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许你墨殇星辰》 谣言 “玄龙被灭了,谁干的?” 莫别涯下玄龙谷,素避世而居。与浮生仁爱不沾不染,同浊世情仇毫不相干。 那简直就是一个地处凡尘,实为天堂的人间仙境啊。说他们圈地自萌也好,道他们无欲无求也罢,总之与任何人无冤无仇。 因此,玄龙一灭,风声四起。饭后笑谈,说书热门…大街小巷无一不被其充满。 “听说是水中月少宗主冰墨尘。” “冰墨尘?他不是十多年前就死了吗。” “是啊,我也觉得他被人干掉了。” 当即有人反驳:“干掉?你们这些小娃娃不知实情,就别乱讲话!冰墨尘天资聪颖,称一代翘楚。怎么可能轻易被杀死?” “怎么不可能。十年前的今天,水中月被灭门。悠悠众口无一不是说悉数死亡,聪聪双耳无一不是听风祭死灵。” “悠悠众口!聪聪双耳!你知道第一个说水中月全亡的人是谁吗?你见到冰墨尘的尸体了吗?” “无。但是一人传虚百人传实。说的人多了,假的也能自然而然的,变成真的。” “谣言,这就是谣言!”那人边说边苦笑着摇头,突然目光狠戾,脸色阴沉起来:“谣言就是被你们这些愚昧无知的人追捧起来的。以讹传讹,不可理喻!” “您不愚昧,您不无知。那您说说冰墨尘这十多年都去哪儿了?” 岁月流转已过经年,事实真相沉默螺旋。人们大多习惯了跟风随俗,懈怠实情。 一人难敌百口,一舌不辩百星。 那人欲答话,张开嘴,半字还未吐出。 却有人按耐不住,抢先做了回应:“这我知道——他呀,去寻绝世高人练旷世功法啦!” “所以现在大开杀戒是在宣示主权?” “说不定哦…” “我不许你们拿他做饭后谈资。”又有一人加入嘴仗大战。他还拍了桌,扯嗓喊出来的的话,略有呵斥意。 众人不满,皱眉。一同望向声源,但见一张稚气未脱的圆脸——这等作风之人,本该是小弟众多,横行霸道的,却只有一个少年?两袖清风,身无旁物! 他们先是一愣,继而,皆哈哈大笑,道:“不许?就凭你!” 少年郑重的点了点头,眼神透露出坚毅。 众人心中暗想:“好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傻小子。” “小子,知道自己是谁么?!”一个脸上带刀疤的男人挑衅。 “当然,在下常若冲。暮岚城人士。” “暮岚城的人,怪不得。”刀疤男茅塞顿开。 旁人却是依然摸不着头脑,问:“怎么说?” “冰墨尘,他爹是水中月宗主冰晔,他娘是暮岚城城主家姐柳姝彤。”刀疤男一脸羡妒。话锋一转,直言道:“这小子说他是暮岚城人士。暮岚之人护着冰墨尘,不是理所应当?” 众人恍然:“原来如此。小子,好心计啊。” “什么啊,我才不是因为柳姑娘,我才不是想攀权附贵!墨公子本人很优秀的。” “哦~是吗?” “墨公子生性放荡不羁,酷爱打闹玩笑。日常生活以逃课逗狗杀鸡养蛇充实。一月三十有十七在外,向来巳时息亥时作。” “这有什么好?” “别着急!”常若冲眼神犀利,语气狠劲,“我还没说完。” 后锋芒一收,继而又转崇拜:“就如此,每三月一逢的小测,他也次次拿第一,绝对碾压式胜利。” “若他真如你说这般,的确不错。只是灭玄龙何故?” “这……” “我明白了。原来他——实力强横,人品堪忧啊。” “不是!”常若冲否认。“墨公子他人很好的。我们初见那日,他一袭黑衣,嘴角含笑。手挚碧落,口弦野草。很亲切的。” “亲切?亲切有什么用!” “有,当然有用。亲切感对小孩子最是管用——我鬼使神差的,打招呼与他,开口反悔。他见我心畏,微笑安抚,同我攀谈。彼时我只有六岁。” “那时,你六岁?他多大——你今年多大?听说冰墨尘二十九了。” “我今年十七岁。诶,年龄好像是…不能随便往外说的?!” “那你们见面时他十八?” “或许,可能吧…我也不知道。”常若冲微微一笑,道:“不过,我知道,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 “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刀疤男再次插话。他的眼珠左右转转,立时计上心来:“那你说说,这世界上最好的人为什么要灭了那避世隐居的玄龙?” 他们之所以死死的揪住玄龙一事刨根问底。 是因为没有那么多人愿意相信一个消声灭迹很久,曾万众瞩目的惊世奇才会平静回归。 他们觉得他要么死在了十年前,要么一定会轰轰烈烈的大干一场,让世上所有人都再投倾心热眼。 放在十年前,前者,是没有人信的。他们将冰墨尘同于神的地位,以为他能翻山倒海,破死逆亡。 水中月灭门那日,大批量不知名爱慕者不约而同的奔波四海,苦苦追寻。多日,未果。 稍微落寞,也不气馁,更没放弃:继续努力。 放到现在,后者却没有人信了。 很多人,很多事,经得起风雨,却经不起平凡。 以一颗善变的心面对一成不变的未知,实在可笑。 九年前,世人皆初衷未变。 八年前,凡俗偶几有动摇。 七年前,多数人,更心改意。 六年前, …… 终于,越来越多的人相信冰墨尘死了,死在了那场灭门混战中。 那些支持他的人呢,由失意,走上了绝望。他们的等待没有结果,付出未得回报。 他们不自觉间走上了另一条路,一条与原来所在截然相反的道路。 爱到深处自然黑! 在这里有多少人曾经倾慕着冰墨尘?毫不夸张的说,不是全部也有八分。 此时,却只有微不足道的几人为他发声,道说其生,信他善良如初。 当然,十七八岁的孩子是没做数的。十年前的他们还很小,处事无主见,贪玩不谙事。 他们所知不过旁人所言,只字片语,上不得台面。 灭玄龙一事,重燃了大多数人的希望之火。 冰墨尘,这个名字再次出现人们口中,被议论,被点评。 此时场景与十年前并无二致。唯一不同的是:万众瞩目,人人爱戴的赞颂,被非议唾骂,指手画脚取而代之了。 可叹他曾解囊相助许多人,却无几人慷慨赴义与他。 事实本该就是如此的:人们看待事物的眼光从不会改变,跟风随俗!真真的山鸡成凤凰,朱雀变家雀儿,全在一念之间啊。 时间真是个好东西——真心假意的过滤器!滤走杂余,留下真挚。 于冰墨尘之真挚,常若冲算一个吧:“我不知道。但我相信墨公子屠玄龙,定有缘由。” 有一蒙面人插嘴道:“的确。冰墨尘灭玄龙谷的缘由,我是听说了一些的。” 那最开始说冰墨尘十年前就死了的少年拥自己最后的微薄的倔强,问道:“真的是冰墨尘灭的玄龙?他还活着?” 立时有人跟话:“可信度多少啊,想好了再说。别什么烂七杂八的小道消息也拿出来叭叭。” “就是啊,水中月被灭虽不是众望所归,却也在情理之中。你想想它一家独大多少年?虽然施福于民但阻碍了其他仙家发展,被灭门是迟早的事。” “冰墨尘为那名声贡献最多,不杀他杀谁?按我说,谁不死他都得死,不杀谁也得先杀了他呀。” 不同声音又起:“可是据我所了解,水中月目前声望之高,号召力之强,丝毫不减当年。原因何在?仔细想想,也只有冰墨尘还活着解释的通。” 此话一出,众人黔默。许是无力反驳吧! 他们神色各异,有惊狂的欢喜,有厌妒的沉闷,有冷眼的路人心,亦有稚眼迷茫,不知所以。 片刻,常若冲对蒙面人道:“您所知缘由为何?说来听听。” “玄天当道,月碎水中。” 第一章 高挺的灰蓝色的院墙,围成四角,拦住灯红酒绿,欢歌载舞的嚣闹,热情洋溢,互相寒暄的欣乐。 里边各人端庄肃立,唇齿相依。 一声清寒打破寂静:“玄龙已灭,墙倒人名满,都散去吧!” 话者乃一名面容俊朗,华衣贵服的少年。 他自站一排,面朝大众,清高孤雅,绝俗冷寂,似乎是首领。 众人齐声答是。翻墙而出。顷刻,便只少年一人矣,和着一片沉静。 他举目望天,只见苍穹湛蓝,白云如雪,飞鸟相与还。心道:世间诸位,我是柳残尘,幸会。 他已经许久没有出现在街头巷尾,市井摊边了。他觉得自己该出去走走,看看世事风云,似非往昔。 这般思量着,上了街。结果场面依然: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叫卖呼喊,此起彼伏。 柳残尘正贪婪于享受人情味儿。不知何处飞来一小石,砸中了他的腰,拉回来横飞的思绪。 柳残尘觉得:应该是哪家顽劣的孩童在调皮,恶作剧戏弄他。毕竟自己小时候是经常这样干的。为此不知挨了多少打骂,却也从来乐此不疲。 他微微一笑,摇了摇头,没打算理会。驱动步子,正要向前。身后响起一稍含稚嫩的声音:“你怎么这么没礼貌!” 柳残尘微微一愣,环顾了遍四周,确定在说自己之后,转身。一头雾水问道:“何出此言?” “挡了本公子的飞镖,一句对不起都不说,甩手就走?” 哪来的飞镖?柳残尘心生疑惑,转瞬便解。笑说:“飞镖?小朋友,你说的可是那块小石头?!我没管你讨个当街砸人的说法,你倒先怪起我来了。” “怎样?” “无理取闹!” “你…”少年因为生气憋的脸色通红:“你说我无理取闹,你凭什么说我无理取闹。你…你信不信我告诉我娘,要你不得好死。” 柳残尘被他这话逗乐了,狂笑不止。许久才缓和过来:“你说什么,告诉你娘?你都多大啦!遇到点事儿就哭爹喊娘,真不知羞!” 少年再次暴怒,恨声道:“你知道这是哪吗?你知道我是谁吗?你怎么敢这么跟我说话!” “这儿是暮岚城。我不知道你是谁。我为什么不敢这么跟你说话。”柳残尘不紧不慢的依条回答。 “你小子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少年身边一尖嘴猴腮的门仆抢先呵斥。 柳残尘心中暗语:莫不是仙门哪个知名世家的公子? 少年问道:“你怎么不说话了?” “无话可说。” “什么叫无话可说!你无话可说……好,很好——你无话可说,我说,”那门仆再次插嘴:“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了,站在你对面的这位,他是我们暮岚城城主的儿子,柳度生。” “什么?”柳残尘惊呼:“暮岚城城主的儿子?!” 门仆见柳残尘此反应,甚觉大快人心,洋洋得意道:“怕了吧。” 柳残尘波澜不惊,云淡风轻:“并没有。” “你…死鸭子嘴硬。”门仆咬牙切齿道,“为逞一时之勇丢了性命,那不是很吃亏?现在赶紧悬崖勒马,低头道歉。只要你态度足够诚恳,我们柳公子大人大量,兴许饶了你!” 他心中自有一套识人指南:大多数人都是爱富恶贫,两面三刀的。身居暮岚城,必尊柳氏门,这是定律。不会出意外! 门仆坚信柳残尘马上就会痛哭流涕着骂自己有眼无珠,嘴里嘟囔起痛改前非,重新做人的话,乞求柳公子原谅,泪撒现场。 更甚至当众跪地讨饶,把面子与自尊低到泥土里去。 他饶有兴致的看着柳残尘,等着他道歉,不曾想:“柳公子,你怎么不说话啊。你再不说话我都要把旁边这位以为成公子,把你当成门仆了。” 柳度生诧然:“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不懂?他一直在那边指手画脚,高谈阔论,你却一言不发,端立一侧。但凡看见的,都会当他是主你为仆!”柳残尘轻拍一下柳度生的肩膀:“明白了吗?!” 柳度生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而后,柳残尘看向了那名门仆。那名门仆也看向了他。双目对视,前者对后者做了个鬼脸,后者狠狠的瞪了前者一眼,跪倒下去。 听声,柳度生看了过来。却见这门仆浑身颤抖,面色铁青的跪在地上,表情错愕。眨巴眨巴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小声道:“你这是干什么?” “柳公子,我对您忠心耿耿,日月可表,天地可鉴!”门仆泪流满面:“您说过的,我们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永不食言。您说过的,您永远都信任我,绝不反悔。”他常吸一口气,绝望道:“如今您不再信任我了,我也不强求。可是没了您的信任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门仆埋头道:“阿苏但求一死,示忠心!” “阿苏…”柳度生流泪。 柳残尘佩服:好一出感天动地的大戏,好一个演技高超的仆役! “冒昧问一下,你们俩什么关系啊。” “发小。” 一片沉寂。 早知道他们俩是这般关系,打死冰墨尘都不会说出那句话来。可惜世上没有“早知道”,也没有后悔药。 他只能尽力补救:“那个,阿苏。要不,你先起来?” 无回应。 柳度生道:“你先走吧。我不找你赔飞镖了——你应该还有事情要去做吧,耽误太长时间了。”然后郑重其事,义正言辞道:“耽误正事怪谁?!” “我确实有事儿。”柳残尘嘻皮笑脸道:“可是,我不能走啊。” 柳度生迷茫:“为什么?” “阿苏,要不你先起来?”那边没起,也没说话。这是意料之中的结果,所以,柳残尘几乎无间隙接着说:“你不走,我怎么走!” “什么意思?” 柳残尘没回他这问题,反问道:“你是不是暮岚城城主的儿子?” “是。诶,不对,你问我这个干什么?刚才阿苏不是说了一遍了嘛。我们骗你干什么。这儿可是暮岚城啊,岂能随便乱攀关系?!”柳度生回答:“而且,这么多百姓路人看着呢,我们说谎,怎会无人反驳?” “好。第二个问题,堂堂暮岚城城主之子,怎么穷到拿石头当飞镖了?” “这…”柳度生窘迫羞涩道:“我爹不让我玩飞镖。” “哦”柳残尘点头,“第三个问题,你爹叫什么。” “柳怀安。怎么了?” “没事。第四个问题…” “打住!”柳度生喊道:“这俗语有云‘事不过三’。所以,你别问了,该我问你了:为什么我不走你就没法走?” “我这不是正要说!”柳残尘故作严肃:“这就是第四个问题了:你们今天出来干什么?” “我们……你的意思是说——你是我们要接的那个人?” 第二章 “嗯。”柳残尘点点头。一笑生趣,玩味道:“小仙女,许久未见,我都快认不出你了。” 柳度生心道:我说为什么一直觉得他眼熟?原来如此! 确认无误,立即拆台:“不是快认不出,是已经认不出了。”稍后红了双颊:“谁是小仙女!” “谁回话谁是!” “公子。”阿苏吱声。他下跪只是为了洗脑柳度生,让他善待,同情,尊重自己。 他不惧眼光,当着那么多百姓的面儿痛哭流涕着说出那番“痛彻心扉”话,也只是想让所有人明白:他是柳公子的朋友,尊人一倍,高人一等! 他希望所有人如同尊重柳城主一家那般尊重他,他渴望地位与权利。他向往发号施令,被人左右恭维的生活。 然而,现实总是那么残酷无情。理想与真相喜欢背道而驰——他的目的没有达到,还白白跪了半天;精打细算博同情,却是生生献了丑。 “阿苏…”柳度生叫了他一声,似乎想到了什么,转身又对上了柳残尘:“哦,其实我们也不算发小。他是我五岁时候认识的。那年你不知所踪,我每日无聊,所以阿爹给我找了个玩伴。” “哦。” 柳度生补充:“阿苏待我挺好的。 “你待他呢?”柳残尘反问。 “挺好的…我自以为待他挺好的。”柳度生回答。 “哦,是吗?”柳残尘怀疑道:“你待他好?我怎么没看出来!——你若真的待他好,怎的还不让他起来。” “啊?哦!”柳度生沉浸在重逢的喜悦中,一时大脑短路,几近空白。经柳残尘提醒,才收回丝丝心绪:“阿苏,你先起来。” 阿苏也不再卖乖,识趣儿的立刻站起。拍拍膝盖的土,小声道:“公子,什么接的人啊,接谁?您不是出来玩的么。” “额…”柳度生尴尬的咳了一声,“阿苏,我不该瞒着你,我们是出来接人的,不是玩。不过!因为我这位表哥向来神出鬼没,神龙见首不见尾。我怕我们接不到,所以事先才没告诉你。” “他是你表哥?他是…” “对!”柳度生大声回答,拦住了剩余的话。“他是我表哥,他叫柳残尘。” “小仙女,走不走啊。”柳残尘道。 “我都多大啦,你不要这么叫了。”柳度生羞红着脸道:“我有名字的。” “你这孩子!”柳残尘呛道:“当初是谁让我这么叫的?!还拒绝不得呢。又哭又喊又蹦又跳,满大街打滚,要死要活的逼我呀!” 这一瞬间柳度生感觉满大街的人都在望着他。他们交头接耳,有说有笑,是嘲笑他嘞。 不自觉的耳根也红了。 然而,柳残尘并没有放过他的意思,接着说:“本人无可奈何,终束手就擒,做了退让。”邪魅一笑,凑耳,轻声道:“某人可还记得?” 柳度生打了个寒颤,心里装疯卖傻,瞒天过海的词层出不穷。正欲开口做谎,脑海里陡然浮现出当时的画面: 柳残尘一脸不正经,笑嘻嘻道:“小表弟,那个姐姐漂亮吗?” 柳度生摇头。 “什么!”柳残尘不满,“那分明是人间仙子!美得一方不可万物,扰人心神,摄人魂魂啊。你看她面若桃花,气若幽兰,真是个迷人的小妖精。” 突然,柳度生放声大哭。 “喂,你怎么啦。”柳残尘摸不着头脑。 “妖怪。有妖怪。快跑,我们快跑,她要吃我。” “没有妖怪。” “有。”哭声不止,“刚才表哥你自己说的,小妖怪!”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柳残尘生无可恋:“没有妖怪,她不是妖怪!” “有妖怪。” “没有。” “有。” “没有。” “……” 许久,哭声止了。许是柳度生哭累了吧?他们的声音也都没了活力,趋近无力与沙哑“有。” “没有。没有妖怪,那是仙女!” “仙女?”柳度生眨巴眨巴大眼睛,一脸困惑:“什么是仙女?” “仙女,仙女啊。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仙女是心地善良的美丽女子;对于我来说,仙女是命定的情人,余生的坚守。” “什么意思啊?” “和我永远在一起的那个人。” 柳度生认真道:“我要做你的仙女。” 柳残尘尴尬:“不要闹啦。等你长大了,你会遇到你的仙女。”微微一笑:“也会遇到把你当做仙女的那个人。” 说完,柳残尘放声大笑。 他很快就笑不出了,甚至有点想哭,因为,柳度生道:“你做我的仙女。我只要你!” 真是自己挖坑自己跳,搬块石头砸自己的脚,自作自受啊! 柳残尘义正言辞:“表弟!我拒绝。” 柳度生委屈巴巴,眼泪顷时满了眼眶,溢了出来。 真是个爱哭鬼。 柳残尘虽是个怜香惜玉的男人,却不是尊老爱幼的长辈,他毫不留情面:“你别这样啊,我告诉你,你这样也没用。拒绝就是拒绝,没得商量!” “那我做你的仙女。” “这…” 见他犹豫,柳度生哭的更带劲儿了,然后,动手打他。无济于事。 在他身前身后又跑又跳,依然无济于事。 实在没办法了,柳度生突然躺到地上,左滚右爬。 本来柳残尘也是不管的,可那是大街上啊,登时数人围观的地儿,怎么也得顾及体面。 何况自己过于优秀,很多人认识:“好好好,仙女,仙女。你是我的仙女,行了吧。别滚了,快起来!” 柳度生立刻破涕为笑。小孩子嘛,思想单纯,有什么情绪都摆脸上,高兴不高兴,一目了然。 “小仙女,咱们回家好不好?不然你姑姑骂死我。” 记忆终止,回归现实。 谎话到了嘴边还是没能发不出声响。 他只得老实回答:“记得。” “所以呀。我是受害者,你怎能装无辜?” “我…还不是你欺负我年幼无知,天真烂漫。” “额…”柳残尘被戳穿了心思有些沮丧,但并不尴尬,岔开话题:“小仙女,咱们回家好不好?”伸手指指已剩半边的太阳:“再迟些,你爹可是要生气了?!” 第三章 “我爹他一定会生气的。”柳度生哭丧着脸:“就是咱们现在立刻,马上出现在他面前,他也一定会生气的。” 柳残尘疑惑:“为什么?难道…” “表哥!”柳度生大叫一声,同时往前走了一步。他伸出手抓起柳残尘的衣袖,仅仅一个角。 他的修长的白皙的手指携着那墨黑的顺滑的的一角微微左右移动,继而,柔声道:“哥,亲哥。” “谁是你亲哥!”柳残尘不满:“你是不是犯错了?” 柳度生点点头。 “你想让我帮你劝他?” 依然点头。 “哦~请我帮忙啊。”柳残尘右手轻抚下巴,浅浅点头,满脸堆笑。 柳度生以为这是同意的表现。不过,为了自己能真正的高枕无忧。他还是决定再确认一下,以达到准确无误,万无一失:“你答应了?!” 义正言辞:“并没有!” 欲哭无泪:“为什么?” “为什么?你问我为什么!你自己不应该很清楚吗?你爹比我大几岁——半岁而已。你居然让我给他当儿子!放眼全世界,哪个似你这般请人帮忙?” 柳度生:“……” 他只是随口一说罢了——不管曾经现在,人人皆明,套个近乎好办事儿。他不过依例行事,怎的和旁人结果不一样?适得其反! 柳度生无话可说,又不得不说,鬼使神差,阴差阳错,话不经心:“他只比你大半岁,他也是你舅舅。” 此话一出,柳残尘立即破了功,笑道:“你这么不会说话,跟谁学的?” “你。” 嘴巴里好像被突然塞了块棉花,一口气没提上来,猛烈咳了一阵。 柳残尘:“你说谁?” 柳度生一本正经:“你。” 柳残尘突然想到了什么,勒令:“一派胡言!胡说八道!你小小年纪怎么就谎话连篇,这样长大了可还了得?快住口。呸呸呸!” 的确,柳残尘就是这样一个说话做事不给旁人留任何情面的人啊。他仗着自己天资纵横,少年成名,说雨弄风;依着自己口才了得,心计层出,怼天怼地。 柳度生委屈巴巴:“表哥——帮我。” 柳残尘一脸严肃:“不帮。” 泪水。又是那该死的眼泪!柳度生的眼眶再次被充满,快溢出来了。 “喂,我告诉你啊,你可别哭。”柳残尘伸手警示,然,无用。相反,流了出来。 柳残尘心语:都多大了还这么爱哭。果真是狗改不了吃屎,螃蟹改不了横行,老鼠戒不掉偷瘾啊。 “诶呀,别哭了。”柳残尘说着,伸出手,楷去了他脸上的泪痕。宠溺道:“你干什么坏事了?” “我没有。” “没有?你没干坏事他因为什么生气啊。总不可能没来由吧。” “因为你。” 柳残尘此刻真想爆哭,心下大呼:怎么又是我! 不过,想归想,他可是一个很少流泪的乐观少年郎! 他这次没有同他吵,老实巴交问道:“怎讲?” “因为十年前你走的时候告诉我:待你完事归来,定当教我先见。” “那他生哪门子气?吃醋,不不不,不可能,他不是那样的人,他怎么会吃醋呢!” 柳度生继续说:“我当时回应你:到时我去接你。不让其他任何人知道。” 拉动记忆转轮,穿进“历史”长河,柳残尘想起前因后果。 “包括你爹?”柳残尘问。 “必须的。”柳度生回答。 “好。一言为定。”柳残轻笑道。 柳度生奶声奶气:“拉勾。” “好。” 在太阳的照射下,一大一小两个人坐在地上。影子里呈现出这样一副画面: 一根细长的,上生有茧的小拇指,与另一根短而秀美的小拇指勾到一起,慢慢移动,无名指—中指—食指,它们相互触碰,终于,大拇指重合。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你是偷跑出来的,你爹不知道?!” “嗯。” 柳残尘暗叫:祖宗! 看现在天已擦黑。月亮和星星越来越明:“以往你这么晚出来过吗?” “没有。” “快走。”柳残尘说着抓起柳度生的胳膊,大步流星。 一路上张灯结彩,花红柳绿。人人盈盈笑意,耳边时传低语。照平时,柳残尘一定会停下来慢慢溜达,可此时,不能。 那么多值得留恋一下的景色美人,现在于他同无物。 他一股脑的只想着赶快到柳家去。因为知道小舅舅的脾气。迟些,仆人们会遭殃的。 这倒不能说虐待下人,只是好些人看不住一人,实在荒谬。 柳残尘拉着柳度生,迎着清风,一路疾行。阿苏和其他三位随从紧跟身后。走了不知多久,终于看到了那纵横半条昌平街的柳府。 他们围着宅院绕了半周,找到了后门。悄悄进去,潜到正院。看见一位身着蓝色宽袖玟牡丹花样衣服的男人在厅堂内来回踱步,跪了一地人。 那男人周身散发出一种温和清洁的气场,眉弯似新月,细密浓乌。眼神清澈,鼻梁高挺。脸部轮廓精致如人工雕琢。纵是与柳残尘这般妖孽绝世的人比较,也不逊色多少。 柳度生和柳残尘趴在对面的屋顶上,一动不动,专致观察。突然,柳残尘道:“我们该出去了。一会儿把人急哭了多不好。” 柳度生疑惑:“啊?” 柳残尘感叹:“遗传这东西害人不浅呐!”突然想到什么:“你要不要去换件衣服?” “我…”柳度生有意无意的看了看自己的衣服,重重地点了点头:“要。” “去吧。” “我自己?” “嗯哼。不然呢?” “你陪我。” 柳残尘:“……” 他是一个多么怕热,易出汗的人啊。刚才跑那么半天,虽然一路有风,汗也出了不少——现下休息休息吧,结果… 实在不愿动! 可是人家小朋友发话了,又不能不从。如今这世道,还有没有点人权了。 柳度生催促:“走啊。” 柳残尘刚要动,只听见“咔嚓”一声,什么东西断裂了? 转头见是柳度生不慎踩落了一片瓦砖,人没事,万幸。 不过,他们被发现了:“谁在那儿?” “怎么办?”柳度生紧张询问。声音有些颤抖。 柳残尘不解:“你为什么这么怕你爹?” 柳度生没回答,依然是重复那句话“怎么办?” 声音更加颤抖,脸蛋憋的通红。 柳残尘虽然困惑,却明白现在不是问问题的时间:“你先走,去换衣服。这儿,交给我。” 此言一出,柳度生长吁一口气,如获大赦。“哦”了一声,好像脚底抹了油,迅速没了踪影。 “谁在那儿?”又一声质问。这一声比那一声清晰的多,很明显,发声者要过来了。 柳残尘叹了一口气,猛地站直了身子:“小舅舅,是我!” 第四章 “尘…你回来了?你在这儿偷偷摸摸干什么?为什么不进去?”那人看见他,立时喜笑颜开,春风满面。 由此可见,对于柳残尘的突然造访,他很激动,也很惊喜。 他就是柳怀安。 “我…我”柳残尘吞吞吐吐:“我,晒晒星星,数数月亮。” 柳怀安诧异:晒星星?数月亮? 柳残尘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急忙反驳:“不不不,我…”他实在编不出什么可信的谎言,那就任由其自然生长吧:“小舅舅,你也是出来数月亮的?” 柳怀安笑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柳残尘回答:“我?我很好,我没事啊。” 柳怀安:“是因为生儿吧。” 柳残尘:“什么?” 柳怀安:“跟我走。” 一蓝一黑并排着合月色行于暮岚城柳府源咏道上,他们朝向的方位是议事厅司鉴室。 此情此景,物在人是,一如当年。 不过,往之缘由不同了。曾几何时,他们不是受罚便是听训,现今却,不是罚人便是训话。 当然,后者仅仅对柳怀安一人受用。 柳怀安刚刚提了柳度生,这会儿上赶着去司鉴室。 柳残尘隐约间有种大事不妙的感觉,他试图扭转他们的行进方向:“小舅舅,那边的花开的真漂亮,你陪我过去看看好不好。” 柳怀安笑意:“一会儿。” 柳残尘蹲下身去,用行动表示抗拒,撒娇道:“不,我不要。我要现在,我要现在嘛。” 无理取闹,无中生有,撒泼耍赖这种事,他很在行可否! 柳怀安道:“可以——但愿他等得及。” 柳残尘问道:“什么意思?” “他偷偷跑出去,还换了衣服,我知道了。”柳怀安突然严肃:“对我们而言,衣服是身份的象征,各人的另一张脸,不论何时何地,都应该穿着。在家里胡闹也便罢了,在外处事行风,也换做寻常着装——去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了?!” “小舅舅…” “不必为他求情。无用。” 柳残尘听了柳怀安这话,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仔细回忆一下刚才的事,他应该早察觉柳怀安发现柳度生一事的。 他叫了他半天小舅舅,他没反驳一句,已然明了。 柳怀安只大柳残尘半岁,性格温驯谦和,待人接物从来彬彬有礼。道义至上。 柳残尘因他们二人年岁相距太小,不愿唤其“小舅舅”。他觉得那样既无趣又像无痛呻吟,总之就很难为情。 凡事皆有例外。这同样不是定局。他也是这样叫过他的——在他恶作剧寻人陪同,或者犯错之后拉人下水时。 后来他们决定在没有外人的时候以兄弟相称。柳残尘再次计上心来:他说自古往今,唯实力长盛不衰,所以,我们比剑术,胜者为“王”! 柳残尘是天纵奇才,自是很强。柳怀安却也并不弱,以柔克刚。但他们比试开始不到一刻钟,三招之内定了胜负。 柳残尘胜。 为什么?因为柳怀安不想打,让着柳残尘呗。不然,当日结果谁输谁赢,指不定呢! 自那日起,柳怀安称柳残尘作“尘哥。”基本上是永恒的。只在柳残尘做亏心事后不做数。 而就是刚才,柳残尘见他第一面,唤了声“小舅舅”,他没有叫“尘哥”。 这般,柳残尘和柳怀安,他们其实都默许了一个事实:柳残尘做亏心事了! 柳残尘道:“谁去抓的小仙女?” 柳怀安又是一笑:“小仙女?他都多大了,还跟小时候一般称呼,总是不好。” “诶呀,谁去抓的…生,生儿?” 柳怀安倒迟迟不上道:“抓?为什么要用‘抓’这个词形容?不好,似乎我们虐待他一样。” 柳残尘无奈,只得道:“怀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咱们赶紧走吧!” 他们进了司鉴室。里边只有一张桌子,上放有笔墨纸砚。旁的仅一本书。 柳度生惨兮兮的站在桌前,见柳怀安进去,埋了埋头。柳残尘稍后到,他又把头抬了起来,目光径直盯过去,嘴唇微动,似乎求助。 柳怀安开口:“看他干什么,看我。” 他的声音并不大,语气也很平和,柳度生却生生打了个颤,怯生生开口:“我错了。” 柳残尘一心不乱:怀安这么温柔的语气,他怎么这么怕?反观自己,天天大呼小叫,动不动喊打喊骂,却是一文不值,半点用不管! 柳怀安面无表情:“错哪了?” “错,错在…”柳度生轻转眼球:“错在不该去接表哥。” 柳怀安倒是不因他的懈怠挑衅生气,依然平心静气:“不对。” 柳度生:“不该不跟您说就去接表哥?!” 柳怀安:“对,但不全对。” 柳度生:“不该这么晚回来?” 柳怀安:“再想。” 柳度生:“没了。” 柳怀安没回话,只是用眼神盯住了他。 柳度生见此,将自己的眼神投向了柳残尘。 柳残尘没辙:孩子,你这么缺心眼,看我也没用。神仙都救不了你,更别提我呀! 然而,又一道目光投射了过来。现下里,室内三人,两人望一人。他再不表示表示,也说不过去了。 “度生,老实交代。” 柳度生不愿,摇摇头。 柳残尘看看他身上穿着的衣服,还没有换,普通灰底蓝花仆役打扮。他都决定帮他坦白了——身上穿着向来一眼望穿,睁着眼睛说瞎话,亏他想的出来! “度生,衣服。”柳残尘道。 柳度生目光突然寒厉:“你出卖我!” 柳残尘一语惊人:“你爹是瞎子怎么着?” 明了,无声。三人对视。 柳度生狡辩:“我是为了不引人注意。” 柳怀安回答:“无需。” 柳度生道:“真的。不信你问阿苏。” 柳怀安:“用不着。” 柳度生:“表哥……” 柳怀安:“别叫他,无用。” 柳残尘:“小舅舅。” 柳怀安:“……” 柳残尘出门,对外边左侧那人吩咐:“去叫阿苏。” 那人应声答是,快步走开。 片刻,阿苏推门入,作揖行礼,恭敬道:“柳城主。” “他为什么穿了你的衣服出去?” 阿苏听言色变,立即下跪。柳度生和柳残尘不明所以,一同转身看来。 第五章 他只是一个没见过大世面,偶尔耀武扬威的普通家仆罢了。眼下被这些目光齐齐盯住,心里发慌,紧张。以至周身剧烈抖动起来。 他的嘴唇半开半合。待了许久,才动了一动,终究没能吐出半个字来。 从小玩到大的两人,多少还是有感情的。柳度生见此,开口帮腔:“我穿的不是阿苏的衣服,这是…” “是什么?他帮你借的?” 无声。他怎么知道哪来的——不要过程,只重结果的人啊!! 柳残尘插嘴:“是阿苏的衣服又怎样啊。” 柳怀安看了一眼柳残尘,又看了一眼柳度生,最后看向了阿苏:“你说。” 阿苏道:“柳城主…” 柳怀安叹了一口气,和声柔语:“你不想说?罢了。你别说了——我说。” 阿苏:“城主…” 柳怀安:“生儿。” 柳度生突然被叫道,又是微微一抖:“啊?” 柳残尘撇嘴:“度生,你干嘛这么怕他?他这么温柔!” 柳度生反驳:“我才不是怕他!”立马泄气:“衣服是他的底线。” “这么说你换衣服偷跑出去被抓过?” 似乎回忆起来什么不美好的记忆,微微蹙了下眉,不再言语。 柳怀安道:“生儿,脱去他的衣服。” 柳度生怀疑自己听错了,惊呼:“啊?” 而且,不光是柳度生觉得柳怀安不会说这种话,阿苏,柳残尘亦然。 柳怀安予人印象从来都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这般说法可是妥妥流氓行经啊! 柳怀安尴尬:“不必全脱…” 纵使心中疑惑千百,表面也得照做不误,乖乖巧巧的走到阿苏面前,蹲身开弄。 只脱去一点点之后,柳残尘恍然大悟。他道:“不必再脱了。” 听声,柳度生望一眼柳怀安。柳怀安没有说话,他这是——默许了?! 随即停了手。眨眨眼,挠挠头,一脸迷茫:“怎么了?” 柳残尘道:“你看他的中衣,可是熟悉?” 依言望去,大惊:“我的?” 柳残尘点点头。 柳度生:“阿苏,你穿我衣服干什么。我说我衣服怎么不见了——我记得我是问过你的?我是问过你吧。你不是说你不知道吗?” 阿苏道:“柳公子…” 柳度生说:“我身上穿的衣服是你的…还是你借的啊?!” 阿苏沉默。 柳残尘开口无德:“因为一件破衣服翻来覆去,左说右道,你们好生闲适惬意啊。” 柳怀安立时表情严肃:“什么叫破衣服?这是一件衣服的问题吗?” “……”柳残尘欲语未言,因为他记起来:柳怀安对衣服实在看重。 曾几何时,他们因为衣服的问题争执不下,彼此面红耳赤,吵的无可开交。 要说他这位小舅舅啊,是哪儿哪儿都好,独独过于刻板,循规蹈矩。 如他们这般的大家族,正常都有统一服饰。差不多说是身份的象征。穿于其内,一言一行皆需得体。一人表一族,一家系一人。 柳怀安依然和颜悦色:“阿苏,你为什么要穿生儿的衣服?你自己的衣服怎么了?你为什么让生儿穿你的衣服!” 声音卡在喉咙里怎么也发不出来。他畏惧惶恐,他不安紧张,因为他们都知道,在柳怀安毫无波澜,平静如水的外表之下,隐藏着的是暴怒狂躁,愤恨冷冽。 像他这样的人,往往都是你好我好,和谐安详的;只是不要触及底线。否则,也一定得搞个天翻地覆,鱼死网破! 现时归于后者。 从他的声音就听出来了。 弄不清事实原委,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柳残尘为熄灭这怒火做最后的努力,他说:“许是觉得有趣罢。” 而此时的柳怀安正处气头上,说话做事毫不留情。他一语戳穿:“揣着明白装糊涂。你难得不知!” 柳残尘哪里是吃亏的人,当即反呛:“知而不言是智慧,言而不知才愚蠢。” 柳怀安每次都吵不过柳残尘。这次也没例外,一局未开便落了下风。 柳怀安在柳残尘那吃了亏,就到阿苏身上讨回来:“穿了他的衣服你也成不了他,到底不是柳家的人。” 言下之意:山鸡就是山鸡,一辈子都变不成凤凰! 柳度生问道:“什么意思?” 柳残尘回答:“没什么。” 说到底,不过阿苏爱慕虚荣了些,没有了这年纪该有的天真童趣。想想其实这也没什么,世人总要长大。 柳怀安:“为什么不告诉他?” 柳残尘:“他们相处的很融洽,想来是真的好。阿苏早熟,他却尚青涩——有些事,不提也罢!” 话止,这个简陋庄重房间里,响起来第五个声音:“尘哥哥,你好善良,好清高,好为别人着想啊。” 柳残尘一惊,心底脑中皆浮现出四个大字:皇甫星辰。 他怎么来了??? 门开人进。是一身着白衣,手摇墨扇的男子。 秀眉微弯,清眸皓齿。嘴角右下有一颗痣,气质出尘,气场脱俗。 他的衣服窄袖全白,干练整洁。 一扇在手轻轻摇,满腹诗书经纶绝。 柳怀安道:“阿苏,你先出去。”然后走去柳度生身侧,牵起他的手,轻声:“我们也出去。” 他们还没迈开腿,柳残尘就无所畏惧的开了嗓:“皇甫星辰,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本一粗鄙操刀大汉,天天非拿个破扇子招摇过市——真当自己出身书香门第啊!” 皇甫星辰也不示弱:“你有长进?生来就是地痞流氓,耍酷扮帅的主儿。却总妄想着拯救苍生,扶贫济困——世界上只剩你一个人了还是怎么的?!” 言尽,二人对视,都是一笑。同声异口:“彼此彼此,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了。” 环顾四周,柳残尘疑惑:“你们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感情是一见皇甫自动屏蔽他人呵。 柳怀安笑笑:“这便走。” 这下,是真的只剩下两个人了。 柳残尘:“你怎么找这儿来了?” 皇甫星辰:“不行吗?” 柳残尘笑笑:“这倒不是。” 皇甫星辰:“你以后是要常住这里么?!” 柳残尘看看自己,摇头轻笑:“你以为我是闲的住之人?” 皇甫星辰摇摇头。 这是他意料之中的答案,也是他希望的结果。但此刻,他似乎并不是特别开心,表情一反常态的凝重。 第六章 以他们二人的默契程度,柳残尘自然是捕捉到了皇甫星辰的不悦感。 他后知不觉,思前思后没想到自己做错了什么——应该不是他的原因吧?! 许是皇甫家某位不长眼的家仆不小心得罪了皇甫星辰。他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开口道:“皇甫公子,你这是怎么啦,谁惹到你了?” 皇甫星辰掷地有声:“你。” 一语惊人,成就淡漠。此处无声胜有声,沉默最是惹人目。 踟蹰半晌,柳残尘缓缓发了声:“我?” 皇甫星辰似笑不笑答:“这十年间,你身何方?” “我…”一字刚出,没了声响。 柳残尘想起来,十年之间他们曾相遇数次,缘那不可言说的秘密,往往见而不约,谈而不欢,三言两语挥手告别。 细细回想,那时他说再见的借口,不正是暮岚城公务繁忙,暮岚城已有人约,暮岚城大事需裁么! 皇甫星辰道:“这些年我心头一直笼一团迷惑:暮岚城等阶分化严重不是一天两天了,柳氏从未出面改正,他们家人从来空闲。怎的你一来就忙碌?” 他这话说的似乎柳氏不安正业一般。柳残尘当然不爱听,插嘴:“你怎么这样说?” 皇甫星辰大言不惭:“我怎么说了?这不是事实?”声音提高一倍:“人尽皆知的事怎么不能说!敢做不敢认还是做的说不得啊?” 听到这儿,柳残尘的脸色变了一变,表情有些不自然,似乎是不措。 皇甫星辰并没有注意到,也可能是注意到了不愿理睬,只是,他不再言语柳氏之事,转说有关柳残尘的话,稍微压低了声音:“我原来以为你忙碌是因为英雄瘾又上来了,想靠一己之力改善暮岚社风——确实,近三五年来情况有所好转,但逢人都说是柳城主之功…” 他没有接着说下去,想来也不必说什么了。 心中百语留心中,灵犀相通有灵犀。 柳残尘心中明了:倘改进暮岚社风,皇甫星辰必定是支持的。而且他不光嘴上支持,行动上也首当其冲。 皇甫星辰有财无处施,有才无处使。心中一直愤懑,现下事端再生变更,终于火山爆发:“冰墨尘,你到底多少事瞒着我!” 时间静止,声音浅散。两人面面相视,片刻,柳残尘苦笑:“冰墨尘。这个名字曾经存在过,而且遍布世界各个角落。不过,为什么是曾经呢?因为,它已经是过去式了。我现在叫柳残尘。” 皇甫星辰突然眼角温润,他一把拽住柳残尘的衣服,低声:“你告诉我,你告诉我,你是因为淡泊名利,不屑夸奖…你身在俗尘,心置世外…你厌了纷争,别了喧闹……所以,所以你做了好事扬名他人”他松了手,无力道:“暮岚城风尚渐改是因为你,是你做的对不对?!” 柳残尘没有回话。 不回话才是他的风格吧。他能说什么呢?其实他们都很清楚,就皇甫星辰所言性格,与柳残尘毫不相同。他不是那样的人… 或者,人都是会变的——那么抛开性格这点,暂且不论。转语前提,他又确是耐不得寂寞,守不得住寻常的。他不会在任何一个地方停留好多年,不问何由,不管何故。 皇甫星辰早该明白的。或者他早就明白了,一个饱读诗书何其聪明的人啊。 他只是懂装不懂,在不可信边缘苦苦挣扎,强词夺理的劝服自己罢了! 皇甫星辰再语:“你说话啊。” 声音很轻,也很重。 轻的好像午夜梦睡的低语,自说自解,给人幻觉一般。 重的又如巨石直击,撞到心尖,压抑了呼吸,莫名酸楚。 柳残尘郑重其事,一脸严肃,眼眸微低,轻声:“对不起。” 听此言,皇甫星辰再坚持不住,神色举止恢复了正常:“你知道的,对于你不想说的事,我从不勉。只是莫要骗我。” 柳残尘依旧无声。 皇甫星辰把胳膊搭到柳残尘的肩膀上,笑吟吟:“以后,你不想说的话,不愿明的事,只管做就好,我不会强行了解。” 说到底,他从来都没有怪过柳残尘。 刚才一反常态的无理取闹,也只是不想柳残尘在处理过多事宜之外,再为思索借口劳神伤心。 当然,是人总有点点私心,嗯,一点点而已啦! 皇甫星辰补充道:“所以,柳大公子,以后莫要骗我。” 柳残尘道:“这十年间我身在何方,做多少事,总有一天会真相大白,连同冰墨尘和柳残尘是一个人一起大白于世。” 皇甫星辰长吁一口气心声:也许他一如当年。 柳残尘道:“皇甫公子,你可需我陪同外出?” 皇甫星辰道:“甚需。” 开门同出,最先见之人便是那立于两侧的守门人。 守门人做礼:“公子,皇甫公子。” 唤“皇甫公子”时,他们的表情有一瞬间管理失败了,流露出不满的情绪。 虽然只是一瞬间,柳残尘和皇甫星辰还是捕捉到了。 他们对视,尴尬一笑,并肩齐行。 转角遇见柳度生,他已经换回了自己的衣服——蓝色宽袖玟牡丹花样的素云吞霜衣。他说:“你们干什么去?” 柳残尘回答:“上街闲逛。” 柳度生说:“我也去。” 柳残尘道:“阿苏在哪?” 柳度生回答:“禁室,面壁思过。” 随即,柳残尘装出一副高深样子:“好朋友应该怎样?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同甘共苦,患难与共。所以,你现在应该干什么?” 柳度生:“干什么?” 柳残尘一本正经:“你应该立刻,马上回到自己房间,闭门思过。” 柳度生没动,也没说话,目光放空,他在思考。 柳残尘催促:“你赶紧走啊。” 依然静止。 转变套路:“你是不相信我么?不相信我——你相信皇甫公子吧,要不你问问皇甫公子,他一定也是这么认为的。” 果然,柳度生将目光投向了皇甫星辰。 皇甫星辰见状急忙点头,嘴里附和。事实上,较柳残尘,皇甫星辰更不乐意柳度生跟着。 就这样半哄半骗半忽悠着,柳度生回了房间。 皇甫星辰有意无意道:“你好像很希望他跟着。” 柳残尘反驳:“哪有!” 皇甫星辰一语道明:“要不是他说他也去之后我不走,拽着你也走不动,你不会扯东扯西吧。” 一语戳破了彼此的保护屏。将事情真相搬到明面儿上,总是有些尴尬。柳残尘大笑一声:“过程…不重要。别这么叫真,嗯,别这么叫真。” 皇甫星辰道:“你不是不喜旁人陪同么。” 柳残尘回答:“你不是人?” 皇甫星辰:“那能一样?” 柳残尘:“哪不一样?” 皇甫星辰再转话题:“柳残尘和冰墨尘一样么?” 柳残尘一怔,停了脚步:“怎么突然说这个。” 皇甫星辰回答:“对我来说,书本如同一日三餐,日日不可缺。女人如同甘洌茶水,夜夜品芬芳。” 他顿了一顿,接着说:“你却是香溢的美酒,一醉一生。你是我唯一的朋友,毕生的致交,我不能懈怠。可是我知道,我认识的那个人,我的朋友,他叫冰墨尘。” 柳残尘道:“一样。柳残尘和冰墨尘,一样。” 皇甫星辰一脸严肃:“那么柳残尘,我和别人可是一样?” 柳残尘笑颜:“一样,怎么不一样?没多胳膊也没少眼睛啊。” 皇甫星辰无语。但这确是冰墨尘的风格,如此柳残尘和冰墨尘许真的一样。他也就没什么其他顾虑了。 皇甫星辰本能的靠过去将胳膊搭上柳残尘的肩,齐去闹市。 他本来还想找点话题来的,柳残尘突然道:“嗯…不一样。我们皇甫公子如此别具一致,独树一格的,怎么能同旁人一样。” 明嘲暗讽??? 皇甫星辰听出来后,不甘示弱,据“理”力争:“我信奉‘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也同意狐朋狗友的说法~咱们这关系,啧啧,我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第七章 ????????????????柳残尘:“……” 穿过草木幽深,花繁柳茂的石路,走出轻巧但沉重的铜门,入街。 一列列贩摊有序横排,一张张笑颜如花展现。 两个人,一黑一白,勾肩搭背,谈笑风生。在这车水马龙之间,也很引眼。 柳残尘打量皇甫星辰半天了,终于开了口:“皇都星辰,你是被逐出家门了么?” 这是哪里的谣言谎话? 皇都星辰听的又好气又好笑:“怎么说?” 柳残尘道:“皇甫家不是统一黑色服装么,你怎的一身白?” 皇甫星辰洋洋得意:“谁教鄙人太优秀。有特权,能搞特殊。” 柳残尘撇嘴:“特权?什么特权?依我看,八成是你不务正业,不思进取,穿黑水麒麟衫拉低整家威风。所以能穿白衣——毕竟,不是什么人都愿意陪你一起丢人的!” 皇都星辰不怒反笑:“你为什么穿黑衣?” 柳残尘也是一脸自豪:“向来如此。” 皇都星辰:“初见你时非也。” 柳残尘:“后来小有所名了,我骄傲自满,恃宠而骄,飘了。可行?” 皇都星辰:“不行!”邪魅一笑,玩味挑衅道:“你是不是对我一见倾心了?” 柳残尘也是一笑,点点头,道:“嗯,为了你,我弃了那水中月统一的澄玉白阴,改着一袭黑色。我如此深情,你怎么报答我一下?” 攻击不成反被攻,挑衅难能成被动。皇甫星辰脸上的弧度一瞬熄灭,白如空纸。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何去何从。 羞红了脸颊,干涸了咽喉。他发不出声音来,也迈不动腿。静止在了那里。 他听的见自己的心跳声“扑通扑通”的。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在剧烈跳动,很快,很快,仿佛下一秒,就要冲出胸膛。 可以想象一下那个瞬间,那种窒息的感觉:压迫到无法呼吸,脑海里一片空白。 这种反应是不正常的。 至少在柳残尘和皇都星辰看来是不正常的。 皇都星辰不该有这种反应。一个浪迹青楼,风月过活,四处留情,爱人笔笔的人,他怎么会害羞?罢了!害羞便害羞吧。只是,面对一个同性,是认真的吗? 见此,柳残尘只得先开口:“行了行了,不跟你玩了。真是无趣,无聊,扫兴,枯燥至极!” 皇都星辰回了回神,常吁一口气,低声:“咱们…那边那把剑挺好看的…是不是…嗯…过去看看?” 他说着已经拔腿走了过去。 柳残尘笑笑:真是个可爱的人啊。 柳残尘也走了过去,一看,心觉:当真一把好剑啊。刀刃锋而不利,明而不晃… 走到皇甫星辰身边:“当真是一把好似明镜的剑啊。” 皇都星辰无辜:“不好吗?” 柳残尘回答:“皇甫公子,你是看惯了女人的胭脂水粉,珠钗粉黛,见不得男人事了。” 皇都星辰道:“你什么意思?你说我不是男人?” 柳残尘笑颜:“你自己说的,不干我事。” 皇都星辰愤然,边说边动手:“你…” 刚出来一个字,还没打下去,一个童稚的声音响起来:“你是墨公子吗?” 二人转身,看见一位圆脸少年,两袖清风,身无旁物。 皇甫星辰推推柳残尘,问道:“这人谁啊?看着挺小的,他怎么认识你?” 柳残尘看了眼皇甫星辰,没理会他,走到少年身旁,柔声:“你…你是不是叫常若冲?” 声起话落,不过几秒钟而已。 少年那张苦大仇深的脸容却立时有了笑像,如春风扶柳,直暖心怀。 那是发自内心的真诚的笑容。 他喜形于色。颤声道:“墨公子,墨公子你还记得我?!” “当然记得。”柳残尘说着抚了下常若冲的头,“我记性超棒的。” 皇甫星辰不留情面:“你记性好?鬼都不信。谁知道你因为什么记得他,也许胡七八猜的歪打正着呢!” 柳残尘道:“闭嘴。” 常若冲道:“墨公子,你怎么来这儿了?” 柳残尘环顾了下四周:“这不是我们见面的地方么?我当然是来找你。” 常若冲大喜过望:“来找我的?” 柳残尘:“你当时不是要跟着我么,我是怎么回应你的?是不是说我们还会再见?!我从不骗人的。” 常若冲一直以为,那时所言皆是玩笑话。 他自持年少轻狂,所以信口雌黄,当成年人如何都不会怪罪。当然,同样不会当真。 岂料到,这世界上真的有较真之人,真的有认实之人。 常若冲受宠若惊,小声叫道:“墨,墨公子…” 柳残尘:“如何?” 皇甫星辰上前搂住柳残尘,插嘴笑骂:“好啊你,柳残尘!” 柳残尘三字咬的极重:“明目张点的偏爱,是不是?凭什么他能唤你墨公子?……” 柳残尘打断:“你也能。” 皇甫星辰:“我凭什么唤你墨公子?我才不呢!我的意思是说凭什么他能唤你有关‘冰墨尘’之称,他比我重要,是不是?” “不是。”柳残尘无奈:“他只知道我是冰墨尘啊。这你叫什么真?!” 皇甫星辰没再说话,转身走开了。 常若冲便说:“墨公子,我…我还是想…跟着你!” 柳残尘:“跟着我?” 常若冲重重点点头,道:“嗯。” “跟着我!”柳残尘笑着重复,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 他想起了那一年。 “墨公子,你等等。”一个童稚的声音响起。 柳残尘转身查看,见是一幼小孩童,于是,走了过去,蹲身笑问:“有事?” 那孩童吞吞吐吐回答:“没…没事……哦,不对。有…有事。” “到底有事没事?!”柳残尘一脸无奈的看着他,眼神里满满宠溺。 “有,有事。”孩童深吸一口气:“我,我想跟着你!” 柳残尘:“跟着我?” 那名稚童重重的点了点头:“嗯。” “跟着我!”柳残尘笑着重复了一遍,道:“可是,如果你跟着我,你的家人,朋友,还有许多爱你的人,他们怎么办?” 他不回话,只管看着柳残尘。 柳残尘被盯得全身不自在,伸手摸了摸常若冲的头,道:“哎呀,好吧好吧,我答应你,答应你跟着我,答应你行了吧。” 言止,孩童高兴的手舞足蹈,连连叫好。 “你也别急着高兴。”柳残尘打断,“我是答应你跟着我了,但也没说是现在呀!你现在还小——等你长大了,如果没有改变主意,还想跟着我,我就带你。” “长大,是何时?”孩童盯住柳残尘的眼睛,认真的问。 “嗯…”柳残尘想了想,道:“长大就是……不小呗!” “那等我不小了,去哪里寻你?” 柳残尘回答:“你不必寻我,等你长大了,我会去找你。” “你如何知道我在哪?” “山人自有妙计!”柳残尘说完,又问了句:“你叫什么名字啊。” “常若冲。” 第八章 “常若冲。”柳残尘重复了一遍,为加深记忆。点点头道:“我记住了。” 说完转身,扬长而去。只留下一个背影,黑衣锦服,风度翩翩。 那日的不约而遇,转瞬即逝,但刻骨绵长。 遥忆阳光下,常若冲一人一影孤独的定格在那里,一动不动。站了许久。 目光始终盯着远方。 看着那一抹黑色,越来越模糊;崇拜喜欢的人,越走越遥远。渐渐的,渐渐的,终于消失了。 消失了他也没有及时离去。他努力记住这个温柔亲和,放肆大方的少年天才。 他心里莫名有一种这样的感觉:他们一定还会再见面,一定会!所以他不能忘记他的容貌,他要向他表明自己的诚心。 后来年纪大些,阅历多了,见识广了。再回想起当时心情激动,逢人夸耀的场景,只觉得很好笑,怪自己过于天真。 只道一码归一码。怪归怪,笑归笑,他内心深处还是藏着那样期许的幻想,不止一次的午夜梦睡遇见未来,他们再见的场景。 他抓心挠肝,日思梦寐。只是不会说出来了,因为知道希望渺茫。 事实上,还是再见了。 柳残尘看着眼前的人,忆起往昔的事。 他当初那么轻易地答应了他(虽然有点蒙混过关,玩闹说笑的意味),此时却不能了。 他们都不复往昔。 柳残尘语气委婉平淡,但丝毫没讲情面,不容拒绝:“跟着我干什么。我有我要做的事,你有你该负的责。我们不是一路人。” 常若冲:“可是,您当初……” 这时皇甫星辰回来了。他的手里多了一把折扇。是刚才新买的。扇子上边只画了一把剑,其余都是留白。 真搞不懂有什么好看,有什么值得喜欢的。 皇甫星辰玩世不恭,语调轻浮:“说什么呢?给我也开心开心。” 然而,柳残尘或者常若冲,他们谁都没理他,回应他。倒也不是没说话——柳残尘说话说话了,他说的是另一番话,接着刚才那句说的:“没什么可是,人都会变的。” 第九章 常若冲一字一句:“我,我想拜你为师。” 柳残尘完全没有意料到常若冲这般回答,一惊,哭笑不得道:“拜我为师?别开玩笑了。”漫不经心:“我何德何能啊。” 常若冲认真的回答:“天之德,地之能。” 言罢,柳残尘先是大笑出了声。忙做深呼吸,平复心情,一脸无奈的朝他摆摆手,说:“年轻人,不要自毁前程!”然后径自向人群走去。 “你等等我!”皇甫星辰大叫着跟了上去:“下次再准备离开,吱我一声可好?!” “墨公子,皇甫公子,你们等等我。” 常若冲也一边叫嚷着一边跟了上去。 柳残尘向来信奉:眼不见,心不静。眼见心不见,亦为静。所以他没有驱赶喝退他,应当是自动屏蔽吧。 常若冲笑意满满,得意洋洋的跟着。跟着也并不知足。对于自己想要的,喜欢的东西,多少还是要争一争的,万一心随所愿了呢! 眼下这事儿成功几率,约等于零,希望渺茫。他依然下定决心试它一试:“墨公子,你就收了我吧。公子,墨公子。” “……” 墨公子,你就收了我吧。”常若冲絮絮叨叨一路了,声音有些沙哑,还没有放弃,“公子,墨公子,公子……” 突然,柳残尘的声音响了起来,他说了一句不咸不淡,无关痛痒的话:“我不收徒。” 或许是被他叫烦了罢。 常若冲不仅毅力坚定,而且涉世未深,听人说话只解字面意思。擅长打破砂锅问到底:“为何?” 柳残尘说话也很直接:“没什么原因,单纯不想,不愿意!” “咦!”皇甫星辰发出鄙夷的一声质问:“不想,不愿意?我看你是怕自己教不好,毁了完全的形象!” 柳残尘非但没反驳,还顺着说了下去:“嗯。我没收徒的资格。” 常若冲急忙肯定:“有的。” 柳残尘沉默了。 常若冲见此只得做个让步:“那您同意我跟您。” 柳残尘态度依然坚定,没有动摇:“不可。” “……”常若冲无语。 皇甫星辰帮腔:“柳残尘…柳残尘……” “我知你想表达什么。”柳残尘邪魅一笑,道:“你若真觉得他可怜,自己收了不更好?” “你…”皇甫星辰哭笑不得,“你当我不想?只怕他不愿。” 柳残尘勾唇一笑,道:“的确,哪个人想拜你为师,不是脑子进了水就是天生缺根筋。” 皇甫星辰话锋一转,不与他纠结它事,一本正经:“他是真的可怜。” “讲来看看。” 皇甫星辰:“他是暮岚城的人。”一脸不置信:“暮岚城近来怎样,你一点都不知晓?” 柳残尘点点头,道:“嗯。” 反正皇甫星辰已经知道他骗他的事了,没什么还需要隐瞒的。暮岚城确是一个借口,一个背锅十年不曾见面的谎言之塔。 “好吧。”皇甫星辰叹了一口气,稍微顿了一顿,道“他,父母皆健在,兄妹也和睦。” 柳残尘怪声:“这不挺好?” 皇甫星辰耐心解释:“非也非也。暮岚城是‘天下第一凶城’,获‘易进难出’之美名。城内人士除仙门柳氏,非一方富豪就一地恶霸,普通百姓极少,有之,苦不堪言。” 柳残尘不满:“说重点!讨厌咬文嚼字!” “常家是为数不多的普通百姓家之一,人口最多,三男四女,加其父母,有祖父一人,共计十人。” “然后呢?” “日日食不果腹,年年衣不蔽体,时时担惊受怕,月月备受欺侮。” “说的什么!你再显摆自己知识渊博,我就不听了。” “别别别,不显摆。”皇甫星辰急忙改口:“其实就一点:常若冲想习一技之长,以保护自己的家人朋友不再受伤害。” “想学一技之长?”柳残尘若有所思。 “步摇亭亭主花沁,一人守一亭,天下豪杰不去。她以银针为武器,一手救死扶伤,一手摆亡渡灵。 无上之始摘星阁,缚天下人之秘,窥世俗人之心。他们擅于利用人性的阴暗面,坐山观虎,渔翁得利。 风月之地烟雨楼,拥倾城的美人,握敌国的财富。加入他们,成为他们中的一员,成一地霸主。” “墨公子,你跟我说这个做什么?”常若冲疑问道。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皇甫星辰说。 “你没有猜错,我不想他跟着我。”冰墨尘说完,对上常若冲“以上三个地方,你任选其一,我来找关系。” “不!”常若冲坚决的回答,“除了你,我谁都不跟!” 第十章 真是固执己见,固步自封,随心所欲,自我中心! 柳残尘也没有生气的快步走开,依然慢悠悠的,不急不缓:“嘴生在我脸上,腿长在你身下。你跟着我,我不可能赶你。我话说出去,你不听,我也没办法。只是你跟着我,一事无成。我不会教你任何东西。” 常若冲嘴巴动了动,不知该说什么,又是闭了口。 皇都星辰见状,插嘴:“天下这么大,各种各样的人都有。漂流于世,两相离别,有可能终其一生都不能够遇见彼此。如此,相遇就显得异常可贵。这是一个值得被珍视,被纪念的过程。他小时候就遇见你了,也是缘分。现下我的要求不多,你不必教他,只要他跟着你,不被无视,能够攀谈。” 柳残尘:“…,随便吧。” 此时天已擦黑,入了黄昏。太阳金灿灿的脸庞肉眼可见,双燕齐飞,蝉鸟争鸣。 柳残尘上前寻了一家客栈,简单交代几句,付了钱,去了房间。 皇甫星辰和常若冲是一起的。 常若冲见柳残尘一语不发,自做自已,心中有些忐忑,他怕他不再理会他们。 思量许久,小心翼翼的问皇甫星辰“皇甫公子,墨…柳公子,他生气了?——他会不会把你一起无视了啊。这般算起来…”一脸惊恐的大声吼道:“那么,从此以后我们就是空气中的一员啦?!” 皇甫星辰听完心中百感交集,多半是嫌弃! 这孩子真的很不会说话! 沉疑片刻:“我们,当然不会成为空气的一员…他这般反应,只是一个人自在惯了,不太懂得如何招呼同伴!——当然,我是意料之外,超凡脱俗的存在。他会招呼我!” 常若冲心不在焉的“哦”了一声。正准备回房间,脑子突然清醒了,似乎想到了什么,一脸严肃:“皇甫公子,自命不凡,自视清高是对的。不过,凡事有度,认清自己,面对现实吧!” 原来,皇甫星辰说自己与众不同,让柳残尘另眼相待招着常若冲了。 常若冲看到的仅仅刚才,柳残尘没有招呼任何人,自顾自的做事,这回。 纵使之前他们俩真的勾肩搭背,挽手扯袖。亲密无间,形影不离,如何呢?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常若冲只相信自己看到的。 他接着说:“我师父刚才可是没理你!” 皇甫星辰回答:“一次说明得了什么?不要这么偏执。以偏概全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常若冲“……” 明明刚才理是在自己这边的,眨眼怎么就去了那边?无力反驳,无话可说。 皇甫星辰又道:“诶,你刚才称他什么?师父?他几时同意收你为徒了?” “嘘。”常若冲将食指竖于唇前,同时向前走了两步,这样他与皇甫星辰的距离已然最近,类似咬耳朵一般道:“他没同意啊。不过很快就同意了。” 常若冲私下改了口,称柳残尘为“师父”。他以为流言一起,便能达成所愿。 “……”皇甫星辰还要说什么。柳残尘所在的屋子里传出一阵“霹雳乓啷”的打斗声。 室内,两个人面面相视,一身黑衣自威严,一面黑纱盖真颜。 柳残尘冷静问道:“你是谁?” 蒙面人回答:“来杀你的人!” 他的声音熊健浑厚。 “为何杀我?”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那人手持一根长鞭,轻轻一甩,蓝光四射。 柳残尘闪身躲开。 回头去看刚才那位置——桌子成了两半,地面已经发黑。 一惊,柳残尘心中暗道:“好强!” 要说这以长鞭做武器的,只有缥缈阁一家。可若如此,就更加说不清了——听声音,来人分明是一中年男子,但缥缈阁只收女修。 “你是缥缈阁的人?!”柳残尘追问,“你是个女人?” 蒙面人气势汹汹“如何?” “我们见过?”柳残尘问。 “没错,在很久以前。”蒙面人回答。 “很久…”柳残尘依然没想起什么,一头雾水:“你是谁啊!” 蒙面人咬牙切齿:“你不记得了,果然贵人多忘事啊。用不用我提醒提醒你——十年前,‘玄天当道,月碎水中’;几天前,‘冰裂柳盛,玄龙必空’;现在,‘残柳败花,死无葬身。’” “你是玄龙谷的人?” “也是缥缈阁的人。”蒙面人补充道。 柳残尘不屑:“你是来报仇的?怕不是来送死!我死无葬身之地?请问谁让我死无葬身之地?你么?” 他说着拔出那把碧落,朝蒙面人刺去,蒙面人扬起手中长鞭,用以自卫。两样兵器撞个正着,谁也没捞到好处,谁也没落个下风。 “谁需要你让?”蒙面人开口。 “我没想让着你,只不过尚有疑惑未解。”柳残尘不等她回答,接着问“你既是玄龙谷之人,来此报仇。何故称‘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蒙面人笑笑,道:“你以为我是谷中之人,我就是谷中之人,你以为我是谷外之人,我就是谷外之人。” “何意?”柳残尘问道。 “我本只是缥缈阁中一杂役,偶然得玄龙谷照料,飞上枝头。他们予我金山银山,功名利禄;助我实习攀升,得缥缈秘法。” “在玄龙谷将灭之际,有人传书给你,讲事实原委,盼你取我首级,为他们报仇雪恨。待事成之后,莫别涯寻慕容湮儿,必有重谢。”柳残尘补充。 “没错。”蒙面人回答。 “大错特错!”柳残尘道。“我为报水中月灭门之仇,屠他一谷。如何?我知老弱妇孺藏身莫别涯,视而不见,怎样?” “一面之词。我凭什么信你?”蒙面人说着又是一鞭。 “我问心无愧,你爱信不信。”柳残尘满不在乎,闪身躲开。 蒙面人没有说话,再挥长鞭,它径自朝冰墨尘飞去。 柳残尘不再躲闪。武动碧落,拦截鞭芒。一时青光大亮,长鞭断,蒙面人伤。 “你…”蒙面人咬牙切齿。 这是,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立刻敲门声,人声也响了,是皇甫星辰。他说:“你搞什么呢,神神秘秘的。开门,开门…我踹门啦!” 柳残尘扭头朝门看了看。黑衣人趁机撒把迷雾,撤离出去。 其实她大可不必如此——就算她不是“趁乱”逃离,他也不会去追的。 待迷雾散开,只听“哐当”一声,门被踹开了。 第十一章 “皇甫星辰,你干什么!”柳残尘先发制人,“皇甫星辰,你干什么!门很贵的,踢坏了你赔?” 皇甫星辰面无表情,点头道:“嗯,我赔。” “什么?”他没想到他会答应,而且答应的如此爽快。半晌,干咳一声,才道:“世人都说……” “世人先别说话!我问你,刚才里边发生了什么?” “没,没什么啊。”柳残尘心虚的挠挠头,急忙转移话题,“世人都说皇甫公子风华绝代,慧冠四海,温柔谦逊,举世无双…” “你到底想说什么,啰里啰嗦的。”皇甫星辰怒道。 “如此完美的皇甫公子竟然会干‘踹门’这等不雅动作,实在大煞风景。呜呼哀哉!若是城中女子知你如此,会否哭死过去?!” 皇甫星辰无奈道:“你…不想说就不说,没人强迫你说,何必拿我寻开心!” 柳残尘问:“他走了?” “谁?哦,你说常公子啊。没有啊,他怎么会走。”皇甫星辰邪魅一笑,接着说“人家都改口叫你师父了,怎么可能走!” 柳残尘道:“荒唐。” 皇甫星辰轻轻抚抚柳残尘的肩膀:“出去走走吧,别捂发霉了。” 柳残尘反呛:“要发你发,我很好。” “哈,哈哈哈~” 一阵笑声,是皇甫星辰发出来的。 柳残尘一脸懵懂:“你笑什么?” 皇甫星辰道:“你怕是已经发霉了——看看这张脸,苦大仇深的。哪还有半分少年郎的样子?” 柳残尘反驳:“谁说我是少年郎?” 皇甫星辰若有所思,玩味着坏笑道:“好好好,你不是,你不是,你怎么能是少年呢?” “你……” 他们互相调侃着,出了房间。 只见常若冲正站在门口左侧,东张西望。他见他们出来,道:“你们去哪儿?我也去!” “可以。”皇甫星辰道。 “无所谓。”柳残尘道。 于是,他们三人同行外出。 “师父,你看那儿,好热闹啊。” “……” “……” “师父,师父。师父?师父!师……” “我几时同意收你为徒了?”柳残尘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没有。”常若冲委屈巴巴回答。 “那谁许你这样称呼我的?” 常若冲环顾四周,突然双眼放光。一语惊人:“皇甫公子啊。” “我没有,我没有啊——真的不是我。冤枉,冤枉啊!”皇甫星辰看了眼柳残尘,急忙辩解,连连叫屈。 “怎么没有。皇甫公子不能翻脸不认人啊。”常若冲说着,身体贴上皇甫星辰,掐了他一把,使了个眼神。 “哦。”皇甫星辰秒懂,原来他是想请他个顺水人情。 “对,没错。就是我。就是我让他改口叫你师父的。” “皇甫星辰,你…”柳残尘语塞。 “墨墨。”皇甫星辰道。 “师…墨公子。”常若冲道。 他们俩还同步性的朝他眨了眨眼睛。 “两位英雄,两位好汉,在下佩服,佩服。”柳残尘作揖道,“你们赢了。但是,下不为例!” 转身又对皇甫星辰道:“你是了解我的,不要再闹了。” 常若冲道:“墨公子,咱们去那边看看吧。” 柳残尘回答:“人太多,一会儿吧。” “诶呀,一什么会儿啊。等人少天就黑了。” 皇甫星辰一边劝说着,一边抓起柳残尘的手,冲到了人群里。 通缉令:“无名氏”——没写被通缉者姓名。 近有“新起之秀”,自恃仙资优良,道法淳厚,屠玄龙一谷,杀缥缈数人,罪大恶极。 如有人见到,上报缥缈阁,说其行踪,赏白银三百;如有人擒之,带送缥缈阁,斩其头颅,赏黄金千两。 下附画像。 那画师的画功是极好的。 柳残尘刚刚走进人群,就被一布衫中年男子认了出来。他走到柳残尘一行人面前,对柳残尘说:“这位兄台,看你与画上之人颇为相像,可是——得罪了什么人?” 这其中大有故事了! 柳残尘问道:“何意?” “你是不知道,这画像的画师就一名副其实的小人,口蜜腹剑,哄得缥缈阁主团团转,就信他自己。当人一面背后一面,还小气。”那人压了压声音,接着说:“听说他‘画’死过好多人了。” 柳残尘只轻轻的,回了一个字:“哦。” 不咸不淡,冷漠静然。 布衫中年道:“还未请教兄台尊姓大名。” 他还是怀疑了。 他们都一样,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虽知画师为人龌龊,却不能真正做到不同流合污。 “柳残尘。” “哦。”那人尴尬一笑:“柳兄你好。” 手指紧紧捏着衣角,嘴唇动了再动,半晌,才挤出一句如蚊鸣声一般大小的“柳兄再见”。 撒腿跑开。 皇甫星辰轻轻推了下柳残尘,指指那张告示,似笑非笑地戏谑问道:“柳兄,这是怎么回事啊。” 第十二章 柳残尘一脸不正经:“什么怎么回事?你不是知道我屠玄龙的事?” 皇甫星辰见他无所谓的样子,气不打一出来,厉声喝道:“我是问缥缈阁,怎么回事?” 柳残尘见他真的生气了,扯扯他的衣袖,撒娇声:“缥缈阁?没事啊,能有什么事!” 皇甫星辰一把甩开他,道:“没用。回答我的问题!” “那个人…”被堵在嘴里没说出来的话:是缥缈阁的女修,之前你见过的。她与我交手吃了亏,当然要反将一军,置我于众矢之的。 “什么人?!”皇甫星辰委屈道:“好啊你。柳残尘!”又一次加重了“柳残尘”这三个字。 “我引你为毕生知己,毫不保留秘密,向你倾吐。自以为我们关系坚不可摧,无人能比,却是一厢情愿了。” “诶呀,说的什么!”柳残尘牢骚道:“那个人,嗯…就是——打斗声!” “打斗声?你是说……” “嗯。” 皇甫星辰立时笑了,满面春风,伸手推推柳残尘,道:“不早说。” 常若冲依然一脸迷茫,怯怯的问:“说什么?” “没什么。”皇甫星辰和柳残尘一同回答。 “哦~” “画像上的那人在这儿,快来人呐,别让他跑了!”不知是谁突然喊了一嗓子,人们就从四面八方聚来了。 “怎么办。”常若冲问道。 “什么怎么办,跑啊。”皇甫星辰说着,撒腿就跑。 他们逃到了一间破庙里,此时天已擦黑。 皇甫星辰一脸嫌弃。“呸,这儿怎么这么多灰?呸呸…太脏了。” 常若冲撇撇嘴,学着大人们的神色语气,无奈道:“大少爷,我们在逃命。” 皇甫星辰回答:“我又不傻,我知道!用得着你提醒?” “有地儿住不错了,怨东怨西的,真矫情。” “你说谁矫情?怎么说话呐,尊老爱幼懂不懂?真是没大没小。” “尊老爱幼。”常若冲重复一遍,道,“爱幼的皇甫公子,麻烦你出去找些柴草来。” “什么?你让本少爷……”皇甫星辰怒斥:“我是要你尊老!” 常若冲反问:“尊老?你老吗?” “爱幼?你小吗?”皇甫星辰学着语气他反问道。 “嗯…小。”常若冲回答。 “你……” 沉默许久的柳残尘突然开口:“他们抓我,与你无关。” “啊?”皇甫星辰和常若冲同时出声:“你什么意思?” “此事错综复杂,牵涉甚广,环环相扣,步步惊心,稍有不慎便会丧命……”柳残尘分析道。 皇甫星辰道:“你跟我们说这个干什么?” “常公子,你我萍水相逢,虽然同行,实无干系……”冰墨尘停顿了片刻,道:“来日方长,我们后会有期。” 皇甫星辰幸灾乐祸:“后会有期。” “墨公子…” 然而,那并不是事情结局。 柳残尘轻声道:“星辰,你也走。” “什么?你又来。……。我们并肩作战过多少回了?出生入死,患难与共。你的一剑西来,我的满腹经纶,合二为一,雪璃山的卦灵冰蟒如何?沉鱼海的食人狂魔如何…” “不如何!人和动物有可比性吗?” “怎么没有!不论是动物还是人,只要盯上什么,看上什么,都会千方百计去得到。而被盯上的那一方呢?躲不开,逃不掉!他们同样是非不分,善恶不明。” 柳残尘道:“好了,够了,辰辰,不用说了。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同意你留下的。” 皇甫星辰道:“你确定吗?绝对不动摇么?!你觉得世界上所有人都自制力薄弱,就你意志坚定是吗?”点头,厉声道:“我告诉你,‘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是不会走的。” 柳残尘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好吧。” “柳公子,那我…”常若冲道。 “你必须走。”说着把他推到了门口。 正欲开门,门自己开了。 “走,去哪?”进来一个女人。身材凹凸有致,面容精致小巧。 柳残尘错愕道:“你是…她?” 女人回答:“冰公子好眼力,小女子佩服。” 柳残尘愤怒:“不许叫我冰公子!” “哦?”女人突然笑了,笑的前仰后合,“看来传闻是真的,冰宗主父子不和。” 柳残尘咬牙切齿:“闭嘴。” 女人继续挑衅:“做得说不得?” 这次没有回声。 青光一道,女人摔倒在地。 女人吐出一口鲜血,心有不甘道:“堂堂水中月的少宗主,竟是背后搞偷袭的小人。”女人吐出一口鲜血,心有不甘道。 “这是计谋。”皇甫星辰道。 “计谋!”女人脸色一沉,“好好利用计谋,多用点儿,我看你们能不能活着从这房子里走出去。” “什么?”三人齐声道。 再看房子被包围了,外边熙熙攘攘的全是人,人手一鞭。 柳残尘道:“姑娘,你抬举我了。” “少来。”女人说着出了门。 第十三章 柳残尘百折不挠。见女人出了门还不依不饶,提提音调,倔强道:“姑娘,姑…” 皇甫星辰与常若冲对视相望。 前者无奈的耸耸肩,后者一脸迷茫。 瞅一眼外边,常若冲猛的抖了一下,后腿几步,跌倒在地。 当真是没见过大场面的人。 这反应倒是意料之中,合情合理。 皇甫星辰却并不认为少见多怪是理由。他没打算放过他,大笑着嘲讽:“真没出息!” 一边说着,一边望向外面。 脸色瞬时有些白了,强撑着没做出什么丢人的举动来。 沉吟片刻,伸出手,轻戳柳残尘后背:“别叫了,你看。” 外边通红一片。 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许些人。初步估计,百八十总有。 他们的手里各举一把火。 柳残尘当然看了。 他似乎很愤怒,也可能是伤感,眼睛微微发红,手掌握成了拳。炯炯有神,盯了外边一分钟,再扫视一遍,咬牙切齿道:“你不觉得这个场景很熟悉吗?” 一边说着,一边举起了手中的那把碧落剑,道:“得寸进尺。” 一道青色的光芒射出了庙堂,划破这片天空。 一片红色被一道青色掩盖了?何其荒谬绝伦!此刻确乎事实,千真万确,不容置疑。 它划碎了在场所有人的心。 只见庙宇坍塌。是从中间裂开的,满地狼藉——站人的地方却一尘不染,干净如初。 “你,你,你…”女人惊慌失措到语无伦次。迟疑了好久,依然半句话组成不来。 “我,我如何?”柳残尘冷若冰霜:“今日这情状,我于十年前历过。何谓年少轻狂,终究青春逢劫,乃至此时,非我报仇雪恨,是你斩草除根!” 女人眼见落了下风,急着扳回一城,话不经大脑,怎么惹怒人怎么说。于是,直冲枪口撞去了:“冰公子,好威风。” 她的语调含微微颤意,身体也不由自主的轻轻抖动。 没有人见识到碧落剑真正威力后不心惊胆寒。 “威风?再威风不过你们缥缈阁明目张胆的杀人灭口,做一副正义之姿,惩恶扬善。”皇甫星辰愤然,“套君子皮囊,行小人之事!” 被戳穿了心事,没什么好反驳的。不说话又显得过于刻意,做贼心虚。女人唯有赞叹:“皇甫公子,好口才。” 皇甫星辰:“……” 欲语声先阻,百话心中留。 柳残尘冷语:“别说了。” 碧落剑一出,横扫千军万马,奈何人满,望乡来世见。 柳残尘握紧了剑柄,正欲动手,听见:“墨公子,救我!”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柳残尘的眼神,看都没往那边看一下,只淡淡说了句:“放了他。” “可以啊,”女人爽快答应:“只怕你听了我的条件,会反悔。” “说。” “一命抵一命。想救他,拿你的命来换!” 皇甫星辰再次插嘴,鄙夷道:“你…自不量力!柳残尘是何许人也?他想救谁还从未失过手!跟你们商量那是给你们面子,怎么,得了便宜就卖乖?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你以为你很了不起么?你以为你是谁!” 皇甫星辰:闲不住嘴——有事没事,好话废话张口就来。 怼人能手,吵起架来没怕过谁的。 常常是他说的别人无地自容,然后坐享佳绩。从没有出现过词穷词少,哑口无言,一败涂地的场景。 这就是读书多的益处吧! 自古以来,从无例外。战无不胜,逢吵必赢。攻无不克,独树一帜。 后继毒舌层出不穷,他的地位依旧稳如泰山。这次,莫得例外。 “……”,女人无力反驳。 大脑思路乱如麻线,张嘴吐不出半字。看着皇甫星辰一张绝世妖颜,笑容满面。 总觉得他在嘲讽她。 越想越生气,越想越生气。涂了胭脂粉,水嫩嫩的小脸儿憋的通红。 僵持住了,没有声音,没有剑芒。两相对峙,柳残尘一字一句:“少倾城。你,放人!” 听到“少倾城”三个字,女人的眼里闪过一丝不措,很快恢复了正常。脸上正常了,心里还没有。语无伦次道:“你,你怎么……不…你说谁?…什么少倾城?谁是少倾城?你…你胡乱叫些什么!” 柳残尘面不改色。平静道:“心虚了?” 他的猜测是正确的。这人是玄龙谷谷主妹妹的女儿,缥缈阁现任右护法。 “我才没有。”女人大声反驳着,推了推距她最近的两个人,“上,给我上,杀了他!” 二人得令甩鞭上去。 一红一紫交织到一起,蜿蜒盘旋,像两条灵活的水蛇,速度极快。 冰墨尘举剑一挡,青光大镇。“水蛇”覆灭,散落成丝丝缕缕,红紫混青。 再举剑,一头青牛凭空而出,铆着劲儿,似乎只要一个手势,就会侧踢狂奔。 少倾城惊呼:“等等,你等等…住手!” 声音细长尖锐,脸色苍白赛纸。 柳残尘停顿询问:“何事?” 却没有收回那道剑芒。他不愿意放过他们当中任何一人。 “他还在。”少倾城短短三个字,柳残尘收了手。轻声细语:“你想怎样?” 少倾城的脸色红润起来,眼睛亮的骇人,头发丝左右飘摆着。她的每一寸肌肤,每一次呼吸都那么鲜活,在为这次胜利欢呼雀跃?! 她得意洋洋,居高临下,神采飞扬,语气傲慢:“不是什么大事——只需放我们安全离开。” 听明要求,柳残尘道:“放人。” 少倾城没想到他会应的这么快速,迅捷。 常若冲只是一个毫不相干的普通人啊! 不置信喝的确认道:“你答应了?” 柳残尘点了点头。 常若冲煽情大喊:“不要!柳公子不要管我,大局为重。” 柳残尘没有理会他,继续催促道:“放人!” “哼。”少倾城冷哼一声,不情愿道:“放人”。 皇甫星辰似乎并不赞同柳残尘的处事方式:“你真的就这么放他们走了?” 柳残尘微微一笑,道:“你了解我的。” 第十四章 ??????????皇甫星辰轻叹一口气,苦口婆心:“成功总是要付出代价的,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懂?” 柳残尘一脸严肃,义正言辞道:“人人都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可是,连小事都做不好的人怎么能成大事呢?” 皇甫星辰张张嘴,正欲反驳,一个声音想起来—— “柳公子,你对我真好。” 原是常若冲走过来了。 皇甫星辰因为他乱了自己的思路,心里怨恨。大煞风景道:“不要太激动,他对谁都很好。” 常若冲也不甘示弱,据“理”力争:“你…我不管,他就是对我好!” 皇甫星辰不紧不慢的说:“别着急嘛,我还没说完呢!你这脾气…”忽而神色微变,分不清是喜是忧。 他道:“你还是要赶他走。” 人之本性:他们往往对不相干的人以礼相待,对朝夕相处的人“冷眼旁观”。 柳残尘挤出一个苦涩的笑容:“不是我赶他,实在…他与此事无关,何必无辜被牵连。” 常若冲再次插嘴表决心:“我不怕。” 柳残尘也是态度强硬:“我意已决,不必多言,来日方长,有缘再见。” 常若冲也没这么容易妥协:“柳公子,我真的不怕。” 经此表态,柳残尘倒是犹豫了。 左右思量,不知如何回复他。嘴张了又合,唇动了又动,半晌也没有声响。皇甫星辰看不下去,插嘴道:“常若冲,你过来。” 常若冲没好气的低吼:“干嘛?”身体倒是很实诚的走了过去。 “你还没听明白吗?”皇甫星辰问道,“你还没看明白吗?你想想刚才,要不是因为你,他们能那么轻易逃走?!” “我…对不起。但,我会努力学功夫的。” “努力学功夫?你能无师自通吗?” “我……” “你,你什么你。你走吧。” 常若冲一动不动。 皇甫星辰愤怒道:“还不走,你想害死他?” 柳残尘许是被这声音惊“醒”了。快步走过来,迷茫问:“星辰,你在做什么。” 皇甫星辰回答:“你看着呢!” “……,”柳残尘:“好好说话。” 皇甫星辰好像受了什么委屈,猛然往后撤了一步,与柳残尘拉开了些距离。 大喊:“我支持你心怀天下,博爱众生,大仁大义的豪壮之举;我理解你扶弱锄强,爱富怜贫的侠义之心。可现在,这是他们得寸进尺的借口!这是我们节节败退的理由?” 柳残尘讪笑:“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说这些?”往前走一步,伸出手去碰皇甫星辰的肩膀。还没碰到,被打开了。 “真来劲了?” 皇甫星辰此刻已经很是愤怒。 柳残尘却云淡风轻。一副天塌下来,高个子顶着,与我无关的姿态。 皇甫星辰更加烦躁了:“冰墨尘,你什么时候能收收你这副嬉皮笑脸的模样,洗洗你那双看谁都好的眼睛,擦擦你那颗蒙了层灰的心!” 柳残尘朝皇甫星辰眨眨眼,打了个响指。笑道:“诶呀,好啦好啦。骂个人还咬文嚼字儿,烦不烦!” 皇甫星辰一下熄了火,跟着笑了,若含嗔怪的语气:“就你不烦。” 柳残尘道:“高兴啦?高兴了,那就开始说正事啦。” 皇甫星辰和常若冲一齐问道:“什么正事?” 然后前者斜了后者一眼,后者慌忙闭了嘴,眼神落寞。 柳残尘回答:“先说个小事——常…若冲既然不想走,那就留下来吧。” “真的?”常若冲怀疑自己听错了,急忙确认。然而,未有回应,只好自行圆场:“太好了!” 皇甫星辰似乎很失望,“唉”了一声,缓慢应声:“好吧。” “现…”柳残尘突然想到了什么,猛的将目光投到皇甫星辰身上,故作阴森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常若冲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迷迷茫茫的愣住了。 皇甫星辰笑道:“什么,坦白什么?” 柳残尘回答:“你故意的。” 没留说话空余,自行分析道:“你不希望常若冲走,又明白自己能力有限,正面刚不过我。于是,将计就计,借刚刚那事为由,佯装愤怒。你熟知我脾气秉性,不会袖手旁观,一定会为安抚他的自尊心叫他留下。” 皇甫星辰一脸笑容,连连点头,表示默认。 “读书人,好心计啊!”柳残尘说完,走到离他们不算太近的一处,沉默不语。 ??????????????????????心计!!!! 听完他们的对话,常若冲大抵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骗来的留下,总不教人心安。 踌躇再三,他还是决定问一问。转向皇甫星辰,试探道::“他不会反悔吧?” “反悔?”皇甫星辰反问,随即恍然:“不会。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哦。”常若冲长吁一口气,“那他会不会不理我们啊。” “他不会不理我的。”皇甫星辰一脸坏笑:“至于你,难说。” 犹如一道从天而降的闷雷,震得他耳聋心颤。许久,才缓过神儿来。 当即“啊?”的一声,回音嘹亮。 其实不过是在他自己觉得回音嘹亮而已——这声音在心里挥之不去,愈加清晰。 常若冲焦急的看向一边,只有一方虚无。 他的身旁空无一人。 只听见风还在刮,鸟还在鸣,只看见黑暗还在蔓延。 第十五章 常若冲一边叫喊着,一边东张西望:“墨公子,皇甫公子,你们在哪儿啊?” 话间,他看到不远处的地上似乎有什么东西,是一把折扇。 心猜是皇甫星辰的。 急忙跑了过去,拾起来看,确是皇甫星辰的。 常若冲自言自语道:“他们没有抛下我,那一定是出什么事了。” 他的脸上溢满了笑容,眉间写尽了愁苦。他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孩儿,涉世未深,童稚天真,还会因为一句肯定而沾沾自喜;他不懂世俗人心,红尘险恶,却会因为忧心同伴而黯然神伤。 常若冲目光坚毅刚勇:“我一定要救他们。” 他的声音铿锵有力。 多么感人的一幕啊,为何如此可笑——故事一开始就是假的!他被骗了,被冰墨尘和皇甫星辰联手骗了。 天破晓。 皇甫星辰落寞道:“咱们是不是……过了?” 柳残尘回答:“过了,哪里过了?他就是个拖油瓶,带着麻烦。” “可……” “换位思考一下,如果你是他,你希望自己过哪种生活?”柳残尘苦口婆心: “第一种:不仅需要东躲西藏,提心吊胆,天被地席,无食可餐,而且仇家遍地,明枪暗箭,随时可能入轮回; 第二种:强权欺压,房子漏洞,食不果腹,衣不更新,但是,家庭和睦,兄弟齐心。” 他看了皇甫星辰一眼,继续说:“只要脑子没病,都会选第二种吧。”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我们不仅没做错,而且非常正确?”皇甫星辰鄙夷道。 “嗯。”柳残尘一脸自豪。 “得了吧,你没听出我什么意思?”皇甫星辰反问:“我以为,不论我们是不是为他好,都该告诉他。孰是孰非,是去是留还是看他自己。” “我反对。他那么喜欢我,怎么可能不选择留下?”??柳残尘“厚颜无耻”道。 当真自恋。 皇甫星辰不以为意:“那就留下呗。” 柳残尘愤怒道:“不行!” 见他如此反应,皇甫星辰颇为意外,道:“冰墨尘。几年前,是不是你自己说他若干年后初心不改就带他?你怎么说反悔就反悔!” “他太弱了,带着只是拖后腿。”柳残尘撇撇嘴,“而且,还总妄想着拜我为师。” “你,你收个徒能怎样?会死啊!而且,人家也没有非得拜你为师,只要跟着罢了。要求高吗?要求不高吧!你不想收徒?直接拒绝啊。这些天又设这局又是设那局的,环环相扣,相克相生,搞得我云里雾里,迷迷茫茫的。”皇甫星辰长叹一口气,脱口道出一句肺腑之言:“谁说我可怕?谁说读书人可怕?分明你才是那个心机最深的人啊。” ??????????????????其实,皇甫星辰自始至终都是希望常若冲留下的。奈何拗不过柳残尘,只好做了“棋子”,乖乖演戏。装作不喜欢常若冲的样子,咄咄逼人,待其放松警惕,趁机脱身。 ??????????????????柳残尘真是心思缜密,聪明睿智,步步为营,天衣无缝! 皇甫星辰说这么多,换来的,只有柳残尘淡淡一句:“什么啊,我哪里可怕,哪里心机?!” 皇甫星辰回答:“不可怕!除了对待常若冲这事儿,其他都不心机。” “我……”柳残尘话风一转:“坦白从宽。你为什么对常若冲如此上心?” ??????????????????皇甫星辰回答:??“不为。” “你怎么啦?” ????????????????????????“没事。” 柳残尘不依不饶:“没事?没事就是全是事儿。” 皇甫星辰不再逃避,“我真的没事!我就是希望他开心,希望他快乐,希望他随心所欲,希望他心随己愿,希望他无忧无虑。我可以做任何一切,只要他好。” 柳残尘:“要他好,具体做法?” “他想跟着你,我帮他劝你,遂他心愿。这,算不算为他好?!” ????????????????????????“照你这么说,他手无缚鸡之力,我们频繁涉险。我让他离开,也是为他好!” ??????????????????????“我怕他伤心,把扇子丢那儿了。他一定以为我们出事了…” ????????????????“什么?”柳残尘插嘴,“你说什么,你把扇子丢那儿了?哪把扇子,落花么?!” ????????????????????皇甫星辰好像没听到柳残尘说话,自顾自的接着刚才的思路,道:“他或许会找寻几日,找就找吧。时间久了,自然会放下。放下,挺好!” 柳残尘不满:“还会遇见的。” 声调那么别扭刻意,也很高昂。明明是两个人的地方,周边只有风声嘁嘁。要说什么,正常语调足够了。 他是故意这样的。故意扯嗓子刺他痛处。 不愿意面对的事情,总在心里找千百个理由逃避,不想记起。不愿旁人提起,更是忌讳大声呼喊。 那好像一把刀,不偏不倚,直插到心脏上。无从拔起。 所有的,只是伤口疼痛,生活酸苦,绝望不能自已。 柳残尘太狠心了么?也没有吧!谁教某人把落花丢了?嗯,还是在主观意识清晰的情况下,丢的。 生活充满意外,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发生不了。皇甫星辰并没有按常规反应歇斯底里的痛哭一场,也没有怒不可遏的大声嚎叫。 他表现得很淡定,很平静,低声一句:“无所谓。”表清观点。 柳残尘觉得皇甫星辰太月清明朗,岁月静好了。他不关注自己的情绪,只听所言内容,他心有不甘,骨子里百折不挠的劲儿又上来了,再次出击: “我们现在同一座城里,也许明天就会遇上。” 终于表现出来忧伤了:“我知道。” 柳残尘调侃:“他究竟有什么魅力,能让我们眼高于顶,傲视天下的皇甫公子区别对待!” “他很像我的一位故人。” “故人?” 皇甫星辰点点头。 “哦。”柳残尘回应了声,此事作罢?准备论它事。又想到了什么,突然激动,颤声道:“你……难道他,是他?” 第十六章 ??“……”千言万语涌心头,口难开。皇甫星辰终究只是点了点头而已。 原来,常若冲是他的弟弟,同父同母的弟弟。 从前有座神刀堂,神刀堂堂主叫冥轩。神刀堂内有名刀,名刀其名为“秋水”。 秋水之名,柔情蜜意。听之,不觉为凶狠残暴器物。奈何取意“秋枫叶叶林染血,刀下凄凄泪不凝。” 何等嗜血! 再说神刀堂,也就皇甫世家的前身。它在当时并不出名,甚至可以说籍籍无名。 直至后来,皇甫冥轩以一己之力斩杀了剑神李兰蕙,皇甫氏崛起。 其中缘由,两相极端,含糊不清,众说纷谈,莫问莫寻。 皇甫冥轩将自己的生平事迹加以神话,载于家史,传后世,洒人间。 日子一天天过去,老一辈的爱恨纠葛潜移默化,永远定格在了书上。后辈们就各自大展其才,推崇自己敬仰的前辈,四处宣播。 皇甫冥轩:创皇甫,走刀道,诛剑神,正其位。前世枭雄不如,后来豪杰不越。 一个人可以被数百人崇拜,就可以被数万人迫害。 皇甫冥轩:伪君子,真小人,骗感情,不知耻。实在人神共愤,真叫鬼怪鄙夷。 以上两个版本,各有一段文字记载,以为证据。 皇甫世家家史称,皇甫冥轩,天生是鬼才,不喜按常理出牌,不愿与世人同醉。世人练剑他习刀,只为出众脱俗。 剑神李兰蕙循规蹈矩,向来墨守成规。她不仅自己守规矩,而且见不得别人不守规矩。 皇甫冥轩不练剑,有违仙门规矩。她气不过,剑指冥轩逼就范。冥轩好言相劝无果,只好提刀应战,失手,剑神亡。 听此传闻之人,大多骂剑神咎由自取,无理取闹,多管闲事。称赞冥轩实力强劲,人非凡品。 民间野史却是另一番场景。老人们口头讲下来的故事:皇甫冥轩,其人奸诈,一袭白衣,一把折扇,最擅口是心非。 表面温润如玉,彬彬有礼,实际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剑神李兰蕙,剑术高智商低,情商更低。年龄也不大。见到皇甫冥轩后,难免春心泛滥,那边再稍微撩拨,她便心甘情愿做东做西了。 皇甫冥轩为成名后世,背李兰蕙习刀法,骗她同他切磋,然趁其不备,一刀致命,血染花,剑神亡。 两种说法各有人支持。但是大多人,不论推崇冥轩还是剑神,他们都不愿意接受第二种说法——冥轩小人,剑神傻子! 不管怎么说,皇甫氏崛起了,成仙门诸家典范。皇甫冥轩成功了,几百年过去了,依然有人对他念念不忘,对他的事,津津乐道。 关于皇甫家,除了冥轩突兀成名外,他们家子嗣延续也是一个谜。 第一胎都是男孩。然后不论再生多少个,再生多少次,无一例外,皆为女身。 有人说“秋水”刀下亡魂多,他们家八成是被诅咒了。然而,这句话一开始就不成立,但凡诅咒,多是断子绝孙之类毒语,怎会如此温柔? 还有人说是“秋水”作怪。它只想要一个主人,就是皇甫世家的家主。女不习武也不掌家,多少无所谓。男孩只能有一个,不然抢抢夺夺,实在麻烦。 都是胡七八猜,后者明显比前者可信许多。兵器有灵,况且“秋水”是随冥轩一道下来,有点祖宗脾气很正常。 皇甫世家自己的事,旁人到底不能知道许多。若非柳残尘交了皇甫星辰,他也不会知道,皇甫家并非规矩产子,而是人为控制。 深究其原因,又是好多年前的事了。 第十七章 皇甫家第七代家主有一妻三妾,产五子四女~家主自幼体寒多病,做起事儿来常常感觉力不从心。 于是,在其三十五岁寿辰当日,宣布让位,传长子皇甫瑞祥。 皇甫瑞祥生性怯懦。智商虽高,脑子好使,但刀法垫底,剑术不行(皇甫家虽习刀为主,却不禁剑法,当年冥轩立家规时,称:失手为罪,理应救赎。) 皇甫家家训有“实力强劲者尊”这条,因此,对皇甫瑞祥任家主这事,其他四子嘴上抱怨,心里不服。 没过多久,家主的小儿子皇甫瑞阳忍受不得,召集皇甫家全部支持自己的臣仆和江湖上让人闻风葬胆的杀手,讨伐皇甫瑞祥,逼其退位让贤。 他之所以找寻很多人,是因为他知道,皇甫瑞祥这个废物的背后,有一个可怕的存在,名刀“秋水”的刀灵。 此刀历时良久,杀人无数,染指。刀灵已有人的模样,通常不会现身。但是只要主人有难,它一定会大杀四方,削肉剔骨。 两方一战,皆有损失。伤亡惨重,不可估量。却,并非刀灵作怪。皇甫瑞祥,在其位担其责。 他带领着仅有的几个支持他的人,东奔西跑,四处设伏。皇甫瑞阳一直追赶,屡屡受挫。 谁也伤不到谁么? 人多的好处就在于即使对方聪慧过人,你也能断他左膀右臂。 皇甫瑞祥骁勇善战的两位主打心腹,于勘测敌情之时,遭到埋伏,被箭穿了心脏,卒。 然后,皇甫瑞阳不费吹灰之力杀尽皇甫瑞祥侍从,俘虏了皇甫瑞祥,逼其让位。 皇甫瑞祥逼不得已,只好就范。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令这位自以为是的皇甫公子皇甫瑞阳千算万算,怎么也没有算到的是,他刚刚继任,另一场战役就打响了。 其余三子各领一大队人马浩荡赶来。 皇甫瑞阳表情错愕:“你们…结盟了?” 眼前这般场景,是个人都看的清清楚楚,的确是结盟。其实他看得也很清楚,理解的也很明白,他只是似有意又无心的随口一说,仅此而已。 有一人高傲回答:“没错。” “好啊,很好。”皇甫瑞阳面色狰狞道:“自作孽,不可活!几位哥哥,不是小弟要杀你们,而是你们自己,想死!” 又一人开口:“你什么意思?” 皇甫瑞阳的语调突然阴森起来:“什么意思!你听不懂?那好,我告诉你,我的意思是:杀光你们,一个不留!” 三位带头人齐声冷哼:“就凭你?” 皇甫瑞阳不因他们的不屑而愤怒,没有丝毫不快,跟着笑了。 那张脸本就英俊讨喜。此刻再附一抹弧度,着实引人思风月。 奈何场下皆男子。观这笑容,便又另一番滋味了。 他们觉他笑容刻意,过于虚伪,笑里藏刀,腹中利剑。 果不其然,此是放大招的前兆。 皇甫瑞阳道:“当然不是,凭它。” 话音刚落,屋内走出来一玄衣红瞳男子。 众人都是一愣,对着“不速之客”上下观摩了遍。分析他穿着打扮,长相动作~实在是,妩媚风骚,半男不女! 哈哈大笑:“凭他?” 皇甫瑞阳不以为然,一本正经的回答:“对”。 心道:笑吧,笑吧,你们尽情的笑吧。最好笑死,免了我动手。 想的有点多… 事实上活着还不如笑死呢!至少那样逃过一劫。死容易,活着谈何容易。 一会儿准保在场诸位哭的比笑的还灿烂。 不知人群中谁吼了一声:“你也太看不起我们了吧!” 皇甫瑞阳底气十足:“看不看的起,打过了才知道!” 玄衣男子周身黑气萦绕,抬手却是红色如火一般鲜明。 人们交头接耳,窃窃讨论:“这……什么东西啊。” 一个看起来不甚年轻的人脸色苍白,失声叫道:“秋水,是秋水,是秋水刀的刀灵。” 众人哗然:“什么?” 秋水一出,才杰退。刀灵一现,血成河。传闻有言,刀灵脾气暴躁,为人高傲,忠人不忠事,重事不重人!为什么帮他? “你认得?很好。”皇甫瑞阳不屑的鄙夷了这边,又恭恭敬敬的喊了那边:“前辈,认识您的人应该第一个下黄泉!” 刀灵闻言,抬手射出一抹红,那人灰飞烟灭。只留下一地鲜血。 众人惶恐。 为首三人居中者按耐不住,哀求腔:“我们是兄弟啊,同气连枝的亲兄弟!手足情深,有什么话坐下来慢慢唠,好商量嘛……” “亲兄弟?你们是。我们…不是”皇甫瑞阳绝情道:“我的母亲,重病离世。去的干脆利落,丝毫不没留情面。丢我一人游荒世,看你们亲密。” “你…”左侧那一人在绝望中释怀了,变得云淡风轻:“我很好奇,你是怎么说服刀灵帮你杀人的?”然后他展眉一笑“我都要死了,耍不了花招,说说呗。” “做梦!” 半日后,血流了一地,撒满了墙壁。金黄色的皇甫世家,在外人眼里依旧金黄,在仆人眼里却宛若坟台。 刀灵道:“我的任务完成了,该你兑现承诺了。” “承诺?”皇甫瑞阳阴阳怪气,“什么承诺?” 刀灵愤怒:“你什么意思?” “您别生气啊,我又没说要背信弃义。”皇甫瑞阳说着,身体移动到了刀灵面前,长袖一挥,手中多出来一张符篆,他迅速将它贴到了刀灵的身上。 “你,你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您老人家要晚安了。” “你……”刀灵运功挣扎,无果。再次尝试运功,发大力,果然昏迷。 “回去。”皇甫瑞阳长喝一声,刀灵回了刀里。 他走过去,拾起那把刀,左右打量。 良久,他轻声道:“我答应还你自由,我没有食言。浮世一生,大多决定都由不得自己。所以你好好睡一觉吧,梦里,有你想要的自由。” 说完,他刺了自己一刀。 一滴清泪从眼角划出。 他跑到皇甫瑞祥面前时,那一张秀脸上已爬满了泪痕。 他跪倒在皇甫瑞祥面前,颤声道:“哥!” 皇甫瑞祥先是一惊,立刻弄手扶他,一边说道:“家主,您请起。” “我不。”皇甫瑞阳哭道:“我有罪…都怪我!都怪我没有控制好‘秋水’——刀灵出来了,他杀了好多人。死了,都死了!” 皇甫瑞祥愕然:“什么?” 这次回应他的只有无尽的哭声。 皇甫瑞祥也跪了下来,道:“请家主指点。”说完,他将头重重的埋了下去。 他怎么不知,这人心狠手辣,心高气傲。常常自以为高人一等。怎可能轻易给人下跪认错?除非…… “哥,您这是做什么?起来,您快起来。” 皇甫瑞祥说道:“家主!叫我名字便好。”声音平静若止水,听不出一丝情感,感受不到一点温度。 他没有起来,他也没有起来。 “哥,我~您看看刀灵还在不在。”皇甫瑞阳双手平伸举着刀,“您看看刀灵还在不在!” 皇甫瑞祥见他如此着急,把刀接了过去。皇甫瑞祥刚刚碰到刀,皇甫瑞阳似乎笑了,又好像没有。终于,那把刀离了手。 那位不可一世的皇甫公子,皇甫瑞阳!他突然捂住刀口,一脸不置信,带着哭腔喊到:“哥,你怎么能这样!来人啊,快来人啊。大哥走火入魔了,‘秋水’失控了…” 这时,皇甫瑞祥什么都明白了,但是为时已晚。 皇甫瑞阳的手下已经进来了,他自己的也进来了。 他们都看见他手里拿着那把冒着黑气的刀,看见了皇甫瑞阳胳膊上的伤。 已是百口莫辩人,何必徒劳当小丑。皇甫瑞祥站起身来念了两句诗:“生来活人不畏死,但盼冤案沉昭雪。” 然后举刀自尽。 皇甫瑞阳带着哭腔:“你们先出去,让我再单独陪我哥一会儿。” 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让人我见犹怜。 待众人散去,皇甫瑞阳望着皇甫瑞祥的尸体,眼神狠厉,仿佛能射出刀子一般。 他似乎觉得皇甫瑞祥这样死,过于轻巧,还是便宜他了。 他完全是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的。 冷笑道:“我也不想这样,谁教你们太势力!因为我母亲是普通女子,平民之后,所以活该被欺负?她无背景无家世,活该被你们毒死!那你们也活该,活该被我杀死。” 其实,他才是他们兄弟中年龄最长的那一个,只因为母亲地位低微,兄弟几人出生时间也不差许多,就成了最小! 他偶然听到奴仆闲谈,明了真相。心生怨恨。他不光恨虐死母亲的那些人,更恨他所有的兄弟。 皇甫瑞阳靠自己的满腹才华(阴谋诡计)翻了身,做了家主。但他不希望他的后代们蹈他覆辙,自相残杀,于是定了一条规矩: 生女多少皆可留。生男一养,余送人,或抛尸荒野。 他做贼心虚,不敢将此事写入家史,也不敢外传。他将知情者都囚禁起来,却从未再杀一人。 自皇甫瑞阳当上家主后,噩梦不断,常常半夜惊醒。 他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肉眼可见的速度日益消瘦,二十七岁便逝世了。 留一子三女。 他死之后,他的四个姐妹先后露头,各表其论,终至真相大白! 他们为这规矩取名:“一子无后”。口头讲予下一代听。 这样,“一子无后”,以黑色童话的形式流传了下来,代代遵从。 但是外人们是不知道的。那四面不透风的高墙把它挡住了。只是墙,并非无所不能。它捂的住外人的双耳,却堵不住他们的嘴。 谣言成风不见真,事实成迷藏深宅。 柳残尘挑衅:“所以,你到底有多少弟弟流落在外?” 第十八章 ??“不知道。”皇甫星辰认真的回答,“我怎么会知道?!” “那你怎么知道常若冲…”柳残尘疑惑,“那天在庙里,你为什么劝我动手?” “因为他们是你的仇人!”皇甫星辰淡淡一笑,“比起常若冲,那个从未相处过的弟弟,我最在乎的人是你啊!” 话音一落,什么都静止了。所感所见,全部一片虚无。 柳残尘也是愣住了,呆呆地站在那里,无声无响。 时间定格了。 他们就这样,谁也不再说话,彼此沉默着。 少顷,皇甫星辰突然道:“我比他大八岁,八岁!已经会记事了。” 皇甫星辰眼角有些湿润。 他眼底所蕴含之的忧伤,柳残尘自然看出来了。但他从没安慰过任何人,也不会安慰人,过了好一会儿,方才轻轻的“哦”了一声。 皇甫星辰没再说什么,柳残尘亦然。他们各有心事。 “头…头呢?头呢!快跑,快跑,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他们来了!快躲起来!” 突然传来的一声哀嚎,拉回了二人的思绪。他们对视一眼,并肩走了过去。 只见一个瘦弱矮小,衣衫褴褛,灰头土脸的年轻人,站在人群中央,低着头,双手握拳,眼含泪花。 仔细听听人群里传出去的声音,大同小异。不过:“疯子!”“傻子!”“神经病!”“……”一类的污言秽语。 “各位,咱们能不能稍微跟风一下?!疯,傻,神经?用这些词骂人——你们好厉害啊,都能掌生死轮回,会返老还童术!”柳残尘大声说道。 “你干什么。”皇甫星辰扶住柳残尘的胳膊,小声喝道。 “没事。”柳残尘笑着推下皇甫星辰的手,向前走了几步,走到人群中央,那个年轻男子身旁。 大声说:“现在骂人,应该这样。” 柳残尘看了一眼年轻人,又看了一眼皇甫星辰,最后目光落到了围观的人身上,正要开口,却被抢了先:“你跟他一伙的?” “不是。” “不是一伙的,你为什么站那边?” “因为……” “等等,”皇甫星辰边喊边跑到了柳残尘身边。“说吧。” “因为我和你们不是同道中人,我不会返老还童术。” 从刚才到现在,柳残尘一直在重复“返老还童”之术,大家心中早已迷茫疑惑,也不管什么同不同道之人那句话了,直接问后面那句:“什么意思?” 皇甫星辰已经站到柳残尘这边了,他就不用再说什么。吵架小能手过来了嘛! 皇甫星辰道:“他的意思是说:你们是返老还童之人。” 众人依旧迷茫。 耐心解释:“你们思维老套,不懂变通。刻板迂腐,不跟潮流。自我中心,不识好歹。妄自尊大……” 围观的群众们被不知名的路人,不明所以的教训了一通,怒火心中烧,早已炸了锅,乱作一团,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太乱的时候,总需要一个人震震场。 围观看热闹的人中,一火气大的中年人怒吼:“够了!你竟敢骂我们。” 人们被吓了一跳,霎时安静了。 皇甫星辰也不示弱,义正言辞道:“我没骂你们!”声音又猛地沉重,底气不足的补充,说:“我只是个通译。” “管你是什么!”还是那人说的:“大家一起上,打死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 “且慢!”柳残尘大喝一声。众人一愣,他抓起年轻人的胳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出人群去。 皇甫星辰紧随其后。 他们逃到一个偏僻的小胡同里,停下了。 连续做一件事的时候,往往不会觉得累,就是稍微有点,也不会过于明显。一旦停下,犹如蛆蛀虫咬,痛不欲生。 柳残尘大口喘着气,一边说:“好累啊。” 皇甫星辰对他刚才行为并不认同,不满道:“你还知道累!” 柳残尘见势不妙,急忙转移话题:“行了,行了!别说我了!这位公子,你刚才说的是什么?” “刚才?”年轻人狐疑,“你们是什么人!” 柳残尘回答:“好人。” 皇甫星辰却道:“非人。” 何意? 皇甫星辰接着说:“我们不是人!你看得见我们的头吗?” 柳残尘嫌弃:“又开始抽风了是吗?你乱七八糟的说些什么啊!别闹了,这是一件很严肃的正事。” 皇甫星辰并没有就此打住,反而“变本加厉”:“头…头呢?快跑!他们来了,快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柳残尘恍然大悟,赞叹道:“记忆力可以啊!” 原来这是年轻人的台词。 年轻人不再遮掩,大大方方的说道起来:“城西南风村,近逢血案。一夜之间,悉数死亡。” 皇甫星辰和柳残尘对视一秒,皆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迷茫。 不知何由,未猜其因。 柳残尘问:“然后呢?” “然后…然后…尸体横七竖八的的倒着,头部失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