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医记事》 第1章 圣手玉公子 茅草屋建在嵇山脚下,三月天阴雨绵绵,雾气入了屋,到处都是阴森森的潮湿。 潮气入了身,阵阵钻入骨子,韫玉疼的一夜未安眠。 绿竹早早熬好药端来,红着眼眶看韫玉喝水一样灌药。 这世上哪有不怕苦的人,只是久而久之的麻木不仁。 接过空碗,她垂头偷偷啜泣。 韫玉煞白的脸露着笑:“别担心,等来贵客,我们眼前的麻烦都能迎刃而解。” 绿竹抽着鼻子,哭的有些凶:“什么贵客,分明是奸诈小人!” 韫玉默下声,由着绿竹发泄满腔悲愤。 良姜打帘进来,星辰似的眸凝着韫玉,指指外面,又眨眨眼。 屋外热闹,都是脚步声。 韫玉抬头,笑容入到眼底:“想是贵客来了,走,我们出去迎迎。” 良姜抱她上轮椅,推她到外间。 沈容珠梳着妇人妆,一身鹅黄春衫,将灰败破落的茅草屋衬得明媚。 她站在门口,捏着帕子轻轻掩在鼻间,看着被推出来的韫玉问:“可是圣手玉公子?” 韫玉笑盈盈望着她:“圣手不敢当,谢少夫人不介意,唤我一声玉公子吧。” 沈容珠奇声:“玉公子识得我?” 韫玉解释:“数日前,在下为香芳斋的掌柜看诊,恰巧那日,谢少夫人也在,听得那掌柜唤您一声谢少夫人。” 一声谢少夫人就叫他记住,沈容珠不久前刚为生人妇,少女的娇羞仍存,姣好的脸容浮着红晕。 她忙垂首,冲身边的仆妇摆摆手。 仆妇带着银票进屋,双手捧到韫玉面前:“我家少爷一病不起,特来请玉公子过府一诊,这是谢家的定金,只要玉公子能将我家公子治好,事成之后,必定重金答谢。” 谢府果然是大方的,出手就是一两千。 韫玉却没接手:“谢公子数日前在山间被蛇咬了一口,山州的郎中请了个遍,都道药石无医。” 仆妇第二次递上银票,诚诚恳恳:“只要玉公子能治好我们公子,我们老夫人说,您想要什么,都好说。” 韫玉喊了一声绿竹。 绿竹上前将银票收下,自觉道:“烦请前头带路,我们这就去谢府。” 一壶酒的功夫,马车停在谢府。 仆妇事先赶回来做了禀报,得了谢老夫人命令,守在府邸大门,见着韫玉一行人,直将他们领到谢郁临住处。 韫玉坐着轮椅,由良姜推进屋。 一屋子的人,都盯着韫玉看,从上往下的瞅,又从下往上的瞅,充满质疑。 半个月前,山州街上倒下一位因为家产纷争被兄弟下毒七孔流血的大爷,无人敢治。 坐着轮椅的少年郎突然出现,几根银针,一帖药方,将大爷从鬼门关带回。 这日起,少年郎时常出现在大街小巷,所过之处,必定赞声不绝。久了,大家知道他姓韫名玉,便称他一声圣手玉公子。 谢家人请遍山州大夫,包括医术最好,如今成为亲家的沈家人。 只是,沈农兴也没辙。 谢家想到嵇山脚下的圣手玉公子,末路穷途后的死马当活马医。 如今请来人,却又犹豫。 玉公子救人无数,自己却残着双腿,这很自相矛盾。 谢家只谢郁临这一位嫡子,从小养尊处优,实在怕被这可能是江湖骗子的玉公子给彻底断送性命。 “玉公子,我家孙儿这病,你可有几层把握?”谢老夫人两鬓斑白,枯皱的手按着胸口,想是哭的多,这会儿就算不掉泪,也满是哭相。 韫玉看面目慈祥的谢老夫人,没有生出怜惜:“听说谢家有一株天山雪莲。” 历练会让人学会处事不惊,但闻言这话,谢老夫人容颜还是微变:“雪莲乃谢家秘事,你又怎知。” 当年谢老爷子刚接任谢家钱庄,族中各种势力打压,都想来分一杯羹。内乱不定,外敌伺机来犯。各大钱庄迅速崛起,谢家生意岌岌可危。 谢老爷子有一莫逆之交,殷解自,这人武将出生,京城人。 谢家处于危难时,殷解自领兵出征北疆,得知谢家老爷子境况,他送来信札,陈说北疆风土人情。 数日后,谢老爷子亲手将谢家交到庶出的兄长手上,带着随从以及身怀六甲的谢老夫人去了北疆。 路途艰难重重,谢老夫人肚子在途径白山的时候发动了,有事先备好的随行大夫和产婆,只是当时天寒地冻,孩子一落地就受了冻,哭都不哭。 随行大夫在白山发现了两株雪莲,当即折一瓣花入药,熬成药汤给谢老夫人和孩子,随后他将两株雪莲仔细收藏。 只这之后,孩子一直要以汤药续命,谢家求去了一株,孩子弱冠之年生了场病,谢家又求去第二株。 当时孩子已娶新妇,新妇已有身孕。谢家承诺,不管男女,将来都与大夫结为亲家。 那大夫,便是沈老爷子,沈怀平。 这件事只有谢沈两家知晓,韫玉作为外人,确实不该知。 但她并非外人。 韫玉一语双关:“谢沈两家的婚事在山州一直是个美名,你们虽没有刻意外传,可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 “谢家确有一株雪莲。”言此,谢老夫人神露凄怆。 她的儿体弱异于常人,那不过是一场风寒,第二株雪莲求回,未及发挥它的作用,儿便去了。 雪莲被她奉在儿的牌位下,从此尘封。 忆起伤心事,免不得又要一阵堕泪。 有求于人的却不是韫玉,是谢家,多熬一息对昏迷中的谢郁临就是多一分危害。 谢老夫人是个理智的,很快收住了泪,再道时言辞犀利:“雪莲确是稀世珍品,只不知,玉公子有几分能耐能得到雪莲?” 韫玉迎上谢老夫人的眼:“以雪莲挽您孙儿一命,若败,我以命相抵。” 屋子凝了数息。 一个残疾,怎和尊贵的谢家子孙相比。 众人不语,眼里嘲讽无声。 偏偏这是唯一敢向他们发誓的大夫,无望里生出光辉,谢老夫人道:“我亲去取回雪莲。” 韫玉给谢郁临诊脉,开了药方,将单子交给谢老夫人。 沈容珠亲去沈家拿药。 将信将疑,喂了几副药,谢郁临果真逐渐好转。 谢老夫人拜菩萨拜佛祖谢天谢地进寺还愿,忽然绝口不提雪莲一事。 第2章 后盾不够,还有先知 绿竹和良姜跟着韫玉住在谢家,日日不得开心。 “公子,为何还不见雪莲,这谢家,难道是想耍赖不成?”绿竹端来韫玉的日常汤药,满面愁容。 韫玉缓慢的喝着药,像品着茶:“谢老爷子这一支有四房,延到谢郁临这一辈,族中孩子倍出,可嫡出只有谢郁临这一个。不见得他是谢家族人的心头宝,却绝对是谢老夫人的命根子。” 既是命根子,谢老夫人绝对不敢糊弄。 绿竹懂了,蹲下身为韫玉捏着腿,愁容散了大半:“可是,谢家有沈容珠在。” 韫玉笑了笑,不甚在意:“有她在,才是好事。” 绿竹歪头看她,不是很懂其意,却没有再问,公子还能笑,那一定是真的没事。 她也跟着呵呵笑:“不管怎样,我们还有良姜,若谢家背弃信义,咱们就明抢。” 良姜在院中练拳,闻言进屋,纤长的手指放在唇边。 绿竹默默拿着药碗下去洗净。 韫玉看了眼院子,递给他一方帕子,笑道:“擦擦汗,山州的品香楼有道十三香蟹,味道很是美味,我们去尝尝。” 良姜一双眼亮晶晶,推着韫玉出门。 迎面走来沈容珠身边的婢女乐巧,眼神几分端详,行了礼道:“玉公子,我家老夫人和少夫人有请。不过瞧着,玉公子这是要出门?” “带良姜去尝尝品香楼的菜。既是老夫人和少夫人有事,自然该过去一趟。”韫玉让良姜跟着乐巧一起走。 去的谢郁临屋子,沈容珠正在伺候他服药。 命在旦夕的谢郁临用药的第二天就清醒,第四天已能坐起来自理,这会儿,正拒绝沈容珠的帮助,自己端着药喝。 谢老夫人已等候多时,见到韫玉忙问:“玉公子,我家孙儿,莫约何时能够痊愈?他虽已醒,却为何体内仍有中毒迹象,且那受伤的腿,至今没有知觉。” 韫玉让良姜将轮椅推前,给谢郁临诊脉。 谢郁临探出手来给他,突然问:“玉公子是山州人?” “是。”韫玉说时已经缩回手。 谢老夫人那头急问:“我孙儿的病况如何?” 韫玉抿住唇。 谢老夫人心神立即颓废,身子软了一半,由身边的刘婆子扶着才没倒下:“你且说,我能受得住。” 她什么都还没说,他们已经先自己吓唬自己,韫玉有些想笑,却又笑不出,一个被宗族抛弃的孩子,很有些羡慕谢郁临能被谢老夫人这样的关心则乱。 “谢少爷已经痊愈了大半。”韫玉从袖中掏出事先写好的药方,说道:“这是第二副药,同第一副一样连服七日,谢少爷便可痊愈。” 沈容珠就在一旁,伸手就要取走药方。 良姜沉着脸,杀气腾腾将她拦截。 沈容珠吓得缩到段氏身后。 这段氏是谢郁临生母,沈容珠是她亲自挑选的儿媳。 入府三个月,沈容珠表现的可圈可点,甚得她心。 良姜的行为,直惹得段氏不悦:“玉公子,你这是何意?” “良姜最是见不得我受欺负,他既出手,那一定是觉得我受了委屈的。”韫玉笑着看人,将药方塞回袖中:“想是这药方你们也不急着要,我且收着,待你们需要时,再来找我拿罢。” 一个大男人,竟是借着自己的手下,一本正经说委屈。 自进谢家第一日开始,便是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何来的委屈? 段氏一路走到至今,能安然将谢郁临抚养长大,也是有些手段的,沈容珠怕两个少年郎,她却不惧。 “忘了说,若药未及时服用,只怕,谢少爷日后也得落个和我差不多的下场,也或许,谢家便就此断了香火也说不定。”韫玉已出房门,风鼓吹了进来,带着她的声,刺儿一样扎进屋里每个人的心尖。 段氏追上的脚步猛然顿住,面露惊骇。 屋里哐当,谢老夫人掉了杯子。 撇下惊恐不安的谢家人,韫玉带着良姜及绿竹去了品香楼。要了雅间,点了几道名菜,让良姜和绿竹坐着一起吃。 她自己却不吃,坐在临窗的地方,遥遥直望山州最繁华的街市。 一队车马从品香楼的门前穿过,有山州丝绸生意龙头的耿家相迎,百姓相伴相看,极尽热闹。 “公子,味道极好,比阿母带给奴婢吃的味道还要更香。”绿竹小心端了一只蟹给韫玉,蹲在她的跟前,献宝似的,红着眼说:“公子,您也尝尝。” 她的阿母,是韫玉的嬷嬷,更是奶妈。 三个月前,沈家大房遭难,老爷沈松中入狱,长子沈骆堰和次子沈祁右遇匪,沈骆堰牺牲,沈祁右下落不明,小女沈川媚竟然患上天花,被送往乡下的庄子。 说是庄子清静好修养,陪着的只有伶仃几个婢女仆妇。 庄子当天夜里着了火,被发现时已成一座废墟,所有的人都死在里头。 至少,直至今日,外人是这样认为。 大火冲天,嬷嬷护着她与绿竹逃出庄子,自己葬在了火海。 绿竹并非她的婢女,只嬷嬷恐她受了委屈,特地从家中带来,临逃前又叮咛一定照顾好姑娘。绿竹是个单纯老实的,嬷嬷说什么她就做什么。 知她想念嬷嬷,韫玉摸了摸她的脑袋,声音轻柔掷地:“我们会讨回公道。” “就靠我们两个,真的行吗?”绿竹眼里是对前景的迷茫。 “我们会有很多的后盾。”韫玉目光遥遥重新落到街上的队伍,盈盈微笑。 她会找到许多后盾,如果后盾不够,还有先知。 重活一世的先知,足够她占据许多先机。 比如街上那支由荆阳而来的殷家车队。 在桌边捣鼓许久的良姜端着一小碟子蟹黄来,递给韫玉,又拍拍自己胸膛。 韫玉笑着接手:“我们不是两个人,我们还有良姜。” “论起照顾公子,我永远比不过良姜。”绿竹看那盘黄里流油的蟹黄,看良姜的眼神突然变得警惕:“你是不是专门来和我抢公子的?” 良姜摆着双手不知所措,无辜的眼神看人,堂堂七尺男儿竟然急红了脸。 韫玉摇头失笑,再看街上,队伍走的只剩一个尾巴。 第3章 耿家有什么用意呢? “公子对热闹感兴趣,不如我们也去瞧瞧?”绿竹虽是问,也是兴致勃勃。 “你想去?”韫玉问。 绿竹点头,马上又摇头。 韫玉说:“那便去吧。” 用完饭沿着热闹的街走,正好是去耿家的方向。 绿竹沿路打听,回来和韫玉讲:“说是耿家老太爷六十大寿,荆阳那边的殷家特地来拜寿,那耿家的人绕街通知,大摆宴席三日。专设有琴棋书画给那些文人墨客,且还有蛐蛐斗鸡耍杂投壶等趣事供人畅玩,想去者,皆可前往。” 韫玉只是笑,静静等她的下文。 绿竹瞅了瞅周围,凑近韫玉的耳边低语:“说是可以投注。”言罢,她又神情郑重:“公子,那是富人们的玩乐,我们…真的要去吗?” “两千银子不入富人的眼,却够我们耍几盘,为何不去?”韫玉漫不经心,吩咐良姜继续前行。 推行到耿家巍峨的府邸前,碰见也来入宴的谢家人,她们似在等人,冲着四周翘首以盼。 以谢老夫人为首,接着是段氏,再者沈容珠,三辈人依次排开,又都是女人,也是挺有看头的。 沈容珠先看见的韫玉,冲他就是盈盈一礼:“玉公子,好巧。” 段氏面容不似之前在家中那般愤懑,也笑着开口:“玉公子也来耿家?谢家与耿家相识多年,不如我们一起走,也好有个照应。” 自然是谢家照应她这个残疾的,韫玉有自知之明:“如此,有劳谢夫人。” 谢耿两家不止相识,生意上也有合作,由谢家带进去的客人不会被人看低。 韫玉由耿家下人引到消遣玩乐的地方。 舞榭歌台,骚人墨客,蛐蛐逗乐还是高谈大论,几尽将山州的年轻人物都聚集在这里。 耿家有什么用意呢? 韫玉盯着廊下悬挂的墨画发了一会儿呆,直到耳边响起一道突兀的询问。 “你喜欢这画?”孩童的声音清脆好听,莺歌似的。 耿家还有三位姑娘未嫁。 二姑娘耿怀燕擅女红,有望进宫入司制局;三姑娘耿怀珠容颜出众,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由殷家牵桥搭线,已许配荆阳屈家为媳;四姑娘耿怀香还只是黄口小儿,爱玩、调皮捣蛋。 韫玉看眼前扎着总角的耿怀香,眼底几许温意:“喜欢。” 耿怀香一双眼亮晶晶的:“那,你可看出什么?” 半晌,韫玉呢喃:“人生如梦,一樽还酹江月。” 耿怀香蓦地睁亮双眸,急匆匆的跑开了。 “这孩子,怎么说跑就跑?”绿竹颇为纳闷。 韫玉道:“她只是惊讶我的回答,孩子这个年纪最是贪玩,不必理会。” 为什么要惊讶,绿竹好奇,更好奇韫玉对这个孩子的态度:“公子,您认识这孩子?” 韫玉却不答,只说:“走,去看看投壶。” 良姜推她过去。 一堆少年围着看热闹,耿连什和殷嵇九正在切磋,两人实力相当,又到尾声,一片热火朝天。 耿连什最后一支箭矢,投偏了,掉到韫玉的脚边,他哎呀一声喊可惜,这一局,殷嵇九赢了。 “不行不行,你一个习武之人玩这个,我肯定要吃亏,再比一局,你需得用左手才叫公平。”耿连什不死心,也是耍赖。 殷嵇九奉陪道:“定叫你输的心服口服。” 韫玉捡起脚边的箭矢,递给过来的耿连什,抬头对绿竹吩咐:“我们也下一注,投蓝衣公子,一百两好了。” 绿竹吃了一惊:“一百两?公子,蓝衣公子用的可是左手。” “都是赢,左手和右手有何区别?”韫玉语气颇为笃定:“去吧,左右也不过一百两,输了那便输了。” 绿竹领命下去。 前头的耿连什还没走远,听得韫玉的话,不禁回头看了他一眼。 新局开场,耿连什很快又输了,周围嚎声一片,也是笃定了殷嵇九左手必输无疑,信誓旦旦的压了耿连什,谁曾想让他赢得了满贯,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人脸上带有笑意。 耿连什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输的,他甚至不清楚原来殷嵇九也惯用左手,一椅轮椅从眼前滑过,耿连什想起先前听到的话,轮椅上的少年非常笃定殷嵇九会赢,为什么呢? 他上前拦住韫玉的去路:“公子对投壶想必很在行,不如我们比划一局?” 仿佛早就预测到耿连什会有此举动,韫玉脸容挂着温和的笑意看人:“耿公子相邀,韫某自当奉陪。” 周围伺候的奴仆早被耿连什打发走,良姜替韫玉捡回之前殷嵇九用过的箭矢,蹙着眉递给她,眼有忧虑。 “若输了,咱们就回嵇山脚下,继续打猎为生,有良姜在,难道会让我饿肚子?”韫玉笑了笑,将良姜遣到一旁。 她与耿连什比,十五只箭矢,谁进的多谁先投完谁就胜。 少年郎坐着轮椅又弱不禁风,耿连什似并不放在眼里,心上却按捺不住已经疑云丛丛。 殷家在山州识人不多,这少年郎像是识得嵇九,嵇九看见少年郎面无情绪,显然是陌路人。 此次祖父大寿,殷家自荆阳而来,一路浩浩荡荡,顺当的明面下是凶险的暗涌,前路更是艰难重重,这少年郎此时出现在他们面前,是何用意? “公子先请。”耿连什隐下心头猜忌,面上吊儿郎当如旧。 “既然是比划,我若先来,赢了也是胜之不武。耿公子,不如口令为号,就由你身边的这位蓝衣公子为我们裁一局,如何?”韫玉笑笑道。 殷嵇九闻言看他,面上带着笑,像极了市井里的泼皮无赖:“这位公子好眼力,论起玩乐,在场的人中我称第二绝对没人敢称第一。这种事我在行,各位放心,绝对的秉公无私。” 箭矢为令,在他的手中挥下。 韫玉不疾不徐,第一箭矢就是有初贯耳,耿连什投了一个有初。 弱不禁风的少年郎原来是深藏不露的高手,耿连什颇有几分意外,来了劲儿,凝了心神下功夫。 莫不过一盏茶,便结束了这场较量,同时投完的箭矢,便以筹数来算,其实胜负已经分晓。 耿连什玩物丧志到臭名远播,吃喝玩乐无一不精,身边一群狐朋狗友,论玩,还是第一次输给殷嵇九以外的人。 略有些吃惊,吃惊里暗藏的疑虑更浓,耿连什看身边的殷嵇九,殷嵇九对上他的眼,目光不动声色转向韫玉。 第4章 黄毛小儿也能口出狂言 “公子好技艺。”殷嵇九拱手作礼,眼底下的审视不断暗涌,脸上仍旧是笑:“未能想到会在山州遇到旗鼓相当的对手,这次果然不虚此行。公子若不介意,不如我们交个朋友?在下殷嵇九,荆阳人士。” 记忆里的殷嵇九寡言深沉,素来喜怒不形于色,如此嚣浮轻巧的殷嵇九,是陌生的,也是新鲜的。 不管是怎样的殷嵇九,有一点并没有改变,任何时候他都是谨慎敏锐的,一点也不好忽悠。 那头沈容珠的陪嫁丫鬟乐巧疾步过来,身边随着的老嬷嬷,乃耿老夫人云氏的婢女,唤燕今,上一世韫玉见过的,也识得。 二人行色一样匆匆,脚步如飞向他们来。 韫玉内心暗暗笑了笑,不慌不忙向殷嵇九回了礼:“在下韫玉,山州人士。” “玉公子,三位夫人急唤,劳烦随奴婢走一趟。”乐巧已到跟前,俯身对韫玉附耳,声色凝重严肃。 燕今嬷嬷到耿连什和殷嵇九身边,年纪大到底相较于稳重些,同他们说话,并不刻意压声:“二位公子,殷老夫人犯了旧疾,此时正期期艾艾的叫着,她平日最喜见你们,不如二位公子随老奴过去,说点欢乐事,说不定就没那么疼了。” 是因为这位耿家的姑奶奶、殷家的殷老夫人来请她的,韫玉心中明镜:“良姜,同乐巧走一趟。” 拐过几道走廊,穿过垂花门,途径一个小花园,穿堂过,入耿老夫人居住的福盈阁内院。 大家子分门别道规矩多,韫玉入了内间,遣良姜和绿竹候在外面。 耿老夫人和殷老夫人坐于上首,一位年过半百,一位已入花甲,生活无忧又修养得当,比实际年纪轻,看人时微微笑,衬得她们慈眉善目和蔼可亲。 陪同平坐的还有谢老夫人。谢夫人和沈容珠同耿家及殷家女眷候在一旁。 见人来,彼此见礼,之后一个个便将目光全部侧向韫玉。 坐着轮椅的少年郎总是醒目的。 谢老夫人笑的和蔼可亲,解释说:“这位就是我之才讲的玉公子,凡是经他手的病人,无一不是妙手回春,识得他的人,都称他一声圣手玉公子,耿姐姐头疾多年,不妨让他试上一试?” “圣手?”殷老夫人暗暗打量韫玉。 耿老夫人也附和:“虽是第一次见这位圣手玉公子,可他的名声却不是头一回听说,提及他的人,无一不是赞叹的。” “既然能被称为一声圣手,想必医术是了得的。不过,我这毛病,连宫中的太医都无法彻底根治,你年纪轻轻,当真能治好我的顽疾?”殷老夫人打量韫玉的目光变得明目张胆。 这是直接拷问她了,也间接说明殷老夫人并没有因为谢老夫人和耿老夫人的进言就直接信了她的医术。 能在明年得到诰命夫人封号的人,自然也是不简单的。 加上此事关乎当今圣上的龙体,谁也不敢掉以轻心。 韫玉说:“便要看老夫人的顽疾有多顽固了,若老夫人不介意,不如让我先诊一诊?” 殷老夫人臂腕搭在茶几上,便是同意她的建议。 韫玉转了轮椅上前,殷嵇九探手帮她推了一把,她言声谢,细白的手指搭在殷老夫人的脉上。 很快松开,她笑道:“在下虽年轻,却是从小追随家父学医,别的不敢说,这顽疾,我却是敢夸下海口,若老夫人信我,半年内这顽疾便能彻底根除。” “好大的口气!”殷老夫人自是不信的。 这头疾随了她几十年,不致命,发作起来却比要命还煎熬,太医院御医都道无药可医。 眼前少年郎不过黄毛小儿,竟敢口出此言,简直猖狂。 “老夫人,您这头疾算时间,少则三十余载多则四十年,若我没诊错,该是闺中时便落下的顽疾,开始并不显著,经年累月便积久成疾,御医定说这顽疾是由母胎所带。您说,我诊的对是不对?”韫玉不徐不疾道。 御医确实这般说过,能诊出这结果,想来是真的有几分本事的,殷老夫人垂眉思量,还没表态,身边的人倒是先惊呼了。 “可不是,御医的确是这样说的,真是神了。”殷家二房媳妇江氏奇声道。 殷老夫人睨了她一眼,江氏人一唬,身子缩回人群。 殷家大房媳妇夏氏迎面上前:“先不说他到底有几分能耐,既是见了,不妨就让他一试?这些年我们寻遍名医,都甚无效果,若这回依然无效,权当是不幸又找了个混吃骗喝的江湖游郎,可若真被他给治好了呢,错过了,岂不可惜?” 殷老夫人略显犹豫。 犹豫代表有希望,殷大夫人再接再厉游说:“此次来山州并不急着回荆阳,不如就让他且试一试,用着月余的时间证他能力,反正我们也不吃亏,母亲您觉得是否在理?” 殷大夫人向来是个会说话的,又因不辞辛劳的将前殷大夫人的两个孩子视如己出的抚养长大,一直都深得殷老夫人的倚重。 且这话说的在理。 殷老夫人默了会儿,松下心神,又开始期期艾艾的抽气喊疼:“眼下我已是疼痛难忍,你若能缓和这痛,我这病,便交予你来治疗。但,你若治不好,便是欺骗。可知会有什么下场?” “若败,我便自剁双手。”韫玉道。 殷老夫人哼了声:“一双手,我要其何用。” “人生除了生死,还有生不如死。我一阶平民,除了一手医术和一条命,便什么都没有。用自己半生苦痛和一手医术作保,想来是我唯一能承诺的。”韫玉言语不痛不痒,仿若赌的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蝼蚁性命。 屋里人看她的眼神,渐渐就变了,一个能对自己狠的人,对待别人会是怎样情境?不敢想象的。 这少年年纪轻轻,竟这般鸷狠狼戾。 韫玉像是没看见众人的眸光,自顾道:“老夫人,容我为您行针,再配一副汤药,不出一炷香的时间,您此刻的剧痛便可缓解。” 她先写了药方子给殷老夫人,又命良姜亲去嵇山脚下的茅草屋取三味药,才拿了随身携带的银针为殷老夫人施针。 第5章 得不得信任,也是交易 效果果然显著,期期艾艾的殷老夫人慢慢平静下来,连一直紧蹙的眉宇都渐渐松了。 韫玉说:“劳烦拿一个痰盂过来。” 耿老夫人立即命人去备,还没拿来,已经躺在塌上方便施针的殷老夫人,忽地趴在床沿,猛地吐出一口暗黄的浓血。 众人面色大惊,刹那间手忙脚乱上前,又七嘴八舌竞相骂起韫玉。 “各位莫急。”韫玉安抚道,捏了一根银针沾地上的血。 “怎地不急,她如今都呕血了!”谢老夫人面容一沉。 不说这是在耿家,今日又是耿老太爷的六十大寿。 只谈殷老夫人的身份,除去是耿老太爷一母同胞的妹子,还是殷家从上到下都尊崇的老夫人。 若出了事,耿老太爷不会放过,殷家更绝计不会心慈手软,人家在荆阳背靠的可都是皇亲国戚。 韫玉是谢家引荐给殷老夫人的,届时别说会将韫玉千刀万剐,谢家必定也会跟着遭殃。 “吵吵嚷嚷作甚,成何体统。”殷老夫人忽然坐起身,虽说呕了血,声音听上去竟是比之前还要中气十足,袖摆一挥,豪气道:“我好着呢,等着抱曾孙都没得问题,呕口血竟叫你们吓成这副模样,传出去笑话不笑话?” 众人暗自端详,殷老夫人面色如常,像是真的没事。 一向在她面前说的上话的殷大夫人夏氏陪着笑:“大伙儿也是关心则乱,阿弥陀佛,母亲没事就好。” 殷二夫人江氏犹豫了一下,问韫玉:“只是,母亲怎会吐血?” 韫玉竖起那根银针:“各位且看一看这银针起的变化。” 并无人懂医,但都知晓,毒会使银针变黑。 看着成黑白两节分明的银针,屋里的人脸色惊疑不定。 殷老夫人倒是面容平静:“我这头疾,是因这毒才犯?又可知,是中的什么毒?” “不知老夫人是否听说过三草毒?”韫玉道。 “三草毒?”殷老夫人嘀咕了一声,便不说话了。 她不开口,又表情凝重心事重重,身边的人看她这样都不敢再出声。 韫玉将自己行医的细软慢条斯理收整起来,窸窸窣窣,整个内房只剩她的动静。 大伙儿都盯着她看。 到底还是对她存在好奇的,年纪轻轻的少年郎,是怎么做到在众多人的眼皮子底下行事仍旧四平八稳的? 良姜骑马回的嵇山脚下茅草屋,拿了药很快回来,韫玉亲去煎药,殷老夫人派了一个丫鬟给她打下手。 一个时辰才将药熬好,韫玉喊了良姜来,丫鬟殷勤诚恳地说:“劳烦玉公子亲自煎药,送药这点小活,便由奴婢来吧。” “无妨。待老夫人服下药,我须得再观察些时候,便一起走这一趟吧。”韫玉将药递给绿竹,良姜推着她走。 丫鬟余光瞥那碗药,心尖颤了颤,垂目在前面引路,快到福盈阁,她突然加快了脚步,远远将他们丢在后头。 绿竹看丫鬟脚步匆匆的身影,沉声直言:“公子,她不安好心。” “她遵的是殷老夫人的令,我们如何自然不在她的关心之内。”韫玉笑了一声,又道:“到底年纪小,想是吓到了。” 绿竹想到住在嵇山脚下时,韫玉日日同良姜去抓毒虫蛇蚁的画面,垂目看手里的药,也不禁身子一抖,不再多言。 那丫鬟不知同屋里的人讲些什么,韫玉由良姜推进屋时,所有的人又都盯着她,只这一回他们变了容颜,极是不善。 韫玉倒也不去多问原由,只叫绿竹将药端给殷老夫人。 殷老夫人却不接,冷凝着眼看人。 殷二夫人江氏哼唧哼唧,言语刻薄:“尊称你一声玉公子,还真不把自己当回事。殷家是什么身份的人,竟给我们熬一碗满是虫蚁的毒药,谁知是不是存心要来害人!” 此情此景早有预料,韫玉不慌不忙掏出事先备好的药,摊开递给殷老夫人:“蝎子,金蝉,蜈蚣。这三味药皆是我命良姜特去取回的药。于你们而言,这或许是毒药,在我眼中,只要使用得当,任何东西都可以是良药。再则,若我真是存了害人之心,又何必当着丫鬟的面来?” “你这是承认在药里放毒了!”殷二夫人江氏拨高了声调:“好大的胆子,竟然在朝廷命官的家眷身上下毒,简直活腻!” 她这边言词犀利,三两句就给韫玉定了罪。 吵吵嚷嚷,嚷嚷吵吵,韫玉眸光始终只在殷老夫人身上:“老夫人,既是请我治病,眼下却又各种生疑,是否有些没道理?若不信,不治便罢了。” 这是生气了,还是威胁? 殷老夫人开了腔:“你虽表了态,却也只是空口无凭,眼下,你这药方里渗了毒也是事实。虽说是我求的医,但我小心谨慎也是情理之中。这药,我定是不敢喝的。不过…” 她故意缓了言语,眯着眼端详韫玉脸容:“若你将这碗药喝掉,我便信了你,便是以后你捏着毒虫蛇蚁要我吞下,我也二话不说,如何?” 韫玉尚未表态,绿竹和良姜先怒起。 良姜不得开口,直眉怒目,情绪显著。 绿竹退回护在韫玉跟前,就是一记冷讥:“真真是好没道理,你们既然请了我家公子,从头到尾却又各种刁难,这是作甚?殷老夫人这毒就必须这几味来对症下药,我家公子一直体弱,你们逼他喝药,跟断送他的生命有什么区别?” 一个小小婢女如此没大没小喧哗,一众人都沉了脸。 耿老夫人严词厉色,就是一喝:“哪里来的野丫头,敢在这里撒野!” 谢老夫人面上挂不住,韫玉是她举荐来的,眼下却这般情景,若处理不当,恐为日后谢耿两家生意留下后患。 她殷勤赔笑解释:“这必是误会,当日我家孙儿命悬一线,也是得玉公子用了那些毒虫蛇蚁才得以活命,想是玉公子手法非常。” 被一个丫鬟如此讥讽,殷老夫人也并无动怒:“玉公子既能被尊称一声圣手,医术定是非凡的,既如此,这碗药就算喝了,再开一帖药解毒,势必不是难事。” 第6章 倒是一条好汉 韫玉垂目,视线在自己尚且无用的双腿上。 也是半晌,她才抬起头,忽地轻轻一声笑,端过绿竹手中的药。 “公子!”绿竹脸都白了。 良姜眼疾手快抢了碗,但药已尽,韫玉喝它个精光。 二人尚不及再有更多的反应,韫玉这边噗地一声,血涌溅了一地。 旁的人纷纷后退,如同避让污秽。 绿竹眼泪豆大的掉,良姜扶着轮椅就要走。 “等等…”韫玉让良姜停下,看一旁惊呆的谢老夫人,语气漫不经心:“我这腿,也是因毒所致,蝎子蜈蚣恰好是这毒的助凶。若我在今夜子时之前尚未服下解药,那谢少爷的病,谢老夫人可以为他准备棺材了。” 沈容珠石化当场,想到新婚燕尔没多久就要成为寡妇,脸色惨白又难看。 谢夫人段氏直接红了眼眶:“母亲,这可怎么办?” “玉公子势在必得,祖母,给他吧。”沈容珠劝道。 耿老夫人听出不对,逮住机会就问:“谢少爷的病不是给这位玉公子治好了,怎地他还这样说?老妹妹,是否出了难事?” 家丑不可外扬,更别计是谢家耍赖在先,传言出去耿家该如何看待谢家,谢老夫人哪里有脸明说,笑着敷衍了几句,便借口起身去更衣。 几人走出去脸容巨变,谢夫人段氏已是哭哭啼啼:“母亲,我就这一个儿啊,这可如何是好?” “呜呜咽咽成何体统,这可是耿家,耿老太爷六十大寿,惹了耿家不快,仔细你的皮!”谢老夫人这人素来凌厉,见谁不爽便骂,段氏虽是她相依为命的儿媳,训起来的时候也是丝毫不留情面。 一路进了更衣室。 沈容珠主动道:“祖母,虽然是我父亲请求您将雪莲留下,可眼下我们没有选择的机会,郁临的病拖不得。且不说玉公子还是我们举荐给的殷耿两家,如果他真的能治好殷老夫人的病,我们借着这份恩情巩固了和耿家的关系,又能搭上殷家。祖母,这是谢家翻身的机会。” “话是这样说,你父亲那边…”谢老夫人略有些犹豫。 她老了,段氏是有些手段,却根本撑不起大事。 谢郁临作为唯一的谢家子孙,能倚靠的人少之又少,给沈家一些好处,日后待她归天,至少还有一个沈家可以让谢郁临依傍。 可现下…谢老夫人沉长叹气,真是多事之秋。 “父亲那边,我亲去与他解释,祖母不必担心。”沈容珠道。 “好孩子。郁临能娶到你,是他三生有幸。”谢老夫人神情颇为动容,握住沈容珠的手,转头便同身边的王嬷嬷道:“此刻我不便动身,月莲,你速速回去一趟,将雪莲带来。” 事关谢家大事,王嬷嬷是一点都不敢耽搁,领了命,带着两个丫鬟,就急匆匆赶回了谢家。 韫玉被良姜带离福盈阁,直往大门。 远远的看见王嬷嬷领人离开的身影,她喊停了良姜:“看来我又猜准了,王嬷嬷既然已经离开,我们就不必再动身。” 良姜是停下了脚步,但并没有听从韫玉的话直接掉头。 绿竹眼眶还泛着红,听见韫玉这话,马上又掉眼泪:“公子,谢家不是好人,这耿家和殷家也不是好人,是他们看病在先,却次次刁难为难公子您,何故来受这份委屈,不如回我们的嵇山脚下。” 说到这声音渐渐小了,绿竹生出犹豫的心思:“公子,我们并非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 “那你说如何,直接回沈家吗?”韫玉本就不好的脸容正在失色,咳嗽两声道:“这条路虽然难,却是最全的路。一张网将该捕的鱼全捕了,岂不快哉?” “可公子最先顾及的,该是自己的身子。” 绿竹不知韫玉全盘打算,并不能理解回沈家为何要牵扯耿殷两家,或许事因为他们的势力,以她有限的智慧,只能想到这点。 不管怎样,公子做什么都有他的道理,可她实在心疼公子的身体。 知道不能劝住韫玉,绿竹抹着眼泪无奈又认命的回到殷老夫人命人整理出来的药房。 韫玉重新熬了碗药送去殷老夫人那里。 有人掀帘进来,是期间不见身影的殷嵇九和耿连什,见到韫玉暂且在,都安静立在一旁。 观察了莫约一炷香的时间,韫玉告辞离开:“药已起作用,反响很好,老夫人若没其他吩咐,在下先行告退。” 王嬷嬷去而复返,候在外面,谢家人也跟着起身告辞。 等人走远,殷老夫人屏退了众人,屋里只留殷嵇九和耿连什。 “祖母。” “姑祖母。” 两人各执了礼,才上前说话,丢了在外头的吊儿郎当,都是年纪轻轻就沉稳老练。 殷老夫人问:“可查到什么?” 两人均是摇头,一眼对视,耿连什说:“住在嵇山脚下确实没错,时间不过月余,常常现身街市,出手救过几回人,也常有人特地赶到嵇山脚下,就为找他治病。药到病除妙手回春,所以被尊称一声圣手玉公子。” 都是片面上的东西,这些谢老夫人之前都讲过。 殷老夫人看殷嵇九:“你来说说。” 殷嵇九道:“祖父临时起意来山州,时间前后也不过半月,这位玉公子已在此行医一个月,不会是邑王的人,至少目前还不是。他医术颇高,若能为我们所用,或能解眼下的燃眉之急。” “能为我们所用固然是好的。”殷老夫人很是有些顾虑,脑海里数次滑过韫玉仰头喝药的画面,雏鹰暂且如此骁勇,待日后成为雄鹰翱翔,又该如何控制? “祖母有何顾虑?”殷嵇九瞧出问题。 “你是没有看到他之前喝药的样子。”殷老夫人叹气,那画面又在脑海闪过,心脏不由得就跟着狂跳了两下。 将先前在屋里发生的事细说一遍,殷老夫人按住胸口沉默了一会儿,才又道:“原是想测一测他,料想他不敢的,怎知他竟然真的喝了,一点犹豫都没有。” “真是这样,倒是一条好汉。”殷嵇九由衷道。 第7章 白面少年郎 殷老夫人却不这么想:“只怕让他心生了隔阂,再想让他做事,就难了。” 殷嵇九主动请缨:“祖母多虑,不如将这件事交给我和连什。他与我们年纪相仿,相处起来更容易些。” 眼下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殷老夫人点了点头,应允他的提议,又问:“你祖父那边,谈的怎么样了?” “沈松中入狱之后,沈家便由二房沈农兴接任,他与素有清誉的沈松中不同,是实实在在的商人,只讲条件。祖父身份摆在那里,沈农兴只会攀鳞附翼,祖母放宽心。”殷嵇九宽慰几句,同耿连什一起离开。 两人择道径直去了韫玉所在的药房。 院落空荡荡,一眼瞧见坐在轮椅病恹恹的韫玉,绿竹忙着熬药,良姜忙着提水进屋。 看见来人,韫玉脸上挂起笑,转着轮椅上前迎接:“二位可是还要再较量一番,可惜你们也看见了,我的现状实在是糟糕,他日好些,我定当继续奉陪。” 殷嵇九阔步迎上前,让韫玉不再推着轮椅过来:“听说你身体不适,我兄弟二人过来瞧瞧,或许能帮上些忙。” 老的为难,小的又来献殷勤,绿竹很是有些看不上殷耿两家的做派,催促道:“公子,良姜提了热水,药材也已经放好,您是不是该进屋了?” 二人看韫玉,殷嵇九道:“药浴?” 韫玉闻言点了点头:“二位来前,肯定已经听殷老夫人说过之前的事,那碗药催发了我体内的毒,除非今日解毒,否则我这双腿,就算是彻底废了。二位担待,我先失陪了。” 韫玉转了轮椅回头,有些困难,殷嵇九搭了把手,良姜从屋里出来,见状身躯虎跃过去,挡开殷嵇九的帮忙,自己亲力亲为。 “雪莲得来不易,你好好收着。”韫玉将搁在腿上的盒子交给良姜。 殷嵇九还没离开,闻言眉宇一凝:“玉公子,在下唐突一问,此雪莲,可是传闻中沈家的天山雪莲?” “正是。”韫玉回头看人,脸容的笑意略深:“当年沈松中在白山幸得两株雪莲,前后两株都被谢家求了去,这一次,谢家用此雪莲作为搭救谢郁临的条件,恰好是我的药引之一。” 耿连什从震惊中回神:“怎么我听闻,自从沈松中入狱,沈家就由二房沈农兴当家,这雪莲,如今正在他的手上。” “当年谢家求去第二株雪莲时,曾以谢夫人肚子里的孩子为诺,不管男女,都与沈家结为亲家,后来谢郁临出世,几年前两家才说定亲事,由沈家大房沈松中膝下的姑娘沈川媚嫁入谢家。可沈家大房一门,自从沈松中入狱,他的三个孩子也跟着相继出事,长子沈骆堰牺牲,次子沈祁右下落不明,小女沈川媚被送往乡下,当夜庄子一场大火烧成废墟。沈家由二房继承,沈川媚的亲事也变成了二房姑娘沈容珠的亲事,当初的承诺没有终结,雪莲自然一直在谢家人的手上。正确一点说,如今是在我的手上。”韫玉道,并不看两个少年的神情会是如何精彩,心情好的由良姜送进屋。 殷嵇九和耿连什顾不上失礼不失礼,忙不迭离开药房。 殷解自和沈农兴正谈在点上,气氛恰好,眼看沈农兴就要点头答应,门哗啦忽然开了。 殷嵇九站在门口:“祖父。” 面对年轻少年郎的唐突,沈农兴略显不悦。 “这臭小子是我家猴孙,打小野惯了,在哪里都是没大没小,沈老爷莫见怪。估计又是闯祸了要我处理,我去去就来,沈老爷且先坐坐。”殷解自笑着解释,人已经往外面走,跨出屋,脸容的笑立即殆尽。 两人拐进另一处房间,殷解自沉声:“出了何事?” 他了解自家孙子,若非大事,绝对不会亲自赶过来,神情还如此严肃。 “雪莲不在沈农兴身上。”殷嵇九捡事情的重点与殷解自听:“府里有一大夫,雪莲如今正在他的手上。” “当真?沈农兴可是说了,能即刻将雪莲拿来。”殷解自眉一拧。 当年谢老爷子前往北疆,沈老爷子受谢老爷子的邀托一起前行,后来北疆动荡,沈老爷子也是不顾自身安危,毅然投进行军中救死扶伤。 他能救其余医员不能救的人,医术了得,殷解自亲眼所见。 战役结束,他劝说沈老爷子进京为圣上所用。 沈老爷子胸有大义,可这人更淡泊名利,一生只讲潇洒,婉拒了他的好意。 如此侠肝义胆的沈老爷子,殷解自一直觉得,他的子孙也应该是这样的。 … 天色将暗,韫玉才从药桶里出来,解药内外燃烧,中途数次昏迷,几乎让她去了一半的命。 良姜把她从捅里捞出来的,绿竹给她换的衣裳,两人事无巨细,给屋子里加暖炉,又给她端来浓烫的热茶。 身子才缓和些,韫玉就拉着绿竹问:“殷家的人来过没有?” 绿竹犹豫的看良姜,良姜抿着唇,星辰的眼染了几丝阴郁,警告的回视绿竹。 韫玉自己判定:“看来是来过。”又问:“他们走了吗?” 良姜还是抿着唇,绿竹低下头不语。 韫玉掀开被子下床:“我自己去看。” 良姜按住她,神情焦虑担忧。 “公子,你不要担心,我们没做什么,殷公子和耿公子离开后不久,殷家的人就来了,我们不想你分心,所以才没将这件事告诉你。他们…他们还在外面等着。”绿竹立即老实巴交道,像做错事的孩子,脑袋垂的更加低了。 韫玉沉下脸:“开门,迎人。” 凌厉的气焰利刃一样迎面扑来,绿竹委屈又害怕,匆匆忙忙给她梳妆。 三千青丝加冠,妆容加点,明眸皓齿的少女又变成病弱的白面少年郎。 竟然是殷老爷子亲自前来。 已经将人迎进屋,殷解自坐在圆桌前,殷嵇九站在他的身后。 韫玉带着笑容看二人,刚与病毒做了一场斗争,人还没恢复过来,声音听上去文弱:“听说殷老将军一直在等我,既然不催,应该不是眼下非做不可的急事,却又一直等着,可见也是重要的大事。我全身上下也就医术还有点用处,殷老将军是要看病?” “是要看病,看病的人却不是我。”殷解自盯着她,鲜血里活过来的人,眉眼浸了戾气,就算卸了满身盔甲,也依然存在凶相,不怒自威:“听说你手上有当年沈老爷子留下的天山雪莲。” 第8章 能成,就是好棋子 韫玉丝毫不退怯,看了殷嵇九一眼,后者并不闪躲,眼神坦坦荡荡的回视,她收回视线喊良姜:“把雪莲拿来。” 精美的盒子搁在桌上,韫玉打开盒子让殷家祖孙二人都瞧见盒子里的雪莲,雪莲少了两瓣,已经被她入药。 殷解自探出手,韫玉却合上了盖子,他摸了个空,韫玉已经将盒子交回良姜手里,四目相对,殷解自瞬间明白用意:“你知道我们想要这朵雪莲?” 韫玉笑了笑:“我知道。” “你很聪明。”殷解自道:“不如我们打开窗户说亮话,我们需要雪莲,还需要你的医术,什么样的条件你才答应。” “殷老将军想要我去荆阳?这不是难事,只要殷老将军愿意为我完成三件事。” “你都不问我让你去荆阳干什么?”殷解自眯起眼睑。 韫玉不甚在意:“事情没有比眼下更糟,就都是好的,既然是好的,就没有问那么多的必要。殷老将军不想知道我要你做哪三件事吗?” “哪三件事?”殷解自问,言下之意是答应了韫玉的条件。 “让我和沈家大老爷见一面。” “你和沈家什么关系?”连殷嵇九都察觉问题,看人的眼神愈发凌厉。 尚且年少的殷嵇九都能将她和沈家联系在一块儿,遑论在血路里摸爬滚打过的殷解自,他的气息越发的沉,鹰一样锐利的眼几尽将韫玉看透。 “这是我和沈家的私事。我既然没有细问你们到底要我干嘛,也希望你们不要刨根问底。你们只说,这场合作做是不做。”韫玉道。 “另外两件事呢?”殷解自问。 “恕我暂时无法相告。”韫玉道:“不过殷老将军可以放心,绝非是让您为难的事。” 殷解自捏在手中的茶杯,啪嗒一声清脆的搁在桌面:“我怎么相信你的话?” “殷老将军和我都没得选择,不是吗?”韫玉不疾不徐道:“你想用雪莲救人,可你需要会用雪莲的人,除了我,还会用雪莲的人也就只剩沈家大老爷了。就算我不提,殷老将军也一定会想办法带走沈大老爷。但以沈大老爷的性子,除非他身上的命案真相大白,不然他绝不会以逃狱的名誉走出牢房。而我,恰好可以证明沈大老爷的清白,在这之前,还得借殷老将军的手一用。” 好大的口气,好嚣张的少年,殷解自拍案而起:“明天早上去见沈大老爷,玉公子可不要迟到了。” 祖孙二人很干脆离开,回去路上殷解自忽地哈哈笑了两声。 殷嵇九也跟着露出一抹轻轻的笑:“祖父,被人威胁了,你看起来还很开心。” “敢威胁我的臭小子,除了你,这少年是第二个,多有趣。你祖母说医术也是真了得的,可惜了…”殷解自笑着摇了摇头,突然改为叹息,不说话了。 “可惜什么?”殷嵇九问。 殷解自却转开了话题:“这少年,依你判断,可用不?” “聪明,沉稳,有谋略,有胆识。”殷嵇九评判的干脆又简略:“能成,会是一颗好棋子。” “这么说,他也是有可能为邑王所用?”殷解自双手背后看自己的孙儿,越看越满意,孙子辈里就他最有能力,话不多,往往事事俱到,看人敏锐又精准。 殷嵇九道:“他不惊讶我们来找他,开口就是谈条件,没有半点让步,像是从开始就知道我们的需求,更是料定我们无法拒绝,就连提出来的条件都是对我们有利的,小小的少年郎,如果不是真的绝顶聪明,就是背后已经有人。” “你是想说,他很有可能已经为人所用?”殷解自问。 “这样的少年,可不是轻易什么人都可以驱使得动他,除非他自愿。邑王这人谨终慎始,这少年行事干脆利落,一点不怕自己的身份被人调查,邑王绝不会允许自己的手下这样打草惊蛇暴露身份。”殷嵇九评价。 “既然不是背后有人,那就是真的聪明。”殷解自朗声笑道:“这可有意思,难得听你对一个人评价这个高。” 殷嵇九一板一眼的:“实话实说。” “可惜啊。”殷解自再次感叹。 殷嵇九略有些不解:“这是祖父今晚第二次为这位少年可惜,为什么?” 夜空朗朗星辰,殷解自抬头仰望,有趣的笑了笑,只吩咐:“再去调查,他要救沈大老爷,说明和沈大老爷的关系不浅,就从沈家入手,不信真的丁点查不到他的身份。” 殷嵇九也有此打算,闻言告退,去找了耿连什。 … 绿竹送殷家祖孙出门,回屋就和良姜在韫玉的脚边跪下:“公子,我错了。” 韫玉冷眼看他们:“错在哪里?” 绿竹很认真的想了一会儿这个问题,终于想到了自己的错处,垂着头,脸上挂着一些些委屈:“错在殷家人过来,没有及时将事情报给公子听。” “然后呢?”韫玉又问。 还有吗,绿竹绞尽脑汁也只想到这一点,被韫玉这么一问,诚惶诚恐的:“奴婢真的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你觉得还会有以后?”韫玉声一沉:“你根本就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绿竹被唬得心头一跳:“公子,你是不是要赶奴婢走?” 上方没有声音。 绿竹等了一会儿,按耐不住性子抬头偷看,冷不丁对上韫玉凌厉的眼神,她的眼泪一下子雨点似的掉,连话都说不出了。 韫玉重新开口:“下山前,我明确说过什么?” “不可忤逆公子的命令,不可感情用事,凡事皆以大局为重。”绿竹声音小的像蚊子。 “错在哪里?”韫玉又问。 “错在没有以大局为重,错在感情用事,错在只考虑了公子的身体状况,错在差点坏了大事。”绿竹一边说一边哭,越想越伤心。 报仇很重要,但公子的身体更重要,娘说就算豁出性命也要保护好公子,可是,现在公子因为她的决定在生气,她不知道该怎么做才是真正对公子好的。 “你们很好。”韫玉沉默了一会儿才又道:“哪怕要你们为我豁出性命,你们也会毫不犹豫,可是我不要你们的豁出性命。你们不会死,我也不会死,这不是以命相搏的战场,有一天我会带着你们堂堂正正回到沈家,可是我要你们时刻警醒着,摆在你们心中第一位的,不能是我,是大局。” “公子不赶我走了吗?”绿竹脸容梨花带雨的。 韫玉捏着帕子为她抹眼泪:“你走了,我哪里再去找一个这么贴心照顾我的傻丫头?” 绿竹趴在韫玉的膝头,哭的更凶了。 第9章 你们没了,阿爹也不想活了 天尚未大亮,马车架出山州,在香火极旺的观音庙停下,入内,出后院,再转架别的马车回城,几番周转,顺利见到一直想见的人。 曾经意气风发的沈家大老爷沈松中,经历磨难,经历丧子丧女之痛,经历背叛,经历家亡的他,三个月的时间,已经变得瘦骨嶙嶙,萎靡死气。 死牢里没有阳光,阴暗又潮湿,角落的地上铺着一层薄薄的茅草,被湿气浸的快要腐烂,沈松中就这样躺在上面,睁着一双眼,老鼠蟑螂在他身上肆意爬行,他连眼皮子都没有动一下,仿佛一具死尸。 狱卒打开牢房让他们进去。 韫玉隔着殷解自和殷嵇九看人,攥紧轮椅的双手激动的颤抖发白。 这种感觉是不真实的,上一世沈家大房覆灭,她最后一次见到这位父亲就是在他的葬礼上,从此这位父亲只活在她的回忆里。 时隔一世再见,曾经那些被宠溺的时光,瞬间翻涌涌现,依然细腻温柔美好。 她的阿爹还活着,活着就好。 “沈大老爷。”殷解自介绍自己的身份:“在下殷解自,荆阳人,是您父亲沈怀平的故交。” 沈松中无动于衷。 “此次来…” 殷解自刚开了个头,沈松中一个翻身,留下背影对待众人,殷解自停了话,看韫玉。 显然沈松中连和人说话都不愿意,如果韫玉真的和沈松中关系不浅,由他来开这个口,或许会让事情变得更容易些。 “殷老将军,给我一些时间,让我和沈大老爷单独谈一谈。”韫玉道。 原本蜷缩在地上的人忽然腾坐起来,浑浊的眼睛盯着韫玉看,死气沉沉的眼底浮起一片雾气,暗里裂出一道光。 “你,你是…”沈松中不敢认,分明说人没了,现在活生生出现在眼前,怕是梦。 韫玉转着轮椅上前,紧紧握住沈松中伸来的手,眼底染了红,也浮了一层雾:“是,我是。” 殷解自和殷嵇九离开,一开始对韫玉遗留的那点质疑此刻已经消失大半,沈松中的态度证明一切,他们确实关系不浅。 说动沈松中进京,他们或许做不到,但如果韫玉出面一定是事半功倍。 周围的人空了,良姜守在牢房外。 “阿爹。”韫玉撑着轮椅一下跪到沈松中的面前。 “小宝,你真是我的小宝!”沈松中泪流满面,双手颤颤巍巍抱她。 不是梦,他家野丫头就在他的眼前,真真实实的,只是那么瘦,一把骨头碰了就要碎掉似的。 他迷茫了,看旁边的轮椅,又高兴又哀伤:“受伤了?伤哪里?他们说你没了,说你两个哥哥也没了,你们都没了,阿爹也不想活了。可是你明明还活着。” “你活着,哥哥们是不是也活着?”沈松中又生出希翼,仿佛要将所有事问透才罢休。 “阿爹,你听我慢慢说。”韫玉忍住泪,稳住情绪,将事情来龙去脉仔细诉说。 沈松中一张脸惨白,痛里带着恨。 沈农兴惦记着沈家的产业,他是知道的,从来都觉得兄弟手足,在沈家一定不会发生大义灭亲的事,结果还是发生了。 他是知道沈农兴陷害他的,却一直以为孩子的牺牲是天灾,跟着死了心,连自己的命和清白都不愿意去争取。 原来所有的事情都是人祸。 “阿爹,沈家已经由二房接任,因为办了我们三兄妹的丧礼,所有继任大典一直拖延至今,我得到消息,沈农兴将在五日后举行继任大典。”韫玉冷静道:“阿爹,这对我们来说是个机会。” 是啊,报仇的好机会。 生的希望在沈松中心里发了芽,他抹掉眼泪郑重道:“你去衙门找陈捕头,他会帮阿爹呈词。” “阿爹,我已经找到证人,他会站出来为指证。”韫玉道。 陈捕头是谁她没有印象,但衙门里的知县和沈农兴狼狈为奸她是清楚的,一个捕头并不能压过比他官大的知县。 再活一世韫玉很明白权力的威严,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她更不想做出什么打草惊蛇的事,“阿爹,这件事殷老将军会帮我们,你要好好活下去,等着我来接你回家。” 活着才是最大的事,不能像上一世,她连怎么救他的办法都还没有想到,就听见他病死在狱中的消息。 沈松中道:“陈捕头是阿爹的旧友,你不信他,但是你可以信阿爹。” 阿爹当然是最值得信任的人,韫玉点了点头:“好,我会去找陈捕头。” “可是,阿爹有一事问你,殷解自是将军,你怎么说动让他帮忙的?”沈松中看韫玉的男儿装扮,心中的疑惑只增不减:“我听他们喊你玉公子,你为何男儿打扮,这几个月里,又是怎么生活的?你是不是,和殷老将军做了什么交易?” 他想到殷解自先前没有机会说出来的话,隐隐有些不安。 “阿爹,我答应殷老将军,只要洗刷你的冤屈,我就跟他去荆阳,包括阿爹你,也一起去。”韫玉道。 “糊涂。”沈松中舍不得骂,更多是无奈。 韫玉说:“二哥失踪后,我沿着山州到易州的路途打听,易州有一姓邹的人家曾救过一位少年,样貌描述很像是二哥,但这位姓邹的早不在易州,只会每年祭祀时回老家一趟,他们,如今迁住在荆阳。” 沈松中不说话了。 韫玉又道:“二哥很可能在荆阳。” 沈松中点了点头,涌在心口的希冀更浓烈,“你请殷老将军进来,爹亲自和他谈。” 这是同意去荆阳了。 韫玉笑,不可能拒绝的,在他心里,孩子才是他的天,是他的一切。 “好。”她让良姜去喊殷家祖孙进来,回头又同沈松中说:“爹,我还需要这个身份做掩护,所以还不能让外人知道我们的关系。” 沈松中将她扶回轮椅,仔细的,一点点拍去她袍子角上面的脏渍:“你是我引以为傲的关门弟子,如何不能让人知晓?” 韫玉笑的眉眼弯弯:“小时候喊你师父,总是要被打手心。” 沈松中看她搭在轮椅上瘦瘦纤长的手,心疼又欣慰:“小宝长大了。” “以后换小宝来保护阿爹。”韫玉再次紧紧握住沈松中的手。 细碎的脚步声踏来,牢房里的两人也停止交谈,韫玉恢复常态,轮椅退到一旁,将地方让给殷解自和殷嵇九。 第10章 最艰难的日子已经过去 沈松中有了想去荆阳的目标,殷解自有必须让沈松中去荆阳的目的,彼此间的谈话还是很愉快融洽的,都达成了彼此想要的意见。 沈松中没什么条件,条件之前也已经由韫玉提了,他只有一个嘱托,在他出狱之前必须确保韫玉是安全的。 殷解自需要他们俩,不用沈松中说也会做到,这根本不是大问题,但目前的局势是需要沈松中快点从牢里出来,尽快赶到荆阳,所以他需要沈松中快点证实清白。 他们需要里应外合,这需要最起码的信任。 目前来看这份信任的问题也已经解决了。 殷解自悬在心头的石头暂时落下,回程路上主动和韫玉说话:“这段时间,我会让嵇九跟着你,可以确保你的安全,做起事来也方便,有他在,知县也不敢为难你们。”这是要出面帮忙的意思了。 韫玉应声好,接受提议。 被人保护当然是好的,但这人是上辈子的假夫君,殷解自才不会将她这样的小鬼放在心里,以保护的名义留在她的身边监视她的一举一动,这恐怕是殷嵇九的想法。 不过现在是合作,殷嵇九就算有想法也不能拿她怎么样。 他不是会当场戳破质问的男人,他只会暗中抓住把柄再给人一击致命。 这才是韫玉所了解到的殷嵇九。 现在的殷嵇九还是太年少了,或许难缠,但并不足为惧,更何况这是互利。 韫玉略一思绪,便将这个男人抛之脑后。 到观音寺乘原来的马车顺利回到耿府,热闹仍在,耿府依然门庭若市,人来了又走走了又来,他们一辆马车停在门前,并不起眼。 回到药房就看见绿竹眼眶红红的,见到他们回来,憋着哭劲儿,伤心又可怜的禀告:“公子,耿家的三姑娘来过,只是见你不在,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耿怀珠的心思一向都是细腻的,必定是昨日的诗句给她留下感触,今天才会特地前来。 韫玉若有所思,也差不多是时候见上一面了。 “你去与耿三姑娘说,我已经回来,有件事要与她相商,劳烦她再过来一趟。”她道。 绿竹有些顾虑,他们求人办事,还可以让办事的人过来吗,惹了耿三姑娘怎么办? 可她不敢说,公子今早出门没有带她,她们相依为命这么长时间,这还是公子第一次没有带她出门,她怕极了,怕哪一天就被公子彻底的抛弃了。 韫玉知道她什么心思,解释道:“怀珠不是那样的人,你只管去传话,她一定会跟着你过来。” 绿竹点头应是。 韫玉忽然又道:“不是不带你出门,只是马车位置有限,你一夜翻来覆去到晨间才入睡,我看你睡的沉,就只让良姜跟着了。” 绿竹很愣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这是跟她的解释,沉沉的心风筝一样飞跃,飘飘荡荡的欢喜雀跃,所有的阴霾一扫而光,公子怕她难过,公子的心里是有她的。 良姜推着韫玉进屋,并没有马上离开。 “想问什么,问吧。”韫玉也知他的心思。 良姜拉着韫玉的手,在她的手心写:为什么要说打听过二公子的下落? 他清醒之后见到温玉唯一坚持在做的事,就是不断的收集药草。 “二哥确实在荆阳,你昏迷的那段时间,我已经打探好。”韫玉找起理由面不改色。 良姜恍然,想了想,又不放心:你不该让殷公子待在身边,他会发现你的身份,他会成为麻烦。 “他或许会发现,也会是个麻烦,但也仅仅只是一个麻烦,不会对我们造成危险。”韫玉安抚他:“你放心,殷家的人世代忠良,又怎么会为难我一个小女子。” 劝肯定是劝不住的,他只是担心,但她都亲口这么说了,良姜将担心压下:我应该做些什么? “确实需要你做一些事。”韫玉道:“我写一封书信,你亲自交到陈捕头手上。另外,还需要你去一趟沈家。这段时间,你就守在沈家吧。” 绿竹带着耿怀珠来时,良姜已经隐去不见,屋里只有韫玉坐着,看着踏步进来的少女,盈盈笑着。 熟悉的人再怎么变化也都是熟悉的,认不认得出,也只是有没有放在心上的问题。 “川媚!”耿怀珠姣好的容颜因为激动而泛起红晕:“沈家连你的尸首都没有找到,就说你死了,甚至不愿意派人仔细寻找庄子附近。后来我寻了由头,到庄子修养,借机去你出事的庄子寻探,在林里捡到了你的手帕,我猜你一定是逃出火场了的,果然让我猜准了。怀香回来跟我说你提的诗,又说你叫韫玉。石韫玉而山辉,水怀珠而川媚,你跟我说过这是你名字的由来,但你说更喜欢韫玉。没见到你面,我一直不敢相信,原来真是你回来了。” “可是,你怎么这般打扮,你的双腿。”她拉着韫玉的手,将她上下端详,怕韫玉伤心难过,视线都不敢在她的腿上停留太久:“这几个月,你是怎么熬过来的?看你瘦的。” “最艰难的日子已经过去,以后会越来越好。”韫玉笑着说。 耿怀珠抹眼角:“还要你反过来安慰我,我真不争气。” 日子是在一天比一天好,韫玉不觉得这是安慰:“找你来,其实有事。” 耿怀珠紧紧握住她的手,郑重道:“你说。” “我需要你帮我去一趟沈家,见一见我祖母。”韫玉将自己的信物交到耿怀珠手里,叮咛道:“但这件事,不能让沈家的其他人知道。” “我清楚的。”耿怀珠不问原由,将信物仔细收藏。 她虽然是闺阁女子,但也是生活在大家族里的孩子,家族的内斗纷争从小见惯,又怎么会不明白这其中的厉害关系。 韫玉还是男子身份,她不能久留,免得落下话语,待不了多久就离开。 绿竹送走人,将门窗紧闭,提水进来给韫玉继续泡药浴, 看浴桶里披下头发暂时恢复女儿身的娇美容颜,都是叹息:“姑娘何时才能像耿三姑娘那样打扮?整个山州的女子都要因为姑娘的美丽失色。” 韫玉看她欲言又止,说:“怀珠不会害了我们。” 第11章 甜酒也有烈性,何况人 话题既然已经打开,绿竹少了一些顾虑,大胆问:“姑娘好像很相信耿三姑娘,也很了解她。” “我和她打小认识,彼此知心。她是善良的姑娘,说要将来彼此依靠,就真的说到做到,一心帮着我渡过难关,哪怕这会让她跟着陷入危险。”韫玉想起上辈子耿怀珠的结局,朦胧了双眼。 她们一同出嫁,她嫁给荆阳的殷嵇九,她嫁给荆阳的屈莫广。 因为知道沈祁右还活着,都不想放弃寻找的机会。 她找沈祁右是因为他们是亲兄妹,是因为想要找出沈家大房被害的真相。 耿怀珠找沈祁右,因为那个人是沈祁右,是她心底深处喜欢了一辈子的少年。 甜酒也有烈性。 耿怀珠嫁入屈家,洞房当日将自己的陪嫁丫鬟送上了屈莫广的床,自己在隔壁念了一夜的经,这件事引起屈家人强烈的不满。 屈家想将她遣回耿家,殷家出面周旋稳住了这件事。 但就此,耿怀珠这个人在屈家,从此就和隐形人一样的没有存在感,人人可欺。 甚至后来,沦落到惨死的地步… 韫玉缓缓闭上眼,不愿意再去回想上辈子那些血淋淋残酷的事。 “姑娘信她,那奴婢就信她。”绿竹一双巧手搭在她的太阳穴上,为她散去眉心的结。 “你应该喊我什么?”韫玉睁开眼,恢复一贯平静的神情。 绿竹又开始叹气:“是,公子,奴婢又犯错了。” … 沈农兴的继任大典,也邀请了韫玉一起去,说谢郁临体内的毒已经清的差不多,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提不上劲儿,走几步路就气喘。 谢郁临作为沈农兴的女婿,肯定是会亲自去给沈农兴祝贺的,韫玉过去,正好可以给谢郁临再把脉回诊。 良姜已经消失好几天,少了重要的劳动力,很多事情做起来都不方便,不过有殷嵇九,他帮了不少的忙,经他手很顺利到达沈家。 沈容珠的丫鬟乐巧来请韫玉,殷嵇九举手之劳将他送过去。 沈农兴看见殷嵇九亲自送韫玉过来,颇有几分意外,意外在老狐狸脸上也就一闪而逝,他很快站起来相迎:“殷公子。” “沈二老爷不必客气,我送玉公子来,马上就走。”殷嵇九站在门口确实没有进屋的打算,将韫玉推进屋就告辞。 沈农兴天大的事找韫玉,殷嵇九能这么识趣,他求之不得。客客气气送殷嵇九出门,留下谢郁临和韫玉,将其余的人全部遣散,关上门,沈农兴脸上的笑也渐变,笑意依然在,多了威严和气魄。 哪是什么回诊,根本居心叵测,韫玉装傻上前号脉:“谢公子只是一些气虚,多加调养,很快就可以生龙活虎。” 男人对男人说话更方便,沈农兴提出心中的忧虑:“谢家只有郁临这一棵独苗,谢老夫人一直盼着很够抱上曾孙,他身体还未彻底康复,还得有劳玉公子多废些心。我知道雪莲的药效是极好的…如果玉公子肯割爱给郁临调养身子,沈某感激不尽。” “雪莲药效虽然好,却也不是万能的灵丹妙药,依我看谢公子身体并没有什么问题,两个人有没有子嗣还是要看行房的,他们才新婚燕尔,沈二老爷太过杞人忧天了,再则,沈二老爷也应当清楚,雪莲放到谢公子身上也只是调养身子,可在下却指着雪莲救命。”韫玉拒绝的毫不犹豫。 “玉公子,你开个价,不管雪莲还剩多少,沈家都愿意出高价收购。”沈农兴有些不悦,沈松中必死无疑,以后掌家的人必定是他,可是,刚才殷嵇九喊他沈二老爷,现在韫玉也喊他沈二老爷。 “沈二老爷爽快。”韫玉像是心情极好的笑了笑,“可惜在下也是直爽的性子,说不卖,就不卖。” 沈农兴直接沉下脸,他向来讨厌敬酒不吃吃罚酒的人,显然眼前这少年并不聪明,不会看眼色,还找死。 气氛很沉。 韫玉那句行房问题在谢郁临的耳尖打转,耳垂一直绯红,比他还小的少年能将闺房乐事说的这么云淡风轻,就因为是大夫? 他正了正脸道:“岳父大人,我的身体已无大碍,这雪莲既然关乎玉公子的生死安危,我们实在不好强取。” 谢郁临现年十八岁。 谢家唯一的继承人,肯定花费了所有的心血来培养他,他在生意账目这一方面,也确实表现的精明能干,可圈可点。 但他同时也是谢家唯一的嫡子,荣宠可想而知,谢老夫人和谢夫人将他捧在手心长大,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是个在长辈羽翼下长大的孩子,单纯的很,并不擅长揣测人心。 沈农兴到底什么用意,只怕谢郁临至今还不明白。 “郁临,外头宾客多,既然你诊完了脉,且去帮一帮一起招待客人。”沈农兴有时候挺不满意谢郁临这傻子,权是看在谢家氏族的面子上,还有沈容珠对谢郁临的喜欢。 唯一的宝贝疙瘩主动要求嫁给谢郁临,他只能妥协。 谢郁临不擅长揣测人心,又不傻,这是赶人走的意思,他马上起身告辞退下。 门打开,惊现已经很久闭门不出的沈老夫人,谢郁临带着诧异忙俯身行礼:“祖母。” 沈家大房出事后沈老夫人就闭门不出,成天待在自己的小院里礼佛,拒绝见客。 但昨晚沈农兴亲自去找了她,希望今天她能出现在继任大典上,这可以让很多质疑的人都闭上嘴。 当然希望是渺茫的,沈老夫人的心里永远只有大房。 沈农兴没想到她真来了,受宠若惊的起身相迎:“母亲,您来了。” 沈老夫人没有进屋:“宾客都等着,一起去见一见吧。” “好。”沈农兴扶着沈老夫人走,春风满面,除掉沈松中果然是对的,没了大房,母亲还不是得事事为他考虑,毕竟,她以后能倚靠的人,也只有他了。 沈农兴想的有些上头,脸上的表情一时颇为得意。 第12章 娶都娶了,嫁都嫁了 韫玉推着轮椅,默不作声跟在他们身后。 走出一些路,沈老夫人回头对身边的管嬷嬷说:“经红,去帮着点玉公子。” 管嬷嬷应是,转回身对上韫玉浅浅笑的脸容,顿时红了眼眶,怕漏了陷,垂头忙将眼底的心疼掩去:“玉公子,你坐稳,老奴来推。” 韫玉点头道谢。 沈老夫人倾听后面的声音,小姑娘软糯清甜的莺啼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低沉的声线。 这真的是她心心念念的宝贝囡囡?沈老夫人不敢相信,但刚才门口匆匆一瞥,轮椅里弱不禁风的少年,分明就是她心心念念熟悉的宝贝囡囡。 轮椅啊…沈老夫人心如刀绞,一眼看到沈农兴颇为得意的神情,脸立即冷下来。 大宴,宾朋满座。 二房的每个人都是红光满面,笑的眼尾都夹出了褶皱。 沈农兴亲自仔细地扶着沈老夫人到上座。 沈老夫人拒绝入座,俯瞰众人,然后在热热闹闹的气氛里,说了话:“我儿沈松中,是被人陷害的。我孙沈祁右,还活着。我孙沈川媚,也还活着。沈家大房的产业,永远只属于沈家大房。” 沈农兴笑容凝固,看着沈老夫人,表情逐渐变得狰狞。 竟然摆了他一道,她不是来帮他稳定局势的,她是来帮大房主持公道,来害二房的。 猛然惊醒,可还是为时已晚,沈农兴看满棚哗然的宾客,扯了嘴角让笑容回到脸上。 他打着圆场:“母亲,我知您思念他们,我也思念他们啊,可是逝者已矣,孩儿请了金光寺的方丈为他们超度念经,他们已经入土为安,母亲要学着释怀…”说到这声音已经哽咽,红着眼眶悲哀不已,“至于大哥那边,您放心,孩儿一直都在努力为大哥寻找真相。” “沈二老爷真是情深义重,不过你放心,办案是衙门里的事,沈大老爷的案子,就算你不说,我们也会追查到底。”陈捕头从人群里走上来,手中捏着一份文书,当着众人的面念了一遍。 沈农兴双手在袖子里颤抖。 陈捕头念完将文书递给沈农兴看,县令亲自盖章颁发的文书,推翻沈松中的案子重新调查,沈松中不入死牢,只是暂时收押。 县令关键时刻背叛他,沈农兴面容有些狰狞。 “沈大老爷如果能洗刷冤屈这是好事,沈二老爷好像并不高兴?”陈捕头状似玩笑道。 沈农兴敛了容颜送上微笑询问:“敢问陈大人,是哪位好心人为的我大哥翻供?这可是沈家的大恩人,我们一定要当面答谢他的大恩大德。” 陈捕头说:“沈二老爷误会,沈大老爷终于想通,要为自己争取清白,这是好事,都应该高兴。” 沈农兴不说话了,县令为他办事,同一条船上的蚂蚱突然反悔去帮沈松中,能得到什么好处,傻子才信,这背后势必是有人搅和的。 “总算老天开眼,看到我儿的无辜。”沈老夫人抹着眼泪喜极而泣:“陈大人,请你一定为我儿查清事实真相,严惩凶手。” 陈捕头拱手拘礼:“松中一世清明,相信他吉人天相,一定会逢凶化吉。” 今日的继任,肯定是泡汤了。 沈农兴眼底有恨意,到嘴的肉被人抢走,肯定是恨的,但眼前有更大的问题。 他抬起头时脸容瞬间变化,笑的欣慰又感动:“老天有眼啊,大哥回来,我们又可以一家团聚了。” “三个孩子一起回来,那才叫真正的团聚。”沈老夫人抹掉脸上的泪。 沈骆堰尸首是找到了,三个孩子一起回来已经不可能,但还有让另外两个孩子回来的机会。 她掏出一块玉佩递给陈捕头:“今早有一丫头冲进我屋里,放下这东西就走。这是我孙女川媚出生后我赠予她的玉佩,打小带在身上,她一定是还活着的。陈大人,请一定帮我找到她。” “老夫人放心,这是我的职责所在。”陈捕头安抚道。 沈川媚还活着? 沈农兴一颗心被巨浪掀打。 一颗心直接被巨浪掀翻的,还有沈容珠和谢家的人。 如果沈川媚还活着,那沈谢两家的婚事,以后要怎么说? 这一点问题对于沈农兴来说,并不是最重要的,眼下要解决的,是正在洗刷冤屈的沈松中,绊脚石马上复兴,这很糟糕。 宾客已经散尽,沈松中也回到自己的屋子,丫鬟给他上茶,沈农兴漫不经心的接过抿了一口,忽地将杯子砸向地面,刺耳破碎声里,碎片和茶水四溅。 丫鬟吓的伏地埋首,身子颤抖。 齐聚在屋内的二房人也是大气不敢出。 沉凝了许久,沈云时开口让丫鬟下去。 他是沈农兴大子,聪明有能力,最得沈农兴倚重,又叫屋内的妇孺都下去,才和沈农兴说话:“爹,做就做了,何惧。他如今孤家寡人,陈词又如何,难道真就顺遂出来?” 竟是用他来称呼沈松中,如今连一声大伯都不愿意再喊,视如仇人一样。 “祖母说,沈川媚还活着。”二子沈怀树顾虑重重:“那容珠的婚事,以后怎么办?” “娶都娶了,嫁都嫁了,事实难道还能改变。如果她觉得活着就能再次回到沈家,那就大错特错了,一块玉佩而已,根本不能说明什么。”沈云时连沈松中都不放眼里,又怎么会忌惮沈川媚,一声冷笑忽道:“一次死不了,那就再来一次。在大家之前找到她,所有的事就都不是事了。” “一块不能说明什么的玉佩和一份文书就扰乱了父亲的继任,再来点更重的事,沈家二房是不是直接就没了?”三子沈和信脸带天真,笑的吊儿郎当:“你们说,这文书,会不会就是四姐姐搞的鬼?” 沈云时不悦:“和信,不要涨他人志气。” 沈怀树更是厉声:“她不是你姐姐。” “表面功夫起码还是要做的。”沈和信笑的依然没正经,有时候真真假假最难分,自己都分不清,外人更别想看透。 沈云时和沈怀树齐哼了声,表面功夫当然要做,那是做给外人看,不是在自己人面前生膈应。 沈农兴摆手让他们都闭嘴:“云时,你去安排,见一见县令大人。” 第13章 我认识一只猴子,能飞檐走壁 一辆辆马车从沈家门前离开,也一并带走热闹,谈资随他们各归各家一起散落大街小巷,就像三个月前沈家大房一夜之间落败,沈家再一次人尽皆知。 韫玉随耿家的马车回到耿家为她安排的小小药房里,门关上,两耳不闻窗外事,成日清闲的泡她的药浴,过上与世隔绝的日子。 数日后,殷嵇九敲开药房的门:“五日后我们回荆阳,玉公子这边,可做好准备?” “五日啊。”韫玉若有所思:“够了。” 殷嵇九站在屋外看他:“沈大老爷那边至今还无动静,你有什么打算,也许我这边可以帮些忙。” “如果殷公子得闲,正好有一事相求。”说求,并没有求人的卑微,韫玉姿态不卑不亢:“借殷公子人手,替我保全几个人。” “玉公子但说无妨。”殷嵇九拱手,让他插手事情说明信任,保护几个人也只是小菜一碟,从药房离开径去吩咐自己的人做事。 正好有人回屋禀报:“公子,查到了,沈大老爷有一关门弟子,仁心仁术,只是一直游历在外,沈大老爷出事后,这位弟子便回到山州,目测正是这位玉公子。” 是师徒关系,也算说的通韫玉不辞辛劳要救沈松中,殷嵇九问:“沈家二房有什么动向?” 来人继续汇报:“沈二老爷见了县令大人,不欢而散。沈老夫人见了沈大老爷,回去后收回沈二老爷和沈三老爷手里属于沈大老爷的所有生意。夜里有一黑衣人潜入沈老夫人住所,沈老夫人亲手将这些东西交给黑衣人,小的追踪黑衣人踪迹,此人武艺高强轻功了得,小的…跟丢了。” “可是送去狱中的沈大老爷手里?”殷嵇九又问。 来人摇头凝声:“小的跟丢之后暗入了一趟大牢,沈大老爷并没有收到任何东西。” “有意思。”殷嵇九摆手让人退下,自己站在屋檐下看院里开的艳丽的芙蓉花,若有所思。 那日沈二老爷继任大典,沈老夫人信誓旦旦沈祁右和沈川媚这两个孩子没有死,沈家大房的产业不是送到沈大老爷手里,那是送到他们二人手里? 韫玉和沈大老爷这么亲近,会否知道这件事? 隔日殷嵇九再去找韫玉,药房里空无一人,院子外洒扫的丫鬟主动上前说话:“玉公子留下话说,殷公子如果有事寻他,就到至福客栈,接下来的时间,他都会住在那里。” 连他会再次寻来都能预料,是否也早知他在暗中调查他的身份?殷嵇九走出药房,没有立即去至福客栈见人,折了道往回走。 入夜,黑衣潜行。 屋檐瓦片踩踏,悄无声息。黑影隐入至福客栈无人的空房,倚墙而靠,侧耳倾听。隔壁比他这边还要静悄悄,仿佛没有人迹。 良姜握笔在纸上写字,然后递给韫玉看,看完韫玉也执笔写字。 一来二回,绿竹不解问:“公子为何这么麻烦?” 良姜是口不能言才需要笔,公子有事一向都是直接吩咐。 韫玉眨了眨眼,笑道:“我认识一只猴子,能飞檐走壁,有一爱好,听人墙根。” 这是要防隔墙有耳吧,这说法也新鲜,绿竹咯咯跟着笑:“那这只猴子肯定要失望了。” 不止要失望,还很气恼,殷嵇九在隔壁呆站了一会儿,猴子一样飞檐走壁回去了。 韫玉这是早知他会夜里潜入的吧,将他当猴子耍,笑他爱听墙根儿,这话是故意说给他听的。 一无所获,还被摆了一道,殷嵇九生了郁闷的心,想想又忍不住笑,这是明目张胆的忽悠他啊,这小子,果真是有几分胆量的。 他叫什么? 哦,韫玉。 他记住了。 殷嵇九睡了个好觉,第二日上衙门看热闹。 沈松中的案子重审,沈家人到齐了,被害的人王遇的家人也都到齐了。 沈老夫人坐在一侧,堂上县令也让人给沈松中搬了椅子,地上还跪着一男子,伏低着头。 县令大人问话后男人才抬起头,满脸是伤:“回大人的话,小的叫云喜,识得字,也认得许多药草,所以被沈二老爷留在济世堂当学徒,后来成为药小二,毒死王遇的那药方小的见过,当时沈二老爷身边的亲信拿来药方让我抓药,我看药方奇怪,就拒绝了对方的要求,不想他拿我母亲做威胁,不得已,我只能将药抓给他,隔天听说沈大老爷出事,小的想出面为沈大老爷做证,路途中却被人敲昏,再醒来就一直被关押在不见天日的地窖里,直到昨日才逃出来。” 沈农兴站在人群里,神情迷茫又哀伤:“云喜,我看你识字又识药,家境贫寒见你可怜才让你进的济世堂,你怎可对我恩将仇报?松中是我大哥,你的意思是我要害自己的大哥,还是要害王遇?” “你用王遇的事,嫁祸沈大老爷,目的要夺他家产!”云喜厉声大喝。 这话落进每个人的耳朵里,许多人心里都跟着咯噔咯噔的。 沈家二房的人都在面面相觑,面对这样的话,都显得无辜又无助。 “大人,这是栽赃,请您为我父亲主持公道。”沈云时抱拳作揖,条理清晰提出质疑:“如果我爹要害人,为什么要明目张胆的到自家药铺去抓药?假设药方真是我爹的亲信所为,又从哪里说明与我爹有关?且不说那名抓药的人到底是不是我爹的亲信,谁知是不是嫁祸呢?再则,云喜,我且问一问,怎地你早不逃晚不逃,偏偏在我大伯案子重审的前一天才逃跑成功?” “那是因为有人救了我!”云喜高声道。 “既然有人救了你,那就把人请出来,无凭无据,我们也可以说是你故意扰乱沈家,故意要让沈家内斗!”沈云时声色凌厉,面容肃重。 云喜竖长脖子喊:“是沈家四姑娘救了我!” 高堂陷入寂静。 沈云时低声叹气,打破堂上的宁静:“谁都知道她已经不在人世,你这个时候提她,是想在我们沈家人的心尖上撒盐?” “她没有死,我亲眼所见!”云喜坚定道,声音一次比一次高。 悲伤爬满沈云时的脸:“如果她真的还活着,那你就让她出来见见大家。” “二哥哥。” 泉水一样细腻清脆的声音从寂静的人群里跳跃出来,向着震惊的众人袭击。 “真是沈家四姑娘!” 不知谁人开的口,便有更多的声音,一声高过一声,转瞬一片哗然轰动。 第14章 死了,以仙入世吧 少女鹅黄长裙,细碎的步子轻缓而稳慢的踏进高堂,腰间点点红梅的束带追随她的步子飘动,轻盈而美丽,像她本人,美玉莹光,飘然似仙。 死了,以仙入世吧。 看热闹的都静下声来,高堂里的人也都望着她,好似都忘记了呼吸,一个个的,连大气都不敢出。 沈云时满目震惊,看缓步过来的少女,猛地一步后退,过后立即惊觉不对忙向前迎接,喜极而泣拉住她的手腕:“四妹妹,竟真是你!” 这一声之后,一堆人才围上来,都来嘘寒问暖,一时间审判现场成为团聚大会。 沈川媚安抚众人,从他们跟前退开站到县令面前,继续案子的进展:“云喜是我所救,二叔继任大典那日我扮做丫鬟潜入沈家,为祖母送上我的玉佩,无意中发现被关起来的云喜,奈何孤身一人直到昨日才成功将他解救。” “二哥哥,人是我救的,你有疑问,便来问我吧。”她看沈云时,盈盈秋水含笑望来,清透仿佛看破一切。 沈云时一颗心擂鼓涌动,像是要穿膛而出:“既然是你救的人,二哥自然没什么好再说,只是他开口闭口扯上我爹,这事,二哥肯定还是要力证清白的。” “清白肯定是要证明的,二哥哥,我这里还有一人,不如一道见了,再一道说理吧。”沈川媚摆手叫带人。 赵铁杨被绑着押上堂跪在云喜的身边,云喜怒着眼抬手就指责他:“大人,就是他,就是他将我关押起来,不止关押我,每天还打我,还威胁我如果不站出来证明王遇是沈大老爷害死的,就杀了我娘!” “这么说你娘也在他的手上?”县令大人问话了:“既然你娘还在他的手上,这一次你又为什么不惧威胁站出来做证?” 质疑啊,还是想要偏袒沈农兴吗? 沈川媚开口解众人的疑惑:“他娘在二婶手下做事,后来也被关押了起来,我得知消息也一并将她救出来了。人已经候在外面,大人想问话随时可以传她上来。” 县令大人偷偷瞧一眼堂下的沈松中和沈农兴,忧心忡忡到头疼。 沈四姑娘原来是有备而来,事情安排的如此周密,他连含糊的机会都没有。 事情要怎么判?怎么判都要得罪人。 但得罪人里还可以选择自保,火已经烧身烧家业烧前途,他得精明计算了。 “赵铁杨,你来说。”惊堂木在县令大人的手里抬起又落下,震震响声将他肃严的脸容衬得气势凛凛。 赵铁杨竟只是哼了一声,无所畏惧,不是因为清白而无所畏惧,是视死如归的无所谓。 惊堂木再一次震响,县令老爷生气了:“赵铁杨,连本官的话都不放在眼里,你好大的胆子!” 赵铁杨竟是很看不上眼的呸了一声骂:“狗官。” “来人,给我掌嘴!”县令大人气的火烧眉毛,底下的捕快依言做了,赵铁杨被掌掴的嘴角留了血,县令大人捏着那张害死人的药房继续问话:“从实招来,是谁命你抓药害死王遇的!” “没人指使,我与王遇口角不合,正好沈大老爷给他看病,我瞧准机会就偷偷将药方换了,能杀人又能保自己,多好的计划。”赵铁杨说的很漫不经心,言罢又哈哈大笑,很有些疯子的味道。 原来沈大老爷真是无辜的。 看热闹的人喧哗议论纷纷,声音几尽盖过堂上的审问。 沈川媚看身旁眼底深处始终带着颇有些得意之色的沈农兴,想到些可能性,随即领会,领会不代表释然,该死的人没有在她的期盼里马上受到应有的惩罚,还是失望的。 坏人有人救,好人为什么就那么容易惨死呢,不该这样的。 殷解自出面还有人敢越过他去救沈农兴,这背后救他的人的势力势必也是越过殷解自的。 会是谁呢? 答案呼之欲出,沈川媚却不愿意再去深想,那份实力是她不能触及的,只能叹沈农兴命好。 可也不是人人每次都命好都能躲过杀机,一次不行那就两次两次不行还有三次四次,有心做一件事情离成功总不会太远。 赵铁杨兜揽下所有的罪状,案子在他的承认里圆满结束。 至少看热闹不嫌事多的群众是这样认为的。 殷解自给她五天的时间,谁想到事情只用不到半天就轻易解决,解决的太过干脆,总有一腔热血无用武之地的挫败,沈川媚坐在回沈家的马车里,人显得有些安静。 沈老夫人从坐上马车就一直紧紧攥着她的手再没松开过,眼泪真是珍珠的掉,伤心高兴又欣慰心情五味杂陈一直回到沈家才有所回缓。 家仆得到消息早早在门口迎接,都在看沈老夫人身边的姑娘,脸如白玉,颜若朝华,清瘦了许多,但还是他们熟悉的沈四姑娘。 “四姑娘。” 大家给她见礼,也是红着眼眶惊喜高兴,将她迎进门七嘴八舌关心询问。 沈川媚一一笑看着他们,祖母屋下的,阿爹麾下的,都出来迎她和阿爹,几个月不见他们依然那么可爱。 忙中有序为他们接风洗尘,夜色将暗才回归平静。 沈川媚的院落早就洒扫干净,但夜里沈老夫人留她在清安阁住,失而复得的宝贝囡囡,比过去更加小心翼翼的捧在掌心,怕闭眼再睁开又没了。 “我陪着祖母。”雕花的梨木床榻,沈川媚缩在沈老夫人怀里,温热的体温跳动的血脉令人心安,她的祖母还好好的活着。 “囡囡,你还没有好好和祖母说一说这几个月来在外面的遭遇,你的腿,又是怎么回事呢?”沈老夫人轻轻拍打她的背,像是回到过去,总要她这样哄着怀里的宝贝囡囡才肯睡觉。 “事情还算顺遂,腿也好了,阿爹也出狱了。”沈川媚捡好的事情当故事给沈老夫人讲,讲到高兴处咯咯的笑,她笑沈老夫人也跟着笑,祖孙两人其乐融融,满室的暖意。 屋角外蹲着一道人影,待屋子里彻底安静人影才悄无声息离开,七拐八拐进到另一座院落。 院落里还灯火通明,人影进去一会儿又出来,门一开一合短暂里看见沈农兴沉长的脸庞。 第15章 你想玩,就随你 好事当然要庆祝,这么大的好事更要人尽皆知,人尽皆知了才能洗掉身上的污点,沈老夫人为沈松中准备了一场大宴,比沈农兴继任大典时的大宴还要繁盛。 山州有头有脸的人物几尽都来了。 沈松中换上华服变回曾经光鲜亮丽的沈大老爷,经历生死经历家变许多事到底还是看淡了看透了,面子场和真心隔着一道墙,都是笑意盈盈谁知道哪人在背后藏刀,再也做不到以前的心无城府了,但该周旋的还是要周旋,他还有母亲还有孩子要顾。 沈川媚在阁楼俯瞰热闹的沈家,还能站在闺阁感受曾经的温馨,这一刻还是觉得像做梦,梦里的她活的比上辈子要好。 “四姑娘,老夫人让下去了。”管嬷嬷来催她,又提醒:“山州的大世族们都来了,青年才俊满堂堂都是,大家听闻你大难不死又为亲父伸冤,对姑娘敬佩又膜拜,都想认识呢。” “我只是做了任何一个人遇到这种境况都会做的事。”沈川媚跟管嬷嬷走。 沈老夫人的安排用意众人心知肚明,这场繁盛的大宴为沈松中洗尘也为沈川媚竖地位。 一个在外游荡了几个月的姑娘家,再怎么英勇孝顺令人敬佩,那些人也不会生出更多的想法。 沈老夫人要让众人明白一个道理,不管任何时候,她的心头宝永远都是沈川媚,谁想嚼舌根,都得先掂量一下她的身份。 觥筹交错,沈川媚款款来盈盈拜声色细腻问候,一双星光水眸看人,惊的大半青年才俊迷了眼,衣衫飘动轻盈似要乘风归去,果然如所言,是美的,灵动翩翩仙姿秀逸。 众人看她的眼,都要比之前柔上许多。 “四姑娘玉立婷婷明眸皓齿,难怪老夫人藏私一直舍不得让她见人,换了我,也是要一辈子将她藏起来舍不得嫁人的。”妇人惊叹又羡慕,拉上沈川媚的手便不松了。 此人山州文姓世族大夫人,和沈家世交。 文家人丁旺盛,经营茶庄,生意也如火如荼。 但这家有一好玩之处,世族百年只出男丁。 文老太爷只有两个兄弟,到文大老爷这里已经有七个兄弟,文大夫人更是连生了四位公子。 她的大儿子成婚两年,孩子出生还是男丁,可把文大夫人愁坏,见到可人的姑娘都恨不得抢回家,抢回家当闺女抢回家当儿媳妇。 沈川媚她盯上许久,以前沈谢家有婚约,现在这婚约作罢,她要占得先机,家里还有三个兔崽子未娶,沈川媚看上哪个都好。 “夫人说的是,可怜我捧在手心的姑娘,却叫人负了去。”文大夫人的话直达沈老夫人心坎里,真是恨不得留家里自己养一辈子。 但女大当嫁,这是女子的归宿,嫁的好才有好名声,在外头才能挺直胸膛做人。 沈川媚患上天花,谢家直接抛弃另娶沈容珠,一不把沈家大房放在眼里,二是羞辱沈家姑娘。 赔钱货才让人随意挑选。 这是不仁不义。 沈川媚回来了,该占的理该要的公道现在要一一讨回来。 “母亲。”沈农兴听不下去了,感情沈川媚是她的宝贝囡囡,他的闺女就是抢人郎君的坏人。 同样都是孙女,偏心偏大了。 沈容珠也在旁呢,当下红着眼眶,掩面离开。 谢郁临追去。 沈老夫人拉下老脸办这大宴,就是要谢家当着众人的面给沈川媚一个交代,什么面子不面子她才不在乎,天塌下来也要先解决这件事。 她捧在手心里的人,丁点委屈都不能受! 沈川媚在想她是要装傻充愣还是充楞装傻呢? 还没有想清楚就被一旁的谢老夫人拉上了另一只手,慈眉善目对她嘘寒问暖一番后进入正题:“四姑娘,我们能不能坐下来好好谈一谈?” 沈川媚笑的暖阳一样温馨:“您是长辈,怎好让您一直站着,应该的。”转头挽住沈老夫人的胳膊撒娇:“祖母,既然是我的事,我亲自解决好不好。” “你怎么解决?”沈老夫人怕她被欺负,谢老夫人是修炼成精的老狐狸,她斗不过的。 “当然是欺负他们。”沈川媚暗里冲她眨眼睛,难得恢复过去的几许调皮:“祖母且旁边看热闹。” “你想玩,就随你。”沈老夫人放手让她去闹,闹完了,她这个祖母来撑腰。 偏房里沈谢两位老夫人在上首,底下一众各家的妇人持站两排,热心的文大夫人要为他们做见证人。 满屋满室妇孺,只有谢郁临一个男子在,沈容珠站在他的身侧,眼眶依旧通红满目委屈。 沈川媚独自站在另一侧,乍一看,真像她不知好歹欺负了人。 “老姐姐,你看这事…两个孩子都已经成婚,木已成舟,总归都是亲家,这件事当时也是情况紧急,四姑娘突患天花婚期又逼近消息都放出去了,真是迫不得已才折中娶了三姑娘。”谢老夫人本意是要安抚愤怒的沈老夫人,只是这话还不如不说。 情况紧急迫不得已才折中娶的沈容珠,这话听起来就很不忠耳了。 沈老夫人哼了一声,做甩手掌柜:“这事川媚自己处理,你同我说没用。” 让沈四姑娘自己处理?是没将谢家放在眼里,还是真将沈家四姑娘宠的没边儿了? 真是儿戏。 但对付沈四姑娘肯定比沈老夫人这只千年老妖要简单得多,谢老夫人神情微松:“沈四姑娘,这件事确实是谢家做的不够周到。只是你的三姐姐已经嫁到谢家…” 话到这里停下,暗自端详沈川媚神情等她表态。 没有等来接茬,谢老夫人才悻悻然又说:“我知道你是个通情达理的姑娘,容珠毕竟是你的姐姐,如今她与郁临情投意合,我实在不忍拆散他们,所以今日我拉下老脸来与四姑娘赔罪,这事都是我的错。四姑娘看在沈谢两家的面子上,能不能…” “能不能不计前嫌,让他们继续过他们的小日子?”沈川媚终于接话了,抬眼一笑,不甚在意的摆摆手:“这事好说好说。” 第16章 要伤害一个无辜少女的心意吗 沈老夫人眉一拧瞪眼过来,之前信誓旦旦说的欺负可是忘记了,到底年纪小,轻易被几句表面功夫话就忽悠了过去。 这可不行。 “不过。”沈川媚轻柔带笑的嗓音一转,徒然生出几分犀利。 沈老夫人到嘴的话便也跟着咽回肚子里,继续含笑稳坐。 “当年联姻是因为雪莲,如此,老夫人将雪莲奉还给我们,这事就这么两清了。”沈川媚干脆道。 只要不是逼着谢家给出一个交代,都好解决,可是,怎么又是雪莲的问题啊,谢老夫人头疼欲裂:“当年是因雪莲联姻,后来你出事,由你三姐姐替嫁,这,也不算冲突吧?” 联姻还在继续,就不算违背诺言,雪莲当然还是属于谢家。 谢老夫人内心安慰,底气又多了几分。 沈川媚笑笑感叹解释:“老夫人有所不知,当年分家我祖父用两间药铺和雪莲让他们选择,二叔和三叔都选了药铺,我爹最后收了雪莲。这雪莲,可是大房的私有物。” “谢家既然娶了二房的姑娘,那与大房的联姻自然是不存在的,我听说第二株雪莲当年你们并没来得及用,正是念在容珠是我三姐姐,如今我也只是请你们将雪莲交还沈家大房,大家好聚好散。” “这个请求,并不过分吧?” 一席话听的谢老夫人心沉了又沉,直坠谷底。 “不过分不过分。”悠闲喝茶看热闹的文大夫人应和:“四姑娘蕙质兰心豁达大度。” 谢家人这边都垂着头,一时无话可说。 沈四姑娘说的很明白,退回雪莲,这件事就此解决,大家相安无事见面仍然三分情。 可是他们没有雪莲啊… “四姑娘。”谢郁临觉得,这件事一开始就是因他而起,他是谢家的孩子也是谢家将来的顶梁柱,遇到事情就该主动站出来承担责任。 “实不相瞒,前段时间我受伤中毒昏迷不醒,有一高人救了我的命,谢家以雪莲作为交易,雪莲,如今已不在谢家。”他倒是很老实的交代了事情。 沈川媚匆匆看他一眼视线立即错开,眼里一分期盼两分失落三分难过四分压抑汇成小心翼翼的爱慕。 “可我就想要这朵雪莲,那你说,现在怎么办?”她连声音都透着难过。 那份隐藏的爱慕看的谢郁临心头一跳,不敢直视少女,再开口话里多了犹豫:“当年既然是以一间药铺作为同等价值,作为弥补,由谢家出资,以当年药铺的价值再翻五倍赔偿你们,你看,如何?” 经营钱庄的谢家,钱能解决的问题真不是大问题。 众人屏息等沈川媚回复。 当年药铺生意红火,仓库货加流水账,一间下来至少几万银两,过了十八年给她翻五倍,太少了。 沈川媚不满意,抬眼目光莹莹看身边的男人:“在做决定之前,我能不能再问谢公子一个问题?” 谢郁临拘礼眉眼垂的更低:“四姑娘请问。” “你,喜欢三姐姐吗?” 这是闺房的私密话了,谢郁临连在私下都不与沈容珠说,表达感情并不一定要开口,男人大概更喜欢用行动。 没想到有一天会被姑娘家当面问喜欢不喜欢,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羞矣。 谢郁临脸有些热,斟酌着回答:“愿意迎娶,肯定是喜欢的…” 得到答案的沈川媚眼眸渐暗,垂头又问沈容珠:“三姐姐,你喜欢谢公子吗?” 沈容珠不像谢郁临那般需要斟酌顾虑,带着羞涩很坚定的点头,轻轻嗯一声,脸容羞怯里透着美好。 “是呢,你们是情投意合,真心相爱的。”沈川媚声音更小了,隐隐似乎有哭腔。 谢郁临突突跳的胸膛微微沉了下去,要伤害一个无辜少女的心意吗? 真残忍。 “四姑娘…”谢郁临斟酌的比之前更厉害了,却根本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开口才好。 他偷偷抬眼看少女。 少女今天一身粉红衬裙,纤细羸弱独自站着。 谢郁临想到他院子里最爱的芙蓉花,永远那样纤尘,可惜等他熬过一场生死,它们反而都死了,只剩一株花蕊含苞待放楚楚可怜经受着风霜的考验。 丢掉到底是舍不得,他剪了那株花带回屋里仔细娇养,今早发现长出了新芽。 谢郁临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忙屏息扼去念头垂头不敢再看人,他是有妻之夫,已经做出选择,不可再妄想。 “啧啧啧,可怜见的。”文大夫人上来把沈川媚揉进怀里,捏着帕子拭擦连水雾都没有的眼角,热心肠帮忙:“要我说,这雪莲价值连城千金不换,当年一间药铺换雪莲,这十八年的盈利,何止是翻个五倍能算的清的。” “是是是,是我顾虑不周。”谢郁临态度一直很好,接话马上改口:“那翻十成,十成如何?” 谢夫人瞪大了眼,不能当场制止,只能抿着唇生气。 谢家再有钱那也是谢家的钱,她的孩子就是太好说话,这样的人容易受欺负,沈家大房在借着这件事欺负她的孩子! 翻十成啊,那得多少? 谢夫人不敢去细想,总归是一块肉被强割了去。 沈川媚就是在欺负人,还要让他们被欺负了也只能忍气吞声,乖乖奉上钱财。 因为谢家穷啊,穷的只剩下钱,这是他们的唯一办法。 她也穷啊,穷的只想用钱来解决这件事。 钱能解决的事,就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婚姻大事都能成为过眼云烟,沈川媚脑袋低垂声音更低:“我的心意已经不重要了,谢公子说什么,那便什么吧。” 这是答应了。 谢家人都在暗自松气,却又觉得不甘,脸上并没有解决完问题后的喜悦和欣慰。 沈川媚已经在心里打起了算盘。 “我这就命人回一趟钱庄。”谢郁临忙道,被狼追赶似的迫不及待离开房间,迎面凉风吹来耳旁那道低婉哀怨的细腻随风飘逝,才跟着猛吐出一口浊气。 谢家的其他人也跟着走了。 “姻缘天注定,只能说你与谢家无缘,没关系,山州还有大把的青年才俊供你挑选。”文大夫人拍着沈川媚安慰,眉眼是事情尘埃落定的暗自喜悦,已经开始准备后招。 她家还有三个兔崽子,这娇滴滴的四姑娘,配给哪个儿子好呢? 老二吧,他婚事迫在眉睫了。 第17章 其贼心昭然若揭 “过几日我家宴客,四姑娘和老夫人一起去好不好?”文大夫人拉着沈川媚,亲昵像待闺女:“家里同龄孩子多,一起见见玩乐,权当散散心如何?” 百年只出男丁的文家啊,让姑娘家和相龄的孩子玩,其贼心昭然若揭。 没走远的谢老夫人回头看人,鼻孔里冷哼了一声,都说文大夫人是山州奇人,还真是奇人,连别人家不要的姑娘也巴巴着上赶,转眼瞧沈川媚,不知怎地胸腔就憋了一口气。 “你这孩子。”人都散了沈老夫人才说话,拉着沈川媚满目心酸:“如果你真的喜欢谢公子,祖母可以为你做主。” 沈川媚吓得脑袋摇成筛子:“假的假的,祖母万不可为我做主,只是觉得这件事含含糊糊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雪莲是阿爹的,联姻结束他们就应该归还,既然没了该补偿的就得补偿,讲清楚说明了,从此各不相欠,不好吗?” 能这样想当然好,就怕她在逞强,沈老夫人忧心忡忡:“那你为何伤心难过?” “总不能我来当这个恶人?”沈川媚坏笑的眨眨眼:“钱要拿,好名声当然也要赚。是谢家负了我,不是我无理取闹要拿钱。” 笑的坏坏一点没有先前哀怨的情绪,原来是演戏,沈老夫人舒展了眉心:“不用难过也没有难过的必要,祖母以后给你寻更好的人家。” 这边结束屋外的热闹还在继续,先前陪着沈松中一起热闹庆贺的沈农兴这会儿已经不见踪影。 觥筹交错,彻底闲坐下来时天已经夜色。 沈老夫人屋里沈川媚和沈松中都在,因不能理解他们的决定而皱眉:“都要上荆阳,还马上要走?” 沈松中压低声说:“母亲,祁右在荆阳。” “当真?”沈老夫人站起来双眼放光激动:“我也一起去!” “母亲别急,此去除了要找到祁右,还有别的事要办,情况如何暂且不明,您且先在家里安坐,找到祁右我们就即刻回来。”沈松中安抚:“我和小宝一同走,家里的生意还得母亲操劳。” 沈川媚没与沈老夫人说交易和沈祁右的事,便是不说沈老夫人也隐约猜出些门道:“要为殷老将军做事?” “不是为别人做事,这是交易,他完成了对我们的事,现在轮到我们完成他的事。”沈川媚纠正道:“这是互相帮助。”看沈老夫人忧心忡忡,又补充:“祖母放心,没有危险。” “他是将军,为官的。”沈老夫人道:“官场关系纵横交错,危险并不一定要见刀见血,还有一招叫杀人不见血。” “殷老将军是祖父的朋友,祖母忘了?”沈川媚笑了笑:“我们应该相信祖父的眼光。” 想到过世的老头子,沈老夫人不说话了。 沈松中道:“母亲放心,殷老将军只是让我去给人诊一诊病,不是什么大事。此去荆阳,主要目的还是找到祁右。” 沈老夫人叹气:“我担心的不是殷老将军,是那些站在他对面的人,几个孩子里只有你最像你爹,正因为如此我才更担心。你们总不懂什么叫防人之心,这次的牢狱之灾,已经是一个教训。” “所以祖父的身边有祖母,阿爹的身边有小宝。”沈川媚说:“小宝已经长大,会保护好阿爹,保护好哥哥。” “祖母老了,可说不过你的小嘴。”沈老夫人点她的鼻子,叹息又感慨处处透着不舍。 沈川媚依偎进沈老夫人的怀里:“祖母允了我和阿爹一起去荆阳了?” “脚长在你身上,我还能拦得住?”沈老夫人哼哼将她抱住,开始叮咛去荆阳之后的事:“要小心,要注意安全,不可冒进做危险的事,要好好听你爹的话…” 晚上沈川媚继续留在沈老夫人屋里头休息。 隔天去祖坟为沈骆堰上香又到庙里去为他点灯请方丈诵经,在寺庙后院见了殷解自。 此时沈川媚一身男装,坐着轮椅身后良姜跟随,又是韫玉身份。 屏退外人,殷解自说:“此次沈二老爷也上荆阳,你们可知?” 沈家没人知道这个消息,怕是沈农兴故意隐瞒,沈松中道:“殷老将军有什么顾虑,不妨直说。” “我也不瞒你,圣上病危至今昏迷,御医说如有雪莲或许还有一线生机,邑王得知此事,一直从中作梗。”殷解自肃容:“邑王,只怕已经和沈二老爷搭上。” 要治病的是圣上,沈松中诧异震惊多了负担,人人称他医术高明,但也仅仅到高明,再高就无能为力了,死挤也挤不出个花来。 这种事搞不好是要送命的,他还有儿子没有找,闺女身子不好终身未定,不能死。 “你的意思,邑王不让圣上清醒?”沈松中脸有些白,邑王找二弟,是要害圣上?这是要砍头的事。 没有外人,讲话也少了顾虑,殷嵇九年轻讲话更直接:“太子被废,如果没有圣旨,继位的人就可能是他。” “我的医术只怕帮不上什么忙。”沈松中觉得有必要先做一下声明。 沈川媚在外喊沈松中做师父:“宫中御医多,多一个人就是多一个机会,不尽力一试怎么知道不行,师父且放宽了心去做,我们一起解决。” 他没有把握的事她还敢应承下来,沈松中头疼看她,闺女经历一遭难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 沈川媚眼神安抚笑笑继续道:“沈二老爷这人倒是挺擅长用毒,他的儿子沈怀树医术也不错,你们找了我师父,邑王找沈二老爷也在情理之中。” “一个要救人,一个要害人,倒也是有趣的很。” “只是危不危险不在我们担心的范围之内,我们此去只负责救人。邑王既然知道你的计划,此去荆阳肯定是危险的,我们的人生安全只能请殷老将军来保驾护航了。” 沈川媚一席话不见担心圣上安危也没说出什么具有建设性的办法。 殷解自问题没解决,脸色沉沉阴鸷吓人。 沈川媚喝着茶语气悠闲自得:“当然,殷老将军保证了我们的安危,我们也就能保证圣上的苏醒。” 沈松中听见自己倒抽冷气的声音。 第18章 疯子姑娘无奈爹 回程马车漫漫。 沈松中连着叹了好几息:“做不到就是送命,你是疯了。” 沈川媚掀帘看外面热闹的街市,不甚在意:“那就去做到,做到就不用送命了。难道做不到就不用去荆阳吗?我们没有选择,必须去。既然结果注定,又顾虑那么多干嘛?都是无用的自扰,不如将这些精力放在怎么救醒圣上的办法上。” “你那么厉害,不如你来想办法。”沈松中又气又急又无奈。 沈川媚说:“好啊,这件事交给我,阿爹不用担心。” 肯定不会将她的话当真,但她有一句话说的对,这是交易没得选择,他们必须面对。 沈松中回府马上命人准备行李,衣物用品不多,家里的医书全搬了。 沈川媚回来看见等在锦画轩的耿怀珠,红着眼眶像是哭过的样子。 “这是怎么了?”她已经换回女儿装,绿竹和良姜回到客栈,此时孤身一人。 “川媚你告诉我,祁右他真的,还活着吗?”耿怀珠将她拉到角落,声音都在颤抖。 这件事知道的人只有几个,沈川媚始终记得耿怀珠的人生路,青灯古佛也没有好的结局。 她不想这辈子耿怀珠重蹈覆辙上辈子的遭遇,思虑再三不打算将沈祁右的消息告诉她。 可还是让她知道了,沈川媚问:“你从何得知?” “我来看你,和老夫人聊了会儿,看来这是真的,他真的还活着。”耿怀珠难掩激动:“川媚,他在哪里?” 知道了就另行打算吧,沈川媚将她带进屋里:“在荆阳。” 耿怀珠想到自己定下的亲事:“屈家就在荆阳,此次我会随姑祖母一起上荆阳,川媚,他在荆阳哪里,我要找到他!” “不要为了三哥哥去犯傻。”沈川媚肃容:“怀珠,更不要为了三哥哥委屈自己嫁入屈家,既然不喜欢,就拒绝。” 耿怀珠确实不喜欢,她心里的那个人一直是沈祁右,可女子能拒绝世族安排的姻缘大事吗,她从来不敢去想。 “不是的,这是家里的安排,和祁右没有关系。”她垂下头。 是家里的安排没错,也是为了能去荆阳帮助沈祁右而毅然选择嫁进屈家蹉跎一生。 沈川媚握住耿怀珠的手,再次郑重道:“三哥哥如果知道你为他嫁进屈家,他就算回来了也不会开心。他的心里,也是有你的。” 她们会彼此讲女儿家的心思,但从未这样露骨直接,耿怀珠带着期盼和犹豫:“祁右他,真的对我…” “你要去荆阳,等我找到三哥哥,不如到时你亲口问一问。”沈川媚道。 耿怀珠渐渐宽了心,羞怯染红她的脸:“好,我等他。” 找到之后沈祁右不知道还能不能记得耿怀珠,但至少现在耿怀珠是看到了希望。 沈川媚也跟着暂时放下心:“怀珠,你相信我,我一定把三哥哥带到你面前。” … 马车从沈家离开,老老少少都来相送,说是荆阳有世族请沈大老爷治病。 牢狱之灾没有让他受到影响,名声似乎比以前更大了,荣宠更甚。 二房和三房都在门口送别,人的运势真是难讲,都要死的人突然时来运转,活蹦乱跳的又开始宏图霸业,弄的他们两房更加显得可有可无。 “二哥,大哥孤身一人路上没个照应,如今膝下也只剩川媚一个孩子,不如让怀树和清致陪着一起去?晚辈照顾长辈也是应该的。”三房沈常西妾生的孩子,医术不行能力不好,家产放在手里经营的半死不活,到一定岁数,开始指望孩子出人头地成龙成凤。 世族里多有孩子过继的事,大房没了可以成为顶梁柱的孩子,他三房很乐意送一个过去。 沈松中此去荆阳,整好让孩子跟着联络感情。 “有大哥的医术在,怀树和清致还能有机会派上用场?三弟,收起你的小心思吧。”沈农兴心情不大好,说话的语气也不善,外面马车刚走不远,他已经急不可耐的回内院。 在他面前沈农兴就从来没有说过好话给过好脸,沈常西早就习惯了,可这话还是让他闪了闪眼。 到底还是想让孩子有出人头地的机会,跟着大房去荆阳当个药童也好,说不定就像沈松中那样鸿运高照,出人头地了呢。 马车都没影了,想这么多有个屁用,沈常西收回放远的视线,看身边舍不得回屋的沈老夫人。 “母亲,大哥此行远去荆阳,怎么不见川媚送行?”他奇声问。 去荆阳没有机会,笼络家里的四姑娘喊清致一声亲哥哥也是可行的,沈常西一向能屈能伸。 沈老夫人眼里有泪花,捏着娟子抹着眼角说:“你还不知道,耿三姑娘要随殷老将军去荆阳,她知道川媚心情不好,邀了川媚一起去荆阳,散心玩去了。” 竟然也去荆阳,沈常西两头落空,肩膀都快耷拉到地上,扶着沈老夫人回清安阁,转道就去找沈农兴说这件事。 “川媚啊,她去荆阳我知道。”沈农兴不甚在意的回答。 “你知道?”沈常西愣了,心里不是滋味,大家都知道的事情,他怎么现在才知道…果然是舒坦日子过太久,人都迟钝了。 “昨晚看见川媚坐的马车离开,这才知道。”沈农兴道,一面吩咐亲信快去准备行囊。 原来不是只瞒着他,二房也是恰巧看见才知晓此事,沈常西心里平衡了,看二房里忙碌的奴仆,问:“二哥这么急着收拾东西,是要出远门?” “荆阳有生意要谈。”沈农兴简单解释,懒得作陪,起身忙去。 沈常西绕了一圈,晃晃悠悠回到自己的内院。 沈三夫人端茶来,看他心事沉沉开口问:“怎么这副表情回来,二房的为难你了?” “二哥也要去荆阳了,说是谈生意。”沈常西声音不咸不淡,脸上也没有表情:“谈生意都是和云时一起,但这次,他带的是怀树。” 沈三夫人猜测其中门道,气的一掌拍桌:“大哥前脚刚走,二房的后脚就跟上,哪里来的那么巧生意,分明是不安好心!大房要是落到二房的手里,我们以后哪还有好日子过,这样,我们也让清致去,大哥刚走不远,肯定追的上。” “二房去荆阳,是有些不厚道,不过他有一句话说对了,有大哥的医术在,清致根本派不上用场。”沈常西道。 沈三夫人哼声:“我看他根本就是别有用心,故意打击我们二房,好让他自个儿有机可乘。” “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沈常西有自己的较量:“二房留在家里,大哥的生意是不是只能由他来管,现在二房不在了…” 说到这,沈常西兀自笑起来。 沈三夫人也是个聪慧的人儿,点个头就能知尾:“把住大哥的生意,比清致跟着去更有优胜,妥!” “大哥在外治病救人,我们就在家里帮大哥看好家料理好生意,这是兄弟之间应该做的事。”沈常西咬重了帮字,眼神些许警告。 沈三夫人悻悻然的将茶递给沈常西,笑着不说话。 第19章 是暗杀 马车在城外集结一起走,殷家浩浩荡荡的队伍里夹着几辆沈松中的马车,但是没有见到沈川媚,也没有韫玉的影子。 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往东去,两匹马并驾齐驱,跑的飞快。 花两天的时间到临岩城,在客栈入住。 车帘掀开露出一张脸,精致的五官纠在一起,带着疲惫,纸片一样白,是男儿装扮的沈川媚。 马夫也不是真的马夫,穿着灰扑扑衣服甩着鞭子带着斗笠帽,比马车还不起眼的马车是良姜。 “公子,想吃些什么,我让店小二去准备。”绿竹扶着沈川媚进客栈,冲掌柜喊:“要两间房,马上准备热水。” “你看着办吧。”沈川媚脚步走的满,声音也虚弱。 锦衣华服的贵公子,只不过病恹恹的,这并不妨碍赚钱,掌柜视线往绿竹腰上鼓鼓囊囊的荷包一瞅,热情应声亲自领他们去上房,一面吩咐店小二去烧水。 选最上好的房,绿竹将掌柜拦在外头,塞去一锭银子:“劳烦弄几个清粥小菜,送到房间里来。” 果然是有钱的住,掌柜眉开眼笑:“好嘞,客官有事尽管吩咐,本客栈二十年在此屹立不倒,绝不是浪得虚名,任何事绝对包君称心如意。” 沈川媚喊住要走的掌柜:“劳驾一问,此去荔青县还要多久?” 面生的男子,口音也不一样,掌柜琢磨一番道:“公子急着赶路?若是不急,往大路走一天就能到;若是急,往小路走半日之内定能到。” 沈川媚只听说过临岩城荔青县,两辈子加起来头一次来,路不熟,耽误了许多时间。 她是不急,可京城病危的圣上不等人。 “掌柜知道小路怎么走?”沈川媚问完直接让绿竹掏银子,已经笃定掌柜知道路线:“麻烦掌柜差个人带我们走一趟,定当重谢。” “好说好说。”掌柜一双眼笑的快眯成缝:“实不相瞒,老奴的主子也是长风镖局的少东家,他明日正好要去一趟荔县,不如公子跟着一起走一趟?” “长风镖局。”沈川媚琢磨了一声。 掌柜以为他不满意,忙又道:“如果公子不喜欢人多,我命人另行安排。” 沈川媚只是在想前世,长风镖局护过无价之宝,护过皇亲国戚,名声响到荆阳人尽皆知。 同时名声在外的还有这位少东家风相岐。有长相有钱还有点权,嘴甜又风流成性,女人前仆后继上赶着。 可惜风云人物结局也不见好,风相岐死成了一个笑话,年纪轻轻躺在青楼女子的温柔乡里就再也没有醒来。 “不必,就随少东家走一趟。”沈川媚笑道。 掌柜带着结果下去安排。 赶了两天的路才得以休息,简单用过饭泡过药浴就各自睡去。 夜深人静,忽然几道惨烈嘶鸣,有马蹄蹬蹬急促远去。 沈川媚睡梦里惊醒,良姜提剑从窗口跳进,握住她的手写字相告。 门外砰砰响着匆促的敲门和掌柜的询问。 沈川媚让绿竹去开门,自己走进屏风里。 “大事不妙,公子您的马…”掌柜想到先前说过的面面俱到,红着脸有些难以启齿:“您的马,死了…” 没有等来屏风后面的回应。 掌柜放低了声才问:“公子,您没事吧?” “没事。” 屏风后面的声音很轻,没有表现出不悦,甚至说平静的没有情绪,正常人怎么也会问几句吧? 掌柜抬眼端详,隔着屏风,只看到一抹身影在火光里摇曳,瘦弱的像个女孩子。 像女孩子的公子身边还站着一人,看身影像那位身姿不凡的马夫。 “只是我们明天要去荔青县,拖不得时间,要麻烦掌柜帮我们找两匹马来。” 屏风后像姑娘的公子又开口了,掌柜应是,听见公子又说:“良姜,你随掌柜的去一趟。” 笔挺的身影只是点了点头,从屏风里走出来,像虚幻的世界拨开云雾,掌柜终于看清那张冷峻不凡的脸,果然是马夫。 “公子不必担心,您的马是在小店里出的事,没有责怪我们已经是感激,天亮之前,我一定备好您的马。”他鞠躬道。 沈川媚道:“良姜懂马,让他跟去可以省事。我们行路路途遥远,需要两匹上好的马。” 竟然毫不客气就收下他的歉意,还要上好的马,普通马一匹十几银两,好的马价值至少翻倍往上递增不等。 他的月钱才十银两,今年白干了啊…掌柜噎了一口,头晕目眩。 隔着屏风仿佛也能看到掌柜青白的脸,沈川媚笑了笑:“只要良姜满意,价钱不是问题。” 原来是要自己付,掌柜人又活络了过来:“好说好说。”不敢多停留,退下后忙着手安排事宜。 绿竹关门,回到沈川媚身边神情凝重:“公子,会是二房派来的人吗?” 沈农兴根本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沈川媚捏了捏拳头,心思也逐渐转动思量。、 是暗杀。 良姜留在她手心的字仿佛要刻进她的皮肤里。 暗杀被良姜发现,失败后就将目标转到马的身上,杀不死她就将她困在这里。 藏在背后的人不想她上荆阳,这种事一次不成还会有第二次。 沈川媚心里明镜,手掌松开,要刻进皮肤里的字瞬间尘土一样消散。 她说:“不是。” 绿竹忧心忡忡要再问,沈川媚打着哈欠说:“尚早,再睡个回笼觉吧。” “公子,那些人再回来怎么办?”绿竹可不敢睡,抱着他们的身家守在床边:“良姜不在,我要守着公子。” “这是风家的客栈,风家的镖局名满天下,能跑镖局的人武艺自然不会差。”沈川媚缩进被子里,只露出一个脑袋来,解释的笑容里夹带了两分调皮:“刺客在风家的地盘行刺,真出事,世人会怎么评价名满天下的长风镖局?” 长风镖局名满天下吗,绿竹听都没有听说过,不过这不重要,她想了想才说:“就像衙门遭了贼,被人嘲笑又质疑,自己的家门都保不住,又怎么保护民众。” 这比喻颇有趣也实在,沈川媚说:“风家要保名声,就不会容许这种事再发生,至少目前我们是安全的。” 果然是安全的,一觉睡到天亮。 第20章 嚣张,高调 离开客栈天边刚起朝霞,马车还是平常的马车,马夫还是不起眼的马夫。 一切似乎都没有变,一切似乎又都变了。 马是上品精良的马,马背印着象征风家的标记;平凡的马车围着一圈大汉,大汉每人手背也印着象征风家的标记。 所有行事都秉承着风相岐的个人风格,嚣张,高调。 “这些都是镖局里的人,我家少主得知这件事后,特地派他们来保护公子。他们都是好人,只是长的凶了一些,公子不要害怕。”掌柜跟他们一起走,骑马的身姿矫健,原来也是练家子,怪不得一眼看透良姜。 “少主有心了。”沈川媚说着感谢的话,心里盘算风相岐的用意,外人眼里一场小小的意外,可不值当风相岐派这么多人过来。 “小事小事。”掌柜态度比招待他们住店时更为客气:“是小店招待不周,知道公子要去荔青县,以免再有意外,我家少主决定亲自护送公子。” 说话里已经到城外。 老榕树下少年郎骑在马背上,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咧嘴露出一排洁白的牙,在绚丽的阳光里张扬奔放。 队伍没有停,掌柜驱马上前和风相岐说话,交谈里两人视线一直放在马车上,很快掌柜将马掉头回客栈,风相岐接任了他的位置。 帘子飘动,窗外年轻俊美的身影也跟着影影绰绰闪动。 “风公子。”沈川媚挑起帘子,少年郎的美丽变得更加鲜活明亮,肆无忌惮的笑容,因为年轻所以无所畏惧。 风相岐也正开口:“韫公子。” “你说。” “你说。” 第二次的异口同声,两人相视一眼,都笑了。 “韫公子怎么会得罪魑魅的人?”风相岐说道。 “魑魅阁?”沈川媚自然是知道的,魑魅阁铁血无情精于暗杀,她濒临死亡的那一年魑魅阁突然问世,手段残忍杀伐果决令人闻风丧胆,原来这么早它就存于世间。 风相岐说:“魑魅阁存在江湖多年,不过听说魑魅阁阁主重伤消失,至今下落不明。以为魑魅阁也跟着散了,没想到还存于江湖之中。可惜,还是大不如从前了,连个人都杀不死。” 要杀的是她,风相岐当着她的面惋惜魑魅阁,又派一堆的人保护她。 这少年很有趣,沈川媚并不见外他的话,隔着马车交谈随意且轻松:“听起来风公子很向往魑魅阁的生活。” 做梦都是剿灭魑魅阁当然向往,风相岐没有被带跑话题,笑着问道:“韫公子不知道魑魅阁?” “不知道。”沈川媚说:“风公子给我讲讲?” “那你可问对人了。”风相岐从魑魅阁建立初开始讲。 二十年前有一位叫魑魅的男子,左手娃娃,右手杀人,临岩城一夕之间被屠十户,内城七县一月之间被杀三十八户,每户家中必留一朵妖冶似血的花,人称魑魅花。 这之后出现了魑魅阁,收钱杀人。 十年后魑魅战死江湖,由十岁的幼子继位,从此魑魅阁一落千丈。 第二个十年,这位继任的少阁主重伤失踪,至今了无音讯。 赶半天的路到荔青县才讲到魑魅阁少阁主消失,风相岐却突然沉默。 他断了话题开始和沈川媚拉家常:“韫公子大老远来荔青县是为何事?” “寻一味药。” “韫公子是大夫?” “是。”沈川媚下马车,仰头看鲜衣怒马朝气蓬勃的少年,握住主动权反问:“长风镖局也和魑魅阁一样英勇吗?” “魑魅阁算个什么东西!” “废话,当然是我们长风镖局更骁勇猛悍。” “现在的魑魅阁有资格和我们镖局比吗?” “它就是蛀虫,除之痛快!” 一人一句七嘴八舌讲起来,每个人愤愤不平目眦欲裂,将身下的马也拽着焦躁不安马蹄哒哒原地乱踏。 良姜默不作声站到沈川媚跟前将她护住,龇牙咧嘴杀气腾腾,星辰似的眼眸消失,似狼一样露出幽幽凶光。 风相岐喝住众人,沈川媚也拉住良姜。 前者自傲说:“长风镖局是临岩城第一,将来更是天下第一。” 后者笑了笑道:“风公子,做场生意吧。” “洗耳恭听。”风相岐道。 … 许多盆水凤花被摆在桌上,风相岐有些想笑:“韫公子问长风镖局的实力,结果就只是为了让我们送这几盆植物。” 沈川媚说:“这是药。我没有守好它会掉命,你们没有护送好它也会掉命,就算守好也不一定能保全性命的药。所以,这不仅仅需要实力,还需要勇气。” “这不就是有钱人闲着放在屋内把玩,装装斯文儒雅的东西?长得像竹又像兰,不能栽进土里,只能以水养殖,而且只适应荔青县的水,比人还矜贵,明明不能开花,偏偏要叫水凤花,不伦不类的。”风相岐将水凤花吐槽的一无是处,沈川媚的警醒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看来风公子很有把握能将水凤花安然送到荆阳。”沈川媚将原本想要说的话咽回肚子里,意气风发的少年不是什么人的话都能听的进去。 也是,过程是长风镖局的事,她只需要等着接收结果就好。 “这点小事都做不好,长风镖局就不用在世上混了。”风相岐道。 “好,我在荆阳等风公子的好消息。”沈川媚很干脆的让绿竹付定金,自己又另雇两辆马车,一驾拉花一驾拉水,声势浩大大张旗鼓。 风相岐带来的人马在装点自己的货物,韫玉行事不像是个会高调的人,特别是在提醒会有危险之后。 “韫公子既然知道有危险,还这么明目张胆,就不怕惹火烧身?”他带着好奇问。 “已经火烧眉毛,是低调还是高调还有区别吗?”沈川媚反问,人已经爬回原先来的马车里,掀开帘子看窗外鲜活的少年郎,笑了笑道:“在下急事傍身,先走一步,告辞了。” 马车风风火火的离开,周围的热闹静了大半。 风相岐将手里的定金银票揣进怀里,还在猜测韫玉的身份,手无缚鸡之力出手大方的公子,是大夫又神神秘秘,身份真是令人期待。 第21章 想活只能自己强大 马车不再入临岩城,半道直接向荆阳去。 良姜打头,后面两辆马车紧随,雇了长风镖局的人跑马,良姜疾驰,他们也能轻松跟上。 “再快点。”沈川媚挑帘催良姜:“这是他们的老本行,真跑起来未必会输给你,不用担心他们跟不上。” 良姜才不管别人,他唯一的顾虑只有她,马跑起来颠的她小脸没有血色,好像随时会散架,可这件事偏偏半点拖不得,默默扬鞭催马,只有尽所能的将驾的更稳些再稳些。 入夜天起了变化,风鼓鼓吹雷滚滚来,马蹄震震车轮轱辘,有不属于他们的轻快马蹄哒哒从后方伴着雨点一起席卷而来。 沈川媚挑帘看后方,电闪雷鸣里偶尔有高马人影闪现。 “让他们先走。”她发号施令。 良姜犹豫了一下将马驾到边缘,紧随其后的两驾马箭矢一样飞跃,很快在前方的夜色里消失。 眨眼身后的高马人影迫近,刀光剑影在电雷里一起闪现,珍珠大的雨点砸落寒风刀尖一样刮,比这更利的风刀霜剑也破空而来。 沈川媚退回马车里,剑从眼前划过,削掉一半的帘子,风呼啦啦的灌进来,马蹄声就在耳边,电光闪闪看清围在窗外的高马人影,人人带着雪一样白勾勒着妖冶血花的半面具,夜下黑衣抖抖,像鬼魅。 刀剑四面八方破壁而来,沈川媚将绿竹按下,踏到车外夺走良姜手里的缰绳:“去,杀了他们。”声音沉沉被闷雷压住,却似闪电在人的心尖炸开了花。 从来都是救人的姑娘,说起杀人原来也能这么轻松,谁不想安稳度日啊,可是能庇佑她的人都出了事,想活只能自己强大。 良姜心疼,提剑一跃而起三两步跳到高马人影那里,长剑出鞘,刀光剑影里招招凌厉急攻,雨水冲刷的空气被血腥气填满,很快又随马车的速度消失。 可是,白面具的黑衣人并没有因为马车的速度跟着消失,但正在减少。 沈川媚细皮嫩肉的手掌已经磨破皮磨出血,衣裳在漫长的时间里被雨水冲刷洗礼,狼狈贴在身上。 她往后看再往后看,期待的人还没有来,夜幕下的后方像黑洞要将他们吞噬。 车顶响起良姜的闷哼,那股刺鼻的血腥味再次袭来,这次距离更近,没有因为她驾车的速度而消散。 良姜受伤了。 她驾车左右乱撞干扰,雨下成了幕帘车厢的灯火熄灭,闪电已经停息,黑洞将他们吞噬。 砰然马车撞在石壁停止不前,沈川媚摔下马,眼花缭乱眼前冒出点点星火,星火在她艰难爬起来时迅速放大,很快近在跟前。 不是幻觉。 沈川媚心一松人散架坐回地面。 “有埋伏!”有人大喊。 箭矢破空而来,噗嗤穿过高马人影的身躯,有惨叫惊恐失措也有奋力抵抗,来者势如破竹叫嚣张狂出剑必见血,高马人影转瞬变成脆弱的稻草人风吹即倒。 片刻厮杀,眨眼生死定论。 来者留下数人收拾残局,其余人乘势而去,追赶刺杀先行一步的长风镖局马夫的另外一批刺客。 黑夜恢复安静,只剩雨幕噼里啪啦,静的有些吓人。 良姜听不到熟悉的心跳,心脏仿佛也要跟着骤停。 留下的人点了灯笼,用伞小心护着开始检查周围是否还有活口。 影影绰绰,良姜看到撞毁的马车旁熟悉的身影,飞扑上前将人抱住。 沈川媚撕咧了一声,良姜吓的松手手忙脚乱不知怎么办才好。 “将他带到我的马车里。”风相岐撑着伞站在几步远的地方,尽管夜色看不见,但他还是用着极其嫌弃的眼神,看在他眼里已经是奄奄一息如死人的沈川媚:“真是废物,这点时间都坚持不住,我要再来晚一会儿,这单生意是不是就白做了。” 沈川媚脑袋软软搭在良姜怀里,对风相岐的话视而不见。 马车隔绝外面的寒风暴雨,沈川媚坐在精致的软塌上,扯过角落的披风裹到身上,人暂时活了回来。 风相岐挑帘进来,坐在沈川媚的对面,锦衣华服沾染了风霜雨水血迹,依然半点不减他的玉树临风。 “谁曾想你这么手无缚鸡之力。”玉树临风的少年郎居高临下的端详着沈川媚。 沈川媚靠着车壁疲惫的闭上眼:“是我的错,我应该让风公子早点知道我是这么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这样风公子就不会为了试探我而故意拖延时间出现,导致我差点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风相岐摸了摸鼻子,哂笑。 这小子挺聪明,居然猜到他的用意。 怎么猜到的,他从哪里露出的马脚? “韫公子说的哪里话,雨天路滑不好走,所以来晚了。”风相岐呵呵笑。 沈川媚累,仿佛没有听见风相岐的吊儿郎当,只顾闭目养神。 道上的痕迹清理干净,一行人前行和先行一步的两辆马车汇合,浩浩荡荡的队伍在夜色的雨幕里继续出发。 “找个地方先住一晚。”沈川媚没有睁眼只道。 “你这小身子骨,我看也是住一晚再赶路更好,要再出个什么差错,我这一趟真是白跑了。”风相岐脸上虽然一直带笑,可从见面到现在就没有好话过,尖酸刻薄贫嘴贱舌完全欠揍令人讨厌。 良姜将昏迷的绿竹带进另一辆马车又守在沈川媚的马车外,听见风相岐的话剑鞘横伸进来架在他的脖子上。 “你家护卫真凶。”风相岐无辜看人:“实话也不让人说。” “我的受伤是因为你的迟到,他怪你,当然凶你。”沈川媚睁开眼看和车夫坐在一起的良姜,行驶里雨水打在他的身上,淋在冒着血水的伤口里,她拍拍自己身边的空位,招呼良姜:“过来,坐这里。” 良姜犹豫没有动身。 沈川媚说:“人活着才能发挥作用,你奄奄一息我就把你丢掉了。” 良姜垂头进来。 沈川媚撕掉自己的衣袍给他暂时止血又说:“到客栈先到我房里来,处理好伤口再去休息。” 良姜点头,耳垂微红。 风相岐双手环胸,饶有兴致看眼前惺惺相惜的两人。 第22章 从决策者成为一个执行者 找了个废弃的小屋暂且歇息,丢弃的家具拆掉架起火堆。 沈川媚挑出一块木炭放凉了在扯下的衣袍上写需要的东西,然后交给风相岐:“风公子闲着无事,不如跑一趟吧。” 风相岐扫一眼,都是药:“城门紧闭,三更半夜,你让我哪里去找?” 沈川媚马上收回锦布:“我还以为风公子无所不能。” 锦布半途被扯走,风相岐拽在手里阔步往外走,嚷声喊那些没有受伤的部下。 年轻气盛的少年最经不得激,马蹄蹬蹬很快远去,吵杂的废弃小屋只剩火光闪烁。 往火堆里加过两次木头,瓢泼的大雨变成牛毛细雨时,屋外又响起蹬蹬的马蹄声。 几个人提刀激灵跳到床边眺望,按兵不动的人也暗暗攥起了各自的武器。 “是少主回来了。”有人喊道。 话声里,风相岐从黑暗的门口踏进光里,大大的包裹丢在沈川媚脚边,颇有几分自鸣得意:“本公子金枝玉叶,跑腿费加倍,韫公子记得补上。” 沈川媚给良姜重新处理伤口,长风镖局的人也受伤许多,她一块儿治了。 风相岐坐在一旁从头看到尾:“有两下子,韫公子医术不错。” 沈川媚说:“费用加倍,风公子记得补上。” “凭什么?” “本公子金枝玉叶啊。” 沈川媚说的漫不经心,风相岐接过旁人递给他的茶正喝,闻言一口呛在喉咙,反应过来他哈哈大笑。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种事可不常有机会体验,也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风相岐将早上收到的银票递给沈川媚:“捂在胸口还没热,又得还给你,奸商。” “和风公子比,我连一成的精髓都没有学到。”沈川媚收的毫不客气。 风相岐捏着银票的一头却不松,好奇问:“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得罪了什么人,值得魑魅阁对你这样赶尽杀绝?” “聪明的人不会多嘴多舌。”沈川媚抽走银票,递给已经清醒过来帮着给受小伤的人包扎的绿竹。 “我有时候挺笨的。”风相岐笑容打趣,眼神隐约有几分讽刺,话里真假难辨。 他低头,看被抽走银票后只剩下一张纸条的手。 这纸条就夹在银票里,他们的谈话不防着人,长风镖局的人能知道行程,魑魅阁的人当然也会知道行程,能让所有人都听到的计划,当然也不能叫真正的计划。 真正的计划,全在这张纸条里。 确实前后错开时间,但并非分道各走各路,他带着一队人马暗中保护,等待时机黄雀在后给魑魅阁来个措手不及。 果然等来魑魅阁的人再次行动,一切按计划进行的很顺利。 但这份计划不是事先商讨好的,风相岐在韫玉离开之后才看见,完全不给人商讨多考虑的机会和时间。 从决策者成为一个执行者,总让人有那么几分不爽。 不过好歹是替他解决了这些人的伤,风相岐给自己找平衡点,将纸条往火堆里一抛,又笑了:“你的字怎么那么丑。” 沈川媚的字不丑,只是放在一个男人的身上,未免过分的秀气。 国富民强的太平盛世,人们闲来无事,玩乐也就层出不穷,武能玩乐,文也能玩乐,拥有一手好字在人前也是一种颜面。 沈川媚懒理会,自己旧伤还未彻底痊愈又添新伤,双手勒着缰绳强行驾马,一圈下来已经翻出了血肉,这会儿又疲又累又痛,喝完绿竹熬好的药,裹着马车里带下来的披风倚在良姜的身边休息。 一夜安然。 天昏亮,滴滴答答的雨渐停,整装继续向荆阳出发。 “我说韫兄弟,你是不是过分了。明明是我的马车,怎么你可以坐里面,反而我得在外面骑马。”风相岐驾马跟在马车旁,叨叨的抗议。 沈川媚的声音隔着车帘子传出来:“风公子的晚来,不光令我受伤,还令我的马车毁损,你的马车抵我的马车,这事就一笔勾销,我权当没发生过了。风公子对这结果不满意?” 算起来也没错,他们原本不用受伤,确实是他故意拖延现身引起,风相岐挑起帘子看马车里的人:“就算赔偿,好歹让我一起同行吧。” “风公子不正在和我们同行?” 影影绰绰看不清马车里的面容,只隐约听见话里擒着一丝捉弄的笑意,风相岐低头看自己的坐下马,咬了咬牙,有人存心跟他装傻。 “我要坐马车。”他直言。 沈川媚说:“后头还有好几辆马车呢。” 言外之意那么明显,也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只是后面载货的马车哪里能跟堂堂长风镖局少主的座驾比,一木一布都是他亲自挑选布置,车里还有许多奇珍异宝。 他是拿马车当家的人,不做奸商以后就遨游天下,现在能遨游天下的“家”被人光明正大的“劫”了他还不能说什么。 风相岐心泣泣血,仰天长叹,掉转马头真到后头的马车去。 又长途跋涉两日才到荆阳。 连夜将水凤花送进将军府。 风相岐看沈川媚的眼神,也跟着多了几分高深莫测,原来是将军府的人。 沈川媚将事先准备好的银票递给他:“银货两讫。”说一声感谢的话,又道后会无期。 这是赤条条的赶人了,风相岐将银票揣胸口翻身上马:“韫兄弟,后会有期。”说罢扬鞭潇洒离去。 马蹄震震队伍渐远,将军府恢复宁静。 殷家安排了休息处,和沈松中同一院子,沈川媚心里惦记着事也睡不久,沈松中早早起来,她这边也已经清醒。 父女俩在屋外碰了头。 看她强打起的精神,沈松中心疼又自愧,没有用的爹才会让孩子受苦。 “爹先去见殷老将军,有什么事再回来与你说也一样。”他叹了一声才又道:“天还早,再睡个把时辰也没事。” 沈川媚笑眯眯:“等事情结束,我就天天赖在床上,到时候阿爹千万别嫌我太懒。” 有下人过来,两人停止交谈。 “劳二位随奴才走一趟,将军有请。”下人行礼道。 第23章 一徒名柴逊 在书房碰面,不止有殷解自在,还有屈家的人。 殷解自为他们彼此介绍。 是宫中的御医,是殷解自特地从山州带回来的人。 双方都了然了,也跟着安下心。 “雪莲在哪里?”屈焦庄急问,从随身的药箱里拿出一本册子:“这是我给陛下行医的所有记录,你们且看看。” 沈川媚抱着册子看,沈松中见她没有开口的意思,自己吩咐良姜将雪莲呈上来。 盒子放在桌上,屈焦庄看了一眼就皱眉:“怎么只有半朵?” “其余的我用了。”沈川媚从册子里抬头:“陛下已经回天乏术,再多的雪莲也没用。” 这是大逆不道的话了,屈焦庄今年六十大岁,到了一定年岁有些耳背,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话。 “你说什么?”他震惊道:“你这是大逆不道!” “屈大人是御医,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我直言难道是错?”沈川媚将册子递回去,笑道:“大人的册子里,也是明白的写着,雪莲或可让陛下清醒数日,这其实也仅仅只是您的猜测。大家都是明白人,明白人说明白话做明白事不好吗?” 殷解自问:“焦庄有几成把握能让陛下醒来?” 屈焦庄摇了摇头,不能把握才更加忡忡害怕担心陛下还没醒雪莲就不够了。 “小孙莫广配了药,陛下看似脸容稍有起色,却一直不见醒来。”他凝重道。 屈莫广是屈焦庄的孙子,正是耿怀珠要嫁的少年。 沈川媚其实对屈家的人都认识,对屈莫广的了解除了通过耿怀珠,也通过殷嵇九。 两个志趣相投的少年郎很容易成为朋友知交。 她与殷嵇九这人虽然没有夫妻之实,其实算来相处的也还算愉快,各不相干,闲暇时还能坐下来对饮一杯,偶尔谈天说地更像朋友相处。 殷嵇九会说他的见闻与她听,有时也会口无遮拦说一些她不该听甚至大逆不道的话。 大概觉得她闷葫芦不会将话往外传,大概也觉得她这样一个半死不活的弱女子根本不用忌惮。 从他那里不止知道陛下的毒如何解,她甚至亲眼见过药方。 方子是屈莫广所配,一个年仅二十岁的少年,能解奇毒,确实医术高明。 “这毒…”沈松中也翻看册子,脸有惊诧。 屈焦庄激动问道:“看出端倪了?” 沈松中的惊诧不止因为看出端倪,还有其他由来。 他让沈川媚扮成他的徒弟,那是因为他确实有过一个徒弟。 入狱之后这位徒弟曾来探望过他,跟他提起一病患,所患之病和今日屈焦庄所记载的病状一模一样。 这位徒弟也是荆阳人,名柴逊。 “这病状,确实有些印象。”沈松中道:“家父的行医记录记载着他的一生所学,隐约在里面见过类似的病理…” 他还没说完,屈焦庄已经面露喜色:“手札在哪?” “实不相瞒,那些手札,如今在我另一徒弟那里。”沈松中十分为难:“可我根本不知他此时身在何处。” 几个上了年岁的男人,脸容一个比一个严峻。 气氛都沉凝了下来。 沈川媚笑笑说:“手札虽然在师兄那里,可你还有我。我也是看过手札的人,师父是不是忘了这点。” 沈松中从不阻止沈川媚学医。 家里三个孩子,沈骆堰擅长经商,沈祁右和沈川媚都跟他学习医术,她虽然小小年纪却比沈祁右更甚一筹,书房医典无数她更是看了大半。 父亲在世时还曾亲自教授过她一段时间,她看过爷爷的手札也不是不可能,可沈松中就怕这只是她为了安抚众人的话。 “师父又忘了。”沈川媚说:“我这次特地转去临岩城只为带回水凤花,正是因为它与雪莲一起入药或能助陛下清醒。” “水凤花?”屈焦庄眼神露出光芒:“莫广也提过,正要去寻,如此可以省下许多时间。甚好,我这就喊他过来。” “急甚。”殷解自按住他,眼神往窗外略略一撇,拉起家常寒暄笑道:“孩子难得见面,让他们多说几句话。” 屈焦庄凝耳倾听,忽地一拍脑门:“瞧我,一论起医理,连正事都能忘。”说罢开门急匆匆向前厅去:“快快走,去瞧瞧莫广如何了,这傻小子成天都跟闷葫芦似恨不得每天当哑巴,只怕要被姑娘家厌弃。” “你这老头,怎么说风就是雨。”殷解自跟在后面也是阔步,一边招呼沈松中一起走:“人老了更加顽童,莫见怪莫见怪,走,一起瞧瞧孩子们的热闹。” 耿家姑娘来荆阳小住一段时日,定过亲的屈家肯定要来见礼,年轻的孩子借此时间多加相处,有事要谈的长辈们也可以借此机会正大光明见面,一举两得。 不过事情始料未及,耿怀珠病了。 丫鬟来禀报,像是病的不轻,浑身痘疹不能见人。 病了就要看大夫,屈莫广宫中正六品医官,又是定过亲的对象,由他来合乎情理。 耿怀珠听说屈莫广要来大哭大闹闭门谁都不见,开口就要韫玉。 赤梁国民风再开放韫玉也是外男。 厅里一堆人面面相觑,各怀心思不说话了。 刀子般的眼神毛刺刺的望来,沈川媚赔笑装傻,心里狠狠骂耿怀珠不厚道。 好在大家的注意力很快转移。 沈松中一踏进大厅就看见屈莫广,屈莫广也仰头就看见沈松中,两人脸上都是一愣,旋即惊喜万分相迎。 一个激动唤:“师父!” 一个高兴喊:“柴逊!” 沈川媚恭恭敬敬老老实实,细小的喊了声:“师兄。” 厅里的人愣眼看一老一少闪着泪眼温馨融洽的相聚场面,屈家人甚至都忘了生沈川媚的气。 屈莫广未进太医院之前,一直在外游历,是听说在外拜了一位师父,没想这就见面了。 “缘分,都是缘分。”殷解自倒是很开心:“这下好,兜兜转转原来都是自己人,好事都碰在一起,晚上得大喝一杯了。” 哪有什么好事,屈焦庄看沈川媚眼神刀刃刷刷,这里还有个不厚道的师弟要抢师兄的媳妇呢。 “怀珠姑娘情况如何?不如我们先去看一看她。” 经屈焦庄这么一说,大家又都看回沈川媚。 第24章 天不怕地不怕 沈松中尴尬的咳了一声,这都是误会,她们只是闺中密友,奈何什么都不能讲,只能继续尴尬。 一众女眷陪着沈川媚一起去看耿怀珠。 留下的人没说话也没阻止,沈川媚离开客堂却始终感觉如芒在背,那些眼神剐的她筋骨疼儿。 耿怀珠的门倒是轻易开了,却也只允许韫玉进。 怎么办,没办法,殷老夫人自己没有女儿,极疼娘家的那些姑娘,病痛面前天大的礼对她来说都如形同虚设。 沈川媚非常顺利的进到屋里。 罪魁祸首耿怀珠坐在桌前正悠闲的喝着茶,身上哪有半颗痘疹的影子,看见沈川媚进来笑盈盈的打招呼:“来啦,快坐。” 沈川媚瞪了她一眼:“真能,一下子让我背负荡子的骂名。你想拒婚,也不能如此不厚道,竟然拉我下水。” “消消气。”耿怀珠倒茶亲自端给沈川媚赔罪:“若见了屈家公子,日后只怕更说不清楚,我也是无奈之下,只能借你拖延时间,如果屈家因此误会,直接解除这桩婚事,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也不怕坏了名声。”沈川媚呸了一口喝下茶。 “你是祁右的妹妹,我这么做,才叫保名声。”耿怀珠扯了扯沈川媚的衣角,央求道:“事情都如此了,你好人做到底,就配合我演这一场戏好不好…” “一杯茶换一件事,这买卖我可亏大了。”沈川媚转着杯子说后面的事:“和屈家有事处理还需要来往,借你们的亲事可以掩人耳目,你装病倒是装对了时机,且先继续装着。至于屈家那边,屈莫广是屈家嫡长子,今日你这一出,他们肯定要掂量一番,加上我这位风度翩翩的俊公子对你无事献殷勤,这亲啊,你想结都难咯。” 耿怀珠激动道:“谢谢你川媚!” “所有人看我都像拐骗良家妇女的登徒子。”沈川媚笑道:“我岂能让他们失望,自然要努力配合些。” 耿怀珠抿着唇,还是忍不住嘻嘻的偷笑。 在屋里待了一盏茶功夫离开,女眷还在院子里,见到沈川媚,一堆莺莺燕燕围上来七嘴八舌,殷老夫人也问:“怀珠的病势到底怎样?” 沈川媚只回答殷老夫人的问题,开口前略一沉吟,命只有一条,实在担心会被眼前的莺莺燕燕群起而攻之。 “痘疹确实颇为严重,从脸上一直蔓延至身上,若不及时治疗,恐不止毁容那么简单。”她的语气也颇为严肃。 痘疹从脸上一直蔓延至身上了啊,大夫都这么说,势必是亲眼所见了,莺莺燕燕没有群起而攻之,都变得沉默,也变了看她的眼神,不屑轻视里夹着若隐若现的暗昧。 看够了,最后都将视线凝在殷老夫人身上,等她做最终的裁决。 殷老夫人心里想什么不知道,至少面上风平浪静:“走吧,让怀珠多休息,没事不要来叨唠她。” 客堂里的男人一个都没有减少,莺莺燕燕回来,屈焦庄视线直接穿透她们落到沈川媚身上:“怀珠姑娘病势如何?” 莺莺燕燕七嘴八舌的替沈川媚回了,长辈面前不敢造次,有什么说什么也足够让屈焦庄气的火烧胡子。 赤梁国民风是开放,但也不乏有思想依然古板不通透的人,特别是那些上了年岁的。 沈川媚让人拿纸笔写了药方给屈焦庄:“听说屈家在荆阳开了药铺,要麻烦屈大人派人跑一趟将怀珠的药取来。” 连名字都叫上了,抢他孙子的媳妇不够,还想差遣屈家,这就过分了,屈焦庄吹胡子,暗暗戳从头到尾都无动于衷的屈莫广。 和尚入定的屈莫广才回神,竟是行了一礼说:“药方给我,我让阿福去拿药。” 阿福是他的随从,他竟然一点不与沈川媚计较,还非常客气的以礼相待。 果然没有感情的姻缘是不可取的,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屈莫广对耿怀珠永远都是漠不关心满不在乎的态度。 也好,屈莫广越是不在意,她作梗这场婚事便能少了许多顾虑,沈川媚将药方递给屈莫广:“有劳师兄。” “莫广我看着长大,果然是个懂事的好孩子。”殷解自很高兴,屈家以大局为重并没有当场质问耿怀珠和韫玉的关系:“我让厨房备了酒菜,今日大家一起用个便饭。” 酒菜备在后花园,摒去所有下人,女眷在园子花圃中热闹非常,男子入亭畅饮,也是满面春风。 莺莺燕燕说说笑笑,声色盖过亭中的男子们。 放下戒备总算可以畅谈一番,沈松中一心想快点解决陛下的病继而寻找沈祁右的下落,比大家都积极:“既然是从手札里得知水凤花的药效,说不定也能从中找到更多的信息,莫广,你将手札全部带来,大家一起研究,说不定真能找到救醒陛下的方法。” 屈莫广说:“手札我一直藏于房中暗格,今晚便取来给师父。” 屈焦庄顾虑皱眉:“将军府有邑王的人,你怎么顺利将手札带进来,接下来还有诸多事宜要商讨,难道我们每次都偷偷摸摸,这不是办法。” “偷偷摸摸不成,那就光明正大的进来。”沈川媚道。 她胸有成竹,不像醉酒说大话胡乱来。 大家都看她。 沈川媚笑了笑:“师兄和怀珠是定了亲的人,现在怀珠生病,他来关怀也是理所应当。就算住进将军府,也没人敢说什么,传出去说不定还是一段佳话,难道殷老将军会赶师兄出门?” “莫广如此体贴,我高兴还来不及。”殷解自拍着大腹喜上眉梢。 屈焦庄忘了沈川媚抢他孙子媳妇的气愤事,点头应和:“此法甚好甚好。” 屈莫广说:“如果惹急了邑王呢?” “怕他气急了鱼死网破?”沈川媚不甚在意的笑了笑:“皇帝昏迷不醒,你们是宫中的医官,既然是救陛下,为什么要偷偷摸摸?邑王想要继位,要的是顺理成章,如果他想鱼死网破,一开始就不会给你们救陛下和保护太子的机会,一刀杀了,所有的事不就一了百了。他想要明君的称号,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做出两败俱伤的蠢事。” 屈莫广看沈川媚,这小子看起来弱不禁风,胆子竟然这样天不怕地不怕:“明的是不行,谁能保证暗的?” 第25章 休戚与共,风雨同舟 “你们暗着来,事情顺利过吗?真当邑王是傻子。”沈川媚看屈莫广倒像是在看傻子:“暗的干不过,就光明正大的干,所有事摊在全天下人的眼前,邑王可以杀掉我们这些人,难道他能杀掉全天下的人,堵住全天下的悠悠之口?明君啊,可不是那么好当的。” 她如此不可一世的说法,像极了土匪子,偏偏还挺中听的。 不过,大家也只听听,毕竟这是冒险的事,短时间内可以这样来,长此以往下去只怕邑王也给他们在明面下绊子,给他们定下几个罪名到时株连亲人一样难。 暗来用对方法也是简单粗暴。 殷老将军武将出生,靠的都是打打杀杀来建功立业,就喜欢简单粗暴,都是简单粗暴,当然怎么顺手怎么来。 “我倒是更喜欢韫兄弟的明目张胆。”殷嵇九踏进亭子,正八品锦衣卫的官府衬得他意气风发英姿飒爽:“如今雪莲已经找到,陛下醒来指日可待,这个时候越是小心翼翼,越是会让邑王察觉不对,既然这样,那不如明着暗着一起来,扰乱邑王的视线,也是为我们多争取一些时间。” 大家不说话,像是被他说服。 殷嵇九看沈松中,又道:“还有一件事要说,邑王已经安排沈二老爷之子沈怀树进入太医院,拜在溥公门下。这位溥公,也是邑王的人。” 他神色沉沉又凝视众人:“邑王那边已经开始行动,我们处于被动的情况,根本没得选择,是明是暗早就不重要了。” 能阻止才是关键。 这样啊,沈川媚想起被救后改名邹霍满的哥哥沈祁右,上一世他也是这一年考进太医院,沈农兴也是这一年来荆阳发展,周旋许久沈怀树才顺利走进太医院,倒不想这一世进的格外顺利。 兄弟俩碰面之后不知沈怀树会是什么表情?真是令人期待。 这是天意吗? 就是要优待二房的人,哪怕他们是泯灭人性的杀手。 天要他们好好活,她逆天改命就是错,所以天要弥补他们。 真是天意吗? 不,她从不信有天意。 沈川媚若有所思的笑了笑:“送进宫了又如何,错过了时机,所有的反抗都不过垂死挣扎,谁又晓得陛下是不是明天就能醒来。” “韫兄弟有想法?”殷嵇九道:“不妨直说。” “祖师爷的手札我看过,所以我带来了水凤花。今日无事,不如来练练手。”沈川媚无心吃饭,干脆搁下筷子,语气轻快的像是在玩。 众人没应和,昏迷的是陛下,系的是天下,岂容半点松懈。 殷嵇九问:“韫兄弟有几成把握?” “五成吧。”沈川媚想了想应,毕竟她也只是知道药方,未曾亲自动手配过药。 她这里五成,加上祖父的手札和先知,得有九成了。 另外一成,是时间。 五成吗,屈莫广连五成都不敢说,他也只是在手札里看到了丁点的希望:“我马上回去将手札带来。” “以免节外生枝,我跟你走一趟。”殷嵇九道。 两人去了,沈川媚也离开,留下的人继续畅聊。 回到屋里沈川媚卸下伪装面无表情的靠在轮椅里,喊站在身后的良姜:“荆阳有一户邹姓人家,家中有一少年邹霍满今年考入太医院,你替我给他送一封信。” 良姜转到她的跟前看她。 “你想问我他是谁?”温暖重新染回沈川媚的眼:“你猜的没错,邹霍满就是沈祁右。” 良姜眼睛亮亮,她百计千谋周旋,只为讨回公道寻找沈祁右,如今距离愿望又近一步,是否也会很快回到山州? “只是如今情况不明,暂不宜相认,且他未必会轻易信我们的话。”沈川媚解释,顿了一下接着叹气才又道:“他和你一样,都忘了自己是谁。” 良姜眼里的光慢慢暗淡,不知是为沈川媚难过,还是为自己的遭遇伤心。 沈川媚冲他笑了笑:“沈怀树已经进宫,他们势必会碰面,沈怀树也必定会想办法斩草除根,我要确保真相大白之前哥哥生命无忧,能求的,只有你。” 良姜抓住她的手:休戚与共,风雨同舟。 这是他们从相遇至今一直在做的事,他们是一体的,这没什么问题,在没有和魑魅阁正面对上之前,沈川媚一直这样想,但现在情况又变的不一样。 “良姜,这段时间,你有没有想起过去事?”她问:“对于你的身世,你难道不好奇吗?” 好奇啊,但并不是非找不可,他现在很快乐很开心,良姜摇头,小心翼翼掩藏内心深处的想法,他不愿想起过去的事,每一次试图摸索回忆的边缘,从来都是痛苦的。 “公子。”绿竹做贼一样猫着腰进屋,手里还端着刚熬好的药:“吓死,差点就被老爷撞见,公子,您快把药喝了。” 沈川媚已经到嘴的话咽回肚子里,接过绿竹递来的药饮尽,拿笔墨写信交给良姜:“一定亲手交到哥哥手里,亲眼见他读信。” 良姜抓她手问:方才,你要说什么? 沈川媚摇头:“下次再同你讲。” 绿竹在旁边歪着头看两人互动,良姜走了她才凑过去,蹲在沈川媚身边挨着她:“公子,良姜对你那么好。” “你想说什么?”沈川媚手指戳她额头警告。 绿竹抱她胳膊:“奴婢是觉得,良姜虽然身份不明,但他武功那么高,又对公子那么好,长得也帅。,等我们回山州以后,公子是不是…” 沈川媚说:“我是公子,他也是公子。”那便是绝无可能。 绿竹一脸惋惜:“我看公子就是故意在装傻。” “他早晚要回到属于他的生存之地。”沈川媚若有所思,又笑笑:“而你公子我,将来要遨游天下。自然不会有人愿意和我在一起,我也不想。” “公子不想才是关键吧。”绿竹撇撇嘴:“公子不能因为失去一次姻缘就对此彻底失去念想。” “我的终身大事,还要你瞎操心?” “你不操心,只能奴婢来操心。”绿竹得意:“我不止是公子的大丫鬟,还是公子的大管家,您的所有事,奴婢当然要事无巨细的解决。” “出去,不要打扰我休息。”沈川媚赶人。 “好的,奴婢这就滚。”绿竹抱着碗去洗,心里还在琢磨这段时间见到的公子才俊。 第26章 都看到了 沈怀平毕生所学可不止一本手札,殷嵇九和屈莫广一人扛着一箱回将军府,带到沈川媚的院子。 沈川媚赶走绿竹后没有休息,拿写信剩余的纸笔在桌上写写画画,最后丢进盆里一把火烧尽。 手札将桌子堆满,屈莫广说:“实际上,我还有许多本没看。” 得到手札的时间短,他白日要在宫中,只有夜深人静时才能偷偷研究,如今总算可以暂时松口气。 “那就先从没看的看起。”沈川媚道。 殷嵇九不懂这些,荡荡无事的双手准备离开。 沈川媚喊他,头也不抬说:“殷公子,你去将药罐子和我们所需的东西搬来。” 屈莫广停下手中的事看沈川媚,怎么让殷嵇九干这种事,他好歹堂堂殷家公子,还是锦衣卫,干下人干的事到底有损体面。 “这种事直接让下人去做。”一起来研究的沈松中也说,桌下扯沈川媚的袖子,虽然说是为殷老将军做事,但身份差别还是要注意。 “将军府鱼龙混杂,我不信下人。”沈川媚直言道:“如果你们无所谓,就当我没说过。” 更直白说,整个将军府,她唯一相信的人只有殷嵇九,也许因为对他有过一世的了解,能确定这个人至少目前还能把握在手里。 大事面前谨慎是对的,大家不说话,殷嵇九踏出房门也撸起袖子亲力亲为搬东西。 不懂医的在外面干苦力,懂医的就在屋里专研手札,配合的倒是相得益彰,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绿竹给他们奉茶,茶杯搭上其中的一册手札上,屈莫广胳膊肘一撞,滚烫的热水一下子浇在手札上,手札拿起来翻开,许多内容已经糊了。 “怎么这样不小心!”沈川媚变了脸厉声。 绿竹噗通跪倒在地瑟瑟发抖。 沈松中屈莫广捏着袖子小心拭擦抢救。 沈川媚沉声说:“快些拆了,趁太阳拿外面晾干。” 纸一页一页摊开铺在外院,几道身影忙忙碌碌。 绿竹忐忑加入忙碌里抬眼看见沈松中屈莫广都盯着自己,心一抖,吓的一时忘了反应。 沈松中一声喝骂:“嫌不够添乱还敢来,快快滚下去,别再添乱!” “奴婢只是想帮忙,我这就走。”绿竹不敢看人,垂头冲回屋里。 沈川媚透过窗户还在看院子。 院子里的身影结束忙碌回到屋里,看见绿竹跪在角落,脑袋磕在地面,整个身子还在瑟瑟发抖。 沈松中睨了地上的绿竹一眼,又看韫玉,选择沉默。 夕阳盘踞西山时,屈莫广去将晾晒的手札收回来,出门没多久又兔子一样跳回来,脸上写满激昂雀跃欢腾。 “快看,这是什么!”他将其中一张手札举到大伙面前,激动使他红光满面:“正是我们所需的解药,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找到了!” 沈松中抢过去看,同样激动:“没错,是这个!”又递给沈川媚,再看她的眼神多了几许不易察觉的复杂:“韫玉,你也看看。” 自然都是高兴的,沈川媚说:“找到是好事,雪莲和水凤花都有,其余的药材也好找,说不定陛下明日就能醒来。” “可不是!”屈莫广立即道:“我这就命人去备药。” 沈川媚应一声好。 屈莫广走到门口又停下,回头对沈川媚说:“这丫鬟虽然犯了错,我们却因此找到了解毒的办法,就算是将功补过,且跪也跪了,韫公子饶她这一回吧。” “既然屈公子亲自开口。”沈川媚看快瘫在地上的绿竹:“还不快谢谢屈公子。” 绿竹声音都虚了:“奴婢谢过屈公子。” “下去吧。”沈川媚声音淡淡。 一个个药罐在院子里燃烧沸腾。 解药的方子出来了,沈川媚不再插手,屈莫广一人足够,他本就是个对医理及其聪慧的人,不需要人过多指点。 月上中头,院外终于恢复安静。 消失了一天的良姜回来了,沈川媚说:“带我去看绿竹。” 开门看见沈松中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瓶药。 沈川媚琢磨他的来意没说话。 “拿去吧,止疼散瘀的。”沈松中递过去又道:“小宝,我们谈谈。” 父女间的谈话,良姜自动退下替他们关好门。 “阿爹。”沈川媚软软喊了一声。 沈松中瞪了她一眼,藏在袖子里的药方递给沈川媚看:“你来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两张类似的药方,形似的字迹,一张陈旧久远,一张被水漾花的只能隐约辨别内容。 “什么?”沈川媚眨眨眼,爷爷的字她只学到皮毛,不过水漾花后并不容易察觉,装装傻应该很容易蒙混过关。 只是没想到他这个快发现不对。 沈松中沉声:“爹都看到了,绿竹拿着这张药方混在手札里。为什么?” 沈川媚在想怎么说才能合情合理。 沈松中忧心忡忡又质问:“小宝,你老实说,怎么会知道解药?” 沈川媚道:“你说在爷爷的手札里看到过,我也只是在爷爷的手札里看到过。” “爷爷的手札是这一张!”沈松中拧眉:“爹只是说过在爷爷的手札里看到过类似病理的记载,你让绿竹放进去的这一张,屈公子熬好的药实践证明,你的药方分毫不差。宫中传出消息两位为陛下试药的人已经清醒,估摸着这会儿陛下也已经醒来。” “这是好事。”沈川媚松了一口气。 沈松中哼了一声:“别打岔,你还没回答爹,怎么知道解毒的?” 上辈子知道的,信吗? 沈川媚有些头疼了,不怕一万怕万一,这个万一偏偏是亲爹。 “阿爹以前常说小宝有一双妙手,有一颗慧心,假以时日一定能妙手回春,重现华佗在世。”她说:“阿爹就不能觉得是小宝能力所为?” “你有几斤几两我会不知道?”沈松中当然不信。 现在的沈川媚确实能力有限,她心里清楚这话其实说不过去。 “阿爹,恕我不能说。”沈川媚直言:“只是请你相信,女儿做一切都是为了救人。” “是不是为了救哥哥,所以才出此下策?”沈松中问。 算是吧,这样做省时省力对谁都好,更多是不想让沈农兴掀起风浪,但不能说实话。 沈川媚点点头应是。 但也说不过去,有功劳的事为什么故意让给屈莫广,一下午都没有再现身。 沈川媚又解释:“药方我也不是十分确信,所以故意让屈莫广发现,他是阿爹真正的关门弟子,从中调出正确的药量不难,果然他做到了。” 沈松中将信将疑,不过也不再质问她。 第27章 我只做交易 沈川媚到绿竹房间来,亲自给她擦伤口,绿竹愁容满面:“姑娘,老爷他都发现了?” 有良姜在又是夜深人静,看她小脸乌云密布好像下一秒就能泪如雨下,沈川媚没跟她计较这一声错误的称呼。 “是我安排不够周道,被发现不赖你。”她说:“事急从权,总归要解决的事情都解决了,这才是最重要的,至于爹那边,我已经解释清楚。” “那就好那就好。”绿竹拍着胸膛,大概药起了作用,竟缓减了大半的疼痛。 “每日擦三次。”沈川媚将药瓶放进绿竹手心:“这次,委屈你了。” 做好了事还要被惩罚,但这是假的,身体虽然受了苦实际心里是高兴的,绿竹满满成就感,姑娘越来越倚重信任她了:“只要是公子的事,奴婢就算上刀山下火海都不怕。” 不怕的都是傻子,这傻子很让人欣慰,沈川媚说:“不用你拼命,不过确实需要你做事。” 当初火场里逃生那才是一辈子的噩梦,噩梦甚至一直伴随到现在,身痛心痛无处发泄,跪半日这点疼算什么,沈川媚让她休息一天再做事,绿竹隔天就离开将军府,干劲十足。 天亮饭桌上殷解自喜道:“陛下凌晨醒来,正召见大臣们说话。赤梁国,稳了。多亏了几位的鼎力相助。” 沈松中欣慰道:“身为百姓,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可不是相助,也不是应该做的,这是交易,殷解自还欠她两件事,不过这不急,沈川媚抬头无声无息的笑,心里开始琢磨殷解自可以为她完成的第二件事。 “你们是大功,宫中一定会嘉赏。”殷解自想到当年拒绝他来荆阳为官的沈怀平,还是忍不住道:“你们医术高明,不如就留在荆阳,用不了多长时日太子势必登基,正是用人之际。” “是运气,正好找到药方,荆阳有将军府有屈大人,定能保陛下无忧,我们平凡草民医术马虎,不敢当不敢当。”沈松中诚惶诚恐,只盼事情快些结束,找到沈祁右安稳回山州过小日子。 进宫啊,沈祁右和沈怀树也在宫中呢,沈川媚若有所思嘴角逐渐有笑意。 沈松中看她,眼皮跳跳。 饭罢沈川媚去找殷解自独谈,殷解自主动笑道:“你想让我安排你进宫。” “我想殷老将军也不想看到沈怀树在宫里。”沈川媚说:“不过,不是我要进宫,是沈家四姑娘沈川媚。” “可她只是个姑娘。”殷解自道。 “殷老将军瞧不起姑娘?故有巾帼不让须眉,女子未必弱于男子,世人偏见而已。”沈川媚直言道:“这是第二件事。” 殷解自乐呵一笑:“看来无法拒绝。” 沈川媚说:“我知道殷老将军不会拒绝。” “我诚意相邀不去,偏偏用交易,为什么?”殷解自有些不解。 “相邀是人情,交易是利益。”沈川媚坦率不避讳:“我只做交易,谁也不欠谁。” “好个狂妄的臭小子!”殷解自捏着胡须大笑两声:“那不如,我们再做一场交易怎么样?” “我知道将军想留下我师父,只不过,他老人家志不在此,我们的交易里面永远不可能有他。”沈川媚表明自己的态度,也算是给殷解自一个警钟,永远不要打她身边人的主意。 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在干嘛,从不被外界多余的事物所干扰,小小年纪如此坚毅难能可贵,殷解自心里一番感慨没再游说。 屋外忽然脚步噔噔,有人推门而入。 在宫中值夜的殷嵇九出现在他们面前,手臂有两处显现的刀伤。 “韫公子最好去看一看。”他道,话也没头没尾的。 “出了什么事?”殷解自问,倒也不见急,只是两处轻伤,如果是邑王动乱只怕这会儿他连宫门都出不来,不是宫里出事就都不是大事。 殷嵇九推沈川媚轮椅走一边说:“邹家公子遭人追杀,我将他带回府中,哪想沈老爷一看见他就抱着哭,非说是他儿子。” 说已经死了的儿子重新出现在眼前,当然会哭,儿子还不记得他,当然更会哭。 沈松中给沈祁右处理伤口,眼睛半刻不离沈祁右。 沈祁右惶恐不安低头不敢对视,不停努力解释是邹家孩子。 难以再看这一幕,沈川媚扶额叹气:“造孽啊。” 众人看她。 沈川媚看沈祁右说:“你今年17岁,在沈家族谱里排行老三,是沈家大房的二公子,数月前你和你大哥沈骆堰得沈二老爷命令运送一批药前往易州,路上遭遇土匪,你大哥沈骆堰死了,你下落不明一直至今,沈家世代为医,你一直跟着你爹在铺子里做事,山州许多人都认得你,你若觉得我们的话不可信,不如寻个时间回一趟山州,也亲口问一问邹家人。” “你是谁?”沈祁右看她,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只是脑子一团白。 沈川媚想喊一声哥哥,可是身边都是人,她看红着眼眶的沈松中说:“我是他的徒弟,韫玉。” 韫玉?听起来很陌生,沈祁右又问:“我们之前认识?” “认识。”沈川媚也湿润了眼眶:“你一直都在保护我。” “可是,”沈祁右看起来很苦恼:“可是我并不认识你们。” 沈川媚道:“因为你失去了记忆,所以成为了邹霍满。” 一室沉默。 … 将军府派人去通报,邹家人很快来。 邹老爷在旁和殷老将军说话表示感谢,边问殷嵇九来龙去脉。 “若没看错应该是魑魅阁的人所为。”殷嵇九道。 邹夫人到床边看见沈祁右身上的刀伤抱着心疼大哭不止:“哪个杀千刀的要对我儿不利,老爷你一定要找出凶手,为霍满讨回公道!” 邹老爷安慰又附和:“不管怎样我都不会让霍满的伤白受,夫人放心,回去后我就派人去仔细调查。” “那我们现在就回家。”邹夫人扶着沈祁右让他下床。 他们待沈祁右如亲儿子,沈松中看邹家人,神情复杂。 沈祁右没动,忽然问:“娘,我真的,是邹家的孩子吗?” 第28章 看天下最美的景 邹夫人表情凝结:“你怎么,会突然这样问?你当然是邹家的孩子!” 沈祁右引荐沈松中给邹夫人认识:“娘,这位来自山州,姓沈,他说我也姓沈,叫沈祁右,家中排行老二。娘,我再问您一边,我真的,是因为您膝下无子才从族中旁系过继来的吗?我的失忆,也仅仅是因为意外失足造成的吗?” 遇上他真正的亲人了?邹夫人脸容精彩变幻,一颗心咯噔凉了大半,手脚也是霎凉,唇色都退了。 她不讲话,就像此地无银三百两。 “这…你、你真的是他的父亲?”邹老爷甚为震惊。 此话无疑是亲自证实沈祁右不是邹家孩子,这二老其实称的上善良,只是一生无子常年被族人欺凌嘲笑,得知沈祁右失了记忆便动了私心。 沈川媚说:“都在荆阳,这事往后慢慢谈吧,目前先把他的伤治好。” 算是给邹家台阶下了,往后再谈,总能更融洽。 邹家人稍稍将心放回胸膛,邹夫人殷勤应和,到底还是心虚,少了些底气:“是是是,伤势要紧,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先把人带回去?” “先回吧。”沈川媚道。 沈松中一脸震惊,终于找回儿子,怎能拱手让人! 又听沈川媚说:“不过,魑魅阁不是那么容易善罢甘休的地方,邹家已经不安全,这点还请你们牢记。” 这是有后话?沈松中迅速冷静下来。 “我让人彻夜轮换监守。”邹夫人并不知道魑魅阁是个什么地方,只是觉得,家中家丁那么多,这点问题肯定能解决。 “魑魅阁杀人不眨眼,你以为是一些家丁能阻拦得了的事?”邹老爷胆寒,想这位小兄弟这样说肯定有他的用意,忡忡问:“这可怎么办才好?” “其实也不难,如果邹老爷不介意,我认识一群武艺颇高的人,可以请他们帮忙护你们一段时间。”沈川媚道,询问而不是直接安排,给足邹家人足够的面子。 邹老爷欢喜道:“甚好甚好。” 沈祁右被接回邹家,沈川媚在荆阳最有名的鹤庄设饭局请风相岐。 “韫兄弟,又见面了。”风相岐自来熟,不用请就坐到沈川媚对面,酒菜事先安排好,跟着他的到来一起上,风相岐边吃边问:“这次韫兄弟想做什么买卖?” “饭点时间,风公子先填饱肚子吧。”沈川媚亲自给风相岐斟酒:“听说鹤庄拥有天下最美的景,来都来了,不好好欣赏一番实在浪费。” 风相岐很看不上眼:“都是些弄虚作假的俗物,能有什么看头,还不如我走南闯北看到的山川河流,置身天地洗涤心灵,那才叫真正的美。” 张扬不羁的风公子原来还洗过心灵,沈川媚看窗底下开得艳如血猜不出叫什么的花儿,毫不掩饰内心的想法,笑容堆积在脸上:“我一届俗人,只配看这种俗物,更没资格洗涤心灵。” 风相岐听出来她的调侃,有些恼:“你别不信,等你腿好全了,我骑马带你到远处去看,保你流连忘返舍不得回家。” 天下美景两辈子加起来她也没看过多少,沈川媚看窗外蔚蓝的天走神。 上辈子腿一直残着,除了一门心思扑在报仇上也自卑,这辈子有了想到外面走一走的想法,也是心愿未了,事情一件接一件的忙。 她想当鹰,翱翔天地,去见识大好山川河流之外更辽阔的地方。 沈川媚低头看自己的腿,她能成功的,她离成功已经近了一步:“这话我放心上了,到时候风公子不说,我也会亲自提起。” 风相岐喝着酒笑容满面意气风发:“谁不去谁就是孙子!” 笑容将眼前的人变成一抹阳光,绚烂夺目有温暖,沈川媚不知不觉也跟着笑,笑从内心深处荡漾在眼底,熠熠生辉盖过窗下花儿将它们衬得黯然失色。 风相岐呆了呆,羽眉雪衣星眸笑如朗月入怀,男人原来也可以用美来形容,这世上原来真有仙人之姿。 “发什么呆?”沈川媚纤细的手在他眼前晃动。 手也比女人的好看,风相岐视线随她的动作移动,人也被惊醒,咕咚咽下嘴里的酒,酒气挥发熏染他的脸容他的神智,匆匆转移视线不敢再看对面仙人姿色的少年。 风相岐想,鹤庄大概名不虚传,有天下最美的景。 “酒不错,景也不错,来,今日喝个痛快。”他豪气道,却是放下酒杯,喝的十分克制。 丰富的菜肴吃的只剩下残羹,彼此都满足的放下筷子,小二撤下碟碗杯酒给他们沏茶。 醒醒酒也终于进入正题。 “想请风公子保邹家性命。”沈川媚给他解释邹家的情况。 风相岐不改性子八卦好奇问:“你和邹家什么关系?” “风公子。”沈川媚沉声。 这是警告了,风相岐忙道:“我知道,做生意只讲做不做,不该问的不该讲的不该看的不该听的,连想的念头都不能有。我们都推杯换盏过了,还以为你已经将我当朋友。你这人实在有些无趣。” 哥哥被殷嵇九相救,将军府还有邑王的人,邹家将军府那么多人看见阿爹抱着哥哥痛哭流涕,这件事已不是什么秘密,早晚被更多的人知晓,说也无妨,沈川媚道:“邹家公子邹霍满,是山州沈家公子沈祁右,我师父的孩子。” 风相岐一脸难怪,隐隐猜到些什么,神情逐渐严肃:“此次暗杀沈祁右的,是不是魑魅阁?” 沈川媚点头说是。 “和邑王有关?”风相岐脸色不止严肃还沉了下来:“邑王派魑魅阁的人追杀沈祁右,是因为你们救了陛下?” 原来他连这件事都知道,是猜还是一直暗中监视他们? 沈川媚眼睑微微一眯道:“在山州,沈家二房就曾暗害过沈家大房一次。如今,二房为邑王所用,大房助将军府解难排困,眼前的局面岂能用一两句话说清楚。我所能告诉的,这次的行动又是魑魅阁,且很快会再有行动。” 来时想为难想提高价格想趁机宰一笔的风相岐,这会儿已经改变想法,答应的毫不犹豫:“我做这笔生意。” 意料之中,他没提价格,沈川媚也不会少半分钱,值得多少价就付多少。 银票递过去,这一次风相岐没有收,他站起来身子摇摇晃晃说:“你一定是我的伯乐,我接受了你的美酒佳肴,就不能再受你的银钱,现在,我要去了结我心中的仇。”走到门口他已经笑笑嚷嚷:“美酒佳肴,又能见到天下最美的景,今日来这一趟,值了!” 什么伯乐,说话莫名其妙疯疯癫癫,走路也是一步一个踉跄像是醉的厉害。 沈川媚想风相岐上一世的死法,大概是真的不胜酒力,不然也不至于躺在青楼女子的温柔乡里再没机会醒来,想想怪可怜的。 她喊店小二结账,抬头看见窗下艳红的花圃有人影闪过,追着风相岐离开的方向去,原来如此,难怪他要疯疯癫癫。 第29章 凛凛寒光里逆境生长艳开 绿竹做事的效率令人赏心悦目,沈川媚从鹤庄回到将军府,她已经将事办好,捏着一张薄薄的房契,献宝的递给沈川媚。 “这房屋的主人原在荆阳经商,生意不景气预备重新回乡度日,奴婢看房子实在不错,便盘了下来。”她说完立即又问:“公子,我们什么时候搬过去住?” “当然是越快越好。”沈川媚让她把房契收好:“和将军府约定的事既然已经解决,当然没有再住这里的道理,我们也该好好盘算自己的小日子了。” 绿竹想象在新屋里的生活,双眼放光浑身干劲:“奴婢这就收拾行囊。” 来时就没带多少行囊,没啥可收拾,沈川媚说不急,喊她先给父亲知会一声。 隔日在饭桌上向殷家人提找到住处的事。 殷解自先是一愣,旋即明白过来,韫玉初见到沈祁右并不惊讶,只怕他早就知道沈祁右在荆阳,估摸着,沈松中愿意来荆阳也是因为这件事,如今沈祁右遇刺,他们肯定有所行动。 “国事尚未稳定,陛下身体纤弱,正是需要你们帮衬的时候。”他说挽留的话,心里盘算他们如今的作用,让他们尽管放心住在将军府。 预知会这样,沈川媚才更想早早搬离。 利益的好处是共赢,她知道自己的实力到哪里,跨越这一步的鸿沟,他们将生活在利益的驱使下成为不能自己的傀儡,跨出将军府是属于自己的天地,因此更要尽快离开。 沈川媚说感谢的话拒绝再留。 沈松中说:“韫玉,我和殷老将军说几句话。” 什么事要她回避?沈川媚喊绿竹推轮椅,马车已经在将军府外等候,她先过去。 殷家的其余人也散了,留殷解自沈松中二人独谈,相谈的时间不长,只是沈松中出来时神情黯然愁眉不展,看沈川媚连连叹气。 “我来猜猜阿爹和殷老将军谈了些什么事,阿爹是不是想进宫,可是殷老将军拒绝了您?”沈川媚斟酌小心试探,父女俩都是彼此肚里的蛔虫,一猜一个准。 沈松中说:“殷老将军跟我说,你推荐了我闺女进太医院。” 带着气的质问,这话听起来也很滑稽,沈川媚笑着指自己的鼻尖:“您的闺女就在您眼前。”又倚在沈松中的肩头撒娇:“阿爹是不是怪我自作主张?” 沈松中哼了一声,想推开她到底舍不得:“我怪你,你就能改变主意?” “不能改。”沈川媚揪着眉头看人愁容满面楚楚可怜:“你看沈怀树进宫后哥哥立马遇刺,如今沈农兴又和邑王同一条战线,我们不能坐以待毙,我进宫帮哥哥是最好的选择。” “小小年纪你懂什么?一个姑娘家抛头露面,以后还想不想嫁人了?”沈松中眼神犀利端详她:“是不是你和殷老将军说了什么,不然他为何拒绝爹进宫?” 沈川媚揣着明白装糊涂,眨眨眼说,也是真心话:“爹太善良,不适合待在宫中。” “你就适合?”沈松中徒然提高了声调。 沈川媚抱住他的臂弯:“阿爹,温室里的花脆弱不堪一击,我被保护的太好,所以家垮的那一刻我什么也做不了,不知道要怎么办,只会哭只会仰天长啸骂天道不公,我不想再做温室里不堪一击的花,我想做长白山上的雪莲,在冰川狂雪暴风凛凛寒光里逆境生长艳开,活出自己的色彩。” 臂弯里小小的手和她的话一样坚定有力,沈松中想起这段时间的种种。 经历过生死,一个人孤苦无助,最后还是回到沈家,洗刷他的冤屈,又一步一步密谋来到荆阳,解决陛下的病况,保护哥哥… 从他入狱她就一直在逆境中生长艳开,没有他们的保护,她的生命也在绽放光彩,她已经不需要他们的羽翼呵护,但她永远是他心中的小宝。 父亲永远会担心自己的孩子,沈松中没再因为沈川媚进宫的事生气:“你打小就是有主见的孩子,这样也好,你们兄妹相守相依互相扶持,爹为你们高兴。” 说高兴的人却红了眼眶抽鼻子,沈松中很挫败,进了一次狱再出来总觉得天翻地覆,自己成为最没用拖累孩子的废物,除了成日忡忡忧心伤怀,根本没有用武之地。 “阿爹。”沈川媚塞了一颗糖进沈松中的嘴里:“荆阳的糖,可甜了。” 小时候沈川媚哭他就用糖哄,吃甜甜的糖不会掉眼泪,如今他要反过来被孩子哄,沈松中眼眶又有水雾,这次没有哭一脸欣慰,他是孩子们心中的楷模,怎能如此不上进。 … 已有下人在洒扫,被褥用具也全部换新,四合院格局半新不旧的房子,远离荆阳的闹市,非常清静。 短时间里能找到这样的地方,沈川媚很满意,沈松中住正房,她住东厢房,西厢房腾空出来留沈祁右以后住。 东厢房不留使唤的人,绿竹亲自伺候沈川媚,给她说屋子下人的情况:“他们原是前屋主遣散的丫鬟婆子,奴婢想肯定要将屋子彻彻底底洒扫才好,就请他们多留几天,有些个想继续留下讨个活,公子您看要留吗?或是奴婢外头重新找?” “阿爹屋里不能没人,就从要留的人中挑几个听话的。”沈川媚看她笑笑打趣,也是真心话:“以后你就是家里的大管家,大小琐事都需要你,用人用度觉得合情合理,就去做,不用什么事都经过我,公子我马上就要进宫,往后我赚钱,你掌家。” “公子真要进宫吗?”绿竹看她的腿,高兴不起来,喃喃嘀咕了声:“腿还得再养养才行。” 中毒导致的双腿失去行动力,雪莲让她重新恢复知觉,但毒并没有彻底排除,解掉七成之后就为沈松中换回女装上公堂,回来后毒素在身体里窜行,差点让她连双手都失去知觉。 三帖药合着煎熬才勉强将体内的毒压制,后来又在去荆阳的路上遭遇刺客,使她的身体越发严重,解药的药量也是日益加重。 可那解药,好多也是毒药配成,以毒攻毒。 都是毒,对身体哪能好。 第30章 不如把她抢回来 沈川媚让绿竹去张罗些女子衣裙发钗回来。 绿竹精神亢奋的下去准备,又兴致盎然地回来,她跟了沈川媚这么久时日,也就看过她穿过两回女装。 第一次在沈川媚被送往乡下别庄彼此相依为命逃命的时候。 第二次沈松中公堂她亲自为沈川媚打扮,她和良姜就躲在客栈里看她窈窕离开的身影,阳光下晶莹如玉,路上的行人都在看她,璀璨生光不似尘世中人。 她家姑娘是仙人转世,绿竹一直这样觉得,眼下更坚定心中的想法:“奴婢终于可以堂堂正正喊姑娘做姑娘了。” 镜子里的少年郎变成女郎,明眸皓齿微微笑,气质卓然,不是仙人甚似仙人。 沈川媚不禁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活了两世才知道,原来她穿上裙衬也这样好看。 “这般容颜,走出去被人抢了怎么办?”她蹙眉愁容自语。 胜似仙人的姑娘原来也会开玩笑,只是这玩笑有点厚脸皮有点不要脸,但也没错啊,姑娘如此仙姿,出门是要小心,绿竹一本正经道:“奴婢去买几个武功高强的家丁回来!” “真当你姑娘是天仙,可真是个傻的。”沈川媚咳笑起身往外走:“你喊阿爹,我们去看哥哥。” 她走的极慢,绿竹轻松追上来:“姑娘昨天不是刚见过?” “昨天是韫玉,今天是妹妹,不一样。”沈川媚内心期待盼着见面:“哥哥对我面熟,换上女儿装,说不定就想起我。” 绿竹点头觉得有道理,嘴笨不会说,扶她出门槛默默支持。 沈松中和良姜都知道她今日就要换回女装,早早就等在院子里,绿柳红花环绕的小院藕红纱衬的女郎桃腮带笑美目流盼款款向他们走来。 熟悉的小宝重新回到他的身边,终于不用再伪装,沈松中欣慰高兴迎上前转着沈川媚仔细端详,十分满意道:“姑娘就该有姑娘的打扮,先前算什么样子!” 沈川媚想起小时候穿新衣裳的心情,当下也拎起裙摆原地转了一圈:“好看吗?” “我的闺女,自然是天底下最美丽的女子。”沈松中拍胸洋洋自豪。 当爹的,永远改不了自己的孩子最美最帅最优秀的臭毛病,他是女儿奴,这种心思尤为严重,他的意见不能是意见。 “好…好看!”良姜憋了半天,眼神闪闪不知道该看她还是回避,可是真好看,比上次在山州上公堂的时候还要好看。 那时她脸色沉沉挂满心事,现在公子在笑,笑的周围的一切都黯然失色,哦,如今要改口喊姑娘了。 良姜这个耿直的少年都说好看,那一定是真的好看。 她也觉得好看,能站起来就算穿破布都觉得是好看的,沈川媚放下裙摆说正经事:“再去看看哥哥。” 邹府没有重兵把守,但也是戒备森严,门口进去开始就都是长风镖局的人,府内五步一哨十步一岗,任谁来都插翅难飞。 风相岐是铁了心要置魑魅阁于死地。 因为要置魑魅阁于死地,所以他放下手头的所有事亲自把守邹家。 他不认识女装的沈川媚,但他见过沈松中,甚至在这段时间内将沈家调查清楚,背负着家仇为寻亲来荆阳,结果卷入皇庭斗争的漩涡里。 山州送来的消息,沈四姑娘经历生死回家却被谢家抛弃,后随耿三姑娘来荆阳。 但他在荆阳这么久一直没有见过沈四姑娘,甚至连听都没听说过,倒是听说耿三姑娘病了不能见人,这位沈四姑娘莫非也不能见人? 沈四姑娘的天人仙姿都不能见人,那天下的其余女人索性一辈子都老死在家中吧。 风相岐看隔着沈松中从他面前经过的沈川媚,想是不是在哪里见过,竟然如此眼熟。 “她就是沈四姑娘?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她?”他胳膊肘撞撞身边人问。 身边看迷了眼的同伴嘿嘿地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少主,那是仙人,小的要是见过她,绝对一辈子不忘。” “真没见过?”风相岐还在绞尽脑汁想:“明明眼熟。” 更多同伴哈哈笑,笑的不厚道,其中一人打击说:“少主,别想了,再想你都不可能认识她,我们倒是知道你认识许多花魁不假,可沈四姑娘哪能和那些胭脂水粉比。” 另一人呸声道:“拿人姑娘和风尘女子比,你这不是侮辱人姑娘么。” “少主要是看上沈四姑娘,不如我们去把她抢回来给你!” “你当我们是土匪,抢回来当压塞夫人?” “也不是不可以…” 七嘴八舌越讲越没谱,风相岐照着他们的脑袋一人送一巴掌,警告他们来邹家的目的,又将他们都轰走,继续去监守他们的岗位。 大家都敛了玩笑,提着十二万分的精神。 来邹家干嘛他们当然时刻牢记,愿意跟在风相岐门下的,一半是为了讨生活,一半和他一样都是为了报仇,仇能让人的感情四分五裂,仇也能凝聚前所未有的力量。 他们都有家人倒在魑魅阁的刀下,风相岐说守邹家就能杀魑魅阁的人,所以他们都来了,魑魅阁要他们家多少条人命,他们就要拿回魑魅阁多少个魂魄。 … 沈祁右背后一道砍伤入肉一个指甲深,身上各处还有几道轻伤,脸除了失去血色,精神状态尚佳。 沈川媚已经恢复女儿身,不能剥他衣服给他治疗,怕惊呆吓坏众人,只能沈松中自己动手。 男儿受点伤不算什么,沈祁右虽然记不住过往的事,但在邹家醒来后在镜子里亲眼看到自己身上血淋淋的各处致命伤口,到现在都还历历在目记得,现在这点伤对他来说不算伤。 但还是要感谢那位来历不明给他送信逼他看信的人,信不信将信将疑到底还是起了堤防,可还是低估了这次的刺杀,杀他一人派了十几个魑魅阁子弟,若非有殷嵇九及时相助,他此刻只怕不会如此轻松的坐在家里。 沈祁右想他在邹家醒来后身上的伤,会否也是同一派系的人所为? 他看站在旁边一直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的沈川媚,熟悉的温暖在心口流连,两个字脱口而出:“妹妹?”尾音拉起不确信。 第31章 少年郎红着眼面目狰狞 沈川媚来没介绍自己,就想看看沈祁右的反应,哥哥潜意识里果然还是记得她的。 “哥哥以前和阿爹一样都喊我小宝。”她说,高兴欣慰小雀跃,活着的如今终于碰上面,还不够,要哥哥恢复记忆才叫真正的团聚。 小宝原来是妹妹,不是他心里欢喜的姑娘,角落里同隐形一样存在的邹别儿暗自窃喜,看沈川媚的眼神温柔的能滴出水。 “爹娘说霍满哥哥的家人来了,要来接霍满哥哥回家,是真的吗?”她问众人目光躲躲闪闪最后落在沈祁右的脸上,带点别人难以察觉的羞怯:“霍满哥哥,别儿可以跟你一起回家吗?” 邹永望当然没有说过这种话,一夜辗转反侧都在想怎么说服沈松中继续将孩子留在邹家,这件事有多难他也知道,所以他退而求其次,那就让沈祁右继续当邹家的孩子,沈邹两边一起往来,可没像自己姑娘说的让邹霍满回家。 他是跟自己姑娘提过点,但是让她借机和沈川媚亲近,也认下这位妹妹,姑娘家玩在一起到时候两家往来亲上加亲,沈祁右两边兼顾继续喊他们一声爹娘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偏偏半路杀出自己姑娘这个程咬金。 “别儿!”邹永望一声凌厉警告,眼神暗示眼睛眨的快要抽起来:“川媚妹妹第一次来咱们家玩,不如你带她在府里逛一逛,看看你喜爱的锦鲤,你们年纪相仿说的来话,川媚妹妹开心了霍满哥哥肯定也会高兴。” 想要拒绝的邹别儿听到最后一句马上改变主意,她是要当霍满哥哥新娘子的人,是应该招待霍满哥哥的家人,他一高兴,说不定就点头娶她了。 “川媚妹妹。”邹别儿甜甜的喊了一声:“我陪你到外面走一走吧。” 正是需要和邹家搞好关系的时候,真真假假逢场作戏对形势有帮助的事都应该去做,沈川媚没有拒绝。 “好啊。”她说:“别儿姐姐和我多说一说荆阳好玩的事。” 山州再好哪能比得过都城荆阳,也不过是乡下人进城看什么都觉得新奇热闹。 也好,这样的小姑娘更好哄骗,迈出门槛邹别儿已经牵上沈川媚的手,想将来不久就能成为姑嫂,看什么都顺眼了。 日头已经出来,荆阳姑娘比纤细比肌理比美,就是比不得乡野村姑的粗拙,这会儿的太阳是晒不得的。 邹别儿只带沈川媚在廊上走,尽头有桌子椅子,她坐下来喊丫鬟沏茶便不走了。 乡下小姑娘不懂欣赏,府里风景再秀丽给她看也是暴殄天物,山野乡村的,只喜欢看热闹听稀奇,多搜罗些趣事回去好在小姐妹面前显显摆耍耍威风。 她都懂。 “川媚妹妹尝一尝这茶味道怎么样。”邹别儿亲自斟的茶,诚意满满都快溢出杯子:“洞庭过来的碧螺春,可不是常人能喝到的好东西。” 好东西吗? 色泽暗叶子零碎入口苦涩无回甘,不是洞庭过来的碧螺春,是品质低等的毛尖。 沈川媚浅浅抿一口搁回桌面:“别儿姐姐觉得好喝?” “这是我最爱的茶。”邹别儿诚意十足:“因你来了,才拿出来分享。” 原来是拿出来特地招待她,面上功夫起码十足了,沈川媚提起茶壶也给邹别儿倒了一杯,想到茶满欺人特地给她灌满了:“别儿姐姐喜欢就多喝点。” 这个蠢人… 邹别儿看满杯的茶很愤怒,抖了抖茶沿杯口洒出,细嫩的手指不禁烫,杯子砸在地面砰响碎裂,引得巡逻的人拔刀赶来。 有刀光闪闪,在日光下破空凌厉而来,闪过巡逻人的眼,凛凛刀刃划破他们的喉咙。 闪闪刀光不属于他们,还活着的巡逻人惊悸大喊:“有刺客!” 黑衣人四面八方游龙穿梭而来,长风镖局风驰云走赶至,两边交汇,冰刃相见血花四溅。 人在眼前木偶似的倒下,腥风血雨看见熟悉的少年郎红着眼面目狰狞杀人如麻。 “那是长风镖局的少主风相岐!”有黑衣人惊觉呐喊:“快,把他抓住!” 密麻的黑衣人散出小队,又迅速向落单的风相岐靠拢,汇成一面网,刀剑出击,宰割网里的鱼。 落单的鱼挥剑如舞,身子灵敏左躲右闪最后一跃龙门跳出包围圈,斩杀了黑衣人不少人,自己身上不过几道轻伤。 椅子上的邹别儿这会儿已经瘫在地上,扯扯躲躲在丫鬟身后,早将沈川媚忘在一旁,看见风相岐武艺超凡,担惊受恐的心终于反应过来。 “你愣着干嘛,还不快点过来保护我!”她嚷道。 “抓住那个女的!”认出风相岐的黑衣人再次厉声喝道:“那是沈祁右的妹妹!” 刀刃相见这么久,沈川媚到此刻才眉梢微扬,能如此精准的喊出沈祁右这个名字,果然是二房所为。 要抓她吗,这想法也没错,从小到大她就是大房所有人眼中的宝,抓住她,同样是捏住大房的软肋。 沈川媚急退两步,撞上廊柱。 黑衣人一跃三尺向廊道冲来,刀锋劈来忽然逆转刺向骂喊风相岐的邹别儿。 沈川媚愣了一愣。 风驰电掣打算来救她的风相岐也愣了一愣,剑转了方向,护下邹别儿。 又有长剑凌空劈来,一道稳健的身躯挡在她的面前,将墙头蚂蚱一样涌来的锦衣卫从她的视线里清除。 “沈姑娘,有没有受伤?”殷嵇九将她从头到脚扫视。 锦衣卫一顿操作猛如虎,抓的留活口,试图逃跑的全部就地伏诛。 “她才是沈姑娘?怎么会!”黑衣人视线在沈川媚和邹别儿之间来回快速转动,诧异又恨:“听说邹家姑娘瑰姿艳逸仪静体闲,我呸,堂堂荆阳名门之后,竟然像个泼妇一样尖叫!” 领主吩咐不得伤邹家人分毫,血花四溅冰刃相见都不被吓到,是和传闻一般,那剩下那位惊慌失措大声尖叫的姑娘,必然是沈川媚! 从开始到落网,竟然无一人擦觉甚至质疑! 原来是错认,可是邹别儿一点也高兴不起来,这是在说沈川媚比她还瑰姿艳逸仪静体闲,不不不,直接骂她泼妇了。 “来人,拿刀,我要将他大卸八块!”邹别儿勃然大怒,连步子都走不大的姑娘,这会儿生猛的一脚踹住黑衣人,黑服上尘土脚印刺眼。 殷嵇九吩咐锦衣卫的人:“将他们带回去,留活口。” 第32章 眼下这种局势 沈祁右那边撑着伤赶来,魑魅阁分派袭击,沈川媚这边遇刺,他们那里也同时遭受围捕。 家丁倒下一片,血海里再次感受死亡,一瞬间脑海有熟悉的片段汇入,分神令人有机可乘,刀刃抵在胸前时有另一黑衣人出手相助,短刃招式毒辣精准,一招一命,数十招解除危机,形单影只的黑衣人迅速撤离。 沈祁右记忆尤深,此前给他送信逼他看信的黑衣人,正是他! “大家都没事吧?”他疾步过来,暂将脑海里的疑虑压下。 “小宝!” 沈松中拉着沈川媚上下检查,邹家二老奔到邹别儿身边,邹别儿越过二老去抱沈祁右的胳膊:“霍满哥哥,你没事吧?这里好可怕,我们还是快点进屋吧!” 刚才还张牙舞爪扬言要将人大卸八块的人眼下已经是小鸟依人的模样。 大家看她表情很无语,黑衣人骂的也不是没道理。 “别儿,大家还有要紧事要谈,别胡闹!”邹永望又气又无奈心情复杂。 闺女荣宠加身长大至今不知愁滋味,想要什么看上什么,每每他还没点头就已经有人双手奉上,养到至今倒是将她养的唯我独尊肆意妄为目中无人。 “下去。”邹永望沉声。 邹别儿跺脚,撒娇的喊了一声:“爹!” 太了解邹别儿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招式,邹永望直接命令身边人将她带回房间牢牢看住。 “大家随我到堂厅,我们慢慢商议。”回过头邹永望已经恢复笑容,客气礼节十足十。 这对父女的面子功夫都是非常了得的,有其父必有其女嘛,沈川媚好笑的想,要跟上去,身边的邹夫人忽然拉住她扯东扯西的说话。 殷嵇九回头喊:“沈姑娘一起吧。” “这…不合规矩吧?”邹永望脱口而出。 他为何将亲闺女关回后宅?因为他是一个老古板,男人不管后院的事,女人永远也别想插手后院之外的事。 沈川媚是女眷,女眷就该待在她们该待的地方! “什么规矩?”殷嵇九眉梢扬扬呵呵笑:“如今陛下刚醒,内乱不定,短短数日接连几位大人家中遭受魑魅阁迫害,眼下这种局势,可不是讲虚礼的时候。” 邹永望这人守礼不变通,但做事人一向非常精明。 什么内乱百姓不懂,为官的却没有几个人不懂,太子和邑王对持已久,陛下昏迷之后这种状况日益加重。 陛下昏迷不久,邑王秘密给他下帖,那一次,他也去了,此后一直斡旋其中未曾明确表态。 如今陛下突然清醒,搅得昏天黑地的局势也跟着陛下的清醒拨开乌云见日,只待君命昭告天下,一切便尘埃落定,已经无需他再各方斡旋。 但殷嵇九不光是殷老将军的孙子,还是太子的人,只是正八品的锦衣卫,却也不是他能得罪的起的。 “…是我糊涂。”邹永望道,能屈能伸亲自请沈川媚一起走。 堂厅里丫鬟在上茶,风相岐已经迫不及待问殷嵇九:“你的意思,不知邹家遭到魑魅阁攻击?” 殷嵇九点头应是。 “这就奇怪。”风相岐几分不解:“魑魅阁阁主去世,少阁主失踪,之后魑魅阁势力一落千丈,按理,不可能有那么多人手做出如此大的行动。” “有人在助魑魅阁。”殷嵇九沉声道,至于是谁相助,也仅仅只是猜测,无凭无据的事不便多说。 风相岐不笨,知道谁在暗度陈仓。 殷嵇九是太子党,沈祁右也是太子党,魑魅阁暗杀的都是太子党,能有资格成为太子敌人的人,整个赤梁国只有一位邑王。 他要剿灭魑魅阁,以后的仇人还要多一个邑王吗? 风相岐深受打击,整个人颓废沉默。 “陛下情况如何?”沈松中问。 “尚好。”殷嵇九说:“诏书已下。” 天下大局已定,邹永望内心暗幸,守得云开见月明,总算熬过这一关,要多亏霍满这孩子,他力挽狂澜,阻止了他和邑王同流合污。 “不过…”殷嵇九的反转让大家将刚安下的心又骤然提起。 “不过什么,大势已成,再挣扎还能翻出天不成?”邹永望徒然提高了声调,下定决心和邑王划清界限,莫要让他后悔! 殷嵇九说:“蜀国扰乱边境,宫中有大臣觐言,太子亲自出兵,一来挫挫蜀国锐气,二来巩固太子威名。” “蜀国!”邹永望一拍大腿:“长公主在蜀国。” 殷嵇九不语。 邹永望立即恍然,当年长公主出嫁闹的沸沸扬扬,是皇上下旨将她下嫁蜀国,故世的太后以死相逼逼她上轿,如今陛下危机,邑王夺位,蜀国这会儿扰乱边境,只怕与长公主脱不了干系。 还真让邑王翻出了天…邹永望有些后悔刚下的决定,看看眼前的沈家人长风镖局还有殷嵇九,都是太子党。 他今日和太子党汇聚一起,别人眼里就是做出选择,哪有什么反悔和考虑的机会余地。 罢,老命一条而已。 “这个长公主也真是,都这么大岁数了,还放不下当年的事。”他提醒道:“万万不能让太子以身试险!” “所以我今日来这里了。”殷嵇九说:“蜀国的太子是长公主唯一的爱子,半月前蜀国太子打了乌国小王子,之后忽然疯疯癫癫白日梦魇晚上见鬼,说乌国的小王子向他索命。如果你们能治好蜀国太子的病,相信长公主对赤梁国未来的帝王,会有所改观。” 风相岐笑道:“见鬼了找大夫,开什么玩笑?你应该直接送个道士过去。” 殷嵇九道:“到时候就不是边境扰乱,而是直接战乱。” 可不是,长公主嫁到蜀国三年后与赤梁国彻底断了往来,她不将赤梁国视为她的倚仗,因为她已经手握整个蜀国。 赤梁国皇帝驾崩,她将心里的遗憾和恨移到新登基的皇帝,也就是她的侄儿身上。 上一世,太子亲率兵马解除边境扰乱问题,但也因此彻底与蜀国闹僵,待太子回荆阳登基,蜀国立即发起战乱,他们生在北地对地形熟悉又骁勇善战,很快攻城掠池。 第33章 他恶名昭彰 赤梁国北地失守,战报接二连三传进京城,臣子们异心四起,怪责新帝的流言纷飞。 不顾亲情不顾大义不顾大局,好勇好斗好胜,无才无德无能,若非他亲临北地挑起战争,北地也不会失守。 臣子们纷纷起义,罢官的,联名的,以下犯上逼君让贤。 纵然当初拥立太子登基的人众多,局势面前,邑王打压之下,越来越多的人倒戈,直至最后,也仅剩那么可怜的几家还在坚持拥护新帝。 外乱动荡,内局不定,打算新帝登基后就颐养天年的殷解自再次披巾挂帅,领着殷家世族所有十三岁以上的男人征战沙场。 那一战打了整整五个月,北地重新收复,殷家男人去了四十二人,回来只剩下三人。 赤梁国一半的兵马握在邑王手里,新帝兵马留一半镇守内乱,一半追随将军们征战沙场,对付蜀国所有的兵力。 殷家男儿们以血躯镇守北疆。 殷嵇九战乱回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砍了邑王的脑袋,内乱从此平息,他从此恶名昭彰。 诏书诏令天下,邑王与蜀国暗通,谋逆当诛。 如此,也不能够洗脱殷嵇九的恶名。 那些拥立邑王的臣子里外不是人,太多人痛恨殷家了。 “小宝。” 这一声惊醒了沈川媚的思绪。 “嗯?”她抬起头,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会儿大伙都盯着她看,错过什么了吗,她回看众人显得些许迷茫。 沈松中说:“殷公子的意思是,你们也去蜀地。” “我们?”沈川媚看沈祁右问:“哥哥要去吗?” 沈祁右点点头。 沈川媚跟着点点头,这才回沈松中的话:“国困当头匹夫有责。” 这是应下了。 沈松中虽然赞同沈川媚的话,但想她一个女孩子长途跋涉还是担心,转念又想她的性子,不让她去肯定不应。 沈祁右如今记忆尚未恢复,荆阳各种势力层出不穷动荡不安,一起去也好,兄妹间有个照应。 他拍大腿,也点点头郑重其事道:“没错,国困当头匹夫有责,爹在家能照顾好自己,你们尽管放心的去。” 他们都点头了,不能落人下风啊,其余人也跟着点头。 一屋子只见脑袋在点动,殷嵇九笑笑欣慰说:“大伙儿先回吧,做好随时出发准备。” 风相岐留下一些人继续镇守邹府,自己和那些受伤的兄弟们先离开,走出邹府人才清醒:“不对啊,他们是大夫,去救人才点头,我又不是大夫,跟着一个劲儿点个屁的头?” “少主要去哪里救人?”伍年被风相岐架着走,作为风相岐的左膀右臂,今日这一战,也是让他受伤颇为严重。 “救你这只笨牛!”风相岐手掌按在伍年受伤的胳膊上,伍年嗷嗷惨叫喊温柔点,立即忘了风相岐说过的那些奇奇怪怪话。 局势在眼前,任何事都刻不容缓。 沈川媚回家,绿竹迫不及待给她讲今日的荆阳大事:“姑娘回来一路有没有听说,陛下已经下诏书,太子七日后登基,到时候各国都有使者来朝拜,街道上的商贩,如今都忙着装点店铺积货到时赚个满盆,到时候一定热闹非凡。” 殷嵇九亲口说过,从邹府回来一路听到的也都是太子登基的事,岂会不知。 “你想看?”沈川媚考虑接下来的安排,说:“正好,你和良姜留在荆阳,有几件事需要你们去办。” “姑娘要去哪里?”绿竹从雀跃中回神。 “蜀地。”沈川媚没说去干嘛,开始交代需要她做的事,事情说完又问:“良姜还没回来吗?” 绿竹心情变得抑郁寡欢,姑娘信任她交代她事情她很高兴,可是自从来到荆阳,姑娘事情越来越多,每一件事都危机四伏,这不好,命会没的。 可是姑娘做事有自己的想法,她笨,猜不透,能做的只有尽力将日常起居安排好。 “他回来后就在房间里。”绿竹苦瓜脸说。 沈川媚去找良姜,敲敲门进屋。 良姜在屋里正自行包扎伤口,看见她,拉起衣服挡住伤。 “手脚灵活,看来伤的不重。”沈川媚打趣,拿桌上的金创药给他处理伤口,说:“我要去蜀地一趟,你留在荆阳…” 刚说到这里,安静的良姜突然猛地回头看她,直摇脑袋,像个孩子一样拽住她的衣角。 “我就去一段时间。”沈川媚想起良姜刚醒来的那段时间。 他不安恐惧,日夜都抱着他的那柄剑,后来逐渐好转,又任性的将那柄剑丢掉。 大概睁开眼见的第一人就是她,是她哄着他吃饭喝药转好,也因此更信任她,像孩子一样喜欢粘着她。 沈祁右也一样没了记忆,对待良姜,沈川媚总能更多些耐心:“我是以沈姑娘的身份前往蜀地,大家都知道你是韫玉的人,跟着去,我的身份就人尽皆知了,阿爹还在荆阳,我需要你保护他,还有其他重要的事需要你去做,去蜀地后,我也会给你写信。” 良姜握着她的手写:我不在,谁来保护你? 沈川媚说:“长风镖局的人也去。” 经上次护送一事,良姜对长风镖局的印象一直不好,始终认定长风镖局虚有其名,听他们也去立即皱眉。 沈川媚补充道:“殷嵇九也去,他是锦衣卫,想必今日在邹家你也见识过他的武功,而且还有哥哥。” … 此去蜀地何止只有殷嵇九沈祁右,还有屈莫广。 避开耳目,马车专走偏僻的山道,雄姿英发的男儿们在外策马奔腾,朗朗笑声穿透山林远离动荡的荆阳。 “救人的事怎么能少了我,邹兄这不厚道啊,下次有好事记得叫上我。”屈莫广策马在沈祁右的身侧。 他在山州游学大半年时间,那会儿沈祁右正和沈川媚斗的厉害,谁也不服谁的医术,沈松中让沈祁右跑富沽城跑宁泗城送货。 他们听说各地名医,就借送货的名义伺机到地方学习,学完了继续斗,一去不肯回。 屈莫广快回荆阳时他们才回。 沈祁右斗输了,回来就关屋里继续研究。 少年年轻气盛啊,沈松中对于多了一位得意门生也从来没有向人提及。 屈莫广这人又是个医痴,除了医术,对其余的其他事都很迟钝。 双方都不在意,没有刻意提起,屈莫广也不去沈家,甚至连沈家的人都不知道传闻中沈松中收的徒弟到底是谁。 沈川媚也仅仅在铺子里和屈莫广打过一次照面。 后来到荆阳嫁入殷家,因为沈祁右的事找过他几回,她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当时阿爹门下唯一的弟子,原来就是屈莫广。 第34章 一如既往的敏锐 “喊上你,我还有出手的机会吗,这么大功劳一件事,当然要独吞才好。”沈祁右和屈莫广不打不相识,两人一起考进太医院,因为意见不合吵了半天,最后吵成朋友。 如今两人就差勾肩搭背称兄道弟了。 沈川媚挑帘看鲜衣怒马的男儿们,想上一世他们的结局,似乎都不甚好,死的死伤的伤表面光鲜也许只是家族傀儡,利益权利家族荣光爱恨情仇…岁月将他们侵蚀,人人体无完肤。 她抬头看蔚蓝的天,天空下有爽朗的笑,畅快的语言,鲜活的生命。 一切都还很好,生活依然色彩缤纷,充满灿烂,所有的坏事都还没有发生。 “你是大夫,大夫就应该舍身救人,怎么能想着功名名利,枉为大夫。”风相岐驱马从他们的身边冲过去,嘴角向两边扯,又露出那排洁白的牙齿,笑的依然张扬狂放:“名利,是属于我们这种人的!” 都正年轻都有一腔热血都有一身侠骨,也都是骄傲的少年郎,碰撞在一起,越发的璀璨光芒。 “真好。”沈川媚轻轻喟叹,想让这种璀璨永世长存。 收回视线才发现马车外的殷嵇九正在看自己,只有他没有驾马狂奔没有畅所欲言没有笑,一直严阵以待的守在马车旁,一直眼盯六路耳听八方。 听到她的话,他问:“什么好?” 当然是活着真好,沈川媚笑笑说:“天气好,空气好,心情好。”她看殷嵇九问:“殷大人为何不与他们并驾齐驱痛快扬鞭?” “因为有人二次托我一定保护好你。”殷嵇九看她:“我既已允诺,就要说到做到。” “二次?”沈川媚琢磨是谁,问:“邹家是第一次?” 殷嵇九点头:“沈姑娘知道是谁?” 他出现在邹家第一时间冲来保护她,现在又说有人二次托他,这不难猜。 是她事先叮咛良姜,只要魑魅阁的人一出现,第一去给殷嵇九送信,第二护好哥哥阿爹。 在意她的人无非这么几个,短时间内只有良姜接触殷嵇九,除了他,不会再有别人了。 这个傻小子啊,真拿他没办法,沈川媚眼神温柔叹息又无奈,摇摇头说:“不知道。” 殷嵇九看她眼神没说话,不像是不知道,更像是知道是谁后行所无忌的隐瞒。 反正他不知那人是谁,也奈何不得。 应该是她熟悉的人,殷嵇九猜,更好奇躲在他们背后操纵这一切的人,这人能力非凡,能知道魑魅阁的行踪,能在关键时刻引他去邹家抓人。 会是谁? 殷嵇九看沈川媚忽然问:“沈姑娘可知道韫玉的下落?” “他说要看尽天下美景,先从荆阳开始,陛下的事刚解决,他就逍遥去了,如今在荆阳哪个角落,还真不好说。”沈川媚微微一笑,想殷嵇九这会儿提韫玉的用意,是怀疑到什么了吗? 这个人,还是一如既往的敏锐啊。 “说什么?”屈莫广打马回来,给他们递干粮:“风相岐说停下歇会儿吃点东西,一会儿再走。” 沈川媚接过干粮,抬头看了一眼前方,风相岐带着一小队人驾马往前,那是一处山道,他们很快被山壁隐没不见。 干粮才咬上口,就听见山道里传来的乒乒乓乓冰刃相见的声音,屈莫广问:“我们要不要上去帮忙?” 沈川媚看他文弱书生刀都提不起来的样子,帮倒忙还是算了吧,过去风相岐还得腾出精力来救他。 殷嵇九动动耳朵听山道里的动静:“人不多,风相岐身手不俗,能解决。” 他都说没问题,那肯定是安全的,沈川媚放下帘子安心吃干粮,细嚼慢咽填饱肚子,风相岐他们也回来了。 “打得那群龟孙子屁滚尿流的跑了!”风相岐打的痛快也得意,驾马过来将一样东西丢给殷嵇九:“死人身上扒拉下来的,不知道是什么鬼东西,看着挺值钱,就拿了。” 说完又向屈莫广和沈祁右嚷:“我的人受伤了,你们得负责治愈他们,钱我可一分没有。” 屈莫广已经下马去检查他们的伤势,很看不上风相岐的做派:“你这人,怎么眼里只有名利?” 风相岐反驳:“你这人,怎么眼里只有你的医术?” “因为我是大夫!” “那不得了,因为我是生意人,生意人当然只谈钱!” 屈莫广瞪了他一眼,和嚣张跋扈的人自然说不过,说不过那就不说,他低头做自己该做的事,懒理会一直嘻嘻哈哈就没正经过的风相岐。 沈川媚下马车帮忙,看见殷嵇九手里的东西愣了愣。 精致的方盒刻画蜀国文字,文字下面一朵妖冶的花,和魑魅阁的标志一模一样。 殷嵇九打开盒子,里面放着一封信,信有被人打开动过的痕迹,除此之外再没什么。 “应该是要送往蜀国的信。”殷嵇九说话里看了风相岐一眼。 既然是送信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特地再用盒子精装,里面应该还有其他东西才对。 沈川媚也看风相岐,目光落在他别在腰间鼓鼓囊囊的荷包上。 “你们这是什么眼神,蜀国的信,看我干嘛,我要懂还需要给你们?”风相岐挺直胸膛威风凛凛一点不心虚。 殷嵇九将方盒收起来说:“看来我们的行踪并不隐蔽,邑王已经知道我们要去蜀地的事。” 他们是半夜出发,各自前行到郊外才集合,满打满算不到一天的时间,邑王知道的比殷嵇九预期的还要早。 有人泄露了此事。 他沉默扫视眼前的众人,笃定说:“队伍里有邑王的奸细。” 现在的长风镖局如此不堪吗,从临岩城来荆阳已经出现奸细,这次再有内奸,就是第二回了。 良姜质疑的也不是没有道理,风相岐果然是不行的,现在的他,还是太稚嫩了。 沈川媚又盯着风相岐看:“邑王既然已经知道我们的行踪,就不能再照原计划进行,去把行路的向导喊来,接下来的行程交给殷嵇九,你要做的,就是确保你的人能够随时听他的命令。” “你这又是什么眼神?怀疑我的人?”风相岐格外不爽:“你这是在怀疑我的能力!” 沈川媚直言不讳:“我就是在质疑你的能力。” “你你你…”风相岐气血上涌头昏脑涨,他居然被一个小姑娘瞧不起,简直奇耻大辱! 正事上沈川媚永远严肃,面对他,她也少了些许耐心,见他瞪眼不动,她又厉喝了一声:“还不快去!” “去…”风相岐看沈川媚的脸,憋了半天憋不出后面的话,去个屁在舌尖绕了一圈,他突然就散了气势,心头安慰男不与女斗,嘴上哼哼声音小:“去就去…” 第35章 瞎说什么大实话(求推荐票) 长风镖局的人看呆眼。 这还是他们认识的那个桀骜不驯目中无人的少主吗,不是的不是的,眼前这人他们也不认识,被一个小姑娘喝成怂包的少主他们怎么可能认识,太他娘的丢脸了。 看风相岐过来,一个个的都低头转眼看天空数手指,全部当他是空气。 风相岐没好气,风风火火走过去踹了憋笑的伍年一脚,喊了向导过去。 大家虽然觉得丢脸,但也是头一回看见风相岐的怂样儿,觉得新奇又新鲜,风相岐一走远,窝在一起的他们也顿时炸开了锅。 “你们说,少主在沈姑娘面前这么怂,不会真是看上她了吧,所以故意让着她的?” “这可难说,记得不,少主在邹家的时候,就一直说眼熟沈姑娘。” “什么眼熟,根本就是找借口想要和沈姑娘套近乎。” “这么说,就是看上沈姑娘了呗。” “对,少主喜欢沈姑娘!”有人拍案下定论。 有人摩拳擦掌:“我们替少主把沈姑娘抢回长风镖局吧,她做我们的少夫人,走出去肯定倍儿有面子!” “面子重要还是命重要?”伍年摸脖子提醒道:“少主可是亲口交代的,千万不要打她的主意。” 身边的人纷纷点头附和:“自己看上的女人要自己抢,才能显出沈姑娘在少主心目中的地位,我们明白明白。” 伍年拍他们的头,嘿嘿一笑:“瞎说什么大实话。” … 行路的向导交给殷嵇九,所有的人也交到他的手上,风相岐的命令大家倒都是听的,一路听从殷嵇九的吩咐,绝无二话。 沈祁右身上的伤未好,到底不能一直骑马,队伍再出发时,他爬进马车里和沈川媚同坐。 后面挤进来一道身影,风相岐屁股往沈祁右身边一坐,便不动了,宽敞的马车里还准备了糕点果茶,他捏着绿豆糕吃,瞪眼看沈川媚。 “你不信我,但你十分信殷嵇九,为什么?若我了解的没错,你和他认识的时间也没和我认识的时间长吧?大家同在邹家见面,你怎么就信他呢?”风相岐语气带着不服。 这话还真错了,她和殷嵇九虽然是假夫妻,起码也一起生活过几年,殷嵇九什么为人,她没有实打实的了解,至少比对他更了解,对他,她才真的只是道听途说,全从别人口中得知。 “殷家世代忠良,祖辈都是将军,你只是个生意人。”沈川媚言辞犀利:“你也说了大家同在邹家见面,我为什么不信他要信你?都是同一个目标的人,耍什么小孩脾气?” 风相岐绿豆糕卡在嘴里说不出话,依然瞪眼看她,脸红脖子粗的,像是气的不轻。 他挑帘跃上自己的马,气走了。 沈祁右端着茶喝在润喉,也说不出话,这个说是和他有血统关系的妹妹,有些厉害啊,言辞如此犀利,他竟然还觉得温馨,大概他们以前也常常这般斗嘴。 想到这,沈祁右不禁摇头失笑,那他一定也是像风相岐一样败落的一方。 “哥哥笑什么?”沈川媚眼神已经恢复温柔,也端着茶喝,仪态闲闲,和刚才的犀利判若两人。 沈祁右向外努努嘴:“在想以前在家时,你是不是也这样欺负我。” “我哪有欺负他。”沈川媚脸一热:“最多就是故意将他气走。”说完眼睛又亮亮的看着沈祁右:“哥哥,我给你施针吧,这样有助于你恢复记忆。” “你是为我才故意将风相岐赶走?”沈祁右问。 “算是吧。”沈川媚挑帘看外面,他们都在巡逻,马车周围只有马夫和骑马的屈莫广,她抓起沈祁右的手写字。 沈祁右倒抽了一口气:“你就是…” “哥哥记得保密。”沈川媚打断他的话。 “难怪当时第一眼看你男…看你时如此熟悉。”沈祁右恍然:“说实话,以前你是不是就经常这样。” “只和哥哥出去的时候这样子,我们常常一起学医切磋,可是外面那些迂腐的老头子一看我是女娃娃,哼,我只能出此下策,这可是哥哥你出的馊主意,要赖也得赖你。”讲过去的事,沈川媚难得眉眼弯弯有笑脸。 眼睛像月牙,嘴角也像月牙,看起来更亲切了,沈祁右卷起袖子探出手探出头,笑着说:“想扎哪里,只要不要我的命,随你扎。” 屈莫广听马车里的笑声,也跟着微微笑。 他家中也有三个妹妹,印象里见到他永远都是斤斤自守不苟言笑,扭捏作态一点也不好玩。 长这么大他才意识到兄妹之间原来也可以这样自在的相处,一声哥哥也能让人听的那么动心。 … 殷嵇九换了路线走,一路疾驰月上中天也没有停歇。 路途遥远,蜀国蛮荒之地又极其寒冷,一路换了几次马,在第十天赶到边境。 不进驻地,直入蜀国。 两境交界,严查死守,盘查登记一个不漏,有事先准备好的路引,说做生意,没有引起注意顺利走过关卡。 入蜀地再跑半日进昌封,风尘迷蒙的眼一下被热闹洗刷,异域民族风格健硕的男儿唱着美丽歌谣的姑娘鲜味扑鼻的烤羊肉…陌生好玩奇异,所有的新鲜破云而来。 风相岐盯着异域姑娘痴眼睛。 伍年狠狠拍了他肩膀一巴掌,冲他眨眨眼又看看沈川媚,偷偷暗示不停。 风相岐不懂眼神,瞪回去又冲进人流看新鲜好玩的物件,停在卖短刀的小摊贩前左挑挑右选选,啥也没看上,无趣回头看后面走的慢吞吞的几人,催说道:“我肚子饿了,咱们先去吃饭吧。” 早早闻到烤得鲜美的羊肉味儿,风相岐指前面热闹非常的食肆咽口水:“我们去那家吃。” 吃什么都不重要,眼下要做的事是尽快将得到的信解开,甩掉了邑王的人,还会有曾经的赤梁国长公主如今的蜀国大阏氏的人。 大家还没点头,风相岐已经领头跑进食肆,到边境后长风镖局的人各自散去分批进入昌封,只有伍年紧随他的身后喊公子,“您慢点!” 倒像世家公子出来游玩,看见好吃好玩的就没了约束疯耍。 自从赤梁国长公主嫁入蜀国之后,蜀国的汉人逐渐增多,两国建立友谊之邦直至至今,像这样的世家公子偶尔也是能见到几个,除了几人俊俏的容颜,并没有在人群里引起什么关注。 要了食肆的包间,简陋的格局,所谓的包间就是四面墙壁半人高,隔绝了周围食客,仍然熙熙攘攘各种菜肴香味扑鼻,好不热闹馋人。 大家围在一圈喝茶嗑瓜天南地北的聊天,眼睛盯在桌面,看殷嵇九沾湿手指写字:街上有大阏氏的人。 第36章 你舍不得 这不奇怪,他们人多势众,又有马车,想要避开邑王的追踪容易,却肯定比不过邑王派人连夜送消息给蜀国的速度。 伍年摩拳擦掌在聊天:“听说这家烤全羊,是整个昌封味道最地道的。” “你怎么知道。”风相岐白他一眼,问的是殷嵇九。 殷嵇九笑了笑,嘴巴无声,口型动动:探子。 小二上菜来,殷嵇九手掌翻转,桌上只剩一片水渍。 芳香四溢将大家重新带回熙熙攘攘的热闹里,大事暂时抛到脑后,撸起袖子大快朵颐干个痛快,食肆出来一个个抱着肚子扶着腰走路,向导带他们去城里最好的客栈。 沈川媚抱头喊累跟沈祁右说:“哥哥,我想去休息,头疼的厉害。” “大老远来一趟休息什么休息,女人就是麻烦。”风相岐嫌弃道,拉着伍年又跑外面,热闹人流很快将他俩的身影隐没不见。 “我听闻昌封有一种药叫腐皮膏,非常的有名,但凡人身上有点什么伤痛,一贴就见效,殷兄,你闲着也无事,不如和我去看看?”屈莫广勾肩搭背带走殷嵇九。 人走的只剩下沈川媚兄妹。 回屋沈川媚一改萎靡,高视阔步检查一圈屋子,站在窗角看外面热闹的街道,有异服打扮的男人始终盯梢客栈,她退回屋里躺榻上,隔壁墙传来笃笃两声,闭上眼,听房门被人小心翼翼撬开,有人悄无声息的踏了进来。 两眼一黑什么都不知道,醒来已经在别处,富丽堂皇异域风格的屋子,每一处的精致都体现屋主人不凡的身份。 沈川媚揉揉太阳穴坐起来审视周围,有婢女在忙碌,见到她醒不闻不问好像看不见。 她问:“我在哪里?” 忙碌的婢女依然在忙碌,眼皮子都不曾掀起半点。 沈川媚换了一种方式说话:“去通报你们的主子,就说我醒了。” 果然有婢女退出屋子,看来殷嵇九的计划成功了,至少计划的第一步进行的非常顺利,她如愿以偿来到想来的地方,如果接下来谈话顺利,他们就能很快赶回荆阳。 退出去的婢女很快回来,向她行了一礼,用着不甚标准的赤梁国语说:“姑娘,大阏氏有请。” 小小年纪的姑娘盯着她的脸没有半点惊讶和恐惧,也许是因为还不知道她的身份,也许早就知道她的身份,虞涔看眼前从容不迫的沈川媚微微冷笑。 “民女沈川媚,参见长公主殿下。”沈川媚跪地行礼,第二次再拜又说:“叩见大阏氏。” 有十几年的时间没有人叫过她长公主殿下了,虞涔视线落在沈川媚脸上,似在看她,迷离的眼神又似乎穿透过她,看更远的地方,想未来思过去,不知不觉热了眼眶。 “大阏氏。” 有婢女在她耳边轻轻提醒,红着眼眶的虞涔恢复冷厉:“太子派你来昌封,目的何在。” 沈川媚唔了一声:“听说长公主寻遍天下名医,甚至发出告示,凡能治好大王子病的大夫,将来必定高官厚禄享之不尽,所以我来了。” 这种胡话自然是没人信的,虞涔眼里多了嘲讽,也不知道要嘲讽什么,大概是笑太子如今穷途末路到无人可用,竟然派一个这么乳臭未干又傻的小姑娘来蜀地,赤梁国皇帝的宝座,他是一点都不想要了吧? “太子让你来杀了我儿,好解他的心头之恨?”她笑笑,颇为得意:“可是他怎么会想到你如此没用,刚刚踏进昌封,就被我擒了。” “民女说是故意让长公主禽来的,您信吗?”沈川媚道。 果然是早就知道她的身份,难怪能如此淡定应对,甚至主动让婢女来传话,虞涔脸容的笑意渐渐消失,眼睑微眯但是没有动怒:“这么心直口快,你就不怕我干脆一刀杀了你?” 沈川媚说:“你舍不得的。” 比她想象中的还要胆大妄为,虞涔眉梢微不可查轻轻扬,摆手就吩咐:“来人,将她拉下去,砍了。” 婢女鱼贯进来,沈川媚挺直胸膛依然没有丝毫惊慌,笑笑道:“长公主寻天下名医就是为了治好大王子的怪病,现在机会就在眼前,难道您想亲手毁掉?” 事关蜀国未来储君的性命安危,进来的婢女们惶惶不安犹豫不敢抓人,求助的看虞涔等她再给出明确的抉择。 “你真有本事,就应该留在太子身边,为他治好陛下的病,而不是千里迢迢来到蜀地被我抓起来砍头。”虞涔深深叹了一口气,似要将装在心里十几年,快要将她心口挤压变形的怨的恨的不甘,一口气狠狠吐了出来。 “派你这样一个黄毛丫头来谈事,赤梁国真是要亡了!”说罢她又大畅淋漓的豪笑,哈哈两声声音戛然而止,终于露出狰狞扭曲的面目,恶狠狠的瞪向沈川媚。 岁月没有夺走她的美丽,凌厉的眼神还可见她年轻时秋水无尘的风采。 不是真的凌厉,是装出来的凶恶,人的眼睛最能传神,最无法欺人。 来人世第二遭看人看事更简单更透彻,沈川媚眼睛亮亮内心流水潺潺更加不急不躁:“长公主一心盼着赤梁国亡,现在终于如愿以偿,却为什么还不开心?” “我如何不开心!”虞涔哈哈笑,笑的泪珠挂在眼角坠在肩头浸入衣衫:“害我的人如今都不得好死,从今往后,我连做梦都能笑!” 沈川媚说:“可是长公主,你在哭。” 现实总那么残酷又不好掩藏,她在伤心在难过心结并没有因为听到赤梁要亡而开心,难过在胸腔蔓延,心依然在滴血,为什么? 她被怨被恨被不甘支使了十几年,结局来临依然不开心,为什么? “我高兴,我喜极而泣!”虞涔扬天长笑,眼泪断线的珍珠坠下。 “邑王是怎么跟长公主说的呢?”沈川媚掩嘴轻轻笑了笑,又道:“长公主有时间,不如听我再说一遍?” 也无所谓虞涔到底想不想听,她从地上慢慢爬起来,抖抖衣摆的尘土自行道来。 “陛下已经醒来,民女出发时诏书已下,太子登基,这会儿不该称太子,该称陛下了。” 第37章 赤梁的人,都是狐狸 “你说什么?!”虞涔徒然高了声调,不想去承认,听到这话,心下竟是跟着狠狠一松。 沈川媚看桌上的茶舔了舔干涩的唇:“长公主先赐民女一杯茶吧,醒来至今滴水未进,渴的很。” “大胆刁民岂敢在大阏氏面前放肆!”婢女过来就要掌嘴。 虞涔摆手制止喊倒茶,又将众人屏退,看天不怕地不怕的沈川媚让她坐。 “谢长公主。”沈川媚坐她对面继续刚才的话题:“赤梁的所有事,民女一定如实相告,但在说之前,民女要先问长公主一个问题,邑王的所作所为,您真的都是赞同的吗?包括让大王子成为他的棋子,蜀国为他所用。” 一个故意让她抓走的小姑娘的话,自然是不可能值得信的,但虞涔还是皱了皱眉:“你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沈川媚道:“赤梁陛下昏迷之后朝中臣子寻天下名医,如今蜀国大王子无故生病也寻天下名医,天下贤能都跑到赤梁为陛下治病,长公主束手无策时邑王献药为大王子解燃眉之急,奈何治根不治本,大王子只要停止服药病状就会立即发作,我猜猜,这个月的药,还没到吧。” 威胁她儿的人都该死,虞涔眼底寒光凛凛闪着利刃。 “长公主别急。”沈川媚安抚又说:“民女此次来不受任何人吩咐,只因哥哥说来民女便跟着来。邑王虽是长公主的弟弟,但你与他的感情就像民女和哥哥一样彼此信任相依,所以你从不曾怀疑。但民女要说一句,你们分开了十几年,确定还了解他吗,人心隔肚皮啊。” 见虞涔沉默,沈川媚回到正题:“你怪当年陛下阻止你嫁给靖国的四皇子,逼你与蜀国大王联姻,你恨赤梁入骨,从此不肯再踏进故土半步,可当年的事,你也仅仅是一知半解。靖国四皇子愿意娶你,也许有喜欢,但更多是野心,娶你是因为陛下曾赐予过你一支尘羽军,这支军队三万人,不止可助他顺利登基,还可助他攻打赤梁国。靖国与旬国暗中联谋,计划被蜀国截获,大王将这件事上报赤梁,愿助赤梁度过难关,唯有一事相求,允赤梁长公主下嫁蜀国。” 听到此,虞涔已接连冷笑三声:“所以他就答应了,就这样把我嫁到蜀地来。” 沈川媚摇了摇头:“陛下没有答应,他直接回绝了蜀国大王。” 虞涔不信,真的回绝,她如今就不会在这里不会成为蜀国的大阏氏。 “后来靖国真的发动攻击,四皇子的理由是因你而战,不过是一个美名罢了,蜀国大王说动周边其他几个小国后方攻打旬国和靖国,这件事里陛下又说服了旬国,后来变成靖国和赤梁蜀国对抗,结果自然是靖国败落成就后来的第一赤梁。战役结束后,陛下召见了蜀国大王,这才将你下嫁蜀国,不因国事利益权衡,只因大王心悦你。不想陛下一番心意被你误会如此之深,当初给你传话说蜀国大王要娶公主你的那个人,正是邑王吧。” “凭你巧舌如簧,说什么,我就得信什么?”虞涔情绪已经平静声音无波,让人无法猜透她的心思想法喜怒哀乐。 “这天下,哪有包得住火的纸,是非黑白,长公主亲去查一下,不就真相大白了?”沈川媚看周围精美的陈设,虽然身在蜀地,但此处依然按照赤梁的风格布置。 这位蜀国大王为了讨长公主的欢心,也是真的花了心思的。 皇室争斗,被牺牲的公主皇子无处不在,在乱世里寻找归宿又谈何容易,虞涔至少嫁了一个足够爱她的男人,仇恨里也能被人用爱温养着。 … 沈川媚再一次被关回刚醒来的屋里,没有忙碌的婢女,一日三餐定点送,没有任何的为难,只有两名凶神恶煞的壮汉守在门口,也不死盯着她,屋里寸地之内,任她为所欲为。 “大阏氏,沈姑娘待在屋里,什么事也不做,光发呆了。”婢女来禀报看到的情况。 虞涔在阿尔布古屋里,坐在床榻给正昏迷的他捏被角,闻此异举连头都没抬:“继续盯着。”思虑一瞬又道:“将门口的人撤下。” 如此自由,不信她不与外界的人联络。 婢女要退下,虞涔突然又开口:“一起抓来的那位公子,眼下如何?” “也只派人门外守着,和沈姑娘一样都是怪人,安安静静不吵不闹给什么吃什么,说是沈姑娘的哥哥,却一点不为她担心半点不问她境况。” 虞涔呵地一笑:“他们不是不管不问不担心,而是料定我不会伤害他们不敢将他们怎么样。” 若真是大夫若真能将她儿的病治好,他们确实有资本有恃无恐,人被捏住了命脉捏住了七寸,便只能在有限的局势里尽量寻找对自己有利的结果。 那个小姑娘,虞涔缓缓闭上眼,脑里闪过沈川媚从容的样子,有勇有谋有胆有识笑盈盈美丽柔弱无害,如今回想其实时时刻刻都在计研心算,一步一步亲手来毁她与邑王的关系。 赤梁的人,都是狐狸。 “大阏氏!”有人跑进来扑通跪地,声音急燎燎慌乱:“打来了,乌国打来了!说是要为他们的小王子报仇雪恨,如今闯入鄂辽,见人就砍!腾将军他…”说到这声音猛地一颤才又道:“被俘虏了…” 虞涔脸容变幻从震惊到泛白又恢复平静,是预料中的事,她儿打死乌国小王子,市集街道人人亲眼所见,早晚要给乌国一个交代。 这交代也没法交代,乌国要一命换一命,她唯一的儿啊,那便战吧,小小乌国从来不用惧忌。 来人呜呜咽咽抹眼泪又说:“大王决定亲自迎战救回腾将军,这会儿,怕是已经出发了。” “什么!”虞涔维持的平静刹那碎裂渣一样掉地只剩一团凌乱,急急起身身姿踉跄往外走,凌厉嚷喝:“废物一样愣着干嘛,大王如今身在何处,还不快带我去见!” 婢女连滚带爬到前面引路,又有婢女疾步来伏地跪拜道:“大阏氏,沈姑娘主动传话,说,乌国小王子,没死。” 第38章 一定的事无需再多言 “沈姑娘那边会不会出事了?怎么一点消息都探不到。”风相岐几人在大街上消失,又在境外会和。 待在荒芜的山丘,风餐露宿裹着大氅喝着凉水啃着自带的干粮,张嘴闭嘴尘沙跟着一起咽进肚子里。 殷嵇九扯脖子上的棉帛遮住口鼻说:“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说明他们现在依然安全,按计划等三天,三天后他们若还没有动静,我们就进行第二种方案。” 第二种方案里没说救不救沈川媚他们的事。 桌子上摊着新得到的昌封详细的舆图,只露出一双眼的殷嵇九视线迅速在上面浏览,但眼底一片平静冷酷。 大家无法端详他的心思,风相岐顾虑问:“不救沈姑娘他们了?” “大阏氏的探子出发去赤梁,亲自要去迎战的大王突然返回昌封,宫里一定有大事发生。”殷嵇九只分析眼前的状况。 不说救不救,是因为他说过一定会带他们回家,既然是一定的事,自然不需要再多说。 达拉尔是情种,阿尔布古是他与大阏氏唯一的孩子,他为这个他们唯一的孩子愿意舍命出征,能让他放下出征跑回宫肯定也是为了这个孩子。 也许是沈川媚沈祁右他们成功了。 … 沈川媚在屋里安睡了一宿,再一次被带进大阏氏的寝宫,不止见到了虞涔,还见到了达拉尔。 众人被屏退,只剩他们三人。 “你怎知乌国小王子没死?”沉沉浑厚的声音质问。 跪在地上的沈川媚仰头看说话的男人,没有看见传说中熊腰虎背虎躯一震就能震退丛林猛兽的魁梧大王,比汉人更深的五官因为紧锁眉头露出凶悍,其实不过是身形高大更多些虎步龙行的英武姿态罢。 一眼之后她重新跪伏在地:“民女接下来所说,乃是大逆不道的话,请大王大阏氏恕民女无罪,民女才敢再言。”诚诚恳恳,也不卑不亢。 “今天倒是怕死了?”虞涔呵地甩袖,还是给予了承诺:“恕你无罪,还不快说!” “是。”沈川媚领命徐徐道之:“当年大阏氏下嫁蜀国,非自己所愿,大王和大阏氏感情不睦众所周知,乌国受人挑拨,利用这件事故意刺激大王子,不久后乌国传出小王子不治死亡之事,实则不然,他们的萨满宣称小王子有大劫,以假死才可得以保命。兜兜绕绕也是狗屁,乌国早有攻打蜀国的心,不过是畏惧蜀国的兵力,如今有人暗中相助,他们再无后顾之忧,传小王子的死,只是挑起战争的一种借口。” 达拉尔脸沉沉,牙关磨的霍霍响。 虞涔拉住动怒的他,拔出他腰上的佩刀就架在沈川媚的脖子上:“既然是乌国的事,你却知道的这么清楚?” 沈川媚说:“民女还知道,大王子其实没有病,他之所以会疯疯癫癫,是因为很早之前就有人在他的吃食里面下了药,这种药会让人上瘾,每五天必须服用一次,不然就会陷入被万千蚂蚁撕咬的疼痛以及出现幻觉。” “你说有办法救他,怎么救?”虞涔质问。 锋利的刀刃抵在沈川媚白皙的脖子,流下一道艳红的血柱。 疼痛只是细微的,虞涔并不敢真的下重手,沈川媚没有皱眉反而微微一笑:“毅力。能救大王子的只有他自己,戒掉药瘾,他的疯癫之症也就消失。” “乌国的事,你从何得知?”达拉尔可不好忽悠,纵然她对蜀国起不到威胁,也要了解真相掌握主动权。 “查的。”沈川媚又一次抬头看人,眼眸清澈:“大王为了蜀国黎明百姓和大王子愿意站出来迎战,我们为了赤梁黎明百姓和天子也愿意站出来鞠躬尽瘁,大家的心都是一样的。我们将心坦坦荡荡摆在大王和大阏氏的面前,只求大王和大阏氏擦亮双眼,别再被虚伪诡诈的小人蒙蔽。” 蒙不蒙蔽不知道,也根本无法仔细思虑。 伺候阿尔布古的婢女惊恐万状的来,带着听到消息后惊慌的虞涔和失措的达拉尔一起去了。 昏迷中的阿尔布古醒来挣扎难忍痛苦不堪,又开始出现幻觉后就抽搐不止翻白眼。 婢女讲的绘声绘色,像是严重得马上要归西。 说能治好大王子的沈川媚也一并被带过来。 昏暗的房间,瑟瑟发抖的婢女跪了一地,披头散发倒在床榻上抽搐的阿尔布古手里还握着长刀,见人近身就砍。 达拉尔痛心疾首,催沈川媚:“不是能救我儿,还不快去!” 沈川媚指指阿尔布古手里的刀,颇有几分贪生怕死的味道:“我得保命才能有机会救。” 刀被达拉尔夺走丢在一旁,人也被他制住。 沈川媚抽出随身携带的银针往阿尔布古前顶后顶各扎进一针,面目狰狞的人逐渐安静,挣扎的双手也无力垂下。 “他怎么了!”达拉尔面色大变。 “睡过去了。”沈川媚给阿尔布古把脉,果然和她所说的症状一模一样:“且让他好好睡一觉吧,我开贴药,只能缓他一些痛苦,关键还要靠他自身毅力克服。” 阿尔布古夜里醒来,看清屋里的人,喊了一声:“额吉…” 从他患病以来人就一直糊涂着,谁站在他面前都不认识,这一声轻轻的呼唤喊的虞涔热泪盈眶:“布古!” 婢女跪在地上也是喜极而泣,不用再成为大王子的刀下魂了。 笑的倍感欣慰的沈川媚慢慢退出房间,从众人的视线里消失。 昌封的宫殿上空腾起一朵黄色云雾,在深深夜色里出现的悄无声息无人察觉。 有黑影跃入,走到沈川媚面前:“谁给你的长风镖局信号弹?” 桀骜是他的标签,黑暗并没有掩去他的张狂,沈川媚一眼认出来人。 “风相岐,把这封信送回赤梁,交给韫玉身边的良姜。”她将给阿尔布古写下药方时出其不意一起写下的信递过去。 “你果然在为韫玉做事,信号弹也是他给你的?”风相岐不疑有他,在鹤庄把酒言欢时他给过韫玉两枚信号弹,如今远在蜀地能看见,沈川媚沈祁右又在宫殿之内,一点也不难猜。 他将信压在胸膛保证:“放心,一定给你送达。” “要在七日之内,务必送达。”沈川媚道。 第39章 都是步步为营的算计 “是不是出事了?”风相岐隐约察觉不对。 “长风镖局做生意,只谈价格不问缘由,这是我们的私下交易,多少价你向韫玉开。”沈川媚笑笑道:“至于缘由,我且能说的,是这封信对我们百利而无一害。” “你就不怕我偷看?” “你要偷看就不会在这问我。”这一点沈川媚足够放心,找他是因为这个人可信。 仇要报,声音当然也要做,风相岐没再多问缘由,回到正事上面:“长公主答应退兵了吗?” “会退兵的。”沈川媚道,不止会退兵,还会跟他们一起回赤梁,让天下人看到赤梁与蜀国的和睦。 “就是还没谈拢?”风相岐皱皱眉:“到底行不行?” 窗外有身影疾疾而来,沈川媚道:“你该走了。” 婢女和兵士潮水一样涌进,只看见沈川媚坐在桌前,正悠闲的喝茶,样子倒是被他们的突如其来吓了一跳:“这是…莫非大王子那边又出状况了?” 婢女兵士面面相觑。 这人真怪,以为她趁机逃走,不想竟然如此自觉回到关押自己的屋里。 又觉得没错,大阏氏允诺能救大王子的人以后都高官俸禄享之不尽,逃的人才是笨蛋。 “这里可不是大街小巷随你窜,不想掉脑袋就乖乖的。”婢女训斥了几句才说正事:“大阏氏要问话,快随我去。” 阿尔布古的屋子里不再漆暗一片,四周都亮了灯,婢女在内室伺候他用点清淡的食物,达拉尔和虞涔在外室见另一位将军。 让她来,却不急着召唤进去,沈川媚两耳一闭,安静等在外面。 过了许久才听见里面略显疲惫的传唤,虞涔用她听得懂的赤梁话说:“进来。” 没等沈川媚行礼她直言道:“就算乌国小王子没有死,可是空口无凭,我们现在拿不出实质的证明,这场战,他们依然打的肆无忌惮。你既然敢独闯蜀地,又对此事如此了解,想必是早就做好了万全之策,不如你来说说,这件事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沈川媚摇摇头:“大阏氏不愿意放弃邑王,那这件事就没法解。” “你在威胁我?”虞涔不悦。 “民女不敢。” 虞涔冷哼一声:“凭你胡乱几句断言,以为我就会信你?以为自己是谁,胆敢如此猖狂在此妄言!赤梁的天下,你担当的起吗?” 一声声质问仿佛要将沈川媚压垮。 赤梁的天下新帝都担当不起,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小姑娘连提的资格都没有,出现在这里已经是大逆不道,难道还想凭一己之力搅乱天下。 这罪名任何一人都担当不起。 沈川媚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做能撼动天下大局的贤能,她向来有自知之明,最大的心愿从来都是报仇雪恨,然后和阿爹哥哥择一地隐居,从此快活神仙。 也不去做搅乱天下的乱臣贼子,死过一次懂得惜命,如今十分怕死。 但仇人搅进了这场局里,她的哥哥也在这场局里,想报仇又想哥哥全身而退,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道理她明白,所以她只能跟着一起搅进来。 待大局定下,就可以如愿以偿。 沈川媚没有被这一声声质问压垮,也没有被吓退。 “民女只是一个小女子,担当不起任何大事,所以民女与大阏氏见第一面的时候就说过,来这里不受任何人吩咐,只因哥哥说来,所以民女跟着来。”她说道:“可民女虽为一介女流,心中也有一腔热血,男儿上阵杀敌保家卫国,我手无缚鸡之力只有一点医术,但想若也能为赤梁百姓付出一点作为,死也无憾。民女所说所做均凭自己满腔热枕,大阏氏觉得不痛快,送民女一刀便是,扯赤梁天下,民女万死难辞其咎。” “你倒是会算计,一早就将关系说的明明白白,事情成功了,就是为赤梁大功一件,事情失败了,就是自己的一腔热血也扯不到赤梁头上,赤梁新帝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让你这么诬陷邑王!”虞涔满腔愤懑。 “民女以为,大阏氏传我来,便是已经信了民女的话。”沈川媚低着头,声音也如湖面静止。 什么意思呢? 大家听不出她什么意思,像是在游说,更像是在叙述一件事实。 大阏氏心中早就决断,所以才再次传她来。 是这样吗? 大家都看虞涔。 被盯着的虞涔还在瞪着沈川媚,一边是和她敬爱十几年的弟弟,一边是将证据摆在她眼前的现实。 邑王视阿尔布古为棋子,故意在他饭食里下药,目的是阿尔布古称王后,蜀国为他所用。 她去清查宫殿里的下人,一夜之间,宫殿内消失了八人。 邑王勾结乌国,原是做了两手准备,如若他反叛,蜀国和乌国联手一起攻打赤梁太子,如若东窗事发败落,就由乌国灭掉蜀国,他再由赤梁的名义相助。 赤梁太子刚刚登基就不念亲情攻打蜀国,这个名头足够给赤梁新帝扣上不仁不孝残暴的罪名。 赤梁以仁孝治天下,届时文武百官必定会以此事推翻新帝另立储君。 这种事在过去也不是没有发生过,正是因为有了前车之鉴,所以邑王范水模山也走了这一步。 如今太子顺利登基,他王位的计划落空,便来杀人灭口毁尸灭迹了… 她派人潜入乌国,果然见那些王孙贵戚有说有笑开心不已,哪有半点死了乌国国王最疼爱的小王子该有的同悲。 眼下只差派去赤梁的人还没回来。 但沈川媚所言之事,都印证了。 虞涔不说话,沈川媚就继续说:“民女也以为,民女的心意够实诚了,原来大阏氏还是不信。那在大阏氏下定决心之前,请多听民女一言,不知道您是否听说过这样的传言,邑王实则并非皇室血统。” 邑王的身世众说纷纭,但先帝从未亲自站出来证实过,甚至下令嚼舌者就地诛杀。 仁慈的先帝为了邑王情愿手染鲜血。 就在大家一致认为会将皇位传给邑王的时候,先帝却将王位毫无预兆的传给了邑王的哥哥,也就是如今捡回一条命却也只能苟延残喘的陛下。 当时的邑王还只是皇子,他跑去质问先帝,之后和先帝大吵一架。 虞涔陪着他一起去,就躲在门外。 身世这件事,她以为永远只会是她与邑王的秘密,原来不是,连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小姑娘也知道这件事。 所以,邑王是为了让这件事彻底成为秘密,所以才对她对蜀国痛下杀手? 虞涔心肝儿颤颤,终于动摇。 第40章 生死两隔永不相见吗? 话痨一样的伍年不见了,看起来憨厚老实的向导也消失了。 殷嵇九站在山丘看昌封宫殿的方向,三天的时间已到,那里还是风平浪静。 “少公子,兵马都已经备好,随时听从调遣!”有军士在他身后禀告。 为将的人,都有属于自己调遣的兵马。 殷家世代都出将才镇守边疆,根深蒂固在此地,人手无处不在。 殷嵇九带着殷解自的令牌来,小小年纪调兵遣将令人质疑,但翼林军建立初期就立下规矩,见令如见将。 他虽尚未为将,也是殷家最杰出的少年,从小跟随殷解自在军中同吃同住一视同仁的训练,聪明能干勇武善战不自傲,是位栋梁之才。 国家危困当前,翼林军愿意配合行动,踏平世间纷乱。 殷嵇九问:“羽林军那边什么动静?” 赤梁国最强的两只军队,一只翼林军,一只羽林军,羽翼合并天下无敌,他们是赤梁的左膀右臂。 如今赤梁的左膀右臂要开始自相残杀。 “殷将军带着三支军队杀进荆阳,将皇宫严防死守,陛下尚在,太子已经登基,邑王不敢怎么样。”军士道。 殷解自是殷老将军,殷将军是殷嵇九父亲殷康。 陛下诏书一出,他就带着翼林军驻入宫殿,换下所有可换之人。 邑王不是不敢怎么样,他是天下闻名的孝子,陛下油尽灯枯,他作为孝子当然要日夜守候尽孝。 危险的人要放在眼皮子底下亲自盯着才能防止危险发生,殷康抵达之后以孝为出口,直接将邑王困在宫中限制自由。 “那就是还没有动静。”殷嵇九走回室内摊开舆图指上面的地形与军士商量接下来的行动。 在昌封的探子来禀报:“沈川媚已从宫殿离开,身边跟着蜀国的库将军,还有一队骑兵。” “他们这是想干嘛?”风相岐不安的搓着双手。 当初就不应该派她一个弱女子去见达拉尔和虞涔,说什么女子能更容易让他们放下戒备,都是屁话。 现在好,事情没谈拢,还要搭上性命。 此次行动匆忙,他带的人手有限,也不知道能不能将她顺利救出来? 殷嵇九问:“沈祁右没有跟着出来吗?” “没有。”探子摇头有些不明道:“库将军没有绑着沈川媚,甚至将她送回客栈,她的身边还跟着一位会将赤梁语的婢女,看起来还有说有笑的,可是,进到客栈以后,库将军的人并没有离开,反而将沈川媚仅仅看守。” 探子说没有的时候殷嵇九的脸上就已经露出笑容,等探子将疑虑说完,他已经哈地一声拍手叫好:“成了!” 还在想怎么去将沈川媚救出来的风相岐听的一愣:“什么成了?” “沈姑娘成功了。”殷嵇九又道。 沈川媚说过,一人出来是成功,两人出来是失败,成功了可以坦坦荡荡去见她,失败了也不要去救她。 她会自行脱身回荆阳。 计划一直很详细很明确,只是他们不在知道的范围之内而已。 大事面前感情用事最误事,大概是觉得他不是个会感情用事的人,所以只选择单独和他说这样的话。 殷嵇九道:“大家收拾收拾,去见她吧。” “成了?怎么就成了?”驾马前行的风相岐还在不解,他潜入宫殿去见沈川媚的时候,她还是一筹莫展的表情。 “对啊,是否有诈?”屈莫广也是疑虑满满。 “翼林军做事,从来不会错!”殷嵇九扬鞭,独自和军士去了。 … 再回客栈气氛很僵硬,彼此互相盯着警惕防备肃容谁也不开口说话。 沈川媚打破宁静:“殷嵇九呢?” 殷嵇九不在,但风相岐领来了翼林军的人。 将士答:“殷大人已经先行一步前往鄂辽,命下官前来与库将军商议接下来的战士。” 他这边说完,婢女那边也已经解释好给库阿木听,库阿木闻言凝着将士哼了一声充满质疑:“哪儿来的小喽啰,也想和本将谈事。” 重要的事让一个小士兵来,是不重视是不把蜀国放在眼里。 将士哦了一声脸上客客气气,说:“下官翼林军校尉关习六,殷康门下。” 关习六是谁库阿木或许不知,但说起殷家,蜀国将士没有不知道的,校尉这个头衔,大家也是知晓的,殷康的门下,更是一个个骁勇善战。 库阿木不说话了,表情也放了尊重,和殷将军的人合作当然是放心的。 “是关校尉啊。”库阿木用生疏的赤梁话打招呼,呵呵笑两声又说请。 原来是听得懂赤梁语的,但婢女依然紧随其后。 这婢女是虞涔派来的,说好听是跟着方便照顾沈川媚,明眼人都知道只是为了就近监督,防人之心不可无,也是能理解的。 不过接下来所说的都是战事策略,婢女未必听得懂看得懂。 这战顺利打完大概就可以返回赤梁了,沈川媚对接下来的事不感兴趣,愁了三天才解决问题,现在只想好好的放松一下。 人生地不熟,放松就是睡个懒觉,醒来窗外漆黑只余月光清寒,沈川媚坐在床榻发呆,裹紧被子小心翼翼地感受遍体生寒。 她看见自己倒在血泊里,比她手脚还要冰冷的剑穿破她的胸膛,遍地是血,她认识的不认识的最亲近的亲人知交的朋友,团团将她围住,冷漠的看着她流尽身上的每一滴血。 他们踏着她的鲜血离开,步步血红眨眼间变成曼珠沙华,开遍大地。 生死两隔,永不相见吗? 门外笃笃几声敲门惊扰了她的思绪,沈川媚回过神猛打了一个喷嚏,开门见是白日里跟随他们来的婢女。 “沈姑娘,他们已经出发前往鄂辽,见您睡的沉,便没有与您告别,如今您一人独自待在客栈,大阏氏说安全起见,请沈姑娘随奴婢回宫歇息。”婢女道。 “走吧。”沈川媚吸吸鼻子踏出房跟着婢女走。 如今昌封鱼龙混杂,有乌国混入的探子,有邑王留下的探子,不乏还有各国安插的眼线,确实不是一个安全之地。 虞涔想她待在她的视线之内,她想避开邑王的暗杀保全性命。 一拍两合的事情,根本无需考虑。 第41章 天大的烦恼事 蜀国的冷比沈川媚想象的还要彻骨冰寒,带来的物什根本不足够抵御这边冰城一样的气象。 白雪覆盖的昌封和宫殿更是分化两极。 泡过滚热的澡水,喝过婢女端来的姜茶,沈川媚也换上了婢女给她准备的蜀地女子衣衫,抱上暖炉披上大氅,屋里又烧起炭炉,人才跟着重新活过来。 僵硬的手脚渐渐恢复知觉能活动,褪了血色的唇也重新拥有胭脂的绯红,看起来不再死人一样的吓人。 婢女拿着篦子给沈川媚梳头,看她平易近人好说话,笑嘻嘻调皮和她聊天:“沈姑娘头发真好看,丝绸一样柔,墨汁一样黑,烛光下也能莹莹发亮,真美。” 婢女年纪看起来比她还小,能说会道嘴又甜,纵然知道是虞涔放在这里的眼线,也不会心生讨厌。 沈川媚也捧起一撮头发摸着,久远的美丽触碰在手里是陌生的,这一世的她没有嫁给殷嵇九,没有因为不停的服药试药试图让残废的双腿恢复自由而让墨汁一样黑的秀发长满了银白。 现在的她明眸皓齿,正是美丽动人灿烂艳开的时候。 她还很年轻啊,人生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她应该好好规划的岁月。 “美吗,交你保养的秘笈。”沈川媚笑笑露出调皮之色,那个可怕的梦逐渐压下淡去,好像从未出现。 婢女当真凑上前一双眼亮晶晶的看人。 沈川媚抿嘴压着笑,眉眼弯弯,夺走一室的光辉。 婢女又恼又羞的跺脚,看俊丽的容颜笑的这样开心,也跟着笑:“姑娘长得这样好看,也不知将来谁有福气娶了你?” 兜兜转转这么久,终于开始问话,所以虞涔是关心她嫁人还是没嫁? 真是吃饱了闲着。 也许是她多心,沈川媚笑道:“我啊,谁都没福气娶。” 婢女不明:“为何?” “姑娘我,这辈子谁也不嫁。”沈川媚说,笑容满面余音袅袅,也听不出个真假。 但乍然听来还是让人一怔,婢女诧异的啊了一声,显得更迷茫了:“女子怎么可以不嫁人?” 活在世上的女子哪个不嫁人,不嫁人的女子会被家族抛弃,会被世人耻笑,会被别人的唾沫淹死,会没有任何的立足之地,直到从世上消失,所有的可怕才会停止。 没有女子敢这样想,除非不想活。 她不想活了吗,所以被抓来也从未想过逃跑,婢女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倒抽了一口冷气慌忙安慰道:“你千万别想不开!” 沈川媚觉得好笑:“我不嫁人,怎么就想不开?” “姑娘,女子不嫁人,就是罪过。”婢女道:“嫁了人生了孩子的女子都未必能好好的活在这个世上,更谬论不嫁人的女子。” “女子倚仗家族倚仗父兄倚仗夫家,所以就算嫁了好人家,也未必能好好在世上走一遭。”沈川媚说:“所以我选择倚仗自己,主宰自己的人生。” 跟一个异国他乡的婢女说内心最深处的想法,也是好玩的,因为知道没有人会信,所以讲的更加肆无忌惮。 她们只会当她在说笑,她也只是想要看一看她们的反应。 连一个婢女的反应都这么大,阿爹如果知道她的想法,大概,会气的一蹦三高,马上想办法给她说亲吧。 这真是个天大的烦恼事,沈川媚叹叹气托着腮帮子又想回荆阳之后的事。 她势必是要进宫的,如今的年纪尚且还小,还可拖一拖,两三年决计不是问题,也许还可以在这段时间里顺利说服阿爹... 想东想西想一堆,像是想通了,沈川媚大大的吐出一口浊气,笑容又挂回脸上。 婢女又与她说蜀国的趣事:“姑娘,三日后是那达慕,大阏氏也会从宫内出发游街,闲着也是闲着,一起去吧。” 小小婢女怎么敢擅自说服人质外出,自然是事先经过授意的,沈川媚是真的有些好奇虞涔的打算了。 “战事刚起,大阏氏还有心情举办那达慕?”她问道。 “正是因为起了战事,所以今年要举行的比往年更隆重。”婢女脸上带着骄傲:“要让民众们安心,要让乌国看到我们的强大,让他们不战而败。” 民心才是最重要的,虞涔把控着蜀国的权势,也非常懂得怎么整治,蜀国没有在她的带领下走向深渊,而是日复一日越发的强大。 她是一个优秀的决策者。 “好啊,那就一起去看看热闹。”沈川媚答应下来。 ... 鄂辽的战事怎么样沈川媚不知道,也没有询问过,但看虞涔微微上翘的嘴角,鄂辽的战事应该是顺利的。 那达慕也果然是盛况的,虞涔骑马简装出行,身边将士追随守护。 沈川媚是会骑马的,会的程度就是坐在马背上牵着缰绳不摔到地面,这已经是上辈子家未破腿未残之前的事情了。 现在,她连怎么上马都快忘光了。 婢女和她同乘一骑,沈川媚看骑马技术熟练的虞涔忍不住问身后的婢女:“每年的那达慕,大阏氏都会这样骑马亲自游街吗?” “那当然,每年大阏氏都会和大王一起来,外头都说大阏氏和大王感情不睦,在我看来,他们就是嘴硬心软,才会常常吵架。”婢女道:“大王去鄂辽之后,大阏氏就成天魂不守舍的,昨儿夜里短短眯了一会儿眼,梦里一直在喊大王的名字呢。” 也就是说,她昨晚从她这里离去后,确实立即去见了虞涔。 沈川媚唔了一声,若有所思看前方被将士们团团护在中央的虞涔。 她在草原上活成了一道光,如果不是心结拘绊,她会是草原上最耀阳美丽的那道光。 “走,追上大阏氏。”沈川媚道。 辽阔的草原集满威武雄壮的男儿们身姿艳丽的姑娘们,骑马射箭摔跤,人人沉浸在欢声笑语里,乌国的攻打好像变成传说,没人当回事没人放在心上。 前头快了一骑的虞涔突然拉住缰绳下马朝也跟着下马的沈川媚说:“走,带你领略北地风情感受男儿们的豪情。” 沈川媚眉梢微微挑了挑跟上脚步。 第42章 优秀的姑娘谁都欣赏和喜欢 她们爬上一处山坡,可以俯瞰整个赛马场情势,比赛正到激烈时刻,有一名少年远远领先。 虞涔看快到终点的马背上的少年,露出满意的笑容,指着他问沈川媚:“草原男儿勇猛不拘英姿矫健,沈姑娘看他身手怎么样?” 速度模糊了少年的脸,听周围的欢呼这位少年表现的应该相当隽拔出众,又是大阏氏满意的人,沈川媚点头道:“天资卓越,少年有为。” 虞涔也称好,下令给这场骑艺增了彩头。 又去看射箭,看摔跤,虞涔势必都要问沈川媚一声那人怎么样,她都说好,她就全部增加彩头。 热热闹闹转了大半天,蜀国的大阏氏终于停止脚步择一地休息。 得到彩头的健儿们很快来答谢,排过去七八人,齐整跪地声音高呼震得四周帷幕也跟着震震。 虞涔说起来,然后看沈川媚。 沈川媚回视过去,眼睛眨眨。 “走过去,认真瞧瞧。”虞涔笑道:“都是人中龙凤,家世渊博,一顶一的好男儿。” 唔,话都讲的这么明显了,再糊涂下去就是不知好歹了,沈川媚恍然大悟的看虞涔,也不羞不臊,当着众人的面就问:“大阏氏是想让我从中择一良婿?” 她转头看并排一起,有和她相仿也有快能成为她阿爹年龄不一的蜀国男儿,点头又唔了一声:“转了半天,原来我看好了这样多的男儿。” 男人们听不懂赤梁话,旁边有婢女转述,显然他们还不清楚这件事的情况,听完一个个面面相觑。 是因为听说得到大阏氏的彩头,所以特地来表示感谢,也一并表达他们的忠心与决心和诚意。 每年那达慕博得头彩的,不管男女老少都可以成为大阏氏所用。 说亲,是今年的新要求吗? 赤梁姑娘啊,娇软明媚朱唇粉面,娶就娶吧。 有人无所谓娶谁,只想得机遇为国出力大干一番之后功成名就。 也有人面红耳赤咬牙隐忍,紧张挣扎祈求千万不要选中自己。 虞涔从最年轻的少年开始给她介绍,一个一个轮番说完,原来都出生在蜀国赫赫有名的家族里,每一个家族都人才辈出,他们将来也必定建功立业,名留青史。 沈川媚应声站起来,面对情绪各样的蜀国男儿,并没有做出选择,在他们的身边转了一圈,停在虞涔的面前:“大阏氏想我嫁来蜀地?” 明人不说暗话,虞涔直言自己心思:“你很聪明,也很勇敢,蜀国从来不缺勇武的武将,却鲜有能够深谋远虑运筹帷幄的人,我要留下你。” 沈川媚努努嘴:“我只是一个小女子。” “我也是女人。”虞涔道。 她也是女人,被人瞧不起的女人暗中整治着一个国,尔虞我诈里练就的慧眼识人和心智足够她判断一个人的能力。 沈川媚很聪明,步步为营环环相扣,所有的事情都在她的计划里,从故意被抓来她就已经算好今日的一切。 小女子能有这样的谋略才更了得,女人一旦有了野心,就如遨游的鹰,高空翱翔凌驾天地。 沈川媚喊长公主给她行赤梁礼:“蜀国男儿是英姿矫健,但赤梁男儿同样顶天立地正气凛然,我虽为女子,无不钦佩他们的骁勇善战和忠肝义胆,若有一日嫁,也必定嫁赤梁男儿!” “跟着我,不止你能享受荣华富贵,就连你的父兄也能高官俸禄,从此不是你要倚仗他们,而是他们需要倚仗你。”虞涔当然不会轻易放弃。 挑选优秀男儿给她不过一个挑破话的出口,她说女子只能倚仗家族父兄夫君,宁愿终身不嫁。 敢说这样话的女子怎会甘愿平凡。 娶不娶嫁不嫁都不重要,只要她肯留在草原,成为她的左膀右臂。 身子靠向椅背,眼睑睨向跪在脚下的女子,虞涔又道:“甚至你想为官,都可以。” 婢女垂着头,男儿们听不懂,看气氛有些凝重也不敢随意开口,帷帐里静悄悄针落可闻。 没有犹豫没有客套,沈川媚说:“民女没有大志向,只想回家一家团员过安稳的日子。” 再聪明绝顶,没有心思没有志向也不会成大器。 这样的利诱之下依然毫无动摇,虞涔暗暗叹了一口气,是不是真的没有大志向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意志坚定,这件事已经绝无可能。 再多谈也都是空话。 “真是固执啊。”虞涔将她扶起来没有多余的为难。 她不为难放弃,不代表其他的人会放弃不为难,昌封距离鄂辽一天的路程,快马加鞭不停歇半日多就到,消息送到鄂辽,达拉尔喊来库阿木。 三天的时间已经将乌国打的灰头土脸,如今两面僵持,不出半个月的时间,乌国必定得举白旗投降。 有骁勇善战的翼林军镇守维持局面,少一个蜀国的库阿木不会有差别,但如果昌封里能多一个库阿木,结果或许会很不一样。 沈川媚看不上虞涔给她找的那些男人,只能说明那些男人还不够优秀。 库阿木是草原上最勇猛的将军,没有女人会拒绝他,由他出马,一定能助虞涔得偿所愿。 虞涔心情好,就会对他更好。 达拉尔给库阿木讲事情的来龙去脉,然后道:“你回去,想办法替大阏氏留下沈姑娘。” 要他娶沈川媚啊,库阿木回想从宫殿到客栈和沈川媚短暂相处的过程,是个实在漂亮的姑娘,声音清脆笑容温软甜美。 他低头看自己魁梧的身形,粗砺的双手摸了一把不修边幅储着胡子黑黄粗糙的脸,猛地打了一个寒颤。 “大王,你开什么玩笑,我三十多的人,怎么好意思娶一个小姑娘?”库阿木觉得天方夜谭,尤其是亲眼见到翼林军的英勇无敌之后。 那么多人才辈出又长得英俊潇洒的赤梁男儿,沈川媚不选他们来选他,又不是傻子。 这一点,库阿木很有自知之明,最关键,他是可以当她叔叔年纪的老男人! “真是新鲜,我们也是第一次听大王说笑。”风相岐掀开帷帐踏进来,风风火火身上像带着一团火焰在燃烧。 “大王。”殷嵇九拘了一礼,才不慌不忙客客气气道:“优秀的姑娘谁都欣赏和喜欢,我明白,不过,大王有所不知,沈姑娘是定过亲的人。” 第43章 计划里的事 库阿木没能回昌封,定过亲的沈川媚不能娶,能被称呼一声叔叔的库阿木也一点都不想娶,他家里有母老虎,娶回去沈川媚会被打死,他也会被千刀万剐。 现实的情况也不容许他回昌封,被打的灰头土脸的乌国,不知道哪里来的底气,突然势气大涨,又打过来。 乌国已经是砧板上的鱼任人宰割,越拖越煎熬,所以他们改变策略,开始速战速决绝地求生。 殷嵇九和达拉尔谈论结束离开,风相岐跟在身后对他刮目相看,刮目相看他领军的本事,也刮目相看他忽悠起人连眼都不眨的气势。 “行啊你,睁眼说瞎话的功夫这么厉害,看着闷葫芦一个,没想到心眼儿这么坏。”风相岐乐不可支。 殷嵇九道:“沈姑娘确实定过亲。” 谢家少爷抛弃沈四姑娘娶了沈家三姑娘沈容珠,这件事在山州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一问便知。 虞涔想留沈川媚在蜀地,一是因为她的才智,二也不过是因为沈川媚和她一样同为赤梁人,她也正好需要一个知根知底能彻底为她所用的人。 沈川媚既然已经明确拒绝,不管她是否定过亲这些一点都不重要。 堂堂蜀国大阏氏,又不是摆设一样的闲人,也不是非沈川媚不可,流失人才最多一声感叹,转头说不定就又选上更好的人。 他乡的人给异国的主当谋士也不是没有存在过,真要是个好差事,沈川媚又怎么会一口回绝。 殷嵇九想的明明白白猜的透透彻彻,太清楚明白,也就压根不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真定过亲啊?”风相岐不知道沈川媚在山州的过往,只听说这姑娘在父亲入狱之后力挽狂澜,将他从牢中救出来,之后就跟着耿怀珠一起来荆阳。 殷嵇九沉嗯了一声。 风相岐有些无趣的咂咂嘴,跟着殷嵇九回到翼林军。 战事一触即发,大地万里飘雪堆银彻玉,白霜里影影绰绰朦胧覆盖,飕飕寒风里将安宁撕裂,马蹄撼地厮杀震天,鲜血铠甲尸体干戈满地。 最新的战事传回昌封刚过丑时,沈川媚还在大阏氏的宫殿里和虞涔见面。 “大阏氏,节哀啊…”婢女试图宽慰劝说红着眼眶忍着泪的虞涔。 沈川媚盯着桌上良姜送来的消息,那达慕回程路上擦肩而过的男人将信塞到她的手中,寻到独处的机会打开看见是阿爹和良姜的笔迹。 沈松中给她写宫中的事。 刚退位成为太上皇的陛下熬了这么一段时日,还是到了气息奄奄油尽灯枯的地步。 邑王日夜待在宫中守在太上皇身边,殷康也日夜不休的守着,消息是殷康带出来的,如今局势不定,朝中大臣未将这件事昭告天下。 良姜给她讲私下要他去做的事。 沈农兴在荆阳买下店铺,逐渐转卖山州良田薄产,欲将妻儿接到荆阳,沈老夫人罹病,沈怀树亲治,病因不明,沈云时下聘薄公之女… 二房到底还是越陷越深,彻底沦为邑王的棋子。 薄公听令邑王,真是亲上加亲。 沈川媚思未来想过去,临离赤梁之时已经未雨绸缪,料想势必会与虞涔见面,势必会留在宫殿,临走叮咛良姜有消息送往昌封寻她名字而来。 她将良姜的信收藏,给虞涔看宫中的消息。 “长公主,您和太上皇已经十几年没有见面了。”她去触碰虞涔内容最脆弱的地方:“现在出发,也许还能见上一面。” 太上皇已经气息奄奄了,狠决十几年现在只能见最后一面,虞涔抿着唇觉得难以喘息,当年被迫嫁到蜀地似乎也没有这样痛过。 难过是无法掩饰的,曾经再恨也是血脉相连的生生父亲。 能站在这个屋里头的人,都是指日誓心能挡刀子视自己为死人的,虞涔不用顾虑忌讳,掩面哭了一会儿,渐渐收起情绪她同身边的婢女道:“传令下去出发赤梁。” 用的蜀国话,沈川媚听不懂,但从婢女吃惊顾虑担忧种种情绪一瞬间汇集在脸上的复杂神情来测,虞涔应该是说回赤梁的事。 果然虞涔转头就与沈川媚说:“退下歇息吧,明早出发。” 计划内的事又一件实现了,沈川媚起身应声是退出殿内。 “不过。”哭的变了音的虞涔又忽然道:“我儿仍然时好时坏,你就这样一走了之…” 她还没说完,沈川媚笑了笑道:“民女会让哥哥留下,这几日大王子的病情一直由我哥哥控制,大阏氏都看在眼里,相信也很放心。” 沈川媚确定阿尔布古的病因后就做甩手掌柜,后面的病程全由沈祁右控制,他也不负所望做的相当出色,不光能治,还能谈心,阿尔布古看似还挺欣赏沈祁右。 虞涔没再说话,那便是没有意见了。 计划内的最后一件事也顺利完成,来蜀地好多日,今日最愉悦,沈川媚继续退出去,去找沈祁右说明天回赤梁的事。 “不过哥哥暂且还不能回去。”她解释他为什么不能回去的原因:“大阏氏不放心,大王子这边离不开大夫,等他的病情稳定下来,哥哥就能回赤梁。” 以往做事她一向不需要跟他解释,因为她还没说,他就已经猜到她的心思她的意图,永远也理解她。 但现在不一样。 他不记得她这个妹妹,只记得邹家的那位妹妹。 “你先回去也好,鄂辽那边已经打起来,这里到底是不安全的。路途再怎么艰难,也是和大阏氏一起走,总要比跟我们一起回去舒适,等你回到荆阳进入太医院,天子脚下,那些想动你的人,也没那么容易下手了。不过到底是女孩子,还是要记得,万事时刻小心谨慎。”沈祁右道。 没有生气也没有质问为什么是她回赤梁而不是她留下,细心叮咛仔细吩咐,比失忆前时常也会故意欺负她吓唬她的哥哥更加温柔体贴会关怀。 哥哥其实还是那个哥哥,没有不一样。 沈川媚感慨欣慰嗯了一声也叮咛:“哥哥也千万万事小心。” 第44章 历史已经偏离 哪有时间休息,从沈祁右屋里出来已经卯时,马车候在宫殿外面整装待发,沈川媚没什么行囊,两袖清风连收拾都不用。 带了一支军队护送,路上浩浩荡荡出发,马车里四平八稳。 信兵将消息送到达拉尔手上时,护送虞涔的军队已经踏进赤梁的边界。 达拉尔很生气,健硕的腿一脚将信兵踹倒在地上。 “怎么现在才送来,你们干什么吃的!”他怒不可歇道。 信兵跪在地上不敢动:“大阏氏担心这件事影响大王判断战局,特地命属下现在送来。” “非常时期怎能胡来,若遇上乌国的兵马,她以为能顺利到达赤梁?”达拉尔又气又担忧,恨不得现在就飞到虞涔的身边,亲自护送她到赤梁。 信兵道:“大阏氏身边带的都是精锐兵,此去赤梁是临时起意,就算各国知道大阏氏离开蜀地,再去追击,早已经来不及。” 走都走了,说什么都没用,达拉尔压下心底的不安,冲外面吼:“让殷嵇九那小子和翼林军的都尉校尉全都来,咱得给乌国致命一击了!” 速战速决安邦定国才能去见他的大阏氏。 一路半点不敢耽误,快马加鞭疾驰终于回到荆阳,千灯万火软红香土的荆阳如今接道清冷寂静,只剩士兵巡逻。 遮遮掩掩,太上皇气息奄奄的事还是满不住,天下没有人尽皆知,赤梁已经是人人皆知。 蜀国大阏氏的兵马留在宫外,马车由翼林军殷康将军亲自护送入宫。 沈川媚随蜀国来的兵马一起留在宫外,待马车在眼前消失,一转头就看见远远的角落停着一辆马车,车夫乔装改扮依然还是她熟悉能一眼就认出来的身影。 她过去爬上马车说:“回去吧。” 只有挥鞭挥洒的声音回应她,夜色下也能听出鞭子下的愉快。 回到家就疲懒,绿竹给她准备热水洗去一身的风尘仆仆,沈川媚深深的喟叹了一口气:“还是家里好。” “姑娘,腿疼不疼?”绿竹端茶倒水递点心使劲投喂,蹲在沈川媚的脚边捏脚检查她的腿。 跟着沈川媚是学了一点医术,也仅仅学了些皮毛,学术不精,一到用时方恨少,什么也检查不出来。 “这才多久的时间,姑娘瘦的都快皮包骨了。”她心疼,疼的眼眶都是水雾。 上辈子水做的人儿,一见面就掉珍珠。 久不见她的眼泪,沈川媚还觉得挺怀念:“我很好,腿不疼。”又问:“山州那边,有没有传回消息?” 沈老夫人罹病,沈松中当下赶回山州,良姜信中未曾详细说明情况,如今人怎么样是否安全到达山州,一点不知。 “姑娘放心,殷老将军知道老夫人罹病知道老爷要赶回山州,特地派了些人护送老爷回山州,信很早就收到,老爷现在很安全很好。在老爷的照料下,老夫人的精神头也好了许多。”绿竹一边说一边翻枕头拿信递给沈川媚。 信上内容和说的无异,沈川媚略了一眼问:“良姜呢,你喊他来。” 良姜守在屋外,听到话脚已经踏进屋,看沈川媚披着发闲闲懒懒坐着喝茶,站在门口犹豫要不要继续往里走。 “一天天望穿秋水盼着姑娘回来,现在姑娘回来了,你怎么自己又躲着?”绿竹摇头叹脑嫌他笨,提醒道:“愣着干嘛,快点进屋,风吹着姑娘冷。” 沈川媚放下茶喊他过来,头点点对面的椅子让他坐,不在意他什么心思想法只想快点了解如今的荆阳局势。 她喊绿竹拿纸笔,让良姜详细写他所知道的所有事。 送往蜀国的信提及之事多数一句话粗略带过,只说陛下油尽灯枯,荆阳如今局势紧迫,至于缘由何起,却是一句都没有多解释。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她就要进入太医院,马上就要直面那些锋芒不露剑戟森森的人,需要知道更详细的事,才能迅速了解利弊,避免自己陷入漩涡。 良姜恨不得将自己的脑袋放进她的脑子里,让她亲眼看一看她离开后的荆阳。 口不能言,只能奋笔疾书。 太子虽然顺利登基,但是各国觐见使臣,并不见得有多尊重太子,朝拜结束后,这些使臣数次暗中见了邑王。 镇守边疆国土的羽林军忽然出现在荆阳,很快将各个要点掌控,荆阳不安,宫内不平,朝臣各自站队暗暗较劲分庭抗衡。 这会儿又传出太上皇危重的消息。 邑王进宫觐见,就此一直未再踏出宫门半步。 因为殷康将军带着一队翼林军,从密道直入皇宫,占据了宫内各个重要要点,并将邑王留在太上皇身边敬孝,其实变相软禁。 荆阳重要要点逐渐夺回一些,仍有许多地方还握在羽林军手中… “邑王进宫后,就一直待在宫中?”沈川媚问,想上一世的事。 太子刚刚登基,为稳根基听从建议亲赴北疆领军打战,蜀国联合乌国发动战乱,赤梁不敌接连战败,到处哀鸿遍野民不聊生。 朝中流言四起,刚刚登基的新帝不念蜀国大阏氏是赤梁长公主就大开杀戒,大臣联名弹劾,辞官的称病的罢朝的,新帝身战北疆朝中空空无人。 局面僵持不下,有臣子上奏表明说服靖国相助赤梁一臂之力,只靖国心寒新帝作为,若能退位让贤邑王登基,靖国绝无二话立即发动兵马前来援助。 不用等靖国的援助,就要颐养天年的殷解自领着殷家四十来口男儿再次亲赴沙场,第一战牺牲数位殷家男儿换回大捷的消息。兵士们势气大涨,一鼓作气,之后接连传回大捷的消息,整整五个月,平定了北疆,也夺下乌国蜀国数座城池。 战争结束,殷家男儿只剩三人凯旋而归。 是实实在在血海里闯出的江山和荣耀。 良姜点点头,将沈松中从殷解自那里了解到的事,事无巨细的全部写下来递给沈川媚,想想又写下一句:从未离开过,也不见有所行动,颇有些怪异。 “不为所动,任人宰割?”沈川媚嘀咕,这可不像邑王的行事作风啊,转念又琢磨这一世的事。 太子已经顺利登基,也没有亲赴战场,如今长公主虞涔又回到赤梁,邑王身在宫内被翼林军层层包围,就算荆阳有数半的地方被羽林军掌控,他想翻身,也不见得能比上辈子容易。 她不信,已经偏离了轨道的事迹还能回到原点! “可有听说,靖国那边有什么动静?”沈川媚又问。 战事是国家大事,殷解自就算会与沈松中说,也不过是闲聊一些表面上能讲的事,大事上面原则一直在,沈松中知道的并不多,他回来能与良姜讲的,自然也不会很多。 良姜摇摇头,又想到事眼睑一亮:殷老将军说,你回来之后就可以进太医院。 第45章 只有一个要求 蜀国大阏氏回赤梁的消息一出,震惊朝野。 太子登基蜀国不止没有使臣前来朝贺,甚至在边界挑起暴乱肆意妄为,弄的两军始终僵持不下。 蜀国肆意嚣张,张口喧嚷要见赤梁的小儿新帝,要与他决一死战,臣子觐言请求刚成为新帝的太子亲临北地。 太子不止没有听取臣子们的觐言,还将这几个觐言的臣子都降了一个官职。 蜀国大阏氏乃赤梁长公主,他们让他去迎战,就是在逼他与他的姑母为敌,赤梁以仁孝治天下,他们身为朝中臣子,却不顾念亲情大义要让两国走向刀兵相见的地步。 赤梁有这样的臣子,早晚民不聊生生灵涂炭。 他既为赤梁的天子,对这种祸害百姓的事,绝不姑息。 新帝上任三把火,雷厉风行的作为震的那些臣子安静了数日,等反应过来又变本加厉,递上辞呈的称病不上朝的,朝中大殿里空了快大半。 陛下没有为此恼怒大动肝火,管是要告老还乡还是体弱或是觉得自己无能不再为百姓父母官,来者不拒,走一个允一个。 如今突然传出蜀国大阏氏亲自来朝,一时间,将那些各怀心思的大臣打的措手不及。 不是说蜀梁两国交战,只有陛下主动退位让贤才能阻止这件事的发生,现在怎么,恨了赤梁十几年的蜀国大阏氏突然就回赤梁,那么悄无声息的。 蜀梁两国的战争结束了?那他们的牺牲又是为了什么? 顷刻间,那些各怀鬼胎的臣子闷葫芦似,屁都不敢放一个。 沉川媚第一天进宫,入职正八品医女,听周围的人悄悄论国事,讲那些老臣知道蜀国大阏氏来赤梁之后话都不敢大声说的龟模样。 宫中设有女官,专门负责后宫之事,女医也是日常负责嫔妃诊治调养,沈川媚虽然越过使唤医女实习医女和医生直入正八品医女,但在她来之前太医院不曾有半点风声,大家不知她的来历,也不敢妄加揣测,她又和和气气,他们自然跟着彬彬有礼。 “不做事都愣着干什么!不想干的就卷铺盖走人,一堆人围在一起叽叽歪歪,成何体统!”有人一声喝厉,吓得他们一哄而散。 来人到沈川媚跟前,端详她:“你就是沈川媚?” 沈川媚道正是,中规中矩行一礼:“见过屈大人。” 太医院从三品左院判屈顾上,屈莫广的父亲,这人完全遗传了屈焦庄的规行矩步辞严义正,他手下门生无数,人人怕他。 小小走后门进来的新人,屈顾上很是看不上。 “从今往后你跟着我做事,我这人没有什么规矩,只有一个要求,乖乖做事听从安排不惹事。”他直截了当道。 沈川媚也从来没有想过她入太医院后会与屈顾上这样成为上下属关系。 耿怀珠嫁进屈家就将丫鬟送到屈莫广的榻上,之后甚至潜心吃斋念佛,沈川媚知道屈莫广就是自己阿爹收下的徒弟之后,因为沈祁右的事找过屈莫广数次。 屈顾上不待见耿怀珠,更不待见沈川媚。 当然这都是上一世的事。 “是,屈大人,我记住了。”沈川媚老实巴交俯首帖耳道。 “马宏才。”屈顾上喊人。 药材堆里抬起一个头,有些迷茫的嗯了声。 屈顾上指着沈川媚道:“这是新来的,给她安排好事做,都不许闲着!” 马宏才应是放下手中的活,屈顾上不知道在忙些什么,疾风似的来又疾风似的去。 人刚走那些一哄而散的医员转瞬又聚集起来,七嘴八舌说起来。 “沈医女,你可千万不要信他的话,什么只有一个要求,你听听,一个要求里面就讲了三个条件。” “我们都是过来人,也是最了解左院判的人,面对他的时候,你一定一定要千万小心。” “只有一个要求只是他的口头禅,待你与他熟悉之后,相信我,你一定会对他的只有一个要求深恶痛绝。” “瞎胡说八道什么,吓坏沈医女。”马宏才挥手赶他们去做事,颇为感慨道:“左院判不管做什么事都是为我们着想,他人虽然严厉了些,但你们说说,跟着他这么久,我们可有出过什么事?” “那也是,瞧瞧院使那边,听说一整院的人都被各打了二十大板,有人不止受了罚还丢了官,有人被扣去一年的俸禄。” “就连孔院使都难逃其咎,也是挨打受罚了,更别说身为手下的其他人。” 说到这,众人不由一阵唏嘘,纷纷庆幸身在左院判手下,而不是身在院使手下。 “所以说,能待在这里,大家都应该感到欣慰,左院判都是为大家好。”马宏才道:“你们都应该更加努力做事来感谢左院判的严苛。” “马宏才,你好心机,说这么多就是为了让我们多做一些事。”有人嘟嘟囔囔道,但还是乖乖去做事。 沈川媚看他们微微笑,大家叽叽喳喳并不吵架,一院的其乐融融。 屈顾上这人虽然规行矩步,但做事方面确实优秀。 马宏才虽然是正七品医师,但他要管的事情杂而多,要替屈顾上抚慰这群家伙,还要负责像沈川媚这样的新人。 “他们平时就是这么口无遮拦,你别见怪啊,其实他们人都很好,也只在这里口无遮拦,等你与他们熟悉了,也会喜欢和他们待在一起的。”他带沈川媚去熟悉地方,讲她以后要做的事。 新人要做什么,当然是从简单做起,沈川媚跟他们一起晒药收药做筛选磨粉切片,都是杂碎事,一做也能忙整天。 屈顾上忙完事回来看埋头苦干的沈川媚,了解到了,是殷解自放进来的人,看手法纯熟熟练,拣敛迅速精准,是有底子的。 太上皇的情势也就这两天的事了,殷解自这会儿塞人进来,难道还想靠她挽回太上皇的命? 那就可笑了。 就算是扁鹊在世,面对这种事也得摇头说无力回天。 屈顾上猜想殷解自的用意,冲沈川媚喊了声:“沈医女,你过来。”将手中的几本医书摆在她面前又道:“知道这些都是什么吗,想入我门下,只有一个要求,必须经过我的考核!” 第46章 笨鸟先飞了几年 只有一个要求啊,见第二次面已经说了两次,果然是口头禅,屈顾上的经典语嘛,上一世也是见面就能听到,隔了一世再听到还挺亲切,沈川媚道:“知道,伤寒论、脾胃论、瘟疫论、神农本草…” 沈川媚还没说完,屈顾上一掌拍在桌子上:“会念几个字了不得吗,内容,内容在哪里?” 躲在一旁看热闹又窃窃私语笑屈顾上又讲口头禅的大伙儿,被他的雷霆震怒吓得缩头缩脑退下。 有人想拿威严震她,沈川媚没有被吓退,神情不变胸膛挺直笑容依然挂在脸上:“屈大人想听哪段,您说,我背给您听。” 沈川媚学了两世的医,虽然时间都短暂,该知道的内容和制度都清楚。 太医院各职有各职的考核,拿这些书来考正八品的医女,难度太高。 上一世屈顾上看她不顺眼,各种为难,这一世也要来为难,还是看她不顺眼? “都会背?”屈顾上不大信,抄手就拿起瘟疫论,讲页码,听沈川媚朗朗上口。 “…如浮越于少阳,则有肋痛、耳聋、寒热、呕而口苦。” “…感之重者,舌上苔如积粉,满布无隙。” “因其毒甚,传变亦速,用药不得不紧。设此症不服药,或投缓剂,羁迟二三日,必死…” 不信了个邪,屈顾上翻了两三本,后面都懒得翻了,又觉得,她不过是会死记硬背一些医典,未必就真懂。 但一开始凌厉的声音还是放缓了许多,屈顾上不再拉长着整张脸,话还是一如既往的难听:“死记硬背投机取巧有什么用,重要的是会用。” 重要的是会用,能用这些方法将人治好,沈川媚认可的点点头:“大人说的是。” 应和拍马屁就对了,没有人不喜欢这些。 扪管是骂是训还是故意为难,她不哭不闹不委屈甚至还一直笑盈盈。 屈顾上将书一本一本仔细收回去,觉得今天是遇上傻子了。 常人怎能和傻子计较? 罢罢罢,放她小女子一马。 沈川媚没有继续受屈顾上的考核,因为他很快又急匆匆的走了,内侍来传话,神情慌张,沈川媚隐约听到太上皇字眼。 这种事不难猜,估摸着是熬到最后一滴油了。 屈顾上一走,躲起来的众人重新回拢沈川媚的身边,许多阶级比她小的,露着崇拜的眼神看她。 “沈医女,你好厉害!” 女子为医需要先修读千字文及孝经,救死扶伤的事情需要品德高尚之人,因此还需熟读四书。 屈顾上一向不考这些,只拿医典来问,他们日常被点考,背不出罚回答不出罚,罚罚罚。 他们跟着屈顾上这么久,第一次看他不罚人。 厉害的大夫不会让自己因病而死,她多了一世的经验也才走到今天这一步,这不叫厉害,最多笨鸟先飞了几年。 沈川媚笑笑没说话。 … 黄昏里,六宫鸣钟,哀声不绝。 沈川媚盯着来来去去忙忙碌碌的人有些失神,该去的人终于还是去了。 但起码多熬了些时日,也见到了长公主,算是一种改变吧? 太医院人人禁了声,缩着脑袋紧着头皮做事情,马宏才站在她的身边安慰:“不要怕,听说先皇是笑着走的,很安详。屈太医和屈大人尽心尽责,陛下聪明睿智,不会将先皇的病逝怪到太医院的头上来。” 屈家和殷家一样,从开始到现在一直都忠于先皇忠于太子,沈川媚当然不怕这些,小小医女就算太医院有事,也不会落到她的头上。 只是感慨生命,从陛下到太上皇再到先皇,如此短暂。 这也不是她该想该感慨的事,真是闲得慌了。 马宏才是个好相与的,人老实话不多不与他人讲是非,沈川媚不担心他起疑心,问:“长公主那边情况怎么样?” “内侍那边来传让准备些汤药,瞧着情况不是很好。”马宏才道。 十几年没见的父皇,匆匆一面就天人永隔了,人怎会好,太上皇身边的太监亲自来太医院,说是找沈川媚姑娘。 沈川媚跟着去了,留下一地惊诧的人。 “沈医女,先皇临了还在惦念着的人,就是长公主,没成想真见着了,这都亏了沈医女你啊。”说到这,太监拭眼角:“长公主如今悲恸欲绝,连口茶水都不愿意喝,你一定要多劝劝她啊。” 太监上了年岁,两鬓斑白,红着眼眶的面貌慈祥和蔼。 沈川媚恭恭敬敬点头应是,看太监的服色品阶,猜是位位高权重的宫中老人。 十几年没回赤梁的长公主,回来还住她曾经的揽月殿,殿内陈设还如她当年离开时的模样,一尘不染好像她从未离去过,似乎连婢女都不曾换过,岁月在她们脸上留下皱纹痕迹,依稀可见过去的熟悉。 当年出嫁蜀国,被她摔在地上的瓷娃娃,如今也完好的摆在罗汉案几上。 有婢女哽咽道:“公主出嫁后,太上皇每夜都来揽月殿,他总笑着说,等他将这樽瓷娃娃修补好,公主就会原谅他就会回来找他。” 瓷娃娃还缺了一角,婢女将剩余的一角递过去:“太上皇每日来修一片,修到一半的时候,就变成每月修一片,再后来,又变成每年修一片,等到剩下的这一角,太上皇常常抱着瓷娃娃看,却不见他再修,今年,他将这一角交给奴婢,说是…说是他走后公主您若回来,就将这一角给您,若是您还是没回来,就将这一角和瓷娃娃一起陪他入梓宫进皇陵…” 讲到这,婢女已经哭的泣不成声。 瓷娃娃是先皇按着长公主的样子亲手捏造烧制。 触景生情睹物思人,虞涔抱着瓷娃娃软在地上,眼泪珍珠的掉,想过去在赤梁的种种温情,泪成了雨下,却是死死抿着唇不肯呜咽出声。 婢女跪了一地,喊长公主的跟着抹眼泪的劝慰的闹闹哄哄凄凄惨惨戚戚。 老太监走过去,不敢惊扰悲戚的虞涔,低低喊了声:“长公主,老奴带沈医女来了。” 离去十几年,熟悉里到底还是透着陌生,这偌大的宫殿,不知该与谁说话,大概是因为在蜀国交过手,又一路相伴回来,多少了解些沈川媚的性子,悲恸下只想到还有她这么一个人可以做事可以信任。 “长公主。”沈川媚跪在她的身前,没有说节哀没有劝慰,双臂轻轻揽向她微微收拢。 “太上皇疼你爱你一生,逼你嫁蜀国也只盼你余生快乐无忧简简单单的生活。”她道,声音轻风一样拂过:“高兴就笑,难过就哭,人生就应该这样简单。” 第47章 国有大丧,天下哀 一瞬间,虞涔抱着她声泪俱下。 长公主开口就要沈川媚,想是可信之人,可这位可信之人怎地劝哭,老太监脚步上前看掩面痛哭的虞涔又慢慢退下,觉得这样也挺好,难过了就痛痛快快的哭一场,哭过了,慢慢也就好了。 他摆手让那些抽抽噎噎的宫女退下,关上宫殿的门,垂首垂手静立。 夜深人静,殿内的声音渐渐静下,身后的门轻轻打开,老太监回头,看见红着眼眶的沈川媚,探首看殿内。 哭成泪人儿的长公主这会儿正倚着罗汉榻,怀里抱着那樽瓷娃娃,闭着眼,温婉的脸容平缓许多。 沈川媚嘘声道:“哭着睡着了,接下来还有许多事要她面对,下官就自作主张,没有喊醒长公主。” 她自称下官,太医院那么多医女,没有谁敢自称下官。 老太监抬眼多看了她一眼,错开身子给她腾出路,啜泣了一声感叹道:“长公主自打见到先皇就没合上眼休息过,还是沈医女有办法,长公主哭了一场,瞧着倒比之前更好了。” 客套话真真假假不必当真,沈川媚跨出殿内没有走,同老太监行礼又说:“长公主找下官来,应是有事要吩咐,只她伤心难过,未曾提及是什么事,我便守在殿内等她醒来,劳公公安排为长公主备些吃食来。” 听她说老太监更伤心:“自打见了先皇,长公主就没有好好用过膳,如今更是一口不愿吃。” “她会吃的。”沈川媚道:“悲恸让她流血也让她醒悟,亲者痛仇者快,她会马上振作起来。” 曾经摔上一跤都要找父皇诉委屈的长公主,真的会马上振作起来吗,老太监将信将疑,也许是她有办法说服长公主吃些东西。 “听见没有,快些下去准备。”他转头向站在廊下的内侍吩咐,又说虞涔喜欢的食物。 寅时时虞涔醒来,痛哭了半日的眼这会疼肿胀酸涩疼痛,脑袋也是昏昏沉沉。 早早候在旁边的沈川媚拧干毛巾递给她:“长公主敷一敷,会好些。”转头又吩咐内侍将备好的吃食端上来。 “怎有胃口,退下吧。”虞涔扶着额靠回罗汉榻。 沈川媚让内侍退下,亲自为她布菜:“长公主找下官来,如果只是为了让我见证一次你的悲恸,那下官二话不说,马上就走。” 她将碗推到虞涔面前,又道:“但如果找下官是有事要商议,就请长公主好好填饱肚子,连拿刀的力气都没有,又谈何手刃仇人,岂不笑话?” “下官?”虞涔端详她:“怪道你不愿留在蜀国,原来早有决断。也好,赤梁如今风雨飘渺,需要像你们这样的聪明人。只是当个医女,未免太屈才,不如去长乐宫吧,瞧着陛下是个惜才的。” 长乐宫是历代天子的寝宫,是那些想要爬上后宫之位的女人,最梦寐的地方。 想用她来笼络她与陛下之间的感情吗,哭过一场的长公主果然恢复了理智,又开始在权利利益之间权衡盘旋。 “长公主…” 沈川媚刚开口,虞涔已经抬起手摆了摆。 “知道你意志坚定,不愿的事谁也别想勉强,我也只说说而已。”她道,肃容讲宫内的情势:“邑王悲痛难忍,一头撞在柱子上,说是要陪父皇一起去…邑王府那边小世子高烧不退,邑王哭嚷是父皇舍不得小世子,吵着要将小世子一并带进宫一起死。” “薄公奏请前往邑王府为小世子诊治,已经去了。”说到这顿了顿,虞涔肃容的脸沉沉咬牙切齿:“这个畜生,怎么还没死!” 沈川媚垂目好像没有听见谩骂,只问:“长公主想我做些什么?” “我的人还在宫外,我需要你做我的眼。”虞涔将腰间的玉佩解下交给她,又道:“听说陛下朝贺,靖国来的使臣是靖国王爷夏侯修,他借着旧日挚友的身份,多次和邑王见面。” 沈川媚应是:“朝贺后,夏侯修便携妻离去,不过,他途中遭到刺客,因伤势在身不宜赶路,至今还留在荆阳,如今先皇…他倒是不用再回去了。” 虞涔看着她沉默。 “长公主想见他?”沈川媚道。 “留你在身边,果然是省事。”虞涔再一次领略她的心细,道:“去安排吧。” 安排当然没有那么简单,又是在这当头,但又必须尽快见面,沈川媚应是退下。 她离开,换成老太监进来随侍,果然见虞涔用了一些吃食,想那位沈医女是有两下子的。 “长公主。”老太监看着虞涔泪眼花花。 “花木,我没事了。”虞涔站起来:“走吧,我们去见父皇。” 国有大丧,天下哀。 灵前跪了满地的哭灵人,人人肝肠寸断泣如雨下。 真真假假就像蒙了水雾的眼,雾里看花什么都看不清,虞涔跪在一旁,储起的水雾化作珍珠一颗一颗晶莹的砸落。 肝肠寸断的众人看着跪下的虞涔忘了哭,原来这位就是先皇宠了一辈子的长公主。 从出嫁那一刻就不曾再踏进赤梁的长公主,已经没有多少人识得她。 虞涔抬眼目光凛凛的扫了一圈众人。 卯时的天尚未大亮,殿外刮进一阵风,森森冷吹的一众人毛骨悚然,纷纷垂目复又呼天抢地的大哭起来。 … 沈川媚回太医院,大家看她的眼神不再纯粹,只有马宏才敢上来问:“长公主见你,有为难?怎地去了一夜才回?” 亲自来传她的太监是殿前总管花木,花木是先皇身边的大红人,沈川媚一开始不认识,但宫中没有人不知道。 这件事瞒不住,也没什么可瞒,沈川媚解释跟哥哥去蜀国之后认识长公主的事,如今长公主身边尚没有用得顺手之人,便遣她去使唤一段时日。 原来是去给长公主当婢女,能得长公主钦点,也倍有面子。 大家的猜测放了一半,有人捧着丧服给她:“快些换下,免得遭小人之心。” 小人当然是薄公那边。 屈焦庄是正一品太医,正好压薄公一级,屈顾上是左判院,但这人一向不将薄公放在眼里,是非对错想到什么说什么。 薄公的人又觉得屈顾上目中无人欺人太甚。 两方各持己见,积怨已久。 会提醒是因为关心,沈川媚道谢换上跟大伙一样的丧服,揣着虞涔的玉佩出宫。 第48章 证明自己 戒严了,各处都在盘查,出个门都不容易,更别说想随意出入宫门。 沈川媚走出太医院不久就被拦下。 如今宫内遍布翼林军,他们不认人,只服从军令,军令就是将可疑之人全部抓起来。 “殷老将军传下官问话。”沈川媚抬出殷解自,然后就被押着到了殷解自的面前。 宫外有动静,殷解自和殷康议会刚结束,抬头就看见有些狼狈的沈川媚。 “怎么回事?”他问押着沈川媚的士官。 士官道:“禀老将军,她要出宫,被我逮着正着,便说是您传她问话,属下揪她来当面对质!” 沈川媚女装的模样殷解自头回见,虽是丧服也是清清丽丽的,他点点头表情颇为满意。 “是我传的话,你们先下去,我要和她单独聊一聊。”他道。 士官一愣,原来真是认识,但这女子看起来也是真的鬼鬼祟祟,还是得堤防。他退下,没走多远,侧耳倾听室内的动静,以备随时冲进去再次将她缉拿。 室内一空,沈川媚马上道:“多谢老将军相助。” 帮助是帮助,但原则不能变,国家大义面前任何事都是小事,一个人的命也不过蝼蚁,刀子一挥就没了。 殷解自厉声:“这关头你要出宫,为谁办事,又办的什么事?” 沈川媚抿了抿唇。 殷解自的手已经扣在刀刃上,眼神凌厉,脸不怒自威。 什么事当然要说,翼林军层层叠叠遍布整个荆阳,想知道事易如反掌,沈川媚只是在想,要怎样才能从殷解自的手上要到更多的人为她办事。 一个人总是分身乏术的。 “下官为长公主办事。”沈川媚道:“长公主要见夏侯修。” 殷解自眉头一皱:“靖国已经和邑王暗中联手,怎可在这时候与他见面!” “正因此才更要见面。”沈川媚道。 殷解自不禁有些冷笑:“行军打战的大事,难道还能靠她一段失败的感情挽回?简直可笑,愚妇之见!以为你聪明伶俐,没想到你第一个跟着掺和。你之前的先见之明,都喂狗去了?” 他是待在军营比待在家里时间更长的人,也训惯了军中的部属,但骂个姑娘,除了家中的女孩儿,这还是头一遭。 按理他们之前没有接触过,更谈不上认识,进宫也是以韫玉的身份提,却道她之前的先见之明,可见早就认识她。 在此之前他们只以韫玉的身份见过,沈川媚心中猜想没说话。 话到这份上,当然要干脆说清楚,殷解自道:“我知你韫玉身份,早就看出。” 果然是这样,女扮男装特意做了伪装,但有些特性和习惯是无法改变的,长久之下肯定被人察觉,最先察觉她的竟然是殷解自,沈川媚思绪翻转有了决策。 “请老将军放心,韫玉不做愚蠢之事。”沈川媚道:“当年长公主嫁到蜀国很快有了身孕,只是这个孩子听说生出来就是个死胎,我想,长公主要说的,应该是这件事。” “你说什么?”殷解自惊了。 上一世蜀梁两国交战,长公主与靖国夏侯修的事也被天下人扒拉暴露在人前。 她不止只有一个孩子,嫁给达拉尔的时候,她就怀有身孕,正是当年长公主和夏侯修留下的孩子。 孩子是位姑娘,也没有像传闻中说的是个死胎,她活的很好活蹦乱跳就在荆阳。 沈川媚跟他讲当年的事,这一世赤梁战事没起,蜀梁两国没有刀刃相见甚至握手言和一起对外抵抗乌国,也许长公主的事也不会被天下人津津乐道。 但现在必须讲,还得拿出孩子。 沈川媚说:“当年夏侯修利用长公主和赤梁打上关系,但也不是真的对长公主一点感情都没有,现在邑王再次和靖国联手,长公主这件事就算不能改变大局,也能让夏侯修乱上一乱。” “翼林军调遣一半在北地,真的和羽林军对持,再加上他们有靖国相助,赤梁取得胜利的机会渺茫,待北地与乌国的战事结束,蜀梁联盟若能再加上旬国的相助,赤梁就是稳中求胜。” “长公主愿意将自己不可告人的事公之于众,这也是她想要相助赤梁的决心。” 殷解自一时没说话。 当年的事沸沸扬扬,他也不过感叹一声年轻胡闹,深抛进去内道原来也是错综复杂。 他沉默是因为感叹,有扼腕才会有感叹,沈川媚趁机道:“老将军应该鼎力相助,助长公主,助赤梁。” “夏侯修和他的王妃一起住在皋番院,里面三分之二的人都是羽林军,剩下三分之一的人不是奴仆就是外来使臣,你怎么让夏侯修和长公主见面?”殷解自道。 沈川媚道:“所以下官求老将军来了。” “不抓你,也不见你来求。”殷解自哼了一声,不明言解决办法,反而问她:“那你说,这件事现在怎么办?” 他想考验她,她也想证明自己,不用隐瞒身份说话可以更简单更肆无忌惮,沈川媚道:“将军给我十个人,要武艺高强,要听我的令。那么这件事,下官来解决。” 说的是给,不是派。 殷解自眉梢一抖,想是不是自己误解了她的意思,她现在,是在跟他要人,而不是借人? 他的质疑就放在脸上,沈川媚看的明明白白也说的清清楚楚:“老将军想的没错,下官就是在要人,这是你我之约的最后一件事。” “十个人必须武艺高强还得听令你,真是狮子大开口。”殷解自看眼前的姑娘不像是在看人,更像是在看一头狼。 这头狼咬住了他的血脉,正在疯狂吸他的血。 “老将军心疼了?”沈川媚眼睛眯了眯,十个人不行,几个人也行。 世族勋贵文官们会有武艺高强的家丁护卫来守家,武将们不止有家丁护卫还会有兵有马甚至有亲自操练的幕僚死士,他们都是立过盟约的人,眼里只有主子忠诚。 她知道殷家有,殷家当过将军的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幕僚死士。 殷解自是快告老还乡的人,这些幕僚死士只会移交到殷康殷嵇九手里,他们不缺这几个人,但她缺。 “想掳走夏侯修?”殷解自眼明心亮,看透沈川媚的一切:“给你就是,看你到底几分能耐。” 知道她要动粗硬来他还应允,还不是认同她的做法,想不到如此爽快真给十个人,沈川媚暗暗一喜:“谢老将军。” 第49章 一石激起千层浪 沈川媚盘算接下来的计划。 殷解自也在盘算,盘算殷嵇九的人生大事。 殷家的幕僚死士生死只在殷家,给沈川媚不行,但如果给殷家以后的少夫人,也不是不能通融,媒妁之言也得纳采问名迎亲,这就算是,先放一些聘礼在她这里预存。 这姑娘胆大包天不惧生死,有当殷家主母的资格,反正是极合他眼缘的。 殷解自不止想的多,还想的有点远,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想找沈松中谈话。 奈何沈松中如今不在荆阳。 … 夜深人静,皋番院突然起了动静,夏侯修的屋内杯子砸碎地面震响,巡逻军砰砰敲门询问无人回应,待砸门进去已经不见夏侯修身影,只有他的王妃晕倒在地上。 屋子的窗户敞开,烛光下树影晃晃,有枝条折断挂在树梢摇荡。 “有人劫走了王爷,快追!”有巡逻军大喊。 羽林军四面八方赶来,寻迹而去,短暂的数息时间,追出皋番院,只在月下感受寒风凛冽,半只鬼影都没有看到。 带着一个人还能在戒备森严的皋番院来无影去无踪,对方不止身手极好,可见对皋番院也极是熟悉。 皋番院各国使臣都在此地,里头的关系错综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这地方又由羽林军守护,丁点大的风吹草动都会算到羽林军头上。 上一次夏侯修遭人暗杀,这一次夏侯修直接被人掳走。 皋番院是羽林军看守的地方,如今接二连三出事,找不回人,不止羽林军的名头要扫地,他们这些人的人头也得跟着落地。 “是刺客,和上一次刺杀王爷的刺客是同一批。”负责看守的提辖直接下定论:“刺客带着王爷速度快不到哪里去,你们速去搜寻,每个角落都仔细的找,一定能找到王爷!” 羽林军又散去,纷纷忙忙乱乱急切的找人。 找到王爷才能活命,王爷死他们也得死,搭上身家性命的事就是大事,人人紧着时间提着心迅速向夜色散去。 被掳走的夏侯修没有羽林军以为的那样危险,黑衣人飞檐走壁将他带进一间屋子旋即隐匿。 屋里隔着屏风的内间还坐着一位女子,女子身姿曼妙,从他来就一直盯着他,丝绢的屏风若隐若现,将女子的情绪隔绝。 “你是谁?”夏侯修问,警惕四周。 “夏侯修。”屏风内的女子轻轻喊了一声。 清风徐徐的声音穿透屏风徒然变成一道惊雷砰然炸响,夏侯修仿佛受到惊吓,脚步猛地踉跄了一下,又似乎难以置信听到的声音,急于确认而又向前一步,可刹那又想到过去的种种,向前的脚步便戛然而止。 一瞬间万千思绪爬上心头,夏侯修僵在原地,心乱如麻。 女子起身款款来一步两步三步终于越过屏风站到他的面前,年少时飞扬的少女岁月将她打磨的更加美丽端庄,缓缓款款来举止娴雅丰华入目仪态万方。 “虞涔,真是你!”亲眼所见夏侯修才敢确信,也因为确信更提了一口起。 十几年未见,她看他的眼没有曾经的爱慕痴情,冷厉的眼底只有恨,恨化成一支支利箭不断的射向他,直射的他更加踉跄后退。 “是我。” 夏侯修的后退没有让虞涔停下逼近他的脚步,直到夏侯修退无可退,被逼在墙角。 “夏侯修,为了皇位你不惜利用我,亲手害死我的孩子,可结局呢,你也不过落个成为王爷的结果,这就是报应,连老天都无法容忍你的残忍。”她冷笑讥讽,仿佛要将积怨已久的内心一次性放个干净才甘心。 “什么孩子?”夏侯修神情迷茫不知所云,不懂她所讲。 他果然是一点都不清楚的,沈川媚在门口守了一会儿,往前去向守在暗处的暗卫吩咐。 屋内静悄悄的,忽然迸出一道嚎哭,黑衣蒙面的暗卫就要疾步冲进去,沈川媚抬手摆摆道:“无碍。谈话应是结束了,你们速将长公主送回揽月殿。” 紧闭的门果然开了,红着眼眶的虞涔踏出来,仿若雨后迎来朝阳充满朝气。 她活了。 沈川媚迎上前为她罩上斗篷:“请长公主先行一步。” 虞涔微微侧头看她:“不能杀吗?” 沈川媚摇头:“不能杀,还有用。” “那便不杀吧,报仇雪恨未必就要仇人死,能生不如死才有趣,你说是不是?”虞涔道,来时抑塞的神情散去,还复慵懒,又见蜀国那个居高临下气势凌人的大阏氏。 沈川媚低头应是。 暗卫簇拥着高高在上的蜀国大阏氏离开了,黑色斗篷很快一起隐进夜色里,沈川媚凝神深思了一会儿,听屋里的嚎哭慢慢静了,才转身踏进屋。 “王爷。”她在夏侯修的身前停下脚,声音轻轻的:“其实,那个孩子没有死。” 一石激起千层浪。 夏侯修猛地抬头看人,嚎哭的余音也停了,夜色彻底变的静悄悄。 … 昼夜不息马不停蹄,羽林军终于寻到靖国使臣的踪迹,原来不止一个黑衣人,双方交战数回,终于救回夏侯修。 提辖领着人亲自去将夏侯修带回皋番院,武艺高强的黑衣人还不是被他打跑。 安全将靖国使臣救回这是大功,提辖很得意,走路都是意气风发:“羽林军出手,天下无敌!” “提辖大人立下大功,将军一定嘉赏。”手底下的亲兵开始拍须溜马。 朝阳里突然横踹过来一条腿,提辖木偶一样飞出去撞在假山岩石,闷哼里涌出一口鲜血,看怒不可歇的来者,他伏在地上不敢起身,声音颤颤:“将军。” 羽林军出了名大脾气的贡善大将军,一脚并不能解气,他仍大骂:“愚蠢,花一整晚的时间才找到,对方要是真想杀了夏侯修,会等到你们去救?连皋番院都能来去自如的黑衣人,是你随便几招就能打赢的?夏侯修失踪一夜还能安然无恙的回来,只能说明对方抓走他另有目的,愚蠢的人,还不速去查到底是何人所为!” 谩骂一通,贡善去见夏侯修。 屋内王妃对着夏侯修正在抹眼泪,阿弥陀佛老天有眼万幸没事也说了一堆话,夏侯修含含糊糊应着人在走神。 面对靖国使臣,贡善也没多少礼仪,进屋径直道:“下官斗胆一问,王爷此去可见了什么人?他们怎会又放王爷回来?” 大脾气的贡善也有大智慧,能猜到其中厉害关系。 故意放水打输的暗卫此时正向沈川媚禀事,提到多疑凶悍的羽林军大将军。 还没说名字沈川媚就知道,两个字在舌尖打旋,缓缓吐出:“贡善啊。” “很是有些本事的。”她由衷道,笑笑旋即话锋一转:“却也不足为惧。” 第50章 胜败已分 不足为惧的人也不用放在心上,眼下还有更大更难的事要处理。 靖国来的使臣可不止夏侯修一人,还有靖国的朝臣,朝臣愤愤不平向赤梁提夏侯修接二连三遇刺的事,暗指赤梁要对夏侯修不利,不将靖国放在眼里。 将一个人的安危升级到一个国上,这是要闹事了啊。 早不提,晚不提,要在先皇出灵这一日提,怒气冲冲满目猩红冲进正行祭拜的文武百官,声声质问他们到底将靖国置于何地。 又骂新帝无能,太上皇刚走,赤梁就刺客横行,让这样无能的新帝坐镇第一国赤梁,如何让臣服在赤梁脚下的各国心服口服? 挑起一国的战乱不够,还想要挑起更多的纷乱,如若各国群起而攻,赤梁的第一国之名将就不复存在。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谁是鹬蚌谁是渔翁,没到最后一刻谁知道呢。 “羽林军已经将王爷安然救回,王爷也亲口所言没事,你身为靖国朝臣来赤梁为使臣,做的应该是让两国更加和睦,现在,你却如此作为,是想陷两国于水深火热之中吗?” “王爷遇刺实非大家所愿,羽林军日夜不休守护,从未有过失职!” “此人定是受了指使,故意来挑拨,王爷都没发话,你却在这里疯言疯语!” 赤梁大臣纷纷愤怒指责,哭先皇骂靖国,先皇刚去靖国就来反,当年靖国攻打赤梁,赤梁已经给过靖国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现在,靖国又要开始重蹈覆辙了。 文官唱起戏来,皇帝都头疼,区区一个靖国朝臣算什么? 他想闹,那就一起闹,这一战注定要挑起才能再断后。 靖国这样迫不及待,想是已经做足了十全的准备。 吵闹不休到处闹哄哄,在先皇面前如此不敬,其罪当诛,高台上的年轻陛下冷眼看下面的闹剧,面无表情声音清清冷冷:“因为不服,所以靖国想当第一个背叛者吗?” 靖国想给赤梁定罪,赤梁也能给靖国定罪,这一关没站好,他将来的帝王路只会寸步难行,虞褚明白这个道理,面对靖国的使臣,寸步不让。 “你既要声讨,那你说,要赤梁如何交代?”他问。 靖国使臣道:“王爷出事,只有羽林军鼎力相救将王爷安全带回,如果陛下主动退位让贤,由邑王即位,靖国绝不多言半句!” 最关键的问题最大的野心终于朝露,舆论哗然喋喋不休将大家的悲伤淹没。 “邑王?”虞褚喊了一声:“何在?” 邑王呢,恨不得要跟着先皇一起去的邑王在哪里? 文武百官惶惶寻人,没有找到前一刻还在哭天抢地的邑王,不止邑王不在,邑王府的所有人都不在。 靖国使臣里的夏侯修也不在,他携带来的王妃亦是无影踪。 只有一个满目猩红疯人疯言的靖国另一位使臣在挑事,关键的人物都不在,他们想干嘛? 他们想干嘛无需猜测,大逆不道的兵士便从四面八方潮水涌进,带头的正是羽林军贡善大将军。 一瞬间,众人都反应过来,赤梁的天,要乱了。 “羽林军叛变了,邑王叛变了…”有臣子惊恐大喊,下一秒瞪目结舌余下的话全部卡在喉咙里,低头看插在胸前的刀,似乎想不明白怎么就死了呢。 潮水继续涌进,将手无寸铁的生命淹没,将雪白的丧服染成红色,贡善杀人如芥,一路冲到虞褚面前。 站在高台上的新帝岿然不动,冷眼睥睨羽林军冷眼凝视着贡善,说:“缴械者,不杀,贡善,这是给你的最后机会。” 贡善大笑:“黄口小儿在谁面前猖狂,看我不夺了你的项上人头挂在城墙示众!” 一支箭矢破空而来,正中贡善手臂,大刀砸落伴随哐当一声地面震动犹如地动山摇,更哄亮的呐喊巨浪波涛一样更凶猛的滚滚而来,将羽林军层层包围就地绞杀。 贡善惊了一惊,很快镇定:“翼林军分了一半到北地,我们又有靖国相助,这一战必胜!听我令,杀出重围!” 乱乱哄哄沈川媚带着虞涔由翼林军相护躲在一旁。 胜败在此一举,虞涔到底有些紧张:“他们真能赶到?” 短兵相接,血流成河,沈川媚看天边刚起的朝霞,坚定道:“一定会来!” 刚说完,四周马蹄阵阵狂风暴雨一样袭卷,风尘仆仆的少年郎带着一支军队直击叛军重围,破阵杀敌,势如破竹将叛军击溃节节败退。 “他们来了!”沈川媚看一马当先的少年,一双眼明亮闪烁。 这场要搅乱赤梁搅乱天下的算计,可笑一样的结束,胜败已分,挣扎的鱼也不过是砧板上的鱼,迟早任人宰割。 “长公主,这里乱,先回吧。”沈川媚收回眼垂目道,命身边的翼林军送长公主先回。 “你不与我一起?”整个皇宫,唯有她令人心安,虞涔抓住她的手问:“你去哪里?” 沈川媚道:“有件私事要了,长公主不必担忧,下官去去就来。” 一路避开羽林军,沈川媚急速的脚步齐整而坚定,宫女内侍纷纷逃窜羽林军翼林军相杀到处乱哄哄。 她踏进太医院,这里的战斗刚结束,翼林军在清理尸体,医员在照顾伤者,沈怀树手臂负伤也在伤员堆里被照顾着。 紧赶慢赶还是错失良机晚了一步,可惜了,没能赶上这一步,原本可以趁乱将他解决。 沈怀树抬头,看见门口的沈川媚,两人四目相对,火花四射。 “四哥哥。”沈川媚喊了一声,攥在手里的匕首藏回袖子里,人也走了过去:“四哥哥没事吧?” “多亏了翼林军及时赶到相救,不然我大概就要死在羽林军的手里了。”沈怀树道。 如此急切的想要表达是羽林军伤了他,想来他是已经得到消息,邑王篡位失败,凡事有关之人都将得到惩治。 沈川媚检查他的伤口,正好伤到臂弯,看起来血淋淋的流,其实不过划伤浅现的皮肤,训练过的兵士力大无穷一刀下来可要人性命,他的伤口,造的实在有点假啊。 “四哥哥只是伤在皮肤,没大碍。”她道。 “是。”沈怀树道,也能一派从容坦坦荡荡:“他们忙,就你来替我处理伤口吧,止了血,才能一起帮忙啊。” 沈川媚藏在袖子里的手摩了摩盘算,应声道:“好啊。” 第51章也是一种改变 藏在袖子里的匕首到底还是没能派上用场。 周围人来人往忙乱里有序,因为屈顾上回来了,一通令先救太医院的人,只要没断手没断脚的,接受治疗以后迅速到外面去救治伤兵。 沈川媚也被屈顾上喊走。 “院判大人,是不是需要帮忙,我伤的不重,跟您一起去吧。”沈怀树殷勤道。 他急于表现立功,更急于摆脱嫌疑,但屈顾上并没有让他跟来,直言道:“你医术尚浅,留在外面帮忙更有用。” 可不是,他只是从八品的医生,但他的四妹妹一进宫就是正八品的医女。 比他高上一个级别的医女原来就医术高超帮的上忙了。 沈怀树冷冷一笑,看沈川媚和屈顾上匆匆忙忙离开的背影,攥攥拳头复又松开,抱着胳膊到外面。 屈顾上没有让沈川媚去帮助外面的伤兵,而是将她带到另外一处安置重伤兵的大殿。 “从现在开始,你就待在这里负责治疗照顾他们。”他道,转头看见依然站着不动的沈川媚,唬了一声:“愣着干嘛,还不速速行动起来!” 她是医女啊,沈川媚想到前段时间他一直质疑自己一无是处的态度,转眼就让她负责重伤兵,这人做起事来也真是…儿戏。 “沈医女,你终于来了!”屈莫广惊喜的声音由远及近。 看见他熟悉的身影,沈川媚转瞬反应过来屈顾上的突然儿戏,将她带到这里来肯定是屈莫广的主意。 “快来快来,真是忙死。”屈莫广双袖高高挽起,衣摆斑斑点点都是血迹,风尘仆仆的面容因为有所为而熠熠闪耀。 犯医痴的大概都是个怪人。 她见过她的祖父为了研制医术丹药而废寝忘食,能因成功失败哭哭笑笑。 屈莫广瞧着竟也有点像,不想伤亡惨重,只为能发挥一技之长而高兴。 “屈医官说,沈医女医术高明,在这里能帮大忙,你就跟着屈医官,给他打下手。”屈顾上当然还是不看好沈川媚,但亲口说她医术好的人是亲生儿子。 “是。”沈川媚应,也挽起袖子跟着一起忙。 他们没有断手断脚,但都伤在要处,皆是刀刃所伤,被翻开了皮肉见骨,血流不止。 重伤会死,心脏停止会死,流尽血也会死。 屈顾上忙碌里向埋头闷声做事的马宏才喊:“止血的药不够,再去多拿些来!” 马宏才没去,表情沉重:“大人,能用的都拿出来用了,到处都是伤员,太医院里的药早就光了。” “那就去城里收集!”屈顾上喝令。 马宏才道:“羽林军从城门口带兵闯入,战乱一开始,最先遭殃的就是城内,外头有更多的伤员需要照顾,各处药铺早空了,院使已经派人向外城各县收集,我们现在能做的,除了尽力救助能救助的,剩下的,就是等了。” 伤兵听他们的话面面相觑,呜呜咽咽有人压着声哭泣,眼神彷徨而无助。 剩余的时光就是用来等死的了吗? “我下个月就要讨媳妇了,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她一面,”有士兵抹眼泪,身下流了一滩的血逐渐让他意识不清,说话断断续续的喘:“如果…如果我死了,请你们不要告诉她我死了,就跟她说,我反悔了,不想娶她了,让她回自己的老家,重新找个好人嫁了…” 他一说,大家也纷纷开口,交代遗言一样争相恐后。 清楚已经走到生命尽头,却无一人质疑埋怨眼前这些他们用命护下来却对他们说无能为力的医者。 沈川媚红了眼。 躺在这里的,哪一个不是国难当头奋不顾身的铮铮男儿,他们要卫国,也要保家,保别人的家保自己的家,倒下一个人,塌的是一个家。 他们是英雄,也是普通人。 “还有一种办法。”沈川媚拿自己随身携带的针,穿上丝线在伤兵的手臂上穿针引线。 “你在干嘛,怎可胡来!”屈顾上惊诧,要阻止又看沈川媚动作行云流水,不似第一次做这种事,伸到半空的手徒然顿住,眼神希翼。 医典有记华佗经典,尤为擅长外科,能给人开膛破腹病者不死,医典也不过略略一句,未有详细的经过记载。 这医术早已失传,眼下沈川媚所用,可是此术? “没有药,就是等死。既然是死,为什么不全力一试?”沈川媚道。 这世上最无用的行为就是干等,再活一世她只知道想要就去争想活就去拼。 缝好的伤口不再涌涌冒血,屈顾上看的精神一震:“起效了!” 他命人去拿针线,一群人浩浩荡荡闯进司制局,将针线夺个精光,留下有经验有资历的御医医员当下看沈川媚行针,然后赶鸭子上架去下场。 屈顾上也下场,埋头给伤兵缝大腿,缝的歪歪扭扭丑不拉几,但血止住了。 伤兵咬着牙一边哭问:“是不是不用死了?” “熬到药送来,就不用死了。”屈顾上道,嚷声喊那些动作迟缓不敢下手的医员:“只有下针他们才能活,还犹豫什么,下针,都给我下针!” 不敢啊,可是不下针他们就要白白流光血,这也是死,被他们扎死也是死,不算杀人吧? 一个个抹着冷汗小心翼翼下手,那伤口在肉眼可见下止血,真是神奇,一个个都不怕了,盯着伤兵小心翼翼里多了跃跃欲试。 第二日朝霞初露,忙乱才结束。 沈川媚吐口浊气坐在殿外的角落歇脚,忙多了,病势稳定的脚隐隐有复发的势头,得尽快回去了。 战乱已经平息,首将被诛,邑王被擒,羽林军群龙无首溃不成军,投降的不杀,拼死抵抗的就地诛杀。 沈川媚撇下这里沿宫道走,尸体已经清理,留下一片又一片一滩又一滩的斑斑血迹证明昨日的动荡。 一夜之间,犹如火烧草原势不可挡,辉煌的皇宫枯枿朽株。 上一世邑王挑动长公主与蜀国联手对付赤梁,还有靖国相助他们,而赤梁这边说动旬国合作,四国同时发动兵马,天下大乱民不聊生。 这一世蜀国相助赤梁,靖国按兵不动,邑王激起的水花还没溅起来就已经平息。 没有天下大乱,没有哀鸿遍野,没有颠沛流离,没有生灵涂炭… 这,也是一种改变吧? 第52章 都是不希望看到生灵涂炭 身后脚步细碎若有似无,叛军虽然平叛难免还有漏网之鱼,沈川媚扶着宫墙,藏在袖中的匕首滑出,猛地劈向背后。 手臂被挡住,匕首被夺走,实力悬殊没有多余挣扎的余地。 被压制住的同时,沈川媚也看清跟在背后的人。 “是你啊。”她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身子也跟着放松下来,扶着宫墙继续走一边问:“伤亡多少?” “还在统计。”殷嵇九视线落在她有些瘸的腿:“受伤了?” “自己不小心弄伤的,回去休息一会儿就好了。”沈川媚说道又问:“邑王已经伏诛,长公主打算什么时候回蜀地?夏侯修又什么时候走?” “我背你走一程吧。”殷嵇九走到她的面前蹲下身:“有事要问你,边走边说。” 沈川媚看看殷嵇九没接受,总能想到上辈子的总总事迹,总也无法做到心无旁贷的直视和相处。 “无妨,就这样走着吧,殷大人想问什么尽管问。”她道。 殷嵇九拽她的手,人起身已经将她驮在背上:“我看沈医女疼的不轻,却不叫太医院的医员给你治疗,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言外之意是想说知道她有难言之隐? 不像是在威胁,但此时看不到他的神情,实在难以猜测。 这男人,真是不好对付。 沈川媚没有挣扎,一双手好好的扶在他的肩头:“还有很多伤者需要照顾,他们救国救难,当然一切以他们优先,我回家自己熬一帖药,喝完就好了。殷大人有什么事要问我?” “很多事。”殷嵇九满心的疑虑,并没有在沈川媚的面前隐瞒。 聪明人猜来猜去都知道彼此的想法,不如直截了当透彻的讲个明白。 “你是如何说服长公主回赤梁的?”他问:“或许从更早的时候说起,在你跟去蜀国,大家计划和长公主先见一面你主动请缨前去时,是否早就知晓后面这所发生的一切?” 他问,更是笃定的质问。 沈川媚眨眨眼,没有直接回答,在想该怎么说才能将这个聪明的男人敷衍过去。 “你又是怎么知道乌国小王子其实没有死?回赤梁之后,听说你带着长公主秘密见了靖国王爷,在这之后,夏侯修就扣住了靖国的兵马,使得邑王反叛的时候没了助力功亏一篑,你和夏侯修说了什么?” 沈川媚还没想到要拿什么理由来敷衍他,殷嵇九一个比一个犀利的问题再一次倾泻而来。 要怎么回答? 谎言的背后是一个又一个堆砌起来的更大谎言,在颖悟绝伦的殷嵇九面前,任何的谎言都是空乏无力的胡扯。 她也不是真正的聪明人,没有圆谎的能力。 不想费力撒谎也不想说破天荒的真相,沈川媚索性闭上嘴,摇摇头什么也不说。 “你以为什么也不说就能保全性命?”殷嵇九一声冷笑:“待陛下问起来追究起事情的缘由,你以为你装起哑巴,就能逃过性命无忧?不想想自己,也该想想沈家,史书上多的是株连九族的事。” 这就威胁恐吓上了。 以她个人的能力知晓这么多事自然令人觉得奇怪,沈川媚却也是不惧的。 就算殷嵇九不保她,殷解自也会出面保她,老家伙如今对她好奇的很,一心想拉拢她为门下人,怎么舍得看她白白牺牲。 “这些事,殷大人不如先去问问殷老将军?”沈川媚心中起了主意,平静道:“所有的事老将军心知肚明,殷大人想要的解释,那里都有。” 说话兜兜转转打太极便是不想说,私下问不行还有司法程序走,锦衣卫那里有很多能让人开口的招数,独自来找她是觉得她聪明过人,只要是对赤梁有利,哪怕曾经做过错事,也可以给予改过自新的机会。 但既然有人并不想要这次机会,他只好公事公办。 殷嵇九道:“陛下已经吩咐下来,严令调查跟邑王谋反所有有关的人。” 沈川媚猜到他的想法:“你是觉得,我和邑王有关,只是中间迷途知返才来帮助你们?” 殷嵇九没否认,也就是默认。 这么怀疑也没错,毕竟沈家二房是邑王党,沈家大房又是太子党。 沈川媚说:“殷大人放心,我和你一样,都是不希望看到生灵涂炭的人。” 看来是没办法从她的口中得知事情的经过了,殷嵇九不再勉强,将她送回沈宅告辞离开。 等殷嵇九走远了,绿竹才冒出来扶沈川媚进屋。 远远的听见有婢女喊了声姑娘,已经走出的殷嵇九半道回头看了一眼,眼睑不由一眯,他记得,那婢女是韫玉的人。 “姑娘,是不是受伤了,伤在哪里?”绿竹扶她进屋,颤抖着双手脱沈川媚占满血迹的丧服。 不止皇宫动荡,整个荆阳都掉进水深火热里,到处都是兵,翼林军羽林军还有蜀地靖国的兵,家宅有良姜保护避免遭殃,但外面的厮杀也响了一夜。 煎熬一夜等着姑娘,眼下却是满身是血崴着脚归家,绿竹紧抿着唇将她从头到脚的检查。 “万幸万幸,没有伤口。”她拍胸口随即又想到:“姑娘的毒又复发了?” 她回来第一时间绿竹就命人去烧水,良姜也去煎了药,泡了药浴又喝了药,疼痛暂时压下,沈川媚紧蹙的眉头也总算舒缓了下来。 “忙过这件事,我们在荆阳的地位,也就稳了。”她道,带着几分欣慰。 绿竹给她宽衣梳头,愁眉不展:“姑娘这是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荆阳陷入战乱,你又不让良姜陪着,出了事,奴婢就是死,也无法跟老爷交代。” “原来你现在是阿爹的人。” “姑娘!”绿竹气的跺脚:“余毒为清,现在又复发,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不能开玩笑,所以我回来了。”沈川媚道,喊一直站在屋外的良姜进屋:“阿爹那边着手的怎么样了?” 绿竹嘟囔着唠叨去拿纸笔给良姜,良姜写,事无巨细。 沈松中从山州已经出发多日,因为药量数目庞大,路上较为耽误,但按照信上所言时间,最晚今晚就能抵达荆阳。 第53章 喜事数桩 不用等到今晚,沈川媚在家中没有坐很久,就收到沈松中已经抵达荆阳的消息。 “我去接阿爹他们。”沈川媚吩咐绿竹着手准备铺子里的事,自己带着原来留在这座宅子里后来提上来的新丫鬟去城门口迎人。 浩浩荡荡一支队伍进城,可观的不是人,是二十几辆装满各种药品的马车,在众多民众士兵的注目下一路将货拉到百草堂。 药铺在荆阳街市稍偏的位置,过去是家铁铺,关了许久的铁铺什么时候变成药铺谁也没有注意到,宽阔的店铺挂起来的门匾也极其简单。 但主家肯定是位低调的,也是位救苦救难的仙人。 仙人将千辛万苦从山州运来的各种药,马上派送到由官府临时搭建的安置点里,店里留了五车。 但店家说,兵士们保家卫国救死扶伤牺牲受伤,他们虽没有能力保家卫国也可以为这个国出一份绵薄之力,救死扶伤是他们的本职。 为国为民,他们万死不辞。 所有百草堂提供的药品伤者均可享受,百草堂将不收分文,直到荆阳安定,不再有伤者出现。 哗然喧闹议论纷纭里,一夜之间,百草堂声名鹊起。 宽阔的药铺或躺或坐都是伤者,忙累里也有欣慰,沈松中擦擦额头的汗,在人群里寻找沈川媚的身影,看她在人群里不断的穿梭,指点那些主动来帮忙的民众。 “小宝。”他喊道:“你该回去了。” 沈川媚抬眼看看天,夕阳西下,一天又要过去了。 她是该回去了,活着和生意当然要将生命放在前头,袖子拢了拢放下,她应声道:“好,阿爹也早些回去。” 走出百草堂,凌乱杂沓的街道已经清理的差不多,水洒过去的道路被看不见的血腥气覆盖。 沈川媚低下头,坑坑洼洼的水渍将她的脸庞照进,面无表情苍白的脸几分像昨日还躺在地上的尸体,她抿了抿唇,挺直脊梁回沈宅。 泡过药浴喝了药,沈川媚在屋里看账本。 “还剩多少银两?”她问身边的若映。 若映是沈老夫人身边最年轻的得力婢女,做事干脆利落话又少,沈川媚对她也很满意放心。 这一次沈松中出发荆阳,也一并将身子骨正慢慢转好的沈老夫人带来。 沈老夫人一见常常忙碌茶饭不思的沈川媚,不止将若映给了沈川媚,连陪着她一起嫁到沈家的喜嬷嬷也一起给了她,照顾她的饮食起居。 “山州那边的生意依着姑娘的意思,暂时交给三老爷管理,也按照姑娘的吩咐,由清致公子出发前往荆阳送来第二批药材,他比大老爷晚出发两日,算时间,明日就能到荆阳。”若映道:“至于银两,所剩不多,按照目前的支出,不算山州今年的红利,最多再维持六七日。” “六七日…”沈川媚琢磨了下问:“荆阳各家的药铺有什么异动?” “借着从各县购买来的药然后将库房里私藏的药也一并拿了出来。”若映一点不怕麻烦的将家丁们打听到的消息一一道给沈川媚听。 她不懂这些事的厉害关系,不懂没有关系,所有的事都说了,自然有聪慧的姑娘自己判断。 “他们已经支援,太医院也在从外调遣运援,清致这批药送来一半继续发往各处安置点,另外一半就留在药铺,收拾收拾,选个日子正式开铺吧。”沈川媚说完又问:“祖母抵达荆阳,二房收到消息了没,可有什么动静?” 若映摇了摇头:“荆阳暴乱后,二老爷也发动身边的人援助伤兵民众,像是完全不知道我们这边的事。” 不知道当然是不可能,不过是拖延着时间不肯过来见人罢。 沈川媚摆摆手:“也无妨,雪中送炭的第一大功已经握牢在我们手上,他人做再多事也只是锦上添花。” 沈农兴现在也不过是秋后的蚂蚱,使劲的挣扎也只是为了求得保全性命。 姑娘像是胸有成足,事事都有把握,若映刚到沈川媚的身边做事,先前也在沈老夫人那里听得一些沈川媚的改变,她看来并不止一些些的改变,眼下的姑娘行事雷厉风行,和过去大不相同,闪闪发光比往日更耀阳。 “清致来后,跟阿爹说,把他留在百草堂当一名郎中吧。”沈川媚琢磨着又道。 若映疑惑问:“姑娘明天就能见到清致公子,怎么不直接与他说?” 自然是暂时没有机会见面才要这样说,沈川媚道:“我身为宫中医女,自然要以太医院为首。” 如今伤员全部转移安置点,最清闲的就是太医院了,太医院都往各处发派人手,哪里还需要她小小医女回太医院。 不过是回时路上遇到堵路的家伙。 骑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的家伙以命令的口吻命她明日进宫见圣。 也不知是不是他真在陛下面前嚼了她什么舌根,陛下比她预想中的还要早早的遣她面圣。 要见天子,不知是福是祸。 说清道明也只是徒让人担心,不如不说。 想到殷嵇九沈川媚就觉得头疼,扶着额头靠在贵妃椅里,她摆摆手让若映下去。 一直守在旁的喜嬷嬷上前给她递茶道:“姑娘有烦心事?老夫人那边准备了饭菜,等着姑娘过去一起用,姑娘心中有事不若与老夫人说一说,吐一吐兴许心情就好了。” 说到饭菜才发觉肚子一阵咕噜的叫,沈川媚去找老夫人,一路走过去风吹散了几许愁容,等到老夫人的屋里头,心境儿已经豁然。 哪儿那么多事,殷嵇九若是个会嚼舌根的,她也不会前世这世都欣赏他。 不过是气她不肯与他明言,故意来吓她一吓。 没经历过家变的殷嵇九啊,到底还是太年轻,玩闹的性子还未彻底的收敛。 “笑的这样开心,有喜事?”沈老夫人给沈川媚盛汤,仔细端详她的神情,收到若映说姑娘今日愁眉不展似有心事,只怕是不想她这个老婆子担心,故意强带笑容,竟一点看不出愁容。 顾虑散去,沈川媚打结的眉心也被抚平:“再次和祖母团聚,当然喜事一桩。药铺一举成名,这是喜事第二桩。找到哥哥,这是喜事第三桩。我和哥哥一样进入太医院,这是喜事第四桩。不笑,难道我要哭着来见祖母?” 明日面见陛下,没有万一,也该是喜事一桩。 第54章 忙于精打细算 她高兴,沈老夫人也跟着高兴,担心的心暂且放下,感叹道:“你这小嘴,怎地越发伶牙俐齿,把祖母哄的团团转,以后只活在你的蜜罐里。” 能一辈子活在蜜罐里也是件奢侈事,沈川媚想上辈子的事,祖母原本可以一世无忧,却因为保护她而受奸人迫害,不久辞世。 这辈子,换她来保护祖母。 “那也要祖母愿意活在我的蜜罐里才行,不然我这点小心思,还不是被祖母看的透透。”沈川媚低头喝汤,喟叹道:“还是祖母的厨子煮的东西最好吃,以后我都来祖母这里蹭饭吃。” “你喜欢,就多吃点,如今啊,也就你愿意来祖母这里坐一坐看一看了。”沈老夫人感叹,欣慰的神情渐渐浮上愁容。 愁容里还有扼腕和心酸,活到这个年岁还要烦忧子孙们的事,也是不易。 沈川媚看沈老夫人,放下喝汤的勺子。 “祖母宽心,怀树哥哥只是忙,他是太医院的医生,荆阳眼下又到处都是伤兵,待这些伤兵都安顿好,他肯定就来看望祖母了。”她道:“至于祁右哥哥,他如今还尚在蜀地,祖母多等些日子也就能见到他了。” “那个狼心狗肺的,你不用安慰祖母。”说到二房沈老夫人就愤怒:“你还是太医院的医女,怎地就你有时间,他们连看我一眼的空隙都没有?总归不是养在自己身边的孩子,靠不住。” 顿了好一会儿,沈老夫人又无处发泄极其无奈的泄了一口气:“好好的一个沈家,怎么就出了二房这样的狡诈阴险之人?如此不念亲情,到底将我们沈家置于何地?说到底,都怪我…” 沈老夫人连连叹息讲当年的事,沈农兴亲自求她将他收在身边,因她极其厌恶他的生母,又因不喜他小小年纪就阴晴不定的性子,便拒绝他的请求。 若当年将沈农兴带在身边,往后沈家的总总不幸,大概就不会发生。 “说到底,终归是沈家的孩子。”沈老夫人说到此,终于将一直低垂的眼看向沈川媚。 沈川媚抿了抿唇没说话。 因为是沈家的孩子,所以还是动了恻隐之心,想着和她谈一谈,让她在面对二房的人时手下留情一点吗? 不会的。 祖母不是那样的人。 她因二房所做之事所受的苦和委屈只会一辈子铭记在沈老夫人的心中,若不然,上一世沈老夫人也不会为保她而失去自己的性命。 沈川媚也坚信不管任何时候,沈老夫人都会站在她的身边,率先为她考虑。 她不说话,只是因为猜到了沈老夫人话里的意思,也顾虑起后面的事,因此选择沉默。 “他做了大义灭亲的事,沈家断然是容不得他了,可是,不顾虑他,也得顾虑沈家的将来。”沈老夫人又道,说出来的话,果然和沈川媚想到的一样。 她不是对二房的人动了恻隐之心,保护沈川媚的同时,也得确信能够保全沈家。 如今沈家暗里也是风起云涌,老二弑凶要夺家产,老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黄雀在后,老大…死了儿一心要报仇。 “我知道。”沈川媚道:“祖母放心,我不会让沈家败在我的手上。” “我不是担心你。”沈老夫人紧紧握住她的手,忧虑再次上头:“囡囡,你爹此次回山州,去看了你大哥,回家后,他在院子里冲着二房的院子看了一整夜。” 说到此,沈老夫人的心仿佛都跟着颤抖了起来,眼里露出一丝丝的害怕:“我是担心他啊。他打小最是重情,重情的人往往少些理智,你爹面上什么都不显,可祖母最是了解他,他的心里头,不知得有多恨。” 沈骆堰就是死在二房的算计里,不恨二房是假,沈川媚连梦里都是沈农兴终于人头落地的影子,恨才是正常。 但沈老夫人的话还是警醒了沈川媚,沈松中以为他们都死了所以不想活,宁愿继续被人冤枉也不想办法为自个儿洗刷冤屈,那他为了替沈骆堰报仇,照样也能做豁出性命的事情。 她一直忙于安排后路忙于精打细算,却忽略了身边最亲近的人。 “我会让阿爹一直都好好的,也会让沈家好好的。”沈川媚紧紧回握住沈老夫人的手,给予坚定的力量和安抚。 … 早间的天已经逼近寒冷,沈川媚多加了一件里衫穿得齐整出门,忙累瘦了一圈的人走进巍峨的皇宫,渺小仿佛要被淹没。 沈川媚没有被气势如虹的皇宫淹没,却被坐在偏殿上新帝凌厉的眼神压弯了腰。 她垂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安静的仿佛不存在。 上辈子许多时候走投无路无可奈何,无数次幻想过冲进皇宫大殿到天子面前亲告狱状。 如今真的亲眼见到了,却发觉又什么都不想说了。 “你就是劝动长公主回赤梁的沈医女?”虞褚看前方一直垂首似乎快被吓坏的女子,似乎不大信,但人不可貌相,又是殷老将军亲口所言,这件事必然是真的。 “是。”沈川媚恭恭敬敬。 “长公主与先皇积怨已久,朕,很是好奇,当时那种情况,你又是如何劝服长公主回赤梁的?”虞褚也是和和睦睦,倒像闲聊拉家常。 声音很和煦,如沐春风般明媚,如此温润的声音也依然无法拂去一直盘旋在她脑海里,乍见虞褚时他短暂的凌厉眼神。 “回陛下,数月之前,下官及父兄均遭到歹人迫害,父亲锒铛入狱,兄长一死一失踪,就连下官也是命若悬丝,历经千苦万难才洗刷家父冤屈与他团聚,久别后的重逢,家父泪流满面说,以为我们都死了所以他也不想活了。这世上,父母爱子女视如生命,下官只是以自身经历去与长公主说了些话,是长公主心中本就念着先皇的好,不若也不会即刻赶回赤梁。”沈川媚字字斟酌小心道。 “长公主素来是个长情的,哪会真的怨恨先皇,不过是傲着一口气不肯先低头罢。”虞褚像是信了沈川媚的话,感叹一番后放缓的眼神却徒然再次变得犀利。 他琢磨的跟着吐出两个字:“下官?” 第55章 手痒心痒 后宫许多女子为官,但她们从不这样自称,历代先皇治下再仁慈宽宏,女子与男子到底还是存有区别。 纵然女子天资卓越,也不可上朝论政,不能上朝的人,又怎么能称为官。 沈川媚没有被虞褚的变化吓到,坦然坚定道:“是,下官。” “可你是女子。既是身为女子,又怎可称为下官。”虞褚道,想朝中那些尚未彻底根除的佞臣,这一声“下官”传出去,必定要被他们捏住尾巴又一番小题大做。 “下官入太医院当值,同院中的大人们一起共事,既都是为陛下做事,我为下官,难道有错?若不然,请陛下告知,我该如何自称?”沈川媚道,神情迷茫的看向坐在殿上的虞褚,等待他给予新的答案。 等待里恭敬恪守,从容里不卑不亢,仿佛只要他一声令下,她即刻毫无条件的遵从。 疑惑询问里有她的勇气,恪守不渝是她的忠诚。 虞褚看到也能感受到,正因此,面对她的迷茫而无法给出明确的回复。 顿了顿想到最先前的问话,不自觉勾了勾唇,这女子是有心思的,三两句话将他的话题转移。 称不称下官不是关键,朝中的佞臣如今也只是秋后的蚂蚱,早晚处之,她若想要下官这个称号,给便是了,但邑王动乱会失败蜀地是关键,纵然殷老将军已经解释清楚,他还是想亲口听一听当事人的陈述。 这个当事人是泥鳅,不想讲,宁愿冒着被他责罚的危险也要用下官二字来扰乱,他也确实被扰乱了,虞褚道:“为国为民,不分男女老幼,有用者,入朝者,皆是官。” 入朝者皆是官,那她即便是女子,自然也是官。 自古女子行路艰难,如今有陛下的亲口所言,他日再行事,势必要比过去容易简单许多。 沈川媚毕恭毕敬的行了一礼道:“陛下英明。” 高帽子扣下来真是不好说话,但该问的还是得问,不能当头脑简单的昏君啊,更何况虞褚心中疑点重重。 “听闻你在得到先皇病危的消息后才劝说长公主回赤梁,时日上满打满算,在你们回赤梁的途中信兵才将消息送达,你又是从何得知先皇病危之事?”他问。 沈川媚垂下眉目,余光凝了一眼站在旁边始终没有说话的殷家三代人。 先皇毒发昏迷之前,虞褚的太子之位就已经被废,是殷家一路护他登上王位,殷家男儿的忠诚他有目共睹,这世上唯一能让他信的,也是殷家男儿的话。 若殷解自真的将所有事情都向虞褚解释清楚,他不会抓着这点不放。 眼下他既然抓着不放,必定是殷家的人没有将这件事全部兜揽下来。 陛下对她心存疑虑,直观来说,也是殷家的人对她心存疑虑,因为她一开始就没有给殷家仔细的交代,他们便借着陛下的威严让她给出一个交代。 纵然殷家的人再怎么看好她,可在大事面前,再大的功劳和才智都是形同虚设,他们能给她官职,也能当下拔刀送她上路。 现实永远如此残酷。 “陛下。”沈川媚跪地脑袋伏地:“求陛下饶下官一命。” 站立一旁的殷家三代人闻言脸容闪闪变了色,开口就是求饶命,果真犯了大罪? 他们猜她所知是从邑王手中得知,他们猜她最开始应是邑王的人,良心发现回头是岸又来拉拢他们。 是如此么? “此话怎讲?”虞褚睥睨跪在地上的小小女子,眼睑逐渐微眯。 趴在地上的小小女子身子战战兢兢,像是吓坏了,始终不敢抬头,只闻她如履薄冰的声音贴着地面传来:“下官,犯了死罪。” 说犯了死罪的人没有急着招供自己的罪证,身子贴在地面仿佛昏过去。 虞褚呵呵两声脸上没有笑,耐着性子道:“你立了大功,就算真的有罪,朕,也免你罪责,不要怕,且慢慢道来。” “陛下,我打小跟着祖父和家父学医,知晓先皇气数已尽汤药不过续命多熬时日,此去蜀地目的在于解决蜀梁两国僵持,因听了长公主和靖国王爷的过往,猜想长公主和先皇之间存有误会,便自作主张以先皇病危的消息劝说长公主回了赤梁。” 勇气可嘉的小女子眼下趴在地上不再一口一个下官的自称,真是吓破了胆,虞褚看沈川媚的眼睑逐渐恢复温润。 先皇气数已尽众人心知肚明,只是不能说,说出来是大逆不道是诅咒,是要死的。 她的做法确实胆大妄为,但也是先见之明。 虞褚睥睨伏在地上似乎努力克制颤抖但仍然止不住颤抖的可怜女子,没了再质问的心情,也不过在外胆大如斗了些,到他面前原形毕露,未说几句话都快吓哭了。 到底是女子,再聪慧也是扶不起的阿斗。 既然颇有些医术,那便放在太医院让她发挥所长吧,虞褚道:“虽说你此法狂妄不将先皇放在眼里,但国难当前,你如此做也是为国为民,父皇在天有灵,也能明白你的良苦用心。朕也说过,就算你有罪,也免你罪责。此事便功过相抵,不与你追究。” 跪在地上的小女子仿佛活了过来,伏在地上的身子此时才敢起身:“陛下仁善,有君如此,下官愿为陛下肝脑涂地死而后已!”说罢,又深深伏地一礼。 殷嵇九眼珠子转转,将放在她身上的视线转移,拍须溜马的痕迹如此浓重,实在是有些没眼看了。 “此事你功过相抵,但在荆阳动乱之后,朕也听说你在缺药少材的情况下,行针救了许多重伤兵士,为了伤兵和黎明百姓,并将运来的药材全部贡献了出来,甚至将药铺设为安置点供给伤者歇息治疗,有你的先头带动,荆阳的各家药铺也纷纷效劳,使得伤者有条不紊的得到安置照料,此事,你也有大功。”虞褚又道:“如此大功,你说,朕该赏赐你什么好?” 赏? 国丧未过,什么赏都是大逆不道,沈川媚继续谄媚:“为国为民,下官愿粉身碎骨。” 殷嵇九四处闪闪的眼神又回到她的身上,盯着她的脸,手痒心痒,想上前撕开她扮猪吃虎的面具。 这女人,说的话,实在令他牙酸。 第56章 正是她想要的 赏赐是皇恩,陛下要给,真的拒绝也不行,谄媚讨好也要适宜,再说就过了。 陛下第二次说赏,沈川媚道:“那不若,请陛下提字,赐下官一块牌匾吧。” 从大殿出来,沈川媚深深地吐气,将胸腔内的浑浊全部散尽。 陛下允了她的牌匾,不再询问,并且将她遣退。既然不再问,这事便是彻底翻盘,连陛下都不疑忌,殷家怎么想就不再重要了。 浩瀚宫路上,殷嵇九走在沈川媚的身边:“陛下这关虽然过了,可是长公主那边,你想清楚要怎么说了吗?羽林军伏诛之后,夏侯修再次见了长公主,说他们的孩子还活在世上。” 长公主和夏侯修的孩子啊,沈川媚琢磨着没说话。 到底还是好奇的,殷嵇九问道:“那个孩子,真的还活着吗?” 朝阳在天边冉冉瑰丽升起,沈川媚仰头叹气,她又要造孽了啊,事情全部堆积在一起,真是头疼。 “你想知道?”沈川媚盯着殷嵇九,想上辈子最后的解决方式,九九算盘在心里打的啪啪猛烈。 殷嵇九有一小妹,殷家将这位姑娘宠成明珠宠成月亮宠成女子们羡慕的对象,殷康甚至连一个字都舍不得骂,却鲜少有人知道,这位被殷家所有人捧在手心的姑娘,不过是殷康在边疆捡回来的孩子。 这位在殷家长大的姑娘如今十六岁,名嘉彤。 上一世殷嘉彤的身份由殷嵇九亲自戳破,他得知真相冒死带着殷嘉彤去见了长公主和夏侯修。 但那时早已战乱四起,殷嘉彤这个纽带也只是让蜀国动了恻隐之心,夏侯修不过靖国王爷,靖国国君不愿休战,赤梁仍得迎战。 而那时候的赤梁刚经历邑王羽林军的背叛,损失惨重的情况下还要和靖国迎战,那一战,打的险阻坎坷,殷家在旬国兵马的相助下踏着荆棘终于再次守住赤梁江山。 蜀国举了白旗,靖国战败。 战乱结束,殷嘉彤的身份也被世人所知,但她既没有去蜀国也没有去靖国,仍留在赤梁留在殷家当她的殷家姑娘。 “那孩子现在在哪里?”殷嵇九又问。 “孩子啊。”沈川媚看后面出来的殷解自和殷康,双手往袖中一拢,向他们努努嘴道:“他们比我更清楚,殷大人问他们吧。” “什么事问我们?”殷解自看拢着双手又冷着脸的沈川媚,就知道她在生气,他没有为今天的事做解释,反而看着她严肃道:“这就经受不住,要发飙了?果然还是欠缺经验锤炼,要记住你脚下现在站着的是什么地方,进了宫,可不是有点小聪明就能保命。” “说长公主和靖国王爷孩子的事。”沈川媚老神在在看殷解自:“老将军,我们既是交易,你转头就把我卖了,这不厚道吧。” 殷解自眯着眼,一脸慈祥:“陛下问老臣,老臣回答不出来,只能如实说,也是为你好,你看,解释清楚了,陛下不还是赏了你。” 倒像是事事为她着想考虑了,沈川媚道:“老将军喜欢,也可以让陛下赐你一块牌匾。” 殷家可不缺陛下赐的牌匾,殷解自笑笑:“看来是恼我了。” “我看你很高兴能得到牌匾。”殷嵇九道:“不正是你想要的。” 确实是她想要的,百草堂名声有了,再有陛下亲笔提字的牌匾,如此锦上添花,百草堂在荆阳的地位势必一飞冲天。 他看出来了? “我是想要这块牌匾,今日这件事我虽恼你们的做法,但看在牌匾的份上便不与你们计较,也请你们记住,下不为例。”沈川媚道。 她看殷嵇九,视线扫过还眯着眼要笑不笑的殷解自,冲他哼哼一声,最终目光落向殷康又道:“殷将军,长公主和靖国王爷想要知道孩子的下落,这件事,应该不需要我再亲口去向他们解释吧?” 殷康抬眼直射过去,目光凛凛。 “下官性子刚直,唯恐在长公主面前说错了话闹出不可收拾的事,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此事由殷家出面最为妥帖,如此,便有劳殷将军了。”沈川媚眼睑眯眯露着笑意,立马报了在大殿上的一箭之仇。 殷家不愿为她周旋,她自然也不必多虑殷家的难处。 “爹,怎么回事?”殷嵇九敏锐听出其中问题。 沈川媚敢如此有恃无恐,势必是有把握说出来的话定能难到殷家,且必须按她所说去做。 殷康没有回答殷嵇九的疑虑,而是向沈川媚道:“沈医女放心,我会亲自给长公主和靖国王爷一个交代。” 如此就没她什么事了,沈川媚似道似嘟囔:“我想也是,毕竟是家事。” 她果然知道嘉彤的身世,殷康看沈川媚离去的背影,眉目深深。 “家事?”殷嵇九也在琢磨,想沈川媚之前说过的话,胸腔跳跳。 殷康沉吟了一瞬,道:“嘉彤…就是她口中的那个孩子。” 回答和他心中跃跃的答应不谋而合,殷嵇九瞳孔骤然一缩,尽管有了猜想,依然一震。 … 琐碎烦心事一下从身边抛开,沈川媚脚底生风一身轻回太医院。 能用的上的人都外派了,只剩一些扫杂的下等丫鬟和两位大人在。 仅有的两位大人里就有屈顾上,屈顾上一双眉快要焦搅在一起,嘴里嘟囔不停:“不够啊,还是不够啊,这些人实在不老实,得给他们一些下马威才行啊…” “沈医女。”抬头看见沈川媚的吏目大人杨山财喊了一声,亲眼见过沈川媚执针救人,对她的印象颇好,声音也是客客气气。 屈顾上闻声眉头立即一松,何必急着到处给人下马威,眼前就有一位财主。 “沈医女,快些过来。”他道:“药材又快没了,你那边,可还能再运来一批?” 屈家不止是荆阳赫赫有名的医家世族,在荆阳也拥有好几间药铺,自然也是有获取药材的渠道,怎地还向她开口? “实不相瞒,家中五哥已从山州运来第二批药材,莫约今日到。”沈川媚道:“不过,下官斗胆一问,附近各城各县的药,尚未运来吗?” 第57章 山上有金子 若都按需要的数目送来,自然是够的,但从各地送来的药材数目来算,还远远不够。 再加上此次动乱之地是荆阳,附近的各城各县也是受到了不小的伤害和损失。 各城各县汇报上来的消息,都道也有伤者要照料,实在是有心无力,拿不出更多的药材来支柱朝廷了。 人人各说各话,他们没有亲眼所见各地情况,不好说道,只能另想办法。 “荆阳动乱,附近的城镇也跟着遭殃,都道有伤员,雷声大雨点小,这么些天,只集这些数目。”屈顾上点点手里的册子又道:“发配到各处的安置点,立马又没了。” 各地的药材收集不上来,但还有屈家,偌大的屈家出手也能顶住一段时间,屈家人都是医痴爱医如命,遇到这种事绝对不会袖手旁观。 屈顾上会在这里为难,其中必定是出了问题。 “院判大人,屈家在荆阳好歹也是百年世族,不止在朝为官生意药铺也做的红红火火,各地支援不上来,若屈家出面从各地各处渠道斡旋商量,应该也能解一解眼前的燃眉之急,眼下大人却如此为难,可是出了什么事?”沈川媚问道。 屈顾上沉沉叹气:“但凡有办法我也不会坐在这里干等,自然是都问过的,眼下最大的问题不是各城各县不肯支援敷衍行事,而是纵然你有钱也买不到更多的药材,附近的货源,都断了。” 附近的货源都断了,远水又解不了近渴,那这一城的伤兵,便就无法及时解决他们的伤情,好的慢,不能按时回到边境继续坚守,拖延下去边境不牢又是一个隐患。 赤梁富足,有肥田沃壤千里,要点药材哪里这么困难,可土地无垠辽阔也是问题,各地远山远水相隔来回一趟数日,眼下各种药材棉布缺失,日日消耗,可等不了更远地方送来的药物。 但若说药物都断了,也是没道理的事,沈川媚问:“怎么会断?院判大人可了解过这其中缘由?” 提及此事,屈顾上暴怒非常,起身一掌狠狠拍在桌上:“各地呈报上来的消息,都道战乱不久前有人到店里收走了所有能包扎止血的药物。邑王这个奸诈小人,谋权篡位还不够,竟然还用这么下三滥的手段,如此祸国殃民的事他也做的出!” 是邑王啊,这也就说的通了。 素来朝廷君国里的明争暗斗,牺牲受害的都是无辜的老百姓。 沈川媚道:“附近的各城各县虽然也遭到迫害,但战乱一开始,翼林军就出面阻止,并没有殃及多广的地方,伤员多在荆阳,各地统共也就输送过一批药物,他们既然能送来,也就说明邑王的人并没有真的彻底将药物全部扫荡,如此说还是有些人敷衍行事不肯支援,如今特殊情况,院判大人当然也只能特殊行事了。” 特殊情况当然只能特殊行事,所以他找她这位土财主来了,屈顾上道:“所以找你问药来了。” 她一人之力只是一时,但如果能发动所有人一起行事呢,沈川媚心中有大想法,浮在胸口因为跃跃欲出而心潮涌动。 “第二批送来的药,至多再维持几天,那几天之后呢?”她道:“荆阳土地肥沃,山上药草众多,大人何不就地取用。” 就地取用自然是想过,可土地肥沃也成为一个问题,百姓富裕不做苦活,大片大片药草在他们眼里不过一堆挡路的杂草。 光靠太医院的人去收集吗,猴年马月? 屈顾上道:“就地取用也得有人帮忙,又不是割麦摘菜,荆阳里能有多少人懂得那些药草品类?” “大人之前说,纵然有钱也买不到。”沈川媚道:“下官想说,只要有钱,就没有办不到的事。” “尽说大话。”屈顾上胸腔浊气搅动,无力的瘫回椅子里,转头带着希翼立即问:“你有法子?快快说来!” “下官说完,大人千万不要骂我。”沈川媚道。 一听就不是什么好法子,屈顾上深吸了一口气,笑容可掬道:“你说,我一定不生气。” 沈川媚仔细琢磨一番,一一道来。 屈顾上的笑容将将维持到她的最后一句话,立马变脸提着嗓门破口大骂:“不切实际,你个疯子!” “大人说好不骂。”沈川媚拢着双手站在旁边神情无辜:“此法也不行,那大人说,怎么做才好?” 怎么做,他要知道怎么做早就去与伤者为伍,给他们缝缝补补了,何必在这里愁容满面又糟心,屈顾上捶胸顿足离开太医院:“造孽啊。” … 喊造孽的人最后还是向陛下递了奏折,用了沈川媚那个不切实际的主意。 不切实际的主意传到老百姓耳朵里,也引起了轩然大波。 乱糟糟的城里没有生意,本来苦哈哈苦熬着这一关动乱快点过的店家直接关了铺子,领着一众店小二家丁奴仆,都往山头赶。 因为山上有金子,到处都是金子。 “山上怎么会有金子?他们都疯了吧?”路上行人纷纷,外来的,还没有得到消息的,挤在一堆看往山头赶的人的热闹。 “不去的才是傻子,你们这群傻子莫要笑话别人!”背着箩筐提着锄子往山头急奔的年轻人回骂了一声待在路边闲看热闹的愚人,拔腿一路向金山狂奔。 “都疯了,这些人都疯了。”闲看热闹的人连连叹息摇头。 向金山狂奔的民众看着他们也在连连叹息摇头,有人向他们问:“各位家中,定是家财万贯吧?” 他们穿的普通,怎可能家财万贯,这话腻侮辱人,闲看热闹的人动怒:“没有家财万贯,难道就要像你们这样不切实际?” “那,你们一定是还不知道消息吧。”那人好心道:“朝廷发了告示,收购药草,比市面高出三倍的价格,你有多少朝廷就收多少。你们算一算,平日里一斤药晒干才得几两,如今鲜药也收,价格还翻三倍,山上不是遍地银子是什么?” 朝廷是疯了吧,这得花费多少银两? 有人继续质疑:“价高又如何,几人懂医?朝廷糊弄人吧?” “怎糊弄人,朝廷连各类药草的品相都画出来了,说是宫中的画师所画,画的栩栩如生,全部贴在告示旁边,那告示旁边围着一圈的画师,全在临摹,卖的老火了。你们没见上山的人人手一份?”好心人摇头叹脑终于没了耐性道:“得得得,不信拉倒,浪费我捡银子的时间。” 闲看热闹的人已经埋头算银子,眼前花花,好像看到满天的铜钱银两在掉,再抬眼那好心人早已经跑出老远。 闲看热闹的人面面相觑,忽然一哄而散,也急匆匆的去了。 第58章 就是她出的主意 “你说什么,事情都解决了?这怎么可能!”沈农兴一大早受溥公传唤,劈头盖脸就被责问了一通,迷茫又不知所云,他根本没有得到任何消息。 “还不是你们沈家干的好事!”溥公很生气,喘着粗气额头青筋暴起:“连个自己的人都管不好,还怎么成大事!” 谁?他要真有个这么能耐的自己人,现在又怎么会在这里仰溥公的鼻息,沈农兴看身边的沈怀树。 沈怀树给出答案:“爹,师父说的是四妹妹,宫中的沈医女。” 沈川媚啊,沈农兴似乎才记起沈家有这么一号人物,但她不是自己人。 一个有些运气从鬼门关爬回来就搅乱了他得到整个沈家计划的孩子,那叫疙瘩,会吸血的疙瘩。 稍不注意就粘在他身上,迄今为止还在吸他血的疙瘩,再怎么吸血那也只是一颗小疙瘩,不痛不痒的。 “听说是韫玉将她引荐给的殷老将军,正好替太医院解决了燃眉之急,得了一个不小的功劳。”沈农兴问:“你们的意思,这之后的事,也和她有关?” 沈怀树道:“不是和她有关,是想出这个办法的人,就是四妹妹。” “她?”沈农兴不大信,呵呵冷笑了两声:“一个差点去见了阎王的孩子,能有什么本事?别忘了,她进太医院是韫玉举荐。” “父亲的意思…”沈怀树立即想到可能:“您是觉得其实是这个叫韫玉的人在背后搞鬼?” 沈农兴道:“百草堂不声不响就筹备好,当时沈川媚在蜀地,沈松中回山州,那么是谁在这之间操纵着这一切?” “那个叫韫玉的男人,在沈松中和沈川媚离开荆阳之后就一直藏头露尾出现在各地各处,说是游山玩水,每经过一个地方名声必定响彻,不止民众敬他,大夫郎中们也服他。” “为的是什么?他在收拢各地大夫郎中们的心,就等着有朝一日为他所用!这件事必定是韫玉的主意,沈川媚就是个蠢人,不可能想出这种主意来!” 沈农兴说的义愤填膺,十分的笃定。 “那个叫韫玉的男人既然那么厉害,为什么不自己站出来,而要将功劳全部送给沈家。”溥公没有像沈农兴一样不将沈川媚放在眼里,听了沈农兴的话忍不住心中讥笑。 沈家的人确实不怎么聪明,这么大的事情发生了,沈农兴居然一点消息都没有得到,可见其能力不过尔尔。 这样的人邑王也愿意启用,也可见他为什么会夺位失败,身边净是一群只会阿谀奉承的废物。 但不能这么骂,眼前毕竟是快要成为亲家的对象,溥公压下心头的不快问:“事情已经发生,你们倒是说说,接下来该怎么办?” 怎么办,沈农兴的脑子现在一片空白。 邑王说,动乱一起,伤亡必定惨重,他们此时若将各地的药物全部垄断,待民不聊生,陛下解决不了战事,朝中大臣逼位让贤,待他坐上皇位,他们再行救济百姓,战事结束,必定名留青史后代无忧。 能在史书被记上几笔,是多么光宗耀祖的事。 从一个从来不被看好的庶子,一下鱼跃龙门,不止能成为太医院至高无上的太医,还能保子孙后代青云直上,这一关过了,从此他也是荆阳有头有脸的勋贵人物。 他花了所有的积蓄去垄断药物,然后等,等这个美丽的时机到来。 美丽的时机没有到来,等来了可怕的结果。 沈农兴越想脸色越发白:“邑王那边怎么说?小的全凭邑王溥大人吩咐。” 邑王已经软禁,靖国没有支援属于叛变,长公主也和先皇解清误会,和陛下交好。 唯一出面的乌国被蜀国军和赤梁的翼林军打的落败而逃,最后不止举了白旗,竟然还和蜀国交上。 大局已经注定,再想翻身的人都是送死。 溥公想要的正一品太医位还没得到,怎么舍得去送死,得到了更得好好活着才能享受这份荣耀。 “邑王如今自身难保,你以为还能靠他?不想被抓去砍头,就快快的将那批药处理掉!”溥公长长叹息心疲累,怎就结了如此蠢的亲家?说完又问:“云时呢?” 处理掉,那可是他的全部身家,沈农兴身子晃了晃才站定,回道:“今日就回。” “让他晚上来见我。”溥公道。 沈农兴谦恭应是离开,走出溥公府立即就变了脸,冲大门愤愤不平呸了一口,转头就道:“走,去见母亲。” … 连沈老夫人生病都不闻不问的人,这会儿却跪在沈老夫人面前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抹。 “母亲大人近来可好,待在荆阳可还习惯,孩儿不孝,琐事缠身,一直到现在才得以来见您,您打我骂我吧。”沈农兴拉着沈老夫人的手打自己的脸,啪啪两声脆响,把正在气头上的沈老夫人都吓了一跳。 沈农兴脸上红红的巴掌没有让沈老夫人消气,看他的自作主张和扮可怜,沈老夫人的气反而更加郁结在胸膛:“你这是干什么,这么大一个人还动不动就哭哭啼啼,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位主母多么严苛寡情,连母子情意都不顾。” 可不就是不顾,若非她眼里只有大房,他现在也不会走到这样惨的地步,沈农兴心里有恨意,压在心头发酵生暗成魔失智。 失去理智的沈农兴在沈老夫人的话里抹掉眼泪,脸上带起了笑:“母亲过来,孩儿开心,这是喜极而泣。” 喜极而泣的人又道:“大哥这里的屋子窄,等祁右回来,怕是要不够住,不若母亲住我那里,我让人备了宽敞的大房,住着舒适。” 宽敞的大房也得有福气的人才能住,她过去只怕就没命再出来了。 纵然时隔数月,再想起沈农兴对付沈松中的手段,沈老夫人还是克制不住的身颤,心凉凉。 可怕至极。 “松中这里虽小,却是五脏俱全。”沈老夫人拉住站在身边的沈川媚的手欣慰道:“你们都是大忙人,天天不着家,在这里有囡囡陪我解闷,我住着也极是舒适。” 有时候舒不舒适不看条件,更看人。 沈老夫人不愿与二房的人碰面,这也是事实。 “二叔放心,我会好好照顾祖母。”沈川媚陪笑道。 鬼门关走一遭的四姑娘笑起来花儿一眼晃的刺眼,确实有几分姿色,也难怪韫玉宁愿将名利拱手相让也要帮她。 沈农兴咬碎了牙含血吞:“既然母亲喜欢这里。”他看沈川媚,笑容润润更和蔼:“祖母年岁大,你一定要将祖母照顾好啊。” 沈川媚低眉顺眼乖巧应是。 沈怀树看她道:“四妹妹,我带了些祖母喜欢的点心,落在马车里,好久没和四妹妹闲话叙旧,不若你同我一起去拿?” “好啊。”沈川媚道。 说叙旧的人当然不是为了真叙旧,应好的人也不是真心顺意。 第59章 开口闭口沈家的荣耀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沈川媚盘下的这座宅子小,很快走到大门口。 四下无人,在她的面前沈怀树也懒得再伪装,拢着双手看门神一样杵着:“四妹妹,听说你和韫玉公子很要好,我记得他有腿疾,久不见他的身影,现在荆阳又动乱,如今他可还好?” 来一趟不止打沈老夫人的主意,还打韫玉的主意。 沈川媚摇头道:“他游玩去了,眼下在哪里,我也不知道,四哥哥有事找他?” “听说他医术了得,四哥和他同在荆阳,想趁此机会向他讨教讨教。”沈怀树看停在角落的马车,支使随从去车里拿东西,才又与沈川媚道:“四妹妹能行针救人,也是他的教导吧,百草堂能一夜之间就开起来,也是亏得他的帮助吧,能得到这么好的人,是我们沈家的福气,四妹妹可一定要牢牢抓住啊,男人嘛,一旦心里有人,一点好话一点甜头心就酥了。” 沈家的福气原来是韫玉看上她,沈川媚道:“四哥哥想我怎么做?” “怎么能是四哥哥想你怎么做。”沈怀树纠正她的话:“这是你的终身大事,你要想自己应该怎么做。” “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不如四哥哥你教我。”沈川媚道。 “到底年纪小,大伯将你保护的太好,竟然如此单纯。”沈怀树叹息。 但是单纯的人更好骗,因为蠢啊,沈怀树很欣慰要对付的人不似已经嫁人的亲妹妹沈容珠那么心思深沉,他笑笑放缓了声说:“四妹妹,韫玉虽然腿不能行,可他到底是男人啊,男人就有男人的需求…” 沈川媚低头,看沈怀树塞进自己手里的药瓶,眨眨眼听他又说:“四妹妹现在不懂没有关系,听四哥哥的话,将这个放在韫玉的茶饭里,事后,你一定会感谢四哥哥的。” 韫玉看得上她,他又正好想要拉拢韫玉,所以她就得用献出自己的办法来抓住韫玉的心。 闺中女子并非一点都不懂闺房密事,特别是勋贵或大世族的人家。 女子在夫家行事作风得不得体,关乎的也是自家的脸面,到一定年岁的女子,都会请专门嬷嬷各种教习,闺房之事也是其中一项。 能讨夫君欢心,用此来巩固笼络两家和睦关系的女子未尝没有。 不说上辈子走过一遭人生,就说这一世,沈川媚可是和谢家说过亲的姑娘,沈老夫人早就为她安排过教习嬷嬷。 沈怀树暗示这么明显,装不懂未免太假。 脸上浮起羞涩,沈川媚慌手慌脚将药瓶藏进袖子里,又心虚的左顾右盼。 沈怀树很满意的看着她的反应,欣慰的安抚:“追求自己的幸福没有错,四妹妹莫怕,不管发生什么事,四哥哥都是站在你这边的!” 沈川媚喜笑道谢。 随从提来要送给沈老夫人的心意,她主动上前接了又道:“四哥哥待我真好,等韫玉回来,我一定第一时间通知四哥哥。” 想要的目的达到,沈怀树也笑的很开心,和沈川媚一边往回走一边道:“这次动乱,你不止行针解决燃眉之急,还想出对策解决缺药少物的问题,这是咱们沈家的荣耀,听说陛下召你进宫,可说了什么?” 如今不再是你我他的划分,开口闭口都是沈家的荣耀。 “陛下说有赏。”隔着油皮纸,沈川媚闻香气,拔腿向前小跑:“四哥哥买了什么好东西给祖母?闻着可香了,快些给祖母送去,我要厚着脸皮跟祖母抢吃的了。” “四妹妹,我有正事要说。”沈怀树喊住她:“今日得了一批药,既如今你代表着沈家光耀门楣,我便将这批药一并放在百草堂,供兵士百姓们使用。” 不带商量,而是直接吩咐。 陛下如今有赏,最难的问题也已经解决,他们这个时候将药提供出来,依然只是锦上添花。 但放在百草堂不一样,都说是代表沈家光耀门楣,谁付出多谁付出少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都属于沈家。 等事情平定了,继续将大房处置后快,所有的荣耀,依然还是二房的。 嗯,这想法很好很聪明很省事。 沈川媚道好,眨眼人轻快的走远了。 沈怀树后面的话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面露不悦,如此冒冒失失目无尊长不懂礼数,真是… 沈怀树有一堆的话想骂,想到她暂且还有利用之处,想骂的话生生忍下来。 骂不是关键,到底有没有听清楚他刚才的话才是关键。 这么大的人废物一样眼里只有吃的,到底有没有听见听清他刚才的话? 沈怀树追在后面喊四妹妹,但前面已经有人迎上来,若映一一见礼道:“老夫人喊用饭了,遣奴婢来催一催。” 在沈老夫人院子里用饭,沈川媚将糕点献上前:“祖母,你闻闻,可香了。” “小馋猫,口水都快流出来了,你喜欢,一会儿让人送你屋里。”沈老夫人喊身边的管嬷嬷将糕点收起来,才看向还站在一旁的沈怀树道:“你有心了,正好饭点,就留下一起用个便饭吧。” 慈祥还在,但语气已经没了刚才面对沈川媚时的温和。 沈怀树咬了咬牙坐下:“是,谢祖母。” 琳琅满目的饭菜上桌,才发现和在山州时老夫人平日里吃的饭菜味道一样,沈农兴才知道沈松中竟然将老夫人在山州的厨子也一并带来荆阳。 难怪刚才老夫人一口回绝去他那里,沈松中将所有可能的事都预防了,这是要断他后路啊。 看了一眼坐在身边虽然脸有疲惫但依然容光焕发的沈松中,沈农兴道:“大哥,你既然在荆阳开了百草堂,那你在山州的生意,打算怎么办?” 沈松中是听说沈农兴来,特地放下手头的事从百草堂赶回来。 “暂时还没做出决定。我听说二弟早前也在荆阳盘下一间药铺,怎么还不见开铺?”他道,兄弟俩还和过去一样亲和闲谈,如今的总总好像如梦虚幻从不曾发生过。 他们盘下店,垄断周边所有的药物,等待邑王登位,再开铺一举闻名天下。 计划很好也很完美,但现在做这些事的沈家二房,而是沈家的大房。 沈农兴一口血结在胸腔,脸上还得笑笑:“不管是大哥开铺子,还是我开铺子,代表的都是沈家,既然大哥已经开了,我这边当然得暂且放下,至少要等大哥这边稳定了,我才能再着手分铺啊。” 三两语就将他们捆绑在一起。 第60章 死的味道 沈家虽然早早分家各自营生,但顾及世族名誉,所有的生意,门面各类商铺,用的都是同名加连号。 给世人创造欣欣向荣世族庞大的假象,除了假象,面子里子也都有了。 沈农兴这话理所当然,外人听来也极为平常。 “也是,有些事情急不得求不得,我既然在荆阳安身立命,就得将沈家发扬光大,毕竟,我是你们的大哥,要做出榜样。”沈松中说话的时候已经放下筷子端着茶在喝,声音埋在茶杯里不真切,凉凉热热的,听的沈农兴一颗心跟着七上八下。 他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急不得求不得,连大哥的身份都抬出来,还要做出榜样,是想一人独吞沈家在荆阳的荣光? 这么大光宗耀祖的事,当然不能让大房独占。 沈农兴挂在脸上的笑容垮了垮,又扯一扯,笑容更浓:“大哥既然想在荆阳发展,云时最近也是闲着,不如让他跟着大哥帮衬着做一些事?” 沈松中道:“二弟有所不知,我来时,已经答应三弟让清致跟着我,这孩子平时文文静静话不多,做起事来没想到稳妥又可靠,百草堂如今也只是一个收容伤兵伤民的安置点,没有正式的开铺买卖,有清致一人帮着足够了。” 以往开口闭口都是想着让家中孩子学医学营生的大哥,现在竟然直接拒绝让家中孩子出人头地的机会,沈农兴维持的笑容僵在脸上。 “清致啊,这孩子确实不错。”他道,不过到底太年轻又没有经验。 后面的话尚未来得及说,就听见沈松中欣慰道:“我也觉得清致很好,知道你们今天过来,我也让清致放下手头的事一起回来吃饭,怀树这么惦念家中兄弟姐妹,清致知道了也一定会很开心。” 沈清致开不开心不重要,沈农兴和沈怀树这会儿铁定是开心不起来的了。 沈家不是沈松中一个人的沈家,但现在他却限制了二房的发展,让大房独占沈家鳌头,荣耀加身风光无限。 说句实话,他们不服。 谈话以沈清致回来为终结,沈农兴的如意算盘也在这一刻落空,父子俩咬沙吞石终于吃完饭,一刻也不想多待的告辞离开。 沈川媚眯着眼看他们离开的身影,挂在脸上的笑容逐寸的消失。 回到屋里药瓶放在桌上,听沈川媚说是催媚之药,还是沈怀树给的,绿竹不止脸变得和她的名字一样绿,攥着剪刀喊打喊杀要亲手杀了狗崽子。 要去杀狗崽子的人走到门口停下来,回头看脸容平静的沈川媚,气势慢慢怂下来:“姑娘,我都要去杀人了,你怎么不拦着我了?” 盯着桌上药瓶失神的沈川媚这才抬头看人,笑了笑道:“脚长在你的身上,我能拦你什么,既然你已经停下脚步,就更不需要我阻止了。” “姑娘,二房的人真是越来越得寸进尺了,姑娘如今好歹也是太医院的医女,官职比沈怀树还高一级,他们怎么还是这样目中无人?”绿竹挫败的走回来,将桌上刺眼的药瓶夺走:“我这就将这个恶心的东西丢掉!” “丢了作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赠药给我,我当然要回他更大的礼,免得叫人骂忘恩负义。”沈川媚笑笑里已经有了决断。 “姑娘打算怎么做?要奴婢做些什么吗?”绿竹脑子转的没有那么快,但也听出来沈川媚话里的意思,这是打算又对沈怀树出手了。 沈川媚没应,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在桌面,继续琢磨沈怀树今日与她说过的话,心中有数。 药铺突然被垄断,太医院又出事,都没见二房提供药物,而在今天之前,她都没有探查到二房有任何行动,眼下却能一下子提供那么大批药量。 可见这批药实际二房早就拥有,只因邑王失败倒台,他们急需脱身摆脱嫌疑罪责,这才不得不找上大房。 “不如这样,你跑一趟,跟沈怀树说,韫玉约见他一叙。”沈川媚道。 “为什么?”绿竹惊愕,转念又疑虑担忧:“姑娘,你的解决方式,不会就是把自己送到他们面前去羊入虎口吧?” “韫玉不现身,怎么叫他们相信我和韫玉的关系不简单。”沈川媚拿回绿竹手里的药瓶:“又怎么让沈怀树相信我已经用了这个药。”眨眨眼又笑道:“沈怀树上钩了,我们才能继续看后面的热闹啊。” 什么热闹,绿竹以前就觉得跟不上姑娘的脑子,现在更加跟不上了,但姑娘还能这样轻松的说出来,应该不是大事吧? “那我什么时候去通知沈怀树比较好?”她忐忑道。 “且再过几日吧…”沈川媚忽然顿了声,眼露警惕,努努嘴示意绿竹去开门。 门哗啦开了,文文静静话不多的沈清远站在门外,不知来了多久,看他拢着双手站在门口,不像刚来。 没有良姜守门的日子就是麻烦。 隔着门隔着距离,沈清远看坐在屋里的沈川媚,没有偷听被抓包的尴尬,形容很从容,云淡风轻道:“占你几分时间,我有话要说。” 没有虚伪的喊四妹妹,也没有客气的喊一声沈医女。 接受沈清致进百草堂,除了看中沈清致的聪明,大概也有一半原因是看中他的性子。 沈川媚道:“进来吧。” 绿竹替他们关上门,一并守在门外。 “坐。” 沈川媚给他沏茶,茶杯递过去,仰头就对上他投射过来彷若看待陌生人审视的眼神。 她一点也不避讳的回视,甚至扯开嘴角冲他笑了笑:“过去我们虽然一起相处的时间不多,但也不至于是陌生人,你什么性子,我多少了解一些,心中若存了迟疑和顾忌,再做起事来,到底不能全心全意,你有什么问题,且尽管问吧。” 沈清致满腹疑惑。 但有些事有些答案就算沈川媚不说,他心中已经知晓一二三四分,有时候仍还疑虑,更多时候不过是处于诧异里,就算猜到也不敢确信而已。 琢磨良久,他问出这样一句话:“你们大房的事,就算三房不是主谋,算起来也是从犯,你为什么,还愿意将我带来荆阳,给我机会?” 这是决定将三房最难堪的一面撕开放到她的面前来?沈川媚看他反问:“你尝试过死的味道吗?” 第61章 所想所要 “我尝过,陷在黑暗的地狱里,任由妖魔怪鬼将我的身体腐蚀,吃我的肉,啃我的骨头,喝我的血,然后在灼心里痛苦,蚀骨里挣扎,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流逝,不甘心的闭上眼。”沈川媚缓缓闭上眼,回想上辈子的种种,那种恐惧仍然还能在她的身边围绕。 “多少个日夜,只要这样一闭上眼,脑海里浮现的,全都是身边亲近的人惨死的惨象。”她睁开眼,眼睛锁在沈清致的眼上,不疾不徐道:“所以,有生之年,我也想那些害了我亲人的人,尝一尝我所经历过的味道。” 熊熊烈火将别庄烧成废墟,没逃出去的人烧的只剩一个骨架,甚至跟着一起被烧成灰烬。 她经历过病痛,被抛弃,烈火的焚烧,之后大难不死卷土重来。 她尝过死的味道,所以也想要害她的人也尝一尝这个味道。 她想报仇。 不,更确切的说,她已经走在报仇的路上。 盈盈目光里带着凌厉的决绝,沈清致想转开视线避开她凛凛寒光的眉目,脖子却似被承载了千万斤的重物,半点无法挪动,也根本不能自主。 像被掌控,心下骤紧扑通扑通,还是忍不住想凝望,凝望眼前这道照亮他内心深处的闪闪佛光。 “既然要一一报仇,你却还来助我,为什么?”沈清致问。 她仇恨滔天,一心要报仇,纵然三房不是主谋,她也不可能轻易放过。 但他也想不出,是什么原因让她放弃对三房算账,而来提携他? 沈川媚看了他一眼道:“三房是从犯,但我知道,这件事你并没有参与。” 他不参与是事实,但这点不重要,不管怎样终归都是三房的人。 难道会因为她的提携反手来陷害三房? 这样的蠢事他当然不会去做。 父亲待他再怎么不好,他也明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 家宅兴旺是这个理,世族兴旺更得遵从这个理。 “就算我没有参与,也不会帮你对付三房,如果你打着搞垮沈家的主意,我劝你还是早早收手,二房和三房都倒了,剩你们大房一支,你觉得,世族中那些蠢蠢欲动的旁支们,会乖乖让你们继续掌握沈家大局?”沈清致道,很明确的表达自己的立场。 既然不愿意帮着她一起对付三房,一开始又为什么直接将三房腐烂的内里摆在她的面前? 当然会有原因。 “我的仇不假他人之手。”沈川媚道:“就算你想帮我,也没有这个机会。” 沈清致端详她,发现越看越不明白。 印象里沈川媚豁达开朗,面对他这位三房里尴尬存在的哥哥,不会主动迎合也从来不会嘲笑。 他沉默寡言在家里低调不与他人走的近,也不对这位所有人都宠都敬的妹妹献殷勤。 但她见他时,依然会喊一声五哥哥会道一声好,和面对家中所有兄弟姐妹时的态度一模一样。 回想起来,那也是他在沈家难得的一丝温暖。 “我不会帮你做对沈家不利的事。”沈清致道:“但你确实有恩于我,若有其他的事,我一定竭尽全力。” “让你来荆阳的是我阿爹,你却说我有恩于你?”沈川媚含笑看他。 “清朗虽然医术不佳,但他颇有生意头脑,父亲向大伯提议带他来荆阳,大伯却道要带我。”沈清致道:“开始我也以为这是大伯的意思,来到荆阳之后发现大家汇报大小事物都往你屋里来,所以今日来一探究竟证实我的猜想,果然,我猜对了。” “五哥哥,你这样聪明,叫我无地自容啊。”沈川媚笑笑,人也跟着放松:“是我想你来荆阳。” 沈清致紧接着问:“为什么?” “五哥哥想要发展,我需要人手。”沈川媚在他面前双手一摊肩膀一耸道:“当然是合作啊。” 在她身上好像又看到过去那个俏皮爽朗的小姑娘,沈清致笑了笑,人也比进来时轻松许多,笑着问:“只是想要合作?” “如果五哥哥能为我所用。”沈川媚还在笑,盈盈笑意的目光里是突然的郑重赤诚。 今天真是实打实的经历一回什么叫人不可貌相,但有过事先的猜测,也不至于太惊讶,沈清致也直言:“我有条件。” 沈川媚道:“你说。” 沈清致凝着茶杯发了一会儿呆,讲自己的条件,“不要动三房。百草堂的生意我要占,不多,一成就好。将来分铺,要保证三房是你的首选。” 目光赤诚的人又恢复懒散,沈川媚道:“五哥哥有点贪心啊。” 沈清致似乎不担心她会拒绝,缓缓道:“你想一个一个抽掉二房身边的支柱,看着二房一步一步倒塌走向绝境,但你没有人手,想要报仇就需要先扩大自己的根基,所以你从最没有威胁力的三房下手,一并将我拉到你的身边,成为你的手脚。你敢从三房里选人,并且选中我,是相信我足够可靠,既然是要成为左膀右臂的人,这点条件对你来说,并不苛刻。我看你,也不是会将钱财名利放在眼里的人,但对我来说,这点银两是翻身的机会。” “五哥哥的聪明令我刮目相看。”沈川媚笑道:“你说的没错,我需要人,所以我看中了你,也证明我的眼光没有错,看,五哥哥今天的表现就让我很满意。” 聪明的人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知道别人需要什么,才能更好的谈条件。 都毫不遮掩讲明自己的所想所要,坦坦荡荡聊起来也令人觉得愉快。 沈清致也跟着笑:“成交了?” “成交了。”沈川媚道。 要表态还有问题都顺利的解决,就没有再留下来的必要,沈清致站起来告辞:“有事让人传令一声,我随时马首是按。” 虽说是彼此利用,也算交易,但毕竟同出一家,说马首是按听来还是觉得奇奇怪怪。 沈川媚摇头失笑,但这就是沈清致的性子啊,他做人若是懂得圆滑,身为三房长子,哪怕是庶出,日子也不至于过得寸步难行。 沈清致走到门口又突然停下脚步。 “药的事,需要我去处理吗?”他回头看那只搁在桌面上的药瓶道:“沈怀树这人心术不正,今日敢直接将药递给你,是认定了你不经世事好哄骗,如果让他发现你在打二房的主意,他第一个铲除的目标,肯定是你,你最好,远离他一些。” 果然他听到了她在屋里的话,却也不担心他会将知道的事说出去,沈川媚好笑道:“五哥哥是觉得我没有能力解决一个沈怀树?” “是我多心了。”沈清致道,笑笑又闲庭阔步离开。 第62章 扩展,根基 沈怀树等了数日,等到火冒三丈,等到沈云时回来,也没有等来沈川媚的消息。 “废物,三房要靠你,早不知死多少回了!”沈农兴在旁边破口大骂。 风尘仆仆回来听闻最近所发生的事的沈云时沉着脸,但没有像沈农兴那样指责沈怀树。 “事情已经发生,责骂也无用,目前更要紧的,是赶紧撇清我们与邑王的关系。”他当机立断道:“运一小批药放进铺子里,马上将药铺开起来。” 但是要怎么解释这批药的来路? 三房的主心骨沈云时一回来,果然就没有他这个庶出的什么事了。 沈怀树被训斥了大半天,这会儿就算心里有想法,也不敢吭声。 “怎么撇,溥公那边知道我们这样做,又会怎么想,别忘了,你是要娶溥家姑娘的。”沈农兴顾虑重重。 “溥家姑娘要娶,邑王的关系也要撇,溥家现在也是热锅上的蚂蚁,可顾不了我们这边。”沈云时道:“父亲不要着急,我来想办法,只是我们这宅子,不能再住了。” 能过得这一关保住性命,让他暂时住猪圈也愿意,沈农兴催道:“你尽管放手去做,爹都听你的安排。” … 荆阳的街道上迅速又崛起一家药铺,德济堂,里头药物齐全,人手充足,也分文不收大伙儿的银子。 结束太医院的忙碌,沈川媚从宫中出来,就听到这样的消息。 消失数日不见的良姜重新回到她的身边,给她汇报这几日的所查所见。 沈云时随溥公的信兵一起出城,到达沂猗郡密会一些人。 这些人是沂猗郡的商人,行事低调,各做各的生意似乎没有任何关联,但实际他们暗中联系密切,并且有专门的见面地点,这个地点四周守备森严,远不只是商会那么简单。 这样不简单的地方,沈云时却能跟着信兵一起出入。 守备森严的地方良姜试着潜入,还没探到有用的消息就被发现,惊险逃脱之后夜里再去,那处地点已经人去楼空,翻了翻屋内的陈设摆件账本,已经恢复成最简单的商会模样。 “我知道了。”沈川媚让风尘仆仆刚回来的良姜去休息。 这件事不难猜,溥公是邑王的人,确切的说,溥公从一开始就是州丘国的人,当年先皇勇夺州丘,将已经怀有身孕的王妃带回赤梁。 隐患就此埋下。 州丘国余孽得知此事,寻了机会安排溥公进入太医院,并暗中护邑王长大,待他成长再告知身份,日以继夜的催眠暗示教化,邑王终于反了。 傀儡一样的邑王却没有如他们所愿的反叛成功,一朝败,州丘国元气大伤。 沈川媚想上一世。 藏在州丘余孽背后的人,并没有想方设法的去营救邑王,他们将邑王这颗棋子抛弃,冷静而又决绝的启用其他棋子,短短时间内迅速的再一次崛起。 思虑里她喊若映进来。 打听到消息的若映进来回禀:“姑娘,沈云时回来了,德济堂就是他让开的,但并没有挂上二房的名义,连溥家也不知道这件事,用的药,正是他们之前垄断的那一批。” 沈川媚若有所思。 若映问:“姑娘,该怎么做?” 沈川媚看了她一眼反问:“这骨节眼上,你说,我该怎么做才好?” 年纪轻轻的姑娘身上独有一份其他姑娘没有的老成,老成在在的姑娘盯着自己,若映有种被剥光了审视的不自在和紧张。 有些许才智的若映也知道,姑娘现在正是用人之际,她从沈老夫人手中半途过来,不上不下的地位很尴尬。 主子们之间讲高低尊卑,丫鬟奴仆里也有一套属于他们的规矩。 她是家生子,被派往新主子身边伺候,若得不到重用,身份要比其他丫鬟奴仆更尴尬。 好在新主子愿意拷她,愿意拷就说明能得到重用。 若映低下头心里很高兴,兢兢业业道:“沈家二房胡作非为,明哲保身应该马上将他们叛变的消息上报朝廷,但他们又是沈家的人,叛国是要株连九族的,现在揭发,也是在害自己。” “只是什么都不做,到底有些不甘心。”沈川媚道。 发出感叹的姑娘脸上带着笑容,一点没有不甘心的样子,满满笃定的眼神更像运筹帷幄之后的势在必得。 “没有什么都不做。”若映道:“姑娘心中早有决断,所以奴婢才问,接下来该怎么做。” 小机灵很得沈川媚喜欢,她好奇道:“虽然祖母将你给了我,但二房好歹也是沈家的人,你就没有动过恻隐之心吗?” “老夫人将若映送给姑娘,那若映生死都是姑娘的人。”若映道:“主子的事,就是若映的生死大事。” “别紧张,只是随口闲聊,我这里没有大规矩。”沈川媚掩嘴轻轻一笑,再道,比笑更轻飘飘的话响起:“只要忠于我,哪怕有大缺点,在我面前也能成为优点。” 轻飘飘的话震震人心,也是给予肯定的安稳人心,若映一颗心扑通扑通又慢慢平缓放稳,冲沈川媚稳稳跪地行了一礼。 “去吧,继续注意德济堂的动向。”沈川媚道。 … 德济堂的动向掌握在手里,沈云时和沈农兴暗中运转管理,开始有所作为的沈怀树,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无声无息。 绿竹这边终于找上沈怀树。 “沈四公子。”她道:“玉公子已经回来荆阳,问你什么时候见面。” “见?”沈怀树讥讽一声冷笑:“事情已经尘埃落定,还见个屁!” 面对粗话绿竹也不恼,上前几步才道:“玉公子说,沈四公子要想清楚,愿意和你见一面,是看沈四姑娘的面子,这次不见面,下次就是跪在他的面前,也是一辈子的陌路人。玉公子还说,少年不得志未必是能力不行,也许只是身份尴尬,沈四公子既然不甘居于人下,就应该快刀斩乱麻,如果连这点抉择都下不了,那也不必去见他,见了也是白见。” 原来他都知道,也许是听沈川媚吹了枕边风,沈怀树暗忖也下定决心道:“回玉公子话,我在明蛟河备了好酒好菜等他。” 第63章 升官发财 明蛟河是个好地方,多少王孙贵族游玩的选择,有画舫有热闹有俊男美女,偶尔出些风流佳话令人津津乐道。 沈川媚跟着殷嵇九去过,私下他们各过各的日子互不相干,明面上他们又时时刻刻扮演着最令人艳羡的夫妇,各自的日子自在了,但难免有羁绊。 陪他出入各处场所交际也是日常生活之一。 带着一个身有残疾的娘子出现在众人面前,还能心甘情愿表现出高兴欣慰欢喜的男人,殷嵇九是她两辈子所见的唯一一个。 演戏那样好,偶尔也会让她短暂的忘记他们其实是假夫妇。 “公子,到了。”绿竹道。 沈川媚从回忆里回神,碧波荡漾的河面画舫缓缓驶来,沈怀树站在船头,殷勤向她这边挥手招呼,他的身后一群环肥燕瘦的莺莺燕燕,也跟着手绢挥挥,极是妖娆引人注目。 眼下这局势,虽然叛乱已经基本平定,先皇的丧期已过,百姓们不用再着丧服,但,他这样的行径,未免太招摇过市。 聪明的二房人做这样的蠢事,故意的吧? 隔着一个岸,也能闻到对面的胭脂水粉味,沈川媚皱皱眉,喊良姜到旁边的水榭亭台。 “听说玉公子刚远游回来,这艘画舫可是特地为你准备,里面已经备全美酒佳肴,姑娘们也都望眼欲穿的等着你,玉公子不如赏脸上去坐一会儿?”沈怀树到她跟前说话,暗自端详坐在轮椅里,恢复男儿身打扮的沈川媚,没有认出她来。 “一面将自己的妹妹送给我,一面又让这些环肥燕瘦投怀送抱,沈四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韫玉看上去很生气,只是这份生气是来源沈川媚那边还是他这边,沈怀树没有把握。 没有把握的事,他还是激动得双眼程亮。 韫玉的话说明一切,沈川媚已经是他的人。 那现在生气,应该还是因为沈川媚的事,沈怀树道:“我四妹妹说,是我将她送给你的?” 韫玉蹙着的眉更深两分,但没有应和。 “也是,她做下这等羞耻的事,当然要找一个托词借口,不然以后怎么给沈家一个交代。”沈怀树感叹一声又道:“玉公子息怒,我这位四妹妹打小在家中受宠,脾气一向霸道专行,但她也是真的欢喜你,才会做出那等子事,想来玉公子心中铁定气愤,奈何我只是家中一个说不上话的废人,根本拦不住我这位四妹妹,也不敢拦,但那个药,确实是四妹妹从我这里得到,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愧对玉公子,所以今日我特地请了这些姑娘来,就是为了给玉公子赔礼道歉。” 沈川媚哼了一声,不轻不重情绪难以捉摸。 “我身为医,你以为,我会察觉不到药的存在?”她道。 沈怀树心里咯噔咯噔两下,没底了,既然察觉到了药,那是没有和沈川媚在一起了? 将他变幻的神情满意的收录,沈川媚沉吟又道:“你又以为,我明知道水有问题还继续喝下去,为的是什么?” 没有什么事比当事人亲口承认来得更真实,果然是在一起了,沈怀树激动的差点原地欢跳。 “玉公子不会是,喜欢我这位四妹妹?”他忍着没有原地跳脚,而是满面红光的问:“喜欢她,所以将计就计?” “什么将计就计,玉公子喜欢沈四姑娘,为她做什么事都是心甘情愿!”绿竹呵斥道。 “是是是,是我嘴笨。”沈怀树笑的有些合不拢嘴。 尚未婚配的姑娘就已经是不洁之人,这件事传出去,不知道能引起多大的轰动? 至少父亲那里肯定会高兴,太医院那处必然也不会再将沈川媚这样的人留下,届时百草堂的生意也会受到影响。 大房在荆阳的发展受到阻碍,二房就可以趁机将他们处之而后快,到那个时候,他也能重新在父亲的面前说得上话。 “也算是你助了我与川媚,今日来是要还你恩情。”沈川媚道:“沈四公子郁郁不得欢,想清楚要自立门户了吗?” 自立门户的事沈怀树从来不敢说,连想都不敢想,不想不代表心里没有这种想法,只是觉得一辈子都不可能做到,因此连想都没有必要想。 埋在内心深处连自己都不去触碰的想法,就这样被一个外人简简单单提出来放在明面上,沈怀树的心咯噔扑通的更厉害了,瑟瑟害怕更多是激动期待。 难道要经这个外人的手来改变命运? 沈川媚这枕边风吹的有点厉害啊,韫玉竟然肯这样帮他,沈怀树如梦初醒,想在父亲面前说得上话的想法散的一干二净,精神抖擞凑上前讲话。 “玉公子既然知道我的处境,那你说,我该怎么办才好?”他问,满目期待。 “少年得志无非是升官发财有所作为,沈四公子虽然入了太医院,但也只是一名医生,我猜,你想升官,你在沈家处处受嫡子压迫,我猜,你也想发财。”沈川媚道。 升官发财没有人不想,太医院沈川媚阶级比他高,在二房沈云时处处压他一头,就连比他小的沈和信也不将他放在眼里。 沈怀树双眼亮亮点头道:“玉兄弟若能替我完成心愿,我一辈子感恩戴德。” “我见你是因为川媚,不需要你感恩戴德。”沈川媚道:“伤兵民众都好的差不多,太医院也已经恢复正常运转,叛乱里太医院牺牲许多医者,急需稳固,你向左院判提议举行选拔审核制度录入新的成员,择优选择,不论男女。” 择优是肯定,但是不论男女,沈怀树的脸容出现犹豫:“女子为医者本来就不多,太医院所有的女医者,也只是专为后宫服务,当然,我四妹妹是个例,但若说女子都向我四妹妹这样,没有人会同意的吧?” 说到沈川媚的个例,沈怀树也颇为自豪,讲到后面,又觉得深恶痛绝,如此矛盾下的心情,他摇摇头又道:“这件事很难。” “所以我才让你去找左院判,他一向对事不对人,若你的意见中肯,他一定会采用。”沈川媚道:“这是你升官的机会。” 沈怀树心潮起伏激动涌涌:“玉兄弟的意思,完成这件事之后我就能晋升?” “能。”沈川媚道。 手竟然真的能伸到太医院,沈怀树心中掂量韫玉的实力,想其中的厉害关系。 找左院判说点话也没什么,这件事怎么算交易都不亏,失败了不会有损失,可若成功了他的前途将一片光明。 “玉兄弟的意思我明白,明日我便找左院判说话。”他道。 第64章 这不是意外 升官发财这种事怎么能随便允,他们自己都是普通百姓,找谁去升? 绿竹一颗心颤颤,觉得要完,姑娘胆大包天了。 还有更严重的事,分明是要找二房报仇,眼下却要给沈怀树升官发财,离开山州太久,姑娘是不是忘了最开始的仇恨? 四下无人,她嗦嗦道:“姑娘,发财的事情可以解决,可是官职的事怎么解决?” 怎么解决自然不需要她来操心,沈川媚看重新上画舫的沈怀树身影,缓缓道:“沈云时从沂猗郡回来马上让开铺子,却不露沈家二房的名头,从这一步开始,他就已经在解决二房的僵局,二房在这场叛乱里,不说全身而退,但势必是能保住性命的。” 绿竹感叹:“他们的命怎么那样好,这样都不死。” “或许他们命好,但也不能全是。”沈川媚道:“沈云时是聪明人,能在短时间内得到溥公的信任前往沂猗郡,回来后敢在天子脚下开铺,就是不惧被盘查。他回荆阳后去见了溥公一面,提了将婚期提前的事,溥家现在自身难保,哪里还会顾得上二房的人,但沈云时从溥家出来比进去时看着心情还要好,你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凭绿竹的脑袋瓜就算想破了也不可能知道,她摇摇头好奇:“为什么?” 沈川媚道:“沈云时有野心,溥家这么好的世家,他肯定不会放手,他能不受影响,说明他有把握溥家最终还是会将姑娘嫁给他。什么样的情况下溥家才肯心甘情愿的让姑娘下嫁?当然是溥家落难的时刻。” 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太多,绿竹还是想不明白,只是听自家姑娘这样一分析,忍不住浑身瑟瑟汗毛直竖:“还好我只是个奴婢,要活在大世族里面,就算有十个脑袋只怕也不够死。” 笨到脑袋不够用,所以她死了一次,这一世要活,一个脑袋就要当成十个来用,沈川媚笑笑道:“人有几个脑袋不重要,活着,活好了才没白来人世一遭。” 绿竹点头觉得有理,但再有理也不能抵平眼前的大事。 她虽然笨,但记忆好,绕一圈又将话题绕回原来上:“可是,这和沈怀树升官有什么关系?” “邑王已经倒下,沈云时想稳定在荆阳的根基,唯一的办法就是立功。”沈川媚道,慢慢分析给他们听。 新帝刚登基不久也要做功绩,还要为邑王叛乱这件事给天下一个交代和解释。 宫中关系又盘根错节,仍还有不少邑王余孽藏在其中。 而这个时候沈云时若能帮新帝除掉一大后患,那就是大功。 是功就得赏。 绿竹恍然大悟:“我知道,到时候沈云时就会借机为沈怀树请命。” “未必。”沈川媚道:“他们是荣辱与共的兄弟,也是争名竞利的对手。” 绿竹听到这里脸垮垮,她太难了,一点也跟不上姑娘的思维。 沈川媚接着又说但是:“但是我们可以利用沈云时为沈怀树请功名,只要沈怀树将我提议的事做好,左院判一定会将他的功劳上报,结合我与沈云时的功劳,陛下一定会对沈怀树做出表彰。” 沈怀树又是太医院的医生,最直接的表彰就是晋升。 绿竹看沈川媚的眼神佩服的五体投地,姑娘是天下第一聪明人。 沈川媚笑了笑,没有理会绿竹的崇拜。 这不是聪明。 深入其中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但她需要一步一步拆解分析又结合,经过反复的琢磨之后才能下定论,聪明人不需要像她这样费时费力。 “都懂了吗?”她问,眼神看的是站在身边悄无声息的良姜。 这些话这些事绿竹不懂没有关系,但良姜需要明白,根基扩大了,需要的人手也更多了,她没有更多的人手,只能让这些值得信任的人做更多的事。 想做更多的事,就得先懂事的来龙去脉轻重缓急。 绿竹点点头,站在后面的良姜也郑重的点头。 … 沈川媚离开水榭亭台。 良姜沿河道的路边推着轮椅,路面不平,走的缓慢。 先皇丧期刚过,叛乱刚平,没人敢明目张胆的出来作乐,沈怀树的画舫远去,明蛟河岸边还停着一艘画舫。 画舫上面嬉嬉闹闹极是欢乐,美丽的姑娘俊俏的公子,锦衣华服珠光宝气,盖过周围的美景。 沈川媚视线锁在画舫的甲板上。 锦衣华服的王孙贵胄们正在捉迷藏,被遮了眼的姑娘墨发如绸,一身红衣在日光下斑驳飘逸,肌至白,笑如春,高挑秀雅的身姿在燕燕莺莺里傲然艳丽。 这是殷家的画舫。 沈川媚视线凝在艳丽的红衣女子身上,看她脸上的笑也跟着勾起唇角微微一笑。 自她与殷康说了那一番话之后,长公主和靖国王爷那边都未曾传唤过她,想是殷家已经将这件事妥当解决。 殷嘉彤身份被揭发后,还能快乐游玩,想是没事的吧? 有没有事只有当事人最清楚,沈川媚欣慰的脸容下一秒就冻结冷凝。 日光下遮了眼红衣飘飘的艳丽身影忽然猛冲掉出甲板,落下的一瞬间没有惊恐和挣扎,美丽的笑容闪过一丝决绝,是陷入黑暗里最后一刻的解脱。 甲板上的年轻人脸色大变惊慌失措,乱乱里喊落水救人。 “良姜,快去救她!”沈川媚搭在腿上的双手蓦地攥紧,一颗心跟着殷嘉彤的纵身一起坠坠,跌到谷底。 这不是意外! 良姜纵身飞跃入水,轻易拎着沉到水底的殷嘉彤回到沈川媚身边,小鸡一般将人丢到沈川媚面前。 殷嘉彤伏在地上,傲然的艳丽一起沉进水底,只剩不停的咳嗽和狼狈。 “为什么要救我?干嘛要救我!”咳嗽不止的殷嘉彤突然呜咽,所有的情绪一并倾泻在泪水里。 沈川媚小心翼翼伸出想要替她抚背的手在半空顿了顿,又默默收回,冲良姜道:“带她上马车,先送她回家。” 伏在地上的殷嘉彤坐起身,孩童一样哇哇大哭:“我不回家,你谁啊,我是死是活关你什么事!” 沈川媚道:“不想回家,那就先去我那里。” 殷嘉彤的哭声戛然而止,妆花了的脸露出惊愕,害怕的抱住身子,警惕的向后退:“你有什么企图!” 哀莫大于心死,最怕心如死灰,原来她还知道害怕。 沈川媚心由此松了一分:“我看你跳水的时候,像只斗鸡一样,可是什么都不惧,想死都不怕了,这会儿怎么反倒胆小起来?” 殷嘉彤盯着她,突然惊叫起来:“你你你,我认得你!” 第65章 假男人喜欢男人,这是大事 画舫上的人向他们处追来,流着眼泪的殷嘉彤也来不及悲伤了,看他们迫近的身影轱辘爬起来催促:“你家在哪里,快快走,不要让他们找到我!” 想死的人忘了死,这会儿跑的比兔子还快。 沈川媚看殷嘉彤急匆匆跑在前头的身影,摇头失笑,命良姜走快些。 马车的用武之地除了载人载货,还能彰显身份,从焦急寻找殷嘉彤的人群面前驾过去,有人向这边望来,但猜不到车主人的身份,迟疑着没有上前阻拦,眨眼里就让马车跑远了。 殷嘉彤隔着窗幔偷偷看外面,马车驾远了,那些焦急的身影变成小黑点直至消失不见,得到自由的殷嘉彤肆无忌惮挑开窗幔探身玩。 入了街,她才有所顾忌的缩回马车里,一抬头,发现坐在对面的男子还盯着自己,眉眼温柔。 温柔?他们没有交集啊,是心悦她的男子吧,不然怎么会如此好心帮她? 也对,她的美貌放在荆阳都是数一数二,到山州那个小地方能成天仙了吧,难怪能将他迷得七荤八素。 殷嘉彤拉拉衣服理理头发默默坐直身,轻哼了一声:“从我坐上来开始你就一直盯着我,玉公子,这样很无礼你知不知道?” 山州耿家沈川媚以韫玉的身份为殷老夫人诊治,当时耿殷两家的年轻小辈也在,不过很快就散去,匆匆一眼,没想到她真的还记得她。 沈川媚没有收回视线,笑笑道:“原想着,这样是为你好,不至于叫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可是现在我却在想,这件事,是不是我做错了。” 听语气如此黯然伤神,果然是喜欢她!殷嘉彤喜道:“你帮了我,怎么会有错,要不是你,我现在肯定要被送回将军府了。大恩不言谢,不过还是要说声谢谢。” 两人的对话不在一个层次上,沈川媚没有仔细解释,眼下也不好过多的仔细解释。 “你若不想回将军府,就暂时住我那里,什么时候想通了,你再回去吧。”她叹息道。 “这么好说话?”殷嘉彤警惕狐疑:“你不会转头就向将军府通报吧?” 沈川媚摇头保证:“不会。” “回什么将军府,那又不是我的家。”殷嘉彤怅然泄气,看沈川媚的眼神焉焉没有精神:“总不能在你这里白吃白喝一辈子,算了,你还是随便找个地方把我放下吧,让我自生自灭去。” “多养你一个也不叫多,你想住一辈子,那就慢慢住着吧。”沈川媚道。 他一定是爱极了自己!殷嘉彤心中笃定,悄悄往边上挪了挪,与沈川媚拉开距离,又警告道:“玉公子,我们无亲无故的,你干嘛对我这么好?实话虽然很无情,但我也不想让你陷的太深,免得以后更痛苦。我虽然尚未婚配,但其实我早就有心上人了,你对我再好也没用,还是尽快死了对我的心吧!” 沈川媚很是愣了愣,这都什么跟什么,旋即又哈哈大笑。 误会也难怪,眼下她不是沈川媚,她们也不是上辈子相爱相杀惺惺相惜能同床共枕的两个人,在殷嘉彤的眼里,她现在只是一个男人。 一个男人无缘无故对一位姑娘这么好,当然容易被人误会。 笑的人不止沈川媚,绿竹凝着殷嘉彤,笑的有些不厚道:“你才死心吧,我家公子这辈子都不可能喜欢你。” 外面驾马前驱的良姜也将嘴角咧到耳根子,川媚喜欢女人吗,喜欢就喜欢吧,总比喜欢男人好。 “你放宽心,我不喜欢你。”沈川媚敛了笑道:“因为我也已经心有所属。” 殷嘉彤才不信,都是借口。 沈川媚睨了她一眼,补充道:“我喜欢男人。” 这种话从一个男人嘴里说出来,总是令人震惊的,殷嘉彤眼睛瞪成铜铃大,想到家中也有一尊这样的大佛,才稍稍平缓了些心情,无不扼腕地道:“怎么长得好看的男人,都去喜欢男人了?” 沈川媚知道她讲谁。 殷嵇九早就到了婚配的年纪,为何迟迟不娶亲,因为荆阳人都在猜,殷家的嵇九公子是断袖。 有这样的传闻,荆阳纵然有姑娘爱慕殷嵇九,也不敢轻易嫁,最后便宜了她这么个坐在轮椅上的残废。 良姜隔着帷帘听她们聊,拉着缰绳啪啪甩马,马蹄哒哒带着焦躁前冲,四平八稳的马车被驾的晃晃摇摇。 长得好看的男人喜欢男人是断袖,但是长得好看女扮男装的假男人喜欢男人,这是大事。 良姜扯在耳根子的笑渐渐合拢,抿成一条线,她有心上人了,是谁? 沈川媚拍拍车壁喊良姜:“不赶着走,放慢些。” 马车猛地刹住,外面同时响起一片震呼,有人呐喊有人哭瞬间乱糟糟,不知出了什么事。 殷嘉彤贴着车壁不敢动,凝神静气听外面的声音,不像是来抓她的,又暗暗松一口气。 绿竹挑开窗幔探头看,缩回来神情有些凝重:“公子,好像撞到人了。” 良姜已经下车去察看,马车旁妇人抱着倒在地上的孩子嚎啕大哭。 “你的孩子没有事,马车没有碰到他。”良姜面无表情说完转身要走。 妇人扒拉住他的腿,抱着死死不肯松手,嚷着没天理,要死要活要赔偿。 沈川媚让绿竹下去:“让良姜不要动怒,先把孩子和妇人带到铺子里,有事慢慢解决。” 是解决不是商量,解决比商量更好处理,绿竹领命去与妇人说道。 “你不下去看看?都撞上孩子了。”殷嘉彤问道:“你可是有圣手称呼的玉公子啊。” “良姜说孩子没事,那就是真的没事。”沈川媚道:“是敲诈。” “一个下人的话你也信…”殷嘉彤话还没有说完,再次瞪大眼,惊愕不已道:“你喜欢的男人,不会就是他吧?” 脑子太丰富的孩子,有时候也很让人头疼,沈川媚道:“不是。” 一口一个良姜叫的如此亲密还说不是,殷嘉彤耳朵听听根本不信,悄悄从窗幔的缝隙往外瞧,啧啧咂嘴:“就算你喜欢他,也不能因为他连良心都背弃,可怜的孩子,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窗幔的缝隙看不到受伤的孩子状况,但能看到绿竹的身影。 下去的绿竹三两言将人说动,出了一些碎银子请民众帮忙将孩子抬到百草堂。 人命关天啊,又是孩子,还有跑腿费,再听去的是和菩萨庙一样的百草堂,人人都愿意。 上架通知,顺便唠唠嗑~ 昨晚确定的上架时间,今天中午开通的vip章节,只是一直忙到现在才有时间发,特此向亲们说明一下。 从今天开始,后续的章节将以收费的形式呈现。 这点,经常看书的亲们应该都清楚,就不用我再多做解释啦。 上架之后更新的章节,会比免费的时候多。 听说稳定三更或者三更以上能留住小可爱,为此我正在不断的努力,希望之后能保持住这样的更新。 以及,从发文开始就一直连更至今,整两个月的时间了,坑品,我觉得还是有保证的吧。 目标是就这样连更到完结。(生过处处都是真香打脸祸场,希望不要发生在这里,不然真是没脸,哈哈哈~) 最后说一说关于订阅,首先最期盼的,肯定是希望能有一个好成绩,所以,我要在此厚脸皮的求首订,因为首订很重要啊~,当然,后续的订阅也很重要~ 总之,码字不易,请多多支持正版! (目标还有很多,想想还是少说一点,免得到时候打脸太疼,2333~~) 第66章 脚板凳要被人踩在脚底【求首订】 嚎啕大哭的妇人不愿意去百草堂,可是呐喊的声音很快被民众淹没,只能被动的跟在人群后面。 百草堂的伤兵已经散的差不多,还剩一些受伤较为严重的伤者留下,涌涌的民众挤进来,让近日清净不少的百草堂一下子沸沸扬扬又热闹不止。 “快来大夫瞧瞧,这孩子和马车冲撞,接着就晕啦。”有热情人喊。 沈清致闻声赶来,看坐着轮椅男装进来的沈川媚,愣了一愣,问道:“怎么了?” “拿针给他扎一扎吧,扎一针保准就醒了。”沈川媚冲孩子努努嘴:“再不醒,就拿更粗的针来,我亲自下手。” 沈清致略看一眼就明白,应是去取银针,从细到粗依次摊开摆在膝头,选了不大不小的银针捏在手里明晃晃的刺眼。 说晕倒的孩子睫毛颤颤,额头冒着细细密密的薄汗,闭着眼也能感受到银针的亮光,隔着眼皮一闪一闪的吓人。 沈川媚垂目看地上小小的身影,眼角有些湿润,再加把劲估计就破功了,她抬头视线又在人群里穿梭一圈,那个鬼哭狼嚎要死要活的妇人,这会儿却不见了踪影。 沈清致作势要扎下去,沈川媚喊了声:“把他带进内间,我来吧。” 孩子被放在小床上,沈川媚让大家都出去,门关上,隔绝了吵闹,房间里清净的能听见彼此呼吸声。 “没人了,起来吧。”沈川媚道:“机会不要,我就打开门,继续让所有人看见你的真面目。” 是给面子也是在给机会,吉祥骨碌坐起来,惶恐不安匆匆瞥了一眼沈川媚,迅速又低下头走到她跟前,扑通跪倒在地。 “我错了,求你放过我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他一边磕头一边求饶,瘦小的身子瑟瑟看起来让人觉得可怜又心疼。 沈川媚看着他,没有伸手搀扶。 吉祥跪行两步抱住她的双腿,眼泪鼻涕凶猛的掉,擦在她的衣角。 “公子您菩萨心肠,看在我瘦弱无依的份上,您就放过我这一次吧…”他苦苦哀求,眼神斜斜落在沈川媚别在腰上的荷包,抱着她腿的手悄没声息往上移。 “这就是你说的放过?”沈川媚扼住他不安分的手甩开,解下荷包递给他:“想要?送给你。” 之前人群纷乱还能赖,现在当场被抓包,吉祥低头看砸进怀里的荷包,脸一寸一寸的红。 虽然年纪小,惯干这些偷鸡摸狗的事,但还是知羞,恨不得找个洞躲起来。 他不说话,沈川媚端详他继续道:“是挺瘦弱,说无依,和你在一起的那个女人是谁?” 吉祥悄悄瞅人,往常被抓到就是一顿毒打,但今日的这位公子好脾气。 瞧出他装晕也没当场戳破,眼下也只是心平气和的与他询问。 也许这是个翻身的机会。 想法在心里生根发芽,吉祥一颗心砰砰狂跳,挣扎纠结里苍白的唇被咬的仿佛要滴出血。 最后他终于鼓起勇气伏地直言:“公子,我叫吉祥,和那个女人没有关系,她是牙子,我七岁被家里卖给她,自此就成了她的奴隶,可是生意不好做,她就开始逼我干偷鸡摸狗的事,不做她就要打死我,求公子救救我,把我赎了吧!” 沈川媚扬扬眉问:“你碰瓷我的马车,还要偷我的荷包,我为什么要救你?” “我虽然年纪小,但人机灵,只要公子给我机会,我一定很快赚回赎我的银两!”吉祥忙道。 沈川媚面容不变,心下已经喟叹,这小子是真的很聪明很懂得察言观色很机灵啊。 她只是多询问了几句,他就懂得抓住杆子往上爬,闻风而动。 不知道能不能猜出她的想法? 沈川媚还挺期待,问:“你想追随我?” 吉祥顺势点头:“厨房洒扫看门跑腿,哪怕是给公子当个脚板凳,我也愿意。” 沈川媚道:“脚板凳要跪地,还要被人踩在脚底,你也愿意?” 被牙子打骂还要做偷鸡摸狗的事,这样的日子是无望没有盼头的,只要能解脱,当个脚板凳算什么? 吉祥咬咬牙道:“男子汉能屈能伸,我愿意。” “你今年多大?”沈川媚笑了笑,伸手将他扶起来。 撞见殷嘉彤是意外,那收录这个小男孩大概就是今天最大的惊喜。 吉祥有些不好意思的糯声:“十岁…” 十岁啊,看起来竟然小的只像七八岁,他道七岁就跟着牙子,想是这三年困境非常,才如此瘦小。 沈川媚摸摸他的脑袋道:“以后,你就留在百草堂吧。” … 关着的门开了,有热心也有等着看热闹的民众翘首以盼,看见被抱进去的孩子这会儿精神饱满自己走出来,纷纷赞誉,周围七嘴八舌,百草堂变得语笑喧哗。 “原来这位也是大夫。” “听说是神医,经神医的手救起来的孩子,肯定没事。” “你们懂什么,这位玉公子,可是咱这百草堂沈大夫的关门弟子,出师后又云游四海到处学习,学习回来后就开始教习沈姑娘,沈姑娘医术都那么好,更别论亲手教她的师父了。”人群里有人道。 众人看过去,但那人已经挤出人群,看身影穿着百草堂药小二的衣服。 自己人都这样说,那肯定是事实。 站在人群面前的吉祥很不好意思,挠挠头红着脸说:“我自己不小心和马车冲撞了,驾马的那位大哥哥身手很好,没有碰着我,是我胆小,自己吓晕过去的。” 说罢,他又原地跳跳:“你们看,我很好。” 躲在人群外偷看的牙子婆一看情况直觉就不好了,孩子没有像以往撒泼耍赖大哭大闹要点银子,而是帮着财主说话。 财主也没有打骂没有辩驳没有厌恶,而是含笑看着孩子,眼神温和。 这种事在吉祥刚跟着她时屡次发生,每次都发生在他试图逃离的时候,经过狠骂拷打,他终于变得乖巧。 时隔这么久,这种事再次发生! 牙子婆挤进人群,冲到吉祥面前一把将他攥住,狠狠攥着。 “我的儿啊,你可吓死为娘的嘞,有没有事,来,让为娘的看看身上有没有伤,有没有事。”她又嚎啕,扯吉祥的衣服。 “我没事,我没事!”吉祥挣扎闪躲,螳臂挡车的力量还是被牙子婆扯掉上衣。 瘦瘦小小的身子遍布伤痕暴露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引起众人的一片抽气唏嘘。 “伤成这样还叫没事,天杀的,这是想要你命啊。”牙子婆抚着他的伤口,怒目看沈川媚,哭的更凶了:“我可怜的儿,你们就算不想负责赔偿,也不能这样屈打逼着他说违心话啊!不活了不活了,没法过了这日子…” 文人可比不得泼妇能拉下脸面闹事,吉祥深怕看起来比他还瘦弱的公子转念就反悔不再要他。 “我才不是你儿子!”他拼命挣扎甩掉牙子婆,跑到沈川媚身边。 沈川媚坐在轮椅闲情逸致,摸摸吉祥的脑袋瓜安抚:“别怕,良姜已经去了。” 第67章 殷家男儿们的情商【求首订】 说去了的良姜半路折返,带着一群锦衣卫围住热闹的百草堂。 牙子婆看着清一色的官服,险些站不住,赔点小钱就能了的小事,哪能惊动锦衣卫啊,回头又看紧挨在沈川媚身边的吉祥,心凉凉。 这次真让这小子逃出生天,她也真的完了… 挤在百草堂看热闹的众人退到外面继续瞅热闹,想拉着吉祥伺机走的牙子婆被拦在店内。 还想撒泼耍赖来解决问题的牙子婆对上带头锦衣卫冷厉的眼眸,冷不丁身子一抖,整个人都萎了,所有的话咽下不敢胡乱开口。 “殷大人。”沈川媚也没想到来的会是锦衣卫,还是殷嵇九亲自带队。 良姜出发不久就打道回来,应该是半途双方遇见,看殷嵇九如此形色匆忙,想是为了殷嘉彤的事。 好巧不巧这会儿与他碰面… 沈川媚与他讲牙子婆的来龙去脉,又道:“这孩子能作证,请大人给个公断。” 牙子婆张牙舞爪去扑沈川媚要打她,公断是要在牢里待一辈子的。 这臭小子夺她儿又害她,她不快活,他也别想活! 殷嵇九一只臂弯拦过去,将牙子婆丢给身后的锦衣卫,勒令道:“送去府衙,审查。” 吵吵嚷嚷里牙子婆被押走,殷嵇九回头与沈川媚道:“家中祖母今日发病,正好玉公子在,劳烦去一趟将军府再为我祖母瞧一瞧。” “好,我这就过去。”沈川媚道,喊良姜准备马车出发。 “我还有事,就先告辞。”殷嵇九来去如风,带着锦衣卫队又走了。 躲在后院连大气都不敢出的殷嘉彤待人散之后,才敢悄悄挪到沈川媚的身边:“祖母发病一定是因为我,你去将军府,能不能帮我多照顾照顾她。” “假他人之手敬孝算什么孝?”沈川媚道:“我只是看病的大夫,要敬孝就自己去。” 殷嘉彤急道:“我有银子,我给你银子。” “既然知道殷老夫人担忧你,那就不要做让她担心的事。”沈川媚道:“我去看一看,你留在这里也好好想一想,长这么大殷家待你到底如何?” … 沈川媚去将军府,殷老夫人躺在床上掉眼泪。 “你们去找,去把嘉彤给我找回来,找不回来,你们也不用来见我了,我没有你们这么没用的子孙,我的心肝哟,老天这是要抽走我的命呐…”殷老夫人戚戚捶胸。 屋子里一堆人守着,一个个垂头任由谩骂大气不敢出。 殷大夫人夏氏捏着帕子给殷老夫人小心的擦眼泪又说宽慰的话。 但是没有用,一向坚强果决明辨是非的殷老夫人在她的宽慰下眼泪一点也没有止住。 平日里看的顺眼的大房夏氏,这会儿瞧着比二房的江氏还让人不耐烦。 “你照顾孩子那样细心,怎地到关键点了反而掉链子,嘉彤最近是个什么情况你不是不清楚,为了她我特地找你说话,可结果倒好,你竟然放任她走出将军府!”殷老夫人越骂越气,粗喘着气指门口:“你给我出去,嘉彤一天没回来,你就一天都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夏氏被骂的也掉眼泪:“母亲,嘉彤抑郁了些天,我想着出去散散心也好,出发前,特地一个一个的嘱咐了与她一同前行的姑娘们公子们,哪想,竟会出这样的事…” 殷老夫人一点也听不得她讲话,闭上眼再次指门就是一声厉喝:“你给我滚!” 夏氏被骂的呜呜咽咽。 气头上的殷老夫人什么话也听不进去,继续待下去不过徒添骂名,实在是没意思的很。 其实还不如被骂滚,但孝敬还是要做一做的。 “母亲别动怒,我这就走,这就走。”夏氏掩面离开,失落又难过。 沈川媚看踏出房间的夏氏,与脑海里熟悉的夏氏身影相交重叠,又远远拉开,觉得陌生。 人不可貌相,人心海水不可斗量。 那些看似善良的人,未必真的就是菩萨心肠,那些你以为作恶对你刻薄的人,也许反而真心待你。 “来了就赶紧看病,发什么傻愣呢!”二房的江氏冲沈川媚催喊。 “只知道瞎嚷嚷,你也给我滚出去。”殷老夫人靠在床头骂,刚骂完夏氏,这会儿中气不足,声音比之前小许多。 但江氏还是觉得尴尬。 以往夏氏得宠,身边伺候的事根本轮不上她,今日这种事难得一遇,哪里想到还是根本轮不上她。 她动动嘴皮要说话,被殷老夫人眼神一瞪,人立即就怂了,缩着脑袋也出门。 夏氏站在门口还没走,看见江氏出来幽幽笑着道:“母亲心情不大好,你也不要放在心上,屋子里还有孩子们在,我们就先走吧,不要惹母亲更不快了。” 江氏看不得夏氏的嘴脸,说走吧的人回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暗自想方设法去讨老夫人的欢心。 但她也没有办法,笨人是对付不过狐狸的。 江氏甩甩手,只能同夏氏一道走。 两个掌家的女人都被骂走了,站在屋里头的,除去陪坐在床边的耿怀珠和候在一旁的婢女之外,晃来晃去都是男人。 人高马大的孙子们,却笨的说不出一句宽慰的话来,一个个的只会瞪着担忧的眼瞅人。 殷老夫人越看他们越想小棉袄似的殷嘉彤,无法无天的唯一孙女最是听她的话,如今小棉袄似的孙女却连影子都寻不到。 人真是不能比较,殷老夫人连看这些令她骄傲的孙子们都觉得烦。 “你们也走。”她摆摆手,连脾气都懒得发了。 他们走了就没人陪着她,一众男儿面面相觑,排排站在床边没有行动。 “父亲母亲都不在,自然要由我们来照顾祖母。”二房大子殷青章代表说话,后面的几位兄弟纷纷跟着点头。 “我是病到动不了快要死了,所以才需要你们这些榆木脑袋的人守在床边敬孝吗!”殷老夫人脾气又上来。 榆木脑袋到底是夸张了,但殷家的男儿们情商一点不高这是真的,沈川媚亲身经历可以作证。 “老夫人伤心正上头,各位公子还是先出去吧,有耿姑娘和我在这里,也不会出什么大事,若不放心,就在门口守着吧。”她道:“你们再这样子下去,只会让老夫人病逝更加严重。” 谁也不敢拿殷老夫人的身体开玩笑,被骂榆木疙瘩的众男儿鱼贯而出,果真换守在门口。 沈川媚有些失笑。 殷家的男儿虽然情商不高,但也是有很多优点的,这些优点看起来,有时虽然令人啼笑皆非,但更多会令人觉得可爱和感动。 这些上一世跟着殷解自赴死在沙场上的男儿,如今都还好好的活在世上,不知未来又能缔造出多少的啼笑皆非和感动? 第68章 如今他们的关系 说去了的良姜半路折返,带着一群锦衣卫围住热闹的百草堂。 牙子婆看着清一色的官服,险些站不住,赔点小钱就能了的小事,哪能惊动锦衣卫啊,回头又看紧挨在沈川媚身边的吉祥,心凉凉。 这次真让这小子逃出生天,她也真的完了… 挤在百草堂看热闹的众人退到外面继续瞅热闹,想拉着吉祥伺机走的牙子婆被拦在店内。 还想撒泼耍赖来解决问题的牙子婆对上带头锦衣卫冷厉的眼眸,冷不丁身子一抖,整个人都萎了,所有的话咽下不敢胡乱开口。 “殷大人。”沈川媚也没想到来的会是锦衣卫,还是殷嵇九亲自带队。 良姜出发不久就打道回来,应该是半途双方遇见,看殷嵇九如此形色匆忙,想是为了殷嘉彤的事。 好巧不巧这会儿与他碰面… 沈川媚与他讲牙子婆的来龙去脉,又道:“这孩子能作证,请大人给个公断。” 牙子婆张牙舞爪去扑沈川媚要打她,公断是要在牢里待一辈子的。 这臭小子夺她儿又害她,她不快活,他也别想活! 殷嵇九一只臂弯拦过去,将牙子婆丢给身后的锦衣卫,勒令道:“送去府衙,审查。” 吵吵嚷嚷里牙子婆被押走,殷嵇九回头与沈川媚道:“家中祖母今日发病,正好玉公子在,劳烦去一趟将军府再为我祖母瞧一瞧。” “好,我这就过去。”沈川媚道,喊良姜准备马车出发。 “我还有事,就先告辞。”殷嵇九来去如风,带着锦衣卫队又走了。 躲在后院连大气都不敢出的殷嘉彤待人散之后,才敢悄悄挪到沈川媚的身边:“祖母发病一定是因为我,你去将军府,能不能帮我多照顾照顾她。” “假他人之手敬孝算什么孝?”沈川媚道:“我只是看病的大夫,要敬孝就自己去。” 殷嘉彤急道:“我有银子,我给你银子。” “既然知道殷老夫人担忧你,那就不要做让她担心的事。”沈川媚道:“我去看一看,你留在这里也好好想一想,长这么大殷家待你到底如何?” … 沈川媚去将军府,殷老夫人躺在床上掉眼泪。 “你们去找,去把嘉彤给我找回来,找不回来,你们也不用来见我了,我没有你们这么没用的子孙,我的心肝哟,老天这是要抽走我的命呐…”殷老夫人戚戚捶胸。 屋子里一堆人守着,一个个垂头任由谩骂大气不敢出。 殷大夫人夏氏捏着帕子给殷老夫人小心的擦眼泪又说宽慰的话。 但是没有用,一向坚强果决明辨是非的殷老夫人在她的宽慰下眼泪一点也没有止住。 平日里看的顺眼的大房夏氏,这会儿瞧着比二房的江氏还让人不耐烦。 “你照顾孩子那样细心,怎地到关键点了反而掉链子,嘉彤最近是个什么情况你不是不清楚,为了她我特地找你说话,可结果倒好,你竟然放任她走出将军府!”殷老夫人越骂越气,粗喘着气指门口:“你给我出去,嘉彤一天没回来,你就一天都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夏氏被骂的也掉眼泪:“母亲,嘉彤抑郁了些天,我想着出去散散心也好,出发前,特地一个一个的嘱咐了与她一同前行的姑娘们公子们,哪想,竟会出这样的事…” 殷老夫人一点也听不得她讲话,闭上眼再次指门就是一声厉喝:“你给我滚!” 夏氏被骂的呜呜咽咽。 气头上的殷老夫人什么话也听不进去,继续待下去不过徒添骂名,实在是没意思的很。 其实还不如被骂滚,但孝敬还是要做一做的。 “母亲别动怒,我这就走,这就走。”夏氏掩面离开,失落又难过。 沈川媚看踏出房间的夏氏,与脑海里熟悉的夏氏身影相交重叠,又远远拉开,觉得陌生。 人不可貌相,人心海水不可斗量。 那些看似善良的人,未必真的就是菩萨心肠,那些你以为作恶对你刻薄的人,也许反而真心待你。 “来了就赶紧看病,发什么傻愣呢!”二房的江氏冲沈川媚催喊。 “只知道瞎嚷嚷,你也给我滚出去。”殷老夫人靠在床头骂,刚骂完夏氏,这会儿中气不足,声音比之前小许多。 但江氏还是觉得尴尬。 以往夏氏得宠,身边伺候的事根本轮不上她,今日这种事难得一遇,哪里想到还是根本轮不上她。 她动动嘴皮要说话,被殷老夫人眼神一瞪,人立即就怂了,缩着脑袋也出门。 夏氏站在门口还没走,看见江氏出来幽幽笑着道:“母亲心情不大好,你也不要放在心上,屋子里还有孩子们在,我们就先走吧,不要惹母亲更不快了。” 江氏看不得夏氏的嘴脸,说走吧的人回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暗自想方设法去讨老夫人的欢心。 但她也没有办法,笨人是对付不过狐狸的。 江氏甩甩手,只能同夏氏一道走。 两个掌家的女人都被骂走了,站在屋里头的,除去陪坐在床边的耿怀珠和候在一旁的婢女之外,晃来晃去都是男人。 人高马大的孙子们,却笨的说不出一句宽慰的话来,一个个的只会瞪着担忧的眼瞅人。 殷老夫人越看他们越想小棉袄似的殷嘉彤,无法无天的唯一孙女最是听她的话,如今小棉袄似的孙女却连影子都寻不到。 人真是不能比较,殷老夫人连看这些令她骄傲的孙子们都觉得烦。 “你们也走。”她摆摆手,连脾气都懒得发了。 他们走了就没人陪着她,一众男儿面面相觑,排排站在床边没有行动。 “父亲母亲都不在,自然要由我们来照顾祖母。”二房大子殷青章代表说话,后面的几位兄弟纷纷跟着点头。 “我是病到动不了快要死了,所以才需要你们这些榆木脑袋的人守在床边敬孝吗!”殷老夫人脾气又上来。 榆木脑袋到底是夸张了,但殷家的男儿们情商一点不高这是真的,沈川媚亲身经历可以作证。 “老夫人伤心正上头,各位公子还是先出去吧,有耿姑娘和我在这里,也不会出什么大事,若不放心,就在门口守着吧。”她道:“你们再这样子下去,只会让老夫人病逝更加严重。” 谁也不敢拿殷老夫人的身体开玩笑,被骂榆木疙瘩的众男儿鱼贯而出,果真换守在门口。 沈川媚有些失笑。 殷家的男儿虽然情商不高,但也是有很多优点的,这些优点看起来,有时虽然令人啼笑皆非,但更多会令人觉得可爱和感动。 这些上一世跟着殷解自赴死在沙场上的男儿,如今都还好好的活在世上,不知未来又能缔造出多少的啼笑皆非和感动? 第69章 亲事得快快着手 这话题当然不能再继续,免得又绕到她头上,沈川媚继续同殷解自道:“殷姑娘情绪暂未平定,倒不如多给她一些时间,等她想通透了,自然就回来了。” “可是住在百草堂到底不妥。”殷嵇九道。 话说出来变得非常含蓄,心里想的是不可能,百草堂地方简陋不适合居住暂且不说,都是男儿,看病的人来来往往鱼龙混杂,不可不可。 “住沈家吧。”他道:“我去与沈姑娘知会一声。” 沈宅里现在可没有沈姑娘在,沈川媚看殷解自,等他来解决。 殷解自又看殷嵇九摇头叹气,沈姑娘不就在眼前,这傻小子,到现在还看不出她的女扮男装。 “不急着去,先让玉公子去与沈姑娘将事说清楚,到时你再去一趟吧。”殷解自想了想又道:“明天吧,明天你借着给祖母拿药,去与沈姑娘见一面。” 这种事不用见面也可以解决,她一人足够,殷解自又不是不知道她就是韫玉,转念想大概是想趁此机会看一眼殷嘉彤。 沈川媚不用的话没有说出口,改问殷解自:“殷老将军有什么事要与我谈?” 殷解自拖着长音哦了声,似乎在掂量,肃容的脸松散下来,眯起眼清闲的看沈川媚。他不说结果,只道:“今日我与屈家谈了怀珠的婚事。” 沈川媚猜事情应该顺利,她坦白过耿怀珠的心意,殷解自初始沉默,之后就不曾主动再与屈家提过亲事,以她了解殷解自其实是应下这件事。 “应该顺利吧。”她道。 “顺利。”殷解自道:“屈家允诺这场亲事不做数,就当从来不曾提及,两家好聚好散。”不知想到什么,顿了顿又提一句:“是屈公子亲口退的亲事。” 沈川媚没去深究殷解自这句话背后的意义,松了一口气道:“不管是谁退的亲事,总归这事是办成了。既然双方都无意,一开始就是有缘无分,还不如好聚好散。” “屈公子也说过这样的话。”殷解自道:“是你向我请托的这件事,再怎么好聚好散,怀珠到底是女孩子,名声势必受到影响,她的幸福,你可要负责啊。” “殷老将军放心,我会让怀珠幸福。”沈川媚道。 已经辞去前往殷老夫人院落的殷嵇九听到这里停下脚步,不是说亲事定下进行的顺利,而是将这场亲事终止,屈莫广一棍子打不出个闷屁的人,竟然会主动站出来退亲? 重点是,这件事的请托人是韫玉。是托,不是谈条件。一个凡事都只愿拿来谈判的人,愿意为一个女子欠人情,势必是极爱的。 殷嵇九想今夜过街时听到的沈川媚与韫玉的传言,两人情投意合神仙眷侣,行止亲密如同夫妻无异,和沈川媚如同夫妻的男人,眼下却在阻挠另一个女子的亲事,还说要给她幸福。 想归想,殷嵇九也不过略一思虑间的停顿,阔步以更快的速度走向殷老夫人的院落。 … 第一缕晨光射穿薄雾降临人间,万籁俱寂的街道跟着活了过来,熙熙攘攘吆喝叫卖,已经恢复叛乱之前的繁荣昌盛。 回复平定的日子,也就回复了清闲。 摊贩前吃早点喝早茶的闲人在说叛乱,说完叛乱又说长满药草的金山银山。 “省着点用,后半年的日子暂时不用愁了。”说到赚钱难免高兴。 有人附和:“听说这个办法就是百草堂里的沈医女提出来的,百草堂救民救难,里面的人都是活菩萨。” “可不是,百草堂无偿为百姓伤兵提供药物之后,其他的药铺才跟着效仿,多亏了沈医女带头。” 有闲谈的地方当然也会有胡扯调侃,话锋一转,一个个扯起流言蜚语。 “沈医女于百姓们有大恩,可惜了。” “可惜什么?” 说话的人将脑袋凑近,特地压低着声说:“你们听说没,沈医女和沈大夫的徒弟,私自定下终身了,两人虽然还未定亲,但早有夫妻之时。” 凑过脑袋听的人坐回位置,对上眼嘿嘿暗昧一笑道:“还当什么事,这事昨日就传遍啦,你才知道?真是孤陋寡闻。” 另一人附和道:“如今大家都在暗地里猜这位玉公子长得如何,竟然能让仙人之姿的沈医女没名没份也愿意跟着他,大家下了赌,一边赌玉公子也拥有仙人之姿,一边赌玉公子家财万贯,一边赌玉公子什么也没有。” “我也下了赌,我赌这位玉公子什么都没有,沈医女菩萨心肠,才不会在意玉公子是什么身份。” “我赌玉公子家财万贯,沈医女能无偿救助百姓,说不定正是这位玉公子的背后支持。” “怎么没人赌玉公子也是仙人之姿?我听说昨儿玉公子就在百草堂,有人闹事被送府衙了,府衙查了,闹事的妇人千真万确是牙子婆,不知道贩了多少无辜的孩子,这辈子是不可能从府衙里出来了,那个被救下的孩子,如今就在百草堂。” “说来,这位玉公子和沈医女是一样的菩萨心肠。” “如此看,他们倒是相配…” 你一言我一语的七嘴八舌越说越没边儿。 流言风儿一样越吹越广,吹得提到百草堂人人皆知有位沈医女,沈川媚不检点的名声伴着她与韫玉相配的拥护一起风卷云起,吹进大街小巷家家户户。 沈松中愁容满面掉头发,饭桌上他问沈川媚:“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有这样的传言?” 沈川媚低头认真吃早点浑然不在意:“阿爹知道不是真的就好,不必在意,身正不怕影子斜,时间久了,流言自然不攻自破。” “你倒是与我说说,怎么不攻自破?”沈松中没心思吃饭,昨日开始耳边全是流言,分明是同一个人,却还能传出流言,这简直是他听过的最荒唐的事! “阿爹,这都是小事。我知道是谁在恶意中伤。”沈川媚道,因为知道的太清楚,就更不用去畏惧。 “谁?我去宰了他!”沈松中霍地将筷子啪在桌面一声震响。 怎能拿姑娘的名声来中伤,搞不好是毁人一生的事,如此行为实在败坏道德,不可为不可为! “阿爹,今日太医院有我的职,我吃饱了先行一步,你慢慢吃。”沈川媚努努嘴道,不论外面的传言。 正人君子面前不可论小人。 沈松中一辈子正大光明活得坦坦荡荡,容不得一点小人心一点不耻行径。 但太耿直会吃大亏。 沈川媚只想他放下烦忧,往后余生开开心心度过。 “吃什么吃,你可长点心眼吧,再这样下去,以后要进尼姑庵吗?谁还敢娶你?”提到亲事沈松中又觉得头皮松松,发根儿又掉了几大把。 自打来了荆阳,她就钻进了生意眼里,如今是连自己的名声都不顾,不行不行,亲事得快快着手才好! “还没说完呢,回来!”他喊道。 沈川媚疾步往外走,沈松中霍地起身跟上。 若映从廊道走过来报:“姑娘,殷公子来访,道有事相谈。” 殷嵇九啊,这少年在此次的平叛里立了大功,年轻有为前途无量,沈松中追去的脚步停下了,折道回屋吃早点,琢磨盘算山州和荆阳的少年郎们,心间渐渐明朗愁容散去。 第70章 是担心她被伤害 沈川媚让若映请殷嵇九进来,在院子里和他见面,提着给殷老夫人安神去火的茶包,等他来递过去。 “做日常茶水泡着就好,微苦,老夫人若不喜欢,可加点蜂蜜。”她道。 殷嵇九道:“看来韫玉将事情都与你说清楚了。” 如此也可见她与韫玉的关系真的非比寻常。 他接过茶包,脑子里晃起今早过来一路上听到的流言蜚语,一夜之间像火源烧的遍地都是。 她似乎一点都不在意,是还没听到外头的传闻? 殷嵇九想的有点多,听见沈川媚嗯了一声思绪才收拢。 “殷姑娘昨晚与我同屋同寝,你放心,在我这里不会让她出事。”沈川媚道,冲她的屋处努努嘴。 女子的闺阁门和窗都敞着,一眼就能窥见屋内的陈设,除日常用具不见摆设,竟比他一个男儿的房间还简单,唯一醒目的是装满了书籍的书架。 梳妆台前殷嘉彤打着哈欠困觉不清的和给她妆发的婢女讲话:“沈姑娘已经去太医院了?她日日都要这样早起?早晚都是要嫁给玉公子的,她为何要这样劳累自己?” 给她梳妆的是若映,向沈川媚传完消息就来给殷嘉彤梳妆,她道:“女子就算嫁人,也不应该抛弃自己的兴致所爱,为男子而活的女子不会幸福,珍惜自爱的女子才能活出自己的光芒。” “这是沈姑娘说的?”殷嘉彤挺意外。 若映自豪点头:“当然,我们姑娘还说,嫁人不是女子最终的归宿,女子更应当自强,那些连一面都未曾见过的夫君,盖头掀起就说举案齐眉,听来就和下辈子再在一起的话一样搞笑,奈何桥一过孟婆汤一喝,谁还记得谁?男人都习惯了逢场作戏,汝之蜜糖彼之砒霜,受伤的终究是女子,不如一开始就不嫁。” “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她也敢说。”殷嘉彤困觉散了,来了精神头:“所以,她打算以后只做自己想做的事,不嫁人吗?那玉公子岂不是要伤心死?太医院还是太累,不如待在百草堂自由自在。” “有多少女子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看着我们姑娘忙累,但这是我们姑娘想做的事,能做想做的事,就算累也是开心的。”若映说完又叹又恼:“还有,玉公子和我们姑娘可不是外头传的那样关系,这是小人故意中伤!可怜我们姑娘有口难说,就这样被毁了名声。” 可不是,殷嘉彤曾经也以为自己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但生活总不会令人如意,想到糟心事她一阵唏嘘,对敢这样果敢的沈川媚不由心生羡慕佩服。 感到意外的除了殷嘉彤还有殷嵇九。 女子的宿命就是嫁人生子一生蹉跎在宅门里,哪怕日子不如意以泪洗面到死也不敢有这样的念头。 因为她们自小就被教习三从四德,在家从父出嫁从夫。 就算是从小被纵惯的殷嘉彤,最远的想法也不过是要嫁情投意合的郎君。 她大概是他所见的女子中,最特立独行的一个。 “嘉彤看起来大好,想必得了你不少宽慰,我代表殷家,谢谢你。”殷嵇九向她行君子之礼,并不因她是女子而有半点轻率。 沈川媚道客气又说:“今日太医院当值,若没其他事,我就先行一步了。” 殷嵇九点点头应好,看她离开的背影忽然喊了声:“沈医女。” 沈川媚停下脚步侧头看人,男人嘴皮子动了动,一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的表情。 “怎么了?”她问。 殷嵇九又迟疑了一会儿才道:“耿怀珠与屈莫广的亲事已经作罢,而提出取消亲事的人是韫玉,这件事,你知道吗?” “我知道。”沈川媚点头道:“殷大人是担心怀珠以后的亲事?这件事虽然是韫玉提出的,但怀珠对屈莫广也确实无意,她心中早有意中人,所以请殷大人放宽心,我和韫玉一直都在帮她。” 殷嵇九想他说这句话的初衷,只是想到昨夜韫玉的所言,觉得这件事有必要与她知会一声,然后便说了。 她既然知道的一清二楚还能笑对一切,对韫玉必定是百分信任。 他立即敛起思绪道:“既然你都清楚,那,我先告辞了。” “殷大人慢走。”沈川媚含笑看他离开的背影,思绪慢慢转动想殷嵇九语音之外的意思。 是担心她被韫玉伤害吗? 想完自己第一个被逗笑,他们现在的关系与上一世比如同陌路,他自然不会因为关心她来特意提醒。 … 沈川媚刚到太医院,马宏才就来找她。 “左院判大人请沈医女过去一趟。”他先一步在前面带路,一面笑着提醒道:“沈医生刚走,和左院判谈了许久,不知说些什么,但见他离去时眉眼舒朗,应该是好事。沈医生是你的哥哥,左院判亲口传你,我猜定要说嘉赏,你这段时间可是功不可没。” 这么说沈怀树的提议屈顾上是允了? 沈川媚推门进内室问礼:“左院判。” 屈顾上正喝着茶,抬头吩咐马宏才先出去,手里的茶杯啪嗒一声搁在桌面,然后才看向沈川媚,眼神冷厉。 “沈医生来和我提建议,向各地广纳良医,只要能通过太医院考核的人,不管男女,一律录取。” “他甚至还说,女子行医虽然多有不便,但女子做起事情来,往往会比男子更加仔细认真。” “所以他建议,摈弃过去的旧观念,不要因为是女子就去否定她的实力,医者就应该一视同仁,只要是通过考核者,不管男女,一致按照太医院的规章制度行事,所谓的公平竞争。” 屈顾上讲的很严肃,沈川媚站在一旁听的也很认真。 “下官觉得,这办法挺好。”她由衷道。 屈顾上用力地哼了一声:“你想出来的办法,你自然千方百计的支持!” 办法是她想的,但提议的经由人是沈怀树,他是怎么知道的? 难怪神情这样严肃,还挺生气。 沈怀树做事不靠谱啊,秒秒钟就露馅。 既然瞒不住,沈川媚干脆老实道:“是,这件事下官也参与其中。” 第71章 还是为自己算计 “自己进太医院当值不够,还想要更多的姑娘进来祸害吗?”屈顾上面上冷笑。 沈川媚保持恰到好处的微笑,平静道:“左院判何出此言,同是行医救人,落到女子身上,怎么就成了祸害?” “既然同是行医救人,那你为何将这样好的献功机会让给沈怀树?”屈顾上一声冷哼:“可别在我面前说什么兄妹情,你们的关系怎么样,你们的那点家事,我不是一点都没有了解。” 屈家和殷家来往密切,屈莫广又是沈松中的关门弟子。 如今沈家来荆阳,却没有生活在一起,这其中的个中缘由,其中也不难猜想。 “大人猜的没错,是我故意向沈怀树献策,让他来找大人。”沈川媚道:“因为我知道,如果是我进献,大人一定会一口回绝,连考虑都不会去考虑。” 这倒是,男女有别,太医院除了必要的后宫医女,从不会再有多余的考虑。 屈顾上看着她,不说话了。 沈川媚继续道:“大人是否瞧不起女子,所以才觉得女子不能为医?” 若他有这样的想法,当初就不会让她进太医院,屈顾上应声:“当然不是!” “那么我再问,如果有一女子受伤倒在地上,大人是否会因为男女有别,就对这位女子见死不救?” “救死扶伤是大夫的职责,怎能因男女之别就见死不救,这岂不荒谬!”屈顾上说完自己先愣住。 沈川媚再次露出微笑:“大人说的没错,大夫的职责是救死扶伤,没有男女之别一说,那么到底是女子为医还是男子为医,又有什么区别呢?既然没有区别,又为什么要阻止女子为医?” 这话,似乎也没错……屈顾上在琢磨,转念反应过来,摇头晃脑的说不对。 他怎么能因为她几句话就动摇了原则! “话是这样没错,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女子进太医院,到底是为官还是为后宫女人?”他道:“你瞧瞧现在太医院的那些医女,有多少是真正想呆在太医院的?” 沈川媚道:“大人,你错了。” 屈顾上皱皱眉觉得一定是自己听岔了,老大岁数第一次说话被人反驳。 “我怎么就错了?”他辩驳道。 话都到这份上了,沈川媚索性讲明白。 “自古女子一踏进宫门,就被冠上后宫女人之名活着,纵然她们有其他的想法,也不敢肖想。如果太医院能明确女子进宫的要职和责任,相信大家都能全心全意做事!”她道。 “你这是要乱太医院!”屈顾上道,声色已经没有之前严厉。 “世人待女子太不公平,我只是想为这天下女子多争取一条活路。”沈川媚道,话里不再拘着礼,放下身份,诚诚恳恳心意满满。 屈顾上哼声:“你以为这事就和说话吃饭一样简单?” 沈川媚双手合拢抬起深深弯腰行礼道:“所以下官周折一番只以沈怀树之口来提这件事,是想要院判大人亲眼看一看,只要院判大人支持,下官一定全力以赴,说服更多的人支持这件事。” 屈顾上肃沉的眼神不再落在沈川媚的身上,但他还是选择拒绝:“你以为太医院是我一人说了算?” 太医院不是他一人说了算,但屈焦庄是太医院的正一品太医,这件事能不能顺利的开始,只要屈焦庄带头说一句话就可以。 只是,屈焦庄这人实在太顽固不化了,所以,她折中周旋,才没有直接找上屈焦庄。 “左院判大人如此犹豫迟疑,难道是害怕女子们的医术胜过男子,将来让男子们抬不起头来?”沈川媚道。 女子的医术怎么可能胜过男子,如此的狂妄自大,也不怕笑掉大牙。 屈顾上也是很不给面子的哈地一笑道:“若真有医术了得的女子,有机会我倒是真想会一会。” 他松口,说明已经动摇,沈川媚再接再厉道:“只要大人接受我的提议,就一定能有机会与这样的女子切磋。” 屈顾上是动心了,但也不是那么好骗,很快稳住心态:“你别骗我了,我才不会上当。” 这样的事情实行起来必然是举步维艰的,想一步到位就成功肯定更是不可能的,沈川媚也不是个不懂得看眼色的人,见好就收。 “在大人面前,下官不敢撒谎。”她道:“既然事情都说清楚了,那没什么事,下官先行告退。” 沈川媚走到门口,坐在椅子里像是失神的屈顾上突然开口问:“真的有医术高超的女子?” 明知荒唐还是心痒难耐上钩,医痴有时行事疯狂疯癫,但也有可爱的一面。 沈川媚点头道:“有。” “你不会在说你自己?”屈顾上狐疑:“你医术是不赖,却也不值得我做这样的事。” 沈川媚一愣哈哈笑:“当然不是,大人忘了,我已经是官,如果是为了我自己,又何必这样大费周章求大人给女子们一个机会?” 哦,真是为天下的可怜女子求多一条活路吗?屈顾上又不说话了,像是再次陷入沉思。 沈川媚踏出屋,脸上的笑容也尽失。 真是为天下的可怜女子多求一条活路吗?她也在想,大概各占一半半。 她需要人,一手提拔起来的人才最可靠,一个女子为官会被千夫所指,但若一群女人为官,他人的注意力就不会放在她的身上,只有这样日后她在宫中才不会陷入那个真正举步维艰的地步。 说到底,还是为自己算计。 更重要的,这件事能让沈农兴大发雷霆,能让沈家二房陷入僵持的局面。 但一切都要取决这件事的成功。 屈顾上这边不容易动员,沈川媚将主意打到屈家的另一位成员身上,看迎面走来的屈莫广,她喊了声:“屈医官。” 从蜀国回来到叛乱结束,除了必要的交涉,他们之间最多的相处方式是见面点点头就算是问候了。 这是沈川媚第一次主动同他打招呼,屈莫广有些好奇问:“沈医女有事找我?” “屈医官忙吗?”沈川媚问:“下值后,不知能不能与屈医官见一面?” 屈莫广眨着眼惊讶的愣在原地,说要见他,为什么? 是了,她与耿怀珠有如同姐妹的亲密,他亲口拒了与耿怀珠的亲事,只怕,是要找他算账的吧? 这件事若能当面说清楚也是好事,屈莫广应下道:“沈医女说个地点罢。” 第72章 太像调戏了 有求于人,事情做起来就不能马虎,沈川媚选在荆阳出名的远稻楼请的屈莫广。想到孤男寡女见面难免让人心生误会,特意披上一件斗篷才进的远稻楼。 酒菜刚备好,屈莫广也如约而至,见室内不止沈川媚一人,一路上来时胡思乱想的心思,也跟着放平了不少,再走近一些,看她神情郑重规矩又严肃,他剩余的那些心思,就跟着彻底的松懈。 如此看来应该是有正事要说,只不知道是什么事让她这样大费周章,要特地宴请他赴宴才能说。 沈川媚抬头看见走进来锦衣华服的男子,立即起身行礼:“屈医官。” “沈医女。”屈莫广忙回一礼。 两人都拘礼都不苟言笑,彼此面对面的站着,像学生见了师长,只是分不清哪人是学生哪人是师长,两个人都像学生一样的紧张也都像师长一样的严肃。 这样下去可没办法好好谈事情,若映看两人的互动,忍俊不禁的轻轻笑出来。 这一笑,也总算惊扰了他们,彼此严谨的两人再次四目相对,也都跟着笑了。 “瞧我,请屈医官来,见到人了,自己却傻站着。”沈川媚说话的时候已经做请让屈莫广上座。 屈莫广眼神闪了闪,脸在发热,怪他,虽然是她宴请饭局,但她毕竟是姑娘,应该他更主动才对。 想着主动的屈莫广入座之后立即主动道:“看沈姑娘神情如此严肃,是有大事要与我说?” 于她而言确实是大事,但在男子们的眼里大概只会是异想天开,也不知道屈莫广会有怎样的想法。 沈川媚敢保证说出来屈莫广不会当面嘲笑她,但不敢保证他会不会在心里也像屈顾上一样嘲笑她。 不管结果怎么样,她都清楚一点,不能急着趋迎而上,不然一旦谈起条件,她就没了谈判的优势。 “这事不急说,屈医官饿了吧,先吃些饭菜,我们边吃边聊。”沈川媚喊若映给屈莫广倒酒布菜。 “这里不是太医院,我们两家虽然算不上是世交,但好歹也一路经历过磨难,走过蜀国熬过叛乱,也称得上是朋友吧。”屈莫广道:“你不用这样客气,随意些其实更自在,也别一口一个屈医官的叫我,喊我莫广吧,伙伴们私下都这样叫我。” 名字这样的称呼不是人人都能叫得,伙伴们这样称呼可以,女子这样称呼未免太亲近,专心致志布菜的若映抬起眼梢悄没声息将屈莫广认真端详一番,布完菜安静退到一旁又继续暗自打量。 一口一个屈医官这样严谨的称呼确实不利于谈事,但是喊莫广,沈川媚也不是什么三岁小孩,天真的什么都不懂,这样亲昵的称呼,不适合她与屈莫广的关系。 “屈公子。”她改口道:“听说这家的清蒸鲈鱼做的不错,你一直生活在荆阳,应当经常吃过,不知味道到底如何,你尝尝,如果不合胃口,我让店小二重新上其他的菜。” 来远稻楼之前,沈川媚就了解过屈莫广的喜好,极是喜好吃鱼,特别是远稻楼里的菜系尤为独钟,每个月必来的地方就是这远稻楼。 不过未免让屈莫广看出她的别有用心,所以她也只是恰到好处的点了这样一份清蒸鲈鱼。 “远稻楼的菜自然是极好的。”屈莫广对远稻楼的菜系是真的情有独钟,给沈川媚介绍起来就像在论医典医术,竟然也能说的滔滔不绝。 沈川媚也是第一次见屈莫广对除了医典医术之外的事如此热情似火的现象。 既然他有话讲,她也不去做那个找话说免得尴尬的人,沈川媚一边吃菜喝酒安静听着偶尔附和几句。 屈莫广讲着讲着忽然安静下来,有些尴尬的看着沈川媚道:“我是不是话太多了,吵到你了?” 没想到他还挺能说,但比起他俊俏的脸庞以及温润好听的声音,这点吵在这两点的衬托之下,也能变成让人欣赏。 但她不能这样说呀!太像调戏了。 沈川媚笑着说道:“你说的好吃的实在太多了,我正在努力的记下你所说的菜式,打算以后有时间,十天半个月就来吃一次。” “瞧我,一说话就不停,我也经常来这里,你不介意,下次我们一起来。”想到他们到底男女有别,经常来不止别人会误会,家里的人也会误会,屈莫广忙又道:“嵇九和祁右也时常来,等祁右从蜀国回来,到时候我们就结伴一块儿再来。” 需要攀附关系就需要维护,沈川媚应好,一边吃菜喝酒一边聊着,时间慢慢度过也不会觉得尴尬生分。 两杯酒下肚后,沈川媚终于提及今晚要说的事:“叛乱一事让太医院牺牲了不少的成员,太医院打算广纳贤士,这件事由你祖父和你爹以及院判大人一起负责,我听说你也在其中一起负责这次的考核。” 屈莫广听后慢慢的放下正夹着菜的筷子,屋子里除了他们两人就只剩下若映,但他还是左右环顾之后将身子轻轻前倾,然后用着极小的声音说道:“你不会,是想从我这里走后门,塞人进来吧?” 还没等沈川媚给出答案,他立马就摆手拒绝又道:“这绝对不可以,若没有扎实的医术贸然就进太医院,这就是在害人,救死扶伤是大事,一点马虎都容不得!” 他还挺能异想天开,知道他有所误会,沈川媚只能耐着性子解释道:“你误会了,我想说的不是这个,不过,我确实想向你提一提意见。” 屈莫广认真倾听。 沈川媚道:“此次叛乱,太医院人手不足,那些照顾伤兵民众的医员们,大多都是民众们自发组织的临时医员,而在这些医员之中,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女子占据的数量有五成,而且她们大多数其实都有医理常识,但经我了解,进行实质上真正的给人治病,其实大多数女子都是第一次,不是因为她们没有用武之地,而是因为她们根本就没有发挥的机会。” 第73章 喝酒伤身 屈莫广听明白了,可就算听明白了,他还是不敢确定:“你是想,让我给这些女子一个机会?” 沈川媚道:“屈家世代为医,对待医术严谨又认真,我只是在想,你们都是惜才的人,应该不会看着大好的人才被埋没,更不会因为对象是女子而有所区别对待。” “这个你大可放心,每一年的太医院考核,都是经过层层把关上去,只要那些姑娘能完成考核的内容,就不用担心会被淘汰。” 沈川媚想说的不是这个,太医院每一年都会选举医女进入太医院,但这些医女虽然在太医院的管辖里,实际却是属于后宫女人,如果哪一天被陛下看上,就得随时去侍寝。 这和她现在的想法相差甚远,她想看到的不是成为后宫女人的卑微医女,而是有更多可以像她这样堂堂正正直起腰杆子做事,也能凭借自己的努力一步一步踏上顶峰的女子。 “她们就算顺利通过考核,也只能成为专门为后宫做事的医女,但如果她们能与男子们一起进行考核,一起被收入编制进册,她们的结局就不只是限制在后宫之中了。”沈川媚道。 这话已经很明显,屈莫广开始的那一点点不敢确信,在彻底的确信之后,就转变成了惊愕。 “你想让女子们和男子们一起公平竞争?”他道:“编制进册的只有有官衔的才可以。” 他也很清楚,她之所以这样说,是希望接下来进太医院的那些女子,也能和她一样,得到更多发展的机会。 但是,她们是女子啊!自古有女子为官,但那都是在后宫,从未有过女子与男子同堂同级同不分男女一起为官的。 这样的事,别说来找他,就是把屈家的所有人都找个遍,想是也不大可能的。 “我知道。”沈川媚道:“所以,我来找你问一问,想要这样的事成,能有多少的可能性?” 屈莫广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同一群女子共事,对于这样的事情自然也从来没有去想象过,沈川媚有官衔能被编制进册,在他眼里也仅仅是意外最多特殊的存在。 要把这个意外和特殊变成所有人都习以为常吗? 他很认真的想了一会儿,郑重地摇了摇头:“难。” 沈川媚垂目思虑,想做大事果然是不容易的,第一步走起来都这么难,她无声的叹息,捏在手中把玩的酒杯忽然端起来。 屈莫广下意识的探出手就想要阻止,想到他们男女有别,快要碰到的手一顿,就这迟疑的一瞬,沈川媚已经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他凝在半空的手落回自己身侧,看沈川媚熟练的往杯中又添新酒,不放心的叮咛:“喝酒伤身,沈姑娘还是少喝些。” 对于以前常常跟着沈祁右偷偷出去喝酒的沈川媚来说,这点没有什么度数的酒实在是太小意思了。 “酒伤身,也能暖身,用在恰到好处的地方,它就是好东西。”她道。 她日常吃药,身子大不如过去,随着降温,她的身子骨也一天感觉比一天冷,特别是入夜时分,如坠冰窖遍体生寒的冷,直到日常暖酒下肚,才觉得好些。 话是这样说,沈川媚到底还是没有再端起酒杯,现在坐在对面的不是熟悉她秉性的沈祁右,免不得要吓到屈莫广。 “沈姑娘喜欢喝酒?“屈莫广也看出来了,沈川媚已经第三杯酒下肚,但她神态如常一点没有醉意,不像是第一次饮酒。 再观自己前面的酒杯,从坐下来开始他就一口酒都没有喝过,这样,好像有点失礼。 他犹豫了一下,端起酒杯也喝尽,咕咚刚咽下,立即就猛烈的咳嗽起来,咳到最后满脸通红。 “屈公子不擅饮酒?”沈川媚神情有几分差异,印象里在上一世见过殷嵇九和屈莫广饮酒谈天说地,一杯接着一杯也不见醉意,眼下他却是这般模样,比她第一次饮酒时的反应还要大。 她倒了一杯茶递过去:“屈公子润一润嗓子。” 屈莫广咕咚咕咚的将茶一口气灌下去,才逐渐平缓了气息,充满了尴尬的解释:“实不相瞒,平日极少饮酒。” “怪我,没有了解清楚就盲目的上酒。”沈川媚忙喊若映将酒撤下,又叮咛让小二重新上一壶热茶。 若映端着酒出去,还来不及向守在门口的店小二吩咐下去,就见走廊上迎面走来一群公子哥们。 他们嬉嬉闹闹碰碰撞撞向这边走来,若映躲避不及,与他们撞了个正着,酒壶哐当一声碎裂在地,酒渍溅的他们一身都是。 “哪里来的这么不长眼的姑娘!” “溅的爷一身都是!” 当场就有人翻了脸。 若映虽然刚来荆阳不久,但也认得锦衣卫的衣裳,更谬论被簇拥在中央的人是殷嵇九,她俯首致歉,深怕被认出来给屋内的沈川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锦衣卫由当今圣上直接管辖,他们管情报管监察管刑狱,负责皇城守卫负责皇帝礼仪也能负责皇帝出征的近卫工作,事情多而杂,其势力也不容他人小觑。 情报监察百姓们不了解,但刑狱荆阳的人都知道,那是有去无回地狱一样的死牢,每一个在刑狱待过的锦衣卫,他们的双手都沾满鲜血,而身在荆阳的锦衣卫,就没有一个是没待过刑狱的。 所有荆阳的百姓们都怕锦衣卫。 若映俯首害怕的样子,在旁人的眼里再正常不过。 锦衣卫真的有那么可怕吗?往常这样不小心冲撞了的事,也不是没有发生过,其实更多时候,那些被冲撞了的锦衣卫也只是道一声没事一笑置之。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被冲撞了的锦衣卫不仅没有一笑置之,还非常恼火的责问,面对被溅到的锦袍,其中一人上前两步一掌就要拍向若映。 眼看着手掌就要落到若映的头上,一直不说话的殷嵇九一只臂弯挡过去,及时的替若映拦住了危险,沉声道:“不要把自己的情绪发泄在别人的身上,适可而止。” 殷嵇九是谁,他只是一个从七品的小旗锦衣卫,这群人中,正七品的总旗就有三个人,但是面对殷嵇九的话,原本想要发火的他们,不知道为什么却都选择闭了嘴。 第74章 亲自解袍 但也不是人人真的都给殷嵇九面子,也或许是倚酒三分醉,借着醉酒时刻,将往日心中对殷嵇九的不满也一并发泄了出来。 有人猛地一下就拨开了殷嵇九的手臂,怒骂冷笑着道:“大家给你面子,那是看在你是将军府的公子,抛下尊贵的身份,你什么都不是!真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什么事都能插手管,我告诉你,这是我的私事,你少吃跑了来管老子的闲事!” 叛乱里不止百姓有牺牲,他们中的许多亲人也因此事辞世,但是直到现在,朝廷都没有对这场叛乱给予出合理的解释以及解决方案,叛国的邑王,直到如今都还被关押着。 他们本就不得志心情抑郁寡欢,再加上酒过三巡,人人都多少有些醉了,有些喝高的连站着身子也是摇摇晃晃,但再怎么醉,他们的意识还是有的。 几个人一听见这话,就去阻止口无遮拦大骂殷嵇九的男人,但男人大概是豁出去的心态,两个人扑上去捂他的嘴都没能捂住。 “让他说。”殷嵇九道。 大家尴尬的看了殷嵇九一眼,在这么多难听的话里,他仍然保持着平静的神情,就好像那些难听的话,说的根本就不是他似的。 殷嵇九的深沉,是他们这群人叠加起来都无法触及的,没有人能看得懂他,也正因此,面对殷嵇九的话,大家更加的面面相觑。 若映见他们的注意力不再放在她的身上,缩着脑袋便想趁机离开,哪想那个正在谩骂殷嵇九的男人长臂一伸,直接扯住她。 为了避免让人认出她们的身份,若映也和沈川媚一样带着披风进的远稻楼,如此一拉扯,直接将罩在头上的兜帽给扯了下来。 锦衣卫的人或许不认识她,但是殷嵇九和许多百姓都见过她的面。 兜帽一落下来,最先惊呼的,便是站在旁边的店小二:“咦,你不是百草堂沈姑娘的婢女吗?” 若映被扯的踉跄一下撞在廊道的柱子上,第一想法不是疼,而是坏了,如果让大伙儿看见屋子里的屈莫广,只怕自家姑娘的名声还要再坏一次。 隔着一扇没关的门,沈川媚不止能听到外面的话,也能看到外面所发生的情况,她原本看着屈莫广打算让他出去摆平事宜的眼神,在看见若映的兜帽掉下来之后,转了主意直接就站了起来往外走。 “沈姑娘,还是让我出面,你稍等!”屈莫广自然也看到了外面发生的事,虽然有殷嵇九在也不会发生什么大事,但沈川媚毕竟是女孩子,让她去面对一群醉鬼,到底是不放心。 更何况,看她严装过来,必然是不想被人认出不想被人看到她与自己呆在一起,那他就更不能让她出面了。 屈莫广霍地紧跟着站起来,只是那杯下肚的酒还在燃烧,猛烈的动作之下,身子摇摇晃晃险些摔倒。 “屈公子。”沈川媚探手扶了一把。 随着声响,屋外吵吵闹闹的人也一下子向屋内望了来,恰巧就看见了沈川媚扶住屈莫广的这一幕,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大家看他们的眼神,顿时都变了。 沈川媚仿佛没有看见他们的眼神,神情平静地跨过门槛站到众人的面前,向他们行了一礼,这才道:“若映是我的婢女,若有冲撞地方,我向各位赔礼致歉。” 刚才谩骂殷嵇九的那个男人,闻言此话又是一声冷嘲热讽:“做错事一声赔礼道歉,谁不会?” 沈川媚视线在男人的脸上一扫,最后落到他的锦袍上,淡淡问道:“那大人说,想怎么陪?” “她脏了我的袍子,当然要她亲自给我洗干净。”男人冷哼道。 一壶酒喝了过半,砸在地上就算溅到他们身上也不会有多少痕迹,更谬论,打从一开始就是他们自己趔趔趄趄不看路先撞到的若映。 更何况,就算若映是婢女,那也是沈家清清白白的家生子,未出嫁的小姑娘去给一群不相干的大老爷们洗袍子,传出去外人又该怎么看待? 小小的事要闹成这样,他们这是欺人太甚! 若映谨小卑微习惯遇事先低头,他们却拿她的习惯当好欺负,她不敢替自己讨公道,沈川媚却敢。 “洗袍子吗?” 沈川媚双唇合拢微微向两边扯了扯,勾出一个美丽的微笑,应声道:“好呀。” 众人闻言一愣,谁也没想到她竟然真敢说好,这种事放在任何人身上都是不大光彩的,更何况她的身份不比平民百姓,好歹也是立过大功的太医院医女,更是百草堂的主人,深受百姓们的感恩戴德。 这么体面的一个人,却要给几个面容凶神的锦衣卫洗袍子。 沈川媚特地订的是上好的雅间,处在二楼,如此一闹,楼下吃酒的人纷纷都仰头看热闹。 锦衣卫和太医院的人对上了,也不知道是个什么事,他们不敢上前来一探究竟,但这不妨碍他们评头论足。 “一群大男人围着两个小姑娘为难,就算是锦衣卫,也不能这么无法无天啊…” “沈医女救死扶伤,情愿将百草堂免费开放也不想看百姓们受苦,她是活菩萨是仙人,才不会做为难人的事,肯定是锦衣卫的不是…” 被吓跑的店小二在下面悄声道:“沈医女的婢女不小心和几位大人冲撞在一起,酒溅几位大人衣袍上了,有位大人醉了,眼下正逼着沈医女给他洗袍子。” “天爷,让一个姑娘家给他们洗袍子,还要不要脸!” “我娘子才给我洗袍子,他们是几个意思?” “欺负一个小姑娘,遭天谴啊!” 议论的声音一阵高过一阵,直接盖过二楼的说话声,醉酒的男人转头就冲楼下看热闹的人群喝出一道狮子吼:“全给老子闭嘴!” 前一刻还议论纷纷为沈川媚愤愤不平的民众们,顿时噤若寒蝉,一个个也只敢惋惜的看着沈川媚,只怪她时运不佳撞到锦衣卫这把刀尖上。 沈川媚在各种复杂的目光里,响起自己清脆的声音:“请大人脱下袍子,我这就让若映亲手给您洗干净。” 啥? 她说啥? 为她可怜的民众们一副惊掉眼珠子难以置信的表情看向沈川媚。 就连吵吵闹闹的醉酒男子都呆若木鸡的愣在当场,露出一副见鬼的神情来。他刚才听到了什么?一向从来不承认自己醉酒的他,头一遭承认自己醉的不清。一定是他醉的太厉害了,所以才出现了幻觉。 “大人不愿意自己动手?”沈川媚看不为所动的几个人,直接吩咐道:“若映,想必是几位大人还在生气,那就你亲自去解袍子,让几位大人看一看我们的诚意。” 第75章 你是不是看上人家 若映死死咬住唇,红着的双眼强忍着才没有掉眼泪,尽管充满了委屈,但在沈川媚的命令之下,还是走向依依不饶要吵要闹的那个醉酒男人。 第一次承认自己吃醉酒的男人面对正一步一步靠近的若映,浑身一个激灵,猛地向后一跃,双手紧紧就攥住了自己的袍子。 “站住!”男人大喝,此时此刻也才敢确信他并没有听错,沈川媚也一点都不是在开玩笑,她是真的要解了他的袍子,她也是真的敢解他的袍子! “大人不是要洗袍子吗?”沈川媚看双手紧紧攥着裤腰带的男人,面露愁容隐忍着委屈:“难道我们的诚意还不够?大人这样子,岂不是在为难我们?还是,要我亲自才能彰显诚意?” 她说罢,也跟着跨前一步。 “沈姑娘!”屈莫广倚在门框上,看不下去也实在听不下去了。 殷嵇九这边一言不发,直接阔步一把扼住沈川媚的手腕,并将她拉到身后,一向不将情绪表露在外的男人,第一次话里隐约起了怒意,“把他押回去,别在这里丢脸现眼!” 大家只觉得头皮一紧,看殷嵇九拥护的态度那么明显,架着闹事的男人领了命便一哄而散。 闹事的人散了,周围看热闹的人可还没散,殷嵇九回头看沈川媚,蹙眉道:“天色已晚,我送你回去吧。” 沈川媚低头掠了一眼还被殷嵇九攥着的手腕,轻轻喊了声:“大人。” 殷嵇九似才惊觉,意识到众目睽睽之下,徒然松开手。 “谢大人,不过马车已经候在外面,就不劳大人再辛苦跑一趟。”沈川媚回绝殷嵇九的好意,将双手拢进袖子里,回头看还靠在门框上的屈莫广。 殷嵇九跟着看过去问:“喝酒了?”又道:“你大概不知,他人送称号一杯倒,看来醉的不清,这样吧,你自行回去,我送他回屈府。” 沈川媚这一次没有再拒绝,行了一礼,她领着若映先走了。 这件事算起来充其量就是一场意外,结果就是没闹出什么水花就结束了,只是不知道哪个嘴碎的,竟然将这件事宣言了出去,弄得人尽皆知。 沈川媚醒来梳洗完毕到大厅里用早点,刚踏进去,就感受到了来自桌前沈松中和沈老妇人严肃的凝视。 见到她,沈松中啪嗒就将筷子搁在桌上。 沈川媚在沈老夫人的身边坐下,正举着筷子吃狗不理包子,闻声一顿,侧头看沈松中,好奇道:“谁那么大本事,一大早的,就能惹阿爹这么不快?” 沈老夫人虽然也是蹙着眉神情凝重,可到底心疼沈川媚,舍不得冲她发火,只沉声问:“你说说,昨儿个,你去了哪里?” “远稻楼,点了几道子菜,喝了点儿酒。”沈川媚大大地咬了一口包子,满足的喟叹:“果然还是祖母的厨子厉害,这狗不理包好吃,明儿个让他们再备一次。” “瞧瞧,真是要上天了,捅出这么大的篓子,竟然还有心情在这里吃饭!”沈松中喘着粗气,压在胸口的气濒临爆发的状态。 “缺心眼儿的!”沈老夫人附和了一声,眼梢却是一个劲儿的冲沈川媚眨啊眨的使眼色。 “我?”沈川媚看着他们,声音含糊问:“我怎么了?” “你怎么了,我倒也想问一问你到底怎么了?”沈松中霍地站起来,厉声质问道:“一大早的,大家就在传你和屈家公子的关系,这也就算了,你竟然,你竟然还要去脱男人的袍子!” 沈川媚抬头看向他们的眼神带着意外,“这事传开了?大家真是闲得慌了,这种事也能叫他们津津乐道。” “这么说这事是真的?”沈松中扶住额头,气血上涌,觉得下一刻就能晕倒:“所以真是你和屈公子私会,被殷公子当场撞见,然后殷公子带着一群锦衣卫和屈公子对峙!” 沈川媚刚喝进嘴里润嗓的茶,一下呛在喉咙里,猛地咳了起来。 “你说什么?”她深吸了一口气才缓和下来。 沈老夫人给她解释:“现在外头都在传,你和屈公子在一起,但私底下又和殷公子联络,以至让殷公子误会,让他们朋友变敌人。还说你,为了保护屈公子,不惜放下面子,亲自为几位大人解袍,只是希望殷公子不要为难屈公子。” 这都什么跟什么? 沈川媚啼笑皆非:“我要是和屈莫广在一起,那谁告诉我,韫玉怎么办?之前不是传我和韫玉在一起吗?” “娘,你看看她,看看她现在是个什么样,毁一次名声不够,还想再毁第二次!”沈松中觉得已经七窍生烟,头发丝儿都要竖起来了,偏偏眼前这个快要被人戳破脊梁骨的当事人,从头到尾都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 “这么什么时候了,还玩笑!”沈老夫人一掌拍在沈川媚的胳膊上,心肝宝贝儿哪里舍得真用劲,不过是做给沈松中看的排场。 沈松中是真的气急败坏。 沈川媚也看出来了,收拢了玩笑的心思,认真道:“阿爹,你也说了是传言,既然是传言,那能当真吗?反正又不是头一遭,传一次跟传两次还是传三次,又有什么区别?” “你这叫什么话!” 眼见沈松中火气更大,沈川媚忙又道:“阿爹不要急,我只是想说,只要你们知道这些都是虚假的,相信我是清白的,那外面怎么说,对于我而言,都无关紧要。不管任何时候,只要你们相信我,这就够了。” “所以,你和屈公子殷公子,是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沈老夫人询问,看见沈川媚毫不犹豫的点头应是,眼底里竟然还浮起了一丝失望。 “就算你和他们没有关系,但是无风不起浪,你好好解释一下,解人袍子又是怎么一回事?”沈松中问起来都觉得害臊。 自己的闺女当然自己最了解,若说过去的沈川媚,绝对是做不出这种事的,但是经历过生死的沈川媚…让她去杀人都能做到的孩子,别说只是解男人的袍子了… 沈川媚不甚在意的哦了一声:“我把人的袍子弄脏了,要给他洗干净,只好脱人袍子啊。” 沈松中一屁股坐回椅子里,脸气到通红,半晌才憋出话:“没脸没皮!” 沈老夫人眼珠子轱辘转,心里算盘啪啪响的厉害:“你是不是看上人家,所以故意解他的袍子?” 第76章 你很好 沈川媚仔细想昨晚那个闹事的男人的脸,不止记不住,是连一丁点儿印象都没有,对上沈老夫人积极的眼神,她吓得忙摇头。 “我像是那么风流的姑娘吗?” 沈老夫人低声喃了一句:“就算风流也不是你的错,毕竟荆阳青年才俊公子哥儿比比皆是。” “娘!”沈松中喝了一声:“现在重要的是荆阳有多少青年才俊吗?是您的宝贝孙女失心疯啦!再这样下去,她以后能嫁给谁?真打算让她当一辈子尼姑?” 沈老夫人在他的话里渐渐敛了笑意,也变得郑重,知道沈松中此刻的话也全然不是气话,更多是真的担忧沈川媚。 他们相信她是一回事,但若外面的人都在嘲笑她,那她的后半辈子,只怕真要没有着落了。 名声对于一个姑娘来说,实在太重要了。 看出他们的担忧,沈川媚也不再嬉皮笑脸,搁下筷子郑重道:“阿爹,名声对一个姑娘来说固然重要,可在我看来信任也同样重要,一个没有信任的另一伴,若他日我再次遭受流言蜚语,他是不是要直接将我抛弃?经过这样的事还能信任我的男人,那才值得嫁。” 沈松中点点头,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他哼了一声道:“你有本事,倒是找一个那样的男子回来!” “我这不正在找嘛。”沈川媚又开始敷衍,匆匆喝几口粥,人泥鳅一样溜走了。 太医院正处于急需人手的时候,所有的太医院成员每天都要当值,沈川媚的职位虽然只是医女,但也得日日进宫。 杂事一堆,忙起来也是天昏地黑。累归累,但也有忙的好处,至少耳根子清净了,埋头做事一天的时间也是很快就过去。 今日不是她值夜,到下值的时间,她收拾好手头上的事,和着其他的几位医女一起离开。 “沈医女。” 背后忽然传来屈顾上严肃的声音。 沈川媚回头看了一眼,就见屈顾上正向着她走来,他的脸容,要比他的声音还要严肃数倍。 跟她一起走的几位医女见势不对,冲着屈顾上一礼,纷纷告辞先走。 眨眼的功夫,眼下就只剩下他们俩。 屈顾上道:“我也回府,沈医女,一起走一程吧。” 沈川媚应是,乖乖老实的跟在他的后面。 走出一段路,沉默着的屈顾上才再次开口:“听说你昨晚,和莫广见面了。” 一夜之间,这个消息就传的到处都是,屈家人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听到,屈顾上这么肯定的语气的质问,就是最好的答案。 只是没想到这件事会闹到这个地步。 沈川媚低着头,应声道:“是。” 屈顾上侧头看了她一眼,“那你可知道,莫广醉了一夜,今日更是没有来当值。” 沈川媚摇了摇头,在远稻楼和屈莫广分开之后她与他就不曾再有联系,屈莫广到底有没有来当值,她当然更加不知晓。 “他,宿醉还没过?”她不安地问。 屈顾上冷峻的神情像极了是要对她兴师问罪,虽然她也很意外屈莫广的酒量,但确实是她请屈莫广赴的宴,这是隐藏不了的事实。 “当夜就给他喝过醒酒汤,早起脸色苍白说头痛欲裂,他母亲不放心,让他在家中休息一日。”屈顾上道。 沈川媚脑袋垂的更低了,没想到屈顾上竟然会和她拉家常一样的闲谈。 “大人,对不起。”她老实道:“没成想屈医官如此不擅饮酒,下官并非有意让他喝醉。” 屈顾上突然问:“你和莫广,真像传闻那样,心意相通?” 沈川媚诚惶诚恐的弯下腰,就差直接跪地了:“大人明鉴,我和屈医官平日连一句相谈的闲话都没有,又怎么可能心意相通!” “那坊间的传闻,又是怎么个一回事?既然你和莫广没有关系,又为何约他见面?” “误会,都是误会。”沈川媚忙解释:“大人应该猜出,我为何约见屈医官,至于那传闻,既然都叫传闻,那肯定不能当真,我知自己几斤几两,断然是配不上屈医官的,所以请大人放心,我和屈医官绝对不会成为那样的关系。” 屈顾上颇为满意的点点头,瞧着倒是挺老实,挺聪明的一个人,应该也不会做无妄的梦。 “你知道就好。”他道:“莫广虽然没能和耿姑娘结成姻缘,但这不代表他没有更好的对象可以选择。他的母亲已经为他另寻亲事,不管你的话是真是假,我在这里都要明确的告诉你,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你和莫广都是不可能的。” “请大人放心,我心中早有意中人。”沈川媚道。 屈顾上这才软了神情,诚恳道:“你是一个聪明且优秀又有野心的孩子,只可惜,你不适合莫广,但我相信,能娶到你的男子,必定是个有福之人。” “承大人吉言。” 沈川媚一路陪笑走出宫门,笑到最后脸颊都僵了,好在总算分道各走各路。 她刚一转身,挂在脸上的笑容顿时就垮了,虚无没边的事,竟然也被屈家这样特意警醒,所幸她身上还有其他传言,若不然只怕难以说清。 “沈医女。” 背后再次传来声响,沈川媚下意识的就扯起了笑容转身,一见是殷嵇九,笑容顿时消失。 “是你啊。”她吐了一口气,还以为是屈顾上去而复返了,“大人找我有事?” 殷嵇九道:“见你和左院判大人都面容肃穆,就一路跟着。是不是因为昨晚的事?需不需要我亲自去一趟屈府,帮你向他们解释清楚?” 沈川媚揉了揉眉心,无奈又疲惫地道:“谢大人,不过已经都解释清楚了,左院判大人也是明白人,他应该会相信我的话。” 殷嵇九看她情绪不高,多嘴解释道:“屈家大房一共就屈莫广这一个男丁,屈家上下都对他寄予了厚望,在选亲这一方面上,肯定要比别人更加上心,而他们所想要的,是一位身份尊贵,能给屈家给屈莫广带来更多帮助的世家姑娘,所以,不是你不够好不够优秀…” 说了这么多,见沈川媚依然沉默,殷嵇九反思了一下自己,大概是他话太多了,又没有讲到重点,反而更加打击了她的自尊心。 他立即改口直言道:“你很好。” 第77章 极没有安全感 沈川媚也知道自己很好,就算她不好,也不会因为别人的几句评判就质疑自身。 她好不好,不需要别人来肯定。 但是,殷嵇九现在是因为屈顾上的几句话,特地来安慰她的吗? 沈川媚也不大确定。 毕竟,上一世的殷嵇九实在太沉默寡闻,就像寒冬腊月里的雪地,除了好看些能用来欣赏,除此之外又寒又冻人还危险,走在上面一不小心就能陷入其中狠狠栽跟头。 沈川媚愣愣的盯着殷嵇九看了几秒,盯的殷嵇九闪了眼神,她才猛然反应过来,又忘了他们现在连逢场作戏的夫妻都不是。 她忙收回视线道:“承蒙大人关心和宽慰,不过我真的没事,与屈医官本来就是没有那样关系的两个人,又怎么会因为左院判大人的几句话伤心?” “没事就好。”殷嵇九道:“不过,最近关于你的传言纷纷扰扰到处都是,你,不打算站出来澄清一下吗?” 沈川媚一笑说道:“日子是过给自己的,那事情是真是假,自己清楚不就够了,为什么要向不相干的人去解释自己的事?”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这件事会对你造成多大的伤害?自己的事情当然不需要向不相干的人解释,只是有时候做出解释,不是为了不相干的人,也是为了给自己行便利为自己护名声。”殷嵇九道。 沈川媚这才敢确定殷嵇九是真的在关心自己,年少的他果然要比经历殷家变迁经历过磨难之后老成在在的他要可爱得多。 她感激道:“我知道。只是有时候不解释,也是在为自己行便利。人人都说殷公子有龙阳之好,可你不也从来没有向众人解释过,也从来不去在意。我想,殷公子应该能明白我的想法。” 殷嵇九闻言一愣,看了沈川媚一眼才道:“竟然是故意放任事件发酵。” “殷公子心里清楚就好。”沈川媚笑道:“还望殷公子继续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殷嵇九原本一堆劝解的话,全部咽回肚子里,装傻道:“你刚才说了什么,我应该知道什么?“ 沈川媚一直都相信殷嵇九不是个嘴碎的人,但面对他的善解人意,她还是充满了感激之情:“谢谢殷公子的理解。” “天色已晚,快些回去吧。”殷嵇九也跟着笑笑先扯开话题。 从殷大人到殷公子的称呼,原来只需要一件事情的改变,一件正好让他们意气相投的事情,如此一来,是不是也就说明,她对自己的信任更多了一层? 她果然是个极没有安全感的姑娘。 … 沈川媚这边被屈顾上警告了一回,回到家中大厅里一片寂静,只剩一盏暖黄的烛灯亮着。 等着她归来的若映上前解释道:“老爷还生着闷气呢,今儿个连铺子都没去,一整天都在唉声叹气,愁的没法儿了,还问奴婢该怎么办。” 若映说到这,话声戛然而止,扯着手指惴惴不安满脸愧疚,却又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也是满面愁容:“都怪奴婢,要不是奴婢办事不力,哪会发生这样的事…” “放心吧,阿爹愁两天就死心了,这件事也不怪你。”沈川媚拍了拍她的肩膀宽慰两句,转身去沈老夫人的屋里。 沈老夫人屋里头正在摆饭。 沈川媚路上和屈顾上聊了一会儿,半途又遇上殷嵇九,回来的比平常晚许多,但来沈老夫人这里还是能赶上饭点,一看就是在特意等她。 “果然还是祖母最疼我。” 沈川媚在沈老夫人身边坐下,刚拿起筷子就被沈老夫人拍了一下手。 沈老夫人瞪着她,哼哧道:“可没你的份,一边去!” “做的都是我爱吃的,祖母想掩饰,也应该小心一点。”沈川媚将脑袋靠在沈老夫人的肩膀上蹭啊蹭的撒娇道:“祖母也在生囡囡的气吗?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能怎么办呢?其实,这件事也没有你们想的那么严重,大不了,荆阳以后混不下去了,我们再重新找一个地方生活。“ “这叫什么混话!”沈老夫人抬头敲她的脑袋:“可以换个地方重新生活,所以你就毫不顾忌的胡作非为了?” 沈川媚给沈老夫人顺气,嘿嘿笑道:“哪是胡作非为,祖母你应该这样想,在我名声这样臭的情况下还有男子愿意与我说亲,那一定是真心待我之人,祖母不是一直想为我说亲吗,用这件事来测验男子再好不过。” “哪来的那么多歪理!”沈老夫人哼哼推开沈川媚挂在臂弯的手腕,还是舍不得真的和她生气,看她一脸疲惫,忙拿起筷子给她夹菜,忍不住又心疼唠叨:“好好一个姑娘家,干嘛去皇宫那样吃人的地方,瞧瞧你这一双手,下人丫鬟们的手都要比你细嫩了。” 沈川媚低头看自己的双手,过去还算细致白嫩的手已经不在,取而代之的是在捡敛药材时各种刮伤擦伤以及逐渐粗糙的十只手指,和手背之上依然胜雪的肌理,成为明显的对比。 “祖母,漂亮的手只能用来欣赏,可我现在的手,能救死扶伤能做想做的事,只要我的双手还有用武之地,就算变成世上最粗糙的双手,我也愿意。” 沈老夫人闻言叹息道:“你想要救死扶伤,想要行医,不一定要待在太医院,沈家的铺子那么多,你想待在哪家都可以,要我说,就应该马上辞退你的职,反正百草堂也忙,往后你就跟着你阿爹一起待在铺子里好了。” 沈川媚道:“太医院有赤梁最全的医典。” “医典有那么重要?你阿爹说的没错,你果然已经失心疯了!”沈老夫人戳她额头,但不再劝解,从小看到大的宝贝囡囡,什么秉性自然也是了解的,没人能撼得动她的决心,再说太医院不比其他地方来去自如,哪能说去就去说走就走。 沈川媚笑眯眯着将脑袋凑向沈老夫人,配合着她的动作给她出气,等到一顿饭结束,已经将沈老夫人逗得开怀大笑。 沈老夫人开心了,沈川媚也就宽心了。 若映陪着用过饭的沈川媚一起回屋,看着还能笑出来的沈川媚,不明问:“老夫人之才说,要给姑娘定亲事,怎么,姑娘看起来一点都不担忧?” “为何要担忧?如今我声名狼藉,这个时候娶我那就是娶一个笑话回去,放眼出去满荆阳的男子,有谁敢娶我又有谁愿意娶我的?再说了,祖母又不是没有分寸的人,哪会为了平息谣言就随便定下我的亲事。她说那么多话,不过是为了吓唬吓唬我。” 沈川媚也是将沈老夫人的心思拿捏的通透,如此才一点都不顾忌的行事。 因为她很清楚,只要没有做出触碰沈老夫人底线的事,不管沈松中打什么主意,都要先通过沈老夫人这一关。 第78章 这成何体统 从沈老夫人屋里出来,沈川媚看见守在树下的良姜,她屏退了若映,向他走过去问道:“查清楚了?” 良姜点点头,拉着沈川媚的手写了三个字:沈怀树。 “果然是他。”沈川媚没有一点的差异。 最开始她与韫玉的关系就是由沈怀树传出,昨晚的意外冲突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虽然闹了一场闹剧,但殷嵇九和屈莫广以及那些锦衣卫都是何等身份的人,寻常人至多私底下过一过嘴瘾。 但事情只隔了一个晚上就人尽皆知,谁都想得到是背后有人故意操纵。 偏偏这个在背后操纵的人手段一点也不高明,随便一查就被人查出来。 “殷家和屈家他也敢利用,真是不知死活。索性他们两家没有真的计较,不然他以为拉我淌浑水以后自己能独善其身?都是姓沈,我出事,他也别想活着。” 沈川媚脸上浮起冷笑,默了一会儿,忽然又道:“沈怀树这人太急功近利,免不得被他坏了我们的事,你暗中给沈松中提个醒,也是时候让他们的关系再糟糕一些了。” 和良姜谈完事,沈川媚回到屋里的时候已经月上中天。暂时留在这里住下的殷嘉彤像是特意等着她回来,她才刚进屋,殷嘉彤整个人就扑了过来。 “川媚,快快和我说说,你和哥哥是怎么一回事…” 殷嘉彤的话还没有说完,沈川媚就先开口直接阻断了她后面全部的话:“你知道的,我已经有喜欢的人。” 殷嘉彤仍然兴致冲冲的抱住沈川媚的胳膊,两眼冒着亮光。 年纪轻轻的姑娘,不管生活再怎么不如意,对未来仍然还是充满了美好的幻想,尤其是她这个刚要开始说亲的年纪,对情情爱爱更是祈盼。 “就算你有喜欢的人,也不妨碍你跟我讲这件事情的经过啊。”殷嘉彤积极道。 “好呀,既然你有时间,那我们就来好好谈一谈。”沈川媚睨了殷嘉彤一眼,突然话锋一转:“殷姑娘最近心情不错,打算什么时候回家?” 殷嘉彤灿烂的笑容一僵,脸顿时垮了下来:“我不回去。他们都是没良心的,我都失踪了,竟然都不派人出来寻我,他们的心里根本就没有我!” “有家不想回,殷姑娘打算去哪里,靖国,还是蜀国?”沈川媚不管殷嘉彤的情绪,故意道:“我去过蜀国,那里虽然地处北疆,但是无拘无束自由自在,你去了一定会喜欢。我想长公主也一定会非常的高兴,她一定能让你成为草原上最幸福的姑娘。” 殷嘉彤整个人都缩了,抑郁寡欢的小心翼翼端详沈川媚:“我是不是烦到你了,所以你不愿意我继续住下去了?” “是因为我烦你吗?我让绿竹陪着你玩,你知道你问的最多的问题是什么,是殷家。” 沈川媚说这句话的时候一直在打量殷嘉彤,不放过她的每一个神情,见殷嘉彤垂下头不说话,她再接再厉道:“在你的心里,殷家的重要程度远超于你的生命,你不是因为你的身份才离家出走,是你害怕殷家的人将你交给靖国和蜀国。” 殷嘉彤紧抿着唇,看起来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她,这会儿垂着头红着眼眶偷偷在忍眼泪。 “你说的没错,我不想去靖国也不想去蜀国,可我不是殷家的孩子,我不能再待在殷家了。” 殷嘉彤说完这一句话,眼泪啪嗒一下砸在手背上,晶莹的泪珠在烛光下闪闪醒目,隐忍的样子看上去更是楚楚可怜。 沈川媚的心刹那就软了下来,伸手过去拍了拍殷嘉彤的背,认真道:“你想了这么多,可你就是从来没有去想过你的父亲你的哥哥们乃至整个殷家人,他们对你到底抱有怎样的想法。“ “你不是没有想过,而是你压根不敢去想,因为怕他们彻底将你抛弃。”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亲手将你抱回家,将你如珠似宝抚养长大的殷康,以及早就知道你身份的殷老夫人和殷老将军,如果他们真的唾弃你,那么打从一开始他们压根就不会将你抱回家,更不会将你视如己出。” “他们将所有的荣宠都给了你,你当真觉得,他们的心里没有你?” 沈川媚接连几句话说下来,殷嘉彤早已经哭的泣不成声,见她动容不已,沈川媚安抚道:“明晚我去给殷老夫人诊查,不若你与我一起同行?” … 沈川媚从太医院回宅,带着两个丫鬟进了殷府。 殷老夫人的精神比早前有所缓和,但是明显欠佳,本来就因为殷嘉彤的失踪每天夜不能寐,今日一大早起来就又听到沈川媚与殷嵇九的传闻,才止住的头疼立即又犯了,好不容易吃了药缓和过来,眼下一见到沈川媚,立即扶着额头期期艾艾的又喊疼。 殷大夫人夏氏见状忙端了茶给殷老夫人:“母亲千万别动怒,仔细伤了身子。”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韫玉呢,不都是韫玉给我诊的吗,我不要她来,给我喊韫玉,我只要他给我看诊。”殷老夫人扶着额嚷道。 夏氏尴尬的看了沈川媚一眼,又给了多担待的眼神,这才安抚殷老夫人:“母亲,说是韫玉没空,所以暂由沈姑娘过来。” 殷老夫人却是一点面子都不给:“韫玉没空那就等他有空了之后再看诊!” “母亲…” 夏氏还想再宽慰几句,毕竟沈家在荆阳虽然没什么家底底蕴,但好歹是立过功的,眼下正是炙手可热的时候。 可她才刚开口,殷老夫人一个凌厉的眼神立即就瞪了过来:“怎么,如今连你也要置气于我?” 夏氏不敢忤逆更不敢惹殷老夫人不痛快,被殷老夫人这么一唬,顿时将所有的话全数咽回肚子里,继续以歉意的眼神宽慰沈川媚。 沈川媚回以善意的笑容,面对殷老夫人的态度,丁点也没有觉得委屈和尴尬,从容道:“老夫人病情正在逐渐稳定,夜不能寐是思虑过多,正好,今日带了家中手艺极好的婢女一起来,让她为老夫人松一松头皮今夜必能安睡。” 殷老夫人暗暗哼了声,并没有因为沈川媚的善意而对她有所客气,被传了绯言的姑娘不好好待在家中反而还往殷家跑,甚至带了手艺极好的婢女一起来,准备的如此充分,必定是不怀好意。 也不怪她这般怀疑,她自认从不是个看中门楣的老婆子,如果真是殷嵇九中意的姑娘,只要品行端正乖巧善良,她不会阻拦她进殷家门。 可是,就这短短的时间里,沈川媚就先后和韫玉屈莫广殷嵇九三人传了绯言,最令人不齿是竟然还扒男人的袍子,这成何体统! 第79章 娶回家未尝不可 认定了沈川媚是不怀好意想要借此机会来讨好她的殷老夫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答应让沈川媚的婢女进屋。 只不过,沈川媚也压根没有想要等殷老夫人意见的意思,话刚说完就走出屋外,很快换婢女进来。 婢女竟是个比沈川媚胆子还大还要过分的人,踏进屋不止连个行礼都没有,直接走到殷老夫人身边,竟是直接抱住了殷老夫人,呜呜咽咽的小声哭了起来。 一下子,所有的人都蒙了。 这就是沈川媚所说的手艺极好的婢女?简直胆大包天! 将军府的老夫人虽然没有诰命傍身,但不看僧面看佛面,家中尚且有两位将军坐镇,这婢女连将军府的老夫人都不放在眼里,怕是个活腻歪了的吧? “哪儿来的疯丫头,来人,还不快将她拉下去!”二房的江氏一声喝令,冲上前就想亲自动手。 “住手!” 哪想殷老夫人不止出声喝止,双手将婢女一揽,也跟着哭哭啼啼起来:“你这孩子,你这狠心的孩子,是不是看祖母老了不中用了,所以就不用放在眼里了,说走就走…” 大房夏氏捏着帕子也在旁边抹眼泪,喜极而泣道:“总算是回来了,没事就好,人没事就好。” 二房的江氏愣了一愣,还特意探头看了一眼,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哪是什么婢女,分明是那个突然消失不见了的蜀国和靖国的孽种又回到殷家里来了。 “瞧我眼拙的,竟然没看出来是咱们的嘉彤回来了。”江氏要笑不笑的,学着夏氏装腔作势也捏着帕子抹眼角,捡着好话说:“谢天谢地,嘉彤回来,母亲也终于能睡个安稳觉了。” “可不是。”大房夏氏附和,又忙吩咐身边的婢女:“母亲晚上没吃几口,趁着高兴儿,你快快让厨子们做些母亲和嘉彤爱吃的送来。” 殷老夫人抱着失踪数日的殷嘉彤痛苦了一会儿,抬眼看殷嘉彤猫儿一样花的脸,顿时破涕为笑,也才想起关键的,忙道:“这几日大伙儿都担心坏了,不急着忙别的,先给各房的传话,说咱们的嘉彤回来了,重要的,快去通知将军。” 一众人应是,纷纷退出屋子。 沈川媚来之前,就已经暗地里向殷解自通报过,在屋子里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一片热闹和欢欣的时候,殷解自就已经领着殷康和殷嵇九站在了屋外。 奴仆婢女刚涌出来就见到他们,顿时欢欣鼓舞七嘴八舌的相告好消息。 殷解自领着人进屋,只听闻殷康颤声的喊了一声:“嘉彤!”紧接着的,又是殷嘉彤的嚎哭。 团聚总是高兴又幸福的。 沈川媚在屋外站了一会儿,同跟着她一起来的若映道:“殷姑娘顺利打开心结,这里也就没我们什么事了,走吧,可以回了。” 一主一仆安静离开,殷家大概真是高兴坏了,不止连个送到门口的奴仆都没有,甚至连她们是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待殷家的人反应过来,已经是第二日的事情了。 殷嘉彤昨夜儿就歇在殷老夫人的院子里,俩祖孙聊到半宿,原来殷嘉彤这段时日一直住在沈川媚那处,这不说还好,一提及殷老夫人就更是火冒三丈。 “这混崽子,竟然把你藏的这么严,明知道我身子骨不好,还这样瞒着我!”她气呼呼道。 过来一起用早点的殷解自闻言一笑道:“这你可误会她了,你们以为,后来为什么没有再派人寻找嘉彤?正是因为她事先与我通了消息,才免我们漫无目的的寻找和担忧。” 殷老夫人闻言一愣,瞪向殷解自:“她与你通过气?却为何你一声不吭眼睁睁看我煎熬担忧!” “不如此,嘉彤能舍得这么快回来?”殷解自狡黠一笑,想到昨晚不知什么时候离开的沈川媚,忍不住感叹道:“沈川媚这姑娘不错了,聪明知趣懂进退,假若她真的和嵇九有关系,娶回来未尝不可以。” “怎么可以?当然不行!”殷老夫人第一个反对:“咱们家可以要没有身世的姑娘,但绝不能要声名狼藉的女子!” “声名狼藉?你说她与韫玉的关系?”想到众人对沈川媚和韫玉的误解,殷解自忍不住哈哈大笑了两声:“她和韫玉清清白白,不是你们想的那种关系。” 殷老夫人直皱眉头:“不说远的,就说这次她在远稻楼闹出的事,扯男子袍子,这是一个正经姑娘家能干出来的事吗?连着莫广和我们家嵇九都扯了进去。” 殷解自只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和自己了解到的,他相信沈川媚不是那样会胡作非为的女子,因此,在所有人都在指责沈川媚的时候,他依然保持自己的初心,选择替沈川媚说话。 “那你怎么不亲自问一问嵇九,当晚他也在场,如果沈川媚真的利用了嵇九,想要以此嫁进殷家,你觉得嵇九会把自己当成靶子任由她利用?你最引以为傲的孙子,如果是那样没脑子的人,那也太让人失望了。” 殷老夫人哼了一声:“她想利用咱们嵇九,还嫩着点!” 殷解自道:“那不就得了,如果事实真像你所想的这样,嵇九还能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只怕整个沈家马上就得从荆阳滚蛋了。” 殷老夫人被说的哑口无言。 陪着他们的殷嘉彤说:“祖母也太杞人忧天了,哥哥是优秀,那也不代表全天下的女子都看得上他,川媚早就有自己喜欢的男子了,你放心,这个人绝对不是哥哥。” “听听,你引以为傲的孙子,沈川媚还看不上呢。”殷解自笑的更加乐呵了。 殷老夫人抿着唇,神色不明,但刚才还愤怒的眼神,到底还是因为殷嘉彤的话而闪了闪。 殷嵇九是整个殷家小辈里最优秀的,注定要成为殷家未来的顶梁柱,嫁给殷嵇九就预示着将来能成为将军府最荣光的夫人,怎地,沈川媚不喜欢她家嵇九? 这,没道理啊。 “谁知道是不是故意在嘉彤面前这样说的?”殷老夫人嘴硬着,心里却早已经犯了嘀咕,对于沈川媚的看法,也直接产生了迟疑。 或许,真是她误解了? 第80章 是不是喜欢 被坏了名声的沈川媚一点没有受到影响,实际上也根本没有时间去思考和顾及,因为朝廷终于下旨,她晋升了,跳过从七品医员直接成为正七品医师。 沈松中也暂时放下了愁容,在家中忙着准备庆贺,只是先帝的葬礼刚过不久,还是不能大张旗鼓,就在家中小备了一桌菜。 沈川媚很高兴,高兴的却不是成为医师,而是下旨里面提及的,她将一起助屈顾上完成这次的太医院考核。 屈顾上虽然痛骂了她一通,但最后还是采取了她的意见,向民间发了告示,有意者不论男女均可参加今年的太医院考核制度。 消息一出,即刻引来热潮。 大街小巷都是议论太医院的热潮,沈宅里此时也正热火朝天着。 绿竹和若映带着吉祥和宅里新收的两个丫鬟在谈天说地的吹牛:“这都是咱们家姑娘的功劳,是姑娘开了先例,所以才有了现在女子们的机会!” 新来的婢女睁大的眼里带着崇拜:“咱们姑娘是不是什么病都能治?” 另一个新婢女道:“都说咱们姑娘能治百病,是仙人转世,是再世华佗,那肯定是啥病都能治的!” 绿竹看第二个说话的婢女,满意的点头:“我喜欢你的拍马屁。” 吉祥在旁边翻白眼,他没看过沈川媚的医术,更没看过愿意收留他的韫玉的医术,但他跟在沈松中的身边,亲眼看过沈松中的医术,不管任何时候想起来,都令人觉得心潮澎湃。 “医术再怎么好,能好过老爷?”吉祥小声的嘀咕发出质疑。 “你现在是在质疑姑娘的医术?”绿竹一把拧住吉祥的耳朵警告:“信不信我现在就让姑娘一针把你扎晕!” 吉祥就是被韫玉的银针给吓得破了戏码,直到现在还心有余悸,银针能救人也能害人,他再也不要见到那些银针了。 “她不是菩萨心肠吗,怎么会帮着你这个恶毒的奴婢来扎我!”吉祥虽这样说,却还是怕的一下挣脱了绿竹,逃也似的跑了。 绿竹张牙舞爪喊新来的那两个婢女一起去追吉祥,一院子闹堂,都是他们欢乐的笑声。 沈川媚坐在屋檐下看他们打闹,也跟着笑。 殷嵇九一踏进沈宅,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沈川媚舒朗明媚的笑容,猛地一愣。 他从去山州开始认识沈川媚至今,中间一起同行去蜀国再到回赤梁之后发生的种种,不管是坏事还是好事,都不曾见过她哭或者笑过。 原来她也是有除了冷漠之外的表情。 “笑起来花儿一样,好看吧。”落后一步的殷解自站在殷嵇九的身边,也看向沈川媚,欣赏道:“荆阳娇滴滴的姑娘那么多,可是不是觉得好像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笑容?” 殷嵇九听到殷解自开口的那一刻,就已经收起了眼神,却也不否认沈川媚漂亮的笑容,只提了警惕问道:“所以,你想说什么?” 殷解自这人性子直,也不忌讳,特别是面对家里人的时候,更是想到什么说什么。 “你是不是看上人姑娘了。”他道,一半试探一半肯定:“真喜欢,祖父为你做主,娶了她如何?” “催着我过来,就是为了这个吧。”殷嵇九恍然道。 因评判晋升的人可不止沈川媚一人,光是太医院就有好几个,屈莫广也是其中之一,而殷嵇九也是从锦衣卫的小旗升为总旗。 殷解自不去屈家,不急着给殷嵇九庆贺,反而选择不请自来来沈家为沈川媚祝贺。 按理来说,虽然沈松中在救治先皇的事情上立了大功,但更大的功劳其实是在屈莫广和韫玉的身上,且这之后殷家就没有再与沈家有过多的来往,至多是他与沈川媚之间有相交,再多的,就是两天前在远稻楼的传言了。 却让殷解自这么费心要来沈家,原来是有原因。 还没等殷嵇九做出回答,坐在屋檐下看着绿竹他们胡闹,笑盈盈的沈川媚突然站起来转回屋,脸上的笑容霎时变得更盛。 “怎么样?” 沈川媚说着抬脚进屋。 屋子里有其他的影子从窗前晃过,短暂的一瞬,但足以看清对方的身形,绝对是男人无疑。 殷解自前一刻还雀跃的心思,下一瞬就散沙一样飞散,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 莫非殷嘉彤所说的不假,沈川媚真的有喜欢的男子,不止有喜欢的男子,还直接金屋藏娇了… “祖父还打算给沈医师祝贺?若不想,我就先行一步了。”殷嵇九笑道,脚下大阔步转身就打算往外走。 殷解自长臂一伸,直接揪住殷嵇九的后领,将他扯着一路就带进了大厅。 殷嵇九转身之际,眼神再一次落向沈川媚的屋子里,她已经坐在椅子上,正给坐在她对面的男人倒茶,只可惜那个男人正好背对着他的方向,未能看到容貌。 正在屋里倒茶的沈川媚忽然抬起头目光直直落到外面,但似乎并没有看到殷嵇九,眼神不过略略一滑,便又重新垂了下来。 桌子上放着良姜刚给她写的字:殷家来访。 “不碍事,先说了事,我再出去。”沈川媚同坐在对面神情略显焦急的良姜道:“也不必过于担心,你名义上虽然是韫玉的随从,但以外面传言的我与韫玉的关系,你和绿竹待在我这里也不奇怪。” 讲到这里她兀自一笑,又道:“倒不想,韫玉这个身份能给自己创造这样的便利。” 她笑,良姜也跟着笑,笑过之后就低头奋笔疾书,写他所调查到的事。 沈川媚接过良姜递过来的一张又一张的事迹,满意的点了点头。 沈农兴知道远稻楼的事情是沈怀树干的之后,立即大发雷霆,不止将沈怀树痛骂了一顿,还狠狠地甩了沈怀树一巴掌,沈怀树愤怒难忍,和沈农兴大吵一架,当夜去了聆音楼,自此就再也没有回过家。 一直到收到朝廷下的旨,沈怀树连晋三级之后,沈云时才亲自到聆音楼去将沈怀树请回家。不过,过程并不愉快,沈怀树在聆音楼沉醉温柔乡醉生梦死,并不愿回家,直到沈云时低头说了好话,沈怀树才醉醺醺的回去。 而沈怀树之所以能够连升三级,靠的却不是自身医术,而是利用给内官们诊治期间,在宫中各方结交,借由内官的手,将浦公的罪证递交了上去。 第81章 家风优良 沈川媚这边和良姜刚谈完事,若映也正好过来传话:“姑娘,殷老将军和殷公子前来祝贺,老爷让你过去见上一面。” 良姜还在屋子里,若映见状又道:“殷老将军方才旁敲侧击问老爷,姑娘屋子里的男子是谁,想是来的时候看到了,老爷说平日你主家,应是下人向你报事,给敷衍搪塞过去了。老夫人说这殷老将军不请自来,一来就盘问姑娘的事,怕是来意不简单,让奴婢带话来,一会儿仔细小心些,莫要漏了陷被殷家抓住什么把柄。” 沈川媚不甚在意的甩甩手往外走,笑道:“再怎么晋升现在也还只是一个医师,能有什么把柄需要小心的?” 若映不说话,冲屋里的良姜努了努嘴。 良姜正要跨步出来。 川媚说他和绿竹待在这里不奇怪,可以正大光明的见人,所以他不再需要每次见她都小心谨慎偷偷摸摸的来。 可是冷不丁的对上若映怪责的眼神,良姜还是猛地顿住了脚步,有些不安的看向沈川媚,在想他是不是做错了? “祖母是怕殷老将军会将我屋里有男人的事传出去?”沈川媚脸上的那份笑意没忍住,笑容更广,险些哈哈大笑起来。 若映一脸严肃道:“老夫人说,防人之心不可无。” “祖母这是将殷老将军当成嘴碎的八婆了吗?别这么杞人忧天,殷家的男儿们才不屑做梁上君子。”沈川媚说着,跨步走向大厅。 因着先皇刚逝去不久,举国上下还不能行祝贺礼,因此沈松中也只在家中让厨子准备了一桌菜,其余的未曾布置。 殷解自和殷嵇九的到来,也是让沈松中很是惊讶了一下,不过好在有菜有酒,也不会太算失礼,再加上来的是不拘礼节的殷解自祖孙,很快他们就聊在了一块儿。 沈川媚踏进大厅时,殷解自已经和沈松中喝上了,不知他们说了什么,连原本叮咛着若映提醒她要小心些的沈老夫人,这会儿竟然也是眉开眼笑的看人。 沈川媚一一见礼,才在沈老夫人的身边坐下。 “我知道,这都是误会,嵇九早前就已经向我解释,那日正好有人醉酒,才和沈姑娘发生了冲突,不过后来也解决了,只是不知被哪个杂碎的胡言乱语,传成如今的言论。”殷解自继续刚才和沈松中的话题。 沈川媚听了一会儿,原来是在说远稻楼传言的事,显然殷解自根本就没有将外面传的她与殷嵇九的事放在心上,没放在心上,自然是不信。 “可不是,奸诈小人要害我儿!” 沈松中因为殷解自的话宽了心,愁了好长一段时间的容,总算舒朗下来。 “都不是大事,沈姑娘兰质蕙心,流言掩盖不了她的才华。”殷解自道。 听到最后,沈川媚都有些晕了,殷解自不讲来意,全场都在和沈松中讲她的好。真是专门来为她祝贺的?她抬起头,看向坐在对面的殷嵇九,无声地询问。 殷嵇九对上她的眼,微不可察的摇了摇头,也是一脸迷茫表示不知。 两人无声的互动,却还是落进了沈老夫人的眼里,见到沈川媚对殷嵇九的态度,再看殷嵇九时,沈老夫人的笑容更深了。 趁着气氛热络,殷解自还推了推殷嵇九道:“不是给沈姑娘准备了礼物,还不拿出来。” 殷嵇九像是才想起来,从袖中掏出一个精致的方盒站起来递给沈川媚,又道了一声“祝贺。” 沈川媚大大方方接了,转递给若映,端起酒敬了殷嵇九一杯。 殷解自看着他们彼此恭谦的态度,一双眼笑得都快眯成缝,心里头高兴,又开始拉着沈松中海喝。 沈松中的酒力哪能和常年在军中跟着军士们喝酒练就海量的殷解自比,但来者是客,更何况按照岁数殷解自还是大他一级的长辈,无从拒绝,一杯又一辈的酒下肚,还只是大中午的,沈松中直接醉倒在了桌子上。 殷解自满面通红,酒意也有些上头,看着沈松中倒在桌面,他这才站起来打算打道回府,伟岸的身子微微踉跄了下,才往外走。 殷家的随从进来搀扶着殷解自离开。 沈川媚送他们出门,看被抬上轿子的殷解自,暗暗吐了一口气。 殷嵇九看了一眼她的表情,解释道:“我祖父这个人一向就是直性子,想到什么就说什么,面对他喜欢和欣赏的人,更是口无遮拦。他只是很欣赏你,你不要有所误会和负担。” “殷老将军真性情。”沈川媚笑笑道:“你放心吧,是是非非我有判断和分寸。” 见她神色如常,只是带着一些疲惫之意,殷嵇九原本还想说的话立即装回肚子里,转而道:“喝了酒,就好好歇息吧,我先回了。” 沈川媚道好,想了想觉得这语气不对,像极了上辈子在殷家逢场作戏时,每每温柔目送他离开以及等他回来的温馨画面。 她笑了笑,又补上一句:“殷公子慢走,恕不远送。” 目送着殷家的人走远了,沈川媚才回到院子里,一抬头,就看见沈老夫人站在不远处,用着能溢出水来的温柔正欣慰的盯着她看。 就连她身边的嬷嬷们,也抿唇暗自喜笑。 沈川媚看着她们的神情,大概是酒气上了头,忽然就觉得头疼不已。她抬手揉了揉眉心,走到沈老夫人的身边道:“陪了客人这么久,我都有些疲乏了,祖母也一定累了吧,走,我陪祖母一起去歇一会儿。” “正好,我们也有好些时候没有唠嗑了,趁着今日你没有当值,我们就一次唠个够。”沈老夫人兴冲冲的拉着沈川媚回她屋。 嬷嬷们伺候她们午歇后,自觉退出房间。 她们无事可做,往日沈老夫人歇息后,只需留下一人候在门口就可以,今日一个个的却都还守在门口,竖着耳朵认真听屋里的动静,然后时不时的眼神交流抿唇偷笑。 屋子里,沈老夫人正在不遗余力的称赞着殷家的优秀。 “殷家不仅家大业大,还有权有势,最关键的,他们并不仗势欺人,是非常好的品德世家。他们家世代都出将军,来荆阳这么久,也从来没有听说过殷家有犯过什么错处。百年世家能一直这样清清白白,这才是最难得的,可见殷家家风优良。” 第82章 大礼 沈川媚心里在想沈老夫人铺垫这么长来夸赞殷家的用意,脸上不动声色的配合:“殷家世代都是忠良,值得所有人的敬佩。” 沈老夫人等来沈川媚的回应,带笑的眼更温柔了。“还有那位殷公子,身躯凛凛相貌堂堂,一看也是人中龙凤。若是能嫁给这样的男子,将来的日子必定是幸福的。” 沈川媚这一回没有接话,她躺在榻上,转头睨了沈老夫人一眼,心思明镜儿一样透亮清楚,揽了沈老夫人的胳膊才说道:“日子好不好幸不幸福,自然只有跟他过日子的姑娘才知道,再说这是殷家的事,他们日子过的怎么样也和我们没有关系啊,咱们还是过好咱们的小日子吧。” 沈老夫人低头看挤进自己怀里的沈川媚,不知道她是真的听不懂还是在装不懂,她也懒得管狐狸一样狡猾的沈川媚是不是在装傻,当下就直言道:“你也到了可以说亲的年纪,若是遇到对的人,早点定下来是好事,我看殷老将军对你很是满意。” 这一次,沈老夫人等了许久,都没有等来沈川媚的回应,只听到一阵打得均匀的鼻鼾。 她轻轻喊了一声:“囡囡?” 沈川媚闭着眼,像是已经入睡,可细长浓密的睫毛,却还是顽皮的一颤一颤。 沈老夫人垂目看她红彤彤的脸颊,毫不留情一巴掌打在她的胳膊上,又气又无奈地骂道:“泼皮猴子,来荆阳我看别的没学到,倒是学会了耍骗人。” 沈川媚哎呀一声抱着被打的胳膊装不下去,睁开眼睛索性真的赖皮撒娇:“我的好祖母,你就饶了我吧。是,殷家不错,殷公子也不错,可是,我不喜欢殷嵇九啊,而且,我心里早有喜欢的人,等我赚够了银两,不用祖母操心我就自己去向喜欢的人提亲!” “越说越没边儿了!”沈老夫人拿眼狠狠瞪她:“哪有姑娘家的自己去向男子提亲?免不得将人吓跑,还要被世人笑话。” “人活一世,干嘛要去在意别人的眼光?”沈川媚浑然不在意。 别人的眼光确实不重要,沈老夫人这会儿满心满眼都是沈川媚那句已经有喜欢的人,心里盘算着嘴里也问了出来:“那你告诉祖母,你喜欢的那位男子,是荆阳哪家公子?” “不是荆阳的。”沈川媚打着哈欠回答,又道:“祖母,你若再问,我就走了。” 沈老夫人只当她是真的害羞,女儿家家的,本事再大能力再强,到底还是年纪小,遇到这种事就羞于在人前诉说,不过也看出她是真的不喜欢将这些事。 “罢罢罢,不问就不问,随你自己喜欢。”沈老夫人收了这个话题,忽然伸手在枕头里掏东西。 沈川媚侧躺着撑起脑袋看沈老夫人的动作,好笑道:“祖母,你干嘛呢?” “你为咱们沈家赚了脸面,自己争气还晋升了,祖母的礼物还没送给你呢。”沈老夫人说完直接将掏到的东西塞进沈川媚的手里,然后期待的看着她道:“你看看,这份礼物你喜不喜欢,若不中意,祖母再换一个。” 一张薄薄的纸,折了几折,也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 沈川媚翻了两翻,不急着打开,配合着沈老夫人的期待,好奇问:“祖母送囡囡什么大礼?” 沈老夫人眨眨眼笑的孩童一样:“傻呀,自己亲眼看一下不就知道了。” 沈川媚听话的一折一折翻开,一会儿抬眼看看沈老夫人的表情,她的祖母虽然年龄大了,可永远还是那么可爱,自己送人礼物,永远比收到礼物的人还要兴奋。 “祖母,礼物不好我可不接受的啊!”沈川媚眉眼弯弯,看沈老夫人的眼神欣慰而宠惜,满心温暖。 幸福有时真是简单,一个笑容也能心满意足。 沈川媚低头看彻底张开在手上的薄薄一层纸,笑容随之跟着愣在脸上,那张原本无足轻重的纸也变得沉甸甸起来:“祖母…” 沈老夫人像是早就预料她会这样,在沈川媚开口的一瞬间,就阻断了她的话,直言道:“你要是敢拒绝,祖母就生气给你看!” 沈川媚抿了抿唇才道:“可是祖母,这太贵重了。” 沈老夫人道:“我知道你很喜欢这套房子,趁着喜事,祖母就把它当成礼物送给你。你还小,可是祖母已经老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活到看见你嫁人的时候,等祖母不在了,再多的银子留着也成了不能带走的废物,还不如趁着有生之年,用它来买一份开心。” 沈川媚探手一把捂住沈老夫人的嘴,一脸严肃道:“呸呸呸,不许祖母胡言乱语!” 沈老夫人握住她的手,红着眼眶语气认真道:“能在有生之年为你做一两件事,祖母很高兴。” 沈川媚看着手里的房契,又欣喜又感动,也笑得变成了一个小孩,吸着鼻子问:“可是祖母,你怎么知道我看中了这座房子?” 当初来荆阳匆匆,又不能长久居住在将军府里,为了快点有一个安身之地,她才让绿竹暗中在荆阳寻个住处,正好寻了眼下住的这座宅院,只不过随着更多人的到来,他们现在急需换一个更大的居住所才行。 只是荆阳平叛之时,她为了能够让百草堂一举成名在荆阳彻底站稳脚跟,将大多数的银子都用在了给伤兵伤民的救助之上。 叛乱结束之后,百草堂的生意要趁热打铁,马上开张,她又将剩余的银两全部用于买药开铺筹备作为资金全部放进了百草堂。 这座房子是她暗中让绿竹去看的府邸,是宫中原旧大臣的府邸,因为贪污受贿被贬了官职没收了财产,族中为官的发配,剩余的全部贬为奴婢分散各处。 荆阳人都清楚这位旧大臣的底,觉得这府邸充满了晦气,因此官卖很长一段时间依然无人问津。 沈川媚却很喜欢这座府邸。 她知道之后还特地抽空去看了一下,除了府里院落多地方广,关键环境还很好,当时看的第一想法就是,祖母会很喜欢,想让她在这座府邸里面颐养天年。 倒不想,如今沈老夫人将这座府邸的房契亲手交到她的手上。 第83章 算借 说到这,沈老夫人神采奕奕:“我虽然老了,可不代表我就真的不中用了,是你看中的府邸,我当然要给你拿下来,等你资金周转开了,府邸被别人抢先一步拿走了,那可怎么办,要祖母看着你失落吗?” 沈老夫人含含糊糊没有说出是谁告诉她的,沈川媚其实也能猜得到告密的那个人是谁。 “你不说我也知道,是若映跟祖母讲的吧。”沈川媚深深地叹了一声息,感慨道:“祖母培养出来的,果然就是不一样,就算人到了我这里,可心始终还是向着祖母这边的。” “听听这话酸的,连个丫头的醋也吃。” 沈老夫人将沈川媚揽进怀里开怀笑:“什么心向着我这边的,若映那臭丫头,去了你那里直接就忘了我这个老婆子,我喊她问话,竟是直接跪在地上请罪说不能言,可把我给气的,要不是我无意间听到她与绿竹两人愁眉不展的在谈论银子盘府邸的事,只怕这房契如今就不知道在谁的手里了。” 若映管理账目,绿竹管理银两,沈川媚没空的时候,家中大小事务都让她们操持,沈川媚之前问过她们银两账目,因此她们也知道要盘府邸的事。 “从祖母手里出来的人,当然都是最优秀的。”沈川媚赞叹,收到礼物当然很开心,可是,她却选择将房契放回沈老夫人的手中:“这府邸是祖母盘下来的,那它以后就是属于祖母的。” 沈老夫人见状,脸立即垮了下来,沉声道:“怎么,看不上祖母的礼物!” “祖母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沈川媚倚在沈老夫人怀中:“不管祖母送我什么,我都是很喜欢的,只是,这份礼太贵重了。而且,祖母,我有银子的,以后我能赚到更多的银子,能给祖母最好的生活!” “觉得收了祖母送的房子没面子了?” 沈川媚忙摇头道:“不是的,如今百草堂已经开铺,我很快就能赚回银子,我只是觉得,我能靠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我更想靠自己的双手将祖母和阿爹照顾好。” “说来说去还是觉得祖母打击了你的自尊心。”沈老夫人叹气,眼眶忽然间就变得通红:“祖母只是不想你这么劳累。” “我知道的,虽然累,可是我喜欢这样努力的自己。”沈川媚道:“努力之后收获成果,让我时刻感受到自己是个有用的人。” “你用着谢家雪莲赔偿给你的银两来荆阳发展,一路走到至今,囡囡,那是用你的姻缘换来的银两啊,你的心里,难道就真的一点怨言挫败都没有吗?”沈老夫人提及与谢家的婚事,眼泪就止不住的掉。 “谢郁临娶的是容珠,你是祖母的孙女,她也是祖母的孙女,我连替你向谢家讨回公道都不能做的理直气壮,可是,连祖母看着都气愤的谢家,你怎么可能会一点怨都没有,你只是不想大家看到你的难过,就用你的坚强来伪装自己。” “可祖母看着实在太心疼了。” “在山州我不能据理力争的为你向谢家讨回公道,如今,祖母也只是想尽我所能的弥补你一些。”沈老夫人心肝儿疼似的将沈川媚紧紧揉进怀里,哽咽着继续道:“祖母有银子,你不要觉得拿了祖母的银子有负担,祖母有大把的银子,天天花都花不完,所以你若没银子的时候,记得尽管和祖母提。” 沈老夫人当初在山州,虽然替沈川媚出面了,但因为谢郁临最后娶的人是沈容珠,弄得沈家不上不下,左右都是打脸,因此在这件事中,她行事各方面都需要考虑如此就受了限制,以至于不能更加直接干脆的同谢家理论,要不然换了她的性子,早一把火把谢家的钱庄烧掉给他们一个警告。 这件事虽然最后解决了,但却成了沈老夫人心中的一根刺,怪二房的不厚道,更觉得对沈川媚有所亏欠。 沈川媚清楚沈老夫人的心思,也明白她的难处和苦衷:“我知道祖母一心为我好,可是,祖母不要忘了,此次晋升的人还有沈怀树。祖母为我庆祝,却置之不理二房那边,如果今天我接受了祖母的这张房契,族中的其他人以后会怎么看待祖母?” “他们会怪祖母偏心,将不会再对祖母信服。纵然二房做了许多伤害我们的事,但这些事沈家的其余人并不知道,他们便也不会理解祖母的做法。” “我不想祖母再因为我为难,也想将来在面对沈家众人的时候,能堂堂正正的抬起头来去与大家见面,甚至是据理力争。” “你是害怕这件事被二房知道,让二房的觉得不公平,到时候来闹事吗?”沈老夫人摸着她的脑袋安抚道:“傻孩子,这件事你知我知,他们怎么可能会知道。” 沈川媚摇了摇头,知道要让沈老夫人收回送出去的礼物显然是不容易的,那就退后一步吧。 她坐起身看着沈老夫人认真道:“祖母,我只是想靠自己的双手来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没有别的意思,你看这样好不好,这房契,我就收下了。” 沈老夫人闻言面露喜色。 沈川媚接着又道:“不过呢,这座府邸多少银子,就当我暂且跟祖母借的,我会按照钱庄的利银,到时候一并算给祖母。” “你非要跟祖母算的这么清楚吗!”沈老夫人刚带起的笑容瞬间又垮下,脸上只剩下严肃。 沈川媚见状,忙抱住沈老夫人的胳膊继续撒娇道:“我已经收下祖母的礼物了不是吗,要不是祖母事先为了拿下这座府邸,这么好的一个地方,要是等我银子筹齐,只怕它早已经属于别人了,祖母为我解决了一个超大的难题呢!” “你就忽悠,继续忽悠我!”沈老夫人气的拿手指戳沈川媚的脑袋瓜,心里实际却是万分的无奈,她清楚的,沈川媚这样做,一切都是为了她。 沈家孩子众多,身为祖母,在面对每一个孩子的时候,都要把一碗水端平,不然留下的,只会是一堆纠缠杂乱的家长里短的纷争。 第84章 他们的一番心意 沈老夫人戳着戳着又一把抱住沈川媚,到底是舍不得真的对她怎么样,沉沉叹了一口气,又道:“有时候想,你不用这么懂事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这样,你就不用背负那么多事,本来无忧无虑的一个姑娘家,如今,却要这样拼命劳累的做事,说到底,还是我这个祖母太没用了。” 说着说着,她又压着声啜泣。 沈川媚捏着袖子忙着给她擦眼泪。 沈老夫人自己狠狠抹了一把眼,收起不好的情绪道:“好,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你想借算,那就清楚的借算,祖母能借你银子,能帮你这一下,也很开心。” 祖孙俩在屋子里一会笑一会儿哭的聊天,守在屋外的嬷嬷们听着,也是跟着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感叹,老夫人和四姑娘,都太难了。 沈川媚陪着沈老夫人等她睡下才轻手轻脚的起身回自己的院子。 若映一直等着她,见她一来,立即就迎了上前:“姑娘,方才屈公子也送来了礼,还有…还有二房竟然也差人送了一份礼过来。” 屋内的桌子上摆放着三件礼物,从最先送礼的殷嵇九那份开始,依次排开,看起来似乎都很有分量。 沈川媚一点拆开礼物去探究的心思都没有,只看了一眼,就直言道:“先收起来吧。” “姑娘不拆开看一看吗,好歹是他们的一番心意。”若映目光在殷嵇九和屈莫广送来的礼物上来回转换,二房送来的拆不拆都无所谓,但好歹将两位公子的礼物拆了,所谓礼尚往来,知道了他们送什么之后,他们才好回礼啊。 “这不重要。”沈川媚走到书桌前,将沈老夫人刚给她的房契拿了出来摊在桌面,笑着说道:“若映,你过来看看,这是什么。” 若映刚探头就惊喜的叫出了声:“姑娘,这…这房契怎么会在你的手上!” 沈川媚也是抑制不住的开心,说道:“这座府邸,以后就是我们的了。” 若映转念一想就明白了:“我知道,这是老夫人送给姑娘的礼物,太好了,换到大宅子里去,以后做事什么就更方便了,也不用担心隔墙有耳。” 眼下住的宅子小,防护不够,往常说句话确实都要小心翼翼,搬进大宅子里有心人想要再探听些消息,当然就不那么容易了。 “下午我们就去看宅子,然后张罗搬新家的事。”沈川媚道,想到离预想中的生活更近一步,中午的酒气都散了,此刻更是动力十足。 她拿了一张纸铺在房契的旁边,执笔快速的写下一份欠条,按了手印之后交给若映道:“将这份欠条交给祖母,然后我们就出发。” 若映看着欠条有些反应不过来。 沈川媚笑了笑道:“当是我向祖母借的银子,日后百草堂收益了,就把银子还给祖母。” 若映也是打小就在沈老夫人身边伺候的人,沈老夫人对沈川媚的疼爱,她也是有目共睹的,为沈川媚出一座府邸的银子,沈老夫人绝对是连眼眨都不眨一下。 可是沈川媚依然要写欠条给沈老夫人,这绝对是沈川媚自己的想法。 “老夫人这么做是心疼姑娘,姑娘为什么不直接接受?” 沈川媚翻了翻自己的双手,伸到若映的面前问:“这双手,你觉得好看吗?” 若映的视线从沈川媚的脸上落到她的手上然后又回到她的脸上,伸出了自己的双手去和沈川媚做对比,然后很嫌弃的摇了摇头:“丑的,姑娘的手,都比奴婢的还要粗糙了。” “可是拥有这样一双手,我却觉得非常自豪,这双手虽然不再美丽,但它使我变得更加强大,将来,我不需要去依附别人,靠着这一双丑陋的手,我就能很好的活在这个世上。”沈川媚充满自豪道。 若映看着沈川媚脸上的笑,有些愣神,今天屋外的阳光很好,照的一室都是亮堂,可是看着沈川媚的笑容,她却觉得,那笑,比屋外的阳光还要明媚迷眼。 “姑娘是奴婢见过的,最棒的女子!”她由衷道。 沈川媚一笑,站起来就往外走:“喊上绿竹,我们现在就出发。” … 府邸已经空了很久,里面野草横生,到处乱糟糟的,更是布满灰尘,放眼过去屋檐房梁上到处都是蜘蛛网。 绿竹看不出这房子有什么好,旧的宅子虽然小,但是挤在一起很热闹,每天抬头就能见面的感觉非常好。不过姑娘喜欢这里,只要姑娘喜欢的地方,她也就喜欢。 “这里太久没住人了,姑娘想要搬进来,还得打扫很长一段时间呢。”她道,已经开始考虑以后的生活用度了:“而且这么大的宅子,还得再添许多的婢女,洒扫的厨房的伺候的……” 沈川媚看了一眼已经陷入钱眼里的绿竹,不由失笑的摇了摇头冲若映道:“守财奴又开始心疼银子了,让她在这里好好的算一算,我们先四处看看。” 若映跟着沈川媚走,一面道:“有些地方过于老旧,还得翻修一下才能住,算一算,想搬进来住也不那么容易。” 沈川媚道:“不急的,距离年关还有差不多三个月的时间,来得及在这里过年守岁就好。” “人手多叫一些来,倒是赶得及的。”若映应和道。 两人将偌大的府邸大致逛了一圈,沈川媚心里有了一个大概之后,这才原路返回,眼看着快要走到绿竹刚才待的地方,突然间却听到了一道的尖叫。 “救命!啊…” “是绿竹的声音!”沈川媚脸色一变,立即向若映吩咐:“我去看看,你去找良姜来!” 她们经过的旁边正好是一小片废墟,杂草横生不说,到处还都是横七竖八的棍子。 沈川媚弯腰捡起一根就向绿竹的方向疾驰,还没彻底的靠近,就听见那里打斗的声音,待近了,不止看见陌生的影子,还看见了许久不见的熟悉身影。 若映正往别的岔道走,正打算去喊良姜,沈川媚招手将她叫回来道:“不用了,我们已经安全了。” 第85章 有危机 “敢在小爷的眼皮子底下欺负人,我看是活腻了吧,兄弟们,将他给我按住,小爷我亲自来审问审问,到底是谁哪个不长眼的家伙,连我的朋友也敢动!”男人撸着袖子,语气嚣张的揪住被他踩在地板上的男人的头发,然后抬起手就是狠狠的一巴掌下去。 沈川媚看着不管什么时候见面都是一派高调的风相岐,摇头失笑着走上前道:“风公子手下留情。” 风相岐一脸难以置信的看她:“你不会是对要害你的人心软吧?你是不是蠢?” 沈川媚也用愚蠢的眼神看他:“你要是把他给打死了,我拿什么人问话?到底谁蠢?麻烦风公子替我将他绑起来,他伤了我的人,我当然要把事情理清楚再说。” 被抓住的男子看起来很年轻,瘦瘦弱弱的,但骨子里带着一副不怕死的英勇,尽管被抓住了,可他看上去并不害怕也没有悔改之意,在不停的挣扎里甚至还叫嚷:“放开,你们放开我!有本事就直接将我杀了,我才不怕你们!” 绿竹胳膊被划伤了一个口子,表情惊恐仍还心有余悸的站在旁边掉眼泪,听见男子的叫嚷气的冲上前要打人。 沈川媚拉住她阻止,安抚了两句。 绿竹哭的更凶了:“姑娘,我们好不容易一路走到至今,差点就被这杂碎毁了!要不是风公子正好出现,只怕今日受伤的可不就奴婢一人了!这个杂碎混球,我要打死他!” “正是因为危险才不能直接将他杀了。”沈川媚将绿竹交给若映,自己站在要害她们的男子面前,脸上的笑瞬间散尽,抬起看向男子的眼瞬间杀机四伏。 地上有一把男子挣扎时掉落的匕首,匕首上面沾染了鲜红的血迹,不止划伤了绿竹的胳膊,在和风相岐缠斗时也划伤了风相岐的手腕。 沈川媚俯身将匕首捡起来捏在手中把玩,端详了许久,忽然问道:“你和这座府邸有什么关系?” 被押着的男子立即一愣,根本想不到沈川媚的第一个问题会是这样,往常来这里的人至多质问一句为什么要伤他们,眼前这女子,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他惴惴不安的看人,叫叫嚷嚷的气势突然散去,选择紧抿着唇不语。 风相岐见他不言语,抬起一拳就打在他的肚子上:“问话就好好回答,想死不容易,但让你生不如死的办法还是有很多的。” 男子根本不禁拷打,才挨了这么一拳,整个人就站不住了,需得两边的人各自一只胳膊架着才没有直接趴在地面,可尽管看起来只剩半条命的样子,他还是咬紧牙关倔强的不肯开口。 沈川媚看着刻在刀柄上的向字,想到这座府邸原先的主人就是姓向,好像是向家老爷在三年前犯了什么罪,向家整个世族都受到了牵连,为官的男子全部发配,女子全部为奴… 沈川媚不大清楚具体的事因,总之曾经也是风云人物的向家整个世族,就这样一夜之间没落了。 她抬头看了一眼倔强咬牙的男子,再开口时语气坚定:“你是这向家的后人。” 男子猛地抬起头看向沈川媚,那双倔强的眼多了一分恐惧,这微小的突如其来的恐惧,险些将他所有的坚持都击碎。他紧抿的唇动了动,微不可察地在颤抖:“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沈川媚道:“如果不是向家的后人,就老实说出你的身份,再不开口,我就直接将你送进府衙,我相信,我问不出来的话,府衙的大人们会很乐意替我问出来。” 男子似乎很害怕官府,一听见府衙两个字,被打之后不好的脸色,这会儿血色尽退,和死人的脸色几乎没有差别。 看着沈川媚不容分说的神色,他终于急了,忙道:“不要把我送府衙,求你!我没有真的想伤你们,只是想吓一吓你们,让你们离开这里。没想到那位姑娘会挣扎的那么凶,所以才误伤了她。这座府邸不好的,会…会闹鬼,我只是想来提醒一下你们!” 沈川媚听到这忍不住勾唇一笑:“这么说,还是为了我们好,那我们是不是还得感谢一下你?” 男子见状还想再说,可沈川媚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当即直接下达命令:“既然不能好好商讨,那就麻烦风公子直接将他送去府衙。” “听见没有,将他押走。”风相岐冲跟随在身侧的手下吩咐。 “不,我不去府衙!”男子突然就疯了一样的反抗,脑袋趴下直接一口咬在羁押着他的男人的手背上,趁着男人疼痛松开之际,又储了力一脚猛地踹在另一个男认身上,短暂的得到自由,立即泥鳅一样钻走。 不过数秒的功夫,男子就从他们的眼前消失。 风相岐气的骂人:“你们废物啊,连个文弱书生都抓不住!” “谁知道他会突然咬人…” 被咬了手的男人正想抱怨,风相岐一个狂怒的眼神直接瞪了过去,抱怨的男人立即秒怂,将所有的话都咽下,垂着脑袋不敢再出声。 风相岐大吼道:“愣着干嘛,还不去将人抓回来!” 沈川媚阻止他们道:“不必追了。” 绿竹抽噎着道:“姑娘,不把人抓住,我们以后怎么在这里生活?这种疯子要是再出现怎么办?” 沈川媚道:“此人挣脱之后立即有目的性的撤退,说明他对这座府邸的地形非常的熟悉,这会儿再去追,哪可能追的上。你说的没错,他还会再回来这里,那就等着他再回来吧。回去吧,先把你的伤处理一下。” 房子的位置距离百草堂不是很远,沈川媚离开府邸,带着他们直接去了百草堂。 风相岐手腕也有一处伤,沈川媚喊沈清致给他处理了。 沈清致听着长风镖局的人七嘴八舌的讨论,眉头紧紧蹙在一起:“怎么会发生这样危险的事,如果那座府邸真的不安全,四妹妹,不如就不考虑了吧,祖母要是知道今日的事,一定也会劝阻你的。” 沈川媚笑笑道:“只要五哥不将这件事告诉祖母不就可以了?” “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等住进去以后再发生这种事,到时候就更麻烦了。”沈清致道。 沈川媚一路回来手里都握着那把在府邸捡到的匕首,一边端详一边道:“所以我正在想办法阻止以后可能会发生的事。” 第86章 胭脂水粉 风相岐亲自领略过沈川媚的头脑,见她一直盯着匕首看,就知道她一定在盘算着什么,立即问道:“你有什么想法?” “要帮我?”沈川媚抬起头对上他的眼。 风相岐嘿地一笑:“朋友的忙当然要帮。” 沈川媚一向也不客气,当下直言道:“那就请风公子差人帮我盯着点府邸,那男子再出现时,务必请你将他抓住。” 风相岐更好奇她一直端详的那把匕首,指了指匕首问道:“它有问题?你看出什么了?” 沈川媚将匕首凑近他面前。 “刻了向字。”风相岐道,伸手要拿。 沈川媚手腕一弯,避开他的动手,将匕首收回来:“虽然残旧,但是用玄铁而制,刀柄上面还镶了宝石,价值不菲。那向府面积广辽,如今虽然杂草横生,也隐约还能见当初繁盛的面貌,可见被抄家之前,必然也是一个盛大的世族。” “是被抄家了啊。”风相岐看着她问道:“你怎么知道这向府是被抄家的?” 沈川媚上一世专于复仇,为了笼络人脉,对外面的人也是能了解尽量的了解,她来荆阳时这向府早就灭亡,所以她知道的也甚少,不过后来向家的案子被翻供,真相大白之后证明向家是清白的,所以她多少听过一些传闻。 “我既然要买这座府邸,自然多少要打听了解一些,虽然是官卖,但也不能做冤大头啊。”沈川媚道。 风相岐盯着她的脸端详,这话虽然也说的通,私心里他却是不信的,她太聪明也太狡猾了,当初在蜀国她就是这样,笑着轻描淡写的说着一切,等所有的事情结束回到赤梁,他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们当时所做的一切,竟然都是按着她的计划在行动,最为关键的,他们竟然还都认为她的决定是对的。 一个人能在不知不觉里将身边的人潜移默化带进自己的行事里,这样的人是令人可怕和忌讳了。 沈川媚远没有她的外表看起来的那么单纯天真。 “怎么了风公子?”沈川媚摸了摸自己的脸问道:“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风相岐这才猛地回神,意识到自己盯着她太久了,忙转移视线也转移话题,指着绿竹道:“我记得,她一直是跟在韫玉的身边伺候他,什么时候起,却成了你的婢女?” “韫玉和屈莫广一样都是我阿爹的徒弟,但我只和韫玉走的比较近,我们一向不分彼此,我的人他随意用,他的人我一向也是随意用,最近百草堂事多,韫又没空过来,所以她就将绿竹和良姜给了我。”沈川媚道。 风相岐有疑惑,只是这份疑惑每次一到关键时刻就被什么阻挠,一直都无法冲破,总不能无风捉影,他跟着笑笑道:“原来如此,看来沈姑娘和韫兄弟关系真的非一般。” 沈川媚笑了笑没再说。 绿竹暗暗松了一口气。 沈清致刚给风相岐包扎完,闻言他的话立即看向沈川媚,见她面不改色的说着忽悠的话,眼神闪闪的赶紧收拾了东西离开。 等绿竹的伤口处理完,沈川媚也不多做停留,起身回沈宅。 风相岐带着一众手下跟在她的身边,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走,在街上那是威风凛凛,惹得街上的民众们都纷纷侧目。没办法,经过了几次传言的沈川媚这会儿实在是太出名了,一见到沈川媚身边今日又跟着另外一个男子,议论之声顿时潮水一样汹涌起伏。 实在太显眼了,沈川媚不得不回头问道:“风公子跟着我是还有事要说?” “没事一块儿走一段路就不行吗?”风相岐反问。 他不是没有听说过最近有关于沈川媚的传言,实在太多了,多到最后他反而一个都不信。不过眼下听周围人的议论,他多少也能明白沈川媚为什么要这么小心忌讳了,今天这一趟走完,明天肯定就能传出他与沈川媚的关系如何如何了。 不等沈川媚来回答,风相岐就先八卦的问了起来:“最近关于你的风流韵事,加起来比我这几年的风流事还多,说真的,到底哪一个传言才是真的?” “风公子很有闲情逸致啊,怎么,是生意太差吗?”沈川媚眯着眼呵呵笑。 “你想赶我先走?就那么怕和我也传出不好的消息吗?”风相岐才不管周围的人怎么看待,屈莫广和殷嵇九甚至连不能行动的韫玉都能和她有一段佳话,他这么帅的公子,不和她来一段做最后完美的终结,那实在太可惜了。 长风镖局的信用在荆阳已经巩固,如果能借此传一传,必定能让长风镖局的名声鹊起,一举两得的事! 道路两边都是叫卖商品的商贩和商铺,沈川媚慢悠悠的逛着,没将风相岐的话听进耳朵里,自顾说道:“长风镖局虽然在荆阳站住了脚,但想必刚开始生意也不大好吧,风公子想不想继续谈生意?” 这是不赶着他走了,风相岐并排走在沈川媚的身边,双手背在身后,心情不错地说道:“你想谈什么?” 沈川媚道:“百草堂往后药材的运输,都由长风镖局来负责怎么样?不过在这之前,你得先替我去劫一批货。” “既然是谈生意,却还带着条件,这不公平啊。” “久远的合作,我当然要验一验长风镖局的能力。”沈川媚停在文房四宝前,挑选了一套交给若映。 风相岐看了那文房四宝一眼,款式低调简洁适合男子用,她打算送人? “什么时候劫,我随时恭候。”他道,视线往旁边卖胭脂水粉的店铺瞅。 “风公子等我消息吧。” 沈川媚刚说完,风相岐人已经跑到胭脂水粉店里,然后那一群原本跟在他们身后浩浩荡荡的人,也一下子拥了进去,没了他们的跟随,身边一下子清净了不少,沈川媚也浑然不在意的继续往前逛,只是还没走多远,身后就又一次传来风相岐的呐喊。 “沈姑娘!” 这一声之下,整个街道的人都看向了他们。 沈川媚回过头,就看见风相岐手里拿着一盒胭脂,兔子一样蹦跶到她的跟前,然后一股脑将那盒胭脂塞进了她的手里,并说道:“我听说你成为医师了,这个是礼物,送给你。” 第87章 珠钗 沈川媚坚持一路逛完街才回去,回屋的第一件事就是将风相岐给她的胭脂搁到梳妆台上,然后整个人软躺在旁边的美人榻里。 “姑娘,听说这金香楼的胭脂水粉,是全荆阳里最好的,姑娘也不看看吗?”若映看着那盒被沈川媚随手就丢在妆台上的胭脂,第一想到的,就是沈川媚亲口说过已经有喜欢的人的那句话,但见沈川媚对风相岐所赠之物也并不仔细收藏,那涌上心头的想法,一下子又散去。 “有什么好看的?”沈川媚招了招手道:“将刚才铺子里带回来的药拿来给我。” 若映转身出去,很快就提着药包进来,递给沈川媚之后,又到梳妆台替她将风相岐送的胭脂收进日常的妆盒里,这才好奇问道:“姑娘为什么要带这么多药回来?” “收了人家的礼,当然要礼尚往来。”沈川媚正低着头捣鼓那些药,头也不抬的道:“你差个人将文房四宝送给屈莫广,我手里的药送给殷嵇九。” 若映又问:“送礼的可不止他们两人,姑娘不打算也给其他人回一份礼吗?” “没那个必要。”沈川媚道。 若映脑袋立即又活络的转动起来,其他的人一视同仁都回了礼,沈怀树是二房的人可以撇弃在外,就只剩下风相岐的礼物没有回。 果然,姑娘对他的心思是对特别的吗? 沈川媚整理好瓶瓶罐罐,一抬眼,却见若映正盯着梳妆台失神,催促了一声道:“愣着干嘛?” 若映这才回神,忙拿了东西离去,喊来下面的人将回礼各自送走。 若映这边刚走没一会儿,成天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良姜就出现在门口,在门口驻足犹豫了一会儿,才抬脚踏了进去。 沈川媚在他还没到来的时候就听见了他的脚步声,早就等着他的进来,眼下一见到良姜的身影,立即就露出了笑容:“怎么了,是有不好的事,所以才让你在外面站了那么久?” 良姜显然没有想到会被沈川媚发现,隔着半米的距离站在她的对面,却仍然还是手足无措的样子,高大的个子行为却如孩子一般,实在是可爱的很。 沈川媚无奈的看他,说着日常不知道已经说过多少遍的话,又重复道:“良姜,你又忘记了是不是,我说过,我们是家人,不管遇到任何事,我们都能互相扶持和依靠!” 良姜摇了摇头,紧跟着又是带着羞怯的一笑,这才将握在手里许久的珠钗小心翼翼地递到沈川媚面前。 全新的非常精致的珠钗,只一眼就能看出工匠在制作它时的用心。 “送给我的礼物?”沈川媚接过,拿在手里端详,不知道被良姜捏在手里多久,手心里竟然还能感受到从珠钗里传递出来的温度。 良姜郑重的点头。 沈川媚低垂的目光落在良姜垂直在身侧的双手上,心一下变得沉甸甸:“你亲手做的?” 良姜立即将双手藏到身后,做完才意识到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嘛,抬手挠了挠头以此来掩饰尴尬,但还是犹豫的点了点头。 沈川媚道:“很漂亮。” 良姜局促的神情散去,双眼立即变得明亮,像孩童一样期待的看着她,又指了指她的头。 “想我戴上它?” 良姜将脑袋点成筛子,看沈川媚亲手换上他送的珠钗,星星一样明亮的眼笑成一条缝,眼神诉说着她的美丽。 若映过来禀事,踏进屋一眼瞧见的,就是良姜与沈川媚彼此凝视相笑的温馨画面。斑驳的阳光从窗户照射映在他们的身上,宁静而悠远,美的像一幅画。美丽的事,不应去打扰,可是,若映看到后的第一想法就是不好了,心里猛地一个咯噔,她忙出声道:“姑娘,老夫人那边已经准备了晚饭,问你什么时候过去。” 良姜像是被人踩了尾巴,脸色瞬间转成火烧云,脑袋一低,转身就疾步出了屋。 “走吧,去祖母那里。”沈川媚一边往外走一边问:“阿爹醒来了吗?” “老爷醒了,醉酒太厉害,吃不下东西,厨房特地熬了清粥,已经送过去了。”若映看着沈川媚,神情凝重:“姑娘,你和良姜……” “我和良姜怎么了?”沈川媚侧头看了一眼,才发现若映此时苦瓜着脸,一副快哭了的表情,她抬手一记爆栗子就敲在若映的头上:“胡思乱想什么,我和良姜和大家都是一样的,永远都是家人。” “可是绿竹说……” 若映话还没说完,沈川媚就先说道:“我就猜肯定是绿竹又在你的面前胡言乱语,连她的话你也信,你的聪明劲儿现在都成了摆设了吗?” “绿竹说姑娘不操心自己的婚事,但我们这些做奴婢的,不能也像姑娘那样不操心。”若映声音小了些:“而且,老夫人也一直担心着姑娘的婚事呢,最近老夫人一提及姑娘的婚事少不得要唉声叹气几声。” “我有喜欢的人,但也不是良姜。”沈川媚看了若映一眼,又威胁道:“还有,你要是再为祖母通风报信,我就把你送回给祖母!” 若映吓得紧紧抿住唇,再也不敢多问。 沈川媚到沈老夫人那里去用晚饭,她与风相岐在大街上的事就已经传到了沈老夫人的耳朵里,免不得又被问了几句,好在听闻了风相岐爱逛花楼的毛病之后,沈老夫人也就没有当回事了。 …… 沈川媚只在家里休整了一日,便又继续进宫当值。 太医院录入人员的消息已经放出去,考核的事也已经着手干起来,她这个被点名要求跟着屈顾上一起做事的人当然也不能闲着,一踏进太医院就忙活起来,陀螺一样的转。不过却不再是忙着捡练药材,而是忙着与他们一起整合考题。 沈怀树是提议这件事的关键人物,自然也在其中,晋升成为医员的人,如今连做派都不一样,腰杆子都比往日挺直了许多,见到沈川媚竟然还能笑脸相迎的问候。 “我送的礼,四妹妹可还喜欢?”他道,声音还不小。 第88章 警告 虽然先皇的孝期已过,但因为平叛也刚过去不久,大伙儿行事依然还是秉着小心谨慎,他倒好,炫耀一样的将话说的如此洪亮,惹得大伙儿都看了过来。 沈川媚一笑,没给回话,而是将一堆书直接塞进他的怀里道:“沈医员若是闲,不如和我一起将这些书分类一下,然后交给几位大人。” 大伙儿听见她的话才将放在他们身上的目光收回继续做着手头上的事。 沈川媚自己也抱着一摞书与沈怀树一起并行,经过人少的路段,她侧了头就压着声道:“四哥哥,这里是皇宫,如果你不想莫名丢掉官职,被人捏住把柄,就请你在讲话之前先过一过脑子。” “你什么意思!”沈怀树立即怒目,这分明是在骂他没脑子。 “且问你,现在是什么时期?你我都信沈,纵然你对我看的再不顺眼,可在外人的眼里,我们是兄妹,有一句话叫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让我丢脸的同时,丢的也是你这个当哥哥的脸面,甚至是整个沈家的脸面。” 沈川媚一股脑将话说完就抱着书先走一步,身后没有声响,不用回头看也能猜到沈怀树的神情会有多么的难堪。 等她将书交给屈顾上,并且坐在一旁也跟着记录了一些摘要,才见沈怀树姗姗来迟,将一摞书交给屈焦庄,然后默默的跟在他的身边做事。 沈川媚抬头看了一眼,复又低头继续摘抄,嘴角微微一勾,颇为满意沈怀树的表现。 老太监花木踏进太医院一眼瞧见的,正好是沈川媚看向沈怀树的这一幕。 “沈医师。”他喊了声,这才走近她,屋内等级低的都纷纷起来见礼,沈川媚也忙站起来行了礼,花木摆摆手让他们坐下,径直走到沈川媚身边道:“长公主有请,请沈医师跟老奴走一趟。” 沈川媚在众人的注目下离开了太医院,安静跟着花木一起去了虞涔的寝殿。 花木走在沈川媚的前头,忍不住回头端详了她好几次。姑娘大多数是安静的,这不奇怪,只是像她这般对什么事都不好奇的姑娘,倒是少见。一路过来,她对于公主的召见,竟然一个字都没问。 “沈医师是不是已经猜到长公主此次传你来是什么事?”花木所能想到的,也只有这一点。 沈川媚恭敬回道:“荆阳的内乱平定已经有一段时间,长公主虽然贵为赤梁尊贵的公主,但她还有一个身份是蜀国的大阏氏,我想,长公主应该不日就要启程回蜀国了吧。” 花木闻言露出笑容,满脸慈祥:“长公主几次在我面前提及你的聪明,闻名果然不如一见。你能说到这里,一定早就知道长公主传你来是因为什么事。请容老奴失礼在这里多嘴一句,沈医师务必多帮一帮长公主。” 沈川媚道:“我一定尽力而为。” 已经到达寝殿前,花木请她进屋,待沈川媚走进去,他转身又离去。 “长公主。” 沈川媚行礼刚到一半,虞涔已经疾步上前一把扶住了她:“你这孩子,见面都多少次了,还是这么见外。”说道,便拉着沈川媚一起在罗汉榻坐下,当即又道:“已经听闻你晋职的消息,果然是年轻有为,小小年纪就已经是医师。” “长公主谬赞。” “是大实话。”虞涔笑道,转头又喊身边的宫女去拿东西,不多时就见宫女捧着一小盒子进来交给她,虞涔却没有打开,而是直接将精致的小盒子递给沈川媚:“送给你的,感谢你这一路来的帮衬,也恭喜你成为医师。” 还没等沈川媚说话,虞涔已经直接将小盒子塞进她的手里又道:“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所以不要觉得有负担,打开看看,看喜欢不喜欢。” 沈川媚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心将盒子打开,放着绵软红布的盒子正中央,静静的躺着一块令牌,上面刻着蜀国的文字,沈川媚虽然看不懂,但一眼也能瞧见这令牌的贵重。 虞涔道:“这是我私用的令牌,见令如见我,若你以后有需要有需求,可持此令来见我,蜀国上下必定无人敢拦你。” “这太贵重了!” 沈川媚也是没想到,虞涔会将这么重要的东西赐给她,一国大阏氏的私令,若她有私心,仅用这一面令牌就可以趁机陷害她,不过,这也足以证明,如今的虞涔,很信任她。 “你不要觉得有负担,要不是你冒着生命危险到蜀国来见我,只怕蜀梁两国直到如今依然还陷入在战乱里,你于我有大恩。”虞涔紧紧握住沈川媚的手,声音弱了许多,话里尽是惆怅:“你的年岁,说起来比嘉彤的还小,可是不知为什么,与你待在一起相处,竟总是有一种自己还不如你活得通透的错觉,每每想起你,都觉得自己过去的人生简直是白走了一遭。” 沈川媚诚惶诚恐地说道:“长公主本就是明白人,只是仇怨积怨已久,让您蒙蔽了双眼,是真相让长公主看清了一切,我只是做了分内的事。” 虞涔笑了笑:“你什么都好,就是太小心翼翼了,和现在的你比起来,我反倒更喜欢当初在山州时你那股以下犯上不怕死的狠劲儿了。” 沈川媚闻言一愣,似乎是这样,回到荆阳进入太医院后,凡事都要兢兢业业小心谨慎的行事,这才多久的时间,已经练到随时随地都能对人恭谨又谦卑了。 她道:“太医院都是大人们,习惯了。” “这里没有外人,你不必如此。”虞涔看她的眼不由温柔,抬了抬手遣退屋内的婢女,她再看向沈川媚时的眼里便多了几分踌躇。 室内安静了好一会儿,才听见虞涔缓缓地又说道:“其实,此次传你来,不止是为了给你令牌。我不日就要回蜀国,可是我与嘉彤……” “我听说她离家出走后就一直住在你那里,并且和你相处的不错,这次肯愿意回到殷府,也是因为听了你的劝解。我如今也只是希望能在回蜀国之前再见嘉彤一面,可是嘉彤一听见这事立即又在殷府大吵大闹,谁劝也没办法。” “孩子,再帮我一次忙,让我临走前,见上嘉彤一面。” 第89章 煞费苦心 沈川媚来时早就想到这一切,面对虞涔所说的事,自然而然不会觉得惊讶,不过沈川媚还是觉得意外,意外虞涔的处事态度。 虞涔说了这么多,最后也只用了“帮”字,她正在以一个母亲的身份来求情帮助,而不是尊贵的长公主更不是蜀国的大阏氏。 这足以见得她对殷嘉彤的重视。 沈川媚原本到嘴的“尽力一试”,舌尖一绕,说出来的话就变了:“殷姑娘虽然性子倔,但大是大非她一直都拎得清,我想她并不是真的不想见到长公主,只是还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件事而已。长公主暂且宽心,今日下值后,我就去殷府走一趟。” 她这边刚说完,之前来去匆匆的花木又一次回来,这次身后带着殷嵇九进来。 沈川媚睨了进来的殷嵇九一眼,又看向虞涔,看来为了和殷嘉彤缓解关系,虞涔是下了苦功夫了。 殷嵇九踏进殿的第一瞬间就看见了沈川媚,只是碍于长公主和花木在,所以并没有打招呼,不过见到她在这里也丝毫没感觉意外。 他朝虞涔行完礼,这才礼貌性的喊了一声:“沈医师。” “总旗大人。”沈川媚回了礼,见他们有话说,自觉退到外面。 “你们当初一起去的蜀国,我猜想你们的关系也应当是不错的,所以就一并喊了你二人来。”虞涔说罢,走到殷嵇九的面前,缓了缓,更加亲和道:“嘉彤的事,往后还得继续劳累你们…如今嘉彤不止怨我,也怪你们,那必然你们的话也是不肯听的,所以,我请了沈医师一起帮忙劝一劝。但我听说,家中殷老夫人对沈医师似乎有些误会,这事,还需要你从中周旋一下……” 沈川媚刚踏出殿并没有走远,里面的谈话声她依然听得到。 殷老夫人对她确实存有误会,上一次去殷家为殷老夫人复诊,她就已经真切的感受到,只是身在宫中的长公主,知道的倒是很清楚啊。 沈川媚面上不动声色,但心下已经感慨不已,皇家脚下的生活果然是没有秘密的。 花木和着沈川媚一起站在殿外等候,听着殿内虞涔说的话,他的眼神却是一直落在沈川媚的脸上再次的打量,盯到最后眼神已经是赤条条。 可是站在他面前的沈川媚就像是和尚入定,始终只是垂首而立,就好像从来没有注意到他的凝视,也似乎耳聋了一般,并不曾听见殿内的对话,因而才能做到谈及她时依然面不改色。 可花木知道,活在外表富丽堂皇实际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里,往往最需要的,正是像她这种不露相的聪明人。 长公主说的没错,她是真的聪明啊。 花木又端详了沈川媚一会儿,见她仍还是保持低头的动作,确定她是一个能沉得住气的人,这才满意的收回审视,重新换上慈祥的笑容主动与她攀谈:“沈医师,听闻你医术了得,连开膛破肚都不怕,老奴近来身子骨不知为何总是疼痛,今日正巧遇上沈医师,也请沈医师给老奴看一看,是哪儿出了毛病儿?” 说罢,他的手腕已经伸到沈川媚的面前来。 沈川媚微俯了身为花木号脉,略等了一会儿,收回手之后才道:“花总管身体康健,并不大碍,不过近些日子的睡眠应是不大好吧,花总管这是操心劳累过度导致,下官回头配一些安神宁心的茶包送来,花总管喝上两日便可消了症状。” “那真是有劳沈医师了。”花木看着沈川媚的眼,越发的和蔼可亲。 沈川媚恭谨的道了声应当的,又重新垂头恢复最初和尚入定的模样,看起来似乎并不热衷于和花木攀谈,而花木在号完脉之后,也退到一旁同样陷入和尚入定的状态。 守在更远些的婢女悄悄抬头打量二人,突然闻言室内的虞涔呼唤了一声沈医师,才惊忙地收回目光。 沈川媚再次踏进殿内,这一次,只是和虞涔闲谈一些生活琐事。 婢女们也在殿内恢复了走动,为她们奉茶送点心。 沈川媚陪着虞涔说了好一会儿话,才起身告辞离开,走出殿外的时候,天都快黑了,可令她意外的是,已经先行离去的殷嵇九,竟然还在殿外。 殷嵇九像是一眼就瞧出沈川媚的差异,走到她的身边与她一起离开,并解释道:“长公主与我说你今日会去劝解嘉彤,已经到换值的时间,我便干脆等着你一同回去。” 沈川媚忙了一整日,这会儿也和之前花木说的一样浑身酸乏不得劲,原是想回去洗个舒服澡再填饱肚子得劲儿了再去殷家,毕竟一到殷家,面对的可不就只是殷嘉彤这只充满活力的泼猴,还有那位对她有所误会的殷老夫人,以及极听殷老夫人话的一众老小。 但殷嵇九都这样说了。 沈川媚咂咂嘴,回味了一下在殿内吃过的酥点,也算是垫了垫肚子,她出声道:“走吧。” 殷嵇九看了一眼沈川媚搭在肚子上不着痕迹摸了一摸的手,默默转开视线,那原本因想到殷嘉彤可能连沈川媚面子也不给直接伤了沈川媚的念头而紧抿的唇,忍不住就向嘴角两边勾了勾。 走出宫外,殷嵇九特地绕进远稻楼买了两份炸回头,递给了沈川媚一份道:“嘉彤爱吃这个,店家多送了一份,你先垫着些肚子。” 荆阳闻名的远稻楼,有规矩不将东西外卖,更别谈多送。 沈川媚看了殷嵇九一眼,也没戳破他干嘛要这样煞费苦心的找借口,她对食物向来是来者不拒的,接过手里道了一声谢,她也完全没有客气,更不忌讳什么不雅行为,就着包装纸当下就吃了起来。 在虞涔的殿内,沈川媚吃的都是甜食,这会儿嘴里正甜腻的厉害,这炸回头入口咸香味道适中,一下子就冲散了嘴里的甜腻,她才吃了一口,眉眼里都起了笑意。 “远道楼的食物,果然都是极好的。”沈川媚将手里的炸回头向着殷嵇九一递道:“殷公子一起吃。” 殷嵇九不爱小吃小点,正想拒绝却对上沈川媚明媚的目光,在他眼里平凡的炸回头似乎也变得令人垂涎欲滴,忍不住就伸手拿了一个,竟然也鬼使神差的吃了起来。 竟也是觉得味道真不赖。 第90章 扎眼 两人一边吃一边结伴回的殷府,男才女貌走在一起,连吃个东西看起来也是养眼的。 路人觉得养眼,可殷府的人却不这么觉得,一见到殷嵇九竟然带着沈川媚一起回来,门口看守的仆人差点惊掉下巴,等殷嵇九带着沈川媚走近了,他们才惊觉回神,忙向殷嵇九行了礼,转头就向跑进去通报。 殷嵇九出声阻止了他们的行为:“我自行去与他们说,你们退下。” 守门的相觑一眼,但殷嵇九已经亲口发话,只好应是,退回到原位继续各司其职。 殷嵇九带着沈川媚进府,并没有让她去见殷老夫人,而是直接将她带去了殷嘉彤的琉璎院。 琉璎院里婢女们全部守在殷嘉彤的房门口,一个个的都是连大气都不敢出,唯恐惊扰到房内的主子惹来惩罚,见到殷嵇九来,一众人犹如抓到了救命的稻草,个个立即面露喜色。 殷嵇九道:“都下去吧。” 婢女们仿佛黑暗里重见光明,应了声是,转瞬就散了。 殷嵇九走上前想要进屋,推了推却进不去,殷嘉彤从里直接上了门栓,直接隔绝了所有人的进去,殷嵇九进不了屋,只好站在门外叫门:“嘉彤,沈姑娘来看你。” 殷嘉彤在屋子里仰躺在榻上正失着神,闻言整个人鲤鱼打挺似的一下子就腾坐了起来,站起来就想去开门,走到门口才猛然意识到,她又大吵了一架,沈川媚这个时候过来一定是殷嵇九请来当和事佬的。 她转回身一下子扑回榻上,扯了被子盖住头,朝门外的殷嵇九大吼:“走!你们都走,我谁也不想见!” “嘉彤,沈姑娘等着呢,你想让她也一直干站在门外吗?”殷嵇九道。 殷嘉彤干脆两手堵住耳朵,隔绝所有的声音。 殷嵇九也是没想到殷嘉彤会这般模样,往日再大的事情家里人只要稍逗一逗,她必定绷不住就乐哈哈的笑出来,一向心思单纯大大咧咧的殷嘉彤硬气起来,原来也这么不好说话,连外人的面子也是照样一点不给。 “嘉彤?”殷嵇九连着又喊了几声,可屋子里就像没了人似的,始终都是静悄悄的。 他有些尴尬的侧头看了站在身边的沈川媚一眼,眼里充满了歉意,替殷嘉彤解释道:“她就是性子冲,倔强了点,并未有意这般,沈姑娘海涵。” “正在气头上的人喊开门就开,那就不叫生气了。”沈川媚也是好笑殷嵇九的做法,说起来殷嘉彤和他的某一些点还是挺像的,毕竟都是殷家里长大的孩子。 殷嵇九干站着,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不如殷公子退后,让我来试一试吧。”沈川媚道,等殷嵇九退到一旁,她抬手轻轻敲了敲门,才道:“我这个时候来,你必定也知道我的来意。我们相处的时间虽然短暂,但我的性子我想你多少也能懂一些,并不喜欢做强求人的事,只是受人所托就要忠人之事。” “如果你不想见我,那我就站在门口说与你听。若你不应,我就当你是默认了。” 堵着双耳的殷嘉彤早就按捺不住的再次坐了起来,听见沈川媚的话,立即恼怒地喊道:“不许你在我门口说话!”听声音,却是比之前对待殷嵇九时要好上许多。 沈川媚一笑又道:“你放心,这院子里现在只剩我们三人,不管说什么话,都不会有人听见,就算你想让人看笑话别人也没有那个机会。” “那也不许!” 殷嵇九闻言却是眉头一皱,抬手就要再次敲门。 沈川媚握住他的手腕拦了下来,冲他无声的摇了摇头,松开手后冲着屋里的殷嘉彤继续道:“难道,你就不好奇是谁请我来当说客的吗?” 殷嵇九看了眼被沈川媚握住的手腕,默了默,将手背到身后。 殷嘉彤隔着门而站,听到这里小脸早就纠结了起来。 虽然听不到屋内的动静,但隐约能见到站在屋内门口晃动的殷嘉彤身影,沈川媚见状差不多了,主动退步道:“好吧,如果你不想听到我的声音,那我就先走了,正好也去看一看怀珠,你什么时候想知道是谁让我来当说客的,差个人到怀珠那里喊我便是。” 殷嵇九当沈川媚是开玩笑,最多唬一唬殷嘉彤,没想到她话刚说完,当下真就转身朝外走,一点不做停留。 “沈姑娘?”殷嵇九喊了一声,既然是来当说客的,怎么会连一句劝解的话都不讲,说走就走? 沈川媚看了眼神情忧虑的殷嵇九一眼,笑道:“殷公子还愣着干嘛,一起走吧。” 殷嵇九对上沈川媚投来的目光,当下立即反应过来,阔步就跟上她的步伐真就走了。 两人刚走出没几步,静悄悄的琉璎院忽然“吱嘎”一声,那扇紧闭了一整天的门,终于开了。 殷嘉彤从屋里疾驰了两步跨出院子,见沈川媚竟然真的一走了之,气的当场跺脚,洪亮的声音急追了过去:“你不许走!” 沈川媚与殷嵇九对视了一眼,忍笑着回过头道:“想通了要与我说话了?” 殷嘉彤抿着唇,嘴里嘟嘟囔囔没说话,但还是默默地错开了身,让出一条路来。 沈川媚这才往回走,殷嵇九也跟着往回走,只是正要跟着沈川媚一起进屋时,却被殷嘉彤拦在了门外。 “你不能进去!”殷嘉彤不止张开着双臂拦截,说的话更是一点没客气,一开口就赶人走:“我看见你就烦,快点离开我的院子!” 殷嵇九看了沈川媚一眼,不大放心。 殷嘉彤怒目瞪着殷嵇九,火山一样没碰自己就先炸了,不满道:“你这什么眼神,我还会吃了她不成?快点走走走,多看你一眼都觉得扎眼!” 沈川媚忙拉了殷嘉彤进屋,好不容易让她开的门,可不能因为三两句话又气的锁屋子里谁都不见。 “你放心吧,不会有什么事。”她回头冲站在门口的殷嵇九道了声,立即关上门将这对兄妹隔绝。 第91章 直击痛苦 没见到殷家的人,殷嘉彤倔驴一样的脾气,立即就软了,看着沈川媚向旁边的椅子努了努嘴,低声道:“坐吧。” 她跟着一起坐下,一面给沈川媚倒茶,一面絮絮叨叨的说起来:“你也真是的,我们家让你来干嘛就干嘛,别忘了我祖母之前可是直接当着你的面让你下不来台的,你怎么这么没有脾气?” 沈川媚笑了笑道:“若是老夫人请我来,我自当要好好地掂量一番,可你以为,真会是老夫人请我来的?殷家这么多人,老将军的面子难道不会大过她,就算真是殷家请我来的,又哪里需要轮到老夫人亲自出面。” “不是祖母?”殷嘉彤一愣,旋即就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性。 沈川媚是去过蜀国的人,大伙儿也都知道她与长公主交情甚好,如今赤梁的长公主要回蜀国继续当她的大阏氏,临行前要再见一见她这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女,殷家这边讲不通的事,当然要请外人来继续解决。 想明白这一切,殷嘉彤再次抿起唇,不愿意再说话。 沈川媚将殷嘉彤的神情一直收录眼底,见殷嘉彤当即皱起的眉,就知道她已经猜到了让她来当说客的背后之人到底是谁。 “长公主这一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回赤梁。当年她与先皇有误会,一别就是十几载,直到先皇临去前才化解恩怨重新见面,可是这中间长达十几载的空泛记忆,往后的日子里,每每想起来就都是遗憾和扼痛的。” “难道,你想看着这样的事情再经历一次?” 殷嘉彤咬住唇,眼中含着酸涩的水雾,却仍然倔强着不愿意开口。 沈川媚也不急,只继续缓声道:“于你的存在,其实,长公主并不知情,当年她生你时大出血昏迷不醒,待醒来时产婆抱给她看的,却是一个死婴。她因此事从此一蹶不振,直到再次怀了身孕,才慢慢的从失去你的阴影中走出来。长公主她,也只是一个被蒙在鼓里的可怜母亲。” 殷嘉彤哼了一声,嘟嘟囔囔声音里充满了哀怨:“她说的好像很在乎我似了,我在殷府生活了这么多年,就算一开始她并不知道我还活着,那在知道了之后呢,这么长的时间里,她有哪一天是想过来看我一眼的?!” “都是骗人的鬼话!她就是想要在世人的面前装一装她蜀国大阏氏的善心,才不是真的想要认我!她如果真是为了我好,就应该将我的身份继续隐瞒下去,让我一辈子都活在蒙蔽里!” “这真是你想要的结果吗?被人无忧无虑的豢养着,一辈子成为一个不谙世事的单纯姑娘?”沈川媚想到当初揭开殷嘉彤身份的事,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至于公开你身份的事,嘉彤,这件事是我说的。” “你说什么?!”殷嘉彤蓦地瞪大了双眼,因为太过于难以置信而愣在了当场。 气氛瞬间冷凝了下来,屋子里静悄悄的,仿佛针落可闻。 过了许久之后,沈川媚才重新开口:“当时靖国的兵马在夏侯修的手上,唯有以你的身份才可以阻止他发兵征战,这是唯一能解决赤梁和靖国大战的办法,所以,我自作主张,戳破了你的身份。” “我知道你心中怨恨,无处发泄,现在罪魁祸首就坐在你的面前,你心中有任何怨怼,当下就可以解决。” 沈川媚言到此,又强调了一声:“你放心,不管你对我干嘛,我绝不还手。” 殷嘉彤又惊又怒,早已经说不出话来,过了许久,她才蓦地站起来:“亏我还把你看做好姐妹,你就是这样在私底下害我,然后表面又装好人的来看我笑话的吗?!” 沈川媚抿了抿唇才又道:“嘉彤,我没有看你笑话。正是因为你真心待我,我也不想失去你这位朋友,所以才不愿向你有所隐瞒,若我真的想要看你的笑话,这一次,便不会选择来殷家。” “知道将这件事说出来会更加惹你生气,但我不想瞒你,更不想欺骗你,但我想说的是,就算人生再重来一次,我也依然会这样做。而我相信,你的选择,也一定是和我一样的,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赤梁的百姓们活在生灵涂炭中。” “你又不是我,你凭什么替我的人生做决定!” “嘉彤,我并没有替你的人生做决定,一开始,这就是你自己做好的决定,我只是,替你走了这一步。” 殷嘉彤眼神闪了闪,转开目光不看人。 沈川媚继续道:“你在叛乱之前,就已经收到过关于你身份的密信,而你选择了沉默,就是默认了允许这件事的发生。” “这事你怎么会知道……”殷嘉彤露出差异的脸色:“那封密信,就是你事先送来的!” 沈川媚点头很干脆的承认:“是,是我。” 殷嘉彤原本火山一样的怒火,像是突然遇到了汪洋大海,刹那被熄灭的一点火气都不剩。 没了气焰的殷嘉彤像只断了翅膀被遗弃的小鸟,迷茫而又不知所措,最后缩起脑袋卷进肚子下选择自生自灭。 沈川媚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伸出手,轻轻的在殷嘉彤的肩上拍了拍。 将脑袋卷进肚子下打算自生自灭的鸟儿仿佛找到了依赖,猛地一头扎进了沈川媚怀里,然后,哇地一声再次没形象的嚎啕了起来。 “我知道,我将那封信随身带在身上,每天小心翼翼,害怕被人发现这个秘密,却又每日期待,期待着用我的身份来阻止这场动荡,直到这一切都已经发生,可我还是害怕,害怕那些人将我带走,害怕去陌生的地方生活,害怕祖母他们不要我,更害怕别人看我的眼神,我怕所有的事我不敢去面对我就是一个懦弱的人……” 沈川媚像哄着孩童一般,手掌一下又一下地顺抚着殷嘉彤的背,轻声道:“有些伤痛,一味回避只会成为心里一辈子的伤疤,直击痛苦虽然残忍,但至少通过之后能学会淡然和释怀。” “这件事不该成为你们心中一辈子的心结,嘉彤,去面对,不要让往昔的悲伤和对未来的恐惧,毁掉当下的幸福。” 第92章 对她改观 殷嘉彤抱着沈川媚大哭特哭了一场,等缓和了情绪,才又一次的察觉到,她竟然又在比自己年龄还小的沈川媚前面哭的不能自己,不过更令她奇异的是,咬死牙关也要在家人面前倔到底的她,却每每能在沈川媚的面前表现那个隐藏在最深处的自己。 她身上是有魔力吗? 殷嘉彤捏着帕子擦眼角,哭的红肿不成样子的双眼毫不客气的落在沈川媚身上,从头到脚的将她端详。 沈川媚一笑:“怎么了,为何要这样看着我?” “为什么,你能懂那么多?”殷嘉彤努了努嘴哑声道,分明比她年龄还小,却不知为何总能从她身上看到一份不一样的老成。 “大概,正好我经历的事稍微比你多一些。”沈川媚半真半假道。 殷嘉彤自是不信她的话,一个比她还小的姑娘,能有什么经历,尽喜欢在这里说大话,不过大概是书读的多,才能懂得那样多的大道理。 这一点,殷嘉彤还是承认的。 文人一向都是道理一堆。 她啐了沈川媚一口,忽然认真的道了一声:“沈川媚,谢谢你。” 沈川媚嘴角向两边一扯,微微一笑。 两个女孩坐在椅子里面对面,四目相对,都笑了。 殷嵇九还站在院子里,透过窗棂将屋内的情况从头到尾看了个遍,见殷嘉彤终于破涕为笑,一颗心也跟着松落了下来。 院子里静悄悄,廊下的烛灯将院落照的昏暗,昏暗里可见站着不止殷嵇九一人。 早在殷嵇九带着沈川媚来到琉璎院的时候,门口看守的奴仆就趁机跑去向殷老夫人做了禀报。 殷老夫人听到消息的当下就怒着气疾步赶来,第一想法就是沈川媚定然又要借着殷嘉彤的事来接近殷嵇九,什么不喜欢殷嵇九,肯定都是用来哄骗他们的虚伪话。 可等她紧赶慢赶来到琉璎院,却是听见殷嘉彤的嚎啕大哭,从小到大傲气骄横不轻易在他们面前掉一滴眼泪的殷嘉彤,却愿意在一个才认识不久的人面前这样表露自己的内心。 殷老夫人当下就愣在了原地,听得殷嘉彤的哭泣只觉得心都要碎了,可更让她泣血的,是殷嘉彤所说的那些话。 她恨不得冲进去去与殷嘉彤抱在一起也跟着大哭一场分担她的难过,可是听着沈川媚对殷嘉彤的劝解,她最终还是选择了与殷嵇九一起站在院外等候。 此时见殷嘉彤终于展露笑颜,殷老夫人再也按捺不住,疾步就向房门口走去,还没到达门口,她就已经喊了起来:“嘉彤啊。” 屋子里正说话的两人闻声站了起来,殷嘉彤忙去开门,只瞧见眼前人影一晃,待反应过来时,已经被殷老夫人抱了个满怀。 “祖母!”殷嘉彤哑声道:“祖母不歇息,怎么来我这儿?” “你这副模样,让我怎么安生休息,真真是要急死我你才甘心!”殷老夫人狠狠地戳了一把殷嘉彤的额头,直到殷嘉彤告饶这才作罢,牵着殷嘉彤的手走进去,像是这才看见沈川媚,脸上的慈祥立即散了大半。 沈川媚中规中矩的行了一礼:“殷老夫人。” 殷老夫人盯了沈川媚半晌,想继续冷下脸来对她,可一想到刚才在窗棂外看见的画面和听到的话,就什么绝情的话也说不出来,到底还是应了声:“坐吧。” 沈川媚倒是因殷老夫人的态度一愣,没想到殷老夫人对她的态度会突然转变,不过还是默默坐回原位。 殷老夫人这边正转头向乌嬷嬷吩咐:“嘉彤这些日子都没有好好吃东西,去让厨子做些好吃的送过来。”说罢突然看了沈川媚一眼,想她从太医院下值后直接过来定然是还没用膳的,便又补了一句:“让厨子多备一份。” 跟在殷老夫人身后一起进屋的殷嵇九闻言嘴角一勾,硬气说着再也不要让沈川媚踏进殷府的老夫人,到底是嘴硬心软的,也并不是真像她自己所说的那么厌恶沈川媚。 乌嬷嬷应是退出去,亲自去给厨子下吩咐。 殷老夫人跟着一起坐下后,视线就直接落在了沈川媚的身上,虽然神情没有似对别人那样和蔼,但至少也没有像上一次那么不给面子,只是冷着脸不苟言笑。 殷嘉彤见殷老夫人失了笑容,以为她又要训斥沈川媚攀附殷家痴心妄想,吓得忙地解释:“祖母,川媚是听闻我难过,不放心我所以特意过来探望我,她绝对没有存着其余不该有的心思……” 殷嘉彤说着说着就闭了嘴,这话似乎也不对,如此焦急解释,更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也更直接的昭著着殷老夫人对沈川媚的不喜。 真是越解释越糟糕。 殷嘉彤呵呵笑,尴尬的转移了话题,拉着沈川媚的手向殷老夫人表自己的心意:“她这个朋友很好,我喜欢她。” 殷老夫人已经不止一次听见殷嘉彤说这样的话。 每次府里有来殷嘉彤的小姐妹,她都要夸一番有多好有多好,她哪懂真正的挚友根本不需要多言。 不过沈川媚……殷老夫人想到刚才站在窗棂外听见沈川媚的所说所言,自认为早已经足够沧桑稳重的内心,也会因为她的所言而巨震。 那样的话,真的是出自一个仅仅十四岁的姑娘之口吗? 殷老夫人不由得就陷入了沉思,想到当初在山州时听到的有关于沈川媚的传言。 为父伸冤固然令人感动,可她却不念亲情直接在公堂对簿自己的二叔,到头来只是一个下人在搞鬼,大家都赞沈川媚英勇无畏,她却觉得沈川媚鲁莽至极。 都是一家人,她却不顾念亲情不顾念面子里子,就那样大闹公堂,将沈家推到浪尖上,让所有的人都知道了沈家内宅不睦,更让身边的人都看他们内斗的笑话。 而这里面,还惨杂了原本要娶沈川媚的谢郁临却娶了沈容珠的这件事。 沈川媚必定也因这件事怨恨沈家二房! 殷老夫人犹自记得当初听见这件事的时候,还批斗了几句沈川媚,如今再仔细一想,心境已是浑然不同。 学籍功名成就都可以造假,可唯独一个人的心性假不了,那样的话,也必定是有所经历之后才能懂得的感悟。 沈川媚劫后余生,又独自一人在外流浪了三个月多之后回到家中,面对的却是哥哥死亡和失踪以及父亲的下狱,平常姑娘怕是早就垮了,她却独自一人,化作高山脊梁撑起了已经垮掉的沈家大房,像极了刚才那一幕,殷嘉彤倒塌的天地,她替她徒手撑了起来。 “祖母?”殷嘉彤见殷老夫人只是盯着沈川媚看一直不说话,一时间一颗心七上八下更加没底了。 殷老夫人这才回神,惊觉盯着沈川媚实在太久,眼睛眨了眨转开目光,才回了殷嘉彤刚才的问题:“你要喜欢和沈姑娘待在一起,那以后就让她常来陪你,正好怀珠年关之前也要回去山州,她与沈姑娘之前就是朋友,你们仨可以好好的热闹热闹。” 第93章 合心仪 “真的?祖母你太好了!”殷嘉彤喜出望外,高兴的一下子抱住殷老夫人又撒娇。 沈川媚更是没想到殷老夫人会亲口说出这样的话来,忍不住多想了一下,她是不是忘了之前还说她是故意接近殷嵇九的事? 殷嘉彤也像是忘了之前的嚎哭,这会儿正笑嘻嘻的起劲儿与殷老夫人商量:“祖母,我不想天天闷在家中,能不能和她们一起出去散散心?” 殷老夫人犹豫了一下,见殷嘉彤脸色慢慢起了失望,立即妥协下来:“出去走一走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虽然叛乱平定了有一段时间,但并不能保证邑王的人已经彻底铲除,还是要注意避免发生意外……” 殷老夫人话还没有说完,一直站在旁边的殷嵇九突然出声道:“祖母要是不放心,就由我带几个人护送她们吧。” 殷嘉彤拍手附和:“没错,让哥哥来护送我们,这下祖母总可以放心了吧?” 殷老夫人回头看了殷嵇九一眼,眼底闪过诧异,他一向对家中大小事务不甚上心,今日怎会如此积极主动? “你抚司那边忙的过来?”殷老夫人忍着疑虑问。 殷嵇九早已经思虑周到:“我让底下的人接替,一日的时间不碍事。” 沈川媚也是鲜少见到这样积极的殷嵇九,觉得新鲜,忍不住多看了两样。 殷嵇九见她望向自己,嘴角一扯冲她便是一笑。 殷老夫人恰时回过头来,将两人的互动尽收眼底,心下暗诧,当下就反应了过来殷嵇九为何突然变得这么积极。 这臭小子,竟是打着沈川媚的主意去! 殷老夫人狠狠瞪了殷嵇九一眼,当着沈川媚的面,到底没有当场就冲着殷嵇九翻脸,眼下这种光景,也只有让殷嵇九亲自护送殷嘉彤她才安心,遂道:“那你看着办吧。” 去灶房亲自吩咐厨子做菜的乌嬷嬷这会儿已经回来,领着端着可口菜肴的婢女们进屋,将一应全部摆到桌面,又下令婢女们退下,回过头来就冲殷老夫人笑笑道:“做的都是姑娘爱吃的菜,这道炸回头是大公子特地从远稻楼给姑娘带回来的呢。” 殷嘉彤是真的已经好几日没有好好的吃过一顿饭,和家里的人再次大吵大闹之后,他们怕她再次离家出走,直接命人将她严加看守,她出不去,就负气的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每日也不好好吃东西。 这会儿心情开阔了,肚子里的饥饿感也一下子跑出来。 她抓起筷子往沈川媚手里塞了一双,自己就迫不及待的先吃了几口,暂时的满足了一下口腹之欲,这才冲着没动筷子的沈川媚催声道: “饭菜要热乎乎的吃才香,这么晚了,你肯定是从太医院下值就直接来找我,一定还饿着肚子,快些吃点,可不能让你饿坏了肚子。” 她说着,还热情的往沈川媚碗里夹了一个炸回头:“你尝尝,远稻楼的食物,都是极好吃的。” 沈川媚跟着殷嵇九一路走过来,快到殷府大门口的时候两人才将一袋子的炸回头分着吃完了,就是到了这会儿,都觉得嘴里还有一股子炸回头的味儿,肚子也早就饱了七八分。 她刚想说不饿,就听见殷嘉彤声音含糊的又与殷老夫人和殷嵇九说话:“祖母一起吃,哥哥也过来一起坐吧。” 殷嵇九道:“不用了,回来的路上已经吃过。” 沈川媚闻言一愣。 屋里的其他人也是跟着一愣,还多了一份愕然。 门口守门的小厮到翠碧院通报的时候,清楚的说明殷嵇九是带着沈川媚一起回来的,殷老夫人因为不信,还特地多问了一遍,小厮极其肯定的点头应是。 殷嵇九和沈川媚都在宫中当值,那么也就可以肯定,他们这一路过来都是同伴而行,殷嵇九说路上已经吃过,总不能是他一人吃独食沈川媚看着。 他们的关系已经好到可以丝毫不见外的同分一份食物了吗? 殷老夫人意识到这一点,再次看向殷嵇九的眼里,顿时多了几分深究。 她就算再怎么因为沈川媚故意接近殷嵇九而不喜,可相比于对沈川媚的猜测,她更了解的,还是殷嵇九这个亲孙子。 她看着殷嵇九长大至今,就从来没有见过他有对哪个女子上心过,特别是这么些年,每次一谈及他的亲事,他都是以各种借口理由推脱,再加上他在外龙阳之好的名声…… 殷老夫人每每思及此心里就是一阵扼痛,甚至也跟着怀疑过殷嵇九那一方面或许真的有特殊癖好,一直到此时此刻,她心中才敢下定论。 殷嵇九是正常的,只是这么多年一直没有遇到他合心仪的对象,如今终于是遇上了,他也断然没有犹豫的选择了出手! 殷老夫人将目光转落到沈川媚的身上,探究里多夹带了几分复杂的神色来。 “路上已经吃过了啊……”殷嘉彤说话的语气多了些不平常的暗昧,她咬着筷子看沈川媚,眼神逐渐带起了坏笑:“我还暗道大哥今天怎么这么有雅兴,竟然还特意绕路去远稻楼给我带好吃的回来呢。” 沈川媚脸皮再厚,可也经不住大伙儿齐齐放过来各怀心思的目光,她有些尴尬地微微垂着视线,心里琢磨着要怎样说才能将这个误会解清楚。 没等她开口,屋外忽然就传来了一道声响。 “姑祖母。” 耿怀珠从夜色里走进来,向着殷老夫人和殷嵇九问候了一声,暗暗扫视了沈川媚一眼,同时含笑道:“本来要去姑祖母屋里说话的,院里的婢女说姑祖母来了嘉彤姐姐这里,我就一道儿过来了,没想到这么热闹,连川媚也在。” 沈川媚感激的看了耿怀珠一眼,她的到来很适宜的替她缓解了这一刻的尴尬。 殷嘉彤想起刚才谈论的出去散心的事,立即拉着耿怀珠也在身旁一起坐下,欢悦道:“你来的正好,我们刚才还说出去玩的事,怀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殷老夫人原本还有话想要问沈川媚,被殷嘉彤这么一打岔,已经到嘴边的话当下就给忘了要说什么。 她心下暗暗叹了一口气,再见殷嘉彤似乎已经彻底从低潮里走出来,最终选择了起身离开:“既然都聚一起了,那就顺道商量一下行程,天色也不早了,祖母就先回屋了。” 闻言,坐着的三位姑娘纷纷站起来行礼相送到门口。 第94章 这没道理 殷老夫人踏出屋才走了几步,像是突然记起了什么大事,回头冲着在门口的殷嵇九神情严肃的就道:“你跟我来。” 这里虽然是殷家,但到底是后院,殷嵇九也没打算多留,本来就是要跟着一起离开的,闻言殷老夫人的话,就跟上了她的脚步。 乌嬷嬷看出来殷老夫人这是有话要与殷嵇九讲,她将手底下的婢女遣退,只留自己远远的跟在他们身后。 殷老夫人慢吞吞的走回她的翠碧院,一面与殷嵇九说话,语气带着几分严谨:“嵇九,你老实回答我的话,是不是看上这位沈家姑娘了?” 殷嵇九没想到殷老夫人一开口问的就是他的终身大事。 自从他有龙阳之好这件事传出去,名声彻底败坏之后,殷老夫人像是彻底死了心,私底下虽然还有在偷偷帮他物色女子,但再没有在他的面前提及过某家姑娘好看哪家姑娘心善。 他想着至少还能再清净个一两年的。 “祖母不会是看上沈姑娘,又想为我做媒了吧?”殷嵇九一手扶着殷老夫人,一手提着灯笼,似真似假的玩笑道:“她与我年龄相差六岁,祖母会觉得这事有机会吗,怕是你刚向沈家提出,他们就要拿扫帚将咱们的人赶出门了。” “差六岁怎么了!年龄大一点,才晓得疼人啊。再说我孙儿是何等优秀的男儿,沈家若是拒绝,那岂不是眼瞎!”殷老夫人说到殷嵇九,神情都是骄傲,说着说着却才意识到这话不大对,怎地弄得她好像已经允许了与沈家结亲这门婚事似的。 她愣了愣,旋即反应过来,殷嵇九这是故意将她的意图带歪。 殷老夫人气不过,一巴掌打在殷嵇九扶着她的手臂上,骂道:“我这还没说她什么呢,你倒是急着就先护起她来了!我可是听说了,沈川媚早就有喜欢的人了,你自个儿在这里干着急,指不定她从来就没有将你放在眼里过。” “她本来就没有将我放过在眼里。”殷嵇九仿佛对沈川媚的所有心思都了如指掌,说道:“她看不上我,因为我是将人之后。” 殷老夫人狐疑了一句:“她亲口所言?” “不是。” 殷老夫人忍不住一哼:“既不是她亲口所言,你又哪里知道这是她的想法,别是被她鬼迷了心窍,觉得她不喜欢你,你就偏要喜欢她!” 说来说去还是担心殷嵇九被沈川媚用了手段骗去,毕竟能以自身一人的能力就为沈松中沉冤得雪,其心思也是不容小觑的。 殷嵇九道:“想迷我的姑娘那么多,偏偏里面没有她。” 这话听起来竟是满满的扼腕。 “别越说越没边儿了!” 殷老夫人啐了殷嵇九一口,忍不住又道:“既然知道沈川媚意不属你,怎么偏还对她上心了?”说到这,她的神情更加严肃:“这样说来,你竟是真的对沈川媚有意思!” 殷嵇九道:“祖母原来才知道。” 殷老夫人听了殷嵇九的这么多话,心中多少已经有了断论,可面对殷嵇九这样直言不讳的话,还是诧异的停住了脚步。 他连一点犹豫都没有,必定是真的很喜欢了。 殷老夫人下意识就想开口阻止,可一想到殷嵇九所说的沈川媚对他压根不上心,到嘴的话立即又咽回了肚子里。 这件事八字还没一撇,她在这里干着急也太笑话了。 “你自己都说她对你没意思,我劝你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殷老夫人忽然就不愿意再说下去,转身朝远远跟着的乌嬷嬷招了招手,对身边的殷嵇九实行驱赶: “陛下刚登基不久,朝中局势更是一团乱,别成天把心思放在儿女情上,要以大事为重,免得落人话柄!抚司一堆事就赶紧去处理,在家里瞎晃悠算个怎么回事?快走走,别再在我眼前无所事事的晃荡。” 殷嵇九有些哭笑不得,一向嫌他不着家的祖母,竟然也有嫌弃他待在家里的时候。 “孙儿明白。”殷嵇九将手里的灯笼交给赶过来的乌嬷嬷,向殷老夫人行了一礼道:“孙儿这就从您的眼前消失。” 说罢不待殷老夫人有所反应,人就消失在夜色里。 殷老夫人气的差点跺脚,也不管殷嵇九到底能不能听到,张嘴就骂:“这泼皮猴,又这么吊儿郎当的没个正经!” 乌嬷嬷扶着殷老夫人继续前往翠碧院,闻言抿着唇偷偷笑。 殷老夫人哼哼了两声,刚才对着殷嵇九的脾气消散,多了几分无奈道:“想笑就笑,小心憋出内伤来!” 乌嬷嬷是跟着殷老夫人陪嫁过来的,和殷老夫人在一起相处了大半辈子,两人的主仆关系有时候更像挚友,因此在殷老夫人面前,乌嬷嬷一向也都是比较随心的,闻言殷老夫人的话,她当即就不客气的笑出声。 “老夫人不想他们在一起,沈川媚既然不喜欢嵇九公子,这就是好事,可瞧着,老夫人怎滴比之前更加不开心了呢?” 见殷老夫人沉默,乌嬷嬷继续道:“老夫人是不是觉得无法理解,嵇九少爷那么优秀,可沈川媚为什么不喜欢他,觉得这事没道理?” 殷老夫人被戳中了心事,整个人一下子就变得烦躁,不解道: “可不就是,殷府门楣摆出去,谁能视而不见?武将世家,祖宗百年下来出的都是英雄豪杰,为几代陛下守住了江山。就论嵇九自身的能力,如今已是锦衣卫的总旗大人,将来有需要,也是要随时投军去成为将军的,更别说咱们还有先皇亲赐的镇国公名号。” “没道理沈川媚会看不上眼,她不过山州的一个小农户出身。” 殷老夫人没想过要瞧不起人,只是太不能理解沈川媚的心思,这样的事,放到任何一个姑娘身上,只怕做梦都会笑吧? 这简直就是乌鸦变凤凰的大好机会! 正是因为实在不能理解,所以她才要处处去比较。 可是殷老夫人发现,她的心情并没有因为比较之后而变好,脑子里甚至闪过质疑的念头,这个念头才刚起,她就脱口而出道:“是不是在她的眼里,嵇九太差劲了?” 第95章 胖娃娃 “老夫人忘了,刚才公子说过,沈姑娘不喜他,因为他是将人之后。”乌嬷嬷也是没想到殷老夫人会因为这件事而去怀疑殷嵇九的魅力。 她一向以殷嵇九为荣为傲,每每提及他眼里就都是欣慰和满意,像这样的质疑,这可是头一回! 乌嬷嬷也是觉得新鲜不已,接着说道:“这沈姑娘虽然家世普通,但如果公子所说的话不假,也可见沈姑娘不是一个贪慕虚荣的人。” “光从咱们认识她开始,就说她所做的那几件事,说句大实话,奴婢都钦佩不已,老夫人之前不也说了她有大功德。” “要不是她想出的好办法,发动了民众们到山头去捡练药草,还不知要多死多少的人。奴才听说她还能缝针救人…” 乌嬷嬷将沈川媚做过的事一件件的细数下来,说到最后眼里已经是抑制不住的崇拜和敬佩。 “也就一个医术尚且可行。”殷老夫人在黑暗中翻了一个白眼,又说道:“你这么积极的为沈川媚说话,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收了她多少的好处呢。” 乌嬷嬷听得出殷老夫人是在说玩笑,看起来殷老夫人的心情也比之前缓和许多,她笑笑话更直接的又道:“奴婢不收她的好处,不过奴婢是真的喜欢这个姑娘。” “远的不说,就说近的事,咱们嘉彤那脾气,倔起来府中谁都没办法,可是偏偏沈川媚就能吃准她的性子,上一次的离家出走加这一次的闭门不见,你看,都是沈川媚来给咱们的小嘉彤这只泼猴顺的毛。” “老夫人今日也亲眼所见,效果还奇好。” 乌嬷嬷说完,她们也正好踏进屋子里,婢女正在屋内整拾殷老夫人的床榻,乌嬷嬷识趣的闭上嘴,服侍了殷老夫人上榻歇息。 待忙完所有事,乌嬷嬷正打算推出房间,从回来后就一直不说话的殷老夫人,这会儿却突然开口了:“好是好,也没道理因为嘉彤的事就让沈川媚过门。” 乌嬷嬷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在说先前的事,她忙应承道:“若是沈川媚真的能与大公子缔结良缘,小嘉彤那边老夫人以后自然都不用头疼了,可最重要的,当然还是大公子喜欢这姑娘。” “只是,她太聪明了。”殷老夫人说完这句话,就再一次的陷入了沉思。 乌嬷嬷等了好一会儿,以为殷老夫人已经睡下打算继续离开时,忽然听得殷老夫人又道:“这样聪明的人放在家里,倘若她能好好与嵇九一起过日子,我自然不会多说什么,可如若她别有目的,以她的聪明劲儿,只怕整个殷家都要被她弄得乌烟瘴气,甚至是为她陪葬。” “太聪明的人,也是危险的。” 乌嬷嬷没殷老夫人想的多想的远,她也并不是完全的了解沈川媚这个人到底怎么样,但她活到现在这么大岁数,知道怎么看一个人,至少在她亲眼所见里,沈川媚一直都是一个表现得当聪明文静的姑娘。 但殷老夫人既然这样说,肯定有她自己的原因在里面。 乌嬷嬷道:“老夫人若是不放心,不如就多暗中考擦一些时日,沈川媚如今就生活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若真的行为不当,我们也好以此去说服大公子另择她人,您说是不是?” 殷老夫人动了动嘴皮子刚想再说,却忽地想到大伙儿不止说过一遍的话,沈川媚早就有了意中人。 她顿时失笑摇头:“杞人忧天作甚,人姑娘可是一点都没有看上嵇九,眼下我却如此积极,倒像是自个儿没脸没皮的倒贴上去了。” 殷老夫人吐出一口浊气,吩咐乌嬷嬷也下去休息,看起来像是轻松了,可到底还是有些抑郁寡欢不得志。 第一次见殷嵇九主动说喜欢,偏生人家姑娘对他没意思! 这姻缘路漫漫,还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修成正果,她的曾孙又何时可见? 殷老夫人胡思乱想了一大通,当天夜里就做了一个梦,梦见殷嵇九最终还是迎娶了沈川媚进门,婚后第二年他们就生了一个胖娃娃,白白嫩嫩的,五官结合了沈川媚和殷嵇九的所有优点,看到的第一眼,她的心瞬间就被软化了。 …… 沈川媚在琉璎院陪着殷嘉彤用完膳,就起身告辞离开。 耿怀珠站起来道:“天色已晚,我也回院里了,正好送一送川媚。” 殷嘉彤要跟着一起去。 沈川媚看了因为积愁眉心都快能夹死苍蝇的耿怀珠一眼,猜到她肯定是有话要说,遂指了指殷嘉彤尚且还红肿厉害的双眼,半玩笑道:“现在可是晚上,你这副鬼样子走出门,只怕要将府里巡夜的人都吓跑。” 殷嘉彤摸摸自己的脸,好像确实是这样,而且连头发都没梳,虽然是晚上,但还是太没形象,她只好作罢道:“好吧好吧,那就让怀珠送你,不过你别忘记了一起出去的事啊,太医院那边听说最近老忙了,你记得腾出时间啊。” 沈川媚连声应和,跟着耿怀珠一道走。 刚离开琉璎院,沈川媚就问道:“是不是遇到事了?” 耿怀珠将身边的婢女全部遣到远处,这才拉着沈川媚的手,所有的愁闷立即全部显现出来:“川媚,家中来信,命我回山州。” “我……可是我来荆阳这么久,却连祁右的面都见不到,川媚你告诉我,祁右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再这样下去,只怕我连他的面还没见到就得回山州了!” 沈川媚似乎并不意外。 耿怀珠与屈莫广的婚事解除,耿家当然要对她另行安排,但这应该不是召她回去的最主要原因。 如果事情还按上一世的发展,在新帝登基后不久,宫中各司就开始大量的广纳人才,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耿家擅长女红的二姑娘耿怀燕入了司制局。 耿怀燕在入司制局之前,一直住在殷家,而在那一段时间,殷老夫人正好从宫中为殷嘉彤请了教习嬷嬷,耿怀燕便跟着一起学了。 只怕要让耿怀珠替换耿怀燕这才是最大的原因。 这念头一起,沈川媚随即又是一愣,心中浮起了更大的想法,这一世耿怀珠未嫁,屈莫广也未娶,耿怀燕可以替换耿怀珠过来,是否连亲事也可以…… “川媚?” 耿怀珠见沈川媚久久不说话,猜想沈祁右那边兴许事态严重,心更慌了:“不会是,祁右那边也出了不好的事了吧?” 第96章 狗腿子 沈川媚收回思绪笑笑道:“没有。”又问:“已经确定好回去的时间了吗?” 耿怀珠点点头道:“姑祖母打算为嘉彤去向宫中请一位教习嬷嬷回来,二姐已经被定下进司制局,她马上就要从山州过来,等她一来,我就得回去了。” “家里因为我退亲的事非常生气,说的话也非常强硬,若我不回去,便不认我这个女儿了……” 说到这,耿怀珠的声音立即变得哽咽。 沈川媚心道果然还和上一世一样,确定了事情的经过,她反倒是彻底的宽下心来。 “你别急。” 沈川媚安抚了耿怀珠几句,这才将话进入正题,说道: “殷府这么大,多你一个住下来不多,少你一个不住也不少,殷老夫人喜女孩儿,但这次你父亲还是这么坚决的让你回去,可见殷老夫人并没有为你出面,她必定是气极了你退婚屈家的行为,但她私心里肯定也是舍不得你回去的。” “这样,你寻个机会同殷老夫人说说话,也表明想要跟着教习嬷嬷一起学习,她气归气,但定然不会过于为难,最多训斥你几句。” 见耿怀珠略显犹豫,沈川媚补充道:“你别忘了,她也姓耿,谁不想自己的娘家好?你若学好了,以后走出去,挣的就是耿家的脸面,她不会拒绝。” 听沈川媚说的这样笃定,耿怀珠这才稍稍安下些心,紧蹙的眉头也暂时的松散了些。 “眼下似乎,也只能这么办了。” 耿怀珠将沈川媚送到门口,却不见有马车来接,她四下瞅了瞅,刚要询问旁边守门的小厮,就见殷府的马车从侧面架过来。 马车近到她们的跟前停下,马夫跳下马车走到沈川媚面前道:“沈姑娘,小的送你回家。” 耿怀珠看清竟然是殷嵇九身边的小厮,很是愣了一下。 这小厮是乌嬷嬷的孙子,打做事起就一直跟在殷嵇九的身边,耳濡目染,也跟着学了些本事,可不是常人随随便便能驱使得动他的,驾马这种杂粗活要是没有殷嵇九的亲口吩咐,哪里轮得到他来动手。 想不到殷嵇九对沈川媚这么上心! 耿怀珠回头向沈川媚解释道:“他是嵇九哥哥的人,估摸着是担心你的安全,所以才让他护送,这样也好,我也更放心些。” 沈川媚当然知道眼前的人是谁,殷嵇九的狗腿子李进中嘛,上一世他就为了殷嵇九专门吭了她不少次呢! “是的,小的李进中,是大公子身边的奴才,沈姑娘放心,小的驾马技术很好,一定好好将你送回家。”李进中笑的双眼都快眯成一条缝,眼角的皱纹都快积成堆了。 沈川媚手痒痒恨不得上前将李进中的笑容拍平,她扯着嘴角皮笑肉不笑地将那股子冲动压下,这才说道:“有劳了。” “能为沈姑娘效劳,是小的福分。”李进中笑嘻嘻地回到马车旁,伸出一只手给沈川媚搭着爬上马车。 沈川媚刚进马车,李进中立即就驾着马离开了殷府大门口,隔着帘能听见沈川媚小小的惊呼了一声,李进中立即咧嘴笑道:“是小的驾马太急摔着沈姑娘了吗,对不住对不住,小的这就放慢速度。” 说放慢速度的狗腿子竟然就真扯了缰绳,将马儿当成驴一样慢吞吞的驾着。 沈川媚坐在马车里,一双眼紧紧盯着坐在对面嘴角含笑的殷嵇九,没忍住诧异道:“你怎么在这里!” “我带你来的,当然要护送你安全回到家。”殷嵇九解释道:“我想沈姑娘并不是很愿意大家看见我和你又走在一起,我只能出此下策。” 沈川媚忍不住腹诽,说的好像什么都在为她着想,却怎地没想过深更半夜孤男寡女的与她同乘一驾马车,被人瞧见,又会引起多大的轩然大波? 还有李进中,怪道刚才为何笑的那么谄媚,原来是故意知情不报。 狗腿子不管是上一世还是下一世都仍然还是狗腿子,这一世第一次见面就坑她! 沈川媚头疼的捏了捏眉心,挑起窗帘子望了眼外面,四周静悄悄的漆黑,马车早已经驶出了殷府的范围之内,至少殷家的人是不会知道这件事的了,她微微地吐出了一口气,然后盯着殷嵇九不说话。 殷嵇九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走在路上常常也会被女子暗自偷瞧着,但像这样明目张胆直视他的倒是头一次遇到,对上沈川媚带着犀利的目光也仍然有盈盈秋水般好看的眼睛,殷嵇九的心犹如被猫爪子挠上的痒。 他笑笑问道:“怎么了,脸上有脏东西?” 沈川媚差点没忍住要劈头盖脸的质问,话已经到了嘴边,但最后还是理智的忍了住。 殷嵇九对待她的行为举止确实有些反常,但也只是有些,而且他说的也没错,她来这里是因为虞涔的托付,他与她一同回殷府也是因为虞涔的叮咛,他送她来现在又送她回去,过程也说的通。 也许真的是她多心和误解了。 沈川媚靠在车壁上,慢慢放松了心神,摇了摇头道:“殷公子多虑。” 殷嵇九看透沈川媚的小心思却也不戳破,又道:“你送的礼物我收到了,很实用,我很喜欢。长这么大,倒是第一次收到这么别具一格的礼物。” 说到这,殷嵇九忍不住又笑了笑。 沈川媚想到那些送出去的药,脑海里回想起来的,却都是上一世的事。 她嫁进殷家后也为殷嵇九置办过好几场的晋升宴,但她从未为他私底下准备过礼物,殷嵇九因为这件事对她很不满,她吸取了教训那之后开始就会为他私底下准备礼物。 那个时候的殷嵇九早已经是高高在上的大将军,要什么有什么,她送什么都显得可有可无,索性就用自己仅有的本事为他备药,各种各样的药品,殷嵇九倒也是挺满意的样子。 按照他的话说,她这是惜他的命,不想他死在战场。 现在的殷嵇九虽然还只是一个锦衣卫的总旗大人,但他依然还是那个想要什么就有什么的殷嵇九。 她也根本就想不出应该送他什么才合适,再想殷嵇九本来就是不拘小节的性子,索性就延用了上一世的习惯。 第97章 心意 不过此刻听到殷嵇九的话,沈川媚反倒是没有把握了,上一句喜欢听起来真心实意,下一句别具一格却显得颇为无奈。 沈川媚解释道:“你别误会,我只是觉得,你并不会缺少什么东西,于其送一些可有可无的物件玩意儿,还不如送些实用的。” “你是武将,常常刀兵相向,这些药虽然不值几个银子,但都是我亲自配备,对于止血止疼很有奇效,还有一些可用于防毒,普通的小毒均能解,你把这些带着防身可备不时之需……” 说到这,沈川媚突然停下话,殷嵇九看她的眼神已经不大对。 “原来是你亲自配备。”殷嵇九着重提起捕捉到的信息,又说道:“不要担心,我武功不错,寻常人不会伤到我,不寻常的人也不能轻易让我受伤,不过你的心意我收到了,一定会留着好好用。” 沈川媚这次晋升,不止收到了殷嵇九他们几个人的礼物,好多礼来自太医院里的同门,她都一一做出了表示,所有的人都是一视同仁,没有什么担心和心意。 殷嵇九怎么就误会了呢? 沈川媚想不明白到底出错在哪里,她皱起眉,动了动嘴皮子正打算继续解释,却听得殷嵇九已经转移话题,又道: “还有一件事要同你说,有人向陛下递交了邑王和浦公叛变的证据,可你猜一猜,这份证据,是谁递交上去的。” 沈川媚神情变得严肃,正事面前立即忘了刚才的小纠结,避免殷嵇九对她多加猜测和质疑,她只是问:“是谁?” “沈怀树。” 殷嵇九说出答案的时候眼神一直紧紧锁在沈川媚的脸上,等待里并没有看见她的脸上有意外之色,他问:“你早就知道这件事了是不是?” 沈川媚默了默,选择在殷嵇九面前直言:“是。” 殷嵇九虽然猜测到了,可亲耳听到沈川媚这么毫不犹豫的承认,还是诧异的一愣,皱眉问:“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证据并不是沈怀树亲手递交给的陛下,而是通过吏部左侍郎将证据递程上去,陛下见到证据之后才召见了沈怀树,之后就将这些证据公之于众,但从头到尾都不曾向众人提及过提交证据的人到底是谁。 沈川媚道:“邑王荆阳叛乱失败之后就被囚禁起来,浦公也立即收押,虽然没明言是因为什么罪责,但大家都知道浦公是邑王的人,叛乱这件事浦公也参与其中。” “而在这之前,你们也清楚,邑王的人曾来找过沈农兴,想要利用二房他们来牵制我们救陛下,虽然最后他们没能成功,但二房却借着这个机会攀上了浦家。” “沈云时与浦家姑娘定下亲事,可是现在浦家却面临着浦公叛变要被斩杀的命运,而我这个二哥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不知我却是懂得的。” “他聪明,有能力,也有野心,同时也无情。他可以利用别人来为自己争取利益,也可以转头就翻脸不认人将人直接扼杀。眼下这个局势,所有的人都对浦家的人避之不及,可偏偏只有他在这个时候反而和浦家走的亲近。这是为什么?” 沈川媚说到这戛然停了话,抬起眼直直地看着殷嵇九,脸上散发着自信笃定的光芒,惹人注目。 “为什么?”殷嵇九当然能猜到是为什么,可是他更想听沈川媚亲口将这个答案说出来,如此才能证实他心中的另一个猜想。 殷嵇九静了一瞬又说道:“这样一说,我倒是记起来,听闻沈云时还是坚持要娶浦家的姑娘。” 沈川媚道:“没错。” “沈云时这个人利欲熏心,是绝对不会做出为了一个女子抛弃自己所得一切的男人,但他却坚持这么做,只能说明,浦家对他来说还有利用价值。而在叛乱之时,沈云时曾为浦公去了一趟沂猗郡,如果我猜的没错,那些证据肯定是沈云时提供。” “这些事,你又是从哪里知晓的?”殷嵇九神情变得严肃。 沈川媚又盯着他看了一瞬,笑笑道:“殷公子不会是忘了我沈家大房一房的落败是怎么来的吧?我说过要讨回公道,二房的情况,当然要牢牢把握在手里才可以,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啊。” 殷嵇九一家素来和睦,偶尔有些误会吵吵闹闹说开之后不过几日光景立即又融洽相处,所以他不能理解这样的事情在世族里发生,因为同为一个姓,他一直谨记荣辱相生。 但他确实亲眼见过这样的事,一个世族因为内斗纷争而迅速跌落。 殷嵇九听说过沈川媚所有的遭遇,也亲眼见过她努力拼命的样子,对于沈家二房的印象,他一直也是不看好的,但他是外人,所以要比沈川媚看的更加清楚。 “如果沈云时和沈怀树立了大功,以后你再想报仇,那就是难于青天的事,既然你明知道这些证据是沈云时找回来的,那你为什么不出面阻止?”殷嵇九道。 “私是私,公是公。” 沈川媚知道殷嵇九在质疑,但还是继续道:“况且,他们立功也只是一时的。” 殷嵇九沉思的眼神看向沈川媚,眉梢微微向上一挑,说道:“此话怎讲?” “沈云时去沂猗郡是为了替浦公给隐藏在那里的州丘人传递信息。”沈川媚说这句话的时候视线一直不离殷嵇九的脸,见到他的瞳孔一震,才满意的继续再说下去: “陛下将证据公之于众之前,必定是让人去暗中调查过,而据我所知你前一段时间曾去过一趟沂猗郡,不出意外必然是为陛下去抓获州丘留下的余孽。” “可是这件事最后却不了了之,因为州丘的余孽逃了。他们怎么会提前知道锦衣卫要去抓他们?这自然就需要眼线的通风报信。” 听到这,殷嵇九的脸色已经彻底阴沉:“你的意思,沈云时一边向陛下表功,却同时也向州丘余孽通风报信?” 沈川媚耸了耸肩膀,关键时刻,反而笑笑反问:“殷公子明明心中早就有了答案,为什么还要来问我?” 第98章 美色误人 殷嵇九怀疑过沈云时的动机,也一直在暗中调查这件事不假。 但他是锦衣卫,背后人手无数,想要彻查一件事情并不难,可她不一样,她只身一人,却如何能在这短短时间内就将事情知道的一清二楚? 殷嵇九盯着她半晌,忽然就为她担忧了起来:“如果沈云时有罪,你知不知道,到时候连整个沈家都要因为他的所为而受到罪责!你以为用这种方式扳倒了沈家二房就能报仇?只不过是连累自己也没了姓名!” “我知道。” 沈川媚并没有因为殷嵇九的警告而有所害怕,脸上的笑容还在,依然坚定道: “正是因为明白这一点,所以我选择向总旗大人告知所知道的一切真相,便是希望有朝一日那一刻到来之时,总旗大人能看在我立过功的份上,放过沈家其余的无辜者。” 殷嵇九抿着唇,沉沉的不说话了。 他不说话,沈川媚也不会自讨没趣的去找话说话。 一时间,整个马车内都是气氛冷凝的静悄悄。 直到马车忽然停下来,外面响起狗腿子李进中的话:“沈姑娘,到了。” 沈川媚没有犹豫,起身挑帘就出了马车,一直安静的殷嵇九直到这个时候才开口: “这件事很危险,你想保住性命保住沈家,就及早抽身离开,若是让州丘的余孽知道沈家的介入,你以为你还能安全?” “沈云时介入的那一刻,沈家就已经处在了危险里,这早已不是我能选择参不参与的事了。不介入是等死,介入至少还能谋得一线生机,命要握在自己的手里才安全,所以我选择了迎难而上。”沈川媚挑着帘子弯着腰背向着殷嵇九,说完这些话便径直下了马车。 殷嵇九一只手伸过去挑起帘子,只看见沈川媚挺拔的背影就像她刚才所说的那些话一样坚定的离开,他却能从她的话语里隐约的捕捉到一些酸楚。 沈川媚见殷嵇九已经探出来的手,忙阻止道:“我已安全到家,殷公子不必再客气相送,天色已晚,殷公子早些回去休息。” 殷嵇九在马车内的身子都已经向外倾了一半,闻言沈川媚的话当即顿住,探在外面的胳膊也僵住,退也不是进也不是。 他缓了缓,还是选择了缩回手,想刚才为了不让她参与进来时所说的语气确实是过于严厉的,她必定是伤心了,便忍不住多嘴解释了一句道: “你没有武力,又只身一人,我只是不想看到你因为这件事置身在危险里,不是要故意对你凶,你不要多心。” 沈川媚眨了眨眼看身边的狗腿子。 狗腿子李进中也眨了眨眼看沈川媚,嘿嘿笑着提醒:“沈姑娘不要看我,公子当然是在与你说话。” 沈川媚当然知道这是在与她说话,只是如果不是说话的内容正好衔接在他们刚才说过的话题上,她绝对不敢相信殷嵇九竟然会耐着性子与她解释。 “我没有多心……”沈川媚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想了想又道:“殷公子放心,我能照顾好自己的安全。” …… 马车从沈宅驾走,没出多远,驾马的李进中就忍不住问:“公子,说了这么久,可还是没有问出沈姑娘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啊!” “她已经说了。”殷嵇九道。 “啊?”李进中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这一路过来,他亲耳听着他们的对话,就从来没有听见过沈川媚有回答过这个问题,难道是,他自己给听漏了? 殷嵇九知道不解释李进中这颗石头脑袋一定不会懂,回去路漫漫悠长,他慢慢解释道:“她知道所有的事,并不隐瞒任何真相,她人在荆阳,却能知道远在沂猗郡的事,每天忙着太医院的事,依然能清楚沈云时的动向,甚至连我这边的事,她也知道一二。” 李进中道:“对啊,她怎么连公子的事也知道?” “因为她的背后也有一股势力,这股势力虽然不算庞大,但正好能解决她想解决的问题。”殷嵇九道。 李进中叹了口气,说道:“我还以为,她是因为关心公子,所以才了解公子的事呢,看来,公子这是在单相思。” 殷嵇九从马车里探出一只手,狠狠的打在李进中的脑门上:“主子的事,是你可以议论的吗?!” 李进中一手驾马一手抱住脑袋,嘴里嚷嚷叫: “明明小的送沈姑娘回去就可以,公子偏要亲自送她一程,一见沈姑娘情绪不高,立马就软了脾气向她解释!公子的心思这么明显,小的又不是蠢的无药可救,如果连这点都还看不明白,可以直接不用跟在公子的身边做事了。” 殷嵇九伸出手又打了一下。 李进中抱着头呼声更高道:“公子这是恼羞成怒了吗!你再欺负我,我回去后就把今晚你偷偷送沈姑娘回家的事告诉两位将军和老夫人!” 李进中呈完口舌之快整个人都往边上缩,但马车内的殷嵇九却没有再伸出手来打他,隔着帘子,只闻马车内一声极其细微的叹息,风过无痕。 “公子不开心?还在担心沈姑娘?”李进中忍不住又问。 殷嵇九靠在马车内,闭着眼寻思事情,仿佛一点都没有听见李进中的话。 他虽然不说,但李进中也能察觉到他的烦闷,原本吊儿郎当的李进中,一下子神情变得严肃,连声音都沉了,说道:“公子若实在不放心,不如小的命两个人暗中跟着沈姑娘?” 殷嵇九在想之前的事情,闻言李进中的话,猛地睁开眼,带着一丝丝难以压制住的恼怒,大喝道: “她胆大包天,哪里需要人的保护!” 沈川媚似乎什么都知道,现在细想起来其实不然,她知道沈云时的事,却并不知道他这边的行动,但她又想了解这件事的局势,如果直接问他他定然不会直接将结果告诉她,所以她干脆就以自己的饵来诱他的饵。 那样极其肯定的语气来与他说话,不过是想混淆他的思绪! 关键的是她成功了,她说出那些话的时候他只是一直在猜测她背后的那股势力,却忽略她所说的很可能只是一个虚假的假设,而他直接给了她的猜想和假设一个答案…… 殷嵇九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变幻不定难堪,常言美色误人,想不到有朝一日他也会经历这样的挫顿。 不该啊! 第99章 急跳脚 屈莫广一愣,显然是没想到会是这个原因。 宫中的任何考核制度,都是由专人出了试题之后一起考核,不管大考还是小考,都不会是一个人单独考核,而且这考核的题目出的也奇怪,让一个小医师出试题,还真是前所未有。 而且屈顾上真的不是一个会多事的人。 除非当他看好一个人时,才会不断的去一次比一次的严厉要求对方。 屈莫广旋即一笑,立即就明白了屈顾上的心思。 他这是想要培养沈川媚了! “你不要觉得我父亲严厉,他这么做,肯定……” 屈莫广正打算为用心良苦的屈顾上说几句好话,话还没说完,沈川媚立即就露齿一笑道: “左院判大人肯测试我那是看的起我,我很感激也明白他其实是为我好,这些我都懂。” 她说罢,又再次继续埋头苦干。 屈莫广见她忙着,便也不再去打扰,抱着书籍走进书架将怀里一摞的书一本一本的归置原位。 …… 沈川媚还没写一会儿,就听见屋子外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她抬起头向门口望了一眼,就看见沈怀树在门口处像个小偷一样的正探头探脑的四下张望。 “沈怀树!”她喝了一声。 沈怀树被唬得一跳,脚下忽然一个趔趄差点一头撞向地面,惯性往前冲了几步踏进屋内之后才站稳,确定四下无人只剩沈川媚一个人在,他立即挺直了胸膛,装腔作势起来。 “又被左院判大人训了?” “啧啧啧,我说你怎么这么笨,连这样一点小事都做不好,还偏偏要逞强,一个小姑娘偏要学男人一样的进太医院里做事,进也就进了,专门为后宫的嫔妃们效劳也没人会说你什么,你若将事情做好了,那也是大功一件,沈家的所有人都会感激你。” “可是现在,你看看你,除了被骂还是被骂,不止在丢沈家的脸,自己也是受苦受累的,何必呢?要我说,你还不如直接辞退了太医院的职位,好好的在百草堂经营你的生意。” 沈川媚彻底停下来,将笔搁回砚台上,直勾勾的看着沈怀树,却不说话。 沈怀树原本是要来询问事的,看见屋子里只有沈川媚一人在,想到白日里她被屈顾上训斥的耷拉着脑袋不敢回应的怂样,以及这段时间因为她的事情,他被沈农兴谩骂的也抬不起头来的委屈,登时就忍不住想发泄一通。 他也确实毫不犹豫的发泄了。 可等他发泄完,一抬头却是冷不丁的撞进沈川媚凌厉如刀的眼里,平时一潭清水似的眼眸,此时此刻却让他有种如坠冰窖的寒冷,激得他浑身忍不住就是一抖。 沈怀树身上的气势立即就小了几分,原本还有一堆要训斥的话,这会儿也早就忘的一干二净,缓了缓才反应过来在他眼前的人不过是比他还要小几岁的家中四妹妹,身上的气势立即又回了些。 但也想到此次是有事而来,虽然不是来请她相助,可毕竟她是韫玉的人,谁知道会不会生气之后到韫玉那里嚼舌根,这种事女人最爱干! 沈怀树想明白一切,脸上露出笑容,声音也缓暖了许多,说道: “四哥这么说,也都是为了你好,你想一想啊,说到底你都是个姑娘,姑娘家出来抛头露面的总归不好。而且你再想一想百草堂的生意,你辛辛苦苦开起来,难道要交给沈清致这个身在三房,还是个连嫡子都不是的人经营?” “四妹妹,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要我说,你反正早晚都是要嫁给韫玉的,还不如就干脆直接的回家等着嫁人,身为女子就算再怎么有才,最后也是不可能成为太医的,谁会愿意让一个女子成为太医,你说是不是?” “最重要的一点,这不止会让外人看咱们沈家的笑话,也是在看韫玉的笑话,不知道的,还以为沈家和韫玉是多么的没有能耐,家中竟然没有人到需要用女人来撑场面!” 沈怀树苦口婆心,好像事事都在为沈川媚着想,都要为她操碎了心。 沈川媚闻言差点没忍住要笑出声,之前凌厉的眼神已经消失,她睥睨了沈怀树一眼,意有所指地开口说道: “我以为,以四哥的身份,怎么也会同情五哥几分,没想到你原来这么看不上五哥。” “五哥之前还因为能在荆阳见到四哥高兴了好几天呢,你这些话要是让五哥听到,都不知道他要怎么个伤心了。” 沈川媚言罢,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脸上甚至露出失望的神情来: “大家都是一家人,四哥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呢,我进太医院,当然是因为我喜欢医术,不管将来有没有当上太医,这和我愿意救死扶伤都没有关系,难道我以后没有再升任,便就没有资格待在这太医院?” “那四哥你回答我一句,到底是救死扶伤重要,还是升任更重要?” 沈怀树被沈川媚接连的话说的差点一噎恼的背过气,是了,他自己也是庶出,升任之后竟是忘了这一点,用这个来贬低沈清致无疑就是杀敌一百自损三千的蠢做法。 他深吸了一口气,自动忽略掉沈川媚那些令他极其不快的话,笑了笑道:“所有人都走了,就只剩你还留在这里,四哥也是担心你才说了这一番话,你要是不喜欢听,我不说就是了。” 沈川媚看着沈怀树隐忍着不悦的情绪,本来因为劳累而觉得疲惫的身子,一下子就变得身心愉悦还能再大干几回合都不嫌累。 面对喜欢自讨没趣往刀尖上撞的沈怀树,沈川媚也是当仁不让的用自身的行动来欢迎他。 她嘴角一裂,看似在笑却笑不达眼底,说道:“四哥忙人多忘事,今早马宏才寻你想着让你帮他替一日当值,你却是说忙推拒了他的请求,我瞧着他急事缠身,就替了他当值,怎么就成了被留呢?” “是替马宏才值夜啊……”沈怀树呵呵笑了一声,脸上的表情险些挂不住,他赔着笑又补上一句“不是被左院判留下的就好”,然后突然就正起了脸色,看着沈川媚,嘴巴轻轻地努动了一下,神色略显些忧郁。 沈怀树这个人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沈川媚从他踏进来的第一步开始,就已经猜到他来这里绝对是因为有事。 她看了一眼久久没有开口的沈怀树,主动挑开话题道:“四哥是有事找我?还是又想来与我说,有事要找韫玉?” 第100章 笑的跟花儿一样 “我以为,因为之前的传言,所以你为了避嫌便不愿再与我说话……” 屈莫广话一说完心里就后悔了,也许她并不是因为这件事,他旧事重提,反倒是让她心里多了忌讳而更加远离他。 他忙又补充道:“清者自清,你不必去理会,时间能证明我们的清白!” 沈川媚昨夜儿胡思乱想了一夜,用脑过渡这会儿脑子里反而是一片空白,屈莫广说什么压根也就没有认真听清楚。 她揉了揉眉心,有些无奈道:“这些没有的事我当然不会放在心上,我就是头疼难眠。” 屈顾上等着要那些书,见沈川媚久久不回来,已经扯着嗓子出声催促了:“沈医师,还不来!” 沈川媚闻言忙踮着脚尖拿架子上的书,然后急匆匆的回到屈顾上的身边。 “怎么回事,这么慢。”屈顾上拿眼神端详沈川媚,又往书架区睨了一眼,他要是没看错,屈莫广刚才好像也是往那里面走的。 沈川媚垂着眼,仿佛没有注意到屈顾上的审视,面容坦荡的将书递给屈顾上,解释道:“书放的有些高,我费了一些时间才拿到。” 是吗?屈顾上接过书籍,有看了沈川媚一眼,这才低头重新继续做事。 沈川媚也在自己的位置坐下,执起笔听着屈顾上的口述将话记录起来。 这一忙,就直接忙到了中午下值得时间才停下,紧赶慢赶的去用了饭垫饱肚子,就得立即又回去做事。 屈顾上可说了,这些考题必须要在今天之内就彻底的整合出来! 沈川媚记录了一上午的笔记,到这会儿,执笔的胳膊都还有些抬不起来。 太医院后院有座没有用的荒废小屋,沈川媚用完饭就躲坐在那里的台阶上歇息,已经开始进入寒冬的天气令周围的树木都凋谢一光,放眼出去到处都是萧索。 没有洒扫的小屋更是如废墟一般,地面上铺垫着厚厚一层树叶,踩上去都是“吱吱”的声音。 沈川媚刚坐下还没一会儿,就听见入口处传来一阵吱吱响。 这废墟一样的小屋看起来不起眼,但太医院有明文规定,这地儿没有命令,谁都不能进来。 太医院里的人对这个地方也是避讳不及,从来不敢有人谈及这里。 他们不敢说,多活一世的沈川媚当然也知道是因为什么。 太子也就是如今的陛下,曾有一位极爱的妃子,这位妃子却和太医院的御医情投意合,两人就在这个小屋见面,被闻言赶来的太子撞了个正着。 听说那位妃子被贬为贱奴,身上刺字,御医直接流配。 至于真相到底是什么,沈川媚也只是听闻,但这地儿不能来是肯定的,她也不过想着大伙儿不敢来便过来这里图个清净偷个小懒,没曾想会遇到还有人来。 沈川媚站起来就想离开,但门口的人影已经直接踏了进来,待看清来人,沈川媚一愣同时也跟着松了一口气:“是你啊。” 屈莫广左右看了看,确定外面没有人,才疾步走到她的身边,深色担忧焦急地看着她,说道:“这地方不能来!以后可千万记住,不要再进来这里,保不齐会没命的!” 沈川媚看了他一眼,问道:“不能来,那你怎么也来这里了?” “你还说,要不是我跟着你,哪会知道你这么胆大包天,连禁地都敢闯!还好看见你进来的人是我,要换了别人,只怕这事就不好掩盖了!”屈莫广侧开身让出路,立即又催促道:“趁着没人知道赶紧随我离开这里!” 沈川媚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就往外走,经过这一回,就算不用屈莫广警醒她以后断然也不会再进这里的,凡事有万幸和万一,是她过于大意放松自律了。 离开废墟,沈川媚像是才反应过来,转头看了一眼身边仍然紧锁眉头的屈莫广一眼,问道:“不过,你刚才说跟着我,你跟着我干嘛?” 屈莫广也是因为沈川媚的胆大行为而忘了正事,经她这么一提才想起,忙地从袖中掏出准备好的香囊递给她,并说道: “这是我配的安神包,可助睡眠安稳,夜里若是再睡不着,就把它放在枕边,能帮你入睡。” 他像是很害怕被沈川媚误会,说完话锋立即一转,又开始解释:“我看你成天都在忙,想着也没有时间自己配备,就干脆为你准备了一个。” 屈莫广说罢,都不等沈川媚回应,将香囊一股脑塞进她的手里,然后直接掉头就走,走出了一小段路,像是又想起了什么事,回过头看了一眼还傻站在原地的沈川媚,他不禁笑了笑,再次提醒道: “你要是累了想休息,这条路直走到底往左拐,有一处小园子,因为位置偏僻,往常不会有人经过更不会进去,你平日里可到那里小歇。” “谢谢……”沈川媚看着屈莫广因为高兴脸上闪烁着耀眼光芒以及神采奕奕的屈莫广,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我们是同僚,就应该互相照顾,千万不要和我客气,这就太见外了。”屈莫广边走边说,等他说完,人也已经走远了。 沈川媚低头愣愣看了会儿手里的香囊,默默将它放进袖子里,并没有去屈莫广所说的那个地方,而是直接回了太医院,继续投入忙碌的工作里。 …… 等两人走的没影了,废墟的后方闷声不响走出两个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他们走到沈川媚之前站过的地方停下,眺望着沈川媚和屈莫广先后离开的方向。 “嵇九,那是沈医师和屈主簿吧?”耿莲什话里话外都充满了兴致,嘿嘿笑着又道:“这个屈莫广平日里看着闷葫芦一只,一棒子都打不出个屁来的样子,原来也是会笑的啊。” 他顿了顿,看向身边沉默不言的殷嵇九,这才不怎么确定的又道:“笑的跟一朵花似的,屈主簿这是喜欢沈医师吧?” 殷嵇九眉宇都快拧成一座山峰,但他也只是盯着沈川媚刚才离开的方向,一个字都没有开口。 第101章 她的考核 耿莲什虽然和殷嵇九一同都是锦衣卫,但耿莲什也只是在平叛之后才升为小旗,属在殷嵇九总旗的部下。 这段时间又一直忙于各处的暗查和安全防护的警戒,他们俩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坐下来好好饮酒作乐谈天说地了。 耿莲什也根本就不知道殷嵇九对于沈川媚的那点小心思,因此在殷嵇九沉默的时候,他说的更欢了: “可惜了远稻楼那一次我没跟着一起去,不是说看见沈医师和屈主簿在那里私底下见面了吗?然后就有了他们的传言,传了那么久,也不见他们站出来解释,我看啊,这两人八成是真的。” 殷嵇九沉默了好久,在听闻耿莲什的这一句话之后,终于忍不住出声道:“我也和她有过传言,怎么不见得你说是真的?” “你?别逗我了,要说你和男人传出绯言,我倒是还更情愿相信呢。”耿莲什一点没注意殷嵇九早就暗暗沉下的脸,再次嘿嘿笑了一声,暗昧道:“毕竟,你的身边可都是男子啊,而且,我也从来没有见你关心过,或者是主动提及过哪一位女子。” “看来还是我的问题了?”殷嵇九哼哼一声离开。 耿莲什听着这没头没尾的一句,很是纳闷,但也看的出,殷嵇九此时此刻的心情并不大好,甚至可以用突然的恶劣来形容。 他疾步追上殷嵇九,纳闷道:“什么你的问题,你怎么了?急着去哪里,还要不要继续巡逻了?” 回应耿莲什的,是殷嵇九疾驰如风的脚步。 …… 沈川媚回到太医院,立即又被屈顾上喊去记录摘要题型。 屋子里的人都看到沈川媚已经执笔了一早上,他们不似读书人习惯了握笔,突然间这样奋笔疾书大半日,换成他们都要手臂都要抖上三抖,更别说看起来娇弱弱的沈川媚了。 马宏才也是估摸着沈川媚的胳膊只怕这会儿都还在袖子里抖着,他上前帮忙主动向屈顾上道:“左院判大人,不如我来吧。” 不想,屈顾上不止一点面子都不给,还直言道:“你能帮她一时,能帮她一辈子,她如果连着点苦都吃不住,那就乘早从太医院滚出去,回她的百草堂去当她的小大夫!” 马宏才被喝的心头一跳,意识到屈顾上似乎今日心情不佳,忙地闭了嘴不敢再多言。 怕屈顾上的人可不止他一个,众人闻言屈顾上的话,也齐齐禁了声,连着大气都不敢出。 沈川媚在屈顾上厉声喝出来时,人就已经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待周围安静下来,她依然神色如常,立即道:“左院判大人,我准备好了,开始吧。” 马宏才歉意的看了她一眼,原本想帮她来着,没成想屈顾上会是这样的态度。 沈川媚回了一个微笑,对于屈顾上的责骂,仿佛被训斥的人不是她似的,看起来一点都不曾受到影响。 屈顾上侧过头,眼梢放在沈川媚平静的脸上,原本到嘴还要说出来的话,动了几次嘴皮子最后还是没能说出口。 这样一个自律自觉自戒自省的姑娘,其实也并不需要他多么的严格,因为她所做的每一件事,都超出了他所预计的范围之内,每每都能给他带来惊喜。 等他收回眼梢,一眼瞧见的,就是屋子里的众人齐齐看向他一副有怒不敢言却又忍不住为沈川媚抱不平的隐忍样子。 “继续吧。” 屈顾上清了清嗓子,仿佛没注意到他们的神情,低下头就着手里的医典,继续朗朗上口那些需要摘录的题型。 等忙到下值的时间,沈川媚的桌面已经又堆积了厚厚一叠已经摘录完毕的纸,旁边的人都差不多下值了,唯有屈顾上还稳坐如山继续做事。 他不走,沈川媚不止也不能离开,手下的笔也依然还不能停下。 一直到所有的人都走尽,只剩下他们二人,屈顾上的声音才戛然而止,在他声音停下的瞬间,沈川媚手中的笔也刹那跟着落到了桌面,在最后一张纸上溅起了几个小墨点。 屈顾上已经站起来,看了一眼被沈川媚溅了墨点的最后一张摘录,以及越往后越不大稳的字,他并没有再一次的训斥,将那些沈川媚摘录下来的医典知识和题型拿走后,他突然开口道: “觉得不理解,我为什么只对你这么苛刻?” 沈川媚闻言站起来,在屈顾上的面前低头着,仍然持有一贯的恭敬道:“我知道,大人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训练我,为了我好。” 屈顾上一直都在端详着沈川媚的神情,见她是真心实意没有一点的怨怪,脸上忍不住就露出了满意的神色来。 他将摘录好的医典资料往腋下一夹,嘴上却是哼哼了一声道:“异想天开,太医院那么多优秀的人,我为什么要训练你?”说罢更厉声:“回去之后单独出一份考核的试题给我!” “试题?”沈川媚觉得应该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这也是你入太医院的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考核,过不了,依然让你卷铺盖走人!”屈顾上神情肃穆,一点不容分说的语气,言罢已经跨步离开。 沈川媚站了一会儿,默默地又坐回椅子里,她的手还在微微颤抖,但还是选择再一次执起笔,写下心中所能想到的认为合适的试题。 这一忙,到天黑都还没结束。 屈莫广抱着书籍走进来,一眼便看见了还在埋头奋笔疾书的沈川媚,方才过来时他已经看见是自己的父亲下值离开,以为她肯定也是回去了的。 他走到沈川媚的身边,等看清她正在奋笔疾书书写的内容是试题时,脸上的神色一下子变得诧异:“你不知道不相关的人是不可以私设考题的吗?” 沈川媚正写到关键的试题上,这会儿思绪泉涌,听到是屈莫广的声音,她头也不抬的解释道:“这是左院判大人的命令。” “我父亲?” 沈川媚见屈莫广一脸的不解,这才暂时的收起笔,抬头看向他,继续解释道:“左院判大人说,这是我的考核。” 第102章 培养她 屈莫广一愣,显然是没想到会是这个原因。 宫中的任何考核制度,都是由专人出了试题之后一起考核,不管大考还是小考,都不会是一个人单独考核,而且这考核的题目出的也奇怪,让一个小医师出试题,还真是前所未有。 而且屈顾上真的不是一个会多事的人。 除非当他看好一个人时,才会不断的去一次比一次的严厉要求对方。 屈莫广旋即一笑,立即就明白了屈顾上的心思。 他这是想要培养沈川媚了! “你不要觉得我父亲严厉,他这么做,肯定……” 屈莫广正打算为用心良苦的屈顾上说几句好话,话还没说完,沈川媚立即就露齿一笑道: “左院判大人肯测试我那是看的起我,我很感激也明白他其实是为我好,这些我都懂。” 她说罢,又再次继续埋头苦干。 屈莫广见她忙着,便也不再去打扰,抱着书籍走进书架将怀里一摞的书一本一本的归置原位。 …… 沈川媚还没写一会儿,就听见屋子外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她抬起头向门口望了一眼,就看见沈怀树在门口处像个小偷一样的正探头探脑的四下张望。 “沈怀树!”她喝了一声。 沈怀树被唬得一跳,脚下忽然一个趔趄差点一头撞向地面,惯性往前冲了几步踏进屋内之后才站稳,确定四下无人只剩沈川媚一个人在,他立即挺直了胸膛,装腔作势起来。 “又被左院判大人训了?” “啧啧啧,我说你怎么这么笨,连这样一点小事都做不好,还偏偏要逞强,一个小姑娘偏要学男人一样的进太医院里做事,进也就进了,专门为后宫的嫔妃们效劳也没人会说你什么,你若将事情做好了,那也是大功一件,沈家的所有人都会感激你。” “可是现在,你看看你,除了被骂还是被骂,不止在丢沈家的脸,自己也是受苦受累的,何必呢?要我说,你还不如直接辞退了太医院的职位,好好的在百草堂经营你的生意。” 沈川媚彻底停下来,将笔搁回砚台上,直勾勾的看着沈怀树,却不说话。 沈怀树原本是要来询问事的,看见屋子里只有沈川媚一人在,想到白日里她被屈顾上训斥的耷拉着脑袋不敢回应的怂样,以及这段时间因为她的事情,他被沈农兴谩骂的也抬不起头来的委屈,登时就忍不住想发泄一通。 他也确实毫不犹豫的发泄了。 可等他发泄完,一抬头却是冷不丁的撞进沈川媚凌厉如刀的眼里,平时一潭清水似的眼眸,此时此刻却让他有种如坠冰窖的寒冷,激得他浑身忍不住就是一抖。 沈怀树身上的气势立即就小了几分,原本还有一堆要训斥的话,这会儿也早就忘的一干二净,缓了缓才反应过来在他眼前的人不过是比他还要小几岁的家中四妹妹,身上的气势立即又回了些。 但也想到此次是有事而来,虽然不是来请她相助,可毕竟她是韫玉的人,谁知道会不会生气之后到韫玉那里嚼舌根,这种事女人最爱干! 沈怀树想明白一切,脸上露出笑容,声音也缓暖了许多,说道: “四哥这么说,也都是为了你好,你想一想啊,说到底你都是个姑娘,姑娘家出来抛头露面的总归不好。而且你再想一想百草堂的生意,你辛辛苦苦开起来,难道要交给沈清致这个身在三房,还是个连嫡子都不是的人经营?” “四妹妹,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要我说,你反正早晚都是要嫁给韫玉的,还不如就干脆直接的回家等着嫁人,身为女子就算再怎么有才,最后也是不可能成为太医的,谁会愿意让一个女子成为太医,你说是不是?” “最重要的一点,这不止会让外人看咱们沈家的笑话,也是在看韫玉的笑话,不知道的,还以为沈家和韫玉是多么的没有能耐,家中竟然没有人到需要用女人来撑场面!” 沈怀树苦口婆心,好像事事都在为沈川媚着想,都要为她操碎了心。 沈川媚闻言差点没忍住要笑出声,之前凌厉的眼神已经消失,她睥睨了沈怀树一眼,意有所指地开口说道: “我以为,以四哥的身份,怎么也会同情五哥几分,没想到你原来这么看不上五哥。” “五哥之前还因为能在荆阳见到四哥高兴了好几天呢,你这些话要是让五哥听到,都不知道他要怎么个伤心了。” 沈川媚言罢,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脸上甚至露出失望的神情来: “大家都是一家人,四哥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呢,我进太医院,当然是因为我喜欢医术,不管将来有没有当上太医,这和我愿意救死扶伤都没有关系,难道我以后没有再升任,便就没有资格待在这太医院?” “那四哥你回答我一句,到底是救死扶伤重要,还是升任更重要?” 沈怀树被沈川媚接连的话说的差点一噎恼的背过气,是了,他自己也是庶出,升任之后竟是忘了这一点,用这个来贬低沈清致无疑就是杀敌一百自损三千的蠢做法。 他深吸了一口气,自动忽略掉沈川媚那些令他极其不快的话,笑了笑道:“所有人都走了,就只剩你还留在这里,四哥也是担心你才说了这一番话,你要是不喜欢听,我不说就是了。” 沈川媚看着沈怀树隐忍着不悦的情绪,本来因为劳累而觉得疲惫的身子,一下子就变得身心愉悦还能再大干几回合都不嫌累。 面对喜欢自讨没趣往刀尖上撞的沈怀树,沈川媚也是当仁不让的用自身的行动来欢迎他。 她嘴角一裂,看似在笑却笑不达眼底,说道:“四哥忙人多忘事,今早马宏才寻你想着让你帮他替一日当值,你却是说忙推拒了他的请求,我瞧着他急事缠身,就替了他当值,怎么就成了被留呢?” “是替马宏才值夜啊……”沈怀树呵呵笑了一声,脸上的表情险些挂不住,他赔着笑又补上一句“不是被左院判留下的就好”,然后突然就正起了脸色,看着沈川媚,嘴巴轻轻地努动了一下,神色略显些忧郁。 沈怀树这个人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沈川媚从他踏进来的第一步开始,就已经猜到他来这里绝对是因为有事。 她看了一眼久久没有开口的沈怀树,主动挑开话题道:“四哥是有事找我?还是又想来与我说,有事要找韫玉?” 第103章 与我何干 沈怀树见沈川媚不止没有因为他刚才的话生气,还一下子就猜到他的来意,也就干脆直言道:“你既然知道,那就让四哥再见韫玉一面,我有大事要和他商讨。” “大事啊。”沈川媚轻轻一笑,抬起的眼直视沈怀树,在他期待的注目下,脸上的笑容刹那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面无表情的冷漠:“可是关我什么事?” 沈怀树根本就想不到沈川媚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以为她会直接答应的,就算不看他的面子,她也得想想韫玉那边,她却竟然拒绝的这么干脆! 他闻言,很是愣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的反应过来,眉头立即就皱了起来:“怎么能不关你的事?我可是你四哥!我要是不好过,你以为你就能舒坦?到时候怪罪下来,那就是整个沈家的生死大事!” 沈川媚并没有被沈怀树的恐吓吓到,懒散坐在椅子里的身子因为心情愉悦而放松的瘫在上面,面对沈怀树因为她的话而快要狗急跳墙的样子,她的心始终犹如死海一片平静。 “既然是关乎整个沈家的生死大事,你不想着找你父亲商量,却想着找韫玉这样一个外人商讨?” 沈怀树也是真急了,说话变得比刚才更加没有遮拦:“我该说你没见识还是应该骂你蠢?” “你都已经是韫玉的人了,怎么还会觉得韫玉是外人,他可是个有实力的男人,上一回他说我必能升任,你看,我不止升任了,还是连升!” “我的第一个目标达到了,现在当然要开始实现第二个目标!” 沈怀树并没有因为情绪的释放而有所收敛,反而因为提及这个而变得更加急不可耐。 他在沈川媚的面前焦虑的走来走去,并继续说道:“可是,韫玉他总是来无影去无踪,我根本就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出现,又会在哪里出现,我当然只能来找你,你是和他最亲近的人了,不是吗?!” 沈川媚没有劳累过度的左手搭在桌面,手指悠闲地在桌面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 那一声声若有似无的敲击声落进沈怀树的心里,顿时变成铿锵有力一样的巨响,始终震慑着他的心脏。 见沈川媚久久不说话,沈怀树终于忍不住,再次出声道:“你就一句话,到底帮不帮我联系韫玉!” 沈川媚眨了眨眼,终于有所行动,似乎很不能理解沈怀树的话,微微蹙起了眉道:“纵然是我和他最亲近的人,可这一点又和你有什么干系?” 沈怀树想也不想,理所当然的就道:“我是你四哥哥,你是我四妹妹,大家都是一家人,你不帮我还能谁帮我,别忘了,我们都姓沈!” “原来你也知道我们是一家人啊。” 沈川媚看沈怀树的眼神变得意味深长,她站起来绕过桌子走到沈怀树的对面然后站定,用着极其幽晦的语气道:“我一直都以为,四哥从来都只盼着我快点死呢……” 夜里起了凉风,室内的窗户都是大敞着,一阵风卷来,将室内的烛火吹的半明不灭,吹得沈川媚的一头青丝也是飘飘摇摇。 沈怀树对上沈川媚的眼,脚下猛然一退,心中竟是徒然升起一丝害怕,忘了转动的思维停止在刚才那一瞬,此时此刻满心满眼看眼前的人都像是魑魅魍魉。 “你是我四妹妹,我怎么会盼着你死呢!” 沈怀树嘴上说着,脚下还在不断的向后退,一直退到沈川媚就算伸手也难以碰到他的地方,他才重新停下脚步,神情扼腕,叹息又说道: “我知道之前在山州的事让你有所误会,可是那件事,我们也是受害者啊,差点因为一个下人坏了我们两房的关系,这太不值当了。” “不过这件事已经过去,如今大伯沉冤昭雪,祁右也找了回来,一家重新团圆,这是可喜可贺的事情。” “那我大哥沈骆堰呢?”沈川媚连话里都带起了刀刃:“我大哥就活该死吗!” “这件事,这就是个意外,当初……”沈怀树话到此戛然而止,再看向沈川媚的眼神,忽然就带起了警惕。 她想套他的话?是因为还对二房有所怀疑?还是早就知道了沈骆堰的死亡真相? 沈怀树心思千转百回,忽然就紧抿了唇,神色阴暗的瞪着沈川媚,犹如在凝视着一个死人,危险的人活着不好把控,可死人是永远开不了口的! “当初什么?”沈川媚眼睑半眯,透出的光凌厉而又狠鸷。 沈怀树在沈川媚的质问中,变得更安静了,垂直在身侧的手里已经多出了一把匕首,掩藏在宽大的袖子里,风一吹,若隐若现的在身侧显现出来。 屈莫广抱着一摞书刚整理到一半,就听见了沈怀树的声音,他也没当回事,继续整理剩余的书籍,可还没等他将剩余的书籍继续整理完,就听见了沈怀树那些过分不将沈川媚放在眼里的话。 他一开始想着,不管他们的关系再怎么恶劣,但到底是一家人,有什么事说开了就好,他一个外人要是中途出现,一定会给他们带来尴尬,索性就在书架间多等一会儿。 可是让屈莫广完全没有想到的是,沈川媚会说着沈怀树想要她死的话,更令屈莫广为之震惊的是沈怀树的举动,他不止随身携带匕首,竟然也是真的有杀掉沈川媚的想法! 他们不是兄妹吗? 看着那把在摇曳的烛光下也偶尔发出凛凛寒光的匕首,屈莫广再也站不住,疾步就从书架间冲了出去。 “站住!”沈川媚猛地一喝,眼睛紧紧盯着从书架间出来的屈莫广,然后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屈莫广还没走出几步路的脚,在她的紧盯之下最后还是选择了慢慢退回书架间内,但还是不放心的继续暗中观察。 正要向着沈川媚走去的沈怀树被她这么一喝,也是立即就停下了脚步,见沈川媚将目光放在他的身后,忍不住就回头看了一眼,可是所见之处空空如也,什么也没瞧见。 沈川媚不想屈莫广的存在让沈怀树看见,几步上前探手在沈怀树的肩膀上就是狠狠一拍。 沈怀树正转头向后完全没有防备,冷不丁的被这么一震慑,吓得鬼叫了一声。 他正要发飙,猛地回过头却见沈川媚正抿着唇努力在憋笑,先前她凌厉的眼神一下子就变得久远而不真实。 沈怀树一愣之后立即就反应了过来,抬起手一下子就戳在了沈传媒的脑门上,气焰大了,下手一点都不留情,气哼哼道:“竟是拿我寻开心!开玩笑也要有个度,这是想吓死我?!” 沈川媚恢复女儿家的可爱,对着沈怀树撒娇道: “四哥生气了?对不起嘛,今日我值夜,我太无聊也太困了,这才寻思着捉弄一下你,哪里想到原来你这么胆小,竟然被吓成这副模样。” “我错了,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 沈川媚扯了沈怀树的衣角,可怜巴巴的看人。 沈怀树在沈川媚抓住他衣角的时候就已经不着痕迹的将匕首收了回去,这会儿心脏都还在扑通扑通跳着来不及平息。 他瞪着眼正要继续发飙,想到还要靠着她来与韫玉周旋,暗暗长吸了一口气,只能将心头所有的不快都按下,说道: “你也老大不下了,别成天还和以前一样把自己当小孩子看,该懂事的时候就得懂事,懂没?” “韫玉那边,你赶紧替我联系一下,我有大事要和他说!” 沈川媚像调皮捣蛋的孩子做错事情之后一样的耷拉着脑袋,很乖巧的应了一声:“知道了。” 沈怀树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再也不愿意再在这里多留,大阔步直接就出了屋子。 沈川媚凝望着沈怀树离开的身影,脸上的神情逐寸的消失,在沈怀树转身的那一刹那,她的眼里瞬间又是一片萧杀! 第104章 伤人 屈莫广在书架间站了好一会儿,确定沈怀树不会再回来,这才重新走回沈川媚的视线里,看她的眼神一时间全是担忧。 “他……” 屈莫广想说“他不是你四哥吗”,可是一回想刚才沈怀树袖子里暗藏的杀机,这话他就怎么也问不出来,只觉得说出来简直就是在辱没哥哥这个身份。 而且这话其实也没有必要再问了,亲眼所见的真相,比任何话都还要来得有说服力。 屈莫广看着她,警醒道:“你要小心!他……” 他不知道沈川媚到底有没有注意到那把匕首,正想着婉转一点来提醒她这一次的危险,可话才到一半,就见沈川媚面容一笑,看起来很是无所谓的态度。 “你说匕首啊。”沈川媚已经回到座位,样子真的是浑然不在意,说道:“我知道。” 屈莫广看着沈川媚的眼神多了些震惊,不解道:“你既然都知道,那怎么还一直与他周旋?!他要是向你冲过去,你就危险了!” “他不敢。”沈川媚说的十分笃定。 屈莫广想沈川媚之前所说的话,又有些好奇:“沈怀树,真的想要你死?” 沈川媚抬头看了屈莫广一眼,反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刚才其实一直是在和沈怀树开玩笑?” 屈莫广一开始确实是这样以为,只当她是不服沈怀树的训斥,所以才有意吓唬沈怀树。 可是当看到沈怀树暗藏在袖中的匕首时,他才醍醐灌顶,看似在开玩笑的沈川媚,那一刻在沈怀树面前所表露的神情,反而是最真实的! 只是大家看惯了她往日的眉语目笑,因此在面对她偶尔的变脸时,才不会当真。 “要是沈怀树真的想杀你,那是不是说明,师父的冤狱,真是他们所为?”屈莫广被自己亲口所说出来的话,震惊得脸色泛白。 他一个外人听到这种事都这么难以接受,更别说与他们血浓于水的沈川媚! 当初沈松中出事之时,他已经进入太医院,为了先皇的病,他特地赶至山州寻求沈松中的帮助,那时才得知他入狱的消息。 因为是暗访,当时有一派人一直在追寻他的踪迹想要阻止他的行动,他隐藏了自己的身份,在得到沈松中所告知的沈老爷子沈怀平的手札时,他便秘密回到了荆阳。 可在那之后,他就一直暗中调查这件事,命人到山州周旋。 他听说,沈松中出事的时候,沈川媚也正处于病重中,但是府里的人并没有坚持为她诊治,反而是将她送到庄里,巧合的是,当天庄子就走水起火了。 他派人去过庄子,试图寻找一线生机,可是报回来的消息是所有的人命丧当场,烧的一整座庄子都成了废墟。 这世上哪有那么巧合的事,想必庄子的那场大火,也是沈家的二房所做! 屈莫广想明白这一切,整个人直接就怔在了原地。 “我大哥的死,也是他们一手造就。”沈川媚低垂的眉眼里闪过一丝痛楚,得空时常常会想,为什么不是重生到这件事还没发生之前,这样至少沈骆堰不会牺牲,他们一家就能真正的团聚。 她的心中也不会仍然还留下遗憾。 “你是不是觉得不可思议。” 沈川媚抬起头时,眼里的痛楚已经消逝,取而代之的是看向一脸难以接受的屈莫广时的好笑。 屈莫广紧抿着唇,他生长在屈家,家里人给他的宗旨是只需要专心他的仕途,家中一应大小事务,全不需他操心和烦恼。 像沈川媚这样的事情,别说让他经历,就是让他见上都没有机会。 屈莫广看着沈川媚还能如此轻描淡写的说出来的样子,心中一绞,忍不住就为她心疼了起来。 他从小衣食无忧,不知烦恼是什么,从来是要什么有什么,说句实在话,若是让他突然遇到这样的变故,只怕根本就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沈川媚虽然生长在商家,但相信在沈松中没有出事之前,生活也是无忧无虑的,更别说她还只是一个小姑娘,这世道对于女子来说都是艰难的。 屈莫广根本就难以想象,在那会儿举目无亲的她,是怎么一步一步走到现在的? 他心中的敬佩也是随着心疼油然而生,带着不解说道:“你既然知道师父是被他们所害,为什么还能看着沈怀树升任,看着他们在荆阳越来越壮大而不阻止?这种事就应该立即阻止,以绝后患才行!” 沈川媚道:“我搭上了殷家才顺势将我阿爹救出来,可等我处理好这件事,他们已经抓住了邑王这条尾巴,直接鱼跃龙门来到荆阳发展。” “我阿爹的事,沈农兴全部推卸在下人的身上,我没有沈农兴犯罪的直接证据,难道要贸然去杀他,然后再毁自己一辈子?” 屈莫广思绪跟着就是一动,再毁,她之前为此毁过自己吗? 他还没深入去想,沈川媚就又道: “为这样的人犯蠢,实在是太不值得了,活着的人,就应该更好好的活着,才能利用余下的人生,全心全意的去报仇!” “他们既然选择留在荆阳发展,我们不是没有选择权。” “都是从零点开始,就看谁的本事更高一筹了!” 屈莫广听着沈川媚的这一番解释,心绪顿时恍然。 难怪在所有人都议论她一个女子进太医院还争取官职时,她仍然那样义无反顾。 只怕是她早就猜中将来沈怀树的官路,不过是想多为自己争取一些胜算罢了。 “那你……”屈莫广看着一直低着头,情绪平静的好像只是在说别人的事的沈川媚,一时寡言沉默。 她在外从不谈及自己的家事和过去,面对大家时,永远都是笑脸相迎。 谁又能想得到,这样一个外表光鲜亮丽的沈医师,却经历了那样荆棘曲折的过去。 他动了动嘴皮子想要安慰几句,却发觉嘴笨的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屈莫广长这么大,第一次嫌弃自己不够聪明。 他缓了缓,才说道:“邑王的结局已定,他们却没事,可见他们已经成功从邑王那里脱身,你们同在荆阳,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以后要怎么办?” 沈农兴都不惧这样的事,她为什么要去烦忧? 沈川媚看了屈莫广一眼说道:“天色已晚,你该回去了。” 屈莫广一愣,但也知道她这是不想再说下去。 可经刚才沈怀树那一事,他再看这昏暗的屋子,总觉得不是那么安全,忍不住就道:“不如我来守夜,你先回吧。” 沈川媚闻言,这才将目光正式的放到屈莫广身上,说道: “我与你说这一番话,是希望你明白,靠近我身边随时都是危险,所以没事的时候,千万不要和我走的太近。” 屈莫广脸上都是惊愕,惊愕之后的表情又变幻不定,最后只余下难看,她愿意坦诚相待推心置腹说明是相信他,既然信任又为什么要他远离她? 她的话还真是,伤人…… 第105章 是心意 屈莫广嘴唇抿了抿,并没有因为沈川媚的话而就此直接离开,反而倔强道:“你和师父有难,我怎么能就此旁观?” 沈川媚却是铁了心思,再与屈莫广说话时所表现出来的态度,比之前冷硬许多:“这是沈家的私事,你一个外人,有什么理由插手?” 屈莫广神情受伤,垂直在身侧的双手都攥成了拳头,却还是固执道:“沈松中是我的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不可能看着他受危险而视而不见!” 这理由很正当,也能说的过去! 屈莫广在心里安抚了自己一句,继续道:“你是不是担心我也会因为这件事被牵扯进来?这一点你根本就是多心,屈家虽然只在宫中为医,但有人若是想要害我们,却也是不容易不能轻易得逞的!” “屈主簿,我没有在担心你。”沈川媚面容冷漠,将之前屈莫广塞给她的安神香囊拿出来递还给他,说道: “还有这个,屈主簿大概忘了,我不止是大夫,家中还有铺子,这点东西吩咐一声下去想要多少有多少,屈主簿金枝玉叶,就不劳你亲自动手了。” 屈莫广只是一味的盯着沈川媚看,并没有接手,她这是什么意思? 沈川媚抬起手就将香囊塞进他的怀里,再次催促他离开:“天色已晚,屈主簿快些回吧。” 屈莫广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线,生平第一次觉得狼狈不堪,竟然仅仅因为沈川媚拒绝了他的香囊… 他嘴上不说,可心里明白,真正的原因根本就不因这一点,而是沈川媚根本连想的念头都不愿意有机会给他。 她这是,直接彻底的将他给拒绝了! 他的表现有那么明显吗? 屈莫广根本想不透沈川媚是从哪一点看出他的心思的,他小心翼翼,不过刚迈出一条腿试探,她就已经有所察觉,直接一刀就将他的前路砍断… “沈医师,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屈莫广的脸色有些发白。 都不等他说完,沈川媚径直反问:“屈主簿想我误会什么?你我虽然是同僚,但也应该记住男女有别,你的善意我感激,但我的事我更喜欢自己做。” 屈莫广的出发点不全因善意,还有忍不住的想对她关心。 他像是被人踩了痛脚,上一刻还发白的脸,下一瞬就暴红,站在原地更是显得手足无措。 沈川媚看他这样也不再说什么,任由他喜欢站多久就站多久。 屈莫广呆呆杵了一会儿,像是才回过神来似的,慢慢转身走了出去,眼看着他一脚已经踏出门槛,却又突然停下脚步,回头道了一声: “你送的礼物,我很喜欢,就摆在书房里用着,我以为,你也是很喜欢我送给你的心意。” 说罢,屈莫广大阔步,身影转瞬在门外消失。 沈川媚闻言一愣,最近收到好些人的祝贺,她一直忙于事,那些贺礼就一直推在屋里的角落不及去看。 他送了什么?他口中的心意又是怎么一回事? 沈川媚脑袋的青筋一跳一跳的难受。 她以为这个香囊已经超出了男女之间的界限范围,所以当一意识到屈莫广可能存在的心思时,她当机立断就做了抉择,直接与他划清界限。 不管他的心思她有没有猜对,总之,小心谨慎一点总是没错的。 却原来,香囊的起因是因为之前的贺礼? 她头疼的揉了揉眉心,想不通透,索性就搁置一边暂时不想了。 撇去所有烦恼的心思,沈川媚埋头继续苦干屈顾上交代下来的考核试题。 忙到天明时沈川媚才彻底的闲暇下来,这个时间段,也正好到上值的时间,沈川媚将试题整合好,太医院的人也已经陆陆续续的来。 马宏才是来的最早的一个,对沈川媚感激涕零,拘礼道:“沈医师,谢谢你!” 沈川媚回了一礼,询问几声:“家中事可安好?” “已经处理妥当。多亏了在府衙门口遇到总旗殷大人,是他出面替我们家解决的麻烦。”马宏才感激道:“你们都是大善人,好人有好报。” 和老实巴交的马宏才寒暄,估摸着能在原地站一天都不能散,沈川媚拱了拱手忙扯其他的话: “我也是今日正好有事,马吏目客气了,既然你来了,那我就先行一步,哦,对了,这些试题,麻烦你待会儿交给左院判大人!” 马宏才忙接了手,沈川媚打着哈欠离去。 … 沈川媚回到沈宅,绿竹已经为她妥帖的准备好出门的便服和出游的一应用具。 若映为她梳妆打扮,明黄的水雾百褶裙,裙裾上点点红梅,锦腰束带更显盈盈一握,点点红妆衬得脸容香娇玉嫩。 绿竹手伤着不能亲自动手为沈川媚梳妆一番,干站在旁边痴眼:“不管任何时候,姑娘果然永远都是最美的。” 沈川媚对着镜子左右看看很不满意,拆掉了若映给她精心梳的发饰,说道:“简单些,再简单些,要舒服就好,说了不要好看。” 若映面对她的要求很不解:“为什么,虽说去的都是年轻人,可也不能太随意,殷姑娘身边都是有头有脸有权有势的公子小姐,咱们太随意多少显得失礼。” 大户人家会怎么盛装出行,若映是从没看见更想象不出那场面,她只知道,老夫人那边下了死命令,必须将姑娘打扮的妥帖之后再出门,不然就拿她是问! 沈川媚做甩手掌柜,家里一应琐事全交给她和绿竹,再怎么管着家里大小事务,可终究是个奴婢,她除了乖乖听令老夫人的话,什么也不敢说。 失礼不失礼的,沈川媚自己心中有数,是殷嘉彤要散心在郊外举行的游会,她精心打扮去喧宾夺主吗,做事要有分寸才不叫失礼。 她坚持道:“拆了,重新梳,既然是散心,当然舒适就好。” 若映是拗不过她的,只能依了她的意。 梳妆盒子里放着良姜送给她的珠钗,沈川媚蓦然想到在太医院里屈莫广说过的贺礼和心意。 “绿竹,去将这段时间大伙儿送的东西全部搬来。”她道。 “姑娘终于想着看啦!”闲着无事的绿竹积极又激动,受着伤的胳膊都用上了,也不喊一声疼。 第106章 煞费苦心 绿竹猜想哪些人在沈川媚心中的地位分量最重,然后按着那份比例将精美的礼物依次摆开。 “姑娘,这份是殷公子送的。”她指着摆在第一位置的礼物道。 沈川媚没按着她的排序打开,只是问:“哪一份是屈莫广的?” 绿竹一愣,暗想难道是她猜错,姑娘心中最中意的其实是屈莫广? 不像啊,姑娘不喜欢文绉绉全是书生气的男子,但这位屈公子风度翩翩,姑娘看上他也真说不定… 绿竹顺着往下指第二份,说道:“这个就是。” 小小极是精致的盒子映入眼帘,沈川媚伸手一挑便已将盖子打开,盒中金黄丝锦布上安静的躺着一支翠玉镯。 沈川媚两世都没有去研究过这些玩意儿,根本不懂,但看镯子晶莹剔透,势必是上好的玉镯。 “哇,这位屈公子出手真是大方,这镯子瞧着就让人移不开眼。”绿竹痴着眼感叹。 沈川媚看着镯子,脑瓜子疼,实在是想不到屈莫广会送这样的礼,记忆里他除了在医术上声望颇高,平日里用个形象的词语来形容,真的就是呆头呆脑。 这样的人会花心思在女子身上?简直不能想象! 但现在最重要的问题不是这个,而是她该如何更好的解决这件事。 关键要让屈莫广不再有那样的心思。 沈川媚头疼的揉了揉眉心道:“将所有的盒子都打开。” 绿竹依着排列来,开到最后殷嵇九的那一个,刚开到一半就听见她诧异的“咦”了一声。 “姑娘,殷公子送的也是镯子。”她道。 沈川媚刚要问怎么了的话卡在喉咙,细想了一下殷嵇九当日送礼物与她时的神态,不是很大情愿,那会儿多半是被殷老将军给逼迫的。 只是这老头子也太胡来了,竟然强制殷嵇九做这样的事! 沈川媚一一看过去,还好,只除了这两份,其余的都很正常。 她又问:“二房送的在哪里?” 绿竹很嫌弃的冲梳妆台的角落努努嘴道:“那儿呢,也不知送了什么来,又笨又沉的,搬都搬不动。” 沈川媚让她打开。 绿竹开了,看清里头的东西立即一愣,说道:“怎么是书籍?” “书?” 沈川媚闻言道:“拿来我看看。” 半新不旧的书籍被捧来放到沈川媚的手上,只一眼,沈川媚眉一拧,神情瞬间沉冷。 “去,把门关上!”她忽然厉声。 绿竹不知道怎么了,但见沈川媚神情如此凝重,也猜肯定是事实不妙。 她也不敢多问,忙去关了门回来,这才忐忑不安地问:“姑娘,这是怎么了?” 沈川媚肃容问道:“这份礼物,千真万确是二房送来的?” 绿竹点头郑重道:“奴婢敢以性命担保!因为大而沉,之前搬进来后,我就没再挪出去过,这屋子常人也不能轻易进来。” 沈川媚沉吟片刻道:“知道这是什么书吗?” 绿竹和若映面面相觑,摇了摇头,当然不知道。 沈川媚道:“宫中的医典,因为这次考核试题,左院判大人先前便在宫中差人寻找这份典籍,但一直都寻找不到。宫中的东西不能私带出来,如果被人知道这份医典在我们这里…” 她看着因她的话,脸色乍然骤变的绿竹和若映,没有将后面的话说完。 但就算她不将话说完,绿竹和若映也明白这其中的严重性。 “二房的人怎么这么歹毒!”绿竹恨恨的咬牙切齿:“这事要是传出去,毁了名声算是轻的,搞不好,不止要被治罪,姑娘好不容易得来的官职怕也是要不保的!” 若映也是担忧不已:“那现在怎么办?” 沈川媚探头瞥了眼梳妆台角落的礼盒,盒子里垒了一箱子都是。 这本书籍原是一套,整套下来共有二十八册,原本在太医院的东西现在却出现在她的闺房里,也真是为难沈怀树那么煞费苦心将这些医典带出来。 沈川媚道:“数一数,是不是整二十八册书籍。” 绿竹埋头翻了一会儿,抬起头来时都快哭了:“是二十八册子,姑娘怎么会知道?” 本来就是太医院的东西,她无事时最是喜爱窝在太医院研究那些医典书籍,怎么会不知道这些。 沈川媚指尖在医典上闲散地敲击着,思虑了一瞬后,冲被吓得不轻的绿竹道:“你去喊良姜进来,记住,这件事不可让外人知道。” 绿竹现在恨不得将所有的门窗紧闭,哪敢再与外人道,她忙地下去喊良姜进屋,刚一进屋,立即就将门关的死死。 良姜站在门口看神情严肃的几人,最后将视线落在正梳妆打扮结束了的沈川媚身上。 她明显是有话要说的样子,他站在一旁便静静等着。 沈川媚道:“一会儿我与嘉彤和怀珠出门,殷公子会带人护送,你就不用去了,不过有件事要交代你去做。” 良姜的宗旨是,保护好她,做好她交代的每一件事。 他冲着沈川媚眨眨眼,示意她说事。 沈川媚刚要开口,良姜却忽然抬手阻止,脚下阔步一下子闪到门口,门一扯,外面立即摔进来一面生的婢女打扮。 良姜微一俯身,匕首出鞘已经抵在婢女的脖子上。 绿竹更是质问道:“迎秋,你来这里干嘛?!” 被喊迎秋的婢女年龄不大,瞧着和绿竹若映查不了多少,似乎极是胆小,一见抵在脖子上的刀,整个身子都颤抖了起来。 良姜通常只会在怀疑人和确定嫌疑的情况下对人动刀子,可见这婢女的行径很值得人怀疑。 沈川媚质问道:“你躲在屋外,要作何解释?” “奴婢没有躲在屋外偷听!”迎秋眼泪一下子啪嗒掉下来,又怕又惊又惧,哭的楚楚可怜。 沈川媚眉梢就是一扬,她可没说偷听,这算不打自招? 迎秋道:“奴婢是来禀报的,殷姑娘和耿姑娘已经来了,她们正向老夫人问候,老夫人就差奴婢来问一声,姑娘好了没有?” “是吗?”沈川媚睥睨着眼端详瘫软在地上的迎秋,慢慢扯起嘴角笑:“那还真是冤枉你了。” 她转头道:“良姜,把刀收起来,你吓着她了。” 良姜不情不愿的,对上沈川媚暗示的眼神之后,这才听话的退到一旁。 沈川媚站起来亲自去将迎秋扶起来,姿态娴雅笑容温柔:“他们都是粗人,你不要怕,看你长得可爱又激灵,正好这几日绿竹的手臂受伤,不如你就留在我的屋里头做事,以后有不懂的,就问若映和绿竹吧。” 绿竹不明沈川媚的打算,张嘴就要说话。 若映扯扯绿竹的衣角,阻止了她的开口。 第107章 习惯难改 迎秋很是受宠若惊,根本不敢相信,她这么轻易就能进到沈川媚的屋子里,还能留下来做事。 安排好迎秋的事,将良姜和绿竹都留在家中,沈川媚就带着若映离开了。 若映揣摩沈川媚的心思道:“姑娘是不是怀疑迎秋,所以故意将她放在屋里?” 沈川媚点头直接承认道:“良姜不会故意为难别人,他既然抓着迎秋,必定是她躲在门外已经有一会儿,刚来的丫头哪儿来的胆量听墙角,那势必是有人嘱咐了。” “可是这样故意把迎秋放在屋里,绿竹她也是五大三粗的,哪里会看的住早就存了心思的人!”若映蹙眉担心道:“还是奴婢去换绿竹吧,不能叫有心人有机可乘了去。” “就是要绿竹跟着迎秋在一起才可以啊。”沈川媚脸上露出一抹狡黠:“不这样,怎么叫她有机可乘?” 若映根本想不到沈川媚的真实用意,但看沈川媚一点担心都没有,也就跟着慢慢的放下了心。 殷嘉彤和耿怀珠那边与沈老夫人问候结束,也正往门口走,沈川媚在小小的院子里和她们相会。 两人看着沈川媚的着装,都是定睛一亮,她们一直都知道沈川媚是长得极为好看的姑娘,哪怕是平日里素面朝天不施粉黛的时候,也都比她们好看。 只是没成想,沈川媚不过稍作打扮一下,就如牡丹艳开,比她们想象中的还要美丽多姿,那娇嫩嫩能掐出水的脸蛋儿,朱唇好似蜜桃一样水润的柔软,盈盈一笑周围的一切都失了颜色。 难怪能有那么多男子与她传出绯言。 她们身为女子看了心都要化了,更别说那些男子了。 耿怀珠也是很久没有看见沈川媚这样好看的打扮穿着过,拉着她忍不住高兴:“你总算把自己放在心上里了。真好看!” “哪是好看?”殷嘉彤一唬,又哈地一笑:“分明是仙儿!” “就知道贫嘴取笑!”沈川媚抬起手猛地戳了一下殷嘉彤的额头,催促道:“走了,不然回来就该晚了。” 三人这才并肩走出沈宅。 殷嵇九带着一队人守护,因为是外男,沈松中又去了百草堂,所以他没有进屋而是等在了外面,抬头就看见了打扮一番之后的沈川媚,不由一愣。 他的身边全是糙老爷们,成天只知道训练办案处理事情,许多老大不小了,也不想着成家。 但就这样的糙老爷们,也开始学会了谈论女子们的事情。一向素面朝天不注重衣着外表穿得、成天一身太医院锦袍的沈川媚,成了他们议论和猜测的对象。 殷嵇九走到哪儿,都能听到沈川媚的名头。 他们夸她各种好,重要的是很漂亮! 殷嵇九盯着沈川媚,直到她坐进马车,这才收回视线,一转头,猛地就看见跟着他一起来的手下早就看痴了神。 他一巴掌打在痴了神的男人的脑门上,哼唧了一声道:“别犯痴犯蠢了,守好队保护好人,有任何闪失,你们就都别想再回锦衣卫了!” “就许你欣赏,还不许别人多看几眼?总旗大人这是在徇私舞弊!”男人哼哧哼哧着小声嘀咕抗议,实际却是怂的丁点不敢多做停留,一溜烟就跑远守到自己该守的位置。 马车晃晃悠悠,慢慢的出发了。 沈川媚视线顺着飘飘荡荡晃动的帘子往外望,隐约能看见在前方骑马护送他们的殷嵇九背影,这一看,她直接就盯了半晌,直到身边的殷嘉彤和耿怀珠都发现了她的凝视。 “川媚,你怎么了?”耿怀珠轻轻推了推沈川媚提醒。 殷嘉彤虽为女子,却从来没有那种三从四德,女子不能随便露面的概念,见沈川媚喜欢盯着殷嵇九,直接就挑起了帘子说道:“他有什么好看的?偷偷摸摸作甚,要看就光明正大的看,一次看个够!” 殷嵇九闻声回头看了一眼,眼睛却是直接对上沈川媚的眼,笑着问道:“看什么?” 沈川媚暗暗瞪了下他,分明知道她们在说什么,偏要装傻故意来问。 她收回目光,冲殷嘉彤和耿怀珠笑了笑,说道:“一晃眼以为看到猴子骑马,认真一瞧原来是我花了眼。估摸着是昨夜轮值累着了,我且先眯一会儿。” 身边的两人闻言“噗嗤”一声笑。 沈川媚轻轻将脑袋搭在耿怀珠的肩膀上,真是打起了哈欠。 殷嘉彤也晓得沈川媚忙,见她真是神情疲惫,忙放下了帘子正色道:“这一路过去还要挺长时间,你紧着时间多休息一会儿,可不能累坏了!” …… 沈川媚打了个小盹,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到达目的地,马车里也没有殷嘉彤和耿怀珠的身影,倒是她的脑袋,枕着一个小小的枕子。 她挑起帘子就要下马车,刚探出头,就看见殷嵇九坐在先前车夫驾马的位置,双手环胸正闭着眼,呼吸均匀,也像是睡着的样子。 沈川媚下意识就放轻了动作,这会儿天色还早,郊外到处阴冷湿寒,又已经是渐入寒冬的天气,在冷风鼓鼓里打盹肯定要受不住的。 而且她记得,他身上旧伤颇多,一到寒天就会犯疼。 她私下看了看,缩回马车里,找出一件披风轻轻搭在他的身上,才盖到一半,看起来沉睡中的殷嵇九,却是猛地就睁开了眼。 沈川媚知道殷嵇九特别的警惕和敏锐,所以从头到脚的动作都充满了小心翼翼,根本没想到都这样了还会惊醒他。 被殷嵇九这样猛地一瞅,一时间,沈川媚也是愣在了当场。 沈川媚本就因为拿着披风探手过去身子微微向着殷嵇九倾斜,这会儿这么互相一瞪眼,才惊觉之间的距离近的都能闻到彼此身上的味儿。 沈川媚一惊,身子猛地往后一退,一屁股就坐在了马车上,脸上一闪而逝的踌躇,倒像是被殷嵇九的突然转醒吓得不清。 她紧跟着就解释道:“这里山野荒林,我看着天寒地冻,所以就给你披了下……”说罢,又转开话题:“对了,她们都去哪里了?” 殷嵇九视线从沈川媚的脸上移到她手里的披风上,其实不用想,他也知道她的用意,因为他根本就没有睡下。 担心他? 第108章 看上无疑了 殷嵇九嘴角微微勾着,跳下马车道:“下来吧,我带你过去。” “好……”沈川媚抱着披风,直接就披到了自己的肩头。 马车下面没有脚蹬,车夫这会儿也不知去了哪里,沈川媚瞅了一眼站在几步远的殷嵇九,对上他带笑的眼,顿时就打消了请他帮忙的想法,手沿着车架一撑,人就跳下了马车。 她人还没落地,殷嵇九就猛地几步阔到她的跟前,探出一只手就稳稳抓住了沈川媚的胳膊:“小心。” 沈川媚差点趔趄的脚稳住,一抬头,冷不防就撞进了殷嵇九的眼窝。 他的眼里仿佛带着水气,柔的能滴出水来。 沈川媚心头猛地一突,才意识到这会儿身子倾了一边,正倚在殷嵇九的身上,姿势过于的亲密。 她面上不动声色默默将手缩回,主动与殷嵇九拉开距离,道了一声:“谢谢。” 殷嵇九没说什么,只是带着沈川媚向殷嘉彤他们所在的地方去,在沈川媚看不到的另外一侧,抬手抚了下耳垂。 她身上有药香,随风袭来淡淡若有似无似乎一吹即散,又久久的索饶鼻尖,撩进心弦。 殷嵇九按了按胸口,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心悦神怡。 …… 沈川媚跟着殷嵇九来到殷嘉彤他们聚集的地方,却没有看见什么人,只剩奴仆们在忙和几个锦衣卫守着。 耿连什这次也跟着殷嵇九一起出来,见到他们立即解释道:“嘉彤闹着无聊说要狩猎,我让人护着他们一起去,定了地儿不能走太远。” 林里正好传来殷嘉彤欢笑的声音,想是逮到了好猎物。 耿连什冲着声音处努了努嘴又道:“就在那处,看样子应该快回来了。” “去吗?”殷嵇九回头询问沈川媚。 沈川媚眼里有亮光,上一世她到死都坐着轮椅,今生脚能走了,却是诸多琐事羁绊,既然难得出来,当然要耍个痛快。 她点点头道:“去!” 殷嵇九一笑:“走,带你去。” 沈川媚乖乖跟在殷嵇九的身后,知道山里常有猎人设下的机关,危险从来都是看不见的,她踏着殷嵇九走过的脚印,一步一步覆盖着。 殷嵇九走了一段路出去,才发觉身后一片静悄悄的。 他回过头,便一眼瞧见沈川媚踏着他的脚印,却因为他的步伐太大,因此走得艰难连带着身子都有些摇摇晃晃,像个孩童似的样子。 殷嵇九心下不由又是一突,明明是被人称之为花容月貌,怎么可以也能这么可爱? “你在干嘛?”他不由扬起笑容。 沈川媚已经走到他的跟前,双手抓着披风将整个身子都裹在里头,只露出脑袋的样子徒增几分萌萌的天然呆。 她道:“山中多有狩猎之人,陷阱颇多,走你走过的路,安全。” 殷嵇九喉结一滚,听见咕咚的声音,他抿着唇转身继续向前走,脚下的步伐已经不动声色的放慢放小。 沈川媚注意到了,抿着唇微微笑。 …… 耿连什没有跟着他们一起去,坐在一处突出的石头块上正享受着随从给他端来的可口点心,视线却是从放在殷嵇九身上之后就再也没有挪开过,猛地瞧见殷嵇九挂笑的脸,他直接一口点心噎在了喉咙里。 “是不是我眼快瞎了?”他不敢相信的用力揉了揉眼,继续盯着殷嵇九,才又道:“我怎么看见嵇九不止笑了,还快笑成了一朵花!” “可不是,总旗大人什么时候变这么温柔了?”留在原地的其他锦衣卫这会儿也凑到耿连什的身边,同样是抬着手揉眼睛,不敢相信。 有人都快惊掉了下巴,感叹道:“走在大街上都能吓哭孩童,素来有阎王脸之名的总旗大人,原来不是面瘫啊……” 有人拍手激动道:“总旗大人这是看上人家了!” “不会吧,总旗大人去聆音楼从来不叫姑娘。”这人忽然压低了声:“不是说,他有龙阳之好?” 耿连什一掌拍在他的脑门上,大骂道:“这种传言你也信,蠢到天边去了!” 先前猜殷嵇九看上沈川媚的那人接了话继续道:“可不是,聆音楼的姑娘不过些庸俗的胭脂水粉,哪能入得了总旗大人的眼,我敢打赌,总旗大人一定是看上沈姑娘了,要是我错了,我的头给你们当椅子坐!” 赌这么大? 众人哈地一笑,纷纷跟着打赌。 耿连什看着已经没有殷嵇九和沈川媚身影的林子,下意识就抬手抚了抚自己的脖子。 难怪先前在太医院旁边的废屋里看见沈川媚和屈莫广的身影时,殷嵇九的脸忽然就变得那么臭,还阴阳怪气的说什么他和沈川媚也是传过绯言的,感情老早之前他就已经在打沈川媚的主意! 耿连什记得,当时他好像还感叹过一句沈川媚屈莫广金童玉女其实挺般配的…… 想到此,耿连什的身子猛地就是一颤,惊回了神,忙扯下腰间的荷包道:“我也参与一份,咱不赌总旗大人喜不喜欢沈姑娘,昭然若揭的事赌起来没意思,咱就赌他什么时候能把沈姑娘娶回家!” 有人道:“总旗大人什么身份,想去沈姑娘,这不是易如反掌的事,要按你这么说,这赌起来也没意思。” “不。”耿连什伸出食指,笃定地摇了摇,道:“我们就以半年为期限,看咱们的总旗大人能不能抱得美人归。我赌总旗大人娶不到沈姑娘!” “讨个媳妇哪那么麻烦,再说还是总旗大人!”那人附和道:“我赌总旗大人半年之内一定能娶到沈姑娘,你就等着输吐银子给我吧!” 殷嵇九常年习武,练就耳聪目明,众人嬉嬉闹闹声音穿透林子,传进他的耳朵里。 他站定再次回头看向沈川媚,她不再低着头一门心思覆盖他的脚印,目光早被附近的景色吸引,心旷神怡了,褪去平日的防备,脸上都是明亮的笑容。 看来她什么都没有听到。 殷嵇九见她一直盯着前方的野果树看,便问了句:“想吃?” 沈川媚看了他一眼,才点点头:“从庄子的大火里逃出去后,那段时间,都是靠着打野果度日。” 她开口的那一瞬,殷嵇九就已经动身走到果树下,等她把话说完,他已经在那里动手摘了。 沈川媚看着殷嵇九半晌,忽然向后退了几步,闪向旁边的密丛里,压声问:“怎么了?” 第109章 这是什么神仙操作 良姜矮着头在她手里写字。 沈川媚收回手时神情多了一抹严肃,说道:“我知道了。告诉他,将人看住,我回去后再行处理。” 良姜隐没进密丛中一眨眼就消失不见,沈川媚重新回到原地。 殷嵇九正好抱着一堆果子也回到沈川媚的身边,从头到尾,仿佛都没有看到她这短暂的消失,直到从怀中选出一个又大又红的果子递给她,再抬起手替她拿掉头上沾染的芦苇。 他一句多问也没有,只看了她一眼道:“你也知道山里猎人多,陷阱也多。下次有事情就直接跟我说,你站着别动,我会自己离开。” 沈川媚捏着果子在手里把玩,暗暗瘪了瘪嘴,倒也不觉得被他戳穿之后有什么尴尬,只是觉得还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他,无趣的很。 殷嵇九将她脸上的小表情尽收眼底,忍不住勾唇一笑,说道:“不吃吗?” 沈川媚捏着帕子将果子的表皮擦干净,递给了殷嵇九,等他接过了,才伸手从他怀里又挑了一个,继续将表皮擦干净之后才啃了一口吃起来。 她看了一眼并不打算吃的殷嵇九,说道:“吃吧,这果子自带清热解毒的功效,吃着只有益处不会毒死你的。” 殷嵇九很听话的动嘴咬了一口,眼神依然还落在沈川媚的身上,心里多了几分不解。 他们之间的关系最多算朋友,认识的时间满打满算连半年的时间都不到,可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沈川媚和他相处时给予他的感觉,竟然有种其实认识年深日久的心情。 “甜吧。”沈川媚暂时的放下疲惫和压在心上的事,只认真地享受这一刻的欢愉,也根本没注意这短短的时间里,殷嵇九对她起的疑惑。 殷嵇九应了声:“甜。” 果子很甜,甜到心坎里的那种。 他看着站在眼前比他矮出一大截、因为一颗野果就能弯了眉眼的沈川媚,将怀里的果子全部塞给她,又往果树走去,并说道:“多摘些,大伙儿也尝尝鲜。” 殷嘉彤他们狩猎从林里回来,走的正是殷嵇九带着沈川媚要去找他们的这条路。 一众人看着爬到树上的殷嵇九,以及站在树下正弯腰捡果子往怀里装的沈川媚,都愣在了原地。 男耕女织吗? 这是什么神仙操作,竟然让风度翩翩的总旗大人,像个农夫一样爬上爬下的劳作,明明可以一刀劈下整根枝条直接砍回去就了结的事,偏偏要这么浪费时间浪费体力! 一众人将目光纷纷落到树底下仙儿一样的女子身上,忽然就明白了过来,原来如此。 有人还没见过沈川媚,不禁好奇问道:“那位是哪家的姑娘,怎么以前都没见过?” 殷嘉彤眨着眼看树上的殷嵇九,直接就是惊呆了。 她分明记得有一回她想吃果子,求着让他上树给她摘几颗,他万分嫌弃最后也只让李进中给她动手。 她有些难以置信的揉了揉眼睛,尽管眼前的画面美如景,可一想到殷嵇九连给自家妹妹抬胳膊都不愿意,却为沈川媚亲力亲为的差距,还是忍不住在心里狠狠地嫌弃了一番。 “她是我家的!”殷嘉彤豪气道。 “咦?”有人诧异道:“将军府什么时候多了这样一位仙儿姑娘?嘉彤,你快给大家引荐引荐。” “想认识,自个儿去问我大哥!”殷嘉彤坏坏一笑,便大跨步向着沈川媚走去。 众人闻言,一想殷嵇九的丰功伟绩和他的一身本领,顿时都焉儿了。 沈川媚也已经看见了他们,笑着冲殷嘉彤和耿怀珠招手喊她们过来:“有口福了,都来尝尝。” “托了你才有的这个口福。”殷嘉彤嘿嘿说道,脸上露出的笑容也是坏坏。 殷嵇九见众人都回来了,落在地上的果子也许多,这才从树上下来,听见殷嘉彤的话,一个眼神立即不动声色的瞪过去,说道:“人都到齐了,就搭个手,将果子都捡回去。” 一众人手上都没有装的工具,又懒得再回去喊奴仆们过来,就一人怀里都抱着一堆回了集合点。 奴仆们瞧见了,赶忙拿着篓子上前去接,装得满满的三个篓子。 殷嵇九当即就吩咐:“去洗些来。” 他们所处的位置是荆阳郊外,地处蛟北山脚下,四周被绿荫环绕,前方还有一面瀑布,瀑布从上至下周围长满了小苍兰,美景如画令人心旷神怡。 奴仆领命带着果子到瀑布底下洗净。 殷嘉彤静不下来,嚷着声喊:“我们去捉鱼!” 她不由分说地拉上沈川媚和耿怀珠就向瀑布的方向踏去。 殷嵇九瞥了一眼才刚把披风拿下的沈川媚,一把就扯住了殷嘉彤的衣领,带着些不易察觉的警告道:“不许去。” 耿连什更直接道:“嘉彤,她们身娇体弱的,可受不了水里面的寒气,要去你自个儿去!怀珠要是再病了,等回了山州,祖母还不得将我大卸八块!” 耿怀珠听着耿连什的话,盯着瀑布看的眼微儿愣神,静了一会儿,忽然道:“瞧着倒是好玩,水里许多的鱼儿,川媚脚伤……” 沈川媚抬起视线看过去。 耿怀珠猛地意识到说错话,忙就转开话道:“就我和嘉彤去吧。” 殷嘉彤歪着头看沈川媚问:“脚怎么了?” “之前不小心伤了脚,已经大好。”耿怀珠忙解释道:“不过她身子弱又怕寒,替我们盯梢鱼儿的去处便好。” 沈川媚盯着耿怀珠看,眼神复杂。 她认识耿怀珠这么些年,见过耿怀珠最欢脱的时候,也就是小时被她带着去捉弄沈祁右,平日里更多时候就是正正经经的大家闺秀,能做到几天几夜不出门只待在屋里看书写字作画的姑娘,眼下却说鱼儿瞧着好玩? “怀珠。”沈川媚喊了一声。 耿怀珠一只脚已经踏进水里,闻声回过头来对上沈川媚的眼,嘴角扯开一抹平静理智的笑容。 沈川媚原本想要说的话,霎时烟消云散,看着耿怀珠义无反顾坚决走进水里的脚步,忽然就明白了过来。 耿怀珠现在所做的,不正是她向她所提议的事! 沈川媚拢了拢袖子,将冰冷的双手藏在里面,给耿怀珠回以一抹会心的笑容,鼓励道:“去吧,小心脚下。” 耿怀珠原本还有些忐忑的心情,在得到沈川媚的鼓舞之后,顿时变得更加坚定更加勇往直前。 第110章 被发现了 耿怀珠会摔进水里,是所有人都预测不到的事情,等听到噗通一声,众人反应过来时,就看见耿怀珠已经在水里扑腾了好几下。 耿连什一见自家妹子整个身子都入了水,脸色登时大变,双腿一跃人已经冲进水里,很是眼疾手快的将耿怀珠捞上来。 沈川媚命人拿来披风,待耿怀珠一上岸就将她裹住。 游会是殷嘉彤举办的,除了邀请沈川媚和耿怀珠,还有许多来自荆阳的各家世族里的公子和姑娘,意外发生的实在太过突然,那些陪着殷嘉彤一起下水的人,一直到耿怀珠被救上岸,才恍然惊醒,忙也跟着上了岸。 “怀珠!”殷嘉彤脸色有些不好,急急的跟在耿连什他们的身后。 “没事,我去马车里换一身,你们继续玩。”耿怀珠回过头安抚殷嘉彤。 沈川道就势道:“我陪她一起去。” 耿连什面色沉沉说了一声:“我先送你回府!” 耿怀珠见惯了耿连什的吊儿郎当,乍一看他这么严肃的态度,是真的有些害怕,立即求助的看向跟上来的殷嘉彤。 这些人里,也就殷嵇九和殷嘉彤能在耿连什的面前说的上话,殷嵇九她是断然不敢相求的,只能将希望落在一向好说话的殷嘉彤身上。 殷嘉彤心里有疑惑,也想问耿怀珠,见势忙将耿连什挤开,自己扶住了耿怀珠另一边道:“才玩的痛快,回什么回,我陪着怀珠一起换一身再过来。” 回到马车,殷嘉彤当即就将也送她们过来的婢女远远地遣退,脸色冷凝的盯着耿怀珠看,肃声道:“你告诉我,怎么回事,为什么要故意摔倒?” 耿怀珠特地是远离了大家伙儿才摔进的水里面,就是为了提防被人发现。 这群人里,胆子最大的人也就殷嘉彤,但她这人一向粗心大意,耿怀珠也是在确定她没有注意的情况下才佯装的滑倒。 没曾想,殷嘉彤一开口就是质问。 这是确信她假摔无疑了! 耿怀珠心下一慌,下意识就转头看向身边的沈川媚。 殷嘉彤更加察觉不对,跟着看向沈川媚,眉头都快拧巴成麻花,质问道:“你知道怀珠故意摔倒?不对,应该说,你们到底在干什么!为什么要这样?” 沈川媚嘴巴一动,刚要说话。 殷嘉彤立即就抬手阻止道:“我不想听你说,你三两句就能把我带沟里,我就算是荆阳第一大聪明也斗不过你,我要让怀珠亲口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耿怀珠裹着沈川媚给她的斗篷,身子在轻轻地颤抖着。 殷嘉彤心一下子就软了一半,哼哼道:“先换衣服!” 沈川媚拿干净的衣服出来给耿怀珠。 耿怀珠拿不定主意,殷嘉彤实在是不能藏事的人,她若是将这件事说出来,只怕回头殷老夫人也能跟着知道这件事,搞不好事情会变得更糟糕。 她再次看向沈川媚,见沈川媚一点没有阻止让她说,更没有要敷衍殷嘉彤将她蒙混过关的意思。 沈川媚感受到耿怀珠的凝视,抬起头就是一笑,说道:“没事,说吧。” 耿怀珠这才稍稍放了些心,换着干净舒爽的衣服,一边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与殷嘉彤听。 “所以,你是为了不回山州,才想出来的这样笨的下下策?”殷嘉彤因为难以置信而瞪大双眼,杏仁大的眼睛里闪着光,羡慕感叹唏嘘情绪汇聚一片:“为了沈祁右,你还真是什么都敢胡来!” 耿怀珠紧紧握住殷嘉彤的手,祈求道:“这件事,请你务必保密,千万不要让姑祖母知道!她要是知道我为了留在荆阳故意生病,一定会大发雷霆,到时候不管说什么,我一定都是得回山州的!” 殷嘉彤听了此话,蹙着眉,又沉着脸。 耿怀珠见状,心一下子跟着沉到谷底。 一直在旁边没说话,只忙着给耿怀珠擦干头发的沈川媚,却在气氛有些凝重的当下,噗嗤一声轻笑了出来。 她睨了殷嘉彤一眼道:“好了,你再吓她,她怕是要当场哭出来了。” 殷嘉彤这才缓了情绪,也是没绷住一下就笑了起来,说道:“她一开始不同我说,却与你道心思,这分明是不信任我,我当然要教训吓唬她一下,才能平衡心中的失落啊。” 耿怀珠一愣一愣的,看着她们的笑容,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她担心的一颗心都扭成了麻花,都快打成了死结,到头来,感情只是殷嘉彤在故意吓唬她? “你们怎能这样坏!”耿怀珠又怒又急又羞,横眉怒眼瞪着眼前的两人,却也因殷嘉彤的态度,狠狠地松了一口气。 殷嘉彤宽慰道:“你放心吧,我平时虽然不大靠谱,做事说话都不经大脑,可是事情的轻重缓急,我还是拎得清的。再说这可是你的终身大事,好不容易和屈家那块迂腐的木头退了亲,又找到属于你的幸福,我当然是一百个支持的!” “谢谢你们。”耿怀珠感激道,心松了,寒意也一下子从脚底直窜头顶,她猛地打了一个喷嚏。 殷嘉彤笑道:“得,你的小心思这下肯定是成真了,想不生病都难。” 耿怀珠瞪了她一眼,抿着唇偷笑。 … 有了耿怀珠的这一场意外,等沈川媚三人回到人群里,一众人都老实了,谁也不再提议往危险的地方去,一个个的,都默契的待在原地,玩起文人们日常的吟诗作对。 这东西殷嘉彤不在行,其余的人却都是信手捏来,对于能长时间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只为了专研诗词作画的耿怀珠,更是不在话下。 有人起了头,耿怀珠应景的接上两句,正好给刚才摔进水里弄得一身狼狈的样子挽回几分形象。 沈川媚跟殷嘉彤一样,对吟诗作画也不太感兴趣,看殷嘉彤起身向着长满小苍兰的山脚处走去,她也起身一道跟着前往。 “你和怀珠,是不是在谋划着什么?” 沈川媚刚俯身手还没碰到小苍兰,猛地就听见身后传来的殷嵇九的声音。 她直起身,寻了一眼殷嘉彤的身影。 殷嘉彤原本就在沈川媚的不远处,只是旁边瀑布声淅淅,并没有听到殷嵇九盘问沈川媚的话,一见殷嵇九主动找沈川媚说话,更加故意走远了些,顺着外围绕了一圈,重新回到人群里,独留他们二人相处。 沈川媚看着殷嘉彤渐行渐远的身影,只剩满脸的无奈。 这家伙,也不知道成天在想什么? 竟然留她一人面对素来有阎王之称难以对付的殷嵇九! 她看着神情严肃的殷嵇九,头疼不已。 第111章 学学体谅人 殷嵇九原本只是猜测的想法,见沈川媚眉宇纠结,这才确定下来,这其中必定是有事的。 他见沈川媚久久不语,更直接的问道:“怀珠为什么要故意摔进水里?她想干嘛?” 沈川媚努了努嘴,在想应该怎么将这件事圆过去,就听得殷嵇九又道:“前些日子我听祖母提及过,怀珠想要继续留在荆阳,是不是和这件事有关。” 他的语气极是肯定。 沈川媚原本想要敷衍的心思,顿时就打消的一干二净,她俯身折了一朵小苍兰,放在鼻尖嗅了嗅的,感叹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殷嵇九闻言眉宇就是一拧。 耿怀珠摔进水里之前,他分明记得耿怀珠的手一直搭在殷嘉彤的身上,走的稳稳当当,可走到一半中途就松了手,当时他站的远,这一幕收入眼底因为看不真切所以才不敢确定。 殷嵇九见沈川媚这么直接的承认,顿时沉声问道:“为什么这么做?” “如你所说,怀珠为了留在荆阳。”沈川媚道:“耿府勒令怀珠回去山州,殷老夫人因怀珠解除与屈家的亲事而生气,不愿站出来为她向耿府说情。荆阳的屈府不嫁,回到山州,只怕耿府会直接给怀珠安排亲事,到时候她只身一人,就算不想嫁也奈何不了现实。” 殷嵇九也听说过一些事,自从耿怀珠来到荆阳,身体就出现各种问题,特别是每次一提及去屈家走一走,或是屈家来人,她总能恰巧的身子出现各种病症来推托见面。 久而久之,大家也就猜出些耿怀珠的心思,估摸是无意屈家,看不上屈莫广了。 殷嵇九道:“对屈府不满意,她可以直说,再说祖父后来也出面为她取消了这桩亲事,既然没了这桩姻缘,舅舅再为她另行安排也实属正常,她连对方的家世人品看都还没看就惧怕成这样。” 说到这,他抬起头又看了沈川媚一眼,才继续说道:“你实话说,怀珠要取消亲事的原因,其实无关看不看得上屈莫广,而是她在躲避所有亲事!” 沈川媚默默听着殷嵇九的阐述,心中早已经又感叹了不知多少遍。 仿佛一下子又回到了上一世的日常生活,不管是她在人前的所作所为,还是她在暗处见不得人的所作所为,任何时候,只要他开口,都能被他猜测分解的不差分毫。 而他最大的兴趣之一除了酒,大概就是拆解她的事情,包括她的秘密,然后看着她又气又恼却只能隐忍的样子,得意忘形的哈哈大笑。 沈川媚回视着殷嵇九不说话,双手拢合又藏进袖子里。 殷嵇九一见沈川媚这个动作,嘴角顿时又扬起笑容:“所以,怀珠这么费尽心思,其实是因为她早已经心有所属,对不对。” “这个,我也不大清楚…”沈川媚想着装一装糊涂,将事情推回到耿怀珠身上,因为笃定了殷嵇九总不会闲到特地去找耿怀珠质问。 反正这事只能拖着,拖着等到沈祁右从蜀国回来,届时才能再另行打算! 沈祁右不恢复记忆,她也是非常无奈没有办法… 沈川媚后话还没有说,就听得殷嵇九再次直言道:“别想着再敷衍我,你的动手已经出卖了自己。” 殷嵇九抬手指了指沈川媚拢进袖子里严丝合缝一点看不到影子的双手,无情的拆穿她的小习惯。 他说道:“你每次深思问题,警惕他人的时候,都喜欢把双手拢在一起藏进袖子里。这个动作,在怀珠摔进水里时你做了一次,现在和我说话又做了一次。” 沈川媚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她有这样的习惯,但他说的话确实没错,她做这个动作的时候,确实是在考虑问题,想着怎么顺利从这位素有阎王称呼的总旗大人面前顺利脱身… 这是个坏习惯啊! 沈川媚将双手垂下,又觉得这更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默默地再次拢合双手藏进袖子里,说道: “你误会了,我只是怕冷,因为常年手脚冰冷,所以喜欢将双手拢进袖子里,这样暖和。” 殷嵇九唔了声,像极了是在配合她。 沈川媚一听这声顿时就恼了,有些人的性子,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都是一如既往的令人讨厌啊,又不是哄孩子,唔什么唔! 她视线转了一圈,落到正频频向他们这边望来的众人,转移话题道:“总旗大人,他们该喊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殷嵇九侧了身让出路给沈川媚先走过去,等着她从身边经过,他当即又抓着刚才的话题问:“怀珠心悦的那位男子是谁?” “总旗大人实在想知道,还是亲口去问怀珠吧。”沈川媚从殷嵇九的身边越过,非常快速的向回走。 殷嵇九听着沈川媚对他称呼的改变,以及她匆匆的脚步,心情微妙不知为何就是觉得大好。 她往常在外都喊他殷公子,只在宫中时称他大人,如今在外也突然这般生疏,只怕是恼火了。 怎地就恼火了? 殷嵇九想着他刚才的话,表情显出几分无辜来,句句平常没有唐突没有失礼,最多语气严肃了些。 “怀珠怕我,如老鼠见了猫,我若开口问,她必然只会以眼泪对着我。”殷嵇九亦步亦趋的跟在沈川媚的身后,说道:“但你不怕我。” 沈川媚闻言脚下一顿,又拢起双手看殷嵇九:“毕竟是女孩子的小心思,被人刨根问底摆在明面上,面子上总归是过不去的,怀珠会掉眼泪自然是因为觉得委屈了,总旗大人还是应该多学学怎么体谅人啊。” 殷嵇九听着沈川媚强烈的话外音,以及带着的浓烈的警告意味,知道再问下去也得不到什么答案,遂打消了再行盘问的念头,但也知道沈川媚对他防备甚重,不由解释道: “你别误会,只是前段时间听祖父提及过怀珠的心思,她好歹喊我一声表哥,若是能帮的上忙,我也只是想出手帮着一起解决问题。” 沈川媚往前走,快走回耿怀珠的身边时挺下脚步对殷嵇九道:“你若真想帮忙,请你让她继续留在荆阳。” 第112章 打成一片 耿怀珠不知道沈川媚和殷嵇九在那里谈了些什么,但瞧见他们谈话的时候多次看向她,也能猜得出,他们的谈话里必然是触及到了她的。 她看着身边的一众人,找不到单独和沈川媚说话的机会,只能将疑问和好奇忍在心里,继续若无其事的和身边人谈笑风生。 “要不要来个投壶?”人群里有人提议。说话的是位年青公子,隔着老大一截距离坐在殷嘉彤的侧面。 他是文职京官内阁学士家的公子,高元致。 沈川媚抬起眉梢睨了高元致一眼,随即将目光转到殷嘉彤身上,她对高元致印象挺深,上次殷嘉彤在明蛟河一跃入水,紧跟着跃入水中救人的,正是这位内阁学士家的公子。 虽然当时距离隔的稍微远了点,但也隐约可窥高元致对殷嘉彤的在乎,再加上今日高元致一直陪在殷嘉彤的身边,虽然没有表现出什么明显的差别待遇,偏偏就是那些不显眼的细节,才显得他对殷嘉彤的用心。 殷嘉彤对上沈川媚凝过来的眼神,一脸迷茫不解的摸了摸自己的脸,问道:“怎么了,是脏了?” 沈川媚摇了摇头,殷嘉彤自作聪明地以为道:“你想玩投壶?天天吟诗作画的怎生无趣,都来玩一玩好了!” “风这么大,可怎么玩?” 高元致见殷嘉彤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人已经闷声不响地站起来,命随从拿来篓子和刚才狩猎的箭,一边应和那人的质疑: “就是要风大耍起来才有趣,你不会是还没开始就打退堂鼓了吧?” 年轻人一向最经不得激,闻言那人也立即起身跟着加入:“谁怕谁,来就来,不加入的都是小狗!” “这种事怎么能少了我!”耿连什摩拳擦掌双眼在放光,一下子就想到当初在山州时惨败在韫玉手上时的狼狈样子,当时的挫败和打击,一定要在今天里找回自信! 奴仆们手脚利索的准备好事宜,一众人都解了腰上的荷包下来,兴致满满的等着押注。 “谁先来?”高元致问道,视线在人群里寻了一拳,又笑说道:“姑娘们先热热身。” 殷嘉彤闻言高元致的话,一点不知道什么叫见外,直接就一记白眼翻送了过去,骂道:“高元致,你这话忒不中听知道不,你这是在小瞧我们这些姑娘们!” 高元致一点不敢和殷嘉彤吵,一见她撸袖子,立即就软了话:“那…我先来?” 殷嘉彤哼了一声道:“当然你先来!我和你比一场!” “哦,好…”高元致紧抿的唇,隐隐在上翘。 沈川媚坐在人群外,闲来无事暗中观察高元致和殷嘉彤,看到现在心中已经连番感叹数回。 高元致不止是个聪明人,还是位颇有心机又非常善于筹谋的聪明人。 殷嘉彤不喜欢文人一派的东西,他不跟着一起参与吟诗作对,投其所好专挑一些她喜欢的事来说,又一步一步引导创造自己与殷嘉彤更多的相处机会。 这样的男子,和殷嵇九还真是不分伯仲… 殷嘉彤这样粗心大意的人要是落到高元致的手里,只怕一点出路都没有。 “高元致,你就不能让着点我吗,你欺负我!” 场上的胜算已经见分晓,风力的影响下,殷嘉彤只进了一半的数量,高元致也没有远胜殷嘉彤多少,只是不偏不倚,正好多进了殷嘉彤一只。 高元致看着殷嘉彤跺脚的样子,脸上的神情很是无辜,嘴角却是一直上扬着,说道:“我一直都在让着你…” “你给我等着!”殷嘉彤下场搬救兵。 殷嵇九这位无敌手一上场,横扫战场,那样玩起来直接就没意思了,她不找自家亲哥,转了一圈,去拉沈川媚。 “我?”沈川媚热闹看的正欢乐,猛地被殷嘉彤拉进赛场,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当然是你!”殷嘉彤道:“之前和你同住时,我看见你陪着吉祥投壶,箭箭正中壶口。他看不起姑娘,你可要为咱们长脸!” 沈川媚脑子转了一圈,想起来了。 她想让吉祥跟着沈清致一起学医,奈何这小家伙,自从装晕被她拿着银针吓唬一次了之后,从那之后回回见到银针不是拔腿就跑,要么就是大吵大闹。 沈清致威逼利诱什么办法都试过了,吉祥就是不愿意好好跟着他,他无奈之下,只能将吉祥交回给她。 沈川媚也是为了让吉祥能够好好跟着沈清致,想着吉祥正是玩闹的年岁,便花了心思准备了些好玩的游戏与吉祥玩了玩。 倒不想叫殷嘉彤记住还用到此处。 殷嘉彤冲着高元致扬起鼻息,哼哼说道:“她和你比!” 耿怀珠是亲眼见过沈川媚投壶的本领的,立即跟着凑热闹,扬声说道:“我压川媚胜!” 姑娘们见状,也纷纷跟着支持沈川媚。这下好,公子们一见姑娘们的气势,自然不能落了下风,当然也是纷纷跟着继续掏荷包压高元致胜。 气氛一下子热火朝天。 沈川媚见众人都这么开心,也不好自己一个人甩手弄的大伙儿都尴尬,遂笑笑道:“我可真来了,大伙儿想好压筹,免得荷包空空。” 她半真半假的玩笑,也不知道说的是谁的荷包。 都是官家出身,谁身上还没点银子,这一点碎银子的玩闹对他们来说当然只是可有可无的存在,不过听沈川媚这么一说,众人倒是都乐呵了,瞬间打成一片,纷纷猜最后谁会胜出。 耿连什上前凑热闹,挥着手道:“我来裁决!” 风绕着山腰缕缕缠绕青山绿水盘旋在峡谷闯进他们的欢笑里久久不散。 殷嘉彤看着站在风中,仿佛随时都要被吹鼓吹的飞走的沈川媚,虽然亲眼见过她给吉祥投壶,可感受着这会儿的风劲儿,一时间心里也是没底。 高元致这文人,平时闲来无事就喜欢找人耍投壶,虽然技艺比不过殷嵇九,却也是一顶一的。 殷嘉彤知道高元致一直都在让着她,但他永远都只会像今天这般,不管再怎么让,都要压她一筹。 正因为她太了解高元致这个坏胚,所以才起了动摇。 殷嘉彤暗暗地咬了咬牙,高元致要是连沈川媚也敢赢,她一定找个机会,亲手结果了他! 这样的朋友,不要也罢! 只听“哐当”一声,呼呼的风声里,一只箭矢就进了篓子。 殷嘉彤心思一散,仔细凝神望去。 姑娘们一阵欢呼拍手叫好,殷嘉彤也是心中一喜。哈,是沈川媚射中了,再看高元致那边,险险要进却还是偏到了篓子外,箭矢正孤零零的躺在地面。 他射偏了! 第113章 露馅 耿连什做着裁决的事,却也是不忘跟着下注看热闹,沈川媚第一支箭矢射中篓子,他压根就没有放在眼里,只当她是走了运气,毕竟当时风力那么强,连高元致都射不中,更别说她。 可是等着沈川媚第二支箭矢,第三支箭矢,后面一支接着一支,不管在什么风向什么风口的情况下都能不偏不倚的射中时,耿连什的脸色慢慢就变了。 等他反应过来沈川媚是真的有实力,想要转投她大赚一把时,他一攥荷包,才发现已经输空了。 “嘿,奇了!”耿连什还是头一回见女子能将投壶玩的这么炉火纯青,他的挑战欲一下子就被激发了出来,见高元致屡战屡败,自己又荷包空空,立即上前道:“我来和你比划几把!” 沈川媚想起耿连什在山州时输的惨状,闻言眉梢就是一扬,她是该继续赢下去将他的锐气彻底搓没,还是应该放一放水给他找回点面子? 她转头看了一眼欢呼们的姑娘,再看一看那一堆压着她的荷包。 虽然银子不多,但那也是银子啊,可以赢回去给吉祥买些甜食诱一下呢… 沈川媚放了手一点没留情,若说高元致输了是因为他有意相认,可是连耿连什也输了,他可是能在投壶场上六亲不认的人。 看着沈川媚把把赢,众人也是不由得对沈川媚刮目相看。 瞧见耿连什向殷嵇九伸手借了银子之后还是输了个底朝天,大家都乐了,高元致更是大笑道: “你看着她把把命中,还觉得是我有心相让吗?我连把把命中都做不到,还怎么让?你偏要和她比划,这不是自寻死路吗?这个时候就应该拉着嵇九上来,咱们这群人中,也就他可以和沈姑娘不相伯仲的比划一二了。” 耿连什虽然输了个底朝天,心里却是乐呵的,今天又过了一把手瘾,不过他怎么瞧着沈川媚的投壶技巧如此眼熟? 他看了一眼正在弯着眉眼露出笑容的沈川媚,不由奇问:“谁教的你投壶的?瞧着动作怎么如此眼熟?” 沈川媚原本只是微笑的脸容,闻言耿连什的话更是向着耳根子一扯,说道:“韫玉啊,他教的。” 耿连什一愣,一双眼顿时瞪成了铜铃般大小,他顿时惊呼了起来:“难怪怎么一直瞧着你的手法眼熟,原来是韫玉教的你!我这算不算是在同一个地方栽倒两回了?” 他笑着冲沈川媚拱了拱手,退到场外,衷心道了一声:“佩服佩服。” 沈川媚见着没人再上来,也忙地下去将位置让给他人,却在此时闻得殷嵇九出声道: “我来和你比一场!” 殷嵇九根本就不给沈川媚下场的机会,说时,他已经拿了箭矢入到场中央。 众人一见殷嵇九竟然自己主动提下场,而且还是和连赢了好几场的沈川媚一起比划,顿时就闹腾了起来。 沈川媚眉梢睨了眼隔着些距离站在身旁的殷嵇九,打量着他的神色,似乎只是因玩兴起来而非有所他意。 她玩转着手里的箭矢,心思转动一圈,打消这个时候失手的念头,不管他是因何原因要来和她比一场,故意失手难免叫他落了口舌,日后又猜忌起什么再来质问更麻烦! 倒不如随性些。 沈川媚散了忌讳,安下心神,认真的和殷嵇九角逐,一轮结束下来,她险险地比殷嵇九多了一分,算是胜了。 两人结束散了场,一起退下换其他人上场继续耍。 “总旗大人原来是这样的人。”沈川媚双手拢在袖子里,斜着眼看一起下场的殷嵇九,有些哼哼的味道。 殷嵇九最后一支箭让她让的实在太明显,将她原本胜利的好心情一下子就打散了,让的实在有些气人。 “怎样的人?”殷嵇九神情还有点而无辜:“让着女孩子不才是君子正常的举止?” 他说完,复又看了一眼沈川媚拢进袖子里的双手,脸上的笑容也突然散去:“不过也是,你应该并不需要大家的相认,你说对不对,韫玉公子?” 殷嵇九压着声吐出的最后四个字,说话间,眼神却是暗沉的一直落在沈川媚的脸上时刻地端详着她的神情。 沈川媚闻言,藏在袖子里的双手猛地一下就紧紧攥成了拳头,向前走的脚步虽然稳当的走着,但在乍然听到殷嵇九的话时,还是禁不住的停了停。 殷嵇九自然是将沈川媚所有的情绪变化都收录眼底,这实在是个意外且令人惊喜的收获,原来沈川媚就是韫玉,韫玉就是沈川媚啊。 “不说话,我就当你是默认了。” 殷嵇九想起之前的有关于沈川媚和韫玉的流言蜚语,嘴角扬起又压下压下又扬起,最后直接就没忍住,挂着笑容面对着沈川媚。 “藏的这样深,之前我还纳闷韫玉是何方神圣,怎么说消失就消失,且消失的一点痕迹都没有,原来就在眼皮子底下晃悠,怪我眼拙,没有早点看出来。” 沈川媚被殷嵇九的笑容晃的刺眼,凝着声道:“你想怎样!” “我不想怎样。”殷嵇九端详她的脸道:“要不是今日看你和韫玉一模一样的动作,我也不敢这么肯定韫玉就是你,外形可以加以改变,声音也可以改变,可人的一些细节习惯,却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 沈川媚倒是从殷嵇九的话里生出几分好奇:“你老早就看出来了?” “只是怀疑,奈何没有确凿的证据,不过你俩身上实在有太多不谋而合的共同点了。” 殷嵇九嗅了嗅鼻子,又说道:“你们身上有相同的药香。” 沈川媚向后一退,远离殷嵇九,皱眉瞪他。 殷嵇九收起玩笑的心思,指了指她的手:“你们还有相同的毛病,总喜欢将双手拢进袖子里。” 沈川媚低头看不知不觉就藏起来的双手,面不改色的放下,哼哼了两声。 殷嵇九继续道:“你们虽然是都行医,却也不至于长着一双一模一样的双手,像到连上面的伤口位置都一样。” 沈川媚抬着双手翻了翻,原来如此,如果先前的几条都只是猜忌,那最大的破绽就只剩下这双手了,味道可以相似,习惯可以模仿,可一模一样的手却是复制不过来的。 只怕刚才他开口的瞬间也只是炸一炸她,倒是她自个儿慌了手脚,反倒漏了陷。 露馅就露馅吧。 第114章 识破 算起来,她上一世也不过在荆阳苟且活了几年,满打满算加上现在重活的这小点时间,都还没有殷嵇九现在活的年岁长。 他今年都双十了。 能将身份瞒他这么久,沈川媚觉得挺自豪。 这一世,她不至于像过去那么笨,什么事都需要经过殷嵇九的指导,总需要从他的话中,才能分析出对错成败。 沈川媚想通透一切,顺利的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先前的那点不安一下子就散了去,整个人恢复平日里的从容不迫,看着殷嵇九,慢悠悠道:“还望殷公子守口如瓶。” 殷嵇九本来就没有想过拿着她的这个双重身份来为难她什么,大概就是平时行事的一种习惯,遇到难解的问题,总想要去解开将真相大白才舒心。 他也清楚,沈川媚利用两个身份,必然是为了更好的保护她自己。 因此闻言沈川媚的请求,殷嵇九也正色道:“我只是想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并非想要去为难你,你放心。” 沈川媚真诚道:“谢谢。” 殷嵇九的不再继续质问,倒也是给她省了不少麻烦,不若再将旧事重提,沈川媚也根本就不知道,之前的那些事到底该以怎样的话才能再去圆回来。 “不过。”殷嵇九再次开口,这一次声色徒然变得严肃:“既然我能看的出你的破绽,就代表别人也能看得出你的问题,韫玉这个身份,以后能不用就尽量少用,免得到时候被人握了把柄,不过是徒增一桩麻烦事。” 沈川媚见殷嵇九是真的在关心自己,也放下了心底的那一层防备,真心道: “韫玉的身份也只是迫不得已,当时我行动不便,我阿爹的刑期马上就要结束被问斩,我若以沈家四姑娘的身份直接回到沈家,根本就不会有机会去解救我阿爹。” “我只能以全新的身份出现在众人的面前,如此才能给那些害了我们的人出其不意的打击。” “当时在你们跟前一直都是以韫玉的身份现身,二房又得邑王的青睐来了荆阳,想着男装做事到底方便些,便也就一直瞒着你们。” “如今既然已经在荆阳安定,韫玉这个身份,我自然也不会再常用。” 沈川媚说到这,脑子里过的,全是二房如今在荆阳的处境。 韫玉这个身份保留下来不过是为了继续对付二房,只稍再等等,等二房的人付出他们该付出的代价时,那么韫玉这个人,从此便也可以随之消失了。 殷嵇九想到沈川媚以韫玉身份现身时一直坐着轮椅的样子,不禁问道:“那你的腿…” 沈川媚没解释太多,只道:“如你所见,好了。” “那真是万幸。”殷嵇九真心道,想的却是之前平乱之时沈川媚扶着宫墙离开他一路背着她回去的那一幕,猜到她的腿应该是还没好全的。 但她既然没再多说,他也就不便再多问,毕竟这已经属于关心范围内的询问了,以他现在的身份问这种话多少有些不合适。 沈川媚见事情解释的清楚明白,殷嵇九也没有打算盘根究底,她转了身,向着殷嘉彤他们所在的位置走去。 殷嵇九看着沈川媚已经走出几步远的距离,突然就冲她的背影又补充了一句话:“天气寒冷,注意身子。” 沈川媚听得殷嵇九徒然的关心,走的稳稳当当的脚步忽然一个趔趄,身子摇摇晃晃了几下才又重新稳住。 殷嵇九瞧着心情儿就大好,合适不合适的都不要紧,他不这样想,别人就算瞧见了,又敢说什么? 沈川媚刚回到殷嘉彤他们的身边,耿怀珠就拉了她到边上说话:“你们说甚,这样久?我看你们先前在花圃那边数次冲着我这边望来,他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 “知道了你是故意摔进水里的事。” 耿怀珠闻言脸色一下子就白了,心里的第一念头就是,这回完了。 沈川媚知道耿怀珠一向惧怕殷嵇九,忙解释道:“放宽心,他不是那种迂腐古板不能变通的人,你这件事,回去之后你想怎么做就照常怎么来,殷嵇九他,不会出面阻拦你什么。” 耿怀珠一直都知道,殷嵇九是她那几位表哥里,最聪明绝顶的一个,会被他发现她的小动作,似乎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可心里到底是懊恼的,想着她要是再多加小心一些,兴许就彻底将殷嵇九隐瞒过去了。 “他或许不会出面阻拦,可若是这件事又被除他以外的人知道了呢?”耿怀珠不止怕殷嵇九,也怕殷解自和殷康,一想到他们肃穆的神情,一颗心克制不住的就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他不是会说长道短别人事情的人。”沈川媚笃定道。 耿怀珠乍一听到沈川媚的话才一时乱了分寸,听她这么一提醒,想想也是,殷嵇九为人刚正不阿,她这么想他反倒是小瞧了他,倒是沈川媚却是比她还要了解殷嵇九。 她看看沈川媚,又看看正站到高元致身边的殷嵇九,想到方才他二人投壶结束之后站在边上又谈了许久的样子,不禁就起了好奇:“他后面又同你说了什么,我怎么瞧见他一直在笑?” 沈川媚瞧着耿怀珠一脸难掩的趣味小表情,没好气的戳了一下她的额头:“风大吹瞎了你的眼出现幻觉了。也不看看他是什么人,会笑吗?” “也对…”耿怀珠被沈川媚这么一唬,立即就迟疑了起来:“真是我看错了?” “看错什么,你们快来,今天咱们可赚翻了!”殷嘉彤那头拎着她们赢来的银子正乐呵的蹦跶过来。 耿怀珠晓得殷嘉彤是个藏不住话的,说话更是一向不经大脑,要是被她发现刚才沈川媚和殷嵇九一直在说话,只怕是会闹出误会来。 她见状,忙转话题笑呵道:“看我们今日赢了多少银子。” 殷嘉彤颠着荷包将她二人的分子钱各丢了过去,笑言道:“足够我们去逛一逛金香楼,挑选一两件自己喜欢的小玩意儿了。” 挑选精美的细软饰物佩戴身上,将美丽的容颜衬托的更加好看,这大概是每一位女子都喜欢做的事情,饶是性子大大咧咧的殷嘉彤,也喜欢去逛一逛这样的细软饰物店铺。 今日来的姑娘们,都借了沈川媚的风,赢的满载而归,她们闻言殷嘉彤的提议,也都纷纷应和说起金香楼最近又新出的珠花样式,胭脂色调。 一时间,投壶虽然结束了,气氛仍然热络。 第115章 信服 殷嘉彤原本想着今日这边结束就一道儿与她们再去逛一逛金香楼,但转念一想今日在场的毕竟还有男子,虽然几家都是关系非常要好,平常也都是以哥哥妹妹们的相称,所以并不见外,但带着他们一起去转细软饰物铺子,都是不合适的。 她再看沈川媚眉宇间隐隐露出来的疲惫之色,知道沈川媚是看在她的面子上今日才来赴约,又想沈川媚事多人忙,顿时就打消了今日就去金香楼的念头。 一众人待到快要日落西山才打道回府,回到各府中时,天也正将黑暗。 沈川媚去陪了沈老夫人用完饭,一直到沈老夫人安歇下,这才回到自己的屋里,得闲的吐了一口气。 若映命了听怀给沈川媚准备热水澡,待沈川媚泡进冒着热气的木桶里时,她才向外朗声道:“绿竹,进来吧。” 一直站在屋外的绿竹闻声犹豫了好久,才垂头丧气的踏进屋,刚走近木桶,她屈膝直接就跪在了地面。 “姑娘,奴婢罪该万死!”她俯身磕头,具体原因还没细讲,眼泪就先掉了出来,抽着鼻子这才道:“姑娘…姑娘让奴婢保管好的书籍,今日…大概是奴婢出门的时候忘记将晨时的烛火熄灭,等奴婢再进屋时,那书籍,已经被烧了一大角…” 言罢,她再次磕头不断自责求罚。 沈川媚听完绿竹的朗述,面上并没有显示出情绪来,她看了若映一眼,若映冲着门口无声的努了努嘴,沈川媚向门口睨了一眼,果然看见门角隐约贴着一道身影,确定该来的主角已经到来,沈川媚这才发作出来。 “你说什么!”她的声音凌厉而含愤怒,“一再提醒你那个东西至关重要,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留你在身边有什么用?还不如将你发卖了,再去买个机灵的回来!” 绿竹自从跟在沈川媚身边,就一直受到沈川媚像家人像姐姐一样的照顾,头一遭被沈川媚嫌弃成这样,竟然气到要将她发卖! 绿竹本来就害怕自责的心情,因为沈川媚的这些话,跪在地上的身子整个就颤抖不止了起来,连哭都忘记了,牙齿都颤磕在了一起。 沈川媚仿佛没有看见绿竹的无助一般,冲着若映言道:“将她拖出去,重大二十大板,明日再去找个牙婆,直接将她发卖了!” “不要!姑娘饶命!”绿竹扑上去求饶。 若映像是早就预料到绿竹会这么做,身子一闪,直接就挡在了她的跟前,眼疾手快就将她拖了走,根本不给她再挣扎说话的机会。 沈川媚瞅了一眼过去,补了一句道:“我瞧着今日见的迎秋就挺不错,若映,你去传她来,往后就让她代替绿竹吧。” 若映应是,抬脚就走向门口。 挨着门口的那道身影急匆匆就退了离去。 若映照常打开门踏出屋子,向着四周瞧了一圈,确定刚才偷听墙根儿的那人已经彻底消失不见,她这才转回屋里,低声道:“姑娘,迎秋走了。” 绿竹经若映这么一提点,像是如梦初醒,终于开了一回聪明花。 她连滚带爬的爬向沈川媚,仿佛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似,慌着道: “姑娘,不是奴婢,是迎秋,奴婢进屋的时候恰巧看见迎秋在屋子里,她当时就站在书籍的旁边,一见奴婢进来就神色慌张。” “奴婢当时想着救活就没有多留意,事后她与奴婢说是看到屋里有火星子才进的屋,因为忙着救火才忘了喊人,现在细想来,她当时的双手分明干净的一点烟尘都没有,她撒了谎,那火肯定是她故意放的!” 沈川媚见她总算肯动些头脑,眼底带了两分欣慰,可脸容始终还是沉着: “证据呢,证据在哪里?你想随随便便几句话就让我信服,可能吗?我若喊迎秋过来与你对峙,到时她也说这火是你放的,难道你要和她打架吵架吗?” 绿竹没有证据,她根本就不知道到底应该怎么办,她只能以祈求的眼神望着沈川媚:“姑娘不信我吗?” “我信你没有用。” 沈川媚正着声道:“绿竹,我们待的地方不再是小小的山州,连山州那样一个小地方,我们出了事之后都要费尽千辛万苦才能保住命,更谬论本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荆阳。” “绿竹,我之前就与你叮咛过,以后做事必定要小心再小心,不要相信眼睛看到的东西,可你并未真正的理解我的话。” “今日,就算是再给你上一课,你下去仔细想清楚,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到时候再来见我吧。” 绿竹见沈川媚是真的硬起心肠不肯原谅她,一下子就跟掉了魂魄似的瘫在了地上。 沈川媚忍着心中的不忍心,冲若映道:“把她带下去吧。” 若映扶着手脚冰冷浑身瘫软的绿竹出了屋,见着她整个人都陷入恐惧中,瞧着实在不忍,多嘴提点了几句: “姑娘不是真要罚你,其实她早就知道迎秋有问题,之所以将事情交给你,就是为了让你从中吸取教训,记住这次的训,下次再行事,才能更稳妥。” 绿竹两眼空洞,仿佛压根没有听到若映的话。 若映感受着绿竹慢慢稳住的身子,心中晓得她对刚才的事其实已经有所缓和,便又多嘴继续道: “你想一想,这事发生在自己的府中,姑娘是能保你平安,可你要是再这么心思单纯下去,若有一天,这样的事情发生在府邸之外,你得罪的又是别的权贵呢?姑娘现在身份不比往日,身边的人和事诸多复杂,二房又虎视眈眈。我今日就听闻,内阁学士高家,府中有一随从因得罪太傅家的公子,直接就被砍了一只手…” 绿竹慢慢稳住的身子又是一颤,不再借助若映的搀扶,拔腿直接就跑进了自己的下房里。 知道她是将话听进心里去的,若映也稍稍宽了心,转身去传迎秋去见沈川媚。 等若映领着迎秋回到屋里时,沈川媚已经自己穿好衣衫,这会儿,正坐在桌前看今日百草堂刚送来的账本。 “我听说你识字,今日起,就跟在我身边做事,有不懂的,问若映,只要做的好,我不会亏待你。”沈川媚头也不抬的说道。 迎秋眉梢上扬喜不自胜:“谢姑娘!谢姑娘!” 沈川媚闻声这才抬起头,笑容和蔼的看着迎秋,向若映道:“我房里的钥匙,交一把给她吧。” 第116章 憎恶 次日一早,沈川媚刚踏进太医院,就听见大伙儿在议论又一套医典整二十八册都不见了的事。 只是这套医典典籍具体是什么时候不见的,谁也说不清楚,昨儿个屈焦庄要择典籍选题,各处都寻不到,方才知不见。 屈焦庄大发雷霆,命人彻查。 如今的太医院看起来每个人都是和睦相处,私心里却是各处猜忌,人人自危。 沈川媚拉住经过身边的医女刚想询问几句。 医女抬头一见是她,立即就慌了神,嘴上说这“我什么都不知道…”的字眼,脚下更是龙卷风一样的卷走了。 沈川媚望着医女如避开瘟疫般逃离的身影,再看看周围的人看她时不明的神色,心中便已经知晓,她开始摊上事儿了。 果然,她的念头刚起,屈顾上扬声就喊了她:“沈医师,你随我来一趟。” 屈顾上将她领进隔间,屋子里坐着好几位太医院的领首,以屈焦庄为中心,各坐边上依次排成两排。 沈川媚刚踏进屋,室内原本正在交头接耳讨论着事的众人,顿时静了声,一个个均是神情严肃的盯向她。 除了她被叫来,原来还有马宏才,他站在一旁,因为不安脸上都是焦虑,额头更是冒出了一层密密麻麻的冷汗。 沈川媚不动声色的将室内情况收录眼底,上前坦坦荡荡的向着一众领首行礼,行完了礼,便就同马宏才一样站到了一旁,充分的当起了身后的柱子壁画。 一众人原是等着沈川媚开口解释,到时候他们再给个下马威,她经不住吓自然就开口承认错处,只要她一开口,后面的事处理起来就简单了。 却不知她是太傻还是太迟钝,亦或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竟然一声不吭,木头一样的杵着,也不见有害怕之色。 屈顾上也是瞧明白了,大伙儿不开口,沈川媚就是这么呆杵着一天也是敢的。 他看了眼坐在上首气到正吭哧吭粗喘着气明显没打算开口问话的屈焦庄一眼,主动开了口冲沈川媚问: “太医院内的书阁里丢了一套医典典籍,有人说看见前一段时间你曾拿过那套典籍…” 屈顾上言罢,视线直落到沈川媚的脸上,紧紧盯着,不错过她的任何神情。 不过,沈川媚所给予出来的姿态,从始至终,都是从容不迫稳如泰山。 听完屈顾上的话之后,她先是一笑,嘴角带着嘲讽之色,也不知是在嘲讽谁,之后才开口说道: “我之前确实拿过那套典籍,它既然摆在书阁里,那就是给人翻阅的,我平时闲暇的去处也就这一处书阁,说句大实话,书阁内的医典典籍,有一半我都已经看过。” 紧紧因为她看过那册医典,这些又能证明什么呢? 沈川媚虽然最后一句话没有说出来,但她的神情却是已经充分的表达了她内心里的潜台词。 没做过的事想她承认,那是不可能的。 屈顾上紧接着又道:“我让你出试题,你可知,你的试题里有多少个题是出自于那套医典里的?既然这件事和你无关,那你解释一下,试题又是怎么回事?” 他虽然质问,见到沈川媚如此坦荡的行径,心下却也是跟着狠松了一口气的,到底是亲眼看着她一路走来至今,不止聪慧勇敢在医术上也有很高的缔造,并不想看到这件事真是她所为。 如果不是她所为,也是不想看到她因为这样莫须有的事被牵扯连累。 “自己写的。”沈川媚道。 上首的位置,立即有人爆出嗤笑,极不近人情道:“就算胡诌也得说得靠谱点,你一共写了八张试题,知道其中有多少试题,是来自于那套不见了的医典里的。” 沈川媚抬头看去,质问她的人是这次平乱之后因功刚升为右院判的新大人,夏卫坊。 大概新官上任三把火,所以较之那些老人,这位右院判大人瞧着比他们还要更加严厉几分。 沈川媚面对夏卫坊的质问,嘴角挂起一抹笑容,神色平静地回答道:“我知道,其中一半的试题来自于那套医典之中。” 夏卫坊闻言,更是一声冷笑:“你也知道是一半!如果没有拿着医典照抄,你如何能把那么多题目写出来?!” 沈川媚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模样竟然是无比认真地说道:“因为我记忆力好。” “胡扯!”夏卫坊抬手一掌就拍在了桌面上,因为愤怒而面红耳赤,瞪着沈川媚就是破口大骂:“你这个小女子,怎地这么不知廉耻,做了坏事,还敢在这里强行狡辩!” “坏事?” 沈川媚似乎并不懂夏卫坊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闻言也只是一脸迷茫的回视着夏卫坊,说道:“还请右院判明示。” “那套医典分明就是你偷走的,你还死不承认!”夏卫坊愤声道。 沈川媚嘴角再次高高勾起,扬起了一抹比屋外的阳光还要灿烂的笑容来,好心提醒道: “右院判大人,饭可以乱吃,可话不能乱讲啊。你说是我拿的,我就该因为你是高高在上的大人,便委屈自己承认自己没有做过的事情吗?” “你身为朝廷官,怎么会不知道,随便一句话就能要人命的道理?” “我死了不要紧,可任由着那个真正的小偷继续在暗中胡作非为,一而再再而三的偷走书阁中珍贵的医典,然后再不断嫁祸给像我这样好欺负的人,我是绝对看不下去的。” “按照右院判大人的说法,如果一句话就能定真相,那么我是不是也可以说,这套医典是右院判大人偷的!” “你!”夏卫坊根本没想过沈川媚敢回嘴,而且还是这么无礼这么目中无人的回怼他。 这不对,事情为何没有按照预想中的发展,接下来该出现的画面,应该是沈川媚跪地求饶才对! 怎滴,沈川媚反倒反过来说起他的不是来了? 夏卫坊被怼的噎了好几口,方才反应回来,斥声再次骂道:“做了错事不知悔改,你竟还倒打一耙!太医院有你这样的人的存在,简直是太医院的耻辱!” 沈川媚脸上的笑容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看向夏卫坊时,犀利如刃般锋利的眼神。 看来,有人是要将她当成病猫似的拿捏了。 她终于不再当着柱子上的壁画,笔挺的身姿向前走了几步,直直站定在夏卫坊的面前,厉声问道: “右院判大人口口声声说这套医典是我偷的,那么我请问,证据在哪里?” “不知悔改倒打一耙的人确实是耻辱,那些一味仅凭自己的一己判断就妄为,活了一大把年纪还学不会带脑子做事的人,也一样是令人憎恶腻烦啊。” 第117章 问罪 夏卫坊就这短短的时间里,竟然就被沈川媚连怼了几回,他怒指着沈川媚,嘴里“你你你”了半天,却说不出后续的话来。 屈顾上见气氛僵持下来,这才出声言道:“右院判大人,关于她能写出试题的事,我有一句话要说。沈医师的记忆力是极好的,她当初刚进太医院时,我就亲测过,当时拿了几本医典考查她,竟不想她能一字不差的将医典中的内容背出来。” 夏卫坊以为屈顾上要为他说话,却是打死也不敢相信,一向迂腐古板出了名,天天骂着沈川媚的屈顾上,在这种紧要关头,却竟然是为沈川媚说起了好话。 夏卫坊瞪了老半天的眼,这一回,直接是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众人也皆是一愣。 所有的证据都指向沈川媚,她是嫌疑最大的人。 本来大伙儿已经断定这件事就是沈川媚所为,只要将她盘问拷打一番,然后让她将书籍交出来,再一并罢了她的职位,那么这件事也就结束了。 却是都想不到,关键时刻,屈顾上反而站出来为沈川媚开起了脱。 屈焦庄听到这里,不再吭哧吭哧的喘着生气,人也不怒了。 他抬起了头看可以说是没大没小了的沈川媚,当下就开口拷问了起来:“第三册,第四页,讲了些什么内容,背来听听。” 沈川媚也是反映极快,立即就开了口,朗朗道: “阳维起于诸阳之会,其脉发于足太阳金门穴,在足外踝下一吋五分。上外踝七吋…” 沈川媚这一开口,屈焦庄不喊停,她也就当着大伙儿的面这么一直背下去。 屈顾上的所言,在夏卫坊他们的眼里,不过是想要为沈川媚开脱的说辞。 因此,当屈焦庄拷问起来时,他们脸上的表情,可以说是畅快的。 沈川媚的嘴巴再利再损又如何,该付出的代价还是得付出,就算太阳打西边出来这也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可是随着沈川媚一点不曾停顿的背出屈焦庄所指的内容之后。 夏卫坊他们盯着沈川媚的眼神,渐渐就变得古怪了起来,那极力隐藏在眼底里的震惊,仿佛看的不是人而是一个疯子。 只有屈焦庄脸上的神情倒是没什么变化,见沈川媚如此之熟,他又抽了一册道:“二十七册,第十页。” 还真是一点都不让人歇息,沈川媚嘴角一扬,仍是畅言道:“脾俞,主四肢寒热腰疼不得俛仰,身黄腹满…” “二十册,十七页。” “蛊毒第二。论曰,亦有以蛊涎合作蛊药着食饮中与人者…” “…” 随着沈川媚的熟悉,屈焦庄的拷问也是一个接着一个,一个比一个快,接连着数十次如此,沈川媚都能应答自如之后,屈焦庄终于停止了拷问。 室内也因为没有了他们的一问一答,瞬间静寂的仿佛针落可闻。 夏卫坊一众人更是面面相觑,之前沈川媚进来时身上所带的凌厉气势,这会儿早就散的一干二净了。 说句大实话,他们在太医院这么多年,书阁内那么多医典书籍,或许知道那些医典书籍中的大致内容。 但是说要像沈川媚这样背天书似的将内容背出来,只怕他们这些人中,除了屈家的人之外,就再没人有这个能力了。 屈焦庄视线冲着安静的众人一扫,再次出声,只是这一回却是将矛头直接指向了夏卫坊他们,问道:“她都回答对了吗?” 夏卫坊一众人均是垂了头。 没人应答,也没人敢应答。 他们只知道沈川媚的题型出自于那套医典之中,这还是在经过多方比对之后才得以的结论。 若说要问他们,几册几页是什么内容,根本谁都不知道,更别说来确定沈川媚是否回答对了没! 屈焦庄哼了哼,主动替他们回答道:“她全部答对了!” 他言罢,一掌就拍在了桌面上。 这一掌并不比夏卫坊刚才那一掌用劲儿,却是如闷雷一样在夏卫坊他们的心里炸开。 紧接着,屈焦庄的声音再次扬起,一声比一声的更加凌厉: “之前是哪个人信誓旦旦说的这件事是她所为?那么就让那个人站出来给我解释解释,怎么就去怀疑一个将医典典籍熟记于心的人?证据在哪里!今日若理不好这件事,我就将那人当成偷书贼,直接就给问罪了!” 大伙儿都知道,屈焦庄这人从不讲人请,他开口了的事,除非顺利完成,不然被点到名的铁定要完蛋。 谁都不想好好的位置不稳坐,最后被降了职,甚至被罢免离开太医院,这是丢脸丢到祖宗八代去了的事! 因此闻言屈焦庄的话,他们当即就将视线全部放在了从一开始就势头最猛的夏卫坊身上。 夏卫坊被他们这么集体一看,顿时就愣住了,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的回视他们,这事怎么就成了他一个人的错了? 他不过是为了想要尽快的稳住右院判这个职位,所以才积极的响应大伙儿的号召和意见,谁知道到头来,却弄得这样里外不是人… 屈焦庄顺着他们的视线看过去,脸色一沉,问道:“右院判,你是不是应该给个合理的解释?” 大冷天的,夏卫坊额头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这下是坐也坐不住了,忙起身走到屈焦庄跟前,拘了一礼,解释道: “这是误会,实在是有太多的巧合。一开始听闻沈医师前一段时间一直在阅览这套典籍,二来她所出的试题又有一半与典籍相似,再加上前一晚正好又是她值夜,洒扫的那位医女说,前一晚她离去时,书架上的书籍都还是满的,在这接二连三的巧合中,下官才推断出这件事乃沈医师所为…并非有心故意为难!” 屈焦庄当着一众人的面直接就骂了过去:“愚蠢,愚蠢至极!” 夏卫坊官级不及屈焦庄大,年纪虽然也不及屈焦庄大,但好歹也已经到了不惑之年,竟然当着沈川媚和马宏才这样小毛头的面就被骂了,偏偏他还一点儿都不能还嘴,也不敢还嘴! 他憋着一口气,忍的面红耳赤,脸上还得赔笑道:“是是是,都是下官的失误,请大人再给下官一点时间,这一次,一定不会再出错,亲手抓住那个真凶!” 第118章 小惊喜 夏卫坊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却是直勾勾的看向了站在柱子旁从始至终都没出声过的马宏才。 不待众人再说什么,他便将矛头转了个方向,这次直接就指向了马宏才,质声道:“不如让马吏目给大家解释一下,为什么明明是他值夜的日子,却让沈医师来顶替?有宫人言,那日马吏目离开太医院时,看起来行色匆匆,像是在躲着什么人似的。” 马宏才是老实人,一向都是多做事少说话,本来就口才不好,一听这话就先急了起来,更解释不清了。 “那日家中出了事,我急着赶回去,才请沈医师替我换了值。” 夏卫坊却是言辞犀利:“既是急着赶回去,却为何鬼鬼祟祟?!” “我…” 哪是什么鬼鬼祟祟,因着需要用到银子,所以他私下向屈顾上开了口,借了一笔银两,实在不想让大家看到知道这件事,所以他就护着银两在胸前一路疾步出了宫门,怎么就被怀疑上了? 马宏才正开口想要为自个儿辩解几句,夏卫坊不由分说的直接就阻断了他的话,沉声道:“听闻你家中并不宽裕,这套医典典籍乃是世上绝无仅有,若是偷偷带出宫中变卖,定然价值不菲。” 夏卫坊将话说的这么直接明了,众人又不是笨蛋,当然都听的出,他这是在怀疑马宏才偷偷带出了典籍贩卖。 只是这一次,众人并没有一味的盲目的去跟随附和,经过了沈川媚这一事之后,他们再次考虑起问题来,也就变得郑重多了。 而且,私自贩卖国库典籍,那是死罪。就算只是医典典籍,那也是不容许的,更别说这整整二十八册典籍,本就是珍版,确实是赤梁才有的医学宝贝。 质问马宏才的性质和刚才质问沈川媚的性质已经完全变了。 一时间,众人也只是面面相看,都不言语。 沈川媚看着夏卫坊从头开始都只是仅凭自己的一味猜测在这里质问和咄咄逼人,到底是看不下去,出声警醒道: “右院判大人,谁都知道私自贩卖国库典籍是死罪,大人之前就以一口好口才差点将我按在罪臣的路上,现在,是想重蹈覆辙,让这样的事情在马吏目的身上再次发生吗?” “马吏目虽然家中并不宽裕,但他为人正直老实,这一点,太医院里只要认得马吏目的人,都知道他的秉性。那日也不是他要求下官与他换值,是下官瞧着他急事缠身,主动与他交换。” “如果右院判大人觉得这件事就是马吏目所为,那请大人呈上证据之后再说话,若只是无端的猜测,那请大人一定三思而后言!” 沈川媚一番言论,面对前一刻还想着给她治罪的夏卫坊,也是一点面子都不愿意给。 夏卫坊也是依着典籍不见的前后这段时间里最有可疑的几个人来判断和猜测,既然沈川媚的嫌疑已经洗净,那么剩下的人里,最有可能的就只有马宏才了。 只是,这个沈川媚是不是故意和他过不去,怎么哪儿都有她? 夏卫坊仿佛已经忘了就在几分钟之前还想着给沈川媚安上罪名,然后借由这件事直接将沈川媚赶出太医院的事,心中想的,却全是沈川媚这么个小小的医师,竟然敢以下犯上,对他如此的不尊重! 他眉头一皱,当即就不悦了:“沈医师这是质疑我的判断能力?!” 沈川媚没搭声,但她的表情却是在明确的告诉大家,她就是在质疑夏卫坊的判断能力! 屈顾上紧跟着也是眉头一皱,却不是因为沈川媚的态度,而是因为夏卫坊一再的犯蠢,夏卫坊这个人太急功近利了,人看起来也是不大聪明的样子。 屈焦庄瞧着夏卫坊的模样,也是不大瞧的上,多大的岁数了,脾气还没沈川媚沉稳,说话做事也是一点脑子都不带。 “你已经出过一次错,这件事若再交给你,恐难让人信服。”他直言道,眼珠子一转,落到沈川媚的身上,然后眼眸一亮,打起她的主意来:“你们不分青红皂白误会沈医师,险些让她蒙受不白之冤,为了弥补过错,这件事,就交给她来处理。” “什么?” “这不妥吧!” “她毕竟只是一个医师…” 众人纷纷扬声。 沈川媚也是意外了一把。 从很早之前她无意中看见沈怀树从书阁偷书开始,她便猜到沈怀树必定是又开始了做下一步继续暗算她的计划,所以她也事先早早的就做了准备,记下那套典籍的内容,故意大量的将内容出现在试题中,就是为了将这件发酵已久的事情引发,然后引到沈怀树的身上。 她却是也没算到,屈焦庄会直接将这件事交给她来处理。 这倒是个惊喜的收获! 屈焦庄闻言他们的反对,眼神在他们身上睥睨一扫,都是不屑一顾:“医师怎么了,你们官职这么大,我瞧着,却是连她一个小小的医师都不如!她从进入太医院至今,建立了多少功,可曾听她骄傲得意过?倒是你们,一个个仗着身份,就可以小瞧了他们,甚至欺负他们吗?!” “我们不是这个意思…” “就是怕她年纪尚小,处理不好这件事…” 一众人忙着解释。 屈焦庄冷声一哼,直接拍板定下:“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谁也不用再来我面前游说,若谁再因为这件事为难沈医师,叫我瞧见了,太医院也就别想再待了!” 众人闻言顿时不敢再搭腔。 屈焦庄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谁要再缠着不放,那真是脑子转不过弯来,想着要被罢职了。 沈川媚嘴角一扬,行了一礼就道:“下官一定尽心竭力,不负众望将这件事完成!” 夏卫坊禁不住在心里冷笑了一声,她倒是会厚着脸皮顺着杆子往上爬。 屈焦庄见沈川媚干脆的应下这件事,脸上顿时起了笑意,补充道:“我让屈主簿协助你一起完成这件事。” 沈川媚一怔,当然知道屈焦庄口中所说的屈主簿正是屈莫广,不过也仅仅短暂的一瞬,她就已经将心里刚萌生的念头强行压下,公是公私是私,不能混淆一谈。 “是。”她服从应道。 第119章 心思 沈川媚和着马宏才一起离开的屋子,才刚踏出门,原本连说话都不敢和沈川媚说的一众人,这会儿,却都是围了上来,对着他们嘘寒问暖的关怀备至。 他们在屋子里说话的时候,门并没有关,窗户也是大敞着,别说待在外面的人是有意注意着屋子里的动向,就是无意的,也是能完全的听得到屋子里的所有对话。 他们这会儿敢过来重新与沈川媚热络,自然是知道了她乃清白之身,又得屈焦庄亲口吩咐调查医典典籍这件事,对于一个小小的医师来说,这可以说是无上的荣耀。 且先不说沈川媚的能力到底怎么样,屈焦庄这人迂腐守礼刻板,人是出了名的严厉,在他面前的学者,只要不被骂那就已经是顶优秀的人了,像沈川媚这种于淤泥中还能被屈焦庄看中的人,更是少之又少了。 指不定她以后就因为屈家对她的看中而平步青云也说不定! 沈川媚与马宏才相视一眼,均是对着众人一笑,便就忙活去了。 朋友贵在知心,像他们这种溜须拍马曲意逢迎的人,实在是有些令人也跟着心性凉薄,拿不出真心来对待。 沈川媚跟着屈顾上去了典药局忙了一上午,等到终于得空休息回到医署院时,就看见屈莫广站在医署院的门口仰着头看着门匾发呆,看样子像是站了许久。 屈顾上喊了一声:“莫广。” 屈莫广像是失了神,仍是没有反应。 “莫广!”屈顾上扬声更重的喊了一声,也因屈莫广的神态而不由得皱起了眉头:“站在这里干什么呢!” 屈莫广似这才清醒,忙敛了神色转过身来行礼道:“左院判大人。” 在宫中上值期间他们一向都只以官职互称,但现在已经是下值时间,显然屈莫广今天很不在状态里。 沈川媚官职比屈莫广小,续他之后也跟着行了一礼,喊了一声:“屈主簿。” 屈莫广忙回了一礼。 屈顾上显然也是看出了屈莫广的心不在焉,很是不满地问道:“怎么回事,这样魂不守舍!” 屈莫广这会儿已经敛了心神,又和往常没什么区别,闻言屈顾上不满的质问,他忙跟着解释道: “之前收到祖父命人传来的消息,要我一同协助沈医师解决医典典籍消失的事情,所以下值后我便来了。怪我,想这事想的太入神,才没听见父亲的声音。” 屈顾上神情并没有因为屈莫广的话而有所缓和,看着他说话时接连眨了好几下的眼,就知道他说的不是真心话。 “行了。”屈顾上依然沉着声道:“既然是你祖父的安排,那就好好做事,把心思放在正头上。你母亲已经重新为你物色了一位姑娘,对方不管是家世还是品貌,都是一等一的好,你也是老大不小了,亲事拖到现在才总算确定下来。赶快把手头上的事情完成了,到时候同你母亲上一趟姑娘家,年底时候就赶紧将亲事给办了。” 屈莫广闻言脸色登时就是一白,家中的事怎能放在外面讲,可他心中也知道,屈顾上这么做的用意是什么。 他一定是看出了他的心思,所以才故意在沈川媚的面前说出这样的话来,不止想要他死心,同时也是在警醒着沈川媚,不管她有没有那份心思,屈家的家门,她是想都不能去想的。 “是…”屈莫广这一声应的十分艰难,眼梢悄悄的端详着沈川媚的神色,却见她脸容一如往常,甚至连眼皮子都不曾动一下,心中不由得就生出一股子失望来。 屈顾上同样也是在观测着沈川媚神情的变化。 沈川媚从头到尾都只是垂着眉眼,眼观鼻鼻观心,完全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知不对明哲保身的模样儿。 屈顾上是挑不出任何错处了,看她的眼神也是越发的欣赏,有本事又厉害的姑娘不多,像她这种还懂得识时务者为俊杰的聪明人就更是不多了。 他也不是瞎子,知道这件事的问题出在屈莫广的身上,转了头就对沈川媚说道:“他家中母亲催的急,最近太医院又实在事多,要等事都忙完了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典籍这件事还得你多上心,回头喜宴上让这臭小子多敬你一杯酒,感谢你的帮助。” 屈顾上说话一向不苟言笑,这样的言词,已经能算得上是玩笑话了。 沈川媚心中也是清楚的,屈顾上是想她时刻的表明态度,好让屈莫广彻底的灭掉心中那点才刚刚起的心思。 她顺着屈顾上的话,诚惶诚恐道:“左院判大人放心,下官一定尽心尽力,尽快的将这件事解决!” 屈莫广紧紧抿着唇,脸上的表情一时间有些惨的过了头。 沈川媚垂着眼仿佛什么都没有看到。 屈顾上见起效果了,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也不再担心沈川媚和屈莫广两人独处,说完该说的话,双手向着身后一背,人轻松就走了。 沈川媚看着屈顾上离开的身影,再瞧瞧四下无人,借着屈顾上今日把话说到这个份上的功夫,也将藏在袖子中的手镯拿出来,向着屈莫广就递了过去。 “因着之前一直忙于事中,那日又收到了众多的贺礼,便就命了婢女将贺礼暂且收了起来,一直没得时间亲眼去看一看,便就那么搁置在了家中,实在是没曾想屈主簿的礼物如此贵重,也是我的疏忽才引出后面的这些种种误会,今日我便借着机会一块儿把话说清楚了…” 沈川媚话还没有说完,屈莫广已是惨白着脸,一把就夺过了手镯:“你别再说了!” 沈川媚见着手镯已经物归原主,心中的一块石头也就跟着落了下来。他是聪明人,这么直白的话,他当然听的懂。 她抬起眼,又瞧了瞧屈莫广的脸色,他们之间的那一层纸已经彻彻底底的捅破甚至是捅了个一干二净,这个时候还是一人待在一个地方更显得自在些。 沈川媚直了直身,冲他行了一道君子礼,便转身先行离去。 屈莫广独留在原地,望着手中的镯子,怔怔地发着呆,不知在想什么,连紧抿着的双唇都退了血色,整个人看起来既彷徨又可怜。 第120章 这种男人 第120章 “这也太狠了,就算拒绝人,也不至于这么直接无情吧,先前我还道他们金童玉女的般配…” 耿连什站在远处的树荫下,将沈川媚对待屈莫广的那一幕尽收眼底,说话里更是忍不住的直摇头叹气: “这要是换成了我遇到这种事,怕是以后都再也不敢喜欢姑娘家了。父亲阻拦,姑娘当面拒绝,平时还同在一个屋檐下共事…” 耿连什说着说着突然又没了声,抬头一眼瞧见嘴角挂着笑的殷嵇九,忍不住就是身子一抖,抱着胳膊一脸嫌弃道:“怎么也不知道含蓄点,看着人家那样痛苦,你就高兴成这样?” 殷嵇九一点不为屈莫广同情,反而道:“他被拒绝,不是理所当然的事?要换成我是沈川媚,肯定也拒绝他。这种男人,不适合她,也根本就保护不了她。” “屈莫广不适合沈川媚,难道你就适合沈川媚?你就幸灾乐祸吧,小心乐极生悲。”耿连什没忍住,冲着殷嵇九就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殷嵇九并没有因为耿连什的口无遮拦而恼怒,看着前方已经回神并且垂着头慢慢踱步回医署院的屈莫广,他扬声道: “屈莫广没有不好的传言,家世好,品貌端正,可为什么也这样迟迟不成亲?因为屈家对他给予厚望,自然不会让像沈川媚这样没有家世的姑娘嫁给屈莫广。” “屈顾上为什么要当着沈川媚的面说出那一番话,不就是要警告她,屈家的门槛不是她能够踏进去的,也更是想要让沈川媚亲口向屈莫广表态,她绝无半点心思,更要借此让屈莫广彻底的死了心。” “在这种情况下,你告诉我,沈川媚不这样绝情的表态,还要让她怎么做?难道要哭哭啼啼,觉得受到了羞辱,然后让屈顾上误以为她对屈莫广其实也心存意思,让屈莫广也误会的更深?” “说的也是…”耿连什想到屈顾上先前的态度,心中也是一惧。 亏得沈川媚是个内心强大的姑娘,若是换成别的女子被当场这样话中带话满是警告的警醒一番,脸皮子薄的,估摸着早就一哭二闹三上吊了。 不过,耿连什仍还是坚持自己内心的想法:“屈顾上的行为确实过了分,但是沈川媚也不是好惹的啊,屈顾上对她施压,她转头就将事砸回他儿子身上去。” “这叫长痛不如短痛,你连这点道理都不懂,还不如沈川媚她一个姑娘家。”殷嵇九万分嫌弃的睨了耿连什一眼,转身离开树下。 耿连什几步追上去,问道:“你绕了一圈巡逻到这边来,难道不是为了和沈川媚说一会儿话?怎么这才看上几眼就走了?” “别胡说八道,毁人家姑娘的清白。”殷嵇九一掌呼在了耿连什的脑门上,他懂什么,能看到这种事,可比和沈川媚说上几句话来得更值! 她身边尽是流言蜚语,和韫玉、和屈莫广、和他,偏偏不见她站出来解释。现在好了,撇去韫玉撇去屈莫广,唯一剩下的人,就只有他了。 殷嵇九心情好,脚下生风,干劲也足:“走,下午办案去!” … 沈川媚下午下完值,没有直接回沈宅,而是去了新买的府邸。 破破落落荒废许久的府邸里这会儿却是亮堂一片,远远瞧上去就像是一座荒芜的山头亮起了鬼火,莫名叫人生出几分惧怕的心理来。 偶尔有从府邸经过的人,一个个都是脚下生风的快点走过这令人寒颤的地方。 沈川媚进了府邸,走过垂花门,便见前方的大厅里一片亮堂。 风场镖局的人在庭院附近巡逻监守,一见沈川媚来,跟在风相岐身边的伍年立即就跑进大厅内禀报:“少主,沈姑娘来了!” 风相岐坐在大厅内的上首,手边放着伍年给他从外面买回来的茶和点心,正甚是无趣的歪歪扭扭瘫软在椅子中,闻言伍年的话,双眼一亮,身子紧跟着就坐直了起来。 沈川媚落后了伍年一小段路程,等她踏进大厅里,发现上一次来看时还布满灰尘的大厅,这会儿已经被简单的收拾过,没有了蜘蛛网,也没有了呼吸里都是烟尘的味道,厅内正中央的椅子更是亮堂堂的。 “总算是来了,可叫我好等。”风相岐端着茶喝,看了沈川媚一眼,冲着身边的位置扬了扬下巴,说道:“人给你抓来了,不过这小子嘴硬,饿了两天了,还是一个字都不肯说。” 沈川媚就近在下首的椅子里坐下,问道:“人呢?” 风相岐喊伍年:“去将那小子带上来!” 伍年领命下去。 风相岐又给沈川媚讲了解到的这座府邸,以及原本住在这座府邸里的向家人。 等伍年押着被五花大绑的向彦茗进来时,沈川媚已经将向家的事情的来龙去脉也了解的差不多了。 沈川媚站起来就要向着向彦茗走过去。 风相岐却拦了她,说道:“这小子忒狠,束了手脚,对着人张嘴就咬,他可不管你是男的还是女的,你最好不要靠他太近。” 沈川媚唇角一笑:“他咬了你?” 风相岐怒目:“可不是!要不是我眼疾手快,手这会儿估摸着就掉一块肉了!” 沈川媚却并没有听从风相岐的话,她走到向彦茗的面前站定,将堵住了向彦茗嘴巴的布拿掉,说道:“向家一族发配的发配,为奴的为奴,你就不怕你的身份被世人皆知,到时候朝廷将你继续抓起来,往远的地方一发配,别说你想保住这座府邸,就是连再见亲人一面,也是难如登天的。” “你既已知道我的身份,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向彦茗一哼,侧转了头,便就再也不肯开口说话。 沈川媚倒也不急着想从他身上知道什么,或是将他怎么样。 她很平静的将向彦茗审视了一遍,这才慢慢回坐到位置里,平静地分析着自己的所见: “你拼了命的想要保住这座府邸,又拼了命的苟延残喘活在这个世上,难道就仅仅因为被人抓住,就甘愿放弃自己的性命?” “我瞧着你虽然被我们抓住,却从头到尾都不见慌乱,应当是能确定自己能够再次从这里逃脱,才能如此的有恃无恐。可我看你虽然有些许的武功,却也至多是些三脚猫的本事。你如此手脚被束,这府邸四周又有人严防死守,你定然是没有能力自己偷跑的。” “这么说来,你在外面还有帮手。” 向彦茗原本面无表情的脸,听到这里乍然变了色,虽然只是短暂的一瞬间,但还是被一直端详着他神态的沈川媚,给准备无误的捕捉到。 第121章 意义 沈川媚见到这里,脸上顿时起了笑意,继续道:“让我再猜猜。你被关了两天,你的帮手依然一点动静都没有,由此也可以看出,你的帮手其实也是个没什么能力的,亦或是,他可能听见你不对,早就逃之夭夭了。” “他才不是那样的人!”向彦茗一喝,话刚出口便惊觉被沈川媚套了话,立即又闭紧嘴巴,怨怒的瞪着她:“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你若光明正大,就不要来套我的话!” 沈川媚一副什么都懂,根本就不需要套他话的坚定眼神瞅着他,直瞅的向彦茗身上的气势散了多半,也闪了眼神,她这才接着道: “你只身一人,每天过着东躲西藏的日子,原本生活应该过得清苦才对,可你身上所穿衣衫,却是出自于荆阳有名的瑞祥绸布店,虽是好衣衫,穿在你的身上却又显得肥大不得体,可见这衣衫是有人相赠送与你。” “向家当年在荆阳好歹也是有一席之地,就算最后落败了,肯定也有那么几个真心相待的朋友,瑞祥绸布店的价格可不是常人能买得起的,只要顺着这条线索稍一查,便能顺藤摸瓜,找到帮助你的人是谁。” “到时候将你和他一起交给朝廷,不知道我又能得到多少的功赏?” 向彦茗闻言沈川媚的话,早就不淡定了,听到她的最后一句话,整个人差点就弹跳了起来,顿时扬声大骂:“你这个恶毒的女人!” 沈川媚自然没想真的把他怎么样,只是遇到什么人就应该用什么样的策略去对待,这样一会儿真的谈起事来,说起来才能更加的方便。 “放心吧,我不会把你交给朝廷,自然也不会将助你一臂之力的人供出去。”她道。 张牙舞爪骂骂咧咧想要冲上前的向彦茗,下一瞬就愣住,有些不大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样来者不善的他们,说什么不把他交给朝廷? 向彦茗自然是不肯相信的。 沈川媚却是已经转头向着风相岐说道:“将他身上的绳子解了吧。” “你确定?”风相岐坐在椅子中看着向彦茗,身子没有动弹。 这小子虽然只有三脚猫的功夫,但架不住他对着府邸的地形熟悉,要是再被他溜走,下一次想要再逮住人,那更是难上加上的事了。 沈川媚一点都不担心:“上一次是没有防备被他逃走,今日里里外外那么多人,你还怕他再溜走?解开吧,这府邸已经在我的名下,他想要回,就算溜了,还是得主动回来找我。” 风相岐想想这话也对,这才对伍年道:“按照沈姑娘的吩咐,将人解绑了。” 沈川媚看着伍年将向彦茗解绑后,似才想起还有一事,补充道:“一会儿有人会送着饭菜过来,麻烦你出去看一眼,免得生出误会打起来。” 她的话声刚落,就听得外头忽然一阵刀兵相向的吵闹。 “看来是来了。”沈川媚向外头看去,已经隐约能见到良姜一手提着食盒一手握着长剑,稳如泰山一样的横扫进来。 伍年听得打架的声音,人早就一跃三丈高飞奔了出去,惊现是良姜的身影,忙地喝止了打斗。 良姜的身后还跟着若映和绿竹,三个人手中均是提着食盒,进到屋子里就摆到了桌子上面,做完一切,三人又一致的退到沈川媚的身后,默默站着。 沈川媚第一个入座,看着还干杵在一旁的向彦茗,不得不提醒道:“愣着干嘛,坐下来一边吃一边聊吧。” 向彦茗想着这些饭菜里一定有毒,可他的念头刚起,就见沈川媚拿起筷子,已经悠然自得的吃了起来。 风相岐第二个就坐,挨着沈川媚的身边坐着,吃起来也是一点都不客气。 这些饭菜都是家中的厨子们刚一做完,良姜他们就立即带了过来,这会儿摆放到桌上的热度也正刚刚好,又是香味扑鼻。 向彦茗两天没进食,早就饿的头昏眼花,乍然见到这么多芳香四溢的菜肴,顿时一阵猛咽口水,见着风相岐和沈川媚都下了筷子,他终是没忍住也坐了下来,夹起菜来就是狼吞虎咽。 沈川媚就着放在身前的一杯酒吃了点儿菜,便就搁下了筷子看着他们大快朵颐,直到向彦茗也吃饱喝足软软的靠进椅子里,她这才再次开口道: “府邸已经在我的名下,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向公子难道就打算这么一直闹下去?” 向彦茗很久没有这样大快朵颐不顾一切的吃顿饱饭了,那些美味佳肴仿佛已经久到是上辈子的事情。 于他而言,每天最重要一睁开眼就要做的事情,就是确保府邸不落入他们手中,然后各方周旋想办法得到亲人们的消息,确定他们的安危和所在之地,再之后就是想尽一切办法将他们救回来。 这件事他做了三年,可是似乎成效并不高,他确保了父母兄妹们的位置,却无法确保他们的安危,更没有能力将他们弄回荆阳,如今甚至连这座府邸都保不住了。 向彦茗软软的瘫在椅子里,无助迷茫心累所有的情绪交杂在一起,险些让他奔溃呐喊逃离,甚至闪过不如就此跟着父兄们一起去的念头。 但是,向家还要靠他伸冤! 向彦茗强打起精神,坐直身子道:“能拖一日是一日,说不定你们厌烦了我的吵闹,哪天受不了就搬走了呢。” “向公子的意思,若是今日我将你从这里放出去,你还要如往常那般装神弄鬼继续吓人?”沈川媚嘴角轻轻一笑,言语却是徒然变得犀利: “你想守住这座府邸,待亲人回来之后,还有家可归。可是他们身陷囹圄桎梏,一生只能远在他乡受苦身陷沦辱,就算是近在身边的亲人,你却也是连见她们一面都困难。这样的你,守着这样的家,有什么用?就算你守一辈子,他们也不会回来。” “既然他们不会回来,你一个人守着这样空荡荡的府邸,又有什么意义?若换成了我,早就抛弃了这府邸,跑去父兄父母亲的身边,就算是靠着自己的一己之力,哪怕只是救出一个人,豁出了全力也是甘心的。” “你成日满心怨怼的守着这府邸,却真的开心吗?” 沈川媚一番话下来,直说的向彦茗抬不起头来。 第122章 容身 向彦茗不止脑袋垂了下去,连肩膀都快耷拉到地板上了:“不开心却又如何,我身在荆阳,束手束脚的,到处都是要抓我的人,我每天活的像老鼠,能守住这府邸已是不易,我能怎么办,我也想救他们……” 他言到此,满目通红声音哽咽,似有满腹的委屈需要发泄和倾诉。 只是,向彦茗却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因为他猛然意识到问题,这个问题也让他看向沈川媚的眼神,刹那变得警惕犀利:“我什么都没说,你如何知道我正在做的事?所有人都道向家的人罪该万死,听你的语气,却是站在向家这一边在为向家说话!为什么?” 沈川媚仍保持着脸上的笑容,说道:“向家是冤枉还是活该,我自然不知晓,可如今我面对的人是你,自然是以我眼睛看到的一切做猜测。” “你的处事行为虽然笨拙不堪,但拼命努力的样子只要不是瞎子的人都能看得到。” “而我既然买下了这座府邸,自然也是希望日后住进来的时候莫要心存了膈应,如今当然也只是为了将府邸的事情顺利解决。” “你能听的进,咱们就好好解决,实在解决不了,便也就只能将你交给朝廷了。” “你刚才说了,不会将我交给朝廷。”向彦茗反正也是一副破罐子破摔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别人不能轻易将他奈何。“沈姑娘的名声我早有耳闻,聪慧过人,菩萨心肠,这样的人做出的承诺,我相信并不会轻易打破。” 风相岐听着向彦茗嚣张的话,啪地一声将酒杯震慑在桌面,横眉怒眼凶神恶煞:“你这小子,别太嚣张了,小心我将你再次暴揍一顿!” 向彦茗一开始就没将风相岐放在眼里,这会儿又有态度和蔼的沈川媚在这里,就更是不惧风相岐的威胁。 他冲着风相岐就是一记冷哼:“沈姑娘要保我,你想打我,是不是得先问过她?” “嘿,你小子当真是活腻歪了!”风相岐撸起袖子就站了起来:“我不给你点颜色看看,还真当我是好欺负!” 沈川媚一记眼瞪过去,皱眉喊了一声:“风相岐!”语气颇有几分警告的味道道:“让我和向公子好好的说一会儿话。” “你说啊,我又没有不让你开口…”风相岐站起来的身子慢慢萎坐回位置里,横眉怒眼再次瞪了向彦茗一下,抱起在座位里慢慢的喝起来。 沈川媚无奈的摇了摇头,将视线落在向彦茗身上,笑容也重新挂在脸上:“向公子看起来成竹在胸,是什么原因让向公子这么笃定我不会将你交出去?” 向彦茗道:“因为,我不打算再装神弄鬼的过下去。” “你说的没错,若是我没有能力护住家人,我守着这偌大的府邸,就算将来真的重新住进这里面,可没有他们在,我也不会开心。” “只是我从前太过执拗,又一味的听从父兄们的话,他们被发配之前,曾托友人留信与我,命我拼死也要护住家宅,我以此为使命,却是日日不得开心抑郁寡欢不得志。” “你的话倒是让我茅塞顿开,这府邸与我而言只是石砖瓦块堆砌而成的住宅,就算我离开,它依然也不会消失,可若我能将父母兄弟姐妹救回来,洗清向家的冤屈,将来再想要回这座府邸,也不过是易如反掌的事。” “只可惜,以前没人与我这般讲过,我又陷在死胡同,成天自己与自己计较挣扎,结果也只是越挣扎越陷越深。” 向彦茗刚才也喝了两杯酒,也或许是大概太久没有这般畅言,反正讲的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话,便也没了忌讳,话茬子一打开,就有些关不住的趋势。 沈川媚倒也不嫌不耐烦,只是安静的耐心的聆听着,直到向彦茗那边沉默了一会儿,确定他不会再开口,她才道:“向公子确定想清楚,也决定好了吗?” 向彦茗点头道:“想清楚了。” 沈川媚刚要赞叹一声向彦茗的勇气,却听他又道:“我不再装神弄鬼,却有个不情之请,请沈姑娘留我一个容身之处,随便哪里都好,只需有个歇脚的落处便可。我知道这要求不合情理,只是这偌大荆阳,我如今能待的地方,也就这里了。” 是吗? 沈川媚可是记得,他还有能够救助他的“伙伴”呢。 她道:“你的朋友…不会真将你抛弃,逃之夭夭了?” 向彦茗嘴角一丝苦笑。 没等他说话,风相岐再次站起来嚷声道:“我看你是把她的博施济众当成了好欺负是吧!哪儿不好待,偏偏要待在这里,向家当年在荆阳,那权势可是只手遮天,多少人做梦都想跟向家搭上边儿,就算现在落魄了,深交的朋友还总是有的,你不去找他们,却赖在这里算个怎么回事?” 向家出事的时候,向彦茗才十六岁。 穷苦的孩子早当家,十六岁的男儿在普通的家庭之中,早已经是能够撑起一片天的男子汉了。 但是放在当时权势能够只手遮天的向家里,十六岁的向彦茗,也不过是个对未来充满着期许实际上却还是懵懵懂懂的少年。 向家落败之后,那些原本挤破脑袋也想巴结向家的人,顿时做鸟兽散,那些原本就和向家交往甚密的人,也会为了避嫌而规避向家,包括一夜之间失去一切的向彦茗。 沈川媚想到上一世初嫁给殷嵇九,荆阳叛乱的那段时期,朝中乃至黎明百姓都在谩骂殷家人无能,仿佛整个天下都在指着殷家人的样子,心头也是感触颇深。 要不是被逼到梁山,殷解自当时又怎么可能会携殷家一众男儿亲赴战场,最后回来的只剩那么伶仃两人。 向彦茗的境况也是一夜之间没了一切,整个世族的人都落了难,到如今还不知到底还有多少人还活在世上。 在风相岐喋喋不休的话里,沈川媚看着向彦茗道:“我给你留一个住处。” 第123章 就是一个祸害 “你说什么?” 风相岐猛地扭头看向沈川媚,因为难以置信而动作猛烈,差点就扭伤了脖子,他一手按着后脖颈,完全就是一副看着疯子般的眼神凝视着沈川媚。 “你是不是傻糊涂了,他是什么身份的人,朝廷的通缉犯,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留在家中?你不是没有看见他的疯狂样子,这根本就是一个祸害!” 向彦茗也是一脸的出乎意料,别说风相岐反对,就连他自己说完那些话之后,也觉得请求甚是过分。 只是他还有一件心愿未了,必须继续待在府中才行,但想过要千方百计恳求甚至以条件作为筹码之后才能得到她的首肯,却是打死都想不到,沈川媚竟然答应的如此爽快。 向彦茗瞧着沈川媚答应的这么干脆,反倒自己却犹豫了:“难道,你就不怕因为我的身份,招来灾祸?” 沈川媚笑了笑:“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你的府邸偏偏落到我的手上,这大概也是一种缘分,既然是缘分,那就随缘吧。” 向彦茗总觉得理由不似这么简单,这解释实在是太敷衍了些。 他正欲再说话,沈川媚就发声了:“这件事情既然已经说定,就请向公子说到做到,往后不要再让我看到府中再出现装神弄鬼莫名其妙的事,若是有丁点惹得我祖母不顺心,你也就立即给我滚蛋!” 不管沈川媚是抱着什么目的来接受他的这个请求,但实际向彦茗更害怕沈川媚反悔,听得这一番话,他顿时不敢再多言。 … 沈川媚领着良姜几人离开府邸时,已经月上中天。 风相岐是同沈川媚一起走的,跟在她的身边,脸上还是挂着不解的表情:“你就这样把他放在里面,不怕他转头就消失的一干二净?” “他要是真的想闹事,难不成我还要关他一辈子?” 沈川媚反问,又道:“现在整个皇宫上下,说的最多的事,就是邑王和浦公的处决,若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再爆出当年向家的事,陛下必然无心立马去查,只能暂时将向彦茗收监看押,那这座原本属于向家的府邸,必然也是要重新再查封调查的。我既然花了银子买回来,岂能让已经在囊中的东西再吐出来?” “这不是愚蠢至极?” “管他向彦茗是什么身份,受的什么冤屈,将他稳在身边,日后有需要时再将他绑了送出去,岂不是更方便。” 沈川媚笑了笑,胸有成竹的样子,仿佛早就想好了一切后路,留向彦茗在府中,也不过是为了给自己再安个平安。 风相岐却不这么觉得,这样危险的人放在身边,哪会有什么平安可言,嗅到的全是危机。 但这是沈川媚的决定,他们之间只是一场交易,他无权干涉。 风相岐只能叮咛道:“向彦茗虽然只有三脚猫的功夫,但对付你绝对是轻而易举,以后他一同住在府中,你最好还是小心警惕一些。” 这么小的危险,沈川媚暂时还不需要放到眼里,她的身边有良姜。 “我知道。”沈川媚将话题从向彦茗的身上转移,说道:“百草堂明日要运一批货,风公子可以命长风镖局的人准备了。” 风相岐问:“哪儿?” 沈川媚道:“清致会和你一起去,风公子有什么问题,明天都可以和她详谈。” 风相岐看沈川媚懒得再多言的样子,忍不住吐槽道:“你这甩手掌柜做的真叫一个舒坦。” 沈川媚闻言笑了笑:“我要是事事都自己来,岂不早就累死了?不管是自己亲力亲为,还是由他人代替,只要能达到自己想要的结果,这不就可以了?” “你果然是个称职的决策者。”风相岐不由感叹,说到这,多次将视线落到驾着马过来他们身边的良姜以及站在沈川媚身后的绿竹身上,终于禁不住疑虑问道:“他们…如果我记得没错,是韫玉身边的人,怎么会到你这里?” “我和韫玉一向不分你我,不管是身边的人还是事或者物,都是共同享用。”沈川媚解释,看已经中天的月,又道:“天色已晚,我们这就告辞,风公子路上注意安全,也早些歇息。” 沈川媚言罢,人已经干脆利落的爬上马车,弯腰坐了进去。 待绿竹和若映也坐进马车里,良姜目视前方,仿佛一点儿也看不到还站在马车旁的风相岐一众人,扬鞭一甩将马儿驾的飞驰,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了夜色里。 风相岐站在夜色下看马车消失的方向,耳边是伍年的猜疑和唠叨:“少主,沈姑娘和那位韫玉公子,传言不会是真的吧?” “你问我?那我问谁!”风相岐直接一个白眼就翻送了过去:“别人的事管那么多干什么,本少主我又完成了一单子买卖,这是值得庆贺的事,走,请兄弟们上一趟聆音楼,给你们开开眼界,看一看花魁霁月姑娘的花容月貌!” 众人一听,顿时乐了,将对沈川媚的好奇抛之脑后,争先恐后的冲着聆音楼的方向跑了去。 只有伍年还跟在风相岐的身后,仍然脑子一根筋的刨根问底:“不对啊,少主之前不是看上沈姑娘了吗,怎么这会儿就又无所谓了呢?” “哪只耳朵听我说过看上沈川媚了?!”风相岐伸出手一把就拧住了伍年的耳朵,一点都不管伍年疼的惊天鬼泣般的呐喊,就那么扯着他的耳朵走:“你给我听好了,沈川媚这人是有点聪明劲儿,长得也挺顺眼,却也不至于让我放弃一片丛林选择掉死在她这棵树上!她哪儿来的那么大魅力?再胡说我看上她的话,下回就直接割掉你的耳朵!” “只是顺眼吗,兄弟们都觉得沈姑娘仙儿一样好看,要是能喊她做少主夫人,一定倍儿有面子…”伍年疼归疼,仍是不怕死的继续犯蠢。 风相岐手一扭,将伍年的耳朵拧成麻花。 伍年泣鬼神的嚎叫响彻夜空,抬手一掌劈向风相岐的手臂,逃脱之后忙不迭的就跑远了,仍然不怕死道:“少主要是真的看不上沈姑娘,算起来其实也是好的,像你这种三天两头就流连在青楼里的男人,那就是一个祸害,谁嫁给你谁就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风相岐沉着眼,面容和夜色融为一体,只听得风声里夹带着一阵阵咬牙切齿的声音。 第124章 不会好过了 二日,沈川媚要和屈莫广调查医典典籍失窃的事,因着不用再去太医院,所以晨间起完了些,醒来时天已经大亮,迎秋端茶倒水忙前忙后的殷勤又乖巧。 床上的沈川媚披着衣衫起来,看了眼大敞开着的门,感受着外头呼呼灌入的寒风,不动声色的走到梳妆台前坐下:“若映啊,绿竹的伤势怎么样了?” “挨了那么多板子,这会儿都还躺在榻上起不来呢,不过已经给她送去了药,只是还处于伤心难过中,一直的掉眼泪呢。”若映叹气道。 绿竹真就被打了吗,自然是没有的,拖下去让她惨叫了几声,便就送进了屋子里。 府里的奴仆们不是原来宅子留下的,便是后来新买进府中的,对绿竹的感情并不亲厚,且都想着绿竹肯定是日落西山,不可能再得沈川媚的欢喜,也就更不愿意去多瞧她一眼。 如此一来,反倒是不用担心会被别人看出绿竹的伪装。 沈川媚轻轻冷笑:“犯了错还不叫人说,这么金贵还当什么丫鬟,你去告诉她,心中不服就离开,我这里不需要只会哭哭啼啼的婢子。” “姑娘…”若映试图为绿竹说好话。 沈川媚眉宇一拧,露出不悦:“怎么,你也想落得绿竹一样的下场?” “奴婢不敢,奴婢这就去与绿竹说一声。”若映行了礼退出房间。 迎秋见状立即走到沈川媚的身边,小心地献着殷勤说:“姑娘,奴婢替您梳妆吧。” 沈川媚点头允了,待迎秋梳完,她端详着镜子里的自己,满意地一笑:“果然是心灵手巧的,梳的头发都要比若映和绿竹那俩丫头好看许多。” 迎秋听的眼睛一亮,喜道:“是姑娘生的美,衬得奴婢的手艺都变的好。” 沈川媚笑说道:“今日我有要事要出门,屋子就交给你打扫。” 迎秋喜不自胜:“奴婢遵命。” 沈川媚换了新衣衫,便就出了屋。 良姜一路暗中跟随,确定迎秋没有跟出来并且她就算出来也看不到之后,这才出现在沈川媚的面前。 他将事先写下来的所见所闻递给沈川媚,便就默默地站在一旁,瞧见沈川媚嘴角挂起一抹笑容,他也跟着微微一笑。 “这俩碰在一起,不知道会闹出什么好玩的事?”沈川媚显出几分好奇:“可惜了,不能上聆音楼去亲眼瞧一瞧。” 良姜指了指自己,冲沈川媚眨了眨。 “也是,你看了之后回来与我说也是一样。”沈川媚笑的眉眼弯弯,切入正题说道:“这么说,沈怀树是看上了聆音楼的花魁霁月姑娘,可惜这位霁月并不看的上他,反倒是看上了风相岐。昨晚既然是风相岐赢得了霁月姑娘的初夜,沈怀树买醉深夜,想必他这会儿还宿醉在家中…” 良姜仿佛知道沈川媚的下一步计划,郑重地点了点头,眼中带着期待。 沈川媚立即就道:“你不能跟着去,这是公事,你跟着不适合。”见良姜脸上的笑容顿时垮下来,她暗笑着补充一句:“不过,难免出现骚动和意外,你可以暗中跟随。” 良姜复又带起笑容,星星月亮一样璀璨。 沈川媚陪着沈老夫人用完早点,就去了和屈莫广约定好的府衙,已经商量好将列入怀疑对象的家中彻查,这件事也经得了上头的同意,同时想要彻查几户人家,就需要大量的人手,这就只能请府衙的人一起合作。 大量的捕快涌入沈怀树的屋子里时,沈怀树还是尚未酒醒的状态,声音惊扰了他的歇息,他还骂骂咧咧的坐起来骂他们滚,直到看清闯进屋里的人一个个都是身穿府衙捕快的衣衫,他才一下子警醒,差点因为惊吓而摔到床下。 看着捕快里里外外的正在翻找屋子,将屋子里的东西翻的到处都是东倒西歪,沈怀树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不悦地瞪着一众人质问:“你们怎么回事,谁给的你们的权利,可以在我的屋子里这样的翻来覆去!” 说罢,沈怀树起身就要去轰他们。 “果然在这!” 只听得其中的一名捕快忽然大喝一声,恰时见到怒气冲冲走过来的沈怀树,他探手过去一把就扼住了沈怀树的胳膊,将他的身子一转双手反剪在身后,直接就将沈怀树狠狠地按在了桌子上。 沈怀树宿醉一夜,到这会儿酒劲都还没反应过来,被按在桌面上,他是连丁点的挣扎力气都没有,虽然不知道捕快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但听着以及见着眼下的情况,心中也知,事情肯定是不好了。 “你们抓我干嘛?什么东西在我这儿?你们在说什么?先放开我!”沈怀树试图挣扎,奈何只是徒劳。 捕快一扯,直接就将他连扯带拖的带出了房间,一点情面都不给:“有什么话,到了府衙自然有的你开口!” 沈和信这边已经用完早点,正准备上书院,就见着家中忽然闯进来一群捕快,直接就将他去书院的时间给耽误了,见着事情不大妙,他第一时间就吩咐了随从去通知身在德济堂的沈农兴和沈云时。 等到沈农兴二人回到家中时,沈怀树已经被带去了府衙。 沈怀树被按跪在地上,身旁放着那套太医院消失了的医典典籍,而只穿着单衣的身子,不知道是因为天寒的缘故,还是因为害怕的缘故,身子一直都在抖着。 原在宫中太医院忙碌的几位大人闻言医典典籍已经找到了的消息,都放下了手头的事,来到了府衙,见到跪在地面上的沈怀树,许多人脸上的神情都呈现出了复杂的情绪。 谁也想不到,这件事会是沈怀树所为,因为第一个发现这套典籍不见的人,正是沈怀树。 如果这件事真是沈怀树所为,那就是贼喊捉贼,可恶至极! 随即又想到负责这件事的沈川媚和沈怀树正是兄妹,这沈家的人还真是事儿多。 他们转动着视线寻找沈川媚的身影,却是发现,他们来这里已经有好一会儿了,奇怪一直不见沈川媚的出现。 不会是瞧着情况不对,逃了吧? 有人就问了:“沈医师呢?” 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沈怀树,听到沈川媚的名号,似才如梦初醒,一直浑浊的思绪也终于重新转动了起来。 没错的,这套书籍他分明已经以贺礼赠给了沈川媚,那边的眼线也亲自证实过,这套书籍已经烧毁,可是这会儿怎么就从他的屋子里搜索出来了呢? 沈怀树重新转动的思绪,也不过一会儿的光景,就像是卡了缝的梭子,再次停顿思绪脑子一片空白,无论如何都理不顺这里面的问题。 第125章 反击 沈农兴带着沈云时以及沈和信赶到府衙,一眼瞧见的,便是跪在地上窝囊废一样没种的沈怀树,心中气不打一出来就要爆发,转头看见太医院的左右院判两位大人以及其余的大人们也都来的,只能将心中的那一团火焰压下,阴沉着脸抬脚走了进去。 沈怀树瑟瑟发抖了大半天的心,看见沈农兴的到来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像攥住了救命的稻草似,他双眼期盼欢喜的看向沈农兴:“父亲大人!您一定要为我做主,替我伸冤啊!” 沈农兴却是从始至终都不曾将眼神落在他的身上,而是径直的走到了左右院判两人身边,方才露出了笑容:“各位大人,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儿自小老实忠厚,万不是会做那样下作事的人啊!” 德济堂虽然大不如百药堂那么名噪一时,但也是在平叛之事中抓住了尾巴,再加上有沈农兴的多方推广,荆阳内的大多数人也是听说过德济堂的声名,以及沈农兴圆滑的为人处世。 屈顾上更是因为溥公将女儿许配给沈云时而早早的就对沈云时有了印象,更是因为沈云时亲手将溥公与邑王联手叛变的证据交给朝廷,而对他有了几分了解。 这是大义的行为! 屈顾上对沈云时的印象颇高,因此在面对沈农兴的时候,他的语气里不由得也是带起了客气:“沈二老爷放心,这只是例行检查问话,只要令公子是清白的,很快就能回家。” 沈怀树是不是清白的,沈农兴当然心知肚明。 这件事当初沈怀树可以信誓旦旦跟着拍着胸膛说一定能将沈川媚赶出太医院,甚至让大房的人直接在荆阳混不下去,如果事情能再严重一些,或许沈川媚到时会连宫门都走不出去。 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非常的明显,沈怀树根本就是个靠不住的,他从一开始就不应该相信沈怀树能对付得了大房的话! 沈农兴面色极其难看的睨了跪在地上的沈怀树一眼,冲着屈顾上一众人陪笑道:“大人说的没错,只是小民斗胆一问,这件事是由谁负责,实在疑惑负责这件事的人,为什么从一开始就是直接闯进我府中,就好像是,打从一开始就知道医典典籍在我府中一样。” 都没等屈顾上回答,跪在地上的沈怀树就迫不及待的开扣,控诉道:“这件事是四妹负责!爹,一定是她因为之前在山州的事怀恨在心,所以故意来报复我,之前我分明有听到传言,说这套书籍是四妹所偷,这才眨眼的功夫,怎么就成我了呢,根本就是有人故意陷害我!爹,你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六神无主的沈怀树这会儿除了喊冤,脑子一片空白根本转动不起来,尽管面对沈农兴的不悦有些胆怯,可一想到事情若是落到他的头上,遭殃的人就只会是他,这会儿再胆怯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沈云时皱着眉一个警告的眼神暗暗瞪向沈怀树。 有些话能说,有些话就算是到死也不能开口,山州的事无人知晓,偏偏这个沈怀树长着一颗驴脑,总想去犯傻。 沈云时越发的不满意起沈怀树来,打心眼儿里一点都不想将沈怀树救回去,如果可以,就应该直接让沈怀树死在牢里,也不至于连累他们几人。 “是川媚负责的啊…”沈农兴托着尾音,神色不明的样子:“那这也难怪了…” 沈农兴这么说自然是故意为了要引起别人的心思,果然听见了他的话的众人,神情立即变得若有所思起来。 屈顾上问:“沈二老爷此话是何意?” “这…”沈农兴犹豫似乎难以启齿,沉沉的叹了一口气之后方才道: “实不相瞒左院判大人,当时在山州,我与家中大哥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误会,虽然后面误会都解清了,可是川媚仍然还是不愿意放下心结,觉得所有的事都是我的错,一心都想着找我报仇才甘心…来荆阳之后,她更是因为怨恨,一次都再没喊过我这位二叔一声,就算见了面,也是形同陌路…” 沈农兴言罢,甚至还极其伤感的抹了抹眼角,极尽的委屈和难过。 一直站在隔扇门后面的沈川媚清楚的将他们所说的话尽收耳中。 站在她身边的屈莫广更是紧皱眉头看着她,沈松中发生的事他都一清二楚,这件事分明是沈农兴所为,他们怎么还能睁着眼尽是说瞎话? “他们…” 屈莫广正想说不能让他们再这样胡说八道的败坏师父的名声,他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见沈川媚已经踏出隔扇门,清脆的喊了一声: “二叔,四哥哥。” 沈农兴刚说沈川媚不喊他,沈川媚立即就笑容甜美声音甜软的出现在大伙儿的跟前,这无疑是大大地打了沈农兴的脸。 果然,当沈农兴下意识的抬头去观察众人的神情时,就见他们看过来的眼神复杂,明显的在质疑他的所言。 沈农兴百口莫辩,这会儿光景,也不是解释这种小事的时候。做大事的男人更要不拘小节!他露出满面的笑容,向着沈川媚迎了两步,眉目慈祥开心道:“好孩子,还以为你再也不想见二叔了呢。” 沈川媚眨巴着眼,神情无辜:“二叔为什么要这么说?倒是二叔才不想见我吧,之前去了二叔的德济堂,还没进门就被店里的人给轰了出来,可叫我伤心了好几天。”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种事不是当事人谁知道这其中的真相到底是怎么样的? 但不管事实怎样,由此可见沈农兴却也并没有传言中说的那样好。 德高望重的人并不一定就是好人,有可能只是刚好被人瞧见善良的一幕,内里还不知道要怎么黑呢。 沈农兴看着不动声色就将他将了一举的沈川媚,脸上的笑容险些维持不住。看来侄女儿果真是长大了,翅膀硬到都可以和他明着干了。 “四妹妹,那一定是铺子里的人不长眼,爹可是念叨了你好几回呢,那些处事不当的药小二,我回头就将他们都赶走!”沈云时恰时的打破了这一刻的宁静。 第126章 险些呕血 公堂上知府大人已经上座,知道这件事事关太医院,因此一点也不敢耽搁,给几位大人都赐了座,便开始了审讯。 所有的人都站着,只有沈怀树从头到尾穿着单薄的衣衫狼狈且又瑟瑟发抖的跪在地上。 他长到这般大,经受过二房所有人的瞧不起,经受过沈农兴的打和骂,却是从来没有觉得有像此刻这样屈辱过。 该在沈川媚屋里的典籍,却出现在了他的房间里,这件事并不难解释,一定是沈川媚早就暗中叫人将典籍藏在他的房间里,她再借由检查的名义,顺理成章的将祸事栽赃给他! 这个恶毒的女人! “大人,这件事下官一点也不知情,一定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请大人一定为我明察,还我一个公道!”沈怀树磕头喊冤,眼神一直都是怨毒的落在沈川媚的身上。 从沈川媚出现在众人面前的那一刻起,沈怀树的眼神就一刻都不曾离开过,虽然他嘴上没有再明讲,但眼神却是非常明确的告知了大家,这件事就是沈川媚的所作所为! 知府大人拧眉思绪问道:“你既然喊冤,那你说一说,这套典籍是怎么个一回事?你府中的下人都已经挨个儿问了遍,这段时间并没有奇怪的人进入府中,若真是被人陷害,那对方又是怎么将典籍放到你的房间?” 沈怀树闻言眉头就是狠狠一皱:“大人这是怀疑这件事就是我所为?” “我既然身为知府,这件事又放在公堂之上,自然是要将事情调查清楚,断然不会因为谁的几句话就拍板定案。”知府大人道:“真的假不了,假的也跑不掉。你既然口口声声喊清白,就不必在这里杞人忧天自己吓自己。” 沈怀树被说的一噎,可是他若不争取,他们找不到证据证明他的清白,到最后遭殃的只会是他。 他将目光转向站在一旁的沈农兴,眼中都是祈求。 可是,面对沈怀树如此渴望的眸色,沈农兴所给予的回应,不过是淡漠的转开了头。 他有三个儿子,只有沈怀树是庶出,若是抛弃一个庶出,依然能保住他们在荆阳的名声和地位,以及将来的荣华富贵… 沈农兴面色顿时更冷,心中更加坚定。 这样的决定,他乐意! 沈农兴的动作微小,但沈怀树还是敏锐的察觉到,心在那一瞬间就冷下,顿时明白沈农兴的意思,这事还没开始他就打算弃车保帅,抛弃的可真直接干脆… 沈怀树心中悲凉,恨怨不甘愤怒,所有的情绪顿时堆积在胸腔,下一瞬彻底爆发。 他指着沈川媚大喝道:“知府大人,是她,这件事就是她所为!她对我怀恨在心,所以故意借着调查这件事的便利,就干脆加害于我,不然,你问问她,为什么单独就搜查我的院子!” 屈莫广听不下去也看不下去,站出来说道:“沈医员,这件事你怕是有什么误会,彻底搜查这个要求是经过众人一致的同意之后才做的事,且不说搜查你的院子,沈医师为了自证清白,更是主动要求她的家中一起搜查,大伙儿最先去搜查的地方,正是沈医师的住处,之后才到了你这边。” 沈怀树高声道:“她明知道典籍不在她屋子中,当然敢肆无忌惮的让你们检查!” 屈莫广直皱眉宇:“沈医师听闻医典典籍在你的屋中找到时,便一直在为你说好话,相信这件事肯定不是你所为,其中应该有什么误会才对。” “更是想到日后你被清白释放,未免有人借着她调查这件事的身份说她徇私枉法放的你,更是主动提出不再参与这件事的调查,以示所有事情的公正。” “你倒是好,从开始到现在,就一直在指责沈医师,拼命的要将罪责安在她的头上。” “试问,这又是何居心?” “且不说你对沈医师的居心,就说这套医典典籍之事,既是从你房中找出,你若是自觉被冤枉,那边自行辩解,再则又有知府大人在此,自然会还你清白,何必这般一而再再而三的将罪责扣到沈医师的头上?” “你若要说当初在山州的事,那不如就一道儿的说清楚讲明白,当初沈家大房受冤,是沈医师历经千辛万难才得以洗清沈家大房的冤屈,如今…” 屈莫广一番话长篇大论不见停止。 眼见着他就要将当初沈家的旧账翻出来摆在众人的面前,沈农兴终是变了脸色。 他几步上前,二话不说猛地扬起手冲着沈怀树的脸颊狠狠地就送上了一个巴掌,“啪”地一声,清澈响亮的落进大家耳朵里,不止打停了屈莫广的声音,同时也打蒙了沈怀树。 “你真是令人失望!川媚一心为你着想,你却一口咬着她不放,偏说这件事是她所为!” 沈农兴语气痛心疾首,垂头看向沈怀树的眼神,却是充满了警告: “她可是你的妹妹啊,就算你们之前过去有些口角之争,你也要永远的记住一句话,不管妹妹做了什么事是对是错,你身为哥哥,就应该永远站在她的身后保护她,哪怕她做了不该做的事情,你也应该护着她,替她承担所有的事!” 这话听着像是站在沈川媚那一边,像是在为沈川媚教训的沈怀树,可这话,越听到最后越是能听出不对劲儿来。 分明就是在说,就算这件事真是沈川媚所为,沈怀树身为哥哥也必须忍着。 完全就是沈川媚要他生他就可以生,沈川媚要他死他就必须得死的意思。 这是无形中将沈川媚黑了一把! 屈莫广脸色沉郁,眉宇直接皱成了一座山峰。 他长这么大,真是头一回真真实实的看见像这种为了满足私欲而家族内斗自相残杀不顾念亲情的场面,除了气愤不平,更多的是嗤之以鼻的瞧不起。 “沈二老爷此话严重!”他再次为沈川媚出头,略有些焦急的将目光暗暗转向沈川媚,见她面容平静完全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心下顿时更加的火急火燎。 她这个样子不行啊,被欺负了也不懂得反述,别人瞧着她好欺负,以后只会欺负的越来越过分。 沈川媚看戏看到这里,忍不住就是一声嗤笑,见屈莫广还急着要与沈农兴辩解,抬手将他揽下。 让原本就是木头一样的屈莫广为她辩解说话,还真是为难了他,沈农兴这只老狐狸,可不是他这样一根木头就能对付得了的。 “二叔说的是,身为兄妹就应该时刻都记着互相帮助,所以怀树哥哥做了这样的事,我这个当妹妹的,应该和他一起领罚才对。” 沈川媚当着众人的面,走到沈怀树的身边,膝盖一弯冲着知府大人就跪了下去。 她抬起头立即又道:“大人,不管结果如何,下官愿意和哥哥一起承担!” 沈农兴盯着眼眶微红眼底含着水雾的沈川媚,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这朵温室里蠢蛋一样成长的花儿,何时变得这样满身是刺,扎人都不带提醒,令人那么措手不及! 简直… 简直过分! 沈农兴胸口呕着一口血,险些因为沈川媚的所言而气血不顺吐出来。 第127章 证言 知府大人不知沈家家中内乱纷争之事,闻言他们彼此袒护的话感动不已。 他抹着眼角欣慰道:“有亲人如此,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刚言罢立即就转了脸色,再次沉声肃容道:“你们放心,这件事我一定亲力亲为,给太医院一个说法,给大家一个真相!” 沈怀树见着知府大人正经认真的脸容,心中却是起了不好的预感。只怕这是位迂腐的大人,油米不进,到时连想打点都无从入手。 这念头刚起,就见捕头进来禀报:“大人,问到些话了。” 他说话间看了沈怀树一眼,才又道:“宫中在外间干粗活的宫女言,曾数次瞧见沈怀树深夜出入太医院的书阁,有一回因为行色匆匆与那位宫女撞了个正着,藏于袖中的书籍便掉落在地上。” 知府忙问:“可看清是什么书籍?” 捕头摇了摇头:“那宫女识不得字。” 心已经提到嗓子眼儿的沈怀树听到这话又将心放回胸膛。 知府再次问道:“那,可还记得是什么时候拿走的书籍?” 捕头道:“说是半个月多之前的事了。” 沈怀树半分不给面子,嗤地一声讽刺打断他们的话,“这么长时间的事,这宫女倒是记得清楚,谁知道是不是撒谎,受了谁的指使故意来诓骗大家,故意来害我。” 捕头补充道:“宫女言,沈怀树因这事还曾大发雷霆一番,甚至警告了她,所以她对这事颇是记忆深刻。” “都是胡扯!”沈怀树激动的高声反驳。 他安静倒还好,此时的样子更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反而让人迫不及待的去探究这其中的真实性。 沈云时睨着跪在地上的沈怀树,险些因为气不过而上前挥拳揍人,一想到这么愚蠢的沈怀树是出自二房,并且是和他同一个父亲的弟弟,就觉得耻辱!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无知蒙昧的人?简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沈云时紧抿着唇,视线一转,落到同跪在沈怀树身侧的沈川媚,眼神逐渐变得深沉。 如果能用沈怀树将沈川媚拉下水,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他打定主意,阔出一步,在沈怀树的另一边跪下:“大人,既然这位宫女信誓旦旦怀树做过这样的事,不若,就传这位宫女上堂前,与他们当面对质如何。如果这事真是怀树所为,我沈家绝不姑息,一定亲自将他押上刑堂送进大牢!” 知府问:“此宫女现在身在何处?” 捕头道:“就候在外边。” “传。” … 那宫女是个极为胆小的,被传唤进来之后,便就跪在地上缩着脑袋低着头,完全不敢言语的样子。 沈怀树是有吓唬过宫女,这事他还记得,但对这样的宫女早就一点儿印象都没有,见她如此胆小,心中不由嗤笑。 大不了回头再吓她一回,将她舌头拔了,看她如何告状! 知府大人从开始就没有将沈怀树的神情漏掉,自然也将沈怀树侧头看向宫女时眼底的那抹狠厉的算计尽收眼底。 他看着沈怀树的眼神,慢慢就变了,转头看向那宫女,不由鼓励道:“不要害怕,只是例行问话,回答完了之后,你就可以回去了。” 宫女瑟缩着脖子,看着面前的一众人,脸上闪过短暂的犹豫。 但想到她既然站出来作证,如果不能将沈怀树绳之以法,届时在宫中再遇上沈怀树,她肯定不会有好的结局。 皇宫那种吃人都不吐骨头的地方,反正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于其再陷入在无休止的危险中,不如一开始就将这份危险遏止在摇篮中… 想清楚事情的厉害关系,宫女不再犹豫不决,抬起头看向知府大人的眼神变得坚定,开口道: “各位大人,我知道你们心中尚且存在疑惑,只是,奴婢虽然不识字,但奴婢会画一些画,当时虽然只是匆匆一眼,可奴婢也能记住个大概。” “若是大家不信,请给我纸笔,我当场将我所记得的内容画出,到时真相如何,自有大人们评断。” “若是再不信,沈医员多次深夜从书阁离开,那个时候离宫的人势必少之又少,大人去向守宫门的侍卫询问一声,势必有人能认得沈医员。” 宫女说完这一番话,知府大人命人拿来的纸笔也已经放好在她的面前。 她见状也不再多言,拿起笔垂头就专心致志的画了起来。想到这事关乎着自己未来的命运,她画的要比往常闲来偷偷作画时还要认真百倍。 亲眼看着宫女将医典典籍的封面一点一点仔细描绘出来,众人看沈怀树的眼神,再也隐藏不住复杂和猜疑。 实际上,宫女并没有完整的将封面画完,纸上有几处地方留下了空白,但她虽然不识字,却是正巧将医典典籍上的关键特征全给描绘了出来,上面还有三个字,针,十七。 这并不难猜测,当时沈怀树拿走的,应该是典籍中的第十七册。 “你说,这是发生在半个月前的事?”知府大人拧眉问。 如果是半个月多前的事,这也说的通,典籍一共二十八册,沈怀树想要将书全部偷出来,肯定要花费很长的时间。 宫女点头应是。 知府大人吩咐捕头将医典典籍递给宫女:“你仔细看清楚,当时你所见的书籍,是否这本?” 宫女只看了一眼,立即就再次郑重的点头:“没错,就是这一本!” “她撒谎,我没有!”沈怀树见势不妙,一口咬死不认。 知府大人根本不看沈怀树,当即就下令道:“宫门侍卫那边的情况怎么样,都问了吗?” 捕头应道:“从宫女这边巡得情况之后,小的就已经命人去盘问了一番,值夜的人都说在前一段时间里,经常看见月上中天才离开的沈医员。” “太医院人手不足,要填充生药库,要整理御药房,还有典药局,那么多的事堆积在一起,那段时间人人忙的晕头转向,又不止我一人在那个时辰离宫,这并不能说明什么。如果按照你们这样说,那么是不是整个太医院的人都有嫌疑?”沈怀树想方设法为自己辩解开脱。 在证据面前他还是这么气势汹汹,要么就是真的清白所以坦荡,要么就是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 知府大人瞧着沈怀树眼中闪烁的神色,面容跟着就是一沉道:“证据面前你还想说什么?来人,将沈怀树押入大牢,等待事情水落石出之后,再做定夺!” 第128章 自作孽不可活 沈怀树顿时慌了神,打死也想不到知府大人竟然这么绝情。 他们呈上邑王和浦公密谋叛乱的证据,在陛下面前刚立了大功,就算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 如今的他们可是陛下面前的大红人,区区一个知府大人,怎敢对他如此无礼? 眼看着捕快上来就要将他押走,沈怀树彻底的不淡定了,“爹,你一定要救救我,这件事真的不是我所为,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这套书籍明明是放在…” 沈怀树一想到很可能要在牢中度过人生里最好的几年时机,早就顾不得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念头在脑海中刚刚闪过,他便就说了出来。 沈川媚闻言此话眉梢就是一挑,这可好,好戏还没结束。 沈云时面容神色一变,站起身扬手冲着沈怀树的脸一巴掌就送了过去,直打的沈怀树趴在地上嘴角溢出鲜血。 “混账东西!”他斥骂:“证据已经摆在眼前,你还有什么可说的!我沈家怎么就出了你这样一个败类?错就是错,对就是对,既然是错的就应该勇于承认改错,如果还当自己是沈家的男儿,就不要当让人瞧不起的缩头乌龟!” “我说过,如果这件事真是你所为,我绝对不会姑息,一定会亲自将你羁押送进大牢!” 沈云时几步上前,一把揪住沈怀树的衣领,直接将他从地面拽了起来,“我知道你不是糊涂之人,你老实说,做这件事是不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只有你将事实的真相说出来,大家才能理解你啊!” 沈云时完全一副操碎了心的表情,落在沈怀树脸上的眼神,却是微不可察地闪了闪,带着别人不易察觉的暗示。 沈怀树原本暴怒的情绪,对上沈云时向着沈川媚那边暗示的眼神时,顿时反应了过来。 他扑通跪地嚎啕大哭了起来:“这事都是四妹妹的主意,她喜欢那套医典,却又碍于只能在太医院的书阁里才能看到,是她窜说我将典籍偷偷带出宫,到时候再给她!” “我将典籍一本一本的带出来之后,就将它作为四妹妹升任的贺礼送给她,哪想这书籍会跑回我的屋子里。” “这件事四妹妹身边的迎秋婢女可以作证,我就是将这套书籍亲手交给她的,大人若不信,可以传她来问话!” “我也是受人蒙蔽才会做出这等错事,求知府大人为我明察!” 沈川媚听着这一番话,露出恍然的表情,感情他是受了她的蒙蔽所以才做出这样的错事。 知府大人看向沈川媚问道:“府中可有叫迎秋的婢女。” 沈川媚点头道:“确实有这么个人,前日才升为一等丫鬟,迎秋心灵手巧,可是难得的好婢女。” 沈怀树听着这话心生希望:“大人,您听听她的所言,一定是她的婢女替她将典籍暗中放入我屋内,所以才将迎秋升为一等婢女,不然一个刚进府不久的下贱胚子,怎么可能一夜之间就成为一等婢女!” 沈川媚眼神诧异的看向沈怀树:“可见四哥哥对我当真是关怀备至的,竟是连我屋中新买一个婢女都能知晓。” 沈怀树一噎,都是暗恼,怒急之下竟又是说错了话再次被沈川媚揪着把柄不放。 “那日是我亲手将送你的贺礼交到迎秋的手上,自然会记得她一些。”沈怀树只能尽力的为自己找说词,努力让这件事听起来可信一些。 知府大人道:“既然真有此人,那就传迎秋上堂问话。” 捕头领命去了。 … 沈宅里,迎秋正在为沈川媚整理屋子,听闻外面若映对着底下一众人的训斥,她站在屋子里整个人仿佛掉进冰窖里似的冰冷寒颤。 “咱们姑娘负责太医院典籍失踪的事情,为了力证清白,咱们姑娘亲自要求捕快们一起彻查咱们的宅院。” “刚才捕快们也是将咱们宅院内的各处都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遍,大家亲眼所见什么都没有搜罗到,由此可见咱们姑娘清清白白。” “我方才出去转了一趟,府衙外面一片热闹,听说是抓住了那位偷走典籍的贼人,这会儿正在大堂里被拷问着。” “大家想不想知道这个人是谁?” 不等站在底下紧张垂头的众人回答,若映立即就又道:“这个人你们绝对猜不到,正是沈家二房庶出的孩子沈怀树所为。” 闻言这话众人顿时惊的抬起头,表情都是错愕。 若映接收到众人各异的神色,面容平静继续道: “咱们姑娘一向是个秉公办理的人,是非对错,不管是亲人还是陌生人都是一视同仁,沈怀树做错了事,姑娘断然也不会因为喊他一声四哥哥而利用职权假公济私。” “之前绿竹的事想必大家也有所耳闻,如今代替绿竹成为一等丫鬟的,正是新来的迎秋。” “我说这么多,大家听了这么久,到底是什么意思,你们心中应该有数。趁着这次的机会,我也就把话清楚明白的放在这里。老实本分认认真真做事,自然不会亏待你们,可若是生了异心甚至做出对府中不利的事,让姑娘抓到了把柄,那也是绝对不会姑息的!” “别忘了,你们的卖身契,可都是握在姑娘手里的。” 迎秋正在沈川媚的屋子里整理桌子上的杯子,闻言外头若映的最后一句话,手指颤颤,手中的杯子直接掉在地面,碎裂了一地。 哐当一声,引得站在外面的人都往屋里看。 若映遣散了众人,让他们各自下去做事,然后走进了沈川媚的房间。 迎秋蹲在地上,正手忙脚乱的捡地面上的碎片,看见走进来的若映,她双眼的瞳孔蓦地一缩,手下的动作更显慌张了。 若映带着笑容迎过去,蹲在地上陪着她一起捡碎片,“刚开始都会这样手忙脚乱,没关系的,做一段时间习惯了也就得心应手了。” 迎秋看着面容温柔和善的若映,忍不住问道:“那沈家二房的沈怀树少爷,当真被抓了起来?” 若映闻言深深地叹了一声息:“可不是,竟然为了一套典籍毁了自己的大好前途,真不知该说他笨还是傻,怎么那样想不开?” 迎秋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只剩下害怕,想到前段时间的所作所为,一张脸瞬间煞白煞白。 若映仿佛没有看见若映不对劲的面色,一边捡着碎裂一边继续感叹道: “是怕那些人会胡思乱想,所以我刚才才没有细说。听说宫中好多人都站出来作证,这件事已经证据确凿就是沈怀树所为,如今估摸着,就只剩下知府大人宣判,届时直接将他关进大牢里了。” “咱们姑娘怎么就摊上这样一位亲人,好在咱们姑娘一向作风清正,再加上有太医院的数位大人为她作保,才没有让咱们姑娘与沈怀树这样的小人牵扯在一起。” “哎,咱们姑娘太命苦了。” 若映说到这,抬头冲着迎秋就是露齿一笑: “不过,咱们姑娘的身边也有咱们这些人啊,昨儿个姑娘还同奴婢感叹,迎秋是个聪明人,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在做什么。” “不像绿竹那个令人头疼的丫头,好坏不分心性单纯,有时候被人卖了都还在替人数着银子,她还是喜欢像迎秋这样会动脑子的聪明人,还说让奴婢多向着你学习学习呢。” 迎秋猛地一咬牙,才没有让内心的情绪泄露出去,可忍不住身子还是一颤,不由想到,沈川媚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所以才让若映给她一个警告? 她的思绪才刚起,就听到外头一阵骚动。 听怀急匆匆的跑进来道:“若映姐姐,外头又有捕快前来,说是…” 她看了迎秋一眼才又道:“说是来找迎秋姐姐的,那堂上的沈怀树提及了迎秋姐姐,现在大人们要带她到府衙去问话。” 迎秋心中咯噔,身子从头冷到脚,站在原地不知所措都快哭了。 若映握住她的手安抚:“别害怕,咱们姑娘也在府衙,她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迎秋慌乱的心像是一下子找到了出处,脸上的慌张顿时稳住,冲着若映郑重地点头道:“若映姐姐放心,我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言罢,她稳定了身子,脚步坚定的走向捕快大人,跟着他们去了。 若映站在门口,眺望着迎秋离开的身影,挂在脸容上的笑,慢慢消散不见。 迎秋走后,绿竹也从屋子里出来,站在若映的身边,面容冷漠说道:“会怎么样?” 若映回道:“大抵不会再回来了吧。” 绿竹道:“其实,我挺感激她的,教了我那么一课。” “你呀,总算是成长了起来,也不枉费姑娘对你的用心。”若映叹气道。 绿竹听到沈川媚的名字,脸上才露出笑意:“是我太笨,才让姑娘这样操心,不过以后再也不会了,我不会再让姑娘站在我的面前为我挡风遮雨。” 她要成为姑娘的左膀右臂。 看着迎秋消失在街道的身影,绿竹收回目光,恢复先前的严谨,说道:“新府邸那边还有许多事要处理,我这就去了,晚上可能会晚些回来,姑娘那边伺候不了了,若映姐姐多劳累些看顾,天冷,姑娘的双腿受不住寒,记得一定要给姑娘准备药浴,这样姑娘夜里才能舒服的安睡。” 若映闻言笑了笑,脸上都是欣慰:“去吧。” … 迎秋被带进府衙,沈怀树一见到她,顿时双目程亮,激动道:“对,就是她!知府大人,她就是我说的迎秋。她是沈川媚的人,一定是她听了沈川媚的话,将医典典籍暗中放到我的屋内!” 知府大人很是看不上沈怀树的大呼小叫,他皱眉看迎秋,问道:“你来回答,事情是怎么个一回事?” 迎秋垂着头,虽然害怕,但面容还算镇静:“回大人话,沈四公子确实向我家姑娘送过贺礼,那日也确实是经由奴婢的手送进姑娘的屋里,但我并不知道沈四公子口中所言的医典典籍是什么东西。” 知府闻言看向沈怀树。 沈怀树惊的眼珠子都快掉到地面,“你这个下贱胚子,沈川媚给了你什么好处,竟然让你这样倒戈,为她说起话来!” 沈川媚眉梢一扬:“倒戈?四哥哥说的什么事?看来你们很是熟悉呢。” “姑娘明鉴!”迎秋猛地磕头道:“沈四公子送的贺礼那日不小心被火烛烧毁了一些,奴婢瞧着可惜,并未将其丢弃,刚才来时想到可能会用的上,所以就劳烦了捕快大人将被火烛烧毁了一些的书籍一并带了来,这会儿就放在外边。” 捕快们听到话,自觉将一并带来的书籍搬上来。 知府大人以及太医院的那几位旁听者,都上前翻了几本瞧了瞧。 都是一些话本玩意儿,和医典那是八竿子都打不着。 “怎么会这样!” 沈怀树本来就耐不住性子,一见那些书籍,就更是急了,怒目圆瞪恶狠狠地看着迎秋,“你分明打着包票同我说你已经将我送去的典籍亲手烧毁,如今这典籍却出现在我的屋子里,不是你带到我屋子暗中藏起来的,那还能有谁?!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看我不杀了你!” 迎秋脑袋磕在地上之后,就再也没有抬起来,“姑娘,奴婢冤枉!这位沈四公子早前曾暗中找过我,让我成为他的眼线,将姑娘的所行所做之事全部事无巨细的告知于他。” “我家中有一老母,被他握在手中,不得已的情况下,只能将姑娘的行踪告之于他,后来他找上我让将他送于姑娘的贺礼烧毁,我不知那其中是什么,但确实照做,将书籍烧毁,便是大家现在所看到的这些。” “至于沈四公子所言的暗中将书籍藏于他的屋中,我确实去过他屋内几回,为的就是报告姑娘的行踪,但藏匿书籍,奴婢实在没有那样大的本事。” 迎秋言罢,冲着沈川媚又深深地磕了一个响头,带着哽咽道:“姑娘,奴婢背叛了您,奴婢犯了死罪,求姑娘看在我家中老母,又是不得已的情况,求姑娘饶我一命。” 沈川媚看着跪在脚下的人不说话,饶恕不饶恕的,现在说话的人可是知府大人。 沈怀树听着迎秋的供词,人早已经瘫在地上,这会儿也不觉得有多冷了,却是感觉脑袋已经不属于自己,连动都不晓得动了。 就连太医院前来旁听的几位大人这会儿都看不下去了,视线落在沈怀树的身上,直摇头叹气。 知府大人惊堂木在桌上一拍,冷眼厉声:“沈怀树,事已至此,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这一次,知府大人甚至连给沈怀树开口的机会都不愿意,当即一声令下就命捕快们将沈怀树押进大牢。 第129章 主动交代 随着沈怀树被押进大牢里,事情也暂时的告一段落。 沈川媚离开府衙时,心情一阵舒爽。 沈农兴是跟着沈川媚一起出来的,脸上的神情难看的一言难尽。 尽管沈怀树在他心里是一颗随时随地都可以舍弃掉的棋子,只是这样的棋子却浪费在沈川媚这么小的小喽啰身上,想想都是不甘心。 关键还丢脸面! 偏偏在丢了脸面之后,他依然不能将大房的人怎么样,甚至是对付沈川媚一人都令人觉得困难。 这种时候,沈农兴也没心思再去与旁的人周旋。 他大跨步经过沈川媚的身边,忍不住一声冷哼,随即阴沉着脸,甩袖离开。 “大概够他们气死活来好几天吧。”沈川媚没忍住嘀咕了一声,笑容在嘴角溢出。 “你没事吧?”屈莫广跟上沈川媚的脚步,想着宽慰她几句。 遇上成天想要伤害她的家人,心里头肯定是不好过的,只是他嘴笨,憋了半天也只说出这样一句话。 再加上之前沈川媚已经明确的拒绝过他,多余的关心容易让人产生误会,他就更不敢多说了。 “没事。”沈川媚心情舒爽,答的也就轻快,只是这情绪不能表露于人前。 她将视线转到屈莫广的身上时,嘴角的笑意已经压了下去,说道:“这事算是解决了,往后再有什么事,自然由知府大人处理,既然我的任务已经完成,那么,”她行了一礼又道:“告辞。” 屈莫广忙回礼,眼神却是一直都在端详她。 落后几步的太医院其余几人走到他们的跟前,屈顾上就冲着沈川媚道:“你等等,我还有一些话要同你说。” 沈川媚只好留步。 屈顾上与其他几位太医院大人拜别后,才与沈川媚一起离开府衙。 “这件事虽然水落石出,是沈怀树所为,可是,他和你同出一脉,他出事,你以后在太医院也会跟着受到影响,但我看你却是全然不在意的模样。” 屈顾上端详着沈川媚的神情,又道:“我知道你家中曾因沈家二房遭逢变故,你老实说,起初进太医院,是不是只因报仇?” “所以在揭开沈怀树这件事的真相之时,你才会这么毫不犹豫的将他送进牢狱之中。” “那么沈怀树之前所说的,他明明已经将书当成贺礼送给你的事,是不是也是真的,是你故意命人将医典典籍放回沈怀树的房间,就等着捕快发现,然后将沈怀树绳之以法。” 沈川媚听着屈顾上一点一点的将真相揭露,脸上没有闪过慌张,依然只是平静的微笑。 是又如何? 她道:“结果已经出来,这件事的始作俑者就是沈怀树,既然真相大白,大人为何还要再去在意细节?” “总之,我证明了自己的清白,这就够了。” “至于被沈怀树拖累的名声,既然大人问到这个点上,那我也就在这里直接告诉大人,我已经写好辞呈,明日就会上交医署院,主动请辞离开。” “什么?” 屈顾上只是想更详细的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却意外得到这样的结果,一时间震惊的说不出话。 沈川媚道:“你说的没错,我和沈怀树同出一脉,都是姓沈。再加上沈怀树一口咬定是我陷害他的言论,名声肯定会因此受损,太医院的同僚们也未必会再信任于我,所以最好的结果,就是我主动递交辞呈离开。” “不是…”屈顾上震惊了,太医院的事到现在都还是一堆,考核的事情也说好她一起负责,以及她自身超凡的医术能力,整个太医院里都找不到比她行针还厉害的人。 虽然是女子,但屈顾上打心眼里,早就认可沈川媚的存在,要是她不在太医院了,那是太医院的损失。 “太医院正是急需人手的时候,还有考核的事情…”屈顾上想着驳回她的决定。 沈川媚坚定道:“我的心意已决,左院判大人不必再多劝说。” “如此,”她行了一礼:“下官先行一步了。” 屈顾上眺望沈川媚离去的背影,深深地拧起了眉:“这样不行啊!” “父亲不想沈医师离开太医院?”屈莫广看着屈顾上,因为这样的猜测而开心:“如果父亲不想她离开太医院,不如,这件事交给我,我来劝说她留下。” “你?”屈顾上斜眼睨着他,都是不信。 话都不会多说几句,身边一个姑娘都没有,整天只会钻进医典里,难得喜欢一个姑娘,被警告几句后就再也没有动静的,他家窝囊一样的儿子,能劝说沈川媚留下? 算了吧。 屈顾上深深的叹息,根本不抱任何希望:“你想试试,那就去试试吧。” … 沈川媚沿着道一路走回去,街上有锦衣卫正在快马加鞭,冲着她的这个方向过来,扬起一阵尘土。 她抬头看去,带头率先奔在前方的正是殷嵇九。 “那不是沈医师吗?”驾马跟在殷嵇九后面的耿莲什喊了一声。 殷嵇九早就看到,驱马到沈川媚的身边勒住了缰绳停下。 “听说案子顺利解决了,只是沈怀树一口咬定是被你迫害,他虽然身在牢中,可谁知道又会动什么手脚,这段时间,你最好还是小心一些,没事不要像这样一个人到处乱窜。” 沈川媚仰着头看人,这算是关心她吗? 是的吧? 她看着一众声势浩大的锦衣卫队,问道:“你去哪里?” “沂猗郡。”殷嵇九道,主动交代:“数天就回。” 沈川媚心下琢磨了一回,沂猗郡是州丘余孽的主要活动地点,她记得之前殷嵇九就去过一回,只是扑了个空。 等殷嵇九带着人抵达时,那个地方早就人去楼空,州丘余孽的半点鬼影子都没有看到,更别说抓住那些州丘余孽。 她也记得上一世,州丘余孽在沂猗郡的窝点遣散了之后,反而潜入了荆阳,在荆阳内各处生事,只是隐藏的太深,殷嵇九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揪出州丘余孽的窝点。 殷嵇九这个时候反而再去沂猗郡,是真的有事,还是被人牵着鼻子走? 但这如果是秘事,他又为何在大庭广众之下,这么肆无忌惮的与她说起? 只不过短暂的转念一想,沈川媚心中已经有了几分了然,说道:“路上小心,早去早回。” 第130章 一棍子打出去 跟在殷嵇九身后的一群锦衣卫有些面面相觑,都在纳闷殷嵇九啥时候和太医院的沈川媚那么熟悉。 两个人互道关心互相叮咛,看起来关系并不简单。 这么一想,立马又想到殷嵇九之前特地命人去打探府衙内的情况,原来是在关心沈川媚。 殷嵇九松了缰绳让马继续前行,马蹄哒哒前行了几步,忽然又停下,他转回身低头看着沈川媚:“对了,宫中备了宴,长公主让我与你说一声,记得去参加。” 沈川媚之前答应了虞涔在她离开赤梁之前让她好好与殷嘉彤见上一面,她当然清楚虞涔想要提醒的其实是这件事,遂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回去路上小心,我走了。”殷嵇九留下话,这次终于扬起了鞭子,不再做任何停留。 沈川媚看着殷嵇九的身影已经消失了的方向,有些许的愣神。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就这短短的一会儿谈话,殷嵇九似乎…仿佛,一直都在主动向她交代他的行程,甚至于,言词间隐约还有两分亲密。 沈川媚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猛地一拍脸颊,阔步回到家中。 若映正拿着沈松中从百草堂带回来的账目要到沈川媚的屋子里,见到她回来,就迎了上前,跟在沈川媚的身后一起进屋将账本全部摆好在桌子上后,她才道: “姑娘,这是百草堂上个月所有收支的账册,老爷刚带回来,他说头疼,先回屋歇息去了,便让我将账目交给你。” “头疼?阿爹生病了吗?”沈川媚问了一声。 若映摇头道:“倒是没有生病,不过看他一直紧皱着眉头,看起来很是闷闷不乐的样子。” 沈川媚人已经坐进椅子里,手也已经翻起了账本,一边道:“估摸着是为今天沈怀树与我对簿公堂的事,这样,你去熬些粥,再弄两个小菜,一会儿我看完账册,亲自给阿爹送过去。” 若映应声退下。 账册经由沈清致之手,收支一目了然,根本不需要沈川媚再去花费时间计算。 等若映将清粥小菜准备好,沈川媚这边的账目也已经看完。 她接过若映手中的清粥小菜,便就去了沈松中屋子里。沈松中正坐在他屋内的茶椅上,扶着额唉声叹气。 “阿爹。” 沈川媚喊了一声,将带来的清粥小菜放到沈松中的面前,亲手给他盛了一碗,才笑着道:“是不是铺子里的生意太忙了,阿爹要是觉得累,回头我再多请两个药小二回来给阿爹打下手。” “自从清致来了以后,百草堂的生意就一直被他打理的井井有条,根本就不需要我去操心,如今我在百草堂里,可是个正正经经的大夫,每天只要负责给病人看看病,闲的都要长霉了。”沈松中说着,叹了一声息,拧着眉看向沈川媚,神情郑重道:“小宝,我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要和你说,这件事事关你的人生大事。” “什么?” 沈川媚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坐下来好好的和沈松中拉家常了,她以为他的头疼是因为和沈怀树对簿公堂的事,现在看来并非她想象中的那样。 她不由好奇问道:“阿爹想和我说什么?” “就是…” 沈松中刚要开口,外头管嬷嬷就急急的来报:“老爷,姑娘,二房的来人了,这会儿,正在老夫人屋里头坐着呢。” 父女俩的谈话被打断,沈松中原本温和的声音瞬间变得冷厉:“他们来干什么!” 管嬷嬷回道:“说是,找老夫人谈二公子的婚事,不过老奴瞧着情况不大对,屋子里传来摔杯子的声音,老夫人似乎气的不轻。老夫人的身子骨可经不得气,我担心出个什么好歹,所以就赶紧过来禀了老爷和姑娘。” “二房的婚事,来我大房这里作甚,将他们一棍子打出去便是!”沈松中怒道。 沈川媚知道沈松中心中对二房有恨,特别是一见到沈云时就会想起沈骆堰,这会儿又闻言沈云时要谈婚论嫁,心境肯定无法平静。 沈骆堰死了,可是二房的人直到现在也只有沈怀树入狱,结果到底怎么个样,还谁都不知道呢。 二房这个时候来找沈老夫人谈沈云时的亲事,看的出是故意为之。 沈松中这个时候要是去见他们,只怕是会忍不住,当场和沈农兴动起手来。 到时候外界势必就会传出,沈家二房替沈怀树的所作所为向沈川媚赔罪,可是沈家大房不仅不领情面,还动手将二房的人打出大宅… 总之各种不好的流言势必会像寒冬里的雪花一样纷飞。 沈川媚就算不用亲眼去看二房的嘴脸,也能够想象得到,他们在上一世早已经玩烂了的鬼把戏。 她看着因二房的人到来而面色阴沉的沈松中,想到他会因为怒火痛恨失去理智而被二房算计的可能性,就一点儿也不想让沈松中去见二房的人。 “阿爹,他们要见的是祖母,因为祖母住在这里才来,既然是这样,那你也就没有必要去见他们,不是头疼吗,那就喝些清粥吃点小菜,然后早点休息,祖母那边,我去看一看。”她说罢,立即站起身往外走。 一路快速走到沈老夫人的屋子前,还没踏进屋,就听见屋内沈老夫人的怒骂:“那溥家如今是个什么身份的人家?判国是要株连九族的,那是大罪,你竟然还想着娶溥家的女儿!是嫌咱们沈家还不够乱,人死的还不够多,非要所有的人跟着陪葬,你们才甘心是不是!” “祖母,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溥家是判国,族中的人也都已经全部下狱,但我娶溥家女儿,并非你所想的那样是为了一己私情。” 沈云时面对沈老夫人的责骂,没有表现出不悦,脸上带着微笑,看起来非常有耐心,又充满亲和力。 他看了看四周,确定没有不该听到话的外人在之后,压低了声,靠近沈老夫人身边继续解释道: “我娶她,是因为知道溥家直到至今,都依然还和州丘的余孽有所联系,如果溥家的人都死掉,那么州丘余孽的这条线索很有可能就会就此中断,如果我能将溥家的女儿娶回家,就有握住州丘余孽这条线索的机会。” “事实上,这件事陛下已经应允。” “可这既然是孙儿的终身大事,不管我们和大伯之间有什么误会,我都还是希望,祖母能够看在我们一直努力修饰与大伯关系的份上,为孙儿主持这一场婚礼大典。” 屋子里,沈老夫人静下了声。 沈川媚听到这,也抬脚踏进了屋。 第131章 是真心的吗 “祖母。” 沈川媚挨着沈老夫人坐下,甜糯的喊了一声。 沈老夫人见着沈川媚的身影,浮在脸上的戾气才消散些许,握着她的手说话:“才从府衙回来没会儿就来祖母这里,看看最近憔悴的,空闲下来就多去休息,祖母这里一堆人伺候,不用每天都来陪我。” 沈川媚当然也不是每天都来陪沈老夫人,沈老夫人可不是一回两回抗议她陪她的时间越来越少。 她知道,沈老夫人之所以这么说,不过是含沙射影,说二房的人无事不登三宝殿,更是讽刺二房的人刚从府衙出来就赶来这里,说的竟然还是沈云时的亲事,而不是为沈怀树说话。 有些无情和凉薄不需要嘴巴说就能切身的体会。 沈川媚倚在沈老夫人的怀里说话:“听说二叔和二哥哥过来,所以我来看看。” 沈老夫人哼了一声:“两个无情无义的坏家伙,在荆阳这么久,一共来看过我这个老婆子几回?等着有事的时候才想起我,这样的儿子和孙子,有个屁用?” 沈老夫人是真的气得不轻,连粗话都出来了。 她的话更是丝毫不留情面:“你也不用特地来看他们,小心染了他们身上的气性,那就糟了。” “母亲。”沈农兴垂头像做错事的孩子:“云时的婚事至关重要,如果能替陛下出力…” 他看了沈川媚一眼,略带警惕的犹豫了一瞬,见沈川媚完全没有离开的意思,只能接着继续道:“咱们沈家必定就能平步青云,这是光宗耀祖的大好机会,母亲为什么不愿意?” 沈老夫人沉了声:“沈家祖训是什么,怕是你早已经忘的一干二净了吧?” 沈农兴眼眸一暗,抿着唇没有说话。 沈云时却是不服道:“祖母,如果要说沈家的祖训,四妹妹不也入了宫为官,为何她可以,我们却不可以?祖母从来都只偏心四妹妹,永远不管不顾其他的孙子孙女,这不公平!”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沈老夫人一掌拍在桌上,眼底都是难以置信。 沈家到沈怀平这一脉膝下留下三房,她虽然只过了沈松中为子,对二房三房的人也并不大热衷,可在事情上,永远都是三碗水端平。 对于他们房下的孩子们,也向来是谁有什么大家就有什么,沈川媚打从出生开始就没了母亲,她怜她自幼失母,沈松中又忙于生意,这才将沈川媚抱回屋里抚养。 她知各房有闲话,所以打从将沈川媚抱进屋里抚养开始,各类生活琐碎支拨也都是由大房自己出,甚至在对待府中那群可爱的孩子们时,也是对沈川媚比对其他的孩子还更要严厉些。 等到沈川媚长大一些后,便就将沈川媚送回大房屋里。 她本可以直接将沈川媚捧在手心含在嘴里放在心窝的陪着她长大,顾及了各房的心情,才如此费周折的做了安排。 可是,沈云时这叫什么话,什么叫对其他的孩子永远的不管不顾? “对,我就是个没有人情味的祖母,这样的祖母不认也罢,你走,干脆圆润的从我的屋里头滚出去,滚的越远越好!” 沈老夫人气到胸膛起伏,对二房的人再一次的感到失望。 沈农兴心不平,但也没有忘记来这里的目的,拉着沈云时齐齐跪下,说道: “母亲,云时最近一直为亲事焦心,所以才会说出这么糊涂的话来,也是孩儿管教不当,回头我便罚他!只是这亲事,还望母亲想着是为陛下做事,大局为重的份上,请你一定出面主持中馈。” 说罢,俯首贴地。 沈老夫人这会儿已经气到连眼神都不愿意放在他们的身上,对于沈农兴的话,自然也是直接无视。 她不表态,沈农兴也就这么一直俯着腰贴地不起来。 最后到底还是软了心肠,想着不管怎样都是自家人,家和睦了,族才能复兴。 沈老夫人平缓了情绪,转回头看向沈云时,面容肃穆:“你当真想清楚,要用自己一辈子的幸福,去换所谓的平步青云?” 沈云时贴在地上的身子挺直,目光坚定:“是。” 沈老夫人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你祖父设立的祖规,你可曾放在过眼里?” “祖母,要说祖规,第一个打破这个规矩的,要数三弟才对。”沈云时道。 沈老夫人拧起眉:“祁右失了记忆,怎能相提并论。” 沈云时嘴角轻轻勾了勾,目光看向沈川媚隐约带起讽刺:“那四妹妹呢,她也进了太医院,祖母却是半句都不曾责备过她。” “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知道自己的底线在哪里。”沈老夫人并不因为沈云时的话而心生愧疚,她从来都是坦坦荡荡的人。 “你呢?你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吗?”她问,神情严谨而肃重,“婚事我可以为你主持中馈,那将来的事呢?你想过吗?” “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沈云时目光坚定:“我不想错过这次机会,祖母若真的还念我是您的孙儿,就请祖母答应出面为我主持婚事。” “你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沈老夫人眼眶忽然储满了水雾,可是看沈云时一点动容之色都没有,最后还是气馁的闭上了眼。 “记住你今日所说的话,希望将来有一日,你不会因为今天的所言而心生后悔。”她道,还是应允了沈云时的请求:“我会替你主持婚事。” 沈云时面露惊喜,郑重地磕了一个响头:“孙儿,叩谢祖母成全!” 沈老夫人看神采奕奕的沈云时,只越发觉得头疼,不愿意再想再理这样的糟心事,她挥手让他们退下:“回去吧,我累了,要歇息了。” 来此的目的已经达到,当然没有多停留的必要,沈农兴很干脆的站起来,冲着沈老夫人说了一堆注意身体云云的好话,便退出了屋。 沈川媚也跟着站起来:“祖母,我去送送二叔和二哥哥。” 在自己的底盘沈老夫人也不怕沈川媚被欺负了去,她吩咐喜嬷嬷一道跟着,便就允了她离开。 沈川媚一路追上沈云时的脚步:“二哥哥若是无事,不如我们谈一谈?” “四妹妹想谈什么?”沈云时停下脚步看人,他们之间可没什么好说的,沈怀树入狱的事他都还没找她算账呢。 “当然是二哥哥刚才与祖母所说的,平步青云的大事。”沈川媚道。 “和你?”沈云时嘴角一勾都是嘲讽,你算哪根葱没有说出来,但他的眼神却是充分的表达了这个意思。 “二哥哥还是这么瞧不起人。”沈川媚轻轻笑道:“如今四哥哥身在牢里,二哥哥如果想顺利的做自己想做的事,宫中若是没有一个半个值得信任的人,怎么施展手脚?” “所以?”沈云时眉眼间都是深不见底的盘算算计。 他知道的,如今的沈川媚早已经不是曾经那么像捏死蚂蚁一样简单的沈川媚,眼前的沈川媚是带刺的荆棘,刺人无情还身带剧毒。 沈怀树的入狱就是对二房轻视她最后的惩罚和警告。 “你一个女人,能替我做什么?” 尽管知道有毒,可沈云时不能否认还是受到了吸引,他需要人力在宫中替他走动,如果沈川媚能为他所用,那最好不过。 沈川媚道:“我知道二哥哥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我们沈家,为了光宗耀祖,我虽然身为女子,可也想为家里出一份力,能帮上二哥哥的忙,我很高兴。” “四弟刚陷害了你,你转头就来帮我。”沈云时拧眉端详沈川媚的神情:“你就不恨他不怪他不怨他不生他的气?” 说一点不气一点不恨这样的话怎么听来都是鬼扯,这样的话放在多疑的沈云时面前不会起作用,反而会引起他更大的疑心和戒备。 沈川媚眨巴的眼睛忽然就红了眼眶,双手在身前不安的揪在一起,像个犯错事的孩子,却又觉得自己没有做错什么,而倔强的忍着脾气忍着受到的委屈。 “我讨厌四哥哥!”她道,满腔的埋怨:“四哥哥他不喜欢我,老想着欺负我,我和他同为沈家人,他怎么能这样无情无义的陷害我呢!?” 沈云时清晰的捕捉到来自沈川媚脸上的厌恶,以及浑身都在表达对沈怀树的愤怒,一点不掺假。 “你讨厌他,却还来帮我,这不是自相矛盾。”他质问道。 “我知道二哥哥和四哥哥不一样!”沈川媚本来委屈的脸扬起了笑容,明媚而真挚,还有小女儿的崇拜:“在府衙里,你原本可以为四哥哥说话,但你没有那么做,你并没有因为四哥哥与你同出二房就偏袒他,你选择站在了公正这一边!” “你甚至为了助陛下铲除奸人,而委屈自己的幸福去娶溥家的女儿。我希望,将来有一天,也能成为像二哥哥这样为了大义牺牲小我的英雄!” 被人崇拜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沈云时端详不出沈川媚的异常,她满心欢喜满心期待,从她的话中仿佛能看见未来的美好。 但真的是真心的吗? 沈云时还没从沈怀树入狱的事中缓和过来。 棋局已经打开,布局和结果也都已经设计好,只等着将路一步一步走完就好。 但棋局在沈怀树这里断了开,就因为沈川媚这个一直看起来都不起眼,他们从来没有放进过眼里的沈川媚。 他应该再郑重些! 沈云时道:“这是危险的事,你要是出了什么好歹,祖母该要恨死我。这种事,沈家有我一个人牺牲就够了。你呀,有时间倒不如好好的学一学女红诗画,我听说,祖母最近一直在帮你物色好人家,当初容珠的事到底是我们有亏于你,二哥这边也多帮你留意留意,若是有不错的人,一定给你问问。” “二哥!”沈川媚急得跺脚,脸上都是娇羞:“就算二哥担心我的安危不让我掺和进去,不掺和就不掺和嘛,可是二哥怎么能拿亲事开这种玩笑!” 谁有心思在这会儿光景开玩笑,说任何话都只是为了试探,沈云时没有看出任何端倪,心头隐隐挫败,同时也升起希冀。 如果沈怀树入狱只是意外的失利,或许沈川媚真的可以拿来用一用。 前提是她和他眼睛所看到的人表里如一。 离开沈宅,坐上马车,沈云时闭上眼靠在车壁上,想沈川媚刚才所说的话。 “你当真想利用沈川媚在宫中稳定局面?”沈农兴一眼看穿他的心思:“要利用她,就无法除掉她,将她捆在身边,以后再想除掉,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要我说,还是应该马上将她除掉,免得夜长梦多。” “父亲是怕了她?”沈云时睁开眼,嘴角带起的笑容,揭露了他的野心:“四妹妹有点小聪明,有点小手段,但又不失她单纯的本性。” “四弟送给她的医典典籍却跑回四弟的屋子里,可见她不是个好欺负的人,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她也只是将医典典籍送回四弟的屋子里。” “如果四弟自己能小心些,发现送回的典籍,那么他完全不会被抓住把柄入狱,说来说去,还是只能怪自己太蠢,连个年纪比他还小的小姑娘都斗不过。” “如果在四弟和四妹妹之间做选择,我倒更中意四妹妹,以她的聪明劲儿,更能容易的替我在宫中打开局面。” “你都已经想好,做好决定,我还能多说什么?”沈农兴道,可想到入狱的沈怀树,怎么说也是他一手讠周教出来的人,就这么放弃了,心里怎么都是不甘心的。 “可是,怀树还在牢中。”他攥紧了搭在双膝上的手,想到沈老夫人刚才的态度,没忍住还是心生了怨恨。 “我会让四弟的牺牲变得有价值。”沈云时道,这是不打算出手去劳沈怀树了:“父亲,可会怪责我的决定?” 沈农兴沉默了好一会儿,可最终还是松了攥在双膝上的手,道:“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第132章 套路谁厉害谁赢 沈川媚再次见到殷嵇九,是在送别长公主的宫宴上,她队列在殷家的队伍里陪着殷嘉彤。 殷嵇九带着一小队锦衣卫,时不时的在陛下所在的高台附近梭巡。 两人在去往高台的交叉口相会,殷嵇九压着嗓子同她说话:“带着嘉彤跟我来。” 沈川媚垂目拉着殷嘉彤跟上去,踩着殷嵇九的脚印,七拐八弯越走越偏僻。 等到四周彻底安静,她才抬起头,看眼前越来越熟悉的路,转眼就到虞涔的宫殿。 富丽堂皇的宫殿静悄悄的感觉不到人烟气,所有的婢女早在他们来时就被遣散下去。 沈川媚看着殷嘉彤提醒道:“进去吧,公主在里面等着你。” 殷嘉彤身影没动,脚下仿佛长了钉子,先前鼓起的勇气这会儿也一点都不剩。 “可是见面之后,我又该说些什么才好?”她求助的看向沈川媚,手足无措,央求道:“你陪我一起进去。” 虞涔既然将殿里的人全部遣退,肯定就是不愿别人打扰到她们母女的相认,她这会儿跟着去,不大好。 将人送来宫殿,便是完成了她对虞涔和殷嘉彤当时的承诺。 沈川媚想着拒绝,听见殷嵇九说:“你陪着嘉彤一起进去吧,别担心,花总管也在里面。” 闻言这话,沈川媚道:“走吧。” 殷嘉彤环着沈川媚的手臂走进宫殿,辉煌明朗的宫殿只有虞涔站在窗棂前,花木与她隔着一段距离,站在角落的柱子旁,仿佛隐形人一样的存在。 看见沈川媚她们来,花木轻轻的出声提醒:“长公主,嘉彤姑娘和沈医师来了。” 虞涔猛地一个转身,三两步走到殷嘉彤身边,一把握住她的手,喜不自胜:“嘉彤!” 殷嘉彤愣愣了一下,身子向后微微一退,行了一礼:“臣女,参加长公主殿下。” 虞涔眉梢上的喜悦卡住,看着殷嘉彤的眼神哀泣不已:“嘉彤,你喊我什么?” 她言罢,不由分说的再次上前,又一次轻轻握住殷嘉彤的手:“孩子,我是你母亲啊。” 殷嘉彤看向陪着她的沈川媚,下意识的就想要再往她的身后躲。 尽管知道是生身母亲,可是当真正的见面时,依然是不知所措,根本不知道要怎么面对才是正确的选择和做法。 “我,你…你别这样。”殷嘉彤挣脱了虞涔的手。 沈川媚见状道:“宫宴还有好一会儿才开始,长公主不若坐下来慢慢的聊一聊。” “对对对,瞧我这糊涂性子。” 尽管殷嘉彤的态度不见得热衷,但她愿意过来与她见面,虞涔心中已经是满满当当的感动,她红着眼眶喜笑道:“嘉彤,过来这边坐,让母亲好好的看一看你。” 虞涔拉着殷嘉彤到美人榻入座,殷嘉彤则是始终拉着沈川媚。 她没有安全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样的场面,也或者说是害怕面对这样的场面,以至于走一步都要紧紧拽着沈川媚。 沈川媚也是发现了殷嘉彤的情绪。 只是既然来了这里,就说明是愿意接受和想给虞涔一个重修她们母女关系的机会。 殷嘉彤或许自个儿都还没摸透自个儿的心思,才导致她如今这么被动。 但解决事情的最佳方式就是直面问题,沈川媚不想看到殷嘉彤事后再去后悔遗憾,她推了殷嘉彤一把,顺道将被殷嘉彤死死拽着的手扯开,说道:“长公主,殷姑娘,之前下官为花总管把过脉,今儿个正好可以再为花总管再次诊脉复诊一下,如果长公主没有其他的吩咐,那么,下官先行出去一步。” 面对沈川媚的识趣,虞涔很满意,腾出一只手来向她摆了摆:“下去吧,花总管好生带着她。” “奴才领命。”花总管也是见机就带着沈川媚走了,踏出宫殿,他旋即就露出慈眉笑道:“老奴还在拼命的想,要如何才能顺利的退出宫殿,好留长公主母女好好相认,还是你聪明,想着用这一招。” “我可没有用招,所说的当然都是实话。”沈川媚调皮的眨了眨眼,抬起手道:“劳烦花总管高抬贵手,容下官再把一次脉。” 花木配合的拉起长袖,将手递给沈川媚:“老奴幸运,又一次占了沈医师的便宜,看了两次,一分银子都没有掏出。还有上次你让人送来的茶包,真真是极好的,老奴不止睡眠好了,身子骨也觉得比之前爽朗许多。” 得了便宜自然要多夸奖几句,花木笑笑又道:“沈医师送来的,当真只是茶包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神丹妙药呢。” “花总管谬赞。”沈川媚收回诊脉的手,说道:“看来茶包的效果不错,待会儿下去下官就去太医院再配一些寻常茶包送来,总管不嫌弃可以视做日常茶水饮用。” “急甚。”花木看了一眼宫殿内,隐约可见依偎在一起的母女俩,笑的慈眉善目和蔼可亲道:“只要嘉彤姑娘和长公主顺利的好好相认,咱们以后还有的是见面的机会,再说你我同在这宫中,我想要找你要东西还不容易?到时候你可是别嫌我寻你拿东西拿的太勤快,便就躲着我了。” “岂敢岂敢。”沈川媚诚惶诚恐抬起手就是一礼:“花总管有所不知,下官今日之后,便就不会再入那太医院,以后就算是想要再见总管一面,怕是都没有机会了。” 花木一愣:“此话何意?” 仿佛被触及了伤心事,沈川媚声音都轻了:“前些日子太医院医典典籍丢失一案,想必花总管也有所耳闻。” “是听说过。”花木道:“听说是沈医员带走的医典典籍,因为实在太过喜爱这册医典典籍,所以打算带回去抄录一遍,之后再还回给太医院。只是没想到会闹出医典典籍失窃的事情来,他因为太害怕,所以干脆就将典籍藏在家中,没想到竟然被搜了出来。” “这件事更是闹到了府衙,弄的人尽皆知,沈怀树堂堂男儿不想丢了脸面,就干脆将这件事的罪名安到你的头上。可是宫中那些站出来作证的人,却是一致都指向了沈怀树。” “沈怀树被押进大牢之后,才惊觉事情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他这才主动承认所有的事都是他自个儿所为,更是主动递上辞表,削去他在太医院的职,并承言终身不再踏进太医院,愿意承担所有义务。” “虽然一开始的做法令人不能苟同,但后面及时认错的态度,还是令人欣赏。” “虽说你和他同为沈家人,但你是你,他是他,怎能因一个人犯下的错,而殃及到别人的身上。陛下一向仁爱宽厚,断不会做出殃及无辜人的事,你怎么,会因为这件事而不再入太医院?” “花总管误会。”沈川媚解释道:“这件事,是我自己决定,虽说这件事与我无关,可沈怀树和我同为沈家人这是事实,如今他出了这等子事来,我若再继续留在太医院,只怕难以服众,将来太医院也难再共众一心。” 说是自己做下的决定,可花木分明从她的话中听出遗憾和不舍来。 他听闻过太医院医典典籍消失的事,自然也听闻过这段时间太医院乃至其他知道这件事之后的那些人对沈怀树和沈川媚的评价。 都是难听的言词。 沈川媚以女子身份入太医院本就寸步难行,如今再加上狂风巨浪一样能直接将人淹死的流言蜚语,可以想象她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是多么的迫不得已。 “沈医师医术一流,赤梁能拥有像你这般的神医,是赤梁的幸运,怎能因这点小事就阻断了你的前途呢。”花木说到这,深深的皱起眉:“陛下要是知道这样的事,一定会非常的痛惜。” “能得到花总管的肯定,”沈川媚脸上露出一抹欣慰,欣慰里带着一丝苦涩:“我很是开心。” “原是想着日后能与沈医师多加走动,长公主不日就要回去蜀地,日后和嘉彤姑娘的联系,还得多靠沈医师在嘉彤姑娘面前多游说几句长公主的美言,不曾想却会遇到这样的事…” 花木说着说着垂目若有所思。 他垂着头想事情,沈川媚也不吵,跟着垂着头安静站着,紧抿的唇以及微微蹙着的眉宇,像也是沉浸在自己的失落里。 花木默了好一会儿,重新抬起头话也跟着继续道:“老奴瞧着沈医师是真的喜爱医术,如果就这么离开了,实在可惜。沈医师如果信的过老奴,不如就将这件事交予老奴,老奴愿为沈医师一试,兴许你就不用离开太医院。” “当真?”沈川媚眸光一亮,星辰一样盈盈美丽,短暂的一瞬之后,她变得更加挫败:“总管有所不知,今日进宫之前,下官已经向太医院递交了辞表。这样一说来,倒是提醒了我,已经不能再自称下官了…不管怎样,民女还是要谢过总管的心意。” “你这孩子,说的这叫什么话?听着怎地这样叫人心疼。”花木捏着袖子拭着没有泪花的眼角,真真假假也是很叫人难以捉摸。 沈川媚赔笑着,眼里噙着若有似无的伤感。 两人互相看着,不再多言语,倒是一副惺惺相惜的温馨画面。 在宫殿外门神一样呆杵了许久,知道宫宴上的侍女前来传话,快开始了,请长公主过去。 门神一样的花木恢复了神志,悄默默踏进殿内传话,里面的哭声渐渐小了,很快平息。 侍女同沈川媚一起候在宫殿外,侧耳倾听殿内的声音,好奇的偷偷眺望殿内的情况。 这侍女瞧着面熟,沈川媚多看了两眼,才恍然想起来,这侍女是跟着陛下一起从太子妃变成皇后身边的宫婢。 似乎是感受到了沈川媚的端详,侍女将收回的目光落到沈川媚的身上,同样端详着她,相比于沈川媚的暗暗审度,侍女的打量要来更加火热,火热的有些失礼。 沈川媚冲着一笑,行了一礼问候。 侍女这才收敛了轻佻的神色,说道:“原来是沈医师。” 沈川媚带着恭敬随和道:“不敢当,下官今日已经递交了辞表,如今也不过一介平民。” 侍女睨着眼轻蔑一笑:“倒是有几分自知之明。” 虞涔牵着殷嘉彤的手出来,一抬眼瞧到的便是不知道哪里来的阿猫阿狗仗着自己主人的身份,在她的宫殿外作威作福的嘲笑着她请来的贵客。 侍女见着出来的虞涔和殷嘉彤,当下便收敛了神色,两步迎上前冲着她们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陪笑道:“长公主殿下,殷姑娘,晚宴已经就绪,就等着长公主前往,便可以开始了。” 虞涔身形纤长高挑,睥睨着眼前屈膝的侍女,身上所散发出的气势,仿佛气吞山河,庞大难以想象。 侍女没有得到回应,也不敢起身,动作久了便有些站不住脚,却是不明所以虞涔为何这般对她,心底更是带着不平,她好歹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她们竟然敢如此待她。 “过来。”虞涔招了招。 侍女以为是在同她说话,嘴角露出一丝笑容,颇有几分难掩的自豪,果然她们还是要看皇后娘娘的面子。 “长公主殿下。”她凑进,俯首又行了一礼。 “大胆!”虞涔冷厉了容颜,照着侍女的膝盖一脚就踹了上去:“哪里来的蠢奴才,主子讲话也敢凑上前来插嘴,如此拎不清的蠢人,竟然还能在这宫中晃悠,这赤梁皇城,是没有婢女奴才可用了吗!” 侍女被踹的疼的半天动不了,人也是彻底懵在原地,半天反应不过来,完全不明白虞涔为什么突然冲她发火。 不管因为什么事,她却是清楚的知道,这会儿的虞涔很不快,她也顾不得仿佛要断了腿的疼,翻身就趴在地面喊求饶。 虞涔再次伸手向沈川媚:“川媚,过来,陪我一起入宴。” “是。”沈川媚恭恭敬敬走到虞涔另一侧,眼梢的余光睨向跪在地板的婢女,瞧见小小的身影在听见虞涔的话都猛地一颤。 她乐了。 虞涔一手拉着殷嘉彤,一手拉着沈川媚:“刁奴不必理会,回头我就让陛下办了她。你记住,这宫中有任何一人敢欺辱了你,你尽管提我的名号,纵然日后我不在这宫中,可还有陛下还有殷将军府,我的人,谁敢动,那便是死路一条。” “好。”沈川媚眉眼弯弯的笑:“我知道了。” 第133章 宫宴 侍女后知后觉,直到现在才意识到是因为得罪了沈川媚才惹得虞涔不快。 她哪里知道沈川媚在虞涔的心中份量那样重,早知就是借她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对沈川媚轻蔑不屑。 “长公主饶命,奴婢知错,长公主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 她悲天跄地的告饶,只得来虞涔冷漠的一句话:“花木,给她讲讲规矩去。” 花木应是,侍女见状转了方向扑向沈川媚同她求救,沈川媚侧了身躲开充耳不闻随着虞涔离去,身后花木已经冲着立在远处的侍女招手,命她们架住了哭天喊地的侍女,扬起手“啪啪啪”巴掌一下又一下不见停歇的落下,直到侍女的声音停了,人晕厥过去。 … 沈川媚也是一路被虞涔牵着手走,到入宴之前才寻得机会和她们错开落后了两步跟随。 入席间虞涔在前,殷嘉彤在她后排。 沈川媚这样的身份原是连参加的机会都没有,得了虞涔的青睐,又结识了殷嘉彤,因着虞涔的愿意才有机会一起入宴见识这盛大的宫宴。 宫中司仪哪知她这一号人物,自然是没有安排坐席的。 如此恰好,正是她所需的适宜,能让人审视她的身份,又不会太显突兀让人彻底惦记上。 沈川媚跪坐在殷嘉彤和侍女之间的介带,由虞涔和殷嘉彤的身子做隔扇,又有殷嘉彤做冲突,除了入场时有目光落到她身上,这会儿她所处位置,可以彻底不被人注目。 筵席到一半时,天色已是彻底暗下,侍女点起四周的灯火,纱灯绵延不绝缠缠绕绕再次照亮皇城的辉煌巍峨。 酒过三巡饶是再严谨机警的人都保持不住原始的状态而有所松懈,席间的谈笑风生越来越多,倒真的一派其乐融融。 高高在上的陛下含笑看着众人。 他还很年轻,不到而立之年,已经是学识渊博老成稳重,面对臣子姿态拿捏分寸,气场十足又不会过于迫人,面色时常温润含笑,和花木之前所说的一般,看起来一眼给人的感觉就是仁爱宽厚大度的印象。 沈川媚想上一世虞储给予她的印象,也许因为这一世没有经历上一世的宫变皇位篡夺和赤梁的生灵涂炭变故,所以还保持着儒雅。 却是和她上一世认识的那个有些许阴沉的虞储相比起来不大一样。 细小的变化也叫改变,这算是好事吧。 高台上有侍女在刚坐上后宫之位不久的皇后身侧耳语,面容嫣然优雅的皇后娘娘忽然就僵了容颜,凤目一凝,转向虞涔这边,略略一顿之后,第一次将目光落到几近淹没在侍女中的沈川媚身上。 她问来回报的侍女,眸光仍在打量沈川媚:“她就是沈医师?” 侍女点头,说道:“云月就是和这位沈医师说了几句话,不知怎地突然就惹了长公主不快,竟然命人将云月的嘴打烂,直到疼的昏厥过去。还是花木公公亲自动的手,就算是打狗也要看主人,更何况云月是娘娘的人,皇后娘娘,他们这是根本不将娘娘您放在眼里啊。” 皇后虽也为此颇为不悦,却并没有因为侍女的一番话就动起怒来,反而是瞪了侍女一眼,压着声警醒道:“休得胡言!” 她是太子太傅之女,三公之后,一个特别存在的女子,自小就比别的姑娘出色,连名字都显得与众不同,李谚书。 打小熟读诗书礼易春秋,不似一般女子只活在深闺之中,是个足智多谋的女子,敏而好学又有一颗七窍玲珑心。 能坐上皇后位置的人,自然是不简单的。 和虞涔刚说完话的虞储回头看她问道:“皇后说什么?” 李谚书摆了摆手让侍女退下,回头来迎上虞储的眼,眉目温柔带笑,一点情绪不露: “看来是臣妾平日疏于管教她们,云月竟然以下犯上,惹得了皇姐不快。云霜过来禀说,花木总管念着臣妾的好,只赏了她几个耳刮子便算了事了,奈何这云月那般身娇体弱,竟然被打晕了过去。” “也不知皇姐气消了没有,臣妾在想,应该向皇姐再亲自赔礼道歉才行。” “什么样的事,竟然让皇姐如此不快,要花木亲自动手才肯消气。”虞储带着几分兴致问。 李谚书含笑看向始终垂头的沈川媚说道:“说是云月和沈医师说了几句话,皇姐和嘉彤姑娘从殿中出来,然后皇姐忽然就勃然大怒,扬言要让陛下办了云月替沈医师出气。” “沈医师?”虞储问。 李谚书道:“许是在殿外云月和沈医师有了什么误会,不管怎么说,云月到底是我殿中的人,这事想来想去,臣妾还是觉得亲自向皇姐赔罪更为妥当。” 这并不是大事,一个侍女的死活没人会在意,虞储觉得女人都是小题大做,一笑道:“皇姐既不喜云月,将她打发了就是,不至再向皇姐赔礼道歉,她不是会将事情搁在心上的人。” 虞涔不会将事情放在心上,因为她不需要。 苹果放久了难免会烂掉,不称心不顺眼了,把腐烂的挖掉甚至整个丢掉,这样的东西,她永远不会缺少。 但她缺,坐上后宫之位之后才能懂至高无上之地的岌岌可危,那是站在悬崖峭壁的险峻,每一瞬间都是濒死。 李谚书端起酒杯嫣然一笑:“皇姐是心胸宽广的人,可这并不能成为我们可以为所欲为的理由,错了就是错了。” 言罢,她将酒杯敬向虞涔:“皇姐,是本宫管教无方,才叫云月以下犯上粗怒了你,本宫在此,向皇姐赔声不是。” 今日这宫宴不止是送别虞涔,也是送别其他使臣。 席下每一个人的身份拎出来都是至高无上。 李谚书是赤梁的皇后娘娘啊,谁都应该给予崇高的敬意,她还是三公之后,太傅更不能得罪。 虞涔是长公主,但也是蜀国的大阏氏,作为两国和睦考虑,都应该选择端起酒回敬。 但她哼了一声:“皇后之位可不比当初的太子妃,如今你要管的可是三宫六院,却是连个小小的侍女都管教不好,那以后还怎么让这三宫六院的人贴服于你?为个小小的侍婢屈尊向我赔礼,皇后娘娘真是能屈能伸。” 第134章 认可 听到话的人纷纷侧目探究原因,热闹的气氛安静了一些。 李谚书酒杯还端在手里,她没有表现尴尬和愤懑,仍然保持着温婉的笑容:“皇姐教训的是,本宫记下了,以后一定全身全心都放在主持中馈上,不心软不感情用事,一定严加管束着这三宫六院。” 说罢,她将手中的酒饮尽,微笑的看着虞涔,安静等待虞涔做出表态。 拥有宽容大度的皇后娘娘,称号不是白得的。 虞涔端着酒杯没有动作。 这样一比,更加显得虞涔锱铢必较,衬得李谚书雍容儒雅大方。 好奇侧目的众人将视线转到虞涔身上,也等着看她的反应。 虞涔眸光穿透指缝,看向坐在虞储下首的太傅,突兀咬紧牙关。 沈川媚顺着虞涔的眼神也看了过去,些些的愣神随即反应过来。 怪道虞涔之前看到李谚书的侍女情绪会那样大,原来是将对太傅的怨恨发泄在了和他有关的人身上。 当年她与靖国夏侯修之事,除了先皇不愿她下嫁,也是因为太傅的一手遮拦,才导致她彻底失去嫁给夏侯修机会。 甚至于后来她嫁进蜀国之初,据闻太傅也是多次信件告诫她。 沈川媚伸手扯了扯殷嘉彤的衣角,冲失神的虞涔努了努嘴,给她暗示。 殷嘉彤身子倾向虞涔,轻轻倚了倚她的肩头。 虞涔端着酒杯的手指蓦地收拢攥紧,这才仰头一饮而尽,杯子放下她立即给自己再倒一杯,这一次视线直勾勾盯在太傅脸上。 “太傅大人,十来年不见,您老可安好。”她道,声音并不友善。 虞涔今夜饮酒颇多,要再次离开赤梁,离开她刚相认的孩子,离开她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徒然伤感心头又有不尽人如意的遗憾,压在心头忍到极致就想爆发。 她眼神迷离,端着酒敬向太傅大人:“当年看着太傅就觉得太傅是个精明的人,这么多年过去,太傅大人老的满头白发,可那股子精明劲儿,还是没有消失。太傅大人这么大岁数了,不知道还记不记得您老当年对我做过的事…” 原先就静了些的气氛,因为虞涔的话,彻底变得安静。 “长公主…” 殷嘉彤不安的喊了一声,她一向粗心大意都能看出虞涔神情的不对,更别说周遭的人。 “长公主说的,是什么事?” 李敬儒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亲点也是面不改色,说话时白胡子一颤一颤。 他年岁和先皇差不多大,看着虽然老态,精神头却是十足。 “太傅大人真是贵人多忘事。”虞涔冷嘲热讽,将杯中酒敬向李敬儒:“来,我敬太傅大人一杯,咱们好好叙一叙当年的旧事。” 她仰头再次将酒饮尽,丁点不似在开玩笑。 众人的目光齐齐落向这边。 殷嘉彤野蛮惯了,却也是从未被这么多人这般注目过,心中都是惶恐。 她回头看沈川媚,眼神求救。 沈川媚膝行两步向前挪到殷嘉彤身边,正好躲在虞涔的身后。 她暗暗按住虞涔的胳膊,低声道:“长公主在蜀国生活多年,已经习惯草原的自由和无拘,你生性坦荡,一向有什么说什么。可是,” “长公主清醒些,今夜着宴上,不止有太傅在,靖国的夏侯修也在。” “你若还坚持拿当年的事来质问太傅大人,是想告诉大家,你对夏侯修还念念不忘,或是你想让夏侯修生出不该有的心思,觉得你们还有盼头?” “长公主,不管怎样,嘉彤就在你的身边啊。” 虞涔恍惚的心绪在沈川媚的最后一句话里定住,揪在心头恨入骨髓的痛也猛地卡住,深吸了一口气,人仿佛才重新活络起来。 没错的。 这里不是蜀国,为了嘉彤,她也不能再随性而为。 她垂下手,在桌子下握住殷嘉彤的手,让着掌心里的温度慢慢将心内的痛恨抚平。 虞储见势,也是出声阻止道:“皇姐怕是醉的不轻,若不胜酒力,不妨先行下去歇息会儿。” 他言罢喊着侍女过去。 虞涔这会儿已经完全恢复理智,脸上的表情也恢复从容和善,带着半真半假的玩笑道: “只不过想感谢当年太傅大人阻拦我的亲事,让我得以嫁入蜀地,过上逍遥自在的生活。你们一个个神情这样严肃,弄的我好像要欺负了太傅似。” 她端起酒,第二次敬向李敬儒:“太傅大人,我先干为敬。” 李敬儒虽然年龄大,眼神却不差,刚才可是一点不落的将虞涔的神情尽收眼底,知道她此刻所说的都是假话,他紧抿着唇,看着虞涔,也不伸手端酒。 虞涔当年和靖国夏侯修的婚事人尽皆知,最后却嫁进蜀地。此刻她又旧事重提,是真心感谢李敬儒,还是故意讽刺,这些都难说。 “太傅大人。”李谚书喊了一声提醒。 她是李敬儒的老来女,受李敬儒捧在手心长大。 李敬儒也是倾尽了所有手把手将她教养成长,她的许多性子,也都是遗传了他。 “皇姐醉了,太傅大人今晚也是醉的不轻呢。”李谚书说笑着自己端起酒杯敬向虞涔:“那便由我这位女儿替父饮下皇姐的这杯酒。” 虞涔倒没再说什么。 … 宴散时,月牙已在当空。 沈川媚随着殷府的队伍离开皇宫,与殷嘉彤还有殷老夫人同乘一辆马车。 “在宴会上,你做的很好。” 一向对沈川媚不待见的殷老夫人,突然开口表扬沈川媚,她道:“幸是及时的提醒了长公主,不然还不知要闹出什么事来。嘉彤的身份摆在这,若真闹起来,以后最尴尬的人,可不就是我们嘉彤。” “以前我还道嘉彤的性子随了谁,怎么那般粗枝大叶,只知道意气用事。今日一瞧长公主的行径,总算是清楚了,她们天不打地不怕的样子,完全就是复制。” “祖母,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像是在贬低我?”殷嘉彤满是无辜,她也想阻止,奈何脑子不够聪明,面对那种情况,更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劝阻。 “就是在骂你。”殷老夫人瞪了她一眼,头一回认可欣赏沈川媚,赞许道:“你若是能多向沈姑娘学学,何至于被祖母骂?” 第135章 改观 殷嘉彤被骂了,反倒笑的一脸开心。 殷老夫人不喜欢沈川媚,连带着也不愿殷嘉彤多和她接触。 但今晚是她亲自开口赞许沈川媚,说明她是打心眼里接受了沈川媚这个人。 那也就是说,往后她不会再阻拦她与沈川媚见面。 殷嘉彤乐呵了:“祖母多给我些与川媚相处的时间,我自然就能有机会跟着她一起学习怎么处事做人了。”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殷老夫人不遗余力的贬低,转头看沈川媚时,慈眉善目的:“你原先在山州,和耿家本就有来往,这次怀燕来了荆阳,五日之后府中设有小宴,请了一些亲朋好友来家中聚聚,届时,沈姑娘也来吧,我听闻家中祖母也来了荆阳,也请老太太过府中一起热络热络。” 殷嘉彤意外了,但喜悦更大。 由此可见殷老夫人不止对沈川媚的印象改观,也开始喜欢沈川媚。 “对,到时府中会来许多小姐妹,你一起来,同我一起和她们认识认识。”殷嘉彤兴奋道。 沈川媚的意外不比殷嘉彤的少,想不到殷老夫人会突然对她转变态度,也想不到殷老夫人会邀约。 今夜筵席殷老夫人的席坐正在虞涔身侧,她劝说虞涔时那会儿气氛凝重没什么声响,当时虽然刻意压低着声,但隔坐的人应该还是能听到。 沈川媚猜殷老夫人大概是因为她的那一番话对她才有所改观。 耿怀燕已经来了荆阳,没有殷老夫人的相邀,到时候耿怀珠肯定也会来找她。 沈川媚没有拒绝殷老夫人的邀约,笑着点头应了声好。 马车将沈川媚送回沈宅,这才回了殷府。 离宫的时候已经是寅时,沈川媚脱掉繁重的衣衫,泡完药浴,待换上舒适的衣衫,外头的天也已经亮了。 若映端着清粥小菜进来说道:“姑娘,是老夫人那边的厨子煮的小米粥,弄了你爱吃的小菜,吃完就可以出发了。” 沈川媚应声好,浓香的粥慢慢下肚,一直隐隐作痛的脑袋似乎也变得不那么难受了。 今天是虞涔出发回蜀国的日子,她会和殷嘉彤一块儿去送行。 殷嘉彤回府也不过是换了一身,吃碗小粥喝碗解酒汤,便就又赶着出门。 马车到沈宅大门,正好看到走出来的沈川媚,她挑着窗帘子冲沈川媚招手:“这天儿是越发的冷了,快上来,车里备了暖炉。” 马车挂了暖帘子,车内也是暖烘烘的,但沈川媚还是抱了一个暖炉子放在了膝头。 “你怎么这样怕冷?这要是等彻底入了寒冬,天天雪花絮絮的,你还不得冷死了。”殷嘉彤说道,将自己的暖炉子一起塞进沈川媚的手里。 看着沈川媚膝头一个手上一个,殷嘉彤心底早就暗叹连连,怪道殷嵇九特地让李林中给她送来两个暖炉子。 哪是什么担心她冷,原来是借花献佛,暗暗关心着沈川媚。 “你太瘦了,太不注意自己的身子了,要多锻炼,多吃饭,多休息,这样身子才会好。”殷嘉彤感叹道:“你身子好了,大家才不会为你担心啊。” “大家?” 殷嘉彤嘻嘻笑解释道:“对啊,我和怀珠嘛,大家。” 沈川媚闻言笑笑。 … 队伍浩浩荡荡离开荆阳城,虞储携着李谚书站在巍峨的城墙上送行,虞涔坐上辇车直出荆阳,一直到无人的郊外见到殷府的马车方才停下。 殷嘉彤脚下的动作快过脑子,见这由侍女搀着下辇的虞涔,向着她直接就跑了过去。 “嘉彤!”虞涔也是疾步上前,揽了殷嘉彤到怀里,眼中有泪光。 这一离别,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次见面,沈川媚识趣的远远站着,看着相拥在一起的母女,脸上微微笑着,笑容欣慰。 等到她们说完,相拥的手分开,殷嘉彤向她这边望来,沈川媚这才迎上前,喊了声:“长公主。” 虞涔也是笑着拉上沈川媚的手:“此去一别,山高水长,以后的日子,各自珍重。” “长公主也是。”沈川媚回握住虞涔的手,说出今日来送别的另外一个原因:“既然长公主今日出发回蜀地,我也听说阿尔布古大王子早前就已经醒来,并且身体恢复如初,既是这样,长公主什么时候让我哥哥回来赤梁?” 虞涔像是认真的思考了一会儿,才道:“我留他在蜀地,不可以吗?” “不可以。”沈川媚也不考虑得不得罪的问题,拒绝的一点犹豫都没有,说道:“家中大哥不幸殒命,家父如今只盼二哥能够平安无事的生活在身边,若是二哥待在蜀地,只怕家父会遗憾终身。自古忠孝难两全,望公主成全,容我二哥归家。” 虞涔回赤梁这么长一段时间,也是派人去调查过沈川媚的过往,多少也是知道沈川媚的不幸。 沈川媚多次帮她,她又怎么会做出那种忘恩负义的事情来,只不过是拿来消遣逗一下沈川媚而已,哪里知道沈川媚这么严肃。 不过想想又觉得可以理解,因为是家人,是在乎的人。 换成她,也会这么做。 虞涔笑着说道:“你放心吧,早在之前,我就已经传令回去放行你哥哥回赤梁,算时间也不过这一两日的光景应该就能见到。” 沈川媚已经有一个月的时间没有得到沈祁右的消息了,虞涔的话可谓是一个惊喜,她禁不住喜笑,行礼道:“谢长公主成全。” … 沈川媚心情是真的好,一想到很快就能和沈祁右团聚,并且解决耿怀珠的终身大事,她脸上的笑容,一时间明媚的比外头的朝阳还要好看。 殷府的马车将沈川媚送到门口,她挥手与殷嘉彤道别,带着轻快的脚步踏进宅门。 沈川媚才走到半道,就看见若映兴高采烈地迎上前,脸上的笑容因为高兴都快裂到耳根子去。 “有什么好事发生?”沈川媚也注意到了,可不止若映一个人这样子,从进门到现在,看见的每个人脸上都是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有大好事。”若映说道:“奴婢可是一直在这里等着你回来,老夫人说了,让姑娘一回来马上去见她。” 第136章 请柬 沈川媚坐在沈老夫人的屋里头,看着桌子上放着的来自殷家的请柬,以及听完管嬷嬷的朗述,忍不住笑了。 “这件事我知道。”她道。 “姑娘知道?”管嬷嬷脸上浮起诧异:“姑娘刚送别长公主回来,怎么会知道这件事?我知道了,一定是底下的人大嘴巴给说漏了嘴。这些个臭丫头,真是一点秘密都藏不住。” 若映闻言道:“奴婢一直守着,姑娘刚进门就带来老夫人这里,绝对没有人在姑娘面前说漏了嘴。” 沈老夫人看着她们不解的表情,呵呵的笑她们笨,又道了管嬷嬷一声幼稚,可转头的功夫她自个儿也跟着掺和进来:“囡囡和殷姑娘一起出发去送的长公主,她们前脚刚走,这请柬就送了过来,肯定是殷姑娘事先就和囡囡说了这件事。” 沈川媚已经好久没有看到沈老夫人这么有情致的开玩笑,难得见沈老夫人开心,她跟着配合道:“祖母以前最聪明,没想到也猜错了。” 沈老夫人嘿了一声,冲着屋子的其他人说话:“听听,这臭丫头是嫌我老了傻了,转着弯的嫌弃着我呢。” “哪敢。”沈川媚道。 沈老夫人拿眼瞪她:“那还不快快招来,怎么那样快的知道这件事。” 沈川媚在美人榻上躺下,脑袋枕在沈老夫人的腿上,这才解释道:“宫中宴会散了之后,我同嘉彤和殷老夫人同乘一辆马车,那会儿殷老夫人同我提了这事。” 沈老夫人有些短胖可爱的手指戳在沈川媚的脑门上,“你这孩子,怎么也不同祖母知会一声,弄的祖母今儿个一点准备都没有,就这样素着面见了殷府送帖来的人。” “这不还有四日时间,开始我也只当殷老夫人不过随口一说,谁知她这样当真和迅速,马上就送来帖子。”沈川媚解释道:“只是小宴,祖母不必这么认真,若不想见殷府的人,祖母大可以让管嬷嬷直接接了帖子便罢。” 沈老夫人道:“说的轻巧,你可知送帖子来的人是谁。” 沈川媚闭上眼抱着沈老夫人的胳膊,一点也不想动脑子,问道:“谁啊?” “殷公子亲自送来!” 殷家有好多位殷公子,但有往来,且喜欢抢走下人活儿干的殷公子,大概只有殷嵇九了。 沈川媚一愣,不大信的问:“祖母说的是殷嵇九?” “除了他,还能有谁。” 沈川媚憋了半天,憋出一句话:“他大概吃饱撑着闲的没事做了。” “殷公子说话风趣又有礼貌,人家是为了表示尊重才特地亲自送来请柬,怎么一到你嘴里就变成游手好闲的人了呢。” 沈老夫人和殷嵇九说了会儿话,虽然不多,却能感受到来自年轻人身上的气性。 是位不错的男儿呢。 “是是是,我不该这样说。”沈川媚打着哈欠敷衍,闭上眼道:“祖母,我好困,我要休息了。” 沈老夫人道:“我们得商量一下去殷府的事。” “一切全凭祖母做主。” “你这泼猴,越来越会耍赖,要睡就到踏上去歇。” 沈老夫人轻轻推了推她,沈川媚纹丝不动,闭着眼的睫毛都不颤半下,像是真的已经沉睡。 站在边上的管嬷嬷不忍说:“姑娘这段时间又是铺子的生意,又是宫中的事,还要着手新府的事宜,必定是累坏了的,就让姑娘好好歇息一会儿吧。” “姑娘不是说全凭老夫人做主吗,老夫人一向拿捏分寸,这次怎么反倒是问起姑娘的意见来了?” 沈老夫人手掌轻轻抚在沈川媚一头乌黑的青丝上,看她眼底乌黑的黑眼圈,深深地叹气: “自打来到荆阳,事事都要囡囡处理,小事不需要我,大事我帮不上忙,虽说殷嵇九的态度端正,咱们却也不清楚殷府送这帖子来真正的用意是什么。” “殷府既然请了我过去,这宴自然是要赴的,我作为囡囡的祖母,如今帮不上什么忙,却也不能拖了她的后腿,叫外人瞧不起咱们。” 说起这些,管嬷嬷也是红了眼眶:“咱们姑娘太累了,只是,她仍然放不下心中的结,只怕谁劝了都没用。” “不必劝。”沈老夫人从未想过劝她,是非恩怨仇恨,都是一报还一报。 换成她也会选择和沈川媚一样的做法。 她教养大的孩子,多少性子都是有些相似的。 沈老夫人开始琢磨赴宴的事:“殷府下帖子目的在于什么咱们先不说,眼下最要紧的,是要剪裁一套得体好看的衣衫,可不能在物质这一方面上让殷府的人小瞧了我们。” 她垂头看了一眼眉眼间都是疲色的沈川媚,又说道:“让囡囡好生歇息着,经红,索性你去瑞祥绸布店请位师傅回来,也省得我们再出去跑。” 瑞祥绸布店可是荆阳名店,非一般人想穿店里的衣裳都没有机会,管嬷嬷犹豫了一下: “瑞祥绸布店的衣裳据说千金难求,这么短时间就想要瑞祥铺子里的衣裳,只怕难以求到吧…” “开门做生意讲的不就是银子,难求又不是求不到,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那些没求到的人只能说明他们舍不得花银子。”沈老夫人言语霸气:“去请,可不能委屈了我的囡囡。” 沈川媚并没有那么快入睡,听了沈拉夫人一番话之后才真的沉睡下去。 她醒来时外面天色已黑,沈老夫人的院子里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远远的听着外头一阵热闹。 沈川媚裹着披风离开院子,往大厅靠近了,听得里头一片喜悦的欢笑。 “老天保佑,老天有眼,总算还我们一个健全的孩子。”是沈老夫人喜极而泣的声音。 “对不起这段时日让你们担心了,父亲祖母在上,请受孩儿一拜。” 沈川媚闻言这声,心中一愣,脚下的步子已经如风般卷了进去。 “哥哥?!” 她喊了一声,带着些许的不大确信。 刚才是沈祁右喊的父亲和祖母吧,这样说来,他的记忆是恢复了? “四妹妹。”沈祁右从地面站起来,向着沈川媚张开了双手:“我回来了。” 当真是恢复了记忆! 沈川媚喜不自胜,一下就扑进了沈祁右怀中。 第137章 恢复 沈老夫人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抱着沈祁右痛哭了好一顿,沈松中在旁边一边安抚慰藉一边抹自己的眼泪,最后抱作一团好一场哭唧唧。 沈祁右好声宽慰了许久,他俩才总算平缓了情绪。 沈川媚见状忙道:“哥哥风尘仆仆赶路刚回来,还是先让他好好歇息一晚,有什么话,都留着明日再问。” “瞧我,高兴坏了,连这点都忘记。”沈老夫人抹掉眼角的泪,转头吩咐管嬷嬷,说道:“快去备热水,快让厨子的人准备些祁右爱吃的送来。” 管嬷嬷脸上也是挂着泪痕,听得沈老夫人的话,不由笑道:“老夫人宽心,姑娘看你们伤怀,肯定忘了这事,之前就吩咐了老奴准备,估摸着这会儿饭菜都快送来了,热水也早已经备好在房中。” 沈老夫人看沈川媚的眼神都是欣慰,回头冲着沈祁右就是一阵催促:“一路车马劳顿,快去洗洗去去乏,不管什么事都等着明日再说!” “是是是。”沈松中应和道:“留个人在这里伺候就好,其他的人都下去,别吵着他休息了。” 沈松中看了眼缩着脖子站在门外的小少年,冲着他就招了招手:“就你,你过来伺候少爷沐浴更衣。” 犯着困的小少年愣了愣,反应过来欢喜异常一跃三跳就到了沈祁右面前,弯着腰行礼话声热络自我介绍又殷勤:“公子,小的叫双福,个头虽然小,做事利索又有力气,搓澡小的功夫一流,保证洗去公子一身烟尘和疲劳。” 沈祁右有话要和沈川媚说。 沈川媚像是知道他的心思,他眼神刚看过来,她就笑着道:“我刚起,这会儿也睡不着,你先去洗一洗,我在这里等你,正好肚子也饿了,一会儿同你一起吃个饭。” 沈祁右这才下去。 等他离去,沈松中这边立即沉思道:“看他这么风尘仆仆回来,肯定还没去过邹家。他能恢复记忆对我们来说是好事,不管怎么说,当初祁右出事,是邹家救了他,又给了他体面的身份,将他细心照顾。我们应该给邹家通知一声才对。” “是这个理没错。”沈老夫人也赞同,但同时又有顾虑和担心:“可是,邹家又跑过来要人怎么办?那邹家只有一位女儿,我瞧着他们是有让祁右娶了邹家姑娘的打算。祁右既然恢复了记忆,断然是不能再住邹家的,只恐那邹家是难缠的人,说到底邹家是祁右的恩人,到时祁右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怎么办?” “还没发生的事,想那么多干嘛?”沈川媚笑笑道:“以后的事情会怎么样谁也不知道,但哥哥的记忆已经恢复这是事实,邹家怎么也是名门出生,断不会做出太出格的事。祖母还是安心下去歇息吧,这样明儿个才能早些过来再和哥哥叙旧啊。” “小宝说的没错。邹家那边我们势必是要给个交代的,于其在这里忧虑,还不如干脆一点两家坐下来好好的谈一谈。况且,看的出,祁右比以前成熟懂事许多,相信他自己心中对这件事也有判断和决定。”沈松中说道,大阔步往外面走,一边喃喃道:“我这就让人去一趟邹家。” … 沈祁右一身干净清爽的回到大厅里时,厅里只剩沈川媚一人在。 桌面上摆满了饭菜,正冒着热腾腾的气,闻着芳香四溢。 沈祁右肚子不受控制的咕噜乱叫,坐下去拿起筷子夹起菜来就是一顿狼吞虎咽。 这一路回来虽然有蜀国派着护送他回赤梁的兵马,只是为了能尽快的赶回荆阳,他连夜驾马疾驰,一路都是风餐露宿,累惨了也饿惨了。 “不知道的,要以为是恶鬼投胎呢。”沈川媚举着筷子吃的慢条斯理,越发将沈祁右的吃相衬的像饿狼扑食。 “现在就算是饿鬼站在我面前,我都能一整个吞下!”沈祁右说着脸上都是笑,他看着沈川媚,笑着笑着眼里慢慢就闪起了泪花。 沈川媚也弯着眉眼在笑:“沈祁右,你是男人啊,怎么能哭。” 话里听着几分酸楚。 沈祁右吃不下了,搁了筷子抹眼角,好不容易抹干了,眼里的水雾立即又挤到眼角变成了泪花子。 他哽咽着声,说道:“小宝,是我对不起你。” 沈川媚有些发愣的看着沈祁右,他们之间最常见的相处方式,就是打打闹闹永远没正经,天天相互贬低吐槽然后一起结伴干坏事溜出府拜师学艺再一起切磋。 沈祁右心情好的时候喊她小宝,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是连名带姓喊她沈川媚。 不管哪种态度,她都没有见过沈祁右像此刻这样严谨认真的样子过,更别说一开口就是道歉了。 沈川媚咬着筷子看他,一时没说话。 沈祁右扯下沈川媚咬在嘴里的筷子,看着她一双仍然白皙却布满茧子变得无比粗糙,已经寻不到是富家子女出身的手,酸涩的眼眶像染了血一样的红。 他紧紧地握住沈川媚的手,再次哽咽且怅怅然的说道: “如果当初我能一直陪在你们的身边,至少你就不用独自一人面对这一切。” “可是我太没用了,事情没有做好,反而还将你们给忘记。” “要不是你们找来荆阳,我可能真会就这么以邹家公子的身份活一辈子。” “明明你是家中最小,却要你来承受这一切的遭遇和变故。” “如今大哥又不在…” 说到这,沈祁右再次沉默,鼻翼颤动哽咽声更浓。 沈川媚握住他的手,也是红着眼眶,眼中含泪。 她轻轻道:“不管谁承受,我们都是家人啊。既然是家人,心都是一样的。不管怎样,现在你回家了,这就好。” 沈祁右抬起头看她,缓和了些许情绪,郑重道:“我想回去看一看大哥。” 沈川媚点点头道:“好,我陪你一起回去。” 沈祁右深吸了一口气,将心中的哀伤抑制,拿起筷子重新填肚子,一边问道:“对了,沈怀树入狱是怎么一回事?” 沈川媚闻言笑了:“虽然身在蜀地,对家里的事原来也这么关注。” 沈祁右道:“我在驿站安排那些送我回来的蜀兵时听得店里的人说了几句,才知道的这事。虽然不想打击你和我自己,但不得不承认,我没强大到什么事都能把握在手心里的局面。” 沈川媚听着他的话,笑的眉眼弯弯,一边吃饭一边给沈祁右讲他不在的这段时间荆阳里发生的大小事情。 第138章 专门 沈祁右这边刚和沈川媚聊完,邹家的人就赶来了,等他安抚好邹家人并且将他们送走,天都快亮了。 短暂的眯了会儿,沈祁右就去了太医院复命,将在蜀国的事情经过向医署院汇报了一遍。 等他忙完事离开医署院的时候已经是大中午,刚走出医署院,抬头就与过来的屈莫广迎面撞上。 刚才谈事里知道了屈莫广已经升迁成为主簿的事,沈祁右行了一礼,笑着问候道:“真是好巧,刚回来就遇见。还没向咱们的屈主簿道贺,恭喜恭喜,又上一层楼。” 屈莫广摆手阻止沈祁右的动作,说道:“不是巧合,我就是专门来这里堵你的。” 沈祁右闻言一愣:“专门堵我?” 他刚从蜀地回来,从进太医院到现在一共也就进了医署院汇报了些事的情况,都来不及去做属于他的事务,他可不认为会有什么事情值得屈莫广亲自找来。 但看屈莫广神情严肃,像是有要紧的事要说,沈祁右收了猜测的心思,直接问道:“是有事找我?” “可不是。”屈莫广道:“你回来的真真是及时,沈怀树的事相信你已经有所耳闻,不过我现在要说的,不是他,而是沈川媚医师。” 沈祁右一听,立即提了心思,紧着声问道:“小宝?她怎么了?” 屈莫广听着沈祁右这么亲昵的称呼心里也是一诧。 就在去蜀国之前,沈祁右还对沈川媚这位多出来的妹妹,因为不知道该拿什么态度去面对她而愁容满面。 这才从蜀国回来,怎么就直接叫上了小宝? 不过,他们的关系变得亲密,这对他接下来要说的事,反而是大有帮助的。 屈莫广也没去细问这其中原因,只喜道:“沈医师没怎么了,可是,就在你回来之前,她向医署院递交了辞表!她既然是你妹妹,如果由你出面,我相信这件事不难解决。” “解决?” 沈祁右听的有些没大明白,沈川媚入太医院的时候,他还在蜀地,沈川媚递交辞表之后他也才回来,这中间发生了多少的事,他都没有参与进来,根本不知道其中情况。 但就他早上向各位大人汇报情况,以及偶然间听到底下人的窃窃私语,看上去似乎有很多人对沈川媚在太医院成为医官的事都是不能苟同的态度。 可是看屈莫广的样子,倒像是想要将沈川媚留下? 沈祁右不大确定的问:“你想让我去与小宝说,让她回来太医院?” “是。”屈莫广郑重点头:“沈医师不止医术高明,对这一方面也有极高的天分,如果能留在宫中并且继续学习,假以时日,一定能成为宫中造诣最高的太医!” “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大人们的意思?”沈祁右迟疑问,直觉猜测这应该只是屈莫广自己的个人意思。 他早上一直和各位大人们在一起做汇报的工作,他身份的事,太医院里并不是人人都知道,但还是有好些人知道他身份的事,如果他们想要挽回沈川媚,大可以在当时就直接向他提出来。 “虽然不是所有人的意思,但也不是我一个人的意思。”屈莫广解释道: “太医院这次的考核,撇去了只有男子才能参与的制度,这正是沈医师的提议,她也参与进了这次考核的试题中,我父亲已经决定将沈医师所拟定的试题也一并加入这次考核的试题内容中,接下来她还得负责考核的部分,怎么能说递辞表就递辞表。” “虽然其余的大人没有发话,看我看的出来,他们对于沈医师的离开,还是非常惋惜的。” “再则,这件事是我父亲我祖父同时赞同我来挽回沈医师,只要有他们的支持,沈医师再次回到太医院,绝对没有人敢再说闲话。” “只是沈医师这个人做事一向刚毅果决,她既然已经递交了辞表,想要再让她回来,只怕没那么容易。” “既然沈医师是你令妹,那么这件事由你来说,兴许可能性更高。” “我吗?”沈祁右陷入沉思。 他虽然不知道沈川媚在这一段时间里到底做了一些什么事,才能让出了名的屈家三位大迂腐大古板愿意摒弃她是女子的身份,不仅给予她封官职位,甚至在她离开之后还这么努力的想要挽回她。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沈川媚这一段时间所做的事,一定是丰功伟绩的。 沈祁右大概的猜测了一番,收回思绪看向屈莫广,并没有一口就应下屈莫广的请求。 “这事啊,我回去问问。”他道。 沈祁右一直都知道,沈川媚是个非常有主见有勇有谋的女子,只是心地太过善良人也太过单纯,容易招骗。 但他也相信,经过了落难这一遭之后,她处事为人方面上,一定会更加小心谨慎和圆滑。 她递交辞表,自然是有需要递交辞表的道理! 屈莫广说道:“医典典籍失窃的案子已经水落石出,这件事和沈医师没有关系,只是沈医师觉得她既然与沈怀树同出一脉,沈怀树做出了这等子事,她也就失去了再待在太医院的资格。” “她认了死理,谁劝说都没办法,说走就走,一点犹豫都没有。” 说到这,屈莫广忍不住就叹了一口气。 他揽下了这件事,可发现事情并没有那么好解决,他连沈川媚的面都没有机会见到,连话都说不上的人,又怎么能将她劝回太医院。 沈祁右听到这,再加上昨夜沈川媚说的那些话,略一猜测,大概也能知道这其中的来龙去脉。 以他对沈川媚的了解,只怕这件事是沈川媚故意为之。 沈祁右思绪一动,说道:“回头我与她谈一谈,她既然喊我一声哥哥,这点面子,应该还是愿意给我的。” 屈莫广感激道:“如此,有劳了。” “大家都是朋友,说这样的话就见外了,再说,是小宝的事,我没有放着不管的道理。”沈祁右宽慰道:“等我询问清楚,再给你答复。” 第139章 记忆【月票加更】 沈祁右从太医院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去找沈川媚。 不过他扑了个空。 沈川媚虽然不在太医院当值,但也是个闲不住的人。 这几天正好沈清致跟着风相岐一起跑货,她索性就去了百药堂,暂时坐镇着沈清致的位置。 沈祁右有话想问沈川媚,左右没看到人,从若映那里问了沈川媚的去处后,也去了百药堂。 最近入了寒冬,换季的天气一向不稳定,连生病的人也变的比以前多许多。 沈祁右迈着修长的双腿踏进百药堂时,一眼看到的,便是沈川媚坐堂在大厅里,而她的前方,正排着一条病号的长龙。 排队的长龙大多是老弱妇孺,看病的男子几乎排在另一边的沈松中那里。 沈川媚正好替一位妇人诊完脉开完药方让她跟着药小二去拿药,抬起头一眼就看到站在门口的沈祁右。 她顿时眉开眼笑,站起身就迎了上前,笑道:“什么时候来的?” 沈祁右看着还排着长龙的队伍,提醒道:“别管我,病人要紧。” “当然病人要紧。”沈川媚将双手往身后一背,看着沈祁右的眼神暗示明显:“不过我可以休息了。” 沈祁右立即就懂了,摇头失笑:“还真是怎么偷懒怎么来,和以前一点儿没变,光知道变着法的使唤我了。” 他嘴上不饶人的吐槽着,身子却是一刻都不耽误,话说完的时候人已经坐到了椅子上,长袖抖了抖到手腕上,开始了号脉问诊。 沈川媚看他这样笑的更欢了,双手在宽大的袖子里一晃一荡,脚下步子悠闲的去了后院。 后院闲人不得进,大伙儿都在前头忙活,这里清清静静的。 只有良姜和吉祥在。 一大一小拿着树枝正在练武,良姜一脸肃容的指点着吉祥,吉祥也是一脸的认真专注,只是良姜帅气英武的招式放到吉祥身上,一下子就变得滑稽可笑,比划起来更像是在杂耍。 尽管看着四不像,面对着不苟言笑正言厉色的良姜,甚至摔的浑身是伤,但吉祥依然全力以赴的学习着。 一个连银针都害怕的孩子,竟然会喜欢舞刀弄枪。 沈川媚看着院子里彼此严阵以待,仿佛是要上场杀敌的两个人,隐不住露出了笑声:“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还是慢慢来吧。” 吉祥没有察觉到沈川媚的到来,乍然看见她,兴奋的一下子就丢掉了手里的树枝,直接冲到她的面前,险些就扑进了她的怀里。 沈川媚伸手扶了一把,他才站稳。 “怎么了,跑这么急。”沈川媚捏着帕子替他擦掉额头上细密的薄汗。 吉祥仰着头看人,突然尴尬,站在沈川媚的面前,不自在到连手脚仿佛都无处安放。 他微微垂下头,咬着唇,脸上露出懊恼的神情来。 不是要让她看到他这么迫切想要见到她的样子,实在是她太忙了,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她,没有好好的和她玩了,所以才会在看见她时这么激动。 只是心思不能让她发现,不然她一定又会笑话他,堂堂一个男子汉,怎么能像个女孩子一样粘人。 之前因为银针的事,她就笑话他比女孩子还胆小! 吉祥心里一番计较,再抬起头看沈川媚,脸上的开心已经消失不见。 可惜小孩子,再怎么装模作样,也是不可能将情绪完全的隐藏起来。 沈川媚看着吉祥眼底流连着的期盼,笑容更加温柔:“有人抢了我的事做,我现在闲人一个,我陪你玩一会儿吧。” 吉祥眼睑一亮,抬起胳膊就要握住沈川媚的手,动作到一半忽然想起沈川媚之前说过的话。 如果他再不好好学习将赎他的银子赚回来,就要将他卖回牙婆子那里。 他猛地缩回手,正色道:“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需要玩耍的时间,我还要跟着良姜练武,你要没什么事就赶紧走吧,别在这里打扰我练习。” 沈川媚脑海中一连打出几个问号,脸上带着不敢确定的表情。 她现在,是被一个小屁孩嫌弃碍事,被赶着走? 良姜走过来,手里的树枝一下子抽在吉祥的背上,眼神警告的瞪了一眼。 良姜当然没有用劲,可是这一抽,直接就激溃了吉祥这段时间的隐忍。 他反手捂着背,想着良姜对他一点不留情分的严厉,嘶哑咧嘴的一边喊着疼一边跳着脚的躲到了沈川媚的身后。 “不是练习的时候你也来打我,是不是太过分了!” 吉祥伺机向着沈川媚告状:“你来的正好,正好可以亲眼看看良姜到底是怎么对我的,他根本就没有把我当人看,打的我现在连睡觉梦里都是他挥着树枝打我的样子,再这样下去,我一定会被他火火打死的!” 沈川媚很善意的给他提意见:“良姜打你太凶,那不如就跟着我学,你看,你跟了我这么久,什么时候见过我打你。我不止不会打你,还会亲自手把手的教你行针之术。” 只不过提到针,吉祥立即就变了脸色,仿佛这会儿身上就已经有无数根银针正明晃晃的戳着。 他抱着身子猛地后腿,吓到惊吼:“我才不要!” 说罢,拔腿就跑。 沈川媚看吉祥跑的比兔子还快的两只小短腿,笑的更欢了。 良姜看着她开心,原本在面对吉祥时严肃的面容跟着慢慢放松,嘴角也带起笑容。 沈川媚收回眼将视线落到良姜身上,原本眼底的笑意,在这一瞬间忽然就散了,只是脸上还保持着刚才的笑容,说道:“良姜,我们谈一谈吧。” 良姜的直觉一直都是敏锐的,沈川媚虽然还是面容带笑,但他还是能清楚的察觉到她的变化,以及她话里的严谨。 他脸上扬起的笑容,也随着沈川媚的态度而慢慢消失,嘴唇随之抿成了一条线。 直觉告诉他,接下来不会有好事。 但良姜还是乖乖的点了点头。 “把手给我。”沈川媚向他伸出手,良姜依言将手搭在她的掌心里,她也没干嘛,只是把了把他的脉,才询问道:“还是没有想起以前的事吗?” 良姜眼神忽闪,在沈川媚的凝视里,他垂下眼帘,安静的摇了摇头。 第140章 欢馨【月票加更】 沈川媚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惋惜道:“沈祁右的记忆已经恢复了。” 说到这,她又看了良姜一眼,才又继续道:“你们的症状大致相同,我给你们开的药方一样,针灸的手法一样,他的记忆既然恢复了,还以为你也一样呢。” 是不可能得到回答的,沈川媚也没期待过。 她放下良姜的手,复又抬头看他:“脉象上看倒是没大碍。” 良姜扯了嘴角给予一个灿烂的笑容。 沈川媚端详了好一会儿,并没有瞧出什么异常,也只好作罢。 她说道:“既然这个药对你无效,那我重新再配一个药给你。” 良姜拉住她的手,在手心里写:我很好,我没事。 沈川媚看着他:“不管怎么样,病还是要治的。看着沈祁右因为恢复记忆而开心,你的内心难道一点也不曾期待着有朝一日也恢复记忆吗?” 良姜笑着摇头。 他不想,一点也不想。 沈川媚也是想不到良姜的态度会这么肯定,而且是当着她的面毫不避讳。 大概真是她多心了,竟然去怀疑这么单纯,全心相信她的一个人。 良姜握住沈川媚的手,指尖在她的手心里滑动:有你,我就有家,你就是我的家人。 沈川媚收回手,忍不住摇头失笑:“天底下不想恢复记忆,对自己的过去一点都不好奇的人,你大概是唯一一个。” 良姜还是扯着嘴角笑,弯弯的眉眼里冒着璀璨的光。 沈川媚放弃了继续试探的想法,说道:“继续练吧,不打扰你了。” 良姜握住她的手腕不让她走,眨巴着眼看她。 沈川媚看懂了,应声道:“你说谈一谈啊,也没什么,就是想问你魑魅阁的事查的怎么样了。自从邑王出事,魑魅阁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应该是有人帮了魑魅阁,不然不可能撇的这么干净。” 良姜垂下眼摇了摇头,像个犯错事的孩子。 “找不到那就暂时不找了。”一开始想要质问的沈川媚,这会儿却忙着安抚他:“这节骨眼上和魑魅阁的人扯上关系也只会坏了名声,众口铄金,还是小心点更好。” “这段时间手头上的事也都缓一缓吧,既然吉祥想要跟着你学武,那就随了他的意,以后就让他跟着你吧。” 良姜嘴巴嘟囔,不情不愿,表情带着明显的拒绝,只是碍于这是沈川媚的吩咐,所以才没有直接摇头。 沈川媚笑了笑,说道:“也不指望他能变得有多出色,能防身能还清他欠的债务就行。” 良姜闻言表情更加嫌弃,拜在他门下的人怎么能仅仅用来防身,那简直是侮辱他的能力! 吉祥在大堂里晃悠了一圈,成功被沈祁右捏在手里的银针再次吓退。 他缩回后院里,正巧就听到了沈川媚对他一点都不给予厚望的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飞奔窜到她的面前,仰着头鼻孔朝天的哼气: “你别瞧不起人,只要你给我时间,将来我一定能成为全荆阳武功最高,不,是全赤梁武艺最高强的人!” “行,你继续,我等着看你成为全赤梁武艺最高强的人。”沈川媚笑着转身往大堂里走。 吉祥还跟在她的身后:“你这就要回去了吗?” “舍不得我?”沈川媚侧头睨了他一眼。 被戳中小心思的吉祥脸瞬间爆红,虽然小小年纪却是极爱面子又倔强,面对沈川媚的问题他脑袋都快摇成筛子。 沈川媚啼笑皆非,说道:“虽然把你交给良姜,但我也要验收成果,不然怎么知道你到底有没有好好学习,往后十天去我那里一趟,亲自将良姜交给你的武功展示给我看,学的不好,还是把你送回牙婆!” 吉祥知道她是大忙人,能得十天见一次已经很开心。 他高兴的一蹦三跳回到良姜身边,兔子一样拉着良姜手舞足蹈。 良姜是要教他的师父,吉祥想要去见沈川媚,当然只能由他带去。吉祥能见到她,他就更加能见到她,能与她光明正大的待在一起。良姜咧着嘴,笑的和吉祥一样开心。 沈川媚回到大堂内,沈祁右面前一条长龙的队伍已经诊治的差不多,又等了一会儿,沈祁右这边的诊治结束,沈松中那边也站了起来。 “正好,我们一起回家。”她笑道。 沈祁右站起来伸懒腰:“你这甩手掌柜做的可开心,刚从蜀地回来就被你这样使唤,早知道我就不告诉你恢复记忆的事了,让你再多焦急一段时间才好。” 沈川媚不和他斗嘴,直接告状:“阿爹,你听听,听听他这说的叫人话吗,要不是我的妙手回春,他能这么快就恢复记忆,不感激我就算了,居然还说这种欺负我的话!” 沈松中一掌拍在沈祁右的后脑勺上:“尽欺负小宝,有你这么当哥哥的吗!” 沈祁右捂着被打疼的后脑勺,一边怒着跳脚,一边跟上他们的脚步,哼唧哼唧不服道:“爹,你这偏心也偏的太没边儿了,明明是她拿我当苦力,怎么该打的还是我?” “因为我说什么都是对的!”沈川媚挽着沈松中的胳膊,回头冲沈祁右调皮的吐了吐舌头:“这辈子,你是不可能抖得过我的,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沈祁右满脸哀怨:“这日子没法过了…” 两人绕着沈松中嬉嬉闹闹,一路回到沈宅。 晚上在沈老夫人屋子里用的饭,大房的人如今也算是全了。 只是看到沈祁右难免想到家中最为优秀的沈骆堰,沈祁右一路从蜀地回来,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好好吃过饭,吃饭的样子难免有些狼吞虎咽。 沈老夫人本就想起沈骆堰,再看沈祁右这么可怜的吃相,一下没忍住,捏着帕子又开始掉金豆子。 “造化弄人啊。” 沈祁右和沈川媚都在埋头吃饭,闻言沈老夫人的感慨,这才从碗里抬头,见到沈老夫人的眼泪,都纷纷停了筷子去安慰她。 沈老夫人是老了,人也变得伤感,好说歹说才将她的眼泪劝住。 知道沈家接连的遭遇让沈老夫人心中也受了很大的打击,沈川媚和沈祁右用完饭后就留在沈老夫人的院子里,一直到她安睡,他们才轻手轻脚的退下,两人肩并肩一起离开。 沈川媚知道沈祁右特地去百药堂应该是有话要说,只是一直没有找到正确的时机,这会儿四下无人,她停下脚步,直接问道:“是不是有话要和我说?” 沈祁右点了点头,道: 第141章 挽留 沈祁右点了点头,也是直言道:“今日在医署院,屈莫广找了我,他提了你递交辞表的事,但我看他样子,是想要挽留你。” “当然,也不能说是他,你的去留他肯定是做不了主的,不过说是屈顾上和屈焦庄也都是想要留你的意思。” 他之前就猜沈川媚是故意递交辞表,此时见她听了这一番话之后依然不为所动的表情,心中的猜测一下子变成肯定。 “你是故意递交的辞表,为什么?”他问道。 沈川媚确实是故意这么做,面对沈祁右的疑惑,她也没有隐瞒: “沈怀树入狱,我和他既然同出一脉,这个时候屈家再为我作保,只会引来大家对我的更多猜忌,靠屈家上位的臭名声肯定是少不了的。” “但如果我主动提交辞表,大家的关注点就不会只放在我和沈怀树的关系上,想利用这点来打压我的人,同时也就失了这次的机会。” “这个时候大家该议论的,就该是我的离开了。” “在我离开之后,屈太医、左院判大人、屈主簿,乃至其他的人都纷纷出面挽留。” “为什么一开始不待见我的人在紧要关头上反而是站在我这边支持我的?” “如此一来,大家看待我时,自然会多放些心思去想这其中的真相了。” “这事若顺利,处理的好,以后再在太医院,我便不会是处于被动的状态里。” “递交辞表是为了以后能走更远的路,这叫置之死地而后生。” 沈祁右听到这,已是连连摇头叹息:“敢这么胡乱来的人,恐怕也就你了。难道你就不担心,屈家人不愿意为你出面,到时候很有可能连太医院都回不来。” “没有屈家,自然还有别人。”沈川媚笑道:“没有把握的事,怎么能胡来。” 沈祁右是知道沈松中和韫玉同着屈家一起救醒一直处于昏迷中的先皇,他也曾听屈莫广说过当时的情况。 屈莫广对韫玉那是赞不绝口。 而且他还听说,她之所以能进太医院,是因为韫玉推荐了她。 别人不知道韫玉是谁,他作为过去常常带着女扮男装的沈川媚出门混日子的亲哥哥,怎么会不知道韫玉是谁。 “谁,韫玉?我可是听说你和韫玉感情深厚,两人已经私定终身。” 沈祁右笑着道:“看样子屈家的人还不知道你就是韫玉。这个身份你打算隐瞒多久?你不会是打算用韫玉的身份重新入宫吧?这不行!日后被人知道你女扮男装进宫,搞不好连命都要赔上。” “我像是那么傻的人吗?”沈川媚翻了个大白眼,说道:“放心吧,是花木。” “花总管?”沈祁右吃惊了。 花木是先皇的殿前总管,虽然是宦官,却是宫中的老人,就是臣子们见了他也要给三分薄面,连花木都愿意站出来帮忙,难怪她敢这么有恃无恐。 能得花木的帮助,这当然是好事。 但在宫中待了大半辈子的花木,怎么可能无缘无故的帮助沈川媚,这宫中就没有一个是心思单纯的人。 沈川媚接受了花木的帮助,日后必然也是要为花木所用。 在这尔虞我诈的皇宫之中,太深入其中,以后想再退出,只怕是难以自拔的结局。 沈祁右为沈川媚的聪明感到自豪欣慰,却也因为她的太聪明而心生忧愁。 他说道:“花总管从进宫开始就一直跟在先皇身边,如今又伺候着陛下,他是什么人你心里真的清楚吗,就这样得了花木的恩惠,日后只怕理不清。” “我知道。”沈川媚神色认真:“可是沈云时在往上爬,我们不能落后于他。” 沈祁右闻言心中一痛,原本还要劝说的话,顿时卡在喉咙说不出来。 以前只顾着玩,能闹的上天入地眼都不眨且不管不顾的小女孩儿,如今却要步步为营运筹帷幄的活着。 如果当时他没有受伤失忆,至少她不会活的这么辛苦。 沈祁右一双眼酸胀的厉害,他吸了吸鼻子将眼眶里的水雾逼回去,说道:“我不会让他爬到我们的头顶上!” “现在我回来了,以后宫中的事你尽量少插手,更不要将自己置身在危险里面。” “大哥已经不在…爹如果知道你在宫中这样行事,一定会马上让你回家。” “他不想看到你再出事,我更不想!” “所以小宝,以后千万不要独自行动,更不要不将自己的安危不当回事。” “如果你不听话,我就直接将你嫁人,让你远离家里!” 沈祁右虽然不苟言笑声音严厉,可是沈川媚仍然能感觉到从他话中透出的满满的关怀。 她露出笑容,知道他这么说都是为了她,因此很乖巧的点了点头,应声说道: “我知道,现在你回来了,我会把手里的所有事情都交给你。就算你不说,我也会这么做,今天你不是已经体验过一回吗。” 说到这,她满脸嫌弃:“才刚交给你一件事你就跟阿爹告状,等我将所有的事情都交给你,到时候你还不得不认我这个妹妹了!” 沈祁右脸上的伤感随着沈川媚的玩笑散去。 他抬起手“啪”地一声,拍在沈川媚的脑门上:“就知道拿我寻开心!” 沈川媚白嫩光滑的额头立即现出一个红印,她捂着额头喊痛,脚下直接一点不留情的踹了过去还击。 沈祁右是练过武的,虽然只有三脚猫的功夫,但是想要躲开沈川媚这么一个娇弱似小鸡的姑娘,还是轻而易举的。 他微微侧了身轻易躲开沈川媚的还击,拉了沈老夫人出来:“当心吵醒祖母,她好不容易睡下,难道你想吵醒她然后进屋再哄一次。” 沈川媚瞪了他一眼,到底没有再动武。 沈祁右也敛了玩笑,再次肃容道:“既然你都打算好了,我也不说什么,只是屈莫广那边,你要怎么给他答复?” 沈川媚思虑着屈莫广的举动,根本想不到屈莫广在这件事上会这么积极,想想她前不久才拒绝过他,一时无言。 沈祁右敏锐的察觉到她的异样,问道:“怎么了,有难处?” 第142章 幸福 沈川媚不想多提与屈莫广之间的事,她摇了摇头说道:“你和屈莫广不是朋友吗,这件事交给你解决了。” “这算什么?”沈祁右眨着眼纳闷。 沈川媚嘿嘿一笑道:“没错啊,所有的事情交给你,当然包括你家小祖宗的事。” “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脾气一点不见收敛,脸皮倒是越长越厚了。”沈祁右抬起手作势又要打她。 沈川媚兔子一样蹦远了,等跑到沈祁右够不到的地方,又回头笑道:“屈莫广这个人古板固执,我要是亲口去给他答复,到时候还不知道要被他拉着怎么个苦口婆心的劝解。你既然是我哥,关键时候当然要替我排解万难。” “你实话说,是不是得罪了屈莫广,所以才不敢见他?”沈祁右一脸狐疑的猜疑。 沈川媚翻送了一个白眼过去:“还说什么以后的事都交给你,这点事都做不到,还一堆问题,我看呐,某些人就是嘴上说的好听。” “大事我接受,个人问题自己解决!”沈祁右嘿地一声笑,一点不受激将法,眼珠子一转谈判起来:“要我帮你跟屈莫广说也不是不可以,拿点实际的好处来交换。” 沈川媚闻言立即就笑了,笑容还颇为得意:“殷府请了我和祖母一起参加殷府摆的宴席,你有能耐就使劲的欺负我,回头我就将你欺压我的事告诉怀珠,让她对你彻底厌弃,才好彻底死了对你的心思,然后乖乖回去山州。” 沈祁右闻言脸色一变,当然不是担心沈川媚的威胁,而是从中听到了不得了的消息。 “你说什么,怀珠要回山州?”他惊愕道。 沈川媚本就想找个时间和他好好说一说耿怀珠的事,见他这么激动,也就正了脸色道:“你刚回来还不知道,怀珠退了和屈莫广的亲事,耿家气她不懂事,打算召她回山州,给她另寻一门亲事嫁了。” “她怕回了山州就错过与你见面的机会,自个儿把自个儿给冻病了…殷老夫人瞧着她可怜样儿,这才允了她在殷府暂时继续住着,不过最晚也是年关一过就得打道回山州。” “我将话与你挑明,也只是想你看清楚怀珠的心意。” “如果你有那份心思,就把她牢牢抓住,如果没有,也一次讲清楚让她彻底死了心,免得一颗心全挂在你的身上蹉跎了她的人生。” “这次机会难得,也希望你不要错过了。” 沈祁右震惊在她的话中,愣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仍然难以置信地问:“你的意思,怀珠是为了我,才退掉与屈家的亲事?” 沈川媚点了点头,神色郑重:“是。” 沈祁右张了张嘴,彻底的说不出话。 “还有点时间,你好好想一想清楚吧。”沈川媚走过去宽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看他思绪走神,也不再多说,留他一人在原地思考,自己回了自己的小小落院里。 … 沈川媚并没有等医署院给她批辞表的通文,而是在交了辞表后直接就没再去太医院,之后的几天,她小日子过的单纯无比,每天就是百药堂和沈宅两点一线的往来。 一直到要去殷府的前一个小时,她单纯的小日子才被打破。 沈祁右面容凝重的来到她的屋里,直挺挺的坐在椅子里却不说话,坐下之后两眼就开始飘散,心神根本就不在当下。 沈川媚一看就觉得没好事,将奉茶的若映遣到外面,她这才敲了敲沈祁右面前的桌面,将他的心神拉回来之后,才问道: “难得见你会露出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说吧,是不是有什么事要我去做?” “我…”沈祁右双手搭在腿上,无声的搓了搓,缓了缓气息才正式道:“你帮我跟怀珠带一句话。” “什么?” “让怀珠不要再等我!”沈祁右说完直接站起身就走。 “…什么?!” 沈川媚原本已经微微勾起的唇角,顿时像被霜打了似的冻僵在脸上,眼里也是露出了诧异的神色来,真是打死她也想不到,沈祁右做出的选择竟然是这个。 他们两人分明彼此心意相通! 这几天她一直在等,等着沈祁右来告诉她做好决定,可是她唯一想过的,就是沈祁右以后会和耿怀珠很美满的生活在一起。 此刻徒然听到沈祁右说出这样的话来,沈川媚第一想法就是,一定是她的耳朵出错了。 已经踏出门口的沈祁右停下脚步,将刚才的话再次重复了一遍:“让怀珠不要再等我,我不值得她这样付出真心!” 说罢,他脚步匆匆,几乎是逃离着离开。 “你站住,先把话给我说清楚!”沈川媚疾步追了出去,在门外不远处扯住了沈祁右的手:“什么解释都没有,就这样让我去与怀珠说,你让我怎么开口?为什么,你不是也喜欢她的吗,既然是彼此喜欢,为什么会是这个决定?” 沈祁右暗暗攥紧了拳头,脸上的表情却是带着冷漠:“你不是说了吗,如果没有那份心思,就与她说清楚,不要给她希望。现在我做了决断,来与她划清界限,难道不应该?” “你要这么说,那就自己去与怀珠说,这是你自己的事,别想拿我当传话筒!” 沈川媚气的甩手,她之所以那样说,是确信他在得知耿怀珠的心意之后,一定会想方设法的将耿怀珠迎娶回家。 那句话虽然有一半是给予对他的警醒,但重要的是前半部分,是想让他牢牢抓住耿怀珠的手再也不松开。 他倒好,只记得后面的话! 沈川媚横眉怒眼,觉得快被眼前的人气到吐血。 “你以为怀珠当初为什么明知道在有婚约的情况下还愿意来荆阳?那是因为她听说你也在荆阳,哪怕那个时候的你不再记得她,为了能离你更近她也愿意来到荆阳!” “为了你,她可以做到连名声都不顾,毅然解除与屈家的亲事。” “她一颗心赤忱可见,结果你就甩来这样一句话!” 沈川媚气的破口大骂。 沈祁右被骂的脸色青白青白,却是一句还嘴的能力都没有,等沈川媚骂够了不再出声只拿眼怒瞪着他时,他才惨然道:“我现在给不了她幸福。” 沈川媚本来还不明白沈祁右做出的为什么会是这种决定,此刻听到沈祁右的话,心中顿时有了几分了然,可是这些了然,并不能让她对沈祁右改观。 第143章 傻小子 沈川媚深深地皱起了眉:“沈祁右,你是不是害怕了。害怕给不了她幸福,所以就干脆拒绝她。原来你是这么胆小的缩头乌龟,我真是看不起你!” 沈祁右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过来与沈川媚说这样的话,结果却被沈川媚三两句就将他心中竖起的那道壳给击破。 他的心都揪成了一团麻花,胸口更像是被压了一块巨石,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沈川媚,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说我,别以为我看不出来,屈莫广他对你有意思,你为了躲他,所以才让我去面对他!” 沈祁右烦躁的吼了一声:“你要不将我的话传给怀珠,以后你也别想让我给你解决屈莫广的事!” 他根本不敢多做停留,一股脑的将话说完,人已经像风一样席卷,很快就消失不见。 沈川媚整个人傻傻的愣在原地,被吼的有些懵。 她和屈莫广怎么能拿来与他和耿怀珠做比较?这完全是两码事! 关键的是,她对屈莫广没有那份心思,之所以让沈祁右去向屈莫广传达意思,不过是不想听到屈莫广的叨絮。 沈祁右这个蠢蛋,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沈川媚一想到这点,原本被沈祁右吼懵了的脸,顿时变的难看无比。 “姑娘…”若映过来站在旁边,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 她没有听见沈祁右在屋子里和沈川媚说了些什么,不过两人在外面争吵的话,却是实打实的全部听了个遍。 知道沈祁右和沈川媚不欢而散,再看沈川媚都快合拢在一起的眉宇,以及抿成一条线的唇。 若映说话的声音都放轻了:“老夫人说,可以出发了。” 沈川媚一开始就是打算出发去殷府,因为沈祁右的过来才耽搁了时间,本以为能带个好消息给耿怀珠,所以特意等着倾听沈祁右的话。 早知是这样的结果,她刚才就应该直接出发才对! 沈川媚带着对沈祁右的不满,一边低声骂着一边提着裙摆脚步生风的走出大门爬进马车。 “这是怎么了,怎么这样愤怒的表情?”沈老夫人一眼就看出沈川媚的不快,询声问道:“谁,是谁欺负了你,告诉祖母,祖母替你去揍人!” 沈川媚不想刚才的事被更多的人知道,想到沈祁右的愚钝,她拱进沈老夫人的怀里,恨声道:“出门被一只猪吓了一跳,现在没事了。” 沈老夫人挑起马车的暖帘吩咐车夫出发,转头问了若映一句:“谁给她这样气的?” 若映小声应道:“祁右公子。” “祁右?知道是什么事吗?” 若映想到出门时沈川媚对她叮咛这件事不可让外人知晓的话,立即将脑袋摇成拨浪鼓,说道:“奴婢站的远,什么也不知道。” 沈川媚和沈祁右从小到大,几乎是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闹,这事要是放在山州府里,路过的仆人婢女都能做到视而不见、面不改色的继续做他们的事。 沈老夫人想着他们过往的打打闹闹,也就没怎么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她放下挑起暖帘的手,坐回沈川媚的身边,伸手将她揽进怀里,感叹道:“你们俩啊,还真是永远长不大,一见面就掐架,一见面就吵闹,真是对冤家。” 沈川媚的气焰也只是三分钟热度,这会儿靠在沈老夫人的怀里,已经平静的在分析起沈祁右为什么这么做的原因。 无非那么一两个。 沈祁右怕不能给耿怀珠幸福,并不是因为不喜欢。 如今沈骆堰不在,他就要担负起大房的责任,沈骆堰的死还没查清楚,二房的人还逍遥自在。他想是担心耿怀珠这个时候扯进来也会遭遇危险。 这傻小子,尽知道给自个儿增加压力! 沈川媚想明白这其中缘由,忍不住长叹一声。 沈老夫人以为她还在难过,说道:“你若气不过,这宴席散了之后,我就带你去跟祁右讨说法!” 沈川媚知道沈老夫人是误会了,笑道:“他连我都说不过,哪里还需要祖母替我出面。” 外头车夫忽然停了马车,隔着暖帘与她们说:“老夫人,姑娘,殷府到了。” 沈老夫人原本要说话,被这么一打岔,直接就忘了要说什么。 沈川媚见状扶了她下马车,殷府大门口早有下人侯着,有些谁来也是早就通晓的,沈川媚她们连名帖都还没递,下人已经过来笑脸相迎的将她们引入府中,再由府内的婢女带着她们到女眷所在的位置。 她们来的时间不算晚,但也绝对不是早的,由婢女引进屋里,屋内已经坐了许多其他家的女眷。 一眼望过去,大都都是荆阳的官宦世家的家眷。 沈川媚上一世也是跟着殷嵇九参加了不少的宴席,对于屋里的这些女眷都是熟悉她们秉性的。 殷老夫人今日这场宴席办的本身也不大,只请一些她相交好的朋友,一众都是领着小辈过来的,聚在一起一人一言也是颇为热闹。 婢女进屋通报,屋里的一众人也都听到了沈家人过来的消息,一时间,所有的人都停了话,纷纷看向门口。 她们虽然身在后宅,但荆阳里的大小事并不是一点都不知道,像最近势头迅猛,到处都能听闻消息的沈川媚,但对于她的名字,已经是熟悉到可以倒背如流的程度了。 最近的姑娘家都不爱聊胭脂水粉女红诗歌,一群小姑娘聚在一起,叽叽喳喳说的都是沈川媚这个人,连带着各府中那些原本不大理事的老一辈人,也都多少听闻过有关于沈川媚的传闻。 只是那些话都不大好听,甚至于可以说是毁姑娘家清白中伤名誉的话。 沈川媚扶着沈老夫人进屋,抬起头入眼的,便是所有的人都落在她们身上的目光,无声的端详着审视着她们。 只有殷老夫人和坐在她身边的殷嘉彤,以及耿家的两位姑娘,见到她们是笑脸相迎的。 “老妹妹来了,快坐坐。”殷老夫人笑容殷切的招呼着沈老夫人,那态度就像是相识已久的老朋友们之间的见面气氛,随意而亲和,一点不叫人觉得尴尬和生疏。 沈家家中过去虽然不与为官的人走的近,沈老夫人却也不是一次都没有参加过官家办的宴席,虽是经商,家中却也是常年举行各种大小宴,对于这样的场面,也是再熟悉不过。 面对殷老夫人的亲和,沈老夫人面上也是笑容可掬,笑呵呵着上座,一面寒暄道:“老姐姐近来安好?” 第144章 赞誉 “好好好,经得四姑娘妙手回春,人比以往已经大好。”殷老夫人拉着沈老夫人,两人一人一句热络的聊上。 寒暄了好一会儿,这才将目光转向一直站在沈老夫人身边的沈川媚身上。 沈川媚身上的衣衫是由沈老夫人选定,来自瑞祥绸布店的手艺,散花水雾的百褶裙长及曳地,蓝白的织锦绸带束腰,越发衬得她纤细的腰肢盈盈不堪一握,脸蛋儿施了胭脂,如凝脂的肌里透着桃粉,漆黑晶亮的水眸带着笑意,静静站在人群里,像桃园仙境里的仙儿。 殷老夫人头一回见沈川媚这般仔细打扮,本就长的好看的容颜,一衬之下粉雕玉琢惹人喜欢,直叫人看的移不开眼。 移不开眼的除了殷老夫人,还有暖阁里的其余人。 她们大多是没有见过沈川媚的,只听闻她长得美艳,因此勾得那些男子都对她倾心,为她迷了眼。 今儿个亲眼所见,不由惊叹确实是好看,就像画里的人儿,也美也艳,给人眼前一亮,却也不似外头传的那般夸张,像狐狸精似的妖娆狐媚样。 瞧着沈川媚盈盈笑的模样,一双眼澄亮澄亮的干净,娇小的身姿粉团儿似的站在沈老夫人身边,只觉得乖巧又可爱。 沈川媚垂着头,好似没有注意到大家的目光,见着殷老夫人看过来,盈盈朝着她行了一礼问候了一声,便又安静的立在一旁当美丽的柱子给人观赏。 “四姑娘别拘谨着,就当是回了自己家,怎么痛快怎么来。”殷老夫人握住了沈川媚的手,格外亲昵的将她拉到了身边:“嘉彤念叨了你好几天,总算是盼着你来了,你们年轻人话题多,聊的来,以后有时间,记得一定要常来。” 殷嘉彤从她们进门的那一刻,就冲着沈川媚笑,听见殷老夫人提及自己,顿时乐呵道:“可不止我念叨着她,怀珠和怀燕也是三句不离她呢,实在是她太好了,弄的大家都这么喜欢她。” 沈川媚被殷老夫人讨厌惯了,突然被她这么热情又和蔼的拉到身边寒暄讲话,反而处处都是不习惯。 实在是转变的过于突然,这样莫名其妙的好,总觉得不那么单纯。 但不管怎样总归是客套话,沈川媚上辈子也是在后宅勉强混了个把个年头,应对这样的场面,还是易如反掌的。 万能的规矩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对待的时候,那就笑,一直保持着笑容就对了。 既不会得罪人,也不会让人觉得无礼唐突,最多落个不善言辞看起来不大聪明的样子的形象。 沈川媚看不透殷老夫人的用意,是真的只是纯粹的请她们过来热闹,还是心底里打着什么算盘。 她猜不到,索性就勾着唇角一直笑,粉嫩嫩的一团,看起来也是赏心悦目的极是可爱。 屋子里的一众人虽然也对沈川媚她们好奇,可到底是听过沈川媚骇浪的各种流言蜚语,唯恐自家的孩子跟她这样的人扯上关系连累毁坏了名声,且她们又是没有背景的人家,大多就更加不愿意理会她们了。 只是却没想到,殷老夫人对待沈川媚不仅丝毫不避讳,还如此亲热热忱。 面对着殷老夫人的态度,她们再次看向沈川媚的眼神,不由得也纷纷跟着变了,都在揣测殷老夫人的用意,以及沈川媚与殷家之间的关系。 “这小姑娘长的真俊。”有人跟着附和了殷老夫人的话,脸上笑盈盈的也是说不出的亲切。 有了她的率先开口,在座的其余人这才跟着一人一言的也称赞了起来。 “可不是,荆阳那么多俊俏的姑娘,可今日乍然见到沈四姑娘,仍是眼前一亮。” “何止俊,简直就是仙儿下凡。” “……” 被夸了,当然要给予回应,沈川媚一脸娇羞的垂下头。 “她就是泼皮猴一只,打小跟在我的身边,简直被宠坏了,是野惯了的性子,今日乍然见到如此之多仪态不凡的夫人们,才是叫她缩了胆子。瞧瞧,这会儿,连句话都不敢说了。” 沈老夫人虽然这样说,却并不觉得她们所说的这些话听着有什么违心,沈川媚什么模样她自然最是清楚,她的美和品德,自当承受得起这样的赞誉。 谦虚归谦虚,骄傲也并不隐藏着,而是大方的接受着众人对沈川媚的吹捧。 “女孩子活泼些好,我瞧着就很是喜欢。” 殷老夫人面容和蔼,转头去看殷嘉彤,笑着道:“知道你们不乐意陪我们这些老人家,带着各位姑娘自去玩去吧,都好生招待着。” 殷嘉彤不乐意看这群老奸巨猾的老婆子们打太极寒暄,她早就想着离开这里,闻言殷老夫人的话,脸上的神情顿时变的明亮。 “祖母放心,其它的我不会,玩自然是最擅长的,保证让她们开心的舍不得回家!”她说时已经一手拉上沈川媚,说完转身就走。 其余的姑娘们也是一拥而上跟在殷嘉彤的身后,屋子里一下子就清空了一半。 踏出屋冷风迎面扑来,沈川媚精神头也拢了回来,撇去那股子娇羞,挺直了胸膛,恢复往日模样。 这群人中最了解沈川媚的,莫过于耿怀珠,瞧见沈川媚在屋内和屋外的前后变化,她没忍住“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 原本热热闹闹说着话的姑娘们听到笑声都纷纷看向耿怀珠。 殷嘉彤歪着头狐疑的问:“怎么了?” 耿怀珠看沈川媚,沈川媚抬起头翻送了一个白眼过去,然后狠狠地一瞪,耿怀珠挂在嘴角的笑意被唬得顿时压下,忙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就是突然想到了一件好笑的事。” 耿怀珠是殷老夫人的娘家人,来荆阳这么一段时间,殷老夫人也带着耿怀珠参加过几次宴席。 今日这些人都是与耿怀珠打过照面的,知道殷老夫人极其疼爱耿怀珠,因此在面对她的时候也是给予了极大的尊重。 听得耿怀珠这样说,立即又人附和道:“什么样的好事让怀珠妹妹这样开心,不如说出来,大伙儿也跟着一起乐乐。” 耿怀珠也只是随便找个借口,哪想到她们会好奇。 她眨了眨眼,情急之下也就将心中唯一想到的事说了出来。 “沈老夫人说的泼皮猴,让我想起了和川媚刚认识之时,那会儿她可不就是偷偷的爬到了树上,就为了摘几颗果子,结果你们猜怎么着,泼皮猴第一次上树,却不敢下来,愣是在树上待着一直到沈三公子去将她救下来。” 第145章 袒护 姑娘们也是没想到会听到沈川媚的糗事,她们一向循规蹈矩惯了,从小到大受的教诲都是要知书达理。 但她们还是孩子啊,骨子里都有藏不住的野性,闻言沈川媚的糗事,都是一脸兴致勃勃好奇的表情。 有人听闻过邹霍满的身世,正好与从山州来的沈家有关,听说是沈家出事受伤在外的沈三公子,与耿怀珠提及的沈三公子应该正好是同一个人。 碍于沈川媚在不敢直面询问,话绕了一圈道:“听说邹家的霍满公子已经从蜀地回来,他救醒了蜀国的阿尔布谷大王子,这是大功一件,陛下势必很快就会颁布奖赏,升迁也是必然的事了。” 姑娘们虽然生活在后宅,并不会对朝上的事一无所知,偶尔也会议论,特别是那些青年才俊,都盼着有朝一日能嫁得一位称心的如意郎君,优秀的男子们也会是她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沈祁右虽然只是太医院这种与朝廷上不大重要的角色,但是他长得帅啊,美的事物都受人欣赏追捧。 耿怀珠听到这话立即看向沈川媚,漆黑的眼里都是期盼。 沈川媚道:“他刚回来不久。” 殷嘉彤知道耿怀珠和沈祁右的事,也知道耿怀珠一直盼着与沈祁右见面,知道她这会儿一定有满心的话想要问沈川媚,就自觉的带着姑娘们到另一处暖阁去。 沈川媚和耿怀珠都慢着步子走,两人渐渐与队伍脱节。 耿怀珠惴惴不安的攥着自己的两只手看沈川媚,情绪已经是克制之后的表现,只那双眼仍然闪着莹莹的光芒。 “祁右他…他还好吗?”她憋了半天,结果也只问出这么一句话。 “好,一顿能吃三碗饭,生龙活虎的。”沈川媚有些没好气道:“光知道关心他了,你傻不傻。” 耿怀珠心思灵巧,沈川媚情绪表现的并不明显,但她还是一下子感受到沈川媚的不对劲:“怎么了,你们不会又吵架了?” “跟一头猪吵架有什么意思?”沈川媚哼唧了一声。 耿怀珠抿着唇不厚道的笑:“祁右是猪,那你这位妹妹岂不是也是猪?猪妹妹骂自己的兄长,骂的可开心?” 沈川媚没好气的瞪了耿怀珠一眼。 可不是,她竟然是猪妹妹。 耿怀珠正了正脸色,问道:“怎么就吵架了,他不是刚从蜀地回来的吗?” 言罢,连沈祁右生气的缘由是什么都不听,旋即就替沈祁右说起好话: “他没了过去的记忆,所以才会这般,你别生他的气,等他恢复了记忆,肯定要后悔死,你可是他最疼的小宝啊。” 耿怀珠越是善解人意,沈川媚瞧着心头就越发的疼,越是不晓得该怎么将沈祁右的话转述给她。 上一世他们没有在一起,是不是注定了的事情,真的无论如何都不能改变? 沈川媚想这段时间的经历,轨迹分明变了,事情也仍然还是有机会的。 别人放弃是因为不知未来,她既然知晓这其中经历过程,就不能有像他们一样的心思。 “没和他吵。”沈川媚砸了咂嘴,开黑道:“他如今姓着邹,却吃着沈家的大米,每餐三碗大米饭,还要好酒好菜的供着,吃的我心肝儿疼。养不起了,打算弃了不要。” “太不像话,当然要赶紧弃了。”耿怀珠笑着配合,说完脸色又恢复严肃,试探地问:“祁右这次回来,为什么没有住在邹家,他是不是,想起什么记忆了?” 沈川媚瞧了她一眼,还是选择点头,说道:“隐约有了一些过去的记忆,为了快点恢复记忆,所以他才与我们一起住,希望在相处中能想起更多的事。” 沈川媚面色不改,耿怀珠不疑有他,激动地握住她的手:“这是好事!说不定他很快就能想起所有的事情来。” “所以啊,这头猪暂时还不能弃,必须好生的养着。”沈川媚深深地叹息着。 耿怀珠掩着唇,咯咯地笑,笑颜也是花儿般的娇人。 两人手牵手的离去,慢慢回到殷嘉彤她们所在的位置。 等人走远了,刚才沈川媚所处的位置,旁边只有阴风阵阵的树荫里,却走出了两个人。 殷嵇九和耿连什站在小道上,望着沈川媚和耿怀珠离去的身影,素来吊儿郎当的耿连什,这会儿却蹙紧着眉宇紧抿着唇,浑身上下都透着不悦。 “怪道怀珠为什么来到荆阳之后行为举止就那么反常,不是这里不舒服就是那里难受,还天天窝在屋子里不肯出门,几次说和屈家的人见一见,她都是状况百出,原来一切都是为了沈祁右这个臭小子!” 耿连什的声音里带着丝怒火:“一来荆阳就和韫玉传出流言,我还暗道她年纪太小经不得讠秀惑,轻易就被韫玉的美貌给迷了住,打算着给韫玉下个黑手让他主动离开怀珠,奈何韫玉这小子来无影去无踪,我一点找寻不到他的身影。” “也亏得我找不到韫玉,不然岂不就冤枉了人!” “这还是我的那个懂事的妹妹吗?她竟然为了沈祁右这么一个臭小子,连家里的脸面都不顾。好呀,真是长能耐了!” 耿连什说到最后,甚至咬起了牙槽。 殷嵇九摸了摸鼻子,想沈川媚的韫玉这个身份不知骗过了多少人,心中暗笑,脸上仍然保持肃容,说道: “耿沈两家既然是世交,平日里多有往来,怀珠妹妹见多了沈祁右,难免心生情谊也是正常。我倒瞧着沈祁右为人处事秉节持重光明磊落,是个好男儿。” 耿连什闻言再次深深地皱起了眉:“好不好的另外说,可你又不是不知道沈家现在是个什么样。” “大房落难,二房伺机争夺家产,如今沈川媚竟然入宫为官,沈怀树又入狱,沈云时这光景下竟然还打算娶溥家的姑娘。” “而沈祁右呢,他虽然如今还好好的活着,可是却全然不记得过去的所有事。这么乱糟糟的一家子,怀珠嫁进去,以后要倚靠谁才好?” 殷嵇九道:“沈家大房虽然落了难,可沈川媚还是再次让沈家大房东山再起,可见她非同一般。” “女子为官怎么了,她既没有插手朝廷中不该插手的事情,一心只是在想怎么去救更多的人去造福百姓。” “自古还曾有女子上朝同文武百官一起论事,再往上的数,还有女子为将上场杀敌。” “别说什么女子不如男儿,怀珠为什么能和沈川媚成为知己,所谓志趣相投,如果她的性子也和大多数女子一样安分守己,待在闺中到年龄之后就由父母媒妁之言嫁出去,那只怕她就不会和沈川媚玩到一块儿去了。” 耿连什被说的一愣一愣,神情露着几分难以置信。 殷嵇九现在,是在袒护沈川媚吗? 第146章 重要 “喂,你几个意思?”耿连什脸有些懵。他也不是说耿怀珠不可以嫁给沈祁右,这种事,本身也不是他能做得了主的。 耿沈两家相识相交深交,这件事让家里人知道,或许他们就真的将耿怀珠嫁给了沈祁右也说不定。 不过以沈家目前的状况来看,这件事的可能性,应该是微乎其微的。所以,耿怀珠和沈祁右的事,根本就不需要他动手去阻止,自然会有人站出来说话。 他之所以担心,正是担心耿怀珠的性子。她为了沈祁右宁愿搞臭自己的名声,甚至解除与屈家的婚事。 如果任由事情再持续的发展下去,他根本不敢想象,她还会不会做出其他什么更离谱的事情来? 他提及沈川媚,也不过是就事论事,可是这话怎么就惹得殷嵇九不快了? “什么几个意思?”殷嵇九不懂的反问。 耿连什抬起头看他,不由得就想起之前护着一群小姑娘出去玩的画面,殷嵇九可是多半的时间都和沈川媚待在一起。 大家都猜他对沈川媚有那份心思,奈何他这个当事人一直不愿意站出来表明心态,大家吃不准他的心思,就只能这样继续猜着。 “这么护着沈川媚,你倒是实实在在的说句心里话,就是看上她了是不是!”耿连什哼着声道:“我也就说了她一句,你就反应这么大,还好不是真的去欺负她,要是这样,你还不得提着刀把我剁了?” 殷嵇九不说自己的事,只分析眼前的真实情况:“我对沈川媚是什么心思,和你现在的烦恼并无关系。” “你所担心的是,怀珠如果嫁进沈家并不会得到幸福。而我所想表达的意思,是沈家现在的状况虽然不乐观,但沈川媚一个女子都能将沈家东山再起,沈祁右如今也回了沈家,据我所知,沈家三房的孩子也在百药堂帮着一起做事。” “相信用不了多久,沈家就能在荆阳彻底的站稳脚跟。” “沈家二房的情况虽然暂时不明,但在沈怀树因医典典籍入狱之时,沈川媚就主动递交了辞表,你以为她是心虚才想逃避,不过是为了日后在太医院能够更顺利的站稳脚跟。” “就算沈家的所有男人都是废物,有一个心思玲珑剔透的沈川媚,也就够支撑起整个沈家了。” “你再想想沈川媚自打入荆阳之后所做的事,沈家是生意人,如果按照常人的做法,当时动乱荆阳危机,沈家有药材有人手有生意头脑,大可以趁机赚个满堂彩。可是她却散尽钱财,全力以赴的去救治百姓们。你觉得这是她的善心吗?” “沈川媚有野心更有远见,她看的比任何人都远,她不怕输,所以她反而赢了。” “假以时日,只要沈川媚想,沈家的势头必定能盖过屈家,你与其在这里担心怀珠,还不如去与怀珠明说,让她不要担心这件事,然后想办法去说服家中的人也同意了他们俩的事。” 耿连什被说的一愣一愣,第一次感受到殷嵇九原来也是这么健谈的人,他不由露出惊叹的表情来,话里也是感叹道:“嵇九,原来你不是沉默寡言,平时是没有遇上感兴趣的人和事啊。” 殷嵇九翻送了一个眼神过去:“你想从我这里探听什么消息?” 耿连什嘿笑了一声,说道:“就是想亲口听你承认一句你喜欢不喜欢沈川媚的事。” “这是我的私事。”殷嵇九双手背在身后,慢悠悠的向前走去:“走吧,大家都等着,太晚到也不好。” 耿连什一颗心被揪引的难受,追在殷嵇九的身后,力求寻到最准确的答案:“你也别说其他的那么多废话,就干脆坚定的回答我一下,喜欢,或者不喜欢。” 殷嵇九却是觉得,早在上一次护送殷嘉彤几位姑娘去蛟北山的时候,他的心思就已经毫不掩饰的告诉了大家。 可是他们嘴上猜测着他对沈川媚的心思,心里却是一点都不敢将这件事肯定下来,还要一再的过来问他到底是不是真的。 就算他当下回答了这个问题,以他们那群人的尿性,只会一个接着一个的亲口来问,问完之后仍然是带着迟疑猜疑的态度盯着他。 大概要到哪天他真的把沈川媚迎娶进家门时,他们才能彻底的相信,然后一副恍然的表情想着,啊,原来他说的话都是真的。 既然不管怎么样他们都会带着猜疑的心思,还不如不废这份口舌来解释,事情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他自个儿心里跟明镜儿一样,这就够了。 这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你有心思在这里八卦我的事,不如现在就开始认真的思考一下我刚才说的话,是不是有道理,怀珠如果嫁给沈祁右,会不会真的得到幸福。” 殷嵇九说完这一句话,修长的两条腿迈开,很快就将一时间愣在原地的耿连什丢下一大截。 等耿连什再次追上殷嵇九的脚步,他们也已经到了聚集的地方。 周围都是人,大伙儿说说笑笑的好不热闹,看见殷嵇九和耿连什的到来,大伙儿立即挥手的挥手、说笑的说笑、站起来勾肩搭背的勾肩搭背,直接就将两人带进了气氛里。 耿连什失了再说话的机会,且眼下又这么多人,实在不适合谈姑娘家的私事,这才只好作罢。 … 沈川媚这边入了阁楼之后,就和那群姑娘们玩在一块儿。 殷嘉彤在玩上面绝对是行家,除了供那些不喜动的姑娘们消遣的琴棋书画,也有专门只供给玩的游戏,猜字谜,甚至连叶子牌都有。 沈川媚和耿怀珠到的时间晚,因此没有玩上叶子牌,和着姑娘们聊了一会儿,沈川媚就坐到一旁歇息去了。 殷嘉彤陪着姑娘们玩了一会儿,得了空隙,寻到沈川媚身边问情况:“怎么样,沈祁右既然已经回到荆阳,什么时候与怀珠见面?” 沈川媚摇了摇头说:“怀珠没提见面的事。” 眼下这光景,沈祁右只想着怎么和耿怀珠一刀两断,实在不是见面的好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