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师父有点帅》 序章 缘起于风 一袭白衣从天而降，一声哭喊撕裂了天空，空荡的裂缝后雷霆若隐若现，仿佛有一双至高无上的眼睛正凝视着大地，眼神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警告，有欣慰，有不解，有疑惑，更多的是愤怒。 匹夫一怒，流血五步，天子一怒，伏尸千里。苍天一怒，又当如何？ “他们做的太过火了。” 兴许是知道自己的行为有些大不敬，白衣剑仙难得多解释了两句：“她只是个孩子，无论你们怎么看待她，孩子是无辜的。” 言已至此，白衣剑仙便不再去看缓缓愈合的裂缝，一手轻轻挽住怀中的婴儿，尽可能护住她的周全，身子缓慢摇晃着，哼起了异国他乡的小调，哄着婴儿缓缓睡去。 白衣剑仙就这么抱着孩子，在荒芜的大地上漫无目的地走着，孩子停止了哭闹，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里写满了疑惑，骨碌碌转着，想要更好的看清这个世界。 “阿弥陀佛。” 一名金眉老僧出现在白衣剑仙的身前，剑仙停下了脚步，面对整片大陆辈分最高的老僧，难得客气一次：“大师，何以教我？” 一声清唱，双手合十，老僧身后如有千万法相，若隐若现，满天神佛，奇珍异兽。 “可使一人自在，即是千万人自在。” 白衣剑仙脸色不变，只是言语中多了几分讥讽：“那便是要这孩子去死?” 微风拂过，异象皆无，老僧纹丝不动，缓缓说道：“将这孩子交与我，十二年后，便可自在。” 白衣剑仙勃然大怒，老僧的话如触逆鳞，天地异色，日淡月隐：“秃驴找死？” 未曾有其他言语，只是闲着的左手拇指微动，将佩剑轻轻推出寸余，一时间狂沙四起，遮天蔽日，山河撼动。 待到月黑风高之时，狂沙才从天空中缓缓降落，荒芜的大地才从混乱中挣扎地回归平静。原地早就没了剑仙老僧二人身影，大地上只留下一道无止境的峡谷，如同巨大伤疤一般，令人震撼，也不知是何人所为，像极了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漆黑无比的峡谷深处，飘上来一声幽幽佛唱。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第二日，明日高悬，白衣剑仙依旧在赶路，只是心中好似有了方向，脚下的速度也就快了几分，路过一座小镇，买了二尺布，做一个简单包袱，将孩子挂在胸前，轻装简行。 白衣剑仙先是去了趟京城，接着皇帝就换了人。 无视了新帝登基时满脸的狂热与亢奋，拒绝了故人的百般挽留，白衣剑仙带着每日喝水的婴儿又上了路。 接着他们走过了半月湖，临日山，无边海，鬼谷岭，寻仙林，诗鬼碑..... 最后，白衣剑仙从大陆的一端走到了大陆的另一端，将手轻轻拂过婴儿的额头，婴儿缓缓睡去，在睡梦中，她被交给了一位慈祥的山村妇女。 “好生看养，十二年后，我便回来。” 说罢，白衣剑仙翩然离去，留下仿佛活在梦中的一对夫妻，感激涕零，只当是仙人下凡，听到了他们这些年在香火前的祷告。 一晃眼，十二年就过去了..... 第一章 十二年他乡聚 冷霞相信自己是神童转世，可惜别人不信，这才使得明珠蒙尘，她在这个小山村里平平淡淡过了十二年。 虽然她生下来不久就会说话，没过多久就能走路，吃饭姿势水平远超同龄人不知道多少个段位，就连尿床这种事都很少发生，这一切的一切都象征着她的智商远超同龄人，可就是没人相信她是神童转世。 在她三岁时，爹娘花了两斤野猪后腿肉将她送到了私塾，私塾先生的口味重，爹在烟熏猪后腿的时候多加了两大把盐，心疼的娘眼圈都红了，还小声解释着是松柏枝烟熏的。 冷霞本以为自己可以在山野间的私塾里大显身手，只需要一战成名，从此就能过上靠侵犯他人知识版权获得财富的异界文抄公生涯，走向人生巅峰。 冷霞没想到自己又错了。 “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 私塾的先生念出了冷霞第一天上课时写下的大作，由衷的夸奖道：“三岁的娃娃认滴这么些个字确实不错。” 接着先生话锋一转：“可嘛子是鹅咧？” 冷霞惊了，私塾的先生认识‘鹅’这个字，却不知道‘鹅’是什么，这就像一个人会玩手机，却不晓得手机是啥子东西。 这是什么魔鬼逻辑？ 私塾先生费力的解释道：“额是武德人，额来这列教书额十三年列，可嘛子是鹅咧？额这么多年就没见过鹅，你们哪个见过鹅？” 私塾里二十几个脑袋摇的如同冷霞从来不玩的拨浪鼓，她的心就像秋日的晚风一样凄惨悲凉，枫陆与地球有万般相似，山间的孩子却不认识鹅。 就这样，冷霞抱着自己抄来的‘大作’心灰意冷地回到了家中，抱着脸大的碗狼吞虎咽，不时吐槽几句私塾的先生，这种大不敬的行为爹娘司空见惯，也没谁会在乎。 “我看他不是武德人，是关中人，还是佟掌柜老乡，关中人怎么会连鹅都没见过？” 她爹一本正经：“先生籍贯武德，那是白字黑字写的，黄口小儿，信口雌黄，小心先生打你板子。” 她娘就八卦多了：“哪个是佟掌柜？是先生的老相好还是新开的店？总不能是卖铜器那个寡妇掌柜吧，我看她对王先生确实是有那么点意思，这么多年了....” 饭桌上热热闹闹，话题一会儿从佟掌柜飘到了王先生，一会儿从今年的收成落到了明年祭祖。 有时候冷霞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穿越没有，会不会自己只是做了一个梦，自己真的就是枫陆上一个平平凡凡的奇女子。 除了长得好看一些。 日子还是一天天在过，再早慧的孩子终究还是个孩子，冷霞虽然懂事，男耕女织插不上手，父母都是没什么恶习的老实人，家境殷实，冷霞没什么能帮上忙的地方，万事平淡。 冷霞绝不会相信，这种生活中，唯有平淡才是真。 村口大榕树下，一群孩子脑袋如同水葫芦一般，起起伏伏，中间围着一人，口若悬河，正在滔滔不绝说着肚子里的鬼怪故事，偶尔农闲时，就连大人们都喜欢聚在远处，听着飘入耳边的奇闻异事。 “也许有一天，我的意中人，会驾着七彩的云朵，从天而降....” 六岁的冷霞已经成了孩子王，靠的不是武力，也不是智力，更不是魅力，而是一个个稀奇古怪的故事。 故事说完，轮到听众们叽叽喳喳，一个个炸开了锅。 “冷霞，冷霞，那紫霞仙子最后到底有没有找到至尊宝？” “冷霞，冷霞，那哪吒三头六臂的时候，小解用哪个手？” “冷霞，冷霞，夏天要来了你不讲还珠格格的故事吗？” 从私塾毕业的冷霞，成了一位说书先生，山村里的小孩们玩法虽然多，但听书绝对是最安静，最安全的一种。所有父母都举双手赞同，枫陆上第一个托儿所雏形就这么出现在山村口的大榕树下，冷霞觉得自己就是个商业奇才。 大榕树下，一个个孩子伸长了脖子，听冷霞将不知道从哪里知道的故事，精彩极了。 “且听下回分解！” 惊堂木最后一回拍响，冷霞已经九岁了，经过充分的市场调研，她已经总结出一套完美的营销方案，只要走出山村，她的故事立刻能够传遍大江南北，红透半边天！ “男孩子最喜欢大闹天宫，女生爱听琼瑶奶奶，上年纪的汉子喜欢三国演义，老爷爷最偏爱水浒，人呐，到哪都是还是人。” 冷霞九岁起，便不再出门说书了，用她娘的话来讲，要有个大姑娘的样子了。冷霞不去，可‘托儿班’的事业还是有人继承，接替冷霞说书的，是她跟班小弟中最积极的一位，拿手好戏正是大闹天宫，想来这个夏天树上的蝉儿能把孙大圣的故事听个饱。 十一岁的冷霞便有了新的烦恼。 “娘，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了，我不要嫁人！” 在织布声中，冷霞过了不算愉快的两年，虽然不能去说书，但爹娘也没限制她的自由，除了没办法走出这个小山村外，冷霞想干什么都行，只要别太抛头露面。 “唉，像我这样的人，本该灿烂过一生，怎么二十多年到头来.....” 唱起了故乡的小调，冷霞走在宁静的乡间小路上，认命一般地四处闲逛着。 这个世界很大，大到冷霞无法想象，仿佛无边无际一般。这个世界也很小，小到冷霞现在也还没走出这个山村，十几年里一直在小山村里。 无论走多远，最后还是要回到家中，这些年来，冷霞养成的新习惯，习惯的力量超乎人类的想象，哪怕你是异世界来的灵魂，也会被习惯收拾的服服帖帖。 有一天，迟钝的冷霞终于发现家里的女红忽然多了起来，胭脂水粉，红布绸缎，就连绣花鞋都多了两双，冷静的分析了自己的家谱，将积满灰尘的一个个死人名字都扒了出来，冷霞熟练的运用排除法，得出了最正确的结论：爹娘准备把她嫁人了。 接着家里爆发了冷霞和爹娘的最大争吵，也是这十一年来唯一一次争吵。 “你们这种封建大家长式的包办婚姻是不会有好结果的！我是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人，绝对不会屈服于这种成规陋习！” 冷霞丢下一句谁也听不懂的话，冲出了家门。 走在路上，回顾自己的人生，自己过着平淡而幸福的日子，只是爹娘有些太好了？ 不，与其说是太好了，不如说是爹娘有些不像爹娘。冷霞心里一直藏着一些秘密，早慧的她早年在门口玩泥巴时，曾听隔壁王妈说过，自己爹娘是多年都没孩子的，就是求神拜佛，也不曾求的一儿半女。 回想起爹娘对自己的态度，亲情是有的，这些年来做不得假，冷霞如假包换是他们用尽心血养大的孩子，不然那二斤猪后腿也不会搭上大半罐子井盐，就连先生吃的时候，都是就着清水，才勉强下咽。 可亲情中总带着几分客气，什么事都会征求冷霞同意，对她的约束也是极少的，生活在过去的冷霞只是习以为常，从未深思过什么，直到今日把这些陈年旧事翻出来晒太阳，才琢磨出一丝不寻常的韵味。 不对，不是客气，冷霞回想起了母亲的目光，那是对神秘的畏惧，对未知的恐惧，难道自己身上真的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漫无目的地闲逛着，冷霞数着一朵朵白云，想着百年之后，枫陆好像不会因为自己的存在而改变什么，自己大概是21世纪最佛系的穿越者了。 “冷霞，冷霞！我总算找到你了！” 一名剃着寸头，被冷霞收为关门弟子的‘小小说书先生’跑了过来，冷霞给他取了个艺名叫德纲，寄予厚望，没人能明白这个名字的象征意义。 可这两年德纲体重渐长，让冷霞不禁怀疑是不是该改名为云鹏了。 “怎么了？慌里慌张的，村子里来妖怪了？” 德纲两只手摆了起来，像是夏日的蒲扇赶蚊子一般：“不是不是，刚刚我在大榕树德云社说书，一个仙人从村口路过！” “仙人？！这个世界还有仙人？！快带我去看看！” 冷霞瞬间来了精神，把之前的少女烦恼一股脑丢到了脑后，看仙人这种事可稀罕了，一定要好好发扬自己身上看热闹的传统美德。 “冷霞你慢点！” 在山村里卷起一阵土龙的冷霞没有听见，身后德纲好像在嚷嚷着什么，“仙人夸我名字取得有出息”之类的话，冷霞的心早就飞到了山村之外。 十二岁的少女不知道，每一次久别重逢，都是命运的精心安排。 十二年他乡聚，无人知是前缘续。 第二章 我不会嫁给你的! 神仙？妖怪？ 跑了小半个山村，冷霞这才想起，自己还没问仙人在哪里。 冷霞拧着徒弟的半个耳朵，就像是祭祖时提着猪头肉一样，将矮自己大半个脑袋的徒弟硬生生拔高，两人开始了‘平等’对话。 “说，仙人呢？” “进村子了。” 冷霞将徒弟丢给地心引力，放开自己纤细的手指，摆到徒弟眼前，做出捏耳朵的样子，威胁似地说道：“说清楚，哪来的仙人，什么仙人，来干什么的仙人？” 如果把仙人两个字去掉，冷霞的问题是人生三连击：“我是谁？”“从哪来？”“到哪去？”，这种哲学问题绝对触及了德纲的知识盲区。 一连串问题打的德纲满脑袋包，不知道先回答哪一个，脑袋里如同浆糊一般，半个字也蹦不出来。 “榆木脑袋。” 冷霞奇了怪了，这小胖子说起书来是那般牙尖嘴利，怎么这会儿磕磕绊绊，难道自己看走了眼，其实是个绣花枕头？ “好吧，先饶了你这次，你先回答我，为什么你知道他是仙人？” 冷霞静下心后，才意识到这个问题最重要。 仙人是什么？ 腾云驾雾，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还是饮霞食露，超脱轮回？ 亦或者嬉戏人间，放荡不羁？ 无论是哪种仙人，冷霞都很确定，仙人不会在自己脑袋上写满“我是仙人”这种自恋的话，如果有必要，仙人甚至会隐藏身份。 前生今世，冷霞都没见过仙人。李白老爷爷大诗仙，炼丹寻仙了一辈子，最后也没写出个所以然来，只能留下噫吁嚱的感慨，冷霞若是这辈子能见到仙人，至少有一项是超过先人的，也算是一种伟大的成就了，不枉穿越一趟。 那小胖子又是如何知道他是仙人的呢？ 仙人也想知道。 时间回到一时三刻以前，白衣剑仙还是穿着那身白衣，路过了大榕树。 “仙人？！” 正在说书的小胖子发出一声充满惊喜的尖叫，吓了一只正在打瞌睡老猫一大跳，一抓拍掉一只聒噪的蝉。 白衣剑仙隐好了剑，两步走到小胖子身前，蹲下身，认真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仙人？” 一群村民已经跪倒在地，无人起身，唯一还站着的只有孩子们，也只有孩子们还敢站着。 “你衣服真好看。” 小胖子壮起了胆子，摸了一下白衣剑仙的衣角，如同触摸了天边的白云一般，丝滑，无比丝滑，就像冷霞曾经描述过的某个德芙巧克力那般丝滑。 在小胖子的记忆中，德芙应该是最丝滑的存在，如今一件衣服排在了它前面，巧克力只能屈居第二。 “是这样吗?” 白衣剑仙笑了笑，摸了摸小胖子脑袋，寸头有些扎手，夸了句名字不错，能在山村里遇到有人叫德纲，确实是种缘分。接着白衣剑仙站起身来，小胖子仰着头，感觉天地都宽阔了不少，仙人给他撑起了新的天地。 小胖子回过神来，把遇到剑仙的事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冷霞听得目不转睛，如痴如醉。 冷霞问道：“是这样吗？就凭一件衣服你就认定了他是仙人？” “不不不！” 小胖子两只手又摆了起来，扇起的风让冷霞鬓角的秀发都乱了几分，小胖子认真地解释道：“他衣服很好看，真的真的很好看，非常非常非常好看！” 冷霞据理力争：“那也不能说明他是仙人呀！” 穿仙服就是仙人，那穿龙袍岂不就是皇上了？ 小胖子昂着头，将最后一句话说了出来，如同说书时的压轴一般。 “他人比衣服好看多了！” “哦，是这样啊。” 回家的路上冷霞若有所思，小胖子什么时候成了颜控？再说了，哪怕自己百般追问，小胖子翻来覆去也只有那么一句枯燥的话，就是‘好看’。 “就没有别的形容词吗？什么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什么此人只应天上有，唉，文化差异害死人呀。” 还记得小时上私塾，冷霞写了一句沉鱼落雁，被先生追问了半堂课，什么是沉鱼，什么又是落雁。废了九牛二虎之力解释清楚。 那天先生带着所有蒙童去了池塘边，在先生的带领下大家玩了一天，摸了一天的鱼，最后得出结论：鱼是不会沉的。 至于大雁，山村里没有，好在这一次，没人追着冷霞问：麻子是大雁？ “小小少女，没有烦恼。” 哼着小调，冷霞结束了自己为期半天的离家出走，蹦蹦跳跳回到了自己家门口，心情大好的冷霞第一次感觉自己家砖木房子也是那般的顺眼。 “怎么感觉自己家都像是发光一样，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蓬荜生辉？” 兴许是仙人的故事刺激到了冷霞，她在山村中找了大半个下午，也没见到半个异乡人的身影，可先前的不愉快早就抛之脑后，推开自家门，喊起自家人，心情额外舒畅。 “爹，娘，我胡汉三又回来啦！” 没有熟悉的机织声，爹的锄头也干干净净摆在墙角，冷霞掐指一算，今天绝对不是什么周六日，父母也没有做五休二的资本主义陋习，很显然，在她离家出走的这段时间，家里发生了什么大事！ 会和仙人有关吗？ 冷霞接受过高等教育的大脑飞快运转，如同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超级计算机一般，无数庞大的信息流汇聚在一起，这一刻冷霞像是福尔摩斯附体一般，飞快得出了正确结论。 会和仙人有关！ 推开里屋门，自己父母局促不安地坐在床边，一名陌生男子站在简陋的窗前，他一瞬间就吸引了冷霞的所有目光，他站立的位置便是世界的中央。 白衣，白衣，白衣！ 冷霞心脏就像是职业赛车手一般，瞬间将速度拉倒220迈，天地间所有的声音都从耳边消失，只有急促紧张的心跳声在不停回荡。 咚—— 咚—— 咚—— 像祭祖时的鼓点，又像是夏日暴雷后的大雨，密集而有力，冷霞整个人沉浸在一种玄之又玄的状态之中，内心深处仿佛有一个声音在呼唤，告诉她眼前这名男子和她有着不一样的缘分。 他是仙人，白衣果然如同小胖子说的那般丝滑，冷霞的注意力全放在他一个看似单薄的背影之上，第一次看见如此神奇的衣服，不知是什么材质做的，偏偏让人看着就觉得舒心。 秀色可餐。 冷霞从自己的新华词典中翻出了一个文邹邹的词，切身体会到它真正的含义。 白衣仙人缓缓转过身，显然冷霞的到来在他意料之中。先闯入冷霞眼帘的便是那一把长剑，剑鞘如冰，看上去极其脆弱，却又给人一种异样的坚强，两种截然不同的特质意外的融合在了一起，偏偏没有半点违和感。 剑身细长，剑柄上镌刻着不知名的符号，吞噬着人的目光，冷霞艰难地将目光向上偏移，剑穗翠绿，突兀的绿色将整把剑的韵味拔高了一个档次，如同万丈冰原之上一株顽强的小草，给人无限生机和希望。 “喜欢吗？” 望着长剑出神的冷霞，忽然被一声温柔的话语恰到好处地打断了思路，不知不觉中，长剑已经放在她面前，浮在空中，任凭她随意观赏。 “啊.” 冷霞大脑里一片空白，品过白衣，鉴过长剑，这两样看似平凡，实际上如同仙物一般，光是多看两眼就让人心旷神怡，神清气爽。如今忽然看到它们的主人，一张完美无瑕的脸霸占了冷霞的双眼，深深铭刻在她的灵魂，不，铭刻在每一个脑细胞之中，深入dna，每一次转录都像是在刻写他样貌的完美，美色击穿了冷霞每一个传感神经，让她在一瞬间缴械投降。 “喜欢。” 冷霞花痴的说道，不知道是说剑，还是说仙。 答案只有冷霞自己知道，也许她忽然红起的耳根能够向我们揭示这个少女埋在心底的秘密。 “那....” 白衣男子正要再说一句，谁知道红了耳根的冷霞忽然丢下一句话，接着就像是打了败仗一样的将军落荒而逃，不给在场所有人多说一个字的机会。 看着吱吱呀呀的木门，房梁上还回荡着冷霞先前的言语，白衣剑仙也愣了许久，直到冷霞的气息距离他一百八十二米，他才回过神来。 “我是不会嫁给你的！” 冷霞是这么讲的。 第三章 仙人白师 冷霞跑了，留下一座发光的屋子和白衣剑仙，就这么跑了。 在冷霞心中，把自己看似轻薄的行为定义为逃婚，她这名平平无奇的女子又一次反抗了命运的安排。 在短暂的宕机之后，冷霞全副武装的大脑将过去所有的线索汇聚在了一起，理所当然地得出了正确结论：仙人是来迎亲的。 爹娘没有生育能力，隔壁碎嘴的王妈提过不止一次。当然，冷霞早就知道这件事，这根本就不是秘密。 毕竟冷霞的爹叫刘二柱，娘叫刘氏，两个人扶养的唯一女儿叫冷霞，怎么看都透露着古怪。 既然求神拜佛，都未曾求的一儿半女，那么冷霞是从哪里来的？ 大概是仙人送子吧。 参透了命运真相的冷霞沿着自己的思路，一路高歌凯进，顺理成章地得出了结论，自己是仙人养在山村的童养媳，眼瞅着自己要到豆蔻年华了，这个长的好看实际上臭不要脸的仙人就赶紧跑来山村里，想把未经世事的冷霞坑蒙拐骗走。 “一定是这样的！” 坐在高高的稻草堆上，冷霞望着夕阳西下，任凭风吹走眼角的晶晶闪闪。 “哦？” 温柔的男声从身后传来，一阵柔和的风在冷霞身旁打了个旋，似乎将带走的水分还给了她，精神为之一振。 冷霞像是偷吃小鱼干的贼猫被主人发现一般，后背弓了起来，警惕地用余光扫视周围的环境，思考着是否要跳下稻草堆，再一次溜走。 思考再三，冷霞下定决心，抹了抹眼角，扭过头，果然发现那张完美无瑕、无可挑剔的脸出现在身后，刚才的声音就是他发出来的。 冷霞壮起胆子，忘掉之前的尴尬，带着微微颤抖的尾声问道：“我该怎么称呼你？” “白师。” 白衣剑仙在空中飘着，冷霞的视线也随之转移，他在空中移动时仿佛有淡淡的雾气笼住脸庞，看着像是一个人偶撑起了白床单，冷霞脑海中闪过这个比喻，噗地笑了出来。 “什么事好笑？” 白衣剑仙飘到了冷霞面前，他的话很少，每一个字好像都是从守财奴的掌心里抠出来的，意思表达的却十分清晰，冷霞都能听得懂。 坐在两米高的稻草堆上，冷霞摇晃着自己不算长的小腿，当然不会回到这个愚蠢的问题，思绪早就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这里夏天竟然也有稻草，打破了冷霞在旧世界的常识，好在十二年间已经习以为常，客乡一梦十二载，常道已是客乡人。 “你姓白？我可以叫你小白吗？” 冷霞嘴角挂上了不明意味的笑，她的话别人总是很难听懂，山村里的人不喜欢多想，这种事发生在冷霞身上又是在正常不过了，毕竟她本就是仙人送下凡间的奇女子。 小白这个称呼有着特殊的意味，可能只有冷霞明白，它是一只可爱的小宠物。 “不行，白师。” 白师干脆地拒绝了这个称呼，冷霞随手设下的陷阱扑了个空，好不容易遇到一个仙人，竟然还是这么冷漠呆板，小白的性格和他温柔的声音完全不搭边嘛！ 她认命般的向后倒去，把身子摔进稻草堆中，不想继续面对眼前的小白，虽然小白不让冷霞喊他小白，但在冷霞心中他已经是小白了。 阿q胜利法无所不能。 小白虽然很帅，但小白的到来给冷霞带来了烦恼。 稻草比往日柔软多了，没有一根稻草扎入她的衣服，舒舒服服躺下，她仿佛不是躺在山村间的稻草堆上，更像是上辈子睡过的席梦思，天鹅绒，不对，应该是豌豆公主睡过的床褥，温暖舒适，每一根稻草都像是被上帝亲吻过一般，成了最好的床垫，超乎冷霞的想象。 “别睡。” 白师的话飘入冷霞耳中，可惜已经晚了，简短有力的话语无法阻止人的本能。 虽然不知道稻草堆为什么这么舒服，可十二年间一直躺在木头床上的冷霞只想脱掉鞋袜，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 怕什么来什么，冷霞给白师开了开眼，让他见识了什么叫三秒入睡，原地做梦，呼吸有规律的起伏，脸上挂着幸福的浅笑，场面安静而诡异。 一个仙人，浮在半空中，对面不高的稻草堆上睡着一位奇女子。 这是今天冷霞第二次给白师惊喜了，上一次言语的暴击让白师还没从当中缓过来，这一次用行动震惊了白师，白师开始怀疑，自己往后的生活是不是都会这么跌宕起伏。 也许都是这般有趣？ 随手牵下一朵云，白师手腕翻转，不一会儿，一片云被轻轻盖在了冷霞身上，很轻很柔，让睡梦中的她没有半点异样的感觉，依旧在睡梦中扯着庄周的胡子，逼问对方为什么让自己穿越过来。 “秋风渐起，白露为霜，今夕凄凄，是为冷。白云盖被，晚阳披妆，是为霞，冷霞，名字取得真好。” 夸了夸自己取名字的水平，他很少在别人面前说这么长的话。 他很少说话。 白师缓缓坐上了稻草堆，他早就用仙气将每一根稻草洗涤了一遍，确保他们洁净柔和，只是没想到竟然使得冷霞在片刻间入眠，弄巧成拙莫过于是。 其实稻草堆不高，可当冷霞坐上它之后，白师眼中，它就有些高了。 就像白师在冷霞家中，冷霞便觉得屋子也在发光一般，这是他们自己都不曾发现的默契。 躺在同一片星空之下，十二年前一别，两人从未如此接近过，白师不去看万里河山，斗转星移，只想静静看着身边的她。 这样就好了。 从睡眼朦胧到气定神闲，冷霞只花了二十四次心脏跳动的时间，可当她想起自己睡前在做什么之后，她的心跳又一次加速到了220迈。 “我睡了多久？” 下意识开口问道，冷霞甚至还没去寻找小白，潜意识里认为对方应该还在。 “不久。” 小白的回答有些枯燥，冷霞直起腰，小白还是飘在半空中，居高临下望着她，好像在她睡觉的这段时间，这位脑子里兴许有胆结石的仙人就这么看着她，一动不动。 “你是来带我离开的吗？” 冷霞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猜测，有些期待，更多的是紧张。 如果自己走了，爹打猎受伤了怎么办？田里插好的水稻谁去踩？娘纺布的时候谁陪她聊天？家里还剩那么多瓜子怎么吃的完？过年时晒制的咸鱼还有六条，爹又不爱吃盐，娘又舍不得吃，会不会被王妈养的小贼猫一根根叼走？ 冷霞要是走了，爹娘会多伤心？ 十二年来，冷霞成功地把自己融入了枫陆最边角的小山村，成为了这个家庭不可或缺的一份子，她兴许会说些没人明白的话，做一些没人能懂的事情，会莫名其妙地捧腹大笑，所有人都习以为常。 因为她是冷霞呀，这个山村里的奇女子，本就该是如此。 没有穿越者的豪言壮语，没有义薄云天的大气，冷霞喜欢这种小小的幸福，并愿意一直守护着这种幸福，陪伴着自己的爹娘。 “对。” 答案毫无悬念，白师还是惜字如金，冷霞的两根细长眉毛如同霜打的茄子一般，瞬间失去了所有的精气神，只是勉强挂在脸上，透露出无尽的忧愁。 “我能不能不去？” “不能。” 小白的声音很温柔，现实却很残酷，冷霞问什么，他便答什么。 “我能带着爹娘去吗？” “不能。” “也是，估计爹娘也不愿意搬家，我们去干嘛呀？” “修仙。” “听着很没意思，要不然你等我七老八十了再来好不好？反正仙路漫漫，我将上下求索，不急这一时半刻。” “不行。” 冷霞没注意到，当她说到‘上下求索’时，小白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很快就恢复如常，如同一颗石子掉入了大海，只溅起点点波澜。 嘴唇都说干了，冷霞也无法说服仙人别带自己走，好在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的拉锯战，冷霞觉得至少自己达成了一个目的。 之前那句‘我不会嫁给你的’所带来的尴尬，应该已经被冷霞轻松化解掉了，既然大家都知道是误会，冷霞也就放心了。 冷霞跳下了稻草堆，脚下的泥土仿佛都被往常松软，让她更轻松地站立，她大大咧咧地说出了自己最后的要求。 “既然你这么坚持，那么....你能实现我三个愿望吗？只要你实现了，我就跟你走！” 第四章 三个愿望(一) 也许是山间的晚风迷了眼，冷霞误把仙人当了神灯，竟然说出了三个愿望这种话。话刚出口，她就有些后悔，自己大概是睡觉睡糊涂了？ “好。” 让冷霞万万没想到的是，眼前的白仙人竟然一本正经地答应了下来，也没有多的言语，只是一个‘好’字。 白师有万般好，说到做到，便是其中之一。 “我这会儿还没想好，明早你来找我，我和你讲第一个愿望！” 冷霞又一次一溜烟地跑了，看着她逐渐远去的背影，白师若有所悟。 “三个愿望....冷霞是把我当神灯了吗？她会许什么愿呢，有意思。” 独处时，白师的话多了起来，他就像一块沉默的石头，只肯将话说给天地听。 苍穹无语，白师步步登高，苍穹之下，孤身独行。 ———————— 第二天，阳光还没叫醒睡懒觉蒙童，冷霞就已经洗漱好了，将爹的锄头擦的铮亮，一边擦一边傻笑。 “丫头，你昨天和白师父没吵架吧？” 娘在窗边纳鞋底，自家丫头从昨晚回来就有些呆呆的，总是一个人傻笑，好在家里早就习惯了这种事情。 昨天冷霞先跑了出去，白师父说了两句宽心的话，就追了出去，她爹娘倒不担心冷霞的安危，只是害怕这个从小懂事的孩子忽然间不懂事，万一和仙人吵了起来，那可如何是好。 “没呢，娘，他叫白师，不是白师父，不过我更喜欢叫他小白一点。” “不许对白师父无礼，他说要收你做徒弟了吧？” 娘还是很关心冷霞的前途的，若是能被仙人收做徒弟，那该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呀！ 冷霞已经在墙角抱着锄头傻笑一刻钟了，刘二柱洗了三回手，多喝了一碗粥，也没等到自己女儿放手，探出头看了看外面的太阳，学那算命先生一般掐指一算，今日不宜耕田，索性坐回屋中。 今日歇息。 “爹，你不下地了？” “恩。” 刘二柱用重重的鼻音回答自己的宝贝女儿，像是白师附体一般，只用简短的语气词去回应自己女儿，冷霞不仅没发现自己爹有些生气，甚至还乐了出来。 下个锤子地，锄头抱在你怀里，老子拿头耕地？ 刘二柱倒不是担心自己的收成，山村里种地是副职，农闲时打猎才是收入的大头，他生气的是自己养了十二年的女儿就要走了。 虽然不是她娘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但刘二柱这些年，是真把冷霞当自己女儿养，不然那二斤猪后腿肉，也不会挂在私塾先生的屋檐下。 没冷霞的时候，刘二柱连私塾先生姓啥子都不晓得，有了冷霞以后，私塾先生的所有八卦消息，都被刘氏讲给了刘二柱，最后才决定把女儿送去读几年书。 如今娃大了，就像自己养的瓜，路过什么豺狼野狗，就把瓜给叼走了！这怎么行？！ 刘二柱正在气头上，没注意到自己把仙人白师父比做了豺狼野狗，更没注意到自己的女儿变成了瓜娃子。 “你那个，白...白师，今天就带你走？” 刘二柱清了清嗓子，拿出了一家之主的威严，向墙角的傻孩子问道。 “这我怎么知道呢，今天应该是走不成的。” 冷霞还没想好三个愿望呢，怎么可能那么早就离开，虽说小白在想什么自己理解不了，总不至于一天都等不及吧？ 刘二柱一听今天是走不成的，浑身轻松了不少，坐在板凳上的后背垮了下去，仿佛一座无形的大山被搬走，他又起身向窗外探出头去，觉得今天的阳光不错，特别适合种地。 “我下地里去了。” 刘二柱两手空空，牵着自家的牛往地里走去，抱着锄头的冷霞一脑袋疑惑，自己爹这是咋滴啦，还没睡着怎么就说胡话？ “娘，你昨晚是不是打爹了？” “没呀，你问这个干嘛？” “娘你是不是把爹脑袋打糊涂了，他空着手下地去了。” “哦，他去放牛了吧。” 冷霞看了眼自家牛栏里的情况，就是一家子出去旅游一周，牛都饿不死。 这一家子没旅游过，牛也没少过粮草，刘二柱牵着牛在田间乱逛，只觉得心烦意乱，又说不出来个所以然来。 逛着逛着，刘二柱想起了女儿的口头禅：“吃了没文化的亏。”。 很贴合自己现在的情景，就是因为没文化，刘二柱连自己是什么心情都说不出来。 自己没文化，好在冷霞三岁就送去读书了，先生夸了她好多次天质聪慧，乐的刘二柱好几个晚上睡不着觉。自己虽然没文化，可女儿是个有文化的，将来还能学仙法，指不定还能长命百岁，刘二柱越想越高兴，乐的合不拢嘴，眼泪珠子成串地往下掉。 “不争气的玩意儿。” 胡乱抹了把脸，刘二柱只当天气太热，都是出的汗，继续牵着牛，哼着从女儿那偷偷学来的小调，走在小道上。 “像我这样的人，本该.....” —————— 冷霞不知道自己爹去干嘛了，还在倒腾自己爹的锄头。之所以蹲在墙角，是因为冷霞不想小白又忽然从身后冒了出来。当然，如果小白会什么穿墙术，也不是不可能。 不紧不慢的敲门声忽然响起，娘纳鞋底的针一抖，差点没扎伤自己，冷霞猛地抬头，应该是小白来了！ 在这个山村，也只有小白这种人，才会进屋前先敲门，而不是扯着嗓子嚎，隔壁王妈向来是直接推门而入，没人讲究那么多。 “来啦来啦！” 冷霞虽然嘴上喊的勤快，手上动作却不紧不慢，能拖一秒就是一秒，晚点见到小白那张帅气的脸，好像也没什么损失。 一阵风柔和的吹进了屋，恰到好处地把门推开，白师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向刘氏点头问好，接着转过脸，开口问道。 “想了吗？” 冷霞没想到小白竟然这么主动，心里打起了退堂鼓，接着腰杆一挺，把自己想了一夜的愿望大大方方地说了出来。 “你能让私塾里的学生，明白什么叫沉鱼落雁，以及让私塾先生见一见鹅吗？” 白师：“能。” 说完这句话，白师看着冷霞，冷霞看着小白。 谈话忽然中断了，就像是叽叽喳喳的教室突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左顾右盼的，以为班主任来了。冷霞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小白回答了一个‘能’之后一言不发，只是站在原地。 冷霞小心翼翼问道：“那...你还在等什么？” 白师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有些不确定，喉结动了动，破天荒地多说了几个字：“这是愿望？” 冷霞确实是一个擅长制造惊喜的人，至少对于白师来讲，是的。 比如眼前这个惊喜，白师从没想过，会是这样的愿望。 冷霞点了点头，生怕自己没表达清楚，连忙加上一句：“加一起算一个愿望啊！” “好。” 白师不太计较这些细节，只是不明白冷霞想了一夜，竟然想出这么个愿望。 他本以为，冷霞会想让自己的父母长命百岁？荣华富贵？无灾无难？或者是刻意刁难他，没想到冷霞很认真的想了一夜，想出这么个愿望。 “走。” 跟着沉默寡欲的小白走出门，冷霞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加快了脚步，好像接近他一分，心里的安全感就会多一分。 两人走在路上，私塾在哪里白师是知道的，走到一半，四下无人之时，白师忽然转过身，吓了冷霞一跳。 “怎么？你反悔了？” 虽然和小白在一起很有安全感，但冷霞还是有些怕，毕竟自己的要求太过儿戏，可冷霞转念一想，自己本来就是个十二岁的奇女子，儿戏一下又怎么了。 “有问题。” 小白的话总是言简意赅，冷霞看着他一本正经的脸，故作严肃地说道：“那你问吧。” 虽然腰杆挺得笔直，但冷霞心里还是扑通扑通直跳，万一小白问了自己也不知道的问题怎么办？ 小白：“什么是沉鱼落雁？” 冷霞：“.......” 冷霞忘了，如果说武德来的私塾先生不认识鹅，那大抵还是情有可原的，毕竟他没见过。可为什么贵为仙人的小白，连沉鱼落雁都不明白？ “沉鱼落雁呀？就是说...一个人她长得很好看。鱼见到她呢，会忘记游水，渐渐沉到水底，大雁看到她呢，会因为她的美貌忘记扇动翅膀，摔落在地上，明白了吗？” 这一刻，冷霞才确定，枫陆的文化底蕴还是不如地球的，连沉鱼落雁这个成语都不明白，仙人的素质教育堪忧。 “明白。” 小白听完‘通俗易懂’的解释，转过身继续在前走着，嘴角不停的抽搐，好在冷霞还没学会千里眼，小白只留给冷霞一个孤傲的背影。 事情的缘由一路上冷霞已经讲清楚了，无非是一篇小文中冷霞用了这个词，先生不理解，冷霞想让先生感受一下华夏文化的博大精深。 白师有些庆幸，还好当年冷霞写的不是闭月羞花，不然自己真要把月亮给毙了？ 走到私塾门前，屋内传出朗朗读书声，白师和冷霞不约而同停下了脚步。 “请开始你的表演！” 听着身后的冷霞喊加油，白师已经忘了，今天嘴角抽了几次。 第五章 三个愿望(二) 一屋子的小脑袋瓜刷一下转向了白师，私塾先生面不改色，可握书的手青筋暴起，小孩子们是第一次见到仙人，他何尝是不？ 书中有仙，心神往矣。 “走。” 刷—— 简简单单一个字，私塾里所有的学生都站了起来，目光死死盯着白师，就连平时最调皮的二蛋，此时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冷霞只觉得眼前一花，接着便来到了池塘边，整个私塾的学生也跟着过来了，冷霞诧异地看着小白，眼神中写满了‘神仙，我想学这个。’。 私塾先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着熟悉的池塘，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 他常带孩子们来池塘边玩，用冷霞的话来讲，这叫亲近自然，培养童真，私塾先生没想那么多，他只是觉得好玩。 带孩子的时候，他也可以跟着玩，仅此而已。 “看。” 小白又是一个字说出，所有人的头立刻顺着他的手指昂起了头，因为惊讶将嘴巴撑开，有些小虫飞了进去也浑然不觉。 他们的视线里，池塘的水缓缓升起，如同一个巨大的透明果冻一般，正在缓缓升空。 当然，他们不知道果冻是什么。 冷霞眼中，巨大的果冻里无数条鱼自由自在地游着，不知道自己身边的环境发生了什么，有黄莲子，有胖头鱼，有张牙舞爪的河蟹，池塘的生态循环在众人眼前一览无余。 私塾先生目不转睛地盯着池塘的水，甚至忘了呼吸，只觉得仙术超乎想象，比冷霞的话还要难懂。 “沉鱼。” 小白说出两个字后，所有鱼像是脑电波相连一般，同时转向看着他，接着整齐划一地停止游动，慢慢向下沉去。 沉鱼，顾名思义，简单粗暴。 学生和私塾先生还沉浸在震惊之中，冷霞的思维更早摆脱震惊，心底油然而生一种异样的情绪。 “小白是不是太自恋了？我让他解释沉鱼落雁，他也没必要拿自己做示范呀!再说了，沉鱼落雁说的是女孩子啊！！！” 冷霞早就忘了自己才是事情的起因，心中暗自鄙视着小白对自己容貌的自信，可冷霞也不会不承认：小白长的确实很好看。 教书先生听到‘沉鱼’二字以后，第一个反应了过来，毕竟关于冷霞的事都是难忘的，私塾先生由衷的感慨道：“原来如此，沉鱼落雁这个词是这个意思呀！” 冷霞眼前一亮，竖起耳朵，准备好好听听先生如何给学生们解释，自己煞费苦心也要教会他们的词，可不能理解错了！ “大家听我说，沉鱼落雁，说的便是：仙人貌美，鱼儿见了仙人之后，也会停止游动，渐渐沉到水底。” 先生言简意赅，学生们一个个点头，示意自己已经明白了这个词语的博大精深，唯独冷霞满脸黑线，偷偷抹到小白身旁，扯了扯他衣袖，小声说道：“他们理解错了！是女孩子！凡人！和仙人没有关系的，女孩子！” 白师也没想到教书先生这般善于总结，竟然提炼出来仙人的属性，眉尖动了零点一微米后，立刻想到了弥补的办法。 “不对。” 白师的话干净利落，所有学生立刻停止了点头，就连私塾先生也停止了抚掌大笑，所有人的注意力再一次集中在白师身上。 仙人说不对，那就不对。 “再看。” 原本沉到‘果冻’底部的鱼儿，瞬间恢复了活力，接着又在水中随意遨游着。 没过多久，就在二蛋眨了两次眼睛，感觉眼睛盯得有些酸痛时，鱼儿又重复了一次刚才的动作。 它们整齐划一地望向了冷霞，接着如同有人指挥一般，集体停止了游动，再一次慢慢沉到水底。 “这，这，这.....” 私塾先生诧异的说不出话，学生们疑惑的抓着脑袋，唯独冷霞的脸红了白，白了青，青了又红，最后认命一般挺胸抬头，傲然独立，无视所有人的目光。 看着沉到水底的鱼儿，冷霞感觉自己这个奇女子的美貌又上升了一个台阶，也不知道枫陆几千年后，再提起沉鱼落雁这个词时，会不会和她冷某人有关。 可能意识到了冷霞的尴尬，白师很快让鱼儿们又‘活’了过来，留下私塾先生和一群叽叽喳喳的学生。 “先生，沉鱼落雁，是不是说，仙人动用仙术，让鱼沉雁落，用来说明仙人仙法高深？” “先生先生！我明白了，鱼儿看到好看的东西就会沉，那我们以后网鱼，是不是先把网撒下去，然后让冷姐姐来池塘边，就能一网打尽？” “蠢货，涸泽而渔说的就是你这种人，冷姐姐露一面就行了，打那么多鱼，吃得完吗？” “不要吵，不要吵，大雁是什么？” 冷霞躲在小白身后，用手抹去额头上的细汗，看着先生手忙脚乱地招呼着学生们，最后话题早就偏离了‘沉鱼落雁’，尤其是小白把池塘的水放下来之后，二蛋第一个跳进了池塘中，整个气氛又欢乐了起来。 一群孩子在池塘中戏水，私塾先生站在岸上，冷霞躲在小白身后。 “还有鹅。” 冷霞踮起脚尖，小声提醒道。 虽然大家看上去没怎么理解对，沉鱼落雁的意思大概就是那么回事吧，冷霞就当小白过了前面半关。 可鹅这件事必须和先生解释清楚，三岁那年冷霞写的第一首诗就和鹅有关，私塾先生九年前追着她问过：麻子是鹅？ 今天就让他开开眼！知道知道，人外有仙，天外有鹅！ “好。” 小白微微点头，抬起右手，纤细的手指在空中画了一个圈，接着池塘里下了一场金色的雨。 小雨过后，熊孩子们惊讶的发现一种从未见过的生物在池塘中游走，它有着长长的喙，雪白的羽毛，两只比天还高的眼睛，以及傲视群雄的霸气。 “鹅。” 白师指着池塘中鸡飞狗跳的孩子们，他们已经和这种未知生物交战上了，私塾先生瞪大了眼睛，使劲看着这种从天而降的动物。 “额。” 武德人发出了赞同的声音，冷霞心满意足地走了，鉴于之前发生的闹剧，她没有找个地缝钻进去，已经是勇气的极大提升了。 “大家看着鹅，额来教大家一首诗，它是一位三岁稚童所做。” “鹅鹅鹅，曲项向天歌.....” 白师走在冷霞身后，听到武德来的私塾先生，将一首《咏鹅》教给孩子们，总觉得这种场景出现在枫陆有些违和，可一想这是冷霞所为，又觉得正常多了。 收回注意力，白师看着走在前面的冷霞，如同冰川的眼底流淌着缓缓的涓流，温暖而隐蔽。 “小...不，白师！你知道闭月羞花是什么意思吗？” 冷霞忽然一个转身，猛地提问，白师摇了摇头。 仙人的反应速度比凡人快多了，白师很好的掩盖了自己的异样，没有点头。 冷霞嘴角挂上了邪恶的微笑，开始给异乡人科普：“沉鱼落雁说的是女孩子好看，闭月羞花当然就是讲男人的啦！比如说用闭月羞花造句：闭月羞花的白师笑了笑。” 小白还没笑，冷霞就自己笑了出来，为了掩盖自己笑容中的放肆和玩味，冷霞急忙又转了回去，继续在前面带路。 她当然看不见，就在她用‘闭月羞花’形容了白师之后，白师如同万年冰川的脸上露出了无奈的苦笑。 闭月羞花吗？什么时候貂蝉和杨贵妃被冷霞性转了？ 白师不知道答案，冷霞依旧笑得没心没肺，白师便由着她，她说什么，便是什么。 兴许是笑累了，冷霞又一次停下脚步，白师和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看着她转身，听着她说话。 “白师，我想好第二个愿望了！” 第六章 我想要颗星星 白师没说话，只是看着冷霞，眼神传递的意味很明确：“说。” 冷霞理了理自己的衣角，有些紧张，把右手高高举起，指着晴朗的天空说： “我想要那颗星星。” 是的，枫陆也有星星，冷霞想要一颗星星。 冷霞知道，夜晚的星空，在白天并不会消失，它们依旧安静地呆在天上，一闪一闪，等着有心人发现他们。 “好。” 没有迟疑，没有犹豫，也没有拒绝，白师一如既往的干脆，反倒是冷霞吓了一跳。 小白不会真的送我一颗星星吧？ 冷霞的手还在指着天空，纹丝不动，生怕自己一个晃动，原本属于自己的恒星就变成了超新星，那就亏大发了。 星星离地面很远，它在天上寂寞地呆着，地上的人偶尔抬起头，看着它们，心里会有各种各样的情绪。 冷霞本没有想好第二个愿望，只是走在路上时，忽然想到，如果自己提出一件小白做不到的事，他会怎么拒绝？ 小白却答应了下来。 “真的可以吗？” 冷霞感觉一股冷清的空气从鼻尖直达肺部，在自己体内肆虐，精神一振，看着小白点了点头，冷霞喜出望外，险些暴露本性地开怀大笑。 如果不是顾忌在小白眼前的形象，冷霞估计这会儿自己嘴角已经咧到耳根了。 “我要有一颗星星了！” 不是天文组织那种命名，不是三体里那种名不副实的购买，而是真正的‘拥有’！ 这是多么奇妙的一件事，甚至有些浪漫。有那么一瞬间，冷霞生出一种‘这辈子值了’的错觉，可眼角的余光看到小白的脸，冷霞暗自告诉自己，要冷静，这辈子还没值，还有未竟的事业要她去奋斗！ “等等。” 白师抬起头，看了几秒冷霞指着的那片蔚蓝天空，又看了一眼冷霞已经有些微微颤抖的身躯，伸手将冷霞高举着的右手拖了下来。 冷霞没注意到两人的肢体接触，而是着急地喊了出来： “你看清是哪个了吗？小白，这种事很看缘分的！我就想要刚刚指着的那颗星星！” 冷霞过于激动，连‘小白’的称呼都脱口而出，白师瞥了她一眼，心底里第一次认可了一件事：冷霞确实是个奇女子。 白师十指环扣，接着只见指影乱舞，金光流萤，待到停下时，右掌向上托着，掌心正是一片星空图。 上百颗米粒大小的球体漂浮在空中，静谧美丽，让人着迷，上辈子见过科幻电影的冷霞当然知道这是什么，这就是星星呀！ 白师却解释道：“星星是这样的。” 冷霞眉梢一挑，小白罕见地说了这么多个字，自己是不是该为他鼓掌？还是....趁火打劫？ 作为一名有着高度道德水平的奇女子，这个时候趁火打劫是不是不太好？ 冷霞很快得出了答案，露出意味深长地笑容，接着说道：“真的吗？为什么星星是这样的呀？它们在天上一闪闪的，怎么会是球一样的？” 看着装傻的冷霞，白师喉结微动，用仙力强压住太阳穴青筋的跳动，成仙多年，他早就不需要靠这种低劣的把戏控制情绪，可冷霞的表演确实有些好笑，他偏偏不能笑。 “是的，星星靠近了就是球体。” 听到小白温柔的声音，冷霞心满意足，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小白张了一张完美无瑕的脸，配上冰山一样的气质，偏偏声音又如此好听，可又不愿意多说两句话，着急死人了。 “会说话你就多说点嘛。” 这句话冷霞是不敢和小白说的，她持续着自己的笑容：“我读书少，你可别骗我！” 小白点了点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冷霞心里乐开了花。 看着好似作罢的冷霞，白师心中长松了一口气，生怕冷霞再说下去，自己就要憋不住笑了。 上百颗星星在白师手中，大部分都是蔚蓝色的，其中五个是红色的，好似特别标注出一般。 冷霞盯了许久，接着双手托腮，抬头望向白师，眼神中写满了疑惑。 “红色是你指的。” 小白果然是善解人意的，给冷霞解释了一下。 天空很大，宇宙更大，如果将宇宙的星球都摆在一起，做成一个二维图，恐怕能够逼死不少密集恐惧症患者，冷霞竭尽全力的控制着自己的平衡，也在微微的抖动中先后指了五颗星星。 “我能都要吗？” 贪心不足的冷霞直接开口，倒不是想要这一百多颗，只是觉得这五颗都和自己有缘，当话一说出口，冷霞就有些后悔了。 “算了算了，说话算话，说要一颗就一颗，我要...最先指的那一颗！” 冷霞很快下定了决心，等自己习得仙法，剩下的星星自己一个也不会放过，都是自己的！ 星星们，等着本大仙，我还会回来的！ “好。” 白师的回答永远是那么干脆利落，一个好字，包含了他所有的情绪，有那么一刻，冷霞觉得自己不是在对神灯许愿，而是隔壁家的大哥哥，暗恋自己的那种。 冷霞很快把这种荒诞的想法丢到脑外，认真看着小白，想看他如何把星星送给自己。 白师将星空图收了起来，本打算让它随手消散，犹豫了一下，将它收回袖间，接着抬起右手，对着天空，方才冷霞指着的方向。 细长的大拇指和食指扣在一起，接着缓缓撑开一条缝隙，空气中的水分仿佛少了几分，白师两指之间多出一个透明的小球。 球面坑坑洼洼，一股微风吹过，球面仿佛多了些云雾，冷霞差点激动的叫了出来，这是大气层？ 小球约莫小拇指大小，球面坑坑洼洼，外围裹着云雾，时不时会有些小电花闪过，冷霞的两根眉毛撑开了，就像她没长开的眉眼长开了一般。 这样也行？ 就凭眼前这一手，冷霞觉得小白一定深谙撩妹之道，做出一个星星模型送给自己，天上的星星还在那里，自己好像有了两颗星星？ 这样也行。 白师松手，小球在空中漂浮，自动飞向了冷霞，冷霞小心翼翼地接住，这是她重生以来收到过的最好的礼物。 将星星捧在掌心，冷霞眉眼聚开颜，心里刚升起快乐的情绪，星星上就发生了异变。 微小的云朵像是在舞蹈一般，星星上的土地也在跳舞，似乎分享了冷霞的喜悦，冷霞惊讶的抬起头，望着小白。 “你高兴时，它会高兴。” 白师给出了一个不冷不热的解释，不去看冷霞崇拜到狂热的眼神，若无其事地转过身去，背对冷霞，双目微闭，口中念念有词，最后一沓符咒从袖中飞出，在空中消逝。 冷霞沉浸在喜悦中，玩了许久自己的星星，接着想到了什么，连忙看着小白的背影，问道：“那我忧伤时呢？” 这次没有回答，不是每一个冷霞的问题小白都会回答。 不知过了多久，白师才停下施法，纵使是他也感觉有些疲倦，体内仙力一耗而空，冷霞早就忘了自己之前的问题，自顾自地玩着星星。 “你忧伤时，我会让你高兴。” 小白在心里说道，抬起头，在他眼中，冷霞看不见的地方，一颗星星飞快移动着。 她说想要一颗星星，他说送她一颗星星。 他们说到做到。 冷霞不知道头顶的星星还有多久到货，她很满意自己拥有的这颗星星，白师刚才背对她很明显在忙自己的事，冷霞便懂事地没去打扰他。 “你忙完啦？还没来得及和你说呢。” 冷霞绕到小白面前，认真地看着他的脸，手里捧着自己的星星，微微躬身：“谢谢你送我一颗星星。” “不用谢。” 小白罕见没说‘不用’，而是说了三个字，冷霞很满意，看着夕阳西下，想着放牛的爹应该回家了，继续大摇大摆走在路上。 冷霞：“白师，你晚上去我家吃饭好吗？” 白师：“好。” 冷霞：“你是仙人，没有辟谷吗？还需要吃饭吗？算了，我让娘添副筷子就行了。” 白师：“.....” 两人走在山村的小道上，一前一后，一小一大，一男一女。 冷霞带着她的星星，他送她的星星。 ———————— 万里之外，京城皇宫中，今日的朝会被摘星阁的术士打断了，不少大臣嚷嚷着要参他们一本，继位十二年的皇帝自然不会放在心上，转身去了皇家密室，会见有要事禀告的摘星阁术士。 一位辈分奇高的摘星阁术士，已经到了连路都走不动的地步，颤颤巍巍地坐在皇上赐的座位上，身旁侯着两名太监。 太监拿着御供的丝绸手绢，小心擦拭着老术士的眼帘，不停地有血泪流下，看这样子今后多半是废了。 一个摘星阁供奉术士，没了这双眼睛，可和太监没了命根子不一样，眼睛才是他们的命根子。 “骆老这是怎么了？” 原本面带笑容的皇帝瞬间面色一紧，如雄鹰一般锐利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想从他们脸上找到答案。 答案还是在骆老身上。 骆老两只如同枯树枝干一般的手扒开两位太监，整个人身子向前一撞，跪倒在地上，不顾自己双眼流淌不止的血泪，痛哭高呼道。 “陛下，荧惑星跑了，乱了！星象全乱了！” 啪—— 皇帝的檀木紫龙椅碎成了粉末，为帝十二年，他第一次从心底感受到了恐惧，无法想象的恐惧。 第七章 惧别离 冷霞不知道京城里的皇帝晚膳用了什么，她知道娘做了一桌丰盛的菜，爹陪牛散了一天步，回来后牛就钻进了牛栏，死活不肯再出来，埋头在食槽间。 刘二柱仿佛无视发生，先是坐到了一家之主的正位上，接着又找个借口帮厨去了。 娘在做饭，爹在烧火，冷霞在监督牛吃草，反倒是白师一个人孤零零坐在饭桌旁，看着一桌热菜，独自发呆。 刘二柱酒过三巡，没说什么大话，直接一头扎入被褥，鼾声如雷。冷霞本打算帮着收拾，刘氏却把她赶跑，留下两人在小屋独处。 “吃好了吗？” 冷霞没话找话，白师有话答话。 “好。” “吃好了那你回吧，你在这附近有地方住的吧？” 小白点了点头，转身出了屋，在冷霞的目光下，步步登高，最后走到一朵云旁，随意的躺下。 冷霞的目光没办法穿过厚厚的云层，白师左手一勾，一坛仙家酒酿出现在手边，仰头痛饮，不去管嘴角的酒水残余，看着半轮弯月，想起了家乡的诗瑶。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他的影子，落在冷霞家的屋顶上，不是三人，是两人。 —————————— 接下来的日子就回归了平淡。 第一日，冷霞去了趟大榕树下，吩咐了德纲几句今后的发展，将一本写满了密密麻麻小字的册子赠予了他，算是这个徒弟今后的秘籍，里面写满了冷霞的故事。 第二日，白师帮忙把冷霞家屋顶修了一修，今后再也不会漏雨了，瓦片经过白师手，好似更加能够遮风避雨一般。 第三日，冷霞去池塘摸了一下午的鱼，最后晚上红烧了一只，首次下厨的冷霞忙的手忙脚乱，糊掉的鱼被白师移走，又从池塘抓了一只，重新做好。 那晚小白喝酒时多了一道配菜，只是有些焦糊，味道还行。 第四日，冷霞还没想好做什么，刘二柱却说地里忙的差不多了，拿起自己的弓要进山打猎，傍晚时分就独自离家了。 第五日...... 忘了是第几日，爹去打猎还没回家，不过小白每天都会告诉冷霞，刘二柱今天很安全，母女俩便放心了不少。 冷霞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摇晃着自己不算长的双腿，哼着异乡的小调，看着地上的白师。 “时间到了。” 白师忽然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冷霞歪着脑袋，好像没听懂一般。 既然白师答应了她完成三个愿望，之后才会带自己走，可现在三个愿望还没说完，怎么能走呢？ 如果可以，冷霞这辈子都不会有第三个愿望，当然，到她七老八十了可能会有第三个愿望，谁知道呢？ 这是冷霞的小聪明，也是面对一个陌生强势的仙人，唯一可以做的无声反抗。 “什么时间？” 白师望着天边，一道金线从天空划过，冷霞目力不及，并看不清。 “我的时间。” 白师罕见地多说了两句：“我要回去了，仙凡有别，不可久居凡间。” 冷霞明白，每个仙人身上都会有些狗屁门规仙条，只是这才几日，不到二十天吧？ 当神仙是不是有些太辛苦了，如此拘束？ “哦，那你什么时候回来接我？” 冷霞的问题像一支利箭刺穿了小白的胸膛，小白竟然一时无语，不是平日里能省则省的那种沉默寡言，而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金线距离两人越来越近，冷霞也能看见它了，只是冷霞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小白身上。 小白在的时候，冷霞不想跟他走，舍不得自己的父母，但又不得不跟他走，没有拒绝的可能。 如今小白要走了，听他的语气，是一个人走，冷霞又舍不得他走了。 冷霞想他留在这里，留在这里就好。 “它。” 白师恢复了往日的沉默，指着即将落在两人面前的金线，示意冷霞：它会送你。 收拾好之前产生的异样情绪，白师没有和冷霞多解释什么。冷霞如今是肉体凡胎，不能够随他一起腾云驾雾，若是白师带上她，便如同那泰山压顶一般，若是速度快一些，冷霞还有性命之忧。 也正是因此，当年白师带着那名婴儿时，用双脚走完了整片大陆，只是走的快了些。 “我坐这个去找你？” 冷霞已经能看清金线的样貌了，它是一架金色的马车，两匹高头骏马拉着车，在云间奔腾，唯一有趣的是，两匹马如同有灵性一般，自己知道方向，根本不需要人牵引。 “不，他带你。” 白师明显意有所指，冷霞眯起了双眼，也没看见那个他。 直到马车在她面前停下，冷霞才看见一个小辫子在车厢外，如果不注意，还会以为是马尾巴。 “他，国师。” 经典的小白式介绍方式，白师一只手把小辫揪住，接着如同拔萝卜一般把人从车厢拔出，冷霞看到一个看上去三岁大小的稚童顶着朝天辫，正在打着哈欠。 “就他？国师？” 冷霞的目光中写满了不信任，白师本打算直接离开，想了想，还是多说了句话。 “信得过。” 把正在打哈欠的国师丢回地面，白师向冷霞点了点头，不曾转身，只是离去。 “再见！” 冷霞挥舞着手臂，用自己能想到的方式告别，眼圈有些微红。和他在一起时，害怕离开爹娘，如今他要走了，又怕无法再见。 唯恐人间大梦一场，醒来才知道，皆是井中月，水中花，竹篮打水。 “会再见的。” 小白留给了冷霞一个有温度的笑容，接着身影便消失在地平线上，留下一个突然到来的国师和一辆马车。 “我们什么时候走？” 小孩睡醒了，拍了拍屁股上的泥土，跳到马头之上，趴在两个耳朵之间，打断了冷霞的愁绪。 “啊？你快下来，会摔坏的。” “没事没事，我是仙人转世，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女娃娃，路有点远，早出发早抵达呀！” 冷霞记不清小屁孩后来说了些什么，只知道自己送走了小白，迎来了一个想赶路的话唠。 ———————— 山村里猎户常去的一处山脚下，刘二柱百无聊奈，妻子下午才会给他送饭，干粮早就吃完了。 刘二柱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躲着那个仙人，也许是害怕？ 害怕与冷霞离别？还是害怕仙人对冷霞不好？刘二柱说不上来，又吃了没文化的亏，只好一个人闷着头生气。 如今根本不是打猎的日子，刘二柱在这里的唯一原因就是家里待不下去了，他心中还是有些念想的，冷霞平日最是懂事，要是离家前，怎么说也会和他这个当爹的道别吧？ 他能多拖一日，刘氏就能多陪冷霞一天，听上去也是极好的。 要是冷霞要走了，刘氏让人在村口放声鞭炮，刘二柱两柱香的功夫就能跑回家去，绝不会拖延半刻冷霞的行程。 哪有当爹的想耽误女儿前途的？ 想着想着，刘二柱又去摸酒葫芦了，酒葫芦握在手中，却看到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白，白师父？” 白师点头示意，算是回礼。 “你们这是要走了？霞儿呢？在家里收拾行礼？” 刘二柱没见到冷霞的身影，心里忽然慌了起来，抄起猎弓挎在肩上，顾不得穿鞋，就要跑回家里，让冷霞赶紧跟着白师父。 错过了这村，哪来的神仙？ 完了完了，真耽误女儿前途了！ 刘二柱恨不得给自己扇大嘴巴子，白师注意到他的异样，略一思索，开口解释道：“我交于冷霞部分学业，她需在路上完成，有专人护送她归山。我门中有些要事，先行一步。” 一次性说这么多字，如果让冷霞听到，指不定要高兴成什么样子。 刘二柱也很高兴，仙人还肯收自己女儿为徒，那就是天大的好事儿，他胡乱拍了拍短衫，就要给白师父行礼。 谁知道白师却先他一步，对着他拱手说道：“这些年你们把她照顾的很好，谢谢。” 刘二柱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做了，手脚变得无处安放，原本到了嘴边的话语也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仙人在向我致谢？ 直到白师走了许久，夜间的鸟儿都开始窃窃私语，刘二柱才回过神来，立马穿上鞋，小跑回家。 打个锤子猎，我女儿要修仙去了！ 第八章 地理知识与穿越者 刘二柱回了家，发现家门口停了一辆气派非凡的马车，踮着脚绕了过去，顾不得多想，急匆匆找刘氏去了。 “孩她娘，东西收拾好了吗？” 一头闯进屋子，刘二柱才发现，家里又多了一位新的客人，一名约莫着三四岁大小的稚童老气横秋地站在餐桌主位上，一手拿着一只油腻的大鸡腿，头顶还扎了一个朝天辫。 刘二柱刚想开口，这次多了个心眼，拉着婆娘进了自家厨房，窃窃私语。 刘二柱指了指小屁孩：“白师父送来的？” 刘氏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刘二柱摸着自己几日没刮的胡子，有些扎手，思索了许久，最后憋出来一句：“咱能不能不养？” “啊？” 刘氏发出了惊讶的声音，还没来得及解释，刘二柱就说了一堆心里话。 “我觉得咱们养一个冷霞就够了，仙人兴许也是好心，怕冷霞走了咱们家冷清。我早些年也确实想养个儿子，传宗接代嘛，不丢人。只是...只是这养了冷霞以后，我觉得一个就够了，这个咱不养了吧？” 刘氏哭笑不得，原来刘二柱把那三岁小孩，当做是白师父又寄养在他们家的孩子了。 对方可是要护送冷霞的人，据说也是仙人转世来着的，怎么会让刘家养着？ 刘氏正要开口解释，刘二柱一句话把她逗乐了。 “再说这都三岁多了，养出来也是个白眼狼。” 刘二柱絮絮叨叨挑着小孩的毛病，生怕自己妻子看对了眼，想要养这个三岁孩子，到时候委屈了自家冷霞，那可怎么了得？ 所以刘二柱使出了十二分力气，甚至险些拿出一家之主的威严，就为了说服刘氏，把这个三岁小孩做退货处理。 刘氏咳嗽了一声，一家之主立刻收声，用冷霞的话来讲：怕老婆不丢人。 刘氏小声说道：“白师父说了，养这孩子才肯收冷霞做徒弟。” 刘二柱的脸涨的如同猪肝一般，双手胡乱摆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更不知道能说些什么，脑袋飞快的摆过去看了一眼小屁孩，又看了眼自家闺女，摆来摆去，如同一个老式摇头电风扇一般，最后发出认命的声音。 “那就养吧。” 刘二柱下定决心，要早早地把这孩子送去上学，最好早早地送去县城，考那个童生，以后就可以撒手不管了。 刘氏一巴掌拍在刘二柱胸膛，半推着他出了厨房，柔声与他说到：“二柱，这是国师大人，白师父让他来送冷霞去仙门的，门口的马车就是他带来的。” 刘二柱就算小时被门夹过脑袋，这会儿也明白自己被戏弄了，刚想生气，转念一想，不用养小屁孩了，高兴地乐开了花。 “幸会幸会。” 刘二柱拽了两句斯文话，扭过头去，小声问道冷霞：“国师是几品官？” 冷霞右手抬起，凑到刘二柱耳边，与他说起了悄悄话：“他自封的，没品。” 刘二柱放下最后一点拘束，将小孩客气地挤下了主位，拿起另一个油腻的鸡腿，好好犒劳了自己的五脏庙。 今夜，刘二柱得意须尽欢，不醉不归。 ———————— 小白走了三日之后，冷霞这才磨磨蹭蹭上路，要不是国师太过絮叨，冷霞还能再拖三日。 “爹娘，我走了，我...我尽快回来！” 冷霞把修仙当作了旅行，虽然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够回家，可尽快吧。 刘二柱不去看风，免得自己被迷了眼，刘氏哭成了泪人，躲在屋子里不肯出来，可又想送自己的女儿，只好趴在窗边，边哭边看。 冷霞坐在马车顶上，马车已经走了老远，她还在絮絮叨叨地交代：“你们床上铺的稻草可别扔了！” “嗯嗯。” 刘二柱点着头，只敢发出鼻音，生怕自己一开口，眼泪就决堤，到时候自己一家之主的威严何在？ 看着女儿渐去渐远，马上就要消失了，刘二柱猛地喊了一声：“冷霞！” 声音在山谷间回荡，瞬间杀到了冷霞耳边。 “在哩！” 刘二柱张大了嘴巴，这一次他没有吃没文化的亏，早就想好要说什么了，可话到嘴边，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最后他嘶哑的嗓音喊到：“早点回家吃饭，你娘..娘做好了饭等你！” 风中传来冷霞的声音，有些喜悦，淡淡的忧伤。 “好哩！” 刘二柱抹了抹眼角，开心的笑了出来，自家闺女有出息了，要去修仙了，有出息了。 风把冷霞最后的话语递到了眼前，如同一张手帕递给了伤心的人们，刘二柱的眼眶又一次决堤，泪水夺路而出，没给这个年近四十的铁打汉子留半分情面。 “我爱你们。” 冷霞是这么讲的。 ———————— 马车顶的风有些冷，冷霞很快就回到了马车里，小屁孩躺在车厢地板上呼呼大睡，车厢里一半的空间堆的都是稻草。 “国师，国师，醒醒，吃饭了！” “啊？开饭了？” 冷霞无语地看着迷迷蒙蒙的国师大人，一时间搞不清楚，到底是国师护送自己，还是自己护送国师。 “咳咳，给，干粮。” 虽然没到饭点，但国师不忌口，冷霞趁着国师吃饭的空余功夫，和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起来。 冷霞：“国师，我们去哪？” 国师：“去仙门。” 冷霞：“能确切一点吗？” 国师：“我们去一千八百九十二公里外的一处仙门。” 就目的地而言，国师讲的确实很确切，可冷霞没获得任何有意义的信息，就在冷霞这样想的时候，她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冷霞漫不经心地问道：“国师，你刚才说公里？” 冷霞一直在山村之中，没怎么接触过外面的世界，毕竟她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奇女子，还没成年，手无缚鸡之力。 可她早早就幻想过枫陆会是一个怎样的世界，只是没想到，在国师口中，听到了公里这个单位。 一公里是什么？是1000米。在地球上三岁小孩都知道的常识。 1米又是什么？是通过巴黎的地球子午线四分之一的千万分之一！！！ 也就是说，没有巴黎，没有地球子午线，就没有米，没有米就没有公里这个单位！ 如果国师说的是‘里’，冷霞当然能理解，华夏古代也有‘里’这个单位，可当国师提到公里时，冷霞内心一处柔软的禁地被触碰到了，难道.... 冷霞无比庆幸，自己当年作为文理双修的学霸，清楚的记得这些无聊的地理小知识，如今知识变为力量，让她内心澎湃不已。 国师没发现这是道陷阱题，认真地回复到：“是的。对了，那家伙让我教你一些常识，你既然问到了公里，不知道它代表什么吧？” 国师口中的‘那家伙’，应该就是小白了。 “1公里，是1000米。1米，是一道横跨枫陆的线的千万分之一。米和公里都是凡间和仙门统一的长度单位，当年一个游手好闲、无所事事的人折腾出来的无聊东西，不过统一之后还挺方便的。” 国师的话如同闪电击中了朽木，在冷霞的大脑中迸射出了无尽的火花，脱口而出：“谁?” “什么谁？” 冷霞追问道：“制定米的人是谁？” 国师正想回答，忽然打了一个哈欠，将手中的干粮塞回了怀中，躺在马车地板上翻了个身，敷衍地回到。 “爱谁谁。” 看着又一次睡去的国师，冷霞坚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想。 “枫陆上，不止我一个穿越者！他甚至来的更早！” 第九章 桃之夭夭 冷霞在马车里心心念念，想着小白和另一位不知名的穿越者，白师也有些想她了。 看着高耸入云的山峰，其间奇珍异兽若隐若现，云雾飘渺，流淌着异样的流彩。 向前踏出一步，白师没有惊动山门大阵，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回来了，白衣依旧，只是大袖被风刮起，露出点点血迹，随身的长剑也不知去向。 “师弟，你回来了？” 一名中年男子早就等候多时，他面容棱角分明，双目炯炯有神，瞳孔间似有雷电闪烁，蕴藏在雷电深处的，是不可告人的秘密。 “恩。” 如果让冷霞知道，小白对所有人都是这般冷淡，唯独对她会些热情，兴许心里会好受的多。 中年师兄显然习惯了这种回答，厉声喝到：“你无故离开十二年，门内总要有个说法。” 两人站在山峰中一块平地上，仙门浩大，自然没有什么旁观者，至少明面上没有。 白师沉默了一阵，就在中年师兄以为他会一直沉默下去的时候，白师开口说道：“三年后，封王。” 中年师兄一愣，眼中雷电大作，先是惊讶，继而狂喜，参杂些许不解，最终释然。 “既然你愿意接受封王，之前的事便可一笔勾销！门内长老那里我自会去解释，今后门中三帝五王，仙门之首名副其实，师父他一定也会很高兴的！” 白师不去理会师兄的言语，抬步便要离开，两人擦肩而过时，师兄小声说道：“门内有变，各自小心。” 白师微乎其微地点了点头，一如既往，没有多说什么。 反倒是中年师兄看似不满白师的态度，皱眉高声问道：“你去干嘛？” “闭关。” 白师的话轻飘飘的，中年师兄瞪了一眼他的背影，再回头望着无人的四周，嘴角挂上一丝冷笑。 好一个群狼环顾。 也不怕崩了你们的牙？ —————————— 冷霞不知道的事情很多，但当她从稻草堆中翻到一把剑鞘时，还是高兴了好几天。 “这是我师父的剑鞘？” 冷霞抱着寒冰一般的剑鞘，夏日炎热，丝丝凉意透过肌肤，直入骨髓，有时候冷霞觉得它还有驱蚊的功效，险些给它取名‘六神’。 稻草堆是国师搬上车的，他在村子里逛了半晌，就拿出一块金子买了这堆稻草，嘴里恋恋有词：‘发财了发财了，这都是上等的仙家材质，不少散仙梦寐以求的宝贝！’ 冷霞留了三分之一在家中床上，国师帮忙施了障眼法，据说父母睡着上面能够延年益寿，有益身体健康。 大部分时间，冷霞都是在自言自语，每日马车能行近百里，已经过去了三日，距离目的地还远着。 “国师，你怎么整天都在睡觉？” 难得国师不困，冷霞抱着‘六神’，和国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国师：“国事繁忙，耗费心神。” 冷霞：“可你一天能睡十个时辰，剩下两个时辰也是在吃饭...你真是仙人转世？” 国师鼻孔中发出不屑的冷哼，接着说道：“我乃散修仙人‘国师’第七十二次转世，如假包换。” 冷霞来了兴趣：“哦？那你之前七十一世的事情可都还记得？有什么有趣的故事说来听听？” 国师抬头，看了一眼任劳任怨的两匹仙马，平日里耀武扬威地在空中飞驰，如今只能一步一个脚印拉着马车，早就憋屈坏了。 长路漫漫，国师觉得这个话题可以聊。 “当然记得，小冷霞，我先考考你，你猜我前面七十一世是做什么的？” 冷霞看了一眼小屁孩玩味的表情，有些难以置信地说道：“不会都是国师吧？” “运气不错！我郁某人做了七十二世的国师，辅佐过三百五十一位皇帝，最强盛时帝国的军队打到了半月湖畔，就连仙门也要每年来我朝中贺喜。横扫四荒，威震妖魔，纵横天下，何其壮哉！” 看着站起来也没有一米的小屁孩，嘴里吐出些不知真假的大话，冷霞歪着脑袋问道：“你姓郁？” “这辈子姓郁。” 国师很谦虚，虽然记得每一次转世，姓氏与他而言如浮云，没必要太在乎。 “等等，国师大人，我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 冷霞坐端正，将‘六神’摆在膝盖上，正襟危坐，看样子她要聊一个很正经的话题。 看到她这种架势，国师也正经了起来，一脸严肃。 “咳咳，国师大人！” 冷霞认真说道：“你是男孩还是女孩？” 国师低头看了看，内心也有些不确定，转过身背对冷霞，仔细确认了一番，先是肩膀微微颤抖。过了许久，长出了一口气，故作轻松地说道：“这辈子是男的。” “哦？” 冷霞的声音里充满了不信任和玩味，拖长的尾音在风中打了个旋，又飘回了车厢，好像扇在国师脸上，火辣辣的疼。 国师已经恢复如初，两只小手插在腰间，理直气壮地说到：“我刚转世完成，那家伙就把我叫过来，为仙多年早已辟谷，更不需要出恭，不知道自己的性别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我又没说你不是男孩，你那么着急干嘛。” 冷霞脸上挂着‘我都懂’的微笑，嘴上却没有饶过国师：“可你说，如果有一个仙人转世，长了一张男性英俊的面庞，是不是很有趣？” 国师有些底气不足，强撑着腰问道：“哪里，哪里有趣了？” “万一，我是说万一哦！她是个女孩子怎么办？” 冷霞说完，便目不转睛看着国师的小脸，仔细看着他的每一丝表情变化，试图捕捉所有的情绪。 “气煞我也！” 国师‘刷——’一下飞出了马车，身子倒立，头朝下，围着马车胡乱飞舞，就像找不到马蜂窝的马蜂一般，冷霞探出脑袋，不忘喊着‘加油’之类的话，仙马受了惊吓，索性驻足不前，静静看着国师的表演。 折腾了小半个时辰，国师才消停下来，先是随手一指，两匹怠工的仙马再次启程，接着她把脑袋埋入了稻草堆里，泣不成声。 “怎么是个女孩子呀！” 冷霞不知道这件事到底是好笑呢，还是好笑呢，一边揉着笑疼了的肚子，一边安慰着国师。 又哭了不知道多久，稻草堆都快被打湿完了，国师才抬起自己的脑袋，把朝天辫放了下来，认命般地说道：“想笑你就笑吧。” “别，我不是这样的人，朋友落难，我怎么能笑呢？” 看着冷霞十分收敛的笑容，国师瞪了一眼她随身携带的剑鞘，打消了让她吃点苦头的想法。 女国师哭过闹过，心情平静地问道：“冷霞，你怎么猜到我这一世可能是个女娃身？” 冷霞：“国师你每日睡觉，身体却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大，因为我推断，我们刚见面时，你应该刚转世不久吧？” 国师点了点头，示意冷霞继续说。 “仙人辟谷，不食五谷杂粮，除了睡觉你也不出这马车，我昨日就很怀疑，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性别。” 国师反驳道：“可仙法奥妙，我自有内视之法，若是有心，当然会知道。”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因身在此山中。” 冷霞拽了两句诗文，耐心和国师解释：“当局者迷而已，话说国师，你总不是七十二世都是男人身吧？” 国师摇了摇头，眼神晦暗，方才冷霞念诗时她猛地一惊，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自己应该是在哪里听过这句诗。 枫陆没有庐山，到底是哪里听过一模一样的话呢？ 七十一世的记忆过于庞大，国师一时半会也想不起来，只是觉得此事重大，不得不想。 看着国师又昏昏欲睡，冷霞并不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而是把头扭向了窗外。 为什么会忽然问道国师的性别，甚至猜到她其实是个女孩？ 冷霞不由自主地又笑了笑，因为国师发育的有些快，前途漫漫，很快国师就会长成十七八岁的人了。 冷霞猜，小白不会让冷霞和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坐在一辆马车里。 她猜对了。 车窗外飘来一股浓郁的花香，伴随着清新喜人的气味，冷霞闻到后只觉得有些过于香艳，国师睡的越发香甜。 两匹仙马正在缓缓踏入一片桃林，桃花盛开，花香四溢。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第十章 郁国师的成长 人间三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鼻尖环绕着花香，久久不肯飘散，冷霞眼神迷离，眼前像是出现了小白的身影，脑海中浮现出无数美好诗篇。 斜倚春窗思佳人，细嗅桃香捻发绳。 冷霞正犯着花痴，突然一股寒意至上而下，整个人如同一盆冷水从头浇下一般，下意识握紧了剑鞘，心中才有些安全感。 没有去大喊大叫，镇静的冷霞装作无事一般，拿剑鞘拍了拍国师背，嘴上还不饶人。 “干粮都在你怀里，我都快饿死了！” 国师被剑鞘拍打，立刻从甜美的梦乡中醒了过来，刚醒便发现有古怪。 看着冷霞丢来关心的眼神，国师在车厢内盘地而坐，捏了几个冷霞看不懂的手诀，吐出一口浊气，最后点了点头。 冷霞收到国师的信号，知道自己至少不是孤独无援，心里悬着的一块石头总算落地。 小白让国师护送她去仙门，两人要跋山涉水上千公里，接近三千里地，如今行程不过十分之一，就遇到了古怪事情。 冷霞方才想到那句‘三月人间芳菲尽’时，才注意到，这都已经快是三伏天了，哪里来的桃花？ 更别提这久久不散的花香，到处都透露着古怪。 国师从怀里拿出两张米饼，递给冷霞时国师手心滚出一颗丹丸，隐蔽地落入冷霞手中。 冷霞心湖中响起国师的声音：“不要慌，这是仙家神通，只有你能听见，不会被人发现。丹丸是排毒净心的，你先服下我再和你解释。” 看着像极了麦丽素的丹丸，冷霞想起小白的话，国师是‘信得过’的。 于是一口吞下，没有就着清水，直接生吞，看的国师目瞪口呆。 一看到国师的表情，冷霞眼皮一跳，知道自己多半又是闹笑话了。 果然，国师又递给她一颗丹丸，冷霞心湖之上响起国师略带笑意地声音。 “嚼碎，让丹丸在口中化掉，不然药力会几个时辰之后才生效。” 事关安危，冷霞瞪了一眼看笑话的国师，这事儿也要怪你没给服用说明书好吧？ 电视剧里，小说里，哪个吃仙家药丸不是一口闷的？谁知道真和麦丽素一样，嚼着吃。 被现代文学影视作品误导的冷霞自知无理，也就没多瞪国师。 丹丸嚼碎，如同清凉的薄荷糖入口，冷霞立刻感觉精神一振，之前花香带来的丝丝倦意，立刻一扫而空。 冷霞用眼神看着国师，仿佛在问：“怎么回事？” 心湖之上，国师说道：“我们闯入了桃花妖的地盘，有些古怪，之前刘氏给你做的稻草衣穿在身上吗？” 冷霞面不改色，假装吃着米饼，点了点头。 稻草就是那晚冷霞与小白见面时的稻草，国师说这稻草刀枪不入，让刘氏编了一个贴身草衣草鞋，冷霞贴身穿着，如同丝绸一般，夏日里也能保持清凉。 方才国师酣睡，冷霞之所以能保持灵台一分清明，靠的就是这件稻草衣和怀里的剑鞘。 “那就行，我们先不要分开。” 冷霞很赞同这个建议，如今马车外诡异的桃花林，就像是看恐怖电影一般，这个时候分头行动是兵家大忌。 如果国师要一个人出去探探究竟，冷霞可能就要想办法护住自己周全，至少不能拖对方后腿。 国师袖里滑出两张符咒，她小手一点，符咒变为小人，从马车木板缝隙滑下，看样子是去探路去了。 “你有多的衣服吗？” 国师开口问道，冷霞一愣，把行礼从稻草堆里提起，很快便找到一套日常的衣裤。 冷霞：“你要这个做什么？” 国师接过衣服，一眼瞥见行礼中竟然有一套红衣，笑容玩味地问道：“你这是去拜师学艺，还是去嫁人的？” 冷霞双颊微红，罕见的不好意思了，如同细蚊般大小的声音辩解道：“我娘..我娘怕我在外面遇到好人家了，特意给我准备的。” 刘氏早就知道自己的女儿不凡，不仅仅是奇女子那么简单，十二年后会有一名仙人来接她。 女儿十二岁就要离开自己的娘，刘氏怎能不心疼？于是她便做了一些嫁衣，想着纵使再也见不到女儿了，她嫁人时也能穿着娘做的衣服。 是的，做了一些嫁衣。 刘氏不知道冷霞嫁人时有多高，长多大，只好大小尺寸都做了一些，也正因如此，当时被冷霞误会，大吵了一架。 一想到当初的误会，冷霞鼻尖有点酸，接着甩甩头，让注意力更集中一点，当下还在桃花妖的地盘。 刚告别了神仙，如今又遇到妖怪，冷霞琢磨着自己兴许是个江流儿？难道此去千里实际上是西游取经？ 国师继续调戏冷霞，笑着说道：“是遇到好人家了嫁过去，还是嫁给那家伙呀？” 那家伙是谁自然不言而喻，冷霞脸上红烫烫的，又觉得自己不该如此，便故意不去理会国师。 国师掏出一瓶丹丸，犹豫了一下，忍痛打开，同时吩咐冷霞。 “你把头扭过去。” 国师背对冷霞，拿着冷霞的衣服，往自己身上套，冷霞分得清轻重，乖乖把头扭过去，国师把自己塞到衣服里，便吞下先前的丹丸。 车厢里忽然升起阵阵雾气，白雾弥漫，遮挡住冷霞的视线。 冷霞微微一扭头，想看看国师在干嘛。 刚看了一眼，冷霞吓得掉进了稻草堆，手忙脚乱的把自己拔出来，手指指着一个陌生的人，嘴里磕磕巴巴，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你，你，你...” “你什么你？没见过这么帅的人？” 一听到熟悉的语气，更加女性化的声音，冷霞彻底放心下来，可另一个疑惑脱口而出：“你怎么长这么大了？” 原本如同三四岁的国师，就在刚刚一走神的功夫，套上了冷霞的衣服，接着给冷霞上演了一幕大变活人，还是一个活的成年人。 她眉如墨云，眼神犀利，鼻如玉柱，唇红齿白，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完美....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是一张偏女性化但又不失英俊的男子脸庞。 男子脸庞。 国师没有回答冷霞，只是两眼死死盯着冷霞，吓了冷霞一跳。 “我背后有东西？” “不是。” “我脸上有东西？” “不是，我在通过你的眼睛看我的长相。” 国师说罢，抬起一只手，掐了掐冷霞的脸蛋，说道：“眼睛长得不错，小冷霞。” 冷霞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这都什么时候，还想着长相的事儿。 国师不知道用了什么仙术，一眨眼的功夫长成了成年人，冷霞的衣服穿在她身上还有些小，一想到这里，冷霞便把视线下移，接着发出惊奇的感慨。 “唉，我该说什么好呢？” 发育良好的国师心若死灰，这下好了，自己连女扮男装的资本都没有了，顶着一张英俊小生的脸，还有着魔鬼的身材，任何一样都是世人梦寐以求的东西，可他们结合在一起时，是如此的违和。 “郁某人是靠智慧吃饭的，不是靠脸！” 国师自我安慰道，接着两个小人一前一后从车厢外飘入，先前放出的探子归来。 两个小人来到国师身前，同时消失。 掐指默算，在冷霞期盼的眼神中，国师宽慰道：“半盏茶功夫后，我们就能离开这片桃花林，到时就没事了。” 冷霞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反到更加警惕了，虽然她警惕起来也没什么用。 “黎明前才是最黑暗的！” 国师点头赞同，一切事情都要等过了这半盏茶再说。 仙马缓步向前，桃花的香气对他们毫无作用，本就是白师精心挑选出来的良品仙马，免疫这种小把戏。 若是气味对人体有害，仙马还会主动预警，因为只是掺杂了些许妖气，让稚童的国师着了道。 这才让两人在车厢里提心吊胆，国师甚至吃了一颗珍贵药丸，提前发育成了成年人，更好使用仙术。 就在马上要走出桃花林时，冷霞正抱着剑鞘，警惕地盯着窗外，国师闭目打坐，适应新身体的仙力运转。 国师猛地睁开眼，低声说道： “来了！” 第十一章 入魔 窗外一暗，冷霞立刻将剑鞘裹在怀里，整个人如同小猫一般，缩成一团。 国师也站了起来，斜着头，望向窗外。 “嘻嘻嘻——” 一连串妩媚妖娆的笑声穿过，银铃声响，桃花妖给自己配了个烘托气氛的登场bgm。 一名身着锦绣长裙的女子从天而降，好似一朵盛开的妖艳花朵，她透过车窗，正对上国师的双眼。 “惊扰了公子和小姐，桃柔在此赔罪。” 她的声音糯软甜美，如同江南水乡的女子一般，也像那米乡的甜米酒，温醇醉人。 若是凡夫俗子听了，恐怕连魂魄都会被勾了去，哪里还听的清她说什么。 “咳咳，不惊扰。” 国师一开口，声线便暴露了自己的性别，有那么一刹那，桃花妖脸上的表情精彩极了。 “桃柔眼拙，冒犯了小姐。就此告退，不再叨扰。” 抱着剑鞘的冷霞听到这番言语，也没有丝毫放松。 虽说对方是妖，冷霞也不知道枫陆上的妖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 可桃花妖专程露面，难道真的只是赔罪这么简单？ 冷霞心思缜密，国师更是算尽人心，出言问道：“桃柔夫人白走这么一趟，只是为了与我说上两句话？” 对方是有些修行的桃妖，看这身衣裳款式，至少是三百年前凡间世俗王朝女子的心头好，多是嫁为人夫的官家女子喜爱。 桃柔笑靥如花，提起半边衣袖，掩面低语：“若是公子，桃柔定当更加好客，留下公子今夜畅聊人生。” 冷霞遍体生寒，怎么一个桃花妖干起了狐狸精的勾当。 难道她的宗旨是：走狐狸精的路，让狐狸精无路可走。 枫陆上的妖怪都这么有责任心吗？竞争上岗？ 国师眼神阴晴不定，对方的真实目的不会写在脸上，言语虽然诚恳，但国师心中总是有些不安。 桃柔第三次行礼，不同于之前的拱手掩面，而是正统官家的宫廷礼节。 国师确定了下来，这礼节出自三百五十四年前的王朝大唐，桃花妖最少三百年道行！ 因为当年作为大唐的国师，国师亲自编撰的礼节乐典，这才记得清清楚楚。 一想到大唐，国师便想到大唐最著名的一位皇子。 当年那皇子桃花运不断，曾私自与一名宫廷侍女定下终身，之后不了了之。 皇子情伤之后遁入空门，不理俗事，国师深以为憾，大唐因此少了一位英明神武的皇帝，国祚短了百年。 想起这些糟心事，国师有些后悔，自己不该多问一句，好在对方已要离去，不会节外生枝。 桃柔也是这般想的，临走时她对着冷霞婉约一笑，却瞥见了冷霞还没来得及收拾的行礼。 那一抹红刺痛了她的双眼。 红嫁衣，女儿红，当年谁曾私语良辰日，与她结伴看烟紫，回首百年花已黄，最恨人间负心郎。 桃柔瞬间双目赤红，双脚着地，有无数枝蔓深入土壤，疯狂生长。 马车忽的一下腾空而起，竟是树根从下而上顶起，国师与冷霞两人被颠簸一惊，再看时才发现桃柔的异样。 “糟了！她要入魔了！” 国师来不及和冷霞解释，为妖者，心中有魔，一朝入魔，便是万劫不复的地步。 一把抓住冷霞的胳膊，国师一掌拍在车厢，车厢立刻四分五裂开来，枝蔓瞬间改变目标，直奔两人。 若是被枝蔓缠住，轻则被吸干精气，血气大损，甚至伤了仙道根基，重则魂消魄散，不入轮回，彻底烟消云散！ 踩着马车残骸，国师将冷霞背在后背上，腾空而起，躲避下方的枝蔓攻击，跳到仙马背上。 从受到攻击之后，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冷霞只觉得眼花缭乱，回过神来自己已经在仙马背上坐着了。 “坐好，仙马只能滞空，不能飞行，否则你身体经受不住。抱好剑鞘！” 仙妖之争，冷霞一个区区凡人无法插手，心有余悸，拍了拍胸膛，低头看了一眼下方的情况。 桃柔现出了本体，一棵巨大的桃树凭空出现在下方，此时已经停止了生长。 仙马大约腾空五米的高度，冷霞手上握着剑鞘，怀里被国师塞了一个包袱。 方才电光石闪之间，国师还没忘记帮她把行李带上，只是车厢彻底毁了，连残骸都看不见影子。 “有古怪，入魔了为什么会停止攻击？难道她还有意识？” 国师向来算无遗策，当机立断，放弃进攻，转为感应气息，先搞清楚桃柔到底发生了什么再说。 不到半晌的时间，国师睁开眼，无奈地叹气一声，双腿盘坐，在另一匹仙马上唉声叹气。 冷霞：“怎么，我们遇到大麻烦了？” 国师略一思量，开口说道：“桃柔为妖，妖者，心中有魔也。她虽然吸收天地灵气，道行日益增长，但心中情魔也越发强大。” “因此她才攻击我们的马车？” 冷霞有些不解，如果真要袭击马车，何必一开始和和气气打个招呼？ 国师看了一眼冷霞包袱里的红衣，点了点头：“大概是告别时看到了嫁衣，受了刺激，无法压制心魔，才坠入魔道。” “那....” 冷霞欲言又止，她只和桃柔见了一面，对方隔着车窗与她告别，心中对桃柔有几分好感。 虽然不知道坠入魔道代表什么，冷霞的直觉告诉她，不会是什么好事。 “妖坠入魔道并非无药可救，哪怕是彻底坠魔的大妖也有被高僧感化的，也曾有书生写出道德文章，一笔度化满城妖魔，只是桃柔的情况不一样。” 国师认命般把两手相叠，放在脑后，罕见的有些生气。 “她如果真的一落千丈，不肯回头，我倒是可以请下三清雷劫，就当是斩妖除魔，替天行道。可偏偏我打碎了马车，残骸落在了她的枝蔓上，被吞噬了进去。” 讲到这里，冷霞忽然想到一样东西，喊了出来：“小白的稻草！” 国师诧异的看了一眼冷霞，敢叫那个家伙小白，还能活蹦乱跳，没被剑劈，值得郁某人高看一眼。 “恩，桃柔把那家伙仙力处理的稻草吸收了，那家伙没别的本事，就仙力品质方面还有几分水平。” 国师面色一肃：“到关键时刻了！仙力与灵气冲突，打断了桃柔坠魔过程，是魔是仙，就在此时！” 冷霞抱着马脖子，竭尽全力向下望去，感觉有些口干舌燥，甚至有一种帮忙喊加油的冲动。 桃柔的脸上一小半弥漫着淡淡白气，大半被漆黑覆盖，两种颜色如同两军对垒，相互厮杀消耗。 桃柔表情狰狞无比，看上去痛苦极了，就如国师所言，她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如果仙气不能彻底剿灭坠魔的灵气，她不仅会彻底被心魔控制，还会因为反噬的魔力爆体而亡！ 国师已经开始摇头，在心中判了桃柔死刑，仙气虽强，但终究是无根之水，强龙压不住低头蛇。 国师指尖雷电跳跃，桃柔彻底入魔之时，她便会出手，帮桃柔解脱，如果有机会，还能保下一丝残魂，这是她唯一能做的了。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个身影忽然坠向大地，国师瞳孔一缩，还没来得及有任何动作，先喊了出来：“冷霞！” 冷霞坠向了地面，冲向了桃柔...... 第十二章 桃花刹那开 枫陆的地心引力不一定和地球相同，冷霞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以9.8米每秒的加速度下降。 她刚跳下仙马，就从怀中将一个黑影丢了出去，国师也在此时将她拉住。 “你不要命了？！” 国师一眨眼的功夫就将冷霞拉回了仙马背上，若是刚才晚上一瞬间，冷霞说不定就被枝蔓抓住。 那时候再救冷霞，可能救出来就不是一个完整的冷霞了。 国师再低头看去，这才明白冷霞做了些什么。 桃柔本就在仙魔之争的关键时刻，冷霞跳下来，她自顾不暇，没法分出心神去管冷霞。 可冷霞扔出了一个绣球一般的东西，红色刺痛了桃柔的双眼，入魔的大半身子疯狂地攻击过去，枝蔓疯涨，瞬间吞噬了红嫁衣。 红布被撕碎，露出了里面隐藏的物品，一件稻草衣没入枝蔓之中，一股白光再次出现在桃柔体内。 两股仙力如同包围了魔气一般，因为生力军的加入，整个局势瞬间颠覆，仙力高歌凯进，摧枯拉朽，势不可挡。 “好家伙，这样也行？” 国师开怀大笑，如今情形明朗，桃柔没有了入魔之忧，国师也不用痛下杀手，一桩孽缘有了化解的机会，兴许是件好事，大好事。 “冷霞，郁某人要在功劳簿上给你记上一笔，干得漂亮！” 国师拿出一个朱红色酒葫芦，仰头痛饮，夕阳的余晖洒在她的侧脸，像那一个纵横江湖的剑客，说不出的英俊潇洒。 好一个英俊潇洒的女孩子。 “你这么看着我干嘛，我脸上有花？” 冷霞没理会国师的言语，眨巴着眼睛问道：“国师，我们是朋友了吧？” 国师愣了一下，点了点头：“是朋友了。” 面临困境时，冷霞愿意伸出援手，帮助别人，这样的人值得做朋友。 这样的人有着会发光的灵魂，值得引为知己，国师漫长的生命中这样的人也极其罕见，她相信冷霞在修仙路上会有更高的成就。 “我叫冷霞，你叫什么呢？” 国师没想到冷霞绕这么大圈子，只是为了问自己叫什么，又开怀大笑了起来。 笑过之后，国师在马背上站立，以手为刀，将自己的长发剪短，瞬间理出一个帅气的发型，右手抱拳击掌一字一句说道： “在下郁英，乃仙人‘无名氏’第七十二世转世。祖籍天南无边海，师门已毁，便不再提，此次受某人所托，与小姐北行为伴，实乃七十二世有幸。” 背对夕阳，面朝佳人。 冷霞没想到郁英如此郑重，慌忙间也有样学样，当然没法站起来，只好坐在马背上抱拳回到： “小女子姓冷名霞，刘家村一个默默无名的奇女子，今年十二，未有师门，此行向北求仙，今后...今后请多关照！” 冷霞编到后面有些结结巴巴，话刚说完，就差给郁英鞠个90度躬来表达的自己的感谢。 方才自己莽撞的行为，虽然是为了救人，不，救妖。但如果没有郁英，恐怕冷霞自己也没什么好下场。 郁英淡然一笑，请多关照吗？ 这倒是个新鲜说法，头一回听说。 两人交心这会儿，下方的桃柔已经完成了仙魔之争，仙马缓缓落地，冷霞惊讶的闭不上嘴。 “这，这是？” 冷霞面前出现了一棵巨大的桃树，大约四米高，枝繁叶茂，翠绿喜人，虽说是盛夏时节，可未曾结果。 最让冷霞惊讶的是，桃树的主要枝干上都挂着红丝带，好似节庆时的装饰一般，看上去喜庆极了。 这是她之前扔下来的红嫁衣，本以为被失去意识的桃柔撕烂，没想到竟然出现在这里。 红妆缀幼枝，花好月圆时。 “这是桃柔。” 国师见多识广，可桃柔这种情况也还是第一次见，只是凭着对气息的分辨，确认眼前这棵桃树便是桃柔。 砰—— 两人听到清脆的响声，冷霞抬头望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是花开的声音。 一根枝蔓从树冠顶部缓缓滑下，枝头盛放着一朵桃花，桃花中有着一个小人。 桃花被枝蔓递到两人眼前，小人对着两人作揖谢礼： “桃柔谢过两位仙家，大恩大德，永生难忘。” 冷霞见了小人，立刻喜上眉梢，拉着郁英高兴地喊着：“花仙子耶！” 郁英有些无奈，有时候真不知道这位姑奶奶到底有多大。 警惕时她像是活了千年的老仙人，鲁莽时她又像血气方刚的青年，如今高兴地像一个三岁孩子。 国师右手掐诀，几道灵气汇入花朵，小人原本虚虚实实的身影多了几分真实。 “既然你当下无事，我有些话要问你。” 国师面色一冷，她不是冷霞那般未经世事的孩子，桃花妖身上的事情有些反常。 也许这是一局布了三百年的棋，也许这是某人三百年前的闲笔。 “国师但问无妨，桃柔知无不言。” 国师：“你怎么知道我是国师？” 桃柔：“三百一十二年前，我曾是大唐宫中一名侧妃，化名虞祺，远远见过国师一眼。” 国师心中一沉，难怪当年那名皇子心灰意冷，这笔情债今日总算有些眉目。 可这不是重点，国师继续问道：“你离开皇宫后，这些年在何处修行？” 桃柔：“就在此地，我假死离开皇宫之后，本打算走遍大陆，却被一仙人禁锢于此地，三百年来只有国师今日闯入桃花林。” 说到这里，桃柔有些幽怨，自己虽说有些心魔，但三百年前道行卑微，游历大陆自保没有问题，危害人间是万万不可能的。 “你还在心里怪那仙人害你？” 国师冷笑道：“你可知道这三百年间，仙门出了一名桃花酒仙，最好饮酒，饮一壶酒，斩一片桃花。你若是在外行动，早就被桃花酒仙一剑砍死拉倒。” 听了国师的话，桃柔急忙赔礼道歉，眼神中多了几分哀怨，这三百年没出来，大陆怎么这么危险了？ 知道了自己想要的信息，郁英沉思了良久，才缓缓开口： “你既然未曾危害人间，我也不会为难你，可桃花酒仙的事你也知道了，就不要到处乱跑，在这里把剩下的仙力好好炼化，他日若是有缘，有仙门肯收你为门内供奉，也不失为你的造化，你可知晓？” 桃柔连忙点头，虽然不知那桃花酒仙是何境界，但既然国师都知道的人，那应该是很厉害了。 “你我之间的事情已了，可还有件事。” 国师敲了敲巨大桃树的主干，挂上了不怀好意的笑容，冷霞觉得有几分眼熟，自己坑人时好像也是这么笑的。 桃柔有些紧张，国师本就是高高在上的仙人，自己也受了那小女孩的天大恩情，怎么报答都不为过。 难道国师想要自己那修炼三百年的桃木心？ “我们的马车毁了，你说怎么办？” 两匹仙马用嘶叫发出了抗议的声音，好不容易马车没了，自己不用拉车了，国师提这件事干嘛？ 你们俩不会骑马吗？不会骑马我们教你们呀！骑马很舒服的！我们是仙马！很舒服的！ 不一定要拉车的，不要拉车！ 仙马终究只是仙马，没有喊出声来抗议，只能用蹄子刨地，心里想着早知道不救你们了之类的话，恩将仇报的仙人呀。 桃柔掩面而笑，桃树枝蔓耸动，不一会儿便做出一辆马车出来。 韧干为轮，细蔓做厢，顶上密密麻麻铺着翠绿树叶，四周还点缀着不少桃花，含苞待放。 虽然比不上先前那辆精良，大了不少，光从外面看就感觉宽敞。 就像是换了个皮肤一样，看上去清新喜人。 “桃柔道法卑微，这桃木车冬暖夏凉，若是时常浇水，还能开花结果，途中亦能解乏，希望两位恩人不嫌弃。” 国师还要装模作样说两句，冷霞已经兴冲冲地上车放行李，帮忙套马拉车，嘴上还喊着：“不嫌弃，不嫌弃。” 给冷霞背影一个无奈的眼神，国师只好顺着话往下说：“不错，天色渐晩，我们还要赶路，就此别过。” 两人上了车，车厢后窗打开，冷霞挥着手与桃柔告别。 “桃柔，等我修仙回来找你玩啊！要是桃花酒仙来了，你就报上我的名字，我叫冷霞！” 夕阳下，马车的影子越来越长，桃柔伏地行礼，久久不能起，眼中闪烁着泪花，整棵树的花朵在听到冷霞名字的那一刻同时绽放。 “冷霞吗，我记住你的名字了。真是个有趣的小姑娘呢....” 变宽敞的车厢里，冷霞躺在藤蔓做的吊床上，开心地哼着小曲。 “我在这儿，等着你回来，等着你回来呀，等那桃花开.....” 国师看着冷霞，只觉得这位奇女子总能给自己带来惊喜，不知道那家伙是不是这么想的。 —————————— 夜色渐深，马车走在山道上，山林里不时有着野兽咆哮，丛林耸动。 一群黑衣人，隐藏在一棵大树荫下，月色也没能找到他们的影子。 “是国妖一行人？” “是！情报上说国妖带着一名女子坐着一辆马车。马车换了，可拉车的马还是那两匹，弟兄们做过标记，不会错！” “好，按计划动手！” 第十三章 失败的刺杀 出发之前，为了确保万无一失，黑衣人首领将计划复述了一遍，所有人熟记于心。 “情报上说，国妖转世后与一名为‘冷霞’的女子同行，一大一小，大的是凡人女子，小的是国妖！” 国妖身份神秘，刚刚转世，实力依旧不容小觑，此行所有人都做好了万全准备。 可惜情报上写的含糊，那名凡人女子的信息太少，只知道叫冷霞，除此之外一概不知。 “此物名为‘谪仙符’，已有仙家符箓大师用精血开符，只需要贴在国妖身上，便可大功告成！” 黑衣人约有三十来人，其中十名精锐好手，人手一张‘谪仙符’，首领武艺最高，袖中藏了两张。 每一张‘谪仙符’都价值连城，十二张已经是幕后主使能够支持的极限了，也足以看出对国妖的重视。 因为此物过于珍贵，加上国妖多谋，为了周全，首领特别吩咐下去： “你们手中都有精心调配的迷尘粉，对仙人无效，凡人只要闻上些许就会如饮醉酒，瘫软在地。动手时，先用此粉确定国妖身份，再用‘谪仙符’，明白吗？” 十人齐齐点头，他们都是精心训练出来的死士，花费了海量的资源。 可即便如此，他们的一条性命可能也抵不过一张‘谪仙符’，因此使用前要反复确认，务必一击命中，远遁千里。 首领安排好主要任务，又从队伍里分出七人。 “为了避免意外，分出一队对付女子冷霞，慢慢折磨她，她是最好的诱饵！” 七名黑衣人一齐点头，既然国妖与此人同行，倘若利用此人安危牵扯国妖精力，那便是一石二鸟之计，这些人凶残至极，哪怕对一个弱女子下手也不会有半点犹豫。 看到所有人准备妥当，首领一挥手。 “出发！” 三十人隐入黑暗之中，缓缓前进的马车，丝毫没察觉即将到来的袭击。 ———————— 马车内，冷霞意外的觉得兴奋，怎么也睡不着，拉着郁英聊天。 国师晃着自己两条长腿，问道：“冷霞，你当时想救桃柔，可把红衣包着稻草扔下去不就行了，干嘛自己也跳下去？” 冷霞觉得话题刚开始就要结束，聊不下去了。 国师追问再三，冷霞才支支吾吾说道：“草衣上有个扣子，我解扣子时没坐稳.....” 车厢内传出一连串爽朗的笑声，看来今夜国师心情不错。 冷霞叹了口气，自己是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人，怎么会不知道物体下落速度和质量无关？ 当年比萨斜塔上的加爷爷，不就是拿两个铁球证明了这道初中必考题吗？ 掉下去只是一个意外，虽然过程波折了一些，不过好在结果还不错。 冷霞被嘲笑了一番，招架不住，只好赶紧转移话题：“那个桃花酒仙真有那么凶吗？喝酒就要斩桃花？” 冷霞对于这种行为诡异的仙人，还是保持着一个凡人的好奇心的。 郁英：“哦，没这个人。” “啊？” 冷霞满脸写着‘为什么，为什么？’，既想问为什么酒仙不斩桃花，也想问为什么国师要骗人。 郁英抹了口酒，耐心与冷霞解释道：“我怕桃柔耐不住性子，又在大陆上乱跑，她现在这个样子，很容易惹麻烦的。” 话说到这里，郁英忽然顿了顿，决定还是不要告诉冷霞真相。 桃柔本是桃花妖，在坠入魔道之时被那家伙的仙力所救，不仅消去心魔，还一步登天，成了半个修仙者。 只要桃柔好生修炼，日后必将得道成仙，前途无量。 可她那颗三百年修炼而来的桃木心，也就愈发的珍贵了起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国师可不想哪天面对一个生气的秃驴，只因为自己没护住一个认识的桃花妖。 于是国师编谎吓唬桃柔，让她老老实实呆在原地。 马车平缓的前进，忽然马蹄砸落在地，声音比寻常重了一些，郁英立刻站起身来。 “一群宵小之辈，也敢在我面前弄这些鬼魅伎俩？” 国师冷哼了一声，想起白日里才遭受的袭击，虽然来的都是些凡人，若是毁了这辆新马车，今后的两千多里路就有些棘手了。 “冷霞，走，我带你去长长见识。” 若是搁在昨日，国师还不会主动出击，毕竟小孩模样的她实力尚若，还需要养精蓄锐。 今日刚服了一颗‘登仙丸’，直接成长为成年模样，国师此时心中信心十足，别说来三十人，就是三百人，三千人，又有何惧？ 冷霞精神正佳，冷不丁被郁英拉出了马车，仙马识相地停下了脚步。 郁英与冷霞站在一块巨石之下，四周寂静，连一声鸟叫都没有，诡异极了。 “我都站在这儿，还不现身？” 一道黑影从树梢高高跃起，在半空之中咬破自己的手指，将鲜血抹在半块圆饼之上。 圆饼吸收了鲜血，瞬间如同太阳一般燃烧了起来，照亮了整片山林，亮如白昼。 “邪教余孽？丫头，眼睛闭上！” 空中的身影已经被法器燃烧吞噬，他的牺牲吹响了进攻的号角，光明会让人们无处遁形，但也能隐藏一些行动。 靠正规手段，三十名死士根本无法近身，哪怕怀中有着‘谪仙符’这种威力巨大的符咒。 冷霞下意识闭上了眼睛，国师与她背靠背，一抬手，数十颗石子激荡飞出，如同攻城强弩一般。 二十多人散开，如同海浪一般，一波一波叠加前进，动作干练，迅速拉进与国妖的距离。 他们人人眼裹黑布，全凭记忆在山路上奔跑，耳边刚传来石子疾飞的尖啸，所有人第一时间捏碎手心的玉佩。 玉佩一碎，所有人移形换位，凭空前进了几米，石子消失在他们背后，而国师与冷霞正在他们眼前！ “二十多个传送符？真是大手笔。” 国师眼色阴冷，她没想到对方竟然下如此血本，一件邪教法器，二十多个短距离传送符，加上二十多名死士。 看来对方这次是志在必得？ 正当国师要进行下一步反击时，突进的刺客们中异变忽起。 五人当场暴毙，血纹密布，竟然是用阴毒邪术炼化活人结阵，锁住了天地灵气，让国师正在施展的雷法稍稍一顿。 靠着这一瞬间的间隙，刺客们突入了五步之内，国师正要有多的动作也来不及了！ 一名刺客将奇怪的粉末撒到了冷霞脸上，毕竟她才是看上去更小的那个。 冷霞被粉末一激，呛得咳嗽，一边挥动右手，刺客们看的清清楚楚，她没有丝毫醉意，行动如常！ “动手！” 首领十分确定，眼前这个矮几个头的少女便是国妖，毫不犹豫地下令动手。 训练有素的刺客们令行禁止，先后完成自己的使命，接着秉承‘一击命中，远遁千里’的原则，四散而去。 当冷霞睁开眼时，她只看到一群仓皇逃窜的刺客，盛怒的国师正在追击他们，天雷轰动，火花四溅。 看了看自己身上贴着的十二张奇怪符咒，冷霞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第十四章 谪仙符 冷霞没有贸然去揭下符，内心祈祷千万别是火影忍者里的起爆符，十二张的当量，估计自己连渣都不会剩下。 自己要不要赶紧写个遗嘱什么的？冷霞匆忙地回顾起了自己的一生。 郁英暴怒之下，没有丝毫留手，很快扫清余孽，一个也没跑掉。 刺客为首者被一根锁龙绳倒吊在大树之上，蒙眼的黑布早就被摘下，面冷似冰，目光如刀。 “没想到冷霞也是一名仙法高深的修仙者，两位仙人结伴而行，我们输的不冤。” 郁英不怒反笑，抬起右手，一块方方正正的物件在她手中漂浮，一种神圣威严的气息立刻传开。 一看到此物，首领瞳孔一缩：“帝王玺怎么会在你手中！你...你才是国妖？！” “一群蠢货。” 郁英收起自己的本命物，连自己的目标都没搞清楚，这样的饭桶杀手是哪家养出来的？ 郁英追问：“说，‘谪仙符’是何人所制，谁给你们开的符？” 冷霞暂时没有生命威胁，郁英必须问清楚‘谪仙符’的来历，才能替冷霞解决这个麻烦。 首领显然经受了生活的暴击，一时间都有些难以接受。 把十二张‘谪仙符’贴在一个凡人身上？ 这要多么蠢才能干出这种事？ 首领失神般喃喃自语：“不可能，为什么迷尘粉对她无效？不可能。” 他歇斯底里嘶吼道：“你那朋友也是仙人！无论如何，她死定了！死定了！哈哈哈哈....” 笑声戛然而止，砰的一声，首领爆成一团血雾，显然是有人早就下了禁制，哪怕任务成功，他们也绝无生还的可能。 爆炸声接二连三，郁英不去看遍地狼藉，飞掠而起，回头去看冷霞的状况。 她心中也有些疑惑，为什么迷尘粉无效呢？ 冷霞是货真价实的凡体泥胎，跟仙人八竿子打不着关系，可当她吸入迷尘粉时，却一点事都没有。 不仅误导了杀手们，连自己人郁英心中都有些忐忑，这丫头该不会也是仙人转世吧？ 如果是仙人中了‘谪仙符’，那就麻烦大了。 等到郁英赶回原地时，看到如饮醉酒的冷霞，正在抱着马头引吭高歌，时不时还拍着仙马说：“好哥们，走一个！” 也不知道冷霞把白马当了谁，连好哥们都喊了出来。 郁英这才放在心来，这丫头真真是个凡人，也是个奇女子。 回想起下午遇袭时，自己给冷霞递了一颗丹丸，丫头二话不说生吞下去，还被自己笑话了许久，郁英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冷霞腹中的完整丹丸，此时正在缓缓发挥自己的功效，这也是为什么冷霞感觉精神焕发，一点也不困的原因。 那丹丸护住心脉，算不上百毒不侵，但迷尘粉的功效也被丹丸抵消大半，冷霞如今的状态就像是喝了两斤假酒，刚上头。 心刚放下去，国师又开始操心另一件事。 谪仙符。 这道符咒炼制起来耗费巨大，枫陆上有能力绘制此符的符师不过一手之数，炼制成功后只有一个功效：克仙。 任何仙人，只要被贴上此符，体内仙力如同泥牛入海，丝毫不得运转，从此便与凡人并无二样。 1张‘谪仙符’，一般能让仙力停滞1到3年，12张一齐贴在冷霞身上。 若她是仙人，最短12年，最长36年，都会成为无法动用仙力的凡人，并且仙路受阻，后患无穷。 谪仙符虽然听上去威力巨大，实际上却是极其鸡肋的一道符咒。 因为它的使用上有一个天生的缺陷：‘谪仙符’无法对同一个人生效两次。 修仙之后，会专门空出一年，给自己贴上谪仙符，以绝后患，就像是地球上接种疫苗一般。 可偏偏这类符咒最克制转世仙人，转世后不会带有这种免疫，‘谪仙符’自然无往不利。 而转世仙人中，国师又是最有名的一个，才有了今天这场刺杀。 “可凡人中了谪仙符会怎么样，我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没人会把价值连城的‘谪仙符’浪费在凡人身上，枫陆上不会有这么蠢的人。 十二张‘谪仙符’同时生效，郁英先把冷霞从马头上扒开，正要为她把脉，用内视之法看看如今是什么情况。 郁英的手刚碰到冷霞手腕，如同冰水碰到岩浆，‘滋’的一声，郁英将手指收了回来。 定睛细看，郁英发现冷霞手腕上出现一环密密麻麻的小字，正是之前的谪仙符所化！ 毫不犹豫，祭出本命物，郁英盘地而坐，双手掐诀，嘴中念念有词，最后右手并做剑指，在额头上一抹，划开一道金线。 “开！” 如同眉心长出第三只眼，金黄璀璨，国师眼前浮现出之前片刻发生的事情，正是她离开之后冷霞独处时的情景。 在国师眼中，冷霞先是淡定地站在原地，接着她身上的符咒开始逐渐崩解，一个个化为小篆文字，钻入冷霞肌肤。 小字汇聚在冷霞手腕间，环成一圈，就在冷霞好奇地盯着它时，忽然整个身子被凭空弹开。 一把剑鞘悬浮在空，冷霞方才就是被怀中剑鞘排斥。 看这样子，中了谪仙符的冷霞，若是触碰有仙力之物便会受到排斥。 若是仙人触碰冷霞，不仅会有肌肤之痛，灵魂如同万千细针扎刺，这种滋味可不好受。 国师刚刚只是碰了一下，以她的定力，下意识都闪开，可见痛苦之巨。 剑鞘浮空，已经有些醉意的冷霞又扑了上来，可能是怕误伤冷霞，剑鞘躲过之后，竟然划空而去，在天空滑出一道白线。 之后冷霞就上头了，开始抱着马头当麦克风，唱起了卡拉ok。 收了神通，国师心情沉重，冷霞如今的情况，算不上糟糕，只是不知道谪仙符会生效多久。 如果生效三十六年，那冷霞岂不是要等到四十八岁，人老珠黄了才能修仙？ 就在国师为冷霞的人生担忧之时，天空中不知何时聚起了厚重云层，云朵飘动极快，好似被人放羊驱赶一般，更像是有人在云后赶路，带来了这远方的云层。 云层后雷声轰动，看样子是要下雨了？ 刚回过神来的国师，被雷声惊动，抬起头，忽然想到一种可能。 云层带来的风中，有一种淡淡清香，那是甘逸草的味道。 而据国师所知，天下仙门无数，只有一个地方会种甘逸草，那家伙待的山上。 一道白衣从天而降，狂风大作，当他落地时，风又轻柔了起来。 国师咽了咽口水，考虑要不要在那家伙眼皮底下溜号，毕竟自己这个护卫好像有些失职.... 白师刚刚站定，还没来得及开口与国师说话，一道黑影扑了上来，一把将他抱住，如同一个挂件一般挂在白师胳膊上。 郁英捂着眼睛，强憋着笑，耳边传来某个上头小丫头异常高兴的声音。 “小白，来唱歌呀~” 她嘹亮的歌声在树林间回荡，百兽寂静，国师静静，白师也静静。 “是谁带来远古的呼唤，是谁留下千年的祈盼....” “......那就是青藏高原!” 第十五章 风波平 一首青藏高原，送给在场的观众朋友们。 冷霞唱了半个钟头，这才昏昏睡去，睡前嘴里还含糊说着：“小白，你脸上有口水。” 一边说一边伸手帮小白去擦，冷霞一只手还停在空中，整个人已经陷入深度睡梦。 白师将冷霞手轻轻放下，把她抱回马车之上，小心放好，盖上一块薄被，又从枝蔓间摘下一朵含苞待放的桃花，恰到好处地放在耳尖鬓间。 做完这一切，看着一脸忐忑的国师，白师冷冷说到：“没事。” 是冷霞没事，不是国师没事，白师找国师有事。 国师抢先问道：“你刚才关闭了六觉？” 白师摇了摇头，没有。 一想到冷霞在那家伙身上挂了那么长时间，国师如坠冰窟，连自己都无法承受的剧痛，那家伙竟然面不改色？ 郁英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白师只是静静的听着，郁英却觉得那万年不化的冰层下，岩浆正在缓缓流淌，一种名为‘愤怒’的情绪即将爆发。 就像沉寂了千百年的死火山，忽然爆发，没人知道会有什么结果。 “那群人是冲我来的，应该是平成王之流派来的，他们只要毁了我这一世的仙体，就能给魏朝续命百年。这帮家伙，不好好想想处理朝政，就知道走歪门邪道。” 国师，顾名思义，郁英作为仙人转世，每一世都是国师。 这世上没有万年不灭的王朝，每一次王朝的颠覆，背后都有郁英的身影。 前朝国号为唐，开国后国祚绵长，共计二百一十六年，才被第七十世的国师带领大魏长戟兵攻破都城，彻底成为历史的尘埃。 那已经是一百三十八年前的事情了，魏朝最新一任皇帝在位十二载，国力昌盛，本该没有覆灭之忧。 谁知道荧惑星异动，星象大乱，就在这节骨眼上国师仙逝，再次转世投胎，也没有第一时间重返京城。 这个信号，让不少人心中有了别的想法。 不管幕后主使究竟是平成王，还是哪个王爷，国师明白，真正想让自己死的，还是当今的皇帝陛下。 “好。” 白师听完一切，只是说了一个‘好’字。 他有千万种好，这个‘好’代表他明白了，他会把事情处理好。 说罢他便要离去，郁英在他身后喊到：“等等，冷霞的情况怎么样了？” 白师想了想，说道：“一年之内，不能修习仙法。你们改道，一年后归山。” 这是要让她们在三千里路上走一年的节奏？ 国师立刻发出了自己的抗议：“不行！我还有大业未成，没功夫在这里耽误一年！” 白师瞥了她一眼，国师自知理亏，讨价还价：“我知道冷丫头不能修习仙法，若是先到了仙门有害无益，我可以带她在外面转一年，但今后这样的事只会更多。” 白师的剑沉默不语，月光下反着幽蓝的冷光，诉说着一种答案。 “你不可能把所有敌人都杀光，我需要一个保镖，一个听我调遣的习武之人，最好是宗师以上境界，否则很难护住冷丫头周全！” 国师提出了自己的方案，白师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一看到这番场景，国师知道自己上当了。 发生了刺杀这种事，这家伙早就不放心自己一个人护卫冷霞，就等着国师自己开口要人。 “你有合适的人选吗？没有的话，我给你从无边海介绍一个呗？” 国师的要求看上去简单，实际上极其苛刻，习武之人向来眼高于顶，天生看不起求道修仙之人。 宗师境界的高手，都是可以开门立派的人物，怎么会那么容易听人调遣？ 更别提此行只是护卫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女孩周全，一般要些脸面的武林高手都不会这么干。 “不用。” 白师拒绝了郁英的提议，郁英立刻顺杆往上爬：“最好找个会伺候人的，听话的，对了，千万别是男的，我们两个弱女子出门在外，一个武艺高强的男子若是居心悱恻，那可就是天大的麻烦！” 不去理会郁英的胡搅蛮缠，若真是按她的要求去找，找遍枫陆可能都找不到这个人。 女子习武本就少见，还要宗师境界，还要伺候人？ 郁英以为女子宗师是路边的大白菜？白师出一趟门就能抱回来一堆让她挑？ 白师忽然停下脚步，絮絮叨叨地郁英立刻闭嘴，以为这家伙被自己的无理要求说的恼怒，要反驳两句。 没想到白师转过身，看了一眼车厢中熟睡的冷霞，认真思考了一下郁英的要求，最后说道： “好。” 他竟然全答应了下来。 国师得寸进尺：“那我的大业怎么办？天下十年内注定大乱，我要是不及时参与争霸，那几个老王八可不会等我！” 白师：“一年之后，你去临日城。” 他兴许觉得这样说的不够详细，补充道：“你有三千兵马。” 郁英面色一肃，这可不是件小事，略带疑惑的语气问道：“凭什么？” 白师很强，郁英当然知道，超出想象的强。 可如果强大就能解决一切问题，也不会有今晚这场刺杀了。 无论是允许郁英去临日城这件事，还是给她三千兵马，都是超出了白师当前的能力范围的，哪怕他拿信誉来保障，也无济于事。 白师：“三年后我封王。” 郁英恍然大悟，接着又生出一个疑惑，是什么事让这个榆木脑袋的家伙决定封王了？ 有些问题可以问，有些不能问，有些问题的答案就在身边，国师看了看冷霞，若有所思。 一位仙王的保证，临日城中的所有势力，哪怕不想听，也不得不听，白师的话便有了些重量。 “一言为定，临日城的泥土，老子可是很久没踩过了！” 国师在聊正事时，总会暴露出他的本性，眼神中充满了狂热和期盼。 七十二是个吉利的数字，兴许这一世就让大业功成？ 郁英忽然翻了个白眼，那家伙已经御风而去。 今晚的风儿有些喧嚣，恐怕有些人是睡不着了。 国师忽然想起一件事，冲着天空大喊了一句：“喂！兄弟！你脸上真的有口水！冷霞蹭上去的！” 也不知道他听到了没有。 天空下起了小雨，郁英得意地笑着，一想到回归临日城的时候，那群老友精彩的表情，她就忍不住笑出声。 提起酒葫芦，郁英斜躺在马车之上，看着昏睡中的冷霞，唱起无边海的小调。 —————————— 御风而行，风驰电掣，白师没想到郁英此世作为女子依旧如此絮叨，让她去临日城并非一时起意。 所有的事情，在他决定封王的那一刻，就已经计划好了。 十二年前在京城，当时还是男子的国师说要完成万年未竞之功绩，再三挽留白师。 最终白师还是选择了离开，没把冷霞交给皇后扶养。 冷霞这辈子都不会知道，自己差点成了魏朝的一名公主。 就像林吴凡永远不会知道，自己到底是招谁惹谁了，才摊上这么大的事。 “出来。” 只是冷冷的一句话，整个天顺吴家的人都醒了过来，不少孩童哇哇大哭，凡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林吴凡是一位令人尊敬的符师，在吴家享受最高级别的供奉，日子过的比神仙还要舒坦。 当他人被五花大绑送到一位白衣仙人面前时，他的表情比吃了苍蝇还难看，声音微微颤抖：“小人不知道他们买符是针对您！小人不知呀！” 一次卖出十二张‘谪仙符’，便是傻子也知道其中有蹊跷。 利欲熏心的林吴凡私下卖出这些符咒，当时也没多想，只觉得对方送来的美姬确实有些风味。 如今祸从天降，才知道昔日蜜糖，今日砒霜。 天顺吴家没想听他解释，几位长老恭恭敬敬地站在对方面前，把家族中悉心培养出来的符师拱手让出，任凭处置。 私下贩卖‘谪仙符’这种符咒，本就触犯家规，哪怕白师只是通知一声，吴家也不会让林吴凡有好果子吃。 如今，眼前这位即将封王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天下，一门之内，三帝五王，仙门之首，谁敢忤逆？ 吴家不敢。 “不知者无罪。” 白师冷冷说道：“今后就不要画符了。” 所有人都如释重负，唯独林吴凡看着自己缓缓渗出鲜血的双手，感受着一根根筋络的断裂，发出一声惨叫，竟然经受不了打击，昏死了过去。 白衣离去，吴家也开始了自家的清洗，所有参与此次交易的人扫地出门，若是牵扯较深者，更严厉的族规在等着他们.... ———————— 冷霞醒来时，雨过天晴，闻道一股熟悉的清香，好像他曾经来过一般。 “郁英，我昨天梦到小白了！” 一个失败的鲤鱼打挺，冷霞还是扶着车厢起来了，国师竟然躺在车厢之上，更让冷霞好奇的是，她竟然闻到一股食物的香气。 吃货的视线跟着鼻子走，最后定格在一个忙碌的背影上，对方察觉到冷霞的视线，立刻回身问好： “小主子醒了，昨夜睡的可还好？” 听着略带尖锐的嗓音，用询问的眼光看着郁英，冷霞心中又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该不会...... 第十六章 新的旅途 面白无须，嗓音尖锐，灰白色头发梳的一丝不苟，着装干净利落。 当这么一位中年男子出现在冷霞面前时，冷霞脑海中自然蹦出了一些想法。 他身高约莫一米七八，样貌没有任何出众的地方，丢在人堆里找不出的那种，给人的第一感觉便是低调，十分低调。 “冷霞，这位姓唐，名玄安，武艺超群。你师父派他来保护我们，我就知道这么多，你们聊吧。” 国师三言两语介绍完了子安晓，继续躺在自己的车厢顶部喝酒，反倒是冷霞猛地跳起，双手扒在车厢边缘，双脚蹬住树枝缝隙，勉强挂住大半个脑袋，吃力地问道：“我师父呢？他在哪？他来过吗？” 国师的回答很简单：“你猜？” 冷霞乐呵呵地从车厢上跳下来，既然郁英让自己猜，那应该就是来过的。 肯定来过的！ 冷霞还在自顾自高兴着呢，见到唐玄安，向他摆手打招呼，又觉得礼节是否有些轻佻，便改为抱拳行礼，脸上笑容不减，说道：“今后有劳唐先生。” 唐玄安躬身行礼，行的是标准前朝宫内礼节，柔声说道：“不麻烦，小主子若是叫的顺口，唤我为小安子即可。” 冷霞心中的猜想直接被点破，慌乱地看着国师求救，等着对方给自己解围。 郁英：“他是前朝最后一名大内总管，要说当朝陛下心中必杀之人，我排第二他排第一，看看那家伙干的好事，净给我们添麻烦！” 郁英嘴上不饶人，浑然忘了昨晚提要求时，自己那副吸血鬼一般的嘴脸。 既要求宗师境界，甚至更高，又要求能够听从差遣，最好还会伺候人，最后还难上加难：不要男的！ 白师答应下来的那一刻，郁英就感觉自己上当了，等快递员送货上门时，郁英险些当场拒签。 因为站在她面前的，是整个枫陆唯一满足她要求的人：唐玄安。 唐玄安，职业是太监，境界是武学大宗师，拿手好戏是伺候人以及躲避追杀，完美贴合旅途的一切需求，是居家旅行的必备侍卫。 唐玄安没理会国师言语间的讥讽，端来一小碗粥，看他的架势是要服侍冷霞喝粥。 冷霞连忙阻止：“不用，不用，安叔叔，我自己来就行了！” 唐玄安将小碗轻放：“小主子羞煞老奴，若是觉得小安子不顺口，唤我玄安亦可。” 冷霞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直接说道：“玄安叔，你能别称呼我为小主子吗，我有些不习惯。” “好的，小主。” 唐玄安把三个字简化成了两个字，冷霞无言以对，只好低头喝粥，化解尴尬。 冷霞不知道唐玄安哪里来的锅碗筷勺，小碗约莫两三口的量，冷霞考虑了一下还是需要注意形象，就没有直接就着碗喝。 之前和国师一起，两人每日都是吃干粮度日，如今一口温热的粥入口下腹，险些激动的流下眼泪。 “小主子慢些喝，粥喝完了，还有两块糕点。” 冷霞刚刚两口喝完温热的粥，唐玄安便递来了两块精致糕点，样式不同，看的冷霞目瞪口呆。 这荒郊野岭也能吃到糕点？这是什么情况？ 糕点入腹，唐玄安端来漱口水，铜镜，铜盆，冷霞已经彻底麻木了，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洗漱完毕，唐玄安又拿出一把木梳，冷霞眼疾手快，自己动手，以免自己的鸡皮疙瘩掉在地上。 “郁英，我收拾好了，我们出发吧！” 冷霞在地上蹦了蹦，感觉神清气爽，回归文明社会的氛围让她干劲十足。 “小丫头，有件事我要和你讲一下。” 郁英从车厢顶部飘下，怀里飞出一卷画轴，在冷霞面前缓缓铺开。 “好久未见国师的江山图，甚是想念呀。” 瞪了一眼擅自说话的唐玄安，郁英不去管对方话语中的冷嘲热讽，而是转头与冷霞说道：“你看，原本我们是这么走。” 江山图上群山峻岭，河川纵横，一条墨线横贯期间，起点是大陆南方一个小山村，终点烟云雾绕，看不清模样。 “丫头，我们原本的路线便是这样，三千里地，约莫一个月就能抵达，如今有了点变动。” 国师手指勾动，墨线如同一条蟒蛇一般，在地图上缓缓滑行，身子盘旋，最后头落在一座名为‘临日城’的地方。 “啊？这里离仙门差着十万八千里吧？你听过南辕北辙的故事吗....” 冷霞看着改变之后的路线，如果比例尺相同，之前的墨线就要走一个月，如今墨线长了十倍不止，难道要走上一年？ “终点临日城，那里有传送法阵，可以直接抵达仙门，如果没有意见的话就这么定了！” 冷霞还没来得及发表任何意见，国师大手一挥，山河图自动卷起，冷霞踮起脚尖，死死看着慢慢消失的地图。 “这要走多久呀，一年？还是两年？” 国师没回答这个问题，唐玄安收拾好锅碗瓢盆，理所当然地坐上了马夫的位置，招呼着两位上车。 马鞭一扬，仙马不情愿地迈出了脚步，要不是打不赢车厢前的老头，兄弟二人早就合手把他踹下去了。 “怎么了，小冷霞，你看上去不太高兴呀？” 国师依旧趴在车厢顶部，头朝下，从车窗看着冷霞，逗弄着她。 冷霞眉角含笑，不去搭理国师，安静地做一名奇女子，左手放在右手手腕之上，缓慢的抚摸着那环小篆。 “是因为之前中的符？” 冷霞没纠结太久，这种事要是想知道，直接开口问便是了，不一会儿她就找到新的解乏路子。 “郁英，你之前说了要教我些常识的，总不能老拖欠着吧？” 国师忽然把半个身子从车厢顶放下来，满脸无奈：“我怎么感觉我上辈子欠你的？当时就该让你当个公主，哪来现在这么多事？” 唐玄安的声音从车窗外传来：“国师，你确实欠小主的，你上辈子见小主时本说要送一份见面礼，也不知道给了没有。” 郁英眼皮直跳，差点破口大骂出来。 十二年前，那家伙带着冷霞来到皇宫，当时与国师在皇宫见面，郁英确实有说欠一份见面礼这种客套话。 可唐玄安怎么知道？ 过去一百多年里，每一任魏朝皇帝都在做一件事——追杀唐玄安，其中国师出力最多。 毕竟当年唐朝都城被破，唐玄安带着尚是婴儿的皇子外逃，最典型的前朝余孽，是魏朝最大的心腹之患。 没想到这家伙竟然躲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还在皇宫之中偷听自己与那家伙对话？ 反了天了！ 国师感觉自己上辈子就是一头猪！ 连自己身边藏着这么大个祸害都无法发现，对方还仅仅是个凡人！ 在车厢顶直跳脚的国师心情很糟糕，赶着马车的唐玄安却笑了起来。 昨夜仙人忽然来访，早有耳闻对方的行事作风，更是熟悉对方的人品，唐玄安却没想到对方是来和自己做交易的。 唐玄安爽快地答应了对方的条件，临别之时，仙人却特意叮嘱一件事：“郁英欠我徒儿一份见面礼。” “了然，我保证让国师加倍奉还！” 悠长地出了一口气，唐玄安感觉今日的阳光额外喜人，就连聒噪的鸟叫都有些动耳。 国师最后认命一般瘫在车厢顶部，有气无力地说道：“今日不宜教学，明日授课。” “好嘞，郁先生！” —————————— 月黑风高，冷霞睡的香甜，耳边的花蕾未曾摘下，睡梦之中，好像又梦见了小白，就连笑容都额外甜蜜。 马车外，唐玄安掐断最后一名刺客的脖子，扭头看向国师。 “这些....” 郁英毫不留情地打断他的话：“不该问的别问，都烧了。” 唐玄安讪笑两声，掏出一个火折子，把一堆残骸聚在一起。 幽蓝色的火焰照亮了他有些苍老的脸，国师躺回了自己的车顶，唐玄安看了最后一眼火堆，也转身离去，把疑问深深埋在心底。 “魔族的探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第十七章 妖仙 第二日，马车驶出了山林，按照新的计划前进着。 马车停在小溪边，唐玄安负责生活做饭，郁英也开始了自己的第一堂授课。 “先看看你知道什么，这样我也好教你。” 郁英问了些简单的问题，冷霞老老实实回答，哪怕是穿越者的灵魂也无法拥有关于枫陆的知识。 从某种角度来讲，郁英和冷霞是一类人，都是转世重生，唯一的区别是郁英七十二世都在枫陆之上。 “好，我基本上了解了！”郁英盖棺定论：“你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重整旗鼓的郁英手指微动，一柱清水从溪涧飞起，在她与冷霞间旋转，时不时幻化成各类物件，方便她给冷霞解释讲解。 “妖仙，鬼灵精怪，佛儒道武，城部国人，这就是你需要学的十六大类。接下来一年时间里，你必须付出十二分的努力去掌握尽可能多的知识，才能在修仙时不落后于他人，毕竟你的底子太差了。” 郁英语气一顿，严肃地说道：“你要是有所松懈，我定不会轻饶了你，如果最后无法通过最终的考验，嘿嘿。” 国师发出略带阴险的冷笑，冷霞觉得背后一寒，小心翼翼问道：“没通过会怎么样？” 她没想到，国师的义务教育竟然还是要考试的。 看来考试才是年轻人唯一的出路。 “没通过？你的见面礼就飞走了，出去别说是我教出来的学生，丢不起这个人。” 国师随手一指，水花凝聚成一个小人，开始授课。 “妖仙，今日先和你讲解这四个字。” “神，分为两部，一部为开天辟地者，创造万物，据说已经远离这个世界，在万千世界中飘荡不定，不少草原部落还以他们为祭祀对象，每年祭拜，之后旅途中我们也会遇到，到时候再讲。” “另一部定居枫陆，只是高高在上，不下凡间，这个你不用了解，他们一辈子也走不下那座云宫。” 国师说道这里，抬头望了一眼天空，嘴角挂起一份讥笑，一闪而逝。 “魔，之前我们遇见的桃柔，如果被自己心魔控制，坠入魔道，最终就会成为魔。凡间传言，妖魔妖魔，一概而论，其实是不对的，妖只是心中有魔，当心魔释放时，才是真正的魔。” 冷霞想起桃柔身上黑气弥漫时，自己当时解着衣扣，想要扔下稻草衣救桃柔，自己滑下马背，险些受伤。 事后国师问冷霞为什么要跳下马，冷霞还解释是不小心滑下去的。 实际上，冷霞当时感受到一股亲切的呼唤着‘回家吧，回家吧。’，结果解扣子时一个失神，掉了下去。 事后冷霞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幻听了，准备见到小白之后与他说道。 兴许是桃柔的心魔作祟，冷霞也就没多想，此时国师再度提起魔，才勾起冷霞的记忆。 “小主，米饭是要干一些还是糯一些？” 唐玄安不合时宜地打断了郁英的授课，也打断了冷霞的思考。 郁英：“老东西不会煮两锅？我要吃干的一碗，糯的一碗！” 国师勃然大怒，唐玄安摆明是来捣乱的，两人眼神相对，最后郁英心中有鬼，败下阵来。 冷霞这几天常见两人拌嘴，早就习以为常，连忙说道：“糯一些就好，玄安叔辛苦了。” 唐玄安柔声说到：“小主哪里的话，无需客气，那就糯一点。” 对待郁英和冷霞，唐玄安完完全全就是两个态度。 “咳咳，冷霞，之前说到魔，我漏了一点细节。” 国师知道唐玄安为何搅局，虽然国师追杀了一百多年唐玄安，但大唐最后一代皇帝的时候，国师也曾与唐玄安共事过，彼此都很熟悉。 郁英不情不愿地说到：“还有一种魔，名为魔族，如今枫陆已经灭绝，其他大陆上兴许还有，如果存在其他大陆的话。” 冷霞：“魔族？他们为什么灭绝了？” 郁英沉声说到：“这里牵扯到一件万年之前的密事，事关重大，我不能与你细说，你只需要知道，万年之前，妖仙人都曾在枫陆生活，一朝风云起，神退魔灭，妖死仙隐，人成了枫陆的主人。” 冷霞仿佛置身于万年之前，幻想着究竟发生了什么，竟然让大陆格局如此变化。 郁英继续自己的教学：“魔族与人族样貌无异，他们夜间可视物，鉴别的方法很简单：魔族的肢体烧起来是幽蓝色的。当然魔族已经灭绝，你知道这些也没用。” 唐玄安听到国师在身后胡说八道，魔族要是灭绝了，自己昨晚杀的是鬼不成？ 一激动手抖，盐多撒了半勺，唐玄安看了一眼菜，索性把剩下半勺也撒了进去，这道菜今天就是国师专属了。 如此甚好。 国师欺负着冷霞没见过世面，对于魔族的讲解一笔带过，还夹带了不少私货。 “妖，这个需要好好讲一讲，冷霞，你可知道何为妖？” 冷霞摇着脑袋，国师很满意这种无知的反应。 “妖，凡人以为飞禽走兽，踏上修行路之后就是妖，其实不然，妖是专指有心魔的修行者，无论是人是兽，心魔一旦产生，便成了妖，心魔一日不除，一日无法顿悟，最终便会被心魔吞噬，坠入魔道。” “仙，便是指心魔褪去的修行者，当然，仙的门槛还是很高的，必须炼化仙力，打通百骸穴窍，这个今后留给你师父讲解，我就不误人子弟了。” 国师简单介绍了‘妖仙’，抬头看去，唐玄安还在炒菜，这个老匹夫做事情婆婆妈妈，当初怎么当上的大内总管？ 闲来无事，国师索性多讲两句：“小丫头，你猜猜你玄安叔今年多大了？” 冷霞谨慎地报上一个数字：“一百？” “很接近了。”国师伸了个懒腰：“一百五十六岁，我没记错的话。” 唐玄安头也不回：“劳烦国师挂念，小的今年一百五十八了。” 国师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从地上跳起，她最恨别人挑战自己的记忆力了。 “唐朝密档中白字黑字写着，你入宫时十四，今年过了三月十八，你就一百五十六，多出来的两岁哪来的？” 唐玄安皮笑肉不笑：“入宫时档案便是假的，国师连这点道理都想不明白，难怪这魏朝国力渐弱，我看不出十年就要改朝换代了。” 郁英双手环臂，冷笑道：“我亲手建的谍报组织，你说假的便是假的？难道他们都是吃屎长大的？” 冷霞硬着头皮说道：“那个..我们要不先吃饭？聊点有食欲的话题？” 既然小主发话，唐玄安便不继续纠缠，端着一个食案缓缓走来，郁英气不打一处来，端起属于自己的那份饭菜，转身去车厢顶部，独自进食。 “谢谢玄安叔，辛苦了。” “小主不必客气，小主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要注意饮食。” 唐玄安坐在对面，眼中含笑看着冷霞吃饭。 原本第一次一起吃饭，唐玄安要站在身旁伺候冷霞，冷霞再三拒绝，并拉着唐玄安坐下一起吃。 唐玄安犟不过冷霞，只好装模作样坐在斜对面，每次等到冷霞吃完，他才肯站起身子，端着碗开始吃饭。 “封建礼教害死人呀，要想个办法说服玄安叔。” 冷霞正在想着怎么才能让吃饭变得正常，车厢上传来一声情绪饱满的咆哮。 “唐玄安，你打死卖盐的了？” 冷霞眼中的玄安叔笑而不语，端起饭碗，低头吃饭，深藏功与名。 第十八章 古怪的仙力 一晃十几天过去，国师每日教授冷霞各种稀奇古怪的知识，冷霞所学之杂，远超数理化，比当年高考还辛苦。 不仅如此，虽然旅途拉长到一年，但每日的行程变得更加紧密。 天还没亮，唐玄安便备好早餐热水，上午赶路时国师就在车厢顶授课，冷霞在车厢里听着，有时也会爬上车厢顶陪国师一起。 午饭过后，国师会消失一段时间，冷霞小憩一会儿，又到了‘瑜伽课’的时间。 唐玄安是如今枫陆少有的武学大家，一身武艺出神入化，能让白师看上眼并记在心里，本就是人中豪杰。 他这一路不仅仅是充当马夫厨子，还要教冷霞一些柔体健身之术，冷霞戏称为‘瑜伽’。 关于此事，郁英曾严肃和冷霞说过：“我平日是看不惯那老东西，但说到习武一事，唐玄安是千年难得一见的武学奇才，更重要的是他一身武艺最适合女子研习，当年唐宫之内，无数人磕破了头求他指教，他也懒得抬一下眼皮，你要好好把握机会！” 国师都说是难得的机会，那机会一定很珍贵。 不过冷霞觉得，郁英这一番话还有别的意图，每一次自己练习那些动作时，国师总是隔着老远，斜躺在半空之中，饮酒作乐，好不快活。 这让冷霞很怀疑郁英的动机。 不过唐玄安教的东西都很基础，冷霞学会之后，唐玄安只是每日按时监督她练武，如果有哪些细枝末节做的不对，唐玄安只用一根细长树枝帮冷霞矫正，效果奇佳。 这段时间练武结束，冷霞入夜后就睡的额外香甜，早上醒来后也精神焕发。 早上学文，下午习武，晚饭过后，三人一般就不赶路了，一般是围着火堆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 国师喜欢讲自己当年如何纵横捭阖，攻城掠地，最后辅佐一人为皇，七十二世皆是如此。 唐玄安更喜欢聊些琐碎小事，哪里的枣子好吃，哪里的糯米粘牙，哪里的米酒醇甜。 冷霞本打算拿出在大榕树下讲书的功夫，可还没开始就泄了气，周围两位都不是三岁小孩，一个是转世七十二次的仙人，一个是活了一百多年，看尽人间百态的老爷爷，自己还是别班门弄斧了。 索性豁出去，冷霞便时不时献歌一曲，从“是他是他就是他，我们的英雄...”，到“给我一杯忘情水....”，冷霞想到什么便唱什么，国师打着节拍，唐玄安低眉点头，时不时轻轻添些柴火，气氛罕见的融洽了起来。 可过不了多久，国师一喝醉就会骂起唐玄安，骂的话难听之极。 说他老而不死是为贼，祖坟上冒黑烟才有了他这么个人。 说他不是个爷们儿，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平日里人模狗样，关键怂了，就是个没种的人。 一开始冷霞还害怕玄安叔会生气，谁知道他每次只是静静地听着国师咒骂，从不还嘴，偶尔听到骂的精彩的地方，还会鼓掌助兴，好像骂的不是自己。 唐玄安是真的不在意这些言语，国师骂着骂着，累了也会昏睡过去。 夜静极了，冷霞看到玄安叔脸上不时会闪过一丝寂寞，好像没人骂他反倒不舒服。 冷霞私下问过国师，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见面了还要追着唐玄安骂。 郁英给了她一个白眼：“你自己问唐玄安去，他又不是没了舌头。” 冷霞自然不会那么不识趣，日子飞快的过着，这十几天因为多了唐玄安的原因，生活水平直线提升，直达小康，日子也没有那么无趣了。 郁英：“丫头，明天我们要进城一趟，楚南城，城内人口近百万，商贾发达，消息灵通，要不要姐姐带你去逛逛集会？” 冷霞一听到总算要进城了，高兴地攀上车厢顶，轻车熟路。 冷霞：“玄安叔，你之前说过楚南城的雪花糕最好吃，我们去买点？” 唐玄安扬了扬马鞭，笑着回到：“小主，那些都是御供的雪花糕，哪里买得到，你要是想吃，老奴只能想办法顺些过来。” 在异国他乡，听到‘顺’这个字，冷霞竟然听出了一种情切感。 于是她义无反顾地拒绝了这个提议：“别别别，玄安叔，你当我没提这句，你做的雪花糕也好吃。” 双腿勾住车厢顶，冷霞头朝下，腰部顶着车厢边缘，嘴里喃喃着：“在山的那边，海的那边，有一群蓝精灵....” 听着冷霞又在唱歌，唐玄安笑道：“小主，先前仙师找我时，曾与我说过，会在楚南城等我们，算算日子，说的就是明天。” “真的？” 冷霞一个起身，从车厢顶蹦了二尺高，郁英一脸的不可思议：“我怎么不知道？” 唐玄安没搭话，要是冷霞问话他自然有问必答，郁英的话他只当是耳边风。 郁英追问道：“老东西，问你话呢！那家伙在楚南城等我们？我怎么不知道？” 唐玄安这才慢悠悠说道：“年纪大了，记性不太好，忘了，刚想起来。” 郁英气的牙痒痒，刚想说‘老匹夫下车，我们比划比划。’，可又看见唐玄安手中握着马鞭，自己不一定是对手，气的原地打滚。 自己这个仙人，怎么当的如此憋屈。 “冷丫头，过来，我考考你。” 生气时就要找些有趣的事做，冷霞乖巧地坐在郁英对面，郁英一板一眼地问道：“为何世间不见仙人？” 冷霞答：“仙力多变，于凡人有害无益，故仙隐于人间。” 这是当初郁英特意和冷霞讲过的重要事情，一旦成了仙人，就要与世隔绝，否则后患无穷。 当然，郁英这种转世仙人除外，转世仙人一般仙力微弱，寿命也与凡人无差，掀不起大风大浪。 关于‘仙力’一事，郁英有过详细的解说，不同于灵气，妖气，真气，浩然气，佛家内功。 仙力是最特殊的存在。 为此郁英曾经举例，假如洪水来袭，即将吞没凡人城镇，仙人若想救世，一般都会动用仙力搬来巨石，筑成堤坝，而非直接用仙力将洪水悬空而止。 等到洪水过后，还需要再次将巨石搬回山门，这样才算是功德圆满。 冷霞当时问道：“如果直接用仙力将洪水悬空，那样会如何？” 郁英耐心回答：“仙力接触到了水，水中的生物便会发生异变，多半会修炼成妖，祸害人间，更重要的是，如果这些水被凡人喝去，有些人会暴毙而亡，有的人会延年益寿，也有的人会每日遭受无尽痛苦却无法死亡，只能活着受折磨。” 国师口中的仙力就像是基因突变诱导剂一样，因为结果的不可控，仙力的使用必须谨慎。 “即使是用巨石堵住洪水，巨石沾上了仙力，传到水中，事后也会造成大麻烦，曾经有阴阳算师推演过，一场洪灾之中，动用仙力能救十万人，可之后会祸害沿江数百万人，有损功德，弊大于利。” 没想到仙力竟然是这么奇怪个东西，冷霞有些理解，为什么修仙者要隐世。 两人一问一答，夕阳西下，生火做饭，饮酒唱歌.... —————————— 第二天，冷霞第一个醒来，提前做好了早饭，三人草草吃过，就匆匆启程。 看着地平线上出现的巨大城墙，冷霞满眼都是某人的身影。 楚南城，我来了！ 第十九章 魔族的秘密 东祥客栈来了一伙奇怪的客人，要了一间甲等雅间，又要了一间丁等杂间，两类房间是云泥之别，价格更是天上地下。 付钱的是一英俊男子，虽说样貌有些阴柔，可扔钱的姿态却是豪气极了，比任何爷们都要爷们。 两鬓灰白的马夫被赶去了丁等杂间，让客栈伙计大开眼界，打热水时还在交头接耳，津津乐道。 住的起雅间的有钱人，向来是极要面子的，这般苛待手下人的公子哥，还是头一回见。 冷霞自打进城后就消停了下来，早就没了先前那股兴奋劲，反倒有些忐忑不安。 国师倒是知道如何让她放宽心，只是见到天不怕地不怕的小丫头也有这般女子模样，让国师心情大好，自然不会出手相助。 梳洗完毕，冷霞正要去喊唐玄安一起吃饭，雅间里却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国师破口大骂：“你不会敲门再进来？” 自从遇到了唐玄安，郁英的脾气一天比一天差，哪怕面对那家伙也敢出言不逊，可见胆量也是日益见涨的。 白师想了想，应当是自己理亏，便走到房门旁，抬手敷衍敲了两下。 郁英：“有先进来再敲门的吗？有话快说，说完滚蛋。” 白师不紧不慢说道：“好。” 对方真开口说话后，郁英反倒没了先前的底气，这会儿才想起来那家伙的脾气好像也不怎么好。 万一说错了话，郁英就要开始自己的第七十三世转世之旅了。 白师看上去有些疲倦，可望向冷霞的眼中依旧一尘不染：“最近如何？” 冷霞捂嘴笑着，学小白说话：“好。” 一个好字，便说明了一切，万般好不如你好，只要你好，便是万般好。 两句话后就是沉默，国师太熟悉这种交流方式了，那家伙八竿子打不出半句话，能问候一句都是三千年难得一见的稀罕事。 好像语言组织好了，白师又开口说道：“你中的符有些麻烦，一年能解，我陪你三日，之后你们再启程。” 冷霞还没来的及高兴，听小白的语气这一年里见面的机会还多，不止三天？ 白师转向郁英，伸出一只手：“图。” 郁英不情不愿地将江山图祭出，那条由她绘制的墨线老老实实趴在江山图上，一动不动。 白师皱了皱眉头，一弹指，墨线立刻曲折了起来，原本有些路过的关隘城池，名胜古迹，都被墨线绕了过去。 白师：“你们的行程已经暴露了，这三天你把魏国皇帝的事情解决掉，三天之后你们先行，我留在楚南城处理尾巴。” 郁英脸色凝重，那家伙话里话外的意思都耐人寻味，看样子需要找个时间两人私谈一番。 如果是为了回归临日城，哪怕是让郁英去死，她都无所谓，更别提那家伙还许诺了三千兵马份额。 可事关冷霞，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交易了。 郁英担心，如今发生的一切都是他人布的局，冷霞身中谪仙符，自己以为并非什么大事，一年后便能自动解除，其实不然。 如果这一年的时间里，冷霞意外身亡，因为谪仙符的缘故，郁英无法动用仙术替她聚拢魂魄，转世重生。 也就是说，这一年时间里，冷霞如果死了，就是真正的死了，神仙难救。 按照国师一开始的计划，冷霞中了谪仙符，就该找个荒郊野岭无人之地，老老实实隐居一年。郁英，唐玄安再加上那家伙的战力，足以应对任何刺杀。 可那家伙在这件事上偏偏死脑筋，非要让冷霞游历大陆，穿过大半个大陆，抵达临日城，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冷霞看着一而再，再而三更改的路线，没看出个所以然来，郁英打发她去喊唐玄安，于是小丫头一蹦一跳地走了。 冷霞前脚离开，郁英一抬手，禁绝外界窥探，把雅间打造成了一座密室，隔绝天地。 白师先开了口：“唐玄安所求，你们路过晓寒寺时，帮那位皇子返红尘，不要忘了。” 郁英却不理会，矛头直指白师：“说，冷丫头身上到底是怎么回事？魔族的探子已经来了三拨了！” 国师和冷霞教授的所有知识当中，关于魔族的事情，多半都是编纂的，也是如今枫陆通行的版本。 事实并非如此，万年之前，魔族没有被灭绝，而是被放逐，远离枫陆，不知去向。 有一部分魔族并没有跟着大部队离开，而是潜伏了下来，等待魔族重返枫陆的时刻。 每一个潜伏下来的魔族人都珍贵无比，国师先前的七十一世，前前后后也只和近百魔族人打过交道，可这二十天不到的光景，魔族探子就来了不下五十人。 事出反常必有妖，为了冷霞的安全，也为了自己的大业，国师必须问明白。 白师依旧云淡风轻：“我说过，冷霞是被封印的魔族公主，才苏醒过来，仅此而已。” 郁英强忍着怒火：“真的是仅此而已吗？魔族探子用一个少一个，拿命来堆也要接近冷霞。你是把他们当傻子，还是把我当傻子？” 白师沉默了少许时间，终于泄露了些许天机：“我怀疑魔族找到了繁衍之法。” 听到这个消息后，郁英如遭雷击，久久不能开口说话，大脑里闪过无数念头。 她给冷霞授课时曾经说过，魔族寿命悠长，生来便可掌握魔力，成年之后，战力非凡，可惜性情肆虐好杀，有伤天和，才会遭受天谴。 如果不是万年前的巨变，如今枫陆的主人应该是魔族才对。 巨变过后，无论是出海被放逐的魔族，还是潜伏在枫陆的魔族，都有一道迈不过去的坎：他们无法繁衍。 繁衍，是一个种族最根本的生存之道，无法繁衍的种族是没有未来的。 如果让魔族找到了繁衍之法，根本不需要海外魔族回归，光是枫陆上潜伏的这些万年老王八，就能颠覆整个大陆的势力！ “难道冷丫头是新生下来的魔族人？” 国师心中闪过一个大胆的想法，想要开口询问，却不敢。 害怕知道答案，因为国师不知道，倘若自己知道答案之后，该怎么抉择。 白师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如果魔族的繁衍秘密，就在冷霞身上，那么为了大陆安危，为了天下苍生，郁英是不是该先下手为强？ 这个念头一出，郁英便觉得手脚发寒，哪怕是仙人之姿，也无法接受这种念头，太过残忍无情。 “无需多想，这件事我来解决。” 白师说罢，推开门，郁英收了仙法，冷霞刚好带着唐玄安从楼下走来。 深吸一口气，郁英一扫先前忧郁，换上一张如花笑脸，一把挽住冷霞胳膊，一脚蹬开唐玄安，柔声说道：“小冷霞，中午想吃些什么？你师父说他请客，你就是要吃魏都的糖葫芦他都去给你买来。” 冷霞脸上挂着僵硬的笑，只觉得身旁的郁英好似换了一个人，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此起彼伏，寒毛一根根树立，如同秋日点兵一般，整齐划一。 “随便吃点就好了，我们下午不是还要去逛集会吗？” 冷霞被郁英拉扯着下楼，唐玄安向白师抱拳行礼，白师回礼，饭桌上吵吵闹闹，郁英独角戏都能唱的鸡飞狗跳。 艳阳高照，客栈外，一名衣着华丽的贵公子嘴叼鲜花，手撑墙壁，对着一名路过的良家妇女深情款款地说道： “这位美丽动人，貌若天仙，心地善良，勤劳勇敢的姑娘，你能嫁给我吗？” 第二十章 我们打一架 “流氓！” 回应他的只有一个鲜红的巴掌印，贵公子习以为常，还在心疼着姑娘手疼不疼。 “姑娘慢走，我们有缘再会！” 毫不在意周围异样的目光，贵公子打开折扇，若无其事地走进身后的客栈，准备浮一大白，为美人饮。 “公子是打尖还是住店？” 一位早就等候多时的小二殷勤地迎了上来，别看眼前这位公子脑子不大好，光这一身绸缎衣裳，那就是世家子弟中的佼佼者，出手必定阔绰。 贵公子像是没听见一般，呆呆站在原地，手中的折扇掉到地上都未察觉，小二只好再问一遍。 “公子，打尖还是住店？” 贵公子眼神依旧直勾勾看着前方，也不见他有何动作，掉在地面的折扇又出现在手中。 他如同僵尸一般踱步，每一个关节都像是万年玄冰冻结住一般，店小二忍不可忍，决定再忍，侧着身子，扯着嗓子问道：“打尖还是住店？” 贵公子痴痴说道：“迎亲。” 店小二正要发作，准备喊来后厨的弟兄把眼前这个二傻子扔出店去，贵公子一个动作堵住了他的嘴。 一块硕大的银子塞在店小二嘴里，把他本要喊出嗓子的话咽了回去，店小二一使劲，牙根酸疼，是真银子，没在做梦！ 冷霞早就注意到一个衣着华丽的人举止怪异，进门之后就痴痴望着自己这桌，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家。 那怪人果然冲着这桌过来，冷霞埋头喝汤，假装自己没有盯着对方看。 小白在之前有事先走了，如今桌上只有唐玄安，郁英，冷霞三人。 怪人走到桌前，深情款款地说道：“这位肤若白脂，眉似弯月，眼如墨玉，气质不凡，冷艳高傲的仙女，你可以嫁给我吗？” 冷霞噗地一声，差点喷出汤来，弯着腰在桌下狂笑不止。 唐玄安一面递来手绢，一面看着场间闹剧，笑而不语。 怪人眼神灼热，身子前倾，满脸写着期盼，等一个意料之中的答案。 “滚。” 郁英从牙缝里砸出这么个字。 有时候她很理解白师，为什么能动手就不逼逼，因为有些人是真的欠揍啊！ 比如眼前这位。 怪人对着郁英，一脸深情地表白。 冷霞有那么一刻动摇了，也许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一见钟情这种事？ 可下一刻冷霞就放弃了这个愚昧无知的想法，毕竟国师脸上写满了不高兴，丘比特的箭射不穿仙人的心。 哪怕这是一见钟情，那也是单相思。 冷霞细细看去，这名怪人有一米八的身高，眉如墨云，面白颈洁，身材修长，样貌说不上惊为天人，但好在耐看，若是细细品味，还能读出几分韵味出来。 可惜是个傻子。 就在郁英忍不住要出手的时候，那名登徒子终于识相地转身离去，冷霞刚松一口气，接着又笑出了声。 “让一让，让一让，谢谢，谢谢。” 那登徒子搬着一长凳去而复返，看这架势是要拼桌，冷霞笑得有些肚子疼。 “笑笑笑，就知道笑！” 郁英瞪了一眼看热闹不嫌弃事大的冷霞，接着又看向已经坐下的二傻子。 “小生姓安，名七生，与仙子七生有缘，幸会幸会。” 对方不拿自己当外人，人来熟一般自我介绍，郁英白了他一眼：“你谁呀？” 安七生略带惊讶地回到：“安七生呀！” 唐玄安给了郁英一个询问的眼神，如果说习武之人有什么不好的地方，那就是术法太少，多是战斗所用，连传话都做不到。 郁英忍着不快，传音给唐玄安说道：“这人身上没有灵气妖气，没有仙力，不是佛家子弟，没有书生意气，是习武之人么？” 枫陆的修炼体系十分驳杂，郁英能够探出大部分修炼者的底细。 可习武之人气息内敛，术业有专攻，这就要问唐玄安这个行家。 唐玄安缓缓摇头，这个安七生步伐浮躁，气息不稳，没有半点习武之人的意思。 当然如果安七生境界远高唐玄安，达到传说中的‘武尊’境地，那自然可以骗过唐玄安。 得了唐玄安回应，郁英放下心里最后一丝顾虑，既然是个寻常凡人。 那就打一顿再说？ 仿佛猜到她心中所想，安七生立刻抬起双手：“君子动口不动手！” 这下勾起了郁英的兴趣，什么样的人能够窥探人心之细微，眼前这个安七生，不单单是个傻子那么简单。 郁英眼角带笑，含媚问道：“七生啊，你想娶我？” 安七生点起头来，像是吃米的老母鸡，生怕一个慢动作，眼前的食物就飞走了。 “可我对我夫君要求还是很高的。” 郁英的笑让冷霞不寒而栗，国师大人又在琢磨什么歪点子？ 安七生拍着自己的胸脯，顺杆往上爬：“娘子你但说无妨，为夫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绝不含糊！” 郁英故作小娘子模样，有些羞赧，冷霞想笑又不敢笑，郁英正在桌下掐着她的大腿，要是冷霞敢出声，郁英饶不了她。 郁英三番两次推阻，不肯说出要求，最后犟不过安七生情比金坚，打动了郁英。 郁英说道：“其实此事也很简单，只需要胜过一人即可。” “何人，在哪呢，放着我来！” 安七生害怕别人捷足先登，小声问道：“娘子，你只管告诉我是何人，我保证轻而易举胜之！” 郁英抬起头，刚好看到那人回来，手上拿着几串刚买回的糖葫芦，也不知道给钱没有。 “就是那个穿白衣服的高个男子，对，比你高一个头那个，去吧！” 冷霞刚要出声，国师手一抬，冷霞发现自己发不出半点声音，始作俑者正一脸坏笑，看着安七生气势汹汹出发，直奔小白而去。 “别打坏了我的糖葫芦！” 冷霞无声地喊着，唐玄安余光扫了一眼郁英，国师大人这百年经历了什么，怎么性情变化如此大？ 难怪一百多年来，举国之力追杀一个老太监都没成功，真是人往高处走，仙往低处爬，唐玄安如此想到。 鼓足勇气的安七生，大步走到白衣高个面前，虽说对方出尘脱凡，看上去如同仙人一般，但安七生确是胜券在握，胸有成竹。 啪—— 折扇打开，安七生掩嘴小声说到：“兄弟，借一步说话？” 白师一步迈出，移形换位，不去理这个脑子搭错筋的家伙，鬼知道郁英从哪找来的神经病。 谁知道一步迈出后，安七生还在白师面前，两人相对位置没有发生任何变化，纵使是白师也面色一沉，有些凝重。 “兄弟，借一步说话。” 下一步迈出，白师出现在万丈高空之上，脚下是无边云海，身前还是那脑子有病的安七生。 安七生像是受了惊吓，一下子扑向白师，嘴里大喊道：“兄弟我恐高，你拉我一把！” 再一步迈出，白师出现在百里之外，山高峰险，人迹罕至，而安七生还在他面前，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看上去没有半点异常。 “兄弟，就这儿，这儿挺好，就在这儿说吧。” 安七生大口喘着气，身上没有任何气息流转，就连白师也看不出他到底用了什么手段。 白师：“说。” 对方既然有这种神通，能够跟上自己，说两句话的资格肯定是有的，白师洗耳恭听，想看看这个奇人会有什么高谈阔论。 安七生深呼吸几口，总算是回过神来，放声说道：“来，我们打一架。” 白师：“.......” 客栈中，看着凭空消失的两人，冷霞与郁英面面相觑，唐玄安抹了一口清酒：“呵，遇到高人了。” 第二十一章 回文句中的秘密 当安七生鼻青脸肿地回到客栈时，客栈内外充满了欢乐的空气，气氛也活泼了起来。 “娘子，看来为夫还是略输一筹，你只能再等等了。” 安七生没有忘记自己的初心，坐在长凳上龇牙咧嘴，好像这些皮肉之苦时时刻刻折磨着他这个凡人。 郁英笑道：“安公子，您是我认识的第一个从这家伙手下活下来的，就凭这件事，我敬你一杯。” 安七生连忙按住郁英酒杯：“使不得，使不得，没打起来，虽然美人倾心，但还是要实事求是，我安某人做事向来厚道。” 郁英疑惑：“那你这....” 唐玄安恰到好处地加上一句：“公子这些都是跌打伤，看来摔得不轻。” 安七生的脸皮好似临日城的城墙那般，哪怕风吹日晒，也不见半点变色，依旧淡定自若：“老先生说的是，山路崎岖，总有个脚滑的时候。” 白师跟在安七生身后，将糖葫芦递给了冷霞，冷霞又分给了郁英和玄安叔，三人细条斯理地吃起了糖葫芦，六只眼睛都直溜溜看着安七生。 冷霞：“郁英姐，要不你就嫁了吧。” 唐玄安：“小主说的及是，国师与安七生七生有缘，简直是天作之合。” 郁英一拍桌：“老狗吃你的糖葫芦，老娘的终生大事轮得到你指手画脚？” 安七生：“娘子威武！这般英姿，当世罕见！” 一番交锋下来，三人都被安七生的脸皮折服，这家伙是应该是属牛皮糖的，粘上了就甩不掉。 酒足饭饱，一行人随着郁英去逛集市，小白竟然也跟着一起，冷霞直接把高兴的云朵挂在脸上，没有半点掩饰。 唐玄安身后跟着一个尾巴，用折扇捂脸的安七生学识渊博，楚南城建城过数千年，名胜古迹数不胜数，每到一处，他便如同导游一般，开始讲解介绍，就连国师都对他刮目相看。 郁英：“没想到还是一个读过书的登徒子。” 安七生立刻笑脸贴上：“娘子哪里的话，羞杀安某。” 不去管这对撒狗粮的男女，冷霞真正的像是旅游一般，一处处看去，气派不凡的古宅，历史悠久的寺庙，脍炙人口的诗碑。 枫陆有枫陆的文化，这片大陆上，因为修炼者真实存在，孕育出了更加大气豪放的文化风格，也有着特有的韵味。 比如一块残碑上记着两句先人趣诗：“剑仙炼仙剑，骨花开花骨。” 冷霞贴着小白问道：“骨花是什么？” 安七生耳尖目明，立刻举手说道：“我知道....” 他的话说道一半，便停了下来，因为白师举起了右手，手心中一朵红艳花朵正在怒放。 “这就是骨花？” 冷霞好奇地接过这朵花，国师知道那家伙向来才疏学浅，多半只知道什么是骨花，没办法说出一朵花来。 索性帮那家伙找回场子，郁英接过话题：“骨花生于地底熔岩，你看花苞之中有白色筋络，如同人骨一般，因为这种话凡人此生难见，所以在此诗中将骨花与剑仙并列，相提并论。” 冷霞小心翼翼收好骨花，大眼珠骨碌碌转着，熟悉她的郁英知道，这丫头又在出鬼点子了。 “白师，我们来玩个游戏怎么样？”冷霞仰着头，直勾勾看着白师：“不说话就当你答应了！” 郁英立刻明白她的意思，以拳击掌：“好！就玩个游戏，冷丫头，你是想按照这个规则来对对子吧？” 冷霞点头：“不用那么死板，每人做一个回文句，不限字数！” 国师既然答应了下来，那安七生自然不会拒绝，唐玄安听小主的命令，唯一没表态的就剩下白师了。 白师看了冷霞一眼，缓缓说道：“好。” 安七生第一个跳出来，摆了一个潇洒的姿势，如果忽略他脸上的青肿，确实有几分英俊潇洒，玉树临风。 他清了清嗓子，自豪地拿出了自己腹中几斤文字：“佳人家中家人佳。” 安七生果然不会放过任何表达爱意的机会，他才思敏锐，冷霞刚提出玩这个文字游戏，他便脱口而出，由此可见一斑。 唐玄安挑衅式地看着国师，对方都已经出招了，您这位国师还哑口无言合适吗？ 郁英立刻针锋相对：“人读书懒书读人。” 安七生虽然见多识广，但在郁英面前班门弄斧，还是差了些意思，郁英言下之意，安七生读书太过肤浅，反倒是书在读人。 郁英话音刚落，唐玄安便接上：“男爱女郎女爱男。” 一个职业为太监的人讲起男女情，明显就是在讽刺郁英才遇到的糗事，唐玄安没放过这个机会嘲讽国师。 更巧的是，唐玄安与国师对的十分工整，针尖对麦芒，火药味十足。 三人基本上都一趟顺下来，看的冷霞目瞪口呆，众人的目光聚在白师身上。 白师沉默了半晌，就在冷霞要圆场之际，开口说道：“冷霞赏霞冷。” 他望着冷霞，冷霞望着他，冷霞不知道自己赏的到底是霞还是他，一时有些痴了。 国师抚掌而笑，安七生击扇称好，就连唐玄安嘴角都带了些笑意，唯独冷霞的脸有些红，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摆动着小手，冷霞为自己缓解尴尬：“不冷不冷。” 既然四人都已经说完，冷霞作为这项文字游戏的发起者，自然不能落后，压轴出场。 她笑靥如花，说出了那句著名的对子：“上海自来水来自海上！” 除了某个小白，其他三人都是一愣，这句话没头没尾，不过倒是符合回文规则。 “小主文思敏捷，这么长的回文句我还是第一次见，比某人的作品强多了。” 忽略掉唐玄安的彩虹屁，郁英装作自己也听懂了一般，唯独留下安七生一个人怀疑自己的智商。 “自来水是什么?上海是什么？这句话什么意思？” 一行人逛完诗碑，夕阳渐落，白师忽然喊住冷霞，让她跟着出城一趟。 回过神时，两人已经在小山丘上，白师看着冷霞，冷霞看着天空。 远处的太阳被云朵压在身下，泛出珍珠白一般的颜色。视线再近一些，与珍珠白接壤的天空渐变为青色，青轻轻地深了起来，便成了蔚蓝。蔚蓝的天空之下，冷霞看着他。 一缕头发迎风而断，飘到白师手中，两人眼神相对，冷霞不知道小白要做什么。 小白拿出一个打火石。 啪—— 火花四溅，冷霞看着头发燃烧了起来。 蓝色的火焰照应着小白的脸，蔚蓝的天好像一块调色板，把火也给染成了蓝色。 冷霞的声音微微颤抖，难以置信：“所以...这就是我身上的秘密？” 我是魔族？ 冷霞心中生出无数疑问，甚至有些怀疑人生，她感觉天地辽阔，孤独一人，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只想怆然而涕下，没心情想什么天地之悠悠。 好在小白接下来的举动很快打消了她的疑问，让她再次被安全感包围。 “不是。” 小白斩下一缕自己的头发，放在火焰之上，瞬间被蓝色火焰吞噬，蓝更深了。 白师：“这是我们的秘密。” 这一刻，冷霞不再孤单，她终于知道自己身上的秘密是什么，她也知道了小白的秘密。 第二十二章 如山般沉默 三天很快就过去了，等到再出发时，冷霞数了数四个人头，觉得越发像是神话故事里的西游取经了。 郁英：“你这家伙跟过来干嘛？” 安七生恬不知耻地说道：“娘子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唐玄安依旧坐在车夫位置，冷霞与郁英坐在车厢顶部，如同看傻子一样看着安七生。 因为路线又一次被白师拉长，每日可能需要前进二百里地，仙马自然不会感到疲惫，安七生难道打算用小步快跑跟上大部队？ 郁英：“兄弟，要是脑子有病赶紧去治，拖时间长了会死人的。” 安七生：“多谢娘子关心，你们先行一步，我随后就跟上！” 马鞭在空中一抽，仙马卯足了劲跑，身后那个傻子给他们的感觉很不好，还是赶紧离开吧。 冷霞盘腿坐在车厢顶，头发扎成丸子模样，想起那晚与小白的对话。 得知自己是魔族之后，冷霞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而是担心起了别的事情。 冷霞：“我们是不是不能暴露？要不然我把头发剃光？” 魔族的血也是红色的，受伤了会疼，伤重了会死，就像人被杀就会死一样。 白师：“不用。” 之后的夜里多半是冷霞说，白师听着，到分别是，冷霞险些说出了自己最大的秘密。 冷霞支支吾吾问道：“白师，你知道枫陆上有一种生而知之的人吗？” 白师：“郁英？转世仙人。” 冷霞摇了摇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最终还是没告诉白师，其实自己是个穿越者这件事。 马车和冷霞的思绪一般，渐行渐远，安七生的道路的尽头挥手，直到彻底看不见郁英为止。 收了折扇，安七生转身离去，在楚南城中七扭八拐，最后钻进一家挂有梅花标识，卖假货的古董店。 安七生步入密室，早就备好了笔墨纸砚，他提笔写到：“疑是为魔。” 将纸叠成纸鹤，放在掌心吹一口气，纸鹤翩翩飞起，没入地面，不知去向。 安七生轻晃折扇，口中哼着南楚小调，闭目冥思。 —————————— 楚南城地下数十里地，熔岩纵横，酷热难耐，就在熔岩深处，竟然有一处凡间小镇规模的军营。 巡查的魔族士兵人人身披重甲，铠甲内镌刻着特殊符文，可以帮他们抵挡热浪，即便如此，也有些身子弱的士兵难以支撑，巡查一圈便要歇上许久。 一只纸鹤在沐浴岩浆，像是戏水一般，飞快向前游动，一眨眼的功夫就冲进了军营之中，落入大帐之内。 一个身影不动如山，纸鹤在他手上化为灰烬，显然他已经读过里面的内容，脸上不悲不喜，看不出任何反应。 他声如黄钟，气势磅礴，沉声说道：“击鼓，升帐，点将！” 粗大的鼓棒砸在龙皮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军营之内所有人闻声而动，巡查的士兵立刻回归列队集合，沉睡中的魔将也一一醒来。 他们有的瘦如猿猴，尖嘴猴腮，手中却提着一人高的巨锤，举重若轻。 有的长有三头六臂，用黑布遮住另外两张脸，唯独中间一张脸美若天仙。 有的身如枯槁，枯树般的身躯缓慢移动着，身旁一魔将看不下去，直接将人连根拔起，抗在肩上，大步迈出，哪怕是地底也感觉一阵摇晃。 一柱香的时间，大帐内聚集了所有的魔将，哪怕闭关久修者，也派出一道化身，可见事情之严重。 魔帅端坐当中，身躯像是一座小山一般，整个帐内气氛沉重压抑，已经有数千年没有召开过这种级别的会议了。 万年之前，魔族在一次决战中死伤惨重，哪怕是侥幸活了下来，剩余的主要部落也被放逐出了枫陆。 有些小虾小米逃过一劫，可大地上已经没有了他们的容身之所，他们有的委曲求全，登上云顶，跪倒在神的脚下，求的一寸苟活的土壤。 更多的魔族选择了反抗。 有人死在枫陆之上，身躯化成了大山大川，人族在上修建道观寺庙，镇压死后的冲天怨气。 有人死在逃亡的路上，他们逃到了天涯海角，却逃不过所有人联手的追杀。 剩下的人躲入了各种秘境，深入地底，隐藏身形，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期盼着哪一天能够重返大地，在阳光下呼吸新鲜空气。 魔帅在万年之前，只是一名负责魔军后勤的将领，修为不高，手下人马近三万，魔族被放逐之时他们深入内地，错过了远去的冰山，最后遁入地底，如同老鼠一般。 万年过后，魔帅手下的族人越来越少，有些人抵不过岁月流逝，死后化为雕像，有些人则是外出搜寻物资时被仙人追杀，没了踪迹。 如今他帐下还有残兵五千，魔将十八，如果让郁英知道楚南城下有这么大个魔族窝点，说不定连下巴都要吓掉地上。 人到齐后，魔帅一抬手，众人寂静。 他声如黄铜敲击：“我族可能找到了繁衍之法，有一个新面孔，疑是最新诞生的族人。” 此言一出，人群中立刻炸开了锅，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 能够活过一万年的魔族人，大多性情沉稳，魔力高深，可当他们听到这个消息时，也无法克制内心澎湃的激动。 “安静！” 一阵风扫过，所有人瞬间噤声。 魔帅：“我们潜伏了万年，等的就是今天。虽然不知道是哪个部落找到的繁衍之法，军师，你来讲。” 一个独臂独眼的高瘦男子出前一步，轻声说道：“按照万年之前最后一次联系约定，一旦有人寻得繁衍之法，任何接近的魔族中人，首要任务便是保护新生族人，其次，尽快掌握繁衍之法。最后，登顶临日山，昭告天下我族人，为后世我族留下生存之地。” 万年之前，所有留在枫陆的魔族人，心湖之中不约而同地响起了一个苍老的声音，要求他们活下去，寻找繁衍之法，为魔族的存亡贡献自己的力量。 那是魔族资历最老的巫师，耗尽全身精血，才一次性传话与所有族人，之后他便灰飞烟灭，不在人间。 如今万年之约被再次提起，所有魔将的呼吸都重了几分，他们虽然久居地下，但有特殊渠道了解地面上的变化。 五千残兵，加上十八魔将，在算上魔帅这个顶尖战力，他们约莫等于一座仙门的实力，放在枫陆也极其可观。 可他们一旦露面，就会受到所有修行者的围攻，哪怕是仙门也承受不起这种压力。 更别提他们不仅要拿到繁衍之法，还要登顶临日山，向全天下潜伏的魔族人发出信号，传授繁衍之法，否则依旧是万事皆休。 靠这么点人，正面作战，是绝对无法达到这个效果的。 大帐内气氛冰冷到了极点，最终一只新的纸鹤飞入了大帐，魔帅看完后依旧是把它烧成灰烬。 “孙剑。” 形似猿猴，手提大锤的干瘦汉子应到：“在！” “你从甲帐中挑出六十擅长隐匿身形，探测地形的斥候，与我一同出发。” “是！” 魔帅：“军师。” “在！” “我离开军营之后，收缩防线，没有我的手令，任何人不许离开军营半步，如果有私通外界者，杀无赦！” “是！” 扯下身后的披风，魔帅缓缓站起，如同一座小山凭空拔高了一筹，缓步走出大帐，独自前往地面，将一族的兴亡，挑在自己肩上。 魔族之生死存亡，兴许到了最紧要的关头。 —————————— 离开楚南城半日，冷霞正在一块平地上运气练拳，身后的道路上却传来一声声闷响。 自从习武之后，六觉异常灵敏的冷霞立刻停下动作，听这声响，来者吨位可不轻。 郁英御风而行，看清了来人，很快又返了回来，嘴里骂骂咧咧，就像是出门踩了狗屎一般。 唐玄安见缝插刀：“国师大人，看来你心情不错。” 一个熟悉的男声回应了唐玄安，安七生坐在一块巨大无比的石头上，开心地喊着：“娘子，我们又见面了！” 冷霞只是抬头看着那块巨石，惊讶的合不拢嘴，这块巨石就像一座山一般。 如山般沉默，就像他这万年以来，一直沉默。 第二十三章 堡垒 没想到枫陆上竟然有人拿着石头当坐骑，冷霞盯着石缝中的苔癣，有些无语。 “你这石头妖倒是有趣，冷丫头，上来。” 郁英站在石峰顶部，冷霞攀爬而上，手指刚触碰到石头妖，原本沉默的石头妖忽然开口说话：“阿加。” 声如洪钟，响彻天地。 巨声吓了冷霞一跳，安七生连忙抚平石头妖的情绪，一面和郁英解释：“这石头妖是我祖传宅子里一座假山，向来喜静，不过拿来当坐骑也不慢。虽然踏上修行路，化身为妖，但灵智未开，如同三岁小孩一般。” 仿佛为了抗议，石头妖再次开口：“阿加。” 安七生露出无奈的笑容：“好好好，你说的对，是我胡说八道。” 冷霞有些奇怪，为什么石头妖只会发出简单的音节，每一次都是说着‘阿加’？ 郁英问道：“这石头妖卖不卖？” 万物皆有修行的可能，但石头妖却罕见，一来是石头哪怕踏上修行路，也心中无魔，不会坠入妖道。二来脚下的石头妖竟然有些灵智，远超同类，就连国师都有些动心。 安七生却拍着胸脯说道：“娘子哪里的话，娘子要是喜欢，送给你便是！” 郁英皮笑肉不笑：“好呀，那就当你给的聘礼，他的本命物呢，拿来。” 安七生没想到郁英竟然如此爽快，讪笑地说道：“娘子，我今日算过一卦，不宜婚娶，更不宜赠礼，改日，改日！” “小气鬼。” 郁英转过头去，看着正在和石头妖聊天的冷霞。 冷霞：“你有名字吗？” 石头妖：“......” 冷霞：“你说孙悟空和你算什么关系？兄弟？” 石头妖：“......” 冷霞：“你不是开了灵智吗，别闷的像块石头呀！” 石头妖：“阿加。” 几番交锋下来，冷霞确定了，石头妖会用各种语调说“阿加。” “安大公子，你这石头妖有名字吗？” 冷霞仰着脑袋，眼神中写着期盼，要是没名字的话，自己是不是就可以给他取名字了？ 安七生摇了摇头，不是没有，是怕说出来后吓着你们。 虽然不知道魔帅为什么要屈尊伪装成石头妖，但安七生知道，要是魔帅的身份暴露，死的人就不是一个两个那么简单了。 从楚南城出发之前，魔帅曾以魔族秘法立下誓言，与安七生约法三章，绝不会在枫陆大开杀戒。 安七生这才愿意带着他追上冷霞一行人，而魔帅也按照约定，老老实实装作一个石头妖。 冷霞嘴角挂起了一道弧线，拿出自己早就想好的名字，询问道：“我能叫他堡垒吗？” 安七生疑惑不解，若有所思：“为什么要叫堡垒？” 冷霞没有回答他，反而去问石头妖：“以后你就叫堡垒了，行吗？喜欢你就说句话！” “阿加。” 冷霞高兴的像个十二岁的孩子：“答应了不许反悔哦！就这么说定了！” “阿加。” 也不知道堡垒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从今往后，他便名为堡垒。 “小主，歇息片刻就要继续练武了。” 唐玄安站在巨石底部，不忘监督某人继续练武，心情大好的冷霞如同老鹰一般一跃而下，落地时四肢张开，好似小猫一样平稳着落。 唐玄安摸着光滑的下巴，看着这一幕，眼中充满了赞赏：“看来小主进展不错，近期应该就能炼出真气了。” ———————— 晚饭时，安七生恬不知耻地来蹭了顿饭，还自告奋勇要晚上守夜，保护好自己的娘子。 郁英闲来无事，多一个人多一份热闹，总是围着篝火骂唐玄安，有时也会厌倦，换一个人骂也许心情会好很多。 不知道自己成了挨骂的备胎，安七生还自我感觉良好，晚饭过后不知从哪拿出一把破琴，说要学那高山流水，琴瑟和鸣。 奈何郎有情，妾无意，国师一酒葫芦砸断了琴弦，吓得安七生险些把琴丢进火堆之中。 冷霞坐在离火堆偏远的地方，好似无意间躲着火堆一般，唐玄安贴心地递来一块毡毯，冷霞便从头上把自己裹了起来，只露出一张小脸在外。 “小主，按照我教你的运气之法，三日之内便能炼化出第一缕真气，之后只需要勤勉不坠，三年之内，有望打通百骸，成为一名小宗师境界，十年之内，有望宗师。” 前半句话如果让枫陆上习武的人们听见，恐怕门牙都能笑掉。 小宗师何其难见，一个十五岁的小宗师？就是吹破天的牛皮罢了！ 更别提一个在二十二岁之前，有望登堂入室，成为宗师境界的武者，简直是天方夜谭，闻所未闻。 可在唐玄安口中，这两个境界都仿佛路边的萝卜白菜，不值一提，眼界之高，口气之大，能吓死一箩筐三脚猫武师。 毕竟在武学追求之上，唐玄安的资质，本就应该放眼最高处，去追求那只存在于传说中的‘武尊’境界。 可惜因为并非‘完人’，唐玄安失去了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机会，这些年来滞步于武学大宗师境界，分寸未进。 冷霞眨着眼睛，没话找话：“玄安叔，武学境界怎么分类的？” 唐玄安：“小宗师，宗师，大宗师，武尊。” “没了？” “没了。” 冷霞打破砂锅问到底：“小宗师以下呢？” 唐玄安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呆滞的表情，愣愣地问道：“有必要分吗？” 冷霞：“.....” 天才无法理解凡人的痛苦，在唐玄安眼中，小宗师以下真的没必要分，连小宗师这道门槛都迈不过，有必要习武吗？ 枫陆有着数千万的习武之人，一万习武之人中约有一人能成小宗师，一千小宗师里也找不出一个宗师来。 大宗师更是凤毛麟角的存在，不过三两人罢了。 裹着毡毯，冷霞躺在地上，看着天空中星光闪闪，想着天上还有颗属于自己的星星，胸口便有些发烫。 “冷霞，冷霞，快快长大。” 仿佛听到了她的自言自语，堡垒赞同似地说道：“阿加！” 树林中惊起一群飞鸟，不知道为何平地生雷，吓得一夜都没睡好，第二天冷霞他们启程时，不少鸟儿还在树稍打盹。 “阿加！” 堡垒又吓跑了一群青鸟，看来彼此没有缘分。 他们远去留下的踪迹处，一个干瘦身影出现在树荫之下，继续潜行跟踪着..... 第二十四章 初入晓寒镇 春去秋来，斗转星移，地图上的墨线缓慢前进着，日子也被飞快地甩到了身后。 “哈！” 冷霞一拳击碎迎面而来的飞石，脚下发力，身子如同疾飞出去的利箭一般，在原地留下道道残影。 以手为刀，在空中划出破风之声，干净利落斩在‘敌人’脖子之上，力道之重，寻常人恐怕会因此喉管断裂，最终窒息而亡。 一拳至，百拳来，疾风暴雨般的攻击没有给对方任何喘息的余地，冷霞出手不留余力，每一拳都追求最大的杀伤效果。 “呼——” 打完收工，冷霞吐出一口浊气，摆出了一个自认为潇洒的pose. “不行了，不行了，我要死了，要死了。” 安七生瘫软倒地，脸上红一块青一块，这样的陪练他做了不止一次两次，冷霞下手一次比一次重。 冷霞不去看痛苦哀嚎的安七生，一蹦一跳地跑到唐玄安面前，开心地问道：“玄安叔，你看我有小宗师的实力了吗？” 唐玄安苦笑不已，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冷霞这个问题，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 从楚南城算起，时间已经过去了接近一年。 如今的冷霞，早就不是那个才走出山村的小姑娘，无论是身高体型，还是气质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如同出水芙蓉，一尘不染。 一行人已经走过了大半个枫陆，也遇到过数次险境，唐玄安，郁英，安七生轮番上阵，次次化险为夷。 唐玄安还记得，去年自己还曾与小主说过，“三日之后就能炼出真气”这种话。 可三天又三天，三天又三天，冷霞的身高都长了不止一个头了，还是一丁点真气的影子都没看见。 单论拳脚功夫，冷霞已经胜过枫陆绝大多数小宗师了。 冷霞在唐玄安手下学习，每日勤学苦练，不曾懈怠，就连唐玄安都觉得小主韧性尚佳，天赋更好。 修仙求道要看天赋，习武也要看天赋，冷霞的悟性极高，唐玄安只要做过一次示范，冷霞立刻能学会七七八八，唯一缺的那么一点精髓，也能靠着反复研习学会。 如果不是冷霞注定要去仙门求仙，唐玄安甚至想让她跟随自己苦研武学，武尊境界也许摸不到，但一个女子大宗师是板上钉钉！ 枫陆已经很多年没有女子大宗师了，唐玄安有些期待小主未来的成就。 可天赋太高，有时候也不一定是好事。 冷霞的气血，筋骨，招式，这些都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飞涨，但真气修炼却始终无法入门。 运气方法没有任何问题，小主的身体也没有异常，没有真气加持，很多威力巨大的招式就成了花架子，拿着自身气血去硬抗，发挥不出十分之一的威力。 唐玄安断言，只要冷霞体内炼出一丝真气，哪怕只有一丝，她能立刻迈过武学最初阶段的所有门槛，一跃而成小宗师。 “希望晓寒寺中的大师，能够帮小主解决这个问题吧。” 安七生哀嚎了一会儿，又跟个没事人一般站了起来，彩虹屁随之而到：“冷姑娘拳脚越发犀利，我看今后冷姑娘如果比武招亲，恐怕天下无人能是你的对手，小生佩服，佩服！” 安七生虽说像个牛皮糖一般，死死粘住了郁英，但这一路上他也出手帮了不少忙。 最危险一次，一帮匿名仙人来袭，唐玄安被一处强大禁制困住，郁英更是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分身乏术之时，是安七生靠着自己的遁术救出唐玄安，又喊回郁英，才在千钧一发的时刻救出冷霞。 从那以后，冷霞练拳越发勤勉，甚至有些疯魔。 连郁英都有些担心，这样下去会不会有伤心智，唐玄安顶着郁英每日咒骂，也没让冷霞停下练拳。 正如唐玄安教拳时，开门见山地说道：“习武者，全凭心中一口气，心气不坠，则出拳不停，万敌当前，亦可以一敌万。” 冷霞当时只觉得玄安叔说话口气有些大，可越是练拳，越觉得玄安叔高高在上，如同神灵。 只有入了门，你才知道行家的水平到底有多高。 忽略掉真气的烦恼，如今的冷霞不再是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奇女子，哪怕把她一个人丢到山林之间，也没有什么妖怪能够伤到她分毫。 安七生虽说与三人结伴而行，但依旧保持了足够的神秘，冷霞唯一知道的便是，这位自称天下遁术第一，没谁能够比他还快。 当时安七生正在自夸，郁英出言讥讽道：“男人自称最快，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人。” 从此，安七生再也没提过此事，但遁术一道，他着实在行。 郁英从堡垒上跳下：“冷丫头，明天我们就要晓寒镇，晓寒寺每月初一，初七，十五，二十三对香客开放，后天是初七，休息一日，我们就上山进寺。” 冷霞点了点头，看向玄安叔，唐玄安面不改色，好像去晓寒寺只是为了解决冷霞的麻烦，其余什么事都没有。 一行人再次出发，石头妖体型巨大，贸然入镇怕是会引起恐慌，安七生只好留在镇外，和自己的坐骑相依为命。 住进客栈，唐玄安前脚刚走，冷霞立刻八卦了起来：“郁英姐，大唐那位皇子真的躲在晓寒寺里，闭门不出？” 郁英扔出一个朱红色酒葫芦，冷霞两指轻捻，轻而易举地接住，顺势扒开葫芦嘴，装作要喝酒模样。 “死丫头，学了两手三脚猫功夫就敢炫耀。” 郁英躺在横梁之上，不知道为什么，她总喜欢躺在高处。 这一路上，她时常坐在堡垒头顶，呆呆望着远方，而独守空房的安七生，却被赶到仙马背上，抬头看着郁英，望穿秋水。 冷霞倒了半天，也没从酒葫芦里倒出一滴酒水，看来这葫芦里大有玄机。 正要把酒葫芦扔回去，郁英却抢先说道：“不用了，冷丫头，这酒葫芦就先当我这世送你的见面礼，我前世欠你的那份先欠着。” 冷霞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下来，转世仙人就是好，送礼都送双份的。 冷霞不知道，郁英每次转世之后都有一句经典的口头禅：“我前世欠的你找我前世要去呀！找我干嘛？” 收了朱红酒葫芦，冷霞刚开心了一会儿，情绪又忽然低落，想到了一种可能，抬头望着房梁上的郁英，眼神中有些不舍。 “你怎么跟安七生一样，看人的眼神瘆得慌。” 郁英从房梁上落下，拍了拍不存在的灰尘，吩咐冷丫头自己待在屋内不要到处乱跑，便自己出门了。 独处时，冷霞总会感到一些落寞，自己仿佛累赘一般，一路上都没能帮到什么忙。 虽然自己只是一个快十三岁的奇女子，但聪明才智是不输给任何一个成年人的，可惜一路上的妖魔鬼怪都太难对付，冷霞毫无用武之地。 归根结底，这些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敌人太强，冷霞实力太弱。 好在冷霞擅长宽慰自己，也许这就是命吧，自己就是那经历九九八十一难的唐三藏，全程颠来倒去那么几句台词，遇事就让徒弟来救自己好了。 郁英是自己手下的大师兄，虽说脾气差了些，好在本领高强，能够解决大部分困境。 安七生油嘴滑舌，脚底抹得油比嘴上还多，遇事最擅长逃跑，偶尔还哭嚎着要回家，这种动不动“分了行礼回高老庄”的性格，典型的二师兄。 玄安叔性情温和，虽然和大师兄不对付，但一路上一行人的起居衣食，都是玄安叔一人操办，像极了任劳任怨的卷帘将军沙和尚。仔细想想，两人着实有不少共同之处，取经之前都是在皇宫里当差的。 等到有空了，冷霞准备问问玄安叔，有没有打碎过什么盏呀琉璃呀之类的小玩意儿。 把周围的长辈朋友盘点完，冷霞捧着新得来的朱红酒葫芦，感觉到忧伤与不舍。 她思维敏锐，只是这一行人中，人人都是如此。 偶尔反倒衬托出她有些迟钝，实际上冷霞心智成熟远超同龄人。 国师既然选择此时送自己见面礼，那是不是代表着，距离分开的时间已经不远了呢？ 抬起右手手腕，冷霞看到去年中了谪仙符之后，那环小字已经淡化了不少，如果不仔细去看，根本无法发现。 冷霞把自己带入了唐三藏的角色，忧伤地感慨道：“去了仙门，就能见到小白。可去了仙门，又要和徒弟们分开，为师很不舍呀。” 郁英推门而入，只听到后半句，疑惑问道：“不舍啥？你师父来了？” 冷霞头摇的像拨浪鼓一般，这种心里话怎么让国师听见了，那是万万不能承认的。 —————————— 晓寒镇外，一块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巨石下，一个人正扇着折扇烤野兔。 “堡垒，就快到临日城了，你计划什么时候动手？” 堡垒无言，安七生继续自言自语。 “你要是不赶在临日城之前动手，进了临日城，那情景可就和现在不一样了，你想清楚了吗？” 依旧是沉默。 当野兔的后腿变为金黄，安七言抹上第二道蜂蜜之时，身旁的巨石忽然站起，望着漆黑的天空，感受着刚刚出现的仙力波动。 这一次他没有说“卡”。 魔帅：“他来了，今晚就动手！” 安七生叼着野兔，望着山腰上的晓寒寺，陷入沉默，身旁的巨石早就没了身影。 不知过了多久，黑暗中传出一声断肠的叹息。 第二十五章 大战将起 郁英去而复返，回到屋内，轻声说道：“丫头，把东西收拾好，我们今晚上山。” 冷霞猜到了这个结局，但没有猜到竟然这么快就到来，朱红酒葫芦挂在腰间，斜挎一个小包，算是带上来全部家当。 之前国师煞有其事地说道晓寒寺开放的时间，当时冷霞就有些奇怪，什么时候国师也在意这些规矩。 国师一向随心所欲，百无禁忌。 郁英推开窗，一边和冷霞交代：“上了山，我带你见三个人。见完之后，你就要去青竹门，丫头，要照顾好自己。” 冷霞觉得鼻尖一酸，又说不出什么话来，用力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跟着郁英从窗户跳了出去。 两人隐匿身形，在小镇内飞檐走壁，很快便穿过小镇，进入山林，直奔山腰的晓寒寺而去。 飞速前进中，国师看着游刃有余的冷霞，开口说道：“冷丫头，上山以后，你去找一个金色眉毛的老和尚，他要见你一面，无论他和你说什么，你只能信一半，知道吗？” 冷霞诧异道：“为什么？” 郁英冷笑：“出家人不打诳语，所以他们总是说一些很对的话，误导你向错误的方向前进，比说谎还要可恶。当然，这个老和尚还算不错，记住，只能信一半。” 冷霞沉默，算是应了下来，之后的一柱香时间，大多是郁英说，冷霞听，时不时应两声，气氛压抑。 冷霞与郁英前脚刚走，她们下榻的客栈内便传出一声巨响，半座屋子忽然间垮了下去，地动山摇，好似地龙翻身。 “呼——” 唐玄安换了一口新气，站在客栈废墟之上，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不知道有多少敌人隐藏在黑暗之中。 一只巨锤从天而降，唐玄安一手拖住，举重若轻，随手化解了其中暗劲。巨锤身后隐藏的枯瘦身影来不及任何动作，被唐玄安一拳击中面门，只听又是一声巨响，枯瘦身影如同被数吨的压路机击中，倒飞出去。 枯瘦身影在半空中挣扎着调整身形，落地时勉强四肢着地，巨大的冲击力让他后退百丈，四肢在地面留下一道道沟壑，好似大地新增的伤疤。 “能挨我一拳不死，看来下血本了。” 唐玄安将手中巨锤扔向枯瘦身影，一手附后，一手放在身前，勾了勾手指。 “来，让我打死你！” 百丈之外，枯瘦身影在原地留下道道残影，一脚蹬在巨锤之上，凭空借力，浑身魔气满布，又一次扑向唐玄安。 —————————— 山下传来声声巨响，冷霞还没分神，郁英便咒骂起来：“看来那老东西和敌人交上手了，丫头，快！” 之前郁英和冷霞简单解释了一下，这接近一年的旅途中，前半段时常遇到伏击，可到后来越来越少，不是因为敌人都被收拾干净，损耗太大，不敢出手。 而是另一种更加糟糕的情况。 唐玄安与郁英暗中推演过，应该是追杀一行人的各方势力，在一位中间人的撮合之下，决定合力，各取所需。 皇帝陛下想让唐玄安和郁英死，郁英自己又有不少仙家仇人。 冷霞暗中背负着魔族的秘密，一路之上总有魔族骚扰，明面上冷霞即将成为白师的徒弟，更是引来不少势力的追杀。 青竹门如今三帝四王，如果白师两年之后封王成功，那就是三帝五王，有些仙门不愿看到这种一家独大的场面出现，针对白师的小动作自然是接连不断。 如果杀了冷霞，能扰乱白师道心，哪怕只是恶心他一下，也有大把仙门乐意至极，毕竟冷霞只是一个凡人女子，而白师即将成为仙王。 更别提压力有时候不止来自外部，青竹门内部也是山头耸立，不少人暗中也有参与针对白师的行动。 这么多势力，什么人才能把他门揉合到一起？ 这个人必须巧舌如簧，善于用利益诱惑人心，能够说服所有人一起行动。还要对各大仙家，世间豪门知根知底，所学必须驳杂，否则难以面面俱到。 这个人最好自身还要有一技之长，这样才能服众，更能保证事成之后，所有人各取所需，不会功亏一篑。皇帝要唐玄安死，郁英废。仙家要郁英受尽羞辱，此世不得翻身，更要冷霞身死道消，魂飞魄散。 最重要的一点，这个人需要对目标知根知底，有着足够详细的情报来源，才能让所有人听命于他，布下杀局，让整个计划天衣无缝，让三人插翅难逃。 如此苛刻的要求，这世上很难找到这么一个人，做这次围杀的中间人。 冷霞脑中浮现出二师兄那张笑眯眯的脸，脱口而出一个人名：“安七生！” 郁英眼神忽明忽暗，没有言语，前方便是晓寒寺了！ —————————— 晓寒镇外，安七生吃着野兔的后半腿，身前不知何时已经聚起了数十人。 他们各显神通，隐去自己的真实身份，齐聚于此，名义上是为了听从安七生指挥，对杀局查漏补缺，实际上是为了监视安七生，不让他有任何异常举动。 大概三个月前，这些人便被聚在了一起，安七生凭借自己的遁术和口舌，成功说服了几位幕后头脑，将最终杀局布置在晓寒寺。 过了晓寒寺，就要到临日城，到那时再下手就难如登天了。 叼着兔腿，安七生泰然自若，看了看两手油腻，伸手便要在一黑衣人身上擦干净。 对方身形一闪，显然是行家好手，本以为能够轻易避开，谁知道安七生的手还是落在了他的黑衣之上。 “躲什么躲，不知道本公子遁术天下无双，就连国师大人都夸我快吗？” 安七生连骨带肉在口中咀嚼，咕咚一声，囫囵吞下了兔腿，心满意足地拍了拍肚子，嘴里念念有词：“请君入瓮，好词，好词，都到了我肚子里，看你们还能往哪跑！” 最后他打开折扇，又是那个风度翩翩的贵公子，轻摇晚风，笑靥如花：“大局已定，收网！” —————————— 晓寒镇外，唐玄安面对黑夜中六十一双明亮的眼睛，嗤笑一声，缓缓卷起袖筒，浑身关节发出黄豆炸裂般的响声。 晓寒寺外，郁英带着冷霞急速飞驰，似乎想把身后的尾巴甩个干净，赶在敌人动手之前，躲入晓寒寺。 晓寒寺中，一席白衣翩然而落，触碰土地的瞬间，异变突起，早就布置好的阵法发动，精心准备的杀手们伺机而动。 山脚下，一个如山般地身影发出一声怒吼，“卡！”。声音震天动地，直挺挺冲向眼前所有的阻拦。 大战，一触即发。 第二十六章 必杀之局 冷霞见到寺门大开，一名小僧人抱着高过头顶的扫把，缓慢挥动着，似乎要把不存在的灰尘清扫干净。 “别回头，冲进去。” 郁英快过冷霞半个身位，一道符箓夹在两指之间，以迅雷之势贴在小僧人额头之上。 冷霞借机一迈而过，冲进了晓寒寺。 刚穿过寺门，冷霞便听到砰的一声，像是大门关闭，心中牢记国师教诲，没有回头，继续向前冲去。 在她身后，一道石门禁闭，也不知道郁英到底会遇到什么样的对手。 可一步迈出，冷霞只觉得两眼一花，景物变化，再定睛时已经身处一个禅房之内，肚中翻江倒海。 一股强烈的呕吐欲望直奔喉咙，脑海里立刻浮现出这一路上学过的知识. 只有经受空间传送时，人才会有呕吐这种不适感。 可冷霞如今身中谪仙符，自然排斥仙力，传送阵一定不是靠仙力布置。 多半是道家灵气，这类传送阵距离不会超过一里地，自己还在晓寒寺附近！ 冷霞右手握住一根软鞭，这是她身边唯一的武器，唐玄安擅长拳脚不假，但更擅长用鞭，冷霞自然也学会使用这冷门兵器。 有鞭在手的唐玄安和空手的唐玄安，是两个唐玄安。 至少郁英从来不会骂马鞭握在手中的唐玄安，不愿意自讨没趣。 软鞭缠在腰间，散发的丝丝凉意，让冷霞心定神凝，缓慢移动到禅房角落，仔细观察周围环境。 临危不惧，处事不惊，这是郁英私下对冷霞的点评。 吱呀—— 木门被人随意推开，受了刺激的冷霞险些出手，看见对方淡金色的眉毛，心中稍有安定。 “施主远道而来，小寺招待不周，见谅。” 整个枫陆辈分最高的和尚向冷霞行礼致歉，冷霞虽然不知道对方身份，看样子是友非敌。 冷霞空出左手在胸前单手回礼，依旧不肯离开墙角半步，她平日里大大咧咧，遇事时尤其谨慎，心细如发。 虽然郁英早就说过，要来晓寒寺带她见一个金眉僧人，可万一眼前这个人是冒牌货怎么办？ 冷霞可是从21世纪穿越过来的，知道眉毛也是可以染色的，如果有需要，七彩的眉毛也有可能。 对方却毫不在意冷霞有些无礼的举动，找了一个蒲团自行坐下，点一盏灯，与冷霞在幽暗的灯光中开始了对话。 冷霞：“敢问大师法号。” 大师呵呵一笑：“枫陆上只有死了的和尚才有法号，这点可能和你们那里不一样。” 冷霞汗毛竖立，倒吸冷气，心脏飞速跳动，握住软鞭的手心满是汗水，险些夺门而走。 十三年，没想到在一间寺庙之中，一个老和尚随口说破了冷霞最大的秘密。 今夜还长，更大的惊喜在后面等着她...... ———————— 唐玄安一拳打碎玄铁长矛，顺势双脚踏在敌人肩膀，一飞冲天。 而他脚下的敌人大半个身子打入土中，如同打井时的木桩一般，七窍缓缓流出乌黑鲜血。 在空中难得空闲，唐玄安俯瞰整片战场，不少仙法从下而上，被他轻易躲开，随后炸开，如同新年的烟花一般。 为了不波及凡人，他第一时间转移了战斗地点，甚至主动步入对方圈套，让敌人形成合围之势。 算了算时间，小主和国师已经出发了半个时辰，应该到了晓寒寺，唐玄安在等一个信号。 国师没有告诉他信号是什么，特意卖了个关子，说当信号出现的时候，唐玄安便知道了。 在半空中吐出一口浊气，嘴中甚至有丝丝甘甜，唐玄安如今的模样狼狈极了，如果让国师看见，肯定又是饮酒笑骂，能够乐上三天。 步入敌人设好的陷阱后，唐玄安付出了不菲的代价，双臂上皆是密密麻麻的小伤口，流血不止。 更麻烦的是，受伤的两臂中真气流转不畅，止不住伤口，让他一身拳脚功夫只能发挥六成。 伤口上还有些残毒，如果不及时拿到解药，纵使身为大宗师的唐玄安，时间长了，可能连六分战力都发挥不出。 对方显然对他了解颇深，布置的陷阱阵法都是为他量身定做。 六十一名不知道哪里来的暗杀好手，不属于任何一股势力，他们也是给唐玄安造成最大麻烦的一批人。 他们的实力与同行人没有太大差距，可是战技古怪，有些甚至失传已久，唐玄安看见也是眼前一亮，偷学了不少。 所修功法也是五花八门，唐玄安怀疑这群人都是魔族，可惜无法验证。 另外有三百甲兵手持神兵弩，装备有特制的破甲箭，专门克制武学宗师，时刻寻找机会攻击。 如果是鼎盛时期，唐玄安仅凭身法，便能轻易屠杀这三百人。 可如今唐玄安深陷泥潭，自顾不暇，三百劲弩的威慑让他不得不分出一份心神，免得露出破绽，被对方射成刺猬。 三百弩手前更有大魏长戟兵，这是大魏最为精锐的部队，也是郁英前世一手调教出来的王者之师，战力非凡。 五十人一阵，多达八阵，据说长戟兵不过千人之数，大魏皇帝这次是赌上了小半身家。 他们步伐矫健，气息悠长，人人都是武学好手，哪怕不如小宗师，五十人聚在一起，靠着阵法，也能与两三名小宗师斗个不相上下。 更麻烦的是，除了这两批人外，还有一批人数众多‘杂牌’军——各大仙门的人，以及修道之人。 近身搏杀并非他们擅长，可术法万千，总有一种能让你头疼。 唐玄安在应对六十名魔族贴身刺杀的同时，还要躲开他们各种阴险杀招，好几次身处险境，靠着运气躲了过去。 这些人彼此之间没有什么配合，有些仙人出手，只顾威力巨大，哪怕波及到同行之人，也毫不在乎。 若是唐玄安结结实实挨上一发，恐怕至少要躺在床上半年不能动弹。 这群人唯一的问题，便是缺少一个核心指挥，没能做到1加1大于2的效果。 但1加1加1，哪怕只发出2的效果，也够唐玄安喝一壶的了。 一脚踹飞迎面而来的瘦猴，唐玄安再次陷入苦战之中，依旧在等着不知道会不会来的信号。 —————————— 安七生被一群人围在当中，名义上听从他的调遣，实际上是为了监视他。 他本提议，让自己主持围杀唐玄安的杀局，这样才能保证万无一失。 可所有人都默契地拒绝了这个提议，兴许安七生调度能力非凡，可他们并非完全信任安七生。 一起截杀国师一行，废了郁英，杀了唐玄安和冷霞，激怒即将登位的仙王，这些事他们愿意做。 没有安七生的指挥，兴许要付出更多的代价，但他们不在乎。 都是些蝼蚁罢了。 万一，哪怕千万分之一的概率，安七生心中另有谋划，借刀杀人，将杀局破坏，与唐玄安里应外合，这样的结局他们无法接受。 两手干净的安七生把自己的长发散开，嘴里叼着折扇，接着将头发盘起，用折扇当做发簪，插入当中，刚好固定住发型。 完事后安七生在掌心吐了口吐沫，梳理了一下自己的发型，跑到一个黑衣人面前，认真问道：“小兄弟，我这个发型好看吗？” 对方无语，扯了扯嘴角，斜眼看到自己衣服上的污渍，这是先前安七生吃完烤兔抹上的油。 他名为令狐颍，被安七生三番两次找麻烦，心中有些不快，可又不敢流露分毫，生怕对方察觉。 令狐颍怀中有一法器，是方圆十里的阵法阵眼，安七生并不知道，这伙仙门早就暗中达成协议，在此布下大阵。 如今阵法启动，只要阵眼还在令狐颍身上，方圆十里就没有人能够动用遁法，哪怕你是仙王也要受此限制。 这是真正的神仙杀局，无人能逃。 安七生最引以为傲的遁法，没了用武之地，自己身处危墙之下却还不知情，是既可笑又可怜。 今晚的杀局不止针对山上山下的人们，也针对身在局中而不自知的安七生，没人会允许这样一个知情人活在世上。 从他当各家仙门的中间人，开始撮合此次刺杀起，安七生就注定了这个悲催结局。 安七生活着，各家势力就睡不安稳，一个死的安七生，才是一个好的中间人。 归根到底，各个仙人都是修炼千年的人精，看中安七生的能力也只是提供精准情报，刺杀一旦完成，留他何用？ 令狐颍在心中暗道：“跳梁小丑，我看你还能蹦哒几时！” 安七生做完发型，从怀中掏出一张白纸，三下五除二，叠成一个纸鹤，放在掌心把玩。 一群人被他的奇异举动吸引，不知道这位爷又要发什么神经。 反正遁法已经无效，令狐颍倒要看看，你还能插上翅膀跑了？ “接下来，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安七生对着纸鹤吹了一口气，纸鹤如同活过来一般，膨胀变大，扇动着翅膀，栩栩如生。 令狐颍也被纸鹤吸引了注意力，就在这一刹那间，他感觉怀中一轻，猛地抬头。 他只看见安七生站在纸鹤背上，纸鹤振翅高飞，一瞬间拔起而起，只看见安七生与他们挥手告别。 安七生手中握着的，正是阵眼法器！ 就在刚才电光火石之间，他竟然从令狐颍身上偷走了法器。 失了法器的令狐颍立刻高呼道：“上，别让他毁了法器，抓住他！” 安七生嘴角挂上了残忍的冷笑，只看见一个个人影越来越小，空中的狂风险些吹乱了他精心制作的发型。 没了仙家遁法，一个个仙人只能御风而行，哪里赶得上他的纸鹤？ “还想不明白吗？” 安七生把玩着手中的阵眼，残忍说道：“我拿着法器不是为了逃跑，而是为了不让你们跑。” 脚下的人们听不见安七生的自言自语，他们听到了远方传来的巨吼，如同山的呐喊。 “卡！” 令狐颍愣在原地，原本飞起直追的黑衣人，如同被一个无形巨掌拍中，一个个像断了线的风筝一般，砸向地面。 黑暗中，走出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影，令狐颍双眼瞪成铜铃，心弦险些崩断，失声喊到：“你怎么会在这里？！” 第二十七章 一人 当冷霞听到那声穿透一切的声音：“卡！”的时候，原本紧张的心情一扫而空。 堡垒说没事了，那应该就是没事了。 冷霞松开手，偷偷在腰带上将汗抹掉，大大方方坐在了金眉和尚对面。 禅室里老僧默默地讲着话，冷霞静静地听。 晓寒寺外，两柱香之前，冷霞冲进了晓寒寺的门，随后大门关上，她也没有回头，自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郁英一张符箓贴在小和尚额头，小和尚没弄清发生了什么，一屁股坐在地上，只觉得头疼屁股更疼，险些哇哇大哭起来。 国师举起拳头，用威胁小和尚不准说话。 用仙法把门关上，顺便启动了门后布置的短距离传送阵，郁英这才松了一口气，拍了拍手，一个纵身，斜躺在屋檐之上。 “你为什么要躺在那么高的地方？” 小和尚揉着脑袋，望着屋檐角上斜躺的英俊女子，既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袭击，更不明白师父为什么要让自己大半夜在外扫地。 还给了他一把那么大的扫把，很辛苦的。 郁英笑道：“我喜欢呀。” 两百多年前，自己第一次见到那位皇子时，他好像问的也是这句话。 回忆起往事，郁英便伸手去摸酒葫芦，谁想扑了个空，这才意识到送给冷丫头了。 郁英躺在斜勾上看斜月，开怀大笑：“冷丫头应该喜欢这份送别礼，小和尚，有酒没有？” 小和尚：“没有，施主，和尚不能喝酒的。” 郁英辩解：“和尚不能喝酒，但和尚可以有酒呀！我认识一个胖和尚，他就随身带着数千斤的好酒，那才是真和尚。” 小和尚站在地上仰着头与郁英对话，只觉得脖子酸疼，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一边揉脑袋一边辩解：“那是胖和尚，我是小和尚，不一样的。” 郁英好似喜欢与这小和尚作对：“怎么不一样了？你也会长大，你也会变胖，等你又大又胖，你不就是胖和尚了？” 这句话好似说道小和尚的伤心处，他揉了揉眼睛，低着头，小声辩解道：“我不会长大的。” 等他再抬头时，郁英那张英俊的脸已经凑到他眼前，吓得他差点向后跌倒。 郁英：“小和尚，你想不想长大？” 小和尚先是眼前一亮，很快暗淡下去，接着扭过头去，不搭理郁英。 这个问题的答案，他心中早就有了，他当然想长大，谁愿意当一百多年的小孩子？ 但师父说他心中有所执，如果不破所执，哪怕长大也会重新变小的。 他本就是从大变小的。 郁英继续在他身旁絮絮叨叨：“你知道吗？其实我们是没有选择的，无论我们想不想，我们总会长大。” 小和尚听到这种话，有些生气，眼前这个怪人总是说些怪话，巧舌如簧，诡辩狡辩，还次次戳中自己的痛处。 自己还是早点回去找师父，明天再扫地吧。 他刚起身，郁英突然拿出一朵桃花在他面前，小和尚的魂一下子被桃花吸引过去，情不自禁开口说道：“给我。” 郁英好似没听到，拿着桃花自言自语：“我和冷霞遇见她之后三百四十五天里，开了一百七十二朵桃花。这是其中最完美的一朵，冷霞悉心照顾，最后将它赠送给我，为此我那夜喝了两斤女儿红，只恨此世不是男儿身，不然有那家伙什么事？” 小和尚不闻不问，痴痴地说道：“给我。” “不给，我说过，这是冷霞送我的。”郁英像老母鸡一样护住手中桃花，从袖中抽出一根桃枝，递向小和尚。 “想要桃花？自己去摘呀。” 小和尚呆呆地伸着手，抓住桃花枝，就像握住了她的手一般。 万里之外，一棵桃花树，如同忽迎春风，满树桃花一夜皆开，每一朵都如同郁英手上那朵一般完美无瑕，不知为何人所开。 小和尚手中的桃花枝长出嫩芽，抽枝，开花，结果。 他头上长出青发，下巴蓄起胡须，长袖变成了短袖，小鞋脱掉，踩在大脚之下。 握着桃花枝，摘下桃花果，轻轻一咬，口齿留芳，闭上眼，回味无穷。 他笑了笑，向前躬身行礼：“李师渊见过国师，别来无恙。” 国师回礼，用的是唐朝宫廷标准礼节：“第七十二世国师郁英，见过前朝皇子李师渊。” ———————————— “卡！” 听到这声熟悉的呐喊，唐玄安便知道了信号是什么。 一个好的信号，就是要让自己人明白，但敌人一点也不明白。 唐玄安一个冲刺，竟然放掉魔族杀手不管，直奔仙师人群而去。 仙师们先是一愣，接着喜上心头，唐玄安自己找死，他们乐见其成。 弓弩手也抓住这个难得良机，弓弦声如同疾风骤雨，络绎不绝。 箭穿透了身体，血溅出的声音惊扰了今夜的鸟儿。 “这是怎么回事？！” 一名幸存的仙师发出了绝望地呐喊，他胸口插着三根特质的破甲弩箭。 能破宗师的甲，也能穿过仙师的衣。 他不明白，明明戮力同心的队友，怎么突然将屠刀调转了方向？难道这是误伤？ 一波弩雨，‘误伤’了近百仙师？有这样的误伤吗？！ 战场的另一边，一名修道之人也发出了同样绝望那个的呐喊：“这是怎么回事？” 之前与唐玄安周旋许久的魔族杀手，突然冲入他们阵中，如同虎入羊群一般，肆意屠杀。 让他们绝望的，不仅仅是背叛。 这群魔族杀手听到‘卡’这句不知到底是什么意思的话之后，忽然实力暴涨，一个个比先前厉害了不止一倍。 如果他们之前拿出这种水平，两个唐玄安都已经死在这里了！ 热闹的战场忽然被分割开来，魏朝的长戟兵竟然听从唐玄安调动，围堵追杀各家仙师，弩兵查漏补缺，没放跑一个。 本该争个你死我活的对手，竟然联起手来，这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唐玄安也不再藏拙，长鞭所至，无人生还。 魔族杀手的效率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不到一柱香的时间他们便解决了所有人，接着隐入黑暗之中。 一位擅长血遁的仙师头领苦苦支撑到最后，被唐玄安一鞭打碎了半边身子，本打算借这个机会逃出生天，谁知道遁术竟然没有半点作用！ “这是怎么回事？！” 他绝望的呐喊无人听到，被上百支弩箭射成了马蜂窝，最后不甘心地向后倒去。 战事刚歇，长戟兵中走出一青年男子，看上去二十四五的模样，气宇轩昂，身后跟着五人亦步亦趋，还有一人在苦口婆心劝着什么。 唐玄安瞥了来者一眼，眼中讥讽一闪而逝，皮笑肉不笑，没有先开口说话。 青年男子率先开口：“国师何在？” 唐玄安：“你猜？” “大胆！竟然敢这样与陛...” 一名脸上特意粘着胡须的男子捏着嗓子说道，他话还没说完，就停了下来，看见不远处唐玄安用一种怜悯的眼神看着他。 他本以为在这种情况下出言训斥两句，维护一下天家威仪，今后就能平步青云，那张大红袍也可以想一想，秉笔掌印也不是不可能。 可他的所有想法，都定格在了这一刻，定格在唐玄安怜悯的眼神中。 直到他脑袋落在地上，他也没想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 一名喉结偏小，头戴毡帽的男子一掌削去他的脑袋，期间还用真气将伤口恰到好处地灼烧，既没有散发出刺激的味道，也没有让一滴鲜血溅出。 杀了贸然出言的后辈，毡帽男子弯腰请罪：“御下不严，请陛下责罚。” 青年皇帝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毫不在意，若无其事地继续和唐玄安说道：“玄安，你若是愿意来我大魏皇宫，我愿以半国龙气鼎力相助，帮你成为完人之姿，问鼎武尊之位！” 青年皇帝声音不大，可一字一句都极有诚意，他身后的毡帽太监听到此言之后，也是眼神灼热，猩红舌头抹过嘴唇，若是自己有这种待遇，那该多好？ 大家都是太监，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唐玄安依旧是那副皮笑肉不笑，默不作声。 看这样子是拒绝了。 青年皇帝身子微微后仰，毡帽男子识相地贴着青年皇帝耳边说出一个数字：“三。” 皇帝在心中盘算，只有三成概率杀掉唐玄安，自己好歹是九五之尊，还是不要冒这个风险了。 等他看去，唐玄安已经没了身影，心中一股无名火熊熊燃烧，自己如此看重这老匹夫，竟然这么不给面子？ 他算个什么东西？ 毡帽男子看着主子脸色，知道这位爷会错了意，唐玄安离去时速度比刚才作战还要快三分，明显尚有余力。 自己说的三，是有三成概率带着皇帝逃命，仓皇逃命的那种逃命。 毡帽男子也没想到皇帝如此膨胀，好在没打起来，不然多半就要死在这里了。 晚风拂过山岗，仙师的断臂残肢遍地都是，魏朝皇帝看着满地狼藉不知在想些什么。 兴许哪一天大魏也能如同前朝一般，让那仙门来朝？ 想着今后的美梦，青年皇帝向山下走了两步，身旁四人连忙跟上。 青年皇帝头也不回地交代道：“都杀了。” 就像是交代自己的儿子，出门买西瓜时带回一瓶醋一般，随意，漫不经心。 毡帽男子躬身行礼，接着血光四起，惨叫连连。 片刻之后，四百长戟兵，三百神弩兵全军覆没。 毡帽男子的毡帽也不知去了何处，猩红长舌舔去鼻尖的血腥，望着淡淡月色，他有些醉了，也有些饱了。 “嗝——” —————————— 唐玄安离开了战场，全速来到了山脚之下。 如果说刚才的战场是血流成河，那么眼前的情景便是人间地狱了。 难以想象这里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堡垒是如何活下来的？ 唐玄安皱着眉头，忽略空气中浓郁的血腥气，看着如山般的身影，开口问道：“安七生说对方可能隐藏了一位仙王级别的刺客，我那边没有，你这边呢？” 堡垒没有直接回答他，堡垒好像有些累了，刚才‘卡’的那一声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看着堡垒身上流淌的鲜血，有些地方还在燃烧，唐玄安伸手扑灭蓝色火焰，尤不放心，继续问道：“你没事吧？要是仙王出现在郁英那边，麻烦就大了。” 堡垒抬起了一只眼皮，不耐烦地从屁股下拿出一个脑袋，发出如山般地声音：“卡！” 接过脑袋，唐玄安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对堡垒的战力评估又上了一个台阶，看来有秘密的人不止一个。 抹去血污，唐玄安看着那张熟悉的脸，笑道：“原来是你呀。” —————————— “原来是你！” 令狐颍看着身旁的道友一个个死去，无论你是仙人，还是修道之人，不管你什么辈分，什么实力，在这把剑面前，生而平等。 幽蓝色的剑，冰一般的剑鞘，无情地收割着这些本以为自己高高在上上的生命。 “我不明白，你不是在晓寒寺里吗？仙王呢？不应该的，安七生骗了我们！” 令狐颍到死都没想明白，为什么对方能突破重围，在这里守株待兔。 所有的计划的启动条件，都是这位正主先中了阵法，被困之后会有仙王出手，没想能够杀掉他，至少能够困住他才对！ 令狐颍收到的信号明明白白，对方已经中了圈套，仙王已经就位！ 除非...除非对方先布下了阵法.... 在死前也没有停止思考，令狐颍瞳孔中映出冰冷的剑，说出了自己人生最后一句话。 “好冷。” 收剑入鞘，白师漫步向前，上山前遇到那年轻皇帝，对方行礼后高声喊到：“仙师，我们两清了！” 白师点了点头，继续往前走，又遇到一个散发着恶臭的太监，险些一剑劈了对方。 再走几步，堡垒坐在如山般的尸海中，白师犹豫了一下，与他道了声谢。 堡垒：“卡！”（你是我族的希望。） 白师摇了摇头，继续登山。 最后，白师来到了晓寒寺前。 一人席地而坐，调整气息。 一人斜躺弯勾，对月饮风。 一人坐在白鹤之上，赏月赏花赏美人。 一人赤脚批发，站在一枝桃花之下。 白师推开了门，走进了晓寒寺。 第二十八章 我是冷霞呀! 白师走进了晓寒寺，寺门口的阵法对他毫无影响，独自前行，找到一处禅室。 先前那场杀局，环环相扣，只是对方没有想到，晓寒寺内早就布好了阵法。 就在仙王为首的一群人困住白师的那一刻，晓寒寺内的传送阵启动，将一群人传送至山脚，刚好撞上守株待兔的堡垒。 白师腾出手来，去对付监视安七生的一伙人，安七生夺走法器，让方圆十里内遁法无效，瓮中捉鳖。 唐玄安与魔族杀手打的有来有往，双方各自收力，只是高高举起，轻轻落下，魏朝的精兵更是临阵倒戈，给各家仙师送上了一份大礼。 不过这些内幕，各家仙门是注定不会知道的。 魏朝皇帝最后清场时，毫不犹豫地舍弃了战力卓群的精兵，为的就是不留把柄，不给他人留下口舌。 如此一来，蒙在鼓里的所有人只会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即使怀疑魏朝有在其中搞鬼，也没有证据。 当年新帝未满十三就登基，如果不是白师和郁英鼎力相助，早就在后宫毒发身亡。 过了今夜，两不相欠。 安七生在白鹤背上口绽莲花，把自己之前苦心经营，提心吊胆的模样说的楚楚可怜，郁英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聊着天，时不时抽空骂唐玄安两句。 唐玄安充耳不闻，倒是桃花枝下的李师渊有些看不下去，劝了两句，郁英这才饶过唐玄安。 过了一时三刻，唐玄安双臂恢复如初，毛孔舒张，将体内暗伤一一化解，这便是大宗师恐怖的地方之一。 雄厚的真气保证了他们顽强的生命力，并且恢复能力远超他人，大战之后不久，又是一个活蹦乱跳的大宗师。 站起身，唐玄安第一次开口与李师渊说道：“殿下，可曾放下？” 李师渊默不作答，回头看了一眼晓寒寺三个大字，双手合十行礼。 “那便是放下了？” 李师渊如同六觉关闭，闭眼向前走了十三步，刚好走到青色石阶面前，屈膝，跪地，合十，行礼。 放下了。 他将满身佛家内力，悉数散去，青丝渐渐生白，稚嫩的皮肤开始褶皱，一个个斑点接连浮现，背高高隆起，如同骆驼的山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苍老着。 他本就是前朝余人，在这寺中遁世二百载，躲了她两百年。 如今他破执念，决定返红尘，那便是看破生死，看淡一切。 这一身佛家功力，自然是从哪里来，回哪里去，没有半点留恋，不存一丝不舍。 唐玄安刚想阻止，却被安七生拦下，安七生轻轻摇头，示意此时干涉，有害无益。 郁英手中出现一瓶瓷器，里面的丹丸珍贵无比，这世上用一颗少一颗。 对于转世仙人来讲，法宝丹丸符箓，这三样才是立身之本，否则凭借那点微薄仙力，只能堪堪保证不死，难有作为。 若是李师渊有半点濒死征兆，郁英便要让那老匹夫撬开这个榆木皇子的嘴，把丹丸塞进去。 最后，一头白发逐渐稀疏，缓缓落地，如同昙花一现，如今花落春泥。 光头还是光头。 禅室内，本和冷霞慈祥对话的金眉老僧，忽然佛唱一声，站起走到窗前，一道金光从他两掌之间飞出。 金眉老僧略带欣慰地说道：“我佛亦非无情法，人间可存有缘人。” 没头没尾地说了这么句话，冷霞抓耳挠腮，老和尚说话喜欢打机锋，除了一开始几句话外，句句暗含玄机，晦涩难懂。 一道金光从晓寒寺中飞出，没入李师渊眉心，他原本干枯瘪皱的皮肤如同吹了气一般，又一次返老还童。 郁英看他既然无视，重返屋檐，出言讥讽道：“这家伙，一天是要把人的一世过完？” 安七生轻摇折扇，仿佛若有所悟：“佛家有三我，过去，现在，未来，李师渊大道可期呀！” 唐玄安也松了一口气，原本他打算拼着半生修为不要，也要逆天改命，为李师渊续命八年，如今看来，自己这把老骨头还可以多活几年。 ———————— 金眉老僧从窗前折返，不知道是自己眼花还是怎么回事，冷霞总觉得他眉毛上的金光淡了一些。 之前金光太盛，冷霞还看不清，如今淡了些，能看见右眉上方有一道浅浅的伤疤，也不知道是谁干的。 一点也不尊老爱幼，一看就是素质教育不过关的枫陆仙师。 因为一年里经常遭到追杀的缘故，冷霞对于仙师这个集体的好感度降到了冰点，自然没什么好印象。 吱呀—— 木门又被推开，这一次走进的人让冷霞心中一喜。 小白！ 白师走进禅室，不去理会那秃驴，走到冷霞面前，淡淡说道：“走。” “啊？去哪？我不是还中着谪仙符吗？” 冷霞有点无语，言简意赅的前提是表达清楚大兄弟，你一个字我很难办呀！ 白师看了一眼金眉老僧，对方呵呵一笑：“与冷施主有缘，光顾着谈话，忘了正事。” 只见他隔空一点，冷霞手腕上的文字竟然一个个飞离手腕，在空中漂浮，最后化为灰烬，消失在天地之间。 “走。” 冷霞与金眉老僧道谢告别，白师却好似有些不耐烦，好像很不待见这个慈祥的老和尚。 “施主留步。” 两人刚要走出禅室，金眉老僧忽然出言挽留，问了冷霞一个匪夷所思的问题。 “施主，你是何人？” 冷霞愣了一下，眼角带笑，看了一眼白师，又望了一眼寺外，郁英，唐玄安，安七生他们应该都在那里吧？ “我冷霞呀！” 老僧开怀大笑，合十行礼：“善哉善哉。” 再次告别金眉老僧，冷霞跟在白师身旁，小心翼翼扯着他的袖角，见他既然没有抗拒，索性大大方方牵着。 白师停下脚步，冷霞双手背后，仰头望天。 小白伸出手，放在冷霞面前，冷霞眼神游离，装傻称愣。 “手。” 冷霞这才反应过来，将手递给小白，小白握着她的手，看上去有些冷，心里却很暖。 两人站在早就布置好的传送阵中，即将传送去那传说中的仙门——青竹门。 冷霞抬起头，想和他们看着一轮明月，想告诉他们自己会想他们的。 她却看见，一只白鹤挡住了月光，国师好似挂在弯月上一般，昂头饮酒。 安七生折扇轻摇，对自己娘子嘘寒问暖。 玄安叔站在堡垒身旁，暖暖地看着自己的小主，堡垒浮在空中，像是一座小山。 冷霞耳边好像传来那句常听见的“卡！”。 “有缘再见！我会想你们的！” 无人回应，却又像是人人回应，就在传送阵启动的那一刻，冷霞看不见的地方一道金光一闪而过，没入她的眉心。 此时，她的魂魄才真正与身体融为一体，真正的成为枫陆上土生土长的人。 丹田之中一股真气好似凭空而生，在百骸穴窍中肆意奔走，逐渐壮大，而冷霞也在刹那间武学登堂入室，正式成为一名女子小宗师。 冷霞永远不会知道，如果金眉老僧最后一个问题回答错了，今后会是什么样的结局，她也不必知道，毕竟，她是冷霞。 第一章 青徐王之死 青竹山，相传上古时期，有神灵在此种下一棵青竹，之后聚拢天地仙气，不断改变着周围环境。 在巨变之后，青竹山来了一位仙人，开宗立派，日益壮大，便成了今日隐隐有着仙门之首气象的青竹门。 “这个起源故事很老套啊，有没有什么隐情？” 冷霞看着小白的脸，想从中看出一朵花来。 晓寒寺与国师一行告别，已经过去了三日，她在一座不知名的山峰之上，很是无趣。 想玄安叔的糕点，想郁英姐的故事，想安七生的没脸没皮，想堡垒的‘卡’。 收起杂绪，不再去看白师那张好看的脸。 冷霞起身练拳，身如游龙，拳出破空，在小院中肆意出拳。 唐玄安教了她三套拳法，一套用于平日练习，巩固真气，强筋壮骨，增加血气。 冷霞这一年来练拳从未懈怠，身中谪仙符，无法修炼仙法，只能在习武这件事上多费心思。 她也曾问过郁英，自己今后要修仙，真气与仙力是否冲突。 郁英解开她这个小小担忧：“真气行走于经脉之间，滋养血肉，储存于丹田之中。而仙力只存在三清明台，心湖之内，因此两者没有冲突。事实上，不少修仙者在仙力修炼中遇到门槛时，还会转去习武，淬炼肉身，让自己的战力更上一层楼。” 冷霞练了大半个时辰拳，只觉得真气在体内疯狂运转，浑身上下暖洋洋的，不少关节处都迸出黄豆炸裂般地响声。 原本这一年爬山涉水，习武练拳，冷霞胳膊腿上都有着不少肌肉，虽说只是雏形，但绝对谈不上美观。 三天前晓寒寺一别，冷霞竟然意外的发现，自己修炼出真气，真气滋养之下，那些肌肉反倒返璞归真。 短短三天的时间，冷霞看上去比先前瘦弱了不少，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可要是谁敢就此轻视她，也会付出不菲的代价。 冷霞舒展身形，让真气自行运转，三天之前还只有小拇指粗的真气，如今大约有成年男子小臂粗细，在百骸之内运转周天，时时刻刻增强着冷霞的实力。 打完收工，冷霞看着好似在发呆的白师，出口问道：“白师，我们什么时候上山？” 白师不语，冷霞转到他身后去，张牙舞爪，无声控诉着对方的沉默，同时仔细观察着白师动向。 稍有风吹草动，冷霞会立刻站好，依旧是那副人畜无害的奇女子模样。 “等。” 白师惜字如金，冷霞顺杆往上爬：“等什么？” 小白抬起了右手，指着云雾环绕的山峰中，忽然出现的一块白布：“这个。” 说罢，白师起身，冷霞跟着，两人结伴上山。 枫陆的风俗很多是与地球相同的，这里嫁人时穿红衣，死人后穿白衣。 寻常人家死了顶梁柱，亲朋好友都会赶来吊唁。若是仙门里死了大人物，那整个枫陆的仙人，大概都会赶来。 冷霞来到青竹门山脚的第三天，青竹门内便传来噩耗：闭关许久的青徐王冲关失败，魂消魄散，不在人间。 一位仙王的陨落，放在一些一木独支的仙门里，那就是灭门之祸，青竹门家大业大，经受了这种打击，也有些苦不堪言。 原本的三帝五王美好愿景蒙上阴霾，如今只有三帝三王，虽说还是仙门当中的一流势力，但仙门之首的称号不会有人再提。 在原本青竹门的四位仙王中，青徐王是年龄最轻，实力最高的一位，前景最好，本是千年之后有望仙帝之位。 从长远来看，青竹门不仅当下损失了独步仙门的机会，更是损失了千年之后一位顶梁柱。 如此一位仙王忽然陨落，免不了有人拿出来嚼舌根，各种谣言版本四起。 甚至有阴谋论者，将青徐王与即将封王的另一位青竹门大人物联系在一起，两人这些年来一直不对付。 青徐王早一步封王，如今白师封王在即，青徐王无端暴毙，其中必有蹊跷。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不少青竹门人，主要是青徐王一脉弟子，都隐约将白师视为青徐王陨落的罪魁祸首。 毕竟好端端一个仙王，怎么会说死就死了呢？ “登山。” 山上挂出白布，即是青徐王的死讯已经传开，估计各路仙门也要派人来吊唁慰问，顺便看一下热闹。 冷霞跟着白师走出客栈，身后追出一个中年男子，裹着围裙，手里拿着木铲，大喊着：“你还没给钱呢！” 冷霞头也不回，充耳不闻，跟着白师大步向前。 等到走远了，冷霞看四下无人，挺起胸膛说道：“师父！刚才那个客栈老板有问题！” 白师：“叫我白师，什么问题？” 冷霞笑道：“寻常凡人看到白师你长这般模样，谁还会要钱？他竟然敢找一个仙人要钱，肯定是有问题。” 白师心中松了一口气，还以为被这丫头看出什么弊端了，在心中埋怨客栈老板，这家伙从小就喜欢给自己加戏，哪怕如今开客栈也要闹妖蛾子。 那客栈有人住吗？ 炒菜不放盐，酒里掺一半水，屋子里连根蜡烛都没有，白师也搞不懂这家伙怎么想的。 心中埋怨归埋怨，白师面色不变，回到：“胆子大。” 冷霞想了想，这个解释也说得通，毕竟住在青竹山脚下的凡人，见仙师的概率应该大得多，要钱也挺正常。 忽略掉这个小插曲，冷霞从白师口中知道了青徐王的死讯，自然联想到了那夜刺杀，郁英说过死了一个仙王。 难道就是这家伙？ 冷霞没问，惜字如金的白师还故意多加了一句：“不要多想。” “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冷霞小声嘀咕，白师投来询问的目光，冷霞头一昂，示意赶紧登山，她肚子饿了。 一步一个台阶，冷霞走了七百六十四步，最后来到一处山门之前。 两个头系白带，满身孝装的人守在门口。 对方察觉到两人到来，为首一人厉声喝到：“来者止步，报上名来！” 好似那武侠小说里的威风侠客，就连冷霞都被他诈唬住了。 白师不闻不问，只是带着冷霞，抬步向前。 为首者怒不可遏，他常年闭关，刚出关便得知自己恩师仙逝，来不及感伤又被人撵来看这山门，受尽排挤。 如今又有人直闯山门，是可忍，孰不可忍，他刷的一声拔出宝剑，怒吼道：“站住！” 第二章 青徐峰两三人 看守山门的两人，为首者姓徐，名叫徐君昊，是青竹门如今的三代弟子，。 他身旁的是一位刚入门不久的师侄，如今青竹门四代弟子，名为许无。 徐君昊师承青徐王，入门之后一直闭关苦修，不闻世事，虽说实力强劲，但人缘极差。 青徐王暴毙后，他本该在峰上料理后事，帮衬一二，却被同峰师兄赶到山门之下，做着四代弟子才会干的活。 徐君昊也不通人情，一个实实在在的榆木脑袋。 以他的实力，在青徐王众多弟子当中，当之无愧的前三，坐二望一。 若是强行留在山上，哪怕师兄辈分高出半头，也无法逼着他离开。 可一道虚无缥缈的师兄命令，就让他心甘情愿地下山，老老实实被拴在了山门前。 他这般好欺负，山峰上的师兄们只会变本加厉，将峰中遗产一扫而空，不给他留下分毫好处。 青竹门内阶级森明，仙帝以及掌门乃是一代尊者。 掌门一脉在青竹峰修炼，占据青竹门内最好的修炼资源，因此掌门这个位置目前由三位仙帝轮流担任。 三位仙帝，各自开辟一座仙宫，手下效仿凡间朝廷，设有文武百官，仙庭运转自负盈亏，平日也无需向青竹门上供。 但青竹门需要时，三位仙帝必须出手，双方利益交融，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仙王以及门内实力突出者便是二代长老，长老有开峰之权，可以选择一座山峰开辟为自己的洞府。 青徐王便是二代长老中的领军人，实力强劲，人脉广泛，在青竹门内外都有极高的评价。 可惜英年早逝，徐君昊一想到这里便觉得痛彻心扉，险些道心崩碎。 青徐王是他师长，与他有大恩，平日教导更是悉心至极，无微不至。 徐君昊自然知恩图报，刻苦修炼。 按照徐君昊如今的修炼进度，只需要再给他两百年时间，他便有可能通过封王试炼，成为仙王！ 可惜没有如果，未来成就能够触碰仙王的徐君昊，如今被人排挤，守着青竹门自家山峰的山门，近乎羞辱一般的待遇。 他若是脸皮薄一些，恐怕会直接羞于见人。 可徐君昊脑子愚钝不假，心中却只放了两件事，一是报师恩，二是修仙。 他并不恼火自己被排挤出来，反倒将这件事当做正常的职责，认真地履行着。 直到一个白衣男子带着一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无视他的质问，直接踏入山门，徐君昊胸腔之中才生出一股怒火。 仿佛要将这两天来所有的不满发泄出来，徐君昊拔出随身佩剑，这是当年他入门时，师父亲手赠送与他的宝剑，虽然 “站住！我乃青徐王峰下弟子徐君昊，退出青徐峰山门，否则格杀勿论！” 徐君昊一手握剑，另一只手按住通讯令牌，将眼前人的身影传入峰上。 他迟钝不代表他傻，白衣男子显然实力非凡，仅凭自己和身旁的师侄是无法留下对方。 无论对方是谁，依据门规，徐君昊按例问话，对方不答，擅闯山门，这相当于和青徐峰宣战！ 与青徐峰宣战，就是与青竹门宣战，尤其是在青徐王刚仙逝的节骨眼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里，打青徐峰的脸，就是打青竹门的脸，于情于理，徐君昊都处于不败之地。 唯一需要注意的，便是在增援到来之前，徐君昊要护住身旁师侄的安全，尽量拖到峰上师长到来。 白师停下脚步，冷霞自然也跟着停下，看着两位看守剑拔弩张的模样，冷霞忍不住怀疑是不是走错山峰了。 毕竟这里山峰那么多，每一座看上去又挺像，万一小白搞错了，也是有可能的。 白师想起那家伙的交代，好像是说过有个叫什么什么什么的弟子，连那家伙自己都记不太清弟子名字。 那家伙语重心长地和白师说过，这个弟子只知道修炼，一点也体会不到人生的美好，自己如果死了，这个弟子多半会被赶去看山门，到时候让白师多帮衬帮衬。 看着对方剑上的仙力波动，白师确定，应该说的就是他了。 “禁行，禁言！” 白师还没任何动作，徐君昊率先发难，两块令牌打出，山门大阵被他调动，澎湃仙力扑向白师。 虽说徐君昊被排挤来看守山门，但一应阵法法器还是交于他，多为束缚制敌之效，可以帮他拖延时间。 白师抬手，原本澎湃的仙力变得更加汹涌，就连青徐峰山根都有所动摇。 许无这个四代弟子不知道山峰阵法的威力，眼窝子浅，只当本该如此。 徐君昊却是个识货的，自己哪怕拥有法器，也只能调动大阵三分威力，可眼前这番景象恐怕已经到了十分威力，甚至更多？ 心中暗道不好，徐君昊倒不担心自己，只是害怕山门大阵失控，若是毁了青徐峰，自己就是千古罪人！ 就在徐君昊下定居决心，准备与对方玉石俱焚之时，白师挥了挥手。 两块阵牌如同小鸟归巢，乖巧地飞回白师袖中，徐君昊目瞪欲裂，难以置信。 对方竟然掌握了山门大阵？为什么？！ 来不及思考，白师右手提着剑，随手一挥，剑尚未出鞘，一阵轻风随意拂过。 徐君昊好似被重锤击中胸膛，整个人吐血倒飞，化作一颗流星，消失在视野之中，不一会儿，山下传来一声闷响，看样子是着地了。 山脚下，客栈老板正开开心心收拾着自己屋子，谁知一块不明飞行物从天而降，砸破了他家屋顶，砸碎了他珍藏的书架，里面七本小黄书化为灰烬，让他心肝直颤。 不明飞行物更是在地上砸了个大坑，客栈老板哭丧着脸，蹲在坑旁，考虑是不是把这里改成灶台。 虽然衣衫破烂，浑身血污，但勉强还有个人形，看样子一时半会死不了。 客栈老板看着对方摇摇晃晃站起身，手里握着一把保存完好的剑，用剑撑着身子，一步步踱向前去，好似要登山问剑。 “你别走啊！你陪我屋顶，书架还有...还有地面！” 徐君昊看了一眼纠缠在身边的凡人，耳红面赤，嘴里含糊不清：“没钱。” “没钱你住什么店？”老板好像经常听到没钱，下意识说出了这句话，接着发现不对，改口道：“没钱你砸我店干嘛！” 徐君昊继续缓慢走着，每一步都好似一座大山压在背上，浑身骨头断裂，举步维艰。 就连面骨都被震碎了不少，样貌变化极大，整个人气质也与先前不同，看上去更憨厚老实了一些。 “唉唉唉，我说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客栈老板得理不饶人，拉拉扯扯，把徐君昊强留在了店内。 耗尽最后一丝力气，也没能走出客栈的徐君昊，昏迷之前，还是大大方方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我乃青徐王峰下弟子徐君昊....” 客栈老板给他盖上一床棉被，慈祥可亲的脸上挂满了奸商的笑容：“原来你叫这个名字，君昊呀，你就留在这里打工吧。” ———————— 白师一剑鞘劈飞了徐君昊，青徐峰的师兄们也珊珊来迟，刚好看见一道流星奔山下去。 “不知白长老驾到，有失远迎！”为首的大师兄先是简单行礼，接着话锋一转： “白长老闯我山门，伤我师弟，可否给个解释？” 徐君昊常年闭关，连白师都不认识，可大师兄苦心专营，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按照门规，哪怕是长老之位，进入其他峰时也需要禀告，获得批准之后才能进入。 否则都按照外人闯山门处理，轻则流放苦役，重则五雷轰顶，身形俱灭。 大师兄当然不准备追究白师的责任，只是如今这么多人看着，若是一句硬气话也不说，有失颜面。 白师：“我没伤人。” 许无这时回过神来，大喊大叫道：“你胡说！君昊他....” 白师还没回话，大师兄抢先说道：“许无住口，这里有你说话的分吗？” 训斥了师侄，大师兄转过身和颜悦色：“还请白长老给个解释，其中是否有什么误会？君昊师弟可有冒犯之处？” 他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既然白长老否认伤人，那大师兄给出台阶，对方顺坡下驴，整件事就能归于平淡。 毕竟青徐峰没了峰主，大师兄也要为自己今后的前程考虑。 “我剑只会死人，从不伤人。” 一句话将所有和解的机会堵死，听白长老的语气，徐君昊不是伤了，而是死了。 所有人对此深信不疑。 青徐峰大师兄瞳孔微缩，哪怕精于人情世故，他也不敢想象，对方是如此强势。 事已至此，绝无任何缓和的余地，大师兄当机立断，决定先声夺人，毕竟从门规来看，白长老所作所为都是罪不可赦。 “白长老，你欺人太甚！” 大师兄双目微红，对着四周仙友拱手行礼，朗声说道：“诸位！今日我恩师仙逝，白长老无故闯我山门，杀我师弟，触犯门规，更是对先师的大不敬！马某自知道法卑微，可先师颜面不能受辱！定要给先师讨个公道！若是马某身死，那也只怪自己学艺不精，怨不得别人，各位不必替我报仇！” 一番话，说的是理直气壮，感人肺腑，却处处透露着机关算尽的小聪明。 不仅要占领道德高地，还要把白师置身于‘持强凌弱’的两难之地，借此激起在场人的同理心，引发共鸣。 若是出手杀了这个大师兄，便会有更多青徐峰弟子站出来，杀一个，便要杀无数个。 大师兄相当于捆绑了整个青徐峰的人命，在和白长老赌。 他赌白长老不敢动手！ 他赌青竹门的仙帝不会坐视不管！ 他赌在这大阵之中，身怀阵眼法器的他处于无敌境界，就连仙帝也无法瞬杀他！ 白师无视他一番慷慨激昂的话，抬起了手。 大师兄当机立断，祭出阵牌，没有任何攻击的企图，只是为了护住自身安全。 富贵险中求，过了这一时半会，大师兄就能凭借这件事名扬四海，成为青徐峰的英雄！ 十二道阵牌将他团团围住，护峰大阵全力启动，哪怕是白长老，也不可能一剑砍死他！ 接下来发生的事，颠覆了在场所有人的认知。 白师只是挥了挥手，十二道阵牌如同先前那两道一般，乖巧地飞离大师兄，钻入白师袖中，不再出现。 而护峰大阵也偃旗息鼓，任凭大师兄怎么调动，也没有任何反应。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三章 青徐峰主 十二道阵牌失去控制，白长老一瞬间夺取了青徐峰大阵，就连青徐峰大师兄都不知道他怎么做到的。 要知道，青徐王在世时，不好理会这些杂事，阵法一直交给手下大弟子看管。 如今白长老只是挥挥手，就把阵法夺了？ 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时，一名门内长辈‘恰到好处’的‘路过’. 众人让出一条道路，只见一白发白须老者走了出来，身上暮气沉沉，让人怀疑他是不是随时可能兵解。 大师兄如同遇见救星一般，死死抓住这根救命稻草，一个跪地哭诉起来： “秦暮王，事情的经过便是如此，白长老杀我师弟，毁我山门，请秦暮王为青徐峰做主！” 还是那般狡诈，无论做什么都要拉上整个青徐峰给自己背书，旁观的冷霞都不忍直视，翻了个白眼。 小白这是要闹哪样？ 旁观的仙师们不清楚，可冷霞当时在现场，对事情的经过很是了解，小白分明没有拔剑出鞘，看那架势，飞出去那人多半还活着在。 可为什么小白要说他被自己打死了？ 冷霞思维敏捷，知道其中有些隐情，自己在青竹门又是初来乍到，更不会自作聪明地站出来与对方互喷。 虽然不齿这位师兄的做法，冷霞在心底也不得不承认，小白做事确实人狠话不多。 白师：“说完了吗？” 大师兄语气一滞，硬着头皮，咬着牙说道：“请秦暮王主持门规！” 他一切的一切底气，都来源于白长老破坏门规，带着一名凡人女子擅闯山门，只要咬死这一条，哪怕仙帝来了他都有恃无恐！ 门规面前，众人平等，这是青竹门的红线，任何人都不能触碰。 秦暮王慢吞吞说道：“白兄，此事？” 白师与他双目对视，袖间飞出十四张阵牌，正是先前收来的。 接着从东南西北四个方位，飞出一块阵牌，共计十八块，悬浮在半空之中，围绕白师。 这就是青徐峰的全部阵牌，有了它们，便等于有了青徐峰。 大师兄眼神灼热，盯着十八块阵牌，哪怕是他，其中也有四块是无法动用的。 那是他师父青徐王在四方镇压山根的阵牌，除了青徐王以外，应该没人能够使用才对！ 白师：“我乃峰主，上来看看，有问题吗？” 十八块阵牌中央，一根青竹所制笛子若隐若现，见到此物，就连秦暮王也脸色大变。 “青竹笛怎么在你手中？” 白师懒得与他废话，收了青竹笛，将十八块阵牌打回山中，青徐峰阵法启动，各类法宝丹药都被阵法限制，外人不能擅动，否则阵法反噬，后果自负。 做完这一切，白师只觉得有些烦，那家伙生前就喜欢瞎折腾，死后还不消停，让自己专门跑一趟。 就这些破烂玩意儿，送白师他都懒得要，那家伙还视若真宝，一个个供了起来。 冷霞看着白师的眉毛微动，心领神会，知道自己师父有些烦了，白师抬步下山，冷霞便跟在身旁。 “等等！” 秦暮王还没说话，青徐峰大师兄第一个坐不住了。 青竹笛，乃是他师父青徐王最为出名的法宝，除了本命物之外，数它威力最大。 仙人逝去，本命物多半会随之土崩瓦解，青竹笛乃是仙帝赐下的法宝，大师兄这两日翻遍山头也没找到，心急如焚。 他甚至怀疑，是不是师父交给徐君昊那个憨子保管，准备找机会试探一二。 没想到这里遇见了！ 大师兄之所以如此在意这件法宝，不仅仅是因为它威力巨大，有了它之后，大师兄能够混到一个长老之位，拉拢山头，重振青徐峰。 最重要的是，他师父曾经明言，持此笛者为青徐峰峰主！ 这就像是人间的帝王玉玺一般，乱军攻破都城，首要任务不是烧杀抢掠，而是找到传国玉玺。 有了玉玺，才有正统权利，才能光明正大地荣登大宝。 青竹笛，对大师兄的意义超出了青徐峰上一切的法宝！ 而它此时就出现在自己师父的死对头手中，白长老还用它控制了山门大阵！ 这件事本身就细思极恐，可利欲熏心的大师兄只想着要回青竹笛，没想那么多。 大师兄只能说出‘等等’两字，刚想多说两句，却发不出半点声音，用十指扼住自己喉咙，眼珠外瞪，脸憋成猪肝一般模样。 大师兄死死盯着秦暮王，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如同溺水之人，呼吸不得半点空气，体内仙力运转停滞。 秦暮王不去看蝼蚁一般的三代弟子，而是眯着双眼，出言说道：“白长老，门规有言，非仙王者不可兼任两峰峰主，这青竹笛不如交给我保管？” 大师兄在心中破口大骂，财帛动人心，凡人有七情六欲，仙人也有。 秦暮王竟然这般贪婪，想着把青徐峰一口吞下，大师兄眼中闪过一丝绝望，接着又从心底生出一丝野望。 对方拿了青徐峰，也需要有人看守管理，兴许自己也能分一杯羹？ 白师再一次停下脚步，他很烦门规，更烦这些喋喋不休的同门。 非仙王，不能兼任两峰峰主。 这是门规里白字黑字写的，那是不是自己去砍了这条门规，就没事了？ 白师看着对方贪婪的眼神，知道答案是否定的。 没了这条门规，对方还会找出其他奇奇怪怪的理由，各有各的道理，归根到底，都是为了青徐峰的遗产。 那家伙真是的，活着不消停，死了更麻烦。 白师甚至忍不住让那家伙活过来算了。 强忍着冲动，白师看了看对立面的一群仙师，又看了看身旁的弟子冷霞。 他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大跌眼镜的行为。 白师：“冷霞。” 冷霞：“弟子在！” 白师伸出手，一根翠绿竹笛浮在冷霞两眼之间，一字一句说道：“青竹笛赠你，今后你便是青徐峰峰主。” 冷霞双手接住竹笛，声音清脆响亮：“弟子遵命！” 青竹笛入手，冷霞将它系在腰间，左边是朱红色酒葫芦，右边是翠绿青竹笛，红配绿，冷霞觉得这个造型有点奇怪。 好在足够潇洒。 下巴掉了一地的众仙师，没想到如此儿戏的一幕发生在眼前，先是一愣，集体沉默。 接着如同炸了锅的蚂蚁，一个个群情激愤，嚷嚷了起来。 “开什么玩笑？她谁呀？！” “青竹笛怎么会在你手上？必须给青徐峰一个交代！” “一个凡人女子做青徐峰主？荒唐！” “白长老，青徐峰主一事岂能儿戏？还请收回此笛，从长计议！” 面对炸了锅的仙师，白师眼神越来越冷，如同看着一群死人一般。 就在剑即将离开剑鞘之前的0.00001秒，冷霞做出了更让人吃惊的举动。 她一步踏前，地面发出一声闷响，十八道阵牌立刻激活，山门大阵再次启动，所有仙师噤声。 不是不想说，而是说不出话。 即使是秦暮王，在青徐峰阵法下，一时半会也发不出声音。 冷霞横眉冷对，看着上百情绪激动、但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的仙师，抬起右手食指，摇了摇，挑衅至极。 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从她口中说出，钻进仙师耳中。 她说：“我当青徐峰主，关你们屁事？” 第四章 群生 一大一小下山去，许久之后，秦暮王率先挣脱阵法束缚，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接着人人才恢复自由，大多跌坐在地，大口喘着气，彼此用眼神沟通着，不敢多说一句。 冷霞下山途中，学师父一般，将竹笛收入袖间，腰上只挂着国师赠送的朱红酒葫芦，摆脱了红配绿的尴尬局面。 白师注意自家徒弟的小动作，说道：“明日教你神通，袖中自有乾坤，收东西起来会方便些。” 冷霞高兴应了一声，至于自己莫名其妙当上了青徐峰主这件事，冷霞也没多想。 既然是师父给的，冷霞便敢接下，接住之后，谁也夺不走。 两人下了山，依旧是白师牵着冷霞，布下传送阵，一步百里，来到一座新的山头之上。 白师带着冷霞直接到了峰顶，谁知道这里早有人等候着，就连白师也有些惊错。 冷霞问道：“怎么是你？” “怎么不能是我？” 安七生双手理了理发型，打开折扇，潇洒问道：“小冷霞，有没有想我呀？” 冷霞两只大眼睛露出眼白，有些无语，小白在身旁，她也不敢太过嚣张，不然就一脚踹翻安七生了。 这家伙，当时一群人合起伙来坑人，也不把计划告诉冷霞，要不是冷霞事后复盘，自己想明白了，恐怕现在还蒙在鼓里。 白师：“你怎么进来的？” 青竹门长老都有开峰之权，白师喜静，于是常年在此峰中独自修炼。 虽说不是当世顶尖的阵法大师，但白师仙力高强，加上实力遇到瓶颈，自然会多学写东西。 由他精心布下的阵法，青竹门内也不超过五人能够破开，安七生却出入自如，很是古怪。 更别提这里距离晓寒寺何止万里之地，没有架设好的远距离传送阵，三天之内赶过来，恐怕早就仙力枯竭，风尘仆仆。 安七生浑身不染灰尘，更是神采奕奕，看样子没遭什么罪。 安七生拱手说道：“小生没有旁的本事，只是遁术天下无双，跑的快些罢了。” 他的遁术古怪，白师早就领教过了。 郁英与白师曾经讨论过一次，最终的结论也很无奈，安七生应该是传说中的道门子弟。 修道之人不罕见，大多炼化天地灵气，研习奇门遁甲，可安七生并非寻常修道之人。 他不靠灵气，真气，妖气，仙力，内力，魔力，彻彻底底一个凡人，如假包换。 那么只剩下这一种可能： 安七生身负道家神通，有着大气运，自己不用修炼，便可与天地借力，是天生的天地宠儿。 枫陆上万年前便有这么位天选之子，当时也曾掀起无尽风波，最后付出了惨痛代价，为枫陆的头等机密之一。 这本该是天大的好处，若是在有心人手上，肯定能够战力无双，比肩仙帝，成为枫陆上最强的那一小搓人。 结果安七生硬生生把自己的技能树点歪了，只会一手诡异遁术，别的半点不感兴趣，每日油嘴滑舌，想着和郁英成亲。 白师：“有事说事。” 刚来就差点被下了逐客令，也就安七生脸皮堪比城墙，没有半点不好意思，还能泰然自若。 换了别人，恐怕扭头就走。 安七生收了折扇：“国师托我给您带句话，她已经到了临日城下。” 冷霞拖长了尾音，发出一声带有疑问情绪的声音：“哦？” 白师也看着安七生，这不像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国师会讲出来的话。 安七生脸上挂不住，清咳了两声：“咳咳，好吧，我家娘子是这么讲的。” 安七生一手拈花，另一只手手腕翻转，抵在腰部，姿态婀娜，如同一个隔壁胖大妈在骂街一般，破口大骂： “姓青的王八蛋，老子都能看见临日城的烽火了，说好的三千精兵呢？！” 白师听了粗鄙之语，也不恼火，反倒觉得这才是国师应该说出来的话。 反倒是冷霞猛地抓住了一个细节，眼底闪过狡黠，原来小白姓青？冷霞还一直以为小白姓白呢！ 难道他叫青白？ 一想到这种可能，冷霞控制不住情绪，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青白？清白？小白的名字这么有意思的嘛？ 难怪他一直不肯告诉自己真名，只让自己称呼他为白师，每一个不敢直视自己名字的人，背后都有一对恶搞的爹妈呀！ 白师看着冷霞，冷霞立刻收了捧腹的动作，腰杆笔直，目不斜视，右手从嘴边划过，像是用拉链把自己嘴封上了。 安七生也不知道冷霞在笑什么，不过冷丫头总是能因为一些小事自娱自乐，他早就习以为常。 比如打雷下雨时，冷丫头经常爬到高树顶部，冲着天空高喊：“打雷啦，下雨啦，回家收衣服呀！” 喊完冷霞还要倒吊在树上，开怀大笑，虽然不知道哪里好笑，郁英每次都很捧场地跟着一切笑，堡垒偶尔也会发出‘卡’的笑声。 俱往矣。 白师：“给。” 一块篆刻有‘白’字的玉佩从峰顶洞府飞出，落在安七生手中。 安七生收了玉佩，直勾勾看着白师，两人双目对视，当下无言。 最后还是安七生打破了沉默：“兵呢？” 白师继续沉默。 安七生忍无可忍：“你总不能一个也不出吧！” 白师点了点头，无声地表达了：“我可以！” 安七生第一次感觉在脸皮的较量之中，自己输给了别人，败下阵来，掩面而走。 “安七，你等等！”冷霞一看安七生要走，急忙把他喊住，她还有好些话要问他呢！ 晓寒寺一别实在太过匆忙，冷霞没来得及和郁英姐，玄安叔，堡垒小弟好好道别，一直心心念念。 好不容易抓着安七生这个跑腿的家伙，可不能让他跑了。 安七生从冷霞眼前消失，忽然又从她背后钻出，笑问道： “小冷霞，你不会看上我安公子了吧？我可是良家公子，早有人家，不能与你再私定终身了！” 头疼地叹了一口气，冷霞觉得改天需要劝劝郁英姐，早日把安公子这个妖孽收入宫中，哪怕做个太监也好，别在外面沾花惹草了。 “咳咳，这是我给你们的离别礼物，你帮我送给郁英姐，玄安叔，堡垒小弟，写有‘安’字的那份是你的！不准偷看别人的礼物！” 冷霞从身后包袱中翻出四个小包袱，一看便是她精心护在身旁，早就准备好了的。 每个包袱上写的都有字，唐玄安那份只写了一个‘叔’，郁英那份写了一个‘姐’，堡垒那份写了两个字‘弟弟’。 安七生喜出望外，笑的合不拢嘴，开开心心收下了礼物。 冷霞送出了礼物，整个人没了精神，摆了摆手，打发他道： “你走吧，唉，见到你就脑壳疼，搁在我们老家你就是个行走的女性骚扰机器你知道吗？都不知道怎么和你解释，不要看见漂亮姑娘就让人家嫁给你呀混蛋。” 道了声别，安七生抱着四个小包袱，迈着夸张的大步向前走，臭屁的样子让白师想一剑送他上天。 安七生刚走出两步，忽然转身，冷霞没好气问道：“怎么，还等我们留你下来吃饭？” “刚才忘了和你讲，我家娘子托我带话给你。” 安七生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气的冷霞牙痒痒，看这家伙的样子，要是自己没送礼物，这句话他就会选择性忘记？ “郁英说，你要好好修炼，等到封王之后，可以去临日城找她玩。” 冷霞眼中带笑，嘴上却不饶人：“知道了知道了，啰嗦死了，你赶紧走吧，你不是全天下最快的男人吗？婆婆妈妈，难怪郁英姐不嫁给你！” 说到安七生的伤心处，他捂住胸口，像是被万千飞剑穿胸而过，愁眉苦脸，装模作样。 “走啦！” 安七生又化作一阵风，不知道去了哪里，原地留了一幅画轴和山谷间回荡的国师声音。 “冷丫头，这江山图送给你了，好好修炼，早日来临日城玩！” 听着郁英姐的话，江山图自动飘到冷霞身旁，接着缩小，最后隐入朱红葫芦当中，冷霞心中又是高兴又是难过。 难过的是终究还是分别，高兴的是总有一天还会重逢。 送走了安七生这个不速之客，冷霞与白师走进洞府之中，冷霞开始给白师讲自己‘老家’的故事。 “白师，我和你讲哦，在我们老家，有一个神话故事，里面呢有一对姐妹乃是蛇精所化，姐姐是白蛇，妹妹是青蛇，一个叫白素贞，一个叫小青，你有没有觉得特别好玩？......” 白师耐心地听着雷峰塔下的感人电视剧，不知道冷霞怎么想起讲这个故事。 冷霞则想着，如果白师名为‘青白’，那他会不会是一个青蛇和白蛇合二为一？ 难怪白师平日里那么冷淡，蛇是冷血动物嘛！ 冷霞一边讲着故事，一边想着白师的名字..... —————————— 临日城下，郁英接过一个写有‘姐’字的包袱，又收起那块玉佩，算是有了进城的通行证。 回头看去，堡垒身后站着三千形态各异的士兵，各个身披重甲，看不清样貌，气氛压抑低沉。 这支军队不是百战之师，更不是精锐部队，而是在整个枫陆追杀下逃亡了一万年的丧家之犬，从未打过胜仗的败军！ 百折不饶，百炼成钢，百死犹生！ 安七生这一次罕见的没有炫耀，自己一次将三千人从万里之外带来，哪怕他遁术天下无双，损耗也有些大，如今脸色苍白，没了平日的神采。 郁英没有多的言语，抬起右手，指向城头，发令道：“进城！” “卡！” 三千魔族士兵，又一次踏上了临日城的土地，回到了万年前自己同族浴血奋战的地方。 —————————— 崇山峻岭间，一光头青年男子与一名中年灰发男子正在跋山涉水。 歇息时，李师渊摸着新剃的光头，感慨道：“还是习惯了光头，也不知道她喜不喜欢。” 唐玄安笑而不语，一个好的太监不仅要会说话，还要会不说话。 安七生在树枝梢头一闪而过，留下一个包袱，没有多的言语。 唐玄安摘下那个写有‘叔’的包袱，打开看后，小心收好，接着登高望远，好像能看见万里之外，那青竹山上，小主过的如何。 ———————— 而青徐峰下，一家黑心客栈中，徐君昊已经恢复了行动能力，在黑心老板的指挥下，拖着伤体开始干活。 “和你说了多少遍，做饭不要放盐，盐很贵的！” “不好吃又怎么了？他们给过钱吗？” “什么？今天的客人给钱了？难道他们不知道，这山下食物就是又贵又难吃？” “黄瓜不是这样切的！你再切坏案板我就，我就...我就不买案板了！” “你怎么这么笨呀？我怎么收了你这么个...笨小二？” 黑心老板仰天欲哭无语，有些后悔....... 第五章 仙王与仙帝 “跟上。” 白师走到洞府深处，冷霞跟着他走进了一间石室，墙壁上刻着不知名的法纹，暗光流转，隔绝视听。 白师：“在这里说话，不会有人偷听。” 冷霞紧绷的心弦这才松开，白了一眼，埋怨道：“这仙门和我想象的不一样呀，刚上山就打起来了，白师，要不我们换个地方修仙吧？” 白师竟然认真考虑了一下，接着摇了摇头：“不。” 冷霞认命般，找到一个石椅，老老实实坐在桌前，看着白师：“好吧，师父，你有什么事要和徒儿说的？” 白师：“青徐王没死。” 冷霞声音毫无波动，甚至有些想笑：“哦.” 这么位仙门大人物，竟然假死？ 看样子师父他们是准备用这个消息来钓鱼，可没死的青徐王会在哪里呢？ 总不会在青徐峰脚下开客栈吧？ 一想到这里，冷霞就觉得好笑，师父明显还有话要说，收了笑容，冷霞继续摆出洗耳恭听的架势。 白师：“两年后门内会有封王大典，地点就在此峰。” 封王大典，这件事郁英曾经专门和冷霞讲过，当时开头便引出了仙人的实力。 仙人的实力划分有两种，一种是看地位，一种是看境界。 地位比较好理解，青竹门内一代，二代，三代弟子，位高者权重，位卑者事儿多。 如同地球一般，仙门内实力和地位不一定是完全挂钩的。 比如一位寿命悠长地三代弟子，可能在一次寻宝中立下大功，擢升为二代长老。 但其实力并没有因为地位的提高而改变，本质上他可能还是一个没有修出元婴的战五渣。 境界的区分则明朗的多：炼虚，化实，引天地。这是入门三境，只要达到炼虚境界，就算踏上修仙路。 因此炼虚这个境界，正是修仙的第一道门槛，无数人因此止步，无法踏上仙路。 青竹门第四代弟子中，多为引天地的境界，在这个境界，可以用体内仙力牵引天地法则，借力生力，做到一些超出自己能力的事情。 引天地也是修仙的第二道门槛，只需要滴水穿石的耐心功夫，一般修仙者都能达到此境界。 但向后走便难得多，要化天地仙力为己用，夺天地造化，占众生气运。 入门三境之后，便是结丹，九转金丹，育婴..... 后面的境界郁英可以讲的含糊了一些，说是过早了解对冷霞有弊无利。 不过郁英着重讲了仙王和仙帝，这两个站在修仙者顶点的存在，也是无数修仙者的梦想。 仙王，并非一种境界，而是一种天地认可的仙家官职，真正意义上的位列仙班，能够使用多种神通，被天地钟爱。 成为仙王的方法有两种，一是参加封王大典。 封王大典，参与者需要经过三重试炼，最后登顶临日山，摘下属于自己的仙王牌，成就仙王之位。 二是挑战现有的仙王，只需要击败或者打死对方，夺过仙王牌，则可以成为仙王。 这两项规则注定仙王中绝对不会有弱者。 哪怕是看上去死气沉沉的秦暮王，这一千年来，击败的挑战者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要知道，败在秦暮王手下的人，之后通过封王大典成功跻身仙王境界的，足足有九人之多！ 这意味着，秦暮王的实力，哪怕在仙王之中，也能排到中上。 击败对方，夺取他人仙王牌，这种野蛮的规则，注定了弱小的仙王会成为众矢之的，不是所有人都能通过封王大典的。 所有人都渴望踩着他一步登天，挑战者蜂拥而至，其中不乏擅长杀伐的修仙者。 相反，实力强大的仙王不会面临挑战。 如果有实力去战胜顶尖的仙王，自身就可以通过封王，可以获得更高品质的仙王牌，何必夺别人的？ 白师即将举行封王大典这个消息刚传出去，不少人心中已经将他列为仙王，没人怀疑他无法通过封王大典。 因为他曾亲手杀死过战力顶尖的仙王，不止一位。 冷霞想到这里，忽然记起郁英当时提过的一件事，刚好这里能够畅所欲言，急忙问了出来。 “白师，为什么郁英姐说你参加封王大典，不少仙帝心里松了一口气？” 白师淡然一笑，与冷霞对立而坐，从袖中拿出一个破烂不堪的冠冕，看上去像是人间帝王所带。 “他们怕我称帝？” 这就触及到冷霞的知识盲区了，冷霞：“什么意思？” 白师耐心解释道：“与仙王不同，仙帝从万年之前，一直都由九人担任，成为仙帝的唯一途径，便是击败其中一人，夺取帝物，炼化为己用，便可大功告成。我曾经手刃过一位仇人，是最有希望称帝的仙王，因此，不少仙帝害怕我跳过封王，直接称帝。” 冷霞继续追问：“那师父你参加封王，他们为什么就会高兴？” 白师：“位列仙王之后，千年以内不能称帝，他们能睡千年的安稳觉，如何不高兴？” 聊到修仙话题是，沉默寡言的白师总会多说一些，不是啰嗦，而是怕冷霞不懂，或者误会，那就麻烦大了。 冷霞若有所悟，看着破烂冠冕，灵光一闪，追问道：“师父，这就是你那仇人的本命物？” 破烂冠冕像是上古时代流传下来的破烂，早就失去了所有的光泽，如今就是丢到仙门内恐怕也没有多少人能认出它来。 白师摇了摇头，冷霞继续问下去：“那是某个仙王的本命物？” 还是摇头。 冷霞语气开始不确定：“那，元婴大成者的法宝？” 依旧摇头。 冷霞做出最后的挣扎：“总不会是转世仙人的本命物吧。” 再往下猜，就有些掉身价了。 白师满意的笑了，说道：“这是某个仙帝的帝物。” 一年前，冷霞还在山村陪着儿童国师时，白师有事赶回青竹门，恰好外敌来犯，包围住急着回峰的白师。 大战过后，世界清净了不少，白师负伤回峰，遇到师兄，有了一番不痛不痒的对话。 再之后，九仙宫的一名仙帝忽然出海游历，不知去向，九仙宫也闭门谢客，不问世事。 只有一顶躺在石桌上的破烂冠冕，无声控诉着那场大战的惨烈。 第六章 你上来呀 无名山峰脚下，一名少年正在负剑前行。 据说这山峰上种着一种叫做甘逸草的植物，整个枫陆也只有此峰有，散发着特有的清香，让人心定神聚，对修行大有裨益。 少年看上去年龄不大，约莫十二三岁，皮肤白皙，眉眼清澈，一张小脸上布满了汗水，两手杵着登山杖，背着一把约成年男子身高的长剑。 小孩背着长剑，看上去有些滑稽。 他大口喘着气，需要十几分钟才能迈出下一步，登上下一个台阶，然后继续休息，周而复始，如同蜗牛一般缓步登高。 山路蜿蜒曲折，青石阶上布满了苔癣，少年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还会避开一些虫草，汗水滴在石阶上，如同下了一场小雨，滋润了一方小世界。 有时山路也会从中而断，少年便把登山杖捆在腰间，双手攀岩，手脚并用，在乱石中爬出一条路来。 渴了，他便喝些水，饿了，就拿出没放盐的大饼，困了，倚着登山杖睡一觉，累了，找一处平整的地方开始炼气。 他也会仰头看看峰顶，想着那里的景象该是如何，自己到了峰顶又该说什么话，做什么事。 想过以后，他如同注入了新的活力，继续步步攀登，独行登高。 —————————— 冷霞与白师在密室中座谈了一会儿，白师主要还是为了宽慰冷霞，让她清楚如今的局势。 一年来处于追杀与逃亡之中，白师经常与冷霞同行，知道这个徒弟心理素质越发强大，可还是免不了担心给冷霞留下阴影。 毕竟当年白师刚到枫陆，第一次见到杀人，吐了三天三夜，一口饭也吃不下去。 如今看来，关于冷霞这方面的担心是多余的，白师松了口气，开始与冷霞传授仙法。 密室空间还算宽敞，长约八米，宽五米，中央放了一个青色大理石制成的石桌，配备四把同等材质石椅，分别位于东南西北。 青色石椅坐上去有些清凉，让人精神一振，桌面上摆着一个青花瓷茶壶，配有六个小杯，每一个杯子上雕刻着奇珍异兽，雾气飘渺，栩栩如生。如果需要饮茶时，只需端起茶杯，茶壶会自动倒水，茶水清香，静人心脾，也是难得的佳品。 白师精心打造的密室中每一样东西都价值连城，说出来都能让郁英眼红不已。 这便是转世仙人与正统仙人的区别，转世仙人往往有自己的目的，耗费巨大，而且留不住资源。 郁英手边稍微有些余财，便会想着去买些丹药，哪件法宝强力，谁家又出新符箓了，靠着这些外物，转世仙人才有了自保之力。 可白师不同，他平日深入简出，青竹门给的资源配置，丹药符箓他不需要，统统转化为灵石，最后变成了不动产。 如果不是枫陆上金融业过于不发达，白师甚至会考虑买房买山峰，做长远投资。 冷霞随意挑了一个位子，坐北朝南，白师倒不在意这些礼节，坐在冷霞对面，双手平放在石桌之上，开始与冷霞传授仙法。 白师缓缓说道：“修仙入门三境：炼虚，化实，引天地，这些国师应该和你说过。” 冷霞点头，白师继续传道：“炼虚，即是将虚无飘渺的天地仙气转化为自己体内仙力，哪怕只有一丝一缕，这个过程极其困难，不少人终其一生也无法达到。万事开头难，然后万般难，修仙一事本就是难上加难，你要有心理准备。” 冷霞忽然提问：“师父，你当初成功步入炼虚境界，花了多久？” 白师一个板栗砸下，冷霞双手抱头，像是上学时被粉笔砸中一般，幽怨的眼神看着自己师父。 白师训斥道：“不要想着攀比，为师有今日之境界，并非为师入门走的多快，多好，而是修仙途中每一步都走的扎实无比，才有今日之成就。” 冷霞嘟着嘴，眼神依旧幽怨：“徒弟明白，只是有些好奇，师父当年到底用了多久。” 白师竖起了三根手指，算是回答了冷霞这个问题。 至于是三年，还是三个月，还是三天，他没说，就交给冷霞去猜了。 讲了一些需要注意的各类事项，白师进入正题，开始传授冷霞修仙法诀。 今日授课只需要冷霞将法决熟记于心即可，白师不奢望冷霞一触而就，更不会逼着自己弟子去竞速。 将仙家最正统的入门法决口诉一遍，白师端起了茶杯，茶杯上雕刻的小兽名为貔恘，模样像小狮子一般，眼如铜铃，怒发须张。 貔恘好似与白师有仇，一口咬住白师手指，不肯撒口。 喝了一口茶水，白师正准备歇息片刻，让冷霞消化一会儿，再和她复述一遍口诀，直到她记牢为止。 “师父，这就是仙力吗？” 冷霞举起右手食指，摆在两眼之间，细细看着这个新鲜玩具。 她食指尖处，有一股绿色的旋风正在缓缓的逆时针旋转，速度不快，可规模越来越大，一开始只是米粒一般大小，几个呼吸的时间，便成长到茶杯大小。 这便是正统的仙力，冷霞听了一遍口诀，便入了门，成功炼虚。 白师呆在当场，难以置信，眼神中甚至有一些怀疑人生，就连抱着他手指的貔恘也被这一幕惊呆，松开了手指，小兽本是仙家精怪，见多识广，也没见过这等人物。 将没水的茶杯再送到唇边，白师吸了一口冷气，准备借这个时间给自己压压惊，实在是太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茶杯还没放下，白师的余光却看见冷霞提着茶壶，一脸诧异地看着自己，不知道她在诧异什么。 心湖震荡起伏的白师勉强开口问道：“怎么了？” 在这一刻他甚至有些战战兢兢，生怕自己的徒弟发现自己虚张声势，掩盖自己内心的震荡。 毕竟冷霞在一柱香不到的时间里，刚听完修仙入门法诀，便修仙入门，跻身炼虚。 这种事，就连白师也闻所未闻，枫陆之上，万年无人！ 冷霞把茶壶提高了一些，让茶壶更加显著，很认真地告诉自己师父：“师父，你杯子里没水了。” “哦，哦。”白师将空茶杯放下，冷霞给他又倒了一杯茶水，接着直勾勾地看着他。 双目对视，无语凝噎，气氛再一次诡异了起来。 白师再一次硬着头皮问道：“怎么了？” 冷霞更是觉得莫名其妙，自己的师父是被外星人附体了吗，怎么只会说‘怎么了’？ 情商直接掉线，智商瞬间清零。难道是中了敌人的妖术，变傻了？ 冷霞摊手，看向刚倒好水的茶杯，问道：“师父你不喝吗？” “哦，哦。” 白师木讷地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心湖却久久不能平静，无法接受现实。 他在心里有些忐忑不安，甚至暗搓搓地想着：“难道，我徒弟真是个天才？” 好不容易平复了心情，白师板着脸，对冷霞说道：“你入门速度尚可，可见修仙有些天赋，今后成就不一定在我之下。切记天道酬勤，不可因此新生焦躁，明白吗？” 冷霞发出赞同的声音，茶杯上的貔恘发出了“呸——”的声音，来表达自己对某人无耻言论的不屑。 如果冷霞这种万年不出的资质算‘有些天赋’，那你们这些仙人算什么，历史的尘埃吗？ “好，你的速度比我预想的要快一点，我来与你讲讲修仙第二境界——化实，这一境界，讲究仙力由虚化实.....” 一柱香的时间过后，白师又一次端起了空茶杯，手指甚至有些颤抖，无论怎么用仙力压制，也压制不住内心的震惊。 “这就是化实吗？真好玩！” 冷霞操纵着仙力，在桌上幻化出一个个小人，一辆马车，接着又是一轮弯月，好似在模仿她们当年爬山涉水。 白师的内心已经无法更加震惊了，一日之内，两柱香的时间，冷霞从一个凡人，成为修仙者，从炼虚到化实。 修仙对她而言，就像是没有门槛一般，口诀通过一遍，就能熟记于心，刚刚接触到仙力，就能随心所欲。 就连踏入化实境界时，冷霞甚至引动了天地异象，若非两人身处隔绝天地的密室，恐怕早就能看见漫天神佛，极光璀璨了。 “我需要静静.....” 这句话白师当然不会说出口，冷霞更不明白自己在两柱香的时间里完成的壮举，可能是平凡人一生也无法实现的。 一步迈过，便是鸿沟。 白师强压心神，淡定说道；“今天就先到这里吧，很好，很好。” 连续两个很好去夸赞冷霞，说明白师已经被吓坏了语言中枢神经，甚至不知道该用什么词去形容。 冷霞只觉得稀疏平常，修仙时白师会好玩一些，至少话会更多一点，不想平时跟个冰山似的，一两个字就把冷霞打发了。 “走。” 白师恢复了往常的行为模式，冷霞有些失落，将茶杯放回桌面，跟在白师身后。 出了密室，白师让冷霞将青竹笛祭出，打出一道烙印，与冷霞交代：“持有此笛，可出入密室，遇到危险时，这里是安全的。” 冷霞小心收好青竹笛，按照白师的说法，这笛子属于法宝品质，不高不低，只是因为某个家伙随口戏言“持此笛者为青徐峰峰主”，才让众人对这笛子有了各种垂涎。 白师忽然说道：“有人登山，你去处理。” 说罢，白师一步迈出，冷霞只能感受到空气中有些许仙力震荡，完全无法看清白师是怎么做到的。 倘若让白师知道，冷霞竟然敏锐到这个程度，连自己的身法都能看出端倪，恐怕他心湖之中不会再是湖水振动，而是满湖之水倒悬于天，直接就是天翻地覆的场景。 冷霞不去想这些，走出密道，来到峰顶。 白师挑选的山峰不算高大雄伟，更谈不上壮阔，唯一的好处便是足够孤僻，与其他山峰远远隔着，互不相干。 即便如此，峰顶也是云雾环绕，四周时不时传来仙鹤鸣叫，仿佛置身于人间仙境。 有趣的是，峰顶是一块面积不小平地，地面光滑平整，像是被人一剑削去小半山头。平地视野开阔，并无杂物，甚至有些寒酸寂寥。 冷霞来到峰顶边缘，此处有石阶向下，适合俯瞰。 整座山峰约莫有四百丈高，冷霞穷极目力，透过云雾，只在半山腰的山道上找到一个人影般的黑点。 “喂！” 冷霞冲着山腰喊了一声，声音在山谷间回荡，经久不息。 喂—— 那个黑点听到了声音，停下攀爬动作，仰头看着峰顶，不知道能不能看见冷霞。 冷霞大喊：“你回去吧！” 声音依旧回荡，对方沉默了少许，用嘶哑的嗓音微弱的回到：“不。” 冷霞才入仙门，下意识没用仙力，根本听不见对方回话，愣了少许，才意识到这点，又冲着山谷喊到：“你再说一遍！我刚才没听见。” 山谷的回声总是那么有趣，少年嘶哑地说道：“不。” 这一次冷霞听清了，熟练使用仙力让她心中有了些许成就感，于是她卯足了劲，又一次冲着山腰喊道：“那你上来呀！” 第七章 是认真的吗? 清晨，冷霞醒来，干净利落的洗漱完毕，开始了自己的晨练。 她如今算是这山峰上大半个管家了，白师开辟了不少洞府，都可以从峰顶一条密道向下，冷霞挑了一间离白师最近的住下，面积虽然不大，但各类物件还是一应俱全。 晨光陪伴，冷霞在峰顶练拳，真气随之循环，不断壮大，变强。 昨天展现了自己在修仙方面的天赋之后，白师便和冷霞吩咐，这一周尽快巩固化实境界，不需要急着去步入下一个境界。 既然白师发话，冷霞自然听令，于是她决定将大部分时间放在练拳之上，巩固自己的武学境界。 没了玄安叔在身旁，冷霞不知道才修炼出真气的自己如今到底算是什么水平，没有了参照物，她便只能闷头苦练，在武学一途上一骑绝尘。 不提修仙天赋，光是一名十三岁的武学小宗师，传出枫陆，恐怕就能吓破不少人胆子。 在如今枫陆人间王朝魏朝中，小宗师能够享受的待遇超乎想象，食邑千户，封地百里，这还只是愿意接受朝廷虚衔的奖励。 如果一名武学小宗师，愿意为朝廷效力，上阵与妖族厮杀，为魏朝开疆拓土，最起码也是手握重兵，有望列土封疆的重量级人物！ 毕竟小宗师难寻，年轻的小宗师更是难寻，哪怕今后没有名师指导，冷霞只靠日积月累的提升，也能稳扎稳打成为一名女子宗师，到那时，又是天翻地覆的光景。 练完拳，冷霞吃过白师送来的饭，白师又转身回到自己洞府，美其名曰闭关。 冷霞对着山腰上的一个黑点喊到：“你上来呀！” 那黑点早已习以为常，不理会冷霞的挑衅。 日上三竿，负剑少年才停下脚步，今日已经爬了四十六个台阶，按照这个进度，身上的大饼吃完之前，他是没希望爬上峰顶了。 于是他停下，听着峰顶挑衅的声音，又一次回话。 少年嘶哑的嗓音无法在山谷里回荡，好在他很确定，山顶那个人能听见。 他说：“你下来呀！” 冷霞站在峰顶，忽然听到对方的回话，先是一喜，下意识又喊了一句“你上来啊！”。 “你下来呀！” 两人隔着半座山峰的对话，有些奇怪，冷笑情不自禁地笑了，接着很快调整好心态，喊出了那句更著名的话：“你瞅啥！” 可惜负剑少年目力有限，眯起眼来，也只能看见峰顶云雾飘渺，因此他没说出那句经典的回话‘瞅你咋地。’ 意识到挑衅无法使对方下山，负剑少年再一次调整战略，拿出随身携带的大饼，开始细嚼慢咽，他发现峰间泉水确实美味，大饼卷上此峰独有的甘逸草，也别有一番滋味。 —————————— 青徐峰脚下，凡间小镇中的一家黑心客栈里，一名客栈老板正在对着新来的伙计骂骂咧咧。 “还有没有王法了，竟然在吃草？我们什么时候沦落到吃草了？！” 面对掌柜的狂怒，徐君昊两手一摊，不明白自己午饭中炒了一道山野菜有什么问题，自己可是按照掌柜的吩咐一颗盐也没加，一滴油也没舍得动。 恩，没用油炒出来的菜，枫陆独此一家，照掌柜的说法，应该卖出天价才对。 好在来店里的客人也不怎么给钱，徐君昊的良心才稍微安定一些。 掌柜的骂骂咧咧之后，一挥手，像是给根本不存在的客人免单一般，口中喊到：“走你！” 徐君昊习惯了掌柜的神神颠颠，低下头去，认真啃野菜。 要是吃的慢了，恐怕连野菜也不会剩。 ———————— 负剑少年在山腰上吃着大饼，是青徐峰脚下一家掌柜很不错的客栈制做的，除了味道淡一些以外，什么都好。 毕竟负剑少年当时也没给钱，跑堂的店小二说和他有眼缘，替他结了账，兴许是想结一份仙缘，毕竟和仙人搭上关系，总是有好处的。 负剑少年却很认真地和店小二讲，自己只要拿到笛子之后，就会回来还钱。 店小二当时听了只是呵呵一笑，也没多说什么，最后多给他塞了两张饼，为此事后还挨了掌柜的不少白眼。 负剑少年在认真吃饼，他做什么事都很认真，爬山是如此，学剑也是如此，吃饼更是如此。 认真到他都没有发现，自己虽然还坐在那块石头上，却在不知不觉中，来到了峰顶。 就像是某个仙法高深的人，动用自己的神通，把他送上了峰顶，也不知道为何。 一个比他高出半个脑袋，眉清目秀，古灵精怪的小姑娘，正在小心翼翼地观察他，看着他吃饼，很认真。 每口饼吃掉大饼的十五分之一，一口饼咀嚼十七次，吞咽后一次呼吸的间隙，才会吃下一口，没错，少年做什么事都认真极了。 直到他吃下最后一口饼，冷霞才在他身后，喊出：“你上来呀！” 负剑少年强忍着冲动，飞快地连续咀嚼十七次，，然后咽下，接着起身，转向，看着和自己约莫同龄的女子，倒吸一口凉气。 “我不是在山腰吗？” 看到少年自己也没搞清楚状况，冷霞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说道：“现在你上来了，说吧，你来干什么？” 负剑少年这才意识到此行的目的，理好衣角，放下裤腿，抹去额头的汗滴，将背后的长剑提在手中，郑重其事地说道： “在下青徐峰小师弟颜锐，前来取回我峰信物青竹笛，麻烦这位仙友通告一声，我需见一位凡人女子冷霞。颜锐在此先行谢过！” 冷霞听到这般一板一眼的话，顿时觉得有趣，加上对方把自己错认为门内仙友，而非那位手持青竹笛的凡人女子冷霞，事情便更加有趣了。 毕竟昨日在众人面前露面时，冷霞还是货真价实的凡人，没有任何修仙的样子。 回到洞府，与白师呆了一柱香的时间，冷霞便成了一名仙人，任凭讲给谁听，都不会相信。 要知道，青竹门里最快的‘炼虚’记录，是由冷霞的恩师所创，那也花了整整三天。 修仙路上，快一天，便是快过别人无数天。兴许别人化作一捧黄土时，你却登顶巅峰，纵览大好河山。 冷霞决定考一考这个呆板的少年：“你说你是青徐峰小师弟？” 少年吃力地提着长剑，点头称是，目不斜视，站的笔直，他一直是一个认真的人，如今正在认真地和冷霞说话。 冷霞问道：“你既然是青徐峰小师弟，那我问你两个问题，你要是答上来了，我便带你去见凡人冷霞。” 纯洁的少年如同一张白纸，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一个怎样的大灰狼，认真地回答：“好，一言为定！” 冷霞不给对方反悔的余地，抛出了自己第一个问题：“既然你是小师弟，那请问，你前面有多少位师兄？” 颜锐认真答道：“我前面一共有一百六十五位师兄，其中十二人转世至今未归，七十六人仙逝，三人判出师门，一人生死不明。” 冷霞没想到竟然碰上了硬茬，这种偏门的问题都有人知道答案。 并且对方十分严谨，就连被小白一剑鞘劈下青徐峰的徐君昊，都归入了生死不明，而非仙逝。 颜锐双目炯炯有神，认真看着眼前这位青竹门同门仙友，等待对方的第二个问题。 在他看来，他已经认真回答了一个问题，剩下那个问题，他也会认真回答，接着就会见到那位凡人冷霞，然后向她索取青竹笛，要回先师的遗物。 冷霞看着一脸认真地颜锐，嘴角挂上了邪恶的笑容，问道：“请问，这一百六十五人，他们都叫什么名字？” “啊？” 这一次，颜锐无法保持认真，甚至有些怀疑人生，发出了惊讶的声音。 这个问题，是认真的吗？ 第八章 颜锐 有人生下来就与众不同，颜锐不觉得自己是这一类人，他和别人唯一的区别只是认真而已。 虽然他在很小的时候就展现出了惊人的天赋，他能够极其专注的做一件事情，无论是吃饭，睡觉，练剑，还是修仙。 他的父母因为他而衣食无忧，享尽人间富贵，最后狠下心来把他卖给了一处不知名的仙门，不闻不问，两断红尘。 仙门收了这个天才弟子之后，并没有配备名师法宝，而是暗中准备法阵，想让门内一名位高腐朽的老者夺舍这个天才。 如此老套的故事，身在其中的主角自然需要挣扎。 颜锐很认真地发现了这个阴谋，并差一点成功逃脱，一个十岁孩子能做的一切他都做到了。 就在他准备认真去死的时候，一道剑光从天而降，一席青衣醉酒踏歌，从断壁残垣中将颜锐抱起，放在自己肩上，从此他就成了青徐峰小师弟。 哪怕多年之后，颜锐得知，自己师父当时只是喝多了，无意中一剑毁了一个仙门，良心不安，才带着仅存的幸运儿逃离现场。 颜锐依旧很认真地当着青徐峰小师弟，这就是他的人生。 因此认真的颜锐在面临一个不那么认真的问题时，他有片刻的动摇。 冷霞看着他脸上的表情精彩极了，双手支撑着下巴，脚尖点地，身子倒飞出去，用仙力化实出一个长长的秋千，冷霞坐在秋千上，欣赏着颜锐的表情。 沉默只维持了不到一分钟，颜锐确定对方问出的问题后，很快进入了状态。 他在自己的脑海之中，走进了一间书房，找到三年前的一本旧书，开始翻阅，那是他第一次遇见师父。 随着翻书的速度越来越快，颜锐口中念出的名字也越来越多。 “东方清，高周，江流儿，绪之言......” 这一次轮到冷霞诧异了，自己只是随口那么一问，很明显是刁难的问题，颜锐怎么一本正经地在回答？ 十个，二十个，三十个.... 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冷霞，不知道颜锐的人生态度竟然如此认真，你问他什么，他便答什么。 很快颜锐就说完了一小半名字，他停顿了一下，就在冷霞以为他只记得这么多人名的时候，颜锐开口解释：“以下姓名乃是已经仙逝的师兄，为讳者尊，请见谅。” 于是冷霞再一次撑开了下巴，眼前这个少年竟然恐怖如斯，不知道有没有人与他订婚，更不知道有没有人找他退婚。 说完活着的师兄，说完转世的师兄，说完仙逝的师兄，颜锐眉毛一挑，略带嫌弃地说道：“有三人叛出师门，我不愿口诉姓名，只能写下。” 说罢三个名字浮现在空中，冷霞刚看清，颜锐又将它们抹去，好像多看一秒就会污了眼睛。 青徐峰一共有一百六十五位师兄，颜锐已经说出了一百六十四个名字了。 于是他认真地说道：“我输了。” “啊？”冷霞没想到对方在这里认输，连忙提醒：“你就差一个名字了！” 颜锐摇了摇头，解释道：“我只接触过前一百六十四人，还有一名师兄如今生死不明，他常年闭关，我在青徐峰三年没能见他一面。我很确定我的记忆中没有他的名字，哪怕是师尊也不知道这位师兄姓甚名谁。” 冷霞从没怀疑对方所说的话，只是觉得这个少年做什么事都认真极了，认真到有些迂腐。 什么样的人，才能记下与自己接触过的所有师兄的名字？什么样的人，才会一个人攀爬此峰，只为了要回自家信物，重振师门？ 最重要的是，什么样的人，才会在最后的临门一脚，干净利落地放弃，哪怕颜锐随口胡诌一个名字，多半也能糊弄过去。 可他没有，他对待所有事都有一颗赤子之心，至诚至真，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从念出第一个名字开始，颜锐就知道，自己会少一名字，这是一次注定失败的回答，但他至少尝试过，将自己知道的所有师兄名字念了出来。 冷霞翻了个白眼，秋千荡了起来，随口说了一个名字；“徐君昊。” “什么？” 颜锐像是没听懂，冷霞只好再说一遍：“你不记得名字的那个师兄，他叫徐君昊。” 颜锐这一次听懂了，他提着剑，行礼道谢：“谢过这位仙友，可否带我去见凡人女子冷霞？” 冷霞坐在秋千上，认真地看着他：“我就是啊，你找我干嘛？” 颜锐看着冷霞的脸，决定相信对方，心中没有多的情绪，既没有被戏耍的恼羞成怒，也没有难以置信。 虽然一夜之间从凡人成了修仙者，但颜锐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惊讶，好像这种事他已经习以为常。 颜锐再次行礼：“冷霞姑娘，请你将我青徐峰信物归还。” 冷霞从秋千上跳下，落在峰顶，收了儿戏心情，一脸严肃与颜锐说到：“不，这是我师父赏赐给我的。” 颜锐没放狠话，而是将手中提着的剑托起，说道：“此剑是先师佩剑，名为余年，品质价值皆在青竹笛之上。” 冷霞看着这把奇怪的长剑，有些不确定：“你拿这把剑和我换青竹笛？” 颜锐摇了摇头：“我将此剑借给姑娘百年，百年之后，我会拿三件同阶法宝与姑娘换回此剑。” 冷霞明白了，眼前这个少年是个做生意的好手，尤其擅长空手套白狼。 话锋一转，冷霞问道：“你要青竹笛干嘛，你想当青徐峰峰主？” 冷霞仔细看着颜锐的脸，想从其中看出些端倪，这个少年到底会不会撒谎，她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颜锐老实回到：“不想，我要回青竹笛后，只需在青徐峰修行即可，外人依旧无法出入。等到我完成封王大典，才会重开青徐峰。” 冷霞带走了青竹笛，青徐峰的阵法禁制全开，如今任何人都无法进入青徐峰，更别提瓜分其内法宝。 颜锐不要法宝，不要丹药，要的只是在青徐峰上修行而已。 冷霞再一次拒绝了颜锐，她是不会把青竹笛交给别人的，尤其是在知道青徐王还没死之后。 连续被拒绝两次，颜锐没有半点气馁，神色如常，将长剑背回后背，又一次提出一个方案。 他认真说道：“冷霞姑娘，我正式向你挑战，此战以青竹笛为赌注，你可愿意接受？” 第九章 比武 冷霞像是看外星人一般，看着眼前的少年。 枫陆没有九年教育很显然是个败笔，颜锐脑子不笨，脑回路却有些迂腐。 冷霞只好循循善诱：“既然是挑战，先不说我接不接受，你的赌注是什么？” 颜锐一愣，才意识到自己确实没什么赌注，两人的目光有聚在一起，看着他背后的长剑。 颜锐摇了摇头，先师佩剑不能作为赌注。 在任何门派，一个人如果和小字挂上勾，那常常会很了不起。 比如小师弟经常会是门派里轶事最多，战力最强的那一位。 颜锐是青徐峰的小师弟，如果假以时日，他注定会成为青徐峰最强的仙人。 可惜没有如果，他今年才十三岁。 于是他唯一能赌上的，就是自己的未来。 颜锐很快想清楚了其中关节，斩钉截铁地说道：“我拿我未来百年的自由与你赌！” 冷霞没想到，自己竟然在无形之中成为了‘逼良为娼’的那种恶人，原本只是想让颜锐知难而退，没想到这家伙迎难而上了。 冷霞正要拒绝，一席白衣从密道中走出，走到她身旁，对着负剑少年说道： “可以赌。” ———————————— “不能赌！” 客栈掌柜莫名其妙地嚷嚷着，店小二摆着一张苦瓜脸，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么办。 店小二好像已经习惯了自己的身份，掌柜无论说什么，他都耐心听着，时不时奉承两句，连过路的行人都能看出他的漫不经心。 掌柜的手里捧着一本侠义小说，店小二看了一眼熟悉的书名。 这本书讲的是那好汉替天行道，滥杀无辜的破烂故事，看到精彩处，掌柜的情不自禁便喊出了先前那句话。 “不能赌呀姑娘！这人绝对是个人渣，他在之后的七章出轨了四次，其中还有一次是和男人在一起，你怎么能赌上自己的终身呢？” 店小二奇怪，侠义故事怎么和出轨人渣扯上了关系？ 他脚底抹油，溜到掌柜身后，才发现书皮之下大有玄机，看上去掌柜是在读侠义小说，实际上是某本不堪入目的艳文书籍。 “看什么看，晚饭不用做了？一边玩去！” 打发走了店小二，掌柜一脸的悲痛欲绝，还在喃喃自语着：“不能赌呀，赌了你就输了，你输了我青徐峰就后继无人了呀！” —————————— 颜锐当然听不到客栈掌柜的哀嚎，见到此峰峰主，先是一丝不苟地行礼：“见过白长老。” 接着又面对冷霞说道：“是否答应，你说了算。” 颜锐做一切事都很认真，他既然是和冷霞赌，冷霞答应才是答应，白长老哪怕是她恩师，也绝无越俎代庖的道理。 冷霞看了一眼小白，眼神交汇，立刻领会到小白的意思。 冷霞沉声应到：“好，但只是一个口头赌约未免太过敷衍，有些细节总要完善一下，省的事后麻烦。” “自当如此。” 颜锐做出一个请的姿势，示意冷霞先说。 毕竟求着对方赌的人是他，颜锐需要青竹笛，需要在青徐峰上修行，而冷霞如果铁了心拒绝，颜锐一点办法也没有。 更何况，将自己的百年自由和青竹笛这种法宝相提并论，有些羞赫。 冷霞：“时间地点？” 颜锐：“此时此地。” 冷霞：“比试内容？” 颜锐：“你订。” 冷霞摇摇头：“这不公平，这样如何，我们按照三局两胜的制度，第一局比试内容我决定，谁输掉比试，则决定下一局的比试内容。” 颜锐不假思索答道：“好。” 如此一来，冷霞第一局如果赢了，第二局的内容便是颜锐制定，他也有机会搬回一局，相对而言的保证了公平。 颜锐最好的获胜方法，便是第一局先胜了冷霞，如果第二局再下一城，那么颜锐便大获全胜。 如果第二局不幸输掉，颜锐也在第三局中掌握主动，获胜的机会更大一些。 冷霞：“赌注便是这青竹笛，与你颜锐百年自由，可有异议？” “无。” 颜锐看着冷霞，等待她出题。 峰顶地面宽阔，冷霞与颜锐隔着三米而立，白师站在冷霞身后，好似为她遮去些许阳光。 冷霞想了想，试探性地给出了自己的答案：“第一局我们就不要太暴力了，文斗太麻烦，我们比武吧？” 负剑少年解下身后长剑，恭敬放在一旁，又在不远处搁下登山杖，接着卷起裤腿，撸起袖管，拉开一个拳架，向冷霞抱拳行礼。 “青徐峰小师弟颜锐，习武八年，接近小宗师境界，请指教。” 颜锐的天赋不仅体现在读书写诗，炼气修仙上面，事实上他做任何事进度都远超常人，习武一事更是如此。 青徐峰上下，没有几个人单凭真气和肉体能够打败这个小师弟的，冷霞可以说是一头撞在了铁板之上。 颜锐心中不悲不喜，进入一种物我两忘的境界，专注于眼前的比武。 白师已经退到场外，给两个晚辈留出空间，看到颜锐这种忘我的境界，暗自称道，青徐王教徒弟的本事不怎么样，眼光还是不错的。 冷霞第一次比武，以前只拿安七生当过靶子，只好有样学样： “白师弟子冷霞，武学师从唐玄安，习武一年，不知道如今什么境界，请指教。” 两人说完，白师充当裁判，喊了一声开始，比武就此拉开帷幕。 颜锐灵光一闪，觉得唐玄安这个名字有些耳熟，还没来得及细想，只见一道黑影以极快的速度飞向自己，破空声随之而来。 来势迅猛，如电如幻，小宗师以下，绝无这般速度。 冷霞的拳头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击中颜锐的肋间，接着真气迸发，颜锐没有机会做出任何抵抗，身子倒飞了出去。 飞在空中，颜锐终于想起了唐玄安是谁。 大唐无双唐玄安，当世武学大宗师之一。 ———————————— “丢人呀！” 客栈掌柜又是哀嚎一声，气的把书扔在了桌上。 店小二见怪不怪，慢吞吞磨着菜刀，听着掌柜的自言自语，也算是一种乐趣。 “堂堂男主角，竟然被人退婚，蹬鼻子上脸，丢人呀！” 嘴里喊着丢人，掌柜还是很‘争气’地捡起小说，继续阅读，嘴里说着一些店小二听不懂的怪话，什么‘莫欺少年穷’，什么‘三十年河东’。 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气氛，可惜没什么人。 —————————— 峰顶，倒飞出去的颜锐借力后仰，将大部分力道卸下，最后堪堪停在峰边，脚下多挪一分，便是悬崖。 冷霞谨慎地没有追击，而是站在原地，死死盯着颜锐。 兔子搏鹰，须尽全力，冷霞不知道两者之间实力差距如何，但知道颜锐这个少年心性不凡，不能给他露出半点破绽。 颜锐也不觉得可惜，如果刚才冷霞贪功冒进，颜锐备好的后手足够让她头疼。 “刚刚用了三分力，冷霞的实力约在小宗师门槛，这一次换五成力。” 颜锐转攻为守，脚腕发力，整个人如利箭般冲了出去...... 第十章 钱 颜锐的动作虽快，在冷霞眼中却有些缓慢，满眼看去都是破绽。 武学一途便是如此，哪怕只是高出半个段位，看待世界的眼光也会截然不同，冷霞只是一个照面，就大概了解了颜锐的实力。 冷霞脚尖点地，踢碎一小块地面，碎石子如同一片弹幕，迎面打向颜锐，密密麻麻，避无可避。 颜锐不闪不避，一勾头，用脑袋硬抗下小半石子，同时留意冷霞动向，时刻准备交手。 对方视野受阻，冷霞一步踏出，拔地而起，右腿蓄力待发，在空中划过一道犀利的弧线。 这一记鞭腿只要打中颜锐肩头，这场比武便有了结果，如无意外，颜锐不会再有一战之力。 面对冷霞从上而下的进攻，颜锐后知后觉，好似战斗经验不算丰富，匆忙间选了最糟糕的一种应对。 从他选择低头躲过石子时，便已经将先机拱手让出。 硬实力不如对方，又失了先机，如今冷霞携雷霆之势，从天而降，颜锐无路可退，只剩下认输这一条路可走。 右臂在前，左臂在后，合成一个十字架，护在左边肩头，真气流转，瞬间肌肉膨胀，看上去坚不可摧。 颜锐准备硬抗这一记鞭腿，可他终究还是慢了半分，十字架刚成型，冷霞的鞭腿就砸了下来，不过是一瞬间的事罢了。 小腿砸下，接触到颜锐小臂，感觉真气仿佛要被吸走一般，同时颜锐的小臂肌肉迅速干瘪下去，恢复如常。 靠着双手困住了冷霞一只小腿，颜锐站立在地，冷霞滞在半空。 冷霞暗道不好，在空中无处借力，只好腰肢一扭，靠着自身真气维系，将左腿借势反抽向颜锐右颈，若是颜锐继续困住自己，必会结结实实挨上一腿。 领教过冷霞腿法的力道，颜锐必须闪开，否则只能动用仙力保住性命，也算是输。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突变又起，颜锐本握着的左拳松开缝隙，露出其中的玄机。 大拇指扣在四指内，指尖恰好唱着一块石子，拇指发力，将小石子弹出。 从第一次试探性的交手，颜锐便知道自己技不如人，与战斗经验无关，完全就是实力上的碾压。 他必须出奇制胜，否则决无胜算。 所以石子弹幕打来时，他故意低头，引诱冷霞进攻，同时藏好一颗石子，留作后手。 冷霞的鞭腿打下，真气灌入，颜锐借着独门功法，将真气引至左手指尖，这本就是伤敌一千，自损一千二的做法。 但两股真气合流，弹出的石子，不是简简单单的一加一的问题，只要石子命中，颜锐就能完成反杀！ 冷霞接下来的动作却出乎他的意料。 面对突如其来的袭击，冷霞不慌不忙，细颈微动，长发一甩，竟然就势改变石子方向，让颜锐的伏击扑了个空。 颜锐一直以为，长发只会是战斗中的累赘，却没想到，还有这种用处。 可战斗还没结束，颜锐还留有后手，只需要..... 颜锐的思考定格在了这一刻，他胸膛如同遭受一记重锤，身子倒飞了出去。 他睁大双眼，不明白冷霞是如何出手的，明明冷霞的双手双脚都在自己的视线之内，好似凭空多出了一只脚，踢在自己胸膛上。 若非这一脚真气微弱，颜锐整个胸膛都可能塌陷下去，折断的肋骨会刺破他的心肺，之后再无战斗能力。 两人动作皆灵动至极，不过是几个呼吸的时间就打完一场勾心斗角，在外人看来，颜锐冲刺，冷霞一腿抽下，之后又横扫一记，两人分开。 胜负已分，颜锐输了。 颜锐捂着胸口，嘴角溢出丝丝鲜血，不明白自己输在哪里。 低头看去，颜锐隔着衣衫，看见胸口皮肤只有一个圆形红印，再看着若无其事的冷霞，心中疑惑越来越大。 颜锐认真说道：“我输了，多谢冷姑娘手下留情。” 他虽然认真迂腐，但不代表不通人情，自己贸然登山挑战，还提出索要青竹笛这种要求，有些过分。 冷霞愿意接受他挑战，并且技高一筹，虽然不知道对方是怎么做到的，但颜锐很确定，自己在武学一途，确实差些水平。 冷霞若无其事，手心里满是汗水，淡然说到：“没事，你要不要休息一下？还是直接开始下一局？” 方才在电光火石之间，颜锐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打中胸膛，最后输了全局，冷霞也是赢得侥幸。 长发之下，隐藏着一条辫子，是玄安叔交给冷霞的近战压箱底功夫。 甩发挡去石子时，长辫也击中了颜锐，他感觉冷霞凭空多出来了一只脚，其实是视线受阻，没有发现。 女子与男子比武，玄安叔曾直言不讳，输多赢少，不是因为女子真气不足、技巧不够、心性软弱，而是少了气势。 冷霞的战斗经验不如颜锐，真气高过半个段位，两者的战斗胜负一线，便是看谁能更多的掌握天时地利人和，更多的去抢那一口气。 颜锐点头，认真答道：“容我休息片刻。” 他说罢，便席地而坐，从行囊里拿出一块大饼，吃了起来。 白师原本拿出一些疗伤的丹药，准备替颜锐压制伤势，避免为今后武学留下隐患，看到他吃的大饼，便把丹药收了回去。 白师走到冷霞身后，小声说道：“他下山时，给点钱。” 冷霞被白师吓了一跳，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到自己身后的，鼻尖的呼吸直扑冷霞后颈，冷霞的呼吸都有些粗了。 “我还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奇女子，不能违反未成年人保护...”冷霞自我警告，向旁侧着身子，睁大了眼睛看着白师。 白师：“怎么了？” 冷霞伸出一只手，理所当然地说道：“钱呢？” 两人大眼瞪小眼，白师和冷霞异口同声问道：“你没有？” 两人意识到局面开始有些尴尬，白师将目光上移，心里埋怨着国师，自己送了她三千兵马，连一块钱都不给自己徒弟？ 冷霞则低头看着脚尖，心里想着，自己师父怎么感觉有些不靠谱，连钱都不带？ “咳咳，为师有点事，去去就回。” 冷霞看着钻入密道的白师，忽然觉得这样的师父好像也有些可爱？ —————————— “一文钱难倒英雄好汉呀！” 掌柜不知道已经看到哪里了，又在感慨，店小二习以为常。 客栈外忽然走进一人，掌柜以迅雷之势收好了自己的所有小说，然后飞步走到那人身前，大声吵到：“小店今日歇息，概不接客！” 店小二有些急了，这怎么上门的客人还往外赶呢？ 再这样下去，连野菜都吃不起了！ 白师习惯这家伙的疯癫，开口说道：“借我一文钱。” 掌柜十分硬气：“不借。” 白师说的有理有据：“我只借来看看，不拿走。” 想着钱被多看一眼，也不会少块肉，掌柜将信将疑，从身上摸出一块早已不再流通的古币，看样式是大唐款式。 白师看了一眼，确定了铜钱样貌，转身离去。 “你还没给钱呢！” 掌柜在身后喊着，无人理睬。 —————————— 一抹白光划破天际，出现在妖族地界，鬼谷岭间，立刻引来无数目光窥探。 仙人，这可是好东西，大补！ 下一刻，目光四处逃逸，越是修行高的妖，跑的越快，逃的越远。 据说有一大妖，认出白衣之后，一口气跑到了躲避峡中，从此在那里扎根，不再回鬼谷岭的地盘。 白衣一剑递出，斩断了一条山脉，接着好像提炼了一些东西，全部飞入大袖之中，接着转身离去。 鬼谷岭这才重归平静...... 第十一章 下棋人，心真脏 太阳从头顶跑到脑后，白师才风尘仆仆地归来，把冷霞喊到身旁。 白师：“给。” 他伸出手，将一个红色钱袋递给冷霞，接着默默走开，没有多说什么。 钱袋是麻布制成，制工不算精美，一根细绳捆在袋口，看上去普通极了。 拿在手上也不算沉，冷霞估计里面也只有几十文钱，无语地看着自己师父。 难道我们师门这么穷的吗？ 白师不理解冷霞为什么这样看着自己，这个乾坤袋可是自己手里最珍贵的一个。 不仅空间大，携带方便，而且没什么限制，小一些的活物精怪都能放进去。 刚刚出去一趟，从鬼谷岭抽走约莫十万斤黄铜精华，炼化成了铜钱，都放在了这个小钱袋里。 冷霞把钱袋系在腰间，她如今腰上挂的东西越来越多，都快成行走的百货商店了。 看着重振旗鼓的颜锐，冷霞问道：“说吧，下一场比试你准备比什么？” 颜锐吃了一块大饼，发现自己身上的伤势竟然好了七七八八，看来那客栈的小二哥也是个高人。 白师所在的山峰，对外人天然便有阵法压制，颜锐昨日爬山那般困难，因为浑身仿佛在泥潭之中，哪怕动一根手指，也要花尽全身力气。 在这种情况下，颜锐靠着自己的意志步步登高，坚韧可见一般。 冷霞既然发话，颜锐便将早就准备好的比试内容拿了出来。 “什么，下五子棋？！” 冷霞看着颜锐手中的棋盘，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当年上学时，和同桌在棋盘上杀的是昏天黑地，一节课能下完好几张纸，没想到如今到了枫陆，自己还能玩到这个小游戏。 还是在这种场合，极其严肃地比试之中，冷霞竟然要下五子棋。 如果能穿越回去，冷霞一定会抱着自己的同桌感谢对方，告诉她自己用五子棋赢了一个十三岁的小朋友，还获得了对方的百年人身自由。 颜锐认真解释：“是的，下五子棋。五子棋规则你应该清楚，只是我们的比试需要多一点内容。我们一次性下九盘五子棋，九盘棋同时落子，获胜多的一方取胜。” 五子棋下过，一次性下九盘五子棋，听上去很费心费力的样子，冷霞一时间脑袋没转过弯来，不明白为什么要同时下九盘。 冷霞弱弱地问道：“同时下九盘和下一盘棋有什么区别吗？” 颜锐不明所以，认真解释了起来： “下九盘棋更考验人的思考能力，不是吗？哪怕有仙力加持，人的思考速度也是有限的，我在青徐峰上经常和九位师兄一起下棋，这也是我的极限，如果再多出一副棋局，我就不能稳赢了。” 冷霞看着这个思想简单的小朋友，竟然有些无语，这个孩子是不是有些太单纯了？ 有必要让他接受一下社会的毒打，让他明白人心不是那么简单的东西，冷老师摇身一变，闪亮登场。 于是冷霞不再坚持，既然颜锐要求下九盘，那就下九盘。 很快他就会明白，九盘和一盘是没有区别的。 “开始！” 九张棋盘一条直线铺开，两人用仙力落子，轻松自在，更不会有人受伤。 第一手，两人落子如飞，颜锐在四盘棋中持黑先行，冷霞在其余五盘持黑先行。 等到第二手时，冷霞做出了一个举动，让颜锐明白了，下棋有时候不需要费心费力，人心有时候可以很脏。 以中间这副棋盘为分界线，左边四副棋盘，颜锐持黑先行，冷霞下白棋，右边四副颠倒过来。 颜锐在左边棋盘怎么布局，冷霞就在右边怎么布局。 颜锐在右边棋盘怎么破局，冷霞就在左边怎么破局。 左右摆放的八张棋盘，如同被镜子照着一般，完美复刻，一模一样。 人类的本质是复读机，冷霞用自己的脸皮给颜锐上了生动活泼的一课，颜锐的学费也不贵，只是百年自由而已。 在青徐峰下棋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景，颜锐从第二手就明白了冷霞先前的话‘同时下九盘棋，不就是下一盘？’。 输在对人性的高估上，颜锐输的心服口服，他当机立断，调整战略。 其余八张棋盘上的战斗很快结束了，结果自然很公平，每人四胜四负。 于是胜负的关键，又回到了中间这张棋盘，冷霞执黑先行的这一张。 冷霞心中暗喜，自己两世为人，生活经验虽然用上的不多，但每一次都至关重要。 在地球上，棋盘更多的时候是用来下围棋的，五子棋因为太过简单，很快就被人工智能攻克了。 这就意味着，五子棋这个趣味游戏，在竞技性上，有着天然的缺陷！ 如果不限制一些开局方法，那么持黑先行者，只需要步步为营，一个棋子一个棋子落下，最后就能稳操胜券。 而对方只能疲于奔命，忙于应对，毫无还手之力。 毕竟五子棋的变化太少，人工智能能够用穷举法破解它的秘密。 当年在课堂上下五子棋，冷霞被同桌杀的片甲不留，之后上网百度了一下，才发现里面竟然还有这个秘密。 因此，她也背下了一套开局，在班上把所有人杀的片甲不留，人人甘拜下风。 如今的棋局，已经按照冷霞的剧本向下发展，颜锐好像还没从震惊中走出来，还在怀疑人生。 冷霞只需要再落下一子，整个棋局就会被盘活，五步之内，白棋必定疲于应对，最终输掉比赛。 就在冷霞即将落子之时，颜锐忽然开口说道：“五子棋持黑先行必胜，这次比试对我而言至关重要，我绝不能输掉。可在制定规则时我却让冷姑娘持黑五局，我持黑四局。冷姑娘可知为何？” 冷霞后颈一凉，原本松散的肌肉瞬间僵硬了起来，捕食者的直觉告诉她，自己正在步入一个陷阱。 自己沉醉于即将获得胜利，是不是忽略了什么细节？ 一眼扫去，摆放着二十几个棋子的棋盘并无异常，冷霞看着颜锐的脸，毫不犹豫落下一子。 棋子漂浮在空中，忽上忽下，就是无法落在棋盘之上，像是小鸟飞舞一般。 冷霞脸色凝重，又一次审视了自己面前的对手，无论如何高估对方，最后总会觉得还是小看了一眼。 两股仙力在棋子上争斗，厮杀，这早就不再是比下棋，而是仙力的比拼！ “原来是这样下棋。” 想明白了其中关节，持黑注定稳赢，但自己的棋子也要能够落在棋盘之上。 冷霞小看了仙人的智慧，人工智能可以做到的，他们也能做到，事实上，哪怕是在地球古代，也有人整理出过类似棋谱，得出结论——持黑先行必胜。 从一开始，颜锐就不是和冷霞在比下棋，他的目的本来就是比拼仙力。 九张棋盘是障眼法，让冷霞持黑是骄兵之计，最后突然出手杀了冷霞一个措手不及，试图攻破冷霞的心里防线，拿下胜利。 只要冷霞在仙力拔河之中，输给了对方，这颗黑棋就会落在一个十分荒唐的地方，然后颜锐再落子，轻松取胜。 归根到底，谁的仙力充沛，谁就能赢，棋局只是表象，仙力之争才是根本。 局势僵持不下，颜锐终究修仙时间更久，仙力厚实，时间一直拖延下去，他一定会取得最终的胜利。 如果冷霞不做点什么的话。 冷霞一掌拍飞自己身旁的棋罐，一百多颗棋子悬浮在空，同时向下落去。 你要战，那便战。 一百多颗棋子上遍布仙力，颜锐深吸一口气，同样控制着仙力与冷霞消耗，让每一颗黑棋都无法落下。 两人相当于同时在一百多处小战场上厮杀，仙力消耗速度之快，超乎想象..... 第十二章 破镜 仙力消耗迅速，冷霞才入门一天，哪怕是化实境界，也比不上颜锐。 颜锐是青徐峰小师弟，年龄虽小，可境界不低，修仙入门已有三年，如今在引天地的境界停滞。 并非颜锐无法结丹，跨过这道门槛，而是颜锐所图甚大，未来成就不在仙王之下，因此他才会在‘引天地’这个境界停留，尽可能多的去感悟天地法则。 引天地下一个境界便是‘结丹’，一般人修仙，只有到了结丹期才能摸到天地法则的边边角角，直到金丹九转，可能才初悟一条法则大道。 法则大道，指的是修仙者对天地法则的领悟，将规则整理成条，明悟于心，最后辅佐自己的修仙之路。 对于法则大道的领悟，也分四个境界：初悟，刻骨，铭心，颠覆。 金丹九转的强者能够初悟一条法则大道，待到结婴之时，将法则大道镌刻在元婴的根骨之上，则能步入‘刻骨’境界，对法则大道的领悟更上一个台阶，各类神通威力倍增。 至于‘铭心’境界，需要位列仙王之位，用仙王牌将所悟的法则大道映入心湖，也正是因此，仙王的战力常常大于同境界的修仙者，毕竟法则大道的领悟更上一层楼。 最后的‘颠覆’境界，便是属于仙帝的秘密，自然不会流传出来。 而有一些天才，早在引天地这个玄之又玄的境界中，就开始窥探天地法则，快人一步。 如果能够踏上法则大道，成功初悟，在结丹时受益无穷，未来的仙王之位板上钉钉。 历史上不少战力超群的仙王，甚至有人敢和仙帝叫板，都是在‘引天地’境界，至少初悟了一条法则大道。 仅仅是这样的话，颜锐恐怕也只会归位寻常的天才，但能够让青徐王和白师都称赞的人物，又怎么会是寻常？ 他三年前修仙，一日炼虚，三日化实，七日引天地，只因为当时并非在青竹门内，才没有引起轰动。 接下来的三年时间里，颜锐开始研究天地法则，同时在四条法则大道上前进！ 如果他能初悟四条法则大道，青徐王哪怕此刻突然暴毙，恐怕也会含笑九泉。 已知的九位仙帝之中，资质最差一人，在‘引天地’境界初悟了两条法则大道。 三岁看小，这是凡夫庶子的说法，对于仙人来说，未来成就高低，就看在‘引天地’时期的成就。 如果迈不过引天地道门槛，那么只有百年阳寿，修仙修的一场空。 迈过引天地门槛，却没有悟到天地法则，那多半仙王无望，要么金丹九转之后另寻他法，要么转世重来。 像颜锐这般有野心，一次性参悟四条法则大道的人，堪称万年一见的天才。 也正因如此，他的仙力品质也只比冷霞高出一个境界，两人之间的争斗还能僵持片刻。 不过也只有片刻罢了。 法则大道能够让颜锐在仙力厮杀中更占优势，他出一分力，冷霞便需要出两分，甚至三分，才能堪堪抵消。 如此以逸待劳，他必胜。 若非冷霞急中生智，把战场铺开，在一百多颗黑色棋子上与他打游击战，冷霞早就被他逼到绝路了。 不过如今看来，不过是饮鸩止渴罢了。 战线拉的越长，冷霞的消耗也越大，总会支撑不下去的。 冷霞全神贯注，竭尽全力的运转仙力，即便如此，也止不住节节败退，眼看就要兵败如山倒。 忽然，她耳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 这都什么时候了，小白还给自己念诗干嘛？李白的《春夜宴从弟桃花园序》在枫陆很有名吗？ 冷霞脑中忽然灵光一闪，自己知道这是李白的诗，可小白不知道，他又是从哪里听来的呢？ 冷霞分出心神，回味小白念出的每一个字：“夫天地者.....” 拨开云雾见青天，冷霞眼神清澈，瞬间顿悟。 原来这就是引天地。 天地为大我，小我为天地，生生循环，经久不息，方为仙途之始。 这一刻，冷霞破开瓶颈，正式踏入‘引天地’境界，重新回到起跑线上。 颜锐没有注意到冷霞的异常，就连白师念出的修仙法决，他都充耳不闻，进入物我两忘的境界。 可就在他即将获得胜利之时，冷霞的仙力忽然一转守势，开始大举进攻。 不仅如此，仙力的品质，运用的方法，都上了个台阶，和先前的水平截然不同，天壤之别。 颜锐心中暗道不好，想到一种可能，吃惊的看着冷霞。 难道她，破境了？ —————————— “你这是作弊！” 客栈掌柜气冲冲地指着店小二鼻子，店小二不明白，明明是掷骰子决定谁洗碗，怎么掌柜输了就不认帐？ 把碗抱去后厨，店小二继续洗着碗，身后的掌柜还在絮絮叨叨，可惜水声太大，店小二没怎么听清。 “欺负我青徐峰无人？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掌柜气的原地团团转，最后忍不住，随手向门外一指，破口骂道：“还愣着干啥？破境呀！” 一道白光从他手指尖飞出，直冲云霄，接着落在一座不知名的山峰之上。 ———————————— 冷霞一步迈入引天地，颜锐虽说不落下风，但局势已经开始逆转。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刚进入引天地时，修仙者自然受到天地钟爱，仙力更是澎湃，冷霞若是借着这股生生不息的生力军，还真有可能淹死颜锐。 颜锐在心中默算，自己九成的概率已经输了。 他不明白，为什么冷霞总是能够在即将输掉的时候翻盘，就好像幸运的天平一直向她倾斜一般。 颜锐看向冷霞，眼神中没有不甘，没有愤怒，只有对胜利的渴望。 昨日炼虚，化实，今日引天地，冷霞的修仙进度可以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进入‘引天地’境界，不仅有种种好处，像冷霞这种仙资非凡的人，还会引动天地异象，法则大道显化，祥瑞密布。 这也是难得的上好时机，借此机会研究法则大道，若是能够窥探一二，距离初悟便不远了。 冷霞只顾着在棋子上争胜负，没注意到自己身旁，一根根法则链条若隐若现，一条条法则大道接连幻化。 但她动用仙力之时，好似本能一般，去牵引法则链条，勾动法则大道，这是另一种领悟，虽然自己不知不觉，但在本能中与大道契合。 颜锐看着冷霞，也看见了一条条法则大道，玄奥晦涩，无数的谜团仿佛等着他去参悟。 最后，他看到一束白光从天而降，映入双瞳，深入他心。 咔嚓—— 无形中的链条断裂，颜锐只觉得浑身一轻，从此天地大众生小，再无拘束。 四条法则大道在他身旁一一浮现，不同于冷霞无意引动的天地异象，这些都是颜锐自己初悟之后的法则大道，才能够显形于世间。 心湖沸腾，仙力奔涌，片刻之后，一颗丹丸模样的胚子出现在颜锐心湖之上，吞噬着他体内所有仙力。 他也破镜了。 第十三章 因果循环 没有任何悬念，胜负只在一念之间。 一百多颗悬浮在空中的黑色棋子，先是刹那间变为白色，之后化作粉末，消失在天地间。 冷霞知道，自己一败涂地。 看着棋盘上五颗白子，连成一条直线，冷霞叹了声气：“这也可以？” 郁英曾说过，修仙之人，百无禁忌，冷霞如今才理会到其中些许滋味。 愿赌服输，这一局过后，两人战成一比一平。 无论是冷霞破镜，正式进入‘引天地’，还是颜锐初悟四条法则大道，破茧成蝶，化仙力为丹，构筑心室丹胚，都会引起天地异动，霞光闪烁，祥瑞丛生。 好在先有一道白光，斩断了聚拢的七彩云朵，接着又有一人持剑，镇压了重重异象，没有让此峰之外的人察觉半点动静。 颜锐收了棋盘，先是对冷霞、白长老拱手谢礼，接着对着长剑行礼，如同上香一般，口中念念有词。 认真做完这一切，颜锐看向冷霞，说到：“第三局比试什么？” 如今两人皆是一胜一负，按照规则，第三局的比试内容应该由冷霞来定。 冷霞被他问倒，求助般把目光投向自己师父，自己一时半会儿还真没想好第三局比什么。 白师早有准备，清声说道：“三个月之后门内大比，优胜者将前往躲避峡游历，斩妖除魔，你们第三局便比谁能拿到青竹门内第一。” 颜锐听完，看向冷霞，这是他与冷霞之间的事情，冷霞说的话，才算数。 冷霞明白他的态度，连忙应声：“就按我师父说的办。” “好。” 颜锐再次行礼，背起自己的行囊，提起长剑，就要步行下山，忽然想起一件事，走到冷霞面前，神色有些不自在。 冷霞明知故问：“怎么，你还要等我们留你吃饭？” 颜锐小脸微红，哪怕是在比试之中，他也未曾有过这般神情，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说道：“能借我点钱吗？” 冷霞拿出白师先前递给自己的红色钱袋，颜锐如同木桩一般愣愣站在那里，他是第一次借钱，不太懂规矩。 冷霞没好气说道：“手伸出来！我总不能连袋子送给你吧？” 颜锐这才恍然大悟，伸出一只手，想了想，又怕不够，便两只手捧在一起，眼巴巴看着冷霞，神情认真极了。 冷霞被他这般木讷给气笑了，笑骂道：“一只手！只有乞丐才两只手接钱好吗？” 没见过乞丐的颜锐，就像一个被班主任训斥的小学生，乖巧地收回了一只手，左手静静放在面前，等着冷霞借钱给他。 冷霞将小钱袋轻轻抛起，约莫着里面只有几十分，索性将细绳拉开，都借给颜锐算了。 反正自己师父一穷二白，连带徒弟喝西北风，也不是什么大事。 “接好！” 冷霞提着钱袋底部，袋口朝下，准备把‘几十文’钱倒出来。 然后倒出了一座山。 从远处看，无名山峰的平整顶部，好像多出来了一个小山头一般，由黄铜所铸钱币堆成的山。 小山里有两个十几岁的孩子在挣扎着游泳，冷霞费了老大力气，才把自己从钱山钱海里拔出来。 颜锐也是第一次借钱，不知道大家借钱是不是都是这样，只好战战兢兢问道：“冷霞师姐，你，你借我这么多钱？” 刚才倒放钱袋，无穷无尽的铜钱从中一拥而出，瞬间淹没两人，要不是最后冷霞把钱袋翻转回来，恐怕现在整个峰顶都是铜钱了。 冷霞看了看脚底的的铜山铜海，要是再收回去，指不定多麻烦，还不如一口气都借给颜锐。 于是她秀眉一挑，反问了一句：“怎么，你嫌少了？” 颜锐急忙摇头，这么多钱他要想办法弄下山去，已经很麻烦了，要是再多借点，那还得了？ 生怕冷霞师姐反悔，颜锐站定身形，右手双指并拢，左手在面前画了一个圆。一个金黄色的圆圈出现在胸前。 一条法则大道在他身旁浮现，这是他如今初悟的四条法则大道之一，名为‘空间’。 脚底的铜钱依次飞起，鱼贯而入金黄色圆圈，都被颜锐以神通收入了异空间，十分方便。 掌握了‘空间’法则大道，相当于自己便是一个行走的乾坤袋，在生活之中有着诸多妙用。 修仙者，不是每天都想着打打杀杀，大部分时间还是修炼为主，风花雪月为辅，生死搏斗，只是千万年间的小插曲罢了。 颜锐在此告别，就要下山去。 冷霞站在峰边，叮嘱他下山时慢点，别踩到峰间的花花草草，白师站在冷霞身后，如同一桩门神。 直到冷霞絮叨完，颜锐走下了两步台阶，白师忽然说道：“既已结丹，何必步行？” 颜锐何等聪慧，瞬间明白了白长老的意思，又是行礼谢过，接着纵身一跃，在此峰禁制中踏云而去。 冷霞看着一步一个云朵的颜锐消失在眼前，觉得自己方才的叮嘱都是喂了狗，正要找罪魁祸首兴师问罪，回头一看，白师早就没了身影。 “师父，你坑我！” 冷霞的声音在密道间回荡，房间里的某人淡然一笑。 ———————— 颜锐下了山，先去了青徐峰脚下的一家客栈，自己在这里欠了十三张大饼的钱，也不知道从冷霞借来的钱够不够付。 步入客栈，没见到熟悉的店小二，只看见一人慵懒地在桌前看书，凭着装来看，应该是掌柜。 颜锐抱拳问好：“掌柜你好，我乃青徐峰颜锐。” 书后的脑袋点了一下，算是说自己知道了。 颜锐毫不动怒，如果是别的仙人，遇见这般无礼的凡人，恐怕早就出手教训一二了。 他继续说道：“昨日我在店里买了十三张饼。” 掌柜听到这句话，忽然紧张了起来，啪的一声把书放下，尖声说道：“小店售出，概不退换！” 颜锐耐心地解释：“我不是来退饼的。” 掌柜墨黑眼珠骨碌碌转了起来，很快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有些气虚地说道：“出了店吃出毛病来，也不能赖到我们身上！” 这掌柜就差把黑店两个字写在脸上，颜锐又好气又好笑地说道：“掌柜，我是来付饼钱的，十三个大饼，多少钱？” 一听不是来闹事的，掌柜长松了一口气，神色轻松，接着又像是被踩中尾巴的猫一般，一跳三丈高，气势汹汹说道：“你还敢赊账？小店本小利薄，概不赊账！” 店小二这才从后厨来到前堂，一听自家掌柜又在胡搅蛮缠，急忙上前。 徐君昊看着自家小师弟，语气柔和说道：“十几个饼而已，小事，你带钱来了吗？” 颜锐点了点头，排出九个铜板，掌柜眼疾手快，一把抓过，搂在怀里，挨个用牙咬过，辨认真假。 徐君昊见怪不怪，回到：“够了，能在我们这个店给钱，就已经是顶好的顾客了。” 颜锐谢过，觉得这位不知名的店小二有些眼缘，多嘴问了一句：“敢问店家姓甚名谁，可否交个朋友。” 徐君昊摇了摇头：“无名小卒罢了，不劳仙师挂念。” 既然无缘，颜锐也不强求，修仙一途，最终缘分，若是今后有缘，那就有缘再见。 颜锐离去后，抱着九枚铜钱乐成花的掌柜忽然大哭起来，大喜大悲之下，连徐君昊的心境都有些被他摇动。 徐君昊顶着一张苦瓜脸，一边宽慰掌柜，一边稳定心神。 “掌柜，这不是收到钱了吗，干嘛还要哭呢？” 掌柜痛不欲生，悲愤欲绝，回天乏力，绝望地说到：“这是前朝的铜钱，花不出去了呀！” 徐君昊看着熟悉的款式，想起了今日来的那个白衣男子，当时没看清对方面貌，可徐君昊记得，掌柜给他看的应该就是这款铜钱。 徐君昊心情大好，心中暗爽，想到：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过了许久，掌柜心情平静下来，做出一个艰难的决定。 “君昊呀，这九枚铜钱就当你这个月工钱了！别客气，这都是我这个掌柜该做的！” 看着手心还带有口水的九枚铜钱，徐君昊又一次体会到了：因果循环...... 第十四章 衣衫不整者 颜锐回了青徐峰，他下山时，白长老与他密语，允许他在青徐峰上独自修行，会替他打开一道阵法禁制。 如今的青徐峰，除了人，什么都有，还很多。 昨日还是人烟鼎沸，熙熙攘攘，一群青徐峰弟子环顾四周，名为祭奠，实为分赃。 结果被白长老与冷霞闹了一番，秦暮王也折了面子，其余人都被阵法限制，无法出入。 颜锐回到峰中，先去给自己师父上了柱香，接着在花名册上将几个名字抹去，他们今日传书青徐峰，已经转投别个山头了。 青竹门内，山头丛立，光是三座仙宫之间的明争暗斗，就已经够多了。 像青徐王这种，风头极盛的仙王，如果忽然陨落，那便是树倒猢狲散，大难临头各自飞的场景。 颜锐并不在意，青徐峰上，有小师弟就够了。 —————————— 冷霞吃过晚饭，在峰顶一人闲着无聊，修仙这种事，只是听上去很酷罢了。 如今成了仙人，冷霞只觉得山上无趣，想着下山撒野。 冷霞生无可恋地问道：“师父，我们难道就守着一座山一百年，一千年？” 看着满天星空，冷霞敲了半个时辰的门，白师才被她拖了出来，陪她一起看星星。 “不。” 白师的回答干脆利落，心里想的却是，如果能够这样，那该多好。 天空中一颗名叫荧惑的星星还在飞速前进，按计划下个月可以穿过一片异空间，完成折跃，两年的时间就能来到枫陆了。 这是当时他送给冷霞的礼物，也是他们的约定。 冷霞抱着朱红色酒葫芦，想着分别不久的郁英姐。 如今她掌握了仙力，白师教她炼化这件法宝，只需要破开七十二重禁制就能完全掌握。 在那之前，这只是一个寻常的酒葫芦罢了。 冷霞没话找话，生怕自己一停下来，小白就从身旁溜走了：“师父，三个月之后的比试内容到底是什么呀？” 白师：“不知，秦暮王主持，内容由他峰中制定。” 一提到这个讨厌的老头，冷霞眼前就浮现出他那张暮气沉沉的脸，又想起他讨要青竹笛的无耻嘴脸。 冷霞不满地说道：“哦，那我们岂不是很吃亏？” 白师摇头：“颜锐更吃亏。” 冷霞笑出了声，确实，自己会被秦暮王针对，那么青徐峰的小师弟也会被针对。 自己手中的青竹笛意味着名义上的正统，可所有人都知道，传承还是要看青徐峰的弟子的。 青徐峰大师兄带头改弦易辙，中坚力量哪怕没有明说，此时也谈好了下家。 偏偏有一个死脑筋一定要留在青徐峰上，这个人对青徐峰越是忠诚，越反衬出其他人的丑恶嘴脸。 就好像大家都是一个村子里出来的，都吃不起饭了，索性集体自宫，进那皇城当太监，结果人群中出了一个叛徒，不肯自宫，要留着自己的命根子，完整的活着。 于是在这些自我阉割的人们眼中，完整的人反倒成了毒瘤，让他们暗中咒骂，甚至联起手来欺辱。 在他们心里，只要颜锐过的越惨，就越是能够证明，他们的选择是正确的，留在青徐峰是没有前途的。 人心有时就是这般龌蹉且无奈。 在其他同门眼中，看待颜锐又是另一番风景。 这个孩子天赋奇高，进入青竹门是不过才十岁，当时就已经是引天地境界，闻所未闻，不少长老见过他后言之凿凿，此子将来必成仙王。 仙人寿命悠长，青徐峰如今落难，各种属于青徐峰的修炼资源配额，都被一分而空。 吃饱喝足之后，人们难免会想着，如果百年之后，颜锐成长起来，翻起旧账那该如何？ 如果能够化敌为友，那是所有人都乐见其成，可惜颜锐的榆木脑袋也是青竹门认定的事，绝无可能投靠他峰。 于是所有人联起手来，心照不宣地排挤这位同门，最好能让他中途夭折，再不济，也让这个孩子成长的路上多受点挫折，走些弯路。 冷霞想明白了这些，泄气般的坐在地上，没精打采地说道：“师父，我怎么觉得仙门也和凡间一样，都是些龌龌龊龊的人。” 白师走到云边，伸手摘下一片星光，偷偷给冷霞披上，自言自语道：“仙本就是人。” —————————— 冷霞在无名山峰上呆了两日，便拉着白师把青竹门逛了个遍，白师好像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与冷霞说道： “恰好，带你去见见你大师伯。” 冷霞脸一黑，自己来了青竹门三日，才去拜见师伯，是不是有些失了礼数？ 自己这个师父，好像没有看上去那么靠谱呀！ 走在路上，冷霞随口问道：“师父，师父的师父现在在哪？我不用去拜见吗？” 白师将目光投向远方，像是要穿过整片大陆，看到那座冰山。 他低头笑了笑，拿手揉着冷霞的脑袋：“会见到的。” 冷霞发出了无效的抗议：“不要揉乱我的头发！我早上起来才做的发型！” 两人腾云驾雾，穿过大半个青竹门地界，最后来到一座荒山之下。 荒山上寸草不生，就像是乱石堆一般，连一条登山的路都没有。 山峰远远高出白师那座无名峰，直入云霄，期间似乎有雷电闪烁。 白师曾与冷霞讲解过，山峰的高度一定程度上决定仙力的质量，因此实力越高者山峰越高。 仙宫就仿佛在九霄之上建立，云深处才能窥见一二，这也是仙帝的特权。 而这座荒山，一眼看去，竟然比青徐峰还要高出不少，难道自己的大师伯也是一名仙王？ 刚想开口询问，冷霞耳边传来雷声，晴天霹雳，一道雷从天而降，砸落地面，一个光着膀子精壮汉子出现在两人面前。 冷霞倒没有怪叫，只是觉得有些辣眼，便把头偏了四十五度角，不去看这个伤风败俗的家伙。 精壮汉子没有察觉丝毫异样，反倒很开心地和自己师叔打起了招呼。 “师叔！可把你盼来了，这就是我那小.....” 他话还没说完，白师那张阴沉的能掐出水来的脸，让精壮汉子眼皮直跳，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立刻运转全身仙力，一颗九转金丹不顾损耗的护住全身，这个下意识的动作让他少吃了不少苦头。 白师提间的大拇指微动，一道无形剑气斩出，精壮汉子胸膛上立刻浮现出一道白线，接着整个人如同雷电一般，砸向另一座山腹，深埋其中。 冷霞只听到了一声极其凄惨的叫声，再看时那名不爱穿上衣的男子已经消失不见。 两人若无其事地登山，冷霞还故意问道：“师父，刚才那个是大师伯的弟子？” 白师淡然回到：“他跑的太快，没看清脸，不过你大师伯最好脸面，应该不会让自己徒弟到处丢脸。” 冷霞发出了明白的声音：“哦~” 山腹中，一个人形坑极其深，精壮汉子咳出一口泥土，望着坑外微弱的光，怎么也想不明白。 自己做错了什么？ 不过当他从坑里爬出来后，看着胸前留下爱的白色印记，很是骄傲与自豪，立刻去找自己的狐朋狗友吹嘘去了。 “老子挨了白师叔一剑没死，你们谁能做到？” 酒桌上，他依旧光着膀子，胸前的印记就是男人最好的军功章。 一群人喝的七荤八素，客栈掌柜挨个挨个翻过，没一个人身上带钱，气的牙痒。 最后只好拉着其中说话嗓门最大，明显是修行雷法的暴躁汉子出气。 不说别的，这家伙胸前那道白色印记就让客栈掌柜很不爽。 于是他又挨了一剑。 等精壮汉子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又被打入了地下，胸前的白色印记已经变成了个两个，合起成了一个x。 “我是喝太多，挖个坑让自己睡觉吗？” 脑袋简单的精壮汉子没多想，甚至打算就躺在这里睡上一夜，反正大小合适，量身定做。 只是不能翻身，有些憋屈。 就在他即将步入梦乡之时，坑顶传来一个认真的声音。 “有人吗？我乃青徐峰小师弟颜锐，今夜巡山时发现此处有一人形坑，如果坑底有人请回应一声，三炷香后我将填埋此坑，恢复原貌。” 认真的声音说了三遍，接着就是长久的寂静。 静的可怕。 精壮汉子发现自己发不出半点声音，想要爬起也动弹不得，浑身仙力仿佛被锁死一般。 自己是得罪了哪里的高人，才沦落到这个下场？ 三炷香过后，精壮汉子清晰地听到铲子挖土的声音，接着一铲土被认真地埋了进来。 多年以后，雪雷峰开峰之时，已是中年的精壮汉子含着眼泪写下了第一条峰规——衣衫不整，活埋。 这背后一定有一个凄惨动人的故事，值得我们去挖掘。 第十五章 大师伯 话说白师一剑劈飞了某个‘流氓’，带着冷霞登上荒山，期间与她讲了一番大师伯相关的事迹。 “你大师伯入门最早，修习雷法，乃是仙道两途齐修，擅长制作各类符箓法器。” 白师三言两语就把大师伯介绍完了，冷霞还想多问两句，就已经见到那位‘平和近人，最要面子’的‘大师伯’。 荒山中部如同被人开了一个洞，一座洞府坐落其间，而大师伯守株待兔，早就等着登山的两人。 “这就是你徒弟冷霞，来，走近些，让大师伯看看！” 冷霞吐出一口浊气，看了看大师伯，又看了看师父，总感觉自己上当了。 大师伯竟然是位女子？ 她一身红装，款款而立，细长的腿让冷霞不禁羡慕，婀娜的身材更是让世间男子浮想联翩，一举一动间皆是动人心魂，放在任何人间王朝，都是祸国殃民级别的美人。 冷霞站在她面前，怯生生说道：“白师弟子冷霞，见过大师伯。” “来，不要拘束，既然是白师的弟子，那我们就是一家人。” 大师伯热情款待，冷霞感觉自己就像是即将步入大灰狼口中的小红帽，一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而唯一能拯救自己的猎人，此时如同石头一样，站在那里装傻。 冷霞在心中账本上默默记下，白师今天的所作所为。 不过大师伯的话中另有玄机，冷霞没有多想，只当是大师伯见到自己高兴。 冷霞走近两步，大师伯微微弯腰，一把抱住冷霞，就在冷霞试图抗拒这种亲密关系时，大师伯在她耳边细声说道： “小丫头，你喜欢你师父对吧？” 冷霞浑身肌肉忽然一紧，接着又被她用真气控制，小心地让自己不露出马脚，可惜还是落入了大师伯眼中。 她依旧低声说着：“呵呵，现在的小丫头，武学造诣都这么高了吗？你才多大，十三，十四，就已经是小宗师了。” 冷霞只好尴尬地圆场：“大师伯，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人生呀，该认怂的时候必须认怂，尤其是对方抱着你，胳膊搂着你的脖子的时候。 冷霞假装自己是个傻白甜，试图蒙混过关。 冷霞不知道，大师伯已经用阵法隔绝了天地感应，在白师看来，两人只是拥抱在一起，说的话语，他都听不见。 “别装了，你师父这样的人，哪个女子见了不喜欢？我看上的男人，你敢不喜欢，你是说我眼光很差吗？” 冷霞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看来大师伯是把所有人都当做潜在的敌人，这才上来就发难。 大师伯柳目微眯，如同蛇蝎一般搂着冷霞，在她耳边细语：“小丫头，你死了这条心吧，你师父迟早是我的。” 白师看着两人和气融融，只是这搂着的时间未免也太长了，于是轻咳一声。 大师伯立刻换回和蔼可亲的笑脸，又是那个倾国倾城的美艳女子，推着冷霞的肩头，把她推回了白师身前。 “你这个弟子不错，以后常来我雷牙山玩。” 冷霞脸上挂着职业假笑，回到白师身旁才安心一些，没想到自己大师伯竟然是一位暗恋自己师父的女子！ 人生第一次感受到了竞争的激烈，冷霞觉得有必要适当地宣布自己的主权。 于是当着大师伯的面，她一把抱住白师的胳膊，抬起头，眼巴巴看着白师说道：“师父....” 白师一时间心神大乱，不知道自己家这位小祖宗出什么状况了，手忙脚乱道：“怎么了？” 冷霞欲言又止，最后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看过那么多肥皂剧，宫斗剧，言情小说，琼奶奶，谁还不是一个精致的国宝级演员？ 白师把手放在她额头之上，感觉有些微烫，觉得是山腹之中过于燥热，就要牵着冷霞离去。 可又看到她柔弱的小脸，白师脸上露出心疼的表情，就像万年玄冰忽然一日溶解，大师伯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 相识万年，大师伯还没见过自己师弟这个表情！ 这怎么可以？！ 就在大师伯震惊万分之时，白师又做出一件颠覆世界的事情，让大师伯险些口吐鲜血，心湖中狂风骤雨，完全无法平静。 他将冷霞高高举起，放在自己肩头，省的她走路还要费力气。 白师与自己师姐简单告别：“府中热浪太盛，小徒有些不适，告辞。” 说罢，白师转身就走，还不忘提醒冷霞低头，不要撞到脑袋。 大师伯气的直跺脚，就差直接嚷嚷出来：“她一个女子小宗师，就是丢岩浆里都不一定掉块皮，你和我将热浪过盛？” 可大师伯还是要有大师伯的样子，只要站在原地，故作惋惜的说到：“也好，他日我去你峰上玩，再和我这个师侄好好聊聊。” 这一刻她柔情百魅，万般风情，怎奈何那个狠心的男人背对着她，一点也看不见。 大师伯死死盯着一大一小离去，就在离开洞府之时，冷霞在白师背上忽然转头，看向大师伯，脸上没有一点不适应，活蹦乱跳的很！ 我就知道这小丫头是装的！ 更让大师伯七窍生烟的是，冷霞临别之时，还送给了她一个wink，得意之际。 白师就这样带着冷霞离去，不久后，荒山上传出阵阵闷响，像是有人气极了，在胡乱扔东西。 行走在云层之间，白师以剑气开路，速度不急不慢，肩上还坐着冷霞。 冷霞只觉得肩膀厚实，坐在这里风景很好，心情也很好，但既然离开了大师伯的地盘，自己也应该下来了。 就在她打算像一只小猫一样滑下时，白师忽然说到：“别动。” 于是她就真的不动了，心安理得地坐在属于自己的肩膀，看着云，看着鸟，看着山，看着人。 “师父，其实刚才在那里我是装的。” 国宝级演员自我坦白，骗人也不能骗师父。 白师面色如常：“我知道。” 冷霞：“哦....” 不知道过了多久，白师以往一个呼吸就能回到自家山峰，这一次走起路来阁外漫长。 不过这样也好，冷霞可以多看看云，多看看他。 —————————— 精壮汉子第二天从土里爬出来时，看到一张认真的脸。 颜锐认真问道：“我乃青徐峰小师弟颜锐，敢问阁下。” “无名小卒，不足挂齿，不劳挂念，我这就滚。” 性子如同变了一个人般，精壮汉子捂着胸膛，屁颠屁颠驾云而去，赶紧回自己山峰，省的节外生枝。 胸口一个x让他羞于见人，还是走为上计。 风驰电掣地回到自家山头，精壮汉子又活了过来，大摇大摆走在荒山上，心情大好。 “挨了白师叔一剑不死，老子能吹一辈子！” 就在他这么想时，忽然在洞府门口见到自家师父。 她斜倚门口，盼人归而不得，看上去像极了一块望夫石，只是望的是别人的夫。 看见师父这般模样，精壮汉子如同老鼠见了猫，夹起尾巴就准备跑路，师父花痴病又犯了，自己可不想挨打。 “你说，他怎么就不爱我呢？” 一句话像是雷电劈中了精壮汉子，他垂头丧气地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师父，体内金丹仙力收敛，不敢有半点反抗的意图。 “这徒儿怎么知道呢？” 那倾国倾城的女子脸色大变，很不满意这个回答，秀手一抬，一道九丈粗的雷电瞬间击中精壮汉子，打在胸膛之上。 他好似雷电一般，在天地间飞驰，最后落入一座山峰腹部。 美貌女子依旧在洞府门前守望，至于自己的徒弟，没死就行。 精壮汉子再一次砸出一个大坑，躺在坑中奄奄一息，觉得自己今年犯太岁，宜静不宜动。 就在他准备躺好休息时，坑顶传来一句熟悉的话语。 “我乃青徐峰小师弟.....” 精壮汉子拿出吃奶的力气，大吼一声：“我这就滚！” 接着又一次仓皇逃窜...... 第十六章 门内集训前的过激反应 在无名山峰又住了一周，冷霞的生活又一次迎来了变动。 “近年入门弟子集训，你去一下。” 白师和冷霞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本想让冷霞带着自己的佩剑前去，护她周全，可太过招摇，会有些适得其反。 门内集训只是将各个山峰近年收来的弟子聚在一起，学习门规，考核修仙进度，仅此而已，没什么大事。 在集训前夜，冷霞被白师拉进密道，走入深处。 密道的尽头本该是那间密室，之前冷霞曾在这里踏上修仙路。 走到一半，白师在一处禁制前停步，墙壁上凭空多出了一扇门。 推开门，里面别有洞天，冷霞看着一屋子的法宝，第一次感觉到有钱真好。 原来自己师门还是有点存货的，很快，冷霞就明白，自己太小看师父了。 藏宝库分为上下两层，下层存放着丹药符箓傀儡这类消耗品，因为保存起来比较麻烦，有些符箓还需要时不时拿出来炼化一番。 上层则是白师这万年来的收获，有青竹门每年的配给份额，有完成长老职责的额外奖励，有厮杀中获得的战利品。 白师教会了冷霞一门神通，无需花费太多仙力，配上青竹门的门服，便可将袖间化为小乾坤袋，一般法宝收入其中。 比如那把青竹笛此时就安静地躺在袖中。 不过朱红色酒葫芦却无法收进去，白师说是因为法宝品质太高，冷霞神通太弱。 满层的法宝，琳琅满目，看的冷霞目不暇接，不少东西都曾在郁英姐的介绍中听到过。 冷霞感觉自己像是考古学家进了博物馆，一眼看去都是行货。 一把三寸小剑，剑柄上镌刻着古篆，名为‘未悔’，据说和一把名为‘九死’的长剑是一套仙阶法宝，两剑合璧，威力倍增。 郁英当年介绍时，还特意卖了个关子，说自己知道‘九死’在谁手中，但‘未悔’一直下落不明。 冷霞惊讶地说到：“师父，未悔在你手上？” 白师看了看自己的手，回到：“没有。” “我是说这把！” 冷霞指着藏宝盒中的三寸小剑，白师的目光也飘到上面：“喜欢？送你。” 冷霞连忙摇头，自己虽然是师父的唯一徒弟，但也不能每天想着坑师父，什么好东西都往自己身上拿。 郁英讲过，一切能够承载仙力的法宝分为四个等级：人地天仙。 人阶法宝多指凡间的锐利兵器，一般掌握在武林高手手中，一个小宗师若是配上人阶法宝利器，上百好手也难近身，战力直线上升。 地阶法宝一般是修仙者常用的法宝，比如冷霞袖中的青竹笛，品质就是地阶法宝上品。 除了象征意义之外，战斗中作用不大。 总不能两人斗个你死我活，中间忽然喊停，双方住手，然后吹笛一曲，以助雅兴吧？ 青竹笛这类战斗中无用，看上去花里胡哨的法宝，最受爱美仙子的追捧，就像青徐王一般。 天阶法宝就有些珍贵了，天阶法宝的材质必须天生蕴含仙力，且有灵性，能够做到这两点的炼器材料少之又少。 当世能够炼制天阶法宝的锻器大家倒是不少，各有各的独门秘笈，可惜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仙阶法宝就是传说中的存在，连郁英都知道的不多。 ‘九死’和‘未悔’两件法宝，单独分开，不过是地阶法宝中品的水平，可是合二为一后，据说能够成为仙阶法宝。 这类的传说郁英姐讲的不多，好在冷霞都记了下来。 冷霞连忙说道：“太珍贵了，我不能收。” 拒绝了小白的好意，小白却主动走过来，将藏宝盒上的阵法破去，取出小剑，与冷霞的酒葫芦挂在一起。 白师一板一眼地说道：“没事，这是赝品。” 原本以为自己接受的是霸道总裁爱上我的剧情，冷霞还有些小鹿乱撞，想着该怎么拒绝。 哪怕小白最后强行送给自己，冷霞为了避免引人注目，也会将此剑放在洞府之中，不会随身携带。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件事冷霞看的小说多，很明白。 可白师不走寻常路，直接告诉冷霞这是把赝品，冷霞反倒有了底气，开心的挂在腰间。 要知道，这一层屋子里大概有上千件法宝，品质从人阶法宝到天阶法宝，各自不一，冷霞一眼扫去就看上了这把小剑，很有眼缘。 白师将小剑系好，随手招来一本剑谱。 “这把剑配套的剑诀在此，你今夜回去学一下。” 冷霞谢过师父，之后便不敢多说话，哪怕看见喜欢的东西，也只是多看两眼，便不再留恋。 若是她又开口询问，小白直接往她怀里塞，冷霞会不好意思的。 白师也注意到这点，带着冷霞在藏宝库中挑选法宝时，会主动开口介绍一些法宝，若是冷霞多看一眼的，他都会着重介绍一下。 当然也不是强塞给冷霞，这一屋子的法宝如果冷霞喜欢，随时可以拿去，送来送去，太过麻烦。 白师的介绍总是简短，有时只是说个名字，报一下阶位，偶尔会提一句怎么来的。 “仙王牌，蕴含法则大道两条，两千年前一次厮杀中所获。” “白骨刀，入魔大妖的兵器，天阶下品。” “七彩琉璃瓦，仙宫建材，地阶上品。” “无字书，地阶下品，作用是写什么上去都会消失....” 花了一个多时辰，冷霞才从藏宝库中走出，袖中也装满了白师给她配好的‘装备’。 一件地阶下品的贴身软甲，主要护住心湖与丹田，确保冷霞两处安全，保证仙力与真气运转通畅。 一件地阶下品的青竹门门服，袖子略微长了一些，冷霞晚上还要回去自己缝补一番。 一双天阶下品的踏浪戏龙靴，这也是冷霞身上唯一一件天阶法宝，白师拿给她时，她本来不打算要，白师一句话抹杀了她所有的反抗。 “逃命要紧。” 白师说得对，冷霞无言以对。 这双鞋能够随心幻化模样，配有专门的仙家口诀，速度极快，尤其擅长水遁。 腰系朱红酒葫芦，旁边一把三尺小剑像是装饰，这就是冷霞身上的所有法宝。 接着袖中各类符箓丹药，五花八门，总的来说就是应有尽有，只要不是太珍贵的丹药，白师都给冷霞装上了一两粒。 有备无患。 原本感觉自己像是小学生出去春游，冷霞走了一趟藏宝库，如今全副武装出来，哭笑不得说道：“师父，我只是去门内集训而已！” 白师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很满意，正准备离去时，听到冷霞的话。 他点了点头，冷霞说得对，这可是门内集训。 于是他转身又进了藏宝库，出来是手里拿着两件东西，冷霞直接捂住自己的额头，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白师左手的掌心雷，可以释放出相当于仙王一击，无论居家旅行还是杀敌逃跑，都是必备的好东西。 右手的傀儡核心，只需要注入仙力，可以释放出一只具有元婴战力的法则傀儡，极其难缠，很难彻底消灭。 看着这两样东西，冷霞问了一个问题：“师父，你参加过门内集训吧？” 白师点了点头，算是承认。 冷霞继续追问：“你参加门内集训时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给你留下了阴影？” 白师看了看手中的两件法宝，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小题大做了，冷霞既然问了，他便回答就是。 “也没什么，很平静。” 白师顿了顿，想起万年前那场青竹门集训，老实说道：“那次就是死了两个仙帝而已。” 第十七章 三人会面 死了两个仙帝而已？ 听到这种话，冷霞缩了缩身子，感觉门内集训好像万般凶险一样，前面就是无底的深渊。 整个修仙者中，仙帝都是站在食物链顶端的存在，枫陆上有多少仙王可能是个秘密，但从万年以前到现在，一直只有九位仙帝。 这九位仙帝还是采取最残酷的淘汰制，任何人都可以挑战他们，夺取帝物，最后成为新的仙帝。 如此残酷的规则下，注定了每一位仙帝都是当之无愧的强者。 现在白师告诉冷霞，他当年门内集训时，死了两名仙帝？ 冷霞今夜无眠，在自己屋中认真研习着各项法宝，思考着自己能够怎么灵活运用，最大程度地提高自己战力。 白师把冷霞送回洞府，下了山，来到青徐峰脚下的一家客栈，和掌柜吵了一架。 店里的小二都被他们吵醒，最后又被掌柜赶回大堂，让他继续睡去。 白师离开了客栈，掌柜气鼓鼓坐在门槛上，看着头顶的皎洁月光，觉得人生无趣，不如死了拉倒。 能不能来个仙帝一剑砍死我？ 在心里小声嘀咕着，掌柜最后认命般接受了白师的提议，门内集训确实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万年以前那场偷袭确实深刻地改变了仙门格局。 叹了口气，掌柜向天空招招手，做完自己该做的事，又回房间休息去了。 青徐峰上，正在认真巡山的颜锐没注意到，从溪涧飞出一块玉佩挂在了他腰间，然后渐渐隐去。 他袖间的衣服花纹悄无声息地变化，换成了一件地阶上品的门服。 最后被他供在祠堂的先师长剑发出铿锵之声，异象刚生，颜锐立刻赶到祠堂前，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长剑出鞘，被颜锐握在手中，竟然是仙阶法宝生灵，认主颜锐。 只是认主刚结束，长剑又自己飞了回去，不愿出鞘，好像闹起了小情绪。 既然不愿意认可自己，那又为什么要认主，难道有人逼着你不成？ 颜锐当然不会去问一把剑答案，他心里有了答案。 毕恭毕敬将长剑取下，背在身后，颜锐认真地看着峰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夜他把祠堂拆了，收了师父灵牌，在峰顶坐了一夜，喝了两壶酒，哭了三柱香的时间。 ———————————— 第二天，颜锐眼圈微红，负剑下山。 来到熟悉的客栈前，颜锐排出九个铜板，又要了十三张大饼，这次集训时间不短，他想带些吃的。 吃饼的时候，就当自己在青徐峰巡山了。 店小二高兴地收了钱，赶在掌柜出来前打发走了颜锐，还交代颜锐小孩子不能喝酒，哪怕是仙人，也不能。 颜锐前脚走，后脚掌柜火急火燎从茅房冲了出来，嘴里嚷嚷着：“收到钱了吗？” 看着熟悉的前朝铜板，掌柜的抄起一把椅子，就要砸在店小二头上，转念一想，椅子还是自家的，舍不得。 只好抱着长椅浩浩大哭起来，不明白自己只是开个客栈而已，为什么收钱这么难。 店小二不以为意，呆呆坐在门槛上傻笑，看着远去的颜锐，乐开了怀。 “青徐峰上的颜仙师，天赋无人能及，青竹门万年罕见。” 掌柜一听这话，不乐意了，与小二争执了起来：“青竹门炼虚最快的记录，是那无名山上的白长老，三日炼虚，颜锐怎么比得上？” 店小二呵呵一笑：“小...颜仙师炼虚只花了一日时间，只因不在青竹门内，没什么人知道罢了。” 说罢，他倚着门框，昏昏睡去。 掌柜看着远去的徒弟，又看了看眼前的徒弟，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拿出一坛酒来，自言自语道： “那家伙三日炼虚，你以为只是炼虚？炼虚成功的同时初悟法则大道，这万年以来也只有两个人做到，不然那两位仙帝又怎么会以身犯险，在门内集训时企图刺杀我们？” 一边喝酒，一边把心里藏了许久的话说出来，掌柜觉得很寂寞呀。 —————————— 白师将冷霞送到学堂外，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只给了她一块白色无字玉牌，说若是遇到麻烦，将玉牌拿出即可。 冷霞送别了白师很快迎来一个熟人，一个头发赤红，发型张扬的精壮汉子。 他约莫一米八的身高，眉毛粗大，眼神明亮，一张脸上写满了高兴，最重要的是他上身穿着短衫，老老实实系着排扣，而不是像上次那般光着膀子。 “师兄，我们又见面了。” 没想到对方是个人来熟，张开双臂就要给冷霞一个熊抱，冷霞身子一侧，避开令人窒息的拥抱，抱拳行礼。 “师妹，上次走的匆忙，还没来得及介绍，我叫雪狂，雷牙山大弟子，师父就是你大师伯，我就不多介绍了！” 雪狂也抱拳还礼，冷霞看他这般爽利，心中少了些戒备。 没想到雪狂顾盼四周，发现四下没人，抬手掩在嘴边，小声与冷霞说道：“师妹，我支持你！加油！” 冷霞一惊，难道自己喜欢师父这件事全天下都知道了？ 雪狂又是那般大大咧咧模样，冷霞一把拉扯住他胳膊，忽然问道：“师兄，加油是什么意思？” 最近这段时间过的有些安逸，可不代表冷霞忘记了重要的事情。 从国师口中，冷霞知道了这个世界上不止她一个穿越者，米这个单位，当时让冷霞在意了很久。 如今又从师兄口中听到加油两个字，冷霞万分确定，这个穿越者一定存在。 没有汽车，没有汽油，更没有赛车比赛，枫陆上怎么会知道加油？ 雪狂抓着脑袋：“我给忘了，师妹你还小，有些事不知道很正常。加油这个词起源于上古战场，万年前用于大战时鼓气，类似于古语。” 冷霞眼神晦暗，对方已经穿越了一万年吗？ 那名穿越者还活着在吗？ 身在异乡为异客，冷霞无比怀念地球，如果能够遇见一个老乡，哪怕聊两句天也好。 雪狂看出师妹情绪有些低落，宽慰她道：“师妹，没事的，多读点书你就知道了！你这么年轻，已经进入了炼虚境界，很不错了！” 冷霞无奈苦笑，被误会也无法开口解释，只好谢过师兄的好意。 两人攀谈之时，另一个熟人也从地平线上走了过来。 “这边！” 冷霞招了招手，颜锐便改了方向，不一会儿就到两人面前。 “冷霞，这位师兄你好，我乃青徐峰....” 颜锐正要自我介绍，雪狂脸色大变，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抬手打断了他的自我介绍。 雪狂：“不用说了，我知道你是谁，我乃雷牙山雪狂。” 颜锐一脸认真地看着雪狂：“雪狂师兄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雪狂万般苦涩地点了点头，侧着脸让冷霞看不见自己的嘴型，说出了‘我滚’这两个字。 颜锐恍然大悟，连忙道歉：“抱歉，雪狂师兄，那晚太黑了，你也没穿衣服，我一时间没认出你来，抱歉。” 雪狂两根粗眉耷拉下来，像是哈巴狗的眼皮一般，颜锐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一脸认真地疑惑。 冷霞则是万分惊讶，心中浮想联翩，这两人大晚上不穿衣服在闹什么幺蛾子？ 雪狂知道师妹想歪了，三人同行走向学堂时，雪狂拉着冷霞小声说道：“师妹，你听我解释。” “师兄，不用解释，成年人的世界没有容易二字，我能理解。” 雪狂急了：“不是你想的那样！师妹！” 冷霞一脸无辜：“我想的哪样？师兄，你在说什么？” 雪狂哑口无言，一旁的颜锐只觉得两人说话云山雾绕，只是这种气氛他很喜欢。 如今的青徐峰，什么都好，就是人少。 三人到了学堂，说是学堂，其实只是一间稻草屋子。 据说当年青竹门祖师爷就是在此开宗立派，成立青竹门，随着门派不断壮大，地盘也越来越多。 此地反倒成了仙力淡薄之地，风水一般，象征意味更足，索性用来教授门规。 毕竟万年以前，门内集训就是在这里，万年来每一场门内集训都在此地。 三人一齐走进了茅屋，茅屋里装饰简陋，只有这几个小窗，和近百蒲团随意放在地面。 人已经来了不少，冷霞一眼看去约莫有二十来人，大多都在盘腿打坐，炼化仙力，分秒必争。 雪狂替两人细细讲解着青竹门的历史，两人听得津津有味。 颜锐当然知道这些历史，只是青徐峰上无人说话，雪狂师兄是个话唠，说起来没完没了，两人相性相合，有些投缘。 冷霞则是好奇那段历史，毕竟白师不太喜欢讲陈年往事，好像在避讳什么。 “对了，我们这期门内集训刚好是101期，每次集训间隔100年，百年以内入门的弟子都会来到此地，学习门规以及认识同门，增进友谊。” 雪狂最后和两人说道，凡人王朝中，科举选材，讲究同乡之谊，也讲究同期的情谊。 仙门也是如此，如果大家都是一期门内集训的，关系相对会好一些，当然，竞争的可能也会大一点。 冷霞问道：“为何门内集训百年一期？时间间隔会不会太久了些？” 雪狂一边带着两人找蒲团坐下，找了一处靠窗的地方，光线明亮，通风不错，位置中等偏后，能够看到茅屋里全貌，也不会特别引人注目。 一边解释道：“青竹门收弟子向来谨慎，寻常天才很难进入我门，招的人自然更少，百年一期，有些惨淡年份连十人都凑不齐，我们这一期算是大年，总计六十二人，已经很少见了。” 说完，颜锐补充道：“也是为了筛选人材，百年为界，如果不能踏过引天地的境界门槛，进入结丹期，那么寿元不多，更会遭受仙力反噬，熬不过百年大限，自然没必要参加门内集训。” 冷霞从两人的只言片语中感受到了修仙的艰难与残酷，自己的天赋也不知道到底怎么样。 没有参照物，冷霞很难理解自己到底是什么水平。 颜锐不过和自己同样岁数大小，据白师说，已经是结丹期的高手了，更是在引天地境界初悟了不止一条法则大道。 雪狂师兄也不是一般人，自己大师伯最要面子，雪狂性格上有些大大咧咧，时常给自己师父丢脸。 雪狂还没被赶出山门的唯一原因，就是他修行上极有天赋，百年未到，已经完成了金丹九转，距离元婴只差半步之遥。 这就是修仙者最大的面子，大师伯很中意。 冷霞忽然说道：“师兄，这次有六十二人，你给介绍介绍？” 雪狂看着坐下的两人，看出了两人对这个话题都感兴趣，先环顾了一周，确定授课的仙王还未来到，用仙法隔绝了天地，免得被他人偷听了去。 毕竟在背后点评他人，不是什么好事，雪狂虽然狂，但也不喜欢惹麻烦。 “看到最前一排独自坐着的那名老头了吗？这是他第三次参加门内集训了。” 颜锐不解，冷霞试探性问道：“转世仙人？” 雪狂点头：“第六世了，其中三世没赶上集训就又去转世了，据说这一世资质不错，百年以内已经金丹四转，估计不会再转世了。” 那名老头忽然扭过头，淡淡看了三人一眼，两根雪白眉毛像是利剑一般，锐利无比。 冷霞心里一紧，感觉像是被人盯上了。 雪狂随口说道：“还有些警觉，没事，他只是发现我隔绝了天地，听不见我们说什么。” 接着，雪狂指着第三排坐在两位女子中间的一名青衣男子：“竹紫七，年龄不详，是三座仙宫里弟子，来头不小，据说和一位仙帝有瓜葛，最好不要和他惹上麻烦。” 冷霞点了点头，这种仙二代，能不搭理最好。 按雪狂的说法，三座仙宫已经一千年没有收过弟子了，竹紫七能被仙帝看中，本身就是一种认可。 颜锐还是不理解，开口问道：“为什么会惹麻烦？” 雪狂不知道怎么解释，抓着后脑勺：“我和人相处，好像总会惹麻烦，所以最好不要和他相处。” 介绍完仙二代，雪狂话锋一转，指着角落里一个闭目打坐，但浑身仙力微弱的青年说到： “这是魏朝的皇叔，曹薛，是魏朝前任皇帝最疼爱的弟弟，那个短命皇帝暴毙以后，皇位竟然被一个12岁的少年夺去，曹薛作为皇叔，即是为了避嫌，也是为了避难，求与魏朝有关联的青竹门一脉收了他做弟子，只可惜至今停在炼虚境界，寸步难进。” 颜锐和冷霞都很难理解，停留在炼虚境界是什么意思，但听上去很可怜的样子。 介绍完三人，雪狂又拿出一副画册，准备给两人讲解一些还没到场的同门。 此时茅屋走进一名暮气沉沉的老人，走到了讲师的位置....... 第十八章 钓鱼的穿越者? 越是不想见到谁，谁就越会出现在面前。 冷霞看着秦暮王慢吞吞走到所有人面前，点清人数，还有一半的人没到。 青竹门和枫陆上所有仙门一般，门内山头耸立，各股势力盘根错节。 修仙者喜好独居，只要在青竹门内，身为二代长老或者位居仙王之位，都有资格寻找一处山头，开辟洞府，自成一派。 一致对外时，青竹门当然是齐心协力，戮力同心，可回到青竹门内，为了各种资源法宝和机遇，也会争个头破血流，你死我活。 这就是修仙，野蛮而残酷，看上去却仙气四溢。 不少实力较弱的二代长老，根本不会行驶开峰之权，而是找一个强大的靠山，比如仙王。 如果实力再强一些，能够让仙宫看上，那就更好，事儿钱多，身份上还压人一头。 青竹门里的鄙视链很纯粹，仙帝暗中鄙视着所有人。 年纪大的仙帝鄙视年纪小的仙帝，靠着资质碾压对方。 仙帝的嫡传弟子，比如竹紫七之流，暗中鄙视着仙宫的供奉长老。仙宫的供奉长老看不起仙宫外的仙王，仙王又看不起所有的二代长老。 唯独有两个特例，哪怕是再狂妄的二代长老，仙帝嫡传也不会去触碰的禁忌。 没有人敢看轻青徐王。 没有人敢问剑无名山。 这两个人从来不会出现在青竹门的鄙视链中，无名山上的白长老，万年以来，青竹门杀外敌最多者。 青徐王，封王九百多年，虽然如今已经仙逝，但他活着时是所有仙帝心中的一块巨石。 一旦到了封王千年的期限，青徐王破开限制，就可以随意挑战仙帝，到时候又会掀起一片腥风血雨。 青竹门内，被所有人视为最弱的仙帝‘青帝’曾与他人言笑： “我这大好帝物，静候青徐王取去。” 闻者颤颤巍巍，冷汗直冒，不敢答话。 伴君如伴虎，在仙门也没什么稀奇的，人间的话飞上了天，还是有道理。 青帝本就是青竹门中最根正苗红的一脉，由开门祖师爷传下，一脉相承，其他仙宫山头皆是开枝散叶的结果。 有传言说，青徐王也是此脉中人，他封王之时，只有青帝现身，并赐下了一把青竹笛。 法宝品质不高，但态度很重要，从那天起，所有人不仅知道了青徐王战力卓群，更知道青帝对他很是看好。 一个仙帝的态度，所有人都必须慎重对待。 因此青徐王的暴毙，被不少有心人视为一场阴谋，一直看好他的青帝成了最大受益者，稳居仙帝之位。 阴谋论在哪片大陆都会倍受欢迎，人们喜欢相信捕风捉影的东西。 青徐王一死，青竹笛凭空落入白长老手中，又莫名其妙赐给了一个凡人女子冷霞。 所有人都以为青徐峰的传承就此中断，谁知道石头缝里蹦出来一根野草，上山三年的青徐峰小师弟竟然续上了香火。 不少人传言，这个十三岁的小师弟每夜还会巡山，防止外人闯入，有些可笑。 秦暮王在蒲团上坐下，闭上双眼，一道无形的领域以他为圆心扩散开。 那些在花名册上的名字，只要身处青竹门内的，都被他瞬间带了过来，出现在草屋中，挨个坐在蒲团上。 有人打着哈欠，揉着眼睛，像是还没睡醒。有人正在走路，突然被挪移过来，一个趔趄，跪在蒲团之上。 最可笑的是，某人头戴草帽，手持钓竿，看着打扮，刚才应该是在钓鱼取乐。 秦暮王从鼻腔中发出一声冷哼，看着茅屋里的六十一人，慢吞吞说道：“相互认识一下，下午开课。” 颜锐眼尖，环顾一周，与身旁两人低语道：“少了一人。” 冷霞也发现这个问题，一半的人都是秦暮王腾挪过来的，落地之后，秦暮王又让他们相互认识一下。 索性就地攀谈，不少认识的人结成一座又一座小山头，互相介绍。 而冷霞他们三人附近却是一个外人也没有，很明显是秦暮王刻意为之。 要知道，被挪来的人，一是由于心理惯性，想着就近结识他人，不会唐突地走远，周围同门的面子会挂不住。 二是觉得既然是仙王所为，如果随意走动，仙王的面子也会挂不住。 他们热热闹闹的聊天，冷霞三人组好似被孤立了一般，只有雪狂一个人热热闹闹地给另外两人介绍。 不过局面没有一直这么僵持下去，很快就有了不和谐的声音出现。 冷霞是武学小宗师，六觉敏锐。颜锐只差她一步，也是超出常人，雪狂更是九转金丹的强者，草屋里就是苍蝇放个屁他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于是三人很‘巧合’地听到了一些的声音。 “那个小女孩便是冷霞？我早听说了，她如今可是青徐峰主？” “对的，那个颜锐还是如今青徐峰的小师弟，他们两人怎么坐到一起了?” “谁知道呢，他们身边坐的可是雪狂师兄！近千年来天赋最高的青竹门弟子！” 虽然是小声讨论着，但三人都是人心通透的角色，知道隐藏在话里话外，总有一些不好的意思。 如果说从三人身上提取公因式，得到他们的共同点，那只会剩下一点：“都挺招人恨的”。 雪狂不满百年完成金丹九转，其中有四十年停滞在最后一步，不是迈不出去，而是为了结婴时能达到‘刻骨’的法则境界，所图甚大。 一旦让他结婴成功，跻身仙王之位指日可待。 颜锐是青徐峰小师弟，据说也是天赋惊人，青徐王死后，一人守着一座峰，让不少人气的牙痒痒。 这两人还只是处于让人羡慕的阶段，而面对冷霞，那就是赤裸裸的嫉妒了。 冷霞，一个除了长的好看以外不知道哪里好的凡人女子，竟然一步登天，成了青徐峰主。 不仅如此，她还成为了白长老的徒弟，要知道，白长老虽然近些年露面不多，但青竹门内为他痴迷陶醉的女子数不胜数。 雪狂师父也是如此，曾经艳压群芳，放出话来：“谁敢喜欢我师弟，就是我情敌。” 不过这段话的后半句更为出名：“谁敢不喜欢我师弟，那就是质疑我青竹门这么多女子的眼光！” 她们若是想要见到白长老，还需要找个时间，找个机会，在他会露面的场合守着，远远望一眼。 倘若能够听惜字如金的白长老，说上那么两三个语气词，那简直是痴人说梦，梦里都没这么好的事！ 不少修仙女子做梦，即使梦见了白长老，好像也是云里雾里，看不清脸，更不要奢望说上两句话了。 可现如今，有那么一个女子，虽然还是女孩子，她不仅成了白长老徒弟，还跟白长老住在无名山上。 一想到她每日能见到白长老，还能与白长老一起吃饭，修仙，青竹门内的姐妹们就悲愤欲绝，痛不欲生，人与人的差距怎么这么大？ 甚至有一位女子仙王夜夜买醉，山峰之上不时传出‘我也可以当徒弟’这种听不太清的话。 如果让她们知道，冷霞有时还会拉着小白一起看星星，强逼着小白听她讲地球的故事，恐怕青竹门内不少女子会道心崩坏，从此一蹶不振。 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冷霞麻烦惹大了。 从她成为白师弟子的那一刻起，她就收获了一堆假想情敌。 冷霞还没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正在和颜锐认真听着师兄介绍其余人。 一个头戴草帽的少年手持鱼竿，扒开人群，从一个个蒲团上跨过。 “让一让，让一让，谢谢！瓜子花生矿泉水，收一收脚，谢谢！” 冷霞只感觉一股凉气从天灵盖直下，夏日炎炎，仿佛置身于冰窟之中，无论在心中猜测多少次，当遇到这种事时，冷霞都无法保持淡定。 她可能遇到穿越者了。 草帽少年高高举着鱼竿，站在三人面前，礼貌地问道：“能让我坐在窗边钓鱼吗？” 第十九章 我叫互联网 “能让我坐在窗边钓鱼吗？” 颜锐一脸认真的拒绝道：“不行。” 这是一个很严肃的回答，偏偏在场的其余三人对此都有些吃惊。 冷霞和雪狂是没想到，颜锐面对搭讪竟然一本正经地拒绝了，什么人才会坐在窗边钓鱼？ 这分明就是没话找话，过来交个朋友的。 戴草帽的少年则没想到自己会被拒绝，在他看来，既然你们坐在窗边不钓鱼，不就应该让开位子，让我去钓鱼吗？ 于是他有些生气：“为什么？” 颜锐：“因为我们先来的。” 两个人，一个敢问，一个敢答，也不知道究竟是谁更死板一些。 少年无言以对，收起自己心爱的鱼竿，大大咧咧在一旁坐下：“好吧，那我可以坐在你们旁边吗？” “请便。” 冷霞仔细打量着草帽少年，细柳眉，月牙眼，一张干净的脸上挑不出半点毛病。 如果说小白像是万年玄冰，雪狂又张扬似火，那么眼前这个少年给冷霞的唯一感觉便是纯净。 如同一张白纸一般，好像未经世事，可冷霞的直觉又在提醒自己，这个草帽少年很不简单。 很有可能是穿越者。 之前冷霞在晓寒寺中，见了一位金眉大师，大师与她有过一番对话。 一开始大师就毫不顾忌的点出了冷霞最大的秘密，知道她是穿越而来。 冷霞也没死鸭子嘴硬，而是默认了此事，反问金眉僧人这世上可有别的穿越者，僧人喜欢打机锋，与她说了四个字。 “远在天边。” 因为这四个字冷霞曾怀疑过自己身边的人，从小白开始，郁英姐，玄安叔，安七生，甚至连堡垒都在冷霞的怀疑名单上。 但大多数人的嫌疑又被一一洗清了。 比如冷霞早上起来，遇见白师时，尝试着用英语或者日语打招呼，白师不为所动，反倒追问冷霞在说什么。 就连认识不久的颜锐都被冷霞试探过，可惜对方也没什么反应。 直到冷霞听到草帽少年说道‘瓜子花生矿泉水’时，她万分确定，这绝对是一位坐过火车的穿越者。 可即使心中有了定论，冷霞陷入了新的困境，是否要暴露自己穿越者的身份。 冷霞学习了仙法之后，在朱红色酒葫芦底下发现密密麻麻的小字，只有动用仙力才能勉强看清。 那是郁英姐留给她的信，原本是想等冷霞踏上修仙路了，再让她知道一些事情。 郁英姐在信中教了冷霞一道法决，对于寻常仙人来讲可能用处不大，甚至有些鸡肋，但对冷霞来说确实最好的选择。 学会这道法决之后，只需要在心中默念，浑身仙力按照特定规律运转，便可以进入一种‘空灵’的状态，分析能力极大提高，更加客观和理性，能够置身事外，全面分析。 郁英就是靠着这道法决辅助，稳坐了七十一世的国师，可见其功效。 当下，冷霞微闭双眼，按照这道法决瞬间进入了‘空灵’状态，开始仔细分析眼前的事。 “如果遇到一名疑似穿越者的人，是否应该暴露自己的？” 冷霞瞬间得到了答案，不应该。 因为暴露之后，对自己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难道都是地球人，大家聊起天来会更开心，明天就能一起手拉着手回地球？ 还是他乡遇故知，把酒言欢？ 这些在感性的角度来看，可能很重要，但客观理性的看待这件事，如果暴露自己，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既然存在两名及以上穿越者，冷霞便可推断出一种可能——枫陆有穿越的途径。 这种途径能够从地球或者其他世界源源不断地把人穿越过来，冷霞并不知道枫陆仙师对穿越者的态度。 这个世界对她有太多秘密，而她又背负着这个世界的最大秘密，彼此之间，只能小心翼翼地相处。 想明白之后，冷霞收了法决，理性告诉她甚至不应该和这位少年过多接触。 可冷霞不想接触草帽少年，草帽少年却主动和三人自我介绍了起来：“我叫互联网，你们呢?” 冷霞刚退出空灵状态不久，此时反应比以往更快一些，浑身上下没有半点异常，仿佛眼前这个名字一点也不稀奇。 “他是穿越者！绝对是！” 冷霞在心中咆哮，险些暴走，对方如此招摇过市，任何一个动作都仿佛在说着我从地球来我很骄傲，有人和我一样吗？ 性格天生谨慎，冷霞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应对方。 这名叫‘互联网’的少年，释放出太多的信号，但唯独没有释放善意。 看着他手上的鱼竿，冷霞脑海中蹦出一个词。 钓鱼！ 事出反常必有妖，少年如此想要找到从地球来的穿越者，恰恰说明他不怀好意。 哪怕事后，冷霞的推测被打脸，也不会因此损失什么。 但万一对方真的是在钓鱼，那钓上来的鱼，最后会去哪里？ 颜锐听到这个名字，咳嗽了一声，觉得早上吃的饼有些干，昨夜还是不应该熬夜的，强打着精神说道： “我乃青徐峰小师弟颜锐，见过互师兄，互师兄名字不错，联网一词大有玄机。” 雪狂诧异看着颜锐，介绍自己道：“我叫雪狂，小兄弟，有人姓互吗？你这个姓有点罕见呀！” ‘互联网’哈哈大笑，与雪狂抱手还礼：“雪兄这个姓也很少见，彼此彼此。” 目光汇聚在冷霞身上，通过刚才的三言两语，少年就推断出一些细节。 比如颜锐，很显然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子，听到自己名字后假装咳嗽，用来掩盖自己的惊讶，兴许就是自己要钓的鱼。 颜锐自报山门，但雪狂看上去大大咧咧，却只说了姓名没说师承，很显然是那种粗中带细的性格。 剩下那名女子，草帽少年其实认识，只是自我介绍这种事，还是需要走一个过场的。 因为这名女子名气极大，而且在凡间的一切事迹都有迹可循，草帽少年对她知根知底，反倒不太上心。 当然，如果对方言语之中露出什么马脚，草帽少年肯定不会放过一丝一毫，毕竟他捕鱼三千多年来，从未失手。 “青徐峰峰主，冷霞。” 冷霞眼中略带嫌弃，又看上去像是掩盖的很好，这种自以为很有心机的小动作，被草帽少年收入眼底。 草帽少年在心里那份名单上，将冷霞这个名字划去，本来是她的可能性就极低，如今看来，只不过是个黄毛丫头罢了。 当了青徐峰峰主，便目中无人，和寻常同门交谈时就高高在上？ 这种天才，草帽少年见得多了，最终能成为仙王的又有几人？伤仲永罢了。 草帽少年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峰主，和我一名为方仲永的朋友有些像，有空可以介绍你们认识一下。” 颜锐不合时宜地又咳嗽了一声，心中暗道，今天怎么搞的，难道是钱没给够，店家在饼里下了毒？ 看着颜锐反常的举动，草帽少年心中那份名单上，颜锐的名字已经位居第一，如无意外，这就是他潜入青竹门要钓的鱼了。 冷霞目不斜视，置若罔闻，雪狂帮着圆场了两句，草帽少年呵呵一笑，不以为意。 就在草屋中人人都在交流时，秦暮王坐在最前方休息，仙王领域散开，护着这件草屋。 这是第二期门内培训起就有的规矩，据说当年发生了一场惨烈的厮杀，门内培训的弟子都是未来百年千年的希望，不能有丝毫闪失。 木门忽然被人推开，秦暮王双目猛瞪，如同苍老的雄狮忽然焕发了活力，随时准备出手制服来者。 一名看上去约莫十四五岁，长发及腰，身材匀称的俊美男子，拱手与秦暮王清声说到：“有些事耽搁，在下青无空，前来参加门内集训。” 第二十章 螳螂捕错蝉 “在下青无空，前来参加门内集训。” 草屋里的六十多人立刻安静下来，看着迟到的少年，秦暮王更是目光阴沉，死死盯着他的脸，一言不发。 青无空正要找地方坐下，秦暮王嗓音干哑，开口发难道：“既然迟到，那就不要学了，等百年之后下一期吧。” 青无空笑容灿烂，在众目睽睽之下，面对一位仙王的命令，若无其事地说道：“就这期吧，我很忙的。” 口气之大，让不少同门脊背发凉，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 除去青徐王已故，青竹门还有三位仙王，一位擅长炼器，一位擅长绘符，剩下一位则战力彪悍，每次出手都能掀起腥风血雨。 秦暮王正是这位战力彪悍的仙王，在整个枫陆仙王当中，也算是中上之流，面对实力弱于他的敌人时，手段极其残忍凶暴，这才使得凶名远扬。 如今竟然有一个入门不到百年的弟子，当众顶撞他，难道他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秦暮王桀桀笑了两声，语气让人肝胆生寒：“我不会说第二遍的，你回去吧。” 一位仙王的尊严不容挑衅，秦暮王在说话的同时，已经调动天地仙力，将对方置于自己的仙王领域之下，大道法则暗蕴其中。 在自己的仙王领域当中，秦暮王就是当之无愧的王，他让谁死，谁不得不死！ 一个念头的功夫，秦暮王准备将这个愣头青扔到千里之外，封禁浑身仙力，让他吃点苦头。 结果青无空却像没事人一般，随意地走入人群中，什么也没有发生。 “门规第一条：不知者无罪，小生初来咋到，误了集训时间，仙王何必动怒？” 自己的仙王领域失效，秦暮王心思百转轮回，能在青竹门里当这么久仙王，没一个人是傻子，事情肯定有哪里不对。 只有两种可能，第一，对方的实力高出自己，这才使得仙王领域无效。 可一个入门百年不到的弟子，难道还能成为仙帝不成？ 排除掉这种可能，那就只剩下第二种：对方身怀重宝，可以抵消仙王领域的影响。 这样的东西，别说寻常长老想要，就连一位仙王都会眼红。 但秦暮王不会，他只是深深地看了青无空一眼，接着闭目养神，风轻云淡。 能够让师长赏赐这种重宝的存在，需要同时满足三个条件：第一，他的师长拥有这种级别的重宝，并且有实力不被他人抢夺。 第二，此子天赋异禀，未来大道可期。 第三，此子当前实力不俗，已经能够让此重宝认主，并发挥效用。 同时满足这三个条件的人，又怎么会好惹？ 秦暮王能活到现在，靠的不仅仅是实力，更多的是脑子，既然青无空可能是仙帝一脉，自己又何必自寻死路呢？ 众人先是沉默，结果发现秦暮王竟然偃旗息鼓，不声不响吃了一个哑巴亏。 之后又各自在小圈子里，人人皆有默契，绝口不提此事。 青无空走到哪里，周围的人便会给他让开一条道路，却没多少人敢与他示好，更别提自我介绍了。 这种感觉，就像是新生入学第一天，权力颇大的校长被一个不知名的新生怼了。 作为旁观者来看，确实很爽，人们乐于见到一个大人物在无名小卒手上吃瘪的故事。 但身处其中，每一个平凡的人都明白，不要和校长抬杠，也不要和这个新生牵扯上关系，神仙打架，殃及池鱼。 不出意外，在人精中，青无空毫无意外的被孤立了。 少数一些不在乎仙王颜面的人，不怕得罪秦暮王，却因为各种原因，没有主动与他示好，比如竹紫七，此时坐在两人中间，闭目养神。 青无空扫视了一圈，看到了几张新面孔，觉得有些新奇，上前打了个招呼。 “各位同门，敢问如何称呼？” 青无空比‘互联网’正常的多，雪狂第一个报上了姓名： “雪狂，兄弟比你我狂的多呀，以后你就是我大哥！我出去报你的名字，肯定能横着走！” 互联网则一反常态，不再像先前那般人来熟，而是委婉说道：“无名小卒，不劳青兄挂念。” 这便是拒绝了青无空的好意，想想也很正常，如今他们的一言一行都在秦暮王眼皮子底下，和青无空关系太好，找死吗？ 颜锐身后的长剑微微颤抖，仿佛要从剑鞘中飞出，也不知为何，颜锐只好分出新神，哄着这位小祖宗安静。 “青徐峰小师弟颜锐，见过青仙师。” 青无空也不与他客套：“好说好说，你我岁数相仿，你叫我一声青哥即可。” 冷霞作为在场的唯一女性，好像每一次自我介绍都是最后，青无空向她投来询问的目光，她也礼貌地回到：“冷霞。” 五人聚在一起，各自坐在蒲团之上，看上去像极了一个小山头，可偏偏内部的气氛诡异阴沉。 冷霞提防着‘互联网’，看一个人像贼，那他做什么事都像是要偷东西。 颜锐分出心神安抚长剑，很多时候谈话中显得心不在焉。 雪狂对青无空很感兴趣，特别想知道对方为什么如此胆大，感觉比自己的脸皮还要厚几分。 草帽少年则心怀鬼胎，青无空无欲无求。 上午的时光很快过去，到了午休时间，修仙人本无需休息，更不用吃东西，因此各位同门还是在聊天。 颜锐拿出大饼，正准备开动，却发现周围四人两手空空，眼睛直勾勾看着他。 “你们都没带吃的？” 四人齐齐点头，草帽少年还埋怨道：“你们要是让我在窗边钓鱼，我午饭不久有了着落？” 颜锐习惯了草帽少年的胡言乱语，又拿出四张大饼，分给四人，然后换他一脸认真地看着四人。 雪狂被他看的心里发毛，忍不住开口问道：“干嘛？” “给钱。” 听着颜锐如此直白的话语，四人陷入了沉默。 冷霞第一个打破僵局，理所当然的说道：“记账。” “好。” 于是颜锐看着其余三人，雪狂又跳了出来：“凭什么师妹可以记账，我不行？” 颜锐本想说自己还欠着冷霞钱呢，可觉得传出去有辱师门，决定换一个说法：“她是青徐峰峰主，我是青徐峰弟子，所以记账。” 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雪狂从自己新买的短衫口袋中翻来翻去，也没找到一文钱的影子，可大饼握在手中，他又想吃，两下为难。 冷霞看他这副模样，只好与颜锐再次开口：“他也记账。” 颜锐双眼认真盯着剩下两人，草帽少年一只手拿着鱼竿，一只手拿着大饼，说道：“我拿鱼竿和你换？” 颜锐摇了摇头，拒绝了这个提议。 青无空则更加干脆：“我吃饭从来不给钱。” 如此霸道总裁的语气和说法，雪狂都忍不住想要站出来斥责两句，转念一想，自己好像也不给钱，索性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安心低头吃饼。 颜锐这一次竟然点头，算是接受了对方的说法，转头看向草帽少年。 草帽少年叼着饼，一脸无辜地说到：“我是要成为海贼王的男人，就不能赊账吗？” 颜锐只觉得喉咙有些痒，又咳嗽了一声，正要说话，场间异变忽生。 草帽少年一手抓着鱼竿，一手掐着颜锐的脖子，也不知道他如何动作，竟然在瞬间让颜锐失去了反抗能力。 “抓到你了，穿越者。” 草帽少年的笑容映在冷霞眼中，残暴无比，充满了异样的欢愉，深深刻入她的灵魂。 雪狂与冷霞正准备动手救下颜锐，草帽少年却被人抓着后颈，从地上轻而易举地提起。 “抓到你了，天神的捕鱼人？” 青无空略带戏弄的语气，在空气中回荡。 第二十一章 武陵人捕鱼为业 晋太元中，武陵人捕鱼为业。 青无空提着草帽少年的后颈，眼神中满是戏谑，如同猫捉老鼠一般。 冷霞，雪狂与草帽少年，三人互成犄角之势，冷霞与雪狂通过眼神交流，不知道青无空到底是敌是友。 反倒是被草帽少年抓住脖子的颜锐，感觉浑身仙力像是泥牛入海，一点也不听使唤，动弹不得。 五人这里发生了这么大动静，秦暮王却一点反应也没有，雪狂不由得担心了起来，事情的发展超出了他的意料，完全失控，他这个金丹九转的师兄在这场战斗中讨不到任何好处。 哪怕秦暮王对他们再有成见，也不会见死不救，如今这幅场景只有一个解释，那便是此地已被隔绝开，秦暮王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能在一个仙王的眼皮子底下，做出这般手笔，对方多半有备无患，颜师弟危在旦夕。 五人陷入僵持，冷霞正想着先找机会把掌心雷用掉，然后空出时间，唤醒傀儡，最后找机会通知秦暮王。 谁想到雪狂竟然第一个打破了沉默，他大义凌然的站了出来，大喊一声： “颜师弟！” 四人的目光被他吸引过来，就连青无空都有些好奇，雪狂会说什么？ 雪狂一本正经说道：“你可有遗言交代？” 草帽少年噗地笑出了声，没想到雪狂竟然如此有趣，直接就把颜锐当成了死人。 颜锐脸涨的通红，嘴死活无法张开，看样子确实有话要说。 这僵持的几秒，草帽少年和青无空并非闲站着，两人的仙力碰撞在他体内，已经交锋了无数次。 草帽少年虽然处于下风，但只需要再拖个一时半会儿，局势就将逆转，一份大惊喜在等着青无空。 看着颜锐欲言又止的模样，草帽少年有些好奇他想说什么，索性松了手上的力道。 事到如今，颜锐已经是砧板上的肉，板上钉钉，没有半点活路。 颜锐冲破枷锁，撕心裂肺地喊出了一个字： “起！” 草帽少年心湖之中忽然生出警觉，哪怕是先前青无空出手，他也没有这般恐惧过。 生死间有大恐惧。 他这三千年来，捕鱼次次得手，向来全身而退，靠的就是这份过人的机警，直觉救了他无数次。 靠着直觉向后一仰，草帽少年就势松开了手，将颜锐丢下，同时借青无空的力道后退，竭力躲开攻击。 就在草帽少年后退的瞬间，一道白光从他鼻尖划过，堪堪削去他一个黑头，颜锐原本背在身后的仙剑露出了真容，剑气四溢，威力惊人。 剑气只是擦边而过，但深入灵魂的痛楚让他当即哀嚎了起来，后颈被青无空抓着，整个身子弓成虾背，浑身颤抖，难以想象究竟有多么痛苦，鼻涕眼泪一把糊在脸上，这还只是刮了一个黑头而已。 “我再也不留黑头了！” 他滑稽的言行没有逗笑任何人，雪狂一把接住颜锐，随机打出符箓，想要遁行千里。 谁知道两人一个闪身，像是撞上了无形的墙壁，哪怕用了压箱底的符箓，也没能从这里逃出去。 草帽少年松开颜锐时，已经动了杀机，下手狠辣，如今颜锐昏迷不醒，仙剑没人掌控，如今浮在颜锐身旁，只会被动护主，无法继续进攻。 冷霞借机甩出掌心雷，结结实实打在草帽少年鼻子上，这是冷霞专门挑选的攻击地方，为的就是给伤口撒盐。 接着唤醒傀儡，傀儡成型之后直接遁入地底，不知去向。 做完这一切，冷霞双手握拳，站在雪狂身旁，与草帽少年对立。 一切都完成在电光火石之间，从雪狂口出狂言，到颜锐操控仙剑反击，接着草帽少年退后自保，冷霞追击。 看着场间三人的配合，说不上完美无瑕，但也能算上环环相扣，青无空满意的点了点头，青竹门后继有人，他很满意。 雪狂是最先发现颜锐异常的人，也是靠着他才能救下颜锐，冷霞与他贴近了几分，在心湖中问道：“师兄，现在怎么办？” 雪狂在几个呼吸的时间已经打出了十几张符箓，全部无效，能想到的方法都试了一遍。 他无奈地苦笑道：“坐着等死。” 冷霞修仙时日较短，境界不高，自然不知道如今是什么情况，雪狂很确定，无论是青无空还是草帽少年，都至少是仙王级别。 如果青无空是友非敌，那么为什么五人困在这方寸间，他却不去通知秦暮王？ 不是不能，而是不愿，这是雪狂的判断，因为这个判断，在他心中，青无空和草帽少年一样危险。 冷霞的想法则简单得多，掌心雷相当于仙王一击的威力，草帽少年用脸挨了一下，竟然毫发无损，实力自然不凡。 当时用掌心雷时，冷霞还害怕误伤青无空，如今看来，是自己想的太多。 草帽少年哭过闹过，最后渐渐的不挣扎了，仿佛认命一般与青无空说道：“你好歹让我知道，我死在谁手上吧？” 青无空被他的话逗笑：“一具身外傀儡罢了，虽然有着仙王实力，可连魂魄都不伤及半分，怎么，如今你们武陵人捕鱼，都是这般三脚猫功夫？” 草帽少年急了：“你可以侮辱武陵，不能侮辱我！” 青无空五指加大力度，草帽少年的皮肤开始寸寸崩坏，即使完好的皮肤下也是暗纹涌动，看上去马上就要不行了。 “最后送你们一份大礼！” 不用任何人讲解，冷霞都看出来这是传说中的自爆，正要拉着雪狂逃跑，哪怕离远一些也好，可终究还是晚了。 就在草帽少年即将自爆的瞬间，一只手按住了他的头顶，将不可逆的自爆过程硬生生打断。 接着草帽少年整个人被按入地下，地面如同泥泽一般，把他吞噬进去。 头顶刚刚没入地面，一切恢复如初，地底传来一声闷响，看样子还是炸了。 就在雪狂准备送一口气时，青无空头微微侧，冷霞立刻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一个草帽少年的投影出现在四人眼前，向四人挥手告别，嬉笑如常，好像刚才死的不是他一样。 “这是武陵三千年来最大的损失，青无空，我记住你的名字了。” 就在他投影渐渐淡去时，最后留下了一句话： “如果我是你，我会离颜锐远一点。” 雪狂翻了个白眼，临走还不忘恶心人，在这里挑拨离间，不安好心。 谁知道忽然一股大力从胳膊传来，雪狂一时不察，竟然被扔了出去。 而始作俑者冷霞也急速奔驰，跟着雪狂的身子一起向前冲去。 雪狂在空中调整身姿，看着颜锐身上流转的霞光，张大了嘴，难以置信地说道：“不是吧？他也要炸了？” 第二十二章 常在河边走 “不是吧？他也要炸了？” 看着浑身散发异样流彩的颜锐，青无空也感觉有些棘手，当下并没有多的动作。 在他心中，草帽少年自然更重要一些，对方虽说身外身已死，投影刚消，但在天地间还是留下了蛛丝马迹，有迹可循。 如果顺着脉络寻过去，说不定青无空还能找到关于武陵的更多线索，颜锐的生死和武陵相比，好像有些无足轻重。 可看着颜锐身旁那把仙剑，青无空陷入两难境地，自己出手，不一定能救下颜锐，但武陵的线索肯定就此断了。 这也是对方设好的局，草帽少年被自己抓住那一刻起，就知道这具来之不易的身外身没办法全身而退。 草帽少年本可以轻而易举地弄死颜锐，之所以没这么做，并非心地善良，而是刻意让颜锐处于濒死状态，借着颜锐拖延青无空，使得青无空陷入如今的两难境地。 救人，就没办法追查武陵。追查武陵，就没办法救人。 青无空甚至可以断言，对方临走时贸然留下投影，多此一举，不惜暴露武陵在枫陆的线索，为的就是看自己如今的笑话。 既然如此，在这道选择题面前，青无空又怎么会让他得逞？ 作为一个成年人，青无空全都要。 青无空右手掐诀，左手一指点在颜锐眉心，暂且缓解了霞光流转的速度，接着口中念念有词。 秦暮王突兀地出现在四人面前，还没来得及弄清发生了什么，青无空急声说道：“去追。” 半空中出现一条有迹可循的脉络，显然是某人离去时仙力留下的痕迹，被青无空显化了出来。 见到这条脉络，秦暮王脸色大变，没有更多言语，整个人浑身一抖，看上去又老了几分。 寻常老人，倘若是发力时，总会给人一种雄狮虽老，仍是万兽之主的感觉，但秦暮王动手时，越是认真，他便看上去越老。 不少仙王都明白一个道理：临死的秦暮王才是最强的秦暮王。 脸上的皱纹一层叠着一层，秦暮王如同秋风下的落叶飘了出去，看似缓慢，实则极快，同时没有扰乱空中的仙力脉络丝毫，对仙力的控制可见一斑。 出了草屋，秦暮王追寻的同时没忘记打出几道令牌，三道白光飞向仙宫，其余几道稍慢些的令牌分别传给仙王与实力较强的长老。 秦暮王做事本就杀伐果断，眼前的仙力脉络明显是武陵的捕鱼人特有，心中杀意饱满，险些溢出，如果让相熟的仙王看见，恐怕都认不出这是那个修心极强的秦暮王。 动身之前，秦暮王便想过，这可能是敌人的调虎离山之计，所以才打出令牌，让其余仙王先来支援，门内也分出人去保护草屋里的弟子。 哪怕身后草屋里六十二位门内弟子全部死光，秦暮王也要借着这个机会追查武陵。 三千年前，自己的那名爱徒便是死于武陵捕鱼人手下，新仇旧恨今日一起结算！ 一道令牌慢悠悠飞往无名山，路过青徐峰时竟然拐了个弯，被人以仙法摄入手中，匆匆扫了一眼，又飞快还了回来。 接着无名山巅亮起一道白光，冲天而起，没入云层。 青徐峰脚下的客栈里，掌柜急得团团转，嘴上神神叨叨：“老祖宗，你可把我害惨了呀！” 店小二两手一摊，不知道掌柜怎么这副模样，难道是今早买回的黄瓜贵了两文钱？ 掌柜走到门槛附近，再三犹豫，还是迈了出去，与店小二交代道：“闭门谢客，我回来之前谁敲门也不能开！” 店小二虽然奇怪，但还是老实照做，掌柜迈出门槛，一步来到了草屋之外，贼眉鼠眼地四处张望，自欺欺人地说道：“都是青竹门地界，应该没外人。” 他从窗外向屋里探出半个脑袋，想看清楚到底怎么回事。掌柜的脑袋刚伸进去，就看见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自己，正是那个在自家店里吃饭从不给钱的精壮汉子，奇怪的是今天还穿了件短衫。 “小兄弟，麻烦让一让？” 雪狂刚看见相熟的掌柜脑袋，心里一惊，以为对方是讨钱来的，正是心虚的时候，下意识便按照对方说的做了。 他这一让开，掌柜便看见青无空一指点在颜锐眉心，颜锐身上霞光流转，看上去很不稳定。 “哎呦喂，我的老祖宗呀！这都什么时候了！” 掌柜哀嚎了一声，雪狂与冷霞诧异地看着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客栈掌柜，不知道对方怎么会出现在草屋附近。 难道他是传说中的青竹门隐世高人？ 青无空不耐烦地瞥了掌柜一眼，口吐芬芳：“滚。” 啪的一声，掌柜将草屋上的竹窗狠狠摔上，发泄完自己的情绪，接着麻溜地滚了。 既然老祖宗没有见死不救，他这个做晚辈的还是赶紧回去开客栈吧。 被一个客栈掌柜这么搅和，场间气氛缓和了不少，颜锐的情况也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就在霞光即将消散之时，仿佛临死前的反扑，一时间竟然压过青无空的仙力，直奔颜锐心湖而去，哪怕无法杀死颜锐，也要让他仙基动摇，大道亏损。 青无空屏气凝神，颜锐如今到了紧要关头，生死已无大忧，可若是被霞光轰入心湖，哪怕是他也只能保全颜锐性命。 一个在引天地境界初悟了四条法则大道的天才，可以称的上万年独一无二，青无空不能看着这个晚辈在眼前就这么被毁掉！ 就在他竭力阻拦霞光，仍感觉差上一线，颜锐此刻九死一生之时，霞光却忽然调转方向，被颜锐腰间一块玉佩吸了进去。 玉佩化作点点粉末，消散在空气之中，显然是一件品质不低的护体法宝，在关键时刻救了颜锐一命。 青无空哑然失笑，自己竟然被晚辈坑了一手，要知道这家伙早有安排，自己就去追武陵的捕鱼人了。 客栈里，掌柜灌下了三大壶茶水，拍着自己胸脯，惊魂未定：“吓死我了，还好老子料事如神，就知道门内集训没什么好事，靠天靠地靠祖宗，都不如靠自己！” 店小二烧着茶水，客栈外晴朗天空中忽然传来一声惊雷，吓得掌柜哆哆嗦嗦，双手合十四处甩着，毫无诚意的说着：“祖宗莫怪，祖宗莫怪。” —————————— 蔚蓝的天空下，秦暮王的身影四处散现，追寻着捕鱼人的足迹。 就在他感觉距离捕鱼人越来越近之时，身后传来一连串的音爆之声，来不及闪躲，一阵狂风吹过，秦暮王像是海啸中的无助小船，在空中漂泊，竭力控制身形。 一席白衣从他眼前飞过，对着云层之中一处，直接一剑斩下，金光如同刀切豆腐一般，将云层一分为二，丝滑顺畅。 云层分来，显露出其中真容，一名带着草帽的少年笑盈盈看着两人，不言不语。 如果仔细看去，会发现他眉心处有一道极其细微的缝隙，整个人竟然在刚才一剑中被一分为二，只因为剑气太多锋利，此时看上去与活着并无二般模样。 看着已经死去的草帽少年，秦暮王当然知道这也是一具身外身，怒发须张，呵斥道：“白长老！为什么不活捉？” 白师只是看了他一眼，冷冷说道：“不服？” 秦暮王暮气更盛，眼中的怒火无穷无尽地燃烧着，如果活捉了这个捕鱼人，说不定能有更大收获，如今白长老一剑斩了，干净利落。 但谁又知道，白长老是不是在销毁证据？掩盖自己和武陵来往的事实？ 秦暮王早就怀疑门内有人勾结武陵，奈何没有证据，给各大仙王长老传讯时，刻意放缓了白长老那道，没想到他最后收到讯息，却最先赶到，这更让秦暮王怀疑他的用心。 帮你除掉敌人的人，不一定就是朋友，可能是隐藏的更深的敌人。 白师难得多说了两句：“问剑无名山还是登顶临日城？你选。” 秦暮王拂袖而去，不再去管眼前这个烂摊子，连触手可得的战功都不要。 白云之上，白师独立，看着远处天边，仿佛想看见云中那座宫殿，宫殿里的武陵。 —————————— 临日山顶，云宫之中，一座气势恢宏的宫殿上挂着一块写着‘武陵’二字的牌匾。 一名样貌俊秀，甚至有几分妖艳的少年正在盘膝打坐，看样子是操纵身外身在枫陆捕鱼。 忽然他发出一声惨叫，十指在脸上勾出十道血痕，疼得满地打滚。 他眉心之处，一道金线正在缓缓蔓延，虽然他竭尽全力去修补破损，却跟不上对方破坏的速度，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一步步魂消魄散，金身消融。 对方竟然一剑斩了他的身外身，还循着因果，直接伤到他的本体，此等通天手段，闻所未闻。 眼看本体不保，少年当机立断，舍了躯壳，只留金丹元婴，斩了半数因果，这才保全性命。 一个元婴小人披头散发，身形虚幻，浮在半空之中，凄历嚎道： “青竹门！不报此仇，我誓不为人！” 第二十三章 天神一族 冷霞仍和雪狂困在方寸之间，青无空已经将颜锐放回蒲团之上，手指又在眉心一点，颜锐缓缓醒来。 颜锐：“没事了？” 草帽少年不知去向，看这架势应该是青无空救下了自己，颜锐拱手谢礼，冷霞与雪狂也不懈怠，一同谢过。 之前的场景凶险万分，草帽少年的目标是颜锐，而冷霞二人又不可能见死不救，双方交起手来，凶多吉少。 如果不是青无空横插一脚，制服草帽少年，救下颜锐，三人恐怕今天都要交代在这里了。 青无空指了指蒲团，示意两人坐下，缓缓开口说道：“此地已被我画地为牢，所言之事不会有人窥探，你们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方才的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青无空体内仙力耗损不少，需要花点时间调节，同时与三位前途不小的晚辈讲解一番，避免今后遇到这种情况不知所措。 三人肚子里也憋了一堆问题，尤其是颜锐，莫名被袭，还险些身死道消。 果不其然，雪狂第一个跳了出来：“青兄，你可是仙王境界？” 青无空：“不是。珍惜你的提问时间，不是谁都有这样的机会的。” 雪狂立刻闭嘴，在脑海里搜肠刮肚，想问一些有价值的问题。 颜锐：“互联网为什么出手偷袭？” 青无空听到这个有趣的名字，知道如今的捕鱼人是越来越不务正业，连取个像样的名字都不愿意了。 青无空：“要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你需要先知道什么是武陵。” 三人仰着脑袋，期盼的看着青无空，只有冷霞一个人脸上装模作样，心中满是那篇桃花源记，晋太元中。 青无空：“天神一族自万年以前战败，退居天宫，在临日山之上死守不出，枫陆万族也在临日山上修建了临日城，用以消磨天神一族的实力。” 雪狂立刻举手，打断了青无空的介绍：“什么是天神一族？” 青无空罕见的有耐心，可能因为今天心情确实不错，没有责怪雪狂的唐突。 “天神一族，是万年以前枫陆的统治者，他们由异世界穿越而来，带来了枫陆没有的知识和功法，也带来了枫陆前所未有的灾难。在他们口中，异世界名为地球。” 青无空说着这些话时，认真看着颜锐，想从他脸上看出一丝一毫的端倪出来。 可惜颜锐只是一脸认真地听着，丝毫没有表现出惊讶的情绪，反倒是冷霞十指藏在袖间，小拳握的如同石头一般，竭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在晓寒寺时，冷霞问金眉老僧，这世上可有别的穿越者。 老僧答：“远在天边。” 冷霞只当是和尚打机锋，实际意义落在下半句‘近在眼前’，没想到姜还是和尚的辣，地球来的穿越者竟然真的是在天边！ 在临日山上，苍穹之下，天宫当中，有着一群和她一样穿越来的人！ 青无空很满意颜锐的表情，没发现冷霞的异常，继续为三人讲解。 “天神族无法繁衍，因为他们和魔族修炼的功法一致，都会让他们失去繁衍能力，他们的整体实力无法得到突破，自然被困在天宫当中不得出。 可从异世界‘地球’穿越过来的渠道十分稳定，每过一段时间，就会有新的穿越者来到枫陆，这才有了武陵的诞生。” 这番话彻底颠覆了冷霞的认知。 魔族无法繁衍，竟然是因为修炼功法有弊端，青无空的言下之意，当年所有的魔族和天神族都踏上了修行路，全族人无一幸免。 虽然实力强悍，寿元接近无限，神通可以翻山倒海，但他们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无法继续种族的延续。 天神族作为战败一方，被困在天宫之内，这个很好理解。 冷霞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获胜一方的魔族，反倒会被枫陆追杀，甚至不得不流亡海外，落得如此凄惨下场。 青无空没有分辨冷霞的小心思，继续给三人讲解： “武陵作为一个天神族的组织，设有捕鱼人一职，专门在枫陆寻找从地球穿越来的天神族，找到之后会想尽办法带回天宫，如果任务失败，也会抹杀这些种子，以免日后生出祸端。” 讲到这里，众人眼前的所有谜团都已经被解开了。 草帽少年是武陵的捕鱼人，在枫陆寻找从地球来的穿越者，不知道从哪里收到消息，竟然潜入青竹门内，在仙帝眼皮底下捕鱼。 最后搭进去了自己的身外身，还挨了白师一剑，受尽屈辱。 青无空留出时间给三人消化这些信息，三人都是青竹门内顶尖的修仙苗子，更是玲珑心窍，瞬间想明白了其中关节。 雪狂既感慨于万年之前竟然发生了这等有趣事情，又惊讶自己身旁竟然有一位异世界来客。 没想到颜锐这个浓眉大眼的，竟然也不是枫陆的人。 冷霞心中更多的是庆幸，接着是无尽的担忧，自己是穿越者这件事以往虽说没有昭告天下，但写诗用词那也是毫无顾忌的。 自己甚至在山村大榕树下开了一个德云社，收了个徒弟改名德纲。 这种事，只要传出去，冷霞的穿越者身份就板上钉钉，武陵中的捕鱼人就可能接二连三找上门来。 颜锐则是一头雾水，只觉得青无空所说之事过于飘渺虚幻，和自己似乎没有半点关系。 不懂就问，颜锐一脸认真的说道：“敢问青兄，我并非穿越者，捕鱼人为何要找上我？” 青无空和雪狂的眼神中都流露出赞叹的神情，不愧是青徐峰的小师弟，一点就通。 看着两人默契的眼神，颜锐更加疑惑了：“两位师兄在笑什么？我说错什么吗？” 青无空笑而不语，表情仿佛在说：‘没关系，我们都懂。’ 雪狂：“师弟，你这个说法很好，坚持下去。” 颜锐知道他们误会了。 身为穿越者，注定会引来武陵的窥探，也会有各种各样的麻烦，因此穿越者的首要任务便是隐藏身份，如同冷霞现在做的这般。 可颜锐对自己心知肚明，他压根不是什么异世界来客，穿越者这件事也是头一次听说，下意识便反驳了。 他越是反驳，青无空和雪狂就更加认定他真的是穿越者，还会特别理解他这种欲盖弥彰的无效功。 颜锐：“我真的不是穿越者呀！” 雪狂拍着胸膛：“我们都能给你作证，你绝对不是穿越者，就算冷霞是都不可能你是！” 颜锐：“......” 冷霞：“......” 一句话伤了两个人，冷霞还以为自己的秘密被发现了，又是一阵后怕。 青无空；“颜锐，青徐峰上很久没有会说谎的人了，你很不错。” 颜锐的脸都快成一张苦瓜馅饼了，里里外外写满了无奈：“青师兄，我不会说谎。” 青无空：“我很喜欢你这个谎话，要坚持。” 颜锐：“......” 任凭颜锐说破天，他身上这个穿越者的标签也撕不下来。因为这种事当事人是绝对不会承认的，而唯一指定官方认证——武陵捕鱼人，已经对颜锐动手了。 捕鱼人来青竹门，是收到消息这里有新的天神一族，也就是从地球来的穿越者。 到了之后，他再三确定，颜锐绝对是穿越者，这才下手。 不知道捕鱼人和颜锐比起来，谁更可怜一些，冷霞看着替自己挡枪的颜锐，略带不好意思的说道：“辛苦你了，师弟。” 颜锐摇了摇头，还是重复那句：“我真不是穿越者。” 冷霞深吸一口气，学着颜锐那般认真说道：“我相信你，师弟。” 颜锐看着冷霞的表情，觉得这好像是在场唯一一个信任自己的人，不由得有些感动。 “看来你们两个都很会骗人，雪狂你要学着点。” 青无空还是那般指点江山，好似前辈看着晚辈一样，在场的三人却没有半点不适应。 之后青无空与三人讲了一些穿越者的相关细节，比如穿越者修仙天赋一般极好，成就仙王不在话下。 比如穿越者也分三六九等，有些人会是魂穿，有些人会是整个人穿越过来，有些甚至是被秘法拘过来的。 刚讲解完，秦暮王的身影出现在四人面前，他瞥了三人一眼，眼中死气沉沉，哪怕是雪狂大大咧咧的性格，也收敛了起来。 秦暮王心情不好，看样子捕鱼人应该是逃了。 与青无空密语了两句，秦暮王看着对方古井无波的表情，知道自己的猜测是对的，忍不住皱着眉头问道：“这回怎么搞的？” 青无空翻个白眼，露出大片眼白：“要你管？” 秦暮王腰杆直了一些，身上暮气少了几分，这是心情愉悦的象征。 秦暮王：“那你快点？” 青无空：“谁比我快？” 两人在那里打着哑迷，冷霞三人看的目瞪口呆，没想到青师兄竟然这般有骨气，面临仙王也是不落下风。 秦暮王问完话，转身离去，今天发生了这么大的事，门内集训恐怕要推迟到了明日，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他去善后。 最重要的事，他需要去查清一件事，为什么捕鱼人会知道青竹门内有遗落的穿越者。 秦暮王一走，场间气氛立刻活跃了起来，雪狂又一次跳出来发挥自己作死的能力，对着青无空直言不讳道：“青兄，你是转世仙人吧？” 青无空笑脸灿烂，一只手贴在雪狂脑袋上，如同抚摸路边野猫的毛发一般轻柔，雪狂却不敢动弹半分，乖巧的如同家犬。 他说：“你想死吗？” 第二十四章 事后拂衣去 “你想死吗？” 雪狂用眼神回答了这个问题，不想，青无空拿走了手，雪狂活了下来。 青无空撤去仙法，之前这方寸天地间发生的一切都没影响到外界，草屋内其余五十多人依旧在相互认识。 秦暮王走上前，宣布今日集训结束，众人自行回府中休息，草屋附近有着一片住宅，集训的学员都被安排过去。 青无空闲来无事，便跟着三人一齐去了住宅，冷霞挑了四间连在一起的房间，四人分别住了进去。 经过了先前惊心动魄的一幕，冷霞虽然未被波及，但心中却对武陵产生了万般恐惧。 枫陆远比她想象的要危险。 以前看小说时，冷霞不会去想，为什么只有主角一个人穿越，为什么只有一个人重生。 好像一切都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可当事情真正发生在自己身上，冷霞知道自己绝不是万中无一的幸运儿。 万年以前，枫陆就出现了穿越者，不是一个人，两个人。 是一族人。 他们自称为天神一族，奴役着枫陆万族，最后自食恶果，被赶上了天宫。 这段历史的存在让冷霞感到迷茫，活在21世纪的她很清楚，人性可以高尚，也可以恶毒，如果天神一族都是三观不正的人，那冷霞就麻烦大了。 尤其是武陵的存在，简直就像是悬在冷霞头顶的一把利剑，她稍有动作，便会被武陵的人抓住马脚，之后就会有数不尽的麻烦惹上身来。 独自坐在屋中，冷霞有些想小白了，秦暮王之前特意告诉所有人，如今是特殊时期，集训的门内弟子不能与外界任何人联系，否则视为通敌处理。 哪怕是自己师父，冷霞有一种说不清的直觉，秦暮王好似特别针对小白，找机会还是需要了解一下的。 就在冷霞小忧愁的时候，她忍不住去回忆那一年的爬山涉水，随口说道：“要是安七生在就好了。” 双臂伸直，一个懒腰过后，冷霞被一名不速之客吓了一跳。 “小冷霞，你找我？” 安七生轻摇折扇，头发梳的一丝不苟，今日穿了一身青衣，看上去还是那般风流倜傥。 冷霞有些吃惊，“咳咳，我不是在做梦吧？” 安七生依旧笑盈盈，坐在桌前：“无论谁在哪里提到我的名字，我都能有所感应，越是亲近之人，感应越是强烈，既然你这么想我，有什么事吗？” “......”冷霞不知道安七生到底是怎么回事，这种天赋已经远远超出她的理解范围。 安七生装腔作势，掐指算道：“看来小冷霞遇到麻烦事了，说罢，作为你姐夫我，肯定义不容辞！” 确定眼前之人确实是那个陪自己一路爬山涉水的安七生，冷霞这才松了口气，缓缓说道：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想托你给我师父带句话，就说我如今安好，只是有些想家。” 冷霞不敢传话中将自己的秘密说出，并且青竹门内谈话也并不是十分安全，白师每次有要紧事都会带她去密室商谈。 希望白师能够明白她话中的意味，否则等到门内集训结束时，武陵人若是在这期间去她家附近摸查，一定会发现冷霞其实是穿越者这个秘密。 冷霞不确定武陵的捕鱼人会怎么做，她尝试着站在对方的角度，如果吃了这么大的亏，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有备无患。 “小冷霞本事渐长，都能够独挡一面了。” 安七生没头没尾夸了她一句，接着点头，示意此事包在自己身上，最后又凭空消失，好似不曾来过。 已经踏上了修仙路的冷霞眼光自然更高，由衷感慨道：“这种遁法，当真算得上天下无双了。” ———————————— 出了冷霞房间，安七生进了另一房间，布置大同小异，其内主人却是一名俊美青年。 并非安七生主动前来，而是对方道法暂时更高一筹，一时留下了他。 看着青无空，安七生歪着脑袋问道：“这位道友，我们不认识吧？” 青无空不去答话，反问道：“阁下可是琅琊人？” 安七生点头，收起那副玩笑嘴脸，有些严肃地说道：“道友下一句可是要问我师承？” “正是，阁下可是师承....” 青无空的话还没说完，安七生抢先打断了他：“道友，你我今日只有两句话的缘分，如今一句半过去了，要珍惜。” 看着眼前这位突然出现在青竹门内，来去自如，如入无人之境的修道之人，青无空很确定对方绝对是一个凡人。 那么只有一种解释，对方身负大气运，一言一行都是冥冥之中自有规矩。 青无空当机立断，打了个稽首：“无量天尊。” 四字言罢，安七生已经消失在原地，青无空更加坚定自己的想法，纵使是仙帝也无这般手段。 看来这一世，自己想要成为道尊，还是有些难的，青无空如此想着。 —————————— 与那莫名其妙的俊美少年说了两句话，安七生下一次出现在了白云之上，四下茫茫，身前站着的正是许久未见的白师。 “我恐高！”死死抱着白师一只胳膊，安七生如同溺水之人，两只腿胡乱蹬着，看样子要把白师也拉下水中，一起淹死。 白师顺着话往下讲：“你恐高，以后怎么登顶临日山？” 安七生像是憋了的气球，整个人没了精神，他家娘子说了，只要他能登顶了临日山，便嫁给他。 于是他暗搓搓看着那座不会跑的大山，在心里踌躇了许久，最后宽慰自己‘今日不宜登山’。 山太高，他怕。 与白师老老实实将冷霞的话带到，白师听后明白了冷霞的意思，又吩咐安七生去把事情办好。 胡乱甩着衣袖，安七生抗议道：“我又不是跑腿的，你们怎么能这样对我？” 白师反问：“那我与郁英说去？” “....”提到郁英，安七生气焰就消退下去，老老实实干起了跑腿的活。 送走了安七生，白师回到云中，看着怒气未消的秦暮王与一些相熟的脸面，显然他们之前有大事商议。 一名眼中雷弧闪烁的中年男子开口：“捕鱼人动作越发频繁，临日城不一定能守得住，该谈谈西海那件事了。” 场间默然，无人发言。 对面的秦暮王听到这个提议，越发暮气沉重，令人生畏，白师心中却想着另一件事。 师尊，终于要回来了吗？ 第二十五章 你们都是天才 冷霞并不知道安七生走后发生了什么，但话传出去以后，她心中便安定了许多。 没过多久，雪狂挨个敲门，把三人聚在一起，说是要共进晚餐。 看着四周的绿水青山，除了山和水，也没什么能吃的，冷霞不知道雪狂所谓的共进晚餐要如何做到。 青无空不请自来，颜锐倒是没什么异样的感觉，冷霞只是不知道对方到底是不是仙王，哪怕不是，恐怕实力也相差不大。 雪狂就有些拘谨了，三人跟着他登上了附近一个小山丘，山丘之上早就摆放好了桌椅板凳，一张八仙桌稳稳当当放在当中，遥遥对着暮色，有几分凄凉风景。 “师兄，这不是你的手笔吧？” 冷霞一语中的，雪狂摸着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到：“介绍两位同门一起认识认识，不然你和颜锐两个人闷头苦修，过了集训这个机会，谁知道猴年马月才能见到你们。” 从雪狂口中听到地球专属的成语，冷霞已经见怪不怪了。 颜锐一板一眼地说道：“师兄，三个月之后的门内大比你就可以见到我们的，不用等到猴年马月。” “.....”雪狂知道颜锐迂腐，没想到他这般迂腐，自己不过是找个台阶下罢了，颜锐却这么认真。 冷霞倒是无所谓，在无名山上她和白师两人过的也挺好，不过既然是集训，一个同门也不结识，确实有些过意不去。 四人在山丘平地坐定，八仙桌上菜肴酒肉一应俱全，青无空只是扫了一眼，确定无毒便不再看。 山丘下两个身影姗姗来迟，一人是之前在草屋中见过的青年皇叔，一人身材魁梧，像是他身旁的护卫。 “这两位便是青竹门同门，曹薛，温九。” 两人坐定，皇叔拱手谢礼自我介绍道：“外门弟子曹薛，见过冷姑娘，青师兄，颜师弟。” 皇叔曹薛对三人的称呼很有意思，对冷霞以姑娘相称，无形间拉进两人距离，而青师兄和颜师弟的区别，也耐人寻味。 他身旁的那人低头沉声说道：“外门弟子温九，见过各位同门。” 本该轮到四人自我介绍一番，谁知道青无空却抢先说道：“抬头说话。” 温九本就腰粗肩宽，坐在那里气势不弱，青无空一句话就把气氛搞得僵硬极了，冷霞心中暗道不妙，这位大爷可别又惹什么幺蛾子。 关于青无空，颜锐，雪狂和冷霞三人一致认为，至少是仙王转世的水平，至于他如今实力如何，不好说。 敢那般与秦暮王说话，甚至像是指挥下属一般，秦暮王又没有半点怒气，可见此人绝非身份不简单，连实力都十分强悍。 能进入青竹门的弟子，哪怕只是外门，在修仙界也算是人中龙凤，毕竟整个修仙界也只有九位仙帝，而青竹门独揽其中三位。 既然是人中豪杰，多半会有些脾气，像青无空这般语气狂妄，很容易犯了他人心中忌讳。 就在冷霞在心底为温九捏一把汗时，温九却老老实实抬头，如同青无空吩咐那般，一字一句说道：“外门温九，见过青师长。” 青无空好似不满，“悟性不错，就是长的丑了点，低下头去，别影响我胃口。” 冷霞与雪狂面面相觑，就连与温九一同前来的曹薛都有些坐不住了，可一想到身旁人原本的交代，曹薛又不得不安静坐着。 温九是曹薛在凡间王朝时救下的一名护卫，从大魏京城到青竹门的数千里路上，是温九忠心耿耿护送过来的，如果没有温九，曹薛早就是人间白骨，不知道埋在哪里了。 结果在拜入仙门之时，曹薛走的是人情，收他为记名弟子的外门供奉，却一眼看中了温九，将他也收进了门中。 温九自身武学实力不俗，修仙天赋也能让人刮目相看，按理说拜入仙门之后，算是一步登天，曹薛私下也与他说过，主仆之谊就此别过，红尘事红尘断。 谁知道温九却是个死脑筋，依旧认他为主，悉心伺候，让曹薛不安之余，多了几分感慨。 可今日曹薛身边坐着的，可不是什么忠仆温九，更不是那个陪自己走过数千里刀子路的武学小宗师，而是一位使了障眼法的同门！ 这位同门来历比天还大，找曹薛商量此事时没有半点余地，口气之强硬，超乎人间帝王。 也是，对方本就是出自帝王一脉，这般霸道，也有几分道理。 曹薛不得不从，只能带着对方来赴宴，没想到一登场，就遇到有人不知死活，刁难自己这位侍卫‘温九’。 要是身边坐的是真‘温九’，此时曹薛已经出言缓和气氛，伸手不打笑脸人，对方都是内门弟子，师承长老仙王，自己和温九两个无依无靠的，招惹不起。 可这个‘假温九’，脾气本就不好，如今受了激，不知道会当场掀桌，闹出多大事来。 若是当场闹大，曹薛心中虽然惶恐，倒也不会太过害怕，毕竟他与此事并无干系，不过是个小虾米罢了。 可若是对方此时不计较，日后记恨上青无空一行，连带着把曹薛也记恨上了，那梁子就结大了。 就在曹薛心中忐忑之际，‘假温九’竟然真的如同对方所说，老老实实低下了头，完全没有先前那般气焰通天。 曹薛在心中苦笑，自己算是完了。 这位仙帝嫡传弟子的性格，曹薛知道的并不多，但从对方跋扈行事中，可以窥得一二。 对方此时顶着温九的身份，在酒桌上受了奇耻大辱，在场的恐怕一个都不会放过，更别提曹薛这个旁观者，恐怕是第一个遭殃的。 “雪狂呀雪狂，你可把我害惨了呀！” 不知道曹薛心中所想，冷霞等人只觉得青无空好似针对温九一般，温九虽说生的魁梧，但相貌上并非没有可取之处。 卧蚕眉，牛铃眼，鼻梁高挺，五官立体感极强，在人群中一眼便能认出这位武林高手，还会感觉对方绝不好惹。 对方面对挑衅没有动作，可青无空没打算善罢甘休，拿起酒杯轻抿，随口问道： “你武学境界不错？” “二十六岁步入小宗师，如今半步宗师。”温九老实答话。 曹薛听到这里又是一阵神伤，自己当年救下温九时，只当是个可怜孩子，留在身边培养成为死士。 没想到温九武学天赋极高，才二十六岁就成为一名小宗师，在整个大魏王朝闻所未闻，纵使曹薛翻遍史书，也只找到寥寥几人比温九强，比如那大唐无双唐玄安。 大魏皇帝曾与身边人笑言，自己皇叔曹薛能活着走到青竹门，不是他们有本事，而是自己惜才。 珍惜的不是曹薛，而是温九这个武学天才。 大魏皇帝看的极远，只要曹薛哪日修仙时死了，温九自然会回归凡间，到那时，还不是会成为大魏的座上宾？ 不争一时之得失，他图的，是那千古一帝！ 温九越是有出息，作为他主人的曹薛越是不安，自己入门这么多年，至今还没能踏入化实，可以说是废物中的废物了。 等到百年之后，仙力反噬，自己肯定必死无疑，连转世的机会恐怕都没有。 温九这般天才，谁知道青无空又是破口大骂：“真是废物，连一个小女孩都比不过！” 他一手指着冷霞，冷笑说道：“今年虚岁十三，武学小宗师，体格坚韧，走的是韧性路子，越是往后成就越大。” 手指一转，指向颜锐：“今年实岁十三，半年内必入武学小宗师，而且只要进入小宗师境界，便能破开瓶颈，成为小宗师巅峰。” 最后青无空拿手指着雪狂，好似在斟酌语言。 曹薛被两句话吓得心神不宁，一个十三岁的武学小宗师和一个十四岁会成为小宗师巅峰的人物？ 他心中生出一个大大的疑惑：自己进的到底是仙门，还是武林门派？ 就曹薛自己眼前这两个人，拿到大魏王朝，恐怕直接能够封为万户侯！ 珠玉在前，曹薛强压震惊的心神，等着青无空的下文，想知道雪狂师兄有什么过人之处。 冷霞与颜锐的武学境界被青无空一口道破，两人丝毫不感觉惊讶。 好似青无空知道才是正常的。 如今他手指指着雪狂，两人也有些好奇，雪狂师兄难道也是武学奇才？ 习武之人，越是境界高深，面对同等境界人越是手痒，想着切磋一番，互通有无。 ‘温九’对于青无空先前两句话也很震惊，这两个小孩子真有这般本事？ 他更期待雪狂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毕竟青无空已经沉默了很久了。 其实场中最期待的人，是雪狂，他倒要看看，青无空能把自己夸出一朵什么花来。 青无空手指点了点，终于说出了所有人都期待的话：“你给我倒点酒，一点眼力劲都没有！” “......”雪狂心里苦，不跟别人说。 青无空最后一句乌龙，曹薛反倒松了一口气，同桌有两个天才已经压力很大了，雪狂师兄还是平凡一点好。 雪狂屁颠屁颠起来给青无空师兄倒酒，嘴里还不忘叨叨。 “我也很厉害的呀，我结丹之后开始习武，八年小宗师，十二年宗师，青兄你真的不夸我两句？” 冷霞白了雪狂一眼，雪师兄有武学宗师境界？之前在草屋遇险，不少时候雪师兄反应都慢了半截，最后还是冷霞把他扔出去，才远离了即将爆炸的颜锐。 听到雪狂这番自言自语，青无空饮一口酒，徐徐说道：“你不过半步宗师而已，你若是强行冲关，三年内成了武学宗师，今后无望大宗师，甚至连宗师巅峰都达不到，你要是这般急功近利，你说你师父会不会一雷劈死你？” 雪狂腰杆一挺，脸色严肃：“说归说，笑归笑，别拿我师父开玩笑！” 青无空斜眼瞥了他一眼，发出质询的鼻音：“恩？” “满上满上！” 雪狂立刻换了一副嘴脸点头哈腰，给青大爷再满上一杯，别人说不得他师父，青大爷可以。 毕竟雪狂是在场所有人中，唯一一个体会过青大爷恐怖的人。 当时青无空的手放在他头上，雪狂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真的会死人的！ 曹薛看气氛缓和多了，也出言道：“今夜饮酒寻欢，不聊凡间武学，以免扫了诸位雅兴，我曹某先饮一杯，敬诸位！” 冷霞与颜锐自然不喝酒，其余几人也跟着喝了些，酒过三巡，菜吃两口，继续闲聊了起来。 颜锐一脸认真地问道：“曹师兄，你如今是何境界？” “.....境界卑微，尚在炼虚”曹薛有些汗颜，这么多年的炼虚，自己恐怕是真的不适合休闲，只是这位小仙师有些太直白了吧？ 颜锐：“那确实有点低，要抓紧进引天地了。” 曹薛心中一万头草泥马奔涌而过，自己要是能进难道会不进？ 难道这天底下还有人会压着境界不成？ 聊到了修行，冷霞忽然想起一件事，问颜锐：“你当年在引天地留了三年，初悟了几条法则大道？” 曹薛又一次如遭雷击，三年度过引天地？ 就连他师尊，一名外门供奉，也在引天地呆了八年之久，就这还沾沾自喜，自诩天才！ 这一桌之上，人人皆是天才，曹薛的心早就麻木不堪，不堪受辱，受辱频频.... 至于初悟法则大道，那是什么？ 被触及到知识盲区的曹薛不想知道..... 他不知道的是，今夜阁外漫长...... 第二十六章 可惜竹紫七 把酒言欢，那就是宾客俱欢。 温九被青无空训斥后异常老实，整夜都低头吃菜，不时举杯喝酒，听到笑话时也会附和一两声。 曹薛一开始有些坐立不安，之后索性豁出去了，挨一刀是死，挨千刀也是死，在桌上敬酒频频，只喝酒少说话，更多的是听青无空与他人闲聊。 比如青无空问颜锐结丹之后可否还有初悟法则大道，颜锐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点头。 曹薛举杯装糊涂，更不敢去观察在场诸位的反应，他身旁的温九虽然低头吃菜，眼神中却闪过一道精光。 假温九心中暗道：“这就是师尊说过的大道种子？一日炼虚，三日化实，比白长老还要快上几分，只可惜是青徐峰之人，不能为我所用。” 青无空刚问完颜锐，又拉着雪狂侃大山，雪狂口无禁忌，聊起同门来也不避讳，直接说起那仙帝嫡传弟子竹紫七。 “那竹紫七也不知道是仙帝哪一脉的，三大仙宫行事向来神秘，据说青帝一脉连一名供奉都不收，哪怕是挂靠在名下的长老也是久居仙宫而不出。” 雪狂一番感慨，差点让曹薛吓破了胆，连忙举杯，劝雪师兄多喝酒少说话。 毕竟正主就在自己身旁坐着呢！ 曹薛堵得住雪狂的嘴，可堵不住青无空，他手持长筷，在酒杯上轻轻一敲，回音渺渺，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那你遇见他，直接问不就是了？”青无空皮笑肉不笑，明明看着雪狂说话，冷霞却觉得他在针对温九。 “难道？” 冷霞和颜锐心中都生起了一个疑惑，两人心领神会地对视一眼，接着目光相错，不让别人发现自己的发现。 “应该是九死仙帝一脉的。”果不其然，温九主动说道，还是一如既往的老实，青无空让他说什么，便说什么。 雪狂不高兴了，青无空他惹不起，温九还不能多聊两句？ 于是他拿起酒杯，搬着板凳挤在温九身旁，勾肩搭背与他饮酒，嘴里还说着竹紫七的坏话。 “那家伙哪能是九死仙帝一脉的，不能够不能够，我看他充其量也就是青帝一脉，九死仙帝战力最强，我要是他徒弟，肯定把师父的名字刻脸上，让全天下都知道！” 雪狂一番话得罪了在场四个人，竹紫七忍受着他近距离的接触，又不敢贸然动手。 颜锐则是沉声说道：“师兄，为长者讳，请慎言！” 就连冷霞袖中的青竹笛都有些躁动，听到青帝的坏话，有些不能忍。 青帝与青徐峰一脉，关系密切，雪狂言语中暗贬青帝一脉，着实有些不雅。 青无空若无其事地端起了酒杯，雪狂心湖之中响起他古井无波的声音：“你是真想死？” 雪狂立刻酒醒了大半，啪的一巴掌甩在自己脸上，红彤彤的巴掌印十分瞩目，他一本正经与温酒说道：“竹紫七乃是本期青竹门弟子中潜力最高之人，九死仙帝虽然战力卓群，功高劳苦，但这番人杰才俊的弟子还是应该拜青帝为师才是。” 假温九强忍着笑意，敷衍说道：“雪师兄所言极是。” “哪里是极是，本就该如此！”大义凌然过后，雪狂屁颠屁颠跑到青无空身旁，如同酒店小厮一般谄媚问道：“青爷，您还要酒吗？” “满上。” “得嘞！” 冷霞捂着眼，不忍直视，自己和这种家伙同出一脉，丢人呀...... ———————————— 欢乐时光从不短暂，六人一桌饭菜吃了一夜，曹薛忐忑不安的心最后破罐子破摔，还能咋地。 直到东方泛出了鱼肚白，六人这才散开，准备今日的集训去了。 修仙之人，精力充沛，无需吃喝拉撒睡，自然无碍。 温九与曹薛一同离去，曹薛在前，温九随后，始终错出半个身位。 到了住处，两人进了一间屋子，曹薛小心翼翼关上门，又把胆子重新塞回了嗓子眼。 ‘温九’坐下，却已经换了一副模样，正是那仙帝嫡传竹紫七。 曹薛行礼不言，低眉顺眼，若是一个应对不到，自己哪怕今日不死，今后也会生不如死。 竹紫七散发出一丝杀意，让曹薛如芒在背，实在是今晚发生的事情太多，竹紫七哪怕是伪装赴宴，也不该受到这般排挤。 尤其是那个青无空，最是霸道，若是曹薛此时身死，至少有青无空一半的功劳。 竹紫七手指轻轻抚摸着茶沿，不言不语，整个屋子内的杀气几近凝实，气氛压抑，让人惶恐不安。 忽然杀意一扫而空，竹紫七留下两句话便从原地消失，留下惊魂未定的曹薛。 “我出身九死仙帝一脉这件事，不许外传，否则死。” “你这个侍卫，有点意思。” 竹紫七走后，曹薛这才大出一口气，瘫软的坐在椅上，一把抓过茶壶，不顾礼节的大口灌水，委实是刚才过于惊骇，口干舌燥，喝口水压压惊。 曹薛相当于一夜在走钢丝线，任何地方出错，都无法活下来，刚刚又在鬼门关门前捡回半条命，劫后余生。 屋子黑暗中走出一个魁梧身影，正是真温九，他一个箭步来到桌前，一巴掌扇飞桌上茶杯。 正抱着茶壶痛饮的曹薛双目怒瞪，茶杯在空中炸成粉末，是谁的手笔不言而喻，若是自己倒水喝茶，恐怕此时已经死了！ 这是试探，还是杀人灭口？ 竹紫七不说，曹薛连猜都不敢猜。 茶水从嘴边划过，打湿了前襟，曹薛颓然坐在那里，满嘴苦涩。 “这仙门，呆的比皇宫还要心累呀！” ———————————— 竹紫七出了曹薛屋子，却没有回自己房间，而是去了另外一人的房间。 敲门进屋后，恭敬行礼，乖顺的如同一只家犬，不敢有丝毫忤逆，完全不像先前那般杀伐果断，手握他人生死大权的霸气。 对方手轻轻摸着他的头，觉得有些可惜，大好头颅，自己竟然不能取下来。 真是可惜。 “竹子呀，你要是这会儿不来那该多好，我就能顺理成章杀了你，你师尊也会很高兴吧？” 青竹门内三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竹紫七老老实实跪在地上，低头不语，不是不能，而是不敢。 他心中有着和雪狂一样的觉悟，当这只手放在你头上时，真的会死人的！ 第二十七章 法则大道 冷霞一行人酒席过后，一齐去了草屋，青无空没有跟着他们，想来是有事要忙。 路上雪狂依旧叨叨个不停，与二人说着没想到竹紫七竟然是那一脉仙帝的嫡传弟子。 当然不会直呼名讳，要知道，即使是在青竹门内，仙宫嫡传弟子的身份也是核心机密，外人只知道竹紫七是仙宫嫡传，但具体哪一位，若是谁不开眼敢问，自然会有人负责处理后事。 “那位仙帝所修功法，据说是从一件名为‘九死未悔’的仙宝上传下，可惜那件仙宝后来遗落了，若是能够手持仙宝，仙帝战力将更上一层楼。” 颜锐认真地纠正师兄错误：“任何修仙者，手持仙宝，实力都能更上一层楼。” 雪狂不在意这些细节，继续侃道：“据说这道仙法有一奇异之处，只要修炼小成，就相当于两条命在身上！” 这一次连冷霞都有点感兴趣了。 她腰间朱红酒葫芦旁边挂着的三寸小剑，正是‘九死未悔’中的那把‘未悔’仿品，按照小白的说法，品质与原法宝品质一般。 毕竟这两件法宝，需要能够合二为一时，才能体现仙宝的威力。 按照雪狂所说，这件仙宝不仅威力巨大，并且还记载有功法，任何人要是能拿到这两件法宝，岂不是一步登天，从此逍遥四海。 “师兄，为什么说是两条命？”颜锐问出了冷霞想问的问题。 雪狂也不卖关子：“九死未悔，修炼小成之后，若是被杀，魂魄只要还有战意，心不生悔，便可当即白骨生肉，由阴入阳，便相当于多了一条命出来。据说炼到最高境界，哪怕魂飞魄散，只要战意还在，依旧可以复活。” 冷霞不禁倒吸冷气，竟然还有这般霸道的功法？ 颜锐感慨道：“手段通天，不愧是仙帝。” 任何一名仙帝，都不能小觑。 聊完了竹紫七，雪狂忽然把话题转向了颜锐，开口问道：“你青徐峰功法也不算差，毕竟青帝一脉，总不会亏待自己人。” 说到这里，颜锐有些黯然神伤，讪笑了一下，便没接腔。 雪狂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他向来言语无忌，虽然胆大心细，但日常相处时总是会不经意碰到他人痛处。 比如颜锐，今年十三，一个人将诺大一座青徐峰抗在肩头。 虽说他是少见的天才，可终究只是个十三岁的孩子，看看别人十三岁在做什么？ 雪狂看了一眼冷霞，心中对颜锐的同情更深了，别人十三岁时不仅是武学奇才，修仙机器，还是人生赢家。 能和白长老在无名山上结庐修行，冷霞上辈子是拯救了枫陆吧？ 颜锐心中有属于自己的烦恼，他倒不是感伤自己师父去世一事。 毕竟先师佩剑突然自动认主，颜锐就是个傻子也该想明白，师父尚在，可能隐藏在青竹门内，可能就在青徐峰上。 颜锐的烦恼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他结丹之后，没有功法供他继续前行了，因此只能独自感悟法则大道，做些锦上添花的事情。 这样做不仅益处不大，并且有着极深的隐患，颜锐并非不知道，只是当下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冷霞如今停留在‘引天地’，专心感悟法则大道，也准备在进入结丹之前，初悟几条法则大道。 可若是在金丹九转期间，初悟的法则大道太多，太杂，不见得是好事。 因为金丹之后，冷霞等初悟了法则大道的天才，会来到第二个门槛：结婴。 结元婴之时，需要将自己感悟的法则大道刻在骨骸之上，婴儿本就少骨，难度更大。 如果初悟的法则大道太多，难度系数成倍地上涨，到那时就会被卡在金丹九转的境界，迟迟无法结婴成功。 历史上不少天才，在引天地境界初悟了两条，三条法则大道，迅速的度过自己的结丹期，完成金丹九转，怕的就是一不小心初悟了更多法则大道。 因为血的教训告诉他们，感悟的越多，结婴越难，最后可能就是一辈子的金丹修士，寸步难尽。 也有金丹修士破罐子破摔，仗着寿元悠长，不去管结婴之事，转而一门心思领悟法则大道，最终融会贯通，虽说境界不高，但实力强悍，战力卓群。 颜锐如今碰到的问题便是如此，他每在结丹期多停留一天，对法则大道的感悟越深，初悟的法则大道越多。 可他又没有进一步的功法，哪怕压制道心，不去感悟法则大道，可天赋异禀的他哪怕是随便在天地看一眼，也能有不少感悟。 如今已经初悟六条法则大道了，颜锐如果不能尽快通过结丹期，进去金丹九转，形势会更加恶化。 历史上有书面记载的，结婴时初悟法则大道最多的一位修士，如今是一名仙帝，他初悟了十二条法则大道。 也就是说，如果颜锐超过十二这个数字，很有可能最终无法成功结婴，只能一辈子留在金丹境界，浪费自己一身天赋。 雪狂所说这个问题，正是颜锐当下头疼的，也是冷霞今后会头疼的。 颜锐闷闷不乐，雪狂只好再把话题转向冷霞：“师妹，你初悟了几条法则大道？” 一提到这，颜锐下意识说道：“冷姑娘才引天地几日，怎么....” “两条吧？” 三人同时停下了脚步，雪狂看着颜锐，颜锐看着冷霞，冷霞看着他俩。 雪狂问颜锐：“你说的是真的？” 颜锐：“真的，引天地不足一个月。” 说完颜锐问冷霞：“你说的是真的？” 冷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看了一下四周无人，抬起右手，暗红色法则锁链若隐若现，雪狂和颜锐都是眼力高于实力之人，一眼认出若非初悟法则大道，绝对无法显现到这个地步。 “这是空间法则？” 雪狂有些迟疑，他为了配合自己一脉的功法，没有去研习空间法则，看上去像是，有些不确定。 颜锐则摇了摇头：“不是，很像，但有区别。” 两人盯了一会，也没看出所以然来，雪狂干脆说道：“师妹，另一条法则大道呢？” 冷霞再一次吃惊地看着两人，不解地问道：“这不就是两条？” 颜锐手上立即出现一条红色法则锁链，两下对比，若有所悟，渐渐的他手上的红色锁链也发生了变化，如同冷霞那般暗红。 “你不会把两条法则融合了吧？” 雪狂心中刚生出这个猜想，就把念头压了下去，实在是太过于骇人，难以置信。 当他看到颜锐手上出现的一模一样法则锁链时，他只希望一块豆腐从天而降，砸死他算了。 “你们真把法则融合了？！” 第二十八章 门规 雪狂自己刚说完都觉得荒谬，怎么可能有人在这个境界去融合法则，那是仙王仙帝才会做的事。 颜锐打消了他这个念头：“不是，只是一种法则大道的异化，具体我也没办法讲太清楚。” 雪狂忍不住松了一口气，实在是两人太过妖孽，让他产生了不切实际的妄想。 冷霞收了法则链条，这两条法则大道也是她昨日观战时初悟的。 当时她与雪狂被青无空的画地为牢困住，不死心的冷霞竭力去看天地仙力运转。 最终也没能冲破牢笼，却有了意外收获。 三人一行来到了草屋，雪狂有些犯怵，想换一个地方坐下。 可冷霞与颜锐却坚持坐在原来的地方，雪狂拗不过，只好从了二位。 “雪师兄，今日人少了许多。” 颜锐数了一遍，昨日草屋还有六十多人，今天临近集训，也才稀稀拉拉来了四十多人。 青无空最后一个步入草堂，还是坐在三人身旁，见他来了，雪狂急忙上去嘘寒问暖。 “青爷，您看上去气色好极了！” 无视他的马屁，青无空坐回属于自己蒲团，看着三人期盼的眼神，最终还是开口解释： “昨天事后，惩戒堂将所有参加集训弟子的身份摸查了一遍，以往做过什么，何时做的，为何做，都查的一清二楚，不少人被查出了问题。” 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惩戒堂是青竹门内的门规执行者，长老也在他们的管辖范围内。 只有仙王，仙帝，才能在惩戒堂面前有说话的余地。 据说惩戒堂堂主是一位深藏不露的高手，实力堪比仙王，可身份神秘，出手次数更是寥寥无几。 更别提，见过他出手的人，也没机会活下来。 惩戒堂出手，起因是青竹门内有人与武陵勾结，泄漏情报。 捕鱼人差点得手，还是在青无空的眼皮子底下。 若是没有青无空，颜锐此时多半已经身处天宫武陵，而青竹门也会少去一个修仙天才，多一笔血海深仇。 结果惩戒堂查出不少违反门规的事情，让人哭笑不得。 比如抓住了六人都是其他仙门派来的奸细，甚至牵连了一位外门供奉。 还有四人其实是仙人转世，按照资质是不应该收入外门的，毕竟转世之后天赋依旧一般，没有培养价值。 最可笑的是，有人偷偷将草屋中的蒲团带回了住处，被惩戒堂拿下时还一脸无辜，辩解自己只是觉得蒲团坐着舒服，拿回去当枕头用。 草屋乃是万年前青竹门创建时，老祖一手搭建，里面看着朴素，实际一根稻草都价值连城，拿到外面可以卖出天价。 这个“偷了”蒲团的弟子百般辩解，也只能等到堂主腾出手来，再定此案，在此之前，只能在惩戒堂拘押。 听青无空说这些机密，冷霞不禁在心中感慨道：“这惩戒堂怎么像个特务组织，门内锦衣卫？” 青无空本就是最后一个到场，进来没多久，秦暮王便开始了授课。 门内集训第一件事，传授门规。 “门规第一句，想必你们都知道，不知者无罪，若是各位不知道门规，即便触犯，也无需接受惩戒。” 这条门规若是在凡间武林门派出现，肯定会引起极大争议，如果不知者无罪，岂不是不知者无畏？ 我无知我骄傲？ 但放在仙门，长远来看，其实是一条奠基一般的规定，如果少了它，青竹门绝无今日之光景。 仙人寿命悠久，如果不受仙力反噬，基本是长生不死。 倘若一名青竹门内长老，修炼神通闭关三千年，出来时门规肯定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这条门规保护了所有人，如果你消息闭塞，没有得知门规变化，哪怕触犯，也可免罪。 当然，这么便宜的事情不会一点限制都没有。 会由仙帝检验你所说的话真假，最终裁决你是否属于不知者无罪的范围。 归根到底，还是用仙帝的威信来为门规背书，保障所有人的利益。 “门规第二条，残害同门者，死。” “门规第三条，长老有开峰之权……” ……………… 一两百条门规过后，冷霞一行人面无难色，只觉得门规有些无趣。 槽薛已经忍不住哈欠连连，有些心不在焉。 他修为最低，昨夜在鬼门关在转了一晚上，最后还看着幸运躲过了陷阱。 心神皆疲惫不堪，只想着今天集训过后，早些回去歇息。 一个个枯燥无味的文字飘进曹薛耳中，他昏昏欲睡过去，身旁的温九丝毫没有察觉。 青无空扫了点头钓鱼的曹薛，此子修仙无门，却与道法有几分亲近，兴许可以点拨一二。 掐指默算，青无空最后摇了摇头。 有缘无份，无福消受。 只好继续用眼神欺负着雪狂，听着对方说些肉麻的吹捧话。 一天的时间很快过去了，秦暮王讲了六百多道门规，解散时人手一本小册。 “一共五千四百条门规都在这里，集训只有第一天是用来讲解门规的，其中较为重要的我都讲过，剩下的你们自己看吧。” 说罢，他头也不回走了。 等他走远了，雪狂才敢大放厥词： “既然有书直接发给我们不就得了？脱裤子放屁呀这是！” 青无空眼角含笑，问道：“祖宗之法，你有意见？” 有些人嘴上是在问你意见，可字里行间说的都是：“你想死吗？” 雪狂立刻换了一副嘴脸，好似从未抱怨过一般。 青无空：“修仙之人，寿近无穷，哪怕身死，也可转世重修，多花点时间在凡事上，有好处的。” 雪狂一字一句听在耳中，恨不得拿幅牌匾把它供起来。 冷霞对自己的狗腿师兄见怪不怪，颜锐有些难受，偏偏又不合适发言。 青无空逗弄完雪狂，扭头与颜锐说道：“你要是没有修炼之法，为什么不先贴了谪仙符？” 颜锐的修仙困境大家也都看在眼里，谪仙符确实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毕竟中了谪仙符之后，仙力停滞一年，颜锐刚好没了感悟天地法则的烦恼。 颜锐如今才十三岁，但武学实力也足够自保，如此看来，谪仙符是他最好的选择了。 颜锐认真思考了一下，还是婉拒了青无空的提议。 只有冷霞知道，颜锐为什么坚持........ 第二十九章 九影步 冷霞知道颜锐拒绝的原因，还有两个多月就要门内大比了。 按照两人之前的比试约定，三局两胜制，如今两局已过，打了个平手，最后一场便是看谁能夺了门内大比头名。 既然要参加门内大比，颜锐至少要等到两个月后，尘埃落定，才能用谪仙符，限制自身仙力流转。 一想起谪仙符，冷霞又想起那场荒唐的刺杀，据说当年画符点睛之人下场凄惨。 当时冷霞还可怜他来着，郁英一盆冷水浇了下来，说那人之所以落得这般田地，是因为违背族规，私自售卖这种违禁品，中饱私囊，把自己的利益放在了家族之前。 他本就是入赘的女婿，得了家族倾力培养才有今日成就，结果反咬家族一口，让本家损失惨重。 若不是小白去时没取他性命，他本家早就把他剥皮抽筋，以儆效尤了。 冷霞不禁咋舌，只是没想到，一场荒唐的刺杀背后，竟然牵扯了这么多门门道道。 不过他日因，今日果，冷霞来青竹门的时间因此延长到了一年，之后也不用再担心谪仙符的事情了。 雪狂见颜锐拒绝，主动凑了上来，与他商量：“师弟，我也还没用过谪仙符，我近来瓶颈松动，可刻骨一事还差点意思，我师父也让我抽空把谪仙符用掉，怎么样，一起呗？” 冷霞看着雪狂的嘴脸，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就像是高中同桌约着一起去上厕所，这种事本不需要同伴，快去快回就行，硬生生被人拉着畅所欲言，一泻千里，总感觉哪里有些微妙。 颜锐竟然还当真思考了一番，最后答道：“好。” 搞定了颜锐，雪狂又把目光投向了冷霞，冷霞笑而不语，雪狂当即放弃。 于是雪狂最终还是狗腿地跑到了青无空大老爷身旁，谄媚不安地搓着小手，激动问道：“大爷，咱们用谪仙符时你帮着护道呗？” 青无空纤细的手指放在雪狂头顶，摸着他的脑袋，笑道：“好呀。” 气氛被雪狂这么一搅和，反倒轻松了不少，四人回到住处，分头休息了一夜。 第二天，天还没亮，冷霞在屋内练拳，总觉得地方有些不够宽敞，索性翻身上了屋檐，练习身法。 玄安叔总共教了她三套拳法，一套用于平日练习，按照玄安叔的说法，越是往后，效果越好。 就连青无空目光如炬，点评犀利，也夸赞了一句‘韧性极佳’。 还有一套与其说是拳法，不如说是身法，名为“九影步”。 此时冷霞未用真气，按照身法练习所需，在屋檐之上飞速异动。 契合道家五道八门之说，安七生曾在冷霞练习时，教授了她一套口诀，说只需要一面按照步法运转真气，一面默念口诀，可以达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可惜冷霞一路上未能修炼出真气，也不知道效果如何。 这些天又忙于修仙，此时才是第一次试验。 热身完毕，冷霞从丹田处将真气调动，运转百骸，真气迅猛灵动，如同大江之水奔流不息，源源不断地涌出。 深吸一口气，冷霞回忆起那副口决，“北方壬癸称玄武.....” 一步迈出，便是十米开外，速度比往常快了不止一倍，冷霞心如止水，古井无波，在屋檐上留下道道残影。 这套身法，速度还只是第二强，最强之处在于可以留下残影，如同真身一般，不是道家法术，也不是仙家神通。 若是冷霞将这套身法施展开，手中持一长鞭，分出两道残影，三个身子真真假假，同时将长鞭挥下，击中对手，对方便真的如同被三鞭同时击中一般。 面对横练功夫，这种灵活消耗的手段最是有效。 当然，如今冷霞境界不高，哪怕配上口诀，也只能勉强分出一道残影，用于迷惑对手，无法造成实质性伤害，等到真气更加雄厚时，威力自然倍增。 练了小半个时辰，体内真气一扫而空，被冷霞压榨干净了。 虽说玄安叔不在身旁，但很多知识学了是不会忘的，玄安叔曾与冷霞说过，小宗师的路不能走太快，否则会影响自己的武学巅峰。 而在小宗师境界，最重要的便是真气回复速度，每次真气消耗干净，多久才能恢复满，便能推断出一名小宗师的战力和潜力。 如今的冷霞日常需要两个时辰，如果打坐调息，专心致志，半个时辰便可。 唐玄安有言，什么时候能够日常半个时辰恢复满，打坐调息一柱香的时间，才算大功告成，到那时跻身小宗师巅峰，可一鼓作气，冲入宗师境界。 收了拳脚，冷霞回屋换洗，修了仙不代表她便会荒废武学，虽然对于武学一途并非志在登顶，但冷霞身负的秘密让她时时刻刻都有着危机感。 必须抓住一切可以提升实力的机会。 冷霞知道，自己不仅是穿越者，受到武陵的捕鱼人追杀，更是一位魔族，各大仙门的眼中钉。 一个魔族的身躯里，有着穿越者的灵魂，两边人都被冷霞得罪完了，任何一个秘密暴露出来，都会给她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洗漱完毕，雪狂恰到好处地来敲门，冷霞在屋顶练拳的动静不小，他当然听见了，可拳法一事最忌讳有人窥探，雪狂便没有出屋。 实际上四人所在的小屋，早就被青无空用仙法画地为牢，外来人很难知道四人如今的情况。 又是熟悉的四人同行，一样的配方，一样的味道，雪狂依旧是那般大嘴巴。 “还好，我们四个都没被惩戒堂查，那滋味可不好受。” 青无空一挑眉，笑问：“你怎么知道你没被查？” 雪狂长大了嘴，呆在原地，青无空一句话把他给吓傻了。 过了半晌，雪狂追了上来，为了缓解尴尬，更为了图个心安，略带试探地说道：“好在也没查出什么来....” 青无空又是一声冷哼：“你怎么知道没查出什么？” 雪狂后背冷汗打湿了裤腰带，小拇指忍不住的颤抖，强忍着恐惧，硬着头皮问道：“都查出来了？” 他当年偷了师父半只烧鸡，路上喝了二斤好酒，酣睡六个时辰导致一锅法宝炸炉，这些‘小事’都查出来了？ 那他可就惨了.... 即使惩戒堂不找他，等离开了门内集训，雪狂就等着自己的首级挂在雷牙山之巅吧。 那画面一定很美，想到那个场景，雪狂便两股打颤，挪不动步子。 青无空逗够了他，随意说道：“不用查，你们三人都是一等一的嫌犯，在成就仙王之前无法洗脱嫌疑的。” 雪狂长松了一口气，只要成为仙王就能洗脱嫌疑，那岂不是... 难如登天？ 第三十章 考核 “成就仙王的方法有两种，这世上的仙王也有两种。” 秦暮王又开始授课，第一日讲门规，第二日讲修仙常识，当年老祖便是如此，这101期里每一期都是如此。 “两种仙王，一种是有封号的，敢于公布自己是仙王的存在，另一种只是偷偷摸摸拿了块仙王牌，炼化一番，不敢自称仙王，却已经到了仙王门槛的人。” 秦暮王在上面讲，青无空隔绝出一片天地，为周围三人开小灶。 冷霞等人对此也见怪不怪，青无空身上的秘密多一个少一个无所谓，习以为常。 “秦暮王所言不差，但他终究是老牌仙王，对那些炼化了仙王牌却不敢报出封号的人自然不屑，低看一等。要知道这些人当中，也有实力不俗者。” 枫陆上有很多未解之谜，郁英曾经和冷霞讲过，没人知道枫陆有多少仙王。 一块仙王牌，就意味着一位仙王。 有人为了避免他人挑战，也可能为了省事，哪怕炼化了仙王牌，也不愿暴露。 比如颜锐所在的青徐峰，青徐王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据说青徐峰上一位供奉也炼化了仙王牌，只是秘而不宣罢了。 “你们几个记住了，修仙一路上，争强好胜，厮杀斗法，并非正途。” 青无空喝了口雪狂递来的茶水，徐徐讲道：“仙人寿无穷，欲无边，要学会修心，如果什么好东西都想要，迟早会死在仙帝手下，这一点颜锐你要额外注意。” 颜锐一脸疑惑，认真地看着青无空，想要一个答案。 “据说在地球一个名为startingpoint的地方，有着数不胜数的修仙者，人们把他们的事迹书写下来，如同史诗一般，让人心神往之。地球来的穿越者分不清枫陆和startingpoint的区别，习惯性会把一些常识强加在枫陆之上。” 颜锐一呆，接着为自己发言辩解：“我真不是穿越者，青师兄，你们搞错了。” “我很喜欢你这个说法，坚持下去。”青无空再一次无视颜锐的抗议，继续说道：“首先，据我了解，地球上只有一种叫吸血鬼的生物，属于长生种，即便拥有漫长的寿命，大部分时间也在沉睡，还需要吸食人血，听上去就有点恶心。” 冷霞认真听着青无空讲解，听枫陆的人，说地球的事，有点意思。 尤其是关于startingpoint的观点，如果不是冷霞英语过了六级，差点被糊弄过去。 不过很怀疑，当初翻译的这个穿越者，英语水平着实不怎么高。 颜锐放弃了反抗，如同死鱼一般，实在是无法改变人心中的那座大山，这种偏见自己越解释越像是掩饰。 “所以他们无法理解真正长生之人的想法，仙人便能长生，很多事能坐下来谈，就不要打打杀杀，日子还长，这次机缘过了还有下次，若是把性命丢了，不划算。” 青无空的解释，冷霞曾在郁英口中听到过类似的话。 因为仙人只需要度过金丹九转，结成元婴，便算是超脱轮回，不在三界之内了。 古人总以为修仙是为了求长生，枫陆的仙人修仙，确实为了领略顶端的风光。 长生早早地握在手中，枫陆上的仙人本该只多不少，毕竟人人长生，老而不死是为贼，那便是贼满天下。 枫陆没有三灾五难，没有天劫浩荡，也没有三体外星人坐着飞船入侵，仙人本该是生活在食物链顶端的顶端的存在。 可惜枫陆有天神一族。 据不完全统计，大部分仙人都是死在了临日山上，有些转世重生了，更多的身死道消。 “青爷，你说咱们也不会死，要是也没个欲望，最后会怎么样？” 雪狂问出了三人都想问的问题，颜锐年纪还小，只觉得成就仙王之位可以重振青徐峰，除此以外并无他想。 冷霞是想更多的了解，长生之人，到底是怎么思考问题的。 青无空用手指蘸了点茶水，在空中画了一个圆，如同显示屏一般，凭空出现一地景物。 是一处闲散村庄，人人安居乐业，生活平静悠闲。 “这山村中的都是仙人，元婴起步，仙帝峰顶，他们便是你说的无欲之人，每日如同扮家家一般，混混度日，若是有一天天塌了，他们也不会有任何反抗的心理。” 雪狂讪笑两声：“青爷又说笑了，天怎么会塌呢？” 青无空没继续聊这个话题，只是告诉三人，好生修炼，等到元婴之后，可以找机会拿到一块仙王牌。 哪怕不炼化，也可以借着观摩仙王牌的机会，提升自己对法则的领悟，增进实力。 第二天的授课就此结束，接下来几天里秦暮王按照章程，一堂堂课讲下去，青无空时不时会补充一些内容。 曹薛有时会带着温九过来打个招呼，冷霞只觉得温九有些奇怪，没有那晚吃饭时那么拘谨。 竹紫七身旁依旧是两位貌美女子陪着，每日听课之余，耐心修炼，不曾荒废。 一直到门内集训的最后一天，本该结束的门内集训突然被宣布延长。 秦暮王的说法很简单，门内集训后不久，便是门内大比，索性接着机会，进行一下初试。 草屋中，秦暮王宣布初试规则，青竹门占地极广，除了洞天福地之外，以草屋为中心，方圆千里的地界都是青竹门的。 初试的考核内容很简单，门内新晋弟子随意组队，会有师长将他们送到青竹门千里之外，率先返回青竹门者便算是胜出。 优胜者有奖励，最后几支小队会被淘汰，规则简单明了，甚至可以说运气成分非常大。 “两千里地？用仙法飞的话岂不是很快？” 雪狂的想法早就被秦暮王猜到，秦暮王只是呵呵一笑，没去解释什么。 “明日午时之前，将各自小队的名单上报给我，都散了吧。” 面对突如其来的考核，冷霞、颜锐和雪狂自然是一起。 作为三人中境界最高之人，雪狂责无旁贷，第一个站了出来。 “青爷，您和我们一起走呗？” 第三十一章 小队成型 青无空摸着他的脑袋，雪狂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生怕青爷一个不注意，把自己给就地正法了。 那样年纪轻轻，大有作为的雪狂，只能选择转世投胎，做那任劳任怨的转世仙人。 前提是青爷没顺手打的他魂飞魄散，不然雪狂连孤魂野鬼都做不出。 “你位列十大高手之一，也需要结伴成群？” 青无空一句话勾起了在场所有人的兴趣，冷霞和颜锐对这个话题都很感兴趣。 “什么十大高手？” 曹薛恰巧路过，过来打个招呼，他虽然仙法羸弱，但跑路一事十分擅长，毕竟当年也是翻山越岭来到青竹门。 再加上他提前知道了一些小道消息，知道这次考核，人越多，队伍越强，反倒吃亏越大。 像曹薛这种废物体质，根本不会吸引到沿途的大妖注意，更不会被合围追杀。 枫陆上有句古语：只要你成为一个废物，就没人能利用你。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曹薛生平第一次，为自己的废物感到了骄傲，毕竟他能活下来了。 青无空一个眼神，原本路过打招呼的曹薛只好停下脚步，温九站在他身后，一言不发。 雪狂消息灵通，得了青爷示意，给在场的各位科普此事，颇有一种宫中太监总管奉旨宣读的意味。 “有好事之人给青竹门此次集训五十六人排名，以天赋、实力、法宝三者合计，最后排出了十名顶尖高手。” 雪狂随手一指，空中立刻冰晶点点凝结，化成一个个名字。 曹薛满眼写的都是羡慕，若是让自己来做，恐怕大半天才能凝结出一丁点冰晶，哪像雪狂师兄这般轻而易举。 名字依次浮现，冷霞看到之后，只觉得冷空气打在脸上生疼，却又火辣辣的烫，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榜首，赫然写着“冷霞”二字，让人羞愧。 这份榜单，不仅有名字，还有介绍，好似出榜之人想要竭力说服别人，让大家相信这份榜单是有价值的。 介绍虽然聊聊几句，但都切中要害，不得不让人夸赞一句，眼光毒辣。 比如榜眼的“雪狂”，介绍上写的便是：“金丹九转，初悟法则大道九条，刻骨八条，武学半步宗师，堪称此期战力最强者。” 冷霞忍不住问道：“雪师兄，写榜单的人怎么知道的这么详细？” 初悟几条法则大道，刻骨几条，武学境界如何，这些东西如果自己不说，别人想要探究，是要付出代价的。 当然，像青无空这样的怪胎例外，什么事发生在他身上都显得不奇怪。 “这我哪里知道？” 雪狂抓着后脑勺，不好意思地笑了出来，总不能和冷霞讲，是自己说的吧。 他本以为自己和撰榜之人交代清楚了自己的底细，这十大高手名单中，自己肯定位居榜眼！ 结果雪狂果然是位居榜眼，但出乎他意料的是，状元竟然是“冷霞”？ 冷霞的介绍只有两句短语，“白长老首徒”和“青徐峰峰主”。 雪狂本以为，状元应该是青无空青大爷，毕竟撰榜之人找上门时，雪狂夸了自己千万句，只夸了青大爷一句。 “我不如青无空师兄远矣。” 用自己给青爷做垫脚石，雪狂还是很乐意的，只是他没想到，最后垫上去的是冷霞。 “这份榜单乱来的吧？” 冷霞对榜单的公平性提出了质疑：“怎么没有青无空师兄的名字？” 听到一群人在讨论自己做的榜单，一名鼻青脸肿的少年本打算凑个热闹，听被人夸自己几句，毕竟自己煞费苦心，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做出眼前这份榜单。 可一听到冷霞这句质疑，少年立刻缩了回去，扭头就走，绝不停留。 开什么玩笑，青无空？ 少年还记得，自己做的第一版十大高手，青无空师兄本是高居第一，雪狂第二，竹紫七第三，颜锐第五，冷霞第八。 谁知道刚刚大功告成，一个陌生身影出现在自己房间里，一瞬间制服了自己。 那一刻，少年回想起了一种恐惧，自己和雪狂聊天时，在他眼中看到的恐惧。 少年体会到了，他一瞬间就想到了不速之客的身份——青无空。 “做的不错，改一改。” 于是榜单就改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 冷霞 雪狂 颜锐 竹紫七 ...... 温九（第九） 陆长安。 ” 写出此榜的少年刚要溜号，被熟悉的嗓音，慵懒乏力。 “回来。” 青无空冲着身前莫名其妙喊了一声，冷霞正奇怪呢，只见一个脸上明显有外伤的少年走了过来。 “见过青无空师兄，见过雪师兄，见过各位师兄师弟。” 一一行礼回礼，说完话，颜锐开口说道：“你脸上在流血。” 少年竖起衣领，掩盖住脸边的伤痕，小声说道：“不打紧。” 冷霞看了看少年，又看了看青无空，不知道青无空要做什么。 又到了雪狂发挥作用的时刻，试探性的喊了一声：“青爷？” 青无空这才回过神来，与少年说了一句：“你和我们一队。” “啊？” 曹薛看着少年的眼神中多了几分可怜，和青无空师兄一队？ 九死一生，不，应该是九死无生。 少年和曹薛一般惊讶，很快他就更惊讶了。 “你也是。” 青无空对着曹薛，温九说道。 不容反抗。 于是七人的小队就这么成立了，冷霞，颜锐，雪狂，青无空，曹薛，温九，陆长安，十大高手占了一半。 青无空说罢，没了动静，少年便先走了，曹薛温九也一齐回去，早做些准备，如今情形逆转，曹薛没有了先前的侥幸。 命途多舛呀！ 看着少年远去的背影，知道他这会儿还在龇牙咧嘴，冷霞无奈摇了摇头。 颜锐：“那少年叫什么名字？” 雪狂：“陆长安。” 长安吗？真是个好名字。 —————————— 一夜无事，草堂再聚，七人的精神面貌皆是大换样，没了往常的悠闲，气氛甚至有些紧张。 青无空倒是没什么变化，一切如旧。 秦暮王确定了七人小队的名单，看了青无空一眼，又略带怜悯地扫了其余六人。 “祝你们好运！” 这是冷霞听过的，秦暮王说过最好的话。 第三十二章 开会 第三十二章 秦暮王接过名单，分出七块令牌给了七人，便不再过问这支小队，忙其他事去了。 七人各自领了有自己名字的那块令牌，以青无空为首，在草屋外围成一个圆圈。 马上就要出发参与考核，七人中最忐忑者便是脸上依旧有着淤青的陆长安，今日气色看上去好了不少。 冷霞自然看的出陆长安不安，他时不时紧张的捏弄衣角，眼神游离，心不在焉。 这七人里，除去青无空这位不知道在想什么的领头人外，冷霞、颜锐和雪狂三人相熟，曹薛和温九又是主仆，只有陆长安一人，与其余六人并无瓜葛。 青无空既然开口让他加入，那一定有自己的道理，再说了，冷霞对这个“十大高手榜”上的第十名也有些好奇。 什么样的人，才会在自己制作的榜单上写自己的名字？ 既然陆长安不安，冷霞索性自告奋勇，打破僵局，眼前聚在一起的七人都是接下来考核的同伴。 如果七人相互之间更加了解，在考核中也许能够帮上忙，至少不会出现太多意外。 自从知道了武陵捕鱼人的事情以后，冷霞白日修仙习课，夜里独自练武，日夜不缀，昼夜不休。 冷霞：“队长，出发前你不说两句？” 青无空冷冷看了雪狂一眼，对方立刻心领神会，清了清嗓子，如同红衣太监宣旨一般： “各位，此次门内考核，事关重大，务必戮力同心。因此出发之前各自介绍一番如今境界如何，有何傍身手段，压箱底的秘密不用说，但大概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让彼此心里都有个底。” 雪狂开了个头：“雪狂，如今金丹九转，擅长雷法，法宝多，符箓少，不善与水系修士争斗。” “曹薛，炼虚，身无长物，见笑了。” 雪狂珠玉在前，曹薛也不扭捏，青无空竟然主动让他跟着一队，自然是有自己的考量。 曹薛如今在仙门前途渺茫，在凡间王朝又无立锥之地，兴许这一次是他的机遇，要好好把握。 “温九，结丹期，武学小宗师。” 温九声音沉闷，和冷霞前些天晚宴时见到的显然不同，看样子那天赴宴的，还真就是个冒牌货。 至于是谁，青无空已经说的很明白了，冷霞一行人也只能装糊涂。 “颜锐，结丹期，不善厮杀，有一把恩师佩剑在身，只是道行微弱，无法使用。” 颜锐身后所背长剑，比他整个人还要长一些，这把仙剑在先前与武陵捕鱼人的战斗中险些立功，虽说挂了对方一个黑头，但剑气也渗入其中。 即使那捕鱼人的身外身侥幸逃脱，只能花费十几年的水磨功夫，如同抽丝一般将剑气抽出，这才勉强保住这副身外身。 也正因如此，捕鱼人当机立断，舍了身外身不要，也要杀了颜锐。 “冷霞，引天地境界，武学小宗师，熟识各种草药。” 冷霞在过去的一年中学会了不少东西，但就如雪狂所说，大家需要的只是一个简单的了解罢了。 压箱底的东西，若是轻而易举地告诉别人，不仅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也会让别人看轻自己。 冷霞腰间挂着的朱红酒葫芦，其中有着不少丹药符箓，酒葫芦品质不高，是国师郁英的心爱之物，这些年一直随身携带。 曾有过一国之主，愿花半座京城与国师交易，也没能买下这个普通的葫芦。 “陆...陆长安，结丹境界，不擅长动手，眼界不错。” 冷霞觉得这个说法有些意思，什么样的人会说自己的眼界不错？ 要知道，在陆长安自己编撰的那份榜单之上，温九位列第九，而第十正是他陆长安。 冷霞顿时对这个眼界不错产生了好奇。 陆长安心中有苦难言，原本他排列出来的十大高手榜单中，并没有自己。 要知道，这一届青竹门弟子中，金丹期的高手就足足有六人，其中也只有三人上榜。 第四名的温九，虽说还是结丹期，但在外门不记名弟子中威望颇高，不少人对他的实力都心悦诚服，是有望冲击内门弟子的人选。 若是门内考核中表现优异，让内门长老动了收徒之念，便是一步登天！ 青竹门分为内门，外门。 冷霞，颜锐，雪狂这类弟子，师父都是独自开峰的长老仙王之流，在所有门内弟子中地位仅次于仙帝嫡传。 一个凡人，若是想进入青竹门内门，成为一名内门弟子，需要先找一位外门供奉，成为其不计名弟子，然后为外门立下功劳，才有机会成为外门弟子。 温九与曹薛便是外门弟子，不同的是，曹薛花的是人情，温九靠的是自己的本事。 外门弟子的待遇已经不差，只是不会拜师，由外门讲课堂统一授课，修习仙法，可以接触到内门的长老，峰主，仙王，甚至是仙帝。 只有他们肯收你为徒，为你在山峰上留下一个名字，才算成为青竹门内门弟子。 陆长安的情况有些尴尬，他的师尊是一名年老不得志的长老，当年一次寻宝途中，立下大功，擢升为长老，境界稀烂，水平更是不堪。 好在漫长的仙人生涯中，他找到了自己的爱好，编写各类书籍榜单，要做那天神一族口中的‘百晓生’。 若只是如此，陆长安跟着他修行，虽说不会有太大出息，但总不会误入歧途。 可在陆长安拜入师门，成为青竹门内门弟子的第二年，老仙师厌倦了书海，竟然转世去了。 如此一来，师尊之位空悬，陆长安成了青竹门有史以来最为尴尬地内门弟子。 直到这一次门内集训，他的修仙之路才重回正轨..... ———————————— 临日山上，天宫之中，武陵。 一间占地宽阔，气势磅礴的宫殿坐落其中，青砖琉璃瓦，彩云绕屋檐，宫殿由十二根龙柱支撑，傲然树立，向外散发着不亚于仙王领域的威慑。 宫殿内，处处大有玄机，若是在此修行，必定事半功倍。 一张宽大的圆桌摆在宫殿中央，十九把巨大座椅依次摆放，不时有人影浮现。 一名样貌俊美，皮肤白皙，眉心一点红的少年，目中含恨，咬牙切齿。 他阴测测开口说道：“既然人都到齐了，那就开始吧！” 第三十三章 长桌十三人 “在开始前，你不打算和我们解释解释你眉心那个红点？怎么，你幼儿园舞蹈排练今天演出？” 一名佝偻着背的老者发出桀桀笑声，俊美少年两眉之间那个红点，越看越是滑稽。 十九人中大多数都会心一笑，只有一名两米大汉，摸着自己脑袋，好奇问着旁边的人怎么回事。 “和你解释不清楚，你又没在国内读过书。” 又是哄堂大笑，俊美少年眼色阴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武陵设有捕鱼一职，在场的十九人皆是捕鱼的好手，最差一人也曾从枫陆带回近百名穿越者。 俊美少年更是这三千年来收获最多的捕鱼人，足足带回了六百人，他的职位也如同火箭一般上升，今日会议便由他主持。 “笑够了吗？”俊美少年扫视一周，“没笑够就继续笑，我有的是时间陪你们耗着。” 眉心这点红不是什么美人痣，更不是他闲来无事给自己加的装扮，而是先前受过的伤。 青竹门，无名山，白长老。 这个名字，俊美少年记住了。 白长老一剑斩了他的身外身，还循着因果，伤了他的真身，害的他如今人不人鬼不鬼，连具完整身体都没有。 虽然被困在天宫，穿越者无法出去，但武陵自有秘法，可以分出一缕魂魄，如同牵线木偶一般，让身外身行走在枫陆之上。 每一具身外身都珍贵无比，损坏些许就让人心疼许久。 眉心这点红，就是耻辱，时时刻刻提醒着俊美少年，自己总有一天，要让白长老付出代价。 “笑够了，我可以留着回去笑，你继续说。” 佝偻驼背老人的座位偏后，武陵捕鱼排位，向来是只看功绩，不看实力，佝偻老人最近千年没什么收获，排位自然靠后。可若是只看实力，佝偻老人在此宫殿中是当之无愧的前三。 也正是因此，俊美少年虽然坐了首位，却不能服众，往日捕鱼人各自为战，不需要什么配合，彼此关系好坏没关系，首座能不能服众，也没关系。 可今日不同。 今天针对青竹门的动作，需要在场至少一半的人配合，才有一定的可能成功，如果彼此间离心离德，最后只会闹出笑话。 俊美少年深吸一口气，开始将自己的计划缓缓说出。 其余十八人各有打算，有人认真听着，还时不时做一下笔记，好像在公司上班开会一般。 有人点头频频，看样子是睡着了。 还有人若无其事与身旁人闲聊，毫不在意什么狗屁计划。 过了半个时辰，俊美少年才把自己的计划讲完。 “一些细枝末节就不在这里赘述，我话讲完了，谁赞同，谁反对？” 一个小土豆从座位上窜了起来，各自太矮，不站起来没人能看见他。 小土豆气愤地说道：“玩台词梗很无聊你知道吗，大家都是穿越来的，不会好好说话？你以为你混b站呢！” 这句话如同导火线一般，立刻引发了场间热闹的对话，人民的热情被瞬间点燃。 “混b站怎么了？我追番追到一半穿越过来我容易吗？我的豆子呀.....” “我穿越时柱灭之刃已经完结了，我不是和你讲过结局了，你怎么还意不平。” “剧透狗....” “这个我知道，最后无惨被头柱杀了！” “你们够了....” 眼看局势要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俊美少年强提一口气，重重拍了一下桌子，把所有人的注意吸引了过来。 “今日之事，若是功成，我们在临日山上可能多出一寸土地，各位慎重！” 临日山，所有人都绕不过去的话题，它就像天神一族心中的一根刺，隐隐作痛。 曾经有穿越者笑言，穿越前看清宫剧，不明白皇帝为什么喜欢微服私访，喜欢跑出去玩，到了枫陆，回了天宫，寸步不得出以后才明白。 当皇帝是多么无趣的一件事。 围城，里面的人想要出去，外面的人不让里面的人出去，里面的人就更想出去了。 临日山，比天高，天宫里的穿越者，大部分都战斗在第一线，寸土必争，捕鱼像是战斗部队的人才储备计划。 一切都是为了重返枫陆而服务，当俊美少年提到临日山时，所有人都收起了嬉笑的神情，开始认真了起来。 佝偻老者率先点头，“算我一个。” 符合声零零散散，俊美少年知道，如今站出来支持自己计划的人，并不一定都是朋友，不支持的，也不一定是敌人。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想着重返枫陆，之所以有人不支持这个计划，无非是觉得计划太过荒诞，不靠谱。 除他以外，十八人中共有六人支持，这个数字有些不乐观。 于是俊美少年死死盯着其中几人，他们战力不凡，更是计划中必不可少的环节，一定要想办法说服他们才行。 “据我所知，潜伏在枫陆的魔族找到了繁衍之法，与青竹门的穿越者有些关系。” 此言一出，四下寂静。 两名靠着大门坐的夫妻当即起身，“我们加入。” 天神一族，也就是穿越者，如同那魔族一般，都无法繁衍，这也是为什么天神一族会被限制在天宫之内的原因。 这对夫妻本是同学，穿越到枫陆以后他乡相逢，一起携手在人间做了六十年的平淡夫妻，最后被一位武陵前辈找了出来，带回天宫。 俊美少年心知肚明，只要自己说出这个消息，这两人一定会加入！ 不仅如此，两人起身走到一位健硕寡言男子身旁，丈夫抱拳行礼，微微弓腰。 寡言男子先前未曾发声，无论俊美少年说了什么，他都毫不在意。 看到眼前二人如此作态，寡言男子抬了一下眼皮，算是同意了。 如此一来，便有了九人，计划大体可以周转起来。 俊美少年刚要敲定细节，场间又有三人改变了主意，加上自己，共计十三人参加此次行动，让俊美少年信心倍增。 此次不成功，便成仁！ 不参加此事的各位先行一步，剩下十三人处于长桌旁，等俊美少年将计划全盘拖出 日落月升，斗转星移，夜深了。 俊美少年最后一挥袖，运转神通，枫陆情景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便是鬼谷岭，我们十三具身外身即刻赶往此地，青竹门的考核就在这里！” 第三十四章 考核任务 “此次计划中，十三人的身外身花费，全从我一人功绩中扣除，在此预祝各位马到功成！” 十三人的身影从武陵中依次消失，他们在天宫中有各自的住处，操纵身外身时，本体类似入定的状态，需要找到一处安全的地方才能放心。 俊美少年先离开了武陵，接着又在一间密室中出现，密室里两人早已侯着。 竟是先前恶语相向的佝偻老者，以及第一个开口赞同此计划的好友，三人共聚一室。 俊美少年拱手称谢，“谢过二位，今天能让十三人同时出动，近万年来的最大行动，没有两位是万万不可能的。” 佝偻老者笑意盈盈，完全没有先前在大殿中那般针锋相对，两人明面上关系很差，背地里却是至交。 一个唱红脸，一个唱黑脸，把武陵其余十五人都算计了进去。 佝偻老者说道：“算上我，便是十四人，这次别说是在青竹门外千里的鬼谷岭动手，就算是杀入青竹门内，也有几分获胜的把握！” “方某在此再次谢过，刘大人乃是武陵一等一的好手，众人皆知，有了刘大人参与，此事便是板上钉钉！” 剩下一位老好人没有两位这么熟络，反倒有些忧虑：“刘大人意有所指，可是怀疑我们当中出了内奸？” 十三是个不吉利的数字，当年耶老爷子吃最后的晚餐时，就是十三人，里面有一个内奸，佝偻老者对数字这般敏感，想来是有发现了。 佝偻老者与俊美少年对视一眼，各自心领神会，俊美少年摆了摆手，“有些眉目了，今天一言不发那人，便是最大的怀疑对象！” 老好人心中了然，他人缘极佳，四处逢源，听了俊美少年的话，又受了些委托，便先走一步。 他前脚走，后脚密室中二人齐齐大笑了起来。 “刘大人为何发笑？”俊美少年脸上笑意不减，不知道对方和自己想的是不是同一件事。 佝偻老者大大方方说到：“容我反问一句，方之言，你说说看，什么样的人最关心抓内奸这件事？” 方之言击掌大笑：“内奸本人！” 两人谋划到了深夜，这才离去，武陵在暗地里布下一张天罗地网，就等青竹门弟子送上门来了。 ———————————— 青竹门内，秦暮王收到一道讯息，再三确认后，小心翼翼收入乾坤袋。 他动用自己关系查探的那件事，已经有些眉目了，青竹门内谁是内奸，很快就会水落石出。 情报战是和平时期不变的宗旨，是战争时期永恒的利器。 看着眼前的五十多人，秦暮王亲自开路，引着他们去传送法阵。 原本经过第一番筛查，其中约有二十人都是背景有问题，或多或少受了责罚。 有些别的仙门派来的探子，资质不错，以本命物立下毒誓，借着青竹门摆脱了原本主人束缚，如今算是戴罪立功之身。 五十几人跟随秦暮王，一同过了传送法阵，来到了两千里外的鬼谷岭中。 “一共七支小队，我喊到数字时，上前领取考核任务！” 七支小队人数参差不齐，有的队伍只有两人，是最低组队标准，有的队伍多达十几人，一看便是外门弟子抱团取暖。 如果曹薛没有被青无空强行拉来，大概也会只与温九组队。 他提前得知了考核内容，是按照实力来划分的，若是小队实力越强，考核任务便越难。 更别提这一路上还要考虑大妖的追杀。 妖者，心中有魔。 对于大妖来讲，仙人是世间一等一的补品，天赋越高，境界越高的仙人，越补。 像如今冷霞他们这支小队，若是暴露了行踪，恐怕能够吸引来附近不少大妖的注意，甚至有人会暗中动手。 那可都是不输仙王的存在，任凭你如何天才，也抵不过岁数太小，实力太弱。 秦暮王讲完规则，干脆利落地开始宣布考核任务。 “第一队，九人，任务：摘取血炼山血炼花七十二株。” 第一队的队长苦着脸上前领了任务，血炼山没什么危险，只是血炼花数量稀少，如果要七十二株，怕是要翻好几个山头。 更让他苦闷的是，血炼山的方向与青竹门有些偏差，若是绕路过去，恐怕要多走七百里地。 在鬼谷岭这个地方，他们这群抱团取暖的外门弟子，可不敢随意御风而行，若是太过招摇，吸引了大妖注意，那就死定了！ 不过愁苦归愁苦，这件事本身没什么危险，也算是一件辛苦有幸福的差事。 “第二队，四人，任务：裂雷奔晶虎须半斤。” “第三队，两人，任务：九沉木千斤，若有木心只需二两。” “第四队....” 秦暮王一队一队通报下去，很快便有有心人发现了细节。 队伍的实力是由弱到强的，第一队领的考核任务，无非就是辛苦一些，路线上来看也是很安全的。 第二队也差不到哪里去，老虎的胡子摸不得，那是凡人的说法，虎须可是上好的交易品，不少虎妖都会与仙人做生意。 因此这半斤虎须也不需要花费什么力气，想办法达成交易即可，毕竟任务中也没说要什么品质的。 往后的任务，便慢慢有了危险性。 第五队领下的任务，竟然是要去镇杀一只入魔的妖怪，据说他吃了半个人，被仙师发现并制止，不知如何侥幸逃走，最后躲进了鬼谷岭。 第五队中恰巧有一人擅长寻猎，不至于两眼摸黑，在鬼谷岭中瞎打转。 可见考核任务不是随意发放，不仅与实力息息相关，还考量了各自擅长之事。 第六队由那仙宫嫡传竹紫七带队，今日他不知道发什么神经，往日相熟的红颜知己也爱搭不理，独自带了个斗篷，遮住面庞，隐去容貌。 旁人只当他是不喜出青竹门，不愿招摇，并未多想。 他们领到的考核任务便有些意思，五人小队要去杀一只成名千年的大妖，对方曾经在一名仙王手下侥幸逃脱，狡猾至极。 众人惊叹之余，也将目光统统投向了最后一队。 如果说连竹紫七这般实力，领下如此恐怖的任务，也只能屈居第六，那么最后一队压轴的七人，实力该有多强悍？ 他们的考核任务，又会是什么？ 秦暮王毫无波动的声音响了起来。 “第七队，七人.....” 第三十五章 人心浮动 秦暮王毫无波动的声音响了起来。 “第七队，七人，任务：回到青竹门。” 此言一出，轩然大波，就连竹紫七小队里的人也颇有些不满。 凭什么大家都有考核任务，第七队没有？ 无论是辛苦差事，还是去追杀成名已久的大妖，这都是根据小队实力来分配的，为什么到了第七队，反倒什么也不用做。 游山玩水逛两千里地，回到宗门，就算完成考核任务？ 更不用说，第七队本就是实力最强的一只队伍，哪怕有些人心里不愿意承认，但明眼人都看得见，本期学员的十大高手榜中，第七队就占了五名！ 冷霞来历神秘，虽然占了榜首，不能服众，可以先撇开不谈，光是雪狂这个榜眼，纸面上的实力就已经鹤立鸡群了，金丹九转，放在一些小的仙门当中，甚至能担任供奉长老之职了！ 温九的武学天赋也十分惊人，外门弟子中仰慕他的人数不胜数，这两人合在一起，只要不是太过招摇，在鬼谷岭就可以横着走了。 这么强的配置，如此简单的任务，何谈公平二字？ 秦暮王扫了一眼躁动不安的人群，发出一声嗤笑，“若是有人觉得不公平，简单，青竹门向来不禁门内竞争。” “只要谁能抢到第七队的令牌，完成第七队的任务，也算是完成考核，规则里说的很明白，一柱香后，老夫便回青竹门，到时考核正式开始。” 冷霞心中暗道不好，就知道这老东西没安好心。 第七队本身实力超群，就已经够让人羡慕嫉妒恨了，如今又占了个天大的便宜，加上这刻意刁难的规则，简直是为第七队量身打造的。 青无空自从到了鬼谷岭，就闭目养神，双手隐入袖中，掐指默算，哪怕是秦暮王叫到第七队时，他也没上前领命，秦暮王也不在意这种僭越行为。 曹薛来自大魏王朝，自幼在皇宫中长大，当然知道当下的处境难堪，稍有应对不当，便会成为众矢之的。 同门间不准杀人，但不禁竞争，仙门向来不是什么讲究尊老爱幼的地方，残酷的丛林法则在这种地方最是适用。 因此曹薛心中飞快盘算，实力不够，那就只能靠智商来凑，很快想到了上中下三种对策，只是需要与其他六人商议，最重要的，还是要看青无空的态度。 七人之中，青无空说一不二，眼下无论处境如何，他都是六人信任的队长。 六道目光聚焦在青无空身上，他默算结束，睁开眼，脸上有了几分笑意。 “拖武陵的福，他们遮蔽天机，隐去了鬼谷岭的感应，几个老朋友没发现我已经到了此地，有些账该算算了，我要离去十五日。” 六双眼睛中写满了不解，青无空解下令牌，丢到冷霞怀中，“十五日后，我们在此地会和。” 说罢，他身形从原地淡去，竟是只留下了残影，空气中并无仙力波动，这等遁法，冷霞只在一个人身上见过——安七生。 又是一个修道之人？ 刚才六双眼睛齐刷刷盯着青无空，如今他消失不见，代表小队的令牌又到了冷霞身上，于是五道目光落了下来。 “师妹，我们现在怎么办？” 如果没有青无空最后一句话，六人哪怕是披星戴月，不考虑大妖追杀的话，两三天的光景就能赶回门内。 冷霞没想到这个烫手山芋丢到了自己这里，苦笑连连，“群策群力吧。” 颜锐暗自点头，此法甚好。 剩下的六人当中，分做三座山头，曹薛与侍卫温九当然是一心，可颜锐、冷霞和雪狂三人各自想法不见得那么一致，剩下的一个陆长安，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若是冷霞刚得了队长令牌，就随意发号司令，让其他人心中生出不快，今后的日子就麻烦了。 如今小队失去了最强力的领导人，如同一盘散沙，外界又有着不小的压力，每一步都要走的谨慎稳妥，让小队内人心安定，否则很容易分崩离析，溃不成军。 曹薛听了这句话，心中松了一截，他自知实力最弱，也豁得出去，先站了出来。 “我先抛砖引玉了，青师兄离开前我想了上中下三策，只是如今既然要等他十五日，上策便不提也罢。” 曹薛娓娓道来：“下策，我们与其他小队主动换了令牌，把我们的考核任务替换掉，不会继续吸引所有人的仇恨，也能脱身离去。” 陆长安当即插言，“不太容易，如果和实力强的队伍换，出于自尊，他们反倒不会接受，这样会显得他们很懦弱，而本该属于他们的荣誉也归了我们。如果和实力弱的队伍换，他们也会有担忧，原本自己的任务简单，费些时间就能完成，如果拿了我们的令牌，成了新的众矢之的，很难全身而退。” 曹薛眉头紧锁，确实如此，自己小队的任务着实让人眼红，但很难交易出去。 实力弱，保不住。 实力强，哪怕对方想要，恐怕也会用抢的，而不是交易这种公平的做法。 曹薛原本的计划，是找那二人小组私自交易，神不知鬼不觉，对方两人也不用去完成任务，轻装简行，回到青竹门内便是。 “中策，我们快马加鞭，赶回青竹门。” 雪狂反问道：“那青爷的交代呢，他可是让我们十五天后在这里汇合的。” 曹薛早有准备：“我们回去后再出来不就行了？” 按照曹薛的想法，一行人先回了青竹门，完成任务，这样一来令牌就要交回门中，其他小队自然不会对六人有什么想法。 到那时再从青竹门返回鬼谷岭，不比如今情形好上一万倍？ 冷霞摇头，“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方才青无空说了，武陵在鬼谷岭早有埋伏，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五人看着冷霞，她如今算是代理队长，武陵的事情雪狂与颜锐心知肚明，陆长安听到这个地名后脸色也有细微变化。 只有曹薛二人，不知道武陵是什么，更不明白青无空讲的什么意思。 “如果任务是按照小队实力来划分的，那么是不是说，对我们而言，返回青竹门，才是最难的任务？” 颜锐只觉得后颈微寒，仿佛一张无形的大网已经铺开，而自己就是那撞上蛛网的飞蛾..... 第三十六章 合纵连横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我们撇开青师兄，六人回青竹门，恐怕是行不通的。” 曹薛此言一出，所有人陷入了沉默之中。 秦暮王带队，给出的考核任务便是让他们安全返回青竹门，这时对他们的实力评估中肯定加上了青无空。 青无空一走，回青竹门的困难并没有减少，反倒是整体实力下降了一大截，没有了顶尖战力。 最关键的是，青无空最后一番话中，透露出的信息让人不安，武陵已经知道他们要来鬼谷岭了吗？ 冷霞、雪狂以及颜锐互相以心声沟通，武陵的事情暂时没必要和其余三人讲，保护好颜锐就行了。 “各位师兄，师姐，我们既然不回去，还要在这边呆十五日，不如帮同门把任务做完了？” 陆长安怯生生地提议道，他知道自己在小队中最没有发言权，曹薛虽然境界不如自己，但温九确实忠诚不二。 “你是说，我们和其他小队合作，帮他们把考核任务做完？”曹薛感觉荒诞极了，彼此之间都是竞争关系，怎么可能合作？ “殿下，此言有理。”温九却忽然说他，他言语间毕恭毕敬，比那夜出席的侍卫强了不知道多少。 既然不爱说话的温九都发声赞同，曹薛重新审视了一番这个提议。 皇宫里没有新鲜玩意儿，曹薛的哥哥当年夺嫡的时候，曹薛还只是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小屁孩，这才躲过一劫。 但他深知，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 已知自己一行人必须在鬼谷岭呆上15天，等青无空忙完正事，与六人汇合，才能返航。 如此一来，对于第七队的所有人来说，绝对无法在十五天内返回青竹门，而其他小队完成任务后都会陆陆续续撤离。 这十五天里，如果六人什么都不做，还需要提防其他小队，争夺任务令牌，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只有千日做贼的，哪里有千日防贼的。 若是能够化敌为友，拉拢一部分同门，不需要全部拉拢，只需要把两三支小队汇聚在一起，拧成一股绳，那么就不用担心别的小队觊觎自己的令牌了。 而己方的队友，会一起完成考核任务，既然考核任务都完成了，那更没有抢夺别人令牌的道理。 想通了其中关节，曹薛高看了陆长安一眼，能够在这种情况下，迅速想到这种方法，无论是眼界还是心胸，都要高人一等。 这是赤裸裸的阳谋，有了第七队六人的帮助，任何小队都能提前完成自己的考核任务，互惠互利。 而第七小队也将十五天时间利用了起来，既保护了自己，也无形中消灭了敌人。 “好，我觉得此法可行！” 众人纷纷点头，很快另一个问题摆上了台面：先和哪支队伍合作？ 合作是一件充满智慧的事情，选择尤其重要，陆长安虽然提出这个方案，但其实自己也没想清楚，应该如何去实施。 曹薛跃跃欲试：“要不和第六队合作吧，竹紫七那边会好说话一些。” 雪狂与颜锐默不作声，这种拍板的事情，还是需要让代理队长冷霞来决定。 一支团队，若想要有执行力和凝聚力，在思考方案时可以群策群力，但作决定时，必须有一个主心骨。 而冷霞如今便是这个主心骨。 沉吟再三，冷霞点头，“好，你去试试。” 曹薛刚要迈步，温九却错开半个身位，“我去吧。” 曹薛默不作声地回来了，其余人也不觉得奇怪，以为这对主仆本来就是这般默契。 竹紫七那边，几人聚在一起，气氛有些压抑，今日竹紫七好像心情不好，从头到尾一言不发。 很快，温九回来了，摇了摇头，没说细节，只表达了结果。 竹紫七不同意，那剩下五个选择变得棘手了起来，这个方案的初衷很好，执行过程中也会遇到些挫折。 “接下来和谁谈？” 冷霞好似早预料到这个结果，当即拍板：“和五支队伍同时谈！” “一起？”颜锐觉得有些不妥，如果把五支队伍拉在一起，谈好了自然皆大欢喜，若是谈崩了，五支队伍联起手来，先结盟，把第七队隔开，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不，分开，每个人谈一支队伍。” 冷霞很快把任务分配了出去，曹薛与温九负责外门弟子多的两支队伍，冷霞带着陆长安找第五队，颜锐与第一队和第三队去谈。 冷霞走到第五队的同门身旁，各自行礼，简要阐明地说出来意，对方聚在一起讨论了一下，觉得此法可行。 毕竟同门之间，竞争也分很多种。 第七队虽然任务简单，可这种不公平不是第七队自己制造的，而是秦暮王分配下来的。 如今第七队损害自己的利益，先帮同门完成任务，自己最后一个离开鬼谷岭，无论怎么看，第五队都应该答应下来。 毕竟，合则两利，分则两害，这种选择题大家都会做。 就在第五队的队长即将答应之际，忽然神色一变，接着不顾小队成员的意见，一口回绝了冷霞的提议。 “有人从中作梗。” 不用人提醒，冷霞和陆长安都想明白了这点，第七队的六人重新聚集时，各自脸色阴沉。 “原本那些人都答应了下来，突然改变主意，还死活不肯说为什么，真是气人！” 雪狂深吸一口气，鼻腔中似乎有雷电缠绕，刚才要不是颜锐拦着他，早就把对方狠狠教训一顿了。 曹薛也无奈摇头：“我追问了许久，那名相熟的外门弟子也不肯透露原因。”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时，温九缓缓开口：“有人和我讲，一个陌生的声音在他们心湖中响起，提醒他们，和我们一起，有危险。” 果不其然，冷霞没想到，考核还没开始，自己这支小队就已经别人盯上了。 会是谁，秦暮王？ 还是武陵的人？ 冷霞不知道，整支小队的前途好似灰蒙蒙一片，混沌不清，所有压力都来到她这个代理队长身上。 秦暮王敲响了最后的钟声：“时间到，考核开始！” 第三十七章 人心向背 第七队的人齐齐看着冷霞，等待她做出最后的决定。 如果等到场间其余六支队伍的人都离开，到那时无论做什么，也不能阻止局势恶化，只能眼睁睁看着事态向深渊滑去。 外界有本地大妖，武陵捕鱼人，内部又有着不少人想抢他们的令牌，毕竟第一个完成宗门考核，据说有着不菲的奖励！ 更令人不安的是还有人恶意作梗，破坏了他们之前的计划。 外忧内患，莫过如此。 “要不我们动手，抢了他们的令牌，逼着他们和我们合作？！” 雪狂出了一个馊主意，但他总觉得当下该做些什么，坐以待毙不是他的性格。 冷霞目光扫过小队内每一个人的脸，观察着他们最细微表情，心中早早入定，默念法决，进入物我两忘的状态。 从国师郁英那里学来的这道仙决，能够帮助冷霞进入绝对理性的分析状态，做出最有利的决定。 她心中有了决断，深吸一口气，“你们信得过我吗？” 颜锐第一个点头，雪狂亦如此，曹薛面带微笑，眨眼示意，温九默不作声。 陆长安摸了摸脑袋，只能选择相信。 秦暮王宣布完考核开始，就消失在原地，各小队还没来得及散去。 冷霞脚尖点地，微微发力，一跃上了一棵大树枝干上，俯视着在场所有人，不少人都注意到她这个动作。 “各位，小女子冷霞，来自第七队，有些情报要与诸位同门分享！” 所有人都抬起头望着她，冷霞从树枝上跃下，踩在一片青叶之上，缓缓坠落，如同被棉花糖托着一般。 光是这一手，不少眼光独到的习武之人，就对这个女子刮目相看，这等武学造诣非小宗师不能及。 对这位陌生同门实力有了认可，那么她说的话，哪怕不信，也多思虑一番，细细咀嚼。 所有人下意识向冷霞靠拢，想听听她要说什么，第七小队周围，四十多人围成了一个半圆。 反正大家都在这里，耽误的时间都一样，没有人觉得吃亏。 冷霞清声说道：“各位同门，我第七队队长青无空，之前与我等有言，一个名为武陵的组织，在枫陆上捕杀穿越者。我们这一期五十多人当中，有着至少一名穿越者，武陵的人已经来到了鬼谷岭，这是我知道的所有情报，也是要告诉大家的。” 冷霞的话中，真真假假，如果一句句推敲过去，没有一句是谎言。 整个队伍中确实有穿越者，可青无空以为是颜锐，其实是冷霞。 武陵也确实在追杀人，追杀的也是颜锐，而不是整个青竹门的弟子。 但句句都是真话，带来的效果却完全不一样。 人们下意识会去思考一个问题：穿越者会不会就在我们小队？ 武陵的人，听上去早有准备，如果小队中有穿越者，那么就会给整个小队带来麻烦，这是冷霞这段话中最为精辟的地方。 猜疑。 人心隔肚皮，哪怕是修仙之人，也无法猜透对方的想法。 当冷霞这番话被人听去以后，任凭你心中再怎么相信自己不是穿越者，看身旁的同门时，总会怀疑，他是不是穿越者？ 这种事是无法解释的，颜锐之前的经历证明了这一点，你越是解释，对方越觉得你是掩饰。 如今冷霞把这个难题摆在了所有人面前。 已知有人追杀穿越者，除你以外的所有人都有一定可能是穿越者，而穿越者就像一颗不定时炸弹，是潜在的风险。 人群中立刻炸开了锅。 “我们怎么知道你是不是骗我的？” “就是！谁听说过武陵？” “能麻烦解释一下什么是穿越者吗？” 看着群情激愤的模样，冷霞嘴角挂上了笑容，她的目的已经达成了，剩下的事情会水到渠成。 带着这份猜疑，没人敢独自上路，那么只会剩下一条路可以选：所有人一起走。 当你无法去承担这份风险时，想尽方法去规避它，找别人替你分担风险，这才是聪明人会做的事情。 冷霞不是要把所有人拉到同一辆战车上，她很确定自己说过的话，不止一个穿越者。 因为这是青无空临走时告诉她的。 无论这番话最后能不能促使所有人团结，至少能达到冷霞一个小小的目的：让隐藏的那名穿越者警觉起来。 至少要通过这种方式，让他知道，自己身处危险之中。 人群中议论纷纷，陆长安脸色刷白，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太好的事情，躲避着四面八方来的目光。 忽然，清脆的声音压过杂音，“她说的是真的，枫陆有穿越者，也有武陵这个地方。” 人群立刻安静下来，看着一名中年模样的男子，他是第四队的队长，外门弟子孙则安。 “我师父就是一名穿越者，七十六年前，我与他在枫陆游历时被武陵捕鱼人找上，师父最后自爆而亡....” 孙则安眼神暗淡，他进入外门后在一名供奉门下安心修仙，那时他引天地遇到瓶颈，贴了谪仙符，游历人间，师父也是为了给他护道，才离开了青竹门。 因此，孙则安从未和其他人讲过这件事，师父的死也成了他心中的逆鳞。 修仙后，直面生死给他带来了很大的冲击，那日发生的事情是他修行的最大动力。 孙则安如今也是金丹境界，本来可以进入内门，不少长老都看好他，只可惜他坚持留在外门，过了这次集训，他便可以跻身外门供奉，身份更上一个台阶。 “竟然真有此事....” 人群的议论声小了些，有孙则安背书，冷霞的话总算没什么人质疑。 雪狂松了一口气，这样的话，所有人应该就能拧成一股绳了。 温九却忽然站了出来，挡在冷霞身前，高声说道：“诸位同门，需要分享的情报已经说完，清诸位散了吧，莫要耽误了考核任务！” 曹薛心中大喜，这招以退为进很妙！ 若是冷霞乘胜追击，拉着在场所有人谈同盟一事，反倒有一种胁迫之意。一旦让他们回过神来，反倒会误了事情。 如今利害关系摆在台面，冷霞只需要稍稍推波助澜一番，自然会有人呼应。 你越是让他们此时离去，人越会思考，最后得出自己的结论。 人群听到温九的话，不为所动，脚底如同生根一般，有些人甚至更近了一些，释放出了更多的善意。 “冷姑娘，我们在考虑你刚才提过的结盟一事.....” 第三十八章 穿越者的故事 冷霞神色不似作假，一本正经地回绝道：“我们小队之中就有穿越者的存在，还是不要彼此结盟，以免拖累各位。” 雪狂急了，怎么什么话都往外讲，这种事情怎么能让他们知道。 如果冷霞与温九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很容易便能把剩下这些人一网打尽，最后皆大欢喜。 所有同门省去被袭击的风险，而冷霞一行人也靠着同门的集结多加了一层保险杠。 唯一的问题就是，好像在道德方面有些瑕疵，只是雪狂作为土生土长的修仙者，道德感方面一向缺失。 同样的，曹薛作为一名准皇位争夺者，道德从来不是约束自己行为的准则。 可冷霞竟然真的拒绝了所有人的同盟协议，带着第七队就这么离开了集结地，随便找了个方向便走了下去。 “师妹，你这唱的是哪一出呀！”雪狂直到走出三里地，才忍不住发问。 冷霞见四下无人，从袖中滑出两道符咒，打入空中，如同石子投入湖心，溅起点点波澜。 雪狂立刻心领神会，运转仙力，隔绝四周窥探，他作为小队中境界最高之人，出手最为稳妥。 “抱歉，刚才没和大家商量便贸然行事，是我的不对，实在是时间紧迫，不得已而为之。” 冷霞将事情的原委一一道来，雪狂忍不住倒吸冷气，实在是太过震惊。 “青师兄临走之前，与我传音，说我们同门之中还有别的穿越者，让我把这件事以及武陵的存在告诉其他同门。” 冷霞目光定在陆长安苍白的脸上，“我当时就在想三个问题。” “第一，为什么青师兄如此确定有第二名穿越者。” “第二，如果有，那会是谁？” “第三，青师兄既然确定了第二名穿越者，他知道对方的身份吗？” 三个问题，都如同泰森的重拳一般，拳拳打在陆长安脸上，他脸上青一块白一块，嘴角不停的哆嗦，强忍着恐惧，才支撑着身子。 “你能告诉我们答案吗，陆长安？” 冷霞一字一句说道，从见到陆长安的第一面，她就觉得奇怪。 长安？ 这个词在枫陆可不常见，冷霞随着国师在一年时间里走了近万里路，对主要城池都了如指掌。 如果说名字中透露的古怪引起了冷霞的注意，那么所谓的‘十大高手榜’就是一锤定音的证据。 冷霞私下找过雪狂，询问当时陆长安与雪狂的对话，雪狂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冷霞。 雪狂：“路长安说他要做一个什么什么高手榜，好像和一个姓百的人有关系，他说的时候时不时逗笑自己，我也没太在意。” 百晓生兵器榜。 冷霞本来就奇怪，枫陆上修仙风气盛行，还是以和为贵。 郁英特意讲解过，枫陆的仙人各自有各自的追求，不是所有人都喜欢打打杀杀，实力高低也只和资源分配有关。 那么所谓的十大高手榜，前100期门内集训没有，其他仙门也没有，一个青竹门弟子怎么会心血来潮，做一个榜单呢？ 要知道，这种只会出现在套路小说网文里的东西，现实中可不会存在。 好比你去一家拳击俱乐部学拳，大家聚在一起，会讨论谁最厉害，谁的拳头最重，但不会假惺惺去评选十大高手，因为谁也说服不了谁。 结合所有的疑点，加上对青无空的了解，冷霞才从细微末节中推理出了事情的全貌。 青无空是一个很神秘的人，但有点可以肯定，当他告诉冷霞同门中还有一名穿越者时，意味着青无空已经知道了对方是谁。 如果自己是青无空，知道同门中有一个人是穿越者，还知道此次考核武陵会从中作梗，寻找机会劫掠穿越者。 自己会怎么做？ 把他带在身边，才是最安全的做法。 所有的线索最终指向了同一个答案，也就是陆长安如今口中的答案。 陆长安一屁股跌落在地，失魂落魄，自己没想到枫陆竟然是个这么危险的地方。 “我从一个很远的地方来的，我们那儿叫地球....” 听着陆长安的话，雪狂心中甚至升起了一股同情，把颜锐推到他身边，“你们也算是老乡了，叙叙旧，压压惊。” 颜锐一本正经地说道：“我不是，雪师兄，我说过很多次了，我真的不是穿越者。” 雪狂看着同病相怜的二人，教育陆长安说道：“你以后要学习颜锐这个态度，无论谁问起你来，都要一口否认，绝对不能说自己是穿越者！” 陆长安看着颜锐一脸认真的模样，苦笑着摇头，“这枫陆是什么鬼地方，怎么这么多穿越者，5a级旅游景点吗？” 冷霞心中再次确定，这家伙是纯金100%的穿越者，和自己以前一样，大大咧咧的，字里行间总是喜欢提到地球上的事情。 穿越是一场无止境的旅途，游荡的浪子找不到回家的路，孤独的在异国他乡徘徊，更让人沮丧的是，当一切发生时，他们甚至没办法做出准备。 谁tm知道自己会穿越？ 陆长安强提一口气，算是稳了心神，望向冷霞，“现在我该怎么办？” 冷霞看着他清澈的眼神，目光斩钉截铁，“回忆一下，你身上不仅是穿越者这么简单，青师兄有些事没和我们说，你身上可能还有别的线索。” 陆长安坐在上，索性不起来，盘膝打坐，回忆起穿越来的这么长时间。 其余五人在雪狂的小天地中各自休息，同时戒备着四周，警惕着任何风吹草动。 过了小半个时辰，陆长安睁开眼，从自己穿越后重生的开始，一件件事情，无论大小，都复述了出来。 “我穿越到了一个十四岁的少年身上，他被人用石头砸破了额头，失血过多而死。我想办法报复那户人家，反倒被官府诬陷，抓入了大牢....” 曹薛听到这里，满脸厌恶，自己那个侄子得位不正，手下官府也是如此昏庸不堪。 “...我在牢中遇到了一名犯事的修士，他说我有天赋，就教了我一道口诀，我当时特高兴，小说里都是这么写的，我还以为他是任千竹来着....” “....后来我遇到了外出游历的青竹门长老，当时我已经是一洲刺史的座上宾，可当我看见平日趾高气昂的刺史就像一条癞皮狗一样趴在长老脚下时，我知道这回遇到贵人了.....” 陆长安的凡间生活跌宕起伏，报仇之后安心享乐，遁入仙门以后也是安心修炼，时不时弄一点小东西自娱自乐。 直到有一天，带他入门的长老突然兵解，竟然转世去了..... 第三十九章 计划 “说详细一点，你师父的转世有古怪？” 冷霞敏锐的发现了重点，陆长安之前的行为虽说不算谨慎，但没有暴露的风险。 陆长安脸色阴晴不定，“我师父待我极好，各类仙法也是倾囊相授，说我资质万里无一，今后定能封顶仙王。” 冷霞皱着眉头，“说重点。” 陆长安长出一口气：“我视他如再生父母，一次醉酒之后，便和他讲了穿越一事，没想到一个月后，我师父就悄然兵解，转世重生，并且为此与青竹门有任何联系！” 冷霞沉默不语，转世仙人一般会尽快和先前的门派联系，这样才能在最脆弱的时候保护自己。 如此反常的行为，可以解释的理由不多，真相已经就在眼前了。 “直到今天我听你提起武陵一事，知道有人在捕杀穿越者，我才明白过来，我师父去做什么了....” 陆长安的话就像是拼图里的最后一块，将整个事情的真相还原了出来，冷霞心中的迷雾终于消散。 原来是这样。 冷霞与颜锐对视一眼，雪狂知道有用的信息都已经得到了，便上前宽慰陆长安，留出空间让其余四人商议。 颜锐看着神情沮丧的陆长安，小声与冷霞说道：“我先前遇袭，便是因为此事？” 冷霞点头，“多半是如此，陆长安的师父转世后与武陵做了交易，将穿越者的信息传递了出去。武陵的捕鱼人潜入外门，恰好陆长安又独居内门，门内集训是他唯一动手的机会。” 颜锐顺着思路往下推理：“但捕鱼人不会完全相信对方，哪怕陆长安的师父告诉捕鱼人，陆长安的姓名长相，捕鱼人也会自行判断，毕竟名字可以改，长相可以变，但穿越来的灵魂做不得假。” 冷霞一想到这里，就觉得颜锐有些倒霉，“你莫名其妙地通过了捕鱼人的考验，他认定你就是那个穿越者，贸然下手，结果被青师兄破坏了计划，才有了今天在鬼谷岭的围捕。” 真相大白，青竹门向外传递消息的内奸也找了出来，冷霞对于当下局势了然于胸。 “但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可没有改变我们的处境。” 曹薛恰到好处地发声提醒，六人如今遇到的问题有三： 一，同门之间的争夺隐患。这点靠着之前冷霞与众人分享的情报，已经消去了七七八八。 毕竟冷霞直言，自己队伍中有着穿越者，那么武陵一定会找上他们，如果抢走冷霞小队的令牌，最后让武陵找错了人，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二，鬼谷岭本地的大妖威胁，哪怕没了青无空，场间六人也值得一位修行千年的大妖动不少歪心思。 三，武陵的捕鱼人，这才是重中之重，甚至有生命危险。 曹薛所言非虚，冷霞找到了前因后果，没有让他们变得更加主动，需要保护的人，变成了颜锐和陆长安两人。 “冷霞，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陆长安好歹也是二世为人，如今知道事情真相，抛开一开始的冲击不谈，很快重振旗鼓，主动询问起接下来的动作。 “没想到这个世界还有别的穿越者，颜师弟，你老家哪里的？” 颜锐再三强调：“陆师兄你误会了，我真的不是穿越者....” 雪狂搂着陆长安肩头，“小陆呀，这你就要学学颜锐了，装的跟真的一样，无论对谁都咬死一句话，不是穿越者，否定到底！” “.......”颜锐无言以对。 冷霞也不拖拉，将心中定好的任务一一分配了下去。 “雪狂师兄，你与陆长安一组，负责保护他的安全，另外需要你勘测四周环境，方圆十里内找一处适合打造洞府的地方，当做这十五日的大本营。” “曹师兄，温师兄，麻烦两位去找一下其他小队，私下会面，最好能约定暗号，保持联系，彼此间有个照应，虽然不结同盟，但若是遇到困难，也能相互扶持一把。” 曹薛频频点头，青无空将整个青竹门内所有穿越者都拉到了第七小队，变相保护了其他同门的安全。 但这不代表他们就真的安全了，鬼谷岭是个吃神仙不吐骨头的地方，据说深处有些大妖，哪怕是仙帝也会觉得棘手。 冷霞之所以不在所有人都在场时结盟，或者是留下联系方式，怕的就是人多眼杂，诺大一个青竹门，多几个内奸，她也不会奇怪。 这种方法算不上妙策，但是一记稳稳当当的好手，胜在平平稳稳。 如今六人对外界情形不明，稳扎稳打，才是正途，贸然行动，利少弊多。 况且修为最高的雪狂护住陆长安，而与穿越者一事并无瓜葛的曹薛两人负责联系各个小队，这种安排自然最好，风险低。 四人当即行动了起来，原地留着的颜锐等四人走后，才发声问道：“你不是真打算打造洞府，对吧？” 冷霞白了颜锐一眼，又从袖中拿出两道符箓，二分为四，四分八，在两人身旁结阵，护住四周。 “我信不过陆长安。”冷霞第一句话就简单明了，“他说他师父找到了武陵，出卖了他，这么长时间，武陵万一和他联系上了呢？” 冷霞的身份决定了她在思考问题时，会先把一个人当做坏人来看，若是经历了时间的考验，证明了他是好人，冷霞才会认可。 毕竟冷霞身上的秘密太多，穿越者，魔族，新生儿，任何一个都压的她喘不过来气，不敢相信别人。 “有理，武陵的人毕竟也是穿越者，如果他们早就搭上线，那就是里应外合，最坏的局面了。” 颜锐发现情形远比自己想象的复杂困难。 “不管怎样，我们先找一个地方安定下来，天时地利人和，如今一样都不占，太被动了。” 冷霞又与颜锐私语几句，接着收了隔音符箓，两人循着雪狂留下的痕迹，追了上去。 就在两人离开没多久，原地空气中忽然出现阵阵波动，一对夫妻凭空出现在第七队议事之地。 男子打了个响指，空中浮现出各种场景，正是此地先前发生的一切。 很快他便找到了自己想要的内容..... 第四十章 仙石 “小姑娘警惕性不低，竟然还知道隔绝视听。” 男子看着自己回放的情形中，唯一模糊的那一段，正是冷霞一行人在此地商议事情。 “峰哥，我们为了潜入此地，避开青竹门耳目，只好压制境界，刻意选了金丹初期的身外身，如今连这点符箓干扰都去除不了，接下来怎么办？” 妻子忧心忡忡，她性格多虑，此次参与行动，为的是那虚无飘渺的繁衍之法。 他们夫妻二人来到枫陆也有数千年的时间了，修行之后不老不死，可直至今日，没有孩子成了他们唯一的心结。 在天宫中，他们一切的物质需求都可以得到满足，唯独这份精神上的空虚无法添补。 “若是强行突破限制，发挥出仙王级的实力，不说青竹门的反应，就是本地的妖魔鬼怪，就够我们头疼了，峰哥，还是先按计划行事，少生事端。” 被她唤做峰哥的男子微微点头，两人清理了自己留下的痕迹，接着又从原地消失，好似一切不曾发生一般。 “都看清了吗？” 颜锐与冷霞蹲在高树之上，盯着方才议事的地方，议事之地是冷霞刻意挑选的，地势平坦，视野开拓，也意味着很容易暗中窥探。 “我什么也没看见，但我肯定刚才空间中有仙力波动。”颜锐认真地回答。 “多半是境界高出我们太多，哪怕站在我们面前，对方也能隐去身形。” 冷霞看着掌心已经烧成灰烬的符箓，忧心忡忡。 她如今身上的符箓都是郁英相赠，国师出手向来大方，当时大大咧咧说着：“老子要去临日城，这些东西也没用了，都送你了！” 冷霞每每推辞，郁英干脆趁她不备，直接放在她行囊之中。 方才她用的便是一道名为‘风吹符’的八品符箓，将符箓激活之后，若是空间中有任何仙力波动，就会反馈回来。 冷霞心里清楚，这些小把戏恐怕对方都心知肚明，只是懒得戳穿。 符箓一道，大有学问，除了仙品符箓之外，天下符箓分为九品。 一品符箓仅次于仙品，是天下转世仙人的心头好，哪怕是青竹门家大业大，一年产出也不过数十张。 加上一品符箓作用最为广泛，哪怕仙人寿命无穷无尽，可一品符箓总是不够用。 九品符箓水平最低，价格也低到了泥土中去，和凡间的稻草一般价钱。 郁英曾言，一块下品仙石，可以兑换三张九品符箓。 要知道，一块下品仙石里的仙气也只够画五张九品符箓，算上时间材料各类成本，画符之人根本毫无收益。 八品符箓就像是凡间人家中常吃的鸡鸭鱼肉，顿顿都能有，一块下品仙石可以换一张八品符箓。 冷霞作为青竹门内门弟子，师从白长老，每年的宗门供养是一块上品仙石，五块中品，三百块下品。 因此用掉一张八品符箓，倒也算不上心疼。 两人继续观察了一会儿，确定周围无事后，这才从枝头掠下，寻着雪狂留下的暗号，赶去事先约定好的地点集合。 ———————————— 冷霞抵达之时，发现其余四人已经到了，雪狂坐在中央，身上还带着伤。 “怎么回事？” 雪狂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大概叙述了一番。 他带着陆长安出发，任务是寻找合适打造洞府的地方，谁知道半路上遇到了竹紫七一伙人。 第六队与两人见面后倒也没什么敌意，所有队伍中只有他们是最不可能出手抢夺第七队令牌的，竹紫七的骄傲不允许他做这种事。 更何况，他也不喜欢被人拿着当枪使。 结果两方人刚汇合，半路杀出来个程咬金，竟然有一金丹妖物对着一行人出手，战斗持续了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很快就结束了。 修为最高的雪狂扛下来绝大多数攻击，这才负伤。 “师妹，你带仙石了吗？我没想到门内考核还会受伤，就没准备。” 修仙之人，受伤之后不仅需要丹药抚平伤势，还需要炼化仙力，以免体内伤势失去控制，仙力暴走，到那时便是仙帝难救。 可鬼谷岭此地仙气驳杂，雪狂受伤之后，如果想要尽快恢复，只能靠着炼化仙石，这也是仙石的最大作用。 像青竹门这些仙门，占据了天宝之地，处处都是仙力浓郁，修仙之人怡然自得，好不快活。 若是走出仙门，天下可不是处处都有仙力的，比如鬼谷岭仙力驳杂，贸然炼化只会让雪狂体内伤势更重。 “给，雷系仙石，你先拿着用，不够再说。” 冷霞当着众人面从一个乾坤袋中拿出一块仙石，颜锐虽然心有疑惑，但强忍着没问出口。 冷霞分明掌握了空间发展，没必要再用乾坤袋这类东西，为何如此作态？ 雪狂接过仙石，本以为会是一块中品仙石，毕竟冷霞如今修为尚低，仙力未曾分系，没必要随身携带别系的仙石以备补给。 竟然是一块上品仙石，雪狂忍不住多看了冷霞师妹两眼，心中浮现出种种念头。 无名山白长老是真的有钱呀！ 白长老是真的心疼师妹..... 要是让雪狂知道，冷霞乾坤袋当中，国师郁英所赠的仙石如同一座座小山一般，五花八门，作为常年转世的仙人，郁英的口号是什么都要准备一点。 冷霞拿出仙石之时，曹薛眼神中闪过一丝灼热，温九则感到惊讶。 曹薛身在外门，一群人挤在一个山头上修仙，仙脉产生的仙气也是一起炼化，资源全都要靠抢。 他每年如果完成外门任务，能拿到大概十块下品仙石，足够支撑他一年的修行，但要是想修仙路上更进一步，需要更多的丹药，更好的符箓，更好的修仙洞府。 这些都要钱！ 曹薛苦苦挣扎着，为了十块下品仙石累死累活，而冷霞随手拿出一块仙石，便是至少中品！ 这一刻，曹薛柠檬了。 温九的眼力远超曹薛，一眼就看出这块仙石绝非中品，还是上品中质量较好的那种！ 雪狂绝对不会想到，自己借的这块仙石，在日后引发了什么样的腥风血雨..... 第四十一章 布置防御 借助一块上品仙石，雪狂压制了体内伤势，暂时恢复了六成战力，开始忙着构建洞府。 “仙人做事就是方便呀。”陆长安哪怕见过无数次仙法奥妙，都觉得余味无穷。 为了避免惊扰附近的妖族，冷霞一行人未动用自身仙力，而是使出一件件法器来打造这十五天的临时居住地。 雪狂此时大展身手，出手极其阔错。 【六品傀儡·巨山力士】 九个六品傀儡核心被激活，傀儡品质与符箓一般，只是傀儡大多笨重，且灵智不开，打造费用也远超符箓，不受仙人追捧。 传闻九品傀儡已经能够进行日常的沟通，仙品傀儡更是与仙人并无二般，令人心神往之。 巨山力士更是其中的佼佼者，虽然划分品阶之时，被分入了六品，却是六品傀儡中少有的珍品，最受需要打造洞府的修士喜爱。 雪狂所在雷牙山是打造傀儡的一把好手，六品傀儡对他来讲只是开胃菜，这些大块头力大无穷，并且干起活来从不偷懒，一拳下去便是千斤之力，双掌掘地，就是两台挖掘机。 九个傀儡负责挖土，然后重新奠基，忙着那些本该是挖掘机，压路机，塔吊该做的事情。 很快，一栋六层小楼便拔地而起，周围也建起了围墙，看上去就像是家常小区一样。 这种工期速度要是去了地球，会让全世界的房地产商人彻底疯狂。 曹薛虽然修仙不精，但在法阵一事上有些作为，毕竟十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修仙这条路他注定走不通，只能多在自己擅长的方面下功夫。 于是颜锐在他的指导下，分别于四面围墙上用仙力镌刻了法纹，最后由曹薛激活法阵。 【九品阵法·遮天蔽日】 这种阵法可以隐去围墙内的存在，伪装着如同正常的山林一般，匆匆扫去一眼无法发现小楼，也不会觉得奇怪。 这等手段对与引天地以下境界的修士来讲，都是有效的，因此任何能发现此地的人，至少都会是结丹期以上修为，算是小楼的第一道防线。 虽然九品阵法是阵法中最低级的存在，但聊胜于无，如果连隐蔽小楼这种事都需要消耗符箓，冷霞就算是有上万张符箓，也经不起这么消耗。 注入仙力之后，冷霞在阵法中心放了一块下品仙石，按照阵法原理来讲，只要此地仙气充裕，便能自行运转，不需要外界补给。 可惜鬼谷岭里没那么多仙力，贸然用阵法汲取仙气，也会让仙气飘向此地，说不定先前没注意到小楼的妖族也会发现这里。 外围的境界布置妥当，温九开始在围墙与小楼之间布置防线。 他从随身行囊中拿出一团细丝，用仙力将细丝固定在空中，形成一张错综复杂的网，接着在黑暗中彻底消失不见，好似不曾存在一般。 “这是一种珍贵的雪蜘丝，韧性极强，锐利无比，使用时稍有不慎就会伤到自己，如果有人突破围墙时速度够快，哪怕是小宗师也会被割成碎片。” 温九布置完后，六人站在小楼门口，望着空荡荡的院子，想象着那张陷阱布满四周，心底也没什么安全感。 陆长安感慨道：“这要是在地球，三体会找你收版权费的，当然，大刘不在乎。” 温九意味深长看了陆长安一眼，“少说些别人听不懂的话，这样能活的久一点。” 陆长安只好闭嘴，六人中虽然冷霞暂居队长之位，但论实力，雪狂第一，温九第二，陆长安是第六名的有力竞争者。 外有阵法，院中有着一张巨网，冷霞不会忘记上空的防御，让曹薛带着颜锐上楼顶布阵。 过去一年里，冷霞与国师一行人爬山涉水，关于阵法一事也略有精通，她翻出随身携带的古籍，让曹薛在楼顶布下【八品·影剑阵】，压阵之物正是她随身携带的法宝未悔。 还好法宝品质不高，不然哪怕曹薛在阵法一事上稍有造诣，也无法布成此阵。 影剑阵并非伤敌，困敌之阵，它唯一的作用是将法宝未悔的存在遮蔽，借着法宝灵性，当有敌人靠近之时，自动攻击。 如此一来，简陋的天空防线就这么形成了。 做完这一切，六人这才重聚一堂，坐在一楼的大厅之中，各个神色疲惫。 雪狂：“师妹，按照如今的防御，就是金丹期的妖物要动手，我们也能有自保之力，是不是该在小楼内布一个聚仙阵，将仙力聚集在此地，我们也好修炼。” 冷霞摇头，只是拒绝了这个提议，并没有解释为什么。 雪狂也不沮丧，聚仙阵不成，他手中还有一块上品仙石，够他用这十天半个月的。 “我刚才出去看了，联系过的六支小队中，四支发了安全信号，看样子今晚他们都没事了。” 温九如实汇报，之前的联系中，所有小队约定好，彼此会在午夜时分，派遣傀儡向天空中释放出烟花，以此来相互报平安，就像是古代的狼烟一般。 没有释放信号的两支小队，一支是竹紫七的第六队，本身就排斥与冷霞小队合作这件事，另一支只由两人组成，不知去向。 释放烟花之时他们也不会傻乎乎的在原地放，暴露自己的行踪，而是会选择一处和自己行程没半点关系的隐蔽地点，有心人甚至会用烟花释放的地点去误导追踪者。 “还有十四天，今天就先到这里吧，为了保险起见，我们六人就不要分散开了。” 冷霞看着大家一脸疲惫，知道今天忙了这么多事，此地仙气也不足，众人的精神一时没办法恢复，必须睡上一觉。 “所以？”颜锐不明白为什么不能分开，明明造了六层楼，难道不就是为了分开住？ “我们今晚都住在第三层。”冷霞一锤定音。 陆长安连连点头，“恐怖片第一法则，永远不要和你的队友分开。” 其余五人立刻把严厉的目光射在陆长安身上，警告他不要再进行这种暴露自己身份的无聊吐槽。 “我的我的。” 六人一齐上了三楼，颜锐取出被褥分与众人，今夜雪狂守夜，借机吸收上品仙石，恢复伤势。 小楼之外，一双眼睛在黑暗中死死盯着，今日白天里发生的一切都被他尽收眼底。 “现代感极强的楼房，谨慎的布置，那蛛丝有点麻烦，天空中的剑阵是笑话吗？除了当摆设以外有用？” 冷霞一行人引以为傲的防御，在他眼里如同纸糊的一般，不堪一击。 最终，他收齐了窥探的目光，双手掐诀，默念仙决，开始联系自己的武陵同伴。 “我这里是青无空的第七队，有些情报和你们分享一下.....” 第四十二章 商议对策 “我正在监视青无空的小队，没有看见青无空身影，总共六人，在枫陆坐标（1512，16514，2）建了一栋小楼，具体信息已经发给你们了。” 说完，他拿出一个长方块模样的东西，随手点了两下，如果冷霞在他身旁，一定能认出这就是手机。 穿越者来到枫陆，如果想要修行，修仙当然是首选，毕竟每一名穿越者都实力不凡。 但时间漫长，修仙实力总是会有上限的，而科学没有，在过去的一万年中，天宫的账面实力并没有增长太快，可是科技方面的软实力日新月异。 直到有一天一个在硅谷工作的码农回国996猝死穿越，枫陆的穿越者们才用上了手机。 “收到。”方言之看了一眼消息，便不再关心。 方言之正是此次行动的牵头人，没有他武陵的捕鱼人也不会集体出动，在鬼谷岭摆出这么大的架势，就为了钓一条鱼。 他之前在青竹门内草屋中对颜锐动手，虽然没能杀死对方，但也不是全无收获，至少验证了自己一些猜想。 “青无空的小队不用管，那个颜锐根本就不是穿越者，我研究过灵魂，他不是地球来的。” 方言之把新的任务交给对方：“着重盯一下两人小队，他们当中有一个穿越者的可能最大。” 如果说是为了复仇，就将武陵中的十四名精锐铺撒在鬼谷岭中，冒着十四具身外身被毁掉的风险，那也未免太小看方言之了。 他穿越前是一家风投公司的经理，在一次晚宴上被朋友下药，再次醒来时已经到了枫陆。 不过方言之的经历比较幸运，他刚穿越就遇到了同类，另一个穿越者，早早就被武陵盯上，于是两人一起被带回了天宫。 在天宫中，方言之极其认同天宫的理念，喜欢这些穿越者的思想，认可他们正在做的事情。 但和他一起来的朋友就没那么幸运了，朋友尝试过反抗，如今成了广场上的一块石头。 这一次行动，不仅是为了抓回一名穿越者，更重要的是在青竹门中埋下钉子。 方言之是一名间谍战的狂热爱好者，当初做风投时他就喜欢收买敌家的小弟，换取各类信息。 如今青竹门的门内考核，给了他一个机会，一个把钉子放入青竹门内部的大好机会。 总共五十多名青竹门弟子，会在鬼谷岭内进行考核，在这期间捕鱼人做任何事情都不用担心被发现。 这些弟子是百年内青竹门所有的内外门弟子，可以预见他们在未来的百年千年中，必定会成为门派的顶梁柱，发挥着属于自己的作用。 找到这些弟子，然后说服他们，动之以情，晓之以利，让他们心甘情愿地为天宫做事。 这些背叛了师门的人将获得极其丰厚的回报，仙石，法宝，功法，甚至是仙王牌！ 当然，方法也不会是那么露骨，只是明面上发展一名叛徒，未免有些太过简陋，方言之要的是 武陵如今做的事情，就是放长线钓大鱼。 比如某人掉入山洞之中，结果‘恰巧’找到了一本功法，稍稍练习，便会功力大增，境界提升如同火箭一般，可日子一久，境界越深，便会慢慢被功法反噬，炼化成为一具傀儡。 比如某人捡到一枚戒指，里面有着一个老爷爷的存在，他境界高深但只剩灵体，无微不至地指导着宿主的修炼，就像是自己的亲孙子一般，任劳任怨地提升着主人的修为。等到需要的时候，老爷爷自然会反客为主，拿走他赠予的一切。 比如某人脑后会被植入芯片，当他醒来时，眼前会出现一个系统界面，并告诉他“只要...你就能变强...”，都是些无聊的事情，最终的目的就是为了钓鱼。 这些受了馈赠的人，永远不会知道，自己将来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方言之看着手机上一个个红点闪烁，标记着七支小队的具体方位，武陵的人们已经把他们包围住了。 接下来，只需要小心的放出诱饵便是.... ———————————————— “如果我们假设一种情况，最糟糕的情况，那会是什么？” 冷霞一行人虽然疲惫，但并没有休息，在房间里席地而坐，围成一圈。 四面墙上都贴有符箓，整个小楼只有这一小块算是绝对安全的。 颜锐：“我们做的一切都是没用的，对方全知全能，并且无法战胜。” 陆长安听到这个说法立刻兴奋了起来，“理论上你是无法全知全能的，你不能创造一块你举不起来的石头....” 注意到其他五人的犀利目光，陆长安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老老实实闭嘴。 “无法战胜这个说法我赞同，如果真是武陵的人出手，我们不可能赢。”雪狂见识过武陵的人出手，知道双方不在一个级别上。 温九：“他们必须压制境界，才能进入鬼谷岭。” 看出了其余人的疑惑，温九慢慢说道：“鬼谷岭离青竹门最外界只有八百里，我门作为数一数二的仙门，身旁却有如此多的妖族聚集，都是因为此地三名大妖，被妖族尊为妖皇，实力凶悍，如果武陵的人想潜入鬼谷岭，境界太高会被妖皇杀掉。” 武陵只能用身外身，这样一来对大道法则的使用就会打个折扣。 接着又必须压制境界，不能携带重宝，二品及以上的符箓，傀儡都不能携带，否则会吸引妖皇注意，引来杀身之祸。 “什么境界才能进鬼谷岭？” 冷霞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温九有些犹豫，最后给出一个模凌两可的回答。 “元婴以下没问题，元婴境界用禁制将自己压制在金丹九转也行，但化神期就不行了。” 冷霞心情沉重，“我们可能遇到最强对手，会是压制在金丹的元婴么....” “不，比这糟糕。” 雪狂摇了摇头，否定了冷霞的说法。 “鬼谷岭中，元婴期的妖物也挺多的.....” 听到这个消息，所有人的心情更加沉重了起来，金丹期已经足够棘手了，元婴，化神？ 第四十三章 鬼谷岭三妖 除了武陵的捕鱼人，还要担心鬼谷岭本地的妖物，雪狂在这方面比较有发言权，他常年和自己的师父出入此地，有不少炼器的材料都是鬼谷岭独有，他在鬼谷岭的妖物手下也吃过不少亏。 冷霞拿出一份地图，所有人凑了上来，雪狂指着地图上闪烁的红点说道：“这就是我们所在的地方，附近较为有名的妖物总共有三。” 雪狂讲解时本想靠着仙力凝聚出妖物模样，这样方便大家认识，可手指刚动，便被冷霞按下，能不动用仙力的时候最好不要动用。 雪狂摸了摸后脑勺，准备学那茶馆中的说书先生一般，口绽莲花，将那大妖说的天花乱坠，惟妙惟肖，陆长安及时的掏出一册子书，打断了雪狂的说书演艺生涯。 “这是什么？” 陆长安与小队其他人解释道：“万妖鉴，妖族有名有姓的大多收录在此鉴中，花了我十二块下品仙石，每三百年更新一i次，每次更新再花一块下品仙石。” 雪狂没想到陆长安随身还带着这种宝贝，他擅长炼器，身上全部家当都是为了炼器服务的，除此以外哪怕让他多出一分钱去买旁的东西，他都不肯，要知道，雪狂小爷每次出去吃饭喝酒，可是从来都不带钱的。 雪狂熟练的翻到万妖鉴的一页，一只黄蜂出现在众人眼前，旁边一行行小字写着此妖的大概信息。 “周峰风，元婴下阶妖物，堪比金丹九转战力，体型如同寻常黄蜂大小，尾针是炼器珍品，据说与青竹门某位大能大成交易，每六百六十年一次尾针成熟，送与青竹门大能，换取平安。” 冷霞等人看的目瞪口呆，还有这种操作，这本万妖鉴是别的仙门出版专门用来黑青竹门的吧？！ 倒是一向豪爽的雪狂有些扭捏，在冷霞的目光逼问之下，吞吞吐吐把实话说了出来。 “什么，你师父和他做的交易？” 更加崩碎三观的事情发生了，万妖鉴上的风言风语不仅是真的，当事人之一还就在他们眼前，这种割裂现实的荒诞感让人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在经历小说生涯。 “恩，十五年前我来取过一次黄蜂尾针，那次我们炼了一件四品法宝.....” 冷霞：“........” 雪狂继续介绍，一只三米高的棕熊浮现在空中，解说小字立刻吸引了冷霞的注意。 “熊拳，元婴中阶妖物，堪比元婴上阶战力。本是一个唐朝凡人，误入修行之路，功法倒行，仙力反噬，心中魔种不除，化身为妖，曾经青竹门外门弟子，一百二十六年前在鬼谷岭救下一批青竹门弟子，结下善缘，背景深厚。” 越往后看，冷霞越觉得这些妖物像是西游记里的存在，不仅各个本领高强，还和各大仙门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雪狂看着熊拳的模样，叹息一声，与众人苦口婆心说道：“修行路上有三难，破关难，心魔难，修仙难。如果心中有魔，那基本上便是大道断绝，绝对无望登顶仙帝之位，只是不少人修仙本就不是为了逞凶斗狠，比如我师傅，最喜欢炼器，哪怕有着仙王实力，也不肯去弄一块仙王牌，因为增加法则领悟对于她炼器根本没有半点益处，反倒会让她分心。” 顿了顿，让在场各位好消化他接下来的话，雪狂继续说道：“修仙路上，最重要的是寻找本心，有的人本心直指大道根源，那么他便有可能在一条法则大道上成为一座高峰，让人仰望，此生便无欲无求，终其一生在这条路上心无旁骛，这才是修仙该有的模样，而不是长于勾心斗角，计算坑害，这样的人不仅不讨人喜欢，自身境界也不会长远。” 说完这些，雪狂意味深长看了曹薛一眼，要是说在场这么多人他最担心谁，就是这个城府深沉的曹薛了。 冷霞知道他意有所指，只是当下不适合深入讨论这些细枝末节，雪狂将万妖鉴翻到下一个妖物的介绍，一颗苍天大树出现在众人眼前。 “奎木妖，性情未知，境界未知，方圆十里内生机全无，是最危险的妖物，也是最安全的，只要不进入她所在的地界，就不会遇到任何威胁。” 这个妖物过于神秘，若不是鬼谷岭中寸土寸金，地界对于妖物修行来讲至关重要，可能没人会发现这里隐藏着这么一头大妖。 关于她的境界也有猜测，应该是仙王以下无敌，曾经有一名能从仙王手下逃生的大妖不信邪，非要闯入她的方圆十里禁区，结果可想而知。 奎木妖还在那里安静地呆着，而那只大妖已经消失不见，从此江湖中再也没有他的传说。 好在木妖之属多半喜静不爱动，否则冷霞他们这次就麻烦大了。 “这就是方圆三百里最强的三个妖物，除去奎木妖，你们觉得谁最棘手？” 冷霞的问题刚抛出来，雪狂就给出了答案。 “周峰风。” “那只黄蜂妖，我没记错的话他元婴境界才能发挥金丹实力，为什么最为棘手？” 冷霞的疑问也是在场所有人的疑问，元婴境界的蜂类妖物，战力自然要比其他妖物吃亏许多，加上他与雪狂师父交好，没理由主动攻击他们才对。 就在众人疑惑之时，贴在围墙上的‘风吹’符箓忽然一瞬间全部被激活，有东西闯了进来。 “陆长安！” 冷霞当机立断，陆长安立刻捻起一张符箓，在掌心燃烧殆尽，一副全息投影般的景象出现在所有人面前，清晰的告诉着他们这里发生了什么。 围墙与小楼中间的院子里，无数的黄蜂尸体躺在地上，更多的黄蜂在空中飞舞，原本精心布置的陷阱成了他们的游乐场，数不尽的黄蜂爬在蛛线上，一点点啃食着细丝。 “这是怎么回事？” 明显，小楼成为了周峰风的攻击对象，冷霞只是没想到攻击来得这么快。 “我有没有讲过，上次取峰尾针的时候我们把他半个屁股削掉的故事？难道我忘了？” “.........”冷霞一脸黑线看着雪狂，这家伙，欠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