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夜》 楔子 及 第一章 北风叫嚣地吹着,夹杂着颗粒般大的雪一同打下来,刮着人的脸刺刺的痛。 枯败的枝林里,有个满身是血的女人跌跌撞撞地跑着,她的怀里不知抱着什么,一团乌黑的东西。看着似乎是在逃命,但往后看去,却又无人追她。 “呵哈,哈……”女人喘着粗气,一只手扶着枯枝,一只手抱着那团东西,精疲力尽的她滴着豆大般的汗水,却仍没有在此处倒下。她歇息了一会儿,又继续往前跑,虽然后面看似无人追赶,但她知道,他们这是在猫逗鼠玩,不过是想满足自己暴虐杀人的欲望,最后再让她绝望死去。 她能毫不犹豫去死,但她怀中的婴孩不行,那是颜家唯一的骨肉了。 可若是自己死了,留下这可怜的孩子,她该怎么活啊…… 她绝望的双眸中流下两行浊泪,跌跌撞撞的双腿不住地打颤,最终还是支撑不住这两天两夜的大逃命,整个人就像是没有了骨头般,倒在了雪地中,而她怀抱中的婴孩仍被她紧紧抱在怀中。 颜希安似是感觉到了什么,小嘴张开就这样哇哇大哭出来,穿透了这静谧的白雪天地,穿过了这枯枝败叶的残林,穿到了正准备进入林中的男子的耳边。 第一章流光叶剑谁家人 “你这臭小子!还敢偷吃?!”张天闻抽出一根木条,啪地一声就打在颜希安的手上。 “啊!师父你怎么发现的啊,我动作那么轻,怎的就让你发现了?”颜希安只好放下手中热乎的包子,揉着被打红的手背,问这个将自己收养并且还教自己剑术的男子。 张天闻哼地一声,嘴里咕咕囔囔地说着什么学艺不到家的话,最后出口的还是:“我说你安安,你一个女孩子家家,怎的学得毛毛躁躁,跟个男孩子一样皮?!” “略略略,谁让师父是个男的又不给我找个师娘!”颜希安说完就脚下起烟跑开了,这也见不着她师父那脸上不正常的一抹红,若是被她看见了,指不定又会笑她师父的纯情。 “别忘了练功!”张天闻摇头,试图甩掉在自己脑海中出现的那一抹倩影,但未曾想,自己是越想忘掉,却又越忘不掉。“阿素……” 院内,忽闻利风阵阵,又听院中青树叶飒飒,向那看去,果是颜希安在那练剑。虽手持木剑,但剑风凌厉,一招一式间可见金戈铁马之气,毫无女子耍剑表演时的花枕头之样,仅那可令人见之心惊的气势,怕是就连剑学巅峰之人见了都要叹一声此后辈乃真神童。 然而这将剑学学到巅峰的人消失在了江湖上,问谁也不知此人在哪。是也虽有众多江湖中人想要同他切磋,却又苦于找不到此人。 他在二十年前的武林大会中一战成名,又在不久后急流勇退,似乎消失在了这世间,让人寻不到影踪。 然,此刻,此人,就站在窗边,沉稳地看着院内舞剑的颜希安。 十一年前,精忠爱国的颜朝辉颜将军被人诬陷打入天牢,年后问斩,其家被抄,家属流放边境。然其家属在前去边境途中时,被人谋害,全家只剩下一女一孩逃出生天。最后官兵找到这个女人时,是在一个枯败的林中,那一个用雪堆做的坟墓在几日的阳光照射下化开,露出了那女人不甘及愤恨的表情,就连负责押运的军官,见了也都不忍别头。 今年,颜希安十二岁,距她被张天闻从那死去的女人怀中捡到已过了十一年的时间。这十一年里,她跟着张天闻走过了大大小小不同的城镇,也跟着张天闻学习剑法。 也是今年,新帝登基,一扫旧皇奢靡腐败之作风,雷霆手法将朝廷整顿,将最大毒瘤右相朱家豪罢免,全家流放,同时又为旧臣翻案,天下本无罪却被诬陷之大臣得此赦免,其中包括颜朝辉颜将军。但始终是天人永隔,别人的亲人千盼万盼终于盼来自己至爱至亲之人的清白,得以重逢,而这距京城千里之外的颜希安不仅不能再度与自己的生父相见,甚至还不知自己身世如何,她这一直只当自己是师父在雪地中拾到的普通婴孩。直到再三年后颜朝辉的结拜兄弟顾广派人来接她。 第二章 心想 “师父,什么人啊,一大早就那么吵。”颜希安揉着眼,趿拉着鞋就从自己的房间走了出来,还未走出几步就被张天闻呵了回去,让她梳洗一番再出来。当然,颜希安此番不雅行为被那些小厮看在眼里,那是嘲讽都显露在了脸上。 “你说这就是当年你在一个女人身上抱走的那个女孩?”为首的官兵语气中带着不屑。“李哥,咱瞧着怎么不对呢,是吧大家伙?我们鼎鼎大名的颜将军哪有这么不修边幅也不注重女子形象的女儿?”“哈哈哈哈,就是就是。”旁边的小厮不顾张天闻逐渐黑沉的脸色,放肆地笑。 但若细听,又可闻那笑声中似是夹杂中一阵利风,风声止后,就连笑声也一并停止,为首的李子奇脸上嘲弄的笑还未退却,眼中早已染上一股名叫惊惧的情绪,他的余光往后撇去,是一片细叶,直直地插在了墙上,而也正是那一片叶,方才穿过空气,自成利风,从他耳垂划过,使他耳垂流出温热而细腻的液体。 “喂,你们觉得我不是那颜将军之后,是因为怕我武功不够高强,被人欺负?”颜希安身着劲装,坐在窗沿边,挑眉笑道,放置在她旁边的是一株绿植,想必方才那细叶就是从那绿植上摘下来的。 张天闻见罢,忍笑,又装作斥责地走过去训她:“怎的如此胡闹!这可是你父亲的结拜兄弟,顾广顾大人派来寻找自家兄弟后人的人啊!” “什么啊?我父亲?什么又我父亲的结拜兄弟?你是说,我乃旧皇时期那鼎鼎大名的颜将军的后人?” “正是如此,且这也是我欲在你及笄之时想要对你说的事。”说罢,张天闻从自己怀中摸索一番,掏出了一块玉牌,而那牌上,刻着笔锋锋利的“颜”字。精致的玉牌在阳光下反射着清光,“当年我听闻颜将军家属流放途径姆堡,便想来此送送那传闻中同样英勇的巾帼英雄,林夫人,但不曾想,还未到姆堡,途径一枯林时听见有婴孩在大声啼哭,寻声找去,发现那女子尸体下压着一个婴孩,那正是你。见那女人浑身是已干的血,想必是被人追杀,想找点什么能证明这两人的身份一类的东西,没想到竟正是我要送行的颜家家属之一。又曾听闻颜将军老年得女,颈间有似海棠花胎记,我一看,又结着这块玉牌,想着大概就是颜家哪个下人带着那唯一的孩子逃了出来,应是那时无路可逃慌不择路又往回跑,才让我撞见,恐怕那时,颜家真的只留下了你这一个孩子。” 颜希安没有说话。但那为首的人凑了上来,讨好地笑:“是是,想必您就是颜将军那唯一的女儿了。在颜将军家属流放途中的确发生了一起惨绝人寰的大屠杀,血都染红了大地,只有一女一孩逃出来,但后面那女人被找到,是林夫人的贴身小婢,是以这颜家姑娘就流落在外,也不知生死。我们顾大人可是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寻到颜姑娘您啊!顾大人先前答应了颜将军,定会关照他的唯一子嗣。这不,天下大赦,顾大人可是花了三年时间才找到您要将您带回去啊!” 那些小厮吃惊地看着李子奇的态度转变,方才那微不足道的变故他们不知,自然也很摸不明白李子奇到底是什么态度,一时愣怔在原地。李子奇回头瞪了他们一眼,心里骂着脏话,又觉着他们蠢,不知爱惜自身生命,要知道这个女孩子决不像表面上的那么简单,至少她的武功高强,自己那三脚猫功夫一定连她指头都不会碰到。 颜希安还是没有说话。这十几年来,她跟随师父张天闻存活的生计是去接政府悬赏的任务,又偶尔去宰富人的钱,做他们的临时侍卫,又经常随镖师护送镖物,赚些费用。她早已习惯了人在江湖中的肆意潇洒,也深深爱着这样自由的生活,但她从未想过自己会是什么大家庭的富家姑娘。 她不想被接回去。 可她知道,自己这一条命,是爹娘赠予,若没有了爹娘,今日的她就不可能在此处近看细草破土,远看大雁回南;同时也是那颜家上下十几人用命换回的逃出生天,不然那真的更是无福消受今日的一切! 做人最重要的是什么?是知道何为道义,是知道如何做人。 张天闻看着她,想知道她如何想,李子奇也讨好地看着她,希望她早点回去自己也能早日完成任务,这风餐露宿的日子,他实在是过够了,那群小厮又愣愣地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空气一时就安静下来,不知名的尴尬气氛弥漫开来。 最后还是张天闻打破了尴尬,拍了一把颜希安的头,骂道:“脑壳不好使还是怎的?呆呆傻傻!这位官爷,你看这闺女忽然知道自己的身世不简单,早都不知云里了,不如官爷缓那么几天,在客栈上住那么几日,待她想好了再前去找到官爷告知如何吧?” “呃嗯,都行都行,颜姑娘您好好想想,总之我们顾大人答应了颜将军,一定要好好关照您的。既然如此,颜姑娘想好后便劳烦前去镇头那云来客栈,小人姓李。”李子奇也不敢多言,也怕这乡野村姑心情一不好,剑花一耍,自己小命就要交代于此,说完就匆匆带着人逃也。 “安安,你如何想?”待人走得瞧不清影后,张天闻拿来太师椅,悠闲地躺下,手中蒲扇轻摇,好不自在。 “师父你说,我这名字,就是那一开始的那名字吗?” “那是自然。我与你父亲有旧,他对我有恩,是以曾有一段时间我同他书信来往。书信往来间得知他老来得女并取名为希安,颜将军戎马一生,在终于能安享盛世时被奸臣所害,我哪能让他的后人流放边境过那猪狗不如的生活?是以那次姆堡之行,我正是想带走那孩子,让她好好活着。可也没想到,发生了那么大的事,颜家只留下了你个孩子,旧皇得知后,也作罢,不查是谁人杀了颜家一家上下,也不查这孩子流落何方。不过这些,我还不知如何告诉你,毕竟也知道……你经此大难时不过一岁左右,对家人牵绊也浅,若是让你无缘无故背上那颜家几十条血命的责任,也很不容易啊。但是也正是他们的死才换来了你的生。” “当年,朱家豪被罢且秋后斩首全家流放,说是颜将军的旧案也被真正解决。但其实,除了朱家豪,还有很多小虾米在下游帮着朱家豪做恶事,甚至说他们借了颜将军及朱家豪的势,今日仍能享受生活,是吧?师父。”颜希安摆弄着摆在她旁边的绿植,阳光射在绿叶上,反射着细微的绿光,增添这一小院的夏景。 “正是如此。且这世上阴险狡诈之人,可谓是除之不尽。这十几年我也暗中联系好友帮忙留意颜将军一案,试图揪出所有害颜将军的蠹虫,但越往后似乎越能发现令人心寒的现实。”张天闻说到此,顿了一下,并没有说出他查到了什么,因为他觉得,这样的家族血债,应由安安自己决定,但若她选择前去京城,那么这就应该由她自己全权负责,“安安,再过个把月你便要及笄,且不论世人的成年岁数该是几年,想必你也已经能独挡一面,是以,若你决定要查出那些曾经虾米今日巨蟹的人,那就要从无到有,靠你自己开始。” “哈哈哈!”颜希安仰头笑,“他们用自己的命换来我的新生,我又岂是那种不讲义气不讲道义之人!更何况……我的亲生父母,竟就如此……”她握紧了拳,眼神中满杀伐果断之气。 “我倒是想看看,究竟还有谁想连着我的命,一同似颜家那十几条血债般,从这世上消抹干净!” 第三章 绿荫 “官爷,这颜姑娘可就交由你照顾了。”张天闻塞给李子奇一颗碎银,笑嘻嘻。 “是是,您客气了客气了。”能带出这武功那么高强的人谁都能想到你这笑面狐狸也不简单,李子奇心里唾了一口,但仍面上带笑,手心紧紧握着那颗碎银。旁边收拾行李看见了这一幕的小厮眼神中都溢出了羡慕。 “师父,你再不走,可是会有虎狼咬你的!”颜希安坐在马上,把弄着皮鞭,阳光下的她,眉目艳丽,双眸清冷,但又不似高原冰山般清冷,别有一番滋味,这让路过的行人都不忍驻足。 张天闻是知晓颜将军夫妇的,他们的容貌也是一等一的好,自然他们的女儿也不差,只是安安平日里练武不修边幅,常以男装示人,是以她的光华被自己遮掩,如今她首着女装,衣间流转中,尽是一种言不清道不明的风流之感。 或许用风流一词,不适合女子,但用在她身上,是顶合适的。 张天闻满意地点头,但下一秒又破口大骂:“好不容易穿个裙子你坐什么马?!还不快给我滚去马车上!” “这不碍事的张师父,我们一路游玩回去,不用担心行程问题,张师父勿要动怒勿要动怒。”李子奇也是怕这姑奶奶一不高兴,马鞭一甩就抽自己身上,慌忙安抚这跺脚大骂的男人。 “我这哪是心疼你们的时间,我是心疼她身上这裙子!瞧瞧这花色,瞧瞧这布料,还有暗纹!哪里便宜!”张天闻气得七窍发烟。 “哈哈师父,我要是走了,您可别抠门得连条新袜子都不愿意买。”颜希安并未把她师父的话当真,仍稳稳当当坐在马上,但撇向李子奇的眼神,那可是明明确确看到了他眼中的不屑,约摸是在笑他们两人贫穷不识货罢,大概也是,但他们知道这种花色这种布料的裙子其实早过气了,因为早些年他们在江南一带已见过了,那会张天闻还想买那么几条给她穿上,但被她以练武为重来拒绝了。 此次那么一闹,不过是想看看这些小狗腿们背后的主家态度到底如何罢了。 很有趣,颜希安没有再对师父的“抠门”进行反怼,而是选择看向远方,她知道,这件小事真正说明不了什么大事,但她也不急,慢慢来,她总可以一点点揪出那巨蠹的脚,最后一掌拍死。 “李官爷,我们可以出发了吗?”她正眼看向李子奇,在“官爷”二字上着重语气,让人听来,竟无端让人心颤,就连周边已经收拾好恭站在一旁的小厮都抖了抖。 “是是是,马上出发马上出发。”李子奇一挥手,就闻身后马蹄声动,车轮响响。 ~~~~~我是可可爱爱的分界线~~~~~ 李子奇有气无力地坐在马背上,任由小路的颠簸让他东倒西歪,只要人不掉,就不管其他。他是很想坐到马车上的,毕竟曾经他以为这颜家姑娘只会耍剑受不住长途跋涉,会钻进马车里面,这样的话他自己也能坐在外边驾车,但李子奇是真没想到这姑娘完全不和其他娇滴滴的大小姐一样,都过了两个市镇了,都过了五六天了,行程路上她就没从马背上换到马车里!跟着这位大小姐一同骑马的李子奇表示很绝望,他真要受不住这颠簸了,他就要,就要…… “李官爷,前方是否有个小城?”忽闻女声,他打一激灵,迷蒙间答道:“回颜姑娘,前方……城镇是齐家……”话没说完,就从马上跌了下来,这一变故吓得后方跟行的小厮急忙上前将他扶托住。 颜希安一瞧,说他不过中了暑热,命他们将他搬去树荫处歇息。待他们手忙脚乱地将李子奇放好后,颜希安道:“我怎的瞧着他更像个千金大小姐?” 这一路上他们也见了李子奇对颜希安的态度,见她那么说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好保持沉默。 颜希安正好想甩掉他们去玩会儿,就让他们好好照看李子奇,甩着马鞭便策马而去,留下一众完全不知该不该拦的小厮。 “齐家镇?”她拉了缰绳,马儿在原地喘气打转,“好马儿,咱们去转转呀!”说罢又策马前去。 进了城内,随处可闻叫卖物品的吆喝声,还有在角落玩闹嬉笑的孩童,看起来这个城镇发展不错。 颜希安打着马随心转悠,先前为了骑马方便,她已换上了劲装,且又进行了简单易容,是以路过的人们不过当她是哪家出门游玩的富家少爷。 “好!好!揍他揍他!” “靠,快点给老子爬起来!老子买你不是为了让你败光老子钱的!” …… 忽然就听见不远处嘈杂的声音,看去是一大群人不知围着什么,时不时爆发出喝彩声。听这内容,约摸是打擂台押注之类的赛事。 颜希安下马,牵着马向那走去,又随手拉了个妇人,问前面那一块地方正在进行什么赛事。 “那个啊……小公子还是别去凑那热闹了吧……去那的人大多都是游手好闲的人,下台打架的大部分也都是家境破落或孤怜的孤儿一类,为了赚点口食,被打得人不人,鬼不鬼的,让人看了都心疼啊!”那妇人一脸不忍,“听说那里前几天还死了个孩子。那办这些事的那个头头啊,非但没有停止,还继续办,还说要报名的只能是八九岁左右的孩子。” “如此,多谢大娘。”颜希安抱拳,牵着马继续往前走,那妇人见喊了几声没人应,只好摇头叹气继续走自己的路。 “听到老子的话没有?!给老子站起来!”那个已经趴在地上的小男孩被一个男人揪着头发,他的脸已经被打得瞧不出原样,被那男人揪着头发也已经没有力气再挣脱。 反观另一边的男孩子,虽然脸上身上也同样挂彩,但看起来比这男孩好一点,而且他旁边还有个看起来较大岁数的女孩子在帮他擦汗,想必这应该就是那大娘说的家境破落的孩子出来掏点生计了。 颜希安原以为那趴下的男孩会选择认输,但不曾想到的是他被那男人狠狠地摔到地上不久后,又站了起来。他喘着粗气,擦掉嘴角半干不干的血,眼神中燃烧着不知名的火焰,让人见了竟无端激动。 “好好!好!上!快上啊!”人群又响起一阵爆呵。 一瞬间,又见他们扭打在一起。 颜希安看着那受伤较重的男孩出拳的手法及换开的步法,嘴角一笑,觉得甚是有意思,甚至于在看见另一个男孩子以掩耳不及盗铃之势从小兜间掏出一钢铁护爪往他身上一拳打去时,还笑出了声。 “喂,我说,这里是谁负责啊?” 第四章 赌赛 一瞬间,场内安静了下来,静静地看着说这句话的人,就连正在打斗的两个男孩都停下了手脚,那个手拿钢铁护爪的男孩子也装作无事般地将那武器放回了小兜中,走去那女孩子旁边,就地坐了下来。 “哈,我当什么人呢。原来是哪家的小公子啊?是不是见不得血腥场面,想让我们走?”有一个男人顶着大肚子,油腻的脸让人看了就感到恶心,但周围的人一见他出来,根本无人敢多说话。 “齐大哥。”有几个人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但更多的人是往后退了几步,看来这人可以说是地头蛇,做了许多让普通人闻风丧胆的事情啊。 “怎么会,想我也是见过大场面的,这点小场面,怎么会怕。我只不过想问问,那边的孩子,是怎么一情况?”颜希安没管这人言语中的不屑与嘲讽,伸手一指就指向那受伤较重的男孩。 那打架作弊的男孩还以为她想问罪自己,但又想打架带小兵器又没有犯这里的规矩,轮不到一个外人管,刚想开口说点什么,但看到她指的是那一个已经进气少出气多的男孩子,就又闭上了嘴,喝了一口他姐姐递过来的凉水。 “哦。那小公子这是要下注?劝小公子一句,选他,可不好,指不定得输哈哈哈哈!”他看了一眼刚才发了很大脾气的男人,看到他的脸被气憋得五颜六色的样子,就又哈哈大笑起来。 “你先别管我下不下注,你只管告诉我,那个男孩,是孤儿吗?” “呃……”齐全民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只好看向那个男孩,“自己说!别拖拖拉拉的!” “咳,回公子的话,咳咳,我叫江初一,家中,咳!家中娘亲尚在,咳咳!”说罢又吐出一口血,“这次出来,是想为娘亲挣点药费……咳咳!” “但是你这,恐怕要的医药费都不得到吧?”颜希安挑眉,“而且,你看看你的对手,可谓是狡诈哦。” “他……他乃小人!咳,卑鄙……”还未等他说完,就听见周边人哈哈大笑。 “卑鄙?哈哈哈!先打赢人家再说吧!” “瞧他那傻样,恐怕都不知道这其实可以带小兵器的吧?哈哈哈哈,笑死人了!” “诶,你们别笑,这会让我很困恼。”颜希安轻挥手,明明就是没什么意思的话竟然就让原本大笑的人都安静了下来,就连齐全民也安静了下来,问她是想如何。 也许别人不知道这人会有什么身份,但是齐全民可以知道这个人一定是自己惹不起的,因为他周身的气质同只会打架骂话的地皮无赖不同,他的身上,有真正杀过人的那种狠厉。 “要是你赢了,我就出足够的钱让你治疗你的娘亲及你身上的伤,如何?” 这句话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就连那一对兄妹都猛地抬眼看向颜希安,要知道,哪怕只是看这一身伤,对他们而言也是一笔巨款,而对围观的人而言,他们只是搞不懂为什么这样的富家小兄弟会无缘无故帮助一个初次见面的人。 “你想要什么?”江初一又抹了一把血,半躺在地上。 “你很聪明,不急,你先赢了再说,先看你值不值得这一小份钱吧。”颜希安随手招呼,“来个人帮小公子我拴好这马,喂点水喂点草什么的,要不再顺带拿个椅子让我歇歇。” 齐全民立马喊了个人照做,又抚着手上前谄媚地笑道:“小公子您瞧,胜算更大的是这边这个……对对没错就是这个,瞧他伤势轻,又聪明……小公子瞧见那护爪了吗?好使得很……”他见这长相清秀的小公子一出手就是为不知名的陌生人付清了医药费用,大概是钱多人傻的类型,惹不起我还诓不起吗? 颜希安自然知道他的小九九,翘着二郎腿也没说什么,只是淡淡的笑着,看着场内的打斗。 照这样的形势看下去,明眼人都能猜出来最后赢的肯定会是那个戴着护爪的男孩。 但在那个重伤的男孩再度站起来进行最后一击时,没想到这就是关键性的一拳。 被打中小腹的男孩居然被逼退一米多远,捂着小腹止不住地吐血,最后居然跪了下来,喘不过气,而那男孩就站在那里,眼神无悲无喜,战场上不过也是如此,看谁能坚持到最后罢了。 现在轮到众人呆滞,刚才大发脾气的男人而大叫“赢了赢了,赢了”,这强烈反差,连齐全民都看不懂了。 第五章 难辨 待大家伙反应过来时,齐全民已经讨好地向颜希安行礼,向她细问她究竟为何会将赌注压在这样一个已经身受重伤的小孩身上。 颜希安掏出一串铜钱,丢过去,齐全民正好接了,钱也不算多,但是额外收获谁都想要,更何况这还是个普通的小镇,一串钱也足够买上好些东西了,是以众人看向颜希安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小公子。”江初一拖着步子走到颜希安面前,扑通一声跪下,“多谢公子!” “无妨,是你应得的,起来吧,带我去见你娘如何?不过,先去找个大夫罢。”颜希安招呼,让人带马前来,也根本没想正面回答齐全民那个问题,对齐全民笑了笑就打算走人,却忽然被人拉住了衣角。 “小公子,求求您,也赏我们一些钱吧!”是那个小女孩。 “哦?为什么?”颜希安拉过马绳,马儿咴地一声跺了跺蹄,近颜希安的人又往后退了几步让出空地,唯有那小女孩还死死拉着她的衣角,脏兮兮的手摸脏了一小块布料,让周边人见了都觉得可惜,偏偏颜希安还觉得没什么,任由她扯,但是说出来的话却无端让人感到寒凉。“给我个理由呀。” “贱蹄子!给我撒开你的手!乱碰贵人的衣物,活腻歪了?!”齐全民刚想伸手打掉这脏手,就见到有另一只手挡在了中间。 “诶,齐兄弟,何必对一小女生动手,不如就问问她,有什么理由吧。”颜希安收回手,看了看她的弟弟,发现还跪在地上喘着粗气,想必刚才受了不轻的伤,不然姐姐都要被打了,怎么会没有反应呢。 “我们,我们是从另一个镇上来的,被奸人所害,家道中落,公子他……一路流浪过来……这才选择来这里试试运气赚点钱。没想到真的会遇到贵人,既然您都能出手救助一个陌生人,那……能不能再可怜可怜我们,赏赐我们一些钱!” 哦……原来不是亲兄妹,是公子和小婢女流浪的故事啊。颜希安没有说话,她又不是没有脑子的大善人,虽然她不怕惹上这小公子的仇家的麻烦,但是她觉得人与人之间是可以有着不讲求任何利益的温情,可这并不代表他人就能无止境地甚至无理地向自己提要求。 而且,颜希安要知道,这个男孩子究竟值不值得自己去帮助,虽然他的行为已经在自己心里打了折扣。 “公子他真的很努力了!小公子你看他在这场比赛中是处处压制那家伙!我们公子有什么比不上他?!最后一拳不过是这家伙走运!” “啊?走运?那你的公子怎么现在一直都没恢复过来,而他现在又能站在我旁边?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的公子受的是内伤,而他,看起来伤得重,但其实也只是皮外伤。你的公子拥有护爪,却没有使用到最大极限,这是其一,未尽其智,其二,做人可是不太厚道。虽然这种小赛事没有正式的规矩规定不允许使用小兵器,但你的公子一开始没有拿出这护爪使用而是打斗途中使出,想要夺得出其不意,在我看来,不愿堂堂正正比试的人,是我不愿帮助结交之人啊。” “你!你怎么可以那么说公子!公子他聪颖机敏,更何况打架怎么就不能使用暗器了?哪里是你这种只会丢钱的人能说的!”小婢发怒,掐着腰破口而出。颜希安听着听着笑了起来:“那你告诉我,你的公子之前是什么身份呀?” “那可是隔壁镇上的镇长嫡子!”小婢神气的样子,在外人面前这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让人看了真的很想笑,所以周边人听到这话后哄然大笑。 “不就是个镇长儿子吗?嚣张个什么劲儿,哈哈哈哈!” “就是就是,那你是镇长儿子,那我还是天皇老子呢!” “你,你们!”小婢脸色发青,气得她指着他们的手指都在颤抖。 “哈哈,你也知道我问的是之前吗?但是别急啊小姑娘,我帮你们可以,但是我可不想惹出一身腥。这是一点钱,能怎么用就看你们了。对了,那个谁,镇长儿子,我也不想知道你经历了什么,我只想告诉你,做人,得明白什么叫做正人君子。你的对手堂堂正正与你对战,你的婢子在这里替你争辩,虽然她说的某些话让我听了不爽利,但你在后面那躲着,似乎也不太好吧?”颜希安示意那个婢子将手伸来,不知放了多少钱进去,“别打开哦,要是被人抢了我可不管。” “公子,公子你怎么样了?”小婢听见这话,握紧了碎银就慌忙回头小跑过去,扶住她的公子,又从旁边递过那个旧碗,想要喂水却被宁桦川一手推开,旧碗叮叮当当滚在地上的声音在已安静了的这个空间里显得不知名的诡异。 “阿浅,我要你去向这个人讨钱了吗?”宁桦川“呸”地一声往地上吐口血水,“你这种人,根本没有资格评论我!”最后这句话,是盯着颜希安说的。 “哦?有骨气!这点还不错。”颜希安见齐全民想要踢那男孩一脚,伸出手挡着,示意自己并不在意,“其实那些钱我是只给你婢子的,要是你真的有骨气,那就一分钱也别用,虽然我也知道你的好婢子一定会把所有钱给你用的,但是你也要知道,你在这一场比试中可没有赢哦。” 颜希安的一番话,让那个男孩更是羞怒,他捏紧的拳头狠狠地压在地上,骨节泛白也不知疼痛,是,他现在身受重伤,要是没钱治病他连命可能都要没有,哪怕运气好能慢慢养好,恐怕以后也是会留下残症,但是他又不想用这个男人施舍给他的钱……不不,他说了……这个钱是给他婢子的……但是阿浅是他自己的人,她是人是鬼都是宁家人,那她的钱自然也是他的! 宁桦川那么一想,瞬间觉得脑海变得清明,拳头也放了开来,神色变得稍有轻松,回答颜希安的话也没有之前那么刺人:“要你管!” 颜希安不知他想了什么,约摸是什么你的不是你的而是我的之类的想法吧,毕竟这种类型的大小姐小公子之类的,能如此行事的,在家大多也是娇生惯养,霸道成性的,不过这个小公子的情绪真的很好猜呀~颜希安抚了抚马儿,笑了笑,她这次的确发了善心,其实说白了,先前她那么说只是单纯不喜这个小孩而已,但是他始终也还是个孩子,江初一方才那一拳已经手下留情,但他已经这样受伤,若是不及时医治的确会留有残症,到时候约摸又是一两条人命,自己到底还是狠不下心。 她轻笑出声,一直安静沉默的江初一看了她一眼,眼神中并没有同他人一般的疑惑,他只知道这个贵公子若不想说什么,谁问也不会回答的,且在颜希安翻身上马后主动地牵上马绳,半托着步子牵着马儿前行。颜希安在马上摆手,并未回头:“齐兄弟,以后多做善事啊,这种比试什么的,还是别干了吧,不然真正惹上了人命官司可怎么办?” 齐全民嗯嗯嗯的应声,却并未放到心上,他才不会想去成为善人,他啊,只想通过这些快捷的手段得钱。 待颜希安走远后他才扯着嗓子大喊:“给钱了给钱了!谁也别想逃!”周围立马响起长吁短叹的声音,除了那嗷嗷狂叫表示开心的男人,那个镇长儿子也被小婢扶了起来,准备离开。 齐全民伸手拦了他们,油腻的脸凑近了宁桦川看,也不知他到底想找什么,想看什么,只见他们大眼瞪小眼看了那么一会儿,两人都没有开口说话。正巧齐全民的跟班送来了这次赌赛得来的铜板,他那么一颠,似乎收益不错,忽然又记起来方才那个赢了的男孩子没拿钱,转念一想,他的旁边可是个金主,这点小钱自然也不用担心。 齐全民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抽出了那一份铜板,问道:“这是刚才那个男孩应该赢走的钱,现在他走了忘了拿,你要不要?” 他本也是想试试他到底是不是真的有骨气,自己察言观色的能力可不强,到现在还以为这个男孩子会像方才那个小公子说的一般不会用他的婢子的钱呢,是以这次想着自己要不要发个小小的善心。 但齐全民脑海里面的思绪还没转完时钱已经被那个男孩子一把夺了过去。 “有钱不拿,当我傻?” 第六章 孝心 齐全民是真看不懂了,他可以派人打架,欺负弱小违背良心,但是要用脑子的事情他真的会搞不懂,就如刚才那个小公子到底为何会选择明明在打斗时处于劣势的一方。也罢,他摇摇头,把钱给那个已经期待拿钱很久的男人后便叫人收拾场地走了。 后来的齐全民或许真的后悔自己没有听那小公子的话,多做善事,因为他终于招来了属于自己的祸事。后来有个人伢子拐了个富家少爷,想带来磨磨性子再卖出去,没曾想被他家人寻来,连带着齐全民一同高上了官府,并将他过去种种都列举,加上民众的声讨,以及上一级的关注,当地官府迫于压力,也不敢跟齐全民谈什么私底下的肮脏交易,只好匆匆了结此案,将齐全民斩首。但此事一笔带过也不必再谈,世人只当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可爱的分界线又来辽~~~~~ “小公子啊,敢问出诊的地方还有多远?”年过半百的大夫时不时地擦着豆大般的汗,提着手上的行医箱跟着那两人的步伐,实在是就要走不动了,周边的景象也由热闹逐渐变得人烟稀少,这大夫不由得有点担忧,怕前面走着的那两人是要拐走自己,但转念一想,自己无财无色,方才那小公子付的定金诊费也早已放在店里收好,那到底是要做什么?!难道,人肉包子…… “就快到了,就……”江初一的话还没说完,就见那大夫被惊得往后一跳,双眼瞪大瞪着自己,“大夫,呃,您怎么了?” “噗呲,大夫别忧心,我们可是认认真真请诊的。”颜希安早已下了马,同他们一起步行前去,看见那大夫脸上的神情及手护行医箱的样子,便明白他心里想的是什么,笑了一声又道,“大概还有多远,初一。” “前头右转,院子里有棵树的就是了。”江初一指了指那高出墙不少的枣树,“那是爹和娘很早就种下的树了,长得茂盛,娘也不舍得修,就任由它长了,现在那里面还可以坐进去一两个人乘凉呢。” “娘!我回来了!”江初一开了门,大喊,隔壁的周大婶听见,从另一边喊来:“你娘下地去了!待会才回来。”“好,谢谢大婶!小公子,大夫,你们先进来歇会,我去给你们倒杯热茶。”江初一带他们进入屋内,便马上去烧水准备泡茶。 一进屋内,外头的盛阳气息便弱了几分,甚至还能感受到屋内有着几分凉意,大夫到了地方,就放松下来,坐在小椅上哼着小曲儿。颜希安则是屋内随意转悠,看向院内的那棵树,树冠茂密,凉荫一地,还能听见树中那蝉叫声,甚至还见只鸟扑腾进去,想必是在里面筑了巢,真的是别有一番趣味。 “对了小公子,那小兄弟的伤,不用看看吗?”大夫问道,“我见那小兄弟伤得不轻,要不先让他看看吧?” “不用担心,他自己清楚自己的情况。”颜希安也寻了个小椅坐下。 很快,江初一便回来了,捧着一块还算平滑的木板子,就端着两杯热茶进来。“公子请用,大夫请用,小心,烫。” “大夫问你要不要先看看你自己的伤。”颜希安吹着热气,闻到茶中的气味,虽然不是什么名贵茶叶,但也有另一种说不明的清香,“这茶汤,成色还不错。是你娘炒制的吗?” “是,娘会自己制茶。多谢大夫,嗯……那就劳烦大夫先帮我看看,我怕娘回来了担心我。”江初一挠挠头,似乎是很想先让大夫给娘看看,但是娘又下地去了,一时不会回那么快,又怕等会娘回来看到他这样受伤,担惊受怕,这才决定让大夫先看看自己。 “初一,是你回来了吗?”柳箐箐很快就回来了,她抱着一束柴,顾不得脸上的汗,到柴房放好后去找她的儿子。江初一迎了出来,手中还捧着一大碗凉水:“娘,喝水。” 柳箐箐接过水,刚想喝却看见自己的儿子满身脏污,脸上还挂了彩,自是怒得扇了他一巴掌,“啪”地一声,可以听见这女人已经用了十足的力气,就连那大夫都被这突然的变故吓得身子一颤,但江初一还是稳稳地站在那里。 “娘和你说了什么?!你为什么就是不听!你怎么可以去那种地方!是不是又是去打架了?!是不是!是不是!”柳箐箐气得浑身颤抖,跑去柴房就抽出一条木枝,往他身上抽,一下又一下,“你身后那些又是什么人!是不是来催债!你这孩子,你爹走了,你是不是也想被人打死,只留下我一个人!” 江初一手中捧着的那碗水仍稳稳当当,他站得很稳,手也很稳,但他的眼神中充满了痛苦。“娘……不是的……” “还有脸喊我娘?你别喊我!你要是喊我一声娘,你就别去那种地方!”柳箐箐打得累了,直接就坐在地上哭了起来,她的声音本就有些嘶哑,那么一哭,就更破音了。 “娘……”江初一半跪下来,“您、您先喝点水,不要生气……后面那是我遇到的贵人还有大夫,绝对不是追债的人!娘您相信我!”江初一抚着柳箐箐的背,又将碗递上去,一点点地喂她喝水,大夫见这女人终于冷静了下来,连忙上前进行介绍,说是这位贵公子请自己来是为你看病的。 “看病?我能有什么病?”柳箐箐理了理头发,撇了一眼站在一旁一直没说话的颜希安,看起来仍有戒心,毕竟她可不信天下会掉什么免费的馅饼,会有人主动请大夫来帮别人看病。 “娘,您放心,这位公子是好人,他不仅帮我付了钱,还给了我比赌赛还要更多的铜板呢,娘你看!”“你还敢说?!”眼见柳箐箐又要拿起木枝发怒抽人,大夫连忙挡着:“夫人不要动怒不要动怒,小兄弟的伤势不重,反倒是他说您重病,急需看病,还是先让老夫为您看看吧!” “重病?我得了什么病?”柳箐箐坐在地上,手拿木枝,眼神疑惑。 待大夫将轻纱取出,轻置在柳箐箐的脉上时,眉间轻皱,已无方才那和蔼可亲的模样,取而代之的则是沉稳与可靠。 “呃……”大夫隔纱把脉的手顿了一下,最终还是选择实话告知,“仅是普通的风寒咳嗽,并无大碍……” 第七章 含泪 门外,江初一坐在阶梯上,嘴里衔着草条,无聊地摆弄着地上的沙石。方才就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颜希安走到他的身后,将门掩上,再往那屋内,是那大夫在为柳箐箐写方子。当柳箐箐得知是他儿子见自己先前几日咳嗽过多以为自己犯了重病,这才想着最后去进行赌赛换点钱,攒点诊金时,心里是既欣慰又心疼。 方才她得知来龙去脉后马上对颜希安及大夫道了歉,为自己之前那充满敌意及粗暴的行为道歉后,这才允许大夫为她开方。 可以看得出来,虽然生活使这位曾经美丽的女子变了模样,变了行为,但她的骨子里仍拥有着属于贵家小姐的行事及风范。 “娘……之前不是这样的。”江初一首先打破了沉默,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和他身后的人说话,“爹走得早,又也不算早,大概在我八岁的时候。我现在已经十二岁了,看不出来吧?要不是知道自己哪年哪月出生的我也会以为我现在不过九岁左右。” “的确看不出来。”颜希安回了一句。 “家里穷,就那么几块地,还是那些大地主分剩的长不出什么粮食的地,这里的地头蛇又压得紧,官府前几日才收了粮食税,过几日又来了不同的人,不交钱他们就会砸东西,前段时间,他们就想砍了这院里的树呢。娘哪舍得,想要跑出来护着,我又哪舍得让娘去对质那些虎狼之辈,所以就前段时间被打得狠了,没养好,不然刚才那场比试我怎么可能会那么狼狈。” “娘为了生计,真的很不容易,白日下地,歇息的时候又拾点柴,夜里又借着煤灯做些女工。我在镇上就做帮工,能赚多少就赚多少。爹还在的时候就一直教导我,一定要照顾好娘,娘跟着他,吃了很多苦,我一定要听话,不能让她对我失望。” “听爹说,他们成亲后,爹去应征参军了,被分去了颜将军旗下。打仗结束后,很幸运的是爹活着回来了,但不幸的是爹的腿断了。后面又过了不久我出生了,再过那么三四年,我爹就开始教我打拳,说什么哪怕被赶出家门也不能忘记绣拳的精神所在。但是这也正是爹为了教我打拳教我去保护娘……他才、才,才在某一天下午想要去山上帮我寻木桩时摔下山崖……再也回不来了……” 这个已经十二岁的男孩,隐隐抽动着肩膀,可以想像得出来埋在手臂下的脸是怎样悲痛的神情,他对他爹娘的爱,胜过了他自己。 “我知道你想问为什么说被赶出家门……”江初一用力吸吸鼻子,呼了口气,沉默了一会儿。 颜希安不可置否,她的确想知道这件事,但要让这样一个孩子再去撕开曾经那血淋淋的痛楚,的确让人觉得不善。“你可以选择不说,因为这是你的家事。我只知道的是我现在是你的听客,说书人是你。” “哈……果然吗……把这些事和别人说,哪怕是面临绝望死亡的事情,别人也会觉得这不过是一个精彩的故事……”江初一扯扯嘴角,想要笑出来,但泪水划过伤口只能感到疼痛。 颜希安忽然就想到了颜将军和林夫人,不不,应该说自己的爹和娘。 爹和娘吗……颜希安的思绪被拉去了远方,她从未想过自己在有生之年还会有机会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本以为自己是被人丢弃的婴儿,不被家人所珍惜和喜爱,谁知自己这一条命,是用那十几条人命换来的。 最后那个抱着她的婢女,听说还很年轻,听说被找到时被封存在雪地里容颜不再老,听说被找到时,她的眼角凝结着一颗冰珠。这颗冰珠应是她的泪,饱含着愤恨与不甘…… 他们两人谁都没有再主动开口,想着各自的事情。时间就这样流逝,柳箐箐开门见到这样的两人,并未开口打断这般气氛,还让大夫轻声离去。 柳箐箐再度关门转身返回院内时,还在想着这样的贵人为何会无缘无故帮助他们。 “你自己经历的一切不过都是他人眼中的精彩故事罢了。正如同我,若你知晓了我的一切,大抵你也会觉得我的故事比你还要精彩百倍。” 一阵微风吹来,拂起她耳边的鬓发,带走几丝燥热。时候已然不早,太阳逐渐西沉,阳光散落在她的身上,应当岁月静好,心境平凡。 “你先前问我,我想要什么。我现在告诉你,我想要的是你这一身功夫——绣拳。我要绣里藏绵,绵中带劲的绣拳传人成为我的帮手。”江初一扭过头,与颜希安的眼神对上,小少年的眼中还藏着泪花,满是疑惑的神情表达了他心中所想。 “我、我,我还没学完爹留下的拳法……”他言语中带着犹豫,不知是在害怕面前这个人是否能值得真正的信任,也不知是不是在担心自己走后娘是否会照顾好自己,又不知是不是在忧心自己技艺不到家往后丢了绣拳的脸。 “你且不急,待与你娘好好商量,我急需帮手,但也非缺你不可。不过若你随我离去,我定会安置好你娘,让你在千里之外也不必担忧你娘。”颜希安掩下方才她眼中的哀凉,笑着说道,“好男儿志在四方,想必你爹也同你说过这句话,回去好好和你娘说说,明日我再来找你。”说完,她反身回了院内,牵了马准备离去。 柳箐箐听见马鸣,连忙走了出来:“颜小公子……今日真是麻烦您了……这是一点心意,还请颜小公子不要介意。”她双手递上一个油包,颜希安接过,温热的油包里包裹的应是刚做好的糕点,因为甜香的气味从里头丝丝传来。“犬子,让您麻烦了。” “不麻烦,多谢阿娘。”刚说完,连颜希安自己都愣了,“呃……在下并无有意冒犯……”她急着解释,却见这个站在她对面的女人眼中竟有一片晶莹。“并无大碍……颜小公子……”柳箐箐拿袖拭泪,不知为何,当她听到这个自进门来就极少话的年轻小公子说出那句话时,心中会流动着一股难以言明的刺痛。 “既然如此……”颜希安稍稍低头,牵着早已想出发的马儿,“在下就先走了。”她转身离去,装作有花粉飞入鼻间,吸了鼻子,并未多说其他。 还在门口的江初一看着他走来,看着这样一个应是高高在上似在云端的公子,今日不仅出现在这一个简陋的院落里,而且还做他的听客,听他讲述过去那让人沉痛的事,却并未施以同情或者嘲讽……他定是与其他人不一样的! “公子!我还未同你说为何我爹会被赶出家门呢!”江初一在颜希安经过自己时压低声音对他说,“因为当年,我爹执意要娶身在红尘青楼中的娘……” 颜希安顿住,看向这个神情再度恢复坚毅的少年:“怎么……” “我相信你,而且……一事换一事我们扯平了。”说出心中的想法,稍有些羞涩的少年挠挠头,也不知自己到底为何要把此事说出,也不知为何感到自己脸上发热。 “哈哈。”颜希安笑出声来,方才好不容易压下的泪又被逼了出来。是好笑到要哭出来吗,还是说其实这滴泪它一定会出来?颜希安她自己也不知道。 “明天见,小少年!”她翻身上马,潇洒利落。 “明、明天见!”江初一第一次那么期待明天。 夕阳,微风,农作归来的人们,轻声哼唱的歌谣;炊烟,饭香,转角忽然跑出来的孩童,后头追赶的妇人…… 这是不同的生活。颜希安回头看去,先前会在满是尘土的地上撒泼的妇人,静静地站在门口,揽着那个长得精瘦的少年,也远远地望着她,看着她骑着悠悠前行的马儿,仿佛时间停止流动,一切都停滞不前。 第八章 思绪 “哎哟!我的姑奶奶啊!您去哪里耍了啊?可让我急得哟!”颜希安刚到先前和小厮约好的地方,就见李子奇迎了上来,神色并不像说的那么般着急,反倒有种还好回来了没乱跑的感觉。 “李官爷这是歇息好了?”颜希安坐在马上,似笑非笑。“这……颜姑娘就别打趣我了……”李子奇是真心觉得丢脸,别过头就招呼后方休息的伙计准备出发进镇,“颜姑娘,今夜我们便在这齐家镇休息吧?” “正有此意。不过明日我还有事,可能得多留一日,且先住下,出发我再同你们说。”说罢,颜希安又拉着马绳转了个身,往不远处的城门走去。 身后的李子奇“呸”地一声往地上吐口唾沫,骂骂叨叨:“我呸!不就是个将军后人?死都死了几年了,能嚣张个什么劲儿!还真当自己是千金大小姐了?!不就是个没爹妈的玩意儿!还不快走!磨磨蹭蹭的干什么呢!”又招呼着那些懒骨子。 颜希安耳力超人,自然听到李子奇在后面的骂话,她知道这个人不敢当面说,也不能表现任何不满,他也只能在这样的买来的职务上作风作雨,所以他这一辈子也只能在这里小打小闹,他的存在,无关紧要。 颜希安在不远处回头,笑了笑,看了一眼。就这一眼,吓得李子奇还以为自己骂的话被她听见了,连忙换上笑脸。“这就来这就来,你们动作快点啊!” 所以这种人,他们这一辈子,只能这样子无休止的挣扎,永远不可能出人头地。 ~~~~~同志们好,我又来了??~~~~~ “初一啊,那个小公子多大了?”柳箐箐翻炒着锅中的菜叶,仅有一点,油星也不见几分。 “啊?我也不太清楚,看着挺年轻的,大概十三四吧?怎么了娘?”江初一正在外头打着水,听见这话,又想起了刚才那少言清冷的公子,“娘,他可神奇了!” “哦?傻孩子,他怎么神奇了?”柳箐箐加了一点盐,唤道,“快快快,帮娘歇火。” “我也不知道……反正就觉得他神奇!刚才我打架的时候别人都以为我会输,只有他很肯定我一定赢!”说到这事的时候,少年脸上的神情还带着一丝骄傲。 “还敢说?!”“啪”,是柳箐箐在他儿子的头上拍了一巴掌的声音。“娘!”江初一捂住脑袋,无辜地看向凶巴巴瞪着他的娘亲。 “你这混球!要是再敢去那种不三不四的场合!你,你就等着被抽死吧!”柳箐箐用力地拿过江初一递过来的木碟,恶狠狠地说。 “嘿嘿,我知道娘不舍得的……” “等等,他怎么会那么肯定你一定赢?难道他看出你……”柳箐箐满腹疑惑,脑海中又浮现出方才那个小公子接过油包时的模样,他的脸上带着一丝落寞,又似乎有着一种孤寂……“应当也是哪人家的孩子,早早失去了娘,不然若是亲娘还在的话,哪会舍得这般风姿的儿子出来早当家……” “娘……”江初一挠了挠头,不希望他娘这般语气说话,但又不知如何开口,只好回答她的前一个问题,“他就是看出我的身手不简单,知道我学的是哪家功夫!绣里藏绵,绵里藏劲的绣拳!”他一谈到自己的功夫,连眼神都不一样了,一闪一闪的,似夜空中闪烁的星子。 “看来还是个早早出来拜师学艺的可怜人啊……”柳箐箐心中不忍,叹了口气在桌边坐了下来。 “娘!”江初一喊了一声,这才将神游天外的柳箐箐拉了回来。“啊?娘在。有什么事,你说。” “娘,我想和那个公子,出去闯闯。”他的神情,亦是坚毅。 ~~~~~??(??`^????)??我又来了!~~~~~ 是夜,已沐浴完的颜希安坐在窗沿处,远眺山峦,细听虫鸣,回想起今日发生的事情,记起那江初一说了一句“爹去应征参军……被分去颜将军旗下”,忽然她就很想很想知道,在这些普通人的眼里,她的将军父亲该是如何模样。 该是英姿雄伟,持枪策马,将敌人一一斩尽吗?还是怒吼一声,就连大地也要抖上几抖?莫不是玉面公子,面具一戴,众人闻风丧胆? “噗呲!”披发素衣的女子笑出了声,似是想到了什么,“若是如此,将军……爹,摘下面具的时候不就是会有很多年轻姑娘为之心动吗?哈哈。” 或许以后她会知道所有的一切,同样的,她还会想自己是不是拥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因为她的父亲,不仅玉树临风,还同样地受到众多人的爱戴,包括当年那些年轻姑娘的偏爱。 夜深了,该睡了。 “初一,睡着了?”有人轻轻敲了敲江初一的房门。 “娘,您怎么来了?”江初一听到声音,跑来打开那扇早已被虫蛀得凹凸不平的门,却见他娘怀中抱着一双鞋和一个木盒,应是新纳好的鞋,鞋布的味道还未散去,但那盒子里头装的是什么他也猜不出。“娘,这是……” “这是给你纳的新鞋。来。”柳箐箐拉着他进了屋子,在床边坐下,“娘也知道,咱们家穷,实在是给不了你什么,但是娘也知道……你其实很想出去看看闯闯……今日那小公子,我瞧了,觉得他断然不是什么追名逐利之人。要知道,你娘的眼光可是顶顶得好,当年一眼就相中了你爹。” “咱们啊……虽然穷,但也有自己的志气。你今天跟娘说,你给他下跪了……咱们啊,跪天跪地跪父母,可不是谁都能跪的,更何况那还也只是个孩子……”柳箐箐忍住眼中的泪,不想眨眼也不敢眨眼,因为一眨眼,泪水就要决堤而出。 “娘也知道,你是忧心娘……哎呀,不说这些,啰啰嗦嗦就是这些个东西。娘啊,并不只是想要你在这样落后的村子里忙忙碌碌就是一辈子,你呢,就出去走走,好好跟着那小公子,见见世面,未来可一定要衣锦还乡呀!”她捏捏江初一的鼻子,“男子汉大丈夫,可不许哭鼻子哦!” “我才没哭……”闷闷的声音传来。 “这是娘为你新纳的鞋,那小公子好说话,善良,还多给了一些钱,加上娘其他那些活计,肯定能照顾好自己,而且你看旁边还有周大婶,几日前周大婶还送了两个蛋呢!” 江初一吸吸鼻子,想说些什么倒也只闷闷喊出一声娘,最终没告诉娘那小公子说会安排更好的活计给她。 “乖儿子……若你能去到青城,去找到那里城东的江家……你的祖父还在,就替爹和娘去看看罢……这是很早前你爹参军时写了留下的家信,本想回乡后寻个机会亲自去送,但没想到你爹他腿伤了,又不想让自家看家本领失传,只好又搁置下来,但这信啊,他一日一日地写……哪怕油米没了他也要攒着信纸笔墨钱……” “其实,你爹他真的很想很想你祖父,只是怕……也罢,你要是能去就去看看,若是不行……也就算了。”柳箐箐一寸寸抚着木盒,岁月的沉淀,回忆的珍藏,使这个木盒拥有着不同一般的存在。她得眼神满是不舍,仿佛这个木盒就是她的爱人,仿佛她的爱人从未离开一般…… “娘……您别……”江初一有些急,慌忙间想拿自己的袖口为她拭泪,却又被柳箐箐制止。 “嘘——别吵,你爹,睡着了。”这个被岁月、被生活蹉跎的美人,已然没有了昔日的风韵,也许她也曾是哪家富贵小姐,落魄流连,也许她也曾为得千金在台上弹着琵琶时缓缓一笑,但此时此刻她的眼中,都是那曾将自己拉出滚滚红尘的男子的身影;她的笑中,饱含着对那过去人的深深思念。 第九章 远送 “李哥,颜姑娘还没起来吗?”有小厮问。李子奇打着哈欠,摆手,有些不耐烦:“起没起关老子什么事?她不是说今天先不走吗?等她起了再说。” “是李官爷吗?”有客栈伙计迎上,“方才有个小公子出去了,说要是你醒了让我给捎句话,他出门去了,大概午后回来。”伙计说完后继续去后厨帮活。 “瞧,那女人哪里值得我们操劳,到哪儿不是混得风生水起?哈哈哈。”李子奇回头看向方才问他要不要去看颜希安起床的小厮,耸耸肩,神情满是不屑。 小厮没有接话,含糊地应了一声,就招呼着后头的人一起下来用食。李子奇见没人应话,觉得无趣:“呵,才那么几天,就都给收买了?!”踢踏着步子就寻了个位子坐下,“可别挨着老子坐!老子可不想寻你们的晦气!” 那些小厮瞧了一眼,虽然并不打算开口反驳,但却在暗自嘲笑他先前还收了人家师父的钱,还不好好待人家。这几日接触下来,他们早已发现这位颜姑娘是真有昔日颜将军,林夫人的风采,不娇柔亦不造作,潇洒自信,自然哪是这种人能诋毁的?但他们刚见这颜姑娘时,同样地不敬,是以在颜希安面前,他们也有着不敢多说话的心虚和惧怕。 “初一——”颜希安在门外唤,里头很快就响起了步子跑起来时的声音。 “颜公子!你来了!”江初一打开门,精神地打着招呼,“怎么不敲门啊?要是没听见可怎么办?”说着牵过了马,将颜希安迎了进来。 “哈哈,怎么可能会听不见呢。是吧?”他们相视一笑,颜希安懂这少年一定会提早收拾好行李,江初一也懂这公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今日他们必定会再见,也必定会一同踏上这一条征程。 “也是。颜公子,我已经准备好了。”江初一从自己房中拿出了包袱。包袱不大,大约是只装了几套行装。“你娘呢?”颜希安见院中房中皆是无声,是否是那位夫人已经去忙。 “娘,娘下地去了。她见不得离别,今早为我留了早食就走了。”江初一提了提肩上的包袱,掩下眼中的情绪,“不用担心,娘能照顾好自己。” “哈哈,可若是你娘不在的话我应该如何告诉她我为她安排了什么活计呢?”颜希安笑。 “额,这,公子你且等等,我去拿纸笔来,留张字条就好,娘识字的!”说完,江初一跑回了房间,翻腾了好一会儿才找出一张泛黄的纸张,又去寻了他娘珍藏着的他爹曾经用过的毛笔,取出只剩一小块的墨石,唤颜希安进屋来,又为她研墨。 “我来时已寻了镇中那锦衣铺子,那儿的大东家前些年的时候欠了我个人情,到时候你娘拿着这个木牌去寻那里的掌柜,掌柜的就知道怎么做了。”颜希安从腰间取下那块木牌。 “这,这使不得!”江初一按住那块木牌,不想让颜希安将她放到桌上。 “哈,不过是小事,在我这儿,木牌可不比真人好使,但是嘛,对你娘而言,这块牌可有大用处。”颜希安一用力,将它放在了桌上,江初一见她意已决,便不再说什么。 “我也不知你娘绣工如何,所以我就先让你娘带上点自己的绣品,若是还可以,掌柜的就会安排她做个绣娘,若是不太合格,那掌柜的就会安排你娘做个清扫活。都挺轻松,想必也不会亏待了你娘。”说着就在纸上写了下来。 江初一并不知该如何感谢颜希安为他们所做的一切,反倒是问她:“为什么那锦衣铺的大东家会欠你个人情啊?”要知道镇中那家锦衣铺可是人来人往的,收益定然不差。 “唔,几年前我随师父游历时途径一城,正逢那大东家运货时遭贼人所劫,帮了他们一把,这才有了这块木牌,不过若是没有这块木牌,要寻到了他,他同样也会帮助我们。也没想到这几年发展还真是不错,居然在这齐家镇还能找到一家小店。”她将纸张扇了扇,“好了。”又将纸张对折,压在了木牌下面。 “那,颜公子,我们走吗?”江初一收拾好剩下的东西后,又背上了包袱,问道。 “恩,走吧。”颜希安率先迈开步子,江初一跟在后面。 “好马儿,咱们走!”颜希安拍拍马儿,牵着马走了出去,“初一,你得知道,这可不是去镇上打架,也不是去地里下活,未来我们经历的可不是简简单单的事情,当然,害人的事情我们不做,但也许会面临生命危险。” 江初一看着她,应了一声,在回身关门时停滞了身子,应是在回望这生活了十二年的庭院。忽见那树叶沙沙,不知是这陪伴了十几年的树感受到了这离别,在为他送别,又忽闻那鸟鸣阵阵,不知是否在唱那送别曲。 “你可想好了?此去一别,应是多年。”颜希安站在他身后,等待他的回答。 “我想好了。”他关上门,转过身来,似是眼角泛红,“我不后悔。” “那便走吧。”她翻身上了马,“希望你这身体能撑到为你买来马的时候,哈哈。”她打趣,应是为了减缓这少年内心的难过与不舍,又策着马,让马向前跑去。 “那是自然!”少年抓紧了包袱,迈开步子向前跑去,精瘦的身子竟有着让人难以小瞧的爆发力,“可别小瞧我!” 他们跑离了这小巷,渐渐地看不见了影踪。 “柳娘,别担心,你家娃儿那么大了,肯定能照顾好自己。”周大婶站在柳箐箐身后,这难得着上青衣衫裙的女子踮高了脚,伸长了脖子往远处看。“别瞧啦,都走远了......” “也不知他一人在外能不能照顾好自己......”柳箐箐抬起袖子,一点点擦掉了脸上的泪,语气中满是不舍。 “我瞧那小公子是真的好人,就放心吧,你家娃儿一定能照顾好自己。”周大婶拍拍她的肩,“我去忙了啊,有事就来找我。”说完就先走出了转角。 另一边,方骑出转角不远处的颜希安回头望了一眼,那会江初一还撒着步子跟在她后头,那会柳箐箐还没有走出转角,但是颜希安知道,这样一个深爱着自己孩子的母亲一定会站在不远处看着他,看着他的背影越来越远,看着他的步子越来越远离这个小村落,但也一定会站在远处等候着自己孩子的归来。她不知道自己这样带走一个孩子是不是自己太过于自私,但是这最终是他们的选择,她只是给出了选择,最终决定的还是他们。 那么,剩下的,她也希望这个孩子在同她一起成长的同时能成长为他母亲眼中最好的样子。 第十章 少年 江初一取了马,骑了上去,这是他第一次骑马,是以在颜希安看来,他的动作颇有些笨拙,当下轻笑出声,被坐在马上惊奇地摸着马脖子的江初一听见了,脸都冒红了。颜希安见了,笑得更加放肆,连在马肆喂食的伙计都看了过来,这下,江初一的脸就更红了。 “那个,颜公子,这匹马是不是很贵啊?”江初一爱惜地抚摸着马身上的毛,马儿一声嘶鸣,似是在欢迎他的新主人。 “不碍事,你的公子我可有钱得很。”这话可不是吹的,颜希安身上的钱可不止先前几日发善心遣发出去的碎银铜板等,当年她同师父行走江湖时,不知救下了多少人得了多少人情,不知当了多少富人家的随行侍卫得了多少金银,总之,在那开满了天周遍地的拾金银号里存了一般人想也不敢想的金银财宝,更何况,师父的就是她的,师父行走了那么多年,省着生活了那么久剩下的存着的肯定很很多啦~颜希安的心情很好,带着江初一就往所住的客栈走。 ~~~~~嗷~~~~~ “颜姑娘回来了?”一个在门口吃茶的小厮见颜希安走了进来,忙站起身来迎了进来,又见后头有个男孩跟了上来,说了一声马已经放好的话,问道:“这,是您认识的人吗?” 颜希安应了一声,问道:“李官爷呢?” “呃......去不远处的那个赌坊做赌去了,其他人在房间里头歇息,也不知您去了哪里,就都乖乖等着您回来呢。”他指了指客栈前头的千金赌房。 “噢?那李子奇这么不听话么?”颜希安第一次唤李子奇全名,不带任何情感的问句在他人听来,带着丝丝寒意。那小厮抖了抖身子:“李哥说他呆在屋里无聊,说您回来了再派人去通知他。” 颜希安可以接受这些无关紧要的人的情绪,可她不喜这样的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将自己的话不放在眼里。但她最终还是深吸一口气,将情绪掩了下去,现在还不是惩罚这样不懂事人的时候…… 两人见这人又笑了笑,这一笑将方才她说话所带来的寒意尽数褪去,不知情的人大概会认为她真的并未生气,是以那个小厮放松地问了一声:“那要不要小的将他找回来?”反倒是江初一保持沉默没有说话。 “不急啊不急。”颜希安耸耸肩,又转头对江初一说,“时间还早,先回去歇息会儿,明日我们再出发吧。” “是。”江初一回答,又听见颜希安要那小厮为他安排一个单独的房间,连忙道,“不用了不用了,颜公子,我就和他们一起住,挤挤就好,不用再破费了。” “做我的人,怎么说也不能亏了。”说完,颜希安给那小厮丢去了一串铜钱,“拿去再开一间房,剩下的补一下今日的我的房费,剩下的你们的,就喊那李子奇出钱吧。我可记得他收了我师父一块不小的银子哦。” “是、是。”小厮应答,连忙拿了那串铜板喊上江初一去了台子又开一间房。 傍晚,到了用饭的时间。颜希安伸着懒腰走出了房门,睡了一觉又换了一身劲装的她显得精神头十足,就连在她走下楼梯准备入座时,那些在大堂用餐的女人们都直勾勾地盯着她,都当她是哪家偷溜出来的贵公子。 天周较为开放,对女子相关束缚已经少了许多,是以女子外出游玩早已不成什么大问题。 这些女人本以为能在这看到这样一个清秀的贵公子早已是奢侈,但没曾想在那贵公子后头又跟来了一个小少年。 少年较为黝黑,身材精瘦,虽然脸上带伤,但紧抿的唇角,精厉的眼神,没有过多感情的神情在她们看来就又有另一番滋味。 如果说前头这个公子是盛开在红尘中的青莲,那后头这个小少年就是奔腾在沙漠上的孤狼。 这些女人直勾勾的眼神盯得江初一浑身不自在,他连忙加快了步子,走到颜希安身后跟着他,这一高一矮,一白一黑,虽然对比明显,但真的是又来了一场视觉盛宴。 “公子……这、我穿这身衣服是不是太奇怪了……为什么那么多人看着我们……这件衣服也肯定很贵吧?”相比江初一的束手束脚,颜希安显得自然多了,她寻了个较安静的角落坐了下来,又唤伙计前来点单后才懒懒洋洋地回答他:“不合适吗?我倒是觉得很合适。你别担心钱的问题,我也不是白给,这可是从你以后的月例中扣。” 江初一一听这些都是有代价的,马上就放松了下来,因为与他人相处,他更怕担了别人更大的人情。“那就好……”他还站着,点了点头,又问,“那个颜公子,那我和他们一起坐了?”他指了指那边还空着个位的桌子,那是那群小厮吃饭的地方,而他们也在同他招手,想必今天中午那小厮向他们介绍了自己。 “你觉得你和他们一样么?”颜希安抬眼瞧着他,“如果你觉得你和他们一样并且是那个圈子的人,那就去吧,我不介意。” 江初一愣了,站在那里,他一直觉得这个公子是觉得人生而平等的,不然为何当初他会选择帮助自己,但是又为何今日会这样说?他现在第一次对自己当初坚定做下的选择产生了质疑,刚想开口反驳又听见这样一个浅浅笑着,但又给人感觉寒凉的人开口说道:“现在这个社会还不是你想讲公平就讲公平的,这个世上不公平的事情有很多,正如我坐拥财富万千,而他们不过是一个官家下的小厮,被赶出去了就什么也都没了。而且其实,人与人之间,同样存在着很多小圈子,你觉得,你和他们一样吗?和他们一样能卑躬屈膝习惯成性吗?也能腆着脸去讨好他人吗?你觉得,以你这样的性子,这样的行事方法,会想融入他们吗?如果你想看看自己到底属于哪一类人,就先坐下来,好好看着吧。” 江初一想了想,有点听不懂这些话的意思,但又还是决定看看到底如何。因为他在这一切,所谓的人情世故面前,还是太过稚嫩。 “喂!点菜没有!”有个人跌跌撞撞地走了进来,随手扶着桌椅,走得东倒七歪,方才朝江初一招手的一人中就赶忙迎了上去,生怕他摔了。 “李哥,你坐你坐。”他顺其自然地将李子奇扶到了那个空着的位子上。“那个位子,本来就一直是李子奇坐的。”颜希安努努嘴,示意方才那喝醉酒的男人就是之前谈到的李子奇。“那本来就是他的位置,我……” “那个女人回来了没有?”李子奇坐下后先咕哝了这一句,又马上敲了一把桌子,大喊,“娘的,还不快给老子倒茶!”四五个人手忙脚乱地为他倒茶布碗。 “颜姑娘已经回来了,中午就回来了……”是中午那坐在门口吃茶的小厮。 周边人投向那桌人的眼神早都不耐,这样的醉汉,谁会想遇上?于是都加快了吃菜的动作,想快些离开,生怕这男人撒酒疯。 “在那儿呢。”那小厮指了指这边的方向,颜希安抬杯对扭过头来的李子奇笑了笑,江初一则在这一片杂乱中没听到那一个“姑娘”。 李子奇也回应了颜希安的笑,但那似怒非笑的表情中应是夹杂了许多情感,想必大部分是被压制一头已久后的愤恨,以及一路以来腆着脸伪装讨好后的厌烦,是以这一股交杂的情绪在见到站在颜希安旁边身着同样价位不凡的小少年时得以泄口并爆发出来:“娘的!哪里捡的乞丐!居然敢上台吃饭!” 第十一章 止乱 江初一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局面。 现在的大堂,早有一些出来用餐的人匆匆喊伙计出来帮打包饭食,而早有一两个伙计站在不远处不知要不要上前阻拦,方才大喊大叫甚至还踢翻了椅子的那个男人还在那里大骂,虽然已经被同桌的人拦了下来,但是看他们的样子,但其实看起来他们并没有想要真正阻拦…… 前几秒他还疑惑自己收拾好了怎么看也不会像是个乞丐吧?但是为什么现在的场面会变得如此混乱……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他的眼神充满了疑惑,为什么他们不用力拦住那个男人,要是他伤到了别人怎么办?他们不是颜公子的人吗?如果颜公子受伤了他们应该也吃不了兜着走吧?为什么……究竟是哪里出了错? “看到了吧?他们可就是这样的人,你觉得他们敬我?只不过是畏我,哪怕我比那李子奇为人好上千百倍,他们同样还是惧怕那离他们更近的李子奇会对他们如何。人就是这样矛盾,而且那李子奇骂的,你以为是在骂你?不过是在指桑骂槐,骂我为什么要活在这世上,为什么他还要出来风餐露宿过得辛辛苦苦来找到我……更何况,或许他更期望我能在回去路上死去。”颜希安挑起一根筷子,把玩其间,“他们啊,跟我曾经接触的圈子不同,更和你以后所要接触到的圈子不同,更何况你看他,曾经伪装厌恶,只为讨好他人,现在也只能借着酒劲去发泄情绪。你好好想想,你能和这样的,只敢做百般伪装的人,只敢借酒发怒的人并排坐在一起吗?还是说,未来你就想变成这样的人?” 江初一沉默,看着那头还在大骂的男人,听见他大声骂着“贱人,还不快去死”,终是低下了头:“公子,我还不是很懂……人世本来就是千奇百样的,我们不是应该多去包容吗?” 掌柜的已经喊那些伙计上去拦住那个形似疯癫的男人,但也就在那两个伙计快要碰到那个男人的同时,李子奇冲出了身后那些小厮的束缚。借着酒劲,他迈着东倒七歪的步子冲了过来。此刻他觉得自己英勇无比,力大无穷,觉得此刻自己就要解决了这个贱女人早日回京享受他的生活……他大笑地冲过来,在大堂众人受惊的眼神中冲了过来,除了一直在把玩竹筷的颜希安,除了还在低头思索的江初一,因为他们都未曾正眼看他。 后头的人兴许是悔了,伸长了手想要抓住他,几双手似八爪鱼的触手般挥动,还没来得及走的食客慌乱地叫着跑着离了更远,站在一旁也不知是不是权当看戏。时间好像变得很慢很慢,什么都要停止了一样,唯有那李子奇还是像方才那样,一直跌跌撞撞跑着。 这两桌的距离哪里有那么远,只不过他觉得这段路很长,自己则是那英勇无畏的英雄,在进行远征,自己也一定能消灭那在远方的恶魔…… “吵死了。”有一阵风拂过,好似有清淡栀子香,是什么?江初一抬头,只看到一个身影从他眼前穿过,只感到几缕发丝从他额角拂过,有些痒,又好像有点香……他居然闭上了眼,探寻着方才那一阵风中带过去的栀子香。 “醉酒了,就应该给小公子我,好好睡觉吧?”是颜小公子的声音。江初一睁眼看去,啊,原来刚才那个过去的身影是颜公子……颜公子?!原来他的功夫也这般地好……江初一还在想这些事的时候,大堂所有的吵闹都已归为沉寂,伙计的慌乱声,小厮的阻拦声,掌柜的大骂声,食客的议论声,似乎在颜希安掠过去后都化为了乌有。 “呃、呃!”只听到那个醉酒的男人胡乱地点头和周围放轻了许多的呼吸声。江初一疑惑看去,见那身着劲装的公子背对着自己,看不清如何,他歪身探头看去,居然看到了那一根竹筷顶在了那男人的心窝处…… 这样飞掠过去的速度,这样不过一段的距离……他居然能控制着竹筷而不因力气、惯性插进那人的心窝……江初一瞪大了眼:“公、公子?” 也许在在场众看客眼中,他是制止一切继续发生的神奇人物,而在那些没有尽力拦住李子奇的小厮们及已经酒醒了大半的李子奇的眼中,她是来自地狱的恶魔;也许在外人眼中,他是身姿清冷的贵公子,而在他们眼中,她是一个真的能动手杀人的女人…… 颜希安的眼神寒冷似冰,让李子奇身子动也不敢动,甚至连从内心深处的颤抖也不敢有任何显现出来,唯有冷汗滴滴滑落,眼神逐渐清明。这可不是当初第一次见面那示威的一片叶剑,只伤了他的耳垂,这一次,这个身着劲装,易了容的女人手中握着的是一根竹筷……他相信,要是自己再不安分再不老实一点,这一根竹筷就会刺入他的心窝,再让自己的心脏再也没有跳动的机会…… “知道该怎么做了吗?李子奇,李官爷?”在这一片已安静了许久的地方里,时间似乎过得很慢,但又似乎过得很快,众人屏着呼吸,一举一动都变得小心翼翼,连周边看客的汗水都缓缓流下,生怕下一秒会有人的血飞溅出来。 “是是是!”李子奇胡乱点头,慢慢地,慢慢地拉开了与那根筷子的距离,见那眼神仍是冰冷的女子并未有下一步反应,终于在心里狠狠地呼了一口气,全身放松的同时居然又是“砰”地一声倒在了地上,晕了过去。 后头早已愣了许久的小厮在这一声实打实的声音响起后终于反应过来,七手八脚地将李子奇抬了起来,却又在准备抬入他自己的房间的时候发现他的裤裆已经湿润,散发着若有若无的骚味,众人见了,纷纷掩鼻,也不顾什么看戏、什么饭食,带上自己的物品就匆匆离开,唯有那掌柜的和伙计在匆忙喊人交钱。 江初一也呆呆的站在那里,不知在想着什么,只见他深思专注,眉间紧锁。颜希安听见那李子奇终于被抬上楼梯后,这才收了竹筷,转过身子,全无方才冰寒的气息,步子悠闲地坐了下来:“伙计,给我换一双筷子。” 还在算钱的掌柜听见了,急得拍了一个路过他旁边的伙计的脑壳:“还不快去!想惹火他?!”“是是是!这就去!”伙计快速地给颜希安换了一双筷子,又快速地喊后厨做菜,为他们上菜。 “你现在还觉得,你是要成为和他们一样的人吗?”颜希安拿起茶杯又抿了一口茶,但久久听不到江初一的回答,大概是在想什么真的很严肃的问题吧?不然为什么事情都过去了还站在那里一句话不说?颜希安不管,直接开筷,吃了起来。 江初一的眼神不知看向哪里,也许是在正在清扫地上污物伙计的身上,也许是在正在扶起桌椅摆放整齐的另两个伙计的身上,也许哪里也没看,就只是单纯的在想着脑海中的事情。 他的武功好高…… 过了好一会儿,江初一终于回了一声“我知道了”,在转过身准备坐下吃饭的时候发现桌上的菜食已经所剩无几。 “哦哦,你太慢了,我太饿了。”颜希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中午没吃饭,现在又是折腾了一番才能吃饭,那可不是要饿坏自己吗?所以她稍微吃得多了一点,吃得快了一点,不过也就真的只是一点…… 第十二章 着装 次日清晨,太阳才冒出一点头来,金色的光芒撒在大地上,绚烂的色彩为这世间增添了不同的温柔。 颜希安起得早,刚绕镇子跑了那么一两圈的她擦着汗,走进了大堂来,正好撞上了正在喊那些小厮将行李装车的李子奇,江初一还在房内,想必是在收拾行装,听他说,昨日那套衣服,他是废了好大的劲才穿上,也是废了好大的劲才换下。 李子奇见到那少女走了进来,双腿就止不住地想抖,因为昨日的竹筷指心的一幕深深地刻在自己的脑海里,甚至他现在似乎还能感觉到双腿间还有昨日那一种温热湿润的感觉……太丢脸了!但是以后再也不要惹这个女人发气!是真的会丢小命的!他连忙笑脸相迎,走到颜希安的身边想要接过方才她擦汗的汗巾,谁知道伸出手却接了个空。 “颜公子早。”那些小厮齐声喊道,昨日入夜后颜希安再度和他们强调,在回京路上要唤他们公子,以便行事,是以今早他们统统改了口。在大堂忙活的伙计见昨日那武功高强的公子晨练回来了,赶紧让后厨加快了动作,就怕让这小公子一个不顺心,将他们这小客栈给拆了。 “啊,今早吃什么?”又乖乖站好的李子奇听到颜希安问话,尊敬地答道:“回颜公子,今日吃皮蛋小粥,梅菜肉包,还有他们手磨的豆汁儿。” “噢,那还不错。”颜希安笑了笑,瞧了站在她旁边的李子奇一眼。只这一眼,就又让李子奇后背僵硬,冷汗连连,这可是死亡的滋味……他又想起昨日那抵在他心窝处的筷子……恐怕这一辈子他都会对只有一只筷子的筷子感到恐惧。 “呵呵,不急,公子我先上去换身衣裳。”颜希安走上楼梯。 “是是是!小的这就安排他们快些装好车子!”李子奇似是得了空气一般大口呼吸。 颜希安刚走上第二层,就见自己隔壁房间的主人“啪”地一声打开了门,只听那小少年怒喊:“这啥衣服啊!那么讲究,穿了那么久穿不上!”原来是还不会穿这些衣裳的江初一,先前订房的时候就将他放置在了自己隔壁。 颜希安看见那少年唯一穿好的是他的里衣,又见一只袖子垂吊在外,一只袖子也不知绕去了哪里,下方的衣摆也是不知被他塞进了哪里,但是那一双皂靴倒是穿得很好,可也见这少年满脸通红,想必是与这一身行装争斗了许久吧,是以“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江初一闻声望来,见是晨练回来的颜公子,尴尬地脸又红上了几分,就连说话的时候也卡顿了几下:“那个,不是,我,它……它这件衣服不听我话!”看起来真的是被气恼了啊,不然怎么会直接甩锅给衣服呢? 颜希安笑得更厉害了,抚着栏杆笑得腰都要弯了。“颜公子……您、您就别笑了!”江初一羞得恨不得想离开找条地缝钻进去。 “这身衣裳的确难穿些,同你先前穿的可能不大一样,陈雄,你来一下,帮江小公子穿一下。初一,好好看看学学哦。”颜希安咳了几声,收了笑,招呼个小厮上来为他更衣。小厮应了一声后小跑上来,站在颜希安身边,听她吩咐。 “唔,顺便帮他梳一下头发吧,会梳吧?”颜希安看他一眼。 完了,这可难道我了……陈雄在心里擦了擦汗,穿衣服我会,梳自己头发我会,我就是不会帮别人梳啊……看天命吧!陈雄跟要献出自己生命一样决绝地大声答道、“是的!颜公子,在下可以!” 颜希安像是看二货一样看着陈雄,又不是让你去死也不是让你杀人放火干嘛这样嚎?她摇摇头,喊那伙计帮她送点水进来,便准备进自己的房间。 “那个,颜公子,多谢。”在准备被陈雄迎进房间的江初一忽然说道,看向颜希安。 颜希安回头,笑了笑:“以后你可就知道怎么被我使唤了,哈哈。” “是!”他也笑着应了一句。 两人各自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诶……我怎么觉得今天的颜公子不太一样……”江初一伸开手,任由那陈雄帮他解衣。“颜公子今早去晨练了。”陈雄答道,“兴许是汗打湿了头发有些许不一样吧?”陈雄自己也觉得今早的颜公子不太一样,牵强地给了这样的一个解释后就又继续低头帮他解衣。 “不吧?我怎么觉得他好像更白了一点……”江初一这句话说得小声,不敢叫那陈雄听见,怕他误会自己在说颜公子像个兔儿爷。陈雄在他身后解着腰带,听不清,探头问了句:“江小公子,您说什么?” “没,没什么!”江初一连忙摇头,“你要开始帮我穿衣服了吗?” “是的,江小公子。”陈雄绕到他前边来,准备教他如何穿这套衣服。 其实他们今早觉得颜希安不太一样,是因为今日去晨练的她并未进行任何易容,只是简单地梳了男式发髻,是以比平时更清丽,更明艳的她在刚接触不久的江初一眼里是很不一样,而在这一路早已见惯了她易容或不易容的陈雄眼里,只是有些许不一样。 ~~~~~好久不见~~~~~ 已整理干净的颜希安开了房门,带出自己的行李交给李子奇去放好后就寻了个位子坐下,后头的伙计也跟着上了早食。 新鲜的粥还在腾腾冒着热气,梅菜肉包闻起来也有可口的味道,豆汁儿更不必说,粘稠香滑,应是这家店的招牌小食,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人早晨便进了店,还点了那么多豆汁儿。 颜希安哼着小曲儿,轻摇着头等江初一下来,再一起用食。 那头的小厮早已开吃,颜希安这里并没有太多规矩,是以只要上了菜,他们那儿人齐了,或是想吃了就可以开吃,不必有什么必须等颜希安吃完了饭下了桌他们才可上桌吃饭的说法。 不过那初一和陈雄还没有下来……颜希安想道。 又过了好一会儿,终于见那房门打了开来,陈雄半推半请地将江初一推下去,江初一拿着自己的行李,想必也是不想让那小厮帮他拿着,但是为什么这个小少年看上去如此不情不愿呢?衣裳不是穿好了吗?皂靴不也是早穿好了吗?头发看起来也梳得整洁干净啊?那是哪里出了问题? 直到江初一在绕过楼梯拐角时,正在喝水的颜希安才发现了问题所在,原来他的后脑勺,不只是一点蓬,而是挺蓬,像个小狮子一样。 “噗!” 这让刚准备走下台阶的两人都脸红地停下了步子,不敢走了下来。 “没事没事,挺好的,快下来吃早食,我们准备出发了。”颜希安招呼他们快些下来,陈雄立马红着脸低着头跑了下来,坐到那边那桌的空位上埋头吃了起来,而那桌也同样响起了笑声。江初一则慢腾腾地迈着步子,觉着自己头上那颗小“蹴鞠”侮辱了自己的尊严,抿着嘴就是不想说话。 “好啦好啦,快些吃,今夜我再教你如何梳发。”颜希安给他递上一碗粥,江初一抬头看了她一眼,又立马低下了头,心里想着好像又没什么不一样啊,嘴上却说着“我觉得自己很丑”。 “哈哈,不丑,很可爱。”颜希安轻笑,放下方才又想拿起喝水的茶杯,生怕又像刚才那般忍不住,水就要喷出来。 用完了早食,江初一随着颜希安的步子迈出大堂,已升上高空的太阳放射着它的光芒,亮眼却也炽热。 “公子,我们是要去哪里?”江初一见那颜希安已翻身上马坐好,自己也爬上马背。 “我们,上京城!” 第十三章 黑店 行路已近十多天,距离京城也已越来越近。 自那日“狮子头”在颜希安面前闹了玩笑后,江初一再也不让陈雄碰他头发,而且坚持自己梳发,但是在又几天的真正的爆炸头出现后,江初一向颜希安妥协了,终于愿意将头发交给她打理。 人们都说“男女授受不亲”,更何况江初一自己都已十二岁,再怎么说,这小少年还是会觉得不利索的,但只有那在情感方面较为迟钝的颜希安眼里,江初一不过就是弟弟一般的存在。其实也可以理解,因为十几年来,颜希安同她师父张天闻生活,游历了众多地方,小时候是张天闻帮她梳发,待长大有美丑之分后,颜希安也不愿把自己头发交由师父打理,宁愿是自己把头发弄丑,也不愿别人折腾自己的头发,是以在她会梳发之后,张天闻也不要脸地让她帮自己梳发。 那么多年来唯一真正接触的男人仅有那不良的师父,哪里还有什么人?所以这一路同行的江初一在颜希安眼里不过就是一个小男孩而已。 不过,江初一可不那么认为。因为当她的手尖在自己头上梳过时,自己的头皮会有发麻的感觉,当她的身子稍微凑近了点时,自己就会闻到若有若无的栀子香……只要一想到这些,江初一的耳根就会发热,脸会不会红自己就不知道了,因为每次一梳完,江初一就会低下头,而他身后的小公子则是拍拍他的肩要自己好好学学后就去练武了。 江初一自己也想不明白,明明他也是个男的,为何自己还会脸红心跳呢?难道自己喜欢男的?江初一皱眉,一脸不敢相信的样子。 这是江初一第十三次自己梳发,颜希安已教他几日,今日就听那少年要求自己梳发,然自清晨到现在,大概他的手都要酸了也没能梳好。“公子,我为什么也要梳发啊?”江初一问道。 “为什么啊?”颜希安嘴里叼着一根草,指尖把玩着方才从树上摘下来的叶子,“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官家的繁文缛节可多着呢。” “官家?难道公子您……”江初一放下手,捏了捏。 “哈哈,是啊我可是哪家流浪在外的官家孩子呢。”颜希安笑道,又见那少年转过头来问是哪家孩子。 “这么好奇?到了京城你就知道了。”她拍了拍江初一的头,少年长得很快,跟豆芽似的,在汲取了营养后就要快快成长,也许再过不久,就要比她高了。 “公子!”江初一捂头,不愿她摸。 颜希安收手,又快速地弹了一下他的脑门,恼得江初一大喊。“哈哈哈,不趁着现在多摸摸以后哪还有机会?” 黝黑的少年又别过头,“哼”地一声,似是傲娇,但也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不过是不想让旁边这个人发现自己的真实情绪。 又过了好一会儿,忽然听到江初一大喊“我成功了我成功了”。颜希安看去,终于见那梳好发髻的少年在欢呼雀跃,她也笑了笑,丢下了手中的木枝后便喊李子奇准备出发。 这么几天的接触,江初一发现自己的这个小公子是个剑客,而且武功绝对不低,但是似乎他没有自己的剑,对于一个剑客而言,若是没有自己的武器,岂不是很危险吗?江初一疑惑,但也从来不问,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小公子有自己的想法和主见,他只需要追随他。 昨日为了赶路,他们错过了上一个城镇,未能赶到下一个市镇,是以只好在林间留宿。自那日发生竹筷戳心事后,李子奇安分了不少,听话得终于像是个奴仆一般,其他小厮也是尽心尽力为颜希安做事。 在一听要出发后,他们很快地收拾好了自己和行李,赶着马车,继续前行。 “公子,您知道青城吗?” “青城?”颜希安扶了抚帷帽,据他自己说,是不想晒黑,但是江初一感觉他一直都晒不黑啊,不需要担心的事情为什么公子也需要担心呢? “知道啊,那里不是有个很著名的江家吗?”颜希安瞧了他一眼,“你是想去吗?不过是在江南一带啊,可不太顺路呢。你是想去?” 江初一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应道:“是,娘希望我若是可以回去看看。但、但若是不行的话,也没有关系……” “自是可以,不过不是现在。”在帷帽下的颜希安也回道,江初一想他应是笑了,这也是他不明白的一点,这个公子,似乎很爱笑,虽然他也不知道除自己外的男人会不会像颜公子一样爱笑,齐全民他是知道的,那家伙爱捧着他那大肚子笑,那是因为他见钱眼开,但颜公子就不一样了,笑起来很温和的感觉…… “呸呸呸!”江初一在心里咒骂,怎么又开始想这些了…… “初一?”颜希安看向这个忽然“呸”气的男孩。“啊啊,刚才有沙飞回我嘴里了……”江初一连忙解释,“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去?” “嗯,等到我觉得你自己有能力可以出远门为止。”颜希安拉着马绳继续向前,江初一也随之跟上,两人不再说话,安静行路。 时至午间,太阳已然毒辣,众人都想寻个地方喝水歇息,却又找不着地方,又行了许久,终于在远处发现了隐在路边入林处的茶站。 不用颜希安发令,后头的李子奇和众小厮们早已加快了步子,恨不得直接冲上去,但唯有那颜希安和江初一还是原来的行路速度,骑着马悠悠前进。 “公子,你不口渴吗?”江初一皱眉凝神,问道。 “当然渴啦,水都喝光了呢。”她晃了晃手中的壶,果然已听不到什么水声,“你也很渴吧?但是为什么不去快一点呢?”颜希安似笑非笑,看着方才还在后面的一群人赶着车直直地向那茶站。 “原来公子也觉得奇怪啊,我们明明走的是几乎无人路过的小路……”江初一看起来是想阻止那群冲上去的人,还未说完就被颜希安挥了挥手打住了话。 “别急呀,大家都口渴了呢。”颜希安策马向前,“不如我们就看看他们有什么把戏吧!” 江初一也跟上,心里隐隐激动,这应是他出门在外,第一次对上黑店,也不知那里面的人是不是真的像娘曾经说过的那些话本子里面描述的一样,面黑似鬼,心恶如魔。 第十四章 遇险 “伙计,麻烦先上一壶茶,可别太热了。”颜希安寻了个位子坐下,茶站里头还放了几缸冰,看来这黑店里的人还挺会享受。 “成嘞!您稍等!”伙计上前来,擦了擦桌子,在准备下去时对颜希安笑了笑,颜希安也回报他一个笑,她眼神里隐含的意思,恐怕也只有这个伙计能读懂。 “掌柜的!这里来两壶茶,可别太热!”伙计朝后厨喊道,“嘿嘿,掌柜的闲不下来,经常就在后厨帮忙。” 颜希安没应,正招呼着江初一准备聊聊天,那伙计见了,也没见尴尬的神情,笑笑就下去招呼另一桌人了。 另一桌便是李子奇他们,他们坐在那儿,把外裳脱了都在用力扇着风,看来真的是热坏了。 茶很快就上来了,不过端茶上来的是一个身着破裳的姑娘。不知她是一直就在这儿的,还是半路被拐来的,总之她的破衫下似有黑青伤口隐隐若现,而那眼角处还有一团不小的红污,想必是刚上了药不久。 “公子……请用茶。”闵敏不敢多说话,前几日她私自放走了那些人从村子拐来的小孩就已经被打得半死不活,今日才好不容易被放出来,怎么说也不能再犯事了。 但当她抬头看清她面前这位公子的时候,她才知道自己决不愿意这样的公子被害,特别是她面前这位公子还不嫌她丑恶,对她微笑,还对她说“谢谢”。 闵敏再度低头,终于下定决心,低声道:“公子,你们快走吧……这里不能久留……茶水喝了就赶紧走吧!千万别再吃剩下的东西……” “阿敏!”方才那小厮从帘子后探出身子,这一声惊得闵敏背脊挺直,冷汗沁出,她僵硬地转过身子,应了一声就要迈出步子回到后厨。 “多谢姑娘。”颜希安在后头轻道。只这一声多谢,居然就让这个姑娘眼眶里浸满了泪水,闵敏强忍着,吸吸鼻子,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离开了。 江初一早为颜希安倒出了茶,为她递上茶后问:“我们接下来怎么做?”方才那姑娘的低声告诫颜希安听见了,自然坐在她旁边也练武的江初一也能听清楚。“不急啊,等会就上菜了。”颜希安转了转杯子,“这茶杯还行,看来这个土匪窝还挺有钱?” “公子是想将计就计吗?那李子奇他们怎么办?”江初一朝正在喝茶聊天的李子奇他们那边瞧了一眼,有些担忧。 “他们欲夺财,人命之事自然是在压榨完我们的所有价值之后再做了。”颜希安胸有成竹,“而且我们得看看这土匪窝还做了什么恶事,留着种败类在世上,怎么可以呢?” “砰!”后厨似是突然掉了什么东西,突然的声音惊得李子奇他们都停下了聊天,颜希安和江初一也向那帘子后看去,可惜帘子密,什么也看不清。“伙计的,里面还好吗?”有人试探地问道。 “嗨!能有什么事!小姑娘手不稳,摔了个小缸呢!”伙计撩开了帘子,走了出来,“阿敏,还不快点给客官上菜!”很快,后头就有人跟着出来,还是方才那姑娘,但不知为何,看着她的发髻似乎更乱,衣衫也更脏了,端着牛肉的手也在微微颤抖。“小姑娘身子最近不利索,各位见谅,见谅哈!”伙计笑着解释。 “我们还没点菜,这干嘛?”李子奇说。 “这是掌柜地送给大家伙的,远来都是客,行路那么辛苦,可不得好好休息休息?”伙计笑,李子奇他们也跟着笑,一声声“好”地应和着。 “公子……”闵敏小心翼翼地把这盆牛肉放下,躲闪的眼神中满是不安,“公子,求求您,快走……” “阿敏!这里还有一桌客人呢!”那伙计面带微笑,但在那闵敏看来,就似地狱派来的恶鬼,正要向她索命。 “是、是……”她走向后厨的步子带着恐惧的颤抖,颜希安看在眼里,笑在脸上;江初一看在眼里,艰难地忍住情绪不让其在脸上浮现;那伙计看在眼里,面上的微笑更甚,唯有李子奇他们,大声谈笑。 “上菜咯!”这一次,那个姑娘没有再走出来,反而是那个伙计端着肉走了出来,为李子奇他们上菜。 “各位官爷,慢用——”那伙计擦擦手,笑着退了下去,回到帘子后的房间内,这个茶站就只留下了他们,只留下他们喝茶吃肉。 “有点安静啊……”那个名叫周映山的小厮忽然说道,这一发现让刚才还在谈笑的众人都停了下来。李子奇笑着拍了一下他的头:“我们在这里吵吵闹闹的,哪里安静了?!” “刚才、刚才那个伙计不见好久了……他们不怕我们走吗?”周映山咽了咽口水,不知为何,有点紧张,“而且、而且我们走的那条路走了那么久都没怎么见行人,为什么这里会有个装潢那么好的茶站……” 听到这话的人都往这个茶站扫视了一圈,果然已不见方才那个伙计,甚至说那个姑娘,难道这个茶站的掌柜真的不怕他们吃霸王餐,一下子就跑了吗? 他们不约而同地看向颜希安,发现她还在喝茶,桌上的那盆牛肉吃了不少,江初一也在喝茶,那两人没有任何异样,看到这样,他们也渐渐放松了下来,继续喝茶吃肉。 “李哥……我咋、有点晕啊……”陈雄扶着头。“困了吧……”李子奇也有点晕乎乎坐不稳,有些困难地开口说话。周映山轻呼:“李哥……颜公子他们……”谁知看向颜希安那两人时,发现他们早都趴在了桌上。“遭了……肉有问题……”可惜,不能有任何反应,剩余人都已纷纷倒下。 “好家伙!快点出来,捆了带走!”是刚才那个伙计。 第十五章 潜入 “放开我!” “还不给我安分点?!以为我不知道你刚才那些小动作?!”陈郁又重重地向那闵敏踢了一脚,闵敏咬牙,又艰难地站了起来,刚才她在后厨已被这个男人踢了几脚,身体本应坚持不住,但也不知是何物在支持着她,让她有这样的骨气在面对这些人的淫威的时候能坚持下去。 “你们这样会遭雷劈的!!”闵敏大叫,不住地挣扎着。“给老子闭嘴!”说完,陈郁往她嘴里塞了一块破布,现在只留下她的呜呜声和身后的马蹄声,就连那一直在后厨帮活未曾出声的“掌柜”也安静地拉着马,走上山道。 颜希安和江初一被放在同一匹马上,先前他们从盆中拿走收在袖间的牛肉早已丢在了被拐走的路上,只有李子奇他们在马背上晕沉沉地睡着。 颜希安有些嫌恶地感受着袖子上的油腻,用密音对江初一说:“这身衣服不便宜,我可得找他们给我报销。” 江初一惊奇地睁大眼睛,下意识地想开口说话,马上就被颜希安制止。颜希安问他是不是没有学过密音,江初一小心地点头,眼里似有星星。 颜希安无声地笑笑,告诉他解决完这些土匪后就教他,这让江初一更加兴奋,看得出来他恨不得马上解决这些土匪去学习密音。 待江初一冷静下来时,他们就快要走到半山腰。山道的坡度,让在江初一前头放着的颜希安控制不住她自己的身体,而她的身子则随着马行走的颠簸往江初一身上压。 太近了……江初一很不自在,感觉身子发热。虽然天气很热,离得那么近也能感受得到旁边的人的汗意,但与李子奇、陈雄他们的臭汗味不同,也与自己娘亲的味道不同,身旁的这个人还带着幽幽的香味…… 江初一脸更红了,将头埋下,紧紧盯着马儿脚下走过时的沙石,不愿再看颜希安那边,怕她看过来时发现自己的奇怪,幸好颜希安也没有再注意他这边的方向,而是留意着山道的景色,以期记住来路。 马车被他们藏在了山下,除了不能带上来的东西,就连小厮的衣物他们都一件不落地带了上来。 东西不多也不少,却也没有影响他们的脚程。很快,这一队人马在一道木栏前停下,颜希安侧眼看去,这土匪窝居然隐在一道山沟间,山沟两侧皆是茂密的树,再加上山石的阻挡,可以隐约看见有暗哨隐匿其中,看来这个地方的确可以说得上是一个易守难攻的地方,不然这土匪窝不会发展得那么好,就连山沟内都被他们建了好几层楼的房子。 真正是这小队人的领头人“伙计”陈郁喊守在堡前的土匪小兵前来搬颜希安他们下马,并将他们一群人先丢去牢房,等他们醒了之后再进行决定。 “三当家!”这个伙计一走进堡内就有路过的土匪小兵向他行礼,看起来这个土匪窝还有些秩序,颜希安默默记着以她现在这个姿势所能看到的一切。 还未被送入这个三当家嘴中所说的牢房,就听到女人的哭啼声、嘶喊声由远及近。 “二当家的!今天又得了什么?”陈郁大喊,招呼他嘴中的二当家,“今天运气好,我身后的似乎是个出远门的富家公子!” “哈哈!”与陈郁清朗明快的声音不同,这个二当家的声音浑浊低沉,“看到我身边这群女人没有,原来上次躲起来了!哈哈!死贱人!给老子安分点!”与话语同时落下的还有人被踢倒在地的声音,响起来的则是呜呜声。 这个女人应该是被堵住了嘴,颜希安想着,这个应该是个反抗挺激烈的女人,不然为什么会有人哭出声而她只能呜咽呢? 虽然颜希安看不到,但她并不介意把这些人做的一切都记在心里。 “二当家今天收获不小啊!大哥肯定开心!”陈郁恭维,“二哥,请!”“哈哈!好!” “把他们丢去牢房,跟着那群女人就好!”陈郁吩咐,跟着梁光烈进了屋子,不再管颜希安他们一群人,那群女人则是被又踢又打地带走了。 相对于已经晕过去的安分的颜希安一群人,这群女人要更烦人一些,是以土匪小兵才会更加不耐烦。但他们不介意现在烦心一会儿,因为他们一样可以得到跟平时不一样的享受。 “给老子安分点!”将哭哭啼啼的女人丢进昏暗的牢房里,那些土匪小兵笑闹着离开,还说今天收获大,大当家说不定会开宴席的话。他们也许今天入夜会很尽兴,但也不知道的是这里被他们自己请来了一位杀神。 这些土匪给颜希安一群人用的药乃是前柔后烈,这也是为什么李子奇他们用餐后过了段时间后才产生反应晕过去,而颜希安两人只不过将肉藏在了袖间,自然只是装晕。是以他们两人已在一片抽泣声中睁开了眼,还互相解开了束绳。 方才被塞住嘴的女人被几个女人围着,她们哄劝着这个女人,想让她安分一点,不然实是怕她乱喊招惹来什么祸事。 颜希安数了一下,里头除了自己这边的人,大致有七八个女人,有十四五岁的,也有二十出头的,且看那二十出头的女人绾着妇人发髻,模样不差却应也有一两孩童在抚养着。 “公子……她们……”江初一愣在原地,在这一群只会哭啼的女人中不知该说点什么,该做点什么。唯有一个约摸十五六的女子靠着墙,眼角虽仍泛红,但保持沉默已有一段时间,这应就是方才颜希安和他提到的反应比较激烈的姑娘。但看这样子,应是冷静了下来。 “不急不急,他们应该还在商量着怎么处理我们呢。”颜希安席地而坐,并未有任何名为恐惧的情绪。 第十六章 时间 时间一点点过去,在昏暗的牢房里的所有人都不知道时间究竟过去了多久,包括颜希安在内。但与他人焦虑与绝望的等待不同,颜希安的脸上一直不曾有过任何名为恐惧的神情。李子奇他们也在这一段时间内醒了过来,在明白发生什么事之后一直在低声咒骂,这也让牢房里面的气氛更加绝望和紧张。 江初一怕李子奇他们闹出什么事,悄悄地和他们说了颜公子有自己的安排,他们只需要乖乖待着不要坏事就好。这一次李子奇他们倒是配合得好,骂骂咧咧装作气愤却也无可奈何的样子,唯有哭累了坐在地上的那一群女人神情显得更是绝望,除了刚才那一个反抗激烈的女孩子。 颜希安站了起来,在蜷缩在一角的那个女孩子面前停了下来。“你叫什么名字?”看着这一个女孩子,虽然身上的伤比其他女子伤得要多,但她的眼神没有似他们一般绝望无神,而是隐隐有着怒火与杀气,看来磨了那么久,她的斗志仍没有一丝减弱。 “与你无关!”苗妙言呸地一声,往颜希安所站的地方吐了一口唾沫,一直注意着这个方向的江初一见了,跑过来喊道:“你怎么这般没教养!” “没爹没娘的人肯定没教养了。怎么,小公子不服气?像你们这种人,我见多了!我呸!合着官府一起压榨我们,就知道花天酒地,就知道酒肉池林!”苗妙言的话语中充满愤恨,“有本事你就杀了那些土匪啊!有本事你就活着走出去啊!别在这里装,还以为你自己很厉害吗?!” 看起来被当做无所事事只靠家族而为非作歹的纨绔子弟啊。颜希安笑,手指捏着被油沾脏的袖子,来回滑动,江初一只见得他笑,但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苗妙言也只见这个人被人骂了还在笑,骂了一声“废物”后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准备离开。 “如果我说我真的很厉害呢?” “呵!那我可得拭目以待了?”苗妙言背对颜希安,眼神里满是讥讽。 “是的,就等着拭目以待吧。”颜希安转身也走了,那些女子听到这边的动静还以为他们在商讨如何逃出去,结果又见他们背对着准备不再进行谈话,眼神中的希望又被冷水浇灭。 “初一,待会随机应变,你负责守好他们,也让我看看你这几日练武的成效。”颜希安将脏污的袖子拿石尖割开,漏出的那一截皓腕晃了江初一的眼。好细,约摸自己的手都能握住,也好白,白得似上好的珍珠……江初一在心里想,颜公子这样子,是不是营养不良啊…… “烦人,真想换身衣服……”颜希安还没抱怨完,就听得牢外有声音传来,是那些土匪小兵。 他们骂着笑着走进来,这让那些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女子又起了不小的骚乱,她们挣扎着站起身,往牢里更深处躲去,见李子奇他们窝在里面,居然还联手将这些男人拉出了最里处。李子奇他们来不及反应,见那些土匪就要走到牢前,他们也是第一次经历黑店第一次被拐,自然也是止不住地害怕的,但又听江初一说颜姑娘有自己的安排,也只能寄希望在她身上,一时也是紧紧挨着那些女子躲在里面。 现在哪还管得上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他们只想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而不是像还站着的那三个人一样。颜希安,江初一自不必说,只是那十五六的女孩也站在那里恶狠狠地盯着牢房口时,就觉得此刻的气氛十分微妙。 在里头的一个姑娘急着想喊苗妙言回来,刚开口不过一个妙字就又被人捂住了嘴,呜呜地不知在说些什么。 颜希安向江初一点头示意,江初一有些担忧,但也相信颜希安自有安排,于是也回了角落处,跟着那群人在一起,与他人的不安和恐惧相比,江初一显得更加沉默与冷静。 还站在那的两人对视了一眼,率先移开眼神的苗妙言冷哼:”劝你还是早点回去!等会可指不定会发生什么事呢!”她隐在袖间的手滑动,居然抽出了一支不知何时藏起来的短刀。短刀比较简陋,一片还算锋利的刀片绑在一根粗壮的木枝上,应是不久前才做好的。 颜希安有些意外,多看了她几眼。”还不错啊。””呵!”苗妙言走到颜希安前面,正好挡住了来人的视线。 “哟呵!看这小妞,还那么主动?”他们在牢房外伸手调笑。“诶,小心点,这可是最麻烦的那个女人。”有人拉了他一把。“怕什么?难道还能吃了我不成?哦?这里还有个男的?嘿嘿,长得还不赖!”他歪头,看到被苗妙言遮挡住的颜希安。 一直在里面关注着外头动静的江初一听到这话,思绪一顿,这才反应到原来他的颜公子在身形上与这些十五六岁的姑娘差不多大,难道…… “老大不是说带个最漂亮的女人去见他吗?我觉得这个就不错!”有人指了指苗妙言。有人制止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就听到那被指的女子笑着说:“官爷~进来看看我到底有多好看不好吗?” 里头发出了骚动,是有些人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女子要主动引那些土匪进来,有些人以为她要投靠这些杀人放火的土匪,就要开口大骂时就听见她又开口说“反正我也无亲无故了,跟着大当家有肉吃。” “妙言!不要!你别忘了你爹娘……“有个女孩忽然止住了话头,应是被旁边的人死死捂住了嘴。 颜希安还站在她身后,看不清少女的表情,但却清晰地感觉到这个少女身上的杀气更浓,背着的手也将那柄短刀握得更紧。“官爷,还不进来吗?”她咬着牙,装作没听到方才那句话的样子,艰难地笑着。 少女本就年轻,再加上身材窈窕,眉目清丽,虽然身处昏暗的牢房,但也仿佛在这个房间里绽开了一朵莲,莫名妖艳及美丽。 “嘿嘿嘿……那我可就进来了。”有一个人进来了,那自然后头的人也不会落下,能受美人邀请,自然不能拂了美人的好意啊。 “我们可得快一点啊,老大可等不了我们太久。”为首的人淫邪地笑着,暗暗抚着手,就在准备伸手抚上苗妙言的腰时忽然被人阻断了去路。 “我说,这里究竟是谁美,你们都是瞎的吗?” 第十七章 更衣 是刚才站在那个女子后面的男子。为首的人不悦地伸回手,刚想开口大骂忽听后面有人愣愣地开口说“真漂亮啊”,他也仔细看去,本以为是身后这些人在开玩笑,却没想到一眼看去,自己也愣住了。 虽然面前这个人身为男子,却不得不说这个男子居然有着女性的秀美,特别是那一双眼,似乎能说话,晶莹且闪亮,那一红唇,也鲜艳欲滴,肤白似瓷,哪能是旁边这一身脏污的那个臭女人能比的?为首的土匪居然放弃走向苗妙言,反而淫笑着想要贴近颜希安,一时居然忘了这个人是个男儿身。 看来,美是不分男女的。虽然颜希安并未卸去易容之物,但她易容后的容貌哪里是这样村落女子所能比得上的呢?哪怕这位姑娘也是如此不赖。颜希安撇了一眼苗妙言。 但就这一变故,不止苗妙言感到不安及紧张,就连一直关注着这边的江初一和李子奇一众人都觉得紧张。 江初一不希望颜公子被人玷污,而李子奇他们则是真的害怕这个姑奶奶会出什么事,不好回去交差,毕竟他们已经往顾家回了信,不过半月便能回到京城,若是此时出了事,他们哪能担得起这责任? “怎么?你想动我?不知道你的大当家给不给呢?”一提到大当家,这里的土匪果然不敢再有其他动作,干笑几声后才又反应过来。“我们大当家要的是女人,你凑什么热闹?” “对!他是男的,我才是女的!”苏妙言大喊,拿着短刀的手却握得更紧了。 “可是我一直没说我是男的呀?”听起来令人骨子发酥的声音从这个一直浅笑着的人嘴中传来,麻得这些土匪都抖上几抖,就连躲在里面的李子奇他们也抖了抖。他们可没见过颜公子女装的时候这样子发嗲。 江初一有点吃惊,感受到李子奇他们的不可思议,觉得应是颜希安的策略,这才放下心来,他可不愿意为自己梳发跟自己被拐在一起放在马上的颜公子真的是女子,因为若真的是女子,那也太…… “女的女的!这个是女的!”有土匪大喊,仿佛发现什么新大陆一样。苗妙言也是一把抓住颜希安的手腕,低斥:“你凑什么热闹!快点给我回去!” “回去?回去可不可能!”为首的土匪一把拉过颜希安,虽然他也有些不舍这样的美人被献出去,但毕竟是大当家,怎么能在大当家眼皮子底下玩心眼儿呢? “急什么?她也算是个美人呀。加多一个,你们大当家肯定不会介意。”颜希安捏着这个土匪的指尖,移开后又笑着说,“你们出色地完成了任务,大当家的能不赏你们吗?” “嘿嘿,也是也是。你,还不快跟上!”指指苗妙言后便转身出去,“你们可得跟着!”后头的小厮等她们两人出去后才跟上。 “你做什么!”苗妙言扯了扯颜希安的衣角,低声质问,神情愤怒。 “别急呀。”颜希安没有开口,用的是密音。这三字传入苗妙言耳中,惊得她四处看,确定没人听见后才咬着牙甩开了她的衣角。 “等会你可别耍什么花样!到了那个土匪头子那里,给我安分点!我来解决他!”苗妙言的眼里有一种视死如归的决绝。 “喂!你们说什么悄悄话呢!”后头有人推了一把苗妙言,苗妙言一时没准备,撞到了颜希安背上。 “我们在商量待会怎么伺候大当家呢!”苗妙言的笑语中带着艰难与愤恨。 颜希安回头看了一眼,没动嘴,却又有声音传入苗妙言耳中,“急着去死还不如配合我解决这些渣滓。” 苗妙言愣了几秒,最终还是选择保持沉默。毕竟会密音入耳的人,想必武功也不会太低,到时候就听她安排吧,爹娘和弟弟不能白死。她捏紧了拳头,而那短刀已被她藏在腰间束带,藏得甚好,一时不会发现。 “你们两个!在这个房间里好好梳洗!可别想耍花样!我们就在门外守着呢!”为首的土匪叉腰,命人搬来椅子,在门外坐下后才允许她们关门。 “那官爷可别开门偷看哦!”颜希安笑,伸出指尖点了点他。 这个人瞬间觉得骨头都酥了,模样好看,声音好听,这样的美人到底上哪儿找啊?还以为这是个有钱的贵家子,没想到是个既有钱又漂亮的姑娘家。说实在的,真可惜,得献给大当家的……想着想着,似是有些困顿。“我睡会儿,你们可得仔细看着!”他吩咐身边站着的土匪。 “是!”他们就看着颜希安两人关上了门。 入了屋,发现这是一个依洞而建的小屋,三面靠壁,唯一的出口就是那已合上的门。屋子里头还有个梳妆台,虽然有些破落,但女子应用之物也都应有尽有,打开的柜子里头也放了几件干净的女子衣裳,虽然花色落后,但也还能看得过去。那简陋的屏风后还放了一个浴桶,刚好可以坐下一个人。看来这是那些土匪专门准备的女子更衣室。 “你刚才耍了什么花样?他怎么忽然就犯困了?”苗妙言低声问道。 “不过是点了他的睡穴。”颜希安走向浴桶,见到里面还有水,伸手点点,发现还带着温温的感觉,欣喜道,“这水还温着。不错,你要不要更衣?” “这种情况下谁还会想着洗澡啊?你是不是奇葩啊?!你到底给我说说,你要怎么做!”苗妙言一脸不耐烦,双臂环于胸前。 “唔……不急,我只是怕待会更脏,你遭不住,我也遭不住。”颜希安并未做出更多解释,只是笑笑。不过嘛,自己的遭不住是怕血黏在身上会不舒服而已。颜希安低笑出声。 “你真的是女的?”苗妙言见她不愿直面回答,开口换了个问题。 “不然?你都准备见到了,还觉得我是男的?”颜希安笑,觉得这个姑娘实在是可爱。 “那你现在的声音和之前那个,就是,恶心死人的声音怎么不一样?”她抚了抚手臂,不知是不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噢,你说这个吗?”颜希安又忽然变了声。“别别别!”苗妙言说着就要上来压住她的嘴,“恶心黏腻死了!” “哈哈,假音罢了。我真实声音就是这样的。”颜希安笑,说着捏住了头上束发的发带,一拉,满头青丝便随之而落,铺满了少女的肩头。 “这……那……”可是为什么他们没有发现你的声音其实也很女性化?最后这句,苗妙言没有问出来,反而是选择憋在心里。 “你不去的话,我可去了哦!”颜希安挑眉,这一刻的笑容在苗妙言看来才更像是一个同她般大小的少女的娇俏。 “……既然如此,那我就相信你一次!”苗妙言转身,朝门外的土匪喊,“大哥!能不能再给我们送几桶热水?” 这点小事还是能满足的,所以守门的土匪没有特意喊醒为首的那人,而是让一人去提了两桶水过来。 苗妙言拿进了桶,在衣柜里寻了两条还算是干净的毛布,丢给颜希安后才说:“待会我需要做什么?” “待会吗?”颜希安思索,“待我们进入大当家房中后再解决他,到时候你听我吩咐就好。” 这一次,苗妙言没有用刺般的语言回击她,而是选择了听从。“知道了。” “哦?你不怕死吗?”颜希安滑入了浴桶,舒适地呼了一声,“差不多两天没有这样沐浴了呀!” “呵,也只有你会这样把土匪窝当家吧?”苗妙言低眉,她已褪了衣,背对着颜希安,拿着水勺从桶里取水,往上身浇。“哗——”又是一勺。 她也稍有些放松地抹了抹脸,脸上的脏污一点点被她洗净。 “怕?我怎么会怕?我已经无牵无挂了啊……” 第十八章 珠钗 “爹娘还有弟弟就是被这群土匪杀死的。”苗妙言梳理着发丝,水不是很多,仅好拿毛布沾了水简单擦洗。 “是被屠村了吗?”颜希安的语气听起来也很平静。 “也不算,但也算。听话的,臣服于他们的,他们就不杀,不听话的先武力欺压,要是反抗得厉害了,就都一一杀掉。” “弟弟被抓,他们想拿去卖了,爹脾气爆,又见他们也想将娘抓去,提着刀就要杀出来,我被他们死死压着,弟弟就在旁边大哭大闹。后面……后面他们觉得烦了,先杀了弟弟,最后再杀了爹娘。看着我的姿色尚好,这才留我一命。但我始终会跟他们拼命,杀了他们的!”少女的声音中夹着怒火及杀气。 “你爹娘他们难道没有说其他的话吗?是对你说的话。”颜希安拢起发丝。 忽然感受到背对着她的少女呼吸一滞。“有,有的。他们要我好好活下去……”苗妙言难以开口,咬着牙不让眼泪掉下。 “那不就行了吗?只要为爹娘和弟弟报仇就好,为何还要搭上自己的命。拿他人的过错追加到自己身上吗?”颜希安站起来,拿毛布裹了身子,去柜子里翻了一套干爽的还看得过去的衣裳,一点点穿好,“柜子里头还有两三套,待会你自个找。” “不,你不懂……他们都死了啊……他们是都死了啊!”苗妙言低吼,若颜希安在她面前,必不会错过她猩红的双眼。 都死了吗……颜希安没接话,若是这样的话,她是不是应该在知道自己身上背负着十几条血命的时候就该去死,就该舍弃自己的性命? “你才是真正不懂的人。”颜希安回答,走至梳妆台前坐下,拉开小柜,里头居然还放着几支珠钗,还有一支连着细珠制成流苏挂坠,上头还用细花成蔟点缀,虽然材质不佳,但远看却也不错。 “这个适合你。”颜希安见她也穿上衣裳,在手里把玩了一会儿开口说道。 “我不戴,难道我来杀人还要打扮好看吗?”苗妙言拒绝,过来拿了梳子梳了发髻打算就这样梳洗结束。 “你的短刀肯定得取下吧?咯着不疼吗?”颜希安从镜子里看她,看到她下意识地把手放到腰间,轻笑。 “你看到了?!”苗妙言怒,“不关你的事!” “很疼的吧?不如用这个呀,用点力也能杀人呢。”颜希安指尖点在簪子的簪尾,“而且比那个短刀还要好用吧?”她指的是藏在腰间还要害怕会不会掉下来的事,而且有可能出了这个门,她们还会被搜身。 “那你还不给我!”苗妙言小步走了过来,一把夺了过去。 “哎,姑娘,我说你总是这样心口不一的,很不招人喜欢诶!”颜希安顺势松开手,那珠簪就被苗妙言紧紧地握在了手里。 “才不要你管!”还是这样的话,但其中的语气已经没有方才初见时的刺人。 “哈哈。” “喂,里头的,好了没有!那么久了!”外面有人在催。 苗妙言下意识地想吼“催什么催”,却被颜希安压住了嘴,听到她说:“官爷别急呀——好事多磨呢~”这句话是说给过来催人的土匪听的。 果然,外头响起了说话声,看来刚才来了个新的土匪,约摸是大当家等得不耐烦派人来催。 苗妙言不大相信的样子看着颜希安,眼神里满是疑惑,你怎么知道有人来了?颜希安笑笑,没回答。 又听得门外的人说:“大当家的说了,他等不及!但你们说的也对!就多给你们一点时间!可快点!不然大当家生气了,谁也吃不了兜着走!还有,让李铭这家伙别睡了!还睡!”显然后面这句话是对守门的土匪说的话。 “是是是!超哥慢走!”待这个超哥走远,门外的两人才对她们两人说,“两位姑奶奶你们快点吧!超哥都来催了!我们可不想在这样的好日子里被大当家的罚!” “好的呢~我们马上就来~”颜希安放手,苗妙言得了重新说话的机会,但她不过多看了几眼颜希安,最终还是将珠簪簪在头上。 流苏坠子相互撞击,叮叮当当地响,听起来竟也分外美妙。颜希安见站在她对面的少女抚着坠子,眼神飘忽,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我们准备走了?”她问道。 “啊啊,好了。”苗妙言回过神,整理自己的衣摆,神色决绝。 “那我们走吧。”颜希安转身。“那你呢?你怎么护身?”苗妙言见她身上手上空无一物,甚至连可以护身的珠簪也没戴。 “担心我?”颜希安笑。 “我没有担心你!只是怕你拖我后腿!”苗妙言羞恼。 “担心就担心了嘛,还说什么呢?”一直都未将这般环境放在眼里的颜希安悠闲背手,像个大人一般训诫自己的孩子,“是不好意思了吗?不好意思也要直说呀!” “你!”苗妙言咬牙,觉得自己要是和这个人再多说几句话一定会让自己提前离世。 “待会先护好自己,要是见有人还有气,可就插上一簪哦。”颜希安没有继续调笑,换上认真的面孔,说罢扶了抚发髻,扭着腰走了出去。 这个女子……真的不得不说,她很奇特。苗妙言想着。“喂!对不起,我之前不该那么说你。我叫苗妙言,你呢。” “颜家姑娘,颜希安。”她回眸一笑。 颜家姑娘?又是哪个颜家的姑娘? “等我!”苗妙言跟上。 ~~~~~好久不见了qwq~~~~~ 原来刚才的石房非常靠里,应是依山而凿,依山而造。外头的空地早已升起了篝火,土匪们也都蜂拥而出,在空地上准备食物及酒。摆置最高的三个位置还空着,想必是那三位当家还未来到。 颜希安两人夹在这些土匪中间,行在他们建造的栈道里,看着下面的热闹。与颜希安自然放松的神色不同,苗妙言伪装的自然显得十分别扭,若是有真正的习武之人接近,断然会发现此人身上散发着浓浓杀意。 “我说,放轻松嘛~我们又不是去做什么,我们可是去伺候大当家的呀~”颜希安挤眉弄眼,这番装模作样让苗妙言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别挨着我!” “大哥,你瞧这两人,一个娇嫩,一个泼辣,肯定得大当家欢喜,到时候大哥得了赏赐可别忘了咱们啊!”在前头跟着小头头的土匪讨好。 才睡醒不久的头头一脸自大,仿佛将这两个姑娘送过去后他马上就能得到很多赏赐一般。“那是自然。不过刚才我怎么困到睡着了?” “大哥是累了吧?那肯定是给累着了!大哥那可是日理万机,忙得很!”这狗屁不通的马屁,也许就这男人能听得下去。 “不过那个小姑娘的声音是真好听啊……”他有些回味,想起醒来的时候那姑娘站在自己面前的样子,真真是出水芙蓉,闭月羞花,又想到这是送给大当家的,只好嘴里砸吧几下,加快了脚步。 他们绕了几圈,也不知准备绕去何处,颜希安只知道身旁的苗妙言越来越紧张,若是不放松一些,恐怕待会一见到土匪头子,她就要拔簪刺人。不能这样的,这样会更麻烦的。 忽地苗妙言的手被人握住,她下意识地用力,想甩开,猛地抬头才发现是颜希安一脸坏笑的看着自己。“你不要紧张嘛,有我在呢。” “我才没有紧张!”苗妙言也发现了自己的紧绷,的确,自己是第一次要去杀人,更何况是在土匪窝里杀人,敌多我少,真的会有胜算吗……“我说啦,有我在呢。” 有你在吗……苗妙言第一次正视这个在她旁边握着自己手的女孩子,明明她也是十五岁左右,明明她也是一个姑娘家,明明也身处这样危险的境地里,可是她这般自在,这般自如,想必,她一定自信自己能解决她所想要解决的事情。那么,自己就真真正正地的相信她吧! “嗯!有你在。” 第十九章 笔尖 “大当家的先你们几步出去了。”听声音,应是方才来催他们的人,“你们进去,好好待着,大当家等会就回来!”说完,打开门等颜希安两人进去后才关上门,为了避免她们在背后使小动作,还栓上了门。 颜希安听那“咔”的一声,嘻嘻一笑,四脚朝天地就往那床上躺。虽说是土匪窝,但不得不说这个大当家很会享受,应是安排了不少人来照顾自己,从这一张还算柔软干净的床就可以看得出来。 “你到底是怎么做到放松的?”苗妙言观察着房内摆设,想着等会若是打起来自己要怎么利用环境才能为自己争取更大便利。 “我不是说我很厉害吗?我也说了让你拭目以待呀。”颜希安躺在床上,舒适地叹气,她已经有那么几天没有好好歇息了,先是林中过夜,后是马背上山,再是牢里闲坐,如今沐浴更衣已结束,就应该好好歇息才对,只可惜待会要发生的事不会那么轻松罢了。 “他这里有把匕首。瞧着锋利,你用不用?”苗妙言从一个小柜里翻出一把匕首,做工简陋,但刀面锋利,想必杀人是不成任何问题的。“这个大当家是心大吗?这么锋利的匕首直接就这样放着。” “谁知道呢?也许人家也很自信一般没人会杀得了他呢?”颜希安这么一句话,让苗妙言沉默。是了,没人会杀得了他有两种可能,一是他武功高强无人能近身,二是他同更厉害更有权势的人勾结,无人能讨伐他。 一时间,两人都没再开口说话。 不需多久,门外便响起了声音,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嘈杂的说笑声,还有守在门口土匪的问好声,应是大当家的来了。苗妙言有些紧张,想要在大当家一进门时就动手,但还是选择冷静,听从颜希安先前的安排,走近了她。颜希安也顺势起身,下床站在了门的侧边,若是开门,决计看不到躲在这侧的颜希安。 苗妙言刚想移步,跟上颜希安的步子,却被颜希安以手势制止。颜希安的意思是让她站在远处,分散大当家的注意力。 “听说这次是两个小美人?”“咔”是门栓打开的声音,门里一个,门外一个,里面这个没关上,自然这位大当家开了门外的栓便可推门而入。“什么?怎么是一个而已?杨超你是怎么回……”这个健壮黝黑的独眼男人见屋内只站了苗妙言一人,心生疑窦,却忽地被走上前的苗妙言指尖点住了嘴,想着一个也好,便让杨超赶紧退下。 “嘿嘿,小的们体谅大当家的辛苦,给您选来的姑娘可漂亮了!小的这就不打扰了!”杨超在陈石严入门关上后这才站远稍离几步。 被带入房内的陈石严抚着大掌,一脸兴奋,却真真实实没注意到身后有人跟进。要不是苗妙言面对颜希安,按着颜希安这般走近,她也决计不会知道。 颜希安手轻抬,手中居然捏着一支毛笔,是什么时候拿的?苗妙言的神经再一次紧绷,为什么她不用那把匕首,那把匕首还在柜子里……她会怎么解决他?! 与此同时,江初一那边也迎来了三个土匪。这三个土匪是为带走牢内女人,他们说笑着走了进来,在开了牢门准备进来后却忽地听到有风声袭来。 为首土匪看到是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出拳,自然没有放在心上,讽刺大笑认为这个男孩不过是以卵击石。 谁知笑声还未结束此人就已就势倒在了身后两人的身上。后两人还未能扶起这人,就又见一阵乱拳袭来。 不同于方才看似棉柔却也带劲的拳法,此刻的拳只不过是为发泄而出。这正是李子奇他们,其中也包括了一两个大胆的女子。他们乱拳挥出,一拳又一拳实实在在地打在这三人身上。 江初一见差不多,及时喊停,众人早已对这冷静的男孩产生了信服之心,听从他的话停了下来,虽还有几人欲再使出拳,但见地上三人早已奄奄一息,最终停手,听从安排。 江初一带着他们走入另一间牢房,这间牢房更靠里,若没有灯火的照亮,内里会更加黑暗。众人便走回了更里处。有人问为何还要继续待在牢房而不是趁机逃出。 江初一则面色沉静地说:“我们必须等到外头乱了才行。” 有人还想再问,李子奇低声呵斥,此刻危关性命,他不能准许任何人出任何岔子。他紧紧盯着坐在自己前面的江初一,暗沉的牢内,或许真的只有这个少年能保住他们这些人。 陈石严还未拉上面前这个美人的手,面上的欣喜也还未褪却,他的心脏却再也没有跃动的可能。苗妙言方才强忍着的情绪终于在这一刻爆发,她狠狠甩开这个恶心男人的手,只见这人失了倚仗,想要向前倒去。 而站在他后面的那个姑娘,手捏着那支毛笔,面色清冷的模样让人感到寒凉,她及时拖住了他的身子,轻放在地。 那支毛笔,则乖巧地被这个姑娘捏在手里,柔软的笔头上滴着墨与血,滴落在地时绽开一朵朵血梅,妖艳又诡异。 这一支笔,就是方才杀死陈石严的杀器吗……怎么会?这只是一支笔,这,这还是不知何时被颜希安捏在手里的笔。苗妙言额间有汗,她面前的这个姑娘,决计与常人不同…… “你……” “那儿顺的。”颜希安没做过多解释,顺着看去,是床头旁边放置的小桌,桌上有几张纸,若是细看还有几首狗屁不通的诗,旁边也放置着还未干的墨,加上这笔,应是这大当家的附庸风雅,想学诗人吟诗作对。 自这大当家快进门起,这个姑娘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一番,若说先前是痞坏,那么此刻就是冷然。 “你究竟是什么人?”苗妙言盯着颜希安的眼神里满是探究。 “我?普通人。”颜希安手腕一甩,笔便被甩出一个漂亮的剑花,而那来自陈石严身上的血被甩落在地,在墙,又绽出朵朵血梅,点缀这房。 第二十章 喧嚣 “给老子进来!”屋里头的人忽然出声,不仅打断了外头杨超的臆想,还惊得苗妙言以为陈石严还活着差点要抽刀再捅,幸好颜希安稳住了苗妙言,拉着她再度站在门的两侧,打开了门栓,等着杨超的进来。 “是!小的这就进来!打扰大当家的了!”大概他的脑海里是他们三人欢娱的画面。 “杀!”是密音入耳。 就在那杨超探着头躬着身子踏进来的那一瞬间,随着颜希安的一声令下,苗妙言握着刀把的手狠狠落下,没入脖颈骨间的声音也随之传来。 “用那么大力干什么?死得真难看。”颜希安拖住倒下的杨超,轻放在地上,又半拖着将他拉入了房间,唯有那动刀杀人的姑娘还呆呆的站在那里。 “走啦!你还想等谁来?”颜希安扯扯她的衣角,示意她跟上自己的步伐。 “我……我杀人了……”幽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那又怎样?”弯身走在前头的人反问。 对啊,那又怎样? 这些人杀了自己的爹娘,还有自己不过五岁大的弟弟,哪怕他们一家侥幸逃过一劫,那没能逃过的,被抓走的,被杀害的那些人,他们的账应该怎么算? 就应该杀了这些人!杀了他们!既然官府不管,既然没人来帮助他们,那就要自己动手!自己动手! 她握紧了手中的刀。 颜希安方才给苗妙言换了一把大刀,本以为她提着会吃力,但没想这姑娘挥起来也是得心应手。 一路走下来,完全不用颜希安动手,这似患了癫狂病的姑娘便已挥刀解决了好几个土匪小兵。也好在这些土匪庸碌无能,再加上没想到会有两人潜逃出来,死在了无能及自大上。 她们离空地越来越近,篝火会的热闹从远处传来,说笑声也隐约入耳。苗妙言手握大刀,双眉紧皱,眼神如狼般狠厉,这个姑娘,大抵要入了魔。 颜希安没管,跟在她后面等候需要自己出手的时机。在一路顺利通过不少关卡后,终于在第十四个土匪这里破了功。大抵是苗妙言在暗处没有瞧清致命处,砍在土匪身上的刀居然被受惊的土匪一并带走。 他嘶吼大喊,压着伤口周围,向前跑去,而那大刀都还卡在他的肩骨上,在火光中反射着寒光。苗妙言同样受惊,想要冲出黑暗追上那人,拔出大刀后再将其杀死,却被身后的颜希安一手稳住。 只见那从出门就一直走在她身后的女子似潜在暗夜中的猎豹般冲出,就连沉寂无风的夏夜也被刺破。惨叫声轰然响起,却也骤然停下,那肩上带刀的土匪趴在地上,已无任何生息,而那背对着她的姑娘手里捏着的毛笔尖儿,正一滴滴地滴着血,染红了栈道。 此刻,她们离空地不过百米距离。 “拿好你的刀。保护好自己。”颜希安抽出卡在那人肩上的刀,朝身后的人掷去,不偏不倚,正好插在这人的脚前几寸地。 刀上残血滴,外头喧嚣起。苗妙言忽然就感受到这十六年来从未感受到的冷静与沉稳。害怕?不,她一点儿也不害怕,哪怕接下来会面临更困难的杀斗。逃跑?不,她也不会逃跑,哪怕自己手再提不动刀杀不动敌人。 因为她知道,站在自己面前,背对着自己,身着旧衣的这个姑娘,真的值自己的刮目相看。 苗妙言抽出大刀,刀的颤鸣,似乎兴奋地告诉自己,它想吸食更多的献血。随着颜希安的步子,苗妙言迈开,虽比不得颜希安飞身下去时的轻盈与速度,但这位少女的奔跑中,同样看出她的决心和意志。 外头,终于乱了。 江初一异于常人的耳力在听到外头不同于方才的欢闹声的嘈杂后,做好让李子奇等人拿好武器,守好牢房,不要让任何土匪混进来的安排,才跑出牢道,一拳又一拳地将后背空出,完全没想到后方也会有危险的土匪一一击倒。 仗着人多势众的土匪欲用人海战术将这出头的三人解决,在二位当家下令后纷纷拿起武器对付不同方向的人。 最难对付的应是颜希安,土匪也不知她手上拿的是什么,瞧着像是小小的木杆却又杀伤力惊人,手一伸一收间就要有一人倒下,那在她旁边的姑娘配合得也相当完美,不仅护住她的后处让她无后顾之忧,似乎还越战越勇,一双眼就连烧杀放火无恶不作的土匪都不敢直视。 江初一那头形势也好,两手变换间竟让人瞧不清出招,在一片刀光剑影中击溃不少敌人。但他一时不察,竟险些被人砍了手,江初一连连后退,稳住心神,看着围上来的土匪,思索着是不是要继续用拳时忽地记起颜希安同他说过的话。“不要总倚仗你所谓的优势,因为有时候,优势总会变成劣势,而劣势总会变成优势。” 他踩起一把脚下大刀,火光中的大刀反着寒光,铮鸣一声落在江初一手中。他忆起爹曾经教过他的招式,曾说“拳与剑的结合方是绣拳之精髓所在。”这不是剑,但也是刀,他愿意一搏,搏那绣拳精髓之狠厉! 一刀送出,二拳后达;虚光晃眼,实拳迫心;借力传刀,劲道转化。 一招一式几下间,这个少年的周围已无活口,他人畏之,皆不敢上。 他抹掉额上的汗,迈出步子。 她甩开笔上的血,轻笑出声。 这一战,他们自有荣耀。 “大胆妖女!拿上命来!”陈郁大喝,手中握剑,挽花前来,气势汹汹。 颜希安冷眼以对,飞身掠上,笔身抵剑锋,竟也铿锵一声。“毛笔?!”陈郁大惊,“怎么可能!”身形后退,放剑于背。 “我倒是小瞧了你!”陈郁再次飞身而上,力道更足,但不曾料想对面这人不欲正面以对,而是反腰后跃,他又见那一片火红中有物飞来。 是什么?燃烧的木枝?还是…… 待陈郁看清,早已迟了先机,剑未及时抵住来物,甚至毫无防备之势,就让那物刺入自己心头。“毛笔……” 居然是毛笔! “整天搞这些花里花俏的,还不如毛笔管用。”颜希安站立起身,轻拍尘土,在寥寥已惊愣的土匪几人眼中缓步走去,拔出那毛笔。 血喷溅出来的场景,在仍有篝火燃烧的夜晚里,竟别有一番诡美。 他们惨叫着奔逃,却又被随后跟上的苗妙言一刀击杀。“你又抢了我的三当家。” “真是不好意思。不过可惜,你的二当家也要被人抢了。”苗妙言顺着把玩毛笔的女子的眼神看去,看到跟那魁梧二当家对上的,居然是那看似十岁大小的少年。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我们?普通人。”说罢,颜希安弯腰从地上掂起一壶酒,这壶酒,未开封,未破损,真是幸运。 “咔。”酒香肆意,四散开来。 “你不担心他吗?”苗妙言看着那两人的方向,有些担忧。 “我连你都不担心,你觉得我会担心他吗?”颜希安恢复了先前那一副无所谓自在的模样,就着开了封的酒,一口口喝下。 “哈!好酒!”颜希安大呵,模样像足了几日没能碰酒却在喝到美酒后大乐的酒鬼。“噢?官酒吗?有意思。” “什么?!”苗妙言一把抢过,借着火光看到底部印着的“成锦府衙”四字,面上更是恼怒,“我就知道他们有勾搭!我一定要去告发他们!” 相对苗妙言此刻的愤怒,颜希安更心疼方才被她抢过时所洒出来的酒。颜希安又一把抢了过来:“急什么急啊!官官相护你懂不懂。浪费好酒。要打蛇,自然得打七寸咯!”又是一口。 而江初一那边,梁光烈拳头霸道,招招致命,竟一时让他寻不着出手的机会,只能连连后退,伺机而发。 绕是如此,江初一手中刀光不停,梁光烈虽想近身夺他命,但也要考量大刀挥舞时的狠厉。 忽然梁光烈腿部错力,继而下盘不稳,重心一抖,破绽而出,江初一寻机而出,借力出刀,又双手成拳,袭去此人心口。 鲜血吐出,再度染红这十二岁少年的衣裳。 “公子!我成功了!”少年高兴地大喊,向站在篝火旁的那个小公子招手。 可他的小公子身着女装,梳着双髻,不同于以往的容貌在自己眼中,此刻显得更加清冷,却也更加亮丽,他甚至都怀疑自己看错了眼,收下手来揉眼再度看去,看到他的公子也在向他招手。 “初一,你做得好!” 原来他的小公子,真的是女儿身…… 第二十一章 夏夜 剩下有几个土匪趁乱逃出已不清楚,只知道颜希安和苗妙言两人解决了将近百人的土匪,那后来的江初一自然也不落后。 这个山里的夜,本应是他们放纵自我的盛宴,却自招杀神,迎来的则是血色的宴席。夜深露重,这个夜,就夹杂着鲜血及嘶吼,即将过去。 江初一带着牢里的人走出来,他们原以为出了牢呼吸的是自由的空气,却没想到在剩余的火光中斥鼻的是鲜血的死亡味道,且横躺在地的土匪,面色狰狞且恐惧。 李子奇一行人还好,但也止不住胃里头的翻滚,干呕一阵终于适应这如地狱般的场景。他们现在一阵后怕,幸好再没人惹怒颜希安,不若在路上死的可能就是他们其中一个人,特别是李子奇擦擦额间的汗,大叹自己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但那群女子便没那么幸运。刚出来就闻见这般令人作呕的空气,瞧见这令人害怕的场景,个个都就地呕了出来。早前被土匪拐来的人也被找到并带出来,发现不只是有十六七岁的姑娘,就连七八岁的小男孩、花甲之年的老人也没被放过。 颜希安清冷的眼神中看不清是何情绪,坐在应是先前大当家坐的高位上看着这一切。她甚至还闭上了眼,静听着这个本应静谧的山间传来的痛哭声及痛骂声。 江初一心头似是被人揪着,狠狠地放不开。他本以为自己命运已足够不幸,爹早年逝世,娘孤身一人带大自己,但未曾想,走出了那个小村落,走向京城的路上,自己居然会遇上这样的事,居然会见到这样比自己更不幸更悲痛的人。 他们也许在没被拐走之前有着自己的家业,虽说不能富可敌国,但也可以养足一家人,也许也有人在被拐前有着自己可爱的孙儿,孙儿们承欢膝下,自己的孩子也孝敬有加,也许也有人正准备谈婚论嫁,正幻想着自己未来的夫君是何模样…… 这群土匪!天理不容!江初一捏紧拳头,一团火在心中熊熊燃烧。先前他还犹豫着自己是否可以杀人,但此刻看来,若是不杀了他们,不斩草除根,这些家伙必定还会卷土重来,去祸害更多无辜的百姓! “公子……”他看向坐在高位的颜希安,自混战结束后他们都未曾说上一句话,江初一也不知道自己面对颜希安时是什么样的心境,毕竟一路而来伴同的,他一直都以为是个年轻清秀的公子。 苗妙言也一直都不曾说话,安抚着先前在牢中想要阻止她的小姑娘。小姑娘哭得撕心裂肺,一晚上的惊恐与绝望,再加上对好友姐姐的担忧,她能坚持下来也已是奇迹。小姑娘用力锤着苗妙言,却什么也不说,只是哭,也就只是一直哭,苗妙言也则一直抱着这个小姑娘,也不怕疼,也没说话。 许可依哭得累了,伏在苗妙言的怀里就抽着气慢慢地睡着了。苗妙言待她熟睡,才变换了姿势,将她放置在自己腿上,轻轻拍着,轻唱着歌儿。 “姑娘家呀~梳双髻,画黛眉~穿花裙,采花去……” 姑娘家啊,也本该如此,本应天真烂漫地享受生活带给的美好,哪怕家境贫寒却也生活快乐,但怪就应怪在,这群土匪,害人家破人亡,这里的官府,碌碌无为官官相护…… 再过一两个时辰,太阳就要从东边升起来,也不知阳光是否会穿过青山,照射进这昏暗的山沟,温暖在黑暗中挣扎的人们。 颜希安就着高位已熟睡。 或许是真的累了,也或许是不想看见这般令人痛心的场面,她窝在位子上,双腿弓着,就这样沉沉睡去。幸而底下铺着兽皮,尚且柔软足以不咯身。 江初一寻了张薄被,夏深露重,更何况是在山中,且怕颜希安受寒,方去寻张被子将要为她盖上。 还未待他走近,颜希安早已睁了眼。她的双眸清明,哪像刚睡醒之人的双眼。她又闭上了眼,不知是不是不想同他人说话。 “公,公子……”江初一为她盖上薄被,“我知道公子醒了……” 颜希安没说话。 “公子是怎么了?是不想面对这样的场景吗?”不然以公子的能力,哪会在这样的战斗中就失去气力要歇息。 江初一深吸一口,他还是习惯称呼面前这个姑娘为公子,哪怕此刻的她身着女装,面容精致。 “唔,没有,只是累了。”颜希安把身子蜷得更紧,似是受到伤害的孩子,用蜷缩的方式保护自己。 “一直都没有从公子嘴中听到您的爹娘。”江初一以为她是念家,张口问道,却明显感到这窝在兽皮上位子里的姑娘在这一瞬间失去了呼吸。 “他们,早都不在了。”咬咬牙,颜希安最终开口。 “……初一不是故意的……”江初一懊悔,他原想让她开心一些,不致于如此,谁知这一开口就越了雷池。 “没事。其实我也没有见过他们……”后面这一句,消散在风中。 或许是真的想亲眼看看自己的爹娘吧,毕竟传说一般的人物,哪怕已经过去了十几年,他们也一样被后人传颂。 最终,她还是让江初一下去歇息,打算明日再做安排。 天终于亮了。 昨夜虽经历一战,未能歇好,但时间一到,颜希安便睁眼起身,简单收拾一番去山间晨练。被解救出来的众人还躺在空地上睡着,昨夜被杀的土匪也被他们合力搬去了外头,燃起的篝火也早已没有了火星。一切都很安静,除了那山间的鸟鸣虫叫。 林木青葱,花草土香,隐闻水流声,看起来这还是个灵气蕴秀的山,只可惜这山上,有匪。 颜希安回堡路上寻了个小瀑布,水流清澈,周围林木茂盛,着实隐蔽,适合她沐浴更衣。 她回去堡内,再度回到先前的更衣室,从里头翻出一套干爽的衣衫,准备就要再出去沐浴。还未转身,就见门处有人问道,“准备走了吗。” 颜希安不用回头,不听声音也能知道是谁。“怎么,你的小姑娘不用照顾了吗?” “她是我邻居的小女儿。当时土匪来的时候,他爹娘和姐姐出去集市不在家,躲在柜子里头被找了出来,也同我一起被带了过来。”苗妙言走进来,“为什么要找衣服?” “去沐浴咯!”颜希安抱起衣服站起身,“你不嫌脏吗?”说完还上上下下地打量面前这个姑娘一番。“啧啧啧,真脏!” 看来她已经好了啊,那那个小公子不用担心了,又是这样没心没肺的样子,让人看了还是想一拳揍去。苗妙言忍下心头的气恼,决定还是心平气和和她说话。 “我不觉得……” “你不觉得吗?”颜希安早已捏起了她的袖子。袖子上的血早已干涸,使得原先还算柔软的衣衫都变得皱硬。“啧,还臭。”颜希安居然还凑近嗅嗅。 苗妙言半信半疑地抬起凑近鼻尖,原以为不过就是一股腥味,没想到还夹着臭味。“嗯——” “哈哈哈!跟我一起去沐浴吧!”颜希安给她丢去一套新的衣衫,拉着她走了。 此刻,阳光正好。 第二十二章 路远 不出两个时辰,两人就从山间瀑布中漫步而回。 一路中她们两人并未多说什么,甚至在她们中间似还有着无名的沉默,昨晚杀斗时的默契似只是一场梦,现在梦醒,谁都是他人无关紧要的过客。 “喂,我说你——”最终还是苗妙言打破两人间的沉默,想要开口但也不知该说什么,最后这字就被拉长,再无下文。 “我什么我啊?迷恋上我了?”颜希安双手后置于背,方才换下的脏衣早已丢给苗妙言让她带着,此刻的她悠闲自得,似在自家庭院般,赏着周边的树,地上的花,听着林中的鸟啼,草间的虫鸣。 “你到底是怎么做到这样子的?” “什么样子?” “就是,怎么说,感觉很迷恋自己,你是不是才是真正的那种,自恋癖?” 颜希安“呔”地一声回头看去,一脸不敢相信:“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你认真的?!” 她认真看去,这个脸都泛红的姑娘似乎是真的很纠结这个问题。“我那是自信!自信好不好!”颜希安这是第一次被他人这样无知的评判气得声音都拔高几分。 “但是你真的很厉害……多谢。”后头的这个姑娘忽然就加快脚步,向前走去。 “喂!低头干嘛!看不得光啊?!”颜希安在她后头大喊,“哼,也不过如此。”语气仍像方才那般气恼,但她嘴角牵起的弧度早已将她出卖。 “公子。”江初一在堡前迎上,“接下来要怎么安排?” 颜希安刚想开口说话,就见后头有人越过江初一,扑通一声在她面前跪下,大喊“救命恩人”。 江初一挠挠头,之前不是和他们说了不要过来打扰公子的吗? 有了这一人的跪下,后面站着的那些人,姑娘,妇人,男童,老者,也都纷纷跪下,感谢颜希安一行人将他们解救。 颜希安本就没想过做什么受人欢迎的大英雄,相比众星捧月的英雄,她可能更喜欢做潜行与黑暗中的侠士。所以昨夜解决完土匪后便选择歇息,将剩下的安抚工作交给江初一李子奇他们,就是没想到江初一或者李子奇他们会将自己给说出来。 她瞧了一眼江初一,少年不好意思地低头,不敢说话,原来是他说的啊。 但若转念一想,她即将就要从一个游历江湖的女子转变成十几年前鼎鼎有名的颜将军之女,怕是以后,再不能低调。 苗妙言站在颜希安后头,并未跟着这些人下跪,而是站在那里,沉默地看着这一切。其实她也很清楚,虽然在这其中所有人都活着出来,但回到他们的村里头,家里面,他们的选择可能是自杀离世。 所以这一刻的感谢又有什么用?如果不是真的愿意再好好活下去,为什么还要跟着他人一起感谢这个看似清冷无情实则关切他人的姑娘呢? 若是让她知道她经历了一场杀斗才救出来的一些人,到了原来的地方就要承受不住他人异样的眼光而自杀,她必然会很难过…… “我知道你们有些人并不是想真心感谢我。” 嘎?苗妙言错愕地看向颜希安,江初一也是一脸不敢置信的神情看着她,为什么公子会觉得有人不是真心感谢她的呢?要知道公子可是救了这些人的命啊! 人群中,有议论声起,还有人抬头瞧她。 “看着被拐的人还挺多的,里头应该也有姑娘真的被糟蹋了吧?” 忽然人群里就爆出一声痛呼,后又听得断断续续的哭泣声。 “是不是失命事小,失节事大?” 下头讨论声更大,甚至还有女子怒瞪颜希安。 “救你们不是顺便,毕竟也不能让这群土匪继续祸害百姓。但你们其中要是有人觉得自己就不应该被救出来,那就随你们的便。我可不是什么大善人,命可是你们自己的,你们自己决定。与我无关。”她的眉目清冷,仿佛真不在意他们其中有些人将她的好心当驴肝肺践踏。 有女子想要破口大喊,又听得站在那儿刚才一直并未有任何动作的人抬起手:“我也不想同你们这些人多说,毕竟人各有命,不同的想法我也不必强加在你们身上。只不过你们若是其中有人认为可以留在这个堡中生活避世,劝你们赶紧止掉这个想法。若是原来的地方已经没有可以再继续生存的地方,能走多远就走多远,永远也别回来。” 苗妙言疑惑地看向颜希安,江初一也一头雾水,不知为何颜希安会说出这般话来。众人原以为她会进行解释,但下一句听到的是“将那三位当家的头取下带走”时,又是一阵干呕声。 人群中有人不服,认为她虽然救了他们,但她也没资格这样对自己指指点点进行安排,是以有些人提前下山,又有些人在同颜希安行礼后才离去,而昨日同些时段与颜希安一行人来到堡内的女子来寻苗妙言后再打算一同回去。 “妙言姐姐,我们走不走?”许可依拉拉苗妙言的衣角,双目泛红,里头还藏着泪水,七八岁的姑娘遭遇这样难事也着实让人见了心疼。 苗妙言似有些不大想走,瞧向颜希安的方向欲言又止,应是有话要同颜希安说,但又不知如何开口,毕竟她们也仅是这一次遭遇中萍水相逢的过客罢,更何况,她这般天姿,又哪会同自己一样。 “嗯,可可,我们准备走吧。”苗妙言刚想牵上许可依的小手,却见原本站她后头跟她人说话的妇人上前拉开了她。“可依,我们不要和她一起!” “为什么呀?李大娘。”许可依不明就里,清脆的声音引起了在另一边人的注意。颜希安向那看去,看见苗妙言的手尴尬地停滞在半空,而那昨日被拐人群中唯一的妇人则护犊子般护着那个小姑娘,仿佛她们前面站着的是什么洪水猛兽。 “她杀了人!不能跟她走!”李珍压低声音,凑在许可依的耳边说道。“可是,姐姐是为了保护我们!”许可依觉得她说得不对,大声反驳,又见这妇人赶紧捂住她的嘴,想必昨夜土匪来时也应该是这妇人一直带着这小姑娘,不让她开口喊苗妙言罢。 “可依乖!我们不要和这种杀人的在一起!更何况,谁知道她被土匪带走有没有经历什么。”李珍看向苗妙言的眼神充满了完全不同于感恩的感情,反而带着厌恶与反感,好似苗妙言真的做了什么恶事或失去了贞洁一般。 苗妙言放下手,面上的神情渐渐转冷,这种人,也许救出来真的一点用也没有!因为他们还会把过错强加在别人身上! 许可依还想再说,却被李珍大力拉走,苗妙言也没再开口挽留,看着她被拉开也一直保持沉默。 苗妙言后又见李珍拉着许可依走的时候,向颜希安看去的那个眼神,毫无感激之情。 她又忽然觉得自己看不懂人心了,又忽然觉得过去这十六年,自己白枉为人。 十六年来,她随父亲做活,为身为铁匠的父亲打打下手,又为读书的弟弟攒钱,也为做女工换钱的娘亲做些力所能及的家务,她的生活也本该平静祥和。只要这一群土匪没有来自己的村子。 可是哪怕自己的村子被抢了,爹娘被杀了,弟弟也不在了,她也没有失去自己决心要报仇的意志,而李珍,李大娘,这番言语到底是为何?是因为觉得自己被拐,就已是生命的终结吗? 现在她忽然明白昨夜更衣时颜希安对她说的你才是不懂的话了。因为人,最重要的还是活着。 要是没有了命,哪还能去做自己的事情? 她忽然就记起了爹曾经说过的,他要打造出世上最精巧的武器,也记起了娘曾经说过的,她想要去那烟雨朦胧的江南游船,还记得娘说这话的时候弟弟还在旁边扯着娘的衣角吵着要吃豆饼…… 爹和娘,他们所想的一切,就由我来完成吧。还有弟弟还未完成的事,我记得他还想去海边摸鱼,还想去海边游水…… 苗妙言想着想着,就轻声笑出,就有泪水滴落。 可是以后茫茫路,她该如何走? “喂!要不要和我走?” 第二十三章 夜谋 “你为什么要带我走。”苗妙言跟在颜希安后面,她们身后是江初一李子奇等人。昨日他们被抢的物资都已拿回,颜希安的私人物也都找回,大体是没什么损失的。 或许说根本没损失,反而还多了一些收获,就比如跟在颜希安身后的姑娘。 江初一有些骄傲,说:“那自然得是你有能力了公子才能看得上你!”想当初,就是颜公子慧眼识珠,将他带上。 “你怎么还喊人家公子?”苗妙言反问。 “我!我喜欢!”江初一别扭地将头扭开。 “哈哈哈,你就别逗他了。我出门在外,不想惹过多麻烦,男儿身方便些。待会寻了客栈,我还是需要换装易容的。”颜希安解释,“往这儿走。”她指了指另一条路。 “对了,公子,我想知道为什么刚才你说不让那些人带在堡里面。那里的土匪不是已经被解决了吗?虽然肯定会有人趁乱逃出,但肯定成不了气候,住在那里,地方也大,应该不用担心吧?”江初一走上前来,开口问道。 颜希安没有第一时间正面回答他这个问题,反而问站在另一边的苗妙言这个土匪窝存在有多久。 “什么时候在的并不清楚,我只知道大约八年前就开始骚扰周边村落,好多人报官,官府也不管。后面这里的土匪越闹越大,这几月就在我们那个村子闹,他们刚来那次我们一家出门在外,逃过一劫。但没想到……” 苗妙言咬牙,想起爹娘惨死,弟弟被捅的那一幕就觉心痛如刀绞。 “总有一日,我要这狗官死!” “李官爷,管辖这块地的是什么县城?”颜希安侧头向后喊道。 李子奇听见,连忙答道:“是成锦府!这里的陈大人……诶你们知不知道这个陈大人什么时候来这里的?” “好像是五六年前?” “是哪个陈大人啊?陈杰伟陈大人吗?他好像是在京城犯了事,才外调到这里的。”看来还是有人清楚的。 “陈雄,那你给我们仔细说说,这个陈杰伟陈大人。”此时他们已到山脚,颜希安拉过马匹,翻身上马,悠然向前。 “之前好像就是因为贪污案被下放的,原先还和焦蒙焦大人是朋友呢。” “焦蒙又是谁。” “那是顾老爷的好友,现在京居四品官员。不过这个焦大人也是好人,同这个陈大人可没有什么肮脏交易!”李子奇连忙插嘴,对于自己主家的坏话他可不敢说,更何况这还是同主家常联系的焦家呢! 颜希安回头瞧他一眼,眼中不知是何意味,反倒李子奇有些紧张,搓搓手说;“顾老爷人好,寻了好几年才寻到公子您呢!” “我也没说他不好呀。哈哈。”颜希安轻笑两声,并未将他说的好放在心上,反而在想这个顾广,既然是颜将军,啊不,爹的拜把子兄弟,为何现在过了十几年了,才有身为拜把子兄弟的作为呢? 莫不是是近年才得知颜家还有个孩子流落在外?当然颜希安并不是想以道德来绑架他人,只是想着既然现在都派人来找她了,那么前些年怎么沉寂那么久? 看来这般用意,别有一番。 江初一听得云里雾里,不明白怎么就扯到了顾家身上,幸而陈雄没继续往偏了说。“那么说这个陈大人被下放的时间应该是八年前这样!” “八年时间,这里的土匪没有被剿清,反而还能继续祸害他人,这里的官府很有问题呀!”颜希安没有说官酒的事情,苗妙言看了她一眼,不明用意,但也听她说着。 颜希安不再进行解释,她想剩下的他们肯定也都能想清楚,要是说官府及土匪之间没有什么勾结,他们肯定也都不信。 “李官爷,你看这次我们算是死里逃生,要是我没有武功防身,要是初一不在,我们被拐可就真真死在那里了啊。到时候可怎么办啊?李官爷肯定也有自个喜欢的姑娘吧?大约在京城等着李官爷回去?”她瞧了眼再度被李子奇挂在腰间绣着“琳”的锦袋。 李子奇想起那在玉京楼等着自己去赎身的玉琳儿,想起她娇艳欲滴的红唇,归京的心思更是难耐。“是了!更何况,要是颜公子受了伤,让小的怎么跟顾老爷、跟圣上交待?!” 李子奇这话一说完,就连苗妙言也瞧了一眼,当然她不知道这个颜姑娘跟顾老爷跟皇上有什么关系,但是并不妨碍她对这个男人说的话表达鄙夷之心。 江初一则想着我不就是跟了个男扮女装的小公子上京城,怎的这个小公子就和皇上扯上关系了? “那李官爷不如帮我做件事吧!八年来,土匪越做越大,想必同这里官府的有些人有联系,但我想同陈大人必没有联系!我们就该为陈大人找出这祸害一端的恶人,让陈大人无后顾之忧!” 颜希安一脸愤慨,似是十分肯定陈杰伟下头必定有人做了恶事隐瞒。“李官爷,我们可不能让陈大人平白无故蒙羞呀!” “是!颜公子您需要做什么!尽管吩咐!” 苗妙言刚想开口说这陈杰伟必不是什么好人,毕竟八年时间怎么可能会不知道手下人的猫腻,却被江初一扯了扯衣角,制止了话头。虽然她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还是选择相信好。 “就把这三位当家的头给陈大人送去吧。记得走大道,我可不想你们再出什么事了。”就连李子奇他们也不明白为何颜希安会在“大道”这二字上加重语气。 “颜公子放心,成锦城是个大城,治安可好了!” “治安的确是挺好的。”颜希安皮笑肉不笑。 ~~~~~啊好饿好饿好饿~~~~~ 待颜希安一群人进入成锦城,已是傍晚,太阳早已沉下。颜希安让他们明日再去送人头,今夜先好好歇息。 用完晚食,颜希安唤那苗妙言江初一来自己房间,说是有事相商。 确认无人,关上门窗后,颜希安才捧起江初一泡的茶,慢慢品起。相对于颜希安江初一两人的安逸苗妙言显得更为急躁。“你到底想做什么?你明明知道那个陈杰伟有问题,为什么要那么说!” “你也不傻,知道今夜我定有安排,但为何不沉下心呢?” “我不能让我爹娘弟弟白死!”苗妙言握拳,低呵。 “不会白死的,放心吧。初一,你会轻功吗?”颜希安点了茶水,在桌上轻划。 “会的,爹还在的时候教过我轻功。呃,比不上那些武林高手,但也还是可以的。”江初一有些不好意思。 “好,今后每夜加训,练两个时辰的轻功。不过今夜不用,先将这些纸随便放入些家境一般的百姓家中。可否能做好?”颜希安指指早前就放在一旁的纸张。 苗妙言江初一皆拿起一份,纸张内容居然是说城北北锦山山匪已被剿。 “公子,这是何意?” “制造舆论。我即将步入京城,城大水深,不知前路如何,需得先为自己铺路。” “但是,这上面并没有写是谁剿的匪啊……” “正是留下悬念。明日待李子奇他们出门送‘礼’时,你乔装一番,找些城内的小乞丐,给些铜板,让他们闹起来,就说捧着三个盒子的那三个男人手里的盒子装的就是三位当家的头。” “公子是想……”想什么呢?江初一也不清楚。 反倒是一直在听颜希安说话的苗妙言开口道:“是想借民众的压力先将此事闹大吗?那你离开这里,入京怎么办?” “到时再说。我自有安排。妙言,你是否要同我上京?”颜希安看她,等她回答。 一旁的江初一得了命令,早回房换了衣裳,一路就往城北的民居前去。来时他们已打听清楚,这块地方是较贫穷的地方。虽较为贫穷,但附近却有成锦城最大的市坊。 苗妙言一愣,一开始不知如何回答,沉默间,想起自己的爹娘和弟弟,若是面前这个人真的能帮自己报仇,那报仇结束之后的自己该怎么办? 是流浪吗?可是天大地大也不知有没有自己的容身之所。那是去做帮工吗?可是……好像让自己继续生活的动力也并无多少。 她叹气,面带愁绪。 “很纠结吗?纠结的话再想想,不急于这几日。”颜希安见她连这番模样都显现了出来,最终决定让她好好思索再做回答。 “我,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就一个。”苗妙言咬牙,纠结一番最终还是选择将这个问题问出来。“我说的是,你,你究竟是什么身份……” “我?”颜希安起身欲去开窗,听见这话回头看她。在她这双眼中所包含的情绪同昨夜颜希安杀人时的专注无情不同,此刻的她,坚毅却又平和。 “我乃颜朝辉颜将军、林镜林夫人之女。” 第二十四章 夜逃 居然是十几年前颜朝辉颜将军的后人吗……可是听闻当年颜家出事后颜将军被斩首,家人也被流放,更何况当年还遭遇了这般大屠杀,这……那她此番回京,又是为何? 当年颜将军一案不是已被当今圣上查清?最大奸臣朱家豪也已被杀多年,那应是回去享福才对,又为何说要造势。 苗妙言得知这些也是曾听爹和她说过,当年同金兵一战,举国同心,但颜将军后又发生如此大事,可以说是震惊全国上下。 苗妙言平躺在床,看着眼前的帐子,陷入思绪。 但也正因如此,她才更清楚人心吗? 苗妙言想起昨夜她对自己说的话,以及今早对那群人说的话,虽然其中些许话语的确戳人心,但也实实在在就是这个理。 “看来,天地之间,万物煎熬啊……” 且说另一边,江初一也顺利散发传纸回了自己的房间,就看第二日此事会如何发展。 而又在另一边,还亮着灯火的房内,有人在听到来人的汇报后,大惊失色。 “你说什么?!”先前还坐在椅子上的人惊得将桌上茶水都打翻在地,“陈石严他们被人杀了?!” “回大人,正是如此……听说是被他们拐的一群人里面的两三个人解决掉的。”跪在地上的人瑟瑟发抖,害怕牵连。 “还有没有人活着?!”陈杰伟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示意手下要斩草除根。 手下懂是懂了,但是身体更抖,人也更害怕了。“他……他在门外……” “娘的!怎么会这样!”陈杰伟惊疑地在房内走动,“按理说,那么点人怎么可能会解决那么多土匪,只剩下了一个?!你说,真的只有他逃出来了?” “是、是的,大人!” “怎么会这样……到底是什么人……到底是什么人!快点让他进来!”陈杰伟大叫。 “是!是!”手下连滚带爬,开门让外头等了许久的人进来。 “小的、小的李铭,见过大人!”赫然是那日颜希安两人被带去更衣时为首的土匪。 “我问你,你知道是谁杀的人吗?” “小的知道!知道!分别是两个女人一个男孩!那个男孩看起来也是十岁左右!” “就这三个人居然还把你们杀得个片甲不留?!”陈杰伟大怒,捏起桌上的茶杯就往李铭头上砸去。 “不是啊!不是啊大人!其中有个女人武功高强!就连三当家都撑不过她一招啊!那个男孩子也很厉害的!我们,我们都打不过!”李铭大惊,想要避开飞来的茶杯,却又不敢,生生接下,额角便流了血,触目惊心。 “他们是什么人?知道不知道!”陈杰伟忍住满腹怒火,“居然能把那么多人杀了?!我可不信!你怕不是在骗我!” “不是的!大人!小的没有骗您!我、我不知道他们到底叫什么,但是、但是我知道那个最厉害的女人姓什么!”李铭跪着上前,满脸惊慌,他好不容易从杀神手中逃脱,又怎能在这里折了? “知道姓又有什么用!娘的,天底下同名同姓的人多了去了!”陈杰伟又上前给他赏去一耳光。 “大人、大人不用担心!他们应该、应该……”李铭忍住痛楚,继续说道。 “应该什么?!算了,你告诉我,她叫什么?!” “姓、姓颜……”李铭再度磕头,“大人您千万要为我们三位当家做主啊!” 做主?!怎么可能!这事要是被捅大了,我连乌纱帽都要保不住!原以为你们这些废物能给我带来更多的钱财,没想到居然给我捅了那么大篓子!人命啊!几乎整个土匪窝的命! 陈杰伟盯着不住磕头的李铭,眼神阴鸷,又朝一直站在后头的手下点了点头。 “你是怎么知道要来我这里求助的?”陈杰伟缓气,终于渐渐冷静下来。 “因为、因为我们大当家的说过,大人,大人是他的好兄弟……凡事都会照顾他!小的,小的这才来大人这里一试!今日一看,大人果然有情有义!”李铭再拜。 “好了好了,你也累了,给他安排个房间,带他下去吧!”陈杰伟挥挥手,身心俱疲。 他的手下上前,扶起李铭,李铭不住道谢,而陈杰伟掩在手下的双眼满是愤怒,使给手下的眼神也是充满阴暗。 手下不动声色地点头,却开口关切:“肯定累了,昨日经历的必定可怖!” “那是真的!那个女人一支笔样的东西……”他们的声音渐渐转小,书房内也再度恢复了安静,唯有地上碎裂的茶杯昭示着方才发生的一切。 “姓颜?这个姓,可不常见啊……”陈杰伟忽然就起来了当年的颜将军,那人可是天人之姿,不仅得百姓爱戴,而且也让敌人闻风丧胆。 但是到底又是哪个姓颜的人杀了这群蠢货! 到底是谁呢…… 而另一边,原以为能迎来更好生活的李铭最终以一声惨叫结束了自己一生可悲的生命。 第二日清晨,颜希安他们一行人入堂用食,让李子奇一行人若是去寻陈大人午时再出发。 李子奇他们一听还可以再歇息一个早上,纷纷欢呼,实话说,这两日的操劳,他们也不大吃得消。 回了房,颜希安为江初一进行易容后才安排江初一上街。 当江初一从窗后一跃出去落地时,他的新身份便是这个成锦城的小乞丐。 一身破衣,一双包不住脚指头的鞋,还有肮脏的皮肤及带着脏污的泥指,让街上的行人见了皆纷纷避让,就怕这个小乞丐缠上自己来讨钱。 江初一也不含糊,灵活的身子在人群中穿行,在遇到第一个小乞丐给了铜板后,说遇到了贵人,为贵人做事就可以得更多的钱,要他带自己去见更多的小乞丐。 而另一边,颜希安也易容换衣出了门,苗妙言跟在后头,吃惊于她的易容技术,心中敬佩更深一分。 “你这样跟着我,很容易被人误会是婢子的哦。”颜希安停下步子。 苗妙言脚下一滞,对啊,她也没喊自己跟着,自己却下意识地继续跟上……“我乐意!” “噗呲,嘴硬。”颜希安继续向前,待出了街,寻了城中最为热闹的茶楼,买了最优的雅座坐下后,一派悠闲地饮茶。 李子奇他们约摸还在房间中歇息,至少那三个盒子颜希安出门时瞧见还在。时间尚早,她也歇会。 “你是真的把自己当婢子了吗?”颜希安忽然开口,话语内容让身后站着的苗妙言一惊,她沉默,并未回答。 “昨日的问题,考虑得如何?” “尚在考虑。” “可是你今天很自觉跟我走了呀。而且那么乖,那么听话。” “那是因为和你说话会折寿!” “啊啊又来了又来了,心口不一。”颜希安笑,转过身来,为她递上一杯茶。 “其实初一不算我的侍卫,我仅是将他带在身边,因为他有家人,日后他若是想走了,我也定然会让他离去,只不过现在的他为我所用。而你不一样。”苗妙言没有接过她递来的茶,她也不觉尴尬,握着茶杯,稳稳当当。 “你已是孤身一人,往后若是报仇成功却不知如何走,不如同我一起,待以后你想好自己要如何活了,再离开也不成问题。” 苗妙言抬眸,不清楚为何她会明白自己心中的疑惑。的确,她现在更犹豫的是,自己应该怎么活,应该做什么。 “至少我能保证我所作之事非杀人放火一类。” “好,我跟你走。”苗妙言接过她一直握着的茶杯。 “那你以后可得照顾一下人家的起居~” 苗妙言忍住了想要暴起的拳头。 第二十五章 送礼 “时间差不多了,我们下去吧。”颜希安起身,苗妙言则也机灵地为她开了门。 “很聪明嘛。”颜希安笑,刚下楼到大堂,,就听得有人问在台上的说书人,要他现场编一段有关北锦山山匪被剿的说书。 只见那说书人堂木一拍,清咳润嗓,有关那北锦山的山匪一事便被他以跌宕起伏的故事来描述。 “且说听闻那三当家劫去一群人后,却不知他们乃何方神圣,待到夜晚……” “看来那小子还和那群小乞丐说了更多的事情啊……办的不错。”看得出来,颜希安心情不错。 两人出了茶馆,看似漫无目的,但她们确确实实是向城中走去,而成锦府衙就坐落于城中。 “听说那三位当家的头被砍下来了!” “你怎么知道?!” “我听城北那些小乞丐说的!” “乞丐的话你也信?!哈哈哈!笑掉大牙!” “这、这肯定是真的!不然那么久了,干嘛突然有这消息!” “诶!别说,我昨晚在我家捡到了这个……”路边有两三人群凑,议论的话一字不落入了颜希安耳朵。 “感觉一路上都是在议论北锦山山匪。”苗妙言说。 “嗯哼,这正是好兆头。”颜希安掂起一小摊上的拨浪鼓,转起来叮叮咚咚响,听起来颇为美妙。 “走吧,我们去看看。”她放下手中的小鼓,走去的同时让摊主颇为失落,还以为这是个要给自家兄妹带小玩具的个公子哥呢。 她们最终在城中最高处的酒楼落了脚。此刻正值午间,颜希安要了最高的雅间,命伙计上菜后才坐下。 苗妙言站在她身后,一路上她都不曾说过什么,安静地仿佛就像是个真真正正的婢子,然而谁也不会想到这个姑娘是在前一会儿才决定要跟着她的主人。 “我觉得有点草率。”苗妙言开口说道。 “草率?”颜希安指尖点桌,“你是说成为我的婢子一事?” “是,我总看那些话本子说会有卖身契……” “的确是会有,但我不需要,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而且要是你想走,说明了也可自由离去。平日做事是我的婢子,完事你想成为什么都是你的自由。”颜希安瞧她一眼,“不过,做婢子的话也还是要按我的规矩来的。先前的脾气,可得收收。毕竟未来我们进的是京城。” 完全不同于先前的气质,此刻的她,沉着,冷静。果然自己从没有相信错过人。 “是。” “今日且赐你新名,不是为让你忘却过去,而是让你重新为人,重新生活。” 新名字吗……苗妙言垂眸,拥有新名字的她,一定也可以活得更好。“请公子赐名!” “妙语连珠,一言九鼎。”坐在窗边的小公子掂着茶杯,杯内有水,却一滴不洒。 “且唤你凝语。” “多谢公子赐名。”苗妙言行礼。 “往后你便是我贴身婢子。先前在匪窝那夜使刀不错,可是会什么技能?”颜希安问道。 “爹是铁匠,我……凝语常打下手,臂力非一般女子所及。”不知是否因为有了自己的主人,就连说话也变得文绉,不似当日初见时的满头是刺。 “如此,往后便随初一一同练武。夜晚他练轻功时,你就温习白日所得便可。” “是。不知公子,我同……” “嘘——”苗妙言,不,现在应说凝语。凝语的话还未说完,就听得窗边的主子让她噤声,她立马闭嘴,仔细听安排。 “我听到了……”在颜希安耳中,她可以听到的是从不远处传来的人群喧闹声。 “快快,果然是有三个盒子……” “就是那四人吧?” “不是说是三人吗?” “你傻了吗?人家说的是三四人……” …… “在这儿等着,若是菜来了,让他放在门口你见没人再拿进来。”不等凝语回答,颜希安早已侧身飞出,又见双手一伸,应是握住了屋檐,双腿一蹬,居然就翻身上了屋。 凝语的回答则也消散在空中,而方才颜希安把玩的茶杯,此刻也稳稳当当地放置在桌上,一切归为平静,仿佛从一开始,这里的位子根本没人。 颜希安身影再掠,掠过几间房屋已不清,待在一处装修威严的屋子停下后寻了个隐蔽的位子跃了进去,静观其变。 且说李子奇一行人,想着颜希安的吩咐是希望他们低调,毕竟手中捧着的可是三个人头,是以未骑马未行车,徒步走来。 但一路而来不知为何他们四人吸引了众多关注,这些关注大部分为热切的眼神及私下的议论。 李子奇不敢再出岔子,毕竟这是颜希安首次吩咐下的事。他让后头三人加快步子赶忙跟上,生怕这些人误认为盒子里的是金银珠宝上来抢夺,惹得更大事端。 殊不知,待他们到了成锦府衙时,他们后头跟着一群不远不近的百姓。 “李哥,他们这是……干嘛啊?看得我慌……”陈雄抱紧了盒子,虽然里面装的是人头,但似乎紧抱这个盒子不让它出问题才会是最大的心安。 “怕什么怕!我们这可是大功臣!”李子奇敲他脑壳。 “听见没有听见没有!说是大功臣……” “那真的是北锦山的山匪被剿了?” …… 周边响起议论声。 “是是是!那李哥上去敲鼓吧……”有人说道,另外两人连忙附和。 李子奇瞪他们一眼,甩甩衣摆冷哼一声,昂首阔步向前。“咚——”是击鼓声。 过了好一会儿,里头才有人跑来的声音。“来了来了,等等!”那人拉开了门,见是四个男人抱着三个盒子在外头站着,而这四个男人后头不远的地方又围着一群人,让这人心生疑窦,问:“你们是干什么的?!” “我还想问你们干什么的呢!门口居然没有人守着?!”这一次李子奇聪明得很,先发制人,的确,以天周制度而言,不管是何级别的府衙,都需有至少两人的守卫守门,以备不时之需。 “这……正是换班时候!与你何干?!”这人也不示弱。 “和你没话说,我们要见陈大人,有要事!” 颜希安在暗角处,关切在府衙门发生的事情。她虽看不到被门遮掩住的李子奇四人,但她能从他们传来的对话中得知事情的发展。 这人听了,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一圈,李子奇他们见了,不知他打的什么算盘,虽然未催,但也十分不耐烦。毕竟还是夏日午间,热得慌。 难道这就是大人吩咐的要留意的人吗?周杰眼珠又滴溜溜转一圈,最后还是说让他们稍等他去通报后再请他们进来。 颜希安见那周杰合上门后便往院中跑去。必是去寻那陈杰伟,颜希安待他有一段距离后这才从暗角出来,飞身跟上。 见那人在一处屋前停下,大喊“大人大人,有人来了”,颜希安便知道这个陈杰伟也在等着他们上门。 这一大喊惊得陈杰伟慌忙起身,拉开门连问是做什么的。周杰也不知为何自家大人如此心慌,只好如实说:“小的也不清楚,就见那四个人,其中三个人还各捧了个盒子。” “盒子?”怕不是那三个土匪的头颅!陈杰伟再问:“那你,有没有闻见什么臭味?” 盒子里能装什么东西?更何况一点味道也没有,大人怕不是失了智。“没有,他们身上连汗臭味都还没呢!”周杰如是回答。 “呼……”只见陈杰伟放松地轻呼,不是人头就好,不是就好。“那你把他们请进来吧!” 颜希安在院中一棵茂密的树上,嘴角牵笑,大热天的,不做点保护措施怎么好把这份大礼送到你手上呢? 周杰再度跑去。陈杰伟侧首对他身边的手下说:“你说他们会不会就是被拐的那一群人中的四个?” “小的不知,大概是给大人您送礼的。毕竟您可是这成锦城百姓的再生父母!” 第二十六章 大礼 在周杰跑去请示陈杰伟的同时,李子奇他们迎来了策马而来的江初一。 少年一拉马绳,马儿应声停下,姿态潇洒,已然不同当日初骑马时的生疏。“颜公子说了,要那陈大人出来迎接你们。” “啊……为什么?”李子奇等人不解。 “颜公子问,当年圣上追封颜将军不是追封的是从一品的护国将军,那他的子孙前来他不是该迎接吗?更何况自圣上得知顾家在寻颜家后人后还下圣旨说,见颜家后人如见颜将军吗?”江初一坐在马上,居高临下。 这,他们怎么知道了……这事顾老爷只是在信中简要提了,虽然可能朝中大人都会知道,但这两个人不就是山野来的吗,怎么可能消息那么灵通…… 李子奇有些慌张,因为信中顾广写的是千万不能让颜希安得知此事,怕被恶人利用,且李子奇自己也不知自家大爷到底是想表达什么,又怕颜希安这边发怒,是以慌张下意识并不想认。 但我们暂且不知这顾广究竟是何心思,且说现在事情如何发展。 “这……颜公子是怎么知道的……”李子奇怕此事被顾老爷得知后寻他麻烦,一开始不欲承认,但又见江初一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也只好心虚地认下。 “是,的确是……”李子奇说道,却又听得马上少年说:“听闻圣上还赐了令牌,乃当年颜将军所用之令牌,不知在何处?” 天……他们怎么连这个都知道!“这个……这个,这个令牌正保管在顾老爷手里,就等着颜公子回京呢!”李子奇再应,心里想着这个颜希安定是妖精!不然怎么会连这等秘事都会知晓? 但其实只是颜希安暗地里摸清了李子奇同顾家的联系线人,提前截取信件了解到罢,不过也正因如此,颜希安对顾广此事用心才心起疑窦。暗地做了些许防备。 “既如此,此次就借顾老爷的名头,来让陈大人前来接见你们吧!”江初一说完后便策马离去,才围上来的百姓见状让开一道。 而一直关注着这边事态的百姓们则在听到这些断断续续的对话时,有人拍掌大叫:“颜将军?!难道是颜将军活过来杀了这群天杀的土匪?!” 亦有人反驳:“颜将军都死了多少年了!我那在京城住的大姨家的二舅家的那个结拜兄弟就还亲眼看了那场大刑呢!听说啊,他那个结拜兄弟回来后,夜夜不能睡好,天天就和我那个大姨家的二舅说自己梦到颜将军,说自己是惨死的!” 也有人疑问:“那不就是惨死的,才会有冤魂吗?!” 也有人肯定:“肯定是颜将军不忍我们百姓受苦,回来替天行道的!” …… 李子奇无奈,也没顾得上周边百姓的议论,“嗨”地一声只好硬着头皮。 待那周杰回来,开门告知李子奇等人可以进来时,李子奇上前说了,自家主子是当朝太子少傅,此次是有要事在身,会面需要陈大人亲自出来接见说罢他居然还拿出了刻有顾字的玉牌。 周杰大惊,能用这种玉牌的都是朝廷正三品以上的官员,是哪位顾大人?! “敢问,是哪个顾大人?”周杰小心翼翼。 原先不情愿的李子奇见这人不再像方才高高在上的模样,反而小心翼翼地询问自家大人是哪位,心中是高傲至极,原先不愿意拿出玉牌镇场的他也不再纠结。 “就是当朝太子少傅,顾广顾大人!正二品官员!” “这……您且稍等!小的去去就来!”周杰态度大转变,说完后又跑回去。 相对于周边不知为何这个人又回去通报的百姓而言,李子奇身后的三人则显得更不冷静。 “厉害啊!李哥,居然手上有顾大人的玉牌!” “对啊对啊!怎么以前没见李哥拿出来呢?” “不愧是做大事的人!李哥以后一定得顾大人重用!” 李子奇被夸得飘飘然的同时也有些担忧,因为当日他受命出发时顾大人跟他说的是不到关键时刻千万不要拿出来。可是现在也不算是关键时刻吧……他怎么就稀里糊涂地拿出来了呢? 他一拍脑袋,想着自己又琢磨不清,还是作罢。 而里头陈杰伟听说是顾广派人前来,屁股更是坐不住,立马从凳子上弹跳起来的他一脸惊慌。“怎么会有那么大官的人过来?!要知道我这个成锦府衙好多年都没人来了啊!” 也是如此,成锦虽距京城不远,但跟周边更大的城市相比也不算得什么大城,是以朝堂的目光从未在他这个成锦停留,而陈杰伟本人也精明狡诈,变着法子欺压百姓,百姓也不知如何解决,多年下来也只能咽着这一口气。而这天,突然来了个那么大官员的下人,还说是有要事来办,不会是真的捅到天上了吧?! “快快快,把账本藏好!”陈杰伟弯腰从桌子底下摸出一本账册,从自己身后的书柜里压下那作为装饰的木制小貔貅,后头便移开了柜子,里头居然出现了一个暗格。 颜希安见这陈杰伟连那个下人都不曾回避,想必当初做那些恶事这个人也断然是跟着在旁的。那便可寻个时间好好审审这家伙。 “咔。”暗格被陈杰伟按原样封好后,他才转身对那手下说前去大门。 周旁围着的百姓越来越多,议论声也越大,周杰不知为何这些百姓今日都围在一起,有些慌张,又喊着:“你们这些刁民!围在这里作甚!还不快走!” 百姓们无动于衷,反而对陈大人亲自出来接这四人感到更加好奇,一个个的都伸长脖子往前看。 而另一边的颜希安则在陈杰伟走了之后翻身跃进这间书屋,开了那暗格取出账册,细看竟是这七八年来他同这群土匪交往的记录。 不仅有金钱交易,更有人口拐卖交易,更别说这几年来抢夺钱财的时候所害的人命。 颜希安翻阅这本账册,面色越来越黑。未来她决计要将这群恶人一网打尽! …… “原来是顾大人的人啊!有失远迎有失远迎!不知前来是有何事啊?”陈杰伟满脸堆笑,向李子奇一行人走去。 百姓见状,更为大惊,这吃人血吃人肉的陈杰伟何时这样对人恭敬过?这四个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小的不敢当不敢当!只是来给您送个礼。这是今日才想着给您送来的,想必您定会喜欢,毕竟这是可以升官加爵的大事……陈雄,快,把礼盒端上来。”李子奇招呼,经常听颜希安说礼盒,自己也称呼为礼盒,并未觉得这样装着人头的盒子有什么不对,更何况对于这里的官员来说,除了恶人,也的确是功德一件。 陈杰伟呵呵笑,命梁习周杰两人接过,就连自己也接了一盒。升官加爵的事,谁不爱呢?陈杰伟越笑越开心,觉得自己之前就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大人不打开来看看吗?其实我们也就是路过此地,陈大人在京外不知道……我们顾大人近年来寻那颜将军的后人……近日……”没听得李子奇说完,陈杰伟已难耐地开了盒子。 是忽然膨出的腥臭味,充斥了周边的空气,连方才一直捧着的李子奇等人闻了都忍不住掩鼻干呕,似是才想起来这几天这三个装着人头的盒子就放在自个房间里。 连李子奇等人闻了气味都如此,更别论那抱着盒子似护着珍宝的三人。 陈杰伟脸上的笑容还未褪下,就听得那周杰大声嚎叫:“死人!死人啊!” 第二十七章 不惧 相对于周杰的大惊失色,陈杰伟及梁习两人显得更加冷静,陈杰伟还托着那刚开了盖的盒子,面色阴沉。“不知顾大人是什么意思?” 周旁的百姓还在议论,虽然颜希安对这几个人头、盒子做了特殊处理,不开盒便不会有异味渗出,连血肉都不会腐烂,但是只要开了盒子,盒子里存了好几天都味道自然就会一股脑冲出。 陈杰伟也不过是强弩之末,这味道真的不是一般人可以忍受,,就连他身侧的梁习都偏身呕吐起来,怕是这几人连着几日都吃不下饭。 “听到没有,说是死人呢!” “那是谁死了啊?会不会真的就是那群土匪……” “那是谁杀的?难道是刚才说的那个什么顾大人吗?” “这个顾大人又是谁……” “顾广吗?要是这个顾广顾大人,那也是一代忠臣,是颜将军的拜把子兄弟呢!” …… 李子奇也有些慌,前两日怎么就脑子一热来给人家府衙官爷送这样大礼呢?但是也不敢反驳忤逆颜希安,毕竟颜希安才是真正杀人不眨眼的死神啊…… “这这……这是颜姑娘——颜姑娘吩咐的!”李子奇一急,忘了颜希安对他说的出门在外应当称呼自己为公子的嘱咐。 “颜姑娘?”陈杰伟得了回答,艰难地忍下就要冲涌出的酸水,“哪个颜姑娘!” “就我们的顾大人近年来不是派人来寻颜家的后人吗?!这些,这些!都是颜姑娘杀的!那时候我们被土匪拐走,还是颜姑娘救了我们——”李子奇心一横,最终还是将本次出行的目的说了出来。 他擦擦额间的冷汗,想起自己主家大人的千叮咛万嘱咐,不要向外人暴露自己的目的。所以他才在外奔波了那么久,才找到颜家的后人,要知道在不能暴露行踪的情况下找到一个从没见过面的人有多困难! 虽然李子奇不明白为什么圣上会得知顾家在寻找颜希安,但是他明白自己可能真的没做好这事,现在大概连百姓都要知道十几年前名响天周的颜将军那唯一的女儿被找到了…… “他说什么?!”陈杰伟大惊,手里托着的木盒不稳,竟就滑落在地,里面的人头骨碌碌滚出来,面目狰狞地盯着那一脸不敢相信的陈杰伟,而这正是那大当家梁光烈。 梁习也有些脚下不稳,不敢直视那掉出来的人头,周旁的百姓见了也纷纷惊呼。“他说是颜家后人……”梁习颤着开口,百姓则惊讶大喊。 “他说是颜家后人!” “不可能,不可能……你们!我不信!你们有本事把她带来!”陈杰伟大喊,此刻的他带着几分滑稽带着几分恼怒。 “陈雄,快快,快去请颜姑娘!”李子奇招呼,命陈雄快些跑回客栈,请颜希安来。 而先前放好账册出来的颜希安已混入百姓中,一身料子较好的衣衫,平平无奇的模样,让周边人看了不过以为是哪家有点小钱的小少年跑出来瞧热闹。 时间也差不多,颜希安见那陈雄渐渐远离,这才侧身离去,后又寻了个隐蔽位子,飞身上屋,往方才那酒楼雅座中去。 “在这里等着,要是有人问起就说我和你约了午时在这里用餐,今早是自己来的,但我今日累了没来,要是没人管就不必说。” 颜希安反身从窗口跃入,坐了许久的凝语身形一惊,发现是颜希安后这才放松下来,听着她的嘱咐再度点头,待她再度走后才喃喃自语道饭菜已凉。 颜希安再度飞身,回到自己的房间,换下衣衫,散开发髻,再度转身时已是初初睡醒的模样。 也无需多久,陈雄也已到达客栈,气喘吁吁的他不曾能喝上一杯茶水,就又要问着那伙计,有没有见那二楼转角处的那个小姑娘出门。 伙计说不曾见,又说隔壁屋子的姑娘好像出去已久。陈雄思索,想起那是跟着来的那个姓苗的姑娘,也没有多管,又喘着气跑上了梯子,去敲颜希安的门。 “颜姑娘!颜姑娘!”陈雄气喘吁吁。 “何事?”里头传来声音,陈雄一股脑说出来意,只听屋里头那人过了一会儿才回复。 “嗯,好吧。你且稍等。”早在进入房间后不久颜希安就开始收拾,毕竟是第一次以颜家后人的身份正式出现在世人面前,自然得重视起来。 “颜姑娘,听说隔壁的苗姑娘出去了?”陈雄喘气,挥手让那伙计上来送水。 “出去了?哦,记起来了,今日她说她要招待我。”颜希安回答的同时为自己钗上一支珠钗,钗上碎玉成花,钗下金玉成坠,这簪子的成色可不是先前在土匪窝的那支簪子所能比的,这是张天闻在颜希安十四岁生辰时所送的礼物,由名满天下的茱雀楼所制。 虽过去几十年他们两人不会在自己的衣物、装饰上多花钱,但张天闻有个不知如何解释的癖好,那就是每年颜希安生辰之时都会为她送上茱雀楼专门定制的独一无二的发簪。 “那颜姑娘,待会还有什么安排吗?”陈雄终于缓过气,拍着胸口。 “我去找她,先同她招呼一声。”颜希安走出来,推开门。 “是——”背对着门听见声音转过来应身欲要行礼的陈雄在见到面前这一位女子的时候,连眼神都呆上几分。 面前的这个女子,卸去平日的伪装,细长的眉弯似月,晶亮的眼澈似水,鲜艳的唇红似火,斜放的青丝置于前,双侧的环髻随身动,一侧的珠钗叮当响,身着清亮袒领裙,举手投足满秀气。 “颜姑娘……?”陈雄猛地拍自己的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姑娘真好看!” “多谢。”颜希安浅浅一笑,率先走出去,迈着碎步下了台阶。 这一步,灼灼耀年华。 往后的日子,她必须以自己的方式,将这个颜家后人的身份,真真正正变成自己的。 ~~~~~(????????)????ヾ(??w??。)明天是漫展,出摊卖簪子~~~~ “礼是没送到吗?为何陈大人会请我前去?”颜希安坐在马上,策马前行,先前传话回到客栈一直等候下一命令的江初一也跟着出门。 “这……礼是送到了,就是大人不太了解姑娘您的用意……”谁会了解这个姑娘的用意啊!平时不怎么说话,一说话就下这样让人难以接受的命令!都怪当时李哥还一时脑热接了下来。陈雄心里大吐苦水。 “这样……昨日苗姑娘似乎就同我约在此处。初一,你可记得是哪号雅间?”颜希安侧头问道。她这一停留,又不知引得多少人驻足赞叹是哪家姑娘。 “是,就是这家酒楼,似乎是在流云间。”早知道安排的江初一应声,回答颜希安的问题。 “那初一随我上去一趟,不知苗姑娘是否久等了。陈雄你且等候,把马儿看好了。” “这……是。”陈雄有些犹豫,不知需不需要催催颜姑娘,毕竟陈大人那头还在等着呢。 也正是如此,陈杰伟那处,这三方的人都在等着这颜家姑娘的出现。 陈杰伟那是满心愤懑,恨不得拿刀杀了那颜家姑娘,居然送如此“大礼”。 李子奇一行人那是渴望颜希安速速前来,解救他们于水火之中。 而百姓则是满心期待,他们不住议论,就连头顶烈日也不曾让他们褪却。甚至连街旁的茶肆都人满为患,看似有越来越多的百姓前来聚集于此。 陈杰伟也命人搬出桌椅,拿来茶水,好让自己歇下,然却对李子奇那一行人不管不顾。 李子奇一行人也自觉尴尬,寻个还有两三空位的茶肆进去喝茶避暑。谁知刚进了那茶肆,就被那儿的百姓团团围住,被问起有关那颜家姑娘的事。 当年颜将军蒙冤而死,巾帼英雄林夫人也被流放边境,那颜家宝贝的独女,后来所经大劫也不知是死是活,如今这得知颜家姑娘的消息,自然是人人关心。 颜希安在伙计的带领下走到流云间,轻敲待门开后,发现这一直待在这的凝语一脸凝重,好似发生了什么大事般。 伙计合门退下,颜希安被迎入间内。 “怎么一脸身体不畅的感觉?”颜希安压裙坐下。 “不知接下来是什么安排?”凝语躬身,此刻的她同之前而言,真真是态度大转变。 颜希安捏起竹筷,一脸不敢相信的样子盯着站在她身旁的姑娘:“做什么?还能做什么?当然是吃饭用餐啊!天气炎热,搁置了一会儿的饭菜,冷热适宜!” 第二十八章 初知 凝语又一次成功忍下了心中的怒火。她在这里看她飞身出去,自己按照她的吩咐让伙计将菜留在门口才拿进来,又看着她飞身进来吩咐一番后又出去,如今来了,还以为是有新的吩咐新的安排,结果,这家伙是过来吃冷菜的吗?! “还温着呢!是时候吃点东西啦!”颜希安夹起一块白肉,沾了调酱放入嘴中,发出一道舒适的喟叹声。 “这……公子,那边还等着呢……”江初一也有些愣,怕那边等着等着就不耐烦了,开口催道。 “不急不急,很快,不出一个时辰。”颜希安又夹起一块肉。 两人呆呆地看着这个衣着精致容貌也精致的姑娘解决这一桌三四道的菜肴。 果然不出一个时辰。 颜希安擦拭嘴角,将油星擦净,净手后这才起身整理衣裙,再度恢复先前灵韵秀气的模样。 “凝语,肚子饿不?”颜希安问道。 “不、饿!多谢、姑娘、关心!”凝语咬牙,决计千万不要怒起揍人。 “那我们就走吧。初一,前头带路。”颜希安也没管这姑娘的小性子,气势十足地下令。 “快看快看,就是那个颜姑娘!”有人指着下楼三人中那走在中间的姑娘。 “放下你的手!一点教养也没有!颜姑娘哪是你这种人可以指的!”有人打掉这只手。 “没想到我们店真招待了颜姑娘!” “颜姑娘是真好看!听说颜将军林夫人也是天人之姿!” “听说那陈大人喊她过去呢!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 “发生什么事你都不知道?!那北锦山的土匪被剿灭了!听说还是这颜姑娘派了人给那陈杰伟送去的三个人头!听说啊,那个陈杰伟一打开盖子,都吓得屁滚尿流了!哈哈哈哈!” …… 随着颜希安的步子,人们的眼神也时刻随上,甚至还有人迈开了步子,不远不近地跟着她,想要去看看当初这名动天下的颜将军的女儿是如何风采,也想要看看她会如何应对这地头蛇陈杰伟。 “这……姑娘,这什么回事……”陈雄看着跟在颜希安身后的一群百姓,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开口。 “不必多虑。我们走。”颜希安牵过陈雄递来的马儿,翻身上坐,凝语则机灵地牵过了马绳。此时虽是烈阳当头,但周边街户歇息或做生意的百姓都已出来,已不适合骑马快乘。 江初一跟在后头,陈雄同他并排,见到那先前在土匪窝反应激烈的苗妙言,低声问他:“那个苗姑娘怎么今天那么乖?” “陈雄大哥,还是别喊她苗姑娘了罢,方才她认了颜公子为主子,颜公子赐名她为凝语了。”江初一面不斜视。 “什么?!”这才几天啊……先收了个武功不差的小少年做跟班,现在又多了个婢子?!陈雄所有的情绪都写在脸上,江初一余光瞧见不觉有些好笑。“公子何等人物,哪是你我能得知的?” 不过才来几日,这说话倒变得文绉绉的……陈雄又瞧了一眼坐在马上的少年。 少年身子逐渐拔高,眉目也更为俊气,一路为其惊呼的女子也已数不清,甚至还有胆大的女子向他甩帕子,只可惜这冷面冷情的少年不曾往旁边街道瞧上一眼,他的眼里,只有正前方。 “颜姑娘来了!”有小厮摇醒李子奇。李子奇撑着脑袋的手一抖,连着那原先稳稳当当的脑袋也给抖了抖,他揉眼,有些不大清楚又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回事啊?又吵吵了怎么?!”他指的是外面越来越多的人,以及越来越大声的议论。 “李子奇!这是怎么回事!本官让你去请颜姑娘!怎么,你给我请来这些人来?!”李子奇忽然听到陈杰伟愤怒的大喊。 他连忙站起来,拨开这些越来越多的人,艰难地来到陈杰伟的面前,发现这陈杰伟大人的面前那是真真正正地空出了一大块空地。这不是他派人隔开而形成的地方,而是这些百姓自动而又有默契隔离开的地方,不知为何,他好似感觉到百姓对这陈杰伟是又恨又怕。 “这,不关小的事啊!小的的确是喊人去请颜姑娘来的啊!”面对官员,他觉得还是需要卑躬屈膝的。 “这是真的这是真的!”后面挤上跟来的小厮也连连说道。 陈杰伟怒气冲冲指着他们几人刚想发火就听得有人大喊“颜姑娘来了”。 这更让人气愤了!陈杰伟一想起刚才好不容易收拾干净的三个人头,一想起他们那面目狰狞恐惧的样子和弥漫在空气里恶臭的味道,他就更加恼怒这个颜姑娘! 不管她是不是真的颜将军的女儿,她只要惹了他,就别想兜着走! “哪个是颜姑娘!”他叉腰转向人群。 “我是。”有人从中间那条逐渐空出的小路走出来,陈杰伟闻声而看,只见其中有人步子无声,衣衫轻擦,珠玉叮当。再往来人脸上那么一瞧,当真是得连心中火气都应消散几分。 “这位就是颜姑娘?”哪位英雄不爱美人?陈杰伟对这样的美人,十分满意。 “正是,那么这位也就是陈杰伟,陈大人了吧?”颜希安行礼。 有人听见他们这般问候,不由得担心颜姑娘被陈杰伟欺骗,不由得大喊:“颜姑娘!别理他这个狗贼!!” “谁!谁敢这般污蔑我!来人——”陈杰伟刚想命人捉出这大胆的百姓,又听得站他对面的姑娘出声制止。 “陈大人又何必心急?本次本姑娘的确是前来找大人有事的。不知大人是否有收到本姑娘送的大礼?” 又想起先前那恶心的场面……陈杰伟忍住又在胃间翻腾的酸水,竭力控制着自己:“自然是收到了……不过,本官不知颜姑娘是何用意?” “两日前在行经北锦山时所遇山匪,将我等一行人拐去匪窝,还抢了我等财务,甚至还见贼人拐了村民百姓。我身为颜将军林夫人之女,怎能见死不救?是以我同我下属解决了这帮贼人,想必陈大人也已收到了消息。此番送礼,本姑娘并不是想求什么大礼,而是想寻求陈大人帮助,求那么几名护卫,送我上京,以免再出现像前两日那般惊险的场景出现。” “什么?居然真的是颜将军的后人?!” “不是吧……看这姑娘家,那么娇小,真的是她剿灭了那群土匪吗?” “人家都说了是跟下属一起的……” 没等陈杰伟消化完颜希安的这番话,百姓的议论声已越来越大。无形的压力压的陈杰伟额间冒汗,不知为何,他觉得自己好像走进了一个圈,里面是个陷阱,还是个只能为他人做好嫁衣才能爬出来的陷阱…… 但是是不是真的可以四肢健全从这陷阱里头爬出来,陈杰伟自己也不清楚。 这样的感觉很不好。陈杰伟第一次感觉到自己被人威胁。 “颜姑娘是什么意思——”他沉下脸,不复先前那般和颜悦色。 “意思就是,我要你,派人护送我上京。” 第二十九章 风云 “绝不可能!”陈杰伟一口回绝,紧握的拳头已暴露他此刻的愤怒,先前被人戏耍,现在又要自己出人出力去保护这个戏耍他的人上京?!自己可没有那么蠢! 陈杰伟瞪着颜希安的眼神似乎都能一口将她吞咽,就连周边的百姓听到陈杰伟那么说话都在替这小姑娘擦汗。毕竟虽然是颜将军的后人,但总归也是个姑娘家,更何况那是小小年纪失去了双亲,又怎学会那些官场上的道道,同人周旋? 就在凝语都要忍不住上前大斥狗官时颜希安仍是先前那般悠闲模样。“陈大人,本姑娘不明白,为何我们剿灭了为祸一方的土匪大人不是为民而喜,稍微为我们加些保护,而是如此这般大动肝火?难道,大人是在为这群土匪出气吗?” 真能说的一张嘴!要是我这样认了,那这群百姓也一定会猜我和那群土匪之间有什么交易!陈杰伟咬牙,思绪在脑海里快速飞转,恐怕他活那么久,是第二次如此慎重考虑自己,第一次则是八年前被外放京城后思虑自己的处境。 梁习凑近,低声道:“大人,这群百姓最多就是知道您不管那群土匪,要是让他们知道您和他们有勾结,这可大事不妙!” “这我当然知道!可这!我咽不下这口气!”陈杰伟气得指头都在发抖,看向颜希安的眼神也更为凶狠。他明明同这个消失了十五年根本没有任何一分音讯的家伙没有联系,但她为什么先是把自己的金银盆给端了,又把那里面的人头给送过来!不仅如此,居然还想要自己派人护送她上京?! 这是不管再如何美丽的人也不能原谅的事! 陈杰伟越想越恼火,但又不敢再多说话,怕掉进面前这个人的陷阱里。 “大人,您进来,我和您说!”梁习再度低语。 其实这个看似悠闲毫不在意的姑娘一直在留意他们的说话,见到那梁习将陈杰伟拉入院中,轻笑出声。“姑娘!他们肯定在商量着怎么解决你!为什么还要让他们派人保护你!”凝语甩开江初一压在她腕上的手,如此气愤,就连周边的百姓也议论纷纷,甚至还有人说这颜姑娘看样子也就这样,不过是继承颜家的容貌,并非智勇双全一类的话。 凝语听了更不是滋味,想大声反驳,却又被江初一压住。“公子行事有她的道理。你只需要相信她。”江初一虽那么说,但还是担忧地看着她。 “不急,他们商量的必定是如何解决我。到时候我们见招拆招,说不定能再多抓住一个把柄。” 颜希安并不想做多解释,而且这里人多口杂,指不定说了后会再出什么纰漏。 里边的陈杰伟听了梁习的安排,正拍他的肩以示心情。“好!就这么办!先安排几个人护送她,我们再安排几个人伪装成杀手,解决掉她!就没人能带着这个秘密上京城!” “那,大人……”梁习瞧了一眼还站在门外的颜希安一行人,“暗柜里头那个账册我们要不要转移地方?” “担心什么?!”陈杰伟挺挺胸膛,声音还打了几分,好似还怕外头的人听不到一般,惊得梁习连忙哎哎几声怕引得外人注意。 “这本账册,你知我知天知!还有谁知道?更何况其他会知道的人都已经死了!”他指的是那大当家,“我就不信了,还会有人会找得到……除非你……”陈杰伟斜睨。 “小的不敢小的不敢!”梁习连忙应道表示衷心。 “那就这么办!”陈杰伟整理衣物,昂首踏步走出来,这般模样,可不似先前被拉进去时那般心虚及愤怒。 “颜姑娘言重,本官并无那意思,就是想起那大礼,实在是吃不消,要是有得罪了颜姑娘的地方,还请见谅!不知颜姑娘何时出发?本官提前派出人手,护送上京!” “陈大人真是好说话。先前还想着陈大人会不会先质疑我是不是真的颜家后人,那么这玉牌我也不必拿出来了。”颜希安晃晃方才拿出的玉牌,那正是先前张天闻给她的那块,这是从那死去的婢子怀中搜出来的。 上头虽然看着只刻了一个颜字,但翻至侧边细看,隐隐约有林字。约摸是林夫人临死前授给那婢子的。 为何说是林夫人的,大抵是因为其在阳光下透着清蓝,而传言那颜将军之玉牌是透清绿。世人还道这颜氏夫妇那是夫妻情深,就连旧皇赐给颜将军的玉牌所配对的也要类似的。 “诶!还真是清蓝色的!你们看!”有人指着阳光透过玉牌打到地上的光影。 “还真的是颜家后人,但我怎么看……怎么都像个普通人!” “笑话!那颜将军不也是人吗?自然这后人也是人啊!” “你才是玩笑!颜将军那可是天上派来的天将!专门来守护我们天周的!” ……议论声再起。 陈杰伟和梁习相视一眼,现在世人都知道这颜家姑娘回来了,若是死在了半路……他们两人都在彼此的眼中读到了同样的意思。 “那可不必忧心!颜将军是何人,林夫人又是何人?断然不会有人为了金钱名利去以假充真的!”陈杰伟心一横,是决心要这半路解决掉她,不管她知不知道这土匪和他的背后是否有交易,他都要解决她! “那是自然。本姑娘还需多多向双亲学习,为百姓做更多的好事。”颜希安笑,“我们明日就出发,不再耽搁。那就麻烦陈大人了。明日清晨就请派那么五人到达城西处的千福客栈。” “好好好,五人是吧?行!颜姑娘就别担心!本官一定为你办好此事!”陈杰伟抚掌,目送她离去。 百姓见也根本无甚好看,也都纷纷离去,离去时还要对那颜希安做一番评价,大抵也是中看不中用一类。 但也有人瞧出来,这颜姑娘从始至终不卑不亢,曲张有度,实在是在女子之中不可多得。 可他们也绝不会知道的是未来的风雨,皆因她起。 第三十章 夜过 第二日清晨,待颜希安晨练回来不多时,陈杰伟派来的人也抵达客栈。他们同李子奇他们说说笑笑,看似一片融洽,但若开始收拾行装装车时却又个个走离,默不作声。 颜希安一开始就知道陈杰伟不安好心,所以她要这些人不过是想引出他的后招,昨日那一直站他身边的那个下人拉他回院内谈话谈的也必定不是废话。且她昨夜已写下了大部分在那本账册里记录的陈杰伟同土匪交易的内容,此时带上京城,后再借百姓的嘴,抛砖引玉,还不逼得那陈杰伟现形? “初一,可收拾好了?”她回头看向江初一。江初一回应说并无任何落下的物件,凝语也说收拾妥当。 他们走出客栈,却发现外头站着许多百姓,大部分是老人和小孩,年青人也有几许,但约摸大都是去做工并未前来。 “这是怎么回事?”颜希安侧头轻问,江初一不知,摇头,凝语也是一脸茫然。此时李子奇笑着上前,欲为她解释时被一站在前头的老者抢了话头。“您就是那颜将军的后人吗?” “正是。”颜希安行礼。 “使不得使不得!颜将军当年保家卫国,救了我们!我们怎么能受他后人的礼呢?!应该是我们向您行礼!我们啊,是十几年前从西北那块流亡来此的可怜人,颜将军在前线抗击敌人,林夫人就在后头安置我们这些流民……我们一路前来,在这里生活,这一晃眼……距离颜将军林夫人逝世也过了十五年!我们想要报恩,却无法报恩!颜姑娘,请受我们一礼!”说着竟要跪下,站在他旁边扶着他的青年人也欲跪下,后头的人也同是如此。 “我们喊上了曾经一起逃难的兄弟姐妹们前来送行,听说姑娘要上京城,还找陈杰伟那狗官要了五名护卫……姑娘可千万要小心!”颜希安一把扶住那老者,不愿让他下跪,按辈分,她也实是受不起这个礼。 也幸而陈杰伟派来的那些人还在客栈里头喝茶聊天,并未出来想掺和这些事,不然若是听到这老者喊那陈杰伟是狗官,也不知还会闹出什么事来。 “多谢老先生,不需担忧,我是颜将军林夫人的后人,自是也有自己的一番做人处事的方式。且那父母亲所得的荣誉,加于我身,并不合适。待我以后做出什么功绩,我想我才能受得起这般大礼。” 老者还想给她送礼,虽只是些自家养的土鸡生的蛋,自家地里长的果蔬,也能看出他们此番用心。 颜希安推辞,那老者也作罢,说是要目送她离去。她也不多说,喊上李子奇他们,便出发上京。那五人见可以出发了,这才互相吆喝着相伴走出,这番吊儿郎当的模样,让人见了真是不惯! 一行人便继续出行,最后一站即是京城。 ~~~~~这个作者已经是签约作家了快打赏她~~~~~ “呀~坐马车就是舒服!”颜希安靠着软垫,一腿搭在另一腿上,在她旁边还放置着先前让凝语去购置的零嘴小食,就连茶水也备了一壶,可谓是悠然自在。 赶车的是李子奇,坐他旁边的是江初一。李子奇好不容易才能坐上马车当车夫,不必受那马背之苦,自然是兢兢业业,不让马车累于颠簸,而其他几个小厮就在后头拉着马,赶着装着物件的那辆马车,那五人则就零零散散地走在这两车周边。 他们已行了近一天的路,太阳西沉,天色渐晚,颜希安决定在林间一片空地处安置过夜,待明日再继续出发。而此时他们还距一段距离便要行出成锦城地辖,若是陈杰伟要有动作,想必也应很快动手。 李子奇他们几人窝一群,那五人又在另一处窝了一群,虽说这两波人白日里可以说说笑笑插诨打科,但若触及到一些事情,他们仍是帮派分明。 颜希安此刻半倚树上粗枝,看着下方此番分布也觉得此般方便,不然到时候闹起事情来不好分人,也算麻烦。 江初一原先几次也随她上树歇息,但发现这实在得要有高超记忆才能睡上那么一晚不致于跌下,最后也是作罢,乖乖地躺在地上铺着的席子入睡。车内也有空间,但颜希安不进里头歇息,也没人会提出要占用那车。 凝语则是睡在颜希安躺着的那棵树根边,她是第一次这般在外头入睡,有些不安又有隐隐的激动,因为这是同她先前十几年来完全不同的经历,但若细说,更充斥心中的则是不安,因为同他们一起入睡的还有不远处的那五人。 她不知道颜希安究竟是何想法,竟会让陈杰伟安排护卫护送她?!难道她不知道陈杰伟这个人有问题吗?!也不知道她怎么能睡得着……凝语抬头看向颜希安,发现那人已经盖着一张小毯子,已无声息。 ??? 睡着了???凝语整个人都被颠覆了,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面前最大的敌人还没有解决,潜在的隐患也没有消失,为什么她能这样就安安稳稳地睡着?而且还睡在树干上!不怕摔下来吗?!当初自己决定跟她真的不是自己一时不清醒吗?! 也不管那凝语究竟如何想,时间也还是这样一点点过去,看似祥和的夜里风波暗涌,那五名护卫并未有任何动作,因为所有的安排都是要出了这成锦城的地界,才更好安排。 颜希安自然是没有完全入睡的,自离开师父张天闻至今,约也有半月多时间,这些日子的夜晚里,没有哪一个会是深度的安眠,因为现在的环境对她来说也十分陌生,此刻的她,或许说未来很多时候的她,都需要自己孤身作战,也许她会有像初一、凝语这般的人存在,陪伴着她,但是在这样的时刻里,她必须保持警惕,睡眠,能让自己充满精神便足矣。 不过她也想着陈杰伟不会那么傻,要在自己的地界杀人。一个聪明人想要杀人灭口或者泄愤,都会选择尽量与自己撇开关系的时间地点。 她也在等着第二日的到来。 第三十一章 化虫 “颜姑娘,这再往前就出了成锦城的地界了,陈大人没有说要我们一路护送你上京,我们就在这里结束任务回去了啊。”为首的护卫吊儿郎当,叼着一根草,浑身上下都表现着对坐在马车里的人的不敬态度。 就在前几秒他拦停正在驾车的李子奇,那几个好兄弟也是站在一边抱着双臂等着回去时,颜希安算着时间也早已做好了准备,是以此刻听到这番话的她命凝语掀起帐子,笑道:“是陈大人没同你们说清楚,还是当时我没和陈大人说清楚?我要的是一路护送我上京的护卫。你们这是什么?半途跑路吗?” “这……”那护卫自不会说待会有事要发生他们怕事得先跑走,那也不可能说是颜希安没有和陈杰伟说清楚,毕竟这正主都还在自己面前,最后只能说:“是是,应该是陈大人没有交代清楚,但是我们的任务到这就结束了……” 其实陈杰伟的安排是要等他们在“劫匪”正式出来时再趁乱逃回,营造颜希安被杀手下护卫无力回天的景象。 但是陈杰伟忘记了他手下的这一群人才真正是贪生怕死之辈。酒囊饭袋的一群人,原以为被安排到护送工作也是轻松自在,但没曾想还要演一场戏,更何况这场戏里面有真正的死亡,他们又怎么能不怕呢?所以也就寻思着直接先逃,怕刀剑无情,伤到自己。 “既然是陈大人的安排,那你们就回去罢。可还有什么需要收拾的物件?没有的话直接回去便好。”颜希安再度倚上软垫,“凝语,拿我先前撕着玩的油纸来。好无聊。” 那是先前包裹糕点的油纸,早被颜希安无聊时撕成一丝丝的细装物。凝语给她送去,见她又开始玩起纸条,觉得这个人真的很奇怪,居然能撕纸玩也能玩上半天。 “你们也走了那么长的路,赏你们些钱,回去找酒喝。”颜希安懒洋洋的声音再度响起,那五人听了这话跟打了鸡血似的跑到马车前,个个伸出手时皆向那些可怜的乞丐。 “多谢姑娘多谢姑娘!”他们从凝语手上得了钱,先前一路来的态度在这一刻是个大转变。“姑娘果然有仙人之姿!”为首的护卫说道。 颜希安还在揉捏那堆细丝,并未抬头看他们。“成了,领了赏钱就回去罢。” “姑娘!”凝语暗忍着情绪低声开口。 颜希安瞧她一眼,并未多说。 还想再问的愤恨的凝语见她又捏起几根细丝,觉得心中愤怒更甚:“你要是不能……” 话语未完,声音未落,只见那姑娘的指弯曲一弹,那细丝竟像是被注入生命一般,纷纷变得笔直,且竟又向着不同的方向往前。 凝语瞳孔不知觉睁大,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一切。这些动作简单,行来但却如流水,但她知道,要达到这般功力此人该要有多强的武功。 “我和你说过最多的话是什么?”颜希安再瞧她一眼,发现坐她旁边的姑娘的眼神早已随着那些细丝向前,而那些细丝飞向的方向正好是那五人的方向,但或上或下,或左或右,所到达的地方都不尽一样。 “什么东西?虫子?”有人反手往背上摸,摸不到是何,骂了一句又继续向前,有人压根没管。总之,这五条细丝,是真真正正地刺入了这五人的后方身体里。 “这……”凝语不敢置信,那样被撕得如此细小的油纸,是如何被注入力量而穿透衣物刺入人体。 “没什么,不过是让他们以后有点小毛病罢了。这些人,通身气质如同地痞无赖,想必平时也做多欺男霸女之事。稍作惩戒罢了。方才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 “你第一次用的是毛笔……”凝语喃喃自语。 颜希安见她还沉浸在先前那细纸刺人的场景中,也不打算再说,以后提点提点就好了,这个姑娘学习能力还是很强的。 她刚想开口让初一放下帐子继续出发,却忽然被那姑娘压住了手腕,她一转头对上的是那姑娘如火一般的炽热双眼。“你、你干嘛!” “以后凝语定听从姑娘安排!” “难道你还想不听吗?!”颜希安抽出手,拍开她又想压上的双手,“给我安分点!别碰我!” 凝语嘿嘿一笑,收回了手,方才的确是失了仪态,才会压上颜希安的手。 这几日的接触她是看清楚这个姑娘不希望和人有真正的肢体接触,隔着衣衫无事,但若有任何的肌肤触碰,她会像一只炸了毛的小猫。 像而已,凝语是不可能那么描述说出来的,要知道她的杀伤力绝对不是一只柔弱的小猫。 “是是,是凝语逾矩了。姑娘渴了吧?喝茶!”她拿过玉杯,从壶中倒出茶水来。水温已凉,但细闻仍有一份独特的茶香,应是好茶。凝语不懂,只看得出来这汤色好。 她敬去,见颜希安喝了再度接来。凝语也发现了,这个姑娘不仅是武功高强,而且家产必定众多,不然哪家人出行不是为了轻装便行的而她基本物资都带上了呢?而且样样看起来也有着不扉的价位。但她同样疑惑的是,这些钱财真的是她这个姑娘家所有的吗? 不过这些事不该她忧心,她现在就等着看她这位主子接下来要如何面对接下来的事。 江初一得了令,放下帐子,一行人再度出发。 时间一点点溜走,距离成锦城的地界也早已离远,但前方行道更加窄小,林木则更为茂密。 “公子,这条路有点奇怪……会不会我们走错路了?”江初一在帐外问道。 凝语掀开侧旁的小帐子,瞧了几眼。“姑娘,真的和之前走的路不太一样。是不是他们指错路了?”她指的是先前离开的那五人。 “一直都是错的。”颜希安不以为然。 “那怎么……”江初一开口,转念一想却又改口问道,“那是继续向前吗?” “是,我倒想看看这家伙是什么样的后招。” 相比江初一凝语两人的冷静,一直关注着他们对话的李子奇有些紧张:“这,这边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当然有了。”江初一用瞧傻子的眼神看向李子奇。 “到时候你带着剩下那些人护好后头的东西就好。不必忧心。”得了颜希安的吩咐,李子奇明显就放心许多。 “喂,等他们的马绊到那条线,我们就动手。”有人趴在远处一边的草地灌木丛里,低声交流。 “是!”他们紧紧盯着一直安稳向前的马车。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停车,我要出恭。” 第三十二章 事起 这句话不仅连江初一李子奇他们都错愕不已,更别说那趴在地上数着时间的杀手。 有哪个十五岁的姑娘家会这般大喇喇地便说自己要出恭?介于颜面不都是应说需要方便吗? 这个颜姑娘果然如同陈大人所说,行为粗鄙,放荡不堪。他们对视一眼,既然车上的人要下来,不如就直接等她一人时出手解决。 凝语先行下车,为她掀开帐子。 自见陈杰伟那一天起,她便身着女装,就连行车时也不例外,且未施任何易容之物,是以此刻的她,容貌清丽,让人见了皆眼前一亮,甚至已经认为见惯了她这般面容的江初一及凝语等人都呼吸一滞。 “这女人可真漂亮!”有人低呼。 “嘘!”为首的人瞪他一眼,自己可不敢在这些事上办砸,不然等待的将是陈杰伟的惩罚。 那人悻悻收回往前探的头:“是是,大哥待会您就下令。” 这人不动声色地点头,趴在这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这般行事,比他身后远处那十几人要专业得多,应是有点底子的家伙,只可惜是为虎作伥。 “啊——坐车也很累的呢。”颜希安伸着懒腰,这般动作也许别人做了,会有些许粗鄙,但唯见这少女如此,应是人间洒脱,世间潇洒。 “凝语,不必跟来了,初一,看好我们的东西哦。”说罢,她迈开步子,向那群人趴着的林中走去这让他们一阵窃喜,走来这边,方便许多。 李子奇显得更加紧张,坐在车边上紧紧拉着马绳,不知马儿是不是也感受到气氛的不对,踢着步子在原地走动,牵着车子,让他更为害怕。 这时,后头正好有人上前想问李子奇一些事,殊不知这番动作更惊得马儿乱踢,竟就正好踩上那根细绳。 两边铃铛一响,正另头走着的颜希安并未回头,只看似闲庭散步般继续向前。 与此同时,这头正暴起近十五人蒙着黑布穿着黑衣的杀手,快速逼近已停下步子的颜希安。 “纳命来!”为首的人大斥。 这番变故是再度吓得马儿乱踢,就连李子奇也快制止不住,江初一立即抢过马绳用力一拉,马儿随力后仰,嘶鸣大喊。 后头那几个小厮更是害怕,心中暗骂为何又遇上这等倒霉事,纷纷凑近彼此,只求安全。 凝语则从已定下来的车座底下抽出一把细剑,护在车前。这是她在成锦城时寻铁匠铺买的刀,她原想自己打造,但时间不够,也只好随意买把剑先护身用着。 其实他们多虑,此刻那些杀手的目标都是一直站在那的颜希安。她虽然站着不动,但他们都在快速接近她,手中寒光甚,瞧见最快的那把刀都要刺向那姑娘。 “呼——”一阵由衣袖甩开而出的风,迎向这人。细看其中竟又见那细条,丝丝逆风,在这般环境下让人瞧不起影。 这人还未反应过来她甩出了何物,就觉着眼睛剧痛,不出几秒,竟睁不开双眼。 原是刺进了眼里。 痛是十分地痛,不需多想也必能知道眼下流血,温温热热的感觉在脸上滑动,让这人十分难忍,却又并未让他停止身形,挥着刀想要听那先前已离很近的姑娘的动静。 是他瞧不见的景象,也是先前藏得更后面,几乎没什么功夫的杀手更想不到的场面,这个姑娘是一腿向前跨去侧腰贴地,以不可能的姿势避过这人,又再一扭身,从他们头儿身后拍掌而去。 而这一掌,夹着比先前更狠的厉风向他拍去。 真是艺高人胆大。 他们都还在后头挥刀欲要砍去,她却以这般不适合行动的动作出招,甚至还要自行离他们更近。 凝语也瞧着紧张,唯有那江初一神采奕奕地瞧着这一场打斗。 这是根本就没有任何难度的对决,这是碾压性的屠杀,但每瞧一次颜公子出招,都会是一种领悟。 “噗唔——”他吐血倒地,双眼中满是不相信。这是什么样的人,竟跟没骨头的东西般柔软……而且武功竟如此高强…… 后头胡乱挥刀毫无章法的人见他们的头都已这般狼狈,皆停住身形,惊恐地看着这个悠然起身的姑娘。 “陈杰伟派你们来,只有刚才那个人有点能耐吗?”她指的是趴在地上晕过去的那人。 “什么……我们才不是什么陈杰伟派来的人!”有人心急,大声反驳。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先前说颜希安漂亮的那人颤着双腿,举着刀的手也微微颤抖。 他一开始就未打算尽全力去对付这个姑娘,因为一开始也没想这个姑娘会武功,他只想着等那头儿解决了他他玩弄玩弄这人,但没曾想,头儿没解决掉她,自己却已被解决。 “我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此刻的颜希安已站在这头儿边上,弯腰从他手中取过刀,在那刀柄处看到那刻得精小的“成锦府”三字。 “不知那陈杰伟有没有安顿好你们的家人?”颜希安笑,姿态清亮,更为迷人。 “都说了我们不认识陈杰伟!兄弟们,我们上!”他咬牙,“我们要不解决她,回去什么下场你们可是知道的!” 后头的人精神一震,再度挥刀上来,可以看出,此刻这些人,速度更加快,挥刀也更狠。 看来是动真格了啊。颜希安把玩着先前贴地时顺手抓握在手的青草叶,同样动身。 真是碾压。 一群根本就是胡乱玩闹般的“杀手”对上杀过人的游历江湖好几年的老手,怎么会有获胜的可能? 但颜希安也并未下死手,不过使出几个手刀,几乎砍在他们身上同样的地方。 最后一人。 先前一开始就躲在最后面,贪生怕死,此刻更是扑通跪下乞求颜希安手下留情,因为在他前头的那些人早都晕下,只剩自己。 “姑奶奶!您大人有大量……别……” “急什么呀!他们都没死呢,我怎么可能会害你们呢?”颜希安弯腰,凑近他笑。 明明是天山圣女般的圣洁面容,但此刻看来竟似地狱前来的魔女。 “姑奶奶!姑奶奶,真的,真的别杀我,我全招,我全都招!就是陈杰伟那狗官派我们来的!” “嗯嗯我知道我知道,不过嘛,你也配合一下我吧?晕一下,不碍事的。”颜希安循循善诱。 后头的江初一凝语等人关注着这边的情况。此刻局势稳定,就连那李子奇也大着胆喊让颜希安不要手下留情。 “姑奶奶……真的只是晕一下吗……”那人可怜地连眼泪都给冒了出来,“姑奶奶您千万别诓我……我这都要吓得尿裤子了……”居然还试图缓解气氛。 “当然是真的啦~”颜希安柔言柔语,“只不过……”手刀一劈,厉风一扫。 “以后变痴傻而已。” 第三十三章 身隐 “把他带走。到下一个市镇找辆板车带着。”颜希安拍掉手中的灰,回到车前,就着凝语伸出的手踏上马车。 李子奇连忙喊后面的小厮上来,还周到的让他们翻出绳子绑好他再搬去后头空余的车子里头。 在那人被丢进车子里狭窄的空间被周边行装压成一个圆状黑球后,他们再度出发,先前那横亘在路前的细绳也已早被江初一拆下。 他们原路折回,到那先前五人离开的岔路口,走那条正确的路,不再管仍躺趴在地上的那一群人。 来往的车辆逐渐增多,车子间的互相招呼,路边小摊的大声吆喝,预示着他们离京城越来越近。 自将那人搬到板车上一起带走至今日,他们已走了五六天的时间,这段时间里,这个人醒醒睡睡,昏昏沉沉,不知是先前受那一掌的缘故还是因为后来颜希安还单独给他喂药,总之这一人就这样昏昏沉沉的过了一路,连自己在哪里也不甚清楚,扮足了身患重病,上京寻医的病患。 前两日颜希安也正式收到了来自顾家之主顾广寄来的书信,信里头写的大多是有多忧心她这个拜把子兄弟的后人,对于寻她的艰辛却只字不提,若不知情的人看了实是会觉得感动,因为会有哪一个人会这样去付出行动寻找别人的孩子呢? 可歌可泣。 但颜希安更在意的是那块玉牌,能代表颜将军的玉牌。 当年旧皇对待颜将军所谓叛国一事可谓是认真严谨,不仅收回颜将军手上兵权,还将他入朝多年一直随身携带的玉牌收回。后虽此事真相大白,但那玉牌也一直留于宫中,直至前不久圣上得知顾家在寻颜家后人也才再重赐令牌,而这令牌消息则被顾家封锁,在先前与李子奇的通信中也仅是寥寥几笔。 此刻得了回应,写在信上,相必是李子奇在回信时表明她这颜将军后人已得知此事,回京就断会取回玉牌。而顾广不如直接就顺水推舟,先行开口,表明先前自己不过代为保管,待这颜姑娘到京,也定会返还。 而顾广先前私下同圣上奏明的已派出人手寻颜将军后人后得圣上所赐颜字令牌这一秘事也已被众人所知。 也几乎是同一时段,从成锦城流传出来的“颜姑娘一人剿灭北锦山土匪”这一传言也愈演愈烈,一传一,百传百,各有不同的见解及看法,有人觉得这不过就是背地里有人在为这个颜姑娘造势,因为有人传出那几张传纸,正是当时颜希安命江初一派发那些;也有人觉得这姑娘是有本事不过是被传神乎,毕竟也是颜将军林夫人的后人,哪怕遇事时不过婴孩时期,身子里头也必有他们的风骨…… 不论事情如何发展,但北锦山土匪被剿灭的干干净净这是不可让人质疑的事实,且听闻当日被救下山的那些村民也都证实是个男扮女装的姑娘家带人救了他们,也是不知,这个姑娘是不是正是那事件中心的主角。 “姑娘,不出意外我们在过几日就准备进京了。”李子奇说。这一路下来,他的表现愈发让颜希安满意,终于不似初见时那般。 “还有什么需要置办的手续吗?”颜希安从车上下来,这一路他们听到有关于颜家后人的议论愈演愈烈,但实际却无人注意这一群人,他们在外人眼里就是孝女上京为父寻医,因为那后头在板车上那人早被他们以软垫薄被锦衣安置着。 “没有了,都准备好了。”李子奇回忆,“姑娘还有什么吩咐吗?” “没有。让人把爹小心安放,你们可得好好照顾爹。” 李子奇不知她打的什么注意,竟这样一路带来,问题是这人也是昏昏欲睡整日不醒的模样,但也是一直听从安排。 “姑娘,我们入京时用的身份关牒上写的会是什么?”凝语也对她这一路来扮演的孝女形象不甚理解。 “自然是是什么就写什么。现在事态发酵,会有许多人想一探究竟,我偏不如他们意,待到几日进京时我要再度一鸣惊人。”此刻她已进自己房间,说着这话时就跟好几日没沾床的困汉般扑向软床。 “好累啊。总想着这些弯弯道道。”她埋在薄被间,声音闷闷。 凝语瞧见她这般不耐带着几分撒娇的模样,心中不由也柔软下来,实话说,这也不过是同她差不多一般大的女孩子,听她说,似乎她还年小于她。 即是如此,她还是选择走那条最难的路,不按那所谓顾大人安排的一切,而是自行想法,且这一路走来,她将面临的恐怕也不只是陈杰伟这一类人。 在自己十六年前的日子里,她想过自己能接触权势最大的人应是那狗官陈杰伟,但不曾想这样的机缘巧合下她会遇上颜将军的后人,而这样的人,似乎一回京就要同当今圣上会见。 她也不过是十几年都是在外游历的姑娘家,从一个潇洒自在的江湖侠女,成为一个为谋计所累的谋士,哪会容易适应这些。 但她开口,却并未出声,因为她也不知如何安慰。 好在颜希安并未将这负面情绪置放于心,趴了一会儿后便又再度起身,准备沐浴用膳。 时间从夹缝中流去,两日时间很快变到。 此时正值斜阳西沉时,京城那巍峨城门下,有来往兵甲齐全的守卫巡守,还有检查身份关碟的士兵在大声问道还有何人要入京。 颜希安他们一行人,就顺着已逐渐变少的人流向前,接近城门。 “你们是什么人?关碟拿出来。”士兵上前,凝语掀开一边的帐子,从中递出他们这四人的关碟,包括板车后头的“父亲”,只不过这已不是父亲模样,他此刻身着那日行刺时的黑衣,蒙着黑布,面色苍白,而身下铺着的软垫也早已换成干枯的草杆。 “颜希安……”这人言语中带着疑惑,“哎哎!你看这里有个人和这几日说一直在找的人重名!” “什么?我看看?”另一个人走上前来,“这里还有几个人的没看呢!”他先是翻看了李子奇等人的关碟。 “这,请问,这几位是顾广顾大人安排留意的几位大人吗?”他指的是李子奇等人。 “咳咳,正是!”李子奇挺挺胸脯,那么长时间的寻找,此刻他终于能平安归京。 “那马车里面的……”这人试探性地开口,这几日寻到颜将军林夫人后人一事可是闹得沸沸扬扬,而这派出去的人就正是顾家下人李子奇等人。 “正是。颜将军林夫人之女,颜希安。” 第三十四章 入京 李子奇颇为骄傲地整理衣领,当初顾广派出三队人,最后是自己率先找到了人完成了任务,自己定能得到丰厚的赏赐,怎么说十两银子五两银子也是应得的吧? 他心中暗喜,急不可耐的想领了赏去找正等着他的姑娘。 “什么?!真的是颜姑娘?!”先前那个士兵大惊,不敢相信坐在马车里头的就是十几年前名动天下的颜将军林夫人的女儿颜希安。 颜希安这三个字,这段时间可谓是席卷天周上下。上至圣上群臣,都知道顾广找到了自己结拜兄弟的后人,下至稚龄孩童,也知道那爹娘口中的大英雄颜将军的女儿剿灭了一窝土匪。 “可还有什么凭证?”后来的这人相对冷静许多,但他捏着关碟颤抖的手暴露他此刻的想法。 “这……”李子奇有些犯难,那块林夫人的玉牌都在颜希安手上,他怎么好向她请求拿出做证明呢?“颜姑娘,您看……”他探身往里问。 “无妨。凝语你且拿出去。”看来是交给那婢女了。 凝语双手接过那玉牌,上好玉石的冰凉触感,让她一阵恍惚,但她还是拿着下了车走到那两个士兵面前,向其展示。 “颜字……还有这个清蓝色……”他们让凝语转动玉牌,趁着余晖的光,看到落在地上的清蓝色。“这……怎么也做不了假吧?”他们面面相觑。 “做不做得假,是不是假,圣上自有定夺。你们何必忧心?”里头的人再度开口,这是对他们说的。 两人身形一怔,皆看向车子里头,昏暗的车厢里瞧不清人的面容,但只见那一双明亮的眼晶亮如星,甚至还带有一种不知名的威压。 “是是!姑娘说的对!前头的人快让开!颜将军林夫人之女,入京!” 入京?!这个名字这几日引得多少关注,多少调查,却偏偏这个名字的主人像人间蒸发般没了音讯。 但今日却在这个京城的北门突然出现,并且准备入京?! 在前头慢悠前行的行人驻足回看,背着担子在后头准备接受检查的农人探着身子向前瞧,在那城门口手持长枪的士兵也频频向这瞧…… 所有人,都对这个消失了十四十五年的颜家姑娘很好奇。 但后头的人只瞧见个穿着绿衣齐腰的姑娘走回车,前头的人也只瞧得见有辆马车将帐子放下。 这神秘更添一层,这好奇更上一楼。 颜希安入京的同时,顾广一家也已准备着出门迎接。 “爹,我一定要去接那谁吗?”顾晴悦把玩着一边垂编下的细辫,细辫还用闪闪的金丝扎绑,瞧着金贵。 “还在说那谁,那是你爹好友的女儿!”顾广看着正在为他整理衣襟的莫昕莫夫人,听着话语带着不耐,但瞧那神情,丝毫没有那不耐的意思。 “是是是!也不知道那两个人死了都几年了,就爹您还花钱花人花力地去找人女儿呢。” “悦儿,你不懂,爹这是为了我们呢!”莫夫人一脸慈爱地瞧她一眼,为她丈夫整理结束衣襟后走到顾晴悦身边,捏捏她早已上好妆容的脸蛋,笑道:“我们家悦儿这是怎么了?就这么不待见人家吗?这还没能见面呢!指不定你们还能成为闺中密友呢!” “我才不要!”顾晴悦拍掉她母亲的手,“别人都说她杀人饮血呢!那一窝子土匪!都是她杀的!肯定就跟话本子里说的一样,三头六臂,青面獠牙!” “噗呲,总归是要见见的呀。”莫昕拿起她女儿的手,轻轻拍着,真是一副母女情深的模样。 顾广伸手,揽过莫昕。“乖,不闹脾气,回头爹再给你一套茱雀楼专制的头面!” “好呀好呀!谢谢爹爹!”顾晴悦拍掌,先前的不悦一扫而空。 “你啊,一高兴才知道喊爹爹!”顾广大笑,握着莫昕的手便率先出门,后头那姑娘也随之跟上,这一家重情重义之人,便要在正门候那故人之女归来。 顾府外头早已围了一群百姓,他们同样对这个颜姑娘好奇至极,虽说时间将过去的带走,但当年颜将军的风姿,林夫人的胆魄,同样式他们折服,因此在场的也不乏一些年过古稀的老者。 他们其中或许有人真正见过那颜将军班师回朝时的英姿,或许真的有人见过林夫人骑马驰在战线后方转移百姓时不惧鲜血……但此刻,他们更希望能见到这个当时经历灭门惨案下落不明最终被找到的颜姑娘是怎样的人。 不远处有车辆轱辘声传来,他们探身望去,瞧见是两辆外头瞧起来极其普通的马车,瞧见也是往这顾府开来,也不知哪一辆车里头会坐着颜姑娘。 “顾老爷!顾老爷!”李子奇在车上招手,拉了马绳让马儿速度减缓,又回头向颜姑娘说顾府已到。 众人皆知顾家家风良好,顾氏夫妇伉俪情深,全家独女也是美丽聪颖,在京也是美名传播,而且他家对待下人友好,是以这要是在京城问起顾府,人人都会感叹这是一家好人,更别说和顾大人还派人出去寻找那好友消失多年的女儿。 “哪一辆是颜姑娘的车?后头那辆吗?瞧着东西好多。” “你傻啊?放东西的车怎么可能会坐人,一定是前面这辆!” “但是这辆,看着也很普通啊。” “普不普通不重要,重要的是这颜姑娘不简单!”有人高深莫测,“我有兄弟在成锦城那边,有幸瞧见这颜姑娘!那可是真的漂亮!” “漂亮有什么用!要知道颜将军林夫人他们也是仙人之姿,他们的威名可不是靠美色得到的!”也有人不屑一顾。 周围的议论声更大,顾广听着人群中的议论,听见其中最多的是对自己的赞美及感慨,他的心情不由得更好,头颅也抬得更高昂几分。 顾广此人,位于高位,也爱美名。所以他的夫人有“京中慈母”的美称,他的女儿有京美三绝中“一绝美”的美称,而他自己则有京中清官的美称。 很多时候,这些赞美与称誉,对自己会有很大的好处。 第三十五章 有友 从车上先行下来的是身着绿衣齐腰的姑娘,瞧见也是身姿姣好,一双眼也是明亮灼人,不知这是不是就是那颜姑娘。有人在一旁猜测着,刚才那说自己兄弟在成锦城见过颜希安的男人也在猜测这是不是就是那颜希安,虽然这姑娘肤色带着一丝小麦色,但也姿容姣好,也符合那兄弟描述的美貌。 就在顾广也要上前询问时,只见那姑娘回身伸出手掀开帐子后才平摊在半空中,似乎在等候着人。 是谁呢?还会有谁坐在马车里面呢? “听说颜姑娘剿匪后还收了个婢女……” 顾广有些尴尬地顿住步子,看到那马车里伸出一只似瓷般洁白的手,又看到从里头有个身着嫩粉色的精绣袒领的姑娘用另一只手提着裙摆走了下来,又见那一直站在旁边默声无语黝黑少年恭敬地喊了一声“颜姑娘”。 全场哗然。 “这才是颜姑娘!这才是!仙人下凡!” “这可比过顾姑娘了吧?!” “不愧是颜将军林夫人的后人啊!也只有他们的后人才有这般容貌了!”当年颜将军林夫人同样是人中龙凤,这生出的女儿自然不差。 顾晴悦不悦地拉了拉莫昕的衣袖,面上却没有过多的情绪显露,莫昕瞧了一眼,满意地笑了,低声说道:“好女儿,你急什么?你可是京城公认的一绝貌美,她不过刚来,先前也定然在乡野之中长大,不过仗着一副皮囊,可没有什么用处。” “可是有了好皮囊,就能拥有很多目光!”她瞧着场内所有人,他们的眼睛伸直放光,甚至似狼一般,还瞧得见后头还有人拼命要向前挤,就想看看这颜姑娘如何姿色。 “哼!”她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顾广听见,这才从第一眼看见颜希安的震惊中回过神来,迈开步子,向那走去。 “这就是颜家姑娘吗?十几年了!太难得了……终于是将你找到了!我是你父亲的拜把子兄弟,想当年你满月的时候我们一众官员去喝酒,你小小一只,真的是可爱极了!来,快喊一声顾叔叔听听!” 顾广想拍肩以示亲昵,却见站他面前的姑娘巧妙地避开了自己即将拍上她肩的手。 “见过顾大人,小女颜希安。”颜希安行礼,一举一动,竟无任何失礼之处。 “哈!这家伙真精明!”有人坐在不远处的屋顶上,伸着脖子瞧着这边的动静。 “安安一直都很聪明。”坐他旁边的女子一下一下梳着一旁垂下的青丝,目光流转间尽是妩媚。 “你说,她怎么就知道提前找到你我,让你先教她礼仪呢?”宇铭白“啪”地一声合上折扇,“而且我们也已经好几年不见了吧?” “这有什么?难道你觉得我们之间的交情能因为时间消磨吗?”王姣月瞧他一眼。 “当然不能,当然不能!开玩笑罢了!”宇铭白笑。 听此谈话,这两人似于颜希安关系甚好,至少也已认识了好几年罢。 这宇铭白是长居京城的流浪客,一把折扇使得出神入化,一张俊脸也不知迷倒了京城多少女子,是以也被称为“花中香扇”,要知道,这位风流公子的扇上常年有不同的脂粉香,若是细问,他还能告知你是哪位姑娘所用。 而这王姣月乃是京中茱雀楼的主家之一,又是北方三大富商之一中的次女,家境富裕。此时在茱雀楼中做簪花设计,被众多官家夫人姑娘请去制作珠钗,自然也相对了解官家礼仪,想必也是她教授了颜希安更为详细的礼仪姿态。 他们两人皆在京外认识颜希安,此时也只能说缘分难言,他们在一城内相识,又在一城内结拜,王娇月乃大姐,宇铭白则是二哥,而此时仍未及笄的颜希安则是三妹。 前几日时,颜希安寄去书信让这两人前来,让王娇月教授她礼仪姿态,而那宇铭白来讲那有关京城之事。 要说这宇铭白除了了解京城姑娘的信息外还知道什么?那自然就是从这些三教九流的人嘴中听来的最多最杂的京城之事了。 “她要是不好好请我们吃一顿饭,我可饶不了她!”宇铭白再度开口,“我瞧我们去那玉京楼就不错!” “你是惦记那儿的弥宛吧?”王娇月笑,“你不会那么省吧?连安安的钱都想坑呢。” “我呸!你们这两人,谁不比我多钱?特别是你!那颜希安也是,他那师父年年都找你们茱雀楼定制簪子,要知道他定制的那些,不仅独一无二,还稀贵得很!” “是是是,再等几日吧!你瞧她那,怕这头几日她都会忙得很。”她再度瞧向那身姿挺拔的姑娘,“不知她今夜住何处?” “担心什么呢?那顾广肯定安排有房间给她。”宇铭白甩着扇子,觉得有些无聊。 “你又不是不知道那顾广不安好心。”她指的是前几日颜希安同他们说的事情。 “……”这个男子稍有沉默,但还是开口说道,“你也知道这家伙会闹事情,担心什么?我们就看着她怎么闹吧!” “你这家伙!”王娇月轻嗔,狭长的丹凤眼中似有星光流转,娇媚动人。 明明是貌美佳人,却见宇铭白别扭扭头:“噫!老女人。” “你才老男人呢!”王娇月轻锤,表示无奈,“我们回去罢。” “好嘞!走!”他一把抱起王娇月,几下跳跃便跃入一栋三层锦绣高楼中。 “我先回去,下次见。”宇铭白抚着窗沿,笑道。 “行了行了,快回去!你的弥宛在等着你呢。”王娇月作势就要推他下去。 “哈哈,可别想我。”宇铭白又笑,说完再跃,远离了这锦绣高楼。 王娇月看着他那背离走向玉京楼的身影,神情恍惚,是啊……自己已经是老姑娘了……哪怕自己仍是他人口中的茱雀丽人……而他还是年轻风流的江湖公子哥,哪会瞧得上自己呢? 王娇月自当年一见宇铭白,便已暗自倾心,还同疼爱自己的爹娘相抗,不愿十五十六便寻人出嫁,是以此刻的她早已十九年华,同这满京秀丽美貌的姑娘相比,她早已是老姑娘。 这老姑娘老了,可就没什么人家想要了。更何况这个姑娘家还心有所属。 第三十六章 初入 “这就是颜姑娘吗?当真是像极了林夫人,来,这是你顾妹妹,小你一岁,你们是没见过的,但悦儿呀,得知你要来后可是心心念念了好久呢!”莫昕带着顾晴悦走上来,一脸慈爱,这被带上来的姑娘面上也没有任何不耐的情绪,反而笑意盈盈。 “颜姐姐!”她甜甜地唤了一声,娇嫩脆耳的声音吸引了更多的目光。 “快看快看!是京城一绝貌美!” “还一绝貌美呢?我瞧啊,那颜姑娘要更美上几分!” “你们这些俗人!”有个书生模样的男子装模作样地说道,“这顾姑娘,貌美心巧,弹奏的古琴可是京城一绝,这女子啊,总要是琴棋书画都要懂得些,才能算得上才女!我瞧这颜姑娘,不就是仗着个好皮囊?又有什么过人之处?!” 他这句话说着的时候周边的议论便已逐渐减少,而他这番话在这些人中就显得较为突兀,是以在这一圈的人都安静地瞧着他,而这波纹效应,再远一圈的人们不知发生了什么也都纷纷安静下来低声询问。 这书生见越来越多人关注自己这个方向,不由挺起胸脯,一脸傲气的模样再度开口:“众所周知,当年的颜将军与林夫人名动天下可不是因为他们的容貌,而是因为他们的才能与胆魄!我倒是也很想问问这颜姑娘,可有什么过人之处?”最后这一句,竟就是直接开口对向颜希安问话,带着几丝质问意味。 颜希安只是瞧了一眼,薄凉地让人瞧了都觉得心底发寒。“许是本姑娘还未将事上报,待过几日,各位也就能清楚明白我这颜家姑娘有何过人之处了。” 江初一凝语两人也都未曾开口说话,此这一番,又可见这两人的行事再稳重几分。 “哈哈!各位言重!我顾家同颜家关系甚好,这颜家姑娘可就是同我亲生女儿一样,谁要是欺负她,我可饶不了!”顾广豪爽开口,引得百姓纷纷叫好。 莫昕也趁此开口:“颜姑娘一路舟车劳顿,今夜我们准备了洗尘宴,颜姑娘不如就入了顾府,把顾府当家一样,住下来吧!” “是呢!颜姐姐,住下来吧?”顾晴悦也娇柔开口。 真是有情有义的画面,但颜希安并不想就这样入住顾府,且不说父辈之间的情谊究竟如何,就冲着他们这般热情招待自己,不索取任何好处的样子,她也不会轻易相信他人。 “多谢顾大人,莫夫人,此次愿意入京并不是为享福而来,而是希望希安能以颜家后人之名再造颜家辉煌,入住顾府便不必了,入京前希安已托友人寻了处尚好的住所,不出意外,在未能得回颜家被封的府邸前,希安应是都住在那儿。” 什么?!她居然还想拿回颜家被封了十几年的宅子?!顾广心下一惊,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 “颜姑娘好胆魄!”人群中爆出一声喝彩。 要知道自颜将军被查全家被查封之后,这颜府就是彻底没落,偌大的府邸在那权贵所居的京八街如同闹鬼的鬼府一样让人不愿接近,甚至从门前路过也无人愿意,因为没有哪一家权贵会希望自己像颜家一样在如日中天的时候从天而坠,再无东山再起的可能。 虽说颜家一案在当今圣上手中得以翻案,但这颜府圣上也未曾说过要再开或再赐于臣,是以这颜府,是真真正正地被封了十几年之久。 “诸位过誉,希安不过是想回家。”好一个回家!这流浪在外多年的姑娘家,最终知道自己是谁,那自然是要回家的,那顾府也没甚理由留她下来。 “好!”顾广拍掌,“既然希安已有自己的安排,那我们作为长辈的,自然是支持了。那今晚的洗尘宴,希安可不能缺席!我们可是等了很久啊!对不对?夫人?”他转向莫昕,莫昕也一脸柔笑地附上他的手臂。“是呢,我们千等万等,才盼来了颜姑娘你呢。” 凝语有些紧张,瞧了一眼她的主子,却发现她仍一副淡然的模样,自然心也定下,只听她的安排。江初一也是一直站在她身侧,十足严肃。 而与此同时,在宫的贵人也收到了消息。 “确认是那颜家姑娘?”身着明黄衣袍的男人卷腿坐在博弈桌旁,跟他对面的少年正在棋场上厮杀,但这般放松自在的样子,让人瞧了,怕只是觉得这是父子间的亲昵互动。 “谁啊?还能引得陛下注意。”这少年开口。 “哈哈,我也想知道会是谁,还能让你这京城混世小魔王能靠开口询问。”秦江坤一脸悠然模样,实是让人想不到这样慈爱大人的人会是当今圣上,又会是当年以雷霆手段查处朱家豪查处众多朝廷蠹虫的圣上。 “陛下也爱开玩笑啊?”秦昱迟端起放在一边的羊脂白玉杯,抿了一口其中已经温凉下来的上好碧螺春。 “昱池也都知道那会是谁,也不是问了吗?”秦江坤摆摆手,“准备拟旨。” “喏。”大太监理福儿应声,到那造建精致的书架里头拿出那做工精美的陵锦织品,又自研了墨,再度回复圣上。“陛下。” “唔——颜家有女归京,怎么说也该重视一下,毕竟当年老父犯的错,朕也该给些补偿。”他对旧皇的态度,竟是这般冷清,仿佛那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而是一个陌生过客。 “听说那顾家今晚有洗尘宴了?”他自问自答,“那过两日日也再准备个宴会,这颜家姑娘多年不曾回京,可是错过了许多好东西。” 一直不曾开口的秦昱迟开口说道:“听说那颜姑娘还有礼物要送给陛下?”他指的是这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的成锦城北锦山土匪一事。 “陛下不怕后日她献礼时坏了宴会?” “哈哈!自朕登基,可没见过哪个姑娘家能让朕真正刮目相看,若是她能将这宴会闹坏,朕也是佩服的!” “那岂不是该拭目以待吗?”秦昱迟挑眉,这番模样才是真真带上了几分纨绔意味。 “那也是该赏赐些好处……”秦江坤思索,又听得这少年开口。 “陛下先看看这颜姑娘到底值不值呀!”秦江坤抬眼看去,瞧见这少年满是坏笑,就知他在打着坏主意,不由又大笑起来。 “好!就依你!就看看那颜姑娘值不值!” 第三十七章 男童 “既然如此,请允希安回居所沐浴更衣再前来。”自一开始到现在,这个姑娘所表现的是同热情的一家人是截然相反的态度,不卑不亢甚至还带有几分薄凉。 但在这外人看来也是曲张有度,毕竟父辈交情早已在十几年前断裂,而这长辈对他家小女的联系也不深,能这般花钱花力去寻找她的下落,还这般热情的态度,也已是至情至善,但这姑娘当年是一岁之时遭遇如此大事,如今再见肯定心有隔阂,哪会那么容易感受到到家一般的感情? 要是这姑娘家如同见到真正的家人般扑拥上去,一语应下顾广所邀入府的邀请,那才是真正让人觉得疑惑不可信的。 这时后头又有骚动,似是有人想要挤进来。 “颜姐姐!颜姐姐!”是个穿着干净整洁的小童子。 “颜姐姐,我是王姑姑派来接你的!”这小男孩挺挺胸脯,一脸骄傲,仿佛在为自己挤进来找到颜希安而感到自豪。 “呀!这不是席儿吗?”颜希安有些意外,瞧见这小少年挤进来都挤坏了发髻,有些心疼地俯下身去一把抱了起来。“席儿又长大了!”相比刚才的态度,此时的颜希安可谓是待人可亲。 “你姑姑呢?”这王君席眼下不过五六岁,却已被接到王娇月身边进行抚养,最先的说法是自他爹娘意外逝世,只同王娇月亲厚,才会送来与王娇月一同在京城生活,其次是王娇月相对于其他人而言,更适合带这样一个心思细腻的男孩儿,哪怕她未曾出嫁,但也并不妨碍。 “姑姑在外头呢!她觉得多人,就让我和李娘过来。”李娘是他的奶娘。 颜希安刚想再问,听得顾广插嘴问道这是哪家小孩,此时也听得周边有人问这小孩嘴中的王姑姑是何人。 “回顾大人,这是京城茱雀楼四大东家中王家次女王娇月的那侄儿,近年来一直同她生活。”这时候的态度,跟之前比,真的是好了太多太多。 “这真的是那王姑娘经常带着的那男童?!”京城茱雀楼中闻名遐迩的簪花设计家王娇月王姑娘,家境优越,还在贵妇圈中颇有名声,不仅是因为她的能力,更因为她能为无聊的贵妇后院生活带来不同的乐趣,是以这京中贵妇大多私底下都同这王家姑娘有较好的交情,就连这莫昕,也会愿意提前预约,排上几日,只请那王姑娘来院中一坐,定制簪花。 “不是说这颜姑娘是乡野之人吗?怎么可能会认识那种有钱人?肯定是唬人的!”有人质疑。 颜希安不欲多留,只想快速离开这被人团团围着的地方。“顾大人留步,有友来寻,且待希安收拾妥当,再赴洗尘宴。”听来,竟有几分想要逃离的意思。 顾广笑,连忙应好,只说时间差不多到了就会再派人去告知,要颜希安留下所居之位。 在那么多人面前告知自己所住的地方吗?颜希安眼神的温度瞬间变冷,他是想看自己住的地方到底在哪儿,看看我有没有钱财吗? “颜姐姐,姑姑说了,你过来和她一起住!家里头大着呢!”这机灵的男童瞧见颜希安神色不悦,脆生生地开口。 “你姑姑考虑得倒是周到,但我怕有些许不便……我还是去那荆流街租的房子去住吧!前几日已让你姑姑帮我办好相关事情了。”颜希安同这男孩说话的时候也像在同小大人说话一般,亲昵却又不糊弄。 “嘻嘻,姑姑和我说了!她就没帮你租房呢!那荆流街的房子怎么说也没家的好,姐姐你就来嘛!席儿也好久没见你了!”他百般撒娇,而顾广等人已在先前颜希安说的在荆流街租房而住的这话感到震惊,因为这条街,也是非富即贵之人才有那财力入住,但这真真实实第一次入京的双亲早逝的姑娘是怎么有钱入住那荆流街的房子? 必然是攀上那王娇月,靠王娇月之力才可入住!众人下了这般定论。 “那好吧!那我去找你姑姑那叨扰几日,等颜府得回了,姐姐可就回去了哦!”她刮刮王君席的鼻子,又将他放下,才再度转身对顾广行礼说自己先去王家先行小住,劳请顾大人派人前去王家通传。 她再问那顾广,可否知晓王家在哪,又见那顾广应了这才唤江初一等人带着后头装车的马车一起出发,而那被挤在物件空当中的杀手仍是昏昏沉沉不曾醒来。 她牵起王君席的小手,由他带出,这周边的百姓也见无甚可看,纷纷离开,也有仍瞧着颜希安身影,想要看看她口中的“友”是不是真的是那王家次女王娇月。 “诶呦!我的小公子啊!这一跑可就没影儿了!”有个妇人上前,满是焦急。 王君席一把扑上这妇人,听得身后的颜姐姐唤了一声“李奶娘”。 “颜姑娘!终于再见了!”王家众人皆知这颜家姑娘,不是因为她同王娇月之间的关系,而是她同她师父张天闻曾几次救他们于危难之中,是以这王家上下,待颜希安亲切宽厚。 “是的,好久不见了奶娘。”颜希安又被这小男孩拉住,看来几年的不见让这长大的男孩更是想念,似乎一刻也不愿离开。 “王姑娘在那儿呢,颜姑娘我们过去罢?”李娘指了指远处看似低调却装造精致的马车,那挂在檐下的“王”字木牌还应景地随风晃了晃,晃响下头坠着的铃铛。 “还真的是王家那姑娘……”仍有百姓指指点点,但已有顾府负责守门的侍卫前来维护秩序,这顾府也逐渐再恢复了先前那般安静。 也是,这官家之地,怎么可能会一直热闹着呢?颜希安回头瞧了一眼已大门紧闭的顾府,眼神意味不明。 “姐姐我们快走!”王君席拉着颜希安的手向马车走去。 这一行人就驾着一辆低调精致的马车,一辆粗糙简易的马车,向那精修的三层阁楼前行。 这阁楼所居也是富贵之人才能入住之处,可见这王家在这京城寸土寸金之地能拥有这般精美的三层住楼,是有如何财力。 “安安,我总觉得那顾家不会轻易将玉牌还你。” 第三十八章 赴宴 颜希安没同王娇月说自己的安排如何,但让她放宽心,不必担忧,又一路逗弄王君席,这一车人就这般轻松愉悦地回到了这王家院落。 这院落是后来王娇月在京城落脚后依自己能力买下的,在这寸土寸金的地方,能拥有这般的院落,也实是能证明王娇月的能力。 京城自新皇登基至今发展渐好,国泰安宁,这同圣上雷霆手段,亲民近民的治国方式有着离不开的关系。而这全国上下,先不说会有多少恶人暗地里结党营私,这明面上的大部分百姓生活美满,也实是值得夸赞,这同旧皇在位时的昏暗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治国结果。 两人聊天说话的时当凝语也指挥着小厮整理物件,马车上团着的那人也被带入了一个木屋里头,加人看管。江初一也被带去了自己的房间,两人的屋子离颜希安的住屋不远,也实是方便。 颜希安对她这王姐姐的安排实在是觉得贴心满意,挽着王娇月的手撒了好一会儿的娇,最终还是王娇月赶着她去沐浴更衣,这才正好赶上顾家派来请她的人。 来人仍是李子奇,不过见他梳洗一番,瞧见也是精神头十足,看来得的赏赐还不少。 颜希安再度上了马车,这辆马车十足精美,至少在外形上精致美观,不会掉她的身份,只是不知这里头坐上去会是如何感受。 “娇娇姐,留步。”颜希安在车窗处同她道别,王娇月站在外头笑道:“可别贪杯,尽早回来歇息。” “娇娇姐就知道打趣。席儿,可要听话,我很快回来。”她又同王君席道别。 “颜姐姐再见!”王君席一本正经地摇手。 一行人再次向顾府出发。驾车的李子奇满面春风,应是想着待会就要去找他的姑娘,坐在他旁边的江初一也不知想着什么,心思浮沉,里头的凝语应是在猜想颜希安往后会如何安排,这坐在最里头的颜希安今晚则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将她父亲的玉牌取回。 “姑娘,这车子里头瞧着也是舒服,你怎么还让王姑娘取出两个大软垫?”凝语见她靠在先前让王姑娘拿来的两块大软垫上,有些疑惑。 “是还不错。”颜希安再度扫视一圈这马车里头的装饰,装饰精美,物件繁多,却也不显逼囧,让人还需叹一分这摆件布局有着巧妙之处,看来应是同她这般大的姑娘家专用的马车,那就应是那顾家嫡女顾晴悦所用的马车。 她又拍了拍王家柔软的垫子,想到方才她进马车时一入眼看到的与这车内其他物件相比十分突兀的软垫子,就觉着自己应更小心些,才让娇娇姐帮拿两个大软垫来。 “但是感觉这垫子没那么舒服。”她坐直身子来,反手从身后取出压在更下头的顾家马车原配的软垫,拍拍捏捏。 “这!姑娘小心!”凝语快速伸手压住颜希安准备再按下的手,又在颜希安投射过来的危险眼神中快速收回手。“那里,有签子。” 颜希安从这垫子中取出几根细细的竹签,冷笑一声,丢到窗外。 “顾家好狠的心!”凝语愤愤。 “不一定是顾家的意思,可能是那小姑娘的意思。”她指的是顾晴悦,毕竟这刚找回颜家的孩子,顾广怎么会就这样下绊子?一般情况下,只有女孩子更容易嫉妒女孩子。 两人都忆起先前在顾府门前初见时那笑意盈盈的女孩子。相比于颜希安的满不在意,凝语显得愤然。“她怎么就能这样做!若是勾坏了姑娘的衣衫,岂不是惹人发笑!恐怕要是其他人靠在这垫子上,只会觉得这垫子质感不佳!” “哈哈,我的小凝语,今日说起话来也是文绉绉一套套的哦!”颜希安打趣,实话说她并不在意这顾家小姑娘玩的小把戏,因为眼界及目标不同,她不过觉得这是小女孩之间的嫉妒感,不过也能这样初次见面后就要戏弄她的人,她也不会回报以笑。 “你说,她不会发现那是临时换上去的垫子吧?”顾晴悦瞧着镜子里精致的自己,开口问站在她身后为她梳发的婢子。 婢子恭敬回道:“姑娘尽管宽心,那乡野来的村姑怎么可能会看得出来那垫子是临时换上的。” “也是呢,听爹说,她被找到的时候还在一个破旧的屋舍里头住呢,还衣冠不整地见了李子奇他们。”顾晴悦满心不屑。 “那可自然呢,姑娘,等她来了,衣衫后面肯定被勾破几个小孔,到时候不管有没有我们的人再上去告诉她,她也定然被今夜来的大人夫人们耻笑!” “嘻嘻。” “而且,她那村姑穿的衣衫怎么可能会好到哪里去呢?今日她那件衣裙,必定是借了李小哥的银两才去撑的门面!”这个婢女真真是踩高捧低,竭尽全力地讨好顾晴悦。 “她也应该快到了吧?我可是非常期待呢。”顾晴悦抚了抚垂在耳旁的碎发,笑意盈盈。 “婢子也非常期待呢!”依莲跟着笑道。 “老爷,待那颜姑娘到了,玉牌一事你打算如何处理?”莫昕为他整理衣衫。 “处理?那自然是要她自己想办法拿回去了。难不成还想让我捧着送上去?”此时,顾广的神色倨傲,跟傍晚时分初见时那般爽朗大气和蔼的模样完全不同。 “噗呲,老爷,您这模样,可千万别让人瞧见,不然可得落人口实呢。”莫昕瞧着温柔似水的容貌中也夹杂着令人反感的嘲讽及不屑。 “呵,你瞧见我是那样蠢笨的人?我要她归京,不过是想让世人看到我待好友那是至情至善!要知道,当年颜朝辉死的时候,我被人戳脊梁骨戳得我痛!”顾广冷嗤。 哎哟,瞧这话说的。莫昕抬头瞧了一眼,那双眼中竟也有对顾广这番话的不屑。你这都过了几年了,,才想着去找人家孩子,做样子,也真假。 但这番话,始终不曾开口。 “待会妾身就先去接那颜希安,劳烦老爷顾持大局了。”莫昕笑道,眉眼弯弯。 第三十九章 宴中(一) “听闻那颜姑娘如同仙人下凡,还有人说比得上晴姐姐呢!”有个身着清蓝齐胸的姑娘浅笑。 “欣燕妹妹就别嘲笑我啦!女子的貌美可是最无用的呢,我倒是想拥有像钟姐姐那样的才情呢。”顾晴悦笑着往坐在另一桌上的钟龄意上看了一眼。 “嘻~姐姐又不是不知道,那钟龄意不过是空有才艺,就凭她那稀奇古怪的性子,你说这偌大京城,哪个男子会瞧得上她?”周欣燕又笑,言语中带着不屑,这番话也同样引得同桌的姑娘家嬉笑起来。 按理说,这闺中密友应坐一桌也是刚好合适,因为今夜的洗尘宴顾家不过是请了几家关系较好的官场好友,这其中姊妹相来,坐一桌也是刚好,不过这钟龄意,虽年龄也相仿,但因心性高洁,心界不同这些只知打闹玩笑的姑娘家不同,是以常常独坐一桌,偏显孤僻。 “晴姐姐,你说她来了坐在这儿,会不会因为穿得太寒酸,显得太突兀呀!”相对于顾晴悦的做作,周欣燕的话在外人听来或许更像“童言无忌”,但也许在颜希安听来,这就是熊孩子小时候没遭过教育罢。 “欣燕妹妹别这样,那颜姐姐也是过了那么久才来京城,有好多地方自是不懂,我们当然需要宽容以待。”这一番话又引得这桌小姐妹嬉笑打闹。 “颜家姑娘到——” “来了呢,快仔细瞧瞧。”这一番动静,又引得一阵骚动。 “这应当是颜姑娘在京城初初用的第一顿饭吧?”莫昕走在这个寡言淡笑的姑娘旁边,一边做着指引。 “这次洗尘宴,为了让颜姑娘更快融入京城生活,邀请的都是些姑娘家,当然也有这些顾家关系比较好的官家中的公子哥,这边是女席,这边便是男席。” “颜姑娘便坐那儿。”她指了指顾晴悦身边空着的位子,那顾晴悦也向颜希安摇手微笑。 颜希安不过点头致意,并未开口说话。 “希安来了!快快入座!宴席就快开始了!”顾广热情招呼,周围人终于听得这衣着精巧的姑娘回了句“多谢顾大人,各位夫人姑娘久等”。 位子旁有婢子前来引路,一众姐妹娇笑打闹,那坐在另一桌的钟龄意见之冷哼一声,又继续饮茶。 “颜姐姐,不知那马车可还坐着舒服?”顾晴悦待她坐下后开口问道,又见离得近了才发现这姑娘的衣衫竟有金丝流转,再一看竟是组成一朵又一朵怒放的金莲,让人瞧了移不开眼。 “天呐!这不是那江南一代流行的金莲忆吗?!”有个小姑娘捂嘴惊讶。 “居然真的是金莲忆吗?要知道这种布料造价高昂,就连贡奉朝廷的布料也就那几十匹呢,颜姐姐你是怎么得的呀?”这才刚见面呢,这些小姐妹已经嘴甜得喊上了姐姐,那被无视的顾晴悦心中羞恼,但面上也丝毫不显,颜希安侧眼看去,也是叹这姑娘家城府颇深。 “颜姐姐穿这衣衫真好看!不知得花多少钱呢……”一开口,竟也能顺着突起的话题接下去。 对呢!这布料造价高昂,大部分的成品布料都已送入宫中,能供给货品的不过寥寥几匹,爱美女子甚多,千金难求怎么可能会在这乡野来的村姑身上就有这样一套精美的衣衫呢? 听说,她还同王家次女王娇月是好友,这士农工商,跟个商人为伙,哪怕这王娇月在贵妇圈中颇有好评,颜家后人这个身份就已经掉了不止一个档次。 听到这些话的小姑娘先前欣喜惊讶的神色纷纷变幻,此时一直都不曾开口回话的颜希安见状,真心觉得这些姑娘家幼稚得很,人生百态,指不定她们往后的生活会变成怎样呢。 是以她仍是没有打算理这群叽叽喳喳聊天连宴席上的菜也不曾动一下的姑娘们,反而环视着场内前来赴宴的人们。 不得不说顾广的门面功夫做得很好,借着为自己兄弟女儿来接风洗尘这个幌子来邀请官场上一些同自己交好的好友赴宴,就连那官员的夫人姑娘公子来赴宴也不过是再加强交流联系罢,她这个真正所谓被招待的客人则被遗忘在一桌看似热闹实则自己被孤立的姑娘中。 王娇月给的婢子仍在旁边弯腰低语,这是在向她说明场上有哪几位官员在,凝语则站在一边为她布菜,先前安排为颜希安布菜的婢子则被打发到了一边,而顾晴悦安排“好心指出她衣衫坏了”的戏码也就在此刻派不上用场,江初一则站在稍后头,显得沉默寡言,即使如此,也吸引了场内不少小姑娘的眼光,但同先前比,这个少年的行为举止显得更为沉稳。 这等了许久的顾晴悦还是没有等到颜希安的回答,一侧头才发现那人居然已经开始吃菜并且听那身边婢子说着什么。这让被无视的顾晴悦觉得更为羞恼,自己怎么说也是众星捧月,何时遭到这般对待?更何况场上还有这么多正聊天着的姐妹,她怎么就能这样若无其事地只顾吃?! “颜姑娘?这饭菜可还合口味?”这一声,不重不轻,倒也能引起这一桌姑娘们的注意,就连坐在隔壁桌的钟龄意也抬头瞧了过来。 “那边发生了什么事?”她问。 站她身后侧的婢子俯下来,恭敬地答道:“好像是顾姑娘被颜姑娘无视了,颜姑娘又自顾自地吃起菜来,顾姑娘不开心了罢?” “呵,顾家就爱做这些。我也不明白为什么爹要接受顾家的邀请,要我前来赴宴。”钟龄意轻嗤。 “这……姑娘莫生气。”她的贴身婢子轻声说道。 “不过,这宴会的主角应是那颜希安啊,我倒想看看这姑娘会怎么做。” “嘻嘻,顾姐姐生气了。”有小姐妹凑耳低笑。 “就是就是,居然自己一个人吃了这么多东西,好像还无视了她呢!”她们也给忘了就在她们刚才讨论激烈的时候自己也无视了顾晴悦的这个事实。 “嗯?什么?”颜希安这才对上顾晴悦的眼神,在自己的双眼中尽是疑惑。 “颜姑娘是听不清罢?晴悦说,这些饭菜可还可口?”她的眼神不善,语气中似夹了刀,引得坐得近的几个小姑娘抖了抖身子。 她们都在等着看颜希安如何作答,一时间所有的宴桌上只有这一桌及旁边那钟龄意所在的桌子最为安静。 “当然可口。” 第四十章 宴中(二) “她说什么?居然开始点评菜肴了吗?她当她什么人呀?真不要脸!”有个姑娘低声嗤道,这让听见颜希安居然那么回答自己的顾晴悦觉得心中更是火大,但她仍面带微笑,只是说出口的话并不是那么友善。 “颜姑娘应是饿了吧?也是呢,从那么远的地方来京,一路奔波,就该吃吃喝喝好好享受,毕竟也不是哪儿都能用上这样的晚宴的呢。” 还真当我傍王家得的钱呢?颜希安淡淡瞧她一眼,这对峙上的两人之间似有火星溅起,但这番模样也不过存在几秒,不出几秒颜希安便又转头继续吃菜,那顾晴悦以为自己占了上风,颇为得意地昂头,正准备再度开口时听得那冷清的姑娘说:“这不是洗尘宴吗?我是被招待的客人啊还是这些菜肴是被招待的客人啊?别的桌都吃的七七八八的,难不成顾姑娘有将不吃的菜肴留下供起来的爱好吗?” “噗呲——”不知是哪个姑娘先破了功,低声笑出,却又在这样的氛围中更添一份尴尬。 “颜姑娘何必在意?若是觉着那边吃不宽心,不如来我这。”一直关注这边的钟龄意举杯致意,这在别的小姑娘眼中颇显男人气的动作在颜希安看来这个独坐一边的姑娘拥有着一般女子所没有的气概。 “这是钟家的姑娘钟龄意,钟家受邀,但仅有钟姑娘前来。钟姑娘性子较为清冷,不甚合群。”得到手势招呼的月槿再次俯身,向颜希安介绍钟龄意,“钟姑娘是一绝才情,才智为人,在我等看来,都超越一般女子。”她说的我等指的是自家主子等人。 “姑娘可以试着同她接触。”说完这句话,月槿站回原位。 人生第一次早遇到这般对待的顾晴悦在此时看来显得有些脸色苍白,自己本是娇娇女,哪怕这次洗尘宴名义上是说招待颜希安,但其实在场的人精都知道这不过是顾广同官僚加深关系的宴会罢了,难不成这个不要脸的家伙还能真的认为自己会是今晚的主角吗?! “颜姑娘这话怕不是太难听了点……”顾晴悦咬牙,怨恨更多,从这个家伙在成锦城那闹出事来到现在赴宴入座,她似乎都能吸引到很多人的目光,也正如现在,她能感受到先前只会将自己捧上天的公子们居然频频将目光投射过来,将目光聚焦在她身上。 “难听?难不成你要这一桌的小姑娘都饿着肚子听着八卦听着聊天来充饥?”颜希安不怒反笑,她也知道这些闺阁女子赴宴一般都会先食用些糕点,就是怕来宴时不能用好,但她现在就是要当这个只在宴上用餐不会提前用食的家伙。 不过似乎在场也有小姑娘挺配合,就如这坐在顾晴悦旁边那个姑娘肚子不轻不重地“咕”了一声,似是先前月槿同她提过的周欣燕,而这小声音引得小姑娘满脸通红,低下头来和顾晴悦道歉。 这桌的氛围越来越尴尬,颜希安也觉着没有必要在这里吃这些人的眼色。“各位姑娘吃着如何?啊,还没动筷呢?瞧瞧这都几点了,姑娘们肚子不饿吗?” 这一桌姑娘居然被说得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特别是那刚才肚子叫出了声的姑娘脸更加通红,除了那一直在捏拳忍耐一直坚持着微笑的顾晴悦和她身后站着的瞧着也快要指着颜希安骂的婢子。 “来人啊,收拾一下桌面,我过那头吃。”她头向那钟龄意所在的方向点了点。 “爱吃不吃!你当我们稀罕招待你吗?!”就在那站在后头被冷落的顾家婢子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听颜希安的安排时听得顾晴悦的贴身婢子低斥。 这次颜希安没有开口,指尖点着桌面,“笃笃”一下又一下的敲击声撞击在在座的每一个姑娘家的心头,莫名地心颤。 “这是顾家的修养吗。婢子会这样说话?”凝语冷冷撇这同她站一侧的依莲一眼,其中气势连一开始自认为气场满满的依莲都缩了缩脖子。 依莲脖子一梗,态度强硬地说:“我家姑娘念你初来京城,好心同你交谈,你居然还冷落我家姑娘!这不就是你们的不对吗?!” 剑张拔弩。站在后头的江初一神色冷冷,扶着剑的手早都握紧了剑把,而有频频关注这边的一些公子们似是才发现这边的端倪,也纷纷私下讨论。 凝语想要再次反驳,又感受到手腕上有股压制自己的力量,低头看去发现是月槿。月槿摇头的同时听到那颜希安笑着说:“顾姑娘是出嫁了被冷落的夫人急需夫君关爱吗?” “你!”这句话是真真刺激到了顾晴悦。 哪里会有人这样嘲讽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依莲大怒:“放肆!你居然那么羞辱我家姑娘!” “放肆!你竟敢如此同颜姑娘说话!”江初一在后头咔拉一声将剑拔出,神色冷漠。 “啊!剑!”有受惊的姑娘低呼,这番动静才引起正同其他官员谈笑生风的顾广注意,在另一桌与夫人们同坐的莫昕也才投来目光。 但是没有人出声,似乎所有人都想看看这从京外来的姑娘会如何应对这一些贵女,也都想看看这个姑娘会闹出什么样的笑话,因为她手下的侍卫因为这般小事就亮出剑来,想必定是心浮气躁,没见过世面。 “我可不知道哪个贵人家里头的婢子还能同客人起争执的,再怎么说,我这身份,也比你这婢子高得多吧?”颜希安挑眉,神色自若。 “你还真当你是当年大名鼎鼎如雷贯耳的颜将军的女儿吗?!再怎么是你也不会是真正的贵女!”这婢子,居然说出这番话,是瞧不起当年为国为家付出鲜血的颜将军林夫人吗? 颜希安的眼神中染上寒霜。 “需要我来告诉你什么是真正的颜家后人吗……”她指尖掂起一根筷子,凝语及月槿也都站到了同一侧,听从安排,现在,是这两个姑娘的对峙,顾晴悦不说话仍是微笑,但她眼神愤愤一直瞪着颜希安,颜希安则准备动手教训一下这以下犯上的婢子,却忽听得有清朗男声传来。 “这么热闹?怎么能少了我秦昱迟呢?” 第四十一章 宴中(三) “见过秦小世子。”众人听之见之纷纷行礼,就连方才即将动手的颜希安都一同行礼。她其实很聪明,在这绝对的权势面前,她会屈膝。 “本世子好像有听到有人对颜将军林夫人不敬?”要知道当年圣上对待颜家被害一事态度强硬,严查其事,现在又听得居然有人这般不敬其人,这不是在驳圣上的面子吗? 这一句话说罢,可真真是一石激起千层浪,惊地顾广赶忙低声询问先前颜希安那桌发生了何事,莫昕也颇为焦急地唤顾晴悦走到自己身边。 秦昱迟笑,他很喜欢看这些人惊慌的样子,因为就好像将他们的面具揭了下来,将他们彻底地展现在世人面前。 “颜家后人颜希安何在——还不速来。”他环视一圈,似是不知哪一个才是颜希安,但他最后的目光却停留在仍站在那桌边上低眉无言的颜希安身上。 “小女见过秦小世子。”早在入京之前,宇铭白就同她讲明了京城这在权贵圈中行事最为奇偏的当今唯一亲王的嫡长子——秦昱迟。 今日一见,当真是如同宇铭白所说的一样,声音清朗如玉击碎,身材颀长,容貌上等,不知引得多少姑娘暗自倾心,但却又因行事乖张,处事无情,是以众多官员不愿自家姑娘嫁于他。 不过他们怎么不想想,人家秦小世子高高在上,又如何会看得起这些人的女儿?颜希安微提裙摆,身姿挺拔地走到秦昱迟前方站定,再度行礼时同他投来的审视目光相撞。 这一瞬间,她觉得他漆黑的双眸中深藏着同她一样的东西。 “告诉本世子,先前是何人诋毁颜将军?”原想待她前来后便要宣读圣旨的秦昱迟改变了主意,想要看看这姑娘会如何让事态发展,要知道,当时圣上归还的颜将军玉牌仍在这顾家手中,她若是不拿回,哪怕有着林夫人的玉牌,也不容易被世人真正认可。 他抬眸瞧了一眼那站在一起的一家三口。男的面显紧张但他已感觉到这人的情绪已然放松甚至或许他有可能已经想好了对策,女的同自己的女儿说着什么,轻轻拍着她的背,而这个女儿,看向自己的眼神同京城其他女人一样,炽热又无脑…… 此时颜希安得了手势站直起身,抬头又见这人面上稍显不耐,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见那被莫昕揽在怀中的顾晴悦双眼炽热地看着秦昱迟。 颜希安回神,准备开口回答时,就听见有娇娇柔柔女声传来。“秦小世子,这定然是误会……我待依莲如同亲姐妹,她那时是见我……见我……哎!”这话没说完,却给人浮想联翩的想象空间,原来刚才是顾姑娘遭受委屈了吗?不知情的众人议论纷纷,只有那一桌的小姑娘知道一开始是顾晴悦先出言带刺,但也都沉默不言 可也有人不一样。“顾姑娘说话可要说清楚,这样吞吞吐吐地说话,很容易引起误会的。”原以为可以阻拦自家姑娘不要开口的竹溪在心中叹气,把身子再次站好,想着自家老爷夫人应当不会生姑娘的气……但这怕是真正会得罪顾家。 “这……钟姐姐……晴悦没有说错什么呀……”顾晴悦捏着帕子擦着不知何时盈出来的泪,让人瞧了那是心底发软。在场方才听了钟龄意那么说觉得的确应该先问清楚而不是一边倒的公子们又再次倒回顾晴悦的阵营。 “钟姑娘此话何意?怕不是太针对顾姑娘了?”顾晴悦借着余光瞧见那是先前一直关注颜希安的某位公子,心底不屑,认为这些普通的男人根本配不上自己。 只有他……她再度看向秦昱迟,这样一个丰神俊朗的少年,再过一年便要及冠,虽说年轻但也深得圣上关注在意,而且又是当朝唯一亲王的嫡长子,嫡次子年龄又小,承袭爵位也都成定局,嫁给这样的男人,她真的才算是真正意义上拥有所有,拥有一切。 “李公子莫要如此对钟姐姐说话……钟姐姐也是心急才这般说话……”她看向秦昱迟,莹闪闪的双眼中藏着火热的情感,就连一直背对着顾晴悦,面对着秦昱迟,夹在这俩人中间的颜希安都遭受不住。 稍微动一动,颜希安那么想着,身形也随着想法稍微挪动了身子,这让秦昱迟整个人更暴露在顾晴悦面前。 竟敢动?!秦昱迟哪是一般人,瞧见这先前低眉顺眼站在自己跟前的姑娘居然还敢挪动,把自己暴露在这种疯女人面前,顿时有些恼怒。 “颜姑娘都没说话呢,怎么,你们都是颜姑娘吗?”被这小魔王怼的众人顿时如鸦缩,不敢再多开口,他们这是忘了在他们面前的是名响京城的秦小世子吗? 要知道,这位世子爷,可是亲自送了不少官员入狱的! 说他是小魔王,不如说是帝王之剑可能更合适。亲王本就同圣上关系亲密,多年以来,圣上对这秦小世子的关爱也比对太子秦昱承更多。而这秦小世子得宠,却不是真正的仗势欺人,而是借着手中之权,不知掀出了多少官员的肮脏底,不知让多少官员锒铛入狱。更何况这人不沉迷美色…… 恐怕这也是没人敢把官员将女儿嫁于他的原因,怕这枕边人顺着自家女儿的路子,查清自家的底。 其实这人,真的无情。从没有人觉得他这人有情,就连对他无比喜爱的圣上也曾评价过他,无心之人。 “回秦小世子,小女只是有在想一件事,若是这件事想通了,那些诋毁倒也不是假的,只不过是针对我而不是针对颜将军林夫人等。” “哦?什么事?”秦昱迟借端详之意走动步子,转了几圈后再次站定在颜希安身前。 ???别站我前面啊!你不知道你自己是个姑娘活靶吗?!不止顾晴悦,连其他姑娘家都开始瞧你了啊!拿我当靶子吗?!颜希安恼火,可不想遭受那边那些眼神也变得火辣的姑娘投过来的眼神洗礼。 “小女认为,能被人这般对待,不过是因为没能得到家父的玉牌罢。”她顿了顿,想着还是算了,忍忍就别动身子了。 秦昱迟有些意外于她没有再动身子,要知道他也能看得出这个姑娘看似正经的背后,也有着顽劣的性子。 这个顽劣,似与他的乖张,都是同一类。 “大家不认可我这颜家之后,也是正常的。” 第四十二章 宴中(四) 大惊。 谁都没想到颜希安会那么直接说出她手中缺了个颜将军的玉牌,他们本以为她会碍于情面不知如何开口,但是也是真的没想到这人会借着秦昱迟的问话,生生将话题直接引到玉牌一事上,就连先前只顾倾慕的姑娘们都开始议论起来,想必这些姑娘家也知道官位玉牌对自己父亲而言有多么重要,那自然这颜将军玉牌对于颜家姑娘来说也很重要。 “借本世子的话,拿回玉牌?”忽见秦昱迟俯身,这本就高大的男子站在只同一般女子稍高的颜希安面前就已让她有着别扭的感觉,此刻俯身前倾,更是让她稍显不喜,整个人就似紧绷的箭弦一般,若是面前这人还要有什么逾越的动作,她就要原地弹起给这男子来一致命一击。 在颜希安看来这是来自权力的警告,而在他人看来兴许不是这样。 “天啊……秦小世子哪有这样靠近过一个姑娘家呀!”周欣燕捏紧帕子,眼里的泪水都要溢出来,让人瞧见也是心疼。 “欣燕就别想啦……”有稍微冷静一些的姑娘摇头,“要是让你爹知道你也心悦那秦小世子,指不定不让你出门呢!”更何况刚才居然还这样拂顾姐姐的面子,能在这样的宴会上肚子饿得叫出声来,也实是粗鄙。这姑娘掩着鼻子轻笑着移开了步子。 周欣燕注意到她这样的动作,内心更是羞恼及委屈,凭什么顾晴悦她可以这样大胆的表露自己的爱意,凭什么顾大人莫夫人不会阻拦她…… 她看向顾晴悦的眼神中带多了一丝情绪。 “秦小世子聪明,但先前那些话不也是秦小世子开口说出,小女才借之开口吗?” “哦?你的意思是……”他的眼神中传出不善。 “秦小世子怎么想的,小女就是这么想的。”颜希安一副正是如此的意思。 “你可真大胆。”秦昱迟笑,那双眼就好似这才染上红尘之气,但颜希安也知道,他的笑不及眼底,不及心底。 她此刻的大胆,也不过是在赌他是否对一般普通人更为宽容。 看来她赌对了。因为哪怕她在一些人眼中是当年鼎鼎有名的颜将军林夫人的女儿,哪怕在一些人眼中有着生存的威胁,但在真正的权贵面前,她不过就是一个普通人,一个只能借父辈光荣的普通人。 “好,本世子就看看你要如何。”秦昱迟站直,直勾勾的眼神看向站在首位的顾广,不冷不淡地开口,“怎么?顾大人这是不想招待本世子?” “不敢不敢,世子请上座。”顾广连忙让位,众人也纷纷再次向秦昱迟行礼。 “秦小世子,您还没告知小女,小女这说得对不对呢。”又是全场大惊,已经行礼的,还没有行礼的,都在这个姑娘开口说话的这同一时刻扭头看向她,原以为这不过是没有脑子的乡野村姑,但没想到她竟也如此不怕死。 顾晴悦捏着帕子的手都要变形,这异样的表现让莫昕感受到,她一低头,瞧见她的宝贝女儿竟如此愤怒,连情绪都外显出来,连忙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这一拍,也将顾晴悦的思绪拉了回来,只这一看,这姑娘的眼神稍显呆滞,却又暗藏愤恨。 “晴悦,你怎么回事?以往你可不是这样的!”莫昕低语。 “娘……”语气委委屈屈地,这让想发气的莫昕也没了折,好声好气地问她:“你是觉着秦小世子待那村姑不同?怎么会呢,你且瞧着,她这般对秦小世子不敬,世子定要发怒的——”她这话许是还没说完,就见那都快走上位子的贵人缓缓侧头,低声一笑,听他开口说着“你说得对”。 这下,连先前一直觉得不过是小女乱闹的顾广心下都惊了一惊,他先是没想到颜希安会直接开口说玉牌一事,也更没想到的是她这样大声问秦昱迟这样的问题,秦昱迟还会这般回答。 “就连世子也这么觉得呢。”颜希安似是很苦恼般捏着下巴,似是陷入了思索般沉默了一会儿,却又忽然抚掌轻笑,这些动作瞧来有些不符合女子淑雅身份,但在这姑娘做来竟也有行云流水般的流畅及洒脱的自然。 “那顾大人是不是应该为希安考虑考虑,将我爹爹的玉牌还来啦?”忽变的俏皮话语,让人听来却神经一抽,在场的人都将视线投去,不仅那被点了名的顾广,就连坐在位上即将接过上敬的茶的秦昱迟都瞧了眼。 “颜姑娘这也太直接了……”竹溪有些紧张,低声在钟龄意身边说道。 “对待这种人,就当直接。”钟龄意笑意不减,觉得这样看似造作实则直率的姑娘真的是千年难遇。 姑娘你不要那么幸灾乐祸啊……别的姑娘都瞧过来了……竹溪欲哭不能。 “希安说的这是什么话呢!你爹是我的好兄弟,我怎么会亏待他的女儿!这倒让我看看,是哪个人敢让希安有如此被欺负的想法?我可得好好说道说道!”看似想要为颜希安出头的话语其实暗藏玄机,不过是想说这个姑娘是在闹无所谓脾气,在场根本无人会这样冷落她无视她。 颜希安看了一眼坐在主位上的男子,见他是真没有想要开口说话的打算,觉得这人还是挺记仇的。没有原因,只凭直觉。 “娘!你看……世子……世子没有……”顾晴悦话音还未落下,就被莫昕止住了声。 “世子坐得那么近你也敢这么说话!”莫昕的话中夹带着一丝怒火,这是她第一次这般在外人面前对自己的女儿显露自己的愤怒。她瞧了一眼站她身侧的男人,见他一眼也没有往这边看,心中顿觉寒凉,眼眶中竟也染上点点泪光。 “既然顾大人如此为我着想,希安更是觉得不该为顾大人招来如此麻烦。这颜家玉牌我定是要拿回来的,也不知顾大人留着我爹的玉牌到底有何用……睹物思人吗……可若是如此,希安更加需要啊!”颜希安捧着心口,原先瞧着清明的双眼竟也有着闪闪泪光,加上这不俗的容貌,竟又让不少公子墙头倒,归在了颜希安的阵营中。 “希安更加需要让爹爹的玉牌同娘亲的玉牌放置一起,让他们在九泉之下得以再逢啊!”要知道,当年林夫人是死于千里之外的寒冰之中…… “是啊是啊,顾大人不如归还玉牌吧!”已经有公子不顾自家大人的眼神阻拦开口为她请示。 然自秦昱迟一进来后都不曾开口说一句话的江初一凝语月槿等人,都安静地等着颜希安的发挥,等着看她将事情圆满解决。 他们都清楚,颜希安非常人。 “希安你还年轻,这玉牌贵重,放在你那,没甚么用……”他一说完这话,自己的额头就已沁出冷汗。 他,说错话了…… 第四十三章 宴中(五) “啊……可是……那好像对顾大人来说,更没有什么用吧?”颜希安歪头,懵懂的神情显在脸上。 可恶!顾广隐在袖中的手握紧,青筋暴起,他能感觉到这是很久以来他第一次这样被人戏弄到自己主动掉入陷阱。 这个家伙,也许比颜朝辉还要精明……他看向颜希安的眼神竟散发出几分杀气,就连站在他身旁的莫昕顾晴悦两人都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秦昱迟收回刚才落在顾广身上的目光,想着顾广这一家似是越来越逾矩,就连这个玉牌也要死死咬着不愿归还,要知道,圣上先予他,不是送予,而是要他暂且保管,待这颜家姑娘回来了就要归还。 如今一瞧,狼子之心都暴露了啊。 他再抿一口茶。“好茶。”他不紧不缓地开口叹句好茶,但这话说到众人耳里也不只是那么个意思,也许这秦小世子对颜姑娘是真真宽容的,至少他不会阻拦她取回玉牌。 其实秦昱迟也只是想夸这茶好罢了。毕竟往年都只上贡朝堂的玉律春,他现在居然能在这顾家品尝到。 真会享受呢。他舒服地喟叹一声,将身子骨埋于软垫之中,夏风微微,甚是舒服。 颜希安瞧了一眼,觉得这人真的只是在夸茶好,并无其他人所想的那种意思,当下也不解释,承了这种意,又再度满怀希望地开口:“顾大人,顾大人在给希安写的信中也说了,等到希安回来就将爹爹的玉牌归还于我……这些日子,真的是麻烦顾大人替希安保管了。” 众人议论纷纷,原来早已经在信中说明了啊,那这么看来顾大人没有归还玉牌应当是怕颜姑娘初到京城举目无亲孤苦伶仃,但是刚才说的他那一番话真的是很有问题,居然说这玉牌在颜姑娘那儿没用。 要知道,圣上说的是见玉牌如见颜将军。 事到如今,顾广也再无理由不归还玉牌并私自扣留了。他原想给自己塑造一个情深义重,关心后辈的长者形象,但实是没想到这个姑娘几句话就能将自己绕入其中,让自己乖乖交出玉牌来。 “夫人,前去拿一下吧。”他有些失力,仔细回想先前与颜希安的对话,发现其实这个姑娘的每一句都很直接,是一种言语上瞧见绕,但实际非常直接的感觉,也正是这一种错觉,让他误以为自己可以通过欺骗来糊弄过她,但没想到最后还是自己落败。 这个姑娘,也不过十五岁吧? 他猛地抬头,直勾勾地盯着颜希安,不对……不对……她还差好一会儿才十五及笄…… 自己到底为什么,要把她带回来…… 对了,他是想让他们所有人知道,只有他这种人才能真真正正坐拥权力,所有人,包括颜朝辉和林镜……还有你! 颜希安承受着来自顾广浓烈的恨意。现在她真的明白了,这顾家,真的有猫腻。 秦昱迟看见那挺立在原想作为舞女舞蹈空处上的少女,看见她面对顾广这样浓烈的恨意时也是这般傲然,忽然就笑了笑,不仅是笑这顾广的胆大,居然就敢在自己旁边如此这般,也是在笑这姑娘也许真的是本就如此放肆。 或许她真的值得圣上的赏赐,只不过他也还是好奇,这样的姑娘会选择什么样的赏赐,会是茱雀楼的首饰头面吗?听说这茱雀楼近年来发展迅速,对这姑娘家吸引巨大。莫非会是钱财?虽知道颜希安同王家交好,但寄人篱下,总归会有别扭情绪,手上有钱也才真正给自己安全感…… 等等,自己为什么要想这些?秦昱迟捏着瓷杯的手就这样悬在半空,显得呆滞。 “老爷。”莫昕捧着一个木托走上前。 顾广没看她,反而盯着颜希安,一字一顿地问道:“不知希安可会好好保管父亲的玉牌?” “那是自然哒!顾大人不必忧心。”颜希安一副急不可耐想要拿回玉牌的样子。 顾广挥手,让莫昕拿到颜希安那处,不再看她,转过身来调整情绪,顾晴悦也转过来为她父亲顺气,那么一看,外人还以为颜姑娘将他们怎么了呢。 “哎呀!既然拿到了玉牌……”安静的场中忽又听得少女清亮的声音响起,“那么说,前面那婢子说的话岂不是针对颜将军了嘛?!可是现在我取回了家父的玉牌……见颜字令牌如见颜将军……家父怎么说也是从一品,那岂不是以下犯上啦?” 天!原来这姑娘还记得这一茬!众人又在顾家及颜希安这两边中来回细看,似是想从这些人的脸上看到不同的情绪。 可惜他们不会从颜希安脸上找出任何除却清冷又带着疑惑以外的情绪,反而他们能瞧得出顾广一向带着笑容的面目出现了裂痕。 “呵呵呵……希安在开什么玩笑呢。” 顾晴悦看向颜希安的眼神足以杀人,她搭在自己父亲肩上的手用力地揪着那一处衣料,最后还是莫昕上前拍拍才勉强放松下来。“我不知道颜姐姐是什么意思呢?是在说我婢子依莲诋毁颜将军吗?” “哎呀!就是这个意思!不愧是京城一绝貌美,此称可不是虚名!”颜希安笑,立在空处的她真真是集了千万的目光,可她偏那样从容,偏那样自在,这时候的人们才逐渐意识到也许先前自己对她的评断,皆是错误的。 “你!”依莲怒,指着她就要开口大骂。 “依莲!”颜希安对她有些失望,“你是不是真的有诋毁颜将军!” “小姐!老爷夫人!婢子没有啊!婢子是冤枉的!”依莲有些心急,这是她第一次见自家姑娘那么对自己说话,这也是她第一次见姑娘在外人面前如此这般失去仪态,定然就是这个姓颜的贱人! “是你!都是因为你!”依莲一想到姑娘可能会因此疏远她而让自己失去贴身婢子的身份,她就控制不住地憎恶。她提起裙摆跑向颜希安,突然的变故吓得其他在场的姑娘惊叫起来,就连公子们也低呼一声。 唯有顾家三口人,冷冷瞧着这一切。 当然,也有坐在主位上不曾挪动身子一下的秦小世子。 第四十四章 宴尾 “都是因为你!!你根本就不是什么颜将军的女儿!你根本就是假冒的!”口不择言的依莲就快要扑上颜希安。 只见这姑娘稍一侧身,避开这如恶兽般扑来的依莲,开口说道:“顾大人为了找到希安,花了那么多的人力物力,就连圣上也为止触动,你却说我是假的?!你竟如此驳斥圣上,怀疑你家老爷?!” “不!不是的不是的……”她不能失去这样的身份,不能失去这样的地位!明明宴会开始前自己还同姑娘想着怎么让这个贱人丢脸,可是现在,现在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老爷!夫人!姑娘,不是这样的!”她哪还顾得上颜希安,连滚带爬地跪到顾广脚前,一下又一下的磕头。 别人也许觉得顾家一家人宽容善良,但也只有自己知道……其实他们,才是真正的笑面虎…… 她还不想死…… 颜希安也很意外为何这个婢子反应如此剧烈,原以为不过是吓唬吓唬,打压一下便好,但没曾想连这样的戏码都见到了。 “依莲,你这是何必呢……”顾晴悦一脸痛心,拉过依莲的手,沉痛的话语从她嘴中说出,竟让人无端感觉寒凉。“颜将军,林夫人,是我们心目中的大英雄,爹爹也一直敬仰着,可是今日你却如此诋毁……你太让我失望了依莲……” “不……不是的姑娘……”依莲眼中的绝望越来越深。 “没想到还是我顾家的家风出了问题。”顾广也沉痛开口,“希安你放心,我顾家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颜姑娘莫委屈。老爷,妾身认为还是将依莲送走吧,到附近的庄子上便好……这么留着在府上也不是好事,就怕还带坏了我家晴悦……”莫昕面上写满了担忧,这一家人仿佛在演一出只属于自己的戏码。 颜希安在下面冷眼旁观,就连秦昱迟也捏着瓷杯让人续茶继续看着,若不是身旁还有个小太监提醒自己有圣旨要宣,恐怕他能在这里瞧上一夜这一出闹剧。 “这戏也差不多了吧?”秦昱迟没等他们继续发挥,待全场安静的时候开口说话,就这一空当时间,也让依莲如释重负般得以再次呼吸,她喘着粗气,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打湿了这一小块土地。 “不知秦小世子有何吩咐?”还是顾广先行开口。已冷静下来的他恢复了先前的态度,恭敬却又带着些微让人不适的感觉。 颜希安是那么觉得的。 秦昱迟也那么觉得。他手势示意婢子将瓷杯收下,又翘起二郎腿,放松地靠在软垫上,懒洋洋地开口:“当然是宣圣旨了。小棋,宣吧。” “喏。”站他身后的小太监走上前来,打开明黄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颜家颜姑娘……” 这是继今夜在家风良好的顾家闹出如此事件后再次让众人吃惊的事——圣上宣颜希安入宫,并且为她准备了宴会。 这姑娘,到底有什么样的魅力?居然能在刚入京初始之日,就让圣上下旨,且听旨意,似还会有赏赐予她。 这些人,看向颜希安的眼神更不一样。有嫉妒,有羡慕,也有疑心,想必经过今夜,甚至再过几日,他们会踏破王家门槛。 颜希安也有些意外,她能猜到圣上会让自己入宫面圣,但没想到会那么快,会在自己到京的第一晚便会有这样的旨意颁下,且还由当朝最得天子喜爱的秦小世子前来颁旨…… 是重视吗?不……并不是……她抬眼的那一瞬间对上秦昱迟看过来的玩味眼神。 应该是试探。 试探她是否真的值得这块玉牌。 试探她是否真的有资格留在这偌大京城。 她笑,对着秦昱迟的眼神就这般牵起嘴角笑起来,在这样一个下跪接旨的动作中,只有她这般大胆放肆,抬头直视这尊贵之躯的秦小世子。 看来,这京城会更热闹了。秦昱迟也笑,这一刻的他,眼中才有那么几分真切的尘世气息。 “起吧。”秦昱迟站起身来,整理衣摆,走出位子。“今夜叨扰够久,本世子便不久留。”这句话引得不少姑娘唏嘘,就连顾晴悦也带着几分不舍看着秦昱迟。 依莲仍跪在地上无声痛哭。 “哦——顾姑娘。”在他快走离宴会处时突然转身回头。 听到喊声的顾晴悦猛地抬头,满脸希冀地看着那站在灯火阑珊处的俊秀公子。 “可要管好你的婢子。有些话,一出口可就成了罪。”再转身,这是真的离去。 “不……”依莲双眼瞪大,绝望都要溢出双眸,“姑娘!姑娘!”当她抬头看那姑娘时,瞧见她也是满脸愤然及厌恶,只不过她低着头看着自己,想必别人也不会看出什么,只当这姑娘过于悲伤快要哭了罢…… 这一家子……其实都很薄凉…… “让大家见笑,这次宴会不能让大家尽兴而归,是我顾广不是,下次我再宴请各位。各位见谅!”如此,是下逐客令了。 众人纷纷告辞。 “希安。”在人走只剩几人时,忽听的顾广开口,有人回头观望,还见那颜家姑娘同自家婢子侍卫说话。 “顾大人有何吩咐?”颜希安回身行礼。 “今夜好大的风头。” “啊。”颜希安抬头瞧了瞧万里星子的天空。 这几人听见,觉得能这样在主家闹出事来还不被主家记恨生气的,也只能说明顾家果然心胸大度。不过看这样子,顾大人还是生气了的,但是这也不干他们事,当下也带着自家孩子回府去。 “可是今夜只是微风罢?” 那几人险些磕了门槛。 ~~~~~好久不见qwq~~~~~ 这一夜不管怎么说也这样过去,颜希安及凝语再次坐上马车,只不过这是王家后架来的马车,相对之前那顾姑娘的精致华丽的马车,还是这样低调奢华的调子适合颜希安。 至少她是那么觉得的。 “姑娘,前头有辆马车。”江初一的声音响起。 “无妨,让路便好。”江初一回应,架着马车往路边偏了偏,却见那辆马车就在自己马车前头停了下来。 “我家主子要见颜姑娘。”开口的是个身着紫黑劲装的侍卫。 “你是何人。”江初一握刀以待。 颜希安在这马车停下来时就已掀开了帐子,瞧见坐在外头的小太监时了然一笑。“初一,不要失礼。” “是,姑娘。” “你倒是有好婢子好侍卫。”车里头的人开口。 “是秦小世子?”凝语的低声询问。 “正是本世子。” 第四十五章 邀请 在凝语吃惊的眼神中颜希安开口问:“秦小世子有何指教?” “听说颜姑娘想得回颜府?”秦昱迟懒洋洋的声音传来。 “正是如此。” “本世子很期待颜姑娘的表现。若是得回了颜府,可千万别忘了宴请本世子。” “承蒙世子厚爱。届时定宴请世子前来。”颜希安也爽快的应了,口头上的承诺,她做得多了,自己又不是一言九鼎的圣上,不必忧心过多,更何况秦小世子如此尊贵人物,这番话不也仅是说说而已? 坐在侍卫月银旁边的小棋则歪头瞧了一眼抱剑无言的月银,发现他眼中也闪过了一瞬而逝的疑惑。 “那本世子可就等候宴请了。”坐在马车里的这个男子再度开口,“走吧。”月银便又架着车先行从颜希安的马车旁经过。 忽有夏风袭来,掀起那车子的薄帐,瞧见里头燃着明灯照映出来的人儿,偏生添了一份阑珊之美。 “初一。”江初一得了令,继续驾马向前,凝语也放下帐子,问为何先前秦小世子会听到她那一声低语。 颜希安收回眼神,也将身子陷入柔软的垫子中:“武功高强呗。能也被称为帝王之剑的秦小世子又怎么可能会真的纨绔无能呢?” “月银哥,你说世子他怎么忽然要姑娘家请客吃饭啊?”小棋小声开口,听得月银毫无感情的声音传来:“世子的意思不要乱猜。” “你们多想了。”听到这一句话的这两人更为诧异,双双对视,都在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惊讶。“本世子不过是想看看她会如何做罢了。”一向做事狠厉寡言的世子竟会向他们解释?! “月银哥,我们还是快回去吧!”这不过十二十五岁的小太监操着柔柔的嗓音开口说道。 这一夜也这样过去。 颜希安当夜回王家沐浴更衣后嘴里囔囔着第二日要将这两块玉牌都挂在身上以示身份,凝语则笑她则是土豪暴发户,却没想到她第二日更衣时是真将两块玉牌都带于身上。 不过较小的那块刻着林字的玉牌挂于一把精制的玉扇上,随手而动,另一块则置于腰间处,行走间则随新加的玉珠而响。 就连次日一早见到颜希安如此装扮的江初一都觉得颇为无语,觉得自家姑娘像是忽得了大钱而想着马上拿金玉装扮自己的暴发户。 颜希安则心情甚好的同他们说说笑笑,这一日也应当这样平静过去。 “初一,长大了呀。”时间的流逝,虽不过短短一月时间,当初那精瘦的少年此刻正在茁壮成长,瞧着再过段时间,这个少年怕是要比颜希安要高了。 颜希安瞧着江初一,发现他被盯久了仍会害羞,笑着说这样可不行,都多大个人了的时候被凝语拉了拉袖子要她不要那么说。颜希安不解,歪头满是疑问,凝语没做解释倒是听到一直在看着他们说笑的王娇月开口说“初一他在外头已经是很沉稳了。” 这一刻的颜希安,倒是迟钝得很,一直问着也想不清为何。 这一刻的江初一,也只是挠着脖子低着头不愿开口。 凝语和王娇月及月槿也只在一旁吃吃地笑。 “王姑娘,颜姑娘,有人来请。”门房的小厮前来,打断了这好不容易得来的闲憩。 “嗯,让我猜猜,会是谁呢?”颜希安装模作样地深思,“哦!一定是那顾家小姑娘!” 颜希安如此造作,那小厮还如此捧场:“对对对!颜姑娘真聪明!正是那顾姑娘,说是要请姑娘去逛京城。” “呵呵,你别给她场子玩了。”王娇月笑着对那小厮说,要他先下去,不然这个颜姑娘可还能再演呢。 待小厮离去回门房招待顾晴悦后,颜希安才又回复先前那般清冷模样。 “倒是好奇顾家会怎么处理那说错话的婢子。” “应是最多降位吧?毕竟也是跟着顾家姑娘那么久的婢子了。”说起顾晴悦的贴身婢子,王娇月还是有印象的,瞧见安安静静也乖巧的,但是从那双眼中仍是能看出她的不安分,至少可以知道那女孩心灵深处必定想着如何真正出人头地。 “那说不定啊……总觉得昨夜他们的反应太奇怪。按理说杖责十下左右以示惩戒便好,毕竟也是个姑娘家,但是那般反应这么觉得要死一般。”颜希安点着石桌,内心不解,“初一,你跟进一下,查查这婢子下落如何。” “你这样和我说昨夜发生的事,我才觉得原来这顾家那么奇怪。该怎么说呢?总觉得似乎很在意名利。明明是宴请你,说是要为你接风洗尘,但是怎的来人又都是同顾家交好的人?虽说姑娘家公子哥也有,但是他们也又这般孤立你的意思……”王娇月有些不解,但还是心思玲珑,转念一想也能想清,笑了笑不再说什么。 颜希安瞧她这样,便知道自家娇娇姐想清楚想明白了,当下也不解释,起身说要去会会那顾姑娘后便先行离去,江初一也则返回自个屋子,着手准备调查。 王娇月同月槿则仍在饮着温茶,低低交谈也不知说些什么。 “颜姐姐!”清甜的声音远远地就传来了,颜希安寻声看去,看到顾晴悦站在门房处招着手,兴奋喜悦的模样显在她的脸上,若是颜希安没亲眼看见昨夜她那边薄凉模样,恐怕真要将她这番喜悦当做真心。 “顾姑娘怎的来这么早?”颜希安睁眼说瞎话,先前那小厮抬头瞧了一眼天空,被刺眼的阳光照射得又低下头来忙活。 “啊……原是打扰颜姐姐休息了……昨夜发生那样的事,本就想着前来给姐姐陪个不是……应该递个帖子再来寻姐姐更好,但是又想着姐姐昨夜那般恼火,晴悦就早早地来了,实是叨扰颜姐姐了。” 凝语在心里头翻了个白眼,微微侧身向前看时发现昨夜那婢子是真换了个人儿,瞧见颇为温婉大方,应是比先前那个好得多? 颜希安也早早注意到了,顾晴悦身后站着的那婢子安安静静地站在那儿,看着应比昨夜毛毛躁躁不安分的婢子好,只不过也不知这会是什么样的人。 “顾姑娘一口一个颜姐姐,我都要在想我娘当年是不是多生了个我不知道的妹妹呢。”相对于顾晴悦的虚伪做作,颜希安所说的一切都有着一种直接的无情。 至少顾晴悦面上是那么表现她被颜希安的无情伤害到泫然欲泣的感情的。“颜姐姐说的这是什么话……”她捏起帕子压在眼底,“我见颜姐姐,真是相见恨晚……但我不知道为什么颜姐姐好像对我抱有敌意……” 怎么?还想把黑锅丢给我?哪怕这里没有看客我也不给你演!先前那小厮早已下去,门房周边也只有她们四人。是一个可以很好点醒点醒顾姑娘不要老来恶心自己的机会。 颜希安那么想着,也开口说道:“我们本就无血缘关系,顾姑娘何必要和我这样一个无父无母的姑娘家认姐妹呢?” “那颜姐姐还同王家姑娘……”她指的是身为商人身份的王娇月。 “我乐意。” “……” 凝语险些要笑出声来,觉得自家姑娘如此不按常理出牌也好,至少能噎得人说不出话来。 “颜姐姐……”顾晴悦捏着帕子,忍着自己的情绪不要外露,昨夜她受这般羞辱,今日还要这般低声下气同她说话,她这样无父无母的家伙竟也还真如此待她! 自己怎能忍下这口气!她一想起秦昱迟离府时那般清冷的模样,她更狠面前站着的这个家伙,更何况还是因为这人,陪伴了她这么久的依莲才会狼狈离府被送去庄子。 再要看一会儿这个人,她恐怕就要控制不住自己…… “姑娘,您忘了我们要请颜姑娘一同游玩吗?” 第四十六章 再邀 轻玲自认为不会被他人发现的小动作其实都被颜希安瞧在眼里。 “啊对呢!颜姐姐就莫要再开晴悦的玩笑啦!我们快快出街游玩吧!京城可是有许多有意思的东西呢!”被拉了衣裙的顾晴悦回过神来,机灵地说出这一番话。 颜希安没应,凝语也没反应,轻玲也不可能同依莲一般冲动开口,这一瞬间是尴尬至极。 “颜姐姐?”冷静下来的顾晴悦再度开口,娇柔地喊着。 “顾姑娘,自重。莫要同我这般愿与商人为伍的姑娘家交好,怕是会让你名声有损。”颜希安心中不耐。 但也恰好是这一句名声有损才真正点醒了顾晴悦。是啊,自己是官家之女,而颜希安不过是已逝颜将军林夫人的遗女,哪怕她有着现在最大的风头,她也不过是一介女流,更何况她还同商家之女王娇月交好,如此自甘下贱之人,恐怕京城早已不会有人前来欲与她交好!自己前来做这样弥补之事,她不接受,就直接对外说她不领情便好! 无论怎么看,自己也是占据舆论高点!顾晴悦心里想通后,也不再在意颜希安所说的话,柔柔致歉后便要离去。 颜希安抱臂冷眼看着她们两人离去,但却真真实实地没有错过新出现的婢子眼神中一闪而过的焦急,甚至颜希安还有一种感觉,若是再给她们发挥的时间,这个婢子定会开口变相劝阻顾晴悦不欲再邀请自己出去的想法。 这个婢子比昨日的,要有城府得多。 颜希安不大想得明顾晴悦为何又自愿放弃邀请自己出去的想法,毕竟若是邀请成功,那看在他人眼里,顾家姑娘有情有义,在小姐妹受委屈后第二日便马上来赔礼道歉,这还能再给顾家添几分美名,但若是放弃,这番行为又会有些做作。 她怀着疑惑再度寻了自家娇娇姐。坐在绿荫石桌下慢品香茶的娇媚女子见她远远地就跑了过来,不由笑着让她慢些,几人又坐在石桌旁,喝着温茶,吃着糕点,谈天说地。 “士农工商,商可是排最末尾啊。”王娇月不可言察地叹气,“这士人同商人交好,可是会掉身价的。”她捏了捏颜希安的鼻子。 “那我可不觉得跟娇娇姐交好有什么掉价的。毕竟娇娇姐有钱。哈哈!”颜希安笑,顺着王娇月的说法一想,也的确如此,顾晴悦完全没有必要为了那几分美名便要一直承受他人背地里的指点。孰轻孰重,顾晴悦想必还是清楚的,不过那婢子临走时的焦急又是何意? 看来,自己对这些人心的弯弯道道还不莘理解啊……颜希安更觉得自己的成长实在是太慢。 “你自己不也是腰缠万贯的?!”王娇月轻嗔。几人又笑起来。 凝语看着这温馨的一幕,自己也时不时说上几句,那么一路走来,她觉得自己真的是被命运眷顾的幸运儿。 遇到颜希安,遇到这样一个个更鲜活的人们……江初一,王家次女,月槿,甚至是这院子里头同她打过交道的姑娘们……他们都给她留下了难以磨灭的记忆。 若是当初自己以卵击石,现在这样的场景哪儿还会有她的存在? 凝语抬起头来,透过绿叶的阳光撒在她身上,让她舒适地闭上了眼。她很想爹娘和弟弟,但是这么多天夜里深思时她才真正明白颜希安当初说的“你才是不懂”那是什么意思。 也许曾经感受过那种要继承着家人的意志活下去的心情,但是直至自己接触到这样真实的,难忘的感受时,她才真正明白,原来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也只有活着,才会有无限可能。 陈杰伟,希望你能永远不要忘了你曾残害过的那些百姓。 ~~~~~━(??Δ??∥)━ン~~~~~ “你说,颜希安那个贱人不会将本官揭露出去吧!” “大人,您这话已经问了好几日了!您瞧,都过了那么久了,一点风声也没有!”梁习在一旁安抚。 “这些狗贼!一点用处也没有!居然还拿着官刀去杀人?!”自那日护送颜希安离去那五人带回刺杀那几人回来后,陈杰伟便每日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面,总想着是不是会有人在暗地里就要一把刀杀死自己。 “大人,您放心吧!那派出的头头可是江湖中人,哪怕被抓住了也会咬毒自尽的!” 然而他们不知道那江湖中人被击晕后便被卸了下巴,后面又被颜希安取出了嘴里的毒药。 “唉!我心不安啊!”陈杰伟朝天大喊。 梁习不语,心中却满是不屑,觉得他这样的人实在是成不了大器,杀人放火他哪样没参与?现在出了点问题就要这样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大人,静观其变。要知道那颜希安不过是个孤女,您还是个地方官员呢。还怕斗不过她吗?”梁习的话语中带上了几分敷衍。 “也是!本官才不怕!”梁习又暗自瞟了一眼。 原以为不会再有任何访客并且早已懒洋洋地趴在贵妃椅上看书的颜希安迎来了她今日第二个客人。 “你说是谁?”她翻过身来。 “是一位钟家姑娘,自称是钟龄意。说是要请姑娘去吃饭。”为避嫌,这次来传话的个小婢子。 凝语也有些意外,她是没忘记昨夜钟姑娘对颜姑娘抛出的橄榄枝的,但钟姑娘竟也会自来一商贾之女的家门前来,邀请颜姑娘? 颜希安倒是很感兴趣,当下爬坐起来,说要回房更衣见客,凝语又再次将她把玉牌系上。 “颜姑娘。”同样出声呼唤的是来客。 “啊啊原来是钟姑娘,有失远迎有失远迎。”颜希安装模作样地就要行礼。 “颜姑娘不必如此,这些虚礼何必呢?”钟龄意示意,又笑着说,“此次前来叨扰颜姑娘,是昨日瞧见颜姑娘时觉着一见如故,又见在顾府用餐不甚愉快,这次特地前来邀请颜姑娘赏脸,来府上一聚。” 第四十七章 路中 “哦?这顾家姑娘才走不久,钟姑娘就来了,两人都有邀请,只不过钟姑娘比较特殊,是要请本姑娘去自家府上一聚。不知道钟姑娘又是何意呢?”哪怕她对这个姑娘有好感,她也会一样问出这样的问题。 虚与委蛇,颜希安觉得在这个姑娘面前没有必要。 果然,这个姑娘听后非但没有任何情绪变化,仍是淡笑着向她解释:“是家父想见见颜姑娘。” “什么时候我还能这样被朝廷命官关注啊!”颜希安笑,最终还是让凝语去准备马车,一行人准备妥当便向钟家出发。 颜希安被钟龄意盛邀坐上她来时坐的马车,车内布置简单大方,但也舒适。颜希安得了同意后从车内装着的小柜中抽出一本天周史书,不得不叹这钟家姑娘真的是爱书如命,翻开这书第一页,可以看到在空白处用娟秀小楷写的批注,还可以看到书页角微微翻卷,但又被书本的主人保管得很好,并无任何损坏的痕迹。 这马车内的细节能透露出的信息无一不在昭示着这马车的主人是个简单大方拥有着真正书香之气的姑娘。 “钟姑娘跟别的姑娘不太一样啊。”颜希安慢慢翻阅这本史书,仔细看着写在一旁的批注,不得不说,这些批注对于理解这本书真的很有很大作用。 “颜姑娘过奖。不过是家风影响。”钟龄意浅笑,见她翻看史书如此认真,不由问她是否对天周历史感兴趣。 “还可以吧?”颜希安也不清楚自己是不是真的感兴趣天周的过去,要知道前十四年她不过是一个和师父浪迹天涯四处游历的学徒,而这突然间,她从一个藉藉无名的小辈成为了立在人们眼中的颜将军林夫人的遗女,其实她的眼界一直都不高,她的生活,其实也只想简简单单,不过日出日落,哪又能同这承载了千万百姓的天周历史过去而比呢? 她有些恍惚,看向泛黄书页的双眼也不知透过墨字想着什么。 钟龄意忽感受到空气的沉默,稍有疑惑地向她看去,看到这个傲然的姑娘在对一本史书发呆,不由得有些诧异。“颜姑娘?” “啊?失礼了,抱歉。”颜希安抬头,一向清明的眼此刻看来竟有着几分晶莹。 钟龄意了然,开口再说时也多了几分柔然之意:“颜姑娘大概是想令尊令堂了罢?” 令尊令堂……颜希安脑海里只想着这四字,那是在说我爹娘呢…… “是吗……”她还是显得有些呆缓。 “我是那么想的。毕竟颜姑娘也有十几年不知父母音讯,甚至哪怕现在知道了……也是天人永隔。”钟龄意语速更缓,似是在思索如何开口,“哪怕颜姑娘再怎么坚强,内心深处也一定是期待着父母的吧?” 她没得到颜希安的回应。 “啪嗒”,是有水滴落在书页上的声音。“啊啊,对不住钟姑娘,这……”颜希安有些别扭地把那本被眼泪润湿的书递来,钟龄意低头看见上头被晕染开来的字迹,哭笑不得,但心中始终为这个倔强的姑娘感到惋惜。 “颜姑娘不必在意,不过一本书罢了。”钟龄意见状,不欲再说,则侧身再去小柜那抽出另一本书递给颜希安。 颜希安接过,紧抿的双唇可以看得出她仍在隐忍着情绪。“谢谢钟姑娘。”过了许久,车厢内才响起闷闷的声音,也不知她谢的是先前钟龄意同她说的那些,还是谢这姑娘递书予她。 一路沉默,也即将到达钟府。 临下车时,忽听钟龄意稍有严肃的声音传来,将颜希安沉浸在大家之文中的思绪拉了回来。 “颜姑娘,此次宴请,若说了何事,还请您定要保密。” 颜希安应下,却仍是一头雾水,不知为何她会那么叮嘱自己,甚至于连您这个字都用了出来,想必定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下了马车,两人的婢子再次跟在身后,因着这两婢子做的是后头王家的那辆马车,是以她们并不知道方才在自家姑娘间发生了什么事。 钟龄意走在颜希安身侧,余光看见这个姑娘再次拥有了先前那般自然又傲然的气质,心底里觉得这姑娘坚强却又不造作。 或许自己真是奇怪,自己面对那些顾晴悦一类的小姑娘,就觉得她们在外头的娇美都是造作而至心底厌恶,而面对这个颜姑娘,虽说她也会有伪装,但可以看得出来她的率直而让自己喜爱。 “颜姑娘,欢迎来到钟府。”钟龄意行礼,邀请颜希安入府。 “这位就是颜姑娘吗?”有位身着朴素的妇人快走而来,后头有个小婢子快步跟着。 “娘。”钟龄意轻唤,“您慢些。这位正是颜希安颜姑娘,这是我娘,彭夫人。”钟龄意做了简单介绍,又扶过这小跑过来的妇人。 “见过彭夫人。”颜希安行礼,一行人竟就在大门处说起了话,要不是这钟府坐落在京八街,怕不是这般景象就要引得路人围观,好奇为何这会有几位美貌姑娘同一妇人在此驻留。 “娘,有什么事我们回府再说嘛。”这一刻的钟龄意隐隐有着撒娇的感觉。 “哎哟,多大个人了呀,还跟娘撒娇,说出去还不得笑死人?”彭意说着,却依旧慈爱地拍了拍钟龄意的手。 颜希安瞧在眼里,觉着她们这般的感觉才是真正的家人,而昨夜顾家那般,哪怕众人皆传顾家家庭美满,但也在她看来,有着异样的别扭。 “娘,我们站在外头好久了。我们还请不请颜姑娘入府啦?” “咦,你这小姑娘,怎么不早说呀!让颜姑娘在外头站那么久。” “还不是因为娘自己忘了。”她们互相打趣,就好像关系亲密的挚友。 “颜姑娘,快快请进。”彭意示意,走在前头,领着姑娘们入府去。 穿过爬藤缠绕的竹杆,越过人造的小溪,这时忽然听到前头的彭夫人开口问道:“不知颜姑娘有没有想过,颜将军被害一事,仍有疑点?” 第四十八章 闲时 被院内设计吸引目光去的颜希安在听到这句话的后一瞬间转回头来,直直地看着走在前头未曾回头的彭夫人的背影。“不知彭夫人有何见解?” “此事我也不过听我丈夫简单讲述,详细的还请颜姑娘稍候,待钟大人回来再听他细说吧。”她将她们引入一个装修简易但却细致的院落之中,“这些院落的设计都是由钟大人和龄意一起做的,并且除了假山一类不好做外,剩余的花花草草,竹栏都是由他们来完成的呢。”说起这样的事,彭意脸上有着真正来自心底的柔软。 “娘!您说这种事,干嘛呢。”钟龄意有些害羞,“待会颜姑娘认为我不务正业怎么办?” “我可不觉得颜姑娘是那样的人哦!” “颜姑娘,不必理我娘,她就这样,什么都爱唠叨。” “没啊,我的确觉得这一路来的设计很美妙。”颜希安大大方方地夸奖,却看到站在自己身侧的钟龄意有些意外的看着自己。“怎么了吗?” “颜姑娘是第一个这样大大方方夸我的人呢。”虽然有着名满京城的才气,但又因喜爱亲自去做这些匠人们来做的园林设计或者具体布景,是以这高冷的姑娘在外头也是受尽了众人私底下的议论,说实话,钟龄意也已有许多年不曾邀请别家姑娘回家,而钟父也考虑到女儿的情绪,私底下会见官员的次数也非常少。 “哈哈是吗?”颜希安笑,“这很独特,但也很棒,大概是独一无二的京城贵女。”这一路走来,颜希安的善意一分也没有减少,反而因这两位女主人的话语及态度,整个人变得也更为柔和。 一直跟在身后的凝语看在眼里,欣慰在心里。 “颜姑娘请坐。”彭意让小婢子领她入座,“龄意还有个哥哥,不过去了国子监还不曾归府。钟大人则是出府体察民情了……姑娘稍坐,阿晴,给姑娘看茶,再来点糕点。” 小婢子阿晴应了,迈着小步子便去准备。 说到这钟哲明钟大人,也是一神奇人物,一流清官,身为当朝二品官员本应可以高处庙堂处理相关事宜,但他的身影偏常常出现在京郊周围的村镇,裤脚也常沾满泥土,指尖也常布满泥垢。是以,一提起他,圣上的评价是一心一意为百姓,普通人提起他,则是满心钦佩。 百姓会感激位于九五之尊的圣上,因为是他才会有着这般大好局面,但若说是哪些个官员被他们铭记于心,他们则会说那冤死的颜将军一家,及这清官之流钟哲明钟大人。 颜希安深吸一口气,脑海里想着这些朝堂之事,忽然就对这在位十五十六年左右的圣上产生了浓烈的好奇,她想知道,这该是一位怎样开明睿智的君王,才会准许这样名气如此大的官员继续发展,要知道,君王也怕百姓只知臣不知王。 不过看起来,这位君王,他知道怎么去最大限度地使用他手里无形的剑,让这些剑直指不同的弊病。那她也同样好奇,这位圣上得知陈杰伟一事,又会如何安排…… 可是会派秦小世子前去?但那陈杰伟不过一在外的小官,派一亲王世子前去,实在是屈才…… 颜希安陷入了自己的思绪当中,彭意等人见状,并未开口打扰,而是将阿晴带上的茶水糕点摆上。这么看来,她们真有着亲人一般的亲切。 不知时间过了多久,她们谈话的内容从天周历史再到流传在百姓口中的野史再到志怪谈时,太阳的温度已无先前那般热辣,透过枝叶撒落下来,让人感到舒适,浑身都洋懒懒的。 “娘,听说今天有客人?”有男声从院外传来。 “龄齐回来了。”彭意笑,钟龄意也起身相迎。 一番人又做了简单介绍,便又这般围桌而坐。彭意在再次落座前有询问颜希安是否需要再开一席让钟龄齐独坐,得了颜希安的回答后才给那可怜的大哥儿坐下。 “颜姑娘不介意真是太好了!怕就是怕颜姑娘认为我们家有意要给颜姑娘说亲呢!”彭意开着玩笑,引得钟龄意羞得轻拍她娘的肩,也羞的这样一个大男孩耳根发红。 “颜姑娘莫要在意,娘亲已经好久不曾这般开怀了。”钟龄齐向她解释。 颜希安本也就没放在心上,男女之防,她本就没什么在意的,只要不是肌肤接触,一切都好。也不知她这般迟钝,是不是随了她那粗糙的师父张天闻。 不过她不得不承认,自午间来到这钟府,她一直觉着自己很放松,这是一种出自心底的舒适,没有勾心斗角,也没有尔虞我诈,她第一次觉得,在自己上京这一路而来,这一刻,这一天,是她最为轻松的时候。 “不知颜姑娘此次前来是否是为了颜将军一事?”忽然就听得这少年开口问道。 颜希安抬头看去,看见这少年耳根的红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则是另一份凝重。 “颜将军一事……不知当年颜将军一事还有何疑问?”颜希安不答反问。 “颜姑娘不知当年被流放的林夫人等人是被人谋杀的……”“哥哥!”钟龄齐还没能说完,便被钟龄意打断,他再看向自己母亲,也见她一副不赞成的模样。 钟龄齐后知后觉,喃喃着似想要开口道歉,再看向颜希安时见她仍一派淡然地饮着茶,并无任何情绪波动。 这一瞬间,钟龄齐觉着这姑娘,或许真的天性薄凉。要知道,那可是她的父母啊…… “爹娘逝世的时候,听我师父说,我不过一岁左右。”沉默的气氛被颜希安打破。 “如果你们是想告知我当年一事仍有什么疑点,那便尽管说出,不必担忧。但如果你们是想说我如何的凉薄,没有必要,因为我便是这样的人。” 看似没有区别的话语从这样一个清冷貌美的姑娘嘴中说出,竟有寒凉之意。 彭意及钟龄意并无任何意外的情绪,因为自先前的交谈中,她们都已发现了这个姑娘只会对自己在意的事情上心,若是事关其他人,其他事,她的性子薄凉地也让人心惊。 钟龄齐看向颜希安的眼神中都满是意外,他本以为这姑娘会为自己爹娘被害一事而痛心不已…… “是,当年颜将军一事仍有疑点!” 第四十九章 话谈 “爹回来了。”钟龄意两兄妹纷纷起身相迎,彭意也起身来为她的丈夫取下斜包。“又带回了什么东西?” “西村那边的一些野果。那里的村民说吃了止渴生津,说是还不错,摘回来尝尝。”清名在外的钟哲明此刻看来竟有一种憨厚老实的感觉。 “你呀!”彭意看似气恼,实则觉得心中微甜。 “爹还不是怕娘待在这府中无聊呢!”钟龄意笑。 所有人中只有颜希安没有开口说话,她是知道方才有人得了命令下去,但没想到的是这位钟大人让自己女儿来请自己竟真的是来说这件事。 她在想钟家到底打的是什么算盘。 先是钟家姑娘对她心怀善意,再次是到京第二日便邀她回府一聚,再到一家子人要同她说当年自己双亲一事仍有疑点,她不否认她喜爱这一家子的氛围,但她也不乐意自己随随便便成为他人的垫脚石,就连凝语都贴近来问这钟家是何意。 一时的尴尬,这才引得钟哲明后知后觉。“颜姑娘!不必多虑,本官只是因为不愿颜将军林夫人被害仍不能瞑目。”要知道,林夫人被害一事,仍没有一个让世人满意的真相。 “颜姑娘要是担心,不如看看我们的诚意罢。或许你真的不能理解我们为何要去做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也不能理解为何世人都已不会再去纠结的事情我们还要再在私底下去查,但是也真的希望你们能给予我们一个机会,能让我们证明我们自己诚心的机会。” 相对钟哲明的生硬解释,还是彭意的说法听来更让人舒心。只见钟哲明挠挠脖子,不大好意思地稍稍侧头对他的夫人说:“夫人说的真好!” “哼!”颜希安和凝语竟在这样一个妇人身上看见了一位青春年华少女时的娇羞。 钟龄意钟龄齐两人也在一旁点头。颜希安思虑一番,决定先听听他们究竟会如何说。 “那颜姑娘请入席,本官来时已命下人准备宴席。”钟哲明示意,这一家子也随后入屋。 钟龄齐一直想说些什么,但又找不着机会,也见那清冷的姑娘再未瞧他一眼,看来是真的因为刚才自己说的那些话生气了啊…… “妹妹……能不能……”兄妹俩心有灵犀,不必再说什么,钟龄意也能知晓自家哥哥的意思。 “谁叫你那么说话!颜姑娘一孤女,长到那么大都已不易,你还那么说!”钟龄意想起先前哥哥说的那些话,心里也是不由愤怒,虽说压低了声音,但也还是被同钟家夫妇谈话的颜希安听入耳中。 颜希安本就没放在心上,此刻一听钟龄意这么护着自己,钟龄齐也这般感到歉意,不由从自己心底涌上几分不知名的暖意,当下笑笑,却在这一笑后惊艳了在场之人。 她本就一个清冷的姑娘,对许多事都不放于心上,是以昨夜甚至今日,他们这些人都不曾真正见过这个姑娘展自心底的笑容。此刻一看,这一笑,宛若高山冰雪消融,又如同冰山雪莲初绽。 “希安你笑起来真好看!”钟龄意一时呆滞,却也是她最快反应过来,说完话却也才反应过来自己喊颜希安的称呼却变得更为亲密。 “我……”一绝才情的钟龄意,在众人评价中是傲然高冷的钟龄意,今日竟频频如此,向颜希安两人展现如此羞涩也不安的模样。 “不必在意。”颜希安又笑,举杯示意,众人也笑着碰杯相饮。这一刻,没有辈分之分,只有着如同亲人之间的亲密。 用餐结束后,钟哲明再请颜希安进入书房进行详谈。这一次,进入书房的,仅有钟哲明、颜希安、钟龄齐三人。 “颜姑娘,我就开门见山了。”经过一餐的交楼,钟哲明已对这个姑娘有着亲切的感觉。 “颜姑娘请坐。”钟龄齐对这个姑娘还是有着歉意,请她入座后又取上了一杯温茶。颜希安接过,但却没饮,再饮她今夜都不必入睡了。 “当年颜将军击败金军凯旋不久后,就被揭露说是同金国勾结,证据确凿,先皇早惧他功高震主,借着这次机会他哪管得上什么名不名声,或许说晚期的先皇,早已经失了民心。” “朱家豪同样在后面推波助澜,作为天周第一大蠹虫,现在朝堂暗地里仍有些恶人在行坏事也是因为他的影响太深,还不能真正根除。后当今圣上继位,我早年便已追随圣上,早都暗地里查清了朱家豪许多恶事,最后圣上将这些人一网打尽,这才还颜将军一个清白。”当说到自己早年追随圣上,自己是如此的慧眼识珠的时候这个年过中年的男人竟还骄傲地挺了挺胸脯。 “但是颜将军要被斩首的那一年,也是林夫人被害的那一年,到底是谁派出的杀手?杀手武功高强,虽然那时候是有个婢子抱着颜家姑娘,也就是颜姑娘你,逃出生天,但后来那婢子筋疲力竭而死,颜姑娘也不知所终,而那剩余的活下来的人只有当年护送的官兵。” 颜希安一直安静听着,并未开口说话。 “后来我听查案回来的那些人说,那些活命的官兵不过是因为喝了有迷药的烈酒,喝的少的,根本没喝的,后面醒过来的,其实也都被杀了。” “这么一想,颜家精忠报国,没有功劳也一定会有苦劳,到底会是谁这样下的狠手,连妇孺都不放过?!”说到这,钟哲明有些激愤,颜希安歪头,问道:“后面查到朱家豪,不会是……” “不,颜姑娘。”钟龄齐开口,“当年辅助去查朱家豪一案的正是家父,而家父并未查到任何有关朱家豪遣派杀手的蛛丝马迹。朱家豪这人有一特点,就是喜爱将自己所做过的事都一一记录下来并藏好,但是唯独这件林夫人被害之事,没有任何记载。虽然当年此事人人都认为杀手是朱家豪派出,但也有当年参与查案之人才知道真相如何。”这是在向她解释,解释方才钟哲明说话遗漏的地方。 “正是。而且朱家豪被斩首的时候,还说了一句什么……对!对,就是‘好人活得可真长久’,我呸!活得长久?!活得长久颜将军可就不会如此!” 好人活得可真长久吗……颜希安忽然就想到了顾广。 他是好人吧?在那么多年后耗费那么多心力来寻找自己,也还在得了玉牌后归还于自己,也还宴请自己,哪怕宴席上发生些不愉快,但至少第二日他的女儿便来道歉请求原谅…… 这么看来,的确是好人啊。 只不过,颜希安从要真正接触顾家起,她就没觉得顾广一家,是好人。 第五十章 权势 “不知钟大人还有什么见解?”面对曾经参与过调查颜家一事的钟哲明,颜希安此刻的态度可以说得上是毕恭毕敬。 但这反倒让钟哲明不好意思,那么看来,似乎钟氏夫妇这两人身上都有着与平时年龄身份而不符的气质,比如此刻的他有着少年般的涩意。 “颜姑娘莫要如此,还是先前那般自在。”原来是觉得颜希安这样对他毕恭毕敬的不习惯啊。 颜希安也不再推脱,谢过钟哲明后又听得他一脸严肃地对自己说:“颜姑娘可千万小心那顾广一家子,一家子人都爱名声,都爱作,呸!” 看来还是有人的见解同自己一样啊。颜希安笑笑,又听得他说:“现在我们是还不知道究竟是谁杀害林夫人等人,这仇家是不清楚的,而且这前有顾家后也有狼的,在朝的众位大人,特别是年老的大人们,指不定是不认颜姑娘的。颜姑娘在京的日子,实是不好过。” “特别是两日后的皇室洗尘宴,彼时定要经历很多,还请颜姑娘做好完全准备。若有需要,可放心前来钟府,我们定尽力相助。” 颜希安谢过钟哲明,又说:“虽不知钟大人一家为何待我如此之好,但即如此,若钟大人一家有何需要,也可前来寻我,定当全力以赴。”实话说,来到这京城,真正向她有这般善意的陌生人仅有这钟家一家。 正巧,她现在很需要这样的善意。 真正需要的谈话也不过是这一小段时间,说明后颜希安准备辞离钟府,是以这一件事在他人眼里看来不过是当钟龄意以交好之名邀请颜希安入府一聚罢了,但在这顾家看来可就不一样。 “她不接受我的邀约接受那钟龄意的是甚么意思!”顾晴悦捏着瓷杯满腔羞愤。 “姑娘,您何必呢?为这样一个外人伤肝动怒。”轻玲相对于今早的淑雅此刻显得一脸漠然。 “你没见她今日那样子吗?!她如此这般待我!竟接受钟龄意的邀约?!钟龄意不过也是个顶着才情的名号,在京城哪有似我这样的人脉关系好的姑娘家?!”不知为何,今夜的顾晴悦显得更为暴躁。 轻玲听着,却没说话,想着顾晴悦的人脉不过也是借着容貌在京城纨绔公子哥中显得较为有用,不过今日初见这颜希安,似乎颜希安的容貌更甚顾晴悦一筹。 她本是在顾家做最粗的活的婢子,因为沉默寡言,所以存在感也十分地低,就连主管嬷嬷也不太知晓有这样一号人。她此刻能站在此处伺候顾家姑娘,还是因为昨夜她遇见小厮将那依莲从后门带出府才被带到顾家老爷顾广面前。 她其实也想不明白,为何自己会被选中,是因为自己沉默寡言吗?还是因为顾老爷对自己说的那句“你的骨子里刻着冷漠”?自己冷漠吗?轻玲自己毫不觉得,她只是觉得这世间没有什么事能让自个提起兴趣,除了这权势这地位…… 要知道,有权有势自己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啊……甚至是掌握他人的…… 她盯着顾晴悦捏着杯子的手,情绪不明。 “你怎么不说话!爹派你来,是让你当哑巴的吗?!”顾晴悦握着瓷杯就往她身上砸去,“你居然还敢躲开!你这个贱人!”骂着骂着就站起身举起手来要狠狠地“赏赐”这个才来自己身边伺候不到一日还敢如此嚣张放肆的轻玲。 “我劝姑娘莫要如此,毕竟我可是姑娘的贴身婢子,若是走了出去,别人瞧见我这脸上的红印子,指不定外人都想着顾家姑娘有多暴戾呢,连对自己最亲亲的婢子都下得了手。”握住顾晴悦手腕的那只手,虽也能瞧得出是一位女子,但又因长期做着粗活,腕部比这娇生惯养的姑娘家更壮实一圈,力气自然也比这娇滴滴的姑娘更大一些。 “你、你放手!你信不信我把你给换了!你竟敢!”顾晴悦有些急,想挣脱手腕上的束缚,但却明显感觉到对面这个大胆的婢子在用更大的力气来捏着自己,恐怕待会自己的手腕要发肿发红。 “姑娘若是能自个换,想必昨夜或者今日便能挑个心仪的婢子前来伺候,但是最后还是顾老爷亲自将我调来,顶替您那跟了十几年的婢子。”轻玲笑,“看来这顾家姑娘也没外人说的那么千娇百宠啊。” “你!你放肆!!”顾晴悦急得泪水都要给逼出来。 “恐怕顾老爷将我派来,也是怕姑娘您情绪用事,留了恶名吧?”轻玲松手,面上丝毫没有以下犯上时应有的惶恐及惧怕,顾晴悦所能在她脸上找到的,是她的一派漠然。 “你给我滚出去!”顾晴悦羞愤地指向大门,这次轻玲也没打算再做什么,耸耸肩便转身要出去。 “对了姑娘,您可别忘了给自己手腕上点药,免得外人见了,当姑娘您还有自虐的爱好呢。” 听听这话,更为放肆。顾晴悦握着拳的手瞧见都能看到骨节发白:“滚!” “是,姑娘。”越在这样火气大的时候,这轻玲竟还又施施然转身正正经经行了个礼才又离去。 在门被合上的那一瞬间,顾晴悦如同失魂一般跌坐在地。 是啊……自己也不过是他的一枚棋子…… “呵……好一个轻玲,呵呵呵……”无声的泪滑落在地。 话说那轻玲走出院外,回想着方才发生的一切,竟觉得如此不可思议,她这是第一次这样去反抗,这样去争取…… 她要更接近权势!她甚至要拥有权势! 她的双眼迸发星火。 这一夜,平凡,却也暗藏汹涌。 颜希安听着江初一的汇报,翘着的二郎腿显得随性自在。江初一也早已习惯她这般作风,但是对于这么晚了还在一个姑娘家屋中觉着十分不自在,耳根也是微微泛红,幸好屋中只点了一支灯火,摇晃灯光中瞧不清少年容貌。 “你的意思是说,这顾家的马车就没出城?” “是,我一路调查,查到那个婢子依莲于昨夜宴会结束后便被送走,送到的马车上也是有顾家标识的,但是不知怎么的就是没出城。” “没出城,但是也是在今天傍晚时分回了顾府?”颜希安歪头。 “是,若是姑娘没有派我去查,我想我们都会认为这辆车送到了顾家城外的田庄上。” “啊……”她倚在靠背上,“难不成这依莲被处理了?”她在做一个大胆的想象。 “但是她又扮演着什么角色,能让顾广去这样处理她?马车没出城,但的确是送了人,这人到底被送去了哪里啊……”她又提了提脚尖。 “我真的很好奇。 第五十一章 夜深 江初一也很好奇,昨夜发生的事,不过是因为依莲没管好嘴,乱说话而招致的祸事,但行杖罚或送去田庄这样的惩罚皆可,但为何这说送出城去田庄怎么的又查出这马车没出城呢?但这人也真真实实不在车上,这依莲,究竟去哪了呢? 最终还是颜希安打断了思绪,让江初一下去休息。这应是江初一第一次去办这样的事,这么看来也可以证明这个少年的能力,但也还需要继续磨炼。 颜希安起身,吹灭了灯火,上床歇息。 这一切看似都尽在掌握,殊不知在他们这些螳螂身后,还有一只黄雀。 “她去了钟家?侍卫没跟去,反而去查了那顾家姑娘贴身婢子的去向?”秦昱迟指尖点着桌面,一下一下再一下。 “是,颜姑娘似同钟姑娘关系较好。”月银半跪在地,恭恭敬敬。 “可是她们才见过一次面啊。”小棋忍不住插嘴,月银瞧了他一眼,想着天底下大概也真的只有小棋敢这样插嘴。 小棋从小同秦昱迟一起长大,虽年岁稍小,但情谊也算深厚,是以秦昱迟待他也算宽厚,且这小棋也知分寸,有些话他会说,有些话也不会说。 “人和人是不一样的。”又一次,他们又能从这寡言少语的男子嘴中听到他的解释。 月银想着,觉得的确是人与人是不一样的,不然世子为何要他多多留意一下这颜家姑娘呢?虽然当时他的吩咐是说稍微留意便好,但自己跟了世子那么多年,必然是知晓世子性子的,所以世子先前说的“稍微留意”必然是“多多留意”。这不,自己将颜姑娘一天的行程都告知世子,世子非但没有不耐烦,还饶有兴致地点着指尖…… 看来,世子成家指日可待! 秦昱迟忽的觉得全身发麻,微不可查地抖了抖眉头,又继续说道:“听说她在查那个婢子的下落?” “正是。颜姑娘的侍卫江初一,今日得到吩咐后便一直在追查,但追查到底始终也只是知道那辆马车没有送出城罢。”月银说这话的时候,心底是颇为佩服这名叫江初一的侍卫的,听说这少年不过是颜希安上京途中收来的孩子,当时瞧着瘦瘦小小,现在看着也是十分可靠,且颜希安一行人来京,哪怕有王家次女王娇月的帮扶,说实在也是势单力薄,江初一能靠自个本事查的清那辆昨夜便载着依莲去了田庄的马车没有出城也是可以。不过嘛,要想更完美,更应该知道那依莲被送去了何处。 “顾家现在最大的野心是什么?”秦昱迟话锋一转,惊得月银思绪一滞,这种话,他可不敢答……他暗暗把视线移向站在一侧伺候的小棋。 秦昱迟当然知道他这手下的一举一动,但也没说话,静静等着来个人回答他的话。 小棋冥思苦想,终于从嘴中蹦出几个字眼:“莫不成,他要夺权?” 月银更震惊于小棋真敢将这等话语说出口来。 秦昱迟很满意,点点头又继续说道:“顾家现在可谓是如日中天,顾广此人也是在官在民中积攒了一定名声,再加上近年的作为……”月银想起先前世子命他私底下查的有关顾家的事,同样也是暗暗心惊,这顾家,真的是狼子野心。 “而且本世子很好奇,他这般大力培养他的女儿,又有什么念头。” “也许顾大人就是希望他的女儿十全十美呢?” 这个问题没人回答小棋,对于秦昱迟来说,他的直觉便是正确的,对于月银来说,世子的安排也都是正确的,他不必去多想世子的安排到底有怎样的意思。 小棋见许久没人回他,也觉得尴尬,嘿嘿笑一声又说:“不过世子有理由去和颜姑娘说话了。” “本世子要同她说话还需要什么理由?!”忽的就如同炸了毛的猫儿一样,秦昱迟挺直着腰面色不虞。 可惜这番模样并未能成功震慑月银或小棋。 “啊……那昨夜世子为何在同颜姑娘说话前还喃喃自语说着什么该说什么好呢……”傻愣愣的小棋一本正经地说着发生在昨夜的事。 月银忍着并不打算再开口让自家世子跌了面子,半跪在那儿,等着自家世子说话。 “本世子是何等身份的人,那颜希安不过是一孤女,若是随意说话,岂不是容易被外人说闲话?”秦昱迟颇为耐心地向这两位手下解释,只可惜他们不是那么想的。 “世子什么时候开始在意外人的眼光啦?”小棋又一次拆台。 “咳,主子夜已深,不如早点歇息?”月银生怕这小棋口无遮拦惹得主子不高兴,然而转头来惩罚自己。 秦昱迟也借着台阶,面色冷冷地下令让他们回去,待他们退下后也才起身出门回了自己房间。 但回到房间的他,同样的也在思索为何这不到两日的时间内为何频频关注颜家那姑娘。是因为和顾家有关吗?还是因为自己想看看这姑娘有何本事立足于京? 定然是后者。自己不过是在京城待得久了,无聊了,想看看这难得的热闹。秦昱迟自认为想通后,便自行更衣准备入睡。 在宫宴未到的这几日里,颜希安都不曾再出一次门,反而是待在王府中跟着王娇月学习礼仪。王娇月还特地请了个曾做过秀女的礼仪嬷嬷入府来教习颜希安,颜希安虽觉得这些礼仪束缚极多但也坚持学习下来,这几日就更觉着自己气质有了更佳的提升,就连跟着学习的凝语也觉得自己以往的心性更得到了磨炼,江初一的整体行为也更像一个稳重的少年,哪怕此刻仍显身形较小。 王娇月除去这几日里推不掉的忙活,其余时间也都在王府陪着颜希安习礼仪,消失了好几日的宇铭白期间也只来瞧过一次。 颜希安此刻仍是议论风暴中的中心点,就连请王娇月去定制发簪的夫人们也是旁敲侧击地去问有关颜希安的事情,毕竟这话题的正主除却出现在顾家宴会及钟家宴会中其他地方可就没在出现过,哪怕是她的婢子,也只不过是某一日出了王府,找到京城最大的布料铺买了布匹。 外人觉着自个不了解颜家姑娘,而颜家姑娘却有在让一直陪伴着王娇月出府的月槿来暗中了解,而王娇月同月槿的说明,让她真真切切明白了一个道理。 他们想借自己探知圣上之意。 第五十二章 入宫 这几日,顾家也没有减少前来示好的次数,前两次顾晴悦前来送礼被拒后最后一次竟是莫夫人带着顾晴悦一同上场。 颜希安不明白这家人为何那么在意自己,如果只是单纯为了好名声大可不必,但如果也真的只是为了名声一事,只能说这一家人都走魔入火了。不过幸而这最后一次不过是来送了一套说是时下京城最流行的成衣罢,不像前几日顾晴悦带着几份簪子前来。 颜希安既然收了礼,自然也不会没有智商不知道礼尚往来,她让凝语去自己的库房取了个金玉摆件做了回礼。这样金贵的礼物让这来人都小小的惊讶一番,毕竟她们实在是没想到这样一瞧价位不俗的金玉摆件的主人竟真的就是一介孤女颜希安的。 早前几日王娇月便命下人收拾出一间库房用来存放颜希安后来让各地存有自己东西的铺子运来的珍宝。王娇月十分清楚她这个姐妹财力究竟有多庞大,且先不说她过去十几年究竟拥有多少珍宝,就连她那师父每每得到报酬存入钱庄也是用的是颜希安的名字,说白了,那是她师父为她存的嫁妆钱。 说到张天闻,王娇月、宇铭白这两人都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只不过也是一直没有对外公布,虽然外界武林中也有许多人正在追寻他的下落,有流光剑派的,也有其他武林中人。 不得不说,颜希安也有些想念她的无良师父,虽然他行为乖张,但是也待颜希安极好。 时间一点点过去,很快便迎来了宫宴的这一天。因着圣上不止宴请了颜希安,也宴请了在朝的众位官员及夫人姑娘公子等。这阵势不小,自然在许多人眼中也是一场足以表现自己的宴会,特别是有传言说圣上有意为符合年龄的皇子留意妃子,自然这些有资格前来的姑娘家都跃跃欲试,只待能在皇室面前留下极佳印象。 颜希安相对其他想要争奇斗艳的姑娘们便显得十分简单,整理过的发髻显得她轻灵又自在,头上戴着的珠钗不过是前几年茱雀楼推出的素雅月芯的系列簪子,身上穿着的衣裙也不是莫昕同顾晴悦来时送的那套齐胸襦裙,而是这几日由王娇月一直在用着的裁缝娘子定制的青绿色调坦领襦裙,瞧见也是干干净净的。 实话说,这身装扮,定是这场宫宴中既符合身份却也最为素雅清丽的。 “娇娇姐,等我晚上回来给你稍糕点。”颜希安笑着告别。 “可别当真啦,不过是玩笑话,你可别真带糕点回来,会被人笑话的。”王娇月认认真真地给她说着。 颜希安自是知道她娇娇姐的意思,笑着应下便转身就着凝语的手提着裙摆进了马车。 “初一,可得记得关照好你家姑娘。” “是,王姑娘。”江初一往后余光瞧了一眼,只瞧见那青绿色的衣裙裙随身而动余下那最尾的裙摆,耳根又一热,低下了头掩去视线。 王娇月瞧着,轻轻浅浅地笑着,看着他们离去。 这一边的氛围如此轻松自在,但另一边就不如这般。 “娘……真的不能把那个轻玲换掉吗?!”顾晴悦满心不悦。莫昕拍着她的手背,轻声哄着她:“到底是怎么了?这几天私底下一直跟娘念叨,那轻玲我瞧着冷静寡言,办事也是聪明机灵,实在是个难得的婢子啊。”这莫昕虽有着虚伪的面容,但面对她这唯一的孩子,却也有着出自真心的母爱。 “您不知道……”顾晴悦咬牙,心想前几日那般自己的羞耻又怎能让他人知晓,“那女人真的!太令人厌恶了!哎呀娘~您就当这是晴悦的直觉嘛~” “悦儿,别闹。你知道用人这种事,看似由娘经手,实则是你爹在管。你爹……是怎样的人,那么久了,你还不清楚吗?”莫昕掩下眼中的悲凉,是啊,他们同床共枕那么多年,她也早该清楚她这枕边人是怎么样的人。 “娘……那您能不能让那轻玲别总跟着我……”顾晴悦苦苦哀求,只可惜莫昕仍是恨着心拒绝。“若不贴身紧跟,爹给你换这婢子又有何意义呢?”为的就是想找个更有脑子不会乱说话的婢子时刻注意着顾晴悦,避免她情绪化而落下恶名。 “悦儿是不是很厌恶颜希安?”莫昕忽然问道,因为此刻一想,似乎这几日悦儿的失态皆都于颜希安有关,甚至前些送礼之时还百般闹着不愿前去。 “没有啦……是因为那颜姐姐太美了……悦儿自觉失颜,怕见得多了,会自惭形秽呢!”顾晴悦一扫先前的楚楚可怜,面上的笑容娇俏可人。 “你呀!娘还不知道你吗?你放心!她也就不过有点姿色,恰好也有点小聪明,这京城三大绝美之一还是属于你的。”莫昕轻轻将她揽入怀中。 “哎呀,娘,您都要整乱悦儿的衣衫了呢~” 看似亲密平和的母女间的打闹,只有她们自己才能清楚心中所想。 “顾姑娘到了!”刚下马车的周欣燕一瞧见不远处驶来的挂着顾家牌子的马车,心下激动地低呼了一声。 “姑娘,您可慢些……”她身旁一个肉乎乎的婢子细声细气地说。周欣燕可没打算理她,扭头对自己的娘亲说自个要去跟顾家姑娘一起走。 李雯笑着应了,见她向那停下的马车走去后也自个找了姐妹,准备一同进宫去。现下宫门来往的皆是写夫人公子姑娘,各位大人们早早入了宫,是先随同圣上忙完政事才会前来入宴。 顾晴悦下了马车,瞧见轻玲早早地从后头跟着的马车里下来候着,莫昕也不知发生何事,也早下了马车见周欣燕来寻顾晴悦,便说是去找其他夫人们先走了,而顾晴悦一瞧见那周欣燕,便想起前些日子在自家洗尘宴上这姑娘的粗鄙行为,内心不屑,但又脸色掩得极好。 且她想着,既然自个摆脱不掉轻玲,那就想办法比这个女人拥有更有手段的能力。 顾晴悦微昂头颅,骄傲地伸出手来示意轻玲将自个扶下马车,而用作踩椅的车夫也早已毕恭毕敬地伏在地上。 轻玲盯着那只手,她知道那是什么意思,那是权势的一种象征,哪怕此刻站在她对面的只是个贵家姑娘…… 她最终还是压下心底的翻涌,顺从地扶着她的姑娘下了马车。 她到底,还是要夺得这些的! 第五十三章 宫前 “欣燕怎么来那么早呀?”顾晴悦内心虽有不屑,但面子上的功夫还是要做好,更何况此刻她的身边还有轻玲这般虎狼之辈。顾晴悦撇了一眼低头看似乖巧听话的轻玲,心中轻嗤。 “还不是因为想和顾姐姐一起玩耍呢!”果然还是一个玩心重的姑娘,顾晴悦笑,亲密般捏捏周欣燕的鼻子,说:“欣燕还是那么爱玩儿呢~” 让人见了,也实在是感叹这两位姑娘情比姐妹深,但也只有站在顾晴悦身后侧的轻玲看见将手收回的顾晴悦捏着衣袖轻轻擦了擦。 周欣燕见她的顾姐姐没有介意她先前的事情,原先的顾虑和担忧皆一扫而空,反而发自真心地笑着像往常一样搂住顾晴悦的手臂,只可怜了那顾晴悦,一时没做好准备,身子僵在那儿,引得周欣燕疑惑地问她的顾姐姐是怎么了。 顾晴悦又怎么可能会说自个已经厌恶她了呢?也只好笑笑说自己身子不适,后又说她们直接入宫就好不必在宫外多留。 周欣燕高高兴兴地应了,揽着顾晴悦的手臂便要向宫门走去,忽的又听见一阵马车轱辘响,她们刚在那聊天本已用了一些时间,此刻还前来的姑娘家都已寥寥无几,更何况谁都想博得注意皆是早早前来,此刻还坐在马车内等着下车的姑娘家会是谁呢? 除了钟龄意,还有她那个木讷的哥哥钟龄齐,也没有谁了吧?周欣燕嘻嘻笑着,刚开口想说钟家姐姐又是这样孤身一人前来时才发现钟龄齐没骑着马跟在一侧,最后张嘴也变成:“这……来的是谁呀?” 顾晴悦微微一笑,看着那辆马车说道:“肯定是颜姐姐了。颜姐姐住的府邸离宫要远些,来的时间自然需要长一些呢。”肯定只能是颜希安,若是钟龄意和钟龄齐一同前来,必定是钟龄齐坐在马上跟在旁侧。虽说那家的公子给人的感觉老实木讷,但这般玉树临风的模样也实在是让京城姑娘难忘,可此刻没瞧见他身骑马儿在一侧,说明必定不是钟家,更何况这辆马车上没有任何标识……怎么可能会是一流清官的钟家! 颜希安!顾晴悦掩在清浅笑意中的愤恨感觉就要喷涌而出,却又在见到马车中的姑娘提着裙摆半跃下车时归为平静。“颜姐姐来啦?”顾晴悦温温柔柔地向来人打着招呼,而周欣燕还回忆在方才颜希安跃下马车时那般“不雅”的动作。 “颜姑娘,你方才怎的这么没有礼节?”周欣燕摆出一副训人的模样,趾高气昂地看着她,“而且居然还穿得那么简素,你当你来的是什么地方?” 还在车上准备赶去停车的江初一听见都瞧了一眼,内心轻笑这主人的狗先出来咬人了。若是颜希安得知江初一心中所想,必然是要笑这当初青涩的少年已不复先前。 颜希安心中自然也是那么想的,只不过打算象征性地打招呼后便直接入宫,毕竟这儿也没得什么大人夫人有的也只是零零散散三两成群的姑娘家,但是好像某人不愿意这样放过自己。 周欣燕见她不过是打了招呼后就要入宫,并没有要回自己话的意思,不由得更为愤怒。“你怎么回事呢?!没听见刚才我在和你说话吗?!”之前在顾姐姐家里丢的场子,今天她也一定要找回来! “天周有律法强制他人回复自己不想回复的话吗?”颜希安回头,淡淡的眼神中清冷无意,周欣燕见状心中一惊,但梗着脖子硬着气,还是同先前那般揽着顾晴悦的手臂站在那儿,而顾晴悦先前根本没想从这事纠颜希安的场,此刻见周欣燕主动出头,不由也耐下性子,开始当起和好人。 “哎呀,欣燕,不闹脾气呢,指不定颜姐姐心情不好……” “心情不好就可以这样无视人吗?!”周欣燕果然上钩,“原来颜姑娘的家教就是如此?!呀——是欣燕忘了,颜姑娘是一介孤女呢……哪来的什么家教?”这话便有些过了,比起掩在话语中的刺,这般露骨的讽刺实在是让人觉得过火,还未入宫的那几位姑娘注意到这边,也都停下了步子,对着这头议论纷纷。 颜希安见这姑娘铁了心地要将自己咬下一块肉,不由得佩服她的勇气。她转过身来,看着此刻站在她面前的这四人,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们身上的表情,发现只有那肉乎乎的小婢子怀着一颗如小兔子般容易受惊的心,想动动手拉回自家姑娘,而其他三人,皆是等着在看这一场好戏,包括轻玲。 颜希安很冷静,因为她清楚这样被枪使的人到底处在什么地位。 “周姑娘,不知你是否熟读天周律法?”相比周欣燕的羞恼,顾晴悦虚伪的担忧,颜希安外露的情绪一直都是这般清清冷冷。 “这……女子需要熟读什么律法?!” “那周姑娘也不知晓律法如何,怎么的就还想强迫本姑娘回应你?还是说周姑娘想试试一言落世人应的感觉?” “我!我没有!”这可是天大的帽子要扣下来!一言落世人应,说的不就是圣上才会有这般权力吗……若自己应了,那岂不是说明自己有异心?但若是不承认,那也不能教训这家伙反而自个又被拉了脸面!周欣燕还是没有蠢到家的,咬着牙想着反驳的话语。 顾晴悦也没想到颜希安回的第二句就会这样强势,不由得真正做个在中间和泥的和好人,笑着说欣燕妹妹不过是心智不成熟,考虑不周到,是怕颜姐姐礼节不到位才会那么开口说话。 颜希安笑笑,没直接回应顾晴悦的话,反而在转身准备离去时又对那脸红地能滴出血的周欣燕说道:“周姑娘,我记得天周律法中也没有哪一天说明孤女皆会粗鄙是不会有家教的。” 顾晴悦仍在那儿装模作样地和周欣燕说着道理,唯有周欣燕那可怜又忠心的小婢子想要张嘴说着什么,颜希安想,这小婢子应该能看出自家姑娘被当枪使了吧,也希望这姑娘能聪明点,免得下次还是一样自愿当狗。 “原来她这般强势……” 第五十四章 夫妻 路过那几个姑娘家时听得一人低语,颜希安根本没放于心上,她本就强势,又何必在意他人口中的自己?但反倒是同她同行的姑娘止了她的话头,不欲让她再说下去,似是生怕颜希安会将她们生吞活剥。 她很可怖么?颜希安想着,歪头询问身后跟着的凝语:“我有那么可怕吗?” 自入了宫门后前来引路的宫女听见都提耳留神,要知道现在自己可是为人人皆关注的颜姑娘引路!若是能得知有关于她更多的事情,那自己同他人议论时也一定能得更多的关注,想着就连步子都走慢了下来。 颜希安见状,深感无奈,觉得怎么这些人那么八卦!虽然自己也八卦就是了,但是能不能不要表现那么明显啊?!她面上原先的淡淡神情此刻也变得有些厌烦,实在是觉得时间不当浪费在这些琐碎的事情上。 凝语跟了她那么些时间,她的情绪自己也早已摸清,看到她这般模样自是也知道心情不大爽利,当下便大大方方地开口说:“姑娘哪里可怕了?一点都不,不过凝语看时辰差不多要到了,这样走去会不会迟到啊?”你不可怕世界上可就没有可怕的人了?!这句话给颜希安十足的面子,也恰到好处地提醒了这名宫女,果然见那宫女加快步子向前领路。 这一小插曲一提便过,更让人期待的还是今日颜希安的表现。 颜希安自己那么想,就连凝语也这么期待着,因为和她有预感,今日过后,爹娘和弟弟的仇,很快便能得报。 “颜家姑娘到——”门口唱喏的小太监拉长嗓子,细细长长的声音的忽然响起,引得院内已安坐的贵夫人及公子姑娘们皆移眼看来。 是一身青绿色的坦领襦裙,颜色清亮倒同此刻季节多配,不同于其他打扮得艳丽的姑娘,眼前一亮的感觉竟让在场之人皆觉得这个姑娘才是今日真正的主角,虽说今夜洗尘宴本名义上也是为她而办,但终其来说,她这般清雅的模样又是怎会超越在场精心打扮的姑娘家呢? 除了钟龄意,在座的其他姑娘皆是在暗暗咬牙深感嫉妒;除了钟龄齐,在座的其他公子皆是在暗暗议论深感好奇,除了彭意彭夫人,在座的夫人们也都是在感叹为何这颜希安是介孤女,不若以她的身份,这说亲的门槛怕是都要踏破了。 “希安!这儿来!”钟龄意向她招手示意,其他姑娘家也在吃惊于这颜希安竟能真的和钟家那孤僻奇特的姑娘玩在一起。但这样对她们而言也好,毕竟她们可听说了方才在宫门发生的事情,要自己与这样强势的姑娘家做好友,实在是让人为难,甚至害怕。 颜希安点头致意,向她身边的空位走去,想必应是钟龄意来早时为自己预留的位子,这钟家姑娘实在是有心。 宴席被分为三大位置,第一位置自是属于圣上皇后及四大贵妃之位,第二位置便是各位大人及公子的,第三位置则是各位夫人及姑娘的。宴会的安排巧妙,同辈的安排在一起,大人们有自个的说法,夫人们也有自个的秘语,公子姑娘们也有各自的话要说,这样安排,倒是合理。 “我们一家来得早,提前给你留了位子。”钟龄意笑着说。 “多谢。”颜希安看了一圈坐在位上聊天喝茶的众人,看见那被圣上重视的秦小世子,不由好奇。“秦小世子今日不来吗?” “希安怎的问起他?秦小世子一般都是同圣上一起出席宴会的,秦王爷虽也是圣上亲信,但是相对自由,所以待会应该是秦王爷先到,世子同圣上一起进来。”钟龄意向她解释。 颜希安听着,真的不得不感叹这一代的皇室关系可以说是亲和,试想以往哪一代皇室不是通过腥风血雨才能稳固一切?然而这当今圣上,竟靠的是如此信任及血缘关系,他的胆识及谋划,真的很让人佩服。 “而且你别听我这样说秦小世子不能同秦王爷一起走,感觉他们关系不好,但其实他们的关系已然超越了父子,而成为了真兄弟。”这……解释怎么有些牵强呢?颜希安瞧一眼钟龄意,发现她没觉得自个话语中有什么不妥,反而见她小声地说“秦王爷来了”。 果然是一个人前来,身边虽也有婢子小厮伺候,但这男人的气场强势到让人感觉这周边的一切都配不上他。“夫人,要不我们还是同席吧。”秦江楠伸出手来,同他一侧的美貌女子将手放上,如此一幕,引得在场慕春的姑娘们皆低声吸气,谁不想自己未来的夫君也这般风俊神朗还能这般宠溺自己呢? “好多人瞧着呢……”兰盈忽地笑出声来,一院风采落于她身。姑娘们又是一阵吸气,纷纷感叹秦王妃的好运。 颜希安不知为何在场的姑娘家见到这对伉俪会有如此反应,虽说先前见到的顾氏夫妇并没有他们这般自然恩爱,但那时顾氏夫妇也没引起这些姑娘家多大的反应啊。她不由侧头询问,当时她向宇铭白询问京城之事不过是了解朝堂大局,这些细致到家家户户的风流韵事她可真没打算去了解。 “秦王妃原是兰家不受宠的次女呢。”钟龄意向她解释,言语中也流露出了一丝羡慕,“因为一直喜欢舞刀弄枪,一直不受兰家喜爱,但是秦王妃遇到了外出游历的秦王爷。剩下的,你肯定知道啦!”一向对外表现沉静的钟龄意此刻也是真真实实流露出了羡慕的神情。 “原来如此,大概我知道秦小世子这一身的气质约摸也会是与生俱来的。”颜希安言语淡淡,看不出什么其他情绪。 “希安,你不羡慕吗?”钟龄意听见她这般说话,不由好奇,见她捏起白玉茶杯似是陷入了沉思,就也没再开口打扰。 “羡慕?我现下更想着自己应要如何,才能要在这宫宴中大放异彩呢。”她放下茶杯,扫视场内的所有人,不止同她一席座的姑娘家,还有坐在对面的衣装同样鲜丽的公子哥,其实还有在座的其他大人和夫人…… 他们有可能会成为自己的助力,也有可能成为自己的阻力。 第五十五章 入席 先前忙于政事的各位大人们也已三两姐结群来到院内,纷纷找了席位坐下。随着时间的推移,场内也都坐满了人,就连一向不会有人愿意挨着钟龄意坐着的另一个空位,也被一个姑娘家坐去,这样看来,只需等到皇室成员,这个宴会很快便能开始了。 “父皇!听说今夜有个姑娘是新来的?”不远处能听到一个脆生生的声音传来,与此同时,小太监的唱喏声也响起,正是皇室成员。 “吾皇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 “诸位请起,不必如此拘束!” 当今圣上秦江坤一身明黄,神态自若,走在身侧的即是皇后陶雨菡,随即便是各位皇子及四位贵妃,甚至连秦昱迟也在其中。不过先前说话那女孩正挽着圣上的手,看似亲密融洽。 “瞧我们晚儿说的话,哈哈,什么叫做有个姑娘是新来的?”秦江坤同秦蔓晚的亲密举动不由得引起后头其他公主及年岁较小皇子的羡慕。 “父皇只知和蔓晚(晚姐姐)打闹,也不知道多瞧我们一眼!”“就是就是!” 颜希安看在眼里,竟真的在他们身上感受到了似平凡家庭中的那一种祥和与亲密。 “秦小世子来了,你看。”钟龄意以为自个好友颜希安也暗暗倾心于秦小世子,不由在见到他后低声在她耳边告知。 颜希安哪是什么倾心于他?不过是有些问题需要探明罢了,比如前几日是不是派了人变成初一的尾巴,是不是又派了人来王府周遭走了一圈。 只不过,当她移眼向后看去时,只见那身着月白锦衣的俊美少年也看了过来。四目相对,只有他们之间才知道眼神中到底有着什么意思。 “顾姐姐,你快看!”周欣燕像是发现了什么,低声喊顾晴悦往秦小世子的方向看,顾晴悦还没能快速整理好头上珠簪,就听得身边有自己的小姐妹低声说秦小世子是不是在看颜姑娘。 面上娇羞的笑容还未能展现,满心的喜悦就已被停滞在了那一瞬间。顾晴悦抬头看去,就只见走在后头那人面色凉凉,目光却一直看向同一个地方。 又是一阵珠玉叮当,这一刻她同秦昱迟看的是同一个人,那就是神色同样冷淡的颜希安。 周欣燕没瞧过这样仪态不稳的顾姐姐,不由得有些惊讶,愣在那里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来,因为她记得她的顾姐姐一直都是那般自然美丽也谦和的,何时又会这样因为别的事情而方寸大乱,就连珠簪都给扭斜了呢…… 顾晴悦转回头来才觉自己先前失了仪态,脸上再次浮起笑容,抬起手姿态万千地调整了珠簪的位置,盈盈地说道:“秦小世子前几日来颁的圣旨,想必世子定也同我一般想要知道颜姑娘会如何一鸣惊人。” 其他先前也觉得尴尬的小姐妹们纷纷反应过来,笑着说着话缓解气氛。约摸别的姑娘都在想这顾姑娘是真人精,这般说话不仅给自己台阶下,也给人感觉是在说秦小世子同她心思一样,关心颜姑娘,仅有那眼里又冒星星的周欣燕在想着自己的顾姐姐情绪调整地真快,不由得又坐近了些低声说起有关颜希安的那些不实的传言。 跪坐在她们身后的轻玲虽看在眼里,但却没有反应,她知道自己需要什么,但也知道自己同那些事物的差距,所以她不奢求那些,所以也并没有任何反应,而对于自家姑娘,只要不出大事,她想她也能好好处理。 但她旁边那肉乎乎的婢子神情可就没那么好了,她听着自家姑娘话里话外都是在贬低颜姑娘,都要急得哭了出来,怎么会有那么蠢的姑娘哟!以后若是出了事,您瞧瞧顾姑娘会不会帮着您!姑娘啊!您千万别再说这种不实的传言了啊!什么叫做面青牙长,您不是都见过颜姑娘了吗?!怎么这种话都说出口了! 然而周欣燕还在那儿认真地“哄”顾晴悦开心。 顾晴悦当然开心了,她笑不达眼底的那双眼讽刺地看着坐在身侧的这几位姑娘,特别是说得天花乱坠的周欣燕,不由得觉得真心讽刺及可笑。 愿意这般捧自己,还不是因为我的父亲品级大,还不是因为顾府有钱,还不是因为你们可以从我这得到其他公子哥的注意? 呵呵呵呵…… 顾晴悦也许永远也想不到,这一瞬间的她,正逐渐走上歪斜的道路,而她的未来,也许正会如她逐渐黑化的那颗心般,同样颜色。 “天啊,你们居然四目相对那么久!”待圣上及众贵人入座,钟龄意才凑到颜希安耳边低语。 没有直接的肢体接触,颜希安早已习惯了这个看似大气的姑娘这样时不时的女儿家的做法。 “那你不如猜猜我们说了什么?”颜希安起了打趣的心思。 “若不然是一见钟情?!”从这姑娘仍在冒着星星的双眼中可以看出,她还沉浸在先前秦王夫妇中的甜蜜故事中无法抽身。 颜希安笑:“不过是说今夜定会很热闹罢了。” “故弄玄虚!你们肯定什么也没说!怎么可能就双目对视就知道对方说什么了呢!”钟龄意不信,同她嬉笑打闹,这时前来伺候的宫女问她需不需要再换茶杯,她开口说话的语气却变得如同先前初见那般严肃。“你放到桌上便好,不必问我。” 宫女心下一抖,生怕自个惹了这情绪冷然难以相处的钟姑娘,赶忙将新换的玉杯放下,将落了地的玉杯取走,又匆匆离去。 “你还没告诉我呢!哎呀!快呀!吊人胃口!” 前后两幅面孔,让人觉得这姑娘着实可爱。至少颜希安是那么觉得的,因为她同宫女,不熟识,而她同自己,经过这几天的交往,怕是真的将自己当成了闺中密友一般真心对待,自然会如此亲密自然。 “嘘——这可是秘密。”颜希安伸指压在她上下翻动的唇上,眼神中的笑意让钟龄意话语一滞,就连心跳都漏了几拍。 “那也只能说明,我与秦小世子,心有灵犀。” 第五十六章 宫宴(一) “希安就是喜欢开玩笑!”钟龄意掩饰先前漏掉心跳的紧张感,笑着说起了其他事情。 确实是说的才知道彼此想表达的是什么,毕竟两个人武功都不差,密音入耳谁又不会呢?但让人在意的是为何秦小世子要派人跟着初一,是想抓住自己的把柄,还是有其他谋划?看来有机会,需要和秦小世子好好聊聊了。 简短的致辞结束后,宴会很快便开始了。圣上未对颜希安此人进行特殊介绍,看起来这名义上的洗尘宴也是借一个名头来举办罢了,不过这才宴会初始,谁又能知道后头会发生什么呢? 几场舞蹈下来,一直坐在席位上的姑娘们早都坐不住了,深刻觉着自己穿得那么鲜丽,怎能就只坐在位上没有任何展现呢?这下头,听着议论声也越来越大。 “让朕猜猜,颜家姑娘来了没有?” 怎么可能不来?都点名道姓地下了圣旨,不来岂不是抗旨不尊?颜希安觉着这位高权重者就喜欢玩这种明知故问。 “回圣上,臣女在此。”自己已经拿到了圣上亲认的颜将军玉牌,已经不是先前那流浪的姑娘家了,自称臣女,应该也是十分合理。 秦江坤审视着这个起身行礼的衣色清亮的姑娘,真心觉着这姑娘机智又美貌,美貌自是不必说,颜将军林夫人本就是人中豪杰,容貌也是上等,而此刻看这颜姑娘的衣衫,又能在这一众花里花俏的姑娘家中脱颖而出,既不会落人口实,说不敬他人,也不会太过鲜亮,成为众花之中的一朵,淹没其中。 “圣上瞧着如何?”陶雨菡笑问,她是能感受到身边这男子的心情变化的,此刻第一眼,她也喜爱这个姑娘,干净清爽。 “这就是颜姑娘呀!”秦蔓晚脆生生的开口。这个不过瞧见十一二岁的姑娘眼里写满了好奇,若不是有礼仪束缚着她,恐怕她都要将脸贴近好好打量颜希安。 一时间,所有人都在打量这个姑娘,包括已经打过照面的人。 有人心怀嫉妒,有人心中怀疑,也有人仅是好奇。 “颜姑娘!听说这次你为寿宴准备了大礼?”秦蔓晚眼神奕奕,着实好奇这漂亮姐姐会为他们带来什么惊喜。 颜希安摇头,只说时候未到,不如先按宴会流程来,待时间到了再送礼。 她这一回答也让秦江坤的好奇心被吊了起来。“哈哈,那我们岂不是得拭目以待?” “既然要等候时辰,那就莫急,我们等等便是。”陶雨菡笑着挥手,示意她坐下,“随意些,颜姑娘,你爹娘可是我们天周的大功臣,今日办这宴会招待,也算是当做对颜将军林夫人的追忆罢。” 秦江坤侧头看了看他的皇后陶雨菡,拍了拍她的掌背,宽厚地笑了笑。 “但若是朕不满意,可清楚你的下场?”忽然严肃的语气传来,都惊得在场众人呼吸一滞,除了还未遵令坐下的颜希安及秦王爷一家。 颜希安神色不变:“回圣上,这满不满意,也还是得等到臣女将礼献上才好说。臣女虽自觉礼不贵重,但相信也定能让圣上及各位大人满意。” 顾晴悦心里轻嗤,虽也好奇她这一乡野村姑能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但也是从心底里瞧不起。 秦江坤大笑,方才他的态度大转,不过是想看看这姑娘会有如何反应,没想到能让自己的皇后都惊了几秒的态度转变都没能让这个冷清的姑娘有任何情绪变化,也觉着她实在是妙人一位。 陶雨菡轻嗔,说他吓坏人家姑娘。众人又是一番说笑,这宴席才继续下去。 “本宫瞧在座的各位公子姑娘如此俊俏美貌,这宴会都瞧些舞女,各位都厌了吧?听闻顾大人的千金顾姑娘这几日学了个新的舞蹈,不如今夜我们便来个才艺比拼,瞧瞧哪家公子真的俊俏,又是哪家姑娘真的貌美?”陶雨菡的这番话说出,自然不会真的以为皇后想要评出的单纯就是外貌上的俊俏与美貌,是以又纷纷给自个儿子女儿使眼色,让他们积极表现。 圣上及各皇室成员也都纷纷响应,其中就属小公主秦蔓晚更为激动。“我想看颜姑娘的才艺展示!” “晚晚,这样可就为难人了哦。”陶雨菡笑,让坐在她身侧的二姐秦蔓舒拉着点。 “可是母后,只有颜姑娘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啊!她肯定见过很多世面!”童真的声音落下,场内就有人轻笑出声,秦蔓晚不知他们笑些什么,以为他们都认同自己的观点,不由得又说:“你们是不是也觉得本公主说得对?” 只有圣上及皇后的脸色微变,他们这小公主,受尽宠爱并不是没有原因,只因她较同龄人心智较为稚嫩,所以时常会有人私底下议论嘲讽她。虽说议论嘲讽皇室成员乃是大罪,但悠悠众口难堵,且也不指名道姓,这罪,如何定? 秦江坤扶额,深觉疲惫。 “小公主所言极是,臣女也自觉如此。颜姑娘在外多年,想必见多识广,不如这第一场,便让颜姑娘上场,让我等见识一番?”说话的人正是坐在顾晴悦身边的周欣燕,颜希安移眼看去,看见顾晴悦举杯饮茶,嘴角似还带着笑意,又看见跪坐在周欣燕身后的小胖婢子又是一副要哭的表情,想着大概这姑娘又被当了枪使。 其实在场众人,应也都能听出这两番话的意思,小公主秦蔓晚是发自真心的好奇及对外面世界的向往,而这周姑娘话里话外都是说这颜希安不过是从乡下来的,哪会什么才艺,等着她出丑呢! “圣上!小女顽劣,口不择言,还请圣上恕罪!”周大人坐不住,本就瞧见圣上及皇后面色不虞,偏偏自家蠢女儿还往上凑,这不是找死吗?!他又在暗中瞪了一眼周欣燕的娘亲,大概是怪她不好好教女儿。 周欣燕不知自个已经撞枪上,仍要开口说话的时候感觉有人拉住自己的袖子,听到这人说:“欣燕妹妹,莫要如此。颜姑娘不是说了吗?时候未到,不如这第一场展示便由臣女来,不知圣上、皇后意下如何?” 见有人愿意出这个头,自然也没人再追究什么,周欣燕也乖巧地坐下来,期待的看着自家顾姐姐的展现。圣上、皇后的表情也缓和了一些,只不过这话题正主可一直都不曾说话。 “实话说,本世子也很期待颜姑娘的表现。” 第五十七章 宫宴(二) 虽然众人都惊于为何秦小世子在这两次宴会中皆表现出对颜姑娘的关注,但其实转念也能想得清楚为何如此,毕竟是个人都应该会想看看这第一次回京的姑娘家会不会出丑。 想法不善,但想必在场众多人都觉得这般想根本没有什么问题,毕竟出丑的不是自己,毕竟让他人欢乐的也不是自己。 众人也笑着应和秦小世子,表明自己也期待颜姑娘的表现。 不过这第一场的展示,可是由顾晴悦带来的。 颜希安淡笑,看着顾晴悦说出自己需要去换身衣裳的请求,也十分期待她的表现。 很快,听得台上有木轮轱辘声,众人看向场内,看到一个特制的由粉色薄纱遮挡的低矮木台被推到中心场内,又见衣衫精美的捧着不同乐器的一众宫女们迈着碎步走了进来,围坐在这个木台周边,看来演出很快就要开始。 “铮——”这是古筝的声音,初初弹起落在人心中竟让人为之一惊,就连一直沉浸在向外撒粮的秦王夫妇都向场内看了一眼,不过也很快的移回目光看向彼此。 颜希安撇见,深以为不是因为秦小世子同圣上关系好才会经常同圣上一起出入,而是因为觉得自家父母太过恩爱,自己只是父母的意外…… 看着众人为之惊艳的眼神,颜希安自身并未觉得这样的开头有什么特殊之处,无非是借用欲扬先抑之手段罢了。她侧头看去,身旁的钟龄意也是一脸从容,并未像其他姑娘家一样流露出嫉妒的神情。 实话说,能成为第一位才艺表演者,最容易为人留下深刻印象,只可惜这人既不是她们自己,也不是颜希安,而是本来就有着强势竞争力的顾晴悦,她们自然心生嫉妒。 “其实顾姑娘才情、容貌皆属上乘,只不过一直觉得她太爱竞争。”钟龄意忽的说出这句话,同一时间,忽听得场内古筝声停,一阵铃声响起,她们抬眼看去,是薄纱里头的妙曼人影在转动手腕。 灵动的手腕如细蛇一般,柔软无骨,又结着身上衣衫,看起来又将少女身材勾勒,带着青涩的感觉却又有着成熟的韵味。 秦江坤笑着,但仔细看他的眼里并无任何惊艳的意思,其实他很清楚顾晴悦的小心思,她不过是想借这一场展示向某人表现自己,只不过她注定是要失望的。因为…… “顾姑娘玲珑心思,终究是要一场空的。”看来皇后陶雨菡也如此认同自己,秦江坤身子微倾,低语:“朕在想要不要给池儿准备点药,要不然这么久了,怎的对个姑娘家都没兴趣。要知道,这可是第一个能将自个心思摆得出那么明显的姑娘。”他又看向场内,瞧见薄纱已慢慢移去四角,展现了台上少女的美妙。 人影一现,这台下人又是倒吸一口凉气,衣衫紧贴少女身,虽不露骨,但也引起在场众多男性的遐想,其他姑娘及夫人们的议论。 莫昕强忍不悦,笑着和其他夫人解释这是府上几日前看了场胡人的表演,情悦这才想着要这般跳舞。但其实这在其他姑娘家看来,这般行事,颇有青楼女子中献艺之感。 顾广自然没觉得有什么,因为他本就觉得自家女儿应以大局为重,若能为家族助力,这等牺牲还是需要有的。 顾晴悦自己也觉得并无大碍,因为自己的目标从始至终只有秦小世子一人,她想成为他的世子妃,她想让他关注自己,那么用点美色,使点手段,又怎样? “圣上也尽是爱开玩笑,哪怕池儿对顾姑娘有意,您也不会同意的呀。”看来陶雨菡也十分清楚现如今顾家这存在的威胁。 要说在这音乐声中表现最为独特的人只有坐在顾晴悦身边的周欣燕。 她的双眼里写满不可置信,甚至可以说是惊恐,就连她身后的婢子也有些着急地上前扶住了自家姑娘。 颜希安一直在同钟龄意看着场内表演,并未再注意到这边情况,知道凝语低语声传来,她才发现此刻的周欣燕身上散发着不同先前的气息,似是悲伤,也似是恼怒。 “姑娘,我怎么听说周姑娘才是一绝舞艳呢,可是今夜一看……”凝语话里有话,自然这两人都听懂了其中之意。 钟龄意压低声音,瞧见另一侧的姑娘完全没在意自己这边才开口说:“先前几日就听闻周姑娘正练一种新舞,怕是想再惊艳京城的,但看现在这番,怕不是顾姑娘私底下先学了去,今日又先于她展示。” “可是这舞,不是谁都能习吗?”颜希安的言语中带着不解,虽然她知道顾晴悦这番舞蹈的确美艳动人,但实话说,也许其他姑娘也能做到这般,那周欣燕又何必有这般表情? “希安你初来,不知其中。这京城三绝,包括我在内,其实都是各有所长,我擅诗文,周姑娘擅舞,而这顾姑娘擅琴,且又在容貌上高于我们几分,是以才会被分得如此清楚。若是大家都可做到的事,完全没有必要分得如此之细。”钟龄意向她细细解释,颜希安听着也明白了其中的弯弯道道。 实话说,跟着自己的师父张天闻久了,有时候便忘了自个是个女儿身,时常以男儿的身份来看待女儿的问题,所以常常看法又与他人不同,还好此刻在没有师父为自己打圆场的情况下,有钟姑娘为自己解疑答惑,实在是觉得心中有生暖意。 “不过可惜的是,哪怕顾姑娘这样用尽手段,秦小世子也没抬头瞧她一眼呢。”钟龄意言语中有暗暗的得意。 “噗呲,为何我感觉你有些许得意?” “这是自然啊!一想到顾姑娘用尽手段学得了周姑娘的舞要来吸引秦小世子的目光,一场下来却没曾见秦小世子看她一眼。但我可瞧见了!秦小世子方才可是看了你好几眼!” “……???”颜希安听了,些许无语,刚想开口反驳却又见她低声说道:“快看!” 她下意识地向秦小世子所坐之位看去,这双目相撞,竟有种跨越千年,一眼万年的感觉。 第五十八章 宫宴(三) “你瞧呀!对吧?”钟龄意的话语中带着几分雀跃。 颜希安转头看着钟龄意,不知为何她比自己还要更兴奋,虽然说自己也觉得并未有什么,只不过方才那一眼的感觉让自己内心有些许异样,但也完全不必像她这般反应如此激烈吧? “小棋,她方才是看过来了?”秦昱迟微侧身子,在小棋那得到一个满意的答案后这才坐正了身子,心里头念叨着居然看了那么多次才抬头看过来。 “秦世子是在看谁?”他这番小动作自然也是落在他人眼里,坐在他旁侧的太子秦昱承开口问道。 秦小世子受宠,早允与皇子同坐,此刻在皇子席位中自然也不显突兀。“没什么。”秦昱迟并没有想要分享的打算,谁知这太子哥哥竟侧着身子模拟他的视线向先前他看去的方向看去。 这一看,自然也看见了坐在对面席位上同钟龄意浅笑低语的颜希安。这一看,自然也被颜希安这般如雪莲般的清丽模样所惊艳。 “太子殿下,这样坐着,不累?”秦昱迟淡淡开口,指尖瞧在桌面上,一下又一下,秦昱承瞥见,知晓他这喜怒无常的弟弟不高兴了,便轻咳几声坐直身来,说笑他怎么不看场内跳舞的顾姑娘。 “凡尘俗物。”秦昱迟有些烦闷,吐出这四字后就不再开口说话,后头的小棋见了,暗想太子殿下真没有眼力见,不知道他家世子第一次春心萌动吗? 这一曲正好终了,顾晴悦轻呼一口,借着结尾的姿态向秦昱迟所在方向看了一眼,却见他似是心绪不妙,半低着头,竟似还轻皱眉头。是自己不好看吗…… 心里百般纠结,但也还是依礼下台。众人还沉浸在方才最后的水带轻舞,过了一会儿,才有人反应过来鼓起掌。秦江坤也笑问顾晴悦是不是将这支舞练习已久,后在场众人都听得这一身红衣的顾姑娘回答说“不过几日而已”。 当然只是几日而已!因为她不止一次见我跳过这样的舞蹈啊!被肉桂扶着的周欣燕眼里蓄泪,仿佛下一秒就要决堤而出,旁边的姑娘们丝毫没注意到此刻的她,哪怕眼角瞥见,恐怕也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继续看场内的顾晴悦罢。 “姑娘,姑娘,我们先下去吧?”肉桂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其实她是最了解自家姑娘的人了,姑娘当初学这个舞,不是为了所谓的一鸣惊人,而仅是单纯喜爱,虽然当时融入了许多异族元素,但经过自家姑娘的结合与修改,这样的舞蹈也可以说是十分让人见之难忘。 但没想到,没想到的是竟是只看了一次表演的顾姑娘会在这样的宫宴里选择跳出来,要知道,当初姑娘可是同顾姑娘说了,不许同他人说,因为这是要给自家娘亲生辰宴的贺礼。 顾姑娘这样,怎对得起姑娘对她的满心喜爱与尊敬啊!肉桂咬牙,扶着她起身离开席位,正巧颜希安那边也在嘱咐钟龄意后离场进行准备。 “回姑娘,您要去宫门的话往这条路出去便好了,路上已有用红灯笼标记,跟着红灯笼便好。”被颜希安喊停问路的宫女回答后便又继续去忙碌,留下颜希安一人站在院门处。 有着悠悠红光的灯笼在宫道中为人指路,放眼看去,这些掺在精美宫灯中的红灯笼,颇显孤寂。她站在院门许久,不知在想些什么,再迈开步子打算往前走时,忽被后头来人撞到了肩。 “对不起对不起!”惶恐的声音传来,颜希安回头看去,发现是周欣燕旁边那胖胖的小婢子,而撞到自己的,正是呆愣无神的周欣燕,仔细看去,似乎眼角还藏着水珠。 “无事。”颜希安并没有想要过问的打算。 一时沉默,肉桂不知为何,并未开口说要带自家姑娘去歇息,周欣燕自己也没有反应过来自己撞了人,呆怔之间竟已开口说话。 “我当她是我亲姐姐……什么事都同她说,编了许久的舞蹈,送给娘亲的贺礼……竟这样被她拿去当做吸引他人目光的手段。” 颜希安听着,没说话,心中却弯弯绕绕转了几圈,看起来这支舞真的是被窃取的啊。 先前就从龄意那听闻周府处事低调,特别是李雯李夫人吃斋念佛,这过往几年的寿宴都是邀请熟识的几家,并未广邀他人。但这一绝舞艳周欣燕则是在她娘亲的寿宴上献舞后几日才会在京城中流出新的舞蹈。而恰好再过几十天便是李夫人的生辰宴,怕这舞是周欣燕编了许久的舞打算那时再跳的,但不曾想这是被顾晴悦偷学了。 先前颜希安还心有怀疑,此刻一看周欣燕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不由也觉得顾晴悦是真无情无义,这样对待一个真心待她的姑娘。 她抽出自己带着的帕子,微微兰香落在空气中,恍惚的周欣燕仿佛回了神,抬头竟看见是她先前最瞧不起最厌恶的颜希安为她递了一张帕子。 “你家姑娘哭得紧,擦擦。别被人瞧了笑话,人多眼杂。”肉桂伸手接了过来,准备要为她拭去眼角的泪时,忽听得她颤着声音开口说“我不……” 只不过自家姑娘的话没有说完又听得站在对面一直是冷然表情的姑娘说,“没打算讨好你,只不过瞧不得别人哭那么紧。瘆得慌。要想让某些人知错,你不是需要更加优秀才可以吗。” 颜希安也不知她有没有听懂自己话语中的含义,递了帕子后迈起步子先行离去。周欣燕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连方才站着的力气都没了,这一瞬间就如被抽了力气般整个人倒在肉桂身上,肉桂则将自家姑娘带去了宫里准备休息的客房。 待到了宫门,早见江初一换了身侍童的衣衫,领着个人站在宫门外候着。颜希安出示玉牌,讲明来意并由着侍卫检查结束后便领着他们两人入了宫,又随着红灯笼的指引回到了举办宫宴的院门外。 “吃了药了吧?”颜希安拍拍这一身蓝衣的侍童,听得一直站在身侧暗中扶着他的江初一说道:“都已按姑娘吩咐做好。” “那么,便等着好戏开场吧。” 第五十九章 宫宴(四) 颜希安先让江初一带着那人在院外候着,待到看到自己上场后再唤他带人进来。 待她回了位子,钟龄意正听着台中一位公子作诗沉迷入神,过了好一会儿,待这位公子结束之后睁开眼才反应过来颜希安已经坐在位子上用起菜来。 “回来了?”钟龄意问。颜希安点头,又听见这姑娘低声问道:“你要不同我说说,你到底准备了什么才艺?” “不急,很快。你倒不如同我说说方才那位公子作的诗歌如何。”说到这钟龄意最感兴趣的话题,她便停不下来,颜希安听着,心思竟也逐渐放空,先前心里头微微的紧张也尽数消失。 这时,又结束了几位姑娘家的表演,待场内稍有安静之时,颜希安起身行礼,说自己已经备好,只待开场。 秦江坤抚掌,表示自己很期待,虽然先前自己的确没更多注意到颜家姑娘,或许说她在人群中的存在感较低,但实话说,他仍对这个姑娘的才艺表示期待。 陶雨菡问她是否还需要做其他准备,颜希安回道已经不需后便微提裙摆轻迈莲步走到场内。众人一看,原以为这将门之后会为他们带来一场视觉盛宴,但一看似乎还是舞蹈,不由得有些兴致缺缺,纷纷移头跟身侧人说起话来,唯有场内几人认真瞧着,想看看她究竟会如何表现。 “不知我可否借周将军佩剑一用?”周毅行周将军也是一代忠臣,为京城的治安做出了许多贡献,是以圣上秦江坤早已许他入宫不必卸甲卸剑,这待遇同当年如日中天的颜将军是一样的。 周毅行一愣,抬起头来,碗中的酒都洒了几滴,他身旁的几名武官也有些许惊讶,笑着说颜姑娘莫要开玩笑,周将军的佩剑可不是一般姑娘家能拿起来的,更何况还是像颜姑娘这般美貌的姑娘。 颜希安听见他们这般担忧,不由得轻笑出声。这一笑,让他们更愣神。周毅行见她态度坚决,更是婉言拒绝:“颜姑娘莫要固执,这剑,可真的重。” “周将军不如让我试试罢。”颜希安言语平和,但却让人感觉态度坚决。 秦江坤见状,不由得大笑,命周毅行将佩剑取出借颜姑娘一用,又说若是颜姑娘丢了将门之后的脸定要惩罚。这场内的人听见了,才纷纷抬头,议论纷纷,实在是觉着不敢置信,毕竟这样瞧着瘦弱的姑娘家,连衣衫也没换的姑娘家,居然要想拿起周将军的佩剑? 想要舞剑吗?若是如此,似乎也另有看头…… 周毅行苦笑,又在一众武官不赞同的目光中站起身来准备将佩剑拔出。“周将军且慢,可否一并取下借我?”颜希安制止。 “颜姑娘莫要再开玩笑了。要是想这般证明自己也不必如此,若是伤了,我们可担当不起。”有位武官阴下脸来,颇为严肃。原本他们对这姑娘印象还不错,虽说他们对这将门之后的身份存疑,但这不妨碍他们真心关心她啊! “李大人可别那么凶啊哈哈,别吓坏了希安。希安如此坚决,想必是准备已久,不如让我们看看她的表现啊!”沉默许久的顾广开口,听着虽未有什么问题,但细品,却能听出他言语中对颜希安这番行为的讽刺。 “颜姑娘,你可想好了?”周毅行犹豫,见她点头最后才解开佩剑,递到他们中间。 顾广见颜希安没理自己,面上不觉尴尬,也仍说着担忧的话让她慢着些,而众人则屏息看着她,想看她是否能拿起这剑,要知道前几年有位文官想试拿他的佩剑反而被砸了脚惹了笑话。 “这准备不准备什么的,臣女不需要啊。”只见身穿青绿衣裙的姑娘一把接过周毅行,潇洒的一转身,这佩剑竟就被她稳稳地扣在了腰间。 周毅行看着她这行云流水的动作,心下更为惊讶,原来她竟有这样的底子。 众人大惊,就连原先稳坐在主位上的圣上及皇后都坐直了身子。“哇!颜姑娘力气真大!”秦蔓晚真心赞美,但有人又在心里讽刺,哪会有人这样形容姑娘家。 “臣女,也不知该给诸位带来怎样的才艺,不如舞剑。”她行礼,这粗犷的佩剑在这样一个看似娇弱的姑娘身上,竟不显突兀,反而有着一种让人从心底里发寒的冷然气质。 “歌起,剑舞!”她腕间一转,寒风利利,身姿飒爽,在这一瞬间人们对这样一个看似柔弱姑娘的看法大为变样,甚至还有人大呼说“巾帼不让须眉”。 秦昱迟看着场内舞剑的姑娘,先前眉眼间的冷漠都逐渐消失,嘴角噙笑,自己虽没觉着自己情绪变化,但别人可是实实在在看见了。 “顾姑娘,你瞧。”有个姑娘侧身低语。本就一直关注秦昱迟那儿的顾晴悦自然早发现了他这般模样,心底里是越来越恨,越来越恼,为什么又是这个颜希安! “但是实话说,颜姑娘这一场展示,实在不同早些年我见过的那些花架子,这颜姑娘大约是有真本事的!”另一个姑娘真心实意地赞了一句,约摸是被她的展示所折服。 但这听来的顾晴悦可就没那么高兴,但她仍笑着说:“颜姐姐这番表演也实在让人惊艳的,毕竟这周将军的佩剑,也实在不是我们这样柔弱的姑娘家能这样舞起来的。” 你直接说她跟男子一样孔武有力不就好了吗……总这么说也不觉着自己累。这姑娘家心里念叨,暗暗将自己的划线同顾晴悦划开,她本就属于中立派,原先就对这些姑娘家的帮派不感兴趣,但顾晴悦总这般话里有话,言中带刺的也实在让人听了就烦,大概除了周欣燕周姑娘能忍受吧?她瞧了一眼,这才反应过来周欣燕似是许久未回位子上。“咦?周姑娘呢?” 这时顾晴悦才注意到旁边这原先周欣燕坐着的位子上空无一人。“兴许累了先回府了吧。”冷淡的话语,让他人感觉她对这样一个真心对她的姑娘都能这般薄凉,不由得心生发寒。 “哥停,剑止!”一声铮鸣,竟让场内中人都感受到了那来自修罗战场的血腥与残酷,甚至连些姑娘家都暗暗抖了抖身子。 “好!好!果真是虎父无犬女!”秦江坤接连的两个好字表明了他对这场才艺的肯定,“不知颜姑娘想要什么赏赐?” “无功不受禄,圣上不如先看看臣女这次带来了什么大礼?” 这姑娘眉眼一挑,举手投足间尽是风流。 第六十章 宫宴(尾) “好!那朕可要好好瞧瞧,你带来的是什么大礼!”秦江坤示意,颜希安这才唤院外的初一推着那人进来。 此刻的宴席,安静地只余这姑娘的清朗声音及后面传来的沉稳步子声,当然还夹杂着一串稍显浮乱的步子声。 刚有人想借题发挥,向那看去时竟发现有一个小厮模样的人是被压着进来。众人不解,就连圣上也不解,开口问道这是何意。 颜希安行礼,恭敬回道这是在回京路上时前来刺杀她的刺客。 场内哗然,纷纷说这颜姑娘胆大,怎么就可这般带刺客进宫。但这圣上未有其他反应,只问她到底是何意。 “初一,将他唤醒。”只见押着那男人的少年一压他身上的穴位,男人一口血吐出,这才悠悠转醒,反应过来时才发觉自己竟被那么多人围着,甚至这主位上坐着的人竟身着明黄。 “颜希安!要杀要剐,随便你!但是可别羞辱我!”他挣扎着身子,想要从身后这少年的束缚中脱离出来。自己不过沉睡一时,怎么这一觉醒来,自己就在这儿……而且看这架势,似乎是在宴席之上…… “你已经昏睡多天了哦,不知陈杰伟有没有告诉你,杀人越货的事情要低调?” “呵!陈杰伟是谁我可不知道!”这刺客十分嘴硬,虽然身上力气正逐渐流失,但也并不妨碍他嘴上功夫的发挥。 “陈杰伟?这又是谁?”秦江坤开口。 “是那被调去京外的成锦城的官员。”忽听得一直未曾开口同圣上说话的秦昱迟秦小世子解释道。 这么一说,圣上也是一副了然模样。“之前好像是因为贪污一案被贬对吧?” “回圣上,正是。”人形记事本秦昱迟回道。在座官员身子一抖,有些人还记着这京官被贬外放的陈杰伟,但没想到时隔多年,秦小世子还能因颜姑娘所提到的一个名字而说出这有关事情。要知道,当年这秦小世子也不过是一小小少年。 当时秦昱迟年纪尚小,但已随相关圣上心腹一同处事办公,是以这大大小小的事,他都略有耳闻并有记于心。 “他又犯了什么事啊?”秦江坤懒洋洋地问,虽方才听到颜希安那么回复已才得出一星半点,但这事情的起因经过结果,他可真的是一概不知。 难道,这有关于北锦山山匪一事? 这北锦山山匪原先几年前并无任何威胁,但不知近年也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竟越做越大,隐隐有威胁一处地方安全的势头,但这几次派去剿匪的官兵却都失败而归,说是地势陡峭,易守难攻,不易击溃山匪。 可自从传出颜家姑娘剿灭山匪的传闻后,再派人去探查,发现的确只剩一窝被烧得不剩的人骨,再说是由致命一击而击杀,现场状况实在是惨不忍睹。 “回圣上,听闻近年北锦山山匪行事嚣张,为祸一方,臣女剿匪之时发现这群匪贼竟同当地官员陈杰伟陈大人有勾结之事。而陈大人则为掩盖真相,便命此人前来刺杀我,若想问证据何在……”颜希安一顿,又命凝语上前递来一片铁质物件。 秦江坤示意,理福儿上前取了递给圣上后,才又听得颜希安继续说道:“且臣女这儿还写了份陈大人同山匪私下勾结时所记下的账册内容。而这账册原件,还在这陈大人府上。” 理福儿又上前取走,秦江坤则捏着那块从当日刺客所用剑取下的铁片,若有所思。 “这,颜姑娘,你怎的知道这账册还会在陈大人府中呢?要知道,私闯民宅,也是有违律法的。”说话的是一位面生的官员,颜希安看去,并未急着反驳。 “是啊是啊。”有附和声响起,虽然质疑声众多,但丝毫不见颜希安面上有惊慌之意。“自然是从这北锦山山匪大当家嘴中得知。诸位大人若是想辨别真假,不妨去问问那凉透的大当家?” “这……颜姑娘怕不是在嘲讽我等?!” “臣女不敢。只不过诸位大人怀疑臣女是否有违法之事,这事关个人清白,自然要同圣上说明。” 秦江坤默不作声,捏着玉扳指,不知作何想法,大抵他也是不信这样一个看似柔弱的女子能领头解决掉如此匪窝中的山匪,除非有高人相助,更何况她这一身可舞剑的本领,想必也应是那高人所授。 “圣上,是真是假,不如派人前去调查一番便可。先前我们略过陈杰伟此人,不如这次便从此处入手,想必也能探查真相。”秦昱迟开口。 “圣上,如此大事,理应好好探讨一番。可今夜乃宴会之时,颜姑娘抓出如此刺客,又提起何等大事,这不是在大煞风景影响圣上心情吗?” “原来这位大人觉得在圣上心中,百姓的事情不重要。”天大的帽子扣下来,惊的这后知后觉自知说错话的大人一头冷汗。 “是本官着相了……圣上爱惜百姓,自然是以百姓为先……”他可没有错过方才圣上一闪而过的拧眉。 “昱迟,此事影响甚广,几日后你亲自去查。”秦江坤敲定人选,“不知颜姑娘可愿再回去一次?” “为圣上排忧解难,自是愿意。”颜希安行礼。 凝语静立一侧,心却止不住地激动,看来,再过不久,她便可手刃仇人! “若是事实真相如此,为官者祸害百姓,自是该斩。昱池,彼时你也莫要心软,该杀便杀。朕许你大权!”秦昱迟行礼应下,在座官员夫人及公子姑娘们身形皆一抖,怕是过不了几日,又会传来秦小世子血洗长街的事迹。 “宴会继续——”理福儿得了圣上示意,尖细的声音响起,宫乐再起,这宫宴后续一事便不必再写。 “娘,您说为何今夜秦小世子频频为颜希安那人出头?”顾晴悦满心愤愤。 “莫要如此恼,别失了自己的身份。” “娘!”顾晴悦听到她这么说,心中更是不甘。 “悦儿这是何必呢……你明知道父亲是不会让你嫁给秦小世子的,又何必吊在一棵树上呢?”莫昕苦心开导,虽说嫁给自己心仪的男子固然开心,但真不如权势与地位才能更让人满足。 话说完,却不见顾晴悦回应,想必是赌气不应。 “世子为何要亲自前往那种地方?派个人去不就好了吗?”小棋不解,在他心目中,世子是如天神般的存在,利刀就应用在应用之处上,可是今夜竟也应许这样的小事,实在是让他想不明白。 “你想不明白就别乱猜世子意思!”月银挤眉弄眼,试图让小棋不要多嘴,毕竟也怕当事人害羞不是。 “月银大人,您若是眼睛不舒服应让大夫瞧瞧,而不是瞧我……”车里头闭眼假寐的秦昱迟不知嘴角上扬。 “圣上为何会安排昱池前去处理此事?要知若是他离了京,私底下不知会有多少官员蠢蠢欲动。”皇后替秦江坤更衣。 “皇后今夜没见昱池话多了些吗?”秦江坤并未直接点明,皇后心思一转,发现的确如此,也是一笑,说道圣上有心了。 这一夜,也这般过去。 第六十一章 相约 “姑娘,这刺客怎么处理?”次日清晨,颜希安正更衣梳洗之时听到门外江初一的声音。“自然是要带回去了,好歹也要他瞧瞧,做伤天害理之事的下场应该如何。” 江初一应声下去,恰逢颜希安整理妥当开门出来时瞧见的便是少年稳步走离的场景。“初一是不是又长高了些?”“瞧着是的,看着也成熟了许多。”凝语正好从屋内端了污水出来,听到颜希安的话,笑着回应。 “你的性子也磨得很好了哈哈。”颜希安打趣,又再取出手中握着的剑,走到院中练剑。 凝语一愣,仔细想想,似乎也真是如此。从先前爹娘及弟弟离去之时有很长一段时间里,自己都怀着怨恨愤怒的情绪,然而在这样看似没心没肺,实则知人冷暖的姑娘的影响下,赴死的绝望都也已渐渐化成了生的希望。 是啊……她要替爹娘、弟弟,好好活着! “姑娘!谢谢您。” “什么?”颜希安一个转身停下身法,回头看还站在原处的凝语。 “没什么,让姑娘小心些。” “知道了。”她练剑多年,怎会不知要小心?这凝语,就是瞎操心。不过这剑……用得不够称手,还是师父的那把拿着用着舒服多了。颜希安想起先前偷玩师父那把剑时的场景,不知不觉笑出了声。 几轮结束,颜希安瞧见站在边上的初一,见他眼中有光,似是想与自己切磋一番。“初一,上到前来,与我一试!”她把剑收了,丢至一边,见初一情绪高涨,上到前来,行礼。“姑娘,失礼……” 话未说完,就感一阵厉风就要扑面而来。初一匆忙避开,只见一身红衣劲装的颜希安以手为剑再度袭来。“姑娘你犯规!” “敌人哪会管你如此!只待对招!”此刻的颜希安,没有先前淡笑那般的温和,而是一剑一式间皆是狠厉,就连停在远处的凝语都惊心不已。 几番回合下来,江初一满头大汗,却不得不服他的姑娘身手高超,行了礼羞红了脸便转身要回屋子更衣。 “姑娘您下手是不是太重了些?初一只不过是个孩子……”凝语有些担忧。 “不必多想。只有与高手过招,初一才能更快成长。对了,你……”颜希安话未说完,听得门房前来报有人道访。颜希安只好先让门房请客前去会客厅喝茶坐着,待自己收拾好便会前去。 “不是的,姑娘。是那位小公子说他是来代人请您的。您可以到时候了出门前去便好,不必见他。”门房回答。 “哦?是谁要见我?” “说是秦小世子。让您过两个时辰后到品琉楼一聚。这木牌便是让您到了便让那小二领去房间的凭证。”门房战战兢兢地捧出一块木牌,颜希安瞧见上面果真刻着“秦”这一字,想必是他府上下人用的牌子,不过瞧见也是十分精致华贵。 “知道了。”颜希安抓过木牌,这幅随心所欲的模样门房看在心里不由得咯噔一声,生怕这颜姑娘将木牌折了,要知道那小公子怎么说也是秦小世子的下人啊,这样被他人知道了,岂不是会被说不敬秦小世子吗…… 颜希安不知道这门房的心思已经绕了千百万转,让他退下后才让凝语去准备,自己沐浴更衣。虽不知这秦小世子又有什么事,但听说品琉楼难得一进,不如便去开开眼,长长见识。 “门房小哥,颜姑娘她可应了?”小棋子问道。 “应了应了!您大可放心!”虽然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小太监,但他真不敢不敬。 “多谢小哥,那小棋子就先走了。”行礼后小棋子便出了王家大门,绕了几绕,这才坐上一架马车的边沿,对里头的人说道:“主子,颜姑娘应下了。” “嗯。”里头传来淡淡的回应。 原先靠着马车假寐的月银听到这话,不由得心思活络,本着逗弄小棋子的心思开口问:“小棋子,你知道主子为什么要约颜姑娘见面吗?” “为什么?”小棋子不解。 “诶!换个问题。你知道主子为什么要约颜姑娘见面却还要在那么近的地方等你回来通报吗?” “啊?为什么?”他歪头再度表示不解。 “怎么那么多为什么!”月银敲他脑壳,刚想说小棋子是不是猪脑子时听得车厢里头那人说自己是不是也变得胆大起来时便悻悻地住了嘴。 “月银哥,你还没和我说呢。”然而这头小棋子扯着月银不想让他安静下来。 其实连秦昱迟自己也不明白,好像的确自己总是想找理由去见她。 明明这次也可以直接写信告知她出发的时日与地点,偏生要约她出来商讨才可。 似乎是好奇,似乎又是探秘,想剖开她的心看看,到底他们是不是一类人。毕竟这在世十几年,还未有过这般感觉。 另一边,颜希安也在收拾妥当后带着凝语和初一出了门。 这多方消息,传入的是他人之耳。 “秦小世子这么殷切,到底是想做什么……”顾广坐在椅上,手中的笔迟迟不落,那毛尖上的墨水滴下,晕染小片文字。 “大人,是否还需要继续跟着?” “跟着?”顾广挑眉,忍住心中的怒火,“你知不知道你这是运气好!秦小世子是什么人?会不知道有尾巴跟着他?!” “大人息怒……” “息怒?!好久前就让你们不用再跟踪秦小世子了,怎么,最近几日嫌命长,继续跟踪了?!” “大人……都怪属下!妄图想要以这种方式为大人排忧解难!”周纯明解释,磕头以示衷心。 “罢了。下去。以后没我的命令,不要随意在秦小世子身边出现!”顾广烦闷地捏捏眉心。 周纯明得命,退下离去的路上迎面遇见了款款而来的顾晴悦。 “顾姑娘。” “噢,原来是周侍卫。不知最近如何?”顾晴悦温婉地问道。 周纯明小心翼翼地抬眼看她,所有的心思都随着他的目光已然暴露。“有劳姑娘挂心,一切都好。” 顾晴悦忍着被人窥视的不耐继续说道:“那便好。周侍卫为父亲排忧解难,自然也是要注意自个身子的。” “多谢姑娘关心。那属下告退了。”周纯明的嘴角溢出笑,看来这周纯明爱慕这顾家姑娘啊。只不过这也是一场不会有结局的戏。 “去吧。”顾晴悦轻迈莲步,身后的轻玲却在路过周纯明的时候接过了他递过的纸条。 顾晴悦侧眼一看,眉眼盈盈。 轻玲抬头,也无声一笑。 第六十二章 约定 先前的顾晴悦羞恼轻玲是父亲换来的耳目,但这几日,她发现轻玲其实根本不是一只听话的狗,只要自己给足足够的诱惑,这只父亲的狗,会变成自己的。 是以昨夜,她克服心中的恐惧,同轻玲进行了谈话。 现在的顾晴悦回想起这几日对轻玲的逐步了解及昨晚上达成的共识,不由得更为自傲,也实在是多亏父亲换来的新人,这样才能让自己更快强大。 只不过……可怜了依莲,现在也不知被放去何处…… 不过一瞬的悲悯,顾晴悦的心中又满是冷傲。 只是一个普通的婢女,相比自己,当然还是自己重要。 她冷笑一声,见轻玲也回到屋内关上门后才接过由周纯明递来的纸条,而那上头写着“于品琉楼一聚”。 简洁明了,顾晴悦拧着的眉心显示着她的不悦。“凭什么,凭什么这颜希安初来京城不久,秦小世子便要同她进餐!” 此时的轻玲相对初来时的狠厉,更多的是一种隐忍。既然这顾姑娘能许她更多有用有权的东西,那么她不介意选择稍微听一下她的话,所以她们两人之间,说是主仆,但其实更像谈了一桩生意。顾晴悦要她做一个听话懂事的婢女,而轻玲要的是金钱与权势。 而她们初次合作成功的事例便是联系上了府中暗卫头伙周纯明,并让他私底下跟踪秦小世子,以报之顾晴悦。 顾晴悦心悦秦小世子已不是隐秘之事,若有心人打听打听都可知道顾家姑娘多爱慕秦小世子,只可惜还是那一场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戏折子,且聪明人都可以瞧得出来顾家这位大人,想做的是奇货可居那一档的事,毕竟自家的女儿如此优秀,当得起三绝之一,那自然是想利用自家女儿婚姻之事让自己的地位再更上一层楼。 只可惜了,不论秦小世子有多显赫的世子地位,顾晴悦定然是要同他失之交臂的。顾广精明一世,自然不愿意让如此豺狼光明正大进入顾府。 这也便说明了,若是顾晴悦想得愿以偿,那就必须依靠自身。 “轻玲,若是本姑娘成为了世子妃,那便抬你做侧妃。你想要的权势与地位,都会给你。你看可好?”顾晴悦脑子一转,转过头来时面上温柔似水。 只要让轻玲心甘情愿地为自己卖命,等到自己成为世子妃时一切都好,至于许诺的这世子侧妃……那自然是到时自己说什么便是什么了。 “你瞧,我们顾家,再怎么比,也是比不过王室的,若是父亲有意将本姑娘送入宫中,那自然也是顺顺当当的,只可惜本姑娘不愿不是?但若是本姑娘如愿以偿地嫁入了秦王府成为了秦王的独子的女人,那想要什么,不就能得到什么?” “到时,再抬你做侧妃,你想要的,自然也都会来了。”顾晴悦循循善诱。 自以为自己聪明绝顶的她殊不知在轻玲眼中只不过是一个跳梁小丑。 轻玲自小历经多重磨难,心境自早已不同,女人嫁了人地位再高,如若不是当正室夫人,这妾还终归是妾,总归没有当家主人宠妻灭妾之事,那自然便终日受到压迫。何必呢? 她自脱离原先忙碌的那处起便已下定了决心,若是嫁人,那自然只能当说一不二的夫人。当然,她对秦小世子这般身份的人不敢肖想,因为她深知自己压不住如此似龙人物,不过嘛…… 顾家大人,则是可想想的。 轻玲装作深思一番,挣扎着应下了顾晴悦的话。她想要更好的生活,就该先有棵树木足以依附,这顾晴悦便是很好的选择。 借着她的遮挡,去行阴暗之处的秘事。 也不知这顾晴悦是否自信过头而满心自负,只见她收拾了一番,惊心装扮后便出了门。顾广见轻玲一路跟着,这几日也有情况及时报备过来,便也没有再说什么,随她去了。 顾晴悦的目的,当然是品琉楼。 自恃聪明的她当然不会选择直接进去找秦昱迟,毕竟她无约也无人,让人瞧在眼里看着她就是赶着想嫁人,这是让人十分不齿的,更何况她还是三绝之一,怎能让自己的形象如此大打折扣?是以她让车夫在品琉楼所在的街路口停了车,自己则下车开始逛街。 偶遇,自然就要有偶遇的样子。顾晴悦自以为是的想,连带走着的步子都颇为轻飘,殊不知这番模样在轻玲眼里则是个十分的傻子。要知道从这街口开始逛下去不知逛多久秦小世子才和颜姑娘聚完,也不知这秦小世子会几多时出来,要她看,最聪明的做法是直接寻个有包厢的店铺进去坐着喝茶吃点心,悠然地等着,何必在这太阳底下装着逛街的模样,更何况此刻午间,都没甚么人在。 “姑娘,您怎么可以这样……”有说话声传来,颇带反对的声音引起了两人的注意。侧身一看,原是原来她们下车那地又驶来一辆马车,而车上有位姑娘拉着帘子对坐在马上的姑娘轻呼。 原来是个婢子?轻玲刚想一笑了之,转头回看居然见顾晴悦眼中闪着怒火。“顾姑娘。”轻玲轻呼,示意她不要掉了身份。 “哼,贱人就是这样没有教养!居然骑马上街!”顾晴悦压低声音,满是嘲讽。 “姑娘!”轻玲加重语气,惊得顾晴悦身子一颤。“不用你提醒!”倒是放松了下来。 “见过颜姐姐,好巧呀。”顾晴悦换了个语气,笑着打招呼。 坐在马上的颜希安早就注意到这站在路边的两人,听此招呼才装作偶遇的模样说道好巧。翻身下马利落的身影在顾晴悦眼里看来就是做作,在轻玲眼里则是一种爽快,要知道轻玲她一直都想成为这样想做什么便做什么的人。 初一也机灵地停了车,坐在车里头的凝语见状,赶忙放下了帘子下了马车,恭恭敬敬地立在颜希安身后。 “不过,这位姑娘是颜姐姐的婢子吗?怎么能一个人坐了马车呢?”顾晴悦“好心”提醒。 “我乐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