头,布条,还有一些叫不上名的东西。 台面上,以阴阳八卦之分,成黑白两色。 整个空间里,都是腐朽和腥臭的味道。 抓着她的人,一把将她甩出去,被八卦台挡了一下,落在边缘处。 一抬头正好看到一个人头骨,睁着空洞的大眼睛,与杨涣对视。 她没说话,也没起来,平静地把头转开,去看把她带进来的人。 “天玄子?见过面了,把你脸上的黑布拿下来吧,捂着怪难看的。”杨涣说。 天玄子的眼神很阴恻了:“你竟然不怕?” 他声音沙哑,说话像被人掐住了脖子。 杨涣左右看看,唇角带了一抹轻蔑的笑:“怕什么,怕你吗?” 天玄子声音更难听了:“我能让你死。” 杨涣扶着八卦台站起来,仍然很平静地看着他:“我知道,然后呢,我死了,你还能干吗?再抓一个进来,接着让他死?你这里面的人骨,都是这么来的?” 这个地方,虽然大,也华丽,但实在不能算是一个好地方。 阴气森森,到处都有人骨,再加上眼前的人,说是地狱可能都有人信。 若一个胆小的来,不用天玄子吓,就能自己把自己吓死。 可杨涣不同,她见过太多死人,也深夜闯过凶宅。 此时脑子十分清明。 天玄子把她带到这里,而不是直接把她杀死,至少可以断定一件事,她大概还有点用。 这点用,就是她此时活下去的原因。 而且她很担心东方晞,也不知他此时怎样了? 所以杨涣表面淡定,谈笑风声,但实际上话是说的有技巧的,她在试探天玄子。 天玄子往里面走了两步,离杨涣也近了一些。 在室内灯光的照射下,他那身黑衣服显的更黑,身下还拖着一团黑乎乎的影子。 离的太近,就把杨涣罩到那团黑影里。 然后,他的手又伸了出来,“卡”一下抓到杨涣的肩窝处。 是真的疼,疼到杨涣脸都有些扭曲。 天玄子的几根手指头,像削尖的小刀,直接能掐到人的肉里面。 “你的话太多了……” 一句话没完,人跟着就往后退了一步,手也松开了。 杨涣踉跄一下,及时扶住身后的八卦台,才站稳脚步。 看着他的眼神也冷了几分:“你天天在洞里,当然是没人跟你说话,难得有人跟你聊天,不能友善点?” 她说这话的时候,天玄子垂目,把扎在他身上的一根银针取了下来。 拿到眼前看一眼,随手扔到地上,眼神阴地像要下雨。 刚才他去抓杨涣的肩。 杨涣不但没退,反而迎着他上去,手里的银针直往他胸口扎。 天玄子身子一侧就躲了开去,那银针也就是扎到了他的衣服上。 但杨涣并没就此作罢,还及时补了一脚。 他手松的够快,人也退后了,所以那一脚,也只踢到他的衣服。 但两人这一交手,彼此心里都有点数。 杨涣想,若是换成从前的自己,就天玄子这样的,她一个能打好几个。 天玄子则神色阴郁,又往后退了一步。 似乎并不急着动手,也没有放杨涣走打算,而是朝着旁侧的小门看一眼。 那门很快打开,两个人拖着一个人从里面走出来。 第270章 斗智 当看清那人的面貌时,杨涣刚才的淡定,一下就散没了,两只眼睛生了根,盯在被他们拖着的人身上。 一口气悬在心头,堵的她呼吸凝滞。 东方晞没被烧死。 这是好事,可看他现在的情况似乎一点也不妙。 浑身像炭烤过一样,乌漆麻黑,只有脸上留着一块干净的,能分清他是谁。 一声不吭,半死不活,被两个人拖着,从屋里扔到八卦台的边上,连一点声息都没发出来。 杨涣向他走了一步。 天玄子沙哑的声音随之而来:“认识他?” 杨涣顿住脚,回头看傻子一样看着他:“你在外面看了我们那么久,不知道我们认识,你有病吧?” 她这会儿是真气了。 暂且不管天玄子把他们抓来是为什么,反正现在以她的力量,想出去比上天还难。 东方晞如果没事,万事好说。 但…… 杨涣再次看了一眼这里的大殿,除了天玄子,这里竟然还有别人,这是他们原来没想到的。 所以,就算现在她表现良好,这鬼东西也不会放他们走,干脆就说话不客气了。 所幸天玄子并不生气,只不过用目光在她身上来回扫。 杨涣也看着他,手里的银针已经捏紧了。 “那东西没用,伤不到我。”天玄子说。 杨涣对这个传说中的,邪毒并用的大巫师,也是很不解的。 按着传言走,他应该不是废话很多的人,像东方晞他们两个这样的,直接灭了,会少许多麻烦。 可他不但把他们抓了进来,还没杀,现在竟然还跟她唠了起来。 难道他真的是在地下关的太久,没人说话,所以寂寞了? 现在见杨涣能说能笑还能调侃,所以话也跟着变多了? 既然这样,那就唠吧。 杨涣把头一歪,看着他笑道:“那你告诉我什么能伤你,我武功不行,可以试试你说的方法。” 天玄子:“……” 若不是她还有用,他倒真想把她的脑袋拧下来,挂到柱子上风干,看她还会不会再说话。 他开口:“好好说话,不然他会死。” 他往东方晞那边看了一眼。 两个把他拖出来的人,一边一个,手里各拿一把长刀,刀尖对着东方晞。 杨涣:“好,你问,但你敢伤他,我保证,你一个字也听不到,既是我死。” 天玄子终于把他脸上的黑布拿掉了,一张脸又瘦又白,像纸画出来似的。 开口说话时,里面露出森森白牙,跟脸上的白是一个色。 “你是重生的?”他说。 杨涣点头。 可能跟他预期的答案一样。 他的脸色没变,威胁东方晞的人也没动。 又问:“怎么做到的?” 杨涣一指东方晞:“问他,这事都是他干的。” 天玄子的目光往那边一瞟。 两个刽子手的刀就要往下落。 “娘的,你敢动手试试。”杨涣大吼,手里的银针放到了自己的死穴上。 刀尖贴着东方晞的腹部,堪堪停住。 杨涣松一口气,嘴上却没停。 现在也只有嘴能用了:“天玄子,你真他娘的有病。 你这么神通广大,又跟我们这么久,不会不知道他是大宛的国师吧? 那你会不知道他有这等本事? 就算不知道他,你还可以出去把外头那个蓝老头抓进来。 那老头的医术也是举世无双的,而且他也懂得重生之术。 你把我弄来,问我怎么重生的,我他娘的要是懂这个,还会被你害死?” 天玄子没说话,眯着连眼睫毛都是白色的眼睛看她。 直到杨涣说完,他才道:“看来他对你真的很重要,你什么都肯说。” 杨涣提了一下嘴角,差点又破口大骂了。 天玄子问:“大宛国西北守城的兵力有多少,三军主帅是谁,如今部属如何?” 杨涣神色未动,心里却冷笑一声。 老东西,还来诈她,所幸她这几个月在相府里,光是跟人斗阴谋了,不然倒要被他忽悠了去。 他的重点根本不是重生之术。 更不是现在所问的守城的兵力。 而是大宛的皇城建安。 但杨涣有一点不明白,他既然都跟守城的兵将勾结,可以置她于死地,关于建安城的事,难道不可以从别人那里得到吗? 这么一想,又觉得天玄子连这个也是诈的,一时间倒不知他到底何为? 脑子里飞快转着念头,脸上却没什么表情。 反而问他一句:“你知道我是谁?” 天玄子没说话,眼神像一条快死的鱼,大概脸上的白太多了,那一点点黑眼珠显的弱小可怜,随时要翻过去,把眼睛也跟脸弄成同色的。 “既然知道我是谁,应当也知道我离开守城快一年了,那里如今什么样子,我怎么会知道?” 天玄子:“你身为曾经有三军主将,对兵力部属应该清楚。” 杨涣不动声色又往东方晞那边移了一点:“以前我也是这么想的,可自从我被奸人所害,便没这自信了。 再说了,军中之事,瞬息万变,守城又常与幽龙族征战。 这一年来,兵力损了多少,补了多少,那边的主将又会如何调整,哪是一个外人知道的?” 都是事实,杨涣没有半分假话。 看天玄子的样子,也不知道他这会儿是怎么想的,反正眼睛一翻一翻,随时要翻过去似的,倒没有蒙着那块黑布好看。 她又悄悄往东方晞那边挪一步。 也不知道这家伙怎样了,是晕过去了,还是被喂了药,怎么这么久了都没一点生息? 天玄子也不动声色地看着她,又问:“建安城呢?你也不知道吗?” 杨涣:“看你问什么事,你要问相府的事,我当然知道,哦对了,你们烟云国之前的大将军木千承之女,曾经是丞相傅柏游的夫人,你是想问这个吗?” 天玄子:“……” 他又想上去拧她脑袋了。 缓了一下,看着她又往前走了一步,才道:“白晨你知道多少?” 杨涣看着他笑。 笑到到天玄子差点又恼了,眼一直往上翻,那一点黑眼珠许久都没回来。 杨涣还以为走丢了,他的主人也要跟着蹬腿了,才听到他阴哑森寒地道:“你最好老实说。” 第271章 我还你新生 杨涣又不是卖国贼,当然不会老实说。 而且她现在越来越觉得,天玄子的目的并非如此,所以在回话的时候,更是三句真一句假。 无关紧要的,比如白晨有几个妃子,几个儿女,平时会多看哪个妃子一眼人,她都说的头头是道。 连带着把傅柏游的妻妾,木挽香的家世,都讲一遍。 但重要的,没一句真的。 比如白晨会立谁会太子。 当然,这个杨涣也不知道,就顺口胡诌一个出来。 虚虚实实说了一通,她也挪到了东方晞的身边。 两个拿大刀的人还立,一左一右,像木偶一样。 没有天玄子的命令,他们就一动不动,手里提的刀尖都不带颤的。 杨涣试着踢东方晞一脚,他们连眼皮都眨一下。 天玄子却先说话了:“他中了我的毒,你只要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会把解药给他。” 杨涣:“我怀疑他已经死了,还答应你条件,做梦去吧。” 她踢了东方晞两脚,但凡他还有一口气,还能醒过来,都应该给回应的。 也不管天玄子是否会杀她,杨涣蹲下去,用手去探他的鼻子。 天玄子倒是没拦着。 人当然没死,还控制在他的手里,他要以此来威胁杨涣,就得让她知道真相。 探了鼻息,又把手放在东方晞的脖子上试了下,这才起身,问:“他中的什么毒?” 天玄子终于往她这边走了两步:“一种特别的毒,只有我有解药。” 杨涣咬牙:“那你要我答应你什么条件?” 天玄子看了她片刻,才道:“跟我合作。” “……” 好半晌,她都站着没动。 他们两人在这儿说了很久话,她也利用这段时间想了很多,琢磨过他各种目的,却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个。 有一刹那,她都怀疑自己听错了:“合作?” 天玄子点头:“对,跟我合作,我出兵力,你出计谋,帮我把烟云国拿到手里,把守城拿下来,把幽龙族……” “等等等,你味口是不是太大了点?”杨涣赶紧打断他,几乎有种想笑的冲动。 可天玄子却没笑,而且表情认真,连那小黑眼珠都不翻了,盯着她好半天没动。 杨涣说:“我现在已经是个废人。 大巫师,你知道废人是什么意思吧? 就是什么也不会做,什么也做不成,而且什么也不想做。 不瞒你说,我受七星煞血阵的影响,好像也活不了多久了。 你现在要我跟你合作,还要这这那那的,是不是想的太多了?” 话里都是自暴自弃,还有一点凄凉。 娘的,要是自己真有这个能力,还会被你这个老匹夫逮到这儿来吗? 真是太看得起她了,竟然还想利用她把幽龙族拿下来。 要知道,她过去带着那么多兵马,跟幽龙族打了那么多年,也不过是把他们截在守城之外而已。 这家伙的脑仁跟他的眼珠一样,只有豆那么大一点吗?连这点问题都想不明白。 但天玄子比她想像的要镇定,甚至在听她的话时,都没有丝毫动容,还给了杨涣一个缓冲的时间。 待她情绪稳定了,才慢悠悠地说:“七星煞血阵的毒咒,我能帮你解。 你曾经中过的符毒,我也能解。 你只要答应我此事,我便还你新生。” 他看了眼地下的东方晞:“还有他的。” 这话要是放到两个月以前,杨涣没准就信了。 但现在她真的只是听听,尽管老匹夫确实有操纵七星煞血阵的能力,可东方晞和蓝老头,她也是见过的。 连他们两个都束手无策的事,天玄子这么轻松说出来,跟卖瓜似的,一听就是假的。 但她并没直说,而是问:“你说的可是真的?” “自然。” 杨涣道:“那,我答应你,先解毒吧。” 对坏人不用讲信用,连小孩儿都知道,反正她答应也是随口说说而已。 但天玄子并不是好骗的。 他道:“我手上现在还有三万兵马,要把宝泽城里大宛的官员赶出去,大将军可有良策。” 杨涣:“……” 这他娘的,已经开始拿条件交换了。 不知道费了多大的劲,才把伏铎弄下去,把你的人压下去,现在竟然还想翻身? 很好。 杨涣问:“你的兵马在哪里,都是什么样子,我不看到人,不知道他们的战斗力如何,怎么给你部属?” 天玄子似乎犹豫了一下,但并未真的领杨涣去见他的人,而是道:“跟你们先前见的一样。” “那么菜的吗?那你再加两个三万也没用。” “你……咳……” 天玄子差点被她气死。 他们的兵力并不弱,再加上可以用毒虫之类,只要方法得当,把新来的官员控制起来,一点问题也没有。 杨涣对大宛兵将熟悉,而且就算是天玄子阴险毒辣,也不得不承认,曾经的杨大将军,真的是智勇双全。 他需要这样一个人,成为他的将,领着他的兵,为他开疆扩土。 杨涣趁着他快气死之际,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地上的东方晞。 她已经不想玩了,那家伙怎么还躺着不起来? 刚才她去探他鼻息,试死活时,因为蹲下去刚好挡住了其他人的目光,所以东方晞睁开了眼。 不但睁开了,还向她眨了一下。 聪明如杨涣,瞬间就懂了他在搞什么。 装死看看天玄子要怎样,有多少实力,他们的胜算又有多少。 现在他已经说了自己的目的,也说了自己的兵力,按理说,东方晞应该站起来,一拳打烂他的脑袋,两人从这儿出去才对。 可他……装死装的好像真的死了,又被杨涣踢了一脚都不站起来。 无法,她只能接着跟天玄子周旋。 “我说的是实话,先前伏铎带了多少人,现在又如何?一败涂地,人也废了,估计运不到建安城就得死。 你手里这点兵力,只是他余下的一部分,又没什么特别之处,凭什么就能打败大宛的兵将呢?” 天玄子的脸上,奇异般地憋出来一小片红,在豆大的黑眼珠,惨白如纸的脸上,晕的十分妖异。 “先前是有人帮你们,而且伏铎的兵,本身就是废物。” 第272章 不死不怕疼 看来老家伙还留着一手。 他并不是要帮伏铎打天下,而是拿伏铎当枪当幌子,满足自己的野心。 杨涣抬头看他,心里不免啧了一声。 就这副尊容,也太惨了点吧,要真做了国君,别人一见到他,没准会以为自己进了阎罗殿。 然而,天玄子比她自信多了。 催促着她说:“你只要把宝泽城拿下,我立刻为你解毒。” 杨涣摇头。 他变脸:“那你们两个都去死吧。” 东方晞身旁的人,再次把刀往下扎。 眼看就要穿着他皮肉过了,杨涣看他还是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只得再出声:“等等……” 真愁人,这家伙还来劲了,是不是躺在地上特别舒服?她也想躺下去装死了。 她抬头看天玄子:“不是我不帮你,实在这事不像说话那么简单。这样吧,你如果信我,我们两个好好分析一下如今的局势。” 天玄子不信她,但他太想从杨涣那里得到东西了,所以还是把他带到了大殿旁边的一间屋子里。 这房子不大,里面也没有什么陈设,就放着一张台面。 杨涣扫了一眼,见桌子上有纸笔,便拿了起来,随手在桌上给他画宝泽城的舆图。 她画的很快,几笔就把重要的地方都勾了出来。 只这一招,就把天玄子震的够呛。 还好他平时也装神弄鬼习惯了,就算脸色吓白,也白不过他现在的样子,所以看不出来。 但问了杨涣:“之前大宛与伏铎对抗,都是你在指挥?” 这个时候就需要吹牛了,尽管杨大将军不擅长这个,但还把眉毛一挑,嘴角一斜,露出了一个莫测高深的笑。 天玄子:“……既然有如此本事,我手里的兵比伏铎的要精,我们又占着有利形势,即刻就能打出去。” 杨涣拿笔在图上点着,指给他看:“你们把靖柏公主害死,皇上非常震怒。 现在整个宝泽城,都是重兵把守,外面也布满兵将。 这事你应该很清楚吧? 就算你真能把这里拿下来,可用不了多久,还是会来官兵围攻。 守城的兵离这里不远,之前他们为何不来我不知道。 但现在只要皇上一声调令,他们马上就能把整个烟州团团围住。 到那时,你手里的那点兵,已经在这儿拼光,只有等着被弄死份。” 全是实情,半分不掺假。 除非天玄子掺了假,报给她的人数是假的,跟守城那边也仍然有勾结。 不然以现在他们的实力来说,养精蓄锐才更为妥当。 杨涣说的这么详细,也是想打探他的底细。 果然,他很淡定:“这些你不用管,只需制订计划,把宝泽城拿下即可。” 杨涣的眼神动了一下。 半晌才像是无奈地说:“行吧,既然你执意如此,那我就帮你。” 天玄子立刻命人,把整个宝泽城的沙盘拿来。 不得不说,这个烟云国的大巫师还是有些才能的。 布阵什么的,在他手里算是小事了,他最大的才能就是敢用人。 大概在他眼里没有控制不了人,只要这人有才能,终会臣服在他的脚下吧。 以前的伏铎,现在的杨涣,在他的眼里没有什么区别。 可惜杨涣不是伏铎,也不会完全听他的。 看着他把所有事都准备妥当,杨涣才慢悠悠地把笔放下:“宝泽城里的情形,我已经跟大巫师说了,你也见证了我的实力。 做为前大宛的将军,我确实对他们有些了解,攻克的时候,也容易一些。 但是我这人从来不做赔本的事。 大巫师,你是不是也应该拿出一点诚意来?” 天玄子看她。 盯着看了许久,招了招苍白的手:“给他服解药。” 他说的是东方晞。 杨涣却出声拦住:“不用管他,还是先给我解毒吧。我的体力好一点,也能撑的久一点,省得你这计划进行到一半,我死过去了,局势万变,到那时你再吃了亏,咱的天下也不用打了。” 这次天玄子盯她的时间更长。 那双只有一点黑的眼珠,在大片白的脸上,形成一种尖锐的气势。 如果他对面站的不是杨涣,可能只是被他看一眼,就已经吓腿软了。 可大将军什么没见过呢? 生死在她这里都不过尔尔,还说被人看一眼? 天玄子道:“原来你并非真的关心他?” 杨涣赶紧往外看一眼,声音都压低了:“他没醒着吧,你小声点,别被听去了,好歹我们两个有名义上的婚约,我也不想弄的太难看。” 天玄子:“……” 他有点怀疑自己的眼睛了。 不过,经他的观察,似乎真是那男的对她更看重一些。 这个女人,除了刚在这里见到他时,表现的有点惊讶,真的没把怎么把他放在心上。 但他也没想把东方晞杀了。 他还想从他那里弄到重生之术呢。 拥有天下,找个青年才俊的身子重生,那才是他最终的目标。 七星煞血阵的毒咒他没解。 但答应了给杨涣解符毒。 到底木挽香的毒出自这里,他又是这里的大巫师,是整个烟州用毒的祖宗。 虽费了点功夫,但还是解了。 不过他很聪明,一把符毒解了,顺手就给杨涣种下去一只蛊,然后以此威胁她,立刻督办宝泽城的事。 杨涣看着他冷笑。 “本来你把符毒给我解了,我就想着帮你的,可你竟然给我下蛊,大巫师,你还是不太了解我。我这人不怕死不怕疼,我什么也不怕,你威胁我,我就什么也不干。” 天玄子不信她的邪,催动蛊虫在杨涣体内做妖。 这种蛊的伤害性没多大,但人中了以后,会皮肤发痒,痒到他会一直想挠。 把自己的皮抓烂,抓住血来,还是痒。 痒在很多时候,都比疼更让人难以忍受。 他不信杨涣受得了。 蛊虫一催动,万蚁钻心,整个身体都像被数不清的虫子占据,到处窜动。 杨涣伸手就掀了沙盘,直接往天玄子的头上扣去。 确实痒,她也受不了,所以必须用杀人来缓解一下。 还好符毒解了,她的身体竟然在顷刻之间,便去了过去的娇柔,虽不能像原来那样神勇,但杀一两个人还是没问题的。 第273章 经年痴心得偿所愿 她出手太快,连天玄子也没料到。 仗着武功还行,他顺利躲过了杨涣,但是原本在室内伺候的两个人,还有屋门口的两个,几下子就被杨涣劈中了头。 连眼都没来及眨一下,就“咚”地倒了下去。 天玄子急奔出了小房间门,速度不可谓不快。 可杨涣先前被压抑的太久,这会儿又被蛊虫控制,心性大乱,只想尽快把这老匹夫弄死。 两人窜到大殿之内,天玄子心惊慌乱,杨涣穷追不舍。 最后,天玄子不得不靠自己的障眼法,才堪堪躲过几次。 但是原本在大殿之上的他的下属,却没有他那么幸运,几下子就被杨涣杀了个干净。 连东方晞身边两个拿刀的,也“嘶啦”一声被她抹了脖子,血溅了东方晞一身。 他睁开眼,正好看见杨涣从自己身边过去。 伸手想去拦她时,才发现她好像有些不对。 也就是刹那功夫,杨涣已经掠过他,又追向天玄子。 情况大出所料,大巫师还从未见过有人中了他的蛊,不是把自己挠死,而是追着杀他的。 万般无奈之下,只得急紧甩开她几步,把蛊虫招了出来。 那小小的虫子,刚一从杨涣体内爬出,她便手脚一软,一头栽倒在地。 大殿之内顿时安静下来,只有新鲜的血腥气,在不流通的空气里飘动。 天玄子站的老远,一时没有靠近杨涣。 实则有些心有余悸。 东方晞也躺着没动。 天玄子的毒,对他没什么作用。 先前他只所以没动,想法跟杨涣一样,不过是看看他要做什么? 到杨涣被他带进那个小房间时,东方晞是想跟进去的。 但很快,他就听到杨涣忽悠着天玄子解毒的话。 这是个好机会,如果天玄子真能把她体内的毒清除,也算解了自己的难题。 但他没想到,天玄子解毒的同时,会再下蛊。 更没想到,杨涣中蛊之后,会是这么疯魔的一种状态。 此时她累的晕倒在地,东方晞也觉得自己一身疲惫,甚至有些站不起来。 他缓了一口气,总算攒了力气,用手撑着靠在八卦台上,却看到天玄子也向杨涣走去。 在他还未碰到杨涣时,东方晞的手脚在八卦台上借了一把力,人已经往他们飞奔而去。 地上的人被他及时捞到手里,躲开了天玄子的鬼爪。 “你竟然没事?”天玄子往后退了一步,眼神阴恻的像他自己养的毒虫。 东方晞没急着跟他说话,而是先查看了杨涣。 确定她只是累到晕倒,并未其他事,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人还抱在自己怀里,看天玄子的眼睛很平静:“你用毒,我也用毒,怎么会有事?” 天玄子咬了咬森白的牙,没接话。 不是他低估东方晞,实在是这家伙戏演的太真。 藏书院里的火,只要武力不是太差,都能躲的过去。 而外面他布的七星煞血阵,东方晞在里面最大的表现,就是一个痴情到废物的人。 除了守着怀里的女人,几乎没什么还手之力,全程都要靠别人借力,才能躲过生死。 当时天玄子只是觉得他狡猾,从来不顾别人的死活,比如跟他们一同进来的另一个丫头。 而是最大程度地利用他们,增加自己的安全度。 天玄子在烟云国的皇宫里太多年了,之前的消息还算灵通。 但自从烟云国灭了之后,他从地上转到地下,很多消息都是靠着别人传递给他的。 这里面自然有些偏差和不真实。 而东方晞,算是后起之秀,也就是近几年在大宛受到重视。 天玄子对他的了解,还没杨涣多。 毕竟一个跟自己一样装神弄鬼的国师,在他的眼里,也是一个废物的存在,唯一有用的大概就是一张哄骗帝王的嘴。 他甚至连他会医术,懂毒药都不知,还是之前杨涣提的。 观星占卜他不太相信,那东西真不是寻常人谁都能会的。 而重生之术,是他最近根据外面的传闻,再有杨涣的说词,自己想通的,根本都没得到证实。 对一个自己完全不了解的人,失手几乎是必然的。 不过他也没慌。 在看到他的实力后,反而有几许心安。 看来他是真有本事,那么自己重生的可能也就大了几分。 现在要做的,就是怎么把他们控制在自己手里。 天玄子又往后退了一步,看着杨涣幽幽从东方晞的怀里醒来,冷漠地听了一遭两人的嘘寒问暖,真情表白,内心毫无波澜。 等到两人说完了悄悄话,抬头看他时。 他才说:“你们出不去的。” 杨涣“噗”地一声就笑了起来:“谁跟你说我们要出去?” 天玄子的脸色白里透着青,“上面已经被七星煞血阵覆盖,只要阵法不破,所有进去的人都会死,你们要么呆在这里,要么死在上面。” 杨涣和东方晞对视一眼,两人又转头看着他。 “你想怎样?”东方晞开口问。 天玄子很坚持:“助我拿下宝泽城。” 他看了眼杨涣道:“如今你的符毒已解,体力恢复大半,只要有你们相助,宝泽城里的大宛兵将,就是个摆设。” 杨涣从东方晞的怀里起来,头晕了一下后,不得不又靠回去。 脑袋还搁在他的胸口上,只侧着头跟天玄子说话:“我们都出不去,怎么助你?” “这我自有办法。” 杨涣点头:“那行,既然你这么说,我们去看看你的沙盘?” 天玄子眸光狐疑地看他们一眼,还是让人再去准备宝泽城的地势沙盘图。 东方晞抱扶着杨涣没动。 杨涣一时也没动。 力气回的太快,散的也太快,这会儿四肢发软,要是没人扶着,管保能再倒回地上。 可这么趴在东方晞的胸口,怎么就那么奇怪呢? 她微微抬了一下头,看头顶上东方晞的脸。 嗯,真是够五彩斑斓的,先前烧过的灰抹了一些上去,还有后来溅上去的血。 有黑有红,在脸上涂了一层不一样的颜色。 可既是这样,国师仍然是帅气逼人的。 他此时眸光半敛,眉眼微垂,唇角勾着一抹浅笑。 早前的高傲冷漠没有了,后来的温情讨好也没找到多少。 好像又换上一个人。 杨涣按着自己的鬓角想了想,换成什么人了呢? 经年痴心得偿所愿,费尽辛劳终等善果的……痴人? 第274章 世间唯情事最无用 他们两人,各怀心思在外面相拥。 天玄子忙的像狗,吩咐着人又是预备沙盘,又是默算自己的人数。 他不能出去见人,很多事情都操作不便。 好在手里的蛊虫和毒,能帮他控制手下,让他们忠心耿耿。 只是地下宫殿里的属下,被杨涣杀了数个,缺口一时填不上去,办事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他倒不是急性子的人,反正上面有七星煞血阵挡着,谁也进不到这里。 而来这里的两个人,只能听他的。 天玄子抬头,看了眼还在外面的东方晞和杨涣,冷哼一声,世间唯情事最无用,偏偏有人为了些事,连生死江山都不要。 杨涣也偷眼往他这边瞧了一下。 然后缩回脑袋,跟东方晞商量:“他要打宝泽城,我们怎么办?” 她歪在东方晞的胸口说话,声音从那里传出来,带着些微胸腔震动的重音,让人跟着心里一颤一颤。 偏偏又是一个不老实的,觉得这样站着能省不少力气,干脆两只手也环到东方晞的腰间,整个人都吊到他的身上。 明明是在说正经事,腔调却像撒娇,更像情话。 过去她也这样做过,但恶作剧的成分剧多。 然而此时此刻,两人共历生死,又是互相依附,竟然有些情真意切的触动。 东方晞内心里是感慨,也是感动。 他不说话,杨涣便拿手捏了捏他腰侧。 动手的人没什么特别想法,就是就近,顺手而已。 可东方晞却浑身一颤,差点腿软倒地。 勉强站住,心思都乱了,忙忙说了一句:“自然不能依着他。” 杨涣点头:“对,可我们两个现在这样,打又打不过,出又不出去,不依着他,要怎么办?” 说到这里,又想起先前的事,问他:“国师,你是怎么被他抓进来的?是真中了毒,动不了手,还是被他控制了别的?” 杨涣还从没见过这么弱的国师,连她都抱不动,颤一下就要往下倒。 他过去背着自己上山,都游刃有余。 东方晞摇头:“我没事,你怎样,好些没有?” 杨涣动了动手臂:“好了。进去看看吧,我想让这老东西,帮我解了七星煞血阵的毒咒。” 东方晞也是这么想的。 但两人都清楚,这是天玄子拿住他们的手段,肯定不会轻易做。 一张长型的桌案上,重新堆起的沙盘里,连大宛的兵力部属都一清二楚。 天玄子有把柄在手,也不怕杨涣他们怎样,把自己的人马尽数亮出来。 很齐备,除了步兵,还有骑兵,毒虫毒烟之类的,更是数不胜数。 按这个标准去做,根本不用大动干戈,就能把大宛的兵将赶出去。 天玄子在此是占着天时地利的。 只不过赶出去之后,问题也会随之而来。 白晨的女儿都死在这里了,他绝不会善罢甘休,如果宝泽臣服于他,他还能派兵震压,把这口恶心往回吞。 如果他们反抗,他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灭了这里。 大宛的兵将再不济事,也比现在烟州的散兵游勇们强,随便屠个城,这里就会成为地狱。 杨涣眼睛看着沙盘,已经把后果全部盘如脑中,可是却不能对天玄子说。 说了也没用,眼前这个鬼一样的人,已经疯魔了,只想得天下,至于会死多少人,他根本就顾不上。 不然伏铎也不会那么快成为炮灰。 她把手里的小旗缓慢插在一处地方,半晌才说:“擒贼先擒王,这里是新太守的府邸,你的人既然出入自如,先把他擒来,那后面的事都好说。” 天玄子苍白的脑门上,跳出一根青筋:“这里进不去。” 杨涣疑惑地看他:“你有毒有虫,也进不进去?我记得先前邬通在此的时候,里面的把守也没有很严格。” 天玄子脑门上的青筋几乎跳起舞来。 “如果像你说的那么容易,宝泽城早在我的手中,又何需用你们?” 杨涣撇了一下嘴角,心道,还有理了你。 天玄子说:“这里如今重兵把守,而且府门周围全撒了防蛊虫的药物,新来的太守和经略使,全都不受毒气的影响。” 说起这个,好像想起什么似地,突然抬头看向东方晞。 杨涣也抬头看他。 都不用想,肯定是他和蓝老头做的。 把宝泽城打下,是借用了外力,至于哪儿的力,杨涣到现在都不清楚。 但当时只有伏铎被抓了,而且惨状存疑,很可能就是他们自己人做的,目的当然是掩饰背后之人的行踪。 天玄子又一直找不到,只要长点脑子的人,都不会放松警惕。 而东方晞他们,不但长了脑子,还长了一颗好使的脑子,这点事自然都在预料之中。 他们连天玄子的藏身之处都算得到,何况其它?! 但这家伙此时深藏功与名,对上两人疑惑的目光时,只是回了一个无辜的表情。 宝宝什么也不知道,你们继续! 杨涣倒无所谓,反正她也不是真的想对付大宛的兵将。 把手里的旗子换个位置:“那这里呢,这里你布了七星煞血阵,只要把人引进来,他们必死。 你把自己的人放出去,随便找点事,把大宛的兵将往里引,那不是一劳永逸了?” 天玄子白成纸的嘴唇抿成一条线。 这表情,很明显告诉他们,这个方法也行不通。 他的人也是人,进入七星煞血阵里一样会死。 且不说大宛的兵将是不是会上当进来,就算进来,他自己的兵也同样会损失。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实在不能算是一个好计谋。 而且他的兵将有限,大宛却还有守城那边十几万兵将扛着。 这事虽走不通,却让杨涣他们更确定了一件事。 这个皇宫,有其它的出去的路,也许就在这个宫殿里。 他们可以不用跟七星煞血阵硬拼,由地面绕到地下,走这里出去即可。 只是两人在这儿许久,也没见其他人找过来,不知道现在上面怎样了。 杨涣掀了一下眼角,目光往东方晞那边看。 他正好也看过来。 两人又一同看向门口。 只这么一眼,意思已经表达清楚。 第275章 情事果然最骗人 杨涣的手里捻着小旗,跟天玄子分析。 “先打官府不行,把人引到这里也不行,那我们只能用游击的方法试一试。” 天玄子看她,两只又小又黑的眼珠里面写着两个字,“不懂”。 杨涣却根本没抬头看,手里划拉着沙盘上堆起的街道房屋,脑子里却在想,怎么把天玄子的注意力全吸引到自己这边。 这样就能给东方晞找到出去的机会。 只要他能顺利找到出口,把秦隐他们都带到这里来,那他们就算安全了。 到时候就算七星煞血阵破不了,他们也可以从这里出去。 如果不是亲身经历,她倒真不知道,这阵法还能这么玩,只要避开地面,便能少去伤害。 不过也是天玄子提前做好了准备,要真跟守城那次一样,他们本身就困在其中,又哪来的精力去挖这样的地道,然后再遁走呢? “游击怎么说?”天玄子终于耐不住,沙哑的声音响了起来。 杨涣回了回神:“就像上次我们在皇宫门口,对付伏铎那样。” 越跟天玄子说话,她就越觉得,这家伙野心巨大,脑子却是个傻白甜。 就这智商,他到底哪儿来的信心,能把幽龙族吃下去,还想着吃大宛? 就靠一个阵法吗? 就算七星煞血阵现在还没人能破,可这阵法的秘密,现在已经被他们,后面是完全可以防范的。 杨涣一边跟他掰扯攻下宝泽城的方法,一边斜了门口一眼。 就刚才,东方晞从那儿出去了。 门口有人发现了他,被他一个手刀放倒,不知拖到哪儿去了。 他一走,杨涣放心不少,接着跟天玄子闲扯。 她的方法基本都是,他们原先拿来对付伏铎的方法,因为天玄子知道有用,所以听的也格外认真。 但很显然,这方法对现在的大宛军没用。 兵将换了,攻守换了,怎么还能用老方法? 显而易见的道理,不知天玄子是真没听出破绽,还是别有目的。 在杨涣讲完这些时,他终于开口:“好,就按你的第一步走,如果胜了,就顺势拿下宝泽城;如果败了,你们两个也别想活着出去。” 说到这里,才突然发现室内少了一个人。 于是他的眼睛瞪的特别大,近乎茫然地看着杨涣。 半晌才问:“那人跑了?” 杨涣赶紧也往四周看看,然后眨巴着眼睛问:“不是你趁着刚才说话的时候,悄悄把他关到别的地方去了吧?” 天玄子:“……” 情事果然最骗人,这对男女果然都不是好东西。 刚才这女子为了自己活命,不管那男的死活。 现在男的趁机逃走,也不管她是否会死在这里,还真是相配。 他恶毒地想着,却也并未叫人去寻找东方晞。 他只有一条路可以出去,就是回到上面的藏书院。 而此时此刻,七星煞血阵正是猛烈之时,他去了,等他的便是死路。 他甚至都没有禁锢杨涣,在她推演完整个沙盘以后,便把她剩在大殿之中,独自走了。 没看到他去了哪里,也就是杨涣一错眼的功夫,天玄子就不见了,但猜着应该是去试她的方法了。 杨涣独自一人,百无聊赖,开始四处走动。 这里比她想像的大,四通八达,每一处路口,都有人守着。 她不主动进去,那些人也不会动她,但她若做势要从路口通过,那些人马上就会警惕起来。 从他们的神色上来看,这些人的意识都不太正常。 像是被控制的傀儡,麻木无感地执行着主子的命令,除此再无别的功能。 因为东方晞还未回来,杨涣只是试探,并未轻举妄动。 她在想,他们如果能坚持完这一夜,到了白天,等七星煞血阵的力度弱下去,那是不是出去的胜算就会大一点。 只是这里是在地下,她无法准确推断外面的时间,更不知道外面的情况。 在大殿之内走了一圈后,就盘腿而坐,开始调理自己内息,还顺便走了一套功法。 受傅清歌身体的影响,武力并没完全恢复,但是明显比从前好多了。 连力气都大了不少,她试着往跟旁边的傀儡走了两招,一个掌风过去,就把那人扇趴下了。 看着他身上的蛊虫蠢蠢欲动,杨涣收了手,没把他弄死。 东方晞和天玄子都不在这儿,万一蛊虫再爬到她身上,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她这会儿也不想发疯杀人。 试完功法,便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来休息想事。 不知过了多久,大殿里终于有脚步声传来。 杨涣才睁开眼,就看到天玄子张着黑色的衣袍,风一样卷了回来。 他又用黑布把脸蒙了起来,但既是露出一双眼睛,也能从眼睛里看出他的兴奋。 杨涣坐着没动,心里有些打突。 大宛的兵没有这么菜吧,这种方法也能把他们打败? 天玄子很快就给了她答案:“你果然没有说错,照这个方法下去,用不了多久,宝泽城就会重回我手。” 杨涣:“……” 她太高估了白晨派来的兵将了吗? 白筠可是死在这里的,那是他亲女儿,他就没想着寻仇,把这里恨恨治理一番? 可无论她怎么想,怎么担心,都不影响天玄子的开心。 他甚至还给杨涣弄来了饭菜。 杨涣也不客气,坐下来就吃。 这个过程中,闲聊似的地问起了外面的情形,包括七星煞血阵里的人。 天玄子说:“他们活不了多久了,到时候你连尸体都不会看到。” 杨涣慢慢把嘴里的饭菜咽下去,问他:“你能放过他们吗?” 天玄子看她一眼,眼神冷漠。 杨涣只得说:“他们都是我朋友,都很有用,你放过他们,绝对比杀死他们有价值。” 这句话让天玄子动了一下。 他当然知道那些人的力量,能在七星煞血阵里撑这么久的人,怎么可能是凡人? 他也想用他们,但一个杨涣暴起,就够他头疼的了,要把那些人都弄过来,他如何制得住? 东方晞顺利的离开,正好提醒他一件事,他的毒和蛊对这些人并不管用。 那么有其把他们弄回来,以后冒反水的危险,倒不如让他们全死在阵中,以保自己安全。 第276章 心理战术 他没答应杨涣的要求,只冷冷瞥她一眼,自己往沙盘处走去。 杨涣把面前的饭吃完,起身后忍不住往自己进来的出口看去。 以她现在的功力,如果出去的话,应该能躲过那里面的刀光火影。 如果正好再是白天,那她的胜算就更大一些。 要不要出去看看他们? 她刚这么想着,天玄子的话就跟了过来:“你不去,他们还活的久一点,你去了,他们死的更快。” 杨涣把脚收回来,转回他身边问:“为什么?就因为我是从这阵里出来的?” “正是。” “这又是什么原理,阵法还会认人不成?就算会认人,我现在也跟过去不同。” 天玄子眼神阴郁的看她一眼:“只是能嗅到你身上相同的气息,因为相同,这气息会给新的阵法共鸣,加大它的效用。” 这种说法,杨涣半信半疑。 不过天玄子从一开始就对她不同,却是可以肯定的。 东方晞他们在这座皇宫里埋伏已久,他也在这里,双方应该都是知道彼此的。 但这么多天过去,他们却一直没有动手。 直到杨涣和绿珠到来。 而且她们才一到藏书院,天玄子便主动暴露出来,对她们下手。 现在想来,他那时应该是想先把杨涣撸走,然后才催动七星煞血阵。 不巧的是,东方晞他们盯的太紧,他没能得手,反而因此暴露了自己,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才启动阵法。 杨涣想了想,自己连伏铎都没见过,整个宝泽城里大乱的时候,她不是在蓝老头的药铺子里躲着,就是去上顶解毒。 她从未正面跟这些人见过面,关于她重生的事,知道的人也很少。 可看天玄子的样子,似乎早就知道她的底细。 他又是从哪知道的? 杨涣用手敲着沙盘边缘,看到天玄子在一处插上一根小旗,顺手就给他拔了下来:“不能走这边,这是死路。” 天玄子没动。 杨涣把小旗放在另一个路口:“从这儿进去,这里人少,可攻可守。” 天玄子哑着声音说:“可这里没什么用,占不占都不重要。” 杨涣挑了一下眉。 可以嘛,学习力还是挺强的,也不过是给他推演了一遍,便知道哪些地方更重要。 看来这人还是有聪明的,他坏就坏在跟外界接触太少。 不然应该是很难忽悠到位。 虽这么想,该说的话一点也没少:“错了,正因为大家都觉得不重要,他才会是一个重要的位置。 你占住它,就可以把自己的兵将屯在此处。 再出兵时,要比从另一个地方调过去快很多。 战场之上,兵贵神速,你从这边的地道里,把人一个个接出去,跟在那边把人放出来,时间上快了不知多少,胜算也会大很多。” 这个说法,应该动了天玄子的心。 他站着没动,最后任着杨涣又插了几根小旗下去。 等这次的推演结束,杨涣问他:“这次何时出去?” “夜里。” 偷袭选在夜里,很正常。 杨涣又问:“现在是什么时候?” “刚过早上。” “你是怎么知道我是重生的?” 这次天玄子答的不快了,把眼睛眯起来一点,又用那种阴恻恻的眼神看她。 这种眼神看多了,杨涣也没觉得有什么骇人的,反而对里面的两粒小黑眼珠很感兴趣。 不知是不是她盯着看的久了,老家伙竟然还把眼睛躲开了。 “自然是有人告知。”他回。 杨涣当然要问:“谁?” 天玄子没说名字,只是告诉她一件事:“你中的符毒出自这里,七星煞血阵也出自这里,只要有人有心,来此一打听,不就什么都明白了吗?” 杨涣:“……” 感情他们用心瞒着的事,在别人那里根本就不叫事? 她想起还在建安城时,因为秦隐出事,她猜测会有人怀疑她的身份。 后来东方晞也提醒过她。 现在看来,都是真的。 她问天玄子:“建安城里给你的消息?” 天玄子没正面回,只是说:“你做大将军时意气风发,无人能敌,可事实证明,聪明睿智也抵不上阴谋诡计,你要保护的人,并不一定也会保护你。” 他用那两只小小的黑眼珠,看着杨涣,里面竟然难得地带着一些真诚:“倒不如与我好好合作,以后这片江山,定会有你的立足之地。” 有那么一时片刻,杨涣都差点被他说动了。 不过她很快就醒了过来。 害死自己的人,不就是他吗?阴谋诡计,也都是他弄出来的。 当然他的后面还有人,可无论如何,自己也算是死在这老家伙手上,他现在倒好,把脸皮一撕,还在自己面前装起好人了,竟想让自己心甘情愿为他卖命。 然而天玄子很快便告诉了她另一个真相。 “你与我合作,我会帮你解了七星煞血阵的毒咒,从此以后,你就是新生。 不与我合作,你的命就活不长久。 你的仇报不了,甚至连知道真凶是谁都很难。 你重活一回,最后却要带着更大的不甘愿再死了,你会甘心吗?” 杨涣在心里“哟喝”一声。 娘的,都会用心理战术了。 他果然只适合呆在地下,这智商要是出去,全面了解外面的情形,还有什么是他算计不到的呢? 两个人短暂的交流,看上去谁也没更进一步的收获。 但双方都把对方的实力,重新估算了一遍。 杨涣弱在身体没完全恢复,胜在排兵布阵无人能敌。 天玄子弱在对外面,对他们这些人并不完全了解。 强在用玄阵,和手里的兵力。 不得不说,以他现在的实力,如果杨涣要叛出大宛,跟他合作,不说把幽龙族吃下去,至少可以把烟州重新控制在自己手里。 衡量过利弊,双方都没再妄动。 天玄子在等天黑,进行第二波进攻,而杨涣却在等东方晞他们。 不再说话后,她找了个不太显眼的地方坐下来。 一边休息,一边留意着可能是进入口的地方。 同时也观察着天玄子的进出。 她发现这老家伙都没好好走过路,但凡是在她面前,无论是进去,还是出来,都是先闪过一道影,然后人突然就出现了,跟鬼一样。 第277章 你嫁给我就好了 这种方法,他最开始出现在藏书院的时候用过,可惜杨涣看不出破绽,也没法跟踪下去。 打坐的同时,眯了一会儿眼。 并未睡着,还能听到周边的声音,只是没去看而已。 她听到天玄子安排他的人去做事,然后他自己也往杨涣这边走了几步。 不知是不是有话要说,但后来又收住了。 杨涣到他们走后,才慢慢睁开眼,往她进来时的那条通道查看。 这一看,还真有收获。 她是顺着逼仄的通道往前走的,中间还有故意混淆的岔路口等。 通道七拐八扭有点长,但根据她的直觉,并未直线延伸,只是在原来的地方转圈而已。 里面很黑,看不到什么东西。 天玄子把她带进来的时候,并未刻意蒙着她的眼睛,她甚至还伸手在墙上刮了一下。 但此时并未寻不到记号。 此时她只是根据记忆,慢慢往通道里走,估摸着快到出口时,突然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脚。 力气很大,抓住之后,直接就把她拉到地上,然后一只手就往她脖子里掐来。 也是现在杨涣现在恢复了一些武力,不然就这一下,她就可以无声无息去阎王那报道了。 她伸手先把对方的手格开,然后脚猛力往后一蹬,从对方的手里脱出来,人也滑到了另一处。 反正这里一片黑,谁也看不到谁,所以对方并未及时跟过来。 杨涣坐在地上轻轻喘了一口气,琢磨着能躺在这里的人会是谁? 也是她细细喘气的原因,嗅到了空气里的血腥。 不是很大,但很新鲜,跟天玄子那个大殿里的味道是不一样的。 这个发现,让她轻咳一声。 她一出声,对方马上就应了:“傅……三小姐?” 杨涣也听出了他是谁:“秦将军?” “小姐。”绿珠的。 然后还有其他人的声音。 一个人往她这边走过来,杨涣还以为是秦隐,等对方在黑暗里摸到她,轻声在她耳边说:“乐雯。” 杨涣:“……” 东方晞受伤了。 这里倒着的所有人,无一幸免,全部受了重伤。 她把人拖回到大殿里。 看了一眼,都在。 但都惨兮兮的,连蓝老头的一条胳膊都被砍下来很大一块,肉跟衣服沾在一块,要掉不掉地挂在上面,特别瘆人。 东方晞的身上,本来就有黑灰和血,这会儿更是面目全非。 莫寒和另一个人早就昏迷过去,要不是拖他们的时候,身上还有温度,几乎要以为他们死了。 绿珠一看就是被他们保护了,身上虽然又加了一些新伤,但人还能坐起来,甚至还能走几步。 秦隐受伤的是腿,一时半会儿也没看到伤口,但他是不能走的。 把人拖过来之后,杨涣先去找吃的和药。 可她在自己仅能进去的几间屋里找了一圈,什么可用的东西都没有。 只得回来跟东方晞说:“这里有许多屋子,但都有傀儡守着,他们身上有蛊虫,你有办法让我进去吗?” 东方晞重喘一口气,把手递给杨涣。 杨涣用自己手臂的力气,把他整个人都架起来,往就近的一个门走去。 门口的傀儡照例拦他们,但东方晞的手只是在他面前晃了一下,那人便傻了一样,站着不动了。 细看的时候,才看到一根银针扎在他的耳根处。 杨涣把门打开,立刻被晃了一下眼。 里面竟然放着满满一屋子的金银,有的装了箱,有的就胡乱的堆在一处,像是匆忙收进来,还未来得及整理。 东方晞笑着说:“离的太远了,不然把这些运回去做彩礼,傅柏游一定很乐意把你嫁给我。” 杨涣顺手在他腰上拧了一下:“心情不错啊,气都快上不来,还能开玩笑。” 东方晞低低的笑,眼睛往她那边看着。 但从眼神来看,一点也看不出受了重伤。 那双眸子本来就漂亮,此时熠熠生辉,周边带着温润,像揉进了星辰的海。 杨涣避了一下,问他:“你伤在哪儿了?要怎么治?” 东方晞顺口胡诌:“心里,你嫁给我就好了。” 杨涣:“……” 这怕是伤到脑子了吧,都开始放飞自我说胡话了。 两人按同样的方法又搜了几间屋子,总算找到了一些草药。 但吃的和水都没有。 东方晞挑选了一些能用得上的,让杨涣拿了。 杨涣一手拿药,另外的手臂半扶半抱地把他带回去。 也幸好现在她体力恢复一半,不然就他这身高,就算很瘦很仙,也能把她压扁了。 草药到了,先给蓝老头包扎。 他的处理好,两人又给其他人该包的包,该把药揉碎了往嘴里塞的就塞。 其实应该熬着喝的,可他们现在没水没锅更没柴。 只能先这么凑合。 全部人都收拾好后,杨涣已经出了一身的汗。 东方晞也是,额头上的汗把头发都打湿了,人也没什么精神,蔫蔫地坐在那里。 但每次看向杨涣的时候,总还是会给她一个温柔的眼神,还要带上笑。 这让她心里极不好受。 过去对他的猜忌,不知在何时已经没有了,剩下的是一些不解,和对他温柔的感怀。 他们两人眼神交流的时候,秦隐会时不时的看过来。 他的目光在杨涣的身上停留的更多,有时候盯着看的太久,还会被杨涣和东方晞同时看回来。 那两人是未婚夫妇,他这么盯着看,确实有些失礼了。 但是秦隐心里一直有一个很怪的念头,他发现这个傅三小姐越来越熟悉了。 除了过去那些熟悉的感觉,还有她之前摆脱自己时用的两招。 他不敢往杨涣身上想,实在是两人面貌上差的太远。 但他与她相处多年,对于她的习惯,招数太熟悉了,如果在那个黑洞里,这人不先开口说话,他几乎以为是杨涣没死。 而且他不止一次这么想。 那些别人传的,她血肉分离,连龙纹剑都绞成碎片的话,秦隐不信。 他没办法接受,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没了,所以很多时候他会想。 也许她当时迫于无奈破了阵,但受了重伤,去了另一个地方。 尤其是他那次从守城逃出来,进了烟州。 外面都传他死了,可他还活着。 他就更倾向于这种说法,这也是他一直不放弃追查七星煞血阵的原因。 第278章 秦隐的身世 杨涣休息过以后,就又站了起来。 她还得去找,吃的能不能找到先不说,水总得弄一口回来。 这一群人困在阵中那么久,没吃没喝,现在又都是众伤。 他们好不容易从阵中出来,要是饿死渴死在这里,那才叫倒霉。 东方晞看见她动,立马也起身:“我陪你去。” 杨涣看他:“你还是歇会儿吧,我能对付他们了。” 但那家伙并不听她的。 两人本来就坐的近,这会儿他站起来后,自觉就搭上了杨涣的肩头,还把身体重量也移了过去,没有半分羞耻感。 看在他重伤的份上,杨涣没跟他计较,再次半扶半抱着他去那屋子里寻。 这次运气好,总算在一间没人守的屋子里,找到了一些水。 杨涣趴在水缸边闻了闻,皱着眉说:“不知放了多久,味都不对了。” 东方晞也趴下去闻了一下:“没事,还能喝,现在就别讲究了,救命要紧。” 杨涣找东西舀水,不忘调侃他:“我记得国师大人好像有点洁癖,怎么,现在连这种水都要喝了?” 东方晞半靠着水缸,笑看着她说:“我什么时候在你面前说过这些?” 杨涣很认真地想了一下:“好像是没有,可你平时高冷的,连别人碰一下,你都要躲开。” “不喜欢的人,为何要让他碰?” 杨涣:“……” 她竟然无言以对。 天知道她以前跟营帐里的兄弟们,勾肩搭背,同饮一个水壶,实在累的没法,滚在一个地沟里睡觉都是常有的。 不知此时跟国师大人说出来,他会不会想拍死自己? 灌了一些水后,东方晞从怀里抹出一个小瓶子,里面是一些白色的粉沫,他就挨个倒进去一些。 杨涣问:“这是什么?” “去毒的。”他答。 杨涣好笑:“在外面打了那么久,都没把你身上的小药瓶打掉,还真是藏的深。” 东方晞也笑:“就剩这个了,别的伤药都给他们用上了。” 顿了一下又说:“本来是带着路上用的,怕有时候水不干净,你受不了,没想到此时倒排上用场了。” 杨涣:“我没那么多讲究,下到泥坑里的雨水也能喝下去。” 东方晞的笑就敛了回去,眼神幽深地看着她。 杨涣扬了扬手里的水壶:“走吧,给他们送过去。” 两人搀扶着回来,给每个人灌了几口水。 昏倒的人总算醒了过来。 莫寒一睁眼,就把杨涣想拿开的水壶抢过去,“吨吨”地一通猛灌,把自己灌的大咳起来,才停下来。 醒过来的另一个人叫桑烁,原先和徐光一起,是贴身保护沈霖萧的。 沈霖萧在烟州差点把小命弄没了,心惊胆战,心有余悸,恨不得立刻离开这里。 他要找的人,他们华月的大皇子,也是他的哥哥,也找到了。 可惜秦隐死活不认,只道他们是认错人了。 他实在没法,又急着回去,就把自己的两个贴身侍卫给了秦隐。 说是保护,还不如说是跟着,省得再弄丢了,他再去找一回。 这两个侍卫的武功都不算低,跟莫寒不相上下,也算不辱使命,一直跟在秦隐左右。 可惜徐光死在了阵里。 现在剩桑烁一个人,也没忘了自己要做什么,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找秦隐。 确认他还在,才朝杨涣羞涩点了个头,把水壶也拿过去多喝几口。 躲开众人,杨涣问东方晞:“怎么回事,沈霖萧原来要找的人是秦隐?” 东方晞点头,眼睛看着她。 杨涣轻轻撞他一下:“别光看,说话,到底是怎么回事?秦隐跟了我这么多年,我怎么不知道他还是个皇子?” 东方晞:“你手里的兵,有多少是没身份家世的?” 杨涣摇头:“不多,入军的人都在兵部有造册,特别是这些近我身的,身份也都要查仔细了,怕有细作之类的混进去。” 东方晞问她:“那他是什么身份?” 杨涣:“……” 秦隐没身份。 她当时让人查的时候,发现他的户籍上面是孤儿。 这样的人可以从军,但要放在将军身边,还是会很小心。 可秦隐这个人,实在太招人喜欢。 杨涣最初注意到他时,是因为他们被幽龙族困到一片荒树林子里。 光秃秃的,里面什么也没有。 一天下来,把人饿的魂都快离体了,照这么下去,都不用敌人打,他们自己就能先歇菜。 这时候一个名不经传的小兵说,他可以带一小队人,把幽龙族的人引开,让杨涣带大队人马先离开这里。 且不说他是不是能找到离开的路,光是这种打法,就是去送死。 幽龙族能他们困住,在人数上就多他们不少,而且对方还占着地势的便利。 所以杨涣没同意,还招呼着自己的副将说:“这小孩子是谁手下的,快点带回去。” 秦隐的年龄比她大一点,男孩子又长的高一些,再加上长年在军中磨练,看上去得大杨涣一大截。 可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他是小孩儿。 小孩儿也是有脾气的,脖子一梗,问他:“大将军别忙着把我带下去,能先告诉我您要怎么突围吗?难道真把这些人都饿死在这儿?” 这话把杨涣问住了,同时也正经看了他的脸。 经过多方权衡,最后还是同意了他的方法,但是杨涣跟他说了,只把人引开就行,不用苦战,保命要紧。 秦隐带着一队三十人,一路把动静闹的天大,敲敲打打的顺着一条路跑。 那边幽龙族的人顺着就追了下去。 杨涣他们的人就找到缺口,从别一边离开荒树林。 那次也是运气好,从树林里一出来,就遇到了他们的援军,于是一点时间没耽误,直接折返回去,接应秦隐他们。 可三十人跟幽龙族的大军对上,就跟小羊进了狼群一样。 待把他们救出来时,已经只剩几个人了,而且全部都是重伤。 秦隐在营帐里躺了半年,才能下地走路。 到现在,他身上还有大条大条的伤口,也就是一张脸长的还算可以,骗骗小姑娘,要是把衣服一脱,能把人吓死。 第279章 有些吃醋罢了 在他卧床的日子,杨涣没事就会去看看他。 时间久了,就发现了秦隐的不同之处。 也就是这个时候,她叫身边的人去查他的身世,然后发现他幼时便是孤儿,连父母是谁,家住哪里都不知道。 副将劝他不要用这个人。 她还记得当时自己的话:“这个人我要了,如果将来他有什么问题,一切责任我自己担着。” 杨大将军是如此霸气,说把人留在身边,次日便把秦隐挪到了她的帐内。 也是从那儿开始,秦隐便成了她的护卫。 后来成了副将,再后来成了军士。 秦隐的兵法,用人之道,包括武学上,很多都是跟杨涣学的。 但很明显,他青出于蓝又胜于蓝,大量的博览群书,跟不同人切磋,反而比每日忙于军务的杨涣,进步更快。 这样一个人,突然有一天,别人说他是某国遗落多年的王子。 杨涣觉得比天玄子的幻阵,还让人有梦幻的感觉。 “你没弄错吧,他真是华月的王子?”杨涣再问,“这么说他跟沈霖萧是兄弟了?可两人怎么一点也不像?” 东方晞道:“他从小走失,这么多年都在外漂泊,跟生长在宫里的皇子,自然无法相比。” 杨涣摆手:“国师……,好好好,晞哥哥,这样行了吧?” 搞不懂这家伙跟一个名字纠结什么,以前叫他的时候,他不是也答应的高高兴兴吗? 现在只要一出口,立马翻脸,还动手。 刚才就直接在杨涣的脸上捏了一下,太可恶了。 瞪他一眼后,才又道:“这么叫也太恶心了点,总让我想到沈霖萧……” “就这么叫吧,他以后不会叫了。”东方晞说。 杨涣:“……” 这是什么恶趣味,当人哥哥很过瘾? 不过此时懒得跟他纠结这些,生绕回来问秦隐的事:“皇家是重视子嗣的地方,秦隐既是大皇子,想必也更得众人保护,怎么单单会把他弄丢了?” 东方晞:“此事说来话长,那时候的华月皇帝也还是皇子,内宫争斗,导致许多想像不到的事情发生,大皇子不过是其中一件事而已。” 莫名就觉得秦隐很可怜。 杨涣默了一会儿才问:“那现在华月皇帝是什么意思?” 东方晞淡然回道:“沈霖萧不愿承袭帝位,他应该是想把大皇子找回去,继任大统吧?” 杨涣“哼”了一声:“他如果不想回去呢?” 东方晞看她的眼神里,多了一份深重。 半晌才道:“他在这里,连面都不能露,被大宛的兵将追杀,也并不好过,倒不如去华月,还太平一些。” 杨涣直接就摇头了:“他从来不是怕事的性子,就算这里厮杀严重,也是他熟悉的地方,他不会去贪图那点富贵。” 说完才抬头看东方晞:“听你的意思,似乎很想他去。” 东方晞:“……我只是觉得这样会更好一些。” “好在哪里?秦隐从小不在华月长大,现在被找回去,就算受到皇上的重视。 可他在那里即没有根基,也没有一个可信赖的人。 他幼年时就因宫斗丢失,想来华月的皇宫朝堂,也不是什么平静详和的地方。 那他此时回去,不是一样要被人算计? 如此,又与在大宛有什么区别?” 东方晞:“……” 她又说:“大皇子,丢失了那么多年,没人去找。 如今因为小皇子不想继位,就把他找回来顶这个缸。 他本来是亲生的,受了苦,没得到应有的补偿,反而要回来捡别人不要的,这又是什么道理?” 站在朋友兄弟的立场上,杨涣是真为秦隐打抱不平。 她从小有家,是被爹娘哥哥护着长大的,所以对于一个孤儿,如何在乱世中求生,几乎难以想像。 既是在军中,前期秦隐也是受了不少苦的。 这些都是华月国的宫斗引起的,他那时只是一个无辜的孩童。 可事隔多年,这个无辜的孩童,又要回去承担他们新一轮的算计。 想想就叫人生气。 恕不知,她越是义愤填膺,东方晞的心里就越塞。 塞着塞着,一口气没上来,“哇”地一声就吐了一口血。 杨涣立马收声,扶着他问:“怎么回事?你到底伤了哪里?” 东方晞说不出话来,喘息声粗重。 杨涣赶紧把他扶坐到一个干净的地方:“你先坐着,我去找蓝老头过来看看。” 她转身欲走,手却被东方晞拉住,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我无事,歇一会儿就好。” 杨涣看他:“你当我的眼睛不管用,都吐血了还说没事,呆着别动。” 东方晞没动,可拉着她的手也没松,反而把人往身边拉了一点,头慢慢贴到她的手臂上。 “我只是听你刚才说秦隐,有些……有些吃醋罢了。” 有什么办法呢,当事人看不到,他也只能自己说出来。 虽然男人吃醋这种事,说出来很不好听,可谁又让他只中意这一个人呢? 东方晞贴着她的手臂为自己感叹,杨涣却已经惊的,直接把他的下巴撩了起来。 “你说什么?吃什么?” 东方晞:“……” 不要再重复一遍了吧? 可杨涣以一种不敢置信的眼神看着他,又问了一次:“我听错了吗?你吃醋?” 东方晞无奈点头:“是呀,吃醋,我从小中意你,可你跟我却不近,反而是跟他在军中相处甚好。 你处处为他着想,为他抱不平,我有些想法不是也合理吗?” 杨涣很认真地听,听完以后还点点头。 “嗯,你说的对,很合理,所以是我大惊小怪了,你接着想吧。” 东方晞:“……” 这是什么鬼套路。 以前杨涣吃他和白筠的醋,他可是尽力安慰她的,还为她出气。 怎么轮到自己,就是很合理? 看来谦虚谨慎在大将军这里根本就行不通,有事还是直来直去吧。 把手紧一紧,干脆把杨涣抱进怀里:“我知道他是你兄弟,是你朋友,你关心他也没什么。可我是你的未婚夫,你须得先关心我,照顾我,然后才能轮到别人。” ------题外话------ 抱歉啊,这几天更新都乱了,实在对不住! 第280章 回建安成婚 杨涣的表情已经不能单用震惊来形容了。 她简直有些惊恐地看着东方晞。 半晌才问:“国师,你没事吧?之前在外面打架,真的伤到脑子了,怎么说话跟从前不太一样呢?” 说着还用手去他的头,很仔细很认真扒着他的头发,看上面是不是有伤口。 东方晞不动,任着她的手指,在自己头上划过,偶尔碰一下肌肤,会有微微的热度传来,减少一些身体上的疼痛。 杨涣看了一圈,并未发现伤口,于是下了定语:“一定是内伤,还是找蓝老头来看看吧。” 东方晞把她的手捉回来,扣在自己的手心里:“我自己就是大夫,不用别人看,没事的。” 杨涣的眼神里充满不相信。 东方晞也不在多解释,拉她跟自己一同坐下,轻声说:“我觉得现在很好,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好过。” 杨涣:“……” 这孩子没救了! 东方晞说:“现在你不怀疑我,还愿意保护我,说句矫情的话,既是此刻死了,我都觉得值了。”“ 杨涣跟看神经病似地看着他。 “你没事吧,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能这样说?还让我保护你,东方晞,你的脸呢? 我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小女孩儿而已,难道不是你应该好好保护我吗? 我只所以对你信任,就是因为你能保护我,你竟然想死…… 实话告诉你,你要敢在这儿出什么事,我是不会承认咱们有什么狗屁婚约的。 也不会当你是我朋友,以后若人提起你,我就当从不认识你这个人。” 东方晞:“……” 这样的撒娇他是第一次见,还挺新颖,挺别致的。 他将杨涣又往身旁拉一拉,已经抱进自己的怀里了。 嘴唇就贴在她耳边,郑重地说:“放心,我会一直护着你。” 杨涣拎起拳头在他胸口来一下:“这还差不多……哇……” 一句话没说话,东方晞就又吐了一口血。 他应该是想把头别过去,可惜没成功,那血便尽数吐到了杨涣身上,染红了她大片衣掌。 杨涣一下子就站了起来。 东方晞这次没抓住她,人已经虚弱的往旁边倒去。 蓝老头很快诊断完毕。 很严重的内伤。 且告诉杨涣,在七星煞血阵里,他为了把人全部救下,几乎是凭一己之力,在跟那阵法相抗。 天玄子把他们两个抓进来后,外面的七星煞血阵就再次发力了,目标就是把上面留的人全部弄死,所以威力也是巨大的。 东方晞找到机会上去时,除了蓝老头,其他的人基本已经没有还手之力,只是靠撑硬逃命罢了。 而且他们散的很开,在阵中一点也不好找。 东方晞在阵中拼杀,要躲开那些横飞直闯的刀剑,还要把人找到,一个个带回这里,所以才会受此重伤。 杨涣的眉头紧蹙:“可别人都是外伤,他怎么会是内伤?” 蓝老头解惑:“外力只能扛住到眼前的危险,内力却能阻止阵法迟缓。 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发现这些的,总之他用了这个方法。 一次次攻击七星的阵脚点,把阵法迫停。 不然以当时的情况,就算他能把全部人找到,估计也都剩尸体了。” 杨涣再不说话,看着已经昏倒东方晞发怔。 蓝老头给他用了一些药,但人并未醒来。 秦隐他们也往这边走来,问道:“可有什么方法能救他?” 蓝老头:“要是在外面,还可以用些药来调理,可这里什么也没有。” 杨涣马上说:“我们之前找到了一个装药的房间,那里……” “那里没有能治他的药,要是有,你们一起去的时候,他就拿了。”蓝老头无情地把她的话驳回来。 杨涣并未放弃:“去看看吧,万一有呢,他这个人看上去很细心,可有时候对自己是很粗心的。” 莫寒也急着问:“是哪个房间,我们一起去看看。” 在众人的要求下,蓝老头还是去了。 结果跟他自己说的一样,里面没一样是能治东方晞内伤的,基本都是一些治毒,和外伤的药物。 出来之后,众人的脸色就更沉一些。 东方晞躺在一处半米高的石阶上,两口血已经把他脸上原有的血色全部洗掉。 此时,他面色一片惨白,都快赶上天玄子了。 脸上还有脏污,身上也是黑黑红红成片,衣服上都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杨涣看着他,不由得想起那个在大宛皇宫里,高高在上的国师。 他总是穿一身白衣,不染纤尘,连那眼神里都像容不下世俗的样子。 可他为了杨涣,打破了自己的原则,出入大臣之府,翻墙给她送吃的。 为了她,离开皇宫,连皇上和庄妃都得罪。 现在又为了她,来到烟州这种地方,还把自己的小命都快弄没了。 而他做的这一切,竟然只是为了,娶她而已。 杨涣甚至想,自己真的有那么好吗? 她往东方晞身边走了几步,低头仔细看了一会儿他的眉眼。 然后俯在他耳边说:“东方晞,坚持住,你只要活下来,我们就回建安成婚。” 躺着的人没有回应,但是周围的人却都听到了。 莫寒暗暗松了一口气。 绿珠则眼神奇异地看着她。 秦隐的目光很隐晦,看不出来里面有什么,但是总让人感觉跟过去不太一样。 反而是之前脸色有些臭的蓝老头,这会儿又活跃了起来:“丫头,你说的是真的吗?” 杨涣点头:“当然是真的。” 他又问:“那你为何要嫁他,因为他对你好吗?” 杨涣挑起了一点眉尖:“这还不能当成理由?” “能是能,但是很多人都对你很好呀。”他转头一看,瞄见绿珠,便道,“这小丫头不是对你也很好吗?那你是不是也要嫁她?” 绿珠的脸被他说红了,头一低背过身子去。 他又看到了秦隐:“这个也对你挺好的,你们好像也不怎么熟,但我看他事事都为你着想。” 问题很刁钻,但也是实情。 难道真是谁对自己好,自己就要嫁给谁,那估计傅千歌也可以的。 第281章 你把手松一松 从前杨涣不会想这些事,也觉得没想的必要。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有没有恩,有没有情,都不重要,只要门当户对就好了。 东方晞如此对她好,他们又有婚约,如果不是以前防备他,嫁过去应该是理所当然的事。 现在好不容易把这事趟过去了,蓝老头竟然又给她出难题。 杨涣没答。 心里却想,好的方式有千百种,但他是最不要命的那一种,那便是他吧。 情感里的弯弯绕绕,百转千回,她现在还没去想,但心之所向,自然也就觉得他是最好。 此事并没有引起太多讨论,实在是现在情况危机,不允许他们讨论太多。 头顶上是七星煞血阵,外面的天玄子随时会回来。 而东方晞又生死不明,剩下的人都有不同程度的伤。 虽然现在救回了小命,但已经不经打了。 一旦这里再出事,他们只有待宰的份。 现在六个人里,也只有杨涣还勉强撑得住场面。 她说过东方晞的伤情后,马上把这里的情形大致说了一下。 然后道:“天玄子应该不会杀我们两个,所以你们暂时都藏起来,我来跟他周旋。” 莫寒往四处看了看:“这是他们地盘,我们能藏哪里?” 杨涣想了一下:“去药房吧。” 那里的确是最好的地方,所以几人也没耽搁,用东方晞的方法,把门口的傀儡治住,几个人便鱼贯而入。 进去后,杨涣把门从外面锁上,这才又回到大殿里。 她从自己衣摆上撕了一块布,沾湿之后,轻轻把东方晞脸上的血和灰擦干净。 又帮他理了理头发。 嫌地上凉,就把他半边身子扳起来,靠到自己的身上。 然后,她便坐在台阶上,看着身边的人想事情。 挺多的,从两人相遇的点滴,到他进烟州后的不顾生死。 杨涣到现在也没想起来,小的时候自己有过这样一个朋友。 但她现在已经相信东方晞的话,也许他们两个以前真的见过,而且认识。 只是她以前太熊,谁也不放在眼里,所以才会忽略他的存在。 一去边关数年,再回来已经是将军,那时他已经成了国师。 因所处位置不同,便决定了两人永无交际。 不过杨涣又有点奇怪,那时她是什么也不懂,可能真会对东方晞冷脸。 可他既然早知自己与他相识,为何又不主动站出来说明呢? 就算是他矜持,不愿意这么做,那后来为何又对傅清歌格外不同? 想这些时候,她手也不自觉地摸到了东方晞的脸上。 “你这脑子里到底藏了多少事?我现在觉得你说的一早认识,很有问题。” 东方晞没应。 杨涣又说:“没有交际的两个人,是很难产生感情的。 我小时候又没失忆过,所以只要跟我有交情的人,我都会记得。 可你是从哪儿来的呢?咱们如果只见一面,你就会对我念念不忘吗?” 东方晞仍然没回应。 她像对自己说的一样:“如果你说,是后来在宫里见我,对我生出倾慕之心,我还更相信一点。” 毕竟那个时候,杨涣意气风发,在很多人眼里心里,都是英雄,有一两个爱慕她,又没说出来的人,再正常不过了。 可他为何偏偏要说小时候呢? 不知是不是躺不舒服,东方晞动了一下。 杨涣思绪被打断,低头问他:“东方晞,你醒了吗?感觉怎样?想喝水吗?” 半躺在她腿上的人掀开一点眼皮,看到正上方的她的脸,嘴角立刻又扯出了笑。 杨涣都要被他的笑恍花了眼。 这都伤成什么样子,还笑什么呢? 东方晞说:“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声音很虚弱,那点力气连眼皮都撑不起来,给杨涣笑了一下,就又闭上了。 但手在旁边摩挲了一下,把杨涣的手攥到了自己手心里。 杨涣任他攥着,有那么一时片刻,突然就理解了他说的,就这样也挺好。 如果她没有背着仇恨,如果他们没在生死边缘,似乎好像大概也许,这样真的挺好的。 慢慢说话,细细聊天,你靠着我,我守着你,也是人生中的另一种体验吧? 坐了很久,久到杨涣都觉得,天玄子会不会是死在了外面,突然大殿那头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声音来的太快,没等杨涣起身,人已经到了面前。 天玄子纸一样白的脸上,溅着血点,黑白红三种颜色,把他的脸搞的更加妖异鬼气。 他的大黑袍上烂了几个洞,过来时张了风,这会风一止,便像黑皮一样塌下来,包括着他瘦瘦的身体,更加难看。 他瞪着两只黑眼珠,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盯着杨涣看了许久。 杨涣也看着他。 猜着他这一仗是败了。 她都准备迎接这家伙的一顿火气了,却见他突然一转身,钻进了旁边的一间屋子里。 速度之快,与他来时一样。 杨涣愣怔片刻,在东方晞耳边说:“你先躺着,我进去看看怎么回事,想办法给你弄点药来。” 东方晞握着她的手没松:“不用为难,我真的没事,只是需要休息。” 杨涣“嗯”了一声,慢慢把他放下来。 去扯自己手的时候,东方晞仍没松,而且意识好像有些涣散,她叫了他几声都没应。 杨涣把手拿起来,本来只是想把他的手扳开,可看着看着,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竟然放在嘴唇边碰了一下。 温度感知,也或者是心有灵犀,东方晞再次睁开眼。 杨涣:“……那什么,你把手松一松。” 他的手指松了,放杨涣离开。 躺回冰凉地石砖上时,心里却甜的像塞了蜜块。 他此时的力气,连一个普通人都不如,能有多大握力呢? 她竟然没有强行掰开,而是…… 东方晞又忍不住扯起了嘴角。 她终于接受他现在的好,如若知道从前的不好,应该就不会反应太大了吧? 那些过去的事,无可挽回,就算东方晞现在悔的肠子都青了,也没办法将时光倒流回去。 他只想尽可能的对杨涣更好,以弥补自己曾经做过的错事,也让两人的关系能维持下去。 第282章 还有筹码 天玄子是败了。 却与杨涣无关,而是他私自更改计划导致的。 在他的观察里,杨涣并没诚心帮他,很有可能还是在耍他。 所以他也没有完全相信她的话。 他此次出去,把人分成两路,一路去攻杨涣所说的点,一路则是攻自己一开始想的那个点。 结果杨涣说的那个,很轻易就拿下了,确实也让他们缓了一口气。 但他选的那个点,久攻不下,无论是毒还是蛊,甚至布了一些临时的阵法,都被对方破掉。 伤亡惨重。 他倒没受伤,脸上的血是别人的。 但这个气让他憋的非常难受,而且有点拿不定主意,接下来要怎么办? 天玄子不是傻子,相反是一个很聪明的人。 他绝对有看透别人的本事,而且对杨涣的判断也没有错。 然而问题就出在这里,他判断杨涣可能是骗他,可恰恰是她给自己最后一条路。 当然,他如果精通用兵布局,就会知道,那个地方就是鸡肋,拿的虽轻松,却也没什么用处,只不过在攻打的时候,少死点人罢了。 他一开始也看的清楚,可大概是他的人真的不多,自己意气用事,又死了一大片,才会受到不小的打击。 两下一对比,他又觉得还是杨涣的方法更稳妥。 粗略把外面的事情说完以后,就问她:“接下来要怎么办?” 杨涣在心里大笑,脸上却是一片严肃。 还特意走到沙盘边上看了看,在他已经攻下的地方,插了一根小旗子。失败的地方,又重新修复了一下路道。 “歇一歇吧,你的人本来就不多,就算是打胜了,也总是会死的。”杨涣回。 天玄子几近咆哮:“不一样,我们胜了,我会把他们的人变成傀儡,用蛊虫控制,到时候那些兵就会成为我的兵。” 杨涣冷眼看着他:“你还能把所有人都变成傀儡不成?” “只要把主将变成,那些兵有什么用,还不是没脑子听主将的?” 这次杨涣没跟他呛,赞同地点了一下头:“你说的对,只要把主将拿下就好了,相信你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可结果怎样呢?拿下了吗?” 这话实在扎心,对于已经失败的天玄子,简直是拿着刀往他心窝子里捅。 可又是事实。 他颓然把头低下去,半天都没再说话。 杨涣也没急着说,给了他足够的时间反醒。 然后才慢悠悠地开口:“我未婚夫回来了,受了伤,你有药可以治他吗?” 天玄子猛地抬起头来,看着的她黑眼珠里,带着明显的杀意。 他刚才就看到东方晞了,只所以没理,是他也看到那人病的差不多了。 不管他,让他躺几日,该死就死吧,谁让他不听自己的话,重返七星煞血阵呢。 先前天玄子的全部精力,都在皇宫里的阵法上。 把杨涣抓过来以后,他就把重力转到了宝泽城。 而七星煞血阵里的人,还有阵法,他根本就不用去看。 只要阵法不破,那里面的人根本就不可能出去,他们的死只是早晚的事。 现在,经杨涣一提醒,他才开始慢慢吸鼻子。 他的鼻子像狗一样,先是轻轻地嗅了一口,然后不知嗅到了什么味道,人便往外走去。 杨涣也跟着他出来,然后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寻到了那间药房。 天玄子回头,眼神阴测地瞪她一眼,一脚把药房的门踹开了。 里面的人“轰”一声全站了起来。 杨涣疾步过来,横身挡在他面前:“大巫师,他们都是我的朋友,你想让我帮你,还是暂且放过他们的好。” 天玄子咬牙,面皮上的血星点,随着他咬的动作一晃一晃,看着实在诡异。 杨涣做了个请的姿势:“你如果想再对宝泽城动手,我们去统筹一下兵力,再排一个更好的计划,你说呢?” 她急着把天玄子请出去,生怕他动了杀机。 好在天玄子这会儿的心思,也不在这群人身上。 他只是恼怒加震惊于,他们竟然真能从七星煞血阵里出来而已。 杨涣出面,以自己的能力给这群人换了解脱,把天玄子重带请回放沙盘的小屋。 这次倒是多花了一点心思,详细问天玄子外面还有多少人,这些人的能力如何? 宝泽城里大宛的兵将又有多少人,他们的能力又如何? 当然无论天玄子说什么,杨涣都不会相信。 她现在要找个能出去的机会,想办法弄药救东方晞,或者干脆把他一起带出去。 所以天玄子说了半天,她只皱着眉摇头:“你确定这消息没问题吗? 之前皇上派人来的时候,我是知道的,除了宝泽城里,外面也有兵将守着。 现在这里闹出这么大的事,你说他们并没出现,那他们在等什么?难道是想做一次大的,将你这里一网打尽?” 天玄子没上她的当:“宝泽城外并没兵将,最近的兵将都在守城,他们要过来没那么快。” 杨涣坚持:“难道他们躲藏的这么好,竟然连你也不能发现?” 两人这么岔着聊了一会儿。 杨涣坚持外面有兵将,不但有还是皇家的亲兵,能力和速度都是一流的。 她还说:“这些亲兵只听皇上的调令,连宝泽城里的官员都动不了他们,看来他们真是在等最好的时机。” 一来二去,天玄子都快被她忽悠瘸了,颓然问道:“他们在等什么机会?” 杨涣的眼神像在看傻子:“当然是能一举歼灭你的机会,你与伏铎在此盘踞数年,这是普天之下人人都知道的事。他现在落网了,你却一直未现身。若真是从此不在出现也便罢了,可偏偏咱们又要打下宝泽城,你这一动,正好提醒他们可以准备了。” 天玄子悄悄抽了一口气,并未向杨涣示弱。 可大将军已经看到了他眼里的动摇。 “不过你也不用过于担心,总算手里还有些筹码。” 天玄子眼里写着不解。 杨涣瞟了眼外面,东方晞躺着的地方,压着声音说:“那位是大宛的国师,是如今大宛皇帝身边唯一的红人。” 第283章 你长的帅,做什么都对 大宛皇帝身边有个国师,天玄子知道。 也知道他独一无二,除了皇帝谁都不屑。 撇开敌我,天玄子还对他有几分欣赏。 但他从未见过东方晞,他得来的线报里,只说此人很年轻,会观星占卜,有可能还会重生之术。 重生之术已经在杨涣的身上验证过了,观星占卜他此时也不需要知道。 他想知道,这个人此时此刻,在杨涣的嘴里,对他有什么用。 杨涣脸不红心不跳,夸起人来嘴里冒泡,把东方晞如何神通,白晨如何信他,大宛百姓如何崇拜他,连卫兵看到他都犹如见到神灵等,狠狠夸了一顿。 天玄子听的都往后退了一步。 不是被吓的,是怕杨涣的吐沫星子溅到他的脸上。 太过浮夸,他当然不信。 可杨涣最后给他钉了一锤:“由他出面,就算不能令那些兵将退走,至少可以帮你打听到最详细的兵力,这样我们接下来就好排兵布阵,胜算也会更大一点。” 天玄子往外面看一眼。 他见过东方晞的本事,也知道他此时快死了。 犹豫了一阵后,还是答应了:“我让人送他出去。” 杨涣立马说:“我跟他一起,他现在的样子走也走不了,就算出去,也有可能说不清楚话,反而不好办事。” 天玄子的眼神再次阴鸷起来:“你们两个一起走,是想出去后不回来了吧?” 杨涣“哈”了一声:“大巫师,你知道我们两个到底是怎么回事吧?你也看到了对吗? 坦白跟你说,没有感情,是皇帝强行赐婚绑到一起的。 他现在半死不活,能跑到哪儿去? 我中着七星煞血阵的毒,还要靠你解,就算是跑了,也活不了多久。 所以我一定会回来,而且一定会把他带回来。 因为我要用他来换我自己的解药。 再说,那屋里不是还关着我的朋友吗?他们都留下,我一个也不多带。 当然你得保证他们不被饿死,这事必须答应。” 不得不说,用一个小女孩儿的语气,连说带吓,再掺点撒娇。 该重的重,该轻的轻,把这个不怎么出去,也不怎么跟人打交导的大巫师,弄的有点招架不住。 “好,我让人把你们送出去,一天后,你们在原地方等,会有人再把你们接进来。” 说完,又顿一下,声音阴狠地说:“我要详细的兵力图,如果没有你们死定了。” 杨涣嘴里答应。 心里却说,娘的,脑子坏了吧?要真是为你找消息,没有结果我们还会再回来受死吗? 不过天玄子应该极其自信,杨涣一定会回来。 毕竟七星煞阵的毒咒,目前真的只有他能解。 他把两人迷昏了,让人用一块黑布包了,悄悄把他们从通道里运出去。 杨涣醒过来后,在那块黑布里扒了好半天,才把头扒出来。 她一出来,忙着就去找东方晞。 他是真的晕了,杨涣叫了许久都没唤醒。 观察了下四周,发现他们是在一处特别偏僻的暗巷子里,前后左右都看不到人,只有一些破败的房屋,看上去好像很久没有人住了。 她把东方晞背到肩上,因为身高原因,几乎是连背带拖的,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把他弄到大街之上。 找到了宝泽城里的大宛兵,直接将他送到蓝老头药铺子里。 冷面伙计千年不变地爬在柜台里,看到他们进来也不抬头。 杨涣主动上去说话:“有治内伤的要吗?” 他点头,吐了两个字:“十两。” 杨涣:“……” 他明知道他们是蓝老头的朋友,到了这个时候还记着要钱,也是够敬业了。 杨涣身上没银子,两个兵凑巴凑巴,总算弄了十两给他。 他从柜台里面,慢慢拿出一个药盒,不冷不热地看了他们一眼,示意把人往里面抬。 两个士兵不认识冷面伙计,而且看着他也不是良善之辈,其实有点想劝杨涣。 国师在他们眼里可是神圣的,若是被这个人弄死,那他们回去也没法交待。 结果没等他们开口,冷面伙计就把他们堵在外面了,只让杨涣带着东方晞进去。 没进屋,就在院子里。 把药盒打开,里面放着两个药丸。 他先拿了一颗给他服下。 动作堪称粗鲁,直接把嘴掰开,把药塞进去。 因东方晞昏迷,并不能吞咽,杨涣刚想是不是找点水给他冲下去,那家伙突然一拉他的下巴,将脖子伸直,然后手在他喉咙处一撸,药丸跟着就下去了。 杨涣:“……” 药送下去后,隔了大概半个时辰左右,伙计把他从地上扶起来,一手抓住他的肩,一手从背后开始给他运力。 此时此刻,杨涣觉得,十两银子还是值得的。 东方晞醒过来的时候,是这天午时。 外面阳光很烈,把地面都烤热了,空气里到处都是湿热的气息,扑的人特别难受。 杨涣坐在院子里的树下,就是原先蓝老头坐的位置。 东方晞躺在树下,躺的是蓝老头的椅子。 他睁开眼,看了一下四周,很快就确定了自己身在何处,但脸上没半分惊讶。 直到看见靠着树干睡着的杨涣,眼底顷刻便一片温柔。 他伸手,把旁边石桌上的药盒拿过来,打开看了看里面的药,捏起吃了。 然后自己挣扎着坐起,盘腿运行了一遍气息。 脸色总算好了一些,人也有了些力气。 起身刚走到杨涣面前,她便醒了。 “啊,你起来了,怎么样,现在好些没?我怎么睡着了,这里还有一颗药,那伙计说让你醒来……咦,药呢?” 她忙忙地去拿石桌上的盒子,看到药没了,一脸惊讶:“这值五两银子呢。” 东方晞笑出了声:“回去我赔给你。” 杨涣撇了一下嘴:“算了吧,你连娶我的彩礼都想从天玄子那儿弄,就别打肿脸充胖子了。” 然后又问他:“药呢?” “我吃了。” 杨涣:“……你怎么知道那是给你的?” “我是医者。” 杨涣:“……” 你牛,你长的帅,你做什么都是对的。 吃了治内伤的药,也没有立马就活蹦乱跳,只不过是比原来好那么一点点。 能虚弱地站起来,跟杨涣说话的功夫,又差点栽下去。 可他们却不能在此久留,要尽快去一趟宝泽城的官府。 第284章 白花钱了 白晨新派来的太守,是张太慰之子张旭。 也就是曾经跟傅柏游长子傅宏轩,订过亲的张若兰的亲哥哥。 此人为人精明,做事也过得去,再加上此次搭配来的经略使,也是曾经带兵出征过的将领。 又有东方晞之前给过部属交待,所以现在应付天玄子还算游刃有余。 得知他们都被困在七星煞血阵,现在又控制在天玄子的手里,张旭重重砸了下桌子:“此人当真可恶之极。” 东方晞没往他那边瞧,反而看着新来的经略使道:“他后面还会出击,我们现在可以重新调整一下战略。” 对战图纸就铺在桌子上,东方晞相当虚弱,站都站不住,全部杨涣在一侧支撑。 本来张旭想要两个士兵架住他,但被他拒绝了。 换过衣服,洗过脸的国师大人,现在又洁癖了,不允许别人碰他。 只有他的未婚妻可以。 杨涣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眼,还是任劳任怨地让他扶着。 东方晞的策略,是让张旭假意兵败,暂时退出宝泽城,让天玄子把七星煞血阵撤了,人全部出来,他们再包围而下。 张旭皱着眉问:“国师,既然现在我们知道他在哪儿里,不用假意兵败,只要顺着这条路摸进去,就能把他们拿下吧?” 东方晞看他的眼神是冷淡的。 “第一,我们并不知道他在哪里?只知道是在地下,那张太守是准备把宝泽城挖了,将他从地下挖出来? 第二,我们还有人在他手里,这边一动,那里面的人就会死; 第三,七星煞血阵不破,就是个大祸害,这阵会不会扩大,最后又怎样,谁也不知道。 万一最后大到把宝泽城都屠了,张太守可会负责?” 如果是在建安城里,张旭连有跟国师说话的资格都没。 现在腆着脸往上凑,样子谄媚之极,一副小意讨好的嘴脸,就算弄巧成拙,被东方晞狠狠怼了一顿,也没落下脸,只是笑笑而已。 倒是经略使方舟提了一个问题:“如果我们兵败,他会不会对宝泽城做什么?之前他在攻打我们的时候,都有用到毒虫之类。” 东方晞摇头:“不会,他主要针对的是大宛在宝泽城里的兵,你们退出去,他会认为自己已胜,便不会再做其它。” 方舟点头:“那我们就按国师的方法去做,那七星煞血阵的确邪的厉害,我们进去的人,没一个出来的。” 此事定下之后,杨涣和东方晞没多留,出去饱饱吃了一顿饭,还特意买了一些可捎带的食物,装了几壶水,才往他们出来的地方走。 路上杨涣顺便弄了一盒白粉,想把东方晞的脸扑回来。 他笑着拦住她道:“不用费劲,以天玄子的眼力,一见我就看得出来,你白花钱了。” 杨涣气就上来了:“这还是从张旭那儿借的银子呢,买的时候你怎么不说?” 东方晞将她的手拿过来:“收起来吧,这里没用,别处说不定有用。” 两人经过地下大殿的事后,东方晞就特别爱笑,而且每次都笑的特别开心,看的杨涣莫名其妙。 但不可否认,身边有一个长的好看,又很爱笑的人,心情会跟着变好。 明明两人对后面事都没什么把握,但手拉手往那个偏僻巷子里走时,却像是去踏青约会,不但没半点惊恐害怕不安,甚至心情还有点雀跃。 他们到了没多久,就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两个人。 面色惨白,脸上有红斑,一看就是被天玄子用了蛊的。 他们手里拿着一些粉沫,让两人闻。 东方晞和杨涣同时在粉沫上吸了一口,然后没过多久,两人便把手一摊,倒了下去。 本来以为有大黑面袋要罩下来了,但等了一会儿却什么也没有。 反而听到天玄子的声音:“你们先下去吧。” 两人的脚步声走远。 接着杨涣就觉得“卡”地一声,一只爬子掐到了她的后脖颈。 不过片刻,她就真昏了过去。 昏之前,还在心里把天玄子狠狠骂了一顿:“老家伙,竟然猜到他们会假昏。” 毫无意外,醒过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在地下大殿里了。 而且花银子买回来的吃食,一点也没带进来。 这事把杨涣气的不轻,差点就找天玄子当面开撕了。 被他一句话截了回来:“那几个人我全部吊了起来,接下来的行动,失败一次,我就杀他们一个。” 他的两个黑眼珠里射着寒芒,语气粗哑难听,带着狠厉。 杨涣识时务的闭了嘴,跟东方晞一起随他去看新的沙盘图。 当然,关于大宛的兵力等,两人来之前就已经商量好了,所以此时杨涣一本正经地顺嘴胡诌。 为了让天玄子相信,还顺便诉了苦:“短兵相接,所有有用的消息都关系着胜败。他们也不是完全相信我们的,所以是不是真这样子,我也不敢肯定。” 在天玄子变脸之前,她及时说:“但,粗略估计,差也不会差的太多,我们只要避其锋芒,攻其要害,还是有很大的胜算。” 这场由两人筹谋,两军对磊的大战,在夜色刚一落下,便迫不及待地上演了。 天玄子带着他的人出去。 杨涣和东方晞也没有闲着。 东方晞打坐调内息恢复功力,杨涣就四处找蓝老头他们。 可惜这里比他们想像的复杂,把所有的房间旮旯都搜过了,竟然半点人影都没找到。 杨涣甚至想:“他不会又把人仍到上面去了吧?” 上面是七星煞阵,人往里面一仍,以他们几个现在的状态,一个也别想活。 东方晞想了一阵才道:“不会,他们已经没有还手之力,如果要杀,在这里就可以,何必再拖到上面去。” “可人死在阵中,是可以更进一步推动阵法的,你不是也说,那阵法会扩大吗?” 东方晞看着她笑:“那是骗张旭的,布好的阵,哪里还会扩大,只会变强而已。” 杨涣朝他肚子上来了一拳。 看到东方晞弯下腰,额头上的汗都冒了出来,又连忙紧张地问他:“没事吧?我忘了你受了伤……” “没事,是你现在变强了,手上的劲真不小。” 第285章 国师并不是真的想娶我 杨涣被他说的有些不好意思,也就没把手拿回来,任他拉了去。 人找不到,两人又试着找出口,但同样毫无收获。 杨涣对此很郁闷:“那家伙也做的太小心了吧?” 东方晞道:“还不够小心,不然也不会用我们。” “他用我们是没办法的事,就他这智商,单独跟大宛的兵将对上,死的更快。” 东方晞转头看她:“你对大宛的兵将这么有自信?” 杨涣把小脸一仰:“当然,那些兵大部分都是我练出来的,我对他们肯定自信。” 东方晞:“可他们现在换了主将。战场之上,决定胜败的,从来都不是普通的兵,而是带着他们的人。” 杨涣还没发现他语气里的异样:“我看那个方舟还是不错的,比张旭强多了。” “张旭只是一个普通朝官,本来就带兵,至于方舟,可能会打,但不知是他为谁打?” 杨涣有些不解:“你什么意思?” 东方晞:“没什么,咱们按计划进行即可,我只怕打了这一仗,天玄子也不肯你解咒毒。” 杨涣很奇怪地看他:“这有什么难的,咱们能让他胜,自然也能让他败,只要他把七星煞血阵撤了,后面的事都好解决。” 后面的事? 在东方晞的后面,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帮她解毒咒。 再没有比这个更重要的了,可杨涣连提都没提。 这次两人在地下大殿等了很久,估摸着早已经天亮,可天玄子却并未出现。 杨涣在此只找了水,吃的是一点没有,两人又饿又困,在石阶上坐着,都没太说话。 坐的久了,眼睛就有点睁不开。 杨涣身子一歪,就靠到东方晞的身上。 “困死了,睡一会儿,一会儿换你。”她嘟囔一声,顺便在他身上找了个舒适的位置。 东方晞任她靠着,还给她调整了一下姿势,拂开面颊上的发丝,让她睡的更舒服一些。 她,似乎也跟从前有所不同了。 看着她歪在自己身上,眼睫低垂,小嘴微张,睡态娇憨的样子,东方晞心却飞到了外面。 七星煞血阵跟想像的一样厉害,可他们却没像当初预料的那样,找到可解的方法。 到如今,即没有破阵的法子,也没有解开杨涣身上毒咒的法子。 这对他来说,才是最失败的一件事。 天玄子说他有办法,也会帮杨涣解,但那种代价,绝对不是杨涣愿意付出的。 现在他们算是用一招空城计,骗天玄子宝泽城已经拿下,然后再让他给杨涣解毒。 如果他这么做了,那后面的事情都好处理。 可如果他不做,那杨涣绝对不会拿大宛的兵将做为代价,再进一步去争取。 到那时,他们一定会跟天玄子闹翻。 把天玄子弄死,把宝泽城里他的人铲除干净,这些东方晞都不担心,他担心的是,这样一来,他们将去哪儿找到解毒的方法? 用手掐了一下眉心,从未像此刻一样忧愁过。 杨涣倒是睡的香甜,甚至还做了一梦,虽然不算好,也不算太怀。 梦到她嫁人了,不是以现在傅清歌的身份,而是以前杨涣的身份。 嫁的人却不是白慕,而是东方晞。 大红锦袍加身,凤冠霞帔,从相府出来便看到迎亲的国师大人。 难得他也换了衣服,却并非红袍,而是有些紫的颜色,跟两人在订亲宴上的穿着相似。 他跟杨涣说:“相府离国师府很近,就把轿子钱省下,本国师抱你入府吧。” 杨涣一听就怒了:“东方晞你能不能再抠点,以前不是花银子挺大手的吗?怎么现在要把人娶回去,本性就暴露出来了?” 东方晞用一副十分欠揍的表情说:“对,以前都把好东西送完了,现在东西没了,人也骗回来了,谁还愿多花钱。” 杨涣当下就上去跟他打架。 可她的手伸不开,腿也伸不开,心里一直在用力,拳脚却怎么也打不到那人身上去。 急出了一身汗,却是连对方的毫毛都没碰到一根。 杨涣暴躁了,一边骂着一边张牙舞爪:“娘的,东方晞你个混蛋,有你这样的迎亲的吗?等着看本将军削死你……” 用力过大,脚突然往后一蹬,手也挠到了东方晞的脸上,人猛地一下睁开了眼睛。 她抬头,大眼睛盯住东方晞看了许久,还没从梦中醒神,怒气难消地问了一句:“国师大人,娶我这么寒酸,是要挨打的。” 东方晞:“……” 刚才杨涣的呓语他听到几句,这会儿也摸不清她是真醒,还是仍在梦里,顺着她的话说:“不敢寒酸,你想要什么,尽管提。” “起码也得十里红妆,金银珠宝无数。” “没问题,都答应你。” 杨涣偏头看他。 看了一会儿,自己“噗”地一声笑出来。 东方晞:“……” 难道是自己应允了她的条件,让她开心不已,在梦里也笑成这样? 这样的大将军,未免也太可爱了点,是他从未见过的。 杨涣却是已经笑倒在他身上。 许久,才抬起头,手还搭着他的肩,笑眯眯地问:“国师,真的我要什么你都答应?” 东方晞点头“嗯”了一声。 杨涣的眼睛就眨了一下。 很显然早就从梦里出来了,而且睡梦与现实无缝衔接,连东方晞都没分辩出来,她前面说的话,哪些是呓语,哪些又是真在问他? 不过,无论梦里,还是现实,终归都是她的心意,当然是都要满足的。 杨涣本来就离他很近,这会儿又往前欺了点身,眼睛看着他的眼睛道:“你说实话,到底是从何时对我有这种心思的?” 东方晞稍往后倾了一点,眼睫也跟着颤了一下。 还未开口,杨涣先抢了先:“再说谎我定不饶你,我现在也可以打得赢你了。” 她挥了挥小拳头,做了一个目露凶光的样子。 东方晞抬手把她的拳头拿下来,笑的有点欠揍:“你说的是什么心思?” 杨涣:“……” 嘿,还跟她装糊涂。 好嘛,杨大将军也不是吃素的。 “没什么心思,看来是我多心了,国师大人并不是真的想娶我,都是皇上赐婚害的。” 第286章 想要他们的命 东方晞瞬间怂,解释道:“很久以前就想了,这事我们不是之前说过吗?” 杨涣看着他笑,皮笑肉不笑。 “是老早说过了,但你含糊其词,我也没听懂,难道你是小屁孩儿的时候,就想着娶另一个小屁孩儿了吗?” 东方晞:“……” 那倒没有,那个时候好像他们也不小了。 这事关乎太多过往,甚至牵连着杨涣的伤心事,东方晞虽没想永远隐瞒,却是想找一个更合适机会。 可看杨涣的样子,似乎已经等不及了。 “你还记得那年在西北守城的郊外,你救过一个人吗?”东方晞开口。 杨涣转头,茫然地看着他:“在守城我救的人可多了,你问的是哪一个?” 东方晞:“一个年龄相仿,或者要大一点的孩子。” 杨涣:“……你先说那孩子有多大?” “十五六岁吧。” 杨涣顺着这条路想下去。 自己这么大的时候,真的来过守城。 那个时候她还未正式入军,只是跟着父亲哥哥来此。 他们出去打仗,她便留在军营里,四处撒野跑着玩。 具体做过什么事,是否救过人,她早就不记得了,她只知道,那年发生了一件特别悲伤的事。 她哥哥死了。 死的特别奇怪,也特别让人生气。 那是秋季,下了雨水后,整个守城都提前入冬,边塞的风寒意刺骨,冷的人瑟瑟发抖。 她赖在帐中,跟父亲商议过年回建安的事。 中秋刚过,建安来了家书,杨老将军也非常想回去看看,但是边关幽龙族时有出没,皇上也没有下旨,他作为三军总将,是万万不能离开的。 就对杨涣说:“为父今年是回不去了,到时候叫你哥哥同你一起回去。” 杨涣皱着鼻子哼:“哥哥那边我早就说好了。” 正说到这里,杨少将军头带军盔,一身铠甲入帐而来。 说是有探子来报,驻军二十里外,发现一队来历不明的军队。 他带了五十名精骑,扬马出营,一路往线报地点而去。 可,直到天黑,人都没有回来。 杨老将军带人找到他们时,五十人和马已经全部成了死尸。 那一年杨涣和杨少将提前回了建安,一人一棺。 那一年的秋天,特别冷。 杨家白发人送黑发人,杨涣第一次体会与亲人死别。 回到建安就病了,一个月后才勉强能下床。 也是从那个时候起,她披挂上阵,代兄出征。 ******** 她搓了一下自己手臂上起的疙瘩,微微仰了一点头,硬生生把眼里雾气憋回去,连眼圈都是红色的。 “不说这个了,我们再去找找秦隐他们吧。”她从石阶上站起来,往一侧的小门走去。 东方晞坐着没动,明明心里该松一口气的,可此时却像堵着一块石头,难受到令人窒息。 杨涣走了两步,没听到身后人跟过来,就停脚转身:“走啊。” 东方晞站起,面有难色:“腿麻了。” 杨涣“咚咚”地走回来,伸手给他:“以前是没见过你受伤,还以为你钢铁不入。没想到一伤起来,竟然这么脆弱……” 话里嫌弃,手上力气却不小,硬是把东方晞拉了起来,还主动把自己的肩膀让出去,给他扶着。 往前走了几步,见他还是一瘸一拐的,才又问:“是我刚才睡觉压的?” 东方晞“嗯”了一声。 手臂揽着她的肩,却也没把重量都放在她身上,绕开话题问:“我们之前已经仔细找过,现在还要去哪儿?” 杨涣想了想说:“要不去看看你准备的彩礼钱吧。” 两人制住傀儡,把之前天玄子存放珠宝的房间门打开。 里面的东西老样子放着,并没人动过的痕迹。 杨涣叹气:“这他娘的还真是,这么好的东西不看好,也不怕我们拿走,反而把几个臭老爷们儿看的死紧,天玄子真的有病。” 东方晞半靠在她身上笑。 杨涣耸了一下肩,把他的手耸下来:“笑什么,你不觉得这东西很贵吗?” 东方晞赶紧点头:“挺贵的。” “那还等什么,咱们赶紧弄两箱,找地方藏起来,藏到一个天玄子也找不到的地方。” 不知是不是太过无聊,两人竟然真的从一堆珠宝里面,挑了一小箱子最为贵重的,抬了出去。 可这整个地下宫殿,都是天玄子的地盘,杨涣他们能想到的地方,他大概没有想不到的。 所以两人为了藏宝,也是费了一翻功夫。 拿了大殿里的火把,专往那些黑洞洞的,不知前路如何的通道里走。 然而,宝还没藏好,竟然让他们意外找到了人。 秦隐莫寒他们,不知中了什么药,全部昏倒在地,跟一堆杂乱的死尸混在一处。 之前两人也找过这里,只是看到都是人骨,就没细看。 现下把骨头扒开,才显出他们的头脸来。 原先处理过的伤口,这会儿更严重了,有很多地方都化脓烂成一片。 死尸上不知爬了什么虫子,也爬到了他们身上,惨状不忍直视。 杨涣气到咬牙:“娘的,天玄子这个老匹夫,就是想要他们的命。” 东方晞拿了之前小屋里仅有的水,简单给每个人擦了一下手脸。 又弄了药房里药,尽量往伤口上敷。 那些药大部分是干的草药,下水煎汤,或者磨碎成粉都好一些。 可他们现在出不去,这里又什么工具都没有,所以用起来特别困难。 杨涣骂了几句,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得拿了一把从傀儡那里弄来的刀,帮着东方晞去切磨那些干药材。 两人忙的满头大汗,才刚把人收拾好,天玄子就回来了。 杨涣一看到他,也顾不上石阶上的药,拎起刀就往他冲去。 天玄子似乎早有防备,身子突然往后一飘,就躲开了她。 随手在身上一摸,拿了一把拂尘出来,直接往杨涣的身上抽去。 东方晞的眼角扫到他的动作,眼神立刻变了。 他把手里的人松开,脚尖在地上一点,人已经往天玄子身上攻去。 若论武功,天玄子不是之前他的对手。 只是此刻东方晞重伤在身,勉强护命而已,豁出去保护杨涣已经算是极限,想要打赢这个人,根本就不可能。 第287章 别杀他 好在现在杨涣武力恢复不少。 东方晞冲过去的同时,她也没慢着,同样往天玄子扑去。 三人在大殿之上打成一团,一时间难分胜负。 可对战的三人都很清楚,情况很快就会明了。 东方晞体力不济,一个走神被天玄子的拂尘抽了一下,人一下子就倒翻出去。 虽然他尽力稳住自己,可栽到地上的时候,还是重重地摔了一下,半天没爬起来。 杨涣立刻暴起,出招的速度明显比刚才快了许多。 以她现在的功力,最多跟对方打个平手。 问题是,她是才恢复功力没多久,经不起长时间的耗。 而天玄子,不但可以用武功,对付她的时候,还可以用别的。 他欺身向前,以掌开路,杀向杨涣的正面。 杨涣手里拿着一把长刀,心里憋着一口气,本想一刀砍向他,却听到旁边的东方晞急喊:“小心拂尘……” 话音没落,那拂尘已经抽到了杨涣的脸前。 她只觉得眼前一花,手上的力道便松了下来。 天玄子利用这个机会,一脚踹向她的胸口。 这一脚用了他十成的功力,直接就把杨涣踹翻在地,喉头一甜,一口血跟着就吐了出来。 而离她不远的东方晞,也没比她好到哪里,几乎是跟她同时呕了一口血出来。 杨涣并没注意这些,撑了一把手,人立刻又从地上站起来,再次往天玄子扑去。 可天玄子却没动,眸光狐疑地看着东方晞。 不知是不是要验证的自己的想法,他绕开杨涣的正面攻击,快速闪到她身后,“呯”的一脚又踹到她的后心。 这次的力度一样很大,杨涣收脚不稳,脚下踉跄着往前扑了数步,撞到大殿中间的八卦台上,才停下来。 而天玄子却并未看她,反而是看着东方晞。 因为东方晞好不容易爬起来的身体,因为这一脚也往前扑去,而且一口新鲜的血吐出来后,眼前的事物都恍花,差点又晕过去。 以前他内功好,身体强,杨涣的状况相对也很稳定。 虽有意外,基本都在控制之中。 现在两人的身体都发生了变化,很多事情也就越来越不受控制了。 天玄子慢慢走近他,研究似地盯着他看了许久,才问:“附生术?” 东方晞一手捂着胸口,是想起来的,可试了几次也没成功,就只是把嘴唇抿了一下,回了天玄子一个冷笑。 杨涣却在远处的八卦台边直起了身,再次往这边走来。 她也听到了天玄子的话,对这个新出的,她没听过也不懂的词,此时没什么多的想法。 只想把这老匹夫尽快弄死。 她拎刀过去,一刀挥下,却是再次扑了空。 天玄子绕开她,继续跟东方晞说话:“你竟然会附生术?你是用附生术把她重生到别人身上的?” 杨涣又一刀往下砍,削到了天玄子的一片衣角。 可他丝毫不在意,反而是两个小黑眼珠里,此时迸射出奇异的光,紧紧盯着东方晞问:“对不对,我说的对不对,你用自己的身体当容器,盛过了她的生魂,所以现在你们两个就是一个身体,她死了,你也活不成了?” 东方晞的手还捂着胸口,把眼睛闭上,脸上结了一层看不见冰霜。 而杨涣还在锲而不舍地,继续追着天玄子杀。 她此时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杀手,脑子是空白的,眼里只有一个目标,就是把这人弄死。 天玄子激不起东方晞的反应,终于又回头来对付她了。 就在他转身,重新扬起拂尘的一瞬间,本来趴在地上快死的人,突然暴起。 一只拳头,攒足了毕生之力,直捣天玄子的后心。 天玄子挥到一半的手,凝滞片刻,想要转身,却被杨涣从前面一刀向他捅去。 “别杀他……”东方晞话没说完,身子一歪,已经倒了下去。 杨涣手里握着刀柄,本来是正中到天玄子腹部的。 听闻此言,手一垂,把刀狠狠扎到了他的大腿上。 她没收手,刀扎进去之后,手腕快速转了一圈,直接把天玄子的伤口弄成了一个血洞。 然后一掌拍在他的胸口出,把人快速往后推去。 一直推到一根柱子旁,猛的用力把他钉到了柱子上。 “娘的,老子以前是用剑的,刀又厚又蠢,太不顺手,便宜你了。” 天玄子的脸色本来就白,这会儿反而看不出什么变化,只是嘴角处挂着一点血丝,被他丧心病狂的笑,弄的格外恐怖。 留了他一条狗命,杨涣懒得再看他,一步一趔趄地往东方晞那边走,心里感叹,十两银子的药丸估计是白吃了。 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个人,一个比一个惨,一个比一个可怕。 杨涣看看这个,瞅瞅那个,束手无策。 拿银针试着扎了扎东方晞,没有反应。 去扎蓝老头,也没什么反应。 只有钉在柱子的天玄子和杨涣还醒着,两人大眼瞪小眼,隔空相望。 杨涣起来,寻摸一圈,又找了一把刀过来,掂在手里往他走去。 “国师说不让我杀你,我其实也不太爱杀生,但是我特别爱割肉。这刀可钝了,我就一块一块把你的肉割下来,除非你告诉我,怎么把他们都救活。” 她的眼睛都没看天玄子,话没说完,一刀就往他身上削去。 从这家伙的状态来看,在外面应该是吃了亏,回来又跟他们打了一场,这会儿出气多,进气少,只不过是吊着命而已。 杨涣不知道东方晞留他何用。 为她解毒的话,应该不可能了。 但如果能威胁着他,把自己的人救活,也算这老匹夫功德一件。 只是杨涣一刀削下去,天玄子连眼睛都没眨一下,甚至还笑了起来。 这就有点气人了。 她不是虐待狂,要真一刀刀刮下去,也甚为恶心。 反正现在没有更好的办法,她便等着,等到天玄子笑停了,才问:“怎么?不想要宝泽城,不想要江山了?” 这话比刚才那一刀还狠,直接把天玄子气到喷血了。 他突然把腰一弯,伸手抓了钉着自己腿的刀,牙一咬“豁”地一声抽了出来,就往杨涣的身上砍去。 第288章 皇上想要杀我们? 两人都有伤,都无力,胡乱打上一阵,各自找了一个角落倒了下去。 天玄子身下全部是血,但仍然死死盯着杨涣这里。 杨涣比他好一点,身上没有明显外伤,但是体力消耗严重,而且先前被天玄子踹了两脚,这会儿也发作起来,前胸后背都疼的厉害。 她也没闲着,同样瞪着天玄子。 天玄子先开口:“你们骗我。” 他扁着嘴委屈的样子,莫名戳到了杨涣的笑点,脸也没绷住。 只不过才笑了一声,胸口就更疼了,只能收住:“骗你?老匹夫,你就是个老实人吗?你看看你把我朋友都弄成什么样了,我骗你都是小事,我现在杀你都不解恨。” 天玄子:“他们本来就该死。” 这话杨涣就不爱听了,摸着身边的刀,七摇八晃地柱起来,往他走去。 “那我就先让你去死,给他们开开路。” 她的刀都抬起来,只需手一落,直接给天玄子扎个烤串,又听见东方晞在那边气若游丝地说:“别杀他……” 杨涣:“……” 她柱着刀回去,站在东方晞面前,很是恼火地道:“我的毒不用他解了,要死就死,死之前我也得把这老东西弄死,我太生气了。” 东方晞笑了一下,很浅,浅的只剩嘴角微微一动,便没了。 他示意杨涣近些,待她蹲下了,才道:“把他带到七星煞血阵里。” 杨涣:“……” 国师,看不出来你是这样的狠人,竟然还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治身? 天玄子用七星煞阵把杨涣害死,现在又弄这个阵法,把他们都困在这里。 按理说,把他弄进去体验一番,是再合理不过的了。 可问题是,现在杨涣的体力有限,要把他拖出去,还真不容易。 她歪着头看东方晞:“我也想看他在里面是怎么死的,可现在有点力不从心,扛不动啊!” 东方晞动了一下:“再等等。” 等了半个时辰之久,东方晞也没爬起来。 倒是蓝老头在那边哼哼唧唧地醒了。 没有多的废话,人手一够,他们立刻就把天玄子捆了,然后顺着他们进来的通道往藏书院里拖。 到了这个时候,杨涣还只是觉得东方晞不过是想报复天玄子,想把他也弄进阵里,体验一下他们的感受而已。 可当他们把天玄子拖进藏书院的院子里,看着阵法顷刻把他搅成肉浆,紧接着整个藏书院都发出一声巨响,四分五裂。 蓝老头和她才恍然大悟。 “这老家伙,用自己的血做生祭?!” 所有的人,从地上爬上来时,正是黄昏。 天边夕阳依依不舍地染了大片的云,半边天都是红色的,把在地下很久,刚爬上来的人,眼睛都烫疼了。 整个皇宫里,安静非常,只有他们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东方晞躺着,杨涣坐着,两人都看着远处。 许久,杨涣才说:“张旭和方舟没按我们的计划走,他们杀天玄子一个措手不及。” 东方晞“嗯”了一声。 杨涣又说:“他们连你的话都不听,又是何为,我们还能这么出去吗?” 东方晞喘了一口气才说:“先不要动,歇息一下再做打算。” 这个时候出去,随便一个什么人都会要了他们的命,太不经打了。 反而是这宫里,暂时是个安全之所。 这天入夜之后,有一个人来了。 是冷面伙计。 他形似鬼魅,飞快在宫里掠了一遍,待找到了众人后,又出去了一趟。 再回来,手里不但拿药,也拿了食物和水。 其他人看到他的东西,都是一阵咽口水,杨涣却先摸了摸自己的荷包。 很好,一两银子也没有。 于是她把身子俯下去一些,跟东方晞商量,咱们还得下去一趟,那么多金银珠宝,不能埋在里头呀。 东方晞笑:“给张旭说一声就好了,我们不要下去了。” 杨涣眼睛都瞪圆了:“他现在是要我们的命,你还给他银子奖励一下?” “未必是他想要我们的命,他也不过是别人的枪头,把这烫手的银子给他,正好试试他后面的人。” 杨涣“哦”了一声,到底有些意难平:“那咱们挑出来的一小箱……,那还是你娶我的彩礼呢,都不要了?” 东方晞这次笑的更大了,不知牵动了哪儿的伤口,他咧了咧嘴。 半晌才止住笑说:“我有比那更多的东西,娶你时不会寒酸的,放心吧。” 他握了杨涣的手,指尖微凉。 杨涣便把手整个握住,暖了他的指尖。 这天黎明前,他们从宫里出去,重新住进了蓝老头的药铺子里。 外面每天都有新消息传进来。 张旭剿灾了原烟云国的大巫师天玄子,从他的地下宫殿里,搜出来十几箱金银珠宝。 但他只往上面报了五箱,剩下的跟方舟两人分了。 他们四处找东方晞等人,数日后没有消息,便对外说,他们在跟天玄子对战时,全部死在七星煞血阵中。 大宛皇帝白晨,对张旭和方舟大加赞赏,加官进爵,大赏家人。 杨涣躺在药铺院子的树下,撇着嘴说:“便宜这两个猴崽子了。” 东方晞坐在她身边,不知在想什么,并未回话。 杨涣便把头支起来一些,看着他的脸说:“我原先还以为那个方舟是个好的,没想到也是……” 这次国师大人总算把神思收了回来。 他还是很客观的:“张旭是个多心眼的,方舟只是个粗人,听令行事而已。他们大概从建安出发的时候,就得到了某种命令,所以他们来此的一举一动,不过是在执行命令而已,也没什么好说的。” 杨涣斜眼看他:“照你这么说,是皇上想要杀我们了?” 东方晞不着痕迹地看她一眼,把目光移开。 杨涣问:“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可是国师,以前他对你信任有加,怎么说杀就杀,还要用这种方式?” 东方晞道:“这事只有回到建安城才会知道。靖柏公主出嫁华月,中途改到烟州,又死于这里。中间只要有人在皇上面前多说几句话,事情就会成为另一种模样。而皇上身边,从来都不缺多话的人。” 他顿了一下,又道:“况且,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第289章 同醉一场 是白晨要杀他们,还是白晨身边的人要杀他们,谁也不知道。 但以现在的情况来看,他们处境一点也不好。 离开烟州,如果按原来的计划去华月,可能还会好一点,至少那边有沈霖萧接应,不会有什么事。 可他们此时去华月已经没有意义了。 要送嫁的白筠死了。 要给杨涣解的符毒,也已经被天玄子解了。 剩下一个更为麻烦的七星煞血阵的咒毒,又不是华月那边能解决的。 不去华月国,他们就要回建安。 估计这一路想平安到达,是有点异想天开。 两人在树下坐了许久,直到绿珠过来喊用饭,杨涣才起身。 东方晞伸手扶了她一把,被杨涣拍了一下手背:“我又没受伤,你扶什么,倒是你,现在怎么样了?” “完全没事,不是跟过去一样风度翩翩吗?” 杨涣:“……呕,你不自恋的时候,还是挺像样子,可一旦自夸起来,很有点沈霖萧的油腻呀。” 东方晞并不在意她的打击,反而笑着道:“我只是回答你的问题。” 回到用饭的屋内,一张八仙桌上,早就摆好了饭菜。 蓝老头不知做什么去了,好几天没见到影子。 桌边此时坐着秦隐,莫寒,桑烁三人。 绿珠看到他们两个进来,忙着让过两个位置,待他们坐下,自己才挨在杨涣的身边也坐。 饭桌上很安静,谁都没有多话,很快就吃完了。 饭毕,秦隐突然抬头看了一眼杨涣,没有叫名字地说:“我能跟你说几句话吗?” 杨涣怔了一下神,偏头正好对上东方晞的眼睛。 他的目光有些幽暗,看不清里面藏着什么,但杨涣敏感察觉到,他好像有些不高兴了。 可秦隐不比旁人呀。 他们从七星煞阵里出来这么久了,他忍到现在实属不易。 天玄子都死了,关于这个阵法,还有阵法带来的一系列事情,也该让他知道了。 她先起身,往外面走去。 秦隐跟在她身后。 这个院子实在是小,也没有什么可躲藏的地方,他们现在也不适合出去,所以两人便进了杨涣的房间。 杨涣以为他会立刻发问,也准备好了怎么说。 可等了许久,秦隐都没吭声,连头也低下去,眼皮垂着,根本看不出来在想什么。 杨涣:“你想问什么?” 秦隐:“你接下来去哪里?” 两人竟是同时开口。 然后又同时抬头,看向对方。 这一眼,许多问题不问自解。 秦隐的眼睛一阵酸涩,头脑也有些懵,胸口塞着一块大石似的,压的他要很用力,才能把气喘上来。 他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你接下来去哪儿?” 杨涣:“回建安,这事还没结束。” 他点头:“对,还没结束,天玄子不过是别人的一把刀,跟这里的张旭一样。” 杨涣“嗯”了一声。 实在也是心里有疚,往前挪了一步,轻声说:“秦隐,我……” 秦隐却一下子打断她的话:“我知道,你不用详说,我只是……只是没想到……” 他有点说不下去,把身子转过去,重重吸了一下鼻子。 过了许久,再转回来时,脸上带着一抹生涩的笑:“我只是一开始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的。” 杨涣:“太过复杂,很多事我也没想到,但我并非有意瞒着你。” “我知,咱们两个之间不必说这些,这本来就是我应该做的事。” 杨涣沉默。 她和秦隐以前,真的不会说这些。 他们是生死兄弟,连命都能给对方,别的就更是小事了。 空气压抑的人难受,关于过去军营中的种种,在各自的脑中,像漫长的画卷,一帧帧地翻过。 心潮起伏,又慢慢归于平静。 杨涣问他:“你以后怎么办?也回建安?还是……” “我去华月。”秦隐很快回答。 杨涣有些意外:“你先前不是一直拒绝的吗?” “嗯,先前是因为这边的事情没处理完,现在该做的事都做了,关于七星煞血阵的毒咒,我也不会解,再不能为你做什么了。” 杨涣又往他走近一步:“别这么说,你已经做了很多很多。” 秦隐便朝她笑笑。 “其实也是有考虑的,我现在在大宛是个犯人,一露面就要被人追杀,有明的也有暗的,总是逃也不是事。 而华月那边,既然非认定我是他们的皇子,那我就回去看看。 皇族嘛,至少吃的好睡的好,不用东躲西藏,也算是享一回清福。” 杨涣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他说的话,正是之前东方晞对他的安排。 但她跟秦隐太熟了,知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那些荣华富贵,从来也不在他的眼里,他的赤胆热血,也不是谁都能懂。 她不说话,秦隐却笑了起来:“人生果然是跌宕起伏的,我一直以为自己是孤儿,没想到却也沾了皇室血统。” 杨涣似是附合地感叹:“我也从来没想到自己会那样死,又会这样的活。” 秦隐抬手,在她肩膀的位置停了一下,最后还是拍了下去:“活都活了,就要好好活。” 又道:“西北守城的事异常复杂,建安城里也是,你回去后,要倍加小心,武功恢复的事最好不要显露出来。” 杨涣摇头:“怕是那里早有人知道了呢。” 她把秦隐出事后,白慕的人盯着苏进和杨宅的事说了。 “这么看来,真是早有人猜到,为什么我……”为什么我没猜到,你就是她? 他生生把后面的话咽下去,换了一句:“苏进他们抓不到,他老早就接了我的消息,离开建安了。” “那就好,我还一直担心他呢。” 秦隐动了一下嘴角,却没笑出来:“守城那边还有一个人可用,是您原来的副将项林。我此次去,跟他接触过多次,他也一直在查您的事。” 杨涣点头:“他确实不错,可惜不被张子充重用。” 军中之事,两人交流以后,便再不知道说什么。 外面天色已经朦胧下来,院子里传来东方晞跟莫寒说话的声音。 秦隐的心里突然就一阵酸。 他在渐暗的光线里,神色复杂地看着杨涣的脸,近乎痴迷,又完全克制。 “过去我们两人从来未同时醉过,如今要各去一方,不如今夜同醉一场,可好?” 第290章 维持两年 屋内烛火闪烁。 桌上菜肴已稀,酒盏杯盘偶尔还会碰上一下。 端坐在两边的人,谁也没说话,一杯一杯的碰,一杯一杯的喝。 好像就是为醉而醉。 喝红了脸,朦胧的眼,指尖颤抖,掩盖了内心的狂澜。 终于,一人支撑不住,拿起的酒杯还没送到嘴边,人就倒了下去。 另一个还擎着酒盏,长久地凝望对方。 看的太久太久,把眼睛都看酸涩了,便有一些热意要从里面涌出来。 秦隐抬头,一口干了杯里的酒。 将军,我们到底也未能同醉,终要留一个人清醒,听着外面的声音。 我此去,既是掌不了华月的皇权,也要拿到他们的兵权,如若有一日,大宛势变,但愿还能有助你的一天。 杯子重重顿在桌子上,秦隐起身。 外面,桑烁早就准备好了行李。 东方晞亦站在院子里,没有走近说要送他,在他出来后,也没有立即进去看杨涣。 秦隐本欲这么样走了,最后还是心里一软,向他走去。 他从来没像此刻这样,恭敬地朝东方晞拱手行礼,郑重地说:“国师大人,三小姐……就交于您了。” 东方晞也没有像过去一样防他,带着诚恳与尊重道:“秦军师放心。” 他没叫秦隐“大皇子”,而是延用了过去杨涣的叫法。 一个“军师”,差点把秦隐的泪都叫出来。 他快速转身,大步朝药铺外面走去,再没回头。 杨涣大醉,睡到日升三竿才起来。 在床上翻了个身后,头还有些昏昏沉沉。 她连眼都没睁,叫着绿珠说:“几时了,还从来没醉成这样过,也不知道秦隐怎样了。” 旁边一个低沉的男音说:“他已经出了宝泽城,走的快的话,现在应该出了烟州。” 杨涣安静一瞬,然后人一下子跳了起来。 因为头晕,又重新跌了回去,被东方晞抱了个满怀。 把她按回床了,理了理脸上的乱发道:“我让绿珠给你煮了醒酒汤,今日别起来,就好好躺着歇息吧。” 杨涣按着自己的鬓角问:“他是什么时候走了?” “天未亮时,那个时候出去方便。” 杨涣便微微叹了口气:“他这是早就想好要走了,还骗我饮酒,不地道。” 东方晞看着她,没有应这话。 又过数日,夏天都要尽了,眼看着秋天也要来了,东方晞仍然没有要回建安的意思。 杨涣在此住的忒烦。 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不能出去,每天都在药铺子里,抬眼看的是四角的天,听都是宝泽城里的破事。 多次讯问东方晞,他都说等蓝老头回来。 杨涣问:“他去哪里了?” 东方晞便摇头:“不知道。” “不知道我们要等到什么时候去?你是不是还没对七星煞血阵死心?” 东方晞:“我不会死心的,一定有办法把你治好。” 杨涣的嘴都要撇成弓形了:“天玄子都死了,关于这个阵法跟他一样也毁了,你不死心又怎样?” “他死是他的事,但咱们先前的努力也没有白费,至少你现在不是没事,而且还在一天天的好转。” “好转是好转,可蓝老头不是说毒咒也没解掉吗?我这看着活蹦乱跳,说不定哪天就陪阎王老头下棋去了,还是早些回建安,把该做的事做一做,省得抱一肚子遗憾。” 她磨破了嘴皮子,说了一遍又一遍,东方晞就是不走。 入秋第一缕冷风吹下来时,失踪了几个月的蓝老头,总算回来了。 他回来时相当狼狈,身上还穿着走时的衣服,上面又肮又破,头发和脸上也全是灰尘和杂乱的泥,只剩一双大眼睛,跟过去一样,睁的太厉害时,连上眼皮都看不到。 他一进院子,就叫着东方晞说:“小子,快出来,我找到了。” 东方晞和杨涣一同从屋里出来,就见他已经把背上的包袱取下,从里面倒出来一堆草药。 杨涣捏着药看了看:“这是什么?” “这是我寻遍名山大川,给你们找的救命药,怎么样,还可以吧?” 东方晞没急着回,而是很认真地把药捡出来,一样样的看。 全部看完了,才道:“嗯,不错。” 蓝老头把手一伸:“那你付银子吧。” 杨涣:“……” 原来他们之间没有朋友义气呀!出口就是银子,还能不能做朋友了? 东方晞回了趟屋,从里面搬出一只箱子,杨涣认出那是他们,在天玄子的地宫里,特意收起的珠宝箱。 他当着她的面打开,对蓝老头说:“这些,你看够吗?” 杨涣:“……” 东方晞,你个骗子,当时说的清风高洁,没想到竟然私自把东西弄出来,还藏到自己的房间里,害的她可惜了好久。 真是不能做朋友了,这群人都不能。 草药一拿回来,东方晞和蓝老头便一同忙了起来。 这下杨涣更无聊了,只能每天跟绿珠说话。 莫寒早就离开此处,悄悄回了建安,帮东方晞铺回去的路了。 练药用了小半月,一粒粒的小药丸终于被装到一个盒子,被东方晞小心收起来时,外面的树叶都开始发黄,风也变的更凌厉一些。 蓝老头说:“这些药丸,维持两年是没问题的。” 东方晞“嗯”了一声。 蓝老头便瞪他一眼:“你嗯什么,这两年里你得抓紧时间想办法,不然小丫头的命一样保不住,你的也……” 他顿了一下,声音低了一点:“要不然就去找找鬼吟诗,这些乱七八糟的玄阵,他最熟悉,或许会有解决的办法。” 东方晞已经把药收好,点头道:“我知,你不必多说。” 蓝老头立马火了:“臭小子,这会儿药练成了,觉得我没用,连话都不听……” 东方晞拉着杨涣就走:“我银子不是也给你了吗?想把我们留下来陪你玩,没门。” 他把杨涣拖进屋:“收拾东西,我们明日一早就上路。” 杨涣:“……他又没说要我们陪他玩,这药怎么说也是人家练出来的,总要感谢一下吧?” 东方晞头都没回:“给他的一箱珠宝,不是感谢!?” 杨涣:“……” 她现在有点想跟蓝老头结盟,把这家伙抓起来,好好揍一顿。 第291章 死在阴谋下 出宝泽城,出烟州。 收到莫寒从建安城里传来的消息。 政变了。 白慕勾结兵部,禁军统领,逼宫发难,宣称白晨当年弑父夺位,必须以死谢罪,方正纲常。 白晨是不是真的弑父弑君,没人知道。 白慕也不会向人详细说明,他只是要一个反的理由而已,一个看上去正义,拿得出手,可以说给天下人听的,光明正大的理由。 他总不能说是自己想当皇帝,所以得把哥哥先弄死吧? 信是几天前到达驿馆的,加上路上走的时间,距他们知道消息时,已经过了一个月之久。 杨涣皱眉看着字条深思。 如果是过去,她听到逼宫这种事,第一时间就是披挂上阵,将反贼拿下。 可历经多次生死,过去的冲动少了,反而更想知道事情背后的故事。 东方晞把她手里的纸条抽走,放在烛火上引燃,看着字迹全部烧没,才把手松开。 因为宝泽城里的一幕,他们现在没走官道,一路上都是寻着小路而行。 如今的两人,在离守城不远的小客栈里。 外面秋风寒凉,掀着窗纸,发出“呼呼啦啦”的声音。 室内的烛火,也像畏寒一样,抱成细细的一束,昏黄又惨淡。 “夜深了,先睡吧,一切等我们回了建安再说。” 东方晞把床上的被褥拉开,用手试了试,又起身:“我去找个火盆来,这被子太冷了。” 杨涣已经转过身:“不用,秋天都还没过,就要烤被子,要是入了冬,还要不要活了?” 她已经走到床边,伸手把东方晞要抱走的被子按住:“我现在不怕冷,放下吧。” 被子重新放回床上,东方晞弯身给她整理床铺。 杨涣就靠在床柱上,漫不经心似地开口:“这么看来,是白慕要杀我们?!” 东方晞的手顿了一下,待抬头时,脸上已经恢复贯常的平静。 “宝泽城,守城,现在都在他的手里了,如果他要借机再往外扩张,也不是难事。” 杨涣笑了一声:“我们此次出生入死,反而是给他修了一条康庄大道。” 东方晞:“既是我们不来,他也迟早会动手。” “但不会像现在这么容易,他就算动,也只能从守城开始,会难上许多。我们现在是把烟州打下来,拱送到他的手里了。” 东方晞摇头:“你忘了天玄子跟他勾结吗?既是我们不来,这里也已经属于他了。” 所不同的是,天玄子跟他勾结时,也有自己的野心,他们可能还会谈别的条件。 而现在,宝泽城里的官员,已经在白慕的旗下,忠心不二,张旭和方舟还真是演了一出好戏。 杨涣更没想到,张太慰会与白慕是一党。 也幸好那个时候傅宏轩与张家小姐的婚事黄了,不然现在傅柏游又要哭了。 他们这一趟来烟州,把过去烟云国的余党杀尽,白慕就趁机把自己的人安进来,控制了烟州和守城两处。 他朝中有臣,边关有兵将,连整个兵部和禁卫军都听他的。 这么算下来,皇帝白晨似乎只剩一些大内士卫可用了。 也难怪白慕会想把他们全杀在烟州。 东方晞一死,白晨就会更加孤立无援,大宛的江山离移主也就不远了。 真是好算计,而且是很多年前就开始算计了。 杨涣哂笑,她竟是到现在才看清。 东方晞起身:“睡吧。” 杨涣“嗯”了一声,却站着没动。 直到他出去,且帮她关好了门,杨涣才慢慢坐在床边。 不免又想到两兄弟争位的种种。 在他们没离开建安城时,她还一直认为白晨控制着整个朝局。 至少在她眼里,白慕并不敢明目张胆的做什么,而且很多事也能被白晨压制住。 最明显的一点,就是关于她的婚事。 如果那个时候,白慕表现的强势一些,有如今掀杆而起的一半迫力,傅柏游根本不敢对他说什么,而且白晨也不一定挡得住。 可他当时只表现出了愿望,还有一些野心,当白晨把这事拦住后,他也就没再有其它行动。 那个时候杨涣还在想,莫非她之前的死,跟白慕并没关系,而是白晨在做怪。 因为怕白慕利用她手里的兵权,所以才会令人下手杀了她。 当时怀疑东方晞,也是因为此。 现在看来,却是白慕一开始就不相信她,设计把她弄死,让张子充顺利替上去,接管他觊觎已久的兵权。 杨涣低头,心下哇凉。 她没死在边疆敌人的刀剑下,而是死在两兄弟争位的阴谋下,何等悲哀? 她与那些已经战死的兄弟,不过是白晨白慕手里的棋子而已,没有温度,随意摆弄,用不着的时候,也可以任意丢弃。 她甚至想,如果他们都不死,而白慕也杀白晨成功,坐上帝位,那他们杨家是不是依然效忠新帝,效忠皇权? 也许她当初就不应该入军,不应该为将,不是怕死,而是不想做为别人权势相争的靶子。 如此一想,连回建安城的心思都没了。 回去又如何,一切真相大白,她又能做些什么? 天亮绿珠进来唤她,见她揣在被子里,一副懒懒的模样,还以为她昨日吹了风,不太舒服,忙着去把东方晞叫了进来。 东方晞在床边坐下,抬手去摸杨涣的额头,被她拿手挡了。 他便顺势拿了她的手腕,先把过脉。 “无事,可能是昨日累着了,你去准备些热茶来吧。”他吩咐绿珠。 等她出去,才探首望着杨涣的眼睛问:“怎么了?还在想昨日的事?” “嗯,不知道这些年都忙些什么?不是给这边做嫁衣,就是给那这做,还真挺累的。” 东方晞抬手顺了顺她微乱的发丝:“人生大多如是,又不尽如是。” 杨涣掀起眼角看他:“你这话多矛盾,到底是,还是不是?” 他伸手拿了她的衣服:“先起来,梳洗后吃些东西,我们再慢慢说。” 绿珠早把洗脸漱口的一应东西送来,这会儿连热茶也端了过来,摆放在桌子上。 东方晞见她还是一动不动,便亲自把漱口水端到她面前:“怎么,三小姐赖床要赖到日上三竿?” 杨涣白他一眼:“国师大人什么时候沦落至此,要做这些丫头们的活儿了?” 第292章 蹭了一脸 东方晞丝毫也不在意,大大方方地说:“照顾自己媳妇儿时,我自觉比丫头们更细心。” 杨涣:“……” 脸呢,还要不要了? 绿珠已经识趣地退了出去,先在客栈的楼下叫了早饭。 待饭菜都快放凉了,才看到国师一脸笑意下了楼梯。 她家小姐跟在后面,脸蛋红朴朴的,难得羞眉耷眼,温柔小意。 三人坐下,倒没再说什么话。 吃过早饭,简单收拾一下,继续赶路。 一辆半旧的马车,杨涣和东方晞坐在里头,绿珠换了一身男人装束,在外面赶车。 杨涣抬眼看面前的人:“我觉得你也应该换身装束,这个样子,别人一眼就能认出你来。” 东方晞眉头微动一下:“改成什么样子?” 杨涣:“改成女装。” “都是女装,怕是更引人注目吧?” “嗯,有道理,那我改成男装吧,我和绿珠两个男人,保护你一个柔弱病娇小姐,这样别人就不会乱打注意了。” 东方晞摇头。 杨涣笑看着他问:“摇头是什么意思,不同意我说的话,还是不想扮女装。” 求生欲极强的国师大人赶紧道:“不是,你说的对,我也没有不想,就是现在咱们已经在路上了,并没有那些改装的东西而已,所以暂且……” “我有。”杨涣已经笑出声,并且伸手就把自己的包袱打开。 里面有女装,有胭脂水粉等各类化妆所需。 东方晞:“……” 杨涣道:“来,你先换套女装看看。” 东方晞:“……这是在车里,当着你的面……脱衣服不好吧?” “没事,只是外衫而已,而且咱们不是要成婚了吗?提前看看又如何?” 东方晞:“……” 大将军豪放起来,真是令他汗颜。 不过就是想看他穿女装而已,硬是连自己的婚事都不避讳了,他都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 死不情愿,在杨涣憋笑的注视下,把自己的外衫拿下来,接了她手里的衣衫和襦裙。 才只把外衫套到身上,杨涣就笑倒在车座上。 她用傅清歌的身体,如今还不到十五岁,就算长的快一些,仍然是个纤细窈窕的小女子。 而东方晞,已然是个成年男子,即便看上去仙气飘飘,可骨架在那儿搁着,仍是肩宽腰细大长腿。 一件小女孩的外衫,强行被他套上,不但两只胳膊动不了,胸口还有一大片掩不住,也难怪杨涣会笑到东倒西歪。 他默默把衣服拿下来,重新折好放到她的包袱里。 有些无可奈何地叹气:“看我出丑让你如此开心?” 杨涣狂点头:“你这个样子,比冷冰冰的国师好看多了。” 东方晞:“……” 好吧,你开心就好,总比一大早愁眉不展的好。 衣服穿不了,杨涣又想出新招。 给他脸上弄个女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两人在车内面面相对,不做点什么多尴尬呀。 东方晞对于此事绝对抗拒,但最后还是让杨涣动手了。 原因比较隐晦,化妆的时候,杨涣必须近距离与他接触。 两人原本在车厢里,一人守着一边坐,这会儿全都挪到后面,并排坐着,还挨的很近。 东方晞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清香味,还可看到她脸上细细的绒毛,以及弯弯上翘的睫毛。 杨涣极认真,虽然这事她也不擅长,但难得有一颗捉弄人的心,之前在宝泽城花银子买回的脂粉也终于用上了。 先给他涂了个大白脸,再把胭脂水粉铺开,润到掌心里,含笑对着东方晞道:“过来,再近点,放心,我不会对你怎样的,肯定会把你弄的很漂亮。” 诱哄使坏的样子,像一个渣男在骗小女孩儿。 “小女孩儿”才一靠近,她两只手立马捧起他的脸,好一顿揉搓,直到把手掌心的胭脂全搓上去。 憋笑憋到把嘴唇都咬破了,慌乱地拿了一面铜镜,扔给东方晞后,自己就笑倒在地。 东方晞:“……” 铜镜里他本来白晰的脸,这会儿白一块红一块,可谓五彩斑澜,煞是好看。 杨涣看到他窘迫的样子,更是笑的停都停不下来。 他放了铜镜,把歪倒在车厢地上的人拉过来,拉到自己身边。 “太重了,分一些给你吧?!”他说。 杨涣赶紧拒绝:“不要了,你这正正好,哈哈哈……” 可对方已经捧起她的脸,跟自己的脸蹭到一起。 两张挨到极近,近到贴在一起的脸,此时都红成了团。 杨涣托住东方晞的下巴,把自己的脸闷到他的胸口处。 早已经住了笑,却是不起来。 这叫什么事,本是闹着玩的,怎的还心跳如鼓擂,脸上也烧的厉害,难不成胭脂还带火的? 东方晞没再逗她,很自然地将她抱在怀里,手掌轻轻搭在她的背上,看着怀里害羞的人儿,嘴角的笑越拉越大,眼角眉梢都扬了起来。 薄红胭脂的香味,在两人之间传递,互补,染红了两张脸,暖热了两颗心。 直到外面绿珠提醒他们,前面有一个小镇,是否要在此休息时,杨涣才一下抬起头来。 东方晞适时把铜镜给她,听到她发出一声惨叫。 然后,她很快转头,却在看到东方晞的一瞬间,又笑倒下去。 国师的脸比她还夸张,除了脸蛋,额头,下巴,耳朵,甚至连脖子里都是红的。 所以,她刚才到底是给他涂了多少胭脂上去? 而他们两人又是怎么蹭蹭蹭,把那本来该在脸蛋上的胭脂,蹭的到处都是? 尤其是两双嘴唇上…… 厚脸皮如杨大将军,此时也抬袖挡了脸,悄悄对外面的绿珠说:“进小镇之前,能找个有水的地方吗?” 一般的城外,都有护城河之类,倒不是难事,所以绿珠很快就把马车停到了水边。 杨涣从车里一跳下来,连话都没说,就急急往河边奔去。 绿珠还没弄明白她是怎么回事,就看到后出来的东方晞,那脸……,怎么那么像没事走街串巷,专门说歪媒的媒婆子呢? 可国师大人就算顶着一张媒婆脸,身形也是笔挺的,而且面色不动,脚下不乱,朝着杨涣去的河边追去。 第293章 太没问题了 三人回到建安,已是入冬。 城中气氛,比冬日更冷。 百官之中有随白慕叛出朝廷的,已然跟他往西北而去。 没去的这些,人人自危,要顶着白晨的怀疑,表明自己的忠心,还要小心皇上随时不相信他们,扣个反贼的名头。 入城之前,三人先去了西凉山。 莫寒得到消息,当晚便至。 把城中一应事由,尽数说给东方晞听。 “皇上现在谁也不信,有点杯弓蛇影,风声鹤唳,发现谁有一点动静,立马诛杀满门。” 杨涣的眉头皱了起来:“他这样,不是逼着更多人反?” 莫寒点头:“可也没办法,白慕叛出的时候,确实留有后手,朝中也有他的人,皇上也是怕。” 杨涣:“他就是故意的,用自己安的不甚至重要的角色,逼皇上杀更多的人,这样可以逼反更多人,他的胜算也就更大了。” 东方晞一直在旁边听着,并未出声。 莫寒接着道:“庄太傅家已经被抄了,庄嫔被打入冷宫,圣旨上说永生永世不得出冷宫的门。四皇子白昭送到德贵妃的宫里,由她抚养。” 杨涣一下子就站了起来:“你说什么?白昭给德贵妃抚养?谁的主意,是皇上吗?” 莫寒点头:“是皇上下的令,但听说出这主意的是玉妃。” 玉妃,傅玉歌。 傅玉歌去年冬末有孕,今秋产子,为大宛皇帝白晨的第五个儿子,皇上亲赐名讳白衡。 有皇子傍身,傅玉歌的地位稳了不少,品级虽未升,但似乎有取代傅千歌在宫里的地位,如今在皇上面前说话,比她有用多了。 庄妃恨死傅千歌,傅玉歌却把她的儿子给德贵妃养,这里面掺着多少阴谋,都不用掩盖,便一目了然。 莫寒说:“德贵妃是宫里品级最高,又无所出,四皇子没有母妃,继养在她的膝下,也是理所当然的事,这就是玉妃明正言顺的理由。” 杨涣冷笑:“她可真是有能耐,卧薪尝胆这么多年,等的就是这一朝吧。” 顿了一下才道:“德贵妃就没说什么?” 莫寒摇头:“这也是众人纳闷的地方,德贵妃不但什么也没说,反而很乐意的接受了此事,而且四皇子寄养在她宫里两三个月了,也没闹出什么事。” 杨涣总算又坐了回去。 后妈养儿子,民间尚且有不少矛盾和怨恨,何况是在宫里,又是两个仇人之间? 对他好,别人会说是故意娇纵,意在捧杀。 管教严格,别人又会说心思歹毒,是在虐待。 此种情形下,傅千歌竟能与白昭和平相处,也是一件奇事。 但同时杨涣又很担心,会不会是白昭故意为之,或者是有人授意,目的是不动则已,一动就要傅千歌的命。 白昭五岁多了,该懂的事都会懂得,再加上庄妃以前对他的教育,爱恨情仇估计早在他心里扎了根。 他会乖乖地在中德宫呆着吗? 不过莫寒还说了另一件事。 无论是傅千歌受宠,还是傅玉歌受宠,皇上最终是对傅柏游另眼相看的。 那么多朝臣惶惶不安,反而是他得了圣恩,过着从未有过的舒适日子。 莫寒说:“皇上不止一次,把傅丞相单独叫进宫去商议朝事,还赏了相府不少东西。” 杨涣冷笑:“他养这几个女儿,倒真是养着了,护得他成了朝中长青树,还百年不衰。” 朝中局势虽不好,但傅家没动,国师府亦没动。 就说明杨涣和东方晞回去,是没有问题的。 但两人第二天把莫寒送走,却都没急着回去。 杨涣本已对建安失去兴趣,如果她真要报自己被害死的仇,不是回到这里,而是直接去找白慕。 但白慕现在拥兵为王,连白晨都反,以她现在的情况,想要他的命,并不容易。 所以她此次回来,本是想着把杨家剩余的人,搬出建安城,送到江南去。 杨涣的两个姑姑,都嫁到了江南,虽不是高官门第,但日子都还算富庶。 可眼下建安城里太乱了,杨家虽无后人,也再与兵权无关,可毕竟数代为将,难免白晨不会关注他们。 不动还好,只要一动,势必会引起他的怀疑。 到时候再追着杨家到江南,事情反而不好办了。 三人在西凉山住了几日,不时有建安城里的消息传来,大多是哪位官员又被贬了,哪位官员又被杀了。 杨涣的眉头越皱越紧,有时候独自在屋中坐上半日,都不说话。 这日一早,东方晞来找她。 “回去吧,想来城中也就这样了,一时半会儿不会有再大的变化。” 杨涣转头看他,好一会儿才问:“你憋了这么多天,就来总结这么一句话?” 东方晞笑着往里走,挨着她坐下才问:“那,你觉得还有什么?” 杨涣:“我以前觉得皇上还是很精明,很有心计的,怎么白慕的事一出,就把他的阵脚全打乱了,俨然要成为一个昏君,那你现在回去还能做什么?不怕他连你也杀了?” 东方晞笑看着她问:“你迟迟不动身,不会就是担心我吧?” 杨涣点头:“是呀,有问题吗?” “没问题。” 太没问题了,他心里都有些感动了。 于是把杨涣的手拿过来,暖着她微凉的指尖说:“你的感觉没错,皇上确实是个有心计的人,白慕也不可能吓到他。” 杨涣愣了一下:“那他……” 东方晞点头:“对,他就是故意的,一切真相我们入了城自然会知真假。莫寒的身份不但不能入宫,很多时候也不能太张扬,所以他知道的消息有限,判断也会有误。” 杨涣点头:“好,现在就回。” 东方晞不禁笑起来:“说走就走,不去跟你师父告别?” “他早就习惯了。” “去说一声吧,我也正好叫人预备一下,咱们要回也得风风光光,这样才有面子。” 杨涣差点被他吓着:“还是不要了,你别忘了,你可是去送亲的,现在把公主都送没了,只咱们两个回去,还指望着皇上能给你好脸色?” “他会的,一个公主,哪里比得上江山重要?” 第294章 吃了醋 这天夜里,白晨收到一份密报。 国师东方晞躲过白慕的刺杀,已经在回京途中,明日一早就会到达建安城门口。 次日,晚起的太阳还躲在厚厚的云层里,只放了微不足道的一缕光出来,懒洋洋地朦胧着建安城里的景物。 早起的人们,推开自家房门,扑面而来的就是入冬后的寒气。 建安城的城门,就是在这种夜色初退,白光来临时打开的。 打开的城门口,整整齐齐列着两队士兵,全副武装,满面寒霜。 在他们的保护下,几辆马车缓缓而来。 前面几辆坐着朝中官员,其中一辆上是傅柏游。 中间被护着的一辆,正是皇上白晨。 他安静地坐在车马中,看上去神色淡定,可眼睛却盯着城门口的地方。 城外,东方晞他们还乘着那辆破旧的小马车,仍然由绿珠赶着,不紧不慢地往城门口而来。 一队士兵从城门口出发,一路疾驶,迎着东方晞他们而来。 当确认车中的人,正是国师大人后,那人明显松了一口气,让随行的人迅速折回去,给皇上回话。 他则率众护在国师大人左右。 马车在城门口停下。 知道白晨就在里面等着,东方晞也没托大,从车里下来,独自往里走去。 他特意换了从烟州回来的那身衣服,很破旧的,上面甚至还有破洞。 但此时此刻,谁也不会在意他的衣服,反而如迎神祇,在他身上看到了大宛的希望。 白晨没有下车,但把车帘打开,请了东方晞上去。 外面的人并不知两人说了什么,甚至猜不透他们会说什么,因为东方晞下车时,脸上并没有丝毫变化。 他默然恭候一旁,看着白晨的车马调头,跟所有的官员一起,恭送圣驾离开。 随后是官员的车驾,也相继离开。 傅柏游瞅着一个机会,赶紧过去跟他说话:“国师大人,小女……” “还在城外,丞相大人先回,在下即刻去接她。” “哦哦,那就好,皇上跟您……” “丞相大人请!” 东方晞向后退开几步,把他让出去,自往城门外走去。 待所有人都走尽,东方晞才又出城门,重新回到杨涣的车上,跟她并排坐着,入了建安城。 杨涣在车里问他:“皇上还亲自出来迎你,跟你说了什么?” 东方晞摇头:“这个时候,能说什么,也就是给他见个礼,左右我入城就得进宫。” 杨涣笑他:“到底是脸面不一样,什么话不说,皇上也要出来接你。” 东方晞抬眸看她:“我刚出去的时候,你偷吃东西了?” 杨涣:“???” 东方晞:“语气酸的很,不偷吃东西,怎会如此?” 杨涣:“……对,吃了醋。想我杨家在外征战数年,也没几次被皇上亲迎的机会,凭什么你凭着一张嘴,就能另皇上如此厚待?” 东方晞:“因为我凭着一张嘴,就把大将军哄成自己的媳妇儿,也算拥有千军万马了。” 杨涣:“……” 还说什么话,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 两手一起,捏到哪儿就拧哪儿,丝毫不带客气。 东方晞伸手去挡,可杨涣现在功力恢复大半,本来也手脚麻利,要打赢他不太容易,捏几下还是可以的。 “好好好,我求饶,求饶行吧?你不能这样,以前你是没功力,用这种小女人的打法,现在……” “好,我懂,你比较想念拳头,是吧?” 杨涣说完,一拳就往他胸口砸去。 看上去气势汹汹,实际落下去的力度并不大。 反而是一拳下去,被东方晞扣住手腕,稍一使力,便把人拉到自己的怀里。 两人在车厢里嘻嘻闹闹,好像谁也没把白晨的危险,建安城里的危机放在眼里。 直到车子在相府门口停下来。 傅柏游带着一众家人,隆重到他自己都有些鄙视地,把杨涣迎了进去。 东方晞因要进宫,未在相府停留。 所以入了正院后,傅柏游脸上的笑便收了起来,命令杨涣:“回去收拾一下,来兰台院。” 绿珠扶着她往清芷院里去。 白云和红叶,老早就从莫寒那里得知,自家小姐要回来。 所以也提前数日回到府上,把清芷院里打扫干净,介于走之前此处还进过毒鼠,便把里面该扔的东西都扔了,该烧的也都烧了。 且用了国师府里特殊的药汁消过毒,换了新的家什物件进去。 牛管家自是向着他们,相府库房里原先也是杨涣管着,所以一应东西换过之后,倒是比先前华丽不少。 白云和红叶也在欢迎的队伍里,只是碍于傅柏游在,两人只远远看着杨涣,并未靠近。 这会儿看傅柏游一走,她们再也不拘谨,紧跑几步到了杨涣的身边。 白云还只是红了眼圈,看着杨涣笑:“小姐,您回来了……” 红叶则直接扑她个满怀:“小姐,你可回来了,奴婢都想要死您了。” 杨涣笑着在她头上揉一把:“是不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天天都盼着小姐回来,又想小姐回来的时候,病已经好了……” 说到这里,又忙忙抬起头,眼睫上还挂着泪珠,嘴里已经急切地问:“小姐,您现在的病好了吗?” 杨涣伸展了一下胳膊:“好了,不然这大冷天的,还敢跟你站着说话?” 此话一出,白云立马把红叶拉开:“小姐,外面冷,快回去吧。” 屋里竟然都生了炉子,在杨涣回来前也烘的暖融融的。 不过她现在不怕冷了,在这样的房间里反而觉得躁,就在花厅里坐了下来。 白云忙着去备茶水,备吃食。 红叶就只围着杨涣转,两只眼睛晶晶亮地看着她。 “小姐,你长高了呢,皮肤也好了,比以前更漂亮了。” 杨涣笑着答她:“你也长高了,很漂亮,而且调皮,嘴巴还伶俐。怎么,在国师府这段时间,比相府开心吗?” 红叶脸“腾”地一下红了:“我那都是想小姐想的,看谁都不顺眼,看谁都想骂,所以……” “所以,她就天天跟国师的士卫们打成一团,特别是那个叫莫凌的。” 第295章 隐情 红叶转身就追着白云打起来:“要你多嘴,我自己不会跟小姐说吗?” 白云为了躲她,又怕吵到杨涣,只得往外面躲,红叶也追了出去。 绿珠侍候杨涣喝了蛊茶,这才道:“小姐梳洗一下,换身衣服,去兰台院吧。” 半个时辰后,洗去奔波疲惫的杨涣,和傅柏游坐在了兰台院里。 傅柏游先开口:“建安城里的事,你可听说了?” 杨涣:“没听说。” 傅柏游:“……你跟国师一路回来,他都没跟你说什么?” 杨涣:“他主要是给我治病,与病无关的事,都不让我知道,再说了我一个小女儿家家的,知道那些也没什么用。” 傅柏游有点胸闷。 但还是问她:“病治的怎样?” 杨涣回:“好了一点,但也没除根。” 傅柏游不甚在意地道:“能好一点就行,这么长时间的病,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好的。” “那是,不然怎么对得起父亲和夫人,精心照料这么多年。” 傅柏游:“……” 忍了一下,到底还是没忍住:“这事已经过去了,木挽香也死了,为父也是后来才知道,她会做出此等事来。” 差点就信了他的邪,若不是杨涣已经对此事了如指掌的话。 不过现在不是算帐的时候,口头上的争强也没什么用。 所以她只点了下头:“我知,谢谢父亲特意叫我来,关心我的病情。” 傅柏游:“我不是……” 他顿了一下,改口:“你是我女儿,我当然要关心。” 然后才说:“不过,为父也想知道,你们在烟州到底发生了何事,为何靖柏公主会殒命?” 杨涣摇头:“这些事女儿一概不知,国师只是带我去治病,我凡事都听他的,到那儿之后,就被交给了一个老大夫。” 傅柏游不信:“你竟什么也不知道?” 杨涣:“不知。” 傅柏游:“你最好见到皇上也这么说。” 杨涣的眉尖动了一下。 傅柏游道:“你之前跟靖柏公主不合,这次你们一起离京,她出事了,你却完好地回来,就算此事与你无关,做为一个父亲,也会心里不舒服的。” 杨涣有些奇怪。 她是真的奇怪,站在白晨的角度来说,白筠是公主,是华月的王妃。 她身边有送亲的队伍官员士兵保护,有华月的使臣保护。 而杨涣只是一个平民而已,身边也就是一个东方晞,怎么着也跟她斗不起来。 除非白晨知道,沈霖萧是站在东方晞这边的。 可这样一来,事情就会闹的很大。 华月的王子,跟大宛的国师同一条战线,这跟白慕利用幽龙族叛出大宛,没什么两样。 白晨到底怎么想的? 傅柏游见她低头不说话,以为自己的话说进了她的心里,又说了几句注意言词之类,就让她回去了。 本来是想从她那里,打听一些东方晞的动向,哪知这个女儿越长大越傻,竟是什么也不知道。 现在她是指望不上了,傅柏游只能把精力放在宫里。 好在现在玉歌已成气候,不但在皇上面前说话有用,还诞下龙子。 如此,他傅家总算高枕无忧了。 另一件欣慰的事,是庶子傅志轩。 白慕带着兵部叛出时,第一个发现异常的竟然是他。 他在没经过傅柏游同意的情况下,悄悄向皇上告了密。 这事想着是惊心动魄,危险万分,要是被白慕知道,他一定死的很难看。 可正因为傅志轩的这一举动,成功让皇上躲过一劫。 那场大乱之后,白慕带着他的人出建安,一路往西北而去。 傅志轩也一跃成了兵部尚书。 这个儿子好啊,总算为他们傅家争了一口气,打了那些总是在背后说他用女人上位的脸。 只是他不知道,他以此为傲的好儿子,此时正在他觉得最没用的女儿的院子里。 作为兵部尚书,傅志轩当然知道国师回来的消息。 他算是为数不多,知道杨涣和东方晞内情的人,所以也就想到了她应该也回来了。 本也不急于见她,可建安城里如今事多言杂,他怕她回来,什么也不清楚,在做某些事时,会失了先机。 所以一听说杨涣进了府门,特意从官署里回来,去了清芷院,官袍都未来得及换。 杨涣一看到他就笑了起来:“二哥这么快就官至三品了,恭喜啊!” 傅志轩有些羞涩:“不说这些,我有事跟三小姐说。” 白云红叶自动退了出去,绿珠也退到了门口。 杨涣示意他坐,亲自为他斟茶。 傅志轩问道:“三小姐可知建安城里的变故?” “知道一些。” 他点头:“如今朝中情势复杂,相府又有两位娘娘在宫里。我想着您回来后,可能会进宫,所以过来说一声。尽量少说话,有些事,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他现在在兵部,最清楚各部分的兵将调度,也就是从这些调度上,窥得皇上是什么用意。 杨涣没有细问,但对他的这份心意很是感激。 “我知道了,谢谢二哥。” 傅志轩起身:“三小姐不必客气。” 说完又道:“父亲虽为丞相,有些事未必就看得清楚,所以您万事小心,如果能不去宫里最好。” 杨涣点头:“我知,不过我出去了这么久,无论如何也得进宫去看看姐姐。” 傅志轩:“那就让国师陪你去,你们有婚约在,一同进出也没人会讲什么。” “好,我知道了。” 傅志轩来这一趟,算是证实了东方晞先前的猜测。 白晨果然只是做样子给外面的人看,他不但没有怕白慕,更没有因此而乱了自己的方寸。 他在朝中大肆整治官员,要么是那些官员真有问题,要么就是他早就安排好了后路。 至于特意去城门口迎接东方晞,显然也是作戏。 就是为了给别人一种,他慌了,他没主意了的错觉。 这么一想,连白慕的叛出,好像都是另有隐情的。 到底是白慕主动对他动手,还是他逼着白慕动手,都未必说的清? 以白晨过往的手段来看,他逼着白晨动手也是极有可能的。 这颗隐形的钉子,扎在他眼里那么多年。 只要白慕不明着动,暗底里无论搞多少小动作,他都不能重罚,毕竟那是皇弟,他做的太绝,会失掉人心。 可若是这个皇弟先反,事情一下子就变了意味,他可以明正言顺地动他,且无论把他弄的多惨,也不会有人怪他心狠。 第296章 脉门 如果真是这样,白晨还真是下了一盘好棋。 只是不知,他是否会算到,白慕党早已铺满朝,也他的最紧要的珍权都撸的差不多了,现在大宛的情况应该不会太妙。 白慕在西北,勾结幽龙族,又把烟州霸到自己手里,不动还好,一旦动起来,白晨未必就有兵将能挡得住。 当天,东方晞去宫里无回。 第二日,杨涣也要入宫了。 傅志轩得知并无人陪她,有些着急,亲自过来说:“三小姐要不要往后推两日,等等国师?” 杨涣笑道:“不用,我入宫未必就会见皇上,应该没事。” 傅志轩没她那么乐观:“后宫里边也不是太平的……” “无事的,二哥,你放心吧,再说了,国师本来就在宫中,真有什么事,他应该会及时赶到。” 傅志轩见劝不住她,也只得做罢,悄悄叮嘱绿珠,要护好她。 坐车轿到宫门口,下车步行往中德宫而去。 引路宫女比较面生,看上去不像德贵妃的人。 她低头疾行,一开始杨涣和绿珠还紧步跟着,后来就发现有些不对了。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慢下来。 果不其然,那宫女很快就消失在转角处。 杨涣看了看四周。 是去中德宫的路没错。 那这宫女是想对她们下手,还是想对德贵妃不利? 正思索间,就听到身后有人唤她:“是三妹妹入宫了吗!?” 杨涣回头,看到傅玉歌一身华丽的锦袍,前后跟了十几名宫女太监,很有当初白筠风范地,站在离她一丈开外的地方。 她屈身行礼:“给玉妃娘娘请安。” 傅玉歌慢悠悠向她走去,到她面前,用手执了她的手,才道:“三妹妹快请起,自家姐妹不必如此客气。” 杨涣随着她的手起来,却没应声。 傅玉歌说:“姐姐此时正在跟皇上说话,妹妹如不嫌弃,可以到我宫里坐一会儿。我也许久没见三妹妹了,正好有些话想与你说。” 杨涣的眉角动了一下。 后面的绿珠已经先开口:“小姐,贵妃娘娘说了,让您一入宫就去中德宫的。” 杨涣露出一脸为难:“玉妃娘娘,您看这……” 傅玉歌笑道:“无妨,既是姐姐交待了,自是要按她的话去做,快去中德宫吧。” 她说完这话,自寻路而去。 杨涣等她走了,还一头雾水。 “就这?她想做什么?” 绿珠道:“反正我看着不像个好人,小姐还是别理她的好。” 杨涣笑:“我不理她,她也会理我的,刚才我倒是想跟她走,看看她要搞什么花样。” 绿珠欲言又止。 她对宫里没有丝毫好感,从前是,后来遇到白筠更甚,每次来这里都要万分小心。 可他们家小姐,好像从来没这方面的困扰,每次都兴致勃勃,好似什么也没发生过。 先前弃她们而去的宫女,又转了回来,继续带着她们往中德宫而去,也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傅千歌确实不在宫里,不过是在杨涣她们到来之前出去的。 而那名把她们带过来宫女,也只到了门口就走了。 迎松和听枫把她迎进去,在正殿里安座后道:“三小姐稍侯片刻,娘娘知道您要来的,应该很快就会回来。” 但她们这么一等,一直等到午后,都没见傅千歌回。 出去打听的人说,德贵妃还在跟皇上说话,可能要再晚一点才回。 杨涣起身:“既然贵妃娘娘今日无空闲,我还是先回去吧,明日再来。” 迎松和听枫都是德贵妃的心腹,已察觉此事有蹊跷,自是不多留她:“让三小姐受累了,贵妃娘娘回来,奴婢一定如实回禀。” 两人送杨涣出去。 刚一出宫门,就看到德贵妃和玉妃,一同往这边走来。 傅玉歌一看到她就笑了起来:“姐姐,我说三妹妹会等着急吧,你看,这就要走了,幸好我们回来的及时。” 没等傅千歌说话,她便先迎出来:“三妹妹,你这一走就是大半年,好不容易回来入宫看姐姐,没说上话就要走了吗?” 杨涣也看着她笑:“没有不容易,我明儿还可以再来,不打扰两位姐姐说话了。” 傅玉歌却已经拽住了她的手臂:“我可是很久都没见妹妹了,还想着留你一宿,咱们姐妹几人好好说说话呢。” 事出反常必有妖,过去她们一点也不亲近,突然之间姐姐妹妹起来,瞎子都看出有问题。 所以傅千歌走过来说话。 她脸上虽然也带着笑,但语气却是不容置喙的强硬:“清歌身子不好,畏寒怕冷易感染,玉妃如今又刚产过小皇子,不宜与她太过亲近,万一有什么闪失,岂不苦了小皇子?听枫,送三小姐出宫。” 话里是为玉妃,为小皇子着想,其实就是要让杨涣快点离开。 傅玉歌哪肯放弃:“姐姐,我哪就有那么娇气了?再说,皇上今日听说她来,也是很想见一见的。” 傅千歌脸色都没变一下:“那玉妃先回去歇着吧,我陪她去见皇上。” “臣妾还是随姐姐一同去的好。” 傅千歌豁然转身,眼含凌厉地看着她问:“玉妃,你刚产五皇子没多久,身子也虚的很,太医那边嘱托过,一定要好生养着。 这入冬的天气可是冷的很,这么来回的跑,万一真染了风寒,你不为自己考虑,难道也不为小皇子考虑吗?” 傅千歌极少用这种态度与人说话。 在后宫之中,不少人知道她手段柔中带刚,不是谁都能拿捏,再加上位份在那儿摆着,是极少有人看见她疾言厉色。 如果此事不是跟傅清歌有关,她也不会如此。 平时玉妃在她面前作,她都睁只眼闭只眼,当是什么也不知道。 傅玉歌看上去也像被吓着了,人往后退了一步,小声道:“姐姐,我不过是日子久了没见妹妹,想与她说说话而已,您何必……” “自家妹妹,随时能见,五皇子那里,皇上可是不容有任何闪失的。玉妃,皇上如今对五皇子的重视,你不会不知道吧?” 五皇子白衡,现在绝对是傅玉歌的脉门。 她拿傅清歌说事,傅千歌就一句一提醒她五皇子的事。 她要是敢说半个“不”字,没准就会传到白晨的耳朵里,所以,她赌不起。 第297章 全是为了她 但,还是让傅玉歌得逞了。 因为白晨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像是路过,然后看到了三姐妹站在中德宫门口说话。 他原本也没有放在心上,但挡不住有心人故意作妖。 傅玉歌远远看见他来,身子一扭,就贴到他身边去了。 杨涣当时就看哑了。 除了花如烟,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有女人这么妖娆妩媚,瞬间变脸地往男人身上贴。 准确地说,连花如烟她都没见过。 因为那时在万花楼,她是躲在屏风后的。 对于曾经钢铁直女的杨涣,见到傅玉歌这样的,比见到木挽香那样的都震惊。 随着她一声山路十八弯的“皇上……”出口,杨涣身上的鸡皮疙瘩,“滋溜”起了一层,迅速把眼皮垂下去,以掩尴尬。 大概白晨也有点不习惯,不动声色把傅玉歌往外拉了拉,问她们:“怎么都只站在门口说话?” 傅玉歌娇声媚语:“皇上,臣妾的三妹妹许久未入宫来,臣妾想留她多说说话,就是不知道她能否住下。” 白晨往杨涣那边看了一眼。 未必不知道傅玉歌想生事,但他不想管后宫这些女人的事,而且正如傅柏游所说。 他的女儿和杨涣一同去华月,结果一个病治好回来了,一个却死在半途,不管这事跟眼前的女子是否有关,他看到她,心里都不会好受。 “既是姐妹要说体己话,清歌就留下来吧。”还十分体贴地说:“让御厨把晚膳也送到玉宁宫去。” 这就指明了,让杨涣去玉宁宫里待着。 傅千歌出来阻止:“皇上,清歌向来体虚,入冬后更甚,玉妃妹妹宫里有小皇子,她去那儿怕多有不便,不如就留在中德宫,我们姐妹三人也好一同叙话。” 白晨都没看她:“德贵妃,清歌的病已经治好大半,这是国师告诉朕的,你的消息可不灵通哦。” 说完这句,他便转了身:“朕还有些事要处理,先走了。” 三人恭送。 傅玉歌脸上虽没显出得意,但明显很高兴。 傅千歌却是满眼担心,连眉头都皱了起来。 杨涣本想安慰她几句,当着傅玉歌的面,反而不太好讲,也就闭口不言,等着看她们接下来做什么。 傅玉歌先说话:“既然皇上允了三妹妹去我宫里用晚膳,那我们现在就去吧,刚好我那里还有一些果子,也是妹妹爱吃的。” 傅千歌道:“没想到玉妃准备的如此齐全,本宫也嘴馋一回,跟去尝尝,妹妹不会不欢迎吧?” 德贵妃份位在那儿摆着,就算傅玉歌此时得宠,明着打脸的事,她也不敢做的太过。 “姐姐哪里话,难得姐姐主动来我宫里,我自是求之不得。” 傅千歌伸手拉过杨涣:“入冬夜寒,清歌穿的少,我带她换件衣服就来,玉妃妹妹先请。” 傅玉歌带着她的人一离开,傅千歌马上带她进入中德宫自己的寝殿。 “她以前从不与你走近,突然这般殷勤,定然没安什么好心,你别管那么多,只管跟着姐姐,我随你去,也会安然把你带回来。” 话说的急,手也没闲着,拿了一件细纹云锦加棉披风,给杨涣披上。 看了看长短又取下来:“数月不见,竟是长高不少,等着,姐姐给你换一件长的。” 那披风一看就刚做好没多久的,而且尺寸就是傅清歌以前的。 所以杨涣握了她的手:“没事的,我现在病好了许多,没那么畏冷,姐姐不用麻烦。” 傅千歌却把她的手拿开,语带嗔怪:“那怎么行?披风小了不压风不保暖,更不好看,你就是太小,不懂得照顾自己,总说没事。” 她重新拿了一件加白色狐领,长及脚裸的披风,在杨涣身上试试说:“这是姐姐的,大小差不多,你先用着,回头我就让人给你赶制新的。” 杨涣忙着:“不用姐姐忙,这些事在相府都能做。” 傅千歌轻哼:“你不用宽慰姐姐,相府什么样子,姐姐比你清楚。 虽说现在没了木挽香,可你一走数月,猛的回去,一定有不称手的地方。 现在宫里事多,别的姐姐也帮不了你太多,可几件冬衣我还拿得出来的。” 她说着话,也把披风给杨涣穿好,还亲自给她系了项间丝带。 这才换了另一个话题:“玉妃如今得了皇子,又得皇上盛宠,正是嚣张之时。姐姐知你性子直率,但好汉不吃眼前亏,一会儿去了她那儿,你只管跟着我便是,万事有我应对,你不必多言。” 杨涣不得不说:“她既然打算对付我,您就算去了,她也会想办法把你支开吧。” 傅千歌:“她有计策,我自然也有对策,总之不会让你受到伤害。” 杨涣很想跟她说,自己根本就不怕傅玉歌,可面对傅千歌密不透风的保护,这种话竟然有些说不出口。 有时候,不领别人的好意,也会让人伤心的。 不过两人走在路上时,她还是问了她:“姐姐,当初是你让玉妃得宠的,如今可有后悔?” 傅千歌摇头:“她有野心,这一天是迟早的事,况且,我在后宫独立风口这么多年,也是该换个人了。” 这本来是一件很落寞,很悲凉的事,可当傅千歌说出来时,杨涣竟然听出了松口气的感觉。 她不免多看她一眼。 傅千歌往她身边靠一点,才低声说:“当年我入宫得宠,全是为了你能在相府平安长大。 如今此事既已完成,这后宫的盛宠,予我来说便没有意思了。 我只盼着,皇上能封她做贵妃,做后,彻底冷落了我,我也好更自在一些。” 杨涣再次无言以对。 这位姐姐的半生,竟全是为了妹妹。 那她可曾想过,宫里不比外面,失宠要面对的也不是平静的生活,而是会被人活活整死? 以现在傅玉歌的手段来看,她一点也不怀疑,一旦傅千歌真的被降位,不会比庄妃好到哪儿去,只会比她更惨。 如果傅千歌不甘如此,还想把宠争回来,她倒是想帮她。 可看她现在的情况,似乎对这后宫生活厌恶之极,那若真的复宠,反而是害了她。 杨涣挺为难的。 傅千歌虽不是她亲姐,却是真真切切对她好的。 她想报答这份好意,现在却是找不到可报的途径。 中德宫离玉宁宫不远,而入冬的天气黑的更快。 两人边走边说,到达玉宁宫里,宫门口的灯都亮了起来。 傅玉歌站在大殿廊下,笑意迎迎地看着她们。 没了在白晨面前的妖娆,她此时的笑带着三分凉意,混在夜色里,让人看的也一阵发凉。 傅千歌紧了紧握着杨涣的手,小声交待:“记着,你别多说话,一切听姐姐的就行。如果,我是说如果真有什么事,只管出宫去,不用管我。” 杨涣转头看她:“她会做什么?难道还会公然给咱们下毒?” 第298章 心机 傅千歌没再说话,因为已经到了傅玉歌的面前。 她果然很会装。 没了白晨在,连妹妹也不说了,开口就是:“本宫可是在凉风里等了二位许久,德贵妃这会儿不怕我染了风寒?” 傅千歌笑了起来:“要站在哪里,是玉妃的自由,这事本宫可管不得。” 傅玉歌道:“可我若因此真着了凉,难免皇上不会怪你。” 傅千歌站在石阶下,目光凉凉地看着她:“你可以试试,看是皇上怪本宫,还是任你病着?” 傅玉歌没试,而是冷哼一声,率先入内。 傅千歌拉着杨涣的手慢了一步,对她说:“她恨极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这句话看似是说现在的玉妃,杨涣却听出了别的味道,估计过去的一年里,傅玉歌没少利用自己有孕在身,到处整治人。 傅千歌应是首当其冲。 “姐姐受苦了。” 杨涣的声音很小,傅千歌却已经听到,酸了一下鼻尖。 “姐姐不苦,只要你好好的,怎么都是好的。” 几句话间,她们已经进入内殿。 晚膳已经摆好,傅玉歌也坐的端正,俨然连尊卑也没了。 傅千歌拉了杨涣,在一侧坐下,并未先开口说话。 傅玉歌道:“看来贵妃娘娘确实对妹妹好,连用膳时,都不松开手。” 傅千歌不受她的影响,已经拿起了桌上的筷子。 玉妃却挑着眉梢,斜着嘴角问:“贵妃娘娘不怕我在饭菜里下毒?” 傅千歌这次连眼皮都没掀,声音是一贯的淡定自如:“皇上知道本宫是受你所约,才来的玉宁宫,一旦本宫在这里出事,你想皇上会怎么想?” 傅玉歌笑道:“本宫现在有五皇子傍身,皇上难道还会杀了我不成?” 傅千歌不置可否,答非所问:“宫里皇子有好几个,据本宫所知,皇上似乎也没说封你为后吧。” 这就扎心了。 玉妃是得了宠,比之前的她不知好多少倍。 可她再好,也不过是比自己的从前好,连曾经的庄妃都比不上,更别提傅千歌了。 傅千歌说的很对,皇上从来没说晋她的位份。 五皇子白衡出生时,虽是他亲赐的字,现在也处处维护她,可实质的东西却一点也没有。 她连在宫里的用度都没加一点,玉宁宫里所加的东西,全都是冲着白衡去的,没一样是挂在她玉妃的名头上。 就算母凭子贵,五皇子的就是她的,可想起来,还是憋屈的很。 反观傅千歌,尽管表面看上去跟皇上走的远了,可她的位份仍然是众妃之首,仍然统领整个后宫,谁也不敢拿她怎样。 最可恶的是,当初庄妃出事,傅玉歌撺掇皇上,把庄妃的儿子给她养,本来是想造成两人的矛盾,让皇上讨厌弃她,好降她的位。 可不知为什么,那个小崽子到了中德宫后,反而安静了,竟然在认真读书,半点事也不搞。 傅玉歌绝对是有心机的,可这皇宫之中,哪个人又是没心机的呢?没心机谁又能活到现在? 她心思百转,食不知味。 傅千歌和杨涣倒是美美吃了一顿。 饭罢,傅玉歌就赶着傅千歌走,说是要单独跟杨涣说话。 傅玉歌知道杨涣是傅千歌的软肋,更知道木挽香的死与她有关,想要单独对付她一点也不奇怪。 可傅千歌不给她这个机会。 “清歌体弱,熬不得夜,更不能跟人说话太多,万一她在玉宁宫病倒了,反而会让玉妃担忧。” 傅玉歌道:“贵妃娘娘莫不是嫌弃玉宁宫,不能让她好好休息?” “本宫就是这个意思,中德宫的一应物品到底好一些,宫人也多一些。再说了,清歌现在与国师有婚约,国师最近又忙着跟皇上议事,万一清歌出了什么事,影响到国师,进而影响到皇上,玉妃怕是也担不起。” 预谋好的一场算计,在傅千歌极力的干扰下,半点也没使出来。 看着两人从玉宁宫里出去,傅玉歌气到咬牙。 转身听到宫女来报,白晨已经回了中定宫,又不甘就这么落了下风。 于是收拾打扮一番,由宫女扶着往中定宫而去。 不能明着下手,只能暗里做文章。 而傅清歌身上,最能做文章的就是白筠之死,也只有此事,会真正刺疼白晨。 傅千歌牵着杨涣,一直回到中德宫内,才松了一口气。 杨涣看得出来,她现在的样子,比从前累多了。 有皇上罩着的斗心机,输赢是内定的,只要她做的不过份,赢的终归是她。 可没皇上罩的心机,那就要靠自己全局谋划,不能有半丝闪失。 傅千歌这里好似罩着一种假象,别人都觉得她过的很好,她也是这么表现出去的。 可事实上,她过的一点也不好,比所有人想像的都累。 尽管她在杨涣面前极力掩饰,但神色里的倦怠还是显了出来。 “歌儿,今晚好好休息,明早我就送你出宫,不要多想。”她说。 杨涣点头,随她去了自己住的房间。 里面早就收拾妥当,还烧了炭炉子。 傅千歌亲手把她的外衣脱下,把她拉到床沿边:“快上去,外面凉。” “我现在不怕冷了。”杨涣再次提起此事,以表示自己的病确实好了。 傅千歌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我知道,但现在是冬日,外面的风也是利的,还是容易着凉。” 杨涣只好依着她的话,躺进被窝里,被她严严实实用被子包住。 又吩咐宫女把炭炉子加旺一点,这才往外走。 杨涣躺在床上感叹,有一种冷,大概叫姐姐觉得她冷。 傅千歌并没从她去年的状态里回过神,今儿一整天又都在忙,好不容易忙完了,已经到了杨涣要休息的时间,更是没有时间说话。 她是不会让杨涣受一点伤,受一点苦,更不会用她睡觉的时间,对她问长问短,为了自己的好奇,误了她休息的时辰。 只是她,却像一个陀螺,还要继续转下去。 才从杨涣的房间里出来,宫女就来报,皇上身边的高公公到了。 傅千歌在正殿里见他。 高公公笑意冉冉:“贵妃娘娘,皇上让老奴来传话,请您现在去一趟中定宫。” 傅千歌点头:“好,请稍侯,本宫换件衣掌就来。” 她进去换衣服,跟迎松说:“三小姐醒来,如问起我,就说我已经歇下。如是明早还未回,就说我一早去了皇上那里,送她出宫即可。” 迎松忙问:“娘娘,可是要出什么事?” “无事。” 第299章 定罪 去中定宫的路上,傅千歌也是一片淡然,这让高公公觉得,她似乎已经知道了什么。 但临进宫门前,还是有意提醒一句:“玉妃娘娘也在。” 傅千歌轻弯唇角,对他浅然一笑,往里走去。 白晨的脸色很不好,凝眉端坐在上首,不知在想什么,脸上布着一层寒霜。 傅千歌跪下行礼,他像是没听到一样,任由她跪着,许久都没起来。 旁边的傅玉歌,面上不动声色,眸子里却闪着得意。 不是要护着你那个妹妹吗?那我就先把你扳倒,再来好好对付她。 大概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白晨才把眼皮抬起来:“起来吧。” 傅千歌从地站起来,身子都未晃一下,像平时一样,端庄大方,站的稳稳的。 白晨问:“傅清歌呢?” 傅千歌答:“已经歇下了。” 白晨:“歇下了?她还睡得着?” 傅千歌:“臣妾不知皇上此话是何意?” 白晨脸上的霜更浓了,几乎要冒出白气:“你可知她犯了大罪?” 他说的是大罪,不是大错,性质是完全不一样的。 傅千歌听出来了,但还是诚恳地回答:“臣妾不知,还请皇上明示,清歌她年少心思少,不知会犯何错?” 白晨扬手仍了两片纸给她。 纸太薄,扔出去的时候就散开了,冲着风,飘飘扬扬散落在地上。 傅千歌半跪着去捡纸张时,傅玉歌脸上抑止不住地又露出了笑。 也不过如此,没有皇上的庇护,你高高仰起的头一样会低下去。傅千歌,你没有比任何人高贵。 这是一封信,从烟州送来的。 傅千歌从头看到末尾。 事件写的清清楚楚,细节境况好像写信人亲眼目睹,但信的末尾却并未属名。 她看完以后,缓缓抬头,一样的坦然与镇定,问道:“皇上,这信是哪里来的?” 白晨冷笑一声:“别管信是哪儿来的,里面的内容你可看清了。” “看清了,但如果不知信是何处来的,那内容的真假就难以保证。” 傅玉歌有些按捺不住。 她与傅千歌同在后宫多年,自然见识过她巧辩的能力。 但当她把目光转到白晨那边时,一下子从他的脸上看到了冷硬与绝情。 傅玉歌把自己的话咽下去,好整以暇的看着下面跪着的傅千歌。 内容真假不重要。 重要的是皇上相信谁。 白晨问:“德贵妃,这么说你是连自己的亲兄弟,傅宏轩的话都不相信了?” 此话一出,傅千歌果然抿住了嘴。 相对于杨涣来说,她当然可以不相信任何人,既是杨涣真的做了什么,她也相信自己的妹妹有合理的理由。 但傅玉歌给她挖了一个陷阱,让她此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如果她说不相信信里的内容,不相信自己的兄弟,那皇上首先就会认为她是一个无情无义的人。 这件事查与不查,她都输了。 且最坏的结果,就是皇上主张查下去。 如果查出的结果是信里写的都是真的,那傅清歌必会受此牵连。 谋杀公主是大罪,既是国师也没办法替她开脱。 但如果查出信是假的。 那么整个傅家都会受写信人的牵累。 拿公主的事造假,愚弄皇上,这也欺君,更是死罪。 如果整个傅家都倒了,那傅清歌也逃不过去这一劫,还有可能因为她跟白筠先前有旧仇,而被人再加一层罪。 这一条路,无论怎么走,到头都是死。 可她如果说,相信信里的内容,那就等于是直接承认,傅清歌就是害了白筠。 虽保住了整个傅家,可自己的妹妹就要去死。 傅千歌怎么也想不到,傅玉歌为了把她整倒,会用这种同归于尽的打法。 她甚至都不在乎,是不是会牵连到她自己。 也或者是,她自认为有五皇子保驾,她不会受其扰。 几息之间,万千念头在傅千歌的脑海里划过。 得失利益衡量,她再次抬头看向白晨:“皇上,臣妾一直在宫里,对外面的事一无所知,所以并不知此事是真是假,也不知是否该相信?” 示弱。 皇权硬碰不得,这是当年母亲给她的遗言。 任何时候,都要让这个手握天下的人感觉到,自己唯他是尊,既是在别人面前嚣张,在他面前都是弱的,是仰望他的。 傅千歌跪在大殿之下,手里还捏着两片信纸。 把自己的话说完以后,既没主张严查,也没表明自己的看法,只是落寞的,疲惫地跪着,甚至都没为傅清歌求情,也没说相信她的清白。 她把所有的情绪,都敛进眸子里,就那么静静地跪着。 白晨在上首说:“靖柏未订婚约时,确实有意于国师,这个在宫里不是什么秘密。 傅清歌和她,还曾因此事,在宫里大打出手,当时掉入了宫中的水塘里。 朕记得是比现在更晚些时候,连吓带冻,你的妹妹,让朕的公主生了多半个月的病。” 傅千歌心里冷哼,她生一场病算什么,我妹妹当时连命都差点没了。 白晨又说:“靖柏要远嫁,国师去送亲,朕当时心中甚慰,谁又想到,这个傅心歌,她是如此的有心机,竟然不辞劳累,抱病也要跟着去,要说她没有歹心,朕是万万不相信的。” 这就已经给傅清歌定罪了。 皇上不管她是不是随行去治病的,因为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儿生病,与公主出嫁这种事,本来就不能相提并论。 别说傅千歌不说出来,就算是说了,除了得到一顿训斥,不会扭转任何结果。 所以她仍然没吭声。 白晨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把上面的茶盅盖子都震掉了,在上面发出清脆的响声。 “朕先前只知你这个妹妹生病,倒是没想到她生的不是病,而是毒心。 这般歹毒的女子,你竟然还处处护着她。 德贵妃,你今儿跟朕老实交待,这事是不是也有你的主意?” 从傅千歌进来,白晨就一直在盛怒当中,这会儿简直怒不可遏,以前的情份与和谐,在此时似乎早就烟消云散,没有半会痕迹。看他的样子,恨不得下来把傅千歌撕了。 傅玉歌把身子往后靠了靠,整个人都很放松。 她眼睛微眯着,觑着一个字也不敢说的傅千歌,也看着怒极的皇上。 透过他们,似乎看到自己美好的未来。 她的兄长,很快会从烟州的荒野山林里回来,重掌傅家。 她也会替代这个事事压她一头的姐姐,真正成为后宫之首。 至于她的儿子,呵,将来的大宛皇位,一定会是他的。 第300章 精心算计 傅玉歌想的太出神。 想到自己差点就笑起来。 她似乎听到傅千歌说了句什么,但她没听清。 不过那都不重要,因为白晨听了她的话,脸色更加难看,人都差点跳起来。 “你是在拿国师来压朕吗?”他从座位上站起来,双手撑着桌案,身子往前倾着。 整个眼神里都是狼一样的狠光,紧紧盯着下面的傅千歌。 她则直接匍匐跪趴在地上,额头抵着冰凉的地砖:“皇上,臣妾并非此意,只是说国师一路随行,又对皇上忠心耿耿,应该会知道一些真相。” 白晨冷哼:“国师那儿朕自然会去问,但在问出结果之前,你就跪在这里,好好反醒一下自己吧。” 他怒气转身,应该是想回内殿去。 傅玉歌却紧走几步,故意搀扶住他的胳膊道:“皇上息怒,此事姐姐说的不无道理,她确实在宫里一无所知,就算真有事,也是傅清歌做的,可她……” “把傅清歌拿了,送去禁宫,此事没弄清之前,她谁也不准见。” 傅千歌本来垂着的头,一下子就抬了起来。 她知道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无用,但惩罚傅清歌,远远比惩罚她自己更让她心慌心疼。 “皇上,”她用膝盖向前跪行,“皇上,清歌自幼多病,多次险些活不了。禁宫那地方,她实在是去不得,臣妾只怕……,只怕没等皇上查出原由,她就已经……” 她跪行至白晨脚边,哀声求道:“皇上,让臣妾去吧,您不是也怀疑此事与臣妾有关吗?清歌还只是个小女孩儿,她没有那么多心思,也想不了那么多事。” 白晨居高临下,一脸木寒地盯着她:“这么说,你是承认,此事是真的,你也有参与其中了?” 明知是偷换题目,可傅千歌此时心乱如麻,还是把所有的事都扛了下来。 “臣妾并不知真相如何,但是如果自己妹妹犯错,那一定是我这个做姐姐的没有管教好,所以请皇上惩罚臣妾。” 白晨盯着她,盯了许久,最后怒极反笑道:“好啊,好啊德贵妃,你入宫多年,朕倒不知你还有此等心思。在你心里,你们傅家事事重要,尤其是你这个妹妹,竟然是已经超过了朕,让你为了他,不惜跟朕对抗。” 他突然抬脚,趟着傅千歌就往前走去。 步子跨的很大,也很用力,把傅千歌趟倒在地,一脚下去正好踩到她的手指上。 他没收回成命,先前的虚张声势,一半气一半真的表演,到了此时,已经全部成了真生气。 做为一个心机城府,从来不缺的帝王,这么多年了也没看透傅千歌到底是什么人。 很多时候,他都觉得她是真的对自己感情至深,所以甘愿为他所用,事事依他,处处为他考量。 直到这一刻,她红着眼圈,声嘶力竭为自己的妹妹求请,而忘记揣摩自己的用意,才彻底让这个帝王失望。 走在他身边的傅玉歌,恨不得当场笑出声,嘴角已经压不住地往上翘。 可还是装作哀叹,默默继续跟着白晨,对他不要生气,以免伤了龙体。 白晨十分不耐,一手就把她甩开了,回头恶狠狠地道:“你也是她妹妹。” 言下之意,傅千歌护妹,也是在护她。 傅玉歌:“……” 这是被气疯了吗?傅清歌虽是她妹妹,可她们并非同母,傅千歌也从来没对她好过。 可她转头一想,当时庄妃败北,分明就是傅千歌把她重新推到皇上面前。 莫不是皇上刚才想起了这茬? 傅玉歌立时就冒出了一身冷汗。 她走了一招险棋,料定傅千歌会因为傅清歌失了分寸,可她没想到,到了这个时候,皇上还能清楚地把她归到傅家。 准确地说,归到傅千歌那一派里。 这让傅玉歌恨的差点把嘴唇咬破。 不过在回去的路上,听说高公公已经带人往中德宫里去,她终于还是忍不住笑出声了。 无论如何,这局她胜了。 而且胜的扬眉吐气。 从此以后,傅家没有傅清歌挡路,宫里没有傅千歌挡路,那日子该是多么惬意舒适。 这么多年的忍辱负重,母亲的冤屈不甘,眼看就要到头了。 她回去要好好睡上一觉,心安高枕。 而另一个人,却被从被窝里叫了起来。 ****** 跟着傅千歌去中定宫的宫女,凝桃和思棱一直守在外面。 她们隐约能听到殿内的说话声,也知道发生了何事。 当皇上开始质问傅三小姐罪责时,两人对换了一下眼色,思棱便悄悄离开了中定宫。 一出宫门,一路小跑回了中德宫。 她把杨涣叫起来,没跟她说发生了何事,只让她连夜出宫去。 只要是傅千歌的心腹,没人不知道这位三小姐,就是他们家娘娘的命。 娘娘可以有事,也可以动用各种手段自救,可一旦三小姐出事,她就会乱了方寸。 所以她们要在皇上没下旨之前,先把人送出去,之后哪怕是皇上怪罪下来。 只要三小姐无事,娘娘便无事。 可杨涣不是傻子,她本来也没睡着,只是躺在床上想事而已。 前次外面传话,说高公公来时,她就听到了,但并不知道高公公跟傅千歌说了什么。 虽觉得奇怪,可这后宫之中,皇上大半夜的传一个妃子去,似乎也属正常。 直到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随后房门被推开。 思棱刚唤一声“三小姐”,杨涣已经从床铺上下来:“出什么事了?是不是我姐姐那里?” 思棱忙着摇头:“没事,贵妃娘娘没事的,就是让奴婢把三小姐送出宫去。” “大半夜的突然要送我出宫,还说没事?你老实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我们或许还能想想办法?” 思棱已经急坏了:“来不及了三小姐,你快点出宫,出去找国师,或许还能想到办法。” 杨涣一边快速穿衣服,一边问:“国师今日出宫去了?” 思棱帮着她把衣物穿好,嘴里回着话:“是,午后与皇上议完事,是皇上身边的人,亲自送他出宫的。” 好嘛,铺垫做的很好,连东方晞这招都想到了。 想来他如果还在宫里,皇上应该不会大半夜的动她和傅千歌。 她看着思棱问:“那你现在告诉我,外面到底发生了何事?我姐姐又如何?她此时在哪里?在中定宫吗?” 思棱急的到不行,可看这三小姐,也是执拗的不行,最后咬了一下牙,低声道:“皇上在问烟州的事,娘娘在为三小姐求情。三小姐,奴婢请求您,尽快离宫,这样娘娘才会无忧。” 第301章 老奴多有冒犯 皇权至上。 当皇帝大怒时,谁上去讲理,谁就是自寻死路。 杨涣知道以她目前的处境,根本不能为傅千歌做些什么,但关于烟州的事,她也不能让她背锅。 无论如何,她得先把傅千歌撇出来。 可就在她跟思棱往宫门口走时,宫门却先一步打开。 为首的就是高公公,后面跟着一众宫人,根本不容杨涣说话,扣下她就往禁宫而去。 杨涣能跟白筠打,此时却不能打高公公。 因为白筠只能代表她的儿女情长,可高公公却是带着白晨的口谕。 她敢动高公公,本来没有的事,也会因为她动手,把傅千歌害死,为了姐姐,也冲动不得。 况且打了高公公,后面还有大内侍卫,除非她此刻也造反,不然只会死的更惨。 禁宫是所有在宫里犯了错的人,要被关的地方。 这里不比外面的大理寺或刑部,这里没有讲理的地方,犯了错,到了此处,基本就等于死了。 内宫之中的人,哪个不知道点隐晦的秘密,所以很多人,根本就不用审,一关进来,直接弄死灭口,就是最好的结果。 高公公把人送到门口,由禁宫的人出来接了,便转身离去。 他一转身,那几个扭着她的宫人,立马就在手上加了力道:“贱婢,把身子弯下去,抬那么高做什么,还以为是在外面做贵人小姐的时候。” 说着话,一人抬脚就往她的膝盖窝里踢了一脚。 杨涣抬腿躲过,猛然转身,眼神如狼地盯着那人。 那人心里一滞,莫名就把又抬起的脚放了下去,可声音却并没小,还在骂骂咧咧,吆喝着把人往里带。 “把她送去五号刑房,交给肖嬷嬷,那老婆子最会治人不服。”领头的人说。 禁宫里面多的是暗无天日的囚牢,还有种类各异的刑房。 每一个里面,都有一些令人闻风丧胆的刑具,不会立刻要人命,但绝对会让人生不如死。 这些在后宫中,过的不如意,又无处宣泄的宫女太监,在此处恣意发挥自己的残忍,折磨那些落于末势的人,就是他们的最大的乐趣。 杨涣被拖进一间,门口用圆形木牌写着“五”字的房间里。 进门就看到一个一人多高,木制的十字架,上面的血迹一层掩着一层,已经看不出木头原有的颜色。 架子前方,放着一个大的火炉子,炉里的炭火烧的很旺,烤红了人们的脸,更烧红了上面放着的一个个形状不一的烙铁。 架子周围,放着其它的刑具,各式各样,墙上还挂着长短不一的皮鞭,还有一些根本叫不上名的东西。 但无一例外,所有东西上,都带着血迹,也不知有多少人死在上面。 宫人推着杨涣进去,手脚熟练地把她绑到上面。 然后假笑着说:“肖婆婆,外面新送来的,今晚就辛苦你了。” 一个干瘦的婆子,一脸阴郁地站在炉子旁,并未应声,只是挑挑捡捡在烙铁上扒拉,好像一位准备出门的小姐,正在精心挑一件衬心满意的衣掌。 送她来的人,见此情景,陆续退了出去,且贴心地为她们关上了门。 干瘦婆子终于挑好了烙铁,跟她一样也是干瘦的,但顶头很尖,被火烧的红彤彤的,如果朝着某处扎下去,怕是能把人的皮肉一下扎透,烧出一个黑色的洞来。 她拿着烙铁往杨涣面前走。 杨涣就看着她往自己的跟前走,眼里寒意浓浓,找不到半点惧怕。 肖嬷嬷抬头,冷漠地盯了杨涣半晌,然后靠近她,声音低沉喑哑:“硬茬?很好。” 杨涣看她的样子,突然想笑:“怎么,激起了你的残暴想法?” 肖嬷嬷不吭声,拿着烙铁,突然戳向杨涣的身侧。 “滋”地一声响,一股衣服烤焦味,混着皮焦肉烂味刺了人一鼻子。 杨涣一脸惊愕,瞪大眼睛,张大嘴巴看着面前一脸凶狠的肖嬷嬷。 外面趴着门缝偷看婆子们,相互看了一眼,露出了早在预料中的,了然的笑意。 早就知道,多硬的骨头,到了肖嬷嬷手里,也是烂泥。 瞧那小丫头,连声儿都发不出来了,眼珠都快瞪了出来。 他们敢保证,下一刻,肖嬷嬷能把烙铁盖到她的脸上,看她还仰着头在外面招摇。 不过这种深夜烫肉的画面,他们没打算看下去,所以悄声的,从门口退开,回了自己的睡房。 肖嬷嬷冷眼瞥了下门口,确定那些人真的走了,没有人再滞留在门口,才又转头去看杨涣。 杨涣长了见识一般,也饶有兴趣地看着她的冷脸:“肖嬷嬷,你刚才这是……” 肖嬷嬷眼神有些奇怪,紧紧盯着杨涣的脸问:“姑娘可傅丞相家的三小姐傅清歌?” 杨涣的眉尖挑了一下。 情况不太对呀,肖嬷嬷的眼神语气,都不像对待犯人,再加上刚才那一下假烫,实在叫杨涣想不明白。 肖嬷嬷似乎早就知道外面有人,刻意先立了个下马威。 却不是给杨涣看的,而是给外面的人,实则刚才她的烙铁,只烫了杨涣的衣服,然后又戳到她身后木棍上。 也不知道那棍子上都弄了什么,闻着竟然会有肉烧焦的味。 肖嬷嬷用这一招,就是把门外的人支手,而有机会跟她说话。 杨涣想:莫不是傅千歌在这里也有人? 又觉得不太可能,如果真是傅千歌的人,应该不会问她这样的话,早就知道她是谁了。 除了傅千歌,那就是东方晞。 他在宫中数年,倒有可能在各处安有自己的人,而且他与杨涣订了亲以后,就搬出宫去,如果真有人在此处,倒有可能真不认识她。 这么一想,倒也坦然认了:“是,我就是傅清歌……” “咚”肖嬷嬷手里还拿着烙铁,人却已经跪了下去。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杨涣都懵了,低头看着她,舌头打结没找到合适的话说。 就算是国师的人,也不用这样吧?莫寒平时见她可是皮的很。 她还在愣怔,肖嬷嬷却是趴在地上开口:“老奴叩见小主子。” 杨涣:“……” 一声“小主子”,拔开了杨涣一脑袋迷雾。 花如烟的人。 没想到她竟然能把人安排到此处,而且还做成了头目。 肖嬷嬷俯地杨涣的脚边,态度虔诚:“小主子,老奴刚才多有冒犯,还请您能原谅。” 这会儿杨涣倒不好像从前,拒绝花如烟那样,理直气壮地拒绝她了。 就算她不会真的翻脸,在自己身上烙几下,但花如烟数次示好,又跟傅千歌有联系,这事她还是先接着吧。 “起来吧。”杨涣说。 肖嬷嬷从地上起来,把手里的烙铁放回炉子里,之前脸上的冷漠早已退尽,取而代之的是满脸激动,以及有些红的眼圈。 她轻声道:“小主子,老奴现在还不能放您出去,但您放心,只要在这里,谁也不能伤您半分。” 她把杨涣身上的绳子松了,扶着她往一面墙边走。 刑房的里面,竟然还有一个小小的隔间,地方很小,但是里面却收拾的很不错。 放着一张软榻,软榻旁边是一个小木几,脚边则放着炉子。 肖嬷嬷说:“老奴听说小主子中了毒……” 她的声音有些哽,顿了一下才又接下去:“这里暖和,您先坐着,老奴去给您泡杯茶水来。” 一刻钟左右,肖嬷嬷就回来了,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茶水,点心,还有一盘果子。” 看来关于她的喜好,在这群人里已经不是什么秘密,连宫中一个老嬷嬷都会知道,可见花如烟对她的态度有多友好。 杨涣看着她把东西摆好,恭敬地垂手站在一边,仿佛她真是一个王者,而肖嬷嬷就是王面前最忠实的奴仆。 杨涣在软榻上坐下来,才问:“是谁让你们今晚对我用刑的?” 肖嬷嬷半点不隐瞒:“是玉妃。” 第302章 半刻也耽误不得 杨涣并不意外,只是问她:“她想要什么结果?” 肖嬷嬷悄悄看她一眼,又麻利地把眼皮垂了下去:“回小主子的话,无论她要做什么,您现在到了老奴这里,老奴都不会让您受半点伤。” 她快速说:“如果明早情况还好,老奴自会把小主子还给贵妃娘娘,如果情况不好,那老奴就悄悄把小主子送出宫去。” 杨涣的眉尖又挑了起来:“送出宫去,这个你也行?” 肖嬷嬷虽第一次跟她见面,却俨然已经把她当成真正的主子:“老奴藏在宫里这许多年,没帮上公主,没帮上贵妃娘娘,现如今总算还有一点用处,老奴死也要把此事办成。” 杨涣一度不理解花如烟他们的行径,也不知道他们这么多年,留在建安城里有何意义。 国破家亡,根本不是他们几个人能改变什么的。 但此时此刻,肖嬷嬷的一番话,还是让她很受感动。 撇开立场不说,他们何错之有?不过是想夺回自己的国家,夺回自己的尊严而已,很弱小很可怜,却又会让人肃穆起敬。 沉默许久,杨涣才说:“你先不用紧张,我估计没事。” 肖嬷嬷点头,看着她的目光里像燃了团火,异常明亮。 但其实杨涣的把握并不大。 她原本以为东方晞就算不在宫里,他午后回府,说不定就会去丞相府里找她。 到时候发现她不在,而是已经入宫,肯定就会跟来。 可现在已经夜半,事情也发展到这个程度,他却一点消息也没有。 难道是白晨早就跟玉妃商量好了,东方晞也不是出宫,而是被他们支去别的地方了? 想起此事,她问肖嬷嬷:“你这里可有刀子,或者别的,能弄出伤口的东西吗?” 肖嬷嬷没太明白她的话:“小主子这是……” “有的话,你就拿个过来,我有用。” 肖嬷嬷起身出去,不过片刻,拿了一把短刀进来。 刀刃极薄,锋利无比。 杨涣刚一接过去,还没等肖嬷嬷反应过来,她就往自己的胳膊上划了一刀。 肖嬷嬷简直要吓死了,两只手同时出去,一把将杨涣手里的短刀抢下来,直接甩出去很远。 “小主子,你这是做什么?” 她慌的不行,声音都是颤的,快速拿起杨涣的手看看,又忙着放下。 转身出去,又很快回来。 手里拿了药瓶,拿了布条。 她的手一直在抖,把药粉都抖了杨涣一身。 小主子要是在她这里出了事,她死都无法谢罪。 他们等了那么多年,终于等到这一天,有人要站出来为他们做主了。 做为曾经碧落国的一员,肖嬷嬷在大宛的宫里过了二十多年。 她的日子不多了,不知还能不能等到自由的那一天,可小主子是希望,她是半点闪失也不能有的。 她把杨涣的伤口包起后,脸上和手心里都是汗,人也慌慌不安:“小主子,您这是……” 杨涣却只是笑笑:“我来你这里一趟,要是不受一点伤,出去怎么跟人交待?如果引起别人的怀疑,那不是把你也害了?” 她不说这话还好,这一开口,肖嬷嬷当下就流出了眼泪。 她本来就很瘦,脸上的皱纹像一条条干涸的河道,此时眼泪流下去,顺着那皱褶一点点往下。 竟是那么地悲壮和心酸。 “小主子,老奴无事,老奴从不怕被牵连,只愿小主子无事。” 杨涣赶紧安慰她:“我没事,真的没事,只是皮外伤,我是向人求救的。” 肖嬷嬷不懂。 杨涣也没多解释。 ****** 东方晞离开建安这段时间,大宛发生了太多事,所以他一回来,白晨便跟他彻底长谈。 他没什么好说的,大宛现在的烂局,是一早就注定的。 别人都认为是白慕反了,没人看出是白晨在被后推动。 他还当东方晞也是个傻子,还巴巴地跟他说东道西,让他出谋划策,怎么将白慕抓住。 不过,也许他是真愁,毕竟现在手里没兵将,扯着一张虎皮唱空城计,也不是一析容易的事。 东方晞听多说少,应付而已。 从皇宫里回来,他本来是想去看杨涣的,但想到她这么多天一直在外奔波,肯定也累了,就想让她多休息。 回到府中,才听莫寒说,她一早就入宫了。 去见傅千歌也是他意料中的事,当时倒没有多想。 等傍晚时,他让莫寒去打听,说是人还没回来,东方晞就已经急了。 他没有明着进宫,而是等天完全黑了,从宫墙上进去。 当时正好看到,傅千歌带着杨涣回中德宫。 两姐妹边走边说话,前后有宫灯照着亮光,一幅温馨情深的画面,自己要这个时候出来打扰,反而不太好。 于是,他便悄悄回了广明殿内。 广明殿里以前他住的时候,就鲜少有人来往,现在他不在宫里,这处便是长久的空着。 加上东方晞并不想引人注意,所以进来也只是歇息,连灯都未点。 可到了这天半夜,他手臂突然传来一阵刺痛,痛到他倒抽了一口冷气,手也一下子抚在那处。 他的手臂上并无伤口。 从广明殿里出来,他直往中德宫而去。 中德宫的外殿并无异常,宫人们该值夜的值夜,该休息的也去休息了,四处都静悄悄的。 可进入内殿,就看到傅千歌的宫女,一脸愁容地走来走去。 东方晞的出现让她愣了一下,随即连忙跪倒地下:“国师大人,您怎么来了?” “傅三小姐呢?可还在这里?”东方晞没废话,直入主题。 宫女还跪着没起,头却摇了起来:“三小姐被带去禁宫了,贵妃娘娘在皇上那儿罚跪……” 东方晞身形一闪,人已经不见。 禁宫那地方,瞬间就能要人命,他半刻也耽误不得。 同样没走正门,这宫里的房屋,对他来说也就是跳着比傅家的墙费一点劲而已,却并没有多大难度。 大多刑房里都黑成一片,只有几间还亮着灯。 东方晞挨个找过去,竟然没看到杨涣。 他身上的冷汗“嗖”一下就窜了起来。 只是胳膊疼而已,应没有生命危险,可如果那些人把她关到什么地方,用别的方式折磨她呢? 他简直不敢往下想,因为很容易就想到杨涣的伤口,还想到许多不用伤口也能把人折磨至死的方法。 第303章 不是良善之辈 亮灯的地方找过了,没有。 没亮灯的也找过了,仍然没有。 东方晞的头上开始冒汗了,拳头越捏越紧,把手指骨都捏到变形。 傅千歌的宫女不会说谎,她说人被带到这里,那是一定来过这里,可现在人呢? 难道已经被他们害死,又扔了出去…… 不可能,如果杨涣真的死了,他不可能没有知觉的。 过于着急了,直接闯进一间屋子里,把一个还在睡梦中的太监揪了起来:“说,今晚送进来的傅家三小姐在哪儿?” 那太监还在做梦,突然一下被人拽起来,又掐着脖子问他话,半天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耳朵受大脑影响,也像没听到他的话似的,只顾摇头。 这屋子里是没亮灯的,他看不到面前的人是谁,但是能感觉到他手上的力道很大,已经掐到自己快窒息了。 太监被死亡强行弄清醒了,赶紧求饶:“爷,饶命啊,饶了小的吧,小的也不知……” “听好,我再问一次,今晚送来的傅家小姐,在哪儿?” 东方晞这会儿半点耐性也没有,真恨不得直接把这人掐死。 那人哆哆嗦嗦半天,总算搞明白他要做什么,连忙乍着手说:“在第五刑房里,肖嬷嬷在审呢。” “带路。” 东方晞手腕一转,把他整个人都转过去,面朝前,背对着自己,手却还掐着他的后脖颈。 那人一边哆嗦,一边往前走。 到了第五刑房后,没敢再动:“爷,就在这里了,求……” 一个手刀毫不客气切到他的脖颈上,后半句话没说完,太监就晕了过去。 东方晞一把将房门推开。 里面亮着灯,却是一个人也没有。 他刚才已经来看过了,只是隔着窗子看的,现在人也进来,又仔仔细细看一遍,仍然没有。 隔间里的两个人,正在小声说话,突然听到门响,肖嬷嬷一下子就站了起来:“小主子别动,我出去看看。” 杨涣跟着她一起起身:“我跟你一起去。” 肖嬷嬷赶紧拦住她:“小主子,你……” 杨涣一侧身子,就从她旁边挤了过去。 刚一推开隔间的门,就看到东方晞从背墙处转过身来。 两人同时一怔。 杨涣站在原处没动,东方晞则快步走过去,先抓住她的手臂看过,确认无事,一把就将她揽入怀中。 杨涣已经顺过劲来,俯在他怀里低低的笑:“来的还挺及时嘛!” 东方晞却抬起头,看着肖嬷嬷的眼神都是冷的:“是她伤了你?” “不是,她救了我,伤我的人已经跑了。” 肖嬷嬷:“……” 她老了吗?怎么听不懂这两人说的话呢? 那两人也不跟她解释,东方晞把头转回来,恨不得从头到脚把杨涣检查一遍。 然后才拉起她的手:“走。” 杨涣赶紧拽住他:“就这么走了,明儿皇上要是来这里要人怎么办?” 东方晞:“难不成你还要在这里过夜?” 杨涣点头:“嗯,这里挺好的,有吃有喝也不冷,还有人陪我说话。” 东方晞的眼神沉了沉:“那也不能在此,万一他们再动刑,有你受的。” 杨涣:“我没事,你这不是也在宫里吗,咱们耐心等等,看明天早上是什么情形,好不好?” 东方晞不想看她吃苦,却又真的拗不过她。 杨涣固执起来,真是八匹马都拉不回来。 “好,你不走,我就在这里陪你。”东方晞说,还探身看了看那个小隔间:“这里不错,走吧,接下来的天我陪你聊。” 肖嬷嬷:“……” 她还有好多话要跟小主子说呢。 可杨涣已经笑着回了东方晞:“好呀,那就你陪我聊吧。” 她转头对肖嬷嬷说:“谢谢你救了我,夜已深了,早点回去歇着,明早肯定还有事发生。” 肖嬷嬷答应过,看着他们进去后,她才开门出去。 东方晞在隔间里问杨涣:“她是谁?” “花如烟的人。” 东方晞不意外,也没再深问,而是执起她的手臂问:“谁伤的?我看看伤口。” 杨涣拦住他的手:“没事了,已经被肖嬷嬷包过了,谁伤的我也不知道,当时被他们胡乱推进来,也没看见是谁划了一刀。” 东方晞抬头看她,眸光里闪着两点星火,但周边的眼珠却是很黑的,好似藏了什么东西。 不过话题点到为止,见杨涣不说实话,他也就没再问,只问她宫里到底发生了何事?她又为何被送到这里来? 杨涣把自己白天入宫来的事,都跟他说了,然后道:“你先别动,明早看看皇上会怎样。” 东方晞的声音都是冷的:“还能怎样,你当真以为他是个良善之辈?” “虽不良善,也不会就这么草率杀人吧?” 东方晞的嘴唇动一下,看到杨涣眸底的光,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她对自己的国君抱有太多希望,东方晞不想说出来冷了她的心。 可他与白晨相处这么多年,对这个人的了解太深了。 他能把杨涣送到这里,就是让她走上一条死路。 一个不足轻重的大臣之女,在他的眼里根本就不算什么事。 而且他绝对有自信,就算是把杨涣弄死,傅千歌,包括整个傅家也不会对他怎样,还是一样会忠心耿耿。 那为什么不为自己的女儿出口恶气,把这个目中无人的小丫头处死呢? 这就是白晨。 东方晞与杨涣并排坐在软榻上。 小小的隔间里,灯光昏暗,不知从哪儿进来的风,不时会把灯火扭动一下,光线便跟着闪动。 炭炉烧的很旺,整个室内都很暖。 杨涣拍了拍东方晞的手,很是好奇地问他:“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东方晞回:“我回去就听莫寒说你入宫了,本来想着只是来见德贵妃,午后就能回来。 可一直等到傍晚,也不见你的踪迹,有些着急,就过来看看。” 杨涣还是笑看着他:“你傍晚过来,我应该还在中德宫呢。” “是,所以我没往深处想,谁想只是回广明殿呆了一会儿,就出了这样的事。” “哦,你在广明殿吗?” “对,没开宫门,也没让人知道。” 第304章 看她是不是死了 他说的很细致,每件事都说到了,时间点也都对得上。 唯一没说的,他真正找到这里的原因,是感受到了杨涣受伤。 不然,他也不会第一眼看到她,就去查看她的伤口。 杨涣没有点明问,把该说的话说完,就把头往他身上靠了靠,喃喃道:“坐着也是累,我眯一会儿眼。” 东方晞伸手拉了软榻上的薄被,轻轻搭在她身上。 也没把人放回榻上,而是趁着软榻,让她靠躺在自己的腿上。 杨涣很快就睡着了,睡的特别香,连中间东方晞喝茶添火,她都不知道。 第二天,禁宫里十分安静。 皇上没让人来把她带出去,也没听到外面有什么消息。 肖嬷嬷偷摸摸往隔间送早点时,看了杨涣好几眼。 因为有东方晞在,她还是什么也没说,又默默出去了。 杨涣就着炉子上温热的水洗漱,随便吃了些东西,才对东方晞说:“你不出去看看?” “要去,你跟我一起走。”他道。 杨涣摇头:“我还是先不出去了,私自把人从禁宫带走,会犯皇上大忌。” 东方晞:“这忌是我犯,与你无关。” 杨涣抬手就在他额头上捣了一下:“你是三岁小娃吗?你因为我犯了他的忌,他还不把我们两个都恼上? 听话,赶紧出去看看,我也不知德贵妃怎么了,在中定宫跪一夜,可不是好玩的。 你见了她,一定要告诉她我没事,让她放心。” 东方晞用手摸着自己的额头,眼睛还看着杨涣的脸。 去年这个时候,杨涣想拉住他前襟的衣服,都要踮起脚尖。 如今也不过一年过去,她再踮起脚尖,手已经能够到自己的额头。 他的小女孩儿长大了。 傅清歌的这个身体,终将会配上她过去的灵魂,震惊世人吧? 杨涣转头,见他还不走,干脆两手在他后背推:“愣什么呀,快去吧,我真的担心德贵妃,快帮我去看看。” 被她推出门的人,转身安慰她:“好,你在这里等我,很快就会出去,别着急。” “不着急,快走。” 把他送走,肖嬷嬷才进来。 “小主子,您跟国师……” “有婚约,如果时间允许,将来可能也会嫁给他。这个花如烟没跟你们说吗?” 肖嬷嬷忙把头低下去:“老奴不是有意打听小主子的私事,只是……只是国师他,他是站在大宛皇帝那边的。” 杨涣笑道:“他要是真站在皇上那边,昨晚就不会来看我了,所以嬷嬷你不用担心。” 主仆二人说几句话的功夫,就听到外头有人说话的声。 肖嬷嬷忙低声说:“小主子,您先在这儿歇着,我出去看看。” 杨涣“嗯”了一声,身子却已经贴到了窗边。 在这儿,刚好能听到外面人说话的声音。 是外头来的一个太监,向禁宫人打听她,听那语气和意思,大概是问她昨晚死了没有。 肖嬷嬷赶着上前,黑瘦的脸上看不出喜悲,把身子躬下去道:“用了刑,但老奴听说,她是国师大人的未婚妻,真的要……” 太监瞬间生气:“你一个禁宫的奴才,管的事还不少,玉妃娘娘叫你做什么,你照着做便是了,那人是谁,是你等贱奴该打听的吗?” 肖嬷嬷低头不说话。 太监往里走:“人呢,带我去看看。” 他当然不止看看那么简单,大概是想,如果杨涣还没死的话,他就补上一刀。 肖嬷嬷倒是没慌,随着他往里边走边道:“安公公,你有什么事,吩咐奴婢们去办就好,禁宫里血腥气太浓,怕是会冲撞了您。” 安知喜“哼”了一声:“交待的好好的,你们这帮废话,办事如此不利,我现在必须亲眼看到那丫头死,才能放心。前面带路……” 肖嬷嬷低头躬身,一边在前面带路,一边在想着对策。 反正现在小主子也没在刑房里,他进去不会找得到,到时干脆说她跑了,自己把罪扛下来就行。 这安公公是玉妃的狗腿,一大早的来此,就想要她家小主子的命,定然是料到,今日事情有变,所以才想先下手。 所以,只要自己拖的时间够长,事情很快就会有转机。 这么想着,脚步都不由自主慢了下来。 杨涣所在的刑房,背面临着禁宫的院子,走正门进去也不太远。 就算肖嬷嬷再拖延时间,其实也拖不了多久。 当他们站在刑房门外时,安知喜等不及似的,一脚就把刑房的门给踹开了。 但他的人却没进去,而是目瞪口呆地立在门口,像被人定住一般。 肖嬷嬷往里瞅了一眼。 刑房的正中,站着一个人,雪衣白衫,墨发冠玉,一脸冷漠,负手而立。 赫然正是早上从这儿走的国师大人。 只不过这点时间,他已经换了衣服,梳洗整齐,且回到刑房。 他面向安知喜,却像是根本没看到这个人似的,目光冷淡疏离,语气冰凉不耐:“傅三小姐在何处?” 肖嬷嬷连忙躬身下去,却不是告知杨涣的下落,而是说:“国师大人,安公公也是来找她的,你们……” 东方晞的目光终于分到了安知喜的身上。 在接触到他目光的一瞬间,安知喜只觉周身一凉,人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眼皮也跟着垂下去,连看国师的勇气都没有。 “国……国师大人,奴才只是听主子的令,来看看三小姐,怕她在禁宫里受委屈。” 东方晞:“是吗?确定不是来看她是不是死了?” 安知喜赶紧把笑堆上脸:“哪儿能呢?三小姐可是我家主子的亲妹妹,我家主子确实是担心她。” “最好如此。” 安知喜忙着又请了安,往外退去。 出了禁宫的门,还是一阵懊恼。 他家主子早知国师会来,却不想他会来的这么早,自己这是晚了一步,没能看到傅清歌的死活,回去要怎么跟主子回话。 另一边,肖嬷嬷拿了一床毯子,上面染上血迹,裹到杨涣的身上。 又在她的脸和手臂上,也涂抹上血道子,再把头发打乱。 一眼望去,这个在禁宫里过了一夜的傅家三小姐,已经被打的惨不忍睹,奄奄一息。 而东方晞铁青着一张脸,把她抱起来,往外走去。 第305章 所爱之人 东方晞人刚出禁宫,消息长着翅膀,就飞往各处。 昨晚杨涣被带走时,已是深夜,知道的人并不多,可她今天一出来,还是这么一副模样,立时就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看热闹不嫌事大,私下煽风点火的有; 一头雾水,不知道究竟发生何事的有。 听到一些消息,但又不太相信会是这种结果的更有。 总之,各路牛鬼蛇神,都开始动了起来,白晨的后宫,也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热闹。 冷居已久的嫔妃们,都开始热心关注,德贵妃的亲妹妹要是死在禁宫里,事情会如何发展。 傅千歌在后宫独宠多年,恨她的人不知多少。 现在终于看到她倒霉,不但自己的亲妹妹差点被皇上打死,她自己也在中定宫里罚跪一夜。 这消息激动了不少人的心,甚至让她们有些蠢蠢欲动起来。 德贵妃失宠,那是不是她们的机会就来了? 也有人存着几分理性,早看透这个烂局,就算德贵妃不行了,她的姐妹玉妃,却早在皇上面前占了先机。 自己有其去做无用功的忙,不如还安安静静地后宫养老。 毕竟不犯错,也就没人针对她们,万一犯了错,那可是会像庄妍那样,被打入冷宫的。 两极分化里,另外还有一些人,对此事的关注与别人不同。 这些人是:大皇子二皇子之母。 白夜离。 瑶嫔孙西瑶。 玉宁宫里的傅玉歌。 还有就是中德宫里的傅千歌。 傅千歌一听说杨涣在禁宫里受了重伤,差点连小命都没了,整个身子都是一软,差点栽倒下去 但又很快稳住自己,叫来迎松听枫说:“扶我起来。” 迎松赶紧劝她:“娘娘,国师已经把三小姐带出来了,很快就会回来,您昨晚跪了一夜,这腿,还有这手……” 她的手被白晨踩了一脚,手背上皮都踩烂了,虽包扎过了,可血都渗透布条了。 “我无事,歌儿来我这里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国师应该不会把送到这里,我们去广明殿看看。” 傅千歌猜的很对。 东方晞确实没把傅清歌带到她那里,而是安置到了自己从前住的宫里。 并非是怪她,而是中德宫人人都可进去,会对杨涣如今的情形不利。 而广明殿里,就算是皇上来了,也得经过东方晞的同意,才能见到人。 那些后宫的嫔妃们,谁也不敢轻易登门。 绿珠昨日是跟她一起入宫的,入夜后,硬被玉妃强行支了出去。 她是皇上嫔妃,绿珠不敢贸然顶撞。 这会儿回来,一看杨涣的样子,眼圈立时就红了,扑到她面前说:“小姐,都是奴婢无用。” 杨涣伸出带血道的手,看似痛苦,实则憋笑地在她脸上划拉几下:“无事,只是临死前,我还有一件事未完成,心有不甘啊!” 绿珠一下就慌了。 过去受过无数伤,杨涣都没这样,今日是怎么了,当真已经…… 她都不敢往下想,两只手抓住杨涣的手:“小姐,没事的,您不用担心,还有国师在,国师一定救您……” “唉,国师也无用了,咳咳咳……你松点手,把我抓疼了。” 待绿珠的手松开了,她又道:“我的遗憾就是,没能亲眼看着你们都嫁出去,哎……” 东方晞在后面实在看不过去了,打断她说:“好了,你只图着自己爽快,演上了瘾,连自己的丫头都骗,良心还在吗?” 杨涣变色,刚才的死气一扫而光,狠狠瞪他一眼:“要你管。” 然后一转脸,就对绿珠笑起来:“我没事绿珠,刚才是哄着你玩的。不过你看我演的还行吧,如果有人来,应该不会露馅吧。” 绿珠先是一怔,随即笑了起来。 原先眼里打转的泪珠,笑的时候被挤了出来,成了又笑又哭的模样。 将军无事便好,至于哄着她玩什么的,她一点也不在乎,只希望她能永远没事。 东方晞却有些不忍,走过来曲指在杨涣头上轻敲一下。 “你呀,闹起来像个小孩子,没看绿珠有多伤心吗?” 杨涣推开他的手,拉过绿珠问:“生气了吗?” “没有,只要您没事,怎么着都行。”绿珠回。 杨涣点头:“但你要装出我真受重伤的样子,省得那些人看出破绽来,再出幺鹅子。” 东方晞接过她的话道:“他们不会来这里的,你大可放心。” “总有人还是可以来的,只要有人来见到我,见到你们,风声就会传出去,所以接下来都要装成,我真的快死的样子。” 东方晞无奈摇头。 绿珠虽然不懂杨涣要做什么,但大将军的令,她是无条件服从的,所以郑重答应下来。 第一个来的就是傅千歌。 这个人不但拦不住,瞒都不能瞒。 杨涣清楚她对自己有多好,便不想在她面前演戏,让她难过。 所以等东方晞把房间里的人都带出去,杨涣便从床上下来,伸着胳膊给她看:“我没事姐姐,禁宫里的嬷嬷没有为难我。” 傅清歌上上下下把她仔细打量后,担心心疼的神情才好了一些,轻声说:“此事都怪姐姐,昨日安排你出宫就好了。” 杨涣摇头:“他们早就下好了套,又怎会轻易放我走?” 她看向傅千歌,本想握她的手安慰几句,却突然发觉不大对劲。 傅千歌刚才只顾担心杨涣,后来见她没事,人也松懈放心下来,根本没想自己的事。 这会儿看杨涣注意她的手,才一下子想起什么,忙把手往回缩,却被杨涣一把抓了回来。 青葱白玉一样的手指上,四根手指背全是结了痂的血印,虽涂了药,却是斑斑红痕,看上去触目惊人。 “谁做的?”杨涣问,“皇上还是玉妃?” 傅千歌抽回手:“你不用管,无论是谁,姐姐都不会白吃这亏的。” 杨涣的眼睛眯了一下,坚持问:“是玉妃?” 傅千歌摇头:“不是,不过也无甚差别。” 然后又生怕她担心,或者再做什么冒险的事,马上安抚她道:“你别管此事,好生出宫去养着,宫里的事,姐姐都能应付。” 傅千歌受伤,让杨涣很生气。 可在面对她时,她又很懊悔。 尤其是看她,她受了如此委屈,还护着自己,就更觉得心中有愧。 “姐姐,都是我不好,太过任性,才拖累了你。” 傅千歌连忙把她两手都拉住:“说什么傻话,我们是亲姐妹,哪有什么拖累之说?你要真这么说,反而是姐姐没照顾好你,他们本来要对付的就是我,你只不过是他们拿住我的软肋而已。” 杨涣让她在椅子上坐下,自己就蹲在她面前,难得小女人一样,俯在她膝盖上说:“我与姐姐是一体的,无论他们要对付的是谁,都会把我们两个算做一块。 所以,以后咱们不要都这么客气了,有什么事共同承担好吗! 我已经长大了,不能只让姐姐保护我,我也是可以保住你的。” 这些话本来杨涣可以说的慷慨激昂,可她此时趴在傅千歌的膝头,用的又是傅清歌的身体。 那声音软软糯糯,没有半分慷慨之力,反而像一个明明还小,却为了保护自己所爱之人,非要说自己长大的孩子。 傅千歌当下就落了泪。 她把手抚在杨涣的头上,轻轻抚着,顺着她的发丝,许久才说:“歌儿,宫里情形复杂,朝中更是多有不恻。姐姐原想,你当时跟着国师走了,去华月国过段安生日子,谁又会想到……” 第306章 复杂的利用关系 傅千歌没想到白筠会死在半路。 没想到烟州会反。 更不会想到,她眼前的妹妹,并非真的傅清歌,是不会躲着这些是非的。 但是她在宫里多年,对于朝局的敏感却是在的,她不但知道白晨的阴谋,也知道白慕的不服与反抗。 她推测着大宛这场乱子,早晚要来,所以希望傅清歌能留在华月,躲开这场动乱。 杨涣走的时候,她没对她说什么,是怕她担心自己。 现在她回来了,而且已经牵扯进了这件事里,傅千歌虽是心痛,可还是把一切跟她说了。 “歌儿,玉妃一直恨我,当年她与我前后入宫,在还未站稳脚跟时,就处处给我使绊子。 还好那时她手段拙劣,不但没能让皇上讨厌我,反而把自己害的不被重视。 这么多年了,相府也发生了不少事。 木挽香在的时候,没少给她出争宠主意,但你知道为什么,她一直都不得宠吗?” 杨涣没说话。 傅玉歌与傅千歌相比,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就算她韬光养晦这么多年,仍然没见有多大进步,她不得宠,在杨涣看来,是理所当然的。 但傅千歌却告诉她另一番内幕。 “她不得宠,不是她的错,而是皇上不让她得宠。” “皇上不让她得宠?为什么?” 傅千歌把她扶起来,坐到自己跟前,又把一块毛皮毯子盖到她的腿上,这才又开口。 “皇上的心思在朝堂,在江山,所有后宫的嫔妃,都是他制衡朝臣的棋子,在权衡利弊之后,不得不收入宫的。 如同孙家的那个小女孩儿,他只是为了让孙老忠心,或者拿她作为人质而已。 而傅家有我一个就够了,根本不需要傅玉歌。 她当年非要入宫,本来就是木挽香的私心,想要母亲一争高下,这个皇上自然是知道的。 他又岂会为了一个女人的妄念,而不顾朝中大局?” 杨涣明白了。 傅千歌入宫,是白晨为了笼络傅柏游,他自然是重视的。 而傅玉歌则完全是为了争宠,不但不会被重视,还犯了他的忌,所以她的结果就是注定。 杨涣问:“那现在皇上为何又突然对她好了?” 傅千歌冷笑出声:“利用而已。” 杨涣看她的脸色,慢慢明白了些什么。 白晨想拿傅玉歌来对付傅千歌。 可她又有点不明白,既然是利用傅玉歌,为何不晋她的位份,也不给她实质性的权利,而要用这种方式? 然而,傅千歌很快就给她解惑了。 “皇上要利用她,保护我。” 杨涣:“……” 这事她真没看出来。 傅千歌说:“后宫之中,越是受宠,越是会被众人记恨报复,过去我就是这样。 皇上并非真的宠我,而是要利用我,把众嫔妃的仇恨都吸引过来,好保护那些他真正要保护的人。 刚好我也有这个能力,他用的很顺手,一用也就这么多年。 现在庄妃进了冷宫,四皇子寄养到了我这里,大概是真觉得我还有点用,所以他想把这局面换一下。” 傅千歌笑了一下,带着浅浅的冷然又孤傲:“所以玉妃就出来了,如今后宫里仍然有人恨我,却有更多人恨她。 毕竟她原来跟大家都是一样的,可现在却不一样了,这种恨比那时候的我更甚。 皇上对她越好越宽容,对五皇子越重视。 那些原本盯着后位,盯着宠的人也就越恨,反而把我这边的压力减小了。” 杨涣再次懵掉。 此时此刻,她深深觉得,还好自己没有入宫的可能,不然就她这样,自认还过得去的智力,怕是已经在里面死了不知多少回。 梗了好一会儿,才想起问:“那照姐姐这么说,这次事件,纯属皇上摆布的?” 傅千歌点头:“是他,但他太狠了,竟然想把你害死。” 傅千歌的表情一直都很淡,笑也好,怒也好,都只是浅薄的一层,看在别人的眼里,更像是作戏。 那些情绪不过是做给别人看而已,她自己心里怎么想的,鲜少有人揣测得出来。 可此时,说起白晨害杨涣这件事,整个眼里都是恨意。 她道:“我入宫多年,对他也算尽心尽力,我没有多的想法,唯一的目的,就是护你周全,他现在竟然想把你害死。” 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膝头,此时握掌成拳,指关节处因为握力加大,泛着微微的白,还有细细的青筋,藏在皮肤之下,跃跃欲动。 白晨利用傅玉歌要杨涣的命,触到了傅千歌的底线。 她从来不怕自己受累,也不怕自己被利用,在这后宫之中,能被人利用,便有活着的价值。 尤其是她还是被皇上利用,在别人的眼里,几乎就是盛宠不衰。 可她自己看的清楚明白,既知道白晨的用意,也很清楚自己要什么。 现在这种平衡打破了,她也不想再遵守什么规则。 杨涣看着她的样子,莫名就觉得心里一怵。 傅千歌对她一直都好,一直都温柔,她几乎在她身上看不到杀意。 此时却有了,且凌厉又深刻。 杨涣怕她为了自己,做出危险的事来,赶紧劝说:“姐姐,我没事,以后这样的事情也不会再发生,你护好自己,不用为我担心。” 傅千歌转眼看她,眼神瞬间就又回到了温柔。 “我知道,歌儿长大了,如今又有国师伴在身边,姐姐是该放心的。” “不不不,我还是需要姐姐的关心,但您不可以为我做傻事,内宫之事,太过复杂,我也帮不了什么,只希望姐姐能平平安安,永远与我相依为命。” 这话成功又把傅千歌的眼圈说红了。 她把杨涣揽进怀里,手轻轻抚着她的背,像幼时母亲抚着她一样,声音温暖:“好,我们都要平平安安的。” 杨涣刚松了一口气,就看到东方晞从门口进来。 他快迅看了眼两人道:“皇上过来了,还带了玉妃。” 傅千歌都没回头,把杨涣从怀里扳起来,十分轻柔地扶着她道:“去床上躺着,无论发生何事,你都不要起来,也不要说话,姐姐来应付他们。” 杨涣顺从地躺回床上,把头发扒拉下来一些,盖住半边脸,人则完全缩到被子里,连只手都没露出来。 傅千歌见她躺好,才转身对东方晞说:“国师,皇上这边的事,让我来处理可好?” 第307章 越想越气越悔 白晨和傅玉歌来的很快。 东方晞在正殿里迎了他们,对白晨也就是微微弯了下腰,连正经的君臣礼都没行。 对傅玉歌则是完全忽视,看都没看一眼。 他从前住在宫里时,对这些嫔妃也是如此,大家习惯了,只觉得国师清心寡欲,反而更得皇上的信任。 可现在,他这个表情,给白晨的感觉却是生气了。 白晨也有些生气。 不过是一个小丫头而已,跟国师有婚约又如何?她没有了,他能给他再赐个更好的。 傅清歌有几分聪明,也有胆识,而且还跟他儿子相识。 这些白晨都知道,之前也确实对她有几分好感,尤其是她明知白夜离的身份,还没什么目的的教他,白晨其实有些感动的。 这也是前几次,明明傅清歌在宫里很嚣张,连傅柏游都想罚她时,白晨为何会为她解围。 可这丫头越来越过份,过份到不只欺负他的女儿,还把白筠害死。 最重要的是,国师和傅千歌为了她,竟然要跟自己闹翻。 做为一国之君,这事他就忍不了了。 普天之下,都是他的臣民,都应以他为尊,国师是一国栋梁,德贵妃是后宫之首,都是占着别人高不可攀的位置,却要为一个丫头,来逆他的鳞。 白晨的脸色很难看。 国师行过礼后,他没叫起来,而是看着他。 东方晞从前也不在意这些,多变之君,也不是一两次这么对他,他向来也懒于与其计较。 可今日白晨没说话,他便自己站直了,同时也抬头看着他。 两人之间形成一种极强,不和谐的气场,连周围的空气都跟着变冷了,冻的其他人瑟瑟发抖。 东方晞的眼神没有半点示弱,也没掩饰生气。 他早上从禁宫出去,先去见白晨,已经问过杨涣的事了。 白晨的回答是,他只是叫傅清歌来,问一问白筠在烟州的事而已。是小丫头自己不懂事,顶撞了皇上,所以他才会把她暂时关到禁宫去的。 白晨说的轻描淡写,好像他自己根本不知道禁宫是什么地方,把人关到那里又会出什么事。 东方晞没得到他的允许,就去把杨涣带了出来。 这会儿他来,也许是质问,也许是假意卖好,不过东方晞都不在意。 白晨不开口,他也不开口。 旁边的傅玉歌被冷气刮的胆颤心惊,恨不得立刻退出广明殿。 可她既想知道傅清歌现在怎样了,又想在皇上面前装巧卖乖,这会儿硬着头皮出来打圆场。 “国师大人,昨日这事都怪本宫,实在也不知那禁宫的婆子们会下此毒手,把三妹妹打成这样。清歌是本宫的亲妹妹,我现在已经后悔不已,她此时在何处,本宫能去看看吗?” 东方晞没应也没答,把她当空气。 白晨也被架的恼火了:“国师,不过是个小丫头,你这就要跟朕生气了吗?” 东方晞道:“清歌对皇上来说,的确是个小丫头,可对臣来说却是未婚妻,是要共度一生的人。 臣平生没有宏愿,过去一心只想帮皇上分扰,如今便多加一条,护得家人平安。 臣一直相信,皇上胸怀大志,不会为了一个小丫头,不顾江山。 倒是没想到,今日会为难臣的家人。” 话里机锋十足,凌厉又不留情面。 白晨听的脸色白一阵青一阵,明知道他是借着傅清歌的事,骂自己是昏君,分不清轻重,却又找不到一句合适的话回。 随行而来的人,都看出了事情的严重性。 再这么下去,要是皇上连国师也怪罪了,那后果会是什么样呢? 如今圣宣王叛出京城,随时会杀一个回马枪,皇上每日也是忧心忡忡,要真处置了国师,局势不是更为艰险了吗? 连旁人都看得明白的事,白晨自然也清楚。 可他现在骑虎难下,急需有人给他一个台阶。 一着急,便想起那个过去总是给他台阶的人了:“德贵妃呢,她人在何处?” 一个小宫女赶紧向前:“皇上,贵妃娘娘在傅三小姐房里。” “带路。” 小宫女麻溜地在前面带路,把白晨和傅玉歌往杨涣暂时居住的偏殿里领。 门口早有人报了皇上驾到,但傅千歌却并未出来迎。 这让白晨在外面还没生完的气,接着又延伸到了里面。 他气呼呼的进来,正想狠狠怪一顿傅千歌,却看到她俯在杨涣的床前,双眼含泪,面目悲凉,一脸生无可恋。 有一瞬间,进来的人都以为傅清歌已经死了。 白晨的气也一下子消了个干净。 他走过去,站在傅千歌的身后,顿了片刻才道:“朕没想到禁宫那群人如此手狠……贵妃,你没事吧?” 傅千歌连头都没抬起来,眼神迷茫的好像也没听到他说的话。 白晨无法,只得转身去问旁边的宫女。 得知傅清歌确实受了重伤,到现在还昏迷不醒,一时间都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不高兴了。 本来也是他想让她死的,可现在看来这丫头死的代价有点高。 没了东方晞和傅千歌,白晨不觉得他的江山就会完蛋,作为一个帝王,当然有治国的本领。 可现在不是好时候,外面有白慕虎视眈眈,内里也乱的很,国师现在能帮他攘外,傅千歌能他安内。 就算将来不要他们两个,此时却是万万去不得的。 他有点后悔,自己到此时才分清利害,实在也是没料到这两人能为了一个小丫头,就不顾生死,妄顾他的权威。 心思百转,越想越气越悔,可面儿上却并未外露。 而是叫着人说:“都是废物,还不快去传太医。” 宫人们跪了一地:“请过了,太医说……太医说情况危险,不知还能不能活……” “再去传,把太医院的人都叫过来,这点病情都处理不了,朕要他们何用?” 宫人们还没起身,傅千歌却开口了:“皇上,不用难为太医,他们已经尽力了,结果如何,就看我妹妹的命了。” 旁边傅玉歌听的心尖一颤,差点就笑出声来。 她倒真没料到,傅清歌会这么容易死。 看来她虽去了一趟烟州,传说是病好了,可到底是传言,并不可信,连禁宫里的手段都过不了。 第308章 后宫争斗 傅千歌表面没有怪白晨。 甚至连傅玉歌都没怪,只道是杨涣命不好,长途跋涉,冒着风险,从烟州的险地里回来,却要死在她的身边。 她道:“烟州先是伏铎等人反大宛,将大宛送亲的官员屠尽,华月迎亲使团也损失大半,靖柏公主更是…… 后来好不容易镇压下去,皇上派了新官去那儿,可一个月都没有。 新官和经略使,竟然齐齐倒戈白慕。 这么大的事,这么险的境地,都不知我这个苦命的妹妹是怎么熬过来的。 也是她从小多病,一直在大夫那里,才不引人注意,活到至今。 那送信的人,既然一直在烟州,却只字未提烟州的大事,不给皇上透一点口风。 反而把注意力放在一个不重要的女子身上,臣妾倒是不明白,他到底是来帮皇上的,还是另有图谋?” 未等白晨开口,傅玉歌先憋不住了:“贵妃娘娘,写信来的是我兄长,是你亲弟弟,他关心三妹妹,也是应该的,你怎么可以这么曲解他的好意?” 傅千歌笑:“他是关心吗?他明明是挑拔,利用靖柏公主的死,来挑拔后宫关系。” 她顿了一下,把头缓缓转向傅玉歌:“玉妃妹妹,傅家再重要,也只是皇上的臣子,傅家的姐弟情再深,也比不上对皇上的忠诚。 烟州发生这么大的事,写信人只字未提,这不是有意隐瞒是什么? 如今烟州落入贼人之手,成了叛军之地,那人又做了什么? 他既然能把信送出来,为何不提烟州之事,只管恣意妄写一个不甚重要的小女孩儿?” 字字如针,把傅玉歌问的哑口无言。 烟州成为叛地,她也知道,可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一个后宫的妃子却不清楚。 但傅千歌不一样,她在宫里盛宠多年,别说这后宫之中,就是外面也有她的人。 再有东方晞,杨涣他们,无论从哪儿都能把整件事弄的清清楚楚。 且很容易便找到了关键点。 先前不说出来,也是为了保全傅家,不想妹妹还未出家,傅家就出变故。 再说她身为贵妃,母家也是她靠山的一部分,自己把母家毁了,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讲,都对她不利。 然而傅玉歌先动了手,目标还是傅清歌,这就触了她的逆鳞。 德贵妃出手,句句攻心,不但把傅玉歌问的目瞪口呆,重要的是提醒了白晨。 怎么不是? 烟州既然成了叛军之地,那里想往京城送信,必是难上加难。 可傅宏轩是怎么做到的? 而且还是在这个关键时候,尽显挑拔之词,一旦他真把傅清歌弄死,国师对他心生怨念。 那么直接受益的人,必是白慕。 白晨心里打了个寒颤,看傅玉歌的眼神也有些微妙。 他没在广明殿里多留,此去本来就是为了安抚东方晞和傅千歌,虽不算成功,却也算有收获。 一出广明殿的宫门,就对傅玉歌说:“玉妃,最近天气寒凉,你又要带老五,还是少出来走动的好。” 他把傅玉歌撇下,自己径自回了中定宫。 坐了一会儿,又吩咐高公公,让太医院那边再派人去一趟广明殿,而他自己则往承明殿而去。 承明殿是皇上私下里接见大臣,议事的地方。 白晨到了以后,立刻就叫大内侍卫去传相应的官员。 烟州地势复杂,圈地为王,如今又跟守城的白慕连成一片,随时能倒打一靶,杀回建安要他的命。 他虽逼着白慕走了这一步,可也失算于,整个兵部还有大部分的兵权,都已被他控制。 现在他自己手里无兵无将,要真的打起来,能不能保住这个位置,他都不敢想。 所幸,他空城计唱的不错,给外人一种早有准备,不怕白慕的假象。 了解内情的人,都知道这一步棋,是他先动的,哪有先走棋的人,没有后手之说?白慕更是清楚。 靠着这一点,才拖住白慕暂时不能动。 但是靠近烟州的地带,却是极其敏感,他还得尽快想法子。 白晨忙着在前殿里忙他的事。 广明殿里却也安静下来。 关于傅玉歌被禁足玉宁宫的事,早就传了过来。 傅千歌听完,也只淡淡应了一声,跟身边的迎松说:“叫雪梅去送个信儿,说清歌被皇上派来的太医救醒了。” 雪梅是中德宫里的二等宫女,平时大多在院里伺候,只有迎松她们忙不过来时,她才会去内殿,端茶递水等。 不知是不是雪梅长相老实,她先被庄妃买通,私下传递中德宫里的事。 庄妃出事后,傅玉歌及时接了盘,利用庄妃的事威胁雪梅,让她为自己所用。 于是现在雪梅的主要任务,不是伺候贵妃娘娘,而是往外传假消息。 傅千歌何其精明,身边又有花如烟的人。 跟着她的宫女太监,都是经过层层考验出来的,要真有一个叛出的,早就不知死到哪儿去了。 像雪梅这样,给庄妃传消息,传的傅玉歌都知道了,那只有一个原因,就是傅千歌安排她这么做的。 别人想在她这里动手脚,她当然要给机会,雪梅就成了她放出去的机会。 迎松匆忙回了一趟中德宫,叫人收拾几件傅千歌的衣物,说是傅三小姐醒了,娘娘要贴身照顾,在广明殿住下了。 于是没过多久,信儿就进了玉宁宫里。 傅玉歌听后,气的差点吐血。 为了做这个局,她筹划了许久,特意赶在傅清歌刚回建安城,德贵妃跟她还没说上话的时候。 为此她连自己的自由都搭了进去,就是想让她死。 只有她死了,才能给自己的母亲报仇,才能让自己的哥哥回傅家。 可她竟然吊着一口气,又活了过来。 傅玉歌又气又急,摔了一盏茶碗。 到了晚间,实在气不过,想再去一趟广明殿,却被宫女觅翠劝住了:“娘娘,皇上今日看上去是气了,您这个时候再去,也不能把那丫头如何,反而会令皇上不快。” 傅玉歌身边也有四个一等宫女。 两个是她入宫时,从府里带出来的,另外两个是皇上赏赐的。 她一直防着皇上赏的宫女,生怕是别人安的眼睛,对她如何。 但其实那两个她从府里带出来的,觅翠和问墨早就跟了别人。 觅翠是白晨的人。 问墨是傅千歌的人。 另两个寻绛和探朱,因为一直未得到重视,反而没什么异心。 但谁知道呢,也许会被别的嫔妃利也未可知。 第309章 激将 觅翠此时劝她,当然是为她好。 傅玉歌也听得出来,但她咽不下这口气。 她比谁都清楚,她的机会并不多。 今日傅千歌才委屈那么一下,皇上就把她给禁足了,那后面她要是用别的招数,谁知道皇上又会怎样? 而且傅清歌也不是好对付的,她连公主都敢打,到时候如若真的不怕死的要跟自己拼命,她又该如何应付? 所以她必须得趁她病,要她命,只要她一死,傅千歌就死了一半。 这个念头在傅玉歌的心里生了根。 当天晚上,她就在五皇子白衡身上做了手脚,让他大哭不止。 把太医请来,检查一圈,也没发现什么问题,孩子又太小,喝不了汤药之类,只得开一些安神的香料,点燃后让他熟睡。 傅玉歌就等在外殿,等太医给白衡看过之后,她把太医叫过去,开始问傅清歌的病情。 来的太医回:“是张太医去的广明殿,具体病情微臣并不清楚,但听说受了极重的伤,午后才醒过来。” 傅玉歌问:“可有开什么药方给她?” 太医跪在地上:“玉妃娘娘,这事微臣真的不知,广明殿也不是微臣能进去的。” 傅玉歌本来还想,从他那儿弄张药方过来,听到这里已知后事,心里更恼。 把太医放走,犹不死心。 叫来觅翠说:“你去一趟中定宫,就跟皇上说五皇子病了,先是哭,这会儿是睡,叫都叫不醒,本宫因担心衡儿,急火攻心,也病倒了。” 觅翠瞧着她的脸色问:“娘娘,皇上今日在承明殿跟大臣议事,到黄昏才回,且听外面的风声,似乎是有关烟州的,皇上也不太高兴,你确定这个时候去吗?” 傅玉歌:“烟州的事,再愁也是那样了,皇上又不调兵去打,找大臣议能议出什么来?再说了,外面的事再乱,皇子也是江山后人,皇上不会不顾的。” 觅翠的面色寒了一下,垂下头语意恭敬地应了,自去中定宫找白晨。 当然是把傅玉歌的话原原本本说了,白晨听的火都要冒出来了。 原先他没想傅玉歌会这么胆肥,只当她只是想教训傅清歌,加上自己也恼那丫头,就顺势为之了。 可听了觅翠的话,再一想傅千歌的话,几乎要认定她与烟州有勾结,就是来祸祸他的后宫的,为她儿子谋皇位的。 傅玉歌在宫里等了半个时辰,把眼圈都揉肿了,才把觅翠等回来。 可她后面并未跟着皇上,反而跪在地上哆哆嗦嗦地说:“娘娘,皇上说,如果小皇子出事,咱们……咱们整个玉宁宫一个也跑不了。” 与此同时,广明殿的傅千歌也得到同样的消息。 她想,玉妃这颗棋该废了。 听枫在灯下帮她揉着膝盖,轻声说:“娘娘,今日四皇子出去一次,回了之前庄妃的宫里。” 傅千歌“嗯”了一声:“那是生他养他的地方,回去也是应该的。” 只是他平时都不回去,今日大概是看傅千歌太忙,顾不上他,才去的。 王昭懂事了,就算他不懂事,傅千歌也会教会他懂事。 她一点也不隐瞒自己跟庄妃的恩怨,明明白白地告诉王昭,他现在多小多没实力,想要对付自己,为他母妃报仇,只是自寻死路。 他如果想达到目的,救庄妍出冷宫,唯一的路径就是隐藏野心恨意,好好读书,乖巧懂事,让皇上喜欢他。 这样,不但他的母妃有救,将来的江山也可能会是他的。 到那时,想要对付一个过气的贵妃,不要太简单。 一个五六岁的孩子,怎么能跟傅千歌的心智相比? 所以他听从了她的话,在中德宫里乖的不像话,甚至比跟着庄妃的时候还好。 这看在别人的眼里,除了觉得王昭不记母仇,也只能说德贵妃教导有方。 就算有人在王昭面前挑拔,也不过是把他内心里的仇恨激起来,让他学的更好更快,变的更乖更讨喜罢了。 因为只有这样,他的机会才会更多。 傅千歌从来都不限制他,除了保证他的安全,基本是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要什么就给什么。 反而是白昭自己,因为要扮乖,因为要表面讨好德贵妃和父皇,所以很多事情都克制着自己不去做。 可到底也不过是几岁的孩子,想的再多,再有人引导,也有绷不住的时候。 听枫说了他的事,见傅千歌没甚反应,也就专心帮她揉起腿来。 把两条腿揉完,才起身说:“娘娘昨夜未睡,今日又累了一天,早些歇息吧。” 外间的凝桃进来,跟她一起把傅千歌扶起来,扶到床榻上。 服侍她躺好,又把室内的灯灭了几盏,这才悄悄退出去。 两人到了外面,才轻声叹口气:“娘娘整个心都在三小姐身上,希望三小姐千万不要出事。” 凝桃点头:“听说晚上还吃了些饭,想来应该好些了。” 听枫双手合十:“菩萨保佑,能吃下饭,定是好了不少。” 凝桃就打了一下她:“你这架势像个老婆婆。” 两人闹了两句,见迎松过来,也就住了嘴,又问了傅清歌的情况,就分配值夜的人。 没排上的自回中德宫去休息,明日好一早过来。 东方晞一直等到外面完全安静了,才往杨涣住的地方去。 里面只有绿珠在照顾着。 两人乐的不行,又是吃又是喝,还拿桌上的果子做游戏,就差没摆着碗盘行酒令了。 他一进来,绿珠就忙着起身。 被杨涣一把拉住:“怎么他一来你就走,这里还没完呢。” 绿珠低头不语。 东方晞近前,握了杨涣的手腕:“你白天睡的好,这会儿不累,可也得放她回去休息吧,我陪你玩儿。” 杨涣松手,看着绿珠出去了才问:“你不累,不用休息吗?” 他可是从昨夜就陪着自己,今儿也忙了一天的。 “我睡了,谁陪你?”东方晞说着话,把桌子上的果子拿起来,去了皮,送进她的嘴里,不忘念叨:“晚上不要吃这么多东西,小心肚子不舒服。” “有你这个大夫在,我担什么心。” 就着他的手吞果子时,嘴唇不小心碰到了东方晞的指腹。 杨涣是没感觉,直接把果子叼回去,卡巴卡巴嚼几下就咽了。 可东方晞的手却顿在半空,脸“腾”一下就烧了起来。 第310章 你是故意的 杨涣盯着他的脸看了许久,满眼疑问:“国师,刚又怎么了,这脸怎么说红就红,连一点准备都没。” 东方晞把果子放进果盘,端起就走:“不能吃太多。” 杨涣:“……” 什么毛病,脸红也就算了,还翻脸? 正想起来跟他理论,他已经又回到了床边:“我也累了,在你这里歪一会儿。” 杨涣:“……” 她才一愣神的功夫,那家伙的已经脸皮极厚的爬到了她的床上,侧身朝里躺了下去。 且轻声嘟囔一句:“真是累了。” 杨涣:“……” 大家忙了两天,都是为她,这会儿把人叫起来揍一顿,似乎真的不太好。 她松了拳头,默默走回床边,在外侧躺下。 白天装晕睡的多,并无睡意,便来来回回想傅千歌的那些话。 说给她听的,说给白晨听的。 这智谋这城府,若傅千歌有皇子,想要夺位,根本就没别人什么事。 可她却没有皇子。 是老天故意这样对她,还是她自己这么做的呢? 杨涣想过她得宠的原因,却怎么也没想到她的宠,不过是白晨竖起来的一个活靶子,也难怪他会护着。 他们算是互相利用,各取所需。 相对于后宫的争斗,杨涣顿时觉得还是沙场上更简单一点。 可惜,她不知何时还能回去,也不知再为谁而战了? 无意识的翻了个身,看到东方晞不知何时,也翻了过来,与她一样平躺着。 只不过他是闭着眼眸,呼吸均匀,显然是睡着了。 杨涣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莫名的困意就上来了,两眼一闭,也迷糊过去。 等她睡着,东方晞才把眼睛睁开。 他的睡眠一向少,一天眯一两个时辰都是常有的事。 在这里陪着杨涣,不过只是想让她睡个好觉而已。 此时她睡着了,东方晞起身看了眼杂乱的桌子,还有先前他们丢在地上的果皮,便想起身收拾一下。 他才一动,杨涣的一条胳膊“啪”就横了过来,直接压到了他的胸口。 他刚想抬起她的胳膊,她的腿也抬了起来,卷着被子一起,整个人把东方晞抱了个满怀。 然后像抱着一个超大的,有自带温度的抱枕一样,“呼呼”睡的极香甜。 次日一早,两人几乎同时醒来。 杨涣精神饱满,东方晞…… 也还可以,就是手也麻,腿也麻,脖子处还像被人掐了一个晚上似的。 这也就算了,杨大将军一睁眼,看到他在床上,不知是故意的,还是真迷糊了,爆出一句“流氓,你怎么会在这儿”。 然后一脚就踢了出去。 东方晞的里边是墙,她现在的力气也跟过去不同,“哐”的一声就把他整个踹到了墙上,差点内出血。 东方晞的整张脸都黑了,眼睛瞪着杨涣:“你是故意的对不对?” 杨涣眨巴了下眼睛,一脸懵懂:“故意的,什么故意的?难道是我故意让你睡这里的?国师大人,你可不能冤枉好人,我还是一个未出阁的小丫头,我今年才十四岁,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事?” 东方晞:“……能不演了吗?” 杨涣:“能,我饿了,你出去让绿珠进来吧。” 东方晞把自己从墙上扒下来,下了床榻,整整衣冠,这才出去。 他一出门,绿珠跟着就进来了。 洗脸漱口换衣,然后送来了早膳。 那边傅千歌也起来了,收拾妥当过来看杨涣。 见她欢天喜地在吃饭,嘴角不自觉就也带上了笑意:“昨天看你的样子是真的担心。” 杨涣起身,拉了圆凳给她:“我又没事,姐姐知道的。” “知道也担心啊,高公公带的人,没轻没重,万一扭到你那里,也够你疼一阵子的。” 杨涣笑笑:“我没事,姐姐陪我用早饭吧。” 两姐妹轻声聊天,慢慢用饭。 等饭毕了,傅千歌才说:“虽然广明殿里没有外人来,可宫中到底是是非之地,既然已经对外说了你醒了,还是早些出宫去养的好。” 说完又道:“昨日父亲也入了宫,我听说是向皇上请罪的。” 杨涣“呵”了一声:“请罪,他给我认了什么罪?” 傅千歌按住她的手道:“你别生气,他这个官当的不易,自然处处小心。左右你现在还未嫁出去,如果傅家真的出事,对你也不好,所以再忍忍吧。”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你若真是不想看到他,此次回去暂住到国师府里也行,反正外面人都知道你是病着的,虽然国师照料。” 杨涣眨着眼睛看她:“姐姐,这不合礼制吧,我还未成婚呢,怎能住到他家里去。” 傅千歌的面颊上显出一片红晕:“姐姐知道,可相府我着实也不放心。” “既然这样,我就答应你了,让姐姐放心。” 傅千歌:“……” 她怎么觉得这小丫头很乐意去似的。 出了一趟门回来,过去对国师的排斥一点也没有了,每次提到他,还能带着笑脸。 看来真是女大不中留了。 要是她能早一点与国师成亲,那傅千歌在宫里也会少了许多顾忌。 绿珠进来收拾东西,顺便跟杨涣回:“小姐,瑶嫔娘娘听说您病了,昨日就要过来看您,被国师挡了回去,今日又来了,您可要见她?” 杨涣不自觉往傅千歌处看一眼。 她道:“先不见吧,你假受伤的消息,外面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西瑶应该没事吧?!”杨涣还是想见她的,毕竟那小丫头对自己很好,也算是她用傅清歌这具身体,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然而傅千歌却摇头:“她虽无事,可身边的人却不好说,你听姐姐的,先回去养病,等下次好好的进来,再去见她。” 杨涣点头。 绿珠自是出去回话。 这天上午,一顶软轿进了广明殿,抬了被衣物遮的连脸都看不到的杨涣出去。 到了宫门口,自有国师府的马车接住,一路往回走。 相府里已经得到消息,他家入宫的三小姐,受了重伤,今日要回来了。 傅柏游虽不乐意,但还是叫家丁仆从在门口迎接。 可等到午后也没见人回来。 到外头一打听,杨涣竟是去了国师府。 傅柏游当下火起,带着人就去找东方晞算帐。 第311章 堵门 那是他家未出阁的小姐,平时走的近也就罢了,怎么还住到他的府上去? 傅柏游气势汹汹,可才只到国师府门口,就被早等在那儿的莫寒拦住了。 “丞相大人,三小姐伤重,床都下不了,人也时醒时昏,所以国师大人才把她接到这儿来。等过几日,三小姐病情稳定了,国师大人一定、亲自把她送回相府,并向您赔礼认错。” 傅柏游满腔怒火,连东方晞的面都没见着,就被泼灭下去了。 难不成要把傅清歌强行带回去,看着她病死? 傅柏游对自己摇头,死是肯定不能死的,不然他要怎么跟皇上交待? 昨日自己入宫认错的画面,他还清晰的记得。 当时皇上是怎么说来着? 靖柏公主的死与傅清歌无关,是皇上听信谗言误会了她,才会让她受此冤屈和伤害。 傅柏游当时以为自己耳朵坏了,要不然就是脑子坏了。 在他面前的,是一人独大的皇权,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他怎么可能会认错? 当时傅柏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腿软的像面条,跪在地上一会儿反醒自己脑子是不是有毛病,一会儿猜测皇上这么说,是不是要试探他? 直到高公公走到他面前,说皇上已经走了,让他起来回府,傅柏游还觉得两脚好似踩到棉花里,不着实地的虚。 在国师府里养着也好,不会出什么意外,就算出了意外也怪不到自己的头上来。 这么一想,他立马就心安理得了。 傅柏游弹了弹自己的衣裳,正正头冠,带上仆从顺着来路往回走。 走出没多远,看到一辆马车,停到了国师府门口。 先前把他们拦下来的,国师的随从,毫无留情地也把对方拦了下来。 傅柏游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大家都一样,似乎就是合理的,可以接受的。 莫寒在门口拦了一天的人,晚上回去时,两条腿都站成了棍,苦着脸跟东方晞抱怨:“主子,明儿能不能换个人去,我看莫冰也很闲的。” 东方晞点头:“可以,你今夜就可以出国师府。” 莫寒精神一提,连忙问:“主子,出府做什么,可是有新任务了?” 东方晞:“出府就不用再跟着我,不用听我吩咐了。” 莫寒:“……主子,我错了,我明儿一定早早就大门口等着,把所有要来找三小姐的人都挡回去。” 东方晞看他一眼,转身走了。 莫寒在他身后擦了一把脑门上的汗。 以前的惩罚,都是蹲大门口,现在竟然是赶出府门,这到底是什么仇什么怨,为啥主子只对他一个人苛刻? 莫冰莫凌他们,明明都跟自己是一样的,为什么他们总是办一些高大上的事,而自己只能混大门口? 莫寒百思不得其解,第二天却还是早早起来,在大门口等着。 他们家国师冷淡成性,早就没人主动上门拜访了。 但傅三小姐不一样,年轻的小姑娘,出远门刚回,又受了伤,最重要的是丞相的女儿。 所以借着各种名目,来看望她的人不计其数。 莫寒才刚在大门口站定,就来了一个漂亮的女子。 她恭敬地递上名贴道:“我是京城花楼的花如烟,与傅三小姐是旧识,听说她病了,故而前来看望,烦请通报。” 莫寒连名贴都没掀开:“三小姐重病在身,谁也不见,请回吧。” 花如烟还想说什么,莫寒却已经转过身去,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在远处转角,看着这一幕的大头,犹豫着跟马车里的人回报:“爷,谁也不让进,我们还去吗?” “去,老师伤成这样,我怎么也得去看看。” 白夜离把自己的披风系上,兜帽戴好,又拿着铜镜检查了一遍脸上的妆,掀开车帘跳下去。 “大头跟我走,你们几个在这里等着。” 将近十二岁的白夜离,单从个头上来说,已经是个大小伙子了,只不过脸上还带着稚气。 他没走到门口,莫寒就认出他了。 当然白夜离也认识他,毕竟在宫里时,这位国师的随从,与他这个皇帝的儿子,见面的机会还是有很多的。 但他给自己乔装了一下,刻意不想让别人认出他。 莫寒多善解人意啊,果然就没认出来,所以一点脸都没给他,直接堵了回去:“三小姐病重,不能见客。” 白夜离:“我是她的学生。” 莫寒:“什么生也不行。” “你……” 大头有点看不过去,站上前来道:“你知道我们家爷是谁吗?” 莫寒一副榆木疙瘩不开窍的样子:“不是说了是三小姐的学生吗?那你们就应该知道,病重的人应该多休息,都照你这样,见完这个见那个,不是让她的病情更加重了吗?” 白夜离:“……” 好像有点道理。 可他将近一年都没见老师了,在宫里又不能太放肆,好不容易等到她出来,又是这种情况。 白夜离也很为难的。 莫寒就梗着脖子,眼睛看天。 但实际上,眼角余光却有意无意地瞥着白夜离。 到底是皇子,要真端起架子,梗进国师府,他是拦不住的。 也不知道他家主子是怎么想的,万一白夜离真的进去,他是会乐意接待,还是罚自己晚上蹲大门口? 估计后者的可能性会大一些。 除了傅三小姐,莫寒还没见过他家主子乐意接待过谁。 所以,他又把脸仰的高一点,连一点余光也不给白夜离,更不会认出他是谁。 希望他能知趣而退,不让自己为难。 白夜离在门口犹豫一阵子,正纠结着是不是自报家门,就看到一顶小轿也往这边赶来了。 人多的话,自报家门也不太好。 算了,还是再等些时日吧。 他转身往自己的马车走,与小轿擦身而过时,透过风吹起的轿帘,看到里面坐着的是一名女子。 女子长相一般,但是眼神很特别,里面带着狠毒的恶意。 白夜离的脚顿了一下,悄声跟大头说:“你等会儿再走,看看这女子是谁?” 大头领命,跟着轿子又回去了。 白夜离在马车里等了一盏茶的工夫,大头回来禀报:“是傅三小姐的朋友,说是旧识。” 第312章 死在她面前 前户部侍郎袁长东,与庄太傅家结亲不成,反而被他害到丢官流放。 家眷离开京城,日子也是艰难无比。 袁夫人靠着从前母家的关系,总算在一个偏僻的州府上落了脚,和女儿一起买了一处小宅子,几亩地,安顿下来。 可享受过好日子的她们,一下子一穷二白,受人欺负,心里的落差远远比生活的磨难更难熬。 同年冬天,几个地痞醉酒闯入门,向袁家母女要银子。 袁夫人本想息事宁人,给他们一些,赶紧把这些人送出去,以保自己安宁。 可那些人拿了银子后,并没有走,反而对袁琪动手动脚。 母女二人吓的到处躲藏,在院子里“吱哇”乱叫,闹出很大的动静,也没见一个邻居上门。 最后两人被逼进了厨房,眼看着醉痞的手伸向女儿,袁夫人情急之下,摸到了厨房里的菜刀。 醉酒的人力气并不算大,脚步也站立不稳。 袁夫人又是卯足了劲砍下去的,一刀砍到一个人的脖颈处,血一下子溅起老高,把在场的几个人全部吓愣了。 她杀了一人,砍伤两个,另外两个连滚带爬逃出去,当下就报了官。 袁夫人和袁琪一齐被抓到州府大牢时。 袁夫人为主犯,当下就判了斩刑。 袁琪为从犯,虽能逃过一死,却要在牢里度过余生。 本来此事已经尘埃落定,在牢里关了数月的袁琪,也已生无可恋,甚至数度想以死结束这一切。 可今年入冬后,府衙的老爷,突然就把她放了。 原话是她在被关期间,表现良好,没有再犯的可能,所以提前出狱。 袁琪当时满脸都是问号,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回事。 可当她走出大牢,看到路边等着自己的马车,事情也就明了。 有人救了她,而救她的原因,是让她为自己所用。 袁琪不想知道那人是谁,她只知道对方的仇人,就是她的仇人,而这个仇人,此时就住在这处宅子里。 听说受了重伤,随便动一下就会死,所以自己只要有机会见到她,也就有机会杀死她。 她从轿子里出来时,脸上的阴鸷狠辣,已经尽数收起,换上了一副可怜的表情。 她拾级而上,往大门口走时,莫寒不由往后退了一步。 这人瘦的像棵枯草,风一吹就会倒下去的样子,而且眉宇间还缠着愁绪,明明年纪不大,但看一眼就会让人想到一个词,风烛残年。 袁琪在门口站定,向莫寒鞠躬行礼:“这位小哥,听说清歌住在府上,能否帮忙通禀一声……咳咳……咳咳咳……” 她一阵猛咳,直接把自己咳趴在地,脸憋的通红,一口气没倒回来,眼睛往上一翻竟是晕了过去。 莫寒被惊到了,转脸看着送她来的人:“你家小姐病了,你们……” 几人同时回:“她不是我家小姐,我们只是抬轿子的,不认识她。” 莫寒:“……” 几人还说:“她还没给我们银子呢,说是找到她的朋友才有银子。” 打秋风的? 真行,都打到他们国师府来了。 莫寒没给他们银子,而是叫了一个人往里面递信,问杨涣认不认识这么一个人。 杨涣进入傅清歌的身体一年多了,统共也没几个朋友,且都去向明确,像这种趁她病主动上门的,想也知道没安什么好心。 不过为了防止万一,还是让绿珠跟出去看了。 绿珠倒是眼毒,尽管袁琪瘦脱了形,还是认出她来了。 但是她没说出来,而是给了轿夫几两银子道:“这里有多的,烦请几位大哥把她扶上轿,从哪儿来的,还把她抬回哪儿去。” 莫寒:“……” 是个狠人,跟她家主子一个样。 几个轿夫不敢接银子,怯懦地看了眼趴在地上袁琪:“她这个样子,会不会抬到半路不行了?” 绿珠冷笑出声:“你们抬她来的时候,没想过她会死,这会儿倒是嫌了。我告诉你们,不把人抬走,我立马向京兆府尹报案,就说你们把一个死人抬到我家门口。” 几人相互看了一眼,只得过去把袁琪扶起来,放进轿子里抬走。 莫寒看人走远了,才巴巴过去问绿珠:“她不是你家主子的朋友?” “不是,是仇人,我跟去看看他们要搞什么鬼。” 她话说完,人已离开,把目瞪口呆的莫寒剩在门口。 轿子刚转过巷口,袁琪就直起身来,命令轿夫把她放下。 她咬牙道:“就算是死,我也要死到她面前去。” 一个轿夫走上前说:“袁小姐,你还是先回去跟主子复命吧,我看他们已经认出你了。” 认出了吗? 她已经变成这个样子,连自己都认不出了,他们是怎么认出的? 轿夫见她不说话,重新抬起轿子往前走去。 绿珠跟在他们身后,经过两条街,进入一处偏僻的巷子里。 又往前走,一直走到巷子深处,才在一处宅子前停下来。 一个轿夫上前敲门,里面的人把着门,先往外面看了一眼,见是他们,才把门开大了,放几个人进去,轿子也跟着抬入。 绿珠本想跟着进去看看,后背却被人拍了一下。 她一回头,就看到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正在她身后,憨憨地对着她笑。 绿珠:“……你怎么会在这儿?” 大头:“陪我家爷来见老师。” 见老师见到这里来了? 稍一愣神,就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我家小姐病重,见不了客,你跟到这里来是要干什么?” 大头道:“我看你跟着他们,也就跟过来看看,他们是有什么问题吗?” 绿珠摇头:“还不知道。” 大头:“这宅子四周都有人看着,你再往前一步就会进入他们视线,你……还要进去吗?” 绿珠往四周看,并未明显看到有什么可疑的人。 不过大头是白夜离的人,没有骗她的必要,所幸已经知道他们在哪里,先不进去也行,省得打草惊蛇。 他们退出巷子,正好看到白夜离的马车驶过来。 小崽子掀着车帘说:“绿珠姑娘,你上来,我有几句话要问你。” 绿珠没上去,站在车帘边说:“我家小姐确实病重,时昏时醒,见不了客人,你先回去,等她什么时候好了,我一定跟她说你来过,到时候还在岚院里见吧。” 第313章 仇人 绿珠回到国师府,已至晌午,杨涣和东方晞正围桌用饭。 看到她回,两人都把筷子放下来。 “是谁,来做什么的?”杨涣问。 绿珠:“袁琪,之前户部侍郎袁长东的女儿,看样子应该是来找麻烦的。” 杨涣挑了一下眉尖:“来找我麻烦?我好像没怎么惹她吧。” 绿珠没吭声。 东方晞在旁边问:“你跟着出去看到了什么?” 宅子,还有宅子周围的状况,包括遇到白夜离等事,绿珠一件不落的全部说了出来。 然后道:“我看着那宅子甚是古怪,而且袁家当时是被抄家的,袁长东也被流放了,袁琪突然出现,还是直接找到这里,似乎对小姐的行踪很清楚。” 东方晞已经站了起来:“此事你不要再管了,我叫人去处理。” 杨涣“嗯”了一声,接着吃她的饭。 像袁琪这样的人,根本就不在她的眼里,她也不想把精力花在她身上。 所以东方晞愿意为她处理,她乐得清闲。 “国师,这事我不管可以,但你处理完了,能不能跟我说说是怎么回事?我记得自己没惹过这号人呀!” 东方晞道:“当然,一定会跟你说的。” 杨涣点头:“那我就放心了,不过整天没病装病,不能出门也不能见人,也是很无聊的。” “那你想做点什么?” 反正现在对他们来说,一切都还在控制范围内,东方晞就随着她的性子,只要不出这个院子,随她怎么着都行。 杨涣长长叹了一声气:“还能做什么,我要跟人打架,你也不同意呀。还是做些斯文的吧,看看书写写字怎样?” 东方晞点头:“可以,书房就在惜花院隔壁,你想什么时候去都可。” 杨涣笑的很甜:“谢谢国师,从此以后我也向大家闺秀靠拢了,未婚夫可还满意?” 东方晞看她的眼神里就多了宠溺:“你怎样都是好的,我都满意,不用刻意学别人。” 杨涣的笑立马收住:“你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我记得咱们刚认识的时候,你不只一次纠正我的坐姿站相。” 东方晞:“那时是不想别人认出你的身份。” “现在不怕了?” “在这里不怕,出去的话还是要注意一些。” 两人说了些闲话,东方晞出去处理袁琪的事。 杨涣则慢悠悠地把午饭吃完,下午就去了他的书房。 又是一年冬日至,惜花院里的梅树在寒风中立着,有小小的花蕾点缀在枝头,还未开放,但能看到一点点的红。 如果凑的近了,已经能闻到上面的淡淡的幽香。 书房与惜花院一墙之隔,安闲又静谧,既是不看书,这里也是一个好去处。 这里的书房,比东方晞在宫里的大多了。 整一个小院子,里面有三间正房,两间耳房,还有厢房。 大部分都用来藏书,里面只有一间临时休息的地方。 知道她要来此,东方晞提前在里放了炭炉,软榻等,弄的暖暖和和。 桌案,笔墨纸砚自是一样也不缺,每件都精细,倒是比相府里的好多了。 不过杨涣没兴趣理这些,她进来后直接奔着书架而去。 目的不纯,连绿珠都没让跟着,省得走露了风声,引人注意,害她查不到东西。 东方晞的书特别多,除了占卜星术,还有天文地理,各处的风土民情。 以沧溟国为中心的,周边小国的政史历程,以及历代皇帝,包括其政绩。 各种阵法,武艺,古往今来的兵书策略。 医书,技书,甚至连一些民间捏泥人,做糖葫芦的都有。 可谓包罗万相,无奇不用。 杨涣悻悻地想,一个人要是把这些书都读完了,好像看透点什么事也是理所当然的。 毕竟历史会有惊人的相似之处,人性也都有共通之处。 不过,她来这里,却不是为了学东方晞的神机妙算,而是要找附生术。 这个名字,她是从天玄子的口中听到的,说的是东方晞。 当时那种情况下,她什么也没问,问了天玄子也不会说。 看东方晞的德行,估计问他也没戏,所以她表面不动声色,暗暗决定自己找答案。 这次假病倒是给了她机会,住在国师府里,又不能出去,看书是最好的选择。 只是这么多书,附生术又会在哪一本里呢? 杨涣先从功法秘术里找起。 第一天,翻的手指头疼,毫无收获。 晚上的时候,东方晞倒是给她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那处宅子他们进去了,里面的人更是另杨涣无比惊讶。 除了袁琪,还有庄太傅的儿子,曾经想打劫东方晞,娶杨涣的庄荣熙。后来又给白荺支招,用毒鼠害她的人。 东方晞说:“还不知道他们背后还有何人,但一定是有权有势的。” 杨涣猜测了一下:“会是庄妍吗?” 他摇头:“不太可能,她现在已经在冷宫里了,精神上还有点问题,应该不会有精力安排这些。 况且她人在宫里,这些人在外面,中间传信也不方便。 自白慕的事后,整个建安城都在备战之中,宫里更是看守森严,如果真是宫里频繁往外传信,怕是早被大内侍卫发现了。” 是这个理没错,可除了庄妍,还有人能把这两个人找在一起,而且是用来报复她的呢? 东方晞说:“他们这次没成,后面一定还会有行动,我已经派人跟着了,只要他们动,就会有破绽出,早晚能把后面的人找出来。” 反正事情交给东方晞,没有杨涣不放心的,她也就没再多问。 这天晚上也没什么事发生,两人便都早早休息。 哪知第二天一起来,外面竟然在飘雪。 不知夜里什么时候下的,已经落了薄薄一层。 绿珠从外面进来,身上裹了浓浓的寒气,没敢往杨涣身边靠,先在门口站住。 杨涣已经起来,推窗往外面看了一眼说:“站在门口做什么,我身上的符毒已经解了,现在不怕冷。” 她这才往里面走,递了热水巾帕等,伺候杨涣洗梳。 等做完这些,才道:“今日一早国师就进宫去了,听说守城和烟州那边有异动,好像白慕往这边打了过来。” 杨涣的手顿在半空,半晌才回过神来:“他这个时候动手?” 第314章 不做死不会死 白慕确实动手了。 仗着张子充的忠心,守城的兵力,同时往南推进三座城池,杀进了大宛的内部。 再把烟州跟他一合并,加上幽龙族的加入,荒山野岭也好,边塞沙漠也罢,竟然占了大宛三分之一的江山。 照这个形式下去,只要白慕愿意,打到建安城根本不是梦。 白晨真有点慌了,他早知道白慕的野心大,也知道他在朝中拉帮结派,霸着兵权,却没想到,他的势力已经大到如此程度。 现在后悔都来不及,所以紧急把东方晞招进宫里议事。 比起他的焦急,东方晞淡定的像外面絮絮飘飞的雪花,不紧不慢,连声音都听不出一丝波澜。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无将。” 对,大宛无将。 曾经最好的将军杨涣,现在已经没人了。 而隶属于杨家下面的将领,在杨涣死后,被白慕以各种名目,杀的杀,贬的贬,现在都不知落在何处。 好不容易留下的几个,要么在守城,要么派去了烟州,现在都被白慕收买。 白晨的手握成拳,抵在桌案上,牙齿咬出声音。 “烟州一战,国师你们被围困其中,应该是白慕早就计划好的。 他知道朕为了靖柏公主一事,必定生气,必定会派大量兵将去烟州驻守,所以提前就做好了布置。 可气朕当初得知天玄子的死,还给他们加官进爵,大赏他们的家人。” 他的拳头在桌案上捶了一下,震响了上面的茶碗,发出清脆了的声音。 东方晞对于他陈述式的自责和愤怒,没表示一点回应,只是听着而已。 甚至听的都不怎么用心,他在想杨涣为何突然要去他的书房。 白晨道:“国师,既是无将,大宛也不能落出贼人之手,我们现在就去征兵征将。” “征兵可以,征将却不行,没有经验的将,不是带着兵去送死吗?”东方晞淡淡地回了一句。 白晨一下子就站了起来:“那现在要如何?他野心勃勃,能夺去三座城,就能夺下六座城。从守城到建安,中间没几座城相隔。” 不是没几座城相隔,是没有能挡得住白慕的人。 他们现在还敲锣打鼓唱着空城计,让白慕有所顾忌,照这情形看,根本维持不了多久。 如果他一再进犯,白晨都不应战,那情形很快就会被对方推测出来。 毕竟他也是从京城出去的,而且把整个兵部都带走了,这种情况下,又怎么会不知道建安城里的兵力? 虽防着白晨留一手,却也是有限度的。 东方晞看着白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无动于衷。 这个皇帝,当初为了防止白慕造反,考验杨家的忠心,故意拿两人的婚事去试探。 当确认两人要成婚时,又从中作梗,让两人反目,威逼白慕自断臂膀。 他当时丝毫没想过杨家的忠心,也不会想到今日无将可用的悲哀。 那个为他,为他的江山拼死的将军,就是在他的算计中死掉的。 有其说杨涣是死于白慕之手,不如说是白晨害死的更直接。 甚至此事过后,他都没有半分反醒,反而有些得意地跟东方晞说,他由杨涣的事,真正看到了白慕的实力,也看到白慕的野心,然后又布了一场局,逼着白慕把造反的罪名坐实,好给他诛杀的机会。 不做死就不会死,就是白晨此时最好的写照。 他一直自诩智慧过人,朝堂尽在掌控,有异心的人早早除去。 后宫里,更是所有的女人都以他为首,连宫斗都斗不起来,因为他把一切都安排的明明白白,哪个人是矛哪个人是盾,哪个人是炮灰,都是定好的。 可现在呢。 白慕被他逼反,傅千歌怕是也要反了。 早在东方晞进入大宛皇宫,了解了白晨的为人后,就知道这一天早晚要来。 如今所发生的一切,不过是按步就班地发生而已。 对他来说一点都不意外,他甚至都想就此离开,随白晨自己去做死好了。 “国师……,国师,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怎么一直不说话?” 白晨站到了他的面前,过去眼里的高傲没有了,取而代之的焦虑和急躁。 东方晞站起来,摇头说:“暂时还没有,我回去再好好想一想。” 白晨拦了他的去路:“国师,如今情况紧急,就不要宫里宫外两边跑了。你就住在宫里,朕命人把广明殿收拾出来,多拔一些宫人去伺候……” 东方晞后退一步,给白晨鞠了一躬:“皇上,我的未婚妻还在府上,自从回去后,便又昏迷了,如今也是生死不明……” “国师,难道我大宛的江山,还比不上你的未婚妻重要?”白晨脑门上的青筋跳了起来,眼神里也带着狠戾。 他不像别人,发起火来大吵大闹。 毕竟是帝王,从年少时就开始算计,一步步走到今天,城府之深,心思之沉,也不是谁都能比得上。 他的声音压的很低,没有咆哮,也没有怒吼,但是说出来的话,和脑门上的青筋,还是证实了他在生气,而且很生气。 东方晞没被吓着,但是也没再激他,只道:“在哪儿都是一样想事情,而且在宫外行事方便,说不定能为皇上找到一两个将领呢。” 白晨的青筋还在跳,后牙槽也咬的很紧。 可咬了一会儿,还是松了口:“好,那此事就让国师费心了。” 东方晞才一出承明殿,他就把桌子上的茶碗掀翻了,接着把上面的奏折也扫了一地。 原先被支在外面的宫人,一个也不敢吱声,连气都不敢大喘,当自己是个死人,紧贴墙角站立,狠不得跟冰冷的墙融为一体。 傅千歌远远走来,与东方晞擦身而过时,问了问杨涣的情况。 东方晞说:“无事,她能吃能睡,过的也开心,倒是让我来问贵妃娘娘的安。” 傅千歌点头:“多谢国师照拂了,我在宫里亦无事,让她千万放心,这段时间先不要入宫。” 东方晞也点头了一下头,继续往宫外走。 傅千歌则往承明殿而去。 高公公看到她,像看到救星,几步一阶地从承明殿门口下来,腰都弯的比平时低:“贵妃娘娘,您来了,皇上正在里面生气呢,连早膳都没用,还打了茶碗……” 他语无伦次,极力想把白晨现在的状态说清楚,以便傅千歌能进去安抚。 天知道,皇上以前不管生多大的气,只要贵妃娘娘一来,准能万事化吉。 第315章 有些爱她了 想起这事,高公公又有点恨玉妃了。 如果不是她从中挑拔,皇上和贵妃娘娘也不会生出嫌隙,说不定现在也不会气成这样。 太监不管外政,他只管伺候皇上,因为在后宫走动的多,知道一些后妃的事,所以气就都生到了玉妃的身上。 傅千歌没着急进去,站在雪地里把高公公的话听完,才道:“嗯,去备些吃食吧,本宫进去看看。” 高公公听到福音,答应的声音都亮了一些:“嗳,奴才这就去办,贵妃娘娘受累了!” 傅千歌踩着石阶,一步一步往上走。 每走一步,都在雪地里留下一个脚印,待她走到承明殿门口时,那脚印已经拉了长长一串,深浅相同,不歪不扭,在洁白的雪地里,竟然还显出几许美感。 她侧身,对跟在身边的迎松和听枫说:“在外面等着吧。” 两人躬身后退,站在承明殿的门两旁,一声不发。 傅千歌进去后,把门掩上一些。 承明殿里实在太冷,比外面的雪地还冷,她穿的并不厚,所以一进来胳膊上就起了鸡皮疙瘩。 她没搓自己的胳膊,而是弯下腰去,慢慢把散落在地的奏折捡起来。 一本一本的捡,不着急,也不发出一点声音。 直到把所有的奏折都捡完,码整齐,又动手去清理茶碗的残渣时,白晨的怒火已经消下去一些。 他伸手拉住傅千歌的手,一块回到龙椅边坐下。 “后宫三千,也只有贵妃能在此时为朕解忧。”语气里竟然带着落寞与寂寥。 傅千歌垂着眼睑,目光看在两人相握的手上,有点冷。 但语气却是温婉而深情的:“臣妾并未做什么,是皇上厚爱了。” 白晨捂了捂她的手指:“怎的这么凉?” 然后才像突然发现她穿的有些少似的,忙着把自己的龙袍拿下来,披到她身上:“今日落雪,天寒地冻的,你既是要出来,也要多加衣裳,怎的这么不爱重自己。” 傅千歌借着拢衣服的机会,把自己的手抽出来:“不冷的,只要在皇上身边就是暖的。” 白晨没脾气了。 彩虹屁谁不爱听?而且是出自这么一位温婉的美人之口,无论是作为一个帝王,还是作为一个男人。 被长的漂亮的女人夸奖恭维,都是一件无比荣耀的事情。 而且在这种状态下,他们自信心会爆棚,甚至会出现平时不会有状态。 普通男人可能会觉得自己天下无敌,无人能及。而真正无人能及的帝王,此时反而反醒了自己的不足。 他说:“贵妃,朕之前那样对你,对你的妹妹,你可会怪朕?” 白晨得到了一个满意的答案。 傅千歌摇头了。 她还说:“臣妾本就是皇上的人,又怎么会怪您?再说皇上这么做,都是为了查清烟州真相,这关乎着大宛的江山社稷,臣妾就算是个无知妇人,也知其中轻重。” 如果说白晨在过去很多年里,都没有爱过傅千歌的话,那么此时此刻,他是真的有些爱她了。 她跟在自己身边这么多年,一直这么温柔,一直这么善解人意,装是装不出来的。 心里一这么想,眼里不自觉地也带出几分温柔。 “贵妃,朕那么做也是为你好。”他道,但并未说明好在哪里,更没有说原因。 像先前利用,现在想实用这种话,说出来并不好听。 傅千歌自然识趣,也不问,把话题拐了弯:“如果皇上真为臣妾好,就要好好保重龙体,只有您好好的,臣妾才会有依靠,大宛的江山也会屹立如初。” 已经准备好饭菜,在外面侯着的高公公,听到此话,赶紧命人把饭食拿进去。 还体贴地扳了两个火炉进来,放在两人身边。 傅千歌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安静陪白晨吃了顿饭,用他还有政事要忙为借口,出来回中德宫去了。 她还没入宫门,玉宁宫里就传来消息,五皇子白衡交由内宫乳母抚养,搬出玉宁宫。 而傅玉歌,仍被幽闭宫中。 后面的事,傅千歌就不准备动手了。 傅玉歌诞下皇子,又深得皇上喜爱,已经给快成年的大皇子、二皇子带去威胁。 先前她受宠的时候,没人能动得了她。 如今离了皇恩,之前被她踩过的人,该报仇的人就会抓住机会。 入冬后的第一场雪下了一整天,到傍晚时渐渐收了起来,但风声凌厉,在窗外吹出哨音。 杨涣在书房里过了一整天,坐坐站站,两只眼睛和手却没闲着,一直在翻书。 不过听到外面脚步声传来,她就停了急翻的动作,而是很认真地看着眼前的一页。 说的是大宛周边的一些传说,鬼神妖怪的,什么都有。 东方晞进来,瞟了一眼她手里的书道:“你喜欢看这些?” 杨涣不置可否:“闲着没事乱翻的,拿起一本就看看。” 他把书拿过去,前后翻了几页道:“你要是爱看这类型的,宫里还有一些,明儿我再去的话,给你带回来。” 杨涣:“……你这里的书还不是全部?” 东方晞:“不是,宫里还有一些没拿出来,还有的借出去了。” “啊?谁还能找国师借书?” “皇上。 杨涣:“……” 好,你赢了。 反正自己不是真为了看书,当然是越多越好,也就没反对他拿回来。 但问了他在宫里的事。 听说玉妃被幽闭,五皇子也抱出玉宁宫,她也没意外。 这些事傅千歌已经跟她说过了,皇上那样的心思,现在被傅玉歌折腾一番,肯定是恼她的。 不过看东方晞的样子,好像也一点都不奇怪。 杨涣好奇,就多嘴问了一句:“你知道后宫的那些事吧?” 他把眼珠转回来,看了眼杨涣后才点头:“知道一些。” 杨涣:“那你知道皇上是利用德贵妃的吗?” 这次他点了个头。 杨涣却有点震惊:“你连这个都知道,是皇上跟你说的吗?” “没有,后宫里的事,他不会跟我说的,说了我也不会听。” “……”你牛。 可杨涣却问:“那就是你自己看出来的了?” 她盯着他的眼睛问,极其认真地问“你从什么时候看出来的,皇上是不是一开始娶德贵妃进宫,就是为了利用她?” 第316章 痴情,薄情 东方晞给她讲了一个故事。 一个只有他和白晨知道的故事,而且在白晨那里,他还觉得只有他自己知道。 白晨在年少时就喜欢上了一个姑娘。 当时他还是皇子,为了谋权上位,已经娶了王妃,和两位侧妃。 他与这些王妃之间和平相处,相敬如宾,用她们母家的势力,为自己谋得朝局。 而他喜欢的这位姑娘,不过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儿。 他很清楚,这样一个女子,一旦入了他的府门,后面不但有无数的麻烦等着他,连好不容易谋来的势,也可能会丢了。 所以他一点声色也没动,仍然对自己王妃和侧妃温柔以待。 直到老皇帝驾崩,他新帝登基,仍没急着办这件事。 为了巩固皇权,打压白慕的势利,当时秀选了一些女子,也从大臣的府上挑了一些闺秀入宫。 而那名他看中的姑娘,就混在秀选的女子里面,被他收入内宫。 因为家世普通,收进来以后,他都忍着没多看几眼。 还是一次假意醉酒,故意撞进她的宫里,才幸了她。 但这次事件,成功为那名女子拉了仇恨,无数原先盯着白晨的目光,这会儿全部转到了她的身上。 后宫的女人们,可不管她是不是愿意,是不是皇上用了强,反正你得了宠,又没权没势,就得去死。 白晨很快就得知了此事。 他的心机在那时发挥到了极致。 后宫的女人们,一个也不能轻易伤,因为每个人的身后,都绑着一股势力,一股为他用的势力。 而这名女子,他更不想伤,那是他心头的白月光,就算从未表白,却是无人可取代的。 于是他想出一个绝招,把她关起来。 在后宫里单独劈出一处冷宫,一处跟普通冷宫不同的冷宫,以那名女子趁帝王醉酒,迷惑他为由,将她关了进去。 进去以后,不准她出来,也不许别人进去,违令着一律斩杀。 当时一个表面正得宠的嫔妃不相信,听说太医院有大夫过去,而且诊出那名女子有可能怀了龙子,一气之下就闯了进去。 她从宫门进去,还未走到正殿,未找到那名女子,就被白晨派去的侍卫杀了。 是暗杀,连同她带去的宫人一起,处理的干干净净,像是她从未去过那样。 后宫众人根本不知道此事,就知道她凭空消失了,还去报了白晨。 他也假意找了一段时间,自然是什么也没找到,也就不了了之了,连她的母家都毫无办法,总不能去后宫里搜人吧? 不过从那儿以后,倒是没人去找那女子的麻烦了。 直到她在自己专属的冷宫里,顺利产子,过了这许多年。 至今,她仍然不得出宫门,但是她的儿子却可以,而且比所有皇子们都要自由。 白晨似乎是为弥补对他母亲亏欠,还有对她的禁锢,把所有的爱和自由都用到了他身上。 当然这些也都没表达到明处,因为这位皇子没背景,亦没权利,反而像一个挂着皇子名头的野孩子。 但是只要是他要做的事,白晨都会答应。 东方晞说:“大宛一直没有封后,也一直没有立太子,大概就是因为他们的原因。” 杨涣听的下巴都快掉下去了,眼睛也瞪得老大。 人物她已经对号入座,可这未免太过匪夷所思。 都道帝王薄情来着,没想到白晨还有这样一面,用所有妃子,护着那一个人,用所有皇子也护着那一个人,甚至不在乎别人的死活。 杨涣问道:“你见过她吗?是不是长的非常美。” 东方晞笑了笑:“既是早些年,青春正盛时,也没有你好看。” 杨涣:“……” 此时是拍马屁的时候吗?国师也太会岔开话题了。 毫无负担地翻了他一个白眼:“你这叫情人眼里出西施……” “你承认是情人就好。” 杨涣:“……” 正经话说不到两句的吗? 他起身,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道:“都黑下来了,莫冰竟然连灯也不进来点,我看他也想去府门口蹲着了。” 拉了杨涣的手道:“坐了这许久,你肯定饿了,今日特意备了你有吃的,快走。” 出门的时候,看见莫冰就站在门口,连讲理的机会都没给他:“晚饭别吃了,去府门口蹲一个时辰。” 莫冰:“……” 他冤死了好吗? 明明早就来了,见主子讲故事上头,三小姐又听的认真,自己这么一进去,不是打扰他们了? 他这么善解人意,竟然被误会成办事不利……。 他很想喊冤的,可还是默默去了大门口。 莫寒一看到他来,笑出鹅叫声:“终于有换班的了,我去吃饭,哈哈哈,莫冰你好好守在里,实在无聊就把嘴张大点,有风喝总比没有的好。” 莫冰脚一勾,腿一抬已经把地上的一块雪勾了起来,稳稳向莫寒砸去。 不过他们的武功不分上下,那雪块来的虽急,可莫寒只是稍一偏头就避了过去,还顺便还了他一块,然后一溜烟往里跑去。 这会儿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国师府的大门都关了,只留一个小侧门。 门房早就习惯了他们被罚,见怪不怪地在屋子里烤着炉子,吃着热腾腾的晚饭。 莫冰在侧门口溜达一会儿,然后就往正门走去。 正门的顶上,吊着两个大灯笼,把门口照的很亮。 两侧是高高的门柱,撑着整个大门的屋檐。 灯笼的光照在门柱上,把大部分地方都照亮了,却在门柱的背面留了一道阴影。 莫冰就侧身站在那道阴影里,连脚都收的干干净净,没留一点在外面。 有人从另一侧走来,脚步故意放轻,似乎在侧门边看了一眼,然后又倒了回去。 莫冰在他转身的时候,才从门柱后露出一点头,看了看那人的背影。 然后完全走出来,给门房打了个眼色,不动声色地跟在那人身后,往一侧的院墙走去。 那里支着一个高高的梯子,此时已经有人爬了上去,而那个去侧门边探消息的,回来以后,也顺着梯子往上爬。 下面还有两个,一个人搓手保暖,一个人扶着梯子往上看,样子像被提起脖子的蠢鹅,莫冰想。 第317章 抢油吃 莫冰很有耐心,等着第三个人也上了梯子,才显了身,拍着地上留的那个人肩膀问:“这干什么呢?” 那人把手一挥:“谁呀,没事一边去,别找死……” 上面的三人听到陌生的声音,往下一看,莫名心里就是一紧,接着双手放松,两腿僵硬,直接从梯子上掉了下来。 莫冰:“……” 水平要不要再差点,就这样的还想翻墙进国师府? 就算他真把他们放进去,走不出三步也差不多该死了。 他都没费什么劲,三下五除二用他们的腰带,把几个人捆成一串,然后让他们自己提着裤子,跟赶羊似地往门口赶去。 门房早在外面等着了,吃饱喝足,还把屋子腾了出来。 都没经过东方晞的手,莫冰在门房里边就把几个人审清楚了。 他们听庄荣熙的话,偷摸进国师府,是为了查看杨涣是不是死了。 要是死了,那更好,要是没死,他们就把她弄死。 莫冰用剑柄轻轻敲着桌子,目光在他们几人身上轮流转,把几个人看的浑身打冷颤,一不小心就觉得身下一凉。 太紧张了,没抓紧裤子,掉了下去…… 莫冰嫌弃地把眼睛挪开,看向另一个人:“就你吧,跟我走。” 那人一听,当场也不顾裤子,直接两腿一曲就跪了下去:“爷饶命啊,我全都交待了,真的全都交待了,我以后再也不收姓庄的银子了,求爷饶命啊……” 莫冰转头就瞪他一眼,把他后面的话生生瞪了回去,只剩嘴唇还在无意识地动着。 把那人带出来,腰带也还给他。 莫冰换了一套跟他差不多的衣服,看他一眼说:“走,带我去见庄荣熙。” 国师府的门房赶紧提醒他一句:“大门口……” 莫冰烦的不行:“爷,我求你了,能不能闭嘴,没看到这在做正经事吗,能不能不向主子告小状?” 被他要挟的人:“……” 看着门房就是一个下人,而这位爷真是凶神恶煞。 可怎么对他们说话如此恭敬呢,难道这国师府真跟外面传的一样,个个都是高手,门房都是扫地僧,深藏不露的? 就这么想想,又出了一层冷汗。 都怪自己游手好闲,把家底败光,现在贪图那几两银子,往国师府头上动土,他差不多已经看到自己明年春发,自己坟头长草的样子了。 外面的事,东方晞已经听说了,却并不在意。 陪着杨涣饭吃完,看着她吃肉吃到满嘴都是油,就亲自拿了巾帕给她抹嘴角。 那位也习惯了,不躲不避,还把嘴巴嘟起来,往前凑一点,以让他更顺手。 本来两人都没多想,可气氛暧昧,杨涣的这个姿势又太过诱人。 东方晞擦着擦着,就把头俯了下去。 也只是她唇边碰了一下,杨涣就突然跳了起来,眼睛圆溜溜的,瞪了半晌。 瞪到东方晞的脸,都有染上的红霞,正想安抚她一下时,她却突然暴躁:“你干吗?贪吃你早说,我给你留两块肉还不行吗?你自己不吭声,等别人吃完了,来舔嘴边的油算什么恶趣味。” 东方晞:“……” 他有点想捂脸。 杨涣却已经把他手里的巾帕抢过去,混乱擦了几下问:“刚才门房来说,有人要翻进院子里,是什么人?你不过去看看?” 东方晞:“已经被莫冰逮到了,不用看。” 杨涣“哦”了一声,把擦过的帕子扔到桌子上:“那你还有事没?没有的话,我去找绿珠了。” 东方晞问:“你找她做什么?” “问问相府什么情形啊,我好几天没回去,有点想白云红叶了。” 东方晞:“……” 能不能扯点正经的了? 不过,还是说:“要不明天让她过来吧。” 杨涣得寸进尺:“她们要是来了,让我二哥也来吧,我还有事问他呢。” 东方晞:“他一来,不就知道你是假装病的?” “没事,他已经是我的人了,应该不会往外说。” “……不要随便提个男人,就说是你的人,我才是你的人,别的都不是。” 说完这句,国师大人实在也呆不下去了,起身,开门,出去。 门关上时,杨涣才长长吁了一口气,一直憋着气的脸也一下子红了个透。 她用手狠狠搓了两下嘴唇,没把那种感觉搓下去,反而搓烫了,脑子里也不由自主浮现出,东方晞俊美的,放大的脸。 不想还好,越想脸越烫。 绿珠进来的时候,她都没脸见她了,躲在灯光的背影处,还怕她看什么端倪,故意拿本书扣在脸上。 绿珠问:“小姐,国师说您找我,可有事?” “没事,你把桌子收拾一下吧。” 绿珠狐疑地看她两眼,又问:“真的没事?” “没事,你没见我正在看书吗?” 绿珠:“……” 把书扣到脸上叫看书?而且还是在暗影里面,真的能看得见吗? 不过,她一向听话乖巧,她家将军说看书,那就一定是在看书,没准是在默念。 所以她又轻又快把桌子收拾干净,就退了出去,再不进来打扰。 杨涣自己想一阵羞一阵,最后一恨心说:“有什么呢,反正都快要成婚了,这都不算事。” 果然,想开以后,事情就没那么别扭了,心思也开始往别的事上走。 从烟州回来,她连口气都没喘,就进了宫。 从宫里出来,就成了重病在床,虽然是假的,她仍然活蹦乱跳,但出去却是不方便的。 别的事,她都不担心,现在却非常想回家看看。 是回杨家,尤其是现在决心要嫁给东方晞时,她就更想回去了。 以前她还是将军时,在别人的眼里都是威风,可在家人眼里仍是孩子,还是个女孩子。 所以每年回建安,回家,她母亲都会催促她的婚事。 有时候她不想去看白慕,还会被母亲说一顿,说她光知道在外面疯,没一点女儿家的样子,以后要是做了王妃,岂不是要给圣宣王丢人。 现在圣宣王成了逆贼,杨涣在家人心里也已经死了,不知他们如今该是何等心情,又会生出多少悲哀? 回去看看吧,悄悄回去。 东方晞应该会有办法的。 第318章 一切小心为妙 第二天,东方晞照常入宫 杨涣见了傅志轩。 她没装病,而是大大方方地坐在堂屋里等他。 傅志轩看到她,很是惊讶。 宫里的事情,他已经听说了,得知傅清歌被扣在禁宫一夜,皇上和德贵妃也去看过,还有宫里的太医,都证明她重伤在身,奄奄一息。 可现在人却好好站在他面前,脸上还带着笑,看上去……好像……半点伤也没受的样子。 杨涣已经迎了过来:“二哥来了,进来坐吧,门口冷。” 傅志轩进去,眼睛还看着她,有点难以想像,她是怎么逃过禁宫的刑罚,又是怎么躲过众人的眼睛? 杨涣道:“是国师,他不忍看我受伤。” 傅志轩恍然大悟。 有国师在,好像在宫里做这些事情,也不是很难。 不过杨涣还是叮嘱他:“此事外面的人都不知道,包括皇上和父亲,所以二哥跟别人讲,还只道我重伤就行。” 傅志轩虽不知她这样做的目的,但还是点头:“我知,三小姐放心。” 说完这些,两人开始谈正事。 傅志轩说:“兵部之前的人,大部人被白慕带走,现在剩下的都是皇上新提上来的,而且人员有限。” 杨涣的重点却不在此:“你把兵部名单,及各处粮草的供给,给我一下就行。” 傅志轩带来了名单,却没带粮草方面的卷宗。 到现在他都没想明白,傅清歌做为相府的三小姐,前些年又一直病着,几乎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算有贵妃娘娘在,可她最多知道一些宫里的事,怎么会对兵部和军中之事,如此热心和熟悉? 原先傅志轩以为是木挽香的原因。 那个时候木挽香掌着相府,又处处针对三小姐,多次想把她害死。 所以她病好后要报复,是可以说得过去的。 当时木千承是大宛的王爷,木家有部分兵权再手,木家长子还是禁军统领。 所以傅清歌让傅志轩去兵部,掌握更多军中和兵部之事,都情有可原。 可现在木家早已不复存在,她为何还这么关注兵部的动向? 从言谈里不难看出,她对兵部,乃之整个军中都非常熟悉。 这些是傅志轩做了兵部尚书以后才查觉的。 之前他不在这一块,或者入行太浅,对里面的很多事都太明白,杨涣跟他说的那些话,他只当是平时的对话,并未往深入想。 但当他坐到尚书的位置,越来越多接触兵部和军中的事,再回忆这个妹妹与他说过的话,突然发现她比自己都要熟悉。 傅志轩是个沉稳的人,思多言少。 他对杨涣越多好奇与迷惑,就越闭口不语,只按她的要求,把该做的事做好。 这是他们两个一开始的契约关系,他当然记得这位妹妹的好。 杨涣坐着翻兵部的名单。 越翻眉头皱的越紧,最后实在看不下去了,把名单扣在手里问傅志轩:“皇上会不会有私兵,不在你这些名单之内的?” 傅志轩愣了一下,然后摇头:“没有,如今大宛可用的兵将就这么多。” 杨涣:“……那京城内外,搞的这些声势都是假的?” 傅志轩没答话,表情已经说明一切。 白晨确实在唱空城计,而杨涣的反应也让傅志轩很吃惊。 他不过是给她一份名单而已,她竟然立刻想到了大宛如今的危局。 这反应速度,除了熟悉大宛的兵力部属,还有统筹全局的能力,不是谁都有的。 哪怕是现在的皇上,每次接到兵部的奏折,都要思考很久…… 杨涣看到了他的表情,不动声色遮掩过去:“看来国师说的是真的,大宛现在正是为难之时。” 傅志轩抬眸看她,言语有些犹豫:“国师跟三小姐说这事?” “嗯,也就是提两句而已。” 傅志轩莫名就松了一口气。 两人又说了一些兵部的事情,傅志轩起身告辞时,答应她再来时,会把兵部的粮草等卷宗一并拿来。 杨涣特意交待:“这都是朝廷的秘密,是不能外泄的,二哥做事一定要小心,千万不要被人抓把柄才好。” 傅志轩点头:“我知,不过如今朝中正乱,人人自危,我又是皇上亲自提拔,倒是没人刻意来找茬。” 杨涣点头:“一切小心为妙。” 他走以后,杨涣才又把那份名单拿出来,摊在桌上仔仔细细地看。 若大的一个国家,可用兵力才只有二十万人左右。 如今这二十万人,有一半都守在建安城的外面,以防白慕的党羽再出什么乱子。 而外面,边防和抗敌,一共也才十万左右,且根本没有良将。 这种配备,白慕都不用犹豫,带着西北的兵将,可以一路直捣建安城。 杨涣捏着眉心想,皇上到底在搞什么鬼? 他在逼反白慕时,真的没想到会有这种结果吗? 他到底哪来的自信,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守得住这块江山,而且在不久前,还在她面前嚣张,为后宫的妃子们出头? 还有白慕。 他又在搞什么鬼? 釜底抽薪这一招做的不错,一下子就把大宛半壁江山,大半分军队抽走了。 可他抽走以后为何不好好利用,反而在守城安起家来了,虽然也攻下了几座小城,但这个局面,配不上他当初的野心。 难道是他根本不想称王登帝,像他从前虚伪向众人表现的那样,只不过是被逼无奈? 这两兄弟从做皇子时,就表面和睦,内里争斗。 这么多年了,满朝文武皆知,最后分庭抗礼谁也不意外,可在形式明朗的情况下,谁都不再往前走一步,反而弄不懂他们在想什么。 傍晚时,东方晞回到国师府。 杨涣颠颠地迎上去,笑着问:“怎样,今天有没什么大事发生。” 东方晞看着她此时的样子,有些好笑:“你想要发生什么大事?” 杨涣的眼珠转了一下,拖长了声音说:“比如皇上有没有再罚玉妃,有没有补偿德贵妃。” 东方晞摇头:“没有,这个时候,他的心思也不在后宫里,不过我倒是听说,德贵妃重获盛宠。” 杨涣憋嘴。 有了那个被藏起来的女子,白晨现在所有的深情和盛宠,在杨涣眼里都是恶心的。 她宁愿德贵妃不要有什么感情,只拿实质性的东西。 第319章 东方晞大兄弟 后宫没事,前朝的事却很多。 在白晨被困境所逼,出的高压政权下,有官员终于还是忍不住,陆续往白慕那边倒戈。 杨涣倒没意外:“朝中情况,白慕也是清楚的,他用这个办法动摇大宛的根基,也算合理。” 东方晞“嗯”了一声:“已经有数个州县,明着投靠了圣宣王,暗底里还不知道有多少。” “这么下去,大宛的兵力和支持,就会越来越少。”杨涣捏着下巴思考,“难怪白慕不急着动,他是想用这种蚕食的方法,把大宛的天下悄悄弄到自己的手里,还顺道把自己的明声宣扬出去。” “对,他是这么想的,可能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杨涣:“?” 东方晞看了她一眼,又把目光移开。 过了一会儿,才轻声说:“可能还是有所顾忌。” “顾忌?他反都造了,还能顾忌什么,应该不是怕皇上吧?” 东方晞摇头。 杨涣就更纳闷了,垂下托着自己下巴的手,在他的手臂上拍一巴掌说:“你有话能不能痛痛快快地说,非要这么慢慢挤?!” 东方晞再次看她,突然问一句无关紧要的:“天玄子知道你是重生的,还知道你的原身份是谁,你想他是从哪儿知道的?” 杨涣愣了一下。 天玄子当初说过这事,杨涣也由他的话,想到了京城里发生的一切。 白慕要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似乎并不意外。 可这跟之前他们谈的问题有关吗? 她看向东方晞,结果那家伙朝她点点头。 杨涣:“……你的意思是,白慕在顾忌我?” 问完,自己都有点不相信,摇头说:“不可能,他手下兵将无数,而我现在不过是一个普通人,一无权势,二无武力,根本不会在他考虑范围内。” 东方晞的眼神却是笃定的:“如果皇上此时授予你兵权,让你来对抗白慕,你可有办法?” 杨涣:“……” 她几乎是立刻就把东方晞的话听了进去。 将帅本能,开始思索眼下这点人,如今的局面,要打破,反攻,他们会有哪些优势,又会有哪些胜算? 对,既是她现在武不如前,可毕竟也恢复了大半。 以现在的状态,真的带兵出征,完全没有问题,就算不会像从前一样勇猛,可对付小股的兵将,还是绰绰有余的。 而杨涣带兵多年,对于军中的实力还是很清楚的,她尤其清楚那些将领的强弱点。 真要两军相对,白慕在她这里未必就讨得了便宜。 这么一想,心情一阵大好:“没想到啊,以我现在娇弱的样子,还是有人忌讳,他们也太胆小了吧。” 这明显的炫耀语气,让东方晞也跟着摇头苦笑。 娇弱吗? 再没有比三小姐更虎的人了。 别说是现在恢复了大半功力,就是之前手无缚鸡之力时,不也把木挽香拉了下去,还毁的木王府一家,把傅柏游治的服服贴贴?! 她的能力可不只是手上功夫,还有谋略和城府。 但看着眼前天真的面孔,又觉得那些词好似跟她一点关系也没有。 她明明是单纯的,率真的,对人真诚,对事认真而已。 如果有人此时窥得国师的内心,大概会送他一句老掉牙的话,情人眼里出西施。 收回神思,看到杨涣还在独自傻乐,便问了她一句:“过了这个年,你便十五岁了。” 杨涣:“……” 好小,按她以前的年龄来算,她已经快三十岁了。 她竟然跟傅清歌差了十五岁…… “嗯,十五,怎么了?”杨涣问。 东方慢悠悠地提醒她道:“在烟州的时候,你好像答应了我什么事情。” “哦?是吗?答应什么了?”杨涣一脸茫然。 东方晞看着她的表情,好像不是装的。 然而这么重要的事情,自己心心念念,恨不昨回来就把她娶进门,可她却是连想也想不进来。 他都不知道是该笑自己太认真,还是该怪杨大将军脑子太大条? 不过答应了就是答应了,她想不起来,东方晞就来提醒她。 “你说回到建安我们就成婚。”他道。 杨涣:“……” 她愣好一会儿,才震惊地看着他问:“国师,你没事吧?” 东方晞:“有事,咱们说好互相叫名字的。” “好好好,晞哥哥,东方晞大兄弟,现在国难当头,有人要造反,都快打到建安城里来了,你竟然跟我提婚事?” 东方晞:“这跟你我有何关系?” 杨涣:“……” 好吧,她已经不是大将军了,严格说来此事跟她好像是没关系。 可对面那男人是国师呀! 是皇上的智囊团,是大宛百姓的希望,他在这个时候,不为国家出力,竟然只想自己成婚的事。 他是想把白晨气死吗? 再说了,要白慕真打进建安城里,国都要破了,他们的家又能安在哪儿? 以现在白慕对她的忌惮,要真有打到建安的一天,没准先朝白晨动手,反而会把她先弄死。 想起这个,杨涣突然坐直身子。 东方晞的眼睛跟着她也是一动:“怎么?” 杨涣:“白慕在宫里有人。” 她一下子转过脸,很认真很对他说:“你想想看,我在皇上的眼里只是一个小人物,就算跟白筠有过节,但把她害死这种事,他应该不会往我身上想吧?” “……” 东方晞目光几乎有些悲悯。 乐雯,你还是对皇上太过自信了。 宫里有白慕的人不假,可皇上也绝对是想把你弄死的,外人不过是推波助澜而已。 不过这话他没说出来,只是认真听着杨涣的分析。 “还有玉妃,就算她真的想为木挽香报仇,想把我害死,以后的机会有很多,为何偏偏选在这个时候?几乎是迫不及待,恨不得我不回建安城里。” 东方晞接了她的话:“所以,你怀疑她是白慕的人?” 杨涣用手指在桌子上扣了两个,才神行严肃地道:“至少有人在利用她的恨意,让她对我下杀手。那你想想,她后面的人是不是就是白慕的人?” 她顿了一下,又马上说:“或者之前白慕还未叛出的时候,就在她这里做了足够的铺垫,让玉妃势必把我害死。” “可这样又有点说不通,白慕也是木挽香的仇人,她那个时候,一样想把他杀死,像这种事,木挽香一定会给玉妃说的。” 第320章 都是为你 木挽香死的相当不甘。 知道一堆仇人,却一个也报复不了,最后反而被人利用害死狱中。 可在她入狱之前,却是进宫见过好几次玉妃。 傅玉歌是她全部的希望,像傅清歌白慕的事,她不会不跟她讲。 那白慕利用傅玉歌的时候,她会同意吗?会听从他的吩咐吗? 还有一个问题,傅玉歌会知道自己真实的身份吗? 杨涣想了很多,可抬头去看东方晞的时候,那家伙却只是看着她,眼里干净的,好像外面没化净的雪,一点杂质都没有。 当然,似乎也没想什么东西。 杨涣忍不住抬脚轻踢他一下:“别光看呀,说句话,我分析的对吗?” 东方晞看了一眼她的脚,眼角染着一丝明显的暖意。 “挺对的,只是你把傅玉歌想简单了。”他道。 杨涣挑眉,等着他后面的话。 东方晞说:“木挽香能先与你合作,对付白慕,她为何不可先与白慕合作,一起来对付你?” 杨涣:“……” 竟然非常有道理,而且这个方法还是当初她教给木挽香的。 东方晞又说:“再有,傅玉歌对你下手,不只是为了给木挽香报仇,她还想扳倒德贵妃,所以就算没人在后面指示,她也会趁着你刚回京城,立足未稳,对你下手。” 杨涣:“……” 她无言以对了。 东方晞瞅着她的神色,说了最后一个原因。 “除了报仇争宠上位,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杨涣正正神色,再次把目光移到他的脸上:“什么?” 东方晞:“傅玉歌喜欢皇上,所以她想在他那里立功。” 杨涣:“……” 这次她是真的无语了。 如果是之前,听到有人对白晨生有爱意,她还是可以接受的,毕竟这个皇帝不老,算是正值盛年,而且他长的不丑,甚至称得上帅。 有权年轻又长的好看,哪个女人能杠得住?生出一些爱意,简直太正常了。 可东方晞不久前,才跟杨涣讲了那么多白晨的事。 那个被他悄悄养在宫里的女子,也就是白夜离的母亲,几乎成了杨涣心里的一块阴影。 有她在,后宫所有的女人,谁对白晨动心,谁就更可怜。 而且,她一直以为,傅玉歌是跟木挽香差不多的人,这样的人真的会有爱和喜欢吗? 这么一想,甚至开始怀疑东方晞的判断,问他:“你怎么知道她喜欢皇上?” 东方晞答:“看得出来。” “啊?怎么看出来的?那你看德贵妃喜欢他吗?” 东方晞向她摇头。 杨涣不懂。 他解释:“德贵妃应该不喜欢他,以前白晨对她也无感,但现在事情有些复杂,他似乎想保护德贵妃。” 杨涣:“……” 她有点怀疑,这家伙是不是偷听她跟傅千歌说话了。 这话跟之前姐姐跟自己说的差不多。 看来白晨在对感情,对后宫女人这件事情上,东方晞和傅千歌的看法还是一致的。 杨涣坐进宽大的圈椅子里,把身子往后靠了靠,整个人陷到后面垫的软软的靠垫里。 她虚着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东方晞。 “国师,你以前在宫里是不是净管这种事?皇上喜欢谁,谁又喜欢皇上等?” 东方晞:“……没有,这些是皇上的私事,我从来不过问。” 杨涣撇嘴摇头:“我不信,你这经验也太老道了,这个喜欢那个,那个对这个深情,你一清二楚,看一眼就懂。 玉妃不过是最近才得宠,你却知道的清清楚楚,你要不是老扒皇上的情事,那一定是跟玉妃有什么。 也或者,国师自己情事丰富,这种事一点即通,根本不用多探听?” 东方晞起身,往她走去。 杨涣看着他越靠越近,近到脸都在面前放大了,脸上皮肤白晰干净,鼻梁高挺俊朗,连眼睫都一根根长的逆天。 “你……你干什么,我们在说皇上和玉妃的事,你靠我这么近做什么,往后退……唔,东方晞,你是混蛋吗,你……” 话被堵了回去,杨涣急的面红耳赤,在他身上乱扒,可后脑勺被某人扣住,嘴也被人堵住,根本就说不出话来。 东方晞耍了一回流氓,待自己尽兴了,椅子里的人也终于消停了,才俯在她耳边说:“都是为你。” 杨涣嘟囔一句:“你少拿此事糊弄我,你身为国师,知道皇上的情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干吗……” 眼见着那家伙又要靠近,杨涣赶紧先一步拿手捂了自己的嘴,呜呜啦啦地说:“你还没完了?” 东方晞看着她笑:“我记得你以前你很喜欢这样,还时常诱惑我,怎的现在如此害羞了?” 这话让杨涣一下子愣住。 对哦,以前可都是她占主动,随意调戏他,每次脸红脖子粗,说话颠三倒四的,都是东方晞,怎么现在颠倒过来了? 她用手捂了捂自己的脸,烫的吓人。 不用看,这会儿已经红的像火,而眼前的男人连身子都没直起来,两手撑着圈椅的扶手,脸几乎贴到她的脸上,眼睛也睁的大大的,正好整以暇地欣赏着她的窘态。 啊,士可忍孰不可忍。 杨涣把脚往下一放,两手突然伸手,直接推向东方晞的胸口,把他横推出去几尺,自己成功从椅子上下来。 一边往外走一边说:“吃晚饭去了,改天再与你说这事。” 东方晞看她出去,自己却站在原处未动。 过了半晌,突然唇角一弯笑了起来。 如今这样,甚好。 正自回想刚才的心潮澎湃,外面传来扣门声:“主子,您……在吗?” 是莫冰。 他进来之后,先看了眼室内。 这个时候天已经快黑了,外面尚且能视物,可屋子里却暗了许多,如果不点灯,几乎看不清东西。 确认杨涣没在后,他才开口:“有消息了。” 东方晞“哦”了一声。 莫冰道:“回去的人查到一些踪迹,说是在西部的大山里出现过。” 东方晞:“具体?” 莫冰摇头:“那边给的消息并不详细,而且您知道的,鬼吟诗老前辈向来都是神出鬼没,就算是咱们现在打听到了,说不定等回去的时候,她又离开了。” 第321章 不负她所愿 莫冰还说:“主子,大宛现在就是一个烂摊子,您就是留在这里,也改变不了什么,不如现在就走,回去给三小姐治病去。” 他们不属于这里,也不会为白晨的天下担忧,谁为皇、谁造反,其实跟东方晞的关系并不大。 但杨涣就不同了。 一想到她,东方晞的心里就莫名软了一下。 她向来是嘴硬心软的,既是白晨数次想杀她,既是这里真无可留恋,但若让她放弃所有,跟着自己离开,她还是不会同意。 就算她不披挂上阵,去抗白慕的叛军,她也真的愿意跟自己离开。 那她走的条件,一定是带走一大帮的人。 杨家肯定要带上,傅千歌也会带上,她甚至可能会把白夜离和孙西瑶带上。 因为他们只要一走,就基本判定大宛要完了。 这里一旦落入白慕的手里,这些白晨的嫔妃和皇子们,一个也别想跑掉。 杨涣会有许多东西舍不下,这是她的血性,是谁也无法改变的。 东方晞也不想改变。 他微微叹了口气:“叫那边的人跟紧些,如果能遇到她,说上话,就把我的名字说给她,也可以把七星煞血阵说给她。” 莫冰迟疑道:“主子,当时您拜她为师,可只是磕了一个头,领了几本书,她连一日也未新自授课,这多少年过去了,您确定她还记得您是谁?” 东方晞转头,目光既是在光线暗淡夜里,也闪着凌厉的光。 吓的莫冰往后退了一步:“主子,我知道了,会如实传信回去的。” 东方晞未再说话,转身也往外走去。 大宛的事不光要解决,还要尽快解决。 白晨已经找了他数次,意思很明显,就是想让东方晞出谋划策,找一个能制住白慕的办法出来。 他甚至问东方晞,有没有什么逆天改命术法,可以把白慕弄死。 只要他一死,什么叛军,什么争王都将不复存在。 东方晞面无表情地听着他的话,心里却越来越凉。 虽然自古帝王皆无情,但一个皇帝,对什么都可以毫无留情地下狠手,只要此人没利用价值,他就不再顾忌别人的生死,那他的江山也坐不久了。 白晨对杨涣如此,对杨家如此。 他在烟州的时候,对他也是如此。 对傅千歌,及他后宫里的嫔妃,对朝中大臣皆是如此。 当然,对白慕就更是不择手段。 偏偏还要给自己披上一件仁义天下的外衣,让别人误认为,他是一个好皇帝。 太过虚伪,也太过狠毒。 他却不知,过于消耗自己的良心,本身就是对自己命运的践踏。 这样的人,东方晞并不想帮。 鬼吟诗的事,他也没跟杨涣说。 反而是在第二天,应她要求,让人悄悄备了马车,送她去了一趟杨府。 其实现在杨府很好。 杨涣虽久未在京,但东方晞却时时刻刻关注着此处。 所以杨涣去时,只看到侄儿侄女又长高不少。 过去一年里,因为她的死,给杨家带来的阴郁,也淡了一些。 杨老夫人虽然还不经提起她的名字,但杨嫂明显更着重培养两个孩子成才。 她很诚恳地对杨涣说:“傅小姐,您还记得小妹,时常来关照我们家,我和老太太都很感激。 只是小妹她,已经回不来了,再伤心也无济于世,所以您还是要想开一些。” 傅丞相家,如今在建安城里是数一数二的家世,就算杨家已经避世浅居,还是能听到一些风声。 两个小姐在宫里为妃,这位三小姐又跟国师有婚约。 这样的人家,不是他们能攀附起的。 就算三小姐宅心仁厚,对他们颇多照顾,但差距就是差距,他们也不想因为自己,再让人对她说三道四。 斯人已逝,活着的人,总要考虑周全,过的更好,才能不负她所愿。 都是一家人,杨涣完全理解杨嫂的想法,心里也就更酸涩了。 不知现在告诉他们,自己还会活着会怎样? 只是动一下念头,她很快就压了下去。 时机不动,如今时局正乱,自己还有许多事要做。 他们已经接受了自己死亡的事,也安于现在的生活,一旦知道她还活着,势必又要担心,一旦她有什么意外,又会是新一轮的伤心。 杨涣摇头。 就这样吧,什么也不知道,挺好的。 从杨家出来,外面风冷的要命,吹在身上好像要顺着肌肤,钻进骨缝里似的。 为了不让人怀疑,连绿珠都没跟来。 莫寒一个大男孩子,平时照顾东方晞还行,可要让他为杨涣披衣拿袍,就有点别扭了。 所以只是急着让她快上车。 一路都在想杨家的事,根本没意识到,自己手里虽挽着披风,却并未穿到身上。 等到了国师府,整个身体都冻凉了,手指尖更是像冰棍一样。 马车从侧门赶进院子里,绿珠已经在等候。 掀开车帘,看到杨涣嘴唇都变了颜色,棉袍却随意地放在车坐上。 她脑子顿时“轰”了一下,不由自主想到去年这个时候。 “小姐,你怎么了?”身子一轻,就跨上马车,伸手捞了她的棉袍,一边往她身上裹,一面焦急地问。 杨涣抬头看她,问:“国师回了吗?” “还没。您这是怎么了,怎么冻成这样,怎么也不知道穿衣服?” 她又心疼又急,连串问着,又小心扶着杨涣下马车,不忘怪罪似地对莫寒说:“你怎么赶车的,我家小姐冻成这样都不知道?” 莫寒:“……” 他……,他什么也别说了,赶紧弄间暖和点的屋子去吧。 希望在他家主子回来前,把事处理好,不然他今晚怕是又得去大门口蹲着了。 在屋里放了两个炉子,又把窗户关严实了,掀着门帘让杨涣主仆二人进去。 莫寒赶紧说:“桌上有热茶,你先让三小姐喝一杯,我去厨房交待一声,让她们煮碗姜汤来。” 绿珠没理他,扶杨涣在炉边坐下,碰了碰她的手,实在太冷,心里又一阵揪紧,却是不敢多问,只道:“小姐,您先坐着,我再去给您准备个暖手炉来。” 杨涣却一把拉住她:“不用,你去把药拿过来,我吃一粒就好了。” 看绿珠一幅迟疑的样子,杨涣朝勉强朝她笑了一下:“我没事,以前的病也没犯,就是天真的冷了而已。” 第322章 等不及了 天确实冷。 外面凄风寒雪,在杨涣他们回来没多久,就又飘了下来,而且比第一场雪要大。 没过多久,地上就铺了一层白。 杨涣等自己暖了过来,便觉得屋子里两个炉子过了,热的她出汗。 叫着绿珠说:“拿出去一个吧,太热了,心里躁。” 绿珠迟疑着没动。 杨涣便往她那边看去:“怎么,刚才是吓到你了?” 绿珠摇头,可她又是真的担心,更不知道怎么回杨涣,就那么僵直地站着。 杨涣摇头:“我记得你小时候胆子很大的,敢做敢为,去我帐内也从不害怕,还故意在我面前表功,怎么现在却成了这样?” 她不说还好,一说这话绿珠只觉得鼻酸。 那个时候的杨大将军,是何等威风凛凛,所有人在她面前都是弱者。 可如今呢,她虽死而复生,却病成这样。 绿珠每次只要想起此事,就难受的不行,也就更想把当初害她的人整死。 杨涣已经热的受不了,干脆把外面的袍子拿了下来,顺手搁在一旁的椅子上,回头问她:“你之前在军中,是只做士兵,还是带过兵?” 绿珠怔了下神,有点不太明白她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杨涣:“大宛如今军少将无,趁着白慕还未大举进攻,要尽快想办法才是。” 绿珠:“……小姐,您现在……” “我知道,不是将军了,也带不了人,但如果有好的将领,我还是希望他们能站出来,为大宛做点什么。” 白晨虽不怎么靠谱,可她也不能眼看着大宛的江山亡了,看着她的亲人朋友,都死到白慕的手里。 倾巢之下,焉有完卵,所以她得保住这里。 再次抬眼去看绿珠时,杨涣的眼神已经没有一点傅家三小姐的样子,而回到了过去。 回到了她在沙场,在军营中的样子。 她的眼神十分凌厉,也只是那么扫了绿珠一眼,她就不自觉地站直了身子,回答道:“带过兵,做到千夫长。” “很好,你明天就换成男装,去兵部报名。不要提你曾在军中,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主要是怕白晨那里怀疑。 过去跟着杨涣的人,忠心的全被白晨和张子充换了下来,剩下不知内情的兵,还有心要叛的将,如今全跟了白晨。 这种状况,会让人觉得,是杨家过去带的兵叛了。 毕竟杨涣才死一年多,而军中已经大换血,连过去跟杨家有婚约的圣宣王都造反了。 并不是所有人都了解内情,所以杨涣要在此时考虑周全。 绿珠仍站着没动,眼睛甚至都不敢看杨涣,过了一会儿才道:“我若走了,您怎么办?” 杨涣道:“我现在还有自保的能力,而且过不了多久,我也会入军,只是让你提前去安排一下。” 绿珠的眼睛顿时一亮,又站了站已经很直的身子:“是,属下明日就去。” 杨涣点头。 想起什么似地说:“你回一趟相府,看看二少爷,昨日说了送粮草卷宗过来,到现在都没消息。” 绿珠答应一声,出门办自己的事。 杨涣则叫了外面的莫寒:“把两个炉子都拎出去吧,屋里没那么冷。” 莫寒:“……三小姐,这会儿雪下的很大,很冷的。” “雪是下到外面,又不是下到屋里。” 莫寒:“……” 外面下雪,屋里也会一样冷,这么常识性的问题,他还要跟聪明的三小姐争论吗? 自然不必,因为杨涣已经把炉子拎到了门口,他要是再不接过去,估计她得自己拎到外面去。 屋子里冷下来后,会更适合思考。 不能再等了,她虽不知道东方晞在犹豫什么,但杨涣回一趟杨家,却是半分也不想再等。 这座城里还有她的亲人,她不能把他们都带走,就得想办法保护。 在桌前坐下,铺开傅志轩送来的名单,开始在上面搜罗。 确实没几个可用的人,不过有一件事倒是很明朗化了。 随着白慕的造反,过去军中含糊不清,哪些是她的人,哪些是害她的人,现在已经分的清清楚楚。 那些兵就不用说了,是听令行事,也选择不了自己的前途。 可将就不同了。 如今留在白慕那边的,自然都是他的人。 而没留在他身边的,除了随着杨涣死的,后来被白慕用各种手段弄死的,还有一些,当初为杨涣不平,愤而离开军中的。 像秦隐这样的。 杨涣用手轻轻扣着桌面,眼睛虽盯着面前的册子,脑子里却已经在想别的事了。 要想把他们找回来,应该不是太难的事,可要说服他们重新入军,为皇上所用,却是一个难题。 杨涣一事,打破了他们对皇权的信任,而信任这东西,在军中犹为重要。 杨涣想,要是秦隐在就好了,他振臂一呼,事情绝对好办。 最重要的是,他行事比杨涣方便,后来又去军中呆过一段时间,对现下的军中情况是比杨涣更加了解的。 不知是不是心有灵犀,她才想到此事,决定此事,没过几天,华月国竟然送来了一封信。 信是送到相傅的,但写名是傅清歌收。 门房是东方晞的人,牛管家现在又站在杨涣一边,所以都没让傅柏游知道,信就顺利到了国师府,交到了杨涣的手里。 秦隐的信里,无多赘言,提了杨涣认识,也很赏识的几名将领,还有他们如今所在何处。 此时杨涣手里有三份资料。 大宛的军事力量,粮草储备,还有要去找的将领们。 这些人,她自己去找最好,因为只有她知道,什么才能打动他们的心。 必要的时候,就算是她暴露身份,这些人也不会背叛她。 但她把此事一跟东方晞说,他立马就反对。 “不行,此去太多凶险,外面随处可遇到白慕的人,到时候你要如何?” 杨涣道:“我现在已经恢复功力了,并不是谁都能对我动手。” 东方晞:“你能打败几个人,十几个人,或者更多,可白慕有的是这么点人吗?你信不信,你只要前脚出了建安城,后脚一定有人向他报信,到时候他带着大批兵将围捕你,到那时你又待如何?” 第323章 对策 东方晞说的是实情。 建安城里本来就有白慕的人,而且他不动的原因,还有一部分是因为杨涣。 要真知道她离京,不但可以围捕她,还会对建安城发起攻击,到那时,事情反而更难办。 但如果他们不动,一直这么等着,也一样不会等到精兵良将自己跑来。 待白慕把各方打听清楚,准备妥当,一举攻入京城,结果还是一样。 杨涣看着他道:“所以说,伸头是一刀,缩头还是一刀,横竖都是一样结果,那我还不如去一趟,至少还有生机。” 东方晞不说话,看着她的眼神越发暗沉。 杨涣也不想多讲。 她与眼前的男人,在平静的日子里,相处还算融洽,因为那样的日子,没什么大是大非,也没什么难题要选择,小情小调生活里没什么突出的矛盾。 可一旦遇到大事,两人的见解就会出现分歧。 杨涣不能说自己一定是高尚的,比东方晞高一等的。 她只是凭着本心做事,做自己应该做的事。 而这个人,应该也是吧。 她回屋,很快就把自己的行礼收拾出来,对跟着进来的东方晞说:“你要真不放心,就借我一个人呗。” 对方没应话,目光跟着她在屋里走动。 杨涣:“把莫寒借给我,绿珠不在,我身边现在没有可用的人。” 东方晞:“我跟你走。” “……” 杨涣停了手里的动作,转头看着他,神色已经郑重地道:“你不能走,建安城现在很险,皇上那边无人可用,只有你能帮他。” 东方晞摇头:“我只不过是个占卜算命的国师而已,帮不了他什么。你等着,我马上去收拾一下,我们即刻出发。” 他转身要走,杨涣却一把捞了他的衣袖。 “国师大人,咱能不装了,诚实点说话好吗?” 东方晞:“我……” “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但是我出去找这些旧部老将,就是为了保往大宛,保住建安城。 你跟我去,就算我不死,顺利地把他们找回来,可建安城却没有了。 那我们去找这些人还有什么意义吗?” 她的话音并不重,甚至是难得的温柔,一字一字轻轻说,却把每个字都送到了东方晞的心里。 在杨涣的眼里,她自己的命并不重要,她看重的那些人才是最重要的。 东方晞改变不了她。 “好,我答应你留下来,不过你不用借莫寒。” 杨涣拉着他的手放开了,拉长声音道:“太小气了吧,不让你去,向你借个人都舍不得?” 东方晞:“不是舍不得他,而是他帮不了你什么,你若真要带人,可以找花如烟。” 杨涣怔了一下神。 花如烟是花溪夫人留下的旧部,这么多年来,都没有放弃过报仇,也不止一次帮过杨涣。 但杨涣始终不想跟她走的太近。 花溪夫人是她的旧主,是他们碧落国不甘而死的公主,他们要寻大宛的仇,按理来说是通的,毕竟人家国破家亡了。 但杨涣不是。 无论她是傅家小姐,还是大宛的将军,她都跟花如烟不是一路的。 她不会帮着她报仇,所以也不想欠她太多人情。 但东方晞这家伙,在这个时候,把这个人推荐给她,还真是耐人寻味。 杨涣拿眼斜瞄着他:“你知道花如烟的真实身份吧?” 东方晞“嗯”了一声。 她又问:“你知道她的身份,还让她跟着我,是什么意思?不怕我以后被她拖住?” “你不会。”东方晞回,“让她跟着你,是因为她的武力很高,而且她人多,即便真遇到白慕的人,也有胜算。” 顿了一下,他声音软下来:“也只有她跟着你,我才放心。” 杨涣挑了一下眉:“比你自己还要放心?” “那我跟你去。” “别别别,就花如烟吧,不是说她前两天还来过国师府吗?” 东方晞道:“来过,被莫寒挡回去了,我会派人给她去信,这事你不用管。” 杨涣弯起嘴角看着他笑:“看来国师大人早就把一切安排好了。” “那倒没有,有一件事你要注意,花如烟要跟随的是傅三小姐,而你去找的是杨将军旧部。” 杨涣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了:“这事我有分寸。” 东方晞又“嗯”了一声,才问她:“什么时候出发?” “越快越好。” “那我现在就去通知花如烟。” 花如烟来的很快。 她的人在禁宫里,还放了杨涣一马,她自然知道她没受伤。 所以杨涣一出宫,她便来了。 但被六亲不认的莫寒挡住。 花如烟对东方晞的忌惮,比对白晨还多,小主子在他府上,她倒也不担心她的安全,就没再强行做什么。 这会儿看到把她赶走的莫寒,又来请她,而且是报的傅三小姐的名,花如烟也没计较,跟着他便走。 杨涣见到她,没有多说废话,开门见山:“我要出建安城,你可有时间陪我去?” 花如烟愣了一下,才问:“小主子此时出城,可是有什么事?” 杨涣没正面回,只答了两个字:“有事。” 花如烟看了眼她的面色,就没再细问。 只问了出发的时间,自去安排。 一天后的凌晨,她们乔装过后,悄悄从建安城出发,策马往南边而去。 国师府里依然对外散布消息,傅三小姐的伤更重了,重新陷入昏迷,谁也不见。 东方晞还以此为借口,两天没有入宫。 白晨被情势逼着,已不见有当初的镇定,时不常的就会发一通火。 东方晞不入宫,那些进宫面圣的人可倒了大霉了,每次去都被骂的狗血淋头。 每个人从宫里出来时,都面如菜色,心有戚戚。 一个跟傅柏游关系还可以的老臣,这天从宫里出来,刻意落后几步,等着他一起走。 然后在出宫的时候,问他:“傅相,听说府上的三小姐病重,我前两天刚好得了一味奇药,对外伤效果特别好。您看……” 傅柏游有些吃惊:“李大人,您这是……” 李大人一脸苦相,赶紧说:“您府上的三小姐,跟国师大人有婚约。 她这病一重,国师大人也不入宫了。 您瞧瞧这两日,咱们入宫哪是议事的,分明就是挨骂来的。” 第324章 不同寻常的小镇 傅柏游接受了李大人的好意,拿了他精心准备的药丸后,去了国师府。 门口依然有莫寒把守。 接了他的药,却并没把人放进去。 两次被堵在门外,傅柏游也是有脾气的,吹着小胡子,瞪着大眼睛说:“就算是昏迷不醒,做为父亲,老夫也应该进去看她一眼。” 莫寒半点也不怕他,微微低着一点头,看似恭敬,实则冷淡地说:“国师正在给三小姐施救,实在不宜见外人,如果丞相大人一定要见她,到时候三小姐有个三长两短,皇上那边问起来,您要怎么回?” 一军把傅柏游将了个哑口无言。 可他又不服,心里暗骂:还有没有王法了,就知道拿皇上压他。 还真压得住,傅柏游气的吹胡子瞪眼晴,却是半点办法没有,只能回家去。 跟傅柏游一样想见杨涣的,还有很多人。 比如袁琪,还有白夜离。 袁琪和庄荣熙,一计不成再生一计,为了把杨涣弄死,达到雇主给他们的使命,也是不遗余力的。 可惜国师府他们再难踏进一步。 东方晞若不是想找出他们背后的人,早就把这一伙全部端了。 如今杨涣病情加重的消息传出来,袁琪他们倒是安生了。 恨不得日日上一柱香,祈祷她快点死。 他们是消停了,白夜离却上火的很。 自上次以后,他就叫人跟着袁琪了,而且很快弄清楚,这个女人是要害自己的老师,且已经动了手。 杨涣病重,他见不着。 但趁着她病重,帮她收拾几个仇人,白夜离还做得到的。 所以这日一出宫,他叫了大头和小兵:“去看看,那对男女是不是还想害老师,如果初心不改,你们知道怎么做了?” 两人叩首弯身,嘴里答应一声,就往那袁琪他们住的宅子里去了。 宅子周围的布防还在。 但有什么关系呢?他们这次来又不是打探消息,而是来杀人的。 所以只要把看见的人都杀了,不就没人看见了吗? 跟在白夜离身边的都是高手,而袁琪他们的却是低等配备。 所以大头两人进去,不过片刻功夫,就又出来了。 在国师府的东方晞,第一时间就得到了消息。 他皱头微微皱了一下,跟莫冰确认:“全死完了?” 莫冰:“是。” 东方晞沉默许久,才轻声说:“他今年十一了。” 莫冰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也就没往下接。 不过人死了,他们要跟下去的线也就断了。 白晨那里,晾了两天,也该去见见了。 京城里的事,按着东方晞的计划,缓慢有序地往前发展着。 而出了京城的杨涣和花如烟,则是一路风驰电掣,南行下江南。 匆忙行了几日,这天黄昏时,两人到了一个小镇外。 花如烟道:“小姐,连着走了几天,今夜在这儿歇歇吧?” 杨涣抬头看了眼前面的镇子道:“好,歇一晚,明早再走。” 镇子不大,主街只有横竖两条,十字路口在镇子中心相交。 街上的铺面也很少,客栈就只有两家。 他们先进了最近的一家,进去一问,竟然客满了。 花如烟便找了一处饭馆,叫着杨涣说:“三郎先在这里用饭,我去另一家看看。” 三郎是两人当着别人面的称呼,她们现在都做男装打扮。 而另一家客栈的路,是刚才那家铺子的伙计指的。 杨涣并未多说,和她一起把马栓在街边,自进了饭馆,点了饭菜,一边等花如烟回来,一边看着外面的街道。 此时已是傍晚,落阳凉薄的余晖,从西边天空冷冷地斜照回来。 被拉长的街道上的一切,远远地延伸出去,形成一片片阴影,给人以更寒冰的感觉。 冬日天短,夜来的也很快。 杨涣叫的饭菜还没上来,那点余晖就自顾自地收了起来,把整个街都罩在一片朦胧里。 整个镇子,都显的很安静。 饭馆里虽有人吃饭,却并不像别处的人们,会边吃边聊。 这里的人都只顾埋头吃,没一个吭声的。 街道外面也有人行走,而且脚步很快,但同样的,也不怎么发出声音,只偶尔互看一眼,像是对暗号。 花如烟回来的很快,饭菜端上桌,她人也踏进了饭馆,轻声对杨涣说:“那边有住的地方,我已经交了银子,咱们吃完饭就过去吧。” 杨涣起身:“先过去吧,饭不吃了。” 花如烟怔了一下,目光不由的往桌上的饭菜看去。 她也查觉到了不对劲,但跟杨涣一样,并未明说,而是随着她一同往外走。 等到了街上,杨涣才开口:“这个镇子有些奇怪,看到的人都不像普通的老百姓。” 花如烟:“是,好像都是男的,而且是壮年的。” 说完,她问杨涣:“咱们现在要出去吗?” “不,去客栈里看看,先确定一下是不是针对我们的再说?” 花如烟对此是有些迷惑的。 她们从建安城出来,几乎没人知道,而且一路疾行,就算是有人跟踪,也不太可能跟的到,且她后面还安排的人。 从另方面说,她们两人,一个是相府的小姐,一个是花楼的姑娘,都不是江湖中人。 谁会来针对她们呢? 但小主子的神色又异常慎重,花如烟是见过她的手段的,也知道她并非一般的姑娘,所以在某种程度上,还是很信任她。 这家客栈里空了许多,一楼的大堂里坐着一些人,在吃饭饮酒。 但跟他们前面看到的一样,也都是男的。 两人跟客栈的伙计打声招呼,连饭也没吃,便先往楼上去了。 进了房间,立刻查看周边环境。 杨涣把窗户开了一条缝,从缝里往外看了一会儿,叫了花如烟过来。 “你看外面,看样子不是针对我们的。” 外面有一队人马,大概几十人之多,赶着十几辆马车,从镇子的一头进来,缓缓停在客栈的外面。 从车轮碾在地上的声音来看,上面应该是装了很重的东西。 而那些赶着马车的人,不知是不是镖局之类,都是身体健壮,身上还配的刀剑。 花如烟轻声道:“镇子上的人,是想劫这些东西?” 杨涣点头:“极有可能,只是不知道车子里装的是什么?” 说话间,有两个人已经走进客栈。 应该也是来住店的。 第325章 旧人 片刻,那两人出去,跟领头的说了些什么。 长长的队伍就把车马往边上靠,留了一半人在外面,另一半人往客栈里来。 杨涣和花如烟对视一眼,又同时点了一下头。 她们在昏暗的房间里坐下,把身上的干粮拿出来,刚要往嘴里送,就听到外面响起一阵敲门声。 花如烟手脚麻利,快速把干粮收了起来,又看了一眼杨涣,然后走过去开门。 门外站着客栈里的伙计,一个过分健壮,穿了一套紧巴巴伙计服的男人。 他扯了一下嘴角,假装笑过地说:“两位客官,客栈里的房间不够了,你们还是去别的地方看看吧。” 花如烟回头去看杨涣。 她已经起身:“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去别的地方再找找,走吧。” 她们是来办事的,不是来瞧热闹的。 眼下明摆着是一场大战,她们并不想趟混水,还是尽快离开的好。 两人从楼上下来,看到先前在外面赶车的人,已经在大堂里落坐。 而客栈的伙计,也出来招呼他们,端了茶水,小菜,站在桌旁问他们吃什么酒菜。 花如烟走前面,杨涣走在后面,微微垂着眼睑,避开了别人的目光,只用眼角余光,把进来的人打量了一遍。 她的目光在头领身上扫过,并未停留,但看到他身边坐着的那人时,杨涣的眼皮不由动了一下。 那个人她认识。 不过,她的脚步并未停下,而是跟花如烟很快出了客栈。 至于那个眼皮颤的动作,更是无人发现,她背光低头,走的相当低调,是不怎么引人注意的。 两人牵了自己的马,便出客栈院子,往镇子外走。 只不过她们还没走出多远,就发现有人跟在身后。 花如烟是很机敏的,她发现有人跟着后,不动声色地又往杨涣那边看一眼。 杨涣也发现了身后有人,但是听脚步声,功力应该不是很高,所以她并未放在心上,而是在想客栈里的人。 与车队头领坐在一起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她在江南姑姑家的儿子,也就是她的表兄。 杨涣的两个姑姑,都嫁给了江南的富商。 他们生意做的很大,南来北往的,有些跟建安城也有联系。 所以这些年,也时常回杨家看看,表兄做为姑姑家的长子,自然跟杨涣也熟。 看这架势,此次他们车上装的,也是要往北边运的货物,就是不知道上面装了什么,盯上他们的,都是些什么人? 那边花如烟把目光递过去,见她没反应,就掩唇轻轻咳了一声。 杨涣立马醒神,提了点音量问她:“可是着了凉?” 花如烟:“可能是,不过没什么大碍。” 杨涣的声音转小,确认后面坠着的人听不到,才问:“可看得出来镇子上是什么人?” 花如烟几不可查地摇了一下头。 杨涣又问:“如果我们出手,能保那商队的安全吗?” 这话让花如烟忍不住朝她看去。 杨涣解释道:“他们车上装的东西应该是重点,我想看看。” 到目前为止,花如烟都不知道跟着小主子出来,到底是为什么,直觉她可能是来找人,或者办一件很重要的事。 刚才两人在客栈里已经做了决定,不管这里的闲事,尽快离开。 可才一出客栈的门,小主子就改变了主意。 凭着花如烟的经验,要么是她真的对车上的货物感兴趣,要么就这些来的人有问题。 不过她是一个很好的下属,不跟主子的时候,一个人就能把事情办的妥妥贴贴,跟了主子,就会以主子的命令为准。 “咱们两个可能不行,不过出来时,花楼里有人跟着,只是要晚一些才到,大概半夜的时候吧。” 花如烟说完,抬头看了眼天色:“大概还得一两个时辰。” 杨涣“嗯”一声,没再说话,跟她继续往前走,只是放慢了脚步,尽量把时间拖长。 根本没走出多远,遥遥还能看到后面客栈的一角,后面的人已经忍不住,快步往她们这边追来。 花如烟人没转头,手却已放在腰间,蓄势待发。 杨涣往她那边看,并未在她腰间看到刀剑以类的东西。 说来也奇怪,花如烟跟了她一路,她也没瞧见她身上带什么兵器之类。 东方晞说她功夫很好,难道已经好到能凭空出剑,根本不用辅助的地步…… 正疑惑间,突觉耳边一阵凉风起,接着便有什么东西“唰”地一声向后甩去。 此时天色早就黑了,小镇的街道上没有灯,偶尔有几缕街铺房屋里漏出来的光,把夜色装缀的更为迷幻和荒凉。 所以花如烟出手时,杨涣根本没看到她用的什么。 但是身后的两人,却一齐发出残叫,且“咚”地一声倒在了地上。 花如烟身形很快,没等对方栽到地下,她已经到了跟前…… 杨涣站在夜色里,没有过去帮忙,只静静看着她。 直到那两个人再无动静,她才慢慢走过去,看到花如烟手里拿着一条,跟衣服颜色相似的马鞭。 杨涣问:“死了?” 她答:“是。” 杨涣的眉梢动了一下,往回看。 远处的客栈里,是这小镇上唯一灯火通明的地方,此时像鬼故事里,半夜出现在荒郊野外的阴宅,异常诡异。 “走,回客栈。”杨涣说。 花如烟已经把马鞭收回腰间,跟腰带混为一色,脚也随她往回走去。 傅清歌的年龄已经接近十五岁,单看身形,与成年女子不相上下,不看眼神,她的面上还带有几分稚嫩。 花如烟常年浸泡在花楼那样的地方,修的一身妖娆媚气,也带了几许江湖风尘里的侠骨。 看不出她的年纪,但是花溪夫人没死时,她便是她的下属,想来年龄应该不小。 这样两个人,以男装扮相,利落地解决掉跟踪她们的人后,又大摇大摆地回了客栈。 客栈里面的目光,在触到她们的同时,已经分化成两种。 原先客栈里的伙计掌柜,此时的眼里明显写着阴鸷与狠辣。 而后来住店的那伙人,则是好奇多一些。 第326章 为表妹报仇 花如烟走向柜台,对里面的掌柜道:“掌柜的,小镇上的客栈都住满了,能把原先的房间还给我们吗?” 掌柜阴脸粗声:“这里也满了,先前不是跟两位说过了?” 花如烟也不生气,笑道:“房间没有也是没办法的事,那我们能在这里坐一坐吗?” 掌柜:“你们还能坐一夜不成?” 花如烟:“总还有个屋檐遮顶的,比露宿街头要好,我看外面天阴沉的很,说不定今晚要下雨呢。” 这里的天气不比建安城,即便是深冬,也鲜少下雪,主要以雨水为主。 她跟掌柜的道:“我们只要坐在这里,一样给你住上房的银子,掌柜的,这买卖不亏。” 掌柜的咬了一下牙:“确实不亏,那两位就找地方坐吧。” 杨涣已经瞄准她表兄旁边的位置。 那张桌子上并没空座,她走过去后,微微弯身,低声道:“何大少爷,可方便匀出两个位置来?” 何固的眼神往头领那边看了一眼,朝他侧边的两人示意一下。 那两人站起来,转身挤往另外的桌子,把空位让给了花如烟和杨涣。 何固他们南来北往做买卖,经常在外行走,自然不是没见过世面的。 从两人行为举止上,已经看出她们是姑娘。 但她们既然做男子打扮,他也不点破,只开口问:“两位小兄弟,是怎么认识在下?” 杨涣一笑:“江南何家,生意做遍大宛国,何家大公子,更是年少而立,独挑大梁,自然是认得。” 何固名声在外,在江南有人认出他来,确实不是大事。 可这两人明显是北边口音,而且刚才是从客栈里出去,后又折回来的。 怎么想,事情也不单纯。 不过,这整个镇子都是怪怪的,他们住的这间客栈也是一样,倒也没再多问。 桌子上本来已有饭菜,杨涣她们来了之后,又添了新的筷子。 但她们两人并未动,因为何固他们也没动。 满满一桌饭菜,都放凉了,这里的人好像都只顾忙着说话,无心进食一样。 杨涣后面又问了何固几个问题,无关紧要的,他倒也回答,但涉及到重要部分,便笑着绕过去。 比如他们这是要去哪儿?车上又装了何物等? 说话间,时间又往前推进了半个时辰,客栈里的人终于按捺不住了。 在他们起身的同时,何固这边的人也已经全部站了起来。 双方几乎没有多话,立刻便拔刀相向。 比杨涣估算的还干脆,目标明确。 客栈里打起来,后面也没闲着,从小镇各个角落里出来的人,很快便把马车围住。 杀人夺货。 花如烟也出手了。 她听杨涣的令,虽觉得奇怪,却并不迟疑。 何固看到她出手,忍不住把目光转向杨涣这边。 杨涣手里的剑也出了鞘,但除非别人冲到她面前,否则她不会轻易动手。 接触到何固的目光,杨涣往他那边看了看,轻声说:何大少爷,我是京城来的,是杨大将军的朋友,之前见过你。” 何固的眼睛一下子睁大,近乎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此时刚好一个人不长眼地冲到他们面前,何固反手一掌,就拍到了那人的脑门上,顺势把杨涣拉到自己身后。 他的神色里还带着震惊,但手却比先前快了很多。 那位头领原本是护着他的,这会儿见他把杨涣拉到身后,脸上露出疑问之色,但并未开口多说,干脆保护起他们两个来。 客栈里的这帮家伙,武力只能算中等,他们胜在人多。 何固带的人,武力也不算顶尖,比他们好那么一点点。 按着他们在饭食上下毒的招数看,应该是早知道何固他们的实力,所以想先毒倒一部分,另一部分就可以轻松解决。 谁知道,不但一个也没毒倒,反而又添了杨涣他们两人。 所以此时对方一出手,便步步往死里打。 他们应该是想占人数上的优势,尽快分出一个结果。 杨涣的眼神在两处人马上扫了一眼,便给花如烟下了令:“出去,保护车辆。” 何固和他带的头领,听到这话均是一愣。 杨涣回过头向他解释:“他们应该是想抢东西吧,我听着外面的喊杀声更大一点。” 何固没说话,跟那位头领一边打,一边也往外冲去。 这架打了半个时辰后,双方都死了人,胜负却并未分出,因为对方人实在太多。 只不过这个僵局,在花如烟的人到了之后,很快便被打破了。 她的人个个都像没有感情的杀手,接到杀令,便出了一堆五花八门的手段,瞬间把对方的人灭了一半。 杨涣都看呆了,不得不对花如烟致敬。 四更天的时候,一场打劫未成的大乱,终于平息下来。 何固的人死了四个,伤了半数。 花如烟的人一个都没事,而且在完成任务后,迅速隐退,连句话都没说。 何固过来,向她们两人道谢,态度比先前好了许多。 除了相帮的情谊,还有杨涣之前对他说过的话。 不过看得出来,他仍有防范,只说以后她们到江南,有什么事都可以去何家找他。 但对于这次事件,却只字未提,甚至很急于离开。 可杨涣的目的,就是要知道他们此次要做什么。 对方不说,她只能主动:“何大少爷,可否借一步说话,一刻钟便好,不会占用你太多时间。” 跟着何固过来的头领,也防着她。 刚才那些人的出现,太过诡异,如果是那些人要劫车,那他们必输无疑。 他想劝何固,却听他已经开口:“好,咱们去里面说。” 客栈里躺着死人,他们也不打算住了,所以何固的人此时都在外面,给伤者包扎伤口,准备起程。 两人进去后,杨涣开口:“我从京城来,入江南是为了找人,没想到会遇到何大公子。 我姓傅,名为傅清歌,不但是杨大将军的生前好友,如今还在为她报死仇。 废话我不多说,直问了吧,我想知道何大公子车上装的何物,又要运往何处?” 何固已经被她的话惊到了:“为表妹报仇?” “对,她不是战死的,是被人害死的。” 第327章 忠心可鉴 为了让何固相信,杨涣还提到了昔日的军师秦隐。 秦隐不但是她的军师,还是她的至交好友。 秦隐无家,过去两人一同从边疆回京,他大多都泡在杨家,所以也跟何固碰到过。 虽然何固未与之深交,却是知道这个人的。 杨涣说:“我前次去烟州治病,曾在那里遇见过他,因为都是大将军好友,他便把这消息告知了我。” 何固心里已经受了不小的冲击,但面上却并未露出多少,反而看着她问:“秦军师在下确实知道,可外面不是传他叛了大宛,如今也死了吗?” 杨涣反问:“传出这话的人,现在怎样了?” 她顿了一下才又道:“他们才是真正背叛大宛,与幽龙族勾结的人。” 她还说:“不瞒何少爷说,我此次来,就是应国师所托,来江南寻杨大将军旧部的。如今大宛有难,也只有曾经跟着杨大将的人,才有能力再担军中重任。” 傅清歌没官职,没身份,没有为大宛效力的立足点,连为杨涣复仇这事,以她是傅丞相女儿的身份,都很难有说服力。 但她是国师的未婚妻,是杨大将军的崇拜者,这让她一下子在何固面前站住了脚。 大宛国的情势不容乐观,国师离不开建安城,悄悄让自己的未婚妻下江南,寻找良将,似乎就合理多了。 何固犹豫再三,还是轻轻说了两个字:“军粮。” 杨涣的眼睛亮了一下:“运往何处的?” “建安城。” 她又问:“劫粮的是白慕的人吗?” 何固摇头:“这个在下不知,但是这一路上我们走的都不太平,像这样的事也遇到不少。” 看来白慕的势利,比他们知道的要大的多。 他已经把手伸到了江南,且开始断建安城的供给。 只不过看这些人的身手,应该不是出自军营,难道白慕有别的路子? 这些问题,他没跟何固多说。 两人出来后,她让花如烟拔了自己的人,一路护送他们去京城。 何固对此深表感谢,对杨涣说:“三小姐,江南虽不大,但找一两个人也不是容易的。你若有需要,尽可以去何家帮忙。” 他给了杨涣一封书信,让她去时拿给何家人。 杨涣没有推辞。 她现在时间急的很,能有助力,尽快把人找到,当然是求之不得。 双方人马在小镇分开,一北一南,很快便消失在路的尽头。 杨涣和花如烟在路上,偶尔还会遇到一些可疑的人,但那些人在她们手里,根本不叫事,很快就处理了。 两人一路狂奔,到达江南后更是连气都没喘一口,直接去了何家。 把信递上去,何老爷亲自出来迎了他们。 是杨涣的姑父,身边还跟着姑姑。 她要用很大的毅力,才能把汹涌的亲情压下去,态度平和地与他们谈自己要找人的事。 何老爷的生意遍布江南各处,每处生意自然也都有他的人,等于是在各处安了眼睛。 所以杨涣的请求,对他来说并非难事。 有儿子的书信在前,知道这两位对儿子有恩,他当下就把人安排下去。 又对杨涣说:“两位可以在府上小住几日,外头一旦有了消息,一定及时传回来的。” 杨涣起身笑道:“何老爷的好意,我们不胜感激,只是我们来江南,还有其它事要办,就不多打扰了,消息的事,我每日会来一趟府。” 她们从何家出来,在附近找了一家客栈住进去。 第一天休息。 傍晚时,杨涣让花如烟去何家,问是否有消息? 第二天她们两人,在这座江南繁华的城里,逛了一天。 傍晚时,杨涣自己去了一趟何家。 回来后跟花如烟商量:“光靠他们找不行,咱们自己还得想办法。” 花如烟在听到杨涣要找的几个人后,就托了她自己的关系,先打听这几个人的来历。 大宛军里,曾经的名将,并不难打听。 她甚至猜到了杨涣为什么要找他们,只是做为一个属下,她并没多说什么。 此时杨涣要她动用力量去找人,花如烟才把疑问提出来:“小主子这是要帮大宛国?” 杨涣目光平静地看了她片刻,“嗯”了一声。 从东方晞提出,让花如烟跟她出来,她就想到了会有这一幕。 不过花如烟的耐性比她预期的好,直到现在才问出来。 杨涣没打算瞒她,当然也没把自己当成过去大宛国的将军,只是以一种很平常的语气与她说话。 “当年碧落国被大宛欺负,死了无数人,如今白慕选择叛国,一样会死许多人,包括你我。” 花如烟脸上并没太多表情,只嘴角处挑着一点冷笑:“这不是报应来了吗?” 杨涣问她:“那是不是大宛国灭了,碧落国就会回来?” 花如烟看她的眼神变了变,并未答这话。 杨涣又道:“你应该知道,白慕恨我,去年我大病初愈,他一心想跟我结亲,后来被国师抢了先机,他便数次想要把我杀了。如果他真入了建安城,拿到皇权,我会死,到时,你们又将如何?” 花如烟回的很干脆:“小主子不会死,在白慕来建安之前,我们就会把这里弄的一团乱,他什么也别想得到。” 杨涣:“我知道你有很多人,确实能把大宛搅乱,但之后呢?” “之后,我们拥小主子为皇,这世上再没有大宛,只有碧落重显。” 杨涣是很佩服花如烟的。 十几年了,对国忠心,对主子忠心,既是日子不好,整天周旋在烟花之地,也从不忘自己的使命。 这样的人,其实并不多。 可这样的人,是大宛的对头,又让她无比惋惜。 花如烟忠心可鉴,计划却是不能行的,只一点,杨涣根本不会把白晨弄死,自己为皇。 第二点,大宛也没有他们想的那么脆弱。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花如烟的人既是安插的到处都是,也未必就一定成功。 脑子想着这些,嘴上却平淡如常。 她不紧不慢地对花如烟道:“有一件事,我想还是与你坦白的好。 我的毒并没有解,如今只有两年的寿命,还要靠国师的药维持着。” 第328章 等人 杨涣身上,关于七星煞血阵的毒咒,知道的人并不多。 因为知道此事,就会知道她并非真的是傅家三小姐。 花如烟显然被她的话惊到了,看着她半晌没应声。 杨涣说:“我敬佩你们这么多年的执著与坚持,但我不想你们的功夫白费,这也是我过去一直不想与你有过多牵扯的原因。” 花如烟动了一下,声音突然低下去:“小主子的毒,当真无解了吗?” 杨涣点头:“无解,连东方晞都没办法的事,我想大宛也没有谁比他更厉害了。” 花如烟的眼皮垂下去,神情几乎是瞬间陷入悲伤,似乎还有些无望。 他们可以安许多眼线,可以密切关注大宛朝的动向,但是他们不会解毒。 一想起这个,花如烟就狠不得把木挽香从土里扒出来,再杀一次。 如果不是她,小主子也不会如此。 杨涣与花如烟的谈话,并没有明确的结果,不过这天之后,她还是把自己的人贡献出来,帮着杨涣找人。 要找的人也很快有了结果。 杨涣拿到准确住址后,离开客栈,没带花如烟,单独去见了那些将领。 傅清歌的身份不好用,杨涣的身份不能公开,她只能用秦隐。 秦隐过去是杨家军的军师,与杨涣手底下的将领,无一不熟。 这也是他能推荐,而且大致知道这些人去向的原因。 杨涣拿着他写的那份名单,上面的字迹是每个人都认识的,所以劝说他们并不难。 只是他们都问杨涣同一个问题:“秦军师也入军了吗?” 杨涣坦诚相告:“他被人陷害,到现在还背有叛国的罪名,并未入军。”这话说出来让人心寒,却是不得不说的。 “大将军为了大宛江山,一生征战,却被人陷害,残死邪阵之中。 皇上不查原因,不追究责任,甚至还因为将军不在了,连杨家都冷落。 军师忠心耿耿,既是在将军那样死后,也愿意为大宛再战沙场。 可他却被扣上叛国的罪名,到现在都下落不明。 这样的军,我们还要入吗?这样的国,我们还要护吗?” 这样的问题是杨涣头疼的,因为她给不出答案。 白晨的行事作风,大家心知肚明,面对这样一皇帝,谁的心不是凉的。 别说现在杨涣什么身份也没有,就算她还是过去的大将军,也不能给他们许诺什么? 因为将军再大,也是大不过帝王。 请功平反这样的事,皇上不同意,谁也拿他没办法,只能把委屈往肚子里吞。 可她仍要硬着皮,甚至不惜以杨将军的死,来给他们递新的希望。 到底都是自己的旧部,最后还是被她劝动了。 一行人悄悄回到京城时,这一年已经进入尾声。 建安城的街道上,如往年一样,张灯结彩,许多铺面门前,都挂了大红的灯笼,红色锦花也绑的到处都是,力图给隆冬的萧条,增加一些喜意。 但很多人根本就喜不起来。 比如白晨。 腊月里收到边塞来报,白慕又试探性地拿下两座小城,且高挂战旗,随时准备入建安。 白晨原本就焦躁的心,差点自燃起来。 这日早朝上,他把一干大臣骂了个遍。 一种流沙脱手的无力感,已经攫住了他,让他忍不住愤怒,焦虑,岌岌可危。 过去任他摆布的朝事,如今事事不如意。 他手里无兵不将,白慕却高唱战歌,这种落差和恐惧,让他再也安静不下来。 甚至怀疑当初走这一步,是不是错了。 可他忍了白慕这么多年,养着他的野心,看着他慢慢长大,如果再不动手,他一样会处于被动。 白晨还是自负,他觉得自己并没错,而今天的局面,是别人的野心勃勃造成的。 回到后宫,他连衣服都没换,就听说傅玉歌又搞事了,而且又是拿皇子下手,为的是吸引他去玉宁宫。 白晨气的肺管子都要裂了,一巴掌拍到身旁的桌案上:“她当她是谁,不过是个女人,竟然屡次对皇子下手,朕看她是不想活了,来人……” 高公公赶紧跪到他面前。 白晨脸色发白,指着高公公说:“把玉妃,把玉妃送去……,送去……” 一口气没提上来,他的手还冷冷往前指着,身子却摇摇欲坠。 高公公看到他发火,吓的连头都不敢抬。 这会儿见他话头中止,目光才往上移。 这一看,顿时吓的不轻。 他跳起来扶住白晨,一边吆喝着人过来帮忙,把他扶躺到榻上,一边叫人去请太医。 来了几名太医,慌的手都是抖的,总算把白晨的一口气顺过来。 可他就像崩坏的物件,就算修好,也再不如原装的那么好用。 脸色一样苍白,连声音都提不起来。 勉强喝了几口水,断断续续跟高公公说:“国师,去请国师。” 高公公不敢怠慢,立刻吩咐下去。 半个时辰过去,出宫的人回来,却跟白晨说,东方晞不在府上,没人知道他去哪里了? 白晨眼睛瞪直,急促喘几口气后,把白的脸憋成红色的,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此时,宫里找不到的东方晞,正站在城外的官道上。 他老早收到杨涣的消息,这几日要回来,所以便每日在这儿等着。 皇宫那边,他根本就不在意,反正每天说来说去,都是口水话。 杨涣不回来,他们什么事也做不了。 这日等到黄昏,东方晞看着远处苍茫的官道尽头,认为又是白等一天,正准备转身回去了,却突然看到一个小小的黑点出现。 他多站了一会儿,跟身边的莫寒说:“这个要不是她,咱们就回去,兴许明日才会到。” 莫寒把脸转到一边,自己翻了个白眼。 过去他家主子走的是高冷路线,等人等话这种活儿,从来都跟他沾不上边。 自从跟三小姐好了以后,他都快不认识他了。 人家出门几天,他就天天在家里算日子,算时间,还要算着把自己的人安排出去,悄悄跟着她,生怕有个什么闪失。 十天前三小姐来信,说任务完成,要回来。 他便开始在这儿等了。 第329章 家 马匹从南到北,一路挟裹着寒意。 到建安城外时,已近黄昏。 杨涣想,总算赶着关城前到了,不然还得在外住一宿。 然后她一抬头,就看到城门口处有两个小小的点。 随着越来越靠近,两个人的身形也显露出来。 杨涣又想,这两个人莫不是傻的,天寒地冻,又快黑了,站在城门外风口处做什么?就算是等人,城门里头不是一样吗?至少里面的风小一些。 再近一点,就发现那两个身影有些熟悉。 她心里“咯登”了一下。 等我的? 看着有点像国师和莫寒。 嘿,还真是他!!! 马蹄在东方晞面前停下来,杨涣翻身下来,笑眯眯地道:“你们两个怎么在这儿?” 东方晞已经迎过来,手自然地拉住她的手:“一路可好?” “好,没什么事。” “手这么凉,都冻成冰了。”他又说,把她的手往自己的锦袍里揣了揣。 莫寒已经把马匹接了过去,在后面补话:“主子,赶紧进城吧,马车里暖和。” 杨涣是悄悄出建安城的,她走的这段时间,外间说法是大伤未愈。 所以回去的时候,也要悄悄的。 东方晞牵着她往城里走,眼睛一直没离开她的脸。 “瘦了不少,是不是在路上都没好好吃饭?”他问。 杨涣不在意地道:“哪有不吃饭,不吃早饿死了,建安怎样,我们走后没什么大事吧?” 东方晞:“没有,这里有什么大事。” 杨涣点头:“也对,有国师在,就算有事也都处理了。” 东方晞看她的眼神里就多了一抹笑意:“你倒是对我有信心。” “那是自然,国师大人是随便叫的吗?没两把刷子,皇上也不会信你。” 东方晞:“你以前可不是这么想的。” 杨涣的眉尖立刻挑了起来:“怎么?要跟我算旧帐呀?” “不敢,我只是想,如果之前你有同样的想法,怕是现在我们都成婚了……” “美的吧你,还成婚,头昏还差不多。” 杨涣翻他一眼,随即又笑了起来。 待两人入了城门,坐进马车里,才开始说这次的江南之行。 “还算顺利,有何家帮忙,再有花如烟的力量,没费什么劲就把人找到了。” 说到这里,杨涣的眉头微微皱了一点:“花如烟比我想的还要厉害,竟然能把人铺到江南去。” 东方晞对此一点也不意外:“碧落国的边界本来就靠近江南,当年大宛把他们的国灭了,并入自己的领土。 可他灭的不过是皇族而已。 这些年碧落国的百姓,与江南来往甚密,这里有她的人并不意外。” 杨涣看着他问:“这些皇上知道吗?” 东方晞:“他要知道,花如烟还能活到现在吗?” 也对,依着白晨的性子,明知道他们有异心,还有这么大的势利,怕是早就下手灭了。 他是连自己亲兄弟都要逼反,灭杀的人,对别人怎么会轻饶? 一提起白晨,杨涣的心情就不怎么美妙。 她绕开话题说:“人我带回来了,暂时先放在西凉山,你跟上面说好后,再让他们入京吧。” 东方晞见她神思低落,声音跟着也柔了下来:“已经说了,明日让皇上安排人去接就行了。” 大将回京,还是受过委屈之后回京,皇家给点面子还是应当的。 虽然这种东西很虚,但却很有用。 这事东方晞一早就跟白晨说过,他也同意。 几人回到国师府,花如烟直接告别离去。 杨涣也没留她,只道会再去花楼见她,便随东方晞一道进门。 莫冰见他们进门就跟了过来,但是看到自家主子一直跟三小姐说话,就默默跟在身后,并未出声打扰。 直到东方晞开始出来传晚饭,他才凑上去说:“主子,皇上病了,还派人来请您入宫呢。” 东方晞眼皮都没抬一下:“什么病?” 莫冰道:“说是气血攻心,气的。” 他便点点头:“那没气就好了,我明日再去。” 莫冰:“……” 晚饭是按着杨涣口味做的,各种美食,一样接一样的端上来。 吃饭喝足,丫头们把洗澡水都烧热,放进了她的房间里。 东方晞亲自把她送过去说:“一路劳顿,回来就好好休息,剩下的事交给我来做。” 杨涣笑道:“好,那就麻烦国师了。” 她的澡没洗完,白云和红叶已经在外间等候,手里捧着她要换的衣物。 一路确实辛苦,泡个热水澡后,困意便袭上头。 所以这一夜,并无多话。 第二天一早,东方晞进宫之前,先来看杨涣。 她已经醒了,正披着衣服坐床沿上,跟两个丫头说话。 不知说了什么高兴的事,笑的双颊染红,眉眼弯弯。 东方晞进去,顺便把门掩了掩说:“外面都是冷风,怎么连门也不关?” 杨涣的声音清朗:“嗳嗳嗳,你也别关,这屋里放的炉子太多,热的不行,我刚叫她们把门打开,散散热气。” 东方晞道:“开一点窗就行。” “不行,太热了,你还当我是去年呀!” 话虽这么说,也没强行再去开门,只看着东方晞问:“你今日不是要入宫,怎么还不走。” 四更天就早朝了,他现在已经晚了,竟然还没出门。 东方晞的话跟着就来:“我不用早朝,什么时候去都可。” 白云红叶看到他来,就笑着退了出去。 东方晞等她们出去后,才坐到杨涣身边,看着她问:“昨晚睡的可还好?” “好,还是家里的床榻舒服,在外面住再好的客栈也不行。” 这个“家”字,让东方晞的心里跟着暖了一下,看着她的目光软的像一碗温水。 杨涣被他看的不自在,催着他入宫。 他起身:“好,你吃些东西,别四处跑,我很快就回来了。” 杨涣坐在床沿上看着他笑:“我能往哪里跑,现在不是还病着吗?” “对呀,还病着。”他也笑起来,靠近了,帮她把衣领拢拢,“不过,应该快好了,再不好起来,我招牌都要砸了。” 杨涣顺脚在他的小腿上踢了一下:“你是国师,又不是神医,治不好病很正常。” 第330章 她发现了什么 两人见面有多温馨,宫里的情形就有多让东方晞厌恶。 他从杨涣房间出来时,脸上还带着笑意,没出自己的府门,宫里就又派人来了。 小太监急的脚没站稳,看到他一头扎到地上,脸都差点磕出血:“国师大人,国师大人,皇上急着要见您,您……” 东方晞冷淡地说:“我这就去。” 他不紧不慢走向自己的马车,往宫门口去时,脑子里半点也没想白晨,都是杨涣回来时的情形。 从面色上看,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也看不出毒咒有发作的迹象。 但这并不代表着可以放松,等从宫里回来,劝她离开治毒,不知她是否同意? 他甚至想去一趟中德宫。 德贵妃劝她的话,她可能会听一点,但这样一来,关于七星煞血阵的事情,就有可能被人知道。 东方晞做事,向来冷淡果断,也只有在遇到杨涣的事情上,会出现左右为难的情形。 说的轻了,她不听,说的重了,又怕惹她生气。 内心纠结犹豫着,已经看到了宫门,只得把心思收收,拢拢衣袍,准备去见白晨。 且说国师府里,他走以后,杨涣也把他的话抛到脑后,立马穿好衣服出来。 她叫着白云说:“你先回相府,等到二少爷回来了,让他来一趟。” 转头又吩咐红叶:“你去一趟花楼,跟我约花如烟明日午后见面。” 两人看着她问:“我们两个走了,谁来伺候小姐?” 杨涣抖抖自己的手说:“我好好的,要什么人伺候,赶快去,我还等你们消息呢。” 把她们两个打发出去,杨涣去了东方晞的书房。 她没忘正事,而且此次江南之行,她从江湖术士的口中,听到一些关于附生术的事。 当时跟着花如烟,她没有细问,但心里边对此事,已经有了大致轮廓,就差验证了。 杨涣往书房里走,莫冰赶紧跟过去。 因为没想到她会来这儿,里面连个炉子都没有,这会冷的像冰窖。 莫冰跟在她身侧说:“三小姐稍等,小的让人先把炉子放进去,等暖了你再进来。” 杨涣:“你只管放你的,我进去看我的书,在外面等着岂不是更冷。” 莫冰想了一下,好像很有道理,就算再走回房间,来来去去也是冷的。 便没再多说,赶紧吩咐人去拿炉子。 他进去放的时候,看到杨涣在一排书架前站着,很快速地翻着书页。 那个样子,并不像看书,反而像是找东西。 莫冰的话不多,看到了,也不多说,只是记在心里。 杨涣也压根没在意,就算东方晞知道了,她来他书房找本书,只要不说是什么书,他又能怎样? 只是这书实在是难找,她也翻了不少的时间,竟然没有一点头绪。 晌午时,东方晞已经回来了,进院先问:“三小姐在哪儿?” 莫冰赶紧上去回话:“在书房呢。” 他的眉头皱了一下:“怎么才回来就去看书?” 莫冰答:“我看着三小姐不像是看书,倒像是找东西,一本本的书翻的很快。” 东方晞的眉目沉下去,没再说话,自往书房而去。 杨涣听到门响,手顿了一下,后来一想,又没去理,只管翻自己的。 东方晞走近她身边,看了眼她放下的书,才问:“要找什么书,跟我说,我找给你。” 杨涣后退一步,指着书架上的书问:“这些,你都看过了?” 他点头:“嗯,差不多。” 杨涣:“……” 没事就看书的人真是可怕。 “我想找一些关于术法的书籍,特别是一些失传的,或者不外传的禁术之类。”她道。 东方晞看她一眼,转身往后一排的书架上走,嘴里问她:“怎么想起看这些了?” “好奇。” 东方晞隔着书架又看他一眼:“看看是可以,但千万不可乱用。” 杨涣把手里的书放下,跟到他身后问:“为什么?” 东方晞:“既然为禁书,当然是对自身,或者对旁人有害的,所以才会禁。” 杨涣问:“应该也有特别之处吧,不然当初又是怎么留下来的呢?” “对,有特别之处,可能当初创造禁术时,施术者只追求一个目的,但后来用的多了,发现坏处多于好处,也就禁了。” 这么说着,人已经走到角落里的一排书架旁。 他随手抽了一本,递给杨涣说:“你看看这些。” 杨涣随手翻翻,里面好多名字,包词词语都是罕见的。 她拿着书问:“这些你也看过?” 东方晞点头:“看过。” “那你用吗?” “不用,我跟你一样,也是好奇,就翻一翻。” 杨涣没再说话。 附生术也是禁术的一种,可东方晞却用了。 只是不知道这种术法,到底有什么好处,又有什么坏处? 她发愣的时候,东方晞的目光不着痕迹地又看她一眼。 心里也有疑问,她是知道了什么吧? 东方晞有猜测,却并未发问,不慌不忙地把几本,并没什么大害的禁术书找出来,都递给她说:“你先看看这些,有不明白的还可以问我。” 杨涣看着他笑:“我又不学,只是看看而已,应该没那么多疑问。” 东方晞但笑不语。 把书找的差不多了,他便跟杨涣说她带回来的那些人的事。 “已经安排人接入宫,也见过皇上了。” 杨涣把目光从书上移开,看着他问:“皇上是怎么安排的?” 东方晞道:“如今大宛无将可用,兵部里过去的老臣,也都被白慕带走了。” 他说到这里,杨涣便已明白意思:“皇上不会是随便把他们塞一个地方吧?” “那倒不至于,只是皇上病着,也没什么精力管这事。” 杨涣的眉头皱了一下:“皇上病了?什么病?昨天怎么没听你提?” 东方晞平淡地答:“昨天病的,我也是今日才知,没什么严重的,多休息放宽心就会好。” 杨涣看着他的眼神眯了眯:“放宽心?这点怕是很难做到吧?” 病在他身,能不能做到,都看他自己,这个谁也替代不了。 不过关于那几将领的安排,他倒是向杨涣请教了一下:“暂时如此,你看还有要调动的吗?” 第331章 成婚提上日程 杨涣立马说:“没有问题,国师安排的很好。” 不等东方晞开口,她又笑着道:“没想到国师对用人也这么内行。” 东方晞回她:“哪里,还是大将军更厉害,提前把他们的资料给了我。” 杨涣哈哈一笑:“我只是告诉你,他们什么性情,可没跟你说他们擅长做什么?” 东方晞:“一个人的性情,就决定了他将会做的事。” “嗯,国师说的很对。” “大将军也不差。” 商业互吹完,两人心情都不错,又讨论了一些细节,这事也就定下来了。 杨涣比较好奇:“你今日入宫,就跟皇上说了这事?” 东方晞笑说:“当然不是,还跟他说了咱们成婚的事,他也同意了,你回去收拾一下,就嫁过来吧!” 杨涣:“……” 一不小心就被调戏了。 自从两人从烟州回来后,这个人就变了。 过去动一下就害羞,挨近一点就脸红的,如今没皮没脸,拉小手亲面颊,偶尔说些浑话,脸不红心不跳,张口就来。 杨涣觉得,东方晞很有别人口中,臭男人的体质,先前的纯情小生都装出来的。 “你别开玩笑,如今这么乱,谁还顾得上嫁人?”杨涣丢下这句,把他也丢下,快步往前走。 东方晞也不急着追,只在她身后道:“你呀,你不会是想赖帐吧?” 杨涣回头:“谁要赖帐?” 东方晞:“嗯,不赖就好,那我趁着这段时间,把东西准备一下,再去一趟相府,咱们正月里就把婚事办了。” 杨涣:“……” 这家伙长了颗什么脑子? 如今四处战乱,皇上都急出病来了,他身为国师,不想着为国分扰,整天一门心思要成婚,是什么道理? 这事说出来像开玩笑,可看东方晞的样子,又十分认真。 杨涣只得再走回来,少有耐心地跟他说:“不行啊,这个时候不合适,好歹等白慕的事情过了。” 她心里还在想。 白慕的事情过了,或许她的时间也差不多到了。 这么一想,又觉得挺对不起东方晞的。 他对自己这么好,似乎也没别的要求,就是想与她成婚而已,可世间事,总也不尽人意。 他们折腾一大圈,回来还是这样,万一自己真死了,那他不是挺郁闷的?! 杨涣的目光不由得往东方晞的脸上看去。 “成婚这事,一时半会儿真不行,不过我以后就住在你这里,不回相府了,这样不是跟成婚差不多吗?” 东方晞摇头:“你是一个姑娘家,不成婚住在这里,对名誉有损。” 杨涣笑道:“我在乎这些?” “你可以不在乎,我却不想你受委屈,只要我们成了婚,你明正言顺住这里,别的都不做也成。” 杨涣:“……” 你还想做什么? 到底是没问出来,而且她发现自己有点拒绝不了他。 “我再想想吧,这个时候成婚,真的有点……” 东方晞已经把她的话接过去:“只要你同意,其它的事情我来安排。” 得,杨涣什么也不用说了,自己按着自己的头点下去。 东方晞的脸上立刻就出现笑意。 “正月里有两个好日子,一个是正月十二,一个正月十八,你觉得哪个好?” 杨涣:“……你连这个都看好了?” 身边的男人点头:“对呀,我原本定的是腊月,可你回来的晚了一点,错过了几个好日子,只能推到正月。” 杨涣咽了下口水,有些生涩地问:“是不是太急了点?” 东方晞立马道:“你刚不是同意了?” 杨涣:“……” 好吧,腊月和正月没什么区别,十二和十八也没差几天,既然都答应这事了,那就随他安排吧。 当时说这话的时候,她并未多想,可回到屋内后,就觉得事情有些古怪了。 之前东方晞是提过成婚,可杨涣也反对了,那会儿他并没有坚持。 现在是怎么了? 她这才刚回建安城,外面一大堆事还没做,东方晞也不会太闲,怎么非要这个时候,急慌慌地成婚呢? 想是想,到底是已经答应了,她也不想再问。 傅志轩是傍晚时候来的。 他来时身上落了一层雪花,一直在室内的杨涣,看到他才知道外面又下了新雪。 杨涣对他还算坦诚,请他坐下后开口:“我先去烟州,回来后又受伤卧床。 前不久,还离开了建安一段时间,这一年来,都是在外面跑。 上次见你,只问了兵部的事,倒没好好问下家里可有什么大事?” 傅志轩每次见她,都有新的惊讶。 次数多了,反而习惯了,也就不纠结前因,只说后果。 “家里没什么事,就是四小姐的病完全好了。”他道。 杨涣的眉尖挑了一下:“完全好了是什么意思?像从前一样了吗?” 傅志轩斟酌着词句道:“不糊涂,半夜也不起来喊了,别人说什么她都懂,只是性情上,又好像跟过去不太一样。” 杨涣想了想,问他:“可还会欺负二姨娘?” 傅志轩摇头:“没有,她平时很少去海棠轩,倒是偶尔去三小姐院里看看。” “去清芷院?”杨涣有些惊讶,“她去哪儿做什么?” 傅志轩又摇头:“不知,也只是在门口看了几次,正好被我看到。” 杨涣有点疑惑了。 傅雪歌去她那里几次,白云和红叶怎么也不跟她提呢? 傅志轩又说:“还有一件事,你有个准备,我看父亲的意思,是想续弦。” 杨涣:“……” 东方晞说要跟她成婚,她都觉得这个人脑袋发昏,才会在这个时候,提出这种事情。 结果还有更胆大的,傅柏游竟然想续弦? 他是真觉得自己的丞相做的太稳,谁也动不了他,才赶在国难当头,皇上重病的时候,自个儿娶媳妇儿吗? “他想娶谁家的小姐?”杨涣问。 傅志轩想了一下才说:“吏部尚书家一位庶出的小姐。” 吏部尚书丁逊正是位老臣,差不多已经八十岁了。 膝下有三个儿子,四个女儿,如今都已成家立世,所以他也算是儿孙满堂。 如果朝廷安稳,没什么大事,他应该过着非常舒适的日子。 第332章 脸皮越来越厚 但如今,因为白慕的叛乱,把朝廷内部搞的一团糟,他带走的人,现在全部都空缺下来了。 而吏部主管的正是官员升迁选拔。 按说从地方上提些官员上来,不是难事,可难就难在这个节骨眼上,用谁都觉得不放心。 倒不是丁逊正不敢用,是皇上不敢用。 白晨一边催着他找人,一边又怀疑这个不忠,那个不孝,把个老头愁的白头发上又染了一层霜。 他以前跟孙老是一挂的,都属于那种表面笑呵呵,心里透亮亮的人。 平时听多看多,嘴巴却紧的很。 要是谁想在他们那儿问一句什么,只要他们不想说,能把那人绕晕过去,都打听不到一星点。 如今突然要跟傅柏游结亲,倒是把杨涣惊到了。 她问傅志轩:“这事是已经定下来了,还是父亲一厢情愿?这个庶女是丁大人哪个儿子的女儿?” 傅志轩说:“并未定下来,具体是哪位小姐,我也不太清楚,你知道父亲跟我并不亲近,这种事不临到头,他是不会跟我说的。” 杨涣点头,表示明白。 除此之外,相府再没别的大事了。 傅志轩又跟杨涣说了兵部的两件事。 都是她知道的,一件是江南的何家,往京城送了军粮;第二件就是杨涣找回来的几位将领,都领了职务,不日就会出发,赶去对付白慕。 傅志轩把话说完,也未多留,起身告辞。 杨涣出门送他,看到外面的雪已经落了厚厚一层。 院子里,国师府的下人们正在扫雪路,还有丫头婆子们,已经开始预备晚饭。 杨涣把他送到二门处道:“过几日我就回府去。” 傅志轩答应一声,要走时又说:“要过年了,我这几日想去西凉山看看师父,三小姐要去吗?” 杨涣从江南回来的时候,已经去过了,此时只道:“你先去,我后面再说。” 傅志轩便没再多说。 他走后,东方晞才出来,顺着杨涣的目光,也看了眼门口道:“你跟他的关系倒是好。” 杨涣道:“我两个哥哥去的早,在相府,他总还顶着哥哥的名头。再说,也帮了我不少,关系近点是正常的。” 东方晞在听到她提两个哥哥时,便把眼皮垂了下去。 晚饭过后,两人坐在屋里说了一会儿话,又把杨涣拿回来的禁书翻了翻,给她大概讲了里面的意思。 因为没有关于附生术的,杨涣并不太感兴趣。 耳朵听着他说话,脑子却已经开始去想别的事情。 东方晞看到她走神,就住了口,起身添了添炭火,又去给她拿了一些零嘴。 盘子一端过来,杨涣伸手就捞了一把果子。 一边剥了往嘴里送,一边说:“明儿我见过花如烟后,就回相府了,在你这儿整天吃吃吃,我担心到正月的时候,我又会胖上一圈。” 东方晞笑她:“你还小,吃的多,只能长个儿,不会长胖。” 杨涣便翻他一眼,继续吃自己的东西。 东方晞坐在她旁边,也抓了一把过去,把外面的壳剥掉,里头的仁重新放回到一个干净的盘子里。 眼睛往她那边看一眼问:“真的这两天回去?” “回去吧,过年了,总住在这里也不太好。” 杨涣把一颗果子丢在嘴里,“嘎嘣嘎嘣”嚼了,才抬头问他:“你说成婚的事,不是开玩笑吧?” 东方晞偏头看她。 炉子里的火光,照着他的半边脸,映成火红色,脸皮,眉眼,耳朵上都覆着一层浅浅的光晕。 他偏过头来时,嘴角往上拉着,上面含着笑意,眼神温润又深情。 杨涣的目光跟他一碰,心里就“咚”地猛跳一下。 她差点抬手去捂胸口。 好不容易把目光别开,嘴里喃喃道:“干吗这么看着我,诱人犯错吗?” 东方晞本来的勾着的唇角,又往后拉了拉,笑的眼都弯了:“你想犯什么错,我不介意的。” 声音太好听,沉而磁性,不紧不慢送进耳朵的时候,会让人把普通的话,听成是情话。 比如此时的杨涣,脸颊莫名就开始发烫。 还好她本来就在火旁坐着,并不十分明显。 掩饰似的白了东方晞一眼:“你现在脸皮越来越厚了,我不跟你说,睡觉去。” 东方晞拉了她要起身的手,将人拽到身边,眼里带着炉火映出来的光亮,定定看了她一会儿。 在杨涣懵头懵脑,不知他在看什么时,他的脸突然俯了下来。 一定是炉火太热,才会有种衣服多穿,浑身发热的感受。 她推了推拥着她的东方晞,刚想说句什么,话就被他堵了回去。 这下好了,不但热,心都蹦的好像要窜出来。 片刻,那人抬起头,眼里的笑更甚,抬手顺顺她腮边发丝:“不是要去睡觉吗?走吧。” 杨涣:“……” 你行,坐怀不乱,干了这等事,连声音都不带变的。 她就有点不太敢说话,脑子里乱哄哄的,身体发飘,眼神慌乱,一看东方晞的脸,目光就不由往他嘴唇上挪。 人被他送至床边,还未真正醒神,所以刚才抓着东方晞的手也没放开。 他倒十分大方,杨涣不放手,他便顺势随她一起坐在床边。 “这事,还是成婚以后再来吧。”他说。 杨涣:“???” 没转过来,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东方晞笑的有些坏了,眼神往床上一瞟:“莫非三小姐现在便想与我同床共枕?” 杨涣愣了一下,然后一脚踹到他的腿上。 “胡说八道什么?赶紧滚,我要睡觉了。” 她把东方晞踢开,拉了被子把头全部蒙上,再不看他。 那人走到门边,竟然还不怕死地回头说:“这有什么,之前咱们不是……” “嗖”一个水壶朝他这边飞了过来。 东方晞伸手接过,笑着拎了下水壶,空的,干脆拿出去,对外间的红叶和白云说:“去打热水,伺候你家小姐休息吧。” 两个丫头在外间,听不清里面两人说了什么,但看到国师这么高兴,想必他们家小姐也是开心的,脸上不自觉地也带上了笑。 第333章 你追我藏 出了门,东方晞并没回自己的屋内,而是往书房走去。 杨涣也没立刻睡觉,实在是心跳的太快。 等好不容易安抚下来,脑袋又特别清醒,在床边坐了一会儿,连一丝睡意也没有。 红叶和白云见她不睡,也留在屋里陪她说话。 这两个人,每天别的不想,就想着杨涣什么时候嫁给东方晞,她们好一同住到国师府来,再不回相府那个地方。 红叶嘴快,问她:“小姐,我看国师大人出去的时候,笑的可高兴了,是不是有什么好事?” 杨涣回的正经八百:“没有。” 红叶咧着嘴笑:“我才不相信呢,我们进来的时候,小姐的脸可红了。” 杨涣的手一下子捂到自己的脸上:“是吗?红吗?” 红叶和白云对看一眼,然后一齐笑着向她点头。 “……在火炉边烤的了,我们俩这是闲的了,能不能说点正经事?”莫名有些慌。 红叶一看她这样,更是确定了自己的想法,一脸八卦地追问:“成婚也是正经事啊,小姐,你快说,是不是国师向你提亲了?” 杨涣曲指在她脑门上轻弹一下:“乱想什么,没有的事。” 话虽这么说,脸却更红了,而且东方晞跟她说过的那些话,一个劲地往外冒。 红叶兴奋的不行:“肯定是,你看小姐的脸,一说起提亲更红了。” 杨涣之前本来皮糙肉厚的,别说只是说说某个话题了,当年跟她部下,勾肩搭背说诨话,都不带脸红的。 这会儿硬是被两个小丫头乍乎的有点站不住。 她用力在红叶的头上揉一把:“就你想的多,老实说,是不是自己想嫁出去了,我上次听白云说,国师府有个人叫什么……,莫什么来的,你等着,我明儿就向莫寒打听一下,看看是谁,先把你嫁过来再说。” 这一把反击,立刻把红叶的气焰按了下去,两颊涨的比杨涣还红。 不过她是不能拿杨涣怎样的,只能怪着白云多嘴乱说。 三个人闹了一阵子,杨涣心里还是怪怪的,总觉得今日东方晞的行为有些奇怪。 她往外面看了一眼问:“几更天了,这会儿国师休息了吗?” 红叶似乎一下子找到机会了,连忙说:“看看看,我说什么来着,这才刚分开一会儿,小姐就又问起国师了,还说没提亲……” 白云比她正常一点,回话说:“还早呢,估计国师还没睡下,小姐可是有事?” 杨涣问:“外面的雪还下吗?” “下着呢,已经很厚了。” 杨涣想了一下,还是起身说:“拿衣服来,我出去一趟。” 红叶贼兮兮地看了眼白云,眼神里明明白白写着:“看吧,一会儿不见,如隔三秋。” 她表情实在太过明显,杨涣忍不住又敲了一下她的头:“干吗呢,我是出去赏雪。” 红叶长长“哦”了一声:“小姐大半夜的去赏雪,要我们陪着吗?” “不用,我一个人走走就行。” 红叶脸上的笑就更意味深长了。 杨涣实在不想跟她再解释下去,快速穿上衣服,出了门。 脚一出门,便不由自主地往东方晞住的地方去。 他俩本来就住隔壁,没几步路就到了,但他屋里却黑着灯。 杨涣刚转身,就看到屋顶上飞下来一个人,正是莫冰。 他在杨涣面前恭敬又话少,虽然同在国师府,杨涣平时看到他的次数寥寥无几。 “三小姐找我家主子吗?”莫冰道,“他去书房了。” 杨涣本来都想回去了,听他说东方晞在书房,就点了头:“嗯,有点事想问他。” 她往书房去,莫冰迎着纷飞的雪花,继续飞上他的房顶,当一个活雪人。 书房里亮着灯,却并没有人。 待杨涣在里面逛了一圈出来,正好看到东方晞从外面回来。 看到她,他有些惊讶:“怎么还没休息?” 杨涣看了一眼他脚上的雪:“你去哪儿了?” 东方晞扫了一眼隔壁:“梅花开了。” 杨涣:“……” 真应该叫红叶来长长见识,大半夜的赏雪算什么,这儿有人赏梅花呢,也不知道能看到什么。 东方晞道:“这里冷,咱们回房间说去。” 杨涣嘴上说:“也没什么大的问题,我就是想问下,几位将领什么时候离京,我想去送送他们?” “明天一早就走,你要送他们可要起早点。”他说。 杨涣问准了时辰,便开始盘算别的念头。 “你今天入宫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东方晞偏过头来看她:“为何这么问?” “我就是觉得你怪怪的,跟平时不太一样……”她话没说完,东方晞便笑了起来。 雪花这会儿飘的挺大,两人从书房走过来,头上身上都落了一层白。 门廊下的灯,照的正飘风的雪花五颜六色,身上则镶了一层毛绒绒的白,煞是好看。 东方晞在这层白里,笑的像一个呆萌的少年,很容易让人忘记他老谋深算的过往。 杨涣看的有点发愣。 他便笑的更欢实了,一边笑,还一边问她:“哪儿不一样了?因为我今天急着要跟你成婚?” 杨涣想了想,点头。 他由浅笑直接笑出了声:“这事我们不是一早就说好的吗?我只是记得比你牢而已。” 好像也没错,但她就是觉得哪里不太对。 想了一路,也没想明白,最后在门前与他分别,回自己房间去睡觉了。 等躺到床上,心静下来,又把东方晞拉出来溜了一遍,才发觉事情根本不是出在成婚这事上。 而是在书房。 东方晞今天太刻意了,帮她找书,还给他解释书里的意思,最后把她送回来,他自己又回到书房去。 但自己赶过去时,他又说是去赏梅花了。 事实上,那时候他身上并没多少落雪,不像在外面站了许久的样子。 或许,他已经知道自己想从书房里查东西了。 既然这样,是不是自己应该明问,看看他是怎么回。 如实讲,也省得自己再去费劲找答案,但如果他还是像过去一样遮掩,再接着查便是了。 第334章 道歉 五更天,外面还黑乎乎一片,杨涣已经坐着国师府的马车,往城门赶去。 几位将领是带着皇命悄悄出城的。 两位直赴西北一带,顶替现在跟白慕对抗的将领,另两位带上白晨仅剩的十万兵马,从另一条路斜抄过去。 这事机密,知道的人不多,当然也不会有人送他们。 所以杨涣到了之后,也没有露面与他们说话,只是远远地看着。 看着他们背着寒风,踏着积雪,仿若当年自己出征一样,打马扬鞭,一路飞驰而去。 直到他们身影完全消失在远处的黑暗里,杨涣才把憋在胸口的气吐出来。 希望他们旗开得胜,凯旋而归吧! 返回国师府时,东方晞已经入宫去了。 杨涣交待红叶白云,把自己的东西收拾一番,准备午后回相府。 红叶有点不乐意:“为什么要回去呀,咱们在这儿住的好好的,反正相爷现在也不管。” 杨涣忍不住又去揉她的头:“你这丫头,是真不知羞,我以前是身上有伤要住在这里,现在伤好了,还有什么理由住这儿,不怕别人笑话的吗?” 红叶有点懵。 她家小姐不是一直好好的吗?哪儿有病了? 很早之前的事,她已经忘得一干二净,只知道她们奉命来国师府时,看到的小姐就是好好,只不过后来出了一趟远门而已。 午后,花如烟如约而至。 杨涣要跟她说的是宫里的事。 杨涣现在不方便入宫,东方晞也只是跟白晨商议一些朝政大事,估计傅千歌不找他,他是不会去理后宫的杂事的。 但是杨涣想知道,她得保证傅千歌的安全。 这一点,花如烟做的十分妥贴。 她说:“既是小主子不吩咐,我们也会保护娘娘不受伤害,她什么时候想离开皇宫,都可以全身而退。” 有这点保证,杨涣也没再多说。 外面的事情全部安排好后,她回了相府。 第一个出来迎她的是牛管家,满脸都是笑,热情又关心地问杨涣:“前几天府上去国师府问,还说三小姐病着呢,没想到这么快就好了。” 杨涣跟他应话:“怎么,我好了不好吗?” “好好好,当然好。”牛管家忙着道,“奴才的意思是,早知您这么快好,府上应该派轿子去接您的。” “那倒不必,国师府离相府一共也没几步路,转个身就到家了。” 他们说着已经入了正院。 杨涣问傅柏游何在,牛管家把声音压低一些说:“老爷在兰台院的,小姐要找他吗?” 杨涣一看他的神色,就知道此时不是好时候,所以也就没应岔:“不用了,等父亲闲了,牛管家跟他说一声,我回来了便是。” 几人回到清芷院,第一个来看她的,竟然是二姨娘和傅念歌。 二姨娘自觉受杨涣恩惠不小,无以为报。 此番她又是去烟州解毒,又是在宫里受伤,这么大的事,自己却连个脸都没露,总觉得心里过意不去。 所以不止一次在傅志轩面前念叨,说的多了,傅志轩便告诉她,杨涣快好了,过年时候会回来。 于是二姨娘便拖了人,在大门口打听着,一有她的消息,马上去海棠轩里报。 如今母女二人携手而来,被红叶带到了杨涣的面前。 二姨娘没什么大的变化,依然瘦的像干柴,长年累月的苦脸,并没因现在日子好过一点而舒展,眉宇间总像是含着浓愁似的。 傅念歌却跟过去不一样了。 到底是小姑娘家,吃好喝好,日子过得好,个子跟拔着一样,长高了许多。 小脸蛋也红朴朴的,眉眼长开,已见灵气。 杨涣给她们让了座,笑着寒暄几句。 二姨娘怯怯地把自己做的,一对兔毛护膝拿出来说:“也不知道拿什么给三小姐,这是我用闲暇时间缝的,虽是针脚粗一些,但保暖很好。” 杨涣哪里缺这些东西,光是东方晞就不知送了多少,还有傅千歌那里。 去年冬送的各种保暖的物什,有好多都在箱底放着,到现在也没拿出来。 不过,她还是接受了二姨娘的好意。 有时候,别人的馈赠,不收下反而会伤了人心。 本来以为二姨娘来过,傅柏游该传她了。 结果等到天将黄昏,傅柏游没来,傅雪歌却低着头,踩着雪往清芷院里来了。 红叶看到她就烦。 若不是杨涣早有警告,她风凉话能说的车都拉不完。 这会儿看见她走近,干脆把脸扭过去,假装看不见。 傅雪歌便也站住,轻声对她说:“我想见一见三姐姐。” 红叶张口就来:“四小姐,我家小姐可当不起您一句姐的。” 傅雪歌垂着头不应,也不走。 过了一会儿,红叶自己反而先妥协了。 没办法,小姐不让她们为难她,她也不能把人赶走,只能一边嘟囔着,一边过去回杨涣。 傅玉歌已经落势,之前又听傅志轩说过傅雪歌的情形,杨涣得知她来倒没有意外。 傅雪歌早没了木挽香在时的嚣张,低头进来以后,便默默站在一旁。 不知是不是这一年多里,她总是垂着眉眼的原因,已经看不到过去的一丝凌厉与难缠,反而带着几分低眉顺眼的意味。 杨涣先开口:“找我有事?” 话问的平淡而随意,眼睛还在傅雪歌身上打量。 眼前的女孩儿不知在想什么,听到问话,身子颤了一下,这才开口:“我是来向三姐姐道歉的。” 杨涣坐直了身子,眼睛都眯了一点:“道歉?道什么歉?” 傅雪歌的头垂着,下巴都要戳到自己的胸口了,根本看不到脸色,声音也很低。 但字句还算清晰,轻轻地说:“以前是我和母亲不好,薄待了三姐姐,还请三姐姐不要见怪。” 杨涣真是被她惊到了。 傅雪歌以前嚣张跋扈,蛮横无理,就算经过了那些事,生过一场病,可并未听说她有变好的迹象。 再说了,她离开相府的一年里,傅玉歌又得皇上的宠,在宫里罩着她,按理说她不应该受什么委屈。 就算受了委屈,也不会有这种顿悟吧? 那这道歉是怎么回事?不会是来诈自己的吧? 第335章 以虚演实 念头在杨涣脑中一闪而过,她连脸色都没变一下。 眼睛也还看着傅雪歌,慢条斯理地道:“过去的事都过去了,四妹妹怎么现在提起来?” 傅雪歌终于抬了一下头。 不过在接触到杨涣的眼神后,马上又低了下去。 这一眼,倒是让杨涣看了个明白。 她没有耍诈,似乎是真的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她说:“如果不是母亲给三姐姐下毒,你也不会受这十数年之苦,还跑去那么远的地方治病。 我以前是不知道,也不懂事,嫉妒三姐姐被贵妃娘娘护着,就总是找你麻烦。 如今发生了许多事,尤其是……尤其是我出了事后,连父亲都…… 多亏三姐姐不计前嫌,还顾着我……” 她后面的话声音很低,但是却把头抬了起来,眼睛是清亮的。 就那么看着杨涣说:“我知道求你原谅太过奢望,可还是想来向你说声对不起。” 杨涣:“……” 好人变坏的很多,坏人变好,还是彻底变好,好到一下子连宫里的亲姐都不要了,完全站到她这边,她有点接受无能。 但不得不说,确认傅雪歌确实病好了,而且心也好了,她还是挺高兴的。 杨涣站起来,走到她跟前,宽宏大量,又友好十足地道:“都是自家姐妹,就不要说这些了。” 傅雪歌眼里的光就更亮了:“三姐姐还肯认我做妹妹?” “当然,你本来就是我妹妹,而且是个长的水灵,又可爱的妹妹,自然要认。” 她伸手在傅雪歌的脸上捏了一下。 这个亲密的举动,立刻就拉近了两人的距离,竟让傅雪歌又跟她说了好些话。 等把她送走了,杨涣才纳闷地问红叶她们:“这一年里,她到底经历了什么,怎么突然就转了心性,难道傅玉歌都没给她上上课,说说我的坏话?” 傅玉歌可是恨不得杨涣马上就死,她们两个又是亲姐妹,她还在傅玉歌的照拂之下,怎么会这样呢? 红叶和白云也是一头雾水。 杨涣去烟州的时候,她们两个是在国师府住的,对于相府的事,并不了解。 但红叶根据过往的经验,根本就不相信她会变好,反而提醒杨涣,要小心她,别被她示好的表象骗了。 几个人说了会儿话,又吃了晚饭,傅柏游那里还是没动静。 杨涣也懒得去理他。 闲着没事,看看书,练练功,早早睡觉。 第二天一早,她接到外头传的一封信。 才只看到信皮,她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白夜离,信的内容都不用看,一定是找她见面的。 她在国师府的时候,那小子没办法,就算背后有白晨支持,想闯进东方晞的地盘,也很难。 但相府就不同,对他来说,这里是来去自如的。 杨涣连信纸都没用,直接在他的信边上添了几个字,告诉他明日在岚院里见面。 只不过过去见他,都是绿珠牵线搭桥,现在绿珠去了兵部,她带着红叶和白云又不太合适。 她要是一个去,这两个丫头准是不放心。 想来想去,又写一封信,让红叶跑了一趟国师府,把莫寒借了过来。 跟白夜离见面这天,已经是腊月二十八了。 建安城里的年味甚浓,除了街上的披红挂彩,还有空气里食物的香味,无论走到哪里,都能闻一鼻子,把人馋的刚吃饱了,又想再吃一顿。 白夜离还是很懂事的,大概也是许久没见杨涣的原因,竟然还给她带来了两包吃的,包括一筐果子。 “老师,这些都是新供来的,我特意给您留了一筐,不知您喜不喜欢吃。” 杨涣伸手在他又长高一头,差不多快赶上自己的后脑勺捋了一把:“喜欢,教你这么长时间,终于想起向老师行贿了。” 白夜离笑的两眼都眯成了一条线:“我可不是行贿,我这是孝敬,怎么说老师也算是长辈,虽然你只比我大一点点,而且过不了多久,我不会比你长的高。” 杨涣直接又捋了他一把。 孝敬这样的话,她现在是不敢说了。 以前只当是白晨不待见他们母子,现在看来,那些都是假像,没准将来的皇位都是他的。 叫未来的天子孝敬自己,杨涣还是觉得有些背后发寒。 但动动手,欺负欺负小徒弟,她还是很顺手的。 而且她现在武功恢复了不少,对白夜离动手,他躲都躲不开。 所以杨涣手一伸,已经揪住了他的耳朵:“大一点点也是大,你就算是比我长的高,我也一样比你大,该叫老师还是得叫。” 白夜离“嗷嗷”叫了起来:“老师,咱们都多久没见了,你怎么还揪我耳朵。” 杨涣:“是呀,多久没见了,你武功怎么一点进步都没有,我这么病弱弱的都能揪到你。” 白夜离:“……” 他有点怀疑自己了。 但他并不傻,很快就把这事弄明白了。 对于杨涣是不是会武,他还不太清楚,但是之前传她的伤有多重,一直昏迷的话,现在看来多半是假的。 前几天还昏迷着,没醒过来,转眼就活蹦乱跳,还能揪他耳朵了? 杨涣没给他机会问,先开口道:“检查功课吧。” 这是正事,白夜离也消停了。 于是师徒二人,一个歪在椅子里,眯着眼睛吃果子,一个背完这本兵书,背那本,小嘴巴巴地说的竟是头头是道。 杨涣对他的学习力,也是佩服的不行。 背书不算什么,能融汇贯通,举一反三才叫本事。 而白夜离不光会这些,还能把兵书上东西摆到沙血上来,跟杨涣一起讨论。 此时,他们两人各拿着一枚小红旗,站在沙盘的两边。 白夜离用的是白慕的兵,而杨涣则代表着大宛的军队。 “老师,按现在的情形来看,你这边是不是很危险?” 杨涣摇头,反问他:“你是不是觉得他占尽了优势?” 白夜离看着面前的沙盘,已经有一多半都是自己插上去的小旗,老师那边看上去已经很被动了。 跟实际的情况一样,所以他父皇都急的卧床不起了。 然而杨涣却问:“那你想想看,他明明占尽优势,为何不一攻而下,反而一次一小点的往前进?” 第336章 白夜离 白夜离摇头。 他对白慕这个皇叔,还是了解一点的。 他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性子,既然能举兵造反,连朝臣都带走那么多,说明他做了充足的准备。 这样的准备之下,又占着如此大的优势,他为何会按兵不动呢? 杨涣告诉他:“用兵最难的不是带兵打仗,也不是用这些死的阵法兵法,而是揣测对方的心理。 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怠。 你只有知道了对方擅长什么,忌讳什么,又害怕什么,出击的时候,才会更有力。” 白夜离的眼里几乎要闪出星星:“那他现在忌讳什么?” 杨涣当然不会按着东方晞的话说,是忌讳自己。 她把手里的小旗往沙盘上一丢道:“这就是今日的作业,你回去好好想想吧,下次我们再说。” 白夜离瞬间从对面扑了过来,生怕杨涣此刻走掉一样,一把扯住她的手臂:“老师,我等不到下次了,你现在能不能告诉我?” 杨涣两手一摊:“我也不知道呀,所以我们要一起回去查资料,查他不动手的原因,你这么拉住我,咱们对坐到明年,问题也不会解决的。” 白夜离:“……” 老师点了问题的关键,却没有解决的方法。 他又愁又无奈。 这么些天来,他急着见杨涣,最大的原因,就是想从她这里,得到一些能攻克白慕的办法。 白夜离对她还是很敬佩的。 在没认识杨涣之前,他也看一些兵书,都是太傅们挑给他的。 他每次看到书,都是满怀兴趣,可看不了几页,就觉得里面都是些没用的东西。 根本原因就是,没人真正把书给他现实化了,把里面的道理讲通,阵法讲明。 而杨涣可以。 她虽然每次说的话都不多,还时不时的拽他的耳朵,但是哪怕一两句话,都是点晴之笔,会让白夜离有种醍醐灌顶之感。 也正因为此,她给的兵书又长又难懂,白夜离还是很认真地去背。 因为他知道,如果有自己弄不懂的地方,杨涣一定能给他解答。 可现在,这个问题怎么解决呢? 杨涣不理他,把话说完,叫了莫寒过来,把果子吃食都搬到车上去,自己也上了马车,自回相府去了。 白夜离在岚院里坐到快天黑,才出来回宫。 他一回去,第一个就去找白晨。 整个大宛,大概对白慕最了解的人,就是白晨了,白夜离想从他这里下手。 可惜,他去中定宫的时候,白晨刚吃过药睡下。 高公公十分歉意地说:“三皇子,皇上这几日睡的不好,这才刚……” 白夜离一看他的神色,便知道后面的话了。 他在宫里,是个不受宠的皇子,别说父皇是真的睡了,就是不想见他,他也是没别的办法。 出了中定宫,不远处就是中德宫。 白夜离经过门口时,往里面看了一眼,正好看到白昭被两个宫女带着,从院子里走过。 他灵机一动,转身就往里面走去。 中德宫的宫女是很吃惊的。 这位皇子在宫里存在感超低,跟他们家娘娘更是没有往来,怎么突然往这里来了呢? 白夜离挂着一张笑脸,拉着宫女的袖子撒娇:“姐姐,我许久没看到贵妃娘娘了,今日特别想她,您能否帮我通传一下呢?” 他没有皇子的架子,笑的好看说话还甜,宫女反而不好拒绝了。 让他在门口等着,自己先去里面跟傅千歌禀报。 傅千歌当然会见他。 白夜离的身份,别人不知道,她可是一清二楚的。 不出意外,这绝对是未来的帝王。 他不动,傅千歌也不主动往上攀附,因为她并没想在白晨的后宫里怎样。 但他若来了,自己也不会冷了他。 把人请进来,一个和颜悦色,一个笑的天真可爱,东拉西扯地倒是说了不少话。 话说的差不多了,白夜离才问:“贵妃娘娘,我刚去看父皇,高公公说他睡下了。我知道您这几日都有去陪着他,我想问下,父皇的病重吗?” 傅千歌笑着摇头:“不重,就是太过忧心而已,只要皇上放宽心,病很快就会好起来。” 白夜离微微松一口气。 这才又问她白慕的事。 傅千歌当然不会什么都跟他说,她知道的虽多,但一个后宫的妃子,对一个王爷了解过多,可不是什么好事。 她只是给白夜离指了一条路,让他去问国师。 不提这个人还好,一提起他,白夜离的连鼻子都皱了起来:“贵妃娘娘,您是不知道,国师那人冷的很,在宫里遇见,从来都不屑于理我的,我想就算是我去问了,他也不会说。” 傅千歌只管扮她的慈母:“国师确实冷淡一些,不过他与我妹妹有婚约,之前我们也说过几句话,明日他若再进宫面圣,我便叫你一起来,怎样。” 白夜离笑起来:“自然是好,谢谢贵妃娘娘了。” 于是,东方晞挑出来的烫手山芋,转了一大圈,最后又回到他的手里了。 不过,他此时并不知道。 他正忙着准备提亲礼,打算过了年就去相府里,谈跟杨涣的婚事。 这事他白天进宫,已经跟白晨说过了。 白晨肝火旺盛,心焦气短,虽有太医的药喂着,可外面的事情没解决,心里压的石头就不会落下。 东方晞给他带回了几名老将,是宽了一些心,可白慕现在太壮大了,根本不是几个兵将能降得住的。 要是有过去的杨将军在,他还有些希望。 可这几个人,说真的,他自己都不敢去想后果。 所以心病没下去,身体的病也很难好。 东方晞跟他说起婚事时,白晨差点气吐血。 他的江山都要完了,这个人竟然一点也不着急,还要成婚? 他气到把眼睛闭上,牙齿紧咬,最后开口时,仍是忍下,没把火气朝着东方晞发。 身边能用的人太少了,国师无论如何还是帮他找回了几名大将,万一他们成事了呢? 白晨没人可以指望,到了这个时候,也只剩东方晞还在帮他想办法。 那些大臣们,因为怕挨骂,能躲多远就躲多远,他病重不上朝了后,他们干脆连宫也不进了。 白晨不能把这最后一个也弄死。 所以,成婚就成吧,他同意了。 至于以后,江山若定了,再翻后帐也不迟。 江山若不定…… 他没想完,就喷一口血,直接晕了过去。 那时,东方晞已经出宫了。 第337章 难道小姐是因为这个不高兴了 日子好不好过,江山能不能保,时间都在一刻不停地往前推进。 转眼,已是大年三十。 只是这个年没几个人过的顺心如意,人人心头都像压着一块石头,挪不开,搬不走,压的他们喘不过气来。 往年傅柏游都是要入宫赴宴的,今年因为白晨重病,宫宴也取消了。 他中午在家里吃过家宴以后,反倒闲了下来,一时间没什么事做,才想起自己的三女儿回来了。 叫了牛管家来问:“清歌回来几天了,也没好好说过话,晌午家宴时,我看她气色不错,你去传她来兰台院里坐坐吧。” 牛管家忙答应了出去。 见到杨涣不免又多叮嘱两句:“看着相爷心情不怎么好,三小姐去时可要小心些。” “嗯,我知道了。”杨涣应了他,却并没急着过去。 慢条斯理喝完一盅茶,才出了清芷院,往兰台院里走。 她猜着傅柏游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很可能跟她说要续弦的事。 本来这种事,她做为女儿是没有置喙的资格,可现在傅清歌身份不同,且大形势也跟从前不一样。 傅柏游让她知道的原因,很可能是想通过她,让傅千歌那儿知道,以便在皇上跟前好说话,丁尚书家里也更好走动一些。 果然,一入兰台院,傅柏游便先张口道:“国师已经向皇上提亲,把你们的婚期定在正月十二,你可有什么话要说的?” 杨涣在心里笑:“都定下来了,才来问她有什么话,她就算有话说,这会儿还有用吗?” 脸上却没什么表现,只道:“听凭父亲安排。” 傅柏游对此很满意。 女儿大了留不住,何况国师那里还是一门好姻缘,是别人求而不得的,他当然更高兴。 交待了一些出嫁前的事宜,这才进入正题。 “原本咱府上后宅的事,是由你帮着打理的,如今你也要出嫁了,为父一时半会儿,还真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杨涣装着糊涂道:“我虽挂了个名头,可也没做什么事,都是牛管家帮着父亲打理,以后照做就好了。” 傅柏游心里呕了一下,脸上更悲戚:“牛管家也是在你的授意之下,才帮着理一些后宅的屑事。但后宅里,终归都是女子,姨娘小姐的,他一个下人,常去处理也不太好。” 杨涣没接话,目光浅淡地看着他。 傅柏游想了一下才道:“如今朝里事乱,为父本也没别的想法,是想让二姨娘暂时帮着打理……” “那很好呀,二娘娘在府中多年,有一子一女,而且二哥现在还主管兵部,由她统领府上事宜,再合适不过了。” 杨涣把傅柏游的话头截住,快速把话补完,还一脸高兴这事就应该这么办的意思。 傅柏游:“……” 二姨娘就是他拿来做续弦的借口。 天知道,他从来没考虑过这个人,这会儿经女儿一说,反而不知接下来要怎么反对了。 干巴巴地坐了一会儿才道:“就是她这个性,怯懦又怕事,怕是压不住府上的事。” 杨涣不以为意:“我嫁出去后,府上统共就剩她一个姨娘,两位小姐,我看着都是省事的,有什么压住压不住的。再说了,二姨娘原本也不是这样子的,还不是以前夫人把她欺的太厉害。” 傅柏游还想说什么,杨涣却已经起身:“父亲说的对,如今朝中乱,边疆更乱,那叛贼不知什么时候就攻入建安城,皇上心里也不安,还是少惹事的好。” 傅柏游再笨,也听出这是告诫的意思。 他气的不轻,杨涣才走到门口,就把桌子上的一个茶壶给摔了。 他还什么都没说,这丫头就把他的后路都斩断了,这要是让她帮忙,还不得被她数落死。 他是父,她是女,哪有这样对待自己父亲的? 发了一通火,后来想想,又觉得没什么。 今儿都大年三十了,而傅清歌再有十来天,就会嫁出去。 等她成了国师夫人,还能管得了相府的事吗? 到时候自己谁也不用说,直接去丁尚书家去提亲,事情顺利,当然一切都好。 如果事情不顺利,皇上真要怪罪,自己上有贵妃娘娘担着,这边又有国师帮辅,皇上总还是会给些面子。 再说了,他只是续个弦,又不是开门大娶,应该没什么事的。 这么一想,心情顺畅,也就懒得再与傅清歌计较。 且说杨涣回了清芷院后,意外看到傅志轩在等她。 他来说了兵部年后的一些安排,还提到了杨涣的婚事。 大意是,这个时间点特殊,婚事不宜大操大办,以免引起别人的诟病。 傅志轩是好意,考虑的也很周全,只不过他在家里是庶子,在东方晞面前,也说不上什么话,只能提醒一下杨涣。 随后,又说了他去西凉山的情形。 都不算什么大事,但从他的语气里,真正听到了一些做哥哥的味道,是贴心为杨涣着想的。 他走以后,牛管家也来了一趟,拉拉杂杂说了一些事,天色就又暗了下来。 杨涣在门廊下走了两圈,又去院子里站了一会儿。 相府的下人,把清芷院里的雪都扫了起来,大片地方已经看不到雪的痕迹,全部成堆的拢到树下,或者干脆清到院子外面。 可远处的房檐屋顶上,还是白茫茫的一片。 杨涣看了一会儿,跟红叶说:“我出去走走。” 红叶赶紧跟过来:“小姐,这会儿天都晚了,再等会儿要吃晚饭了,您要去哪儿?” 杨涣皱了一下眉:“才吃过午饭,这就又吃晚饭了,能咽的下去?” 红叶:“……” 能不能咽下去她不知道,但她知道,过去的小姐从来不拒绝吃的。 而且小姐的心情看上去也不怎么好,还不准她跟着,只自己一个人出去走。 她歪着头想了一会儿。 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最近几天,国师都没有来府上。 准确地说,自从她们从国师府回来以后,他就没来过了。 中间只让莫寒来了两次,送些小姐喜欢的物件,还有吃的。 本来以为今天一定来的,可这天都快黑了,那边还没动静。 难道小姐是因为这个不高兴了? 第338章 我姐姐果然是我姐姐 杨涣出了清芷院,在相府的花园里走了一圈,又转到前院里,在大门口晃了几次。 眼看着华灯初上,火红的灯笼照亮了近处风物,模糊了远处世界,可那个人还是没来。 这事有些奇怪了。 自从他们从烟州回来以后,这人就对自己粘的不行。 尤其是住在他府上的那段日子,除了入宫,大部分时间都跟她在一起。 可这次,她回来几天了,他竟然连一面也未露。 连往相府送的年礼,都是由莫寒来的。 他在忙什么,忙的连这边也顾不上了? 事情最怕想,越想就会越觉得哪儿都是不对的。 不行,还是去看看吧,虽然傅柏游午后才跟她交待过,成婚前这段时间,不要出相府的大门,更不能去国师府,可现在情况特殊,她管不了那么多了。 刚到大门口,牛管家就追了过来,急急地说:“三小姐,您这是要出门吗?” 杨涣脚都没停:“嗯,出去有点事。” 牛管家踮着短腿急跑几步,横身挡在她面前说:“小姐,这会儿天晚了,您一个人出去怕是不妥。” 杨涣的眉尖已经挑了起,把目光收回来,盯到牛管家的脸上。 牛管家被她这么一看,吓的心脏都漏停了一下,忙着解释:“最近到处都不太平,再说,相爷也叮嘱过,让您最近不要出去的。” 杨涣语气冷淡:“我去一趟国师府,有正事,父亲若问起来,你就说拦不住我。” 话说完,人也往前踏了一步,伸手拔开牛管家,差点把他拔的一头栽到地上。 好不容易站稳脚步,杨涣已经出了大门。 国师府本来就近,杨涣此时心急,脚下也走的快,没一会儿就看到了大门口的莫寒。 “主子去宫里了,到现在还未回来。” 杨涣眉头皱的有些紧:“什么时候去的?可知宫里出了什么事?” 莫寒摇头:“不知道,来请的时候,只说皇上病重,让他去瞧瞧,昨日半夜就去了。” 皇上病重? 这是多重的病,要把东方晞半夜请去,而且还是到现在没回的? 莫寒问:“三小姐,您是进去等,还是?” “我回去了,他一回来,你就跟他说我来过了,让他来一趟清芷院。” 晚饭以后,东方晞才进了清芷院的门。 难得嘴馋一次,看到杨涣桌子上的果子,竟然拿了两颗放进嘴里。 杨涣问了一句:“没吃饭吧?” “嗯,没有,赶着回来见你,就没吃上。” 叫了丫头们去备饭菜,又给他倒了一杯热茶送到手里,才问道:“皇上的病严重吗?” “不严重,没什么事的,你不用担心。”他回的自然,不像说谎。 可杨涣还是很狐疑:“不严重,怎么半夜把你叫去了?” 东方晞喝了一口热茶,心窝处顿时暖暖的。 他抬头看杨涣,目光跟着也暖了起来,话语自然轻柔,明明是正事,竟说出几许情话的感觉:“回来了战报,情况不是太理想,后宫里又闹的厉害,他只是生气罢了。别人劝不下来,就把我叫了过去。” 杨涣有些不解:“派出去的人还没到位,这种情况也持续一段时间了,再气也解决不了问题。” 东方晞点头:“没错。” “那他还气什么?”杨涣问。 东方晞默了一下才道:“主要还是朝中和后宫里的事。” “朝中有什么事?”杨涣实在有点想不通,目前最大的事,都在边疆。 而且现在是过年,皇上都封笔了,那些大臣是闲着没事,才会去触白晨的霉头吗? 东方晞把一盏茶喝完,才吐了两个字出来:“争位。” 杨涣眼睛瞪大一些:“争位?谁和谁争,现在这种情况,不是应该一致对外吗?” 做为之前争战边疆,耿直的大将军,她是真理解不了宫里此时的争斗。 按着武人的习性,太平年间,这些吃饱了撑着的大臣们,闲来无事,揣测圣意,乱搞事情,煽动皇子们争宠夺位,都能理解。 可现在,是国家危难之时啊,如果白慕真的打回建安,无论他们谁做了皇帝,谁是太子,还是要被白慕杀了夺位的。 那他们还争个什么劲,不是应该团结起来,好好想想怎么对付外敌吗? 可东方晞却说:“如今皇上病重,太子位悬,各方势利都不想皇位落入他人之手,自然要争。” 杨涣问:“都谁在争?” 东方晞:“大皇子,二皇子,六皇子,还有贵妃娘娘。” 杨涣:“贵妃?傅千歌?她怎么会做这种事?你是不是搞错了?” “她本人没争,但别人已经把她当成了敌人。” 这就合理了。 傅千歌虽没生养,可现在五皇子白昭养在她膝下,她本人又是后宫之首,自然格外引人注目。 这几方势利,在后宫斗起来,白晨要生气,也是意料之中的。 别人她倒不怎么担心,谁闹的最凶,谁最后越落不着好果子。 但傅千歌卷进去,她就不能坐视不理了。 “皇上那里怎么说?”杨涣问。 东方晞摇头:“只是生气而已,什么也没说,再说了,他只是病了,一时半会儿又不会怎样,别人争与不争,结果都是一样。” “道理是这样,但是这么争斗起来,难免会伤及无辜。” 东方晞看了她一眼问:“你是担心贵妃娘娘吧?” 杨涣一点也不隐瞒:“自然,她如果真有此心,也便罢了。可她在宫里这些年,一向都是安安分分,别人这会儿把她拉下水,怕不但是把她当成假想敌那么简单。” 东方晞安慰她:“这点你倒不用担心,她在宫中多年,这些事情还能应付。 再说了,现在皇上身边,并没有可信的人,她是唯一能说上话的。 就算皇上生气,也撒不到她的头上去。 我今日在中定宫见到她时,她身边没有跟五皇子,反而跟着三皇子。” 白夜离的身世,东方晞跟杨涣说过了,所以她听到这里,身子一下子就坐直了。 “嗯,你说的对,我姐姐果然是我姐姐,还是很有一套的。” 说这话的时候,杨涣嘴角不自觉带着一点笑,与有荣焉的自得。 第339章 只要你开心就好 不过东方晞很快就泼了她冷水:“是三皇子见不着皇上,求她带着同去的。” 杨涣:“……” 不多说一句,你会死吗? 送了他一个白眼。 心情到底还是好了一点。 凭着白晨对那个秘妃的重视,傅千歌此时帮着白夜离,无疑是对自己最为有利。 无论是眼前,还是以后。 说完宫里的事,东方晞才问她:“你去找我什么事?” 杨涣:“就是问你入宫的事,现在问完了,没事了。” 东方晞眉眼弯了一下:“真的没事?你不想知道我最近几天,为什么没来相府?” 想知道,非常想知道。 可这种话大将军怎么能说出口呢? 所以又大大方方地送了他一个白眼:“爱干啥干啥,你不来我乐得清静。” 东方晞“哦”了一声:“那我……回去了,还你清静。” 杨涣:“……” 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竟然不粘她? 不对,今天没有太阳,天空阴沉沉的,好似又想下雪。 那这家伙到底是去干什么了? “站住,你干什么去,大家三十府上还有事?” 眼看着东方晞要走,杨涣只得出声问他。 那人迈出去的一只脚,稳稳收了回来:“府上是没事,我是怕打扰你,你刚不是说……” “你什么时候跟善解人意扯上边了?我说什么你就听什么?” 东方晞一脸无辜:“我一直这样的,你没感觉?” 杨涣摇头。 最后还是忍不住问:“你这几天到底在忙什么?你别误会啊,我对你不感兴趣,我就是想知道外面有没发生什么事,相府的消息还真是闭塞……” 东方晞本就是假意走,这会儿已经回来,坐到她身边,笑着说:“好了,我告诉你,我在准备婚房。” 杨涣:“……” 她就不该把他留下来问,早该知道这家伙说不出来什么好话。 然而现在已经晚了,东方晞还在接着往下说。 “时间短了点,再置办新的宅子也来不及,只能把现在的修一下。” 杨涣:“你这宅子修过之后,也没住多久吧,有什么可修的?” “原先修的是正常居住,现在要与你成婚,总要有个新房的样子。” 杨涣:“……新房是什么样子?” 她是真不知道,这种事她过去也从未关心过。 东方晞道:“咱们两个现在住的房间都太小了,院子里也过于清静。 新房我单独劈了一个大点的院子出来,里面栽种一些常吃的果树,还有花草之类。 家具什物,也都得置办了新的。”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抬头看着杨涣说:“时间上有点紧,又正值过年间,做工的都休息了,所以,有些方面委屈你了。” 杨涣没觉得委屈,甚至觉得他太过重视。 如今这个时候,就算是成婚,她也没想多铺张,不过是意思一下而已。 太过引人注目,总不太好,这个傅志轩也提醒过她。 另一方面人,她也真没这个心思。 她一直在等的,都是有关战事的消息。 东方晞见她不说话,问道:“怎么了?你如果觉得哪里不妥,直接跟我讲就好。” 杨涣动了一下眼皮问他:“我说了,你都会改?” 他点头:“大部分都没问题,如果有问题的,我以后再补。” “……” 成婚还能后来再补的,你牛大发了,国师。 嘴上却说:“不用特别安排,一切从简就好。” 东方晞并不这么以为:“成婚是大事,这已经很委屈你了。” “我并不觉得委屈,这个时候本来就应以战事为重,你是国师,太过铺张,会引人诟病的。” 杨涣说的都是实情。 事实上,如果不是东方晞一再提起此事,还套路她,她根本不想现在成婚。 既是她如今的身份,对战事起不到一点作用,可心里边,她仍是跟大宛站在一起,为边疆发愁的。 可东方晞显然不这么看。 他的脸上大大地写着两个字——真诚,眼睛里则装着一片深情:“我不在乎别人怎么说,只要你开心就好。” 杨涣赶紧把话头接过去:“一切从简,我就挺开心的。” 所他误会,还特意解释:“我知道你的心意,只现在情况特殊,我想不别人对你指指点点。” 东方晞听闻此话,看她的眼神就更加深邃了。 这天晚上,他在清芷院吃了晚饭,也与杨涣说了许久的话。 有朝堂上的正事,也有两人之间的小话,气氛出奇的好,温馨让他恨天亮来的太早。 大年初一,各处拜年就开始了。 今年傅志轩和傅柏游一起在外走动,相府里就由杨涣和二姨娘撑着。 二姨娘话少,杨涣也不是什么热情的性子,那些官夫人小姐们,她一向懒于应付。 好在,今年情形不好,大家也都没心情说三道四,拜年就是做个样子而已,虚以客套几句,就早早散了。 这天,绿珠也回来了。 她自去了兵部以后,只往回捎了几封信,人还是第一次回来。 原本当初让她去兵部,是想让她带兵出征,补缺少将领的缺。 后来杨涣找回了几名大将,绿珠也就没再动。 不过因为如今身份的不同,她出入相府不太方便,所以也一直没回来看。 兵部的情况,杨涣都清楚,就没问绿珠什么,只想让她在这儿好好过个年。 但她一回来,就跟杨涣说:“我想去抗敌。” 杨涣连原因都没问,直接回她:“不行。” 她知道绿珠要做什么。 她想去直杀白慕。 先前不想去兵部,要留在杨涣身边,是因为她身边没有一个可靠的人。 可现在她要跟东方晞成婚了,以后身边肯定就不会缺保护的士卫。 而白慕把杨涣害死的仇,却是到现在都没有报。 这个仗要打到什么时候,绿珠不清楚,但是她必须看着白慕死,才能解了心头之恨。 而且是死的越快越好。 她怕时间太久,杨涣会没有机会看。 那个与毒咒的两年之约,是绿珠的心头刺,她从听到那一刻,就一直在疼。 以前她要贴身保护她,没有办法,现在,她只想争取时间。 第340章 怎么成了这样 杨涣当然不会同意她去冒这样的险,白慕现在是说杀就能杀的吗? 颇费了一番功夫,才把绿珠劝回去:“虽然有几个将领都去了,但是你别忘了,白慕也不是吃素的。 他在军中有人,而且就张子充来说,对这几位将领都非常熟悉。 所以他们能不能行,会打到什么地步,现在都不好说。 如果他们此行不能胜,我仍然会出战,到时候,我身边不能没人。” 绿珠的眉头皱了皱:“小姐,您现在……” “多的话你不用说,我什么都考虑清楚了,当然,这只是下下策,我希望他们几位出马,真能把白慕压制下去。” 绿珠不言语了,且很快回了她的地方。 过年期间,各处都不忙,连朝堂上都放假了。 但东方晞可没闲着,一直在加紧进度,预备成婚的事宜。 而皇宫里,更没闲着,诸子相争,已经闹的不可开交。 大年初三,杨涣代表相府,去宫里给皇上贵妃请安。 结果入宫后,连白晨的面都没见着,直接就把她推到中德宫去了。 杨涣一看到傅千歌就问:“皇上到底怎样了?是不是病真的很重?” 傅千歌含笑拉着她手,仔细端详了好一会儿她的脸,才道:“你好好的就好。” 杨涣:“……” 这姐姐是不是对皇上心太大,对她太好了点? 好歹那位是她的夫君,更是当今圣上,她竟然一点也不担心,反而对活蹦乱跳的她,加倍关怀。 “姐姐,我没事的,当初并没有受伤,这事您是知道的。”杨涣说。 傅千歌点头道:“伤虽没受,可是受了委屈,害的你这么久都不能出来,只能关在国师府里,你知道姐姐有多担心,偏偏又不能出去看你。” 杨涣心道:“你要是能出去看我,才惨呢,我根本就不在。” 两姐妹相对,傅千歌总有许多体己话对她说。 可一提到白晨,她就只是模糊不清地提了两句:“主要是心病,太医也没办法,还要皇上自己想的开才是。” 杨涣有些纳闷:“皇上以前也不像心事重的人,怎的这次会这么严重?” 傅千歌摇头:“以前心事不重,是因为那些事都在他的控制之内。 因为他能解决,所以看上去很大的事,对他来说都不叫事,自然也就从容面对。 这次却不同,自白慕叛走之后,很多事情都出乎他的意料。 再加上后宫这段时间也乱,心情不好,也在情理之中。” 提起后宫,杨涣只能压着声音,悄悄问她争位的事:“这事我是听国师提起的,那现在怎么样了,皇上属意于谁?” 傅千歌摇头:“皇上一提这事就气,现在也不清楚。” 她又对杨涣说:“你出去也不要乱说,更不可问别人,这是朝中大事,你一个女儿家,说的多了,怕是又要招来祸害。” “我知道,”杨涣赶紧点头,应合道,“我就是听说姐姐也被牵涉其中,才想多了解一些。” 傅千歌笑着捂捂她的手道:“不用担心我,后宫里的事,我都能应付。” 说起白夜离,她倒是夸了几句:“三皇子倒是比他的哥哥们聪明,那天见到皇上,还为他出了一些主意,看皇上的样子,似乎很认同他的看法,不过……” 微顿一下,才又说:“不过,他这个时候出风头,很容易为自己拉来仇恨,大皇子二皇子知道他在皇上面前说话,已经开始对付他了。” 这话让杨涣一惊。 无论如何,白夜离也是她的徒弟,而且这小孩子的本性不坏。 不过傅千歌并不知道他们的关系,她也不好请她帮忙,只能另想办法。 跟傅千歌说完话,有宫女过来禀报,说是孙西瑶来了。 孙西瑶与她,快一年未见了,杨涣也有点想见她。 傅千歌一看她的样子,就吩咐宫女把人请进来。 然后才笑着对她说:“你们两个倒是真的好,你进一次宫,念一次她;她也时常向我打听你的情况,上次你受伤,她回去还心疼了好几天。” 杨涣随口应:“我也没什么朋友,除了姐姐,就跟她说得上几句话,偏偏她又进了宫,见你们两个都不容易。” 说话间,孙西瑶已经进来。 杨涣乍一看到,差点没认出来。 过去文静清雅的小姑娘,摇身一变成了瘦骨嶙峋的骨架子。 那锦绣的衣裙,挂在她的身上,仿似一摇就能掉下来似的。 脸颊已经完全瘦了下去,显的鼻梁更高,眼窝深陷,下面犹带着一圈青黑色。 身上竟是带出了二姨娘的影子,要多惨就有多惨。 看到杨涣的时候,她眼里总算显出一些光亮,急急走了几步过来,握住杨涣的手,先左右看看,才问她:“你可是真的好了?” 杨涣有一瞬的僵硬,话没说出来,只匆匆对她点了个头。 傅千歌笑着道:“进来坐吧,别在门口站着了,冷。” 孙西瑶赶紧放开杨涣的手,去给她行礼,神态恭敬,认真。 傅千歌伸手把她扶起来道:“没有外人在,不必这么客气,你们先坐着,我去看看准备些吃食。” 这是给她们说话的时间。 孙西瑶有许多话说,问她最近好不好,上次的伤是否真的都好了?去烟州的情况又如何…… 好像她们两人分开以后,她一直都过的很好,只是见杨涣少了,所以有许多的关心,都在这一刻问了出来。 而杨涣,看着她的样子,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她在宫里过的一点不好,不好到她都不知从何处问起。 孙西瑶在杨涣的生活里,只占着很小的一部分,她有太多的事要去做,去筹谋。 对于这样一个友人,她也想珍惜,可相对来说,孙西瑶的比重连秦隐都比不上。 她入宫以后,更是连见面都不方便,所以,很多次她都只是托傅千歌去照应一二。 可她万万没想到,孙西瑶都变成这样了,竟然还事事记挂着她。 孙西瑶问了许多,见她不说话,又忙着道:“太久没有见到你了,我能听到的消息,不是你受伤,就是你中毒,所以特别担心。” 杨涣声音沉沉地回:“我没事,倒是你,怎么成了这样?” 第341章 工具 孙西瑶笑了一下。 很努力,但是那个笑还是没在脸上停留太久,只得开口道:“我也挺好的,你不用担心。” 杨涣捏着她的衣服问:“怎么瘦成这样?” 孙西瑶晃了一下衣袖:“如今不都以瘦为美,我想更好看一点,就尽量节食。” 她不断掩饰的样子,让杨涣更加心酸了。 只是她从来不会劝人,对于姑娘家的聊天,也不太擅长。 跟傅千歌在一起也好,跟孙西瑶做朋友也罢,都是她们说得多,她听的多。 如今看到她这样,说不出一句温声软语,只是心里有点痛,又很生气。 她说:“我之前有托贵妃娘娘照顾你,是不是她照顾的不好,你才会……” 提起傅千歌,孙西瑶赶紧摇头:“不是,你不要多想,贵妃娘娘对我很好,真的。如果不是她,这宫里我早就呆不下去了。” 宫里没有第二条路,要么坚强地活着,要么就死。 孙西瑶嘴里的呆不下去,杨涣明白指什么。 她问:“那是怎么回事?你如果过的很好,不会是这样子的。” 看她还是不说,杨涣的怒气慢慢烧起来了:“我傅清歌只有你这一个朋友,如果我们连句真话都说不得,那还有做朋友的必要吗?” 这句话果然管用。 孙西瑶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她别过脸去,好一会儿才又转回来,眼圈依然红,眼神里莹莹一片,但嘴角处却挂着笑:“清歌,你也是我唯一的朋友。” 承认了朋友,在杨涣几乎蛮横的讯问下,孙西瑶总算说了她现在的处境,还有她当初入宫时的,一些不为人知的动机。 孙西瑶的爷爷孙卓,是中书省的中书令,掌管着整个朝廷的决策权。 除了白晨,他的话差不多等同于圣旨了。 孙家靠着他,光宗耀祖,也家兴业旺。 可他的儿子们,却并没有他的这个能耐,甚至比同龄人都要弱一些。 就算皇上那边看在孙卓的面子上,也给了他们官职和爵位,但他们心里很清楚,有老头子在,他们家的繁华富贵还在,如果老头子哪天不在了,那凭着他们的实力,是很难在如今的朝堂上站住脚的。 从低入往高处走不易,从高处往低处走,更是要人命。 孙家的荣光,怎么能就这样断送了呢? 所以他们想用裙带关系,让自己家继续尊贵下去,而且他们前面还有榜样,这个人就是傅柏游。 当初孙西瑶接近傅清歌,也是家人援意的。 只不过后来在两人相处时,她渐渐也喜欢上傅清歌的性子,真的把她当成朋友看待。 按孙家的想法,只要孙西瑶这边成功了,那后面他们家的女儿,都可以嫁入皇室。 只要有一个人得道,那全家都可以跟着升天。 可惜,孙西瑶失败了。 她入宫以后并不受宠,甚至到现在,白晨都没有幸过她。 她以一个完壁之身,生活在后宫虎狼之群,别说别人明着欺负她了,就是那些闲言碎语,都能让她生出几百次想死的心。 这还是在傅千歌护着,孙卓又在前朝有势力的情况下。 假如没这两个人,以孙西瑶的情况,怕是早就死的连骨头都不剩了。 除此之外,她的父母也不断给她压力,这才是导致她憔悴的主因。 她抓着杨涣的手,很想握紧,又有愧于心,所以还是松开了。 转而把自己的两只手扭在一起。 那手上只剩骨头,被一层苍白的肉皮包着,扭紧的时候,骨节处都突了出来,翘起老高。 她把头低下去,轻声说:“清歌,我不是有意骗你的,当初……我也是没办法。 我爹娘非让我入宫,我心里又非常害怕,刚好我们就认识了。 我……” 她没再说下去,因为杨涣一直不说话,让她感觉到害怕。 朋友做到这个份上,人家诚心相待,托人照顾保护她,她却是从一开始就带着利用的,自己想想都恶心的慌。 她起身,愧疚地看了杨涣一眼,轻声说:“对不起,我……” 实在说不下去,她转身要走,却被杨涣一把拉住。 她也站了起来,眼神里有几分冷意,看着孙西瑶问:“这样就走了?” 孙西瑶在后宫这一年多,过的真不怎么样,胆子也越来越小。 再加上她本身就对杨涣有愧,此时看到她的脸色,吓的心都揪了一下。 “清歌,是我错了,你要怎样都可以,只要我能做到,都会尽力去做的,就算……就算你让我去死,我也可以……” “谁让你去死?”杨涣打断她,“你死了,对我半点用没有。” 孙西瑶的脸都白了:“那……那要怎样?” 杨涣睇了一眼地上的椅子:“先坐吧,既然你这么说了,我倒真有几个问题要问你,也请你老实回答。” 她的语气,她的脸色,都是孙西瑶没见过的,她很害怕,却又认为是自己有错在先,理应如此。 杨涣道:“如果你现在有办法出宫,你家里人会怎样?” “啊?”孙西瑶瞪大眼睛看着她,一时没明白她说这话的意思? 杨涣重复了一遍问题,说道:“我看皇上现在也无心后宫,你在此只会把自己蹉磨死,于别人根本没什么用处。” 孙西瑶又被她吓到了:“清歌,宫里不比别的地方,我既然进来了,就不能再出去。我在的时候没用,可一旦我没经过皇上的允许,私自出去,那整个孙家,都要遭殃的。” 杨涣:“这个你不用担心,我想办法让你出去,也不会让孙家怎样。” 孙西瑶摇头。 她没杨涣那么胆大,更没有她的见识广,她所有的经历,不过是从深宅府邸里的一个单纯小姑娘,变成深宫内院里一个不受宠的妃子。 她看不到活着的未来,连轻易死去都不敢,因为嫔妃自戕,一样会害了母家。 死不了活不成,这里已经把她禁固成一个木头人,她根本就没想过自己还有出去的一天。 想的最多的,反而是如果死了,父母会不会怪她? 就算现在她父母也没给她一个好脸色,每次叫人传信来,都是骂她无能的,她依然想着能为家里做些什么? 第342章 她们还是朋友 在杨涣看来,这个时候把孙西瑶弄出去,并非难事。 她有傅千歌帮忙,后面还有花如烟那一帮子人。 就算这些都不成,还有东方晞在。 他连死人头,都能从宫外运到宫里来,想把一个不受宠的妃子,安全地带出去,简直太容易了。 而且还是在白晨生病,宫里混乱之时,孙西瑶真的一点也不引人注意。 可她自己却是最大的问题。 当初她能听父母的话入宫,为了他们的希望而努力,如今又是怎么想的? 出去以后,她又该何去何从? 杨涣不能把她带到相府去,放在东方晞那儿也有诸多不便,可除了这两个地方,她也找不到哪儿更适合她。 如果把她带出去,背叛了她的父母,反而过的还不如在宫里,甚至有一定的危险性,那么这件事就没有做的必要。 她跟孙西瑶聊这些问题时,小姑娘除了吓的瞪大眼睛,根本就不知道回她什么。 杨涣也不想把她逼的太紧,再怎么说,这是别人的前途,总要给人考虑的时间。 所以她把正事谈完,声音便软了下来:“当初你也帮了我,咱们之间没有利用,只是朋友间的互相帮助而已。 此事我也是真心为你着想,你回去想一想,看自己是不是真要在此耗完一生。 我回去也想一想,你出去之后,该去哪儿好。 只要你愿意,我就不会再让你吃苦,更不会让你受欺负。” 孙西瑶在眼里转了半天的眼泪,这会儿终于“啪嗒啪嗒”落了下来。 倒不是因为杨涣说把她带出去,而那句她们还是朋友。 只要她们还是朋友,怎样都好。 孙西瑶在中德宫坐了许久,起来要走时,已经是晌午了。 傅千歌难得留后妃在她这里用膳,又有杨涣留着,她也就没再推辞。 席间说到杨涣成婚的事,傅千歌和孙西瑶都为她高兴。 三人当中,也只有杨涣的婚事,没有利用,没有利益,是你情我愿的。 在她们看来,也只有她是最幸福的。 杨涣看着她们笑的样了,悄悄对自己撇了个嘴。 世间那有那么完美的事,尽管东方晞算得上一个不错的夫君,可她却只有两年的命可活。 活的不如意,跟先幸福一段时间,很快就死,不知道别人都会怎么选? 从宫里出来,杨涣没回相府,而是绕进了国师府里。 东方晞正在家里忙活。 定制家具的送来一张大床,因为太大,根本没法从门口进去,所以只能让工匠拆开,把木块抬进去之后,再重新装在一起。 听说杨涣来了,就把手里的事交给莫冰,他亲自出来接。 “你来的正好,来看看这床怎样?是否合意?” 一见面,就拖了杨涣的手,拉着她往里走去。 杨涣垂眸看了一眼他的手,被衣边掩了手背,只露出一段手指,纤长又细白。 但是那手却是暖的,把她在外面吹冷的部分,一点点的暖的热乎起来。 没有对比,就不会知道自己有多幸运。 此时此刻,杨涣才算略有感悟。 她想,如果当初自己不跟东方晞订婚,那如今又是怎样一副模样? 心心念念要复的仇,其实根本就复不了,因为那毒会限制她所有的行为,她连活命都难,又怎么能杀掉别人。 再往后想,如果当初东方晞不救她,也就没有了她的今天。 她重生全是因为他,重生后的世界里,又都装着他。 如今两人要成婚了,以后的日子,两天也好,两年也罢,总是要跟他一起度过的。 这么想想,竟然还有些小期待。 前头快她半步的东方晞,迁就地慢了一点,转头看了她一眼问:“怎么了?今日去宫里发生了什么事?你这一路走一路笑的。” 杨涣抬起另一只手,捂了一下自己的脸:“我有笑吗?” 东方晞点头:“有啊,而且笑的一脸……神秘,一脸幸福。” 杨涣:“……” 一脸幸福?过了吧,她只是觉得以后的日子可能有趣,幸福是个什么东西,能吃吗? 东方晞还想追问,杨涣却大步往前走:“走吧,你刚才说让我看什么?” “看床,你睡觉乱翻身,还掉被子,所以我特意做了一张很大的床。” 杨涣立目:“你怎么知道……” 突然想起,两个人不止一次同床过夜,后面的话只能被自己吞下去,改了一句:“你也太夸张了吧,我平时一个人睡的时候,并不会掉。” 东方晞表示一脸不信,还说:“白云和红叶两个丫头太瘦弱了,等你嫁过来后,要换两个壮实点的,万一掉下去,她们也好及时把你抬……” 杨涣反手就给朝他胳膊上拧了一把,脚也没闲着,在东方晞一脸委屈,想辩解时,又在他腿上踢了一脚。 然后大摇大摆地往前走,嘴里还说:“就你皮,以后再乱说话,拳头给你留着。” 东方晞看着她的背影,站在原地笑。 笑了一会儿又赶紧跟上去:“刚才是我错了,乱说话了,如果你真掉下去,应该是我把你抱起来,怎么能劳动别人。” 杨涣:“……” 不能忍了。 举手又打他的时候,他却侧身躲过,且往前大步行去。 杨涣岂容他这样,欺负完人,还想跑? 要是不追上他狠狠打一顿,他大概会忘了她从前是姓杨的。 于是,东方晞在前面走的大步流星,她就在后面六亲不认。 整个国师府的人:“……” 震惊以后,又是摇头。 虽然他们都知道国师这人,表面高冷,内心低热,但他们不知道,他竟然还会有如此的一面。 这哪里是什么国师,这分明是谁家走失的三岁孩童,误闯进了他们家。 而那位傅三小姐,就更不用说了。 平时也是端着一副清冷面孔的,听说还颇有几分心机,整起人来,一套连着一套,连相府的夫人都不是她的对手。 可此时,她在做什么? 她张着双臂,飞的像一只蝴蝶,正追着他们家国师跑。 就算知道杨涣内幕的,也把眼睛擦了又擦。 说实话,他们不相信鼎鼎大名的杨大将军,会干出此等事来。 第343章 我不知足 两人围着国师府的院子追赶,早把看床的事丢到了一边。 随杨涣来的白云红叶,自己找个角落玩耍去了。 反正她们家小姐在国师面前也不会吃亏,她们不担心这个。 待杨涣跑累了,东方晞也自然被她捉了去,然后两人像小孩子一样,手舞足蹈地打上一架,不痛不痒,最后累倒在一个石墩旁。 杨涣正要歪下去,东方晞却一把将她拉了起来,然后自己在她找的位置坐下来,将她安置在自己的腿上。 “下面凉,坐这儿。”他说。 杨涣这会直喘气,也懒得跟他争,再说了人肉椅比石墩子是好很多,又软又暖,何乐而不为? 等她缓过来劲了,才又转头找他算帐:“你今儿胆长肥了,专挑我的刺。” 东方晞摇头:“没有,我只是说实情……不不不,我都是瞎说了,你并没那样。” 他笑着求饶,然后对杨涣说:“我只是看你今日高兴,逗你玩会儿而已。” 杨涣撇他一眼,把脸过去。 东方晞便借着向上的姿势,仔细看她的侧脸。 她的脸因刚才奔跑,双颊上已经染上些胭脂红,侧着光线能看到上面细细的绒毛,像覆了一层浅浅的白霜。 杨涣以前的长相,属于浓眉大眼型,带着女子少有的阳刚飒爽劲。 如今少了阳刚,却增添了许多娇媚。 弯眉杏眼,睫毛纤长,微微向上卷着一些。 她平时看人,喜欢眯一点眼睛,于是那眼睫就显的特别灵动,一会儿一颤,像随时要振翅的蝴蝶。 如同此刻。 东方晞看着看着,就忍不住伸手去触她的面颊。 杨涣猛地转脸,同时手也一下子伸出去,将他的手格开。 没等他反应过来,她已经从他身上跳起来:“不是去看什么东西吗?走,去看吧,看完我还有事跟你说。” 说着话,人已经往前走去。 东方晞摸了摸刚暖热的石椅,只能站起来,带她去自己刚弄好的院子里。 是冬天,这里再怎么装扮,也不似夏日那般热闹。 虽然挂了彩绸,可到底也显的有几分刻意。 唯一还说得上风景的,就是墙角处的梅花,此时倒是开的正旺,走近了,能闻到上面淡淡的幽香。 杨涣指着那些梅花说:“这个好。” 东方晞笑而不语。 屋子里,床已经重新装好,上面还有新鲜木头的味道,也带着一股香味。 杨涣虽然对这些东西不是太懂,可也知道这床花了不少银子。 她瞥了东方晞一眼道:“睡不了几日,何苦这么劳民伤财?” 东方晞好似没听她的话,只问:“你看这床柱上的花纹可喜欢?我之前见你床边雕的也是这种。” 杨涣:“那是傅清歌的床,我只是暂时睡那儿,并不想折腾而已。” 东方晞:“那你是不喜欢这种了,明儿我让工匠再来换。” 杨涣转身,很严肃地看着他道:“国师大人,忽略我的话,并不能改变事实。” 东方晞也看着她,目光比她还诚恳:“我也跟你说,我一定有办法把这个毒咒解了。” “……” 她已经不想说这个话题了。 解不解对现在的她来说,不算什么重要的事。 她有两年,两年足可以把许多事情弄清楚,至于自己的仇,如今想起来,还真是不知该怎么说。 东方晞虽然没有明说,可他不只一次提到皇上的人品,而且每次都在说到自己死的这件事。 杨涣也亲眼见到了白晨的所做所为。 只是他是君,自己是臣,别说是叫人暗杀,就算是明着叫她死,她还是一样要死。 那这仇还要向他报吗? 也或者是找他要一个说法? 可这个说法,也是她心知肚明的,忌惮,加上中间还有白慕的关系。 杨大将军的终点,走到七星煞血阵这个地方,似乎并非一个人所为,而是所有人集中到一处的结果。 她竟然有点不知怨谁的感觉。 杨涣向上呼一口气,再看东方晞的时候,目光已经软了下来:“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这事真的不能强求,我有两年,已经很知足了。” “我不知足。”东方晞没等她把话说完,就接了过去。 他等了她那么多年,把她从小等到大,从别人的手里等回来,又岂会在这个时候放弃。 杨涣不知怎么劝他。 且她觉得,此时两个人再说这事,很没意义。 放不放弃,有没有救,都会有时间去给答案,他们此时真的没必要,为了此事而争吵。 她转身,看了看还散着木香的床说:“这床很好的,我很喜欢,但你得给我配个同等的躺椅,像蓝老头那样的。” 东方晞也把先前话题跳了过去,跟她讨论躺椅的事。 从新房里出来,杨涣才跟他说了孙西瑶。 东方晞并没给予准确的回应,只让她先等那边的消息。 如果孙西瑶真的要出宫,他自然有出宫的办法,如果她不要走,这样的日子也不会过的太长,到时候再做计划也不迟。 杨涣在国师府里吃了晚饭,才回去到相府。 东方晞出来送她。 一不小心,就从国师府门口送到了相府门口。 他站在门口跟杨涣说话时,红叶在后面催促:“国师,外面很冷的,你要是想跟我家小姐说话,还是进去说吧。” 杨涣伸手就往她头上揉,被红叶利落地躲开了,且叫着他们说:“还是进来说吧,在门口叫人看到了也不好。” 东方晞笑了一下才开口:“还是不进去了,你今日在宫里一天,也累了,早些休息。” 杨涣“嗯”了一声,转身,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向他挥挥手。 东方晞还站在门口,直到她完全走进去,才往自己家里走。 那边又有新的消息了,这次是确认鬼吟诗就在那座山上。 只要有她在,这个毒咒应该不算什么,所以他只待这边的事了,马上就可以带杨涣离开。 在他们离开之前,东方晞还要把她牵挂的事,全部都安排好。 傅千歌要有一个好的去处,杨家则安排去江南。 杨涣此次去江南的情形,东方晞全都知道,也知道杨何两家的关系一直都好。 所以把杨家送去那儿,一点问题都没有。 倒是傅千歌,是一个难题,如果宫里不能待了,也不知道她会想去什么地方。 第344章 让杨家的人来 东方晞在算日子。 杨涣也在算日子。 只是两个人算的日子不太一样,而且算的目的也不相同。 东方晞是算着他们成婚的日子。 宫里的事,白晨的事,整个大宛的事,他都没那么在意。 而杨涣,除了算那几位将领到这军中的日子,还算着另一个事。 她查了许多书,把东方晞的书房里该翻的都翻了一遍,仍然没有找到关于附生术的一个字。 所以她想,还是什么时候坦白问他更合适一些。 并没有合适的时间,因为她什么时候问,东方晞都有可能不说。 以前她还能耍耍性子,跟他闹气,现在竟然有点闹不起来的感觉。 杨涣这人吃软不吃硬,别人对她凶,她知道怎么对付,耍阴谋,用拳脚,她都有。 可别人要对她好,她就有点下不去手了。 东方晞从把她复活开始,就不遗余力地对她好。 她怀疑讨厌他,他对她好。 她正常接受他,他还是对她好。 如今两人要成婚了,他更是对她好。 这种情况下,自己要是还跟他闹,怎么着都有点说不过去。 所以杨涣每天都在想,却迟迟没问出口。 有时候话到嘴边了,都又被自己咽了回去。 正月初八这天,东方晞盛装乘轿,带着十几箱的礼物,从国师府,很隆重的往相府而来。 傅柏游也一身盛装,带着相府一应人等,在府门口迎接。 双方都很客气,面带微笑寒暄以后,东方晞随着他去兰台院里喝了一盅茶。 最后一次核对成婚当天所有的细节,包括相府里还有些什么要求。 按大宛的嫁娶风俗,此时无论傅柏游提什么要求,东方晞都会答应的。 毕竟这是要娶人家养了十几年的女儿,再高的要求都不算太过份。 不过傅柏游并没有提要求。 他不但没提,还问东方晞,有什么地方是需要相府特别配合的。 大宛国万事平顺时,国师是皇上面前的红人。 别人都知道皇上对他好,不敢轻易惹他。 而如今,外敌内乱时,他又成了皇上的支柱,成了大宛的支柱。 当时白慕叛乱时,傅柏游一度担心东方晞会把这亲事退了,就算不退,迟迟不娶,他也是没有办法的。 可谁也没想到,他不但没退,还把婚期提前,似乎比他还着急着娶亲。 这对相府来说,简直比得到皇上的庇护还让人激动,他怎么会提要求? 双方会面,成功又愉快。 把正事说完,傅柏游还特意叫牛管家去清芷院一趟,问问傅清歌可有什么话说。 东方晞已经起身了:“清歌那里,还是我亲自去问吧,不劳烦这位管家了。” 牛管家可不怕劳烦,他乐于为傅清歌服务,胜过傅柏游。 不过他不敢跟国师争,人家要亲自去,他当然得往后站。 傅柏游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还满脸含笑,亲自把他送了过去。 而且叫牛管家备了上好的茶点,招待随东方晞一起来的,送彩礼的下人们。 东方晞入相府,是全府都知道的事。 红叶早就兴奋的像是她自己要出嫁一样,院子里根本就呆不住她,一会儿一往外面跑的打听消息。 这会儿听说国师往这边来了,一路带着笑地跑回来,人还没进屋,声音就先进来。 “小姐,国师往这边走了,是相爷亲自带过来的,您准备好了吗?” 杨涣凉凉地回她:“我有什么好准备的,又不是今天出嫁,他只是礼节性的来走一趟,说几句客套话而已。” 红叶已经进屋,看她仍穿着一身家常服,气定神闲地拿着一本书,听到她的话连目光都没移开半寸。 难得造次一回,伸手把她的书抢了下来,还叫着旁边的白云说:“小姐不急,你怎么也不急,好歹换身衣服。” 白云苦着脸看她:“你是今儿才认识小姐吗?她不要做什么,你能让她去做?” 红叶:“……” 她不能。 因为杨涣都还没起身,外面已经传来下人的声音,说国师已经到了。 这时候去换衣服确实不合适了,她也只能放弃,跟白云一起把杨涣拉起来,推出门去。 傅柏游很知趣,简单交待两句,自己便出去了。 他一走,随着来的下人们也都退了下去,院子里很快剩他们两个。 两人相视而笑。 杨涣道:“来相府这么多次,还是第一回被这么隆重地带过来吧?” 东方晞故做严肃地点了点头:“对呀,过去都是一个人走墙。” “哈哈哈”杨涣忍不住笑出声。 两人进屋,话题也很轻松,东拉西扯地说了一堆闲话。 最后说到送亲的人,杨涣才道:“自然二哥是去了,我现在……” 她的话卡了一下,没能说下去。 东方晞道:“可以邀杨家来。” 杨涣摇头:“还是不用了,相府跟他们并无交情,我也不想让别人知道,傅三小姐跟他们走的近。” 东方晞问:“那如果我邀请呢?” “你有什么理由?你跟他们更无交情。” 东方晞没回这个问题,只问她:“如果我请他们来,你会高兴一点吗?” 杨涣看了他片刻,突然把头低了下去。 心里头涌起一阵酸涩。 过去最想看到她嫁人的,就是母亲。 从与白慕订婚开始,只要她回来,她就要催一次,有时候连家书里面也要谈到此事。 可杨涣的那一生里,她到底是没看着。 那现在看还有意义吗? 他们并不知道,此人与他家的女儿有什么关系,甚至看到她成婚,很可能会让他们想到自己女儿的过去,那不是更为伤心? 可杨涣又是那么的想让他们来。 自己的心愿也好,他们的心愿也罢,总算是有一个归处。 她垂着头,垂了许久,才喃喃地问了一句:“你觉得,他们来合适吗?” 东方晞道:“挺好的,至少让他们跟着热闹一下,无论怎么说,你现在也是她女儿的朋友,这一年多里又跟他们走的近些,看到你的婚事,也许会让他们欣慰一点。” 杨涣点头:“既然这样,就让他们来吧。” 没有谁在成婚的时候,不想得到家人的祈福,既是这种祝福是那么的曲折。 第345章 附生术 许是这件事影响了杨涣的心情。 她一开始没打算今天问的事,突然就冒了出来。 那会儿东方晞正拿了她刚翻的书,前后看了几眼,问她:“你最近爱好很广嘛,看书的类型也越来越多了。” 杨涣“嗯”了一声,话跟着就溜出口:“你那儿有关于附生术的书吗?有的话拿来给我看看。” 问出来后,她自己先愣了一下。 匆忙抬头,看到东方晞的手顿在半空,眼睛还盯在书上,并未看她,好似在发怔。 话已说出口,就算是开了头,之前的顾忌,此刻都没有了。 杨涣站起来,走到他身边,仔细去看他的脸色。 东方晞终于动了一下。 他把书合起来,还捏在手里,脸色也恢复如常,反问她:“你怎么知道附生术的?” 杨涣:“不瞒你说,是天玄子说的,我当时听到了,你应该也听到了吧?” 他点头。 默了一会儿才道:“他胡说的。” 杨涣一下子就笑了起来:“国师,都到了这种时候,你扯这种谎还有意义吗?” 见东方晞不应,她尽量用平和的口吻说:“咱们两个可是要成婚的人,还有什么是不能说的?” 杨涣过去嚣张习惯了,也有服软的时候,可她那种明显带着目的的服软,东方晞一眼就看得出来。 过去他就算看得出来,也会装作不知,一样配合她。 可她突然转换态度,用一种他们相识多年,甚至有些老夫老妻的感觉,来问他这么一件重要的事。 语气平淡,大有他说不说都无所谓的架势,反而让他心内忐忑。 东方晞看她。 杨涣也看他。 且马上就把他刚才想的话说了出来:“算了,你要真不想说,我也不强求。 我只是很好奇,这个东西到底跟我什么关系,连外人都看出来了,你却非要瞒着我?” 东方晞的嘴动了一下,话仍没说出口。 杨涣又说:“我年前在你书房里看书,也是查这个事情,现在告诉你,也省得以后被你问起了再慌张,心里装太多事,还是挺累的。” 说完这些,她便将他手里的书抽走,然后说:“今天只是来送彩礼,留的太久也不好,国师请回吧。” 东方晞:“……” 他心里纠结的要命。 说与不说像两个脾气暴躁的小人,在他脑子里吵了半天。 这会儿杨涣要赶他走,他顺着她的话做了,也就把眼前的尴尬度了过去。 可以后,关于这个话题,将会横亘在他们中间。 既是不说附生术,说起秘密,或者其它一些相关的事情,都会让他们彼此猜忌。 东方晞不想那样。 时光太短,容不得他们在这种互不信任里浪费。 他是早该坦白了。 “附生术确实跟你有关。”他开口,声音低沉,目光在杨涣身上定了一下,又挪开。 他走到窗前,尽可能使自己语气平淡地道:“从七星煞血阵把你魂魄带出来,重生到别外一个人身上,是需要条件的。 当时情况紧急,我手边并没有合适的人,只能先把魂魄附生到自己身上。 等回到建安城,找到了傅家三小姐,再把魂魄从身体里移出来,放到她的身上。” 他说的很慢,背着身,看不到表情,声音里也听不出来特别的情绪。 但杨涣莫名就从他平淡的叙述里,听到了一些悲怆的意味。 比她这个真正的受害人,还要意难平。 她站在他背后问:“你当时……不想看到我死?” “当然,我是去晚了,没拦住此事的发生。”东方晞立马道。 杨涣的目光动了一下,在他宽阔的后背上移过。 半晌,她才又问:“为什么?不是皇上也忌惮我吗?” 东方晞一下子转过身来:“这个问题,我们之前就说过了,还要再重复?” 杨涣想了一下,点头:“嗯,不用重复,确实早有说过,可为什么我每次想起这事,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这一点,东方晞没有过度解释,只是拿眼睛看着她。 杨涣被他看的有点不自在,也走到窗口问:“那你是怎么找到傅清歌的?” 关于这一点,他倒是答的爽快,而且很细致,没有丝毫疑点。 东方晞在宫里多年,熟悉白晨的同时,也熟悉后宫的嫔妃们。 自然也就知道傅千歌入宫的原因。 本来这些事情跟他没有关系,他也不会刻意去打听,但是一个偶尔的机会,他听到了入宫的木挽香说话,说是给这位三小姐下了毒。 当时东方晞把杨涣的魂魄带回来,并没有确定用她的身体。 因为他也不想自己好不容易救活的人,再去受一遍符毒攻身的痛苦,还有性命之忧。 而且傅清歌的年龄太小,傅家的关系又特别复杂。 无论哪一点,都不是他的首选。 所以当时,他是把目标放在外面,尽可能找跟杨涣比较接近的人。 可找来找去,却一点收获也没有。 而附生术作用在他自己身上,也不能时间过长,最后实在没有办法,才去看傅清歌。 好巧不巧,他找到傅清歌的时候,刚好是木挽香最后下杀手的时候。 东方晞去时,真正的傅清歌已经死了,连身体都发凉了。 他别无选择,只能把杨涣先放进去,然后再给她解毒。 他说:“当时你的丫头看傅清歌没了气息,就急着跑出去找人,刚好给了我时间。 待她们回来,我已经把傅清歌身上,最要命的那部分毒解了。 同时回到宫里,向贵妃娘娘请了旨。” 他转过头,看着杨涣的脸道:“这后面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杨涣站着半天没动。 既是过去许久,此时听来还是惊心魂魄的。 那个时候,如果有一个环节出错,那她现在是不是根本就不存在了? 东方晞竟然能把一个人死后的魂魄,先附生到他自己身上,然后再给别人找个重生的对象? 这么牛的事情,要不是他亲口说出来,不是杨涣亲身经历的,她是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的。 震憾的同时,她还有一个疑问:“这附生术,用过之后,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吧?” 第346章 同命相连 这个问题,杨涣当然不是随便问的。 是她验证过,而且已经确认过的。 此时,她看着东方晞,目光纯洁干净,是用的傅清歌的眼。 “这附生术,用过之后,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吧?不然别人也看不出来,对不对?” 东方晞的嘴唇动了一下,半晌,喉结又滚动一下,才低“嗯”一声。 杨涣眸色未变,接着问:“是怎样的?” 他把目光转开了,神色也没有刚开始时镇定,纠结犹豫明显写了一脸。 嘴唇抿紧,把下颌都拉成了凌厉的线条。 又过了许久,久到杨涣都以为他不会说了,他才开口:“我们同命相连。” “同命相连?”杨涣重复一遍这四个字,慢慢道:“同命相连的意思,是不是说咱们两个是一条命。我活着,你就活着,我死了,你也会跟着死了?” 东方晞点头:“对。” 杨涣:“所以我受伤,你也会跟着受伤?所以每次,我在外面被人欺负了,哪里被砍了一刀,你立马就有感觉?” “对。” 她笑了起来:“所以你想尽办法要救我,是因为万一我死了,你也跟着玩完了?” “对。” 事情被证实了,却一点也不好玩。 把自己的命跟别人连上,别人的生死握在自己的手里,杨涣没觉得有半点快乐了,反而增加了一层沉重感。 要是她一个人,死就死吧,反正大仇得报时,她带着早已被改变的人生,活着的意义也并不大。 可现在,她竟然不能死。 不但不能死,还得努力配合东方晞去治毒,因为一旦她死了,眼前这位也会跟着她一起死。 压力太大了,她并不想有人为她陪葬。 想了一会儿,还是问他:“这个附生术,有没有别的办法解开?” 东方晞摇头:“没有,至少现在没有。” 杨涣把手一摊,十分郁闷地问他:“你当时用的时候,不知道会有这种后果吗?” “知道。” “那你是不是傻,明知道会有这种结果,还要用?而且,还是找的傅清歌,她以前那么弱,你就不怕再被木挽香整死?” 东方晞的目光极其复杂,里面有灼热,有坚定,也有欣慰:“怕,所以我把你放在这儿后,就开始跟相府走近,跟你订婚。” 杨涣“哦”了一声,了然道:“我知道了,你跟我成婚是假,借着我,保护你自己的命才是真的。” 东方晞:“……” 是哪里说错了吗?她怎么会有这种误会? “不是,我既要保住你的命,也真的是要娶你。”他只得重新摆明自己的观点。 杨涣却是把手一挥:“好了,无论是怎样,我现在都会嫁给你,以后你如果真有办法,我也会配合,跟你一起去治毒,我可不想你陪着我一起死。” 她往东方晞靠了一点,用手戳戳他的手臂问:“那你是受了伤?我也是会受伤吗?” 东方晞没说话。 杨涣已经知道了。 在烟州的时候,他们跟天玄子那场大战,已经说明一切。 哎,这附生术还真是够可以。 东方晞的生死与她无关,就算是这个人死了,她杨涣也可以活的好好的。 可她的生死却跟他紧紧连在一起,自己哪怕扎个手,他都能跟着疼上一回。 眼前的人,是救过她命的人,怎么就这么倒霉,把命栓到自己身上呢? 而且杨涣觉得,自己也倒霉透了。 她以前可是把生死置之度外的,现在好了,背上救命恩人的一条命,以后再也不能轻言生死。 但东方晞此时的心情,却比她好许多。 原本以为,把这件事告诉她,会让她有什么不好的想法。 没想到结果会有这等反转,竟然会让她开始珍惜生命,还主动要跟自己去治病。 过去他一直担心的事,经此一说,反而轻松就解决了,他甚至有些后悔,没有早些告诉她。 这事既然她说出来了,那他就该趁热打铁。 “七星煞血阵的毒咒,我师父应该有办法,我已经托人去打听了,一旦那边消息确定,我们就一起去找她,可好?” 杨涣问:“你师父在哪儿?” 东方晞想了一下才道:“在沧溟国。” 杨涣的眼睛一下子就瞪圆了:“你刚才说什么?沧溟国?我没听错吧?” 东方晞摇头:“没听错。” 杨涣把自己从他身边拉开,退后一步,然后仔仔细细,上上下下把东方晞打量个遍,然后才道:“你在那儿也有人?” 他斟酌了一下词句,才道:“有。” 杨涣的眼睛眯了一下:“你到底是哪里的人?” 东方晞不答反问:“这个很重要吗?” “当然重要,现在就告诉我,你到底是哪里的人?你应该不是大宛国的人吧?” 东方晞:“……” 乐极生悲,说的就是他此时的状态。 刚才就不应该把一切都兜出来,左右她已经决定要去治了,等到那边有了准确的消息,直接带她去就好了。 到时候尘埃落定,就算她有什么疑问和不满,也不会影响什么。 可现在呢?自己如果把身份说出来,她一定会想的更多。 事实上,没等东方晞说,杨涣已经猜测起来:“我说嘛,你明明为大宛的国师,看到如今这样的局面,竟然半点不慌,还能有条不紊地操持自己成婚的事。看来,大宛的命运,真的与你并无关连,所以你才会淡而处之。” 话说到这里,东方晞也不想再否认,再接着说谎,只道:“大宛的命运,与我来说,确实关系不大,但你却跟我是相关的。为了你,我会把你想做的事,你的愿望,都实现。” 杨涣笑了一下:“知道,我的命就是咱俩的命嘛,万一大宛国破了,我死了,你也活不成,所以你才会这么努力,是吧?” 东方晞:“……不是,我……” 杨涣已经又往后退了一步,且转过身去:“行了,我知道,也很清楚。你放心好了,你救过我,我也不会故意把你害死,咱们该怎么着还怎么着,几天以后的婚也照样成,我不会因为知道了这些,就否定你曾经做过的事。” 东方晞怔怔看她,一时间竟然找不出话来回。 第347章 他做何打算 杨涣无疑是理智的。 得知了这一大堆的秘密,她没哭没闹,甚至连发火都省了。 也正是因为她的理智,让东方晞更加手足无措。 他比谁都清楚,杨大将军有勇有谋,她只是用了傅清歌的外表,看上去小小的,天真可爱而已。 实际上,城府心机这些东西,她一点都不缺。 东方晞不怕她闹,因为事情只有闹起来,才能找到问题点,然后也能尽快解决。 他怕的是,杨涣什么都答应他,可心里面却另有打算。 如今又知道他不是大宛国的人,万一瞒着他,又做些别的事,那事情只会更严重。 杨涣再一次催他:“既然真不是大宛的人,我再叫你国师也不合适,就真改成名字了。 东方晞,时候不早了,我们也把该说的都说了,你现在请回吧。 三天后,我会如约嫁去国师府,你不用担心。” 东方晞张了张嘴,正要说话,杨涣已经出声打断:“行了,有什么话,我们之后再说,我今儿也听了太多消息,要慢慢捋一捋。” 他看了她一会儿,见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只得出来回去。 杨涣直到外面的脚步声走远,才长长喘了一口气。 她确实对这个人起了疑心。 他太厉害了,哪儿都有他的人,什么事他都能算到,与各国的关系也过于紧密。 这绝不是一般人做得出来的。 “沧溟国”进入杨涣脑子里时,她几乎要生出大宛灭国的推测了。 沧溟国位于整个大陆国的中心,是地大物博,人杰地灵的一个国家。 如今的大宛,华月,都只算是他周边的附属小国。 沧溟国的存在,扶持着这些小国,也制衡着他们。 杨涣做为大将军,过去也常在边界上活动,其实跟沧溟有些交际。 她知道他们边疆辽阔,兵强马壮,随便大一点的州,都快顶上大宛半个国家了。 如果这样一个国家,想要灭掉大宛,根本不费什么劲。 他甚至可以把周边的小国都摆平,纳到自己的国土之下。 奇怪的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沧溟却并没这么做,而是一直维持着这种平衡。 每年,大宛国都会供奉自己的特产去沧溟。 偶尔这个国家也会派使臣来大宛,但都是正常礼节性的来往,并没有要起战争的意思。 那如果东方晞真是沧溟的人,他潜在大宛的皇宫里这么多年,到底是要做什么? 杨涣捏着自己的眉心,想了一天,也没想出结果来。 第二天,却有很多事情忙开了。 要出嫁了,嫁妆嫁衣,宫里的赏赐,还有百官的贺礼等,陆续往府里送。 杨涣既要出嫁,又是相府的掌家人,很多东西自然都会让她过目。 她要掌握着度,不能过于铺张,引人注意,还不能把此事办的太寒酸,让人说东方晞的闲话。 无论如何,他现在的身份没有挑明,他也没有做出明显有损大宛国的事,杨涣都不该先恶意揣测。 至于大宛的朝局,他做为一个外人,本来就是可管可不管的。 日子在忙碌中过的特别快,转眼就是正月十二了。 国难当头,国师大婚。 这个事情实在不好向外宣扬,幸好两府之间的路也不怎么远。 除了请些近的亲戚,还有关系好点的同僚,整个成婚仪式都很低调。 这些亲戚和同僚,还都是傅家的。 国师府里,除了下人,连个朋友都没有。 白晨因为生着闷气,宫里也并未来人。 所以成婚的礼,竟然做的比定婚的时候还小。 所幸杨涣也不是计较这些的人,她安安稳稳地任着丫头喜娘们打扮,凤冠霞帔坐上喜轿。 原先还各种跟东方晞对呛,知道一切后反而心平气和,再没有跟他斗的一丝想法。 反正不过一个仪式罢了。 他要,她便给他,至于以后的事,边走边看吧。 整个国师府里,只来了一桌亲友,就是杨涣的家人,其余,全是国师府的下人。 来的宾客,大多为朝官,自然识得前大将军的家人,但是他们不知道,杨家什么时候跟国师扯上了关系。 而杨涣,无论之前心态多平和,在看到自己母亲的时候,眼睛还是红了。 她没敢跟他们多说话,只远远地看了一眼,便随着喜娘往新房里进。 婚礼不大,结束的也快。 把新娘子娶回来,宾客吃了酒席,该散也就散了。 东方晞把杨家人留的晚了一些,单独带到内堂里跟杨涣见面。 在此之前,他还跟她说了一件事。 “今天这种场合,是有些不合适,但是你总还是他家女儿的朋友,单独说些话,并不影响什么。” 杨涣问他:“你只是想让我们说说话?” 东方晞默了一下道:“你不是一直想把他们送走吗?这是一个机会。” 他一说出这话,杨涣便恍然大悟。 国师与杨家并无交际,而杨家在建安城里,早已经没有依仗和势力,他们甚至连亲人都没有。 杨涣先前想把他们送走,各个方面都不允许。 一来她怕白晨怀疑杨家另人图谋,反而先对他们不利; 二来她也不知道怎么跟杨家开口,总不能因为自己跟他们死去的女儿要好,就可以带着他们四处去? 现在好了,东方晞趁着他大婚,把杨家请了来。 国师傲娇冷漠,既是成婚,也不请朝臣,可单单请了杨家来。 这等于是向世人告知,他跟杨家的关系不一般。 至于是怎么好的,又是什么时候好的,就算有人去查,也不会查到什么。 反正这关系是确定了,所以他要把人送走,也会显的理所当然。 也正因为此,杨涣想到了建安城的危险。 看来,她请回来的人,不光是自己没多大信心,连东方晞也不太看好。 那他这是做什么? 把杨家人送走以后,杨涣没了后顾之忧,便直接跟着他走,从此以后,什么建安,什么大宛,都将与她没有半分关系。 她嫁鸡随鸡,跟着东方晞去沧溟,在那么一个和平自在地方,该治病治病,该过日子过日子。 想到这里,她竟然忍不住笑了起来。 只是那笑,苦的很,只在嘴角闪了一下就不见了。 第348章 立场不同 两人成婚后,除了杨涣住到了国师府,别的地方没有太多改变。 但外面的事,却日新月移,不断发生着变化。 第一个传到建安城的坏消息,是杨涣指派的两名将领,与白慕正式对上阵。 但双方厮杀许久,白慕半点退意没有,反而又攻下一座城。 两名将领在万般无奈之下,只得带人往后撤。 沙场之上,胜败乃兵家常事,虽然此时战败对大宛来说,真的难以接受。 但临时挂帅出征,带着一群散兵游勇,领们也算是尽力了。 可战败的消息一传回建安,传到白晨的耳朵里,他立马气的又吐了一口血。 他觉得这几名将领不但无用,反而损了大宛国的士气。 所以一怒之下,把战败的两人斩首,另外两人逐出军营,再不录用。 杨涣听到这消息,直接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这几个人都是她请回来的,他们的生死与自己息息相关,现在因一场败仗,要被皇上全都杀了,她怎么看得下去? 她第一时间就是去找东方晞。 而那家伙,又去宫里了,而且已经有两天没回。 杨涣在国师府急的不行,把房顶上的莫冰叫下来,很有些暴躁地问:“你家主子是怎么回事?天天不在家,真不知道他成婚是做什么的,还不如原先在相府的时候,还比现在更常见到他。” 莫冰:“……” 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也不敢问,他连夫人的话都不敢回。 这个时候明显是说什么都错,所以他聪明的把头垂下去,当自己是根没得感情的木头。 杨涣在外面发了一通火,回到内院里,看到白云正在院子里,给一柱新栽的花浇水,理都没理她,直接进了屋。 白云赶紧放下水壶,小跑步跟过来,看着她的脸色问:“小姐,你怎么了,看上去……” 杨涣:“门外栽的那是什么东西,还让你天天给它浇水?” 白云赶紧回:“是国师新栽的一种花,说是到了夏天就开花,很是漂亮……” “栽花栽花,人都不回来,光栽花有什么用,花能陪我说话,能帮我解决问题吗?” 杨涣气到不行,深深觉得自己嫁给他是个失误。 之前没嫁的时候,她一心发展自己的势力,遇到什么事,不指望别人的时候,自己也能办的很好。 现在嫁了他,别人都觉得她是有指望了,万事有国师担着。 可谁想到,事实竟然会是这样。 她又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来:“不行,我得出去一趟,他们都是我找来的人,不能就这样死了。” 白云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杨涣已经去换了衣服。 两个丫头想要跟出去,皆被杨涣拒绝了:“我去的地方不适合你们,不要跟着了。” 红叶拉着她不撒手:“小姐,你一个人出去怎么行,国师回来要怪我们的。” 杨涣听到这名字更气了:“你们只知道国师要怪你们,怎么不怕我要怪你们?来了国师府,你们倒是比我适应的快,这么快就成了国师的人,替他看着我,嗯?” 红叶:“……” 她不敢说话了,看上去小姐好像很生气很生气,是她从未见过的生气。 白云也不敢说话,但她又实在不放心让杨涣一个人出去,只能去找莫冰。 莫寒跟着东方晞入宫了,她也不知道这里还有谁能劝得住小姐。 莫冰肯定是劝不住,但是他能跟着杨涣走,保护着她。 杨涣出了国师府,没犹豫没绕弯,直接去了花楼。 见到花如烟的第一句话:“你在军中可有人?” 花如烟看了她片刻,才摇头:“小主子,军中咱们并无人,不过上次小主子找回来的几名将领……” “他们打了败仗,要被皇上杀掉。”提起这个,杨涣胸口就堵的难受。 而花如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硬往她心口插了一把刀:“大宛的皇上一向都是这么薄情,用得着你的时候,和颜悦色,用不着的时候,一转身就翻脸,如今杀他们,跟当年杀碧落国没什么区别。” 杨涣:“……” 这是事实,她无言反驳。 可她此时不想看着那几个将领去死。 花如烟这里没办法,她只能也入宫去。 傅千歌总还能在皇上面前说上话,让她去想想办法,没准有用。 顺便也看看东方晞在宫里搞什么鬼,为什么这么久没回家? 他是否知道皇上的决定,又是做何种打算的。 她都要火烧眉毛了,那家伙却无声无息,只要一想起这事,她的火气就“噌噌”地往上冒。 杨涣从花楼出来的时候,天色已近黄昏。 黄昏到深夜,是花楼里最热闹的时刻,而此时,已经有人陆续往这边涌过来。 他们脸上带着笑,醉生梦死在温柔乡,丝毫感觉到亡国的危机,也不会想建安城的未来。 杨涣站在花楼的外面,看着逐次亮起的灯,还有接二连三往里进的人。 丝竹笙乐,歌舞升平。 里面的主人,应该很乐意看到大宛的今天吧。 花如烟没有背叛她,没有跟她对着干,但杨涣感觉得出来。 自从两人从江南回来,她与杨涣的关系便慢慢淡了。 以前总是上赶着过来,给杨涣传递信息,似乎也很希望得到她的认可。 可江南之行后,到如今几个月过去了,她没再来找杨涣一次。 而她下面的力量,杨涣也没再用过。 这次来找她,更是明显的冷淡不少。 花如烟恨白晨,恨不得他立刻死去。 或许她还恨大宛现在所有的官员,所以她应该是很希望建安城灭亡,这样这里的人都将跟她家的主子陪葬。 杨涣其实没办法改变她的想法。 包括现在想请她帮忙,她都觉得挺内疚的。 正如她之前所想,她是大宛国的臣民,会为这个国家的存亡着想。 但花如烟不是。 杨涣既然没办法承认,自己是他们的主子,要跟他们一起担负起复国的重任。 也就没办法要求别人,随着她一起效忠大宛。 这原本就是不同的立场,是她自己有些无耻地先利用了别人。 ------题外话------ 在收尾了 第349章 见多了 在宫门口,杨涣被拦了下来。 理由是德贵妃今日身体不适,不能接受拜见。 而现在时间也不早,并不适合外人入宫探望。 至少国师,他跟皇上有重要的事情商议,更不方便此时出来。 宫门是不能闯的,而且杨涣明显觉得,现在宫里的气氛也不太对。 她从宫门口回到国师府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红叶和白云急的已经在府门口等她了。 大老远的一看到人出现,赶紧迎过来:“小姐,你去哪儿了……” 杨涣没等她们说完,就打断问:“国师还没消息?” 两人同时摇头。 白云看她脸色不太好,赶紧说话:“但是二公子来了,好像找您有急事。” 傅志轩? 他在兵部,他来了应该会有新消息。 杨涣把两个丫头甩在身后,快速跨进府门,往正堂里而去。 傅志轩还穿着朝府,看他的样子,应该是从衙门里一出来,连家都没回就来见她了。 杨涣迎着他过去,声带急切:“二哥这个时候来可是有话要对我说?” 傅志轩答应一声:“是,朝廷的消息你应该收到了吧?” “听说了,皇上那边可还有转圜的余地?” 傅志轩摇头:“目前为止没有,皇上对此事非常震怒,而且白慕那边最近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加快进攻,已经直逼建安城了。” “加快进攻?”杨涣念了一遍这四个字。 她再抬起头来时,神情已经不是现在的傅清歌了,目光里夹着冷冽的寒意,嘴唇紧抿,神色深沉。 过了片刻,才轻声说:“皇上除了生气,有没有点别的打算?” 傅志轩想了一下,才道:“让兵部开始征兵。” 眼下这情况,征兵倒是必走的一步,屡战屡败,已经让大宛损失非常惨重。 傅志轩所知道的消息,也只有这么多。 当杨涣问他,在宫里是否见到东方晞,傅志轩甚是惊讶:“国师并不在宫里。” 杨涣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她傍晚去宫门口的时候,那儿的守卫明明告诉她,国师忙着跟皇上说话,没空见外人,连她这个国师夫人都没空见。 她从宫里走回来,傅志轩就告诉她,国师不在宫里。 那家伙不是人吗,神出鬼没的? 傅志轩说:“也不怪守卫,国师不在宫里这事,是瞒着外面人的。” 杨涣更不懂了。 他解释:“现在宫里宫外都很乱,皇上卧病不起,诸皇子争位惨烈,已经没有人稳得住大局,各类猜测漫天飞。 皇上也是想稳住人心,才说国师在宫里议事。 实际上,两天前国师是进了一趟宫,可很快就又走了。 他去了哪里,没人知道,但这个消息目前还没有公开,因为皇上怕消息传出去,那些皇子们会按捺不住,直接跳起来夺位。” 杨涣此时的重点,已经从边疆要斩杀的将领,转到了东方晞的身上。 他不是一个不靠谱的人,如果真去了什么地方,一定会提前跟自己说的。 而且现在情况紧急,他谁也不告诉,自个儿就失踪了,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再次把莫冰叫过来问,可只得到了一个摇头的回答。 傅志轩把自己知道的信息说完,就先回相府去了。 杨涣在正堂里坐了一会儿,心乱如麻。 可她找没地方找,问没处问,府上的人都认为东方晞入宫了,而宫里又没他这个人,且这个时候皇上还不把消息放出来。 杨涣越想越觉得事情复杂。 会不会是皇上觉得东方晞办事不利,或者知道了他不是大宛国的人,更或者是有人在皇上面前说了他什么话,白晨秘密把他处置了? 这种事不是不可能发生的,依照白晨先前对她使的手段,要对东方晞动手,也不是什么难事。 一想到这个,杨涣连手脚都是冰凉的。 她把莫冰叫来:“你去一趟宫里,看看国师到底怎么回事,如果找不到他,就去德贵妃那里问一问,总之一定要弄清他去了什么地方。” 莫冰听明白了,却站着没动。 杨涣着急,瞪着他问:“怎么还不去,国师不在,我使不动你们?” 莫冰赶紧低头:“不是的,夫人,是国师走时交待过,没有他的命令,不要我们轻举妄动。” 杨涣的声音一下子就提了起来:“万一他已经出事,命令不了你了,你还在这儿等什么?等他……” 后面的话被她硬生生咽了回去,但是心里的焦急和生气却没减弱半分:“我真的很担心他,他已经出去两天两夜,现在京城内外,乱的不可开交,他也从没做过这样的事。你悄悄进宫去打听一下,如果出了事,还有我呢。” 莫冰本来不担心的。 他们家主子的行事作风,一向如此,他们都已经习惯了。 而且他也不相信东方晞会出事。 可现在被杨涣逼着,搞的他也心里惶惶,正想着是不是真进宫去看看,就听到外面莫寒的声音。 莫冰一溜烟窜出去,正好看到东方晞大步往里走。 他赶紧过去,低头跟在他身边说:“主子,夫人已经快急死了,正到处找你呢,你自求多福……” 东方晞斜瞄他一眼:“不是让你们这两天陪她出去玩玩的吗?怎么还会想起来找我?” 莫冰:“……这事不能赖我们,我们也想带她出去,实在是朝里出了大事。” 朝中的事,东方晞没入建安城就听说了。 他没再多说话,径直踏入屋门,去见杨涣。 屋内发生了什么,外面的人不清楚,只听到一阵“劈哩啪啦”的声响过后,接着是一阵很长时间的安静。 到下人们重新备了晚饭,站在门外忐忑不安地,请主子们出来时。 第一个开门的是东方晞,衣衫有些零乱,头发看上去也是刚整理过的。 脸上有些青红掺杂的印子,脖子与腮边还有两道划痕。 他后面跟着杨涣,衣冠楚楚,精神抖擞,双目含着威严,举手投足,尽显大将之风。 东方晞出来后,微微躬了点身,递出一只胳膊,托了杨涣的手:“夫人,请。” 国师府的下人:“……” 罢了罢了,他们也见多了。 不过,夫人气成这样,国师还能好好的出来,实在也是奇事一桩了。 第350章 向皇上举荐你 东方晞走这两天,做了两件事。 一是把杨涣的家人,也就是杨家的老母亲,还有杨嫂及两个孩子,亲自护送出建安城。 这事本来是可以交给别人去做,但现在建安城里太乱了。 几党相争,已经有许多无辜的人受害。 他不能让杨家人出一丁点的差错,只得自己亲自去做。 这边送出建安城,那边也安排人接应,必须安全把人护送到江南,他才能安心。 至于杨涣这里,他并没有言明。 主要是他已经推断出后面要发生的事,而杨涣却还什么也不知道。 如果现在把一切告诉她,她难免会起疑追问,甚至会做些什么,试图改变这个结局。 可事实上,她什么也改变不了,只会把自己陷入两难之地。 除了杨家一事,他也安排人去了军中。 白晨斩杀将领的圣旨后面,还跟着一道圣旨,是赦免他们。 这些人是杨涣的心血,东方晞当然不会看他们死。 而且他们后面还会有很大的作用,现在更是不能死在白晨的手里。 他难得利用自己的巧舌如簧,跟白晨一起设了一个计策。 让外人知道,皇上现在被逼急了,又无计可旋,所以连自己人都动手。 其实白晨现在的状态,真是如此。 除了白慕这一部分,最重要的是,他被自己的儿子逼疯了。 白晨从来没有想过,他那看似老实,唯命是从的儿子们,竟然真敢对他动手,明着夺位。 他一向自负,无论是对朝臣,后宫,还是这些儿女们。 过去所有的事,他都控制在自己手里,也自认为了解每个人。 大皇子二皇子,包括之前庄妍闹事时,他都没怎么放在心上。 因为他知道他们闹不起来,要传位给谁,是自己说了算,不是他们耍心计就能得到的。 可现在他往床上一躺,那种万事皆休,谁也不听话的感觉,像渐暗的夜,浓浓地把他包裹起来,挣不开,脱不掉。 对现实无能为力时,就只剩脾气了。 只不过他的脾气,现在也起不到什么用处。 如今的朝政,全由东方晞压着才没有大乱。 后宫里,傅千歌也压得住阵,那些人虽然闹腾,但他们敢去白晨面前找事,却不敢在傅千歌面前放肆。 以前傅千歌以弱治后宫,有白晨撑腰,她一般情况下不露獠牙。 现在无人撑腰了,谁敢在她面前张狂,她就敢下狠手,要了他的命。 做出一两个例子后,自然有人忌惮她,也不敢再动她。 关键是,他们现在去白晨面前告状都告不赢,因为傅千歌在白晨面前,还是宠妃,还是知己。 而那些人,只不过算是闹事者。 杨涣问东方晞:“现在皇上的病情到底如何?还能好起来吗?” 他答:“一时半会儿是好不起来,如果白慕的事情不解决,一病不起,就此作罢也不是没有可能。” 杨涣:“……” 讨论皇上的死活,是很大逆不道,可现在情况已经这样了,他们也不得不往后想。 她又问:“那皇上是怎么想的,还不立太子?” 东方晞默了一会儿才摇头:“他这个皇位,当年也来之不易,而自己在这个位置上,并未坐上几年,大概是不甘心。” 别说白晨年纪轻轻不甘心了,就是那些做了几十年皇帝,年迈体弱的皇帝,叫他们让位的时候,也一样不会甘心的。 高高在上的权利,谁都想要,自古如此。 杨涣犹豫着问:“之前皇上身强体壮,那些老臣们个个主张立太子,现在真正到了要立的时候,难道就没人说话吗?” “有,只不过他们不是支持大皇子,就是支持二皇子,而这两个人,都不是皇上想要的。” 杨涣:“那照你这意思,不是皇上不想立太子,而是没有提他想立的那个人。” 东方晞抬了一下眼皮,没有再往下说。 杨涣却一下子站了起来:“时间来不及了,照白慕现在的速度,打到建安城来,根本用不了多久,如果皇上迟迟没有决定,事情只会越来越糟。” 东方晞还坐着,微微仰了一点头看着她:“你想让我出面,推举三皇子?” 杨涣看他。 白夜离是他们心里最完美的人选,不但因为白晨一开始就看重他,还因为他确实优于他的哥哥和弟弟。 这个事情东方晞也是清楚的,但他却一直没开口。 最大的原因,他一直都没跟杨涣说。 “三皇子曾向皇上举荐过你。”此时不得不开口。 杨涣因他的一句话,变了脸色,眼里都是不相信:“你说什么?” 东方晞把话重说一遍:“军中无将可用之时,三皇子去见皇上,就向皇上举荐了你。 说你虽是女子,却有雄才伟略。 还是他的老师,熟读兵法,又善用阵法,可以去对付白慕。” 杨涣被他的话震在当场。 她是想过自己出征的,如果大宛真的无人能敌白慕。 但她没想到,推荐她的人会是白夜离。 她与白夜离虽为师徒,可两人见面的时间有限,她虽教了他一些兵法,可杨涣自认,他对她这个人并不了解。 在对一个人完全不了解的情况下,就敢推举她为将为帅,这小崽子怕是脑子有问题吧。 东方晞说:“跟你想的一样,皇上也觉得这事欠考虑,所以并没采纳,还因此觉得他没有自己想像的那么聪明,近来都不怎么见他了。” 杨涣:“……” 皇上现在还真不知怎么说好,病起来把过去的英明全忘光了。 也正是白夜离插这一杠子,导致东方晞并未开口提议立他为太子。 一来皇上现在对他产生了怀疑,自己再上赶着去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二来,不到万不得己,他不希望杨涣再上战场。 那种险境,她上一世已经经历的够多了,如今自己既然娶了她,就想让她安安稳稳地被自己保护,过那种平静又温暖的岁月。 可白夜离一旦成为太子,有了议朝事的权利,或者不久的将来,他成为皇帝,都会把杨涣重新推出来。 这种种原因,让东方晞停下脚步,慢慢等事态进一步发展。 第351章 传位于 这年春末,天气慢慢转暖,可皇宫之中,却越来越寒。 整个建安城里,也没有春末夏初的繁盛,人们惶惶不安,都知道大祸临头,大宛的天很快就要变了。 白晨躺在中定宫里,面色苍白,奄奄一息。 不过短短几个月,他已经由原先意气风发的年轻君王,成了面如枯槁的老人。 击垮一个人的从来不是年龄,而是失去所重视的东西后,那种崩溃的心态。 白晨的崩溃,由白慕一次次的进攻开始,也由皇子们一步步的争权开始。 他此时看着围在床前的众人,也是恨的,是不甘的,可他已经什么也做不出来了。 太医们全部吓的缩肩驼背,尽量把自己往角落里缩。 而大臣们,则两眼冒光,还想趁这个时候,把自己拥护的皇子推到白晨面前。 皇上不行了,大宛还在,他们需要一个新的君王。 白晨的目光从他们的脸上移过,厌恶,憎恨的情绪也从眼底流过。 最后,目光终于移到了东方晞的脸上。 他盯着看了许久,眼皮抽抽似地眨了一下。 东方晞往前走,站在他的床前,连腰都没弯,只是拿眼睛看了他一眼。 白晨干瘪下去的嘴唇,艰难地动了一下:“国……国师,朕的病……呼呼呼……” 一张口就像一台老旧的风箱,喘了半天才把一口气倒回来,残白的脸上已经憋出一层病态的红。 东方晞只得在他面前的椅子上坐下,拿了银针给他扎了几处穴位舒缓。 又让高公公端了一端汤药,给他灌下去。 一阵忙碌,半个时辰都过去了,白晨才终于又平静下来。 他已经不想挣扎了,病来如山倒,而他这次是山崩了,再也爬不起来了。 他也不想再爬了。 那么,传位吧! 他当着东方晞,当着他的儿子们,当着朝中重臣,磕磕巴巴把话说出来。 “传位于三皇子……白夜离……” “白夜离”三个字,他是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的,说的特别重,在场的人都听到了。 而他自己,说完以后,两眼一翻就晕了过去。 东方晞起身,平静地看着众人,声音里连一丝波澜都没有:“刚才皇上的旨,诸位都听到了?” 他开口,才把众人从震惊里拉了出来。 站在白夜离身旁的德贵妃,轻轻推了他一把:“还不接旨谢恩?” 白夜离被她推的往前一步,顺势跪到了白晨的床前。 他身后的大皇子和二皇子,神情由震惊转为不信,随即又成了愤怒。 他们没向白晨行礼,更没向白离夜行礼,而是转身出了中定宫。 只不过,人才一出去,就被东方晞早安排好的人请走了。 而留在中定宫的,原先拥护这两位皇子的,还试图等着白晨醒了,再说些什么。 东方晞没等。 事情已经定了下来,后面就是加快速度,按步就班把一切都做顺了。 孙卓,丁逊正这些老臣,不用他说,自然全部站到白夜离这边。 三省六部的官员里面,兵部的傅志轩,户部新上任的官员,都跟东方晞有联系,自然也会站在他这边。 后宫之中,完全由傅千歌压制,别人根本翻不起浪。 一切都安排的很妥当,反而只有白夜离最无辜,最迷茫。 根据从小到大,白晨对他的态度,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做皇帝。 他小的时候,只想做一个自由自在的人,可以到处去玩,四处去走,就很满足了。 逐渐长大以后,也会想着做些什么事,可他想的最多的,是做将军,或者未来做个闲散王爷。 他跟自己的兄弟不熟,除了白晨的限制,那些兄弟们也从来都不理他。 所以,他甚至都没想过,他们之中谁未来会继承皇位。 可现在这位置却落在了他的头上。 相对于白夜离的迷茫,东方晞从容淡定,且运筹帷幄,在给他适应的同时,已经帮他把外面许多事情都摆平了。 那些想选择的皇子们,他也没杀,只是把他们暂时关起来,不要去闹事。 因为如今朝中最大的事,就是对抗白慕,内斗什么的,以后再说吧。 东方晞把事情安排妥当,才跟白夜离谈话。 他还把杨涣也叫了来。 一个国师,一个师父,对着一个十三岁的少年,再没有从前的轻松戏闹,而是正正经经地给他分析,如今大宛的形势,还有他接下来要走的路。 躲不过去了,那就大大方方的面对吧。 白夜离坚持认为,白慕的困局,只有杨涣才能解。 东方晞也不再推辞,但他提了条件。 “三小姐只是个姑娘家,并未经历过此事,沙场之上也并非全然靠心机计谋。所以她不能为帅,只能做为军师。” 白夜离眨着眼睛问:“可现在我们无帅可用,而且我老师如果是军师,就必须给她找个相配的将,不然她有再多再好的计谋,主帅不配合,也是无用。” 东方晞沉吟片刻道:“我去。” 白夜离和杨涣同时看向他。 东方晞说:“我去最为合适。” 白夜离已经忍不住开口:“可是国师一走,朝政该怎么办?我之前光知道在外跑着玩,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这么一天,我怕……” “你已为皇,怕什么?现在在你下面的都是你的臣子,有什么事拿不定主意的,问他们就好了。” 东方晞顿了一下,才又说:“中书令孙老,吏部尚书丁老,他们都会全力辅佐皇上的,有事多与他们商量就好。” 按杨涣的想法,这孩子以前野惯了,跟朝臣们也真的不太熟。 金殿之上,乌泱泱站的一片人里,还有许多是大皇子和二皇子的。 所以她想让东方晞列一个名单出来,这个名单必须是以前孝忠白晨,如今会孝忠白夜离的。 可东方晞并没这么做。 朝中大概情形,他已经跟白夜离说过,且做了相应的安排。 如果他能在这段时间,尽快适应,并且笼络住扶持自己的人,那是他的本事,也是为皇的能力。 如果不能,那就算东方晞给他写一份明单,未来也有许多麻烦等着他。 大宛国要留,终归还是要留一个真正有能力的皇帝的。 第352章 她的东西 宫中一日,如历经百年。 到此,大宛的天真变了,皇帝也换了,一朝天子一朝臣的局面,重新打开。 杨涣和东方晞回到国师府时,府门口的灯笼照亮了脚下一大片的地。 两人的身影相携而来,在灯光下映出两个影子,又偎着往里走去。 杨涣轻声说:“真没想到,他落幕如此快,如果当初他不逼反白慕,也许……” 东方晞接着她的话道:“不逼反白慕,这样的事也一样会发生。 那几个皇子,没一个是省油的灯,他们只不过平时装着和善而已。 皇上有生病的一天,也有老的一天,他只要打个盹,这些人就会跳起来。” 杨涣侧头看他:“你早知这一切?” 东方晞不以为意:“每个被强权控制的局面里,都会生出暗地里想反抗的人,这是规律。” 杨涣:“……” 他说这话的语气,不像一个国师,甚至不像一个凡人,像一个俯瞰天下的圣人。 因为站的高,所以看的清楚也透彻,所以更了解人性的贪婪和争斗,也就对他们的所做所为不在意了。 丫头仆从们看他们回来了,忙着备水洗漱,换衣,然后端上了热腾腾的饭菜。 用过饭,东方晞才叫了杨涣说:“虽然任命你为军师,可手里总要有个趁手的兵器才行,我送你一把剑吧。” 杨涣笑道:“你都要跟着去了,还需要我动手吗?我想着既是到了那里,我也只是躲在营帐里,看着你们打就好了。” 东方晞点头:“那样最好,我也舍不得你再去冒险。” 杨涣:“……” 还顺着杆爬起来了。 在东方晞书房的旁边,单挎了一间房子,不是很大,过去杨涣在这儿住的时候,有想过里面是什么。 但是她从未见这间房门开过,从窗户里往里看,也看不到有什么东西。 自己窥过几次,没有什么收获,也就当是一间杂物房,或者就是一间空置的房间,没再去理。 可此时,东方晞却把她带到此处,且命人把房门打开。 点了灯,房间里立刻亮起来。 里面确实很空,家具什物没有几件,但仅有的几件东西,几乎都是杨涣熟悉的,而且是跟她过去有关的。 她看着墙上挂的一张弓,十分奇怪:“这东西你是从哪儿来的?” 东方晞道:“从别人那里收集的。” 杨涣的眉尖动了一下:“一把破旧的弓,有人收着做什么?” 东方晞只笑了一下,没往下解释。 这张弓她用过几年,后来送给她手下的一个将领了。 在一次跟幽龙族交战中,那将领受伤,残了一条胳膊,不能再上沙场,便领了朝廷的补给,回乡去。 他临走的时候,东方晞去看他,把这张弓留了下来。 因为上面刻着她的一个字,他留到现在。 杨涣其实对这些东西记忆不是太深,她入军多年,弓箭之类也用过很多。 但她是大将军,三军主帅,所用物件跟别人还是不同的。 她第一眼看到这弓,是发现它的材质不是普通人用的,然后才看到上面有刻自己的字。 后面又看到几件别的东西,干脆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只是熟悉而已。 而东方晞要送给她的兵器,放在一个长形的盒子里。 那长形的盒子,又被他单独收进一个箱子里。 一层层打开的时候,杨涣忍不住笑着问:“这放的什么宝贝,装了这么多层。” 东方晞没应声,十分小心,也十分温柔地,把盒子从箱子里拿出来,几乎是捧着放到了旁边的桌子上。 然后眼神往她这边移动。 杨涣也看了他一眼,伸手去开盒子:“看这样子,应该是剑。剑好,我用着比较习惯。” 盒子打开,里面放着一把带鞘的宝剑。 剑柄上镶了红色的宝石,宝石的下面刻着翻飞的龙纹。 杨涣的手一下子顿在那里,好半天都没动一下。 东方晞也没动,眼神却紧紧盯着她。 不知过了多久,杨涣的嘴角才动一下,勉强扯出一抹笑问:“这剑你哪儿来的?我记得当初我是拿着它一起进七星煞血阵的,我都没了,它竟然没事?” 东方晞的神色幽沉幽沉,声音也有些喑哑:“当时只送回来一把剑柄……” 杨涣抬头,看向他的目光里,有探讯,也有惊讶。 “只有剑柄?你是拿着剑柄又打了一把剑,配了剑鞘?” 她把龙纹剑拿出来,一手握着剑鞘,一手握着剑柄,缓缓抽出来。 剑身被抽出来的一刻,泛起凛凛的寒光,与她当初用的那把一般无二。 这把剑,是御赐的宝剑。 杨涣带在身上数年,用的也非常顺手,别的兵器都有换过,唯有这把剑,从她入军开始,一直伴到她死。 她重生以后,连家人都不敢去认,几乎与过去的一切彻底断绝。 自然也不会想,当初跟自己一同入七星煞血阵的剑,还有存在的一天。 此时看到它,心里百味杂陈,过去和现在的许多情感,交织着往心头涌动,涌到杨涣眼眶都有些发热。 她没把剑完全抽出来,只看了一半,便又合了回去,然后问东方晞:“你为什么会收着它?” 按照大宛的风俗,就算当时把这把剑柄带回来,也当与她的衣冠一起埋在地里,断断不会把这东西再送给其他人。 她有些吃惊地转过头,看着他问:“你不会是去挖坟了吧?” 东方晞:“……” 本来心里正自难过,生生被她这话给逗的哭笑不得。 “为什么要去挖坟?我知道你没死,要留下来一两件东西,还不是很简单的事?” 杨涣摇头:“简单?那是对你来说吧,过逝大将军的随葬物品,是别人可以随便留下来的?” 当然不是。 所以东方晞还是用了些手段,但总的来说,这件事对他来说,并不是一件难事。 难的是,他当时一边帮着杨涣解符毒,一边还想着把她的剑修复了。 修复这把剑,不能在大宛完成,更不能让别人知道。 一把前任大将军用过的御赐的宝剑,被人拿出来修复,传出去可不是什么好听的事。 所以他是送回沧溟,完全修复以后,又拿回来的。 第353章 军师 如今剑已修好,也物归原主。 杨涣看完之后,却把剑放了回去:“还是放着把,我现在已经用不着它了。” 东方晞的手没动,眼睛里写着问号。 杨涣替他把盒子盖上,笑着说:“我不打算上战场,用你就够了,而且你的功夫比我好许多,计谋也比我好,只是皇上不知道而已。” 东方晞摇头:“论统军能力,还是你更厉害,我并没有在战场上厮杀的经验。” 杨涣往他身边靠近一点,用手臂勾住他的脖子,脸几乎与他的脸贴到一起,笑嘻嘻地道:“东方晞,你忽悠人的技术,越来越敷衍了,你真当我看不出来。” 她的个子太矮,努力勾着他脖子时,把他的腰都拉弯了。 他干脆顺势在她腰上揽了一把,将人半抱起来,也同样对着他的脸说:“我的经验确实没有你多。” 杨涣的手就在他肩上拍拍:“行了,就算是没我多,皇上也是封你为帅的,准备准备走吧。” 国师和傅家三小姐,一个封为主将,一个封为军师,率军抵抗白慕叛军的消息,是在第二天,才下了正式的圣旨。 这消息一出来,把满朝大臣吓的要死,尤其是大皇子与二皇子的人。 他们觉得新皇这个小屁孩儿,真是太不靠谱了。 事实上,他们一开始就觉得他不靠谱,却不知道他不靠谱到近乎傻的地步。 国师是什么?在他们大宛国,国师就算要划分,也只能划分文臣那一拔里。 就算有人知道东方晞会一些武,却并没人见过他的能力到底怎样。 至于在烟州的事,中间夹着白慕叛乱,还有烟州原有皇室的造反。 关于东方晞的话题少之又少。 突然之间,皇上就要派他去做主将,还是正面迎敌白慕,这不是叫他去送死是什么? 虽然因为他站新皇这边,让这群老臣们很气愤,也想过要他去死,可这种死法,对大宛国未免太不负责,太过儿戏。 而比他更不负责,更儿戏的,还有那个军师。 傅丞相家的三小姐傅清歌。 刚满十五岁,一个闺阁中的小姑娘。 他们知道最多的,是她如何蛮横无礼,如何因为自己的婚事,把皇上和圣宣王挑拔成了仇人。 可从来没人知道,她还有做军师的才能。 就算有人挖空心思,把她研究个透,也只是在那年争奇盛会上,她以沙盘推演首名胜出。 可纸上谈兵,跟真刀实枪上沙场,是两码子事,新皇现在却把他们混为一谈。 他们着急呀,给皇上谏言啊,甚至有人急火火地去找他们原来的主子。 可皇上不听,他们的主子也没找到,这些人急到嘴上长泡,喉咙里冒烟,却是半点办法也没有。 除了他们,还有无数本来站在新皇这边的人,也很急。 没人知道现在的傅清歌,就是过去的杨涣,所以他们又怎么放心,把家国大事,交给这样一位闺房女子? 谏言的人一个挨一个来,全被白夜离顶回去。 谁说杨涣不行,他就让对方推荐一位行的。 来谏言的老臣们,都是之前跟白晨议过无数次事的,他们如果心中有将,又何必等到这个时候? 倒是像孙卓这样的人,一声不吭,甚至都不去质疑白夜离的决定,只是按步就班地,做着皇上下达的命令。 他们尽自己的努力,让朝中政事平顺,以减少新皇的压力。 除了这些人,最慌的莫过于傅家。 傅柏游,傅千歌。 傅柏游一头懵,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 他还以为是因为东方晞的关系,新皇才会让傅清歌跟去军营。 可他想想又觉得不对。 军营是什么地方,是打仗死人的地方,去哪儿不是吃喝玩乐的,所以带家属去合适吗? 他都觉得不合适,那国师又是怎么想的? 皇上又是怎么想的? 他觉得这个世界太疯狂了,已经疯狂到超出了他的理解。 他不止一次掐着自己的脑袋想,这是不是一场梦,就是他自己瞎乎想的,事实上,皇上根本不会这么做?傅清歌也不会去战场。 可他把自己的脑袋都掐疼了,外面却又传来新的消息。 比如皇上下了出兵的日子等。 他实在坐不住了,出家门直奔国师府。 难得这次门房没有拦他,而是把他放了进去。 东方晞不在,杨涣一个人接待了他。 还算客气,但也不亲近,仿似过去在他家做女儿的那段日子根本不存在。 傅柏游是有些难受的。 就算嫁出去的女儿是泼出去的水,可她这样也未必太生疏了吧? 而且自己还是来关心她的。 他咽了几次口水,才把话说出来:“清歌呀,皇上让你去做军师,是怎么回事?” 杨涣答的随意:“就那么回事。” 傅柏游:“……你知道军师要做什么吗?你怎么敢应承下这么大的事?” 杨涣眨巴着眼睛看他。 看的他觉得自己好像问了一个极蠢的问题,甚至又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做梦了,杨涣才答:“我不知道,国师知道呀!” 傅柏游:“……” 果然是带家属去,可这事也太过份了,她一个小姑娘家不懂,难道国师也不懂吗? 那种地方,是带一个无用之人去的地方吗?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太过慌张,把桌上的茶杯都带翻了。 “国师知道那是国师的事,你一个小姑娘家,不好好在府上养着,跟着去那儿掺什么乱?我去找国师……” 杨涣:“他入宫了。” 傅柏游实在有点气:“我进宫找他去。” 杨涣问:“他去见皇上,你是去到皇上面前说,他这个决定不行,你很反对吗?” 傅柏游:“……” 到目前为止,他还没公然反对过皇上决定的事,不管是先皇,还是新皇。 他现在要去吗? 从国师府里出来,他站在路口踯躅好久,一边是去往皇宫的路,一边是回相府的路。 最终,他还是把脚转到了回相府的路上。 国师既然都没反对,皇上也这么安排了,那是不是说明这事也有一定的合理性? 自己还是再等等,再看看吧,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第354章 各自有归途 傅千歌没有他这么理性。 她从知道杨涣要去战场,人就慌的不行。 且她为自己的妹妹,什么也不怕,第一时间就去找了白夜离。 “皇上,清歌只是一个闺阁女儿,她平时虽调皮一点,喜欢跟人打闹,可战场不是儿戏,她怕是担不起军师一职。” 白夜离对她还是恭敬的,但在这件事上却没有让步:“太妃娘娘怎知她担不起呢?” 傅千歌滞了一下。 她一来就说了原因,小皇帝干吗要再问一遍? 她自己的妹妹,她难道不清楚吗? 就算她真的熟读兵书,又会推演沙盘,自身上的毒解病好后,看上去是比一般的女子优秀。 可那也只是在女子当中。 沙场可都是男儿郎,哪一个不比她狠,不比她机智,让她去那种地方,不是去送死吗? 傅千歌摆事实讲道理,把自己能说的话都说了,最后还差一点跟白夜离翻脸,可小皇帝就是不改变主意。 还告诉她:“太妃,她虽是你妹妹,可你并不真的了解她。” 傅千歌当然反驳:“我从小与她一起长大,这么多年来,她也只跟我一个人亲近,如果我不了解她,那皇上又怎么会了解她?” 白夜离问:“那你知道朕是她学生的事吗?” 傅千歌:“……” 学生,歌儿能教他什么?他一个皇子,宫里有多少太傅,又怎么会拜歌儿为师? 她脸上的迷惑,被白夜离尽收眼底。 他没把这事点破,只道:“朕与太妃的妹妹,已经认识一年多,虽比不得太妃的从小一起长大,但也算相处过不少时日,所以对她还是有所了解的。” 傅千歌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她心理也很清楚,自己关心妹妹是真,爱护她也是真,可这么多年来,两人在一起的时间,确实很少很少。 光是过去一年多里,她做的很多事,都超出了傅千歌的想像。 只不过有宠爱在先,无论傅清歌做出什么,她这个做姐姐的,都是一样的喜欢和纵容,也就没深究那些事情的原因。 说完杨涣的事,白夜离还顺便问她有何打算。 他坦白的让傅千歌吃惊。 “父皇还在,朕现在说这话似乎有些不妥,但太妃娘娘在宫里这么多年,应是也知道这深宫里的许多事情。 如果您愿意留下来,朕定然会把您当成亲母妃一样,护到终老。 倘若您不想在这里,且有一个好的去处,朕也会还你自由。 这也是我老师的心愿,她希望您过的开心。” 最后一句话让傅千歌心里动了一下。 歌儿对小皇帝的影响,已经这么大了吗? 他们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怎么自己一点也不知道? 然而,既是傅千歌想的再多,如今也不能让时光倒流,她亦不能再改变什么。 杨涣这一块,她回去想了又想,还是决定见她一面,再问问清楚的好。 但杨涣给她的说词,很是敷衍,甚至还有些模糊不清。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傅千歌才察觉,她与自己唯一的妹妹,这世上最亲的人,早已经隔着什么,并不是亲密无间的。 她以前有事瞒着她,不管是对她好也好,对她不好也罢,总之,她心里装了太多秘密。 而现在情况倒转,她妹妹也有一堆她不知道的事。 何其公平,又是何等心凉。 傅千歌想,她也是该想想自己的未来了。 只是这么多年了,一直都为那一个人活着,为那一个人努力,早忘了自己该怎么办?又可以去哪儿? 相对于她来说,孙西瑶的事情就办的很顺利。 她入宫时间短,又一直不得宠,对皇宫对皇上没有一点好感。 以前是害怕,不敢离开。 而现在机会来了,那个被灰烬盖着的心,突然被风一吹,又闪出几点火苗。 且在杨涣的鼓动下,火苗越烧越旺。 她要出宫,去过自己的日子,哪怕是苦一点,也比现在半死不活的好。 此事她没跟孙家商量,没跟父母说。 在白夜离的恩准下,杨涣配合,一夜之间,瑶嫔就暴毙身亡了。 随后一口棺材抬出皇宫,葬在皇家陵园里。 与此同时,打扮成宫女的孙西瑶,被一辆马车拉出京城,一路绝尘而去。 这年初夏,东方晞特封为三军总帅,带兵西征。 他手下有军师杨涣,医官绿珠和叶治。 叶治是傅家自李宾走后,东方晞安置过去的大夫,也是他自己的人。 在他负责给傅雪歌治病的一段时间里,潜移默化地把这姑娘的脑给洗了。 告诉她,自己是受傅三小姐之托,才入的相府。 他所用的药,皆为上品,而这些药也都是傅三小姐用心找来的。 傅三小姐没有别的目的,就是觉得傅雪歌可怜,又是同胞姐妹,所以她一定要救她,让她以后都好好的。 有了叶治的每天一课,傅玉歌从宫里往外传的消息,就弱多了。 受宫墙限制,她既见不到自己妹妹的面,也不能频繁传信。 只能借着往相府里赏东西,才能传回来几句话。 那几句话说不定还会被傅柏游扣下来,所以真正到达傅雪歌耳中的,没有几句。 也正因为此,在傅雪歌渐渐好起来的心里,这位三姐姐才是救她,对她好的人,而别人,不过是各怀目的罢了。 杨涣看到叶治也是一愣,回到营帐问东方晞:“你到底在相府里安了多少人?连一个大夫都不放过。” 东方晞正在专心看一份地图,听到她的声音,就把头抬起来,眼神从刚才的严肃,瞬间就转成了温柔。 “以后就没有了,相府再与我无关。”他道。 杨涣白了他一眼,侧身在桌案的边缘坐下:“那是,以后你该把人都安排在国师府,嗳,东方晞,监视别人是不是有瘾?” 对方的眼睛眨了一下,再眨一下,十分无辜地看着她回:“没有呀。” 杨涣不吃他这一套:“没有?没有你天天在我身边安排人,还安排的密不透风的?” 现在杨涣出个营帐,周围至少有十个人,不停歇的,轮翻的保护她。 最重要的是,有些人还是杨涣想都想不到的。 第355章 跟华月的仇 比如,杨涣的师父一了道长。 还有花如烟,甚至连苏进都来了。 杨涣最初看到这些人的时候,就差没把眼珠子瞪出来。 转头看到东方晞站在不远处,带着一脸老母亲的笑看她,火气“噌”一下就窜了起来。 过去就想揪他的衣领。 还好这一两年来,她长了点个儿,手很顺利地就抓住了他的衣领。 可因为身高的悬殊,她仍然很难做到,把人揪起来的高难度动作。 万般恼怒下,只能退而求其次,把人往一旁的墙上推去。 她忘了,他们现在已经不在建安城,而是在营地里。 身后看上去像墙的东西,不过是帐篷而已,而且还是没完全搭好的帐篷。 她用力一推,是把东方晞推了过去,可身后的篷布却瞬间塌了,塌了…… 东方晞跟着布倒在地上。 一直揪着他领子的杨涣,连一点防备都没有,跟着他一起也倒了下去。 宽大的篷布,把两个人裹在一处,埋在其中。 帐篷外面,看着这一切发生的众人:“……” 下面的内容,不太适合众人围观,所以他们默默的退了下去,只待杨涣气消了,再找他们来问话吧。 事实是,等杨涣和东方晞从一包篷布里滚出来,什么气也没有了。 只是头发衣服有点乱,嘴唇也有点红肿而已,那些要问的事,也就不了了之。 从建安城出发,到跟白慕接上火,也不过是数天时间,可双方都不敢掉以轻心。 东方晞和杨涣的配合,几乎是天衣无缝,经两人商议过的作战计划,没有一次败的。 不过三个月时间,已经把白慕又推回到守城一带。 再往外去,就是幽龙部落的地盘。 还有就是烟州那一块。 不过两军对战,最怕的就是一败再败,压制士气有时候比真正击败对方,还让人心凉。 大宛这边主帅是东方晞,白慕那边的人是张子充。 从知道国师带兵那刻开始,白慕的兵里,就有人开始心中发虚。 虽然军人大多不信这些邪门歪道的东西,可几次败仗之后,原先的疑惑就越来越大。 国师不是普通人,他是带有神力的。 他做什么事,都有神助,包括上战场打仗,所以他们无论多么拼命,都无法与神相抗衡。 谣言一旦开了头,就像被风吹着一样,日行千里,散的到处都是。 甚至有人觉得,他们跟神对抗,早晚会遭到报应,除了他们会死,或许他们的家人也会相应地得到惩罚。 这个话题一牵出来,白慕军的气势又弱了不少。 他们听到大宛军来袭,不是想着怎么去迎敌,而是想怎么让自己完美避开这一仗,不跟国师正面去刚。 而白慕,则忌讳杨涣。 傅清歌被御封为军师,随东方晞一起出征,让他确定了自己先前的推测。 如今的傅家三小姐,就是过去的杨大将军。 而关于杨涣的能力,再没有人比他更熟悉了。 他在得知这个消息的同时,就有种隐隐的预感,他们可能会输,会败。 可他也筹谋了这么多年,如今更是无路可退,他不能不战而降。 白慕的军队是战战兢兢,没一点自信。 而东方晞这边,恰恰相反。 在皇上封他为大将军时,满朝反对,没一个人看好。 可当他们到了军中,情况瞬间逆转,全军上下跟打了鸡血一样,个个相信只要国师带兵,他们必胜。 两军兵力本来有些悬殊,硬碰硬的打,东方晞这边不一定能讨到便宜。 可他们军中,士气高涨,又有熟悉阵法布阵的人。 杨涣更是对白慕的军队了如指掌。 那个从前跟着她的副将,如今被白慕贬成一个小士兵的项林,现在什么大事也不干,就负责妖言惑众了。 天时地利人和,到这年冬,白慕彻底失势,把守城也丢了。 而大将张子充,在两军大战中,也死在了东方晞的手里。 白慕带着一小部分兵将,本来是想逃到幽龙族去的。 可幽龙族狡猾成性,以前觉得他们有用,就各种友好,现在看他们被打的没有还手之力,而大宛的兵将又越来越猛,直接把白慕拒之门外。 他万般无奈之下,只能逃到了烟州。 烟州本来是最好的藏身之处,结果他们才到达边界,就被人先劫了下来。 前方来报,劫住他们的人,是华月国的军队。 白慕眉头紧皱在一起,半天没说话。 华月国跟他最大的仇恨,应该是他之前命人,把华月皇子沈霖萧困在这里,还差点死在这里。 但他最后毕竟完好无缺的回去了,而自此两国之间也没再说起过此事。 他叛出大宛,一路由守城反攻回建安,这一路上,也有些地方是跟华月擦着边界过的。 但两军之间,都没有要招惹对方的意思。 白慕一直认为,华月的事已经结束,他的敌人只有大宛国,而他的目标就是那个皇位。 别的国家,管不了大宛国的政事,无论他们谁做了皇帝,该来往的还是一样来往,该友邦的也一样友邦。 可现在又是闹哪一出呢? 他掐了一下眉心,问来报的人:“他们的主将是谁?可知他们拦着咱们去路的原因?” “是华月国大王子,没有说原因,但拒绝我军进入烟州地界。” 白慕郁闷的不行:“烟州是我大宛国土,他们有什么资格……” 可眼下是,他们没有资格,也把路挡了,而白慕的后面,还有东方晞的追兵。 他在营帐里徘徊良久,最后决定,还是跟对方谈一谈。 只要能把眼前的一劫化了,他们顺利进入烟州,以后的事再从长计议。 白慕的请求,很快就得到了华月的同意。 他们愿意见面谈,而且还是在白慕的帐内。 左右副将听到这消息,都松了一口气。 说实话,他们有点怕对方要求他们的人去谈。 虽然两军相争,不斩来使,可对方都跑到大宛的国境内,拦住他们的去路,还有什么是他们做不出来的呢? 现在好了,对方主动来他们帐内,在他们看来,事情似乎有些转机。 或许到时候,许他们一点好处,或者别的什么的,这件事也就算过去了。 第356章 要么降,要么死 谈判这天,烟州边界处飘着小雪。 一行人从华月军营里出来,带着军盔,把脸包的只剩下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他们腰杆挺直,大踏步的往前走,一直到了白慕的驻地外,身后留着一长串深深的脚印。 白慕已经没了当初做圣宣王的架子,也是因为来见他的,同样是华月的王子。 按这么分的话,两人地位相近,所以他亲自出来相迎。 一行人进入帐内。 里面生了火盆,比外面暖和一些,华月来使,也把遮住自己的有面巾拿了下来。 白慕初看到他的脸时,还愣怔了一下。 他觉得有些眼熟,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秦隐嘴角吟着冷笑,眼睛如两把犀利的刀,剜着近在眼前的仇人。 她曾经心心念念那么多年,就是想嫁给他。 可是他,就是眼前的这个人,却设奸计把她弄死。 秦隐握着剑柄的手,骨节突起,突成白色,上面还蹦着青筋。 白慕示意他们坐下,这才开口:“大皇子,我们也算初识……” “我们不是初识,我见过你很多次,圣宣王。”秦隐打断他,眼里光更冷。 看的白慕都背脊一寒,在想是不是上次他困在烟州的人,是不是眼前这位? 但沈霖萧他是见过的,这两人的区别又非常大,根本就不可能弄错。 他还正迷惑,到底在哪儿得罪了这位大皇子,对方连军盔也取了下来。 等他面孔都露出来后,白慕的瞳孔一下子收到一起,人不自觉地往后退,却被椅背挡住。 秦隐,做为从前杨涣的军师,他虽然见的不多。 可秦隐后来也是被任命为大将军,去守城抗过幽龙族的。 当时他去金殿上谢恩,白慕也在。 这个人的面他见的不多,可是他的名字却已经住进了白慕的心里,跟杨涣一起的。 他详细了解过秦隐,自然也知道他的恨意。 秦隐向他走去,面上罩着寒霜,手还搭在自己的剑柄上。 营帐之内,白慕的兵将看到他靠近,已经把刀剑抽了出来,挡住秦隐的去路。 他站在几层人的外面,冷冷看着坐在首位,震惊又恐惧的白慕,轻轻扯了一下嘴角。 “要么降,去她面前磕头认罪;要么早点死,别让她再看到你。”他说。 目光在他左右护卫的脸上扫过,声音比外面的冰雪还冷:“白慕,你主动束手就擒,本将军会把你这些手下放过,但若你不降,这里便是你们的埋骨之处。” 他没再多说,转身回到自己的守卫身边,从他手里拿过自己的军盔,拿过布巾。 把自己的穿戴收拾妥当,又回头看了一眼仍在椅子里坐着的白慕。 他们走了。 掀开的营帐一角,有雪花顺势漏了进来,不一会儿已经有里面形成一小块的白,对比帐中的颜色,那块白十分引人注目。 秦隐没给白慕太多时间。 他们回去后的第三天,就开始对白慕军进行第一波攻击。 攻击很猛,没给他们一点还手之力,一天时间就把他的人杀了对半。 白慕带着剩余的人狼狈而逃。 可这个时候,东方晞的人也已经追了上来,把他们的后路堵的死死的。 被两军夹在中间,白慕真的只剩一条路了。 他心里很清楚,降不降都是死。 一个叛国之王,又落在两个极恨他的人手里,他们不会让自己活着。 唯一的区别,可能就是死在何处,又会怎样死。 白慕在这天深夜,从营帐里走出来,抬头看了眼还在飘飘而下的雪花,突然生出一阵悲怆。 生在皇家,他一开始就没有选择的。 他自小聪明,有跟白晨对抗的筹码,就多活几年。 如果运气好,这次夺得江山,那么未来大宛的史册也会因他而改写。 可他的运气不好。 只是比他的那些兄弟们多活几年而已。 他伸手摸了一把自己的脸,上面落了雪花,被脸上的温度暖化,又冻成冰水,感觉像是自己哭过了。 但是白慕不会哭。 他生而为王,自小享受了普通人没有的荣华富贵,也经历了普通人不会有的勾心斗角和你死我活。 他的一生,虽是早已注定,可他也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好好活过了。 所以他不亏。 至于那个多年前,跟自己有过婚约的女子…… 白慕想起她,不禁苦笑起来。 以他的性格,是喜欢温柔恬静的女子的。 年少时也憧憬过自己的爱情,相过与某个女子相伴终老,可他终归是没遇到那样的人。 只在权势相争中,与杨涣定了婚。 他不喜欢她,也不讨厌她,她对于自己来说,就是权势,是工具,是筹码。 对白慕来说,一个重要的筹码,是要比一位知心女子更为重要的。 所以他一度也很珍惜杨涣。 如果他们两个成婚,或许日子不会多甜蜜,但他绝对会对她相敬如宾,不会让她受丝毫委屈。 是白晨把他的梦碎了。 白慕听得懂他的暗示,听得懂他的威胁。 他在那个时候就想反了,可自己的能力不足,布局也不太稳,而且杨涣那边,他也发现自己根本就掌控不住。 一颗自己掌控不住,对敌人忠心耿耿的棋子,留着便是祸害。 为了把杨涣不知不觉,又顺利的弄死,他想过很多办法。 可她太聪明了,而且身边对她忠诚的人也太多,根本就无从下手。 正在他束手无策时,偶尔得知烟州旧皇族的反意,而且还知道了他们密不外传的阵法。 这个消息,让白慕想都没想,就跟他们合作了。 事情做的还算顺利,杨涣在七星煞阵里损兵折将,最后以自己血肉之躯生祭了阵法,这个事情也到此为止。 后面的事情几乎都是按着白慕的计划在走。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本来早该死的她,还会活过来。 他更想不到,满朝文武都拉拢不动的国师,为何会迷到她那块地里。 为了她,不惜与所有人为敌,连白晨都得罪。 白慕想,傅清歌身上有什么值得人着迷的呢? 她除了长的好看,有几分机灵,好像也没什么了。 杨涣的长相更不是他喜欢的,而且行事大大咧咧,怎么就入了东方晞的眼? 第357章 大胜不归 那个怎么也入不了白慕眼的女子,此时坐在营帐里,手边放着一堆果子,吃的正欢。 旁边还坐着一位英俊潇洒的男子,一边笑着跟她说话,一边剥着果壳。 杨涣把腿翘到椅子扶手上,斜着眼眸问东方晞:“外面冰天雪地,又是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你到底从哪儿弄来的果子?” 东方晞道:“你猜。” 杨涣:“……小孩子啊你。” 东方晞笑着没说话,把剥好的一把果仁放下去,看着她拿起往嘴里抛,又忍不住笑。 最后还是说:“晚上别吃太多,胃会不舒服的,而且,你现在都长胖……” 话没说完,一把果壳已经从天而降,往他这边撒过来。 东方晞抬袖遮了,人也往帐外走去。 出了门,又返回来,对气呼呼的杨涣说:“我是说真的,不过,无论怎样,我都是喜欢的。” 杨涣:“……” 每天都在讨打的边缘试探,太可恶了。 她从帐中追出来,到了门口却被绿珠拦了回去:“小姐,外面雪大,您穿件衣袍再出来呀!” 杨涣手一挥就把她拔开了,继续追着东方晞而去。 可那家伙跑的比兔子还快,没多大一会儿就不见了。 杨涣在外面找了一圈,没见到人,待她回到自己的营帐时,才听到一条新的消息。 白慕死了。 来报的人是苏进,轻描淡写地道:“死在营帐外面,早上被他营地的士兵发现时,已经被雪盖了厚厚一层。” 杨涣过了许久才问:“怎么死的?” 苏进道:“剑伤,从脖子上划过,像是自戕。” 杨涣就再没说话。 白慕死的当天,他手下剩余的兵就全部归降了。 东方晞吩咐人去收拾残局,他自己想去跟烟州边界处的秦隐碰个面。 找杨涣说这事时,她却表现的兴趣缺缺,只含糊的应了一声,没说去也没说不去。 不过当东方晞把他的口信,带到秦隐那里时,得到的回复却是,他们已经返回华月。 秦隐没见成,白慕也死了。 自此,由白慕叛乱开始,将近一年半的战争,算是正式结束。 远在建安城的小皇帝,传来圣旨,嘉奖三军将士。 东方晞和杨涣都有封赏,除了加官进爵,还有许多实物上的赏赐,包括宅院等。 只不过他们两人,对这种东西,都不甚在意,圣旨上罗列的种种,也就是听听而已。 大仗虽完了,还有一些小事要收拾,所以他们也没急着回京。 杨涣自白慕死后,不知是不是因为大仇得报,有点放飞自我的感觉。 平时军中的事,她一件也不插手,每天不是在营帐里吃吃喝喝,就是带着绿珠他们出去玩。 靠近烟州的这一带山林,里面有不少野物,他们有时候出去半天,就能打到好几只。 回来以后,就架火烤上,再搬来两坛酒。 一堆人,一边围着火堆烤肉,一边大声开着玩笑。 似乎跟她过去的岁月,没什么两样。 但谁都知道,现在跟过去不一样了,她也跟过去不一样了。 东方晞相对来说要忙的多。 军师甩手不干了,军中大小事务都交到了他的手里,尤其是烟州和边界幽龙族的事。 都得有一套合适的管理章法,以后才不会出乱子。 所以他跟杨涣聚在一起的时间并不多。 东方晞常常天不亮就出去,那个时候,杨涣在温暖的被窝里没起来。 到了晚上,她吃饱喝足跟一群人聊尽兴了,回到帐内休息时,东方晞还没回来。 不过两人也相安无事,从近卫的嘴里得知对方在忙,或者在闲时,心情都是放松和愉快的。 等把这些屑事处理完,已经到了第二年的春天。 建安城里传来了白夜离的手信。 不是圣旨,就是学生写给师父的信,问杨涣什么时候回京,那个如今再也不能轻易出宫的小崽子想她了。 杨涣看完信,丢在一边,叫了绿珠他们出去玩。 春刚至,还带着去年冬的寒气,尤其是边疆一带,出得门来,仍是冻的瑟瑟发抖。 他们还没走出营地,就看到东方晞手里拿着一件衣袍,往他们这边赶过来。 绿珠自动往后退了一点,把空间留给两个人。 东方晞问:“皇上的信你看了吧?” 杨涣“嗯”了一声,转而说别的:“你今天不忙了,怎么有空来看我?” 东方晞一边把衣服往她身上披,一边道:“你这话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生气。” 杨涣惊讶地抬头看他:“生气?为什么?生什么气?” 东方晞:“……” 她的脑袋瓜,依然跟别的女子不同。 像这种夫君没空陪自己,本应该生气撒娇的事,她从来都不,反而分外高兴,觉得没男人缠着,自由自在。 做为已经与她成婚的夫君,东方晞也是心情相当复杂。 不过他今天来,是有正事说的。 硬生生把这个话题跳过去,再次转到白夜离的信上:“已经说了好几次,你怎么想的?” 杨涣任他把脖子上的披皮带子系上,一甩手撩开衣服,翻身上马:“什么怎么想?他只是问候一声罢了,也没说非回去不可,以后再说吧。” 说着话,两腿一夹马腹,已经往前冲去。 她身后,跟着绿珠,苏进等,好几匹马,很快就消失在远处山林里。 东方晞站在营帐边上,看着他们渐落的尘烟,无奈摇头。 她说一句话就了事了,自己却得回去给小皇帝写回信,要把他们不回去的事合理化。 杨涣在此处已经一月有余,明明没什么好玩的,可她就是不说走。 每天最大的兴趣,就是去不远处的一片山林里打野物。 东方晞看她玩的开心,也不想扫她的兴。 他其实也不想回建安城,只是想回去跟小皇帝说一声,好带杨涣去沧溟国。 时间过的太快了,他必须得带她去解毒。 他一边写回信,心里还一边琢磨着这事,等杨涣回来了,要怎么跟她商量一下,劝说一下。 虽然她的开心很重要,可治病这事真是耽误不得。 第358章 心中有愧 一封信写完,交给近卫,他才又走出营帐。 外面的天空竟然不知何时阴了下来,尖利的风在营帐周围盘旋,卷起一股股细碎的尘沙。 东方晞朝远处看了片刻,眉头微微皱了一些。 照这么看下去,晚点可能还会有雨,也不知杨涣他们去哪儿玩了,万一淋着,肯定得着凉。 他叫莫寒:“牵马来,我去看看军师他们。” 策马进树林里不久,风力就开始加大,吹到脸上有种被刀刮的感觉。 东方晞加快速度,一边策马往前奔,一边呼唤杨涣他们的名字。 可这片山林不小,杨涣他们又走的比较早,此时不知去了什么地方,他跑了一路竟然连他们的踪迹都没找到。 但风力却已经加大,天空阴沉的好像随时要掉下来一样,风雨欲来。 直到有雨点落下来,东方晞已经在山林找了一个多时辰。 想着杨涣他们也能看到天气不好,兴许早已经回去了,才掉转马头往回走。 半路上,雨势已经增大,春雨凉如冰水,很快便打湿了头发,衣服,顺着面颊往下流。 在经过一个斜坡时,东方晞听到不远处有人叫他的名字,似乎还是杨涣的声音 这会儿雨势已经大的迷了眼,他看不太清前方有什么,但是听到声音那一刻,就调转马头,往声音来源处而去。 在山边斜坡处,有一个不大的山洞,杨涣此时就站在洞口处。 东方晞从马上跳下来,大步跑过去。 他已经混身湿透,雨水顺着面颊衣服流下来,很快打湿了脚下的一片地。 杨涣捏了捏他的衣服问:“你干什么?下这么大雨出来溜马吗?” 东方晞往山洞里面看了一眼。 里头的空间并不大,生着一堆火,此时烧的正旺。 他问:“其他人呢,怎么就你一个。” 杨涣用下巴往外点了一下:“那边还有山洞,人和马都在那边。” 说话间,绿珠顶着一块兽皮过来,把东方晞的马也牵走了。 杨涣拉了他在火堆旁坐下,伸手去拧他衣服上的水。 拧了几把,仍是湿嗒嗒的,便开口说:“把衣服脱下来烤烤吧,这么穿着不行。” 实在是冷,就算东方晞不怕,但湿衣服粘到身上的感觉也不好受。 所以他就先把外衫都脱下来,自己先拧了一遍,然后再交由杨涣烤起来。 烤好了两件后,又把里面的换下来,接着烤。 火光映红了杨涣的脸,她一边翻着衣服里外烤,一边跟东方晞说话。 “你傻不傻,还出来找我们?下雨了我们能看不到吗,就算不回去,肯定也会找地方躲起来的呀。” 东方晞回:“主要不知道这里还有山洞之类,也不知道你们能躲到什么地方去。” 杨涣挑了他一眼,笑道:“这就是你天天忙军务,跟我们在外面跑着的不同,东方大将军,你对周边的环境太不熟了。” 东方晞看着她笑。 衣服上的湿气,蒸成白烟不断地往上升腾,旁边的火堆里不时发出树枝的“哔剥”声。 气氛温馨,又有些熟悉。 杨涣把一件烤干的衣服递给他,接着烤另一件的时候,淡淡开口:“我记得在我十三四岁的时候吧,有一年跟着我父亲出征,在山林里迷了路,淋了雨,还救了一个美少年。” 正坐在她旁边的东方晞猛地一下抬起头。 杨涣看了他一眼,垂下眼皮看面前的火堆,接着后面的话说。 “也是这个时节,雨水特别多,说下就下,我们两个都淋湿了,他还受了伤。” 东方晞的牙槽咬了一下,嘴唇也抿紧一点。 他把头转过去,不太敢看杨涣。 原来她并不是忘记了。 杨涣抬头看了一圈山洞,唇边带着笑:“那个山洞比这个要大一点,里面还有些干柴。 我们俩就躲在里面,先把衣服烤了,后来又把他的伤治了。 说起这治伤,我觉得还挺好笑。 那小家伙,人看着不大,但应该是学医的吧,什么草药都认识。 他也就是不能动了,不然肯定都不需要人救。 我出去把一堆杂草乱草弄回来,往他面前一摊,他立马就能分辩出,哪些有用,哪些没用。” 说到这里,她把目光转到东方晞这边问:“是不是很厉害?没准是神医世家的小少爷什么的。” 东方晞咽了下口水,低低“嗯”了一声。 以为她还要接着说下去,可东方晞等了许久,她只是不停地翻着衣服,眼睛盯着火堆,却是一句话也没再说。 东方晞拿不准她此时在想什么,但是他自己特别心虚,也就不便开口。 他与杨涣的初遇,就是在那个山洞里。 是她救了自己,是她冒着雨出去给他采药,给他烤衣服。 那个时候的她,天真烂漫,满眼都像含着星星一样。 她在山洞里照顾他两天,那块皇上赏赐的杨家玉佩也是那个时候掉的。 不过当时东方晞藏着私心,捡到了却没还给她,只想留个念想。 后来他从山林里离开,本来是想回到沧溟过的队伍里。 却不想,因为他的失踪,沧溟的军队以为是杨家军干的。 在完全没确认事实的情况下,双方已经起了冲突。 杨涣的哥哥,就是在那次战争中死去的。 这些事都是东方晞后来知道的。 这么多年了,他对杨涣有感激之情,也有内疚之情。 所以他从沧溟离开,来了大宛,只为想找到她,无论做些什么,只要能对她有所弥补就行。 可他来的时候,杨涣已经入军,已经为将,而且那个时候白晨已经对杨家军开始忌惮。 他想保住杨涣,想帮她保住杨家,而这些都只能从白晨入手。 于是,他入宫,做了国师。 也正因为此,他与她天各一方,鲜少见面。 而且后来的见面里,杨涣对他也是正眼不瞅的,他们在宫里见过数次。 每次她不是忙着与别人说话,就是忙着想事情,就算东方晞故意跟她搭讪,她也只冷冷回一句。 或者干脆冷扫他一眼,便转头离去。 这么多年过去了,东方晞虽然为她也做了不少事,可他心里仍然有愧。 第359章 现在的我,也很好(结局) 杨涣一开始并不确定。 直到她看见东方晞躲闪的眼神,才证实了心里的猜测。 原来他说的幼年相识,就是这一场。 至于相识以后的事,杨涣也理的差不多。 不过她什么也没说,更没有问东方晞。 许多事情,已经发生了,便再无法挽回,既是再找人寻仇,也再回不到原来的样子。 再说,此事虽因他而起,可他本身也并不知情。 这么多年来,他应该也不好过吧,为了那时的缺失,陪了自己好久好久。 已经够了。 外面的雨一直下到傍晚,中间绿珠他们把烤好的兔肉拿过来,给杨涣他们分着吃。 东方晞的衣服已经全部烤干,重新穿回身上。 很暖,有火的温度,也有她手上的温度。 因为提及那年的一些事,东方晞今日的话特别少,眼睛看着火堆,一不小心就会发起呆。 杨涣拿了一把短匕首,把肉一分为二,递给他一块说:“吃一点吧,要是雨不停,没准咱们还得在这儿过夜呢。” 东方晞往外面看了一眼:“应该不会,很快就会停。” 杨涣挑了一下眉,手里的肉还往前递着。 他接过去,咬了一口,有些含糊地问道:“真不打算回京城了?” 杨涣道:“还没玩够。” “那要不这样吧,我直接向皇上请辞,我们两个离开军营,一路走一路玩,去一趟沧溟国。”他说。 杨涣歪着头看他:“还要治毒?” 东方晞没应,但看着她的眼神却是热烈且诚挚的。 杨涣有些无奈:“我这一点事也没有,你看这段时间,连那个小药丸都没吃,不是也好好的吗?” “我们只是去看看,如果真的没事,那更好,以后你想去哪儿玩,我们就去哪儿玩。如果有事,就尽早想办法。” 看他坚持的样子,杨涣都有点不好拒绝了,嘴里还叼着一块肉,点着头道:“行吧,那你向皇上请辞吧,我就怕他不会同意。” 东方晞:“这事我来办。” 话说完,目光却没移开,还看着杨涣。 杨涣狼吞虎咽吃了几口肉,感觉到他的目光不挪走,只得抬头:“怎么了?肉不好吃?” 东方晞摇头,眼珠动了一下:“我有话要对你说。” 杨涣用拳头在自己下巴上摩了一下:“看你憋成这个样子,一定不是什么好话,还是不要说了。” 她把手里的肉一举道:“先吃东西吧,真有点饿了,嗳,这个地方,什么都好,就是吃的上面,没有建安城那么……” “你哥哥的事与我有关,那个你救的少年是……唔” 杨涣直接把自己手里的肉,按进了东方晞的嘴里:“吃还堵不上你的嘴,都说了别说话,好好吃饭,怎么?才成婚一年不到,就连我的话也不听了?” 东方晞嘴里塞着肉,样子有些滑稽,尤其是他的眼睛里还带着惊讶。 杨涣将火堆旁的树枝往上拢拢,漫不经心地道:“过去的事都过去了,再掀开来说一遍也是一样。 现在的你,不错,现在的我,也很好。 这样就够了,你说呢?” 东方晞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甚至没把嘴里的肉拿下来,这样就可以不用说话,一直看着她,听她说。 他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知道的,知道以后又会做何感想。 但此时此刻看她,好似真的已经放下过去,只想看向未来。 未来,是她与东方晞的世界。 傍晚时,雨势减小。 天黑之前终于还是停了,众人从山洞里出来,边走边说边笑,往林子外的营地里走。 杨涣和东方晞跟在他们身后,不紧不慢地往前走着。 这一带他们常来,早就熟识了路况,既是摸黑赶路也没什么影响。 回到营地,已是夜幕十分。 莫寒急火火地过来,低声对东方晞说:“主子,您白天写的信还没送出去,皇上的圣旨又来了。” “说了什么?” 莫寒借着灯光,看了眼他的脸色,才道:“跟之前一样,叫您回建安城。” 东方晞正要开口说些什么,杨涣却已经开口:“算了,回就回吧,总是要回去一趟的,到时候也可以当面把话说清楚。” 得到她的同意,东方晞那边准备的很快,没两天就把一切安顿妥当,准备回京。 他不急着见小皇帝,见过之后还是要走,这事谁也拦不住他们。 他着急回去,不过是想尽快由建安城,转去沧溟国,给杨涣治病。 大队人马,赶回京城时,已经是盛夏了。 白夜离带文武百官,出城迎接,给足了他们面子。 一路回到宫里,小皇帝没跟国师说几句话,却把杨涣单独叫了去。 打发了左右,一下子将杨涣抱住:“老师,我可想死你了。” 杨涣:“……” 她艰难地把自己的手抽出来,然后将白夜离往外推一点:“那个,皇上,嗳嗳,你现在可是皇上,能不能……” 白夜离瞬间乍毛:“皇上,你也知道朕现在是皇上了?那朕写了那么多封信给你,你为何不回?” 杨涣:“……不是都回了吗?” 白夜离冷哼:“你当我看不出来,那些都是国师写的,老师你根本就不会说那样的话,字也不是那样的。” 杨涣:“……” 到底是长大了,做了帝王,本来就不单纯的他,现在更是古灵精怪,糊弄不住了。 杨涣只得换个话题:“那皇上急着召臣回来做什么?” 白夜离“嘿嘿”一笑道:“这话问的好,我召老师回来,当然是想你继续教我。我想好了,朝中官职,你随便选,从此咱们也能早晚相见,日日相处了。” 杨涣:“……” 现在的她,是真的很难,手痒的要命,却不能再去揪耳朵撸头发,还得听这小屁孩儿指示来指示去。 最关键的是,她什么官也做不了,她还得跟东方晞去治病。 想起这个,精神一下子来了:“皇上,此事恕臣难以从命。” 白夜离:“朕就知道你会推辞,所以朕现在不是跟你商量的,是下旨。” 杨涣已经急了,忙着拦住他说:“我活不久了,中了一种很罕见的毒,一共也没剩几个月时间,你要真把我当老师,能不能让我省省心?” 她说的太急,脸色都变了。 白夜离狐疑地问:“什么毒,之前怎么没听老师提过?您该不会是为了拒绝我,瞎编出来的吧?” 杨涣:“……皇上,生死还能瞎编的吗?我要过几个月不死,你可以直接把我赐死。” 白夜离:“……” 还是老师够狠,连这话都说得出来。 在朝中任职的事,他暂时没有提,但也真的叫人去查证了。 确认杨涣真的有中毒,便急着下令招集天下名医。 杨涣被他整的哭笑不得,最后只能把东方晞搬出来,告诉他,他们已经找到神医了,只是得离开大宛,去别的地方治。 好说歹说,这件事总算定了下来。 而杨涣在回到建安城的半个月后,准备再次启程,去往沧溟。 此时,过去的德贵妃傅千歌,已经离开皇宫。 她走的时候,把宫里属于花如烟的人,全部带走了。 去的地方,是过去碧落国的所在。 在那儿安居下来,过上属于她的生活。 白夜离不知是查到了什么,还是早知她的底细,在傅千歌到那儿以后,把过去碧落国的领土,重新劈了出来,做为一个特别的区域对待。 没有像过去白晨那样加重赋税,也不再逼迫他们为奴,与大宛其他地方臣民一样,自给自足。 而傅家,傅志轩已经娶亲,且另立门户,还把二姨娘和傅念歌一同接过去住。 傅柏游如愿以偿,到底还是娶了丁家的庶女。 两人暗搓搓的商议,赶紧再生两个女儿,等养个十几年,到小皇帝开始纳妃的时候,他们的女儿正好可以入宫了。 傅千歌这个女儿,实在太好用了,罩着傅家那么多年,让傅柏游想起来就觉得自豪。 傅雪歌听说杨涣回来时,来国师府里看过她两次。 后来得知她中毒,又来一次,十分内疚,以为还是自己母亲做的孽。 杨涣反而安慰起她来,好一顿说才把人劝了回去。 杨家在江南过的很好,东方晞安排在那边的人,有传信回来。 杨涣收到信后,把自己关在屋里半日,出来后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接着准备他们远行的行李。 万事俱备,只差离京。 这天早上,东方晞早早起来,换了朝服,准备入宫向皇上正式辞行。 他刚走出大门,就看到一名女子,穿着普通人家的衣服,一边走一边四处看,从巷子的另一头,往这边走来。 女子脚步很轻,明明是走路,却给人一种她要飞的感觉。 如果不是身上的衣服实在太朴素,很容易就会把她想成高人。 当时离的远,东方晞还看不清她的脸。 但因为此人特别,所以他边往前走,边有意无意地往她那边看。 差不多要看清脸时,那女子突然把目光转向他,且紧紧盯着,语气带笑:“这位小伙子,你这么盯着我看,可是想要娶本姑娘?” 东方晞愣了一下,脚下一提劲,几步跨到她跟前。 当真正看清她脸的时候,眼睛顿时明亮异常:“师父,您怎么到这儿来了,您不是在深山里吗?” 鬼吟诗扯了一下嘴角,十二分嫌弃:“怎么是你?不对,你谁呀,我认识你吗?” 东方晞不管她说什么,手拉住她的胳膊就往自己的府上拖:“不认识可以现在认识,我叫东方晞,二十年前被你收做徒弟,现在您还多了一个徒媳妇儿,就是她中毒了,师父你来的太好了,正好帮她看看……” 话消失在院子里头,只留尾音还飘在空气里,荡着掩不住的欢欣和惊喜。 ------题外话------ 完结撒花。 大豆子在此,特别感谢所有跟读的宝宝们,所有投月票,评分的宝宝们。 虽然书是扑了,写的也跟自己预想的有些差距,但豆子确实在认真写每个字,塑造每个人物,讲每个故事。 真的非常感谢各位的支持和追订,大豆子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