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越时代的女人》 第一章 1990年4月的东北已到了乍暖还寒的季节,清明刚过,但初春的暖意却并未在桦北镇留下半分足迹,反倒是冬季的寒冷依旧在叫嚣的徘徊,雨雪交织,路面泥泞再加之这刺骨的寒意,通常这样的鬼天气下是很少有人会愿意出门的,可今日不同。 整个镇子最宽的一条路两旁挨挨挤挤的站满了卖菜买菜的人,砍价、吆喝此起彼伏。这是桦北镇的一个特色,每到周二、周五这两天周边的农户皆会将自家新鲜的菜品、水果拿来贩卖,甚至还有些是弄了些衣服、小食品什么的来卖给镇子内的人,而这些人最终的目的也只为能在这天多赚点钱给家里补贴家用。 从早上到现在林香菊已经忙了一整天,额头的碎发有些凌乱,她转身拿起地上的棍子捅了捅雨棚上的积水,看着水落地她又将棍子放在了一边擦了擦脸继续坐在麻袋上吆喝。 “香菊,给我称1斤黄豆。” “好嘞!”垂头仔细的称了一些,林香菊将黄豆递给了她:“钱大娘,1毛7,你给我1毛5就行,都是老顾客我就不要你那么多了。” “你这闺女,我就喜欢你这实诚样儿!”钱大娘将钱递给了她又将黄豆放进了菜篮子里笑着继续道:“对了,上次你妈说让我帮忙给你找对象的事儿有眉目了,等过两天我带你去瞅瞅。” “大娘,这事儿不急……” “啥玩意儿不急?你都20了,你妈像你这么大孩子都有俩了,真是的,你这孩子啥都好就是太傻,现在不赶紧嫁出去难道还等着当老姑娘啊!行了行了,这事儿就说定了,过两天我就去你家带你过去,我先走了!” 钱大娘转身走了很快消失在了雨帘内,林香菊皱眉叹息,她也不是不想嫁人只是她想再晚两年等小妹上学了再说。 “哎呀!有人倒地上了!” 忽然一声惊呼吸引了林香菊的注意,到底还是20岁的年纪,好奇心依旧很重,转身让旁边的大叔帮忙看了下摊子她走了过去。 人群中,一个十七八岁的男孩正躺在地上不断抽搐,两眼泛白,嘴里还吐着白沫子,这症状林菊香曾在村里见过,老人都叫这是抽羊角风,听说有的人还会因此抽死,皱皱眉,她转身从人群走了出去。 “这孩子抽的太厉害了得赶紧送医院,你们谁有三轮车能帮忙送一下?”一个走上前的大爷给这男孩嘴里咬了根木头大声问着,可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是没人动。 “让一让,让一让。” 这时,林香菊推着三轮车走了过来二话没说走过去扶起那男孩就放在了三轮车上而后骑车匆匆向医院赶,离开的背影很快融入了雨雪中。 “你们可真行,这么多的人都还不如一个小姑娘,真是……” 那个大爷骂骂咧咧的背着手离开了这儿,众人也被他的话说的无言以对。 送人、缴费林香菊里里外外忙了好一阵这才算得到了男孩送的及时很平安的结果,一个人无力的坐在走廊的凳子上,此时她才发觉身上的衣服早已被雨雪和汗水打湿,风一吹,冷意从皮肤的毛孔里直接钻进骨头让她忍不住打寒颤。 阿嚏! 打了个喷嚏,她抬手揉了揉酸胀的鼻子从兜里摸出仅剩的几毛钱心中不禁叹息:看样子,今天的生意又白做了,虽说救人她并不后悔可回家该怎么跟爸妈解释呢? 这么想着,她起身皱眉向外走而此时外面的雨雪已经停了下来,隐隐的透着几丝雨后见晴的意味,心思沉重的回到车上她骑着车渐渐离开了这里。 “哎!等等!等等!” 身后一阵呼唤突然传来,一个男人匆忙从医院追了出来边跑边喊可林香菊却并没有注意到不一会儿就已经拐弯离开了这里,只留下一个满腹心事的侧脸给了这个男人,而在多少天后他们彼此才知道。 她叫林香菊,他叫方强。 第二章 说起桦北镇这个地方曾经它也不过是雪城市众多小镇当中一个毫不起眼的镇子,可自从1950年国营第一橡胶厂从外地迁址到这里后,这里便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由于橡胶厂对厂内工人的待遇优厚使得镇内的包括周边的农村人皆以能进入橡胶厂当工人为荣,每个家庭皆打破头的想要进厂当工人拿到那份工人户口,甚至因此不惜利用那一纸婚约来达到目的。 不过,尽管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方强却是属于最例外的一个。 他是厂内的正式工人,从15岁开始便因为家境困难厂子特殊照顾早早地进了厂做了工人,而这一做就是7年。在这期间,不少的人都给他曾说过亲,可最终的结果无一例外的都是被女方嫌弃家庭负担太重果断拒绝。 也难怪,这年头虽说不至于像闹饥荒那会儿吃不上饭,可谁又会愿意去帮他养两个未成年妹妹和一个有病的弟弟呢?所以,这三推两推的,他倒也不再想结婚的事儿了,每天上班下班只为了那几个弟妹过活。 这天,方强下了零点班穿着深蓝色工作服匆匆往家赶,前两天弟弟突发羊角风被送了医院,虽说最后并无大碍也回了家,但他还是为了能方便照顾便和别人串了班。 步履如飞的快速走到家,刚到门口准备开门,忽然一个喊声传了过来。 “哎!方强!你回来了!” “嗯,回来了。”方强点头应着。 说话的女人是他家的邻居,因为嫁给的夫家姓钱,所以大家也都习惯的叫她一句钱大娘。 笑着走上前,钱大娘边嗑瓜子边说:“我说方强,上次大娘和你说的对象的事儿你想的咋样了?” “那个……大娘,我结婚的事儿不急……” “咋能不急” 钱大娘瓜子皮一吐,看着他叹息的说:“方强,你爸妈去世的那会儿你还小刚15,那时候他们就念叨再过几年给你讨媳妇儿结婚的事儿,可现在你瞅瞅都拖了多少年了,这要是他们地下有灵知道了那得多伤心,多自责啊!你也是个孝顺孩子,总不想让你父母死都不安生吧!” “大娘我知道,只是我这家庭……” “哎呀大娘知道你担心啥,放心,这回这个姑娘家只想要个工人户口,别的没啥,对于你家里这些孩子他们也表示可以接受,只要你俩能相中一切啥都好说。” 方强听此心里倒也有些动摇,若说他不想娶妻那还真是假的,他也是个正常男人天天打着光棍儿还总被厂里那些人笑话心里难免也是不得劲,可想到娶妻还要花掉一部分钱,他又有些犹豫。 一旁的钱大娘自是知道他内心所想,笑着说:“哎呀方强,你就先别想那么多了,成不成你先见见,要是觉得不满意那就算了,要是可行,别的那就再商量。” “成!那大娘我就听您的吧!” “哎!得嘞!这事儿咱就说定了!明天我就把姑娘给你带来!” “啊?明天!这么……快啊……” 方强后面的话还没说完,钱大娘人就已经进了院关了门,无奈的皱眉看了看身上的这套工作服,因为搬运的缘故身上被轮胎蹭的很脏,想了想,他打开门走进了屋心中却在思考着明天该穿什么衣服能体面一些,最起码不丢人那也就足够了。 第三章 第二天的上午,难得的露出了个好天气,温和的太阳将多日以来的浓云全部驱散露出湛蓝的天,那属于初春的温暖终于有了点苗头逐渐包围着桦北镇这里。 林香菊早早的就被母亲给弄醒开始帮她翻衣服,梳头,到了6点多的时候,她已经焕然一新的站在了他们的面前。 里面一件大红色的夹袄,外面再套个花布衫,下面穿着个薄棉裤外面再搭件墨蓝色的涤纶裤子。看着焕然一新的女儿,林香菊的母亲不禁赞叹的点点头:“我闺女就是好看,这一拾到出来可比那市里的姑娘好看多了。” 一旁的林父吧嗒吧嗒瞅着烟袋锅锅,听到老伴这么一说眉一皱:“既然比市里的姑娘好看,干嘛还非要让闺女嫁给那么个人家,我听说那小子家里可是带了一堆的拖油瓶,这闺女要是嫁过去岂不跟老鹰抱了小鸡窝一样,现成当后妈啊!” “呸呸呸!你个死老头子说什么呢?人家带的那都是弟妹又不是他孩子,什么后妈不后妈的,说这么难听。” “有区别吗?不都是得养?” 一旁林香菊的哥哥林福附和:“是啊,妈,咱家又不缺那份彩礼钱干嘛非得让妹妹嫁给那样的人家啊!你……你这不是坑了她吗?” 狠狠的白了他一眼,林母没好气的说:“你们爷俩真是一个魂儿转的,说话都一样!谁说咱家不缺那份彩礼钱的?你感情是娶了媳妇儿了就不考虑你弟弟了?再说了,谁说你妹妹嫁过去就吃亏了?别忘了人家可是工人,一个月能拿好几十块钱呢,等你妹嫁过去靠着工人家属的关系怎么着也能进厂当个临时工,等再过五年派出所那再排上号,你妹可就是名正言顺的工人了。工人啊!什么概念!那可是多少人做梦都想的。” 说到这里,林母回头看着林香菊手给她正了正两个麻花辫叹道:“香菊,你应该能理解妈的苦衷吧!妈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好,你总也不想你的孩子继续当个农村人对吧?” 对于母亲说的林香菊自然也懂,十里八村就没有哪家姑娘说她愿意当个农村人不愿意当工人的,所以此刻,尽管她真的只是为了去应付家人,但也只能无奈笑道:“爸妈,哥,你们现在说这些都还早呢,人家看不看的上我都不一定,说不定到最后就没成呢。” “呸呸呸!你这死丫头怎么说话呢!你记得,去了就和人家好好谈,看看人咋样,家里的条件是不是真像外面传的那样差知不知道?” “我知道了。” “还有……” “哎呀!妈!不赶趟了我先走了啊!”林香菊说着抓起一旁的围巾转身就向外跑,没一会儿就已经跑出了家门。 “这丫头!真是的刚刚还说不着急呢,这会儿自个儿急的跟兔子一样,真是的,女大不中留啊……” 匆匆跑出了门,林香菊深深喘了口气,她都不记得从多大开始她就开始这样被母亲催婚了,而每次毫无例外的话题都是在围绕工人与农村人区别,所以到现在为止她都听的已经快要麻木了。 无奈叹息,她抬头看了下天感受着久违的温暖将围巾搭在脖子上,双手插兜缓缓向着钱大娘家走去。 钱大娘住在一个叫‘三步炕’的地方,所谓‘三步炕’其实就是三室一厅的平房,这在当时桦北镇可是难得的好房子,一般只有科级干部或者家里人多厂子照顾的厂职工才能分到。 跟着钱大娘来到她家隔壁门口,林香菊好奇的向里张望看了看,院子倒是不小,足有百十个平方,只是里面空荡荡的,除了些日常用具以外便什么都没了。 要是里面能盖个棚子养点东西,那这个院子可就更好了。 林香菊兀自这么想着,而这时,院门被打开,一个20多岁的男人走了出来,灰布衫,蓝裤子,干干净净看上去倒是个挺利索的人。 “方强,姑娘我给你带过来了,咋的你都不知道请我们进去坐坐?”钱大娘打趣的笑着说。 方强脸一红,憨笑着让开条路,林香菊这才和钱大娘先后走了进去,看着林香菊走过的侧脸,方强整个人忽然一愣:这姑娘好像在哪见过? “方强!你傻杵在那干嘛呢!还不快过来!” “哦!来了!” 应了声,方强连忙关好门走了进去,拿瓜子倒水,方强的视线却依旧时不时的看向林香菊,这被一旁的钱大娘看在眼里嘴角不禁扬起了笑意,眸光一转,起身说道:“行了,人我也给送来了,剩下的就是你俩自己的事儿了,我家里还有事儿就先走了。” “大娘,您不多坐会儿了?”方强问道。 “不了不了!你们好好唠,好好唠啊!” 这话说完,人也出了院子。方强无奈笑了笑,回头再次看向林香菊的侧脸,忽然,他的眸光一亮,猛地走上前激动的看着她说:“你……你就是那天救我弟弟的女孩儿?” 第四章 春去夏至,一个月的时间眨眼而过,摒去初春时节的寒冷到了立夏的这一天属于东北的春才真正的回来了。 从相亲那天过后,林香菊才真正知道那天她救的小男孩其实就是方强的三弟方生,一个生下来就有小儿麻痹的孩子,听方强说,这个方生本没有抽羊角风的病,4岁那年被邻居家的狗给惊了从此后便落下了这个病根一直带到了现在。 而经过相处,两人的感情也从开始的惊讶到如今情投意合。 这天,林香菊如往常一样的骑着三轮车到了厂门口,这个月算起来她已经不知道来这里多少次了,自从确定了恋爱关系,她便经常趁周二周五出来卖货来找他,所以一来二去负责看厂大门的大爷也就对她渐渐熟悉了起来。 看着渐渐走出来的熟悉身影,她的面色一喜连忙挥手喊道:“方强!方强!” “嘿!方强,你对象找你呢!” “是啊!快去快去!去慢了小心人家不要你喽!” 旁边的工友起着哄笑着推方强,他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连忙跑到林香菊的身边笑着问:“东西都卖完了?” “嗯,都卖完了。”林香菊毫不拘束的笑着,随即从身后的车里拿出毛巾给他掸了掸身上的脏灰:“一会儿回去换件衣服然后去我家吧!” “啊?去……去你家?”方强一愣。 “是啊!咱俩都处了一个月了,你难道不打算娶我么?我爸妈那面都催了,问我什么时候把人带回去,我就只能说是今天带回去了。” 突如其来的话问的方强呆在了原地,见他如此,林香菊脸色一沉没好气的问:“怎么,你还真不打算娶我啊!” “不不不!不……不是,我早就想娶你了,可是我……我什么都没准备……所以……” “什么都没准备不会现在准备么?走,市场还没散,咱们先去买了再去我家!” “好!那香菊你坐后面来,今天我带你。” “好!” 两个人,一前一后,坐着小小的三轮车在这条小路上缓缓行驶,林香菊抬着头眯眼看着天上那久违的阳光,手缓缓抬起,透过指缝感受着阳光钻进来时的柔和,一如身旁这意外闯入她生命的男人,给了她久违的暖还有那份温柔,让不肯接受婚姻的她选择了敞开心扉。 “方强,你会对我好一辈子吗?” “会!” “那会不会突然不要我?” “不会!” “是真的吗?” “嗯!” 简短而没有修饰华丽的承诺就这样深深的烙在了林香菊情窦初开的心里,擦不去,毁不掉。 “爸妈!我们回来了!” 一进门,林香菊便向里喊着,而后拉着带着东西的方强走了进去。 “爸妈,他是方强。方强,叫人啊!”抬手扯了下木讷的方强,林香菊低声说着。 “伯父伯母,你们好,我叫方强,今年22岁,现在是橡胶厂里的一名职工,父母早亡,现在家里只有两个弟弟两个妹妹。” “然后呢?没了?”林母笑看着他问。 方强尴尬挠挠头,而后继续道:“我……我喜欢香菊,所以我想娶香菊为妻希望二老能同意。” “你家里负担那么大,又是弟弟又是妹妹的,我们家香菊嫁过去岂不是要跟你遭罪啊!”林福坐在炕上没好气的看着他问。 听此,方强纠结的皱了皱眉,半晌开口道:“我……我的确不能保证给香菊大富大贵,我只能保证一辈子疼她,对她好,尽可能的把我所有最好的东西都给她,这辈子我非菊香不娶!” 屋内短暂的寂静,所有人皆看着如此坚定的他,半晌,林福起身向外走很快消失在屋内。 “好了好了,都站着干嘛?腿儿不值钱啊!快过来坐炕上!”林母最先开口打破了这份沉寂。 这会儿的方强是一头雾水根本没弄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一直到真正的结婚那天,他才算理清了一个事实:林香菊是他媳妇儿了,他要结婚了! 第五章 婚礼的这天,林香菊穿着母亲为她早就准备好的新娘服被方强接出了家,因为条件的限制,所以婚礼并不能大办,只在小饭馆里要了几桌菜,请了两家的亲戚朋友。 “方强!你可真有福啊!娶了个这么漂亮媳妇儿!” “是啊!这么漂亮难道就不亲一下?” “对!亲一下!” “亲一下!” 面对好友和同事的起哄笑闹,方强顿时不好意思的笑了,侧首看着林香菊羞怯的侧脸心思不由一动,二话不说就亲了上去。 “哎呀!你干嘛?”羞涩的抱怨了句,林香菊的脸霎时变得通红一片,所谓‘面似桃花’怕也不过如此。 见她如此,方强脸上的笑意更甚,周围起哄的声音也更来劲儿了,一时间,欢声笑语充斥着这仅有几十平方大小的饭馆内。 “呦!这么热闹啊!看来我是来晚了呢!” 尖锐的声音突然传来将这份喜悦打破,林香菊疑惑的循声看了过去,就见一男一女两人正抱着个两三岁大的孩子向这面走。 不解的的看着他们,林香菊茫然,说:“方强,他们是……” 本还满是喜意的方强在看见来人那刻脸色唰的一下就沉了下来,一双好看的浓眉拧成了疙瘩,他闷声说:“那是我弟弟,方刚和他的媳妇儿安宁。” “你原来还有个兄弟啊!”林香菊惊讶的说着,心里却是疑惑为何方强在看见亲弟弟会表现出如此不开心的样子。 “大哥,恭喜你结婚了。”方刚笑着说着,但眼神始终连看都没正眼看过林香菊一眼。 方强点点头,说:“既然来了就坐吧!” “坐我们就不坐了,一会儿我们一家还要去市里玩儿呢。” 安宁说着嫌恶的视线来回打量了眼这小饭馆撇撇嘴:“大哥,不是我说你,既然结婚那就别那么抠找个像样儿点的饭店办个大点儿的多好,瞅瞅这地方,啧啧啧……真不知道你们怎么吃的。” 说罢,她又将目光落在了林香菊的身上:“哦!我忘了,你娶的媳妇儿是个农村人,这地方和她……还真是挺配的。” “安宁!”方刚低喝,抬手拽了拽她。 用力挣开,安宁没好气说:“怎么了,我说的是实话又没说错。” “方刚,你们要是来参加婚礼的我欢迎,要是别的,请你们离开!” “大哥,我们也是好心来参加你的婚礼,怎么就招你不待见了?真是的,娶了个农村女人而已有什么可高兴的,方刚!我们走,带孩子去市里玩儿去,真是的,好心没好报来给你随礼还不领情,我还省了呢!” 说着,安宁转身就向外走。 方刚踌躇的看着方强,犹豫着刚想开口解释什么安宁见到连忙过去拉着他就向外走,边走嘴里还边数落着他。 本愉悦的婚礼因为他们的到来而变得沉闷起来,林香菊看着气得唉声叹气的方强,垂眸想了想,手拿起酒杯笑着说:“各位!首先感谢各位能来参加我和方强的婚礼,作为新娘子,我先敬大家一杯!” 说罢,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举了举杯,她继续道:“我和方强我们两个人是通过介绍才能走到今天,说起来也算是缘分,而这么多年我很感谢在座的方强的同事、朋友、领导对他的照顾,从今以后,在内有我,在外还希望大家依旧能如往常一样照顾我家方强,只要大家别嫌他笨就行,他要哪儿做的您不高兴了,成!回来和我说,我一准让他明天下不了炕!” “嫂子打算怎么不让方强下不了炕啊!” “对啊!来说说!说说!” 同事们的起哄又再次喊了起来,沉寂的场面因为一句打趣的话而重新变得热闹,方强看着羞的满脸通红的林香菊心里顿时一暖,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呢? 夕阳西斜,热热闹闹的闹洞房一直持续到了半夜才算终于安静下来。 深深的叹了口气,方强回头看着累的坐在炕边的林香菊无奈笑道:“这帮不嫌事儿多的主儿可算走了,终于就只剩咱俩了。” “是啊!可算只剩咱俩了。”林香菊笑着挪了挪,抬手拍拍身边的位置:“来,坐到这儿来。” “哎!” 方强点头坐到了她的身旁,视线斜睨着同时看了过去,林香菊本就长得不差,皮肤虽然黝黑但却有一双极好看的眼睛,水灵灵的,很像他记忆中儿时在山上看见的最亮的月,很美,让他忍不住想亲上一下。 这么想着,他忍不住开口问:“香菊,那个……我能亲一下你的眼睛么?” “啊?” 林香菊回头愣住,也就是在这空档,方强真的俯身就这么亲在了她的眼睛上,下意识的闭上双眸,林香菊的脸被羞的滚烫,忽然她像是心里想到了什么,猛地低头咯咯笑出了声来。 方强被她弄得不明所以,不禁问:“怎么了香菊?你笑什么?” “没……没什么……就是突然想到我妈说的话,就忍不住笑了。” “妈说的话?妈说什么了?” 看方强呆愣的样子,林香菊的脸烫的更加厉害,犹豫着不禁栖身上前在他耳边低语了一番。说完,便又坐在一边低下头不语,只是一双手还在绞动着红色的衣服。 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方强的嘴角不禁勾出一抹笑意,抬手将她拥入怀中一点点倒在了炕上。 墙上大红的喜字散发着暧昧的气息,对于林香菊而言,从这一夜起她除了得到了想要的幸福以外也真正的从一个姑娘成为了……女人。 第六章 大清早,方强是被一阵香味给弄醒的,迷迷糊糊的抬手摸了摸身边发现空荡荡的他不禁疑惑的皱起眉坐起身来。 “哥,你还不起啊!嫂子的饭都快做好了!” 说话的是方强的四妹方兰,八岁,在她下面还有一个最小的五妹,是她的孪生姐妹叫方梅。 惊讶的看了眼门口,方强忍不住低声问:“小兰,你嫂子几点起来的?” “天没亮就起了,生火做饭忙活了一早上呢!大哥,你娶的这个嫂子可真好,可比二哥娶的那个女人要好多了。” “那是你二嫂,不能这么说她。” 听他这么一说,方兰撇撇嘴对他做了个鬼脸转身跑了出去。 没多一会儿,香喷喷的饭菜便已经被挨个端上了炕桌,林香菊拿了个勺子递给方生而后又盛了碗粥放在他面前然后才开始吃了起来。 方强见此,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咬了口馒头,说:“香菊,一会儿我想去上班,多一天活就多赚一天的钱,咱家现在条件也不太好,多挣点钱也总比没钱好是吧?” “嗯,你去吧!家里这面你不用操心有我呢。” 林香菊应承的说着,才刚新婚,若说她不想让方强陪着那真是假的,哪个女人不想让丈夫多陪陪自己呢?但她能怎么办?既然选择了嫁给他那就要学会做一个好妻子,好嫂子,其他的……时间还长着呢,不是么? 吃完饭后方强便离开家去上班了,方兰和方梅两人也去上了学,一下子家里就只剩下林香菊和一个残疾的弟弟方生。 坐在炕上看着外面空荡荡的院子,林香菊忽然有点疑惑自己接下来该干点什么,进厂工作的事儿得等方强回厂报了名额然后等安排,所以现在她也只能闲待在家里。 “方刚!你干什么呢这么慢!我上班都要迟到了!” 旁边吵闹的声音忽然传了过来,林香菊的视线不由得顺着看了过去,隔壁的院子里安宁手里拿着包愤怒的催促着,没一会儿方刚便匆匆的推着自行车走了出来,而后带着安宁渐渐离开了这里。 对于方刚一家人的事情昨晚方强也已经断续的告诉了林香菊,他们兄弟几人感情原来也不错并没有像现在这样互不搭理的地步。父母去世后,方强便辍学去了厂子上班供方刚继续念完职高,只是后来,方刚为了能在厂子当技术员他选择了入赘安家娶安宁为妻,安宁的父亲是厂子里的调度科科长,安宁又是方刚的同学,所以两人的婚姻也算是自由恋爱,只是这份自由到了婚后便也就不复存在了。 当然,这都是人家的事儿,于林香菊而言不过也就是听听了解了一下方家事情而已。 视线落在院子的边上那堆旧砖上,林香菊想了想忽然脑中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来,嘴角一勾连忙转身爬下了炕就向外走。 “嫂子,你干嘛去?”坐在院子里正晒太阳的方生见她走出来忍不住好奇的开口问。 将袖子一撸,林香菊回头看着他笑道:“这啊……是个秘密!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秘密?”疑惑的皱了皱眉,方生倒也不再多言而是静静的坐在那看着,从小到大,他一直认为自己是个废物,什么都做不了,除了吃喝拉撒其他的什么都不会,所以渐渐的他也就养成了怯懦不想接触人的性格。 看着林香菊忙碌的在搬弄着那些砖头然后砌着什么,方生转头从地上拿起一个破旧的小收音机和螺丝刀开始仔细的摆弄起来。 时间过的很快,不过眨眼间已然到了下午6点,方强如往常一样接了两个妹妹一起回家,刚一进院门三个人便楞在了原地好久都没反应过来。 “咱们走错人家了?”方强问。 “应该……没有吧?”方兰答。 “这是咱家,那不我二嫂家的衣服么?”方梅指着旁边院子里晾衣绳上的衣服说。 “你们仨干嘛呢?不吃饭是准备站那给我当门神了?” 林香菊打趣的声音突然传来这让三个人回了神,方兰忍不住跑上前搂着她的胳膊问:“大嫂,这两个棚子是你弄的?” “是啊!怎么了?” 听此,方强疑惑的问:“香菊,这是干嘛用的啊?” “猪圈和鸡圈啊!” 林香菊笑着接过方兰和方梅的书包边和他们向屋里走边道:“第一次来咱家我就觉得这院子有点空,这不,今天我闲着反正也是闲着就弄了两个窝出来,正好我家的猪刚下了崽子,等过两天我家猪崽子满月我就回去抓两头回来,再抓点鸡。小兰和小梅她俩都还小,方生身体也不好,他们都需要经常补补,有这些等过年的时候一杀,以后就不用再出去买了。” 方强一听,点头赞叹:“还是你想的周到。” “那是!大哥,你得和嫂子多学学知道怎么疼我们!我们啊……还小,得补!” “嘿!你个小丫头还学会说你哥了是吧!看我不打你!” “大嫂!救命啊救命啊!大哥要打人啦!” 嬉笑声在这个小院里追逐着蔓延,这是林香菊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光,哪怕多少年后也依旧是她挥之不去的印记和幸福。 第七章 时光荏苒,眨眼间又是一个月过去,在这段时间里发生最大的事情莫过于两件,一是林香菊终于被批准进了厂子,尽管现在只是个临时工负责在食堂的工作,但好歹也算是厂工人了。其二……今天,她去厂医院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怀孕了! 从天而降的喜讯令方强像是得了糖的孩子,匆忙的和班长请了假他便匆匆的往食堂赶,刚一进门二话不说抱着林香菊就是一通傻笑。 “方强,你……你干嘛,人家都看着呢!”感受到左右传来的目光,林香菊小脸一红抬手推搡着方强。 “看就看吧!香菊,谢谢,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怀了我的孩子,谢谢你让我当了爸爸。” 听到他的话,林香菊手上的动作一滞,脸上的笑转而变得幸福,说:“傻瓜,谢什么,这也有你的功劳啊!” “傻瓜,谢什么,这也有你的功劳啊!” “香菊,谢谢你!” “哈哈哈……” 旁边的女人们竞相模仿的嬉笑起来,这一下弄得林香菊的脸更红了就连方强都有些不好意思,松开她轻咳两声,尴尬的说:“那个啥,香菊,我在外面等你下班啊!” 说完,掉头就向外跑。 见到这样的他,林香菊也忍不住笑出了声来回头瞪着那些女人没好气的说:“笑笑笑,笑什么笑啊!都给我家方强弄不好意思了真是的。” 说完又是一阵哄笑传来。 好容易熬到了下班,早早地方强便在门口等着林香菊,两人肩并肩的往家走,方强小心的扶着她的胳膊那模样真的好像林香菊是个宝贝一样,这弄得她终于忍不住咯咯笑出了声。 “你……你笑什么啊?是不是哪儿难受了?” 抿嘴摇摇头,林香菊憋笑的说:“方强,你这样真的是太好玩儿了,这小心翼翼的模样你知道我突然想到了什么吗?” “什么?” “过去皇宫里的那个太监,就书上形容的那种,就你这样儿……”林香菊说着还真学起了他刚刚的动作,然后又是一阵笑声。 方强一愣,脸一沉搓手说:“好啊!你竟敢说我是太监,看我怎么修理你!” “啊!小强子要造反了!哈哈哈……” 长满桦树的路上,两个人笑着,闹着,直到天色渐渐有点暗淡方强才猛地抱住了她,喘息的说:“好像要下雨了,香菊,我们回家吧!” “嗯!好!回家!” “卖树苗!谁买树苗!” 忽然,一阵叫卖声传来,一个大爷挑着个扁担晃晃悠悠的和两人迎面而过,方强的视线落在那树苗上盯了片刻,对林香菊说:“香菊,你等会儿。” 说罢,他转身追了过去,没一会儿便又跑了回来只是这次手里还拿着一根小树苗。 “方强,你买这个干吗?” “种啊!” 方强说着抬手揽着她的肩膀笑着说:“一会儿回家,我们就一起在院子里把这个树苗种下,等过几年,咱们的孩子可以满地跑了小树也长大了,到时候,我们可以抱着孩子坐在树下和弟弟妹妹一起吃着果子,看着月亮,然后……” 两人说话的声音越拉越长,伴随着暖风越吹越远,越吹越远…… 半夜,万籁俱寂,一切皆陷入了沉睡之中,然而方强却忽然被一阵呻吟给惊醒。 “香菊,怎么了?” 打开灯,方强看着满脸通红的林香菊焦急的连忙将手放在了她的额头上,当触及到那滚烫的温度时眸光一惊连忙大声喊道:“小兰!小梅!快!快起来!” “唔……哥,怎么了?”两人从外面揉着眼睛走了进来。 “你嫂子发烧了,我得赶紧带她去医院,你俩在家看好门一定要锁好知不知道?” “哦!好!我们知道了!” 给林香菊穿好衣服,方强连忙背着她快速向外跑,索性医院距离很近十几分钟的时间他就已经将人送到了急诊室里。 “你媳妇儿这是白天受凉感冒发烧了,得想办法赶紧给她降温。” “那医生,您赶紧给她打针吧!我这就去交钱。” 说着,方强转身就向外走,然而那医生却再次开口:“你等等!这不是交钱的问题了,你媳妇儿她是个孕妇是不可以打退烧针的,否则是会影响胎儿的。” “那……那咋办?总不能让我媳妇儿这么烧着吧?” “现在只能这样,一会儿你去弄点白酒和冰水,想办法给她做物理降温,今晚你们也先别走了免得来回折腾再给她折腾厉害了,就暂时先在这个急诊室里待着吧!放心,这么晚了一般也不会有人来了。” “好,那谢谢您了大夫!” “没事。” 看着医生走了出去,方强上前紧紧握着林香菊的手担忧的喃喃:“香菊,你可一定要好起来,就算为了我们的孩子也一定要好。” 一夜的时间过的很快,待到天亮的时候的林香菊终于悠悠转醒,而此时方强已然是双目赤红整个人像鬼一样的在盯着她。 “方……方强,你……你这是怎么了?”林香菊惊愕问。 “没事儿,就只是一宿没睡而已。怎么样香菊,你感觉好点了吗?” “我怎么了?怎么感觉浑身没劲儿啊!好像干了什么重力活一样。” “你昨晚半夜突然发烧了,这会儿已经退烧所以肯定没劲儿,等会儿吃点东西就好了。” “哦。”点点头,林香菊望着他沧桑的脸哽咽的说:“方强,你是不是很困,来靠着我睡会儿吧!” “不了,你没事儿就好了,等会儿我把你送妈那儿我就得去上班,现在咱们有孩子了多了张嘴钱需要的也多了,我得攒点钱才行。” “那你不困吗?” “没事儿,我熬夜都熬习惯了,你放心。” 听他这么说,林香菊虽然心里还是有些担忧但也知拗不过他索性也就没再多言,事后,方强担心林香菊回家没人照顾便将她送到了丈母娘家,而自己则匆匆的赶回了厂子。 “香菊啊!方强他对你好不?”到底也是自己的女儿,林母尽管希望女儿能当上工人但最终也还是担心她的幸福。 羞怯的点点头,林香菊笑着说:“妈,他很疼我,昨天我发烧他一整夜都没睡,而且,我怀孕那天他还帮我种了一棵树,说是让那棵树陪着我们的孩子长大呢。” “那就好,只要他能疼你妈就算放心了。” “这会儿知道担心了,早干嘛去了?”林父抽着烟袋语气略带抱怨的说着。 听此,林母眼一瞪没好气的说:“你待着干嘛呢?没听到姑娘怀孕了吗?还不赶紧去杀鸡!” “就知道使唤我,真是的。” 林父骂骂咧咧的走了,没多久外面一阵杀鸡的声音便传了进来,等到了中午的时候浓郁的鸡香味已经飘满了整个屋子,就在林香菊欣喜的算计着时间等着方强来接自己时,忽然方刚焦急的跑了进来看着林香菊大声说道:“嫂子!不好了!硫化车间爆炸,我大哥他……他没了!” “什么!” 第八章 幸福是什么? 说短也长,说长也短。 林香菊这辈子从没想过有一天她也会变成个寡妇,而且还是这么快。在看到那具面目全非的尸体前她还在抱有那一丝的幻想和奢望,想着或许这一切都是假的,只是一场玩笑,一场闹剧仅此而已,不过现实就是现实,根本不容置疑。 粗糙的手颤抖的伸向那块白布,方刚试图去制止她担心她受不了可却被她一下给打到了一边,林香菊就是这样一个执拗的性子,如果不亲眼看见她是说什么都不会承认这件事的发生。 蒙着尸体的白布被一点点掀开,烂肉、鲜血、扭曲的五官还有那浓重的血腥气息,饶是方刚一个大男人也免不了腹内翻涌,然而林香菊却异常的平静。 手艰难的摸向那张脸,她哽咽,说:“方强,都几点了,别睡了,瞅瞅你睡的脸都花了,你不是说你不困的吗?怎么还耍赖啊!快起来,我帮你好好擦擦脸你得接我回家啊!你快起来……快起来啊……我求你了……你起来……起来啊!” 说到最后,她的语调终于忍不住破碎了,一双手就这么胡乱的在方强已经被炸烂的脸上按着,试图能将这张脸恢复到她记忆中那憨憨的模样,可当多次后她发现自己根本无能为力时整个人一下就摊在了冰冷的尸体上。 “方强,你答应过不会不要我的,你答应过会陪我一辈子的,你怎么能说话不算话!你怎么能骗我……你说啊……你起来跟我解释清楚啊!你这个王八蛋!你……” “大嫂!大嫂!” 看着怀中昏迷的林香菊,方刚双眉一皱连忙打横将她抱起匆忙的向外走,现在的他只是出于一个小叔子对嫂子的关心担忧的想快些将她送去就医,却俨然忽略了身后匆匆赶来的安宁和其阴郁的脸色。 …… “她是激动过度导致的昏厥,好在大人和孩子都没什么事儿,回家好好休息注意别再受到刺激就行了。” 这是医生在给林香菊检查后给出的结论,而这个结果于方刚而言真是既喜又悲,大嫂怀孕是喜事照理说是该高兴的,可偏不巧这时候大哥又出了这种事儿,一喜一丧撞到一块儿倒真是令人哭笑不得。 “唔……” 林香菊悠悠转醒,茫然的视线看着周围好久直到看见方刚她混沌的思绪才恢复了过来,郁气梗在她的喉咙那里上不来下不去,她呆呆的坐在床边不哭不闹像个傻子一样。 见她这样,方刚不禁担忧的上前劝道:“大嫂,大哥既然已经走了你也别想那么多了,人死不能复生,你得为你肚子里的孩子多想想,毕竟这是大哥留下的唯一血脉了,你也不想让他绝后吧?” 林香菊不为所动依旧默不作声的坐着,整个人陷入了一种呆傻的状态,直到后闯进来的安宁抡圆了胳膊给了她一大嘴巴,她这眼珠子才动了动深深的大喘了口气,郁气消弭,剩下的便是鼻子一把泪一把的嚎啕大哭。 “安宁!你干什么!”方刚愤怒的一把将安宁拉开厉声指责。 安宁却甩开他的手,说:“你没看见她都已经‘丢了魂儿’吗?再这样下去她可就疯了,我这是在救她!好心没好报!” ‘丢了魂儿’这个说法倒也并非是安宁在胡说八道,老一辈常常说人是有三魂七魄的,而大悲和惊吓后的人他们会变得沉默,呆滞甚至疯癫是因为少了个魂儿才会变成这样,尽管方刚对于这个说法并不相信但这会儿看到林香菊的确哭了出来倒也不再说什么了。 哭声从急诊室一直传到了门外引得路过的人纷纷探望,交头接耳,直到林香菊的家人扒拉开人群跑了进来这些人都依旧未曾散开。 看着自家闺女哭的不成人样,林母这心里顿时有些不是滋味儿,说到底这婚事也是她亲自张罗的,她本想着是给女儿找了个好人家可没想到如今却害得女儿成了寡妇,越想心里越愧,索性一把搂过闺女直接陪着一起哭了起来,这一下子,急诊室里顿时乱的和进了火葬场一样瘆人。 一旁的林父见此唉声叹气的摇摇头,转身皱眉看着方刚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这好好地人怎么突然就出了这样的事儿呢?” “目前也只知道是硫化罐爆炸,具体的原因厂子还在排查中。叔,你和婶儿也劝劝我嫂子吧!让她别那么难过了毕竟现在她还有着身孕,这样哭对孩子不好。” “你说什么?香菊怀孕了?”林家二老惊愕同时惊呼,不可置信的看着林香菊。 在90年代的农村,很多地方都依旧保持着旧社会所留下的糟粕思想,对待寡妇他们通常都是以有色眼镜去看待,克夫、扫把星、不祥等等诸如此类的指责和谩骂比比皆是,甚至于逼人致死更是数不胜数,本来林香菊成婚一个月就做了寡妇已经够让农村那些人说三道四了,这会儿又揣了个孩子,那以后的日子更是可以预见。 林父知晓这其中的利害更知道自己闺女以后将面临的人生,皱眉想了想,说:“香菊,先别哭了,死者为大咱先把方强给送走吧!你也不想让他一直就这么躺在这儿对吧?” 将她从怀中推起,林母满脸是泪的说:“是啊!香菊,你赶紧着把方强送走然后好好考虑自己往后的日子,你还年轻,得提前打算好。” 意有所指的话林香菊自然是听懂了,她也明白父母的意思是什么,可这会儿她又怎么会有心情去想那么多?茫然的视线看向外面,之前还晴好的天不知何时已然阴沉,淋漓的雨模糊了玻璃窗也模糊了林香菊的视线,恍惚中,她似乎看见了方强那张温和的脸在对着她笑,在对着她挥手,然后……渐行渐远…… 第九章 方强的葬礼从停尸到出殡前后用了三天的时间总算是在方刚夫妇的帮助下圆满办完,整个过程,安宁出奇的尽心尽力,这也令方刚和其他人感到了不可思议,毕竟这个女人在平时可是出了名的刁钻刻薄脾气差,而且从来也都是瞧不起方强一家,这会儿却如此上心倒也真是大姑娘坐花轿——头一回了,不过,这一切却因晚上的一场争端再起烦乱。 “安宁!我就说你怎么会这么好心替我哥办葬礼,原来是别有用心啊!” 方刚怒瞪着坐在面前满脸无所谓的安宁厉声指责着,倒也难怪他会气成这样,这几天看着安宁如此尽心尽力的帮忙操办葬礼,他本还很欣慰自己娶了个好妻子,尽管平时很刁蛮但总算还很识大体知道关心他的家人,可没想到就在刚刚他让安宁将礼钱拿出来交给林香菊时,对方竟然一口回绝,这就好比给了他一嘴巴,疼得让他脑仁都跟着难受! “我怎么别有用心了?方刚你别把话说的这么难听,你自己拍着良心说这几天我是不是都在尽心尽力的帮你那个死鬼哥哥送葬?这些钱可都是我朋友看在我和我爸的面子上才给的,不然你以为就凭你家那些个穷朋友能给得起这么多么?” “那这也是我哥用命换来的钱,就该给我嫂子,你凭什么拿!” “那我朋友给的钱她又凭什么拿?方刚,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对她哪点小心思,你那死鬼哥哥刚死你这就迫不及待的去献殷勤,你说你要不要你那个脸……” 啪! 肮脏的话被方刚一巴掌给甩断,这是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他动手打安宁,从高二两人相恋他就从未动过安宁一指头过,就算结婚后安宁如何的无理取闹他也依旧是迁就相待,但今天他打了,而且不光打了还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仿佛是在将这么多年压抑的情绪如火山喷发一样的一股脑儿全都发泄出来! 安宁傻了,一只手捂着脸就这么呆呆的瞪着方刚,屋内窒息一般的气氛维持了不过几秒的时间很快便咆哮爆发! “方刚!你这个王八蛋竟敢打我!我爸妈都没舍得打我一下你竟敢打我!” “打你怎么样!我还要和你离婚!” 俗话说:穷的怕愣的,愣的怕横的,横的怕狠的,狠的怕不要命! 眼下,这安宁饶是再刁蛮,再蛮横这会儿听到离婚二字时也呆住了,方刚是上门女婿,又叫倒插门,古时便有之,新中国成立后虽说对于倒插门这种成亲方式已经大大的进行了扼制可难免一些小城镇还保留着旧时观念传统,子女姓随女方,男人无地位等等。 而方刚从进了她安家的门就一直任她揉捏不敢多言半句更别说提离婚,然而现在他不仅提了还打了她那说明什么?他是真的火了! 见她不说话,方刚冷着脸,说:“安宁,我早就和你说过我可以当上门女婿,可以随意任你欺负,可以忍受你所有的无理取闹但唯独一点,我的家人,你决不能说!是!我承认我以前也不是个东西,为了我的前途对不起我大哥,所以从现在开始,我决不允许任何人再说我大哥半句,这是我的底线!” 安宁眸光一转,坐起身低声说:“方刚,我……我也知道错了,你就别怪我了,我不也是为了咱们整个家着想才会这样口不择言么?你……你就原谅我吧!看在儿子的份上行吗?” 听到孩子,方刚的视线不禁落在了一旁已经开始哭闹的儿子安国身上,刚强硬起来的心瞬间又软化了下去,重重的叹息一声,他转身走过去抱起孩子开始耐心的哄着。 安宁就知道方刚的弱点是儿子,所以她才会刻意的去提孩子,内心放松,她低声说道:“方刚,虽说咱家有我爸妈那面的帮衬生活过的还算不错,可咱们到底也不能总靠着他们二老,也得想办法弄点钱生活,所以你看大哥的那个礼钱咱要不就……” “不行!没钱我可以去赚,终归饿不死你。可那个钱你是一毛都不允许动,那是我大哥用命换来的只能归我大嫂,谁敢动我就和谁玩儿命!你也不例外!” 方刚坚定决绝的说着,不容置疑的话不单单是安宁听到了,便是隔壁的林香菊几人也听了个清楚。这‘三步炕’的房子虽说面积不小,但两房之间的隔音却还是差的厉害,仅有一墙之隔,旁边说点什么这面也都听的一清二楚。 看着沉默的林香菊,方生皱皱眉不禁出言劝道:“大嫂,你别和二嫂一般见识,她就那脾气嘴快的厉害,你……你也别往心里去。” “三哥!你怎么替那个坏女人说话啊!她可不是嘴快是心坏!人就跟坏水儿泡的一样,就活该让二哥好好打她一顿,这样才解气!四姐,你拉我干嘛……” 最小的方梅性子最急,脾气也火爆,这会儿骂的正来劲忽然被三姐方兰拉了下胳膊便有些不耐的抱怨了一句,不过,当看见对方递过来的眼神时心中突然想到了什么,视线连忙看向沉默的林香菊,然后就闭口不再敢多言半分。 一整天,林香菊说出的话没超过十句,而说出的每一句也都仅仅是为了应付那些来参加葬礼人的慰问,如此平静又淡漠的态度不免让兄妹三人有些惶恐,眼前这小嫂子再好也不过刚刚进家门一个多月,人难免自私,所以就算这会儿林香菊提出说是要走他们也都可以理解的。 踌躇了半晌,方生犹豫着说:“大嫂,大哥的死你也别太难过了,葬礼总算也是办完了,你也风风光光的把我大哥送走了,所以,等过两天你就和叔叔阿姨回家吧!你还年轻,应该有个好男人疼你的。家里这面你不用担心,厂子早就说过我成年后就照顾我进厂工作,别看我残疾,但我可以去计件车间一样也能养活我们的。” 他的话令林香菊的视线终于动了动,满是血丝的眼回头看着他们,她刚想开口说些什么门外却忽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家里有人吗?我们是派出所的,开一下门!” 第十章 林香菊打开门的时候门外已经站着两名警察和两个穿着西装的男人,看到她,其中一个西装男连忙开口介绍:“你是方强的爱人林香菊吧!” “我是,请问你们是……” “我是方强的组长吴岩,你们俩结婚的时候我还来参加过的。那是我们车间周主任和派出所的两位同志,我们这次来是想调查一下关于车间爆炸的事情的。” “哦,那你们里面请吧!” “不了不了,我们就问几句话就走!”一个警察开口说着,拿出纸笔问:“请问方强这几天有没有什么反常的举动或者回来和你抱怨过什么?” “没有。” “那他最近的精神状态怎么样?比如和邻里之间的关系,和家人之间,又或者有没有什么轻生的想法?” 轻生? 林香菊敏感的捕捉到了这个词,她虽说是个农村人但曾经在镇里好歹也上过几年的学多少也算半个文化人,方强刚死派出所的人就来调查他的情绪什么的很明显他们这是在怀疑什么了,而这个嫌疑就在她的丈夫方强的身上。 眉头皱了起来,她并未直接回答警察的话而是反问:“警察同志,你们这么问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我丈夫的死有什么线索了?” “这个……我们目前也只是怀疑并没有确定,所以不便多说。”警察很官方的回答。 “怀疑?我丈夫已经因为爆炸丧命了,你们还在怀疑他什么?难道是在怀疑我丈夫为了敲诈那点补偿款然后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吗?你们会不会太有意思了!” 这会儿的林香菊有点歇斯底里了,三天,整整三天的压抑让她迫切的想找个发泄口一股脑的全都甩出来,就像饱和膨胀的火山只要发泄那便是熔炉万里。 吴岩见状抱歉的对他们笑笑而后把林香菊拽到了一边:“你也别那么敏感,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儿。厂里调查出这次的事儿是因为硫化罐的罐盖螺丝少拧了10只承受不住压力才会引起的爆炸,而当时负责值班的只有方强和孙武两个人,现在我们不就是想调查一下这事儿到底是和谁有关吗?孙武说,方强当时是发现了不对劲儿然后把他推出了车间大门救了他,所以,我们都相信不会是方强做的,今天这也只是例行调查而已,你放心,没别的。” 林香菊没有说话,静静地垂下了头,这在吴岩等人看来她这是在额蹙心痛,兀自悲伤,而见她这样众人也不好再去问什么,无奈叹息,吴岩便再次开口道:“这样吧!等你要是想起什么就随时来找我,你先好好休息,我们就回去了。” 说罢,他们转身就向外走,眼瞅着就要离开了大门林香菊的声音却忽然传了过来。 “出事的前一天……我发高烧方强照顾了我整整一夜,第二天没有休息就去上班了。” “你的意思是方强在疲劳工作了?”警察开口追问。 林香菊却是不再多说,倒是安宁焦急的声音传了过来:“大嫂!你说什么呢!什么叫疲劳工作!大哥他可是厂子的老职工了怎么可能会疲劳工作!你是不是伤心过头糊涂了!” 安宁焦急的走过来拽着她的衣服,林香菊知道她这是在担心赔偿款的问题,因公致死按照国家规定厂子是要赔偿给方强一笔不小的赔偿款,怎么也有个几万块,可那是在无过错的前提下。如果事情的起因是方强导致的,那么这笔赔偿款将不复存在。 林香菊懂这其中的利害,但开了口却仍旧说:“我只是在说事实,其他的我不知道。” 这话说完,她转头就进了屋,也不去管身后那些人再说什么或者最后的结果如何,她现在只想好好的安静一会儿,哪怕就一会儿也好。 院子里最后终于恢复了安静,安宁被方强给拽走了,方生和方兰他们也各自回了房间。 林香菊关上灯一个人静静的窝在炕上,倚靠着窗边抬头看着空寂的天,墨蓝色天幕还有那唯独的一颗星,儿时她曾听老人说,人死了会变成天上的一颗星静静的守着最亲最爱的人,可现在她却不希望这是真的,因为刚刚她说谎了。 她相信硫化车间的爆炸和方强没有任何关系,她相信方强也相信他的职业操守,可她却不能将这份信任说给别人,因为那个叫孙武的嫌疑人。 这个孙武是个孤儿,无父无母吃着百家饭长大,后来靠着厂子的照顾才能进了厂做了一名工人。方强和他算是自小就认识的,用方强的话来说他们就是光屁股一起和稀泥长大的哥们儿!所以,从林香菊认识方强的那天起她就已经知道了这个孙武的名字,甚至几次三番的在方强嘴里听见就算自己死也决不会让孙武出一点事这样的话,只是她万万没想到最后真的会是这个人害死了她的丈夫。 她自问自己不是个圣人,做不到去原谅一个害死自己丈夫的凶手,可她却知道让孙武好好活着一定是方强的心愿,否则,硫化车间爆炸不可能只有一个人死。 无声的叹息,看着那颗闪烁不定的星,林香菊的眼睛酸胀的厉害,一种有什么东西即将从泪腺蓬勃而出的感觉慢慢充斥着大脑,让她根本无法抑制的缓缓流下了泪。 哽咽的她委屈的看着那颗星,林香菊终于忍不住喃喃:“方强,这是你想要的对么?你想要他活着对么?那我呢?我们的孩子呢?你就这么忍心么?” …… “你放开我!” 安宁愤怒的甩开方刚拉着自己的手,怒瞪着他,刚刚如果不是方刚把她拉走她是说什么都会去质问林香菊为什么要那么说的,她本来还想着礼钱给林香菊也就给了,赔偿款怎么着也能分一半儿吧!可谁成想这个脑袋有问题的女人竟然直接把赔偿款的路给堵死了,这让她恨不得立刻就去掐死那个女人让她收回那些话! 方刚不说话,一个人把孩子放到炕上然后从兜里拿出烟和火柴点燃抽了起来。 见他这样,安宁的气更大,索性走过来抢下他手上的烟发泄一样的狠狠扔到地上,然后厉声指责:“你这个窝囊废!就知道和你老婆我发火儿,你倒是去问问那个女人干嘛冤枉你哥啊!我说你哥一句你不愿意听,她这么诋毁你哥的声誉你就愿意了?哼!只会耗子扛枪窝里横,我看你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这会儿面对安宁的指责方刚根本没心思去理会,同安宁有一点相同,他也不明白为什么林香菊会在这时候如此的毁坏大哥名誉,先不说赔偿款的问题,就单说这件事,如果方强真的被认定是爆炸事件的罪魁祸首,那外面的人全都会说他大哥是死有余辜,那他大哥岂不是白死了吗?林香菊又怎会如此忍心呢? “哎!方刚!你说……这林香菊不会真的打算听她父母的话流产改嫁吧!那天我可看她好像有点儿动心了,要真是这样,那你家那些拖油瓶咋办?不会扔给我们吧!我告诉你我可不干!你可得想办法阻止她改嫁,听到没有!跟你说话呢!” 安宁用力推搡方刚,后者脸一沉:“够了!别再说了!睡觉!” 说完,他脱了鞋合衣转身上炕就那么闭上了眼睛。见他发了火,安宁也不禁想到了刚刚他说离婚的那一幕,心里抖了抖也不再敢多说什么转身脱了衣服闭了灯也上炕睡下。 屋内霎时变得漆黑,黑暗中,方刚的眸子再次缓缓睁开,一双浓眉渐渐皱紧:林香菊到底是什么意思?她真的是想改嫁么? 第十一章 寻常的日子似乎很快便进入了正轨,方生依旧在家摆弄着他的破收音机,林香菊去食堂照常上班,方兰方梅两姐妹则去学校上课,平凡的生活依旧在按照原来的轨迹而行驶。 今天是1990年6月21号,夏至。距离硫化车间爆炸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几天,对这件事厂内领导最终给的结论是:因方强疲劳工作才导致的爆炸发生,但念其也命丧当场且救了孙武的份儿上,此事厂内领导也就不打算再追究了,而与此同时厂内也宣布了一件大事,过两天要有领导前来视察,所有厂职工都要恪守岗位做好迎接领导的准备。 同一时间,西小学这里也宣布了迎接领导选拔献花少先队员的事情。 说起这个西小学它是桦北镇的一所自营小学,当年在创建橡胶厂之初厂内招收了大批从桦北镇周边赶来的人,而为了能照顾这些厂职工子女顺利接受教育,橡胶厂便在整个桦北镇创建了两所小学,一所西小学一所东小学,方兰和方梅两姐妹便是在这西小学上学。 自习课上,因为两人平日里的表现优异再加上也是校舞蹈队的人所以毫无意外的被选在了十名献花少先队员的行列,如此荣誉让两姐妹的心里免不了的一阵欣喜,可这份愉悦尚未开心多久,刚下了课便有人来找茬了。 “让开!你们挡我的路了不知道吗?” 说话女孩叫周琳琳,父亲是硫化车间的主任周坤,这丫头平时就仗着自己是干部子女没少欺负别人,不过对方兰和方梅这倒也真是头一回。 方兰一愣拉着方梅绕到另一面走,可这周琳琳似乎并不打算放过她们,几步拦在两人的面前,她的身材本就比两人要高半头,这会儿看着她们更有种居高临下的蔑视感。 方梅的脾气本就不好,看她这分明就是在故意找茬脸一沉不禁昂头质问:“周琳琳,你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就想问问你给严老师送了多少好处竟然选你们当献花少先队员?” “有病!让开!”狠狠瞪了她一眼,方梅并不打算和她再继续纠缠下去拉着姐姐方兰就要走。 平时这周琳琳可是被班级同学都让惯了,这会儿却被方梅如此无视顿时来了气,几步跑到她们的面前两手一张厉声说道:“站住!我要让你们必须去和老师说你们不去献花,不去参加合唱更不去跳舞,否则,今天你们就别想出去上厕所!” “我凭什么听你的?你谁啊!”方梅不屑讽刺。 “就凭我爸是车间主任!你们要不听我的,我就去告诉我爸让他开除你们嫂子!我可知道你们大哥已经被炸死了,你们那个嫂子也快改嫁了,这会儿你说要是因为你们的原因让她没了工作,她会不会跑的更快啊!” “你!” 眼看着方梅就要发怒,一旁的方兰一惊连忙抬手拉住她试图阻止,她的心里其实并不想得罪周琳琳的,因为就像对方说的那样,如果嫂子真的因为她们而丢了工作恐怕一怒之下真的会离开她们的。 不过方梅却似乎并未想到这一层,火爆脾气的她甩开方兰挥手狠狠的就给了周琳琳一巴掌!平时被宠惯了又年纪小周琳琳哪能受得了这个委屈?哭嚎一声,回手就和她打在了一起。 一时间,两个人在教室内纠缠在了一起打的那是难解难分,方兰焦急的想要劝阻可几次发现无果后心内不禁哀叹一声:完了,这下嫂子真是走定了! …… 忙完了食堂工作的林香菊匆匆忙忙的回了家拿了小刀上了山,这几日总在忙活方强的后事家里的猪草都已经没那么多了所以她需要快点上山去弄一些回来。 现在这个年代粮食金贵的厉害,虽说并不像前几年那样寸票寸粮的但到底价格也在那,9分多一斤的玉米可不是个小数目,对于一名普通职工而言价格已经算是很贵了,所以林香菊必须要在山上想办法给猪和鸡搞口粮。 弄猪草的地方距离林香菊的家并不太远,也就四五公里的样子骑自行车的话大约也就十分钟左右就到了,因为地处在大江的另一边,所以那地方被当地人称之为江东。 林香菊骑着三轮车来到江东一处地边上,眸光扫了眼地上那些绿油油的野菜嘴角扬起了淡淡的笑,回身从车上拿出土篮子和小刀锁好车走了过去。 现在她要做的是将农民地边上的那些野菜挖回去喂猪,‘婆婆丁’、‘曲末菜’、‘馅菜’这些在饥荒年代都是好东西的野菜这会儿也就成了所谓的猪草。 6月末的季节雨水充足,这些野菜长的也格外的好,不多会儿林香菊便挖了不少,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她抬眸看着已经渐渐西斜的夕阳深深吐出一口浊气然后继续着手上的动作。 熟练的挖着野菜,很快,在傍晚来临的那一刻土篮子也被装满了,吃力的将其放到三轮车上,林香菊整个人瘫坐在车旁地上,流淌的汗珠顺着她的鬓角渐渐流到脖子然后又滑进领口,她却好似没有感觉到而只是静静的看着橘红色的夕阳发呆。 已经多久没这么安静的看夕阳了? 林香菊都有些不记得了,上一次好像还是和方强在一起的时候,那时的空气依旧还有点冷,地上的绿草也也不过才刚刚发芽,他们紧紧依偎静静坐在江边长凳上,也是看着这样的夕阳然后畅想着以后的人生。 他说:“香菊,以后每一天我都陪着你来看夕阳,直到我们都老了,走不动了,我也依旧陪着你在家里看日出日落,看晚霞蜻蜓。” 可后来,他还是食言了,尽管这并非他所愿的,但他依旧没能兑现他的承诺。 晃动的泪花在林香菊的眼眶打转,她却倔强的不肯让其落下。手轻抚上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上,她看着那田间迎着晚霞飞舞的蜻蜓,心中念着:方强,我和孩子在看夕阳,晚霞和蜻蜓,你呢?那一边的你是否也看得见呢? 你知道吗? 弟弟妹妹好想你; 孩子好想你; 我,也好想你…… 第十二章 方兰和方梅两人放学回来时家里只有方生一人在守着,见她俩推门走了进来,方生抬头刚准备说什么忽然看见方梅脸上的伤眉头一皱,放下手上的活计拿起拐棍一瘸一拐的迎了过去。 “小梅,你这脸上怎么都是伤?和同学打架了?” 到底也只是个8岁的孩子,还是个吃了亏要告状的年纪,心里委屈着听到哥哥这么一问眼泪唰的就流了下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将在学校发生的事儿全都说了出来。方生听着心里也不是滋味,可他又能怎么办?难道还能拉着妹妹去学校说理?能说的通么? 纠结着叹息,他抬手给方梅擦了擦眼泪无奈的说:“行了,这事儿就这么地吧!人家说了你,你也打了人家也算是扯平了,你赶紧回屋去洗把脸别再哭了,一会儿要是让嫂子回来看见知道你在外面惹事儿,恐怕她真的就走了。” 一听这话,方梅的眼泪立刻就止住了,抬手擦了擦,点着头他们刚准备回屋林香菊却是推着车走了进来。 “哎?你们怎么都站在院子里罚站啊!都干嘛呢?” 锁好车子又利落的将车上土篮子拿下来,林香菊拎着这一篮子的猪草边说着边向屋里走,方兰拽了拽方梅的袖子,两人对视一眼忙撒腿就往屋里跑。 “你俩等会儿!” 把土篮子放到菜墩旁边的地上,林香菊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转头看向方梅身上褶皱脏乱的裤子,刚刚进门的时候她就发现方梅的后屁股那里脏了,一看就是在地上打了滚的,可这妮子平时最好干净身上的衣服几乎都是两天一换洗又怎么可能会平白的在地上打滚? 走到她俩的面前看着两人低垂着头一副犯错的样子,林香菊皱眉蹲下身惊讶问:“你俩和人打架了?” 两人沉默。 林香菊顿时来了气,声调徒然提高再次质问:“到底怎么回事?你俩为什么和人打架?是不是你们觉得你哥走了就没人可以管你们了?你俩倒是说话啊!” 连吼带吓的方梅和方兰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门外的方生听见忙走了进来将两个妹妹护在怀里难过的低声说:“大嫂,你……你也别怪她们,这事儿不是她们的错,真的,方梅也是因为她的同学说大哥死了你就要改嫁,所以才会和人打起来的,说到底她们也只是怕你离开我们,离开家……” 他的话让林香菊顿时愣住,她刚刚在做什么?在训斥两个孩子? 此刻的林香菊心中有些懊恼,自责着什么时候她也学会对孩子发火了,可刚刚她的确也是被气性给冲到了脑子上,方强死了,她真的很想把这两个孩子教养的好一些所以才会在知道她们打架的时候那么愤怒,这会儿看来,倒真的是她错了。 可错就错了,她这人天生嘴浓,就不是个会认错的主儿,见着这俩孩子依旧在哭也只是叹了几口气转身回到灶台上切菜做饭去了。 嫂子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此刻方生和方兰姐妹心里都在纠结这个结果,所以做起事来也变得有些小心翼翼,见林香菊不表态也不说话,方兰姐妹想了想把书包放到炕上然后一起过去从土篮子里抓出些猪草走到院子里的一个菜墩那里开始小心的切了起来,或许在她们看来只要自己做的好,懂事一些嫂子就不会生气更不会走了。 从猪草演变成猪食除了要将其切碎以外还要用磨好的苞米面一起熬煮,这样喂出来的猪不仅省钱猪肉也远比单独饲料喂出来的要香的多。 院子里方兰方梅两人在方强生前盘好的灶台旁忙活猪食,屋内林香菊利落的切菜做饭,方生则又回到了自己的小凳上继续摆弄破收音机。刚刚的事情好像没有发生过一样,彼此谁也不再多说。 哐当! “啊!” 方梅的一声惊呼吓得林香菊连忙扔下锅铲跑了出来,当看见地上染血的刀和方梅流血的手指时她面色一紧,几步上前抓过她的手焦急的问:“怎么样,小梅疼不疼?” “疼……疼……嫂子……”方梅哽咽的边哭边说,一旁的方兰也被吓得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拉着她小心走回屋子,林香菊开始仔细的为她处理伤口,在农村干活的时候受点伤那都是常有的事儿,所以对于这种伤口如何处理林香菊还是懂一些的。 很利索的将伤口弄好,她抬手替方梅擦去脸上的泪温柔的安慰:“好了,不哭了,你看嫂子都已经帮你弄好了,是不是不那么疼了?” “嗯……嗯……是没那么疼了……不过……好像粽子……” “嗯?像么?我看看……是挺像的,看的嫂子我都饿了,不然……咬一口?” “咯咯咯……嫂子别咬……哈哈……别咬……” 一大一小两个人顿时嬉闹在了一起,刚刚的不愉快、难过、疼痛所有的一切随着笑声渐渐消散。 “嫂子。” 忽然,方梅犹豫的看着她咬了咬下唇迟疑的说:“你……会不会改嫁啊?” 到底她还是问出了心里的疑惑,林香菊很清楚这个问题也是这段时间一直纠结在这兄妹三人心里的疙瘩,如果得不到答案恐怕类似今天的事情最终还是会发生。 唉……林香菊你在想什么呢?说清楚不就好了? 她如此质问着自己,无奈摇头,最终缓缓解释说:“说什么呢,什么改嫁?你们难道忘了我肚子里还怀着方强的孩子呢么?改嫁,谁要我啊!” “可他们都说,大哥没了你也不会再在这里呆了,你会把孩子打掉然后去改嫁的。”越说到后面方梅的声音越小。 看着她有些凌乱的小辫子,林香菊转身从窗台上拿了把木梳拆开她的辫子边梳边说:“这孩子是你哥唯一的骨血,我也是个当妈的,你们觉得嫂子是那么狠心的人么?以后如果再有人说什么你就别理她们了,你记得嘴长在别人身上想怎么说咱阻止不了,但咱能阻止自己不去听这些话,去无视这些人,一次两次的,次数多了,在你这儿讨不到任何的便宜那些人也就腻了渐渐也就不说了,有人的地方难免有纷争,咱躲远点儿就是了,懂么?” “可人家要是偏要欺负到头上呢?难道也躲么?” “那就讲理。” “理要是也讲不了呢?” “那就打!人生下来不是被人欺负的,咱如果躲了理也讲了她们还是不依不饶,那就只能用拳头回敬了,那时候理亏的就是他们和咱无关,咱只是在正当防卫而已。” 说到这里时,两个小麻花辫已经编好,为她正了正辫子,林香菊笑着说:“好了,瞧瞧多好看的丫头,亏得没破了相,否则嫂子豁出命来也也要帮你讨要个说法。” 很简单的话却让在场的兄妹三人内心一暖,却也同时更加欣慰,他们的嫂子不会离开,永远不会抛弃他们。 砰砰砰! 大门突然被剧烈的敲击,这不禁让林香菊皱了皱眉,派出所的人又来了?可方强的事儿不是都解决了么?他们还来干什么呢?难道说……还有什么变化? 第十三章 孙武拎着个塑料袋踌躇的站在门口转悠了很久了,他的身上还穿着深蓝色的工作服,因为工作沾染上的污渍还残留着在上面,几天没换的缘故导致了现在风一吹就会有一股酸臭的味道散发出来,也难怪,自从爆炸后他就一直被关在了派出所里,没有衣服换又窝在那么个令人窒息的环境里味道能好闻就怪了。 本来,他以为这次自己肯定是要蹲监狱了,就算不被判个终身恐怕也得是个几十年,毕竟闹出了人命他又怎能会好过的了呢?可没想到,最后警察竟然通知他无罪释放了,而这个救他的人就是死去的方强妻子林香菊! 重见天日的那一刻,惊讶、痛苦、懊悔、自责多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张密网将他整个人束缚住,让他呼吸一下都感觉浑身都痛,所以没有来得及换衣服他直接就来了‘三步炕。’ 林香菊打开大门,看着面前这个身材高大,脸上围着黑胡茬的男人,笑意瞬间消散,方强惨死的脸充斥着她的记忆让她根本无法对眼前人露出半分笑脸。 “你怎么来了?”林香菊淡漠的问着却似乎并没有要请他进屋的意思。 孙武自然也知道她此刻的心里在想什么,二话没说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说:“嫂子,谢谢,谢谢你能原谅我!谢谢!” “不是我原谅了你,是方强他原谅了你,如果要谢你就谢他吧!” 林香菊这话说的其实也没毛病,如果不是因为听吴岩说最后一刻方强救了孙武或许她真的不会去说出那些话,更不会想救他,毕竟没有人可以轻易的就原谅一个凶手。 可能是这面的动静太大引起了旁边屋方刚一家人的注意,所以这会儿他们也跟着走了出来,只是在听见两人的对话后安宁反倒表现的有些愤怒,不悦的说:“我就说大哥不会是那么糊涂的人,原来还真是你犯的错!大嫂,既然你知道是他的事儿那就应该和厂子说清楚要回那笔赔偿款……” “安宁!” 方刚抬手拽了下安宁示意她别再说话,但他的视线却在审视的看着林香菊,和方强一样,这个孙武同样和和他是一起长大的兄弟,甚至于在儿时还救过他一命,他们三人之间的感情是任何人都无法理解的。所以他能懂为什么在爆炸发生的那刻大哥会选择救孙武而放弃生命,甚至于这会儿他也明白了林香菊在对警察说出那番话时的痛苦。 她应该比任何人都难过吧! 方刚的心里是这么想的,对这个农村来的嫂子第一次他开始重新审视。 孙武想了想还是从地上爬了起来,然后把手上的塑料袋塞进了林香菊的手中,说:“嫂子,我知道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不可能原谅我,我也不求您和孩子们原谅,只希望我的过错不要给你们带来太大的伤害,这个你收下,相信我,您和强哥的这份恩情早晚我会加倍还给你们的,一定会的!” 似是在对她说又似是在对自己说,孙武在说完这些话后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林香菊呆愣的站在原地,手里拿着沉甸甸的袋子半晌才回过神来,打开一看,里面竟放了半打的百元大钞! 这可吓坏了林香菊,这年头几千块对于任何人家而言可都是笔不小的数目,她完全能想象得到这些钱是孙武如何一分分攒下的。 “呀!这么多钱!这孙武还真会办事儿,知道给赔这么多钱,大哥总算也是没白死了。” 见钱眼开大概说的就是安宁这种人了,眼看着这么多的钱,她忍不住伸手就要去拿,不过她的这一想法却被方刚给看了出来,所以还不等她这手伸出来呢人就已经被方刚连拖带拽的给弄回了家。 林香菊倒是没什么闲心去管安宁在想什么,手上拿着沉甸甸的钱她这心里也是沉甸甸的,惊愕的视线望着孙武离开的方向,鳞次栉比的平房中早已不见了他的身影,暮色黑沉,点点灯火将这片黑暗点亮映在林香菊的眼中,摇摇晃晃,闪闪烁烁…… …… “放开我!放开我!” 安宁用力挣开方刚的钳制怒瞪着他指责:“你说你是不是傻啊!那么多的钱你不去要拽我干什么?” “钱钱钱,你就知道钱!除了钱你还知道什么!”方刚狠狠瞪了她一眼,随即坐到了炕边上拿出根长白参香烟点着然后吸溜吸溜的抽了起来。 “你不认钱?你不认钱怎么还倒插门到我家来了?方刚,既然已经掉茅坑里了就别装干净,这年头哪个人不认钱?没钱吃什么喝什么?你还想抽1块多的烟?美死你!抽三七去吧!” 咳咳咳! 她这一骂让方刚一口烟差点没把自己给呛死,接连咳嗽了好几声,直接到咳的脸红的和猴屁股一样,他这才觉得好过了些。 用手指把烟掐灭,又将剩下的一半放回兜里,看着这个不讲理的母老虎方刚现在是真想起身扭头就走再也不进这个家门半步! 唉!到底都是虚荣惹的祸!当年的方刚也只是想少走点路,顺利当上那个技术员而已。他有能力、有技术、毕业的各项考核成绩也是名列前茅,可在这个现实的社会里,厂子有人总比没人做个新手强,所以他才会不听大哥和其他人的劝阻执意做了这上门女婿,以至于到现在种因得果,被一个母老虎如此掐着也算是他的报应了。 事业上有多么的顺利,他现在就有多么苦闷。虽说,安宁平日里对自己倒也还算可以,可做起事儿来很多他也真是不能苟同和林香菊还真是没法比。莫名的,这会儿他脑子里竟开始将两个女人对比起来,一个贤惠大体,一个刁蛮泼辣。 还是大哥的眼光好啊! 他心中叹息着,同时也考虑到了另一个问题,那就是林香菊和弟妹他们以后的生活该如何?临时工的工资终归是不够养活他们的,两个妹妹要上学,一家人也需要开销,看样子……是得早点好好想想怎么把林香菊转正了。 想到了这些问题,他渐渐压抑下了内心的怒火,看着满脸怒容的安宁软声说:“安宁,你也先别计较这些了,我们是不是该想想把我嫂子转正的事儿了?” “什么玩意儿?转正?”安宁好笑的看着他反问:“方刚,你是当我傻还是怎么的,刚刚你那么维护她这会儿又想让我帮忙来给她转正?凭什么啊!不管!” 看她气的转了过去,方刚无奈的叹息一声说:“不管也行,那等过两天我就把生子、小兰和小梅他们都接过来一起住。” “不是,方刚你什么意思?接过来一起住?是不是还要我养着他们啊?” “那都是我弟弟和妹妹,我当然要养了,如今大哥没了,大嫂估计也在这儿呆不长她也还年轻日子过不下去肯定是要选择再嫁的,我总不能看着弟弟妹妹去街上要饭吧!那厂子里的人还不都来戳我脊梁骨啊!” “我不管!反正谁爱养谁养我是不养!” “不养也行,除非你能有办法让我大嫂转正。” 转正这种事其实对于安宁来说很简单,她的父亲就是厂子人事科的科长,负责的就是厂职工调配等问题,将一个临时工转正也不过是一个电话的事儿,本来对林香菊的事儿她还真不想管,可这会儿听到方刚这么一说心里顿时有点慌了,先不说那两个厉害的小姑子,就单说那个残疾的方生就让她已经烦死了又怎么可能会去管? 出于一种自私的心里,她勉强的说:“好吧!转正就转正,等过两天我去找我爸跟他商量一下看能不能把她调硫化车间里去。” “硫化车间?那你还是别调了,她一个没上过几天学的女人去了那儿万一再搞出什么篓子来,到时候出了事儿责任还在我们,我还是明天去和她商量一下早点把弟妹接回来吧!” “得得得!我去问问我爸有没有轻一点儿的活还不行吗?真是的……” “那咱们说好了,等过几天我陪你一起去咱爸妈那说这事儿。” “昂!” 第十四章 夫妻俩商量的话才过了没两天,方刚便迫不系带的趁休息日拉着安宁拎着酒和猪头肉回了岳父家,美其名曰是抽空来看二老实际上只有他们夫妻才知道这行来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这会儿时间尚早,安宁的父亲安定邦还没下班,和往常一样方刚便直接拿了菜去了厨房,自从和安宁结婚,方刚就成为了一个家庭妇男,除了要上班以外,家里的大小事务包括洗衣做饭都是他来,这也是当初在和安宁处对象的时候两人说好的。 客厅里,黑白电视机内中央一台正在放着14集电视剧《平凡的世界》,这个时候的黑白电视机在桦北镇依旧还算是个稀罕玩意儿,一台几百块,相当于一个普通工人几个月的薪水,所以一般只有一些家境不错的人家才会舍得掏出这个钱来买,差一点的也只能是去别人家蹭电视的份儿了。 安宁母女俩边嗑瓜子边看着,不同于母亲顾寒看的专注,安宁反倒有些心不在焉。 将瓜子皮咬在牙齿中间扭了一圈,安宁想了想扔下瓜子皮开口问:“妈,我爸今天能回来吗?” “他敢不回来么?咋了找你爸有事儿?” 安宁的母亲顾寒是橡胶厂的会计员,精明又善于算计,可偏偏又是个多疑的泼妇,因为安定邦和女人说话的事儿她没少去这些女人家闹过,然而安定邦又没办法离婚,只要一提出来顾寒就肯定以自杀威胁,也因此到现在为止安定邦也不再提离婚的事儿了,可这家他也是不愿意回来了。 “嗯,这不方刚那个大嫂吗?我想给她调个工作问问我爸看能不能给她转正。” 一听这话,顾寒立刻转了过来:“这是谁的主意?你的?还是方刚的?” “当然是方刚的,我哪有那闲心去管别人的事儿,吃饱了撑的啊我!”把瓜子皮吐到一边,安宁索性将手上的其它瓜子都扔回了盘子里然后拿起水杯咕咚咕咚喝了两口。 “方刚让的?”顾寒把手上的瓜子扔回盘子,侧过身一本正经的问:“宁宁,不会……方刚是对那个农村女人有什么想法吧?” “不能吧……就那个女人,土拉吧唧的,又不会穿长得又没我好看方刚能看上她?” “这可保不齐,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这再好的男人碰到那主动的女人也都很难把持的住,这点你妈我可是过来人,有经验呢!” “就盯我爸哨的那点经验?” “臭丫头,说什么呢!你妈我这是未雨绸缪,省的被人骗了还给人数钱。反正不管怎么说,听我的就对了,盯着点儿她俩别到时候人家不要你了你哭都没地方说去!” “哎呀知道知道了!” 安宁有些不耐烦的回着,可这心里却也在打着鼓,方刚最近似乎对那个农村女人特别上心,尤其方强死后他竟然都敢动手打人了,难道说他真的对那个女人有意思? 人生来似乎就是这样的,无论在面对至亲还是朋友亦或者是个陌生人,当有一些无法解释的事情摆在眼前时,人的心里总会产生一种虚构的因果关系,而这种关系就如一粒被强制塞进心里的种子,随着时间的推移,事态的发展然后越长越大。或许在某个特定的时间段,会有一种合理的解释去将它掐断,也或许就算这种解释有了但人的执念却让它依旧破笋而出直至爆发! 6点多近7点安定邦才算回了家,而这时候桌上的饭菜也已经热了好几次,对于这种情况这一家人其实早已经习惯了,因为顾寒多次的无理取闹安定邦早就已经不在家吃饭,通常他都是在厂食堂吃完以后才回来,相信如果不是没有地方去又怕丢人,他应该是连这个家门都不想踏入的。 “今天你们怎么突然想起回来了?是有什么事儿么?” 将公文包挂到衣帽钩上,安定邦边换拖鞋边问着,也难怪他会这么说,安宁自从结婚以来回家的次数都是屈指可数的,除非有事或者过节,否则一般很少回家。 “爸,没事儿我们就不能回来了啊!我这不也是想你们了么?是不是啊妈?” “就是,女儿这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不给个好脸就算了,还数落她,在外面我怎么没见你这么对你那些‘妈’啊!” “你这说的什么是什么话!亏你还是个知识分子,说出这些话也不嫌害臊!” “我有什么害臊,你敢做我还不敢说啊……” “行了!你俩能不吵了吗?一回来就看你俩吵架,还怪我不愿意回来,真是的!” 好像自从安宁有记忆以来她家就是这样的一个状态,父亲回家第一件事一定是吵架,然后就是冷战,再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所以结婚以后除非必要否则她一般也是绝对不会回来的。 “好了好了,菜都又要凉了,先吃饭吧!” 方刚适时开口打着圆场,他知道自己这个老丈人好面子自己开口一般他是卖这个面子的。诚如他想的那样,安定邦狠狠的瞪了眼顾寒然后转身坐在了桌旁。 用筷子夹了块猪头肉放在他的碗里,方刚笑着说:“爸,这是您最愿意吃的猪头肉,老满家的卖完了我这又换了一家您尝尝味道咋样?” “不用了,我刚刚在食堂已经吃过了。”安定邦有些赌气的说着。 “那……咱爷俩喝两盅?” “成,那就喝两盅吧!” 安定邦好酒却不贪杯这件事厂子里的人都知道,方刚作为女婿自然也清楚他的这点喜好,所以每次来这里都会带上一瓶北大荒陪他喝上几杯。 酒过三巡,瞅着安定邦的情绪好些了,方刚便给安宁递了个眼神,后者狠狠白了他一眼,说:“爸,您还记得我那个大伯哥方强不?” “嗯,记得,硫化车间炸死的那个,怎么了?” “是这么个事儿,他这不死了吗?现在他媳妇儿就一个人挺着大肚子带着仨孩子,每个月就只靠干临时工挣的那点工资也挺难的,我就想问您能不能给她想办法提前转正,安排个轻松点儿的活。” “这个事儿我得回去和他们商量一下,方强虽然说是因为硫化爆炸才死的可到底也是因为他个人原因导致的这个结果,照理说厂子是有权利对林香菊所要赔偿的,可最后也只是不追究了事已经算仁至义尽了,这会儿再让她转正,恐怕会容易引起闲言碎语的。” “话是这么说不假,但爸这里面其实是有隐情的。” 方刚给他倒了杯酒,皱眉将孙武和他们兄弟之间的关系娓娓道来,这件事也算是经过他深思熟虑的,方强的事情已经被定性,所以林香菊想依靠厂子照顾来转正恐怕是很难的,唯一的办法就是将这件事说给安定邦听,他是人事科的科长,人事调配上有着绝对的话语权,只要能得到他的赞同那基本也就没什么问题了。 “原来这里面还有这么一段事……” 安定邦凝重的放下酒杯,说:“看不出来,这个林香菊还是个有情义的女人。” “是啊!我大嫂虽说是从农村来的,但该有的情义却是一分都不少,甚至远比很多城里人的都要强。爸!我也只想帮帮她,您看……” “爸,您就帮帮这个忙吧!她一个女人带着孩子也挺不容易的。” 安宁也同样开口劝说,尽管她心里其实是在担心那几个孩子会给自己带来拖累,但安定邦不知道,一直以来,安宁的刁蛮任性也只敢在母亲的面前展露,因为她很清楚父亲对于这个家是一种怎样的态度,母亲不讲理如果她也这样,这个家根本都维持不下去。所以,在父亲的面前她永远都是一副乖女儿的形象。 “宁宁果然结婚懂事多了,也知道去关心别人了,方刚看样子你的功劳不小啊!”安定邦满意的夸赞着。 “谢……谢谢爸夸奖,安宁……安宁一直也都挺好的。” 功劳吗? 想着平时的安宁,方刚现在倒觉得这话有些讽刺,心里苦涩嘴上也只能应承着。何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算是真切的体会到了,可他又能如何?为了能帮到嫂子和弟妹,他也只能打碎牙和血咽肚里了呗! “这样吧!这两天我和厂领导商量一下,看看林香菊这事儿有没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 “好,那一切就拜托爸了。” 第十五章 晚上下班以后,林香菊如往常一样的做了炒了个土豆丝,熬了锅野菜汤然后又蒸了几个白面馒头,这白面是用方强生前留下的粮票领的。 1990年这一年,老百姓在购粮方面已经有了自由选择的余地,除了粮库的统购统销外全国许多地方的粮站开始有了‘议价粮’的存在,也就是说除了粮票可购买的‘平价粮’还可以用钱去购买粮食,只不过,这种粮的价格较之‘平价粮’完全要高40%左右,也因此,很多的人对‘平价粮’还是很忠爱的,粮票也依旧是老百姓的命根子。 饭桌上,方兰和方梅两人心不在焉的吃着馒头,视线时不时看向林香菊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了,是有什么话要说吗?” 最终还是林香菊先开了口,俩人没想到自己表现的竟然这么明显,方兰依旧是一副犹豫的样子,才不过8岁的年纪性格却成熟的像是十几岁的孩子,想的东西似乎也比同龄孩子要多很多。 反倒是方梅,性子急,没个耐性,听林香菊这么一问连忙说:“大嫂,其实是我们是想说,学校要举行迎外宾的活动,我被老师选进了舞蹈队,我姐进了合唱队,而且我们还要一起作为少先队员去给外宾献花戴红领巾呢!” “这是好事儿啊!你们怎么还藏着掖着的?” “因为这次参加活动,我和我姐都要红短袖黑裤子,学校统一让穿的,而且我作为舞蹈队还要一双舞蹈鞋和一条白裙子……” 越说到后面方梅的声音越小,整个家现在就靠林香菊一人支撑,作为临时工,她每个月的工资也不过就30多块,除去日常开销还有方兰方梅她们的笔本子什么杂七杂八的费用,虽说也没多少但零零碎碎的加起来那就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了,方梅懂,这会儿倒也有些后悔和嫂子说这些了。 方兰不高兴的瞪了方梅一眼,然后看着林香菊说:“大嫂,其实我们已经商量好了,这次的活动我们就不参加了。反正学习才最重要,我们好好学习以后这样的机会还是会有的……” 林香菊半晌沉默,然后就在姐妹俩以为她不会再说什么时却忽然开了口:“衣服的事情你们别管了,我会有办法的,这样的活动难得,能被学校选中也算是一种荣耀了,要是你哥还活着想必他也会为你们高兴的,现在你们只管想好那天该怎么好好表现,其余的是我们大人该想的。” “可是……” “呦!大嫂吃饭呢!” 这时,一个尖锐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安宁和方刚走了进来。 “你们来了,吃了没?小梅去给你二哥二嫂拿副碗筷来……” “不用了,我们都吃过了。”方刚笑着回答。 “是啊!我们晚上吃的是猪头肉,可比你这要好多了,你那是什么汤啊!怎么连点儿油都没有?小梅和小兰都在长身体,你给她们吃这个能行么?” 听到安宁依旧那样尖酸刻薄的语气,火爆的方梅顿时来了气,本来对这个二嫂她就不待见,尤其她那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更让她讨厌,这会儿听她这么损林香菊,脾气顿时高涨,没好气的回敬说:“是啊!我们的确是在长身体呢,二嫂既然这么心疼我们那不如明天把你家的肉啊、鱼啊、水果啊这些的都拿过来给我们补补?您家可是干部家庭,这些好东西想必已经拿到手软了吧!我们平民可不比你们家,这野菜汤已经算是好玩意儿了,如果你真好心那就赶紧把东西拿过来,要不是,不好意思,那就请你离开我们家!” 安宁为什么会抵触抚养这两个小姑子和方生?一方面是怕被拖累,而另一方面则就因为方梅的这个嘴,她从嫁进方家以来每次只要碰到这个小妮子肯定会被对方损的无法还口,别看方梅人小,可嘴是真厉害,损起人来专挑难听的说,还偏偏因为她年龄小你拿她没办法,只能受着,否则就会被人数落说是欺负小孩子! “方刚!这就是你的好妹妹!哼!” 每次似乎都是这样,犟不过方梅安宁肯定就拿方刚撒气,所以这会儿她脸一沉扭头气呼呼的头也没回就跑了出去。 第十六章 “终于消停了……” 方梅没好气的说着,然后转头拿起馒头没事儿人的一样吃了起来。一直以来,方刚都对这个妹妹是无可奈何,一方面是因为她最小,另一方面其实对方梅的话有时候方刚也是很赞同的。 走到炕沿边坐下,方刚瞅了眼碗里的野菜汤皱皱眉,说:“大嫂,以后别吃这些了,刚才我已经和安宁她爸说了给你转正的事儿,估计这两天应该就能有消息了,你放心,大哥虽然没了但我还在,我不会亏了你和弟妹他们的。” 林香菊无奈摇头,手中的勺子搅和着碗里的野菜汤,说:“顺其自然吧!方强的事儿我也不指望能转正,日子终归也要过下去,我还是有办法能养活她们几个孩子的。” 没有强求,没有抱怨,其实从最开始林香菊在方强这件事上做了选择她就已经知道了结果,所以也就从不再对转正这些抱有什么希望了。 方刚语塞,看着这个农村女人心里有点说不出是什么感觉,这个时候的人们心里上本就存在着一种工人高农民一级的思想,而这种优越感使得很多人从本质上看不起农村人,总觉得在她们的身上所体现的永远都是贫穷、粗俗、无知,但现在方刚却觉得事情似乎并不是那么回事,最起码眼前的这个小嫂子要远比很多的工人要好得多。 就在这个时候,房门又被打开了,安宁抱着孩子走了进来,不悦的视线在屋内环视一周然后狠狠的瞪了眼方梅她们,将孩子往炕上一放,冷声说了句:“孩子先放你这儿了,我还有事。” 这话说完,她也不多说扭头就走。 “今天她上夜班么?”林香菊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脸上满是惊诧。 该怎么回答? 方刚的内心说不出的纠结,难道要告诉她安宁是大晚上的去舞厅跳舞了?舞厅那种地方鱼龙混杂,人际混乱,好人家的女人谁会往那地方钻?但凡进去的女人就没一个不被人在背后说三道四的,方刚好脸面嫌丢人可又能有什么办法? 方梅倒是不乐意了,开了口就是损他,说:“二哥,你瞅瞅你找的这是个什么鸟?都把方家的脸快给丢光了!一天到晚的只知道自己去舞厅和男人蹦擦擦,孩子孩子不管,家家不管,这种女人你还要,真是服了你了!” “小梅!行了!快点吃饭吧!吃完饭做作业去。” 林香菊自小在农村长大,看过上门女婿那种苦哈哈的日子也知道他们的难处,所以这会儿到也不想让方刚难做。 哇…… 孩子突然哭了起来,撕心裂肺的,好像他也知道自己妈离开了一样,一双葡萄样的眼睛不断向外涌着水儿,看着让人心疼。 方刚把孩子抱了起来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身子一颠一颠的试图去哄他入睡,可这似乎并没什么用,小家伙依旧哭闹个不停,无论他如何努力都不能令他消停下来。 “还是我来吧!” 无奈的说着,林香菊将孩子接到了怀里,熟练的抱孩子方式让她看起来根本不像是个未生过孩子的女人。 不过这也难怪,1971年伴随着国家提倡的‘要有计划生育’‘一个不少,两个正好,三个多了’等政策的实施,一些城镇、农村便开始了计划生育热潮。林香菊在家排行第三,家中本来应该是有五个孩子的,除了林福以外,还有一个二哥,早年间掉江里淹死了,在下面就是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弟弟年纪同林香菊差不多少,今年18刚好,至于妹妹可就小多了,只有13岁,还是已经过继到了小叔家的。 小妹妹出生的那年是1977年,刚好赶上计划生育最热的阶段,那时候农村里每户人家都要多张只眼睛盯着有没有人家超生,然后好去计划生育办举报。谁家一旦要是被发现了,罚款那都是轻的,扒房子收田地也都是常有的事儿,毕竟农村重男轻女的观念重,超生也是最严重的,不罚的重一些这些人根本就没啥记性。也因此,林香菊的父母在小妹妹出生后没犹豫的就将她送给了小叔。 小叔是个残疾,但却是个木匠,娶了个二婚又不能生的半吊子女人当了媳妇儿,日子过的还算不错,唯一的遗憾就是没孩子,而小妹妹的到来也正好填补了他们的遗憾,林香菊那时候和他家走的近,再加上平时小婶要下地,小叔要去人家干活,她也就经常帮他们看孩子,一来二去的,年纪轻轻的她对带孩子便特别的有了经验。 方刚看着孩子再林香菊怀里熟睡的样子,愧疚不禁在心里生出,屁股上也不知咋的就跟长了针一样怎么也坐不住,索性直接站起了身,说:“那个,嫂子我晚上得上零点班,孩子……孩子还真得先拜托你给我看一会儿了,你放心,等明天我下班了一准儿就来接。” “行,你去吧!孩子放我这儿你放心。” 林香菊平静的说着然后垂头又看向孩子,方刚皱皱眉终究还是走了出去,但这心里却酸涩的厉害,一股气儿堵在喉咙上不来下不去,憋得简直快要死了! 第十七章 ‘天惶惶,地惶惶,我家有个夜哭郎,路过君子念一念,一觉睡到大天亮!’ 浓浓深夜,小孩子最愿意哭闹,一些迷信的老人们往往为了能制止这种事情便会写这么一句话然后贴在外面的树上,说是能不让邪祟来骚扰孩子,不过这会儿林香菊却是来不及去弄这么个玩意儿,因为大半夜的方刚家的这孩子突然就哭了起来,而且是哄也哄不好的那种。 扯开嗓子开嚎,这小子当真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这让林香菊顿时有些头大,之前方刚倒是有将奶粉给拿过来,所以这会听到孩子一哭她就连忙起身开始忙活着沏奶、喂奶。 这面被这孩子哭的天翻地覆,旁边正在补觉的方刚自然也听了个一清二楚。所谓零点班其实就是半夜十二点开始上的夜班,橡胶厂内大部分的厂职工都是分三班倒,白班从早上八点到下午四点,四点班从下午四点到半夜十二点,而零点班则是从半夜十二点到早上八点。 因为要熬半宿,所以每次上零点班的时候方刚都会在前半夜把觉补足,可这会儿,听着孩子哭闹的声音他反倒睡不着了。 哎,睡个觉可真难,都是那个死娘们儿的错!要不是她去跳舞好好在家带孩子就没这些事儿了! 方刚的心里愤怒着,索性直接起了身拿起一旁的工作服披在身上穿了鞋就往外走,今天说什么也得把这臭娘们儿给抓回来看孩子!她要敢不听,就干脆打死她算了! 他的心里是这么想的,骑着自行车也这么怒气冲冲的赶了过去。 桦北镇一共有两个舞厅,东头西头各一个,而安宁通常最愿意去的就是距离家最近的西头舞厅,她是这里的常客,办了月票的那种,所以当方刚对门口的人说他是安宁的丈夫来找她时,门口售票的人一下便让他进去了。 舞厅的灯光很亮,色彩交错晃的方刚眼睛生疼,努力的看着舞池中央那些伴随乐曲舞动的男男女女,他极力的去在一群勾肩搭背,耳鬓厮磨的人们中间寻找自己的妻子身影,终于,在舞池正中,他看见了安宁!此刻,她正搂着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翩翩起舞,偶尔两人贴脸交谈然后不知说了什么彼此又愉悦大笑。 这算什么?公然的就勾引男人么? 方刚顿觉自己被戴了一顶很大的绿帽子,就像个王八背着个锅盖恨不得立刻钻进去! 脸色一沉,他二话不说推开挡在面前的人走到中间拉起安宁的手腕就向外拖着走。 “放开!你放开!放开我!” 还没走出舞厅刚到了门口安宁便嘶吼一声狠狠甩开了方刚的钳制,手轻揉着发红发热的手腕,她不悦的问道:“方刚,大晚上的你不去上班在这儿发什么疯?” “大晚上?你也知道晚?把孩子扔嫂子那扭头就走你也好意思?有家不回在这里搂着别的男人亲亲我我你也要脸!” “方刚!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我什么时候和别的男人亲亲我我了?我们那是在跳舞!跳舞你懂吗?三炮!我真怀疑当初我怎么就想起来嫁给你了?赶紧的,趁我没发火之前赶紧滚!别惹我怒,否则我明天就让你从技术员的位置上滚下来!” 这么多年方刚的忍辱负重是为了什么?还不就是这个技术员的位置?否则的话他当初也不会入赘更不会不管大哥和弟妹,安宁就是抓住了他的这个弱点所以才会如此肆无忌惮,才会说出这种话来。 方刚紧紧盯着安宁,曾经那张在他眼里美丽的脸突然变得扭曲,扭曲的让他觉得陌生,觉得作呕! 脚步踉跄的转过身,他紧握了握拳转身快速离开了舞厅。 “安宁,那是谁啊?”刚刚那个和安宁跳舞的舞伴又走了回来刻意的揽着她的肩膀问着。 安宁倒是也被刚才方刚的眼神给吓住了,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这会儿感觉到男人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忽然让她有种罪恶感,烦躁的甩开,她转身回了座位上拿起酒杯一杯杯的灌进了肚子里…… …… 外面的天很黑,看不到一丝的月色在那上面,街道上连半个人影也都见不到,而方刚却像一个幽灵一样在这个寂寞的大街上独自游荡。 他的日子有多久没有这么安静过了? 他不记得了,好像自从和安宁在一起开始他的日子就全变了,他变得生活上处处小心,事业上唯唯诺诺,他变得开始学会在恬燥的生活中虚度光阴,开始学会了低三下四。 “方刚,选择这个女人早晚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这是结婚时候大哥说的话,那时候他不信邪,总坚持的认为自己的选择就是对的,可如今看来……或许从开始他就已经错了,而且错的很离谱。 脚步忽然停顿,方刚侧首看着玻璃窗后那一张张戴着大红花的照片,那里有他一个,这叫光荣榜,是专门贴厂先进标兵的地方,厂内的员工无不为了能在这上面露个脸而争先恐后的表现,当初的他也一样,可现在他看这个为什么会觉得那么讽刺呢? 走到光荣塔的下面坐着,方刚从兜里拿出半包长白参然后抽出一颗叼在嘴上,而后又用火柴点燃,吧嗒吧嗒的抽了起来。 白色的烟雾吞吐着,飘飘荡荡的往天上飞,垂眸看着手上长白参那个烟盒,他的思绪忽然有些飘远。 “哼!你不认钱还抽1块多的烟?抽你的三七去吧!” 嘲讽的声音突然在他的耳边响起,莫名的,他竟讨厌了这烟中的味道,眉一皱,将剩下的烟狠狠扔在地上然后抬脚用力碾了几下,他起身就向家的方向走去。 过了这么久了,孩子应该睡下了吧!他边这么想着边消失在了光荣榜这里。 第十八章 夏至后的那几天气温逐渐高了起来,较之往年更甚,雨水量减少所对等的便是干旱的来临,今年于桦北镇附近的农民而言可不是啥好天气。 几天后的林香菊骑着三轮车匆匆的向娘家赶,就在今天早上,厂里下来的通知:经过厂领导的商量念其家中孩子太多负担太重,允许她提前转正并且将户口调入城镇也就是她现在住的这个‘三步炕’的房子里。 这于她而言倒也真是好事,正式工和临时工的工资本就差距很大,成功转正便意味着她的工资能有所上调,从曾经的30多块涨到50多甚至60块,如此一来,她们一家的生活也能相对好些。而且户口能调到城镇,那她的孩子出生后就可以直接拿到工人户口,以后也不必再为这种事情烦心。所以,在得到这个消息后,兴奋的林香菊便立刻请了假骑着三轮车向娘家赶,她得赶紧把户口拿过来把这件事儿办妥,省的夜长梦多。 林香菊的家就在她曾去割猪草的江东村,骑着三轮十几分钟的时间她便已经来到了村口,然而,还没踏入村子呢,一阵嬉笑的议论便应着江风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哎,你们说老林家的那个姑娘到底是个什么托生的?这才嫁过去多少天啊就把掌柜的给克死了,可真够邪乎的。” “是啊!我听说她那男人死的可惨了,是给炸死的,那脸炸的根本都看不出原样儿来了,我一侄儿回来跟我们学,说是她男人是为了照顾她才出的事故,你们说说她不是扫把星是个啥?” “说起来也真够悬的,想当初我看她勤快还打算把我家二小子介绍给她呢,现在看来还是我家二小子命好,没娶那个扫把星。” “买大娘在说谁是扫把星呢?说出来让香菊也听听呗!” “妈呀!” 突如其来的声音从这位正说话的女人身后传来吓得她惊呼一声一下就跳了起来,手上的瓜子随着她的动作四处飞散,在场的几个女人一见竟然是林香菊回来了顿时脸色一白,像躲瘟疫一样远远躲开,然后匆匆回家。 “有胆说没胆见,一群传老婆舌的。” 林香菊狠狠的白了这些人一眼,然后从台阶上跳了下来推着车子继续向前走,对于这样的事情其实她早就已经有心理准备了,农村女人大多没什么活计,除了下地最大的闲工夫就是围在一起然后东家长西家短的调侃别人家的事情。她爸是这十里八村有名的木匠,很多人家有活都会找他去做,曾经林香菊也因为勤快长得好看经常会被人说媒,但也都被她给一一拒绝了,这会儿她出了这档子事儿,那些曾经在她这儿碰壁的人又岂会不落井下石? 唉……说到底也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这点道理林香菊还是懂得的,只不过她也不是随便吃亏的主儿,谁要真的过分了惹毛了她,那她这暴脾气可也真不是白给的。 林家在村正中那个最大的大瓦房里,林香菊刚准备抬手推门,大哥林福便恰好打开了门。 “香菊?你回来了!”看到自家妹子回来,林福这脸上顿时一喜连忙回头喊道:“爸!妈!香菊回来了!” 他这一喊不要紧,老两口听到自家闺女回来了便连忙走了出来,一见到林香菊,林母那眼泪儿就忍不住滴滴答答的往下流,走过来直拉着她的手说:“香菊,这才几天啊,你都瘦了,快,进屋今晚让你爸给你做好吃的!” 和别人家不一样,林家做饭通常都是男人来,女人负责的只是生孩子收拾屋子,也因为这点,外面的人都说林家的女人上辈子也不知道是做了多少的好事儿生来就是享福的! 娘儿俩一起坐在炕沿边上,林母拉着林香菊的手几番哽咽最终叹息,说:“香菊,都是妈不好,如果不是妈当初非逼你去嫁给那方强,现在你也不会成为寡妇,更不会成为那些碎嘴婆子茶余饭后的笑料,是我……是我害了你啊!” “妈,这事儿怪不得您,一切都是命,人是我自己选的,就算这路再搁脚,搁到鲜血淋漓,血肉模糊那也都是我自找的与人无尤。” 林香菊话说的硬实,可这心里其实也还是很难过的,女人要的不过也就是白天干活儿有人搭伴,晚上睡觉有人搂着一起暖个被窝,然后两人再努力为新社会添丁添力,但很可惜,这现在也就是想想,以后…… 失落归失落,事儿还是要办的,看着林母她沉声说:“妈,这次我回来是拿户口的。” “拿户口?干啥?”林母诧然。 林香菊解释道:“妈,是这样的,厂子通知我可以调户口了。” “所以你今儿就是来拿户口的?” “昂!咋了?” “我不同意。” 林母的话令林香菊一愣,不禁问道:“这不是您一直都想要的吗?怎么这会儿您又不同意了?这又是啥理儿?” “当初我是看在方强人老实本分,又能帮你拿到工人户口所以才会极力的让你去争取,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方强死了,那个家留下来的是小的小,残的残,没一个劳动力不说甚至还都是拖油瓶,你说说,就这样的情况下我可能会同意再让你把户口迁进那样的家庭么?” “妈,话不是这么说的,方强是死了不假,可我肚子里还怀着他的孩子,那我也就还是方家的人,要照顾方生她们兄妹,如果这种时候我甩手走了,扔下一堆的孩子残疾在破房子里自生自灭,您说说这以后村里村外的别人得怎么戳我脊梁骨啊!” “我反正不管那么多,我是当妈的只知道让我的孩子吃好穿好过的好,别人家的我可管不着。今儿个这话我就撂在这儿,等明后天让你爸陪你去医院一趟把孩子给做了,然后方强这事儿缓缓我就再给你找个好人家改嫁,至于户口……我是坚决不会同意的!” 第十九章 对于林母会是这种态度其实林香菊在回来之前就已经想到了,只是没想到竟然会如此坚决,驴脾气一上来,本就心里不舒服的她不禁脸一沉,头一撇,说:“今天我也不管,反正这户口我是迁定了!当初您让我嫁给方强的目的不就是为了这个工人身份么?如今我要成了你却不同意了,真是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一天一个新鲜,一天一变化,变色龙都没您这脸变得快吧!” “我说你这孩子咋不知好歹呢?我这是为你好你不知道啊!迁到那样的人家,是,工人户口你有了,可以后你也别指望再嫁人了你知道吗?二婚头子不说,还跟母猪一样拖着一堆拖油瓶,你说,哪个男人会愿意娶你?” “那不迁就有人娶我了?我就不是二婚头子了?您也不去瞧瞧村口那些女人都是怎么说我的,扫把星,克夫命!这就在农村要是有个人敢娶我那才是见了鬼了!您要真为我好,就让我迁了户口吧!” “我……” “得了,你俩都别吵吵了!”林父拿着锅铲子走了进来,看着面红耳赤的俩人转头看着林母,说:“你说你也是,姑娘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不好好劝也就算了还骂她,后妈都没带你这样儿的。” “林宗民!你说谁是后妈呢?我这不也是为了她好吗?一大家子的人她肩膀才多宽能挑的起来吗?天塌了有个高的顶着,她个才多高顶得住吗?日子不是两嘴一吧嗒就过完了的,那是要熬的,她才20,是打算熬多少年?10年?20年?还是一辈子?不帮我劝她还说我,你们爷儿俩是打算气死我拉倒吗?” 林父被她骂的也是哑口无言,其实在林家,林香菊和母亲之间经常会有这样的争吵,母女两人都是急脾气,而且也都暴躁,林父比较软,所以每次都会受这样的夹板气,可每次也都能让他成功化解了。 无奈的叹息了声,他对着林香菊说:“香菊,你妈说的也有道理,你还年轻,要走的路还长,现在就担着一大家子人的生计会不会太早也太重了?” “爸,我知道我妈是为我好,可我不能听她的啊!” 林香菊皱眉转过来说:“方强生前对我十分好,好到在他死了以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我甚至都不能适应想随他去了,如果不是因为我肚子里的孩子,因为那几个弟妹,现在别说讨论我以后的命运了,恐怕你们应该在给我上坟。爸,妈,我在是你们女儿的前提下我也是林家的儿媳,是肚子里孩子的妈更是方生她们的嫂子,长嫂如母,你们尚且不愿意放弃我,想让我过的好,更何况同样作为母亲的我呢?你们也应该体谅体谅我吧!” 林父林母虽然都是农村人,可大道理却也是懂的,他们也知道林香菊的选择没错可心里那道作为父母的砍就是过不去。 这时,林香菊的大嫂周楠端着一个盆子走了进来,28岁的年纪长得却像20出头一样水灵,虽然只穿了身碎花短袖和黑裤子,但如此简单的打扮却衬得她更清新简单。 她和林香菊关系从来都不错,这会儿看见她回来了不禁面色一喜,说:“香菊,你来了啊!” “嗯,大嫂,你这是又拿啥好吃的来了?” “你大嫂我能有啥好吃的,还不是我哥给我送来的姑鸟么?爸,妈,你们尝尝我哥他们从山上摘下来的可甜了。” 周楠娘家是一个叫南城子沟的农村,农村人一年四季的除了种些庄稼以外就是靠山吃山货了,她口中所说的姑鸟其实是山里的一种野果,黄皮黄果,皮像纸一样薄,熟透了的姑鸟一口咬下去浓浓的汁水中带有清甜的味道,就算是半熟酸甜的也是别有风味,所以这附近的人都喜欢去采摘一些回来尝尝鲜。 拿一个递给林香菊,见她接过,周楠笑问:“味道咋样?” “有点酸,不过挺好吃的。”林香菊回答着,随后从炕上跳下来转头,说:“爸,妈,你们把户口给我吧!我主意已定是不会改的,我是一定要照顾方生她们的,你们就别劝我了。” “你这死丫头怎么都劝不动呢?今天我就不给你,看你能咋办!”林母也犟了起来,和她干脆顶到底。 林香菊被她气得不轻,脸一沉,刚想再说什么,周楠却开口劝道:“爸,妈,香菊迁户口的事儿我刚刚在外面也听到了些,其实香菊迁户口也没什么不好的。你们想,现在咱们农村什么人最吃香?是工人对不对?就为了这个户口多少人千方百计打破头的想办法,可最后都是一无所获。现在,要是香菊拿着这个户口你们想她还愁找对象的事儿么?那些人还不得上赶子来给咱家倒插门儿啊!” “小楠,你说的是不假,可她要带那么多的拖油瓶就算真拿工人户口去相亲人家也不敢要啊!到时候不还白搭?” 听到林母的担忧,周楠眼一转,继续道:“现在是带着拖油瓶,不过等再过一两年香菊的工作稳定了,户口也迁过去了,到时候就算她把那些孩子丢下改嫁也不会再有人说她什么,别人只会说香菊有情有义,为了一个死人愿意守这么多年,您觉得,这样的女人还愁嫁么?” “我怎么……没想到这层呢?” 林母低声喃喃,一旁的林香菊自然知道嫂子这么说的含义,知道她这是在给自己解围,如果这时候她再继续犟下去那可就真是不知好歹了。 想到此,她开口说:“爸,妈,我愿意听嫂子的,等再过两年只要一切稳定了有合适的我一定乖乖改嫁,这样你们愿意把户口给我了吧?” “算了算了,反正脚上的泡是你自己磨出来的,想怎么样你自己看着办吧!反正该说的话我也都说了,以后你过得不如意也别埋怨这帮人没提醒你。” 其实倒也不是林母妥协了,而是无可奈何,自己养出来的女儿什么性格她太了解,要真逼急了还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儿来呢!眼下林香菊这么坚持,大儿媳妇儿又开口劝着,她也只能就坡下驴,顺着走吧! 听母亲终于松了口,林香菊如释重负一样的泄了口气,点头应道:“我自己选的路再苦再累我扛着,我肩膀是小所以能抗一天是一天,要真到扛不住的时候那我就撤,这总行吧!” “这还差不多!” 林母狠狠白了她一眼,随即转身从炕柜抽屉里拿出户口放到了炕上:“别弄丢了,补户口可麻烦了。” “我知道了!哦!对了!等会儿让我哥帮我把缝纫机拿回去吧!我想做两件衣服穿。” “行!一会儿你跟你哥说去吧!” “哎!那我走了!” 笑着说了句,林香菊拿过户口揣进包里转头就走,林母一见炕上的姑鸟连忙说:“小楠,快!给你妹装点姑鸟去,她愿意吃这个。” “好!” 真是一对嘴硬心软的母女俩! 周楠无奈的心想点头应着,用袋子装了点随即走到了院子里,见林福正帮着林香菊在院子里装缝纫机笑着上前说:“香菊,这是妈让我给你拿的,说你爱吃让我给你送来点儿。” “还是妈疼我!”林香菊笑道,拉着她的手说:“嫂子,刚刚谢谢你了。” “谢啥,我是你嫂子,长嫂如母我不疼你谁疼你?不过咱妈也疼你,只是你俩这脾气都太犟了,你这日后要做人家妈和嫂子的人了,得多改改。” “我知道,以后我会改的,就像……你一样!” 林香菊俏皮的说着,在她的心里,这个大嫂真的和母亲一样的疼她,也因为大嫂的缘故所以她也希望自己能变成和她一样的人,与人为善,变成一个好母亲,好嫂子。 第二十章 林香菊从娘家回来后就将缝纫机和姑鸟放回了家,然后又匆匆的拿了些姑鸟去了旁边钱大娘家,说起钱大娘和她娘家也算是有些渊源的,在橡胶厂还没分房子之前钱大娘一家就住在林香菊娘家的旁边,两家因为挨得近所以关系也不错,钱大娘的儿子钱锦程比她大10岁,从小就十分照顾她,所以她从来都亲切的叫他一声锦程哥。 “钱大娘!钱大娘!” 林香菊抬手敲响了大铁门,没多久,铁门被打开钱大娘走了出来一见是她面色一喜,说:“香菊?你来了!快!快进来!” 俩人说笑着走进了屋,坐到炕上,林香菊把姑鸟递到的她的面前,说:“大娘,这是我妈今儿个给我带的姑鸟,刚下来的给你送点儿尝尝鲜。” “你这孩子来就来呗还带啥东西?跟大娘还这么客气,真是的。” 话是这么说,可钱大娘还是把东西接了过去放到了一边,然后坐到炕沿边拉着她的手,苍老浑浊的视线紧盯着她的脸忽然叹息:“香菊,大娘我……对不住你啊!” 林香菊自然知道她指的是什么,笑着摇摇头说:“大娘,这事儿……不怪你。” “怎么不怪我?人是我介绍的,媒是我保的,可如今却……香菊,要不大娘我再给你找个合适的吧!你还年轻应该也不难找……” “大娘,不用了,我现在挺好的。” 林香菊打断了她的话说着,可她越这样说钱大娘越觉得她是在安慰自己,心里更不是个滋味,抓着她的手一紧声音有些哽咽的说:“香菊,你别这么说,大娘我也想好了,要是真给你找不到个合适的反正我家锦程媳妇儿也和人跑了,你就干脆做我儿媳妇儿算了!” 说起钱大娘的儿子的钱锦城今年30岁了,21岁那年他在亲妈的介绍下娶了个18岁的农村姑娘,第二年俩人就生了个女儿,本来钱锦城外出在市里打工按月往家寄钱,这日子过的倒也不错,可谁知那小媳妇儿耐不住寂寞趁他不在家就做了那见不得人的事儿而且还让钱大娘给撞见了,这下可好了,钱锦城的暴脾气回来打了一顿这女人,两家吵吵闹闹的大半年总算是把婚给离了,孩子归了男方,那小媳妇儿也再没了踪影,听人说她是跟相好的跑了,可具体是怎么回事儿……谁又知道呢? 林香菊无奈叹息:“大娘,您说什么呢?我这……我这肚子里可还有方强的孩子怎么可能会再改嫁呢?再说,家里还有方生她们要养我是说什么都不会再嫁了。” “可……你也不能这样苦着自己啊!你难道真的打算为了个死人终老一辈子吗?你可才20岁啊!” 其实钱大娘说的话是个女人都会考虑到,20岁正值青春年华,无论是否已经嫁为人妇总也是有很多选择的,最起码会幸福的过完后半生,可林香菊却没考虑那么多,现在的她只想好好的守着属于方强的家,守着未出生的孩子,守着弟弟妹妹,其他的……她真不想再去考虑。 “大娘,人这一辈子求的不就是个心安理得么?方强生前待我不薄,疼我,宠着我,让我享受了一个女人该有的幸福。他走了,如果我放弃了他的孩子,放弃了他坚持多年的家,那我还算是个人么?这辈子恐怕我都会在愧疚和煎熬中活着吧!我这人啊!不求别的,只求对得起自己良心那就够了。” “你这孩子……我该说你什么好啊……”钱大娘无奈叹息。 沉闷的气氛让林香菊有些不舒服,自从方强死了之后她就很讨厌这样氛围,那只会让她不断的回忆起痛苦的一切。皱了皱眉,她笑着说:“大娘,咱就别说那些不开心的了,今儿个我来是想问您点事儿的。” “啥事儿?” “过几天不是要有外宾要来吗?楠楠是不是也被选中给外宾献花了?” “是啊!因为这事儿我昨儿个还亲自去市里买点衣服,咋了香菊?你家那俩丫头也被选上了?” 林香菊颔首,说:“俩丫头都被选上了,而且还要参加表演,说是要衣服可我家的条件您也知道买肯定是买不起的。今儿个不是礼拜五吗?正好有市场,我就打算扯上点布料亲自给她们做。” “亲自做啊!那来得及吗?我听说好像就剩没两天了。” “来得及,我手码挺快的。” “行吧!那你等等我去给你拿!” 钱大娘说着转身就去了柜子旁拿出几件衣服又走了回来,林香菊用手丈量了下,她妈是村里的裁缝,有一双巧手,耳濡目染的林香菊也自小就学会了这一门手艺,各种衣服看上一眼,不用尺子用手就能量出大小来。 确认了尺寸,林香菊笑着点点头说:“行了!大娘我心里有数儿了,那我就先回去给她们赶紧做衣服了!” “好!你没事儿也常来大娘这儿唠唠嗑啊!” “没问题!有空我肯定来陪您!” 林香菊转身走了出去很快离开了院子骑着三轮车越行越远,钱大娘静静站在院门口,苍老的眼看着她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巷口不禁叹息摇头,心中对于这个倒霉女人的命运感到同情也对她的执着而佩服但同时也有些怀疑:这样的苦日子她到底能坚持多久呢?几个月?一年?还是…… 第二十一章 把户口什么的都送回了厂子办完了手续然后又逛了逛市场扯了点布,买了些菜,等这些林香菊都做完也到了傍晚,暮色西陲,橘红色的夕阳将‘桦北橡胶厂’这五个字照上了一层淡淡光晕,暖风微拂,最高处的五星红旗被它吹的轻轻摇摆迎来送往着每个橡胶厂职工和桦北镇人民的脚步。 吱嘎…… 两道人影悄悄探进一个头来,谨慎天真的眼往院子里四处看了看然后蹑手蹑脚的走到堆放杂物的小棚子里开始低头捣鼓着什么,窸窸窣窣的声音被刚从屋里走出来的方生听见,脸色一紧只以为是家里进了贼顺手抄起苕帚小心翼翼的走了过去,不过,这一开门却发现瞧见的并不是什么小贼而是方兰方梅这俩丫头! “小梅,小兰,你俩这是干嘛呢?大白天鬼鬼祟祟的我还以为闹贼了呢!”放下苕帚,方生有点不高兴的抱怨着,腿上的残疾让他连多站一会儿都做不到,心中懊恼的同时他也认命的坐到了一旁的小凳子上。 而就在这时,一阵猫叫声忽然响起,声音虽然不大但却足以让方生听了个清楚,脸色一惊刚坐下的屁股猛的又站了起来一瘸一拐的的走到方兰方梅两人中间向里探过头去,这一瞧吓了他一跳连忙惊呼:“我的天!你们这是从哪儿弄来的猫崽子啊!” “嘘……三哥,你小点儿声别吓到小猫了!” 方梅没好气的抱怨了句,似乎真生怕猫崽受了惊吓一样连忙把它从纸盒里拿了出来抱在了怀里,小手温柔的轻抚着猫咪脑袋和后背,她解释说:“这是我和四姐从放学的路上捡到的,猫妈妈死了,那一窝小崽子就它自己活着,我闷看它可怜就把它抱回来了。” “哦,猫妈妈死了啊……那是挺可怜的。”方生附和的点着头应着,看向猫崽的眼中不禁充满了同情但转念他又疑惑的看着俩人问:“不是,就捡了个猫崽子而已你俩至于回家跟做贼一样吗?这家伙给我吓的,我刚刚那一苕帚好没打下来。” “我们那不也是怕被嫂子看见吗?” “嫂子看见?嫂子看见咋了?” 方兰纠结的低声说:“三哥,咱家现在的状况你也知道,所有的开支都是大嫂在负责,整个家主靠大嫂养活,我们不仅不能帮忙反而还给她又带回来一个负担,我担心……会不会惹大嫂不高兴然后她就走了?连我们带猫一起都不要了?” “应该……不会吧!”方生回答的很勉强,刚刚他还真是忽略了这问题了,这会儿想起来倒也真有这可能,本来大哥死了这家里对大嫂而言就已经没什么牵挂了,能照顾她们到现在算是很有情义了,这会儿她们如果再给她莫名去增加负担,那恐怕…… “方生!小兰和小梅回来了没有?方生?” “糟了!大嫂回来了!快把猫藏好!” 门外突然传来林香菊的呼唤吓得小棚子里三个人顿时心中一惊,手忙脚乱的就把猫崽子往纸盒里塞,可这么小的猫又怎么会这么听她们的?黑暗的环境让小家伙产生了恐惧不断挣扎向外爬着,而它越是这样让兄妹三人越乱,哐铛一声,一不小心方生把旁边的筐给碰掉地,正是这样的异响引起了院子里林香菊的注意,疑惑的循声走过去。 吱嘎…… “方生,小兰小梅?你们在这儿干嘛?” “没……没干嘛……”方生结吧的回着,视线却飘忽不定。 直觉告诉林香菊这仨人有问题,她皱皱眉眸光在三人中来回徘徊最终定格在了方兰的身上,平时这丫头就不会撒谎做了亏心事儿三句不到基本就露馅儿了,所以这会儿,三个人当中她表现的最拘谨也最慌张。 林香菊笑的无害,漫不经心的向她走了过去,她越走方兰就越慌最后还没等她走到身边呢这丫头直接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她一哭旁边的方梅也跟着一起哭,一下子诺大的小棚子里乱成了一锅粥。 我做什么了?好像什么也没干对吧?好像是这样! 林香菊现在真是被这姐妹俩给搞糊涂了,本来她只是想去问问方兰原因的可谁知道竟然把这丫头给弄哭了而且一哭还是俩!她有些弄不清到底是什么情况了,整个人呆在原地,劝吧不知道怎么开口,不劝吧好像心里还有种负罪感,这样的情况纠结着她也没多久忽然响起的一声猫叫吸引了她的注意也让方兰方梅两姐妹渐渐停止了哭声。 循着声音一点点靠近,当林香菊打开纸箱的时候入眼就见一只仅有巴掌大的梨花猫挣扎着在向外爬,小小的爪子扒着纸盒每一步都好像用尽了全部力气一样,尽管每次它都会失败都会摔倒在地但它仍旧不肯放弃的继续攀爬,努力在寻找想要的怀抱。 “好可爱的小猫,是从哪来的?” 林香菊笑着将小猫抱入怀中,毛茸茸的触感让这个不过20岁的小女人满心喜爱,忍不住一遍遍抚摸。 本以为林香菊在看到小猫后会嫌恶的丢出去或者坚决的送人,可没想到她竟然会如此的喜爱,这的确是方生她们没有预料到的,三个人傻看着她温柔的模样半晌,方梅小心翼翼的开口说:“大嫂,那个……这小猫是我们捡来的,猫妈妈死了,我才会做主把它带回来的,你……你要不喜欢,我……我就把它送人吧!” “这么可爱的小猫为什么要不喜欢?” 林香菊不解的抬头看着她们,片刻,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惊异的问:“刚刚……你们就是为了藏它才会鬼鬼祟祟躲在这里的?” “嗯……” 三人同时应答。 闻言,林香菊忍不住无奈笑出了声,说:“想要为什么不和我说呢?难道在你们心里我这个大嫂就是那么不近人情的人?” “不是!不是的!”方兰抽噎的连连摇头回答:“我们只是担心……担心会给你增加负担。” 怕你会不要我们离开……后面的这句话方兰没敢说出来,其实有些事挑明了反而会适得其反,就比如很喜欢一样东西,说出来和别人听与不说出来自己想着完全就是两种结果,不同感觉,她虽然小却也深谙其中道理自然也就懂得分寸。 林香菊自然不知道她内心所想,听她这么一说只是失笑摇头:“一只猫崽子有什么可负担的?从哪里还不能省出一顿猫食儿来?咱现在就算再穷养一只小猫倒也还是可以的。” “那……你是同意收留这只小猫了?”方梅小心询问。 林香菊笑道:“当然,以后它也是我们家的一员了,只是叫它什么好呢?唔……小花?小草?” “不好听不好听!叫小路吧!我们是在路上捡的,这个名字我觉得挺好!” “才不要!它明明是只小猫!还是叫咪咪的好!” “小路!小路好听!” “咪咪好听!” 到底也是孩子,在说到小猫的名字问题上两姐妹很快争吵在了一起,刚刚的不愉快仿佛并未发生过,小棚子里很快又恢复了其乐融融的景象,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这只小猫的到来…… 第二十二章 户口的事情办的很快,不过才几日的时间就已经办妥了剩下的就是调工作问题了,而这几天,林香菊除了工作以外回到家做好饭就会将自己关进房间紧接着便是哒哒哒缝纫机的声音,如此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了三天后的傍晚。 方兰方梅两姐妹放学回来照常抱起小猫亲了亲,看着埋头捣鼓破旧收音机的方生又瞧了瞧安静的屋子,俩人对视一眼方兰上前疑惑的低声问:“三哥,大嫂她又进屋捣鼓缝纫机去了?” “嗯。”方生闷闷的回了句,侧首瞥了眼紧闭的房门然后又继续手上的动作。 见他如此,俩姐妹将小猫放到了一边然后小心翼翼的搬来几个小板凳拿出作业本开始认真的写着。 天边的硕大火红的太阳已经逐渐西斜,镶了金边的轮廓将一层层的光晕洒下,白云、蓝天、树梢、院落所有一切可被染上的地方都被它的温度给占领了,街道小巷学生们的嬉笑喧闹;邻里之间的招呼吆喝还有自行车来来往往的车铃声,所有的一切被夕阳的余晖包围着,吵嚷却温馨。 又过了半小时,最后的夕阳终于挣扎着消失在了地平线上,林香菊此时也终于打开房门走了出来。 “小兰?小梅?你们回来了怎么也不进屋?”林香菊慵懒的伸了个懒腰却在见到门口的两人时惊愕的问出了声。 拿着手上的铅笔,方兰回头笑着说:“大嫂,今儿个天气挺不错的我们就想在外面写会儿作业也省的打扰到你。” 听她这么一说林香菊一愣,再抬头看了眼天色这才知道自己竟然不知不觉在屋里弄了这么半天,无奈皱皱眉,她连忙转身折回了屋里没一会儿又走了出来只是这次她的手上拿着几件衣服。 “小兰,小梅你俩跟我进屋试试衣服。” “试衣服?”方梅惊讶开口问:“大嫂,什么衣服?是给我们的吗?” “让你们试当然是给你们的,不然还能给谁?你们学校不是要衣服的吗?快点进来试试看哪儿要是不合适我再改改。” 一听这话,俩丫头立刻笑的像树上得了食物的雏鸟齐齐哎了一声,然后放下手中铅笔飞奔到了她的身边。门口,见三人进屋的背影方生失笑摇头但同时心里却是一暖。 这几日嫂子原来都是在忙活她们的事情,看样子这个小嫂子是真的疼她们不会再离开她们了呢! 方生算起来比林香菊只小2岁,从他第一次在大哥的嘴里知道自己的命是这小嫂子救的对这个女人他就有种亲切感,是类似于亲人的那种,和大哥一样,所以在大哥过世后他最担心的并不是自己和妹妹们的生计问题反而害怕这个小嫂子会不会嫌弃他是个残疾因此离开,这样的担心如一颗种子生根发芽然后死死的抓住他的思想和内心,让他每天都胆战心惊小心翼翼的,尽管小嫂子保证过不会离开她们。 但现在看见嫂子如此操心妹妹,他忽然又觉得自己的担心也许是多余的,最起码……现在嫂子没有这个想法。 “三哥!你快看大嫂给我们做的衣服多好看啊!” 方梅俏皮的声音传来打断了他的思绪,回头看着换上新衣的她,红短袖黑裤子格外的合身。嘴角扯出笑意,他点头赞叹:“大嫂的手艺可真好,这衣服裤子做的比外面卖的都要好。” “那是!我大嫂就是厉害!”方梅骄傲的说着,可垂眸看着身上的衣服时她脸上的笑意却忽然沉了下来。 “怎么了小梅?是衣服哪里不得劲儿么?”走出来的林香菊恰好看见她的这个样子,心中只以为是不是衣服哪里不合适了便连忙开口询问。 然而方梅却摇了摇头,说:“不是,大嫂做的衣服可好了,好的让我都舍不得穿。” “那为啥不高兴了?” 方梅半晌沉默,一双小手抓着衣服边不断摩擦,片刻才断断续续的说:“我……我还是第一次穿上亲人做的衣服,我是太高兴了。我和我姐出生没多久我爸妈就意外死了,从小都是大哥把我们看大的,每年的新衣服永远都是大哥从商店买来的,你都不知道看见别的小朋友有亲妈做的衣服穿我有多羡慕,可……我们没有妈妈啊!大嫂……我们……我们也想有妈妈……” 说到最后的时候方梅和方兰一起哭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两人的小鼻子因为抽泣而变得通红像块草莓一样。 看着这样的她们,林香菊的内心有了些许触动,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也快做母亲的原因,她的心变得格外柔软见不得孩子的哭泣更见不得她们难过。 抬手将她们搂入怀中轻抚着她们的头发,林香菊忍不住叹息低声说:“好了,别哭了,妈不在以后有嫂子,衣服嫂子给你们做,饭嫂子给你们做,所有妈能做的嫂子都能做,好吗?” “嗯!” 两姐妹同时嗡声嗡气的应了声,小手紧紧搂着她的腰似乎生怕她会离开一般。 晚上的时候,林香菊因为忘记准备菜便做了些简单的,大饼子再加点野菜汤和咸菜虽然简单却也让兄妹几人吃的津津有味,而就在这时方刚却抱着孩子走了进来。 “大嫂,你们吃饭呐!”方刚开口说着,话语中难掩拘谨。 林香菊看了眼他手中的孩子,听着他紧张的语气心中对他来此的目的猜到了个七七八八,笑着说:“是啊,你吃了没?坐下来吃点儿?” “不……不了,那个……嫂子刚刚厂子里来人通知我说机器出了点问题要让我去加班,恐怕得轮轴转了,得明天晚上才能回来,你看能不能把孩子先放你这里看一下,等我回来再……” “孩子的妈呢?她怎么不看?凭什么要让嫂子来看?她难道是个残废吗?”方梅讽刺的问着,刁蛮的视线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转头说:“嫂子,你别管,这孩子有爸有妈的凭啥要让你来看?不管!” 面对方梅的嘲讽方刚能说什么?他也知道这样做不妥可他又能怎么办? 安宁早早的就跑去了舞厅厮混了,他如果去找她恐怕又会像上次那样被骂个狗血淋头然后最终也是无济于事,所以他才会厚着脸皮来找林香菊,才会来求她帮忙,可眼前方梅的话却让他啥也说不出来了。 “那个……大嫂我还是再回去想想办法吧!” 最终他憋出了这句话然后抱着孩子转身向外走,林香菊却忽然开口:“等会儿!” 方刚怔愣抱着孩子站着,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就这么看着林香菊从炕上下来然后去了厨房不知道干什么,等过了会儿她又走了回来只是这次手里还拿着个铁饭盒。 “轮轴转也不能饿着肚子,我在食堂工作所以知道那里的饭并不咋滴,我做的虽然不好但最起码味道应该不差,你拿着凑合吃。孩子就放在我这里,我帮你看着你就放心好了。” 她将孩子抱到了怀里然后把饭盒塞给了他,若无其事的转身又上了炕。 手里的饭盒散发着暖暖的温度,方刚呆呆的看着手里的铁饭盒,看着正在哄孩子的林香菊,昏黄的灯光照在她清秀的脸上,她不是很美但却是那种看着让人很舒服,很温暖的样子,而这个样子让他莫名的想到了母亲,那个爱笑,爱说话的普通女人,那个疼他入骨的女人,那个让他无法忘记的……女人。 第二十三章 两天后,林香菊早早的就带方生去了市里,献花的衣服裤子和跳舞的裙子是有了可方梅还需要跳舞用的鞋子,而这些都需要在市里的商店才有得卖。不过,林香菊之所以会带方生去除了买衣服这件事她其实还是另有目的的。 方生如今18岁了,因为残疾的原因他只能将就上完小学便辍学在家,每天除了捣鼓些破旧收音机以外就再无所事事。而林香菊自从嫁到这里她就一直在考虑着方生以后的生活,尤其是在方强死后这种想法更为迫切。听人说市里有个职业学校是专门学习手艺的,她便决定带着方生去报名,无论怎样,一技傍身也总比无所事事强。 从桦北镇到市区一共15公里左右,坐汽车得一个多小时到时间,上了车,林香菊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和方生一起坐下,来回看了看,说:“方生,等会儿咱俩在职业学校那附近下。” “职业学校?”方生不解:“大嫂,那儿离商店好像太远了吧!咱们为啥要在那下车啊?” “因为我想去给你报名。” “报名?” “嗯,你也老大不小了总这么在家窝着也不是个事儿,嫂子不可能和你生活一辈子,你总是要讨媳妇儿、养家、生子,所以现在你就得想好以后的生活,想好怎么养老婆孩子,我看你平时总喜欢捣鼓那些破旧收音机不如就去学点儿维修啥的,以后开个小店儿虽然不能大富大贵但维持生计应该够了。” 林香菊的话让方生满脸的惊讶,连连摇头:“大嫂,这不行!学这玩意儿得花多少钱啊!咱家现在本来就不富裕,我怎么还能花这多余的钱?” “胡说!什么多余的钱!手艺将来就是吃饭的碗,只要你能好好学那这钱就没白花!” “可是……” “都把钱拿出来一下买票了!” 汽车售票员背着个小包上了车喊着也打断了方生的话,对林香菊的话他其实也知道有理也想去学但他同样也清楚家中的条件,整个家庭收入如今主靠林香菊一人在支撑,生活已经很拮据了,如果他再学习那他都不敢想象今后的日子会变成什么样,嫂子会承受多大的压力。他是个男人,尽管是个残疾可他也想为家做点什么,最起码能分担一些也算是好的。 “你们俩到哪儿?” “职业学校。” “爱民商店!” 林香菊和方生异口同声的说着,售票员脸一沉,说:“到底去哪儿?” “爱民商店!” “职业学校!” “我说你俩到底要去哪儿啊!”售票员来了气说出话的语气也没那么好。 “去爱民商店!大嫂,我可以不用去职业学校学习的,我想好了,等过两天我就去厂子里干计件也可以维持生计的!” “闭嘴!” 林香菊不悦的看了眼方生,说:“师傅,职业学校,两张。” “一张五毛,两张一块。” “好,给您。” “你的票。” 接过售票员递过来的车票放好,林香菊阴沉着脸转过头看向了窗外也不言语,车外的景物因为车轮的转动而渐渐发生改变,车内叽叽喳喳的说话声此起彼伏,热闹的就和菜市场没什么区别,然而林香菊却始终保持着沉默,就好似她已经将自己完全隔绝在外了一样,安静,沉寂,直到不知过了多久售票员的声音再起,她的思绪才拉了回来拿着东西和方生一起下了车。 这次方生没有再和她顶撞什么,就静静的跟在她身后,其实他也是害怕了,嫂子从来没对他这么冷淡过,他知道自己是真的惹怒了嫂子,可他也只是想帮家里分担想让嫂子没那么累难道这也有错了? 两个人一路无言,林香菊也不再和他商量什么拉着他走到职业学校的门卫那里向里探头看了看,小门市房里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拿着报纸正悠闲的在看着,抬手敲了敲窗户,她说:“老师傅,报名在哪里啊!” 从报纸后露出半个头来,看门老头打量了她们一眼抬手指了指,说:“去二楼报名处。” “哦!好,谢谢老师傅了!”礼貌的回了句,林香菊拉着方生慢慢向二楼走。 上午8点多钟的太阳还没那么毒,尽管现在已经是六月中旬了,可那份属于酷暑的炎热依旧未曾到来,暖光挣扎着从云层破出一点点抚摸着绿叶,马路,还有灰色的三层大楼,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份光芒逐渐放大。 林香菊帮方生办完手续的时候已经是上午9点了,像这种中专类的职业学校只要你能拿得起钱基本都可以上,方生虽然残疾,但在林香菊的一再保证下还是被报名处的老师给收了。 站在职业学校的门口,林香菊抬头看着天上的暖阳嘴角终于露出了笑意,转头看着沉默的方生,说:“走,早上咱俩出来的匆忙还没吃饭,嫂子今天带你去吃包子馄饨去!” “嫂……嫂子,你……你不生我气了?”方生结巴的说着。 狠狠白了他一眼,林香菊没好气说:“生!谁说我不生气的?好心为你着想谁知道你这小子竟然不领情,你说我能不生气?” “嫂……嫂子,我……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只是……” “行了!别叨叨了!再叨叨我就不是被你气死了而是饿死了!赶紧的,陪我去吃饭然后去给你妹买鞋!” “那……嫂子你能不生气了么?”方生战战兢兢的还是问出了口,没办法,他就这性格凡事儿要不问个结果估计他一会儿连饭都吃不下。 见他这么一根筋的模样,林香菊噗嗤笑出了声,无奈说:“好了!别纠结了,我逗你玩儿的!不过说真的刚才我是真的被你给气着了,好心当成了驴肝肺换谁谁都得生气对吧!” “对不起嫂子,我不是故意的……” “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所以以后只要你好好的学,早点把技术证考下来嫂子我今天这顿气就算没白受!走吧!赶紧去吃饭吧!吃完饭咱们还得赶紧回家呢!” “好!” 方生应着,他也想明白了,既然已经报名了那就好好的学吧!早点出徒他也能早点出去工作帮家里减轻负担,至于其他的……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第二十四章 方生的未来终于有了着落,方兰方梅姐妹的衣服也全都准备妥当,林香菊的生活又再次按照原来的轨迹进行,上班、下班、做饭、睡觉如此循环,直到几天后的中午她的生活才又发生了变化。 食堂热气腾腾的香味随处弥漫,林香菊和往常一样拿着大勺子给每个排队的员工打饭,三荤一素米饭馒头,厂子的盈利不错所以员工食堂的伙食水准自然也很高,每顿饭荤素搭配适当有时候甚至比很多人家的伙食要好很多,也因此,食堂内的一些家里条件差些的员工偶尔会偷偷带剩饭剩菜回去,之所以会在这里用上‘偷偷’俩字是因为橡胶厂有严格规定,未经允许厂内职工绝不可以私自带公共财物回家,橡胶厂的所谓公共财物便是些废旧橡胶、废旧内胎、废旧轮胎等,食堂的菜自然也在其范围内,因此未经许可去拿就是偷,偷东西开除都是轻的,重一点被送去派出所都是有可能。 林香菊知道偷拿东西的严重性所以尽管方强死后家里条件不好,但她仍旧不会去利用职务之便偷拿一点饭菜回去,这会儿她也只期盼转正的事情赶紧落实,以前她的这个想法可能并没那么急切,可现在方生上学要钱,方梅方兰上学要钱,一家人的生活要钱,等将来孩子出生了还需要钱,她的想法自然也就变了,工资上调也就成为了她眼下最为重要的事,只是不知道这结果究竟什么时候才会有。 “香菊!外面有人找!” “哦!知道了!” 听到同事的话,林香菊应了声放下勺子让别人替了下自己然后转身就向外走。 会是谁呢? 她心中不解,自己的朋友有限尤其能进厂子的人更是寥寥无几,到底会是谁来找自己? 这个答案在她走出门的时候有了结果,看着眼前这个五十多岁穿着西服的男人她愣了下,上前迟疑的问:“您好,请问是您找我吗?” “你是林香菊吧!” “我是,请问您是……” “我是人事科科长安定邦,哦!说起来我们还算是亲家,我是安宁的父亲。” “您好您好!请问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转正的事儿已经落实了,我就是来通知你明天你就可以去7车间报道了,具体的事情我已经安排好了你直接去找崔组长就行,她会给你安排机台的。” 桦北橡胶厂共分7个车间,每个车间各负责不同制作流程,例如之前方强所在的硫化车间便是四车间,而林香菊即将要去报到的7车间即被称为胶囊车间也被叫做960车间,日常主要工作负责的是胎面制作,算是一个不错的活儿,这对于林香菊这种刚入厂的新人来说简直就是莫大的优待了。 “我知道了安科长,谢谢您!”林香菊由衷感谢着,这会儿这个工作于她而言还真是雪中送炭了。 安定邦叹息着摇摇头,说:“这事儿也没什么可谢的,方强的事情……方刚已经告诉我了,也真是为难你了,要不是孙武在那件事的第二天就从厂子辞职了,我一定会想办法帮方强翻案的。不过你放心,只要你好好工作厂子是不会亏待你的。” 对于孙武辞职离开的事情林香菊上班以后就听说了,她心里清楚孙武是内心觉得愧疚方强才会选择离开的,毕竟这个事情的始作俑者是孙武,一切的起源也是孙武,如果不是他方强不会死,所有的事情也不会发生,说到底其实林香菊的内心还是有怨恨的只是选择了沉默而已。 …… 1990年6月30日,这是六月的最后一天,却也如期带来了热度只不过没往年那么闷热而已,毕竟润五月的特殊月份还是摆在那的。安定邦通知报道后的第二天林香菊就去找崔组长报道了,她最终被分在了3号机台上。一个机台有两名职工在操作,林香菊因为是新人所以被安排了一个师傅来带着,也就是坐在她对面的那个大姐。 师傅叫胡悦兰,30出头,1米7多的大高个,四方脸,小眼睛,头上总喜欢梳个大马尾,说起话来嗓门儿又大又哑,用当地话来说叫公鸭嗓子。别看她长得像个男人一样粗犷,但人还是很不错的,最起码在林香菊看来是这样。 手把手的学了几天,现在林香菊对基本操作已经掌握的差不多了,就连胡悦兰都夸说她很聪明,学得快,用不了多久就能出徒了,当然,林香菊知道这都要多亏胡悦兰都倾囊相授,否则,就算她再聪明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掌握操作技巧。这段时间,两人因为聊得来关系渐渐亲近了许多,而很凑巧的俩人家住的竟然距离也十分近,也就是前后胡同的距离,所以她们两人除了吃饭以外就连下班都会在一起。 这天,她们如往常一样一起下了白班并肩往家走,一路上说说笑笑的气氛倒也融洽,直到刚走到胡同口一个男人走出来俩人的对话这才被打断。 “媳妇儿,你回来啦!”说话的男人和胡悦兰年龄差不多,身上同样穿着工作服看样子也是厂职工,一双凹陷的眼因为黑色的眼圈使他显得有些萎靡不振,再加上瘦瘦高高的身材,整个人显得有几分猥琐样。 胡悦兰的眉一皱,不悦的嗯了声拉着林香菊绕过他就要走,谁知对方却又拦在了她们的面前,说:“媳妇儿,我兜里没钱了,你再给我几块钱。” “没钱!”胡悦兰语气不善的说。 一听这话,男人顿时急了,脸一沉没好气的说:“怎么能没钱?快点给我拿点出来!老子晚上还有一局呢!” “我管你有几局!说没钱就没钱!赶紧滚蛋!” “媳妇儿!我求你了,就这一次!就这一次行么?下次我肯定不管你要了……” “你还想有下次?我告诉你我说没钱就是没钱,你妈看病要钱,咱家吃喝要钱,孩子上学还要钱,你说我哪还有钱?” “那……那没几块给我一块钱也行啊!几毛!几毛总行吧!兰……你就给我吧!求你了行不?” 看着他哀求的样子胡悦兰顿时心软了,纠结着皱皱眉从兜里拿出几毛钱扔给他:“给你!赶紧死一边儿去!” “好!好!我马上走!” 这男人拿着钱开心的走了,就像得了蜜的蜂一样的欢喜,林香菊看了看那人的背影,虽然胡悦兰没介绍但她也猜到了个七七八八,这人应该是胡悦兰的丈夫无疑,只是她不明白平时这么大大咧咧的女人怎么会跟这么个猥琐的男人?而且还管她要钱?这又是怎么回事? “香菊,你应该也猜到他是谁了吧!他……他是我丈夫金龙,而且是个赌鬼……” 第二十五章 说起这胡悦兰原本她也是个农村人,为了当工人嫁给了金龙。不得不说这点和林香菊还是很相似的,但唯独不同的前者是为了命运而嫁,后者除了命运以外更多的是爱情。胡悦兰嫁过来后本看着金龙老实家中又只有个瞎眼老母觉得自己的好日子来了,可谁知人不可貌相,前半个月金龙还算不错上班下班稳定过日子,但后来……他的本性才真正露了出来。 赌,人生之大忌,金龙却沾了个彻底,每天除了上班以外就是钻进别人家里耍钱不到后半夜肯定是不会回来的,甚至很多次他都消失了几天不回家!几次三番的胡悦兰想要离婚可一次次又都被金龙给求了回来,尽管他的确再三保证不会再赌可赌鬼的话又怎能听?赌依旧继续只是胡悦兰不再那么计较了,而是变得淡定了许多。 “胡姐,他这么好赌你怎么不和他离婚呢?” 听到林香菊的问题,胡悦兰却苦笑的摇头:“俩孩子呢怎么离?而且他除了赌以外人还是挺不错的,胆子小,对我和孩子也好,只要赢了钱第一个想到的肯定都是我们。” “可你真的就打算这么过一辈子么?赌徒无人性的,万一哪天他没钱赌了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那你……” “过一天算一天吧!女人这辈子不也就这样么?能有个疼自己的人不容易,虽然赌了点儿好歹也比走一家过一家的好吧!” 几天的相处下来林香菊对胡悦兰的性格了解的也差不多,这女人有时候倔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所以林香菊很清楚这会儿就算自己再怎么劝她恐怕也是无济于事,索性她也沉默了。 “二妮儿!你作业写完了吗就跳皮筋儿!” 胡悦兰突然大声喊着同时快步走了过去,二妮儿8岁,编着两个麻花辫,和她妈长得不同她反倒长了个圆脸,两边的脸蛋更是像含了两块糖一样可爱的紧。 “妈,我都在学校写完了,我就和同学玩儿一会儿就回去你先回吧!”二妮儿焦急说着。 随后走来的林香菊大老远就看见了二妮儿的两个同学是方兰和方梅俩人,不禁说:“胡姐,还真够巧的,你是我师傅咱两家住的又近没想到我这俩妹妹竟然也和你女儿是同学呢!” “呀!是嘛?那是你妹妹啊!” “嗯,我丈夫家的妹妹,我小姑子。”林香菊失笑,而后看着方兰和方梅问:“你俩的作业也写完了?” “写完了!”方兰乖巧的回答。 “行!那你们就在这儿玩儿会吧!我正好也要去接方生回来,看这个点他也该坐车回来了。” 林香菊说着抬眼看了看天色,自从方生上学以来每天她都会去车站接送,因为是个残疾人,所以每次他坐车都会有些许的优惠时间久了售票员也会帮忙一路照顾下方生,这也给林香菊减轻了不少负担,只是这学习的费用……还真是个愁事。 胡悦兰算是厂子的老人了,对方强家里的一些情况也有所了解知道她家有个残疾弟弟,所以在听她说要去接弟弟时连忙问:“用不用我帮你?” “没事儿,不用,你还是先回去照顾婆婆吧!我一个人可以的。” “真的可以?” “当然。” “好吧!那我就先回去了,我家那个瞎眼婆婆比你小叔子也好照顾不到哪儿去。” 苦笑说了这么句,胡悦兰转身往后巷走,林香菊深深看了眼她的背影皱眉转身向车站走,心里却在想着刚刚和胡悦兰的对话,命运对这个女人固然是有太多的不公,但如今这危如朝露的生活不也是她自己选择的么?说到底,女人的命运最终还是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 接完方生回家天已经全黑,如今林香菊已经怀孕快俩月了,而她的妊娠反应也越来越重,这不刚一到家她便开始干呕,脸色惨白的像纸一样让方生和方兰看着都揪心。 “大嫂,今晚你就好好休息会儿吧!晚饭我们来做,放心,我们啥都会的!”方兰懂事的说着,小手同时撸起了袖子。 林香菊摇摇头:“嫂子没事儿,这只是正常反应而已,休息会儿就好了。” “不行嫂子,你这脸都白的不像样了还是别去做饭了,让方兰她们去就行,以前大哥回不来的时候也都是她们做,做的挺好的。”方生同样出声劝阻。 林香菊刚准备开口再说什么,外面却忽然传来了激烈吵闹声紧接着方梅便风风火火的跑了进来,说:“大嫂,安宁那个坏女人被人给打了!好像是她勾引别人丈夫人家老婆找上门儿来了,这会儿外面可热闹了!” 方梅这话还没说完呢林香菊已经匆忙跑了出去,方兰一见埋怨的瞪了眼方梅然后追了出去。 而此刻两家门口已经挤满了人,不过不是来劝架的而是看热闹的,有些甚至还拿着瓜子边吃边笑。这也难怪,如今这世道自家的事儿都顾不过来了谁还会多管闲事的去理别人家?而这些人一个个的完全也都是秉持着你看我也看的原则,一个动了其他人也会好奇的凑上前观望,同样的看别人不去劝架剩下的人想当然也不上前,这也就是所谓的羊群效应,尽管此刻安宁已经和对方打得难分难解仍旧无人挪动半分,甚至都包括她的丈夫方刚。 林香菊跑出来看着披头散发,满脸血痕的安宁脸色一惊刚准备跑上前去阻拦,谁知胳膊却被人给拽住回头一看发现是方刚,她连忙不解的问:“方刚,安宁都被人打成这样了你怎么也不去拉一下啊!” “拉什么拉,还不够丢人的!”方刚冷嗤,随即担忧说:“大嫂,你回去吧!她们打的太激烈别伤到你肚子里的孩子。” 林香菊被他的话弄得一愣:“方刚,你没发烧吧!你也知道她们打的激烈也不去拦一下,难道就不担心安宁出点什么事吗?” “她能出什么事?泼妇之间的较量不过也只是为了争个高低罢了,无聊透顶,她做的那点事儿已经够丢人的了,我可不想再去现眼!” “这难道就不丢人?当着那么多的人面安宁就被骂成破鞋你觉得你脸上多有光啊!” 训斥了他这么一句,林香菊再次看了看热闹的场面,刚刚想去拉不过也只是一时想法,现在细想还真有点后怕,她的肚子里有方强唯一的孩子,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除了对不起方强以外她更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承受得住这种打击。 看着狼狈不堪的安宁,她皱皱眉对方刚说:“要想不丢人,我劝你还是赶紧让这场战争平息,否则事情闹的越大对你和安宁的名声越不好,以后恐怕还会连累孩子,你好好想想吧!” 说完,她转身向家里走留下方刚一个人抱着孩子凝重站在原地。 第二十六章 安宁的这场闹剧最后是以对方丈夫的到来而收尾,方刚最终也没去拉架,林香菊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只知道后来方刚来了直接把孩子交给她帮忙照顾然后又匆匆的离开了,再后来就是艰难的哄孩子过程,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孩子知道父母吵架,半个晚上都没消停过,哇哇哇的哭闹了许久,终于在半夜10点多的时候他才算停了下来,而就在这时,旁边那屋却又传来了激烈争吵声! 这俩人的日子还真是不消停!真不知道以前是怎么过的。 林香菊无奈想着,抱着孩子来了旁边方生的房间,隔着门说:“方生,你出来一下!” 一阵窸窣声,然后门被打开,方生揉着惺忪睡眼疑惑的问:“大嫂,这么晚了有事吗?” “你二哥那屋吵起来了,听着好像挺凶的,白天发生了那样的事儿我担心方刚别再受了刺激做出什么过头的事,所以我想去看看,你帮我照看下孩子等会儿我就回来。” 说着,她把熟睡的孩子抱进屋放在了炕上,方生有些担忧的回头看着她的背影,说:“大嫂,要不你还是别去了,他们两口子吵架是他们的事儿,你这掺和进去可别再错伤无辜了,你还是回去赶紧睡吧!” “算了,听都听见了再回去我这个嫂子算怎么回事儿啊!你就帮我看一会儿,我尽量马上回来。” 说到这里林香菊给孩子又盖了盖被子,见一切收拾妥当便连忙转身就向外走。方生清楚自己是根本不可能阻止她的,索性直接对着里屋喊:“方兰方梅,快点,你们陪嫂子出去一趟!” “哎!来了!” 两人异口同声的回了句匆匆的便跑了出去,许是吵架的声音太响了,没几分钟那孩子便又哭闹了起来,声音一波波扩大渐渐的也传到了旁边屋内。 林香菊赶到隔壁屋的时候方刚和安宁正打的激烈,安宁半躺在炕边,两条腿耷拉在地,双手却吃力的推搡着身上的方刚,后者一只手死命掐着她脖子,另一只手拿着皮带狠狠向下抽! 这一次的方刚是真怒了,换做以往,安宁就算再和他闹,再吵他也可以忍让下去,可现在,他不仅照死了打甚至还用了家伙事儿,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兔子急了咬人呢? “方刚!住手!快住手!” 大吼一声,林香菊上前拽住了方刚挥起的手,也就是这个空档安宁抬手用力推开两人然后狠狠挠了方刚脸上一下,三道血痕顿时在他的左脸上清晰落下,可安宁似乎并不打算就此停止回身顺手从炕边抄起苕帚就拍了下来,方刚担心会伤到林香菊一方面要保护她另一方面又要护着脸搞得他的身上又多挨了好几下,脸一沉,在苕帚再次打过来的刹那他抬手用力一抓反手一扭,抢下苕帚的同时也将安宁甩到了一边。 “大嫂!” 跑进来的方兰方梅姐妹同时惊呼慌张的视线打量着林香菊,尤其是肚子的位置生怕她会受到什么伤害,确定她并无大碍,方梅双拳紧握转身看着安宁怒骂:“你这个泼妇不仅不要脸竟然还敢动手打人,二哥,这样的女人你还打算留着丢人吗?” 方刚没有说话,只是一双愤怒的眼狠狠的看了看披头散发的安宁,握着苕帚的手紧了紧而后随手一扔狠狠扔在她的面前转身愤然离开。 “方刚!你这个王八蛋,你今天要是走了以后就别回来了!死外面得了!” 都说怒急之下的人什么狠话都能说得出来这倒也是没错,眼下安宁真是发泄一样的咒骂着方刚,各种难听的话都说了个遍,可转头看着方刚决然离开她这心里又有些后悔,担心方刚真的会一去不回,就这样纠结的心折磨下她用力狠踢了下脚边的苕帚发疯一样的大叫了几声,不得不说,现在的她哪还有平时高傲的模样?披头散发,满脸淤青真的和泼妇没什么两样了。 对这个女人,其实从婚礼上第一眼看见她林香菊就没什么好印象,若换做她以往的脾气,这个女人几次三番的针对自己她还真就懒得理她家事儿了。只不过,她的工作是安宁求她父亲帮忙办好的,户口也是,算起来也等于她欠了对方一个人情,欠债还钱,欠情更得还,所以她才会来,可是……现在她突然又不想管了,因为这个女人真是太泼,太不值得人同情。 “作为女人给你一个忠告,耍泼和任性很容易让男人离开,你要真爱方刚就要顾及他的自尊,否则,你的婚姻很危险。” “林香菊,你一个没文化的农村女人有什么资格说我?我们家的事情用你管?滚!立刻滚出我的家!滚!” “大嫂,这种人你还管她干什么?咱们走,少理她的事儿,她就活该二哥和她离婚!” 方梅狠狠瞪了眼安宁拉着林香菊就向外走,而后者的脑袋里却是在徘徊对方刚刚那句‘没有文化的农村女人’上。 她没有文化么? 不,不是的! 她曾经也是有文化的人,也上过高中,只是生活的压力让她不得不辍学,否则如今她应该是另一种生活的吧! 林香菊她们离开了这里,整个屋子只剩下狼藉和呆滞的安宁,她真的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如今这样,和那个男人她真的只是逢场作戏的舞伴,她最爱的只有方刚,可为什么方刚就不明白呢? 愤怒、迷茫、疯狂! 此刻的安宁陷入了癫狂的状态,看着地上的苕帚她的脑中就不断回想方刚保护林香菊的模样,嫉妒心便开始熊熊燃烧起来,拳紧握,她发疯一样跑上前用脚狠踩苕帚然后嘶声尖叫起来。 一整个晚上,方刚再没回来过,而这个家里也只剩下安宁一个人在发疯,哭嚎…… 第二十七章 这一整夜安宁是崩溃的,优越环境下长大的她总以为任何事方刚都会顺从自己,甚至就算吵了架她也以为最后低头的会是对方,就如曾经那样,可当方刚真的一去不回时她才感到了危机,很浓烈,完全就是那种会让她崩溃发疯的感觉。所以,这一晚她是睁着眼看着窗外到天亮的。 日出东方之时她的母亲顾寒来了,手上拎着个菜篮子,里面空荡荡的,脸上也满是焦急,推开门闯进来,她一双凤眼在屋内环视了一周一眼就瞧见了窝在炕角双目呆滞看着外面的安宁。 “宁宁!我在早市儿听说你被人给打了,到底是咋回事儿?你和人家男人到底有没有事儿啊?” “都说了没有没有没有!你们到底要我怎么说才会相信啊!难道真要逼死我吗!” 压抑了一晚的安宁终于崩溃发飙,回头歇斯底里的高声大喊,毫无温度的光线透过玻璃窗落在她的脸上将那些青紫淤痕照了个清清楚楚。 顾寒看见,面色一惊焦急的连忙追问:“宁宁!你这些伤都是那个女人弄得?快让妈看看伤哪里了?” 说到这里,她顾不得脱鞋爬上炕就要查看可却被安宁给推到了一边:“行了!别碰我!疼死了!” “跟妈说,是不是那个女人干的?妈去找她算账去!” “不光是她还有方刚!” “方刚?他怎么敢跟你动手?” 触及伤心处,安宁本不耐的脸色很快转为了难过,哽咽着便将昨夜发生的全都和顾寒说了,这么久以来方刚对安宁的顺从让这母女俩几乎忘了他也是个有脾气人,所以这次发生这样的事才会让她们都无法接受甚至觉得不可思议。 “宁宁,你是说你打方刚时候他很护着旁边那个女人?” 顾寒嘴里的旁边女人所指的自然是林香菊无疑,安宁很清楚所以点点头:“昂!他甚至还为了那个女人甩我!” “那可糟了!” “怎么了妈?” “原先咱也只是怀疑他俩有事儿,这会儿听你这么一说,这俩人关系肯定不一般。” “不能吧……” “什么不能!”顾寒抬手点了下她的额头,没好气的说:“就你心大,什么都不当回事儿!我告诉你,以我这么多年的经验一个男人不可能平白对一个女人那么好,能解释的理由,要么这个男人对这女人有意思,要么就是这俩人有事儿!方刚我还是了解些的,他心气儿高不可能会看上那么个农村娘们儿,所以,肯定是那个女人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勾引的他,然后那个傻子就真的上钩了。” “啊?那……那我咋办啊!妈!我不能没有方刚,我不想离婚啊!不行!林香菊那个骚货敢勾引方刚,我非得去撕了她的嘴不可!” 安宁这会儿也真是乱了方寸,方刚一直以来都是她最爱的人,这会儿一听说竟然有人敢和自己抢自然也就发了疯边说边要下炕,然而,就在此时方刚却阴沉着脸走了进来。 “方刚!你还知道回来!这一晚上你死哪儿去了!”到底安宁还是改不了她泼辣的性子,一见方刚进门脑袋一热便如往常一样怒吼。 狠狠白了她一眼,方刚也不去理会顾寒径自走到衣柜旁就开始往外拿自己的衣物。倒也不是他不尊敬长辈,而是刚刚母女两人的对话让刚好进门的他听了个真切,有其母必有其女这句话让他此刻还真是深有体会,他最讨厌的就是女人传老婆舌,结果自己的媳妇儿和丈母娘竟然就是这样的人,现在他还真有些同情老丈人这么多年是怎么过过来的了。 见他收拾衣物,安宁顿时有些慌了,连忙从炕上爬下来光着脚跑上前拽住他的胳膊质问:“你收拾东西要干嘛?” “我要去独身住。” “去独身?方刚你什么意思!” 两人口中所说的独身其实是一个三层小楼的名字,因为是橡胶厂专门提供给单身人居住的地方,故此被人称之为‘独身’。 方刚用力甩开她,然后迅速的将衣物收拾好拿着东西,说:“字面上的意思,安宁,我早就说过,我可以忍让你的臭脾气但绝对忍让不了你对我家人的不敬,而且还不说你对我的不忠。等过两天我们就一起去婚姻登记处把手续办了吧!这样的日子你累,我也累。” 说完,他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里。 “妈……他……他刚刚说什么?”安宁神情呆滞的抬手指着空荡门口问。 顾寒惊愕说:“他……他好像要和你离婚。” “离婚……” 她最担心什么最后还是来什么了,安宁忍受不了这个刺激哇的一声崩溃大哭整个人也瘫坐在了地上,顾寒见此连忙来到她身边将她搂进怀里,感受着怀中女儿颤抖的抽咽她真想跑到厂子里大闹一顿,让方刚和林香菊这两个不要脸的人身败名裂!但,她最终还是理智了,自己的女儿她很清楚,她知道安宁想要的是什么。 “宁宁,去把孩子赶紧抱回来吧!” “方刚都没了我还要孩子干什么?” “你是傻吗?方刚最在乎什么?可不就是这个孩子么?有了孩子你觉得方刚还会和你离婚么?宁宁,你还是太年轻不懂男人,这群男人看着挺刚强的实际上在孩子的面前都是一群怂包!想要不离婚那就得抓住孩子,只要孩子在手就算这男人在外面有再多的女人最后也得乖乖回家!” 安宁被她的话说的怔愣,顾寒所说的办法她是从小见到大的,因为父亲就是被母亲这样强制性留在了身边,每次只要父亲提出想要离婚母亲肯定会带着她去跳楼,然后换来的除了每日的冷战以外还有父亲的妥协。曾经对母亲这样的手段她其实也是不耻的,可现在……她难道真的也要走上这样路了么? …… 林香菊已经将早饭摆在了饭桌上,今天方梅方兰两姐妹要表演,还有外宾要去她车间去视察,所以她才在天刚蒙蒙亮就开始忙碌为的就是能早点上班。 “大嫂,你今天会去游艺室看我们表演的对吧?”方兰期盼的看着她问,手中筷子同时叼在了嘴边。 无奈笑了笑,林香菊说:“今天外宾也要去视察我们车间,所以恐怕我是去不了了。” “这样啊……” 方兰叹息了一声,语气中难掩失落,见此,林香菊刚准备再安慰两句谁知房门却被猛的推开,安宁满脸狼狈的跑了进来二话不说上前就从方生的怀里抢下孩子然后转身向外走,可走了没两步她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转头怒看着林香菊说:“林香菊,你不要得意的太早,别以为你勾引了方刚就能让我俩离婚,做梦!臭婊子,早晚我会让你付出代价的!” “你这贱女人骂谁是臭婊子呢?自己不干不净的还骂别人,你可真是拉不出屎来赖茅楼!” 气不过的方梅摔下筷子就愤怒还了嘴,毕竟在她的眼里只认林香菊这一个嫂子,至于安宁……不好意思,她是哪位? 安宁本来就一肚子的气无处撒,这会儿见方梅一个小屁孩还敢和自己顶嘴心里的火蹭的下就窜到了脑袋顶,抱着孩子二话不说上前挥手就要打方梅,不过,手举到半空时却被另一只手给死死抓住。 林香菊阴沉着脸,狠狠将她的手甩到一边,说:“一个女人连自己家的事,自己男人都管不好,管不住就不要怨东怨西的,别成天说这个也抢你男人那个也抢你男人,有本事就自己抓住男人的心!还有,对你家的男人我林香菊还真没什么兴趣,我这人好干净,对别人的东西一向不稀罕!我们要吃饭,你可以走了!” 被人下逐客令安宁还是第一次,脸色一沉,尽管她很想再骂上几句可想到母亲说的话她又忍耐了下来,咬咬牙,她说:“林香菊,记住你今天说的!” 说完,她抱着孩子转身离开。 林香菊狠狠白了她一眼,而后对着呆愣的三人说:“吃饭!” 第二十八章 1990年7月1日,建党节。 早上8点多,桦北镇正对着橡胶厂大门的道路两旁挨挨挤挤站满了穿着红短袖黑裤子的学生,每个人手上拿着一束花,脸上洋溢着青春的笑纷纷向远处张望,没多久,一辆轿车缓缓开了过来。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热情的呼声随着汽车的移动逐渐高涨,孩子们几乎同时摇晃着手中花束。迎接外宾对每个橡胶厂人来说都是荣誉和自豪的,毕竟外宾的到来代表的便是国家对橡胶厂的重视,厂兴旺,百姓生活旺,大人懂,孩子虽然懵懂但在老师的讲解下也明白了个中道理,心中自然也油生出一种骄傲,笑意真切,手上的动作也更加卖力。 轿车开到厂大门的时候停了下来,四五个人从车里走出,同时几名戴着红领巾的学生也拿着红领巾走了上来,而这其中就包括方兰方梅两姐妹,为外宾献红领巾是经过学校的层层选拔确定下来的,被选中的无不都是些品学兼优长相出众的孩子,所以,对这些学生而言,能为外宾献红领巾除了自豪以外更多的是学校和老师们给予的肯定。 方兰方梅其实现在的内心都很激动和紧张,相信如果不是脸上涂着腮红恐怕现在应该已经是通红一片了吧!她们强装镇定的和其他人一起将红领巾给外宾戴好然后敬了个少先队队礼又一起回了人群中,方梅深吁了口气小手紧紧拉着姐姐,那里却早已是潮湿一片。 等到外宾们顺利进入厂子开始视察,学生们的任务也就算是暂告一段了,只剩下下午的表演才功德圆满。 作为国营第一橡胶厂,它前后曾接待过许多的领导人前来视察并且也都给予了肯定,而尽管如此,厂领导依旧丝毫不敢有任何松懈,带着外宾仔细的将各个车间近几年生产情况及销量等等介绍了一遍,并且带着他们一一参观了车间生产的设备、操作等,最终得到的无不是外宾们的赞叹和满意。 林香菊现在作为7车间的一名工人自然也是参与这其中的,身上穿着干净的工作服,她手上有条不紊的操作着面前机器,经过这段时间的学习她已经可以熟练的进行工作了,她所在的7车间是属于子午线流程中的一个,所以操作务必十分谨慎,错一步,那前面所做便都白费,这个胎面报废不说操作工人也要扣钱。而此刻,虽说有外宾视察但厂领导同样也下了命令,工人们手头上的活是不能停的,外宾要看见的是厂子的运作和成绩而不是表演。因此,林香菊依旧如往常一样在进行着手头上的工作,根本不去理会外宾到来这些事情。 专注认真的神情吸引了外宾的视线,他们静静的走到林香菊的身边看着她熟练的贴补胎面满意的点了点头,直到林香菊将一个胎面贴补完成他们都并未发出一言,只默然观看。 完成一个,林香菊深呼口气刚准备进行下一个,刚一抬头看见外宾们正站在自己身边顿时吓了一跳,连忙红着脸不好意思的说:“您……您好……” “你是哪年进厂的?”一位外宾开口问,50多岁的年纪,穿着黑色西服,戴着个眼镜,眼睛不大看着倒是很慈祥。 “进厂有几个月了,只是到这个岗位上刚没两天。” “哦?没两天你这动作就这么娴熟了?” “也就是仔细一些,主要弄坏了胎得扣工资,我家里有孩子需要钱生活。” 林香菊的话刚说完,旁边的崔组长便说:“是这样,她的丈夫原来也是厂职工,前阵子硫化爆炸他牺牲了,所以厂子为了照顾他的家人就让林香菊提前转正工作了。” “原来如此,工人们的生活也不容易啊!有时候该照顾还是得照顾好才是……” 外宾点头说了这么句随即转身离开了这里,林香菊如释重负一般的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看着对面的胡悦兰无奈笑了笑,后者却对她竖起大拇指赞赏她的勇敢。 不过,林香菊却对这份赞赏很无奈,她能说她真的也不知道会遇到这么个突然袭击么?不会回答她也只好将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只是不知道有没有哪里说错的。 …… 参观完了厂子,外宾们在厂领导的引领下去了游艺室观看表演,这个地方其实晚上就是个舞厅,而在白天,因为其特殊的舞台布置所以便也用做集会、表演和比赛所用场地。 外宾们坐在最前面的沙发上,没多久,表演便正式开始,第一个节目毫无疑问是由工人们表演的大合唱《咱们工人有力量》,而后便是一些学生表演。方梅跳的《龙的传人》刚柔并济的舞蹈引来了台下激烈的掌声,方兰的《歌声与微笑》充满了童真的欢乐和对外宾的欢迎,在音乐的最后一个音节落下,整场表演也顺利完成,而此时已然到了傍晚。 最受欢迎的节目获得了厂子赠送的奖励,方梅得到一条舞蹈裙和毛毯,方兰则拿到了一个保温杯,姐妹两人捧着礼物欢欢喜喜的从游艺室一路小跑了出来,然后风风火火的冲进了家门。 “大嫂!你快看我们得到了什么!” 方梅献宝一样的兴奋大喊着,然而那笑声却在见到屋内方刚时戛然而止:“二哥?你怎么来了?” “咋的?还不欢迎你二哥啊!”方刚笑着打趣。 方梅却撇撇嘴,边将东西放在炕边边说:“我是怕你家那只狐狸精又来找茬,打扰我们家的安生日子,给你,这是给我小侄子的。” 嘴上硬的厉害,但到底方梅还是个孩子,心依旧很软对侄子还是喜爱的紧,毫不迟疑的就把得来的毛毯给了他。 听着方梅这么说其实方刚这心里还是很不舒服的,可他能怎么说?安宁的名声的确也是不好,别说自家妹子说,这一天下来他耳边听这些闲言碎语也听出茧子了快。 无奈叹了口气,他说:“小梅,这是你得的毛毯?真不错啊!我替你小侄儿谢谢你了!” “别岔开话题,二哥,你别看我年龄小可我懂的也不少。那个女人从嫁进咱家我就看她不是个好东西,大哥也这么认为,可你就是不听劝,现在好了,被这个女人丢人丢大发了你也舒服了?二哥,反正我还是那句话,你不和这个女人离婚我就不认你这二哥!” “小梅!不许胡说!”林香菊低哧一声,说:“方刚,你别在意她的话,小孩子说话有口无心的。” 有口无心?方刚现在反倒觉得是实话,其实他对安宁的厌烦不光光因为这段时间所发生的事情还有长久以来的压抑,他也的确很想要离婚,可这婚……真的那么好离么? 第二十九章 外宾视察一共三天的时间,到第四天的上午车队浩浩荡荡的离开了桦北镇,这件事也总算是有了个圆满的终结。临近小暑,温度早已不比前两个月那么凉爽,炙热如一层网铺天盖地的就这么落了下来,呼出口气都满是热度,通常而言炎热的鬼天气最容易让人心烦气躁,这话如今看来倒也不错。 独身的四周此刻围满了人,男女老少仰着头看着楼顶上面指指点点,交头接耳,晃眼的阳光下,安宁抱着啼哭的孩子满脸泪痕的站在楼顶,灼烧的温度一刻不停的打在她头顶上让她除了脑仁疼以外就是热,受不了的热! 安宁的记忆里每次父母吵架母亲都会以跳楼的方式威逼让父亲妥协,而最后的结果自然是得胜归来,所以这会儿她遇到了同样的情况自然第一反应也是以相同方式挽回这段婚姻。前几天外宾在,她考虑到影响就忍着让方刚继续住在独身,可现在外宾走了,她也就不用顾虑这么多了!不过,现在看来这活儿也真是不好干啊! 抬手擦了擦额头不断流出的汗,安宁哄了哄怀中哭闹的孩子心里有点烦燥,转头看着下面大声喊道:“方刚!你这个没良心的,我辛辛苦苦给你生孩子,帮你当上技术员可你说要跟我离婚就要跟我离婚,你好意思吗?你出来啊!出来看看你的老婆和孩子是怎么被你逼的跳楼的!看看你的良心到底有多黑!” 可能是因为天气实在太热的缘故,她的脚步一个不稳向前锉了下,她的这个动作所引发的除了稀里哗啦向下掉的灰尘以外还有楼下传来的尖叫,人群中,一个男人看着搂上摇摇欲坠的安宁母子面色一惊连忙匆忙奔入独身大门。 独身二楼某个房间,方刚静静地坐在床边,每个月20块其实租住的不过也只是一个床位而已,和现在的一些员工宿舍很相似,这里每个房间都是由四张床,一张桌子和一个厕所组成,四张床以上下铺的方式排列,这也使得狭小的房间有了更多的活动空间。 方刚住在下铺,出来的匆忙没有带被褥,他的这一套也是租借来的。手上的烟一点点向上冒着青烟,他脸色阴沉的听着外面吵嚷的议论和安宁的嘶声大喊心里说不出的烦闷,安宁会闹他倒是早就想到了,可却没想到她会用这么极端无耻的手段来逼自己!他可真是后悔娶这个女人了,甚至他都疑惑世界上怎么就会有这样的女人,撒泼、自私几乎所有缺点都被这个女人给占全了,这女人的演技得是有多高啊!结婚前为啥他就一点都没看出来呢? 把烟放到嘴边深吸了口,闷了好久他才缓缓吐出一股浓郁的烟雾,似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来解除心中愁闷可现在看来,好像也没什么用。 “方刚!你快去看看你媳妇儿和孩子在楼顶上要跳楼!” 门突然被好心来通知他的人给推开,吹进来的风将他刚吐出的烟雾给打散消失。 “我知道了。” 方刚也只是这么不咸不淡的回了句,然后继续把烟放到嘴边,那人见此连忙急的大喊:“我说方刚!你怎么还不去瞅瞅啊!这万一要真跳下来那你可就老婆孩子都没了!” “她会跳楼?哼!那真除非鬼上身了。” “嘿!我说你……得!我还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你啊继续抽烟吧!” 那人似乎是被他这种无所谓的态度给气到了,门一甩转头就走,用力摔门的声音并未能让他成功的抬起头,双眉紧皱,他的眼直直盯着烟发呆,直到火星烧了手他这才回过神,然后将这个碾灭再点一颗。 十人传话,到最后往往能留下的也只剩下最恐怖的部分,真正的意思已经是面目全非。安宁的事情经一传十十传百的传到安宁父母耳朵里味道也就变成了:安宁遭抛弃,痛不欲生之下跳楼轻生。 这个版本的信息让顾寒也顿时慌了,她本来也只是想让安宁用孩子去威胁方刚可没想真让她去跳楼啊!这方刚到底说了什么会逼的安宁真去跳楼?揣着满心的慌张和愤怒顾寒和安定邦一起匆忙向独身赶,刚一到楼下,恰好看见的就是安宁忍不住头晕脑胀抱着孩子已经坐在了楼顶的边缘。 “宁宁!你在干什么!还不快滚下来!” 安定邦在楼下怒喝一声,这倒引得旁边顾寒不满,挥手狠狠打在他的胳膊上,说:“你这个老东西是想女儿死是怎么着?姑娘都要跳楼了,你不说好声好气的劝还在这儿吼她,你还配当爹吗?” “就你配当个妈!孩子会变成这样还不都是你做的好榜样!上梁不正下梁歪,你们娘儿俩都是一个德行!既然不想让我管,我还懒得管了呢!” 安定邦说着转身就要走,不是他狠心,而是眼前这一幕实在太熟悉了,这几十年他几乎是经常会看见这样戏码,从开始的惧怕到现在他已经变得淡定了,因为他很清楚这不过都是泼妇们的惯有把戏,根本当不得真! 愤怒的脚步前进了没几步,他忽然停了下来,回头看了眼楼顶上的安宁,皱眉说:“你真想救你姑娘那就别搞这些没用的,想让方刚回去就去找林香菊吧!长嫂如母,他会听的。” 说完,他抬脚快速离开很快消失在了这里。 顾寒怔愣的看着他的背影,转头又看了看女儿,从这几次发生的事情和上次方刚为林香菊求工作的态度来看,目前能劝动他的的确只有那个女人,可如此一来不是更能确定他们两人的关系不一般了吗?让她去求一个寡妇而且还是个不要脸的寡妇,她还真是不想做,可看着纹丝不动的方刚,她又担心安宁会因为下不来台想不开真的从楼上跳下来!难道最后真的要让她去求那个女人才能解决这件事么? 第三十章 今天林香菊零点班,方梅方兰姐妹也休息没去上学,白天的时间本来她是准备在家睡觉的,可到了8点多的时候胡悦兰突然来了,眼睛红肿,满脸是泪的,坐在炕边说了整整一个多小时,林香菊这才搞明白发生了什么。 胡悦兰的丈夫金龙又偷家里的东西去赌博了,而这次不仅三天没回家没上班甚至还偷走了胡悦兰的陪嫁金首饰,那是她母亲家里代代相传的东西啊!都传了三四代了,可如今到她这里却没了她又怎能受得了这打击?哭了一整天,找了一整天,金龙不见了,金首饰也不见了,胡悦兰心里堵得慌又无人倾诉便也只能来找林香菊。 “香菊,你说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嫁给这样的男人本来我都认命了,可他怎么就不放过我呢?非给我剜了心尖尖上的那块肉他才甘心,我到底造了什么孽啊!” 看着胡悦兰满脸痛苦难受的样子林香菊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劝了,这种时候劝她离婚无疑只是个精神安慰罢了,如果真的能离婚,想离婚,那不需要任何人劝胡悦兰早就离开金龙了又怎么可能会受到今天这委屈? 思前想后,林香菊握住她的手拍了拍,说:“胡姐,说句老实话,姐夫的确是个好人,对你也不错,可他却真的不能给你幸福。我们女人生来就已经够苦的了,如果再不好好爱惜自己,好好过想要的生活那这辈子不就白活了么?我倒不是劝你一定要去离婚或者咋样,这是你的选择自由任何人都无权干涉,可好歹你也想办法怎么去改变这样的日子,否则以后这种事儿还会没完没了。” 胡悦兰知道她说的在理,刚想再说什么忽然房门被猛的推开,顾寒满头是汗的跑了进来。 “林香菊!快!快和我走!”胡悦兰气喘吁吁说。 林香菊上次在安宁来抱孩子的时候见过顾寒一面,所以多少还是有些印象,只是不太清楚对方的身份,因此不由开口问:“阿姨,请问你是……” “哦!我忘了自我介绍了,我是安宁她妈,姓顾。” 林香菊点点头:“顾阿姨,您刚才是让我跟您去哪?” “当然是去救我们家安宁啊!方刚要和安宁离婚,我家安宁这会儿正站在独身上面要跳楼呢,别人去找方刚,那个没良心的竟然不管。我也没法了,听人说方刚就听你的,所以我才想让你去帮忙劝劝方刚让他答应别和我家安宁离婚了。” “谁听谁的啊!”方梅突然开口没好气说:“你家女儿要跳楼那就跳呗关我嫂子什么事儿?平时厉害吧唧的和我们在这儿嗷嗷嗷,现在出事儿了,人家不要她了就来求我嫂子了?告诉你,没门儿!嫂子!你别去管那些闲事儿就在家待着!” “你!” 顾寒脸被气的一阵红一阵白比调色盘还要精彩,她现在恨不得一巴掌就把这个小妮子给拍一边儿去省的在这儿气她!可想到今天她是来求人,冲到头顶的火气就又强行灭了下去。 “小梅!不许胡说!” 林香菊低哧一声,看着顾寒说:“顾阿姨,小梅的话虽然有些无礼但有些还是实话,方刚是我的小叔子不假,可他与我除了叔嫂关系以外就再无别的交情,本来那只是方刚和安宁他们的家事我不便参与,可到底人命无辜,咋地我也不能看着安宁真去跳楼,我不确定方刚是否会听我的劝,只能说我会尽力而为。” 顾寒心里对她的话其实是嗤之以鼻的,可为了能救女儿这会儿倒也不敢多说什么,眼一转,连忙虚伪的说:“那是那是,我姑娘也是怀疑心重,你也别和她一样,我当然相信你和方刚的关系清白了。行了,咱也别墨迹了,赶紧过去吧!晚了可就糟了!” “嫂子!” 方梅焦急唤了声,胳膊却被方兰拉住:“嫂子,你去吧!我们的小侄子不能有事,家里这儿有我们守着就好。” 林香菊拍了拍她的脑袋转头对胡悦兰道:“胡姐,我……” “行了,别说了,你先去忙你的吧!我这儿一个人就行。” 胡悦兰擦干眼泪说着走了,阳光下的背影难掩失落,林香菊心里挺不是滋味的可面临人命关天又无奈只能轻叹,最终匆忙向着独身而去。 …… 独身这里依旧是人满为患,不过尽是些看热闹的真正去关心安宁母子死活的人还真没几个,没办法,安宁平时嘴坏的厉害,对人对事从来都是手下不留情,也因此在厂子里她的人际关系并不咋滴。 “死方刚,还不上来接我,难道真的是想让我死在这儿吗?” 安宁嘴里嘀嘀咕咕的谩骂,胳膊因为抱着孩子的时间过长再加上孩子总是在哭闹乱动导致有些酸胀,力不从心。她向下看了眼,方刚的身影依旧没有出现,预期的结果没有到来,她的心里不免开始有些烦躁,难道方刚真的不要她们娘儿俩了?真的不肯原谅她么?那她该怎么办?真要从这里跳下去? 此时的方刚依旧坐在床铺边,脚下堆满了抽完的烟蒂,指缝间却还捏着一个,一段时间拿到嘴边吧嗒吧嗒抽上两口,烟下去了一段,他心里的苦闷却半分未减。 “方刚!你还有心思在这儿抽烟?” 林香菊突然和顾寒跑了进来,前者看着他在淡定抽烟脸不禁一沉二话不说上前将剩下的半支香烟扔在地上一脚就给碾灭! 见是她来,方刚有些不悦皱皱眉:“大嫂,你怎么来了?这里没你什么事儿快点回去好好养胎,别再动了胎气。” “知道担心我动胎气那就别做这种让我糟心的事儿!安宁是不是你媳妇儿?孩子是不是你的?看她们爬到楼顶你也无动于衷,你可真行!” 被林香菊这么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方刚有些懵半晌没反应过来,片刻才说:“大嫂,那个女人根本就不是真跳楼,她只是想逼我不跟她离婚回家而已,我不能这么惯着她,否则我这辈子可就让她给毁了!” “真跳也好,假跳也罢,方刚,作为一个男人该担当的就得担起来,无论她是否是在威胁你,你都应该妥善的去处理好这件事而不是逃避躲在这儿当个烟鬼,站着撒尿的怎么还能让尿给憋死了?你要是方家人就赶紧的,滚上去把安宁母子弄下来,否则,以后就别再进方家门!” 方刚还是第一次看这个大嫂发怒,整个人有点愣,心里说不出是种什么感觉,总之没有生气就是了。纠结的想了想,他最终还是站了起来向门外走,林香菊见状也跟着一起出去,反倒是顾寒,见到方刚终于如愿出了门去救女儿她并没有半分欣喜反倒是满满的担忧:看样子,这俩人果然有事儿啊! 第三十一章 安宁已经快支撑不住了,手抖,脚抖,屁股疼,反正哪哪不舒服,她现在是真有些抱怨母亲出的这个馊主意,总觉得方刚可能真和她爸不一样,不会是轻易妥协的人。 要不先回家? 她的心里打了退堂鼓,这种时候面子什么都已经不重要了,她只想舒舒服服的躺炕上,其他的以后再说吧! 这么想着,她给孩子换了个手打算站起来,谁知这时候方刚却爬了进来,一见是他,安宁连忙又装样子的纹丝不动,哽咽着哭嚎:“孩子啊!你爸不要咱们娘儿俩了,反正你留在世上也会是个没爹疼没娘爱的孩子,倒不如和妈一起去了,黄泉路上也好有个伴儿啊!” “演够了没!还不赶紧滚起来!” 方生怒喝,仅存的耐心也快被磨光了。安宁却没看出他的不耐烦,继续怒骂:“方刚!你这个没良心的还好意思来!你为了别人可真是连我们娘儿俩的生死都不顾了啊!今天,我就要让你后悔一辈子,带着你的儿子一起去死!” “你要真想死那就远点死,别在这儿丢人现眼祸害人!要不想死,那就赶紧滚下来,我下午还得上班没时间陪你浪费时间!” “方刚!你说什么呢!”赶上来的林香菊呵斥了方刚一句,随之看着安宁说:“安宁,你赶紧先下来吧!有什么话两口子坐下来好好谈,这样死啊活啊的别再吓坏了孩子。” 一见到林香菊安宁就来气,忍不住就想讽刺她,然而在看见顾寒递来的眼神时狠狠咬了咬牙,强压下愤怒说:“想让我下去?行啊!让方刚同意和我回家我就下去,否则我就带着孩子一起跳下去!” “方刚会回家的,是吧!方刚!” 林香菊用手肘碰了碰方刚,后者脸一沉,闷闷的说:“还不赶紧下来!晚了我就不回去了!” “哼!这还差不多!” 得到了满意的答复,安宁小心翼翼的抱着孩子从天台边缘爬了下来,而此时她的腿已经虚软的快要撑不住了,双膝一软险些将孩子扔了出去,可却被林香菊给扶住。 狠狠甩开她,安宁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然后踉跄着一点点向楼下走。 这是不是就叫好心没好报? 林香菊的心里不禁这么想着,她倒是真想不到自己到底哪点做的会让安宁误会至此,难道就因为自己是个寡妇?果然,寡妇门前是非就事多啊! …… 晚上11点多的时候,林香菊去了厂子上班,白天的事情对她而言不过匆匆浮萍并未引起半分涟漪,像往常一样她坐在机台开始干活,不过很奇怪对面的胡悦兰并没来。 是不是胡姐家里发生什么事了? 林香菊心里犯着嘀咕,手上的动作却没有任何松懈,胎面制作看似简单但却半分不可有差错,毕竟它的作用是防止胎体受到机械损伤,传递车辆牵引力和制动力,还能起到缓冲的作用,故此,不同车辆所使用的轮胎胎面的花纹也各有不同,而林香菊她们所做的是子午线的胎面,要求更为严谨。 手上的动作有条不紊的忙碌着,车间内机器的响声不断传入林香菊的耳中,这让她的胸口莫名产生燥闷,胃里翻江倒海,她忽然眉头一皱捂着嘴就往外跑。 呕…… 林香菊扶着墙玩儿命的往外呕,除了晚上吃的那点饭菜以外连苦胆水儿都快让她给吐出来了,手凉的和死人一样,呕吐过后的她虚弱靠在墙边闭着眼喘着粗气。 这小家伙还真能折腾! 心中无奈,她却知道自己得赶紧回去工作否则今天的任务做不完那可就要扣工资了,深呼了几口气,她踉跄着走了进去,不过在她刚走到机台边时却看见一个男人正在帮她干活? “你是……”林香菊疑惑的看着他问。 那人抬起头,林香菊这才看清他的长相:皮肤有点黑,一双泛黄的眼睛下闪烁的是老实,略厚的唇一咧,看着她说:“你不舒服就先休息会儿吧!活我一个人干就行。” “那个……你是谁啊?” “哦!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叫李波和你是同一车间的,胡姐今晚没来我就顶了她的位置在你对面干活。” “是这样啊!” 林香菊笑了笑,坐在凳子上拿起一块胶条说:“我自己的活我自己干就好,不用麻烦别人的。” “没……没事儿,就顺手,反正都是干活你不舒服就多休息会儿,我帮你就成!” 说着他低头继续干活,看得出来是个话少的人,林香菊想拒绝,可胃里又一阵的翻江倒海让她不得不放弃了这个念头:反正都是一个厂的,等下次再帮他干吧! 林香菊的心里是这么想的,本来也只以为就今晚不舒服让人家帮帮忙而已,可谁知接连几天她的身体都不太舒服,害喜害的都特别厉害,而李波则毫无怨言的就这么帮她干了几天的活,这不免让林香菊的心里有些不舒服,总觉得欠了别人的,几次开口拒绝,对方就像没听见一样该啥干啥,时间久了就连林香菊都疑惑这人到底是谁,目的是啥? 俗语有言,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尤其是寡妇是非更多,不过才几天厂子里已经将两人的关系传了几个版本,有说小寡妇耐不住寂寞佯装难受勾引男人的,还有说李波不要脸背着媳妇儿在外面勾三搭四。总而言之,每个版本所说的都是林香菊这个寡妇不守妇道,怀着孩子就勾引男人。 这个年代虽然不同于过去那样封建,说什么寡妇不得嫁人之类的,可偏偏这李波是个有媳妇儿的,那这话就两说了,好听的叫出轨,不好听的那可就叫搞破鞋了! 一传十,十传百,最终这话还是传到了林香菊的耳朵里,所以在一个下雨天李波提出要用自行车带她回家时她便断然拒绝了,这种时候多一事还是不如少一事的好! 林香菊虽然这么觉得的,可别人却不会这么想,沸沸扬扬的闲言碎语不仅没有被抑制反而是越演越烈,到最后,林香菊成了有夫之妇的瘟疫,就差人人喊打了! 第三十二章 今年的天气似乎格外热,才过了小暑这天气就越来越热了,闷的让人甚至都快受不了了,干旱逐渐弥漫过来,看样子今年的天气不会好了。 方兰方梅和往常一样背着书包去学校上学,一路上两人都默不作声只是静静的走,桦北镇这地方很小,小到发生芝麻大点的事儿都会被传的到处都是,所以林香菊那些风言风语自然也毫无意外的传进了她们的耳朵里。她们倒是不太相信这些话,毕竟这段时间对嫂子她们还是了解一些的,可她们相信不代表别人相信,不代表就可以忽略那些话啊! 再坚固的信任在面对那些风言风语也免不了会有松动,就像一块木头,再坚硬被虫子一遍遍的啃食最终也会糟烂,更何况她们说到底也只是两个孩子,心里并没那么强大。 “方梅方兰,你们还真镇定啊!自己的嫂子是个破鞋,你们竟然还能有脸来上学,是有什么样的嫂子就有什么样的小姑子!” 说话的依旧是上次那个爱挑衅的周琳琳,似乎那次事情后她就自行和方兰方梅结下梁子了,所以只要挑到两人的弱点就一定会变着法的讽刺。这会儿看见两人走进来,她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就开口嘲讽,满嘴的不屑。 听她这么一说,方梅脸一红刚要还嘴一旁的方兰却是将她拦了下来,然后拽着她径自就回了座位上坐好。 一拳头打在了软棉花上,周琳琳心里有点不舒服,咬咬牙走到她们的座位前,说:“你们不用不说话,反正我听我妈说了,你们那个嫂子就是个破鞋,不要脸的女人,每天除了会勾引男人什么都不会,这会儿更是和人家有媳妇儿的男人勾搭上了。还真是够丢人的啊!我要是你1们早就没脸在桦北呆着了,还来上学?呸!都是骚……啊!” 她的话还没说完呢脸上就被结结实实的挨了一下子,这一下直接打在了她的鼻子上瞬间鼻血就流了下来,小孩子再傲慢可哪见过这么多的血啊!哇的一声,眼泪和着鼻血就糊了她一脸。 “你敢打我!我给你告我妈!” 周琳琳看了眼地上属于方梅的语文书哭喊着谩骂,然后捂着脸飞奔了出去。 “小梅!你怎么还真打人啊!这下完蛋了,她要告诉她妈了!” “告就告!谁怕谁啊!” 方梅底气不足的回了方兰一句,其实她心里也是害怕的,可天生性子拗的她说死都不愿意承认自己有错,更何况这件事也的确不是她的错不是么?她反正是这么觉得的。 …… 这两天林香菊的妊娠反应已经好很多了,最起码不至于那么难受,所以在李波再次提出要帮助她的时候为了避嫌她便果断的拒绝了对方好意,一个人干完了当天的活这才去车站接了方生回家,而此时已经到了傍晚。 又是一阵忙活,林香菊简单的做了些土豆丝和米饭端上桌,抬头一看表,6点多了,可方兰方梅却还没回来。 难道这俩丫头被老师留校了? 桦北镇的治安一向不错,所以她倒不担心俩孩子会出什么事情,想了想,她刚准备开口交代方生看家可这时房门却被推开,方兰方梅低着头走了进来。 “你俩怎么今天回来这么晚?是不是学校有什么事儿?”林香菊担忧着上前抬手准备帮两人拿下书包,可谁知她们却脚步同时向后退了下,然后低着头站在原地。 她们越是这样越让林香菊觉得有事儿,眉一皱,她不悦的开口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两人不做声,你扒拉我一下,我扒拉你一下,总之就是不开口。 “小兰,你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嫂……嫂子……我……”方兰结结巴巴的,也不知道怎么和林香菊说。 见她也这样,林香菊转而看向方梅:“小梅,你说!” “我……” 方梅踌躇着,最终还是忍不住猛的抬头说:“嫂子,你是打算要改嫁了吗?” 昏黄的灯光下,方梅侧脸上红肿掌印看的清清楚楚,刚刚她是低着头天色又黑所以林香菊并未注意到,可这会儿看见了她却惊讶的连忙拉过追问:“小梅,你这脸是怎么回事?谁打的你!” 用力甩开她,方梅哽咽的继续问:“嫂子,你真的要改嫁了吗?” “改嫁?你听谁说的?” “是我同学的妈妈,她说她和你是一个车间的,亲眼看见你和别的男人不三不四,还说你是打算生了孩子就把孩子扔给我们然后自己跑,嫂子,这到底是不是真的?你真的打算不要我们了吗?” 方梅的质疑和哭诉让林香菊的心里不由得揪紧,她就猜到这样的风言风语肯定会传到这俩孩子的耳朵里,没想到竟然会这么快,而且还是这么的不堪!不过,这个同学的妈妈她到底是谁呢? 皱眉,她侧面问:“小梅,能告诉嫂子你同学的妈妈叫什么么?” “我……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周琳琳的爸爸是车间主任。嫂子,你回答我,真的你不想要我们了吗?” 看着方兰方梅两人难过又渴望的眼神,林香菊不由得叹息,接过她们身上的书包说:“该说的我早就说过了,如果你们不相信我也没办法,身正不怕影子斜,外面的人愿意咋说就咋说吧!咱们过好自己的日子才是正经的不是么?” “好一句身正不怕影子斜,果然是方强喜欢的女人,这个性还真是刚啊!” 突然一个带着笑意的女声传了过来,这不禁引起几人的侧目,花短袖,棕色裤子,头上梳着个马尾辫,清秀的脸上一笑会有两个浅浅的酒窝若隐若现,这是刚刚说话那个女人的样子,也是林香菊对她的第一印象,而同她一起走进来的还有李波。 林香菊愕然,不解问:“李波,你这是……” 那女人笑着开口说:“你好,自我介绍下,我是李波的妻子王霞。” 第三十三章 作为一个寡妇突然被男人关心备至,不得不说林香菊其实也曾怀疑过李波的心思,这也不怪她多心,毕竟寡妇门前是非多,虽说她不是什么黄花大闺女也不是个天仙儿,可难免还是会有居心不良的人。不过,想到了千万种可能她还是没想到竟然李波会是方强的同学,而且不单单他是就连他媳妇儿也是。 只是……她们一起来此究竟所为何事呢?难道是为了外面的传闻? “你们……都是方强的同学?”林香菊思忖过后还是忍不住确认他们的身份。 “当然了,这玩意儿还能有假的?” “也是,我这家一穷二白的也没啥可让人图的,既然是同学那就坐吧!吃了没?要不在我这儿吃点?小兰去再拿两副碗筷来。” “不用那么麻烦,我们坐会儿就走。” 王霞笑着阻止了方兰,遂转头看着林香菊说:“按岁数,方强年长我一岁我应该是叫你嫂子的,不过你却又比我小,所以我就装个大辈儿叫你声妹子,你不介意吧!” 林香菊摇头:“称呼就是给人叫的,有什么介意不介意,只是不知今天你们来我这儿有啥事儿呢?” 夫妻俩对视一眼,李波明显面色有些拘谨,王霞狠狠白了他一眼遂开口道:“我俩今儿来是为了……外面的传闻。” 果然是来兴师问罪的! 林香菊的心里不由一沉,因为搞破鞋小情人被人家媳妇儿打的满地找牙这种事儿在农村可真是屡见不鲜,她自小在农村长大,这种事情她见过不少版本,而最后无外乎就是两种结果,要么一败涂地,要么两败俱伤! 见得多厌恶也就多,林香菊其实挺讨厌这种乱七八糟事情的,可没想到如今要在自己身上上演了,这不免让她有种被精神奸强的感觉,简直恶心的要死。 林香菊在想到这一层可能时脸色也就没那么好看了,垂头用筷子给方兰方梅夹了些土豆丝,语气淡漠的问:“想说什么你可以尽管说,不过事先说好,我这人天生脾气爆不好惹,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如果有人无事生非我也不会轻易算了的。” 噗嗤! 王霞一下笑了出来,坐到炕边一条腿搭在上面,说:“你这妹子我还真认定了,这脾气真对我口儿!实话告诉你吧!其实我家李波之所以会来帮你是我的主意。” 林香菊一愣,手中筷子停顿神情也有些呆的看着她。王霞将过去的事儿娓娓道来她这才知道,原来他们夫妻俩和方强的关系竟然那么深,夫妻两人曾经因为各自的原因总会被人欺负,而方强小时候性格虎了吧唧的,所以经常会帮助俩人,时间久了三人的关系自然不同于寻常朋友。 虎? 这个字眼林香菊还真是怎么都无法和自己所认识的方强联系在一起,她所认识的方强体贴、温柔、会关心人,很幽默,总之无论哪一点方强都不像是个脾气暴躁的男人。 “香菊妹子,这次我来你也别误会。本来让我家李波帮你只是想让你能减轻点儿负担,可没想到竟然会被有心人给当了笑话到处乱逼逼,你放心,我就算不相信谁也决不会不相信你,一来这事儿是我提出的,我要是不信岂不是自打嘴巴?再者……别说你是方强的媳妇儿,就单单你这性格也让我稀罕,脾气暴躁人品也坏不到哪去。” 林香菊清楚最后的理由其实还是因为方强,但她依旧很感谢王霞的信任,最起码在这种闲言碎语满天飞的时候她还能保持着那份相信,于林香菊而言已经很难能可贵了。 “嫂子……” 方刚突然走了进来,当看见王霞夫妇时惊讶问:“王霞?李波?你们这是……” “我们来看我妹子的,咋的方刚,有意见?”很显然现在的王霞已经不再软弱,性格也是火爆的狠。 失笑摇头,方刚说:“我能有啥意见,有人能来看我嫂子我自然很高兴了,只是没想到……你会来。” “我有啥不会来的?方刚,别告诉我你也相信厂子里那些话吧?” “自然不会,我相信嫂子不是那样人。” 方刚这点说的还真是实话,厂子里的那些消息他还真是一点都不相信,这段时间的相处林香菊是个什么个性他也算了解了一二,如果对方真的想嫁人再找完全可以将孩子打掉,毕竟林香菊的年纪还小再找个男人还是很容易的,根本没必要费力去搞这些事儿出来。 看着林香菊复杂的面色,方刚踌躇着说:“大嫂,这些事儿你也别往心里去,其实没多少人信他们话的。” “应该是没多少人不信吧!”林香菊无奈苦笑:“这种事儿我见得多了,看热闹的人怎么可能会嫌事儿多呢?算了吧!我也懒得理他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 “香菊妹子说的事,那些三八成天到晚就会传老婆舌让我知道是谁造的谣看我不撕了她的嘴!” “还能有谁,当然是旁边屋儿那位了。” 方梅的突然开口令所有人皆看向了她,而她却没好气的说:“看我干吗?我说的可是实话,二哥,你自己的媳妇儿你应该了解吧!前两天出了那么大的事儿,那个女人口口声声的说嫂子在勾引你啥的你难道还看不明白她啥意思?怀疑心那么重,她要不在背后给嫂子使绊儿我方字儿就倒着写!” 方刚没有回答她,可心里却对她的分析很赞同。安宁是什么人?睚眦必报,让她惦记上那不死也肯定得扒层皮出来,既然她已经怀疑了林香菊和自己的关系这个女人又怎么可能会轻易作罢? 想到此,他抱歉的看着林香菊说:“不好意思嫂子,让你……受委屈了。” “委屈倒是也没什么,不过如果安宁以后还这样让我抓到,我不能保证会不会饶了她,到时候你可就别怪我了。” 林香菊毫不客气的说着,她现在都有点懒得搭理方刚了,一个没能耐连媳妇儿都管不了的男人还真是让人瞧不起,忽然她有些想方强,那个有担当的男人,如果他在的话自己是不是就不用受这样委屈了呢? 第三十四章 自从进7车间以来林香菊一直本本分分的工作还真从未得罪过什么人,但事实上一些事不是你招惹了才会有的,就像如今被传的天花乱坠的搞破鞋事件,她什么都没做可这帽子不还是照样扣了下来?本来她也不想再搭理这些事,嘴长在人家的身上想怎么说都是她们的自由,可偏偏总有那么一两个喜欢没事儿找事儿的,舌根子不嚼烂了浑身都不带舒服的愿意挑起事端。 因为王霞和李波一起去家里看了林香菊,厂子里就把搞破鞋的事儿给传成了另一种版本:王霞纵容自家男人出去搞寡妇,甚至还亲自送人到家! 也不知道到底这话是从哪开始传的,反正当林香菊她们听见时就是车间里有名的三八孟妮在食堂和一群女人叽叽喳喳的说笑议论。 “别说,平时看王霞挺厉害的,到真章儿了她反倒怂了还亲自送自家男人去睡别的女人,而且还是个寡妇,啧啧……想想我都觉得恶心,这要换做我啊!我肯定……” “肯定跪下来磕头求男人去睡你?” 孟妮这话还没说完呢就被王霞给接了过去,脸被臊的一红,孟妮回头看着端着食盘走过来的王霞和林香菊嘴一撇,嘲讽的冷哼:“我说王霞,你这心还真大啊!自己掌柜的都和别的女人睡在一块儿了你竟然还能和她同桌吃饭,也不怕人家利用你哪天把你掌柜的给拐跑了。” “你都不怕我怕啥啊!你当我家李波是你家孔宪呐!是个女人就能搂。” 哈哈哈…… 一阵哄堂大笑,孟妮家男人喜欢跳舞这事儿谁都知道,在当地这种爱跳舞的人通常都被称为‘舞坯子’,别以为这是什么好话,1990年的东北,尤其是这种小镇里去舞厅跳舞都是被认为不正经人才做的事情,饶是真的很多人都喜欢往那地方钻,可还是被人所不能接受。所以,顺其自然的孔宪就是公认的‘流氓’。 孟妮一直都忌讳提关于丈夫跳舞的事儿,这会儿被王霞这么公然提了出来难免有种被打了嘴巴的感觉,脸一沉,她没好气的掐腰怒吼:“王霞!你说谁家男人是个女人都搂呢!你损谁呢!” “谁接话我就损谁呢!香菊妹子,这儿骚味儿太重,走!咱俩去那边儿吃!” 王霞说着和林香菊向一边走,可这孟妮又是个不依不饶的性子,被人损了她要不赚回点儿肯定是不会罢休,拿着餐盘她怒气冲冲的就跑到了两人面前二话没说举起手就将餐盘里的饭菜都泼到了两人身上! “孟妮!你这个臭娘们儿,我今天不挠死你就不姓王!” 就如虎啸一般,王霞大喝一声一下将孟妮推倒在地然后骑在她的身上挥手就左右开弓上,王霞爱美,指甲通常也会留的稍微长一点,这会儿反倒成了武器,锋利的指甲很快便在孟妮涂了雪花膏的脸上留下血印子疼得她哇哇直叫,想回手可那手还没抬起来呢就被林香菊‘很不小心’的踩在了脚下,这一下,脸上,身上,手上真是哪哪都疼! 周围的人看这架势没一个敢上前拉架的,王霞的虎可是车间里出了名儿的,谁敢上手拉架那可真就伤及无辜了,再加上孟妮平时在车间的名声也的确不太好,总喜欢说三道四的,所以大家这会儿也权当是看热闹了。 这场战役一直维持了5分钟的时间,保卫科的人这才匆匆跑了过来将两人给拉开,而这时候的孟妮早已被打的鼻青脸肿满脸土豆丝,众人是忍俊不禁就连保卫科的人也憋笑的将两人带了出去。 一场轰轰烈烈的战争终于在几人离开的背影中落下了帷幕,林香菊因为身上的工作服被菜汤给弄脏所以在吃完饭后匆匆去了澡堂洗了个澡,厂子里为了方便工人们洗澡便设立了个澡堂,除了职工以外职工们未成年的孩子有时候也会来洗洗,一来省钱二来也方便。 至于王霞和孟妮她们,在王霞回来后林香菊听她说车间扣了她们两人的工资并且还进行了记过处分,对此林香菊心里挺过意不去的,毕竟整件事的起因还是在于她,可王霞却表示不关她事儿。 因为这件事,林香菊和王霞的关系又更近了一步,用王霞的话来说:这就叫战地友谊! 很显热,她也看出来林香菊当时是故意踩孟妮的了。 傍晚,日落斜阳,‘桦北橡胶厂’这几个字又重复性的被镀上了一层金晖,暖暖的,就如地平线上的夕阳一般。 林香菊又在家里开始忙碌起来,从屋里的几张嘴到院子里的几张嘴,她事无巨细的准备着。 “大嫂,我们回来了!” 院门被推开,方兰方梅笑着走了进来,只是这次同她一起来的还有另一个女孩子,长得白白净净的,编着两个麻花辫,一笑两个酒窝挺可爱的一女孩,见到林香菊看过来,连忙礼貌的喊:“嫂子好。” 林香菊笑着点点头:“小兰小梅,这是你们同学?” 方兰应道:“嗯,大嫂,她是我同学姜丹丹,她爸爸是咱厂子跑运输的今天不在家,您看能不能让她在咱们家做作业呢?” “为什么不可以?”林香菊失笑,跑运输的有多忙厂子里就没人不知道的,通常每次只要一离开家要么一整天见不到人,要么几天见不到人,总之就是那种让你根本抓不到影儿的活儿。 她看着姜丹丹说:“晚上写完作业就先别走了,留下来吃点饭。” “谢谢嫂子!” 姜丹丹欣喜的应着,几个孩子开开心心进了屋写作业。看着她们的背影,林香菊神色有些恍惚,她也是有过这样快乐的时候吧!只是什么时候开始……她就不再这么快乐了呢? 应该……是方强不在吧…… 她是这么想的,手不自觉的捂上小腹感受着最后的幸福…… 第三十五章 绿色的机器随着工人们手中的动作而运转着,一个轮胎的形成是要经过繁琐工艺,层层制作才能完成。从一车间的炼胶到二车间的压延再到三车间的成型、四车间的硫化等等,到了七车间这里一个轮胎其实就已经基本完成了,只剩下将活胎面制作好成品便可送往运输处准备送到全国各地。 这时候的桦北轮胎可以这么形容,全国很多一线的车辆轮胎都是从这里产出来的,就比如最为有名的‘长春一汽’配套卡车轮胎便是它的直接合作企业。 厂子兴旺,销量好,工人们的活儿也就多,活儿一多难免也就有疏漏,这时候残次品和优质品便很明显的被对比了出来。 “大家都停一停手上的工作!” 崔组长忽然走了进来开口喊着,通常情况下只有重要事宣布才会让她们停下手中活儿,众人很清楚看样子是有事儿说了。 “我刚刚从厂子里开会回来,咱们3组因为工作质量好被车间主任点名表扬了!” 一阵兴奋的掌声,点名表扬那意味着什么?涨工资!这就是工人们工作的热情所在,所以这会儿所有人的脸上皆洋溢着喜悦。 崔组长抬手示意她们停下,而后继续说:“在这里我要特别夸奖一下咱们组的一位女同志,不仅工作积极而且还特别的认真,经她手的每一个产品不说百分之百都是优等的,但也百分之八十多是,剩下的更是全部合格,你们能猜到这个人是谁么?” 能有这么高的优质率?这在3组乃至整个七车间都很少见,这不免让在场的人有些好奇这个人到底是谁。 笑了笑,崔组长说:“你们也甭猜了,猜你们也猜不到,这人其实就是林香菊,她来咱们组的时间最短,却也是最细心的一个,怀着身孕人家还能拿出这么好的成绩来,所以经厂子的一致研究决定,这个月给林香菊加奖金30!” “啊?这么多啊!” “是啊!” “人家的工作质量在那呢,加这么多也真是应该的。” 一时间七嘴八舌的议论低声响起,无不都是一些酸溜溜的话。30块和一个临时工的工资是一样了,可林香菊就这么直接拿到了手,这不免被这些人嫉妒,尤其是孟妮脸更是扭曲的可以。 “还有一件事,这点名表扬了一个我就得批评一个了,孟妮!” “啊?” “啊什么啊!这个月属你的工作质量最差!瞅瞅你做出来的胎面,有一半花纹都看不清,你这眼睛是不是长脑袋顶去了?我说你这工作质量什么时候能有你传话把的效率,工作不咋地话倒不少,你这个月的奖金没了,让你做坏的那几个胶条就从你工资里扣!” “组长!能不能不扣工资啊!我保证下次肯定好好做行不?”孟妮似乎只有在面对领导的时候才会说软话,看着崔组长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儿,就差跪下来求了,不过也怪不得她这幅德行,胶条的价钱不少,让她做坏了就算是折扣的赔也得扣去不少工资。 不过,崔组长似乎并不吃她这一套,脸一沉,没好气的说:“下次?你还想有下次?孟妮我告诉你,再有下次你就可以直接走人了!” 话落,他转身怒气冲冲的走了。 有奖有罚,崔组长是7车间三个组里有名的判官,以往林香菊也只是听说,但这会儿亲眼所见震惊之余更多的还是佩服,毕竟一个女人能坐上族长的位置已经实属不易更何况还能管理出如此优秀的组来。 …… 因为加奖金的事儿林香菊这一天过的都很开心,心里也在盘算着这30块钱该怎么用才好。而这一想她就想到了下班,等她和胡悦兰一起走到胡同口的时候远远的就看见了几道熟悉身影正踏着夕阳的橘色余晖迎面而来,而这几人不是她的父母兄嫂又是谁? 和胡悦兰匆匆告别,林香菊连忙迎着走了过去,一见面看着那大包小包的东西她连忙疑惑的说:“爸妈,你们怎么来了?” “还能来干嘛?当然是看你的!”林母没好气的说:“你是不是打算就让我们站在这儿和你说话?” “哪能啊!走!进屋!进屋!” 失笑,林香菊接过林母手中的东西便和他们一起走进了院子里,而这时方兰方梅她们也已经放了学,就差方生了。 上次在林香菊的婚礼上方兰方梅并没见到过林父林母,毕竟东北有习俗,姑娘出嫁身为娘家人父母是不能去参加的,否则就是不吉利。 所以这会儿看见他们,嘴快的方梅便忍不住开口问:“大嫂,他们是谁啊?” “小兰小梅,这是我的父母和兄嫂。” “哦,叔叔阿姨,哥哥嫂子好!” 姐妹两人几乎是同时喊出口的,然后又很默契的跑上前接过他们手中的东西,这不免让林父林母有些吃惊这俩孩子的懂事,心里对这个家增添了几分好感。 几人一同进了屋,方兰方梅忙活着开始端茶递水拿水果,殷勤的模样就和面对的是自己亲妈亲爸一样,林香菊很清楚,她们这是担心自己会被带走。 “小兰小梅,你们去写作业吧!等会儿饭好了我就叫你们” “哦!好!” 乖乖的点点头,姐妹俩转身去了小屋。 看着她们的背影,林母不禁笑着点头道:“香菊,别说你的这俩小姑子还真不错,懂事、听话还讨人喜欢。” “是啊!这俩孩子的确很讨人喜欢,所以妈你也觉得我当初的选择是对的吧?” “别!一码归一码,虽说我挺稀罕这俩孩子的可如果和你的后半辈子挂上钩我还是要考虑考虑的,你是我闺女,我得先为你着想然后才是别人家的,那个词儿叫啥来着?” “原则。”林福应和说着,话刚落就被旁边的妻子扭了一下疼得他龇牙咧嘴的。 林母却当没看见,点头继续说:“对!就是原则!我和你说香菊,当妈的都心疼自家闺女,今儿个我来是这么想的,你怀孕已经快3个月了,这段时间那反应可是最大的,所以我呢就打算留在这儿陪你一段日子,一来是为了照顾你,二来也是为了看看你这拼死拼活选择的生活到底啥样儿。” “啊?妈,你……你还是别留下了……” “咋地?不欢迎你妈啊?” “不不不!我绝对没那个意思,就是吧……妈,你看你年纪也大了,照顾我是在是不太方便,你说你这万一要是哪天再生个病啥的是吧!我一大肚子到时候指定麻爪,到时候再给你耽误了可咋整?” “啊呸!你个死丫头说什么鬼话呢!”林母抬手狠狠点了她的额头一下,没好气的说:“这事儿就这么定了!我也不是来和你商量的,东西我都拿来了,顺道还给你带了些菜啥的够吃一段时间了。小福!还愣着干嘛呢!还不赶紧把东西都拿进来?” “哦!” 林福无奈的走了出去,对面的嫂子周楠看着林香菊耸了耸肩完全是一副爱莫能助的表情,头疼的扶额,林香菊真的好想喊一句:我的妈!咱能不能不这样了? 很可惜,她不敢,所以只能……认命! 第三十六章 一夜小雨过后,桦北镇里空气多了几分的清新,少了不少怪味道,整个镇子像被洗刷过一样,透亮透亮的,就连‘三步炕’大井边的桦树都似乎增添了不少的绿意,小鸟在树梢上发出欢愉的鸣叫,整个天地里散发的都是繁荣景色。 说起这‘三步炕’的大井,这是这附近人的吃水井,曾经没有自来水的时候这附近的居民便要每天大清早的来这里打够一整天的生活用水,而到了1990年,自来水的供应依旧不能那么及时,每天定时定点的,所以这口井便依旧是人们赖以生存的水源供应地。 天尚未完全放晴,方兰方梅两人便悄悄穿好了衣服拿着暖水壶向外走,然而未走出门忽然林香菊的喊声传了过来。 “小兰小梅,你俩干嘛去?” 侧首看着披着衣服走出来的林香菊,方兰将水壶向后藏了藏低声说:“没……没干嘛,我们就出去一下。” 早在两人拿水壶的时候林香菊其实就已经看见了,心中更猜到了她们的想法,绕到她们的身后将水壶拿了过来,她说:“我不是早就说过打水的事儿我来,你们不用弄了么?怎么不停嫂子的话呢?” “嫂子,我们不是不听你的话,只是看见你最近那么忙又怀着小侄儿,我们担心你太累了会受不了所以才商量着帮忙打水的,您……您别生气。” 难得的方梅会开口解释,林香菊却是有些无奈,自从她的妊娠反应强烈开始这俩孩子便每天早上争抢的要去帮忙打水,虽说有几次被她给拦了下来,可这俩孩子却好像根本没死心一样只要抓住空就肯定会拿着水壶跑出去,再后来,也不知是谁每天都往她门口放两桶水,她们这才算是消停了几天。 “想让我不生气就赶紧回去睡觉,小孩子就该做小孩子的事情,这种事不是你们干的。” “可是嫂子……” “好了!方兰你是姐姐带着妹妹快点回去,等会儿饭做好了我就叫你们,快点!” 林香菊第一次对她们发了火两姐妹倒还是有些怕的,方兰担忧的看了眼林香菊手中暖水壶,纠结片刻拉着方梅转身回了屋。 “香菊,妈去打吧!你也赶紧回去歇着!” 这时候,林母也穿好了衣服走了出来,刚刚的一幕她全都看在了眼里,那两个孩子的懂事、听话让她这个当妈的都觉得有些暖心,人家都说,一个小姑子半个老婆婆,那两个小姑子可就顶上一个婆婆那么难缠了,她本来也是担心自家姑娘会受这种气,可如今看来却好像是她多想了。 林香菊笑着摇摇头低声说:“不用了,我自己去就行,妈你回去睡吧!” “你妈我就是来照顾你的,还睡什么睡?听妈的,你是孕妇得休息快点好好回去歇着!你要不听话就赶紧跟我回家让你爸帮我看着你!” “得,我怕了您了,我爸啊就是您的奸细专门抓我的。” 听到她说的,林母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随之拿着水壶就向外走然而当她打开门的刹那忽然怔在了原地,问:“她小叔?你这是……” 那天方强的死讯就是方刚亲自去的林家通知,所以对他林母还是有印象的。林香菊听见母亲欲言又止的声音连忙匆匆走了过去,当看见方刚和地上的两个水桶时她顿时明白了那几天的两桶水来源。 而方刚自然也看出她猜到了这些,有些尴尬的挠挠头,说:“那个……大嫂,婶子,这些水你们先用着不够我再打。哦!还有,大井旁边昨天搬来了户新人家,好像那家男人有点问题,我打水的时候听见那屋里面总是有男人嗷嗷乱叫的声音,你们路过的时候小心点儿。” “好,我知道。”林香菊应着。 见此,方刚对林母又点了点头拿着扁担转身就要走,却在这时林香菊又开了口:“方刚,谢谢你。” 方刚回头笑了笑,点点头走了。 …… 今天是礼拜天,不单单是方兰她们都放假,就连林香菊也一样休息,难得的一家人凑了个齐整。为了给林香菊能好好补补身子,早早地林母便将她从家里拿来的鸡给杀了,这是散养的笨鸡,炖着香也有营养,在城市里可是难得的好玩意儿。 鸡肉下锅,才不过十来分钟那香味便已经飘了一院子,浓郁的味道像是长了手指攀爬着来到旁边方刚的院子里,勾得院中安宁不断踮脚抬头张望,最后索性直接转身回屋抱了孩子向外走。 “你又要干嘛去?”看她风风火火的样子,方刚不由得开口问,今天他上零点班所以也在家。 脚步一顿,安宁回头笑着说:“还能干嘛,当然是去吃鸡了!唉呀妈!真是太香了!一闻我就知道肯定是笨鸡没跑了!” “去什么去!你要想吃自己去市场买去,别去我嫂子那蹭,还嫌不够丢人现眼的!” “那市场买的和农村笨鸡能一样吗?再说了,方刚,我有什么丢人的了?平时别人请我我还不稀去呢,能去那是给她面子!” 安宁的这话说的倒也没虚,她的父亲是人事科的科长,掌握着整个厂子里人事调动问题,而她本身又是技术员,所以厂子里便不乏有一些拍马屁的人巴结着她,请她吃饭送礼物也就成了常有的事儿。 话说完,安宁狠狠的白了他一眼然后也不等他再开口便转身抱着孩子风风火火向外走。方刚见此心里是真担心小妹妹会和安宁一言不合打起来,到时候再伤了林香菊那就糟糕了,这么想着他索性也起身拿过衣服跟着去了旁边院儿,果然,还没进门呢安宁和方梅两人的声音便传了出来。 得!这俩人还是又吵起来了! 第三十七章 从嫁入方家到现在,林香菊来到这里已经三四个月了,安宁这还是第一次没啥事儿走进家门来,这不禁让林香菊有些惊愕,但转念她又明白了过来,猫闻到腥味要不过来那真就奇了怪了,尤其还是这么香的鸡肉。 正如她想的,刚一进门,安宁的一双眼就盯在厨房锅台上,笑着说:“呦!婶子忙着呐!” “你是……” 林母疑惑上下打量她,林香菊见此从屋内走了出来,说:“弟妹,你怎么来了?有事儿?” 一听她喊弟妹,林母倒也明白了安宁是谁,毕竟方家结婚的除了方强以外也就只有方刚了,把锅铲放到一边,她笑着说:“原来是亲家,那快点进来,正好家里炖了鸡一会儿留下来吃点儿。” “好……” “留什么留!”方梅突然从屋里走了出来没好气的撇撇嘴:“婶子,人家可是科长女儿,家里有钱不稀罕咱家的鸡肉,您也就别让了,省得到时候再上赶子不是买卖,被人再损一顿。” 她这一句话算是把安宁接下来想说的都给堵了回去,说吃吧!那就是自打嘴巴,毕竟前两天她也的确是因为饭的事情损过林香菊。可说不吃……那她来这儿干嘛来了!找骂啊! 一张本来白嫩的俏脸愣是被憋的通红,安宁的一双鱼眼瞪的比灯泡都大看着方梅得意的样子真是恨不得一巴掌就拍死这小妮子! “既然来了那就留下吃点儿吧!虽说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到底也是自己家养的鸡而且我妈的手艺比饭店里的厨师要好的多,一家人也难得聚在一起,好好吃一顿也挺好的。” 林香菊平静的说着,随即转身回了屋。倒也不是她贱人家都瞧不起她了还留人家,而是她看在了方刚面子上才留的安宁,毕竟不管怎么说,方刚也给她们挑了那么久的水。 什么叫就坡下驴? 安宁就是了。 一听林香菊这么说,她眉一挑,得意的看着方梅说:“听见没有,是你嫂子请我吃的,我啊……是给她面子!” 话落,她抱着孩子也跟着进了屋。林母见她这样半晌没反应过来,不解的问:“小梅,你这个二嫂说的是啥意思?一家人吃个饭咋还得给面子呢?” “她神经病,婶子别搭理她!” 方梅说着越想越不放心林香菊,生怕安宁那个女人会发什么坏连忙推门跑了进去。 …… 林母做饭很利索,大约又过了一个小时,连饭带菜的就全都弄上了桌,一家人包括方刚都一起围坐在桌边,小鸡炖蘑菇,尖椒土豆丝再加上大葱蘸大酱。 “那个……我早上没吃饭就先不等你们了,我就先吃了。” 安宁毫不客气的说完拿起筷子就夹了块肉放到嘴里,浓郁的肉香瞬间充斥着她的整个口腔让她满足的眯起了眼。看她这个德行,方梅是怎么看怎么恶心,脸一沉,夹起一个大腿就放在了林香菊碗里,说:“嫂子!吃肉!” 一见少了个腿,安宁这一下不淡定了,三下五除二吃完嘴里的举起筷子连忙把另一个腿放进了自己碗里。饭桌如战场有时候形容的是真挺贴切的,此刻,一大一小两人拿着筷子跟比赛一样你一块我一块夹着肉,不同的是,安宁全都放进了自己碗里而方梅则一股脑的都放到了林香菊碗中,所以,这很快的两个碗就摞起了高山,多一块都放不进去了。 望着面前的这些肉,林香菊的嘴角狠抽,因为怀孕的缘故她最近都不太想吃肉,因此这会儿闻着浓浓的肉香她反倒有些恶心起来。无奈失笑,她对林母说:“妈,有汤么?” “有,你等会儿我给你盛点儿。” “婶子!给我也盛一碗!” 听着安宁毫不客气的指使林母,方梅嘴一撇没好气的冷哼:“人家吃肉你也吃,人家喝汤你也喝,狗吃屎你咋不见你去呢?” “死丫头!我忍你很久了!我到底是哪儿惹你了让你处处和我作对,你信不信再惹我我拿皮鞭子抽死你!” 终于安宁发了怒,筷子一摔没好气的厉吼,一旁的方刚见此连忙拉了拉她的胳膊沉声说:“行了,吃饭就好好吃,和小孩子一样你丢不丢人!” “方刚!你妹妹说我你还向着她说话,我问你,我到底是不是你媳妇儿啊!人家男人都疼自己老婆,你可好了,成天就知道欺负我,我真是瞎了眼才嫁给你!” 愤怒的指责了这么句,安宁抬手用力推开他匆匆下了炕,而此时正好林母也端着鸡汤迎面走了过来,刚准备开口谁知安宁却狠狠推了她一下。 啪! “妈!” 瓷碗落地成花混合着温热的鸡汤撒了一地,也泼了林母一身。 林香菊焦急的看着林母身上那些汤渍焦急的问:“妈,怎么样有没有烫到?” “没事儿,汤倒是不烫,就是你这妯娌的脾气也太大了咋说发火儿就发火儿啊!数火药的吧?”林母在林香菊和方刚的帮助下慢慢脱下外衣。 一旁的方梅没好气的冷哼:“火药?婶子,她可不是什么火药,是炸弹!还是个定时炸弹!现在都已经把我这个二哥给炸傻了……” “小梅!”方兰皱眉摇摇头,方梅见此冷哼一声转身坐到了一边。 本来一顿好好的饭就因为安宁的到来闹得是不欢而散,林香菊也没想到最后会变成这样,本来她也只是想还方刚一个人情但没想到最后人情没还上反倒还伤了自己的妈。 她不禁有些疑惑:是不是她和安宁八字就不合呢? …… 晚上9点多,林香菊疲乏的解开头发钻进被窝,手亲昵的搂着林母如小猫一样的窝进她怀中。 “臭丫头,都多大了还钻妈被窝?”话虽这么说,但林母的手还是温柔的将被子向林香菊那面盖了盖。 轻轻向里蹭了蹭,林香菊撒娇的说:“再大不也还是妈的孩子?爸不在这被窝可不就得归我了。” “你这丫头!还拿你妈开玩笑了!没大没小的!小心我让你出去!” “你舍得?”林香菊抬头看着她的下巴,此时的她俨然不再是嫂子而是个孩子,一个爱撒娇,爱笑闹的孩童。 用手指点了她的额头一下,林母狠狠剜了她一眼:“全家数你会撒娇,真拿你没办法!对了,香菊,你和你那个妯娌的关系是不是不太好啊?” “还行吧!怎么了妈?怎么想起问这个了?” “我是担心她欺负你,毕竟你们两家住的这么近又在一个厂子里上班你还怀着孕,万一她给你使个绊儿啥的可咋整?” “放心吧不会的,她那个人虽然自负了点儿,脾气也差了点儿我不搭理她也就是了,伸手还不打笑脸人呢,我不和她吵她还能打我不成?” “话是这么说,但……” “香菊!香菊!睡了吗?”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呼唤,林香菊一愣:安宁?深更半夜的她怎么来了? 第三十八章 盛夏的月似乎格外亮,浓墨般的天幕就着银色光芒将天地包裹同样也将桦北镇围聚其中,昏黄的灯光皎洁的月将门口的两道身影拉的极长。林香菊一打开门就看见安宁抱着熟睡的孩子站在外面,身上穿着碎花长裙,头发也用白色丝巾扎好,脸上画着妆一看就是精心打扮过了。 “安宁?这么晚了你这是……” “婶子呢?我有事儿找她。” 安宁说着也不等林香菊回答急急忙忙的就向屋里走,后者愣了一下连忙匆匆跟了上去。 一进门,安宁就直奔大屋走,推开门看到林母连忙殷勤的走了过去,说:“婶子,那个……白天的事儿真是对不住,没摔坏吧?” “没。”林母摇摇头。 听此,安宁一乐连忙将孩子放在了炕上:“没摔坏那就行了,婶子您帮我看一下孩子,厂子临时派人来通知说机器出了点问题让我回去给看看,方刚零点班还在睡觉,就麻烦您帮帮忙了啊!时间来不及了,我就先走了。” 这话边说她就边向外走,等说完的时候人也走出了门没了影儿。 老话怎么说来着?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可能说的就是安宁这样的人。 平时总是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突然满面笑容的主动和你说话了,那就要么是有事相求要么就是没安好心,而现在很显然她这是两者具备了。 看着炕边躺着熟睡的孩子,林母脸一沉:“香菊,她经常把孩子往你这儿撂?” 摇摇头,林香菊将孩子抱起放进被窝里,说:“也不是经常,就有一次放我这儿了。” “今儿白天看她和你的关系好像也不咋地,她咋还能好意思把孩子往这儿撂?香菊,不是妈说你,你如今不是一个人,身子也不比以前,现在月份还小帮忙也就帮了毕竟是妯娌闹的太僵也不好,可这如果日后身子重了她还把孩子放你这儿那妈可就要去找方刚说道说道了。” “婶子现在就应该去说道的,那个女人撒谎撂屁没一句实嗑,什么加班啊!她是去跳舞去了!满身的狐骚味,走哪哪都被熏的到处是味儿,去厂子用得着弄那么多香水么?” 方梅这时候走了进来,满脸的睡意和怒气,很显然应该是被刚刚的动静给吵醒了所以说话的语气也没那么好,尤其一进门还闻到了这么重的香水味心情就更不爽了。 林母一听,脸色瞬间难看了,虽说她是个农村人但对舞厅也多少听说过,毕竟村子里还是有去过那种地方的人,无论男女回来后指定都是被那些三姑六婆指指点点,反正清一色的都是在说‘破鞋、流氓’等类似字眼,所以这会儿听说安宁竟然是去那种地方的女人,眉头一皱连忙看着林香菊说:“香菊,小梅说的是真的?你那个妯娌真不是个好东西啊?” “妈,她也就是去那地方跳跳舞而已没什么的。” “跳舞而已?还没什么?香菊,她要真是那种女人你可真要离她远点儿,你现在本来就是寡妇,是非就多,如果再和那种不三不四的女人扯上瓜葛那你可就真会被吐沫星子给淹死的……” 林母还想再说什么,房门突然被猛地推开,方刚满脸阴沉的站在门口看了眼炕上的孩子皱皱眉,然后一句话也没说转身就又跑了出去。 “这……他是不是刚刚听见我说的了?不高兴了?” 林母惊愕的说着,其实刚刚说这些她也没有针对安宁的意思,当妈的都担心自己孩子的名声尤其是女儿,名声等同于生命一样重要,所以,在听说安宁是这样一个女人后第一时间她想到的便是自己的女儿会不会受到牵连,在子女问题上或许母亲永远都会是自私的那个吧! 林香菊同样也是个即将做母亲的人,所以对母亲的想法自然也懂,只是会觉得对方刚有些抱歉,毕竟那些话于他而言还是挺伤自尊的,可她又不能去指责母亲什么。 无奈叹息一声,她摇摇头重新爬上炕给孩子边盖被子边说:“别想那么多了,先睡吧!小梅,你也回去睡吧!” “哦!” 方梅应着,林母点点头也钻进了被窝,咔哒一声,灯被关上,整个屋子除了月光钻进来的那点光线便再见不得其它亮,黑暗中的林香菊却是辗转反侧难眠。 刚才方刚应该是听见那些话了吧!看他的脸色恐怕和安宁又免不了一场争吵,哎……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当个嫂子可真难啊…… …… 云层游荡逐渐将半个月光也都遮挡住唯有街道两旁的路灯还在挣扎着释放星星寥寥昏黄的光色,灯光下,安宁满面春风的踩着高跟鞋向前走。 正如方梅所说的,加班是假,跳舞才是真,前几天是因为方刚的威胁所以她迫不得已才控制了想走进舞厅的念想,可今天她实在是控制不了了所以才会找了个借口让林香菊那个农村妈帮自己看孩子。 呵呵!农村人就是农村人,就是好糊弄! 她满心的嘲讽不屑,就像对林香菊的瞧不起一样,对林香菊的妈她同样也是打心眼儿里看不上,所以,这次她并不觉得让她给自己看孩子有什么不对。 心中得意,她脚下的步伐也轻飘飘的,走起路来都带风。 “安宁!” 身后突然传来方刚愤怒的声音,这不禁令安宁浑身一抖也不敢回头就权当没听见一样快速向前走,不过,她快方刚更快,没两步他就追了上来手用力抓住安宁手腕。 “放开!你弄疼我了!”安宁挣扎着说。 方刚却是根本没有放开的意思,一双通红的眼怒瞪着她,说:“安宁,你他妈可真行啊!现在连坑蒙拐骗都学会了,而且都骗到家里来了,舞厅还真是教给你不少好玩意儿啊!” “什么坑蒙拐骗啊!方刚你说话别那么难听!” “嫌我说的难听那你别做啊!还加班?加班用打扮这么花枝招展的?加班用弄这么香?你糊弄鬼呢!” “谁糊弄鬼了,我……我那不也只是随口一说么?再说了,那是林香菊和她妈蠢哪能怪我?” “你还振振有词了是么?” 方刚现在可真是想一巴掌就把这个女人给拍死!他打心里后悔自己怎么就娶了这么个败家娘们儿,嘴坏也就算了,心眼儿也歪,还不正经,他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才娶了她啊! 手一用力,他愤怒说:“和我回家!” “我不!我不回去!” “我再说一遍,赶紧的和我回家!” “方刚!现在是法治社会,我是有人权的,你无权干涉我的自由!” “你要人权?要自由是么?” 方刚忽然摇头冷笑,手用力甩开她,冷漠的说:“好,那我现在就给你两个选择,要么立刻给我滚回家,要么就离婚,你是想要婚姻还是想要你该死的自由自己选吧!” 说完,方刚也不再搭理她而是转头就向回走,决绝的背影和淡漠的语气让安宁毫不怀疑他的话,前进一步婚姻就完了可后退一步她的自由也完了,她该怎么办? 第一次安宁犯了难,在人生的选择上。 月色被完全掩盖,昏黄的灯光将安宁的身影拉的更长了,她的视线紧紧望着逐渐掩盖在黑暗中的方刚,最终狠狠一跺脚快速追了上去。 这个男人对她而言真的比任何都重要,重要到不能失去,不能放手,同样……不能被觊觎…… 第三十九章 入伏后的桦北镇和它四周村子皆被深深浅浅的绿色包围,暑热打头,虽没有南方那般像个火葫芦一样闷热却也较之平时温度上升了不少,所以江边就多了不少光着膀子游泳的人,小学附近多了不少推着自行车和泡沫箱子叫卖冰棍的人。 而学校为了降温就把各个教室的窗户都给四敞大开,教学楼临近江边,江风一吹直接顺着窗户钻入教室,凉爽自然来。 方兰和方梅两人的座位都是靠着窗边的,因为她们是双胞胎,所以班主任为了区分就将两人的座位安排在了一前一后。 此刻正值早自习,都是些一年级的学生班主任又不在教室,学生们也就肆无忌惮的开始交头接耳嬉笑玩闹,甚至有些还转过身去和后面的人说话,一时间这儿倒有点像周二的集市那么热闹了。 哐当! “都干嘛呢!当这儿是菜市场啊!” 说话的是一年一班班主任何虹,戴着副黑框眼镜,扎着个低辫,身上穿着四季不变的长裤衬衫,打扮的是规规整整,性格也规规整整一板一眼的,就是这嗓门儿……忒大!也因此,学生私底下都给她起了个外号‘何老虎!’ 手指推了下镜框,何虹阴沉着脸走到讲台上扫了眼下面,说:“一天天的就知道玩儿,都快升二年级的人了还不知道愁,父母送你们来这儿是来玩儿的吗?那是让你们学习知识的,只有学好了知识才能考上大学,才能报效祖国,才能……” 得,又絮叨了…… 方梅无奈的暗自轻轻叹息,她不怕学习,不怕写作业,就怕这个何老师的碎碎念,而每天早上她都肯定要听上快半小时。 哎……啥时候能说完啊! 她的头低垂着,从讲台的方向看过去就好像她是在懊悔认错一样,这不禁令何虹满意点点头,说:“你们真都应该学学方梅同学,学习虽然不是最认真的,成绩也不是最好的可认错却是最诚恳的,如果你们能都像方梅同学这样知错就改,老师我也就算欣慰了……” 这是夸呢?还是在损呢? 方梅纠结的想着,但何虹接下来的话却也让她有些安慰了。 “今天就看在有像方梅这么诚恳的同学份上就不说那么多了,接下来言归正传,咱们班今天新调来了两名新同学,来,你们过来。” 这时候方梅才注意到原来刚刚随老师一起还进来了两个女学生,还别说,这俩人的差异真是够大的,一个瘦瘦小小的,扎着两个麻花辫,一笑嘴边有两个小酒窝看上去特别可爱,可另一个…… 该怎么形容呢? 远看是个球,近看……还是个球! 方梅绞尽脑汁想到了个词:黑煞神! 对!就是这个老人最愿意说的词来形容这女孩最贴切不过了,才8岁,身高就已经有1米4了,而她的身材也正好和她的身高成了1:1的比例,再加上她的皮肤有些黑,倒真让她显得有些像煤炭球一样。 还别说,这个黑丫头方梅真见过,是旁边2班的,叫什么她不知道就只是听说整个2班没人敢惹她,只是她怎么调她们1班来了? “来,你们先自我介绍一下吧!”何虹的声音拉回了方梅乱七八糟的思绪。 那个漂亮女孩腼腆的笑着走上台,说:“大家好,我……我叫吴江红,是从2班转过来的。” 不得不说她的声音真好听,就像百灵鸟一样听着让人很舒服引得下面同学一阵掌声。何虹看了看教室里的空余座位将她安排在了第三排,距离方梅就不远的地方。 到了那个黑煞神,她穿着黑色纱裙子,每走一步都能露出黑色的小腿来,这引得下面一阵憋笑。 “大家好,我叫徐萍,也是从2班转来的。” 上帝似乎是公平的,在关上一扇门的时候永远都会将窗户给敞开个缝。徐萍的外表的确是很……突出,但这声音却极为好听,清脆,响亮,让方梅不禁在想这样的嗓音要是唱歌的话得有多好听啊! 不过,这也仅仅是她一个人的想法而已,下面的人在看见她的长相时就已经忍不住想笑了,这会儿听见她说话哪还管得着好不好听全都忍不住大笑出声,甚至有些人还拍起了桌子。 “行了!行了!都停下!” 虎啸一出,瞬间安静! 何虹脸色阴沉的看着下面这些学生,说:“有什么可笑的么?取笑别人的相貌就那么好玩儿?是,在外貌上可能徐萍同学和你们有些区别,但这并不是你们嘲笑别人的理由。每个人的长相都是父母给的,她们也无权去选择,就像有的人高有的人矮,有的人聪明有的人笨,一样的道理。试想一下,如果你们也这样被人嘲笑心里会舒服么?同学之间应该是团结友爱的而不是互相嘲笑,你们明白了么?” “明白了!” 下面回答的响亮,何虹满意笑着点了点头,视线在众多座位上寻看了一圈最终定格在了最后一排的一处空位上:“徐萍同学,你就坐在最后面那里吧!” “哦。” 徐萍很淡定的背着书包向后走,方梅发现从被嘲笑到现在这个徐萍好像都没哭,始终很平静,一般女孩子被这样笑不都应该难过想哭吗?她怎么一点儿事儿都没有? …… 新同学到来并不影响上课,一群学生除了学习好的那些其余的都是熬着上完的数学课,所以等下课铃一打响,何虹一句下课,这帮猴崽子就像脱了僵一样撒丫子就往外跑,不过有些人却好像不惹点事儿就不舒服。 “方兰,把你的桌子往里面挪挪,挡我路了!” 毫无意外的这个找茬的又是周琳琳,上次一战,她有点不敢惹小辣椒方梅了反倒将目光放在了娴静的方兰身上。 方兰不想惹事儿,便起身将桌子往里挪了挪,可对方似乎并不打算放过她,眼一撇,说:“我让你挪你没听见么?这么窄的路让人怎么走啊!” “我还以为我是年级最胖的了,没想到竟然还有比我胖的!” 方梅本来想骂周琳琳的,可在听见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时不由得转头看了过去,就见到徐萍拖着厚重的身体走了过来,当走到周琳琳和方兰两人的中间时脚步一顿,屁股一甩狠撞了下周琳琳,直接把她撞到旁边座位上,说:“挡我路了不知道啊!真是的,自己胖还没点数,还嫌人家桌子挡路,不要脸!” “徐萍!你!” 周琳琳刚想说什么,可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愤怒的哼了一声转身就想回座位,但好巧不巧的她的座位正好就在新来的吴江红后面,而她在回座位时为了撒气刻意将桌子向前踢了一脚,桌子晃动狠狠撞在了吴江红的后背上疼的她哇的一声跳了起来。 “叫什么叫!你烦不烦!”周琳琳毫不客气怒吼。 徐萍同时转头喊:“你叫什么叫!” 周琳琳被她这么一骂眼睛瞬间瞪的溜圆看着她,谁知徐萍却反瞪了回去,说:“还看!再看小心我坐死你!” 说到底周琳琳再怎么厉害也只是个几岁的孩子,被她这么一吓唬脸色一红,哇的一声直接哭了出来,站起身哽咽的看着她,说:“你等着!我给你告诉我妈!” 说完,她匆匆跑了出去。 “谢谢你徐萍。” 吴江红感激的笑着,然而方兰却担忧的说:“徐萍,她不会告诉她爸开除你爸妈吧?她爸爸可是车间主任呢!” “车间主任怎么样?我爸还是税务所的呢!她爸要是敢开除我爸,我就找我大伯去抓她全家!告诉你们,我大伯可是派出所所长,可疼我了,谁敢惹我我就找我大伯抓她全家!” 这时候,她们对于干部之间的联系还没什么概念,所以说出来的话也就更显得童言无忌了。方兰尽管比同龄孩子成熟但终究对这些还是不懂,她的心里只是知道除了厂长以外那就派出所所长厉害了,所以一听徐萍这么说心里的大石头算是彻底放下了,但同时她也有些羡慕徐萍,这么好的一个家,要是自己能有就算是个胖子她也是愿意的吧! 第四十章 经此一战,几个女孩儿成了好朋友,所以到了晚上放学她们便约好了一起去方兰家里写作业。夕阳挂树梢,余晖和晚霞落在几个孩子雀跃的身影上,淡淡的金色笼罩,让这份天真的快乐渐渐蔓延到了‘三步炕’的每个角落。 “大嫂,我们回来了!” 一进门,方梅最先开口喊着然后风风火火的像个小燕子一样跑进了屋里,反倒是方兰满脸的担忧,带着同学回家之前虽说也有过一次可像这次这样带这么多人她们还真没有过,所以她有些担心嫂子会不会不高兴,会不会怪她们不懂事呢? 等她忧心忡忡的和所有人一起进了屋,一推开门就看见林香菊正坐在炕上喝水,望着对方看过来的眼神,方兰有点不敢开口不知道该怎么说好,反倒是方梅笑嘻嘻的拉着徐萍和吴江红介绍:“嫂子,她们是我们班新来的同学,这是吴江红,这是徐萍,现在都是我和姐姐的好朋友!” “嫂子好!” 俩人异口同声叫了句,林香菊将水碗放到一边,自从她妈来了以后基本上家里的活儿都不让她干了,包括做饭这点事都不允许,原因很简单:想干活,先卸货!就算不卸货也得等过了三个半月以后的! 几次抗议无效林香菊索性也不挣扎了,反正从小到大都是母亲最大,这点就连父亲都无法辩驳她还能怎么办? 看着几个孩子,林香菊笑着说:“原来是小梅和小兰的同学啊!来,快上炕坐,别站在那了。” “哎!” 这徐萍似乎是个自来熟,一听这话连想都不想连忙脱了鞋就爬到了炕上,反观吴江红就有些拘谨,慢悠悠的在炕边一坐然后就安静的不再说话了,这性格别说还真和方兰有几分相像。 犹豫踌躇了片刻,方兰低声说:“那个……嫂子,她们能在咱家写作业么?” “为什么不能呢?”林香菊反问,一直以来她都知道方兰这丫头到处做事小心翼翼的,那份拘谨根本不像这个年龄孩子该有的,所以有时候她反倒不知该怎么和这个孩子相处。无奈叹息,她说:“外面你婶子的饭快做好了,你的朋友们也都留下来吃点再写吧!空着肚子题也容易抗议。” “嫂子,外面婶子做的啥好吃的啊?我刚刚进来就闻到了,可真香啊!”徐萍毫不客气的直接开口问。 林香菊失笑:“不是啥好吃的,就是两掺面的包子,素馅的。” “素馅儿的也好啊!嫂子,我真的早就饿了等会儿您可别嫌我吃的多,我妈说我死没出息,到哪都能吃一堆跟个猪一样。” 一阵哄笑,其实说起来徐萍除了胖和黑还真是个不错的女孩子,说话幽默,为人也仗义,所以这才聊了没两句林香菊就已经稀罕上这个胖丫头了。 屋内几个人说笑闲聊,厨房内烟雾缭绕,浓浓的菜香随着一大股白色烟雾升腾迅速弥漫,林母从锅里将十几个淡黄色的包子捡到了盆子里。 这年头白面的价格依旧不低,粮站里已经涨到了1块2的高价,所以,对于像白面这样的精粮老百姓还是能省则省,倒也不会到了不吃的地步只是在做饭的时候分量上相对减少,便也就渐渐有了两掺面馒头和两掺面包子这样的杂和面食物。 玉米面加白面用水揉到一起,少了纯白面包子的劲道多了玉米独有的清甜再配以大头菜和粉条、猪油的馅儿,等林母端上桌的时候,几个孩子已经馋的直咽吐沫了,尤其徐萍,体型本来就比别人大,饭量自然也大,一见饭端上来二话不说撸起袖子就拿了个包子塞进嘴里。 “呼……好香!” 徐萍含糊不清的赞叹,嘴边上还挂着根粉条,本来就小的眼睛这会儿因为她舒适的表情直接剩下一条缝,整张脸看上去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哈哈哈……徐萍,你……你的嘴边……嘴边……哈哈……” 一听方梅这么说,徐萍抬手在脸上胡乱摸了摸,当摸到那根粉条时二话没说直接就塞到了嘴里然后继续和手里包子奋斗。 林香菊喜欢这样不扭捏的女孩,因为她也是这样的性格,反观吴江红文静拘谨的模样,她不由得说:“吴江红,你也多吃点儿,瞅你瘦的还没人徐萍一半肉多。” “嫂子,吴江红能和我比么?从小我妈就说我一个人顶仨人饭量,所以我才长得这么胖,吴江红就吃的再多也不可能比我还胖吧!” “嗯,那倒也是,你这身膘……也真是粮食养出来的,一般人真很难能养这么好。” 林香菊一句话又是一阵大笑,吴江红也看得出来方梅她们的这嫂子根本就不像个大人那么喜欢装模作样,所以这会儿也跟着笑出了声。 “对了,吴江红我记得你家好像也搬到这附近住了是不是?”徐萍突然好奇的开口问着,手却依旧不忘拿包子往嘴里塞。 吴江红收敛了笑,点点头:“嗯,就在大井旁边。” “井旁边是你家?”方梅一愣,说:“我记得早上上学的时候听见那里面有男人在叫哎!吴江红,是不是你爸爸?” 听到被问及自己的家,吴江红柳眉皱了皱然后也只是闷闷的嗯了声算作回应。林香菊看得出她应该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所以不想回答,可方梅却没看出来,得到她肯定的回答反倒好奇心极重的继续追问:“呀!吴江红那你爸爸为啥要喊啊?是不是有人在打他?还是……” 话还没说完呢,林香菊就在桌子底下踹了一脚方梅,后者却还没反应过来,只是回头看了眼她然后继续等待结果。 吴江红沉默不语,在她的心里对于爸爸其实是爱的,可对于爸爸的病她又有些难以启齿,所以这么久以来她才会刻意的去疏远同学,所以她才从不去提及自己的家和父母。可这会儿被人问到了脸上而且还是最好的朋友,那她该怎么说呢? 林香菊自然也看出了她的为难,刚想开口为其解围,吴江红却突然说:“没有人打他,我的爸爸他……他是有……精神病。” …… 精神病,无论在任何年代似乎都是个不治之症,不至于死却十分磨人,这种年代能治疗的办法要么就扔精神病院去,要么就自己关在家里。吴江红的母亲不舍得让自己丈夫去精神病院遭那个罪就把他关进了家。 要说这吴江红其实也是个苦命的孩子,父亲原本是橡胶厂内一名优秀职工,因为精神病而丧失了劳动能力整天被关在屋子里不见天日,为了凸显人性化管理制度,厂子便依旧按照正常在职职工的工资发给她家,而她每天除了学习以外更多的时间都是想办法的多陪陪父亲,尽管这个父亲带给她的是经常的谩骂,偶尔的殴打。 到了月上树梢的时候,孩子们都写完了作业,林香菊送徐萍和吴江红两人出门,看着那个跑到大井边房子门前的吴江红,望着黑乎乎暮色下从门里走出来一瘸一拐的女人,林香菊不禁感叹: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一家不知一家难啊…… 第四十一章 日子在无聊又紧张中飞快度过,转眼间又是近10天的时间过去了,街两旁桦树的叶子已经开始渐渐变得浓重,深绿的叶子悬挂在挺拔的白色树干上,风一吹沙沙作响应和着街面上那斑斓的花朵,给这桦北镇增添了不少的生机。 再过几天就是大暑了,所谓:大暑,六月中。暑,热也,就热之中分为大小,月初为小,月中为大,今则热气犹大也。这意味着一年中最热的一天即将来临,而同样的属于学生们的期末考试也是如期而来。 紧张的考试之后,7天漫长又快速的等待,考试最终成绩终于出来了。 和往年一样,成绩被班主任用粉笔写在了黑板上,方方正正的字迹的确是何虹才能写出来的。这次的班级第一落在了周琳琳的身上,方兰第三,方梅第二。 对于自己能考第一周琳琳一点都不觉得意外,她的脾气的确刁钻但成绩却一直都是极好,和方兰姐妹更是不相上下,若换做往年拿到这样的成绩她肯定是会向方梅炫耀一番,然后再嘲讽对方几句,可今天她却什么都都不想做,只想……大哭一场。 清亮的泪渐渐蓄满然后又一颗颗不争气的向下掉,周琳琳很想憋回去试了几次在发现根本就是无能为力时索性放弃了这个想法,任由它就这么稀里哗啦的往下掉,呼吸变成了呜咽,最后更是抑制不住的发出了声响。 她坐在第四排,本来就靠前所以很快就引起了班主任何虹的注意,疑惑皱皱眉,她几步来到座位旁边,问:“周琳琳,你怎么了?考第一还不高兴么?” 周琳琳摇头,没有回答。 见此,何虹蹲下身看着她脸上越来越多的泪水抬手轻轻擦了擦,说:“能告诉老师为什么你考了第一还要哭么?如果你不肯说,那老师就只能找你妈问问是怎么回事了。” “别!老师您别找!”周琳琳猛地抬起头说着,可下一秒脸上却又充满了沮丧,摇摇头哽咽:“您可能也找不到她。” “找不到她?这是为什么?” 何虹疑惑追问,回应她的却依旧是沉默,看着低头不语的孩子她想了想还是没有将话题继续下去。或许她应该找周琳琳的父亲好好谈谈了,她是这么想的转身又回了讲台。 胳膊搭在书桌上,周琳琳将头埋进臂弯眼泪却稀里哗啦一刻不停的砸在她的腿上,隔着裤子都让她感觉到了生疼。 今天是她的生日,可早上她收到的第一份属于母亲的礼物却是她要和别的男人离开的消息,看着那个拿着包头也不回离开的背影,她竟然没有想过去追。 可能是因为那个家吧! 她是在这么安慰自己的冷漠,父亲周坤是橡胶厂的四车间主任,待遇优厚,生活条件也好,在外人看来她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应该比任何人都要幸福,可谁又能明白,其实她一点都不幸福! 周坤是二婚,前面还有个女儿,再婚时已经30出头了,可那时候周琳琳的母亲才不过18岁,就因为想过好生活当工人,这个年轻的女人便从农村嫁到了城市跟了一个大自己十几岁的男人。 这婚姻本来就属于包办的,周琳琳的父亲并不喜欢这个女人,尽管对方年龄很小但他也只是为了圆父母的孙子梦才同意了这桩婚事,可谁知道最后生下来的却是周琳琳这么个赔钱货! 同是赔钱的,周琳琳却似乎更不受人待见,最起码无论是在父母还是爷爷奶奶那里都是一样,姐姐买新的她只能穿姐姐剩下的,母亲一句不对那个在外面彬彬有礼的父亲便拳脚相加! 暴力、羞辱、无视、谩骂! 这样的鬼家庭她早就受够了!早就想散了! 可……为什么母亲走了,这个家真的散了,她会这么难过呢? 周琳琳在这里兀自伤心却不知不远处方兰方梅两姐妹的视线已经盯了她好久,尽管平时她们的关系并不太好,可毕竟都是同学,这会儿看见她那么伤心心里倒也有些不落忍了。 班主任在讲台上说些什么她们都忘了听,只是在纠结着一会儿该不该去安慰周琳琳,如果安慰该说啥呢?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课,这也意味着暑假正式开始了,每年的这个时候学校都会组织夏令营活动由各班老师带着班级前五名的孩子去周边游玩儿,今年学校选择的是镜泊湖,一个有着高山瀑布和火山口的国家级旅游景点。 以往方强还活着的时候,方兰方梅两人每年都会跟着一起出去玩儿一圈,可今年在班主任统计名额的时候她们却放弃了,原因很简单:没钱。 出去玩儿的哪有不花钱的?先不说别的,就零花和吃饭就肯定是一笔不小的花销。家里的收入全靠林香菊一人,她们又怎么可能会不懂事的去给嫂子增添负担呢? 不过,若说两人拒绝去是担心花钱,班主任知道她们家的条件也理解她们的选择,那么对于周琳琳也放弃名额何虹就有些搞不懂了,周琳琳的家里条件众所周知,她家能缺钱恐怕任谁也不会信吧! 不理解归不理解,但夏令营都是自愿的所以何虹也没去强勉,只是看着周琳琳依旧自己坐在座位上低着头不言不语,疑惑叹息。 “周琳琳,你……还好吧?” 方兰走上前试探的开口,周琳琳脾气差所以平时她也不敢去轻易招惹这个家伙,可这会儿她真有点担心对方所以才主动走过来问,实际她这心里还真是有点儿胆战心惊的。 本以为周琳琳要么就是不回答要么会大发雷霆的骂一顿,可谁知她只是抬头泪眼模糊的看了眼方兰,然后闷闷的回了个嗯。 这一声倒是给了方兰不少勇气,深呼口气连忙再次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的?我大哥说过,人要是不开心就得说出来,否则憋在肚子里时间久了会生虫子的,那样人就完了。” “真的吗?真的会生虫子吗?” 到底还是孩子,一听到肚子里会生虫子周琳琳第一反应便是害怕,然后连忙迫不及待的寻找答案。 方兰肯定点点头,说:“是真的,我大哥说的,他从不骗人的。” 周琳琳被她说的有点怕了,于是在纠结了一会儿后终于开了口:“我告诉你,你别告诉别人行么?” “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我……我妈和别的男人跑了,不要我了。” “啊?你妈竟然跟人跑了!” 得,这事儿还是让大嘴巴方梅给听见了,所以这会儿也不用保密了,直接全班都知道了! 周琳琳心里那个恨啊!她怎么就和方兰说了呢!怎么就忘了方梅这个讨厌的家伙了呢!这下,她的脸全都丢尽了,方梅肯定是要笑话死她了! 不过,事情好像并不像她想象的那样。 方梅脸一沉,满脸怒气说:“你妈真可以了!竟然会跟别的男人跑了,周琳琳,我告诉你这种女人以后就别认她了,反正也不喜欢你认她干嘛!要是她再敢回来不要脸的认你,我们就帮你揍她!” “对!还有我一个!我让我大伯帮你抓她!”徐萍也同样走上前来附和。 “嗯!” 鬼使神差的周琳琳点头回应了她们,或许无论是成年人亦或者是孩子,在最脆弱的时候一句不经意的安慰哪怕很糙都会让心灵得到满足,而这种满足就会如同影子一样的想甩都甩不掉。 从死敌变成朋友,可能有时候就这么简单,天真的简单。 第四十二章 越接近大暑似乎天气越不稳定,前一秒还天清气朗的后一秒就已经乌云盖顶了,不过,这样的鬼天气对于农民而言却是好事儿。‘伏天雨丰,粮丰棉丰。’说的便是这大暑之际如若雨水丰足,那接下来的秋水便会更多,庄稼的收成也将会更好,反之亦然。所以,现在看来今年的收成应该会很好,最起码会是个不愁吃喝的年份。 林香菊下了班后就骑着三轮车往学校赶,今天是发成绩的日子,她作为嫂子自然也是担心两个孩子的成绩如何,尽管她其实很清楚应该会不差。 闷热的风跟了她一路,额前的碎发被弄乱了,衣服也被吹的有些发皱,视线瞄了眼阴沉的天她脚下的动作不由得加快了些,快下雨了,她忘了带伞不知道方兰她们带了没,要是都没带今天恐怕是要遭殃了,这趟雨水要逃不了了。 路过商店的时候她的动作停顿了下,心中像是想到了什么连忙将车停在一边然后快速走了进去,没一会儿,等再出来时她的手上已经拿了个纸包裹,小心翼翼的放进兜里,她轻拍了拍,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上车继续向前行驶。 越靠近小学身边的学生越多,远远地,林香菊就看见了方兰她们的身影,脸色一喜连忙高声喊:“小兰!小梅!” 方兰和方梅此时正跟徐萍、吴江红她们一起安慰着周琳琳,经过这一会儿的闲聊她们关系已经不似曾经那样敌对变得缓和了不少,孩童时期的感情其实是很单纯的,就如一颗花种,精心的对待终究是能换来回报,虽说未必会是绚烂多姿,但赏心悦目还是可以的。 在听到嫂子的呼唤时,方兰方梅几乎同时抬头看了过去,脸上亦先后露出了笑彼此刚准备说什么忽然另一道身影快速而来且停在了她们的面前,自行车上坐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国字脸让他看上去有些严肃,一双鱼泡眼死死盯着周琳琳用不容拒绝的语气问:“琳琳,你妈跑哪去了?” 这是周琳琳的父亲周坤,一个从不愿意笑的男人,反正在周琳琳的记忆里父亲笑的次数都是屈指可数的,所以以往每次在面对父亲严厉的质问时周琳琳都会从心里产生恐惧和顺从,但今天她不想了,她想反抗一次! “我不知道。”她用自认为很平静的语气回答,然后绕过他就想走。 “你怎么可能会不知道?今天早上你不是和你妈在一起的么?难道连她是怎么跑的和谁跑的都不知道?你是干什么吃的!” 在四车间几乎所有人都觉得他们的车间主任周坤是个彬彬有礼的人,最起码对每个职工都没发过火,说话斯斯文文的跟吓到了一样和现在这个双目赤红暴跳如雷的男人简直就是大相径庭。来接孩子的家长当中不乏有四车间的人,所以在看见这一幕的时候几乎是不约而同的都停下了脚好奇观望。 而现在的周琳琳就和头顶上那团灰云一样,风刚一吹便立刻爆炸,然后大颗大颗的雨滴稀里哗啦的向下砸,就像积蓄已久一样玩儿了命的开始发泄。 “你凭什么骂我!你也是她的丈夫为什么你就不知道她跟谁在一起为什么会跑?你不是应该很高兴她跑吗?那样你就不用再想尽办法的打她了不是吗?我告诉你我恨你!这辈子下辈子我都不会再原谅你,你就和你的宝贝女儿过一辈子去吧!” 最后这句话周琳琳是用吼的,就像积蓄已久的气球噗的一下全都释放了出来,也难怪,曾经母亲是她精神上唯一的支柱,可如今这根支柱也被抽离了,那种生拉硬拽着血肉的痛苦让她从早上到现在已经快要崩溃了,她甚至完全相信,如果再这么憋下去自己一定会疯掉的! 急劲的风雨疯狂打在她的脸上,看着眼前父亲模糊的脸,她终于忍受不住提步飞奔并且用力推开了一切的阻碍,很快消失在雨帘之内。 林香菊一直在不远处看着,周坤她见过一次,就是方强死后的那几天他曾和警察一起去了她家,原本她和许多人一样觉得这是个文质彬彬的男人,可没想到原来一个人的伪装竟然可以这么高明,又或者,其实周坤本就是个拥有双重性格的人。 看着冲进雨中的周琳琳再看看呆愣原地的周坤,林香菊无奈摇摇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父女俩的仇恐怕是结上了。看了看越来越大的雨势,她皱眉抬手擦了擦脸上雨水刚准备喊方兰方梅快点上车头顶上却忽然多出了一把伞将雨水隔绝在外。 她回眸之时见是方刚面色惊讶的同时不忘问道:“方刚?你怎么来了?” “下雨了,我是来接小兰她们的。” 在方刚说这话时方兰方梅也跑了过来并且同时躲在了伞下,看着越来越急的雨水,方刚将伞递到了林香菊手中,说:“嫂子,你拿着伞和小兰她们坐到后面来,我骑车带你们回去。” “哦,好!” 林香菊几乎是想都没想就答应了,除了担心方兰她们会被淋湿以外她也在担忧腹中孩子,毕竟于她而言这孩子是方强唯一血脉更是她的精神支柱,如果没了那她也真是不想活了。 撑着伞带着方兰她们坐在了三轮车后面,方刚骑车开始快速的向家骑行,下坠的雨滴形成密集的网将她们的背影逐渐包裹直至模糊,可她们却不曾知道,有一个人也同样站在雨里静静伫立,雨水淋湿了她身上单薄衣服她却像是没有察觉一般,扭曲的脸上一双眼直直盯着那个渐行渐远的三轮车,没人知道她的眼睛里有多少的恨,多少的怨,多少的怒,只有她自己清楚,她,安宁,很想杀人! …… 外面的雨依旧没有停的意思,等林香菊她们回到家里的时候三个人都已经成了落汤鸡,彼此看了看对方狼狈模样不禁同时哈哈笑出了声,方刚回了自己家,而她们在嬉笑之后也连忙各自回屋换上了干净衣服。 “嫂子……” 方兰和方梅拿着试卷走了进来看着正在擦头的林香菊,方兰说:“成绩出来了,我们俩……没考第一,我考了第三,小梅考了第二。” “成绩挺好的,我妹妹学习就是好!” 林香菊毫不吝啬的夸赞同时从兜里拿出了一个纸包,因为下雨的缘故,这纸包也不可幸免的湿透了,皱皱巴巴的像是老太太脸上的皱纹,一层一层的。 “本来还想包的好看点儿送给你们,现在看来是不行了。诺,你们这次的奖励。” 听到林香菊这么一说,姐妹俩的小脸上不禁露出惊喜,方梅最不客气迫不及待的拿过纸包打开,说:“呀!自动铅笔!” 一听这话,方兰的脸上也露出了兴奋,接过自动铅笔爱不释手的来回看。这年代自动铅笔虽说也不是啥稀罕物可由于价格不低所以买的人也就没那么多,最起码非到必要是不会买的,毕竟几块钱对于一个普通家庭而言也是比不小数目了。所以,在见到礼物竟然是这个时姐妹俩才会同时露出欣喜的表情。 但很快,方兰却又不解了,抬头看着林香菊问:“嫂子怎么知道我们会考第二第三的?” “我还真不知道,不过我却知道我的妹妹学习好,成绩自然也不会差,这两支自动铅笔就算是对你们这次考试的奖励,明天我正好休息,所以我决定咱们一家去人民公园玩儿怎么样!” “好哦!嫂子万岁!” 第四十三章 雨后雪城清新的像是洗过了一样,天是新的,绿叶是新的,竞相争艳的各式花卉也是格外绚丽夺目,雪城,一如它的名字一样四季分明多彩,此时的夏季也正是其最多姿的时刻,而若将雪城比作妖娆美人,那人民公园便是其妩媚俏颜。 1931年,一个叫佐藤的人将雪城火车站东一公里以外的一片沼泽地辟为沼泽园,再后来,这沼泽园历尽时代的变迁更替打磨锤炼逐渐成为了如今的人民公园,如这片黑土中培育出的树苗时光在变它却越来越枝繁叶茂,傲然壮丽。 林香菊带着方兰方梅和方生一起在公园内的眼镜湖附近漫步,去年政府从虎林月牙泡引种了500株的野生荷花和2000粒的莲子,这是属于雪城的第一朵荷花,因此从去年7月开始来观看的人就是络绎不绝的。 时值正巧7月,荷花开得正旺,红粉相间的花瓣交杂在一片碧绿荷叶中,金色日光倾洒而下,倒真应了那句‘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嫂子!你快来看啊!这儿的荷花开得真好看!” 方兰难得露出如此愉悦的笑,脚步轻快的和方梅一起奔跑在拱桥上,人来人往的行人中她们如小燕一样自由穿梭。 这才应该是孩子该有的样子啊! 林香菊在心中感叹着,其实她还是希望她们俩能像同龄孩子那样快乐,不要因为家庭的变故而影响到本心,所以一直以来她都在努力的做好一个嫂子的角色,像个母亲那样去关心和爱护她们,尽管她们的年龄相差并不太大,仅仅十几岁而已。 “大嫂,你看小兰她们玩儿的多开心!”方生抬手指着前面的方兰脸上也露出了笑。 林香菊点点头,说:“是啊!看样子以后得多带她们出来玩玩儿,在家里都快憋坏了。” “其实嫂子也不用总带她们出来玩儿的,她们就是太久没出来了而已,要是新鲜劲儿一过估计也就没那么开心了。” 方生摇头说着,但林香菊却很清楚他其实是在担心钱的问题,毕竟出来一趟除去车费,吃饭什么的也都是一笔钱,虽说并不太多但对于她们家现在的这种境况而言也的确是是不小的数目。 不过林香菊却不想将事情挑明了来说,所以便转移话题的问:“对了方生,你最近在学校学的怎么样了?课程都会么?” “还行,实际操作我基本上是没什么问题,就是理论有点吃力。” “理论吃力不要紧,只要肯学应该能跟上,你也别急,家里这面嫂子我还是可以支撑的,只要你能好好学把毕业证拿回来咱这钱就算没白花。” 林香菊说的方生自然懂,他其实自己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当初同意留在学校一方面是担心嫂子会生气另一方面也是最重要的他想学成之后能为嫂子分担一些,至少他不会认为自己是个废人。 一家人在人民公园愉快的游玩嬉闹,穿过水榭,跑过拱桥,看过动物又照了相,眨眼间已然临近黄昏,夕阳的余晖倾洒在眼镜湖面,橙红的色彩下荷花碧叶又是别样风采。在意犹未尽的脚步中,他们坐上了车子和着夕阳向家的方向渐渐离去。 ------------------------------------- 眨眼之间,距离去公园游玩已过了几日,大暑也终于来临。今天又是个大晴天,太阳刚出来那股属于伏天的热气便已经四处铺洒,闷热的像是进了蒸锅里一样。 铛铛铛! 向墙上用锤子钉了一根钉子然后将相框稳稳的挂在那上面,林香菊抬头看着自己的成果满意一笑,这是上次在公园一家人照的相今天才给洗出来,看着那上面笑容满面的几人她这心里说不出的满足,手不自觉的放在了小腹上。 你可快点出来吧!等你出来了咱们一家人再照一张! 她的心里是这么打算的,一家人本来就应该齐齐整整,少了哪一个都不行。方刚她是没办法,安宁那个多疑的性子让她根本就不敢去招惹否则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端呢,而方强…… 想到这个男人林香菊的心里不由得一痛,这个让她第一次肯交付真心的男人匆匆就走了,连个照片都没能留下,所以她也只能由孩子来代替方强在这世间留下点什么。 “香菊?香菊在家吗?” “哎!在!” 林香菊回应着,一听声音不用看她也知道来人是谁,看着走进来的钱大娘和其孙女小敏,她笑着说:“钱大娘,您来了,快坐!” 钱大娘挥挥手,说:“坐我就不坐了,香菊啊,我来是想求你点儿事儿。” “啥事儿大娘您说。” “我家老头儿昨天晚上心脏病犯了这不就住院了吗?我得去照顾他几天,你看能不能让我家小敏先在你家住几天,等我家老头出院了我再接她回去。” “这当然没问题,小敏和我家小兰她们正好也是同一届的,来回上学也能有个照应。不过大娘,您一个人照顾钱大爷能行吗?用不用我去帮帮你?” “不用,就这点儿事儿我还能办不好啊!再说了,不是还有我儿子么?他这两天正好上零点班也能帮帮我。” “那好吧!对了,钱大爷住哪个病房等我抽空了去看看他。” “就住在咱厂医院的心内科。” “好!” 钱大娘匆匆的就走了,林香菊看着她的背影想了想让小敏去找小兰她们去玩儿的同时自己则去了院子里抓了只鸡杀了,无论是看在曾经老邻居的份儿上还是媒人的情分,她都觉得应该为钱大娘做点什么。 一只鸡在锅里整整炖了近一天的时间,不仅肉熟烂里面的精髓营养更是全都炖了出来,屋里屋外尽是浓浓的肉香味,大老远嗅上一口那都得让人直咽吐沫。 “小兰!小梅!方生!” 林香菊在厨房喊了声,三人便先后从院子里走了进来。 “你们在家好好呆着,我去给钱大爷送点鸡汤。锅里还剩了点儿,等会儿你们自己盛着喝啊!” 一听林香菊这么说,方生的脸上不禁充满了担忧,说:“嫂子,你今晚不是零点班吗?不睡觉能熬得住吗?” “没事儿,一天两天的不要紧。” 林香菊笑着回答,然后拿着饭盒匆匆向外走很快便消失在了院子里。 …… 日暮逐渐西垂然后变得浓深,所有的一切皆被压抑的黑色所笼罩,今晚的月变得十分模糊,就像被浸在了水里一样无论风怎么吹都根本看不清。 林香菊弄好一切走到厂大门的时候已经半夜11点多了,所以她必须要在12点之前赶紧到车间里,否则就算迟到那样可是要被扣工资的。 从厂大门到她们7车间中间还有很长的一段路,她脚步加快几乎是在以奔跑的速度前行着,因为是夜班而且她来的也有点晚所以周围来往的职工并不多,几乎可以用没有来计算。 黑色的云随着她的动作也在一点点移动,天上的月终于露出了些许的色泽,而就在这时她的脚步却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会有这么重的烧焦味? 橡胶厂属于特殊工种行业,对于火种的管制十分严格,尤其现在林香菊所走到的位置还是属于一车间,这个车间是专门负责配置小料和炼胶的,里面一些材料都十分怕火,可以这么形容,星星之火便真的足以燎原了! 烧焦味!火! 林香菊忽然想到了什么连忙转头就向一车间那里跑,而当她跑到车间楼下时,远远地就看见旺盛的火苗正从窗户向外窜,燃烧的火光将她惊愕的脸映得通红,像是被血覆盖了一般,可怕无比…… 第四十四章 在面临灾难发生时你会怎么做? 逃避?呼救?还是冲进危险中央? 这个答案其实是多面性的,若是亲临者在恐惧心理的驱使下必然会第一时间选择逃生,但换在旁观者的身上救援和无视便成为了衡量人性的最好天秤。 现在的林香菊就在面临这样的抉择,眼看着面前一车间的火势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焚烧一切,她几乎是没做迟疑扯开嗓子就大声喊:“着火了!着火了!救火啊!” 喊声引起了看门大爷的注意也将附近车间工人给叫了出来,橡胶厂着火这可是件不得了的事儿,所以在看见一车间窗户上窜出的火苗时看门大爷连忙转身跑回了门市房拉响了警铃! 刺耳的铃声从门市房内逐渐扩散到厂子的每个角落,但这却依旧不能阻止吃人的火舌蔓延,从一扇窗到一幢楼再到整个一车间,疯狂的火浪一个接着一个,舔哪着哪,炙热难耐,谁还敢靠前? 噼噼啪啪的爆裂声混杂着通天火光张牙舞爪的撕扯着这幢老楼,不断有残垣在掉落,不断有浓烟在升腾,惨叫和惊呼随着一个个人影向外飞奔,人们的紧张感,恐怖感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四面赶来的职工们很清楚的意识到这种时候如果坐视不理那明天早上这个被称作国营第一橡胶厂的地方将会成为历史,而他们也将会彻底失业! “啊……” 咚! 一声惨叫声中,一抹黑乎乎的人影赤身从二楼窗户一跃而下,紧随而出的火蛇张开大口试图撕咬他的后背但刚一露头就被热风吹散化作滚滚浓烟哀嚎着飘散。 在刚刚那一瞬林香菊从燃烧的火光中看清了跳下来的是个男人,所以在众人蜂拥而上去救他的时候她并没有上前,看着跑过来一个端着水盆的人,她连忙接过不顾一切跑过去泼向火苗! “他说里面澡堂子里还有人!快!快进去救人!” 林香菊不知道是谁喊出的这一声,只是在听见后下意识看向了楼上,厂子里的每个车间都有固定澡堂供职工们洗澡,一车间的澡堂恰好就在刚刚那人跳出来的二楼,从大火燃烧的程度来看,那里是仅次于车间内的,这会儿人都没出来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无奈的摇头叹息,林香菊不是圣人,她也只是个平凡的女人,过去看见这样的火势可能她会想尽办法的冲进去帮忙救人,但现在她做不到,因为她也是个母亲,每个人都不可能随时都是英雄,每个人也都有自己的自私,她承认这一刻她是自私的,所以也只能在心里为那个被困的人祈祷平安。 救人做不到,救火她还是可以的,帮着职工们一盆盆水向烈火中倾倒直到消防车来的那一刻林香菊才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然后满身疲惫的瘫坐到一边。 这场火足足燃烧了几个小时,直到天将明死神才将手收了回去,滚滚黑烟依旧在空中欢腾跳跃但好在大火终于彻底被扑灭了。 橡胶厂的大火在桦北镇引起了不小的轰动,甚至连带着雪城的市领导和百姓也都知晓了这件事,毕竟橡胶厂在雪城的重要是众所周知的,唇亡齿寒,雪城能有今天的名气除了抗战时期的那些英雄事迹以外更多的还是倚靠橡胶厂在国内的影响力,因此,早早地市里领导便紧急召开了会议,就橡胶厂大火事件商讨应急措施争取尽快恢复产业的运作。 林香菊是在2点多的时候被方刚给接回家的,那时她已经被浓烟熏的漆黑跟个黑熊瞎子一样吓人,整整一夜无眠,她除了担忧厂子日后是否能正常运作以外更担心那些被后救出来的几个人,当时她距离近,所以很清楚的看见这些人被抬出来时已经是奄奄一息,有些人的皮肉甚至还在边走边往下掉,就跟那锅里煮的稀烂的猪排骨一样,一抖就骨肉分离,啥也不剩,试问这种情况下哪还有人能活下来呢? 都可能就剩一口气儿了吧! 坐在炕上的林香菊叹息的这么想着,一双眼直直看着窗外,不知是不是被昨晚的浓烟给熏到了,今儿个天上的云也变黑了不少,一朵朵沉沉的在空中飘,像是随时都能压下来一样,沉闷的空气让人喘不过气,她不禁抬手打开了窗户,带着暖意的风顺着窗户钻了进来抚在她脸上,柔柔的,暖暖的,令她压抑的心情也得到了些许舒缓。 “嫂子!嫂子!出事儿了!出大事儿了!” 方梅忽然匆忙跑了进来看见坐在窗边的林香菊,说:“锦程哥他受伤了!” 她嘴里的锦程哥自然是钱大娘的儿子钱锦程,林香菊一听她这样说半晌没反应过来,但紧接着昨晚那一具具烧焦的人便在她眼前重现,她连忙焦急问:“小梅!是不是昨晚那场大火?” “可不就是那场火!刚刚我不是出去打听火灾的事儿么?我就听人说昨晚那场火死了不少的人,而锦程哥好像是受了重伤被转到市里二分院了。” “那现在他人怎么样了?” “不知道。”方梅摇摇头说。 林香菊听此脸上布满了凝重,钱大爷刚因为心脏病进了医院这钱锦程就出了这种事,如果被二老知道了那…… “呜呜呜……” 突然一阵哭声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看着门口正在哭泣的钱小敏她心中咯噔一声连忙从炕上走了下来穿鞋来到她面前拉着她的手,说:“小敏不哭,你放心你爸爸会没事的。” “香菊姨,我想爸爸……我想回家……” “好,姨先带你去找奶奶爷爷好吗?” “好!” 还是先去看看二老吧!毕竟钱锦程出事最难过的就是她们了,世间最痛苦最绝望的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遇到这样的事她想她还是应该去看看她们的。 林香菊此刻也只是报着安慰的心态带着钱小敏赶往医院,但很多事情都是无法事先预料的,就如她无法想到到医院听到的第一个消息不是钱锦程的事,而是钱大爷经受不住打击突发身亡的噩耗! 第四十五章 人生几大喜,几大悲,起起落落皆不可避免。佛说,人有八苦,生苦、老苦、病苦、死之苦、爱别离苦、求不得苦,怨恨会苦,五阴过盛亦会苦。逃不掉,深陷其中,躲不了,迎头而上。 在林香菊看来,这一夜钱大娘所经历的远比任何人都要多,儿子的突遭变故,老伴的轰然离世,每一件无不是在凌迟着她的魂魄,一刀刀痛不欲生却滴血不见。 听护士说,钱大爷的心脏病本来已经得到了控制,可凌晨的时候4车间的车间主任周坤突然来了并且将钱锦程重伤的噩耗通知了他们,就这样钱大爷经受不住这个打击便在抢救中撒手人寰。 对周坤林香菊的印象本来就不好,倒不是因为方强的事儿,而是上次雨天所看到的那些让她对这种表里不一的人由衷厌恶,这会儿,周坤不去顾及钱大爷有病在身直接将噩耗传来,说实在的让她都开始怀疑这人的人品了。 看着太平间守在尸体旁痛哭的祖孙两人,林香菊心里五味杂陈,想了想上前安慰:“钱大娘,您节哀大爷他……他也不希望您这么伤心。” “香菊,你说我的命咋就这么苦呢?儿子儿子变成那样,你钱大爷他又突然走了,把这一堆烂摊子扔给我,你说他咋就忍心呢?啊?” 说到最后时钱大娘兴许是太激动手甚至用力锤了床边几下,震得那上面的尸体都晃了几晃,好像随时都能诈尸跳出来一般。 太平间阴气本就浓重到处都充斥着冷意,这会儿提尸体又突然动了,林香菊不免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打了个寒蝉,说:“钱大娘,您也先别想那么多了,别忘了锦程那面还需要您,还有小敏,听人说锦程是受了重伤,说句不好听的如果锦程真的哪天熬不住,那这孩子又该怎么办呢是吧?” 钱大娘也清楚她说的在理,老伴的走她固然伤心难过,可这时候如果再让她白发人送黑发人那还真不如直接拿把刀杀了她的痛快,最起码死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 按照东北的殡葬习俗钱大爷的葬礼原本是需要很繁琐的,但因为情况特殊所以也就化繁为简了。尸体在太平间停放了三天,而这期间钱大娘则回家在林香菊她们的帮助下准备了一些葬礼所需的简单事宜,等到了第三天时几个邻居帮忙抬着钱大爷的尸体一路去了火葬场进行火化,然后又将骨灰埋进了山里,这葬礼才算真正完成。 死者为大,等一切都弄好后他们才坐车去了市二分院,而在赶到这里时林香菊才知道钱锦程究竟伤的有多重。 蚕结蛹时都会用蚕丝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然后待到时间到了便会化茧成蝶,此刻的钱锦程就和那已经结茧的蚕一样,全身上下除了一双眼睛和嘴露在外面,其它全都用纱布给裹了起来。 蚕最终会化蝶,那么他呢?恐怕也只有等死了吧! 林香菊内心叹息,脚步却随着钱大娘她们一起走了进去。 “儿子……儿子……你醒醒能听见妈说话吗?”钱大娘哭泣的喊着,一双苍老的手颤抖的想去抚摸钱锦程的脸,可在看见那厚厚实实的纱布时又连忙收了回来生怕会弄疼儿子。 看到这样的爸爸钱小敏好像是被吓傻了,整个人呆呆的立着就是不说话。林香菊见此忙说:“小敏,这是爸爸,快去喊人啊!” 她的声音似乎吓得钱小敏回了神,身子一抖眼泪就这么稀里哗啦的掉了出来,哇的一声大哭,孩子直接扑向了过去大喊着:“爸爸……爸爸……小敏在这儿你快醒醒啊!醒醒啊!爷爷不要我和奶奶了,你也不要我们了吗?呜呜……” 看着这一幕林香菊的心里说不出的酸楚,刚刚她去问过医生,对方说钱锦程全身是属于百分之90以上的重度烧伤,因为浓烟吸入他的肺部已经遭到了破坏,甚至于很多器官都开始呈现衰竭现象。可以说,能坚持到现在其实他已经算是奇迹了,但这份奇迹不知道还会坚持多久,可能明天也可能会是几天,总而言之,这个人是肯定……保不住了。 当然,医生的这些话她并不敢去告诉钱大娘,钱大爷才走如果这时候让她再知道这个噩耗,林香菊完全能想象得到结果会是怎样。所以这会儿看着祖孙俩痛哭流涕的模样,她也只是选择了沉默。 “嫂子,人怎么样了?” 这时方刚突然推门走了进来,林香菊敛起内心的难过,说:“我们出去说吧!让钱大娘好好陪陪锦程。” 方刚知道林香菊是有话要和自己说便点了点头,两人一起从病房走了出来,半晌无言,待到距离病房远了些林香菊才开口将医生的话告诉了他。 “真的没得救了吗?” “没了,伤的太严重医生也没办法。”林香菊无奈的说,脚步微顿侧首看着他道:“这些话我还没告诉钱大娘,你也别说,省的老太太心里受不了。” “放心吧嫂子,这些我知道。”方刚惋惜的回道,随即从兜里拿出一个纸袋子递给她:“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帮我给钱大娘,她家出了这种事应该到处都需要钱,别的我也帮不了啥,也只能尽这点心了。” 林香菊没有推辞点点头接了下来,看了眼病房的位置,方刚皱眉担忧问:“嫂子,你是打算留在这里照顾锦程么?” “嗯,钱大娘一个人也没办法照顾他个男人,一老一小没个帮衬根本不行。” “可你这还怀有身孕,能行么?” “没事儿,我走的时候已经嘱咐过方生让他来帮我几天了,而且我这肚子还没大到不能动,照顾人应该是没问题的。” 这段时间的相处方刚早已看出了林香菊的性格很拗,只要是她决定的事儿肯定都不会轻易改变,因此,尽管他的心里还是很担心但却并未再多说什么。 两个人又聊了一阵方刚才离开,而此时也已经到了傍晚,坐车加上步行,等方刚到家门口天色早已擦黑。 咔哒! “唉呀妈呀!吓我一跳!安宁你怎么不开灯啊!” 看着面前面色阴冷坐在炕边的安宁方刚吓得不悦抱怨了一句然后将钥匙和包放到了一边,抬手开始脱外衣。 抬眸瞥了他一眼,安宁愠怒问:“我放在褥子底下的钱哪去了?是不是被你给拿走了?” “嗯,怎么了?” “你拿去给谁了?是不是又去填补旁边那个寡妇?” 本来心情就不好的方刚一听安宁骂自己嫂子脸色变得有些不好看,转头冷声提醒:“安宁,我今晚心情不好你最好别惹我。” “你心情不好?我还心情不好呢!我问你你到底把钱拿给谁了?今儿你不说咱这事儿就没完,你就别想睡!” 不得不说现在方刚是真领教了什么叫滚刀肉,眼前安宁就是个很好的例子,这满脸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让方刚从心里恶心厌恶,可现在他又真不想吵架,所以便说:“我去市里把钱给钱大娘了。” “什么!方刚你是不是傻?那个老太太和你什么关系你就给人家这么多钱,你是嫌钱多还是咋的?” 毫无意外的安宁劈头盖脸就是一通骂,方刚眉一皱,虽然心里很不高兴但看在孩子的面子上还是耐着性子解释道:“锦程病重,到处需要钱,我们家和锦程是邻居理应帮一帮。” “他病不病重的关我家屁事儿!钱自然有厂子去赔,你在这儿充什么大瓣蒜?人家都说了那个锦程根本活不了几天,你这不是拿钱打水漂呢吗?” 本来因为刚刚林香菊所说的话方刚心里就已经很难受了,这会儿安宁的话倒像是给他堵塞的情绪剪出了个发泄口,让他根本忍受不住的极力宣泄出来。 双手死死握住,方刚转身拿过衣服和包冷漠的看着她说:“既然你这么喜欢钱那就和钱过一辈子去吧!你这种人就不配有感情!” 说完,他扭头愤然离开,只留下安宁一个人呆愣愣的坐着半晌没回过神,心中却只有一个想法在徘徊:我哪说错了么?应该没有啊!我只是在维护这个家而已不是么? 第四十六章 转眼又过了几天,经过了统计、调查等一系列繁琐事情,一车间着大火的事儿总算是有了个结果:火灾系油桶突然爆炸引燃橡胶所致。其实对这个原因很多厂内老工人都已经猜到了所以并没有太大的意外,而为了表扬在火灾中积极救火的职工,厂领导决定在文化宫召开表彰大会选出优秀职工标兵。 林香菊因为救火被放了7天假,今天恰好也是她上班的时候,不过她刚换好工作服还没等上机台呢组长就叫她和自己一起去了文化宫,到了那儿她才明白这是表彰大会的现场,此刻座位上已经来了不少人,几乎都是各个车间派来的代表,她被组长拉着坐在了第7排中间位置,距离舞台不远。 “都静一静,静一静……” 主持人拿着麦克喊了一声,随即便开始了他的开场白,一段话后厂长上台说了颁奖词,大体也就是总结一下前半年的总体工作和这次火灾事件的引发以及在救火中职工们的积极表现,另外还有就是对受伤死亡的职工表示哀悼。 林香菊百无聊赖的坐着,这种致辞官腔太重她听的腻歪也觉得这和自己没什么关系,所以此刻她反倒想赶紧回机台上班了。 “林香菊?林香菊?” “香菊,叫你呢!” 正在走神的林香菊忽然听见组长喊了自己一句愣了下,而后转头看了过去,当见到冲自己招手的主持人时鬼使神差的她起身走上了领奖台。 “林香菊同志在此次的火灾中充分的表现了她机智灵活一面,面对火情她能够第一时间报告情况并且进行救援,为扑救赢得了宝贵的时间,因此,经过厂领导的研究讨论决定评林香菊同志为厂优秀职工标兵,特颁发证书一张,奖励200元!下面请厂长为我们的标兵们颁奖!” 林香菊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厂长手里接过奖状的,从被念名字到现在她的脑子还是懵的,直到奖状拿在手她才真切感受到:哦,我真获奖了,没做梦。 获奖感言是她临时现编的,无非就是一些感谢天感谢地感谢厂领导之类的话,没办法,没有准备难道还能让她说:对不起,我还处于蒙圈状态等我缓过神儿再说? 那估计一定会被下面那些人笑成饼! 不过,不管怎样这辈子她还是第一次拿奖,说不兴奋真是假的,毕竟这也算是善有善报努力劳动后的成果不是? ------------------------------------- 暑去寒来,匆匆之间小两个月也溜了过去,转眼已是9月。3号中国人民战争暨反***战争胜利45周年的纪念活动刚过,北京亚运会便也要在22号那天举行了,这场亚运会于中国人民而言意义非凡,因为它不仅仅是第一次在中国举办的综合性国际体育大赛,更是中国体育事业在国际上的交流和证明! 举国欢庆,全国的人民无不在为这场盛会而筹备,喜悦,兴奋充斥着每个家庭。 而对于林香菊来说,这个两个月内也发生了不少的事儿,钱锦程最终因为伤势过重在医院里不治身亡了,看着钱大娘祖孙俩哭成个泪人儿她这心里说不出的难过,但事已至此再多的安慰又能如何? 帮着钱大娘火化安葬了钱锦程,林香菊又在平时的生活上对其照顾有加,于她而言,这些远比口头上那些不切实际的安慰要好得多,最起码,给予钱大娘的是一份生活上的安稳,而不是虚无的心灵安慰。 距离亚运会还有两三天的时间,这阵子桦北镇里的各家各户也忙碌了起来,为了啥?还不是电视机! 这年头,黑白电视机虽说已经普及的用钱就能买得到了,但到底价钱摆在那儿,一般人家谁舍得去花那闲钱买个铁匣子放家里?不当吃不当穿,就只能看个乐儿。也因此,桦北镇内有电视机的人家也算是屈指可数了,平时倒没觉得什么,可这会儿亚运会要开了这帮人可就抓了瞎了,走亲访友瞎转悠,为的就是个蹭电视! 这天傍晚,林香菊和往常一样下了班就在家里做饭,香喷喷的饭菜味从厨房飘到了外面,而此时恰好方兰方梅她们跑了进来。 “嫂子,你今天做的啥啊这么香!”方梅爱吃,一进门便迫不及待的凑到锅前向里探望,当见到锅里的菜时面色一喜连忙笑着说:“呀!豆角炖肉!” 说着,她抬手就要去抓,林香菊眼疾手快连忙拍了她一下,说:“小馋猫,这么烫也敢下手,赶紧的去洗洗手准备吃饭了。” “嘿嘿……我不是馋了么……” 方梅俏皮的吐了吐舌头转身跑去了屋里,将书包放在炕边,她从里面小心翼翼的拿出一块圆形东西开始在镜子前边照边戴。 “小梅,你戴什么呢?”炕上的方生看她这样不禁疑惑的问,此刻他正拿着一根螺丝刀摆弄着怀里的旧电饭锅,这是他从学校拿回来的,是维修课的老师给他的,倒也不是作业只是老师见他有这方面的天赋又心疼他每天来回通勤的辛苦便想多教他一些东西。电饭锅只是让他试着练手的,从交给他到现在其实他已经断续修理了7天了。 方梅没有回头,依旧在戴着,很快她转过身笑问:“三哥,你看好看不?” 这时方生才注意到方梅的胸前带了一枚胸针样的圆形东西,那上面是一只手持金牌的熊猫。这东西他在学校里见到过,自从亚运会吉祥物‘盼盼’的样子被公布出后,学校的门口,各个商店里就开始售卖这种关于亚运会的一些产品,比如不干胶、海报什么的。 不过,看着方梅胸前这个纪念章方生疑惑问:“小梅,你哪来的钱买这个?” “二哥给我买的啊!刚才我和姐姐在学校门口看见二哥了,他给我俩一人买了一个,咋样三哥,好看不?” “嗯,好看!” “哎……可惜咱家没有电视看不到亚运会了,三哥,我听说好像很多人都在打听谁家有电视机呢,要不然,我和姐姐一会儿也去打听打听,咱到时候也去蹭蹭?” “也行,毕竟第一年在咱中国举办,能看到当然是最好……” “嫂子,快帮我把门打开!” 忽然大门外传来了方刚的声音,方梅一听疑惑的爬上炕顺着窗户向外看。 林香菊听到喊声擦了擦手出去将门打开,看着方刚和他身后那两个抱着纸箱子的人时惊愕问:“方刚,你这是……” “嫂子你等我把东西拿进去就知道了。” 方刚神秘一笑随即和其他人一起抬着箱子走了进去,进到屋里,他们将箱子放在地上,炕上的方梅见此好奇的连忙凑上前来,当见到纸箱子被打开的刹那面色一喜连忙惊呼:“呀!是电视机!” “就你这丫头识货!”方刚笑了笑,将桌子收拾干净然后把电视机放在了上面。 林香菊见此皱皱眉,说:“方刚,这东西可不便宜你这好好地买它干嘛?” “嫂子,这不亚运会了吗?举国欢庆的盛世应该让小兰小梅她们看看的,也好从这里瞧瞧外面的世界,早晚她们都是要考大学走出去的,什么事儿可不能落别人后面。” “那你买这东西安宁她知道么?” “她不用知道,我给我自己弟妹买东西她管不着!” “就是!我哥给我买东西那个女人凭什么管?” 难得方梅赞同了方刚说法,笑嘻嘻的跑上前来回看着电视机,说:“三哥,这下好了,有了这个电视机咱们不用出去蹭电视,可以在家看亚运会喽!” 第四十七章 “我们亚洲,山是高昂的头;我们亚洲,河像热血流……” 1990年9月22日下午,伴随着《亚洲雄风》的曲调唱响,第11届亚洲运动会在北京工人体育场隆重开幕,至此,十几亿的中国百姓大多都围在电视机前心情激动的观看着开幕式的进行,而在轻松的开幕式之后紧张的赛事才算正式开始。 桦北镇一些有电视的人家里已经聚满了人,林香菊家自然也不能避免,她家有电视机的事儿从第一天开始就已经不胫而走了,所以早早地就有很多人来找她商量看电视的事儿,除了胡悦兰、李波夫妇以外还有周围的其他邻居以及孩子们。虽说林香菊家的条件不咋地但她这人还是很喜欢交朋友的,人家说想蹭她也就答应了,心里总想着一个也是看两个也是看,那干脆一起看算了。 她这个星期是零点班,白天休息早早地就把家里存着的瓜子花生拿了出来炒了两盆然后又烧了一大壶开水,这是从昨天开始她就在做的,今天是正式的几场比赛,所以尽管外面的天气这会儿有些差但大家是一定不会错过。这不,东西刚准备好人就已经陆陆续续的到齐了,一堆人围坐在电视机前,嗑着瓜子喝着热水,大家谈论着比赛内容简直是不亦乐乎。 “嫂子,我帮你吧!”方刚从屋里走出来关切的说。 林香菊却是摇摇头笑道:“你去看电视吧!我马上就弄完了。” “哦,那需要我做什么你说一声,你身子重别太累了。” “嗯,我知道。” 得到她的应答,方刚转头就要往屋里走,然而这时安宁突然走了进来,脸色阴沉的比堪比外面沉重的天色。视线不善的瞪了眼林香菊,安宁转而看向方刚,说:“方刚,走,和我回家看电视!” 他可以说不么? 方刚现在是真不想和这女人回家,但看着屋内正看过来的邻居们他又担心会扫了人家的兴,眉头一皱,也不去理睬安宁对林香菊说:“嫂子,我就先回去了。” 说完,他转身绕过安宁走了出去。被如此无视,安宁脸色一沉咬牙切齿的看了林香菊一眼随即转身愤然追上。 看样子又要吵架了。 林香菊无奈的想着,农村泼妇她是见得多了城市泼妇而且还这么蛮横不讲理的她还真是第一次见,这年头也真是什么人都有啊! “啊!得了得了!香菊!咱中国第一块金牌拿到了!” 屋内王雯兴奋地喊叫声传了过来,林香菊快步走进去看向屏幕,电视机里解说员正兴奋的宣布着44公斤级总成绩冠军由中国选手邢芬获得! 满屋子尖叫和雀跃,林香菊看着这一幕嘴角也不由得露出了笑意,激动之情不言而喻…… ------------------------------------- “方刚!你站住!我让你站住你听见了没有!” “你想干嘛!” 方刚的猛地站住脚回头看向安宁,从林香菊家里出来这女人就一刻没停的喊他弄得他是心烦意乱恨不得立刻就让这女人从他眼前消失! “我问你,林香菊家的那台电视机是谁给买的?” “我,怎么了?” “你买的?”安宁双眼一瞪,冷笑说:“呵呵……方刚,你还真是大方啊!那电视机好几百块一台你说买就给人家买了,我怎么没见你对我家人这么大方过啊?那个女人的手段还真是厉害,从嫁进你们方家门到现在满打满算连一年都还不到就能把你给哄得团团转,不行,我得去问问她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了,我也和她好好学学!” 这么说着安宁转身就要折回去,想到那一屋子的人方刚哪能丢得起这个人?所以在她转身的刹那方刚的手也及时拽住了她的胳膊,说:“你还嫌丢人现眼不够是不是?跟我回去!” “丢人?哼!你现在知道丢人了?做那些不要脸事儿的时候怎么不知道丢人了?” “安宁!你要是再满嘴喷粪我他妈这辈子都不回来了!你就自己在这儿闹吧!老子还不管了呢!” 不得不说这句话还真戳到安宁的心里了,有了上次离家出走的前科她真的相信话里的真实性,所以,在看见方刚在说完后扭头就走安宁心里咯噔一声,连忙顾不得一切追了上去。 秋季的阳光少了夏季的炙热带着微凉倾泻而下,寒意将街道两旁的桦树叶浸染的微微泛黄,看样子,这暑天是真的要过去了,秋天来了冬天还远么? 第四十八章 在轰隆隆的机械声和浓重的胶皮味儿里,桦北镇迎来了1990年的最后这几天,12月,东北就要准备正式进入最冷月份了,头半个月还好说可过了冬至数九寒天一到气温便开始直线下降,白天的时候倒还好说,零下二十度左右,可这到了晚上零下三十多度别说出门了,人甚至连出被窝恐怕都不想。 今天是12月22号,冬至,再过几天就到元旦了,每年的这个时候橡胶厂都会给职工们发一些福利,比如肉票、蛋票什么的,厂子的盈利不错职工的待遇自然也好,发这一次的东西足够一大家子过冬的,所以这也是为什么那么多人争抢着进厂原因之一。 自从上个月开始,林香菊就从机台被调了下来做一些零散活,这其实也算是厂子对孕妇的一种照顾,毕竟工作变动但工资不变这种待遇一般工厂也是不可能做到的。 下午的下班的时候,组长亲自找了她并且将属于她的那份福利交给了她,顺带着还多给了她两张肉票和蛋票原因很简单,这是厂子对职工标兵的额外奖励。林香菊也不是扭捏的人,厂子既然给了那她肯定收下,家里条件本来就不太好有了这些东西一直到明年开春应该都是没问题的。 傍晚,她在家里忙碌着做饭,冬至既是小年,这一天肯定是离不了饺子的。方兰方梅姐妹俩在院子里堆雪人,12月末雪正厚着,棉花一样的白雪铺满了整个院子,夕阳的映射下散发出淡淡红晕,嬉笑声围绕在半人高的雪人四周,直到大门被推开笑声才戛然而止。 “小兰,嫂子呢?”方刚拍了拍厚棉袄上的雪看着方兰问。 “嫂子搁厨房包饺子呢,嫂子!二哥来了!” 大喊了声,方兰继续和方梅打闹,而她的话刚落林香菊也推门从屋里走了出来,穿着厚棉袄的她每走一步看上去都十分笨重,像个狗熊一样走一步都要摇一下。 方刚见此,连忙迎上前问:“嫂子,你慢点儿别摔了。” “没事儿,没那么娇贵,你看我行动不是还挺灵敏的么?呦!” 这话才说,林香菊脚下一滑险些摔倒,幸亏方刚眼疾手快才扶住了她。 “还说自己灵敏,瞅瞅差点摔了吧!”无奈失笑摇摇头,方刚将她扶稳站好,说:“还有几个月生?” “现在7个来月了,大夫说预产期在2月初那会儿。” “嗯,那也快了。” “可不是快了,这家伙在我这肚子里折腾了这么久可算是要卸货了,要是再熬段时间我可就想去你哥坟前骂他个不是东西的了。” 林香菊打趣的说了句,经过近一年的恢复其实对方强的死她已经看开了不少,所以这会儿提起这个人来她倒也没以前那么难过了,反倒有种感觉方强一直未曾离开过她们几个,一直都在以另一种形式陪着她们。 “嫂子,厂子这不是发肉票了么?我的这份就给你吧!反正我那里就我们一家三口也吃不了那么多,放那也多余。”方刚说着从兜里掏出两张肉票递给她。 林香菊的确很想让家里环境好一点,可方刚的肉票她还真不太敢要,安宁那脾气如果知道肉票到了自己手里,估计又得闹个翻天覆地,所以,她摇摇头说:“不用了,我们组长已经多给了我两张家里够吃了,这些你就拿回去给你老丈人他们吧!快过年了,你也得给他们买点好的。” “安宁那里还有呢看不上我这些的,嫂子你就留着吧!” “是啊嫂子,咱们就留下吧!”方梅突然跑了过来扬着通红的小脸蛋说:“反正这是我二哥给的咱们不要白不要,是吧四姐?” 一旁的听方兰此无奈不知如何回答,林香菊刚想开口说什么,方刚却转身边走边说:“嫂子,我家里还有事儿就先走了。” “哎!家里包了饺子你不吃点儿再走啊!” “不了!” 话落下的时候人已经走了出去,林香菊看着关上的大门又瞧了瞧方梅手中肉票眉头不禁皱紧转身进了屋。 ------------------------------------- 安宁今天真是心情糟糕透顶了,先是去单位的路上被雪滑了一跤,又因为判断失误被扣了工资,所以一回家看见方刚竟然又不在家她就发疯一样将包扔在了炕上,吓得孩子哇哇哭了起来。 “你又发什么疯!没看到都吓到孩子了吗?”恰好走进来的方刚看见孩子哭连忙过去将其抱在了怀里轻轻哄着。 安宁阴沉着脸没好气问:“你刚才干嘛去了?” “去我嫂子家了。” 一听这话,安宁内心的火气更大了,忽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连忙追问:“你的肉票呢?是不是也给那面了?” “嗯,嫂子他们人多而且她又怀着身孕需要那些票。” “他们人多咱家人就不多?方刚,你这有点偏心偏的太厉害了吧!这阵子你不是给那面拿点这个就是拿点那个,你真当我是死的是不是?今天我就要去问问那个女人到底想干嘛,是不是非得挑的咱俩离了她才舒服!” “安宁!你回来!回来!” ------------------------------------- “小兰小梅,该吃饭了!” 林香菊打开门对外喊着转头刚准备回屋视线却落在了猪圈旁边的笤帚上,眉头一皱连忙走了过去,笤帚这东西要是总放在雪里里面就遭烂了,那样可真就白瞎了。 拿着笤帚在猪圈上拍了拍,她转身刚准备回屋大门忽然被猛地推开,安宁怒气冲冲的走了进来二话不说挥手就在林香菊的脸上打了一巴掌,怒骂:“林香菊!你这个不要脸的骚货一次次的勾引我家男人给你东西,今天我非和你没完!” 因为她的这一巴掌再加上脚下的雪太滑林香菊身体一个不稳直接向后倒去,笨重的身体狠狠砸在那堆雪人里,她的五官瞬间揪在了一起,忽然,一股热流从她的身下涌出,殷红的血和白色的雪形成鲜明对比刺激着所有人的感官,也让这寒冷的冬天多了几分惊悚和冰冷…… 第四十九章 “嫂子!” “嫂子!” 方梅和方兰姐妹见到林香菊倒在地上异口同声惊呼匆匆跑了上来,看着她身下那些越来越多的血年小的她们被吓得哭出了声来,脸上更是满是焦急。而恰好在此时方刚和方生两人也同时推门走了进来,见林香菊脸色惨白的躺在血中连忙一起跑上前。 一见到自己的哥哥们回来,性子急的方梅连忙哭着指责说:“二哥,三哥,这个女人推了嫂子把嫂子推倒了,怎么办,嫂子出了好多血你们快救救她啊!” 看着出了这么多血的林香菊第一次性格温和的方生发怒,也是第一次他亲自动手打人打的还是自己的二嫂。挥手狠狠给了她一巴掌,方生咬牙切齿的看着惊愕的安宁,说:“我大嫂要有什么事儿,回来我饶不了你!” “她……她有事儿凭什么怪我啊!明明是她自己站不稳摔倒的,我……我又没怎么她……”越说道后面她的声音越小,甚至心虚的不敢去看他们。 方刚心里很清楚方梅说的没错,所以在抱起林香菊的那一刻他看着安宁,说:“今天我把话撂这儿,我嫂子和孩子无论哪一个有事,我都一定让你偿命,我说到做到!” 话落,他将林香菊放在三轮车上而后同其他人一起离开了这里。 空荡荡的院子里只剩下安宁一人站在雪中,通红的血液刺激着她的目光令她忍不住皱起了眉,她可以说她真的不是故意的么?她就没想过就一巴掌林香菊就会摔倒,更没想过因此会让林香菊出那么多血。 “她会不会流产?” 安宁忍不住低声嘟囔,站在这里看着那些血越看越心慌,寒风突然刮了过来吹透她身上的棉袄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蝉转身踉跄跑了出去。 ------------------------------------- 因为突然摔倒导致了林香菊的早产,生了几个小时孩子才算生了出来而她整个人也虚脱的必须住院调理,方刚和方生他们心里一块大石总算落了地而后连忙让方兰去通知亲家孩子出生的事儿。 林香菊在昏迷了一天一夜后终于在第三天的中午醒了,手轻轻抚上平坦小腹,她的心里咯噔一声,这时,病房门也被推开,方刚端着水壶走了进来,见她清醒面色一喜连忙放下水壶关切问:“嫂子,你感觉怎么样?哪里还不舒服么?” “方刚,孩子呢?孩子怎么样了?” “放心吧!孩子没事儿,医生说虽然是早产但好在孩子的身体很健康,只需要在保温箱里待一阵子就行。” 听说孩子没事儿,林香菊放心的吁了口气,脸上重新露出了笑意好奇问:“是儿子还是女儿?” “是儿子,挺可爱的,长得像我大哥。” 提到大哥方刚的心里顿时觉得有些对不起他,大哥辛辛苦苦供他上学可他却连他的妻儿都差点保不住,还真是该死!只要想到这件事的始作俑者安宁,他就恨不得立刻打死那个女人,离婚的念头也就更加坚定。 “香菊,你可算醒了,吓死妈了你知不知道?” 林香菊的父母他们此时也推门走了进来,一同而来的还有胡悦兰和李波夫妻。 见到他们,林香菊嘴角一扬两手支撑着就想坐起来可此时她才发现自己浑身虚软的连这点力气都没有,一旁的方刚见此连忙上前帮忙将其扶着坐起,然后关切叮嘱道:“你生孩子太虚弱了,所以这会儿肯定没劲儿,等过两天就好了。” “嗯,谢谢你。” 林香菊笑着说了句,林母这时坐了过来,没好气的说:“妈听说是你那个妯娌把你害成这样的,早知道那个女人这么损我上次就该好好骂骂她,就不该留她在家吃饭!” 说到此,林母抬头看向方刚愤怒指责道:“方刚,你也是,自家媳妇儿都管不住真不知道你这个男人怎么当的这么窝囊!反正我话撂这儿,你要真管不了你那个媳妇儿我只能带着我女儿和外孙子一起回家了,你们方家庙太大我们住不起!” “妈,这事儿不怪方刚。”林香菊出言解围说,看着方刚尴尬的脸色抱歉的笑了笑。 林母却根本不打算饶了他一样,阴沉着脸说:“不怪他怪谁?一个大男人连媳妇儿都怕,真够丢人的!” “那爸不也怕你么?爸就不丢人了?”林香菊笑着打趣。 林母却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那能一样吗……” “哪里不一样吗?都是怕媳妇儿,应该都一样吧!” 阴阳怪气的声音突然从门外传入,众人循声看了过去就见安宁一家人先后走了进来。 安定邦看着面色惨白的林香菊心生愧疚,将手中水果放在桌子上,抱歉说:“香菊,不好意思我为我女儿对你做的事表示由衷的歉意,要做什么补偿你尽管提,我一定会尽力做到的。” “呵!真以为有钱就了不得了,那以后你女儿要是杀人了是不是你们也打算拿钱补偿?连一句道歉都没有,这也算诚意!”林母心里本来对女儿这次早产的事儿耿耿于怀,这会儿见安宁从进来就没说过一句话火气就更旺了,所以说出的话也就特别冲。 对于林家会有怒气安定邦在来之前就已经想到了,但顾寒却没有,她也是那种护犊子的人,本来到这里道歉什么的她就不同意这会儿见对方竟然说话如此不客气连忙回嘴说:“道歉?我们肯给你们钱补偿就已经不错了你们家还想要道歉脸怎么就这么大呢?这件事儿说到底也是你家姑娘的不对,安安分分的在家做饭不就行了?非得动那些不该有的心思,不然我姑娘也不会发火,事情也不会演变成这样……” 她这话还没说完胳膊就被一旁的安定邦给拽了一下,可她却好似还觉得没说过瘾,甩开他的手继续说:“那老话怎么说的来着?对了!自作自受,说的可不就是她么?” “你他妈说谁自作自受呢!今个儿我非得让你好好知道知道什么叫自作自受!” 语言和动作几乎是同时进行,林母起身就打了过去,顾寒倒也不示弱反手也和她撕吧在一起! 挠!咬!扯! 两个中年女人用最原始的动作维护着各自孩子的脸面,旁边的人见到这一幕连忙上手去拉包括安宁也是一样生怕自己妈会吃了亏,不过她的每个动作却不像是去拉架的反倒像在帮忙,这让王雯看不过去了,直接动手抓住安宁的手指头就向后掰疼得后者龇牙咧嘴哇哇直叫,躺在床上的林香菊想去帮忙奈何现在她连起身都是个问题又如何下得了地? 狭小的病房内,几个人乱做了一团,吵吵嚷嚷的引来不少看热闹的人,直到护士的一声怒吼她们的动作这才停了下来。 “都干嘛呢!不知道这是病房吗?还打起仗来了,你们真是能耐了是吧!也不怕吓到产妇!”小护士说着走到床边帮林香菊正了正身后靠着的枕头。 顾寒头发蓬乱的狠狠啐了口,转头看着脸色不好的安宁连忙过去关切的查看她的手,当看见手指关节已经有红肿的趋势时脸一沉刚准备去找王雯算账,人却被安定邦给拉住了。 “你还嫌丢人丢不够吗!你们俩赶紧跟我回家!” “爸!我不回去!除非方刚和我一起回去!” “我不会再回去了!我要离婚!” 方刚的一句话将安宁后面所有的话都给打了回去,呆愣的视线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安宁想开口问为什么但话到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来,她就这么傻愣愣的站着没有意识,没有反应,就连自己是怎么被父亲拉走的都忘了,只是记得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她人已经在家里了。 第五十章 1991年的立春如期而来,但西伯利亚的冷风却丝毫没有打算放过这片黑土地的意思,凛冽的寒风将大片大片的白雪吹来厚厚的一层,山林树梢,乡村土地,城市路面只要能钻的地方几乎都被它覆盖的严严实实。 再过几天就是春节了,林香菊的身体也逐渐好了起来,这一个月以来方刚真的没有再回家,而是在无微不至的和方生他们一起照顾着她,她的心里很清楚方刚其实是心里觉得愧疚才会如此,所以她也没有拒绝,身正不怕影子斜有些事既然是不存在的那便让人说去吧!太刻意的疏远反倒显得有些欲盖弥彰了不是么? 这天的清早,她和往常一样躺在病床上看旁边小床上的孩子,自从孩子被拿回来以后她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盯着孩子的小脸看,她自己也不清楚这是为什么,或许是想透过这张脸看另外一个人吧!她是这么告诉自己的。 这时,房门突然被推开,林香菊侧首看过去当见到是哥嫂时面色一喜,说:“哥,嫂子,你们怎么来了?” “家里没事儿就来看看你,感觉咋样了?好点儿没?”嫂子周楠坐到床边笑看着她问。 林香菊点点头,说:“好多了,大夫说年前我就能出院了。” “那正好,我和爸妈还商量等过年就把你们都接回去,给你做点好吃的好好养养身体,女人生孩子不容易身体不养好以后可是要落病的。” “行,这事儿听你们的。” 林香菊笑着应着,而这时方刚也推门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饭盒,见到他们连忙笑着说:“福哥和嫂子来了啊!吃了没?我买了不少的馄饨,你们要不要也吃点儿?” “不用了,我们来的时候都吃过了。”林福摇摇头说。 周楠看着给林香菊倒馄饨的他,垂眸想了想,说:“方刚,听说你要和你媳妇儿离婚?” “嗯。” 方刚闷闷的回了句,将倒出来的馄饨递到林香菊面前看着对方接过然后坐到一边不说话。 “方刚,可能我说的话你不愿意听,我也没什么权利去劝你什么,但我还是想提醒你一句这个婚你最好现在别离,不管是为了你自己还是我们家香菊,你都不适合现在离婚。” 周楠看着方刚不解看过来的视线皱眉解释说:“外面对你俩的关系现在本来就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如果现在你因为香菊离婚,不管原因是什么,外面的人都只会说你们两人是因为私情才搞出这些的,你想想,那到时候我们家香菊还能在厂子里立足么?你还让她怎么见人?” “道理我知道,可嫂子我是真的不想再跟那个女人过下去了,当初我大哥就不同意我跟安宁,是我执意要娶的,现在我是后悔死了。” “我也理解你的心情,你也体谅一下我的自私,我知道女人的名声有多重要,我家香菊已经够苦了她不能再受这样的侮辱了你明白么?” 林香菊一直都没有说话,因为她对嫂子的话也是赞同的。这次的事情让她已经受够了被冤枉的感觉,尤其现在有了孩子那她就更在乎自己名声了。 90年代依旧是个思想封闭的年代,尽管较之过去已经好了很多,但三八嘴还是和刀子一样随时都能要一个人的命! 方刚懂,可他这心里就是放不下,尤其想到大夫对他说的那些话:产妇因为早产造成很严重的大出血,以后恐怕怀孕的几率会几乎为0,甚至……永远不能再生了。 因为安宁的任性害得林香菊永远失去了再次做母亲的资格,这个消息如果让林香菊知道了她会怎么样?一定会崩溃!所以方刚无法原谅安宁更没办法和她再生活在一起。 但周楠的话也的确在理,难道他真的注定要和安宁继续纠缠下去么? ------------------------------------- 农历28的时候林香菊和家人一起回了娘家,这时候方兰方梅她们也都放了假很自然的就跟着去了,两姐妹从小就在桦北镇里生活很少去农村,这会儿来了这里看着厚厚的雪她们不禁开心的像撒了欢儿的兔子扎进雪里就玩儿了起来。 临近过年,家家户户都挂上了红灯笼,杀猪宰鸡,一片喜气洋洋的幸福色彩,但此刻安宁的家里却是和这份喜庆呈了鲜明对比。 啪! “安宁!你想干嘛!造反吗?” 安定邦看着地上的碎碗片拍着桌子怒吼,一双眼怒瞪着餐桌旁哭闹的安宁。 “爸!一个月了!都一个月了方刚还没来接我和孩子,他是不是真的不要我们了?是不是真的打算和那个女人过了啊!” “都到现在了你还说这些没影儿的事儿,我看你真是无药可救了!我可以告诉你,你这个婚姻纯粹就是你自己作没的,自己嘴不积德还想让人家方刚要你,你做梦呢!” “安定邦!有你当爸的这么说自家闺女的吗?”顾寒没好气的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上前哄着安宁说:“别搭理你爸,他这辈子就会胳膊肘往外拐压根儿不稀罕咱们娘儿俩,你别怕,等会儿妈陪你去把那个混蛋抓回来!” “你们还想去抓人家?人家现在都已经去江东过年了,你们难道还想再去打一架么?” 去江东干什么?安宁很清楚,因为林香菊的娘家就在那,方刚去了江东那不就是代表他准备在林香菊的家里过年么?那她呢?她怎么办? 这下她是真慌了神,眼泪忍不住稀里哗啦的往外流,哽咽说:“爸,他去了那我咋办啊?我不能没有方刚啊!爸,你得帮我啊!” 到底是自己的女儿,见她哭成这样安定邦还是心软了。无奈叹息一声,他皱眉说:“想挽回这段婚姻除非你肯诚心诚意的去道歉求得林香菊的原谅,或许方刚会看在孩子的份儿上能勉强再跟你一起过,不过小宁,你确定这种没有感情的婚姻你要么?” “我有感情就够了,方刚曾经是爱我的,所以我相信我一定能让他再重新爱上我的,一定能的!” 其实这话安宁自己说的都没有底,方刚的个性她很了解,这次林香菊差点流产已经触及到了他的底线,所以她完全相信方刚是真的想和自己离婚了。 看样子,想让他回心转意真的要求那个女人了。 安宁皱眉想着,尽管内心对此十分抵触但为了她的爱情她愿意低头! 第五十一章 除夕夜,岁末的最后一天夜晚,这一天对所有人而言都是极为重要的,因为过了这天新的一年才算正式来临,也因此,由古至今家家户户无论多忙都会在除夕夜聚在一起吃着丰盛的年夜饭,欢庆新年的来临。 从早上开始,林香菊一家便开始忙碌着年夜饭的事儿,杀鸡杀鱼弄了整整八个大菜,到了晚上总算是一样样的都摆在了桌上。 “小福!带着小兰她们进来吃饭了!” “哦!知道了!” 正在外面带着方兰她们放炮的林福听见屋内母亲的呼唤连忙收拾没放完的炮转身准备回屋,然而就在转身的刹那,忽然一个人影引起了她们的注意,待到对方走近前,她们这才看清原来是安宁! “你来这儿干什么?这里不欢迎你!” 本来还笑容满面的方梅只一瞬脸色便阴沉了下来,手中拿着火柴瞪着眼怒喝。 被个小孩儿这么吼换平时安宁早就发飙了,但这会儿她却很清楚眼下并不是自己发怒的时候,深呼口气强压下内心的怒气,她苦笑说:“小梅,你二哥呢?我找他有事儿。” “你走吧!我二哥不会见你这种恶毒女人的,三哥,四姐咱们走!” 方梅的个性就是这样,对于自己不喜欢的人和事从来都不会口下留情,该骂就骂,这也是为什么一直以来安宁都不敢和她有正面冲突的原因。 “小梅,既然你哥不在大嫂总在吧!你看我拿了这么多东西就是想和她赔不是的,你能不能让我去看看她?” “你还提我大嫂?你还嫌害得她不够啊!你走!赶紧走!否则别怪我拿扫帚打你走!” 真是油盐不进的死丫头!放炮怎么就没崩死你呢! 安宁在内心咒骂着,脸色阴沉的堪比空中乌云张口刚准备再说什么另一道声音却传了过来。 “小福,你怎么还不带着妹妹们进来干嘛呢?” 周楠穿着棉袄走了出来,当见到安宁时一愣不解问:“小福,这是谁啊?” “这是……方刚的媳妇儿安宁。” “哦,是这样啊……”周楠意味深长的说道,随即看着安宁笑道:“既然是方刚媳妇儿那就赶紧进来吧!外面冷,就别站着了。” 对于周楠安宁上次也是见过的,也知道这是林香菊的嫂子,所以在听到对方邀请自己进屋时几乎是毫不犹豫的绕过方梅就走了进去。后者见此愤怒的狠狠跺了跺脚,而后也连忙追上。 屋内众人正欢欢喜喜的围坐在饭桌旁,本来很温馨的场面却因为安宁的突然到访而冷了下来。看着这位不速之客林香菊的脸色瞬间凝固,她可以不去追究安宁对自己所做的那些但并不代表她就能接受这个女人随时出现在自己面前,尤其还是在这种喜庆的时候,她更不想让这个女人的到来将一切搅乱。 安宁倒是一眼就看见了炕边的方刚面色一喜刚准备喊脑中突然想到父亲的叮嘱,收敛了心神她连忙转而看向林香菊说:“香菊,那个……你的身体好多了吧?” “嗯。” “这些是我的一点心意,你刚出了月子正是需要补的时候,这些都是最好的补品对产妇有很好的滋补功效,还有这些是给孩子的完达山奶粉,哦!还有……” “我不缺这些东西你不必麻烦了。” 依旧是冷漠和平静,似乎从安宁进门开始林香菊就没给过她一个好脸色,这令安宁心中略有不快,但仍旧保持着镇定的继续道:“香菊,你也别这样。其实这次我来是像你赔礼道歉的,这次的事我知道是我做的太过了,但我发誓我真的不是故意把你弄倒的,当时我也只是因为方刚把肉票给了你们所以一怒之下才做出这么不理智的事情来,伤害到你和孩子我很抱歉,对不起,请你原谅我好吗?” 语气尽显诚恳,包括脸上都满是道歉的诚意,可她越是这样方梅心里越不是滋味,脸色也更加的阴沉,几步上前她用力推开安宁将其直接推了个踉跄,然后愤怒指责:“道歉?你以为这件事道歉就可以了吗?告诉你,做梦!你害得我嫂子这辈子都不能再有孩子,就算死都无法弥补你的错,都无法让我们所有人原谅你!” 不能再有孩子…… 林香菊很敏锐的捕捉到了这几个字,震惊!痛苦!不可置信一瞬如鬼手一样死死抓着她的脖颈,倒刺一样的字眼穿透她的肌肤令她连呼吸一下都觉得痛! 林福快速上前将方梅拉开同时捂住了她的嘴,视线却和众人一起看向了呆滞的林香菊。 “妈,你们都知道了是么?” 突然林香菊开口问向林母,生育之于女人是什么意义是个人都清楚,不能生那就跟不下蛋的鸡一样根本一点用都没有,尤其是在农村,如果这消息被外人知道那林香菊可就真的以后都不用再嫁了。 所有人没有一个敢去回答她的话,见他们这样林香菊反倒更确定了这件事的真实性,嘴角勾出冷笑,她转头抱起放在炕头的孩子轻轻摇了摇,说:“不能生了……也好……至少这辈子就死心了,没了方强本来也不会再怀孕,能不能生又有什么区别呢?这样真的很好……很好……” 这话似乎是她自己在喃喃自语又像是在对所有人说,总之听在每个人的心里感受皆是不同,方刚心里本就对林香菊不能怀孕的事情耿耿于怀,之前一直不敢去提是担心会伤到她,可这会儿被方梅提了出来他便再也没了顾及,起身拿着东西走到外面一股脑的都扔了出去,而后看着安宁说:“限你三个数立刻马上离开我的视线,否则,我保证你会和那些东西一样被我扔出去!” 心里咯噔一声,安宁这会儿的确有些惧怕方刚,但她还是硬着头皮说:“不!我不回去!除非你跟我回家!方刚,我都已经知道错了你就原谅我这次好吗?我知道是我的任性给林香菊造成了很大的伤害,但我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行吗?只要你能愿意跟我回家,就算你不看在我们夫妻一场的情分上也好歹想想儿子啊!他还小,需要爸爸,你总不能忍心让孩子从小就被人骂是个没爹的野孩子吧!” 不得不说她的这话还真说到了方刚的心里,他的确是爱儿子的否则早就和安宁离婚了,可想到林香菊受的苦以及那个早产的侄子,他的心又硬了下来,脸一沉愤怒说:“别拿孩子来威胁我,你最好立刻滚回去,否则我不能保证是不是过完年就和你立刻办理离婚手续!” 看他说的决绝,安宁知道从他这里说是没用了,一咬牙,她转头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哽咽说:“香菊,对不起我真的错了,求你就原谅我帮我说说方刚吧!我真的不能没有他,你也是女人,应该知道最爱的人不在身边会是什么感受吧!我给你跪下了,求求你帮帮我吧!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啊!” 不得不说安宁的这一招还是挺阴狠的,她这么卑躬屈膝的求林香菊,对方如果不答应这女人必然会将今天的事儿传的满城风雨,到时候所有人都会说她林香菊是个小肚鸡肠阴狠毒辣的女人,霸着别人的丈夫不说甚至还逼的人家老婆下跪,简直就是恶毒! 可答应,林香菊内心更是不愿意,她不是圣人,不可能随便就去原谅一个伤害过自己的人,不动手她已经是看在方刚的面子上了,还让她帮忙说话?她心里真是十万个不愿意! “你们夫妻俩的事儿我管不了,我累了先睡了。”说着,她将孩子放在炕头然后合衣就躺了下来并且转了过去,双眸同时紧闭。 气氛一瞬尴尬,安宁起也不是不起也不是,大冷的天地也是冰凉的,冻得她膝盖生疼生疼。 “行了,地上那么凉赶紧起来吧!天色也这么晚了就算回去也得明天,今晚就在家里睡吧!” 最终还是周楠开口解了围,她很清楚如果现在就将安宁赶出去那么对于林香菊来说只能是有害而无一利,她相信林香菊懂这个道理所以才会不去理睬,毕竟这种事情摊在谁身上谁心里又能过得去那道坎?那除非这是个圣人了…… 凌晨十二点,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准时响起,新的一年终于来了…… 第五十二章 正月十五的时候林香菊决定带着父母她们一起回了‘三步炕’,每年正月十五的时候,橡胶厂都会在文化宫那里挂满冰灯供人欣赏,届时会有很多人在那里照相留念。曾经她们一家都住在农村没有那个机会去,而现在镇子里有房子了,那么看起来也就方便了很多,自然也就要带着二老去看一看冰灯了。 安宁自从除夕那天住在了她家就赖着一直没有离开,几次方刚出言赶她可都被她给顶了回去,现在她好像学会了硬的不行就来软的,每次都弄得他们是进退两难,最终索性也就任由她了,只要不兴风作浪她愿意咋样他们干脆就不管了。而这次回来,她自然也是跟着一起回来了。 “方刚,都到家了,咱们回去吧!” 将一家人刚送进门安宁便忍不住开口劝着,这几天在农村住的她浑身都不自在,甚至觉得全身上下到处都有一股牛粪味儿,所以,她此刻只想赶紧把方刚弄回去然后回厂子好好洗个澡。 “要回去你自己回,我说过我是不会和你回去的。”方刚头也不抬便摆弄电视机边说,看着屏幕亮了起来,他笑着说:“叔,婶儿,你们看亮了!” “是啊!还真亮了!”林母好奇的看着电视机说。 土包子! 心里不屑的嘲讽,安宁看着方刚的视线却满是乞求,说:“方刚,我都已经服软了,你就和我回家吧!孩子还在我妈那儿呢,你难道都不想儿子吗?” 想到儿子方刚有些迟疑,毕竟没有哪个当爹的不惦记孩子的,不过在想到这个女人所作所为时他又硬下心皱眉说:“想儿子我自然会去看,独身那里我已经定了房间是不会回去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别再和我磨叽,再磨叽过两天我就和你去办手续!” 一听办手续安宁心里有些怕了,视线看着根本无视自己的几人,她狠狠一咬牙拿着东西转身愤然离开了这里。 林香菊淡漠的瞥了眼她离开的背影眉头皱了皱,而后转头继续看电视。 ------------------------------------- 每年的正月十五这天晚上桦北镇都一定会在文化宫街道两边摆满各式冰灯,纯洁的冰块、雪块被巧手师傅雕刻成一个个形状各异的冰雕雪雕,再搭配上各种颜色的彩灯,一时间黑夜下这些彩灯竟如活了一般散发着各自魅力。 林香菊一家人穿梭在流光溢彩的冰灯中,目不接暇的看着各种冰灯,方兰方梅更是在冰灯中嬉笑打闹,这是这段时间来一家人最难得的快乐,长久沉浸在压抑沉闷中让林香菊几乎忘记了笑该是什么样的。 看着前面行走的家人,偶尔从树上掉下一小块雪砸在他们身上,应和着灯光的色泽,这一幕竟出奇的温馨。 林香菊在后面静静跟着,眸光瞧着前面那一群群背影恍惚间她似乎看见方强也在其中一起前行。 “方……” 她想呼唤但却猛然发现那道身影回头看着自己笑了笑,然后在她想伸手抓住的时候又莫名消失了。 原来是幻觉…… 林香菊的心里一瞬失落,到底她还是太想方强了,尤其是这种本该阖家团圆的时候这种思念就更强烈了。什么时候能停止呢?她也不知道,或许是一年,或许是两年,又或许……一辈子都不可能吧! “嫂子!来照相啦!” 前面方梅欢喜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这让她不禁收起了郁闷情绪重新扬起了笑意走了过去。 一座五彩的羊雕冰灯下,一家八口人站在前面穿着新棉衣,头顶的彩灯投射下来将他们身上的衣服也变得格外好看,面前帮忙照相的师傅拿着傻瓜相机大声喊:“1、2、3,笑!” 咔嚓! 画面定格,一家人的笑同时被记录在了这一刻:1991年,3月1日。 ------------------------------------- 第二天就是正月十六,清早的阳光映射在银白的雪面上显得有些刺眼,西伯利亚的寒风依旧还是那么冷,冷的让人呼出一口都好像能立刻结成冰晶一样。 昨天因为太晚方刚就暂时留下了方生房间休息,到了早上他才回到独身去打算换套衣服上班,可谁知道他刚回去还没开门呢管理员李叔就走了过来并且通知他不能继续住在这里了。 “为什么?我为什么不能住在这儿了?我也交钱了啊!” 李叔从兜里拿出20块钱递了过来,说:“我也是才知道原来你还没离婚呢,咱们独身你应该知道都是给单身男女留的,只有没结婚或者离婚的人没地方住才能留在这里,你要是也留在这儿那岂不是坏了厂里定下的规矩?我就只是个管理员,做不了这么大的主儿,所以你还是回去吧!” 看着那张被拿在手里的两张十块钱,方刚脸色一沉抬手接了过来,说:“我知道了,等我收拾收拾就走。” “行,那你快点儿。” “嗯。” 闷闷的回应了句,方刚打开房门走了进去,关好房门将钱扔在床上,他一屁股坐在了床边。 肯定是安宁那个女人干的!为了能让自己回去她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竟然都能找到独身这里了,这个阴险的女人,自己当初怎么就鬼迷心窍娶了她呢? 此刻的方刚已经在心里给安宁判了死刑,本来他还想自己在独身这里好好冷静几天再考虑一下以后两人的生活究竟该怎么办,但如今看来,一切都没必要了,一个连自己丈夫都算计的女人他又怎么会奢望这种女人会变好? 一切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看来他是应该考虑什么时候和这个女人离婚了! ------------------------------------- 再有几天方兰方梅她们就要开学了,孩子们通常都是这样,只有在临近开学的时候她们才会更加勤奋,这不大清早她们也没出去玩儿就在家里开始和胡悦兰的女儿一起同寒假作业奋斗,方生也在她们的旁边忙碌着手里的零件。 林家二老在方刚离开后也走了,毕竟家有活物是不能在外面住太久的,所以此刻大屋里就只有林香菊和胡悦兰聊天,而内容无非就是胡悦兰丈夫的那点儿事儿。 “香菊,有时候我反倒羡慕像你这样就一个人带着孩子过,你瞅瞅我家那口子,为了赌博天天不着家,从过年到现在又十来天了,连人我都抓不住!你说我咋就这么命苦,嫁了这么个王八蛋呢?” 见她满面难过,林香菊叹息着劝道:“胡姐,你也别这样,姐夫虽说好赌但对你还算不错。不过你也的确应该劝劝他,俗家过日子的哪有一天到晚耍钱的?这样下去孩子以后可咋办?” “说?他会听算!香菊,你不知道他这个人有多固董,嘴上答应的好好儿的,可一转身儿人都钻那麻将堆儿里了。有时候我真他妈想用麻将砸死这个犊子玩意儿,简直是太特么气人了!” 其实林香菊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劝胡悦兰,劝她忍?那就是在害她,如果按照的林香菊的脾气这样的男人就应该不要!女人又不是非得有男人才能活,日子也不是离开男人就过不了了,胡悦兰有工作,有能力完全具有养家的能力,相反,那个金龙从不往家拿一毛钱甚至还在不断的向外祸害钱,他反而是个累赘一样的存在! 但相对的,如果劝她离婚,那孩子呢?二妮儿还那么小难道让她这么小就没了爸? 所以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而这经文除了你自己根本就没人能帮忙念的下来,要么继续要么放弃根本就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两人正说着,方刚拿着行李卷走了进来。 “方刚?不是去上班了吗?怎么又回来了?而且还拿着行李?” 听到林香菊的问题方刚脸一沉,说:“独身把我撵出来了,以后我就搬回来住了。” “搬回来?”林香菊一愣:“搬去哪里?” “嫂子放心,我是搬去和小生住,只要嫂子不嫌弃多我一张嘴吃饭就行,要是嫌弃那我就去外面吃。” “不,这不是吃饭的问题,方刚,你这回来住倒是可以但外面的人会怎么想?不得说咱俩有啥啊!” “他们谁愿意说谁说去,我不回来那些话不也止不住么?嫂子放心,等我攒攒钱就出去租房子,现在我的手头是真没那么多钱了,否则也不打扰你们了。” “二哥,你就别回去了!回去干吗!受那个女人的气吗?”方生此时走了出来,一向不怎么管事儿的他这会儿也说出来了这种话来。 见此,林香菊刚想再说什么房门忽然被推开,金龙满脸焦急的跑了进来看着胡悦兰说:“媳妇儿,你那里有钱没!” “你这个瘪犊子,要么不回来回来就要钱,没有!” “媳妇儿,不开玩笑的,我真的要这笔钱救命啊!我在外面欠了账有人要杀我啊!” “什么!” 胡悦兰一惊,恨的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连忙转头对林香菊说:“香菊,我还有事儿就先回去了,有空再聊!” “胡姐,用不用我帮忙?” “不用不用!” 边说着胡悦兰边拽着金龙就向外走,然而当她们打开房门的刹那另一道小小的身影却闯了进来,她的身上脸上全是鲜红的血,就像一个刚从血池里爬出的妖怪一样恐怖,见着林香菊张口就喊:“香菊姨,你快去救救我爸爸啊!我爸爸他自杀了!” 第五十三章 3月的东北天气依旧冷的要命,寒风像刀子一样一点点的凌迟着每个人的肌肤,直到鲜血淋漓,白骨露面都丝毫不肯放弃。 二十多个平方的小院儿里被这股浓郁的血腥弥漫,红色的血,白色的雪,交织浸染在这片黑土地上让这份腥气更加难易挥发,一个单薄的身影以奇怪的姿势趴在一块树桩那,掌心里的雪有些尚未融化,但他的双拳却依旧在死死握紧,不难看出他在死前曾经受了怎样的痛苦。 当林香菊她们走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那个浑身是血的孩子就是大井旁刚搬来的吴江红,而这个死亡的男人就是她精神病父亲。 据她所说,平时父亲都是被锁进房间的,今天清早在她的母亲去大爷家后父亲突然就好了,并且顺着门缝让她放自己出来说是想要给她做饭,一直以来她都特别渴望能和父亲好好在一桌子上吃顿饭所以她几乎没犹豫就将父亲放了出来。本来一切都是好好的,父亲给她亲自做了饭,又给她扎了个马尾辫,后来更是说要趁自己清醒给家里多劈点柴火,可就在她帮忙去拿柴火的时候父亲突然用斧头划破了自己的脖子,锋利的斧头将父亲的脖子划开,血像喷泉一样向外涌,她吓坏了,想用手去堵可谁知道越堵血越多,最后没办法之下她才想去想林香菊求救的。 “人不行了,已经死透了。” 从尸体边走回来的方刚叹息的对林香菊说,看了眼呜呜哭泣的孩子道:“我去报警吧!总得通知她家人。” “嗯,你去吧!我在这里守着。” 方刚点点头转身匆匆跑回家取出自行车就向派出所赶。 “香菊姨,我爸爸是不是醒不过来了?是不是我害死了我爸爸?”吴江红哭得红肿的眼抬起看着林香菊,语气中的自责和痛苦难以掩饰。 林香菊叹息的用手帮她擦了擦脸上血迹,摇摇头说:“不是,你爸爸的死和你无关。” “可是是我将我爸爸放出来的,要是不放出来会不会他就不死了?” “他想死谁也拦不住,就算你不放他出来早晚他也会想办法自杀的,别想那么多了。” 似乎相信了她的话,吴江红不再去追问这些,而是一双眼直直盯着父亲的尸体,小小的脸上满是痛苦和难过。 没过多久,警察便在方刚的带领下赶了过来,一同而来的还有吴江红的母亲——那个残疾的瘸女人。看到院子里那个已经冰冷的尸体她先是表现出了一个妻子该有的痛苦,随即便连忙抓着吴江红质问这究竟怎么回事,而当她听说竟然是孩子亲手将父亲放出才导致这一切发生时,一个嘴巴便毫无预计的打在了这张稚嫩的脸上。 “吴江红!你这个死丫头!谁允许你放他出来的!你难道不知道他什么样吗?我今天非得打死你!”这话说着她随手抓起地上的棍子就要打在孩子身上。 林香菊一见连忙抬手挡了下来,用力抓住棍子一头,她焦急的劝道:“大姐,事情既然都已经发生了就算你把孩子打死人也活不过来了啊!你还是冷静一下先把后事都办了吧!” 似乎她也觉得林香菊说的在理,一双眼狠狠的瞪了下吴江红,这个女人便狠狠扔下棍子转身踉跄走向尸体。 红白相间的雪上逐渐被一个个脚印覆盖,在警方确认了人是自杀后就让人将尸体直接拉到了火葬场,整个过程吴江红的母亲再未回头看她一眼,脸上冷漠的比外面这冰冷的天气还要令人胆寒,当时林香菊在想或许这个女人就和自己是一样的,伤心到了极致便再没了心痛的理由,所以对一切也就漠然了。直到后来她才清楚原来时间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人走真的会茶凉。 ------------------------------------- 后来过了一段时间,林香菊听邻居说吴江红的一家已经搬离了这里去了西头,吴江红的父亲曾经也算是厂子一名高技,所以在人疯了以后厂子才会一直照顾着她家不仅给吴江红瘸母亲安排了工作甚至还照常开工资,这会儿人死了厂子担心他们母女的生活问题便在西头安排了一个大一室楼房分给她们,这也算是个特殊照顾了。 而这段时间安宁也是出奇的安静,换做以前方刚不回家住在她这里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但没想到这么就过去了安宁不仅没有任何的表示甚至连登门都没有过,这不禁让所有人都觉得这安宁是不是受刺激了真的就这么放弃了? 日子就在这样平稳中度过,这天晚上,林香菊和往常一样在家里做着晚饭,厂子给了他三个月的产假所以这段时间她都很闲,每天做饭也几乎很准时。 砰砰砰! 忽然,外面大门被敲响,林香菊拿着盐边往锅里倒边喊:“方生!方生!帮我出去看看是谁来了!” “哦!知道了!” 方生应着走了出去,没多久他折了回来身后还带着胡悦兰的女儿二妮儿。 “二妮儿?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你妈她知道吗?” “我妈知道。” 二妮儿低声回了句,一双眼睛时不时瞄着正在冒热气的锅盖,她的这一眼神恰好被林香菊看见心中似是想到了什么,笑问:“还没吃饭呢吧?” “没有。” “那就在这儿吃点吧!” “嗯!” 欢欢喜喜的应了声,二妮儿连忙转身麻利的去脸盆那洗手,乖巧的模样让林香菊脸上露出些许微笑,但心里却不解,难道胡悦兰现在都不给孩子做饭了吗?今天她可是零点班啊!以前她可不是这样的,是不是家里发生什么了? 吃饭的时候二妮儿完全是可以用狼吞虎咽来形容的,足足吃了一个半馒头她这才心满意足的打了个嗝,脸上再次扬起天真的笑。 “二妮儿,吃饱了么?”林香菊问。 “嗯!吃饱了!” 微微点头,林香菊看着她好奇的问:“二妮儿,你妈在家干嘛呢?怎么都不知道给你们爷儿俩做饭?” 一听这话,二妮儿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嘴一撇哽咽的说:“香菊姨,我爸因为赌钱在外面欠了好多的高利贷,我妈为了给他还账这两天都没怎么在家呆着,天天往外跑到处借钱。我……我都已经一天没怎么吃过饭了。” 说到这里时晶莹的泪从她的眼中顺着小脸蛋向下滑,一旁的方生见此抬手给她擦了擦眼泪,叹息的劝道:“别伤心了,不是还有叔叔阿姨么?以后饿了就到这里来吃吧!别饿着自己了。” “嗯!我知道了!”二妮儿乖巧的点点头,一双天真的眼直直盯着方生,看着他温和的脸心里莫名安定了下来。 上次林香菊也只是听说这金龙在外面欠了很多钱,但没想到竟然是欠了高利贷,赌钱的最怕就是欠高利贷,和平时的借钱不同,这高利贷可是利滚利翻倍走,她可见过不少人家就是因为欠高利贷的钱最终搞得家破人亡! 看样子没事儿是该劝劝胡姐考虑以后和孩子的生活了。 林香菊心里这么想着,随即对二妮儿说:“今晚就先别走了,留在这儿和小兰她们一起睡吧!” “好!” 第五十四章 很快就到了惊蛰,本应该是回暖的节气但在东北和西北地区却根本没有任何暖意的迹象,银装素裹下它们依旧保持着冬季的寒冷和惊艳,这种模样估计还要持续一个月之久才会逐渐消退,而这一天学生们也都迎来了开学季。 大清早,林香菊忙碌着给方兰她们做饭,方生因为通勤的缘故已经早早的拿着早饭钱坐车去了市里,所以现在她只需要做三个人的伙食就可以了。 “香菊!” 粗犷的呼唤突然传了过来,林香菊侧首看过去,胡悦兰拿着袋子笑着走了进来。 “胡姐,你来了!吃饭了没?我刚熬了点粥要不在这儿吃点?” “不了不了,我吃完了,这不我家亲戚给我送了点儿小米儿,我也吃不完就想着你生孩子大出血就需要这玩意儿加点红糖大枣好好补补就赶紧给你送过来了。” 说着,胡悦兰就将小米放在了一边,林香菊倒也不和她客气,这段时间的接触她们两人的关系早已十分要好,好到彼此间给点东西根本就无需道谢。 将锅盖错开点缝,林香菊回头看着她担忧问:“前两天听二妮儿说姐夫又欠高利贷了?咋样,钱够不够,要是不够我这儿还有点你拿去救救急。” “哪还用你的钱啊!昨儿个就把钱给还完了,那个杀千刀的一天到晚在外面给老娘欠账,早晚得让我开出去的货!” 胡悦兰话说的狠,但林香菊却很清楚她根本就做不出这种事儿,因为这样类似的话她都已经说了多少次,可每次也没见她真和金龙离婚,女人一旦有了孩子牵绊很多事情或许也就身不由己了。 林香菊心内感叹,看着她劝道:“胡姐,有些话可能我知道我不该说,但为了你好我还是劝你一句别太死心眼儿了,要实在不行就赶紧想想和孩子的后路吧!总这样对孩子也不好。” “哎……话我知道是这个理儿,可过了这么多年了说放弃就放弃我真的这心里还是有些不落忍,而且再咋说他也是孩子亲爸,有个完整的家总归也比单亲要好吧!” “但你有没有想过有时候这样的家庭反倒不如单亲,我也是当妈的,我知道你的心情,为了孩子我的确不该劝你离婚,可作为女人我想你应该好好考虑一下了。” “看看再说吧!要实在过不了的那天……我就离。” 胡悦兰此刻心里其实也挺矛盾,作为女人她是不想再过这种整日提心吊胆的生活的,可作为母亲她又想给孩子一个健全的家,而这样复杂的心情让她就跟被人关进笼子里了一样,无论怎么挣扎都很难逃脱。 “香菊姨,方兰她们在家吗?” 忽然一个弱弱的声音从两人身后传来,回头看去吴江红正怯怯看着她问着。 “在,小兰!小梅!吴江红来了!” 林香菊大喊了一声,随即笑问道:“江红,吃饭了没?” “吃……吃了。” 此刻的吴江红和往日那个爱笑的女孩不太相同,言行举止间皆是维诺神色,就好似受了惊的雏鸟一个大点的声音都能让她崩溃。 看着这样的她林香菊疑惑皱皱眉,忽然视线猛地落在孩子红肿的脸蛋上眸光一惊,连忙问:“江红,你这个脸是怎么弄得?谁打你的?” “我……”吴江红似有犹豫,迟疑的垂头不语。 这时方兰方梅两人从屋里跑了出来,只一眼方梅便看见了吴江红的脸,说:“吴江红,你的脸是谁打的?你告诉我我去找徐萍让她大伯抓她去!” 一再被追问吴江红的小脸终于绷不住哭了起来,一抽一抽哽咽的说:“是……是我妈。” “你妈?”林香菊一愣,脑海中那个矮小的瘸女人再次浮现,眉头一皱不禁问:“是不是因为你爸的死?” “不,不是因为我爸,是因为我后爸带来的弟弟。” “后……后爸?”方梅惊愕眨眨眼:“你爸才死多久啊你妈就给你找后爸了?” “嗯,我爸出殡后的第二天我姥姥就来给我妈介绍了个对象,是造纸厂的,也是个离婚的还带了个比我小2岁的男孩子,我妈很快就答应了然后就嫁给了那个男人。今天就是因为我惹那个弟弟不开心所以我妈才打的我,就为了给后爸看她是个好妈妈。” “怎么还有这样的妈啊!不疼自己亲女儿疼别人家的,这是个什么道理?”胡悦兰惊诧的说着。 林香菊同样也不明白一个亲妈怎么会对自己的孩子这么狠,竟然会为了不相干的孩子而动手,蹲下身抬手为她擦去脸上的泪,她说:“江红,别伤心了,等会儿我们去找你妈问问为什么要动手打你,如果她再这样我们就报警,警察总能管她。” “阿姨,不用了,我妈她……她说是我害死了自己的爸所以才会遭到这样的报应,我会过这样的日子都是自己作的,如果我爸爸不死就不会有后面这些事了,所以不管谁去我妈都一样不会再对我好的,她反而会打我更狠。” “这是什么道理?你爸死怎么能怪你呢?你妈也太不讲理了吧!” 方梅愤怒的指责着,林香菊虽然也觉得这个理由的确很不可思议但同样她也是无法辩驳,正如吴江红母亲说的那样,如果当时吴江红没有打开门,那她的父亲也就不会有机会出来更不会有机会自杀,可是以这样的理由去打孩子这个母亲也确实不是个东西!但她作为一个外人又能做什么呢? 看着这个可怜的孩子,她无奈叹息,说:“江红,你的辫子乱了阿姨再帮你扎一下吧!” 说着,她的手就要去碰对方头发,谁知吴江红却如小兽一样猛地一惊身体向后慌张躲了一步惊呼:“不要碰!这是我爸给我扎的辫子,谁也不要碰!” 在场的人皆被她这样举动吓了一跳,曾经那个温柔爱笑的女孩似乎一下子变成了刺猬,谁敢碰一下就会扎的谁鲜血淋漓! 屋内短暂的静默,直到徐萍的声音传来所有人这才回过神。 “咦?阿姨你们都站在这儿干嘛呢?咋都不进屋啊?” 徐萍拿着东西艰难走了进来,将东西往地上一放,说:“阿姨,这是我爸妈让我给您带来的,他们听说您生孩子了说平时我总在您这里吃饭怪不好意思的,这点东西就给您补补身体。” “你爸妈太客气了,不用这样。” “哎呀阿姨,他们给你就拿着,跟我还客气啥嘛!”徐萍说着视线看向了吴江红,而当她看见对方脸上红肿的模样时脸一沉,连忙愤怒说:“吴江红,这谁给你打的?咋都给打成这样了?你告诉我,我去让我大伯抓他们去!” “不,不用了,明天就好了。” 吴江红这么说徐萍刚还想再问什么胳膊却被方兰给拉住然后对她摇了摇头,徐萍的性格的确大大咧咧的,但又不傻自然明白出来这里面肯定有事儿,所以尽管心里憋的要死但她还是没再问下去。 “大嫂,我们就先去上学了!”方兰开口说道。 林香菊见此连忙追问:“你们还没吃饭呢,不吃点了吗?” “不了,时间来不及了,我们就先走了!” 摇摇头,方兰和其他人一起转身就向外走,徐萍回头对着林香菊说:“阿姨放心,等会儿我给她们买好吃的,饿不着她们。” 说完,几人匆匆忙忙跑了出去。 “哎……吴江红这孩子摊上那么个妈真够可怜的。”胡悦兰感叹的说着,随即看着她继续道:“所以香菊,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不肯离婚了吧!后妈后爸都没个好的,我是真不希望我家二妮儿也过这样的日子,你懂我吧!” 懂么? 林香菊不太懂,虽然生活在这样一个年代,从小根深蒂固的思想都是些嫁人、生养等等这些传统思想,但她的内心其实还是认为女人这辈子不应该只是这样活着,最起码……不应该这么委曲求全,就像胡悦兰那样。 第五十五章 学生们开学,厂子自然也开始上班了,方刚和往常一样踏着清晨冰冷的朝阳走进车间,他每天早上到厂子的第一件事就是先去车间检查一下机器,以确保每天厂子能正常运作,尽管厂子里并不是只有他一个技术员,但他仍旧想将自己负责的这些事做到最好。 此刻各个车间的职工们也已经到达了各自岗位上,方刚检查完六车间后匆匆向七车间走,今天七车间的同事有事请假了,他临时替个班帮忙盯一个上午,也因此他今天他就来的早了些。然而刚走到门口时脚步却猛地停了下来,里面一些窸窣的议论声随着机器运转声一同传入他的耳中。 工人甲:“哎,你们听说了没,咱技术员方刚和她媳妇儿安宁好像要离婚了!” 工人乙:“是吗?因为啥啊?” 工人丙:“还能因为啥,肯定是因为林香菊啊!” 工人乙:“啊?因为林香菊?她不是刚生孩子吗?怎么会因为她呢?” 工人丙:“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方刚可是林香菊的小叔子,你想想,林香菊那才多大啊年纪轻轻的就守了寡她能耐得住寂寞?安宁平时你们也知道那脾气臭的要死,方刚可能早就忍受不了她了,正好这时候有个年轻风骚的小嫂子,你说他能不上?” 工人甲:“对对对!俩人现在好像都搬到一块儿住了,那每天晚上还不得……那啥那啥?” 工人乙:“不会吧……平时看林香菊也不是那样的人啊?看上去挺老实本分的呀?” 工人丙:“老实人做大事儿你没听说啊!越老实骚起来才越吸引男人,你个小丫头片子不懂,我们这帮老娘们儿才知道这里面的那点事儿。反正啊,俩人现在是已经搬到一块儿了,说他们没事儿打死我都不信!” 工人乙:“还真是人不可貌相啊,真没想到那么老实的人会干出这种事儿……” 什么叫三八?眼下这些女人就是了,都说有人的地方就一定会有是非,曾经方刚还不觉得怎么样可这会儿真轮到自己身上他还真是说不出什么感觉,就像有一块大石头塞在喉咙口,想吐出来但那玩意儿却死命抓着他喉管的皮肉就是不肯动,这种感觉上不来下不去让他恶心的恨不得拿把刀把喉咙切开剜出来! “方刚,你干嘛呢?” 身后,7车间的主任走了过来笑看着他问。 “没什么,今天临时替班我正准备进车间检查。” “哦,那先不用了,你们车间的主任找你,说是有事儿。” “我们车间主任?”方刚一愣,随即点点头应了声转身匆匆离开。 ------------------------------------- 时间过的很快,从日出到日落也不过喘息之间便已然走了过去。 方刚落寞的在街上走着,手上拿着烟时不时往嘴里放深吸一口然后又吐出,似乎他是想用这种方式摆脱压在胸口的心事,可最后才发觉根本就是枉然。 “从今天起你就暂时先放两天假回去好好考虑一下该怎么处理这件事吧!家里的事情如果不能处理好,那你就可以不用当技术员了,我会和上面提出让你回来继续当个普通工人算了,再或者……方刚,其实你还是很有潜力的,连任两届先进标兵,我相信下一届你也可以,你应该为你的前途好好考虑考虑。” 脑中不断响着车间主任最后的话,厂子里随处飘荡的闲言碎语果然还是影响到了他的工作,橡胶厂一直提倡厂工人无论职位皆要全面发展德智体美劳多项,自然是不能允许员工在厂子里乱搞男女关系,而这会儿因为他和林香菊的关系被有心人这么扭曲宣传又怎会不让厂领导忌讳? 车间主任最后的话没说完,但他很清楚那最后的含义。难道真的要搬回那个令他恶心的家里才能保住这份工作么? 所谓的前途不过也就是和以前一样低三下四,憋屈的维持可笑的婚姻,曾经可能他会选择妥协,但自从大哥死后很多事情让他看的透了,尤其是安宁自私自利的嘴脸更是让他觉得和这个女人无法再去维持所谓的婚姻。可相反如果现在选择离婚,那后果…… 手指突然传来一阵灼痛让他的神经猛地一跳连忙看向痛源,将所剩无几的烟蒂换了个手拿着然后放嘴里猛吸了一大口,又将其用手指掐灭,他皱皱眉一步步向前继续走去。 ------------------------------------- 最近林香菊闲来无事经常会在家里收拾收拾伺候伺候孩子,现在她似乎成为了一个家庭主妇,整日除了家里那点琐事儿就再没别的了,但其实这种日子并不是她想要的,虽说她现在属于带薪休息,可家里的担子仍旧很重,过一阵方生又要交学费,方兰方梅也需要买些学习用品这些都是用钱的地方,所以她还是要想办法弄钱。 “真是气死我了!”胡悦兰忽然满脸愤怒的走了进来一屁股就坐到了炕边。 林香菊看她这样不禁疑惑问:“姐夫又欠账了?” “他敢!上次我反正说了,再欠账我就不给他还了,直接让高利贷的砍死他算了!” “那不是他又是谁惹你了?” “还能是谁,还不是厂子里那些老娘们儿,一天到晚就会嚼舌根子,竟然拿方刚搬你家的事儿来编排,还说的那么难听,让我发现是谁传的我抽不死她!” 她说的无心但林香菊却听到了心里,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当初方刚搬进来她担心的就是那些人会以此来大做文章没想到最后还是免不了,皱皱眉,她忽然有些担心方刚此时是否也因此受到了影响,还有,这个传闻究竟是谁说出来的? “胡姐,你来了。” 方刚低沉的声音从两人身后传来,看着满脸阴郁的他林香菊眉头一皱,说:“你也听说那个传闻了?” “嗯。” 闷闷的回了声,方刚靠在门框边不语。 见他这样,林香菊就知道领导肯定是找过他了,否则他也不会一脸郁闷的样子,叹息一声,她继续问:“领导怎么说的?” “让我搬回去,要不就从技术员撸下来。” “那你怎么想的?” “不知道。” “什么不知道!二哥,你当然不能回去了!” 方梅激动的声音同时也传了过来,她和方兰匆忙跑了过来瞪着眼,说:“这事儿想都不用想肯定是那个女人搞的鬼,不然我们学校的同学怎么也知道的?二哥,说啥你也不能回去再和那个女人过了!否则我就不要你这个二哥了!” “小梅,说什么呢!” 林香菊低斥了句,心中虽然也很同意方梅的说法但想到方刚的未来她还是劝道:“方刚,这事儿你自己好好考虑考虑,当初你不顾你哥的反对非要娶那个女人不就为了技术员这个工作么?熬了这么多年,要是现在就放弃你自己认为甘心么?你们两口子的事儿我本来也懒得管,所以这事儿还是你自己决定吧!” 她的话让方刚沉默了下来,屋内半晌没有任何声响直到方生开心的声音传来这份寂静才被打破。 “大嫂,师傅说我可以上手了,可以正式维修一些小家电了!” 回应他的依旧是几个人阴沉的脸色,方生见此不禁疑惑了起来看着方兰问:“小兰,这是……咋了?” 纠结的看了眼他们,方兰缓缓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给了方生听,后者本就因为上次林香菊流产的事儿耿耿于怀,这会儿一听说安宁竟然还搞这么一出瞬间火气上涌,愤怒就说:“不用想肯定是安宁那个女人干的!我去找她算账去!” “不用了!还是我去吧!”思考了许久的方刚最终确定回去问问安宁究竟想怎么样,如果这件事真是她干的那他一定饶不了这个女人! 第五十六章 3月的天变得很快,白天晴空万里到了傍晚便开始飘起了雪花,本就已经被雪覆盖的黑土地挥挥洒洒的又被落了一层,都说瑞雪兆丰年,可今年的雪似乎下的也并不太大,刚开始下了几场大雪后便是像这样零星一点,几次下来倒也和没下没什么区别,看样子这不是个好年头。 安宁今天出奇的勤快,早早下班就开始不停忙碌着做饭收拾屋子,等到了6点多的时候桌子上已经摆上了两菜一汤外加一壶小酒,坐在桌旁看着香气扑鼻的饭菜她的脸上扬起了幸福的笑。 的确外面那些关于林香菊和方刚的传闻都是她宣传出去的,这是顾寒出的主意目的就是为了逼方刚就范,橡胶厂虽说对职工的私生活管理没那么严格但如果事情被闹得沸沸扬扬肯定也是不会允许的,最起码像方刚这样技术员就算不被开除最后也一定是要被撸下来的。 安宁其实心里很清楚当初方刚娶她的根本原因就是为了工作和前途,而现在这些事影响到了他的前途她就不信方刚会淡定的继续和那个女人在一起! 想到林香菊,安宁就恨的牙痒痒甚至有些后悔当初怎么就没把那个女人从厂子弄出去逼她滚回农村或者改嫁,那样今天的一切也就不会发生,她和方刚还是好好的过着自己的日子,说到底那个女人才是罪魁祸首! 安宁的心里这么想着,脸上也浮现出了愤恨的表情。 “你又准备算计谁了?” 忽然方刚阴沉的声音传来吓得失神的安宁浑身一抖连忙转头看去,说:“没,我能算计谁啊!方刚!你回来了,看我做了多少好吃的快来吃点儿吧!” 淡漠的走上前,方刚扫了一眼桌子嘴角勾出冷笑:“溜肥肠,酸菜炖粉条,鸡蛋汤,做的还挺丰富,是为了迎接我回来?” “是啊!这些都是给你准备的,方刚,我是你媳妇儿当然是最疼你的,我真的是恨不得把所有好东西都给你,我……”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会回来?” 突然的一句反问让安宁楞在了原地,刚刚只顾着开心的她竟然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这么明显的迎接岂不是就等于间接承认了事情是她做的了么? 眸光微晃,她连忙焦急解释:“不是,方刚你听我解释,这件事我也是为了你好,那个女人就是个扫把星谁和她有关系都要倒霉,我只是想让你远离她而已。” “为我好……” 方刚冷笑的点点头,忽然脸一沉拿起桌上滚烫的热汤不做犹豫尽数全都泼到了安宁脸上! “啊……我的脸!” 凄惨的一声惊呼,安宁用手试图去捂脸可炙热的痛感却让她又不得不将手又拿了下来,就这样来来回回的重复了几次,她心中一怒抬头盯着通红的脸怒吼:“方刚!你他妈想干什么!烫死我了你知道吗!” “烫点儿好,烫点儿能让你清醒清醒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我什么不该做了?方刚,今儿个我还就明确告诉你事儿的确是我做的,就是我让人到处去散播你和林香菊关系不正常,说你俩搞破鞋!怎么,你打我啊!打我啊!” “老子让你他妈乱放屁!” 都说人在气急的时候通常都是最没理智的,做出来的很多事情往往根本就不受控制,就像现在的方刚一样,在骂出这句话后他挥手就打在了安宁的脸上,后者本来就因为脸被烫心里火气大这会儿又被打了怒从心来直接还手就和他撕吧在了一起! 炕上因为两人的厮打而变得凌乱,炕桌被踢在了地上那上面的碗啊、盘子啊什么的全都撒的到处都是,溅的到处都是,可两人就如同没有感觉一般在炕上继续拼命,就像彼此是仇人一样,不打死对方誓不罢休! ———————————————— 林香菊在方刚走后就很淡定的盛菜吃饭就像个局外人,冷漠的让方生他们都有些担心。不过其实不然,她不是淡定也不是冷漠而是在等,等着旁边的动静。 早在胡悦兰将外面传闻告诉她的时候她就知道这件事和安宁脱离不了干系,因为她自问没和任何人结过仇怨只有这个女人跟个精神病一样一天到晚的盯着她,整天的编排着不存在的事情,要不是顾及方刚的面子安宁的脸早就让她扇歪了! 所以在刚才方刚说去找安宁算账她才没有阻拦,因为她就是想看看安宁是怎么自作自受的! “嫂子,旁边打起来了。”方梅幸灾乐祸的说着,小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兴奋。 林香菊夹了块菜放到方梅的碗里,说:“吃饭。” “嫂子,我想去看热闹……”小嘴一嘟,方梅一脸可怜巴巴的样儿。 无奈笑着摇摇头,林香菊说:“你现在不能去,去了不就让别人觉得是咱们怂恿你哥去打那个女人了么?” “哦!那我还是不去看了。” 方梅有些失望的点点头,她其实是想去看看安宁惨状的因为到现在为止她还没看过自己这个二哥真动手打人呢,可听林香菊这么一说她又担心会给嫂子惹麻烦所以也只能压下心中那点好奇,等着明天见到那女人再说。 忽然,一阵孩子的哭声从旁边传来,林香菊眉头一皱,垂眸想了想,说:“小兰,你去旁边把你小侄儿抱回来。” “哦!好!” “嫂子!我去吧!”方梅争先恐后的喊着。 林香菊却摇摇头说:“不行,你毛手毛脚的再把孩子摔了,小兰去稳当点儿,想看热闹明天再说。” 听她说前面的话时方梅的心里还有点不悦但听到后面她的脸上却扬起了笑意,原来嫂子也是和她们一样等着看那个女人热闹呢!果然,她们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 一溜小跑,方兰走进了方刚的家里,刚一进门入眼就看到方刚正骑在安宁身上打,后者不仅头发蓬乱脸上更是红肿一片,如果不知道她是安宁恐怕方兰还真要被吓一跳呢。 “那个啥……二哥,我来抱孩子,你俩吵架别再吓到他。” “拿!快点抱走!这个臭娘们儿就不配有孩子!” 啪! 每说一个字方刚的手都狠狠打一下安宁的脸,力道之大让她想开口阻止都根本来不及,只能不断伸手呜呜乱叫! 饶是平时老实的方兰这会儿看见这一幕也觉得畅快,脸上洋溢着幸灾乐祸的笑,她绕过俩人从炕上抱起孩子转身匆匆走了出去。 ———————————————— “嫂子!我回来了!”方兰抱着孩子喊着跑了回来,而脸上的笑意和兴奋皆尚未褪去。 “姐!你快说说那面战况如何了?那个女人被打成什么鬼样儿了!”方梅兴奋的跑上前问。 听此,方兰小心看了眼林香菊再见到对方并没什么反应之时便放心的将刚刚那场面说给了方梅,后者听着脸上同样扬起激动,小手一拍激动说:“嘿!二哥真是好样的!那个女人就该揍,打半死才好呢!” “打半死你二哥也能进笆篱子了。”无奈的笑了笑,林香菊说:“小兰,等会儿差不多的时候你就去让你二哥停手吧!为了个疯女人把自己搭进去不值得。” “哦!好!那我现在就去!” “不急,再等会儿,你先吃点饭吧!” 方兰一愣,但随后嘴角一勾重重的点点头盘腿坐在桌旁开始慢条斯理的吃了起来。 第五十七章 方刚真的不回家了,和安宁打到最后甩下一句永远不会踏进家门的话就离开了这里,一连几天都没踏进家门半步。‘三步炕’所有人都还记得吵架的那天,在方刚走了以后整个‘三步炕’除了安宁的哭喊以外就是疯狂谩骂,整整一晚上这里就没安静过,不过并没有任何人去安慰半句更没有人敢去凑这个热闹,毕竟这个女人炸弹一样的性格换谁谁受得了?天将明,可能她真的累了声音变得越来越小到最后终于安静了下来,然后一切恢复了宁静。 不知道是安宁报复的结果还是真的影响太大,方刚真从技术员被撸了下来成为六车间的普通工人,一群工人背后议论纷纷,除了对他的幸灾乐祸以外更多的还是关注在他和林香菊那点所谓的风流史,毕竟这年头生活有点苦,不给自己加点糖怎么过得去? 不过林香菊倒是没被这些议论打扰到,现在她满脑子考虑的就只有一个字:钱! 废铜烂铁是钱,破旧报纸也是钱,总之在她眼里一切物品皆可成为换钱用具,因此,到了这天的下午她把眼睛又盯到了自家养大的猪身上,于是便有了这出:方梅含泪挥别母猪的场景。 “一共352块,你就抹了那2块我给你350得了。”猪贩子嬉皮笑脸的和林香菊讨价还价。 林香菊嘴一撇,说:“一斤一块钱,两块钱就是两斤肉,这头猪得多少饲料才能把这两斤肉给养出来?你这说抹就给我抹了是不是有点欺负人了?要不我找别家问问看有没有抹掉钱的说法?” “得!我怕了你行了吧!你啊真是铁公鸡两块钱都不肯抹,给你352!” 猪贩子的脸色有点不好看,很显然是对林香菊的吝啬很生气,后者却无所谓的将钱接过来数了数,说:“这年头谁家的日子都不好过,我要不抠点儿家里这么多张嘴不都饿死了?” “我也知道你日子不好过,哎……算了算了,就这样吧!那我就先走了!” 这话说着猪贩子转身打算让一起来的两人帮忙抬猪上车,刚一回头就见方梅正在猪旁边哭着摸猪头。 方梅是看着这头猪长大的,林香菊知道她对这头猪的感情,所以无奈的走上来蹲下身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小梅,起来吧!他们要走了。” “嫂子,能不卖它么?我不想让它被杀……” “傻瓜,就算我现在不卖它早晚有一天它也是要被杀的,你就算阻拦的了一时还能阻拦一世么?起来吧!等晚上嫂子给你杀鸡吃。” 林香菊说着揽着她的肩膀将她扶了起来,而此时她才看清方梅的小脸早已被泪水布满,看样子是真的很伤心。 猪很快就被猪贩子给带走了,方梅追着跑了很远才停下,远远地看着车子走远她幼小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过,这是第一次方梅会为了一个动物而难过,而且还是头猪。 ------------------------------------ 傍晚的时候,林香菊果然信守承诺杀了一只公鸡炖了,扑鼻的香气飘散的到处都是引得人食指大动,味蕾兴奋。不过方梅却高兴不起来,一个人坐在猪圈上,面向夕阳,静静地看着晚霞,看着日落。屁股下的雪厚厚一层,可她却丝毫没有因此而动,小小的背影坐在雪中忽然让人看上去有些落寞。 “小梅,吃饭了!” 林香菊的喊声传了过来,她回头看了眼站在屋门口的嫂子,小小的唇抿了抿仔细的从那上面爬了下来。 “你这孩子,那上面那么厚的雪你怎么也往上爬?就不怕给拔出病来,一个姑娘家家的坐在雪上迟早是要生不出孩子的。” 林香菊絮絮叨叨的抱怨着,拿着手巾低头帮方梅拍打屁股上的雪痕,果然因为积雪的缘故她的棉裤已经湿了,看上去就和尿了裤子一样。 眉头一皱,林香菊转身回了屋里从柜子中拿出一件背带棉裤交给她,说:“赶紧的回屋去换了然后洗手吃饭。” “哦。” 方梅闷闷的应了声,拿着棉裤回了屋,整个过程她的脸上都没有半分笑意这若换做以往看到炖鸡她指定是要兴高采烈的欢呼雀跃,可今天这么安静,林香菊清楚这孩子应该还没从卖猪的事情中走出来。 “嫂子,小梅怎么了?我刚刚大老远就看见她一个人坐在猪圈上,是不是谁欺负她了?”一进门方刚便说出了心中的疑惑,而后拿过挂在绳子上的毛巾拍了拍身上的清雪。 “没啥,就是今天卖了猪她有点舍不得,这会儿还没反过味儿来呢。” “卖猪?” 方刚一愣,刚刚他只顾着往回走了还真没注意到猪圈,皱皱眉他不禁问:“好好的怎么想起来把猪卖了?是家里缺钱了么?” “也不是,就是这猪长成了想早点脱手,再晚的话就成老猪也就不好卖了。” 其实林香菊说的这些话算是半真半假,想早点脱手是真,但家里缺钱也是真的,否则她现在也不会像周扒皮一样见哪都想扒了。可这些事儿她不能和方刚说,他的工作刚有了变动手头也正是缺钱的时候,如果再把这些焦心的事儿和他说那不就等于是火上浇油了么? 方刚心里也明白她的顾虑所以就没有戳破,无奈摇摇头,说:“这丫头心大着呢,等过段时间再有点儿什么事儿就能把这茬儿给忘了,没事儿!” “但愿吧!” “对了嫂子,你这做的什么好吃的啊这么香!” 方刚边说边伸手就要去拿锅盖,林香菊一见连忙抬手拍掉了他的爪子,没好气说:“进门不洗手就要掀锅盖,比个孩子还脏丢不丢人!” “嘿嘿……干了一天的活儿累了嘛。” 看方刚不好意思挠头的样子,林香菊眉头轻皱担忧的问:“怎么样,刚到机台工作还习惯吗?” “没啥习不习惯的,本来也是在机台附近转悠只是工作性质换了个而已,都差不多。” “差不多?方刚别说你这心还真是宽啊!都成普通工人了还能说差不多,我还真是够佩服你的。” 刁钻的声音从厚重的门帘子后突然传入,紧接着安宁一家先后走了进来。 看着她们一个个阴沉的脸色,林香菊知道她们这是来者不善,眉头皱了皱,她语气平和说:“安科长你们来了,这儿有点冷进屋坐吧!” “算了,我们可不敢进你这屋省的被人一个看不过眼就动手给打了出去,那得多丢人啊!”顾寒阴阳怪气的指责着,随即愤怒的目光猛地看向始终沉默的方刚问:“方刚,今儿我来就是想问问你凭什么打我姑娘,我姑娘给你生孩子帮你照顾家里哪点对不起你了你要下手这么重的打她,你瞅瞅你都给她打成什么样儿了!都快不成人形了!我告诉你,今天你要不给我们一个交代我就把事儿闹到厂子里去,让大家伙儿都看看你方刚到底是个什么人!” 第五十八章 顾寒的语气充满着不善,就连旁边的安定邦脸色也不好看,林香菊瞄了眼安宁倒也明白了这两口为啥都火气会这么大。 该怎么形容呢? 安宁现在这脸就和刚刚卖了的那头猪在被抓时脸部扭曲的样子是一模一样,也都是那么臃肿,唯独不同的是人家猪的脸色是单一的,而安宁嘛……五颜六色。 林香菊其实挺想笑的,可碍于他们都在又不能笑出来,就这么憋着倒也真是够难受的。 安定邦也皱眉看着方刚,说:“方刚,我也知道安宁的脾气不好,要只是小打小闹也就算了,可像你下手这么重我是真的不理解了,到底是多大的仇怨能让你照死了打?我希望你能给我个解释。” “解释?爸,你怎么不问问安宁她都做了什么?”方刚倒也是真的忍不下去了,抬手指着安宁说:“她满厂子宣扬说我和我嫂子搞破鞋,到处的诋毁我们俩的名声我怎么就不能打她了?想尽办法的把我从技术员给撸下来,就为了威胁我不离婚,您觉得她难道不该打么?” “安宁,是这样么?”安定邦皱眉询问着,从他压抑的语调不难听出此刻他内心多么愤怒。 安宁平时就怕父亲发火,所以这会儿看见他的脸色阴沉下来心中一抖,连忙低声解释:“爸,你听我说,我……我也只是不想让方刚离开我所以才会做出些不理智的事情,我的初衷的确都是为了方刚好……” 啪! “畜生!” 安定邦愤怒挥手给了她一巴掌,喘着粗气怒喝:“原本我还纳闷儿方刚从不动粗的人怎么就会把你给打成这德行,原来还真是你在胡作非为!我真是平时太惯着你了,让你都无法无天了!从今以后你的事儿我再也不管了!” 话落,他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爸!爸!” 安宁对着外面大喊了两声,然而回应她的却只有锅台下噼里啪啦的燃烧声。双拳死死握紧,她猛地转头看着林香菊怒吼:“你这个扫把星!都怪你!一切都是你的错!如果不是因为你我的家不会闹成现在这个样子!我今天一定要打死你!” 说着,她还真挥手就要打林香菊,然而手到半空却被方刚给死死抓住,说:“你闹够了没有!今天我就明确告诉你,这个婚我是离定了!你答应也好不答应也罢,总之我是不会和你再过下去的!” “你做梦!方刚,我死都不会和你离婚的,你如果真想和我离婚那好啊!我就带着你儿子一起去跳大江,让你尝尝亲眼看着儿子死在面前的滋味!” “你这个疯子!”方刚狠狠咬着牙怒瞪着她,两个人四目相对良久,忽然方刚笑了,冷笑中带着嘲讽的味道说:“既然你不想离婚也行,这辈子你就一个人过吧!我会让你好好的体会一下什么叫……守活寡!” 不知道是因为最后三个字的缘故还是因为方刚甩开她时的力道太重,安宁的身体不受控制的踉跄了几下,一双本很好看的眼满含泪水的看着他,似乎是无法相信自己深爱的男人竟然能做的这么绝! 场面一瞬变得僵持,屋内的方兰姐妹和方生全都走了出来看着两人的争吵却并不插话。 “哎呀!我的鸡!” 一声惊呼,林香菊连忙穿过两人跑到锅台打开锅盖去看鸡,然后转头拿起水瓢盛了些凉水倒进锅中。伴随着滋滋响声浓郁的鸡香味再次弥漫至整个屋子。 “火太旺了,还真得添点凉水冷静一下,不然都糊锅了哪个都捞不到好。” 不知道林香菊是刻意这么说还是意有所指,总之顾寒在听见这句话后若有所思的瞥了眼她想了想拉着安宁,说:“小宁,走咱们先回家。” “妈!我不回家!我今天就要方刚和我一起走!” “听妈的赶紧回家!方刚的事儿以后再说!快点儿!” 半推半就中安宁被顾寒带了出去,屋内又重新恢复了宁静,方刚皱眉看了眼林香菊忽然说:“嫂子,谢谢你。” 林香菊没有回答,只是脸上扬起了淡淡的笑,转头拿着锅铲继续搅拌着锅里的鸡肉。 ------------------------------------- 也不知道林父一家是从哪里听到林香菊卖猪的事儿,反正几天后当林福带着两个猪崽和一些粮食来的时候林香菊整个人都是懵的,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香菊,这是家里的一些存粮,妈说你大出血得多吃好的。还有这些猪崽子……你这猪圈这么乱我往哪放啊!” 听着林福絮絮叨叨的声音,林香菊嘴角一抽:“等会儿,我说哥你们怎么知道我把猪给卖了啊?” “咱妈听人家说的啊!你也知道那些三姑六婆的消息有多灵通,你这儿发生点儿啥事儿还能瞒得过她们?” 果然是那些人。 林香菊无奈,本来她是不想麻烦父母的可没想到最终还是让他们给知道了,看来以后做点啥真得防着点儿那些人了。 “香菊,猪崽子我到底是放哪啊!” “哦!你等会儿我去拿镐头弄弄!” 说着林香菊转身匆忙跑到了小棚子里拿出个镐头又折了回来,现在虽说已经快入春了可空气依旧寒冷,地上也结着厚厚的冰,这段时间林香菊生产所以也就没怎么打扫,这也导致猪圈里脏乱的不像样,猪粪和雪水混合在一起结成厚厚的冰,要想清除唯一的办法就只能用镐头一点点铲除。 撸胳膊挽袖子,林香菊刚准备跳进去镐头却被林福给抢了过去:“行了,你这个月婆子还是赶紧歇着吧,我弄就行。” “哥,我早就不是月婆子了,人家我都出月子了能干活。” “你可拉倒吧!妈说了,你大出血可不能再受凉了,得好好养着。”没好气白了她一眼,林福拿着镐头跳了进去,往手上呸了两下抡起胳膊就向下砸去! 哐哐哐的响声从猪圈内传出,厚冰很快便令林福的脸上布满了汗珠,林香菊看着想去帮忙可几次都被对方给呵斥了回去,一来二去索性她也不矫情了,直接站在旁边和嫂子唠起嗑来,而这时方刚恰好也下班回来了,看着林福在干活他也连忙去小棚子拿了锹走了过来帮忙,猪圈本就不太大这会儿两个大男人一起干倒也快了很多,不多时里面的冰就被清理的差不多了。 “香菊!香菊!” “胡姐?”林香菊看着慌张跑进来的胡悦兰担忧的问:“你这是怎么了?怎么满头是汗的?发生什么事儿了么?” “香菊,不得了了,我家金龙被人给打了,现在在屋里不能动弹,我寻思着能不能让方刚用你家三轮车帮忙送一下他去医院。” “姐夫被打?谁干的?” 听林香菊这么一问,胡悦兰的脸上瞬间露出了无奈的表情,用力叹了口气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和林香菊说了起来。原来这金龙死不悔改在上次的高利贷都还清后就又手痒的钻进麻将桌赌,毫无意外的他又输了钱并且欠了一屁股的帐,可谁知道这次碰到的是硬茬子,人家不禁直接上门要债把家里砸了个乱七八糟更是将金龙打的半死。 “胡姐,这种人就是狗改不了吃屎,你跟他再这么继续过下去早晚有一天得在这上面吃大亏!”林香菊忿忿的劝着,心中满是替这个女人不值。 胡悦兰却叹息摇头:“香菊现在说这些都没用,还是先把他送医院再说吧!” “嗯,也是。”林香菊应道看着方刚说:“方刚,你能帮胡姐一下吗?” “没问题,胡姐咱们走吧!” “好!” 第五十九章 今年早春的第一缕暖风终于将黑土地上厚厚的冰层给吹裂了,4月中下旬的时候气候逐渐变暖,大地复苏,除了工人们依旧稳固不前的忙碌工作以外农民也开始准备劳作。新年新气象,原本应该是个好的开始偏偏这天气忽然变得诡异不行,连绵阴天大雨不断,压根就没有停的意思,而在这样的天气下,林香菊却忙碌的比前阵子还要厉害了。 一个月前胡悦兰的丈夫金龙被方刚送进医院后就一直住到了现在,骨折、肌肉挫伤等等让他根本连动都困难,不过胡悦兰却对此甘之若饴,甚至还说要是金龙一辈子都不能动瘫在床上那才好了呢,最起码不用再出去赌了。那金龙听在心里虽说觉得不是滋味可也不敢反驳半句,没办法,谁让他怂呢? 钱大娘在前几天也病倒了,突发的脑出血,下半身已经瘫痪,说是受到刺激太多导致了血压太高从而引发的。当时发作的时候给小敏吓得大哭连忙去找的林香菊帮忙,也许是出于曾经的邻居之情,也许是出于同情又或者是其他别的什么原因,反正从那以后钱大娘一家的生活起居就都由她来照顾了。 上班,下班,做饭,伺候老人,照顾孩子,一堆的事情积压在一起让她每天的生活充实且又沉重。 这天的早上,她们一家同往常一样围坐在炕桌旁吃饭,玉米面的大饼子配上咸菜和大米粥,在这寒冷的初春倒是增添了几分的暖意。 “嫂子,昨天我们班来了个新的音乐老师,她说想见见你。” “你们老师找我?为什么?” “不知道,昨天我们下课的时候她是这么说的。”方梅嘴里咀嚼着饼子含糊不清的说着,而后低头喝了一大口粥,胃里传来的温暖令她满足的眯了眯眼,随之又再次咬了一口。 林香菊疑惑的想了想,咬了口饼子问:“说什么时候了么?” “今天上午。” “哦,那等我回去请个假然后再过去吧!” “好!” ------------------------------------- 酒足饭饱之后孩子们都匆匆的去上了学,林香菊将孩子交给了邻居,这阵子她都是这样每次上班的时候都会将孩子交给邻居帮忙照看一下,其实她也在算计着应不应该把母亲接过来帮忙照顾下孩子,可又担心会麻烦母亲便又暂时打消了这个想法,只想着再等孩子大一大送去幼儿园就好了。 到厂子请了假,林香菊匆忙来了学校,一路打听着去了教师办公室,站在门口微微整理了下身上衣服,她抬手敲响了关着的门。 “请进。” 推门而入,屋内办公桌旁分别坐着三四个老师,林香菊踌躇的想了想问:“那个……我是方梅的嫂子,请问谁是音乐老师啊?” “我是!您过来吧!” 林香菊点点头走了过去,就近她才看清对方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个子不高但打扮的却很时髦。 “你好,我姓薛。” “哦!您好!” 彼此笑了笑,薛老师开门见山的继续说:“是这样的,我是想问问您有没有想要发展方兰和方梅艺术方面的意向?” “艺术方面?您是指……” “方兰她们这个班我也是这个学期才开始带,我发现这两姐妹在舞蹈和音乐方面都很有天赋,我想将她们分别招进校舞蹈队和合唱队,由我亲自教她们舞蹈、唱歌和弹琴,所以我需要征求你们家长的同意,不知道您的意向如何?” “这当然好了!只要能对孩子的未来好我肯定是全力支持的!那……那需要我做什么吗?” “不,不用,不需要你们家长做什么的,只要你们能支持我们的工作那就够了。” “支持!肯定支持!” 林香菊满面笑容的应着,心中倒是比孩子们还要激动开心。 离开了学校后的她并没有选择立刻回厂子而是坐车去了市里,虽说上班很重要,但眼下她却觉得有件事更重要!这一去她就整整去了一天,一直到临近傍晚的时候才回来,而此时恰好方兰她们也放学回来了。 “咦?嫂子,你这是买的啥啊这么大?”好奇心极重的方梅惊讶的看着她手中东西问着,手同时也准备要帮忙。 “你们别动!别碰坏了!” 林香菊小心的说了句,随即拿着东西径自走进了屋,见她如此方梅心中疑惑更甚和方兰对视了一眼连忙追了上去,然而当走进屋内之时她整个人却惊愕的站在了原地,嘴巴张得老大,惊呼喊道:“天啊!是琴!竟然是琴!” 此刻她的心里已经不能用欣喜若狂来形容了,快步跑上前,那双颤抖的小手轻轻抚摸着琴键俨然一副小土包子的模样。 方兰和她同样满脸充满了兴奋,只是在手碰到琴的那一刻她突然想到了另一件事,连忙问道:“嫂子,这钱您是从哪来的?” “咱家不是刚卖了猪吗?正好300多,嘿!别说要是再多点我可能就不舍得买了。”林香菊说的轻松,但只有她自己知道为了这架琴她和老板讲了多久的价,跑了多少的商店。 俏脸因为她的话而变得纠结,方兰皱眉说:“嫂子,这琴……我们还是不要了。” “姐!可是……” “闭嘴!”狠狠瞪了方梅一眼,方兰垂着头说:“300多够咱家过好久了,这钱不应该花在我们身上的。” “不花在你们身上花谁身上?今天你们薛老师找我谈了说你们很适合学习艺术,对你们的将来好。我也想了,钱赚来不就是给人花的么?只要你们能好好的考上大学有个好的前程那就比啥都强对不对?” “可是嫂子……” “行了小兰,你还小不应该操这些大人的心。钱的事情我可以继续攒,咱家不是又有两头猪了么?明年的这个时候咱们就又有钱了,而且说不定到时候还能有很多的小猪崽子,那咱们不就有更多的钱了么?对不对?” 听林香菊这么一说方兰的内心不由得松动了很多,她的确很喜欢这架琴,因为她即将要进入合唱队了,那就意味着以后需要用琴的地方会更多,所以,如果有这架琴在她学习音乐将会更顺利。 此时,对于这个小嫂子她的心里已经不能再用感激来形容了,更多的是依恋和亲切,因为只有真正的亲人才会无时无刻的为她们来着想,比如……她们的母亲。 第六十章 时间似乎过的很快,从寒冷的四月到温暖的七月也不过是几个梦醒而已,此时这片黑土地已经彻底的复苏,暖风带来大片生机盎然的绿色,无论从任何方向看去都是五彩斑斓的,说不出的舒适。当然,要除去那连绵不断的大雨。 “香菊,钱大娘最近咋样了?身体好点了没?” 7车间里,胡悦兰忙碌着手上的工作开口和林香菊闲聊着,在这样枯燥的工作环境下如果对面再没个可以唠嗑的人,估计依照胡悦兰的这种性子肯定会发疯,所以林香菊的到来还真成全了她这个大嘴巴。 “没咋好,感觉好像更坏了,最近说话都有点不利索了。”说到这里,林香菊无奈的叹息着摇摇头,继续道:“说起来钱大娘也真是苦命的人,钱大爷和锦程先后都没了,就剩她和小敏俩一老一小现在她又得了这个病,能支撑到现在倒也真是奇迹了,换一般人可能早就完了。” “那不也是你照顾的好么?不然的话再有刚的人也架不住没人管啊!” 对她的话林香菊也只是笑笑并不作答,照顾钱大娘她倒也没想过得到什么夸奖只求个问心无愧罢了,只是看着钱大娘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她的心里还真是有些担心钱大娘会撑不过这个年。 “真是恶心死了,下这么大的雨我身上都浇湿了。” “是啊!烦死了!” 旁边刚刚从外面走进来的女同事抱怨的边弹身上的水渍便说着,胡悦兰侧首看了眼,说:“这鬼天气今年也不知道是咋了成天下雨,跟漏了似的,也不知道哪天是个头。” 林香菊赞同点点头:“是啊!这么下雨看样子今年不是个好年头,农村那些人怕是要吃苦了。对了,胡姐你带伞了没?” “带了,总这么下不带伞那除非傻了。我听人家说南方一到这个月份就可喜欢下雨了,你说现在咱们是不是跟南方颠倒了?” “应该不会吧!” 林香菊惊讶的看着她,而此时崔组长忽然匆忙的跑了进来,说:“大家都停一停手上的工作!都停一停听我说!刚接到厂子通知,因为连月大雨的原因导致大江水位不断上涨,所以咱们整个桦北镇都要防洪,现在你们都赶紧回家将老人孩子送到火车站,那里地势高,洪水到不了。等都送完了,会水性的回来帮忙抢救轮胎,都知道了吗?” “好!”难得的厂内职工如此整齐回答,然后所有人匆忙拿着伞就向外跑。 林香菊自然也不例外,回家拿了三轮车匆忙赶去钱大娘家将其艰难放到上面然后带着孩子们就开始向火车站走,一路上匆忙奔跑的人络绎不绝,每个人的脸上或慌张或焦急,但他们的目标却都是为了逃命,在天灾人祸面前人似乎永远都是这么渺小,能做的除了奔逃以外好像也没什么了。但却也总有一部分的人想着和天去抗争,总以为自己可以,这种人通常不是真的成为了英雄那就是沦为了牺牲品。 从出生开始林香菊就并不想做那个安于天命的人,出生时她是早产的,本以为活不了没想到她奇迹般的真活了下来。长大了她想好好的嫁个人没想到人却死了,可她还是没放弃依旧活了下来。现在,她只想好好的活着老天却莫名其妙的发了怒,所以这一路她就在想自己难道就和所有人一起在火车站等活等死? “小兰,你们好好在这里照顾钱大娘,千万别出去知道吗?” “知道,嫂子,你干嘛去?” “我出去一下!” 最终她还是选择了回厂子帮忙抢救轮胎,转身匆忙的往厂子后面跑,看着那些已经涌上来的洪水她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己真的好渺小,心中短暂的退缩,当看着那些或厂职工或非厂职工的人在拼命和天灾抗争时,她的眉头一皱连忙不顾一切冲了上去! 水势汹涌直接将小仓库淹没了大半,这也难怪连月根本不停的大雨早就已经让大江出现了饱和状态,一下子终于得到了释放还能不玩儿命的往上涨? 水长得快,百姓们的动作也快,林香菊从小就会游泳所以运送起来倒也比那些大老爷们儿差不了多少,只不过,因为之前有过产后大出血的情况所以这体力很快就有些不支了,一只手抱着个轮胎吃力向前游,在喘息的刹那手中轮胎刚脱手要掉下去这一刹那忽然另一只手伸了过来并且很快接住了轮胎。 因为在水里,林香菊并不方便和对方说一声谢谢,只是在抬头的刹那看见一个个子很高的男人正向仓库深处游去,速度之快令人乍舌。 在心里默默的道了声谢,林香菊用力抓了抓轮胎转头继续前行。 等所有人都忙完的时候已经到了傍晚,桦北镇内的男女老少大多都窝在了火车站休息,林香菊自然也最终也回到了这里,疲惫的靠着三轮车坐着,她的怀里抱着几个月大的孩子视线平静的看着窗外,天空上的月今天似乎格外的亮,亮的将整个火车站都给照的一清二楚。 看样子,明天会是个好天气了。 林香菊的心中这么想着,垂眸看了眼旁边熟睡的孩子们嘴角勾出了淡淡的笑意。 ------------------------------------- 洪水果然是在第二天的时候就退了,林香菊带着钱大娘她们一起回了家,经过这件事她索性也不将人送回那个空荡荡的屋里了,而是直接接到了自家去住,一来方便,二来她觉得对钱大娘养病应该也有好处。 不过,这也只是她想而已,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天在火车站露宿的原因,回到家后没多久钱大娘就开始发起了高烧,几经反复,终于在年底的时候撒手人寰。 1991年,对林香菊而言并不是个好年头,钱大娘没了,家里的负担却更重了,而其实准确的对桦北镇其它百姓看来也是这样,因为洪水的缘故很多庄稼都被淹没,所以很多的农民面临的就是颗粒无收甚至饥荒的到来,好在国家因为的洪水的缘故给东北、华北等地灾民拨了不少款子,这也算是雪中送炭了吧! 为钱大娘热热闹闹的办了个葬礼将她送走,林香菊便将钱小敏接到了家里来共同抚养,一个也是养,两个也是养,一群还是养!说到底她也是个母亲看着一个孩子哪怕不是亲生的在外面流浪她做不到,所以也只能苦自己了。 第六十一章 1月末的时候,厂子又开始举办年度先进标兵选举,林香菊和一些人因为抢救轮胎有功而获得了这个称号,这对于她来说还真算是破天荒的头一回,上次得到的职工标兵其实算是个意外,可这次却真真实实的是她努力后的结果。 领奖台上,她垂头看着胸口那朵大红花一股自豪感油然而生,嘴角勾出淡淡的弧度,两颗梨涡若隐若现使得她整个人更加娇俏,尽管她是一个已经生了孩子的女人。 视线微微斜睨了眼,她的视线忽然触及到旁边不远处的一抹身影,那个身高在人群中很显眼,目测至少在185以上,黝黑的脸上同样挂着笑容。 是他? 那个在洪水中帮助自己的人! 一直以来林香菊都想找到这个人和他说声谢谢,没想到如今竟这么巧就见到了。欣喜之余更多的却是理智,想到因为自己方刚所遇到的那些麻烦,她又退缩了。 算了吧!等以后有机会再道谢吧! 她的心里是这么想的,寡妇门前是非多,她可不想因为自己给对方带来什么烦恼。 不想归不想,但最终她还是间接知道了这人原来就是薛老师的丈夫,姓纪,人称纪大个子。知道了这个,林香菊就惦记着有机会再感谢人家,就算对薛老师说一声也是好的。 平平静静的就这么又过了几天,眼看到了年关的那天安宁来了和顾寒一起抱着孩子,俩人倒是没像上次那样一来就发飙,而是直接淡漠的说要找方刚。 “你们又来干什么?”方刚皱眉看着她们问,脸上掩饰不住的嫌恶。 安宁泪眼婆娑的看着他,说:“方刚,和我回家吧!我知道错了,以后我再也不敢了,你就行行好当做可怜我和我回家吧!” “可怜你?怎么可怜?你教教我怎么可怜?” 方刚一句话让安宁变得哑口无言,视线淡淡的瞥了眼正在给孩子喂饭的林香菊,眸光闪过怨毒转头却哀求的说:“方刚,那你看在孩子的份儿上能不能原谅我,孩子刚这么小,他需要爸爸,需要一个健全的家,我可以保证以后绝不会再做任何让你讨厌的事情,只要你能愿意跟我回家,好吗?” 若说方刚没有动心那是假的,他爱自己的儿子也想陪着孩子成长,可只要想到安宁的所作所为他就一阵胆寒,他真的有点怕了。 叹息一声,他说:“安宁,我上次已经原谅过你了,可你是怎么做的?我不想再冒一次险,更不想再出现什么让自己后悔的事儿,所以,这个婚……咱们还是离了吧!” 他的话如晴天霹雳让安宁脚下不稳忍不住晃了好几下,求助的视线看着旁边的母亲,她眼中含泪焦急的唤了声:“妈……” 顾寒护犊子这点谁都知道,所以这会儿看见方刚如此坚决的一定要抛弃女儿心中早已满是怒火,可同样的她也知道这个时候闹对挽回这场婚姻根本就是无济于事。 仔细思考了一下,她的视线落在林香菊的身上,想了想,说:“香菊,从我们进来你就没说过啥,你是大嫂也帮我们劝劝方刚吧!你也不想总因为方刚的事儿给你在外面添烦吧!” 顾寒这话明显就是在逼林香菊,如果说那就是她在打自己的嘴巴,人家都欺负到家门口儿了你还帮人家说和,那不是傻子是什么?可相反的不说,那就是和方刚不清不楚,她在强行留这个人,传出去只会说她林香菊不要脸勾引别人家掌柜的。 进退不是,林香菊心里倒也不高兴了,脸一沉,说:“上次我说了,你们家的事儿我不管,我只是个嫂子,您听说过谁家嫂子管小叔子家事儿的?” “你不管那还留方刚在这儿?你不会是在偏私呢吧!”顾寒讽刺说着。 林香菊倒也不示弱,将孩子放到一边,继续道:“偏私?顾大娘你这话说得有意思了,来,你跟我好好讲讲啥叫偏私,我文化不高不懂啥叫偏私,我就知道推我的是你姑娘,害我大出血的是你姑娘,让我一辈子不能再怀孕的还是你姑娘,我还没找她算账呢你却在这儿跟我说偏私?行,你不偏私对吧!那你赶紧把你姑娘送去派出所,她害得我早产,我得让她蹲大狱!” 俗话说: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林香菊现在就是那个不要命的,面对别人一次次咄咄逼人她可不想当个软柿子让人随便捏着玩儿! 果然,顾寒母女在听见她的话后惊愕的半晌没说出啥来,倒是方刚眼中除了怔愣以外更多的是笑意,回头看着她们母女,他沉声说:“好了,话都已经说到这份儿上了你们就别再纠缠我了,大家好聚好散,等这个年过了咱们就把手续办了吧!” “不可能!想跟我离婚门儿都没有!方刚,我告诉你这事儿没完,我是绝对不会放弃的!” 怒吼一声,安宁恶狠狠的瞪了眼林香菊转身跑了出去,顾寒见此不屑的啐了口,然后转身抱着孩子也离开了这里。 屋内顿时只剩下她们几人,林香菊垂眸开始给孩子换衣服不再多言半句,倒是方刚回眸看着她半晌嘴角勾出了一抹弧度,很淡,淡到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 1992年的2月3号是大年除夕夜,虽说前一年因为洪水导致很多人家都受到了洪灾,但好在厂子对于职工很照顾,早早地在28那天就已经把肉票、蛋票什么的都给发了下来,并且数量还要比前年多,这一下每个人家都不必再为年货而发愁。 今年林香菊家等于是领了双份东西,她在心里算计着这些东西省着点吃应该是能够吃到开春的,这样一来就算是给家里又剩下了一笔钱。 明月高照,红灯高挂将桦北镇这雪城添上了几许色泽,一片暖意之下,林香菊一家人欢欢喜喜的准备着年夜饭,方生带着孩子们一起跑到了院子里放小炮,堆雪人,在欢声笑闹中终于迎来了新的一年! “电视机前面的观众朋友们,大家过年好!” 电视机内春晚主持人穿着大红衣裳笑着和大家拜年,方兰方梅边吃饭边盯着电视机看,这是第一年她们看春晚,那股子新鲜劲儿让她们甚至都不愿多挪动半步,甚至连一旁那个小家伙也连忙凑了过来,用小手推开她们挡着的身影大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尽管他此刻可能都不知道里面在演的什么,但对于新鲜事物年小的他也一样甘之若饴。 望着屋内其乐融融的一切,林香菊的嘴角渐渐扬起一个弧度,或许,她想要的也只是这样一个安静的家,一个平静的日子仅此而已吧! 第六十二章 去年的一场突发洪水直接导致的结果除了农民失收以外更多的是一些房屋的毁坏,也因此,大年刚过没多久厂领导和镇领导便一致决定对整个桦北镇进行一次小规模的房屋改革,部分房屋进行拆迁处理。 3月刚过,雪花依旧纷纷扬扬不停覆盖在桦北镇每寸黑土地上,偶尔刮过一场风,哪怕很小都会有种被刀割破肉皮的感觉,春寒料峭,老人们常说‘打春冻人不冻水’这样的鬼天气林香菊已经实实在在的过了20多年,可尽管如此每到这时候她还是会觉得有些难以忍受,只要出门头上就一定会用红围巾蒙的严严实实,恨不得整个人都躲到里面! 这星期她是四点班,所以和往常一样到了下午3点左右,收拾完了屋里和院子就赶紧把自己裹成个粽子匆匆忙忙锁了门转身准备离开。 “哎!前面的大姐你等会儿!” 大姐? 林香菊露在外面的眉毛皱了皱,虽说她已经嫁人并且有了孩子不假,可到底年纪还不算太大,被人这么叫成大姐心里难免有点儿不舒服,不过转念瞧着自己这身装扮她又释然了。裹成这幅鬼样子人家连长相都看不到怎么可能会知道她多大嘛! 围巾下的嘴失笑勾了勾唇,她把插在袖子里的双手又向里缩了缩,转身看向迎面走过来的女人。四十多岁的样子,烫着头,身上穿着个黑大衣,她身后跟着个男人也差不多的年纪,戴着副眼镜倒是斯斯文文的,看样子应该和这女人是夫妻。 走到跟前,女人对着林香菊笑了笑问:“那个,请问你知道这附近有哪家在出租房子的吗?” 林香菊一愣:“你们要租房?” “是啊!这不厂子拆迁,我家被选在里面了所以就只能出来租房子住,大姐,您看这附近有没有面积不是很大的房子出租?我们就两口子,住不了太大的。” 听她这么一说林香菊这才忽然想起来最近厂动迁的事儿,皱眉想了想视线忽然落在一旁钱大娘家的房门上,自从钱大娘去世后小敏就去了她家里住这房子就一直空着,这会儿听这女人一说她倒忽然有了个想法! 眸光一转,她笑着问:“我家这儿倒是有个房,只不过去年死过人了不知道你们嫌不嫌弃。” “死……死过人啊?咋死的?” “哦,就是老人去世,你放心倒也不是啥横死的,没那么吓人。” 一听林香菊这么一说这女人似乎就有些放下心来,虽说现在每个人都会说自己是无神论不信鬼神什么的,可真到听说了那心里要不有点毛糙糙的感觉真是在扯淡!尤其是这种住房的事儿,很多人都忌讳屋里死过人尤其是那种横死的,毕竟小时候经常会听到老人们在耳边叨叨:横死鬼戾气重,最喜欢拉垫背的了!也因此,只要房子里出过横死事情基本这房子也就完了。不过,这老人病死在里面也就是另一说了。 所以,这女人一再确定了这房子的确是老人死在里面后便笑着点了点头:“那没问题,只要不是横死的就行。对了,房子在哪我们能去瞅瞅吗?” “当然可以!就在你们身后,那个就是。”说着林香菊抬手给她们指了过去,然后继续道:“其实那房子平时也没什么人在住,老人不在了也就空了下来,你们要诚心想租就给我一个月100块就行,我也不要多咋样?” “100?还真不贵,这样吧,我们去瞅瞅里面要是行今天就定下来。” “成!那你们等会儿,我进去拿钥匙。” “好的!” 林香菊说着又返回了屋里,今天出来的早倒也不担心会上班迟到,所以,在取了钥匙后她连忙带着夫妻俩一起去看了看屋内,其实自从钱大娘去世后林香菊隔三差五的也会回去打扫一下,说到底曾经也是老邻居的家,就算空着也不能让它脏了。也因此,这对夫妻在看了看房子后连忙爽快的交了一个月的钱定下了房子。 钱拿在手里,林香菊不禁失笑,这算不算是一份意外之财呢? ------------------------------------- 房子租出去了,每个月又多了一百块钱的入账对于这一家来说生活又宽裕了很多,方兰方梅和钱小敏的学习进入了正轨,方生的技术也提高了不少,安宁自从那天撂下了个狠话后便再也没来找过方刚,这也令方刚有种前所未有的如释重负,林香菊忽然觉得一家人的生活是否就此真的这么平静了下来。 平凡的日子就这么匆匆而走,有时候,越宁静的时光似乎过的就会越快,快的明明已经过了几个月却让人觉得好像只是眨眼间一样,就像流沙,无声无息之间便已经走到了尽头。 春去暑至,7月悄然来临,厂子动迁的工程已经正式开始了,不少房屋因此被拆,走在街面上随处可见施工迹象,尘土也较之往日多了不少,纷纷扬扬的在白桦树旁游走然后静静落下。 7月11日那天,国家有一位伟大的女同志去世了,人民日报刊登了这则消息后全国人民皆对她表示了沉痛的哀悼,桦北镇的橡胶厂职工、所有学校的学生、老师等等在17日出殡那天也都自觉默哀示意,这不是谁要求的,而是所有人自发的一种情感,就像一位邻家奶奶过世了一般,无论是出于情感亦或者是其他的什么都会有些表示。 原本温暖的暑季因为她的离去而变得沉重,似乎连风都变得冷了不少。 ------------------------------------- 年底的时候,林香菊又再一次的被评上了先进标兵,除了因为工作的积极以外还有照顾钱大娘一家,这已经是她第二年拿到这个荣誉了,在厂子里能连续拿到先进标兵的人少之又少,像林香菊这样临时工转正的农村人那更是几乎没有,可尽管如此却没有谁会因为这个说三道四,就连车间里最喜欢传老婆舌的孟妮都闭了嘴,毕竟每天加班加点赶工又能同时分身去照顾一大家子的老小这种事儿真没人能做得出来。 得到一次荣誉,工资就上调一些,到现在为止林香菊的工资已经临近100块了,荣誉她倒是不稀罕,可这个钱她可是喜欢的紧,谁也不会和钱过不去的不是?也因此,林香菊从年前就开始算计今年多增添的年货以及给几个孩子的新衣服,可她却没想到平静的日子刚没过多久另一个噩耗却从天而降,她也因此亲眼目睹了一场不可能发生的血腥惨案! 第六十三章 1993年的春节比前两年要提前了不少,也因此不少人家都要开始提前准备年货,趁着放假的功夫,林香菊带着几个孩子一起去了市里买新衣服,往年家里拮据尽管她也想给孩子们添置新衣却也从不敢去做,毕竟买了衣服那一大家子就要缩紧裤腰带一阵子,所以,和身体相比其他的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从早上去一直到了快傍晚的时候她们才开开心心的往回赶,手里拿着买来的衣服,孩子们的脸上也洋溢出了一年中最快乐的时光。 “哎呀!三姐,那个是我的裙子!” “是你的吗?我怎么记得是我的?” “不对不对,那条裙子就是我的!大嫂!你看三姐欺负我!” 方兰方梅罕见的起了争执,而且还是因为一条新裙子,这引得林香菊无奈失笑,说:“行了,裙子我记得买了两条你俩一人一条不就得了?” “那不一样!我喜欢这条红的,我当时选的也是红的啊!” 方梅抱怨的嘟着嘴控诉方兰,反观方兰也是一脸的焦急手拿着裙子一副让我松手我就急的模样,林香菊见此抬手摸了摸下巴状似思考的说:“唔……既然你们都想要也都喜欢,那这样吧!我拿个剪子把这个给剪开,一分为二这样你们不就都有了么?” “啊?那还能穿吗?”方梅一脸的不解。 方兰垂眸想了想,说:“大嫂,分开的话我们岂不是一人只能穿一半了?那还是算了吧!我还是要那个白裙子吧!最起码全乎。” 听她这么一说,林香菊失笑的刚准备开口说什么,忽然房门却被猛地推开,一个浑身是血的女孩跑了进来,这一幕所有人都很熟悉,当初的吴江红就是这样跑进来求助的,可如今这个跑进来的人却再并非是吴江红反而是胡悦兰的女儿,二妮儿! “二妮儿,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全身都是血啊!”林香菊惊愕的看着浑身颤抖的二妮儿问。 二妮儿哭嚎着说:“香菊姨,我爸……我爸把我妈给……给杀了!” “什么!” 心跳一瞬停滞,林香菊却顾不得一切踉跄跑了出去,却在出门之时碰见了正准备进门的方刚,来不及对他说些什么,林香菊撞开他就向后街跑。 “小兰小梅,大嫂这是……”方刚看着紧随追出来的方兰她们追问,然而在看见二妮儿时整个人也愣了一下,下一秒他似乎也想到了什么连忙转身追了过去。 如果用凄凉来形容曾经吴江红家里的惨案,那么如今胡悦兰家便是疯狂! 四处都是血,灰色的墙面上,灰色的地上,灰色的门帘上,还有覆盖着厚厚白雪的院子里,胡悦兰的尸体就摆在那堆已经堆了一半的雪人上。 不!准确的说并不是全部的尸体,而是一部分! 怎么去形容呢? 就像是被一个生手劈过的柴火一样,左一块,右一块,整个院子里都被扔满了被砍碎的尸块,脑袋被劈开,那脑浆和皑皑白雪交汇在一起让人早已分不清究竟哪个是脑浆哪个是雪。而就在它的旁边,金龙手拿斧头傻呆呆的坐在雪中,1月东北的冬天冷的让人骨子里都打颤,可他却生生的从额头冒出不少冷汗来,浑身颤抖,看样子应该是吓得。 “呕……” 刚刚赶到这里的林香菊被这一幕刺激的一个没忍住吐了出来,没多一会儿脸色就和地上的雪一样白了。看着胡悦兰那双惊恐瞪大的眼,她忽然感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悲凉。 胡悦兰一辈子都为了这个叫金龙的男人活着,为他生儿育女,为他赚钱还债,为他挨打可最终换来的结果是什么?被杀害,被分尸,而这个动手的人竟然就是她一心想要过一辈子的人! 眼睛突然变得酸涩难耐,不知是被冷风所刺激还是为这个女人不值亦或者是其他什么原因,滚烫的泪忽然就像不要钱一样稀里哗啦向外流,从眼眶到脸蛋最后再一点点落到脚下血中,融合一起,凝结成冰。 “都让让!警察办案!都让让!” 突然而至的警察将挡在门口的林香菊推的一个踉跄,雪天路滑这让她险些倒在地上,可身后却有一个温暖的怀抱将其接住。 “大嫂,你没事吧?”方刚看着怀中满脸是泪的林香菊担忧的问着。 眸光不曾看他一眼,林香菊直直的看着那些警察一块块的整理胡悦兰的尸体,看着警察将金龙从里面带出来,她终于忍不住崩溃的推开方刚冲上前挥手狠狠给了金龙一巴掌! 啪! 巨大的力道和她的突然闯入不单单让金龙愣住了,更让一旁的警察都没反应过来。 林香菊紧握着双拳愤恨的看着金龙嘶声力竭的吼道:“为什么!为什么!胡姐这辈子都在为你一家着想你为什么要那么残忍的杀了她!你的良心都让狗吃了吗?啊?” “对不起……”金龙只是闷闷的说了这三个字然后便沉默了下来,头狠狠的低垂着任由林香菊如何捶打都根本不再过多言语半分,就好像已经被那血腥给彻底刺激麻木了一般,毫无知觉。 看他这样林香菊脑中竟有种冲动想拿着斧头也把这家伙给砍成一块一块,让他也尝尝被分尸的滋味!相信如果不是此刻方刚在后面将她给拉走的话,金龙或许真的已经是个死人了! “妈妈……妈妈……” 二妮儿凄惨的哭声让林香菊的理智恢复了不少,看着那个满身是血的孩子,她心疼的连忙将其搂进了怀里,看着金龙被警察带走,看着里面那些依旧还在挑拣尸块的警察,林香菊内心终于崩溃的忍不住再次嚎啕大哭起来。 冷风吹来了不少的轻雪一点点的洒落在围观众人身上,指指点点和议论之声不绝,所说的无非都是在指责金龙的不是东西和胡悦兰的可怜,这些议论之声传入林香菊的耳中就如刀子一般扎着她的内心让她甚至忍不住浑身都开始剧烈颤抖起来,一旁的方刚见此皱了皱眉连忙抬手将其和二妮儿一起搂进怀中,手轻拍着她的肩膀试图想用这种方式来安慰她,然而这一幕却被身后另一双眼看了进去。 安宁站在不远处静静的看着互相依偎的两人,脑中不由得想到那日方刚对她和孩子的绝情,心中对于林香菊插足的事儿便更加认定。那股子恨又再次灼烧着她的内心,再加之凛冽寒风吹来的疼痛让她整张脸逐渐扭曲了,像是院子里那个已经被血染红的雪人,可怕,冰冷而又充满着浓浓的戾气! 第六十四章 深夜,当万家灯火尽数熄灭之后,挥挥洒洒的雪花也再次落了下来,银白的颜色逐渐将北方连绵的群山所覆盖,倒是不厚只有薄薄一层脚踩在上面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为这寂静的夜倒是增添了几分诡异,尤其是一片黑色中那抹不断移动的黑影和她手里提着的东西…… 将东西放在地上,透过月色能看得出这是个圆形的桶,这黑影站在一处门前左右小心看了看然后一点点打开了大门拿着东西走了进去。 站在窗口向里看了看,黑漆漆的,屋内人应该已经熟睡。转身用铁栓将门锁死,然后打开桶盖,黑影吃力的将其抱在怀中又用尽全身力气把里面的东西都倒在房门口和房子上,那些液体在月光的反射下变得锃亮,她将桶往地上一放从兜里拿出一盒火柴噌的一下就划出了火苗然后毫不犹豫就扔在了那些液体上! 赤红色的火焰像个疯子一样开始在房子的门口随处撕咬,所过之处无不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火势越来越大很快便将房前包围,红色的火焰辉映着银色的月光照在那黑影狰狞的脸上,赫然竟然就是安宁! “哈哈哈……狗男女!既然我得不到那就谁都别想得到!烧吧!烧吧!烧死这对狗男女,烧死那个负心汉!” 疯狂的笑声在这宁静的夜晚中格外突兀,安宁如癫狂一般瞪着双眼看着火势越来越大,她的嘴里在笑,可眼角的泪却不由自主的向下掉落,融进雪中化为乌有。 而此刻,屋内已经被浓烟呛醒的林香菊茫然看着四周,当视线触及到窗外那正在跳跃的火苗时眸光一惊,边推方兰她们边准备大喊,而这时方刚和方生也同时跑了进来。 “大嫂!你和孩子们都怎么样没事吧?”方刚便咳嗽边担忧的询问。 用手捂着口鼻,林香菊摇头说:“我们没事,快,咱们得马上想办法从这里跑出去,不然可都要烧死在这儿了!” 听她这么说,方刚转身就跑到门口准备打开门,然而却发现此时的门滚烫的厉害,火苗从缝隙里不断向里钻似乎随时都能涌进来的迹象。 见状,他连忙折回屋里,说:“不行了,火是从房门那里开始烧的,咱根本没办法从那里离开!” “啊?那怎么办啊二哥!我害怕,我不想死……”方兰被吓得哇哇大哭起来,而她这一哭就像米骨诺反应一样其他孩子也跟着一起哭,这一下屋里被她们弄得乱成了一团。 林香菊本来就被烟呛的难受,被她们一哭头也开始疼了,将炕上同样大哭的孩子抱起来,她左右看了看,视线忽然落在窗户上,眸光一亮连忙下炕来到厨房拿起菜刀折了回来。 “嫂……嫂子,你……你要干嘛……” 方兰是结巴问的这话,也难怪,此时的林香菊蓬头垢面,一脸怒容再加上她手里拿着的那把大菜刀当和老人们口中的索命夜叉很像! 也不回答,林香菊爬上炕在窗边左右看了看,东北的冬天因为风特别大,所以很多平房人家都会在上冷的时候用厚塑料布和木板条将窗户给封死,而这样做除了可以挡风以外还能起到保温作用。 抡起菜刀,林香菊狠狠的将塑料布一下劈开,见此,方刚瞬间明白了她的用意连忙又去从抽屉里拿出了剪子来帮忙,俩人一起将塑料布给弄烂,然后便是由方刚抬脚用力一下将窗户给踢开! 稀里哗啦破碎的声音,窗户被弄开,随之而来一股浓烟伴随着火苗也窜了进来! “嫂子,你们在这里等等我,我出去接你们!” 方刚说着用水缸里的水给自己浇透然后顺着窗户跳了出去,在脚落地的刹那,他一眼就看见了呆愣站在院子里的安宁,怒从脚下直窜心里! 而此时,四周的邻居也都跑了过来拿水拿东西帮忙灭火,一人力量小,众人力量大!尽管火势不小但在众人的努力下还是将火给扑灭了。 看着林香菊和孩子们被救了出来,安宁心有不甘却也不敢在这里多逗留,狠狠咬咬牙,她转身就打算趁众人不注意离开这里,然而,一声怒吼也在这时传了过来。 “安宁!” 方刚咬牙切齿怒喝一声,跑上前抬手拉住了她正准备逃跑的身体。 “你放开!放开我!”用力挣脱他的束缚,安宁回头瞪着他问:“你拽我干什么!” “拽你干什么?”方刚抬手指着已经狼狈不堪的房子,说:“告诉我,这是不是你干的?” “关……关我什么事?你凭什么说这是我干的?” “不是你干的你为什么会在院子里站着?安宁,你什么时候学会撒谎了?” “我没撒谎!不是我干的就不是我,我只不过是路过看见着火了好气过来看看那个女人烧死没有,怎么可能会是我放的火?” 安宁这话说得自己都有些心虚,眸子飘忽不定到处乱看,她很清楚,如果自己放火的事儿真被证实了那她将面临的将会是牢狱之灾! 方刚太了解这个女人了,视线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当触及到她始终放在兜里的手时连忙用力给拽了出来,果然,一盒火柴就静静躺在她的掌心。 “你说不是你放的火,那这是什么?安宁,你和我吵,你无理取闹我只以为你觉得你或许是任性自私,但没想到你竟然这么狠竟然想烧死我们!” 见被抓了现行,安宁的倔脾气倒也上来了,脸一沉愤怒的说:“是!我是自私,我是狠,我是坏!那又怎么样!你反正也不要我了那就大家一起死算了!方刚,我告诉你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如果不是你这些根本不会发……” 啪! 狠狠的一巴掌将安宁所有的话都给打了回去,只不过这一巴掌并不是方刚打的而是林香菊,柿子再软捏到极致也会爆发更何况林香菊根本就不是个软柿子! 白天胡悦兰的事情已经刺激的她血冲脑袋,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家怎么睡着的,所以这会儿被安宁搞的事情再一弄,直接毫不犹豫甩手就打了上来! “你敢打我?”安宁捂着脸不可置信看着她。 林香菊却阴涔涔的说:“打你?我还砍你呢!” 说着,她举起手里菜刀就向安宁劈了过来,后者被她吓得脸一白转身撒腿就跑,这一下本就凌乱的院子因为两人的追逐更加骚乱起来,直到安定邦和顾寒的到来这些才得到制止。 第六十五章 “林香菊!你疯了吗?干什么拿刀砍我女儿!”将安宁搂进怀里,顾寒护犊子的指责着。 林香菊听此抬手指着安宁愤怒,说:“为什么?你问问你的好女儿都做了什么!纵火行凶,我现在就可以报警抓她!” “纵火行凶?”顾寒一惊下意识看向那个被烧的漆黑的房子皱皱眉,转头看着安宁问:“小宁,她说的是真的么?” 安宁没有回答,但女儿是他们的安定邦和顾寒自然了解,脸一沉,安定邦愤怒挥手给了安宁一巴掌,怒道:“你这个逆女!枉费我们听说这里着火就赶紧往这面赶生怕把你给烧伤了,没想到竟然是你在纵火!我……我……我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个心狠手辣的女儿!” “爸!连你也打我!我还是你女儿吗?你一次次帮着外人从不替我着想一下,方刚是我的丈夫啊!他对不起我难道我都不能报复吗?” “从今天起我就不再是你的丈夫了!因为我要和你立刻离婚!” 方刚此时突然插嘴走了过来,阴郁的脸上满是愤怒深深看了眼瞪大双眼的安宁,转而看着安定邦说:“爸,你也看见了,像现在这样的情况我和安宁还有可能再在一起么?前几次为了孩子我可以妥协,可以忍,但现在我不想忍了,孩子你们如果不想要可以给我,我自己养,但这个婚,必须离!” “不!不!我不离!我死都不会离的!”安宁哀嚎着推开顾寒踉跄上前说:“方刚,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好不好,你就当我是犯了错的孩子,给我个改过的机会吧!我保证我再也不会这么极端的做这些事了,方刚……我求你了……别不要我啊……” 说到最后她真的是已经崩溃了,整个人像是没有骨头的八爪鱼一下瘫软在地上,也不管那地上的雪有多厚,有多潮湿。然而方刚却根本无视她满是泪痕的脸,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冷声威胁:“不离婚,可以,那我现在就报警把你抓起来,你的后半生就在大牢里慢慢熬吧!” 无情的话将安宁心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在今晚之前她还曾对这个男人有诸多幻想,还曾想过方刚有朝一日能回心转意能扔下那个女人回家,可当她傍晚看见方刚搂着林香菊的时候她的心里突然感觉像有一把刀在使劲儿的绞,疼的她痛不欲生,疼得她恨不得立刻杀了他们!所以她疯了,到了晚上什么也没想就带着东西来了,可现在她真的后悔了呀!为什么方刚就不能原谅她呢? “好!我们同意离婚,只要你们不报警!” “妈……” “小宁!”顾寒第一次呵斥自己的女儿,皱眉看着她摇头说:“离了吧,这个男人你拽不回来了,再说妈不想让你进监狱过后半生。” 最后一句话直接戳到了安宁心里,抬眸深深看着方刚,她擦了擦脸上的泪哽咽的说:“好,我同意离婚,可是方刚,我也不会让你好过的,我得不到任何人都别想再得到!” 这话说着她的视线狠狠瞪向林香菊,然而却在触及到对方受伤的菜刀时吓得浑身一抖连忙转身逃也似的离开。 “林香菊,修房子需要多少钱到时候让方刚来告诉我吧!该多少我们都会赔偿的。”安定邦沉重的说了这一句随即转身渐渐离开。 ------------------------------------- 这一场的大火因为发现和抢救的及时所以并没有太大的损毁,只有大屋的窗户和大门这附近比较严重,所以这一晚他们一家都窝在了小屋里睡。 天将明,林香菊和方刚便匆匆起来开始着手整修房屋,雇人太贵,尽管有安定邦报销可林香菊却不是那种趁火打劫的人,该多少是多少,绝不多要一分。所以,早早地她便去和厂子请了假然后开始动手买料修缮,然而在路过前街的时候一抹小小的身影却落入了她的眼中。 “二妮儿?” 林香菊惊愕走过去看着抱着书包蹲坐在房门口的二妮儿担忧的连忙过去将其扶起来,用手拍了拍她屁股上的雪,说:“这么冷的天你怎么自个儿在这儿?你不是和奶奶一起去小叔家了吗?” “香菊姨……他们不要我……都不要我……呜呜……” 见到了她二妮儿像是看见了救命稻草一样搂着她大哭了起来,听此,林香菊眉头一皱连忙追问:“谁不要你?你小叔?到底怎么回事你快和姨说。” 二妮儿哽咽着断断续续将事情来龙去脉说了出来,原来在那天和林香菊分开后她便和奶奶一起去了小叔家,可人家却嫌弃她是个杀人犯的女儿拒绝收养她! “这家人怎么这样!你爸杀人和你有什么关系,走,姨带你去找他们评理去!” “不用了香菊姨……我……我是自己出来的。”二妮儿失落的摇头,说:“他们说了,要么就只养奶奶,要么就都不养,我……我不想连累奶奶。” 看着她乖巧的模样,听着她的话林香菊心疼的将这孩子搂进怀里,赌博害人这话当真不假,好好的一个家就因为金龙赌博才变成了这个样子,其实对于胡悦兰的死林香菊也是后来才听说的,金龙因为想去赌钱回来拿钱,胡悦兰制止,也不知道是怎么的平时连鸡都不敢杀的金龙抄起斧头就把胡悦兰给砍了,周围看到这一幕的邻居都说,当时他们看着金龙就像鬼上身一样杀人都杀红了眼,愣是把胡悦兰给砍成了一块一块的。 如今,金龙被警察带走了,胡悦兰也死了,最终苦的却是无辜的孩子。林香菊忽然觉得如果当初自己再坚持一下劝说胡悦兰离婚,那么是不是后来的事情也就不会发生呢? 可惜,这世上根本就没有如果。 垂眸叹息的想了想,她低声说:“二妮儿,和姨回家吧!以后姨就是你妈好不好?” 纯洁的眼抬起看着她半晌,二妮儿似乎是在犹豫,见此,林香菊倒也不再去问她而是拉着她的手转身向家走。冬日的暖阳将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拉的很长,但那双紧握的手却因为阳光的温暖而渐渐融合在了一起。 这一年有喜有悲,有快乐也有痛苦。到了春节的时候被烧毁的地方终于得到了修葺,一家人又可以围在一起过年,只是这年却没有往年那样的快乐,反而增添了许多压抑。 第六十六章 金龙的案子最终被判了下来,故意杀人罪,死刑。这对于一个已经一无所有的人来说其实未必也不是个解脱,更何况国家对于这种毫无理由杀人的家伙从来也都是从严治理,金龙平时人是不错,老实、胆小,可沾上了赌这个东西又犯了错国家法律可就不管这些了。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自古如此,谁也逃不过。 行刑的时间定在了9月,临执行的前几天警察忽然来了林香菊的家里找二妮儿,说是金龙在看守所里提出想最后见见女儿,本来二妮儿是不想去的,可在林香菊的劝说下还是同意和他们一起去了。 看守所位于桦北镇的郊区,四周荒芜,几乎是没什么人烟。因为二妮儿还小亲属又不愿意管她所以便由林香菊带着一起走进了这里,静静坐在会见室的一角,林香菊搂着异常安静的孩子等待着,没多久,吱呀一声门被打开了,金龙随着沉重的脚镣声平静的一步步走到了他们的对面然后轻轻坐了下来,狱警将他的脚镣拷在椅子腿上随即站笔直的站在一边。 屋内一瞬寂静,随处都散发着令人窒息的空气,二妮儿和金龙谁也不说话,后者只是静静的看着二妮儿不知在想些什么。林香菊抬眸看着眼前的金龙,同往日相比他除了那一头乌黑的长发被剃成了平头,胡子长了些以外似乎也没多大的变化。 可能是知道自己要死了所以就淡定了吧! 心内这么想着,林香菊率先开口打破了平静,说:“姐夫,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你怎么会对胡姐下得了手?” “我说我是被鬼上身了你信么?”金龙忽然抬头看着她,此时林香菊才看清他的白眼仁中早已被血丝给填满了,甚至眼眶的周围也多少有瘀黑。 皱皱眉,林香菊反问:“你觉得我会信么?” “就知道你不会信,其实我自己也不信,可事实就是如此。我当时真的脑子完全是空白的,我不知道为什么那时候就想去赌,身上,心里,脑子里就像有虫子在咬一样难受,尤其在听见悦兰说不给我钱,我的脑子嗡的一下就白了,心里就有个声告诉我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 “你胡说!你就是故意杀妈妈的!你就是故意的!”二妮儿突然疯狂的指着他怒吼,一双眼满是泪,指责说:“妈妈对你那么好你凭什么杀了她!你是个坏人!我恨你!” “二妮儿!二妮儿!你原谅爸爸吧!是爸爸对不起你,这辈子爸爸弥补不了你下辈子爸爸一定想办法还你好不好!你就原谅我吧……” 噗通一声,金龙竟不顾脚腕上的脚镣就那么直直的跪了下去,一旁的狱警见此连忙呵斥着上前将其扶起来,可他却痛哭流涕的边摇头边说:“不,我不起来,二妮儿爸爸求你了,你就看在爸爸快死了的份儿上原谅爸爸好吗?” “不,我恨你,我是永远都不会原谅你的!永远都不会!” 说罢,二妮儿挣脱了林香菊的怀抱转身跑了出去。 “二妮儿!” 焦急喊了一声,林香菊皱皱眉看了眼依旧不肯起来的金龙无奈转身追了出去。后面的金龙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懊悔的泪决堤般向下止不住流,一串串,无法制止。 ------------------------------------- 有时候林香菊在想,人这辈子究竟活着是为了什么呢? 金钱?爱情?权利?还是无休止的欲望。 老人们都常说,人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这辈子就得承受多少,造的孽越大这辈子遭的罪也就越多。林香菊不知道金龙下辈子会受到怎样的惩罚,又或者是不是真的能投胎做个人,毕竟下辈子的事情又有谁能提前预知呢?但她却觉得可能上辈子胡悦兰母女就是欠了金龙的吧!所以这辈子金龙就杀了胡悦兰,害得二妮儿成了孤儿,然后就像个死循环一样无休止的生生世世要债、偿还。 最终金龙行刑时间确定在了9月23日,这天是秋分,本来是个很好的丰收日但气温却突然骤降了下来,整片天上看不见半个太阳的影子,乌云大片大片向下压,连带着刮过的风也多了几分的刺骨意味,可饶是如此,黑瞎沟这周围却依旧被很多人包围。 从小鬼子在的时候开始黑瞎沟这地方就是枪毙犯人的专属地点,也因此,不少的老人都说每到晚上半夜三更的时候这里总能传出鬼哭狼嚎的声音,那都是这些死鬼心里的怨气不肯散。 到了新时代的今天,迷信的东西自然是不可信的,可这会儿赶在了初秋又是阴天,这股子阴寒劲儿自然弥漫的到处都是,让这帮胆大来看热闹的人都从心里打颤。 林香菊接到枪毙的通知后并没有让二妮儿来,一来小孩子看这个她担心晚上会做噩梦,二来,无论二妮儿嘴里说着有多么痛恨金龙的话可到底这人是她的父亲,让她亲眼看着自己父亲被枪毙这未免也太残忍了,所以大清早的林香菊也只是自己一个人去了黑瞎沟。 站在远处,林香菊看不清金龙的脸,只能看见他的胳膊是被绳子束缚在身后的,人背对着他们。 不一会儿,有个法警走上前似乎是在问金龙什么,后者摇摇头,然后法警退到了一边开始执行枪决,伴随着砰的一声,金龙的脑袋上多了个窟窿,生命也因此得到了终结和解脱。 现场围观有些人被这突如其来一声枪响吓得惊叫了一声,就连林香菊也不免心一抖,看着倒地的那具已经可以称为尸体的金龙皱皱眉,往日那个老实的男人在她脑中闪过可无论如何都让她无法和这个尸体结合在一起。 哎……说到底,还是赌害人啊…… 心里叹息,林香菊转身准备离开这个满是血腥的地方,然而当她回头之时二妮儿那个小小的身影却映入了她的眼中,此刻,她的一张小脸已经变得惨白眼中满是晶莹的泪,本该天真的视线复杂的看着父亲的尸体。 “二妮儿,你怎么来了?”心中一急,林香菊连忙跑上前挡住了她的视线担忧问。 抬眸看着她,二妮儿哽咽问:“姨,他……是真的死了吗?” 林香菊没有回答她的话,因为她不知道该怎么说,最终只能叹息的皱眉将她拥入怀中,说:“二妮儿,你的父母她们现在可能已经见面了,你就别难过了。” 二妮儿同样没有回答她,小小的视线透过她胳膊间的缝隙向外看,泪却再也止不住了。 听着她的抽噎,林香菊心叹:可能她还是爱这个父亲的,只是无法接受家破的事实吧! 第六十七章 秋去寒来春又至,转眼间新的一年很快又来临,1993年的到来代表的是新的开始,同样也是新的起点。年底的时候林香菊的家里发生了两件大事,一件自然是她又被评上了先进标兵,这已经是连续三年被评上了,按照厂子的制度今年她就准备开始涨工资了,到目前为止,足足能涨到了100多块。 第二件事是方刚又被调工作了,从机台被调到了装卸,那是仓库的活儿,虽说开的也不少可对于方刚这样文弱的人来说就是个折磨,当然,他们所有人其实心里都知道方刚这次的调动和安宁是脱不了干系的,毕竟此时的方刚和她已经彻底离了婚,除了孩子那层以外便再没了关系。就像安宁走之前说的:我不会好过,你们也别想好过! 其实,女人本身就是一种很复杂的生物,当对你好的时候会用尽全身心甚至将自己的命交出来也甘之若饴,比如胡悦兰那样的,但反之,如果你让她的心里充满了恨和绝望这两个字,那不好意思,她就将是魔鬼!就像安宁。 方刚懂,所以也不去招惹,而是漠然的接受了这一切。 4月,方兰和方梅她们一帮孩子升了小学四年级,林香菊的孩子也被送去了幼儿园上学,家中的负担少了些她倒也不必总请假去照顾孩子,平凡的生活有条不紊的转动着。 “哎,香菊,你知道吗,粮票被取消了!” 机台上,坐在她对面的王霞兴奋地看着她说着,自从胡悦兰出事后组长就把王霞调到了她的对面,俩人关系本来因为方强的事情就好的要命,所以唠嗑也就成了每天的常事儿。 手中动作不停,林香菊却惊愕的反问:“真的啊!粮票真的给取消了?” “可不是咋的,听说咱这儿执行的还算晚的,别的城市都早就开始了。香菊,你说奇怪不奇怪,原来吧用粮票换粮我这总嫌票不够用,现在冷不丁突然说取消了,我又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好像手里抓的那些票都一下子成了废纸,都没啥用了。” 林香菊失笑摇摇头,说:“其实这粮票取消就是个早晚的事儿,你想想,自从八几年议价粮出来了以后还有多少人会去在乎那几张粮票了?而且市场还经常会有农村人来偷偷卖粮食。” “也是哦……”王霞赞同的点点头,但转念又叹息的说:“哎……就是可惜了我的那些票了,早知道年底的时候我就把它们全都托人给换成粮食,也不至于现在都成废纸了。” 看着她这样满脸抱怨的模样林香菊无奈笑了笑,其实她可以想象得到厂子里应该还会有更多的人像王霞这样手里攥着粮票没地方用,可那又能怎么办?国家突然取消了这个政策那就算你手里拿的再多又能改变什么?只是徒增烦恼罢了。 “林香菊!林香菊!” 忽然,门口崔组长大声喊着,林香菊一听应了声连忙放下手头工作跑了过去。 “咋了组长?” “林香菊,仓库那面刚传来消息方刚被轮胎给砸伤了,现在已经送去医院了!” “什么!” ------------------------------------- 当林香菊赶到医院的时候医生已经为方刚检查完了,看着趴在床上的方刚,她皱皱眉连忙拉住要走的医生问:“医生,那个啥,我是方刚的大嫂,请问他现在咋样了?” “哦,你放心吧,没啥大事儿只是因为重物的压力导致软组织挫伤和腰椎拉伤,再加上原本他就有腰间盘突出,我想以后你们还是尽量别让他去干太重的活儿了,否则很容易疼痛的。” “行,只要人没事儿就行以后我们会注意的,谢谢您了医生。” “没事。” 看着医生匆匆离开的背影,林香菊皱了皱眉转身推门来到病床前坐下,说:“怎么样,还疼么?” “我没事儿,已经不疼了,休息休息就能去上班了。” “上什么班上班!医生刚刚说了以后你都不能再做重力活儿,等你出院了我就让医生开个病例条然后去厂子给你把工作调了。” “别啊!嫂子,这工作挣得多,要是换别的那可就没这个挣得多了。我是个男人,没那么娇惯,你别听医生瞎扯淡。” “不听医生难道听你的?”狠狠瞪了他一眼,林香菊抬手将被子给他往上拉了拉说:“这事儿没的商量,等你好了就赶紧办了。” “可是……” “呦呵!这是报应来了吗?方刚,你竟然能有今天还真是大快人心啊!” 刁酸刻薄的声音一传来不用看也知道来人是谁,林香菊皱了皱眉拿着水瓶起身说:“我去给你打点水,顺便买点日用品。” “嗯。” 方刚点点头目视着林香菊走了出去,病房内此刻除了方刚以外还有一个病人在睡觉,所以也就等同于就只有他和安宁两个人。 走上前看着趴在床上的他,安宁的眉头轻皱了皱,说:“方刚,怎么样被轮胎砸的感觉舒服么?” “还不错,最起码比跟你住在一个屋檐下好。”方刚煞有介事的点点头回应。 听此,安宁一股莫名怒火上升,阴沉着脸继续道:“都到了现在你还嘴硬难道跟我服个软就这么难?方刚,事到如今我依旧还爱你,不管你曾经怎么对我,我都还是那句话,只要你点头安家的门随时都为你开着。” “那真是对不起了,你们家门槛太高,我腿短够不上,所以还是多谢你的好意了。” “难道你真的要为了那个女人毁了你自己吗?方刚,你好好想想你从前跟着我的时候过的是什么日子现在跟着那个女人又过的什么日子?我可以给你你想要的一切,她能吗?” “我想要的一切?”方刚斜睨着她冷哼:“我想让你立刻消失你也能做到么?” “你!” 双手死死握紧,安宁愤恨的看着他狠狠咬了咬牙,快步上前挥手狠狠打在了方刚的腰上! “啊!” “方刚!” 走进门的林香菊恰好看见这一幕连忙焦急的跑上前,当看见方刚满头冷汗的模样时脸色一沉,二话不说打开暖壶盖回身尽数泼在了安宁的身上! “啊!你这个疯女人,你想烫死我吗?”看着立刻红肿起来的手安宁顿时怒了,咬牙切齿的就想挥手打林香菊。 然而,她刚抬起手的刹那林香菊却利落的抓住了她的手腕,手上力道加紧,说:“上次就警告过你别惹我,你偏一次次的没完没了,安宁,你是不是认为自己有两个臭钱就能为所欲为了?我告诉你,现在是法治社会,还有派出所能治你!就算派出所不能还有我,我会比你更有办法玩儿死你!” 阴冷的视线和狠厉的话让安宁浑身一抖,林香菊用力一甩将其甩到了一边,感受着手腕上传来的剧痛她此刻也顾不得再找林香菊算账什么的转身就向外跑,因为她完全有理由相信,林香菊这个疯婆子一定能做出比鬼还可怕的事情来! 身后的方刚同样深深看着林香菊,这一刻他忽然发现自己似乎从未看透过这个小嫂子,最起码和他以前认识的女人都不一样。 第六十八章 两个多月后的伏天厂子派人来将钱大娘的房子给收走了,其实这也是林香菊早就想到的,这个房子原本就是分配给钱锦程的是,属于公家所有,后来钱锦程没了钱大娘也没了厂子能拖到现在才收也算是仁至义尽了,不过好在此时那个租房子的两口子早已经搬家,否则的话林香菊还真有些发愁该怎么和人家说呢。 房子收走后的第三天又有一户人家搬了进来,这家人很健谈所以很快林香菊便对他们有了个大概的了解。他们一家都姓买,是回族人,老两口只有一个儿子叫买超,30多岁,是仓库负责开吊车的工人也是方刚如今的同事。 回说起方刚,自从他被砸出腰伤后厂子便给他调了工作让他去改开吊车,而这个带他的师傅还正巧就是买超,也因为这层关系两家平日里走动的也就多了起来,回族人不吃猪肉可偏偏买超偏爱猪肉这口,所以经常找个借口就会来林香菊这儿蹭饭,弄得她倒也有些哭笑不得了。 就这样平平淡淡的又过了几个月转眼到了天气渐凉的时候,路边的白桦树叶子开始静静泛黄,大片大片绿黄相间的颜色在白色树干上悬挂摇摇曳曳,远远望去整个桦北镇都像是被蝴蝶包围一般竟有种说不出的美感。 傍晚,夕阳悬挂在一片黄绿色之中,林香菊踏着余晖回到了家里开始重复着每天的事情:洗菜,喂猪,做饭。这样的日子是枯燥也是无聊的,有那么几次她甚至都有想过自己难道后半生就要这样过下去?不过最后她却又都释然了,孩子都2岁多了,她也23了,不这样过还能咋样?难道还能像村里的一些人那样出去闯天下? “香菊?香菊啊!你在吗?” 听到喊声林香菊回头看了过去,就见买大娘手里端着个青铁盆走了进来,一笑整张脸都皱成了个包子。 “买大娘,快屋里面坐,外面凉。” “不用了,我就是来给你送点儿羊肉的,这不你叔家的弟弟新杀了一头羊吗?我就赶紧给你弄了点羊肉和羊下水来,这天渐渐冷了吃点羊肉取暖。” “哎呀!不用不用,这我们家羊肉还有点儿不用那么麻烦的。” “麻烦啥?香菊,说实在的其实我都知道我家那死小子平时没少蹭你家的猪肉吃,我怕他爸知道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可这人情我还是知道的,今儿个你要不收我羊肉那以后我可也就不来你这儿了,咱这邻居就没法处了。” 连威胁带劝说林香菊想不收都不行,无奈笑着摇摇头,她说:“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气了,您等等我去拿个大点的盆儿来。” 话落,她转身就准备从架子上拿盆子,然而这时房门却猛地推开,王霞匆忙跑了进来说:“香菊,不好了听说仓库那面出事了,有个开吊车的被埋在煤堆底下了,你快点去瞅瞅是不是你小叔子吧!” “什么!” 哐当! 盆子落地,林香菊人已经疯狂跑了出去,而一旁的买大娘皱了皱眉,在听见开吊车那三个字的时候心里也有种不好的预感,想了想连忙将肉放在灶台上然后转身追了上去。 ------------------------------------- 人生很多事其实都是无法预知的,就好像什么时候会生病,什么时候会死一样,生死不自控怕也是如此。 林香菊一路上脑袋都是白的,心也都提到了嗓子眼儿,方强出事时的那一幕至今还在她眼前晃而今想到有可能她要再面对一次那样的生死离别她就有种想要崩溃的感觉。脚下像被灌了铅一样的沉,让她想跑的再快一点都做不到,身边是寒冷的风在割裂着她的脸,扎着她的眼,她想哭可却怎么都哭不出只能任由冷风灌入眼眶里,生疼生疼的。 上帝在对待每个人的命运时似乎都并没有做到极致残忍,最起码对林香菊不是这样的,当她到现场的时候看着方刚那个熟悉的背影她才知道原来事情并没有她想的那么糟糕,最起码出事的人不是方刚。 激动,兴奋让林香菊短暂的忘记了一切跑上前一下就将方刚抱在了怀里,庆幸的泪从眼中流出,这一瞬,她忽然很自私的庆幸这个出事的不是她的亲人。 然而过了一会儿,她忽然发现了一个问题:方刚呆了? 整个人木讷的像个傻子一动不动的就盯着眼前煤堆看,脸惨白的像死人一样。 “方刚,你怎么了?” “死了,他死了,我亲眼看着他被煤给埋在里面了,连挣扎都不用他就直接被砸死在了里面!” “他?谁?” “买……买超。” “啊?” 林香菊愣了,整个人不可置信的看着那已经越来越少的煤堆,而就在此时一个人头已经在众人的挖掘下渐渐显露了出来,黑乎乎的一张脸让人根本看不清他的长相,但那狰狞的表情却显示着他当时的痛苦。 “小超!小超!” 在撕心裂肺的哭喊中买大娘疯狂的飞奔到了煤堆旁然后用力爬到了煤堆上,满是褶皱的老手颤抖的捧起买超软弱无力的头颅一遍遍的拍打他的脸,买大娘似乎是想用这种方式来试着将儿子唤醒。 “小超,你睁眼睛看看妈啊!你不是说今晚要吃妈做的羊肉吗?你不是最喜欢听妈给你唱歌吗?你起来……你起来啊……妈给你唱,妈给你唱好不好……春季里么就到了这,迎春花儿开……” 带着颤音和哭腔的曲调随着买大娘苍老的声音而越传越远,林香菊静静看着她用手不断向外挖煤,看着那双本就粗糙的十指破溃流血被一层层的煤灰沾满,难过的泪随之也流了下来。 买大娘和买大爷说起来今年已经60多岁了,买超算是他们老年得子的宝贝,曾经听买大娘说买超刚生下来的时候买大爷可高兴了,高兴的一天一夜都没睡,放炮,杀羊开心的像个孩子! 可如今,买超突然出了这种事情,白发人送黑发人这就像拿了把带着倒刺的刀狠狠扎进了老两口的心里,向外拔连肉带血的痛不欲生,向里插可能命就没了。 眼前忽然一片片白色的东西在买大娘的周围飘落。 下雪了? 林香菊抬手接起其中一片雪花,凉丝丝的感觉从掌心传入心里,她的泪无声落下,心中不免感叹:今年的雪来得好早啊! 第六十九章 今年的第一场雪来的十分早,初雪过后气温骤然下降了不少,呼出一口气都是满满的哈气。 因为买超的事儿方刚对吊车产生了浓浓的心理障碍,只要靠近就会不自觉的浑身打颤更别说动手去开了,也因此,林香菊便亲自去找了储运处的处长说明了这个情况并且请求给他调工作,一番游说之下处长最终同意了她的请求将方刚调去开电瓶车,平时负责的就是运轮胎去火车站大仓库。 买超的葬礼在出事的第二天便办完了,没有任何的仪式更没有过多的礼节,只是用回族人的传统习俗给遗体做了简单的处理后便进行了土葬。这是林香菊第一次参加回族葬礼,很安静也很庄重,整个过程虽说买大娘也在哭但能看得出她是在竭力压抑着自己情绪的,让逝者安静离开这才应该是对他最好的尊重这是他们普遍的想法。 送走了买超,老两口似乎一瞬苍老了许多,白发人送黑发人,世间悲惨莫过于此吧!或许是出于可怜他们,偶尔林香菊会去带点东西坐坐,陪他们唠唠嗑又或者帮他们做点饭,老两口和她说说关于买超儿时那点事儿,然后几个人一起说着笑着最后就哭了。 就这样又过了几个月便很快到了年底,和往年一样厂子给各个职工分发了肉票,领了东西的林香菊便早早地便拿了一部分给了买家二老也因此这一天她直到傍晚才回了家。 “大嫂,今天怎么下班这么晚啊?”方生笑着走过来问。 林香菊拍了拍身上薄雪,边脱外套边说:“这不厂子发东西了么?我就去给买大娘她们送点,老两口平时自己过日子本来就不容易所以这年啊得让她们过的好点。” 说到这儿的时候她挂衣服的动作一顿,转头看着依旧笑容满面的方生挑眉问:“不对,你有事儿,平时你话可没这么多,今天突然这么主动说话肯定有事儿要说。” 噗嗤一声,方生忍不住笑了出来:“嫂子,你啥时候变得这么奸了,我这还没说啥呢你就知道我有事儿了,厉害!” “那是,我谁啊!你嫂子!说吧!啥事儿?” “给你看个东西。” 方生笑着走进屋里然后拿了个东西交给了林香菊,后者垂眸一看双眼一亮:“呀!毕业证书!方生你毕业了啊!” “嗯!毕业了,其实前两天我们就考试了,只是我担心考得不好就没敢告诉你,等今天拿到证书我才敢说。” “我们家方生就是行,这才学了多久就把证书给拿到了,真棒!今晚嫂子给你们杀只鸡加菜!” “嫂子,咱家那鸡再杀可就没剩几只了,你确定还要杀么?”方刚忽然掀开门帘搓着手走了进来,似乎是被冻着了,进门他也顾不得脱衣服直接跑到灶火旁开始烤火。 狠狠白了他一眼,林香菊没好气的说:“管它还有几只呢,我弟弟拿到证书了就得值得庆祝,就得杀鸡!” “瞅到没,咱还真沾了小生的光了,哎……待遇啊!差距啊!” 方刚一句话逗得屋里其他孩子也跟着咯咯咯笑了起来,屋内一片其乐融融,林香菊看着手里的证书一个念头忽然在脑袋里生出,眸光一转猛地开口说:“方生学的是修理专业,那既然已经学成了咱就得学以致用是吧!哎,方刚,我觉得咱们是不是可以开个修理铺啊!一来呢可以帮家里补贴家用,二来等以后方生有了媳妇儿这也算是个营生,以后的生活也不用再瞅了是不?” “嗯,别说嫂子你这想法还真不错,就是这修理铺需要些本钱,咱们这……” 林香菊笑着摇摇头,转身连忙来到炕上从柜子里拿出个小布包来:“自从送方生去上学我就在想着给他攒钱以后娶媳妇儿,到现在我也攒了不少了估计开修理铺应该是没啥问题,就是这娶媳妇儿……方生,咱得晚一些了。” “嫂子,娶媳妇儿我还不急,再说,就我这样哪家姑娘能愿意嫁给我呢?”说到这里方生脸上不禁露出了苦笑,满眼的自嘲。 林香菊见此内心不禁有些懊悔自己刚刚说的那些话,轻咳两声便转移话题的说:“咱们这娶媳妇儿的事儿以后再说,眼下先赶紧把铺子的事儿给定下来,这俗话说好事不怕晚,咱们啊一样一样来!” “好!” 就这样,因为林香菊的一个决定方生的命运得到了改变。从定下到寻找店铺再到最后开张,仅仅一个月的时间林香菊便全部搞定,方家修理铺正式开张,来的客人虽说并不太多可却也不少,毕竟在这个小镇上凡是有点这样修理能力的人都进了厂子当了工人,剩下的也只能修点小零小碎的东西根本起不了多大的作用,他这店铺开在显眼的地方修理的手艺又好,因此一传十十传百人渐渐也多了起来。 一家人的生活逐渐步入了正轨,这一次没有安宁的骚扰,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流言,林香菊甚至觉得也许自己以后的日子都将是这样,直到后来她才明白一切也只是她的臆想罢了,生活生活,生着就要活受罪这根本就是个不变的定律,谁也不可能更改。 ------------------------------------- 从1993年到1995年,两年的时间林香菊的生活还算安稳,除了偶尔安宁会和车间那个三八孟妮一起来给她使绊儿然后再被她打走这样的小事以外,其他的倒都还顺利。 这一年有件很重要的事情即将发生:方兰她们几个孩子要小学毕业正式升初中了,按照正常的程序,基本上每个孩子都能进入桦北中学的,可不同的是在分班上,重点班和普通班完全就是两个概念,而在家长们的口口相传中两种班级的升学率也是大相径庭的,因此,在这次的分班考试上所有的家长便会格外的重视。 林香菊也算是个家长,自然也不会例外的紧张。大清早她就给孩子们准备了鸡蛋和面条,意思是顺顺利利,圆圆满满,也有滚运的兆头。 “嫂子,我吃好了!先走了!”四个孩子中方兰的成绩永远都是最好的,学习也是最自觉的,因此这会儿刚吃完她便准备离开去考场。 见她好了,其他孩子也急了三下五除二的把碗里面条吃完然后一擦嘴全都要离开。 “哎!等会儿!” 林香菊焦急的从炕上下来,给每个孩子塞了个苹果,说:“一会儿路上吃点苹果解渴,少喝水省的考试的时候要上厕所。” “知道了。” “考试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啊!我的尺子忘带了!”方梅焦急大喊一声连忙转身就往屋里冲,林香菊见此无奈摇摇头,见她跑出来连忙再次叮嘱:“数你马虎,别忘了考完试检查一下得数,千万别错了知道吗?” “知道了知道了!嫂子!那我们就先走了啊!” “行,去吧!” 几个孩子背着书包匆匆忙忙离开了家里,站在门口,林香菊皱眉看着她们的背影心中不禁充满了担忧和紧张。 第七十章 金秋时节,桦北镇真正进入了五颜六色的景致,金黄桦树叶子如振翅欲飞蝶翅停歇于白色的枝干上,风一吹,摇摇曳曳飘落满地。桦北四季分明,春有春的羞涩,夏有夏的豪迈,秋有秋潇洒,冬有冬的温柔,可以说无论在哪个季节桦北都有着属于自己的特色,而这些桦树便是季节最好的向导。 伴随着树下孩子们的嬉笑逐渐减少,开学的日子也渐渐迎来。方兰方梅和钱小敏、二妮儿她们因为成绩的优异如愿考上了重点班,这也让林香菊一直以来悬着的心终于尘埃落定,所以到了9月开学的这一天,她是亲自推着车子送她们去了学校。 中学的位置就在小学的对面,其实就只是隔了一条马路而已,开学的这天人来人往的随处可见家长送孩子的身影,而这些大多都是初一的新生,也难怪,初中对于一个孩子而言等于迈进了人生的另一个转折点,在这个点里是直是弯就看根苗怎么长了。当然,这都是后话。 学校门口,林香菊帮孩子们边整理身上的衣服边担忧的叮嘱道:“到了学校和同学先搞好关系,千万别起什么争执,尤其是小梅,你脾气最暴躁,谁要是惹到你了先忍忍,忍一时风平浪静知道么?” “那要是忍不了咋整?”方梅疑惑的皱眉问。 林香菊的手一顿,说:“忍不了拿就不忍!咱们方家的女人绝对不能被人欺负了。” “知道了!” 方梅的性格平时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基本上就算方刚说她也只是左耳朵听右耳朵冒,从小就是这样,可唯独对这个小嫂子不一样,林香菊无论说什么她都能听进去,哪怕是骂她她都能接受,当然这是基本不可能发生的,最起码到现在为止没有。 “方兰!方梅!” 忽然一个尖锐的声音她们的身后传来,众人循声看去,就见一个又高又胖的女孩背着书包迎面走了过来。 “徐萍,你咋自己来上学啊!你家里人没送你吗?”方梅疑惑的开口问。 徐萍摇摇头:“没有,他们都忙没时间。”视线看着林香菊,她笑着喊:“嫂子好!” 点点头,林香菊的视线却在惊讶的看着她,算起来徐萍得有将近一年的时间没有见她了,没想到这丫头的体重竟然飙升这么快! 轻咳两声,她最终还是忍不住问:“小萍,你这体重……多少了?” “不多嫂子,才90……” “应该……不止90斤吧……” “不是90斤,是公斤。” 嘴角抽搐了几下,林香菊失笑问:“有点重了,你父母没考虑给你减肥吗?这样下去对身体也不好。” “减不了了,听我妈说我小时候得过肝炎后来打了激素身上的肉就止不住往上涨了。” “那就没别的办法了?” “不知道,反正我妈现在正带我晚上去舞厅跳舞减肥呢,也不知道管不管用。” 听此林香菊顿时了然,从第一次见到这个孩子她就发现她比正常孩子要胖很多,原来她还以为是自然胖没想到竟然是因为病导致的。 “嫂子,我们该进去了!” 方梅焦急的说了句然后便拉着方兰她们一起向院子里跑,速度之快连林香菊想要再叮嘱几句都来不及,看着匆忙消失在人群中的孩子们,林香菊忽然有一瞬的恍惚,自己什么时候竟然也变得这么啰嗦了?看来自己是真的老了啊! ------------------------------------- 初一一共分为7个班级,其中4班和7班皆是重点班,其余为普通班,而除了徐萍以外其他孩子都进入的是7班。 下了第一节课,方兰和方梅几个孩子一起去6班准备找徐萍玩儿,然而刚走到门口一阵喧哗声却传了过来。 “地震!地震!地震!” “地震?姐那是啥?”方梅一脸惊愕的侧首看着方兰问。 后者摇摇头连忙抬脚走了进去,然而入眼却见到一群人围在徐萍的座位旁拍桌呼和,有男有女,每个人的脸上露出的都是嘲讽,甚至有几个人还把她桌面上的书本往地上扔踩。 “你们在干嘛!住手!” 方梅一声历喝连忙跑上前推开那些人挡在了徐萍面前,方兰和二妮儿、钱小敏也跑上来帮忙将地上的书捡起。 其中一个个子不高穿着有点脏乱的男孩子没好气的冷撇了她一眼,说:“你是哪儿来的?跑我们班管什么闲事儿,赶紧哪来的滚哪去!” “就是!赶紧滚出去!” 一群人起哄的大喊,但这却并没有让的方梅退却,反而怒瞪的看着面前开口的男孩冷哼:“滚?不好意思我个儿太高不会,看你长得这么精巧不如先给我示范一下?我也好学学什么叫……滚!” 哈哈哈…… 哄堂大笑! 那男孩被方梅的话臊的满脸通红,连耳垂都跟着红了起来,狠狠咬牙,他指着方梅吼道:“我们和徐萍说话关你什么事儿,你没事儿跑这儿来充什么大半蒜!我警告你赶紧滚犊子,否则……” “否则你想怎么样?找人来打我?” “是又怎么样!” “呦呵!还是个硬茬子!” 嘴一撇,方梅一步步迎着走到了那男孩的面前,她的个子因为常年练舞蹈的缘故本就高挑,才十三岁的年纪已经有1米6的个子了,而反观这个男生却只有140多,两人站一起此时明显的有种居高临下的既视感。 将他直接逼到桌子边上垂眸看着他,方梅阴涔涔说:“好啊!那就在你找人过来之前我先把你打得痛快了,剩下的到时候再说!” 说着,她真从桌上拿起铅笔盒就举了起来,被她这么一吓,那男孩顿时浑身一抖,干干笑了笑,说:“那个啥,大家都是同学就不开这个玩笑了,我……我刚刚也只是闹着玩儿的,你就别当真了,老师不是说不能打架的吗?咱们得团结友爱,团结友爱哈!” “怂货!” 不屑的冷嗤一声,方梅狠狠瞪了她一眼将铅笔盒扔到桌子上转身拉着徐萍,说:“走,咱们出去玩儿!” 话落,她们一帮人浩浩荡荡的便走出了5班大门,班级里无论男女生皆愣愣的看着方梅的背影,彼时都被她的强势给吓了一跳,因为从没有一个女生敢不怕男生威胁甚至直接动手的! 方梅可能连自己都没想到,就因为这一打她倒成了5班的名人,给每个人都留下了母老虎的形象,尤其那个小个子男生更是记忆尤新,无法忘记…… 第七十一章 1995年的这一年对于桦北橡胶厂的每位职工而言都是及其特殊和兴奋的,今年6月厂子顺利的进入了国家百户现代企业制度试点企业,这对于厂子所有人来说都是值得庆祝的一件事儿,毕竟厂子越好那桦北镇百姓们的生活才会更好。也因为这一点,从7月开始厂子决定扩充人员招收临时工若干。 “要招临时工?” 林香菊一愣,连忙按下暂停按钮惊愕看着对面的王霞,说:“王姐,说有啥要求了没?” “还真没有,就说年龄在45岁以下就行,男女不限。” “男女不限啊……”林香菊若有所思的皱皱眉,手上的工作继续,可心里却在考虑着另一个问题:她的哥哥好像也能进厂,要不要明天回去和哥哥说一下这个事儿呢? ------------------------------------- 林香菊的个性就是这样说到做到雷厉风行的,前一天想到第二天就赶紧骑着车子去了江东。村口的一切依旧没什么大的变化,七大姑八大姨的还在嗑着瓜子说着各家各户的那点事儿,看见林香菊回来了也只是瞄了一眼却没人敢说什么,笑话,就林香菊的虎劲儿谁敢惹啊?那除非自讨苦吃。 回到家里,一进门林福正用刨子弄着什么,一见她回来憨厚的脸上立刻露出了欣喜,说:“妹儿,你回来了!” “昂!回来了!”点点头,林香菊把车子挺好走到他身边,视线瞥了眼他手上的活计问:“哥,你这是干啥呢?” “没啥,给别人家打个炕桌,你嫂子和妈都在屋儿呢,你进去吧!” “哥,你也进来我有话和你说。”林香菊说了这么一句转身就进了屋,林福一愣,放下手中工具也连忙走了进去。 一进门,周楠和林母正在炕上摘豆角,见到林香菊来俩人脸上都露出了欣喜,周楠忙让出炕边的位置,说:“妹儿,快来坐这儿。” “哎!” 点点头,林香菊脱了外衣坐在了炕边上,抬眼看了看那一大盆的豆角惊讶的问:“妈,哪儿来的这么多豆角啊?” “你嫂子娘家给的,这一大盆子咱家一时半会儿也吃不完,我还怕坏了这不想弄完了切成丝儿晒了么?正好你来了一会儿拿回去点儿,这是油豆儿,香。” “行!那等会儿嫂子给我装点儿!”林香菊笑着回答,看着走进来的林福想了想,说:“妈,嫂子,最近我们厂开始招临时工了,工资我看着还挺高的,我想我哥这总在家里当个木匠也不是事儿要不就让我哥也去厂子上班吧!你们看咋样?” “去厂子上班?”林母一愣,瞧了眼林福说:“小福,你觉得咋样?” “我不想去。” 林香菊没想到哥哥突然会拒绝,毕竟无论是曾经还是现在能进厂工作都是很多农村人梦寐以求的,皱皱眉,她不解的问:“为啥啊?哥,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要是错过了怕是很难再进厂了。你要嫌弃临时工这个名头,那就等你干个几年,我再想想办法看能不能托人给你转正,行不?” “是啊小福,临时工我看也挺不错的,不如你就先去干着吧!”周楠也跟着帮忙劝说。 林福却摇摇头,闷声盘腿坐到了椅子上,说:“不是,不是嫌弃临时工,我就一农村人有啥可挑三拣四的。只是我不想去当个工人了,妹儿,妈,小楠,其实有件事我这阵子一直都想跟你们说。前两天我听几个发小儿说现在好多的农村人都想尽办法进城去打工了,尤其是南方那面,工资高,待遇也好。我有手艺而且也有力气,所以我想出去闯闯,看看外面的样子。” “啥?去外面?”手上动作猛地一顿,林母不赞同的皱眉:“小福,你知道外面啥样儿吗你就去外面,就你这老实劲儿还不得让人给坑死啊!” “妈,我又不是一个人去,不是几个人一起去的吗?” “得,你可别提你那些人了,都是一堆坑蒙打混的玩意儿他们说的话能信?反正我是不同意你出去,要去你就去厂子干活乖乖的当个工人!” “哎呀!妈……” “干啥玩意儿呢,门外就听见你那个大嗓门儿,又和小福吵吵啥呢?”林父这时推门走了进来,视线扫了眼屋里,当看见林香菊时嘴角一扬,说:“香菊,你啥时候来的?” “刚来没多久,爸,你这又出去干活啦!” “嗯,你陈姨家的桌子坏了让我过去帮忙修修。” 林香菊皱皱眉,说:“爸,你岁数都那么大了就别去干那些活儿了,家里要是没钱了就和我说我现在工资涨了不少,给家里还是够的。” “够什么够,你那一大家子要养,孩子也那么点儿以后到处都得用得着钱,你可别随你妈花钱大手大脚的,到了了应急的时候想花个钱都不知道上哪淘换去。” “你个死老头子说什么呢!又欠揍了是吧!” 说着,林母拿起一个豆角就扔向林父,后者灵巧一躲连忙笑道:“得,我错了,啥也没说行了吧!” “都说完了还敢说没说!我是不是几天没修理你了!我让你嘴欠!” “哎呀妈!咱现在说正事儿呢,你要打我爸过会儿再说。” 得,林香菊这是明显的卖爹行为,气的林父眼睛狠狠白了她一眼,然后坐到一边开始点烟不说话。 狠狠白了他一眼,林母转身发泄样的继续摘豆角可嘴里却说:“不管咋样我是不同意让小福去外地。” 林福眉头一皱,说:“哎呀妈,您成天闷在家里根本不知道外面早就发生了怎样的变化,咱们村儿很多人都已经去了南方闯,就连国家干部都说要开发南方,开发深圳。我不趁现在去的人不多闯荡要等啥时候去嘛,我不管,反正我是不想一辈子窝在这个小地方当个木匠,就算要当我也要当大城市的大木匠!” “还大木匠,能耐的你了!你看我不……” “妈,其实我哥说的也有道理。”林香菊这时开口打断了他们的争执。 林母一听不解的看着她问:“香菊,咋你也向着你哥说话了?之前你不也同意他去厂子干活吗?” “妈,我让我哥去厂子干活其实最根本的想法就是想让他脱离农村,如今他有想法想出去闯荡其实也不失一件好事儿,这两年我看电视上都在说不少农村人已经走出了大山去了城市寻找机遇,既然别人可以为什么我哥就不能呢?” “可你哥那么老实,我是真怕他被人给骗了啊!” “那他除非是个傻子,不然怎么会被人骗了的?”林香菊无奈失笑,随即继续说道:“妈,总拴着是长不成好孩子的,您倒不如让他出去闯闯看,我想嫂子也赞成我的这个想法的是不是?” 一旁的周楠叹息点点头:“我也觉得香菊说的在理,妈,我也同意让小福出去闯闯。” “那个啥……我也同意……” “你同意个屁!没你说话的份儿!滚犊子!” 林母一声呵斥,林父撇撇嘴转头继续憋屈的抽自己的旱烟去了,林母皱眉想了想说:“既然你们都同意那我也就不说啥了,可我有一样话得撂在这儿,小福,你出去可以,但千万别给我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来,咱第一不能赚昧心钱,第二不能做违法的事儿你知道么?我可不想大老远的还要去笆篱子看你!” “妈,我知道,我肯定会安分守己的就做个木匠!” 第七十二章 最近的几个月,因为临时工的招收厂子内不少车间都增派了很多新人,也因此一些老员工便担起了带徒弟的职责,每个人带上两到三个新人,责任重了担子也就重了。 林香菊这阵子也是一样忙的脚打后脑勺,手头上的工作量加大又要带徒弟所以弄得是每天早出晚归加班加点,从原来的三班倒经常性的会临时改成两班,有很多时候她甚至都来不及给孩子们做饭就得匆忙的去上班,整个人就跟头傻驴一样不停埋头干活,所以,她从没想过有一天当她闲下来回头看看的时候会发现这个家里已经在悄悄发生了变化。 豆角炖肉,西红柿炒鸡蛋,紫菜汤,两菜一汤晚上的这顿饭林香菊做的很丰盛,这是这段时间以来她最清闲的一晚了,带的徒弟渐渐可以上手帮忙干活她的负担也减轻了不少,想着这段时间可能孩子们的营养会供不上,所以她便赶紧趁着闲下来的功夫给她们做点好的。 “饭好了!都过来吃饭了!” “来了!” 回应的是方生,他先和二妮儿一起走了出来,然后是方兰方梅,把菜放到桌上,林香菊看了眼她们不解的问:“小敏呢?怎么没出来吃饭?” “她还在写题呢。”二妮儿边洗手边回答。 林香菊一愣:“还在写?作业没写完吗?” “不是,是书上的附加题,她还在那纠结呢。”方梅这时候也走了出来说着。 听此,林香菊无奈皱皱眉,四个孩子当中就属钱小敏的成绩是最好也是最用功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失去了亲人的缘故,这孩子自从上了初中以后就变得越来越沉默,当所有孩子都在看电视的时候她一个人躲在屋里去学习,放学回来也是一样,和她们说话也越来越少,这不禁令林香菊有些担忧这孩子会不会太沉默了? 想了想,她还是走进了屋里,台灯下钱小敏正满脸专注的拿着笔在纸上写着什么就连她走进来都没有注意到。 “小敏,还在学习啊?” 听见是林香菊的声音,钱小敏转过头笑着说:“嗯,我想多学点。” “这么用功啊!”林香菊扶着椅背看了看桌子上练习册,那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各种式子,但尽管如此整个卷面依旧很干净。笑了笑,她说:“小敏,学习不是一时半刻就能速成的,得劳逸结合。” “我知道香菊姨,可是……我想考大学,这是我爸的心愿我得做到。” “我知道你孝顺,可也得量力而为对不对?你不是个笨鸟,所以没必要把自己逼这么紧。” “嗯,我知道了,我会注意的。” 自从钱小敏正式走进这个家里她就变得沉默了许多,安安静静的很文静,林香菊知道她的性子也知道自己就算说的再多也是那样索性也就不再多说了,叹息了一声,她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好了,先别学了,咱们出去吃饭吧!” “好!” 两个人走出来的时候饭菜已经被方刚他们给放到了炕桌上,林香菊和钱小敏一起坐到了炕上,拿着馒头开始静静的一起吃了起来。 “你往那边点,挤到我了不知道啊!”方梅突然没好气的说了方兰一声。 方兰脸一沉,说:“谁挤你了,那么大地方还不够你坐的,你得多肥啊!” “你说谁肥呢!你说谁呢!” “谁答应我说谁!” “你……” “好了!”林香菊一声呵斥打断了两人的争执,皱眉看着反常的两人,她不解的问:“你们俩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好好的吃个饭还吵起来了?” “嫂子,方兰她挤我!” “我没有!嫂子,她胡说!” “方兰?小梅,你什么时候学会这么叫你四姐了?你们俩吵架了?” 听到林香菊这么问方兰和方梅俩人顿时都不说话了,彼此你看我我看你,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见此,林香菊看着方梅问:“小梅,你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狠狠咬了咬牙,方梅狠狠瞪了眼方兰,说:“嫂子,还不是她,就因为我说她了她就和我置气,这两天天天和我没好拉气的搞得好像我欠她的一样,哼!敢做还不许人家说,什么人啊!” “谁做了!我没有!” “你没做?你敢说你没和纪康处对象?” “我没有!” “等会儿!你俩等会儿!”林香菊很快从俩人的争吵中发现了不对,皱着眉看着她俩问:“纪康是谁?” “就是我们小学音乐老师薛老师的儿子啊!现在和我们是一班的!”方梅说。 林香菊了然点点头:“那你姐和他处对象的事儿又是咋回事?” “你问我姐!”方梅气呼呼的把头别到一边。 “小兰你说。” 狠狠瞪了眼方梅,方兰带着哭腔说:“嫂子,你别听她的,我没处对象真的,我就是和他是好朋友……” “好朋友他会总找你玩儿?好朋友他会那么关心你?你骗鬼呢?班级里可都传开了,你就是和纪康处对象了!” “你!你再这么说以后我都不理你了!” “爱理不理,我还懒得搭理你呢!” 方梅气愤的把筷子一摔转头下炕就走,方兰因为她的话被气的一下哭了起来,眼泪稀里哗啦的像金豆子一样往下掉,砸到碗里看着都让人心疼。 或许在很多人的眼里方梅都是在无理取闹,毕竟就算方兰处对象那也是她自己的事儿和方梅又有什么关系?可林香菊却从只言片语里听出了些门道,看来方梅也是喜欢这个叫纪康的男孩所以才会在听说对方竟然跟了自己的姐姐那么的愤怒,对于她的这种心理林香菊倒也理解,少女怀春经常会闹出这种事情来更何况她们也都处在一种叛逆期的阶段。 看着不断哭泣的方兰,林香菊想了想还是开口说:“小兰,你也别哭了,小梅向来性子直说话都不经过大脑你别往心里去,等过两天就好了。” “她爱好不好呢!我还不理她了!谁稀罕她这个妹妹啊!” “你稀罕,不然你干嘛哭对不对?”林香菊失笑的抬手给她擦了擦脸上泪珠,说:“不过,你也别嫌嫂子烦,你们现在虽然才13、4岁,但要是按照过去你们也不小了,再过几年都能嫁人了。所以有些话嫂子还是得跟你们说清楚,嫂子不是那种老封建的人,处对象我可以接受但要有个界限,男女孩之间一定要保持一段距离绝不可以越轨,我想你们也不小了,我说这些你们应该懂的对么?” “嗯,嫂子我懂,我真的和纪康就是好朋友而已,真的没什么……” “我不管你们有没有什么,你只要记住嫂子这句话就对了,女人这辈子事业重要,婚姻重要,学业重要,但贞操更重要,明白么?” “嗯,我明白,我会记住的。”方兰乖巧的回答着。 而一旁的二妮儿也笑着点点头:“嫂子说的我们都记住了,嫂子放心,我是绝对不会做出那些不要脸的事儿的,肯定不会!” 说到此的时候她的视线不由得看向了一直沉默的方生,小脸上渐渐浮现出一抹红晕,转瞬即逝。 第七十三章 早恋其实是很多家长都会担忧的话题,简直比洪水猛兽还要可怕,还要闻之惊心,几乎在遇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家长们的解决方法都是打和责骂,以为这样做可以得到制止却往往很多时候适得其反。 林香菊深谙这其中道理,却也不敢掉以轻心,方强不在了,这两个孩子的教育责任便落在了她的身上,所以无论是为了方强还是为了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她都想以最恰当的方式去解决这件事。因此,第二天清早在孩子们都上学以后她便悄悄的跟在了方兰和方梅的后面。 和昨天一样,两姐妹好像是真的闹掰了,两人你走你的我走我的谁也不理谁,这一下搞的二妮儿前也不是后退也不是最后索性直接来回跑,没多久就累的呵斥气喘了。反观钱小敏却异常淡定,拿着英语书边走边看,嘴里还嘟嘟囔囔的背着。 看样子得找个时间让两姐妹缓和一下关系了。 后面一直跟着的林香菊心里暗自想着,眉头却一刻不停的紧皱着,而就在这时,一个清亮的声音传了过来吸引了她的注意。 “方兰方梅,你们今天怎么来的这么晚啊!我记得平时你俩好像这时候早就该到了吧!”说话的男孩有一个很好听的嗓子和一双漂亮的狐狸眼,身上的白衬衫干净的就像新的一样。 方兰点点头刚想说什么方梅却没好气说:“还不是她,大早上的磨磨蹭蹭和蜗牛一样。” “我慢?纪康你别听她的,临出门还忘东西要回去拿,比我能快到哪里?” “谁让你乱拿我的东西来着,不然我能落了吗?” “你……” “好了,你们别吵了,你们是双胞胎又是同学干嘛这么针锋相对的啊!” 听他这么说,方兰和方梅同时哼了对方一声然后转身绕过纪康分别向校门走,见她们如此,纪康无奈的笑着摇摇头随即和另一个始终没说话的男生转身追了过去,只是在走路的时候纪康却走在了方兰的旁边,而那个男生则走在了方梅的身旁。 原来他就是纪康啊!嗯,是个不错的男孩,看样子也是个老实的孩子应该没什么问题。 林香菊嘴角扬起满意的笑转身就准备离开,然而回头之时却猛然对上了方刚看过来的眼,整个人一愣,连忙上前问:“方刚?你怎么也……” “还不是和你一样来看看这个纪康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能让我两个妹妹打成这样。”方刚笑着说,随即挑眉问:“你看出来点啥没有?” “没啥事儿,就只是小孩子们之间的懵懂爱情而已,放心吧!” “懵懂爱情?你就不怕他们做出点啥不能做的?” “你这个二哥想啥呢?你妹妹就是那么随便的女孩子?谁这么大的时候还没个喜欢啊!你敢说你以前没有?刚刚那个小男孩我看着还不错,是个斯斯文文的孩子,而且和小兰走路的时候看到没他还刻意的保持着距离,那就说明是个有家教的孩子。这孩子的家长我都见过,人都很好,他爸曾经还因为抢洪救灾成为过先进标兵,你想这样家里教育出的能是什么差孩子么?” 林香菊啼哩吐噜的说了这么一大堆弄得方刚整个人都是哭笑不得,无奈摇摇头,说:“嫂子,我怎么看你现在像是丈母娘看女婿哪哪都是好呢?” “像么?我有么?唔……没有吧!应该是这样!” 林香菊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回答方刚的话,边说边往前走眼睛还一个劲儿向上看,弄得方刚噗嗤一下笑出了声随即转身追了上去。两个人一前一后向前走着,没多远便并排走到了一起。清晨的朝阳此时已经升的很高了,阳光将两人的身影渐渐拉长然后重叠在一起,越走越远。 ------------------------------------- 和方刚分开后林香菊便直接回了车间,换好衣服刚走进车间就听见孟妮的哭声,她本来就属于那种大嗓门儿的女人,这会儿哭起来就和狼嚎没啥区别了。 “王霞,她这是咋了?咋哭成这样了?”坐到机台上林香菊便低声好奇的问着王霞,她不是那种烂好人,别人几次三番的欺负到她头上了她还去和别人示好那种,所以是绝对不可能像那些围在孟妮身边的人一样去嘘寒问暖的,顶多像现在这样好奇问两句。 撇撇嘴,王霞凑上前低声说:“还能咋的,被零件给砸到脚了呗!” “啊?她可是比我还早的老职工了还能出这岔子?” “还不是让他家那口子给气的……”说到这儿,王霞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连忙将机器给按停了,说:“我和你说,她家那口子在外面有相好的了,你猜猜这个相好的是谁?” “猜不到。” “啧,这个人你也认识。” “我认识?”林香菊皱眉想了想,茫然摇头:“不知道,哎呀,你别和我打哑谜了,到底是谁啊!” “安宁啊!” “啊?她?不会吧!安宁那么傲慢能做出这种事儿?” “傲慢咋了?傲慢就不能搞破鞋了?香菊,你就是看人太表面了,真正的狐狸精啊那不表现在脸上,越是那种清高的和什么似的女人才越骚!你想,她现在已经和方刚离了婚,又不是那种从没沾过腥儿的黄花大闺女那晚上一个人在炕上能不想男人?” 被她这么露骨的话说的嘴角狠狠一抽,林香菊哭笑不得的说:“王霞,那个啥话也不能这么说吧,我不是也守寡呢么……” 言下之意就是:我不是也守寡了么?我也没想男人啊! 当然,这话林香菊是不可能说出来的,但王霞却听懂了,抬手狠拍了下脑门笑着说:“瞧我,给忘了你这茬儿了。不过,你和她可不一样,她那是天生的狐狸精,成天往舞厅里钻和男人搂搂抱抱的你说她能学到啥好的是不是这个理儿?” 林香菊没有说话,安宁无论怎么说曾经都和她算是妯娌关系就算做不到去雪中送炭但落井下石的事儿她还是也做不来的,尴尬的笑了笑,她便继续着手上的活儿,但心里却在疑惑:难道安宁真的能做出这种勾引别人家丈夫不要脸的事儿来么?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方刚知道了会怎么想,还有方刚的孩子,现在已经7岁了,都上学的人了会不会因为母亲的事儿而受到影响呢? 第七十四章 初冬的天已经有了寒冬的迹象,自从第一场雪下来后零星的就只见过几次雨夹雪然后就再没有然后了,好像除了冷以外便只有那光秃秃的白桦树在显示着季节,萧条倒是依旧萧条只是少了几分冬意罢了。 踩着枯叶林香菊在傍晚的时候下班便赶紧往家走,一路上脑袋里想的都是方兰方梅两姐妹的事儿,这两姐妹如今因为那个叫纪康的男孩子事儿闹得是不可开交,只要见面就掐,要不是长着一张脸不知道的人估计会认为她们是仇人。 方强在世时最在意的就是弟妹,林香菊曾在他的坟前保证过会好好照顾他们,所以她是不可能会让这两个孩子因为这个小事儿闹翻的,可该怎么才能让她们和好呢?这还真是个让人头疼的问题。 一路踏着疑问她渐渐走到了胡同口,刚抬头却忽然发现有一个人影从安宁的家里偷偷摸摸走了出来然后一溜烟儿的就从胡同另一面离开。 嗯?那不是……孟妮的丈夫孔宪?他怎么从安宁的家里出来了?而且还是偷偷摸摸的,难道…… 眸光猛地一惊,她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安宁家里虚掩着的房门,之前在听到那些流言蜚语的时候她还曾有一瞬觉得或许只是那些三八在造谣,毕竟曾经的安宁是那么骄傲的一个女人,家世又好就算离了婚带着孩子想要改嫁应该也不会是什么愁事儿,可如今看见这一幕她却相信了那个传言。 无风不起浪,是不是说的就是这个? 无奈摇摇头,林香菊满怀心事的走回了家里,一推开门方刚正在厨房烧水见她进来笑着说:“回来了。” “嗯。” 闷闷的回了句,林香菊头也不抬的继续向屋里走,两根柳眉拧成了疙瘩,脚刚要迈过门槛忽然停在了半空,回头看着方刚问:“你听说了么?” “啊?什么?”方刚懵。 “没什么了。” 犹豫了下林香菊脚步落下进了房间,刚刚有那么一瞬她是想把自己看见的和外面的传闻告诉方刚来着,可看见对方怔愣的样子她还是决定不说了,无论现在方刚和安宁的关系如何,可曾经他们是夫妻,有着最亲密的关系,尽管如今他们已经离婚了可让方刚知道自己的前妻竟然会是这样一个女人,对他而言应该会是种打击,所以,林香菊还是在最后闭了嘴。 她选择了不说然而却并不代表方刚会放弃追问,人类的好奇心往往都不能用正常的思维去考虑,刨根问底,打破砂锅问到底,这些都不足以形容好奇心这三个字。 本来林香菊一进门一副满腹心事的样子就已经让方刚疑惑了,后来又听她那个欲言又止的话心里的那点好奇更是压不住,想了想,索性走进了屋里问道:“咋了,是发生啥事儿了吗?” “没啥事儿,对了,小兰她们回来了么?” 林香菊试图转移话题,方刚却不给她这个机会继续问:“还没,嫂子,到底发生了啥事儿?咱都是一家人有啥事儿不能说的还至于这样遮遮掩掩的?” 也是,一家人干嘛要遮遮掩掩的?那个女人敢做难道她就不能说了? 眉头一皱,林香菊倒也想通了便将下午厂子里的流言和刚刚她看见的和方刚说了,本以为后者听了会有什么过激的反应,没想到对方却异常镇定,就像是在听一个别人的事情一样,说:“原来是这件事,我早就知道了。” “啊?早就知道了?” “嗯,你都听见了我能不知道么?” “那你……” 见林香菊欲言又止的模样,方刚冷哼:“没什么,我们都已经离婚了不是么?她做什么跟我有什么关系?就是觉得有点讽刺,我原来以为安宁就是脾气差,好歹对我算是真诚的,现在来看……我才是最大的笑话。” “其实这也没啥笑话的,人都会变,就像你自己说的,你俩都离了婚了和你又有什么关系是吧?外面的人现在最多会说你选择离婚是明智之举绝不会说你怎么样,不过,我现在只是有些担心孩子……小正,他都已经大了听到这些话会不会对他有什么影响。” “这个……” 听到林香菊提起孩子方刚也有些犯了难,离婚的时候其实他也提出过要孩子的事情可却被安宁给一口否决了,现在想来他还真是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就没坚持一下把孩子要过来呢? “安宁!你这个不要脸的臭婊子滚出来!赶紧滚出来!” “是孟妮!” 听着外面突然传来的叫骂林香菊一愣惊愕的侧首看向方刚,后者和她对视一眼皱皱眉连忙转身和她一起走了出去。 此刻,因为孟妮的叫骂安宁的门外早已围满了看热闹的人,老人、孩子、男的女的,反正各种年龄都不乏三八的存在,这阵子本来安宁和孔宪的事情闹得就已经是满城风雨了,所以这会儿一见人家正主儿来骂街顿时看热闹的人就越来越多了起来。 她叫骂的声音刚落,安宁便从屋里走了出来,披着烫的时髦的头发双手环胸,说:“孟妮,大晚上的你在这儿又发什么疯呢!” “安宁!你这个臭婊子还好意思出来,枉我曾经还掏心掏肺的帮你欺负林香菊结果你呢?勾引我家男人,你要脸吗?” 孟妮掐着腰怒骂着安宁,用尽了各种恶毒语言,安宁的脸被她气一阵红一阵白,最后还不等她说完几步上前挥手就是狠狠一嘴巴上去! 啪啪! 两声巴掌打断了孟妮所有的话,前面一个是安宁打的,可后一个却是她的丈夫孔宪打的!此时的孔宪已经折返了回来,手上拿着一袋苹果,满脸怒容。 看到自家男人,孟妮的脸上晃过一丝惊慌,但脸上的痛感却让她又回过了神,脸一沉愤怒质问:“孔宪!你为了这个女人竟然扇我?” “我不止扇你,我还打死你这个泼妇呢!我让你作!我让你来闹!我让你丢人现眼……” 每说一句孔宪便使劲儿打孟妮一下,苹果袋子因为他的动作而破裂,拳头大的苹果散落了一地滚的到处都是,然而那些围观的人却根本没心思去捡,眼睛落在两人的身上,有人同情,有人唏嘘,有人嘲讽。 林香菊皱皱眉,她见过搞破鞋不要脸的男人却没见过如此理直气壮搞破鞋的,她不禁有些惊讶,是时代变得太快她跟不上节奏了? 第七十五章 “住手!” 忽然,一声稚嫩的历喝打断了孔宪的动作,抬头看去,当见到那个闯入人群十七八岁的男孩时孔宪的脸色顿时大变,连忙喊道:“儿……儿子,你怎么来了?” “呵呵!儿子?你还真是我的好爸爸啊……让我真是长脸!” 憎恨此刻充满了这孩子的眼睛,他深深看了眼自己的母亲转身推开围观的人跑了出去,一见他跑了,孔宪顿时满脸的慌张,想了想,不情不愿的扶起鼻青脸肿的孟妮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里。 见他离开安宁没有开口去喊,好看的眉眼满是怨毒,当她回头之际视线忽然落在了这面方刚和林香菊的身上,先是一愣,紧接着咬牙切齿的转头进了屋,心里却满是恨和怨! 如果方刚没有执意和她离婚,如果她的婚姻没有任何变化,那么现在的她依旧是那个人人羡慕的对象,有着疼爱自己的丈夫,有一个可爱的儿子,有着自由的工作和享受的生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变成被人围观的小丑! 她恨方刚,恨他的无情!但同样的她更恨林香菊!一切都是因这个女人而起的,她才是罪魁祸首,所以她一定要让林香菊付出代价!一定! 仇恨像一颗种子,虽然早已被种下但却始终未曾生根发芽,直到现在,才真正的破土挣扎…… ———————————————— 对于职工作风问题厂子从来都是秉持着杀一儆百的制度来进行,就像曾经的方刚一样,哪怕一点点的谣言传出来也能直接将他打回原形,而如今的孔宪一样。 不管是谣言也好,确有其事也罢,总之经过几天厂内领导的内部讨论最终确定的结果同样是将他从工资员的位置上撸了下来由另一个新的工资员顶替,不知道孟妮是被孔宪给打怕了还是因为孔宪被撸而愧疚,总之这几天她都变得安静了不少,不像以往那样叽里呱啦的东家长西家短,整个人恹恹的,像打不起精神一样。 这天下午,林香菊和往常一样下班,刚走到光荣榜的时候恰好碰见了同样放学的方兰方梅,看着她们依旧是一前一后谁也不理谁的样子,林香菊皱了皱眉刚准备开口喊这时另一个男孩的声音却传了过来。 “方梅!你的铅笔盒刚刚落班级了,给你。” 说话的男孩林香菊认识,是那个叫纪康的男孩,此时他穿着白色棉袄,很安稳的样子,而他的旁边跟着的还是上次那个男孩。 “哦!我竟然把这个给忘了,谢谢你了纪康!”看到他方梅阴沉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像是初冬的一抹暖阳,温暖而灿烂。 看着这样的方梅林香菊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皱眉想了想迎面走了过去,说:“小兰小梅!” “嫂子?” 两人同时回头唤道,方梅显然有点心虚,低头将铅笔盒放进书包便不吱声了。 笑了笑,林香菊问:“这两位是……” “嫂子好,我叫纪康,是方兰方梅的同学。” “我是孙守奇,也是她们的同学。” 了然点点头,林香菊刚准备说什么,另一个女人的声音却从身后传来。 “守奇!” “妈!” 孙守奇回了声随即跑了过去,林香菊转过身看向那女人,红棉袄,灰色竖条纹的裤子,手上还推着个自行车。这人她在食堂见过,听王霞说就是那个顶替孔宪的新工资员毛莉,人长了一副精明的样子,做起事情来听说也很利落,之前是在别的橡胶厂干活的,后来是被厂子给高价挖过来的。 不知道孙守奇和他妈说了什么,后者抬眸看了过来,当和林香菊的目光相撞之时友好的笑着点了点头,出于礼貌林香菊也回以一笑,随即转头对方兰方梅说:“咱们走吧!” “好!” 没有拒绝,方兰方梅在和纪康告别后便乖巧的和林香菊一起向家走,不过走到半路的时候恰好碰见了徐萍和吴江红,于是几个孩子便一起跟着走了。 摘菜,洗菜,做饭,家里来了小孩子做的饭自然要多一些,所以忙忙碌碌下来天也就黑了。 “方兰方梅,你们听说孙守奇家里的事儿了没?” 屋内徐萍爱说的性子又开始发挥了,嘴里嚼着苹果,含糊不清的说着。 方梅好奇心重,摇摇头问:“啥事儿?” “我和你们说你们可别对别人说啊!我也是听人家说的,孙守奇家里可有钱了其实,他爸是开舞厅的,他妈是咱橡胶厂的工资员,条件别提有多好了。” “切……那有什么可稀奇的,我也知道……”方梅撇撇嘴,一副无趣样子。 “哎呀!重点不在这个,重点是他爸妈听说吃饭那可都是分着吃的,日子都分着过,两口子不像两口子,各过各的就跟两家人一样呢!” “啊?是吗?” “可不是呗!你说平时看孙守奇听愿意说的一个人真没想到他家竟然会是这个样子,不知道他是怎么受得了的,要是我早就作死那两个老家伙了,敢分伙儿,那还不如离婚得了!” 赞同的点点头,方梅说:“你要说起这事儿我还真想起来一件事,就那天,我上学的时候亲眼看见孙守奇的爸爸车里带着别的女人,而且还不止一次碰到了,每次都换不同的女人,我开始还以为他爸和旁边那个安宁一样也是个破鞋呢,现在看来,可能应该就是这样的。” “你们几个孩子在这儿胡说八道什么呢?” 方生这时走了进来,责怪的白了她们一眼,坐到了炕上。 徐萍一听他说的连忙说:“哥哥,不是的,我们可不是在胡说八道,这事儿我可是从可靠途径打听来的,绝对真实!” “就是啊三哥,我也是亲眼看见的,怎么能说我们是在胡说八道呢?” “你们一群小屁孩儿懂什么?他爸我认识,那是我修理铺的常客,人家他车里带的女人都是他家的服务员。” “服务员才不正常呢!老板带服务员肯定没好事儿,电视剧上不经常这么演么?”方梅撇嘴说道。 “你们啊看样子平时的电视看得是有点多了,都开始编排起同学家的事儿来了。”林香菊这时端着炕桌走了进来放到了炕上,说:“快点,吃饭了。” “哦!知道了!” 吐了吐舌头,方梅和徐萍一起对视一笑然后开始帮忙拿东西,一堆人围在炕桌的四周开始静静的吃起饭来。 第七十六章 “嘶……” 桌上众人正吃着饭,方梅不小心用胳膊肘碰了下吴江红谁知道却引得她面色一变,触电般的就把胳膊收了回来。 “你怎么了吴江红?我好像没用力碰你吧?”方梅满脸不解的看着她,视线茫然的看了看自己胳膊肘好像是在确定自己那里有没有长刺一样。 吴江红脸色胀红,颤抖的摇摇头,低声说:“没……没……” “那你叫啥?” 说到这话时的方梅显然是有点不高兴的,嘴撇了撇,像是在发泄一样的狠狠咬了口馒头。倒是林香菊看出了些端倪,看着吴江红快要流出眼眶的泪水皱皱眉连忙上前抓住她的胳膊就把袖子给撸了起来。 满胳膊的淤青黑紫,密密麻麻的甚至都让人分不清到底是掐出来的还是棍棒造成! “我的天啊!吴江红,你这是谁给打的怎么打成这样了啊!” 看到这一幕的方梅也吓坏了,内心同时充满了愧疚,其实刚才她完全想歪了,看见吴江红那样以为是对方在为了方兰而和自己故意找茬,却没想到原来她是真的受了伤,而且还很重! “你妈又打你了?” 联想到上次吴江红所说的事,林香菊一下就想到了这点于是便连忙问了出来,果然,在听到这话后吴江红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唰的一下流了出来,像是决了堤一样,然后便将事情娓娓道来。 其实说起来事情的起因无外乎还是和吴江红继父带来的那个孩子有关,因为那个孩子挑事儿导致继父生气,于是她母亲便拿起扫把狠狠抽在了她的身上! 听到她说的这些,林香菊有些心疼的叹了口气啥也没说下了炕去了厨房。 “你妈怎么能这样呢!这还是亲妈吗?和后妈也没啥区别了吧!吴江红,要不我告诉我大伯把你妈给抓起来吧!”一旁的徐萍愤怒的指责,几个孩子里就属她家的条件最好也最仗义根本看不得自己的朋友受半点委屈。 吴江红却摇了摇头,哽咽说:“不要,你大伯要真抓了她那我就要去大爷家了,我好不容易才求她不送我去的大爷家的,我那个大爷是个包工头,大娘是咱们小学的校长,以前我去他家的时候我大娘总瞧不起我,嫌弃我爸是个精神病更嫌我家穷,所以我一点都不想去他家。” “那咋办啊!你总不能一直这样挨打下去吧!那不把你给打死了呀!” 徐萍的话让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亲生父母失手把孩子给打死的事儿在桦北镇不是没有过,所以只要想到有可能有一天吴江红也会面临这样被打死的局面,这些一起长大的朋友便跟着担心了起来甚至恨不得把吴江红给藏起来让她妈再也找不到! “来,把胳膊伸出来。” 林香菊这时走了过来手里还拿着一个已经煮熟的鸡蛋,在桌子上磕了两下然后利落将蛋皮剥掉,她将热鸡蛋轻轻放在了吴江红淤青的胳膊上。 “嘶……”鸡蛋散发的热度刺激着伤痕的神经让吴江红下意识向后躲了一下。 “忍一下,这个办法化瘀最快,一会儿就没那么疼了。” 林香菊温柔的说了句,然后抬手又将她的胳膊轻轻拽了回来,这一次吴江红没有再缩回来而是静静的看着鸡蛋在自己胳膊上滚来滚去,开始的时候或许还会有点痛但渐渐的就只有暖流从皮肤上一点点渗透进毛细孔钻进她的心里,泪不争气的又流了下来。 “我知道你心里委屈,也知道一切都不怪你。不过,人生在世不如意的十之八九,你现在也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知道我说的你都懂,所以我也就不再多劝你什么了,你只要记得,以后如果委屈了不高兴了或者需要家了就来嫂子这儿,这儿永远都是你的家。” “呜呜……嫂子……” 吴江红哭着一下扑进了她的怀里,眼泪鼻涕止不住的向下流,颤抖的说:“我想我爸……我想我爸了……” 默默叹息,林香菊任由着她在自己怀里发泄,手同时轻轻抚摸上她的长发。如此一幕令饭桌旁的几人皆跟着一起难过了起来,气氛也因此变得有些压抑,直到方生的声音传来这才让氛围能缓和一些。 “嫂子,吃饭咱们就别说这些不开心的了,说点别的吧!对了,今天税务所的人来了说是要交税,我那里暂时没那么多的钱您那有吗?” 林香菊点点头:“要多少?” “要……” “哎呀!交什么税啊,有我在还用交税吗?”徐萍忽然出言打断了他们,凑到林香菊的身边,她笑嘻嘻的说:“嫂子,你忘了我爸是干嘛的了?税务所的啊!有他在免税那不就是一句话的事儿么?” “这……小萍,这不太好吧?” “有啥不好的!方兰方梅是我同学,我平时又总在您这里吃饭免点税钱还不应该啊!再说了,平时他们收别人家多出来的那点也够填这点钱了,这事儿就这么说定了,等会儿我回去就和我爸说以后二哥铺子里的税钱都不用再交了!” 林香菊想开口拒绝,可转念想到如今家里的日子也过的是紧巴巴的,一点钱于她们而言都很重要,如果这个税钱真的能免了那最起码能多赚一些,当然,税钱她不会一直不交的,等生活好一点了她也一定会想办法把现在欠下的都补齐,想来这样应该也可以吧! ———————————————— 吴江红的事情林香菊虽说嘴里劝的很开,但实际她却已经记在了心里,所以大清早的她便骑着三轮带着儿子去了市场。 自从粮票取缔,国家经济改革之后很多人做起生意来便不再像曾经那样的匆匆忙忙,桦北镇里多了自由市场,到处都是摆摊卖菜、卖粮啥的,热闹的堪比商店了。 吴江红的母亲改嫁后没多久便也支起了一个摊位在这里卖水果,林香菊曾听吴江红提起过所以知道。到了菜市场,看着人来人往的人群她想了想下车推着开始一点点向里走,果然,在中间的位置上看见了吴江红的母亲。 “你好,你还记得我吗?”来到摊位上林香菊率先开口打着招呼。 吴母迟疑了一下,随即笑着说:“哦,是你啊!我当然记得,怎么你找我有事吗?” 笑着点点头,林香菊倒也不绕弯子而是直奔主题,说:“也没什么,就是想和你说说关于孩子的事情。” “孩子?你是说江红?” “嗯。” “她怎么了?和你家的孩子吵架了吗?” 摇摇头,林香菊皱着眉道:“昨天吴江红来我家的时候我看见她的身上有很多伤,这些是你做的吧?” “嗯,怎么了?我教训我自己的孩子有什么问题么?” 很明显,吴母的语气开始变得有点冲,看着林香菊也充满了戒备并不像之前那样友好。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尴尬而僵持,和周围这寒冷的空气倒是有的一比了。 第七十七章 其实林香菊从始至终都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如果不是吴江红接二连三的受伤,吴母做的太过分她或许都不会多说一句,看着吴母渐渐僵硬的态度,她的眉头皱了皱,凝重继续开口。 “你教训孩子倒是没错,可你教育的方式却有问题。咱们都是从13、4岁的年纪过来的,这个时候的孩子最叛逆也最难管教,但这并不代表就可以用棒棍的方法来教育。这孩子本来小小年纪就没了爸,你就是她唯一的亲人,可现在却连你都这么对她,你想她的心里能好受么?” “有什么不好受的?我们小时候不也是这么过来的吗?我们不听话父母不也是这么管教的吗?我有什么错吗?天下无不是的父母,我第一次听说妈管教姑娘还能管教错了的。” “那你是因为什么打她的?扪心自问真的是因为她不听话?” 林香菊的反问让吴母顿时哑口无言,到底因为什么她当然清楚,可她能怎么办?她这么大年龄了又是死丈夫的好不容易能改嫁出去自然是要想办法维持好这个家,她也不想打女儿的,毕竟目前为止她就只有这一个孩子,可在那样的情况下如果不打那意味着的就将会是离婚收场,要真是那样,三婚,谁还敢要她啊! “你以为我想打我女儿么?我也心疼,可我也没办法。” 最终吴母还是先开了口,满脸都是纠结和无奈,林香菊也经历过做寡妇自然知道她的心里在想些什么,在担心什么。作为女人她理解,可作为母亲她却一点都无法理解! 皱皱眉,她再次开口道:“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吧!我都觉得你应该站在孩子的角度去好好想想,她现在正处在叛逆期,你别再弄巧成拙做出让自己后悔一辈子的事儿来。” 说完,林香菊转身推着三轮车离开了这里,吴母静静的看着她的背影皱皱眉,最终陷入了沉思。 ———————————————— 厂子的收益越来越好,职工们的条件也越来越富有,也因此,在元旦的前夕很多人家终于装上了第一个通讯设备——座机电话。 曾经谁想打个电话都要跑到很远去电话亭打,又或者外面的亲戚想要打回来个电话都要很麻烦的打到厂大门去才行,而如今有了电话那可就等于在家里装了个耳朵,想什么时候打就什么时候打,尽管……电话费也挺贵的。 林香菊的家里毫无意外的也装上了电话,只不过,今年她接到的第一个电话却并不是在家里而依旧是在厂大门,而这个打来电话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哥哥林福。 自从那天和林香菊她们商量过后没几天林福就走了,拿着一个包裹和工具坐着火车和几个人直接去了南方,要真算起来的话,这个电话还真算是这么久以来他打的第一个。 其实电话的内容倒也没别的,除了报个平安说今年过年回家以外就是在说今年火车票有多难买,人有多多,他甚至连个坐票都没买到,站票都差一点也没了。 其实倒也不是他虚构,林香菊一直也在看电视看着外面发生的事情,国家的发展,自从1995年的新民工大量外出导致春运的人数也大幅度增加,而到了1996年初城镇来往人流量也是只增不减。所以,林福说买不到票这点还真是半点不虚。 热热闹闹的伴随着元旦晚会过完这个一年的初始林香菊便回了厂子继续上班,今天她是加班,本来可以休息的但为了那点加班费她还是选择了继续工作,不过,当她来到机台的时候却忽然发现坐在自己对面的人换了? “你好,我叫李秋雪。” 这是对面那个女人第一句对林香菊说的话,她的声音很好听,属于那种偏柔的,黛玉般的丹凤眼下有着一个小巧的鼻子和樱桃小嘴,一笑嘴角两边还隐隐留着两颗梨涡,脸上还画着淡淡的妆。不得不说,她真的是个极好看又干净还爱笑的女人,最起码目前在林香菊的眼中是这样。 友好的对她笑了笑,林香菊坐在了凳子上,说:“王霞呢?怎么突然被调走了?” “王霞临时被调到了别的机台,过段时间就会回来了,我也只是暂时顶替她的地方。” “哦,这样啊!” 其实对于对面坐的到底是谁林香菊也无所谓,终归就是上班干活,只是有王霞在能多个聊天的人倒也不寂寞,而相反的,这个李秋雪很文静,不太喜欢说话平时也就是低头静静的工作,不得不说,她的手速很快,工作起来特别麻溜,从这点不难看出应该是个老工人了,只是很奇怪,林香菊听其他工人在背后悄悄议论李秋雪上班的时间并不像别人那样朝九晚五的,反而十分轻松,每天长白班上完就走,准时准点。 也因为这样的议论,渐渐地其他职工都开始有些排挤李秋雪,甚至有些人会觉得她是走后门进来的,家里肯定有什么不得了的背景。林香菊倒是无所谓,谁愿意多厉害就多厉害,反正和她有没有什么关系,人家愿意上多久的班又能怎样呢? 也因为她这样平和的心态,就这样日子又平静的过了一阵子,年前的时候有一天干活的时候李秋雪突然昏倒了,而且完全是那种不省人事的!林香菊和几个力气大点的职工一起帮忙把她送去了医院,也正是这次去医院李秋雪的秘密这才得以公示。 原来,她并不是家里背后有多大的靠山,而是得了不治之症……脑癌! ———————————————— 几天后的周日,难得的林香菊休息,多日以来的加班压力让她最近的精神都有点力不从心,也因此,她便在这一天找了王霞一起去江边散散步,想要借此释放一下心理的压力。 “王霞,你在六车间咋样?” 两人漫步在安静的小路上,脚下踩着白色的雪发出几声咯吱咯吱的声响,此刻的湖面已经因为寒冬的缘故被冻得严严实实,冰面上一些人都在穿着厚实的衣服滑冰刀,这是东北大人孩子在冬季里最喜欢的活动,本来寒冷的空气因为这剧烈的运动而让身上瞬间变暖,这样的感觉既舒适又凉爽。 无所谓撇撇嘴,王霞说:“就那样呗,每天除了上班就是上班还能有啥的,换个车间充其量也就是换个活剩下的没区别。你呢?你怎么样?” “我?可不也一样,你原来坐着的那个地方本来来了个人,长得挺漂亮的,就是可惜……” 林香菊这话说到了一半脚步忽然顿住,视线深深看着迎面走来的两人,眉头一皱,轻声说:“那就是顶你位置的那个女人——李秋雪,不过,她不是得了脑癌了么?怎么突然又从医院出来了?” 第七十八章 冬季北方的阳光并没有那么热,暖中还带着微微寒意,轻轻包裹在江边那一片银白之上,七彩的金光竟有些刺眼。 李秋雪坐在轮椅上,身子被厚重的衣服和被子包裹着就连头上都被帽子给遮盖严严实实,如果不是那张脸露着相信就算走个对过头林香菊都不可能认得出来是她。 “原来你说的那个得病的人就是她啊?” “是啊!”林香菊不解侧头看着王霞,说:“你认识?” “认识,我刚进厂的时候和她也是一个机台的,不过后来有一次单位体检给她检查出脑癌她就再没来上过班了。说起来也不知道她是幸运还是不幸运,在她得病的这段时间她的丈夫可真是对她不离不弃,每天除了要到厂子上班就是回家照顾她。我听说,她们俩好像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所以感情才会这么好,喏,她身后推着她那个就是。” 王霞说到这里的时候李秋雪已经被她老公推了过来,见到林香菊她们她抬手拍了拍身后男人的手,说:“林秋菊,王霞,真巧在这里能碰见你们。” “是啊,好巧。”林香菊笑答。 “王飞,给你介绍一下这两位是我单位的同事林香菊和王霞。” “你们好,我是秋雪的爱人王飞。” “你好。” 礼貌的互相介绍了句,林香菊关切的看着她问:“怎么样,这两天感觉好点了么?” “还好,只是精神疲倦了很多,好像总想睡怎么都睡不够的样子。”说到这里时李秋雪还打了个哈欠,看上去的确很累。 见此,王霞担忧的问:“既然累那就别出来到处逛了,外面又这么冷着凉了可咋办?王飞,你也是的,也不瞅瞅现在是什么天儿就带她出来。” “王霞,你别怪他,是我让他带我出来看看的。” “那你去厂子上班也是你的意思?” “嗯。” “为啥啊?你这身体都已经……” 王霞说到一半忽然想到了什么连忙住了嘴,李秋雪却是毫不在意的笑了笑,说:“我知道我的身体,去厂子上班也好过每天在家里胡思乱想,所以我才让王飞去帮我和厂子说说让我回去上班的,哪怕没有工资我也甘之若饴。” 王飞至始至终没有为自己辩解一句,哪怕王霞刚刚在误会他。 又闲谈了几声,林香菊和王霞便同她们道别分开,走出了一段路,林香菊的脚步忽然停顿了下来回头看向两个人的背影,王飞小心的推着李秋雪两个人偶尔不知说了什么,王飞弯下身子将耳朵贴到李秋雪的身边,然后那个温和的脸被她的话逗笑,再然后两个人又不知聊了什么彼此一起笑了起来,李秋雪甚至都笑的咳嗽了起来,王飞抬手帮她向上拉了拉被子,脸上虽然依旧带着笑可林香菊却仿佛看见了那笑中的苦涩。 “她……应该会好起来的吧?” 林香菊也不知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问王霞,甚至连她自己都搞不清这句话究竟是对谁说的,只是心里有了这个想法便开口问了出来。 “应该……不会了,我记得大夫说过她的命没几个月了,算算日子应该也就是这几天了吧!” “这段时间了啊……那也太快了,她那么幸福为什么就不能活得久一点呢?” 林香菊低声喃喃,看着雪中继续漫步的他们心中竟感到几分悲凉和可惜,世间之事或许由始至终都没有十全十美,上帝在给了你幸福的同时总要拿走些什么,比如方强,又比如现在的……李秋雪。 ———————————————— 俗语言: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可到了林香菊这里却连好事都能传千里,大年28那几天,电视台的人来了一同来的还有市政府的人,而目的就是因为林香菊照顾孤寡老人,不仅抚养自己的小姑子小叔子甚至还养育别人家孩子等这些事而被政府评为了五好家庭。 一时间,荣誉和惊喜笼罩在了这个家里,第一次上电台林香菊难免有些拘谨,人家问了好半天甚至都不知该怎么回答,反倒是一旁的几个孩子欢天喜地的总插嘴,以至于气氛不会太僵硬。 采访后的第三天,也就是大年三十儿的白天,她们这一家人终于在电视上出现了,看着林香菊木讷的样子孩子们嘻嘻哈哈的开着玩笑,搞得林香菊脸一红也和她们打闹在了一起。 看着孩子般的林香菊,站在门口的方刚脸上露出了些许的笑容和柔和,看向她的眼神也渐渐多了几分的变化,不再是曾经的尊重,而是一些连他自己都说不清的东西。 晚上,林香菊和方刚带着孩子们跑去文化宫看冰灯,这次距离上次看冰灯已经过去了几年,也因此林香菊决定再给孩子们一起照一张! “哎,好,我喊123你们就笑啊!来,1……2……3!” 咔嚓! 傻瓜相机的闪光灯晃了一下,一家人的笑容也留在了小小的相片里被永久封存。 ------------------------------------- 1996年的春天,李秋雪死了,带着满心的幸福和满足离开了爱她的丈夫、家人,因为她不喜欢热闹所以家里为她举办了一场安静的葬礼,可尽管如此还是有她生前几个关系比较好的人一起去参加了,其中就包括林香菊和王霞。 家属和亲友见最后一面的时候林香菊看了眼棺中的李秋雪,她的面容很安详,并不像别人那样的难看扭曲,反倒嘴角挂着一丝的笑意。身上也没像别人那样穿着寿衣,一袭长碎花裙将她整个身体盖住,双手轻轻搭在腹部手上还拿着花,如果此刻不是在参加葬礼林香菊甚至都会觉得她是睡着了。 她应该死的时候也感到了幸福吧! 林香菊在心里感叹,视线不禁看向了家属那面。 站在远处,林香菊静静的看着神情呆滞痛苦的王飞,他的头发很乱,脸上的胡子也很重,那双眼更是肿的惨不忍睹,这和上次在江边见到的他完全就是大相径庭! 皱皱眉,此刻林香菊忽然有些羡慕李秋雪,她死了却有那么多爱她的人在为她难过伤心,可自己呢?的确是健康的在活着但却要面对爱人的离开。所以有时候有些人会说,活着的人还不如死了的人,死了就一了百了了,可活着却要活受罪,无休无止,一直到彻底死亡才能停止。 第七十九章 五一劳动节,春暖花开,白桦树已经展露出了绿色随处弥漫着生机和活力,今年的这一天对于林家而言是很特殊的一天,方兰方梅要一起去市里文化宫参加唱歌比赛了。 姐妹俩虽说已经从小学毕业但却一刻没停的依旧在和薛老师学习音乐,也因此,每隔一段时间她们都要去参加一些小型比赛,但这次却不一样,这次算是市里举办的中型歌唱比赛,如果获胜那和曾经小比赛得的奖状简直就是无法比拟的,与姐妹俩而言更是意义非凡! 从得知消息到今天,她们整整准备了一个月,林香菊更是腾出了一天的时间去市里给她们买衣服,紧张筹备这么久真正到了这天姐妹俩反倒有些紧张了。 林香菊给她们整理着衣服,笑着宽慰道:“放松点,你们不是第一次参加比赛别那么紧张。” “嫂子,你说市里比赛会不会有很多唱歌好的参加啊?我会不会过不了?”方梅有些担忧的皱眉问。 一旁的方兰见她这么紧张,主动抬手抓住了她的手,说:“别怕小梅,不是还有我呢么?有我陪着你怕啥?” 这段时间以来姐妹俩一直都在闹别扭,几乎都是不怎么说话,可这会儿到了紧要关头方兰作为姐姐还是主动拉住了妹妹的手给她也是给自己打气。 方梅脸一红,咬唇点点头。 见到姐妹俩这样,林香菊的内心忽然有些安慰,这阵子为了能让她们和好她的头都快疼死了,没想到一场比赛反倒缓和了她们的关系,这算不算是意外之喜呢? 姐妹俩欢欢喜喜的一起坐上车去了市里,林香菊也去了厂子继续上班。 从日出到日落,匆匆十几个小时很快便随着日光的倾斜而溜走,到了残阳倾斜的时候方兰方梅两姐妹终于回来了,只是和白天离开时不同,此时的她们却是一前一后阴沉着脸回来的。 “回来了,比赛的结果怎么样?” 正在切菜的林香菊看着走进来的方梅笑着问,然而对方却并没有搭理她而是阴沉着脸转身进了屋,见她如此林香菊奇怪的皱了皱眉,转而问向紧急走进来的方兰:“小兰,小梅这是怎么了?” 方兰斜睨了眼被关上的门并没有直接回答林香菊的话而是从书包里拿出了一张奖状,说:“嫂子,这次的唱歌比赛我得了全市第一。” “呀!是吗?” 林香菊面色一喜连忙擦了擦手拿过奖状来回细看:“我家小兰可真棒,竟然拿了全市的第一,你等着今晚嫂子给你做好吃的奖励你!” “谢谢嫂子!” 方兰开心的笑着,一张俏脸上满是喜悦,然而这时房门却猛地从里面被打开,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之时方梅气呼呼的走了出来抢过奖状二话不说就塞进了正在燃烧的锅底! “我的奖状!啊!” 看见奖状被烧,方兰心里一痛连忙焦急的跑过去徒手伸进锅底就要拿出来,可刚拽了个纸边手就被滚烫的火给烫红了一大片,可尽管如此她还是执拗的将东西给拽了出来,看着依旧冒火苗的奖状,她连忙拿过一旁的东西给拍灭。 火,灭了,奖状毁了,她的手也伤了。 痛苦的泪水瞬间在她的眼眶抑制不住流了下来,稀里哗啦的根本止不住,她用那已经开始起血泡的手颤抖的将残破奖状捧了起来,放到怀中放声痛哭,似乎那手上的痛早已远不及奖状被毁的痛苦,让她只一味的去哭嚎奖状而来不及处理伤口。 “小兰,快让嫂子看看你的手怎么样了?”林香菊焦急的蹲下身轻轻拽过她的手,看着那上面早已惨不忍睹的皮肤,眉头一皱,抬头呵斥:“小梅,你这是要做什么?为什么要烧了你姐姐的奖状?” 方梅没有回答她,牙齿狠狠咬了咬下唇转身跑回了屋里砰地一声将门用力关上。 见她如此林香菊倒也没什么心思去说她,烫伤可大可小不容小觑,此刻林香菊只想赶紧把方兰的手伤弄好。 “小兰,起来嫂子带你去医院看看去。” “我不去嫂子,我要我的奖状,我要我的奖状……”方兰执拗的摇头,泪水依旧抑制不住向下掉落。 瞥了眼已经只剩下一个边的奖状,林香菊叹息说:“奖状没了咱可以再去赢,可如果你的手保不住了那以后你还怎么上台,怎么去唱歌对不对?” 似乎被她的话给说动了,方梅皱皱眉重重点了点头。 带着她去了医院,医生仔细的给她手上血泡挑掉然后又上了药包扎好叮嘱了些注意事项两人这才回了家,而此时,天色早已黑了下来。 “小兰怎么样了?” 一进门方刚便迎了上来担忧的询问,林香菊摇摇头,说:“医生说还好去的及时应该没什么大事儿,就是平时注意别沾水让伤口感染了就行。对了,小梅怎么样了?” 听到林香菊问方梅,方兰的眉头狠狠皱了皱转身回了大屋。 看了她的背影一眼,方刚无奈叹道:“晚上饭都没吃,一个人关房间里谁也不搭理。真是不知道这孩子怎么现在变成这样了,脾气这么古怪也不知道随谁。” “行了,叛逆期的孩子你能用随谁来衡量?我去瞅瞅。” “那你不先吃点饭?” “一会儿的。” 说完,林香菊推门走进了小屋,入眼方梅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台灯下的小脸隐隐还挂着泪痕,看得出应该是刚刚哭完。 无奈叹了口气,她走过去打算把方梅抱到床上,然而这时对方却突然睁开了眼,当看见是她时嘴一撅起身回了床上拿起被子就盖在了脑袋上。 “看样子你这被子是得换了,瞅瞅连身上都盖不住了,就能盖个脑袋壳,还真是小太多了啊!” 打趣的说了句,林香菊抬手便去拿被子,方梅挣扎了几下便松了手身子往里一转直接把一个后背留给林香菊。见此,后者倒也不恼,边给她打开被子轻轻盖身上边说:“刚刚嫂子说话有些急了,跟你道歉,你能原谅嫂子么?” 听到她的话方梅的情绪似乎好了点,抿了抿闷闷的嗯了声。 见她有点松动,林香菊趁机追问道:“既然原谅了嫂子,那能说说为什么要把奖状烧了吗?嫂子相信你不是那种无理取闹的孩子,这其中肯定有你的原因对不对?” 一听她问这话,方梅猛地坐了起来,满脸通红忿忿的说:“嫂子,凭什么!凭什么啊!我俩有着同一张脸凭什么从小到大她都比我强?学习比我好,人缘比我好,现在连唱歌都要比我好,凭什么啊!” “凭她用功努力。” 林香菊果断开口回答了她的话,从方梅一连三个凭什么她就看出了两姐妹关系的症结所在,双胞胎本就容易产生攀比心,曾经没有是因为两人都还小,可如今长大了心里追求的那份荣誉感便促使着她们开始了攀比,也因此矛盾才会越来越深,想要让她们不比那除非两人在同一个平等线上,但那又怎么可能? 果然,听她这么一说方梅连忙反问:“难道我还不够努力吗?” “不,你很努力,但如果你想超过你姐姐那就要比她更努力,你扪心自问你真的做到了么?” 听着林香菊的话方梅没有再回答,而是垂首陷入了沉默,脑中同样在问自己:我真的够努力了么? 第八十章 翌日,天色有些暗淡,从清早到中午淋漓的小雨就没停过,稀里哗啦的雨滴将碧绿的桦树叶砸的摇摇晃晃,现在这个时候天气最是不稳定,今天明明还晴着第二天可能就会阴雨连绵,也因此人们对于天气变化这么快也就已经见怪不怪了,但好在今天双休,孩子们不必去上学很多工厂职工也是在家里休息。 难得休息,尽管下着雨林香菊还是利落的将家里收拾了个干净,从屋内到猪窝、鸡窝没有一处错漏,方刚尚未下班,方兰方梅去找徐萍她们玩儿去了所以不在家,而方生则还在铺子里没有回来,因此这一上午的忙活都是只有她一个人在进行。 中午的时候该收拾的终于都收拾干净了,抬手擦了擦额头渗出的细密汗珠看着整洁的房屋她的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转身刚准备拿抹布擦擦炕忽然方兰两姐妹匆忙的身影跑了进来。 “嫂子,不好了,吴江红自杀了现在已经被送到医院里了!” 吴江红自杀这倒是把林香菊吓了一跳,那个让人心疼的女孩从父亲去世母亲改嫁开始她就已经看出了那孩子的变化,上次之所以她会想到去找吴江红母亲也是担心这孩子有一天会走上这样的不归路,可没想到这一天到底还是来了。 跟着方兰她们直接去了医院,林香菊隔着门玻璃看着躺在抢救室床上的吴江红,此刻她冲着门侧躺着,脸色比枕套还要白,双眉紧皱似乎是在隐忍着很大的痛苦。 “医生,这孩子怎么样了?”看见医生出来林香菊连忙焦急的询问。 医生上下打量了她一眼,问:“你是她什么人?” “哦,我是她亲戚。” “亲戚啊!那你可得回去好好说说她父母,这是怎么看孩子的?竟然能让孩子拿到安眠药?我不知道这孩子到底犯了什么错,刚刚我给她抢救的时候看见这孩子浑身都是伤,一看就是打出来的,新新旧旧的到处都是。好在孩子是被救回来了,否则,我都想报警了!这简直就是在虐待儿童嘛!” 医生说的愤慨林香菊竟一句都反驳不来,皱皱眉望着抢救室内那个浑身颤抖的孩子心中一痛,低声对医生说:“那个,这孩子的父亲没了,母亲也是改嫁的,具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我会说她妈的,请问我能去看看孩子么?” “去吧去吧!你们这些家长就是这样,真是的,只顾着自己完全不想孩子,真想报警抓你们!” 忿忿的说了这么句,医生转身离开了这里,林香菊无奈的叹息一声,带着方兰她们推门走了进去。缓缓走到床边,林香菊蹲下身抬手轻轻抚摸着吴江红满是汗水的额头,那触感竟冰冷一片。 看样子真的是吓坏了,不知道她妈到底又干了什么。 心中愤怒,林香菊从怀中拿出帕子轻轻为她擦拭汗水,似乎是这突如其来的温暖刺激到了吴江红的神经,她猛地睁开了双眼,眼中慌乱恐惧尽显无疑。 “别怕,是我。” “嫂子……” 看见是林香菊,吴江红眼中的泪一下止不住溢出了眼眶稀里哗啦流了出来,见她如此,林香菊的眉头逐渐皱紧,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会这么想不开竟然想要去自杀?” “江红!江红!你怎么样了!” 还不等吴江红回答房门猛地被吴母给推开,她满脸焦急的跑上前蹲下身看着吴江红惨白的脸上下查看,眼中的泪同时也流了下来,不难看出她并不是装出来的,而是真的吓坏了。 见到她,林香菊脸色一沉,起身抓起她的领子二话不说拖着就往外走。林香菊从小就是农民出身,干了不少的力气活儿后来尽管去了厂子上班但家里没有男人那些力气活儿也没少干,所以这会儿拖个子矮小的吴母根本不是问题。 “你想干嘛?我还要看我女儿呢!”吴母用力甩开她的钳制愤怒的瞪了她一眼转身就要进屋。 然而,林香菊却用力抓住她,咬牙切齿的问:“我问你,你对这个孩子做什么了!” “我……我的女儿你管得着吗?” “我管得着吗?”林香菊被气的直点头,说:“是!我是管不着,但警察管得着!走!跟我去派出所!我特么今天非得把你扔笆篱子不可!走!” “放开!你放开!放开我!” 几乎是在歇斯底里的咆哮,吴母用尽全力甩开了她的钳制,不知是真的被林香菊逼到了极致还是因为吴江红的事情而受到了打击,她突然哇的一声坐在了地上然后疯狂的哭了起来。周围路过的人皆纷纷投来疑惑目光,可却没有任何人上前来制止。 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林香菊冷声问:“到底是为了什么你能对你的亲生女儿下这样毒手?她可还是个孩子啊!你怎么就能把她这样往死里逼?你她妈还是人吗?啊?” “是!我不是人!我不是个东西!我不配做个妈!可我却是个女人啊!我想要个完整的家这错了吗?她今天和弟弟打了起来,她爸不高兴想和我离婚,我也没办法所以才动手打的她,可谁知道这孩子脾气竟然这么犟,怎么就能吃了我的药去自杀了呢?她要真死了让我可怎么办啊?” “怎么办?去偿命!” 吴母不说还好点,这一说林香菊的火气更大直接一脚踢在了对方的身上,咆哮的指责:“你是她亲妈,那个孩子是你亲生的吗?你为了一个别人家的孩子去如此毒打自己的孩子你还真是够伟大的啊!你自己去问问大夫孩子身上已经被你打成了什么样子,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好地方,到处都是淤青,到处都是新伤旧伤,连大夫都想报警抓你了你觉得你自己做的对吗?你还配当一个母亲吗?我今天就告诉你,仅此一次,如果下次再让我发现你这么虐待孩子,我一定报警把你抓进去!” 说完她转身匆匆向抢救室走去,独留下吴母一个人呆愣的坐在地上,脑中一遍遍回荡刚刚林香菊的话:全身上下到处都没有一处好地方,没有一处好地方…… 或许,真的是我错了,我真的该和那个男人离婚了吧…… 吴母心里这么想着,木讷的爬起身然后摇摇晃晃的向医院外拖着腿而去…… 第八十一章 因为吴江红自杀的事情吴母终于下定了决定和那个男人离婚,母女俩又重新回到了厂子分的楼房里住,安静幸福的日子似乎又重新回来了,吴江红的脸上也再次布满了笑意。 转眼间时钟转到了1997年的6月,暑意渐浓,东北的温度也上升了起来,30多度的天气人们开始换上了断袖、短裤甚至一些人都跳进了大江洗澡尽情享受着夏天带来的愉悦。 林香菊如往常一样下班回家,头发湿漉漉的甚至还往下滴着水,今天天热下了班她就直接去澡堂子洗了个澡顺道也把家里脏衣服给洗了。刚走到家门口正准备开门忽然一个人影从旁边门内走出,她好奇的歪头看了眼,见她看过来,那人也看了她一眼礼貌的点点头然后离开了这里。 是孔宪?他又来找安宁了? 皱皱眉,林香菊的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其实从上次孟妮来闹了之后孔宪不仅没有断绝和安宁的关系甚至两人的来往更亲密了,并且直接从地下转为了地上。反观孟妮却异常的安静,就好像她是已经妥协了一样。 她真的已经认命了么? 林香菊不知道,毕竟这是别人家的事儿她也不好管,她只是有些担心方刚家的儿子,算起来如今也有9岁了,一个什么都懂的年纪,看到自己母亲做这样的事心里会好受么? 无奈叹息摇摇头,她推门走了进去而此时方刚也站在院子内看着旁边发生的一切,两家的院子仅隔一墙,而这个墙却还没有人高,见林香菊走进来方刚眉头紧皱没有说什么转身便进了屋。 林香菊知道方刚此时心里应该也是在考虑孩子的问题,可依照安宁那个性子又怎么可能会轻易将孩子给他呢? ------------------------------------- 翌日清早,安宁正在炕上和孔宪睡着,忽然一阵敲门声将他们惊醒。 “谁啊这么一大早?你去看看。”安宁不悦的低声嘟囔转个身又继续睡。 孔宪尽管也不想动,可碍于不敢顶撞安宁便无奈起身披上衣服走了出去,一开门,见到是孟妮他的脸色不禁一沉,没好气的问:“大清早的你来干嘛?” 孟妮脸色倒也平静,似乎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而愤怒,整个人如一个木偶一样毫无表情的说:“晚上你能回家一趟么?” “回家?干嘛?不回去!” “晚上……儿子过生日,我给他买了个蛋糕,你也不想让儿子过个单亲的生日吧?” 对于孔宪而言,老子可以不要,媳妇儿可以随时换,但儿子却必须留住!儿子是他的软肋,但凡涉及到儿子的事情他都肯定会去做,哪怕再忙也一样。 点点头,他的语气稍微有些缓和了些,说:“行了我知道了,晚上我会回去的,你赶紧走吧!” 说完,也不等她说什么哐的一声,孔宪用力将门狠狠关上。 真的要这么绝情么? 孟妮的眼中盈满了绝望的泪,双手死死握紧,视线紧盯着关闭的大门良久直到身旁传来了窸窣声,她这才将即将掉落的泪给憋了回去,然后转身木讷的离开了这里。 刚好出门准备上班的林香菊看着孟妮离开的背影有些怔愣,孟妮来了?那早上怎么没听见吵闹声?翘首看了眼旁边安宁家紧闭的房门,她心里更懵了,孟妮来了然后没哭没闹转身又走了,这是不是也太反常了?有点太不像孟妮的作风了吧? 脑中回想着最近一段时间以来孟妮的好像都是这么反常,林香菊不解的皱皱眉,然后转身关好门渐渐离开去上班了。 她心中这满腹的疑惑直到第二天一个消息传来才终于得到了解答。 早上,林香菊刚走出门就听邻居那些三八低声议论着什么,若是往常她根本连停脚都不会就离开了这里,可当她听到孟妮名字的时候脚步却猛地顿住。 “哎,你们去看了没,孟妮那一家死的可真是够惨的啊!一家三口就没一个活的,邻居发现的时候人都凉了,听说死相可吓人了。” “是吗?那现在咋样了?” “不知道,好像警察去了吧!哎……说起来这孟妮也真够可怜的了,掌柜的偷人还打她,要是我也杀了他们!只是可怜了那孩子。” “说到底那个罪魁祸首就是安宁那个女人,真够不要脸的连人家丈夫也勾搭,怪不得方刚不要她!” “就是!要我也不要!破鞋一个!” 后面的话林香菊是没兴趣再听下去了,眉头紧皱想着最近一段时间孟妮的种种反常脸色一沉,连忙转身匆匆离开。 ------------------------------------- 孟妮的家就在距离大江边不远的平房,此时她家门口围满了人,纷纷指着屋内小声议论,相信如果不是有那根警戒线在拦着他们极有可能已经走进去看热闹了。 林香菊赶到这里的时候警方正抬着尸体向外走,三具尸体皆被白布蒙着,让人看不清脸,但林香菊却还是从耷拉下来的手上认出了孟妮的尸体,皱皱眉,她向里探望了一下,随后对着旁边的大娘低声问:“大娘,那个这里面是咋回事儿啊?” “哎呀,太惨了,一家三口全都死了。” 林香菊佯装惊讶问:“啊?一家三口都死了?咋死的啊?” “听人说好像是家里的女人得了癌症自己活不了了就给家里男人、孩子下了耗子药,不过,就她家那男人死了也活该,搞破鞋、打老婆真是什么损事儿都让他给做尽了,这样男人就给他剁八瓣儿也不够!” 那大娘愤愤然的谩骂着,但林香菊的视线却落在了孟妮那被放在地上的尸体上,她竟然得了癌症?怪不得这阵子她会那么安静,竟然是已经心死了,也难怪,一个女人如果在生命最脆弱的时候连个知心陪伴的人都没有,那这时候的她最是容易走上极端,只不过……孟妮的这个极端代价竟然会是她的儿子啊!她不是最爱她儿子的么?为什么会突然想到连孩子一起毒死呢?死的那一刻她难道就不会心痛么? 再多的疑惑,再多的感慨此刻都也只是枉然,林香菊也是个女人所以也能体会到孟妮当时的绝望,叹息了一声,她转身渐渐离开了这里,只是脚步在靠近警车的时候停顿了一下,视线轻轻瞥向孟妮那已经泛青紫的胳膊摇摇头转身离开…… 第八十二章 有人的地方就免不了是非,少不得闲言碎语。孟妮一家的突然暴毙虽说并非是安宁动手却间接和她逃脱不了干系,正所谓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在所有人的眼里如果安宁没有和孔宪搞破鞋那或许孔宪就不会对孟妮非打即骂,孟妮也就不会在得了病后对生活绝望,更不会起了杀心。这场惨案就像一场多米诺骨牌效应,从安宁她们的这场三角恋开始就已经注定了无法停止直到血案发生才算终结。 可事实真的会因为这一家人的死而彻底结束么? 不,显然不会! 孟妮一家人的死亡导致的直接后果就是人们毫不留情的谩骂和指责,就像新的牌局开始,铺天盖地的骂声就像一个个骨牌随时向下倒重重的砸在安宁一家人和她的儿子方正身上,血淋淋的让她们简直快要透不过气了。 “破鞋!破鞋!你妈就是破鞋!” “不是!我妈不是!不是!” 如今的方生已经不再是在母亲怀里哭唧唧的小屁孩儿了,9岁的他个子长得很高,相貌也不差,和方刚很像,不过要忽略掉脸上的戾气那就更像了。 这一年来,自从安宁和孔宪的事情传开之后学校里的同学便无时无刻不在拿这件事嘲笑他,尤其现在孟妮一家自杀之后,这些学生的嘲笑从嘴上已经逐渐升级到了手上,踢桌子,扔书本,踢板凳,无论老师如何在课上提示不允许欺负同学这种事都无法避免。 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用力扔向对面嘲笑他的人,力道太轻奈何根本没打中,他的脸色一沉,转身气呼呼就走,然而刚走了没两步后脑上就猛地传来一痛,疼得他五官纠结在了一起,手捂着后脑蹲下身,眼泪渐渐溢出。 “血……血……他的脑袋出血了快撤!” 那些孩子看见他后脑勺渗出的血迹吓得连忙扔下石头转身就跑,方正颤抖的摸了摸后脑,当看见那上面的血时脸上刹那露出了惊恐,这一瞬,所有的痛,所有的伤心的记忆全都如潮水般一涌而上,波涛汹涌,似乎随时都会将他小小的头颅全部冲炸了! 父亲决绝的眼神,话语,无情松开的手;母亲的泼辣,蛮横,放荡! 方正小小的视线直直的盯着手上的血,神情从惊吓到痛苦最终直到彻底变得木讷,然后他踉跄着从地上爬了起来,拖着沉重的步子渐渐向家的方向走。 ------------------------------------- “儿子!你的头怎么出血了?谁打你了啊?你说话啊!” 方正到家的时候安宁恰好也下班刚打开门,看见儿子本来满心的欢喜可当见到他脑袋上和脖子上的血时心里咯噔一声连忙焦急的问,可方正却像没有看见她一般神情冷漠的直直向屋里走然后坐在写字桌前打开台灯不再言语。 追赶过来的安宁看着他呆滞的样子只以为可能是被哪个同学给吓到了,索性倒也不再追问,转身走去了屋里拿出医药箱边给他清理伤口边说:“儿子,你放心妈明天就去学校找出那个欺负你的混蛋出来,妈非得也在他脑袋上开个窟窿,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欺负我儿子!哎呀!伤口这么深,儿子疼不疼?” 她的愤慨并没有得到方正的回应,后者依旧呆呆的坐在椅子上,视线专注的看着面前那一盏昏黄的灯光静静发呆。 手上的纱布包扎好,安宁侧首看了眼他,说:“儿子,晚上想吃点什么?妈给你去做!” 沉默,依旧是沉默。 见状,安宁兀自叹息,心中更下定决心要揪出那几个欺负她儿子的混蛋,想了想,她拿着东西转身走了出去开始忙碌着去做饭。 晚饭的时候,方正依旧呆坐在椅子上无论安宁怎么喊怎么劝他都像个木头人一样没有半点的反应,见他这样安宁最后索性也不再多说什么了,将饭菜放进锅里温着,然后转身回了屋静静的坐在了炕上瞅着外面发呆,心里对方刚的恨又多出了几分。 ------------------------------------- 翌日,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射进来,刺眼的强光照在安宁的脸上令炕上的她不禁皱起了眉头,抬手轻挡住阳光的刺激转而缓缓的坐起了身。 儿子也不知道咋样了,昨晚睡得太早了竟然忘了过去看看。 安宁的心里懊恼随即拿过一旁的衣服披在身上慢慢的下了炕向外走,可当她刚走出门时看着那透过玻璃露出的昏黄灯光她的眉头不禁瞬间拧在了一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从心中攀升,她连忙快速走过去抬手拉开了门! 床还是那样,被褥也是和昨天一样,一切都没有任何的改变,哪怕是一丝的褶皱都不复存在,而方正此刻正安安静静的还坐在椅子上神情呆滞的看着正前方的台灯,不言不语也不眨眼。 “我的天!”一声惊呼,安宁连忙扑过去抬手将台灯关上,两只手掰过方正的头迫使他看向自己焦急的追问:“儿子,你难道就这样看了一宿的灯泡吗?你是不是傻了,这样你会瞎的不知不知道!” 方正的头尽管已经转了过来可眼睛却依旧斜视着旁边的台灯,不言不语也没反应,就像木偶戏里的牵线木偶一样,你动一下他就动一下,你若不动他便能一直保持原样。 看着这样的他安宁第一次心里感到了害怕,双手剧烈的颤抖,心也揪在了一起,整个人的身子抖的就像糠筛想停都停不了。 她的儿子傻了? 这个想法像射出的子弹一样猛地打进了她的脑袋里让她难受的嗡嗡作响,眼泪止不住的向下流着,他焦急的边把方正抱起来边说:“儿子,你可不能有事儿啊!你爸不要咱们娘儿俩了,妈就只剩下你这么一个指望,你要再有什么事儿那妈可就真的不活了你知不知道,走,妈带你去医院,咱们立刻去医院!” 边说着她边将方正背到了背上然后艰难的向外走,平时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她此刻才发现原来自己竟然会这么废物,连儿子都无法再抱起来了,第一次她对自己产生了厌恶和反感! 好不容易将孩子给弄到了门外,当迈门槛的那一瞬她的脚下忽然一个踉跄整个人就那么直直的向前趴了下去,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她的身体忽然被一个怀抱给接住,这个怀抱很温暖让她几乎本能的喊道:“方刚!” 没错,来人的确是方刚。就在刚刚他即将要出门上班之时忽然看见安宁踉跄的背着儿子出来,而孩子的头上还包着纱布,出于对孩子的愧疚,在安宁即将倒地的刹那他才会立刻上前将两人都接住,为的是担心孩子会受到二次伤害。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小正他这是怎么了?”方刚皱眉问。 安宁此刻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双手紧紧抓着方刚焦急说:“方刚,儿子傻了,被别的孩子给打的,你快帮我把儿子送医院去吧!他一晚上都没睡了啊!” “什么!” 一听到这儿,方刚眉头一皱几乎是没做犹豫抱起儿子就向医院跑,安宁见此也连忙焦急的跟在了后面匆匆而去。 第八十三章 儿童精神分裂,当方刚听见医生告诉他这个词的时候他简直不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看着眼前这个神情呆滞,自言自语的方正,再联想到曾经那个活泼爱笑的孩子,方刚向来坚韧的内心终于崩溃了。 一直以来,他都坚信自己的选择是没错的,无论是安宁的无理取闹还是不检点都无不在证明方刚的选择就是对的,可如今,看着一个好好的孩子竟然会变成了这幅鬼样子,有那么一瞬他开始问自己究竟离婚是对还是错? 医院的走廊内,方刚蹲下身直视着孩子呆滞的眼神,他抬手轻轻摸了摸那肉乎乎的小脸,说:“小正,我是爸爸,还记得爸爸吗?” 方正的眼神始终未曾落到他的身上,眸光静静的抬起看着头顶的灯光发呆。见此,方刚重重的叹息了一声侧首看着刚交了费走过来的安宁脸一沉,二话不说愤怒走过去拽着她的手腕质问道:“孩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你……你放开我……放开我!”用力挣开他的钳制,安宁揉着发痛的手腕说:“我怎么会知道发生了什么,昨晚儿子回来的时候满头都是血,问他什么他也不说就是坐在屋里发呆,一直到了早上我才发现他不对劲儿。” “早上才发现?这一晚上你都是干什么吃的!儿子被打成这样你不说去找找原因却还能心安理得的坐在家里吃饭睡觉?你这个妈当的可真好啊!不仅丢人现眼现在连儿子都顾不上了是不是?好,既然你这么想男人那我就成全你,从今以后儿子归我,你过你的逍遥生活去吧!” “归你?你做梦!” 安宁仰头厉声怒喊,然而下一秒她却眼睛一转冷笑着说:“好啊!你不是想要儿子吗?可以,只要你同意回来和我复婚,我就让你养儿子,咱们一家还能继续好好的过日子。” “想让我和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复婚你想得美!我就算这辈子打光棍也绝不会和你这个女人再有什么牵扯!” “既然不想和我有牵扯那你就别想要儿子!以后都别想!” “你!” 两个人就像斗鸡一样的你瞪我我瞪你在这个狭小的走廊内吵闹不休,却没有任何人看见,方正袖子里那双小小的手已经紧紧的握成了拳头,但也只是一刹那然后又静静松开。 ------------------------------------- 和安宁争吵后的结果最终无例外的方刚是以失败告终,复婚?他做不到,如果现在真的和这个女人再在一起那他便真成了橡胶厂里最大的笑话!可不复婚,孩子又该怎么办? 看着儿子小小的年纪就得了精神病,方刚的心里说不出的痛,他想把儿子要到身边亲自抚养,可安宁的无理取闹却又让他望而却步。也因此,到了最后孩子还是没能从安宁的手里要回来,而他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孩子继续疯下去。 转眼到了6月29日,这一天对于所有中国人来说都是很重要的一天,99年前的7月1日,一道《展拓香港界址专条》让香港成为了别人家孩子,而到了99年后的今天,它终于要回来了,这一天无疑是激动和兴奋的!也因此,为了迎接香港回归,厂子专门给所有职工在今天提前下班,为的就是能让所有中国人都在电视机前看见这神圣的一幕。 半夜11点多,林香菊一家围坐在电视机前观看着中央电视台的直播,所有人全神贯注的看着,谁也没发出任何的异响,紧张,期待充斥着这个家里。 12点整,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歌准时奏响,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旗和香港特别行政区区旗一起徐徐升起,这一刻,林香菊一家同所有电视机前的中国人一样站了起来满含热泪的看着香港的回归,看着祖国的统一! 窗外,黑色的天幕中燃放起了无数的烟花,炮竹声声堪比过年! 桦北镇这个小小的地方同中国所有的百姓一样,以自己的方式庆祝着祖国的统一,香港的回归! ------------------------------------- 暑去秋来,深秋十月的时候徐萍的家里遭遇了变故,她的爷爷去世了,而她则也要搬去和奶奶一起住,不过这对于她而言倒是无所谓,毕竟到哪里住只要能给吃饱了,过的好就足够了,更何况她的奶奶一向都是偏心她的。 和往常一样,她每次放了学之后都会往林香菊家里跑,因为林香菊的好手艺和亲切让这帮孩子都特别喜欢黏她,甚至每次不待到很晚都绝不会回家。 而这一天,许久没有来的吴江红突然再次出现在了林香菊的家里,同上一次欢欢喜喜的来不同,这次的她眼眶通红,满脸泪痕,一看就是受了什么委屈。 “小红,你这是怎么了?谁又惹你了?”看着她哭哭啼啼的样子,林香菊放下手里的菜刀直视着她追问。 哇的一声大哭,吴江红一下扑进了她的怀里,哽咽的说:“嫂子,我不想回去了,我以后就住在这里好不好?和钱小敏她们一样,哪怕你不让我上学也行,我真的不想再回那个家了!” 一听这话,林香菊的眉头不禁皱了起来,说:“你妈又打你了?” 双唇紧抿,吴江红摇摇头。 “那为什么你不想回家了?” “她是没打我,可和打我也没什么区别了。嫂子,她……她又改嫁了!” “啊?又改嫁?”林香菊一愣,说:“这次又嫁给谁了啊?” “是我们同届的同学周涛他爸!这个周涛整个就一混混儿,天天不怀好意的盯着我换衣服,我说他他就和我吵,我俩一吵架我妈就偏心眼儿说我。都一个多月了,天天这样,嫂子,我是真不想再在那个家里待下去了,我都快被逼疯了!” 对于吴母会再次改嫁其实林香菊一点都不感到意外,一个能在丈夫去世不足百天就改嫁的女人可见是多耐不住寂寞的,上次因为吴江红自杀她能去用报警去威胁那个女人,可如今呢?吴母并没有动手打孩子只是开口去骂她还能说什么? 别人家的事儿终归也是别人家的,管得多了反倒会令人反感,林香菊深谙这其中道理,所以思考了片刻便也只是说:“你住我这里我倒是无所谓,但你妈她能同意么?不管怎么样她也只有你这一个女儿,打你骂你最终也还是不可能会让你离开她的。这样吧,以后如果你有什么不开心的随时可以来找嫂子,嫂子都愿意听你说可以么?” 听她这么说吴江红的脸上虽有失望却也还是无奈的点了点头,她懂林香菊的难处也知道自己妈是绝对不会同意搬出来住这种事的,可想到那个周涛她的心里就忍不住打寒颤,皱皱眉,便不再言语。 第八十四章 自1995年开始,桦北橡胶厂的产业销量便处在了一种火山喷发的蓬勃状态,可以说,如今的桦北橡胶厂已经是国内数一数二的企业,只差一步便可热浪喷涌,直冲云霄! 仓库内,方刚将一车的轮胎运出然后送上火车,自从他来到仓库负责开电瓶车后便亲眼见证了厂子销量的整个变化,走多少货,来多少单子他都看的清楚,心里同时也为厂子能有如此傲人的成绩而自豪。用力将最后一些货扔上车,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帮忙关上火车的门,脚步向后退了退,车笛轰鸣,列车满载着橡胶厂职工的期盼缓缓驶出车站。 方刚看着远去的车影,脸上扬起了淡淡的笑,而后转身继续着手上的动作。 1997年的深秋,孩子们都已经上了初三眼看着就要面临中考的最后冲刺,此时的她们除了要面临学业的重担更要的承受青春期心理上的巨大变化,纯粹的友情,懵懂的爱情让她们很容易陷入两难的境地,一如此刻的方梅。 15岁的她如今出落的是清丽动人,又因为练舞蹈的缘故身形十分高挑,也因此成为了学校内的校花之一。完美的先天条件加上优异的学习成绩让她从心里产生一种自负感,尤其是面对姐姐方兰更是有一种我比她好的优越,可是在看见方兰和纪康的感情越来越好,她的内心便不由得生出嫉妒,倒不是因为她喜欢纪康,而是到目前为止还从没有一个优秀的男孩对她表白过,这让她不免觉得自己似乎差了方兰一截。 坐在倒数第二座上,她嘟着嘴不悦的看着方兰和纪康两人挨着讨论题型,那有说有笑的样子让她怎么看怎么刺眼,脸一沉,手中的书让她重重的放在书桌上,侧首刚准备去喊钱小敏可入眼的却是另一番景象。 “那个……小敏,我……我喜欢你,你能……” 是孙守奇?他什么时候喜欢的钱小敏?脸一沉,方梅的心里一沉,怎么看的怎么都觉得两个人站在一起刺眼! 不过,反观钱小敏却很淡定,还不等孙守奇说完立刻很坚决的否决,说:“对不起,我不能答应你。现在快要临近中考了,我还要好好学习考上重点高中,等将来我更要考上重点大学然后帮我的嫂子分担生活,所以,在我工作以前我是绝对不会和任何人谈及学习以外的任何事的。” 决绝的话让孙守奇红了脸,被拒绝无论对于男女都会是一种打击,尤其还是像钱小敏这样毫不留情的。皱了皱眉,孙守奇转身有些失望和不悦的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然后胡乱的打开一本书开始翻。 “不自量力,该!” 嘲讽的冷哼,方梅对于孙守奇并不同情,毕竟谁让他喜欢谁不好非要喜欢钱小敏那个书呆子呢?转身从书桌里拿出书心情大好的刚准备看,忽然一抬头对上一张满是笑意的脸。 “妈呀!吓死我了,你是鬼吗?走路都没声儿的!”被吓了一跳方梅刚好一些的心情又糟乱了起来,所以话中的语气自然也没那么好。 “方梅,你不记得我了吗?” “你?哪位?不记得。” “我是五班的郑波,就那个,来报道那天……徐萍那里……那个……” “徐萍?” 方梅疑惑皱眉想了想,脑中忽然想起报道那天那个欺负徐萍又被自己骂了的小个子男生,了然点点头,她没好气说:“原来是你啊!找我干嘛?还找打么?” 看着方梅挥动起来的拳头,郑波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尴尬说:“不……不是的,我……我是来给你送东西的……” “送东西?什么东西?想贿赂我啊?” 郑波没有回答,而是小心的从怀里掏出一盒巧克力放到了桌上:“这……这是我大爷从国外带来的巧克力,可好吃了,我……我送给你。” “巧克力?” 方梅的脸色一喜,对于甜食她有种偏执的喜爱,因此在一听说盒子里竟然是巧克力时她几乎是没犹豫就给打开了,只是在打开的那一刹那她的脸色又从兴奋渐渐僵了下来。 心形巧克力,就算是个傻子也该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缓缓抬起头,方梅阴沉着脸指着巧克力问:“这是什么意思?” 郑波脸一红,说:“那个……方梅,我……我……我……” “停!”抬手停在半空,方梅努力抑制自己即将暴怒的心情说:“立刻拿着你的东西转头出去!” “可……可是……” “立刻滚!否则慢了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咬牙切齿的样子和阴涔涔的话让郑波浑身一抖,脑中忍不住立刻想到了方梅发火的样子,艰难吞了吞口水拿着东西转身跑出了教室。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现在的方梅真是越想越憋屈,喜欢方兰的是班级第二优秀的男生,喜欢钱小敏的也是班级体育最好的男生,可喜欢自己的呢?又矮又挫又难看,整个就一发育不良的猴崽子! 这种强烈的对比让她为自己感到不平,甚至怀疑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是哪里不如她们了! 愤怒、狂躁让她这一下午的课都没有上好,一直到回了家,无论林香菊怎么喊她和她说话她都不去理会,砰地一声关上房门,然后就把自己关进了小屋里。 这丫头怎么了?走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么?怎么回来就变这样了? 林香菊有些不明所以,皱皱眉转头去看方兰和钱小敏,可两人却好像已经想到她会问什么一样连忙转头拿出作业开始写,见此,她连忙将视线看向了二妮儿那,说:“二妮儿,你该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吧?” “啊?那个……香菊姨……那个……我……那个……” “别这个那个的,到底是咋回事?别告诉我是谁在学校欺负方梅了,如果你让我相信一个母老虎会被欺负那不如让我相信咱家公猪明天就能生孩子。” “噗!”二妮儿被她的话逗得顿时乐了,不过下一瞬,看着林香菊严肃的样子纠结的想了想便将今天在学校发生的事儿和她说了。 听到她说的原因,林香菊的脸顿时沉了下来,皱眉想了想转身打开小屋的门走了进去,二妮儿见此缩了缩脖子转身连忙拿出作业开始写生怕一会儿方梅反应过来是她告的状会发飙! 第八十五章 作为一个家长,最难的其实并非是生养更多的是教育,尤其是在面对一些青春期懵懂的少女,一旦在教育上出了什么偏差那么最终害得还是孩子们的未来。林香菊懂,所以,在进门之前脑中便已经将无数的说辞都给过滤了一遍。 看着趴在床上郁闷不言语的方梅,她无奈的皱了皱眉转身将门关好然后走到床边坐下,用手帮她盖了盖被子,说:“怎么了,谁惹到我们的小辣椒了?和嫂子说说,嫂子帮你出气去!” 林香菊佯装一副不清楚的样子打趣的询问,她还是希望能让方梅自己将原因说出这样最起码能让她肯定在这孩子的心里自己的分量还是很重的。 方梅抿了抿唇,忽然猛地坐起了身,一双已经有些微肿的眼委屈的看着林香菊,说:“嫂子,你说我和她们几个比谁更优秀?” “嗯?为什么要这么问?” “您就说吧!谁更优秀更好更漂亮?” 笑了笑,林香菊抬手揉着她的头发,说:“若说长相,你和你姐你们俩可是一模一样的这点还真没法区分,不过若论身材你倒的确比她们都要好,可是如果论学习的话,你可比小敏要差点了。” “是吧!除了学习我比钱小敏差,这点我承认,其他的我哪点比她们要差了?凭什么那些人要喜欢她们而不喜欢我呢?瞅瞅喜欢我的都是些什么人?不是长得像个没发育开的猴子就是矬地蹦,凭什么啊!凭什么喜欢她们的都是些优秀的男孩到我这儿了就是这些玩意儿?” “原来说来说去是因为这个?”林香菊笑着抬手帮她整理了下编着的两条辫子,说:“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其实是很微妙的,尤其是喜欢这种东西,你更没办法说清楚。不是你够优秀就一定能得到优秀男孩的喜欢,爱情是讲感觉的而不是成绩和外貌,现在你碰不到不代表你不够优秀也不代表以后你就碰不到了,而只是你还没遇到那个真正合适你的男孩。” “真的吗?嫂子?” “小梅,说句你不愿意听的话,其实现在你最应该想的并不是这些情情爱爱的东西,这些对于现在的你而言都是些虚无的东西,你该想的应该是如何能考上一所重点高中,该怎么能上一个重点大学,这毕竟是你大哥曾经的希望也是我的希望你明白么?” 方梅被她的话说的脸色一红,眸光不由得暗淡了下来,抿唇哽咽说:“嫂子,我懂,我也不是一定要处对象,而是我不平,我不知道我到底哪里就比她们差了,所以我才会……” “不要想你哪里比她们差,因为没有人会比谁差在哪里,只要够努力任何人都是一样的。” 林香菊的话像是一击棒喝让方梅顿时茅塞顿开,无论什么时候,对她的话方梅永远都是相信并且毫无质疑的,也只有这个小嫂子才真正能劝动她。 重重的点点头,方梅起身说:“我懂了嫂子,您放心,以后我一定不会再胡思乱想了,一定努力考上重点高中的。” ------------------------------------- 自从那件事后,方梅果真在没有胡思乱想,97年一整年紧张的备战只为了迎战98年的这场中考,而随着考期的越来越近,孩子们内心的紧张便越来越重,每天除了学习还是学习,沉重的负担让她们再没有任何多余的思考空间。 学校内,方梅垂眸皱眉写着试卷题,这是老师帮她们总结下来的历年中考重点题,后面自备答案给她们作参考用的,可她却和别人不同,她希望能凭借自己的能力将这些题全部吃透,这样对于中考她还能再多一份的把握。 “方梅,我看你做了这么久的题累了吧!我给你买了些吃的,先吃点休息一下。” 头顶突然传来一个好听的声音,方梅却没心情思考这人是谁,挥了挥手,没好气说:“哎呀我现在没空吃什么东西,起开,别打扰我写题!” 被她这么一训,那说话的人也不恼而是静静的坐在旁边看着她写,直到快上课,方梅这才终于将最后一道题做完,脸上也露出了兴奋的笑。 “啊哈!终于做完了!还用什么答案,我就说我自己能写……出……高……高进?你怎么在这儿?” 这个被唤高进的男孩是她们7班的班长,才15岁的年纪就已经有170的个子,白白净净的脸上五官更是精致的不像话,也因此,他是整个学年内所有女生梦中情人,只是为人高冷了一些,所以很少有女生敢去表白,否则的话恐怕7班的门槛早就被踏破了。 而这样一个高冷的男神竟然会出现在自己面前而且还对着自己笑,这让方梅怎么都觉得不真实,就好像是在做梦一样,整个人傻呆呆了好久。 “我来给你送点吃的,我看你太累了。” 他的声音可真好听啊! 方梅傻傻的想着,忽然,她的脑中想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他刚刚在说什么?给自己送吃的?嗯?高冷男神竟然也会给女生送吃的?而且还是给……我! 这个想法像一颗原子弹轰的她神形俱灭,好半晌,她这才问了一个很彪的问题:“你为啥要给我送吃的?” 说完这话,她简直都想咬自己的舌头,人家给你送吃的你就知足就是了干嘛还问那么多废话,万一把他给气走了,那可真是连后悔都来不及了! 不过,好像今天高进的心情特别好,笑着将东西放在桌面上然后亲自动手帮她收拾桌面那些试卷,温和的说:“你先吃,吃了我再告诉你。” “哦!” 这次方梅可没有再嘴欠的问什么,而是乖乖的把东西拿到嘴边吃,至于吃的是什么?她也不知道,因为一双眼睛已经长在高进那双白皙的手上了,不得不说,他的手真的很好看,属于那种修长白皙的,指甲被他修的十分干净整齐,整张手就连一点伤痕都看不见,完美的就像是精雕玉琢出来的一样。 不过这也难怪,高进的家里都医生,他的父亲是厂子从市里高价聘请而来的外科名医,母亲更是市里有名的妇科大夫,在这样家庭中长大的他又怎么可能会是个邋遢的人呢?也难怪会有那样高冷的性格,出生在那样优秀的家里他本人又这么的优秀估计是很难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吧!只是不知道以后他会喜欢一个什么样的女孩儿?也会是这样高冷的么? 这面方梅脑袋里在胡思乱想着各种关于高进的事情,那面高进却已经将桌面都收拾好了。 温和的视线看着她,高进垂眸想了想忽然开口说:“方梅。” “嗯?” “我喜欢你。” “噗!” 第八十六章 今年的五月暖的让人有些措手不及,炙热的温度暖的像是七八月的酷暑一样,不少人都说太上老君喝多了往桦北镇的头顶上扣了个火炉子,这是要烤熟了这儿的百姓啊!说归说,但日子还是得过,短袖短裤小裙子,这些一下全都成了孩子们的最爱穿在了身上。 方梅穿着碎花小白裙,头上用粉头绳扎起了一半,教室的窗户开着暖风顺着往里钻,风一吹将她额前的碎发和肩膀裙子布料吹起,交织一起霎是好看。 不过,此时的她却是在毫无形象的剧烈咳嗽,嘴角挂着零星的面包屑,一张脸胀红的像是秋天熟透的番茄一样,一捏似乎随时都能出水儿。 “慢点吃,又没人和你抢。”高进无奈笑着递过来一杯水,方梅几乎是毫不犹豫就接过来咕咚咕咚灌进了肚子里,然而当她回过神的时候才发现不对。 这杯子是……高进的! 方梅整个人有点凌乱了,脑细胞甚至都已经跟不上现在事情的发展节奏,她在干嘛?在喝水?喝谁的?高进的! 这个世界难道是都不正常了么?一向高冷的高进竟然会主动给她送吃的,而且还让她用他的水杯,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更重要是他竟然表白了!表白的对象竟然会是……她? 一瞬间,教室内安静了,所有人都像看怪物一样的看着他们两人,如果说今年最大的新闻是中考的考题会是什么,那么高进表白将会是这重大新闻前的热身,毕竟对于所有人而言,高进这个人已经不是冷漠这两个字可以形容的了。 而不单单是他们惊讶,就连当事人方梅也一样。拿袖子狠狠擦了擦嘴角,试图用疼痛来警醒自己,犹豫了下,说:“那个……高进,我……我是方梅你知道吧?” “嗯,我知道。” “那你现在在做什么你知道么?” “嗯,我知道。” “哎呀你不知道!”方梅反倒急了,起身就要往外跑,刚走了没两步忽然转过头将水杯往高进怀里一塞转头就跑了出去,后者怔愣的看了看怀里的杯子,她刚刚好像还没喝两口水,吃那么干的东西应该会渴吧!他的心里反正是这么想的,于是连忙起身也跟着跑了出去。 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反正直到已经彻底没了力气方梅这才停了下来虚脱的坐在了操场秋千上。 她刚刚是幻听了么?高进竟然向她表白,这怎么可能呢?他不是从来都不喜欢任何人的吗?甚至连跟女生说话都懒得说,怎么会突然说喜欢自己呢?会不会是他在开自己的玩笑? “再喝点水吧!你刚刚吃的太干了。” 眼前,那个熟悉的杯子又递了过来,方梅的心不禁漏跳了半拍,抬眸仰望着高进,不得不说这个男人长得真好看,纪康他们根本都没法和他比!可这样的男人真的会是属于自己的吗? 看着她愣住的样子,高进的嘴角轻轻上扬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转身坐到她的旁边,脚踩着地面来回挪动,这也导致大大的秋千开始轻微晃动起来。 “方梅,我喜欢你,我们一起考上重点学校,一起上大学,一起工作,一起……” 后面的话高进没有说完,但耳朵却因为羞涩而彻底红透,这样的他和平时高冷想必更多了份人情味。 此时的方梅这才确定了自己并没有幻觉,咬唇想了想,问:“你……说的是认真的?” “嗯。” “你真的喜欢我?” “嗯。” “喜欢我哪里?” “不知道。” “啊?那算哪门子喜欢啊!” “喜欢就是喜欢,没有为什么,就问你愿不愿意答应吧!” “我答应!” “啊?” “啊什么啊!难道你反悔了?” “不,不反悔,永远都不会反悔!” 浓烈的阳光下,秋千上,两个懵懂的孩子彼此对视的笑着,一份隐隐的初恋便从这一刻萌芽。 ------------------------------------- “嫂子!我回来了!” 下午一放学方梅便欢欢喜喜的唤了一声,然后抱着林香菊吧唧就亲了一下,然后转身跑进了屋里,整个过程弄得林香菊都没反应过来,愣了半晌,垂眸看着自己的儿子方铭忆问:“你小姑这是咋了?” “不知道啊!妈,小姑不是中邪了吧?我看我同学家人发疯就是这样。”方铭忆如今8岁,眉眼之间和方强很像,甚至还要好看些,此刻一张小脸满是思考的样子倒还真是可爱。 林香菊没好气一瞪,说:“胡扯什么呢,什么中邪不中邪的!” 吐了吐舌头,方铭忆耸耸肩继续写作业。 “嫂子,我们回来了。” 这时,方兰她们也走了进来,林香菊看着二妮儿想了想拉着她走到一边低声问:“二妮儿,你知道小梅在学校发生啥事儿了么?” “咋了香菊姨?” “刚刚小梅满脸兴奋的就跑了回来,啥也不说还亲了我一下,我真怕她是出了啥事儿了。” 听此,二妮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随后将学校里高进表白的事儿告诉了林香菊,后者听此是既好笑又担忧,如今距离中考只有不到半个月的时间了,这个时候方梅却处对象真的对她学习会好吗?会不会影响到她成绩呢? “那个……香菊姨,有件事儿我想和您商量一下。”二妮儿突然犹豫着开口看着林香菊问。 后者点点头:“什么事儿?” “就是……就是我今年不想去参加中考了行么?” “不想去参加中考?这是为什么?二妮儿,你是不是有什么顾虑啊?要是有你告诉嫂子,嫂子帮你想办法。” “不是不是的,是……是我想当护士,想去考卫校,您也知道,我的成绩一直都在中等徘徊,依照这个成绩来的话未来我根本不确定是否能考上的大学,所以我想趁还年轻早点转行选择一个喜欢的职业去学习,可能会对我的未来会更好。” 听到她的解释,林香菊皱眉劝道:“可是不去参加高考你的心里不会有遗憾么?毕竟每个人都希望这辈子能参加一次这样的大考,你确定你真的要放弃么?” “嗯,我很确定。” 二妮儿说的坚决,林香菊倒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无奈叹息着摇摇头,说:“既然你想好了那我也就不多干涉你的选择了,毕竟这是你的自由,但我还是要劝你一句,这是关乎一辈子的大事,还是要慎之又慎。” “我知道了。” 第八十七章 月上桦树梢的时候许多户人家都陆续的陷入了沉眠,几家欢喜几家愁,在林香菊一家紧张的筹备中考的同时,吴江红家中却是鸡飞狗跳,战火纷纷。 啪! “周涛!你这个混蛋你敢打我!” 房间内,吴江红穿着线衣线裤坐在炕边,一只手捂着通红的脸怒瞪着眼前的男孩。才16岁的年纪却已经是满脸的戾气,有些微胖的脸上顶着一双泛着青色浑浊的眼,此刻,这双眼里同样也是怒火熊熊,胸口剧烈起伏看着她,说:“打你?我削不死你!你说!你和你们班那个男的到底是什么关系?是不是你和他好上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我什么时候和谁好了?” “你没和他好?没和他好你为什么放学和他一起走?你还敢说你俩没什么?骗鬼呢!” 一听他这么说,吴江红顿时来了气,嚯的一下起身,直视着他的眼咬牙切齿怒吼:“是!我就是和他好了怎么样?周涛,你算老几啊!我的事儿你凭什么管?” “我凭什么管?好!今天我就告诉你我凭什么管!” 话几乎和动作是一致的,周涛举起手用力又打在了吴江红的脸上,这一下力道之重直接将她的嘴角打出了血来,而就在这时吴母和周涛的父亲推门闯了进来,看着被打的女儿,吴母只是短暂的露出了担忧的神色,但却在看见丈夫那张愤怒的脸时面上的表情又生生憋了回去,忍着内心担忧站在了一边不吱声。 她的这一动作自然是没逃过吴江红的视线,望着这样的母亲,她内心刚积攒的一些亲情瞬间消失殆尽,失望溢满心头。 “小涛,发生什么事了?谁惹你了?”周涛的父亲率先开口询问,问的却不是吴江红怎么样了而是谁惹到他儿子了。 狠狠啐了口,周涛没好气说:“这个不要脸的骚货竟然在外面和别的男人勾三搭四,我正在替你们教训她!” 眉头一皱,周父侧首看着吴母,说:“瞅瞅你养的好女儿,也不知道好好管教一下,以后要是让男人把肚子搞大了丢人的可是我们周家,我可真后悔怎么就同意你把她带来了!” 毫不客气的鄙视让吴母脸一红,想反驳可想到自己这来之不易的婚姻又退缩了,尤其在想到这件事女儿也是不对的时候脸色更不好看了。 皱眉上前,她用力甩了吴江红一嘴巴,说:“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呢?才多大你就搞对象了,你什么时候学会这么不要脸了!” 惊怒,不可置信和失望一瞬全部集中在吴江红的心里,双手死死的抓着身下的床单,她猛地站起身用力推开他们转身疯狂的跑了出去,吴母回头想喊,但当看见丈夫看过来的眼神时最终强忍下了到嘴的话,只是一双眼担忧的看着孩子背影,沉默。 翌日,距离中考又近了一步,林香菊早早的便从炕上起来去做饭,这阵子为了帮助孩子们备战她每天都需要早起为她们煮个蛋增强体质。 揉了揉惺忪睡眼,她洗了洗脸然后拿着脸盆走出门刚准备去倒却猛地被坐在地上的人影吓了一跳。 “呀!小红?你……你怎么坐在这儿啊!快!快点起来!” 此刻的吴江红脸色惨白,双唇青紫,一双眼更是因为哭泣而红肿的不像话。看着这样的她,林香菊连忙将脸盆放到了地上,拉着她走进屋里边帮她暖手边焦急的追问:“小红,你这是怎么了?手怎么这么凉?你在门口可坐了多久啊!” “嫂子……” 哇的一声,吴江红忍不住抱着她痛哭流涕起来,身体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冷的抖的竟如糠筛一样剧烈。 林香菊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叹息的问:“到底发生了什么,和嫂子说说好么?” “嫂子,为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不相信我,为什么连我的母亲都是一样,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不信你?谁不信你了?” 哽咽着,吴江红将昨晚发生的事情告诉了林香菊,而后者听此脸色不禁沉了下来,怒火从心中攀升,咬牙切齿的说:“这个女人真是的,难道都没脸的吗?再次改嫁就算了竟然现在还变本加厉了!她到底是不是亲妈啊!” “嫂子,我不想回那里了,真的,我一点都不想回去了,您让我就住在这里吧好不好?不要让我再回去了……” 将她的身子扶正,林香菊无奈摇头:“小红,不是嫂子不让你在这里,而是现在正是你中考冲刺的最后阶段,如果你搬到我这里来住你母亲肯定不会罢休,到时候必然会闹起来,到时因为这种事影响了你考试你觉得这样真的划算么?” 吴江红皱眉咬了咬下唇,她很清楚母亲的性格更知道林香菊所言非虚,如果真的事情闹起来恐怕最终会影响的不单单会是自己还有林香菊一家,那到时她真的可就愧疚死了。 哽咽的点点头,她哭泣着说:“嫂子,我真的好恨她,恨那个家,早晚有一天我一定要离开那里永远都不再回去!” 叹息着林香菊没有回答,只是脸上满是担忧和心疼,那样的家,那样的母亲,吴江红将来不知还会要面对什么,所以她也只希望命运能对这个孩子仁慈一些,最起码不要太残忍才好。 ------------------------------------- 艰难奋斗了半个月,终于中考的日子即将要到来了,按照正常顺序,在中考前的几天是一些中专的考试,二妮儿要考卫校自然要比方梅她们考的要早一些。 考场设立在市里,二妮儿被分在了二中,大清早林香菊便陪着她一起坐车赶了过去,看着走进学校大门的背影,林香菊无奈的叹息摇了摇头,本来依照二妮儿的成绩想要考个普本应该没什么问题,再不济也能上个大专什么的,可她不明白为什么这孩子好好的前程不去选非要当个中专生考个卫校。 心中千万不解,可她却并没有出言阻止,无论如何,她都希望每个孩子的路是由她们自己选择的,这样,将来无论路又多艰难她们也都会坚持的走下去,而不至于会半途而废。 正如林香菊所想那样,二妮儿顺利的考完了试并且告诉她自己很有自信能考上,陪着她回来的路上,林香菊始终没有说话,直到上了车,才忽然幽幽道:“二妮儿,你……真的不后悔这个选择么?” 二妮儿嘴角轻扬,脑中闪过那个消瘦的身影,最终只说了三个字:“不后悔。” “但愿……真的不后悔吧……” 林香菊无奈说着,视线转而看向了窗外,心思却渐渐飘远…… 第八十八章 6月中旬,气温较之上个月又升高了不少,从橡胶厂的门口一直到很远都是碧绿一片,桦树的叶子并不像它的枝干那么浅淡,反而翠绿翠绿的,风一吹微微晃动霎是好看,这时距离中考仅有一天的时间了。 晚上的时候,林香菊给孩子们加了不少的菜,这倒是让一向最喜欢吃的方铭忆可乐坏了,坐在桌子旁欢呼雀跃的就差上手了。 “馋猫,等会儿再吃,没看都没上桌呢么?”林香菊失笑的白了方铭忆一眼,随即将最后一盘菜放在了桌上。 “嫂子,你就让小忆吃吧!反正都是一家人哪用得着这么讲究?” 方兰笑着走了进来,刚洗过的手虽然已经擦过了却还是有些潮湿,所以她边走边甩着,身后的方梅脸一沉,连忙从脸盆架上拿过毛巾递给她:“行了别甩了一会儿都甩菜里面了,给你,赶紧擦擦!” 点点头,方兰擦了擦手随即坐到了炕上。 一家人围坐在桌边,破天荒的林香菊从外面买回来了两瓶大白梨汽水,给每人倒上一杯,她笑着举起来,说:“孩子们,明天除了二妮儿以外你们都要面临人生的第二转折点了,嫂子我在这里先祝你们考试顺利,成绩优异!” “谢谢嫂子!” 孩子们笑着碰杯将饮料一饮而尽,方铭忆见此眸光一转连忙从身后拿过书包打开,从里面取出几张卡片分别递给了她们,说:“小姑姑们,这个是我亲自做的贺卡送给你们!祝你们考试顺利!” “好!谢谢小忆!”方兰笑着接过卡片。 方梅却抬手掐了掐他的脸蛋,说:“没看出来你这臭小子还挺懂事儿的,来,让小姑姑亲亲!” “啊!妈呀!” 两个姑姑方铭忆却最怕这个小姑姑,倒不是因为方梅的脾气坏,而是这厮太喜欢蹂躏他肥肥的脸蛋了,每次只要逮到机会肯定是又亲又掐,所以只要一看见方梅伸出手他立刻就会跑。 两个人在炕上你躲我进弄得其他人都哈哈笑了起来,气氛和谐而愉快。 ------------------------------------- 翌日,紧张的时刻终于来了,大清早林香菊和方刚他们便一起陪孩子们去了市里考试,说起来倒也挺巧,除了方兰是被分在了一中,至于其他人则分在了铁三。 “徐萍!徐萍!” 刚走到铁三的门口远远地方梅便看见了徐萍的背影连忙开口呼唤,后者脚步一顿转过身来,那张平时爱笑的脸此刻满是阴沉,一双眼更是肿的不像话,无精打采的和往日那个嘻嘻哈哈的她完全就是两样儿! 见此,方梅疑惑问:“徐萍,你怎么了?哭过了啊?” 小嘴一扁,徐萍哽咽的说:“方梅,我……我奶奶昨晚心脏病发作了,现在在医院里医生说她……她快不行了……” 说到这里她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方梅见此连忙抬手抱住她颤抖的身体安慰的拍了拍,视线却求助的看向林香菊,没办法,骂人她强项可要是安慰人她还真是不行,如果真的让她来劝恐怕也就只能起反作用了。 知道她的意思,林香菊无奈抬手拍了拍徐萍的肩膀,说:“徐萍,今天是你中考的大日子,我相信你奶奶也希望你能考一个好的成绩回去,无论她接下来的身体如何,是否能撑过这一关我想你都不愿意让她心有遗憾的对么?” 徐萍点点头,抽噎说:“我……我也不想哭,可……可我真的是忍不住啊……嫂子,奶奶从小就疼我,我……我不想让她离开……”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就算你不想也无济于事,而现在你能做的就只有一件事:考个好成绩,让你的奶奶没有遗憾,最起码能为你感到骄傲,知道么?” 眉头紧皱,徐萍想了想最终点了点头。在她的心里奶奶的位置任何人都无法撼动,所以她才会那么不想奶奶离开自己,可同样的她也清楚林香菊的话是正确的,最好的爱不是永存而是无憾,如果真的让奶奶带着遗憾离开那她也无法过自己那一关的。 几人又劝说了几句,随即孩子们便一起走进了考场开始紧张的考试,而林香菊和方刚两人则焦急在考场门口等候,和其他家长一样期盼着能有一个好消息的到来。 ------------------------------------- 三天的紧张考试终于结束,几个孩子自己心中估计的分数都很不错,最起码考上一个重点高中应该是没什么问题,这样一来,林香菊一直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然而此时另一个问题却钻进了她的脑袋里:方生的终身大事! 因为这个想法,当天晚上在所有人都睡下时林香菊便将方刚叫到了门外。 “嫂子,咋了,这么晚有啥事儿吗?” “方刚,有件事儿我想和你商量一下” “啥事儿?” “就是方生的终身大事儿,你看哈,他今年也不小了,已经26了,我和你哥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早就已经结婚了,这就算是在城市里也应该是大龄青年了。以前吧咱家条件不好,方生呢又是个小儿麻痹的找对象的事儿咱也就不敢提上议程生怕会伤了他的心。可现在不一样了,他有了手艺又开了修理铺,虽说这身体还是那样可这几年他抽风的病我却看着没咋再犯,我就想着,咱能不能趁现在给他赶紧找个对象?” 方刚双手环胸的倚靠在墙边,皱眉想了想,说:“介绍对象倒是没错,不过就方生那身体会有女孩儿能同意么?” “这个……总应该会有能同意的吧?要实在不行我就去农村找找看,应该能有愿意的。” “那行,那嫂子这件事就让你多操心了。” “嗯,你同意那我明天就回去问问看有没有愿意嫁过来的。” “成!” 两人在外面商量着方生的人生大事,而屋内的二妮儿却脸色变得惨白,她本来是准备起夜上厕所的可谁知刚走到门口就听到了她们的谈话。要介绍对象了么?那她该怎么办?好不容易她才决定放弃前程去当个小护士为的就是能和方生在一起,可如今她还没长大方生却要被介绍对象了,那她呢?她的努力,她的付出又算什么? 伤痛、绝望将她整个人包围,像是一张网死死地收紧勒住她的心让她痛不欲生却又无可奈何。茫然的走回炕边,她呆呆的坐在那里,眼中晶莹的泪终是忍不住稀里哗啦流了下来。 第八十九章 “唔……二妮儿?你怎么了?大晚上的是谁惹你了么?” 方梅被她的抽噎声给吵醒不禁抬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了过来,二妮儿见此,连忙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泪抱歉的说:“吵醒你了吧!对不起,我这就睡觉。” 说着,她爬上炕钻进被窝便侧过脸去,可那抖动的双肩却显示着她此刻压抑的痛苦。 见此,方梅眉一皱连忙弄醒旁边俩人,对她们递了个眼神后几人同时围在二妮儿周围,方梅问:“二妮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倒是和我们说啊!你这不说我们晚上连觉都睡不好了。” “是啊二妮儿,到底怎么了你告诉我们,大家在一起总归能有个解决的办法吧!” “就是就是!” 三个人七嘴八舌的说了一通,二妮儿这才缓缓转过身,哽咽的看着她们,说:“香菊姨……她……她要给方生介绍对象了……” “哎……我当是什么事儿呢,不就是要给三哥介绍对……”话刚说了一半方梅忽然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对连忙回头瞪大双眼看着二妮儿,不确定问:“那个……二妮儿,你不会是对我三哥那个……啥吧?” 羞涩点点头,二妮儿也不言语。 见此,方梅却像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儿连忙兴奋的凑过来,说:“你真的喜欢我三哥啊?” “嗯。” “一定要嫁给他?” “嗯。” “那得嘞!你这个嫂子我认定了!” “小梅!你说什么呢!”方兰倒是理智,用胳膊撞了撞方梅,随即看着二妮儿说:“二妮儿,我三哥可是个残疾,你为什么会喜欢他呢?难道你就不担心他以后会拖累你么?” “我不担心,我……我从小就喜欢他,就想嫁给他。之所以我会选择考卫校而不去参加高考也是为了他,我不想离他太远就怕他会找对象,可如今……” “哎呀!既然二妮儿真喜欢三哥那咱们就应该支持啊!最起码二妮儿可比外面那些不了解的女人强多了吧!三哥那样,这万一来个女人是个骗子骗了三哥那可咋办?” 听方梅这么一说方兰顿时也觉得有理,可转念她却又担心的说:“话是这么说,可既然嫂子都已经打算要给三哥介绍对象了咱们又怎么能阻止呢?二妮儿要是已经成年了倒也好说,关键她现在也还小啊!嫂子怎么会同意让三哥再等二妮儿三四年嘛!” “这个……” 方梅被她的话说的也犯了难,见她如此一旁的二妮儿又开始哭了起来,滴滴答答的眼泪像是七月最勤快的雨止也止不住。 “有了!” 忽然方梅面色一喜,一抹精光自眼底流露,她笑看着她们说:“既然嫂子要给三哥介绍对象那我们自然是要去帮忙呀!” “啊?帮忙?”钱小敏被她的话给弄蒙了,没反应过来的眨巴着眼。 “真是个书呆子!”无奈摇摇头,方梅阴涔涔的笑着说:“明天你们就听我的指示行动吧!放心,我肯定让二妮儿成功嫁给三哥,当我的三嫂的!” ------------------------------------- 后半夜的时候天空稀里哗啦的下起了大雨,雨势不小,将这一阵子所有的乌烟瘴气都给冲刷了个干净,也因此,到了清早的时候,整个桦北镇就像刚出生的婴儿一样干净、纯净没有一丝杂质。 今天林香菊是零点班,所以白天都是休息的,大清早她骑着三轮车便匆忙的去了江东一直到中午才回来,刚一进门恰好方生也回来拿点东西。 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林香菊嘴角一勾笑着说:“方生,下午就把店先关一下吧!跟嫂子出去一趟。” “啊?有啥事儿么嫂子?我下午还有些东西没修呢!” “哎呀!东西留着明天再修,下午嫂子要带你办点事儿……”说到这里,林香菊似乎还怕他不信的样子转头认真说:“很重要的事儿!” 方生不解的眨了眨眼,憨憨的哦了一声便转身去了仓库。 大屋内,听着两人对话的二妮儿双唇一抿转过头去,她在尽量不让自己去想方生会找到老婆的这件事,可无奈不管她怎么控制自己脑袋里都会胡乱的想着这一切,甚至连方生以后生孩子都给想到了,越想越离谱,越想她越疯,甚至连她自己都已经快控制不住的那种! “好了,先别乱想了,下午看我的!” 一旁方梅温暖的手忽然抓了过来捂住了她因激动而冰冷的手,二妮儿侧首看着她,望着她坚定的笑脸心竟然莫名安定了下来,抿唇想了想最终点了点头。 吃完午饭,林香菊骑着三轮车带着方生匆匆去了文化宫,心中想事情的她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方梅几人已经悄悄的尾随,一直到一间小饭店的门口,三轮车停了下来,几个孩子这才匆忙的躲到了一边静静观望。 “鱼香肉丝,锅包肉再来个炒青菜,嗯,就这些。” 点了三个菜,林香菊将菜单递给了老板。坐在她对面的方生听到她说的整个人楞住,不解的眨眨眼,说:“嫂子,咱们不是刚刚才吃过饭么,怎……怎么还来吃啊?而且还点了这么多的菜,吃不完吧?” “吃不完就打包,再说嫂子今天可不是带你来吃饭的,是带你来相亲的。” “啊?相亲?” 方生几乎是用惊叫的说出这三个字,左右看了看好奇看过来的周围人,他的脸一红,连忙压低了嗓子低声问:“那个啥,嫂子,好好的相什么亲啊?” “什么叫好好的?方生,你算算你都多大了?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铭忆都好几岁了,你放心,这个姑娘是我嫂子她家的亲戚,年龄比你小一岁,听说长得挺好的,就是因为一场意外把耳朵给伤了听力方面有了障碍,不过你别误会,她可不是哑巴,她会说话。” “哦。” 方生了然的点点头,眉头皱了皱有些纠结的说:“那人家姑娘能看上我么?毕竟我这……” “看不看得上咱见了面儿再说……” 林香菊这话刚说到这儿,忽然从门口一个穿着碎花断袖黑裤子的女孩儿走了进来,扎着两个麻花辫儿,脸上未施粉黛却也干净文静,当然要是忽略她耳朵上那个助听器这女孩儿就更完美了。 她的视线在饭店内来回看了看,当落在林香菊她们这里时嘴角一扬连忙走了过来,说:“您好,请问您是香菊姐吗?” 第九十章 下午的阳光有些烈,刺眼的光线从外面穿过玻璃窗照射进来带着炙热的温度落在走进来的这个女孩身上,让她脸上的笑莫名增添了几分温暖。 看了女孩一眼,林香菊对她的第一印象倒是挺不错的,最起码看上去应该会是个性格好的女孩。站起身,她笑着说:“你就是季晴吧?快,过来坐!” “谢谢姐。” 腼腆一笑,季晴偷偷瞟了眼方生当瞧见对方看过来的眼神时俏脸一红,如春暖三月的艳阳一般霎是可人,抬手轻整理了下两个辫子随即坐在了方生的旁边。 这时菜陆续的被服务员端了上来,看着两人拘谨的模样林香菊不免想到了曾经自己和方强第一次见面时的样子,心中被揪着一样的痛了下,她深深叹息了声,拿过一旁的包起身说:“那个……方生,我厂子还有点事儿没处理完就不陪你们了,你们先聊着哈!” “可是嫂子……” 方生刚想说些什么却被林香菊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像是刚准备溢出瓶口的开水都到了边上却生生的被压了下去,上下不是,憋得难受。 林香菊骑着三轮车走了,方梅几人远远的就看见了这一幕这下悬着的心放松了不少,望着玻璃窗内的两人,此刻季晴已经坐在了原本林香菊的位置上和方生面对面,她显然很主动,不断的在用筷子给方生夹菜。 “真是个不要脸的女人!还没怎么样呢就这么殷勤!”方梅低斥一声,转头看着几人低声嘀咕了几句,而后几人便起身向着饭店走去。 “方生,听我姐说你是做修理的?”季晴主动开口问着,毕竟关于她的终身大事自然她是要谨慎,尽管此刻她对对方的印象还算不错。 点点头,方生礼貌的说:“开了个修理铺,平时也能勉强维持生计,主要我是想帮嫂子分担一下,她一个人养这个家太不容易了。” “嗯,我也听说了香菊姐的事儿,说实在的我挺佩服她的,一个女人守着寡还能愿意去独自抚养这么一大家的人,如果换做是我的话恐怕很难……” “当然难了,这世上只有我大嫂才能有这么大的胸襟,这可不是任何一个女人想学就能学到的!” 讽刺的声音突然从方生的背后传来,不用回头他也知道来人是谁,无奈失笑,方生回头看了过去,说:“小梅,你怎么来了?” “刚好经过看见你在这里就进来了呗!三哥,她是谁啊?你难道都不给我介绍一下么?”说到这里时方梅已经坐在了方生旁边的椅子上,一双微挑的眼凌厉的上下打量着季晴,看的对方莫名心里发毛,手中的筷子拿起也不是放下也不是。 方生倒是没觉察出什么,毕竟在她的印象里自己这小妹妹脾气本来就不好,说话刁钻那都属于正常的,故此,便也没有注意到季晴难看的脸色,说:“这位是季晴,是……嫂子给我介绍的对象。” “嗯?对象?” 眉一挑,方梅直起身子瞥了眼季晴,问:“你是要来准备当我三嫂的?” “还……还没定下呢,只是介绍,我们目前还是在接触当中。” 季晴腼腆的笑着说,视线瞥了眼方生脸上略带红晕。其实真算起来的话方生长得确实不错,前几年因为身体不太好所以整个人看起来瘦瘦蔫蔫的,像是没肉的猴子一样。可这两年林香菊极其注重他的身体营养问题,隔三差五的都会做点肉腥,所以现在的方生也渐渐张开了不少,最起码看上去丝毫不比方强差,如果忽略那条微瘸的腿,是个让女孩喜欢的对象。 方梅挑眉点了点头,起身忽然走到季晴旁边坐下,一双精明的眸子不断看着对方下身,这一下弄得季晴有些莫名其妙了,不解的自己也来回瞅了瞅,好奇的问:“你……你在看什么?我是哪里不太对么?” “没啥不对的,我就是瞅瞅你能不能生儿子,不过你这屁股也太小了,看样子够呛。” 说到这里的时候方梅还真煞有介事的抬手掐了掐她的屁股,吓得季晴猛地尖叫了一声整个人也跟着跳了起来,原本白皙的俏脸胀的通红。 一旁的方生被方梅这惊人的举动给吓得愣了,待反应过来连忙使劲咳嗽了好几声,说:“小梅,你……你胡闹什么呢!快点坐这面来!” “三哥,我没胡闹啊!我瞅别人家的婆婆也是这么看儿媳妇儿的,咱家人丁单薄,只有嫂子生了个铭忆,你既然要娶媳妇儿那肯定得娶个能生儿子的才行啊!否则,要她干嘛的?吃干饭的啊!” 说完,方梅似乎还意有所指的看了眼季晴,露骨的眼神弄得后者耳根子都发烫,心里想走可看着方生却又有些舍不得,毕竟这个男人无论哪方面都是她想要的,她并不想轻易放弃。 视线落在筷子上,她拿起来给方梅夹了块肉放到盘中笑着说:“那个……小妹,你也吃点,她家的锅包肉做的挺不错的,你尝尝。” 方梅没有说话,不耐的视线瞥了眼那块肉,说:“我从不喜欢吃陌生人给我夹的东西,脏。还有一点你注意一下,我叫方梅,不叫小妹。” 被她一句话噎的说不出半句,季晴现在真对整个家有些头大了。从小她就听人家说过,女人嫁到婆家最难伺候的第一是婆婆,第二就是小姑子了,方生没有父母所以季晴并不担心会有婆婆的这一关,可眼前这丫头刁钻的样子却让她有些胆怯,如果以后她真的嫁给了方生那岂不是以后都要面对这样的小姑子?甚至每天都有可能要被她欺压,那她还要不要过日子了? 方梅自然看出了她脸上的退缩,心中失笑,视线却不经意的看向窗外对方兰她们挑了个胜利的笑,随后说:“三哥,你也尝尝这个锅包肉吧!东西毕竟是咱家买的,得多吃点儿!” “咳咳……小梅……” 方生现在真是有些无奈了,也不知道自己这个小妹怎么就突然变成了这样,平时她可从不会轻易针对谁啊?为啥突然就对一个陌生人如此苛刻了呢? “那个方生,我觉得我们的事情还是先各自回去考虑一下再说吧!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季晴的脸上终于挂不住了,双眉仅仅锁死,起身匆忙的就向外走。 一张桌上顿时就只剩下方生和方梅两人,看着方梅俏皮的笑,方生无奈的嘴角狠抽了下,想说什么最终还是下不去重口,叹息着,说:“好了,快点吃吧!吃完咱们回家。” “好嘞!” 第九十一章 “你说什么?黄了?” 家中,林香菊惊愕的看着方生和方梅不解的追问,她不明白自己走的时候明明看季晴的脸色事情应该会是十拿九稳的,怎么方生回来就突然说黄了呢? 对了,方梅! 探究的视线转而看向方梅,林香菊问:“小梅,好好的你怎么突然去那儿了?” “那个……我就是路过看见三哥在里面所以就进去瞅瞅……瞅瞅……” 越说到后面方梅的声音越小,没办法,从小到大她都没向林香菊说过一句谎,只因为她将这个女人当做至亲,可如今,她却害怕嫂子会生气,所以第一次她说谎了。 自己养大的孩子自己当然了解,仅看她的神色林香菊就已经知道她在说谎,脸一沉,她坐在炕边上,手猛地用力拍了下桌面,说:“小梅,你到底在饭桌上说什么了?你告诉我季晴怎么会走的?事情怎么就会黄了的?” 身子一抖,方梅低声说:“我……我也不知道她怎么就走了,本来说的好好的,谁知道她怎么就突然翻脸了。” “翻脸?小梅,你是不是当我记性不好?那个姑娘我可是亲自看过的,脾气好的不得了,人长得也行。你三哥好不容易找到这么个好姑娘,你到底对人家做了啥竟然就能将人给赶走了?” “嫂子,你也别说小梅了,可能人家压根儿就没看上我也说不定呢?毕竟我那身体……”方生神色有些暗淡的说着。 林香菊见此,抬手制止住了他的话:“你别替她说好话,我是女人那姑娘看没看上你我一眼就能瞅出来,人家姑娘明明就是对你有意思的,要是没原因她怎么可能会突然就走了?” “话是这么说,可是……” “好了三哥,你就别替我说话了!我承认的确就是我故意把事儿搅黄的,嫂子要骂就骂吧!我不会反驳一句的!” 方梅说这话时完全就是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像是要慷慨就义似的弄得林香菊都哭笑不得了,无奈摇头,她不解的问:“小梅,能告诉嫂子到底是因为什么么?你为什么就不想让你三哥找对象呢?” “不是不想让三哥找,是不想让三哥找那个女人。” “为什么?” 方梅被她问的纠结皱了皱眉,能告诉嫂子是因为她想让二妮儿嫁给三哥么?二妮儿的年龄那么小那嫂子知道了肯定不愿意啊!甚至还有可能会加快给三哥找对象,如果是这样之前她做的岂不就白费了? 想到了这点,她抿了抿唇,低声说:“嫂子,您就别问了,总之我就是不会让我三哥找别的女人给我当嫂子就是了,就算真要找那也得是我们喜欢的。” “你们?还有谁?小兰?” 林香菊说着将视线落在了方兰的身上,后者被她这么一看眸光一晃脚步连忙向后退了一下,方梅见此心里怒骂着她没用,嘴上却说:“嫂子,您也甭管还有谁了,反正我的意思就是这,要是不和我的心意女人不管您给三哥找多少我都肯定会给搅黄她,直到我觉得好的那个女人出现!” 说着,也不管身后林香菊的呼唤她转头便躲进了小屋,但在路过方兰时眸子恨恨的瞪了眼对方,不悦之情溢于言表。 这姐妹俩究竟搞的什么林香菊并不知道,但她却知道这其中必然是有原因的,因为她知道方梅虽说刁蛮但做事情却很理智,如果没有理由必然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可这个原因到底是什么……她想不到。 眸光和方生对视了一眼,两人无奈一笑,视线再次同时看向闭紧的小屋门,沉默。 ------------------------------------- 时光流逝,转眼金秋9月来临,整个桦北镇皆被金黄的颜色所包围,鲜艳的色彩刺激着视觉感官给人竟有一种如临仙境之感。 这个月,厂子下发了通知要对整个桦北镇进行改造动迁,林香菊的家里毫无意外的也在其中,从接到通知到找房子再到搬家,整整用了十几天的时间他们才忙活完,好在家里的东西并不太多,否则恐怕时间不会是这么短。 租的新家自然也是个平房,位置距离‘三步炕’并不太远,一进门,除了林香菊和方刚新搭好的猪窝鸡窝以外就是一棵一人高的樱桃树,本来林香菊想将方强给孩子种的大树也移过来的,可最终想到未来有一天或许她们一家会搬到楼上住,那大树自然也就没人照顾的时候她便放弃了这个想法。 房子里是个两居室的布局,和原来没什么差别,一大一小,只是面积稍大一些而已。等一切都安置妥当之时,孩子们也陆续开学了。 方兰、方梅和钱小敏毫无意外的考进了市一中,这是全市最好的重点学校,至于二妮儿毫无意外的进入了卫校。 开学的前一天,林香菊和方刚一起给孩子们准备了一桌丰盛的晚餐,一来是为了庆祝乔迁之喜二来则是要庆祝孩子们都进入了理想中的学校。 浓郁的香气在整个屋内弥漫,一家人开心的说笑,而这时一个惊讶的声音传了过来。 “呀!好香啊!嫂子你们做的什么啊这么香!” 徐萍和吴江红两人先后走了进来,最贪嘴的徐萍凑到桌子前看着满桌子的美食毫不客气的坐在了炕边就拿着筷子就开始吃了起来。 对她这样在场的人也都已经见怪不怪了,毕竟这么多年徐萍都是这样的。 “徐萍,吴江红,你们考的哪个学校?”方兰给自己夹了块菜放到嘴里好奇的问。 狠狠咬了口鸡腿,徐萍说:“还能是什么学校?职高呗!” “我也是职高。”吴江红脸色有些不太好,其实她是希望能考到市里的,那样的话她就可以从这个家里搬出去暂时摆脱他们!可没想到最终却事与愿违…… 林香菊看着吴江红的郁闷的样子心知她的想法,垂眸想了想,笑着说:“没事儿,职高也行,方刚,我记得职高是不是也可以考大学的?” “嗯,职高除了可以考职业证入厂以外同样可以参加全国高考,只是就看够不够努力了。” 点点头,林香菊说:“听到了吧!徐萍,吴江红你俩可要好好的学争取在全国高考的时候考个理想的大学,最起码能考上个普本也不错。” “不是嫂子,你就瞅我这样能考大学?我也就那样了,倒是吴江红,你可得好好考,不然你咋离开那鬼地方啊!” 吴江红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闷闷的点了点头,不做言语。 第九十二章 1999年的4月,东北的天气依旧还很寒冷,尽管温度已经有了回暖的迹象,但那从西伯利亚吹来的冷风却依旧可以让人冷到骨子里。白桦树还没有枯枝换新芽的迹象,一个令人兴奋的消息却已经从橡胶厂传了出来。 4月12日这一天,厂子终于正式上市了,一时间厂内开始沸腾,股票热潮像瘟疫一样在工人中间传染,几乎只要是家里条件不差的职工都会拿出一部分钱来买股票,就如那个傻瓜农民一样,荒了土地,耗了生命为的只是等待一只不知何年何月才会出现的傻瓜兔子,当然,最终的结果无人得知,至少就目前而言,他们还是赚了的。 和所有人一样,林香菊也跟着买了些,数量不多但无论是涨是跌,最起码她也不会太吃亏。她不是个喜欢冒险的人,却也喜欢在危险边缘试探、徘徊。而她的生活除了这一点的变化其它的倒也没什么,不过倒是方生的终身大事令她始终耿耿于怀,因此在那次相亲后不久她便又回了趟娘家托嫂子去询问下季晴的态度,可事情到了现在她嫂子那面也始终没给个回信儿,这令她不免有些焦急起来。 终于,在她快忍不住想再去问问时周楠终于来了。 “嫂子,怎么样了?那姑娘怎么说?”拉着周楠走进屋里坐下,林香菊顾不得一切连忙焦急的开口就问。 无奈失笑,周楠说:“香菊,我这进屋连口水都还没喝呢你难道就不打算让我喘口气儿了?” “哦哦哦!瞧我这一着急都忘了!” 抬手拍了额头一下,林香菊连忙转身走到桌旁拿起暖水瓶给周楠倒了杯水然后走过来递给她,说:“嫂子,到底那面咋说的?” 咕咚咕咚喝了两口,周楠抬眸直视着她说:“季晴那面倒也没说什么,就只是说她想去修理铺帮方生的忙。” “啊?去修理铺帮忙?那算什么?学徒工?”林香菊嘴角狠抽了下,说:“嫂子,她这到底是怎么想的啊?究竟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呢?” “我估摸着应该算是同意一半儿了吧!你想啊,她一个姑娘家能主动提出去男人的工作地方帮忙那肯定就是对这个男人有意思了对不?我想,她可能是想和方生培养下感情吧!毕竟算起来俩人还并不算了解呢,就这么答应结婚处对象好像也太随便了。” “是这样么?” 林香菊疑惑的低声嘟囔,脑中不由得想起上次见面时季晴的态度还有看方生的眼神,如果单从这两方面来看她应该是已经看上了方生的,应该只是因为方梅的捣乱最后才不欢而散,那么如果这么看,事情也未必不会像周楠分析的那样。 “嫂子,她说啥时候来了没?”思虑片刻,林香菊终是开口询问。 “就这两天了,她说她直接去修理铺找方生,剩下的就不用咱们管了。” “行!那这事儿我就不管了,成不成就看他们俩有没有缘分了。” 林香菊的嘴里是这么说的,可内心实际还是很希望此事能成,毕竟方生的年纪已经不小了如果再拖几年恐怕别说残疾了,就算是半死不活的可能都不会要他了,所以,能定下一个还是趁早定一个的好啊! ———————————— 几天以后的下午,天气有些阴沉,蒙蒙细雨稀里哗啦的往下掉砸在棚顶上发出敲鼓一样的声音。方生窝在这样混杂的声音下忙碌着,最近的生意不错,可能也和各家生活水准有所提高有关,家家户户都用上了电器,而这一坏了换新一般人家肯定是做不到的,所以唯一的办法也就是修了,可这维修呢放眼整个桦北镇也就方生的手艺最好,所以来找他的人渐渐多了,生意也逐渐忙了起来。 丁零当啷…… 挂在门口的铃铛突然响了,这是为了防止有顾客来他没注意到而刻意摆放的,但现在他还真顾不得抬头,手中螺丝刀上着劲儿,他闷闷的说:“等我一下,等上了这个螺丝就来。” 进来的人没有回应,方生也只当她是同意了便认真的继续着手上动作,约莫着又过了十分钟,他终于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将螺丝刀放到了一边,深深叹了口气,抬头笑着准备说什么,可当看见来人时整个人却愣在了原地。 “是……是你啊……” “是啊!想必你应该还没忘我叫什么吧!用不用我再自我介绍一下呢?” “不……不用了,我知道你叫什么的,季晴,我记得没错吧?” 来人的确就是季晴,此时的她穿着红色的外套,黑色的裤子,依旧是两个麻花辫但今天的她脸蛋有点红,想来应当是来时被寒风给抓的。 微笑着点点头,季晴说:“你记性还挺好,还真不愧是学修理的。” 羞涩的笑了笑,方生瞅了眼她空荡荡的手,好奇问:“你是要来修什么么?” “不,不修东西。” 季晴抿嘴一笑,随即抬手指了指门口,方生顺势看去,他的门上此刻正贴着一张纸那上面写着招人启事,这还是前几天嫂子让他写的,说是怕他忙不过来想找个能帮忙的人来,本来他也没指望会有什么人来应聘,毕竟就他这小店虽说生意好可也给不出那么多的工资哪个人会愿意来这儿干活?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人不仅来了,而且来的竟然还是季晴! 尴尬的咳嗽了两声,方生不好意思说:“那个……你会修理么?” “嗯,会点,原来我也上过维修学校的,所以对这些懂一些。” “可我拿不出很多的工资给你。” “没事啊!我就当学徒好了,反正学了以后我也没怎么实践这次就当是补课了。” 季晴说着走到他的身边拿起螺丝刀看了看那个已经被修理一半的锅,说:“你刚刚就在修这个?能给我试试么?” 看着她认真的样子,方生倒有些不好意思拒绝了,想着人家反正是来当学徒的而且也的确有些底子在能帮忙最好,帮不了那就找个借口把人辞了不就拉倒了? 想到这里,他倒也释怀了,视线看了看那个电饭锅从抽屉里又拿出一个螺丝刀开始仔细的给她讲解起来。 而此刻,玻璃窗外的雨依旧不知疲倦的向下掉,茫茫雨中,二妮儿瘦小的身子撑着伞站在那里,一双难过的视线看着屋内有说有笑的两人,一颗心比四月西伯利亚的冷风都要冰寒,手死死握紧,她转身失魂落魄渐渐离开。 第九十三章 一场冷雨下了整整一下午终于在傍晚的时候停了下来,灰色的天上云层依旧厚重的压着,像是随时都能压垮下来的山闷的让人透不过气。 月,不见。夜,浓深。 林香菊一家在忙完了一切之后也熄灯陷入了沉睡,均匀的呼吸从每个人的鼻息传出,然而在这之中却又有一个异样的声音,似喘息,似低吟又似抽泣,如坟地嘤嘤哭泣的鬼魅一般,在这样伸手不见五指的空间里格外瘆人。 自从上了高中后,方兰自己也不知为什么经常会陷入浅眠的状态,哪怕睡的再熟可只要有一点异样的声音都能将她吵醒。就如现在,本来她都已经睡熟可忽然屋内出现的抽泣声将她顿时吵醒,双眉紧皱,黑暗之中那低吟声令她汗毛耸立,莫名的脑中无数个可怕的影像如过筛一样的来回乱窜。 身子打了个寒颤,她轻轻挪到旁边方梅的被窝,抬手推了推她。 “唔……别闹……我困……”迷迷糊糊的方梅打开了方兰的手,翻个身继续睡。 然而,方兰却不知疲倦的继续用手指捅了捅她并且这次的力道还加重了不少。接二连三的被打扰让本就有床气的方梅顿时火了,腾的一下猛的坐起身,眯着眼看着已经挪到自己被窝的方兰怒吼:“你干嘛!大半夜不睡发什么神经啊!” 她这一吼直接把炕上其她人也给吵醒了,咔哒一声,钱小敏打开灯,抬手揉了揉模糊的眼睛不悦的说:“你们俩干嘛啊?这都几点了还不睡,明天可还要早起赶车呢。” “你问我我问谁去啊!我还睡的好好的呢,谁知道却被人给愣是捅醒了,你要问就去问罪魁祸首,别问我!” 气呼呼的说完,方梅咚的一下倒在了炕上,把被子用力一拽把自己裹的像个蚕蛹一样然后转身继续睡! 无奈皱眉,钱小敏看着已经缩回角落的方兰,说:“方兰,你怎么了?大半夜怎么不睡觉啊?” “小……小敏,你听见哭声了么?”方兰哆哆嗦嗦低声问,视线同时惊恐的四处看,就像见到鬼一样浑身发抖。 “哭声?没有啊?”钱小敏摇摇头:“方兰,你是不是听错了,大半夜的怎么可能会有哭声?” “真的!我真的听见了,哭的可伤心了。” 看她说的认真,钱小敏倒也理智知道方兰绝对不可能是那种无事生非的性子,可这个哭声她却真是解释不出来到底怎么回事。 难道这儿真的闹鬼了? 钱小敏心里莫名的想着,心中也因为这个想法而有些发毛,但转念,她却又觉得不可能。这世上哪来的鬼啊!而且就算有鬼大半夜的到她们一帮女孩子屋里哭什么?她们又没做什么缺德事儿! 可如果不是鬼那又会是哪来的哭声呢? 疑惑的眸子在屋内来回徘徊,忽然,钱小敏的视线落在炕边的二妮儿身上,她整个人转过身背对着她们,但一双肩却在一抖一抖的,很显然应该是在极力忍受着什么。 “二妮儿,你怎么了?” 钱小敏开口询问着,手同时放在了二妮儿的肩膀上强迫她转过身。 被窝下,一双红肿的眼睛露在了外面,此刻晶莹的泪依旧还挂在她的眼角看上去倒真有些我见犹怜的样子。 “还真是你哭的,二妮儿,大半夜的你怎么突然哭了?”钱小敏担忧的皱着眉用手帮她擦了擦眼角的泪。 “小敏……” 二妮儿哽咽呼唤,一下扑进了她的怀里整个人如小兽一样,可怜、无助。 听到是她哭了,所有人顿时都没了睡意,就连刚刚还满身怒气的方梅也醒了过来焦急的看着她追问:“谁欺负你了二妮儿?你告诉我,我肯定帮你报仇!” “是啊二妮儿,你到底怎么了?大半夜的不睡觉在那哭,我还以为闹鬼了呢。”说到这里时方兰还有些后怕刚刚的情景,身体仍旧忍不住抖了抖。 抿唇纠结了下,二妮儿抬眸可怜兮兮的说:“今天……我去看方生,我看见……看见那个季晴又去了,而且两人还是有说有笑的,好像……方生挺喜欢她的……” “啊?那个女人怎么又来了?脸皮这么厚?”方梅惊讶的瞪大双眼,随即一双眉拧成了疙瘩,说:“看样子这个女人应该是真看上我三哥了,要真是这样那事情可就麻烦了,就我三哥那个性子,有个女人能这么喜欢他,他肯定不会拒绝,再加上我嫂子一怂恿,完,这事儿准成啊!” “哇……那我可怎么办啊……我……我……” 说到最后二妮儿自己说不下去了,眼泪像河一样止也止不住的往下流,看得其她人顿时都慌了。 钱小敏没好气的白了眼方梅,说:“你先别吓唬她了,她本来就够糟心了,咱们还是先想办法怎么能帮二妮儿吧!” “是啊小梅,咱们几个数你主意多,这次你也想想咋办吧!”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一下就将方梅给捧成了领导人物,让她俨然有种天下为尊,我独大之感。轻咳两声,她刚想说什么但在看见二妮儿肿着一双鱼泡眼满是希望盯着自己的眼神时,一股气顿时蔫了下去,皱眉想了想,叹息说:“哎……实在不行恐怕就只剩最后一个办法了。” “啥办法?”几人同时焦急追问。 “表白!” “啊?”二妮儿听她这么一说脸顿时一红,连连摇头说:“不行不行,我……我说不出口,万一……万一他拒绝了,那我……我该怎么办啊!” 方梅凑到她跟前,拉着她的手劝道:“二妮儿,你听我的别怕,不就是表白么?老人都说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既然就一层纱的事儿,那还不简单么?直接掀起来就上不就完了!” “可是方梅,我……我实在是说不出口啊!你也知道我的性格,我……我脸皮薄,让我去说那些话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而且,现在我还这么小,他万一嫌弃我小直接拒绝了,那以后我又该怎么面对他啊!” “你怕啥啊!拒绝就拒绝有什么啊!大不了以后你还继续叫他叔不就完了?再说了,还没做过你怎么就知道他一定会拒绝呢?说不准他也早就稀罕你了,只是你不知道呢?对不对,方兰,小敏!” 方梅说着对两人递了个眼神,其她人见此心里也知道这恐怕会是唯一的办法,遂也连忙跟着附和劝说。 看着她们都同意,二妮儿仔细想了想最终皱眉无奈同意明天去试试,但实际她的心里却依旧时忐忑不安的,毕竟对于表白这种事又有哪个女孩真能轻易做到呢? 第九十四章 无论何时,似乎女追男的事情都是屡见不鲜的,回顾历史洪流上的那些著名爱情故事若是细品哪个又不是女人倒追男人呢?也因此,从小到大老人们往往都会将‘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这样的话挂在嘴边,听得久了,倒也觉得理所当然了。 二妮儿知道这个道理自然也就在方梅她们的劝说下同意了表白的事儿,只是这是初恋她脸皮又薄这心里便纠结了整整半宿,直到天将明她才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而等她醒过来的时候方生却早已离开去了铺子里。 怎么办?我该不该在上学之前就去铺子里找他? 二妮儿的心里在不断问着自己,整整纠结了十几分钟,最终她还是决定先去上学,至于其它的也只能等到放学回来再说。 忐忑、矛盾而又纠结的心情随着她一起离开,让她整整一天都是心不在焉的看着窗外发呆,班级的窗外有一棵垂柳是年前的时候学校给移过来的,不知道是不是挪的时间不对,此刻的它蔫蔫的,无精打采像是濒临垂危的老妪一样。二妮儿看的心烦,索性也就转过了头不再去看它,手中的笔不断的转着,可她的心思却早已飘远。 时间像是一锅小火慢熬的粥,煮的时间越久越难熬,如果不小心些很容易就会熬的乱七八糟。二妮儿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熬到头的,反正当放学的铃声一响她便迫不及待的第一个冲出了教室向外飞奔,这在以往是绝对不存在的。 “等会儿!等等我!” 发了疯一样的追上快要开走的客车,二妮儿整个人无力的瘫坐在座位上,脑中一边预演着一会儿即将要发生的事情一边感受着心脏的剧烈跳动,嘴角不由的露出了傻笑。 “小姑娘,你等会儿再笑吧!先把票买了再说。” 售票员阿姨的一句调侃让二妮儿顿时红了脸,从书包里拿出钱递给她,然后慌张的接过票转头看向了窗外。 窗外的树木花草不断变幻更替,色泽也变得多样,直到那一排整齐的白桦树再次出现在二妮儿的眼前,她的嘴角一勾,连忙大喊一声:“停车停车!我要下车!” 吱嘎……汽车停下,二妮儿匆匆跑了下来,身后售票阿姨惊讶的说:“现在的小孩儿怎么都风风火火的,干啥都没个稳当劲儿呢?真是的……” 再多的话随着车而消失,二妮儿站在马路旁视线紧张的看着前面,马路的对面那是方生的修理铺,此刻隔的有点远根本看不清里面究竟是什么情况,但莫名的她的心里还是很慌,紧握的手心往外渗着冷汗,冰凉冰凉的,可她却根本顾不得这些,抿唇深呼吸,拳头紧了又松,几下之后她才抬脚一步步走了过去。 此刻,方生正在修理铺里专心的修着一台收音机,这是昨天才送来的,人家加急所以他得赶紧弄好,季晴刚刚回去拿东西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所以现在也只能靠他自己了。 丁零当啷…… 门铃又响了,方生却来不及抬头,只是闷声说:“对不起我现在有点忙,你要修东西就先坐旁边等会儿,给我几分钟马上就好。” 他从来都是这样,只要忙起来根本都顾不得招待客人,也因此在季晴提出要帮他的时候他才会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 二妮儿用牙咬了咬唇,想了想说:“那个……方生……是我……” 熟悉的声音让方生手上动作顿了下,甚至连称呼都没注意到,抬眸惊愕的看着她,说:“二妮儿?你怎么来了?今天不用上学吗?” “放学了,我就直接过来了。” “放学了?”方生一愣抬眸看了看挂在墙上的表,失笑:“原来都这么晚了啊!我这忙的都忘了时间了,行,你来了就找个地儿坐吧!等会儿我忙完这点儿就和你一起回去。” “那个……我有话想和你说,你能先停一会儿么?” “有啥话你就说吧!我这个东西得赶紧给人家赶出来,这家人催的厉害,要是明天弄不完该急眼了。” 听他这么一说,二妮儿纠结着咬了咬下唇,一双小手死死的搅动着衣角,犹豫了半天才说:“那个……方生,我喜欢你。” “嗯……嗯?” 手上的动作一顿,方生猛的抬头看向她,似乎是不敢确定自己听到的眨眨眼问:“二妮儿,刚刚你是在和我说话?” “嗯。” “你说……什么?” “我说……我……我喜欢你,想当你对象,等以后成年了就嫁给你当媳妇儿。” 说完这话时二妮儿的脸已经彻底红透,就连小巧的耳垂也不例外。心扑通扑通的在嗓子眼儿乱跳着,此时的她完全可以肯定如果再等一会儿她肯定会得心脏病! 似乎是没想到二妮儿会突然说这样的话,方生整个人也有点懵,傻呆呆的坐在那竟然不知该怎么开口好。 被女孩这样主动表白他这还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说不激动那是假的,可激动又有什么用?眼前这丫头不过是和他妹妹一样大的孩子,如果他真的答应下来那算什么?老牛吃嫩草么?那周围邻居的那些吐沫星子还不淹死他们俩啊! 心里纠结的想着,他笑着摇摇头,说:“别闹了,我这还忙呢,你要是无聊就先回去吧!等我忙完手上的活儿就回去。” “不是的!我没开玩笑!我真的很喜欢你!从小时候你第一次给我擦眼泪我就已经喜欢上你了,可前几年我还小不敢说,我总想着等我长大了,成年了再向你表白,所以我放弃了中考,放弃了一切留在这里只为了能守着你。可现在我发现我不能等了,因为那个女人出现了,她给了我很大的危机感让我吃不好睡不好整个人都差点被逼疯了!所以,我一定要和你说我喜欢你,我希望你能明白我的心意你明白吗?” 二妮儿自己也不知道这会儿怎么就这么能说,反正,当看见方生那一副漫不经心不相信的模样时她的心里就很闷,很想把所有的话都告诉他,然后便开了口,说了这一串没羞没臊的话来。可当她真的说完了,心里却是一阵的后怕,她担心如果方生拒绝了她该怎么办?难道真的要放弃吗?还是说继续等呢? 有句话叫怕什么来什么,就是很好的形容此刻二妮儿的。 果然,在她说完以后方生沉默了好一阵,等再开口却说:“二妮儿,你还小呢,还是个孩子,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好好学习,你的前程可远着呢。” 这是什么意思?是拒绝么?二妮儿的心里在质问着自己,眼中那两汪清泉抑制不住瞬间涌了出来,她点了点头什么都没说转身疯了一般跑了出去。 身后,方生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眉头紧皱,叹息一声却是手中的活再也做不下去了,只是呆呆的看着手中螺丝刀发呆…… 第九十五章 众伤之内,情伤最重,心伤次之。可一日之内,二妮儿却接连受了两种伤害,方生的拒绝虽然委婉却也扎心,见不着流血痛的却是最深,让她从骨子都感觉到痛! 傀儡一般的走在白桦树下,她的视线呆呆的,眼眶酸涩的厉害有什么东西想要流出来可不知为什么却始终不曾掉落半分。 眼前的白桦树已经吐露了新芽,有了些许的生机,可于她而言却是可笑的厉害。现在的新生究竟是为了什么?是日后的挫败凋零还是为了体会一次皮肉那被强行剥离的痛感? 身体踉跄的倚靠在一处白桦树下,她抬头仰望,刺眼的日光已经开始西斜只剩下灰蓝的天在映衬着此刻略有生机的枝桠。一片早已不知枯黄多久的树叶垂死挣扎着挂在枝头,恍惚中,她似乎看见了母亲那严厉却慈祥的脸。 “妈……” 她抬手想要去抓住那份亲切,可她却发现无论如何努力这一切都是根本不可能会发生的。一滴水珠忽然打在了她的脸上,冰凉冰凉的,从皮肤上透入了肉里然后渗入骨髓,冷的让她浑身打颤。 4月的天气总是不稳的,前一刻可能艳阳晴空但转瞬便会大雨倾盆。就如现在,本来好好的天从第一滴雨落下的那一刻便停不下来了,淅淅沥沥的夹杂着零星小雪,除了冷还是冷。 林香菊和往常一样在厨房忙活,眸子瞥了眼外面,瞧着下的密集的雨想着还没回来的孩子们心里不免有些担心,想去接可又不知道她们坐的哪辆车,万一错过了那岂不是要让她们在外面等着? 这面她还在纠结着,门外方梅方兰和钱小敏已经风风火火的跑了进来,带着满身的疲惫。 “我的妈呀!这天变得可真快,突然就下这么大的雨,还好已经到家跟前了,不然的话非得浇成落汤鸡不可!” 方梅一边抱怨着一边脱下身上已经湿透的衣服,旁边的其他人也跟着一起,林香菊拿着干净衣服走进来边递给她们边说:“那你们不会先找个地方避避雨?非得浇着回来?” “避雨那不还得等啊!我饿了……嫂子,我不想等……” 好像不管什么时候方梅都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尤其是在林香菊面前更是如此。见她这样,林香菊无奈的摇摇头,视线却瞥了眼窗外皱眉担忧的说:“二妮儿怎么还没回来?算时间她应该回来的比你们还早吧?” “是啊!应该比我们早,是不是在哪儿避雨呢?”方兰疑惑的说着,视线同时也跟着看向了外面。 时间分秒而过,可能是下雨阴天的缘故今天的天黑的特别早,还不到7点,天色已经全都彻底黑透了,而就在这时二妮儿也回来了。 “天啊!二妮儿,你不是躲雨了吗?这怎么还浇成这鬼样啊!你这是在干吗?自虐吗?” 方梅惊诧的看着脸色惨白的二妮儿焦急询问着,手同时把她拽进屋里然后和林香菊一起帮她开始换掉湿衣服,然而,换了一半林香菊却发现二妮儿的神色有些不太对,木讷的厉害,一双眼像个死人一样根本没任何焦距,就好像任何事在她的眼里都根本不存在一样。 眉头一皱,林香菊的脑中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焦急抓着她的肩膀,她担忧的问:“二妮儿,你……在路上没遇见什么人吧?” 沉默,依旧是沉默。 林香菊却并不气馁,继续追问:“如果……发生了什么,你告诉嫂子,嫂子就算拼了命也一定帮你讨回公道。你乖,和嫂子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旁的方梅也听出了林香菊的话中含义,看着呆滞的二妮儿,她忽然想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瞳孔一缩,连忙说:“二妮儿,你是不是说了?结果怎么样?失败了是吗?” 似乎问到了她的心里,二妮儿终于有了反应,一双眼颤了颤,闷闷的说:“嫂子,我没事,也没遇到什么人,只是心里有些不高兴想到我妈了而已,我累了,就先睡了。” 说完,她转身游荡般的向小屋走。 砰!房门被关上,林香菊却疑惑更重,视线看向方梅她不解的问:“小梅,你刚刚说的什么结果什么失败?到底是怎么回事?” 从刚刚二妮儿的态度方梅便已经猜到了事情的结果,更明白二妮儿这是不想让嫂子知道这件事,所以,在听见林香菊的询问时她便连忙摇头躲闪的说:“没……没啥,就是学习上的事儿,哎呀嫂子我饿了,你做饭了吗?我快饿死了……” 林香菊把她们从小带大对于她们的一举一动又怎能不了解?方梅的态度和二妮儿的态度都说明了这俩孩子是有什么事在瞒着自己并且不希望自己知道的,而恐怕这件事就算自己去逼问最终应该也不会有什么结果,无奈的叹息一声,她不禁在心里问自己:是不是孩子真的大了就开始学会和自己藏秘密了?难道自己就这么不值得她们信任了么?这……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 半夜,一切皆陷入了沉睡,窗外的雨却丝毫没有想要停歇的意思,只是略微小了些,淅淅沥沥的,一点点敲着玻璃窗。 方兰依旧是和前两天一样被一阵哼哼声给惊醒的,但这次并不像上次那样吓得半死反而直接就想到了二妮儿。 “小梅,小梅,二妮儿好像是又哭了,你快醒醒……醒醒……”方兰边低声喊着边用手捅方梅。 后者眉头一皱,不悦的说:“你干嘛,大半夜不睡觉总捅我。” “二妮儿好像哭了,你打开灯看看。” “哭了?” 方梅一愣,连忙抬手打开灯然后看向了二妮儿,看着被窝里那个满脸通红,痛苦皱眉的脸时,她一惊忙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大声说:“哎呀!不好!二妮儿发高烧了!” “什么!” 其他人听此也连忙赶了过来将手贴在了二妮儿的额头上,感受着她炙热的温度,钱小敏眉头一皱连忙转身跑到林香菊的屋子抬手敲响了门,自从搬过来方刚便找人将大屋给隔开了一个小间,专门是为了给林香菊和方铭忆的,毕竟小屋的炕太小孩子们又都长大了根本就不够睡。 “谁啊?” “嫂子,不好了,二妮儿发高烧了!” 门很快被打开,林香菊披着衣服走了出来和她一起去了小屋,摸着二妮儿滚烫的额头,看着她说胡话的样子,她眉头一皱,连忙说:“快,把你二哥叫起来咱们一起送二妮儿去医院!” 第九十六章 二妮儿因为被送的及时最终并没什么大碍,打了针也住了院,忙忙碌碌的半个晚上林香菊总算是得到了喘息的时间。 疲惫的像个脱了水的茄子干,她无力的坐在陪护的床上,一双眼毫无焦距的看着窗外,此刻天际已经朦胧露出了些许颜色,远处的北山上影影绰绰的露出些许轮廓。 天要亮了啊! 林香菊皱眉想着,脑中对于此次二妮儿突发的高烧而困惑,平日里二妮儿虽说身体并不算强壮但也并非是赢弱不堪的,突然莫名其妙的淋雨又很奇怪的发起高烧,万事皆有因,所以林香菊并不相信这其中没有原因。 “嫂子,你一宿都没睡了明天还得上班,赶紧躺下休息一会儿吧!”方梅走过来担忧的看着她说着。 然而林香菊却并没有挪动半分,而是直视着她问:“二妮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都已经到这种时候了你难道还打算瞒着我是么?是不是你们都长大了就觉得不再需要我了然后也就没必要和我说这些了?” “不,不是的嫂子,我们没那个意思,真的没有!只是……” 方梅纠结着侧首看了看昏迷的二妮儿,说:“只是我怕你如果知道了真相会不开心,会反对。” “没有说你们怎么就知道我会反对?难道在你们的眼里现在的我就是个无理取闹的女人?” “不……哎呀!算了算了,我和你说算了!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二妮儿她看上我三哥了,想嫁给我三哥当媳妇儿!” “啊?什么?” 本还有些许困意的林香菊被她的话刺激的瞬间清醒,不可置信的看着方梅追问:“小梅,这事儿可不是开玩笑的,你可不能信口开河!” “我没开玩笑嫂子,这事儿我姐她们也知道,就是怕你会不同意所以才一直没透露。本来,二妮儿是想等自己成年了再告诉你们她的心意,可谁知道这时候突然蹦出来个什么季晴,这下就把她给刺激到了,然后就……” 说到这里的时候方梅自己都说不下去了,无奈耸耸肩,挑眉,言下之意很明确。 林香菊很清楚平时其他事儿或许方梅会不靠谱,但关于二妮儿的名声她肯定不敢乱来,忽然,她的脑中似是想到了什么,双眉一皱连忙追问:“上次你阻挠你三哥相亲也是因为这个了?” “嗯,不然我哪有那么闲去管我三哥的婚事儿?”说到此,方梅的话锋突然一转,说:“嫂子,这次二妮儿突然淋雨我怀疑可能和三哥有关。之前我们曾鼓励过她去向三哥表白,我估计这傻丫头可能说了,然后又被我三哥给拒绝了,所有才会在受了刺激的情况下淋雨高烧。嫂子,你说……是不是我们真的做错了?二妮儿就不应该表这个白?” 摇摇头,林香菊凝重说:“不是应不应该,而是你们这件事做的太草率了。二妮儿还小你三哥怎么可能会答应?你们这简直就是在胡闹!” “可是嫂子,二妮儿是真的喜欢三哥,我们也希望她能做我们的三嫂啊!” “你们希望那是一回事,你没问过你三哥的意思就擅自给他做主就是胡闹!哎……不过算了,事情既然都已经发生了咱们在这儿说什么也都没用,现在我们应该想想该怎么解开二妮儿的心结吧!” 林香菊说着径自走到床边坐下,担忧的视线看着二妮儿,心里却在考虑着应对之法,如今来看这孩子对方生的确用情了,如果俩人成不了怕是以后她都不会再轻易爱人。所以,现在怎么妥善解决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 这时候,房门突然被推开,方生方刚他们走了进来,看了眼依旧未醒的二妮儿,方刚担忧问:“她怎么样了?醒了么?” 摇摇头,林香菊想了想拉着他走了出去,留下方生满脸的不解,皱皱眉,视线看向二妮儿眸中露出了担忧。 ———————— “怎么了嫂子?发生什么事了?” 门外,方刚疑惑的看着满脸凝重的林香菊问,后者皱眉说:“二妮儿喜欢方生你知道么?” “啊?不会吧……二妮儿才那么大点儿,和方生这也差的太……” “我也这么说,两人的年龄悬殊有点太大了,况且现在二妮儿还没成年心智都没成熟,这会儿说喜欢可以后呢?咱们要是不管任由他们发展,一旦以后后悔了那岂不是等于咱们毁了她们两个人么?” “可看现在的样子,这丫头应该是认定了小生恐怕不会是咱们说不行就不行的。” “所以我才找你来商量,你说这件事该咋办才好?” 方刚被她的话问的顿时也犯了难,这种事情他也是第一次碰见,两个人谁都不是他想伤害的,尤其现在二妮儿这样子俨然一副离开了方生就不能活的样子,而且如果他没猜错很可能方生已经拒绝了她所以才会变成这样,看样子,要想二妮儿彻底打开心结也只有找系铃人了。 想到此,他连忙看着林香菊说:“我们去找小生吧!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件事咱们只能先看看他的意思了。” “好。” 此刻的方生正在家里焦急的等待着,本来他也是要和林香菊他们一起去医院的,可到了门口的时候方刚却突然说让他留在家里看家,想想自己这残疾的样子,他也担心会给他们添乱所以就同意了留在家里,可只有天才知道他这几个小时是怎么度过的。 担忧、焦急像是一只手紧紧抓着他的胸口,让他翻来覆去别说睡觉了就连好好的躺一会儿也办不到。 他这是怎么了? 应该是在担心那个妹妹一样的女孩儿吧! 方生在心里这么安慰着自己,脑中想着白天二妮儿说的话,他不禁一阵懊恼,自己说那些话干嘛呢?如果这丫头真出了什么事那自己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小生!” 这时门突然被推开,看着走进来的林香菊他们,方生连忙焦急的追问:“二妮儿怎么样了?她没事吧?” “小生,你告诉我二妮儿今天对你说了什么?” 看着林香菊毫不避讳的问题方生心里咯噔了一声,皱皱眉犹豫着将白天发生的事都说了出来。 “你是不是糊涂啊!那丫头本来就脸皮薄又是第一次喜欢人,被你这么拒绝她怎么可能受得了?没自杀就真算不错了,哎……你啊……”林香菊后怕的指责,她也没想到原来白天还发生了这么样的一件事出来,如今看来倒也真是悬,如果二妮儿真发生了什么那她又怎么对得起地下的师傅呢?这辈子她也没法原谅自己的! 第九十七章 轰隆! 突然一声闷雷猛的响起,声音大的让人忍不住浑身打颤。方生同样被惊了一跳,心脏一缩,脑中回荡着林香菊无奈的话,心中一阵后怕。 懊悔的皱起眉,他连忙焦急的说:“嫂子,如今事已至此我该怎么办?” “你喜欢二妮儿么?” 林香菊突然抛出这么个问题来,方生不禁整个人陷入了疑惑。 喜欢么? 不知道,他是真的一点都不知道。他从没喜欢过一个人,更不知道喜欢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他只知道对于对这个女孩儿他会情不自禁的去多加关心,看到她生病难过自己的心里也会不舒服,看着她开心自己会比她更开心,难道这就是喜欢么? 方生顿时有些茫然了,垂眸盯着自己的脚尖半晌,说:“我……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 林香菊也没想到方生会这么回答,沉吟了片刻,她侧头和方刚对视了一眼,后者无奈的叹息了一声,说:“你啊!真是个呆子。算了既然你也不知道那事情就这么办吧!” 说着,他皱眉低声和两人嘀咕了几句,片刻后几人才一起锁门离开了家直奔着医院而去。 而此刻,医院内的二妮儿已然清醒了过来,一张小脸白的和身下床单一样,嘴唇更是干裂的不像样。方兰坐在床边椅子上,一只手拿着棉棒蘸着温开水给她不断擦拭唇上的裂痕,看着她呆滞的模样不禁叹息摇摇头。 倒是一旁的方梅看着她这样脸色一沉,连忙快步上前双手紧握她双肩说:“二妮儿!你醒醒好不好?既然人家不喜欢你那你摆出这样一副样子又是在给谁看呢?难道你疯了,死了,傻了他就能喜欢上你吗?我告诉你,不能!肯定不能!不仅如此他还会好好的结婚生子,然后用很快的时间把你给忘了,因为你就是个懦夫,一个地地道道的傻子!” “小梅,你别这样!” 方兰焦急的抬手试图制止她的疯狂,然而方梅却像没听见一样甩开她继续说:“你醒醒吧!你看看外面还有不少的好男人在等着你,你这样难道真的就有意义吗?” 身体被摇晃的像是糠筛一样,但二妮儿的双目始终毫无焦距,傻呆呆的就像一个布娃娃那样没有生气。 这时,门突然被推开,林香菊三人走了进来看着方梅的动作她惊愕的连忙问:“小梅,你干嘛呢?二妮儿病刚好你这么摇会把她摇死的。” 说着,她上前将方梅的手给弄开,然后扶着二妮儿慢慢倚靠在床头坐好。 “她现在和死了还有什么区别?不哭不闹不说话,就是个活死人!要真是能被我摇死我看她还得感谢我呢,最起码不用再被人给羞辱了!” 这话说到这儿很显然方梅是在抱怨方生,她这个人从来都是这样,帮理不帮亲,哪怕你是她的至亲但如果你是错了那便就真是错了没有任何环转的余地。 毕竟是自己的亲妹妹,方生自然也了解她的意思,脸一红颇有些窘迫,轻咳两声缓缓走到了床边,担忧的眸光看着二妮儿毫无生气的模样,说:“二妮儿,是我方生,你……还好吧?” 二妮儿没有任何的反应,不言不语的依旧静静坐着。 林香菊见此,连忙拉着方梅她们一起走出了门,然后静静又帮他们关上,有些事情人多反而麻烦,倒不如给他们两人一个喘息的空间,或许这样反倒能得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屋内只剩下她们两人,一个木讷无神,一个担忧叹息。 看着如今这样子的二妮儿,方生心疼的想要去抓住她的手,可伸到一半他却又退缩了,就这样迟疑了几次,最终他还是心一横将手放在了上面。现在,他才发现这丫头的手好凉,像是没有体温的尸体一样,麻木、冰冷和僵硬。 心疼触动着他的心,让他有种被针刺的感觉,轻轻搓了搓手试图帮她回温,他轻声说:“二妮儿,其实你是一个很温柔的女孩,所以很多时候我都不忍心伤害你,因为只要那样做了我就会觉得自己是犯了天大的罪。本来以为只要我小心翼翼的那么这辈子也都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可最后没想到我还是做出了这样的事,甚至还到了不可饶恕的地步。” 说到这里时,他的手紧紧抓住了对方的手,略带哽咽和懊悔的说:“对不起,我没想到一句无心之言竟然会将你害成这样,可你知道么其实今天白天在说那些话的时候我也很纠结,我不想说,可再见到如此完美的你时我的心中又充满了自卑,所以为了那点可笑的尊严我还是选择了伤害你,只是没想到你会这么傻,会成为如今这样子。二妮儿,其实现在我很想说,白天的话我真的是无心之言,还有,你放心,季晴……我也只是拿她当妹妹一样,从开始到现在都是这样。” 他的话似乎真的起了作用,二妮儿的眸光突然动了动,不知她想到了什么,嘶哑着嗓子说:“你真的……只拿她当妹妹么?” 这句话对于此刻的方生而言简直就是天籁之音,欣喜的他猛地抬头看向二妮儿,当触及到那双看过来探究的目光时嘴角一勾,连忙点头说:“是的!是的!她永远都只是我的一个妹妹,我怎么可能会和妹妹在一起呢?” “那我呢?” “你……” 方生迟疑着,眸光微微低垂看着她微颤的手指,说:“等你成年以后再说吧!现在你应该专心你的学业,至于其它的……等你成年了再说好么?” 既没说是也没说不是,既没答应也没不答应。方生所有的话也只是显示的模凌两可,但却让二妮儿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嘴角一勾,她深咳两声,说:“还有两年。” “什么?” “我还有两年。” 四目相对,方生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嘴角一勾,温和笑道:“是的,还有两年,那么我们现在先吃点饭么?” “嗯!” 委屈的回了一声,两人同时笑出了声。有时候其实一句话也就等于是一句誓言,只是这个誓言究竟能坚持多久,中间又有多少的波折那便是以后的事了,最起码现在的二妮儿是幸福的不是么? 第九十八章 青春的爱情美好而纯粹,干净的比初春清晨的露珠还要透彻,二妮儿的感情终于在方生的那一句承诺下告了一段落,到了第二天的时候她整个人已经精神了很多,那双黑白分明的眼中又再次焕然生机,和冬去春来倒也异曲同工之处。 看到她终于打开了心结,林香菊也终于放心的骑车往家走,之前来的匆忙家里只有方铭忆一个孩子守着所以难免她还是很担心的。 此时的空气依旧冷的有些不像话,尤其骑着自行车快速前行更是让人忍不住打寒颤,硬着头皮顶着冷风,林香菊终于在井边停了下来。新租的这个地方和原来‘三步炕’那里差得很多,从井边到她家的这段路因为从没人修葺的缘故地表面是坑坑洼洼的,平时走夜路的时候都要担心会因为一时不查而被摔个大跟头,更别说这会儿还要骑着车前行了,因此,通常情况下,为了保险这段路她都是推着车子走的。 “小心点儿!这电视机很贵的你们别给我碰了,否则,你们赔都赔不起!” 安宁? 林香菊眉一皱脚步不由得停了下来,视线同时循声看去,果然前面的路上安宁正掐着腰指挥几个人搬东西,而他们走进的院子赫然就是她家旁边! 不会这么冤家路窄又住到一起去了吧? 心里有些抵触的想着,说实话,林香菊真的是打心眼儿里不想再和安宁这个女人有任何联系。她不是圣母,对方几次伤害她根本不可能做到无动于衷,之前不过是看在方生的面子上她才没有对安宁做什么,但这并不代表她会一直沉默。本来她还以为这次的动迁刚好可以摆脱那个女人,但没想到最终还是不行,难道这女人是属狗皮膏药的么? 林香菊有些郁闷的皱皱眉,也不理会他们推着车子径自走到大门口打开门走了进去。而就在大门关上刹那,安宁阴沉的眼看了过来,眯了眯冷哼一声转头继续指挥。 ------------------------------------- 今天林香菊是零点班,所以一整天她都是在家,做饭收拾屋子又喂了喂家里的活物儿,转眼间也到了傍晚,5点多的时候王霞两口子来了,手里还提着一篮菜。 “王霞,你们来就来拿这么多的菜干嘛?”林香菊怔愣的看着那一篮子菜有些懵。 王霞却笑着摆了摆手,说:“这都是我娘家种的,没上化肥,这不我就赶紧拿来给你尝尝。” “你娘家种的?你娘家扣大棚了啊?” “昂!年前的时候弄的,这不结了第一茬我就赶紧给你送点儿。”说到这儿时王霞上前挽着林香菊的胳膊小声说:“我哥呢想做点卖菜的生意,这不就打起了大棚的主意,别说,今年冬天还真赚了不少,怎么样你有没有兴趣也掺一股?” “得了,大棚那玩意儿我家都没弄过万一要是赔了可就得不偿失了,我家就还是算了吧!” “也成,这东西我看着的确是挺麻烦的。”无奈笑了笑,王霞的视线向屋里看了看问:“方刚呢?怎么没见到他?” “他一会儿应该就下班了,怎么,你找他有事儿?” “不是我找他,是我家那口子。” 听她这么一说,林香菊不由得看向了王霞的丈夫李波,但见对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心下了然他们两口子这应该是有事儿找方刚了,而且还是那种难以启齿的。 想到这点,她嘴角一勾,说:“你们先进来坐着等吧!他今儿个白班估计也快回来了。” “成!” 王霞爽快的答应了下来,挽着林香菊进了屋。 过了大概半小时的时间,方刚推门走了进来,而这时林香菊正忙碌着做饭,见他回来笑着打了声招呼然后低头继续切菜。 “方刚回来啦!” 听到王霞爽朗的声音,方刚嘴角一勾,走进屋说:“你们来啦!” “是啊!话说你今儿个怎么下班这么晚啊!不是白班儿么?” “别提了,今天机器出了点问题,刚好技工又不在我只能临时帮忙修了修。”这话说着,方刚脱了上衣和鞋上了炕,炕早已经被林香菊给烧热了,所以这会儿上去不仅不会感到烫反而暖和的让人不想动。 “技工都给你扒了你还帮忙,方刚,你啥时候也学这么彪了,给自己没事儿找事儿干啊!”王霞颇有些不赞同的说着。 方刚却无奈摇头:“这话其实也不能这么说,机器坏了要是不修好那我今天这活儿也就干不完了,到时候恐怕别说现在了,零点班的人上班我都未必能下班,反而更麻烦。利人便也是利己,这话我还是明白的。” “是是是,你最伟大,我啊也就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了是吧?”王霞失笑的说了句,看着李波有些焦急的样子,继续道:“对了方刚,咱厂子要开始人事调动了你知道么?” “嗯,听说了,怎么,你们也被调了?” “我没有,是我家李波,他被调到仓库去了,你也知道他身体本来就不太好,要是调到别的车间我也就不说啥了,可仓库就他那小身板儿用不了几天不就得垮了啊!所以方刚,其实我们今儿个来也是想问问看你认不认识调度科那面的人。” “调度科的?”方刚皱眉摇摇头:“不认识,早先虽说我是干技工的,可和调度那面并不太熟,不然你瞅我也不能也混到仓库了。” 听他这么说王霞的心里也清楚此事的确是自己病急乱投医了,本来一切都是好好的,可当调动的通知一下发,她和李波就乱了,紧接着马不停蹄的就拿着菜来找方刚,本以为对方曾经做过技工好歹也能认识几个调度科的人,可他们却忘了方刚如今也是和球一样被踢来踢去。 郁闷压抑让两人对视一眼,又同时无声叹息。朋友到来林香菊自然是不吝啬的加了菜添了酒,等方兰她们回来一家人一起热热闹闹的吃了饭,男人们喝了酒,尽管李波的心中依旧烦闷的厉害,可到底也是在别人家他又不好表现的太过,因此便也将那份不快加进酒里一杯杯下肚。 一瓶瓶的啤酒见底,方刚和李波也逐渐有了醉意,可李波却似乎并未有任何停止的意思,依旧拿着酒杯一杯杯的喝着,酒入愁肠愁更愁,终于,伴随着胃里那翻江倒海感觉汹涌而上,他忍不住摇晃着身体跑了出去。 第九十九章 呕…… 浓郁的酒精味混合着复杂的饭菜一股脑的从胃里涌到食道然后又顺着口腔喷出,直到吐无可吐,李波还依旧能感觉到胃里翻涌的意思,他似乎觉得自己的胆汁儿都快要被吐出来了。 这一整天的痛苦、郁闷、压抑让他整个人忍不住剧烈的颤抖,本来以为喝醉了便能忘了可没想到到头来意识却更加的清醒。 仓库,那是个又脏又累的地方,可他眼下就要被调到了那个鬼地方!他不甘心啊!他可是正经的高中毕业,比那些后来的农村人可要优秀的多,但凭什么他们就可以留在机台而自己却要去那种脏乱的地方? 执念,像是一粒种子被投入到了李波的内心深处。 “呦!是李波啊!” 这时大门突然被打开,尖锐的声音从李波身后传来,回过头,朦胧的视线中他看见了安宁模糊的身影,夜色浓黑让安宁的脸蒙上了一层黑雾,他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却也从身着和声音中判断出了她的身份。 想起前阵子安宁所做的那些事,李波的心里有种鄙夷,但面上却没表露出什么,只是点了点头然后转过身继续和烦躁的胃奋斗。 见他这样,安宁嫌恶的用手挡了下鼻子嘴一撇就向屋里走,刚走到门口,听着里面有说有笑的声音她的脸一沉,心中不忿再次升起,方刚害的自己这段时间吃了那么多苦可结果呢?人家在这里和别人亲亲我我欢天喜地,凭什么?凭什么他方刚和那个**人就可以肆无忌惮的过而自己却要遭受那些? 阴霾自她眼中滑过,但转瞬她的嘴角却扬起了笑意,整理了下身上的衣服推门走了进去。 “哎呦!这都几点了还没吃饭啊!啧啧啧……你们这日子过的还真是……” 安宁边讽刺的说着边走进来,但后面的话还不等她说完方刚却是出言给打断了。 “你来干什么?” 见他满脸不耐,安宁强压下内心的愤怒,嘴角勾出一抹弧度,说:“不干什么,就是刚搬了家来看看邻居。” “邻居?”方刚一愣:“你住旁边?” “当然,今天我才搬来的。说起来啊要是可以我还真不愿意和你们这一家人当邻居,太丢人,小叔子跟嫂子……啧啧……从我嘴里说出来我都觉得臊得慌。方刚,好歹你我曾经也是夫妻一场,你也是我孩子的爸,有些话我还是得劝劝你,这现在可不比过去,小叔子和嫂子可以随便儿搞。现在就外面那些吐沫星子都能淹死你了,你还想有前程?那真就是做梦了。” “哦?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要是听我的,那就赶紧和我复婚,咱俩才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告诉你个好消息,我舅舅前两天升副厂长了,你不是很喜欢当技术员么?到时候那不还是我一句话的事儿?只要你愿意完全可以得到比这更好的生活,咋样?考虑一下吧?” 安宁这话刚落,方刚却笑了,嘴角扬起很大的弧度,边笑边摇头,这让安宁有了一种错觉,觉得方刚已经动心了。不过也是,副厂长的外甥女,就这一重身份便已经让安宁有了可以和方刚谈判的资本,若是换作曾经,方刚肯定会毫不犹豫的答应并且愿意为此而做出任何事来,可现在…… 啪! 方刚的手猛地用力拍了下桌面,力道之大震得桌上碗筷都跟着抖了抖,抬手指着门口的位置,他歇斯底里的怒吼:“滚,立刻滚!趁我还没发火之前马上滚出我们家,否则,别怪我对你动手!” 安宁被这突如其来的谩骂吓了一跳,身子不自觉抖了抖,待回过神掐腰怒骂:“方刚,你真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不过是我曾经脚边的一条狗而已,我给你点面包还真把自己当人了!我告诉你,现在的我可是很多人争抢的对象,如果不是为了儿子我才懒得来找你复婚呢!反正话我撂这儿,复婚这事儿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你可别后悔!” “呵呵!后悔?和你这个婊子在一起我才会后悔!赶紧,马上离开!” “你……” 安宁怒指着他半晌,想说什么可却又不知如何说,因为她很清楚方刚的性格,的一旦真做了决定恐怕就算八头牛都拉不回来,但她就是不甘心啊! 阴冷的视线猛地看向林香菊,看着对方淡定的模样她忽然有种嫉妒和怨恨,狠狠的咬了咬牙,转身就向外走。而此时李波恰好也吐完走了进来,只不过还没走进屋里身体便被安宁又给推到了一边,然后看着对方愤然离开。 “李波,你怎么样?” 王霞看着险些摔倒的丈夫担忧的下炕走了过来,后者摇摇头,若有所思的看着安宁离开的背影皱眉。王霞倒是没发现丈夫的不对劲,看着他没事儿便转头对方刚和林香菊说:“那个啥,天儿也太晚了我们就先回了。” “这就回了啊!用不用我送送你?”一直未曾开口的林香菊终于说出了声。 王霞摇摇头,说:“不用了,我就没喝多点儿我扶着他回去就行,我们就先走了啊!” 话落,王霞已经穿好衣服搀扶着李波走了出去。 ------------------------------------- 王霞夫妻新租的房子距离林香菊的家里也不太远,只隔着两条街,走了大概十几分钟他们便已经到了家。一路上李波都没有说话,沉默的低着头像是在想什么事。 “王霞。”终于,在进屋之后李波开了口叫住了准备去打水洗脸的王霞。 “咋了?” “有点事儿我想和你商量商量。” “啥事儿?” 犹豫着皱了皱眉,李波说:“那个……调工作的事儿我知道求谁了。” “谁啊?” “安宁。” “怎么是她?”王霞的脸一沉,对这个女人她真的是半分好感都没有,无论是在林香菊的事情上还是其他的,王霞都觉得这个女人不是省油的灯。 相反的,李波尽管也讨厌安宁的所作所为但在对于自己调工作的这件事上他却根本顾不得那些,讨厌是一回事可利用却是另一回事了。 将王霞拽到身边坐下,李波皱眉劝道:“王霞,还记得刚刚安宁说的么?她舅舅已经是副厂长了,我调工作的事儿苦求无门眼下安宁这个副厂长外甥女不正好是可求的么?只要她能答应去求副厂长,那我调工作的事儿肯定就有门儿了。” “屁话!求猪求狗咱也不能求她!” “为啥啊!” “她安宁是什么好东西?专门勾引人家男人的骚货,像这种专门破坏人家家庭的女人能有多好心会帮咱们?” “可她勾引别人家男人是她们之间的事儿,咱们就只是求她帮忙弄调工作的事儿,应该没啥吧?” “调工作?谁知道她能憋什么坏?反正我是不同意去求她。” “你不去那我去。” “你也不许去!万一她对你动了歪心思咋办?反正这事儿没的商量,我就是不让!” 坚定撂下话,王霞转头便走了出去。看着她的背影,李波双眉越拧越紧,眸光低垂直直的盯着地面,心思却已经飘忽的很远。 不行!就算为了前程也得试一试,其他的以后再说吧! 第一百章 淋漓的春雨下了整整半宿到了天将明的时候才总算停了下来,若换以往,此时的空气本应是焕然一新的,然而却因掏粪车的到来而变得浑浊无比,吵闹的拖拉机声,恶臭熏天的味道,无论是谁路过皆露出嫌恶的表情然后匆匆就跑。 砰! 安宁用力把窗户给关上,脸上同时露出一副吃了屎的表情,昨晚从林香菊家里回去她就郁闷了一整宿,本来还想着早上打开窗户呼吸呼吸新鲜空气,散散心里的烦闷,没想到烦没去掉反而被这股臭气给恶心到了,这下连吃早饭的胃口都没了! “真是什么都和我作对!啊啊啊……气死我了!” 歇斯底里的吼叫,此时的安宁像个鸵鸟一样把自己的头埋进了被子中,那架势真是恨不得用脑袋钻出个洞来,然后把所有关于方刚的记忆全都顺着这个洞扔出去,彻彻底底的和这个人断绝所有关系! 可事实是,有些事有些人你越想忘越忘不了甚至记忆还越深刻,和方刚从相恋到结婚再到最后离婚的种种,这一切让安宁有种过了三生三世的感觉,就像一段奈何没有走完却又重新的度过了一生,到最后,所有痛苦的记忆融合在一起回头看看才发现原来走完这条路竟是这么难。 扭动的身体忽然静止,她埋在被子下的眼开始止不住的往外流泪,人都说当你伤心的时候只要将头倒过来那眼泪就可以自己又流回去了,可到了安宁这里她才发现原来这句话根本就是在放***泪不仅倒不回去甚至还越来越多,像是黑龙江的支流一样,除非你把源头堵住否则根本就止不住!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对我……我到底哪里比不上那个女人……哪里对不起你……” 哽咽、抽泣让安宁的声音有种撕裂和颤抖,在这压抑的屋子里倒是显得格外可怜、可悲。 “安宁,你在家吗?” 门外忽然传来一个低沉的男人声音,这让安宁的身体一僵闪电般的速度将脑袋从被子里抽了出来。 是方刚吗?是他回来了? 想到这种可能,她的心里竟有种说不出的激动和兴奋,连滚带爬的从炕上跑下去,穿上鞋刚准备去开门可脑中却想到了什么遂又转身跑到了镜子前仔细查看自己狼狈的脸,仔细的弄了弄然后才走到门口深呼口气扬起一抹自信的笑抬手打开了门。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用这句话来形容此时的安宁应该是最合适的,看着站在门外李波那张平庸的脸,安宁眉头一皱,没好气的问:“你来干什么?” 对于她的这种态度李波其实早就已经想到了,毕竟前阵子他们两口子和安宁还是属于敌对的情况,如果安宁突然对他热情那才真是见了鬼呢。 笑了笑,李波尴尬的说:“那个……我有点事儿想求你,不知道我能不能进去说。” 其实安宁对这个人的感觉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虽说王霞一直都在因为林香菊的事情和她作对,但到底李波没有做出什么实质性的事情,她是刁蛮不讲理,但到底还是能区分好坏的,尤其对方曾也是方刚的朋友,来家里做客倒也很多次了,多少同她也有些交情,因此,这会儿听李波说有事相求她想了想便点点头说:“进来吧!” 见对方没有拒绝,李波连忙笑着点了点头跟着安宁的身后走了进去。 坐到炕边上,安宁瞥了眼李波手里拿的东西,问:“有什么事快点说吧!一会儿我还要去上班呢!” “那个……安宁,昨晚上我听你说你舅舅当副厂长了是么?” “嗯,怎么了?” “那个啥,咱厂子最近的人事调动你听说了没?” “听说了,咋了,你也被调了?” “嗯。”闷闷的应了声,李波叹息的继续道:“这不我昨天刚接到的通知,说是给我调到仓库了。” “仓库啊?” 安宁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失笑摇摇头:“就你这小身板儿调仓库还不得累死?哎?不对,你不会是因为人事调动的事儿来求我的吧?” “嗯,我真就是因为这事儿来求你的,你也知道我身体不太好,干机台那样的活儿还行可如果去仓库,过不了多久估计我可能就受不了了。安宁,你看能不能求你帮我和副厂长说说别让我去仓库了,你放心这事儿我不会让你白帮忙的。” 说着李波从兜里掏出了个花布放在桌上,一打开,里面数十张百元大钞整齐放在那。 安宁没有立刻回答他,视线静静的看着那叠钱可心思却完全不在那上面。钱这东西谁也不会嫌多,但这也要看是谁给的,王霞一次次的维护林香菊安宁可是记得牢牢的,对那个女人她都已经恨到了骨子里又怎么可能愿意去帮她的男人? 但转念她却又想到了另一点,就像她不会帮王霞一样,那个女人难道会愿意对自己低三下四? “你来我这儿王霞知道么?”最终她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李波听她这么一问抬眸愣了下,随即尴尬的摇摇头:“不……不知道……” “哦?那这么说你是瞒着她来求我的了?” “嗯。” 这话一落,安宁非但没有生气反倒是乐了,眸光一转,径自走到桌前用手边摆弄那叠钞票边笑着说:“王霞其实也真是的,不管怎么说好歹大家曾经也都是朋友一场,你们有难了来求我难道我还会不帮忙?我安宁是那么不近人情的人么?” 见她没生气,李波心中倒也有些埋怨起王霞,无奈说:“安宁,你也别多想,其实她是没那意思的,我家王霞她脸皮儿薄,求人的事儿拉不下来脸所以就让我来了。” “哦,这样啊……我就说嘛,这过去咱们两家关系也不错怎么可能就因为一个林香菊就闹得这么僵了?”安宁说着视线看了看窗外,此时太阳已经升的很高了,几缕强光照射进来刺眼的厉害。 眸一转,她笑着说:“这大清早的我连饭都还没吃呢,对了,李波你吃了没?” “没……没呢。” “那正好,我去弄俩菜,咱俩啊就边吃边聊你调工作的事儿。” 听他这么一说,李波有些犹豫皱眉说:“可……你不是还要上班么?” “嗨!这都几点了上班早就不赶趟了,得了,今儿个我就去的晚点儿等吃完了饭再去。” “那能行?” “怕啥?你忘了我舅舅是谁了?” 挑眉一笑,安宁转身便走了出去,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李波转头又看了看桌上的钱,虽说心里对这些钱有些疼,但只要想到工作的事儿能有着落他便也就释怀了,无奈叹息,手颤抖的还是摸了摸那钱似乎是想最后触碰下这温度。 厨房里,安宁斜睨着他的动作讽刺勾了勾唇,转身打开橱柜从里面拿出一瓶白酒,眸中一抹阴霾一闪而逝转瞬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第一百零一章 正午的阳光热的有些烈,尽管现在依旧在初夏的身后徘徊但仍旧免不了这份提前预支的燥热,强烈的光线透过玻璃射进屋内的炕上,也将那上面肮脏的一切一览无余。 安宁一颗颗系着身上的衣扣,嘲讽冷漠的眼斜睨着身旁被窝里那个依旧酣睡的李波脸上,脑中回忆着刚刚发生的一切。 她以吃饭的名义故意将李波灌醉然后勾引他进了自己的被窝,而这一切的缘由并不是因为她缺少男人耐不住寂寞,只是为了报复方刚!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学会了用这种下三滥手段去报复人了? 嘴角勾出一抹自嘲弧度,连她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事情会演变成这个样子,原本属于她的丈夫成为了别人家的,而她自己却成为了一个荡妇! 双手死死握成拳头,指甲扎进肉里所传出的痛感提醒着她这一切都是因为林香菊那个女人,如果不是她方刚便不会离开,那么现在的自己依旧还是幸福的,干净的! 所以,她要报复!不仅要报复林香菊更要报复方刚! 李波这个男人是方刚最好的朋友,和王霞的感情在车间里也是有名的好,因此她才要勾引这个男人,不单单是做给方刚看更是要让所有人都看看,什么爱情,什么婚姻,都是狗屁!根本经不住半分的诱惑!而她,安宁才是最有能力的女人! 冷哼一声,她从炕上爬了下去,冷撇了眼依旧睡的像猪一样的男人转身离开了这里。 ------------------------------------- 林香菊的家里,王霞又再一次来找她商量李波调工作的事儿,毕竟曾经因为方刚的工作林香菊去找过调度科的人,因此,她希望林香菊能帮忙想个办法,能让调度科放弃把李波调到仓库。 “这事儿恐怕没那么好办,早先调度科能同意把方刚调去别地方是因为他对吊车产生了阴影根本开不了,可李波健健康康的,厂子怎么可能会轻易改变主意呢?” 听着林香菊的话,王霞纠结的叹了口气,说:“我也知道难,可我这不也没辙了么?李波要真被调到仓库,那我不得一天到晚跟着提心吊胆啊?那日子还过不过了?” “话是这么说,但……除非能证明李波身体不好的确去不了仓库,否则,还真难。” “证明他身体不好?”王霞一愣,想了想忽然眼前一亮,说:“香菊,你说如果我去医院开个证明,说我家李波有腰伤去不了,这样能行不?” “哎!你们可别乱搞啊!”门外厨房正扫地的方刚忽然探头进来,说:“开假证明那可是犯罪的,而且弄不好到时候你俩的工作都丢了,得不偿失,更麻烦。” “放心,我知道,我怎么可能开假证明嘛!我家李波真有腰伤,就早先他从楼梯上摔下来过,当时还挺严重的,养了整整两三个月才好呢,那时候医生就说过他不能干重活儿,所以我才说如果把这个证明开出来厂子能不能认。” 林香菊听此笑着点点头:“我估计应该行,只要证明他不能干重活那厂子就是想让他去仓库都难了。” “既然这样那就好说了!我这就去找那个医生去开证明去!我家李波要是知道了准保乐死了!” 王霞说着起身就要走,然而此时另一道刁钻的声音却突然传了过来。 “你也不用去忙了,李波的事儿我已经答应帮了!” 看着走进来的安宁,王霞本还笑意的脸瞬间阴沉了下来,皱眉瞥了眼她微敞的领口嘲讽冷哼:“我家男人的事儿就不劳烦你操心了,你还是先把自己那点儿破事儿弄好再说吧!领口都没系好,真是不知道又和谁家男人鬼混去了,大白天的精力就这么旺盛,小心老了受不了!” “哎……别人家男人的事儿我还真是懒得管,不过要是和我有关……那可就另当别论了。”边说安宁边漫不经心的系领口的扣子,动作慢悠悠的不仅没有遮盖住露出的肌肤反倒让那些欢好的痕迹展露无遗。 听着她的话,不知为何王霞竟有种不好的预感,皱皱眉,她不悦的问:“你说这话啥意思?” 不去理会她的质问,安宁反倒转头看向方刚,说:“方刚,昨晚我给你机会你没把握住,可有人却很聪明的做了选择,既然我得不到你那我就去得到你的朋友,我早就说过这世上就没有我安宁办不到的事儿,此时此刻,就在我的炕上,被窝里,一个男人正睡在那儿,他叫……李波。” “你他妈放屁!” 王霞怒吼一声,跑上前挥手就狠狠打在了安宁的脸上,巨大的力道直接将她打的脚步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感受着口腔内传来的腥甜,安宁却是不怒反笑,说:“不相信啊?去瞅瞅呗!我门没关,随时欢迎参观。” 那无所谓的样子,嘲讽的笑让王霞的心顿时坠入了地狱,手凉的透彻,她用力推开安宁发了疯一样向外跑。 啪啪! 又是两巴掌,但这次却是方刚打的,愤怒的瞪着她,方刚咬牙切齿的说:“你真是不要脸,我当初怎么就瞎了眼娶你!” 话落,他匆忙向外跑,林香菊见此愤恨的看了眼安宁连忙也跟了上去。 屋内顿时只剩安宁一人,脸上依旧是火辣辣的疼,但她却大笑着流出了眼泪,回头瞧着敞开的门,她摇摇晃晃的走了出去。 ------------------------------------- 地狱是什么样的?王霞不知道,但此时的她却很清楚自己距离地狱就仅有一步之远了,当她推开门看见炕上那个熟睡的男人时,她才明白生不如死原来就是这种感觉。 脚步踉跄着来到炕边,她的眸光四处看了看,当落到地上那个笤帚时二话不说拿起来抡圆了膀子照着李波的脸上就是狠狠的一下! “啊!谁啊!谁他妈打我!” 剧烈的疼痛终于让迷糊的李波清醒了过来,腾的一下跳起来,当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看着满脸愤怒和绝望的王霞,他茫然的皱眉问:“媳妇儿,你打我干嘛?” “干嘛?你瞅瞅自己都干了什么好事儿!” 听她这么一说,李波不解的垂头瞧了瞧,看着自己赤条条的身体他错愕的连忙拿被子将自己给遮盖住,然后四处瞧了瞧,陌生又熟悉的环境让他脑中零散的片段逐渐拼凑完整,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一双眸子瞬间瞪得老大,尤其在看见已经站在门口的安宁时他立刻便明白了眼下的情况。呼吸一滞,他连忙错愕的看向了王霞,刚准备说什么对方却率先开了口。 “李波,我要和你……离婚!” 第一百零二章 有的人曾说过:男人如果狠起心来那是要比铁石都要硬,可女人如果狠起心……那基本就没男人什么事儿了。就如王霞和李波,从高中两人便是人人称羡的一对,出双入对,恩爱非常,后来更是结婚有了个可爱的儿子。曾经所有人都认为她们两个会是最不可能离婚的那一对,却没成想最后还是被现实打了脸。 就在被捉奸后的第二天,王霞便毫不留恋的和李波走进了婚姻登记处,无论对方如何跪求,如何忏悔,但在王霞这里错了便是错了,男人就像偷腥的猫一样,有了第一次你原谅了他那么第二次、第三次便也就会接踵而来。你想让猫吃别的或许它是愿意的,但你想阻止它偷腥?那还真就是天方夜谭了! 所以,尽管此刻的王霞内心也是痛苦的,可相对比日后的煎熬和折磨她宁愿选择短暂的疼痛,最起码……这只是一时的。 上午结婚,下午离婚,婚姻登记处的工作流程从来都是这样,因此,当他们从这里走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3点多了,太阳虽已西斜却仍旧挣扎着不肯落下,浓烈的温度倾洒而下打在王霞的身上,暖暖的,让她竟有种新生之感。 “老……王……王霞,你难道就不肯原谅我一次么?我……我真不是……” “不用再解释了,你我的关系已经到此为止,从今天起你和谁在一起,想找什么人这些都与我再无任何关系。” 冷漠的打断了他想要解释的话,王霞手握着绿色的离婚证,说:“李波,其实我知道你是被那个女人给下套了,但错了就是错了,你不是个孩子,你已经成年了有独立的思想。苍蝇不钻没缝儿的蛋,你没有弱点人家又怎么可能得手?说到底,这些其实都是自己自找的,怨不得任何人。不过,看在以往的情分上我还是忠告你一句,小心安宁那个女人,别将来风流鬼没做成反倒被这个毒牡丹给扎成刺猬!” 说完,王霞再无任何留恋的离开了这里,她说这些其实并不是因为依旧对这个男人有什么留恋,而是看在对方是孩子的父亲份上给予的一个忠告,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吧! 李波静静地站在原地,手中的离婚证已经被他给握成了一团,可他的眼中却只有那个远去的身影。他从没想过自己好好的一桩婚姻竟然会走到今天这地步,他本以为这次只要保住了工作那以后他们一家人的生活便能顺心一些,却没成想最终的结果却是这样? 后悔么? 是的,有些。 他爱王霞,爱儿子更爱那个家,可如今,因为一次的出轨那个家回不去了,儿子归了王霞,而王霞也离开了他,到最后也只落得个一无所有的地步。 颓丧、无力和痛苦纠缠着他,让他整个人如秋季里挫败的桦树叶摇摇晃晃似乎随时都能坠入地狱! 踉跄着从婚姻登记处的大门向远处走,也不知走到了哪里更不知走了多久,总之天黑透,路灯燃,他的脚步才在一处杳无人迹的墙边停了下来。 身体倚靠着冰冷的墙面,他似乎能感觉到一股阴寒的冷气从后背的皮肉钻入骨髓,像是一只鬼手将黑色的指甲狠狠嵌进他的身体然后用力撕扯搅动,让他痛不欲生,几欲窒息! 颤抖的身体一点点倚靠着墙面滑动着坐下,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让他忍不住抽泣起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 那都是忽悠鬼的! 男人也是人,也同样有着七情六欲有着喜怒哀乐,到伤心之时也会哭,会难过,就如此刻的李波一样。 空气中徐徐吹来微凉的风将他脸上的泪逐渐吹散,而就在此时一道人影就着路灯将他蜷缩的身体笼罩。 “别在这儿窝着了,和我回去吧!” 听到突如其来的女人声李波心思一动连忙激动的抬头看了过去,当入眼看见的是安宁那张晦暗不明的面色时,他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闷闷的再次垂下头不去说话。 安宁本来也不想管这个废物的,毕竟在她的心里最爱的依旧还是方刚,可只要想到能恶心方刚让他丢尽颜面,她便狠下心来找了李波,可没想到这家伙敬酒不吃吃罚酒,喊他他竟然不说话! 脸一沉,安宁没好气的抬脚踢了他一下,说:“你的工作还想不想要了!想要就麻溜的跟我回去,明天我不仅能让你不用调动而且还能给你升职,要是你后悔了,那好就当我没说,我现在就走。” 升职? 李波的心里因为这两个字而有了动容,一直以来他都想升职,可奈何他的能力有限也没什么人际关系所以就只能迟迟无法办到这点,可这会儿安宁居然说可以帮他升职这又怎能不令他动心? 受老一辈思想的熏陶,李波一直觉得男人这辈子,成家立业才是最重要的,而立业中光耀门楣,步步高升才是重中之重。因此,这会儿一听说能升职他又想到和王霞的感情已经到此为止了,索性心一横,在安宁转身离开的刹那抬手拉住了对方的裤脚,低哑着嗓子说:“我和你回家。” 就因为这一句话,两个人顺理成章的住在了一起,只不过不是以结婚的方式而是搭伙。在安宁的婚姻观里,丈夫这个位置这辈子不管什么时候都只能属于一个男人,那就是方刚,其他人只能是搭伙! 而两人搭伙在一起的事情就像瘟疫一样从一些八婆的嘴里传的满城风雨,各种版本,各种桥段都有,尽管内容不同但安宁在其中的位置却是一样,抛夫弃子,三番四次勾引别人丈夫破坏人家家庭的狐狸精!安宁的父亲安定邦终是忍不住流言蜚语而提前从厂子病退,拿着一个行李包坐上火车离开了这里回了老家山东。 不过安宁对此好像并不在意,别人传别人的,她过她的,李波也从开始的拘谨变成了无所谓,每天和安宁两人出双入对,亲亲我我全然不顾别人的议论。 住在旁边的方刚看在眼里,心中愤怒,倒不是因为安宁而只是在心疼自己的孩子,毕竟孩子已经得了精神分裂,如果再受到什么刺激他真的担心这孩子会受不了打击真的变成个疯子! 压抑而烦闷的日子一天天的就这么过去,安宁自在逍遥的也和李波过了半个多月的时光,但当新一个月份到来的时候她却收到了一份痛不欲生的信! 她的父亲,安定邦在回乡的路上遇到车祸不幸身亡了! 第一百零三章 1999年的12月20日,伴随着一首《七子之歌·澳门》的唱响,离家许久的澳门终于回到了祖国母亲的怀抱,同香港一样正式回归。 几乎是在同时,桦北镇的每个角落都播放着同样的曲调,一句:母亲!母亲!我要回来!母亲!唱出了所有澳门同胞归家心切的心情,也令桦北镇所有人都以自己的方式迎接同胞归来。 盛大的烟花,喜庆的爆竹,一遍遍唱响的《七子之歌》,这一天的桦北同两年前的那天一样的兴奋,一样的心潮澎湃! ------------------------------------- 2000年,一个世纪的伊始,也是新的人生开端,从元旦开始的那天算起,所有高三的孩子们都将开始进行倒数去等着迎接高考的来临。因此,这一年的春节于她们而言是特别的也是意义重大的。 春节过去后没多久便迎来了西方的情人节,2月14日,这一天距离农历的正月十五也没多久了,所以早早地厂子便在文化宫那里布置了不少形状各异的彩灯,一来是为了庆祝情人节为情人们提供一个最佳的约会场所,二来则也是想迎接元宵节,别说,这样的布置到了晚上灯火辉煌的还真吸引了不少的约会情人前去照相观灯,其热闹场面丝毫不逊于春节那几日。 晚上6点多,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吃完晚饭,方刚便带着孩子们围坐在电视机前看电视,林香菊则在外面忙碌着刷碗做家务。 电视机里,真假美猴王正上演到了高潮的阶段,但方梅的心思却完全不在那上面,如今的她已经是18岁大姑娘了,因为练舞蹈的缘故身材远要比方兰修长的多,再加上长了一副姣好的面容倒是学校里名副其实的校花。 此刻,她那双微挑的狐眼正若有所思的看着忙碌不休的林香菊,手中瓜子有一下没一下的磕着,直到方铭忆哈哈笑声传来,她这才将手里瓜子皮往盒子里一扔,凑到方刚的身边低声说:“二哥。” “嗯?” “你知道今天是啥日子不?” 方刚抬头看了眼阳历牌,说:“初十,怎么了?” “哎呀不是,我说的是阳历。” “阳历?2月14啊,怎么了?” 看着他一副懵逼不知所云的样子,方梅是真想一巴掌拍醒这个木头疙瘩!没好气的狠狠瞪了他一眼,说:“笨死了!今天是情人节,二哥你难道就不想对嫂子表示点儿什么?” “哦,啊?”被她的话说的一愣,方刚一副完全没反应过来的样子,嘴巴张的足有一个鸡蛋那么大,相信此刻如果林香菊在一定会被他夸张的样子给逗乐了。 抬手狠拍了下他的腿,方梅低声说:“反正我告诉你了,今天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成不成就看你自己了,大哥不在了,嫂子总不能守寡一辈子吧?你也得为她以后多想想是不是?” “嫂子好!” “哎!小兰小梅,你们同学来了!” “哦!知道了!” 门外林香菊的喊声忽然传了过来,方梅急匆匆的应了声,遂对方刚递了个眼神,而这时门也被打开了,高进,纪康和孙守奇几个人也都先后走了进来。 毫无疑问的,高进约了方梅,纪康则约了方兰,他们一起笑着和林香菊打了招呼便匆匆跑出去玩儿,方铭忆本来追上去想和方梅一起出去玩儿,但却被对方给嫌弃了个彻底,灰溜溜的也只能郁闷又爬回了炕上继续和美猴王奋斗!看着他们出双入对的样子,林香菊内心担忧但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叹息一声面色沉重的开始继续手上未完成的家务。 “那个……小敏,听说文化宫那里放了很多花灯,咱们要不一起去瞧瞧啊?”孙守奇犹豫着还是对钱小敏开了口,尽管上次已经被对方给拒绝了但他的内心对这个高冷的女孩还是有几分喜欢的,因此,这次他也想再试试看碰碰运气。 不过,很显然他的运气依旧很差,钱小敏面无表情的摇了摇头,说:“对不起,快要高考了我还要复习不想出去,你还是另请他人吧!” 说完,也不等孙守奇开口钱小敏绕过他径自走了出去。 被碰了壁孙守奇的内心有些失落,黑白分明的眸子滑过一丝暗淡,遂转身同林香菊说了句便离开了这里。 屋内此刻仅剩下方刚、林香菊、方生、二妮儿和钱小敏,哦!还有个小电灯泡方铭忆。看着方兰她们一对对的走了出去,方生斜睨了眼一脸平静的二妮儿想了想起身一步步走进了里屋。 打开衣柜,从里面拿出两件衣服摆在炕上,一个浅棕色的毛衣还有一件白色的衬衫,方生静静看着它们,脑中不由得想起前两日二妮儿和季晴两人分别送给了自己礼物,这礼物意味着什么他很清楚,所以也知道现在应该是自己做出选择的时候了。 唇角勾出一抹弧度,他几乎是没有犹豫就脱下了外衣拿起那件白衬衫穿在了身上,而此时外面也传来了季晴清脆的声音,晦暗不明的眸子动了动,他拿起那件毛衣转身走了出去。 “季晴,你来了。”方生平静的看着她说道。 点点头,季晴的视线落在了他手上毛衣那里片刻,而后鼓足勇气笑着说:“那个……方生,今天我们……” “季晴,这个还给你吧!”方生忽然出言打断了她的话,说:“这件毛衣的颜色我看了并不太适合我,所以谢谢你的好意了。” “可你试了吗?你真的确定这毛衣不适合你吗?” “有些东西合不合适别人不了解只有自己才最清楚,我这个人生活虽然糙但还是喜欢颜色浅一点的衣服,就好像我身上这件衬衫,它就很适合我,你难道觉得不是么?” 季晴深深的看着他身上那件衬衫,尽管此刻她真的觉得这衬衫很刺眼,但同样的她也不得不承认穿上衬衫以后的方生真的更帅气了,如果忽略掉他自身的那份残疾绝对是众多女孩心目中最理想的男人,只是很可惜,她是不会有那个机会了。 失望的叹息,她的嘴角却扬起了一抹笑,释然的点点头,说:“我懂了,方生,祝你幸福。” “谢谢。” 季晴走了,带着满心的遗憾和祝福离开。看着她的背影,方生无奈摇了摇头转身看着炕边一直呆愣望着自己的二妮儿,嘴角一勾,上前抬手用手指在她的鼻梁轻轻一刮,说:“丫头,要不要和我一起出去玩儿?” “啊?”二妮儿一愣,遂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忙点头:“好!” 情人节是个被幸福包围的节日,这一天的爱神不会因为你的身份、地位、财富就去歧视任何人,相反的,她会帮助那些爱而不得的人找到自己的幸福。 砰!啪! “啊!快看!外面放烟花了!” 方铭忆兴奋地大叫着从炕上跑了出去,林香菊见此连忙担忧的拉住他的胳膊站在院中仰望那璀璨烟花的刹那灿烂。 “真美啊……”看着那五颜六色的烟花,林香菊也不由得发出了一声低叹。 “是啊!烟花真的很美,不过,你也要注意保暖别冻到了。” 肩膀突然传来了一丝沉重,紧接着一股温暖便将林香菊紧紧包围,看着自己和孩子身上的衣服,她侧首对着方刚笑了笑而后又继续看向了天空。 寂静的夜空,伴随着一声声烟花的爆燃散发出五彩斑斓的色泽,那短暂的美丽让人们这一瞬忘记了它所带来的巨大声响,忘记了它的危险,忘记了身后无数的烦恼,只一味的专注着它的芳华。 “其实……我也很想过一个情人节了。” 方刚突如其来的声音并没有被烟花的巨大声响而湮没,反倒更加的清晰。两人四目相对,林香菊的脑中忽然想到了方强那张温和的脸,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张脸已经越来越模糊,反而是另一张脸让她冰冷的心逐渐有了温度。 是啊,十年,十年的时间一切可以什么都没变,但同样的也可以改变一切。 烟花绚烂,不过刹那,现实终归还是要回归现实不是么? 第一百零四章 年才过完没多久,江中的厚冰尚未来得及融化呢桦北镇里便暗搓搓的开始发生大事了,自从厂子上市以来便一直有人抱着一夜致富的想法开始大肆收购职工们手里的股票,这也难怪,想勤勉致富的人不少,想不劳而获的人却也大有人在,而这其中自然包括了安宁。 上午她才在单位听同事们议论收购股票的事情,下午便匆匆忙忙的跑回了家拉着李波关了门说起了这个事情。 “什么?收购股票?不行不行,这玩意儿我都没搞过万一失败了那可是要血本无归的。”李波胆小,否则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被安宁拿捏死死地平时连个屁都不敢放一点。 狠甩了他一记卫生球,安宁抬手用力点了下他的额头,说:“你是蠢吧!没搞过不会学吗?现在咱厂子刚上市,股票的价还没上去,咱趁这个机会多收它一些,等价一高一股脑儿的全都抛出去。这一来一回的,说不准咱后半辈子的钱可就都有了,还用得着窝在桦北这小破地方住么?” “话是这么说,可是……” “哎呀!还有什么可是的啊!”安宁凑到他的怀里,一只手在他的胸口画着圈圈,扁着嘴撒娇的说:“李波,你想想你难道就真甘心一辈子当个工人?凭你的能力其实完全是可以当老板的,只要咱有了钱就去南方,开个店买个别墅,然后我再给你生一堆的孩子,到时候那小日子还不美美的?还用得着在这里听那些三八嚼耳根子?只要这次成了,咱们可就什么都有了对不对?” “对倒是对,不过咱手里也没那么多的钱怎么收呢?总不能空手套白狼吧?” 一听他言语有所松动,安宁眸光一亮连忙坐起身笑着说:“你放心这些我都想过了,你爸妈那里不是还有些棺材本么?你先借过来等以后咱有钱了再加倍还她们!” “可那也不够啊?” “是不够,但……我们可以去找白老大,他一定会愿意帮咱们的。” 安宁口中的白老大是桦北镇的一个混子头儿,平时除了家里那点店铺生意就是靠着给人放高利贷为生,也因此,很多家庭只要听说这个人的名字那都是要多远躲躲远生怕会被这人给沾上。 李波同样也怕,遂连忙摇头,说:“不行不行,那白老大心狠手黑的,这要是惹上他可都没什么好果子吃,我还是别了。” “笨蛋,你怕什么啊!富贵险中求,想挣钱那就得赌命!再说了,咱厂子这些年的销量那可是直线上升,只要能抓住这个大头你还怕会亏?李波,你想想这段时间那些人是怎么笑你的?听别人说你吃软饭你还没听够么?难道你就想一辈子都这么过了?” “不!我才不想!好!我答应你!明天我就去借钱!” ------------------------------------- 生活中有人肯冒险就有人愿意安于现状,安宁和李波正在筹划着如何利用股票赚大钱的几天后,林香菊和方刚同样也在商量着股票的事情。 “方刚,你听说了么?最近有人在大肆收购咱厂子的股票。” “嗯,听说了。” 饭桌上,方刚点了点头,用筷子夹起一块肉放进嘴里边咀嚼着其中滋味边说:“我们仓库那里有不少人都已经卖了,听说给的价还挺不错的,对了,咱家是不是当时也买了一些?” “是啊!是买了些,所以我也在纠结应不应该现在抛,看那些收股票的人架势好像是稳赚不赔的样子。” “赚不了。” “嗯?为什么?” 见林香菊好奇的样子,方刚将筷子放下皱眉认真的说:“外人不知道但我们仓库的人很清楚,这股票只赔赚不了,不因为别的,你就看最近仓库那面的出库数量就知道了,简直可以用屈指可数来形容了。” “啊?不会吧!这么少?”林香菊一怔,有些不敢置信的说:“可我看我们最近的活儿没见少啊!这销量要是少这么多怎么别的车间没受影响呢?” “这我就不太清楚了,不过你想,厂子刚上市一年销量就滑成这样上面能愿意对外张扬么?我们仓库那里现在就已经堆了不少的库存,我估摸着应该也快了,等东西都没地方放了的时候,这股票啊也该砸了。” 方刚说的认真,林香菊的脑中也想的认真,踌躇了片刻,叹息说:“看样子,这股票咱还真是得赶紧抛了,只是咱也没这门路应该抛给谁呢?” 砰砰砰! 她这话才落,忽然一阵敲门声响了起来,两人对视一眼,林香菊连忙让方铭忆去开了门,没多会儿,方铭忆又折了回来只是这次身后还跟着一个男人。 穿的西装革履,头发也梳的锃亮,胳肢窝还夹着一个大哥大,如果不是林香菊认识李波肯定会觉得这是哪来的一小老板。 “李波?你这……” “香菊,方刚,怎么样认不出来了吧?”李波打趣的说着,随即走到炕边坐了下来。 方刚摇摇头,说:“认不出,真认不出,这要是走在大街上估计我都不敢认。对了李波,你这是发横财了?怎么才几天没见你就打扮成这鸟样了?” “啧!什么叫鸟样,我这可是正宗的老板派头好不好!”李波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而后看着林香菊说:“香菊,这次我来其实是想问问你手里有没有股票。” “股票?”林香菊一愣,这算不算想什么来什么?刚刚她才和方刚商量抛售股票的事情这会儿李波就来问了,如果她没猜错,这货应该就是为了收股票来的。 果然,李波点了点头,说:“香菊,你看现在外面很多人都已经开始抛售股票了,你有没有想过也把它给卖了?” 眸光微动,林香菊摇头说:“没有,那玩意儿放那就放那了卖啥?我家现在又不缺钱,留着以后涨价了再说呗!” “哎呀!还能涨什么?香菊,我和你说个内部消息,这股票的价格啊已经到了饱和的状态,你想让它再涨是绝对不可能的了。所以,你还是听我一句劝,趁现在价格还不错趁早抛了,要不等以后掉价了你再想抛可就晚了。” “啊?是这样啊?”林香菊佯装惊讶,连忙转头看向方刚:“你说,咱抛么?” “哎……李波是我的老同学说到底也是可以相信的,要不……咱就听他的,抛了算了。” “这就对嘛!你们放心,就算看在同学的面子上我也会给你们个最好的价格,保管让你们稳赚不赔!” 李波欢天喜地的打着保证如愿以偿从林香菊手里买到了股票,看着他匆匆离开的背影,方刚忽然看着林香菊问:“咱们为什么不告诉他股票有可能会下跌的事儿呢?” “你觉得告诉了他会听么?一个只认钱的人他的眼里就只有钱,除非撞得头破血流,否则他是决不会回头的。这次……就当是给他一个教训吧!也当是帮王霞出了口气了。” 林香菊平静的说着,说到底她依旧不是个善人,做不到别人给我一巴掌我还要笑着递过另一半脸让人家抽的地步,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她不会去主动害人但也绝不会阻止恶人自食其果,这就是她自己定义的循环报应。 第一百零五章 就像寓言一样,果然在4月的时候厂子的股票开始大幅度下滑了,仅仅一个月的时间,原本还兴旺的厂子竟然到了要面临破产的地步,一时间,几家欢喜几家愁,已经抛售了股票的人庆幸着自己的明智之举,反观那些大肆收购股票企图以此大发横财的人却要面临着家破人亡的境地! “不会的……不可能……怎么会这样……怎么会!” 李波的身上依旧穿着那套买来的西装,可那本应梳的锃亮的头发却变得凌乱不堪,无力的坐在地上,此时他的怀里,手里,地上全都是高价收购回来的股票,在一个月前这些东西都还是他的梦想,他的财富,可如今,这却成为了他的催命符! 他不明白,为什么明明必赢的牌却会变成如今这样,到底是哪里出了错将他害成这般境地? 脑中想着的是白老大账簿上那一串红彤彤的数字,眼前是这一张张的废纸!想到白老大的手段,想到未来的日子他要在还债中苦求生存,他终于忍不住发了疯一样开始用力撕扯这些东西! “李波!你要干什么!你疯了吗?” 安宁愤怒的喊声突然传了过来,她跑上前拼尽全力的试图从李波手里抢下这些股票,然而,在她试了几次无果后终于忍不住挥手用力打在了李波的脸上! 啪! 剧烈的响声混合着脸颊传来的疼痛感让李波混沌的思绪恢复了几许,他的视线逐渐恢复焦距,看着眼前的这个女人,他的脑中忽然想到了对方是如何劝自己去借高利贷如何勾引自己一步步走进深渊的! 有些仇恨是一点点积累的,但有些仇恨却是刹那生出,而后面的这种往往更可怕,因为它会让人很快失去理智! 打死她!打死她!就是这个女人毁了你!打死她! 心里有个声音在不断的提醒自己,李波忽然眸光一凛,随手抄起地上的笤帚用力打在了安宁的头上! 嗡…… 突如其来的巨大力道打得安宁脑袋嗡嗡作响,眼前更是一片模糊,她愤怒的指着李波刚想说什么,对方的第二下却又再次打了下来! “我让你勾引我!我让你引诱我!我让你坏!骚货!今天我非打死你不可!” 此时的李波像是个被操控的木偶一样只一味的知道用笤帚用力抽打安宁,嘴里愤怒的谩骂,手上的力道却也是越来越重,一下下的似乎不把眼前这个女人打死他就绝不肯罢休一样。 啪! 笤帚因为受力过多终于经受不住彻底折了,而此时的安宁已然是浑身遍体鳞伤,头上更是鲜血直流!她很想反抗,但无奈浑身因为疼痛根本使不上半分力气,深呼口气,她刚准备向门外爬,谁知身上却猛地被一个重力压住,紧接着脖子上便传来了剧烈的束缚,窒息同时蔓延! 李波好像是着了魔,当看见笤帚被打折后便毫不犹豫的选择了用手掐死这个女人,屁股坐在安宁的身上,他手上的力道一点点收紧,看着安宁那挣扎却无力的样子他突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畅快,嘴角上扬起一抹噬血的弧度,他开始滴里嘟噜的说着什么。 “啊……” 忽然,一声剧烈的惨叫将他的神志唤回,那已经涣散的眸光渐渐凝聚,他看着身下已经一动不动的安宁心里咯噔一声,手猛地一松,脚下一个踉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我……我杀人了……我杀人了……” 嘴里不可置信的嘀咕着这一句,李波似乎无法相信从来胆小的自己竟然有一天也能杀人,看着已经彻底不动的安宁,想着对方的所作所为他忽然觉得自己这么做是对的!是为人除害的! 欠了高利贷又杀了人,那他还有活路吗? 李波的心里是这么想的,于是目光也落在了地上角落里的那瓶农药上,心一横,他连滚带爬的过去拿起瓶子打开咕咚咕咚的全都倒进了自己的肚子中! ------------------------------------- 而同样,在旁边房子里,林香菊本来还在给猪喂饭,可当听见旁边安宁家中传出的惨叫声时心中咯噔一声,连忙叫上方刚一起跑了过去,然而,当他们推开门跑进来的时候入眼看见的就是躺在血泊中的安宁和李波两人。 “李波!安宁!” 惊呼一声,林香菊连忙跑过去将手放在了安宁的鼻端,当触及到那一丝微弱的气息时眸光一亮连忙对方刚喊:“快!快去把三轮车弄来!安宁还活着!” “死……死女人……她……她竟然……活着……” 李波痛苦的抽搐着,嘴里还不断的向外冒着血沫子,可那双愤恨的眸子却一瞬不瞬的紧盯着安宁,似乎恨不得用眼神杀死这个女人! 林香菊跑出去弄了些肥皂水回来,然后扶起李波用碗试图给他灌进去,可却被对方用手给制止了。 “不……不用……不用救我了……我……我欠了……欠了高利贷,早就……早就不想活了……只是……只是可惜……没杀了这个……这个祸害……” “李波!别说傻话!赶紧把这个喝下去,你别忘了你还有儿子,你还年轻怎么能就这么轻易死!” “香……香菊……帮……帮我和霞……说……说对不起……我……我对不起……对不起她……我……” “别说了!赶紧的把这个喝了你自己去和她说!” 说着林香菊继续用肥皂水给他往肚子里灌,可几次都没能成功。很快,方刚折了回来,而他的身边跟着来帮忙的方生,几人一起用力将两人弄进了车里然后骑着送去了医院。 急救室内,医生忙碌的帮李波洗胃,帮安宁恢复生命体征。急救室外,林香菊和方刚他们焦急的等着,此刻,林香菊忽然有些后悔当时没有提醒李波股票会跌的事情,甚至还在想如果她告诉了是不是今天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可现实却永远没有如果,所以唯今她也只能祈求两人能平安度过此劫,让她的心里少些罪恶感。 辛苦焦急的等待了几个小时,终于,当急救灯灭,医生也走了出来。 “大夫,怎么样?”林香菊焦急的抓着医生追问。 然而,医生却叹息的说:“女的已经抢救过来了,只是受伤有些重得修养一阵,至于男的……” 医生摇了摇头表明了李波的结果,林香菊整个人一个踉跄后背撞到了墙面上,无神的视线呆呆的看着前方,她忍不住低声喃喃:“终究……是我害死了他……” 第一百零六章 2000年的5月对于桦北橡胶厂而言是最动荡的一个月份,由于厂子的经济和销售量以过山车的方式急速下滑导致其股票几度出现亮红灯的状态,从上市到现在不过才一年的时间,可橡胶厂却并非像其他公司那样蒸蒸日上反而面临崩盘破产的危机,也因此很多人都在私下议论厂子是不是受到了诅咒? 传言归传言但日子却总还是要继续过下去,厂子不景气最遭罪的还是手底下干活的职工们,销量上不去自然也就没活儿干,三天两头的休息不说,工资也始终在底薪上打幌,入不敷出便是当下工人们如今生活的最好写照。 身为橡胶厂职工的林香菊同样也在面临着如此危机,家中虽说吃喝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可今年高考过后几个孩子就要交第一批的大学学费了,而这将会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再加上方铭忆上学也要钱,这一下,尽管家里三个人都有挣钱但终究还是杯水车薪。 于是,就在这天傍晚趁所有人都在家林香菊第一次召开了家庭会议。 “你们也知道,最近厂子是越来越不景气了,所以我想和你们商量一下咱们能不能另谋生计想个赚钱的法子来?” 听到林香菊这么一说,方刚赞同的点了点头:“的确是该早点想想了,只是咱们干点什么好呢?” 一时间,所有人陷入了沉默,片刻,方梅犹豫说:“要不开个饭店?衣食住行,卖衣服咱们没门路但吃咱们应该可以吧?” “吃的倒是可以,可饭店这东西方投资量大,风险也大,万一干不好黄了那咱可就真是血本无归了。”方兰在一旁不赞同的否决。 但方梅却并不这么认为,皱眉继续道:“什么生意都有风险,如果连冒险都不敢那还谈什么做生意呢?干脆打工算了。” “话是这么说,但咱家这状态要真赔了那可真就一无所有了!” “可……” “行了,你俩也别争了。” 林香菊适时开口打断了姐妹俩的争执,心中颇有些无奈,这几年这俩姐妹似乎争吵越来越多了,每次只要一遇见意见不合的情况肯定会吵的天翻地覆,然后最终以互不搭理为终结,就好像她们是仇人一样。 “小梅说的其实我也赞同,衣食住行不管到什么时候老百姓肯定都是离不开的,所以,如果咱们真想做生意从这几方面入手肯定是没错的。只是,就像小兰说的凡事都有个风险二字,所以投资如果太大咱们这小家庭还真负担不起。因此,我想过了咱先从小入手,慢慢来。” “小?嫂子是指什么?”方梅不解问。 林香菊笑着说:“摊煎饼。” “啊?那才能挣多少钱啊?” “一个煎饼的确是挣不了多少钱,但架不住摊的人多啊!我想过了,传统煎饼单调,没有特点,想吸引人恐怕很难。但如果咱们换个花样儿呢?比如里面可以放点香肠、一些自配的酱料,青菜啥的,就像天津的煎饼果子那样,只是不同的,他们的外皮是用面,而咱们是用五谷杂粮。” “五谷杂粮的煎饼?这能行么?” 林香菊肯定的点点头:“这阵子我在各个地方都调查过了,不少的学生和职工早上上班都没早餐吃,尤其是像你们这种即将面临高考的学生更是连吃早饭的时间都没了,你想,咱们如果将煎饼摊摆在他们必经的路上,香味扑鼻还怕引不来他们的馋虫?方刚,你觉得咋样?” “我觉得可行,本小利大,关键还不担心会有资金积压的情况,就算赔了也赔不到哪儿去,试试倒也可以。” “那你们呢?” “既然二哥都说可行那咱们就试试!” “对!试试!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 得到了所有人的一致同意,林香菊的脸上也露出了自信的笑,心里却开始算计着从哪里开始着手。 ------------------------------------- 煎饼铺经过一番商量最终定在了方生修理铺里,一方面可以省下一部分的租金,二来那个位置好及适合做生意。地点定下了,材料和煎饼鏊子也有了着落,但还剩下最重要的一个东西——营业许可证。 想拿到这个就一定要去税务所,而林香菊立刻便想到了徐萍,她的父亲就在税务所工作,如果找他应该是没什么问题。 打定了主意,林香菊很快便在徐萍的带领下拿着礼物去了她家,不出所料的,徐萍的父亲一听说是她要开煎饼铺很爽快的就答应了下来,许可证的问题顺利得到了解决,而煎饼铺也终于在五月底的时候顺利开了张。 一如林香菊之前所预想的那样,因为新奇的煎饼做法果然吸引了不少人来尝鲜,再加上价格不贵,材料又充足,因此这生意是一天比一天好,如果不是林香菊还要去上班导致每天只能早上和晚上开张,她倒真想一直就守着摊。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去,转眼间6月悄然而至,距离高考的时间也越来越近了。 6月1日,儿童节,也同样是林香菊的30岁生日,为了帮她庆生也为了庆祝煎饼店的开业,早早地孩子们便开始忙碌买菜,切菜做饭,而吃饭的地点就选在了煎饼铺。这一顿她们并没有让林香菊去动手,只是让她坐在屋内安静等着,这一天,寿星才是最重要的。 傍晚时分,一桌丰盛的晚餐便齐齐端上了桌,餐桌的周围,除了自家孩子以外高进、纪康、徐萍和吴江红也都到了,毕竟在这些孩子眼中,林香菊是看着他们一步步成长的,她是个如母亲也如姐姐一般存在的人,因此,如此重要的日子他们自然也是要到场的。 “来,我们一起举杯祝嫂子生日快乐!”方梅率先举杯笑着对所有人说。 听此,其他人也连忙附和齐声道:“祝嫂子生日快乐,幸福平安!” “谢谢……谢谢……” 笑着点头,此刻的林香菊心中满是感动,十年,对于一个女人而言就是一个青春的逝去,她本来可以拥有更好的命运却为了这些孩子而放弃,但她不后悔,因为她做到了问心无愧更收获了这帮孩子们的尊重。 看着孩子们以自己的方式送来的礼物,林香菊笑着一一接下,然而这其中却也有特殊的,比如徐萍和吴江红。 看着所有人都拿出了礼物,徐萍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尴尬的说:“那个……嫂子,我……我没准备礼物,不好意思啊!” “没事,人到了便是最好的礼物了,再说煎饼铺的事儿还得感谢你爸呢,要不是他我们这铺子也开不起来,等哪天有空了,我再去你家感谢他。” “恐怕这阵子都没空了。”徐萍肉嘟嘟的脸上涌现出难过和痛苦,哽咽说:“我妈妈她……她得了癌症,下个月就要手术了……” 第一百零七章 后来林香菊才知道,原来徐萍的母亲得了肠癌,属于中期那种,除了需要做手术更要接受要命的化疗,至于手术的时间则安排在了7月初,恰好和高考同一天,也因此,对这次的高考徐萍反倒没那么期待了。 皱了皱眉,林香菊无奈抬手拍了拍徐萍的肩膀,说:“不管怎么样你还是先好好准备考试的事情吧!至于你母亲……我相信吉人自有天相,她会没事的。” “可是,嫂子,我还是害怕……我和我弟都已经好几天没吃好饭了,每天看着我妈疼得死去活来的样子我心里真的很难受……” “我知道,可你也不想让你妈进了手术室都不安心吧?想让她好起来那就得让她放宽心,你们就更要好好学习知道么?” 对她的话徐萍心里也懂,但却怎么都过不去自己心里那关,看着桌上那丰盛的饭菜,她不由得暗自叹息,今天是嫂子的喜日子自己怎能给她添堵呢? 几番思量之下,她终还是点头应了下来,但心中却仍旧对母亲的病情放不下。 砰! 忽然,房门被猛地推开,一个男人顶着那张猥琐消瘦的脸走了进来,看见吴江红二话没说上前拉着她就往外走。 “吴江红!”方梅见此一惊连忙从炕上跳下来拽着吴江红的胳膊用力一带直接将她拽回了自己这面,一双凌厉的视线怒瞪着他,说:“你谁啊!凭什么随便拉人走?” “我谁?你问问她我是谁?” 听到把话题抛到自己身上,吴江红的一张俏脸露出几分尴尬,皱眉想了想极不自然的挽着他胳膊说:“那个……小梅,忘了给你们介绍了,他……他是我的……我的男朋友周涛。” “周涛?那不是……”后面的话被方梅噎进了嗓子里,视线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前阵子吴江红还曾因为这个周涛骚扰她而对她们哭诉,可没想到这才多久她竟然就和对方成为了情侣,所以这如何能不让她吃惊? 吴江红苦涩扯了扯嘴角,说:“那个……阿姨,我们还有约就先走了,不好意思啊!” “你们有事就先走吧!没事的。” 林香菊温和的说着,眸光却若有所思的看着那个叫周涛的男孩和吴江红两人,她可以看得出来对这个男孩吴江红并不是真心的,甚至可以说还有几分被迫的成分,但究竟是什么能让她改变主意决定接受这个男孩……林香菊也不想去深思,毕竟这是人家家事,多管也不方便。所以,唯今她也只能祈求上天能厚待一些这女孩,最起码给予她一份单纯的感情也好。 ------------------------------------- 吴江红的离开并没有影响到大家的情绪,谈天说笑,依旧还是那么的不亦乐乎,外面黑幕上的明月已经升的很高了,可那一层层厚重的黑云却又一次次的遮挡住其清冷光芒,又过了两个小时,大家终于酒足饭饱。 “嫂子,你放那吧!今天我们收拾。” 林香菊起身刚准备收拾桌子方兰却眼疾手快的连忙接了过来,看了看她们几个人,林香菊失笑点了点头,说:“好,那我和你二哥就先回去了,你们收拾完了也早点回去,别太晚了。” “好!” 很快,狭小的煎饼铺子里就只剩下了方兰方梅、高进和纪康四个人。看了眼方兰,方梅灵动的眸光一转,说:“我和高进负责收拾外面,你们负责刷碗怎么样?” “好。”方兰很爽快的应了下来,拿着碗筷和纪康一起进了厨房。 “呼……终于都走了!” 方梅嬉笑的小声嘀咕了句,侧首看着高进专注收拾的样子静静发呆,不得不说,高进长得真的很好看,尤其那双睫毛又长又卷又密,这要是生个女儿肯定美死了! “看了这么久还没看够么?用不用我凑过来给你仔细看?” 听到高进打趣的话,方梅小脸一红,顿时羞的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但她还算镇定,脸红也只是一瞬的事儿,很快,只见她咳嗽了两声然后别过脸便用抹布擦桌子边说:“虽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但也是需要适可而止的,多了我担心心脏负荷不够,真要出个什么事儿那可就……” 到嘴的话被一张放大的脸给堵了回去,看着突然凑到眼前的高进,方梅的大脑短暂死机连后面想说什么都给忘得一干二净了,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在傻傻的徘徊:这个男人……可真好看啊…… “好看不?” “嗯,好看。” “那给你看一辈子行不?” “行!”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高进笑着说,然后就这么毫无预兆的蜻蜓点水亲了下方梅的唇角。这一下,方梅的脑袋更晕了,像火山爆发一样不仅把脸烧的通红滚烫甚至连心里都是火烧火燎的! 看她这样呆萌的样子,高进忍不住笑出了声,修长白皙的手指轻刮了下她高挺的鼻梁,笑道:“傻样儿!” 这面温馨幸福,而同时在厨房里,方兰和纪康两人却是腼腆的,一个洗碗一个擦碗,彼此之间总有一种叫做默契的东西在流动。 “小兰,今年大学你想好考哪个了么?”纪康边擦碗边问。 方兰拧眉想了想,说:“音乐学院吧!我想以我的成绩应该问题不大。” “嗯,你和我还真想到了一起,我想过了,到时候咱俩一起进音乐学院,一起上大学,一起毕业,然后等事业稳定咱们就结婚。” 纪康的话有些自我主义过重,这也让方兰不舒服的皱起了眉,但尽管如此她还是没有多说什么。 气氛又再次恢复了沉寂,如果不是碗筷之间的碰撞偶尔会发出些声响可能都不会让人想到这里还有人的存在。 十几分钟后,屋子大概都收拾的差不多了,方兰想了想让纪康先离开回家了,毕竟明天还有课她也不想耽误对方。而方梅见此也让高进离开了,一时间,屋内就仅剩下姐妹两人在。 两人对视了一眼,彼此间没有说话而只是默默的拿起东西将剩下的一切收拾干净,似乎自从初中开始两姐妹的话就变得越来越少了,甚至于几天不说话都是有可能的。 煎饼铺的灯昏暗的和外面路灯几乎没差,沉的让人郁闷,街面上人烟稀少的可怜,也难怪,如今厂子的收益变成如此吃喝都已经成为了难事还会有谁有那种闲心去散步呢?更何况,现在已经临近11点,人自然也就更少了。 忽然,一道黑色的人影自远处一步步踏着灯光走了过来,黑色的夜幕下,她的身影变得影影绰绰,如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一般,手上提着夺命的毒药一点点的靠近着煎饼铺。 风,不知何时竟变得有些阴寒,她的脚步猛地顿住,昏黄的灯光下她那张美丽的脸逐渐扭曲噬血的笑渐渐爬上了唇角,此时若是有人能见到她定然会一眼就认出,她不是别人正是已经好了的安宁! 此刻,她的一双眸子如毒蛇的信子一般紧盯着那亮着灯的煎饼铺,仇恨和嫉妒如藤蔓一般爬满了她全身将她死死勒住! 凭什么!凭什么我在医院受苦挣扎,而你们却在这里开店快活?我被人唾弃嫌弃而你们却要幸福快乐名利双收? 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 既然我得不到,那谁也都别想得到! 我不好过,那你们就一起去下地狱吧! 天堂和地狱仅有一步之遥,而我就是那个绊你们下地狱的台阶,让你们永不翻身! 第一百零八章 火! 凌厉的火焰在浓黑的夜里爆炸开来,一颗颗跳动的火苗如死神手中的镰刀随时准备收割新的灵魂。死亡,压抑一瞬弥漫着整个煎饼铺。 “着火了!我的天!这是哪来这么大的火啊!” 煎饼铺内,方梅惊恐的看着包围上来的火焰焦急大喊,此刻,火苗并没有彻底吞噬屋内最里面的位置依旧有没被烧到的地方,因此也给了她们喘息的空间。 被浓烟呛的剧烈咳嗽着,方兰左右看了看从火苗燃烧的方向来看应该是从大门的位置先开始烧的,所以她们想从哪里逃生是绝不可能的了,右面是面被封死的墙,至于左面……视线落在左面窗户那里时,看着那尚未被波及的地方她眸光一亮,连忙拽着方梅说:“快!咱们从那里出去!” 点点头,方梅连忙跟着方兰一起向那面跑,抬手刚想推开窗户但却又被烫了回来,方梅四处找了找,拿起地上的凳子用力就砸了过去! 砰的一声,窗户被砸开,方梅跳了出去,回身刚要拉方兰谁知对方却猛地惊呼:“东西呢?我的东西呢?” “姐,你先别管东西了,快点过来晚了可就来不及了!” “不行!那很重要!小梅你先走,我得回去拿一下!” “姐!姐!” 方梅惊呼着,手同时试图去抓住方兰的身影,然而无论她如何努力这却都是徒劳的,眼看着方兰再次冲进了火海中,她狠狠一咬牙连忙翻过窗也跟着跑了过去。 ------------------------------------- 与此同时,刚走了没多远的高进和纪康两人恰好也看见了这面的火光,对视一眼遂连忙又折了回来,然而,在看见那通天大火时,高进的心忽然一痛二话不说就冲了进去,反观纪康,他的脚步刚挪了一下下一秒却又退缩了回来。 不行,如果冲进去火苗势必会伤到他的身体,会影响他考音乐学院,那是他的梦想也是他的追求,他决不能放弃!可如果不救,那方兰会不会…… 不!应该不会!高进不是进去了么?他一定能把方兰一起救出来的,是的,就是这样! 此刻的纪康内心在纠结着,一面是他深爱的女人,另一面又是自己挚爱的事业,两方权衡取其重,所以,他选择了事业。 “纪康,这怎么着了这么大的火啊!里面还有人没?” 说话的是孙守奇,本来他今晚是从姑姑家骑车赶回家的,谁知在路上恰好看见了这面的火光于是便连忙赶了过来。 纪康怔愣的看着面前的大火,说:“方兰……方兰还在里面……” “什么?方兰还在里面?那你还愣着做什么呢?还不去救?” “我……” 见他犹豫的样子,孙守奇索性直接从自行车上跳了下来,说:“懦夫!我真瞧不起你!” 说完,他二话不说就冲进了火中。 是懦夫么? 可能有一点吧! 但那也是为了前程和未来,他错了么? ------------------------------------- 火海中,方兰不顾危险的在大火中四处寻找,忽然她的眸光落在厨房角落里一个小挂件上,眸光一喜刚准备走过去谁知胳膊却猛地被人拉住。 “那面太危险了你快和我出去!”方梅紧紧抓着她焦急催促着。 然而,方兰却摇摇头说:“不行,小梅我一定要把那个拿回来,你乖先出去,我一会儿就回去了。” “不要!你必须和我一起出去!” 说到这里,方梅不容拒绝的拽着她就往外走,方兰回头看着那小挂件满心焦急,刚准备说什么忽然瞳孔猛地一缩连忙用力推开方梅,大喊:“快躲开!” 砰! 被火焰已经蚕食不像话的柜子突然倒了下来砸在了两姐妹的中间,也迫使她们分开了一段距离。方梅看着面前依旧燃烧的柜子,感受着那炙热的温度心里不禁一阵后怕,如果刚刚并非方兰拼命推开自己,那么此刻她恐怕已经被这个柜子给砸死了! 感动,懊悔一瞬充斥着方梅内心,她抬眸瞧着已经被火包围的姐姐终于忍不住撕心裂肺大喊:“姐!姐!你快过来!过来啊!” 方梅有多久没喊她姐姐了?方兰已经记不得了,但此刻终于听见之前再多的争执,再多的误会也都在这一瞬全部解开,回头再次看向那个挂件,方兰哭着摇了摇头,而就在此时高进的身影也冲了进来。 “高进!高进!快救我姐姐!快啊!”方梅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死死拉着高进的衣服恳求。 后者皱眉看了看,刚准备冲过去救人却是被另一道身影抢了先,几人见此心中一喜以为是纪康赶来了,可谁知当瞧清那张脸时所有人都愣了。 “孙守奇,你怎么?” 方兰刚准备说什么,对方却不由分说抱起她就要向外冲,见此,方兰眸光一惊连忙用力推开他然后转身冲进厨房捡起已经滚烫的挂件转身跑了出来。 “你疯了吗?都这时候了还捡这个!”孙守奇瞪着眼睛怒骂了她一句,随后抱起她开始在没着火的地方跳跃,寻找求生的路。高进见此也连忙拉着方梅向外跑,很快便顺着窗口跳了出来。 四个人终于脱了险,孙守奇也在跑到外面后将方兰放了下来。后者宝贝一样的看着手中挂件,嘴角刚露出一抹笑,视线却猛地落到了不远处纪康那个淡定的身影上。 他早就来了么?还是说是刚刚来? 方兰的心里突然出现了这一抹的疑惑,这一瞬,她忽然希望答案会是后面那个,最起码会给她的爱情得到一个幸福的解释。然而,方梅的话却将这一丝的希望彻底打破。 啪! 方梅毫不留情一巴掌打在了纪康的脸上,就在刚刚,在见到纪康那个淡定的模样时她就已经确定了这个男人早就到了并且是在视若无睹的看着姐姐置身危险。 愤恨的视线紧紧地盯着他,如果可以,方梅真想把他也推进去尝尝被火烧的滋味! 双手握成拳头,她愤怒的厉吼:“纪康,你真是个混蛋!枉我姐姐那么喜欢你,为了你送给她的那个情人节礼物不顾危险的冲进火海,可你呢?你都为她做了什么?没有,你什么都没做,甚至冷漠的像个外人一样看着我姐姐去死!你这个混蛋!你怎么不去死呢!你怎么不去呢!” 纪康没有回答她,而是径自走到了方兰的面前,深深注视着她说:“小兰,你……没事吧?” “没事吧?呵呵……我好像差点就死了呢!” 方兰自嘲的冷笑着摇摇头,手颤抖的举起了那个挂件,此时,所有人才看清原来不知什么时候她那个拿着挂件的手已经被大火烧的惨不忍睹鲜血淋漓,但她好像并不知道痛,呆滞的视线只是失望的看着那摇晃的挂件。 “小兰,这个钥匙扣你留好,我们一人一个,代表着你我无论走多远都能看到对方。” 记忆中,那一片温馨的花灯下纪康拿出了这个人形的小钥匙扣,一男一女,一人一个,而她拿的是男孩的那个,当时说好等以后结婚了他们就把钥匙扣换过来,这样才算圆满,但现在……还能圆满么? 勾唇冷笑,方兰抬眸斜睨着纪康,手忽然高举然后轻轻松开。 啪! 纪康都没来得及去接,那钥匙扣就这么直直的摔在了地上,然后一分为二。在他的错愕和怔愣中,方兰踉跄着倔强一步步同他擦肩而过渐渐离开,整个过程再没半点留恋更无任何的回眸,有的只是漠然。 结束了么? 或许吧! 既然不想付出,那便只能失去,这是定律也是尊严。 第一百零九章 六月的这个晚上,警车、消防车全都响个不停,警车的彩灯和火光照亮了整个夜空,在所有人努力下终于大火被及时扑灭,而好在煎饼铺是一个单独的小铺面所以不必担心会波及到其他人家,倒是铺子里的东西因为大火彻底作废了。 到了第二天,派出所的人出现在了安宁家的门口,到此时林香菊才知道原来这个纵火的人竟然就是她!看着她被带走时看向自己的痛恨,林香菊竟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好像自从她嫁进方家安宁就对她产生了敌意,无论做任何事都处处针对她,当然,除了调工作那次以外。 人家都说,从古至今只要有女人的地方就一定会有争端,过去是为了地位,而现在多数都是为了男人。 可林香菊不明白,过去对方刚她可是半点心思都没有,安宁为什么就一定要胡思乱想以至于走到如今地步毁了自己呢? 终究还是自作孽不可活吧! 林香菊的心中这么想着,无奈摇摇头转身进了屋,这次的受害者是自己,其实只要她肯写下原谅书安宁是可以不必蹲监狱的,但她不会去这么做,她早就说过她不是圣母对于伤害过自己的人绝对不可能原谅,安宁屡次三番想害自己和家人那她又凭什么要原谅这个女人? 蹲监狱,这将是对安宁最好的惩罚,只希望她能有所教训再出来会安生一些吧! ------------------------------------- 6月末,安宁的判决终于下来了,因为安宁的家里愿意赔偿林香菊一切损失,再念及并未有太大伤亡,因此法院给了她一个较轻的处罚——有期徒刑三年。 火灾的事情终于得到了圆满的结果,剩下的便也就是孩子们的未来了。填志愿,这对于这些孩子来说意义非凡。吴江红在职高上了两年便提前毕业进了厂子工作,用她的话来说反正也考不上大学索性就直接上班挣钱好了。至于徐萍,她母亲的病让她根本没什么心情去选择理想,因此也就随便填了个三流大学,至于其他的她也暂时不去想了。 方梅和高进默契的一起选择了一所北京重点大学,而钱小敏则选择了上海,从小她就说过想去南方这次的选择恰好也真是圆了她的梦。至于方兰…… 因为那场大火,她的手被毁了,整个左手百分之九十的地方全是烧伤,这也导致她再也不能弹钢琴,不能走进音乐学院的大门! 看着姐姐失望痛苦的填下北京重点大学的名字,方梅的心里除了难过更多的是对纪康的痛恨!双拳紧握,她转头就跑了出去。 “纪康!你滚出来!” 音乐教室内,纪康正在练习去音乐学院考试的曲目,听到有人打断自己遂不悦的皱起了眉转头看了过来,当见到是方梅时眸光一沉,起身走过来问:“你找我有事么?” 啪! 方梅的身高足有170和纪康仅相差5厘米,所以打他的这一巴掌她根本就没费力。 抬手摸了摸生疼的脸蛋,纪康愤怒质问:“方梅!你发什么疯!” “我发什么疯?纪康,你这个混蛋还好意思问我?我的姐姐为了你毁了手,毁了梦想,而你呢?到现在为止你为她做过了什么?着火的时候你没有去救她,事后你更没有去安慰过她半句,我问你,你当初对我姐姐一生一世照顾的承诺哪儿去了?你口口声声的爱难道就是在斯文的放屁吗?” “方梅,你什么都不懂凭什么到这里来指责我?” 被同一个人接二连三的指责甚至动手挨打,就算是个泥人也会有脾气了。脸一沉,他愤怒说:“是,当时我的确可以什么都不顾冲进去救她,然后呢?我和她一起失去梦想,失去一切?你知不知道进入音乐学院是我从小到大的梦想,更是我毕生的追求,如果失去了这次的机会那比杀了我更难受!” “那你就可以放弃我姐姐吗?你知不知道那是条人命!那更是你口口声声的爱人!” “我知道!但我更知道高进是可以救她的,再说……人都是自私的,我是个凡人,也不例外。” “凡人?哈哈……好!好一个凡人!纪康,你真不配谈爱情!”鄙视的说了句,方梅转身愤然离开。 不配么? 或许吧! 纪康自嘲的冷笑,在方梅消失的刹那挥手给了自己一个狠狠的嘴巴,脸颊上传来的剧烈疼痛和口齿间的腥甜提醒着他自己的懦弱和无能还有自私。 ------------------------------------- 9月,孩子们如愿皆考上了属于自己的理想大学,方兰也不例外,虽说音乐学院她放弃了但凭借着优异的成绩她还是考入了一所重点大学。 经过三个月的治疗,她左手的烧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只是依旧需要时常戴着手套去掩盖那些惨不忍睹的伤疤。这段时间以来,纪康的确是再没有找过方兰,反倒是孙守奇三天两头的往她家跑,时常带些新鲜玩意儿来逗她开心,小心翼翼的照顾着她,像是秋季最后的一丝属于夏季的温暖,让她不至于会被寒风吹散,吹垮。 然而,当新生报到的这一天来临时,她却又面临了另一个难题:手伤尚未完全康复,她怎么去学校上学? 面对这样一个难题,一家人又再一次聚到一起开了个家庭会议,几番商量之下,最终林香菊决定先给方兰休学一年养伤,也因此,第二天林香菊便向厂子请了假只为亲自送她们去北京! 一路火车颠簸,终于,几天后一家人到达了首都——北京! “北京……真大啊……”看着面前车水马龙的城市,林香菊发出了一声由衷的赞叹。 点点头,方兰方梅也看着眼前的北京难掩激动心情,她们到达的时候是晚上,也因此入眼所见的皆是耀眼的霓虹灯和忙碌的车流,而这些都是她们在桦北镇甚至是雪城不曾见过的。 刘姥姥进大观园这一句用来形容她们此刻的模样真是再贴切不过了,兴奋的看着热闹的这一切,方梅突然侧首笑着说:“嫂子,我听说天安门那里每天都会升旗,还有人民大会堂那里也很壮观,等以后有机会了我们一起去看好不好?” 之所以方梅会说以后便是因为林香菊已经买好了往返的车票,只等着第二天给方兰办完休学手续就离开北京赶回去,别说看升旗了,就算逛一逛现在恐怕都不会有时间,因此,她才会许下这个约定。 林香菊笑着点点头,说:“好!你们在这里认真学,嫂子我就等着以后你们把我接来一起看升旗!” “嗯!那就这么说定了!” “一言为定!” 第一百一十章 秋去冬来,又是一年的尽头开始,12月,动迁许久的房子终于回迁了,在补了5千块钱后林香菊一家总算是搬进了新家,而这时候孩子们也都陆续放假坐着火车回来了。 回迁的房子位置在桦北镇的中心地带,位置好,又是楼房,楼层更是在中间4楼,而能得到这么好的回迁条件还真多亏了林香菊那些先进标兵的名头,否则也不会有如此好的待遇。 房子是两室一厅,林香菊和女孩儿们一间,方铭忆和方生一间,至于方刚则在客厅安了一张床,这样一来,一家人挤挤巴巴的倒也这么住了下来,不过不管怎么说住在自己家总也比在外面租房子要好的多了。 而这面他们刚热热闹闹的放了鞭炮庆祝了乔迁之喜,吴江红却忽然来送喜帖了,新郎新娘不是别人正是她和周涛。 作为看着她长大的长辈,林香菊其实是想劝她好好考虑这段婚姻的,毕竟婚姻对于女人来说一生只有一次,谁也不会希望自己去结第二次、第三次,可最终话到了嘴边她还是给咽了回去。 吴江红的言语间这场婚姻都属于包办,是她的母亲一手促成的,而这样的情况下,就连身为当事人的她都无法抗拒试问林香菊一个外人又怎么可能轻易去改变的了呢? 婚礼是在桦北镇最大的酒店里举办的,排场倒是不小,吴母和周涛父子也都是满面春风,喜气洋洋的,可唯有吴江红,从早上一直到傍晚她就没有过一个笑容,就算有也只是勉强的扯了扯嘴角。像是个木乃伊,灵魂没了就只剩下一副驱壳随意被人摆弄操控。 不过周涛对这些似乎并不在意,自顾自的和他那些狐朋狗友划拳喝酒说着荤段子,偶尔将吴江红搂到怀里不顾对方的反抗使劲儿的占着便宜,然后就是猥琐的大笑。 “这个王八蛋!”纵然上了大学方梅的暴脾气似乎也没能得到改善,依旧还是那样的冲动,看着姐妹被欺负第一时间就要站起来抱不平。 林香菊用力抓住她的胳膊,皱眉摇摇头:“你现在去只会让她更难堪,放心吧!这个周涛我想他应该知道分寸,如果真过分了,我就和你一起过去。” 皱眉想了想,方梅也觉得嫂子说的有理遂气愤的坐了下来,但那双喷火的眸子却还是依旧紧盯着周涛的动作,似乎只要他敢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她就能一个箭步冲上去打死他一样! 不过,也正如林香菊所说的,周涛到底还是有些理智的,对吴江红也只是占了占便宜然后便再没其他过分的举动了。 婚宴一直持续到了晚上7点多才算结束,随着宾客们的散去吴江红一家也回了新搬的房子里,说来也巧,她家回迁的房子距离林香菊家倒也不远,就是前后楼的距离,可以说趴着窗户就能看见对面发生了什么。 疲惫的回了家,吴江红吃力的将周涛扔在了床上然后颓丧坐在了一边,她的身上依旧穿着大红色的中式喜服,脸上也画着厚重的喜妆,可对面镜子里映出的她却连半分笑意都看不见。 回想着儿时自己曾无数次幻想过长大后的婚礼和新郎,那时梦想中的一切都是那般美好,可反观现在,婚礼是很隆重,喜服也很好看,可新郎…… 嫌恶的瞥了眼那个醉鬼周涛,她的双眉越皱越紧,纠结半晌,最终无奈叹了口气转身去给周涛解扣子,然而,她的手刚碰上对方的衣服时忽然一只手猛地抓住她的手腕,在她的惊呼声中身体被迅速翻了过来,后背躺在软软的床上,看着身上直视着自己的周涛,刚想说什么对方充满酒气的嘴却抵了上来。 令她作呕的气息让她不自觉的抬手推搡对方,然而,几次下来她却发现这些都根本是徒劳的,最终,索性她放弃了抵抗任由对方的肆意蹂躏。 屋内,一片旖旎,看似温馨却谁也未曾想过这些不过是暴风雨前夕的宁静而已,真正的风暴已经酝酿,只待……爆发! ------------------------------------- 啪! “啊……” 一声脆响,一声惨叫将这个宁静的夜打破,吴母夫妻是被吓醒的,听着旁边房间传来的惨叫声两人对视了一眼,吴母刚准备起来谁知胳膊却被丈夫给按了下去。 “他们小夫妻的事儿你少掺和,赶紧睡吧!” 不容反驳的言语让吴母迟疑了,一面是骨肉至亲的女儿一面又是自己的丈夫,两方权衡之下最终她还是选择了后者,揣着担忧缓缓躺了下去,可耳畔不断传来的哭喊却是让她再也睡不着,只能瞪着眼睛听着。 而同时在旁边的房间内,吴江红光着身子蜷缩在角落,她的身旁周涛正像个疯子一样拿皮带用力向她身上招呼,狂风骤雨般的抽打每一下似乎都带着发泄的意味,让她根本没有半分还手的余地。 啪啪的抽打声每一次落下都会让她洁白的皮肤上多出一道血痕,她胳膊紧紧抱着自己的脸,似乎脸已经是她最后的尊严,而现在她能做的也仅仅如此。 十几分钟过去,她的身上已经再没一点好的地方而此时周涛似乎也抽累了,气喘吁吁的坐到床边,阴冷的视线愤然盯着她颤抖的身体,双拳一握,猛地再次站起身抬脚用力踹了上去,而这次,他边打还边说:“你这个不要脸的骚货!我让你勾引男人!我让你不要脸和男人睡!我让你背叛我!” 咚! 周涛的脚狠狠踹在了吴江红的脑袋上使其惯性撞到了墙上发出一声闷响,同时,吴江红的眼前变得一阵黑暗,脑袋里嗡嗡嗡的像是钻进了无数蜜蜂在使劲儿乱叫! 看她摇摇晃晃的样子,周涛似乎并不觉得过瘾,抬手抓着她的头发起身便向外拖,此刻吴江红已经完全用不上力气去挣扎了,头皮的疼痛和脑袋里的响声让她麻木的像是个木头人一样任由他的摆布。 像拖死狗一样,周涛将她从卧室拖到了厕所然后拽着她的头发就往水池中使劲儿按! “让你骚!让你不要脸!今儿个我就帮你好好洗洗!” 冰冷的水从四面八方钻进吴江红的耳朵、鼻孔和嘴巴,呛的她本混沌的脑袋立刻清醒了过来,手脚并用使劲儿挣扎,终于,她的手抓到了对方的胳膊,指甲用力一扣! “啊!疼死我了!你个臭婊子!” 啪的一声,他又是一巴掌打在了吴江红的脸上把她直接打到了马桶的旁边,额角甚至都撞到了那上面,血顺着脸颊向下流,模糊了她的眼让她的视线满是血色! “臭婊子!今天就放过你,明天再收拾你!今晚你就在厕所里住吧!你只配和厕所作伴,都是一样骚一样臭!” 啐了一口,周涛转身愤然的回了屋,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地上冰冷的寒冷让吴江红浑身打了个寒颤,手脚并用爬着来到了客厅通过血色的视线摸索了一件大衣胡乱穿在了身上,然后踉跄着赤脚跑了出去。 此时,她很想要一份温暖,一份可以让她依靠的温暖…… 第一百一十一章 夜色浓重,此刻林香菊一家正面色凝重的坐在客厅里,在她的怀里抱着的并不是自己的儿子方铭忆而是方刚的儿子方正。自从安宁被判入狱后方正便给了方刚,用安宁母亲顾寒的话来说:这孩子还姓方,所以就应该归方家养。 也因此,从那时候开始这孩子就到了方家交给了林香菊。他本来就有精神问题,上次看见李波要杀安宁那一出更是受了不小的刺激,瞬间便从沉默型转为了间歇性爆发型只要稍微受点刺激就一准发疯。 而现在,林香菊将大家都叫到一起目的就是为了商量一下这孩子的未来。 “这孩子的病不能再拖了,他现在这么小情绪就这么不稳定,那等长大了可就更不得了了。“林香菊轻抚着孩子的肩膀担忧的说着。 方刚听此,眉头紧皱深吸了口手中的香烟,说:“我也知道,可之前不也带他去了医院,医生都说他这病不好治,这你叫我能咋办呢?” “我知道不好治,不过前两天我听一个同事说,好像北京有大夫能治,实在不行……咱们去北京吧!” “北京?那得花多少钱啊!咱家哪有那么多啊!” 方刚一句话直接把眼下最大的困难说了出来,且先不说来往北京的车票要多少钱,会耽误多少的工钱,就单单说医药费、治疗费这些就已经是一个普通工人家庭承受不了的。 “还有小兰,她的手现在虽然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可上次你也听到医生说的了,想恢复到原来的百分之八九十那就得去植皮,可咱这儿还做不了这手术,得去大城市才行。一来一回又是一大笔钱,咱家条件就摆在那,所以你说一个是我妹,一个是我儿子,我该怎么办?怎么选?” “二哥,我……我可以不用去植皮的,反正我也不去考音乐学院了,植皮对我来说无所谓的。”方兰无奈的说着,脸上虽说是平静的但只有她自己清楚在说出这些话时她的心有多痛。 哪个女孩不爱美?哪个女孩不希望自己拥有一双完美的手?可现实永远都是这么残酷,它赐给了方兰完美的艺术细胞却又无情的夺走了使用它的权利,或许,这就是上帝最公平也是最不公平的一面吧! 屋内顿时陷入了沉默,在场的所有孩子都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那个窝在林香菊怀里的方正,似乎自从来到这里他就格外的喜欢黏林香菊,就好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 砰……砰砰! “有人敲门,铭忆你去开门。”林香菊疑惑皱眉说。 方铭忆点点头匆匆的跑了过去,刚一打开门,一个人影却猛地向他砸了过来险些把他瘦小的身躯给砸趴下! “妈!二叔!快来帮帮我啊!” 方铭忆一声惨呼让方刚连忙起身过去帮忙,然而当他将来人扶起来时看着对方那张满是血污的脸,他一愣,不可置信的说:“小兰小梅,你们快来看这是不是吴江红?” “什么?吴江红?” 方梅惊愕的连忙跑了过去,手颤抖的将对方脸上血擦干净,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她忍不住哽咽的呼唤:“小红!小红!你怎么了?你这是怎么了啊!” 迷迷糊糊睁开眼,吴江红无力的看着方梅,泪忽然一阵翻涌一下扑到她的怀中大声哭嚎起来。 “啊……啊……” 许是吴江红身上的血刺激到了方正,他忽然转身把头埋进林香菊怀里大声惨叫,一时间,这并不太大的客厅里到处弥漫着悲伤和恐惧的味道。 “方刚!你先把小正给抱屋里去。” “好!” 方刚应了声连忙过去抱孩子,可这孩子似乎并不愿意跟他,一双手死死地抓着林香菊衣服就是不肯松开,几次下来无果,索性她也不去勉强了,直接起身抱着孩子就进了屋。方刚见此无奈的叹息了一声也连忙跟了过去。 方兰瞅了眼光溜溜的吴江红,连忙转身跑进屋给她拿了套睡衣扶着她慢慢进了屋。 将她身上的外套小心脱掉,此时方兰方梅才看清她身上那密密麻麻的伤,昏黄的灯光下那些伤像是毒蛇一般紧紧缠绕着她的全身,让她原本白皙的皮肤根本找不到一点好的地方。 “这……这……” 方梅颤抖的用手抚摸那些红肿甚至已经开始渗血的伤,哽咽的问:“小红,这是谁干的!你告诉我!我去杀了他!” “是周涛,是他打我,他用皮带抽我,用脚踹我,甚至还……还拽着我的头发往……往水里按!他说他想淹死我,他说我是个骚货,他说他想折磨死我!” “别说了,别说了,你别说了!”方梅哭泣着一下将她抱进自己怀里,一双手本想紧紧拥抱住这个可怜的女人,但她却发现自己根本不知该从哪里下手。 一旁的方兰听此也难过的扑了过去,三个女孩紧紧拥抱在一起痛苦哭泣,而这一幕被已经走到门口的林香菊看在了眼中,皱眉叹息一声,她转身从客厅电视柜下拿出了医药箱走了回来。 “你们先上一边吧!我给她上上药。” 听到林香菊的声音,方兰方梅听话的都放开了手同时让开了一点地方,她坐到吴江红的身后看着她身上那些密密麻麻的伤,心中一痛,皱眉拿出碘酒和棉球一点点的轻柔给她上药。 “既然不喜欢为什么又要嫁呢?好好的找个爱自己的人难道不好么?” 后背传来的痛感让吴江红眉头皱了一下,双手死死握紧,哽咽说:“我不想嫁可我别无选择,我是个没有自由的人,这一生都被那个女人控制着,曾经是,现在是,以后……” “以后不应该是了,你是个人,应该有自己的思想和选择。尤其是婚姻,既然不爱就不应该嫁。小红,如果你听嫂子的不幸福的话就离开吧!否则伤害的将会是自己。” “离开?可我怎么才能离开?” 两人说话间吴江红的后背已经全都上好了,林香菊转而来到前面帮她继续上药,看着那些鞭痕眉头紧皱,叹息说:“女人这辈子三种人不能嫁:家暴和五毒俱全的人。无论哪种,只要沾上了这辈子也就完了。如果你想离开随时你都可以,只看你怎么选怎么想了。” 林香菊的话让吴江红陷入了沉默,半晌她没再说话。 “方便告诉嫂子他为什么打你么?” 突然听见林香菊的问题,吴江红的心咯噔一声,愤恨的说:“因为……因为我……我不是……第一次……” “什么!” 第一百一十二章 突然听到吴江红会这么说林香菊的心里说不震惊那是假的,她很想问究竟是怎么回事,可也同样清楚这样问无异于是在对方心里撒盐,这个孩子是她看着长大的,什么样的秉性和脾气她十分了解,所以她并不相信吴江红会是一个如此随便的女人,随便到可以肆意的糟蹋自己的身体,这其中必然是另有隐情,而正因为这样她才更不会去问这些。 视线看了眼旁边的方梅,她给对方递了个眼神,随即说:“好了,药都上完了,今晚你就在嫂子这里睡吧!小梅一会儿你拿件你的衣服给小红。” “哦,我知道了。”方梅点点头,心里却在思考着如何去问吴江红。 今晚,林香菊没有在屋里睡而是让去了客厅,至于方刚则去和方生挤了。 窗外,夜色浓重,残月已然入云隐隐只露出星点光线出来,却也淡的和没有一样。12月的东北是寒冷的,尤其是这样的夜晚更是处处透着刺骨的味道,也因此从进被窝以后整整一个小时的时间吴江红的身体都是冰凉的,和死人仅差一口气了。 “小红……那个……你刚刚说的……是真的么?”辗转反侧半晌,方梅终还是翻过身看着吴江红低声问起来,而这时方兰她们早已传出了均匀的呼吸声,显然已然陷入了沉睡。 “嗯。”闷闷的回应了一声,吴江红便陷入了沉默。 见此,方梅好奇心反倒更重了,踌躇盯着她背影半晌,说:“那个……能方便和我说说么?是不是……你喜欢的人?” “不是……我没有喜欢的人……我是被……被强迫的……” “什么!”方梅一听这话心里正义的火焰顿时噌的一下升高,连忙焦急的将她身子强行正过来,说:“这个畜生是谁?你认不认识?不行!要不咱们去报警吧!抓这个混蛋!” “不!不要!”吴江红连连摇头,黑暗中,那双已经被打的青紫的眼酸涩难忍终是忍不住流下了泪,说:“这个人……你认识。” “我认识?是谁?” 吴江红踌躇的回头斜睨了眼背对着自己睡着的方兰,犹豫了半晌,说:“是……是纪康。” “啊?这……这怎么……” “前几天,他来找过我说是心里不舒服想和我聊聊关于方兰的事情,他说毕竟我和方兰是好朋友,而且和他也是同学所以他能想到诉苦的人就只有我。我们俩就到了一个饭馆里吃饭,期间,他说心情不好要了些啤酒,而我拗不过他的劝说也喝了点。你们也知道我的酒量并不太好,才两杯就不行了,后来也不知怎的我就去了一个小旅店里,等醒过来的时候我就发现我和他已经……” 说到这里时吴江红的声音再次露出了哽咽的断续,虽然屋内黑方梅看不清她的样子,但却也能凭着这声音而感受到她当时的痛苦和绝望。 “这个畜生!”手狠狠砸了下床,方梅咬牙切齿的说:“既然都出了这种事你为什么不让他负责任?” “负责?你觉得他会么?”吴江红自嘲的摇摇头:“他是音乐学院的大学生,而我呢?什么都不是,无论是从学历、家世甚至各方面来说我们两个人都是根本不可能走到一起的,到时痛苦的恐怕也就只会是我们两个人,这又何必呢?” “那你就苦自己?嫁给一个混蛋然后受尽折磨就舒服了?” “不然呢?我还能怎样?” “这个混蛋真该受到惩罚!不行!我必须要让他为自己做的付出代价!” “小梅,算我求你不要了。” “为什么?” “因为……纪康不仅是我们以前的同学而且还是方兰曾经的……我不想让她为难,再说,现在就算你让他受到惩罚了我的日子同样不会好过,相反却会越来越难过,周涛本来就因为我的这段历史而耿耿于怀如果这时候再让他知道了这个男人是谁,恐怕到时他一定会闹的天翻地覆,桦北就这么大点儿的地方,让所有人都知道的话我真的就不要活了,还不如现在就死了算了!” “别!你千万别!我……我不找他了还不行么?不过就这么放过这家伙我还真是不甘心!” “不甘心又能怎样,说到底,这注定就是我的命了不是么?” 听着她沮丧的话方梅竟不知该怎么回答,而此时,本来应该已经睡着的方兰却已经是泪流满面,心里更是充满了对吴江红的愧疚,如果说纪康是导致吴江红悲剧的根源,那么她就是这根源的引线,因为如果没有她的这层关系或许吴江红也就不会去见纪康,也就不会有后来的事情发生,更不会有现在这伤痕累累的女人。 懊悔和痛苦的泪从眼角一点点滑落,她想哭可却又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她已经醒了并且听见了这些,所以,现在的她也只能用牙狠狠咬住自己的手试图将呜咽全部咽回去。 黑暗的屋子里,三个女孩同时失眠,这一夜注定是个不眠夜。 ———————————— 翌日,当清晨的冷光从窗子射进屋内之时,一阵激烈的敲门声也随之响起,声音震耳欲聋惊醒了屋内的众人也同样将对面的邻居给吵了出来。 “开门!开门!快开门!” “谁啊?这么早,烦死了还让不让人睡了?” 方梅皱眉发出一声抱怨,一只手揉着惺忪朦胧的眼起来穿上拖鞋就要出去,然而身后却同时响起了吴江红惊恐的声音。 “不!别去!是周涛!是他来了!来抓我了!”不安、害怕充斥着她红肿不堪的脸,此刻,她整个人都蜷缩到了床脚,浑身包进被子里像个蚕宝宝一样,只是不同的她却在瑟瑟发抖。 见她这样,方梅脸一沉,说:“你别怕,有我在那家伙要敢动你我就用棍子打跑他!” 说罢,她眼一瞪转身走到了客厅,而此刻林香菊和方刚他们也被吵了起来并且同时走到了这里,门一被打开,周涛瞪着一双浑浊的眼向屋里四处寻看,漆黑的眼袋明显就是长期熬夜后的杰作,不去理会开门的方梅,他旁若无人的走进门里喊道:“我媳妇儿呢?你们把她藏哪儿去了!赶紧的把她交出来!否则,我就报警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算起来林香菊见到周涛的次数并不太多,但每次这个人给她的感觉都不会很好,就如现在,单不说他的行为举止就说长相,一副猥琐相就已经够她恶心的了。 看着对方横冲直撞的往屋里走,林香菊脸一沉,上前几步挡在他的面前,说:“这里没你媳妇儿,出去!” 这周涛的个子有1米7的样子,所以林香菊站在他面前也就显得娇小多了,斜睨了她一眼,周涛不屑说:“别以为我不知道,吴江红那个婊子肯定就在你这里,她可没什么能躲的地方,不在你这儿能在哪?吴江红!吴江红!你给老子滚出来!” 粗俗的谩骂,暴躁的怒喝让屋内的吴江红浑身颤抖,整个人蜷缩在角落似乎她是想将自己当成壁画镶嵌到墙面上一般,一旁的方兰见此心疼的皱皱眉,坐到床上抬手搂着她的双肩轻拍了拍试图以这种方式来安慰她,然而结果却是收效甚微。 “人不在我这儿,赶紧滚蛋!否则小心我报警!”林香菊已经被他的话给激怒了,但看在对方比自己小的份儿上仍旧压抑着这份怒火。 不过这厮好像并没看出她的这份压抑,嘴一撇,没好气说:“你报警?我还报警呢!你们私藏我老婆,我严重怀疑你们是意图不轨,所以,识相的你们就赶紧把人交出来,否则,我立刻报警说你们拐带人口!” “你要不要脸!我们拐带人口?你怎么不说自己对小红做了什么?禽兽一样的人也配让警察做主?哼!我倒要看看到时候警察会向着谁!”方梅也抑制不住心里的怒气走过来指着他大骂,昨晚在看见吴江红被打成那样她就想去揍这个混蛋了,要不是顾及吴江红的脸面,她肯定好好教训这家伙! “你甭管我做了什么,她是我老婆怎么对她那是我的自由,你们谁也管不着!就算警察来了老子也一样这么说!” 周涛冷哼一声,抬手推开方梅就往屋里走,后者猝不及防身体被他推了个踉跄,刚站稳身形就见对方已经走进了屋内并且看见了吴江红。 “好啊!你还真躲在这儿!赶紧跟老子回去,别他妈在这里给老子丢人现眼!”周涛说着上前就去拉扯吴江红,方兰见此抬手想去阻拦却也被他一个力道推到了一边摔在了地上。 “我不……我不……我不要回去……我不要……呜呜……嫂子……嫂子救我……救我啊……” 凄惨的哭声从吴江红的口中喊出,可这却并不能阻止周涛的动作,三两下她就被从床上拉到了地上像拖着个包袱一样拽着她的脖领向外走。 挣扎,哭喊,抗拒,吴江红极尽自己所有的力量去抗争但最终也只是无奈失败,她的脸被脖子上的衣服给勒的胀红,像是快要断了气的鹌鹑一样发出呜咽声,直到一声惨叫响起这份窒息感才算彻底得到了解放。 “你……你他妈敢打我!” 周涛捂着被打疼的胳膊怒骂着,而他的眼前,林香菊拿着擀面杖咬牙切齿的瞪着他说:“我这辈子最恨的就是打女人的男人,你骂也就算了,竟然还敢动手,兔崽子,来的时候我没打你就让你滚已经很便宜你了,你还敢在我面前动手,老娘怎么可能饶了你!” “你……你想干嘛?”看着再次举起擀面杖的林香菊望着她那双凌厉的眼周涛第一次感觉到了害怕,所以说出的话也有些颤抖,脚步向后退了下,说:“我……我可告诉你,现在可是法治社会,你……你要敢动我,你……你也别想跑!” “呵呵!跑?为什么要跑?你以为我是农村人就不懂常识,现在你可是踩在我家地上,警察来了我就说是你来这儿行凶我们也只是为了自卫才还手的,你觉得……警察会信你还是信我们呢?” “哼!就是!我可看见了,你动手打人不说还口口声声的要打死人!” “对!我们全都看见了!” 在方梅的附和下其他人也跟着一起应和,这一下弄得周涛面红耳赤,刚想开口谩骂却是在见到林香菊手里的擀面杖时缩了缩脖子,眼前这女人个子是比他矮多了,可这下手倒是一点儿都不轻啊!别看刚刚就打了他一下,但那份刺骨的疼却让他到现在都缓不过来。 气氛一瞬僵在了原地,林香菊手拿擀面杖倒真有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别以为这话夸张,要知道平时她可是个小绵羊,在所有人的眼中她都是个性格温顺的女人,可当有一天小绵羊撕下身上的皮露出本来的面貌时才更令人讶然,原来小绵羊之前露出的都是假象,温顺皮囊下的她才真是一匹狼! “小红!你在干嘛!” 门口突然传来了吴母的呵斥,紧接着她的身影也匆匆跑了过来,看了看周涛捂着的胳膊又瞧了瞧林香菊手中擀面杖一下便明白了眼前的情况,眸一转,看着地上的吴江红说:“你坐在那干嘛呢?地上多凉,赶紧起来。” 说着她上前用手搀扶起了吴江红,然而当她触碰到后者的胳膊时对方却缩了一下,似乎是在故意逃避她的触碰。脸上闪过尴尬,吴母却并不管这些依旧坚持将吴江红扶了起来,用手帮她拍了拍不存在的灰尘,说:“跟妈回家吧!妈擀了面条你最爱吃的。” “我……我不回去……我不要……”脚步向后一退,吴江红否决。 听此,周涛的怒火一下蹭的冒了出来,回手就打了她脸上一巴掌,说:“你他妈不回去打算去哪儿?是不是要去找你的野汉子告老子的状!” “没……我没有野汉子……没有……” “哼!没有?鬼才信!昨晚老子可不瞎!你那根本就不是……” “够了!”林香菊一声呵斥,手中擀面杖再次打了过去,只是这次打在的是周涛刚刚挥起的那只手,巨大的力道疼的对方嗷嗷直叫,她却不管那些,不悦说:“既然你这么不喜欢小红那就不要把人领回去了,她以后就住在我这儿了,吃多吃少我管着!” “林家嫂子,你这话可就不对了,什么叫吃多吃少你管着那我这个当妈的算是怎么回事儿?给别人养孩子呢?”吴母毫不客气的开口怼了回去,说:“不管咋样,小红都是我姑娘,是小涛的老婆,自然是要和我们回家的,我劝你还是别太多管闲事儿,外面你的名声已经不咋地了,可别再因为这事儿影响到了你和你的孩子,那就不好了。” “你……” “嫂子!”林香菊刚要说什么吴江红却是开口打断了她的话,双手握成拳,哽咽道:“我……我和她们回去……” “小红,可是你……” “嫂子,你放心,我……我没事儿,在咋样这是我亲妈关键时候应该还是能护着我的,我……我就不麻烦您了,谢谢您昨晚的收留,妈,我们……走吧……” “哎!这才乖……” 吴母冷笑的勾了勾唇和吴江红一起走了出去,一旁的周涛狠狠啐了口也在方梅即将发怒之下离开了这儿。屋内顿时空了下来,不知为何,看着吴江红的背影林香菊的心里竟那么的疼,所有的无奈最终皆化成一声叹息,她摇摇头拿着沉重的擀面杖转身去了厨房,关上门半晌再没有出来过半步…… 第一百一十四章 很多人对于女人的这一生理解通常都是在孩子和婚姻这两方面徘徊,似乎离开了这两样女人便不再是个女人,最起码不是个完整的。儿时的林香菊接受的也同样是这样教育,用她母亲的话来说,女人这辈子不像男人那样需要在外奔波养家,只要照顾好丈夫和孩子,安分守己的守住一个家那这辈子就活的也就圆满了。 可事实上呢? 她也曾想过按照母亲所说的轨迹去生活,可现实却偏偏让她脱离轨道,丈夫没了,留下一大摊子的孩子需要她去养,所以,她忙碌,她在生活的泥流中挣扎,而她的人生亦是杂乱不圆满的。 但尽管是这么说,如今反观吴江红,那她的人生又算什么呢? “你……还好么?” 厨房的门被敲响,林香菊听见是方刚的声音,收拾了内心的茫然她终是起身叹息着走过去将门打开,果然,方刚就站在门外,那张刚毅的脸上充满了忧虑。 “我没事,孩子们都走了?” “嗯,都出去了。” 听见方刚的话,林香菊点点头,片刻,笑着说:“收拾收拾屋子吧!昨天搬过来有些小东西还没来得及安排。” “好,我帮你。” 方刚的性格同方强其实并不太像,无论是在感情还是在生活上,方强都是很洒脱开朗的人,每次林香菊不愉快的时候他总会想尽办法的去逗她开心。但方刚不一样,他沉默,无论任何时候都只是默默的去做一些事,安静的很容易被忽略可却又无法忘记的矛盾存在。 家里因为人口比较多因此一些零碎的也不少,之前林香菊已经将大件的东西基本收拾差不多了就剩一些不起眼的小东西在。 仔细的将东西一一放好,很快半个多小时的时间就过去了,因为有暖气供暖的缘故屋子里此时的温度足有20多度,和盛夏时节没什么两样。林香菊擦了擦额头和鼻沟渗出的汗,垂眸看了看周围没有收拾的东西,忽然,她的眸光落在一个盒子上,那是个军绿色的小铁盒子外面用一个已经微微生锈的锁锁住,盒子的四周有些漆已经掉了看上去应该已经有些年头了。 “这是我爸留给我的东西,虽然我有钥匙不过他说除非我快不在了否则决不能打开,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脑中忽然想到方强生前说的这句话,林香菊眉头轻皱了皱走过去把盒子拿了起来。方强生前一直都很好奇这里面是什么,现在他不在了是不是就可以打开看看了呢? 无论在什么时候,人类的好奇心永远都得不到满足,就像现在的林香菊,在脑袋里萌生出这个想法后便连忙付诸了行动,从一个专门装钥匙的小盒子里拿出一把钥匙,刚准备打开盒子可她的动作却停了下来。 这是老人家的秘密,自己就这么打开了好么?会不会太不尊重老人了? “怎么了?”一旁的方刚早就注意到了她的异常,所以开口问了出来。 “方刚,你见过这个盒子么?” “盒子?”方刚疑惑看了眼那铁盒子茫然摇头:“没有,怎么了?这是咱家的么?” “嗯,听你哥说是爸临终留下来的,本来叮嘱的是让你哥老了以后再打开的,可最后……” 林香菊欲言又止的话方刚自然知道什么意思,凝重的视线再次看了看盒子,眉头一皱,说:“既然我哥和爸都不在了,那这个秘密自然也就没必要守着了,不如……就打开吧!” “打开?那会不会不尊重他们?” “不会的,爸都说在我哥老了以后打开,既然我哥已经不可能会有那一天了,那不如就由我们来替我哥看看这到底是个什么秘密,也算是完成他的一个心愿了吧!” 听他这么说林香菊的心里自然释怀了不少,点点头,拿着钥匙的手渐渐将锁打开,当盒子被掀开的那一刻,一张已经泛黄的老照片呈现在了两人面前。 照片很简单,是一男一女两个穿军装的人抱着个孩子,看军装的样式应该是在1950年左右我党的军装,而这两人很明显是一对夫妻。 “这还有一封信。”林香菊惊讶的拿起最下面的信打开,眸光看着那上面的内容眉头却越皱越紧。 “信里写的什么?” 方刚好奇的问,林香菊却凝重的抬眸看着他,说:“方刚,那个……这照片上的小孩是你。” “是我?”方刚一愣,几乎是下意识的指着那两个人问:“那他们是……” “你的亲生父母。” “什么!” 方刚惊呼一声,不可置信的连忙抢过信,颤抖的眸子紧盯着那上面的每个字,字迹依旧清晰可他的视线却越来越模糊。 这封信是方强父亲曾经的战友写给他的,信的内容大致是写他们夫妻准备去战场了,此一去并不知何时才归,因此他们将唯一的儿子托付给他,而这个孩子的乳名就叫刚子! 他原来不是方家亲生的儿子,他和大哥并不是亲兄弟,可父母依旧对他视如己出甚至胜过大哥,家里条件不好,二老选择让大哥辍学也要让他读高中,大哥不仅毫无怨言甚至在二老不在后依旧上班供他,可他呢?入赘,断绝关系,漠视,嫌弃! 天啊!他都对养育自己长大的恩人都做了什么啊! 啪!啪啪! “方刚!你干什么!” 看方刚像疯了一样的在抽自己大嘴巴,林香菊心里咯噔一声连忙上前拉住了他。 浑身无力的一屁股坐在地上,方刚双手紧紧拽着自己的头发,颤抖的说:“我不是人,我不是人啊!爸妈和大哥待我视如己出,把所有最好的一切都给了我,可我呢?我做了什么!我不该活着的,该死的人是我,是我才对啊!” 双手用力撕扯着头发,此时的方刚似乎是想用这种方式来发泄内心的痛苦和懊悔,然而无论头皮上传来的疼痛有多重,他内心的那份苦涩却依旧没有减轻半分反而越来越重。 看着这样的他,林香菊无奈叹了口气,轻轻抓着他的手,此刻的她很清楚无论自己说什么做什么都无法真正劝慰方刚内心的懊悔和自责,有时候,言语反倒不如静静陪伴,最起码可以给予他的会是精神上的安慰。 第一百一十五章 2001年的春节来的很早,所以到了2月上旬的时候正月十五也就都已经过完了。厚厚的积雪没有半分融化的味道,整个桦北镇依旧处在冰雪雕琢的状态下,因为厂子正处在危机四伏的困境中,所以今年的春节便没了那些鱼肉的好待遇,甚至连文化宫那些热闹的冰灯也少了很多,随处可见冷清寂寥,令曾经亲眼见过它风光的人不免一阵唏嘘。 2月14日,情人节。 林香菊推着车子走在安静的文化宫旁边街面上,眸光看着如此萧条的景象无奈叹息摇摇头,往年情人节这里应该是最热闹的地方,为了给情侣提供一个约会的场所,厂子都会将这里布置的很温馨很浪漫,而现在…… 树枝经受不住积雪沉重的压力终于掉了下来,散落的雪花落在林香菊的脸上、脖颈里凉的让她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这么冷的天怎么也不知道围个围巾?感冒了可怎么办?” 关切温柔的话忽然从她的身后传来,紧接着脖子上一暖,一个红色的围巾便紧紧的将林香菊纤细脖颈包裹住。 “刚刚出来的急,忘了带了。”殷红的唇角轻轻上扬,林香菊感受着脖子上传来的温暖心里竟也跟着暖了起来。 “还好刚刚我看见了王霞她把这个给我,不然,这会儿恐怕你就得缩着脖子回去了。” 听着方刚调侃的声音,林香菊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冬季的阳光虽说没有夏季那么炙热但偶尔散发出的暖却也是让人心驰向往的。 看着阳光下林香菊那难得露出的笑,方刚一瞬看的有些呆了,曾经的他只以为这个女人是坚强的,勇敢的,执着的所以他被她的这份别样性格而感染,吸引,但他却从未发现过,原来这个女人竟然也这么美。 “怎么了?我……哪里不对么?”林香菊被他炙热的视线看的有些不好意思,轻咳两声,忍不住低声问了出来。 摇摇头,方刚沉默着也不回答,见他如此林香菊倒也不好问了,双唇抿了抿转身推着车子继续向前走,方刚则静默的跟在她身后。 厚厚的积雪被她们脚上的运动鞋踩平然后留下一串深深浅浅的印记,两个人一前一后静静的走着,谁也不说话,只有咯吱咯吱的声响在提醒着彼此对方的存在。 滴滴……滴滴…… “小心!” 一声惊呼,方刚连忙抬手将林香菊拉到了自己怀里,看着那个疾驰而过的轿车忍不住愤怒咒骂:“抢死吗!大雪天还开的这么快!” 气愤让他的胸口剧烈起伏,他的一只手却始终没有放开林香菊半分,直到那轿车的身影消失,他这才发现怀中人好像始终都没有出过声,心中一惊,他连忙垂头看了过去,入眼就见林香菊满脸通红的趴在他的胸口,表情呆滞,好像还没回过神。 “你怎么样?刚刚有没有撞到你?”方刚担忧的握着她的双肩问,视线却不断上下检查。 红着脸摇摇头,林香菊向后退了一步抿抿唇转身跑过去推着三轮车继续向前走。难得见她露出如此羞涩样子这不禁令方刚心中一动,刚毅的脸上露出笑意,手摸了摸裤兜想了想跑上前挡在她面前,说:“那个……我……我有个东西想送给你。” “啊?” 趁林香菊呆愣空档,方刚已经从兜里拿出了一枚戒指递给她:“这个……是我的前两天就买好的,送……送给你。” 戒指并不是多名贵的金戒指,看上去应该也就只是普通的装饰品,但那上面却有一个小小的水钻,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着暖暖的七彩色泽,看上去倒是真的很好看。 此刻方刚的心里其实很紧张,他真怕对方会拒绝自己的礼物,如果那样以后他又该如何面对对方呢? 周遭依旧那么安静,林香菊也不动只是静静的看着那枚戒指,此刻她的脑中满是两个男人的身影,其中一个虽然还是能让她感到温暖可却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模糊了,而另一个,那个温和的笑,温柔的动作已经日渐清晰。 伸手拿过来戴在手上一气呵成,林香菊将手举起应着日光,笑着说:“嗯,样子还挺好看的,看在你这么有眼光的份儿上我就收了!走喽!回家啦!” 推车快步向前奔跑,这么多年以来林香菊的脸上还是第一次露出如此幸福的笑,反应过来的方刚抬眸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瞧着她手指上那明晃晃的戒指嘴角渐渐勾起很大的弧度,抬脚快速也追了上去。 阳光下,雪地中,两个人渐渐并肩而行一同向着家的方向前行。 ------------------------------------- 方兰此时也不知该怎么办了,看着眼前真诚看着自己的孙守奇半晌她都说不出半句话来。 就在刚刚,孙守奇竟然当着所有人的面向她表白了,一个原本喜欢钱小敏的人此刻突然说喜欢自己估计换个人都接受不了如此快的转变吧! 其实自从她受伤这一年多孙守奇都经常会来陪自己,不仅细心的帮她上药,关切的陪她开心,帮她解闷儿,甚至还为了她辍学一年!如果说方兰不喜欢他那还真是假的,可面对突如其来的表白她还是犹豫了。 看着她迟疑的模样,孙守奇以为她是在质疑自己的诚意,连忙焦急的看着她说:“方兰,我承认开始对你的关心的确是因为心疼你,可怜你,但后来我才发现事情不是这样的,我喜欢你的温柔,喜欢你的善良更喜欢你的坚强。我向你保证,为了你好好学习一定在今年考上和你同一所的大学,只求你能接受我好吗?” “我……我知道你是真心的,可……”方兰迟疑握了握手,说:“孙守奇,其实你可以找到更好的女孩,完全不必……” “不!我只要你!谁也不要!” 孙守奇执拗的摇头,而此时林香菊和方刚他们也推门走了进来,看到这一幕俩人皆楞了一下,林香菊不解的问:“小兰,你们这是……” “嫂子!”这次不等方兰方梅她们开口孙守奇率先说道:“我喜欢方兰,我想当她的男朋友,这是我的诚意。” 说着,他从兜里拿出了一张银行卡交给林香菊,说:“这里面有10万块,是我要给方兰植皮用的。我知道,小兰一定也是爱我的只是因为这双手所以才不肯接受我,所以我愿意等,等到她完全好了那天,如果到时她还说不喜欢我那我就认了,从此以后就当她的哥哥默默照顾她!” 这样大度而潇洒的话如果说方兰不感动是假的,就连林香菊她们也同样被他的诚意而惊到,看着手中的银行卡,林香菊皱了皱眉,说:“钱你收回去,小兰的手我自然会想办法。缘分这东西和钱没关系,和伤疤更没关系,小兰,你记住在爱情面前任何东西都不是阻拦的借口,如果真的爱了那就勇敢接受。” 方兰沉默,似乎是在纠结着什么。而这时房门被敲响,方梅过去开门,就见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孙守奇的父母。 “守奇,我说你怎么和银行卡一起消失了,原来都来这里了,怎么,难道你都不打算和爸妈解释一下怎么回事吗?” 第一百一十六章 孙守奇父母的到来对于屋内所有人而言无疑都是一记重磅炸弹,尤其是他母亲毛莉所说的这句话更是给了他们一种被对方找上门的感觉。 气氛一瞬变得有些诡异,林香菊皱眉看了看有些手足无措的孙守奇和面色不定的夫妻俩,垂眸想了想走过去将银行卡递过去,说:“他们这么大正是叛逆放肆的年纪,咱们也都是从这里过来的所以你们也别太怪孩子了,未来孩子们会怎么发展那是他们的事情了,现在这个银行卡就还给你们吧!” “香菊,你这是什么意思?”毛莉垂眸瞥了眼那银行卡,脸色一沉显然有些不快,皱皱眉说:“你是瞧不上我毛莉的儿子还是咋的?还给我?你是觉得我儿子配不上你小姑子么?” 此时不单单是林香菊,就连旁边的孙守奇都被弄蒙了,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自己妈,他不确定的问:“妈……那个……你说的这是啥意思?你同意我和方兰在一起?” “屁话!你是我儿子你以为你做的那些事儿我这个当妈的能不知道?这一年多,你天天往这儿跑,时不时地还把家里好东西都拿过来你以为我就那么傻啥也不清楚?要是我不同意,你觉得你能拿出来么?” “那你们今天来是……” 狠狠白了自己儿子一眼,毛莉并不去搭理怔愣的孙守奇转而看向林香菊叹息道:“香菊,其实对我这个儿子喜欢小兰的事儿我们俩都是同意的,小兰这孩子我看着长大的,学习优异不说人品更是好的没处找。只要你不嫌弃我这儿子笨,没能耐,这十万啊就当是我们给未来儿媳妇儿的见面礼了你看咋样?” 本以为会是个拆散活鸳鸯戏码,万万没想到最后竟然会成了如今这样大团圆的结局。 垂眸看着手里的银行卡,林香菊的说不想要那是假的,毕竟这10万对于她们家目前的情况而言简直就是雪中送炭,不仅可以将方兰的手给治好甚至还能有多余的钱去帮方正治疗心理病。但这份钱毕竟是属于方兰的,而且关系到她的幸福,所以收还是不收最终决定权自然还是在她的手里。 方兰自然也看出了林香菊的犹豫,平静的眸子斜睨了眼忐忑的孙守奇,其实这段时间以来的相处说她不动心那真是假的,可有纪康那段失败的感情在前让她根本不敢再去接受新的恋情,所以尽管心里对孙守奇的表白很感动她却依旧理智的想要去拒绝,因为她怕,怕再受到伤害。 但如今,想到家里的情况,想着小侄子的病,再联想到孙守奇对自己的付出,她的心又动摇了。 或许是应该适应新的感情吧!总不能这一辈子都这样不是么? 心里这么想着,她还是点了点头。见她终于同意,孙守奇的脸上瞬间露出兴奋的笑,跑上前跪在她的面前开心的说:“小兰,你放心,无论是为了你还是为了我们的将来,我一定会好好学习,今年一定考到你那所大学和你一起走过人生每个重要的时刻!我保证!” ------------------------------------- 青春的承诺像是白色宣纸上的一滴红色墨汁,最终会被画成什么样谁也不知道,所以,每个人能做到的也仅仅是将这一点红尽量向好的方向去描绘,仅此而已。 开学的那天,林香菊同样是和方兰她们一起去的北京,上一次去是为了给她办休学一年的手续,而这次为的是两个孩子的命运。 火车站上,徐萍和吴江红一起来送她们,似乎无论过多久,经历多少的事情,女孩儿们之间的友情永远都是一尘不染的,哪怕走的路不同,人生也不同了。 徐萍比原来更胖了,尽管她的身高已经到了1米68,但却依旧掩盖不了她臃肿的身材,远远看去像是个球一样笨重而令人生厌。 至于吴江红,她的脸上依旧带着憔悴只是伤痕不再,看得出来最近她的生活应该是好了很多。 “徐萍,你就不能减减肥?这么胖以后可咋整啊?”心直口快的方梅开口劝着徐萍,她是真的从心里担忧这个朋友,毕竟快20岁了,哪个女人不喜欢美,喜欢被人注意呢? 可徐萍却无奈耸耸肩说:“减肥?减不了了!去年我爸妈领我去大城市做了详细的检查,因为她们也搞不明白我小时候那么苗条咋的就突然变成了猪,可结果你们猜咋的?近亲,我这肥胖除了当年得肝炎打激素的原因以外还有近亲的元素在里面,所以呢,减肥是不可能了,这辈子都不可能了!只要不再胖下去,我就算阿弥陀佛喽!” 她说的无所谓,但方梅却知道她这心里肯定也是不好受的,皱皱眉,她说:“算了,不瘦就不瘦吧!这样胖点儿也行,最起码圆滚滚的可爱!” “就是!别人想胖还胖不了呢!我这叫天赐的财富,多着呢!” 几人被徐萍自我调侃的话给逗得同时笑出了声,刚刚还有些压抑的气氛瞬间便缓和了不少。看着始终默不作声的吴江红,林香菊心里还是有些担忧,踌躇片刻,说:“小红,嫂子我这一走可能得一段时间,要是那家伙再打你你就直接去找方刚哥,放心,他肯定能帮你出头。” 苦笑摇摇头,吴江红冷哼:“嫂子放心,他不会再打我了,最起码一段时间不会。” “怎么,他转性了?” “不,是我怀孕了。” “啊?” 在场几人皆怔愣的瞪大双眼看着她的腹部,似乎都不敢相信此时那里面已经揣了一个小生命。 无奈的点点头,吴江红抬手抚上小腹,说:“他以为这个孩子是他的,可是……只有我知道,这个孩子和他其实并没什么关系,嫂子,你说是不是很讽刺,我不想要的老天爷永远都会强塞给我,可我想要的却一样都得不到,是不是我这辈子就只能这样了?” 林香菊没有回答她的话,因为她不知该怎么对这个可怜的女孩儿说,吴江红的母亲给予了她生命,却同时剥夺了她所有的幸福,在这样的命运下换任何人恐怕都会疯了,可她却依旧坦然的面对着,所以林香菊也不知该说这孩子是坚强还是什么了。 所有的话最终也只是化作叹息,在火车鸣叫声响起的那刻,林香菊一行人渐渐离开了故土向着首都行进。吴江红静静站在站台看着火车远去的影子,神情也逐渐变得落寞起来。 第一百一十七章 2001年6月高考的时候方兰从北京赶了回来,她的手经过治疗已经好了大半,如果不仔细看几乎也是看不太清那些烧伤的疤痕了。而她之所以会在这一天选择回来完全是为了一个承诺,一个对爱情和未来的承诺。 “小兰,你相信我能考上么?” “我信!” 考场外,所有的考生皆匆匆的向里走着,可孙守奇却站在了门口手拉着方兰已经好的差不多的手问着心里压抑许久的问题,然而,当得到对方肯定的回答时,他才发现好像自己的心里不仅没有得到释放反而更加的沉重了。 方兰自然看出了他的变化,唇角含着温柔的笑意用手反握着他说:“我信你的能力,信你这段时间的努力,所以,你要记得,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只要发挥出最好的实力就算兑现了对我的承诺。” 听着她劝慰的话,孙守奇激动的抬手将她揽入自己怀中,静静感受着对方身上传来的那份温暖,他什么都没有再多说双拳紧握了下,随即松手转身向着考场一步步而去。 望着他的背影,方兰似乎还能感觉到身上残留的余温,嘴角的弧度逐渐加深她的心里说不出的暖。 ------------------------------------- 高考顺利的结束,方兰并没有去问孙守奇他的估分成绩如何也没有问他考得怎样,由始至终都只是静静陪着他。 随着北京申奥成功的消息传来,全国上下除了一片欢腾和雀跃以外考生们也一块迎来了高考通知书的到来。拿到通知书的那天,孙守奇几乎是以最快的速度第一时间飞奔到的方兰面前,看着那梦寐以求的通知书,看着距离两人梦想又更前进了一步,他们终是忍不住兴奋的抱在了一起。 咔哒! “额……你们继续……继续……” 房门被打开,林香菊她们看着抱在一起的两人尴尬的轻咳两声连忙转身准备退出去。而她们的这反应成功让方兰红了脸,狠狠一咬唇连忙喊道:“嫂子!你……你们回来!不……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啊!是……是守奇他录取通知书下来了。” “啊?下来了!”林香菊一听脸色一喜连忙走过来问:“怎么样,还理想吗?” “嗯,和小兰是一所学校。”孙守奇开心的直点头,一双眼却紧盯着方兰通红的脸蛋瞧,这一下弄得后者更不好意思了,没好气的狠狠白了他一眼转身就进了屋。 见她这样,林香菊倒是乐了,本来她还担心方兰同意孙守奇是为了家里,可现在看来这两个孩子应该是互相喜欢的,最起码现在是这样的。 心里放心了不少,林香菊笑看着孙守奇说:“正好,你开学之前还能吃上一顿喜酒。” “喜酒?嫂子是指……” “方生和二妮儿,她们俩刚刚去把证给领了,所以啊我得赶紧想办法给他们办喜酒。” “什么!三哥要结婚了!”本来已经进屋的方兰一听到这好消息连忙跑了出来。 林香菊无奈点点头,失笑说:“这俩家伙主意可正了,领证竟然连我都瞒着,偷偷摸摸的就领完了,连给我准备的时间都没有。” “三哥,这就是你的不对了,结婚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能连嫂子都瞒着呢?” 见方兰有些不高兴,方生抬手挠了挠头,说:“不……不怪我……我和二妮儿商量了,咱家现在也不富裕所以这婚礼的事儿能免就免了算了,然后……” “然后就瞒着嫂子俩人儿偷偷把证给领了?” “嗯。” 见他这样,就连一向温柔的方兰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没好气说:“三哥,你啥时候也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嫂子一直都把咱们当孩子一样对待,你见过哪个孩子结婚不告诉母亲的?也就嫂子了解你,知道你没那么多的歪心思。这要是换个人得怎么想?不得觉得你是白眼儿狼,有了媳妇儿就不想要娘了啊!” “不……不是,我没……没这么想……真的我真的没这么想!” “行了行了,小兰,你就别逗你三哥了,转头他再变磕巴了。”林香菊噗嗤一下笑了出来,随即说:“小兰,你也先别回去了,等参加完你三哥的婚礼再和守奇一起回去吧!” “哎!好!” ------------------------------------- 几天后,方生和二妮儿结婚了,婚礼并不隆重只是在饭店里请了些亲戚朋友来参加,二妮儿没有亲人,所以林香菊就同时当了双方的家长,这个婚礼是特殊的,家长不是父母而只是嫂子,一个平凡的寡妇。但两个新人却心内满足,不仅仅是因为今天他们结婚了,而是为有这么一个嫂子。 又过了几个月,这个在所有人眼中已经和死了没什么差别的橡胶厂突然有了起死回生的迹象,这其中的原因是和一个新来的厂长有关,据传,他是个被誉为神童的人,十二岁就考上了大学,而今更是在学成之后回来建设家乡。 一时间,厂内的职工似乎看见了希望,干起活来也更加卖力,认真。 年底的时候,孩子们都放假回来了,这让方家再次热闹了起来,整整一天都是欢声笑语的,直到晚上,在方梅的提议下几个女孩儿才一起去了吴江红的家,毕竟是发小,这一年的时间她们对这个苦命的女人都是满心担忧的。 然而,当她们的脚步刚来到吴江红家门口时,一阵激烈的吵闹声忽然传了出来伴随着一起的还有女人的啼哭。 “开门!开门!快开门!” 方梅性子一急连忙抬手用力敲打房门,屋内似乎因为这敲门声而停止了吵闹,没多久,房门被打开周涛阴沉着脸光着膀子走了出来,一见到是她们眉一皱,没好气说:“是你们?你们来我家干嘛?” “滚开!” 方梅可懒得和他废话,抬手用力就将他推到了一边,这一年她在大学除了学习以外还学了跆拳道为的就是防身,所以,尽管周涛是个男人,可他的身板精瘦精瘦的根本就不是方梅的对手。 匆匆跑进屋,方梅的视线四处寻找那抹熟悉的身影,当落到卧室角落那个光着身子满是伤痕颤抖的女人时,心一揪,大声喊道:“天啊!小红!” 第一百一十八章 该怎么形容此时的吴江红呢? 恐怕已经不是惨不忍睹这四个字能形容了,就连已经上了大学的方梅几人也想不到该如何形容眼前的惨状,望着蜷缩在角落光着身子瑟瑟发抖的她,她一声惊呼连忙脱掉外套跑上前小心翼翼给吴江红裹上,鼻端传来她身上所散发的血腥味,耳畔回荡着床上孩子哇哇啼哭的声音,方梅鼻子一酸,手想去轻拍她以示安慰却发现那累累的伤痕让她根本就无从下手。 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一样难受,她凌厉的眸子猛地看向在那抽烟的周涛怒吼:“周涛!你这个混蛋!你他妈还是人吗!打自己老婆就不怕遭天谴啊!” “哼!自己老婆?她是谁老婆!”周涛夹着烟的手指向吴江红,说:“老子被戴了绿王八壳打她一顿算是轻的了,惹急眼了我连她这个野种一起都打出去,让她们都光着腚滚街上去要饭!” “你他妈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她敢生野种老子就敢把她们都打出去!一报还一报,公平!” “公平?公平是吧?”暴脾气一上来,方梅是什么都不再管了,将吴江红松开起身左右瞧了瞧,当看见那个扔在床边的皮带时眼睛一亮连忙拿起来二话不说挥手就狠狠抽在了周涛的身上! 啪啪! “哎呦!你这个疯娘们儿敢打我……哎呦……我……我……嘶……” “你怎么?你想怎么的!王八蛋!我让你打人,今天我就先打死你!” 方梅边说边用皮带狠抽在周涛的身上,激烈的抽打疼的对方龇牙咧嘴不断乱跳,方兰和钱小敏她们见此也连忙从身边拿起各种东西跟着一块儿揍,不多会儿,周涛便被打到了门口的位置然后在各种击打招呼下被赶了出去。 砰! “呸!臭男人,敢打我姐妹找死!” 狠狠啐了口,方梅和方兰她们一起又走回了房间,床上的孩子依旧在哇哇大哭,吴江红却依旧保持着刚刚的姿势发呆,脸上的泪早已干涸,额头上的伤口也已凝固结痂,她像是个木乃伊一般傻傻的看着前方不言不语。 “姐,你去帮忙哄哄孩子吧!我去给小红洗个澡换件衣服。” “好!” 点点头,方兰连忙过去将孩子报到了怀中,刚2个月左右大的孩子此时依旧单纯的像张白纸一样,突然得到怀抱的温暖那份惊恐的啼哭便很快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安然入睡的宁静。 厕所里,方梅小心翼翼的用毛巾帮吴江红擦拭着狼狈不堪的身体,看着那本该洁白细腻的皮肤上满是新旧伤痕,她的心不由得一痛,鼻子酸酸涨涨,忍不住瓮声瓮气的问:“小红,他……经常打你是么?” “嗯。” “那你为什么不报警?” “报警?”吴江红讽刺的冷哼一声:“报了,可我们是夫妻,家庭之间的纠纷你觉得警察会怎么管?” 是啊!家庭纠纷最终也只是调节罢了,人家警察还能做什么呢? 方梅无奈,视线看着她那些伤痕皱眉继续问:“这次他又为了什么?是因为那个孩子?” 听到孩子,吴江红的身体一僵,但也只是一瞬便恢复如常的点点头:“嗯,他发现孩子不是他的了。” “他怎么会发现?这件事不是只有你才知道的吗?难道孩子生病了?” “不是,是这孩子的长相越大越不像他,他起了疑心所以就……” “这个犊子!起了疑心就可以随便打人,那要是确定了他难道还想杀人不成!小红,你别管他,实在不行你就和我们走,咱们一起去北京,再咋滴活人也不可能会让尿给憋死了,咱怕啥!” “对,活人不可能让尿憋死了!肯定会有办法的,肯定还是会有办法的……” 吴江红似乎是在回答她的话可又好像是在自言自语,方梅没有注意到这些,而只是在自顾自的继续劝慰着她,想来,如果人真的有预知能力能知道未来将会发生的事,那此刻的方梅便定然不会如此的镇定更不会在后来独自离开,这样,可能一场悲剧也就不会发生。 当然,如果仅仅是如果,既定的事情谁也无法更改,任何人都一样。 ------------------------------------- 给吴江红换好衣服又帮她给孩子喂了喂奶,此时已经是傍晚了,看着她状态似乎恢复的差不多了几人便和她告了别离开了这里。 当房门被轻轻合上,当屋内的一切又恢复了寂静,吴江红那本含笑的眸子忽然变得阴沉了下来,阴郁的视线看了眼厨房的位置而后转身走进了屋内,看着床上睡得正好的孩子,她的脸上露出些许微笑走上前轻轻亲了他脸蛋一下,随即起身离开了房门。 咔哒! 屋内的门被她锁上,她渐渐转过身,一张平静的脸上那双眼闪过狠意,这和往日里那个温柔胆小的吴江红大相径庭,就仿佛换了一个人一样,而这个她阴森可怕,浑身都散发着杀意。 静静走进厨房关好门,不多时,一阵刺耳的磨刀声便传了出来。寂静的房子里没有半点多余的声响,所以在这样的环境下这声音便显得格外突兀,像是坟场里突然传出的哭嚎声,一下下,一阵阵,凄厉而哀怨。 夜色逐渐变浓,今晚的月光暗淡的几乎被人所忽视,偶尔星星寥寥的落下一点却也照不到太多的地方。 咔哒! 黑暗中,房门被忽然打开,紧接着便是一阵谩骂。 “哎呦!他妈的,大半夜都不知道开灯想死啊!臭娘们儿,等会儿老子逮到你非打死你不可!让你联合外人一起对我动手!反了天了!” 周涛骂骂咧咧的关门走了进来,白天在家里受了一肚子的窝囊气让他郁闷的出去喝了很多的酒,所以直到现在才顶着醉意回家。 黑暗的环境下人往往都是些瞪眼瞎,周涛也一样,眼睛看不见他就只能凭借记忆一点点摸索到开关的位置,脚步小心翼翼的向前挪动,他生怕再像刚刚那样撞到东西,东西坏了是小要撞疼了那事儿可就大了,所以,他每走一步都先用一只脚向前探一探,手同时举起向前摸着。 终于,他的手触碰到一块冰凉的东西,嘴角一勾,他以为是碰到了开关,可下一秒这种感觉却又让他否决了自己的想法,开关是塑料做的应该没这么凉,这怎么摸着并不像开关反倒像…… “菜刀!” 他这话刚喊出,下一秒破空的声音猛地传来,紧接着他的肩膀一震剧痛整个人便倒了下去! 第一百一十九章 浓烈的黑包裹着整片天幕,像是死神的斗篷沉重的盖了下来,压抑和宁静充斥着整个夜色。 这是晚上11点半,距离午夜仅有半个小时的时间了,街面上因为冬季的寒冷早已没了多少行人的踪迹,厚重惨白的积雪松垮的趴伏在光秃的树枝上,没有半分的生气。 “啊……” 忽然,一声惨叫穿透浓郁的夜色直冲云顶,推云破雾,直接将那躲在背后的银月给拉了出来! 惨白月色透过玻璃照出一张阴森诡异的笑脸,吴江红的脸上是笑着的,一双眼也散发着赤红的光芒,手上早已被磨的锋利的刀颤抖的向下滴着血。 周涛此时是怕的,从身体到灵魂都怕,脖颈传来的疼痛随时在提醒着他自己那维系生命的血液正在快速流失,所以,他现在只想赶紧逃,逃离这个该死的疯婆娘,逃离这个该死的房间! 一只手捂着伤口,他踉跄着向门口位置奔逃,然而,就在他满心欢喜的以为希望在眼前之时后背的痛感却打断了他所有的臆想! 痛!钻心刺骨的痛让他整个人瞬间趴在了地上,身体如刚刚出生的小兽一般蜷缩着,他在颤抖之余手也试图的想去堵上后背上的伤口,因为他已经清晰的感觉到那里正在一点点的向外撕扯他的命了! “你很想跑是不是?你跑啊!你跑啊!哦!我忘了你好像不能动,来,我帮帮你。” 吴江红扯着嘴角一步步靠近周涛,她手上的刀还在向下滴血所以脚上每走一步也跟着踩上了血,像是踏着彼岸而来的索命怨鬼,每一步都狠狠掐着周涛的呼吸。 “别……别过来……走开……你走……啊……” 噗! 刀尖狠狠扎进周涛的小腿上然后又被她用力拔了出来,吴江红呆滞的眼散发着兴奋的光芒瞥了眼滴血的刀尖,嘴角一勾,回手又是第二下! 噗! “啊……不要再捅了!求你了,我错了,媳妇儿,我真错了,你饶了我吧!饶了我吧!” “饶了你?为什么呢?你做错了什么么?为什么要让我饶了你呢?” “咳咳咳……” 周涛真是快被她给气死了,这不就是明摆着装糊涂呢么?激动和剧烈的疼痛让他胸口一阵翻涌,口中一股腥甜涌出,血顺着他的嘴角就这么流了下来。 见他这样,吴江红缓缓走过去蹲下身,眸光直视着他胀红的脸,说:“你很喜欢欺负她,很喜欢用你的这双手拿着皮带抽打她身上每一寸肌肤,就算她生了孩子你也不肯放过她,这到底是为什么呢?她真的和你有这么大的仇恨吗?既然你这么喜欢打人不如我们玩儿个游戏吧!我也打你,要是你不死那我就放过你怎么样?不说话我可就当你默认了,好,那我们就开始吧!” 周涛现在就算不被捅死疼死恐怕也要被呕死了,他都来不及说话了好么?结果他的命就这么被扔在了赌桌上,能让他怎么办,能说什么? 看着距离不远的房门,他忽然觉得那就是自己唯一的生路了,咬牙忍着疼一点点向前爬,眼瞅着就要见到曙光了,可伴随着一阵破空声的猛然出现,紧接着撕心裂肺的痛便随之而来。 血腥味弥漫这个夜晚,它注定这是死神光临的时间。 终于,鞭打声停止了,吴江红静静看着奄奄一息却依旧在垂死挣扎的周涛,邪恶和嫌恶在她的脸上表露无疑,重新捡起地上的刀,她笑的很放肆,嘴轻轻靠近他低声说:“你是不是很累?是不是很痛?瞧你,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呢,这样吧!为了她我就做个好事儿帮你解脱,如何?” “不……呃噗……” 锋利的刀以垂直的角度直接插入周涛的胸口,在那里曾经是他生命维系的心脏此刻却被刀尖给穿透扎牢,周涛甚至连挣扎都来不及就双腿一蹬没了气息。 “你看见了么?我帮你报仇了,这个该死的混蛋终于得到了他该有的惩罚,你……高兴么?” “不……不……你怎么可以杀人!这是犯法的!” “犯法?狗屁!他打你的时候法律管过你么?有救过你么?没有!一次都没有!哪次不是什么家庭纠纷就解决了的!想要报仇,想彻底解决只能我帮你!只有我才是真心对你好的你明白吗!” “不……不是的……我……我要报警,我要找嫂子!” ------------------------------------- 铃铃…… “喂?谁啊?什么!” 伴随着一声惊呼,本还睡意朦胧的林香菊立刻驱散了所有的困意,惊恐的眸子死死盯着电话,待回过神连忙回头大喊:“方刚!小梅小兰!你们快出来啊!” “嫂子,怎么了?”方兰揉着眼睛走了出来。 林香菊焦急说:“小红家里出事儿了,她丈夫被人杀了!” “啊?”方兰惊呼,忙说:“那嫂子你等我们穿上衣服陪你一起去。” “好!” 等她们来到吴江红家楼下的时候那里已经围满了人,警察用担架抬着被血染透的白布面色凝重走了出来,而身旁则是一阵阵的议论声。 “真吓人啊!我半夜就被惨叫声给吓醒了,刚开始还以为是猫叫秧子呢,真没想到原来是杀人!” “是啊!听说好像就是他家的媳妇儿给亲手杀了的,这娘们儿也够狠的,都把她家掌柜的给捅成马蜂窝了,那个惨啊……” “那男的死了本来就活该!” “啊?怎么说?” “你们都不知道这女的多可怜,天天被打的是遍体鳞伤,我和她家是邻居每天听到最多的就是这死男人打老婆,有几次我们去劝还都被他给骂了回去呢!” “那照你这么说这女的也真够惨的了,应该是被她家男的给打惨了所以这会儿也就爆发了。” “哎……说起来也是个可怜人啊……” “是啊是啊……” …… 议论声依旧此起彼伏的响着,林香菊和方梅两人却被她们的话给吓了一跳:吴江红动手杀了周涛?那个平时懦弱的像柿子一样的女人还能动手杀人?这话怎么都让她们无法相信。 视线看向单元门那面,此时恰好吴江红被两个警察给带了出来,她浑身都是血,披头散发的,双手还被手铐给牢牢锁住一步步的向着警车的方向走去。 “小红!小红!” 似乎听见了林香菊她们的声音,吴江红的视线立刻看了过来,一看见她们眸光一亮连忙挣扎大喊:“嫂子!嫂子救我!不是我杀的!人真不是我杀的!是她!是她给杀死……” 激动的声音随着她走进警车而消失,看着逐渐远去的车子林香菊眉头一皱:所有人都说人是吴江红杀的,可她却否认是自己杀的,那她到底是不是这个凶手呢? 第一百二十章 有时候现实和想象总会相悖,明明在你眼中这个人是胆小懦弱的,但她做出的很多事却总能给你惊吓,是的,不是惊喜而是惊吓,就像此刻的林香菊一家人一样。 对于吴江红杀人的事情开始她们真的是持怀疑态度来看待的,毕竟在事发之前的吴江红都是十分懦弱的,否则也不会经常受到鞭打了。可当警察把事实摆在眼前时,她们又不得不相信这件事的真实性,因为吴江红真的已经疯了。 “经过鉴定确诊她是得了人格分裂症才会动手杀害死者,具体判决还得等法院那面了……” 这是林香菊和方刚托人从警方那面打听到的消息,人格分裂这个病她是第一次听说,所以具体到底是个什么病她也不清楚,但后来听方梅说这是精神病的一种,就是一个人的身体里分裂出了两个甚至更多的人格出来,然后去做一些不可思议的事情。 而正是听到精神病这三个字,林香菊才真的相信人一定就是她杀的,因为多年前吴江红父亲的死也是因为精神病,这病遗传谁都知道,尤其周涛还对她并不好更容易激发她潜在的病,所以能杀人倒也不令人意外了。 凶手确定,案子判的也就快了,没多久判决便下来了,因为精神病的缘故,吴江红被判了终身监禁并且要被送进精神病院进行强制医疗,不得不说这个结果对她而言也算是挺好了。但显然有些人却并不这么想,比如周涛的父亲,自己唯一的儿子被杀,让他这白发人伤心痛苦之余更多的是对吴江红母女的憎恨,所以在判决下来的那天他就用棍子把吴母和她的孙子一起给打了出来,并且扬言见她们一次打一次,直到打死为止! 前阵子的裁员吴母早已没了工作再加上如今又被丈夫赶了出来,一下子,她的生活彻底陷入了困境中,走投无路之下她只能抱着孩子来到了林香菊的家里。 “你确定要把孩子给我?”看着床上的孩子,林香菊的眉头皱了起来视线遂看向站在那里的吴母。 不好意思的点点头,吴母无奈说:“我……我对不起小红,害了她一辈子,所以我不想再对不起她的孩子了,我是个没能力的女人,根本就养活不了一个孩子。这么久以来小红和你都很亲,我也知道你是个好人,就算……就算看在小红的面上你能不能收下这孩子?” 林香菊没有说话,视线凝重的看着那孩子,不得不说这孩子长得很好看,和他的父亲很像,长大以后肯定又会是个祸害。她自问并不是烂好人,有事儿没事儿就喜欢给人家养孩子,可眼前这孩子让她想到了法庭上吴江红看着自己最后的眼神,那里面带有浓浓的乞求,她知道她所乞求的并不是自己的未来而是孩子,毕竟在疯了的情况下依旧能做到保护孩子,这可见吴江红有多么的爱这个孩子。 凝重思考了片刻,林香菊忽然抬头看着她问:“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么?” “打算?能有啥打算?我已经没工作了,所以也只能回农村,至于以后……走一步算一步吧!” “既然这样,那孩子你就留下来吧!” “真的么?那真是太谢谢你了香菊,我……我这辈子都欠你的,这辈子还不上就下辈子我做牛做马也报答你!” “下辈子就算了,我还年轻不想想那么远。” 林香菊没好气的话让吴母脸一红,尴尬的扯了扯嘴角告了别便离开了这里。屋内顿时只剩下林香菊母子和这个熟睡的孩子。 方铭忆从床里爬到边上看了看这孩子,抬眸疑惑问:“妈,这小弟弟以后就在咱家住了是么?” “嗯。” “那我这是又多了个弟弟么?” “什么又多个弟弟?铭忆,你在说谁呢?” 方梅疑惑的声音突然传了进来,看着那个襁褓中的孩子,她疑惑问:“嫂子,这是谁家的孩子啊?” “小红的。” “啊?”方梅惊讶的和方兰对视了一眼,两人连忙快步来到床边,这一瞧可不是么!这孩子的眼角有颗泪痣,不是吴江红家的又是谁的? 方兰不解的侧首瞧着林香菊问:“嫂子,这孩子怎么到咱家了?不是应该在小红她妈那儿么?” “刚刚那个姥姥来了,把孩子放这儿又走了。”方铭忆嘴快接茬说着。 方梅一听,脸色一沉:“放咱家?她干嘛的?小红都被她害得疯了,她却连小红的孩子都不想管,她还是人么?不行,我去找她去!” “你回来!” 林香菊是真怕了方梅说风就是雨的性格,喊了声,连忙说:“你找不到她的,她也被赶出来了,现在无家可归这孩子跟着她就是遭罪,你也不想他重蹈小红的覆辙吧?” “嫂子,我不是那个意思。养个孩子倒没什么,只是我替小红不值啊!这辈子她就是太听这个妈的话才最后落得这个下场,可结果这女人竟然连孩子都不想管,那小红这辈子为她付出的又算什么?” “这个就是她们母女间的事情了,我们都无权干涉,咱们能做的就只有帮她好好养大这个孩子就行了。” “话是这么说,可是……”方梅的话说了一半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语气一顿,然后说:“不行,这件事儿说到底都怪那个混蛋,不能便宜了他!” 说完,她转身便匆匆离开了这里。 林香菊呆愣的看着她风风火火样子,转而瞧着方兰问:“小兰,她这是说谁呢?” “应该是……纪康吧!” 语气沉重的回答,方兰的眉头却越皱越紧,想到自己曾经竟然会爱上那么个混蛋而且还是初恋,她就觉得自己可能也是眼瞎。但同时,她却又庆幸,庆幸那场大火的到来,庆幸自己当时的奋不顾身,更庆幸在她毁了手之后纪康的放手,否则,如果今天经历这些的人是自己,她不敢肯定自己会不会动手去杀了那个混蛋然后和他同归于尽! 第一百二十一章 碰碰碰! 在剧烈的敲门声中,纪康将房门缓缓打开,当看见站在外面满脸阴郁的方梅时眸光一愣,但很快又恢复如常笑着说:“方梅,你也回来了?是来看我妈的么?快,请进来吧!” 方梅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穿着鞋走了进去,见她丝毫没有换鞋的意思纪康有些不悦但也碍于家里有人便没说什么,而是关上了门。 客厅里此刻除了薛老师夫妻以外还有一个女孩儿,披着乌黑的长发,脸上画着淡淡的妆,穿着长连衣裙,不得不说这是个文静而美丽的女人。 “小梅,你来了啊!快!快坐下让老师好好看看你!”薛老师依旧笑的那么和蔼,和方梅记忆中一模一样。 这不免令她对自己接下来要说的事情感到纠结,薛老师一辈子正直要强,如果知道自己一手培养出的儿子竟然会是一个背信弃义的混蛋,那她还能接受的了么? 皱着眉坐下,方梅斜睨了眼那女孩,对方同样也看了过来友好的笑了笑。 “小梅,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小康的女朋友,和他一样都是学乐器的,今天啊算是第一次见家长。你也来得巧,一会儿让你叔给你再多添两个你喜欢的菜,一起留下来吃点儿再走。” “女朋友?” 方梅忽然眉一挑,嘲讽的看着纪康,说:“找的够快的啊!这才多久就有新欢了,纪康,你还挺厉害呀!” “方梅!”纪康眸光一惊,慌乱的瞥了眼满脸疑惑的女朋友,强装镇定的说:“今天是大家的高兴日子,那些扫兴的事儿就别说了……” “扫兴的事儿?什么算是扫兴的事儿?是你趁吴江红酒醉之际玷污她清白的事儿,还是吴江红背负骂名给你生下孩子最后疯了的事儿?” “小梅!你……你在说什么?你说吴江红她……她怎么……” 看着薛老师惊愕的模样,方梅再忍受不住抬手指着纪康说:“薛老师,您是我最敬重的老师,所以我并不想在您的面前去说一些伤害您的话,可吴江红的遭遇让我不得不告诉您,这个您一直引以为傲的儿子,这个在您面前十全十美的儿子,他!就是个衣冠禽兽!” “什么?”薛老师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声线颤抖的问:“会不会是你……是你搞错了,你和小康从小一起长大,他……他怎么会是那种人呢?” “我也希望是我搞错了,但事实却摆在眼前,您应该还记得他和我姐处对象的事儿吧!” “记得,不是说后来因为小兰变心喜欢上了孙守奇所以才……” “我姐变心?呵呵……纪康,你也好意思昧着良心说这些话出来!明明就是你在看见我姐的手被烧毁不能再去音乐学院所以提出的分手,你竟然还把所有的责任推到她的身上,你这个混蛋!” 说着,方梅回手一拳狠狠打在了纪康的脸上,这完全是在他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动手的,当然,就算他有防备也没用毕竟依照方梅跆拳道的身手他还真不是对手。 脸上吃痛,纪康愤怒辩解:“可你姐现在不也是有孙守奇了么?由此可见我当初的选择是对大家都好的,最起码,都找到了对的人!” “对的人……对的人是吧?那吴江红呢?来,你给我解释一下,高考前几天你把吴江红灌醉然后玷污她清白又是怎么回事?” “你……你胡说!你有能耐找她来对峙啊!” “不好意思,她已经因为杀人进精神病院了,所以现在你应该很庆幸她不在外面,否则那个死的人一定会是你。” “呵呵!真是搞笑,一个疯子的话你也信,你真是有意思!一个精神病说我玷污她就是我做的啊!那我岂不是比窦娥都要冤了!” “没错,她的确是精神病,话倒也真不可信,不过……亲子鉴定应该可信吧!哦!还没恭喜你呢,你当爸爸了,你的儿子如今已经两个月大了,他长得很漂亮,和你几乎是一模一样,用不用我明天抱来给你瞅瞅顺便做个亲子鉴定啥的?” “不……不……” 啪! 如果说到现在薛老师还看不出门道那她这个老师也就算了白当了,尤其眼前的还是自己儿子,是什么样的脾气他最了解,只要说谎,那眼神永远都是闪烁不定的。 “你这个逆子!我怎么就养了你这样一个禽兽出来!” “妈!你听我说,不是我故意去玷污她的,是……是当时我们都喝多了,所以才……” 啪! 又是一个嘴巴打在纪康的脸上,只是这次并不是薛老师打的,而是他的女朋友。女孩儿满脸的失望,皱着眉摇了摇头,以极其冷漠的语气说:“分手。” 话落,人愤然离开。 “不,不要,你不要走……你听我解释……” 纪康哭喊着向外跑追了出去,薛老师一个踉跄整个人瘫坐在了沙发上随即趴到丈夫怀中哭了起来,看着她这样,方梅的心里倒也有些跟着难受,说:“薛老师,我知道我说这些话对您和您的家庭伤害很大,我很抱歉,但我必须要把事实说出来,因为您有必要知道这些。” 深呼口气,薛老师起身抬手擦了擦脸上泪痕说:“小梅,你没有错,错的是那个混小子。对了,小红既然出事儿了,那孩子呢?他现在还好么?” “嗯,孩子现在在我家,是个儿子,很好。” “等过几天……我就去把孩子抱回来吧!毕竟这孩子是我们纪家的血脉,应该由我们家抚养成人。”纪大个子叹息的说着。 薛老师听此赞同点点头:“嗯,小梅,你回去告诉你嫂子,就说过两天我们就去把孩子接回来,谢谢她能帮我们照顾孩子。” “不,这个谢谢其实您不该对我们说,而是小红,如果不是生下这个孩子,现在虽然她没那么幸福但最起码不至于变成现在这样儿。说到底……最可怜的是她。” 说完,方梅转身离开了这里,她想做的想说的已经都说完了,剩下的……就是她们自己事儿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因为换厂长的缘故今年职工的待遇又恢复了不少,年前的时候便给一些工龄较大的职工分发了精肉和鸡翅什么的当做年货,或许,这个新来的厂长也是想用这种办法去挽留这些老职工吧!毕竟因为那次股票事件不少人都陆续的选择买断离开,说到底,还是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的定律搞得。 不过其他人怎样林香菊倒是并不关心,她关心的就只是自家这点儿事儿,比如今年过年该做什么,该怎么过。 年三十,一家人围在厨房忙碌了整整一天,到了晚上的时候,八个菜准时上桌。 窗外,烟花爆竹声声热闹不断,屋内,众人欢声笑语不停,几个孩子笑说着大学里的趣事和未来憧憬,林香菊则和方刚静坐在一边看着听着,直到一阵敲门声响起,房门被打开,这份欢笑才戛然而止。 “安……安宁?你出来了?” 没错,此刻站在门外的不是别人正是安宁,她的身上穿着一件旧棉袄和旧裤子,原本的一头长发此刻却变成了断发,看上去还有些参差不齐。 再见面安宁的眼中早已没了当初的爱慕和热切,平静的看着他,说:“嗯,我在里面得了很严重的肾病所以就提前保外就医了。方刚,那个……小正在吗?我想他了,想见见他。” 面对她的这个要求方刚其实是想拒绝的,孩子之所以会变成精神分裂原因都在安宁的身上,而现在,他的病刚好一些这会儿如果再见面,方刚真担心会不会引起孩子孩子病再复发。 不过在犹豫了片刻后他还是点了点头,无论怎样,安宁都是孩子的母亲于情于理都有义务见孩子,他若强行阻拦怕也会引起别人的非议。 很显然,安宁的到来并不受欢迎,刚刚还热闹的客厅一下就安静了,所有人的视线都看向她眸中皆满是警惕和不悦。 “小正!小正!妈妈想死你了!你快来让妈好好看看!” 瞧见躲在林香菊身后的儿子安宁顿时面色一喜几步跑过去抬手就拽对方的胳膊,像是受到什么惊吓一样,在她的手触碰过去瞬间,方正忽然发出一声惨叫,开始胡乱的对安宁又抓又咬。 “哎呀!儿子,我是你妈啊!你连妈都不认识了吗?啊?方刚!我儿子到底是怎么了?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或许在别的地方安宁并不是个好人,但在孩子这里她却坚持要做一个好母亲,最起码该给予的她都给予了,所以,现在看到心心念念的孩子竟然变成了这样,她内心的怒火瞬间被点燃了毫不留情的开口就指责对方。 眉一皱,方刚没好气说:“这是我的儿子我能对他做什么?我觉得这话应该问你吧!如果不是你闹出的那些事儿孩子能变成精神病吗?现在你反倒过来怪我,你有资格吗?” 安宁被他说的语塞,眸光心疼的看着瑟瑟发抖的孩子紧握了握拳,说:“咱俩也别在这儿讨论谁对谁错了,这样吧!孩子今天我就带走了,以后你过你的日子,我和我儿子过我们的,咱就井水不犯河水吧!” 话落,她抬手再次去拉方正,不过可能刚刚被他给咬怕了,在拽了几次发现方正依旧抵触很严重时她索性也不再动手了,而是转头看向方刚说:“你就帮我把儿子送回去就行。” “你想要儿子还想让我帮你送回去?安宁,你没睡醒吧?你是不是蹲监狱蹲傻了?我儿子凭什么要跟着你?再说了,你觉得儿子可能会愿意跟你么?” “怎么不愿意,我是他妈!” “妈?呵呵……你觉得你还配这个称呼么?你和别的男人搞破鞋刺激他的时候怎么不说你是他妈了?把他刺激疯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你是个妈!现在在这儿充大半蒜来了,呸!你也配!” 方梅实在是看不过去了,开口就直接怼上了,安宁果然被她气得不轻,快速走过去挥手刚要打在她的脸上谁知还不等方梅动手倒是另一只手先一步拦住了安宁的动作。 “别乱动手,打人也是犯法的。”高进面无表情的直视着安宁,抓着她胳膊的手用力一甩直接将她甩了个踉跄。方梅没想到自己也有一天会被人这么保护,内心除了有小小的激动以外还有蜜糖一样的暖。 “好,真好啊,你们都欺负我是孤家寡人是吧?你们……”安宁正疯狂的指责他们,视线却忽然落到了林香菊的手上,望着她中指戴的戒指,她的眸色一沉忽然闪过一抹算计,转而看着方刚说:“方刚,我不想和他们说,你跟我出去说咋样?” “好吧!” 点点头,方刚答应了她的要求,方梅刚准备开口阻拦胳膊却被高进拽了拽,最终也只得无奈将到嘴的话噎了回去。 由始至终林香菊都没有多说一句话,倒不是她怕安宁,而是不想和这个女人多说什么也因为她相信方刚会有那个能力解决这件事。 ------------------------------------- “你想说什么就在这里说好了。”刚走到楼下,方刚便站住了脚步同时阴沉着脸看着对方。 安宁双手环胸,嘴角勾出一抹冷笑,说:“方刚,你可以啊!我进去刚两年多你就已经和那个女人热乎到一被窝了,我挺好奇的那女人到底哪方面能让你这么着迷竟能为了她不要我?”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呢,你要是没别的话我就回去了,没人有那个闲心听你在这儿扯淡!” 说着方刚转身就要向单元门里走,然而身后安宁的下句话却让他停住了脚步。 “我可没扯淡,林香菊手指上的戒指就是最好的证明,除非她是在外面有了男人,否则一个寡妇怎么可能会把戒指戴在无名指上?那可是结婚的人才会戴的,你们别以为所有人都是傻子,最起码我就不是!” 这一瞬方刚迟疑了,虽说戒指的确是他戴的但到现在为止他还不太想将他们两人的关系公开,他是收养的事儿还没人知道,这时候如果公开那就代表小叔子真的和嫂子搞到一起了,那之前的谣言自然也就成为了事实,无论怎样对林香菊的名声都不太好,所以,这么久以来他一直都在寻找一个机会,一个可以证明他被收养身份和可以给林香菊名分的机会。 “你到底想怎么样?” 见方刚说了软话,安宁得意的笑了,双眉轻挑说:“不怎样,只要你把儿子给我,这件事我就权当没看见。” “不可能!儿子再给你带回去祸害吗?那到时候恐怕我再见儿子就不是在你家了,而是精神病院!” “不答应?行啊!那我就把你俩的关系公开!” 双拳握紧又松开,方刚刚想说什么这时一个老头领着一个小男孩儿忽然走了过来,问:“你好,请问方建国的家在哪个单元?” “方建国?请问您是……” “哦,我是他以前的战友。” “战友?” 方刚一怔,眸光不由得细细打量起眼前老人,然而越看他越觉得眼熟,忽然眸光一惊:他……他不是照片上的那个男人吗?那也就是我的…… 第一百二十三章 ‘父亲’这个词对方刚而言是熟悉的,但这仅限于对那个将自己从小养大的男人,而眼前这个…… 方刚坐在沙发上静静看着眼前老人,不过才五六十岁的年纪但他的脸上却已经满是皱纹鬓角斑白,身上的衣服虽然破旧但依旧保持着笔挺干净的模样。和他一起来的孩子大概有十几岁,清秀的脸上那双眼满是维诺的样子。 直到现在,方刚才知道自己的父亲原来叫赵成功,和他的养父方建国不仅是同乡发小更是同一战壕的战友,俩人的感情不是亲兄弟却胜似亲兄弟。当年因为赵成功夫妻因为临时接到紧急任务便将孩子匆匆交给了好兄弟方建国,可谁知,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赵成功被炸弹给炸伤了头不仅和妻子被迫分开更是在醒来后失去了记忆。 “我当时也不知道我是谁,所以在醒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活在困惑和茫然里,再后来我就娶了小山的妈妈,一直到最近我才恢复了记忆知道了我是谁,知道我还有个儿子在这里,几番打听下才终于找到了这儿。” “所以你现在来是想弥补还是想赎罪的?” 赵成功听着方刚不善的语言脸上闪过愧疚,刚刚他已经知道了眼前这男人就是自己的儿子,所以这会儿尽管对方的语气充满了敌意但他仍旧没有生气,只是无奈叹息说:“小刚,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所以这次来我也不是想要请求你原谅的,只是想带着你弟弟来看看你,让你们彼此知道还有亲人就好了。” “呵!亲人?对不起,我的亲人已经很多了不差他这一个,所以还请你带着你们的亲情离开这里吧!我不需要!” “小刚,对不起我……咳咳咳……” 许是因为激动赵成功忽然剧烈咳嗽起来,手挡着双唇,双肩剧烈颤抖,一张老脸瞬间便咳的通红,渐渐地,他咳嗽的似乎并没那么厉害了,可一滴血却从他的指缝渗了出来落到瓷砖上晕开一点红梅。 “你怎么了!” 不知道是不是血缘的关系,当看见他吐血时候方刚还是紧张了,紧张的眸光死死盯着他关切的开口问着。 摇摇头,赵成功从兜里掏出个手帕颤抖着擦了擦嘴边血,说:“小刚,其实我……我的时间没多少了,这次来看你其实也是为了完成我的一个心愿,能再见你我已经知足了,我并不奢求你能原谅我因为这么多年我的确也没尽到一个父亲该做的责任,我只是希望你能好好的能幸福快乐,那就够了。” “不!不够!怎么可能够!”方刚双拳紧握的看着他忽然有些歇斯底里的咆哮:“既然知道没有尽到父亲责任那你就尽啊!干嘛就见一眼?干嘛这么快就要走?你难道就这么喜欢做一个不负责任的人吗?” “不……不是的小刚,我……” “行了!你别说了!要想让我认他那你就好好的吧!否则,我不能保证我会不会认下这个孩子。”冷撇了眼那个十几岁的孩子,方刚转身打开门走了出去。 “小……” “赵叔,您别喊了,方刚他这其实是在关心您,他应该是已经有点原谅您了。” 听林香菊这么一说赵成功心里悬着的大石落下不少,视线看着紧闭的房门半晌微厚的唇轻勾点点头算是应了下来。 ------------------------------------- 几天后,在方刚的一再要求下赵成功终于答应了和他一起去医院检查一下。因为过年,市区的医院基本都已经放假,只有镇中的医院依旧有值班医生在当班。 挂了号,父子两人一起搀扶着来到内科门口,一推门屋内空无一人。 方刚皱皱眉,忍不住高声喊道:“大夫!大夫!有人吗?大夫!” “等一会儿!” 从里面的屋里突然传出一个女人声音,方刚皱皱眉扶着赵成功坐到了椅子上,叮嘱道:“一会儿大夫问什么你就答什么,你在你那里都检查过什么还有确诊的是什么病这些都得和大夫说清楚知道了么?” “嗯,我知道了。那个……小刚,其实我不用再看了,人家那面都已经说我……” “你别说话!说话我烦!” 被他一句话给噎了回去,赵成功无奈的叹了口气,内心却很清楚自己这个儿子的性格其实很像他的母亲,也就是自己的妻子,那个美丽精致的女人。 脑中想到那抹倔强的笑,他的内心不由得一痛,那次任务真的很惨烈,听说很多人都已经牺牲了,也不知道她怎样了是不是也…… “你们看什么?挂号了吗?” 身后一个女人声传了过来打断了赵成功飘忽的思绪,但却也让他的身体一僵,有一个久远的记忆忽然突破重围钻了进来。 是……是她吗? 心里忽然有个声音在提出质疑,赵成功缓缓转过了头去。两两相望,面面相觑。刚刚那个还在向这面走的女医生脚步猛地一顿,手中病历本啪的一下掉在了地上。 激动、不可置信、痛苦和绝望在这女医生的脸上瞬间变换,她踉跄的走上前,颤抖的手指一点点伸向赵成功,当触及到那久违的温暖时心突的一紧,喉咙一梗,一字一句的说:“真……真的是你……真的是你……你……你没死……没死……” “是我……是我……欧阳,是我……” “你这个倔驴!你没死!你竟然没死!呜呜……” 情动时似乎并没有人能完全抑制它的发生,就如眼前的女医生一样,她一下扑进赵成功的怀里,手不断捶打着对方的后背像是要发泄出心中多年的不满和委屈一样,直到剧烈的咳嗽传来,她方才发现自己的失态连忙起身,快速坐到一边用手擦干脸上泪痕,说:“你们要看什么,赶紧说吧,我很忙还要去病房。” 刚刚的一切就好像是个幻觉,当然前提是在方刚没有看见没有听见的情况下,看着眼前这个变化无常的女医生,他呆愣的半晌没有说话,最后还是赵成功的声音让他回过了神。 “欧阳,你……过的还好么?这么多年你是怎么过的能和我说说么?” 第一百二十四章 “呵呵……还好么?是啊!我过的很好,不仅结婚了而且还有了一对可爱的儿女,倒是你啊!这么多年不见应该早已娶妻生子了吧!你身旁应该是你的儿子吧!看上去好像比我儿子还大一点呢,真是恭喜你了。” 不知是不是被女医生的话给刺激到了,赵成功越听到后面咳嗽的越厉害,方刚见此连忙从兜里拿出出门时准备好的热水递给他。 咕咚咕咚的喝了两口,赵成功的气息终于缓和了不少,侧首看了眼方刚,垂眸说:“欧阳,我的确是已经结婚生子了,不过那是在我失忆的情况下,当年的那次任务我的头因为炸弹的余波震荡失去了记忆,是一对老夫妇救了我,为了报恩我娶了他们的女儿。不过,我身后的这个孩子他……他不是,他……他是刚子。” “什么!刚……刚子?” 似乎听见了什么惊喜的事情,女医生的视线猛地看向方刚,那视线中充满了热切和慈爱,刚想开口说什么可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连忙起身说:“抱歉,我有点不舒服不能给你看病了,我去给你们换个人来。” 话落,也不待他们开口她匆忙的便离开了屋内。 霎时,这里就只剩下方刚父子,踌躇了片刻,方刚还是看着赵成功问出了心中疑问:“她是谁?” “她……她是你的母亲,欧阳敏。” ------------------------------------- “欧阳!你快走!我踩到炸弹了!” “不要!我不要走!我要和你一起同生共死!” “听我的赶紧走!你别忘了我们还有儿子!快点!一班长!立刻把她拉走!” “是!” “不……不要……” 几十年了,这段回忆都像梦魇一般在欧阳敏的脑中一遍遍回放,而每次当她想抓住那双粗糙的手时无情的炮火又迫使他们分开。 坐在写字台前,欧阳敏的双眼早已被泪彻底模糊,垂眸看着手中布满水渍的日记本,她叹了口气将笔放了下来。 “小敏,吃饭了。” 房门猛然被推开,欧阳敏连忙将日记本合上,刚刚还动情难过的脸瞬间变成了冷漠的模样,就好像眼前的男人并不是自己的丈夫而是个陌生人一样。 “我知道了。” “哦。”郑浩点点头,对她这样的冷漠似乎已经见怪不怪了,只是,在他的目光触及到妻子那双通红的眼睛时浓眉疑惑的皱了皱,瞥了眼那个半合的日记本转身离开了这里。 客厅内此刻充满了饭香味,这么多年以来郑浩都从不会让欧阳敏做饭,每次都是由他亲自下厨只为了能换来妻子偶尔露出的笑脸,尽管这种事从没有发生过,但他也依旧是甘之若饴。 静静坐在餐桌前等着,忽听房门打开,他笑着看了过去,可入眼却见到欧阳敏已经穿好了衣服似乎正准备出门。 “那个……小敏,你要出门吗?” “嗯。” “不吃饭了吗?” “我不饿,你自己吃吧!” 淡漠的回了句,欧阳敏从衣架上拿下包开门走了出去。 砰!房门被关上,郑浩看着满桌的饭菜一股落寞忽然油然而生。他和欧阳敏是经过介绍认识的,只一眼他就爱上了整个冷漠不苟言笑的女人,而经过交谈,他才知道这女人和他一样都是一名医生,这次相亲的目的就是为了结婚。就这样,他们两个人很快走进了婚姻的殿堂并且后来还有了一对可爱的儿女。 可不知为什么,生活了几十年欧阳敏似乎都是个不会笑的女人,无论是在面对他还是在面对孩子都是如此,只有见到病人她偶尔或许会露出些许笑脸,可尽管如此,他却依旧知足。 脑中忽然想到欧阳敏脸上的泪痕,郑浩的心里不免有些担忧,是不是工作上出现什么不顺心了?还是发生什么事了?否则这个坚强的女人怎么会轻易哭呢? 心中这么想着,他不由得起身快速走进了房间,打开灯来到抽屉旁拿出日记本,他刚准备翻开可手却猛地停在了上面。 这样……好么?万一让她知道会不会生气?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私权,这样应该是在侵犯别人的隐私吧? 踌躇了片刻,他最终还是动手将日记本翻开了,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他那张原本紧张的脸却渐渐被阴霾所替代,拿着日记本的手剧烈颤抖,终于在看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他啪的一声用力合上了日记本。 原来是这样……原来真正的原因在这里…… 这么多年,他曾以为欧阳敏是一个天生冷漠的女人对任何人都是如此,但没想到原来一直以来都是自己在一厢情愿!她会笑,甚至可以笑的很甜,但那是有前提的,她只对那个叫赵驴的男人笑! 她在日记里说最爱的人就只有赵驴,最思念的人只有他们之间的孩子,最不舍的人只有他们! 那自己和孩子呢?他们算什么?替代品?还是消遣物? 这一瞬,郑浩突然觉得自己就是个可笑的玩偶,被一个所谓的爱人戏耍了半辈子却根本不自知,还一味的去为对方着想去惦记对方的一切,没想到到头来原来自己什么都不是! 苦涩,痛苦,愤怒充斥着他的全身,他的手紧紧握着日记本的边缘似乎是想借此来发泄心中的不满。昏黄的灯光下,他静静坐在床边像个傻瓜一样在等待一个答案,一个拖延已久的答案。 ------------------------------------- 离开家后的欧阳敏来到了林香菊的家门口,在楼梯上踌躇了很久她最终抬手敲响了房门,而没多久房门便被推开,林香菊从里面探出头问:“请问你找谁?” “那个……我找赵成功。” “哦,进来吧!他在屋里。” 欧阳敏点点头走了进去,只一眼视线便触及到了方刚和赵成功两人,惨白的唇抿了抿,她犹豫的开口说:“刚子,我……” “你来干什么?出去!”根本不给对方任何开口的机会,方刚凌厉的便下了逐客令。 心疼的一缩,欧阳敏焦急的解释道:“刚子,你……你听我解释,我……我其实是爱你的,你想想这世间哪有母亲是不爱儿子的?这么多年,我……我真的是有苦衷的啊!” “苦衷?呵呵……什么苦衷?”从沙发上起身,方刚一步步走到她的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说:“住在同一个镇子里却见面不相识是苦衷?这么多年你连看我一次都吝啬是苦衷?转投别人怀抱给别的男人生儿育女也是你的苦衷?如果是,那你的苦衷还真是够苦的,苦的让我都觉得可笑!” 欧阳敏能说什么?事实如此她又能如何辩解? 含泪的眸子颤抖的看着方刚,她转而看向赵成功说:“过两天别忘了去拿检查报告,赵驴,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 话落,还不待对方说什么她哽咽着转身跑了出去。 屋内几人顿时皆变得沉默,林香菊此时才看懂了几人之间的关系,可她能说什么?又能如何劝方刚?如果站在道德上她是应该劝方刚去原谅这个母亲,毕竟是那个时代造成的悲剧怪不得她,但如果真这么说了,那她就属于站在制高点上去强迫,这样根本就不是她的作风不是么? 第一百二十五章 咔哒! “还没睡呢。” 一进门,当打开灯的刹那欧阳敏就看见郑浩坐在沙发上,不过此刻她倒没什么心情去害怕,方刚的事情依旧让她耿耿于怀所以现在她并不想去理任何人。 “你等等,我有话想和你谈谈。” “我累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 欧阳敏说着也不去理会郑浩提步就走进了屋,不过,很快她又折了回来,不悦的眸光直视着对方手上的日记本,眉一皱,说:“你怎么可以随便动我的东西?” “能和我解释一下里面的内容么?比如赵驴是谁?” “他是我的丈夫。” “那我呢?” 欧阳敏被他问的语塞,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而是上前伸出手平静说:“还给我。” 郑浩被她这个态度弄的喉咙一梗,还是忍不住问:“你难道连跟我解释一下都不愿意么?我们这么多年的夫妻都比不上他?” “给我吧!这件事就算了。” “算了……算了……呵呵……”重重的连点了几下头,郑浩冷笑的将日记本还给了她,深吸口气,说:“我想我们应该都冷静一下好好想想彼此之间的关系到底是什么了,我去儿子那里住,这里……就留给你吧!” 话落,他拿起早已准备好的行李转身离开了这里。 砰! 房门被重重关上,欧阳敏望着那门的方向有些失神。短短一天,她的儿子不要她了,两个丈夫也不要她了,那她到底还剩下什么呢?她又做错了什么?这一切本就不是她愿意发生的不是么? 无力的拿着日记本回了房间坐到椅子上,她开始一页一页的翻看,曾经的过往就像放电影一般在她眼前回放,开心的,幸福的,痛苦的,种种交织让她眼前越来越模糊,心也越来越痛。 就这样静静的她从半夜一直坐到了天明,在第一缕阳光照射进来的刹那家里的座机电话忽然响了起来。猛地起身,突如其来的眩晕让她险些栽倒在地上,幸亏手及时扶住了桌面这才没至于狼狈趴在地上。 缓了缓,欧阳敏拖着双脚一步步走到电话旁拿起,闷闷的说了句:“喂。” “妈,我是小俊,你和爸……你们……” “我们很好,你就不用去操心这些了,先管好你的工作和家庭就好了。” “可是我看爸他很……很难过的样子,你们是不是应该坐下来好好谈谈?” “不必了,我要上班,挂了。” 电话被欧阳敏强制挂断,她无力的坐在了沙发上,抬眸看了眼时间深呼口气随即起身去了卫生间开始洗漱。 ------------------------------------- 短短几天的时间,方刚真切的体会到了人生变化的无常,这个所谓的父亲到来让他从开始的惊愕无法接受到现在淡然原谅,他本以为他们父子会平静的过下去,最起码不会是这么短,可当检查结果出来的时候那道晴天霹雳还是从头劈了下来,打得他肝胆俱颤,撕心裂肺。 肺癌晚期,这无疑是给赵成功判了死刑。医院走廊里,方刚呆愣的坐在凳子上看着手中报告神色凝重,一旁的赵成功见状笑着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没事儿,我早就已经有了准备,现在不过是确定了而已怕啥?” “住院吧!” “啊?” “我说住院吧!”侧首认真的看着他,方刚说:“现在就去办住院手续,说不定……会有办法。” “咳咳……浪费那钱干嘛,医生都说治不了了咱这住院不就等于是乱花钱么?不住,不住了。” “不行!听我的必须住院,你在这儿等着,我现在就去办住院手续!” 现在方刚好像已经彻底慌了神,所谓病急乱投医也不过如此了。赵成功开口想喊他可却已经来不及,眼看着儿子匆忙走进医生办公室他无奈的叹了口气,但转念却又笑了,心中暗道:这算不算儿子是在关心自己呢? 走廊的这头赵成功自顾自的坐着傻笑,走廊的那头欧阳敏关切的视线一瞬不瞬的紧盯着他和方刚一举一动,对赵成功的病她刚刚已经打听到了,所以现在她要做一个很重大的决定,一个犹豫了几十年都不敢做的决定! ------------------------------------- 傍晚,郑浩下了班就直接向儿子家走,这段时间因为妻子的事情他一直都是魂不守舍的干什么都提不起精神,脑中萦绕的都是妻子的身影,这让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对这个女人还是有爱的,只是接受不了对方的心里存放着别的男人而已,所以现在他也在犹豫是不是该回去和欧阳敏好好谈谈,看会不会有回转的余地呢? 魂不守舍的打开房门,一抬眸当看见欧阳敏那张平静的脸时他的心忽然一跳,兴奋的连忙走进去说:“小敏,你……你来了!” “嗯。” 破天荒的欧阳敏回答了他的话,这让他心中不免有了一种幻想,会不会是妻子来和自己讲和的? 这么想着,他走到对方的不远处坐下,但脸上依旧佯装一副生气的模样说:“你怎么想起过来了?如果是劝我回去的那就算了,我在这里住的很好,儿子儿媳妇儿对我也很好。” “爸……”他们的儿子郑俊刚想开口劝谁知欧阳敏却先说了话。 “他们对你好那我就放心了,今天我来其实不是劝你回去的,我是有件事想和你说。” “什么事?” “明天我想去和你去民政局一趟。” “去民政局?干嘛?” “离婚。” “什么!” “什么!” 父子二人几乎是同时开口惊呼的,刚刚还装的一副不想回家的郑浩此时也顾不得那些了,在确定是自己没听错后连忙焦急的说:“为什么要离婚?小敏,我……我刚刚其实是在开玩笑的,我这就收拾东西和你回家行不?我这就去!” “不,你不必去了,我说的是认真的。成功他刚确诊了肺癌晚期,我要去照顾他。” “你照顾他我同意啊!他是个病人理应受到照顾的,我们用不着因此就离婚吧?” “用得着,照顾他我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我本来就是他的妻子所以这会儿我依旧想以这个身份去陪伴他剩下的人生。” “你是他的妻子?那我呢?我算什么!这么多年你我之间的夫妻又算什么!” 这会儿的郑浩有些歇斯底里,从来都是淡定的他终于爆发了,站起身愤然的看着欧阳敏质问。 后者垂眸想了想,平静的说:“对你我只能说一声抱歉,其实当年如果不是我的母亲以死相逼让我放弃儿子去改嫁,我是绝对不会再嫁以至于后来和你在一起,只能说我们的婚姻从始至终都是个错误,现在我只是在纠正这个错误。” “错误……错误……你说的倒轻松!可我的半生就因为你所谓的错误而毁了!毁了!”手舞足蹈的愤然咆哮,郑浩浑身颤抖的看着她说:“好!既然你说这一切都是因为你的母亲,那我们就让二老来亲自决定这场婚姻的去留吧!” 话落,他转身走进了屋。欧阳敏知道他去干吗,也不阻拦只平静的坐着默不作声。 第一百二十六章 郑浩本以为欧阳敏是孝顺的,所以用老人就可以将这段婚姻维持住,可后来他才发现原来这是个错误的想法,因为女人一旦狠起来任何人包括父母都根本不可能会将其拉回,相反,却会促进事态的发展。 “小敏!你已经不小了!不是个小孩子了怎么能还这么任性?婚姻哪是儿戏岂能说离就离的!” 看着愤怒指责自己的母亲,欧阳敏眉一皱,说:“我知道它不是儿戏所以才慎重的做了这个选择,当年您让我放弃了我的孩子,放弃了我的爱,现在请您不要再阻拦我,就像您说的我已经大了,不再是个小孩子了。” “你……听你的话是在怪我当初让你做的选择了?” “我没这么说。” “可你心里却是这么想的!”欧阳敏的母亲看着她难过的说:“是,我承认当年让你放弃那个孩子的确是狠心,但我是为谁好?还不是为了你?你说你当时还那么年轻我是你妈怎么可能忍心看着你去一个人带着孩子守寡?” “我知道,所以这么多年我都没有怨恨过您,因为我知道您是为我好的。” “好,既然你也知道我是在为你好那你就再听妈一次,那个男人既然快不行了你去照顾他可以,算是尽了夫妻最后的情分,但这个婚不能离。” “不!这个婚我离定了!而且就在明天!” “你……好好好……既然你这么坚决那我也丢不起这个人了,因为我对不起我的女婿,现在你就拿把刀杀了我吧!与其看着你以后过那种被人戳脊梁骨的日子倒不如现在眼不见为净!” “又这样……您是打算还用这个办法来逼我么?这次和上次不同,上次我以为他死了所以我的心也死了跟谁自然无所谓,但现在不一样,他既然也活不了了那我就提前去下面等他好了,终归也是这样,我就和他做一对**妻算了!” “你……” “好了!” 郑浩突然开口打断了母女俩的争吵,绝望的看着欧阳敏,他再次确认的问道:“小敏,你……你真的就对我这么不留恋么?我们之前毕竟也有过幸福的生活对吧?” “对不起。” 仅仅三个字就让郑浩明白了她的意思,苦涩的笑着摇摇头,他最终闭上眼说:“好,我答应和你……离婚。” “谢谢。” 就这样,在第二天民政局上班的时候两人就将离婚手续给办了,看着手中的离婚证,郑浩的心里说不出的痛。 “接下来你打算住在哪里?” 很不容易的欧阳敏竟然学会了关心郑浩,这让他倒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只是这惊大于宠。 “真不容易,之前你我是夫妻的时候对我你就只有漠视,而现在咱们没有了关系你却能关心我了这算不算是讽刺?” “对不起,我承认我很自私,所以今后我们虽然做不了夫妻了但我希望还能做朋友。” “让我先缓缓吧,我会离开医院一阵子,或许等再回来我们会成为朋友。”说完,郑浩转身离开了这里。 望着他落寞的背影,欧阳敏的眼中充满了愧疚,这个男人她承认对自己真的是一心一意的好,她也在试着去接受这个男人,如果赵成功不出现或许她真会和这个男人平静过完一生,可世事无常,感情这东西根本没人能说得清,说她任性也好,狠心也罢,这后半生她也只想随着自己的心意去活,其他的……下辈子再说吧! ------------------------------------- 方刚的安排下,赵成功最终还是住了院,他和林香菊每日在医院和厂子奔波,虽然累但心中也总有个希望。 “赵叔,这是我熬的大骨汤,你尝尝看咋样,好喝我明天再给你做。” 林香菊笑着将保温饭盒打开倒了碗汤递给赵成功,后者接过尝了口脸上露出笑点点头:“别说,你熬的这味道还真不错。” “不错那我就经常给你熬,这个大补,对你身体好。” “这大骨头是不是挺贵的?还是别浪费那个钱了……” “浪费的是我们的钱,你管那么多干嘛?”方刚不悦的皱眉说着。 听此,赵成功刚想再说什么门却突然被打开,欧阳敏走了进来。 “你来干嘛?这里不欢迎你,出去!” 欧阳敏似乎并未听到方刚愤怒的呵斥,径自走到病床边看了眼那个大骨汤说:“这个东西别给他做太多了,偶尔喝喝可以,总喝不行。” “哦,好的知道了。”林香菊点头。 见到她来,赵成功有些楞,不解的问:“你怎么想起来了,你家里的那位……他同意?” 没说什么,欧阳敏把离婚证扔在了病床上然后拿起脸盆和毛巾说:“以后我来亲自照顾你,医院这里我已经请假了,你就不用担心别的了。还有,刚子不管你承不承认我都是你妈,所以,就算你赶我,说我,我也一样会留在这里,因为我要照顾我的丈夫。” 话落,她拿着毛巾和脸盆转身走了出去。 方刚怔愣的看着那张离婚证,他承认自己的确是恨这个女人但绝对没想过会让对方去离婚啊?这她突然说自己离婚了到底是什么意思? “方刚,你和我出来一趟。”林香菊无奈说了句随即转身先走了出去。 见此,方刚也连忙跟着一起走到了门外。 “方刚,其实对你们一家三口的事情我是没什么资格去插嘴的,但我不想让你后悔。你母亲因为什么不去理你我不知道,但我只想告诉你,当年在你哥方强死的时候我妈也曾逼我打掉孩子改嫁,因为周围邻居的闲言碎语和冷脸白眼是你根本无法想象到的,相信如果不是我的肚子里有孩子,不是我对你哥坚决的爱,可能我也会和你母亲一样选择改嫁,你不是女人,不知道一个丧夫女人所承受的压力。也不是为了劝你,就是想让你知道她的苦仅此而已。” 方刚没有作声,视线缓缓看向已经拿着水盆向这面走的欧阳敏皱眉。 林香菊同样看了过去,说:“一个女人,能为了前夫做到如此真的已经很好了,最起码如果换到我的身上,我未必。” 意有所指的话让方刚选择了沉默,他的心里也知道林香菊说的对,可那道坎他却如何都无法过去,毕竟他也是一个受害者不是么? 第一百二十七章 3月末的东北已然到了春暖花开的季节,虽说并不会像南方那样花红柳绿但对当地人而言已然是新一年好的开始了。这一个月以来,欧阳敏果然如她所说的那样每天都守在病房里寸步不离的照顾赵成功,两人的感情似乎也找回了曾经年少热恋时的感觉,说说笑笑,倒也过得温馨而愉悦,可尽管如此却依旧无法改变什么。 随着时间的推移,赵成功的生命也开始了倒计时,尤其这半个月,抢救的时间似乎都越来越多了,这不免令方刚的内心充满了担忧和害怕,失而复得的亲情他真的不想失去,可他又能做什么?又能怎么做?反观欧阳敏,她表现的却格外镇定,用方刚的话来讲,她就是个没有心的女人所以不知道什么叫生死离别,更不知道什么叫骨肉亲情! 这份成见一直维持到了4月1日,那天的早上天空忽然变得很黑,灰沉沉的像是有个胖子趴在了云层上面,压抑的让人快要发疯。后来没多久,星星点点的雪花便从天而降,一片片的,落在地上就立刻化成了水,像是人的生命一样来的快去的也快。 方刚和林香菊如往常一样拿着饭盒来到医院,然而,刚推开门他们便看见屋内空空如也连半个人影都没有。 “人呢?”方刚怔愣看了看走廊的左右。 “会不会是去散步了?” “不可能,外面天这么差他们怎么可能会去散步呢?你在这儿等等,我去问问护士。” 方刚说着连忙快步走去了护士台,林香菊站在病房的门口静静等着。忽然,一声闷响突然从护士台的方向传来,她连忙看了过去,方刚手里的饭盒不知为何已然掉在了地上,汤水溅的哪都是甚至还冒着热气,可他人却早已飞速向楼下跑。 不好!可能出事了! 林香菊的心里第一时间冒出了这个想法,随即也顾不得其他拔腿就跟着跑向了楼下。 此刻,抢救室的灯正散发着血红的颜色,欧阳敏焦急的在门口徘徊,双手死死握着,视线却一瞬不瞬的盯着那上面的红灯。 就在十几分钟前,赵成功忽然出现了呼吸衰竭的情况,整个人生命体征薄弱,可以说这次远比前几次要厉害的多,所以不像之前她镇定的模样,这会儿的欧阳敏内心充满了焦躁、不安和恐惧。 “怎么样了!他怎么样了!” 方刚焦急的声音忽然从她的身后传来,侧首瞧着匆匆跑来的儿子,欧阳敏皱眉哽咽刚准备说什么那上面的红灯却突然灭了,紧接着一名戴着口罩的男医生走了出来。 “大夫,我爸他怎么样了?”这是方刚第一次喊父亲,并不是因为某种的感动而只是本能的唤出这个称呼。 “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你们……还是进去看他最后一眼吧!” “什么!” 脚步踉跄的险些栽倒,方刚的手死死抓住旁边林香菊的胳膊,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缓解他内心的慌乱和痛苦。 “方刚,进去……看看吧!可能这会是你最后一次见他了。”林香菊拍了拍他的手,试图给予对方一丝安慰。 方刚双手紧握点点头一步步艰难的挪进抢救室内,而身后欧阳敏却是一动未动,呆滞的眸光好无焦距盯着抢救室的门,脸上一片死灰。 冰冷的抢救室,惨白的灯下,赵成功静静的躺在白布下,方刚颤抖的将白布掀开。脸依旧还是那张脸,一样的苍老,一样的慈祥,只是不一样的那双总爱笑的眼却再也睁不开了。 “小……小刚,我……我是你父亲。” 记忆中,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被砂石磨砺过一样听着让人有些不舒服,可不得不说他却有一双很爱笑的眼睛,尤其是在看见方刚的时候,那眼睛的弧度就会越来越深。 “你怎么会走的这么早呢?我都还没来得及亲口叫你一声父亲你怎么就可以走了呢?爸,你听见了吗?我在叫你爸,你不是最希望听我喊你了么?我现在喊你了,你起来和我说句话,就一句话好不好?” 方刚的手轻轻勾勒着他的眉眼,当触及到那深深的皱纹时忽然心一痛泪忍不住从眼角流了下来,他整个人也趴在了他的身体上颤抖哭泣。 林香菊难过的站在旁边看着方刚,她知道现在自己不能去劝他,失去至亲的痛她尝试过,那种苦如果不发泄出来是一定会让人发疯的,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方刚尽情将心中所有懊悔和痛苦宣泄。 哭了一阵,方刚缓缓将头抬了起来,结果一侧脸就见到父亲的手上正死死的抓着一张照片。好奇的将其拿下翻过来,看着那上面的合影,他的眉不由得一皱。 这是前阵子赵成功让方刚给他和欧阳敏照的合影,说是为了留念的。当时一共洗出两张,一张给了欧阳敏而另一张则被赵成功给留下了。方刚没想到父亲临死前都要握着这张照片,这是不是说明他这一生最爱的始终还是那个女人?而自己真的是属于他们爱情的结晶? 心里得到算是得到了些许的慰藉,方刚转头对林香菊说:“我们把爸接回去吧!” “好!” ------------------------------------- 几天后,赵成功的葬礼顺利办完,整个过程欧阳敏都以妻子的身份操持,方刚这次也没拒绝,因为他知道这一定也是父亲的愿望。 “刚子,葬礼都办完了,我就先回去了。” “嗯。” 看着方刚冷漠的模样,欧阳敏的双唇轻抿了抿,想了想再次开口说:“以后,你好好照顾自己,我知道你喜欢香菊,既然喜欢那就去争取别在乎别人的眼光,日子是给自己过的不是给别人,只要自己觉得幸福那就好了,其他的都不重要。” 犹豫说完,欧阳敏转身便要离开,然而身后却忽然传来方刚的声音:“别光说别人,那个男人……其实也不差,你也该考虑考虑自己。” 这算是在关心吗? 欧阳敏的嘴角扬起一抹愉悦的弧度,点点头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里。望着她的背影莫名的方刚竟有种心慌的感觉,想开口唤住对方,可却又不知该以什么理由,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选择了放弃,怀揣着不安的心情转身和她向着相反的方向而去。 心里的这种不安从离开一直到晚上,方刚好像都没停止过,直到房门被敲响,他才终于找到了答案。 “你好,我想找方刚,请问你是吗?” 看着站在门外和自己年龄差不多大的男孩,方刚皱皱眉点头:“我是,你是……” “算起来我应该叫你一声哥哥,我叫郑俊,我的母亲是欧阳敏。” 眉一皱,方刚不解问:“你找我有事么?” “是这样的,我想问一下妈在不在你这里?” “不在,白天她就走了。” “白天就走了……那她能去哪儿?” “怎么了?” 听到方刚的问题,郑俊从包里拿出一个日记本递给他:“我今天去看妈,可在家里等了整整一天一直到现在都没见她回来,相反我却在书桌上找到了这个日记本和这张合影,我本来以为她会来你这里,没想到……也不在。” 皱眉翻开日记本,方刚看着那个合影心一沉,这是自己给他们照的那张,她把这个夹在日记本里是什么意思? “你去别的地方找了么?” “去了,都不在,所以我才着急这么晚了她会去哪儿。” 听他这么一说,方刚忽然也有些担忧,眸光再次瞥了眼日记本犹豫片刻才缓缓打开。 时间静静过去,日记本也一页页的被方刚看完,而此时他却早已是泪流满面。 原来,所有的一切都不是母亲的错,她也是被逼的,所以这么多年她并不是不来看自己而是不敢看,因为她怕这一看会舍不得,会一发不可收拾! 懊悔,痛苦再一次席卷方刚的内心,他的手轻轻颤抖,一点点的翻开日记本最后一页,眸光一惊,说:“我知道她在哪了!快走!” 第一百二十八章 漆黑的夜随处弥漫着阴冷,也不知是因为临近清明节阴气太重的缘故还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这个夜晚格外的冷,尤其靠近墓地这里更是如此。不过,现在方刚他们却顾不上冷不冷,手紧攥着那个日记本,他匆忙的向记忆中那个墓碑跑,脚下的道路泥泞,几次都险些没让他滑倒,但他却全然无视只一味的向上而去。 一个,两个,三个…… 当他们终于来到了赵成功的墓地那里时,远远地,那一抹白色身影便落入了二人的眼中。欧阳敏静静的躺在墓碑前面,身上穿着一套白裙,长发披散,犹如一片凋零的叶子随风而落却又静静消弭。 “妈……” “妈……” ------------------------------------- 欧阳敏走了,带着她的爱情和她的美好一起离开了这个人世,就如她笔下所写:往生轮回,缘起缘灭,一片叶子走过一生最终也不过尘归尘,土归土。我不是叶子,做不到牺牲自己去滋养他人,所以,我想做的也只是静静陪伴心爱的人,哪怕付出所有亦甘之若饴。 在征求了郑俊的同意后方刚将欧阳敏和赵成功两人合葬在了一起,看着那块冰冷墓碑上两人微笑的合影,他忽然在想,人这一生究竟是为了什么?难道真的就像他们这样为了一份爱么?那自己呢?是不是也这样? ------------------------------------- 暑往寒冬至,2003年年初的时候,那个新厂长还是离开了这里去了南方,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他会这么选择倒也的确是在情理之中,毕竟一个已经将死的厂子谁还会将所有希望寄托于它的身上呢?不过也就是施舍可怜帮助其垂死挣扎一番罢了。 “香菊,你看电视了没,南方那面出怪病了。”王霞依旧在林香菊对面的机台工作,丈夫的死于她而言也只是伤心了一阵仅此而已,这个豁达的女人从那以后便再没提及过这个男人,像是把他从生命里抹去了一样。 “最近家里忙的要死,二妮儿快生了,我忙着给她孩子做小衣服准备尿芥子,哪还有时间看电视。”忙活着手里的工作林香菊无奈的说着。 “我跟你说,好像是一种可致命的怪病了,会传染的和瘟疫一样,现在南方那面到处都整的人心惶惶,听说北京和其他一些地方有的人也被传染了,怪吓人的也不知道会不会传到咱这儿来。” “北京那面也有了?” “可不是,啊!对了!你小姑子她们好像就在北京呢吧!这……该不会有事儿吧?” 林香菊被她说的心一突顿时也没了低,整个一下午都没啥心情好不容易熬到下班她匆忙换了衣服回了家,连忙打开了电视。 “截止到2月10日下午3时,共发现305例感染,其中5例死亡,105例医护人员感染,59人已病愈出院……” “还真有啊……” “什么还有?你在看什么?”刚好回来的方刚放下买好的菜侧首瞧着电视问着。 林香菊指了指电视屏幕说:“你听说了没,好像出瘟疫了,叫什么……肺炎的,电视上都开始报道了。” “哦,我听同事说了,应该是南方那面的,咱这儿没啥事儿不用担心。” “不对,不只是南方,还有北京也有。” “北京?” “昂!”重重点头,林香菊担忧说:“小兰小梅她们还都在北京呢,这要万一那面有那她们岂不是都危险了?不行,我得赶紧去给她们打个电话提醒一下,实在不行就让她们赶紧回来。” “哎!人家孩子们都在上学呢你让她们回来算怎么回事儿啊!” “那你说上学重要还是小命重要?真是的,你这么大个人了连轻重都不知道,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当哥哥的。” 狠狠白了他一眼,林香菊转身进了大屋,见她这样方刚无奈失笑摇摇头,视线看着电视机里的报道剑眉也不由得拧了起来:“好像……是挺严重的,嗯,应该回来……应该回来啊……” 这个所谓的瘟疫从冬天一直闹到了春天,又从春天闹到了夏天,林香菊也这样每天几个电话的煎熬了整整半年多,终于,在2003年的7月,这场该死的疫情消失了,她悬着的心也总算落了下来,可一波未平一波却又起,方刚在操作中不慎将腿给砸了,虽说并没有十分严重,但他却趁此机会提出了病退,没办法,一个已经瘫痪没救的厂子就算再待下去也只能是等待被裁员的结果,与其最后被裁下去倒不如自己先提出病退,这样好歹还能有个病退的钱当做补贴。 家里少了个经济来源负担相对也就重了起来,虽然方梅方兰她们上学的费用已经不必再操心,但毕竟方正和方铭忆还有方刚的弟弟赵山都还在上学,这也都是不小的数目,所以经过深思熟虑林香菊决定把原来的煎饼铺再开起来,只是开的不是煎饼铺而是小吃铺,物美价廉,一般人家都负担的起。 小吃铺顺利开张,二妮儿因为休产假所以来这儿帮方刚的忙,包括方正和方铭忆他们也都没事儿来帮帮,一时间,生活虽说拮据倒也过得顺心,只是……要忽略安宁。 这天下午,方正提前放学便和方铭忆一起来了小吃铺帮忙,俩人刚把东西放下,安宁忽然不请自来。 “儿子,妈来看看你,这么长时间没见你都长这么高了啊!来,快让妈好好看看!”安宁说着上前就要去拉扯方正。 后者一见到她眸光一惊,脚步连忙后退了好几下,连连摇头,然而安宁却根本不顾他的惧怕径自上前拽着他的胳膊就上下打量,吓得方正浑身的瑟瑟发抖却又开不了口,心一抽回头就咬向了她的胳膊。 “哎呦!疼死我了!”惊呼一声,安宁立刻放开手看着被咬红的手腕愤怒说:“小兔崽子,我是你妈啊!你竟然敢咬我,看我不抽你!” 说着她挥手就要打过来,然而她的手还没落下呢一个大扫帚就抽了过来! “你这个坏女人!滚出这里!”方铭忆举着扫帚挡在方正面前面露凶狠的威胁。 安宁见此,脸一沉说:“小野种,你妈都没敢打我你敢打我,真是和你那个骚妈一个德行,看我今天不好好教育教育你的!” “你替谁教育?安宁,今天你敢动我儿子一下试试?要是能让你走出这个门,我就不叫林香菊!” 此时的林香菊该怎么形容呢? 右手拿着一个大菜刀,左手拎着包站在门口俨然一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 安宁回头看向她,看着她手里的菜刀心里也是一抖,这女人有多虎她知道,所以她完全相信这女人肯定能说到做到!但就这么走了她也不甘心啊! 眸光一转,她阴森森的看着林香菊忽然冷笑说:“好啊!我不动你儿子,但林香菊你霸着我儿子不放你也别想好过,我早晚让你后悔!” “我后不后悔不知道,但我知道现在如果你不滚我一定让你后悔!” 身子一抖,安宁连忙灰溜溜的贴着门跑了出去,只是跑了一段路后回头狠狠啐了口然后匆忙逃离。 “妈,这阵子这女人总来,你瞅瞅给我哥吓得,总这样也不是事儿啊!” 是啊,的确不是事儿…… 林香菊眉头紧皱,看着瑟瑟发抖的方正无奈叹息,走过去将其轻抱在怀里心中不禁思索:看来是得想个办法摆脱这女人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有时候报复一个人并不太需要多狠厉的手段,闲言碎语便足以摧毁一个人,就如现在的林香菊一样。自从那天安宁走后第二天车间里便开始到处传林香菊和方刚之间的关系,各种难听的版本都有,短短几天厂子的每个人便无不知道俩人已不正当关系生活了近十年的事情。 一时间,闲言碎语像是一座大山一样从天而降压的林香菊喘不过气,每天进出厂子面对背后那些指指点点饶是心胸再开阔的她也终是承受不住,思量再三下她最终决定提前买断离开这里专心去做好小吃铺的生意。 然而,她这么做似乎并不能阻止安宁的疯狂,在发现她买断离开厂子后,安宁便开始隔三差五的去小吃铺纠缠,每次都搞得林香菊头大,拿着扫帚或者菜刀才能将对方赶出去,可正因为这样,小吃铺的生意也受到了严重的影响,一家人商量一番决定离开桦北镇,去市里! 到市里做生意这对林香菊而言还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好在以前她也经常去市区,对那里的环境倒也熟悉,哪里的位置适合做饮食,哪里位置适合做服装这些她都很清楚,因此在给新店铺选址方面倒也没什么难事儿。至于资金,她买断的钱加上方刚当时的补助以及这几年的存款加在一起倒也够了,所以,很快一家人便租好房子在市里彻底定了下来。 伴随着鞭炮轰隆,香菊小吃店算是正式开业了,店面开在爱民街上,这里属于商业街平时人来人往的除了周围大厦上班的职工以外还有一些上学必经的孩子,而林香菊的小店里除了她最拿手的煎饼以外还有馄饨、炒面、米饭和各种家常菜,都是林香菊最拿手的味道自然是不必说。所以,开业的第一天小店里便坐满了人,也算是迎了个宾客满朋开门红。 方正和方铭忆还有赵山三个孩子转到了附近的重点中学去上学,孩子们学习刻苦,成绩也是名列前茅并不用林香菊她们去操心,这样的日子虽说过的平淡倒也舒心。 就这样,时光匆匆的从暑天到了凉秋最后又来到隆冬,04年的年初,市区的所有商铺都关了门林香菊也带着一家子回了桦北镇去过年,之所以选择回去过年完全是因为方兰方梅她们会在这一天回来,否则,她倒真不想回去,最起码是不想去见到安宁那个女人。 红灯高挂,鞭炮隆隆,此时的桦北镇虽说并没有往年的繁华但那份热闹却依旧未曾减少,人们似乎永远都喜欢做一些苦中作乐的事儿,哪怕已经被生活给压垮,哪怕已经被命运折磨的体无完肤。 “来了……炸丸子!来!快点吃吧!” 笑着将一盆丸子放到桌面上,林香菊坐在了方刚的旁边拿起酒杯笑着说:“来,咱们先碰个杯,快一年没见了嫂子都快想死你们了。” “观众朋友们,我都要想死你们啦……” 像是在应和一样,电视机里冯巩一出场就说出了这句笑话和林香菊的话竟然是不谋而合,这引得一家人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温馨的笑混合着浓浓的饭菜香味在这个只有80多平的屋子里弥漫,一家人围坐在桌前边吃着可口的饭菜边说着一年来所发生的趣事,直到房门被忽然敲响,这份温馨才被打断。 “我去开门,你们吃。”林香菊笑着说,随即起身走过去打开了门,门外,一个穿着羽绒服戴着帽子的男人站在那里。 “请问你找谁?” “嫂子,你不认识我了么?” “你是……” “我是孙武啊!” “孙……” 话说了一半,林香菊的脑中忽然想起那个漆黑的夜晚,那个跪在地上向自己磕头忏悔的男人,当天的天太黑她并没有仔细去看对方的脸,只是模糊间看见一个坚毅的背影。 “香菊,是谁啊?”方刚疑惑的走了过来问,然而当视线看见眼前人时眸光一愣,连忙失口喊道:“孙武?是你?你回来了!” “是啊方刚,我回来了!” “那快进来吧!别站在外面了。” “哎!” 点点头,孙武笑着走了进来,而林香菊则转身平静的回了凳子上坐下拿起筷子想了想说:“吃了么?没吃坐下一起吃点吧!刚做好的,还热乎着。” “哎!好!”孙武应了声随即坐在了多出来的那个凳子上。 “嫂子,这位是……”方梅最先好奇开口问着。 林香菊犹豫了一下,随即介绍说:“这是你哥的发小,也是曾经的同事叫孙武,你也跟着叫哥就行。” “哦,孙哥,你好!” “你好。” 孙武笑着点了点头,视线转而看向林香菊犹豫片刻说:“那个……嫂子,这些年你……过的还好么?” “嗯,挺好的。” “哦,还在厂子上班?” “没有,已经买断了,现在我在市里开个小吃铺。” “是吗,生意咋样,好不好?” “还凑合吧!好不好也就那样了,够一家人生活的就成。” 林香菊平静的回答着她,整个过程情绪都没有半分多余的波澜,其实在刚刚见到这男人的那一刹那她真的想到了自己的丈夫,情绪也的确是有那么一瞬的失落,但也仅限于一瞬,过后她就发现原来经过这么多年的磨合对于方强的死她似乎并没有那么纠结了,尤其是对孙武,当年的事或许是和他有关的,可他又怎愿意发生那样的事情呢? 也不知道是在孙武向自己跪下的那一刻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对孙武的恨早已没了当初开始那么浓烈,反而现在再见他变得平淡了许多,就像多年未见的朋友,再见面除了一种陌生以外就再无其他了。 似乎感受到了她的冷漠平淡,孙武露出了一丝的尴尬,犹豫了片刻看着方刚说:“你呢方刚,这些年你过的咋样?还干技术员呢?” “早不干了,从技术员被调到了仓库然后现在我也病退了。” “病退?你咋了?生病了?” “没有,仓库干活把一条腿给砸了,喏,现在有点瘸,不细看看不出来。” 皱皱眉,孙武感慨的叹息:“咱厂子这两年也真是越来越不景气了,收益越来越差员工的待遇也跟着一起降,我倒真是怀疑会不会哪天厂子就完了。” “呵!现在和完了还有什么区别?你别看已经有了融资老板进来,可那又能怎样?能改变多少?不过就是垂死挣扎罢了。” “是啊!对了,既然你们已经离开厂子出来了,那就没有想过做点什么生意?” “这不已经做了么?” “你说那个小吃铺?” “是啊!” 无奈失笑,孙武摇摇头说:“我说的要比它更大更好的生意,现在全国经济都在发展,你瞅瞅人家南方,你再瞅瞅咱东北。方刚,嫂子,你们得好好考虑以后了,总靠一个小吃铺也不是办法不是?” 林香菊被他说的眸光一动,惊愕问:“你说的是把小吃铺干成大饭店?” “对!阶梯式增长,咱们可以先从小饭店开始,一步步递增,衣食住行,最起码你们的第一步方向是对的,那么接下来就看你们如何去选择了,是稳步不前还是奋起发展,这就只在你们的一念之间。” “可……想要发展我们也得有那个资本啊!” “这个你们不用愁,自从离开厂子这些年我在南方也打拼出了一些事业,资金方面我这里还是有的。” “不……” “嫂子,你先不用急着拒绝,我并没说是无偿的,我是入股式投资,等以后你们的饭店干大了那我就当一个股东吃一份红就行。” 听他这么说,林香菊皱眉逐渐陷入了沉思。不得不说孙武说的的确没错,如果她一直选择只做个小吃铺的老板娘,那以后三个孩子上高中甚至上大学的费用就将会成为这个家里的头等大事,方梅方兰这几个孩子到时候虽说大学已经毕业,可她们也不过是刚毕业的孩子又怎么可能会有多余的钱来补贴家里呢? 可如果将饭店干大,那以后万一成功了不仅孩子们的学费不愁甚至以后的生活、结婚都不用愁了。 想到此,她眉头一皱,点头应道:“好!那我们就听你的,把这个饭店干大!” 第一百三十章 2008年的夏天似乎较之往年都要格外的闷热,像是把人放进了蒸锅里一样,动一动身上都会是一层臭汗,全国的气候变暖,一些老人都忍不住嘀咕这样的鬼天气怕是不会有什么好事儿发生。而就像在回应她们一样,果然到了5月12日的那天,伴随着轰隆巨响,一场天灾从天而降。 “什么!志愿者?” “昂,她们是这么说的,说是灾区现在需要志愿者所以她们要去第一线。” 听着方刚说到这里,林香菊心里咯噔一声,而恰巧此时电视机里正播放着有关地震的消息,画面上的惨状让她竟有种触目惊心的感觉。 “不行,我得给她们打个电话。” “哎!你打电话也没用的,那几个孩子的脾气有多犟你还不知道啊!” “再犟那也是我养大的孩子,我这个做嫂子的说话她们总也会听点儿吧!真是的,越大越不让人省心……” 都说女人过了35岁性格就很容易提前进入更年期,各种的操心,各种烦恼皆找上了门,而显然眼前的林香菊似乎就已经有点了那个症状。 看着她絮絮叨叨的进了大屋方刚无奈的摇摇头,身子倚靠在沙发背上继续看着电视,没多久,林香菊皱着眉又走了回来,满腹心事的一屁股坐到沙发上,闷闷不乐的说:“你说这俩孩子的脾气怎么这么像呢?都这么犟!” “咋的,是都不会来吧?” “可不是么!说是要去第一线帮忙,你说说那么多的志愿者又不缺她们仨,她们干嘛去啊?” “仨?”方刚一愣侧首看着她问:“小敏也去了?” “不是,是高进,他不是学医了么?就自告奋勇的先去报名参加了医疗队,小梅一见也跟着一块儿去了顺带把她姐都拉去了。真不知道这孩子是不是脑袋缺根弦儿,那地方可是地震区,多危险啊,听说余震到现在还不断呢这要是万一……哎呀!想想都可怕!还是小敏听话,毕业就去了国外进修。” “去国外有啥好的,一堆羊毛子,再说了像你说的那去灾区的人也不少人家不也都没事儿么,啥事儿别想那么悲观。” “谁悲观了,我也没说非得让孩子们回来,就……就是担心而已。” “得,那是我担心,我悲观了。” “那对呗。”林香菊嘴上理直气壮的说着可心里却在忧心忡忡。 ------------------------------------- 电视机上每天关于灾区的报道不断,而每每看见有关这方面的新闻林香菊就算再忙也一定会放下手头上的活儿仔细的盯着,生怕错过。就这样提心吊胆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了六月的高考前夕,家里的三个孩子方正他们也要面临人生最重要时刻,也因此,尽管林香菊的心里还在担心着方兰她们可也不得不分出心来照顾他们。 距离高考仅剩3天了,方正他们的学习越来越紧张,然而就在这个关键时刻一个不速之客也突然来临。 “小正,妈来看你了!” 听到这个记忆深处熟悉的声音,坐在饭店里的方正本能的皱紧了眉,经过这段时间的治疗他的精神分裂虽说已经好了很多甚至已经可以正常上学参加考试了,可当听到这个声音时他还是不能避免的颤抖了一下。 安宁也是经过多方打听才终于找到林香菊的店铺位置,本以为儿子见到自己会开心,毕竟也是这么多年没见了。可当看见方正冷漠的样子时安宁的心里不免一阵不快,皱皱眉她勉强露出一丝笑将水果放到桌子上,说:“儿子,咋了,见到妈不高兴吗?” “没有。”摇摇头,方正开口说着。 听到儿子和自己说话,安宁面色一喜,说:“就知道我儿子不是那种没良心的人,瞅瞅,妈给你带啥好吃的了,都是你小时候最喜欢的水果。你等着,妈给你削个苹果哈!” 说着,她从兜里掏出一把水果刀拿着苹果就开始边削皮边说:“儿子,你和妈说句实话这么多年我没来看你,你恨我不?” “不恨。” “嗯,我也知道我儿子是不会恨我的,其实说起来这都要怪林香菊那个**人,要不是她咱家也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你也不可能从小就离开妈。小正,妈也想好了,这次来妈就直接把你带回去和妈一起住,离开那个**人!” “我不离开这儿。” “你说什么?”安宁手上动作一顿:“你不离开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还想留在这个**人的身边么?” “大伯母不是**人,她很好,很疼我。” “啊呸!她好?她好能去勾引你爸?她好能把你从妈的身边儿夺走?儿子,你是不是被她给洗脑了竟然会帮她说话?” “没有,我……我也是在说事实……” “狗屁事实!走!你现在就跟我回家!” 说着安宁伸手就去拉方正,后者见此心里一抖连忙下意识的就要躲结果在两人僵持中那锋利的水果刀忽然划破了方正的胳膊,鲜红的血顺着他的指尖向下流,伤口不深但血却流了不少。 殷红的血将方正本平静的眸子染红,疯狂、恐惧、颤抖复杂的交织在他的脸上,这一瞬,那日可怕的谋杀再一次的凝聚在了他的脑中,在他的眼前重现! “啊……” 双手捂着头疯狂惨叫,此时的方正俨然一个疯子,慌张的脸四处寻看当看见安宁那张紧张担忧的脸时眸光一惊抬手用力推开她撒腿就往外跑。 “哎呦!小正?哎!小正你干嘛去!” 刚准备进门的林香菊被方正给撞的险些摔倒,一回头看他已经跑远,林香菊眉头紧皱转头想问服务员发生了什么,谁知入眼就见到了安宁和满地的血。 “糟了!” 担忧的惊呼一声,林香菊连忙转身就追了过去,然而,就在她追着跑到江边之时,一声惨叫也随之传了过来。 “快来人啊!救人啊!有人跳江了!快来人啊……” 惊呼声如雷鸣将林香菊震得呆愣在了原地,待到回过神她瞳孔一缩连忙循着声源而去。 第一百三十一章 方正跳江自杀了,幸运的是因为发现及时人被救了回来,可也因为受了这个刺激导致他的精神分裂再次复发所以不能再和方铭忆及赵山他们一起去参加高考了,这于他而言算是另一个强烈的打击,可却也算是一次给他彻底调养的机会。 2008年的8月,伴随着高考成绩的下来北京奥运会也正式开幕了。如愿的,方铭忆考入了重点大学,可赵山却只考了一个专科,可尽管如此他却依旧很知足了。 8月8日这天,一家人围坐在沙发周围观看着奥运会的开幕,看着那鸟巢上空燃放起的烟花,林香菊的脸上也同样绽放出了笑容说:“要是能有机会去亲眼看看开幕式就好了。” “妈,一定会有机会的!等以后我带您和二叔去。” 听着儿子说的暖心话,林香菊不禁侧目看向这孩子,记忆中那个襁褓里的婴孩不知何时已经长开了,长成了一个大小伙子,眉眼间也越来越有他父亲的模样。 欣慰的笑着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林香菊刚想说什么房门却忽然被用力敲响。皱皱眉,她和方刚对视一眼,后者连忙起身去打开了房门。 “方刚!你个王八蛋!供别人家孩子上大学却不让自己儿子参加高考,我看你真是被这个狐狸精给迷晕了!” 一敞开门安宁破口大骂的声音便传了过来,弄得方刚一愣,皱眉瞅着她问:“大晚上的你在这儿发什么疯,赶紧有多远滚多远,别小心我报警!” “报警?呵!我一个已经顿过监狱的女人还会怕警察?真是笑话!你不是要报警吗?好!我让你报!让你报!” 抬手用力推开方刚,安宁俨然像个疯子一样进屋拿起东西就砸,其他人刚要上前阻拦,她却抄起旁边放着的扫帚胡乱在他们身上抡,一时间,好好的客厅就被她砸了个稀巴烂。 “儿子连大学都上不了了,你竟然还有心思在这儿看什么奥运会,我特么让你们看!” 啪! 扫把一挥,电视机从柜子上掉在了地上,屏幕因为剧烈的碰撞而碎裂。看着满地的狼藉,林香菊脸一沉,淡定的走到大屋拿起了电话。 没多久,伴随着警铃响起,两个警察从楼梯上走了上来。 “怎么回事儿?这是怎么回事儿?”一个男警察皱眉看了看满屋的碎片转而看向其他人问:“你们谁报的警?” “是我。”林香菊平静的回应了一声,随即抬手指着安宁说:“这个人来我家里捣乱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现在我的家里被她砸成了这样,我担心会她会伤害到我一家人的生命安全,所以请你们把她带走。” “林香菊!你……” “是这样吗?” 听到警察突然点名问自己,安宁几乎是下意识的浑身一抖,一改刚刚嚣张的模样低声说:“不……不是的,警察同志,是……是这个女人害得我儿子不能参加高考,我……我一生气所以才……才……” “才来砸别人家的?” “是……” 眉头一皱,男警察点头说:“行了,既然你也承认是你砸的了那就和我走吧!刻意毁坏他人财物,你可以进去待一阵子了。” “我不……我不要啊!警察同志,我……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你就别抓我进去了行不行!我真的不想再进去了……” “不想进去?那除非人家愿意原谅你,否则我也只能是公事公办了。” “我才不要去求那个女人……” “那就走吧!” 说着,男警察对旁边女警察递了个眼神,后者上前说:“跟我们回去录口供吧!” “别!警察同志别抓我女儿!”这时安宁母亲顾寒焦急的声音忽然传了过来,多年未见,她的脸上布满了苍老的皱纹,焦急和难过溢于言表。回头看着林香菊她焦急说:“香菊!我求求你就别让警察把她抓走了,你就看在……看在……” 能看在谁的面子? 顾寒顿时语塞了,因为曾经她也是那么嘲讽过林香菊,而如今她却要求人家来原谅自己的女儿,说实话她还真不知该怎么说。 皱皱眉,林香菊平静说:“我也想原谅她,但可惜她一次次的触碰我的底线,不好意思,我不是圣母所以无法原谅。还有,据我所知毁坏他人财物应该是要做相应的赔偿,我最近店里的生意挺忙的,所以还请你们能快点把赔偿准备好,谢谢。” 说完,林香菊转身绕过那些碎玻璃片就进了屋,倒不是她心肠狠毒真的忍心去看一个老人求自己而无动于衷,实在是安宁那种人你原谅了一次她就会重复的去做第二次,如果真的长此以往,那以后恐怕自己连求人的地方都没有了,那到时又有谁会去可怜她呢? 说到底,人啊……还是不能太善良,不是么? ------------------------------------- 年底的时候,许久不见的徐萍突然来了,只不过这次她来却没了往日那愉快欢脱的模样,而是满腹心事的,因为她要结婚了。 “农村人?还不是本地的?而且还大你十几岁?徐萍,你这……怎么突然想到要找这样一个人了?”倒也不是林香菊去歧视农村人,而是依照徐萍家里的条件就算找不到一个最好的那也不至于找这么样一个老男人。 无奈叹了口气,徐萍掐了掐肚子上的那些赘肉,说:“嫂子,你瞅我现在胖的连路都快走不动了,不找这样的谁还要我?再说……这是我妈托人介绍的,她快不行了,唯一的心愿就是想看我结婚生孩子,所以就算为了我妈我也答应了。” “那也不能勉强自己啊!既然不喜欢就别嫁了,否则以后痛苦的可就是自己。” “喜不喜欢又能怎样?女人最后不也都是要嫁人的么?就我这样……无所谓了,嫁给谁都可以了。”自嘲的摇头笑了笑,但很快徐萍的脸上又扬起了曾经的笑容说:“对了,结婚时间已经定下了,就这个月末,嫂子到时候你们可一定要来啊!” “好,我们到时候一定去。” 其实林香菊还想开口劝劝她的,可话到嘴边她却又不知该怎么说了,徐萍母亲生病的事儿早在多少年前她就已经知道了,可以说她能活到现在真的已经算奇迹了,所以在一个将死之人的请求下别说徐萍这个女儿不能拒绝了恐怕就连她这个外人都无法拒绝的吧! ------------------------------------- 徐萍的婚礼举办的并不隆重却很温馨,她穿着所有女人都梦寐以求的婚纱在父亲的搀扶下一步步走向了那个男人,林香菊所在的位置距离他们并不太远所以一眼便看见了那个男人的长相。个子仅有1米6左右,身上明明穿着很年轻的西服可那张满是褶皱的脸却与之完全不相符,暴露了他本来的年龄。 侧首看了眼坐在轮椅上徐萍的母亲,望着她脸上欣慰的笑,林香菊忽然有些搞不明白她的想法,女儿嫁给了一个这么大的老男人她竟然还能笑的出来,难道她都不担心女儿的未来么? 双眉紧皱,最终还是无奈摇摇头,人家的事儿或许真不是自己该去多管的吧! 叹息一声,她刚准备收回视线眸光却瞥见了徐萍母亲眼角那一滴滑落的泪,灯光下,那滴泪晶莹闪烁散发着绚烂的颜色。 她或许也是不想的吧! 林香菊心内这么想着,摇摇头再次看向别处随即陷入沉思。 第一百三十二章 2010年的冬天,伴随着一声响亮啼哭徐萍如愿在医院诞下一名女婴,这对于过于肥胖的她而言真的已经算是意外之喜了,只是这份惊喜尚未让她体会多久,一个噩耗也一同传来,她的母亲在抱到她女儿的那刻去世了。这一下,徐萍一家可真算是悲喜交加了。 葬礼那天,林香菊去了,方兰方梅她们因为工作忙的缘故人在北京尚未回来,所以林香菊也算是替她们一起去看徐萍。 “嫂子,你来了。” 两年未见,徐萍已然褪去了曾经的青涩和天真变得成熟了不少,尤其是现在身为人母更是如此。 看了眼她怀中的孩子,小家伙咕哝着嘴睡得正香甜,外面发生的一切似乎都和她毫无任何关系。抬眸瞧着她,林香菊关切问:“怎么样,听说你是开刀拿出来的孩子,刀口现在还疼的厉害不?” “嗯,疼的挺厉害的,大夫说我太胖了怎么着也得养个一年半载的,而且这刀口的线今早还崩开过一次呢。” “为了生这个孩子你真是遭罪了。” “是啊,是挺遭罪的,不过这是我妈的遗愿我做女儿的怎么着也得完成不是?” 徐萍说到这里时林香菊分明看见她眼中一闪而逝的落寞和失落,那并不是一个初为人母应有的,更不是因为母亲去世而表现的难过。 “小萍,你母亲的事……节哀,别想太多毕竟你还在月子里,思虑太多以后容易落下病的。” “我知道嫂子,我妈她……其实我早就有心理准备了,所以现在虽然我的确很难过但没什么放不下的。只是……”徐萍忽然眉头紧皱,难过的说:“嫂子,我有点后悔听我妈的嫁给李铭了。” 李铭就是徐萍的丈夫,林香菊听她这么说疑惑问:“怎么,他对你不好么?” “嗯,他和我想象的并不一样,他没有农村人的勤快反倒特别懒,这阵子总嫌弃我开诊所挣得少怂恿我出去外面给他挣大钱,我没听他的他就在家里和我闹,虽然没到打我的地步可那也只是看在我爸的面子上,要是有一天我爸不在了估计他真有可能会对我动手,嫂子,你说我到底该咋办啊!这日子……真是没发过了。” 徐萍开诊所的事儿林香菊知道,徐萍的父亲曾经就是农大毕业的,学习的是兽医专业,只是后来通过关系才进了税务所,不过在退休后他还是开起了动物医院,而徐萍则从小耳濡目染在父亲那里学习了不少给动物治病的医学知识,职高毕业后就在动物医院帮忙,尽管她并没有兽医证但在这种小地方谁还会去管你是不是正规的兽医呢?只要能治好那就是好兽医。 而干兽医这个行业挣得本就不多,如果李铭懂得知足那他们一家人过得应该还算不错,最起码吃喝不用愁,但听徐萍这么说他却并不是个安稳的人。 皱皱眉,林香菊握着她的手,说:“小萍,嫂子是个外人你的家事自然也说不了那么多,不过,我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劝你一句,如果真的不幸福那就放手吧!无论对你还是孩子或者是李铭都好。” 徐萍垂眸看了看孩子,半晌说:“嫂子,我……考虑一下吧!毕竟孩子还这么小,我不想让她一生出来就没有爸爸。” “哎……我知道你的想法,不过我还是劝你要好好想想以后人生,千万别走歪了。” “嗯,我知道。” 看着徐萍满腹心事的模样,林香菊知道这个孩子对她的重要性更懂一个母亲对孩子未来的顾及和牺牲,可她却并不赞同这样为了孩子而放弃幸福的做法,毕竟婚姻之于女人而言一生只有一次,如果真的为了某种原因而放弃那只能说这个女人太懦弱,而并不是牺牲和伟大了。 ------------------------------------- 在林香菊接受了孙武的建议扩建饭店开始,她便将全部精力投放在了里面,从一个中小型饭店到第一间连锁饭店的开张,在经历了种种困难后终于在2014年的6月,第三间连锁饭店正式开业! 砰! “哈哈哈……恭喜嫂子第三间饭店终于开业了!” “是啊,终于开业了。” 饭店门口,林香菊抬眸瞧着那大红牌匾上香居饭店字样嘴角扬起了欣慰的笑,在决定将饭店干大的时候方兰方梅她们便建议给饭店改个名字,毕竟香菊饭店这名字其实并不太好听,甚至还有些土气,所以,最终经过讨论她们决定以谐音方式改名‘香居饭店’,而果然这个名字给她们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好运。 “香菊姨!” 身后一个清脆的声音忽然传来,林香菊回头看去,就见一个穿着连衣裙打扮时尚的女人穿过人群走了过来,皱眉仔细看了看,她忽然眸光一亮,惊喜喊道:“小敏!是你?” “是我,香菊姨,我回来了!”钱小敏哽咽的唤着,放下手中行李跑上前一下扑进了林香菊怀中。 感受着怀中孩子的哽咽,林香菊抬手拍了拍,笑着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你这孩子出国这么多年除了打个电话连个微信视频都不给,搞得我都快忘了你长啥样儿了。” “那可不行!香菊姨忘了谁也不能忘了我,因为我可是一天都没忘了嫂子呢!” “你这孩子,这么大了还撒娇,真是的。” “香菊,恭喜你成功开了第三间连锁店。”孙武穿过众人走了过来,今天的他一改上次随意的穿着,而是穿了一套西装,此时的他虽然年龄已经40出头,但岁月似乎对他格外友好,不仅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甚至还多了几分成熟男人的魅力。 “谢谢,孙武,这也有你的功劳啊!”林香菊笑看着他说着。 一旁的钱小敏好奇的问:“香菊姨,这位是……” “哦,他是我丈夫以前的好友,也是咱这饭店的股东,叫孙武,你可以叫孙叔。” “孙叔?”钱小敏斜睨着孙武,眸光中闪过一丝精光,笑着摇头说:“我可以不叫叔叫哥么?毕竟你比我好像也大不了多少吧!” “当然可以。” “你好,孙武哥!” “你好。” 第一百三十三章 如今的林香菊其实已经算是彻底的熬出头了,她自己不仅创业成功而且几个孩子中方梅成为了一名舞蹈演员男朋友高进也在一家私人医院里当了一名心理医生,至于方兰和纪康两人大学毕业后就一直留在了北京打拼创业,所有该操心的都已经是的功德圆满了,而现在剩下的就轮到孩子们去操心她了,这不,今年她生日的这一天孩子们便早早的全都回来了。 6月28日的这天大清早,方刚就被方梅和方兰神神秘秘的拽进了里屋。 “哎哎,你们俩干嘛?有什么事儿不能在屋里说的?” 院子里,方刚不解的看着她俩,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 偷偷瞄了眼屋里正在忙碌的林香菊,方梅低声看着方刚问:“二哥,你和嫂子你俩咋样了?” “啥玩意儿咋样了?” “就……就你俩关系啊!” “啊?” “啊什么啊!我们这都已经走了多少年了,你别告诉我你和嫂子还是维持原状在原地打转呢。” 听方梅这么一问,方刚顿时面露尴尬轻咳两声,说:“小孩子别问那么多,大人的事儿你不懂。” “不懂什么啊!二哥,我们已经不小了别总拿我们当小孩子处理,你就赶紧说你和嫂子到底怎么样了,发展到什么程度了?还有还有,嫂子有没有说啥时候嫁给你?” “额,那个……” “那个什么那个!你倒是说啊!你想急死我啊!” “没发展……就还那样儿。” “什么!” “小梅,你小点声儿,别让嫂子听见!”方兰用胳膊碰了下方梅,视线看了眼林香菊那里在确定对方并没有看这里时,连忙低声问:“二哥,你也真是的,这点我也要说你了,都这么多年过去了,如果你早点和嫂子表白是不是现在我们都能抱上小侄子了?现在我明确告诉你,你有竞争对手了,就是那个叫孙武的男人,这几年以他对嫂子的帮助,我敢肯定他对嫂子一定有意。” “就是就是,二哥,这我回来几次都发现他看嫂子的眼神不对,我敢肯定他对嫂子绝对有意思!你要是再不赶紧下手的话恐怕到时候黄花菜都要凉了!” “凉了就凉了,本来……也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方梅惊愕看着他反问:“二哥,你曾经不是很自信么?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颓丧了?” 叹息着转身走到玻璃窗前,方刚那双无奈的眼直直望着林香菊,说:“不是颓丧,而是看清了现实。曾经的我们站在同一个起跑线上,谁也没有比谁快一步,大家都是同等的,所以我很自信,相信终有一天她会是我的,我们会有一个温馨的未来。但渐渐的,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比我多迈了一步,而且越来越快,越来越远,到现在我们之间的距离已经无法再用一个准确数据来进行衡量,这样的我又怎么可能配得上那样优秀的她呢?” 他的话让姐妹俩一瞬变得沉默,其实方刚说的也的确是现实,曾经的林香菊只是一个农村女人并不像如今这样有能力,所以方刚和她在一起自然是没人会说什么。可现在…… 屋内的空气忽然变得很稀薄,像是突然被人抽干了氧气让人呼吸一下都觉得困难。 看着平静的方刚,方梅知道他其实心里是失落的,所以便也安静了很久,片刻才说:“二哥,其实感情的事是不能用物质和其他一些因素去衡量的,如果爱了,哪怕你是个乞丐,是个残疾,嫂子也不会去嫌弃你的。” “可如果不爱呢?如果……只是纯粹的亲人呢?” “不去试试你怎么知道不爱?”方兰插嘴皱眉说:“其实这么多年我们看的都很清楚,嫂子对你绝对也是有情意的,否则当年的那枚戒指她就不会收下,最起码依照她果断的性格是不会的。二哥,这么多年你都等了,为什么一定要在最后的关头却去选择拱手让人呢?难道你不会觉得遗憾,觉得生命里有缺失么?” 方刚没有回答,但那双本平静的眼却泛出了些许波澜。是啊!为什么不去试试呢?这么多年的守候难道就真的要连个结果都不等然后就放弃么? “吃饭了!” 忽然林香菊的喊声传了过来打断了方刚烦乱的思绪皱皱眉他抬脚失魂落魄的走了出去,身后方梅姐妹瞧着他这样无奈的对视一眼,一抹担忧自眼中划过随即也跟着一起来到了客厅。 餐桌上此刻已经摆上了八个菜,本来林香菊的生日大家都是提议去饭店的,可她却执意要在家里过,所以为了顺应寿星大家也只能留放弃了之前的想法。 “来,让我们一起举杯庆祝寿星长命百岁,心想事成!”方生率先开口举杯说着。 其他人听此连忙顺应着一起举杯,看着这一幕,林香菊的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举杯也和孩子们一起喝下了这杯祝福酒。 “嫂子!”方梅起身将酒杯举起真挚的说:“这杯酒是我代表我们所有孩子敬您的,14年前,是您对我们的不离不弃才能让我们有了今天的成就和幸福,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如果没有您就根本不会有现在的我们,所以,这杯酒我们敬您,希望您能早日找到属于您的幸福!” 酒一饮而下连带着孩子们所有的祝福,林香菊被他们的话触动,艳红的唇角勾出一抹淡淡的弧度,视线不经意瞥了眼旁边失魂落魄的方刚,眸微暗淡。 一旁的孙武似乎并没有看见林香菊的视线,眸光瞧着杯中微晃的酒想了想,忽然抬眸说:“既然说到幸福,香菊,今天有件事我也想和你说,其实我……” “孙武!”林香菊开口打断了他的话,笑道:“其实通过这么多年的接触,我早已对当年的事情彻底忘了将你当成了最好的朋友,最佳的搭档,所以,就让我们一起举杯喝下这杯酒,从今后我们依旧是最好的朋友如何?” 这句话的含义是什么除非孙武是个傻子,否则又怎能听不出其中寒意呢? 朋友?搭档? 是啊……那其实也很好不是么? 嘴角露出苦涩的笑,孙武释怀的将酒杯举起一仰而尽:“好!以后你我依旧是最好的朋友,香菊,我年长你一岁,以后就称呼你为妹妹如何?” “好!哥!” “哎!” 这声称呼说的有多么苦其实只有孙武自己才知道,但这份苦涩他却不能表现出,因为他的自尊,他的骄傲不允许,所以,尽管心里对这个坚强善良的女人有多么欣赏,多么的喜欢,他最终也只能将这些全都藏进心里等待时间慢慢消化。 “嫂子!” 一旁的钱小敏忽然开口同样举起酒杯说:“这杯是我敬您的,感谢您这些年对我的教导和培养,所以我决定以后都不走了,就留下来帮您!” “留下来?”林香菊惊愕的皱眉摇头:“这不行,你好不容易才在国外站住脚怎么能说回来就回来呢?那这么多年你的努力不就白费了吗?不行,绝对不行!” “没有什么白费不白费的,嫂子,其实从您将我领回家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已经下定了决心等长大了,我学了一身本事以后一定要回来帮您,陪您,孝敬您,这是我对自己的承诺,也是对我奶奶和爸爸的承诺,所以,还求您不要否决我的决定。” “可……” “嫂子,既然小敏想留下那您就别再拒绝她了,就她那个拗性子就算您不同意她也一定会磨到让您同意,当然,如果您不怕耳朵长茧子的话那尽管可以试试看,我们反正是无所谓的是吧?” “可不呗!嫂子,我们真的无所谓。” 方兰方梅两姐妹一唱一和弄得林香菊顿时有些哭笑不得,无奈点点头,她失笑说:“算了算了,真是说不过你们,那小敏既然想留下就留下来吧!正好我也需要一个可靠的人来帮我。” “谢谢嫂子!” 钱小敏开心的笑着,但视线却不着痕迹的瞥向孙武的方向,眸光中闪烁的光芒让一旁的林香菊根本无法忽视。 难道说……小敏喜欢上了孙武? 林香菊的心中有些惊讶,但转念却又了然,如今的孙武是个不折不扣的成功人士,钻石王老五,别说小敏就在外面也有一堆的女孩子上赶子投怀送抱,如果他俩真的能在一起还真别说是个不错的选择,只是可惜依照现在的情况怕是妾有意,郎无情啊! 第一百三十四章 3年,3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同样不短,从和孙武的初识到现在钱小敏用这三年的时光去追逐自己想要的幸福,但时间一格一格的走了她却并未得到对方半分回应,这让一向骄傲的她不免有一种挫败感,可越是这样她却偏偏越不想放弃,所以,2017年的6月28日这一天她主动找到了孙武。 这天的天很晴,晴的空中连半块云都看不见,只有一眼望不到边的蓝在静静包裹着桦北镇一切。 “怎么突然想起回来了?”坐在车里看着周围那些久违的熟悉建筑,孙武的脑中渐渐忆起曾经过往,那些快乐的不快乐的统统如潮水一样一涌而上,让他忍不住微微瞥眉。 “很久没回来了所以想回来看看,怎么,难道你不想这里么?” “想,怎么能不想呢?毕竟是我的家乡,只是……” “只是有些不敢回来是么?” 孙武皱皱眉没有回答,钱小敏侧首瞧着他嘴角勾了勾说:“一起下去走走怎么样?” 说完也不等对方答应钱小敏便开门径自走了下去,见此,孙武迟疑了下也跟着一起下了车。两个人,并肩而行,脚下是白桦树叶摇晃的影子和他们彼此前行的身影,互相交叠在一起竟十分的契合。 “小的时候,我特别喜欢在这条街上撒着欢儿的跑,那时候我父亲还没有出事,所以每次我在前面疯跑他便总会在后面跟着,然后紧张兮兮的提醒我小心。后来,他不在了,这条街的模样还是没变我也依旧喜欢每次放学刻意路过这里走走,可那个欢笑却再也没了。不同心境相同地点,我相信此刻的你应该也是和我差不多的是吧?” 钱小敏突然开了口说着沉重而悠远的话题,孙武心被触动微皱了皱眉却并不回答,但她好像并不介意对方的如此做法,反而继续开口自顾自的说:“我知道对香菊姨这么多年其实你都怀有很浓重的愧疚,因为你认为你是她丈夫用命换来你的新生,所以你想弥补,想竭尽所能的将一切最好的都交给她,可连你自己都没想到,最后你竟然会爱上这个让你充满愧疚的女人,因此你想去照顾她,想和她携手白头,可没想到最终这份情感却根本换不来回应,面对相同的人你的心境却不同了,你说我说的对么?” 眸光渐渐落寞,许是被戳到了心里的痛处,孙武站住脚步身体轻轻靠在白桦树下叹息:“其实……现在这样也挺好的,我还是可以去照顾她,虽然身份并不是我想要的那个,但这样已经很好了不是么?” “那你呢?” “我?” “嗯,你就打算这么孤独的陪着她?就不想以后么?” “以后?我也不知道。” “那如果我说,我想给你一个以后,想陪你一起承担所有快乐,不快乐,幸福和不幸福呢?你会愿意让我陪着一起么?” 周围刹那寂静,头顶的梧桐叶摇摇晃晃从两个静默的人中间飘下,然后无声落地。 孙武静静看着她,这女孩的心思其实他早就知道,只是介于年龄的差距和他心里的那个人所以他只能装作漠视,可如今,对方竟然毫无预兆的就直接表白了,这让他就算想忽视都无法做到了。 见他不回应,钱小敏平静看着他继续说:“我只需要你一个答案,愿意还是不愿意,如果愿意,那么我会欣然的去与你一起走过剩余人生,去接受你心底的那份爱。如果不愿意,那从今以后我们还是朋友是合作伙伴,我这个做事很干脆也很极端,爱人或者合作者,你自己选吧!” 孙武许久不说话,就在钱小敏以为他不会再开口打算失望回车里时胳膊突然被抓住。 她回头,他笑了。 时间静止在这一刻,炙热的光线被太阳放射出来一点点镀在白桦树上,为其凭添了几丝光泽也为这个夏天新增了几分的暖。 ------------------------------------- 7月初的时候方正回来了,是从北京回来的。自从上次他病发后便被林香菊送去了高进那里,如今的高进已经是个心理医生了,所以在林香菊看来与其让他去精神病院待着或者在家里静养倒不如去北京和高进生活,最起码在很多方面他都能得到照顾,而果然,几年过去,方正不仅病好多了甚至还学了钢琴,成绩优异让他也得到了自信。 这次回来,一他是想看看林香菊和方刚,二他是想将自己的女朋友和其家人介绍给他们顺便商量一下结婚的事情。 客厅里,两家人开心的商量着孩子们的婚事问题,彼此相聊甚欢,忽然房门被敲响,方正过去一开门整个人瞬间便楞在了原地。 “儿子,你总算回来了!妈都要想死你了!来!快给妈看看你瘦了没!”安宁站在门外看着方正欣喜的说着,自从儿子从他的生活失踪她就快要疯了,所以在一听别人说儿子回来了甚至还带着女朋友回来的她便迫不及待的来了。 “你……你怎么来了?我这里有事,你等以后再来吧!”这是这么多年以来方正第一次对安宁开口,因为他真的怕,怕自己的未来会被这个所谓的母亲给毁了,怕自己的幸福会一去不返! 安宁脸一沉,有些不高兴的说:“以后什么啊!儿子,我听说你女朋友来了?那妈怎么能不见见呢真是的。” 说着,她推开方正径自走进屋里笑着说:“哎呀,这几位就是亲家吧!你们好,我是方正的母亲,我叫安宁。” “哦,你好。” “你好你好!”安宁毫不客气的坐在沙发上,眸光瞥了眼林香菊冷哼一声,说:“亲家,冒昧的问一句请问你们家是做什么的啊?” 女孩母亲说:“我和我爱人都是教师。” “教师啊!在北京吗?” “嗯,是的。” “那是北京本地人?” “额……是的。” “那还真是不错!其实啊我们家小正人可老实了,人又聪明,将来对你们女儿肯定是差不了的。” 点点头,女孩父亲笑道:“是啊!这孩子的确很认学,我们看上的也正是他这点上进心,相信他如果能得到机会将来的成就必然不会小。” “那是,我们家小正从小就聪明,所以小时候我对他的培养可注重了,要不是后来那个女人勾引他爸导致我俩离婚,他也就不会和那个女人生活在一起,更不会连大学都没上了。” “额……那个女人?” “是啊!就她,林香菊。你们是不知道,当年这个女人是怎么想尽办法勾引自己小叔子的,自己当了寡妇都不安生,到处去勾搭别人丈夫,还怂恿那个负心汉叫警察来抓我,我和你们说,那个女人就是个道貌岸然的**人……” “够了!你别说了!这里不欢迎你,出去!”方刚愤怒一声厉吼,起身怒瞪着她。 安宁却依旧不为所动,看着他咬牙切齿的说:“怎么,你恼羞成怒了是么?哼!那就证明我没说错,咱们离婚前你就和这个骚货不清不楚,你们俩早就搞到一起了!” “咳咳……那个啥,我们想起来还有点儿事儿就先走了,那个我们就先走了哈!”女孩父母说着起身拉着女孩就向外走。 林香菊见此眸光一惊,连忙说:“那个结婚的事儿……” “结婚的事儿我们回去再商量商量吧!我们就这一个女儿,就希望她能嫁个好人家能幸福,所以……还希望你们能谅解。”女孩母亲礼貌的说了句,拽着女孩儿快速出了门。 “刘爽!刘爽!刘……”门被关上,方正亲眼看着女朋友和其家人的背影消失,呼吸一瞬变得困难起来。双拳死死握紧,他猛地回头愤怒看着安宁怒吼一声:“你毁了我的幸福,毁了我的一切,我恨你!” 话落,他打开门穿着拖鞋疯狂的就向外跑。 “小正!你听妈妈解释!小正!” 安宁痛呼,在她的生命里最在意的就是这个儿子,所以一听儿子说恨她,她便立刻慌了,二话不说边喊边追了上去,林香菊和方刚见此眉头一皱也连忙跟着一起跑了出去。 ------------------------------------- “小正!小正!儿子!你听妈解释,你听妈解释啊!” “我不听!你别和我说话,你就是个魔鬼!魔鬼!” “小正!不是的,妈真的不是故意的!小正!你听妈说,小正……啊!” “妈!” 滋……砰! 第一百三十五章 马路的正中央此刻围满了人,彼此之间交头接耳,互相议论,所以当林香菊和方刚两人赶到的时候看见的便是如此拥挤的一幕,两人对视一眼,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连忙推开众人挤了进去,然而入眼的一切却让方刚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在地。 柏油路面上随处可见的都是鲜红的血,安宁哭嚎着跪坐在地上,脸上、身上到处都被血染得通红,像是个刚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一样让人胆寒,但此刻所有人的注意力却并没有在她的身上,而是她怀中那个纹丝不动的方正脸上。 “真是可怜啊,这孩子为了救他妈自己竟然被车给撞死了,哎……多孝顺的孩子啊……” 听着周围人说的这话,方刚再也抑制不住心里的愤怒和痛苦上前几步一脚狠狠踹在了安宁的身上,脚上的重量让她身体一个失重向后倒了过去。 “小正!小正!你看看爸,爸来了,你醒醒,醒醒啊!小正……小正!天啊!我的儿子,谁来救救我的儿子啊……” ------------------------------------- 方正死了,尽管他的心里还恨着那个生他的母亲,但在生命的关头他还是选择了让对方活着,或许,在他的心里还是爱着这个母亲的吧!只是对方做的事情真的伤他太深,太深了。 那天后,安宁也失踪了,在现场人都说她在看见救护车把方正拉走后就疯疯癫癫的跑了,嘴里还在不停念叨着还我儿子这样的话,总之,等到林香菊再次看见她的时候那已经是很多年后了,而那时的她蓬头垢面疯疯癫癫,怀里抱着个枕头嘴里还叫着儿子的话,想来应该是无法接受儿子为了救自己死了这样的打击所以才疯了的吧! 就像方刚开始的这半年,每天也都是浑浑噩噩的,是林香菊每天无微不至的照顾才让他在年底的时候总算走出了些阴影,而两人的关系也在这半年的时间里逐渐升温,等到18年年初,他们才真正的确认了恋爱关系,也算是功德圆满了。 新年又再次来临,在鞭炮声和欢笑声中,新的一年又即将迎来,然而,这对于徐萍一家来说却并不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儿,因为大年三十的那天,徐萍的丈夫李铭吐血了。 林香菊是被徐萍女儿的电话给叫到医院的,她的女儿如今已经八岁了,长得并不太像徐萍反倒和李铭很相像,甚至可以说就连性格都是一模一样。 当她来到医院,看着那个已经面黄肌瘦,脖子上还绷着纱布的徐萍时眸光一怔,忍不住惊讶的上前问:“小萍,你……你这是怎么回事?这才几年没见你怎么瘦成这样了?” 看见嫂子,徐萍的眼泪不争气流了下来,哽咽的说:“嫂子,其实三年前我就已经检查出得了糖尿病,常年的吃药打胰岛素这身体早就空了,所以这不去年开始我就透析了。” “怎么会这样?你生病为什么不告诉我?” “因为我不想麻烦嫂子啊!其实,要不是我真的一个人撑不了了我还真不会让玲玲给你打这个电话。” “你这个傻孩子!别忘了我可是看着你长大的嫂子有什么可麻烦的。”不悦的瞪了她一眼,林香菊的心里满是苦涩,喉咙像是被什么哽住一样,想哭可她却很好的忍了回去,侧首看了眼那孩子强装笑脸的说:“这就是玲玲吧!都长这么大了,过来,让舅妈看看。” 那孩子倒也不认生,跑过来甜甜的喊了声舅妈,这倒让林香菊有了些许的欣慰,瞧着徐萍说:“还好你还有这个孩子,老天总算是有一次待你不薄了。” “是啊!这几年一直都是李铭和孩子陪着我,照顾我,否则可能我早就完了。”苦涩一笑,徐萍咳嗽了几声继续说:“嫂子,其实这些年我也看开了,当初刚跟李铭结婚的时候他的确对我是各种嫌弃,但好在我生病的这几年他虽说也偶尔会有抱怨但对我总还是很尽心了,这次如果不是为了背我去医院透析他也不会吐血,现在更不会住进医院……” 说到这里徐萍忍不住还是哭了出来,脖颈的透析泵因为她情绪的激动而上下起伏着。 “你也别太难过了,对了,李铭到底因为什么吐血查出来了没?” “嗯,查出来了,是肝癌已经晚期了,大夫说……恐怕这个月都很难过去了。” “肝癌晚期?怎么会这么快?之前就没有发现么?” “没有,他虽然也偶尔有说过疼但家里因为我偷袭的缘故条件本来就不太好所以也就一直没给他检查,听医生说,这次如果不是因为背我震破了他肝脏上的肿瘤,恐怕……他应该能活一段时间。嫂子,你说我是不是就是个扫把星?克死了我奶奶,我妈,现在又克死了李铭……” 摇摇头,林香菊劝道:“想什么呢,都什么年代了还扫把星。生老病死本就是天命,谁也改不了怎么能说怪谁呢?只是以后如果他不在了,你和孩子你们……该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摇摇头,徐萍脸上的难过更甚。 看着她这样林香菊忍不住叹息着握住了她微凉的手,脑中也不禁想起曾经第一次见到这孩子的情景,那时的她是家人的宠儿,每天都像个开心果一样欢脱。可如今,病痛、生死离别,才不过30多岁却让她承受了人生百态,难道真的像人家说的那样有失必有得么? ------------------------------------- 正月十三的时候李铭死了,带着满满的牵挂和不舍离开了人世,巨大的打击让徐萍整个人整天失魂落魄的,没事儿的时候总喜欢静静看着孩子就好像透过那张脸她就能看见想见的人一样。 出于对她的关心,林香菊开始每天在医院、徐萍家和自家奔波,几次徐萍都曾提出不用她来,可却都被她给拒绝了回去。 就这样忙忙碌碌了一整年,到了18年年底的时候徐萍的父亲也因为肝硬化悄然离逝,这一下,徐萍可真的是除了女儿以外再无任何亲人了。一年之内,亲人们接连离世这对于任何人而言都是一个不小的打击更何况是徐萍这样已经病入膏肓的人了。 2019年1月1日,香居饭店的总店迎来了一场盛大而又温馨的婚礼,婚礼上有4对新人,她们是一家人却拥有着不同的姓氏不一样的血液,这是一场特殊的婚礼更是一场时间的见证。 林香菊穿着洁白的婚纱,岁月在她的脸上早已留下斑斑痕迹但却增添了许多幸福的笑。 去年年底的时候方梅提出在跨年的这一天所有人一起结婚,当时还吓了她一跳,可如今,真的穿上这婚纱她的内心反倒说不出的激动。 19年了,从嫁进方家到现在整整19年了,她从一个懵懂的少女一步步到现在成为一个事业有成的中年女人,这其中的辛酸除了她自己便无人再懂,可她没有抱怨,没有后悔,因为她兑现了对方强的承诺更兑现了一个女人对婚姻的承诺。 如今,孩子们都得到了该有的幸福,而她也终于可以勇敢的去抓住属于自己的幸福! 温馨幸福的曲调渐渐响起,林香菊随着方梅方兰和钱小敏她们一起从台下渐渐走了过来,看着不远处穿着西装的方刚,林香菊的眼前竟一瞬恍然。记忆中,方强那抹温暖的笑已经随着时间的打磨渐渐模糊,但方刚那张刚毅温柔的脸却逐渐清晰起来。 “方刚先生,你愿意娶林香菊女士为妻吗?一辈子只对她一个人好,只宠她一人不骗她,不背叛她,不欺负她,只全心全意爱她一人么?” “我愿意。” “林香菊女士,你愿意嫁给方刚先生,无论生老病死,这一生都只守护着他吗?” 林香菊眼含泪光的看着方刚嘴角勾出一抹幸福的笑,说:“我愿意。” 两两相望,一个人,一间房,两只手,幸福其实就这么简单。 婚礼后没多久徐萍就去世了,可她却并没有任何牵挂和遗憾,因为在临终前她亲眼看见了自己的朋友们幸福,还有……在最后她将孩子托付给了林香菊,这个她最尊敬的女人。 ------------------------------------- 10月1日,这是祖国的70周年,也是全中国人最值得纪念的日子,所以早在半个月前方兰方梅便带着林香菊和方刚一起来到了北京等待看祖国阅兵! 凌晨6点10分,当国歌奏响,五星红旗冉冉升起! 林香菊一家人站在不远处看着红旗升起,手轻轻颤抖心中更是激动的无以言表。 “嫂子。” 当国旗升完那一刻,方梅突然开口轻唤了一声。 林香菊回头疑惑的瞧着她,只见几个孩子并排站着,几乎同时给她深深鞠了一躬而后齐声同唤:“嫂娘!” 响亮的声音在这依旧喧闹的广场上逐渐被湮没,但林香菊却听得真真切切,眸光颤抖的含着泪,她重重点了点头,笑着说:“哎!” 蔚蓝的天空中白鸽齐飞,和那鲜红的国旗一起见证这女人最幸福的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