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李未言》 第一章 撞见 五黄六月,流金铄石。 十陵府北街的摊贩们都懒散的倚在摊位的遮阳棚下恹恹欲睡,无心叫卖。街道两边的铺子也半开着门,生怕这毒辣的日头溜进屋子里,伙计和掌柜的都无精打采的趴在柜台前,无心生意。 可这蒸笼般的街道上,袅袅挪挪地来了两抹清凉的蓝色。只听得一人小声地嘟囔,“姑娘,你为何非在这般骇人的天气溜出来,夫人知道了可不得惩罚我。” 另一人揣着笑意回到,“玉儿,放心吧,母亲正午休着呢,我们赶快买了东西,早早赶回去,她便不知我们出过门了。” “那到底是何要紧的东西,要瞒着夫人买?” “你忘记了吗,明日是逸哥哥的生辰,我可得好生选个礼物送与他。” “那咱们也不必偷摸着出来呀,这正是日头大的时辰,若是姑娘你晒坏了,我可要受罚了。” “放心吧,我何时那样娇弱过。这礼物,可不能让母亲知道了,不然逸哥哥便也知道了,我要明日亲自送给他,不能提前告知。” 原是沐家小女儿沐烟雨与她的贴身丫头玉儿。 两人在外头的摊位上探着脑袋东瞅瞅西望望,在这烈日下的街道上显得格外惹眼。 沐烟雨逛遍北街外头的摊位,并未寻到满意的礼物,便携了玉儿一头扎进了半掩着门的一个玉器铺子。铺子里的掌柜的用手托腮强忍着睡意,却又硬不过沉重的眼皮,还是合眼睡着了。 她走过去敲敲柜台,唤醒睡意正浓的掌柜,问他,“掌柜的,劳烦问下你这里可有好一点的玉饰?” 掌柜撇着眉毛问她,“姑娘你是自个儿佩戴还是赠给他人?” “明日兄长生辰,想送一物作贺礼。” 掌柜懒洋洋地起身,从柜台下的柜子里拿出一个盒子,开锁,打开盖子。只见盒内整齐的排列着六只玉佩,从左至右第一只是为墨绿色玉石,整体为圆形,上端镂空雕刻着一个福字,下方为龙头,龙身将福字与龙头环绕成圆。 第二只为碧绿色的玉,整体剔透,正面为两条首位相连的鲤鱼,背面以小篆刻着“鲤跃龙门”四个字。 第三只则为羊脂白玉雕刻而成的龙凤呈祥的玉佩。左龙右凤,环绕相生,还有祥云浮于四周。 看过这三只,另三只就稍显普通了,尤其第三只吸引目光,龙凤雕刻的栩栩如生,玉质温润柔和。 掌柜见沐烟雨迟迟未放下这块玉佩,便开口说道,“此玉乃西域开采的羊脂白玉雕刻而成,可是稀罕物啊。” 沐如烟点头,“确实看着比别的入眼些。那这玉佩价值多少?” 掌柜将手指捏成一撮,“姑娘您若是真心喜欢,我诚心50两卖给你。” 玉儿抢过玉佩,将它还入盒中,势要拉着沐烟雨离开。 掌柜赶忙说,“姑娘莫着急走,那就30两卖给你,我分文不赚,今日算是你与此玉有缘。” 玉儿上前一步,瞧了一眼玉佩,“可惜掌柜的,此玉仿佛与我相克,我见了它心生郁闷,您另寻有缘买主吧。” 沐如烟捂嘴偷笑,玉儿的嘴越发刁钻了。她拉过玉儿,对掌柜说,“掌柜的,我家也是生意人,我不让你亏,我也不亏,此玉20两我就买下,你若不肯,那我也只能另寻好物了。” 掌柜一边装作痛心地模样说着,“那就20两吧,今日我是真的亏本卖给你,若不是看它与姑娘有缘,绕是磕头求我,我也绝不肯卖的。”一边利索的包好了玉佩递到沐如烟手中。 结了账,出了铺子,玉儿回头看着铺子的招牌,忍不住笑骂,“如今的商贩可真是黑心,我瞧那玉也不值20两。” 沐烟雨笑笑,“我自然是知道不值,可哪个商人会做不赚钱的买卖?” 玉儿点点头小声到,“倒是如此,咱们老爷也是商人。” 说完,两人便笑作一团。 一声蝉鸣穿透热腾腾的空气,主仆二人才敛了笑声,忽地想起自己是从家中溜出,并无人知晓他们的去处。赶忙穿过北街的巷子往沐府的方向走去。 只是,这六月的日头实在泼辣,主仆二人还未走到一半路程,便已口干舌燥。见西市云霄楼门前立着一块牌子,上写着“内有冷食”。沐烟雨对玉儿说,“这日头还这么高,想必母亲依旧在午休着,你与我去这酒楼吃些冰雪冷原子可好?” 玉儿摆摆手,“不可啊,姑娘!酒楼里最易出酒鬼,若有人醉酒冒犯了姑娘怎么办?易遭人说闲话的。” “怎会?这个时辰谁会来吃酒?” 沐烟雨拉着玉儿便进了酒楼,向小二要了两碗冰雪冷原子,她便坐下来欣赏那块玉佩。 逸哥哥是最温润如玉的人,这块洁白无瑕的玉与他最相配。而这玉上雕刻的缠绕相生的龙与凤,象征着他和她,她想借此要他明白她的心意,不知他能否懂得。 沐烟雨的母亲与林长逸的母亲是旧相识,她们都是荆山县的人,又恰巧一同嫁到了十陵府。因两人经常一同聚着聊天,拜佛,于是沐烟雨同林长逸也经常一同玩耍。 时间久了,两家人觉得两人青梅竹马,必定日久生情,在心里也默许了这段姻缘。 明日便是他的弱冠之礼,也就意味着,过了明日,他便做可以成家立业的打算了。 自两人从小相识起,林长逸便待沐烟雨极好,自打她情窦初开时,便已认定,这是她这辈子要嫁的人。 遐想之际,两碗冰雪冷元子已端上桌。在这烈日炎炎的日子里,这是最好的解暑吃食了。 玉儿一边口齿不清地说着这东西冻嘴,一边催促着沐烟雨吃完这元子能够赶在夫人午休完之前回府。 正当二人叫来小二结账之际,酒楼门口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小二,两碗冰雪冷元子。” 沐烟雨笑着寻声瞧去,只见他一袭墨绿色长衫做里,外套浅绿色长褂,上有竹子图案从下至上由多渐少分布,腰间束一根同色的腰带,腰带中间以银子做底座,镶嵌着一颗墨绿色翡翠,腰带右侧则挂了一枚简单的圆形玉佩。 虽常常相见,却依旧惊为天人。 沐烟雨移步上前,“逸哥哥,你也来此处吃冷元子。” 林长逸点点头,笑着问她,“烟雨妹妹,你如何在此?这个时辰你不是该在家中午休?” 沐烟雨将袖子藏于背后,“家中太热,出来吃冷元子解暑罢了?那你为何出来吃,我家中并无冰鉴,但逸哥哥家肯定有的呀。” 林长逸伸手向她介绍,“我是带微澜来吃的,沈微澜。” 沐烟雨这才看到林长逸身旁还有一人,她身穿青灰色麻布衣裳,头上只一根素银簪子插在发髻尖。圆脸,细长柳叶眉,碧波荡漾的一双眼似时刻含泪,让人心生怜意。 沐烟雨瞧了半刻,觉得不是熟悉面孔,仰头看他,“我仿佛不记得这位姑娘?” 林长逸哈哈笑了,“烟雨妹妹如何记得她?你在学堂每日都会周公,哪注意得到旁人?学堂里的人你可认得全?” 沐烟雨假意生气,“逸哥哥,你可要笑够了,待冷元子来了你少吃几个才好!” 林长逸藏住嘴角的笑,“为何我要少吃几个?” “你少吃几个,才能多给这位姐姐几个啊。” 沈微澜略微红了脸,“烟雨妹妹说笑了,我吃不得多的冷食的。” 林长逸低头柔声说,“不碍事,吃不下得给我便是。”然后转头说,“烟雨妹妹,你用完冰元子便早点回府,明日早点来我府上,可别贪睡误了我的及冠礼。” “自是不会耽搁的。” “那自然是好,明日我及冠,我会求母亲到微澜家下聘礼,若是母亲不同意,你定要帮我给母亲说说,她最是听你的了。” 沐烟雨一直以为他与她会顺理成章的成为夫妻。可是当她心心念念的买来装载她心意的礼物的这一日,他竟要她帮忙求他母亲应允他求娶别人。 原来,从始至终,这一切都不过是她的一厢情愿罢。 她的笑容一点点凝结成霜,颤声问他,“逸哥哥的意思是要娶她为妻?” 他满眼笑意,“嗯,只是母亲太过看重门当户对,我怕她不肯,所以明日你得过来帮我求情。” 她藏在衣袖中的手紧握成拳,太过用力,指甲将掌心掐出血来。她颔首,不敢去看他眼中的深情,轻声说好,然后转头唤了玉儿,急急跑出酒楼。 玉儿在身后连胜唤她,“姑娘,你如何跑得这样急?” 沐烟雨停下来,转头对玉儿说,“山有木兮木有枝,玉儿,原是我痴心错付。” 语毕,瞬时泪流满面。 玉儿惊愕,“逸公子对姑娘说了什么,竟惹得姑娘这样伤心?” “他说,明日及冠,他会去求他母亲到沈家下聘,可是玉儿,我竟不知,我与他之间,何时有了沈微澜。” 玉儿恼怒,“逸公子难道不明白姑娘对他的心意,如何这样?简直天下男儿皆薄幸!” “不怨他,是我会错意罢,他从未说过有意娶我为妻,若非今日撞见他与沈姑娘同行,我会误会的更久。” “我瞧那沈姑娘并非贵族之女,林家大夫人不会同意他娶她的。姑娘你可比她有机会多了,林大夫人那样疼你。” 沐烟雨摇头,终究不是他钟意,心有所属之人,留于身旁只徒增厌恶罢了。 第二章 及冠 翌日。卯时。 天刚翻出黛青色,日头还未露脸,空气里依稀漂浮着“荷苑”里传来的虫鸣蛙叫,沐夫人便已早早地晨起。 几个丫鬟忙忙碌碌地帮她梳洗打扮着,一人捧来一袭紫色华衫为她穿上,一人从钗盒里挑出碧色的玉钗为她插入发髻,还有的忙着来回换洗漱用水。她一边梳洗一边吩咐丫鬟如儿去叫沐烟雨起床。 过了许久,如儿回禀说,玉儿已在姑娘门外等候了,但姑娘仿佛不愿晨起。 待梳洗完毕,沐夫人忙绕过荷苑,穿过走廊,直直走向沐烟雨的厢房,想叫她一同去吃朝饭。 可是沐夫人走到门前发现玉儿依然站在门外,烟雨还并未出门来。 “烟儿可是还未醒?” 玉儿摇摇头说,“醒了,但是姑娘不愿起床梳洗。” 沐夫人在门外高声说到,“烟儿,今日逸哥儿的及冠礼,你如何还不起床?” 而沐夫人不知,烟雨此时听不得这名儿,只想到他昨日的话,眼泪便又簌簌流入枕巾,心头仿佛是被扔进大染缸粗暴搅拌的布匹,疼痛难捱。 见房内并无动静,沐夫人推门进去,烟雨赶忙背过身去,避免母亲看到自己泪眼婆娑的模样。 沐夫人轻拍她的肩膀,“烟儿,赶快起来梳洗打扮呀,今日逸哥儿及冠,可是个大日子,你怎的今日还睡懒觉。” 烟雨偷偷抹掉眼泪,闷声说,“母亲,今日女儿身体有些不适,并不想去了,母亲可否一并代我向逸哥哥道贺。” 听到烟雨身体不适,沐夫人着急的掰过她的身子,只见她眼睛肿得核桃般,鼻子通红。 沐夫人吓得掉泪,“烟儿你这是怎么了,怎的一夜之间,眼睛肿成这模样,到底是哪里不适啊?” 转头吩咐下人,“你们愣着做什么,请大夫啊!” 烟雨伸手拉住母亲,“不碍事,母亲,不是要紧事,许是昨日贪吃了冰雪冷元子罢。” “从前你也吃,从未有过如此症状啊!” 玉儿在一旁听得实在憋闷,生气道,“哪里是冷元子冻了眼睛,明明是林家公子的话冷了姑娘的心!” 烟雨嘶哑着嗓子呵到,“住嘴,玉儿!你怎得胡言乱语!” “是逸公子自己说的今日要求娶沈家姑娘,怎是我胡言乱语。”玉儿争辩到,然后转头对沐夫人说,“夫人,姑娘昨夜哭了整整一晚,这才哭肿了眼,都是林家公子惹的,你定要帮姑娘讨个公道。” 烟雨急忙坐起身来,说,“母亲,原是女儿自作多情,以为逸哥哥与我一样,从小便心仪对方,可他也从未说过喜欢我呀。” 沐夫人听完两人的话,脸色沉下来,“天下男子何其多,烟儿你何需为此哭伤了自己的身子,起来,用凉水将眼睛消消肿,好好打扮一番,今日偏得风光的去他林府,怎的,你想让人知道你就为了一个林长逸哭的出不了门吗?” 说话间,沐夫人拭去烟雨脸上的泪水,并吩咐下人打水来伺候她梳洗。 用凉水与鸡蛋轮流消肿,烟雨的眼睛也恢复了不少,只眼睛有些许微红,但不细瞧也不易发觉。经一番上妆打扮过后,微肿的眼皮和含水似的眸子更添了一番楚楚可怜之意。 沐夫人柔声安慰她,“烟儿,你是沐家的女儿,虽我们世代为商,但你父亲也是饱读诗书之人,你要有他的气魄,切莫软弱不堪。” 沐烟雨点点头,“母亲,烟儿明白了,放心,我绝不给父亲丢脸。” 待用过早膳,备了贺礼,烟雨便同母亲一起乘上轿辇向林府出发。 约摸一刻钟便到了林府。林长逸的父亲是十陵府的知府,是个十足的好官。断案神速,清正廉明,为人谦虚却又刚正不阿,有林青天之称。 虽是一方知府,但他的府邸并不奢华。朱红色的大门上的漆已略显斑驳,顶端悬挂着的牌匾上的林府二字已褪去最初的金黄,屋顶的青瓦倒被风吹雨淋的颜色更加深邃了。 沐烟雨与沐夫人下了轿辇,命下人将备好的贺礼交给管家,两人便携手入了府,玉儿与夫人的贴身侍女如儿紧跟其后。 林夫人见沐夫人领着女儿来了,忙吩咐下人先帮忙招待其他宾客,自己迅速走向沐夫人。 虽已年近四十,但林夫人脸上的皱纹屈指可数,眉如远山含黛,肤若白玉凝脂。笑则眼如月钩,唇如牡丹存露。想她二八之际,定是夺人心魄的美人儿。 只见她笑眼盈盈,拉住沐夫人的手,“老姐姐,你可让我好等,我一个人实在是不习惯这闹嚷的情境。” 沐夫人假意懊恼,“原是如此才盼着我!” 林夫人忙解释,“哪里的话,即便没有众多宾客,我哪一天不盼你来呀。还有你这女儿,我可是喜欢得紧。” “单你喜欢有什么用。”沐夫人甩甩衣袖,想着早晨玉儿说的话,不客气地说了这么一句。 林夫人诧异,“姐姐说这话是何意?” 沐夫人顾及烟雨的感受,正要拉她到一旁说话时,林长逸跨着步子来了。只见他一袭白底贡缎长袍,袖口与衣领为红色绣纹边。眉形似剑,眼若星河。一张刀削斧砍的脸,仅是弱冠之年,便有英气逼人之感。 他向沐夫人问过安,转身看着烟雨今日的打扮,一时有些恍神,这丫头竟已出落得如此亭亭玉立了。 他俯身凑近烟雨身前,“烟雨妹妹,为何见了我不向我问安,在此发什么呆?” 沐烟雨被他突然凑近吓了一跳,连连退了几步,忙行礼问安掩饰自己的慌乱。 林长逸看着她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 这丫头,平日里与我打闹惯了,未曾注意,竟也是大人模样了。 就在这时,庭院里突然热闹了起来,原是林知府来了。 与宾客们几番寒暄过后,夫妇二人安排了宾客们的座位,便要准备开始行冠礼了。 行冠礼的过程极为繁琐,待一切举行完毕,已是正午十分。若是往常这样无聊的时刻,沐烟雨怕已睡着了。然则此刻的她,心底五味杂陈。一旁是母亲教导的话,一旁是逸哥哥想要求娶她人的念头,她在心痛的感觉里来回挣扎,不知如何面对接下来的事,若是林夫人真的不同意他娶沈家姑娘,难道她真要违背自己的心意去帮他? 想着,她便觉得头痛难忍,于是伸出手来轻锤自己的脑袋。 庭院及厅堂里满是宾客的高谈阔论声,母亲被林夫人拉住闲聊,玉儿与如儿也不知跑哪里贪玩去了。 面对满桌的佳肴,沐烟雨也并无胃口。她想,既无饥饿之感,便不用午膳罢,去别处透透气也好。正要离开时,她摸到腰间似有硬物,拿出来一看,原是昨日上街为林长逸选的贺礼。 看着那枚精心挑选的玉佩,沐烟雨鼻头一酸,几乎又要落下泪来。仅一日光景,怎就有物是人非之感呢? 但既是要送他的贺礼,便还是送给他罢。 沐烟雨向母亲打过招呼,便去找林长逸了。可饶是她在设宴的各个厅堂来回走了几遍也没找到林长逸的身影。 她想着,既无心用膳也找不到逸哥哥人,便去别处逛逛也好。 虽说知府府邸并不奢华,但建设面积依旧比平常人家广阔。沐烟雨走过曲曲折折的石板路,来到了一处凉亭坐下。 正当她瞧凉亭周围的池中的鱼儿瞧得入迷之时,忽地听到不远处似乎有争执之声,她本无意偷听,但又怕是有人吃醉了酒,万一在知府附中闹事可就不好了。于是她寻声找去。 然则不听还好,走近了才发现是林知府与林长逸的争执声。 只听得林知府高声喝到,“我是不会允许你娶旁人的。” 林长逸同样恼怒高声道,“可是我只拿烟雨当妹妹看待,如何能娶她做妻子?” 林知府坚定的说到,“即便你不娶烟雨,我也绝不允许你娶沈家姑娘!” 林长逸着急的反问,“为何?难道父亲你也如此迂腐,看重门当户对只说?” “荒唐!若说门当户对,我为何不找别的知府千金给你做妻子?” “那既不看重家世门楣,我娶自己心仪之人又有何不可!” 林知府气急败坏道,“我总有我的理由,你暂时不会明白,但你不可怀疑父母对你的用心!沈姑娘是做不了林家儿媳的!” 第三章 争执 沐烟雨听着他们的争吵声,心下感慨,为何二人不去设宴处招待宾客,反在这偏僻无人的屋子里争吵。况且,逸哥哥要娶沈姑娘,又为何要提到我? 正当沐烟雨在门外疑惑之际,只见林知府气冲冲地拉开房门来,正要拂袖离开,却看到门外眉头微蹙的沐烟雨。他被惊的一时语塞,也不知他与逸儿的话被烟雨听了几分。 而沐烟雨也被突然打开的大门吓了一跳,唯恐林知府以为自己在偷听。她慌忙的拿出玉佩来,“我,我只是想要将这个送给逸哥哥,但四下不见他,我便来此处乘凉,偶然听到有争吵声我才走过来的,烟儿绝无意偷听,望林伯伯莫怪。” 林知府尴尬地笑了笑说,“既是无意,我为何怪你,只是……”他顿了顿“烟儿你莫怪我们自作主张,你两从小青梅竹马,我们林沐两家一直有意结为亲家,只是这不肖子突然说要娶什么沈家姑娘,哪里的沈家姑娘,我竟不知!” 林长逸听到这话也大踏步走过来,“父亲你怎能对烟雨妹妹说这样的话,你们可问过烟雨妹妹的意愿,她从未说过要嫁于我,这一切不过是你们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他又转头看着,轻声说,“烟雨妹妹,我无意说你不好,只是婚姻是大事,你当嫁一个两心相悦之人才好,不可全听父母之言。” 沐烟雨在心中自嘲,自己对他的心意原来他竟从不知,可是身为女儿家,如何能明目张胆的说与他听?可他若从未对她有过男女之情,为何要惹得两家人都误会,这到底是他的错,还是一场可笑的命运捉弄? 沐烟雨思忖良久,“林伯伯,既是一场误会,也不必逼逸哥哥做他不愿意的决定,况且烟儿现在年纪尚小,并未考虑过婚姻大事,母亲也暂未提过,谢伯伯抬爱。”她又对林长逸说,“逸哥哥,你既已有心上人,那烟儿就祝你心想事成”,她伸手递上玉佩,“这是我昨日在集市无意瞧见的,觉得很配你,便买来做今日的贺礼,望你喜欢。” 说完,她向林知府和林长逸分别行了礼,“若无旁的事,烟儿便告退了。” 然后疾步离开。 林知府看了一眼林长逸,深觉这儿子学识虽好,感情之事却是过于愚笨,撂下一句愚蠢便也甩袖离开,只留林长逸呆呆捏着那枚玉佩原地发愣。 午时过后,未时将至。 林府内宾客已陆续散去,林知府一边说着夫人,我有事与你说,一边拉了夫人急急回屋。 林夫人并不能跟上他的脚步,边碎步小跑追赶,一边气恼的嗔怪,“老爷,何事不能在外说,非得着急忙慌地回屋?” 回房过后,林知府赶忙关上房门,一脸焦急地说,“可出大事了,今日有人询问逸儿亲事如何,我说我心中已有合适的儿媳人选,你猜怎么着?” 林夫人着急地说,“你这样着急喊我过来,你该得直讲重点啊,还要我猜什么猜啊!” 林知府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说,“逸儿听了这话以后,将我叫到偏阁处,询问我心中人选是何人,我说还有谁,自然是沐家姑娘了。” “可是烟儿?”沐夫人问到。 “对啊,不然还有哪个沐家姑娘?” “那逸儿必然欢喜,他不是一直喜欢着那孩子么?” 林知府急得一拍手,“问题就出在这儿,我就说你们俩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过些日子我让你母亲准备下聘礼过去提亲。可是那小子竟说他从未说过爱慕烟儿的话,他一直拿烟儿当妹妹,他想娶的人是沈家姑娘。” “什么?!他真这样说?” “那可不然?” “哪个沈家姑娘?” “我哪里知道,从未听他说起过呀,最要紧的事,我们的话让烟儿听到了,唉……” 林夫人一下坐在凳子上,“那烟儿如何说?” 林知府也坐下来叹叹气,“烟儿是女儿家,还能如何,只说年纪尚小,未曾考虑婚配之事便走了。”说话间他又饮酒似的喝了一杯茶。 林夫人恍然大悟般,“我说怎么今日沐家姐姐说单是我喜欢烟儿有什么用这样的话来呢!说不定人家烟儿早知道他小子心有所属了,否则今日也不会那么早就拉着沐姐姐离开了,往常两人不是还要玩闹许久么?” 林知府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对呀,今日烟儿确实与以往不同。” 林夫人一拍桌站起身来,“不行,我得叫逸儿来问个明白。” 然后吩咐下人叫来了林长逸。 林长逸刚来,还未坐定,林夫人便忙问道,“逸儿,我问你,沈家姑娘是何人?年芳几岁?家住何处?为何从未听你提起过?” 林长逸仿佛早就知道母亲为何事叫他而来,他捋顺衣襟,气定神闲的回答到,“沈姑娘家住十陵府东市,名为沈微澜,芳龄十五。与我相识于张学究的学堂处。” “既是你心仪之人,那为何从前未听你提起过?”林夫人疑惑。 “只因沈姑娘家世微寒,我恐母亲瞧不上她。” “我与你父亲竟是这样势力之人?”林夫人微微有些怒气,自己的儿子竟这样不了解他们的为人。 “那这么说,母亲是准许了?”林长逸欣喜问到。 林夫人摇头,“不可,我心中儿媳人选只有烟儿一人,绝不允许你娶她人为妻。” 林长逸生气道,“说到底你们还是看重门当户对罢,沐家虽不及林家为官,可也是十陵府有名的商贾之家,而你们听到沈姑娘家境平寒,即使我真心喜欢你们也不愿我娶她!” 林知府一下子站起来,“你这不肖子胡说什么,天下那么多商贾之家,我为何非要沐家女儿?我林义平有能力让家族兴旺,何需非要门当户对?” “那你们为何非要我娶烟儿妹妹?我与她并无男女之情啊!” “你怎知她没有?若她没有,为何特意备了贺礼亲自送你,你见今日还有哪个女儿家单独送过你礼物?” “那只因我们平素来往密切罢了,她可从未说过心仪我的话。” “她是女儿家,你要她明目张胆的告诉你吗?” “那她若是与我一样,只当我们是兄妹之情呢?” 沐夫人实在听不下去,起身喝到,“你只当旁人与你一样糊涂是吗?” 林长逸还想辩解,却也无话可说,他摸摸腰间的玉佩,触感温润,刹时想到沐烟雨今日送他玉佩的神情,水杏般的眼眸里,仿佛的确藏了些悲伤。 难道烟雨妹妹真对我有意?那我昨日那番话岂不是伤她入骨? 他一时惊诧,可我现今心中只有微澜一人,如何是好? 他抬头,“可是母亲,孩儿心中只有微澜一人,我不想辜负她的心意,我不能娶烟雨妹妹。” 林知府冷眼看他,“平日里你对烟儿照顾有加,大家都只以为你是钟情于她,造成今日的场面,都是你的错。即使不娶烟儿,我也不会同意你娶沈姑娘,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林长逸看向林夫人,示意母亲想让他帮忙劝说,但林夫人反劝他,“逸儿,我们对沈姑娘知之甚少,你这么贸然娶她,我也是不同意的,此事以后再说,你先下去吧。” 林长逸见此事暂时无望,便行了礼退下了。 林夫人看他离开,转头问林知府,“老爷为何也不说见见那位沈姑娘,便坚决不同意这门亲事?” 林知府叹口气说,“我只怕他情商未开,日后后悔啊!” “我与老爷是一样的想法。” 第四章 恶霸 自林府回来以后,沐烟雨还是消沉了几日,不单为林长逸的话,也因为自身在这场感情里为失败者的挫败感。若是失败是因自身不够优秀也好,而她却还未争取过就已失败了,她甚至来不及弄明白她的逸哥哥到底为何不曾对她动心。 仍是如蒸笼般炙热的天,日头如高悬的巨大火炉,炙烤着十陵府大大小小的街道,路上的行人丢了魂儿般甩着腿脚往前,树上的蝉嘶哑着嗓子叫嚣着。 沐烟雨坐在荷苑的回廊栏台上,脑袋枕着一只手臂趴在栏杆上,另一只手懒洋洋地往池塘里扔着鱼食。只见一双红尾鲤鱼齐齐游过来,张合着嘴巴似要她赶快喂食,沐烟雨心下懊恼,怎的连鱼儿也是成双成对的模样,是朝她炫耀么? 索性一把扔了鱼食,任由塘里的鱼群一拥而上过来疯抢。 她转头唤玉儿,玉儿急急跑过来询问,“姑娘如何这样着急唤我?” 她垂头,泄气般说,“我心中实在烦闷,但不知如何排解。” “不如我们出去走走吧?” “这样闷热的天,出去也无甚好玩处。” 玉儿想了想,“不如我们去吃冷元子吧,吃了冰,凉快些,姑娘兴许会松快些。” 沐烟雨叹口气,“上次就是吃冰元子碰着了他们。” 玉儿意识到自己出错了主意,“或者我们去明湖泛舟?湖面有风,凉快!” 沐烟雨抬起头来吸吸鼻子,压回眼眶的泪,腾一下站起来,“好!咱们就去泛舟!” 说罢,两人便往大门走,将行至照壁时,就被坐在堂屋喝茶的沐夫人叫住了。 “你二人走的这样急,是要做什么去?” 沐烟雨迟疑回头,“母亲你今日为何未午休?天这样热。” “是啊,天这样热,你们主仆二人怎不午休要往外跑?” 玉儿忙低头认错,“夫人,是玉儿嫌这天太热,便央了姑娘带我去明湖泛舟乘凉去。” 沐夫人端着茶杯吹吹浮茶,“你哪里有这胆子,罢了,你陪烟儿去散散心也好,免得在家憋出病来。” 玉儿据了礼道,“谢夫人。” 沐烟雨也道,“谢过母亲,那我便与玉儿去了。” 沐夫人急忙道,“哎,待喝碗莲藕汤再去,省得中了暑气。”然后吩咐下人端来两碗莲藕汤。 二人相视一笑,忙喝了莲藕汤便出了门去。 明湖畔,人熙攘。 船夫们争先恐后的邀岸边人上自己的船,沐烟雨拉了玉儿去了一个人较少处,找了一艘虽小但船夫话少且眉目慈善的老船夫的游船坐了上去。 沐烟雨好奇道,“老伯,为何旁人都争相拉客,而你如此淡然?” 老伯哈哈笑了,答到,“姑娘,这坐船人也是有缘人,既愿上老夫的船,那他便是老夫的有缘人,我划船也划得开心些。” 玉儿不明所以道,“老伯你这人真是古怪,生意就是要叫卖才做的好,你这样做生意,一天能赚多少,怕不是够不了一日吃喝所用。” 船夫边划船边回头道,“姑娘,老夫已近古稀,早已不在乎能否赚钱,再说每日总有如这位姑娘一样的有缘人会看上我的船的。” 沐烟雨又问,“老伯既已这般年纪,何不回家歇息了,还要出来劳累?” 船夫捋捋花白的胡须,道,“闲不住啊,还是出来瞧瞧这世间百态,方觉活的有意义些。” 沐烟雨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船夫笑笑,“姑娘你日后便明白了。”他又用力撑了两下船,“此时尚有些热,待去了湖心,有风,便会凉爽的多。” 玉儿拍拍手道,“那可是好,这天气实在骇人,中了暑气可不得了。” 船夫指指船上的小桌,“这桌下有绿豆汤,喝点消消暑。” 玉儿惊喜道,“老伯既有绿豆汤还藏着,怕人瞧见偷喝了?” 船夫被风霜雕刻的皱纹满布的脸刹时盛满了笑意,“这是我老婆子清晨天还未亮便起身帮我熬的,轻易不愿给人喝。” 沐烟雨读出了他眼中的情,“老伯真是幸福,那我们便少喝点罢。” 船至湖心,果真有凉爽的风吹来,湖面随风微皱起涟漪,见着开阔平坦的湖面,沐烟雨心中的愁绪刹时被吹走了大半。 管他什么青梅竹马爱而不得呢,天下男儿何其多,我沐烟雨岂遇不到别的好男儿么? 这么想着,心也舒坦了许多。 许久未有过好觉的沐烟雨这时困意绵绵袭来,清风徐来,她接连打了几个哈欠便倚着船栏睡着了。玉儿见她睡着了便也不再言语,与老伯都静静地享受着湖光水色。 也不知过了几个时辰,船已划了个来回,沐烟雨却还睡着。船行至岸边,玉儿想将她唤醒,船夫却悄声说,“看这姑娘许久未睡好过了,让她好好休息吧,老夫不着急拉旁人。” 玉儿感激地连连道谢。 忽地岸边有争吵声起,玉儿探出头望起究竟却无果,嘈杂声处已裹了满满几层人。 不一会儿,闹嚷声渐大,沐烟雨被惊醒,见船已靠岸,她便知自己恐怕睡了许久。命玉儿掏出了两倍的银两付给船夫,他却说什么也不肯收。 沐烟雨道,“老伯,我已霸占你的船只几个时辰了,这天色都见晚了。” 船夫摆摆手,“老夫我划船只为乐趣不为钱财,姑娘今日坐我船觉得开心,他日再来便可,实属不用这许多银两,即便我拿回去了,我家老婆子也会差我送还给姑娘,你就当行行好,不让我多跑一趟来寻姑娘。”说完便爽朗的哈哈大笑了。 沐烟雨也被船夫的笑声感染,觉得心底格外轻快,便说,“那我只多留一两,劳烦老伯明日多带些绿豆汤。” 船夫摇摇头,“你这是想着法子多付我钱,罢了罢了,明日我还在这里等着姑娘,你若不来喝绿豆汤,老夫便不回家。”说完又是一阵笑声。 沐烟雨眼睛弯弯的,调皮道,“小女儿一言,驷马难追,明日我必定来!” 老伯点点头。 二人出船上了岸,发现争吵声依旧,便上前想去一瞧究竟。但人群层层叠叠,饶是踮起脚也瞧不见发生了什么事。 玉儿便拉住一位刚从人群里钻出来的大婶,问她,“大婶,发生了何事,为何如此闹嚷?” 大婶又是摇头又是急得拍手,“哎呀,作孽啊,不知是哪家姑娘的老子不争气,竟欠了东市李六郎的银子,现今要拉她卖进窑子里抵债呢!” 沐烟雨听了气的咬牙切齿,“怎如此荒唐无理,她老子欠的钱就让她老子还去,卖人家女儿做什么!” 大婶愁着脸叹口气,“素来父债子偿,她老子既还不起,拉她抵债也不无道理,只是可惜了这姑娘,还长的眉清目秀的,要是真被卖进了窑子,那可就……唉……” 沐烟雨气急败坏道,“凭什么她老子作的死要女儿来偿还?”她拼命想要拨开人群,“这事不能不管!” 大婶在身后拉住她,“哎呀姑娘,这李六郎可惹不得,他是东市出了名的恶霸呀!” 玉儿一听,赶忙拉住沐烟雨,“姑娘,那这事可管不得啊!咱们别管了,去报官吧!” 沐烟雨哪里还听得进去这些,她一甩袖子,边往人群里钻边喊道,“玉儿,你去找知府大人,我先拖住他们!” 玉儿眼看着沐烟雨被人群淹没,又拉不住她,只得转头拼命往北街跑。 沐烟雨拼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挤进了人群,只见几个凶蛮大汉围着一名头发散乱的女子。一满脸络腮胡,长相凶狠的大汉,戏谑的说着,“你既不愿进窑子,那今晚陪哥儿几个一晚,你老子欠的几百两就这么罢了。” 说完,一行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女子抱着湖畔的石栏杆瑟瑟发抖,不停地说着,“不是我欠的钱,你们去他,去找欠钱的人。” 为首的男子一脸不耐烦的说,“你老子躲起来不愿见人,如今我们找不到他踪影,只得将你卖了,好拿回我们的银子。” 沐烟雨喝到,“你们不知道拐卖妇孺是犯法的吗?” 围观的人听到这话都窃窃私语起来。有人在身后悄声说,“姑娘别多管闲事,你管不了。” 沐烟雨并不听,仍道,“我已命人去报官了,你们再不走,等官府的人来了,就都抓进去吃牢饭!” 几个大汉哈哈大笑,那满脸络腮胡的人说,“老子既敢光天化日抢人,就不怕官府的人!”说着拿出一张字据来,“看清楚,这是她老子签字画押的契约,说好了若还不上银子,就拿他女儿抵押!我劝你别多管闲事!” 沐烟雨上前抱住那女子,说道,“不论如何,我今日不允许你们将她卖了,事情总有解决的办法,何需非要卖人来解决。” 为首的男子跳下坐着的栏杆,蹲下看着她,缓缓地说,“那姑娘你说如何解决?” 沐烟雨一时语塞,“我……我……我想着总有别的办法!” 那人继续凑近,沐烟雨这才看清他的脸,原是轮廓分明的脸,眉形似剑,挺鼻如峰,却在右眼处有一道长至脸颊的刀疤,以至于整张脸看来狰狞可怖。 他嘴角一挑,“若非你替她?” 沐烟雨横眉怒视,“你这人怎如此无赖,我说有法子必定有!” 那人不屑的站起身来,双手抱胸,“姑娘你不过是拖延时间罢了,能有何法子?”然后转头对那群大汉说,“把这姑娘拉开,把她带走,今日必得卖了她!” 沐烟雨死死抱住那名女子不肯撒手,但她怎敌得过几名大汉,她被生生地拉开。 只听人群中有人嘲讽道,“呵呵,这姑娘如此不自量力。” “这貌似是沐家姑娘?” “管她哪家姑娘,遇上李六郎她也敢插手。” 沐烟雨听着这些冷嘲热讽,心中倍感悲凉,她看着那些窃窃私语的人吼道,“我自知力量悬殊,可我敢站出来,你们呢?一群看客里有那么多男子,怎无一人敢出面阻拦?还对我加以嘲讽,何人给你们的脸面?” 然后转头对刀疤脸男说,“古有侠义之士劫富济贫,你们一行人身强力壮,不但不帮着官府除暴安良,反倒恃强凌弱,你父母怎的未教导你们如何做人吗?这般欺负别人家的女儿!” 刀疤脸男脸色迅速冷下来,拳头紧握。 那群大汉停下拉扯的手,一人冲上前来,拔刀抵住沐烟雨的喉,“你这妮子,休要胡言乱语,你再多言,我便一刀砍了你!” 沐烟雨被突如其来的刀吓得说不出话来。虽不是从小养尊处优,但也是顺风顺水的长大了,哪里见过如此情景。 那刀疤脸男,也就是所谓的李六郎,俯身勾起一边嘴角笑的诡异,他咬牙切齿道,“哦?姑娘你是如何知道我父母未教导我如何做人?否则我怎会成为这一方恶霸呢?”说完他哈哈大笑,转身朝兄弟们打了个手势,大汉们迅速提起那女子就要离去。 而那女子这时才回头朝沐烟雨哭喊道,“烟雨妹妹,救我,救我!” 沐烟雨一愣,竟是认识的人么?她定睛一看,那仿佛是沈微澜? 那就是沈微澜! 她顾不得多想,奔上前去拉住李六郎道,“李公子,拜托你放了她,”她迅速拔下头上的玉钗塞进李六郎手中,“我把这些都给你,你容我些日子,你放了她,我凑够钱还你。” 李六郎转身看她,“原是姑娘相识之人,可你知道她欠我多少吗?” 沐烟雨簌簌地落下泪来,“你放了她,只要你肯放了她,多少我都替她还!” 李六郎怔了怔,他抬手看着玉钗,“这钗确实不错,值个五六十两,可这才十分之一,你真愿意替她还?” 沐烟雨点头,“还,还请你放了她!” 李六郎抬手示意大汉们放了沈微澜,他抬了抬手却又放下,“姑娘,我见你打扮并非似沈微澜家人,为何甘愿替她还这么多?” 沐烟雨泪眼婆娑,望着他,“你这种无情之人,说了也不明白!” 李六郎呵呵笑了几声道,“既如此,那我只等收账了,姑娘何时能凑齐?” “给我五日,第六日正午,还在这里相见。” “那便给你五日,若五日过后还未凑齐,我便直捉了她去卖了!” 沐烟雨抬头看着他,坚定地说,“我绝不给你机会!” 李六郎一阵狂笑,既而带着一行人离开。 沈微澜走过来拉住沐烟雨的手,“烟雨妹妹,今日恩情,微澜无以为报。日后妹妹若有所求,微澜若能帮忙的,定当竭尽所能。” 沐烟雨摇摇头,心想,我这般救你,只因你是他所爱之人罢了,我不愿他难过。 围观的人见李六郎走了,而这女子也被救下,这才渐渐散去。 只待人群散了大半,玉儿才带着衙门的人来,而此时李六郎一行早已消失不见。 玉儿着急的将沐烟雨来回检查,“姑娘,你可有哪里受伤?” 沐烟雨摇头,“我并无事。” 玉儿着急地掉下泪来,“姑娘你不知,我去了衙门,衙门守卫说林知府带着人查案子去了,我等了许久都不见大人回来,于是我回来寻你,来的路上恰巧碰到了逸公子带了部分衙差回来,这才带他们赶了过来,幸好你无事,可真吓坏我了啊!”说罢,玉儿呜呜哭起来。 林长逸走过来,伸手揉了揉沐烟雨的头发,“烟雨妹妹,玉儿碰到我就哭了,我可担心你的紧,幸好你并未出事。” 沐烟雨退后躲开他的手,“逸哥哥,我无大碍,你看看沈姐姐吧!今日被欺负的是她。” “什么?!”林长逸一下子推开沐烟雨冲过去看沈微澜,“微澜,微澜,怎的是你?!” 沈微澜一下子哭起来,“长逸,长逸,我……” 林长逸伸手揽她入怀,“好了,我来了,不怕了,我来了……”声音里满是心疼。 沐烟雨见这一幕,倍感自己多余。对玉儿说,“我们走吧。” 便转身走了。 玉儿狠狠地行了礼,“告辞!逸公子!” 林长逸这才发觉有所失当,毕竟是沐烟雨救了她,而他却这时却只顾沈微澜,忽略了沐烟雨。 他想说些什么,可面对沐烟雨地背影,却也不知如何开口,只能由她携同玉儿渐行渐远。 第五章 偶遇 因着头一日沐烟雨答应了船夫第二日会去喝他的绿豆汤,趁着天气还算凉爽,她早早地唤了玉儿一同去往明湖。 刚行至湖边,便已见老船夫在岸边等着了。 沐烟雨赶忙上前行礼问好,道,“老伯竟来得如此早。” 船夫笑道,“年纪大了,瞌睡少而浅,每日睡不了几个时辰便醒了,早早地吃过朝饭便过来了。” 沐烟雨看了看天,“今日仿佛不似头几日那么热了。” 船夫点点头,“是啊,今日恐有大雨将至呢!” 沐烟雨赶忙说到,“那老伯今日可不能再撑船了,若是突将暴雨,恐不安全。” 船夫走下湖边阶梯,到船上提了一个瓦罐出来,外有竹编将瓦罐包裹,上有一个竹片弯曲固定在竹编左右两边做手提用。 船夫笑盈盈的将竹编瓦罐递给沐烟雨,“姑娘,这是你昨日要的绿豆汤。” 沐烟雨赶忙接过,“多谢老伯,真是麻烦了,你定要代我向婆婆道声谢。” 老船夫摆摆手,“这等举手之劳,何需特意道谢,我家老婆子夏日每天都熬的东西,今日不过是多熬些罢。再说这一点绿豆汤可值不了一两银。” 沐烟雨笑道,“可老伯你赔了盛汤的罐子呀。” 船夫笑眯眯的说,“这样破旧的瓦罐,家中多的是,姑娘可别嫌弃它才好。” 沐烟雨赶忙摇头,“怎会,我看着瓦罐外的竹编工艺甚是精致,我喜欢还来不及,哪里要嫌弃!” 船夫听了她的话,乐呵呵的,“姑娘这样守信来喝我这穷人家的绿豆汤,还这般会哄人开心,是哪家的女儿,可真是有福呀!” 玉儿连忙道,“老伯竟不知,我家姑娘是沐老爷的掌上明珠。” 船夫捋捋花白的胡子,若有所思道,“可是住在北街的沐府?” 玉儿点点头,是的。 船夫顿时深色紧张道,“那昨日人们口中的沐姑娘可是你?” 沐烟雨点点头,说,“昨日我出了船见东市恶霸在此欺凌他人,恰巧那女子是我们相识之人,我便救下了她。” 船夫一脸担忧,“老夫倒是听说了此事,只昨日这围观之人层层叠叠的,我竟不知是姑娘挺身而出。”他摇摇头继续道,“老夫的确佩服姑娘的仗义,可是这李六郎着实可恶,姑娘惹了他,怕日后多有麻烦啊!” 玉儿在一旁拼命点头,以表赞同,“可不是嘛,姑娘何需为了旁人惹火上身,还白白要替别人还五百两银!况且那所救之人还是……” “玉儿!”沐烟雨赶忙制止她继续说下去,朝船夫抱歉的笑笑说,“不好意思老伯,玉儿自小与我一同长大,家中亦拿她当半个女儿对待,一直未多作管束,所以总这样口无遮拦,望老伯见谅。” 船夫摆摆手,“这玉儿姑娘所言并不无道理,姑娘保全别人的同时,可也要多考虑自身啊。” 沐烟雨点点头,“多谢老伯记挂。” 说话间,大风忽起。路上的行人都吆喝着,要有大雨咯,既而各自匆匆跑回家去。街道两旁的铺子也都纷纷关了门。 船夫赶忙去岸边系了船只,向沐烟雨和玉儿招呼道,“两位姑娘快些回去,恐怕大雨马上就来了。” 沐烟雨忙告别了船夫,携同玉儿急急往沐府赶去。岂料行至途中,一阵狂风大作,大雨倾盆而至。 两人急忙跑到一个铺子的房檐下躲雨,无奈这雨携风而来,两人还是被雨漂湿了大半。 正当二人不知所措之际,沐烟雨却忽地瞧见不远处似有一座废弃的屋子,门半掩着,那里兴许可以躲躲雨。 她转头对玉儿说,“这雨一时半会儿怕不能停,我们去那破屋处躲躲,待雨停了再回府罢。” 玉儿点头说,“也好,这屋檐下躲了也像没躲似的。” 然后二人急急跑进了那废弃的房屋。 虽说这屋子已久无人住,但院内并无杂草与落叶,似乎有人打扫般干净,堂屋里的桌子虽旧,却并无破损。 大雨任旧哗啦啦的下着,天空不时还划过几道闪电,响过几声雷鸣。沐烟雨躲在堂屋内,看着这盆泼似的大雨,想着,这样大的雨,母亲若看到我们还未回府,该着急了。 玉儿一边抱怨着这雨到底要下到何时,一边从屋内找来一些柴火来想要生火烤烤湿了大半的衣裳。她掏出火折子想要点燃柴火,折腾了许久却也未能生出火来。 最终还是放弃了。两人便一同坐在堂屋内愁眉苦脸的看着这场如注的大雨。 这时,屋子的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只听一粗犷的声音说,“奶奶的,这场雨也来的太不是时候,否则咱们早到了西市捉了那刘小儿来。” 另有一尖声尖气的男声附和道,“可不是嘛,那小子,成日里花天酒地,借了我们的银子却说无钱偿还,前日里还有人说他在翠烟楼里呢!” 又听得一浑厚却略带沙哑的声音道,“既已下起了雨,又何需连声抱怨,不就收几个钱嘛,何需急这一时?快些进去避避雨罢。” 只见几个身着黑衣的大汉,大跨步地向堂屋方向走去。 沐烟雨听着这些声音仿佛有些熟悉,她抬头向来人的方向望去。呵!还真是冤家路窄,这不是昨日碰见的李六郎一行人吗,怎的他们也竟来了此处? 沐烟雨起身叫了玉儿,想要同她到里屋去,还未来得及迈步,便听身后有人道,“哟!想不到这里还有两个姑娘!” 沐烟雨转过身来恨恨地看着他们。另有一人道,“嘿!这不是昨日救下那娘们儿的沐姑娘吗?” 玉儿紧张地拉住沐烟雨的衣袖,小声问,“姑娘,这群人是何人?莫不是李六郎一行?” 沐烟雨微微点头,“确是他们!” 玉儿赶忙站到沐烟雨身前,张开双手挡住她,故作镇定道,“你们,你们休得对我家姑娘无礼!” 那满脸络腮胡的男子进一步上前,粗犷着声音,“若我执意要无礼呢?”说完便哈哈大笑起来。 一行人也都笑起来。 玉儿又羞又恼,“你敢乱来,知府大人若知道了,绝不会放过你!” 沐烟雨将玉儿拉到身后,“他们不敢如何,咱们还欠着他们几百两银子呢!” 一直未开口的李六郎这时走上前来,说到,“果然是聪明人,我李六郎的确更看重银子。”然后转头对玉儿说,“你家姑娘的样貌还不足以让我想对她无礼呢。” 虽是看着玉儿说的,话却直直针对着沐烟雨。 玉儿被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沐烟雨心中虽气,但还是故作镇定的回道,“如此便谢过李公子了!” 李六郎戏谑的看着她的脸,“不谢不谢,我倒要谢谢沐姑娘白白给我送几百两银子呢!哈哈,毕竟那沈微澜出身卑鄙,即使卖去窑子,也得不了几个银子!” “你!”沐烟雨气得一拂衣袖,转身拉了玉儿站到一旁不再理他。 李六郎看着地上堆砌的柴火,又看到她们湿了许多的衣裳,便命人找来了些易燃的枝叶,生起了火堆。 玉儿闻到似有柴火烟气,转身看到自己辛苦寻来的柴就被那群恶人点着了,不禁嘲讽道,“还真是些泼皮无赖,心安理得的燃了女儿家寻来的柴火,竟也不害臊!” 李六郎满不在乎的说,“我又不知是两位姑娘找来的柴火,既是你们找的柴,那我生的火,大不了大家一起烤烤嘛!” 玉儿跺一跺脚,咬牙切齿道了一声无耻,便转过身去再也不言语。 夏日的雨,本该来去匆匆才是,可今日的雨,竟一直不见停的形势。 沐烟雨被湿透的衣裳包裹的着实难受,本该是轻透的纱质面料,被雨水打湿了的里衣紧紧地贴着皮肤。因李六郎一群人也在此,又不能撩开衣袖,手掌在湿透的衣袖里已被泡的发皱。 她只得在心里祈祷这场雨快点停下,好早些离开这地方。 正这么想着,只见李六郎忽然出现在眼前,她吓得连往后退,却差点被身后散落的柴火拌倒。李六郎一把抓住她,将她用力一转一推,沐烟雨便坐到了火堆旁的凳子上。 玉儿在一旁惊呼,“姑娘!” 李六郎不屑道,“我又不伤了你家姑娘,你何需大惊小怪。” 沐烟雨刚想起身,李六郎便用剑柄按住她的肩膀,说,“你们这些大户人家的姑娘,身体都娇弱不堪,你衣裳都湿了大半,若再不烤烤,回去中了风寒,如何在五日内给我凑好银子。” 玉儿在沐烟雨身旁蹲下来,抬头瞪着李六郎,“既是要姑娘烤火,你好声说便可,为何要动手动脚?” 李六郎冷哼一声,“你家姑娘这心高气傲的模样,她会乖乖听我的?” 沐烟雨听了他的话,心想,你既这样说,那我还偏得好好坐着了,然后命玉儿搬了凳子过来一同坐着。 还故意回头向李六郎说,“多谢公子!” 李六郎仿佛未闻她的致谢,并不回答。 直到大约日央时分,雨才渐渐地停了。沐烟雨的衣裳已见干,见雨已停,便拉了玉儿要走。 李六郎一脸坏笑着对她说,“沐姑娘可别忘了五日过后,明湖岸边。” 沐烟雨冷言到,“李公子放心,我沐烟雨决不食言。也不会给你机会伤害沈姑娘。” 说罢,携了玉儿迅速离开。 李六郎见她离开的身影,忽地想起昨日他在转角处偷偷瞧见,她见林长逸与沈微澜情深意浓时而转身离去的落寞的背影。 他想,世间怎会有如此愚笨得姑娘,去帮心上人不遗余力地救下他心爱之人。 而另一边的走出门的玉儿心有余悸地对沐烟雨说,“姑娘,那李六郎的模样实在骇人,也不知是做了什么事,脸竟被砍出那样一道疤。” 沐烟雨答到,“心善之人,即便他相貌丑陋,你也会觉得他和善可亲,而心恶之人,即便有一副好皮囊,你亦会觉得面目可怖。” 玉儿道,“难怪我瞧着李六郎,越发觉得可怕。” 说话间,两人便已到达沐府。 第六章 致歉 自头一日大雨,沐烟雨回府便中了风寒,她躺在床上一边喝着不堪入口的中药,一边在心里愤恨地想,这李六郎不但是恶霸,这嘴巴简直是乌鸦嘴,竟像去静安寺开了光般的灵,昨日说我莫着了风寒,夜里回来便发了高烧。 喝完药,玉儿拿来饴糖,沐烟雨取了一块含在口中。她挪了挪身子靠在床头,突然问,“玉儿,我们手中还有多少银子?” 玉儿想了想说,“约摸五六十两现银,姑娘问这做甚?” 沐烟雨含糊道,“咱们不是还欠那恶霸五百两吗?得赶紧凑出钱来,只有三日了。” 玉儿急忙上前一步看着沐烟雨,焦急地说,“姑娘你当真要替那沈姑娘还债啊!” 沐烟雨点点头,“已经说好的事,还能变卦么?若不还,李六郎找上门怎么办,我不愿给母亲惹麻烦。” 玉儿生气道,“姑娘已经惹了大麻烦了!且不谈那沈姑娘是逸公子心仪之人,就单说她与我们并无血亲关系,小姐也不必如此费心救她了呀!” 沐烟雨拉住她的手,说,“玉儿,我救她不为别的,换做是别的人,我一样会救。” “我自然知道姑娘的心,可若是心怀感恩之人,救了还算功德事,你看那沈微澜,这都几日了,她可曾来亲自谢过姑娘。”玉儿依旧不甘心道。 “玉儿,若我们救人,每一个都期待他能对我们感恩,那我们就已违背了救人的初衷了。” 玉儿蹲下身来伏在床前,拉住沐烟雨的手忧心道,“可是姑娘,我们如何才凑得齐这五百两啊,砸锅卖铁么,我们可无锅可卖无铁可砸啊。” 沐烟雨被她这番话逗笑了,戳了戳玉儿的脑袋说,“我们有首饰可当嘛!” 玉儿一下站起身来,惊呼到“这如何能行?!” 沐烟雨抬头看她,笑着说,“那不然你有什么别的法子?外出做苦力?” 玉儿自知想不出更好更快来钱的法子,丧气的垂下了头。 沐烟雨安慰她,“首饰这东西,戴久了便看乏了,有许多都不曾戴过了,日后咱们有余钱了再买更好的。” 玉儿垂头一言不发。 沐烟雨抓住她的手,摇摇她,轻声对她说,“要不你先去拿首饰盒过来,我们挑挑有哪些闲置的首饰,我们拿些旧的去当。” 玉儿默默地转身,走到梳妆台前,寻了钥匙,打开抽屉,拿出一个金丝描梅乌木首饰盒,然后锁好抽屉,捧着首饰盒来到窗前。 两人正要打开盒子挑选首饰之际,只听得沐夫人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她一边扣门一边问,“烟儿,你好些了吗?” 沐烟雨迅速将盒子藏于被褥之下,慌张回到,“啊,哦,好多了。” 沐夫人道,“我带了大夫来为你复诊,可以进来吗?” 沐烟雨理了理头发,朝门外喊道,“那便请大夫进来吧。”然后名玉儿过去开门。 开了门,沐夫人忙请了大夫入内。玉儿也赶忙端来凳子让大夫坐下。 大夫摸摸沐烟雨的额头,又把了把脉,起身道,“夫人无需心忧,沐姑娘高烧已退,诊脉亦无异象,病情已无大碍,待老夫再开副调理的药方,姑娘再服用两日便可痊愈。” 沐夫人点点头,那就好,然后命玉儿跟大夫去取药方抓药。 送了大夫出门,她连忙在沐烟雨床头坐下来关切地询问,“烟儿,你可还有不适?” 沐烟雨笑着抱住她的胳臂,“母亲,大夫都说无碍了。” 沐夫人无奈地伸手捏捏她的鼻子,“你呀,从小都不让人省心,为娘的,哪能不操心哟。” 沐烟雨靠着她的肩膀,嘿嘿地笑着说,“母亲放心,女儿以后一定少让你担心。” 沐夫人温柔的摸摸她的头发,“但愿如此啊。”然后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停下抚摸的手,“烟儿。” 沐烟雨疑惑道,“嗯?” “那个,那会儿林府派人来说,林夫人同逸哥儿下午时分会过来。”沐夫人有些迟疑的说到。 沐烟雨愣了愣,旋即说到,“来便来吧,母亲怎的还特意与我说。” 沐夫人说,“我只是怕你不愿见他。” 沐烟雨摇摇头,“母亲不必过多操心,我还不至于与他到那种地步,他有他的心上人,我喜欢他是我的事,女儿也不是非他不嫁,只是需要时间忘记他罢了。” 沐夫人点点头,“的确是我沐家女儿。”然后她起身理顺沐烟雨额前的碎发,说,“那你若无不适,待玉儿回来了,你便收拾收拾,起来吃午饭。” 沐烟雨乖巧的点头,说好。随即沐夫人便出了门。 沐烟雨如释重负般拍拍胸口,然后从被褥中拿出首饰盒,她抱着盒子起身下床,找出以往父亲作为生辰礼赠与她的一些首饰,还有儿时林长逸送的一枚并不值钱的玉佩,将其一并收好,放进首饰盒锁入抽屉,然后将剩余的要当的首饰用一个缠枝莲纹布袋打包收好。 中午用过午饭不久,林夫人便携同林长逸到了沐府。 沐烟雨母女二人在堂屋吃着糕点喝着茶,还未见林夫人其人便闻其声。 只听她远远地喊到,“沐姐姐,我都到了大门都不见你屈尊来迎我!” 沐夫人回到,“怎的,你不认得路么,非要我来迎你?” 林夫人走过照壁,笑说,“姐姐说这话,可真是伤了我心啊。”她径直走上前来,又看着沐烟雨说,“这烟儿越发的秀丽可人了,不知道以后便宜了哪家臭小子!” 沐夫人笑着话中有话般说到,“那自然不是你家啊!” 林夫人轻推她一下,“哎呀,烟儿和逸儿从小青梅竹马,日后结为亲家也未尝不可啊!” 林长逸在身后急忙道,“母亲!烟雨妹妹年纪尚小,你不可胡说,恐污了她清誉!” 林夫人转身瞪他一眼,“大人间玩笑,你插什么嘴!不知礼数!” 沐烟雨欠一欠身,“林夫人,逸哥哥,别光站着了,坐下吃着点心,边用茶边与母亲说话吧。” 沐夫人也附和着对林夫人说到,“是呀,你说这多话,也不见你口渴。” 林夫人便坐下说,“烟儿的话听着是如沐春风,你这话听着,让人心生不爽快。” 沐夫人笑道,“你还要我哄你坐不成。” 林夫人便哈哈笑了起来。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不一会儿便与沐夫人家长里短的聊了起来。二人说到有趣的事,还会不约而同的发出爽朗的笑声来。 而沐烟雨一心惦记着屋内的首饰,想着什么时候能找机会当掉,也就无心听林夫人与母亲在闲聊些什么。 林长逸见她一直坐着发呆,不言不语的,再不似往常,每次他来,沐烟雨便会缠着他,逸哥哥长逸哥哥短的叫个不停,拉着他玩游戏,亦或是与他讲自己身边发生的趣事。 他便以为,是那日他的行为伤了她的心,让她再不想同他讲话了。他想着,是不是可以同她道个歉,却又不知如何开口。正当他心中纠结万分时,林夫人突然唤他,“逸儿。” 他转头问,“母亲,什么事?” 林夫人道,“你带着烟雨妹妹去荷苑处乘会儿凉罢,我同沐夫人说会儿私心话。” 林长逸便起身据了礼,说,“是,母亲。”又转身对沐夫人道,“那逸儿便带烟雨妹妹去了。” 沐夫人点点头,转头对沐烟雨说,“你同逸哥儿去吧。” 沐烟雨愣了愣,还是起身据了礼,与林长逸一同去了荷苑。 抵达荷苑,沐烟雨便独自在回廊栏台坐下来。 林长逸走到她身边,问她,“烟雨妹妹今日似乎兴致缺缺,可是有何不快的事?” 沐烟雨心不在焉地说,“啊,没事,许是天气太热,身心倦怠,不想多言。” 林长逸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也到栏台旁坐下来。他从怀中掏出一枚碧玉玲珑盘花簪递给沐烟雨,“烟雨妹妹,前日谢谢你救了微澜。” 沐烟雨心中微凉,并未接下簪子,她转身伏在栏杆上,低声说,“我救人不为了谢礼。” 林长逸急忙道,“这我自然是知道的,只是我还是想谢谢你。” 沐烟雨转身看着他的眼睛,“我救得是你么,你非要谢我?” 林长逸自知再说下去,便是越加伤了她的心,便解释到,“其实送你这个,更是表达我的歉意。” 沐烟雨反问,“逸哥哥何错之有,要与我道歉?” 林长逸一时语塞,“我……” 沐烟雨见他支支吾吾的模样,心中气恼,她起身说,“我不会收你这簪子的,你且收回吧。” 说完便转身要走,林长逸自知理亏,便拉住她,“烟雨妹妹,我不知道,我起初真的只以为你一直把我当哥哥……我……” 未等他说完,猛然转身,“不然呢,不然我还拿你当什么?” 林长逸见她如此回答,便疑惑道,“那为何自从你见了微澜以后,便对我多番避讳?今日我来你府上,你也对我无话可说,往日你并不这样。” 沐烟雨强颜欢笑道,“逸哥哥你恐会错意罢,我疏远你只因母亲教导我,你已至适婚年龄,且已有心上人,我当与你保持距离,否则三人成虎,会误了彼此名声。” 林长逸愣愣地问,“当真如此么?” 沐烟雨强装镇定,“确实如此。” 林长逸握着簪子的手颓然垂下,“既如此,那是我自作多情罢,我竟以为……” 沐烟雨假意欢笑,反拉住他的手臂,“逸哥哥既已有心上人,便自己努力争取罢,不可再胡思乱想。”说完便送了手,转身离开。 林长逸看着沐烟雨离开的背影,心中似有不可名状之感升起,却又不知如何描述。他摇摇头,可能是自己会错意,太过尴尬罢了。 他无奈地看着手中的玉簪,只得重收入怀中。 心想,从前她最喜欢玉饰了,如今却连我致歉的礼物也不肯收了。果真是长大了。 第七章 质问 回府的路上,林长逸向林夫人询问,“母亲,你今日向沐夫人说了些什么,还特意要支开我与烟雨妹妹。” 林夫人瞪他一眼,说到,“还能说些什么,还不是为你向沐夫人赔不是!” 林长逸顿了顿,“母亲,今日我与烟雨妹妹一同聊过了,她说只当我如兄长一般,并无他意。” 林夫人捏着手帕拂了他的脸一下说到,“你这孩子,烟儿是女儿家,脸皮子薄,她都已经知道了你心中有了沈姑娘,自然不会多说别的与你听,否则她的颜面往哪儿搁?况且烟儿本就是要强之人,你若不爱她,她自然不想再将心意道破,被人看轻。” 林长逸心中更加疑惑了,“果真如此么?” 林夫人摇摇头,见他对感情之事如此蠢笨,也不想无他多说,快步向前走去,不再搭理他。 母子二人行至北街闹市,却见前方摊位处有一熟悉的身影在叫卖。林长逸定睛一瞧,那不是烟雨妹妹的贴身侍女玉儿么? 他急急上前,询问道,“玉儿姑娘,你怎在此处?我说今日府上未见你陪在烟雨妹妹身边,你竟在此处卖绿豆汤?” 玉儿见来人是林长逸,不甘愿的欠一欠身,没好气的说,“托公子的福!” 林夫人走上前来,疑惑道,“玉儿姑娘何出此言?” 玉儿见是林夫人,也不敢过于无礼,便又行了礼说,“夫人有所不知,前几日我与我家姑娘在明湖泛舟,恰巧碰到沈家姑娘被人要挟,若不是我家姑娘奋力相救,那沈姑娘早被卖进窑子里去了,却白白地要我姑娘替她还着五百两银。”玉儿说完便委屈地低下头来。 林夫人听完气极道,“竟有这样的事,你们怎么不来报官?” 玉儿想起那一日的情景,眼泪簌簌地落下来,她抽抽搭搭的说,“那日我去了,却恰巧碰上知府大人出门查案去了,我等了许久也不见大人回来,而后回去找姑娘的路上又恰巧碰到了逸公子,我们赶过去的时候,那群恶霸早已不见踪影了”她说着抹了抹眼泪,看了一眼林长逸继续道,“而逸公子只顾着安慰沈姑娘,我家姑娘境地尴尬,也不好久留,我们便离开了。姑娘回了府不愿夫人担心,也就未提起此事,想着我们私下凑齐银两还给那李六郎。” 林夫人转头看着林长逸,气极道,“那这么说你是知晓此事的?” 林长逸赶忙解释道,“母亲,我只知是烟雨妹妹救了微澜,并不知还有这一层啊!” 林夫人摇头叹气,只道一声,“你呀!”却也不知如何继续说下去了。她又小心询问玉儿,“那么玉儿姑娘在此卖绿豆汤,可是银两未能凑齐?” 玉儿点点头,“原本今日姑娘打算当些首饰换钱的,可姑娘从来都是节俭之人,平日并不多买金银玉饰,许多都是夫人与老爷送的,玉儿实在不愿姑娘割爱,于是趁着今日夫人与逸公子来府的时间,我只告了姑娘,我想喝老伯的绿豆汤,便出来了。幸而头几日遇到了船夫老伯,见他家绿豆汤熬的极好,我便求了老伯能让我买了绿豆,去他家熬了出来卖了换些银钱。” 林夫人心疼的看着玉儿说,“好孩子,你待烟儿如此真心,”说着便掏出银子往玉儿手里塞,“我今日只带了这些,你先收着,我待会儿命人再送些银两来,你也不必在这毒辣的日头下晒着了。” 玉儿赶忙摆手,“夫人,这不可,姑娘若知道了也断然不肯接受的!” 林夫人便说,“你不告诉她便是。” 玉儿依然摇头,“那姑娘问我哪里来的这些银两,我可没法子解释得通,夫人且收回罢。”然后她叹了口气自言自语般地说,“唉,当事人都未在意,倒连累本不相干的人在此处操心。要说当日惊惧受惊,心有余悸倒还能理解,可这接连几日都不见沈微澜来府上看望姑娘一下,好歹我们也是为她家还债,怎的如今像是我们应该似的!” 说完,玉儿意味深长地看着林长逸,心想,我家姑娘那般温婉善良你不喜欢,偏喜欢了这样一个不知感恩的女子。 林长逸被玉儿一席话说的尴尬不已,林夫人为缓解气氛,上前一步重新将手中的银子塞给玉儿,说,“你既不肯收,那便如此,这些绿豆汤我都买下,你回去便如实对烟儿说,可好?” 玉儿迟疑道,“这……” 林夫人握住她的手,不给她退回的机会,说,“别这那的了,就如此说定了。” 然后又转头对着老船夫说,“老伯,接下来几日的绿豆汤我都定下了,你做了都送到知府大人府上便可。我会专门付你工钱,另一部分盈利便送往沐府。” 船夫拱了拱手,“夫人真是心善,如此一来,玉儿姑娘也不必在这里晒着了。” 玉儿感激地赶忙行礼,连声道谢。 林夫人摆摆手,“我也不光为了帮烟儿呀,一方面是替逸儿的不懂事赔罪,一方面我可以将绿豆汤用来犒劳知府的捕快衙役们,这样他们也会更加尽忠我家老爷嘛。” 虽然林夫人这样说,但玉儿心底明白,她还是为了帮助她们罢了。可是最该前来感激之人,却不知现身处何处。 玉儿再度谢过林夫人,又对林长逸说道,“逸公子,待我家姑娘替沈姑娘还了债,还望公子让她前来谢过我家姑娘,更要谢过林夫人。” 林长逸神色尴尬道,“那是自然,微澜并非不懂感恩之人,兴许这几日有事耽搁了才……” 未等他说完,林夫人冷哼一声,“什么天大的事,连向救命恩人道声谢的时间都没有!”说罢便拂袖离去。 林长逸又拿出一些银子塞给玉儿,“这些当我代微澜还的。”未等玉儿拒绝,他便急忙跑开了。 却也不是追向林夫人的方向。 东市。沈家。 沈微澜正在家中洗衣,她的父亲醉酒斜躺在门槛边,眼神虚无缥缈,手却在空中指指点点,嘴里还骂骂咧咧道,“你个赔钱货,整日里只会花钱不能赚钱,做事还这般慢慢吞吞,你以为自己是金贵的小姐吗?” 沈微澜一边用力的搓着衣服,一边回头看着父亲醉醺醺的样子,嫌弃地说道,“我是赔钱货,父亲你怎不说你自己赔的更多?再外吃酒赌博,欠了那样多的银子,我还差钱叫你的债主卖了去!” 她父亲站起身来作势要打她,却因醉酒站不稳,噗通一声又倒在地上,砸起一阵灰尘来。 沈微澜用手扇了扇鼻前的灰,嫌恶地看着他,心想,怎么别人就能有个好老子,生来就锦衣玉食,我就要生在这穷苦人家,还有个这样令人厌恶的醉鬼的父亲。 她的父亲依旧躺在地上,口齿不清的说着,“老子要打死你,打死你这个赔钱的东西!” 沈微澜听着他的话越发厌恶,不禁握紧了拳头,朝他吼道,“是,我赔钱,你当初生我做什么?你怎么不掐死我?” 而那醉鬼已人事不省。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急急地扣门声,沈微澜起身在衣裳两侧擦了擦手,走过去开门。 打开门来,林长逸赫然立于门外。 她一脸惊讶,“长逸,你怎么来了?” 林长逸回到,“张学究近日外出,我无法在学堂见你,只得冒昧来此找你了。” 沈微澜低头理了理情绪,转换出一副楚楚可怜模样,“长逸你可是有要紧事?” 林长逸点点头说是。 沈微澜走出门去,转身关上门,抬头柔弱地说,“父亲又喝醉酒了,我们还是出来说吧。” 林长逸急忙道,“你为何未对我说烟雨妹妹替你还债之事?” 沈微澜眼里闪过一丝慌乱,旋即说到,“我当日被那李六郎吓得魂飞魄散,见到你脑中一片空白,早已想不起对你说此事了。” 林长逸有些不悦,微微背过身说,“那既已过了些时日,你怎的从未去烟雨妹妹府上谢过此事。” 沈微澜低下头眼珠一转,当即低低啜泣起来,她从腰间掏出几两碎银,“我不是不想去拜见沐姑娘,实在是无颜见她,无亲无故,她却愿意替微澜还那几百两银子,我却无以为谢,我想着,虽我家世贫寒,但我多少也要自己出力,所以这几日我到处帮人洗衣赚钱,可无奈微澜力薄,只赚了这点碎银。我实在无脸上门致谢啊!” 林长逸见她哭的如此伤心,心中一软,双手扶住她哭到摇摇欲坠的身体,“微澜,是我不好,不明缘由,错怪你了。” 沈微澜泪眼婆娑的抬起头看他,“可是沐姑娘有所怪罪,是我不好,唯恐自己脸上无光,却不登门致谢,本就是我的错。” 林长逸伸手搂住她,“烟雨妹妹未曾说过什么,你别多心,只是我未弄清楚,误会你了,是我不好,你别哭了。” 沈微澜伏在他肩头,抽噎道,“不怪你,不怪你,本就是我的错。” 林长逸见她如此,越发心疼起来,将她搂的更紧了。 沈微澜伏在肩头,勾起嘴角,心想,是那沐烟雨自己要替我还的,我又没求她,何需专门登门拜谢。但仅一点眼泪就打消了他的疑虑,真是傻子!如此,又有人还债,还让这知府公子对自己多了一份愧疚,真是一举两得。 第八章 还债 沐烟雨在家左顾右盼了许久,都不见玉儿回府来,心想,这丫头,只是出去吃个绿豆汤也要这样久吗?莫不是出事了? 这么想着,她便着急要出门去。刚走出府,却见玉儿兴高采烈地跑了回来。 沐烟雨假意生气,嗔怪到,“你这丫头,怎去了这样久?你是自己熬绿豆汤去了么?” 玉儿狡黠地笑了笑,说到,“姑娘,咱们回屋说,又好东西给你看。”说完便拉着沐烟雨回屋。 沐烟雨满脸狐疑地跟着她回房,疑惑的问她,“何事?这样神神秘秘的?” 玉儿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从袖中掏出一个钱袋,她打开钱袋得意的往桌上一放,“姑娘你瞧!” 沐烟雨惊呼,“你哪里来的这样多的银钱?” 玉儿神秘的笑了笑说,“反正姑娘你不必当了首饰还钱了,玉儿我自有生财之道!” 沐烟雨追问,“到底哪里来的?莫不是……?” “怎会,姑娘你想到哪里去了,我这银子来路绝对正当,才不是偷鸡摸狗得来的!”玉儿赶忙打断她的话说到。 沐烟雨坐下来看着她,“那你是哪里来的,你若不说清楚,我便不要这银子。” 玉儿蹲下来拉住她的手,“哎呀,我说,我只是见这天气太热,想着除了酒楼里有降暑的吃食外,街道上并无人售卖消暑的东西,我便去求了船夫老伯,让他待我回家找婆婆熬了绿豆汤,然后我便拿到街上售卖,这银钱便是卖绿豆汤换来的。” 沐烟雨皱了皱眉,“那这样岂不是太麻烦老伯了,”然后她拨出一些银两来,“你将这些银子给老伯送去!” 玉儿起身将银子推回原处,“姑娘,你放心吧,我早就说好了与老伯分成,但你不是不知道老伯的脾气,他说他只要一成的劳作费用,银两我走时早已给他留下了。” 听她这么说,沐烟雨旋即笑了,“如此也好,总不至于让他们老人家白白受累。” 此后,接连几日,为了避免沐烟雨知道是林夫人买下绿豆汤给了她们那么多的银两,玉儿每日都以沐烟雨前几日受了风寒为由,让她待在府上修养,自己偷偷前去买了绿豆,去船夫家里同老婆婆(船夫的夫人)熬了绿豆汤,再陪同船夫老伯往知府送去,然后取了银两回来。 终于到了第五日,沐烟雨拿出自己原本有的现银,又将玉儿这几日赚来的钱放到一起。两人伏在桌案数了数,一共四百八十二两。玉儿见还差一些到五百两,便从腰间掏出那日在街上林长逸塞给她的钱放到桌上。 沐烟雨好奇道,“你这是哪里来的,这月月钱还未发呢?” 玉儿瘪瘪嘴道,“那日我在街上卖绿豆汤,被逸公子碰见了,他说为表对姑娘的歉意,硬塞给我的。” 沐烟雨心中不悦,“歉意,替谁表的歉意?” 玉儿附和道,“就是,我原本不想要,可他塞了银两就跑了,我也就懒得追了,这几日忙忘了,也竟未对姑娘说起过。” 沐烟雨摆摆手,“算了,不要白不要,咱们也懒得连番奔波凑银子了,这凑起来还多了二两,”她拿出多的银两塞给玉儿,“这几日辛苦你了,这多出来的你拿去买吃食吧,你不是顶爱吃冰糖葫芦么,够你吃许多了。” 玉儿高兴地接过银子,行了行李说,“谢谢姑娘。” 沐烟雨伸手捋了捋她微微凌乱的发,感慨到,“原是我谢你才对,你这几日在外奔波忙碌的,都晒黑了些,我却在家闲着没有陪你。” 玉儿赶忙道,“姑娘哪里的话,我是下人,为姑娘做这些本是应该的!更何况姑娘从小都待我如姐妹般,从未有身份之别,我是心甘情愿为姑娘的。” 沐烟雨心下感动不已,拉住她的手说,“过几日发月钱,我定要母亲多给你点。” 玉儿开心的点点头,“好嘞!” 说罢,主仆二人笑作一团。 翌日下午,沐烟雨早早地与玉儿携着五百两银来到了明湖边。 玉儿气喘吁吁道,“银子是好东西,可是竟这样拖累人!” 沐烟雨打趣道,“这才让人明白赚钱的辛苦,才不至于铺张浪费!” 玉儿将装着银子的口袋往石栏杆上用力一放,朝着沐烟雨摆手,“我这人没什么追求,银子只要管够我吃饭便可,我不贪多,否则可得累死不说,成日里还怕人惦记呢!” 沐烟雨被她一席话逗笑,她用手指戳了戳玉儿的脑袋,逗她,“要管你够吃,可不是件易事。” 玉儿撅着嘴说,“姑娘你是嫌弃我平日里吃的多么?” 沐烟雨笑道,“不敢,不敢,你吃的十分少了,再没有人比你少了。” 就在两人斗嘴之际,李六郎远远的便开口说到,“沐姑娘可真是守时,来的这样准时。” 听到他的声音,两人不约而同的看向他,忙敛了笑容,不做声。 李六郎走近了又说,“怎么二位姑娘都不言语,是我模样太骇人?” 沐烟雨回到,“只是不想与你这无赖多费口舌罢,既是来拿银子的,那便拿了就走吧。” 李六郎听她这样说也不气恼,反倒笑呵呵地说,“哟,沐姑娘的脾气依旧啊。倒是让李某人些许伤心呐!” 玉儿拿起银两扔给他,“你这无耻之徒,难道妄想我家姑娘还对你笑颜相待,你又不是什么谦谦君子。这是你要的五百两,你且拿去!若无旁的事,我们便告辞了。” 李六郎提着银子掂了掂,说,“姑娘那日已给了我一枚玉钗做抵,今日不必再给我五百两吧。” 沐烟雨恍然大悟道,“确实,我当日是给过你,”她伸出手来,“那我既已凑齐五百两,你将玉钗还我。” 李六郎问,“那玉钗可是有何特殊意义?” 沐烟雨着急道,“若无意义你便不还我了么?难道你要多霸占几十两?” 李六郎无奈地摇了摇头,“我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这般贪女子钱财之事我可做不得,我这样问你,只是怕那钗对你意义非凡罢了。” 沐烟雨不耐烦道,“那又如何?” 李六郎哈哈大笑,“还能如何,那钗早已被我当了去,恐怕今日我只能退还你几十两银子了。” 沐烟雨瞪他一眼,说到,“就这几日你竟也等不得,这么快都将它当了,你就如此缺那几十两么?” 李六郎笑道,“那是自然,我手下有那么多兄弟要养活!” 沐烟雨看了看他,见他今日并未带着他那些所谓的兄弟,也不过是一群恶霸罢了。 李六郎仿佛看穿她的心思般,说到,“兄弟些今日喝花酒去了,只得我一人前来了。我还得拿着这些银子给他们结账去呢!” 沐烟雨嫌恶的看着他,“麻烦李公子把多余的银钱还与我们,今日还有急事要赶回府。” 李六郎赶忙拿出六十两银子来,他坏笑着说,“只顾与姑娘说话,竟忘了正经事。”说着便从口袋里掏出五十两递给玉儿。 玉儿收好了银两,转身便要拉着沐烟雨往回走。 李六郎在身后又说,“姑娘且慢!” 玉儿心中一惊,他又想干什么,不放我们走吗? 李六郎看着她两稍微迟疑的背影,说,“你们还了银子,什么证明都不要,不怕我回头不认账继续去抓那沈微澜回来么?” 沐烟雨回头生气的说,“你敢!” 李六郎笑着将沈家父亲签字画押的字据递给沐烟雨,然后沐烟雨接过字据,三两下便撕了,她抬头望着李六郎说,“这下,便再无别的事了吧?” 李六郎摇头。 沐烟雨便急拉着玉儿离开了。 望着她们渐行渐远的身影,李六郎从怀中掏出那日沐烟雨从头上拔下的那枚玉钗,端详许久。 果真是,晶莹剔透。明丽可人。 第九章 大汉 话说那日林长逸前去沈家找沈微澜,原是诘问她为何不去沐府向沐烟雨致谢,可最终被沈微澜声泪俱下的模样揉化了心,不忍责备。 而从沐烟雨替她沈家还债至今,她也从未登门一步。 这一日,沐烟雨吃过朝饭,想着既是闲来无事,便不如与玉儿去看看船夫老伯罢,前些日子他帮了那样大的忙,该去好好谢过他才是。 这样想着,她便跑到了浣衣处。只见玉儿高高地将袖子挽至胳臂,坐在木盆前,一手扶着盆,一手拿着捣衣杵用力的拍打着盆中的衣服。 沐烟雨见她洗的如此艰难,便走上前打趣到,“让你不洗这衣物你偏洗,这下知道洗衣有多累了吧。” 玉儿见她如此幸灾乐祸,撅着嘴嘟囔,“姑娘你倒好,你自然是不用遭这罪的,可你也不用专程来此嘲笑我。” 沐烟雨俯身凑近她身前,笑着压低了声音说,“我可没让你同石头打赌,如今打赌输了在此处洗衣,还不让我笑,真是越发有脾性了!” 玉儿急得忙踏脚,“姑娘,你还说,你再如此,我便不愿同你讲话了。” 沐烟雨站起身来,将手往背后一背,做出一副学者的模样来,她学着张学究的口吻,说到,“你这黄口小儿,打你不得,说你不得,如今还不愿搭理我,我不是为了你好么?” 玉儿气极反笑道,“姑娘你,真是气煞人,你哪里为了我好,分明是看我笑话来了!” 沐烟雨旋即笑得花枝乱颤,“我让你不与石头打赌的,你不知他那人鬼点子最多么?” 玉儿听了,生气的用力砸了两下衣服,“那我如何知道他说什么能让猫从屁股吃辣椒竟是那么个吃法啊!” 沐烟雨拼命忍了笑说,“所以你打赌是因为好奇么?” 玉儿站起身来,一脸幽怨的看着沐烟雨说,“自然,我长这样大,还从未见过猫如何从屁股吃辣椒,想着他若真能办到,我替他洗一件衣服倒也未必不可,可谁曾想,他所谓的从屁股吃辣椒,竟是掰了辣椒往猫屁股抹,猫从屁股舔了辣椒汁也算做吃了辣椒!如此说,我还能让狗从屁股吃辣椒呢!” 沐烟雨见她又气又恼的模样,走上前替她理顺衣袖,说到,“好啦,你也洗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交给浣衣坊里的人吧,到时候叫他自己过来去便是。” 玉儿赶忙摇摇头推开沐烟雨的手说,“那他定然会说我耍赖的!” 沐烟雨又重新拉住她,“怎会,我让婆婆们给他招呼一声便是,他定不敢为难你。”说罢,便叫了管事的婆子,给她招呼了几声。 玉儿这才想到,沐烟雨怎么会无缘无故来了浣衣坊,她忙拉了沐烟雨的手。急急地说到,“怎的姑娘是找我有事么,为何突然来了此处?” 沐烟雨这才突然想起自己来此的目的,她替玉儿理了理衣襟,说,“我本想带你一同去瞧瞧,如何与你玩笑竟忘了。” 玉儿点点头,“好,那姑娘你等我片刻,我去换身衣裳。” 沐烟雨拉了她便往大门走,“又不是去见心上人,换什么衣裳,今日我也一道谢过你,咱们瞧完老伯,便去面料铺子选些料子回来,再给你做身夏裳。” 玉儿当即兴奋到,“姑娘可是说真的?” 沐烟雨回头看一眼她期待的模样,“自然是真的,我何时骗过你?” 玉儿忙拘了礼,“那玉儿便谢过姑娘了。” 说罢,两人便一同朝明湖走去。 哪知到了明湖边,只见船夫的船只漂在湖面,船上却无人。 沐烟雨疑惑,今日老伯怎不在此呢,难道是家中有事? 玉儿见此情形,便说,“姑娘,我知道老伯的住处,是否要前去拜访?” 沐烟雨点点头,“既要登门拜访,也不好空手前去,不如趁着这个时辰菜市还未散,我们去西市买些瓜果蔬菜带去给老伯吧。” 玉儿点头,“都听姑娘你的。” 两人便又转去了西市。 来到西市,只见西市热闹非凡,人声鼎沸。有豆蔻女儿挎着菜篮在各个摊位张望挑选,亦有发间生银的老妇与卖菜的摊贩高声讨价还价,还有些年龄参差的男子,穿梭在一片桃红柳绿间。 街道两旁各个摊位都整齐划一的摆着各自的菜品,卖菜的有年过半百的老者,也有正值力壮的青年。他们积极的高声叫卖着,极力邀着路过的每一个人来瞧瞧自己的新鲜菜品。 沐烟雨看着西市大摆长龙的菜摊和水果摊,挑的眼花缭乱。只见水果摊上青黑相间的西瓜,剔透莹紫的葡萄,橙黄的橘,粉白的桃,还有其他各色的水果。菜摊上青翠欲滴的空心菜,或青或黄的南瓜,翠绿的葱,鲜红的椒,以及旁的种类繁多的新鲜蔬菜。再往前,还有卖着鸡鸭鱼的摊子,以及长条满挂的猪肉铺子。 瞧着这样多的东西,沐烟雨一时也不知买什么好,亦无菜篮可盛放东西。正想着如何是好,却有一粗犷豪放的声音从身后吆喝而来,只听那人嘴里高声喊着,“都来瞧一瞧勒,竹篓、竹篮、竹编框勒,都来看一看哟,竹筒、竹筛、竹刷把哟!” 沐烟雨心想,真是来的巧。转身回头,道路上的行人都纷纷退至两旁,为那声音让开一条路来。随之走来一大汉。 只见那人身形高大,皮肤黝黑,面貌却是轮廓分明,阳刚俊逸,颇有军家将士之感。他上身光着膀子,肩上挑着五尺长的扁担,担子两头挂着两个竹架,竹架上满满当当的挂着各种竹编器具。 沐烟雨赶忙命玉儿上前去买两个竹篮。 玉儿上前喊住那大汉,大汉停了将担子放于地上,粗声道,“姑娘要些什么?” 玉儿指了指架子上的竹篮,“给我取两个篮子。” 大汉随即麻利的取下篮子递给玉儿,道,“十文钱。” 玉儿惊讶道,“十文?” 大汉顿了顿,“姑娘要觉得贵,那便八文吧!” 玉儿连忙摆手,“不不不,我并不觉得贵,反倒是你这辛苦做的东西,竟只要十文!” 大汉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我没什么本事,但浑有一身力气,竹子也是自家种的,年年发出许多来,不缺。” 玉儿抬头看着他的笑,心如猫挠,她笑道,“虽说竹子多,但做这竹篮总该辛苦。这样,我便给你二十文。” 大汉一摆手,“我爹教我,做人不可贪,说十文就十文。” 玉儿见他不要,便执意伸手要给,几番推诿,大汉一下握住玉儿的手执意推回,说道,“姑娘莫须多说,你的好心,高某心领,但我身强体健,能养活自己,不须姑娘多给银两。” 说完这番话,大汉却瞧见玉儿低了头,耳朵绯红,这才发觉自己一时情急竟握住了姑娘的手。 他赶忙松了手,拱手做了赔礼状,“高某一时情急,望姑娘莫怪!” 玉儿摇摇头,将手中的钱塞给他,拿了篮子便跑开了。 她来到沐烟雨身边,低声道,“走吧,姑娘,咱们去买菜。” 沐烟雨见她满脸通红地过来了,忙道,“怎的买了这样久,脸还这样红,有人欺负你了吗?” 玉儿摇摇头,“没事,许是天气太热,咱们走吧。” 说完正欲拉着沐烟雨离开,却听身后有人喊到,“姑娘!” 两人齐齐转身。沐烟雨一看,是那卖竹具的大汉,便问,“这位大哥,何事,可是差钱了?” 大汉指指玉儿,道,“这位姑娘执意多给我钱,只是家中竹编历来都是此价,不好多要。高某此次便领了姑娘好意,但为求心安,将这竹兜送与姑娘。” 说罢,他双手将竹兜递给玉儿。 玉儿低头不敢看他,红着脸接过竹兜,便急急拉了沐烟雨离开。 沐烟雨看着她的模样,心中明了。过了明年年初便是十五,是情窦初开的年纪了。 (注:此章中猫从屁股吃辣椒的桥段,借用了铁齿铜牙纪晓岚电视剧里的情节。) 第十章 恩人 沐烟雨被玉儿急急拉着离去,瞧着她面红耳赤的模样,沐烟雨一时想起最初对林长逸动情的那一瞬,便不忍去打扰她这一刻的心动。 走了许久,沐烟雨望着玉儿挎着的空空如也的篮子。她停下,轻声唤玉儿,接连几声,玉儿才回过头来,低头叫了声,“姑娘”。 沐烟雨也不言语,指指篮子。玉儿瞬间呆在那里,“我们竟忘了买东西!” 沐烟雨笑着摇摇头,“是你,不是我。” 玉儿局促地揪着衣角,红着脸道,“那咱们回头买些瓜果吧。” 沐烟雨轻轻转身,同时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走吧,兴许那卖竹器的大哥还未离开,咱们再买一个篮子罢。” 玉儿连忙摆手,“两个篮子已够了,不必再买更多的了。” 沐烟雨假意疑惑道,“是吗?我瞧着还不够装呢!” 玉儿支支吾吾的说,“姑娘你还要买多的,我抱着便是。” 沐烟雨见再逗下去,玉儿该想着要钻地了,便也不再多说什么,两人又回头重新走向西市。 沐烟雨一路走一路选,大婶这儿买了瓜,小伙那儿买了橘,小姑娘这儿买了菜,大叔那儿买了鱼……东购西买,两个竹篮很快便已装满。 两人看着手中满满的篮子,想着再要买便也装不下了,于是玉儿便带着沐烟雨往船夫老伯家走去。 船夫家住在西市与南街的交接处,需从西市这头的菜市一直往南走,走到临近南街的西市尽头。 一路上两人说说笑笑,便也不觉得路程远,正走了一半的路程,却在前方走来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只见她身着一明黄色的纱质牡丹花瓣外衫,腰间束一根粉白相间的腰带,里着浅粉色齐胸襦裙,上衣绣几朵夕颜缠绕交织在胸前。一绺长发黑而光亮如瀑布般搭肩而过垂于胸前,其余黑发微微挽起一个垂鬟分肖髻。髻间戴一枚梅花素银步摇。 沐烟雨并不想与她有过多的接触,便低头拉了玉儿想要装作并未看见她的样子擦肩走过便好。哪知她竟直直走上前来,拉了沐烟雨的手,眼含秋水般说到,“烟雨妹妹,许久未见,我竟不曾好好谢过你。” 沐烟雨不适地抽出手来,摇摇头说,“我救你并不为了你的一个谢字。” 沈微澜又复拉了沐烟雨,说,“我自然知道妹妹好心肠,只是该谢的依旧要谢,若不是你替我还了银两,我只怕,只怕又被那李六郎捉了去……”话未说完,沈微澜便已低头啜泣起来。 沐烟雨实在不喜与不熟之人这般亲近,也更不知如何安慰别人。她借机抽手拍拍她的肩膀,反握住她的手说,“沈姐姐不必记挂这事,若换做是旁人,我一样会救,一样会替她还债的,况且这件事,错的是你父亲,不是你。” 沈微澜抬头,拿起手帕拭了泪,“即便如此,我依然要谢谢你。”她从腰间掏出几枚碎银说,“头几日我之所以未登门道谢你,是因为我想着既是我爹爹欠下的钱,我总该出些力,所以这几日我去替人洗衣,赚了些银子,可银两太少,我实在无脸见你。那日我去找了李六郎,想说我便去用我自己抵了这债吧,也不劳你破费了。可我寻了他,他说你已替我还清了,我虽无多的,可这银两总该还你罢。” 说完,便伸手将银子替到沐烟雨手中。 沐烟雨忙抓着她,将银子塞还。她看着沐烟雨弱风扶柳般的模样,心想,她这般体弱,竟愿意去洗衣赚钱。或许,她身上的柔弱与坚强并存,有着独一无二地气质,逸哥哥才对她如此倾心吧。 这么想着,沐烟雨便垂了头,低声道,“我既要替你还,就不曾想过要你呢银子,你收回吧,我同玉儿还有事,该离去了。” 沈微澜微微无奈地缩回手,将银两又装入腰带中,“妹妹执意不收,那我也便收回了,可妹妹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若有能帮你的,定会帮你。” 沐烟雨点点头,也不答话,便急忙拉了玉儿想要离开。刚走了几步,却又听沈微澜在身后低声唤她,她刚歇下来的心,又悬到半空。她堆着笑转过身问,“还有何事么?” 沈微澜急忙摆了手,“不是我的事,是我刚刚去打扫了学堂,见张学究自从蜀中回来了,兴许过两日便会通知各位来学堂读书了。” 沐烟雨点头道谢,“看来沈姐姐是专程来告知我此事的,劳烦你跑一趟了。” 沈微澜低头似害羞道,“说什么劳烦不劳烦的话,你是我的恩人,我做再多也是应该的。我知烟雨妹妹不爱读书,便想提前告知你一声,以防你又带错了书,惹学究责罚。” 沐烟雨微微有些尴尬,“我这不爱读书竟连你也知道了,实在惭愧。” 沈微澜捏着手帕挡嘴微微一笑,“烟雨妹妹莫害羞,人总有自己不爱做的事。我倒爱读书,可惜家中贫寒,无人供读,且穷人家的女儿也没坐学堂的资格。” 沐烟雨想要安慰她,却不知从何说起,只说了句,“沈姐姐天资聪慧,既有机会留于学堂打扫,便可有得机会学习。” 语毕,她生怕沈微澜再同她多说,便连忙拉了玉儿借口有事便匆匆离开。 快步行至再不见沈微澜处,沐烟雨便拉了玉儿在一颗大榕树旁停下来歇息。她低头向玉儿讲,“不知为何,我与沈微澜相处,总不自在,她明明那样温柔的一个人。” 玉儿瘪瘪嘴,“她那种人,相处起来自在就怪了。” 沐烟雨惊诧道,“你为何如此讨厌她?” 玉儿用力将篮子往手肘上提一点,“单说她抢走了逸公子不说,刚刚一副假惺惺的模样,真是惹人厌恶。” 沐烟雨摇摇头,“她哪里有抢了,是我自己弄错了逸哥哥的心,你不能怪她。” 玉儿气愤地说,“即便不为此,她也讨厌。今日明明是碰巧遇上,非说自己是专程看告知你学究回来了,可若是她有心来告诉你,何不来府上,偏要在这闹闹嚷嚷的西市口?分明是恰巧碰到了而已!” 沐烟雨瞧着她愤怒的样子,不由得抿嘴笑了,“即便如此,你又何苦生气?” 玉儿转头看着沐烟雨,疑惑道,“姑娘你不生气吗?这般不知感恩的人!” 沐烟雨摇头,“玉儿,我救她,只是为了自己心安,毕竟我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她被拖走,否则若她真出了事,我会以为那是我的责任。” “姑娘你就是太仁义心肠了,天下可怜人那样多,日日都有被掳走卖进窑子的姑娘,救不完的。” 沐烟雨瞧着她的眼,认真到,“玉儿,你要记住,不是救不完就可以对所有坏事顾若惘闻。有多大能力,便做多大的善事。” 第十一章 拜访 玉儿瞧着沐烟雨认真的模样,便知不能再讲下去,否则姑娘又该一番教导了,便极力点了点头,说,“我明白了,咱们先去看老伯吧。” 沐烟雨见玉儿并未听进去她的话,无奈地摇摇头,说,“好吧。” 两人便往起身继续往老伯家走去。 行至西市尽头,遂见一竹篱笆围起来的小院。房屋虽简陋,院内却是被打扫的极其干净。 玉儿指着这处,对沐烟雨说,“姑娘,这便是船夫老伯的家了。” 沐烟雨四处打量一番,“老伯果然是淡泊之人,这小院虽简单,却收拾的井井有条,看来别有一番风味。” 玉儿笑道,“姑娘你就喜欢这样的清幽之处。” 然后她踮脚朝院内喊到,“老伯,老伯,你在家吗?” 便有一老妇从屋内走出来,她不紧不慢的在襜衣前擦了擦手,走近了才看见是玉儿,便立马笑了,“我当是谁,原是玉儿来了。”说着便打开了篱笆门。 转头看到了笑眼盈盈的沐烟雨,她对着玉儿疑惑道,“这位是?” 玉儿赶忙说,“婆婆,这是沐府姑娘,就是我向你提起的那位。” 老妇人赶忙上前握住沐烟雨的手,“你便是沐姑娘,快,进来,你们都进来坐。” 一边将她们迎进院内,一边朝屋内喊道,“老头子,快来,沐姑娘和玉儿来了。” 老船夫便从屋内走出来,玉儿将手中的果篮递给他。 他接过果篮,皱眉说到,“来就来了,还买这样多的东西。真是破费,下次再这样,我可不让你们进来了。” 老妇人轻拍一下他的背,“快去洗了拿些出来,让她们也吃一些,我们两个老东西,哪里吃得了这样多。” 船夫赶忙点点头,笑道,“我马上去洗。”说完便进了屋。 老妇人拿出茶具为她们一边倒茶一边笑着说到,“沐姑娘真是好人,先前是奋力救了沈家姑娘,如今又来我这破地方,竟丝毫也不嫌弃。” 沐烟雨端着茶杯尝了尝,听到妇人如此说,便回答道,“婆婆可别这样说,你这里我可喜欢得紧,如此清幽雅静。况且我幼时也是过过苦日子的,如今爹爹生意东山再起,家庭逐步兴盛,可我更喜欢那时在乡间撒野的日子。” 老妇人点点头,“也难怪姑娘心善,这样念旧,是做不了冷血心肠的人的。” 沐烟雨朝老妇咧开嘴笑,齿若扇贝,她说,“婆婆惯会夸人,我喝这苦茶竟也觉得甜。” 老妇眯眼笑着,“我说的都是实话,打心底儿的。可不是为了夸你而讲的。” 玉儿在一旁嬉笑,“婆婆的嘴跟抹了蜜似的,把我家姑娘夸得心花怒放了。” 沐烟雨边喝茶边点头示意赞同玉儿的想法,转头又对老妇人说,“老伯可也是心善之人呢,婆婆你该多夸夸他。” 老妇人笑道,“夸他作甚,老都老了,还要我哄他开心么?” 两人见老妇人提及老伯时,眼里满是笑意,极幸福的模样,便不再多言,只默默品茶。 过了一会儿,老船夫提着一竹筐水果放到院内的桌上,他挑了一颗葡萄摘了送到老妇人嘴边,还边指着竹筐里的水果,说到,“二位姑娘,赶快吃些罢,买这样多,我们二人吃不完的,你们多吃点,若放久了不能吃了,扔了可惜。” 两人便扭捏的拿了水果,拘谨的吃着。吃自己送出去的水果,总该有些怪异。 时值正午,两位老人极力留了沐烟雨与玉儿在家中吃午饭。 两位老人忙前忙后的在厨房里准备着菜肴,玉儿想前去帮忙,却被连连赶了出来,船夫老伯指着院子里的凳子说,“你快去坐着陪沐姑娘说话罢,我们二人忙得过来。” 无奈玉儿只得退了出来在院子里陪沐烟雨坐着。 玉儿感叹道,“姑娘,他们感情真好。” 沐烟雨点点头,“是啊,相濡以沫到白首,世间难得这样的相伴。”她又看着玉儿打趣道,“你是想嫁人了么?” 玉儿红了脸,“怎会,玉儿只想陪着你,不嫁人。” 沐烟雨笑道,“女儿家大了就该嫁人了,怎可一直陪着我,你若有了心仪之人,大可告诉我,我替你做主便是。” 玉儿忙站起身来说,“姑娘你真是……”然后红脸跑开。 沐烟雨看着她的背影,笑着摇摇头,忽地想起西市那位大汉来。心想,这丫头莫不是对人家一见钟情了吧。 这么想着,两位老人也陆陆续续将做好的饭菜端出来,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 沐烟雨看着这一桌的美味佳肴,心知两位老人定将家里所有的好菜都拿出来了,心中愧疚,若不是她们贸然前来,老人也不必这样招待她们。 她赶忙上前拉住老妇人,说,“婆婆,怎做了这样多的菜,我们几人吃不完的。别忙活了,快过来吃饭吧。” 老妇拍拍她的手说,“多吃点,家中并无什么好菜,姑娘不嫌弃便已很好了。” 沐烟雨拉她过来坐下,“那大家都一起吃饭吧,别再忙了,我实在愧疚,本是来道谢你们愿意帮助玉儿做绿豆汤,我们这才凑齐了银两,如今突然拜访,反倒让你们如此破费,我心中实在难安。” 老妇缓缓坐下,“姑娘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们都是知道你是心善之人才愿意做的,也当是自己积善行德,姑娘何苦特意来谢过,当是我们谢姑娘,给了我们可尽绵薄之力的机会才是。” 沐烟雨赶忙摆手,“婆婆千万别这么说。”然后又上前叫了老船夫一块儿坐下吃饭。 席间,老船夫问到,“那沈姑娘仿佛是姑娘所认识的人?” 沐烟雨摇摇头,又点了点头,“不过是有过一面之缘,不算认得。” 老船夫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老妇人又问,“姑娘救下便可,为何执意替她还许多银子?我虽知姑娘府上豪华,但听玉儿说沐府平时里也是比较节俭的。” 玉儿忙道,“谁说不是呢,夫人和姑娘平日里非必要一般都不乱采买东西,这次为了替她还债,姑娘都没敢对夫人说,还差点当了自己的首饰,要知道那些首饰都是姑娘平日里收到的礼物,不能轻易当的。” 老妇人怜爱的看着沐烟雨,“也难为你了。” 沐烟雨摇头,瞪了玉儿一眼,“就一件事,来回说有什么意思,还都还了,说多了旁人以为我非要赚这个美名呢!” 玉儿委屈巴巴的瞧着她,“管旁人如何认为,我就是替姑娘不平,她与我们何干,且帮她还了银子都不曾登门谢过你。” 老妇人诧异,“当真?” 玉儿点点头,怕沐烟雨责怪也不再多说,低头扒拉自己碗里的米饭。 第十二章 意外 老妇人叹了口气道,“沐姑娘也不必怪她,她也是为了你罢。” 沐烟雨道,“婆婆,我自然知道她的好意,只是这次我生病休养,都是靠了她找到你们帮忙才凑齐了银两的,我并未出什么力,非要沈姑娘道谢,也不该是我承这个谢意啊。” 老妇人笑了笑说,“玉儿,你看,你家姑娘也是想着你呢!” 玉儿望着沐烟雨,“姑娘,你从小待我如姐妹般,我为你做什么都是值得的。这十陵府谁不知李六郎心狠手辣,你是冒了多大危险救下那沈微澜,大家都是知道的,我做的远比不上你的。” 沐烟雨笑着摇摇头,“都说了不需再提此事了。此次是来感谢老伯和婆婆出手相帮的,咱们好好感谢他们便是。” 玉儿听了她的话,旋即端起茶杯,说到,“玉儿以茶代酒代我家姑娘谢过老伯和婆婆。” 船夫哈哈大笑,“两位姑娘不必如此认真,我们老两口并未做什么,倒还借此赚了许多银两呢!” 老妇人忙点头,“是啊是啊,要说那知府夫人真是出手阔绰!” 沐烟雨疑惑道,“知府夫人?” 老妇人正要回答,老船夫忙咳嗽了两声,制止了老妇人想要说出口的话。 沐烟雨意识到事情不对,便询问玉儿,“玉儿你说,怎么回事?” 玉儿支支吾吾不敢回答,老船夫忙打圆场说,“哎呀无事,我俩见先前帮玉儿做了绿豆汤买的如此好,头几日便也做了绿豆汤去集市卖,竟在街口遇到了知府夫人,她见我两辛苦,便全买了去,还给了我们许多银两呢!” 老妇人正要起身反驳他,老船夫赶忙挤眉弄眼地问她,“你说是不是老婆子,知府夫人真是大方!” 老妇人见状,也附和到,“是的是的,确实如此。” 沐烟雨旋即笑了,“原是如此,知府夫人确实心善。”她又对玉儿说,“这样的事又何说不出口的,你如此支支吾吾。” 玉儿心虚地嚷嚷,“哎呀,我又未同老伯一起,我又如何得知此事。” 一阵寒暄,这件事便这样过去了。 饭毕,两人帮着船夫与妇人收了碗筷便又被赶出房屋,让她们在院儿里歇着便是。无奈两人又只能坐在院子里发呆。 正无聊之际,忽听得屋内哐当一声,然后又听得船夫焦急的声音,“老婆子,你怎么了?” 沐烟雨和玉儿赶忙冲进屋内,只见地上碗筷散落,妇人摔倒在地,船夫正将她往怀里抱。 沐烟雨忙问到,“老伯,怎么了,刚才都还好好的?” 船夫焦急道,“不知为何,我正转身放碗呢,听到哐当一声,回头就见她躺地上了。” “那老伯,你现在家看着婆婆,我们去请大夫!” 老船夫似要急出泪来,忙说,“那便麻烦二位姑娘跑一趟了。” 沐烟雨便携了玉儿,3转身赶忙往院外跑去。 刚至西市菜场,便见一堆人似在围观些什么,将道路都拥堵,可是最近的大夫也在西市与北街的交汇处。沐烟雨想要穿过人群,可层层叠叠的人将道路围得水泄不通,不时还有更多的人想要挤过来看热闹。 玉儿见此情景,只得将沐烟雨拉过来护在身后,一边高声喊到,麻烦大家让一下,我们急需过去请大夫。 可是嘈杂声太大,远远盖过了她的声音,即便是近处的人听到了,也是回头看她一眼,然后又冷漠地转过去,继续探头张望。 沐烟雨见这样下去并不是办法,她望见旁边菜摊上又一个木盆,便对玉儿说,“你去拿了那木盆冲过来,然后大声喊,‘沸水来了,小心烫伤’,这样他们便会散开了。” 玉儿心中领会,忙过去端了木盆,边跑边喊,“沸水,小心烫伤啊,大家都让一让!” 果然,人群一层一层让开来,然后沐烟雨紧随其后。本以为可以顺利穿过人群,却忽然一狰狞的刀疤脸闯入眼帘。 他拦住玉儿,手往盆中一伸,然后拿出来看着自己的手道,“沸水?小心烫伤?” 玉儿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连连后退。 沐烟雨瞪着他说,“李六郎,人命关天,我们着急去请大夫,请你别找麻烦!” 李六郎唇边勾起一抹坏笑,脸上的疤越发的狰狞可怖,他将手中的剑双手环抱在胸前,居高临下的看着沐烟雨着急的脸,说到,“呵,原是沐姑娘,人命关天与我何干,你扰了我的场子,还对我如此不客气?” 沐烟雨伸手想推开他,可他稳如泰山,任凭怎么沐烟雨如何推搡,都纹丝不动。 玉儿上前想用木盆砸他,却被他身后几个男子将她手中的盆一下子抢过,还将她抓住拖到一旁。 沐烟雨怕他们会欺负玉儿,慌忙地想要上前救她,李六郎却将手中的剑拦住她的去路。 沐烟雨急得落下泪来,“李六郎,是我扰了你的场子,你放了她,抓我便是。” 李六郎神色忽有一丝异常,瞬间又恢复到痞子模样,“哟,沐姑娘这眼泪还真叫我心疼,可是她先要伤害我的。” 沐烟雨向他伸出手腕,“我替她受,你放了她,让她去请大夫,我们还等着大夫挽救人命!” 李六郎欺身上前,“你自然比她值钱。”然后他大手一挥,“兄弟们,放了她。” 然后一群人松了抓住玉儿的手,玉儿忙冲过来抓住沐烟雨,“姑娘不可,你去请大夫,我留在这儿。” 沐烟雨摇摇头,用力推开她的手,命令到,“快去!” 玉儿也落下泪来,拼命摇头,“不可,姑娘,我不能留你一人在他们手里。” 沐烟雨喝到,“若晚了婆婆就更危险了,你快去!我与他们并无纠葛,他们不敢拿我如何!” 李六郎听了她的话哈哈大笑,“我李六郎是十陵府人尽皆知的恶霸,你与我并无纠纷,不代表我不会找你麻烦。” 人群里瞬间一阵窃窃私语。 玉儿上前抓住他的衣袖,“李公子,恳请你放了我家姑娘,是我妄图伤害你,你抓我。” 李六郎用刀柄推开她的手,“沐姑娘的身价可比你一个丫头高得多,我为何要你不要她?” 玉儿顿时愣在那里,眼泪簌簌地落下。 沐烟雨催促,“玉儿,你先别管我,救婆婆要紧。” 玉儿点点头,抹了一把眼泪便要转身离开。 就在她跑出五六步的样子,李六郎在身后高喊到,“且慢!” 沐烟雨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莫不是又要反悔?!” 第十三章 寻医 李六郎并不理会,一群人又上前抓回了玉儿。 玉儿见他出尔反尔,便生气的骂他,“李六郎,你实在是卑鄙无耻!” 李六郎指了指身后的马车,说,“我刚捉了一位姑娘,想来不如将你们一起捉走罢。” 说完,一行人便要将她们往马车上推。 沐烟雨奋力挣扎,“李六郎,你真是可恶至极,我今日即便咬舌自尽于此,也不会跟你走!” 李六郎转身看着她,忽地正经道,“沐姑娘,你若还想救你所说的婆婆,你便随我上马车,我同你去接了她看大夫便可,你若再迟些,她怕是早已归西。” 沐烟雨仰头瞪着他,咬牙切齿道,“你这卑鄙小人,你放了我们,我们自会找大夫。不必你如此谎言相骗。” 李六郎无奈道,“你这一来一回要多久?我直接过去接了她去大夫那里不是更省了时辰,还快些?你不同我上车,我如何知道位置?” 沐烟雨怒目而视,“我为何相信你这卑鄙小人!” 李六郎无奈,上前将沐烟雨挟至腰间,扔上了马车。他回头吩咐手下的,将玉儿也推上车。 沐烟雨同玉儿都跳下马车,他坐在驾车位,伸手抽刀挡住她们的去路。 沐烟雨气极道,“我会怕你吗,大不了死在你剑下!”说着便执意要下车。 李六郎不屑道,“姑娘是女中豪杰,自然不怕死,可车内除了你们还有一位,她可不见得不怕死。” 车内女子听了这话,忙上前跪着拉住她们,哭诉到,“二位姑娘,求求你们别下车,他真的会杀了我的!求你们救救我吧!” 沐烟雨回头看到车内姑娘眼泪如注的模样,心下不忍,便拉了玉儿坐回车里。 李六郎见她们都回了车内,便高声问到,“你们说的病人在哪里,我这就驱车前去接她!” 沐烟雨掀开车帘,从头上拔下一枚银钗抵住李六郎的脖颈,说,“你别耍花招,否则我立马将这钗扎进你的脖子!” 李六郎笑了笑,“我若骗了你,你只管刺。”然后回头对随行的人喊到,“兄弟们,回去等我,我去去就回。” 又问沐烟雨,“那婆婆家住何处?” 沐烟雨迟疑了一下,仍旧说到,“穿过西市这条街往南街去,就在西市与南街的交汇处。” 说完,李六郎便扬起马鞭抽在了马匹身上,瞬间,沐烟雨跌回马车内。 玉儿赶忙扶起沐烟雨坐到凳子上,骂到,“真是混蛋!” 沐烟雨坐着理了理裙裾,抬头瞧见正对着的姑娘依旧在抽搭。她问到,“你是哪家姑娘,为何李六郎将你抓了来?” 那姑娘用衣袖擦了擦眼泪,红肿着眼回答到,“我原是青山镇人,前些日子随父母来十陵府做生意,哪知一同合伙开铺子的人是个骗子,先前说好他在这边已买好铺子,我们只需带着积蓄来便可,结果来了此刻,他将我们的钱财都卷走跑路了。我们既无住处又无回乡的盘缠,听说在东市李六郎处可借银两,我们便找他借了五十两银做回家的盘缠。原本说好昨日父亲将银两送还来,可我们的积蓄全无,暂时还未赚得银两,便未按时送来。本想今日我前来请求他宽限几日,他却抓了我扬言要将我卖进窑子,我……” 沐烟雨听闻她的遭遇,想起当初沈微澜一事,简直如出一辙。可那沈微澜的父亲好赌才欠了不少银两,而这姑娘确实是家中困难,为何这人如此不讲情面,动不动就要将人卖进窑子! 她安慰那姑娘,“你放心,待救了婆婆以后,我便想法子帮你,定不让你被他抓去窑子里。” 那姑娘摇摇头,“姑娘你也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如何抵抗得过他李六郎。”她悄悄地伸手拨开车帘探了探李六郎,怕他听到接下来的话,见李六郎专心赶马,她便俯身轻声对沐烟雨说,“我听说这李六郎年仅十六时,便杀了十陵府钱员外府上数十口人,就连小孩子都未放过,如此心狠手辣,我们几人,如何抵得过。” 玉儿听了此言,惊得浑身冷汗,她说,“那为何官府未抓了他去?杀这么多人,按理说应当抓去砍头才是。” 那姑娘带着哭腔说,“事情就是奇怪在这里,其中原由竟连你们本地人都不知,我们就更加不得而知了。” 沐烟雨说,“那时我才几岁,只记得当时十陵府哄乱了许久,因年纪太小,对此事了解并不多。原本是将他收监了,可后来不知为何又放了,至那之后,他便是这十陵府的恶霸,可也未再犯过杀人的罪。” 玉儿害怕得抓住沐烟雨的衣袖,颤声说到,“姑娘,他不会将我们拉到无人之地,将我们杀了吧?” 沐烟雨摇摇头,“我想不会,现今林伯伯做了知府,断案如神,他若敢胡来,自己也将死路一条。况且现在他最多干些强收银子的事。” 那姑娘坐下来点点头,“的确如此,他最多干些坑蒙拐卖之事。”说完又叹了口气,担忧起自己来。 沐烟雨正要安慰她,马车却突然停下来,只听李六郎高声问到,“沐姑娘,可是此处?” 沐烟雨掀开车帘,见确实到了船夫老伯的家,便唤了玉儿,跳下马车,跑进院子里。 沐烟雨进了屋内,见船夫正抹着眼泪,她小心喊到,“老伯?” 船夫忙慌乱抹了眼泪,说,“沐姑娘,竟这样快?” 沐烟雨摇摇头,“实在抱歉老伯,我们还未请到大夫,但李六郎赶了马车来,我们直接将婆婆弄上马车,赶去大夫家吧,这样省时些。” 船夫有些迟疑,“那李六郎会如此好心?” “暂时顾不得那么多了,救婆婆要紧。” 说完便同玉儿上前帮忙搀扶妇人。刚走出屋内,见李六郎从院外走了进来,他快步上前将手中的剑塞到沐烟雨怀中,说到,“你将它替我拿着,我来背这老妇。” 说完便转身微微弓了身子,几人也顾不得这人是恶霸李六郎,忙将老妇人放到他背上。 李六郎背起老妇人便快步冲向马车,到了马车旁,他小心将老妇放下,船夫忙上前扶住。李六郎转身将妇人一把横抱上车内,吩咐车内的姑娘照顾好老妇,然后又转身对底下三人说,“你们还愣着干嘛,上车去顾好老妇,省得马车快了颠着她!” 三人这才回过神,忙依次上了马车。船夫将老妇紧搂在怀里,玉儿半跪着抵住妇人的膝盖不至于让她下滑,沐烟雨坐在另一边将手臂挡在老妇身后,以防车子颠簸,将她撞伤。 李六郎见几人坐定,便跳上马车,一路快马加鞭,行至最近的药铺。 第十四章 就医 到了药铺,李六郎赶忙停下马车。他帮忙将老妇人背进铺子,高声喊到,“大夫,大夫!” 遂从里间出来一个长须男子,约摸而立之年。他上来拱手谄媚地说到,“李大爷来了。” 李六郎将老妇放到凳子上,老船夫忙过去扶着老妇。大夫还在一旁笑着看着李六郎,期待他吩咐重任般,李六郎见他还站在那里不动,便喝到,“看不到有病人吗?还不给病人看病看我做什么?” 大夫吓得忙点头哈腰,“是是是,这就来瞧瞧。”然后上前把了脉,拨开眼睛看了看,又向船夫问了些相关的情况,便了然地点点头。 沐烟雨见大夫心中已知大概,便问,“大夫,病人情况如何?” 大夫看了她一眼,只当她是同行的丫头,白了她一眼并不回答,独自朝柜台走去。 李六郎抬脚踹翻脚边的矮凳,大吼,“问你话呢!聋了吗!” 大夫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大声吓得发抖,忙转身过来弓着腰,颤颤巍巍地说到,“病……病人并无大碍,只是上了年纪,若蹲久了突然起身,难……难免脑供血不足,一时晕眩,以致摔倒昏迷。” 李六郎又问,“那该如何救治?” 大夫低着头,汗如雨下,继续颤声回答,“不需刻意治疗,这老妇平日多有锻炼,身体还算硬朗,脉象也并无异常,待休息片刻她自然就醒来了,只是我还需开些活血化瘀的药,防止头部摔伤处血块凝结,以后注意勿久蹲,起身慢些便可。” 李六郎冷着脸,只对他点点头。 大夫见他并无过多怪罪,忙用袖口擦了擦脑门的汗,迅速撤到柜台旁拿起笔写药方。 沐烟雨走到船夫身边,蹲下来一边搓着老妇的手一边安慰船夫,“老伯,大夫都说没事了,你不必担心了。” 船夫似送了口气般点了点头,说,“今日真是麻烦沐姑娘了。” 沐烟雨摇摇头,“今日也怪我们贸然前来,否则婆婆也不会劳累过度而晕倒。” 船夫忙摆手,“哎,姑娘说这话何意,你们本是好意,况且大夫都说了,这是上了年纪所致,怪你们作甚?” 李六郎听了,还未等沐烟雨开口,他走上前来,说到,“你这老头,我今日忙前忙后的帮你,你反倒只谢她,为何不谢我?” 船夫又微微鞠了鞠身子,“谢过李公子。” 沐烟雨转头白了他一眼,“哪有你这样功成自居的人。” 李六郎哈哈笑道,“我就是这样的人,沐姑娘可是才知道?” 沐烟雨瞪他一眼,转过脸去,并不回答。 大夫小心翼翼地将抓好的药双手递给李六郎,说,“李公子,这药我已包好,病人只需早晚煎服,连用三日,若身体无别的不适,便无大碍了。” 李六郎接过药包,抬起眼皮问他,“这药多少钱?” 大夫忙摆手,“李大爷来我这药铺,小的光荣倍至,勿需给钱,您常来便好。” 沐烟雨在一旁噗呲地笑了,玉儿蹲下身来趴在沐烟雨耳边悄悄问,“姑娘笑什么?” 沐烟雨抬手掩笑,摇摇头,并不回答。 李六郎看了一眼沐烟雨,从腰间掏出十两银子扔给大夫,咬牙道,“我常来你这药铺?你咒我?” 大夫捡起银两,忙伸手抽了抽自己的嘴,佝偻着身子说,“大爷息怒,小的嘴笨,您莫怪,莫怪。” 玉儿这才明白过来沐烟雨为何发笑,自己也便忍不住笑起来。 李六郎低头看着忍俊不禁的二人,无奈地摇了摇头,“看来你们都盼着我不好呢!” 沐烟雨站起身来,“谁让你平日里作恶多端?” 李六郎也不恼,他低头凑近沐烟雨的脸,一如往常的坏笑道,“你与我只接触过几次,你怎知我平日如何?莫非沐姑娘多番打听李某?” 沐烟雨见他如此无赖,生气地推开他,太过用力,露出一段藕臂来。李六郎直直地盯住她露出来的手臂,沐烟雨察觉到他的目光所及之处,瞬间红了脸。她赶忙垂手理了理衣袖,盖住手臂,骂了一声无耻,便转过身去不再看他。 玉儿察觉到沐烟雨的难堪,便起身上前挡住她。 在药铺待了约摸半刻钟,老妇终于缓缓睁了眼,她看着眼前一脸着急的老船夫,问到,“老头子,你为何如此神色?”又环顾了四周,“我又为何在此处?” 老船夫见她醒来,激动地又落下泪来,忙回答说,“你晕倒了,这里是药铺,我们带你来看大夫来了。” 老妇撑着凳子坐直了身子,伸手揉了揉脑袋,“老咯,不中用了!” 老船夫伸手捏她的脸,“胡说什么,你还是小姑娘呢,哪里老了?” 老妇瞬间笑开了花,假意生气道,“你总是这么油嘴滑舌,真是遭人笑话!” 沐烟雨见此情景也不好上前插嘴,只走过去轻声唤了大夫,“大夫,你再帮着瞧瞧,确认一下婆婆是否无碍。” 大夫忙点了点头,走过去对老妇说,“夫人,我再帮您把把脉,若是无事,你便可回家了。” 老妇人一边连声道谢,一边伸出手来。 把完脉,大夫再三保证了妇人的安危,沐烟雨便与老船夫搀扶着老妇一同走出铺子。 玉儿在一旁悄声说,“姑娘,李六郎还未出来,咱们不如就这么走了吧。” 沐烟雨正欲说好,却发现大夫抓的药还在李六郎手上,便对玉儿说,“你先带两位老人回家,我去找他取了药随后便来。”说完便将老妇的手放到玉儿手中,自己转身就要往铺子里跑,却迎头撞进李六郎的胸膛。 李六郎调笑道,“沐姑娘是想要谢我?如此赶不及地投怀送抱?” 沐烟雨摸着撞痛的额头,抬头狠狠地瞪他,“你这人怎总这般无礼,胡说八道些什么?我不过是来取了婆婆的药而已。” 李六郎伸手递给她刚才那包中药,“拿去。” 沐烟雨接过药包便要走,却被身后人一把抓住了手臂,她转身想要骂他,却见他从怀中掏出一青花瓷小瓶子递到她眼前,他说,“你手臂受伤了,回去拿这个擦擦,很快便好了,姑娘家,留疤可不好看。” 沐烟雨心想,我怎么不知我手臂有伤,这人又想使什么坏点子。她本能的甩开他的手,不愿接受。 李六郎又伸手抓住她的手,硬将那药瓶塞进她的手中。他微微有些怒气,说,“你若今日收下这瓶药,我便放了马车里那丫头,也不再为难你们,你若不肯接受,我便连同这两老东西一同抓了!” “你!”沐烟雨怒目圆睁,却又不知如何反驳,便收了药,说,“那我便收下,你必定如实履行诺言,将我们都放了!” 李六郎唇角又瞬间勾起坏笑,“好!我言出必行!” 第十五章 疑惑 沐烟雨转身走到船夫和老妇身边,将手中的药包递给船夫,又招呼了吃药的时间和次数,这才放心下来。 她命玉儿陪同船夫将老妇人送回去,自己则要留下保证那马车上的姑娘的安危。 玉儿怕她一个人留下不安全,便不肯离去。船夫与老妇人也连声说自己可以回去,不用玉儿陪同。 沐烟雨见拗不过他们,便又回头对李六郎说,“可否请李公子再送老伯和婆婆一程?顺便就放了这姑娘?” 李六郎走下台阶,双手抱胸,点点头,“可以,我便再做一回好人。” 然后一行人便上了马车,李六郎又驱车到了船夫的小院前。 下了车,船夫携同老妇向李六郎道谢,说话间船夫从腰间掏出十两银双手递给李六郎,他说,“刚才老父多有不便,多谢李公子替我们垫付了药费,此刻老婆子醒了,我便将这药费还给你罢。” 李六郎摆摆手,“我是差你那一点钱的人吗?那大夫可是说了不收钱的,我给他是因为他说话晦气,我要甩掉晦气,并不是为了替你们付药费!” 沐烟雨见他态度如此恶劣,便上前说到,“老伯好心还你药费,你若是一片好心不收便可,何苦说话让人如此难堪?” 李六郎笑了笑,“沐姑娘教训的是。”然后一副玩世不恭的态度,对着老伯说,“客气了老人家,我不是替您给的医药费,是我想摆脱晦气。” 说完便看着沐烟雨,问到,“这样可以了吗?” 沐烟雨也不理他,只向船夫和老妇招呼到,“老伯,婆婆,我们便将你送到这里,就不进去了,天色不早了,我同玉儿该回府了。” 两位老人忙点了点头,说,“确实该回去了,暮色将至,我们也不留你们了。” 又对李六郎说,“李公子,今日真是麻烦了。” 李六郎摇头,“不必谢我,我是看在沐姑娘面子上才帮你们的。”说完便一脸戏谑的转头看着沐烟雨。 沐烟雨送了船夫与老妇进了院子,然后走到李六郎身旁,她坚定地看着他,“既是看在我的面子上,那你马上放了马车里那位姑娘。” 李六郎听此,点点头,“好!立马放!”说完便走到马车前用剑柄撩开车帘,他歪了歪头示意车中女子下车,说,“你走吧,看在沐姑娘面子上,我便不为难你了。” 那女子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不敢动弹。 李六郎些许不耐烦地说,“怎么?还需我亲自来背你下车吗?” 那女子瞬间回过神来,拼命摇头,然后赶忙跳下马车。她走过去拉住沐烟雨的手说,“沐姑娘,你果然说到做到,真的救了我。” 沐烟雨本不是很有把握,见李六郎真的放了那姑娘,她着实也有些诧异。这李六郎今日莫不是吃错药了,就因为我收了他的药,就放了我们所有人么? 沐烟雨摇摇头说,“你先别忙着谢我,我还不知道这李六郎到底耍什么把戏呢!” 她命玉儿过来陪着这位姑娘,莲步轻移,走到李六郎身边,疑惑道,“李六郎,你真要放了我们?没有别的鬼把戏?” 李六郎耸耸肩,“沐姑娘心里,我真这般不讲信用,出尔反尔?” 玉儿在一旁嘀咕,“你可不就是这样的人吗?” 话落入李六郎的耳朵,他却并未生气,只一阵狂笑,既而跳上马车,将车子调转头来,疾驰而去。 只留沐烟雨几人愣在原地,丝毫不知这李六郎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 玉儿望着他驾车而去的身影,疑惑地说,“姑娘,他当着这样放过我们了?” 沐烟雨摇摇头,“我也不知,这人性格实在古怪,难以捉摸。” 那女子仍心有余悸,她上前拉了沐烟雨,说,“沐姑娘,管他如何,我们还是先走吧。趁着他已离去,我们快离开这里,若他反悔,又回来了怎么办?” 沐烟雨点点头,“好,天色不早了,我们赶快回府,不然母亲该担心了。”她又对那女子说,“姑娘你此刻也是回不去了,不如今日先同我回府歇着,明日我命人送你回去。” 那女子犹豫片刻,想着眼下也并无别的好法子,便鞠了鞠礼,“那便谢过沐姑娘了。” 说罢,三人便快速往北街的方向走去。 回府的路上,沐烟雨隐约觉得手臂微有痛感,她悄悄撩起右边的衣袖,低头一看,发现手臂上有许多条状的淤青,还有长条被擦伤的伤口。 她募地想起李六郎的话,他说,你手臂受伤了。他说,姑娘家,别留疤。 她自己都还未察觉自己受伤,他如何得知的?瞬间,她又想起他那一刻灼灼目光,她原本以为他是心术不正,原来他是瞧见自己手臂上的伤而已。 沐烟雨回想,这伤到底何时得来的呢?许久她才回忆起,许是马车上为了防止老妇撞伤,自己将手臂挡在她后背,车子颠簸导致手臂与马车上的木条相撞而造成的。 她掏出腰间的药瓶,上写着金疮药。心下疑惑,这李六郎到底在想些什么呢?明明先前总是与我作对,为何今日瞧见我伤口还执意留下金疮药给我? 沐烟雨被自己脑中的想法搞得一片混乱,她甩甩自己的脑袋,尽力让自己不再去想这些问题。 玉儿在一旁看到沐烟雨的异常举动,忙问到,“姑娘你怎么了,可是有不适?” 沐烟雨叹了一口气,说,“无事,我只是觉得今日李六郎如此怪异。” 玉儿疑惑道,“姑娘何出此言?” 沐烟雨看着手中的瓶子说,“他今日非要我接了这药,还说我接了便放了我们所有人,我本以为他是诓我,没想到他竟真放了我们,还放了这姑娘。” 那被抓的姑娘听她所言,接话说道,“我以为是沐姑娘想了别的法子让他放了我,不曾想原是这样?” 沐烟雨点点头,仍旧疑惑地瞧着那青花瓷小药瓶。 玉儿托腮道,“这可就奇怪了。只听闻他这恶霸横行霸道,心狠手辣,也从未听说他做什么好事,今日不仅带婆婆去看了大夫,还将这位姑娘一并放了,真是稀奇。”说完她又似回想起什么,拉住沐烟雨,问到,“可是姑娘他为什么偏要给你这药?” 沐烟雨怕她担心,便摇了摇头,并未讲自己受伤的事。只说,“我也不知,他非说我受伤了,可我自己都不知自己哪里受伤了。哎,别说他了,他这人本来就心思古怪,咱们不去理会了,现在赶紧回府吧,省得他反悔又调转头来。” 两人听了沐烟雨的话,都点点头,加快了脚步,赶在天黑前回到了沐府。 第十六章 回府 大约酉时将过,戌时未至,三人便抵达了沐府。 沐夫人正坐在堂屋内生气,管家从大门外迎了三人,赶快跑去通知沐夫人说,“夫人,姑娘同玉儿回来了。” 沐夫人一拍桌子,站起身来,势要教训二人的模样,“哼,这个时辰才归家,也不知姑娘家家成日里往外头跑什么!生怕旁人不知道沐家姑娘野吗?” 管家忙说,“夫人莫生气,姑娘还带了一名女子回来,许是在外有事耽搁了,才回来的这么晚。” 沐夫人听了此话,又坐下来,呷一口茶进肚,以平复此刻的怒气。她此刻虽生气,却也不想丢了沐家颜面,便不好在外人面前发作。她挥了挥手,说,“那你便去将她们带过来。” 管家应了一声,“好嘞。”然后猫着腰转身走出去。他小跑至沐烟雨身边,悄声说,“姑娘,夫人有些生气,待会儿说话注意点。” 沐烟雨笑着点点头,“烟儿知道了。” 一行人进了院子,见沐夫人正坐在院里喝茶。沐烟雨向她行了礼,说,“母亲,女儿今日外出晚归叫你担心了。” 沐夫人将手中的茶杯放到桌上,淡淡地说了一句,“嗯。”然后吩咐管家说,“给那位姑娘奉茶。” 那姑娘上前一步道,“夫人不必如此麻烦,今日多亏沐姑娘救了我,否则我今日便叫人掳了去卖了。” 玉儿也忙说,“夫人,是的,今日我们在外撞见这姑娘被绑,然后我们救了这姑娘就回来了。”说完玉儿转过脸对那姑娘使了使眼色,示意她不要过多提及今日的事。 那姑娘瞬间明了,鞠了一礼接话到,“今日的确多谢沐姑娘和玉儿姑娘了。” 沐夫人指了指管家上好的茶,“姑娘不必客气,快坐下用茶吧。” 那姑娘再谢了沐夫人便到堂屋左侧的凳子上坐下了。 沐烟雨走到沐夫人身边,蹲在她的膝边撒娇到,“母亲放心,烟儿自知轻重,不会轻易惹事的。” 沐夫人伸手轻抚了她的头发,终于舒展了眉头,说,“你出去连个家丁也不带,身边连个男子都没有,幸好是没事,万一遇着恶人怎么办?” 沐烟雨抱着她的手臂轻轻晃动,“女儿知错了,以后一定会注意的。” 沐夫人便笑了,无奈地摇了摇头,说,“去,别粘着我,你去那边陪那姑娘坐着。” 沐烟雨便听话的走过去在那姑娘身边坐下,玉儿见夫人怒气渐消,也赶忙跑到沐烟雨身边站着去。 沐夫人看着那陌生姑娘,柔声问到,“冒昧问下这位姑娘如何称呼呢?家住何处?” 那姑娘站起身来行了礼,说到,“小女姓陈,名唤如兰,是青山镇人。” 沐夫人点了点头说,“青山镇,还不算远。”她见陈如兰如此拘礼,又伸手示意让她坐下,“陈姑娘不必如此拘束,寻常回答便可,你瞧着与烟儿一般大,你把这里当自己家便可。” 陈如兰赶忙说,“那如兰便谢过夫人了。” 沐烟雨伸手握了握她的手,“都说了不必拘礼了。” 陈如兰便害羞地掩面笑了,轻声说,“好。” 然后沐夫人对管家说,“你去看看厨房都备了什么菜,若是备好了便将你们的分了然后命人呈到厅堂来,我们今晚就在这里吃。若菜式不够,你再让他们多做几样。” 管家点点头,然后转身快步出了堂屋,向右边的厨房走去。 不一会儿厨房陆陆续续的将菜都端了上来。有红烧狮子头,清蒸蒜蓉紫苏,香辣猪手煲,凉拌三丝,八宝碎扣鸭等等。 待菜品上齐,沐夫人便叫几人坐到了餐桌旁。看着桌上的各色可口的菜肴,垂涎欲滴。沐烟雨好奇地问到,“母亲,今日为何准备了这样多的菜?” 沐夫人笑着瞪她一眼,“客人来了总不好叫人跟着吃清粥白面吧?” 沐烟雨转头看了一眼陈如兰,尴尬地吐了吐舌头,陈如兰看着她摇摇头,示意她不介意。 沐夫人见两人还不动筷,忙拿起筷子说,“等什么呢,赶快用膳吧,吃了好早点休息。” 沐烟雨想着今日玉儿也跟着累了一天了,便说,“玉儿,你也坐下吃吧。” 玉儿赶忙摆手说到,“不可,我怎能与夫人和姑娘一同用膳,这不合规矩,我还是去同石头他们一起吃吧。” 沐烟雨便求助般看着沐夫人,乞求她表态。沐夫人看了她一眼,便抬头对玉儿说,“你便听烟儿的吧,相必今日你也累坏了,一同用完早点伺候姑娘休息。” 玉儿只好点点头,随后拘谨地坐下来,只低头安静地吃饭,不敢多言。 晚饭过后,已是暮色四合。沐夫人命人撤了桌上的饭菜,走过去拉了陈如兰的手说,“陈姑娘,今日你就睡烟儿旁边的厢房,你随烟儿一同去休息可好?” 陈如兰乖巧地点点头,“自然是客随主便,都听夫人的。” 沐夫人和蔼地笑了,转头对沐烟雨说,“烟儿,你照顾好陈姑娘,可别怠慢了人家。”说罢,又叫了两个丫鬟过来服侍她。 沐烟雨笑着说,“母亲,你便放心好了,我自会照顾好她的,你回房休息吧。” 沐夫人听了便点点头,然后唤了如儿便一同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见母亲走了,沐烟雨便对陈如兰说,“走吧,咱们也回房歇息吧,今日你准吓坏了。” 陈如兰点点头,“可不是,那李六郎着实吓人,我此刻还心有余悸呢。” 玉儿在前方打着灯笼,说到,“我每每瞧见他也觉得可怕,特别是他脸上那道疤。” 沐烟雨一边走着一边说,“玉儿你可别提他了,待会儿又该让陈姑娘害怕了。” 玉儿哦了一声便也不再说话。 沐烟雨又安慰陈如兰到,“陈姑娘不必害怕,沐府家丁众多,他不敢随意出入的,很安全。” 陈如兰点点头,说,“在这一点上,我还是相信沐府的。” 说话间,几人便已抵达了厢房。沐烟雨对照顾陈如兰的两名丫鬟吩咐了一些注意事项,便同玉儿回了房间。 待回房玉儿打水来洗漱完毕后,她躺在床上感受到手臂隐隐传来的痛感。她借着窗外的月光看了看手臂上的伤,被擦伤的伤口和被撞击的淤青不说褪去,反而更加严重了。 沐烟雨从床头桌上拿起白天李六郎执意塞给她的药,轻轻的往手臂上洒了一些。她想,费那么大成本给我的药,总该不会是毒药吧,若想害我,也不必兜那么大圈子。 这么想着,便又盖好瓶盖放到床头旁的桌上,轻轻地躺到床上。过了一会儿,手臂的疼痛明显消了很多。 她想,这李六郎给的药倒也着实管用。痛感减轻,顷刻,沐烟雨便沉沉睡去。 第十七章 闲谈 一觉便睡到了翌日清晨。 沐烟雨醒来撩开衣袖看看手臂,擦伤处已结痂,淤青也有些许消散,疼痛感已不明显。她放下衣袖,唤了几声玉儿。 玉儿赶过来拿来她的衣服,说,“姑娘醒了。” 沐烟雨起身一边穿衣一边问她,“什么时辰了,我都听到蝉鸣了?” 玉儿浅笑,低声道,“已经辰时三刻了。” 沐烟雨惊呼,“我竟睡了这样久?” 玉儿一边为她梳理头发,一边说,“姑娘许是昨日太累了,一觉便到了这个时辰。” 沐烟雨一边挑选着发钗一边疑惑,“是吗?以前怎么疯玩劳累也不曾睡过这样久。” 玉儿轻轻帮她将一半头发挽起,梳了一个流苏髻,用一个白玉梨蕊华胜别于髻中央,另一半头发梳顺披散开来。 她一边看着镜中的沐烟雨,帮忙理顺耳前鬓发,一边笑着回答,“昨日发生了那样多的事,不必往常玩耍轻松,当然要睡得久些了。” 沐烟雨摸摸发髻,说,“不知怎的,昨晚一夜无梦,睡得很沉,格外安心。” 玉儿点点头说,“是呢,清晨叫了你几次都未唤醒你。” 沐烟雨回过头看她,“母亲差你叫我了?” 玉儿摇摇头,“今日夫人并未催我叫你,是我怕陈姑娘一人无聊,想叫你起来同她说说话,我与她无甚可聊的。” 沐烟雨腾一下站起来,“哎呀,我竟忘了,你快带我去找她。”说罢便冲出了门。 玉儿拿着一件白色轻烟笼梅纱衣追在后面,“姑娘,你的外衣还未穿呢!” 沐烟雨停下忙穿了纱衣,问道,“陈姑娘呢?” 玉儿一边替她捋着衣襟一边回答,“陈姑娘吃过朝饭便去荷苑喂鱼去了。夫人说她有事出去一趟,让你吃了朝饭好好招待陈姑娘。” 沐烟雨笑着说,“以往起晚了都不留朝饭给我的,今日怎的还有我的份?” 玉儿弯着眉眼说,“嘻嘻,今日府上有客,夫人定要表现的大度慈爱嘛。” 沐烟雨眼珠一转,歪头看着玉儿说,“定是如此。” 说完两人笑作一团。 忽听得下方走廊有一清脆的声音传来,“你们二人笑什么呢,如此开心。” 沐烟雨转头一看,原是陈如兰来了。她迅速走下楼梯,上前说到,“陈姑娘,我正要去荷苑找你呢,你到先过来了。” 陈如兰掩面笑了笑说,“玉儿给我拿的鱼食喂完了,我便想着过来瞧你起身没,远远地便听到你们二人的笑声了。” 沐烟雨瞬间红了脸,“今日起的这样晚,叫陈姑娘笑话了。” 陈如兰拉了她的手,“沐姑娘说的什么话,昨日你太过操劳,多休息休息是应该的。” 沐烟雨摇摇头,“贪睡就是贪睡,你们都不必为我找借口了。” 玉儿在一旁偷笑,“那是姑娘心思单纯,没什么大事挂心,自然睡得。” 沐烟雨伸手轻拍她一下,“就你话多。” 陈如兰看着她轻声道,“沐姑娘还未吃朝饭吧,我先陪你去用膳。” 话音刚落,沐烟雨的肚子便响了起来,她又红了脸,忙说,“那便先去吃朝饭。” 于是,三人便朝着厅堂走去。 到了厅堂,玉儿帮着厨房里的人将饭菜端了上来,然后替沐烟雨盛了一碗银耳莲子粥,配好菜,便站在一旁看着她吃。 沐烟雨吃了两口,发现二人都盯着她,她有些害羞道,“你们都这样定睛瞧着我,我都不好意思吃了。” 玉儿忙转过脸说,“好,我不看你,你快吃吧。” 沐烟雨又看着陈如兰说,“陈姑娘,要不你再吃些?” 陈如兰立马摆手道,“不了不了,今早沐夫人已劝我吃了许多,此刻我还有饱腹之感呢。我也不瞧着你,你快吃罢。”说完便也背过身去。 沐烟雨也不好让人久等,三两下便吃完碗中的粥,然后赶忙让玉儿撤了桌上的菜肴。 她拿着手帕擦了擦嘴,忙站起身来,说,“陈姑娘,我用好了,我带你转转吧。” 陈如兰转过身来,笑着说,“你便叫我如兰吧。” 沐烟雨便说,“敢问陈姑娘今年年方几何?若是你比我年长,我直呼名讳岂不冒昧?” 陈如兰站起身来,回到,“如兰虚岁十七。” 沐烟雨赶忙鞠了一礼,“那便是如兰姐姐了。” 陈如兰也立马回了一礼,“烟雨妹妹。” 沐烟雨走过去挽住她的手,说,“那我先带你逛逛吧,下午我就差人送你回去。” 陈如兰看着她说,“不必如此麻烦了,我自己可以回去的。” 沐烟雨忙严肃道,“怎可让你独自一人回去,若再遇了李六郎可怎么办?即便不遇着他,若有山贼可怎么好?” 陈如兰想了想,点点头说,“这也是个问题,那边麻烦妹妹安排了。” 沐烟雨拉着她往庭院深处走去,边走边说,“说什么麻不麻烦的话,我将你带回来,自然是要对你负责的。” 陈如兰听了她的话便笑了,“想不到妹妹年纪尚小,却如此仗义。” 沐烟雨摇摇头,“不过是事实罢,姐姐不必夸我。” 陈如兰拉住她的手,认真道,“我不是为了夸你,我真心认为妹妹是个仁义心肠之人。经历了昨日一事,我真正佩服妹妹的勇敢,想必临危不惧,便是说的妹妹这样的了。” 沐烟雨笑道,“哪有,我心中也是怕的,毕竟传言那李六郎那样可怕。只是我总不能向那恶霸示弱,姐姐你只是看到了表象罢了。” 陈如兰正色道,“那妹妹也比我厉害,我连装都装不出不怕的样子。”说完她又疑惑地说,“只是……” 沐烟雨见她欲言又止,便说,“只是什么?” 陈如兰停下来,转身看着她,“我不知当说不当说,许是我猜错了。” “姐姐但说无妨。” “我觉得,李六郎似乎对妹妹与旁人不一样。” 沐烟雨叹一口气,笑道,“哪里不一样了,你只是不曾见他之前对我有多凶狠!” 陈如兰疑惑道,“是么?” 沐烟雨一甩手往前走出一步,神色夸张的转身对她说,“那可不,他又不是第一次做绑架人的勾当,我第一次破坏他的事的时候,他差点杀了我呢!” 陈如兰惊讶道,“妹妹不是第一次从他手中救人了?” 沐烟雨点点头,“是的,上次救得还是……”话还未说完,她便低了头,意识到自己不该说那么多给人听,她摆摆手,“哎,不提了,反正他那个人阴晴不定,难以捉摸,谁知道他昨日想了什么,突然就放了我们。” 陈如兰也点点头,“他这样的人,确实难猜。” 沐烟雨笑着说,“不提他了,咱们开开心心的去逛逛吧,下午便送你回家,你一夜未归,家中父母该着急了。” 说罢,二人又继续往前走去。 第十八章 探望 沐烟雨带着陈如兰逛了自家的宅子,又向她介绍了宅子里春夏秋冬各自最美的地方,并承诺以后会常邀她来家中玩。 二人相谈甚欢。很快便至午饭时间。 沐烟雨拉了陈如兰急急到了厅堂,发现沐夫人早已就坐。二人忙向她行了礼。 沐夫人摆摆手,笑着说,“陈姑娘勿需如此客气,我们没有那么多规矩,烟儿从小没个兄弟姐妹,她与你如此合得来,你就当这是自己的家便好。” 沐烟雨调皮地看着沐夫人,说道,“我的确喜欢如兰姐姐,母亲认她做了干女儿可好?” 沐夫人笑着瞪她,“胡闹,认干女儿需得陈姑娘家中同意才可,哪有这样草率就认了干亲的。” 沐烟雨吐了吐舌头,“是女儿疏忽了。” 陈如兰轻声道,“多谢烟雨妹妹抬爱,我如今家道中落,哪里敢高攀沐府。” 沐夫人忙伸手制止她的话,“陈姑娘何需妄自菲薄,我见你谈吐并非粗鄙之人,想必父母也是有教养的人,何来高攀之说?我沐府也是由贫苦过来的,自然不会在乎财势问题,我们更在意结交之人的品行。” 沐烟雨在一旁连连点头,表示认可,“母亲说的极是。” 陈如兰又起身行了礼,说,“既如此,那如兰便先行谢过沐夫人厚爱,若得空,如兰必定带父母前来拜访。” 沐夫人高兴地说,“好好好。” 说话间,午间的菜肴已端至厅堂的桌上,沐夫人抬抬手,说到,“快吃饭吧,烟儿说午饭过后派人送你回去,想必你父母在家中急坏了。” 陈如兰点点头,“一夜未归,再不回去,他们该出来找我了。” 说罢,几人便快速地吃了午饭。稍作休息后,沐夫人便让沐烟雨找了两个精壮的家丁,再备了马车,准备送陈如兰回青山镇。 二人将陈如兰送至门外,沐烟雨拉了她的手,不舍地说,“如兰姐姐,若得空,你定要回来看我。” 陈如兰哄着眼眶,点点头,欲语泪先流。 沐夫人见两人的模样,上前笑着说,“又不是日后不见了,何必这番依依不舍呢?” 她拉住陈如兰的手,轻拍着,说,“我已听玉儿讲过了你家中的事,沐家在十陵府还有一处空余的铺子,你回去与你父母商量商量,若不嫌弃,便来十陵府继续做生意,我免收半年租金。” 陈如兰瞪大了婆娑的眸子看着沐夫人,瞬间眼泪再度如豆般滚落,“如兰真是三生有幸,遇得沐夫人与烟雨妹妹这样的大好人,日后若有用得上如兰的地方,即便刀山火海,如兰也愿意闯。” 沐烟雨也落下泪来,她吸着鼻子,哭笑着说,“如兰姐姐何需说的如此严重,不过是想你搬来十陵府罢了,哪需你上刀山下火海呢!” 沐夫人也笑着说,“是呀,我也是有私心的,烟儿大了,许多事不轻易与我们讲了,你们年龄相仿,若有你相伴,她也有个说话的姐妹。” 陈如兰听了也破涕为笑,说道,“如兰回去便与父母商量,若他们同意,明日我们便同沐府的车子过来。” 沐夫人焦急道,“不必如此着急,你家中总有事物需要处理。” 陈如兰摇摇头,“原本父亲就携了我们来十陵府做生意的,被骗之后,家中已无甚财物了,没什么可收拾的了。” 沐夫人心疼的摸摸她的头,“既如此,那便去吧,早些回家去,若父母同意了,明日便过来赶午饭。” 陈如兰点点头,向她们再度告别后,便上了马车。 沐烟雨在门口看着车子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视线,她才肯同母亲入了屋内。 回屋的路上,她抱着沐夫人的手臂,说,“谢谢母亲。” 沐夫人摇摇头,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梁,“还需要对我说谢吗?” 沐烟雨便抬头看着她笑了。她问,“不过母亲,你为何肯出这么大力帮她呢?” 沐夫人道,“我不是帮她,我是帮你。你大了,有许多心事都不便同我讲了,玉儿又还小,心思简单,不懂你的想法,我想着你与她那样投缘,若她来十陵府与你作伴,我也不至于担心你会将心事藏在心中,将自己憋坏了。” 沐烟雨心中感动,又说了一次,“烟儿谢过母亲。” 沐夫人假意嗔怪,“再说谢我可生气了!” 沐烟雨立马笑着说,“不说了不说了。” 沐夫人又问,“不过你们才认识这两日,怎的你就与她那样合得来?” 沐烟雨想了想,说,“我与她相处起来很轻松,许多话都能与她讲,心中也不会有负担,还有……母亲,她总有一种让我觉得是芳姐姐回来了的错觉。” 沐夫人心中一怔,她紧紧握住沐烟雨的手,说,“我以为你都忘了,那是你还年幼……我以为你现在已不记得了。” 沐烟雨低下头来,“母亲,我如何能忘得了,是我害了她,是我……” 有眼泪落在地上,开出一朵朵透明的花来。 沐夫人转身抱住她,“烟儿,这不是你的责任,不是……” 正当两人陷入悲伤里,忽听得管家前来禀报,“夫人,姑娘,林公子来了。” 两人忙擦了眼泪,往堂屋走去。 沐夫人边走边回头招呼管家,“去请林公子进来,我与烟儿在堂屋内等他。” 管家应了一声好,便转身朝门口走去。 沐夫人携沐烟雨进了厅堂,她赶忙唤了玉儿,说,“你先带姑娘下去洗把脸,整理一下,约摸一刻钟以后再过来。” 玉儿点点头,说,“好,玉儿这就带姑娘下去。” 二人刚出了厅堂,行至不见人影,管家便带了林长逸到了厅堂。林长逸规矩地行了一礼,说到,“沐夫人好。” 沐夫人忙起身说,“你还同我行礼做什么,快过来坐吧。” 林长逸便走到左边的凳子坐下来,他四处张望了一会儿,吞吐地问到,“烟雨妹妹今日不在府上么,怎不见她人影。” 沐夫人笑着喝了一口茶,缓缓地说,“许是午睡去了,我命人叫她去。”然后转头便对身边的侍女说,“叫姑娘来厅堂,说林公子来了。” 林长逸扭捏道,“她若是午休了,也不必打搅她的。” 沐夫人笑眼盈盈,“她每日都睡得久,不叫她你恐怕要等到日落时分了。” 林长逸神色紧张道,“烟雨妹妹可是身体不适,每日睡这样久?” 沐夫人瞧着他,话中有话般说到,“许是你们许久未见了吧,竟连她的贪睡的毛病也不记得了。” 林长逸瞬间红了脸,低头不知如何回答。 正当他踌躇之时,沐烟雨随着侍女来到了厅堂。 她向林长逸轻轻鞠了礼,说道,“长逸哥哥今日如何突然来了?” 林长逸站起身来,紧张道,“许久未见妹妹了,我前来探望探望你。” 第十九章 出府 沐烟雨走到他对面的凳子坐下,若有所思道,“的确许久未见了,逸哥哥近日可好?” 林长逸也坐下来,点点头,“我都好,你呢?” 沐烟雨看着他,莞尔一笑,“我自然也好了,若不好,今日就不能来见你了。” 沐夫人看着他们之间的气氛怪异,便命人去拿了点红枣山药糕来,说,“你们别光说话,吃些点心。” 林长逸点头,“谢过沐夫人。” 沐夫人站起身来,“都说了别这么客气了。”她转头看着沐烟雨说,“你陪着长逸聊聊,我去午休一会儿。” 沐烟雨点点头,站起身来说,“好的,那母亲赶快去休息吧。” 林长逸也起身说,“沐夫人午安。” 沐夫人点点头,便领着如儿走出厅堂,回屋休息去了,只留沐烟雨与林长逸在厅堂里手足无措,不知所言。 许久,两人都不曾开口。沐烟雨拿了一块枣泥山药糕,咬了一口,瞬间又吐了出来,她转头对玉儿说,“今日的糕点怎的这样甜腻?” 玉儿回答道,“今日府上厨子家中有事,告假回家了,这是夫人今早在糕点铺子里买回来的。” 沐烟雨叹了口气,“难怪。” 她素来不喜欢吃过于甜腻的甜食,但沐府一直秉着勤俭节约来持家的,她看着手中的糕点扔也不是,吃也不是,两头犯难。 林长逸看着她纠结的模样,他起身走到她身边,伸出手来,“烟雨妹妹,给我吧。” 沐烟雨惊愕地看着她,“不可,这是我咬过的。” 林长逸从她手中拿过那块糕点,“烟雨妹妹,你是要与我生分了?从前不一直你不爱吃的东西都给我吃么?”说完,便自然地将那糕点塞进口中。 沐烟雨瞬间心中如擂鼓。从前是从前,现在还能一样么?你又不是我的如意郎君。 她脸上飞过两抹红晕,低头说到,“不是我要与你生分,今时不同往日,若我们还像从前那样,恐怕会惹人非议。况且你都打算娶沈姐姐了,若又不好听的话落进她的耳中,恐怕她心中难过。” 林长逸听了她的话,他坐下来看着她,“不会的,微澜她明白的,你我是自小的情意。她不会介意这些的。” 沐烟雨转头看着他,“可是我介意。” 林长逸有一瞬间的惊讶,他微微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接话。 沐烟雨便又说,“是的,我介意。你我都已是适婚年龄,再不是黄口小儿了,无法过于亲密接触了,若有流言蜚语传出,我以后怎么嫁人?” 林长逸木讷地点点头,“是我思虑不周了。” 沐烟雨笑笑,“无碍,逸哥哥以后注意便可。” 林长逸站起身来,说,“还有一事,张学究回来了,明日开始又要行课了。” 沐烟雨瞬间懊恼,“这才回来几日,都不歇歇,便要行课。” 林长逸见她的模样,微微笑了,他说,“听这话,烟雨妹妹是知道他回来了?” 沐烟雨点点头,“那日在集市碰到沈姐姐了,她告诉我的。” “原是如此。”林长逸见她如此苦恼,便说,“我知烟雨妹妹不喜上学堂,但做学问这事普通人都求之不得的,从前女眷更是不能读书识字的,妹妹可得珍惜机会呀。” 沐烟雨嘟囔,“之乎者也谁不会,我就不喜欢张学究讲的那一套罢了,成日也不讲些有意思的。” 林长逸听到她的抱怨,低下头来凑到她跟前,说,“原是如此妹妹才不喜读书的,那今日我带你去听有意思的书可好?” 沐烟雨满腹狐疑地望着他,“什么有意思的书?听书还有有意思的听法吗?” 林长逸挑了挑眉,狡黠地说,“你同我来便是。” 说完,便起身往外走。沐烟雨却有些迟疑。她想,本打算好了不与他走太近了的。 林长逸回头见她不动,便唤她,“烟雨妹妹,走啊。” 玉儿推一推她的肩膀,悄悄地说,“走吧姑娘,我也想听听什么有意思的书。” 沐烟雨迟疑了一下,仍旧跟着去了。走到大门口,见管家正从外面回来,沐烟雨对管家招呼到,“吴伯,待母亲午休完了,你告诉她,我同逸哥哥出去一趟,晚些回来。” 管家笑着点点头,“好的,那姑娘外出小心些。” 沐烟雨点点头。林长逸在一旁说,“放心吧吴伯,烟雨妹妹也不是第一次同我出去了,我会保护她的。” 说罢,三人便一同出了府。 林长逸领着沐烟雨和玉儿穿过北街的集市,来到一个临近东市的凉亭边。亭上有一块匾,上写着听风亭三个大字。 沐烟雨转头看着林长逸,无奈地说,“逸哥哥,你是带我来听风说书么?” 林长逸摆摆手,神秘地笑着说,“咱们先去那边坐着,待会儿你便知道了。” 许是三人便坐到了凉亭栏台边,一会儿便附近的店小二拿着牌子来卖茶水,又有人担着担子来卖花生、瓜子、小点心的。 林长逸向卖茶水的小二点了三份乌龙茶。又问卖零嘴儿的跑匠,“你这点心甜么?” 那人热情地回答,“甜勒,可甜勒!” 林长逸便摆手说,“那不要了,就来份瓜子和花生吧。” 那跑匠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狐疑地拿了瓜子和花生出来,收了钱,嘴里还嘟囔着,“神经病,糕点有不甜的吗?” 玉儿在一旁偷笑,她对着林长逸说,“逸公子,难为你了,为照顾我家姑娘还被骂了。” 林长逸哈哈地笑了,“不碍事,他也骂不疼我。” 待茶水上来,三人便边吃着花生和瓜子,边饮茶等着。约摸半个时辰,只见一胡子花白的老头从台阶下走上凉亭来,他头发松散的束着,只一根发簪歪斜的插在发髻间。衣服也仿佛松松垮垮挂在身上,布料是粗麻布,颜色原本应该是米白色,已被洗的发黄。脚上踢踏着一双青灰色单布鞋,后跟踩进鞋子里,也没好好地穿在脚上。 整个人给人一种邋遢之感,还特有一种未睡醒的模样。 沐烟雨本以为是同他们一样是来听所谓的有意思的书的人,却听林长逸悄悄在耳边说,“来了。” 沐烟雨转过脸目瞪口呆的看着林长逸,“你所说的有意思的书便是这人来讲?” 林长逸兴奋地点点头,“正是,你别看他样貌普通,可说书却是一流,听他说出来的故事,仿若你亲身经历一般。” 沐烟雨也只听进去了他样貌普通一句话,便连连摇头,轻声说,“哪里普通了,他可是一点都不普通。” 第二十章 听书 谈话间,那老者已气定神闲得坐于凉亭中间位置。 有人喊到,“莫老,今日讲什么呢?” 那老头打开背篓,从中拿出一个酒壶,慢悠悠地喝了一口酒才说,“今日?今日就讲一个你们喜欢得故事!”说完便傻傻颠颠地笑了起来。 有人追问到,“那我们喜欢的故事,到底是何故事啊!” 那老头伸出左手,在眼前指指点点他对面的人,说到,“美女的故事!喜不喜欢啊!” 然后便有一男子便吼,“喜欢,美女谁不喜欢,你们说是不是啊!” 一群人便喊,“是!” 沐烟雨心中嫌恶,便有起身离去之意,林长逸拉住她,“还未开始,你再等等,不必理会旁人的言辞。” 沐烟雨无奈,半猫着的身子,又重新坐下。 那老头又喝了一口酒,便开始清嗓子,哼哼哈哈了几声后,他便开始讲起了故事。 “我今日要讲的便是春秋末期的故事。这故事的主人公名为西施,西施是何许人也?她原名施夷光,那可是生的倾国倾城啊,她在溪边浣纱都惹得鱼儿忘记游泳而沉入池底,可见她有多美不?而这美却不想有一日为自己招惹了孽缘。 越王勾践都知道吧?啊……就是那位战败不敌吴国,屈辱投降却硬被他说成卧薪尝胆的那位。我说他可不是个正人君子啊!自己武力军事不敌吴国,那怎么办呢?哎,他察觉到吴王夫差是个好色之徒,便要范蠡去寻美人献给吴王。 范蠡寻便越国也不见美人,到了心灰意冷之际,却在回去的路上碰到了溪边浣纱的西施。这范蠡看见这如花似玉的美人儿也忘了勾践的话,竟与这西施谈情说爱起来。这时范蠡的好友出来告诉他,你怎能同她谈情说爱,那是要献给吴王的人啊! 这范蠡是如当头棒喝啊,当即哄骗了西施同他去见了越王勾践。这勾践也是耐心,花了三年时间,训练西施识文断字,学歌练舞,终有一日,西施学成,被送进了吴王宫中。 都说这吴王昏庸好色才致灭国,而我却认为,是他太过痴情才导致灭国,若是好色,难道在西施入宫前,他后宫佳丽三千人,竟无一人入得了他的眼?若真是好色之徒,他在之前也会沉迷美色,无心开拓疆土。而后来的事,我看分明是这吴王动了真情,才事事相信西施,最终导致了自己的朝廷被勾践一点点地瓦解了! 话说这吴国灭亡后,西施的遭遇如何呢,有人说她心中愧对吴国百姓,自缢身亡。有人说勾践也迷上她的美色,而被范蠡沉船太湖,还有人说与范蠡归隐山中。至于具体哪一种我便不得而知了。 只是我实在看不起这勾践,看不起这范蠡。一个是自己没本事复仇,让一个女子只身犯险,幸而这吴王夫差看上了这西施,若看不上呢?若中途识破了他们的计俩呢?这是一个真正顶天立地的男人该做的事? 再说这范蠡,我更瞧不上他了,明明自己心爱的人,却要拱手让人。古有云,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先是个人,再是自己的家,最后才是国家。他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好,还谈什么治国,平天下? 这两个男人,将一个柔弱的女子哄骗着去替他们做着原本该他们做的事,真是令人作呕啊!” 说罢,他又拿起酒壶喝了一口酒,脸上甚为愤怒,似有义不平之意。 他将酒壶盖上,长叹一口气,说,“今日的故事到此便结束了,想听的,明日再来捧场。” 说罢,瞬间人群爆发出一阵阵的叫好声。 那老头迅速收了背篓,便要背着背篓离去。有人在身后喊到,“莫老,今日不收听书费了么?” 他边走边摆手,“不收了不收了!” 沐烟雨瞧着他离去的身影,与来时完全不一样的感觉。来时懒散拖沓,去时刚毅洒脱。 沐烟雨转头对林长逸说到,“这老头初见懒洋洋的惹人生厌,竟没想到听完他的说书,竟对他有敬佩之感。他对事物的见解竟如此独特!” 林长逸伸手摸摸她的头,“如何,我说带你来听有意思的便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沐烟雨蹲了蹲身子,向后退一步,躲开他放在头顶的手。她鞠了礼,“烟儿谢过逸哥哥了。” 林长逸尴尬地收回悬在半空的手,说,“你我之间,何必如此客气。” 沐烟雨浅浅一笑,“书既已听完,那我该回府了。逸哥哥你也该回去了。” 林长逸愣了愣,说,“我先送你回去罢,既然是我将你带出来的,那也该我送你安全到家,否则我心中不安。” 沐烟雨点点头,“那好吧。” 三人便出了凉亭,往沐府走去。 回府的路上,两人都不言语,玉儿见气氛尴尬,也不敢多言。路程过半,林长逸率先打破沉默,“明日下了学,我们再一同去听书可好?” 玉儿听了这话,在一旁欣喜,她伸手偷偷地拉拉沐烟雨的衣袖,示意沐烟雨答应林长逸的邀请。 沐烟雨却并未点头。林长逸便又问了一遍。沐烟雨只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不做回答。 玉儿急得在一旁喊出声来,“姑娘,姑娘,你说说话罢!” 沐烟雨正欲点头说好,却听得身后响起一声,“长逸!” 三人齐齐回头。 那人身着一身碎花织布直裾深衣,珊珊移步上前。她柔柔地唤一声,“烟雨妹妹。” 沐烟雨点点头,“沈姐姐好。” 林长逸微微有些惊讶,“微澜,你如何来了?” 沈微澜柔媚一笑,说,“我刚替张学究整理了学堂,出来便见你们走过,想同你们打声招呼的,可我走得慢,追了好一会儿才追上你们。” 林长逸温柔地笑了笑,“你还是追上了,不算走得慢。” 沈微澜红了脸,低头说,“长逸你笑话我。” 林长逸说,“怎会,我不会笑话你的。” 沐烟雨瞧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觉得自己像个多余的存在,便说,“逸哥哥,那你就送沈姐姐回家吧,烟儿先告辞了。”说完便转身要走。 林长逸伸手拉住她的臂膀,“我说会送你到家的,就定要送你。” 玉儿见他们两人的模样,心中生气,便没好气地说,“那既要送姑娘回家,那便走吧,再迟天该黑了。” 林长逸忙送了手,说,“好。” 说完便要继续往沐府方向走,哪知刚走了几步,便听沈微澜啊的一声。 沐烟雨和林长逸便齐声问,“怎么了?” 沈微澜俯身摸着脚腕,泪眼婆娑的看着他们说,“许是今日打扫学堂将脚扭伤了。” 林长逸忙蹲下来查看她的脚腕。 第二十一章 上学 沐烟雨看着他担心的模样,便说,“逸哥哥,你先带沈姐姐去看大夫吧,反正距离沐府也不远了,我们自己回去便是。” 林长逸抬头看着她,万分愧疚地说,“烟雨妹妹,很抱歉,我又要失信于你了。” 沐烟雨嫣然一笑,“我理解的,这次情况特殊。你带她去吧。” 林长逸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将沈微澜拦腰横抱,急匆匆地朝反方向的药铺走去。 沐烟雨转身对玉儿说,“我们走吧。”说着便大步往前走去。 玉儿在身后快步追上她的步伐,边走边愤怒地说,“这沈微澜怎么老是阴魂不散?明明逸公子就要约你明日一起听书的,她做什么又一脚插进来,还说什么脚腕受伤了,明明来的时候还好好的,分明是装的。” 她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大堆,沐烟雨却并未回应。玉儿好奇地叫她,“姑娘?姑娘?” 见她仍然没有回应,她走上前转头看她,却发现此刻的沐烟雨,早已泪流满面。 玉儿顿时紧张起来,她问,“姑娘,你怎么了,你别哭啊!” 沐烟雨伸手抹了一把眼泪,说,“我原本就要答应他了。我原本心中有一丝期待,他其实是喜欢我的。” 玉儿见她泫然泪下的模样,想要伸手揽住她的肩安慰她,却又不知说什么令她释然的话。 沐烟雨心知她的焦急,迅速整理了情绪,转头对她说,“玉儿,没事,我们回去吧。” 然后径直往前走去,玉儿在身后快步追赶上她的步伐。 次日清晨。 玉儿在房里催促着沐烟雨起床。 “姑娘,姑娘,今日学究说了要去学堂的。” 沐烟雨睁开眼看看还未大亮的天色,并不想起。她揉揉眼睛,又转身睡过去。 玉儿打来洗脸水发现沐烟雨还未下床,便赶忙将脸盆放置架子上,又到床边去摇晃她,“姑娘,哎呀姑娘,你若困先去了学堂再偷睡嘛,你忘了以前迟到学究罚你抄五十遍论语吗?” 沐烟雨听了这话腾的一下从床上跳起来。她急急下床穿好衣裳,自去脸盆里洗了面,玉儿又端来盐水供她漱了口。盥洗完毕,她快速坐到梳妆台前,将铜镜摆正,一边自己上妆描眉,一边唤了玉儿为她梳理头发。 玉儿用檀木梳子仔细地梳顺她的一头青丝,心知沐烟雨若是未将瞌睡睡饱,脾气是十分暴躁的,她小心询问,“姑娘,今日梳个什么发髻?” 沐烟雨微微不耐烦道,“管他什么发髻,越快越好。” 说罢,随手从发饰盒中挑了一只紫玉钗往身后递去。 玉儿接过紫钗,心中窃笑,用力藏好嘴角一抹不可察觉的笑容,心想,就知道她会如此。不敢冒犯,遂又点点头道,“好的,姑娘。” 然后迅速拢了头发轻挽起一个单螺髻,将紫钗插入髻中,以固定住发髻,又将额前的碎发与鬓角理顺。 沐烟雨也上完面部妆容,头发梳理完毕,她便快速起身出门下楼,一边招呼玉儿赶去书房拿上她要上学的书。 玉儿一边应着,一边迅速整理好梳妆台。随后便出了卧房门,朝书房跑去。 这厢的沐烟雨正在着急的吃着朝饭,沐夫人见她狼吞虎咽的模样,数落到,“早让玉儿过来叫你了,你偏要赖床,这下怕迟了又吃的马虎,哪里还有姑娘家的样子。” 沐烟雨鼓着腮帮回到,“我不愿去上学,你们偏拉我去张学究处登了名,别人家都不愿女儿家读书,怎的你们偏还塞我去学堂。” 沐夫人拍拍桌子,瞪她一眼道,“你看你,回回就说这话气煞人,让你做学问有什么不好,日后才会明事理,知礼仪,懂分寸。” 沐烟雨咽下一口饭,拍拍胸脯,又喝了一大口汤,回道,“我如今已能识文断字,在家也能看书,不必再去张学究处了。” 沐夫人站起身来,“若不是我们与你林伯伯两家关系好,你哪里能去张学究处,别人想都不能想的机会,你倒好,还不愿去!” 沐烟雨拿起桌上的手帕擦了擦嘴,悄声嘟囔,“别人想去,我也非要想去么,这是什么道理?” 沐夫人见她不满的在念叨些什么,便冷着脸说,“少说你也得学完《四书》,方可不必去了。” 沐烟雨顿时心下欢喜,如今已学到《孟子》,这样说来,学完孟子,便可不必去学堂了。 沐夫人见她喜上眉梢,又附一句,“学完以后,我会为你请先生来家里教你学完《五经》。”说完便拂袖离去。 沐烟雨瞬间转喜为悲,终究逃不过读这些枯燥乏味的书。 这时玉儿提着书匣走了过来,见沐烟雨颓然的模样,她上前问到,“姑娘,夫人可是训你了?” 沐烟雨摇摇头,并不作声,站起来垂头说,“走吧,上学去。” 刚走出两步,她突然停下回头对玉儿说,“你忙了这一早晨,还未吃朝饭。” 玉儿噗呲地笑了,“我早吃过了,夫人命我用完朝饭才过来叫你的。” 沐烟雨惊讶道,“你起的这样早?” 玉儿点点头,“嗯,昨日后半夜下了好大一场雨,天快亮时又电闪雷鸣的,我被雷声吵醒,便未再睡着了。” 沐烟雨看了看地上的积水,“看来是有过一场大雨,我竟未听到雷声。” 玉儿抬手捂嘴笑了笑,“姑娘睡眠好得很,怎会被雷声叫醒。” 沐烟雨假意生气,笑眼瞪着她说,“走吧,若上学迟了,学究罚我,你替我受。” 玉儿追在身后,回应到,“可我不会写字,若罚你抄书我也替不了的。” 沐烟雨回头势要打她,二人便打打闹闹地出了府,向学堂走去。 学堂位于林府府邸与知府衙门之间的位置,此学堂是早年林知府上任不久,遇上了一满腹学问却又无处施展才华的老者,出于惜才之心,便在这十陵府为这老者安置了一间宅子,作为林府学堂,对外开放教学。 沐烟雨携着玉儿到了学堂,见除她以外的人都已坐定,学究正坐于堂前翻阅书籍,她从玉儿手中接过书匣,轻声对玉儿说,“你去外面等我。” 玉儿点点头,沐烟雨便欲猫腰溜到座位上。 正走到一半,张学究突然叫了一声,“沐家姑娘。” 沐烟雨窘迫地直起身来,“学…学究?” 张学究只瞧着书籍,也不看她,捋着花白的胡须,说到,“你为何又迟了?” 沐烟雨低头不语,只红着脸站在那里。 学究无奈地摇了摇头,朝她挥了挥手,“罢了罢了,去坐下吧!” 沐烟雨愣了愣,瞬间赶快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放下书匣打开来,拿出《孟子》。 第二十二章 计策 张学究见所有人都已坐定,便说,“我们今日学卷二,梁惠王下章……” 沐烟雨无奈的翻开书,见书中净是孟子曰,王曰,心中愤懑,我又不是匹夫,更无治国之志,为何非要我学这些?满纸曰来乎去,看得人头昏眼花。 她心中这么想着,眼睛盯着书上的字,很快便成了重影,不一会儿眼皮开始打架。她用力摇了摇头,抬头偷望了一眼张学究,发现学究正专心致志地讲着书中的内容,并未看她。 沐烟雨便将书撑开立起来,手臂枕着脑袋,趴在桌上看着书,而这个姿势更是倦怠。顷刻间她便睡着了。 大约半个时辰,沐烟雨被周围的闹嚷声吵醒。她睡眼惺忪地抬头望望四周,发现周围的学子都三两聚在一起,谈论说笑。 原来,这上午的课时已过半,到了课间休息时刻。 她起身伸了伸懒腰,正想站起来活动活动筋骨,却听得身后响起一声,“烟雨妹妹。” 她回过头来,见林长逸笑眼盈盈地看着她。她赶忙起身来行了礼,“逸哥哥。” 林长逸上前一步,递给她一个外雕刻有梅花纹样的竹筒,说,“睡这样久,定是渴了吧?喝水。” 沐烟雨低头又鞠了一礼,说,“不必了,我不渴。” 林长逸微微有些尴尬,说,“往日你睡久了,总要过来找我讨水喝的,平日里你常忘了带水,今日怎的不喝了?” 沐烟雨低声道,“我今日不渴,多谢逸哥哥。”说完她便想转身坐下。 林长逸着急喊到,“烟雨妹妹,你可是生我气了?昨日我……” 沐烟雨回头看着他着急的模样,笑了,说,“怎会,我理解你的,对了,沈姐姐的脚伤如何了?” 林长逸摇摇头,“并无大碍,许只是轻微扭到了,大夫也没说别的,只说没伤着筋骨,药也未开。” 沐烟雨点点头,“既是如此,那也挺好,至少你不会太操心了。” 林长逸一手拿着竹筒,一手捏着竹筒盖子来回转动,“今日下午下了学,我再带你去听书可好?” 沐烟雨抬头望着他,微笑着点点头,“好呀。”但刚说完这话,她忽然记起,今日下午仿佛有事,她用力回忆了一下昨日发生的事,脑海里突然浮现出陈如兰的模样,顿时,她伸手拉住正欲转身的林长逸,急忙道,“恐怕不行!” 林长逸眼神微微有些暗淡,但他依旧柔声问,“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沐烟雨点点头,“确实,实在抱歉了,逸哥哥。” 林长逸看着她微微低下的头,问,“是什么事?需要我帮忙么?” 沐烟雨赶忙摇摇头,“不是什么大事,逸哥哥勿需担心,一时与你说不清楚,待日后再同你讲。” 林长逸点点头,“好。”然后又伸手讲手中装水的竹筒递给她,说,“我专程泡了红枣与玫瑰的,从早晨一直在怀中捂着,还未冷却,即便不口渴,你也留着喝吧,这几日里喝了你也舒坦些。” 听了他最后这话,沐烟雨顿时面颊绯红,她伸手接过,低头轻声道,“谢过逸哥哥了。”然后慌忙转身坐下,心中狂跳不止。 沐烟雨怀抱着竹筒,心想,他是如何知晓这几日我身有不便的,他又如何知道女儿家这事,喝红枣玫瑰水有益?看来,他还是在意我的罢? 这么想着,她的嘴角便扬起如一轮弯月。 而下一瞬,她忽然又冷了脸,莫非是沈微澜告诉他的法子?莫非平日里他便这么体贴沈微澜?然后又置气般将竹筒重重放于桌上,发出巨大声响。 张学究投来冰冷的目光,“沐烟雨,休息时间已过,如今是行课时间,你做出这么大动静做什么?” 沐烟雨顿时才反应过来,原来已至后半行课时间了,她立马起身鞠礼道歉,“学究,我非故意影响你讲书的。” 学究抖一抖手中的书,冷哼一声,也不理会她,只理顺胡须,继续道,“惟仁者为能以大事小,是故汤事葛,文王……” 沐烟雨丧气地坐下来,为何还要对他如此期待,明明他已表明自己倾心于沈微澜,何需再自欺欺人,自作多情?他对你的好,不过是出于兄长对妹妹的关爱罢了! 本就不喜这之乎者也的文章,加之心中郁闷,沐烟雨更无心听学究讲课了,索性趴在桌上思考,下午如兰姐姐要到十陵府来,自己该如何向学究告假。 终于挨到中午用饭时间,沐烟雨见学究快要离去,忙上前喊住张学究。张学究转过身来看着她,问,“你又有什么事?” 沐烟雨恳求般说到,“学究,下午家中有事,可否告假?” 学究用怀疑地眼神看着她,“何事非得告假,今日文章你可都理解了?可都背会了?” 沐烟雨被他问的哑口无言,她摇摇头,又说,“学究,家中真有事。” 张学究不屑地撇了她两眼,“若真有事,你母亲自会前来替你告假,你这丫头心思其多,你的话不可信!”说完便拂袖而去。 沐烟雨心下苦恼,明明自己在旁人心中都是印象极好的,就因不喜读书,偏在学究心里落个不学无术,满口谎言的形象,真是难堪。 告假不成,无奈,只得先同玉儿去饭堂吃了中饭再想法子了。这么想着,玉儿便来寻她了。 见她愁眉苦脸的站在那里,玉儿上前问到,“姑娘,可是受了学究责罚,这般难过模样。” 沐烟雨摇摇头,“并没有。”她抬脚往饭堂的方向走,“走吧,先去吃中饭。” 到了饭堂,林长逸见她俩这才迟来,他走上前去,笑说,“烟雨妹妹,从前你都跑在最前,今日怎这样久才来,仔细饭菜都领完了。” 玉儿行了礼,道一声,“逸公子。” 林长逸点点头,“快去领饭吧,别将烟雨妹妹饿着了。” 旋即,玉儿端来饭菜,沐烟雨据了礼,对林长逸说,“逸哥哥,那我们便去用饭了。” 林长逸疑惑,“我这里还能坐,你们坐这里罢?” 沐烟雨摇摇头,“我们还是去别处吧,我同玉儿有事商量。”未等林长逸开口,她便急急拉了玉儿去另一处坐下。 玉儿将餐盘放置桌上,为她摆好碗筷,好奇问到,“姑娘,你要同我商量何事?” 沐烟雨神秘的勾起嘴角,她将身子凑近玉儿,贴着她的耳朵,悄声说了了几句。 玉儿惊慌地看着她,“这怎么可以?!” 沐烟雨得意地看着她,“为何不可以?快些吃饭,吃完便照我说的做!” 玉儿伸手拉住她的衣袖,来回摇晃,“姑娘,这法子太冒险了!” 沐烟雨转头看着她,说,“怕什么,若真露馅儿了,也殃及不了你。” 玉儿哭丧脸,正欲再说些什么,沐烟雨立即伸手做了一个噤声的姿势,“吃饭!” 第二十三章 撞破 吃过中饭,沐烟雨拉着玉儿藏到一处无人的地方打算交换衣服穿。玉儿不愿却又怕沐烟雨生气而不敢拒绝她的提议。 两人怕有人过来瞧见,便只迅速换了外衣。换好过后,沐烟雨叮嘱玉儿说,“待会儿到了学堂,你只管趴着睡觉便可,其余谁也不要搭理,明白吗?” 玉儿仍有些害怕被识破,哭丧着脸说,“姑娘,万一出了意外可怎么好?学究怪罪你怎么办?” 沐烟雨笑说,“你今日怎么这样胆小,学究平日讲课极为认真的,一般并不看下面的人,只要有人附和他便可,你勿需太担心。” 玉儿依旧愁着脸,“人常说‘屋漏偏逢连夜雨’,我只怕偏得今日就被人撞破咱们得计划,若如此,夫人定会责罚你的。” 沐烟雨拉住她的手,正色道,“不管今日你的担心是否会成真,我都得回去接迎如兰姐姐。谁让张学究不尽人意,我向他告假他不应允,我只得用此法子了。你便先替着我,若我赶得及我便同你换回来,可好?” 无奈,玉儿只得点点头,说,“好吧,那我先替姑娘去应付着,但愿不会有人发现。” 沐烟雨点点头,说,“去吧,我就从后门溜出去了,趁着如今人少,你先过去。” 说完,两人就此分道扬镳。 回府的路上,沐烟雨一路都在期待着与陈如兰见面的场景,却又担心母亲要如何应付质问她还未下学便回了府。 如此,一边揣着期待,一边挂着担忧,不知觉中,便已到了沐府门口。她在门口踌躇不前,想入内却又不敢。 门前小厮见她来回踱步许久,便上前问到,“姑娘,你为何在门前犹豫,不进去?” 沐烟雨面露愁容,说,“我是溜回来的,今日还未下学呢,怕母亲责怪,不敢入内。” 那小厮说,“今日府中来了客人,夫人兴许顾不得责罚姑娘,你可先悄悄进去,探探情况。” 沐烟雨顿时喜极,问到,“可是昨日送走的那位姑娘来了?” 那小厮支吾,“小的,小的昨日并未注意……不知姑娘说的是哪位……” 沐烟雨叹一口气,瞪他一眼,说到,“罢了,你这厮惯会偷懒,下回再这样,便扣你月钱。还是得我自己冒险一番,指望不得你了。” 那小厮笑笑,“姑娘大度,下次再也不会了。” 沐烟雨也不理会他,提了裙摆,跨过大门门槛,便入了府内。行至照壁,还未见堂屋,便听得屋内有笑声传来。 只听沐夫人说,“你们来了便把这里当自己家,如兰也可常常来陪着烟儿了,她可喜欢你的很!” 又听陈如兰回道,“如兰无才,竟得烟雨妹妹喜欢,真是喜不自胜。” 听了这话,沐烟雨确定是陈如兰携了父母来了。她便窜过照壁,直奔堂屋,还未走近,便喊到,“如兰姐姐,你真来了!” 话音刚落,却见堂屋里不只有陈如兰,还有两位约摸四十来岁的男子与妇人,想来便是陈如兰的父母了。她尴尬地止了步,不知所措。 沐夫人对那坐着的夫妇说,“我这女儿从小宠着,以致惯的没了名堂,二位别介意。” 只见那男子微微摆了摆手,“哪里哪里,沐姑娘这是真性情,是女儿家少见的性子,可见沐府平日里是幸福美满的。” 沐夫人笑笑说,“陈老爷抬举了。”又看着沐烟雨说,“烟儿,快过来见过陈伯父,陈伯母。” 沐烟雨便移步上前,鞠了礼,说,“陈伯伯,陈伯母好。” 那陈夫人忙得起身来扶她,“还非得给我们行什么礼呢,你快去坐着,别累坏了。” 沐烟雨便立马走到陈如兰旁边的椅子坐下。她拉住陈如兰的手,说到,“如兰姐姐,我听门口的小厮说你来了,我便赶忙进来了。”她凑近陈如兰的耳朵,悄声说,“我从学堂溜出来的,玉儿在那厢替我顶着呢!” 陈如兰微微惊讶道,“你这……被夫人晓得了,可会罚你?” 沐烟雨捂嘴笑道,“反正去了也念不得什么书,成日里之乎者也,我听着便睡去了。” 说完,二人便偷偷笑了。 沐夫人见她们两聊的如此开心,笑着问,“你们姐妹聊什么,笑的这样开心?” 沐烟雨立马正襟危坐道,“无事无事,我对如兰姐姐讲了我昨日夜里的梦而已。” 沐夫人见她不肯说,便摇摇头,继续与陈家夫妇聊了起来。 沐府倒是一片祥和,留在学堂的玉儿可就如坐针毡了。她趴在桌上装睡,想真睡去却又时时堤防着学究会提问,一直提心吊胆着。 终于,她心如猫挠似的挨到了课间休息时刻。学究放下手中的书,对着堂下的学子说道,“讲了这半日,也累了,你们先休息休息罢,今日便讲到这里吧,剩余时间,你们自行背书吧。” 堂下学子异口同声道,“是,学究。” 玉儿也将书立于桌上,低着头假意背书,张学究站起身来,朝着背对他们的方向说道,“微澜,你替我将书收起来罢。” 于是沈微澜轻轻从玉儿身后的方向走过来。 玉儿轻拍一胸脯,心想,这半日算是挺过来了,真是惊险,吓了我这么久。 正这么想着,便听得哎呀一声,玉儿回头,只见沈微澜直直摔了过来,她都来不及避闪,便被沈微澜扑倒在桌案上。桌上装着玫瑰红枣水的竹筒随之而倒,水洒得桌面到处都是。 玉儿手忙脚乱的将沐烟雨的书抢起来,用手帕擦拭着,还未来得及怪罪,便听得学究在堂前说道,“沐烟雨,快扶一下她。” 玉儿心中慌乱,忙放下书低头过去扶她。沈微澜连声说着,“烟雨妹妹,我不是有意的。” 玉儿不敢开口,只得拼命摇头。沈微澜见她不言语,抬头看她,见这人并非沐烟雨,而是她的侍女玉儿,她便惊呼道,“玉儿姑娘!” 学究听闻此言,大步走过来,说,“这不是沐烟雨的座位么?” 还未等玉儿开口,沈微澜忙说,“学究,这是沈姑娘的贴身侍女,她是过来帮忙收书的。” 学究一看便明白了个大概,气极道,“她沐烟雨若是不想学便趁早滚回去,找侍女来替自己,这是侮辱我还是侮辱她自己?” 玉儿听了他这话,不满地反驳道,“姑娘原向你告假你不同意,我们才出此下策,如今你又来说些什么侮辱不侮辱的话,这是一个学究该说的话么?” 张学究见一个下人也敢反驳,便高声撂下一句,“明日,请你们沐夫人亲自来跟我说!否则她沐烟雨便不用来上这学了!”说罢拂袖离去。 沈微澜假意在身后喊到,“学究……” 玉儿瞬间眼泪如豆,她转过脸看着沈微澜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故意的!” 第二十四章 认清 学堂里的人见了这般情形,都在一旁瞧着玉儿与沈微澜,低头窃语。 沈微澜一把抓住玉儿的手,她噙着泪说,“玉儿姑娘,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一时未反应过来,我不知烟雨妹妹为何要与你替换了身份啊!” 玉儿甩开她的手说,“你不必在我面前装模作样,同是女子,我自然知道你心里如何想的,别以为我家姑娘不知道你什么心思,只是她大度,不愿拆穿你罢了。” 沈微澜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好不惹人怜惜,她抬袖拭泪,断断续续地啼哭着说,“玉儿姑娘如何这样说,我本不是故意的,我愿意与你道歉的,为何你还如此咄咄逼人?” 周围的人听了,都上前来劝说到,“是啊,她便与你道歉了,你何需再执着追究呢?再说本就是你家姑娘的不是,她怎能让人代课呢!还是一个下人!” 玉儿环顾一下四周,心里无比鄙夷这些愚蠢的人,她冷哼一声,“下人怎么了,我家姑娘从未拿我当下人对待过,即便我是下人,那我也是沐府的人,总好过她沈微澜吧!” 话音刚落,便听得林长逸吼了一声,“玉儿!” 他掀开隔帘走过来,说,“我本不愿说你的,也是为了烟雨妹妹,可你说这话简直是过分了!” 玉儿抬头望着他愤怒的脸,“我过分?你们一群男子,净看着她沈微澜楚楚可怜去了,都不知她是故意为之么?” 林长逸大喝一声,“够了,你不必再说了!此事本就是烟雨妹妹不对在先,你还是快些回去同她想个法子如何与学究解释吧,否则这学她是真念不了了!” 玉儿被他一席话吼得不知如何还嘴,她便转身收了沐烟雨的书,意欲离开学堂。 临走时,她转身看着沈微澜说,“沈姑娘,我家姑娘好歹算是你的恩人,即便这事我们思虑不周,可也未碍着姑娘吧,我不知姑娘为何两番坏我姑娘好事,人不懂知恩图报,也该是会有报应的吧?” 说罢便离开了学堂,只留桌案上打翻的竹杯以及那一片玫瑰红枣水渍。 林长逸看着散落的花瓣与滚落在地的红枣,心想,她走的这样匆忙,水也没带。他俯身上前拿起竹杯,盖上盖子,转身欲往自己的书桌走去。 沈微澜拉住他,泪眼婆娑地说,“长逸,我当真不是有意的。”她指着地上的一根毛笔,“我真真是脚下不稳摔倒的!” 林长逸看着她,点点头说,“我知道你不是故意摔的,我知道。” 沈微澜哭着低下头,抽噎道,“那玉儿姑娘着实误会我了,若是回去同烟雨妹妹说了,她可真得怪我了。可也的确怪我,若我仔细着走路,也不至于摔了,坏了她们的计划,况且,烟雨妹妹帮了我那样多……” 说着,她又捂嘴哭起来。 林长逸想伸手安慰她,抬手却最终未落到她的肩上,他叹了一口气,道,“你的确不是故意摔倒的,但你是有心道破她们的计划的吧,聪明如你,一见课堂之人是玉儿,心中便已明了了吧?” 沈微澜心中一惊,她眼珠一转,瞬间抬头,瞪着眼睛望他,“长逸,你为何这样想我?我在你心中竟是这样的人?” 林长逸见她委屈的模样,心中有些慌乱,他说,“你心思细腻,不会不知道的,我同你说过许多次,她不爱读书。” 沈微澜眼泪又簌簌落下来,她哭着说,“我也是一时摔得慌乱了才未反应过来,我若一早反应出,我定不会唤她玉儿的啊!” 林长逸低头说了声抱歉,然后转身走回自己的位置。 沈微澜见他这次对待自己这样冷淡,怒火中烧,却又不好发作。心想,平日里以为你笨,今日倒还聪明了一回。 她转身抹了抹眼泪,走上堂前去将张学究的书收了,然后跛着脚走了出去。 走到堂内学子目光所不及处,她旋即恢复了正常走姿,刚想快步离开,却发现手腕内侧隐隐作痛,她抬起手来,只见手腕处已微微渗出血来。她微微有些发怒,恨恨地甩了一下,然后低声咒骂了一句,又说,“只想略微惩罚一下沐烟雨,没想到那榆木脑袋倒护起她来了,可得想想要怎么挽回一下我在他心里的形象。”她抬手轻吹了几下,抱怨道,“若真让他从此疏远我了,我岂不是白白摔了这一跤?” 说罢,自顾地摇摇头,便朝着放书的阁楼走去。 她却不知,原本担心她是否受伤而跟来的林长逸,恰巧就在身后将她一切行为尽收眼底,将这些话尽收耳中。 林长逸见她渐行渐远的身影,心底对她的情感轰然倒塌。他一直以为她是一个善良的女子,柔弱但坚强,脆弱却勇敢,贫穷而不屈。哪知有一日,会以这样的方式撞破她的真正面容。 只是,奇怪的是,为何他心中只是生气,却不难过。 他本想追上去,问她为何是这样一个人,却又嘲笑自己,明明是自己识人不清,却到头来怪别人伪装的太好么?明明是自己太过愚蠢,曾甚至还想娶她入门,还为此与父母争执,让打小感情甚好的烟雨妹妹疏远了自己。 当真是可笑至极。 可其实,她的不好,从来都是有迹可循,只是他自己选择了忽略而已。 林长逸摇了摇头,令自己不再去想关于她的事,眼前最重要的,还是要想法子帮着沐烟雨如何跟学究解释,才能让学究原谅她今日犯下的错。 这么想着,林长逸便也顾不得留在学堂背书了。他直直出了学堂,朝沐府跑去。 而先头离开的玉儿,此刻已刚到了沐府门前。 她在门前提着书匣踌躇着,不敢入内。那守门的小厮笑着跑过来,说,“玉儿姑娘,怎的今日姑娘回来在门前犹豫了半日,你也如此?” 玉儿愁着脸说,“唉,说了你也不明白,你去给姑娘招呼一声,就说我在外头等她。” 那小厮说,“好嘞,你在这里等着,我这就去。”说着便转身要走。 玉儿拉住他,“哎,你定要悄悄地与姑娘说!不要让夫人知道了。” 那小厮点点头,说好,然后便转身进了府。 林长逸一路从学堂小跑而来,见玉儿仍在门外站着,他气喘吁吁地走上前问到,“玉儿,你怎么不进去,在门外站着做什么?” 玉儿见来人是林长逸便没好气地说,“逸公子如何来了,还是去关心一下沈姑娘吧,跑来沐府做什么?” 林长逸一边拍着胸脯一边吃力地回答,“刚是我不对,不该凶你,咱们还是先进去同烟雨妹妹商量一下明日该如何应付张学究吧,趁着沐夫人还不知情,否则学究真请了沐夫人来,烟雨妹妹可要受罚了!” 第二十五章 商议 沐府内,沐烟雨正同陈如兰讲着她幼时地事。守门处那小厮悄悄走过去告诉她,“姑娘,玉儿在门口不敢进来,让你出去瞧瞧。” 沐烟雨一听便知定是事情败露了,她急忙向陈如兰说了一句便要往大门走,刚走出一半,却见玉儿同林长逸一起进来了。她快步凑上前询问玉儿,说,“可是学究发现了?” 玉儿点点头,撇着嘴说,“本不会被发现地,都怪那沈微澜。”说完,她回头看了看林长逸。 林长逸神色微微有些尴尬,说,“咱们还是先找一处安静地地儿细说吧,这里可不是个商量地好地方,若被沐夫人听了去,你可麻烦了。” 沐烟雨心中原本疑惑林长逸怎么突然来了,但听了林长逸的话,心里便略知了缘由,沐烟雨便点点头,说,“好,我们就去荷苑吧,母亲正陪着如兰姐姐们聊天,你们且先过去,我去给母亲招呼一声就来。” 林长逸便同玉儿一起往荷苑走去。沐烟雨又折回厅堂,向陈家夫妇与陈如兰招呼了一下,便速往荷苑走去。 她绕过厅堂,穿过回廊,来到荷苑,只见林长逸背手和风而立,墨色的发带与浓黑的发丝随风飘起,一如既往的墨绿绸缎长袍,外套白色素纱印竹长褂。如同从前过来玩耍时,他静静地立于荷苑凉亭凭栏旁,仿佛他还是曾经那个对自己千百般照顾的少年郎,只需回过头,他一仍其旧的会笑着唤一声,“烟雨妹妹。” 沐烟雨摇摇头,笑自己又叫回忆蒙了心。她走过去浅笑道,“逸哥哥。” 林长逸转身笑道,“你来了。” 沐烟雨点点头,转头唤了正在塘边喂鱼的玉儿。三人便在凉亭里坐了下来。 林长逸首先问道,“烟雨妹妹,今日为何你要玉儿来替你留在学堂里呢,可是你身子实在不爽?”他问的隐晦,可沐烟雨也自然明白他所指的含义。 她想了想,摇了摇头,回答说,“并不是,只是家中有重要的人来,我着急见她,向夫子告假他不肯,我才想了这个法子。” 林长逸仿佛松了一口气般,他放松了身子长舒一口气,点点头,“那便好,只要不是你身体抱恙,怎样都好。” 沐烟雨歪头看他,“你这样担心我?” 林长逸正色道,“那是自然,我们自小的情意,如亲兄妹般,我怎么不担心你呢?” 沐烟雨低下头来,说,“再如兄妹,也终究不是亲的。” 林长逸意识到自己又说错了话,便急着解释道,“烟雨妹妹,你别多心,我只想你明白,我是确实担心你好不好的。” 沐烟雨点点头,朝他莞尔一笑,说,“我明白,逸哥哥不用过多解释。”然后她转过头去问玉儿,说,“玉儿,你先讲一下今日的事吧,为何你说要怪沈姐姐,要把事情说明白,别误会了人家才好。” 玉儿看了一眼林长逸,见他低头不语,便自顾地讲述了在学堂里发生的一切。说完以后她又对沐烟雨抱怨道,“姑娘,你说说,她可不是故意的么?明明当时夫子是要走了的,她却偏要那么大声的唤我名字!” 沐烟雨握住她的手,说,“万一她只是摔倒了,紧张了,一时没反应过来呢?” 玉儿正想开口反驳,林长逸却在一旁说话了,他说,“她的确是故意的,我都知道了。” 玉儿惊讶道,“我当时说她是故意为之,逸公子还吼我,如今怎的又同意了呢?” 林长逸微微挪了挪身子,神色略显愤怒,他说,“你走后,她收了学究的书便离开了,我怕她有所摔伤,便想出去送送她,哪知……”林长逸回想起他的所见,便有些说不下去。玉儿却在一旁不停地追问,“如何呢?她做了何事,让处处维护她的逸公子也生了怀疑?” 林长逸微微握了拳,皱眉道,“今日所见的她,简直与她以往温柔婉约的模样大相径庭我仿佛从不曾真正的了解她这个人。” 玉儿鄙夷道,“可不是么,逸公子与她才相识多久,这样短的日子如何能真正了解一个人?你头一阵还想娶……” 未等玉儿说完,沐烟雨便悄悄拉了拉玉儿的衣袖,阻止她继续说下去。沐烟雨又说,“逸哥哥,沈姐姐到底是怎样一个人,烟儿不好评价,毕竟相识时间太短,接触也不多。可是你先别否定自己认识里的她,毕竟人有千面,许是她见你我相处过多,心中对我才多有不满,一时糊涂才这样做,你别因此就与沈姐姐生了间隙,若你心中有惑,你便去同她说说,把话说开,然后你再自行判断她的为人,这样也不会因了我,才对她心生异感。” 林长逸听她如此说,心中也有疑惑,便点点头说,“都听烟雨妹妹的,明日我便寻个合适的时辰与她谈谈。” 玉儿见他俩一直说着沈微澜,便着急的说,“哎呀,你们别再谈论沈微澜如何了,我们该说的是明日如何与学究说这事才是最要紧的,不然夫人知道了可不得了!” 林长逸点头道,“既然这事因我而起,便交给我去解决吧。” 沐烟雨摇摇头,“这事明明是我自己的缘由,怎是因你而起?还是由我自己解决吧,大不了就是受母亲一顿罚,或者不去学堂了,反正我也不想学那什么四书了。” 林长逸急得一下子站起来,说到,“不行,你幼时也是不肯读书,沐夫人罚你跪了半日,吃过中饭人便倒下了,哪里还敢要你被罚!” 沐烟雨看着他着急的模样,顿时有些糊涂了,他这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明明此前还说着要娶沈微澜的话,今日又在这里这样担心她。发现自己那么喜欢的人不是他心中的样子,却也不伤心生气,反倒先来沐府替她沐烟雨想办法,怕她受罚。 想着这些,沐烟雨心中如同蒙着一层雾一般,原先她以为他是中意于她的,却在满心欢喜为他备礼时撞见他与别人情投意合,如今倒是想着慢慢放下了,他却又来她心中荡起层层涟漪。 都说这女人心海底针,可只是女人碍于礼教不能快意表达罢了。而这男子的心才真正是难以捉摸的,行不对口所言,让人实难辨别他的心。 沐烟雨沉吟片刻,最终还是点点头,说,“好,那便麻烦逸哥哥你去解决了。” 他说,“这件事我定会解决好的,烟雨妹妹万不可在沐夫人面前说漏了。” 沐烟雨点点头,起身行了礼,说,“今日不早了,烟雨便不留逸哥哥用饭了。家中还有贵客,今日就不送你了。” 林长逸也起身回了礼,说,“你我之间不必那么客气,我自己认得路的。” 说罢,沐烟雨便领着玉儿先行离开了荷苑。 第二十六章 认错 次日清晨,林长逸早早的到了学堂。在门口等了约摸一刻钟,学究便携着书从阁楼那边走了过来。 林长逸迎上前去,行了礼,道一声,“学究,朝安。” 学究朝他点点头,回了一声朝安便要往学堂内走去。林长逸忙叫住他说,“学究,可否借一步说话,学生有事同你讲。” 张学究迟疑了一下,终究是要给知府大人一个面子,毕竟这学堂还是知府办起来的,他才有得伸展学问的地方。他伸手捋了捋胡须,故作深沉地说,“何事不能在此处说?” 林长逸神色微微有些尴尬,他俯身凑到学究耳边说,“此事叫旁人听见了不好。” 学究见他此番模样,便也不多做为难,带他走到学堂后的一个走廊里,他手中捏着书卷,背着林长逸,低低地说了一声,“说吧,何事需要单独同我说?” 尽管学究背对着他,林长逸依然礼貌地微微弯腰行了礼,说,“是关于烟雨妹妹的事,我想同学究说,她昨日的确不是有意欺瞒学究您的。” 张学究听他为沐烟雨辩解,气的将胡须都吹起来,他说,“我知道你二人从小玩到大,感情自然深厚,可你不必为她求情,我昨日便说了,她要想继续在我的学堂上念书,就先请她母亲来与我说清楚才行。” 林长逸假意脸犯难色,说到,“学究,烟雨妹妹本不愿这么做的,是我出的主意,你若要怪就怪我罢。” 学究听闻林长逸将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来,他转过身来,瞪着眼呵斥林长逸,“你竟为了维护那丫头,把错都揽到自己头上?你真当我老糊涂了?那沐烟雨一直不爱读书,我不知道么?” 林长逸站直了身子,目光直视着张学究,直言到,“学究,烟雨妹妹可曾像你告假?你是否允准了?” 张学究冷哼一声,“谁不知道她想着法子的逃学,只说家中有事,惯会撒谎,我怎能应允!” 林长逸往学究身前走了一步,压低了声音说,“学究,女儿家总有女儿家的不方便,她找理由只是不方便说罢了,学究你可瞧见昨日打翻的那水么,那是我带来的,只是不想昨日那样严重,我才让她过来向你告假的。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可这父终究是男子,女儿家这种事不好说的。” 张学究听了林长逸的解释,面露难色,心中有些懊恼昨日的冲动,不曾仔细了解事情的缘由,便拒绝了沐烟雨的要求,这女儿家的毛病犯起来可也是会疼坏人的,难怪她昨日那样着急。 可自己昨日已撂下话来,身为传道受业解惑者,总该有自己的一份颜面摆在那里,不可能自己低头向她道歉吧?可若自己再继续为难沐烟雨岂不是太过分了? 林长逸见张学究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便猜想他大概是犯了难,既不愿做苛刻的人,又怕自己失了颜面。于是他对张学究说,“学究,你莫再怪烟雨妹妹了,主意是我出的,你怎样惩罚我都行!” 张学究摆摆手,说,“罢了,你也是好意为她,这次既然她确实不舒服,你便让她好生休息,我也不要她请沐夫人了!” 林长逸听了这话,便笑着说,“谢过夫子,待会儿烟雨妹妹到了,我便同她一起过来给你赔个不是。”说完又拱手行了一礼。 学究点点头,便背手走进学堂,在堂前的座位坐下来。林长逸便走到门前等着沐烟雨。 不一会儿,沐烟雨便携同玉儿来了学堂,林长逸赶忙迎上前去说,“烟雨妹妹,事情已解决了,待会儿你同我与学究赔个不是,给他个台阶下,这事便算了了,也就不用让沐夫人知道了。” 沐烟雨高兴地拉住他的衣袖,说到,“当真,那便好,我便去向学究赔个不是。” 林长逸看着她抓住衣袖的手,心想,她终于又有了从前的样子。他垂眼笑着看她,也不言语。 沐烟雨抬头撞见他满眼的笑,瞬间又紧张的低下头来,目光触及自己抓住他衣袖的手,一时才意识到此时这行为仿佛已不合时宜,便忙送了手。她慌忙的从玉儿手中接过书匣,对玉儿说了一声,“我先进去了。” 说完便匆忙要往学堂走去。 林长逸在身后叫住她,“一起进去吧,我说是我替你出的主意,我们当一起去给学究道个歉。” 沐烟雨点点头,二人便一同进了学堂。 学堂里的学生们大多都已经到了,沐烟雨走到学究的位置旁,对他行了礼,说,“学究,昨日的事,是我不对,你便惩罚我吧。” 林长逸忙说,“主意是我出的,学究你还是惩罚我吧。” 张学究见二人争相认错,一时竟气笑了。他放下手中的书卷,抬头看着两人,伸手捋了捋胡须,说到,“你们二人既争着认错,那我便一并罚了。” 他看着沐烟雨,说,“原是想罚你抄二十遍昨日学的孟子的相关内容,如今你们便一人抄十遍吧,明日下学之时抄完。” 沐烟雨赶忙又行了礼,笑着说,“谢谢学究,明日一定将书文抄好交给你。” 张学究摆摆手说,“可不能有下次,若再有此类情况发生,我可不会轻易原谅你了。多少女子想读书都没有机会,你应该珍惜这个机会!” 沐烟雨点点头,说好,然后便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来。 林长逸见她已坐定,自己也就回到位置上,坐下来。 中午时分,沐烟雨同玉儿在饭堂里吃着饭,林长逸打了饭菜也过来在他们的桌上坐下。他从怀中又掏出一个竹杯,递给沐烟雨,神色温柔道,“昨日我见你走的匆忙,都未带杯子,我今日又泡了新的玫瑰红枣茶来。” 沐烟雨放下筷子,接过来,久久不知所言。 玉儿见此情形,偷偷端了盘子坐到另外的空桌上,只留二人相对无言。 许久,林长逸见沐烟雨一直盯着杯子,也不吃饭,便轻轻唤了一声,“烟雨妹妹?” 沐烟雨一下子回过神来,她将竹杯放于桌案上,低头瞧着自己碗中的米饭,闷声说了一句,“谢谢你。” 林长逸呵呵地笑出了声,“烟雨妹妹如今怎对我这样客气?你我之间不需要如此的。” 沐烟雨长舒一口气,抬头看着他的要眼,认真道,“逸哥哥,你真正明白你自己的心吗?” 第二十七章 问心 林长逸被沐烟雨突如其来的问题问的哑口无言。思忖良久,才道出一句,“烟雨妹妹何出此问?” 沐烟雨笑着摇摇头,她双手捏住杯子,指腹摩挲着杯面印刻的竹样纹理,低头盯着竹杯,仿佛是自嘲般的说,“只是我越来越不懂你罢了。” “我……”林长逸欲言又止。 沐烟雨又复抬头看他,依旧是眉目清秀地模样,他蹙眉紧张的神色,让人不得不以为他眼里装着的都是深情,而现实却是他早已心属她人。她忽感心中酸涩,猛然落下泪来,继续道,“逸哥哥,我便与你坦白吧。深情藏不住,我承认,自情窦初开时我便钟情于你,本以为你也一样,可哪知那日碰到你与沈微澜,你当着我的面告知,你会娶她为妻。我才明白我不过是一厢情愿,自作多情罢了,但难过之后,我明白情意之事不得强求,我愿意祝福你,愿你得偿所愿娶得心爱之人,我也打算将这情深埋心底,只当误会一场。可如今你处处如此紧张我好或不好,将我平静的心又来打破,逸哥哥,若你心中无我,便不要再护着我,照顾我,关心我了。我们都不是年少无知的时候了,都已明白情为何物,你若如此,我只会越陷越深,无法自拔。若不是两厢情愿,便彼此保持距离,否则你对我好一分,便多伤我一分,你可明白?” 林长逸想要伸手拭去她脸上的眼泪,却又反应过来自己似有越界,动作便停顿在半空。沐烟雨自己胡乱抹去眼泪,然后起身欠了欠身,说,“逸哥哥,我吃好了,你慢用。” 说罢,便过去拉了玉儿准备离开。 玉儿直嚷,“怎么了姑娘,我饭还没吃完呢……” 沐烟雨也不顾她的话,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饭堂,只留林长逸还呆坐在那里,悬在半空的手迟迟未收回。 他忽地忆起初见她的场景来。 那还是自己约摸四岁的年纪,沐烟雨一家刚搬来十陵府,因母亲与沐夫人是旧相识,她过去祝贺沐家乔迁新居,便带了林长逸一道。 到了沐府,只见来来往往的宾客,还有忙忙碌碌的家丁。林长逸不喜吵闹,便告了母亲,想要自己找一清净之地玩耍,而林夫人也本是心大之人,只顾着与沐夫人谈论家长里短,便随口应了他的请求。 于是,幼时的他,跌跌撞撞的迈着步子便去了荷苑。荷苑位于沐府宅院的东南角,距厅堂会客之处较远,是个幽静的休憩之地。 林长逸见荷苑中有凉亭,鲜有人来往,便向凉亭跑去。待仅有几步之遥,他听得约有低低的啜泣声传来,却不见其人。他竖着耳朵仔细辨认声音的来源,最终确定了是凉亭传来的,他壮着胆子往前走去,入了凉亭才在立柱后瞧见了埋头哭泣的沐烟雨。 只见她蹲在凉亭栏台上,双手抱膝,扎着双丫髻的小脑袋埋在臂环间,小小的身子随着哭泣微微颤抖着。 林长逸走到她身边轻轻坐下来,他伸出小手拍拍沐烟雨的手臂,轻声说,“你怎么了?有人欺负你了么?” 沐烟雨闻声抬头,只见眼前人身着月牙白的直裾深衣,腰间还像模像样的束着一根墨色腰带,上还坠着一枚月白玉佩,胸前是君子兰纹样的绣样,头上只用发带束了发。他侧身坐着,小小的眼眸里满是担忧。 沐烟雨不愿被他看见自己泪流满面的模样,便立马背过身去,用衣袖擦干自己的眼泪,然后又转过身来,将腿放下来,端正的坐在栏台上。她整理好衣袖,转过脸问林长逸,瓮声瓮气地问他,“你是何人,怎来了此处?” 林长逸朝她笑,露出皓如白月的牙齿,说到,“我叫林长逸,是母亲带我来的,因嫌外边太吵闹,我便独自寻了此处玩耍,这里安静。” 沐烟雨点点头,说,“原是如此,我也不喜欢太热闹的地方。” 林长逸见她心情似有好转,便又小心地询问,“刚才你为何独自在此哭泣,有人欺负你了么?” 沐烟雨摇摇头,“今日我们从别处搬来定居,可父亲又要远出做生意,家中这般热闹,他却不在,我实在思念他……”说着,她又低下了小小的头。 林长逸见她难过的模样,十分心疼,他便伸手牵住她的手,说,“你这样思念你的父亲,他在外奔波也定是万分记挂你的,你莫要哭泣,你若是心中孤独,我便陪你玩耍。” 沐烟雨看着他认真的模样,便握紧了他的小手,用力的点点头。 至那之后,他便真的常常过来陪沐烟雨玩耍,一直到他该上学堂的年纪。 由于两人感情实在好,初入学堂那天,两人难舍难分,哭天抢地的不愿分开。林知府便提议让沐烟雨也一起入学堂读书,由于沐老爷常年在外奔波,见识广阔,也不同别人那样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甚至鼓励沐烟雨多学知识,便高高兴兴的将女儿送入了林知府操办起来的学堂。 其中读书的女子并不多,沐烟雨也仅是年少不懂事,只以为跟着林长逸便好,才愿意进入学堂。 只后来明白了读书的枯燥无味,便不愿在去学堂,可沐夫人深知读书对女子的重要性,便坚决不允许她退学回家来。 许久,林长逸才从回忆里抽离,他叹一口气自言自语道,“若不是我,她也不必遭罪还学这不爱读的书。若不是我不懂分寸,她也不必遭受这情爱之苦。” 这么想着,林长逸便也再吃不下饭,他叫来学童,招呼他将桌面收拾了,自己便离了饭堂往学堂的方向走去。 却在一个转角,碰到了款款走来的沈微澜。 她依旧是那副柔柔弱弱的模样,姗姗移步到林长逸身边,轻唤一声,“长逸……” 林长逸想起她昨日判若两人的样子,瞬间冷下了眸子问她,“何事?” 沈微澜见他神色冷峻,心中微微一颤,旋即又恢复如常,她说,“无事便不能来看你了么?难道你还为昨日之事生气么?” 林长逸背了手,也不看她,只说,“你自己心中应当清楚才是。” 沈微澜立马落下泪来,啜泣到,“长逸,我的确不是有意的,我知你与烟雨妹妹从小感情甚好,可你如此护着她,也当要分个青红皂白啊!若我故意害她露馅,那你怎样怪我都可以,可我不是故意的啊!” 林长逸见她这般梨花带雨的模样,心中酸涩,却又疑心自己是否太过分,他便转身看着她说,“微澜,我不是非要为烟雨妹妹而责怪你,可你到底是不是故意为之,你我心知肚明,为何非要逼我来拆穿你呢?” 沈微澜听了他的话,心中一惊,他为何说的如此肯定?难道他知道了什么? 第二十八章 哭诉 沈微澜心中狐疑,但还是强装镇定。她尽力控制住自己的面部表情,不让自己露出马脚来。 她伸手抓住他的手臂,做出一副悲痛欲绝的模样来,她啼哭到,“长逸,你到底要我如何解释给你听?微澜实在不明白你为何这样说,我没有骗你什么啊,何来拆穿一说?” 林长逸心痛地闭上眼,他深吸一口气,睁眼捏住她的双肩,一字一句地说到,“昨日,我担心你摔倒扭伤了腿,便跟在你身后……”说到这里,林长逸便说不下去。 沈微澜想起昨日自己出了学堂,仿佛说了些不该说的话,若是他跟在身后,岂不是知道了自己的真实面貌? 她惊愕地抬起头看着他,林长逸微微有些怒气的脸映入眸子里来。她伸手紧紧地反抓住林长逸的两只衣袖,生怕他会立马厌恶她而走开。 她惊慌地低下头,脑袋里飞快地运转,想着,应该要怎么向他解释昨日自己的一系列举动,才能够挽回现在的局面? 林长逸见她久久未言,以为她是愧疚的不敢看他。他握着她肩膀的手放松下来,他说,“微澜,你告诉我,你昨日说那些话是何意?为什么你会说是惩罚烟雨妹妹?为何你要说什么你是白摔了一跤?”他顿了顿,又说,“你所谓的榆木脑袋,是指我对不对?” 沈微澜听着他一连串的疑问,却也并不在意他这是因为生气还是在乎,只一心想着要怎么将他的问题圆回来,保持她对他一片深情的模样。 林长逸见她依旧不肯回答,心中失望,便松开搭在沈微澜肩上的手,叹了口气,转身势要离去。 而沈微澜却灵光一闪,心中有了计策。她对着林长逸的背影喊到,“对,我是个心机深沉的女子,我的确是故意的!你与那沐烟雨从小青梅竹马,她比我了解你比我懂你,比我在你心里的分量更加重要,所以我嫉妒她!我妒忌她拥有一个富裕的家庭,有疼爱她的父母,甚至拥有你从小的疼爱与关心!而我,只有一个醉酒赌博的父亲,他开心时骂我,不开心时打我!幸而遇见你,我才体会到被人疼爱与关心的感觉,可你同样照顾着沐烟雨,我每见你们说说笑笑的模样,都觉得与你相配的人是她,而不是我沈微澜。可我舍不得将你拱手让出,我舍不得……每当见着你对她温柔的笑,我都嫉妒的很,昨日的确我是被嫉妒蒙了心,我才一时犯了糊涂。这样的我,配不上你,你若厌恶这样的我,此后,便将你待我之心,付与他人可。” 说完,她已是泣不成声。 林长逸转身回头,伸手替她拭去脸上的泪。听完她的哭诉,他的心又瞬间软下来,他说,“微澜,让你心中难过,都是我做的不好,日后若再因我难受,你只管怪我便是,别再为难烟雨妹妹了。” 沈微澜点点头,说,“原是我太自私,不该怪你们任何一人,本就是打小的情谊,不能因我就断了的。我以后不会了。” 林长逸心中本是责怪她的念头,被沈微澜的哭诉打的七零八落的,一时也只觉得是自己过于多情,才导致了两个女子都遭受情爱之苦。 他安慰沈微澜说,“不怨你,是我未把握好分寸,才让你们都伤了心。”由于下午还有文章要学,他又安慰了沈微澜几句,便回了学堂。 沈微澜瞧着他远去的背影,抬手拭去眼周的泪痕,得意地笑了笑,说,“说你是榆木脑袋还真是。” 她走到连着学堂与饭堂的回廊中间的位置,在栏台上坐了下来,想起昨日的情景。 是头一日的中饭时辰。 沈微澜刚用过中饭,饭堂里的婆子们便催她来打扫饭堂,她抵赖不过,便拿着箩筐收了学生们留在饭堂的碗筷端着往后厨去洗碗。正当她路过平日用来堆砌杂物的屋子,却听得似有女子说话的声音,她只以为又是哪两个不知好歹的男女跑来私会,却听得声音仿佛很耳熟。 她便轻轻的放下箩筐,用一根手指在舌尖沾了点口水,捅破了纸糊的窗户。她偷偷望进去,看到沐烟雨正与玉儿调换外衣穿,她心中好奇,这主仆二人跑来这无人的地方换了衣服穿做甚? 她又将耳朵贴近了听,直到听了二人的对话,这才明白了沐烟雨的计划。 本来她也无心撞破她们二人的计策,却不想沐烟雨与林长逸有过多接触,否则她如何稳当的坐上林家少夫人的位置? 而她平日里帮着学究打扫学堂和收书,十分了解学究的脾性,深知这样的事被他发现,他定会将沐烟雨赶出学堂。如此一来,他们二人接触的机会便少了许多,她顺利当上少夫人的把握也就更胜一分。 可哪知自以为胜券在握,那呆子却会为了沐烟雨如此尽心,最后不但没有将沐烟雨赶走,反倒险些坏了自己在他心中树立的纯良的形象。真是得不偿失。 她气的站起身来,嘴里咒骂了几句,便甩袖离开了。 而林长逸回到学堂内,一眼瞧见文家公子正坐在沐烟雨身后的桌上与她谈笑着。 林长逸走上前去,想要与二人打招呼,问问他们在谈些什么,还未走近,便听得文家公子文凯说,“幸好学究今日原谅你了,否则,你便不来了。” 沐烟雨笑着说,“我来或不来又有什么关系,学究依然要讲四书,况且我早已不愿学这书了。” 那文凯公子急得涨红了脸,说,“不可,你要来的,你定要来才好!” 沐烟雨疑惑道,“为何文公子这样说?” 他低下头,面庞鲜红如滴,小声说,“若你不来念书,我便难以见着你了。” 沐烟雨听了这话,心中明了,沉默片刻,她笑着说,“文公子说笑了,我们同堂读书多年,也便算有了许多年的同窗之情,你随时可来沐府玩耍。” 文凯听了沐烟雨所说的“同窗之情”,心中也便大概明白了她的意思,他尴尬地捏了捏衣袖,说,“是我糊涂了,沐姑娘说的是。” 林长逸在一旁听完沐烟雨的话,这才凑上前道,“文兄同烟雨妹妹说些什么,聊的这样开心。” 文凯起身拱手作揖,笑到,“长逸兄,我担心沐姑娘会因学究责罚而不快,遂前来宽慰宽慰她,听说多亏你的帮忙,她才不至于离开学堂,真是多谢你了!” 林长逸单手背着,也不回礼,他说,“我与烟雨妹妹自小的情意,不必言谢!” 第二十九章 问情 那文凯听这林长逸的话,便知自己说的话太没道理,他是什么身份,怎比的过人家青梅竹马数十年,需要自己来道谢么?这么一想,他心中没了再继续聊天的底气,只得讪讪地离了位,回到自己桌旁去了。 林长逸心中似有一股无名火,见那文凯红脸离开的模样,想着,他凭什么要替烟雨妹妹道谢?我帮烟雨妹妹与他何干?真是莫名其妙。 他低头瞧了一眼坐着的沐烟雨,而沐烟雨并不看他,只转身过去看书。不知他是故意要同她说话还是忘了先前沐烟雨在饭堂里所说的一切,他坐在沐烟雨身后唤她,“烟雨妹妹,你们在聊什么,聊的这样开心?” 沐烟雨只背对他坐着,也不回答,林长逸只得走到她桌前去,蹲下来继续问她,“烟雨妹妹?” 沐烟雨心中无奈,抬头撇了他一眼,微微叹了口气,说,“逸哥哥这样快就忘了我在饭堂与你说的话了么?” 林长逸霎时怔在那里,他低下头来,低语一句,“也罢,那便如此吧。” 说完便离了桌,掀了隔帘,径直走向自己的位置。沐烟雨心中微凉,却又顷刻释然,这样,对谁都好。 下午学究讲的课,沐烟雨未听进去,林长逸也未听进去。直到下午下学时分,书童来桌前帮林长逸收书,直唤了他几声,他才回过神来,抬眼四望,学堂里的人早已走光。视线穿过隔帘缝隙,沐烟雨的位置上也空无一人。 他喃喃道,“她走了。” 书童顺着他的方向望去,摇摇头,说到,“嗨,公子,你到底心属沈姑娘还是沐姑娘?你自己怕是也未搞清楚。” 林长逸听了他的话,疑惑到,“何出此言?” 书童无比正经地放下手中的书盒,看着他的眼,说,“公子你昨日说你见着沈姑娘,察觉她并不是平日与你相处的模样,你都未曾伤心难过,若换做我,真心喜欢一个姑娘,我定会心痛难忍,却也会尝试接受真正的她。可公子你,丝毫不为沈姑娘闹心,反而因为沐姑娘心神不宁,难不成一颗心真装的下两个人?那这样的话,公子你也太多情了。” 林长逸听他这样说,却也不恼,反倒真正思考起这个问题来。 他忽地忆起初识沈微澜的场景。 那一日下了学,刚出了学堂,便碰见门口有一醉汉殴打沈微澜,口中还嚷嚷着,“你这个赔钱货!” 他自然见不得一个柔弱的姑娘这般受尽欺凌,便上前捏住那醉汉的快要落下的拳头,喝到,“光天化日,为何你在此殴打一弱女子?” 那醉汉口齿不清地嚷到,“关,关你屁事!老子打……打……打自己的女儿,要你个臭小子……来管?” 林长逸愤怒道,“都说天下父母皆爱子,怎有你这样的父亲,她即便犯了错,也不该如此在大街上教训,多伤女儿家颜面!” 说罢他甩开那醉汉,俯身扶起啼哭不止的沈微澜,轻声道,“姑娘你可还好?” 沈微澜泪眼涟涟的望着他,点点头,说,“无碍,这是常有的事,多谢公子了。” 林长逸见她楚楚可怜的样子,顿时心中怜惜,他道一声,“不谢,若下次再遇到此事,你可以报官的。” 沈微澜摇摇头,说,“终究他还是我的父亲,报官抓他,是为不孝,我做不出这样的事。” 林长逸见她此刻还顾着她的父亲,心中更是感动,便问,“那你就如此受苦么,你这身子禁得住他多少打。” 沈微澜摇了摇头,泪眼带笑地说,“无碍,从小到大,也这样过来了。” 林长逸见她这模样,心口像戳进了刀子般,他虽着急,却也说不出多有道理的话来,只能皱眉看着她。 沈微澜笑道,“公子无需担心,张学究已叫我来此学堂做工了,会付我工钱,待有了工钱,父亲他便也不会说我吃白食了,如此,见了我也不会生气了。” 林长逸转头看了一眼瘫在地上的醉汉,嘴里还喃喃着,“我怎么生了你这赔钱的东西……” 他叹口气,说,“家事难理,姑娘如此说,我也不好多言,正好我也在此念书,你若再被他打,你就来告诉我,可好?” 沈微澜点点头,向他微微鞠了礼,柔声说,“多谢公子了。” 正回忆到她笑眼盈盈的脸,却听得耳旁书童的叫声,他才从回忆里抽出来,转头问,“何事?” 书童无奈道,“公子你又想事想出了神,我叫了你许多遍你都没反应。” 林长逸恍惚道,“哦,走吧,先回府。” 二人便出了学堂,回了林府。 刚回府,行至厅堂,便见林夫人抬手招呼他用晚饭了。 他默不作声的走过去,坐下来,小声问林夫人,“父亲又不回来用饭吗?” 林夫人点点头,“衙门里又有案子了,唉,听说是小孩被拐了,好大的孩子了,有八九岁了。” 林长逸叹了口气,“这世间总有些十恶不赦的人,为了钱财,拐卖别人家的孩子。” 林夫人一边帮他盛了一碗米饭,递过去,一边摇头说,“谁说不是呢,听说八九岁的孩子了,都会记事了,被拐了该有多想家,多害怕。” 林夫人正摇头叹气,林长逸却放下筷子,正色道,“母亲,我有事想请教你。” 林夫人瞪他一眼,“我在说话你有没有认真听!” 林长逸点头,“我听着了,但是这事急不得,父亲也会处理好的,我们白白着急也是没用的,孩儿真有事要问你!” 林夫人也放下筷子,说到,“好,你说。” 林长逸见她直直注视着自己,却又不知如何开口,支吾了半晌也未憋出一句话来。林夫人急得拍了拍桌子,“你这孩子,你倒是说啊!” 林长逸见母亲似要生气,便咬咬牙,心一横,说,“如何才是真正的爱上一个人的感觉?” 林夫人听了他的话,瞬间叹了口气,拍拍胸脯,说,“我当你要问什么呢,原是这个问题,我生怕你又说你要娶那什么沈家姑娘呢!” 林长逸想起那日与父母争执不休的画面,瞬间面红耳赤,只得催促着林夫人,说,“母亲莫要嘲笑我了,你便回答我一下吧!” 林夫人正经下来,问他,“你先前非要娶什么沈姑娘,今日为何又来问我这个问题?难道你觉得你并非真心爱她?” 林长逸摇了摇头,又点点头,“孩儿现下确实迷茫得很,我先前是真真觉得想娶她,想对她好,不让她受欺负,给她好的生活。” 林夫人又问,“那如今呢?” “如今我却没有非要娶她的心了。” “为何又没有了呢?” “孩儿发现了一些事情,认为她不是我心中所想,可能我从未真正了解过她,若仓促娶了她,对双方都不负责。” 第三十章 坦白 林夫人忽地笑了,说,“就知道会有这一天,幸好你醒悟的不算晚,还未与那沈家姑娘成婚。” “听母亲这意思是说你早知我会如此?” “那是当然,你是我生的,我自然了解你,可你不明白你自己的心,我们二人亦不愿过多干涉,只想让你自己弄明白。” 林长逸急切道,“还请母亲指教,孩儿不愿困顿其中。” 林夫人摇了摇头,拍一拍膝盖,说,“罢了,感情这回事,原本要自己参透,但如今我若不告诉你,恐怕你今后犯错,后悔不及。那我且问你,你对沈姑娘的情感是如何?” 林长逸皱了皱眉说,“我不忍看她受苦,不愿她父亲打骂她,从小她都在那样的环境下长大,我心疼她的遭遇。” “那你见着她会有怎样的感觉?” “是初次见面么,初次见面只觉得她可怜,后来觉得她善良,温柔,孝顺。” “那你见了她可会心跳加速,面红耳赤?分开了可会想念?” “母亲你说的这些症状,我只有近日见了烟雨妹妹才有,也不知怎的,如今见着她,总不似以往那么自在。” 林夫人一拍手笑道,“哈哈,你这孩子,也不知是像了谁,对待感情这样愚笨,我和你老子从未这样糊涂过。” “母亲!你就别笑话我了,你说这话是何意?”林长逸有些懊恼。 林夫人便敛了笑,说,“话既已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你还要我如何开解你?你这明显是喜欢烟儿的嘛!” 林长逸心里一阵翻江倒海,我对她不是一直是兄妹之情么?怎会有男女之情? 他顿了顿,小心地问道,“母亲你是否弄错了?” 林夫人啪一下打在他的手上,说,“你要来问我,如今倒又不肯信我的判断,你到底要如何?” 他神色有些复杂,也不敢多反驳林夫人的话,只喃喃了一句,说,“我一直以为我对烟雨妹妹只是兄妹之情罢了。” 林夫人有些恨铁不成钢似的说,“你以为是兄弟之情便是了么?那你为何如今见了她会紧张?” “还不是你们非要说什么让我娶她,才会搞得我们二人关系这么僵硬,况且……”说到此,他突然就想起了沐烟雨在饭堂里说的那些话,以及她落下的眼泪,便也不好再说下去了。 林夫人有些生气他的愚蠢,气极道,“你对沈姑娘多心疼,不过是怜惜她的遭遇罢了,你可有日思夜想过她?只有见了自己心底的那个人才会不知所措你明白吗?” 说完便生气的甩袖离开了,饭也不吃了,也不愿与他多说,只留林长逸一人木讷地站在原地。 林长逸看着满桌的菜肴发愣,满脑子都是母亲说他喜欢沐烟雨的话,自己也没了胃口,便命人收了饭菜,独自回房了。 翌日清晨,林长逸狼吞虎咽的吃过朝饭便唤了书童要往学堂去,可刚走出大门,便迎头撞见了等在门外的沈微澜。她上前朝着林长逸温柔的笑,“长逸,你可是要去学堂?” 林长逸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说,“是。” 沈微澜掩面笑了,说,“我正是来告诉你,今日不用去上学了。学究刚命我在门外贴了通知,我想着时日还早,你应该还未出门,我便赶来告诉你了。” 林长逸点了点头,道了一声谢便要往回走,沈微澜急忙叫住他,“长逸!” 他转过头来问她,“还有事么?” 沈微澜摇摇头,“你不同我出去走走吗?” 林长逸愣了片刻,转头对着书童说,“你先回去吧,将书放回去,说道代我向母亲招呼一声,说我有事出去了。” 书童点点头,“明白了,公子。”说完便转身回府了。 林长逸从台阶上上走下来,对沈微澜说,“正好,我有事同你讲。”说着便独自往前走着。 沈微澜轻声说了句,“好。”她心中有些忐忑,却也不得不做出欢喜的模样来。她追上林长逸的步伐,与他并肩走着,她歪头看着他眉锋似剑,“长逸,我们要去哪里?” 林长逸也未停下步子,亦不看她,只说了一句,“你该还未吃早饭,我先领你用过早饭,再跟你说事情,省得饿坏身子。” 沈微澜听他这样讲,心中瞬间安稳下来,他还是记挂着我的,还是惦记着我的身体,想必也不是要紧的事。 这样想着,她心中便松快了许多,唇边的笑意也多了许多。 不一会儿,二人便来到了云霄楼。林长逸刚迈进一只脚,便有伙计麻利地前来迎接他们。 那伙计将手中的汗巾往肩上一搭,猫着腰窜到林长逸的左侧,恭敬地问到,“林公子许久未来了,今日来的这样早,可是想吃些什么?” 林长逸转身看了看沈微澜,对伙计说,“上些早点吧,养胃的粥,再来些下饭的包点菜肴便可。” 那伙计拱了拱手,对林长逸说着,“好嘞,林公子你们去楼上稍坐片刻,饭菜很快就好!” 林长逸点点头,便领着沈微澜上了楼。 约摸半刻钟,便有小二忙忙碌碌地端来了所点的稀粥,包子与下饭菜。 他将桌上的饭菜都往沈微澜面前推了推,“吃吧,你定是饿了。” 沈微澜点点头,便拿起筷子细嚼慢咽起来。 林长逸就坐在那里静静地等着,自己也不动筷。沈微澜轻声唤他,“长逸,你为何不吃?” 他摆摆手,“我吃过了早饭的。” 沈微澜低头红了脸,“你点这许多,我一人可吃不完。” 林长逸见她局促的模样,便宽慰她说,“无碍,你若吃不完,我便将剩余未动过的包子和菜带去给外边的流浪儿。” 沈微澜想着那些流浪儿肮脏的脸颊和手爪子,心中一阵嫌恶,却也要做出一副好心肠的样子,说,“长逸你还是那样好心。” 大约过去了半个钟头,沈微澜终于慢条斯理的吃完了早饭。林长逸叫了伙计将剩余的干净饭菜用干净的竹篓和土陶碗装了起来。 沈微澜拿着手帕擦了擦嘴,问他,“长逸,你说今日有事与我说,到底是何事?” 林长逸顿了顿,不知如何开口。 沈微澜疑惑的望着他,见他呆愣在那里,便又说,“长逸,为何你不回答我?” 林长逸支吾了一阵,最后实在憋不下去,便快速说了一句,“微澜,我很抱歉,我不能娶你!” 沈微澜的笑容霎时凝结在脸上,她生生地吐出几个字,说,“为何忽然这样,可是知府大人和夫人为难你了?” 林长逸摇头,“微澜,我若心仪一个人,不论有多困难,我都会排除万难来接你,可是我之所以打消了这个念头,不过是因为,我发现了自己心仪之人,另有其人罢了……” 沈微澜瞬间红了眼,咬牙道,“是沐烟雨对不对?” 第三十一章 求亲 林长逸并不回答她的问题,只说,“这一切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弄错了自己的情意,还害你陷入其中不可自拔,但我也不能将错就错的娶了你,我总有一天会明白我自己的感情,到最后弄只会得你我都不开心,伤了你。所以,我现在对你坦白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至少你不会嫁错人。” 沈微澜泪眼婆娑的望着他,说,,”长逸,我从不奢求你会娶我为正妻,我只求能陪在你身边,你不要就这样抛下我!“ 林长逸微微皱了眉,叹了口气说,”从前我家祖上妻妾成群,后来因为女人间的争风吃醋闹得家宅不宁,祖上也因为这些事患了心病,后来便告诫后人,一世只可娶一妻,不许纳妾,我若是执意娶了你,便是有违祖训了。” 沈微澜听他如此说,心中凉了半截,她拿起手帕擦了擦脸上的泪,说,”你便是不愿娶我,何须找这借口来拒绝我呢?“ 林长逸急忙解释,”我所言句句属实,并非为了拒绝你而编造这样的谎言。这件事我确实要负责,但微澜,我绝不会找这样的借口来骗你。” 沈微澜又问,“你是否是因为那日听到了我说的话你还在生我的气,所以才这样说?” 林长逸摇摇头,“微澜,那日见了你那个样子我确实吃惊,但是后来也想通了,其实我们相识不久,所以相处时你总要将你最好的一面表现给我,我明白你的处境,毕竟谁都不是完美的人。更何况,真心爱一个人,又怎会因为她不是自己心中所想的样子就不爱了呢,我只是近日渐渐明白了我对烟雨妹妹的感情不单单是兄妹之情罢了。但是,不论怎样说,都是我负了你罢,你恨我也好,怨我也罢,种种我都接受。” 沈微澜听他话已至此,也明白再纠缠也不可能再有做知府少夫人的可能了,便做出十分难过的模样来,呜呜的哭着。小二找来余钱,见沈微澜的悲泣的模样,又看着林长逸满脸歉疚的表情,心中也大概明白了缘由,只将手中的碎银与几个铜板一并放到了桌上,低声说了句,公子,找你的余钱,便匆匆离去。 林长逸伸手轻搭在她的肩上,声音里满是歉疚,“微澜,你别哭了。” 只这一句,也不知再说什么好。 沈微澜伏在桌案低低地哭了许久,才抬起头来看着他,红肿着眼睛,说,“我便祝你与沐烟雨百年好合!”说完便哭着跑开了。 林长逸看着她匆匆离开的样子,心里愧疚万分,却还是没有追上去,毕竟,不能再给她心中留有念想。这时候绝情些,也是对她的好吧。这么想着,他拾了小二放在桌上的银子,便也走出了云霄楼。 北街的商贩也陆陆续续的撑开了棚子,摆起了摊子。林长逸在街上踱着步子,想往沐府去见见沐烟雨,却又想着她说的那些话,怕自己贸然前去,又会惹得二人更加生气。 正走到一个玉饰铺子前,摊贩叫住他,“公子,可是有心事?” 林长逸有些惊讶,“你怎知道?” 那摊贩笑着摇头,“你这都写到脸上啦!可是惹了姑娘生气?” 林长逸摇摇头,想了想有点了点头。 那摊贩咧着嘴笑说,“这姑娘家生气是最好哄的了,你在我这给她买个玉钗或簪子,她便知你心中有她,也就不会生气了。” “此话当真?” “那是自然,我每次惹了我夫人生气就送个礼物给她,她即便嘴上怪我,但心中气也消了大半了!” 林长逸听了这话,赶忙凑近摊前,低头挑选着。忽见摊上一支桃花步摇,花朵部位由粉色珍珠穿线而成,大小三朵而并,下头长长的流苏坠了几片白玉制成的桃叶的形状,柄部为檀木制成,细嗅还有淡淡香味。 他拿着步摇瞧了许久,想着烟雨妹妹素爱简单之物,这步摇不似别的黄金步摇那般繁复,她定会喜欢。况且,她爱极了桃花。 摊贩见他瞧了许久也不舍得放下,便将身子往前探了探,看着林长逸眉眼都带笑的模样,他有些欣喜的说,“怎样,公子可还满意这步摇?” 林长逸这才回过神来,忙从怀里掏出自己的荷包,问,“这个怎么卖?” 摊贩伸出手来指着步摇的尾部,说,“这檀木是值不了多少钱,”他又指着那粉色珍珠道,“可这粉珍珠可是罕见,听说一年也产不了多少!” 林长逸心知他的意思,便笑着说,“您便直说多少银两,我不同你砍价。” 那摊贩伸出两根手指说,“公子爽快,原本我卖二十五两,如今我便就收你二十两,可好?” 林长逸从荷包中掏出二十两递到他手上,道了声谢,便将步摇好生收进怀中。 正往前走了两步,却听那摊贩在后头叫住他,“公子!” 他疑惑转身,“何事?” 摊贩朝他招手,示意他过去。他又转身退回原处,那摊贩从摊上拿起一枚玉坠子递给他,说,“来来来,我送你个玉坠子,就当给你添个好彩头,望你心仪的姑娘莫再生气。” 林长逸感激地结过那玉坠,顿时感觉身心轻松,便一路踏尘而去。 来到沐府前,他问了门口小厮,“你家姑娘可在?” 小厮点点头,“在,姑娘与夫人都在厅堂呢!” 林长逸抚着胸口,笑着说,“那我便直接进去了。” 未等小厮开口说话,他便已踏着大步进了府。 刚走过照壁,却见厅堂前的坝子里摆着好些红绸满挂的箱子和一些礼品盒子,沐夫人和一个媒婆模样的人正坐在堂屋里说笑,并未注意到他来。 他见此情景,心中一惊,遂抓了一忙碌的小厮问,“这些是什么?这些东西是何意?” 那小厮见他面露怒色,支支吾吾道,“这……这……这是文家送来的。” “哪个文家?” “还有哪个文家,就同公子您和我家姑娘一同念书那个文公子的文家呀!” 林长逸一听竟是那文凯派来的东西,心中也明白了个大概。 他自言自语道,“见他那日神色,就知他不怀好意!” 那小厮微微笑了笑,“林公子这话何意,文家是来提亲的,怎就不怀好意了?” 林长逸瞪了他一眼,问,“你家姑娘呢?” 那小厮回答,“文夫人说想逛逛宅子,姑娘正领了他们二人去了。” “二人?文凯也来了?” “是……是啊,公子我去告诉夫人一声,说您来了?” 林长逸一把将他推开,“不用,我自己去拜见夫人!” 说罢便匆忙往厅堂走去。 第三十二章 真是心急 那媒婆垂着眉梢,眼睛都快眯成丝线。她一边吃着茶点,一边晃着手帕,尖声说着,“哎呀,夫人,要我说,那文家虽不是达官显贵之家,却也是世代书香门第,文公子又待人温和,说话都是温声细语,要是沐姑娘同他在一起,定是不会吃苦的。” 林长逸听了这话,心中微微有些恼火,他特意将步子大跨了几步,走到沐夫人跟前深深拱手鞠了一礼,“沐夫人安!” 沐夫人正转头笑眼盈盈的要搭媒婆的话,却听得一沉稳如深泉一般的声音响起,她还未收住笑就转过脸看来的是何人。转头就撞上了林长逸一副讨好的笑眼。 她嘴角一点一点恢复成直线,“哦,是逸儿呀,你今日可是有事?” 林长逸重又微微鞠了礼,说,“我课业上有些疑问,想与烟雨妹妹讨论讨论。” 沐夫人捏着玫红的手帕双手交叠放于膝上,她顿了顿,一时不知如何回他的话,等了片刻才说,“你先在这里坐坐,烟儿暂时还不得空。” 林长逸便到一旁的凳子上坐了下来。若是往常来沐府,他坐在那里也是神色自若,如自己家一般自在的,可今日他如坐针毡似的。 沐夫人也并不与他多言,只转头与那媒婆说话。 “文公子人确实不错,谈吐规矩,温文儒雅,是很得我喜欢。” “哎呀,沐夫人说的极是,这文公子的脾气那是真真好,又是一表人才,与沐姑娘站在一起,那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嘛!” 林长逸听那媒婆的话,心中一肚子气,却无处撒,他端起手边的茶喝了一大口,连茶叶也一并入了口都不吐出来。 他重重的将杯子往桌案上一放,“原来是文凯文公子来向烟雨妹妹提亲了啊!我说今日沐府怎的这样热闹呢!那我一个外人在这儿可不是不太好?” 沐夫人听他这话似乎有股莫名火气夹杂着,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说,“逸哥儿惯会说笑,你与烟儿自小一起长大,亲如兄妹,正巧你与文公子还同为张学究的学生,想必你比我更了解文家哥儿了。都说这来得早不如来的巧,这正好你帮着烟儿瞧瞧这未来夫婿嘛!” 那媒婆听沐夫人这么说,自以为这事就快成了,就喜笑颜开的附和道,“是是是,旁人都知林沐两家关系最好,林公子与沐姑娘更是情同兄妹,林公子帮着把把关,那也是极好的呀!” 林长逸抬头盯着媒婆的眼,似笑非笑的说,“既说是情同兄妹么,那有哪个兄长愿意妹妹出嫁的呢?你说是不?” 那媒婆的笑容一下子僵在脸上,尴尬地朝他摆摆手,“嗨!林公子果然爱玩笑!” 沐夫人再一旁瞧着,也不多言,只默默地看着林长逸脸上微弱的表情变化。 就在这时,沐烟雨也带着文凯与他的母亲转回了厅堂,她正要与沐夫人说话,却迎头撞上了林长逸灼热的目光。 沐烟雨微微向他鞠了礼,“逸哥哥。” 林长逸站起身来,笑着唤一声,“烟雨妹妹。”他伸手想要拉她,顿在齿间的那句,“到这里来坐”还未说出口,就被沐烟雨微微侧身躲过他的手的动作给挡了回去。 沐烟雨走到沐夫人身边,说,“母亲,我们逛完了园子了。” 沐夫人赶忙招呼文夫人和文凯上座,又吩咐下人添了些点心。两人便客客气气的聊起家常来。 文凯在林长逸旁边的凳子上坐下来,“长逸兄,你今日也来了。” 林长逸并未回礼,只自顾的喝茶,慢悠悠的说了句,“我若不来,我这妹妹岂不是被你家骗了去?” 文凯笑道,“长逸你这说的什么话,我如何是骗沐姑娘,我是真心向沐夫人求娶沐姑娘的。” 林长逸微微点了点头,“嗯,你这算是提亲了?” 文凯抬头望了一眼端正立在沐夫人旁边的沐烟雨,凑近林长逸低声说,“林兄看不出来么,这满院红绸都是为林姑娘准备的。” 林长逸并不看他,只把玩着腰间那枚玉佩。良久,他缓缓道了一句,“那你们可是有些太心急了吧。” 文凯瞬间红了脸,“林兄说这话是何意?” “文家都是满腹诗书的人,会不懂这求娶姑娘的礼数?提亲时不应媒人先来,待姑娘同意了,之后再说接下来的事么?怎的人家姑娘还未表态,你们母子就已随着媒人来了?你为男子,到不用太过在乎声誉,而烟雨妹妹身为女子,你们这一来二去,若是被人误会了如何是好?岂不是她今日不愿嫁你,拒了你,外边的人会怎么想?你们这如意算盘打的可真好啊!” 说完这话,林长逸故意摇摇头,长长的叹了口气。 文凯也被他一席话说的面色青紫。他看了看与沐夫人相谈甚欢的母亲,又看了看笑容满面的沐夫人,有些气急败坏道,“人家沐夫人都没说什么,你一个外人在这里教训我作甚?” 林长逸微微一笑,“沐夫人那是不好伤了你文家的脸面而已!” 文凯气急,猛地一下站起身来,衣袖却打翻了手边的茶盅。他的一腔怒火瞬间转化为不知所措的尴尬,只手忙脚乱的扶起散乱的杯子,身上的衣服也被弄湿了大半。 闲聊的两位夫人也赶忙止了声。文夫人着急地冲过来拉着他的手来回翻看,生怕他烫着,嘴上还不停地问,“儿啊,可有哪里烫着?这写字的手可不能烫着了啊!” 沐夫人也赶忙过来问,“文公子怎么样,可有烫着?” 还未等文凯开口,林长逸便说,“文兄身为男子,这一点茶水都烫伤,未免也太娇气。” 文凯听了这话,尴尬的推开文夫人来回擦拭他身上的茶水的手,附和了一句,“林兄说的是,我又不是姑娘,哪那么细皮嫩肉呢!” 文夫人似要哭出来般,亲亲打了他一下,责怪到,“瞎说什么,你从小都锦衣玉食的养着,家中有只有你一个独子,金贵得很!” 文凯着急地抬高了声儿,“母亲!” 文夫人这才反应过来,这还在别人家中呢! 她便转头对沐夫人和沐烟雨笑了笑,说,“沐夫人,凯哥儿太不小心了,真是不好意思了。” 沐夫人摇摇头,说了句,“没伤着就好。”然后转头吩咐下人过来清理了桌面。 她看到文夫人如此紧张文凯,便对着文夫人说,“不如夫人带着文家哥儿先回去吧,这衣服打湿了也实在难受,你们说的这一事,我一个妇道人家也做不了主,还得等老爷回来了才能决定。” 文夫人见她这样说,也不好多说,心中又担心文凯,就急忙带着文凯出了沐府。 沐夫人又客气的命人将媒人给送到了大门口。 一下子,府中就只剩了林长逸一个外人了。 第三十三章 不可嫁他 待家中又平静下来,沐夫人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坐下身来。她伸出手将沐烟雨拉到跟前,轻声问她,“烟儿,你觉得那文公子如何?” 沐烟雨以余光瞟了瞟坐着的林长逸,她点了点头,“平日里虽接触的不多,但谈吐文雅,算是个秉性温和之人。” 沐夫人便笑着问,“那若是真的让你嫁与他为妻,你可愿意?” 沐烟雨撒娇似的甩了甩沐夫人的手,说到,“母亲,你不是说要等父亲回来,与他商量了再做决定么,现在就着急问我做什么。” 沐夫人笑着正要开口回答她的话,林长逸却在一旁再也憋不住般,他猛地一下子站起身来,大跨了一步走到沐夫人跟前,说,“烟雨妹妹说的极是,婚姻大事不可如此着急,沐伯伯都还未回来,若是此时决定了,他回来了对文府不满意可就不好了,到时若是退婚,对烟雨妹妹的名声有损。” 沐夫人见他如此着急,便说,“我刚刚与文家夫人说的不过是客套话罢了,毕竟烟雨身为女儿,该有的矜持是要有的,但是现在又没有外人,我也不妨直说了,这个家里向来都是我做主,你沐伯伯常年在外,他对咱们十陵府也并不了解,我要是觉得文家公子与我烟儿相配,我也做得了这个主。” 说罢,她又转头看着沐烟雨,问她,“烟儿你说呢?文公子如何?” 沐烟雨瞬间红了脸,她垂下头用手指绞着自己手帕。许久,她低低地道了一句,“婚姻大事,待女儿先行考虑一阵再做决定,可好?” 沐夫人笑着点点头。 林长逸见这母子二人似乎都对文家很满意,心中着急万分,他想起怀中还未给出的礼物,想着自己若是再不表露心际,只怕烟雨妹妹就要嫁人了。他一咬牙,将沐烟雨拉到自己身边,说,“你考虑他作甚,他家一点都不按礼数来,姑娘家还未表态呢,他家母子二人到随着媒人一同来了家里了,这哪里有半分尊敬的样子。夫妻应当举案齐眉,这八字还没一撇,他们就如此行事,以后你若真嫁了他,他还会对你又敬又爱么?”林长逸越说越窝火,他转身拿了一杯茶,猛呷了一口,继续道,“撇开这些不说,就当是他家求娶你心切,怕你们拒绝吧,可今日你不是没见着那文凯娇滴滴的样子,一杯茶至于那么难受么,还有那文夫人,将那文凯放在心间儿上,仅是打湿了他的衣裳就要拉着他回家换衣服,若是以后你与那文凯生了矛盾,文夫人绝对不是帮理的人,这样你吃的苦可就多了。” 沐烟雨见他着急的模样,不知他为何突然这般。既只是兄妹之情,那他应当操心自己的婚事才是,为何如今跑到府上来管起她的事来了?自己也只是说考虑考虑,也不是马上就会嫁到文家去,会不会同意还是一回事呢,怎的他说了这样一大堆的话,难道自己真的有那样蠢笨,这些事情会不知道么? 她这样想着,心中微微有些恼怒。便甩开了他的手,说,“这些事谁都说不定,若换做是我,母亲一样会护着我,况且我现在不早些考虑婚姻大事,难道要等成老姑娘么,到时候可就不是我挑别人而是别人嫌弃我了。” 林长逸被她一席话说的哑口无言,心想,是啊,先前自己还说要娶沈微澜,烟雨妹妹也从未过多干涉,如今自己却在这里指手画脚。可是他又转念一想,先前是自己蠢笨,弄不清自己的感情,如今自己是明白了,自然是要为自己争取的,不然等她嫁作别人妇才懊悔么? 他看了一眼坐在那里的沐夫人,上前一步向她行了礼,说,“夫人,我有话想对烟雨妹妹说,可否让我先带她离开一会儿?” 沐夫人点了点头,看着沐烟雨说,“烟儿,那你就先随逸哥儿去吧。” 沐烟雨有些不愿与他独处,怕自己又会不知所措。可是沐夫人一直眼神示意她跟着林长逸去,无奈之下,她只好对林长逸说,“那便去荷苑吧,今日我与陈姐姐约好了要与她去明湖泛舟,我怕一会儿她同玉儿回来了找不到我。” “那就去荷苑,我只是有些话想同你单独说。” 说罢,二人便向荷苑走去。 不知觉间,夏日已接近尾声,荷苑里的荷也谢了大半,唯有稀稀拉拉的几个骨朵儿还顽强的在夏日的余热里想要绽放。 林长逸在荷苑的凉亭坐了下来,他看着沐烟雨示意她也坐下。沐烟雨犹豫了一下,还是在他身旁坐下了。 她低着头,也不看他,只轻轻的用脚尖在地面的石板上摩挲着。 “逸哥哥非要拉着我到此处,是要说什么话,为何要避着母亲?” 林长逸从怀中掏出那只桃花檀木步摇递到她跟前,“烟雨妹妹,我为自己之前对你的伤害赔不是。” 沐烟雨惊讶的望着他,“先前不都把话说开了么,感情之事不可勉强,我都明白的,如今你这又是何意?” “不仅为之前赔不是,还要为自己的蠢笨赔不是。” 沐烟雨疑惑不已,只歪头看着他逐渐泛红的脸,等他继续说下去。 “先前我错把怜惜当做爱意,是我错让沈姑娘对我动了情,更加……更加伤了你的心……” 还未等他说完,沐烟雨仿佛再也听不下去,她腾一下子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说,“逸哥哥你真当感情是儿戏么?” 林长逸见她满脸怒气,一下子慌了神,忙说,“没有,并不是,我都是认真的。” 说着,他伸手想要拉住她。 她后退了一步迅速躲开了他的手,说,“若你不当儿戏,这才几日,你就变了心性。” “我没有!烟雨妹妹,我并不是变了,而是之前我太过愚笨,对男女之情未开窍,不明白自己对你的感情,错把对沈微澜的怜惜当成了爱意而已。我只是心疼她的身世,心疼她柔弱却无人疼爱而已,这与对你的感情不一样,你明白吗?” 沐烟雨听了他的话,原本应该高兴的,心里却不停地泛出苦涩的味道来。她不知再同他讲什么,只想快点离开他身边,不愿与他相处。 与他相处这么些年,竟第一次从心底对他生出一丝厌恶来。 沐烟雨对他鞠了礼,生硬的道了一句,“这些话实在太突然,烟儿难以接受,逸哥哥还是改日想明白了再来同我讲吧。” 说罢,她欲转身离开。林长逸大跨了一步拉住她,似要急出泪来,沐烟雨心中虽有片刻动容,却还是想要用力推开他的手。 林长逸见她实在不愿留,便将那步摇塞进她的手中,沉沉的说了一句,“你既不愿与我多说,我走便是,但你一定记住,不可嫁他!” 第三十四章 你如何想 沐烟雨看着林长逸有些失落的背影,心中也隐隐有些酸楚,可是他这样快的转变,着实让人难以接受。她捏着那步摇,久久地站在原地,直到看不见他的身影。 许久,她才穿过走廊,回到厅堂,见沐夫人依旧坐在堂屋内饮茶。 她走过去,轻唤,“母亲。” 沐夫人笑着看她,“说了些什么,我见逸儿出来时并不欢喜。” 沐烟雨低头看着手中的珍珠桃花步摇,沉默了许久,才开口说,“他说,他其实心属于我。” 沐夫人拉过她的手,抬头望着她的眼,问她,“怎么,他这样说不是应该高兴才是么?为何你二人都这样失落?” 沐烟雨叹了一口气,在沐夫人身旁坐了下来。 “我也觉得我该高兴的,可不知为何,我听了他的话却是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她拉住沐夫人的手,问,“母亲,你说这是为何,我不但不高兴,反而心中对他有些厌恶,这是从前从来没有过得感觉。” 沐夫人将另一只手轻轻搭在她的手上,说,“你是觉得他变得太快,怕以后他也会这样待你罢了。你以为的厌恶,其实也不是真正的厌恶,只是对他的失望而已,毕竟你们从小一起长大,他一直护你、敬你、疼你,而这些日子发生的一些事情让你觉得他对你的疼爱也不过是随时可以收回的,所以你怕,你怕即使他今日这样说,可将来还会还有一日又如这样对你,所以你不敢接受。” 沐烟雨听着母亲的话,眼泪不自觉的落了下来,她咬了咬嘴唇,用力的点了点头,“母亲说的极是,我此刻想起他与沈微澜并肩而立的模样,依旧疼痛难捱。” 沐夫人将她揽入怀中,沉沉地叹息一声说,“烟儿,所以你要明白,这世上没有什么是坚不可摧的,你唯有让自己变得坚强,承受的住他的去留,到那时候,你才可以真正的具备了爱一个人的能力。” 她在母亲的怀里微微点头。 沐夫人轻抚着她的头发,继续轻声说,“不过逸儿从小被教的极好,你也不必太担心,唯一不好的就是他这个人太过善良。” 沐烟雨疑惑,“善良不好么?” 沐夫人摇摇头,“不是善良不好,有时候过于善良,不仅帮助不了别人,甚至还会伤了自己伤了身边爱的人。” “那我该待他如何?” “其实之前你同我说他想娶别人,我就有些怀疑,他是不是自己都没弄清楚自己的感情,毕竟我们都是过来人,多少能看透一些,你们二人青梅竹马,怎会敌不过旁人短短几日的接触。所以如今他这样同你讲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但是该如何对他,终究是要看你自己如何想了。” 沐烟雨抬起头来,望着母亲,笑着说,“母亲,那先前你问我对文公子提亲的态度,是故意的了?” 她点点头,伸手刮了一下沐烟雨的鼻梁,说,“自然是故意的,先前他让你那样伤心,我也得让他尝尝这种滋味不是?” “人常说,女人心似海底针,可我觉得男人的心才是让人捉摸不透的,我一直以为我们都不过是羞于启齿罢了,结果有一日他会忽然同别人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出现在我面前。后来我终于接受了他和旁人在一起的事实吧,可他又突然跑来告诉我,他只是错把怜惜当作爱意。真是让人恼火。” “是你接触的比较少罢了,这世间从来对女子都是不公平的,咱们家已经算好的了,我与你父亲已经尽力让你出去见识各种事物了,可是相比于男子,终究还是见得少了许多。女子接触情爱,这一生,常常会将自己的感情托付于接触的最多的那人,可男子不一样,他们可以接触许许多多的女子,自然是不能很快确定自己的感情的,况且这世间,想要飞上枝头变凤凰的麻雀数不胜数,逸儿又是那样优秀,免不了会被人盯上。” 沐烟雨垂下眼帘,说,“女儿这一世,只愿一生一世一双人,若他是三心二意者,我情愿剃了这满头青丝,上山做尼姑去,一辈子了却尘缘,不受情爱所累,倒也清静。” 沐夫人轻拍一下她的背,“傻丫头,说什么胡话呢!这世间男儿那样多,若他不堪,总还有别人,非要执着于他?” “可母亲你不是说,女子见得太少,这一生的情感常常会寄托于那个相处最久之人?” “你这一生才过了多久,以后还需经历许多呢!” 沐烟雨起身晃着沐夫人的腿,笑着说,“是烟儿说浑话了,母亲责罚。” 说罢,二人便一同笑了。 此时,外头传来了玉儿唤她的声音,由远及近,依旧是咋咋呼呼的。沐烟雨也不答应她,只看着母亲渐渐难看的脸色,捂嘴笑了。 等到玉儿行至厅堂,才见夫人也在,忙慌张的行了礼,道一声,“夫人好。” 沐夫人正了正身子,冷脸训她,“说过多少次,女儿家该有个女儿家的样子,你这般行事叫外人瞧了去,别人还说我沐家连个丫头都没教好。” 玉儿低声嘟囔,“这不是没外人嘛。” 沐烟雨听她竟还如此嘟囔,便咳嗽了两声,示意她实在无礼。玉儿赶忙弯腰认错,不敢抬头,连声说,“夫人,我错了,我错了,以后一定改正!” 沐夫人站起身来,甩了甩袖子,瞪了沐烟雨一眼,“都是你惯的!”又对着看似诚恳的猫着腰的玉儿说,“你这性子要改得过来,太阳都打西边儿出来!下次你再这样无礼,我便连你姑娘一同罚了。” 说完,也不搭理二人,转身走了。 玉儿偷瞄着沐夫人走远了,一下子直起腰来,跑过去挽住沐烟雨的手,说,“姑娘,我听石头说,今日文公子来咱们府上提亲了。” 沐烟雨见她一副笑的谄媚的模样,戳了戳她的额头说,“是呀,真是可惜你不在呀!” 她连连点头,笑着说,“着实可惜。”她神色一转,又说,“不过我还听说逸公子也来了,他来做什么?” 沐烟雨脸上的笑渐渐淡了下去,看着还捏在手中的桃花步摇,低声说,“能做什么,说了些浑话便走了。” 玉儿瞧着她似有不快的神色,微微攥了拳,“就知他来只会惹你不快。” 沐烟雨旋即恢复正常的神色道,“不说他了,不是叫你去接陈姐姐了么,怎的你一人回来了。” 玉儿这才拍了下脑袋,说,“哎呀,光顾着说这些事,我竟忘了陈姑娘还在门口等着咱们呢!” 沐烟雨打她脑袋一下,无奈的摇摇头,二人才忙向大门口快步走去。 第三十五章 再遇恶霸 沐烟雨携着玉儿一同走出府,见陈如兰正在府门左侧往府内张望着。她忙迎上去拉住她的手,抱歉地说着,“姐姐你为何不进府来,偏在这外头等着?” 陈如兰笑到,“想着玉儿进来唤你,很快便出来了,我也就不进来了。” 玉儿赶忙上前说到,“陈姑娘,都是我爱听闲话,这才耽搁了,真是抱歉了。” 陈如兰摇摇头,“无碍,等的并不久,何需歉疚,现在去正好,不早也不晚,游了湖正好回家用午饭。” 沐烟雨点点头,“陈姐姐说的也是。”又转头笑着对玉儿打趣说,“陈姐姐大人大量,你可得好好答谢!” 玉儿便行了礼,道一声,“好的嘞!” 三人便笑着往明湖走去。 直至正午时分,三人才游完湖下了船。临走前,那船夫老伯笑着说,“沐姑娘可是好久不来了,今日可还尽兴?” 沐烟雨回答到,“自然是尽兴的,老伯行船很是平稳,还晓得什么路线能看到最好的风景,这样都不尽兴还要如何?” 船夫一手撑着船桨,一手捋着胡须,发出爽朗的笑声,“姑娘惯会哄老年人开心。” 沐烟雨忙摆手道,“我可不是哄你开心,我说的可都是真话,不然我们为何总来坐老伯你的船呢。” “那自是姑娘心善,总愿来照顾老朽的生意罢了。” 玉儿见这两人互相夸赞,似乎无人打断,就得说到日落了,可她此时肚子已经叫个不停了。于是她走上前去将银子塞到船夫手中,捂着肚子说,“哎呀,你们二人都这样熟络了,竟还这样客气着你夸我我赞你的,快些回府吧,我的肚子已经开始不同的打鼓了!” 沐烟雨瞪她一眼,说,“你这丫头,整日里就你饿的最快!” 陈如兰忙帮着玉儿说话,“玉儿今日一早还未吃早饭便来接我来了,看着铺子里比较忙,又帮着我们忙了好一阵我才同他过来的,这会子饿了也是正常。” 听了陈如兰的话,沐烟雨才赶忙向船夫告辞,三人便一同往沐府方向走去。 行至云霄楼前,却看见石头在那里探着脑袋东张西望的。玉儿低头从他身旁远远地绕过去走到他的身后,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大叫了一声,“石头!” 石头被她这举动吓得也大叫了一声,闭着眼不停地拍着胸口喊姑奶奶,久久地回不过神来。他这滑稽不堪的模样,逗得三人笑个不停。 沐烟雨止了笑,走上前去,问他,“石头,你在这里东张西望的做什么呢?” 石头这才喘着大气,说,“姑娘,夫人想你们必要经过此处,便要我在这里来等着你们,让我告诉你们今日午饭就在这云霄楼里吃,夫人一会儿就过来,让姑娘与陈姑娘先点着菜。” “怎的突然要在外头吃,可是有什么事?” “这我就不知了,待会儿夫人来了,姑娘不就知道了么?” 沐烟雨点点头,那好吧,说罢又转头对陈如兰说,既如此,陈姐姐,咱么就在这里吃了吧。 陈如兰摇摇头,忙摆手拒绝,“既是夫人要求在外头吃,那么定是有什么事情,或者是要见什么重要的人,才会专程来酒楼吃饭,否则怎会特意出来吃呢?我一个外人不好掺和进来,我知妹妹好意,但今日原谅我不能接受了,妹妹快些进去吧,我也回去早些回去,恐怕父亲他们已经等着了。” 沐烟雨想着她说的在理,便说,“那今日就不留姐姐,改日我专程请姐姐吃饭。” 陈如兰笑着说,“怎的跟我如此生分了,何苦为了一顿饭耿耿于怀呢。” 沐烟雨便也笑了,对着石头说,“你替我将陈姐姐送回去可好,她一个人回去我不大放心。” 石头从站着的台阶上跳下来,拱了拱手说,“保证将陈姑娘毫发无损的送回去!”转身对陈如兰抬手说,“陈姑娘,走吧,我送你。” 说罢石头便同陈如兰走了,沐烟雨见二人已走远,便也携着玉儿进了酒楼。 酒楼伙计见着沐烟雨和玉儿进来了,忙迎着上前,“姑娘今日吃些什么?” 沐烟雨想了片刻,说,“先上几道你们店里的特色菜,旁的待会儿再点。” 伙计便转头朝里头吆喝,“给二位姑娘上咱家的招牌菜嘞!”说完便领着沐烟雨上了二楼。 沐烟雨问,“小哥儿,这儿可还有雅间儿?” 那伙计连连点头,“有的,这就带姑娘去。” 他领着沐烟雨和玉儿来到东南角转角处的雅间,又忙着帮忙添了茶水,便猫着腰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他将汗巾往肩上一搭,说,“姑娘要有什么需要,便唤我。” 玉儿走上前给他塞了点碎银,说,“暂无旁的,你只在门口留意了,若是沐府夫人来了,将他们领来就行。” 那伙计乐呵呵的答了一声得嘞,便噔噔噔的快步下了楼去。过了约摸半刻钟,那伙计便端着木盘将三道菜送上楼来,他掀了一手掀了帘子,一手稳当的将木盘撑在掌心,快步走到桌前,将木盘里的菜端出来一一放置桌上,放好以后,他弯腰恭敬的对沐烟雨说,“怕姑娘饿着,便催着处方师傅先做了三道菜,二位就先慢用。” 说罢,他欲转身要走,沐烟雨喊住他,“小哥,还未见沐夫人前来么?” 那伙子转身道,“帮姑娘留意着呢,还不曾见着。” 沐烟雨点点头,“那就麻烦小哥儿继续好声瞧着了。” “姑娘的吩咐自然不敢忘,若无旁的事,我便先下去了。” “好,就不耽搁你忙了。” 待伙计离开以后,沐烟雨起身出门从二楼往下瞧着,见云霄楼内已不知何时来了这样多的客人。一时等不到母亲,心中未免有些焦急,却又不好过分在这栏杆处抛头露面,便只得低头转身想要回到雅间内。 却在一瞬间实实地撞进了一黑衣男子的胸膛,沐烟雨额头被撞的生疼,半晌说不出话来,顾不得眼前人是谁,她伸出手来揉着被撞痛的地方。 只听得一似有些熟悉的男子声音传来,“撞痛了姑娘了,实在抱歉。” 沐烟雨摆手道,“无碍。”说罢,继续揉着额头想要离开,也不抬头看眼前是何人。 那人却伸手拉住她,说,“在下挡了姑娘的路,本是我的错,如今还撞痛了姑娘,更应赔罪才是。” 沐烟雨有些无奈,笑着抬头,“当真不……” 话未说完,落入眼底的竟是那狰狞的刀疤脸。 “李六郎?!” “沐姑娘?” 第三十六章 沐父归来 二人皆是一愣,沐烟雨有些责怪道,“你如何在这里,还这样不声不响的站在旁人身后!” 李六郎被她的话问的发笑,“怎的,这云霄楼只许姑娘来,就不准我李某人来了么?今日我带弟兄们来此处吃些酒菜,没有碍着姑娘吧?” “怎的没有,转身就被你撞到了,你还说没有?” 李六郎无奈的摇摇头,说,“姑娘,我只是刚好走到此处想要瞧瞧我的弟兄们来了没,正巧姑娘转身,我可不是有意要挡姑娘的路啊!” 沐烟雨放下一直在揉额头的手,瞪了李六郎一眼,没好气道,“既不是故意挡道,那你还不让开!” 李六郎赶忙向右跨了一步,侧身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沐烟雨便直直走过,往自己的雅间走去。待她掀帘进了房间,李六郎这才直起身来,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正从楼下走来的那络腮胡的大汉,他粗着嗓子叫着,“大哥,你这是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 李六郎恢复到正常模样,摆了摆手,说,“刚忽然扑过来一只猫,撞上了。” 那络腮胡忙上前关心到,“可未伤到脸?” 李六郎摇摇头,他抬起手摸了摸从右颧骨到左眉骨上方直直的斜在脸上的那道疤,“即使伤了又如何,这脸还需护着么?” 络腮胡咬了咬牙,“若不是那件事,这十陵府谁比得上大哥的容貌?” 李六郎旋即笑了笑,捏拳砸在那人胸口,“一个大男人在意这作甚,不就是一张皮嘛!耗子他们呢,怎的还没到?” “不知,兴许是给大哥准备贺礼去了!嘿嘿!” 李六郎拍拍他的肩,“你们呐,总是不听,真当大哥养活你们容易么?” “大哥自是不容易,兄弟们都知道,所以才想着要给大哥准备一份生辰礼嘛,大哥放心,这次绝对不会用咱们帮子里的钱,嘿嘿!” 李六郎见他憨笑的样子不由得自己也笑了,他挥挥手,说,“走,进去等他们吧,省的在这里又惹了猫往身上撞。”说话间,他已转身往转角处旁边的一雅间内走去,路过转角处,转头瞥见半遮的帘子下一抹水蓝色的裙,裙边还露了一点缎面的白色鞋头。李六郎摸着心口,自顾的摇头笑了笑,瞬间却又想起大胡子说的话。这么些年,他从未在乎过自己脸上那道疤,甚至觉得那道疤就是告诫自己的印记,却不想在今日,他忽的生出些能去掉这疤的渴望来。 这一厢的沐烟雨丝毫不知她的出现给李六郎带去了怎样的心理变化,只一边坐下揉着额头,一边向玉儿抱怨,“今日真是运气不佳,你可知我碰着了谁?” 玉儿停下手中泡茶的动作,转头看见她皱眉揉着自己的额头,忙走过去问,“姑娘这是怎么了?碰着谁了?” 沐烟雨放下手,噘嘴看着玉儿,“李六郎!” “他又欺负姑娘了?” “这倒是没有,就是转身就撞上了他,额头撞得生疼。” 玉儿赶忙上前给她揉着额头,她叹了叹气,说,“姑娘,你说这是为何,从前咱们未曾与他有过交集的时候,就连碰都没碰到过他,怎么自他手中救下沈微澜以后,就总碰见他?” 沐烟雨笑了笑,说,“并非咱们之前没有碰到过,只是从前没有什么交集,所以即便碰到过你也不曾在意,而今是有过交集,咱们算是知晓了这个人,所以才次次注意了,若是旁人,撞上了也就赔个不是便忘了。” “姑娘说的也在理,唉,咱们还是少与他那种人接触才是,他那模样瞧着就瘆人的慌呢!” 沐烟雨伸手戳戳玉儿的脑袋,笑着说,“纵使传闻他再不好,我们也不曾了解过他,不可以貌取人!” 玉儿不服,“那他们还曾拐卖姑娘呢,虽说那人只是沈微澜。” 沐烟雨耸了耸肩,“这也是事实,但李六郎那日也确实帮我们带婆婆去看了大夫,不是吗?” 玉儿想要辩驳,却又不能否认沐烟雨说的确为事实,只得嘟囔了一句,“反正我觉得他就不是好人。” 沐烟雨也喃喃道,“他确实不像他表现的那么简单。” 就在这时,屋外响起了饭店伙计的声音,那伙计一边说着沐夫人这边请,一边快步走到帘子旁对着里头人说,“姑娘,沐夫人到了。” 说罢,便掀了帘将沐夫人请了进去,沐烟雨和玉儿赶忙上前迎接。 “母亲,今日怎的忽然要来外边吃中饭?” 沐夫人侧身让了让,眼中忽生泪花,颤声说着,“你瞧瞧这是谁?” 门外便走进来一身着缎纹提花褐色长袍的男子,他肤色微黄,眉头紧锁,不怒自威,眼中却是深情,与那严肃的脸似有些违和。 他走近沐烟雨,伸出手轻轻握住沐烟雨的肩,“烟儿,你已这般高了……” 沐烟雨一时间只愣在那里,半晌说不出话来,这是一张怎样日夜思念的脸啊,此刻见着,却又不知所言,甚至都叫不出来一声父亲。 沐烟雨看着那张被风霜打磨的有些粗糙的脸,眼泪滚滚而出,久久才道出一句,“您回来了。” “回来了,我回来了。” 沐夫人见着二人只是呆呆的站着,抬手抹了抹眼泪,说到,“怎的都只是站着,快来坐下吃饭。”她一边说着一边拉着烟雨坐下,又看着沐博安说到,“定是饿了吧,赶快坐下吃饭。” 玉儿见此情形也感动的偷偷抹泪,沐烟雨拉拉她的衣袖,轻声说,”玉儿,你愣着做什么,坐下吧。” 玉儿赶忙摆手道,“怎可这样,我怎能同坐,太不合规矩了。” 沐博安挥了挥手道,“这里又无外人,你同烟儿自小一起长大的,我们何曾苛待过你?叫你做你便坐下吧。” 玉儿赶忙谢过了沐博安,低头坐下来。 许久不见父亲,沐烟雨心中微觉生疏,想说话却又找不到可以说的来,正纠结该如何打破这样沉寂的局面,沐博安却率先开口了,“听你母亲说文家公子想娶你为妻,你自己怎么想?” 沐烟雨惊愕的抬头,看到父亲期待的眼神,她顿时将目光投向母亲,却只看见母亲满眼笑意望着父亲的脸。她只得低下头,支支吾吾道,“母亲怎的这样快就将此事说了,我还未考虑好。” 沐博安点点头,说,“嗯,婚姻大事,是该慎重,不过这文家也太无礼数了些。想来,他家也是书香门第,怎的连提亲这样的大事还毫不知礼?” 沐夫人赶忙接着话说,“是了,我瞧着也是,初见文家哥儿确实是文质彬彬,模样也是不错,就是这家人太心急了。” 沐博安为她的碗里夹了筷子菜,眉眼温和的看向她,说,“我倒是觉得逸哥儿不错。” 第三十七章 再提婚事 沐烟雨刚送入口中的筷子显些掉了下来,她诧异的抬头,看着沐傅安的脸,说,“父亲为何突然提起他?” 沐傅安笑着答到,“你如今已是适婚的年纪了,也该考虑考虑人家把你嫁出去了,再说你俩从小感情深厚,想来逸哥儿也是钟情于你的,回头我去林老头府上探探他们的意思。” 听了父亲的话,沐烟雨想起头一日她对他说的那些话,脸不由得滚烫起来,她低头用筷子扒着碗中的米饭,说,“父亲今日才回来,何必急着操心这事,在家多陪陪母亲吧。” 沐博安只以为她是害羞了,全然不知他不在的这些日子,他与她心中的情感,已跌宕起伏了多少回,早不似往常那般亲密无间了。 沐夫人见此情形,便忙往沐博安碗中夹菜,笑着让他快些吃饭,沐博安便也未再提过此事。 沐烟雨也只低头吃饭,不敢与父亲对视,生怕他又想起什么关于她的婚事来谈论,她该如何跟父亲说,她和林长逸已经闹得很不愉快了呢? 好在,直至饭毕,父亲也只问了她一些学识上的问题,叮嘱她,即使生为女子也一定要读书识字,不可做愚昧无知之人。她一面听着,一面应承了下来,却私下伸手去扯扯玉儿的衣袖。玉儿自是知道的,沐烟雨可不爱那些之乎者也,她便忍住笑,对沐父说到,“老爷,姑娘在学堂里可是数一数二的勤快学子,许多男子都不如她聪慧呢!” 沐博安闻言便满意的点点头,笑着牵起夫人的手,准备起身离开。沐烟雨转头看着玉儿,无奈地朝她笑了笑,玉儿见她一副劫后余生似的模样,笑着过去挽住她的手臂说,“走吧,姑娘。” 于是二人便跟随着沐老爷及夫人一同出了门,刚出来便有伙计迎上来,依然是那个热情的小哥,他满脸堆笑的问候着,“几位可是吃好了?” 沐博安点点头,“劳烦小哥算下饭钱。” 他弯腰抬手请着几人下楼,“沐老爷放心,早早的算好了,你们只管下楼去账房伙计那儿就行了。” 沐博安见他热络客气,便掏出二两碎银塞给他,那伙计忙点头道谢。 去结了账,一行人便要回府。沐烟雨心中疑惑今日为何要在外吃,父亲一向主张节俭,怎的今日回来还专程去酒楼。她上前挽住沐夫人的手,悄声问,“母亲,为何今日要在酒楼用饭,父亲从前回来也未曾如此。” 沐夫人拉过她在她耳边轻声说,“那文家母子托人带话来,今日又要上门拜访,我不愿见他们,便随便寻了由头叫人传话说今日有要紧事需要出去一趟,赶巧你父亲回来了,我们就商量着来寻你一同在云霄楼吃个中饭。” 沐烟雨恍然大悟,“母亲可真是老谋深算啊!” 沐夫人宠溺的作势拍了拍她的头,“有你这么说自己母亲的么!” 说说笑笑,几人很快往沐府的方向走去。 而这一厢的李六郎坐在这酒楼的雅间里,食不知味。那大胡子一直骂骂咧咧的,抱怨兄弟们怎的如此缓慢,丝毫未察觉李六郎情绪中的异样。 李六郎心中烦闷,耳中来回只那一句沐父的话在回荡,“我觉得逸哥儿就不错”。他拿着酒壶闷头灌下,心想,这是要给她说婚事了么?也是,是该谈婚论嫁的年纪了。这么想着,心中更是烦闷。他看了一眼在屋中来回踱步谩骂的大胡子,对他说,“你便过来坐下喝酒吧,一直来回瞎转悠作甚?” 大胡子这才察觉到他语气中的怒气,只以为他是等的太久不耐烦了,便赶忙坐下来,赔笑到,“大哥,都怪我,不曾好好安排,兄弟们这才无分寸,耽搁了,你可别他们的气。” 李六郎摇摇头也不说话,只提着酒壶饮了一口酒,大胡子见状赶忙也拿起一壶酒,说,“大哥你再等等,我陪你喝酒,你可莫要生气,今日是你生辰,生气不好。” 也不知过了几时,李六郎见桌上的酒已喝完,兄弟们却都还未来,他问大胡子,“他们到底去置办何物了?为何这个时辰还不见来?” 大胡子见他这么一问,也有些沉不住气了,他紧张道,“我也不知啊,他们只让我来陪你,怕我说漏嘴,便连我也不告诉。” 李六郎瞪了他一眼,“胡闹,这么久都没来,恐怕生了事端。”说罢便起身出了雅间。大胡子见他这样就走了,还在身后喊着,“大哥,还没吃饭呢,咱不吃了么?” 酒楼伙计见李六郎神色异常的下了楼,也不敢上前迎接,李六郎直直走向账房伙计那,扔了一块银子,说了句不用找了,便急急离开了。大胡子在身后拿着佩剑也冲了出去。正巧刚走出几步,便有一约摸十二三岁的小兄弟鼻青脸肿的冲过来一把抱住李六郎,哭着说,“大哥,你快去救救虎子哥他们,他们被人打的好厉害。” 李六郎本就心中烦躁,见这情形更是怒火中烧,他赶忙问那小兄弟,“发生了什么事?” 那小兄弟带着哭腔说,“大哥那日曾说想要一艘船,闲暇之际可以游明湖,兄弟们这些日子就四处干活凑了些银两去西市造船的张老头那订了一艘船,今日正和兄弟们去取船契,怎知不知几时从外县来了个姓赵的,蛮横无理,非说他们也看上了那只船,要张老头将船卖给他,兄弟们想着这是给大哥的贺礼,不可让人,虎子哥脾气又冲,说了几句便打起来了,哪知那姓赵的一帮人身强力壮,我们敌不过,我便趁乱溜了过来,求大哥帮忙。” 李六郎听了他的话,心中感动,自己本只是随口说了一句,他们却这样记在心上了。转瞬间,眼里又露出狠厉来,自己平日里都不舍得揍的混兄弟们,怎由得他人随意打骂? 他转头喊了一声大胡子,大胡子应声而来,他只低声招呼了一句,“照顾好他。”便扭头快步往西市方向走去,也顾不得大胡子在身后惊呼,“这是怎的?怎么这样鼻青脸肿的回来了?” 第三十八章 争船风波 李六郎赶至西市张老头处,已不见打斗,只有几彪形大汉将各兄弟按在地上,口中还说着什么你也配跟我们争之类的话。他大喝一声,飞身过去连踢几脚将几个大汉踹翻在地,继而将几个兄弟一一扶起来。 虎子见是大哥来临,忙说,“大哥,不是我们先惹的事!” 李六郎抬手阻止了他继续说下去,点点头说,“我知道。”他看着那几个倒在地上哀嚎的大汉,上前踩住其中一人的肩,俯身问他,“你们是何人,竟在十陵府来撒野!” 那人肩上吃痛,抓住他的脚,眼神恶狠狠的,对他说,“我乃鹤山县赵家人,你如此伤了我们,是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李六郎闻言,缓缓的将脚收回来,咬牙说了句,“是吗?” 那人以为李六郎听了他的话心中发憷了,便冷哼一声,正欲嘲讽,却见李六郎忽的侧身从虎子手中拿过一把剑,直直刺入那人的胳臂,只听得一声惨叫响彻云霄。他目光狠厉,脸上的疤愈发的可怖,他问,“这下,可还有没有好果子吃?”声音冷漠却轻佻,中或带有一丝戏谑。 那人见他不屑却狠厉的模样,自知这不是一个惧怕权利之人,便也不敢多言。其余几人也不敢再唤疼,从地上爬起来直直退了几步远。 李六郎见状,又忽的一下将剑拔出,那人胳臂顿时血流如注。李六郎一边问他,“你家主子呢?”一边朝虎子伸手,虎子从怀中掏出一块粗灰布递给他,他慢悠悠的将剑上的鲜血擦干净,抬头盯着张老头的店铺门口。 等了一会儿,才有一身着紫身白袖衣衫的男子以一短刀抵于张老头脖间颤巍巍的出来了。他磕磕巴巴的对李六郎说,“你如此伤我仆人,我……我不会放过你的。” 李六郎见他胆小的模样,不由得笑了,他把玩着手中的剑柄,说,“我就在此,你过来找我便是,你抓一个制船的老头子干嘛?” 那人说,“我若不抓他,你杀了我家仆人怎么办?” 李六郎歪头看着他,“你这理由牵强了些,要么就抓我的兄弟,要么你自己来杀我,我与这老头无亲无故,难不成你以为你能用他要挟我?” 那人听了李六郎的话,有些泄气,手微微松了松,但又忽的将刀尖抵了过去,说,“你带着你的弟兄自行离开,不可与我争船契,否则我杀了这老头,你也别想要船契。” 李六郎哈哈大笑,“你来十陵府也该打听打听吧,我李六郎岂是会被船契约束的人,今儿心情好才让兄弟们过来买,我若心情不好,这船我怕要用别的手段了。” 张老头也附和着说,“是啊,赵公子,李公子可是这十陵府的霸主啊!” 那姓赵的心中胆怯,却仍装出一副不为所惧的模样来,他说,“霸主又怎样,我表姐可是皇上的宠妃,你要是敢伤我,小心我灭了你全家。” 李六郎冷眼一撇,将手中的剑飞出,直插进那人耳旁的立柱,利刃飞过,削落他耳旁的几缕发丝。赵姓公子被吓的手中一软,尖刀掉了下来,李六郎顺势飞身过去接住尖刀,将张老头衣领抓住一把推进了虎子怀中,再一个旋转转到赵公子身后,将那尖刀抵在了他的脖间。 他冷冷地对他说,“船契交还,跟我弟兄们赔罪,我便饶你狗命一次。” 赵家公子终于不再逞强,立刻颤抖着将船契从怀中掏出,递给李六郎。李六郎抓着他往前,走到虎子及一众兄弟跟前,说,“道歉!” 因惧怕李六郎手中的刀刺入他的脖颈,他只得屈服,咬牙道,“今日赵某不懂事,欺负了各位,在此给大家赔不是了!” 待他说完,李六郎便将刀子收了起来,嫌恶的将他推开,对着张老头说,“明日我差人来取船,你尽快备好。” 张老头点点头,战战兢兢地答了个好。 那姓赵的见自己并无优势,甩着衣袖走过去踢了那倒在地上的大汉,说了句,“废物,还要我来扶你么,还不起来,要在此继续丢人现眼吗?”说罢自己甩袖离开了。几人见自家公子都走了,也不好说些什么,便有二人扶起躺在地上那人,其余几人也都捂着胸口跟着走了。 李六郎见他们都已离去,便转头看了一下身旁几个鼻青脸肿的弟兄,扔给他们一瓶药水,说,“擦擦,完了我们也走吧。” 几人擦药完毕,又往北街走去。 回去的路上,李六郎拍拍虎子的肩说,“虽说今日生辰,但你们大可不必将我随口之言放在心上,还白白挨了这些疼。” 虎子本想咧嘴笑,嘴角却又受了伤,他吃痛吸了口气,摆手道,“大哥这是说的什么话,你一向待兄弟们好,仅是一艘船的事,又不是什么难事,兄弟们虽不会识文断字,但混有一身蛮力,赚些苦力钱还是很容易的。” 李六郎朝身后挥了挥手,朝他们喊,“弟兄们,今日你们为我受委屈了,大哥请你们吃肉喝酒!” 身后的兄弟们听了都欢呼起来,遂与李六郎一同开心的往云霄楼走去。 一行人行至云霄楼,见大胡子与那小兄弟还在酒楼外等着,李六郎走过去轻踹大胡子一脚,说,“我不是让你照顾好小兄弟的吗?怎么还在这站着?他受着伤呢,你都不知道带他去上药?” 那小兄弟连忙说,“大哥你别怪马大哥,是我不去的,这只是外伤,要不了几日就好了,不必浪费银钱。” 大胡子有些委屈地看着李六郎说,“我是想带他去来着,可他人不大,脾气挺倔,非要在这等着你们回来。” 李六郎叹一口气说,“若是我们回不来呢?” 那小兄弟扯着嘴角笑了笑说,“怎会,大哥那样厉害,定会将虎子哥们救回来。” 李六郎看了看身后的一群人,伸手捏住小兄弟的肩说,“大哥也不是神仙,你们得自己学会保全自己知道吗?” 那小兄弟点了点头,他看不清李六郎眼中的深意,也不知为何他突然就严肃了起来。 李六郎转身对大胡子说,“先带他去药铺买点药,然后来酒楼一起吃饭。” 大胡子点点头,然后扶着小兄弟往药店走去。其余的人就跟着李六郎一起叫了酒菜,然后上了二楼包厢内。 第三十九章 英雄救美 李六郎一行在包厢就坐,兄弟们一边猜拳,一边等着酒菜,时不时探出头来催催伙计。李六郎则在一旁淡淡地笑着看着他们。 在兄弟们猜拳输了的一方罚酒的片刻安静中,李六郎听得隔壁有人闲谈,说,“嘿!北街那边可是热闹了!” 另一人问,“是发生了什么事么?” 那人说,“不知何处来的纨绔公子哥,听口音是外地人,在北街撞上了两位姑娘,现在正调戏人家呢!” “嚯!外来人也敢在十陵府生事儿?竟敢大街上调戏姑娘!” “可不是嘛,那其中一位还是沐家姑娘呢!” “跟知府大人交好的沐家?” “是啊!就是北街那个有钱的商户,沐博安的女儿!” 李六郎听此,抓起桌上的剑就冲出了房间,楼梯也不走,直接从栏杆处翻身而下,边走边扔给了酒楼小哥一锭银子,说,“借你们门外的马匹一用!” 他急步走出门外,解了缰绳,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大胡子都没反应过来,李六郎就已经下了楼,他在栏杆处喊,“大哥,你去作甚?”却只看到大门外李六郎疾驰而去的身影。 其他兄弟见状也都没兴致继续玩耍,都扔了手头的酒杯,下楼结了账朝着马蹄留下的印记追了过去。 李六郎赶到北街,见街上并没有什么人,他抓住一个过路的行人,问,“方才是否有一行人在北街调戏两位姑娘?” 那人抬头瞧见他脸上的刀疤,再对上狠厉的眼神,被吓得颤颤巍巍的说,“我适才听说,两位姑娘被一行大汉抓着上马车,去了西市方向。” “走了多久?” “不到一刻钟。” 李六郎丢下那人,又快马加鞭往西市赶去。一直走到西市尽头的船夫老伯家都未见着一辆马车。 他跳下马走进船夫家的院子,却发现门都关着,他喊了几声,“老头!船夫老头!有没有人在家!” 却无人回应。 他又骑着马往南街走,却依然没有任何发现。李六郎心中如猫挠,却毫无办法。他逼着自己静下来,想,不到一刻钟,且是坐马车,绝不会有骑马跑得快,自己这么着急追来,也该追上了。即便再快些,未能追上,这途中也该有车辙。可这一路走来,他一直没有留意路上的情形。 于是他又骑着马返回了西市,为了不放过一丝蛛丝马迹,他不得不骑着马缓步前行。可任凭他多仔细,都没有发现那纨绔子弟一行人留下来的任何印记。 他想,难道他们根本没来西市,而是从北街过来那个岔路往出城的方向去了? 这么想着,李六郎便快马加鞭往去城外的岔路疾驰。只走了一会儿,果然见到车辙印记,李六郎赶忙继续往前追赶,没过多久便见着了停在路边的马车,周围却不见人。李六郎心中觉得定有古怪,却也顾不得那么多。他走到马车前用刀柄掀开帘子,却在帘子中发现了被绑着的船家夫妇二人,并没有沐烟雨和陈如兰的身影。 老两口见有人来,着急地想说话,却碍于嘴巴被堵上了发不出声来。李六郎扯掉他们口中的布,问,“怎是你们二人,沐家姑娘呢?” 船夫惊到,“公子不是救了二位姑娘才来的?” “怎么说?” “今日我与老太婆正在家中晾晒衣物呢,就见着一行人从马车上下来,还抓着两位姑娘,就直冲进院子里来了。走近了我们才发觉是沐家姑娘和陈家姑娘,那些人二话不说,见了我两就把我们绑了扔到了马车上,一直到现在见到公子你,我们一直就在这,我还以为是沐家姑娘麻烦公子来救我们的。” 李六郎听此,便大概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快速抽刀挑断了船夫身上的绳子,说,“你们自己慢来,我先去寻人。” 船夫说着好,也忙转身给自己的夫人解开绳子,李六郎便又上马往船夫老伯家赶去,一路快马加鞭赶去西市的尽头。赶到船夫的小院前,李六郎听到屋内一阵嘈杂,有人说,“还是老大你聪明,知道会有人来救这两个娘们儿!轻松用这一招就骗过了来救小娘子的人!” 另有人附和道,“就是就是,想不到来人竟是那李六郎,若不是来了个调虎离山,咱们可不是那恶霸的对手,被他打的伤现在都还疼着呢!” 那人回到,“可不是,好在咱们抹掉了这附近的车辙印记,不然他也被骗不了。想不到这小娘子还与那种人有沾染!” 又有一熟悉的声音响起,“你们懂什么!这小娘子生的如花似玉的,谁不惦记?” 屋内顿时爆发出一阵笑声。 李六郎听此,怒气顿时攻上心头,急急的向屋子走去。他仍听得屋内有让人作呕的声音,还在说着,“大哥,趁现在就把小娘子办了吧!” 再也难以忍受,李六郎一脚踢开了门,屋内的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招给吓愣在了原地。李六郎拔刀直直地朝向那日与他争船的赵姓公子,咬牙切齿道,“你为何掳了沐姑娘?” 那姓赵的见是李六郎,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却又要装着不怕的样子,说,“老子喜欢她,要娶她做我的小妾!” 李六郎一刀划过他的胳膊,狠厉道,“就你也配!” 那姓赵的顿时发出惨叫,李六郎一脚踹过去,那姓赵的便栽了过去,再也叫不出来。其余的人只瑟瑟发抖地望着李六郎,不敢多说一句。 李六郎朝着那些狗一般的奴才吼道,“沐姑娘呢?!” 那些人赶忙指了指里面的屋子,示意人在里头。 他转身走进里屋,看到沐烟雨和陈如兰都还昏迷着,衣着都还整洁,心中便知二人还安好,他上前解开沐烟雨的绳索,轻声唤到,“沐姑娘,沐姑娘!” 叫了几声,见她始终昏睡着。他又朝外吼道,“你们干了什么,为何这人叫都叫不醒!” 有人颤声回答说,“我们只是迷晕了她们,再有半个时辰就该醒了……” 第四十章 谁为英雄 李六郎瞧着昏迷的二人,正不知如何是好时,便听得屋外有马蹄声由远及近。 随后就有那大胡子的声音响起:“大哥,大哥……” 李六郎应了一声,一群人便寻声而至。 他看着一群人着急的神情,问到,“你们怎么来了?” 那大胡子说,“大哥走的那样急,想必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我们不放心你,随后便跟了出来,一路问了人,才找到这里的。” 李六郎点点头,便双手横抱起沐烟雨,对大胡子说,“你带上那位姑娘,先把人送回去再说”,又对大胡子身后那些兄弟说到,“将屋外三人绑起来,送官府!” 大胡子来不及询问,见李六郎已出了门,便也抱起陈如兰走出去。其余的人也都没有多问,只听了吩咐,用从二位姑娘身上解下的绳子,将三人分别捆了上身。两人抬着那赵姓公子,再有两人押着那二位仆人,跟着李六郎身后出了门。 李六郎抱着沐烟雨刚行至院内,心中又觉不妥,便将沐烟雨放到院内的长条石凳上,自己坐到另一旁将她扶住,转身对大胡子说,“我们这样将二位姑娘送回去恐怕会遭人闲言碎语,误了姑娘名声”。 大胡子想了想说,“大哥说得有理,那我们该如何是好?” 李六郎若有所思道,“再等等,兴许有法子”。于是大胡子也将陈如兰放下来,不过他的动作略显粗暴,直直地就将她放到了石桌上。 有人便问,“那大哥,这三人如何处置?” 李六郎朝他们摆一摆手,“不急。” 等了约摸一盏茶的功夫,李六郎见船夫驾着马车回来了,便转头笑着说,“兄弟们,把这仨个不耻之徒扔马背上,去官府。” 一群人便吼着叫好,争先将那几人扔上自己的马。 李六郎叫了一声大胡子,示意他跟自己走。行至马车前,他对船夫说,“幸好你们将马车赶来了,正巧我用得上。” 船夫一边扶下自己的夫人,一边问,“二位姑娘可无碍?” 李六郎看了看沐烟雨,点了点头,“她们都无事,你放心。” 说完,便将沐烟雨放进马车内,大胡子也跟着将陈如兰放进马车。李六郎又转身对两位老人说,“还得劳烦二位跟着走一趟,行车颠簸,二位姑娘无人照顾,恐再伤及身体。” 老两口听此,便又上了马车。 李六郎便和大胡子坐在马车前,驱车往十陵府的衙门走去。各兄弟们也跟在马车后,缓慢往前。 刚出了西市往北街拐,李六郎便见沐烟雨的侍女带了一众衙差急急忙忙地往这边赶,李六郎驾车迎上前去。玉儿见李六郎一行浩荡而来,堵住了去路,正着急想要开口骂他,李六郎却先开口,他拉住缰绳停好马车,问玉儿,“姑娘可是前去营救沐姑娘?” 玉儿着急道,“知道你还挡住我们的去路?” 李六郎跳下车来,一手掀开马车的帘子,说,“沐姑娘在此”。 玉儿见沐烟雨正靠在婆婆身上,昏迷不醒,心中着急,便朝着李六郎吼到,“我们姑娘怎么了,是不是你欺负她了?” 大胡子听此言语,心中不快,立马回到,“你这丫头可别胡言乱语,要不是咱大哥,你家姑娘还不知道要被……” 李六郎抬手制止了大胡子继续想要说下去的话,对玉儿说,“你既已来了,我便把人好好的交给你了,她们只是被下了迷药,暂时昏迷而已,身体没有大碍,你不必担心。” 玉儿半信半疑的看着李六郎,心中疑惑,他怎么会救姑娘呢?他这种人不欺凌别人就已经很好了…… 李六郎看着她疑惑的样子,不免发笑,是啊,任谁也会疑惑,一个是这十陵府让人闻风丧胆的恶霸,一个是富庶家庭的大家闺秀,二人怎会一次又一次的有交集,自己又怎会心无所图的专门救她呢? 他又故意做出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来,说,“哎呀,本是去找这抢我船的人,想再打他一顿发泄发泄,没想到还救了个美人儿……我李六郎也做了一回好人啊!” 玉儿一听,原是如此,谅他也不会那么好心,就算是他救得,也是心怀不轨,还好我及时赶到了! 她看着李六郎那面目可憎的样子,极其僵硬地向李六郎行了李,道了声谢,便上了马车照顾沐烟雨了。 就在此时,林长逸骑着马也从北街赶了过来,他见此处围了许多衙差,便跳下马寻了一人问,“此处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那衙差见是林长逸,便抱拳行礼说,“沐家姑娘找到了,是被这李六郎救回来的。” 听此,他连忙上前,却在马车前撞上了李六郎的刀疤脸。还未来得及开口,就听得李六郎嘲讽道,“身为官家人,却还保护不了自己身边的人,不如摘了这乌纱帽。” 林长逸不解,为何不曾有交集的人对自己有这样大的敌意,他便回应到,“案件太多,分身乏术,是我的错。” 李六郎也不正眼瞧他,只对他说,“为了姑娘名声,就别说是谁救得了,你们只将这三人扣押回去好好审问吧,就是他们,不仅想抢我的船,还偷摸绑了二位姑娘。” 林长逸说了声多谢,便急忙上前查看沐烟雨如何,得知她只是吸了迷药暂时昏迷,他悬着的心也放下了许多,见马车内已有人照顾二位姑娘了,他身为男子也不便进去,便退出身来,让玉儿好好照顾她们,同时也谢过老两口,就转身往后逮那恶人去了。 只见三人分别都被五花大绑捆在了马背上,林长逸便唤了衙差将那三人押往官衙。二位仆人仍瑟瑟发抖,怕的要命,只觉得自己贱命一条惹了不该惹的人,肯定是保不住性命了,而自家公子背后却是有强硬的关系,他自是不必担心的。 那姓赵的呢,仍旧是昏迷不醒,也不知李六郎那一脚到底使了多大力气,竟使得他昏迷了这样久。 李六郎见沐烟雨已经安全交到他们手中,便也不再担心,只默默地带了兄弟们转身离去。 林长逸也驾着马车往北街沐府走去,行车途中,二人渐渐醒来。沐烟雨睁眼见到了玉儿和船夫一家都在身边,便知自己已经安全了。玉儿见她已醒,便高兴的大叫,“姑娘你醒了?” 林长逸听了玉儿的声音,也急忙停下马车,掀开帘子,急切地问,“烟雨妹妹你醒了?可有不适?” 沐烟雨见那张着急的脸,心中又重生出那种不可名状的情愫来,她摇摇头,微笑着说,“是你救了我?” 林长逸正欲说不是,却又想起李六郎的话,便只说,“你没事就好。” 第四十一章 将错就错 北街沐府门前。 沐老爷和沐夫人,还有陈家二老,四人正焦急地等待着。见林长逸从西市方向驾车而来,四人便远远地迎了上去。 林长逸停好马车,转身掀开帘子将马车上的人一一扶下,然后对四位长辈行了礼说,“二位姑娘都无碍,伯父伯母们不必太过担心。” 几人忙上前看各自的女儿。 见自家女儿的确没事,陈家二老转身对着林长逸连声道谢,说,“我夫妇二人谢过林公子搭救小女,我们就这一个女儿,你这是救了我们的命啊。” 林长逸连连摆手,说,“二老言重了,我只是接她们回来而已……” 沐博安上前拉住林长逸的手说,“逸儿不必如此谦虚,救回我们的女儿,我们理应道谢。” 沐夫人心里虽不满林长逸之前的所作所为,但今日他救了沐烟雨,她的心里也对他的不满消了大半,于是也附和道,“是该谢谢逸儿,但是我们总不能都站在这里说话吧,先进去吧,等下一起用晚膳。” 沐博安听了这话,便伸手做出请的姿势说,“逸儿,走吧,进府。” 林长逸婉拒道,“伯父,你回来逸儿本该上门拜访的,但今日还得回去同父亲审那贼人,逸儿改日上门赔罪。” 沐博安笑道,“说什么赔罪不赔罪的话,本就是我们该谢你的,你既如此说,那我今日便不留你,回去了好好惩戒那些贼人。” 林长逸又复行了礼,对沐烟雨说,“烟雨妹妹你今日受了惊吓,先回府好好休息,我改日再来看你。” 沐烟雨朝他点点头,说好。林长逸便驱车离去。 船家夫妇二人见二位姑娘已安全到家,便也向他们告辞。两家人极力想要留住二位老人一同用晚膳,船家夫妇却执拗得很,不肯留下,无奈沐家只得派了马车送他们回去。 于是沐陈两家便一同回了沐府,准备用晚膳。 回家路上,老太太问船夫,“老头子,为啥李六郎救了沐姑娘却不肯让人说出来?” 船夫说到,“这也是为了二位姑娘着想啊,若是旁人知道是他李六郎救的,会相信吗?定会在背后嚼舌根,传些风言风语,二位姑娘都还待字闺中,若有流言蜚语可让她们怎么好嫁人呢!” “说的也是啊!我瞧着那李六郎对沐姑娘的心思可不是那么简单。” “简单不简单的有什么办法,他们二人还是少有纠缠的好。别说了……” 马车随着夫妇二人的噤声,也渐渐消失在北街…… 是夜。 沐烟雨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一闭上眼,眼前就是林长逸掀帘闯入的那张脸,心中便如鼓擂。她坐起身来轻声唤玉儿,玉儿以为沐烟雨是有什么不适,便立马惊醒从外间跑进里间,一边掌灯一边慌忙道,“姑娘可是有什么不适?” 沐烟雨摇摇头说,“我只是睡不着。” 玉儿问到,“姑娘可是有什么心事?” 沐烟雨说,“先前因为逸哥哥和沈微澜的事,我心中介怀,他来找我表明心意时,我也说了许多伤人的话,可今日知道是他救了我,我似乎一点也不介意之前的那些事了。一想到今日他掀开车帘的样子,我心中就紧张的厉害,像是打鼓似的。你说我这是怎么了?” 玉儿听了她的话,也知救人一事是一场误会,却不好与她明说,毕竟姑娘那么讨厌李六郎,若让她知道救她之人是李六郎而不是林家公子,那么姑娘现在的心思就真的是错付了,她自己恐怕会更加纠结万分。 玉儿想,反正以后也不会经常和李六郎有什么交集,林公子也是姑娘心仪之人,不如这件事就将错就错,还能成就一番好姻缘呢! 于是玉儿便对沐烟雨说,“姑娘你本身和林公子就是青梅竹马,之前出了那样的事情也是林公子自己糊涂而已,但是他弄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也向你说清楚了,今日又救了你,姑娘你对他的心思又复燃,这是情理之中的。” 沐烟雨长叹了口气说,“但愿他已解决好与沈微澜的事了吧。” “姑娘放心,你与林公子这许多年的情谊,是无人可以打败的,他也不是那么不靠谱的人,自会处理好的。” 沐烟雨笑了笑,说,“有些情,可不是以时间来衡量的。”、 玉儿拍拍她的肩说,“姑娘你别担心,别人的我不敢保证,但是你们之间玉儿我是相信的。” 沐烟雨见玉儿都那样坚定,又想起林长逸今日的神情,心中的喜悦又多了一份,但也安心了一分。于是就叫玉儿继续去睡了,自己也躺下来安稳的入睡了。 而另一边的李六郎,正坐在房顶上,对月孤饮。 大胡子起夜时见夜间月色正明,再向屋顶一望,李六郎竟还在房顶坐着饮酒。他朝着屋顶轻声喊,“大哥,大哥……” 李六郎往下一看,是大胡子,正迷糊着看着自己,他朝他点点头。 大胡子问,“大哥你怎么还不睡,为何还在屋顶独自饮酒啊!” 李六郎指了指月亮,说,“今晚月色正美,欣赏会儿月景。” 大胡子听此,也飞身上了房顶,走到李六郎身边坐下,说,“这月亮有甚可赏的?怕是大哥一人偷喝好久吧!”他玩笑道。 李六郎伸手揩了嘴边的酒,把手中的酒壶递给他,“能有多好的酒,是酒可以解愁就行,还挑什么好不好的。” 大胡子也灌了一口酒下肚,听了李六郎的话感到甚是奇怪,疑惑道,“大哥有什么心事么?需要酒来解愁,可是兄弟们让大哥你不快了?” 李六郎伸手拍了一下他乱糟糟的头,笑说,“不过是随口胡言罢了,你们能有什么让我愁的。” 大胡子却如开窍般说,“大哥你可是为了沐姑娘?” 本欲躺下的李六郎,一下子惊坐起来,“你胡说甚?” “大哥你是瞒不过我的,从今日你救了二位姑娘回来就一直闷闷不乐,此前也与沐姑娘有过几次交集,大哥你倾心于她也正常,沐姑娘确实长得好看。” 李六郎又啪地给了他一巴掌,“心悦一人就只因她长得好看?你也太过肤浅了!” 大胡子嘿嘿地笑着说,“那这么说,大哥你是承认了?” 李六郎枕着手臂躺下来说,“我跟她没可能,不是一路人。” 大胡子又自顾的灌了一口酒说,“要我说,大哥你就是太君子了,那么担心误了沐姑娘名声,白白让旁人捡了便宜,若真被人误会了,你不正好趁此娶了她嘛,嘿嘿……” 李六郎听了他的话,踹他一脚,“别瞎说,你当她跟旁人一样,我要娶她就愿意嫁?”他望着空中的月亮皎洁无暇,喃喃道,“我只愿她这一生安稳便好,我们是随时会掉脑袋的人……” 第四十二章 大牢审讯 第二日,十陵府大牢内。 林长逸正抑制住自己的怒火审问着那赵姓公子和随同的两位仆人。 “你们姓甚名谁,自何处来十陵府,昨日为何绑架二位姑娘,这些都老实的一一招来,否则别怪我们用刑!” 那赵姓公子头日半夜才醒来,现下见已进了官家之地,便一点也不怕了。他一副纨绔的模样,不屑地朝林长逸啐了一口唾沫,说,“就你?也配知道我的名字?你知道我姐姐是谁吗?” 林长逸只冷冷的说,“管你姐姐是谁,今日你也得说!” 那姓赵的见他如此不识抬举,气急败坏道,“你这小儿,你爷爷我叫赵立,知道吗?赵立!是当今皇上宠妃,赵贵妃的亲弟弟!” 林长逸听此并不惊讶,也不害怕,早在抓他之前,便听得十陵府有人说起,十陵府来了一位皇亲国戚,见他在此地行事如此乖张,便知他可能就是人们口中的那个人,但是那又如何,即使天子犯法,也当与庶民同罪,更何况一个贵妃的弟弟而已。 他并未露出赵立所期盼的惧怕模样,反而走到赵立身前,对他说,“别人畏惧你的身份,可我只当你是犯法的罪人而已,此刻,在这里,你就只是一个犯人而已。你还是老实交代你犯的错吧,这样我还能请求上头从轻发落。” 赵立见他这不温不火的样子,气上心头,“你们把我关押在此,定会有人向上头汇报的,你们就等着吧,就你们这小小的知府牢门休想关得住我!” 林长逸见他不知悔改,对一旁的案件记录官说,“他既不肯说,那咱们就出去吧,继续关着这三人。” 那赵立见他要走,自己是断然不想继续在这种地方关着的,便大声对林长逸说,“慢着,你若是今日放了我,我出去之后定然不会亏待你,回了京城,我还能向皇上替你美言几句,保你升官。” 林长逸气极反笑,对他说,“我家世代为官,讲求的就是清正廉洁,你觉得我会被你的话给诱骗了么?放不放你,什么时候放了你,都是要根据当朝律法而定的,岂是你说放就放的?” 赵立见他不为所动,便说,“你这人怎的如此迂腐?我不过就是抓了两个小妞而已,再说我虽抓了她,可是我什么事都没干成,那么也就等于我没犯什么错啊!” “这么说,你承认了你是绑了二位姑娘?” “我绑了又如何,我什么也没干啊!” 林长逸朝着记录官挥了挥手,“把他说的话都记录下来吧。”然后他又问两位随从,“你们呢?你们叫什么?” 那两人自是不敢同赵立那样嚣张,只得老实回答。 “小的叫王二。” “小的叫吴勇。” 林长逸又继续问,“你们抓两位姑娘干什么?” 那二人面面相觑,谁都不敢开口。林长逸朝他们说到,“你们只管说,在这里他不敢把你们怎么样的。” 于是自称叫王二的那人胆怯地看了赵立一眼,还是颤抖着声音说了,“我家公子见二位姑娘模样好看,说想弄回去做妾……”他说着又转头去看赵立的脸色,见赵立并不在乎自己的说辞,但是心中还是害怕赵立出去了以后会惩罚自己,他又赶忙说,“但是我家公子最后还是什么都没做的……” 林长逸听了那随从的话,心中生着怒气,却还是做出一副冷静的样子来,手却早已在袖中紧紧握成了拳。 他转头问记录官,“他们说的你可都好好记下了?” 记录官点点头,“都已记下,你是否过目?” 林长逸摇摇头说,“不必,拿回去呈给父亲看吧。” 说罢他转身出了牢房,记录官也跟着出去了,便有人上前来锁了牢门。那赵立在后头大喊,“你这小子,为何还要锁着我,不放了我你就出去了吗?!” 锁门的牢头见他大喊大叫,呵斥道,“你还当这是你家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若是真的没有大罪,我家知府大人自会放了你,但是在案子判出来之前你还是老老实实待在这里吧,最好安静一点,牢房里的人可都不是好脾气,你吵着他们,小心出来打你一顿,管你是天王老子还是谁!” 赵立嘴上逞强,但心中还是害怕的,毕竟牢里不要命的人什么事都干的出来。于是他只强装了回骂了几句便转身去牢中的长凳上坐了下来。 林长逸审完赵立之后就带着记录官把记录下来的内容给林知府看了。 林知府看完所述内容,便说,“根据当朝律法,强掳妇女、拐卖儿童者当处以重罪,但未造成实质伤害者,只需关押三日以上七日以下的时间,这个案子不好判呐,若是闹大了,对烟儿和那位姑娘的名声有损啊。” 林长逸生气地砸了一下身旁的桌子,说,“果真是律法不够完善之过,既然有了不法之心,那么能否造成伤害只是看我们的营救是否及时而已,若是昨日二位姑娘并未被救下来,那小人不是早已得逞?” 林知府只拍了拍他的肩说,“你还年少……” 林长逸不懂父亲其中的深意,但见他没有说下去,便也不再多问。他想着接下来也没有大事可做,便对父亲说,“我想去看看烟雨妹妹……” 林知府想着是该去看看,便点点头说,“去吧,听说沐老头回来了,你帮我备一份礼,向他问好,说我公务繁忙,改日亲自登门拜访。” “好的,父亲。”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了。林知府见他走远,打开手中捏着的飞鸽传书得来的纸条,上写着,“速速放了赵立!” 而后,他也匆匆赶往大牢去。 林长逸带着自己的学童,到北街的张氏糕点铺子买了沐烟雨喜欢的桂花糕,又到鼎盛茶庄买了上好的南岳云雾茶叶给沐老爷,还去杨氏布行给沐夫人买了几匹新式布料。直到二人手中再拿不上东西,才心满意足地往沐府走去。 学童跟在林长逸身后打趣道,“公子哪像是拜访人家,竟像是上门提亲一般……” 林长逸听了这话,嘴上虽是训斥,心中却盘算着,是该找媒人上门说亲了…… 第四十三章 上门拜访 提着这许多礼品,不知觉间便已到了沐府门前。 依旧是白石雕花中镶嵌着铜色的大门,上有匾额写着沐府两字。林长逸站在这氛围严肃的门前竟有些紧张,伫立良久才敢抬脚往那阶梯上走去。 门前小厮见是林长逸,自觉地跑向府内通传。林长逸则携了学童缓步往里走去。 天气渐已入深秋,府门内石子铺就的甬路两旁的许多花草都渐露枯萎之色,唯有菊花还静默绽放。 走过蜿蜒曲折的抄手游廊,穿过庭院,便见沐老爷和沐夫人早已坐在厅堂里等着了。林长逸走上前将手中的物品一一递给一旁站着的管家,然后向二老行了礼,说,“父亲听说沐伯伯回府,本想今日与我一同上门拜访,不想手中案件繁多,望二老莫怪。” 沐博安笑着回道,“果真是许久不见,生疏了啊,竟说这样生分的话。” 林长逸忙解释道,“伯伯玩笑了,该有的礼不能少,父亲绝不是要与你生分了。” 沐夫人在一旁看着,笑着嗔怪沐博安,“你莫要闹逸儿了。你要再玩笑几句,逸儿都要替他父亲给你赔不是了。” 沐博安听了夫人的话,便对林长逸说,“我只是说笑,你不必当真。” 林长逸笑了笑,说,“逸儿明白。” 沐博安又问了一些他不在时期,林家发生的一些事,便不再多问了,见林长逸似乎有些心神不宁,他也心知肚明林长逸今日上门拜访的真正缘由。 于是他顺水推舟,说道,“我今日有些乏了,去睡个中觉罢。”又对管家说,“你去叫烟儿来陪陪逸儿,我同夫人回房休息半个时辰。” 林长逸便起身行礼,说,“那逸儿便不打扰了,二位先休息。” 沐博安点点头就领着夫人回房了,管家也出了厅堂去厢房那边寻沐烟雨了。 等了约摸半刻钟,沐烟雨便携着玉儿来到厅堂。她向林长逸规矩地行了礼,林长逸也向他回了礼。二人接着便到案几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玉儿上前给他们倒了茶,便偷偷唤了林长逸的学童溜出去玩耍了。 出去的时候,学童还不明白玉儿的意思,一个劲儿的问,“玉姐姐,你要带我去哪里玩?” 直到走出了好远,玉儿才回头用手敲了他的脑袋,说,“你这榆木疙瘩,你就不能让你家公子和我们姑娘二人好好说说话么?他们之间生了嫌隙这么多天,你不让他们二人好好解决一下问题,杵在那里做甚?当你模样生的好看招人喜欢不是?” 学童见她终于停下了嘴,便委屈地回道,“玉姐姐,我只问了你一句你便说了这许多话,是我没有姐姐聪明,自然考虑不到这些,姐姐莫恼我嘛。” 玉儿见他模样可怜,忍不住笑了。她做出一副训话先生的姿态来,“知错能过,善莫大焉。走,本姑娘带你吃美食,今日陈姑娘做的,可好吃了。” 那学童听了,颠颠的便跟在玉儿后头往厨房去了…… 而沐烟雨和林长逸二人此时却坐在厅堂里无话可说,许是前些日子那些事情让他们变得生分了,有或许是二人都彼此表明了心意,反而拘谨了起来。 思忖良久,林长逸还是决定先开口。 “昨日,与你一起的那位姑娘,你们是认识的?” 沐烟雨没有料到他开口的问题竟是这个,怔了怔,答道,“是的,此前与她便相识了。” 林长逸微微颔首,微笑道,“与你相识多年,我竟不知,你身旁何时有了我不知道的人。” 沐烟雨笑说,“逸哥哥莫不是见陈姐姐生的标志,想要认识她吧。” 林长逸忙转头,盯着她的眼,极为认真地说,“烟雨妹妹,我并非这个意思。” 沐烟雨本想玩笑一番,缓解一下二人此刻的尴尬气氛,哪知他就当了真,见他面色紧张,眼里全是她的倒影,她一时竟不知道如何面对他的认真了。 二人之间的气氛变得更加尴尬了。 沐烟雨被他盯得脸颊发烫,她转过身子低下头,并不去看他,只两个手指不停地绞着丝帕玩耍。 林长逸见她如此,也才发现自己似有不妥,于是也坐正了身子,轻咳一声,又再想找别的话来说。 “烟雨妹妹,你给我讲讲这些日子你身边发生的事吧。” 沐烟雨听了,便从与船夫老伯的相识,到搭救陈如兰,再到昨日的绑架之事,都一一说给了他听,唯独避开不谈的,就是沈微澜。 林长逸听她讲了许多,这桩桩件件的事情里,竟都巧合的出现了李六郎这个人。就连昨日,救下她的人也是李六郎。在他们关系疏离的这些日子里,她的生命里,竟渐渐出现了这些他不知道的人。 他问她,“听你说的这些事里,似乎都有李六郎掺和:” 听他这么一说,沐烟雨一回想,好像真是如此,她自己都没注意到,李六郎那个人竟出现了这么多次。次次遇见他他都在干些抢掠的坏事! 沐烟雨想到这里,不由生气地砸了一下桌子,“这么说还真是,我竟遇见了他这么多次,每次遇见他还都没什么好事!” 林长逸见沐烟雨如此厌恶李六郎,不由得想起昨日李六郎救了她回来的场景。他便问,“昨日你可曾遇见过他?” “见过啊,昨日我们在云霄楼吃饭的时候我还撞上他了呢,脑袋给我撞的生疼。” “后来呢?” “后来父亲来了以后,我们吃完中饭,便走了。” “没再遇见过他?” “没有了,后来不就被那个臭流氓给绑了嘛!” 林长逸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沐烟雨却在此时正色道,“逸哥哥,昨日谢谢你。谢谢你救了我和如兰姐姐。” 林长逸被她突如其来的致谢弄得不知所措,他内心明明知道,救她之人不是自己而是她讨厌的李六郎,可是若是戳穿这个真相,她还会不会这样跟自己谈话? 林长逸想到这里,便直接问她,“若昨日不是我救的你,你是不是还不愿同我好好相处,是不是还会怨我的糊涂?” 沐烟雨也被他的问题搞的一愣,她想了想道,“我并非怨你,我只是怕你又没弄明白自己的心意,怕自己再次倾心却又是错付,也怕你再后悔,在我与沈姑娘之间摇摆不定。但是昨日你救了我们,没让事情发生到不可挽救的地步,我便觉得,我不该瞻前顾后,感情本就是一场赌注,即使结果不如人意,我也该愿赌服输。” 林长逸听她如此说,便坚定道,“这一次,我是真的弄明白了,我不会让你输的,你信我。” 沐烟雨看着他坚定的眸子,笑着点了点头。 第四十四章 逍遥法外 林长逸与沐烟雨一直相谈至下午快申时。 察觉时间不早了,林长逸便对着沐烟雨说,“烟雨妹妹,我明日再来看你,今日时辰不早了,我就先回府了。” 沐烟雨抬头瞧了瞧天色,微微笑道,“好久没这样与你说话了,竟说了这样久。” 林长逸见她微微抬首的样子,心中忽觉惊心动魄。是何时起,烟雨妹妹竟出落的如此明丽可人了。真是,新月眉下藏琥珀,朱丹唇上现俊峰。不知觉间,他竟看呆了。 沐烟雨没有等来林长逸的回话,转眼瞧他,却见他正直直的望着自己,她心生疑惑,莫不是自己脸上占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于是她伸手摸摸自己的脸,试探到,“逸哥哥你这样瞧着,可是我脸上有脏东西?” 林长逸这才反应过来,霎时红了脸,说,“没有。” 然后匆匆向沐烟雨告了辞。沐烟雨见他面红耳赤落荒而逃的样子,不由得偷笑起来。她甚至故意喊着,“逸哥哥,阿祥还在府上呢,你不带他一起吗?” 林长逸头也不回,只高声道,“等他自己回府罢。” 走出沐府大门,林长逸才长舒了一口气。他回头望一眼沐府的匾额,心中甚是欢喜,想着,烟雨妹妹终于又和以往一样了…… 在林长逸离开了大约一刻钟,学童阿祥终于和玉儿出现在了厅堂。他摸着凸起的肚子说,“玉姐姐,那位陈姑娘做的吃食可真美味,我今日真是吃的太撑了。” 玉儿嗤笑,说,“我可没让你吃那么多,是你自己贪嘴。” 阿祥抓了抓脑袋,羞赧道,“实在是东西太好吃了,于是我就多吃了些……” “好啦,并无人怪你,我逗你耍耍罢了。” 阿祥还是笑着说,“还是多谢玉儿姐姐,不过今日没见到那位手艺极好的陈姑娘真是可惜。” 玉儿便说,“陈姑娘家还有生意铺子得照顾,今日吃过朝饭便同家人一起回去了。你若想见她,日后多随逸公子来,总会见得着。” 阿祥听了,很是高兴。不过转瞬即意识到厅堂内只有沐烟雨一人,自家公子并无踪影。他便问沐烟雨,“沐姑娘,我家公子呢?怎的不见他人?” 沐烟雨颜面笑道,“你这馋嘴,我只当你就注意了吃食呢,还记得你家公子呢!” 阿祥又红了脸,说,“沐姑娘你别笑话我了……” 沐烟雨摆摆手道,“不打趣你了,你快回去吧,你家公子已经先行回府了……” 阿祥急得一跺脚,“公子竟也不等我……” 说完他也忙转身向沐烟雨行礼说到,“沐姑娘,那我便先回府了。” 沐烟雨点点头,阿祥便也匆匆离去。 而此时的林长逸正快走回府衙,却远远的瞧见几个熟悉的身影大摇大摆而来。走进了竟发现是那赵立与两名随从,王二和吴勇。 他还未上前质问那三人,赵立却率走上前来,耀武扬威道,“你这黄口小儿竟诓骗我,我还真当你是官家人,你仅仅是个知府的儿子而已,竟还威逼我招供!” 林长逸也不管他说了什么,此刻他只在意为何这三人还未判刑便已放了出来,他抓住赵立的衣领说,“你们为何就出来了?!” 赵立大力推开他的手,抚顺领子,得意地说到,“呵,我为何出来了,哪你得问你的知府父亲啊,他可是来亲自迎我出牢门的!” 说完,赵立带着那二人趾高气昂地走了。 林长逸听闻此言,忙进了府,急切地想问问父亲,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何将这三人轻易放了出来…… 走到庭院时,见管家正指挥家丁清扫落叶,他问,“丁管家,父亲呢?” 丁管家指了指书房的位置,说,“大人在书房看案件卷宗。” 林长逸听了便急忙朝书房走去。 还未跨进房门,他便急急唤了声,“父亲……” 林知府见他火急火燎地模样,便知他的来意,他抬手制止了林长逸继续说下去,开口说,“我知你要说什么,你先来看看这个卷宗。” 林长逸见父亲放走了恶人竟还一副淡然自若的样子,他心中气恼,清正廉洁不一向是父亲的坚持么,怎的如今自己还愿意做这样的事。 他上前按住父亲拿出来的卷宗,极为严肃地看着看着林知府,说,“父亲今日请给孩儿说明缘由,为何放了赵立?” 林知府推开他按住卷宗的手,自顾地坐下来,拿起那份卷宗,看了起来。 林长逸见林知府依然自我,无奈地又唤了一声,“父亲……” 林知府放下卷宗,抬头望着居高临下的林长逸,说,“逸儿,有些事,我即使现在跟你说了你也改变不了什么。” 林长逸反驳道,“难道父亲真的是怕他赵立背后的势力,怕他的贵妃姐姐么?” 林知府听他如此说,心中不免悲凉,自己是真的怕他背后权势所在?呵,若是自己独身一人,那便不必害怕的,可自己背后有妻儿,有这样一个大家族,又怎能独自清白。自古以来,过刚易折,有多少刚正不阿的清白父母官遭奸人所害,自己为此丢了性命也罢,累及妻儿,他是难以承受的。 他抬头看着林长逸,眼中有道不明的情绪,许久,他才说,“是啊……我年纪渐衰,怕的东西多了……” 林长逸不懂,只坚持道,“那么父亲便是要毁了这一世为官清廉的声誉来保全那样的人?要你的百姓受苦不敢言,要不耻之徒逍遥法外?” 林知府站起身来,依旧把卷宗递给他,说,“要如此说,早在十五年前我便已是不公不正的父母官了……” 林长逸不解其意,见父亲坚持要自己看那份陈年旧案,便伸手接过那份卷宗。 只见卷宗上道:明历十二年,十陵府北街钱员外钱正清一家除家丁外十七人被杀,经查正,凶手为十陵府原知府遗子李倬晟,最终决议,于明历十三年秋后处斩。 林长逸看完卷宗,不解父亲何意,他说,“这是十年前的案件了,已经结案的卷宗,父亲为何今日翻看?” 林知府走到书房门前,左右看了看,见门外无人,遂轻轻关上了书房门,然后走到林长逸旁边指着那卷宗上的李倬晟的名字,说,“你可知这李倬晟为何人?” 林长逸说,“卷宗上说为原知府遗子。” 林知府点点头,“的确如此,可他还有个身份,就是现十陵府恶霸,李六郎。” 林长逸震惊万分,说,“他不是被处斩了吗?” 于是,林知府开始回忆起那些事,缓缓与他道来…… 第四十五章 陈年旧案 #送888现金红包#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看热门神作,抽888现金红包! 那是明历十二年,李六郎年十六,刚从外地求学归来,还带了许多外地的奇珍异宝给父母。哪知刚回这十陵府,便听得街坊邻居们说自己父亲被贪污十万官银,被巡抚大人给收监了。 李六郎自是不信的,他四处搜集证据,以证李知府的清白,可不论他搜集多少证据,都无人肯出头重查这个案子。 十万官银,不是小数目。事情很快便传到了当今圣上的耳朵里,听闻此消息,皇上必定勃然大怒,毕竟皇上最恨贪污之人,加之有人向皇上密报,说这十万官银早已被挥霍而空,于是皇上亲自下令,即刻将李知府处斩。 原本处斩李知府,李家一家老小还可活,李倬晟也是李家独子,还可延续李家血脉。可那李夫人与前知府大人恩爱数十年,二人感情十分深厚,自李知府被斩后,李夫人数日滴水不进,颗粒不沾,相思成疾。短短两月就病逝了。 后有一日,李六郎在府中发现了李知府留下的血书,记录了那些为官不正的官员们贪墨的证据所在。于是李六郎拿着血书去找巡抚大人,想要他帮忙向皇上说明自己的父亲是遭奸人所陷害,只要一一查证这上面记录的官员,总会查出是谁陷害父亲的。 可最终,李六郎并未等来翻案的那一日,只等来了一群暗卫的暗杀。 幸得他在外学了一身本领,才不至于被杀害,可他的爷爷奶奶却为了救他,惨死在那些人的刀下。 李倬晟本想一死了之,毕竟这世间只剩他一人了。就在那日他在家中自裁之时,却听得门外有人窸窸窣窣地进了屋。 只听一人说,“这李知府真是不识抬举,若他能听了我家老爷的话,同意将那些私货给批了,偷偷地运出去,就什么事也没有了。” 另有一人说,“可不是吗,不知这世道做个清廉的官还有什么意义,看他入狱那天,可曾有一人站出来帮他说话?不都是只顾自己么!” “谁说不是呢,平日里他也没少帮这些老百姓,谁又帮他了呢?” “还是别说了,快些找老爷要的东西吧,巡抚大人说了,这李倬晟拿了血书找他,说是有好些官员的把柄都在家中的记录册里。要是找不到,咱们老爷可没好果子吃,那咱们日子更不好过了……” “是呀,快些找,这屋子黑灯瞎火,瘆人的慌。” 李六郎听了这二人的对话,心中才明白过来,原来如此,这就是自己被人暗杀的原因。想不到父亲一生为人正直,做官也力求节俭公正,竟有一日会被人陷害贪墨十万两官银,那狗皇帝竟也信了,为他做那么多事他看不见竟只听信奸臣所言,错杀忠臣! 他带着心中的满腔怒火,将那二人擒拿在地,将剑抵住二人的脖子,问,“你们家老爷是谁?” 那二人没想到李六郎还活着,这么些天不见人外出,只以为他也被暗杀在家中了。没想到他还活着。 那二人吓得一个劲儿求饶,说,“我们只是替人办事啊,李公子饶命,我们也是不得已。” 李六郎蹲下身来瞧着二人胆小的模样,咬牙切齿地问,“你们老爷到底是谁?说!” 那二人借着窗外洒进来的月光,看到李六郎脸上斜长的一条触目惊心的伤疤,心中一怔,颤巍巍地说,“我家老爷是钱信礼,钱员外。” 李六郎听了二人的话,从怀中掏出一个钱袋子,说,“这里面是五十两银子,你们就此离开十陵府吧,再也别回来了。” 二人接过银钱,磕头道谢,“感谢公子饶我们二人性命,若以后他乡相遇,我们二人能帮上公子的,定当相助!” 李六郎将剑插入地上,转身背对着二人,说,“走吧,别等我后悔。” 二人离开十陵府后的第二日,李六郎便打算偷偷潜入钱员外家中,抓住他,吓唬吓唬,要他说出事实的真相,还自己父亲一个清白,可夜里潜入钱府才发现,钱家数十口人早已被人杀害,死状可怖,从被害者身上的刀口来看,凶手的刀法与那日暗杀他的人手法如出一辙。 李六郎崩溃在地,没有人证,单凭父亲留下的那些证据,哪里扳得倒那些人。 那一刻,李六郎心中的希望彻底破灭了。也是那一刻,他才真切地明白,这世间不是所有的官都能被称做父母官,也不是所有人在得了庇佑后,会反过来帮衬你一把。这朝廷背后盘根错节的势力,凭他一人,根本无力撼动。 做官想要独善其身,只会成为那些人的眼中钉,迟早有一日,他们会联合起来将你拔尽,不留一丝根系。 李六郎自己放弃了最后一丝生的希望,他跪在院中,等待着衙差们的到来…… 果然不久,便有衙差们来将李六郎当做凶手押入大牢。 后来便是林知府上任了。他本不愿做官,只想在这十陵府好好与妻儿过完这一生。但皇上只让他在京城与十陵府选择,留在京城必定纷扰不断,在十陵府早已生活习惯的他,不愿迁移,于是只得答应了皇帝的要求,留在十陵府,做个小小的知府。 刚上任便是这样一桩大案,他看了所有的案件记录,发现这其中证据链缺失,杀人动机也不足,本不能直接判处李六郎的死刑,可上头一直有人对他施压,要他处死李六郎。 他自然是不愿错杀无辜的,可是自己也一时找不到无罪释放他的证据。于是他日日去牢中开导李六郎,企图从他口中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可李六郎始终一言不发,只以为,天下乌鸦一般黑,他早已不愿相信做官的人了。 直到有一日,他听闻牢中有人说起林知府的事,得知他是一位和父亲一样清正廉洁的好官,于是,当林知府再次来找他时,李六郎终于将所有的事情告诉了他。 林知府真心想帮他,可最终上头施压太严重,他只得下令处死李六郎。 第四十六章 父子谈心 林知府一席话说完,竟已是日暮时分。 林长逸听完整件事,心中愤慨,但又不解,“若照父亲这样说来,那李六郎也算是个善良有血性的人,而如今怎会变得如此横行霸道?” 林知府叹了口气,说到,“造化磨人心呐,有几个人遇到这样的事还能初心不改呢?” “只是,他本就是遭受大难之人,本应更能体会被迫害之感,为何还做些欺男霸女之事呢?” “至那之后,他虽变得霸道蛮横,但却从未做过害人之事,平常虽抢些银子,但也只是抢些不仁之人的钱财罢了,只是行事乖张鲁莽,十陵府的老百姓见了害怕,久而久之便将他传言成了一个十恶不赦之人了。” “可是……他还抓过沈家姑娘……今日听烟雨妹妹说起,他甚至抓过与妹妹交好的陈姑娘。” “当初你说要娶沈姑娘,我便背地里查了查她的家世,她的父亲是个十足的酒鬼和赌鬼,在外赌输了就到处借钱,先是亲朋好友的,后又是赌坊和高利贷,最后利滚利的再也还不起,若不是李六郎出面借给他钱,他早被地下钱庄的人给打死了。至于为何会绑架他女儿,这我就不得而知了…… 还有你说的那陈家姑娘,我估计李六郎也是做做样子罢了,否则他净背地里做些好事,又如何维系他恶霸的身份来自保呢?” 林长逸听了父亲的话,这才渐渐地对李六郎这个人有了进一步的认知。 但是他又担忧起来,“父亲,那你做了这偷梁换柱之事,若东窗事发怎么办?” 林知府摆摆手,说,“这件事唯有三人知道,你是第四个,我连你母亲都没说过。” “那二人会不会说出去?” “不会,他们二人早已跟着李六郎了,看到他身边的那个大胡子了吗,那便是其中一个,也是我曾救下过的可怜人。” “原来如此……这些年真是辛苦父亲了,独自一人守着这秘密。”林长逸这才明白了父亲所说的那句自己多年前已不公平是什么意思。 也大概明白了,父亲为何会放了赵立,毕竟他背后牵扯着的是贵妃,是皇帝的榻侧之人,若贵妃因此不满,蓄意陷害,安给他一个小小的知府莫须有的罪名,恐怕是易如反掌,严重了还会累及满门,父亲这是为了自己一家子才肯低头啊。 林长逸想明白了父亲在权势面前的委曲求全,他只是怕赴了当年李知府的后尘,都是为了家人而已。 想到这里,他心中羞愧,直直跪下,“父亲,孩儿不孝,不理解父亲所为,还冲撞了父亲。” 林知府扶起他来,说,“你这是做什么呢,我明白你的不理解,毕竟你什么也不知道。” 林长逸自责道,“可我本该相信父亲的为人……” 林知府沉吟片刻,道,“恶人自有恶人磨,我如今放了他们,总有一天他们会被人收拾掉的。” 林长逸点点头,“父亲说的是,强龙不压地头蛇,任他背后势力多大,总有豁出去不要命的人,他们行事如此乖张,总有一日会惹了旁人不满,那么他们就只能自食恶果了。” 林知府拍拍他的肩,说,“好了,不说这些了,今日你去你沐伯伯府上拜访,他可有说什么?” “他不曾怪父亲,今日只同他们说了几句话,他们便午休去了,后来便是烟雨妹妹在陪我了……” 林知府点点头,“过几日我亲自去找他喝酒罢,你既现在弄清了自己的情感,就要处理好之前的事,莫要再惹烟儿伤心。” “是,父亲,我绝不辜负烟雨妹妹一片心意。” “嗯,若无别的事,我们便回家吃饭吧,或许你母亲已经等着了。” 说罢,二人一同回了住府处。 此时的林夫人正在大门口张望,见父子二人一同回来了,便迎上去嗔怪道,“你们父子二人做什么去了,这么久才回来,饭菜都凉了。” 林知府宽慰道,“有个案子耽搁了,逸儿和我一起商议呢……” 林长逸也附和道,“是的母亲,案件复杂,所以商讨的久了些,母亲莫怪。” “我哪里是怪你们,我是心疼你们,案子可明日再办嘛!饿坏了身子怎么办。” 说着话,三人便已到饭桌前落座,夫人又命人将热了一次的菜端了上来。 席间,林夫人见父子二人间的气氛怪异,便问,“你们父子二人可是有事瞒着我?” 林长逸被这一问吓得有些慌乱,他稍作镇定便回道,“不瞒母亲,今日我确实惹父亲生气了。” 林夫人没等他说完,转头问林知府,“你又怎么生逸儿的气了?” 林知府道,“他本就不是官府中人,我不愿他插手我的案件,他非要掺和,我便骂了他。夫人你知道,我是不愿涉足官场的也不愿他摊这趟浑水。” 林夫人笑了笑,说道,“逸儿既喜欢查案,你便带他历练嘛,身为男子,总有自己的理想抱负,像你一样做个清白的官也很好啊!” 林知府摆摆手说,“不提这些,此事以后再说,想要立业,先得成家,待他成亲了再说吧……” 听他这样说,林夫人也十分赞同,“是呀,那我明日找找靠谱的媒人上沐府说媒去。” 林长逸忙拒绝道,“母亲,不必如此着急,我和烟雨妹妹才和好如初呢,总得缓一缓吧……” “缓什么缓,再缓烟儿可就是人家的儿媳了!” 林知府也看着林长逸说,“你便听你母亲的,早些将亲事定下来,也让你的心性早些安定。” 林长逸便点点头,说好。 其实他本就想早日提亲的,可今日与父亲聊完李六郎的事,他心中生出许多愧疚来,毕竟,那日救烟雨妹妹的人不是他,而是旁人眼中的恶霸。一个恶霸都有救人之举,他身为沐烟雨的心上人却没能第一时间赶到她身边,不仅如此,他还白白抢了别人的功劳,让烟雨妹妹对他心生感激,这简直是卑鄙。 虽说李六郎的确表明不须说出当日之事,也是为了保护烟雨妹妹的名声。可他知道,烟雨妹妹绝不会在意别人的言论,说到底,还是自己有私心罢了。 所以他胆怯了,他怕沐烟雨知道了救她之人不是自己,怕她觉得自己欺骗她,会对他心生厌恶。 可是,他又怕戳穿了事实的真相,沐烟雨便不会这样与他和好如初了…… 第四十七章 坦白事实 吃过晚饭,回房。 林长逸躺在床上,久久难入眠。经过许久的思想挣扎,他终于决定,明日一定要去府上向烟雨妹妹说明事实真相,告诉她,那日救她之人是李六郎,不是自己。 想到这里,林长逸心中顿时明朗。是的,不论烟雨妹妹会如何对他,他都要说清楚,否则枉读这许多年的圣贤书了。 次日拂晓,天色微蒙,似有雨将至。 林长逸早早地洗漱完毕,来到左室等待用膳。坐了一刻钟才见父母亲缓缓而来,随后下人们才将准备地早膳一一端上桌。 林夫人见林长逸意气风发的样子,打趣道,“逸哥儿今日打扮的如此好看,可是要去看烟儿啊?” 林长逸羞涩莞尔,“母亲说笑了,好看哪能用于男子。” “怎就不能了?” 林长逸只笑着用膳,也不搭话,心中只想着要快点吃完好去见烟雨妹妹。 只不到半刻钟,林长逸便已用完早膳,急急地拜别了父母就出了府。林夫人看着他火急火燎的离开的样子,手中还捏着半块未吃完的馒头,笑的好不开心,对着林知府说,“你看,这才是真正心悦一人的样子嘛,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林知府也眼中带笑地看着自家夫人,说,“是,有我当年的风范。” 沐府门前,林长逸已至。 他走上台阶问门前小厮,“你家姑娘可在府中?” 那小厮回道,“姑娘正和陈姑娘在厨房包月团呢,公子可先去正厅等着,我帮你叫姑娘。” 林长逸抬手制止道,“不必麻烦,我自己去便好。” 那小厮点点头,林长逸便直往厨房走去。刚走到厨房门口,便听得里面传来嬉笑声,林长逸想有旁人在,自己不好直闯,便拉住一个打扫的侍女,让她帮忙告知沐烟雨一声,自己便在左室内等着。 不一会儿,便见沐烟雨一手面粉的来了,脸上也沾了好些。 她娇憨地笑着,“长逸哥哥,你怎么来了?” 林长逸看着她眼如弯月,心底生出一片柔情来,他伸手替她擦去脸上的面粉,说,“你怎么弄得满脸都是。” 沐烟雨吐了吐舌头说,“中秋将至,我在同陈姐姐包月团呢,待会儿做好了,逸哥哥可先尝尝,陈姐姐的手艺可好了,单是圆圆的月团,姐姐就做了好几种馅儿,有牛肉馅儿的、猪肉馅儿的、五仁馅儿的、还有什么豆沙馅儿、芝麻馅儿、枣泥馅儿,竟还有蛋黄馅儿呢!我从前都不曾吃过蛋黄馅儿的月团。” 林长逸见她如数家珍的说着月团馅儿,心中只觉得她天真可爱,让人忍不住想要保护她。他笑着说,“不管什么馅儿的,只要是你包的就好。” 沐烟雨听他这么一说,微微红了脸,低下头说,“逸哥哥你如今说话真是肉麻。” 林长逸笑着拍拍她的脑袋,然后从怀中拿出手帕,捏住她的手,动作轻柔的擦去面粉。沐烟雨害羞地缩回手,说,“我回厨房洗洗便可,别弄脏了你的手帕。” 林长逸点点头,“那你快去,洗完出来我有事与你说。” 沐烟雨便飞快地跑进厨房,洗了手出来,欢快地问,“逸哥哥是要同我说什么事?” 林长逸示意他坐下来,“我说了以后,你会不会恼我?” 沐烟雨看着他,“逸哥哥你还没说呢,我若说了不恼你,可你说的事让我难以接受呢?那我要是生气了,岂不是我言而无信了?逸哥哥” 林长逸无奈摇头,笑道,“你还是那么伶牙俐齿。” “哎呀,那你快说吧,什么时候你也变得如此磨叽了。” 林长逸转过身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其实,那日从歹人手中救回你的人不是我……” 沐烟雨听了此言,猛的转过头去看他,“你……说什么?” “我说,那日救你的人不是我。” 她噌一下站起来,“那是谁?那你为何今日才告诉我?” 林长逸也站起来,伸手拉住她,“是李六郎,我那日正外出同父亲办案,玉儿托人来信时我便起身赶来,可还是没能第一时间到你身边。我到之时,见你与陈姑娘都昏迷不醒,是李六郎将你们二人交给我的。” “那为何我提了几次救我之事,你都不曾与我说明?” “对不起,我承认我有私心,我只是想借此机会让你不再生我的气。” 沐烟雨再想说什么,可从厨房出来找她的玉儿却听见了他们的谈话,见好不容易二人缓和起来的关系又要陷入危机,她赶忙上前说到,“姑娘你误会了,不是林公子不愿说,是那日在分别时,李六郎特意向我们交代了,不可说出是他救的你。” “为何?” “他说怕误了姑娘名声,毕竟他是匪,若传出去了旁人一定不会觉得姑娘是清清白白回来的,而且姑娘你本身就不喜李六郎这人,我想着说了也是给姑娘添堵,所以就连我也瞒着姑娘。逸公子也在意姑娘,才没有说穿,姑娘你别因此与他生了嫌隙。” 沐烟雨听到玉儿如此急切地替他解释,反倒笑起来,说,“你如此着急做甚,我又没生气。” 林长逸惊讶道,“你不生我气?” 她看了看林长逸急切拉住他的手,笑着说,“没有,我只是太惊讶了。那日你来府上我便说了,我不该瞻前顾后,感情本就是赌注,即使输了我也愿赌服输。” 林长逸感激地紧紧拉住她的手,“谢谢你还愿给我机会。” 沐烟雨摇摇头,“不,我只是给自己一个机会。如果有一日你再动摇,我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你。” 他坚定地看着她,“我发誓,我绝不会再动摇。” 沐烟雨歪头看着他,“但愿你能。” 他见她又恢复到调皮的模样,于是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笑说,“必定能。” 不过沐烟雨转瞬却又想到,那日竟是李六郎救的她,于是推开林长逸拉住她的手,转身进了厨房。 见陈如兰还在忙着,她走过去说,“陈姐姐,逸哥哥刚刚告诉我说,那日救我们的,其实是……李六郎……” 陈如兰手中的月圆啪一下掉了下来,“怎的是他?他会那么好心?” 沐烟雨点点头,“是呀,我也很纳闷,但不管他处于何目的救我们,我们都该去谢谢他。” 陈如兰听了直摇头,哭丧着脸说,“我不想去,我怕见他。” 沐烟雨思索片刻,“那今日咱们多做些月圆,我多带些给他和他的兄弟们,一同替姐姐谢了他。” “这样不妥,你去太危险了!” “没事,我让逸哥哥陪着去。”说完她便蹬蹬跑出门去,来到左室门前,她歪着身子只伸个脑袋在门口问林长逸,“逸哥哥,我想去谢谢李六郎,你陪我去可好?” 林长逸站起身来,走向她,“好。” 沐烟雨整个身子跳出来,嬉笑着问他,“那你随我去包月圆可好?” 林长逸也点点头,宠溺地瞧着她说,“好。” 听此,沐烟雨便开心地拉起他就往厨房走去。 玉儿在身后看着二人又和好如初,也开心地走向厨房…… 第四十八章 上门感谢 几人一同做了几笼子的月团,上炉子烤了,在再月团上用各种蔬菜花朵压制的可食的各色汁液,画上自己喜欢的花朵。 待汁液干后,几人再用好看的油纸将一个个月团包了起来。 一切事情结束后,沐烟雨对玉儿说,“玉儿,你陪好陈姐姐,还有这些月团,你送些给父亲和母亲尝尝,我同逸哥哥给李六郎送些去。” 玉儿有些犹豫,“那李六郎凶神恶煞的,你何必非要亲自上门呢,差了小厮装些月团去就好了嘛!” 沐烟雨假意瞪她一眼,“瞧你说的什么话,我之所以亲自拜访他,一是真心谢他,二是为了不欠他人情,这样以后有事遇着也不必同他那种人客套。” 玉儿点点头,“那行吧,你定要自己当心,莫要让他欺负了你。” 沐烟雨一边用篮子装些月团,一边回答她,“逸哥哥跟着呢,我怕什么。” 待捡装完毕,沐烟雨便同林长逸一起出了门,一路问着,才知李六郎与一伙子兄弟们就住在东市的烟柳巷,巷中有一宅们,上写着李宅,便是他们的住所了。 二人找去李宅,却见大门紧闭,扣了铜扣许久也不见有人来开门。沐烟雨叹口气道,“我们似乎白跑了一趟,他们无人在家。” 林长逸依旧眉眼温和地看着她说,“无碍,你若要走,我便下次再陪你来,你若要等等他们,我便陪你等。” 沐烟雨笑靥如花地看着他,“你若愿意,那我们就等等可好?” 林长逸点点头,“好。” 于是二人在门前找了一处干净的台阶,便坐下来等着了。 大约等了半个时辰,就见巷子尽头乌泱泱的走来了一众大汉。 沐烟雨想着定是他们回来了,于是赶忙提起放在一旁的篮子,站起身来,林长逸也站起身来,细心的替她拍拍沾上的尘土。 那群人走近了,沐烟雨见到为首的并不是李六郎,而是大胡子。 她上前抬头看着大胡子问,“李六郎呢?” 大胡子一脸坏笑,转身朝后头大喊,“大哥,有人找你!” 于是人群便让出一条道来,李六郎肩上扛着剑,一脸不屑地走了出来,不耐烦道,“谁啊?” 沐烟雨见他走出来,上前将手中的月团递上前去,“呶,给你的!” 李六郎听得这声音很耳熟,抬起眼皮一看,竟然是沐烟雨。她正双手举着篮子抬头盯着他。 李六郎脸色一变,怔了怔,随即才又恢复到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说,“哟,沐姑娘,你怎么有空来我这破烂地儿?” 沐烟雨也不理会他不正经的样子,说,“谢谢你那日救我。” 李六郎哈哈大笑着问兄弟们,“这丫头说我救她,哈哈哈,兄弟们,她是不是吃醉了酒?” 沐烟雨依旧提着篮子说,“我都知道了,逸哥哥都告诉我了。” 李六郎做出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说,“什么事啊,我竟不知。” 沐烟雨说,“那日我被人绑了,还被他们迷晕了,醒来以后发现是官府的人,我以为是玉儿报官救了我,可后来逸哥哥说是你救的我和陈姐姐,不管怎么说,我谢谢你,也待姐姐谢谢你。” 李六郎作出恍然大悟的样子来,“哦,我想起来了,你说那姓赵的绑的你是不是?那日的事,我想起来了,那日是他先招惹了我,我去找他的时候正巧发现了你们二人,他们那三脚猫的功夫,又打不过我,自然是向我跪地求饶了。为了保命,就把你们献给我了。不过大爷我暂时不想招夫人,于是就把你们扔给官府的人了,我可不是专程去就你们的,我哪有那功夫!” 说完,李六郎戏谑地看着沐烟雨。沐烟雨被他说的气上心头,瞪他一眼,“我好心谢你,你还这般模样,真是……” 李六郎见她有些气恼的样子,便伸手从她手中接过篮子,闻了一下,“这什么,好香。” 沐烟雨没好气地说了“我们自己包的月团,我也是今日才知那日救我们的是你,便想着送来一些给你,以表感谢。” 李六郎依旧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那就不客气了,我可得好好尝尝沐姑娘的手艺。” 沐烟雨本以为自己总误会了他,想着他实际是个侠义心肠的人,今日一见还是那副嘴脸,便不想搭理他,她冷冷道,“谢礼你既已收下,那我们便告辞了。” 说罢便转身走了。 林长逸走过李六郎身边时,也小声对他说,“那日谢谢你。”说完,也追上沐烟雨的步伐离开了。 见二人已走远,李六郎脸上的神色也恢复到严肃的模样,他看着手中的篮子,笑了笑。拿起一块月团,拆了油纸,尝了尝。 这味道,深得人心呢。 兄弟们见李六郎就独自一人吃了,嚷嚷着,“大哥,你别吃独食啊,我们也要吃!” 大家便都一拥而上想要抢那篮中的月团。李六郎拼命护中篮子,大吼道,“干嘛呢你们!” “我们也要吃月团呢!” 李六郎依旧死命护住篮子,不让他们抢了去,最后实在敌不过人多,他一个身形一转,甩开他们,转身便飞上了屋顶,他抱着篮子坐在屋顶上,朝下面的人说到,“要吃,就自己上糕点铺子买去!” 大胡子便在底下带头嘲笑他,“大哥何时变得这么小气了,也不知是舍不得给我们吃月团呢,还是舍不得给我们吃某人做的月团。” 李六郎听他这么说,随手便将自己手中未吃完的那一半扔进大胡子嘴里,堵上了他的多话的嘴。然后自己跳下房顶,进了院里。 兄弟们也才开了门,涌进屋内。 而另一头的沐烟雨则被李六郎弄得十分生气,她不停地向林长逸诉说李六郎的坏,林长逸只温柔的笑着听她发泄。 “你说李六郎这个人为何就如此不正经呢我好心上门道谢,他还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好似我自作多情一般!” 林长逸摸摸她的头,说,“好啦,别气了,他可能只是不想你心中记挂这件事才故意那副样子呢?” 沐烟雨冷哼几声,“他?怎会如此好心?也是,我不过是顺手被她救下的人,谢也倒了,礼也收了,如此,就两不相干啦!这样也好!” 说完就甩甩手,大步往沐府走去。 而她哪知,那一夜的李六郎,竟看着那一篮子的月团,呆坐了一整晚。 第四十九章 中秋佳节 几日后,中秋终于来临,十陵府到处张灯结彩。 沐烟雨给四处的街坊邻居们都送了月团,也早早地精心包装了一些,准备给林府送去。 正走到林府门前,见林夫人正在门前送客。待客人走后,她跑上前去,将手中的月团呈上,说,“伯母,中秋快乐。” 林夫人见是沐烟雨,忙接过她递过来的月团,一手揽过她的肩,说,“那日你让逸儿带回来许多,今日怎的又带了这样多来。” 沐烟雨笑着答道,“可是烟儿做的月团不好吃,伯母不喜欢?” 林夫人赶忙回说,“怎会,我们此前都没吃过这花样的月团,你林伯伯可喜欢了,这两日都吃着,今早便吃完了,可巧你就送来了。” “你们喜欢就好,月团是陈姐姐教我,我们一同做的,她手艺可好了,若吃完了还喜欢,只管让逸哥哥来告诉我,我又做了送来。” 林夫人听了她的话,笑的合不拢嘴,说,“不急不急,等你嫁过来,慢慢做……” 沐烟雨听了这话,顿时面色殷红,似滴血的樱桃。她低下头绞着手帕道,“哎呀,伯母,你说什么呢……” 林夫人见她如此模样,心中更是欢喜,“迟早的事,你不必害羞……我前几日本找好了媒人,奈何那廖妈妈家中有事便耽搁了,待她回来了,我便让她上沐府说媒,趁着你父亲也在……” 沐烟雨听她越说越起劲,便匆忙施了礼,说,“我家中还有事,我先回去了……” 见她落荒而逃的模样,林夫人在身后笑着说,到底是女儿家,害羞得很! 说罢,自己也提着沐烟雨送来的月团进了府,刚走到庭院时,就见林长逸一边理顺衣领一边往外走。林夫人见他忙慌慌的样子,说,“你这是要去哪?” 林长逸这才注意到前方走来的母亲,他向母亲施了礼,说,“哦,我约了烟雨妹妹今夜一起看花灯,母亲这是拿的什么?” 林夫人说,“烟儿送的月团呢,那她刚刚过来没提起这事呢!” “母亲是说烟雨妹妹来过?” “可不是,刚走呢,你若早些告诉我你约了她的事,我刚刚便留下她了。” 林长逸摆摆手道,“没关系,我前去接她,今日中秋,我正好入府拜见一下伯父伯母。” 林夫人点点头,说,“这样也好,我那会儿还同烟儿说呢,过两日,我差了媒人上门说亲呢!” “哎呀,母亲,你与她说这事做甚,她一个女孩子家,岂不让人难堪嘛!” “这有什么,我都找好媒人了,我这么一说,也可看看烟儿的态度嘛!” “母亲,天色渐暗了,儿子不同你说了,我先出门去了。”林长逸见母亲又来调笑他,便也匆匆离开了。 来到沐府前,见府门前也挂了彩色灯笼,装饰的好不热闹。 入府拜见了沐博安和沐夫人,然后便随沐烟雨一同出了门。 十陵府大街小巷的人们都出来了。灯火辉煌的街道上,人声鼎沸。十里长街,灯笼满挂,五彩缤纷。桥上还有卖纸做的手提灯笼,有玉兔形状的,有飞鱼模样的,还有各种稀奇的东西。二人缓缓走在人潮中,看着人来人往。 穿过层层人群,林长逸最终还是忍不住牵起了她的手。 沐烟雨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惊的怔在那里,林长逸只默默扬起嘴角,默默往前,将她带着穿过那些灯火通明处。 桥下河边,有不少成双成对的人儿都点了花灯放入河水中。林长逸停下来问她,“你可想放花灯?” 沐烟雨还沉浸在被他牵着的感觉中,一时竟未听见他说什么,她见他久久地看着自己,神色慌张道,“啊,逸哥哥你说什么?” 林长逸见她局促的样子,温柔地抚顺她额前碎发,重复道,“你想不想去放花灯?”说着,指了指河边。 沐烟雨点了点头,“好呀。” 于是,林长逸紧了紧握着她的手,在桥头卖花灯的老伯那里买了两个花灯,带着她走向河边。 吹亮火折子,点亮花灯。林长逸递给她一个,然后二人一起将花灯放入河中,闭上眼,双手交叉相握,默默许愿。 沐烟雨心中默念,一愿父母康健,家庭合睦,万事顺遂;二愿自己与心爱之人,长久圆满,幸福和乐;三愿所爱之人,皆能得尝所愿。 许完之后,她睁开眼转头看林长逸,发现他早已许完了愿,正面带笑意的看着自己。沐烟雨低下头,小声道,“逸哥哥,你别总这样看着我。” 他轻笑道,“为何,你怕我了?” “不是……只是你总这样看着我,我好不自在。” 林长逸伸出手,示意扶她站起身来,说,“好,我不看你就是。” 沐烟雨将手搭于他手中,与他一起站起身来,正要往前走,林长逸拉住她,“你等等。” 沐烟雨不解,“做什么?” 林长逸也不说话,只微笑着从怀中掏出一支桃花檀木步摇与她插在发间,说,“此前赠予你,你不愿收,我便日日戴着。今日,你总不会再拒绝了吧。” 沐烟雨低头浅笑,“谢谢逸哥哥。” 林长逸见她并未拒绝了,心中欢喜,遂又牵起她,继续往前,看这十里灯火如昼。 二人一直从北街逛到西市,见西市有一高楼,高楼满挂大红灯笼,许多人涌在楼前,争相往里看着。 沐烟雨上前问一女子,“姑娘,此处可是有什么好事?” 那女子说,“说是此处有一女子,美艳绝伦,今日便会要她扮嫦娥呢!” 沐烟雨最喜欢好看的事物,便拉住林长逸说,“逸哥哥,咱们看看可好?” 林长逸点头,“你要想看,我陪你。” 沐烟雨听了,便兴奋地拉住他往人群里钻。林长逸在身后见她费劲的样子,心中无奈,笑着便在身后默默掏出银子给围观的人,默默地示意他们让开一条小道来。 沐烟雨也终于挤到了人群最前面,只等着那位“嫦娥仙子”出来。林长逸也一直默默地站在身后护着她,生怕她被拥挤的人们伤了分毫。 在旁人看来,这一幕是令人艳羡的,可这二人的深情,落在了这高楼处某人的眼里,简直如一根刺扎进了心头,细细密密地疼着。 第五十章 她不及你 灯火摇曳生姿的街道上,越来越多的人来到了这栋楼前,人们议论纷纷,都在猜测着这位“嫦娥仙子”到底有多美。 可这楼上迟迟未有人出现,也未掌柜出来主持事宜。不少人渐渐不耐烦起来,便有人那楼上吼着,“还要不要表演呀,我们等了这样久了……是不是你们搞的招揽生意的噱头而已啊!” 这声一出,人们纷纷附和,“是呀是呀,不表演我们就走了,何苦耽搁大家的时间呢!” 沐烟雨也垫着脚,凑到林长逸耳边说,“逸哥哥,你可还等的住?你若不想等,我们便去别处。” 林长逸低下头也对她说,“你若想看,我可以一直陪你等。” 沐烟雨听了,笑着点头,“我想看看。” 林长逸便温柔地牵住她的手,“那我便陪着你。” 这本事一场简单的交谈而已,在落在二楼左侧凭栏而坐的李六郎的眼里却是耳鬓厮磨的浓情蜜意。 他再也看不下去,气的转身一脚踢飞一旁放茶水的案几。大胡子在一旁被吓了一跳,慌忙上前问,“大哥,你这是怎么了,怎的突然踹了桌子呢?” 李六郎指着屋内道,“你去看看,这掌柜的在做甚,他的人怎的还不出来表演?” 大胡子拱手退下,说了句是,便飞快地跑去找掌柜的了。 还没等大胡子过来,李六郎心中烦闷,便准备下楼去,正走到楼梯处,便从楼下走上来一位衣着华丽的女子来,身后还有许多侍女模样的女子帮忙提着裙裾,以防她踩了长长的裙摆摔伤。 那女子走上楼梯,见李六郎堵在了楼梯口。那女子抬头看着李六郎,缓缓道,“公子可否让让?让小女子先过去。” 李六郎侧了侧身,待那一行人走过,欲下楼,大胡子却又在此时过来了,他道,“大哥,我将那表演的女子催来了,咱们坐下观赏吧。” 李六郎正欲说不看了,却又想起沐烟雨在楼下。想到她娇憨可爱的模样,心中好奇,她看了这表演,会是什么样子。于是又收回正要下楼的脚,坐回了二楼廊台。 二人刚落座,掌柜的便带着两店小二来了,掌柜拱手陪笑道,“李大爷,让您久等了,我这里送些好酒小菜给大爷赔罪,望李大爷莫见怪。” 说话间,将李六郎踢翻的案几扶正,又抬手示意二人将托盘上的酒壶与小菜放在案几上。 李六郎见掌柜态度诚恳,也不多怪罪,只抬手示意他放好就走。掌柜见李六郎没迁怒于自己,便感激的又说了些恭维的话。转身要走时,李六郎又忽地叫住他,“等下。” 那掌柜的微微一怔,心想,这大爷心情阴晴不定的,难不成又不满意了? 但还是赔笑转过身来,问,“李大爷可还有事?” 李六郎从怀中掏出几枚碎银扔给他,说,“不叫你白送,我自己给钱。” 掌柜正欲推辞,李六郎便说,“收下,不然你这酒菜我便不吃了。” 掌柜便让一旁的小二收起这银子,千恩万谢后离开了。 就在此刻,如雨似得花瓣从更高处落下来,李六郎听得楼下人一阵欢呼。他转身一看,刚刚在楼梯处的那名女子,正从空中飘然而至,花瓣也随着她的旋转而翩跹飞舞。 楼下男子均目不转睛的盯着,口中还喃喃着,“仙女……真是仙女……” 李六郎的目光穿越人群,锁定在那身着粉装的女子身上,只见她瞪大了琥珀色的眸子,张大嘴巴,一副惊叹不已的模样。 李六郎饶有兴致的看着她,随着她的目光,又看看那降至二楼齐平的女子。这女子除了衣着华丽,哪里有她半分好看。他不由得摇摇头,眼神又聚焦于楼下人的身上,见她兴奋的拍手晃脑的样子,头上的步摇也随之晃动,他嘴角也勾起不易察觉的弧度。 不自觉从怀中摸出了那只玉钗。 正当李六郎瞧得入了神时,忽听得一声尖叫,原是那表演的女子身上的绳索断了,他迅速将玉钗装回怀中,手疾眼快抓住了那断绳的一端。 大胡子见此也连忙上前帮忙,李六郎叮嘱他,“抓好了,我去救她。” 大胡子点点头。李六郎即刻飞身下楼,将那女子救了上来。底下的人见仙女没了危险,这才松了一口气。 沐烟雨也被这遭遇吓了一跳,幸而这么美的“嫦娥姐姐”有英雄来救。她拍拍胸脯,转头对林长逸说,“真是好险,幸好有这武艺高强的公子在,否则这姑娘可就危险了。” 林长逸却没搭话,沐烟雨没等到他的回话,转头却见瞧见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便问,“逸哥哥,你在想什么呢?” 林长逸沉吟片刻,“这位救人的公子仿佛有些眼熟。” “你看到他的样子了?” “没有,他身手敏捷,我并未瞧见,只是见他背影有些熟悉,仿佛在哪里见过。” 沐烟雨掩嘴轻笑,“逸哥哥真是办案办魔障了,见谁都能思索一阵。” 林长逸见她取笑自己,便伸手捏捏她的鼻子,说,“也罢,身形相似之人太多,任他是谁呢!走吧,我们再去别处逛逛。” 沐烟雨点点头,便随林长逸牵手离开了。走出几步还留恋地回头看了看,她叹口气道,“这姐姐长得可真好看,不知道日后便宜了哪家公子呢!” 林长逸笑她,“你竟还操心起别人的婚事了。” 沐烟雨听了便也转头笑了,“这么美的美人儿,定要配个顶天立地的英雄嘛,否则多可惜!” 林长逸不以为然道,“人最重要的不是容貌,还有品性,知人知面不知心,她若心思歹毒你还会如此想吗?” 沐烟雨摇摇头,“逸哥哥说的在理,但不可在背后如此说旁人,咱们没接触过呢,怎能以心思歹毒这样的词来说……” “我也只是随口一说……” “那逸哥哥你觉得她美吗?” “她自是不及你好看。” “逸哥哥你就会哄我开心……” “我如实说而已。” 第五十一章 惹了桃花 那一头的沐烟雨与林长逸早已走远,而这一头的李六郎则被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有来掌柜携来一同道谢的,有来看热闹的,更多的便是来关心这扮“嫦娥”的女子是否安全的。 那女子本无大碍,只是被突然的绳索断裂吓晕了过去。李六郎将本想将她抱入房中休息,可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根本不让出一条路来。见此情形,众人便只在此处等她醒来。 经一刻钟的休息,那女子渐渐醒了过来,见自己正躺在李六郎的怀中。眼前虽赫然映入李六郎那道斜长的刀疤,心中却丝毫不觉害怕。 她那头粗尾细的嫦娥眉下,是不同于中原人的深灰色眼眸,她直直地看着李六郎的脸,目若秋水。许久,才轻启朱唇,道一句,“谢公子救命之恩。” 李六郎扶起她,问到,“你可有伤着哪里?” 那姑娘摇摇头,“只微微受了惊吓,身体无大碍。” 李六郎点点头,站起身来,说,“那便好。”然后转头对掌柜说,“你带她回去休息,我走了。” 说罢转身要走,而那些人却还一个劲儿探头打探,李六郎火气上来,怒目而视,朝那些人吼道,“看什么看,你们是没见过女人还是怎的,还不给大爷我让开!” 大胡子见李六郎是真生气了,便也伸手推开那些人,大声说着,“快让开啊,否则别怪我这刀不留情啊!” 那些围观的人这才注意到,这救人之人竟是李六郎。于是都惶恐地让出一条道来,毕竟这李六郎谁敢惹呢!惹怒了他,少不了一顿打骂,严重者可不保性命。 李六郎心中鄙夷,一群凡夫俗子,只重容貌的家伙! 这么想着,便伸手摸着胸口,却突然发现怀中有异感,赶忙掏出一看,这怀中玉钗竟断成两截! 他一拍脑袋,暗自懊恼,做什么要去救人呢? 生气的回头看了一眼,又无可奈何,还能找别人赔不成?再说这赔的回来么?越想越气愤不已,便拂袖而去! 大胡子在身后紧跟而上,却始终追不上他的步伐。 李六郎很快便下了楼,出了这酒楼,右转,绕过两条巷子,便进了烟柳巷。走到宅门前,见门前灯笼还亮着,他敲门,“虎子,睡了没?” 虎子在门内答道,“没呢,这就来。” 门一开,便见虎子一脸困倦。李六郎问他,“怎么还不睡?” 虎子打了个哈欠,一边关门一边回答,“你不回来,我不放心。” 李六郎心中感动,便拍了拍他的肩,“我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可不放心的?” 虎子说,“那日你为了救我们,惹了那姓赵的,近几日我才听人说他是当今贵妃的亲弟弟,我怕他寻人报复。” 李六郎不屑道,“怕他做甚?我现在已是了无牵挂之人,惹怒了我,不就是杀他一人再抵命嘛!” “大哥这是说什么话,就是有那一日,也不用大哥动手,兄弟们只替你弄死他。” 李六郎摇摇头,“瞎说什么,快去睡!” 虎子点点头,二人正要各自回房,却听得大胡子在外敲门,“大哥,开开门,我还没进来呢!” 二人便又无奈转身。李六郎拉住虎子,“你快回房,我开就是。” 虎子便听话地回房了。李六郎开了门,踹他一脚,“让你不跑快点!” 大胡子委屈道,“大哥你的步伐哪里是一般人赶得上的,你又不等我……” 李六郎瞪他一眼,大胡子赶忙闭了嘴,不敢再多言。遂都回房休息了去。 次日,天色微亮,十陵府街道还没什么商贩出摊。许多商铺也都还未开门。而那徐氏金饰铺子前却有一人已等了许久。 那人是谁呢?原是李六郎。 直到过了半个时辰,天色亮开了,才有伙计前来开门。 李六郎心中等得腹热心煎,见终于有人来了,便上前疾言厉色道,“今日怎的这样怠懒,我等了大半个时辰了!” 那伙计被李六郎的神情吓得哆嗦,哭丧着脸说,“大哥,我们一直都是这个时辰开门的呀!” 李六郎摆手道,“行了,赶快找你掌柜的来,我找他修个东西!” 那伙计忙先给他拿了凳子过来,邀他先坐会儿,自己去找掌柜的。 李六郎掏出玉钗放到桌上,又伸手细细摩挲了一阵。大约一盏茶的时间,伙计便领了掌柜的来。掌柜一见这人是李六郎,便拱手赔笑上前,“李公子可是稀客呀,可是要买什么?” 李六郎抬头示意了一下,“将这个给我修一下,看是否能修好。” 那掌柜双手将断了的钗捧起来端详许久,面露难色道,“公子这钗要如何修?” 李六郎单手扶额道,“我对这些一窍不通,你看着修,若能恢复原貌最好。” 掌柜的说,“若公子是支金钗,那决计是能恢复,可这玉钗,确实没有办法,除非另寻一块玉石,再刻制一支一模一样的,而这断钗断裂之处,恐怕恢复不了,不如做成金镶玉,以金固之。” 李六郎点点头,“若只能如此,那便做吧。” 那掌柜却道,“不知这钗……” 见掌柜欲言又止,李六郎微微抬手示意,“徐掌柜不妨直说。” “这钗的样式似乎是二八年华的女子所戴,若做成金镶玉,可就不怎么适合这个年纪的女子了。”掌柜小心翼翼道。 李六郎点点头,“无碍,你修吧。” 徐掌柜道,“那李公子过几日再来取。” 李六郎站起身来,“那便谢过了,取时再付银钱。”说罢,转身大踏步欲出门去。 却在这时低头走进一名女子,与他撞个满怀。那女子正欲道歉,抬头却见此人正是昨日的救命恩人。 她面露喜色,“公子,是你。” 李六郎一脸疑惑,仿佛不认得这位女子,于是不愿搭理,想要离去。 那女子又说,“谢公子昨日救命之恩。” 李六郎这才反应过来,说,“哦,你是昨晚那个……” 那女子微微欠身施了礼,“正是小女子,昨日多谢公子。” “举手之劳,不必,若没有旁的事,我便走了,姑娘随意。”说完,抬脚就要走。 刚走出几步,那女子在身后叫住他,“公子!” 李六郎微微有些不耐烦地转身,“还有何事?” 那姑娘微微红了脸,轻柔道,“可否能知公子姓名?” 李六郎答道,“恐贱名污姑娘耳,我还有事,先告辞了。”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待李六郎走远了,那姑娘身边的侍女才说,“姑娘,你刚回来不知,以后还是少招惹他,他是咱们十陵府出了名的恶霸,平日里净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欺男霸女之事没少做。” 那姑娘仿佛听不进去她的话,只看着李六郎远去的背影,说,“他叫什么?” “无人知他姓名,世人只唤他李六郎。” 第五十二章 正式求亲 林府内,林夫人正请了十陵府最好的媒婆廖妈妈上门来。 那廖妈妈不似一般的媒婆那般,不管男女品格如何,一贯往好了说。哪怕不方得说方,不圆得编圆。只要亲事成,银子到手,旁的一概不再管了。 而那廖媒婆,一向是只接那品性端正之家的说媒事宜,若是男方可靠,她便温言细语将那男子的长处娓娓道来,只如聊家常一般,与那女方父母细细分说这婚事的利弊。若是女方贤德,也才会回了男方,努力促成这事。否则便作罢了。 这十陵府在她手中促成的婚事,夫妻二人成婚以后,皆是琴瑟和鸣,断不会出现镜破钗分的情形。 只听这林夫人对她说,“廖妈妈,我这儿子虽无长处,倒也是个安稳之人,此处上门说亲,就拜托你了。” 那廖媒婆以帕掩嘴轻笑,“夫人说这话未免太过自谦,谁不知知府之子才貌相兼,我知这沐家女儿也是知书达理之人,这门亲事,也就是走走过场,难为夫人看得起我,让我捡了这轻巧活。” 林夫人被她一番话说的心花怒放,只拉了她的手,塞了一锭银子,说,“廖妈妈过奖了,虽他们二人两小无猜,我那儿子此前却做了糊涂事,此番前去,只愿你好生开解,不让他们此后为这事再生嫌隙。” 廖媒婆拍拍林夫人的手,说,“你放心,他们二人互相有情,不必我开说,彼此自会谅解的。” 二人又寒暄了一会儿,廖媒婆才离府,林夫人则亲自将她送出门去。 那廖媒婆很快便来到了沐府门前,她对着门前小厮说,“劳烦小哥帮忙通传一声,就说我是林知府府上派来的媒人,想替林府公子说亲。” 门前小厮便匆匆入内通传去了。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有人来请,说,“请进,老爷夫人都在里头候着了。劳烦你随我一同进去。” 那廖媒婆这才提了裙裾,抬脚跨进沐府的大门。 小厮将她领进厅堂处,沐夫人和沐老爷都请她坐下来,然后命人奉了茶水。 那廖媒婆一番致谢,然后便说,“今日我来的目的,想必老爷夫人早已知晓。旁的客套话我也不多说了,这沐府姑娘向来知书达理,也不似一般女儿矫情,林家公子也是才貌双绝,虽这这二人也是青梅竹马,情投意合。但礼数不可废,该有的流程还得走。遂今日林府托我带了这薄礼,望求娶贵府女儿,二老若是同意呢,便收了这礼,我也回林府告知二老的态度。他日林府公子及双亲便一同携了聘礼,上门提亲。” 沐老爷听此,喜笑颜开,道,“那么今日我便收下这礼,劳烦您再跑一趟回复他们了。” 廖媒婆听了这话,起身说到,“我本是做这行的,这是份内的事,能促得一段好姻缘,也算是我的功德了。” 说罢,她从袖中拿出林长逸的庚帖,递给沐博安,“这是林家公子的庚帖。” 沐博安接过,又将一旁早已备好的沐烟雨的庚帖递给廖媒婆。这门亲事,就算是初成了。 该做的事都已完毕,廖媒婆便辞了沐府,又往林府去了。 沐烟雨在阁楼处见媒婆已离开,便从楼上跑下来,问,“父亲,母亲,这廖妈妈……” 沐博安拉过她,微笑着说,“烟儿,你这亲事,就算是定下了。” 沐夫人反驳道,“这聘礼还未下,怎就定下了呢?” “夫人,这后头也都是走个形式罢了,你觉得林家还会亏待烟儿么?” “那谁知会不会,女儿还未嫁过去呢,你便帮着他们说话了?” 沐烟雨拉了拉沐夫人的衣袖,说,“母亲,这好与不好,庚帖都已经换了……” 沐夫人拉住她的手,说,“我就是不满你父亲的话罢了,这该有的礼节一步都不能少,既还没有订亲,那就算不得定下了,咱们是女儿家,应该矜持。” 沐博安听了沐夫人的话,便赔笑说到,“是,夫人说的极是,是我说错了,不该胡说,夫人莫生气。” 沐夫人假意生气,用胳膊顶了一下他,笑着说,“别当着孩子面如此……” 沐博安这才轻咳一声,说,“烟儿,你可还有别的事,所有,便先去忙你的吧。” 沐烟雨听了这话,便识趣地退了下去。 过了几日,趁着吉时,林长逸便携了父母来提亲了,定亲队伍跟随其后,一路吹吹打打,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抬着一众的红木箱的仆人们,脸上的笑容也都藏不住。那箱子上红绸满挂,人也是气色红润。 一众人就这么进了沐府,将那数十个箱子摆满了院儿。府外的人群见这热闹的情形,也都忍不住伸长了脑袋,往沐府内瞧着,想看看里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形。 早早的,沐家二位便都晨起洗漱了,见着一大路的人,心中很是满意。虽说心知他林家不会亏待了沐烟雨,但竟不知今日抬了这样多的礼品来。 沐博安在一旁看着这一水儿的红木箱子,满意的摸着自己并不长的胡须直点头。 林夫人见了沐夫人便挥手迎了上去,笑的合不拢嘴,直说到,“老姐姐,咱们终于要成为亲家了!” 沐夫人轻拍开她的手,“你成日老姐姐,老姐姐的叫我,明明你的年岁比我大,这称呼该我叫你才对。” 林夫人仍笑着说,“从小便弄错了,叫了你这么多年的姐姐,改也改不过来了,你便听着吧,也只听得这几日了,以后便是亲家了!” “看吧你美得!”沐夫人不满意道。 两位夫人说话间,林知府也上前与沐博安说话了,“沐老头,许久不见,你也沧桑了不少啊!” 沐博安爽朗地笑了,玩笑道,“今日你可别惹我,这聘礼还未收呢!” 林知府亦哈哈笑道,“那我可不管,已放入你的院子,可不会往回带的了!” 二位夫人听了这话,都骂自己家老爷,“玩笑是这样开的么!” 二位大老爷也都即刻闭了嘴。 随后,林夫人便唤了管家呈上聘礼单交与沐夫人手中。 “老姐姐,你看看,若还不满意,只管提。” 沐夫人拿过单子,也没看,就直接递给了管家。 “玩笑归玩笑,我还信不过你么。” 说罢,又转身安排自家管家,要他清点好了聘礼,做好回执单,好交与林家二位。 管家便忙照做去了。 林长逸见双方父母终于寒暄完了,便上前拱手行礼,拜见即将成为岳父岳母的沐家双亲。 然后几人便到厅堂落座,准备商讨娶亲事宜。 第五十三章 心有所属 林家上门提亲的这天,十陵府热闹了许久,各处的人们都跑来沐府门前瞧热闹。 李六郎这日正要往徐氏金铺去取那枚玉钗,路过沐府门前,见乌泱泱的人群在沐府门前探头探脑,交头接耳。 他随意抓了一人,问,“这里可是发生了什么事,你们都在此瞧着?” 那人见是李六郎,吓得战战兢兢,颤抖着说,“李公子还不知道么……今……今日是知府大人的公子……向沐家姑娘提亲……” 李六郎听了这话,怔了片刻,旋即又恢复如常,冷哼一声道,“我当什么新鲜事,不过是提亲,也值得你们这么多人看着?” 那人心中不满,觉得并不关他的事,但碍于李六郎的势力,却不敢表示出一点不满,只点头哈腰到,“我们是俗人,就爱看热闹……” 李六郎也不搭理他,转身便要走。 却在转身那一瞬,冷了脸,仿佛笼了一身寒气,一路走向徐氏金铺。 到了金铺,他辟门而入,店家还未来得及迎接,他便吼出了声,“掌柜的,我钗呢?!” 那徐掌柜见他气场不对,哆哆嗦嗦地上前迎了他,说,“李公子稍等,我这就去给你取来。” 李六郎也不搭话,只冷血脸看着他。徐掌柜愣了片刻,不知李六郎是否还有吩咐,但最终还是犹豫着去取那钗了。 将钗取来,他将其好生放进了一金丝楠木盒中,双手递到李六郎年前,说,“李公子,这钗我修好了,你且看看是否满意?” 李六郎打开盒子一看,见那钗断之处,已被固定,修补的金子还做了与钗相同的雕花镂空梅花图案。半分看不出修补的痕迹,只觉得那金子本就在上头一样。 他点点头,说补的不错。 那掌柜见他满意了,于是又讨好般的说,“我头一日得了这金丝楠木首饰盒,今日也一并送了李公子,望李公子喜欢。” 李六郎将盒子盖好,从怀中掏出十两纹银,递给他说,“够不够?” 徐掌柜双手接过银子,连胜说,“够了……够了,多谢李公子。” 李六郎也不多话,揣着钗便走了。 走后约摸半个时辰,那名被李六郎所救的女子便来了。她柔声问掌柜,“徐掌柜,那位李六郎今日可来过?” 徐掌柜点点头,“一个时辰前,刚取了那枚修好的钗,已经走了。” 那姑娘微微蹙眉,“不是说了,若他来取东西,你便留着他,差人来通知我么?” “哎哟,今日的李六郎我可不敢惹,来了就生好大的气,我哪里还敢留着他,姑娘若真要找他,便去那西市的烟柳巷,见到一匾额上有李宅二字,就是李公子的家了。你去那里找他吧。”徐掌柜说完,便朝她挥挥手。 那姑娘听了这话,也很快离了铺子,往那烟柳巷找去。 来到徐掌柜所说的那宅门前,她轻扣门扉,却不见人来。后见门只微掩,并未落锁,于是轻推门进去。 院内虽简单,却干净整洁,丝毫不似男人住的地方。她轻唤了几声,“有人吗?有没有人在?” 依旧没有回应。于是只得转身欲离去。却在这时忽有一人从房顶飞下,以剑柄抵于她颈间,冷声问到,“你是谁?为何随意闯他人私宅?” 那姑娘被吓得愣在了那里,久久地说不出话来。 身后那人手中轻轻用力,将剑推一段出鞘,漏出锋利的剑刃来,“你不说,我便杀了你!” 那姑娘这才柔声说到,“小女子并无他意,只因那日李六郎救了我,我只想前来谢谢他,看自己可有方式报答他的救命之恩。” 那人这才收剑回鞘,说,“大哥不在,你改日再来吧!” 她赶忙转身问到,“那他何时回来?” 那男子这才看清了她的模样,似若银盘的脸上,娥眉微翠,如扇的睫毛下,眼似一泓清水。小巧精致的鼻尖因行走渗出的汗珠,点点剔透。轻薄如翼的双唇,红若朱丹。 微风袭来,那女子的月白长裙也随风飘动,荡起阵阵女儿家的香味来。 见男子微微有些呆愣,她微微欠身施了礼,说,“公子可否告知?” 男子这才回过神来,目光随即落到她蓝色轻纱上衣上,慌乱道一句,“大哥之事,我们无权过问,姑娘若还有旁的事,我可以代为转告。” 那姑娘摇摇头,“没有旁的要紧事,若李公子回来,你只告诉他,我来找过他,如若可以,让他来东市新开的酒楼找我。我是真心想要答谢他。” 男子点点头,“好。” 于是,女子转身要走。 “诶,还不知姑娘芳名……” “我叫苏楚宁。” “我叫瞿虎,叫我虎子便可。” “劳烦虎子兄弟了……” “无碍,倒是我刚刚鲁莽,多有得罪,望姑娘见谅。” 苏楚宁只淡淡笑了笑,摇头说,“是我误闯私宅,公子不必自责。” 说罢,莲步轻移,离了宅院,欲往那东市酒楼去。 虎子在身后默默看着她离开,心中疑惑,大哥何时结识了这样一名女子,竟也未曾听他提起过。 就在苏楚宁离开后不久,李六郎便携了两坛酒回来了。见虎子正伫立于院中发呆,他上前以酒坛锤了他的肩,问,“想什么呢?” 虎子忙说,“哦,大哥,你回来了,刚刚有位姑娘找你,说叫苏楚宁。” 李六郎思索片刻,“苏楚宁?我从不认识姓苏的姑娘!” 虎子又说,“说是谢你救命之恩。” 李六郎又想了想,这才想起中秋夜之事,便说,“哦,她呀,有什么可谢的。” “说是让你有空去东市那新开的酒楼找她,她想要答谢你。” 李六郎拿起酒坛,往口中灌了一口,“不去。” 虎子玩笑道,“若是她要以身相许呢?大哥不去,岂不是可惜?” 李六郎拿起手中的酒坛,作势要打他,“说什么混账话,就我这样的人,还有人愿以身相许?” 虎子见他生气,便顺手接过酒坛,“玩笑嘛,大哥今日可有心事?你一有事就喜欢,拎两坛酒回来,可否说说,让兄弟为你排忧解难!” 李六郎边喝边摇头。不愿多说。 而回到酒楼中的苏楚宁,正见父亲在骂自己的丫鬟,她上前拉住父亲,“爹爹为何骂她?” 那苏掌柜看到苏楚宁,如释重负,“你去哪儿了,这丫头也没跟着,找了许久都不见你人。” “爹爹别怪她,是我自己出门未与她说,女儿只想自己出去走走,刚回这十陵府,总要熟悉熟悉不是?” “你出去也带个人呀!” “好的,女儿下次定会带的。” 苏掌柜这才眉开眼笑,又拉了苏楚宁到一旁,说,“那日本想借表演之势,为你寻一好夫婿,却不料出了危险,过两日,咱们再办次抛绣球招亲可好?” 苏楚宁听了连声拒绝,“上次女儿只答应了是为爹爹招揽生意,不愿招婿,你怎的又提此事?” 苏掌柜还想劝他,苏楚宁只丢下一句,“女儿早已心有所属,不愿草草寻一人嫁了,我不同意便是不同意,爹爹别说了!”便走了。 只留苏掌柜在原地,看着丫鬟,指着她离去的背影,半晌无语。 第五十四章 再生误会 林沐两家于订婚日,经一致商讨,最终将娶亲日定在了十月十三日。 依照习俗,男女双方在娶亲前不可相见,于是二人便遵照习俗,各自待在家里,做婚宴前的准备。 #送888现金红包#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看热门神作,抽888现金红包! 古时女儿,自绣技成熟以后,都会自己开始制作嫁衣,沐烟雨也不例外。在自己出嫁前,唯有裙摆处的云水纹有一处还未绣好。而娶亲的日子便在下月十三日,得赶在那之前绣好,故这几日,沐烟雨都闭关在屋,事事不关心。 这一举动,惹得沐夫人和玉儿的取笑,说她成日不慌,要嫁人了才晓得着急。而她也实在是忙的没有精力来与他们怄气,便也不搭理。 绣了两日,眼瞧着要绣好了,可这所用的绣线却用完了。 这一日,沐烟雨便携了玉儿要上街采买需要的绣线。 秋日已过半,万树枝枯叶黄,唯有松柏常翠。不过这个时节的天气是最好的,常得湛蓝如洗的天空,叫人看了就心情舒爽。 沐烟雨走出府,伸了伸懒腰,又伸手锤了锤自己的肩,对玉儿抱怨道,“许久未这样做着了,这两日就那一个姿势杵着,弄得我腰酸背疼。” 玉儿掩嘴偷笑,“姑娘你平日偷懒,可不得这两日受累了。但你身体虽累着,心里却是甜的呀!” 沐烟雨听了这话,忍不住嘴角也深深扬起,道,“成婚这事,是真累人……” “哟,姑娘这还没成婚呢,怎就知道了呢?” 见玉儿又玩笑,她伸手笑着就要打她,玉儿便跑着躲她。追逐之间,却又一小儿撞上了玉儿的腿,摔倒在地。 二人赶忙上前扶起小孩子。沐烟雨拍拍他身上的尘土,道,“这位哥儿,你没事吧?” 那孩童摇摇头,小声说没事。 沐烟雨见他蓬头垢面,想着许是哪儿的流浪儿,便掏出几两碎银给他,说,“你可是肚子饿了,拿去买吃的好不好?” 那孩子一把抓过银子便跑了。 沐烟雨转头看着玉儿说,“咱们跟着去看看,给了他些银子,若被年龄大点的乞丐瞧见了,怕是会欺负了他!” 玉儿点点头,“也好!” 于是二人便追着那孩子的背影跟了去。只见那孩子忽然钻进了北街通往东市的一条巷子,又东拐西钻的窜进了一条不知名的胡同里。 沐烟雨和玉儿费了好大的劲才不至于跟丢。 跑了好一会儿,那孩子刚过转角却忽得停了下来,像是见了什么害怕的人,不住地往后退。 只听得一人厉声道,“你手里的银子哪里来的?拿来!” 那小孩将手背在身后,连连摇头,不肯将银子交出。 沐烟雨见此情形忙从这胡同跑出去,想要制止对方的欺凌。 她直跑过去,迎面抱住那小孩,背对着那人说,“这银子是我给的,你休想从他手里抢了去!”说罢只用身子护住那小孩。 玉儿见这情形,虽累的气喘吁吁,却也怕来人伤了沐烟雨,也赶忙跑出去张开双手护着沐烟雨和那孩子,还未来得及开口喊不许伤了姑娘,却见眼前人竟是他! 玉儿惊呼,“怎的又是你?!” 沐烟雨闻言,也微微转身回头,这才瞧着这人,她也惊呼,“李六郎?!” 李六郎这才看到,护住那小孩的是沐烟雨,虽有些震惊,却不能表现的过于明显,他压了压自己心中的情绪,又做出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说,“沐姑娘,你又要从我手里救人是吗?” 沐烟雨站起身来,愤怒道,“李六郎,先前你救我一次,我便以为你并不像传言那般恶劣,不想如今你竟来抢孩子的钱!” 李六郎听了她的话,自知她又误会了自己,但也不作解释,只对她说,“你将这孩子交给我,我定不伤他。别的事你别多管闲事!” 沐烟雨自是不愿意的,她站起身来,将孩子护到自己的身后,说,“今日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将这孩子交给你的!” 玉儿也依然张开双手护在沐烟雨和孩子的身前,说,“是的,今日你休想带走这个孩子!” 李六郎不屑地笑了笑,说,“休想?你以为凭你们二人就挡得住我吗?” 玉儿见他势要上前抢夺孩子,便垫了脚,使劲挡住他,大声喊,“姑娘你快带着孩子走!” 沐烟雨听了,心中放不下玉儿,却也顾及孩子安危,衡量一番,正欲带了孩子走,却见李六郎将玉儿一把推翻在地,冲了过来! 沐烟雨即刻蹲下来,又护住孩子。 而此时却忽得响起一柔和的女声,轻唤了一声,“李公子!” 李六郎便停下了动作,看着那身着浅色蓝纱上衣与月白长裙的女子,莲步轻移上前来,说,“李公子且慢!” 沐烟雨也转头看那女子,瞬间惊呼,“嫦娥姐姐!” 原来这女子就是李六郎那日救的那名女子, 第五十五章 事实真相 苏楚宁正要带那孩子离开时,沐烟雨蹲下身来,对他说,“你便跟这位姐姐去,若得空我便来看你。若李六郎再来欺负你,你便去让这位姐姐陪你去报官,好不好?” 那孩子仍木木地看着她,却不搭理。 苏楚宁听了这话,心中已然不快,但还是维持了自己地端庄模样,笑着替那孩子答道,“跟着我,自然不会有人欺负他。” 沐烟雨点点头,“那便放心交给姐姐了。” 苏楚宁便带着往出巷子的方向走去,刚走了几步,她停下来,微微侧身,问沐烟雨,“姑娘可是十陵府人?” 沐烟雨微微愣了一下,不知她为何会如此问,但还是回了句,“若按祖籍论,我也不算是,但自幼便随父母来了十陵府,距今也有十余年了,姐姐为何突然问这个?” 苏楚宁摇摇头,“姑娘许是在十陵府待得久了,许多事情被旁人的言语扰乱了眼,有些事,还是得自己分辨才好。” 沐烟雨不解,“姐姐这话是何意?可能明说?” 苏楚宁摇摇头,“没事,我随口一说罢了。” 说罢,她也不等沐烟雨再多问,便携那孩子走了。 见她已走远,沐烟雨仍旧不解她的话中意思,便驻足良久。玉儿喊了几声,她才反应过来。 “姑娘你在想什么?我们该走了。” 沐烟雨点点头,“不知那位姐姐说的话到底是何意,她是想告诉我什么吗?” 玉儿摇摇头,说,“管她何意呢,姑娘还是先顾好眼下的事才好呢!” 沐烟雨这才想起自己出来的目的,便惊呼一声,“是了,买绣线呀,快走快走!” 这才拉了玉儿,穿过弯弯绕绕的巷子,往那卖丝线的铺子走去。 而另一边的苏楚宁,正带着那孩子往李宅走去。刚走到李宅门前,正欲敲门,门便开了。仔细一瞧,正是虎子。 苏楚宁笑笑道,“是虎子兄弟,李公子可在?” 虎子见是那日来的蓝衣姑娘,心中紧张,结结巴巴道,“大……大哥……在呢,姑娘有何事?” 苏楚宁将那孩子微微拉到身前说,“我将这小哥儿带来了,我同他说好的。” 虎子便大开了,抬手道,“那姑娘先进来。”然后将那孩子一把拽进门来,“让你跑,看大哥待会儿怎么收拾你!” 进了房门,虎子便大声喊着,“大哥,大哥,苏姑娘来了。” 李六郎这才从屋中出来,走到院中的石桌旁坐了下来,吩咐了虎子去沏茶来。他指了指旁边的石凳,说,“苏姑娘请坐。” 苏楚宁心中欢喜,“李公子知道我姓苏了?” 李六郎嗤笑了一声,“方才虎子已经说过了。” 苏楚宁羞赧地点点头,“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李六郎摆摆手,说,“今日听沐姑娘叫你嫦娥姐姐,我便想起来了,那日我救过你,后听虎子说你来找过我,所以,对姑娘姓名,我也稍有印象。不过姑娘其实不必挂怀,我救你一事不过是举手之劳。” “你救我虽是举手之劳,可于我来说,是天大的恩情,报答公子,是必须的。” “那今日之事,就算姑娘还了这份恩情了罢,以后便莫要再提了。” 苏楚宁听李六郎这样说,心中泛酸,“公子可是嫌我烦?” 李六郎被她的问题问得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了,便转移了话题,说,“姑娘今日为何要帮我?而且,人人都说我凶残,你竟不怕我?” 苏楚宁轻笑,“公子说笑了,会不假思索救人性命之人,能有多凶残,我从来都只相信自己看到的,不轻易信别人的话。” 李六郎也笑道,“那么姑娘可是今日瞧见了什么,所以才帮我逮了这小子?”说着便指了指那小孩儿。 苏楚宁伸手摸摸那孩子的头 第五十六章 计从心生 过了几日,便已是十月初九了,林家再过三日便要去迎娶沐家女儿,十陵府的人们都知道这林沐两家的亲事,许多人也都默默地等着这门亲事的来临。 同时,知道此事的人还有沈微澜。 得知此事的她,心中不甘,但也无能为力。 这一日清晨,沈微澜提着篮子往西市走,正要去买些菜回家,她那醉酒的老子又出去赌博了一夜,将她替人洗衣与去学堂做工的银钱输了个精光。 想到此,她心中不悦,将篮子捏得更紧了,任凭竹条边缘在手中印出深深的痕迹。 原本她差一点就可以脱离这泥沼一般的生活了,原本她差点就可以成为知府大人的儿媳,做上这知府公子的夫人,过上丰衣足食的生活,而这一切都被那沐烟雨横刀夺了去,她心中真是咽不下这口气,她想,她一定要做些什么。 这么想着,不知觉间,她已来到了西市。买了几个便宜的蔬菜,遂准备回到东市去。却在回东市的路上,遇到了一群纨绔子弟。 那为首的拦住她的去路,不怀好意地说,“这位姑娘去哪里呀,可要跟我们一同玩耍玩耍?” 沈微澜见这几人的穿着,便知他们非富即贵,虽心中嫌恶,却不敢得罪,便说,“几位公子,小女子正要回家中做饭,家中父亲吃醉了酒,还需照顾,望几位公子原谅,今日不能陪你们玩耍,改日可好?” “改日?你可说真的?”那为首男子听她如此说,伸出油腻的手来捏住她的下巴,端详一番。 沈微澜点点头,“小女子不敢糊弄大人。” 几人见了她这模样,皆乐的哈哈大笑,便说,“走啊,哥儿几个送你回去,改日也好找了地儿来接你。” 沈微澜听此,心中正不知如何开脱,却听得一男子厉声喝道,“你们几人在此做什么?” 几人纷纷回头,一看,原是知府公子林长逸来了。那几人见了他,都忙地让开了身,直说,“林公子,我们只与这姑娘说说话而已。” 却有一人不怕他,原是赵立,他不屑地说,“一个破知府的儿子,就值得你们如此怕他?” 那几人面面相觑,自知他是贵妃弟弟,自然是不怕的,而自己家中再富庶,也不过是商贾人家,怎比得过官家人。所以不论他们心中有多不愿,该做的样子还是得做出来的。 林长逸见又有赵立,便上前一步到赵立跟前,说,“赵立,又是你在欺负姑娘家。” 那赵立不满,“我说你知府公子果真不是真正的官家人啊,办案都如此草率?仅看一眼,就知我欺负她了?” 说着,便指向了沈微澜,可他却一脸嫌弃,“若是你家那未过门的媳妇儿,我倒还喜欢,就这等货色,我看都不愿多看,还愿意下手?” 林长逸顾及姑娘颜面,便想要姑娘先行离去,他视线望过去那一刻,才发现,那女子竟然是沈微澜。踌躇半晌,林长逸才说,“微澜,是你……” 第五十七章 单刀赴会 沈微澜听了那赵立的话,心中早有计策。于是第二日,她便早早的来到了沐府门前。 她向门前小厮询问,“你家姑娘可在?” 那小厮答道,“再有两日,姑娘就要出嫁了,自然是在家了,不得外出的。” 她又说,“那能不能劳烦你通传一声,我有要紧事同她说。” 那小厮犹豫片刻,最终叫她楚楚可怜的样子,还是动了恻隐之心,转身回府去叫沐烟雨了。 而此刻的沐烟雨正巧刚吃了早膳,同玉儿在院子里下棋,那小厮走到她身边,在耳边轻声说,“姑娘,门外有一黄衫女子求见,说是有要紧事要与你说,我见她等了好些时辰了,一直不走,我便来叫你了。” 沐烟雨停下正要落子的手,抬头道,“黄衫女子?她可有说她叫什么?” 那小厮挠了挠脑袋,说,“怪我糊涂,慌里慌张就来了,还未曾问名字呢!” 玉儿不满地骂了他一句,“你这憨货,还不出去问问!” 那小厮忙的转身正要出去问,沐烟雨却起身,说,“罢了,我便随你一同去问了她来,也不叫你再跑一趟。” 那小厮感激地弯了腰领沐烟雨往府门走去,玉儿见沐烟雨要去,自己也不得不跟在身后。 行至门前,沈微澜正微微侧身而立,那小厮见她仍在门前等着,便给沐烟雨指了指,“姑娘,就是她。” 接着那小厮又跑到沈微澜跟前说,“我家姑娘出来了,你有事就快些同她说吧。” 沈微澜这才转身,看到了站于大门口的沐烟雨和玉儿。她连忙扑上前去,直接跪倒在沐烟雨面前,哭着说,“烟雨妹妹,我自知不如你家世好,不如你生的貌美,你与长逸是十分般配的,我祝福你们。只是此前我心中嫉妒你,所以犯了错,不但没有感激妹妹当初的救命之恩,反倒还害了妹妹,让妹妹被学究责罚。今日前来给妹妹赔罪,望妹妹莫怪姐姐从前的愚蠢。如今你与长逸快要成婚,虽然从前我与他好过一段时日,但如今我与他已再无瓜葛,希望妹妹以后不要对长逸心存芥蒂,也不要对我有所怨恨。” 沐烟雨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有点发蒙,这才反应过来沈微澜的意思,她欲伸手扶起她,玉儿却在一旁拉住她,对她拼命摇头。 沐烟雨也用眼神示意她,这种情况下,不扶一下是不可以的。 于是她一边说着,“沈姑娘你先起来。”一边伸手将她扶起来。 沈微澜起身,仍用袖子抹着眼泪。玉儿在一旁看得十分厌烦。实在不喜欢她这矫揉造作的样子,便不客气的说,“沈姑娘是以何身份来替林家公子给我们姑娘道歉的呢,我没记错的话,仿佛林家公子早已与你说清楚了,你们既无瓜葛,那也不必你来替他说不是了,你说对吗?” 沈微澜大概没想到沐家对一个奴婢竟然真的放纵,一时竟被她的话噎住了。于是她便不回答玉儿的话,仍对着沐烟雨哭泣,说,“烟雨妹妹,为了表示我的真心认错,还有之前你从李六郎手中救下我的恩情,我在云霄楼备了薄酒,请妹妹吃顿饭,以表我心中的歉意,望妹妹赏脸。” 沐烟雨有些为难道,“沈姑娘,这两日不能喝酒,恕我不能随你赴宴了。” 那沈微澜忙拉住她,“妹妹,酒都是次要的,主要是望妹妹赏脸,若妹妹肯前往,便代表妹妹是真的不怪我,若妹妹不肯赴宴,那说明妹妹心中大抵还是怨恨我的。” 沐烟雨见说她不过,便只好应了她的要求。她说,“若姑娘执意相邀,那我也不好一直拒绝,只是这两日本不便出门,我只随姑娘喝杯茶,便回来了。” 沈微澜点头,抹了抹还挂在脸上的泪珠,笑着说,“妹妹放心,我绝对不会让你身陷囹圄的,” 第五十八章 婚前事端 云霄楼内,皆是各处而来的食客,或高谈阔论,或沉浸美食,或与人评价菜品,或共同谈论诗作,形形色色的人,吵吵闹闹的言论。 那云霄楼伙计带着沈微澜和沐烟雨上了楼,穿过走廊,来到走廊的尽头,推了门,抬手对她们说,“二位姑娘,就是这里了,你们稍坐,我这就给你们上先前预定好的桃花酿。” 沈微澜说了声多谢,便拉了沐烟雨走到桌旁坐下来了。 她说,“先前听过长逸说,妹妹偶尔会喝桃花酿,遂昨日便点好了桃花酿,想今日约了你来,我们少喝一些罢。” 沐烟雨点点头,“都听姐姐的。今日就借了姐姐的酒,也让我为之前给姐姐造成的伤害赔个不是,终究是因为我……” 沈微澜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水递到她面前,“不提这些不愉快的事,如今你们马上成婚了,我是真心为你们高兴,过去的事,便让它过去吧……” 沐烟雨点点头,说,“姐姐总会找到真心爱护你的人的。” 这时,伙计正好将酒送来。他将那桃花酿轻放置桌上,又拿了两只琉璃杯分别放于沐烟雨和沈微澜面前,然后又微微鞠了躬说,“两位慢用。” 然后退出了房屋。 沈微澜便将桃花酿打开,分别倒了一些,微笑着对沐烟雨说,“妹妹尝尝吧,看看云霄楼的桃花酿可与妹妹家中的一样?” 沐烟雨便端起杯子掩面尝起了这桃花酿来,而就在此时,沈微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怀中掏出一些药粉撒入酒壶中。在沐烟雨放下杯子那一刻,她也作势刚拿起酒壶,看似在看酒壶,实则目的是为了将酒壶中的酒给摇晃均匀。 然后放下酒壶,自己也端起杯子尝了尝。 “这云霄楼的酒,初品觉得味道新鲜纯柔,但后味不足,若是在桃花初开时,采那最嫩的花蕊,取叶上清晨的露珠,将桃花经七日蒸馏,掺入适量高粱酒,再经十日发酵,半月珍藏,便可食用,若是想要酒香更醇香,也可密封埋入地下。” “烟雨妹妹果真是行家,对这桃花酿研究的如此透彻。” “我也只是家中母亲爱做这桃花酿,故而了解一些,让姐姐见笑了。” 沐烟雨拿起酒壶,又给沐烟雨倒了一杯,说,“怎会,我自己便是什么也不懂得,哪有资格笑妹妹。” 沐烟雨又笑着喝了一杯。沈微澜见她将这掺了迷药的酒喝下了,微微上扬着嘴角,只等着药效发作了。 第五十九章 将错就错 沈微澜见屋中顿时没了多余的人,便从那屏风后钻出来,见到沐烟雨狼狈不堪的模样,心中开心不已。却又立马惊觉,这李六郎怎会来此? 他又怎么会那样唤沐烟雨?莫非……他也是心属她的?她又突然想起沐烟雨当初替自己还的那五百两银子,莫非就是那时起,二人有了交集,然后这李六郎便看上了她? 这么说来,这沐烟雨还真是厉害啊,到处留情,连这十陵府恶霸都为她倾心! 若是李六郎发现了这一切的局都是自己设计的,那么他定不会放过自己的。不行,不能被他发现了! 反正这一切都无人看见,也无人知晓,那不如就将错就错,将这一切栽赃到李六郎身上! 这么想着,她一把撩起沐烟雨原本就破碎了的裙裾,咬破了手指,将血涂于她下身的裙摆处。 这赵立办事真是拖沓,他动作再快些,也犯不着自己再来补这一刀了。 她伸手抚上沐烟雨的脸,自言自语道,“烟雨妹妹,你可别怪我,谁让你挡了我的路。我因你嫁不进林家,你也别想轻易踏进门。这下,我看你这缠满流言蜚语的身躯,如何成功与他拜堂!” 而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重重的脚步声。沈微澜又赶忙跑到屏风前,佯装昏迷。 来人原是李六郎。 他迅速进门,关好门,走到桌前,颤抖着手,将沐烟雨轻轻揽入怀中,那样小心翼翼,生怕将她弄碎。 他一遍一遍地唤着沐烟雨,想让她醒来,却又怕她醒来。她若醒过来,看到这一幕,如何接受得了? 正当他不知所措之际,偏偏沐烟雨就醒了过来。他伸手理了理她额前的发,柔声唤她,“沐姑娘……” 沐烟雨微微有些恍惚,伸手锤了锤似要炸裂的脑袋,闭着眼睛,嘴里嘟囔着,“这酒真厉害。” 却忽得察觉自己的姿势似乎有些不对,她猛地睁开眼,竟看见是李六郎怀抱着自己!再低头,只见自己身上还盖着男子的外衣,她微微揭开一看,自己的衣服全然都碎裂了。 她颤抖着问他,“李六郎……你为何……?” 见他居然还抱着自己,她一把将他推开,随着剧烈的动作,她身子倾倒在桌案上。因迷药药效并未完全退却,她身子依旧发软。用力撑着身子起来,却又在此时瞥见了腿下衣物上触目惊心的血迹。 沐烟雨顿时泪如泉涌,她摔下桌子,扑过去问他,“为什么?你为什么?” 李六郎蹲下身,双手捏住她的肩,“不是我……” 想要辩解,却又止了声,若叫她知道,是更为恶劣的歹人做了这样的事,她是不是会更加崩溃?若她以为是我,是不是找我报仇,或者此刻杀了我,心中也会好受的多? 他低下头,竟也有眼泪滑落,“对不起……” 对不起,是我没能早一步赶来,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沐烟雨凄厉地大叫一声,从头上拔出簪子,使劲扎入他的左肩。李六郎的肩头瞬间血流如注,他却不觉得痛,捏住她的手,又狠狠地刺在自己的锁骨下侧,他轻声问她,“这样的话,你会不会好受一点?” “你以为,这样就能弥补吗?”沐烟雨无比怨恨的看着他,眼中满是怒火。 李六郎摇头,“你就是杀了我,也没办法补救今天这一切,但能让你好受一点,你做什么我都接受。” 沐烟雨用力抠开他的手,狠狠地将钗抽出来,一字一句道,“你别碰我,恶心!” 血渐渐流的多了,李六郎的唇色也开始发白。 而就在此刻,沈微澜却装作刚刚醒来的样子,在屏风前惊呼,“李六郎!你在干什么!” 然后她扑到沐烟雨跟前,装作刚看到她如此狼狈的模样,捂着嘴,眼泪掉下来。沐烟雨已经无力顾及她的反应,只心如死灰的掉着眼泪。 沈微澜假意好心的,过去抱住她,不停地说,“烟雨妹妹,都怪我,今日我若不叫你来,就不会……走!我们去报官,我们去找林知府!他定会替你做主的!” 沐烟雨听到林知府,忽地哈哈大笑起来,“报官……我有什么脸面去报官?哈哈哈……我要告诉他,您的儿媳,被这十陵府的恶霸欺凌么?” 她又看向李六郎,说,“早知今日,你当初又何必救我?” 李六郎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她。他知道她有多痛,毕竟原本再有一日,她就是林长逸的新娘了,她就能和她所爱之人,有一个自己的家。若他能及时赶到多好,若他能再早一点救下她多好! 他不理会沈微澜的质问,只回答沐烟雨的话,说,“如果说,自第一次见你,我便已倾心于你,你信么?” 沐烟雨冷笑道,“我可担当不起你李六郎的喜欢,如果你的喜欢就是占有的话,那你真的不配!” “我只是想告诉你,这才是我救你的原因……” 沐烟雨吼道,“那你救过我一次,为何如今要做出这种事来?李六郎,我本以为你虽卑鄙,却不至于如此龌龊不堪,想来,又是我看错了人罢!” 说完,她竟兀自发笑起来,随后突然就把那钗刺向了自己。 李六郎阻拦不及,眼睁睁看着那钗进了她的腹部,鲜血迅速染红了她的衣裳。见此情景,李六郎也顾不得她的反抗,控制好力道,打晕了她,直抱了她冲出了房门。 自家破人亡后,他再也没掉过一滴眼泪,看到沐烟雨的样子,他心生疼,眼泪控制不住的从眼眶涌出。 傻姑娘,你要真恨,你可以刺我,为何要这样伤了自己啊…… 他顾不得旁人的眼光,匆匆奔下酒楼,在大门前还说说笑笑的大胡子和虎子忽见李六郎一副狼狈模样冲了出来,惊慌地问,“大哥你这是怎么了?!” 李六郎顾不得回答他们的话,直奔向医馆去。他们二人见状,自知定是发生了大事,便也跟着李六郎去了。 来到医馆,李六郎将沐烟雨放到医患的床上,大声喊着,“大夫你快来救她!” 大夫见来人是李六郎,自己浑身是血,还抱着位受伤的姑娘,也不敢多问,忙颤颤巍巍的走过去给沐烟雨检查伤势。 李六郎在旁边急的直问,“她有没有事,有没有事?伤的重不重啊?” 大夫被他问的满头大汗,却又不敢表现出一丝不耐烦,恭敬回道,“李公子,目前要紧的是先止住这位姑娘伤口的血,至于伤的如何,待止了血再仔细检查才可知。” 李六郎便着急地说,“那你动作快点,一定要救好她,否则我饶不了你!” 那大夫吓得直点头,手上止血换布的动作也麻利了许多。 第六十章 因你而起 玉儿在沐府门前等了一个时辰,却一直未等到沐烟雨的归来。于是她急忙去了林府找林长逸。 来到林府门前,让小厮通报了。林长逸便急急赶了出来。 “玉儿,可是有何事?” “逸公子,我家姑娘今日同那沈微澜去了云霄楼,她说什么要请姑娘吃酒,但我觉着她不像好意,姑娘说,她一个时辰没回来就让我来找你,所以我就来了……” “这么说,烟雨妹妹还在云霄楼?” “是的,逸公子咱们快去找她吧,万一那沈微澜有什么坏心思呢!” 林长逸宽慰她道,“虽沈微澜以前做过错事,但也不至于会害烟雨妹妹吧,你别太担心。” 玉儿听了他这话,心中有些不悦,“逸公子你今日还护着她呢,她若不是有坏心思,怎会突然来请姑娘吃什么酒?我们还是先去找姑娘吧!” “好,走吧。” 于是二人匆匆往云霄楼赶去,可走出不远,却见沈微澜哭啼而来。 玉儿忙上前问,“我家姑娘呢,怎的就你一人?” 沈微澜一听这话,哭得更加厉害了,拉着玉儿就要下跪,林长逸立马扶起她,说,“你先别哭,到底出了什么事啊,烟雨妹妹呢?” 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哭泣,抽抽嗒嗒道,“我……我与妹妹本好好的喝那桃花酿,喝了几杯,我便晕倒了,只以为是吃醉了酒,可等我醒来,却发现李六郎竟……他竟然……” 玉儿见她半天说不出话来,急地晃着她的肩,说,“他做什么了啊,我家姑娘呢?你快说啊!” “我醒来只见烟雨妹妹浑身狼狈,李六郎还抱着她……然后烟雨妹妹不堪凌辱,用钗捅腹,被李六郎抱走了……我追不上他,便想着来报官,所以……” 林长逸压抑住浑身的怒火,捏紧了拳头,说,“所以,你也不知道她在哪对不对?” 沈微澜便抹着眼泪,微微点头,说是。 林长逸冷冷道,“好端端的,你做什么要请她吃酒?” 沈微澜抬头见他眸子里是从未有过的冷酷,微微心惊,不敢多言。 玉儿听了她所说,也一时怔在了那里,眼泪涌出眼眶。许久,见林长逸扔下她们俩走出好远,她才回过神来,朝沈微澜大吼一声,“都是你!一定是你与李六郎勾结!害了我家姑娘!” 沈微澜仍旧装作无辜的样子,哭泣道,“我没有啊,我真的没有……” 玉儿恨恨道,“若我家姑娘有事,我定饶不了你!” 说罢,也丢下沈微澜,去追上林长逸的身影。玉儿在林长逸身后抽噎着问他,“逸公子,现下我们该如何,李六郎不知把姑娘带去哪里了,也不知姑娘还好不好……” 林长逸也不停下脚步,只在前说,“去各个医馆找,沈微澜说烟雨妹妹刺伤了自己,那李六郎总不会白白看着她送了性命!” 玉儿听了便说,“那我与你分开找!” 然后转身往反方向的医馆跑去。 而最终林长逸终于在张氏妙手医馆找到了他们。 他冲进去二话不说,便拉过李六郎一掌打到他的左肩,将他打出好远,大胡子和虎子都还未反应过来,林长逸便又冲过去提着他的衣领,将他提起来,怒吼道,“李六郎,我竟还相信过你,竟还以为你心存善念!” 本就被沐烟雨的钗伤了两次的李六郎,此时已经流血到虚弱,被他一掌打的更是无力反抗。大胡子和虎子走上前去,想要拉开林长逸,但二人武功不敌,加之他本就在气头上,自然是两三掌就解决了二人。 医馆里本就没什么人,那大夫和伙计见此情形,将沐烟雨的伤口包扎好以后,立马就从医馆后门溜走了。 林长逸狠狠地看着被他打倒的两人,说,“若不想我杀了他,最好别乱来!” 他又重将李六郎抵到墙边,说,“告诉我,为何对烟雨妹妹起了歹心?为何这样对她?!” 李六郎扯着嘴角笑了,说,“定是那沈微澜告诉你的吧?” 林长逸不理会他的话,依旧逼问他,“你只告诉我,为何要欺负烟雨妹妹?为何?!” 大胡子忍痛从地上爬起来,厉声嘲讽林长逸,“你这人也真是可笑,自己快要过门的妻子都保护不了,还来质问我大哥,你也不想想,沐姑娘出府是谁叫的,为何我大哥又出现在了那里,若是我大哥与她勾结用计骗沐姑娘过来,为何又要过来告诉你出了这样的事!” 林长逸听了这样的话,渐渐冷静下来。 第六十一章 我们回家 大夫给李六郎的伤口止了血,再敷了药,便要退下。李六郎叫住他,“沐姑娘伤势如何?” 大夫回答说,“姑娘的伤并无大碍,只是要多休息,才能固本复原,否则容易伤及身体,影响生育能力。” 李六郎点点头,“知道了,今日之事你们一个字都不许说出去,否则我砸了你的店!” 大夫点点头,说好。李六郎便示意他退下了。 此刻的林长逸也差不多冷静了下来,问李六郎,“你这伤是烟雨妹妹刺的?” 李六郎摆摆手道,“无碍,都是小伤。不过,你最好不要告诉她实情,就让她以为是我做的吧,这样她心里有一个人恨着,也好受些……” 林长逸疑惑道,“你为何要这样?你到底与烟雨妹妹有何牵绊?” 李六郎这才意识到自己表露了太多的情谊,他摇摇头,“罢了,事到如今我也不怕承认,我的确心仪于她,但也不过是我自己的一厢情愿而已,她与我从无牵绊,只是我一个人的心思,你不必想太多。” 林长逸道,“其实,在之前你从赵立手中救下,我便猜到了一些,我只是不知,你已用情至深,愿为她做这样多。” “我算什么用情至深,不过是恰巧碰到而已,也不过是恰巧有一人能去了眼,你们从小锦衣玉食,不曾有过这些遭遇,所以才觉得我为她背负了太多,可对于一个本就满身劣迹的我来说,这伤算不了什么,这罪名更算不了什么,你不必觉得我付出太多。” “话虽如此,但总不能真的叫你替恶人顶罪吧,总要将他抓捕归案才行!” 李六郎急忙制止,“若是为了她的名声着想,我劝你还是放弃这个念头,你为了心中的愤恨找到了真正的恶人又如何?要沐姑娘同他对簿公堂吗?这种事情传的人尽皆知,你要她以后怎么在十陵府待下去?难道你要她一次次去面对这种事?” 林长逸听了李六郎的话,这才意识到,自己只一心想要抓住侵犯烟雨妹妹的人,却没想到,若再为了讨回所谓的公道,她又要承受多大的流言蜚语和伤害。 第六十二章 还之彼身 李六郎赶到南街赵家别苑时,正见着赵家家丁要关上大门。他上前拦住家丁,问道,“赵立呢?为何你们现在就要关上大门?” 那人白了李六郎一眼,不理他,招呼另一个家丁继续关门,李六郎拔出剑来抵到他脖子上,压着怒气问,“说!赵立呢?” 那人这才颤颤巍巍回答道,“公子在府内呢,你找他有什么事,容我去通报一声。” 李六郎一把推开他,说了句不用,便直接闯入了府中。最后终于在一间屋子里找到了他,他正与几名女子调笑着,那场面简直靡乱不堪。 赵立被李六郎突然踹开的门吓了一跳,正要破口大骂是谁这么大胆,却在看到了赫然矗立在门前的李六郎。他噌一下站起身来,指着李六郎说,“你是如何进府的?你要做什么?” 李六郎拔了剑一步一步地走向他,吓得赵立大声喊着,“快来人,快来人抓住他!” 于是,呼啦啦地来了一堆人。可是这些人哪里是李六郎的对手,不出几招,李六郎便将他们一群人都打趴下了。围在赵立身边的女子也被吓得尖叫着躲的躲,藏的藏,最后只余赵立一人独自面对着李六郎。 李六郎将剑收进剑鞘,走到他身边,低下身拎起他的领子,低沉着声音说,“你,总得为自己做过的事付出代价吧!” 赵立反驳道,“李六郎,我可没做伤及你利益的事,你为何来招惹我?” 李六郎恶狠狠地瞪着他,“你今日做了什么,你当我不知道吗?” 赵立眼神躲闪,“我……我做了什么,我今日一直在府中,什么也没做!” “你当我什么都不知道就来抓你么?你与那沈微澜勾结,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你真以为我不知道吗?!” 李六郎见他还不承认,气得青筋暴起,狠狠地掐住了他的脖子。 赵立被他掐得喘不上气来,不停地拍打着他的手,从嗓子间挤出几个字,“好……我承认……我是找她骗来了沐家姑娘……” 李六郎这才松了手,咬牙道,“你承认就好,所以你今日必须要付出代价,不光是你,还有沈微澜!” 那赵立被他掐的直咳嗽,问他,“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李六郎不屑地看着他,“你总会知道的。” 说罢,便抓起了他,往府外走去。 管家见自家公子被挟持了,想要上前救他,自己却也知道没那个本事,只能在一旁哀求李六郎,说,“这位公子,你大人有大量,就放了我家公子吧!他做了什么错事,你抓我便好,我替他受过……” 李六郎却也不理他,径直往前走着。赵立在一旁说,“茂叔,这事无你无关,你快走开!” 那管家听了这话却更加着急起来,一边追上李六郎的步伐,一边求他放了赵立。李六郎不堪烦扰,停下步子说,“你若再纠缠,我便马上杀了他!” 那管家这才住了嘴,不敢再多言。只能看着李六郎继续抓着他出了府,然后叫了一辆马车就消失在南街转角处。 另一边的大胡子,在沈微澜的家门前等了好一会儿,才等到了不知从何处回来的沈微澜。那沈微澜刚见着大胡子,转身就想跑,却被大胡子三两步追上,直从身后打晕了,扛在肩上便走了。旁人见了,自知这是恶霸李六郎手下的人,也只当没有看见发生了什么,丝毫不敢上前。只等他走远了,才敢与身边的人窃窃私语起来。 第六十三章 事情原委 沈微澜总以为自己与赵立的计划无人知晓,只要抓了沐烟雨,事情大功告成,便能破坏了她与林长逸的婚事,却从来不知,沐烟雨身后,还有个默默关注她的李六郎。 她想了许久都想不明白,于是抬头看着李六郎,问他,“你何时喜欢了沐烟雨?以至于如此帮她?你又是如何知道了我们的计划?” 没等到李六郎的回答,大胡子便率先开口了。 “不巧,那日你与赵立在一起说话,被大爷我瞧见了,今日我们正在云霄楼吃饭,又偏巧遇见了你与沐姑娘一同来酒楼。我便想起了昨日你和赵立在一起,随口跟大哥说了一嘴,还好我大哥心思缜密,明白你既与赵立有联系,那么找沐姑娘必不会有什么好事。果不其然,一会儿就见赵立来了,还进了你们的屋,我们哥儿三就坐在你们对面的屋子里,看得老清楚了。” “那你们又怎知,我们会对她有不轨之心?” 李六郎冷着脸说到,“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是什么人吗?而且,你知不知道,赵立之前绑架沐姑娘,还是我救回来的?若你真的没有对沐姑娘做什么,她见了赵立,定会马上出了屋或者大声呼救,又怎会……” 说到此处,李六郎心中气血翻涌,一手捏住她的下巴,咬牙切齿道,“我不过就来迟了一步……我若早一些,也不会被那杂碎得逞!” 沈微澜自然知道他所言何意,可他并不知,赵立根本就没有成功,也只差那么一点点,他便进来了。 本想开口说出实情,这样李六郎或许能放自己一马,可李六郎已经被这些回忆给刺激到了,直抓了酒就灌进了沈微澜的嘴里。 灌到酒坛里的酒只余一半,他便起身走向赵立。沈微澜被那酒呛得咳了半晌才缓过来,等到能够说话时,李六郎已经开始给赵立灌酒了。那赵立拼命闪躲,想要说话,却敌不过李六郎的力气大,生生地被灌了好几口酒。 沈微澜在一旁大声问,“你们给我灌的是什么啊?” 虎子勾起嘴角一笑,凑近了身,以一种不可描述的语气,低声说,“你可知,销魂蚀骨酒?” “销魂蚀骨酒?”沈微澜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看着他。 虎子笑着点点头。 沈微澜大惊失色,忙对李六郎喊着,“李六郎,是我骗了你,赵立根本没有得逞,沐烟雨下身的血是我割破了手指弄得!沐烟雨还是完璧之身!” 李六郎猛地转过头来,看着沈微澜的脸,说,“当真?” 沈微澜拼命点头,说,“真的!千真万确!”说着,还伸出自己割破的手指来,给李六郎看。 李六郎停下手中的动作,走到沈微澜身前,仔细的看了看,她的手上确实有道伤口。李六郎朝她怒吼,“你为何要这么做?” “我讨厌她,是她抢了我的位置,原本林长逸马上就要向我提亲,若不是她,我现在已经是林家少夫人了!” “她与林长逸本就自幼相识,是林长逸自己糊涂,弄不明白自己的感情,你要恨应该恨他,要害也该害他才对!” 沈微澜冷笑着侧过脸,说,“我去害林长逸,谁来娶我?” 李六郎见她执迷不悟的样子,笑说,“你以为,你破坏了他们的亲事,你就有机会了吗?林长逸若知道,是你谋划的这一切,你猜,他会怎样对你?” “我不在乎,我不过就想过上好日子而已,你以为我是爱他吗?” 李六郎听此,竟一时不知说什么了。 “好歹,沐姑娘曾在我手中救下了你。你毫无感激之心也就罢了,竟还想害她!你不是想往上爬吗,看着,这位赵立,乃当朝贵妃的亲弟弟,若今日你们发生了什么,兴许他还能让你做个小妾!” 沈微澜挣扎着大声拒绝,“我怎么可能做妾!我这辈子只愿做正室,绝不做妾!” 李六郎不愿再看她,只转身背对着她说,“这你得与他商量了。” 说完,李六郎便让两兄弟分别给二人松了绑。此时,药效已经开始发作,那赵立已经开始迷糊了,李六郎见状,便唤了虎子和大胡子,势要离开。 沈微澜也开始浑身松软,却拼了一丝清醒的神智,拉住李六郎,说,“李六郎,虽然我有心害她,可最终事情没有发生,你不能这样做,你不能这样对我!” 李六郎一脚踢开她,不屑道,“不过是我发现的早而已。况且你此前还欲栽赃于我,沐姑娘也因为误会而自伤了,你总得为这些事付出一些代价吧?” 说完三人便走出了房门,虎子也麻利地将房门从外锁上了。 刚走出旧宅的房门,三人便听到了赵立的嚎叫声,接着便是沈微澜的一声惨叫。 三人都心知肚明发生了什么,都默契的一笑,然后离开了这个地方。 走出了好远,大胡子问,“大哥,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去沐府。” 大胡子点点头,“大哥是要去给沐姑娘说明实情吗?” “嗯,明日便是他们的大婚日期,总不能让沐姑娘心中带着愧疚嫁给林长逸吧,否则她以后怎么能好过……” 虎子心中却隐隐感到难过,“大哥你如此成人之美,可有想过自己?” 李六郎低头笑了笑,“我是什么人,还能妄想娶她吗?再说了,人家两情相悦,即便我配的上她,也不可能拆散他们吧!” 虎子抱拳朝李六郎施礼,说,“佩服大哥乐于成人之美的心。” 大胡子在一旁听着,怕虎子说多了惹得大哥伤心,便转移了话题,问虎子,“你买的那酒真那么厉害?” 虎子这才嘿嘿地笑着说,“在他们面前,我故意说的夸张了点,加上那赵立并未喝很多,两人完事儿了就完了,不会真让他成残废的。” 说罢,二人哈哈大笑起来。 李六郎见这二人还能笑得这么开心,便伸手一人拍了一下脑袋,说,“哪能那么开心,快走吧,办完事情还得吃饭呢,我都饿了。” 二人才止了笑,快步跟上李六郎的脚步。 第六十四章 乱风吹池水(一) 三人正往沐府走去的路途中,却见许多人对自己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李六郎顿时慌乱,莫不是这流言已经四起,传的十陵府人尽皆知了?他遂随意抓了一人过来,厉声问道,“你们对我指指点点地作甚?” 那人虽害怕,却也心中仍旧为沐烟雨的遭遇抱不平,但依旧壮了胆,对李六郎说,“你李六郎自来了我们十陵府,就一直为非作歹,以前我们都不敢说什么,可沐老爷每逢灾荒年,总会设粥棚救助我们十陵府的穷苦灾民们,你李六郎做什么不好,非要欺负人家的女儿!” 大胡子听得生气,握着拳头就要往上揍,“你知道什么,在这胡说八道!” 李六郎拦住大胡子,也不恼怒,只平静地问那人,“你们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这事?” “在云霄楼吃饭的人都看到了,是你抱着沐姑娘出来的!” “我抱着她出来,就代表我对她做了什么吗?” “与沐姑娘一同吃饭的沈姑娘都说了,就是你做了什么,沐姑娘才不堪受辱,想要自尽!” 李六郎松了抓住那人领子的手,恨恨自语道,“又是这个沈微澜,计谋不成,便想借了我之手去污了沐姑娘名声。先前还觉得那样的惩罚对她来说是否有些重,现在看来,反倒是便宜了她!” 那人也不知李六郎在自言自语些什么,见他松了手,怕他发怒做些什么,便迅速逃开了。周围的人见李六郎神色有异,便也不敢再低语,只自顾地做起自己的事来。 此时,李六郎拔出手中的剑,往旁边一劈,瞬时就将那石阶沿劈开两半,他对着周围的那些人,阴沉着嗓音说到,“今日之事,误会颇深,你们不知其中缘由,随意轻信他人言,还在市井大肆传播,这就是你们对于沐家老爷的报答吗?若真为其女儿好,是否应该立即闭嘴,不再让此类流言流于十陵府?这样不才是对人家最好的保护吗?况且事无凭据,为何就要急忙四处闲谈,看似同情沐姑娘,实则是为了自己的口舌之快,做茶余饭后的闲谈吧?今后我再听一人胡乱传言,绝不放过!” 那些人听了李六郎的话,被吓得不敢再多说一句,人群很快就四散开来。 李六郎收了剑,对二人说,“这流言速度传播太快,恐怕林府内早已知晓。” 虎子说,“知晓又怎样,林知府也不是迂腐之人,不会在乎这些的。” 大胡子说,“林知府是不会在乎,林家夫人就不一定了……” 李六郎仿佛想到了什么,便对虎子说,“你去邢氏医馆,请邢大夫过来,我们二人先去沐府。” 虎子疑惑道,“为何要专程请邢大夫来?她的医术并不是十陵府最好的。” 李六郎回道,“可她是位女医者,检查女儿家身子,更为方便,对女子病情也颇有专研,总比男大夫要方便的多。” 虎子大约明白了李六郎的用意,点点头便飞快地跑开了。于是李六郎和大胡子二人便继续前行。 来到沐府门前,却见沐家大门紧闭。李六郎上前轻扣门环,心中微微有些紧张,他不知木家人听了那样的传言,还愿不愿意见他,不知自己,是否有机会将真相说与她听。虽然自己一力背下骂名,只愿她心中好受些,但如今云雾消散见真相,自己也不愿在她心中是个卑鄙的形象。 就在扣了五六下门环后,才从侧门微微开了一条缝来。只见一年纪尚小的小厮探了脑袋来,问他,“你是何人,要找谁?” 李六郎回答他,“敢问你家姑娘可在?” 那小厮神情淡漠下来,吸了吸鼻子,说,“我家姑娘在,可今日不便,怕是不能见公子了。” 李六郎赶忙说,“我知道,你家姑娘受伤了。可否允许我进去探望一下?” 那小厮想了想,说,“你是男子,身份不便,容我先去通报我家老爷。” 李六郎点点头,那小厮便缩回脑袋关了侧门。 等了约摸一盏茶的功夫,那侧门便又打开了,小厮对李六郎说,“我家老爷让你进去。”说着他便侧过身,做出请的姿势,邀李六郎和大胡子入内。 刚入了府,往里走了几步,三人便听得门后又有叩门声响起。那小厮无奈道,“哎呀,又是何人……我这刚关了门。”说着,便又往回走,打开侧门,只探了个脑袋,说,“谁呀?你找谁?” 门外便响起了虎子的声音。只听虎子说,“我来找我大哥的,我们请了邢大夫,来为沐姑娘看病。” “你大哥又是谁?” 李六郎便在身后说,“小兄弟,是我,他们是与我们一起的,能否让他们一起进来?” 那小厮这才又开了门,让虎子和邢大夫进来了。几人一同又往府内走去。 来到厅堂内,唯有官家站在左侧等着,见一行人来了,官家忙在各个桌案上奉了茶,说,“各位先用茶,我家老爷随后就来。” 李六郎拱手谢过。几人遂坐下等待沐老爷的到来。 等了大概半刻钟,沐老爷便来了。李六郎率先起身对他行了礼,几人也跟着行礼。沐老爷做到厅堂正前的凳子上,端着茶杯喝了一口茶,缓缓道,“你还敢来?你不怕我杀了你吗?” “看来沐老爷知道我是谁。”李六郎不卑不亢地回道。 沐老爷将茶盅重重地放到桌案上,说,“这十陵府,眉目间有长疤者,还有第二人吗?你到底要怎样,欺辱我女儿,还敢上门来拜访?” 李六郎听了他的话,心中刺痛,是啊,他面上有疤,怎配与她扯上关系? 他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说,“沐老爷,今日之事实则是一场误会,我与沐姑娘什么都没发生,还望沐老爷能让我见沐姑娘一面,让我将这件事情与她解释清楚。” 沐老爷站起身来,三两步跨到李六郎身前,啪一巴掌打在了他的脸上,虎子和大胡子惊得上前护住李六郎,朝沐博安吼,“你干什么?” 李六郎并不恼怒,只拉开虎子和大胡子,说没事。 沐博安老泪纵横道,“我这辈子忙忙碌碌,就得了这么一个女儿,你做了那样不堪的行径,还胆敢说是误会?你是来示威的么?别人怕你十陵府的恶霸李六郎,我沐博安不怕!” 李六郎心知他听闻此事心中的悲痛,所以也不生气他的一巴掌,只说,“我知口说无凭,所以我带了邢大夫来为沐姑娘做检查,我说的是真是假,邢大夫一检查便知,若无十足的把握,我绝不可能来此。” 沐博安见李六郎的态度十分诚恳,心中的念头也有所动摇,但仍旧不敢全信。他擦干眼泪,对李六郎说,“谁知道你是不是联合了她,来欺骗我们!” 邢大夫听了这话,在一旁开口道,“沐老爷与李公子有何误会我不知,但医者仁心,我只对病人负责,绝不与旁人勾结,还望沐老爷措辞谨慎,别伤了我们医者的心才是。” 沐博安听了这话,面楼愧色,却也不愿低头,只说,“那你便随我一同去看看小女。” 于是便引了邢大夫去了沐烟雨的闺房。 第六十五章 乱风吹池水(二) 邢大夫进了沐烟雨的房间时,沐夫人正坐在床沿抹着眼泪。沐烟雨也面无表情的躺在床上。沐老爷走上前对沐烟雨说,“烟儿,这位是邢大夫,她来为你做做检查。” 沐烟雨并不看他,只说,“父亲,不必了,让大夫走吧,没什么可检查的。” 邢大夫也是女子,自然明白沐烟雨此刻的心情,她走上前去,对沐博安说,“沐老爷,让我来对她说几句话。” 于是沐博安和沐夫人都为邢大夫让开了身。邢大夫坐到床沿上,对沐烟雨说,“沐姑娘,我明白你现在的心情,但你不愿为你的身体负责我也没有办法,不过若是原本你和李六郎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却落个伤口感染,白白丢了性命,可就不划算了。” 沐烟雨听闻她的话,便知她话中有话,于是转过脸盯着她的眼睛,说,“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邢大夫笑着摇摇头,说,“你想知道具体情况,便让我先为你检查一下,其余的,你便自己去问李六郎吧。” 然后邢大夫又转头对沐博安说,“沐老爷,沐夫人,我为沐姑娘做检查,还请你们先出去等等。” 沐博安忙点点头,说好,然后拉着夫人迅速退出去,为他们关上了房门。 邢大夫看着沐烟雨,微笑着说,“沐姑娘?” 沐烟雨思忖良久,终究还是点点头,说好。 于是邢大夫让她蜷曲着双腿,撩开她的下衣,低下头为她细细检查。沐烟雨仿佛再次经历了那样的事情,依旧倍感屈辱,双手紧紧地抓住被子,眼泪不停地落下来。她是真的,恨不得,将那李六郎千刀万剐。 邢大夫感觉到沐烟雨的激动,看着她微微颤栗的身体,柔声安抚她道,“没事,不要害怕。”然后加快了自己的检查进程。 很快,邢大夫便检查完了,她问沐烟雨,“你下身是否有刺痛感?” 沐烟雨流着眼泪,摇摇头,“没有。” 邢大夫将她的腿放平,笑着摇摇头,“那就是了,沐姑娘,李六郎什么都没做,你依旧是完璧之身。放心吧,没事的。” 沐烟雨听了她的话,不可置信地坐起身来,说,“大夫您说的可是真话?” 邢大夫一边替她盖好下身的被子,一边笑着回答她,说,“我又有什么理由骗你呢?” 玉儿终于忍不住自己的情绪,走到床边蹲下身来,握住沐烟雨的手,喜极而泣道,“姑娘,咱们没事,咱们还好好的。” 沐烟雨也笑着落下眼泪,对着玉儿点头,说,“嗯,没事,没事。” 邢大夫见主仆二人的情形,自己也险些落泪。她对沐烟雨说,“让我在看看你小腹的伤口吧!” 玉儿便往旁边让了让,说,“大夫,你请。”仍旧抓住沐烟雨的手,笑中带泪的望着沐烟雨。 邢大夫解开沐烟雨的衣裳,看了看她腹前的伤口,说,“还好处理及时,否则姑娘你可能会伤及以后的子嗣绵延了。” 沐烟雨心中一惊,忙问,“那现下无事了么?” 邢大夫点点头,“伤的并不是很深,但女子小腹极为脆弱,所以也不可轻视,即日起,你得好好休息,不可沐浴,也不可搬重物,待休息七日,伤口逐渐愈合,便可不用担心了。” “方才,大夫您说的那话,是何意?仿佛你早已知晓我……” “其实是李六郎派人找的我,来的路上,那位名叫虎子的兄弟,大致与我讲了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我便明白了。” “李六郎来了?” 邢大夫点点头,继续说,“那虎子说,这件事是一个误会,其实姑娘你的确差点被人侵犯,但那个人不是李六郎,是叫你出去的那位姑娘叫的人,李六郎不过是为了救你,错被你误会了。” 沐烟雨和玉儿听了这话,都十分诧异,两两相望,一时无言。许久,沐烟雨才道出一句,“那为何,当时他不解释清楚……” 玉儿也很迷惑,说,“是呀,不过我就知道,那沈微澜肯定是不安好心的。” 此时,沐烟雨掀了被子就要下床,她一边穿鞋一边对玉儿说,“玉儿,你将我衣服拿来,我下去见见李六郎,我有事情要问他!” 玉儿在一旁着急地想要拦住她,说,“姑娘你身上还有伤,不可啊,几时见不是见,非得现在不顾自己安危?” 沐烟雨不顾她劝告,只催促道,“你快去拿来,今早他来救我时,我只以为是他在酒中下药,迷晕了我们二人,然后趁此机会行不轨之事,如今明白了是误会一场,自然要下去谢谢他,况且,我还有些疑问弄不明白。” 邢大夫见状,便只对玉儿说,“只要不用力扯着伤口,没有大碍的。” 见大夫都这样说了,玉儿才不情愿地将沐烟雨的衣裳拿过来为她穿上。穿戴完毕,玉儿便过去打开门,然后扶着沐烟雨走出去。在门口等着的二老也慌忙拦住她,说,“烟儿你怎么起来了?” 沐烟雨对他们笑笑,说,“父亲,母亲,不必担心,方才大夫检查过了,说我并无大碍。而且……李六郎确实没有对我做什么,我现在要去见见他,毕竟刺伤了他,我很抱歉。” 沐夫人拉住她,埋怨到,“即使他没做什么,但也差点……你还有什么可对他抱歉的?” 沐烟雨笑着握住她的手,说,“母亲,与沈微澜勾结之人不是他,女儿正是要去问问李六郎,想要害我之人除了沈微澜,到底还有谁。” 沐夫人听了这话,这才放心下来。于是点点头,同玉儿一起扶着她,往厅堂走去。沐博安也在后头,对着邢大夫不停道谢,说,“邢大夫,方才真是冒犯了,说那话,是我的不对,是我狭隘了。” 邢大夫摇摇头,说,“我理解你爱女心切。没事。” 于是二人也跟着他们往厅堂走去。 来到厅堂,沐烟雨见李六郎与他的二位兄弟还正襟危坐在厅堂内的椅子上。她莲步轻移,向李六郎走去,心中的情感复杂不可说。想起今日上午的事,她的脸迅速燥热起来。 李六郎见沐烟雨被搀扶而来,也忙迎上前去,说,“你还伤着,怎就下床过来了?” 沐烟雨正不知开口说些什么,反倒他先开口了。她低着头不敢看他,只低声说,“今日之事,我已明了,伤了你,我很抱歉,所以必定要亲自与你道歉。” 李六郎生怕她行走会动了伤口,随手便拿了凳子放到她面前,说,“你就在此处坐下吧,别再走了,若扯着伤口,又该痛了。” 沐烟雨看着他一气呵成的动作,心中想起之前的许多事来,似乎明白了什么。 第六十六章 平面起涟漪(一) 沐烟雨在李六郎递过来的凳子上缓缓坐了下来。然后对沐老爷和夫人说,“父亲,母亲,我想和李六郎单独聊聊。” 沐夫人有些担心,不愿让她与这样的人独自相处,但沐老爷还是拉住她,示意她不会有事,让她放心,她才没有多加阻拦。然后唤了玉儿,一起离开了厅堂。 李六郎也招呼虎子和大胡子,说,“你们就先回去吧,将邢大夫一并送回去,一定要好生相送,万不可怠慢了!” 二人同说,“是,大哥,绝不怠慢!” 一时间,这厅堂内,便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明明想问问他,今日之事到底是谁做的,却始终不知如何开口。 正当她踌躇不语时,李六郎却蹲下身来,看着她的眼,问她,“怎么样,伤口还疼吗?” 沐烟雨本就因为刺伤他心中愧疚,看着他突然的态度变化,更加不知所措了,藏于唇齿之间的语句更是难以问出口。见着李六郎热忱的脸,她迅速将头低的很深了,看着自己手指的纹理,再不敢看他的脸。 她咬着唇,摇摇头。 李六郎看着她局促的模样,不由得轻笑一声,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不必歉疚,本就是一场误会而已。” 沐烟雨绞着手指,说,“可你到底是为了救我而来,我却刺伤了你……” 李六郎依旧笑着回答她,“有什么关系,我皮糙肉厚,你那钗还伤不了我几分。” 声音温柔的如同新生的蜂蜜一般,沐烟雨快要认不出他来,这哪里还是印象中的李六郎啊。她最终还是忍不住问出了那个问题,“你知道那人是谁,对不对?” 李六郎脸色一凛,站起身来,仿佛不愿回忆那一幕。沉默片刻,他说,“既无事发生,你便不用非要知道是谁。” 沐烟雨抬头看着他,说,“可我想知道,到底是不是沈微澜处心积虑地害我,还是碰巧让奸人得了空子。毕竟,她先于我晕倒,那酒中,兴许早就被人下了药呢?” “沈微澜,不是什么好人。” “你为何那么笃定?” 李六郎叹了口气,继续蹲下身来,看着她说,“明日,你便要成婚了,你现在该考虑的,是好好养伤,养精蓄锐,明日风风光光地嫁人,这些事,过去了就算了,不必再多想。” 沐烟雨听他这么说,低下头来,鼻子一酸,眼泪便落下来,“我只是,只是觉得,沈微澜会变成这样,是我的原因。若不是逸哥哥要与我在一起,或许她不会心生怨恨,也不会如此糊涂行事。” 李六郎摇摇头,“真是傻瓜……你当真以为她是因爱嫉妒?她本就不是个善良的人,况且,她攀上林长逸,只是觊觎林家少夫人的位置罢了,你以为她是真心对待林长逸?” 沐烟雨听了他的话,惊愕道,“当真?你又怎么知道?” “我今日抓了她,她亲口说的。” “你抓她,是因为我?” 李六郎意识到自己说多了,低头轻咳一声,以掩饰自己的尴尬,“并非为你,是今日她想要将罪名栽赃给我,我总得惩罚她一下吧。” “那你……对她做了什么?” “送了她一份大礼,她不是想嫁进权势之家吗,我把她送给赵立了。” “赵立?就是那日绑架我的人?” “对,就是他。让他们二人互相折磨吧。” “所以今日……那歹人就是赵立对不对?” 李六郎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她套话了。他无奈地笑笑,“还是被你问出来了。行吧,我便告诉你事情的来龙去脉。昨日大胡子见到沈微澜和赵立在一起说话,今日我们在云霄楼喝酒时,见到了你同她一起来了,大胡子便提了一句,我想赵立之前绑架过你,这沈微澜今日便与你一同出现在云霄楼,必定没什么好事。所以我便一直留意着你们的房间,赵立来了之后,我见你没出来,就过来了。那小子却跑的快,跳窗逃走了。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 “那这么说……他来了不久,你便来了,那我下裙上的血迹……” “那是沈微澜割了手指,故意弄得,估摸着是在我追赵立时,趁着你昏迷弄的,目的就是让你我误会,败坏你名声……” “她亲口承认的?” “嗯。不然我也不知道其实赵立什么都没来得及做,今日我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那为何当时你不与我解释?” 李六郎被她这个问题问的不知所措,他思索一阵,只得说,“我想解释,不过看你当时情绪不稳,想着过后再跟你解释,如今我不是来了嘛……” 沐烟雨半信半疑地说,“真的?” “真的。” 她绕过他的眼神,目光落在他肩上的伤处,低声问,“你……疼不疼?” 李六郎看着她眼里的变化,心口轻轻柔柔的动了一下,他回她,“不疼,小伤,不碍事。” 沐烟雨又自责地低下头,说,“其实,你没有那么坏对不对,我早该知道的,从第一次起,你帮我带婆婆去看大夫,我就该想到,若真是一个穷凶极恶之人,又怎会出手搭,是我对你不起。” 说完,她的眼泪便滴滴落下。 李六郎瞧着她的眼泪,顺着根根分明的睫毛滑落,那一颗颗泪珠,似乎也掉进了他心底。他想伸手替她拭去眼泪,却在下一刻发现这样不妥,抬到一半的头又放了下去。 他又站起身来,看着她低垂的脑袋,从怀中摸出那枚以黄金修复的玉钗,递给她,“这世间从来就是弱肉强食,我也的确做了不少坏事,本就不是什么好人。救你于水火之中,也只是因为是你。所以你别再因此内疚,我还是那个恶霸而已。明日你就要嫁人了,此钗交还于你,从此便有林长逸护你周全了。我自知与你不配,所以从今往后,我也不会再打扰你的安稳人生了。” 沐烟雨本以为他不会承认的那样快,没想到在这一刻,他却还是表明了自己的心。 他说他是那个恶霸,可他数次帮助过自己,对待感情这样认真的人,心中定然有善良之处,若他愿意改邪归正,想必今后也是个侠肝义胆之士。 于是她抬起头对他说,“若可以,你能不能,以后也像帮助我一样,帮助一下十陵府的其他人,别再伤害无辜?” 他握着那钗的手微微颤动了一下,想起那一年的火光,想起父亲含冤受屈的时刻,想起家中老人为保自己惨死的景象,想起十陵府那些人冷漠的脸。他只冷冷地拒绝,“不可!” 说罢,又递上那钗,示意沐烟雨接过。 沐烟雨看着他的表情变化,不明所以,不知他为何突然就变了个语气。但也不好多问,只伸手接过那钗。 “先前不慎损毁,已托人修复,望姑娘莫怪。” “我记得你曾说这钗已被你当了……” “原想留作念想,但你已婚配他人,这样似有不妥,所以今日交还于你。若无旁的事,我便告退了。” 说着,李六郎便要抬脚离开。 “李六郎!”沐烟雨叫住他,“谢谢你。”她认真地说。 李六郎转身看着她的眼,微微点点头,既而携风离去。 沐烟雨看着他摆动的衣角,握着那钗,心中滋味,不可言说。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第六十七章 平面起涟漪(二) 再看不见李六郎的身影,沐烟雨便起身走出厅堂,见四下无人,便唤了几声玉儿。 玉儿听声,便急急从左室跑了出来。 “姑娘,李六郎走了?” 沐烟雨点点头,看着他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道,“嗯,走了。” “他与姑娘说了什么?” “他说,差点欺辱我的人,是赵立,这一切都是沈微澜作的局。” “我就说沈微澜请你前去,绝对没安好心!那这么说,李六郎救了你两次了。要没有他,这后果不堪设想。” “是呀,可我还误会了他,伤了他。” “你都说是误会,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嘛,要怪只怪那沈微澜,真是恶毒,害了你,还要拉李六郎下水!”玉儿义愤填膺道,“不过……为何他会出现在那里啊?” 沐烟雨仿佛没有听玉儿说了什么,只微微地摇了摇头,说,“咱们去林府一趟吧。” 玉儿急忙道,“不可啊姑娘,你这伤容不得来回折腾,你还是去房间休息吧!” 沐烟雨安抚道,“不碍事的,我的伤势我自己清楚,不是什么大事。今日之事逸哥哥也是误会了,我要与他说清楚,不然他也对李六郎心生怨恨,再去找他麻烦,那我更是歉疚了。” “可是……” “别说了,你同我前去吧,迟了就不好了。” 玉儿想了想,便说,“这样也好,顺道向他们说说,姑娘和李六郎什么事也没有。这样他们也放心了。” 沐烟雨正要走,玉儿拦住她,“我去叫人备马车,你这么走着去,伤口怎么受得住。” 说完便跑开了,沐烟雨无奈地笑着摇摇头。 大约半刻钟,玉儿便又来了。她扶住沐烟雨,说,“马车备好了,咱们走吧。” 二人便往大门走去,路上碰到管家,他紧张地问,“姑娘这是要去哪?” “我们去林府一趟,若父亲母亲问起,你就说我们很快回来,让他们别担心。” 管家为难道,“这怎么不担心啊,姑娘你还受着伤呢!” 沐烟雨看着他担忧的神情,安慰道,“没事的,不要担心,我们有要紧事处理,明日便是林府迎亲之日,所以今日必须解决清楚。” “有什么要紧事,比姑娘的身体还重要?打发个人去传达就是了,或者你写封信,我替你跑一趟便可,何须自己亲自跑这一趟呢!” 玉儿正要赞同,沐烟雨便率先开口道,“不可,有些话,我必须要亲自说。” 管家这才点点头,说,“那我送姑娘出去。”然后一道扶着沐烟雨出了府,将她送上马车,自己才转身进了府,准备告知给老爷和夫人。 府门外的马车也缓缓地向东驶往林府。 来到林府时,太阳已西沉,暮色渐起。 沐烟雨招呼了车夫在门口等着,便和玉儿入了府。府门外的看守也知这是自己马上要过门的少夫人,便也省去了通传的步骤,只说大人和夫人还有自家少爷都在府上,沐烟雨谢过便缓缓往林府厅堂走去。 刚走过花厅,便见着了林府管家。管家向她拱手行礼,说,“沐姑娘怎的这个时辰来了,可是有要紧事?” 沐烟雨点点头,“逸哥哥在何处,我有事与他说。” 管家点点头,伸手指了指往偏厅去的路,说,“他们都在偏厅呢,今日公子回来之后,老爷和夫人便和他一直在偏厅内,想必是在商议明日娶亲之事呢!” 沐烟雨微微红了脸,笑着说,“那我便过去找他们。” “不用我先去说一声吗?” “不用,我直接去就是了,你去忙吧!” 管家便又施了礼,匆忙离去了。沐烟雨和玉儿也往偏厅走去。 来到偏厅,却见门关着,还听得屋内有说话声,沐烟雨正要敲门,却听得屋头有摔杯声传来。吓得二人面面相觑,沐烟雨抬起的手又缓缓放了下来,悄声问玉儿,“他们仿佛起了争执,现下该如何?” 玉儿摇摇头,悄声回道“我……我也不知啊!” 于是二人便尴尬地站在了那里,不知所措。 沐烟雨本想拉着玉儿到偏厅前的石凳上坐着,却听屋头传来争吵声。 是林夫人的声音,“你朝我摔什么杯子!” “烟儿和逸儿的婚事早就订好了,明日便要上门迎亲了,出了这样的事是谁都不愿的,你也是女人,为何不愿体谅她的难处,还要逼着逸儿悔婚?” “你以为我愿意吗?我还和烟儿母亲是好姐妹呢,我愿意与她撕破脸吗?可如今事情已经发生了,我总要为逸儿做考虑,总要为林家的后代做考虑,否则百年归老,我怎么下去见你的父母亲?” “你这说的什么话?如今才出了事你就要说什么子嗣后代的问题,那烟儿还没怀孕呢,况且会不会怀上别人的孩子都还不一定呢!” “你也说不一定,那万一呢?有一丝可能我都不愿去赌!” “母亲,当初一心要她做儿媳的是你,如今想要退婚的也是你!你到底要如何?出了这样的事,你不让我赶快将她迎进门,反倒想要退婚,你教给我的男儿的担当,就只是圣人言语吗?” “你的担当不是用给别人的!与她出事的人不是你!” “母亲!” “够了!反正这亲不能成!我明日便去找我那老姐姐说清楚!你若不听,我便一头撞死在你面前!” 原来,他们竟已经在商议退婚了是么? 沐烟雨听到这里,心中惊痛到浑身瘫软。她却流不出一滴眼泪来。只觉得窒息,喘不上气来。她捂住胸口,大口大口的呼吸着。 玉儿见此,着急得大喊,“姑娘,姑娘,你怎么了?” 沐烟雨摆摆手,“没事,就是恶心的慌!” 大约是门内的人听到了玉儿的喊声,慌忙地打开了门。林夫人面色尴尬地看着沐烟雨,说,“烟儿,你都听到了……我不是针对你……我只是……” 林长逸也忙的上前来扶住她,说,“烟雨妹妹,我绝对没有那个意思……你放心,我非你不娶,无论发生什么,我一点都不介意!” 林夫人在一旁低声喝住他,“林长逸!” 林长逸也并不听她的,只担心地看着沐烟雨。可沐烟雨却慢慢地推开了他的手,站直了身子,端端正正地向林夫人行了礼。 “林夫人放心,我此次前来,本就是来告知你们,我沐家准备退婚的。” 玉儿听了这话,诧异道,“姑娘你……” 沐烟雨按住她的手,阻止她的疑问。 林长逸听了这话,惊愕不已,他双手捏住她的肩,看着她,问,“为什么?烟雨妹妹,我真的不会介意,不管发生了什么,我都只要你啊!” 沐烟雨抬手掰开他握肩的双手,笑着说,“林公子说笑了,我如今已是残花败柳之身,就不耽误公子与良人婚配了。” 说罢就要拉着玉儿离开。 林长逸被她一席话说得怔在了那里,他转身看着林夫人,说,“母亲,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然后不等她回答,便追上沐烟雨,拉住她,认真的告诉她,“我知你听了那样的话,会生气,会怨我,可你要相信我,我绝对不可能与你退婚的。” 沐烟雨微笑着对他说,“公子误会了,我本就是前来告知退婚事宜的。明日我们会派人将聘礼尽数退回。” “烟雨妹妹……那不是我的意思,你真就要如此与我生分吗?” 玉儿微微施了礼,对他说,“逸公子,是你们,生分在先。” 林长逸自知理亏,抓住她的手,无力地垂下,他颓然道,“对不起,是母亲的话伤了你,是我们不对。但明日我定会按时上门迎亲的。” 沐烟雨也不答,只说,“若无旁的事,我便告辞了。” 正要走,林知府的声音却在身后响起,“烟儿,这个家,做主的是我,我不说退婚,就绝不可能退婚。你放心。” 沐烟雨背对着他们,说,“大人还请另为公子寻佳人,我今残破之身,不愿污了大人门楣。”说罢便拉着玉儿走了。 第六十八章 婚前临生变(一) 沐烟雨以最后的强硬,撑着身子坐上了马车。林长逸对林夫人撂下一句,“母亲,即便我不娶她,那我也不会娶别人,若不能与她在一起,我便终身不娶,遁入空门也可以。”然后欲追出去。 刚跑出几步,却听林夫人在身后大喊,“逸儿!你真就不管我的死活吗?” 听见母亲这样的话,他只能匆忙停下脚步,回头一看,母亲正以发钗抵着自己的脖子。 林知府想要上前夺去那钗,她却迅速退后几步,哭着说,“做这样的决定,我也比你们难过,可我不想让林家蒙羞,这家中事务重担落到我头上,我自然要负责。你们男子只管外头的事,哪知我的难做?若烟儿真的怀上别人的孩子,我们林家定会被人嘲笑指点一辈子,你让我怎么和林家祖宗做交代?” 林长逸听了这话,心中也明白母亲的为难,可是,此时只顾自家利益,真去退婚,又要至烟雨妹妹于何地?她身为女子被退婚是多大的耻辱? 他颓然地对林夫人说,“母亲,你只想到这一层,可你有没有想过,烟雨妹妹刚出了这样的事,就要被退婚,别人又会如何想我们林家?这样薄情寡义之人,谁家敢把女儿托付给我们?” 林知府这才开口,说,“是啊,夫人,你又何苦以性命相逼,若你真只担心烟儿怀了歹人的孩子,那咱们明日就上门与沐府商议,将婚事延期,正好烟儿受伤,也可好生修养,待康复之后,大夫若未诊出喜脉,咱们就风风光光将她娶进门,不可吗?” 林夫人听了林长逸和林知府的话,这才想明白。于是缓缓放下手中的钗,说,“好,那便如此吧。” 说罢,丢了钗,离开了偏厅。 林长逸这才转身跑出府,想要追上沐烟雨,却发现夜色降临,北街街道,空无一人。 而此时的沐烟雨,已乘坐着马车,快到沐府门前。 一路上,她都一言不发。玉儿坐在她身旁,也并不敢多问一句,她只怕自己一开口,沐烟雨的坚强一面,会立马崩塌。玉儿知道,此刻的她,只是紧绷着那一根弦,稍不注意,弦便断了,她也就垮了,所以即使关心的话咬在唇齿间,她也不敢吐露一个字。 暮色沉沉,大约已入戌时。马车在大门前停下。 玉儿先下了车,掀开车帘,小心翼翼地将沐烟雨扶下,二人一并入了府。随后,守门小厮便紧闭了大门。 行至照壁,便见沐夫人款款而来,她微笑着上前拉住沐烟雨的手,说到,“烟儿,你去找逸哥儿说了什么?可有在他家用了晚膳。” 只这一句,沐烟雨所有伪装的强硬外壳,轰然崩塌,她捂住心口,眼泪霎时决堤。握紧母亲的手,摇头,悲痛欲绝道,“母亲,我与他,再没有以后了……” 沐夫人见状,欲语泪先流。她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见着女儿如此伤心,她的心也跟着痛起来。伸手扶住她,亦哭着问,“发生了什么啊,烟儿……” 沐烟雨只紧紧抓住心口的衣裳,哽咽难言。她摇头,眼泪无声。不知该如何开口告诉母亲,自己满心欢喜想要告诉他,自己依旧白璧无瑕,却得来他家想要退婚的消息。原以为他们早就真心将自己待为亲人,原来,不过是从前,自己规律完整,从不累及他家利益罢了。 原来,林夫人的那些疼爱,也仅仅是为了自己儿子的亲事而已,此时的她,在他们眼中,已是残破之身,不足以再与林长逸相配,所以林夫人为了他,可以一脚踢开自己,哪怕因此,她再无人敢娶,她也是不在乎的。 沐夫人见她难过到不能言语,伸手怀抱住她,一声声安慰,“若你不愿说,便不说了。” 她抱着母亲,终于泣不成声。 许久,她哭到没有力气,才从母亲肩头离开。嘶哑着嗓子,对林夫人说,“母亲,明日一早,便将林家聘礼退回吧,这亲事,就作罢。” 沐夫人心中疑惑,道不敢多问,只拉了她的手,说,“好,都听你的。” 她伸手将沐烟雨微乱的发抚到耳后,轻声询问,“你可饿了?随我去用饭吧。” 沐烟雨点点头,便随着母亲一同往左室走去。 来到左室,便见沐老爷已落座。他本笑颜相迎,却见母女二人神色有恙,脸上的神情也随之一变,他小心询问,“夫人,可是有事?” 沐夫人朝他摇摇头,示意他别再多问。 于是几人便在沉默中开始用晚膳。 饭毕,沐夫人吩咐了如儿将沐烟雨扶回房间休息,故意留了玉儿,说要留下她取伤药。沐烟雨心中明白母亲的打算,却也无暇顾及,她只想一觉沉沉睡去,再也别想眼前这伤心事。 于是,与父母道了晚安,便随如儿回房去。 渐她们走远,沐夫人这才拉过玉儿问,“你们去林府,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提还好,一提起玉儿便替沐烟雨委屈,眼泪立马就开始不停地掉。她带着哭腔回答道,“老爷,夫人,你们不知道那林家有多过分。今日姑娘本想去与林公子说清对李六郎的误会,还有告诉他们一家,李六郎和姑娘之间清清白白,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可我们刚到了林府,便听到他们在偏厅吵架,本无意听墙角的,可他们争吵声实在太大,我们便听到了他们想要退婚的事。” 沐博安听了玉儿的话,气得一拳砸在桌案上,他忍住怒气,问玉儿,“你说的可是真话?” 玉儿一边抹眼泪一边拼命点头,“自然是真,后来他们发现了我们在门外,那林夫人还出来说什么让姑娘理解她做母亲的难处,说怕咱们姑娘怀了别人的孩子,才想要退婚。老爷,夫人,你们说她这是什么话?咱们姑娘清白之身,怎就会怀了旁人的孩子,即便有所误会,可明日就是大婚日期,他们若退婚,咱们姑娘以后还怎么嫁人?” 父妻二人听完玉儿的一番话,皆是怒上心头。 “上门提亲的是他们,如今烟儿出了事,不主动上门关心也就罢了,竟还想着要退婚?我还真是高看了他们的为人了!” 玉儿又接着说,“逸公子和知府大人倒是不同意退婚的说法,可林夫人的话真是太欺辱人了。所以姑娘便没再解释了,只告诉他们,是我们早就打算了退婚,明日会将聘礼退还,所以刚刚姑娘才和夫人那样说。” 第六十九章 婚前临生变(二) 沐博安听完玉儿的话,起身想要去林府问个明白,却被沐夫人拉住。 她对他说,“明日卯时,咱们早早地派人将聘礼退还,然后再告了亲朋好友,无需来府上参加婚宴。就按烟儿说的做,等他们后悔去吧!” 沐博安不满,“吃亏的是咱们女儿,他们又怎会后悔?” 沐夫人摇摇头,“我知道你生气,但也不必气昏了头。虽然退婚对女方损失大,但十陵府早已传言烟儿受辱,此时退婚,无疑会让人觉得男方太没担当,今后,我看谁还敢将女儿嫁进林家。” 沐博安听了夫人的分析,幡然醒悟道,“虽自损八百,倒也可以伤他一千。大不了,此事过后,咱们再搬家,去个无人认识的地方便可,反正我四处游走,哪里都可以做生意。” 沐夫人听了这话,紧紧地抓住他的手,点头道,“好,为了烟儿,再搬一次家也行!” 于是,翌日清晨,卯时刚至,沐府的家丁便将那众多的聘礼箱子一一抬出了门。原本打算上门商议将婚事延期的林家夫妇,被沐府如此迅速的动作打得措手不及。 林长逸见这情形,慌乱不已,顾不得父母的手足无措,独自跑出了家门,骑了马匹就往沐府赶去。 来到沐府门前,只见进进出出的家丁,都行色匆匆。他跳下马,随意拉了一刚出府的家丁,问道,“你们这样多的人进进出出,是做什么?” 那家丁见来人竟是林长逸,冷哼一声道,“拜公子所赐,我们正要上各个贵客府上通知今日婚宴取消的事,以免大家来了之后并无宴席,心生尴尬。” 林长逸也顾不得他话中的讥讽之意,撇下那家丁,自顾地跑进了府中。 来到厅堂,见沐家二老正在厅堂内与人吩咐事宜,他便直直走过去,拱手下跪,对二老说,“我知二老定生我气,但请二老相信,我从未有过退婚之意,昨日之事,是我们家不好,愿二老原谅。” 沐夫人停下吩咐,示意家丁暂行离开。 她走到厅堂正前方的桌案旁坐下,面色严肃地说,“原本之前就因你欲迎娶旁人一事,我便对你心生不满。可烟儿喜欢你,愿意与你共结连理,我也就不拦她,只要她幸福,我也愿给你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可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再四,且退婚不同别的小事,这次也是烟儿自己做的决定,我们没有权利替她原谅你,你要觉得我不近人情,你便回去怪你母亲吧。” “伯母……我知母亲大错特错,也知我此前的错让你对我不满,可如今我是真心对烟雨妹妹的,求你们收回退婚的决定。” 沐博安听了他的话,终于放下自己手中的东西,走过来扶起他,说,“逸儿,我知道你是个有担当的孩子,可我女儿嫁人,不单单是嫁给你,她是嫁进你们林家,以后要面临的是你们整个家庭,若还未成婚,你母亲便已心生芥蒂,她嫁过去也不会好过。那不如这门亲事趁此就算了,咱们从今往后互不打扰,行吗?” 林长逸听了沐博安的话,心中更是愧疚不已。他又拱手施礼,祈求他们能在给自己一个机会。 沐博安却丝毫不松口,只说,“这也是烟儿自己做的决定,即便我们愿意给你机会,她若不愿嫁你了,那么我们再同意也没用。” “那你们让我见见烟雨妹妹,可以吗?”林长逸恳求到。 沐夫人站起身来,拒绝道,“你还是回去罢,她不会见你的。” “今日若见不到烟雨妹妹,我便不回去。” 沐夫人见他请求不成,竟耍起无赖来了。正要生气骂他,玉儿却来了。她对着三人分别行了礼,然后对林长逸说,“公子,我们姑娘说了,她是不会见你的,请公子回去吧。姑娘总要养伤的,公子还是不要去打扰她了。” “仅因为母亲的话,她真就要如此绝情吗?” “绝情?我们姑娘何时对你绝情过?公子你昨日送了姑娘回来,为何不陪着她,就回了府去?为何姑娘刚出了事,大人和夫人就已知晓?但凡你先瞒着他们,也不至于落得如今这个结果。” “我昨日回府也只是因为想要和父母商量将婚事延期而已,我想等她养好伤……可我回去时,他们就已知晓了这事,我也不知为何传言来得那样快。” “那公子你便要去问沈姑娘了。” “又是她?”林长逸听了玉儿这样说,心中茫然。为何她是这样的一个人? 玉儿又说,“公子,其实昨日你送了姑娘回来,她就已经决定不嫁你了,她从来都事事为你考虑,发生了那样的事,即使你们不说,她也会主动提出。只是,我们都不曾想过,你们会先有这样的想法。” “可她又怎知我的想法?她不嫁我,怎就是为我考虑,我什么都不在乎,我只想与她在一起啊!” 沐夫人听到此处,心中的怒气也渐消了,她摆摆手对林长逸说,“你还是回去罢,我们聘礼已退,宾客已拒,此刻你说什么都晚了……或许,你们真的是有缘无份罢了。” 林长逸颓然地摇头,“不,我从不相信有缘无份一说,不过是自己不愿争取的措辞罢了。” 沐博安也上前劝道,“即便如此说,那今日也是不可能娶亲的,你先回去罢,要知道,事情发展到如此地步,从来都不是我们想看见的。” 林长逸点点头,“我知道,是我母亲的话太伤人……” 沐夫人正想继续劝他离开,却听得沐烟雨的声音传来。 “是不是见了我,你便可以走了?” 林长逸猛地抬起头,“烟雨妹妹?”他冲上前去握住她的手臂,“你最终还是愿意见我的。” 沐烟雨轻轻推开他的手,走到玉儿身边,玉儿也伸手将她扶住。她抚了抚衣袖,强装镇定道,“今日我便与你说清楚,从今往后,桥归桥路归路,你我再无瓜葛。” 林长逸泪落下来,哀戚道,“为什么啊?我不在乎的啊,我真心不介意那些事啊!” “可我介意!林夫人更介意,若娶我,要你脱离林府,背叛母亲,再不相认,你又可愿意?” 林长逸不言语。 “你做不到,不是么?同样的,我也做不到嫁到你家,与林夫人相安无事。在你家一日,我便会想起那些刀子一般的话,你真要我日日在林府煎熬?” 话已至此,林长逸明白,一时半会,这事是无回转的余地了。他点点头,低声说,“好,我明白了……” 说罢,他微微施礼,然后转身缓缓走出府。 他想,待过些日子,她情绪平稳,再带父母上门赔罪,兴许她会原谅他的吧。 第七十章 赤诚不可欺(一) 一直到林长逸的身影消失不见,沐烟雨强硬的姿态才最终破碎,仿佛心被撕裂开来,疼痛难捱。她一手捂着心口,一手撑着柱子,一点点蹲下身来,眼泪如注。 逸哥哥,我要如何面对一个突然变了脸的婆母,我要如何接受这样的反差?我只以为她是真的视我为女儿,所以对我疼爱有加,不曾想,我不过是她心中最适合你的罢。她是爱你,不是疼我……我没有办法在这样的情形下,与你琴瑟和鸣。 沐家老两口看着女儿的模样,心疼不已,却也知道,唯有自己经历一次,以后才能应付如常,人生有多少痛,都要亲尝,他们总不能护着她一辈子。 许久,玉儿才过去扶起她,抹着泪说,“姑娘,小心伤口。” 沐烟雨以手遮面,不愿他们看到她的狼狈模样,对着玉儿摇摇头,说,“没事,我们回房吧。” 然后转身低着头对父母行了礼,说,“父亲,母亲,我们回房了。” 二老都伸手扶了扶她的手臂,说,“回去吧,好生休息,别再为此伤心了,不值当。” 沐烟雨便随玉儿回了房。 沐博安见已瞧不见女儿的身影,便对夫人说,“话也是林夫人说的,逸儿其实并无大错……这两孩子情深意重,是不是,不必在意那些话?” “不必在意那些话就不与她生活在一起了吗?日日见着就真的能忘记那些话吗?你可别忘了你母亲在世时,我过得有多难!你要烟儿也过上那样的生活吗?” 沐博安听了这话,心中愧疚,于是再不言语。他不过是心疼自家女儿和林长逸罢了,毕竟他也算是无辜。 林长逸拖着步子走回林府,见父母正在命人收拾好聘礼。林知府和林夫人见着林长逸神情低落地走来,忙上前拉住他,问,“怎么了?与烟儿谈的如何?” 林长逸轻轻推开他们的手,并不答话,继续往里走。 林夫人忙说,“是不是谈的不好?我和你父亲亲自上门说去,就说咱们将婚礼延期,烟儿伤好了,再八抬大轿将她迎进门!” “不必了。”林长逸背对着他们说。 林夫人却不听,拉了林知府就要出府的样子。林长逸转身吼道,“我说不必了!她都不愿见我,又怎会见你们!别去火上浇油了,让她冷静几天吧!” 第一次见林长逸这样发火,二人皆是一愣,待林长逸甩袖离开时,才回过神来。 林夫人望着同样震惊的林义平,问他,“那咱们现在怎么办?” “能怎么办,人家既已将聘礼退回,这婚定是成不了了,我们此刻上门,也会影响烟儿的情绪,还是等她伤好以后,咱们再上门赔罪吧,今日就先派人到各个宾客家里解释一番,说这婚事延期,今日暂不用上门吃酒了。” 林夫人似要哭出来,但也毫无办法,只得点点头,说好。 于是二人匆匆吩咐了家丁,去各处宾客家中传达婚事延期的消息。 十陵府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看着这林府进进出出的家丁,心中倍感好奇,不是说今日是林家娶亲的日子,怎么还没迎亲队伍出发去沐府呢? 同样有此疑惑的,还有李六郎及那些弟兄们。 坐于林府对面茶馆的李六郎一边喝着茶,一边等着接亲队伍的出发。他想亲自看着她出嫁。 只是等了许久了,都不见林府有所动静。他终于察觉事情不对,便派了虎子去打听。这一打听才知,原来林家的聘礼一早便被退回来了,这婚事怕是黄了…… “啪”一声,李六郎重重将茶杯置于桌案,杯中茶水洒出好些来。他问,“怎就突然被退回来了,林家可是做了什么事让人家不满意了?” 虎子凑到李六郎耳边说,“听林府家丁说,是林家夫人听了传言,以为沐姑娘真的被你侵犯了,怕沐姑娘怀了你的孩子,所以想要退婚,结果被沐姑娘听到了,所以……” “沐姑娘与我什么事都没有,我们不是都说清楚了吗?” “我们是说了,可我们只给沐家说了,兴许沐姑娘就是为澄清这事去的林府,还未来得及说,偏巧就听见了这林夫人的话,所以就成了今天这样子了……” 李六郎微微抬手,示意他不用再继续说下去,说,“我明白了。” 这林夫人果然是介意的,他转头看着大胡子,说,“还真让你说着了。” 大胡子点点头,“林夫人虽然平常人也挺好,但面对这些事,确实没有那么开明。” 李六郎喝完杯中最后一口茶,说,“走吧。” “我们去哪里?”虎子问。 大胡子摇摇头,以表无奈,“还能去哪里,自然是去帮沐姑娘解决此事啊!” 虎子这才恍然大悟地点点头。于是跟着李六郎起身往林府走去。 来到林府,也不顾门前家丁的阻拦,三人硬生生就闯了进去。管家见了闯进来的三人,慌忙上前想要拦住他们,却又无能为力。只能不停地问,“你们是什么人?!想要干什么?!为什么要私闯家宅?!” 李六郎被他问的心烦,停下来说,“我来找林长逸!你若不想我们硬闯,就将他给我叫来!” 管家不放心地看了他们几眼,最终还是迅速地跑去找林长逸了。只留下三人在这院中,看府中忙忙碌碌的无暇顾及他们的人们。 等了好一会儿,管家才来说,“三位请回吧,我家公子暂时不愿见人。” 李六郎心知他不想见人的原因,无奈地摇头道,“他这是被拒婚了独自沮丧?自己不做争取,像个姑娘一样躲在家中不肯见人,干嘛呢?” 管家听他这么说,心中不满,“公子怎知我家逸哥儿没有争取,他一早就上门找沐家姑娘了,可是昨日姑娘听了我们夫人的话,不肯原谅他,那他又能如何?” 李六郎也不与他多纠缠别的,只说,“那你便去请你家老爷夫人过来。” “我家老爷夫人岂是你说见就能见的?”管家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心想,这人当自己是谁呢,好大的架子! 虎子听了这话,抬手撸了袖子上前作势要动武,“我家大哥好心好意来助你家公子解决这次的事,你倒好,还同我们这幅态度!” 李六郎一把扯过他,“虎子,别胡来!” 再对管家说,“我只是有些事要同你们老爷夫人讲,或许能帮你家公子一把,你若想帮他,就去将你家老爷夫人叫来。” 听完他们的话,管家犹豫了好一阵,才将他们带去厅堂,自己转身去找老爷夫人去了。 第七十一章 赤诚不可欺(二) 等到林知府和林夫人赶来见李六郎时,已是正午时分。 林知府见到坐在厅堂的李六郎,有一瞬间的错愕,旋即恢复了正常脸色,上前问,“不知公子想要见我们,所谓何事?” 李六郎一行,见他们来了,也都起身行了礼,说,“林知府,今日我们前来,只是想与你们解释清楚一些事情。” 林知府携了夫人前去坐下,然后对着李六郎说,“公子请说。” “其实那日,我与沐姑娘并无任何事情发生,这不过是一场误会而已。其中缘由一时难以说清,但沐姑娘与我,确实是遭人陷害,目的就是想要误了姑娘名声,毁了林沐两家的婚事罢了。” “难道你就是那李六郎?!”林夫人听完他的话,站起身来激动询问。 林知府拉她坐下,“夫人你先听他说”,他又问李六郎,“到底是谁想要害烟儿?” 李六郎正了正身子,说,“沈微澜。” 听闻此言,二人皆是一愣。 林夫人不可置信地看着李六郎,说,“你说的可是真的?那传言说烟儿一身衣物破碎,妆容凌乱是为何?” 李六郎知道即便真的没有发生什么,但女子被欺负,也终究会惹来闲言碎语。他说,“不过是因为沈微澜做了手脚,才惹得我们都误会了,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我怎知你没有骗我们?” “夫人若不信,尽可抓了那沈微澜来询问,说到底,这祸事也是林公子惹出来的。” 林夫人听到这里,才相信了李六郎的话,毕竟,自家儿子之前的确说过要娶她,却又转身与沐烟雨有了婚约,所以沈微澜心中有怨,也是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的。 可也就是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林夫人这才深刻地明白了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她侧过身子,抓住林知府的手,焦急而沮丧地说,“老爷,这可怎么好,我说的那些话,被烟儿听了去,定是恨极了我吧,这婚事……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林知府将手覆盖在她的手上,轻轻拍了拍,叹了口气说,“事到如今,只能我们厚着脸皮上门请罪了。事情是我们惹出来的,总不能让逸儿承担这后果吧!” 说完,他起身对李六郎拱手施了礼,说,“今日多谢李公子上门解释此事,否则,我们真要错过烟儿这个好儿媳了……” 李六郎回礼道,“大人不必言谢。只是我不愿背负这罪名罢了,我李六郎虽不算好人,却也决计做不出这奸淫之事。” 林知府点了点头,“是我们轻信了谣言,让公子受委屈了。” “委屈谈不上,大人严重了。只是沐姑娘那里,大人恐怕要费一番功夫才能得她原谅了。” 林夫人插话道,“既是我说话伤了她,就该我诚心赔罪才是。我与沐家老姐姐多年的交情,想必她也不会过分怪罪于我。” 李六郎笑了笑说,“夫人,赤诚之心不可欺,恶言寒三冬,沐姑娘的心伤了,恐怕没那么容易愈合。” “不管怎么说,我们总得上门试试,李公子就请便了,原谅我们要失陪了。”林知府如是说。 李六郎点点头,“话既已带到,那我们就先走了。” 说罢,带着虎子和大胡子离了林府。 林知府对林夫人说,“你先去备些礼品,我们总不好空着手上门吧。我去叫上逸儿,与我们一起去。” 于是二人便各自忙碌了。 来到林长逸的房门前,林知府敲了敲门,里头却无人应答。他又高声叫他,“逸儿,逸儿……” 许久,门才吱呀一声开了。 林长逸顶着杂乱的头发,醉眯了双眼,靠着门框,缓声问,“不知父亲找我何事?” 林知府看着他颓废的样子,心中不免生气,他呵道,“你瞧瞧你现在的样子,林家何时教你这样软弱不堪,仅被退了婚,你就这样借酒浇愁,若以后家中有什么大事,你又如何撑得起来?” 林长逸苦笑一声,“呵,仅被退了婚,父亲真就说的这样轻巧?若换作是你,被母亲退婚,你又会如何?” 林知府听了他的话,也知道他心中的苦楚,便也不在苛责他,只转过脸不再看他,说,“方才李六郎来过了,他说,烟儿其实与那李六郎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我来叫你同我们一起,去沐府赔罪!” 林长逸无奈地摇摇头,说,“本就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林知府诧异道,“这么说你是知道的?那你为何不早与我们说?” “我一回到家中,母亲就开始说让我退婚的话,还为这事吵得翻天覆地的,我哪有机会说。” “唉,此事的确怪你母亲,听了谣言就着急忙慌地说那些话。想来烟儿来府上就是为解释这事来的,否则以她的性格,发生了这种事,是绝不可能亲自来见我们的,即使真要退婚,也定是让父母前来的。是我们糊涂了……” 林知府叹了叹气,又继续道,“明明是完璧之身,却听得你母亲那样的话,任谁心里也接受不了,更何况,烟儿一直视我们为亲人,我们竟然……” 完璧之身?林长逸疑惑,“是李六郎告诉你们的?” “嗯,否则你母亲也不会着急今日就想着去沐府啊……” 为什么李六郎会说烟雨妹妹是完璧之身呢?他不是说赵立……难道他是知道了什么吗?难道他赶在事情发生之前救下了她?烟雨妹妹并没有被……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他百思不得其解。 但眼前最重要的事,并不是考虑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而是赶紧再去沐府一趟,既然烟雨妹妹根本就不是因为自身原因退婚,那么定是因为母亲的话,她定被伤透了心,才会那样决绝! 他拉住父亲,慌张地说,“走吧,我同你们一起……” 林知府一把推开他的手,看着他衣衫不整,头发糟乱的样子,说,“你就这样去?” 林长逸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裳,才发现自己一塌糊涂的形象。赶忙转身回房,换了干净的青色长衫,又将头发快速地整理了一番,便随父亲往厅堂走去。 刚走到厅堂左侧,就见林夫人已在厅堂等着了。她见父子二人一起来了,便忙提了备好的东西,迎上前去。 “走吧。”她说。 遂飞快地跨着步子往府门走去,身后二人也随机加快了步伐。走到门前,见管家已备好了马车,三人赶紧上了马车,就往沐府方向驶去。 十陵府北街来来往往的人们,看着林府急驰的马车,都纷纷向两边让开。却再下一刻开始与身旁的人窃窃私语起来。 马车上的人却丝毫未察觉人们的动作,只一心想着往那沐府赶去,想着只要自己肯诚心认错,祈求他们的原谅,这件事还是能有转圜的余地的。 可他们丝毫不知,此时的沐府发生了什么事情…… 第七十二章 出逃十陵府 其实,清晨,林长逸离开沐府不久后。沐烟雨平复了心情,忍了伤痛,让玉儿收拾了衣物盘缠,便去找了沐家二老。 是的,与二老想法一样,她要离开十陵府。不过倒不是像沐老爷的决定那样,要举家搬迁。她不过是想暂离了这伤心之地,休整心情,也是知道,若林家知晓了事情的真相,定会前来请罪。而她,并不想被他们的歉意打动,又软了心。 毕竟这一事,若真妥协了,日后只要想起,就会是心头刺,扎根在心底,拔不掉,化不开,受疼的终究是她。 而她,本身因着林长逸此前说要娶沈微澜一事,心中就已有了裂缝,虽尽力修补,却在此事以后,又介意起来。毕竟,他若不是这样变化无常,那沈微澜又怎会对她生了恶意,要做出这等不堪的事来呢? 可见,有时候,男人同情心泛滥,不是件好事。 沐烟雨找到父母说了自己的打算,二老也是十分支持她的想法,遂也收拾了东西,命管家去备好了马车,又吩咐了一些他们离开后的这些日子需要注意的事宜,然后便前去同沐烟雨商议着该往哪里去才好。 沐博安常在外奔波,见多识广,知道哪里最适合游山玩水,让人能够放松心情,于是他提议道,“我知南境有一处地,名为桃塘,那里四季如春,遍地花开,别处天气再暖,果树花也只开一季,可桃糖不同,它一年花开两季,结两次果,所以当地水果极为便宜,若你们觉得可以,那我们便去桃糖,如何?” 沐夫人听了此言,转头看着沐烟雨。只要烟儿喜欢,她去哪里都可以,一家人在一起就好。 沐烟雨点点头,“听父亲所言,桃塘是一处好地方,值得一去,那我们便去那里吧……” “不过,你伤未愈合,我恐路途颠簸,导致伤口恶化,这是个问题啊。”沐博安补充道。 沐烟雨垂下眼帘,说,“身上的伤哪有心口的伤来得厉害,父亲不必担心,我们慢慢走,行至一处便歇息几日,这样也算是养伤了。” 沐博安点点头,“你既想快快离开,那我们便去大夫那开些药,边走边服用。” “父亲放心,我自己的伤势还是清楚的,确实没有大碍。” 沐夫人拉住她的手道,“就听你父亲的吧,这样我们也放心些。” 玉儿也附和到,“就是,姑娘虽伤心,可也得顾着自己的身子才好。” 见几人坚持,她也不拒绝了,便说,“那我们这就去大夫那里弄些药,然后就启程。” 于是,几人一同出了府,坐上马车往医馆行驶过去。与此同时,李六郎一行也正好打算要往林府去说明那日发生的事情的真相几何。所以他们也并未注意到沐烟雨一行人出府的情形。 沐府马车很快就在邢大夫的医馆前停了下来。沐烟雨让父母亲都在马车上等着,只带了玉儿一同进了医馆。邢大夫见沐烟雨来了,脸色微微一愣,旋即又恢复如常,她轻声询问道,“沐姑娘可是伤口有所不适?” 沐烟雨摇摇头,说,“伤口并无大碍,只是想来找大夫多开几服药。近日我们要出一趟远门,想带着路上服用,这样伤口恢复的快些。” 邢大夫点点头,说,“那你先随我进里间,我先替你看看伤口。” 一边说着,一边掀了帘子邀沐烟雨进去。沐烟雨转头给玉儿招呼了一声,让她等着,便随着大夫进了里间。 邢大夫解了她的衣物,仔细瞧了伤口一番,说,“姑娘这几日想必有烦事扰心,所以也休息不好,这伤口愈合得慢了些。不过好在伤势不深,姑娘若要出远门,最好每日夜里早些入睡,抛去烦心事,这样才恢复得快。” 沐烟雨一边整理衣裳一边回答道,“我会记着大夫叮嘱的,那就麻烦大夫为我多开几服药了。” 带她整理好着装,邢大夫又掀了帘带她出来,然后走到柜台前为她写药方。她说,“也不需多开几幅,我只给你开两副药,一副药吃三日,每日早晚服一次。两副药过后,你这伤内里也该好得差不不多了,我再给你拿一瓶外敷的祛疤凝露,待伤口快要愈合时,每日也是早晚外敷一次,这样便不会留疤了。” “如此,便谢过邢大夫了。” 邢大夫笑着摇摇头,“这本就是大夫的职责,不必言谢。倒是姑娘自己,凡事看开些,不必为不值得的人忧心才是。” 沐烟雨自然明白她所指为何,但这事不好说个绝对的谁错谁对,所以也不好说值得或是不值得,所以她只缄默不语,不再多言。 开好药方,邢大夫命人替她抓药,自己又去接诊别的病人了。待取了药,玉儿付了银两,二人又重回了马车上。 沐博安边吩咐了车夫,开始启程了。 刚出了北街,沐烟雨便问,“父亲,我们就这么离开家,家中无人掌事,不会有问题吧?” 沐博安说,“我已告了管家,让他放了闲杂人几月假期,也提前发放了月银,让他们回家看望家中亲人了。至于那些无家可归的人和一些顶重要的人,依然留在府中,处理家中大小事务。管家打小就跟着我的,他的为人你应该信得过。” “我自是信得过的,只是怕家中没了主心骨,他们遇事不知如何处理。” 沐博安摇摇头说,“放心吧,除非是发生了天大的事,否则就没有咱们管家解决不了的,不然这些年我常常不在家,你母亲也不至于过得这么清闲呀!你看,这脸上依然光洁如刚过门的时候!” 听了这话,沐烟雨与玉儿都捂嘴偷笑了。想不到一向严肃的父亲,也会有这样油嘴的时刻。而他的这一番话,却让沐夫人害羞地红了脸,直扬了手要打他。 车子就在他们的谈话声中渐渐驶出了十陵府。而这一头的林家马车却渐渐地驶向了沐府门前。 林府的马车在沐府门前停下,林长逸赶忙下车迎下了双亲。见此时的沐府已经是大门紧闭,他鼓起勇气,上前拉了门环轻叩几声,然后等着家丁开门。 但是等了许久都没有反应,于是他又急促地叩了一阵,等了许久,才有管家前来开门。 管家见来人是林知府一家,便忙上前行了礼,说,“不知大人、夫人还有公子前来有何事?” 林知府说,“我们备了薄礼,想要上门来赔礼道歉,还望管家引我们前去见你家老爷夫人。” 管家有拱手行了礼,说,“这可不巧,我家老爷夫人今早处理完事情,便带了姑娘和玉儿出远门去了。” 林长逸听了这话,忙插话问到,“出远门?去了哪里?” 管家摇摇头,说,“老爷并没有告知要去往何处。” 林知府顿了顿,问,“那他们何时回来?” “或许一月,或许两月,或许更久,我也不知,他们走时并没有多说,望大人莫怪。” 林夫人也上前着急地说,“他们怎的出门都不说一声,就这样走了呢?” 管家听了这话心中不满,却也不能形于色,只说,“老爷只交代了家中要紧事,旁的也没多说,若是大人你们有什么事,一切就等他们回来以后再说吧。老奴实在难以不知……” 林知府见管家也是面露难色,自知不该难为一个管家,沐家真为此事伤了心,想要躲着他们,也是情理之中的,自然是不会多透漏自己去了何处。 于是他谢过管家,然后拉了夫人,对林长逸说,“走吧,咱们回府。” 第七十三章 停车见夜月 沐府的马车一路前进到一处名为夜月的客栈,见暮色渐起,沐老爷便吩咐了车夫停下车子,决定就在此休息一夜,明日再决定是否要继续上路。 毕竟,马车颠簸,他总是不放心沐烟雨的伤势的。 进了客栈,沐烟雨本以为掌柜会是个年长的男子,却从里头走出来一位年纪约摸三十的女子,脂粉厚重,墨眉红唇。她风情万种地摇曳身姿而来,摇着手中的团扇,笑呵呵道,“哟,是沐老爷啊,快坐快坐。”说着就伸手将他们迎进门。 待四人都坐下,她高声招呼着小二过来奉茶,又殷勤问道,“沐老爷今日要吃什么?是只吃饭呢还是要住宿呢?” 沐老爷指了指外头的天色,“都这样子了,你还叫我吃完饭就走?” “哎呀,是我笨,不会说话,莫怪莫怪啊!那你们今日要吃什么?要几间上房?” “你们可有新的菜式,上些新鲜菜式,再给我们开两间上房,最好要清净点的,两间房挨着。”沐老爷回到。 那女掌柜摇着扇子答,“好勒,那便给你们几位上我们近日新出的翠山寒雪、鲤跃龙门、新芽盖被再加一个延年益寿汤,可好?” 沐烟雨好奇道,“这些菜名听来也是稀奇,不知到底是些什么菜?” 那女掌柜神秘一笑,“等菜来了你便知道了。”说罢,转身就去招呼小二了。 待掌柜走远,沐夫人用手肘抵住他的身子,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沐博安说,“看来,你跟这掌柜挺熟啊!” 沐博安这才意识到自己夫人似乎情绪不太对劲,忙赔笑道,“夫人,外出经商,在外住宿的多,自然是有些熟悉的。” 沐夫人依然笑得怪异,说,“那你为何单与这家掌柜熟悉呀?” “哎呀,夫人……我们不是刚到了第一家客栈吗?你这话说的可不对啊!过几日到了下一家你便知道了,我与这南下许多客栈掌柜都很熟悉……” “哦?是吗?” “是啊,你相信我。” 沐夫人转过身,把玩着放于自己面前的碗筷,说,“那便信你一次吧。” 沐博安又赔上小心翼翼的笑容来。 这一幕又惹得沐烟雨和玉儿忍俊不禁。沐博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在孩子面前有失威严,便又坐正了身子,轻咳一声,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转身大喊着,“小二,这里的菜何时能上?” 店小二答到,“稍等片刻,马上就来……” 沐博安点点头,转过身来,见夫人不愿搭理自己,只能端着茶杯默默饮茶。 就这样气氛怪异的过了一刻钟,小二终于端来了第一道菜。 “这是你们要的翠山寒雪,还有两菜一汤,随后就上,几位客官先慢用!” 沐烟雨看着这道名叫翠山寒雪的菜,原来就是炒好了堆砌起来的青菜,上放着油浇过的蒜沫。这青菜便是翠山,蒜末就是白雪。 心中不免感叹,这家客栈还真是有情调之人,一个简单的菜也能起的这样文雅的名字。 玉儿在一旁不满地说,“这便是翠山寒雪啊,我当是什么不得了的菜呢!” 谁知这话被一旁路过招呼别的客人的小二听到了,他微笑着俯身介绍道,“这位姑娘可别小瞧了我们这道菜,虽食材常见,但制作方式不同于一般的烹饪方法,我们这道菜是将菜叶洗净,以蛋清腌制半刻钟,再洗净,然后过水半盏茶的功夫便捞起摆盘,中有空隙,将调好的汤汁浇入其中,要求汁水不外漏,最后再将蒜末放上去。而这蒜末也不是简单的拍了就用的,而是将蒜末切碎,再上锅蒸熟。所以我们这道菜并不似别家那样简单的爆炒就行,可费了好一番功夫呢!” 听了此话,沐烟雨说,“仅是一道青菜,竟有这样的繁杂制作程序,想必你们的厨子定是个讲究之人!” 那小二摆摆手说,“姑娘有所不知,我们店里的菜式全由我们掌柜自己研究而来,厨子只是按照我们掌柜吩咐而做的。” 沐烟雨点点头,“你们掌柜可真是才貌双全啊!” 小二得意道,“那是自然!想当年……” 他还想说什么,却听得邻桌不耐烦的催促声,小二只得弯腰鞠躬道,“几位客官,那你们先慢用,我过去了……” 沐烟雨点点头,示意他过去,然后拿起筷子夹了菜放入母亲的碗中,说,“母亲,你尝尝,看这道菜是否担得起翠山寒雪这名儿!” 沐博安也在一旁为她夹了一筷子,说,“尝尝,尝尝。” 沐夫人这才不情愿地夹起了碗中的菜,慢慢品尝起来。吃了一口,她缓缓点头,“嗯,味道鲜美,既有青菜的甘甜脆嫩,又有蒜末汁水的可口,也不枉起了这样一个名儿。” 沐烟雨见此情形,与玉儿相视一笑,也都动筷吃了起来。 不一会儿,剩余的鲤跃龙门、新芽盖被两道菜和汤羹便被端了上来。 本以为鲤跃龙门会是以鲤鱼做的一道菜,却不想是以鸡胸肉片出鱼形,再以精致的刀法做了雕刻,活脱脱的一个鲤鱼便出现在眼前,龙门便是以冬瓜雕刻而成。有鸡肉的爽口,也有冬瓜的清香,这道菜也被他们赞不绝口。 再有就是新芽盖被,只听这名字,定当只以为是用什么新芽,上再盖了它的叶子而已。没想到这道菜下方竟是豆芽做的,月白的豆芽被开水烫软。烧卖里碧绿的颜色,透出蒸熟后薄如纸的面皮,犹如翡翠一般。 轻轻地咬上一口,皮一点便破,吃到里面由虾仁、韭菜和鸡蛋制成菜茸,爽口清润。 吃下去后嘴里还充满虾仁的香味,真可谓齿颊留香。近看,白白嫩嫩的小笼汤包饱满,润泽,嗯,看起来就很好吃。 瞧,那皮儿是多么的娇嫩呀,娇嫩得就好像胖娃娃肥嘟嘟的小脸蛋儿,轻轻一捏就破碎了。 肥嫩的肉质被焦黄脆嫩,浓香的包裹在周围,在灯光下泛出点,扑鼻的香味阵阵袭来。 妈妈做的菜,新鲜滑嫩,汁多味美焦脆而不糊、细嫩而不腻、初闻臭气扑鼻,细嗅浓香诱人,具有白豆腐的新鲜爽口,油炸豆腐的芳香松脆。 用刀切开它,可以看见那鲜红的瓜肉,里面一颗籽也没有,还没有吃到嘴里,就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你咬一口,嘴唇上舌头上同时染满了鲜红的汁水,甜津津的,叫人越吃越爱吃,冷冻过的西瓜更清甜无比,比那刚买的还要好吃,冰凉凉的,真是夏天解暑的好水果。 第七十四章 偶遇李六郎 几人正品尝着这客栈的新式菜品,却听得门外一阵骚乱。沐烟雨抬头张望,却不见有人进来。 此时,那位女掌柜神色匆匆地摇着扇子,从客栈走了出去。 沐烟雨只听得她响亮清脆的声音响起,“哎哟,这几位爷这是干什么呢?不知是打尖儿还是住店儿啊?有什么事儿不好好说,非得在此难为我的伙计呢?” 便听得有一男子回道,“你们可见过一个小女孩,大约十岁的样子。” “不知这孩子是丢了还是自己跑了?” “你只说你见没见过,问这干什么?”有一粗犷声音说到。 “若是丢了,那我可派人帮着在这附近找找,若是跑了,那我可是没见过的。” “你这女人……” 沐烟雨听到了拔剑的声音,然后又听得有一人劝到,“大胡子,别冲动!” 这声音似乎有点熟悉,还有大胡子这名字……莫非来人是他? 沐烟雨放下筷子,认真听着门外的动静。 玉儿察觉到她的异样,嘴里还嚼着东西,却仍紧张问到,“姑娘,你可是伤口疼了?” 沐博安和夫人听此也紧张的看着她。她摇摇头,对着担心的几个人笑了笑,说,“并没有,你们不用担心,我只是听得外头有吵闹声。” 玉儿松了一口气,含糊不清地说,“姑娘你管他们做什么,他们总会自己解决的,你快吃东西,这菜味道是真真不错。” 沐烟雨点点头,又拿起筷子,说,“你们也快吃。” 她心神不宁的吃了一口青菜,耳朵仍注意着外头的声音。 “大哥,找了这样久,不如咱们进去喝两口酒,解解渴,也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这样甚好,几位客官先请进。”那女掌柜附和到。 沐烟雨又抬头盯着门口,见一褐袍黑鞋进了门,再看脸,果然是那刀疤脸。她慌忙的低下头。 竟然真的是他! 那女掌柜将那一行人引至沐烟雨右侧的一处空桌前坐下,又殷切问到,“不知几位要吃些什么?” 那粗犷豪放的声音回到,“将你们这儿最好的酒,最好吃的菜都上上来。” 那掌柜的依旧晃着扇子说,“哟,那可巧了,我们这儿就没有不好的酒,不好吃的菜。” 那刀疤脸低头无奈地勾起嘴角笑了笑,说,“便随意上两道菜,再来两坛酒。” “好,那几位稍等。” 他点点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再随意地往左撇了一眼,随即又欲对兄弟们说什么,却忽的察觉到,左侧桌前之人,仿佛有些熟悉。 他又转头认真看了一眼,瞬间心动之甚速。站起身来,面露欣喜之色,对着沐烟雨唤了一声,“沐姑娘?” 沐烟雨正不知如何与他打招呼,他却先发现自己了。只得站起身来,微微欠身,回了一声,“李公子……” 他赶忙上前抬手制止,“你身上有伤,何必拘此礼节,先坐下吧。” 沐烟雨便缓缓坐下。 李六郎这才注意到,与沐烟雨同桌而坐的,还有沐老爷和沐夫人以及玉儿。他内心惊讶,明明今日他还去林府与他们说明了情况,为何沐家几人都在处? 他拱手对沐博安和沐夫人行了礼,“沐老爷,沐夫人。” 二老都朝他点点头,以示回应。 “今日我已上林府说明了当日之事,他们也都明白了这是一场误会,林知府也说了会上门赔罪,只是不知几位……为何此时在此处?” 沐烟雨低下头沉默不语。还不等沐博安回答,玉儿便先抢说到,“我们才不稀罕他们的赔礼道歉,他们说出那样的话,就道歉几句,就能弥补我们姑娘所受的伤?” 沐烟雨从桌下伸手拉拉她的衣袖,示意她闭嘴。玉儿这才注意到自己失礼了,看着自家老爷夫人严肃的神情看着自己,她害怕的忙低下了头,不敢再多言。 沐老爷这才开口道,“想必李公子早已知道,我们与林家的婚约已解,此后与他们再无瓜葛。如今,我们只想带烟儿去游玩一段时间。” 李六郎心中大意是明白了他们此行的目的,心中担忧沐烟雨的心情,却有一丝窃喜。 这可不是应该有的心情啊! 他点点头说,“是我冒昧了,那么就祝几位一路顺风,早日欢喜归来。”说完,意味深长地看着沐烟雨。 沐烟雨知道他话中的意思,却也不知如何回答他的话,索性也就不多话了。 沐博安便回道,“谢过公子了。此前几番救过小女,老爷再此一并谢过。” 说罢,他又唤了掌柜来,指着李六郎,对掌柜说到,“这几位的饭钱,记我帐上。” 李六郎赶忙摆手拒绝,“沐老爷,不必,你们出门在外,用银子的地方多,别为我们破费了。” “公子若是连一顿饭钱都拒绝,那可真是小看我赚钱的本事了……” 李六郎见推辞不过,便拱手道谢,“既如此,那李某谢过沐老爷了。” 那大胡子和虎子也起身拱手,一起说,“谢过沐老爷!” 沐博安摆摆手,伸手示意他们坐下。 那掌柜见此情形,对着他们说到,“原来几位认识,那想必这几位不是坏人了……” 大胡子不满道,“你这是什么话?” 那掌柜的忙笑着安抚道,“公子莫急,我只是怕几位是拐子,绑架孩子呢!近日听说这附近的林山镇,丢失了好几个孩子!由此我才怕你们就是那些坏人,公子莫怪啊……” “你说,这附近有拐子?” “可不是吗!” 李六郎站起身来,拿了剑就要走,对虎子和大胡子说,“走,不吃了!” 二人也麻利起身要走。 掌柜却忙拦住他们,说,“三位不必着急,你们既是沐老爷的朋友,我便派人帮着找,你们行路已久,还是留下来吃点东西吧!” 沐博安听了他们的话,也站起身来说,“这位掌柜虽是女流之辈,却也是见多识广,结交了不少江湖侠义之事,对于寻人颇有手段,你们便信她一回,先吃些东西吧。” “沐老爷真是抬举我了,倒也没有那么厉害,只是认识的人多罢了,找起人来方便,但我既说了要帮忙,定会尽力,几位放心。” 于是,三人又重坐回桌前。 李六郎握剑拱手致谢,“那劳烦掌柜,尽力找到。” 掌柜的点点头,“公子可能描述一下那孩子模样?” 李六郎遂从怀中掏出一张宣纸,打开来,是个小女儿模样。 他说,“就是这孩子。” 掌柜点点头,拿着画像说,“那我先着人多画几份,稍后归还。” “多谢了!” 那掌柜忙拿着画像,急忙寻人去了。 第七十五章 月下诉心声(一) 见掌柜已离去,沐博安这才开口问李六郎,“不知李公子找的这孩子是……” 他心中还是有所担忧,毕竟传闻这李六郎做尽坏事,万一他们抓小孩子又是做些坏事,那自己不就是助纣为虐了嘛? 李六郎顿了顿,说,“这孩子的父母皆是赌鬼,借了我们的银子还不起了,便把女儿当给了我。这小女孩性格孤僻,与别的小朋友相处不和,今日又和别的孩子闹了矛盾,便自己跑了,于是我们才出来找了。” “听李公子的话,似乎你们那里有很多孩子?” “都是些被当的孩子。” “那不知这些孩子,公子打算如何……” 李六郎叹了口气,走近了说,“李某本不愿为人知,但如今沐老爷问了,我便告知,只是希望沐老爷能不与外人道。” 沐博安正了正身子,说,“我必不说,我们一家子都不会乱说!” 李六郎点点头,低声说,“我们建了个堂子,收养回来的孩子都养在那堂子里,如今确实还不知要如何安置这些孩子,只能让他们帮忙做些力所能及的活,先养大了再说。” 沐博安心中诧异,这李六郎不是十陵府恶霸么,为何心甘情愿养着这些孩子?若换了真正恶毒之人,定早将孩子卖了去,换了银子来。 可见,传言不可信。 “李公子真是好心肠啊,还愿将这些欠债人家的孩子养着……” 李六郎摇摇头,“我不算得什么好人,只是稚子何辜,要替大人背了这不该背的债!此事望几位一定替在下保密。” 沐烟雨一行,都重重点了点头。 沐烟雨却心中的疑团越来越多,自己明明是见过他凶狠恶劣的模样的,为何这些时候,又觉得,他是个心地善良的侠义之士呢? 但她终究没有问他什么。 此刻,店小二也为他们端来了他们要的菜,掌柜来归还画像时,也顺道给他们拿来了两坛酒。 几人都各自吃起菜来。 饭毕,沐老爷对李六郎告了辞,遂带着她们三人往客房去了。 走到房门前,沐博安对玉儿说,“你去问问哪里能熬药,给烟儿把药熬好吧。” 玉儿点点头,回道,“我随姑娘进去收拾好了就去。” 于是几人分别回了屋。 刚一进屋,玉儿就放将包袱放于桌上,说,“姑娘,这李六郎变化好大,我今日仿佛快不认得他了,他哪里还像之前我们见过的李六郎啊!” 沐烟雨走到桌旁的凳子上坐下,说,“是呀,我们都以为他是个恶人,可自他救了我几次之后,我就觉得,或许是我们从前误解了他罢。他身上,仿佛有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玉儿一边打开包袱拿药,一边说,“也不管他从前如何吧,他救了姑娘你,我就觉得他不是坏人了!” 沐烟雨笑着摇头,“救了我的便是好人,你这区分好坏的道理也太过简单了吧!” “那是自然。对我来说,姑娘是最重要的人。”说着,玉儿便要往外走。 沐烟雨站起身来说,“我同你一起去。” 玉儿赶忙拦住她,“你快去休息吧,我很快就回来了。” “我只是想出去走走,今晚月色正好呢!” 玉儿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点头,“那好吧!” 于是,她搀着沐烟雨轻轻地下了楼。见到一小二端着盘子经过,玉儿叫住他,“小哥,你这可有地方熬药?” 那小二看了看玉儿手上的药包,说,“后院就可以熬,不过二位姑娘先等我一下,我放了这空盘就来领你们过去。” “那便谢过小哥了,我们在此处等你。” 那小二快速往厨房方向跑去。 等了约摸一盏茶的功夫,那小二便来了,手中还拿了一个陶罐。他乐呵呵的对沐烟雨说,“这行旅之人,总有个头疼脑热的时候,我们掌柜便备了许多新的陶罐,以便有生病的客人需要。” 玉儿感激道,“你们掌柜真是细心,刚巧我们走的急,就没有带熬药的罐子。” 那小二得意地说,“那是,别看我们掌柜是位女子,可她就是她的心细如发,才能考虑到许多顾客的不便之处,也就是这样,来我们这里的人越来越多。她将咱们客栈的生意做的风生水起,就连我们男子,都没几个不佩服她的!” 玉儿掩嘴笑道,“行了行了,我们都知道你们掌柜厉害,快些带我们去熬药吧!” 那小二这才从佩服的神情中抽出神来,害羞地挠了挠脑袋,便引着二人去了后院。 他帮着架了炉子,生了火,又从井里帮忙打了水,便离开了。 玉儿蹲在炉子旁,不停地用扇子扇着炉子,对坐在一旁的沐烟雨说,“这小哥人真好,帮我们做了这许多事。” 沐烟雨点点头,说,“方才出来都没带着银子,若带了还能给他一些银两。” 玉儿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听得房顶上有瓦片滑动的响声,她抬头一看,竟有人坐在屋顶上,月光流泻,隐隐看得出是名男子的身影。 她顿时紧张道,“是谁在那里?” 沐烟雨顺着玉儿看着的方向看过去,的确有一人,她心中也略微有些害怕,毕竟出门在外,匪徒众多。 那人从房顶跳下,走到二人跟前,说,“是我,二位姑娘不必害怕。” 玉儿这才瞧见那人脸上的疤,她拍了拍胸口,道,“是你李六郎啊,真是吓了我一跳,你没事跑房顶上做什么?” 李六郎也不恼玉儿的责怪,指了指高悬夜空的融融月色,说,“今晚月色正好,出来赏月。” 玉儿立马转头对沐烟雨说,“姑娘你不也想赏月吗?不如与他一起去房顶赏月吧,景致肯定别有一番意境。” 李六郎忙拒绝道,“不可,沐姑娘身上有伤,若上房顶扯着伤口可不好。况且我一男子,被人看到了不好。” 玉儿摇着扇子点点头,“这倒也是,还是你考虑周到。” 李六郎指着院中的石桌,对沐烟雨说,“不如去那里吧,那个位置视线正好,没有遮挡之物。” 沐烟雨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微微有些犹豫,她不是不愿,只是面对他突然的变化,实在觉得有些尴尬。 玉儿却催促道,“那你们快去,这儿烟熏火燎的,别呛着姑娘。” 不得已,沐烟雨只得随着李六郎去后院正中的石桌旁的凳子上坐了下来。 第七十六章 月下诉心事(二) 夜晚的月光皎皎,一泻千里。照在二人的脸上,将他们的脸映衬的格外洁白。星辰如灯,点缀着深蓝的夜空,如遗落的珍珠。 李六郎看着空中的月,若有所思道,“月夜如昼,最宜寄相思。” 沐烟雨心中微微有些难过,轻声回道,“相思无人寄,月色再明亮也像漂泊的船,空游无依。” 李六郎听了她的话,微微偏头道,“那你为何不给他个机会,要走的这样干脆呢?” 沐烟雨有些惊讶他会问得这样直白,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李六郎瞧着他呆呆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其实,林公子也没有多大的错,不是吗?”他说出这样一句话,却又顿了顿,说,“不过我也明白你在意的是什么。” 沐烟雨也转头看着他,认真地问,“那你说,我在意的是什么?” “你不过是怕,你们这样彼此最纯粹的感情,会败在了家庭琐事上,毕竟你若嫁与他,就再也不是你和他了,而是你与他们。” 听了他的话,沐烟雨微微有些震惊,他一个男子,居然能体会到这样的感受。 “李公子竟还能有这样的感悟?” 李六郎笑笑,说,“历经凡世,看尽人生百态,我自然比别人体会的多。” 沐烟雨见他忽地深沉起来,她猜不透他在想什么,便抬头继续忘着月亮,一手抵在石桌上,撑着下巴。 她忽地想起白天的事来,便问他,“你今日找的那女孩,是真的被她父母当作抵债的银子抵给你的?” 李六郎或许是没想到她会突然跳跃到这个问题上,微微一愣,旋即回答说,“是。” “那此前我遇见你,你要抓的那个小男孩,是不是也是被抵债抵过来的?” “他不是,他是捡来的流浪儿。” “我当初还以为你是拐子呢,连那么小的孩子你都要抓,简直没有天理。” 李六郎低下头,笑出声来,“那你为何突然又觉得我不是了呢?” “或许是这几次的相处,让我觉得我可以相信你其实是个好人。” 李六郎摇头,“这世间,何为好?何为坏,可能,大部分的人们眼中的坏人,从他的角度来看,他的所作所为,不过是自己眼中的正义罢了,我们又到底该如何判断这个人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呢?” “怎的我夸你是好人你还这般不满意?” “并非不满意,只是对我来讲,做个坏人更洒脱,不必背负各种道德的条条框框,一旦我接受了自己是个好人,那么我的一切不正确的行为都会得到内心的煎熬,可坏人不必,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做个好人,你也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啊!” 他看着圆如银盘的月,认真的问她,“若是有一日,我非要杀个人呢?做好人也可以做这样的事吗?” 沐烟雨被他一句话吓了一跳,“你这是……” 李六郎并不回答她的话,只沉默地望着月空。 于是二人皆是一阵长长的沉默。 许久,玉儿熬出的一股股药味飘来,李六郎转头看着她,问,“你的伤可好些了?” 沐烟雨点点头,“一直在服药,虽今日行路,走得却慢,伤口恢复的很好。” 他看着她的眼,认真地说,“抱歉,那日是我疏忽了,我若聪明些,也能察觉出端倪,这样你也不会白白挨那么一下子。” 沐烟雨轻笑道,“若不是你,我恐怕早已没机会在此看着玉儿替我熬药了。” 她蓦地想起那日,她用力地刺伤了他,而他,也捏着自己的手,又狠狠地刺了自己一下子。她顿时紧张道,“那你呢?你的伤如何?” 李六郎用力捏了捏自己的肩,说,“那点小伤对于我们这身体来说,丝毫没什么影响,姑娘你还是照顾好自己吧。” 沐烟雨见他那么大力,将信将疑地说,“你莫不是为了让我不心怀愧疚,才故意这样说?” 李六郎见她不肯信,一下子扯开衣领,说,“你若不信,便亲眼看看吧,看我有没有骗你。” 沐烟雨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霎时羞红了脸,站起身来背对着他,说,“你好便好了吧,何必做出如此举动来!” 李六郎拉起衣服,捋顺衣领,看着她忸怩的背影,说,“我这不是见你不信我的话,才出此下策嘛!” “罢了,我信你就是,你快些穿好衣服,莫让人看见了,多生误会!” “早穿好了,你过来坐下吧,不然那位玉儿姑娘看到了,还以为我又欺负你,又得将我一阵好说!” 沐烟雨听了这话,不由得笑了,“堂堂李六郎,还怕玉儿说你不成?” “怕,怎么不怕,你家那位玉儿,嘴巴可厉害了,惹不得,惹不得。” 沐烟雨捏了捏发烫的耳朵,也不看他的脸,只随着找了话问他,“你原本是哪里人?为何突然就来十陵府做了恶霸呢?” 李六郎不知她为何突然会问这个问题,一时不知怎么回答她,脑海里全是火光冲天,尸横满地的样子。明明他本就是十陵府的人,为何会突然就不是十陵府之人了呢?为何他就成了那个人人害怕的恶霸呢? 他自己也想知道吧,想知道为何原本幸福的家庭,会惨遭人迫害,最终落得个家破人亡的结局。 沉默许久,他才道出一句,“一个做恶霸的,哪有什么理由。想要做坏事,什么借口都可以成为祸害百姓的理由。” “可你不是真正的恶霸,我感觉的到,你心里有善良的地方,你伪装成这样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或者说,你想要掩盖什么真相?” 李六郎起身走出两步,他微微侧头,余光看着沐烟雨,说,“夜深了,赶快喝了药回房歇着吧,别着了风寒。” 说罢,便很快跨着步子离去了。 沐烟雨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中有些懊恼,别人的事,说与不说,都在于自己,为何非要打探别人不肯说的秘密呢? 玉儿见李六郎独自离去,也不与自己打声招呼,便回头准备与沐烟雨抱怨,却见沐烟雨神色微漾地走了过来。 还没等她开口,沐烟雨便先问了她,“药可熬好了?” 玉儿点点头,“我正要寻了陶碗给你凉着呢!” 沐烟雨便到一旁的屋子里拿了一只碗出来,递给玉儿。 玉儿试探性地问她,“那李六郎为何招呼都不打就走了。” 沐烟雨假意打了个哈欠,说,“是我困了,便让他回房睡了,我喝完药也得休息了。” 玉儿一听沐烟雨困了,便麻利的倒了药,说,“那咱们也赶快喝了回去睡觉吧!” 第七十七章 奇怪的女孩 第二日,几声鸟叫将沐烟雨唤醒。她起身推开窗,望着天空,见鸟儿都成群结伴地往南飞。 深秋已至,她想。 以往她最喜欢的季节就是秋天,毕竟秋高气爽,雨水少,日光柔和,不似春雨绵绵不断,也不似夏日阳光毒辣,更不像冬季那样阴冷。 现如今,看着微黄的树叶,与忙碌的鸟儿,她竟一时不知,秋天的到来到底是让人悲还是喜。就像自己一直心属的那位,不知他带给自己的更多的是欢喜,还是悲伤。 许是秋风萧瑟,许是今日云层满布,沐烟雨的心也跟着阴阴沉沉。坐在窗前望了这窗中景色许久,心中微微烦闷,索性关了窗,坐回桌前。 正巧此时玉儿便端来了洗漱用水,她笑颜盈盈道,“姑娘你醒了?昨夜睡得可好?” 沐烟雨瞧着她的样子,好奇道,“可是有好事?你笑得这样开心。” 玉儿一边替她拧着帕子,一边笑着说,“姑娘你可未见那李六郎今日的情形,被一个姑娘治得服服帖帖的,我想着,他若是有个女儿,便也就是那样子了。” 沐烟雨用帕子擦了脸,又擦了手,对玉儿说,“怎的?哪里来的姑娘?” 玉儿接过她手中的帕子,在铜色脸盆中轻轻揉搓,道,“就是昨日他要找的那位小姑娘,今早掌柜的便将孩子寻到了,然后交给了李六郎。本以为那姑娘定是个温顺乖巧的孩子,而今日一见,我倒是觉得她是故意走丢的。” “你怎可随意揣测一个孩子呢!” “姑娘你是不知道,她年龄虽小,行为举止可不像一般孩子呢!讲起话来一板一眼,惹得李六郎一点法子都没有!” “那你快些去倒了水,引我前去看看这位有意思的小姑娘。” 玉儿点点头,遂又端了盆出去了。 沐烟雨走到梳妆桌前,微微整理了秀发,还不待玉儿前来为她梳妆,她便已挽好了发髻。然后微微描了眉,便不做其他装扮了。 她从床边挂架上取了外衣穿上,然后轻轻走出屋子,正欲下楼,却在楼梯前碰到了前来接她的玉儿。 玉儿见她竟已自己下楼来了,赶忙上前扶着她的手臂,嗔怪道,“你为何不等我来接你……” “也不是什么大事,哪就有那么娇气呢。” “姑娘你的身子可金贵的很呢!这可不是娇气的说法!” 沐烟雨见她一脸认真的模样,也便不再打断他的话。 不过,她但是,十分好奇,是怎样一个孩子,竟会惹得玉儿这样,这么想着,也不免微微加快了步伐。 来到客栈,见到许多人围在一起,她料想那里应该就是那孩子所在之处吧。 她轻点着步子走上前去,从人群中微微探了脑袋出去,竟瞧见那李六郎半蹲着身子,苦口婆心道,“你若真想出去游玩,你便先吃了饭,我们再启程好不好?” 她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双手抱胸道,“我今日就是不愿吃饭,谁让你让人将我捉回来。我几番与你说过,我想出去玩耍,你偏不让,我自己出去了吧,你又要派人抓我,你就是故意的,不愿看我玩的开心!” 李六郎微微叹了口气,无奈道,“我不过是没有时间与你一同出去而已,而且我们不是说好了吗,明年开春,天气回暖之时,带了别的孩子,一起出去玩,这样你也有个伴,不是吗?” 她不屑地抬着头,“那些小屁孩能当我的什么伴,我才不愿与他们一起玩耍!” 见此模样,沐烟雨被她故作姿态的动作惹得忍不住笑出了声。 所有人都纷纷望向了她。就连那姑娘也抬头看着她的方向,人群竟也配合地给她让出了一道口子来。 她咳嗽咳两声,以掩饰此刻的尴尬。 李六郎站起身来,说,“沐姑娘,可巧你来了,你快帮我劝劝这孩子,我实在拿她没有办法。” 还不等沐烟雨开口回答他的话,那小姑娘却似乎认得她一般,穿过人群,扑到她身前,保住她的腰身,对着她甜甜地喊着,“漂亮姐姐……” 沐烟雨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呆在了那里,她不知所措地看着李六郎,而李六郎此刻也是十分茫然,毕竟这孩子自从来了他这里,便从未对谁亲近过。 而沐烟雨因为此前从不曾照料过孩子,对小孩子突如其来的亲近,也有些无所适从。 愣了片刻,见那孩子还眨巴着大眼睛,呆呆的望着自己,她便只能轻轻蹲下身来,柔声问那孩子,“你可曾见过我?” 那孩子摇摇头说,“不曾。” “那你为何一见着我,就对我如此亲近?” “姐姐生了好看,我瞧了心中欢喜。” “就因为这?” 那孩子拼命点头,仍微笑着看着她的脸。仿佛真的为了她那张脸似的。在一旁作看客的玉儿,此时也忍不住上前问到,“小姑娘,你为何就喜欢漂亮姐姐啊?” 那姑娘也不看玉儿,仍旧缠着沐烟雨不肯放手,言语中却微微有些不耐烦,说,“不是说了吗,见了长得好看的姐姐,我心中欢喜。” 玉儿忍住笑,伸手捏捏她的脸,说,“你这孩子,还真是个小色鬼!” 她还不耐烦地打掉玉儿的手。 沐烟雨看着李六郎求救的脸,便轻声说,“你若这样喜欢我,那便与我一同用早饭可好?” “漂亮姐姐还没有吃早膳吗?” 沐烟雨认真的点点头,说,“是呀,姐姐此时肚子饿了,想吃早餐,你同我一起吃好不好?” 那孩子用力点点头,迅速转身,拉着沐烟雨便往那摆好了早膳的桌前走去。沐烟雨见她动作麻利,也忙的起身跟着她。 见李六郎此刻仍蹲在那里,微微挡住了她的去路,她也不说话,只身子一扭,挤开挡在自己路前的李六郎,拉着沐烟雨直接走到那桌前,然后如同自己请客般豪放,用小小的手拍了拍桌前的长凳,看着沐烟雨说,“漂亮姐姐,你来坐这里。” 沐烟雨回头看了一眼被挤开的一脸无奈的李六郎,忍不住拂袖笑了。然后她又转头看着那小姑娘,见她一脸真诚的看着自己。 她想,此刻便也帮他一把,毕竟他救了自己几次,就当还个小小的恩情罢了! 然后她也顾不得围观人群的目瞪口呆,只轻轻走过去,坐到了那凳子上。也拉了小姑娘坐到了这长凳上。 玉儿见此情形,忙走过去,拿了碗筷为二人摆好,然后从桌上的陶罐中盛了稀粥到碗中。 沐烟雨为那小姑娘夹了一些菜到碗中,温柔地对她,说,“吃吧!” 那孩子点点头,便真的认真吃起来。 第七十八章 意外戳旧伤 围观的人群,见着那孩子已乖乖吃饭,不再闹腾,便也纷纷散去,只留李六郎与玉儿在一旁看着桌前用餐的一大一小的女子。 吃了半刻钟,那孩子放了碗筷,对沐烟雨说,“漂亮姐姐,我吃饱了,你慢些吃,多吃点。” 沐烟雨此刻也吃好了,她拿出手帕擦了擦嘴巴,又捏了另一角为小孩子擦了擦嘴。 那孩子笑着说,“姐姐你好香呀……” 一句话惹得三人都笑了起来。 李六郎走到她前方,看着她说,“你饭也吃好了,脾气也闹够了,该同我们回去了!” 那女孩儿一下子抱住沐烟雨的腰,拼命扭着身子,说,“我不同你回去,不回去!” 突然的动作,撞的沐烟雨伤口生疼,她却忍住了疼,尽量不表现出来。而李六郎此时却一把将那孩子拉开,面露愠色,道,“今日是不是惯着你了,你不知道这位姐姐身上有伤啊!你撞疼她了!” 那孩子被李六郎生气的模样吓得再不敢闹腾,毕竟,从她与李六郎相处以来,还不曾见过他与自己发那么大的火。 李六郎紧张地看着沐烟雨,问,“沐姑娘,你可还好?” 沐烟雨摇摇头,笑着说,“没事,小孩子能有多大的力气……” 却分明,疼的额头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嘴唇也微微发白。 玉儿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面色焦急道,“还说没事呢,疼出了这样多的汗来……” 她瞬时便再没那么喜欢那小女孩了,瞪眼看着她说,“你这小孩子,毛毛躁躁的,快些随李六郎回去吧,别来烦我家姑娘!” 然后俯下身子,微微扶住沐烟雨,“姑娘,咱们回房吧,我替你看看伤口。” 沐烟雨摇摇头,“她也不是有意的,你别这样疾言厉色地对她。” 玉儿急得仿佛快要哭出来,“姑娘,都这时候了,你还替她说话呢!” 沐烟雨正要继续为那小姑娘开脱,李六郎却在此刻将沐烟雨拦腰横抱了起来,他神色冷峻,对玉儿说,“带路,回房间。” 玉儿微怔片刻,很快便反应过来,匆忙跑前去带路。待李六郎抱着沐烟雨往客房走去,那小姑娘才从惊吓中缓过来,便也匆匆跟着李六郎的身影跑去。 毕竟,祸是自己闯出来的,总要自己承担才是。 回房的路上,许多人都瞧着他们,似乎都要急于窥探他们之间出了什么事。那小姑娘在身后瞧见那些伸长了脖子的人,大声呵到,“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不曾见人受伤?这样稀奇,竟都像头驴似的!” 听了这小姑娘的话,那些人都纷纷甩了袖子离开,不再盯着他们看。 沐烟雨在他怀中尴尬不已,她抬头看着他一脸严肃的样子,轻声说,“真的没必要这样大惊小怪……我不要紧的。” 李六郎也不看她,只专心跟着玉儿往前走着,只道一句,“待看过以后才知要不要紧。” 沐烟雨被他一句话弄得无言反驳,只能任由他抱着往前。 上了楼,穿过一个走廊,到走廊尽头往右拐,再走过一个回廊,便到了沐烟雨所住的房屋。 玉儿推开门走进去,将床上的被子掀开。李六郎便走过去将她轻轻放到床上,说,“你稍作休息,我去找大夫。” 说完,正要走,沐烟雨赶忙伸手抓住他的衣袖,“不必,真的不必,我没有那么娇弱的。” 他见沐烟雨坚持,思索片刻,便点点头,说,“好吧,那请玉儿姑娘查看一下伤口,有没有渗血。” 玉儿点点头。 他又说,“今日的药还未熬吧?” 玉儿指了指桌上的陶罐,“一早便下去了见你们了,还未来得及。” 李六郎看了一眼陶罐,又看了一眼沐烟雨,说,“我先出去了。” 于是转身走到桌前,端着陶罐走出去,出门便撞上了跟来的那位小姑娘。他冷着脸对她说,“你就不必进去了,跟我来。” 那小姑娘不情愿的瘪瘪嘴,“我想去看看漂亮姐姐。” 李六郎不理会她的请求,继续道,“来!” 只一个字,那小姑娘便知,他又要生气了。于是回头看了看屋内,只得跟着李六郎去了。 来到后院,李六郎将陶罐放于火炉之上,对她说,“去那屋子里拿些柴火,将这药熬了。” “这是漂亮姐姐的药吗?” 李六郎也不搭理她,只蹲下身来将炉膛里的灰用木棍扒出来,那小姑娘见李六郎不愿搭理自己,只能耐着性子转身去那小柴屋里拿了些柴出来。 李六郎将火生好,对她说,“你看好这炉子,我去看看你胡子叔和大胡子叔找好马车回来没有,你不许随意乱跑,若这次再跑,我便真不管你了!” 那小姑娘见他态度强硬,不知他为何突然变了模样,但心中害怕,仍听话的点点头,说,“我不会跑的,你去忙吧,我乖乖熬药。” 李六郎便转身走了。刚来到前院,却碰到了外出回来的沐家二老。 他拱手施礼,道,“二位回来了。” 沐老爷点点头,“此处风景甚好,带夫人出去转了转,正要去看看烟儿。不知那丫头起床没……” 李六郎面露难色,道,“沐姑娘刚用过早膳,此时在房中休息,二老快去看看她吧……” “那我们便去了,公子有事就先去忙吧。” 李六郎点点头,欲言又止。只得起身继续往客栈外走去。 他想,待会儿端了药再一同赔罪吧。 出了客栈,正瞧就见了大胡子与虎子驾车而来。大胡子也见李六郎站在客栈门前等他们。 #送888现金红包#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看热门神作抽888现金红包! 行至门前,二人一并跳下马车,拴了马,便走向李六郎。 大胡子率先开口,“大哥怎的亲自在此等我们?” “我正巧刚出来,想看看你们回来了没有。” 虎子问,“可是发生了什么事,你便亲自出来了?” 李六郎顿了顿,说,“那丫头,撞了沐姑娘的肚子,我怕她又撞裂了伤口。” 二人听了皆是一愣,这丫头真是不知好歹,撞谁不好,非得撞沐姑娘。 大胡子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李六郎的脸,说,“沐姑娘没大碍吧?” 李六郎摇摇头,“还不知,我说请大夫,她不让。” 虎子一拍手说,“哎呀,大哥,平时你那样聪明,怎的如今糊涂了呢,她不让请大夫了你便不请了,若有个好歹可怎么办?” 李六郎听此便要动身,虎子拦住他,说,“我去找,若大夫来了沐姑娘生气,大哥可尽管往我头上推!” 李六郎捏了捏他的肩膀,笑笑说,“好兄弟!” 于是虎子便转身骑上自己前一日骑来的马,匆匆离去。 大胡子则跟着李六郎去了后院,看着那小姑娘低头仍专心致志地熬药。见李六郎来了,小姑娘抬头对他说,“药该是好了,都有咕噜咕噜的声响了。” 李六郎便捏了手帕,蹲下来将陶罐端起来,倒了一碗药,便端着往客房方向走去。 第七十九章 夜月处就医 沐家二老来到沐烟雨的房间,此时还不知她的情况。沐夫人笑盈盈地走过去,说,“怎的又睡下了?” 玉儿在一旁正要开口,沐烟雨抢在前头说,“饭后困倦,想要再睡个回笼觉,父亲母亲出去可见到好玩的事了?” 沐夫人拉着她的手道,“好玩的事没有,倒是这附近的景色不错,你若身子好点,也可与我们一同出去走走。” “等女儿好些,便陪你们一起。” 玉儿在一旁终于憋不住话,嘟囔着说,“看着就要好些了,又被个小丫头撞了一下,不知又要养多久了……” 沐夫人大惊,“你说这话是何意?” 沐烟雨拉拉她的手说,“母亲,没事……” 沐夫人只继续问玉儿,“怎么回事?谁撞了?” 玉儿正要开口说明情况,却听得门外有敲门声响起。沐博安打开门一看,竟是李六郎! 他端着药对沐博安说,“沐老爷,这是沐姑娘的药。我叫虎子去请大夫了,估计一会儿就到,你们别太担心。” “到底是怎么回事?”沐博安焦急地问。 那小姑娘从李六郎身后钻出来,对沐老爷规规矩矩地行了礼,说,“老爷,是我太闹腾,不小心撞着了漂亮姐姐,你若生气,就罚我吧。” 沐老爷看了一眼她,又看着李六郎说,“这就是昨日你要寻的那小姑娘?” 李六郎点点头,“这掌柜人脉着实广,仅一个晚上就替我找到她了,只是这妮子着实不听话,让人头疼!” 瞧着这个扎着双髻,眼似月牙的小姑娘,心中竟一时生不起气来,沐博安心中竟有些喜欢,他微微俯身,说,“你是如何撞了我女儿的呀?” “我不知漂亮姐姐身上有伤,想要搂着她的时候撞到了,老爷你罚我吧!” “你既是无意,我便不怪你了。” “那我可以进去瞧瞧她吗?”她眨巴着双眼问到。 沐博安点点头,说,“当然可以。” 于是她欢喜地跑进了屋。 李六郎将手中的药递给沐博安,也微微拱手致歉,说,“是我没管好这丫头。” 沐博安端着药说,“那小姑娘也说了不是故意为之,李公子便也不必心怀愧疚,老夫倒还要多谢公子了,替小女儿熬好了药。” 李六郎摆摆手,“是我们的错,做这些都是应该的。” “公子是男儿身,进女儿家住处多有不便,那老夫就不请公子入内了。” “这是自然,那我们先离开,待会儿大夫来了,我们再引他替沐姑娘瞧伤。” “如此,便麻烦公子了。” 语毕,李六郎便唤了候在旁边的大胡子一同离去了,沐博安也端着药,轻掩了房门,转身走进去,将药递给沐夫人。 然后由着沐夫人给沐烟雨喂药。 喝完药,那小姑娘才敢开口,她趴在床面,小心翼翼道,“漂亮姐姐,你伤口可还疼?都怪我鲁莽,竟不知姐姐身上有伤,撞疼了你,姐姐若恼火,伤好了便打我一顿吧。” 沐烟雨与沐夫人皆被她一番话逗笑了。沐烟雨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说,“你也是无意,我怎会怪你,这药是你熬的吧?你都替我熬好了药来,我更不会怪你了。”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说,“是李叔生的火,我看的炉子。” “那你的功劳也算大了,谢谢你啦。” 【领现金红包】看书即可领现金!关注微信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现金/点币等你拿! “姐姐可不能谢我,我闯了祸,这都是应该的。” 沐夫人见这姑娘年纪不大,人却机灵,便问她,“你叫什么名儿啊?今年几岁?” “我叫方铃儿,今年十岁。” 沐夫人又问她,“你昨日跑哪里去了,害得你李叔好找。” 她歪了头答,“我不是有意要李叔担心的,只是堂子里那些小孩都太幼稚了,我不喜欢与他们玩耍,他们便都攻击我,还说我是不招人疼的孩子。” 沐夫人听了她的话,心疼的拉住她的手,说,“真是可怜的孩子,你这样伶俐,难为你生在了那样的人家。” 她却一本正经地看着沐夫人说,“夫人,我不可怜的,李叔待我可好了。”不过她又低眉忧愁道,“虽然今日他生了好大的气……但也是我调皮在先,伤了漂亮姐姐,他生气也是应该的。” 沐烟雨笑道,“放心吧,姐姐没事的。” 话音刚落,便又听得门外想起敲门声,随后便是李六郎的声音,他高声道,“老爷,大夫到了!” 沐博安便又前去开了门,将大夫请进了门。然后自己退了出去,又将门关好。 是位年纪稍长的女医者。 她走到床边,床前的人都纷纷让开来,那小姑娘麻利的为她端了凳子放于床边。 她将脉枕放于床边,对沐烟雨说,“劳烦姑娘伸手,我替你把把脉。” 沐烟雨便伸出手来,将手腕放于脉枕之上。那医者轻轻搭了脉说,“姑娘脉象平稳,身子并无大碍,可还有什么不爽利的地方?” 玉儿急忙道,“前些日子姑娘受了伤,劳烦大夫替我们姑娘看看伤口,我先前瞧了瞧,伤处微微泛红。” “可有渗血?” “并没有。” “那就是正常的,伤口恢复之际,泛红是难免的,若不是再直接刺激原伤,也不会有多严重的后果,不过为了你们放心,我也替姑娘看看。”说着,便让沐烟雨解了衣裳。 经一番查看,大夫点点头,对她们说,“放心吧,姑娘若再养几日,伤口便可大好了。”然后又问沐烟雨,“姑娘近日可有吃药?” 沐烟雨点点头,“走之前找大夫开了些药,方才才服用了一碗。” “能否让我看看?” 玉儿忙跑过去拿了一副未拆的药来递给大夫。那医者打开药包查看一番,说,“开这药的大夫,想来年纪不大吧?” 玉儿答道,“的确年纪尚轻,大夫如何得知?” 那医者笑着说,“用药中规中矩,虽无错,却也不能加快伤口愈合的速度,想必是从医不久之人所开。” “您可真是医术高明啊!” 那医者摇摇头,“不过是从医多年,经验丰富罢了。如此,我再加几味药进去,这样姑娘的伤也能好的快些。” 说着,她便掏出纸墨,写了几味药,将药房递给玉儿,说,“这头两味药需得炒了磨成粉,加入其中。” 玉儿点点头,便拿着药方走出去准备去抓药,打开门却见李六郎几人和沐老爷都在门前等着。 李六郎瞧她手中拿了药方,便说,“这是要去抓药?” 玉儿点点头,“是的,大夫进加了几味药,说让加进现在的药里。” 李六郎从她手中拿过药方,递给虎子,“你去。” 虎子点点头,就要走。李六郎叫住他,“将大夫一并送回,顺道取了药回来。” 于是虎子便又在一旁等着。不久,大夫便从房中出来了,李六郎忙从腰间掏出银子,递给那位医者,说,“大夫辛苦了。” 那医者摆摆手,“方才夫人已经给过了。” 李六郎便收回银两,又说,“那我让虎子送您回去。” 那医者便点点头,说,“如此就多谢公子了。” 说着便与虎子离去了。 第八十章 客栈遇劫匪 一行人在夜月客栈又待了一日。第二日,李六郎便坚持要带着那名为方铃儿的小姑娘回十陵府去。 临走前,三人带着小姑娘前去给沐烟雨一家辞行。 那小姑娘轻轻地抱住沐烟雨,生怕又弄疼了她,小心地看着她,说,“漂亮姐姐,你何时回十陵府?” 沐烟雨伸手捏捏她的鼻子说,“我还不知呢,此去路途遥远,我们也将在那里待些时日,恐怕短时间内不会归来,待我到了那里,我便写信与你,你若想我就回信给我,可好?” 方铃儿摇摇头,“可我不识字呀,更不会写字,如何回信于你呀?” 沐烟雨便看了看李六郎,似对方铃儿说,又实则对李六郎的嘱咐,“那你回到十陵府之后,便好生念书,学会了写字,便可与我通信了。” 那方铃儿似有些犹豫,“可我母亲说了,识文断字是男人的事,女子不读书才好。” 李六郎双手环抱着佩剑,插话道,“那是你母亲唬你的,回去我便带你上学堂。” 方铃儿这才点点头,说好。 李六郎又向沐老爷与沐夫人告别,遂带着方铃儿与虎子、大胡子一同往客栈外走去。沐老爷一行也跟着他们的步子,将他们送至门外。 李六郎转身对他们说,“几位送到这里便可,我们就先回十陵府了,望你们一路游玩尽兴,愉悦而归,咱们十陵府再见。” 沐博安点点头,“先前对李公子多有误会,但今日之后,我绝不疑心公子为人。” 李六郎看了看已坐于马车驾车位的虎子和大胡子,示意他们将方铃儿带上车去。于是虎子便跳下车,将方铃儿送上了马车,自己又坐回原位等着。 李六郎拱手向沐博安施礼,说,“沐老爷信我,我自是感激不尽,只是我有我的不得已,若日后几位在十陵府见了我,还只当我是那个恶霸便好。” “公子这是……”沐博安疑惑道,“人人都想有个好名声,哪怕土匪占山为王也愿别人认为他是侠义之士,怎的公子……” 李六郎低眉垂神,“若有一日,我心愿了结,沐老爷自然知我缘由,恕在下今日不能一一说明。” 沐老爷点点头,“公子若有自己的考虑,我也不多问。那么公子一路小心,安全抵达十陵府。” 李六郎复又行了礼,转身便要上马车,走出几步却又回头,走向沐烟雨,从怀中掏出一颗琅琊坠子递给她,说,“小时候胆小,娘亲便向打猎之人为我求了这狼牙,打磨成坠子,说是可以辟邪保平安,今日送你,望姑娘一路顺风,平安抵达目的地。” 沐烟雨犹豫片刻,还是接过了那个坠子,微微欠身,说,“如此便谢过公子了。” 李六郎摇摇头,笑了笑,又转身走向马车,掀帘入内。 虎子和大胡子便一个拉了缰绳,一个轻打马匹,驾车往十陵府走去。 望着远去的车子,沐烟雨捏着那枚狼牙,心中微微潮湿,他母亲赠予他的东西,定是很重要的吧! 却在此刻忽地又想起林长逸的脸来,她心中又有钝痛感席卷而来,微微抚了抚胸口,强迫自己不再去想他。 见车子已不见踪影,沐博安便对她们说,“咱们也回去歇歇吧,明日就继续启程赶路。” 于是几人纷纷转身往客栈内走去。 玉儿与她一同走在沐老爷和沐夫人身后,她察觉出了沐烟雨微弱的异样,便悄声问她,“姑娘可是又有不适?” 沐烟雨摇了摇头,压住胸口说,“没事,许是这药起效果了”。 玉儿便也不再多想,只小心翼翼的扶着沐烟雨继续往里走。 午间,玉儿熬了药给沐烟雨端来,喝完药,几人又商量着,吃过中饭,便收拾收拾,晚间早些休息。第二日便早些出发。 商量好以后,几人便又来到客栈用饭的大堂。 沐博安唤了小二,点了几道菜,又要了一份茶水,便在桌前等着了。 等待间,他担心沐烟雨旅途劳累,伤口恢复的慢,便问她,“烟儿,你的伤势如今怎样了,若是恢复得不好,我们其实还可以再休息两日再动身。” 沐烟雨双手握着面前的茶杯,微笑道,“不必了父亲,我好多了,我们再此休息了三日了,也该起身了,否则不知何时才能到桃塘了。” 沐博安点点头,“这倒也是。” 沐夫人此时却开玩笑般说到,“怎的,还不舍得离去了,想在这里长长久久地住下来?” 沐博安这才注意到夫人的脸色,便又忙哄到,说,“哪里,夫人又说笑了,我这不是担心烟儿的伤嘛……” 沐夫人便转过头,不再搭理他。 正巧,此时小二便端着盘子上菜来了。他将沐博安点的菜一一放于桌上,说,“沐老爷,你们先用,茶水稍后就来。” 沐博安点点头,道了声谢,然后殷勤地为夫人夹菜,嘴里还说着,“夫人,快来吃你最爱的菜,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沐夫人这才扭转身子,拿起筷子才要吃菜。沐烟雨和玉儿见此情景,也都默默地夹了菜,低头无声地扒拉自己碗中的米饭。 酒楼里依旧是各个地方来落脚的人们,有的人酒足饭饱,倚墙而靠,酣睡不觉醒;有的人,呼朋唤友,围桌而坐,大谈天下事;有的人,形单影只,低头独饮,似红尘侠客;有的人,红颜相对,眉目传情,意不在酒菜;有的人,拍桌高呼,划拳猜迷,饮另碗中酒。 这酒楼中,也是人间百态,好不热闹。 正当沐烟雨环顾四周时,却从门外飞身倒进一人,当场吐出一口血。这一惨象,吓得酒楼中胆小的人们,都尖叫起来。 沐博安见此情景,忙将沐烟雨和玉儿都拉于自己身后,护了起来。在门内的人,丝毫不知门外到底发生了什么。 俄而从外走进一群身穿兽皮,赤膊蒙面之人。为首的那位,头发凌乱束于脑后,身型肥圆,小腿却细,似无腿肚。肩扛一把大刀,刀背有六环挂于刀孔中,稍微一晃动,便丁铃作响。 他单手叉腰而立,朝着酒楼里的人吼着,“在座的各位,今你六爷来此,烦请各位乖乖将身上值钱的东西都拿出来!否则你们就会如这人的下场一样!” 语毕,他抬手挥刀,刀起刀落,竟将那人瞬间披为两半! 酒楼中的女子皆被吓得尖叫一声,那些没见过这样场面的男子,也都似被吓破了胆,丝毫不敢动弹! 沐烟雨虽被沐博安护在身后,却仍瞥见了倒地之人的惨状。她见此状况,胸中泛起恶心,便要作呕。沐夫人忙得拉过她,将她护在怀中,以防引起劫匪的注意! 玉儿也被吓得瑟瑟发抖,眼泪直流,却仍抱着沐烟雨,尽量挡住沐夫人和沐烟雨的身影。 第八十一章 李六郎归来 客栈内的所有人都被这一群劫匪吓得纷纷乖乖掏出银钱放于桌上,便有两蒙面人上前一一收取。 沐博安也拿了一部分放于桌上,心中虽有不甘,可此时总要先顾及了性命才是。沐烟雨悄声在他身后说,“父亲,我们此后的旅途怎么办?” 沐博安摇摇头,示意她别说话。 正当大家以为无人会站出来制止这一场抢劫之时,却又子头戴斗笠之人从客栈二楼飞身而下,他低沉着声音说,“将银两还给他们!” 那收钱财的二人,被他的话说得一愣,旋即却讽刺的大笑起来,看着那为首的劫匪头子说,“哈哈,大哥,你看看这小子,他让我们把银子还给他们!哈哈哈,这简直是我今天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 那为首的也哈哈大笑起来,说,“你们别搭理他,继续!” 于是那二人都摇摇头,露出鄙夷的笑容,继续收着桌上的银子! 那斗笠大侠拔出剑,身形极速一转,便转到了那为首的劫匪面前,剑刃便已抵在了那为首的劫匪头子脖间。这一切迅速的让人来不及反应。 他继续冷冷道,“怎么样,还不还回去吗?” 那劫匪头子却丝毫不怕一般,冷笑一声道,“你以为你这样就能威胁到我?” 那斗笠大侠在他脖间轻轻划出一道血痕,“你若不怕,那你就试试,看看我这剑,会不会喝人血!” 那人吃痛,却仍不低头。 沐烟雨身处二人右侧,能清楚地看到那劫匪的动作。只见他从衣袖中滑出一把匕首来,沐烟雨赶忙大叫一声,“大侠小心匕首!” 于是那斗笠大侠身子一侧,轻易地躲过了劫匪的暗袭。他的剑在那人脖子上转了半圈,身子也随之转到了他的身后,然后他看着沐烟雨的方向,微微点点头,以示感谢。 而此时,那劫匪的手下以为沐烟雨与那大侠是相识之人,竟迅速拔剑将沐家四人团团围住。 有一人对那大侠吼道,“喂,你放了我大哥!” 那大侠依旧是不疾不徐的语调,说,“凭什么?” 【看书福利】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每天看书抽现金/点币! “你若不放了我大哥,我便杀了他们!” 那大侠冷笑道,“杀便杀吧,说与我听做什么?” 玉儿着急吼道,“你这人,方才还是我们姑娘提醒你小心,你才躲过了那歹人的暗算,此时你竟见死不救!” 那大侠轻笑,“即便她不说,我也能躲得过,若他这等手速,也得要人提醒,那你也太小瞧我了!” 玉儿听了他的话,被他轻蔑的态度噎的一时说不出话来。 沐烟雨拉住她的手,“没事,好歹,他也愿意站出来为大家说话了。” 玉儿着急道,“可是……那我们怎么办?” 沐烟雨心知她害怕,其实谁遇到这种情况都是害怕的,但自己越是害怕,越会让恶人得意。所以她捏住玉儿的手,安慰她道,“放心,虽然他这样说,但他会帮助我们的。” 玉儿掉下眼泪,“哪里会,你看他那样子……” 沐博安此刻心中内疚不已,只恨自己保不住他的家人。他转身对身后三人说,“别怕,若今日我们真的命丧于此,那么我们好歹也是一起的,去到阴曹地府,也算是有个伴儿。” 沐夫人眼含热泪,看着沐博安,点点头,也拉住沐烟雨和玉儿,说,“是的,我们在一起。” 身旁的劫匪无奈道,“别在这上演这情深意重的戏码了,真是看的我头疼!” 另一人也附和道,“还没死呢,就这么伤春悲秋的,干嘛呢!” 玉儿抹着泪吼他,“若真被你们杀了,那还如何说这些话!你们这种人如何能明白!” 那人被玉儿说的哑口无言,恼羞成怒,拿着剑便要砍下来,却听得门外有飞剑穿梭之声,下一刻便见自己的大哥被一飞来之剑正中心口,然后闷声倒地! 连那斗笠大侠都微微怔了怔,似乎并未料会有这样的一剑飞来。 客栈里的人也都被此情形吓得尖叫不已,围着沐家几人的那些劫匪刹时如断头苍蝇,不知所措。 几人跑过去看着劫匪头子血流如注倒在地上的样子,轻唤一声,“大哥……” 地上的人却再无反应。 那收取银钱的二人,顿时也慌了神,不知是该继续收钱还是该跑。 正当一群人六神无主之际,却见门口闯入一墨衣男子。他身手极快,三两下便闯进来打倒了那些人。 待停下身来,从地上那人身上拔了自己的剑,然后将剑插入剑鞘,沐烟雨这才看清,来人竟是李六郎。 她心中惊异,却也未表现出来。 而玉儿却不淡定了,她惊呼一声,“李六郎?姑娘,是李六郎哎!” 沐烟雨点点头,“我看到了。” 李六郎听了玉儿的叫喊,这才看向他们的方向。他长舒一口气,向她们的方向走去。 先给沐博安拱手行礼道,“你们受惊了。” 沐博安也回礼,“若没算错时辰,公子此刻应该刚到十陵府才对,为何又出现在了这里?” 李六郎看了看沐烟雨,然后又看着沐博安,回道,“的确,若按着时辰,我们的确应该到了十陵府,不过,在回去的途中,我们见着了这群劫匪,还听得有人说,这群人所到之处,无不抢掠,我怕他们会途径夜月客栈,抢夺财物时伤及无辜,便又随后快马加鞭赶回来了。” 玉儿听了他的话,说道,“公子可是担心我家姑娘?” 沐烟雨嗔怪她一声,“玉儿!不可胡说!” 玉儿低声道,“我哪有……” 而李六郎听了这话,只微笑低头,并不回答。 沐博安摇摇头,也笑着说,“公子莫怪,这丫头从小胡闹惯了,我们也没过多约束,让你见笑了!” 李六郎摇摇头,“玉儿姑娘的无拘无束,我早见识过了,沐老爷无需客气。” 沐烟雨听得此言,捂嘴笑了。玉儿却在私下拉拉她的衣袖,阻止她的嘲笑。 而李六郎此刻却变了脸色,转身对着那些被打倒在地的人说,“你们的主子已被我杀了,你们还留在这里做什么?想要下去陪他?” 那些人便忍着疼,从地上爬起来,捡起自己的剑,推搡着一瘸一拐跑出门去。 客栈里的人们见劫匪都被打跑了,便一拥而上,到放钱财的桌上,争先抢回自己的财物。 此时,掌柜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哟,我刚采买了货品回来,怎的这客栈就乱成一团了?” 她走进来看到倒在地上的人,却并不惊讶,只捂着鼻子,对店内小二喊着,“快来,来些人把这收拾了!” 然后又转身看着李六郎说,“哟,李公子怎的又回来了?” 李六郎指了指地上的人,掌柜便一拍手,恍然大悟道,“哦……原是李公子的手笔,我说怎的如此干净利落……” 话音刚落,却听旁边那戴着斗笠,抱着佩剑的人,嗤笑一声,然后飞身又上了阁楼。 那掌柜指着他哎了一声,却也不知道说什么,只尴尬得转头对着沐家几位和李六郎,憨笑一声。 第八十二章 相约桃塘去(一) 待店内伙计们将大堂内收拾干净,掌柜的便又四处招呼人们。她依旧摇着那团扇,说,“大家继续吃饭,继续喝酒,现在我回来了,再有人来造次,我便找人来轰他们出去!” 有一人晃了晃手中的筷子说,“切……掌柜的,你现在才来马后炮,换做是我,我也敢说这样的话啊!” 那掌柜的用扇子指着他说,“怎么?你竟不信我?” 那人也不回答,只摇摇头,继续转身吃自己的饭。那掌柜见他这样不信自己,心中有些气愤,她环顾四周,见那些瞧着她的人们,似乎都不相信她有这样的能力能够赶跑那些想要前来捣乱的人,于是她随手拿了一凳子,高高举起,对着大堂内的人说,“你们这些人,竟都不信我!” 这一声喊,倒还真的吸引了大家的目光。于是她满意地勾了勾唇,手中发力,瞬间便震碎了那个板凳! 此刻便听得那些人低声轻呼,哇…… 李六郎笑着对掌柜说,“想不到掌柜的有如此身手,竟还深藏不露,我都未曾发觉,想必掌柜习武已至少有十年吧!” 那掌柜的瞬间有恢复到自己原来的模样,笑得风情万种,轻拍了一下李六郎的肩膀,说,“哎呀,还是李公子说话深得人心呀!”然后又转头看着先前嘲讽她的那位男子,说,“此刻,你总该信了吧?” 那人点头如捣蒜,再不敢多言一句。 掌柜此刻又正色道,“大家尽管放心,今日之事是我疏忽了,想着如今已太平许久,该不会有劫匪来捣蛋,所以便未留下高手坐镇客栈,不曾想今日便遇着了,我给大家赔罪了。今日饭菜半价,大家只管吃!你们的安全也尽管放心,我稍后便差人请来高手藏于暗处,再有人胆敢闯我的客栈,我绝不放过他!” 话音刚落,便听得一声声叫好声响起。掌柜的对着大家鞠躬致谢,遂转身离去了。然后便有小厮自觉地前来收拾了掌柜震碎了的凳子残肢。 沐博安这才对李六郎说,“李公子,你这样马不停蹄的赶过来,想必也是没来得及吃中饭的,便随我们一同吃饭吧!” 李六郎也不推辞,将配剑顺手放于长凳之上,然后跨过凳子,便坐了下来。沐博安又对店内忙碌倒茶的小二招手道,“小哥,麻烦这里再加两个菜,一坛酒!” 那小二忙收了茶壶,弯腰跑过来,问,“不知沐老爷要加什么菜,添哪坛酒?” “只管挑你们店内最好的酒菜来!” 那小二喜笑颜开,“好勒!稍等片刻,我这就安排!”说完,正要转身离开时,李六郎叫住他说,“不必,你只安排两个平常小菜,来一坛高粱酒。” 沐博安又说,“你只管去,付钱的人是我,听我的便是。” 那小二便一溜烟跑开了。李六郎微微有些尴尬地转身,对沐博安说,“沐老爷,你真的是太客气了!” 沐博安摇摇头说,“公子你专程为我们跑一趟,我也只能从这方面偿还你的恩情了,近来这些日子,公子确实帮了我们太多了。” 说着,他便端起茶杯敬李六郎。 “公子,此刻酒还未上,我便以茶代酒,先敬你一杯!” 李六郎见此,也拿着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茶,欲以回敬。 而此时,一直沉默不语的沐夫人却在此时开口了,她说,“你别一个人敬李公子啊,咱们还是一起敬他一杯吧!”说完她转头看着沐烟雨,“烟儿……” 沐烟雨见此情景,便忙得端起杯子,站起身来,玉儿便也跟着站了起来。 一向张扬跋扈的李六郎却在此刻笑得腼腆,他双手举杯,说,“不曾想我李六郎也有一日会被你们这样真诚相待,我李六郎在此谢过各位!” 说罢,他仰头一饮而尽。随即,沐家几位也都饮尽自己杯中的茶。然后纷纷坐下。 李六郎问,“不知能否冒昧问一下几位,此去是往何地?” 沐博安看了看沐烟雨,迟疑片刻。 李六郎见沐博安的神情,便觉自己有些唐突,于是他又忙说,“沐老爷若有顾忌,可不必说,在下也只是问问,别无他意。” 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关注即送现金、点币! 沐博安摆摆手,“并非不想告诉公子,只是此去我们不想与外人道,怕走漏了风声,被那林家知晓。” 李六郎微微握了杯,看着杯中漂浮的茶沫,说,“林沐两家的亲事人尽皆知,却因我断送,李某实在对不住几位。” 沐夫人抢先道,“怎是因你而起,若不是公子搭救小女,事情怕真就无挽回之地了。我们之所以决意退婚,不过就是看清了林家对这件事的态度罢了。都说管中窥豹,因小见大。出了这样的事,他们第一反应不是来关心烟儿的安危,也不是前来问清发生了什么事,偏偏听了街头巷尾无事之人的闲言碎语。若烟儿真的嫁过去了,再发生什么事,他们定会让烟儿受委屈的。我们就这一个女儿,不可能让她嫁进那样的家!” 玉儿在一旁听着,也十分赞同,拼命点头。 李六郎又说,“话虽如此,可林公子终究是无辜的……以我看来,他对沐姑娘确实是一片真心。” 听了这话,玉儿终究是忍不住要插嘴了,她皱眉看着李六郎说,“我说李公子,你这人真是有点奇怪,你先前还说你心仪我家姑娘,怎的此刻尽帮那林家公子说话呢?或许如今看来他是真心的,可真心究竟能维持多久?几月前他还闹着要娶沈微澜呢,若不是他此前搞不明白自己的心意,也不会平白招惹了那沈微澜,我们家姑娘与公子你也就不会遭受那些流言蜚语。要说弄成这局面要怪谁,那就只能怪他自己,识人不清!” 说了这好大一段话,玉儿也说的心中怒火横生,她端起茶喝了一口,以平息心中的火气。 沐博安却在此时开口了,他说,“虽玉儿这丫头无规无矩的,但今日所言,也不无道理。人呐,这一生走一步,就决定了后来的路数,若棋走错了还可悔,路走错一步,可就只能承受这一步错带来的步步后果了。李公子,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呢?” 听完沐博安的话,李六郎这才明白过来,原来他们并不是单单介意林家此次的行为,而是,此前的那些不满聚集到如今,心中的好感也被冲刷的所剩无几了。 可见,有时候,有些错,人是真的不能犯啊! 第八十三章 相约桃塘去(二) 说话间,那小二已将菜肴美酒端上了桌。 沐博安便道,“说了这会子话,都不曾用饭,还是别光顾着说话了,快些吃饭,李公子肯定是饿了!” 于是几人便再无话,纷纷动筷用饭。 沐博安又将酒坛打开,向小二要了两大碗,满上。给他放了一碗,自己端了一碗,说,“来,李公子,今日高兴,我也陪你喝几碗!” 沐夫人在一旁拉着他的衣袖,低声道,“你这酒量,如何与人家相比,待会儿吃醉了酒,闹了笑话,可就丢人了。” 他转头讨好笑道,“夫人莫担心,我少吃两碗便是,就公子一人喝酒,也是无趣,我还是陪陪他罢。” 于是又转头举着碗同李六郎喝起酒来。 沐夫人见他执意如此,也不好再劝,只得低头用饭。 沐烟雨鲜少见得父亲这样饮酒,她低声问沐夫人,“母亲,父亲以前可曾醉过?” 沐夫人对她说,“也就醉过一次,还是当年我与他成亲那回,闹了好大的笑话!” 沐烟雨掩嘴偷笑,“可是走错了房间?” “那倒不是,只是那夜,我独自在房中等了许久,都不见他来掀盖头。后来听得外头闹闹嚷嚷的,我又不知该不该出去瞧一瞧,自己又不能掀了盖头,又怕外头有事。给我急得哟!” “那你最后出去瞧瞧没有?” “没有,我想着我刚嫁过去,府上我也不熟,若真有事,也不用着我去处理,我便忍下好奇继续等着了。” “那后来呢?” “后来就是你父亲醉醺醺的被抬进来了,一看到我就扑过来抱着不放,惹得旁人好一阵笑!第二日晨起,才听得人说,是你父亲吃醉了酒,爬上了房顶,非说我是仙女,随嫦娥奔月了,他要把我给追回来!你说这不是丢人嘛!” 沐烟雨竟不知,她生来就一板一眼的父亲,竟也有如此一面。 她往一旁靠了靠,轻轻挽住母亲的手臂,悄声对她说,“今日他要喝便喝吧,发不了醉了就弄回房去,随他怎么闹笑话,也只有母亲你看着。” 交流好书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现在关注可领现金红包! 沐夫人笑着拍打她的手一下,嗔怪道,“你这小女儿家,怎的学了这不正经的话来……” 沐烟雨又坐正回身,拿起筷子,道,“我只说让你看着醉酒的父亲,又没有旁的意思……是母亲你自己多想了……” 说完看着她调皮一笑,然后继续低头用饭。 沐夫人见外人在此,也不好多言,只得假意瞪她一眼,也继续用饭了。 李六郎坐在沐烟雨对面,端着酒碗送到嘴边,余光却一直落在她身上。见她今日终于有了笑容,他的嘴角也不由得染上了笑意。 几碗酒下肚,李六郎才刚喝热了身子,沐博安却已有了醉意。 他面色微醺,伸手捏住李六郎的手腕,道,“李公子呀,先前我只以为你与那些市井恶徒一样,我这心里对你真是鄙夷万分啊。是我狭隘了,对不住,我再敬你一碗!” 沐夫人在一旁拉拉他的衣袖,悄声对他说,“又喝醉了罢,说过的话你又说……” 沐博安笑道,“哎……夫人,歉意是说不尽的。” 李六郎见他已有几分醉意,便对他道,“沐老爷还是多吃些菜吧!这酒也无多少了,便留给我罢!” 沐博安点点头,“好好,那我便不与公子争这一口了。” 于是放下酒碗,拿起筷子,继续夹了几筷子菜吃了起来。 此时沐烟雨与玉儿已经吃饱了。她起身对沐博安说,“父亲,我与玉儿已吃好了,你们便慢吃着,我们上楼去收拾行李。” 沐博安叫住她,“你身上有伤,就在此处歇着吧,待会儿等你母亲和玉儿收拾便可。” 听此,沐烟雨只得又坐下来。 李六郎看着她微微有些无奈的样子,便放下手中的酒碗,心知她在此定是坐不住了,本想找借口离开,却又被沐博安拦下了,于是他说,“沐姑娘中午的药可还没喝吧?” 她抬头撞上他询问的眼神,轻轻摇头,说,“还没。” 于是他便又说,“那姑娘快随玉儿姑娘去熬了药喝吧。” 沐博安听了这话,便说,“是了是了,你们快些去熬药吧。” 于是沐烟雨便拉着玉儿离开了。 二人去房中取了药罐,便一同到后院熬药去了。 玉儿照例去小柴房拾了柴火来,在院中生了火,再在院中井旁的水缸中取了水来,倒入药罐中,然后架在火炉上慢慢熬起来。 沐烟雨坐在火炉旁的凳子上,看着她来回忙碌,便笑着对她说,“辛苦你啦,如此照顾我。” 玉儿正摇着蒲扇扇着火炉,听到她说这样的话,惊讶地抬起头,说,“姑娘你这是说的什么话,照顾你不是我应该做的事么?说什么辛苦不辛苦的。” 沐烟雨瞧她一脸着急的模样,笑着说,“说你辛苦你也不乐意。” 玉儿又低下头来仔细着火炉,说,“这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话,熬药而已嘛!” 说完这句话她又想起什么似的,抬头望着沐烟雨,说,“姑娘……我现在真觉得那李六郎人挺好的。” “嗯?你为何突然说起他?” “姑娘不觉得么?今日若不是他,恐怕我们就被那些劫匪给杀了!而且他还是专程为了我们……哦不,是专程为了你,才赶回来的!” 沐烟雨笑着瞪她一眼,“胡说八道什么呢!” 玉儿认真道,“我没有胡说,难道姑娘真以为他是为了我们才专程原路返回的啊,若不是你,他怎会这样大费周章啊。不过想来,这李六郎若是正经人家的公子,还有……他脸上若无那道疤,说不定还跟姑娘很般配呢!” 沐烟雨见她越说越离谱,忙伸手捂住她的嘴,“你可别说了!若叫旁人听了去,误会了怎么好?” 玉儿这才意识到自己失了言,只能看着沐烟雨,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不再乱说话了。沐烟雨这才放开她来。 但她心中仍觉得,如今的李六郎,的确比那林长逸可靠多了,至少,姑娘需要人保护的时候,他都在。 而她不知,此时还位于客栈大堂的李六郎,正与沐博安约好了,接下来的日子,便由他陪着一同,前往桃塘。 别人心中如何想,旁人倒是无法揣测,可这样的请求,便正随了李六郎的意。一来,他能与她共赴一段旅程,二来,在后来安全未可知的路上,他至少可以护她周全。 而沐博安当然也不全是吃醉了酒才这样邀请他加入他们的旅途,他是个生意人,自有生意人的小算盘。 毕竟经今日劫匪一事,他才发觉启程匆忙,未带身手好的家丁,是个错误的决定,若只他一人倒也无事,只是如今妻儿在侧,他总要顾及她们的性命安全才是。而央了李六郎一路,既能保护她们的安全,又能保证他没有机会回到十陵府将他们的去处告知于林府。 这才是他心中真正的想法。 第八十四章 相约桃糖去(三) 后院中,玉儿将药熬好,拿了碗将药倒出来,然后灭了炉内的火,又将药罐中的药渣倒于一旁的树下。 一切整理完毕,然后又将药罐清理干净。她一手提着药罐,一手端着药,对沐烟雨说,“走吧,我们先回客房,待药凉会儿再喝。” 沐烟雨点点头,便从她手中接过药罐。二人便走出后院,穿过一个回廊,然后上楼右拐,回到自己住的房间。 刚坐下不久,便有人敲门,玉儿打开门一看,原是沐夫人。 沐夫人道,“本只是来看看你们回来没有,不想这么快你们已经回房了。”一边说着,一边往里走进来。玉儿在身后又将门关上。 沐烟雨问,“父亲呢?” 沐夫人露出一副不满的表情来,指了指隔壁,“刚回房呢,此刻正睡着。真是,没有多少酒量,还学着人家大碗喝酒。” “醉了也无妨,反正醉了也是睡觉,并没有胡来,母亲就别生气了。” 沐夫人也做到一旁来,无奈道,“你呀,就顾着帮他说话……” 然后她又似想起什么一般,问,“药可喝了?” 玉儿走过来用手摸了一下盛药的碗,说,“还有些烫,想着晾会儿再喝。” 沐烟雨也点点头,“不着急喝。母亲可是有事?” 沐夫人摇摇头,“无事,我也只是顺道过来看看你们是否回房了。” 沐烟雨哦了一声,沉吟片刻,又问,“那李六郎呢?可是走了?” 沐夫人这才一拍手说,“上了年纪记性就是差了许多,我就想说呢,你父亲方才同那李六郎说,邀他与我们一同去桃糖呢!” 沐烟雨惊讶地看着她,“为何?” 玉儿听此也心中好奇,便坐到一旁,等沐夫人说明缘由。 “本以为他是吃醉了酒胡说的,但回头我一想,应该是今日遇着这事儿,他心有余悸,想着有李公子陪着,我们也安全许多,所以他才会说这样的话吧。” “那他……答应了?” “李六郎吗?你父亲都主动邀请了,人家怎好不答应!” “此去路途遥远,咱们又走得慢,不知要走多久才能到呢,如此贸然要求人家陪同前去,岂不耽搁,万一他有别的要紧事呢?” “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方才你父亲说的尽兴,我也不好败他兴致,只能他睡醒了,我再与他说说吧。” 此时玉儿却在一旁插话道,“夫人和姑娘不必担心,那李六郎想必心中也是十分愿意的呢!” 沐夫人疑惑的看着她说,“此话怎讲?” “夫人看不出来李六郎心仪姑娘么?”玉儿一脸坏笑地看了看沐烟雨,又看着沐夫人说道。 沐夫人被她一句话说的顿时不知所言,她一脸茫然不知地看着沐烟雨,“烟儿……她说的可是真的?” 沐烟雨的脸迅速热了起来,似新生的火炉般炽热。她咬咬唇道,“母亲不必理会玉儿的胡言乱语……” 玉儿忙着急道,“怎就是我胡言乱语了,若不是心仪与你,他李六郎又怎会三番五次地来救你,又怎会明明已启程回十陵府,却只因疑心劫匪会来这客栈,便马不停蹄的往回赶?难道只凭他与老爷的几句话相交的情谊?只凭他是个热血心肠的人?” 沐烟雨自知她说的都是对的,便也无从反驳,只微微红了脸,让她别说了。 沐夫人看着沐烟雨的神情,心中便已明了,玉儿所言是真。 但若如此,那么咱们要他陪同保护,是不是反倒利用了他对烟儿的感情?这样就更不妥了…… 最终她还是将心中所想讲了出来,沐烟雨听了她的话,也说,“我和母亲是一样的想法,我们不能这样利用他的感情……” 玉儿却不赞同。 她趴在桌上,看着沐烟雨和沐夫人都眉头紧锁的样子,说道,“夫人,姑娘,你们顾虑太多了。我倒觉得李六郎愿意跟着咱们是个不错的选择,毕竟,若他不愿跟着,他总会找了理由推了老爷的请求,所以他心中是愿意的。若我们出尔反尔,又说不要他跟着去了,那他会怎么想?” 说完,她看着沐夫人和沐烟雨的表情微变,然后又坐正了身子,继续道,“抛开这些不说,李六郎也是救过咱们姑娘好几次了,次次姑娘遇险他都在,说明他其实私底下是十分关注姑娘的,否则怎会那么凑巧的知道姑娘会有危险呢?所以由此可见,即便是我们自己去桃塘,他李六郎照样会担心姑娘安危的,所以为了他不在千里之外牵挂揪心,咱们让他跟着,便是对他救命之恩的最好报答!” 一席话说完,玉儿倍感得意,深深地被自己的一番推理给震撼到了,不曾想,她竟也有这样聪明伶利的时候。 而沐夫人听了她的话,一时竟笑了起来,便伸手,以食指戳了戳她的额头,说,“竟跟你姑娘学了些讲歪理的本事!” 然后她便看着沐烟雨,认真道,“烟儿,我看玉儿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那咱们便让他一同去桃塘吧。这样,他也不至于会身处十陵府,日日不安。” 沐烟雨为难,“母亲你怎的还被玉儿说服了……” 沐夫人拉住她的手道,“我不是被玉儿说服了,而是,由己及彼,我能体会李公子的感受罢了。你父亲独自在外做生意时,我在家也是日日担心着的……” “可我与他不是你与父亲的关系啊……”沐烟雨着急道。 正当沐夫人还要劝说她时,敲门声又响起。 【领现金红包】看书即可领现金!关注微信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现金/点币等你拿! 几人便都止了声。 玉儿又上前打开门来,映入眼帘的是李六郎不甚完美的脸。却再无从前那般惊惧之感。 玉儿微微欠身,“李公子可是又是?” 李六郎摇摇头,将手中提着的以油纸包裹的方正的东西递给玉儿,说,“回十陵府途中,有跑匠挑担卖的红枣酥,想着你家姑娘受伤失血,她又不爱吃苦的药,便拿些来给她,服了药可吃些。” 玉儿接过那红枣酥,又微微欠身施礼道谢。 沐夫人此时也拍拍沐烟雨的手,说,“此事便就这么定了,你莫再多提,省的让李公子误会了。” 说完便起身,“我该回去看看你父亲了。” 然后便也出门去,与李六郎打了个照面,就回隔壁房间了。 李六郎也朝玉儿点点头,回了自己房间。 玉儿关上门,朝沐烟雨晃了晃手中的红枣酥,笑着说,“你看,人家还惦记着你不爱吃苦的药呢!你就别再多想了吧!否则反倒伤了人家的心……” 沐烟雨无奈道,“好吧好吧,就依你们……” 而此时深处隔壁的李六郎,听了这话,终于舒了一口气…… 第八十五章 山水迢迢向南方(一) 不是李六郎有意要偷听她们三人的对话,只是这客栈毕竟不是自己家,隔墙并未塞了木屑、芦草等物作隔音用。 加之他本身武艺尚佳,听声辨位之能力甚好,所以尽管她们交谈声并不大,却仍清晰地落入了他的耳中。 也幸得如此,否则他怎能知晓她有意拒绝他的跟随呢?也幸亏自己机智,找了借口去打断了她继续说下去的机会。 他不是不知她心有所属,也并非痴心妄想他能乘虚而入,他自知沐烟雨定然看不上自己的。只是,这一路南下路途遥远,不知又会遇到怎样的危险,护她一路周全也未尝不可。 并且,他还是有资格,与她同赏这一路的美景,看尽一路的山水吧。 横躺在床上,看着那梨木雕花床框,嗅着屋内兰香悠悠。他伸手摸着斜挂在脸上的那道疤,心中有不可名状的难过暗暗升起。 从不曾在意容貌的他,从未有一刻间,像此时这样希望自己不曾挨过那一刀。 明明,他也曾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啊…… 想起那些火光,那些慌乱逃窜却最终死于非命的人们,想起为救自己惨死乱刀之下的爷爷奶奶,想起含冤莫白的父亲,以及忧思成疾郁郁而终的母亲。他心中的恨意又滚滚而来,他想,此生定要找到那些陷害父亲的人,让他们为自己做的事,付出应有的代价!他定要拉着那幕后之人,到父亲坟前赔罪,以慰父亲在天之灵! 悲伤之余,他又想起初次见她时,她明明害怕却又倔强的脸。 其实那并非第一次遇见她,只是第一次,他们正式开口交流而已,不曾想,会是那样的情景。 是什么时候见过她呢? 是街头巷口,她低头俯身给流浪儿银钱时;是冰天雪地,她放下暖炉抱起瑟瑟发抖的猫儿狗儿时;是每逢天灾,她掌勺与人施粥时;是山雨欲来,她同街边老妇抢收菜摊时…… 他分明,在那样多的时刻见过她。 若没有那一场变故,他本可以,在每一次遇见之时,可以上前大方地对她道,“姑娘,我同你一起可好……” 只是,世间再无李卓晟。 回忆之间,他竟也渐渐困意来袭。便脱了鞋,好生躺上了床。 睡吧,睡着了便也不愁了。 一觉醒来,便已至掌灯时分。他起身穿好鞋,随意拢了拢发,便开门走出去,见客栈已到处燃起了灯笼,一片灯火通明之景色。 行至沐烟雨房前,他抬手欲敲门,却又觉得不妥,便收回了手,继续往前。来到沐老爷门前,他又抬手轻叩门扉。却始终与人应答,只得转身下了几级阶梯,穿过走廊,欲往客栈大堂走去。 却在走廊转角碰上了来叫他吃饭的玉儿。 显然,玉儿被他吓了一跳。她拍了拍胸脯,道,“李公子你醒了啊?老爷让我来请你下楼用饭呢!” 李六郎点点头,微笑道,“玉儿姑娘不直唤我李六郎了?” 玉儿狡黠一笑,“你对我家姑娘好,我便也敬你几分,自然不直呼你名号了。” 说着,便抬手请他先走。然后二人便一同去了大堂。 远远地便见沐博安同他招手,他也抬手回应。来到桌前,他依旧落座于沐烟雨对面,玉儿则在沐烟雨右侧的长凳上坐下,与她相对的,便是同坐一边的沐老爷和沐夫人了。 人已聚齐,沐博安便又唤了小二来,紧着沐烟雨与李六郎的喜好点了菜,正欲叫酒时,沐夫人只瞪了他两眼,便忙得打住了,只说,就要这些了。 那小二答声好勒,便喊着菜名儿往里厨走去。 沐博安讪笑着对李六郎说,“公子,明日要赶路,咱们便不喝酒了……” 李六郎笑道,“确实不能喝了,我也是好醉了一下午,睡到这个时辰才醒。” “初时公子并无醉意,许是我们体质不同,这酒劲儿对你来得慢些?” “我想着,是如此吧。” 听闻此言,沐博安竟哈哈大笑起来,拉着夫人的手说,“夫人,你瞧,不是我一人醉了……” 沐夫人甩开他的手,“那也是你拉着李公子喝的,否则人家怎会陪你醉了这一下午……” 李六郎却摇摇头,对沐夫人说,“我本是个酒鬼,沐老爷也是投我所好罢了,夫人莫再怪他了。” 沐夫人回道,“哪里是怪他,我只是怕他醉酒误事……” 话还未完,沐老爷便抢着说,“今日不是并没有嘛,夫人别再计较这些了。” 见此情形,李六郎也不好再回话,只揣着笑意低头喝茶。 不一会儿,小二便将他们要的菜品端了上来。 席间,玉儿似想起什么一般,转头看着李六郎,问他,“李公子,敢问你真实名字到底叫做什么,为何大家都叫你李六郎呢?” 李六郎大约是从未想过会有人问他的名字,也从未想过要给自己重新起个名字,而此时玉儿竟问出了口。他微微愣了愣,见众人也都盯着他,便随口道,“我本名李墨,因此前与山中悍匪厮混,排行老六,我又嫌李墨这名儿太书生气,便只让人称我李六郎了。” 玉儿点点头,“原是如此……” 其余几人也都恍然大悟,毕竟在十陵府名号响亮的李六郎,说来不让人好奇,也都是假话。多少,对他的身世也都是有点窥探心理的。 而今,都得以了知,也算是解了心中之惑。 一餐毕,众人也都不寒暄了。想着第二日要赶路,都准备早些回房休息。 于是,招呼了小二,明日一并算钱,几人便相约同行上楼去。最先走到的便是老两口的房间,二人对他们说了几句话,便回房了。 再往前,就是沐烟雨与玉儿的房间了。 走至房门前,李六郎忽地停下脚步,问沐烟雨,“晚间的药可喝了?” 沐烟雨点点头,说,“午间玉儿便熬好了两顿的药量,饭前加了些滚水兑了喝下了。” 李六郎这才放心的点点头,道一句,“那你早些休息。” 然后继续往前走,到自己的房门前,推门回了房。 沐烟雨便也拉着玉儿回了房。 二人皆取了发簪,以水清了面,然后一同上了床。 玉儿躺在床上,看着玄青如墨的夜色,道,“姑娘,你当真不会原谅逸公子了吗?” 沐烟雨被她突然的话问得心中仿佛漏掉一拍,许久,她才回了一句,“为何突然问这个?” 玉儿摇摇头,“没什么,就是问问。” 沐烟雨背过身去,轻轻道,“不会了,睡吧。” 第八十六章 山水迢迢向南方(二) 翌日清晨,雁鸣划破长空,几人都在新生的晨光中醒来。 晨起梳好发髻,玉儿便去打了水来为沐烟雨梳洗。 “姑娘今日想梳个什么发?” “今日要继续赶路,便梳个简单些的吧,又不去见什么人,无需在意好不好看,你说是吧?” 玉儿一边轻轻梳着她流云般的长发,一边看着铜镜中的她,笑说,“姑娘貌美,即便最简单的发也是倾国倾城!” 沐烟雨笑她,“小小年纪,旁的不会,拍马屁倒是学得精。” 玉儿不满,“哪有?我说的都是实话,姑娘不信我便不信吧,还冤枉我是拍马屁,我打小跟在你身边,在你心里我就是那样的人吗?” “好啦好啦,不说你便是,你还委屈起来了,快些弄好吧,洗了脸,我们便去找他们一同吃饭。” 玉儿点点头,“好。” 于是手上的动作便也加快了许多。 沐烟雨募地想起李六郎交还于她的那枚玉钗,待玉儿替她梳好发髻,她便说,“你将咱们首饰盒里的那枚玉钗找来。” 玉儿便点点头,去床头寻了包袱,拿出首饰盒,打开一看,盒中共躺着三枚玉钗,也不知是哪一只。她便端着首饰盒,走到沐烟雨面前,说,“姑娘,是哪一支?这里有三支呢?” 沐烟雨伸手拿起那枚金镶玉的钗来,对镜插入发髻间。 玉儿也从镜中瞧了瞧沐烟雨的模样,点点头道,“好看。” 她却仿佛不记得沐烟雨有过这样一枚玉钗,便问,“姑娘何时有这样的发钗,我竟不知?” 沐烟雨伸手摸了摸那以金子修复过的断裂处,回道,“你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遇见李六郎是什么时候?” 玉儿点点头,“这个我自然是记得的,还不是为了救……”正欲说出那个名字,她却又怕沐烟雨想起来伤心,便止了声。 顿了顿,继续道,“不过这有什么关系吗?” “这钗是那日我交给李六郎的那枚。” 玉儿凑近了看,这才觉得似曾相识,“哦~原是那枚啊!不过仿佛从前没有这金饰呀!” “嗯,的确没有,那日他还我时,说是不小心摔坏了,拿去金饰铺子修好了。” 玉儿俯身坏笑,在沐烟雨耳边说,“我怎么仿佛记得他此前说自己早已将这钗当了呢,这又是从哪里找出来冒名顶替的呢?” 沐烟雨摇头,“不是啊,这钗就是我原来的那枚,你瞧那钗的顶端,细细的刻了个烟字。” 玉儿见她如此认真辩解,忽地笑出声来。 沐烟雨这才反应过来,这丫头是拿自己打趣呢。 “好哇你,竟然拿我寻开心!” 说着,她便转身起来去挠她胳肢窝。 二人便在屋中闹成一团,嘻嘻哈哈好不热闹。 隔壁的李六郎听得二人的嬉笑声,嘴角不禁也染上了笑容。 此时却听得沐烟雨说,“别闹了,别闹了,我的肚子都痛了。” 李六郎刚勾起的嘴角霎时敛了起来,腾的一下从床上站起来,就想往门外冲,却在走出两步又缩了回来。 自己这样贸然去问她的伤势,岂不是她们便知自己听到了她们的话,那会不会以为自己那样龌龊不堪,竟偷听两个女孩子的墙根儿? 不行不行……这样太不合规矩了! 于是他只能又坐回床前,仔细着隔壁的声音。 此时便又听得玉儿说,“哎呀,莫说你了,我的肚皮也都笑痛了……姑娘你不是不知道,我最怕痒了!” “那你不也挠我痒痒吗?我也笑痛了呀!” “那也是你先挠我的!” “谁让你先拿我打趣,我不挠你挠谁?” 李六郎听了这话才知,原是二人打闹,笑痛了肚子啊。他忍不住摇摇头笑自己,未免太过紧张了些。 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他便又横躺在床上,以手为枕,继续眼盯着那雕花床架,耳听着隔壁的动静。 “也不知李六郎睡醒了没……” “待咱们收拾好了,姑娘去敲门问问不就知道了?” “不好,咱们是女子,怎好随意去敲男子的门呢?” “那咱们就先去找老爷夫人,这样老爷自会去叫他,毕竟还得一同上路呢!” 沐烟雨点点头,“也好,那咱们快些收拾。” 约摸过了一刻钟,李六郎便听得她们开门的声音,便知二人应该去找沐老爷了。于是他也起身,整理好自己的着装,拎了包袱,拿了佩剑,也开门走了出去。 出门便见沐烟雨与玉儿二人在二老门前等候。他装作不知二人动静的样子,走上前去,拱手施礼道,“二位姑娘好早。” 二人也都微微欠身回礼。 沐烟雨低头回说,“公子也挺早。” 李六郎笑道,“年纪大了,瞌睡少。” 玉儿被他一句话逗得噗呲一声,“李公子看样子也才二十出头,怎就年纪大了?” 李六郎看了看沐烟雨头上的钗,微笑不语。 玉儿见他神情微妙,便又说,“哎呀,也不知公子是年纪大了瞌睡少呢,还是想到今日要赶路,心中惦记,才睡不着呢?” 李六郎自然明白她话中的意思,也不忸怩,只道,“既然姑娘知晓其中缘由,又何必问呢?” 大概玉儿也不曾想他会那样大方回应,一时被他的话说的不知如何应对了。 沐烟雨心中尴尬,便对屋中二人喊到,“父亲,母亲,我们先去大堂点了饭菜等你们……” 而此刻沐夫人却又打开了门。 “哎呀,你急什么,我们收拾好了,走吧,一同下去……” 李六郎见沐夫人手中提着好大一个包袱,便伸手道,“夫人,交给我吧,我来提。” 沐夫人太了看了看李六郎,又瞧了瞧手中的硕大的包袱,最终还是道着谢,将那包袱递给了李六郎。 沐博安在一旁乐呵呵道,“多一个人多一双手,你看咱们也轻松不少。走吧走吧,下去吃了朝饭好赶路……” 说罢,几人便都一同往大堂走去。 刚下了楼,便见换了一身青色衣衫的女掌柜。她见几人都提挎着包袱,便迎上前来,说,“哎哟,几位这是决定不在我这里继续住了?” 沐博安点点头,“要继续赶路了。” “好好好,那我便差人为你们送朝饭。” 沐博安又道了谢,说,“待会儿便将这几日的银钱一并算了吧。” 那掌柜晃着扇子说,“哎呀,还说这话,你都是老顾客了,我还怕你赖账不成?” 沐博安摆手,“不敢不敢。” 女掌柜也笑着摇了摇头,然后转身朝里厨喊着往这边上朝饭。 沐博安也带着众人到一旁的桌前坐了下来。 第八十七章 山水迢迢向南方(三) 吃过朝饭,沐博安便去柜台前算了这几日的银钱,结了帐,众人便都往外走去。 来到门外,见已有伙计将他们的马车赶出来停在了客栈门外。那伙计见一行人都出来了,便拉着马往前走了走,将手中的缰绳递给他们,道,“沐老爷,你们这马儿长得真好!” 沐博安笑着接过缰绳,回道,“毕竟我们还得靠它赶路,不给它吃好点,也不行啊,吃得好,自然也就长得好了。” 那伙计点点头,“是了,这几日我们掌柜也吩咐我们,给您的马必定得喂上好的马草才行。” 沐博安便从怀中掏出二两纹银,伸手递给那伙计,说,“这几日你们辛苦了,拿去喝茶吧!” 那伙计当即千恩万谢道,“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沐老爷下次若还来,我们必定得把这马儿当亲儿子照顾!绝不让他受半分委屈!” 众人听了也都乐了,这伙计说话真是过于夸张了。 李六郎微微不喜他卑微讨好的模样,便道,“行了,别拍马屁了,你便去忙吧!我们也该出发了。” 那伙计赶忙点点头,说,“那几位走好,我便去忙了。”然后弯腰退了几步,便转身走了。 随后李六郎将手中的包袱都放于马车上,然后坐到车辕上,一手拿着缰绳,一手扬着马鞭,转头对他们说,“你们上车吧,我来驾车。” 沐博安见此,忙对李六郎说,“怎可劳烦你,虽然我们的车夫头两日有事回老家去了,但也不至于让公子你来驾车啊,这样显得我们太不懂礼数了,我也是常年在外的人,驾车这事也还是会的,公子你骑了马来,还是一同骑马与我们同行便可。” “从此好些日子,咱们都是要一路的人了,沐老爷怎的还这样生分?既是一起,那还是要坐一辆车的好,否则到了人多的地方,走散了也不好。” 沐博安心知他不过是替自己找的借口罢了,但也知道自己说不过他,便点点头,“也好,那我就同你一起驾车,让她们仨坐车里吧。” 李六郎忙说,“你也坐里头去吧,驾车有我一人便可。我也只是坐着指挥马儿便可,也不需要亲自拉车,沐老爷怎的还要与我一起呢?” 沐夫人上前一步道,“你就让他和你一起吧,我们女人家也好说说私心话,你们男人坐在前头,也有个说话的人,就当他在前头陪着你吧。” “只是这外头坐着,风吹日晒的……” “嗨,你还怕他一个老头子折腾坏了容貌不成?” 李六郎听此,只好点点头,便说,“那好吧,那你们几位赶快上去吧。” 沐博安却又道,“那李公子,你的马该怎么办?” 李六郎一笑,说,“我已飞鸽传书给我兄弟了,他自会前来牵马,沐老爷无需担心。” 说着,顺手就掀起了车帘。 沐博安这才放心地点点头,然后扶着自己夫人上了马车。 沐夫人上车后,又转身伸手欲接沐烟雨上车。玉儿也在沐烟雨身后扶着她,待沐烟雨在车中坐定,玉儿便也跟着坐了上去。 然后李六郎便放下帘子,沐博安也坐到另一边车辕上,等待驾车启程。 玉儿却掀了帘说,“老爷,要不你来坐着吧,我来同李公子驾车。我一个下人坐老爷驾的车,怎么看都是不合礼数的。” 沐博安不悦,吹胡子瞪眼道,“我们何曾真的把你当下人了?你便好好坐着吧。” 玉儿也不敢顶嘴,只低声说,“你们不拿我当下人,是老爷夫人仁慈,但我不可不守规矩啊……” 沐博安还欲说她,却被李六郎按住手。李六郎转头对玉儿说,“沐老爷不过是想与我说说话而已,你就在里头好好照顾沐姑娘吧。” 玉儿犹豫道,“可是……” 李六郎又说,“你若真觉得不应坐老爷驾得车,那要不就下来像别家仆人一样在车旁走着吧,但你若跟不上我们的速度,可就没人回头接你了。好生坐着照顾姑娘,或者下来走路,你选吧。” 玉儿霎时红了脸,飞快道一句,“那我还是好好照顾姑娘吧!”然后迅速放下了帘子。 沐夫人抬手点点她的头,笑着说,“你呀……” 沐烟雨撒娇般拉住母亲的手,说,“哎呀母亲,你别说她了,此处又没有地缝可钻。” 玉儿红着脸道,“姑娘,你不帮我还跟着笑话我。” 沐烟雨又伸手拉住她,道,“好啦,你就别多想了,你若是怕旁人说你不懂规矩才这样畏缩,那可就不像咱们家人了啊。” 玉儿忙辩解道,“我哪里是怕旁人嚼舌,我不过是不想自己享受,老爷还在外头晒着。” 沐夫人晃了晃手帕,“现今已是深秋了,这日头又不可怕,哪里就会晒着他呢。” 玉儿便叹了口气,道,“坐都坐着了,也别无他法了,你们也别安慰我了……” 沐烟雨还欲说什么,却听得沐博安在外头说,“你们都坐好了,我们要启程了。” 沐烟雨在车内答了声好,车子便缓缓起步了。 行车间,李六郎问沐博安,“此去桃塘还需多久?” 沐博安答,“我也是往年间偶然去过一次,具体多久也不清楚,按我们的行车速度,马不停蹄地赶,也得半月吧。加上中途的休息时间,想来也要近一月才能到达。” 李六郎点点头,“也不急,反正是专程出来玩耍,这一路慢行,一边游玩一边行走,便也就到了。” “哈哈哈,我也是这样想的,毕竟烟儿的伤还未痊愈,我们就慢慢往南走便好,即便最后没有到达桃塘,这一路的风景,也足以慰藉人心了。” “沐老爷真是心宽之人。” “不是我心宽,不过是活得年岁多些,深知这世间事事无常,许多事只能自己坦然接受顺其自然的结果罢了,与其纠结最终的结果,不如享受当下的好。” “听老爷一席话,真是受益匪浅啊……” 沐博安笑道,“公子真是说笑了,不过是些感悟,有何受益之说。” 李六郎道,“我并非恭维之言,只是李某是个容易沉溺过往之人,要想像老爷一样豁达,还得且顾眼下,享受今朝才好。” “不过是人与人之间的经历不同罢了,我有我的生活体验,公子自然也有公子的特殊经历,你说你沉溺过往,不过是公子是个重情重义之人罢了。到了一定的岁数,该看开的,自然就看开了,公子不必纠结于此。” 李六郎看了看沐博安,道,“那我也就,顺其自然?” “顺其自然!” 说罢,二人都发出了爽朗的笑声。坐于车内的三人,皆面面相觑,不知外头二人因何都笑得这样开心。 第八十八章 山间丛林寻野味(一) 沐烟雨掀了帷裳,从马车小窗往外瞧着,见行车路旁有一石碑,上刻有十陵府三个大字,车子缓缓行过,又见石碑背面刻着庆南府。 她忙转头对沐夫人说,“母亲,咱们出了十陵府了。” 玉儿听此,便也掀了帷裳往外瞧着。 沐夫人道,“这十陵府也不算太大嘛,仅行了半日就出了地界。” 沐烟雨笑道,“母亲你忘了,咱们先前可也走了一日,歇息了这几日,今日又才继续行路的。” 沐夫人撇撇嘴,“有的府城走几日都还走不完呢,咱们这也才走了一日半,也不算久。” 沐烟雨见她固执如孩童,便也不与她争论,只暗自笑了笑,道,“是,母亲说的极是。” 然后继续转头看着外头的景色。 他们行车于半山腰处,见右边是巍巍高山,山上翠柏参天,苍松蔽日。左侧是巨石翠壁,山涧清泉,流水飞琼。远处有云雾缭绕,轻纱漂浮。山间偶有飞鸟啼鸣,间或传来几声走兽回应。 车子随道路而下,一路风景变化,有青翠苍木,渐渐转为浅草短藤。从山腰到山下,终于来到一处清澈河流旁。 李六郎喊停了马儿,转头对沐博安说,“行了半日,咱们也歇歇吧。” 沐博安点点头,“我也正有此意。” 说罢,二人便跳下马车。李六郎照旧掀了帘,伸手对沐烟雨道,“我们在此处歇息一会儿,下来吧。” 沐烟雨看了看他伸出的手,心中不知该不该伸手搭那么一下,却又怕自己拒绝,会拂了他面子。于是她以袖遮手,欲就此搭在他的手中,哪知李六郎却微微往前伸了伸手,只微微抓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扶了下来。 沐烟雨不禁心中羞愧,是自己多虑了,明明他考虑得十分周全,自己却还忸怩。 他们将三人一一接下,李六郎便到一旁以剑砍了一根长木棒,削尖了头。 沐烟雨走过去问他,“你这是要下河抓鱼?” 李六郎对她一笑,说,“是呀,总不能就叫你跟着吃干粮吧,吃些新鲜的食物,伤口也愈合的快些。” 话音刚落,李六郎却脸色一凛,手中刚备好的那根木棒霎时被他飞了出去,沐烟雨耳边有风呼啸而过,还不待她反应过来,便听得身后有一声禽类的惨叫。李六郎脸上霎时又恢复了笑容,对她抬了抬头,示意她看身后。 沐烟雨被他的动作怔得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随着他的示意转身,一看,竟被他以木棍打了一只野鸡。 沐老爷和沐夫人还有玉儿三人正还在马车上寻找着包袱里的锅碗瓢盆,丝毫不知这边发生了怎样惊奇的事情。 李六郎跑过去将拿野鸡捡起来,抽了木棒,霎时血喷了一地。沐烟雨觉得这样的情景微微有些残忍,便转过身不再看。 李六郎注意到她的反应,便也不叫她看了,只提了那野鸡往马车方向走去。 来到沐老爷身边,他将野鸡递上,说,“沐老爷,你将这处理了吧。” 沐博安正找到了干粮和一口小铁锅,本来只想打点水烧热了就着干粮吃,哪知眼前竟有了一只野鸡!他惊喜道,“这是你打的?” 李六郎点点头,“我也是方才偶然瞟见的,也是咱们运气好,此处竟还能看到野鸡。” 沐老爷忙将手中的干粮和锅交给玉儿,然后接了野鸡来,对玉儿说,“快,去拾些柴火,咱们准备杀野鸡!” 玉儿听了,也兴奋的点点头,道一声好叻!然后忙着转身去捡柴火了。 李六郎又举了举手中的木棒,对沐博安说,“那我去下河抓鱼了。” 沐博安道,“不必麻烦了,这野鸡也挺大的,够咱们几个吃了。” “无妨,闲着也是闲着,抓两条鱼回来,给沐姑娘烧汤喝,也有利于她伤口愈合。” 说罢便转身走向河流。 沐烟雨见他走到河边,脱了鞋袜,卷起裤腿,便径直下了河。本想上前让他注意安全,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她便转身寻找玉儿的身影了,毕竟大家都忙着,总不好自己一个人就在此闲着吧。 只见玉儿正跑来跑去的忙着拾柴火,于是她也在林间找了些枯树枝捡来复古到玉儿放置的地方。 沐夫人则在一旁忙着生火。但她极少做这样的事,生了好一会儿也不见柴火燃起来,索性丢了扇子,不愿忙了。 沐博安则走过来蹲下身子说,“夫人你怎好做这样的事呢,放着我来便是,也犯不着生气呀,气坏了可怎么好。” “那你来吧,快些将火点燃。”沐夫人没好气地回道。 沐博安将杀好的鸡放于一旁,忙得生起两堆火来。 沐烟雨走过来一看,问,“为何生了两堆火?” 沐夫人道,“想着反正要生火,便给你熬了药喝,总不能在路上的日子便将药耽搁了吧。” 沐烟雨便也蹲下身来,一起照顾着生好的火。 不一会儿,火势渐大,玉儿便将沐烟雨的药罐和药包取来,如河边清亮处打了水,便将锅架着将药熬起来。 李六郎此时也抓了两条鱼拿了过来。 第八十九章 山间丛林寻野味(二) 二人将处理好的野鸡架于火堆上烤着,一旁的药罐也“突突”响起来。 李六郎一边翻烤着野鸡,一边对玉儿说,“可以寻个碗来,这药再熬一会儿便可倒出来了。” 玉儿便起身寻碗去了。 几人忙碌一阵,终于鱼汤也好了,李六郎便将烤鸡的任务交给了沐博安。他倒了一些鱼汤出来,对沐烟雨说,“小心些,烫得很。” 然后缓缓放于一旁,又伸手探了探药碗的温度,又说,“待鱼汤凉一会儿再喝,你先把药喝了吧。” 沐烟雨便端起旁边的药碗,皱着眉头喝了下去。 刚喝完,李六郎便从怀中掏出了一块巾帕,打开来,竟是白色的饴糖。他递到她面前,“临走前找掌柜讨来的。” 沐烟雨愣了愣,看着他伸过来的手,不知道该不该接。 他却催促,“接着啊,愣着干嘛?” 她只得伸手接过那包着饴糖的巾帕。李六郎又自己走过去接过沐博安手中被穿着的烤鸡,认真烤起来。 沐烟雨拈了一块饴糖扔进嘴里,甘甜如蜜,果然很快口中的药味便不那么苦了。 随着野鸡表皮被烤得金黄,油脂也滋滋地冒出来,玉儿在一旁以手往鼻尖扇着味儿,说,“这鸡烤得太香了。” 沐烟雨笑她,“怎的,等不及想吃了?” 玉儿点头,吞了吞口水道,“姑娘你没闻到这香味吗?与家养的鸡不是一样的香呢!” 沐烟雨低头浅笑,“你鼻子倒是灵,还能闻出野鸡和家鸡的不同香味?” “真的,不信你闻闻!” 说着便拉住沐烟雨的手要她也跟着凑近了闻此香。沐烟雨却轻轻推开她的手,笑道,“我可不像你。” 玉儿便转头打趣道,“是呀,姑娘又有鱼汤又有饴糖,可不能像我,只干巴巴地等着这只鸡呢!” 沐烟雨便端了那鱼汤来递给她,“呶,你要争,便给你喝咯!” 玉儿忙着急摆手道,“我可不喝,这是人家李公子专程为你熬的!” 说着她也伸手摸了摸盛鱼汤的碗,旋即认真起来,“温度真好,姑娘快喝了吧,要是凉了可就腥味儿很重了。” 李六郎也抬头道,“那快喝了吧。” 说着又在先前熬汤的鱼中撒了些什么,便递给玉儿,“你与沐夫人快些将这鱼吃了吧,先垫垫肚子。” 玉儿便道了声谢,然后将鱼刺挑干净,与沐夫人一同吃起来。 大约烤了半个时辰,那野鸡终于被烤好了。李六郎又往上撒了些什么,然后便将拿出匕首来分鸡了。 玉儿好奇道,“李公子你撒的什么东西?” 李六郎道,“不过就是些粗盐罢了,不管什么东西,少了盐都是难以下咽的。” 玉儿点点头道,“原是如此。” “如何?鱼肉可还合你胃口?” “虽说不比在府上,倒也比干粮好吃的多。” 李六郎笑笑,顺手便撕下了鸡腿,分给了沐夫人和沐烟雨。 然后又将鸡身子大卸八块,放入小锅中,对玉儿说,“就委屈玉姑娘了,与我们一同吃鸡身子了。” 玉儿擦擦手,眼睛只盯着锅中的鸡肉,根本顾不得旁的,只说,“有得吃就很好了,还有什么可委屈的!” 众人见她迫不及待的样子,便都笑了。 沐博安也对李六郎说,“今日真是辛苦你了,你也吃。” 于是二人也都从锅中拿了鸡肉吃起来。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他们终于将用了的东西在河边清洗干净,又打了水来熄灭了火堆,便上马车又准备开始出发了。 沐烟雨坐上马车,伸手将马车的帘子掀起来系着。 沐博安问她为何不将帘子放下。 她答,“反正这一路也无人,掀开帘子还能与你们说说话嘛。” 沐夫人也附和道,“是呀,上午行路时,你们二人在外聊得那样开心,我们都不知你们在笑些什么呢。” 沐博安道,“不过是闲聊而已,夫人以为我会背着你说些什么秘密吗?” 沐夫人微微翘首,“哼,量你也不敢!” 沐烟雨见这二人又开始拌嘴了,便制止道,“好啦,知道你们感情甚好,咱们先上路吧,就别在此斗嘴了。” 沐博安便转身坐正了身子,对李六郎说,“咱们走吧。” 于是李六郎转头对沐烟雨说,“坐好了,咱们出发了。” 沐烟雨点点头,瞧着他的背影,摸了摸胸口的那颗狼牙,心中竟有一丝暖意升起。 明明此前,他还是个凶狠的恶霸,这几日相处下来,竟还能见着他如此细心温柔的一面呢。 玉儿坐在对面偷偷观察她的模样,见她嘴角微翘,似有什么开心事,便问,“姑娘,你在笑什么?” 沐烟雨疑惑道,“我并未笑啊!” “怎么没有?你嘴角上扬,没有笑在干什么呀?” 沐烟雨许是真未察觉自己的表情,便执意辩解说自己并未笑。 玉儿无奈,“许是我看花了眼罢……” “那可不……” 沐夫人自然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只对她们二人说,“笑没笑有什么,非得争论一番,倒不如给我讲讲有趣的事儿,让我这个老骨头解解闷儿呢,也不至于坐在这马车上颠簸无聊。” 在前头赶着马车的沐老爷,竟也附和道,“你母亲说的极是,你们快讲个什么有趣的事儿来听听,我们也好沾沾光,不至于这样呆呆的赶车。” 沐烟雨笑道,“父亲你赶车便好好赶车吧,学母亲听什么趣事儿,不专心赶车,马儿跑了可怎么好?” 沐博安得意道,“有李公子在此,我怕什么?” 沐烟雨便说,“父亲你坐在前头,也是说要去赶车的,又如何能完全扔给李公子一人呢?” “哎呀,为父也就随口一说,你们就先讲个什么趣事儿吧,给我们解解闷儿!” 沐烟雨思索片刻,“那好吧,只是我们所知的趣事儿也都是在学堂从学究那里听来的,若是父亲觉得无趣,可别怪我啊……” 沐夫人却道,“你只管讲,是我要听的,他哪里敢管你……” 沐烟雨便抚袖笑了,“那我便讲一个。” 第九十章 路遇村庄逢闹鬼(一) 众人听着沐烟雨讲着她所听来的故事,马车也在缓缓前进着。 经两个时辰的跋涉,终于在不远处见到了一处村庄。见暮色已至,沐博安对李六郎说,“公子,要不咱们寻一处人家,留宿一晚吧。” 李六郎缓缓停下马车,点点头道,“是该歇息,若再赶路,天黑路滑,恐怕不安全。” 于是二人都从马车车辕上跳下来,然后掀帘将车中三人一一接下来。沐博安将马车上装着贵重之物的包袱带着,然后拉着自己的夫人准备往村里走去。 李六郎看了看与玉儿并排而走的沐烟雨,然后大跨步走到众人前头去探路了。 见一处人家木门微掩,李六郎敲了敲门,随后从里头探出一位老者。他一见李六郎的脸,吓得瞬间缩回了脑袋,随即便要关门。李六郎伸手用力将门拉住,阻止他的动作。沐烟雨见状,便上前拍拍他的肩膀,对他摇摇头,示意他不要那么凶。 然后她微微俯首,对屋内的老者说,“老人家,我们不是坏人,我们是从外地来的,见天色已晚,想找您借宿一宿,可好?” 那老者在屋内连连摆手拒绝,“你们去找别处借宿,我这住不下,住不下!” 一边说,还一边用力关门。沐烟雨只得让李六郎松了手。旋即便听得砰得一声。 李六郎无奈道,“我虽面目丑陋,倒也不至于这样可怕吧!” 沐烟雨掩嘴笑道,“你不是面貌可怕,是你动作太可怕了。没关系,我们去前面找找,” 说着几人便又往前走去。又找到一处没有闭门的人家,沐烟雨轻叩门扉,然后从里走出来一位身着褐色麻布衫的妇人。 她瞧了瞧沐烟雨一行,问,“你们可是从外地而来的人?” 沐烟雨点点头,“正是,不知这位大婶可否留宿我们一晚?” 那妇人迟疑片刻,又向门外张望一番,便打开门,急忙催促他们进了门,来到小院,然后将门拴迅速插上了。 沐烟雨心生疑惑,问她,“大婶,为何你们这里气氛如此怪异?大家仿佛都在怕些什么?” 那妇人忙做了噤声的动作,“莫站在这里,回屋说。” 然后带着他们进了堂屋。 那妇人道,“你们是外地来的,不知道我们村上的情况。这几日一到夜里村长里就闹鬼呢,故而大家此时都准备闭了门歇息了,可不敢随意外出。” “闹鬼?”沐烟雨诧异道。 那妇人极为认真地点点头,不像是编造的谎言。 而此时从另一屋子里出来一男子,正在围裙上擦着手,一边朝妇人喊着,“让你来吃饭,你又做什么事去了?仔细饭菜凉了。” 那妇人便从堂屋走出去,对那男子说了关于沐烟雨一行人的事,那男子便又来到堂屋里招呼他们。 他见除李六郎外,其余几人穿着打扮都像是富贵人家,便说,“想来几位是出门游玩的吧。” 玉儿忙问,“你如何知道?” 那人笑了笑说,“我见你们几位穿着华丽,想必非富即贵,此时还在路上,定然不是投奔亲戚的,所以只能是外出游玩的人。” 沐博安点头道,“小哥说的不错,只是今日就要叨扰你们一晚了。” “这倒无妨,只是你们五人……”他微微蹙眉道,“我们这里只有一间客房,若要留宿,只能委屈你们将就一夜了。” 李六郎忙说,“无妨,我哪里都可以睡。实在不行我去马车对付一夜就好。” 沐博安正要拒绝他的提议,那男子就忙说,“别,晚上可千万别出门,近些日子闹鬼得厉害,先前咱们村有个酒鬼,吃醉了酒没回家,晚上便死在外头了!” 玉儿听此吓得紧紧抓住沐烟雨的衣袖,“当真死了?” “可不嘛,死状可怖!原先村子里还有不信鬼神之说的人,从那之后,便没人再敢出去了!” 此刻玉儿更加害怕了,紧紧地挨着沐烟雨,悄声对沐烟雨说,“姑娘,你快让李公子别出去了,就在此将就一夜吧。” 沐烟雨心中也担忧,便说,“李公子,先别说出去的话,咱们稍后再想法子便是。” 那位男子听了也说,“是呀,是呀,待会儿再说吧,你们想必也是没有用晚饭的吧。随我来,一起先用饭吧,我再去弄点能吃的东西,家中贫寒,望你们不要嫌弃。” 沐博安忙道,“小哥这是说得什么话,你好心收留我们,我们怎么能说嫌弃的话呢!” 那男子便憨厚地笑笑,转身出了门,对自己的妻子说,“我再去弄点饭菜,你先将他们招呼着。” 那妇人便又去堂屋,将他们领到了厨房旁边的左室,等着用饭。 沐博安对妇人说,“小嫂子,我们这里还有带的干粮,你去给那位小哥说,劳烦给我们烧些菜汤便可,不必麻烦弄饭菜了。” 那妇人忙回他,“那怎么可以,干粮留着路上还可以吃。” 一边说着,她也一边为众人倒好了茶水。 李六郎却忽的想起了什么,问她,“可有哪里能熬药么?” 那妇人伸手指了指院中的一个搭建的小锅窑,“那里就可以,怎的?可是有人在吃着药?” 沐烟雨答话道,“前些日子受了点小伤,这几日吃药养着。” 那妇人点点头,便说,“那我去给你们拿些柴火去院中,你们自行用吧。” 说着便转身去柴房了。 沐夫人却想起药罐子还在马车上,并未带着,便怪沐博安,只顾着钱财,完全忘记了自己女儿的伤。 沐博安一脸懊恼,便起身说,“我此时去拿!” 沐烟雨拉住他,“一顿不喝没事的。” 玉儿也说,“虽然姑娘伤势要紧,但外头闹鬼更可怕呀……” 李六郎却说,“无妨,你们都在此待着,我去拿就是。我生来就是个恶人,鬼见了我还要怕上几分呢!” 说罢就要往外走。沐烟雨却急忙抓住他的衣袖,“李公子,不可!” 她蹙眉,对他微微摇头。 李六郎转身,看着她担忧的模样,露出深深的笑容,“我本就不怕,有你这一份担心,我更会安然无恙的归来,你放心。” 说着便轻轻推开她的手,然后往门口走去。 刚走到门口,沐烟雨在身后喊道,“你等等。” 他正欲开门的手停在了半空,回头看着她像自己跑来。 她跑到他跟前,说,“我跟你一起去。” 李六郎无奈地笑笑,“你跟着做什么,一个药罐子而已,又不需两个人抬。” 她坚定道,“本就是我的事,怎可让你独自一人出去冒险。” 李六郎见她一脸认真,便也正经道,“你不怕?” 沐烟雨咬着唇,点点头,“怕。可是怕也不能将责任丢给你呀……” 见她坚持,李六郎便拉开门拴,说,“那,走吧。” 沐夫人在身后喊她,“烟儿,你做什么去?” “既是我自己的药,那我理应与他一起去。” 沐夫人听了,急得想要上前。但沐博安拉住了她,只说,“我相信李公子会保护好她的。” 于是,他们二人便在众人担心的目光中出了门去。 第九十一章 路遇村庄逢闹鬼(二) 待二人走出门去,沐夫人在里头责怪沐博安,“虽说李六郎武艺高强,可那是闹鬼啊!人如何斗得过鬼?” 沐博安微微有些无奈,却依旧耐着性子哄她,“夫人,俗话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嘛!再说这世上哪里有鬼,你可曾见过?” “沐博安,你……!”沐夫人虽气极,却也狡辩不过他,只得生气甩袖转身不再搭理他,一心只担心着出去的二人。 玉儿则已经跑到了门前,试图从门缝里看看门外的环境是否安全,这样沐烟雨的处境也就多一分安全。 而门外的天色已暗,她什么也瞧不见了。 沐烟雨随着李六郎摸黑往马车的方向走去,却在旅途中因着视线不清楚,踢上了一只癞蛤蟆,吓得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李六郎察觉到身后人的异样,忙转身问她,“怎么了?” 沐烟雨缓了缓,轻拍胸口,久久才道出一句,“踢到了一个软软的东西。” 李六郎心知她心中定是怕的,便伸手在黑暗中拉住了她的手。他明显感觉到沐烟雨身子一怔,却没挣脱他的手,他微微勾起唇角,柔声道,“走吧。” 沐烟雨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身子僵直,只呆呆地跟着他的步伐,缓缓往前。 只是奇怪的是,方才还害怕的心,此刻却沉静了下来,安稳许多。她感受到他掌心粗糙的纹路,还有因握剑而生出的老茧。 她想,他应该吃了很多苦吧。否则一个原本这样温柔的人,又怎会将自己伪装成一方恶霸呢? 而他看似平淡的外表下,却紧张地心跳如鼓擂。她小小的手,握在掌心,柔若无骨,他甚至都不敢用力,仿佛稍稍握紧一点,就会弄疼她。 也不知走了多久,终于来到了马车前。他这才松开她的手,从怀中掏出火折子,以图借着微光找到药罐。 一阵翻找,终于找到了熬药的陶罐,他打开来看,中午的药渣还在里头,然后便灭了火折子,一手端着药罐,一手又牵起沐烟雨,欲往那借宿人家走。 刚走出几步,却见前方似有一白影飘过,沐烟雨被吓得怔在那里,一步也不敢动弹。李六郎转身对她说,“别怕,不过是装神弄鬼罢了,跟我走,我会保护好你的。” 沐烟雨只得紧紧抓住他的手,硬着头皮低头往前走。 刚走出几步,却见那“鬼”影渐渐逼近。 沐烟雨再也强撑不下去,眼泪当即落下来,她带着哭腔道,“李六郎,它过来了,过来了……” 李六郎这才察觉她此前不过都是强撑,实则心中已经怕到极点。于是他一手将她揽入怀中,道,“你只管闭眼走,别怕,有我在。” 沐烟雨却已被吓地腿软,一步也动弹不得,她躲在她怀中,啜泣道,“我……我不敢走……” 于是李六郎将药罐递给她,说,“你拿着,我抱你回去。” 她此时也再顾及不了那么多,只乖乖接过药罐。李六郎将她揽腰横抱起来,继续往前走。那“鬼”见李六郎竟不怕他,又缓缓飘至他们二人跟前,对着李六郎惨叫一声。 沐烟雨此时只紧紧地将头埋于李六郎胸前,吓到不敢呼吸。 李六郎却丝毫不怕,对那“鬼”说,“好鬼不挡道,小爷我赶着回去吃饭,肚子饿了,你快些让开。” 那“鬼”不甘心,仍发出奇怪的叫声,试图吓到李六郎。而李六郎只是碍于双手不空,否则定得收拾了他。 许是他深觉李六郎的态度拂了他的面子,便要与之动武,李六郎却反应迅速地躲过了他的出招,然后身形一转,抬腿一脚踢到了那“鬼”的胸前。那“鬼”便跌出去好远。 沐烟雨此刻才睁开眼偷瞧,原来他是真的不怕鬼啊。 只听得李六郎对地上那白影说到,“趁我手不空,你还有机会逃命,你若再惹李爷爷我,管你是人是鬼,我都给你撕碎了!” 那白影便从地上艰难地爬了起来,作势转身要走。 李六郎便抱着沐烟雨,转身欲往那借宿门前走去。却在此时,那白影伸出利爪,猛地在李六郎背上抓出几道血口子,然后飞身逃跑了。 李六郎吃痛,猛地转身,却不见了那“鬼”。 沐烟雨心中惊惧,并未察觉到此状况,只以为李六郎还想回头看看那“鬼”,她便催促道,“别看了,走吧。咱们赶快回去。” 李六郎怕吓着她,便也忍了下来,于是抱着她快步往前走去,来到门前,将她放了下来,然后轻叩门扉,玉儿敢忙从里头打开门来。 “你们可算是回来了……” 然后迅速地将他们迎进了门。 沐烟雨进了院中,才大口大口地呼吸起来,沐老两口也赶忙迎上前来,说,“还好你们没事……” 沐烟雨道,“是呀,方才可吓坏我了……” 话还未说完,便听得身后“咚”的一声。几人皆往门前一看,竟是李六郎晕倒在地了。 沐烟雨忙将他身子扶起来,一声声唤他,却始终昏迷不醒。 沐博安蹲下身来,说,“来,将他扶到我背上,我将他背进去。” 于是三人七手八脚地将他往沐博安身上推,却在此时,沐烟雨摸到他后背的衣服似有破损,再仔细一摸,手中似有湿漉漉的粘稠之物。 是血!他受伤了! 瞬时慌了起来,她道,“父亲,赶快,他好像受伤了!” 沐博安一听,迅速将他背上往里走,大喊着,“小哥,小哥,你们客房是哪间?” 那妇人走出来,正要说话,却见一众人慌慌忙忙的,她便赶忙带着他们进了客房。 “这是怎么了?” 沐烟雨着急道,“方才我们出去遇上那鬼了,他还和那鬼打了一架,许是打架的时候受伤了。” 那妇人顿时被吓得脸色惨白,“都说了外头闹鬼,你们还出去做什么呀?” 沐烟雨霎时眼泪落下来,哭着说,“都怪我,都怪我……” 那妇人见状,又忙安慰道,“也不是你的错,只是这被鬼伤了可不得了,我去找我们当家的来看看该怎么办!”说着便出了门。 沐博安一听,与鬼打架,那么所谓的“鬼”也不过是有人装神弄鬼罢了,于是他缓缓将李六郎放在床上,然后将他后背的衣服撕开,仔细检查伤口。 见那被抓伤处,有黑血渗出,于是他随手在一旁取了一只空碗,再在怀中掏出一张先前的信件,点燃了放进碗中,然后迅速将那碗扣在了李六郎伤处。 待碗脱落之际,瞬间淌下来一滩黑血。 于是他又迅速从怀中掏出一个药瓶,上写着“凝香解毒丸”,取了两粒,给他服下。 沐烟雨担心道,“父亲,你这是做什么呀?” 沐博安答,“他这伤口有毒,我只能先替他排出毒血,然后服了解毒丸,以免毒素内浸,感染全身。” 玉儿在一旁瑟瑟发抖道,“不是与鬼打架受得伤吗,咱们这平常药物,能不能解啊……” 沐博安却摆手道,“我看与李公子打架的,是人,不是鬼。” 第九十二章 路遇村庄逢闹鬼(三) “你为何说不是鬼?我们全村的人分明都瞧见了,就是一白衣鬼魂。” 此刻从屋外走进来那位男子和妇人,他听了沐博安的话,反驳道。那妇人也附和的点点头。 沐烟雨看了看李六郎后背的抓痕,亦赞同道,“我也见着是白衣鬼魂来着,至于是否是人扮的,就不得而知了。” 她忽地想起,李六郎与那“鬼”打斗时,他并为受伤啊,反倒是那鬼被他一脚踢飞好远。他这背上的伤又是何时来的? 莫非…… 他背对着“鬼”而立时,那白衣鬼怪偷袭所致?难怪……难怪他会在走出两步时又猛地转身看那仓遑离去的白影鬼怪。 若不是当时他双手怀抱着自己,以他的身手,是不会受伤的吧? 想到此处,沐烟雨鼻头一酸,眼泪便簌簌落下。 已经不止一次地救了自己,他已经数次救她于危难之中了。而明明今晚之事是可以避免的,明明他无需出门遭此一劫,若不是自己执意跟着他,回来时却又吓得不敢行走,他也不至于顾着自己而受伤。明明他那样胆大。 那妇人瞧着沐烟雨伤心的模样,对男子说,“你帮忙瞧瞧他的伤,能不能想法子治治。” 他走到床前,仔细看了看,转头对妇人说,“你去拿些止血药草来,就是我今早采来放到厨房里的那一把。” 随后他从怀中掏出一卷干净的白布来,撕下一块,递给沐烟雨,说,“你给他擦擦伤口吧,待会儿给他敷些药草止血。” 此时,妇人也拿来了药草,男子接过药草,从一旁的柜子上取了一副小杵臼来,将药草捣碎,然后取出捣出汁儿的药草来,均匀地敷于李六郎的伤口之上。 又将干净的白布盖于药草上头,以长布条捆绑住,不至于药草滑落。 一切处理完毕,他对沐烟雨说,“照顾好他,会痛苦一晚上的。” 说完便携了妇人出了门去。 不一会儿,那妇人又端了一簸箕进屋来,她将簸箕一端放于桌沿,腾出一只手来,将簸箕中大大小小的碗取出来,放于桌上,然后转身对屋内几人说,“这么晚了你们还没用饭,家中只有这些,你们别嫌粗陋,吃点总好过饿肚子。” 沐夫人忙上前拉住她道谢,说话间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塞进她的手里。那妇人执意不肯收,沐夫人几番推搡,才使得她勉强接下。 这才送她出了门去。 随后轻掩了房门,对围在床边的几人说,“你们先来吃饭吧,吃饱了才有力气照顾李公子。” 却无人动弹。 她便走过去拉了沐博安到桌前坐下,又唤玉儿过去坐下。然后俯身轻声唤沐烟雨,“烟儿,先去吃点东西罢。” 沐烟雨抬起头,眼中尽是担忧,她低声说,“母亲,我吃不下,你们先去吃吧。” 若不是为了救她,他此刻也不必躺在这里,她自然是无心用饭。沐夫人见状,只得自己先上桌用饭去了。 飞快地吃了一些干粮和稀粥,玉儿便匆忙擦了嘴跑过去对沐烟雨说,“姑娘你先去吃点东西,我来替你看着他,你总得吃点不是,否则李公子醒来,你又饿坏了身子,他又该操心你了。” 听了这话,沐烟雨这才起身往桌前走去。 沐博安和夫人都将剩余的好菜往她面前推,直让多吃点。 不到一刻钟,沐烟雨便吃了饭,又到床前守着了。 此时,那妇人又来敲门。沐夫人打开门来,只见她抱了两床被褥来,那男子也跟在身后,一手提了一床草席。 二人将草席和被褥放于一旁,对沐博安和夫人说,“你们几人只能在此打打挤了,那位公子还昏迷着,所以只能委屈你们打地铺了。” 沐博安忙上前道谢,“真是麻烦二位了,还为我们找来这些,本就是我们叨扰,又怎能说委屈呢?是你们委屈才对。” 男子往里头探了探,问,“李公子还没醒?” 他叹了口气道,“还没有。” “可有没有什么反应?” “没有,村落里可有大夫?”沐博安问他。 妇人此时接话道,“咱们村上就他一个蹩脚大夫了。” 顿了顿,沐博安侧身请他进门,“劳烦小哥再帮我们瞧瞧李公子,为他把把脉,看看有无生命危险。” 那男子便进了门,来到床前,将李六郎的手腕捉起,轻把脉搏。这不把脉还好,一把脉竟将那男子惊出一身冷汗。 他颤抖着声音道,“这李公子的脉象怎的如此紊乱,莫不是真遭鬼附体了。” 见他身为一行医救人的大夫,却如此相信怪力乱神之说。 沐烟雨心中不满,对他说,“若是鬼怪附体,他早已醒来了,何需还在床上昏迷不醒。” “不是我信口雌黄,只是我真没有见过这样的怪异的脉搏。” 就在此时,李六郎忽的抽搐了一下,眉头紧皱,表情十分痛苦,口中还喃喃自语,片刻后,有眼泪从眼角滑落。 沐烟雨赶忙问,“他这是怎么了?” 那男子惊慌道,“我就怕他真招惹了不干净的东西,你们非说不是……” 妇人也怕得紧,在一旁偷偷拉了他的手臂,示意他跟自己出去。 沐夫人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自知他们也不愿多管闲事,便对二人说,“你们先回去吧,只能等他撑到明日,我们去请别的大夫了。” 二人如获大赦般,急忙拜别出了门去。 玉儿上前安慰沐烟雨道,“姑娘你别太担心,李公子武艺高强,定会挺过今晚的。” 虽心中不确定,可也是安慰自己。毕竟他是保护自家姑娘才出了这样的状况。 几人心中都暗自担心着,却谁都不敢轻易表露,怕更增添了彼此的负担。李六郎此刻却如同梦魇一般,动弹不停,牵扯着每一人的心。 玉儿暗自害怕,不知他是否真被鬼魂附体。想要劝沐烟雨离得远些,却又怕沐烟雨会觉得自己太自私,此刻还想着自己的安危。 思索再三,她决定坐到沐烟雨身旁去,若李六郎真有什么异变,自己也好冲到她前头,不说保护她,至少也能拖会儿时间,让他们逃跑了去。 在她胡思乱想之际,殊不知,此刻的李六郎,只不过是陷入了那一年的惨烈回忆而已,并非她担心的鬼魂附体。 大概人在受伤时,也是心智最脆弱的时候,所以那些痛苦的回忆,如海水涨潮般,席卷而来,将他困在那一年的火光满天里。 第九十三章 好在是虚惊一场 一夜漫长,李六郎终于在天色渐亮时安静了下来。因为伤在背后,大家都只能让他趴着睡了一夜。 沐烟雨拿着手帕擦了擦他额头的汗,看着终于安静下来的他,心中也舒了一口气。她转头看了看趴在桌上枕袖而眠的父母,心中有些愧疚。 若不是自己执意跟着出去添乱,如今也不会让二老跟着遭罪的吧! 玉儿仍旧强撑着睡意坐在她身后,与她一起照看着李六郎。她看了看一脸倦容的玉儿,握住她的手轻声说,“玉儿,你靠着床栏睡会儿吧!” “不,你都一夜没睡呢!我得和你一起照看着,万一他真被鬼怪附体,我也好保护姑娘你!”玉儿强打着精神说到。 沐烟雨被她一番话逗笑了,指了指外面的天色说,“你看,天都亮了,鬼都只敢在夜晚出来,要真是鬼魂附体,怎会快天亮都还不发作?” 听完姑娘的话,玉儿点点头,若有所思道,“似乎是这个理儿。那李公子不会有危险了吧?” 看着大汗淋漓的李六郎,沐烟雨摇头道,“还不知情况如何呢,痛苦了一夜,也不知他经历了怎样的折磨,只得看看他几时醒来。” 玉儿深深地打了一个呵欠,意识已经困到有些混乱,不知该如何安慰沐烟雨了,只能往她跟前坐了坐,拉住她的胳膊以示安慰。沐烟雨知道她的担心,拍拍她抱在胳膊的手,向她示意自己没事。 她只是很担心,原本与这一切都无关的李六郎,会因此…… 正当她胡思乱想之时,李六郎却微微睁了眼。由于趴着睡了一夜,此时他胸闷的厉害,想要翻身躺下,背后却传来剧痛,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沐烟雨听得此时的动静,忙抬眸瞧了他一眼。 惊喜道,“你醒了?” 李六郎一手撑着床,微微侧身躺着,用力呼吸了几下,这才答话,“看来那‘邪祟东西’真有毒啊!”然后他看了看坐在身旁微微蹙眉的沐烟雨,问道,“你一夜没睡?” 沐烟雨并不回答他,只问,“除了伤处,你可还有哪里不适?” 他眉眼温和答道,“我很好。”旋即又问,“你呢?可是一夜没休息?” 见沐烟雨并不作答,玉儿在身后回道,“我们姑娘怕公子你有性命之忧,一夜未合眼地看着你呢!” 未等沐烟雨开口阻止玉儿,李六郎便已忍痛起身了。沐烟雨见此,忙按住他,道,“你要做甚?身上有伤,需要好好休息。” 李六郎轻轻推开她的手,道,“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已无大碍。你一夜未合眼,待我出去,你便好生休息。” “不可,你说无碍就真无碍了么,你先等等,我去叫那位大哥来瞧瞧,他略懂医术。” 说完她便急急出了门去。李六郎无奈地摇摇头,仍旧穿了鞋坐在床沿等着。 玉儿凑到李六郎跟前问他,“李公子,你说你昨夜遇见的到底是不是鬼?” 李六郎看着她几分害怕却又期待的样子,笑道,“我自是不信怪力乱神之说,所以我也认为昨夜我碰到的不是鬼。不过……世人大多都信鬼神,我也没见过真正的鬼,我如何判断昨夜我遇见的是不是鬼呢?” 玉儿被他一席话说地瑟瑟发抖,她又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你……看清它的样子了吗?” 李六郎摇摇头,“天色太暗,看不清模样。” 其实他是看清了的,那分明是戴了一副面具的脸,虽面具做的极为逼着,但与皮肤衔接处总能看到破绽。毕竟以前他们外出调查事情时也是用过皮面具的。不过李六郎看到玉儿的样子,便想故意吓吓她,哪知这丫头的好奇心竟大过了惧怕的心理。 玉儿还想问些什么,此时沐烟雨却带着男主人推门进来了。她只得先闭嘴,期待下一个提问的机会。 那男子见到李六郎的脸色已恢复如常,便上前给他把了把脉,道,“李公子平日锻炼较多吧?” “习武之人,素日都是打打杀杀的,算不得什么锻炼。” 那人转过头对沐烟雨道,“姑娘不必担心了,李公子脉象已经平稳了,想必已无大碍了,只是这两日不可让伤口沾了水,以防伤口溃烂。” 沐烟雨点点头,“谢谢大哥,这样早,真是耽搁你休息了。” 他摆摆手道,“来者是客,是我们怠慢了。” 李六郎从怀中掏出几两银子塞给他,“是我多有叨扰。小小心意烦请大哥收下。” 那男子不肯收,“几位来此也是缘分使然,公子不必这样客气。还有我姓孟,瞧着几位年纪都小,若不介意就叫我一声孟哥。” 李六郎又将银子塞进他手中,“既如此,孟哥就别再推辞了,恐怕我们还得多叨扰你们几日,这些银钱就当作是我们一行人的伙食费吧。你若再推迟,我们便不好打扰了,孟哥你是好心人,想必不愿看我身受重伤还在路上颠簸吧!” 听了李六郎的一番说辞,他只得将银两收下,转身走时还回头对他道,“我去给你找些祛毒的药来。” 说着便走了出去,然后轻掩了房门。 此时,沐烟雨见李六郎竟已穿好了鞋,便嗔怪道,“不是让你好生休息么,你这是要做什么?” 李六郎笑着站起身来,握住她纤弱的双肩,将她推到床边坐下,说,“你都听孟哥说了,我的伤势已无大碍,现在只需要排清余毒就好了,你便好生休息吧!我趴着睡了一夜,此时胸闷的厉害,我得出去走走,吸收这清晨最新鲜的空气,否则我得憋闷死了!” “那你出去一会便回来继续休息。” 他无奈,“你这丫头……”,他蹲下身来,扯开自己的衣服,指着自己左胸前那道触目惊心的伤疤,“你瞧,我十几岁时这伤可比背上这伤严重多了!可我也好好的活下来了。” 沐烟雨被那道疤怔的一时说不出话来,她只呆呆地看着他,心想,他的从前,到底是遭受了怎样的境遇啊。 李六郎见她不说话,以为是自己的动作太过失礼,遂忙拉好衣服,起身拍拍她的肩,说,“你好生歇着,我出去溜达溜达。” 旋即,迅速出了门去。沐烟雨见趴在桌上休息的二老竟未被他们的说话声吵醒,心知二人必定是累极。于是上前轻轻唤醒了二老。 沐博安揉了揉双眼,问,“李公子呢?他的伤……” “他说没什么大碍,趴了一夜胸闷,便出去了,你们快去床上对付着休息一会儿吧。” 沐博安摇头,“我们已经睡好了,你快去睡吧。” 沐烟雨走过去扶起他,玉儿见状也过来扶起沐夫人。 “父亲,母亲,我还年轻,熬得住,若是你们身子骨受不了,后头一路颠簸可怎么办。”说完,执意将他们扶到床前。 见女儿执着,沐博安看了看一脸倦容的夫人,便点点头,“那我们休息一会儿便换你们来睡。” 沐烟雨点点头,便服侍他们睡下了。然后又对玉儿说,“只能委屈你在桌上趴一会儿了。” 玉儿摆摆手,打着呵欠说,“姑娘你这说的什么话,我哪里不能睡。倒是你……” 沐烟雨摆摆手,“我与你一样,哪里都能睡。” 二人便走到桌前,亦枕袖而眠。 第九十四章 携来新竹著新屋 直到日上三竿,沐烟雨才被外面咚咚的敲击声吵醒。她捏了捏被压麻的手臂,看了一眼依然熟睡着的父母和玉儿,起身推门轻轻走了出去。 轻掩房门,转身一瞧,却见院中摆满长短不一的新竹。孟哥在一旁手执镰刀破竹,李六郎拿着锤子往地下打着木桩。 沐烟雨心中愠怒,他不是说出去转转么,怎就在此使力气干活了呢? 她快步走上前去,平眉微蹙,瞪眼瞧他,“李六郎,你这是作甚?!” 被她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李六郎转头看着她鼓着小腮帮,圆眼微瞪,噗呲一声笑了出来。他放下手中的活,将她拉到一边,笑说,“是不是我们动静太大,吵醒了你?” 轻甩开他的手,沐烟雨也不回他的话,仍说,“我问你在做什么?” 李六郎挠挠头,指了指身后,“你不是瞧见了么?想着还要多留两日,我便与孟哥在院中简单搭个小竹屋,方便咱们这几日休息。”他又指了指右边做好的一个物件说,“呶,我还做了一个竹床,待会儿将这小屋搭好了还得再做一个。” 听闻此言,沐烟雨愈发生气,“你只说你出来转转,怎就干起活来了呢?可是伤好了,不疼了?” 孟哥在一旁瞧着他俩,在一旁打趣道,“沐姑娘你就别担心李兄弟了,他身子骨好着呢!” 李六郎拍了拍自己的肩,挑了挑下巴,说,“你看,孟哥好歹也懂点医术,他都说我没事了。这点小事伤不了我的。” 说完,便要转身继续忙去。 沐烟雨忽地拉住他,从腰间掏出了一个小瓶子,她不看他,只说,“你蹲下。” 语气不容拒绝。 他只得乖乖蹲下,微微转了头,小心询问,“做什么?” 她不言语,只轻轻扒开他衣服破损处,将手中的药瓶抖了一些药粉洒在他的伤处。原本已不觉疼痛,伤口在药物的刺激下灼热烧痛起来,他嘶嘶吸了两口凉气。却听得头顶上方的人儿冷哼一声,“怎么,知道痛了?” 本想辩解是药物刺激,心中却又升起暖意,他便回道,“干活时也不觉得疼。” “血都浸透衣服了,你还不觉得疼。是想表现你的男子气概么?” 他不知如何回答,便只低头轻笑,不言语。 沐烟雨拿出手帕轻轻擦掉伤口周围的淤血,见他身子微抖,以为自己弄疼了他,动作便轻了许多。她态度温和下来,说,“你便好好歇着吧,别去弄了。” “你放心吧,我会小心的。” 沐烟雨便停下手中的动作,收起药瓶,赌气般说,“那你去吧,伤口溃烂可别哭。” 李六郎哈哈大笑,转身拉住她,“我堂堂男子汉怎会因为小小的伤就哭呢?你不是给我上了药么,不会再出血的。”他正色道,“咱们还得留几日,我总不能真就跟你们将就一屋吧。” 抬头看了看院中摆满了一地的竹子,沐烟雨明白过来,自己无能为力,他只能自己出力了。寄居人下,不能事事麻烦他人吧。想到此,她心中的怒气渐消。便轻声对他说了句,“那你自己小心着伤口。” 他点点头,便又转身过去忙活了,此时的他,更加卖力,更加有干劲了。毕竟,方才她的样子,多像一个小媳妇儿啊! 见他们都在忙着,沐烟雨也不好打扰,欲转身进屋。却听得那位大姐的声音,“姑娘。” 沐烟雨转头,“大姐可是有事?” 她朝她招招手,说,“你来,我做了些馍,还有些稀粥,你既醒了便来吃点吧!吃完了给他们几位也端些进屋。我便不去叫他们了。” 沐烟雨点点头便随着她进了厨房。 约摸快到正午,沐博安和沐夫人才睡醒。沐烟雨将备好的饭菜又弄去热了热,待他们洗漱完毕时又端进了屋子。 沐博安一边揉肩一边说,“本想休息一会儿就让你来床上躺着的,不曾想一觉便睡到了这个时辰,真是辛苦你了。” 沐夫人也在一旁道,“你已经忙了这样久,去床上歇着吧!” 沐烟雨一边为他们盛饭一边说,“我不累,倒是李六郎,不好声歇着,非要在外头搭什么竹屋……” “竹屋?”玉儿疑惑道。 “嗯,你吃完东西可以去外头看看。”沐烟雨答道。 为双亲盛好饭菜,玉儿便从她手中接过勺子,说,“你去休息,我的饭可不能让姑娘你来盛。” 沐烟雨却并未上床躺着,只擦了擦手便往门外走,说,“我还是去看看是否有能帮忙做的事。”说罢便出了门去。 来到院中,见竹屋底层框架已搭好。她走上前去问忙碌的孟哥和李六郎,“可有我能帮忙的么?” 李六郎忙说,“没有什么,你去休息便好,别来此处,新竹锋利,当心划伤了。” 沐烟雨不满,“哪就那么娇气,你便派给我些简单的活吧,否则只你们在忙着,我内心也不安,哪里还休息的好。” 无奈,李六郎只好问她,“你可有手帕?” 她认真地点头,“自是有的。要手帕做什么?” “我汗迷了眼,你过来帮我擦擦。”他抱着一捆竹子,眯着眼朝她的方向说着。 瞬时,她面颊飞来红霞,鼓着小小的腮帮子,“你戏耍我呢!” 孟哥却在一旁说着,“我看李兄弟都洗了几把脸了,恐怕是真的出了汗。我们干活多,有经验,腰间常带了汗巾,李兄想必是不常干活的,也怪我,忘了给他准备一张汗巾了。”说着,便朝着屋内喊自家夫人来,他对夫人说,“你寻一张干净的汗巾来给李兄弟,我一时忙得忘了,也没给他拿,” 那位大姐点点头,忙回屋寻去了。 此时,沐烟雨才信了他的话,走到他身边,为他擦去眼周的汗水。隔着手帕,她感受到他眉间疤痕的隆起,触感惊心。 不知他到底经历了怎样的惨烈之事,才留了这样触目惊心的一道疤。分明是形如刀的眉,生生被分成了两半。若是没有这斜长的一道疤,他也是个俊俏公子吧。 就那么呆在了那里。 李六郎感受到她的异样,睁眼看到她呆滞的神情,只以为是自己丑陋的面貌吓到了她。他忙转过脸,对她说了声多谢,然后抱着竹子走开。他说,“你快些回屋去,别待在此处了。” 声音淡漠,听不出情绪。 沐烟雨半晌才收回自己的手,轻轻哦了一声,回到阶沿上蹲下来看他的忙碌。她还陷在自己的思绪中,只在想他到底经历了何事,却并不知李六郎此刻心中有了怎样的变化。 第九十五章 宁静小村迎风波(一) 于阶沿处蹲了半晌,听得身后有吱呀的开门声,她转头一看,是父亲和母亲携手走了出来。她欲起身问候,腿脚却如万千虫蚁爬走窜行。 沐夫人见状,忙上前扶起她,道,“可是蹲久了?” 她微微点头。 “你回去歇着吧,我们已经让玉儿歇下了。”沐博安道。 见院中来回忙碌的李六郎,她心中有所不放心,但自己似乎也帮不了何事,只得半蹲着锤了锤腿,对父母说,“那我进屋休息一会子。” 说罢,又看了一眼院中,遂进了屋去。 一觉醒来已是日落西沉,天光已渐暗,沐烟雨瞧着身边的玉儿仍旧睡得香甜,便不忍叫醒她。于是蹑手蹑脚的穿好鞋子出了门去。 映入眼帘的是院中已搭建好的竹屋,入眼皆是翠色。从外围瞧着,这竹屋并不大,约摸只有自己闺房的一半,仅能放下一张床,一张矮桌,其余便剩不了多少空间了。不过未进去瞧瞧,也仅是她的推测,实际如何,还未可知。 见众人都还忙着,她赶紧跑过去帮着一众人清理剩余的竹条碎屑。见李六郎扔在一旁叮咚作响地忙着。扔了手中地竹条后,她缓步走过去,俯身问他,“你还在忙什么?这是在作甚?” 发如轻纱,随着她轻俯身子缓缓滑至肩前,李六郎嗅到了她头发的清香,似春日初绽的花香。也不看她,只低声答了一句,“再做一架竹床,不能总让你们挤着睡。” 看似漫不经心的回答,实则他的心早已被她的发扰乱了痕迹。只是,他不能再痴心妄想了。 她不过是与那人毁了婚,可也从不曾说要嫁与自己,这几日究竟是怎么了,竟生出了那样的想法,从始至终,她都是不可能与自己在一起的。 “你在想什么呢?”头顶传来她的询问,他这才断了思绪,慌忙道,“你可有讲话?” 沐烟雨叹了口气,又重新道,“我是问你,忙了这一日,伤口如何,别再出了血。” 他这才认真回道,“不过是一点抓伤罢了,先前瞧着严重只是因为那人指甲有毒。如今清了毒,又上了药,自是无大碍了,姑娘不必为我担心,我不过是一介莽夫,值不得姑娘这样记挂。” 本是好意关心,怎的他这话听来阴阳怪气? 沐烟雨直起身来,“我可有哪里得罪公子了?” 他猛然抬头,迎上她微微不悦的眸子,这才发觉自己言语失当,忙摇头道,“姑娘不必误会,在下不过是怕姑娘担心罢了。” 她不悦,“你是为救我而伤,我担心你不应该么?” 他还想回答,却见她已抬脚离开。心下懊恼,明明是自己心中有怨,贪而不满,为何要影响了她的心境? 于是迅速忙完了手中的活,想与她道歉。 而沐烟雨也不知自己是否做了什么惹了他不快,忽地就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来。 难不成,他如今是后悔跟了他们一同来吃这苦,故意使了性子给她看?可他又不是女儿家,何必如此忸怩作态?想必缘由不在此。只是不知,他到底在想什么。 摇了摇头,也不去纠结,她只继续帮着清理院子。 此时,玉儿伸懒腰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她埋怨道,“姑娘,你如何不叫我呢,我竟睡了这样久!” 沐烟雨怀抱竹篾,转头笑道,“多休息休息岂不好?你还闹我不叫醒你,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玉儿揉了揉眼睛,只轻笑了两声,便跑到她身边与她一同忙着了。 忙碌间,见李六郎仍忙着敲敲打打,玉儿便问他,“李公子你这是还要做什么?还不歇着,都忙了一天了。” 李六郎并不停下手中的活,只埋头回道,“忙完这个就休息了。” 玉儿见他并未回答是要做何物,便凑到沐烟雨身边轻声询问,“姑娘,他可是还要做什么?” “说是还要做架床。”沐烟雨答道。说话间,正走到了放竹篾的地方,将怀中的竹篾往下一扔,却有一长竹条打在了脸上。微微吃痛,却也没甚注意。玉儿也扔了怀中长短不一的竹条,撵上她的步子,想要继续询问。转头却被沐烟雨的脸吓得大叫一声。 原来方才沐烟雨扔的竹条并非单单打到了脸上,而是在她脸上拉出了一条口子。此刻,伤口正细密的往外渗血。 玉儿忙拉住她,着急道,“姑娘,你的脸,你的脸……” “怎么了?” 玉儿赶忙从怀中掏出手帕,擦了擦她脸上的血迹,似要哭出来,说,“这是何时弄伤的啊,出了好多血,这伤还是在脸上。” 沐烟雨回想起方才的情景,心想必定是竹条划伤了,自己只以为只是打了一下而已。不曾想还划出了口子来。她抬手捏住玉儿的手,安慰她道,“你去将屋内的伤药拿来,我敷上一些便好了。” 玉儿抹了抹眼泪,道,“就伤药怎么行啊!万一留了疤可怎么好?” “这一点小伤,你哭什么,不会留疤的。” 玉儿却不肯信,着急朝李六郎喊到,“李公子,李公子……姑娘她受伤了……” 沐烟雨阻止不及,李六郎已奔至身边,他从左侧来,目光不及脸伤,只以为是伤了手,急切低头询问,“伤了哪里?可是严重?” “脸啊,你瞧她的脸……” 李六郎这才猛然抬头,只见右侧脸颊有一道极细的伤口正往外渗血,他心中一惊,忙在衣服上擦了手,唤到,“孟哥。”孟哥早已丢下手中的活,寻来了伤药,行至身边时,却也是一惊,伤口虽不深,却是在女儿家的脸上,这可不是好事。 但也不多话,只将药递给玉儿,说,“你将这药给她敷上,止血。” 李六郎小心问到,“孟哥,这样的伤可会留疤?”孟哥摇头,“这也得看各人的体质了,有些人即便是擦破点皮也会留疤的,而有些人,只要不是过分深的伤口,经年月的修复,便也逐渐看不见伤疤了。” “这附近可有医术高明的大夫?”李六郎问。 “最近的也怕是要走半日路程了,若真要去寻大夫,也得明日了,眼见天色已晚,不便再出门了,你又受了伤,若再遇着那鬼……” 沐烟雨听此,伸手拉住他的衣袖,摇头道,“你若真担心,我们明日再走。” 思索片刻,李六郎见玉儿依旧呆在那里,便伸手接过那药,从怀中掏出一枚素绢,轻轻为她上药,点点头,说好。 动作轻缓,他生怕自己把握不好力道,就弄疼了她。 第九十六章 宁静小村迎风波(二) 正擦药之际,沐家二老在厨房门口端着菜出来了,朝他们喊到,“若是忙完了就快些过来用饭吧。” 听此,沐烟雨忙抚下他的手,道,“无事,擦点药便好了。”眼见玉儿还难过地抹泪,便伸手替她擦了擦眼泪,笑道,“我都还不曾落泪,你怎得就梨花带雨了?” 玉儿胡乱在脸上抹了一把,“我知姑娘不愿老爷夫人担心,我随姑娘用饭,明日一早咱们就出发寻医。” 这才止了情绪,几人一同往用饭的屋子走去…… 天色渐暗,入了屋更是昏暗,即便有两盏灯火,依旧难以看清四下境况,因此沐家二老也并未注意到沐烟雨脸上的伤。 席间,李六郎问孟哥,“不知孟哥可方便透漏一下,此处是何时开始闹鬼的,你们是何时开始夜间闭不出户的?” 孟哥未曾料想他会问这样一个问题,扒拉了一口碗中饭菜道,“具体多久也说不清了,我们二人夜间本就很少外出。依稀是上月中旬开始,村中外出务农者回家途中见有白影飘忽,起初只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便没在意。后来接连几日,村中皆有人瞧见,见者众多,村中便流言四起,村民们皆惶恐,但也有多人自以为即便有鬼怪作乱,自己不做亏心事也不需害怕。哪曾想那一日清晨便发现了村中酒鬼横死在了村头,死状惨烈。” 李六郎疑惑道,“也无人瞧见,何以见得就是那鬼魂作祟呢?” 孟哥摆了摆手道,“若是先前我还有所怀疑,直到见到你背上那伤我便肯定了。那酒鬼身上与你身上的伤一模一样。” 李六郎若有所思点点头,也不再多话,只低头用饭。沐烟雨转头问他,“你为何忽然问起这事?” 他心中有所疑虑,却也没有多说,只摇头说,“没事,不过问问罢。” 夜间,众人都洗漱了准备回房睡觉。李六郎在院中扛了做好的竹床到客房去。沐烟雨在屋外,生怕父母看见了自己脸上的伤会担心,于是拉了玉儿站在门外迟迟不肯进屋。 李六郎出了屋,见她仍在外待着,疑惑道,“为何还不进屋休息,要在这里站着?” 她捂了脸低声道,“我怕他们发现了脸上的伤会担心。” 他思忖片刻,“是我疏忽了。”旋即走上门前,朝屋内说着,“不如我将这竹床挪出,我随便对付一晚便可,二老折腾数日,也好生歇着罢。” 沐博安忙上前道,“不可,你身上还有伤。我稍后便与你去外头竹屋内睡,待她们三位女眷在此处休息便可。” 沐烟雨假意在外刚洗了脸,以手帕拂面作擦脸状,对沐博安道,“女儿见这院落生风,想听着竹叶飒飒声入睡。你与母亲就在此处歇着吧,容我与玉儿在外头歇息。” “可是,李公子如何睡?” 李六郎忙闯进屋内扛了竹床便要走,边往外走边说,“我一个大老粗怕什么,哪里不能歇息,稍后我便找孟哥再要一床被子便可!” 动作之迅即,任谁也拉不住。沐博安只得随了他,无奈低语道,“这一路来,真就委屈李公子了。” 沐夫人上前拉住他的手道,“便随他去吧,烟儿要在外头睡,今夜月色正好,便让年轻人好好赏月吧!” 沐博安惊诧万分,“夫人你……” 夫人笑笑,拉开他扶在门框处的手,轻轻掩上了门。 此时,玉儿也从院后回来了,她拿着刚倒完水的盆走过来对沐烟雨说,“姑娘,今夜月色真好,照的院子里亮堂堂的。” “是啊,方才还漆黑一片呢,这会子月光就如此透亮了。” 说话间,玉儿将水盆放好,走到沐烟雨身边瞧了瞧她的脸,伤口已结痂,细长的一条印子在脸上斜亘着。她伸手握住自家姑娘的手,触感微凉。见沐烟雨久久望着月亮,不知在想些什么,她轻拉她一下,说,“姑娘,咱们还是先歇息吧。起风了,别回头再受了凉。” 恰巧此时的李六郎也从孟哥那里要来了被子,经她们身边走过时,也道了一句,“是该早些歇息,明日早晨咱们早早出发,这样也便不让你父母担心了。” 沐烟雨轻触脸颊,心中反倒想着,若真会留了一道疤,倒也不是坏事。不以容貌吸引他人,换来的更可能是真心吧。若不是怕父母会操心自己,还真想随了它去,任他会留下怎样的痕迹呢。 也只是这么想了片刻,还是随着玉儿进了竹屋,准备歇息。 屋外竹林沙沙,屋内新竹清香沁鼻。许是近日连续奔波,沐烟雨已是累极,很快便睡着了。李六郎躺在竹屋外不远处的竹床上,心中担忧着沐烟雨脸上的伤,难以入睡。后背的伤也微微疼痛起来。他侧身伸手摸了摸,似乎没有渗血,便也不再多管了。 一直辗转反侧到后半夜,才渐有睡意袭来。不知过了多久,半睡半醒间,李六郎似听得屋外有嘈杂声起,却一时难以清醒过来。挣扎了半刻才真切地醒来,这才听得屋外确实有嘈杂声,还愈见大了起来。不知外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既怕外头真有大事发生,危及他们的安全,又怕只是别家闹嚷,贸然叫醒他们,扰了几日以来的清梦。 思索片刻,他决定独自外出瞧瞧,到底发生了何事。 轻开门扉,蹑手蹑脚地出了门,再转身将门轻轻关好。月色依旧,无需打灯,屋外道路也是清晰可见。李六郎寻声找去,只见离孟哥家百米开外,一处房梁雕花,颇似此处稍微富裕的人家,屋外聚集了一些人。他快步上前,想要一探究竟。 李六郎走到人群聚集处,轻轻拨开人群,往里走了走,只见地上躺了一个人,暂不知死活。他问身旁一位老者,“这人怎么了?” 那老者杵了杵自己的拐杖,摇头叹息道,“作孽啊!作孽啊!”只说了这一句,便不再多言。 李六郎不知缘由,便蹲下身子去探那人鼻息,又摸了摸脖侧脉搏,了无生息。正要起身,却瞥见那人腹部衣服破损,他撩开破损的衣物一瞧,又是触目惊心的几道抓痕。瞬间明了,又是那鬼魂作祟! 第九十七章 宁静小村迎风波(三) 李六郎起身问那些围观之人,“你们何时发现此人的?” 有一抹泪妇人出来回话道,“约是刚三更,我们听得门外有几声咚咚咚的声音,似榔头砸门一样,但因为最近闹鬼,我们不敢出门,所以耽搁了一刻钟,实在睡不着,我便起来从门缝中往外瞧了瞧,便瞧见我家东娃躺着这门口…………” 刚说完,那妇人便又呜咽起来,周围之人也是闻者落泪。 李六郎便已明白大概,想必这受害之人便是这位妇人的儿子了,只是她此刻情绪不稳,不便多问了。只是李六郎心中仍有疑惑,为何这些人此前因为闹鬼,早已是入夜便不出户了,今夜却有这样多的人敢出门聚集在此,他们都不怕了么? 环顾四周,众人皆面露哀愁之色,不时还与身旁之人议论几句。他对众人说,“你们既怕闹鬼,便先将人弄进去吧,若那鬼怪再出来伤人可就不好了。” 听闻此言,众人纷纷点头,那抹着泪的妇人却忽地大喊,“即便是鬼怪,也好歹该讲究个冤有头债有主吧!如此胡乱害人,也难怪要在这人世飘荡,落不得个好轮回!若这恶鬼执意胡乱伤人,那便要他来一并取了我性命罢!” 话音刚落,众人又是一片赞同之声。 “是啊,这些日子我们已被这恶鬼搅得不得安宁了!” “谁说不是呢!我们总不能躲他一辈子!” “要么就让那鬼把我们所有人都杀了算了,省得我们一到夜里就担惊受怕的!” “…………” 李六郎看着人们群情激昂的样子,忙出声劝慰,“各位还是先将人弄进去吧,即便是心中气愤,现在也不是跟那鬼魂声讨的时候,若你们在此说一阵,那鬼压根不知道你们的心声又有何用?暂且顾好眼下吧,旁的事,再从长计议罢!” 先前那位杵着拐杖的长者此时也发话了,说,“这位公子说的没错,还是先将人弄进屋吧。” 听了长者的话,这才有人上前将那雕花屋门吱呀推开,又有几个大汉上前将那死者抬进门去,众人也都乌泱泱的跟着进了门。李六郎见此状况,想着应该是不会再闹嚷了,便转身要走,那老者在身后叫住李六郎,“公子面生,仿佛不是此处人?” 李六郎点头,回道,“确实不是,我随友人欲前往桃塘,途经此处,在村头那户人家处留宿。” 老者若有所思点点头,“若是可以,公子还是带领你的朋友们早些离了这村子吧!此处不安生得很!”说罢,也跟着那些人进了屋,然后轻掩了房门。 李六郎也转身继续往孟哥家走去,想着老者那些话,心知这闹鬼一事定不是那么简单,但也不知那老者知晓几分。 这么想着,不觉已回到门前。他正欲伸手推门,门却吱呀一声开了。映入眼帘的是月光下沐烟雨肤色雪白的脸。他微微一怔,眼前的人儿也被他的身影吓了一跳。她悄声问他,“你为何在外头?” 李六郎呆了片刻,才回神答道,“方才听得不远处有嘈杂声,便寻声出去探探究竟了。” 沐烟雨揉了揉眼,“我也听到了,不过此时仿佛没有声音了。” “所以你想出去看看?” 她点点头。 “你就不害怕?” 她歪着头朝他笑道,“原本是想找你一起的,哪知你人不在,我便想开了门偷偷望一眼。” 李六郎轻笑,一边往里走,一边转身将门关好,插上门闩。然后对她说到,“现在也看不见什么了,你还是回去好生歇着吧,再过两个时辰天该亮了,咱们还得早点出发,找大夫给你治伤。” 她微微顿了一下,旋即转身往竹屋走去,他跟在身后,欲回到竹床上躺着。 哪知沐烟雨径直走到他的竹床旁,微微一侧身便坐了下来。他不知她是何意,举步不前。她却向他挥了挥手,又拍了拍竹床,道,“我睡不着,在此处坐一会儿。你过来给我讲讲外面发生了何事。” 他走过去坐到她身旁,抬头望着皎如白玉的月,心中微暖,笑说,“还是不要讲了,否则你该怕的睡不着了。” 风吹动她额前的发丝,微卷的睫毛也随风而动,扰得她微微眯了眼。转头看着他故作神秘的姿态,道,“你既是这样说,那我便知道了。” 他低头轻笑,眼角也染了暖意,眉间的那道疤,也仿佛不再狰狞。月色从他的额前微乱的发间穿过,零碎地落入她的眼中。那一刻的李六郎,仿佛回到了十几岁的少年模样。他颔首垂眸,盯着自己踢着小石子的脚尖,并不看她,只说,“你既知道了,也不必我讲了。” 她将手往后,身子倾斜,微微撑在竹床上,晃着自己的腿,转头看着前方的土墙,问他,“为何你不怕?” 他也正了正身子,学着她的样子,双手靠后,撑着自己的身子,转头看了她一眼,道,“许是我从不信鬼神之说,世人总爱装神弄鬼,我一身武艺,几人能敌,区区一个装神弄鬼之人,没什么可怕的。” “听说你可拈叶成暗器?” “从何处听说?” “十陵府有谁不知你李六郎?自然是哪里都有你的传说。虽然都不是什么好话,但大家都承认你的武艺。” “……” “你既有一身武艺,为何不正大光明造福百姓?” 见她竟绕来绕去又将问题绕回了自己身上,李六郎有些无奈,转头看着她,一字一句道,“我在此对姑娘承诺,若有朝一日,云开月明,我定将我身上所有的疑点,一一告知姑娘。” 沐烟雨见他忽地如此认真起来,心下尴尬不已,她不过是随口一问罢了,便直起身来,躲开他如一汪清泉的眼眸,假意拍了拍手上的灰尘,道,“我不是有意打探你身上的秘密……你也不必如此认真,我不过随口说说。” “这是姑娘问第二次了,上一次还是在夜月客栈,这一次又是在月色明朗之下,我倒真是期望有那么一天,我能向你坦白我的一切。” 见他如此,沐烟雨心知,他身上定是背负了常人所不能忍的重担吧。便安慰他道,“会的,我想很快你便能告诉我的。” 话音刚落,便有鸡鸣。二人皆是一怔,不知不觉竟已是这个时辰。相顾一笑,沐烟雨便说,“不若此时便出发吧?” 李六郎站起身来,说好,又问她,“姑娘可会骑马?” 沐烟雨霎时有些羞涩,摇头道,“不曾学过,不会。” “那只能委屈姑娘与我同乘一匹马了,这样来回腿脚快些。” 沐烟雨点点头,二人便一同出了门去。 第九十八章 寻医途中遭追杀(一) 李六郎牵来马匹,扶她上马,自己再翻身一跃,坐于她身后,双手牵住缰绳,双腿轻踢马肚,喝了一声“驾”,马儿便轻快的奔跑起来。 她的发丝随风轻飞到他的脸颊,他的脖间,扰得他微微有些悸动。借着大好的月色,一直骑马出了村庄,二人皆无话。虽已不是第一次与他这样近距离接触,沐烟雨却依旧觉得难为情。如此尴尬了一阵,却又自以为他在身后只专心骑马,自己心中却乱了分寸,她有些懊恼,本不是什么难堪的事,自己却要如此忸怩,仿佛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般。遂长叹了一口气不去多想。 李六郎听得她一声轻叹,以为骑马太颠,让她不舒服了。便轻轻扯了扯缰绳,将马儿叫停,轻声问她,“可是颠的难受?你不会骑马,的确容易不适。” 沐烟雨愣了一下,不明所以,随即才反应过来,许是自己的叹气引起他的误会了。她赶忙摇头说,“并未,我没有哪里觉得难受。只是想起一些事情罢了,你不用管我,继续赶路吧。” 听她这样说,他才放心下来,又继续吆了马儿赶路。不过速度却缓下来许多。 他问她,“你腹部的伤可还疼?” 她在前面对他摇摇头,“我觉着已经大好了。”又稍微歪了头,对他说,“倒是你,背上的伤还未好,还跟着我这样折腾。” 他轻笑一声答,“我这伤算什么,想当年被人追杀,被人以长剑刺穿左肩,还险些被挑断手脚筋……”说到此处,他才意识到自己失言,便立马止了声,不再多言。 沐烟雨在前方听得胆颤,却发现身后人没了继续的声音,疑惑道,“后来呢?” “后来,后来我活下来了啊,成了一处霸王,便没人敢轻易惹我咯!” “那你……为何被追杀?” “都过去了,不提也罢!” 如此说完,他便专心赶马,不再多言。沐烟雨也知,自己并不好对别人的经历刨根问底。也不再追问。很长一段时间,二人都不再说话。 一直行路至月色褪去,初阳起始。刚走过一片松林,来到开阔地带,有清溪横于眼前,流水潺潺。李六郎拉住缰绳,口中“吁”声止了马儿脚步,翻身下马,抬头望着沐烟雨道,“赶路已一个多时辰,下来歇会儿。” 说罢便伸手接下她来。 下了马,二人一同走到溪边,李六郎拿着下马时顺手取下的水壶,在溪边打了一壶水,递给她,“是我思虑不周,都未带点吃食,你先喝点水吧,我去林间找找有没有野果。” 沐烟雨接过水壶,点点头,“若找不到你便快些回来,我们继续赶路。” 他道一声好,转身便往林间走去。 刚入林中,便有飞鸽扇翅而来。李六郎伸手接住,从那飞禽腿间取下一截信纸。打开来看,是大胡子的笔迹。上写到:大哥,十陵府异动,似有人翻动老宅之迹。另,不知何故,林长逸将娶沈微澜。 读完来信,李六郎心中一惊。这才离了十陵府不到半月时日,为何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自己已经隐姓埋名过了这么些年,也不曾再找人报仇,为何还有人去老宅翻动?那林长逸又是为何要娶沈微澜了?前些日子还因为不能与别人成亲萎靡不振,现今又要娶沈微澜?沐姑娘这才走了几日? 这么想着,李六郎便冷哼一声,这个男人的情谊,可真是廉价得很呐! 他将信纸折好放入腰间,在林中寻了一些有牲畜啃食过的野果,摘了放入怀中,遂迅速的出了林子。来到溪边,他将野果都掏出来,在水中清洗干净,递给她。募地想起大胡子信中所言,便突然问了她一句,“此后你打算如何?” 沐烟雨正欲啃一口野果子,被他突如其来的疑问弄得有点迷糊,“你问这话是何意?” 自觉不妥,李六郎还是答了一句,“对于十陵府的那位,若来日回去了,你是否还打算接受他的歉意,与他成婚?” 她未料李六郎会突然又提起那人,心中翻涌起来。她垂手摩梭着手中的果子,许久才道出一句,“起初我的确想彻底与他断绝一切联系,从此老死不相往来。可过了这么些日子,我竟渐渐不过分在意了,他父母的态度,与他何干呢?” 李六郎正用衣襟擦拭果子的手停了下来,自嘲般地笑了一声,道,“不曾想,沐姑娘也会因为不舍而犹豫不决。” 说罢,大口啃了一口果子,汁水甘甜,心中却酸涩。 也不等她接话,从腰间扯下挂着的一枚匕首,将自己啃过的那一半尽数削去,直从她手中拿了她还未食的果子,又将甜的那个塞入她手中,还未等她反应过来,自己便将那枚完好的果子啃出缺口来。 沐烟雨诧异地望着他,他只微微一笑,嚼着果子说,“那个甜,这个酸,酸涩的东西,还是不要的好。” 听懂了他的话中深义,她不知该如何应付他的话,捏在手中的半个果子不知该不该吃。他也不看她,只自顾的三两下啃完了手中的酸果,道,“快吃吧,吃完了咱们好继续赶路。” 她这才意识到,天色已大亮了,父母也该晨起了,是该快些找了大夫看了伤,然后早早赶回去,否则玉儿若是嘴笨点,不知如何应对,便更让二老担心了。这才开始吃起手中的果子来。 李六郎早已将马儿牵到下游喂水去,等待间隙,他还从马背上的包袱里拿出棕毛刷给马儿刷起毛来。沐烟雨吃完手中的果子,在溪边洗了手,正欲起身,却瞥见方才李六郎所处位置有一截纸卷,以为是旁人落下的东西,她捡起来打开一看,原来这是李六郎的东西。 许是方才掏匕首时落下。她这才明白他所问为何。 手上未干的溪水打湿纸张,如泪滴浸染,墨色晕开。眼眶微热,便有泪珠滴落。她胡乱抹了一把眼泪,迅速收好纸张,转身朝李六郎走过去。 李六郎见她走来,也将刷子收入马背包袱中,一手拾了缰绳,欲扶她上马。 她走近来,面色微恙。他只以为是自己方才的话惹她不快了,倒也没多想,只伸手将她扶上马,然后自己也一跃而上。吆喝着马儿,奔腾而去。 第九十九章 寻医途中遭追杀(二) 据孟哥所说,行过半日路程,就到了。算着时间,他们再赶半个时辰的路,便可到达附近的百灵镇了。李六郎见沐烟雨这一路都低垂着头,无所言。正欲同她说些什么解解闷,却察觉抓着缰绳的手背上似有温润之感。另一只手随意摸了一下,他瞬时僵在马身上。 是泪。 他不知何故,张了张嘴,却也不知如何开口,最终也只静静承受着滴滴泪珠打在手上的触痛。 马蹄翻山越岭,又来到了一处开阔地带,前方葱郁深处,似有屋舍。他唤停了马儿,在她身后轻言道,“我们快到了。” 沐烟雨轻轻点了点头,翠色的耳坠也随之晃动。 他从前方轻轻抽回手,下马。走到她身侧,见仍有如雨泪珠,从面颊滑落。他从怀中掏出一块白色丝绸手帕,伸手轻拭泪痕。见她右侧面上细长的伤口已结了细细的痂。尽量小心着,不让泪水沾到伤疤。 他问她,“要不要下来休息一会儿?” 她抬眼见他正望着自己,也不好一直要他等着,微微伸了手,示意要下马。他隔着手帕握住她纤细的手腕,将她扶下马来。再将马绳套在一块石头下,扶着她到一旁的石头上坐下来,这才开口问,“姑娘落泪所谓何事?” 也不答话,她只从腰间掏出那张纸笺。见状,李六郎霎时明了,摸了摸自己的腰间,空无一物。 他伸手接过,纸张微润。打开来,是泪晕染过的痕迹。 “是我疏忽了,竟未收好,让姑娘捡到了。” 沐烟雨摇了摇头,长吁一口气,缓缓道,“我差一点,就要原谅他了。这些日子以来,我一直纠结,到底是孤注一掷随了自己心中的感情,还是该思虑周全,顾好未来。我知父母劝慰之言是长久打算,不愿我拿余生冒一丝险,只是近十年的相伴之情,如何能因一朝之错而解。我念他当日曾为我痛哭流涕,亦想说服自己,他既如此痛苦,只因心中有我,他愿为我与父母吵闹,那么日后我只与他独处,未尝不会幸福……” “李六郎,你知道吗?我差一点就想抛下芥蒂奔赴他而去……” “当初气上心头,我的确有如壮士断腕般的决心,以为与他再无瓜葛也无所谓,只是过了这些日子,我反倒渐渐不再埋怨他了。不过造化总爱捉弄人,你看,不过几日,他又回头娶了沈微澜……” 她笑着对他说了这样多,眼泪却不止。 他自然明白她的不舍与心痛。若是感情轻如鸿毛,拿起放下皆是易事,这世间便不会有那样多的痴男怨女罢。 砸了咂舌,他道,“或许,他有不得已的苦衷。”他只能这样说。 心中却也奇怪,那一日,他将沈微澜与赵立关于一屋,她一定是失了清白的,林家夫人那样重视这个问题,为何还能应允他娶沈微澜?而当初却还这样介意沐姑娘…… 他想不明白。 只伸手替她擦了满面的眼泪,柔声道,“事已至此,姑娘也不必再为此纠结,世间男儿何止他一人,陪伴之情因时间而成,若姑娘愿意打开心扉,何愁不能遇见另一人相伴。” 沐烟雨从他手中拿过锦帕,示意自己来就好。她知他所言都是不愿她伤心的说辞,却也心中动容。 “这些日子,真是麻烦你了。” 李六郎诧异,却突然明白,她是误以为自己想要取而代之吧,所以道谢,所以如此划清界限。 低头悲凉一笑,“姑娘不必多心,我并非想要成为姑娘身旁之人……” 未等他说完,沐烟雨便抬手制止,“你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单纯想与公子道谢,此去桃塘本是我们一家的事,却要连累公子数日奔波,还因我受伤,你本不必走此一遭的。” “这一路上也不知姑娘说了多少回这样的话了,不必再说了。我也只想去桃塘游玩一番罢了,难不成姑娘不允许?即便没有你们,该遭遇的劫也依然会存在,何必要将一切都揽于自身呢?” “你既如此说,那我此后便不再说了。” 她站起身来,似自语道,“既然一切都不可改变,那我从此也不必再纠结了。是真的该放下一切前行了。”说罢便朝马儿走去。 李六郎见状便也跟上前去。 二人正欲上马,忽闻身后马蹄急。李六郎转身一看,见有四个束发蒙面之人骑马挥刀朝他们的方向而来。来不及多想,他将沐烟雨护在身后,不知来人是谁,也不知是否是找他们的。但也要先护好身后人才行。 沐烟雨在身后问他,“是些什么人?” 他一边警惕的看着来者的方向,一边回答,“不知道是不是冲我来的,我们还是小心为好。” 话音刚落,便见来人手一伸,几枚飞镖就飞了过来。李六郎转身按住沐烟雨的肩迅速蹲下躲过,身旁的马儿却受了惊吓,意欲逃窜,却被缰绳扯着,不能逃脱。李六郎拉住沐烟雨的手腕起身,身形一转,伸出右掌将她轻推到右侧的一块巨石旁,他朝她喊了一声,“躲好!” 自己便回神应付来那几位蒙面人。 只见他四人飞身下马,直冲李六郎而来。李六郎先是侧身飞起,左腿微曲,右脚用力提到为首那人的胸膛,一股力量震得那人捂胸不住地往后退。他左脚落地,再借力迅速将右腿一扫,脚尖正踢第二人的手腕处,那人吃痛丢了刀,欲用左拳攻击,李六郎身形一转,顺势一躲,拳头便从耳旁掠过,他迅速以左手抓住那人手腕,右掌直击后背,那人的手臂瞬间脱臼,再不能用力。 另外两人见状,都举着大刀砍来。他又弯腰一躲,二人皆砍空。欲再回手砍过来,李六郎直接飞身跳起一人一脚,将二人蹬出好远。二人又回头举刀砍来,他顺手拾起那把掉落的大刀,顺势一挡,又抬起左脚,将左边那人踢飞。先前被他踢中胸口那人,此刻又恢复了气力,从身后袭来,他将手中刀一抬,击退前方砍来的刀,手中的刀柄再一转,以刀面直拍那人脑袋,瞬间将他打倒在地。 此刻身后人的刀锋已与头顶相差毫厘,惊得躲在一旁的沐烟雨大喊小心。于是,他立刻抬手以刀相挡,随即右腿一扫,直踢那人腰间,只听得咔嚓一声,那人也倒地不起。此刻四人,皆负伤不能大动。李六郎大刀一挥,直抵那手臂脱臼之人脖间。他走到他面前,眼神阴鸷,咬牙切齿问道,“你们是何人派来?” 怎料那人还想反击,曲了腿脚,膝盖就欲朝李六郎腹部抵去,李六郎反应迅速,身子微躬便躲了他的突袭,再左手手掌一挡,右手收了刀,以刀柄用力击在他的膝盖上,那人单脚站立不稳,身子一歪,也倒了下去。 李六郎轻蔑一笑,扔了刀,蹲下身来,扯了那人面巾,道,“自不量力,大爷我问你话你就好好回答,还妄图以累卵抵抗顽石?” 那人也不答话,只将头扭向一边去。李六郎捏住他的脸,硬生生将他的脸掰过来,那人吃痛,嘴巴微张。他这才瞧见,原来他不是不肯回答,而是他的舌头被割去一半,根本不能言。李六郎又将其余三人嘴巴撬开一看,这四人皆是如此! 他心中惊诧万分,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抬头,面色严肃的朝沐烟雨望去。 第一百章 寻医途中遭追杀(三) 沐烟雨见他面色有异,快步上前询问,“可是有何不妥?” 李六郎掰着那人的脑袋,朝她那边一转,“你看,这几人皆被人割了舌,不能言语。” 沐烟雨见此情形,心中亦是一惊。环顾四周,几人都捂住伤处,却都不说一句话。即便是面对来追杀他们的人,沐烟雨也只觉得如此手法实在是太过残忍。 “现下我们该怎么办?”她看着李六郎道。 李六郎松了手,站起身来,望了望远处袅袅的炊烟,拍了拍手上的尘土,说,“绑了他们,我们去报官吧,不知道这些人是何来头。我们暂且不要在这上头耽搁时间。”说罢去马背上取了绳索来。 “你们这些平常爱打打杀杀的人,身边随时都带着些绳索吗?为了什么?方便绑人?” 见她还有心思打趣,也不见方才的伤心了,李六郎轻笑一声,也玩笑道,“是啊,万一哪一天,你不愿与我同路了,我便拿这绳索将你捆回来。” 虽然知道他也是玩笑,沐烟雨仍旧红了脸,朝着蹲在地上整理绳子的李六郎轻喝,“登徒子。” 李六郎微微摇头,仍继续着手上的动作,笑道,“姑娘你先说笑,现下回你一句,你又不依了。” 被他说得哑口无言,她便不说话了,甩了甩袖子,走到马儿身边去等着他了。只见李六郎如拎鸡仔似的,将那几人拎到一起,三两下用绳子将他们捆好,随即站起身朝她走来。 解了缰绳,扶她上马,自己也一跃而上。二人便又要继续赶路,身后却忽然又响起了马蹄声,转头一看,又有几个蒙面之人朝他们的方向奔来。李六郎低声骂了一句,“妈的,老子得罪谁了,还源源不绝了!” 沐烟雨听他这样说,欲转头看。他的声音却在耳畔传来,“坐好,加速了。” 一声马鞭响起,马儿便飞奔往前。她的后背也因为突然的加速,猛地贴在了他的胸膛。她小心地往前倾了身子,坐好,问他,“还有匪徒追来?” 他嗯了一声,不再说话,只认真赶着马儿,试图甩脱那些人来。可无奈,他们的马本就是当初客栈随意买来的马,或许不是精心养殖的,所以比不得那些匪徒的马儿精良。渐渐地,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近。李六郎回头一看,就要被追上了,甚至还有人拿着弓箭试图射击。 来不及多想,他只紧紧的护住身前的人儿,却迟迟没有听到飞箭的声音。正欲转头,却已有两人从身侧飞驰而过,随后便有飞箭射入前方草地。那两人迅速在前方停下,逼停李六郎的马,身后几人也迅速围拢来,将他们围在其中。那弓箭手吆着马儿走到他们前方,以弓箭直指沐烟雨的脑袋,对李六郎恶狠狠的说到,“放下这女子,我们便放了你离开!” 这人会说话,且不是冲着他来的,想来与方才那一路人不是同伙。李六郎不屑地嗤笑了一声,道,“你倒是好大的口气,先想想待会儿怎么向你李爷爷求饶吧,还威胁我?” 虽如此说,但他心中也有几丝忌惮那弓箭,并非担心自己不是他们的对手,而是怕他们人多势众,自己分身不暇,照顾不了她的周全。四周地势平坦,无藏身之处,该如何保证她的安危呢? 弓箭手并未被他的话激怒,仿佛对自己的实力十分自信。只继续让他将沐烟雨交给他们。 李六郎一边想着怎么脱身,一边试图问出他们追杀沐烟雨的缘由,毕竟沐家为人一向友好,从未听说与何人结仇,为何引来这一众人?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专来欺负一弱女子?” 将李六郎逼停的二人中有一头发凌乱,发色枯黄,形似稻草的男子说道,“这些都不是你该打听的,你快放下这小女子,自己走便是,休得啰嗦!” 李六郎见那人态度嚣张,瞬间横眉冷对,冷着声音道,“大爷我好好问你,你不好好说,跟我横什么?” 说罢,又低头靠近沐烟雨的耳边说,“我扶你下马,你腰上用点力,我将你托起,你用脚踢掉那人手中的弓箭。” 沐烟雨皱着眉,回头以眼神示意,自己做不到。李六郎微微勾唇笑了笑,又轻声说,“相信我。” 见他如此肯定,沐烟雨心中也稍微有了底。舒展了眉眼,又转过头来,等着他的动作。 他护着她下马,不给那些人动手的机会。在她下马那一瞬间,他扶住她的腰,迅速一转,然后一手拉住她的手,一手扶在她的腰间,将她用力一抛。沐烟雨也照他说的伸出脚用力踢在弓箭手的手腕上,那人吃痛瞬间丢了弓箭。其余人这才反应过来,也都跳下马,拿着刀剑砍过来。李六郎待沐烟雨落地,一手从腰间抽出长剑,一手用力将她拉过来环在身前,尽量护着她不让她受伤。在几人砍过来的同时,他以剑背相挡,再用力将那几人震开,然后微微扶住沐烟雨的肩,飞身抬腿,环形连踢几脚,踢在几人胸前,用了十足的力,足以将那几人的肺叶震伤,奈何几人身手不错,并未倒地不起。 只简单抚了抚胸口,仍强撑着上前打斗。可李六郎武艺精湛,几人并不是他的对手。李六郎始终环着沐烟雨,不让他们靠近一点。 几轮打斗下来,因为李六郎先前给予的重伤,几人体力已不支,皆瘫坐在地上用力咳嗽着,有一人还吐出血来。见状,李六郎说,“你们先前过来时可看见了那边被绑着的几人?都是被我打趴下的,你们还自不量力想与我打斗。不管你们是受何人指使,但请回去告诉你们主子,有我李六郎在,你们都别想动她分毫!” 说罢,收剑入鞘,一手牵马,一手握剑,以剑柄扶住沐烟雨的肩,欲要离去。 却听有人在身后问,“你就是李六郎?” 他回头,“哟,你还听过爷爷名号呢,知道我是谁就别再来招惹我们,知道吗?” 遂转身继续往前,刚走出几步,却听得身后咻的一声,他条件反射般以剑鞘一挡,随即便是铁器相碰擦的声音。低头一看,掉落的是一枚暗器,李六郎霎时怒火中烧,一伸手,袖中飞出一枚小刀,直入那人肩头,疼的他吱哇乱叫。 他冷哼一声,道,“我无意取你们狗命,但你非要挑战我的底线。刀上也没什么,不过是涂了一点药,你要是再耽搁一会儿,你这半边身子,恐怕就烂了。”他又看了看其他几人,说,“几位若还想动手动脚,大爷我这里刀子可多得很。要想活命,就赶快带回去就医吧。” 中刀那人,果然忽觉浑身疼痛,半边身子不能动弹。忙朝其余几人呼救,要他们抬着上了马,皆慌张往来时的方向疾驰而去。 待几人走远,李六郎俯身捡起那枚被他打落的暗器,揣入怀中,然后转身对沐烟雨,面露笑意,道,“咱们也上马走吧。” 沐烟雨见他很开心,不明所以,上马时忍不住问他,“你笑什么?” “其实那刀只是个普通的小刀罢了,根本就没毒。” 她诧异的看了他一眼,见他眉眼皆是笑意,又想起方才那人恐惧的状态,也不由得笑了。这个李六郎,还真是狡猾。 驾着马儿刚走了小段距离,李六郎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急急刹住了马儿脚步。沐烟雨还来不及询问,他便已掉转马头,往回飞奔。 第一百零一章 百灵镇遇老神医(一) 一路往回走,直奔到最初赶来追杀他的那波人面前,李六郎才拉住了马儿停下来。独自跳下马,走到先前沐烟雨躲藏的石头前方,蹲下身子捡起一枚飞镖。沐烟雨坐在马上,他背对着她,她看不清他是要做什么。 她问他,“怎么了?可有什么异常?” 李六郎从怀中掏出捡来的那枚暗器,与手中那枚飞镖一对比,一模一样。他转身将两枚飞镖拿到沐烟雨面前,“你看,这枚是刚刚那人想暗伤你的那枚暗器,而这一枚是他们与我打斗时投来的飞镖,可这两个一模一样!” 沐烟雨见状也是心中一惊,还来不及多想,李六郎便已走到被捆的那几人面前,俯身询问,“虽然你们不能言语,但此刻只需对我提出的问题点头摇头以表对错便可,否则我也给你们下毒,让你们在此地绝望而死,懂吗?” 一人听此,瑟瑟发抖,慌忙点头。 他便问道,“你们与方才那伙人可是一起的?” 那人猛烈的摇头。李六郎又问,“那么你们是想来杀这位姑娘的?” 又摇头。 “那便是来杀我的?” 那人迟疑片刻,缓缓点头。 李六郎回头朝沐烟雨看了一眼,神色复杂。又继续问,“你们既不是一伙的,为何使用的暗器是一样的?” 那人看着他摊开的手中的两枚飞镖,眼神却是惊诧,他又摇头,表示自己的确不知。李六郎搜了几人的身,也没有翻出能表明他们身份的物件来。为了不再耽搁时间,他还是起身上了马,准备先带她治了伤再回头研究此事。 二人又回头往百灵镇的方向赶去。 一路上二人都沉默不语,心事各异。近来发生的事情真是一团乱麻,老宅被翻,林长逸另娶,途中被追杀,两拨人的目标不一,却又偏偏是他们二人,还出现在他们独自外出时。好像事情各不相干,但李六郎觉得,这背后一定有一些必然的联系,就是不知如何从中抽丝剥茧,将问题理清。 但他又想,即便是因为以前那些事,有人或许察觉他还活着,想要灭口,可沐烟雨为何被扯进来了呢? 想得太多,心中烦躁,为不影响她的心情,李六郎逼迫自己不去想这些事,只专心的赶着马儿。只是她不知,沐烟雨也与他有着同样的疑惑,二人皆是百思不得其解。 大约半个钟头,李六郎与沐烟雨终于来到了百灵镇。 镇上虽比不得十陵府繁华,却也比孟哥所在的小村子热闹得多。二人皆下马步行,李六郎拉住一小哥问道,“听说这百灵镇有一治伤特别厉害得大夫,小哥你可知道这大夫的医馆在何处?能否为我们指个路?” 那人将李六郎上下打量一番,问,“是你治伤?” 李六郎摆摆手,“不是,我这是陈年旧伤,早成疤了,治不好了。我是想带这位姑娘治伤。” 那人再瞧了瞧沐烟雨脸上的伤,撇开脸,晃着胳膊道,“就这姑娘这伤,邢大夫是不会给治的,你们还是别去了。”说完便要走。 他一把将小哥拉回,疑惑道,“为何不治?可是不好治?女子脸上可不能留疤的。” 那小哥无奈回头答了一句,“哪里是不好治,是根本入不了邢大夫的眼,他老人家最喜欢治一些普通大夫难以医好的伤,就说你这伤吧,他可能还有点兴趣,这姑娘……能给开瓶药就不错了!” 听他这样说,李六郎也是喜出望外,不管他愿不愿意治,至少沐姑娘脸上的伤是绝对不会留疤的了。不论如何,先找到那邢大夫的医馆再想办法。于是他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递给小哥,“那便去治我脸上的伤,劳烦小哥带个路!” 见着李六郎确实诚心,他便伸手接了银子,在手中掂了掂,随即揣好银子,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跟上。顺着街道的主干道一直往前,见到一个十字路口往左走,再走过一座桥,桥头右边便是邢大夫的医馆。那小哥将他们带到此处,便又上了桥,离去了。 李六郎拴好马,带着沐烟雨一同进了医馆。 果真如那位小哥所说,医馆内尽是些伤口千奇百怪的人,不少伤者在简易制作的小床上哀嚎,好几个医者也来回忙碌,为那些患有新鲜伤口的人们上药。想要上前询问,却没人搭理他们。过了许久,才有一十二三岁般年纪的男童上前道,“若是这位姑娘治伤,那便劳烦二位出门往右走过两家商铺,有意许氏药铺,上那里买药便可,若是这位公子治伤,那边稍坐片刻,容我唤师父前来。” 沐烟雨便上前一步问,“你家师父可真有把握治好这位公子的伤疤?” 那小童眉眼一挑,“姑娘若是不信,为何还来此处?若是信我师父,问这话可就显得不尊重了。” 未料这小童如此伶牙俐齿,沐烟雨被他逗笑了,便俯身道,“那劳烦哥儿叫你们师父出来,这位公子治伤。” 那小童形式般地行了礼,便转身朝屋内走去。 沐烟雨回头撞上李六郎带笑的眉眼,微微怔了怔。旋即撇开眼道,“若那邢大夫真能医好你的伤,你便试一试吧。” 他答,“姑娘是否很介意我这张脸?” “你这话是何意?这是你自己的容貌,若有法子恢复你的样貌,有何不好?” 见她瞪着自己,这才发觉自己又失言了。 这是说的什么话,自己的脸是否有疤,与人家沐姑娘有何关系呢?别人不过是好言相劝一句罢了。他自顾地摇了摇头,叹口气道,“若他能先给你治,我便治。” 沐烟雨摇了摇头,“人家邢大夫不医这点小伤的,我们待会儿去那小童所说的药铺买点药便可。” “不可,既来了医术高明的大夫门前,哪有不治的道理,不给治我就打他一顿!” 话音刚落,邢大夫便从里屋走了出来,懒懒道,“听说有人要打老夫?” 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弄得尴尬不已,李六郎还想硬着头皮同他说什么,沐烟雨却抢先一步跨到他前面,对邢大夫说,“邢大夫莫生气,他这个人爱玩笑,玩笑而已。” 邢大夫斜睨了李六郎一眼,又半睁着眼看了看沐烟雨的脸,摇摇头说,“不治!” 沐烟雨赶忙将李六郎从身后拉过来,说,“不是我,是他,他这面上伤疤,可能治?” 老者不满地抬起眼皮看了看,“这个勉强可以治,再容易一点,就不治了。” 李六郎摸了摸自己那道长长的疤,心生一计,上前轻佻地说,“老头,你怎么这么爱说大话呢?” 此言一出,邢大夫顿时满面通红,指着他的鼻子,说不出一个字来,一旁小童忙喝到,“这位公子,请你尊重我师父!” 沐烟雨也被李六郎这痞子模样震惊到,他已经许久不这样了。她赶忙拉住他的衣袖晃动,示意他不再胡乱言语。李六郎却轻轻推开她的手,继续道,“都说你只治极难治愈的伤疤,只怕你只是治不好简单的伤吧?毕竟你这一屋子人,我们谁也不知是不是你找来的托儿啊!疑难伤疤治不好,别人不会说什么,毕竟这很难。偶尔瞎猫碰着死耗子治好了那么一两例,别人就把你当神医了,你再自己托人这么一传播,你的名号就打出去了呗!” 邢大夫此刻已被气的直咳嗽,那小童直帮他顺气,也顾不上再指责李六郎,只有沐烟雨在一旁焦急地让他闭嘴。 谁知他还继续挑衅,“老头,你说说你靠这个故弄玄虚的本事骗了多少钱吧!故意不治轻症,拖着重伤病人在你这里消耗药材,晚生佩服!佩服!”说完,他还双手抱拳,直抵着邢大夫生气的脸。 沐烟雨此刻自知劝不动他了,索性放弃了,只等着他们被人赶出去。哪知此时,邢大夫突然就推开小童,走到李六郎面前,一把拉起他的手,就往里屋走去,还不忘朝着沐烟雨吼道,“你也来!跟来!” 第一百零二章 百灵镇遇老神医(二) 不等二人反应,李六郎便已被邢大夫拉进了里屋去。沐烟雨也赶忙跟着去了。 进了里屋,便是一处治疗室,室内搭了六张木床,床的外侧皆有木牌记载病人所受之伤,屋子中央有一楠木案几,上有檀木熏香。屋内后墙右侧有一处不大显眼的雕花木门。邢大夫一手拉着李六郎,一手推开木门,迅速出门去。那小童也紧随其后,沐烟雨只得跟着推门快步追上。 出了门,是一座后院,与医馆的景况相差甚异,仿佛别有洞天。从医馆里屋的门前开始,有一条卵石铺就的小路,路两旁的土地都被竹篱笆分割成大小各异的方块,其间分地而种的是各种草药,药香扑鼻。 顺着小路往前走半刻钟,便有小桥,下有清澈水流潺潺。过了桥再往前便有一处以毛竹搭建而成的房屋,左中右共三间。邢大夫拽着李六郎进了中间那所屋子,将他推到屋内竹案几前的蒲团前坐下。沐烟雨进了屋,只见邢大夫在屋内四周的架子上,不停地寻找东西。 她不敢多言,生怕再惹着已经生气的邢大夫,只默默地坐到李六郎身边,见他一脸狡黠的笑,霎时明白了他的用意。她瞪他一眼,悄声说了句,“你这法子属实过分了,若将老人家气出个好歹,那真就罪无可恕了。” 李六郎朝她递了个眼色,示意他自有分寸。 默坐少顷,邢大夫寻来好些瓶瓶罐罐,亦有一卷白色细布置于桌上,他手持与仵作验尸所用无二般的小刀,面色沉郁的坐到李六郎身边来,对他说,“你将身子转过来,面对于我。” 李六郎见他似乎马上要给自己动刀子,忙跳起身来,距他一丈远,捂着脸道,“你这副模样是要作甚?立马在我脸上动刀?” 邢大夫点头,“你既不信我,我便马上为你医治,若治你不好,我分文不取。” 此言一出,竟惹得李六郎笑了,他道,“你这人也是奇怪,身为医者,当有仁心,你若治不好,自当不取分文,怎的反倒还是我得了便宜一般?况且我这面上虽有疤,却也是好利索了的,你若再复划开,较之以往伤疤更多,我该如何?” 立于一旁许久不言语的小童此刻终于出声,“这位公子说话好没道理,是你们二人上门求医在先,此时又要质疑我师父的医术,你们到底是何用意?” “我们并无恶意,之所以上门求医是因为听友人说起,而今亲自一见,却觉得见面不如闻名,轻伤者不医这个规矩,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啊,你家师父若真医术高明,为何不敢医这位姑娘的伤?” “那是因为……”小童急切辩解道,却不想邢大夫伸手制止了他继续下去。 他将手中的刀子放于桌上细布旁,招呼沐烟雨到自己身前来,然后拿起一个桌上褐色罐子,开盖,再扯了一截细布,放入罐中以棕色汁液浸透。旋即拿出浸湿变色的细布,对着沐烟雨脸上的那道细长的口子细细擦拭,不出半刻,伤口所结的痂便已不再,只隐约露出一点伤口模样来。邢大夫又拿起褐色罐子旁的一个陶瓷罐,打开盖子,在罐中用小匙挖了一点白色膏状物来,以指腹轻涂于伤口之上。沐烟雨瞬间感觉伤口紧缩,尖锐的痛感袭来。她咬住唇,尽量不让自己发出声来。 邢大夫鼻息中透出一丝轻嗤,道,“痛是必然的,但不会太久,待我再上点别的药,你这伤便算处理完了。” 说着,白色药膏便已涂好,接着他又从一琉璃瓶中挖出一点药膏来,此药膏状透明,香味清淡,甚是好闻。邢大夫先是在她脸上摸了摸,见上一种药膏已吸收干净,这才开始敷透明药膏。待细细抹匀后,又叫来小童拿着扇子在一旁扇着。将一众瓶瓶罐罐收拾完毕,邢大夫才开口道,“最后这种药膏,可在你的伤口处凝结成膜,一可以保护伤口不受脏毒侵染,二可保证你晨起清面时不沾水,减缓伤口愈合。但伤口愈合期间,易痒痛,不可抓挠,以免破坏这层药膜。” 待他说完,沐烟雨赶忙起身,双手相握,身子半蹲,低眉垂头,向他施了大礼,“多谢邢大夫相治,是我们叨扰了。得罪之处,小女子愿做牛马想报,以求谅解。” 李六郎也赶忙上前抱拳致谢,“此前是我不对,说那些混账话,只为激大夫为沐姑娘治伤,邢大夫有不满之处,怪罪于我便是,有何要求,尽管提。” 邢大夫咳嗽几声,也不搭理,只吩咐小童取些清水来。二人皆做行礼状,邢大夫不言,他们便不好起身。 约摸半刻钟,小童以铜盆盛了清水而来。邢大夫将手洗干净,取下身侧的巾帕擦了擦手。这才开口,道,“我脾性不好,被你看透了。” 李六郎又深深弯了腰,“是晚辈无礼了。” “罢了”,邢大夫摆摆手,“我不治轻伤者,不过是因为这世间重伤者众多,小伤自己上药便可,何苦来与重伤者相争救治机会呢?有疤者生自卑,自卑者则易内气不和,不和便易生病,这姑娘脸上这伤去许氏药铺买些祛疤药膏便可,也都是我们医馆所制,绝不留疤。倒是你,这一脸横疤……不易除……看样子,得有八九年了吧?” 听此,沐烟雨心中一惊,如今他也不过二十五六的年纪,若这疤已有八九年的光景,那岂不是他才十七八岁便遭此伤害? 李六郎直起身来,重又致歉,“是我们唐突了,先生大爱。我这伤……”他自嘲般笑了一声,“呵,我自己都已然不记得了……” 邢大夫伸手扶了扶沐烟雨,示意她不必再行礼,再朝李六郎挥挥手,“你过来,我这就给你治,虽年数已久,幸而你遇到的是我。” 李六郎却迟疑,“邢大夫,不是我不肯,只是我们外出并未告知家里人,怕家中牵挂,需得先回家中告知家人,再过来。” 听他这话,邢大夫明白,他这是压根儿没想着治自己的疤,便又生气了。朝他用力摆手,“既如此,那你们滚吧!” “不必”,沐烟雨拉住李六郎,“你不是有信鸽么,如何召唤?写个纸条寄予我父母便可,我陪你在此处治伤。”说完,她双眸似水,恳切地望着他的眼。 “你就……那么想治好我脸上的疤?” “不是为了我,只为了你自己。” “好……” 说罢,他立马出门去,一记响亮的口哨唤来一只洁白的信鸽。向邢大夫借来纸笔,写了滞留在此的缘由,漂亮的簪花小楷便被信鸽带出。 只是,留在此处的二人,却不知,信鸽飞出不到一里地,便有飞箭将其射下。 第一百零三章 医馆处又迎歹人 邢大夫见这二人又一同进了屋,他心中怒气虽渐消,但仍装作不快的样子,阴沉着脸问道,“你还治不治了?” 李六郎立马谄媚着脸,坐到蒲团上,“治!立马治!” 邢大夫也坐下来,从怀中掏出一粒药丸,形似黑豆,递到他跟前,说,“吃了它!” 迟疑片刻,李六郎还是接过了药丸,见桌上早已放好一杯水,便端过水杯,将药丸扔进嘴里,以水吞服。此药初闻无味,在口中遇水却气味刺鼻。李六郎拍着胸口道,“邢大夫,你这是何药?怎的气味如此怪异?” 邢大夫见他被一粒药丸折磨了,心中十分愉悦,笑道,“这药吃了能让你昏睡一个时辰,重新处理伤口之时,也不至于让你痛死在我这里。” “这多大点伤,男子汉大丈夫,怎就会……啊……”话还未完,邢大夫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几枚银针扎到李六郎的伤疤上,李六郎叫嚷道,“你在我脸上做了什么?” 邢大夫不急不徐的从桌上拿起浸透黄色药水的细布,轻轻擦拭他那道斜亘在脸上的伤疤,缓缓道,“男子汉大丈夫,这点痛算什么呢?” 沐烟雨在一旁忍笑看着眼前的一幕,想起那夜他被“鬼”抓伤都未喊一声,今日仅几根银针却要他如此难受,这男子还真是个奇怪的动物。 一直持续擦拭了一盏茶的时间,邢大夫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再将银针拔下,问他,“自己摸摸你的脸,可还有知觉?” 李六郎伸手摸了摸,诧异的抬头望着他,摇头,想要说话,却发觉自己嘴巴并不能动弹。沐烟雨心中好奇,走到他前方去看了看他的脸,然后伸出手指戳了戳,“一点感觉也没有?” 他点头。沐烟雨心中有些担忧,眼见快到正午,他还未吃饭呢,若是嘴巴都不能张开,饿了该如何?便转头问邢大夫,“邢大夫,我们一路赶来,早晨只吃了野果,看着要到午饭时间了,他不能张嘴,不能吃饭,饿了怎么办?” 邢大夫无奈地看了看他们,摇头道,“你们也未曾提起”他起身将银针放入针带,继续道,“不过他身强体壮,一天不吃也饿不死,饿上一个时辰又如何!” 无奈,沐烟雨只能看着他笑了笑,以表安慰。他拍拍胸脯,示意自己可以坚持。 待整理好了需要的用具,邢大夫便安排李六郎躺倒案几左侧的塌上。他拿出一只小刀,在一旁的酒碗中浸泡片刻,遂又以火点燃,待刀具冷却后,便要开始治疗。正欲动刀,李六郎却忽地翻身离了塌,不等一旁的三人开口,他忙从桌上举笔在纸上写到: 似有不速者来! 沐烟雨募地想起之前追杀他们的那两拨人,难不成又跟来了? 李六郎又写,此处可有隐蔽之所?邢大夫忙朝塌下指了指。李六郎便迅速掀开方才躺的塌,有一绳索展露在眼前。将绳子一拉,便有一洞口出现。邢大夫仿佛不信他的话,便问,“你为何断定有人来?即便有人来就定是坏人?老夫可从不曾与人结怨。” 不愿多耽搁,李六郎直将他往洞里推。沐烟雨也道,“他武功极好,能听到习武之人脚步的差别。” 半信半疑间,邢大夫跳下洞口,往里走了几步,伸手接下自己的徒儿,然后沐烟雨再接着下去,可这洞穴本来只是准备用来放不见光的药材的,空间也刚好只能容下三人。见此情形,李六郎便迅速将绳子拉回,盖上洞口,再将物品归回原位。 回到之前坐的蒲团旁拿起自己的剑,刚抬头遇起身,便见一黑衣人拿着剑从竹屋对面的医馆屋顶长驱直入,飞身进门来,手中的剑直抵李六郎鼻尖。李六郎右腿往后弯曲,撑住身子往后一仰,抬手用剑鞘打开差一点就刺入的剑,身形在空中迅速一转,落地瞬间,他拔剑出鞘,往前一挥,欲砍那人下盘,哪知那人身手却不错,一个后空翻躲过了他的剑。 沐烟雨躲在洞中,听着外头的打斗声,心中焦急不已。邢大夫此刻也真切的相信了李六郎的实力,却在下一刻想起什么似的,低声说了一句,“不好!” “可有不妥?”沐烟雨问道。 “方才我让他服了药,药效快发作了!” 听闻此言,沐烟雨欲推开洞门出去,却因为抵住了塌而不能推开。那歹人听得塌侧似乎有响动,目光往这边一瞥,李六郎见他分了心,一剑划过他的左手手臂,那人手臂瞬间鲜血直流。正欲继续进攻时,却忽觉头晕,手脚似乎也开始酸软,这才想起之前服了邢大夫给的药丸。 心中暗骂一声,只得将浑身力气使出,争取在药效完全发作之前打败那歹人。 邢大夫也在黑暗中用力拉住沐烟雨,说,“你又不会武功,若此时出去,岂不白白送命?他药效还未完全发作,暂时还能抵挡,亦有机会可活,你去了若被抓做人质,你们二人不就皆不可活了?” 听此,沐烟雨才停止挣扎,只流泪注意着外面的动静。 那歹人手臂受了伤,只能一只手挥剑,李六郎从袖中滑出小刀,在他砍来之时,微微侧身躲了他的剑,右手握住小刀用力扎进他挥剑的胳臂中,那人瞬间痛的大叫。他又一个转身远离那人,双手握剑用力砍在了那人左臂上,深可见骨。此刻双手都痛的无力,那人只得以腿脚进攻。 李六郎愈来愈觉得体力不支,眼前已出现重影,心中惊惧,生怕歹人发现沐烟雨他们得藏身之处,却在药效作用之下,也只能尽力抵挡。那人此刻也发觉李六郎状态不佳,便瞅准了机会,一个回旋腿将李六郎踢倒在地,翻身硬撑着捡起地上掉落的剑,朝李六郎胸前刺入。幸而那人受伤,亦不能使出多少力气来,被李六郎尽力一挡,剑锋刺偏,只刺进了他的左肩。 瞬间肩头血流如注,李六郎将浑身力气汇集于左膝,大吼一声,用力踢在那人命根子处,瞬间那人的鲜血浸透裤子,痛得他捂住被踢部位,久久不能动弹。李六郎也彻底无力昏死过去。 过了许久,终于见李六郎不再动弹。那人也终于缓过劲来,他低头看了看自己下身的惨状,恨恨地从怀中掏出一小巧葫芦状药瓶,将全部药丸倒入手中,扔了药瓶,然后拖着身子爬过去,用力将李六郎嘴掰开,全部药丸塞进他口中,拿起水杯将杯中剩余的水全部灌进他口中,确保药丸尽数咽下。 他恶狠狠说道,“你既下手狠毒,断我命根,我亦让你断子绝孙!我不信这样多的药,还要不了你的性命!” 说罢,他从腰间抽出响箭,向空中发射了信号。片刻后便有两名同样装束的人从屋檐下飞奔而下,直入门来。 其中一人问道,“解决了吗?” 他点点头。 另一人瞧见他的伤势,说,“都说一起过来,你非要逞强,如今倒好……” 他摆摆手,“别说了,赶紧带我就医,否则真保不住了!” 于是,二人扶着他,一同出了屋,再齐飞上屋檐,旋即不见踪影了。 第一百零四章 李六郎性命垂危 躲在洞内三人,一时听不见打斗声,心中皆不安,不知到底是谁输谁赢。等待片刻,沐烟雨对邢大夫和小童说到,“不如我先出去一探究竟,你们二人在此躲好,若真有危险,烟雨也不拖累你们,只要你们在此不出声便好。” 邢大夫拉住她,“还是我先出去吧,姑娘与我这徒儿年纪尚轻,我却已近花甲,活了大半辈子,也够了。” “不可!”沐烟雨拒绝道,“邢大夫医治天下伤者,你活着,还能造福天下许多人。还是你们继续待着便好。” 说罢,沐烟雨便用力推着洞门,邢大夫见状,便对那小童说,“徒儿,帮忙!” 于是三人齐力,终于将洞门推开。沐烟雨率先出了洞,匆忙一瞥,见屋内一片狼藉,来不及环顾,她转身便好盖好洞门,却被邢大夫一只手顶住,他道,“姑娘既已出,我们也不愿再躲,也无人上前威胁,想必外头已然安全了。” 思索片刻,沐烟雨点点头,伸手将二人拉出洞来。 待二人立定,她起身环顾,这才看见李六郎浑身是血地躺在地上。她扑过去,不停地唤着李六郎,那人却无应答。 眼泪如雨,她摇晃着他的身体,一声声呼喊。掌心却忽感粘稠,抹了抹泪,低头一看,手掌所及之处,仍有鲜血流出。她愈发慌乱,颤声喊着,“邢大夫,邢大夫……” 邢大夫此时已备好了剪刀与细布,他蹲下身来,探了探李六郎的鼻息,又摸了摸他颈部的脉搏,便对沐烟雨说,“放心吧,他还没死。”然后轻轻剪开李六郎身前的衣服,只见他肩部已是血肉模糊,仍有血往外冒出。他吩咐小童去准备一些热水,再在馆内取一些煮过的棉花来。小童便迅速跑出门去。 他又让沐烟雨协助自己将李六郎身子扶起,将身上衣物褪下。此时已顾不得男女有别,沐烟雨只愿他性命无忧。 血染的衣物一层层剥离,他身上大小各异,新旧交错的伤口在沐烟雨眼前显露出来。各式的疤痕看得人触目惊心,就连邢大夫这个见惯天下奇伤的人,亦是惊诧不已。 此时小童正送来热水与沸水煮过晾干的棉花,邢大夫命他搁下盛水的盆,接过棉花,一边为李六郎清洗伤口,一边又吩咐小童再去多备热水来。 小童依命又出门去。 沐烟雨问,“邢大夫,他何时能醒?” 邢大夫摇摇头,道,“你过来扶住他的肩,我替他洗洗后背的伤。”说着,便挪动到李六郎后方去,继续道,“我这药物按常理来说,一个时辰便会醒的,但他受了伤,身子虚弱,暂不能判断。” 沐烟雨微微点头,心头隐痛,瞧着他这满身疤痕,不知这人此前吃了多少不为人吃的苦。 “后背这处伤似乎是旧伤?不是今日所遭遇的?” “嗯,前几日,我们路过一小村庄,村中人说近日频繁闹鬼,他也是为救我,被那鬼怪所伤。” “闹鬼?”邢大夫质疑道,“这世界鬼怪之说都是假的,怎会被鬼所伤,恐怕是恶人所为吧?” 沐烟雨颔首道,“他也如此说。” “你们是有婚约在身?还是私奔外出?” “先生何出此言?”沐烟雨诧异他竟会如此问。 邢大夫在小童换来的水中,浸湿细布,又继续为李六郎再将伤口清洗一遍。等待片刻,才缓缓开口道,“若无婚约在身,男女有别,而你们相处却不若普通好友,若不是私奔,今日前脚刚到我这医馆,后脚便有歹人追来。下手如此狠毒,此前似乎也听得你们说起家中有人等候,可也不知是你的家人,还是他的家人呢?若他非要带你私奔,你家中必定不满,所以才遭此祸端?” “先生多虑了,我们相处甚密,只因近来发生太多事,出门在外,多有不便,全靠他照顾。他三番五次救我,恩情不可不报。至于私奔一事,则是没有的,我父母还在那闹鬼村等着我们,今日上门求医,不过是怕父母亲担心我脸上的伤罢了,所以想早早治了回头与他们相聚。” “是老朽唐突了。不过他这一身伤疤……他若不是穷凶极恶之人,只怕从前遭遇大劫啊!” 听邢大夫如此说,忽地想起月夜之下,他曾认真对她所言,“……我倒真是期望有那么一天,我能向你坦白我的一切……” 沐烟雨沉吟片刻,看了看邢大夫微皱的双眉,小心问道,“先生从何判断的?” 邢大夫将手中的细布扔进水盆中,盆中的水瞬间又变红许多。他答,“若我没判断错误,他身上这许多伤疤,与他脸上那道疤,是同一年所得”,他叹了口气,“恐怕,是极难的一年吧……” 说完,他摇摇头,示意不再继续谈论这些。他命小童从屋内右侧的架子上拿来止血粉,撒了一些在出血的伤口上,再用棉花覆盖,接着用细布绑好,防止他失血过多。待一切处理完毕,三人合力将李六郎抬到那软榻上。 邢大夫伸手替他把脉,忽地脸色一沉,沐烟雨见状,心头一紧,忙问,“可是状况不好?” “按理说,我那药物药效此刻已该处于尾声,且受伤之时脉搏微弱才是,为何此刻他脉象极乱,似有无数股气在体内乱窜呢?” “那会危及他性命吗?” “这不好说,若一时找不到缘由,恐怕……”他将李六郎的手放好,又替他盖好被子,转头对小童说道,“替我将银针取来,我先封住他的心脉,以防心脉受损,然后你再带这位姑娘去用些饭,吩咐他们熬些静气安神的汤药来。”然后又对沐烟雨说,“这位姑娘你先与我徒儿去吃中饭。” 沐烟雨正欲拒绝,却被邢大夫伸手制止,“今日下午有得你累的,我不能一直耗在他身上,馆内还有许多伤者要我医治,你速速吃过中饭,便来替我。” 于是,待小童将银针递给邢大夫后,沐烟雨只得随小童去了。 为李六郎施完针后,邢大夫见他面色发红,伸手一摸,奇烫无比。他便起身前去桌旁取来方才用过的凉透的细布,欲为他降温。刚拿起细布,却瞥见桌下有一药瓶,似乎不是他医馆内该有的。捡起来一看,邢大夫顿时被惊得一身冷汗! 那瓶上分明写着,绝情丸! 这绝情丸是何等恶毒的东西,想必那歹人为置于他死地,用了十足的分量!难怪他的脉象如此混乱!他虽能治解药,但这人服药已久,即便马上制好解药,恐怕也于事无补了。 邢大夫看着塌上面色通红的李六郎,心急如焚,虽说这人十分讨厌,但好歹也是一条人命,总不能眼睁睁的瞧着他血脉爆裂而亡吧! 就在此时,李六郎从塌上忽然醒来,他猛地坐起,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冲到桌前拿起水壶就往嘴里灌,将壶中水饮尽,才停下。见邢大夫此刻正看着自己,表情怪异,他拍拍胸脯,大吸一口气,道,“我说邢大夫,你这什么药,竟喝的我如此难受,我感觉自己快炸了。” 邢大夫握着那药瓶走到他跟前,说道,“并非我的药让你如此,是它!” 李六郎接过药瓶,“绝情丸?这什么药?” “什么药不重要,重要的是,若再不治疗,再过一个时辰,你体内所有血脉将会爆裂,你便会命陨于此!” 听他这样说,李六郎脑袋轰然一声,大仇还未得报,我怎能死?他眼如灰烬,盯着那瓶子许久,才缓缓道,“那大夫,可有什么法子治疗我的?” 他知道,若能救,邢大夫早该救了。 邢大夫沉默良久,“倒还有一个法子能救,但……” 第一百零五章 烟雨舍身救六郎 用完午膳的沐烟雨匆匆赶到竹屋前,却见李六郎正与邢大夫争辩,她上前道,“你醒了?可有哪里不适?怎的不好好休息,反倒起来与先生吵起架来了。” 二人见到沐烟雨,皆是一愣。李六郎低声在邢大夫耳边说,“这法子我不同意,你别再劝我,也别与她说!” 说罢,便伸手将他们二人都推出了屋外。神色阴郁地对他们说了句,“都别来烦我!”然后从里死死地锁住了门。 沐烟雨一时不明所以,转头问同样被赶出来的邢大夫,“他这是……” 邢大夫摇摇头,背着手,长叹一口气,往医馆内的方向走去,“作孽啊……作孽啊……” 她不知二人到底发生了何事,也不知邢大夫的话中意思,更不知李六郎为何突然对她如此态度,但也并未多想,只以为他受了伤,刚醒来脾气不好,也惹得邢大夫不快了。 虽心中稍有不满,但更加担心他的伤势,便不停地拍着门,喊着李六郎。 “李六郎,你开门!” 里头人并不回应。 “你到底为何忽然这样,伤得那样重,你一个人在里面能照顾自己吗?” “……” “你开门,你若是心烦,我不说话便可。” “……” “李六郎……” 屋外喊声焦急,屋内人早已泪流满面,他靠着门坐下,胡乱抹了把泪,整理了情绪,冷声朝门外吼到,“不是让你们别来烦我吗?” “你到底怎么了啊?”沐烟雨听此语气,心中略有一丝委屈。至沈微澜陷害她一事之后,他对她从来都是温声细语,为何此时性情大变,还吼起她来? 这么想着,鼻头一发酸,眼泪便止不住地落下。虽说他是伤患,有些脾气也属实正常,但她依旧觉得难过。 “我不过是担心你的伤势罢了……你不必如此凶我……”本想忍着,话一出口,却是哭腔。 他在里头听出她颤抖的声音,心痛不已,却不知该如何回应。自古男儿泪如金,此刻的他却是涕泪粘襟。他终于有些许动摇,站起身来,想开门好好与她说句话,再看她最后一眼。却在此刻,体内忽然汹涌翻腾,气血上涌,险些站不稳。 他捏了捏喉咙,微微侧了头对门外的人儿说,“沐姑娘,我想自己休息一个时辰,你过一个时辰再来找我……” 沐烟雨听出他语气的变化,忙接问道,“你此刻感觉如何?可需要我为你拿点吃食?” 他转过身来,一手撑住门框,一手捂住胸口,缓缓答,“不必了,我只想睡一会儿。” “那好,我便一个时辰后再来找你……”说罢,看了一眼屋门,转身往医馆内走去。 李六郎趴在门框上,从竹子的缝隙中瞧见她一袭鹅黄衣衫,发如流云飞动,一如初见,纤细小巧的人儿,渐行渐远。 他咧着嘴凄凉一笑,想不到,我李六郎竟要埋骨于此了,父亲,是孩儿不孝,到底还是未能为你洗刷冤屈。但,儿子终究能和你们团聚了。 体内的药效愈来愈烈,他胸中如有火烧,仿佛下一刻便要炸裂一般。他扑到桌前慌乱的拿起水壶,想要喝水,壶中却滴水未有。身上又如万千虫蚁爬走,他伸手挠得浑身血印。实在难忍,他将屋中的东西尽数打砸,只求能排泄出一丝体内的火气。 而此刻,沐烟雨来到医馆内,见邢大夫正于柜台磨药。她走上前去,帮着他整理药材。想要问李六郎到底有没有大碍,需不要拿点东西给他吃,但碍于先前李六郎对他的态度,她迟迟不知如何开口。 最终却是邢大夫忍不住了,他停下手中的活,喟叹一声,“姑娘……” 沐烟雨抬头望着他,“先生何事?” 他又长叹一口气,“他本不愿我告诉你的,可是……若你不帮他,不出一个时辰,他便没了。” 她大惊失色,“他不是已经醒来了么,为何还有性命之忧?”她伸手抓住邢大夫的袖子,慌忙继续问道,“我能做什么,能如何帮他?如何才能救他性命?” 邢大夫又是长叹一口气,“你随我来……” 沐烟雨松开手,随着他去了一处无人的小屋。邢大夫从袖中掏出那绝情丸的药瓶,递给她,“这药本是习武之人断情绝爱所用,但服用时不可多用,没服一次最多两粒,这样可以简单解决男子云雨之欲,从而不与女性相交合,此为断情绝爱。但若一次服用太多,药效便相反,如同龙涎香、五石散一类。可这药与其最大的不同就是,服用过后一个时辰内必得行房,否则轻则下体爆裂,终身不能有子嗣,重则全身血脉爆裂而亡。故……” “我明白了……”沐烟雨抬手制止了他继续说下去。心中不知滋味。 原来,他不愿见我,是因为此。 她失魂落魄地走出屋子,悲喜交加,喜的是能救他了,悲的是只能这样救他了。若救了他,回头该如何与父母说这事实?可若不救,数次救她于危难之中的人,便要在万般折磨中死去。 她该如何抉择?她到底该如何做? 不知不觉已来到后院,上午还晴空万里的天,此时却已狂风大作,院内似有妖魔横行,飞沙走石。狂风肆虐她的发,撕扯纤薄的裙裾。她哭了笑,笑了哭,形如疯魔。缓步跟在她身后的邢大夫见此情形,竟也落了泪。不忍再看,他慢慢关上门,阻止任何人进入后院。 在风中伫立良久,她脑海中忽地想起儿时救她于水火的那名女子。想起那些肮脏的脸以及在那女子身上胡乱游走的手,她忽然就笑了。或许,这便是宿命的轮回吧。 释然一般,她拿起院中遗落的一把斧子,朝竹屋走去。 风渐缓。云渐开。她擦干脸上的泪,双手挥动斧子,一下、两下、三下,砍开了隔着她与他的那道门。 推门而入,屋内人蜷缩在塌前,转头声音嘶哑着问她,“你来作甚?快走快走……” 她却不语,对着他笑了笑,眼眸如星,弯唇似火红的月。转身关了门,拉了张木凳抵住门缝。一步一步走向他,似踏在他的心上,有钝重的痛感。她将塌前的纱帘放下,走到他身前,轻启朱唇唤他,“李六郎……” 那人此刻早已形似猛兽,浑身青筋暴起,眼珠血红。他见她倾身,趁着理智尚在,不住地往后退缩,她却跪在身前,一点点靠近。他双手抱头,哀求道,“求你,别再靠近了……” 她却不答,伸手轻轻拉开他抱头的双手。冰凉的指腹触及他的皮肤,惊得他浑身战栗。他一把推开她,“滚!” 他朝她吼到。 沐烟雨却依旧眉眼温和,继续上前,拉过他的手臂,将他带到塌前。他险些就控制不住,一把将她拉入怀中,却在看到那人眼角滑落的泪珠,下一瞬便稍微恢复了神智。欲继续推开她。 她却伸手以指腹摩挲着他的脸,缓声道,“李六郎,我没关系的。” 指尖冰凉,似救火的良药。气血上涌,他最终还是失了理智。 窗外的风声已止,药草的香气从药圃缓入竹屋内。屋内塌侧鹅黄的衣衫,像极了窗外被风撕碎的树叶。枕旁浮动的黑发,如同桥下流淌的溪水。 那一日,屋内血与泪融合,她完全承接他的暴戾与温柔。 第一百零六章 此生绝不相负 醒来已是暮色时分,李六郎恍惚不知身在何处。头痛欲裂,仿佛前一刻还在与人打斗,这一刻却已平躺于此,期间记忆,破碎不堪,忽难回想。 他伸手揉了揉前额,歇了片刻,这才零碎回忆起些东西来。仿佛,邢大夫为他治伤来着……仿佛,邢大夫说他难敌歹人药物,会死来着…… 是的,绝情丸! 他猛地忆起沐烟雨的声声呼唤,忆起她眼角的泪,甚至是她的温香软玉。鹅黄的碎片也在眼前展露,他转头一瞧,身侧静卧着的,不是那心头人儿又是谁? 她竟为了救自己,白白牺牲了清誉……这恩情该如何偿还?她为何这样傻,救他,值得么? 眼泪混合着复杂的心绪喷涌而出,他将她至榻上揽起,紧搂入怀,冰冷的身体丝毫没有欢愉过后的喜悦温度。他心如琉璃碎,痛得尖锐,一遍一遍在她耳畔说着,“对不起……” 自知错难休,他恨不得拿出刀子在自己身上千刀万剐。 眼泪簌簌地滑进她的脖间,滚烫如沸水般,灼痛了她的皮肤,惹得她迷糊从梦中醒来。习武之人属实气力难耗,折腾了她半个时辰才罢休,终是累的二人昏沉睡去。 此时醒来,见他正抱着自己忏悔不已,她也忍不住泪如泉涌。不是后悔,只是心中五味杂陈,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裹挟,她还没能接受如此与他坦然相对。想伸手推开他,却是浑身酸软不得动弹,只得哑着嗓子唤他,“李六郎……” 闻此沙哑之声,他猛然抬头,慌忙将她轻放于榻上,许多愧疚之语却吐露不出。久久地才道出一句,“你可是饿了?” 她不答,借着还未黑透的天色,转头瞧见了破碎的衣衫,微微叹了口气,身不能动,眼见衣不能敝体,如何是好? 顺着她的目光瞧去,眼中尽是破碎之物,他伸手给了自己一巴掌,“都怨我!” 沐烟雨却笑了,用力吞了吞口水,道,“是我自愿的,与你无关,你若身子方便,便替我借件完整的衣裳来。” 她越是平静,他越是愧疚,缓慢起身,将被子替她掖好,匆忙穿了衣物,掀开纱帘,起身向门口走去。挪了抵门之物,拉开竹门,吱呀一声。他瞥见门上斧砍过的裂痕。更知她为救他做了多大的努力。轻侧了头,对屋内榻上的人儿说道,“姑娘放心,我此生绝不负你。” 随后出门,顺手掩了房门。 沐烟雨明白他的意思,但,她还从未想过救他一次,便要束缚他的一生。即使他曾告诉她,我心悦于你…… 一路快步行至医馆,见邢大夫依旧忙着。那小童看着从后门进来的男子,轻拉了一下师父的袖子,说,“师父,那位公子来了……” 邢大夫闻言,抬头撞上李六郎满脸血痕的脸。他朝他招手,“你过来。” 李六郎遍顺从地走到他身边来,丝毫未有刚来时的顽劣气息。邢大夫伸手探了探他的脉搏,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然后朝着小童嘱咐了几句,要抓些什么药,如何熬制。小童便听话的去了。 他又转头问,“那位姑娘可还好?” 怎会好……他想。但也不答,只顾左右而言他,“我想借件衣裳,为她。” 邢大夫捣药的手顿了顿,说道,“出门往左,走到一颗大树前,再往左,过两个铺子,有个成衣店,你去买件女儿家的衣裳便可,我这里都是男子的衣裳,穿着像什么话。”说完,又继续捣药。 李六郎道了声谢,抬脚便出了门去。不想这百灵镇地界不大,夜市倒开得好,街灯都渐次亮起来。依照邢大夫所说,他快速来到了这家成衣店,门头上一副横匾写着,金缕玉衣阁。他见此名,兀自笑了,也不知店中衣裳材质如何,便敢起这样的名来。 进店便有伙计堆笑来迎,走近了见到李六郎的脸却是微微一愣,不过总算是生意人见得多,倒还镇定的住,又复堆了笑来问,“不知这位公子哥儿想买点什么,是想买些布匹呢,还是衣裳呢?” “衣裳。”李六郎言简意赅。 那伙计便佝偻着腰,抬手将他往前引,行至一处挂衣区,却见满目皆是男子衣裳,李六郎神色微恙,一向泰然的他,此刻却忸怩道,“可有女子的衣裳?” 那伙计恍然大悟道,“有有有,公子随我这边来。”说着,又将他引至另外的区域。 对女儿家的衣物属实不懂,他只往贵了问,财大气粗的模样,惹得掌柜都过来帮着挑选。最终,在掌柜与伙计的极力劝说下,他买下了一款月牙白银纹绣蝶齐胸褶裙,外搭水色碎花刺绣对襟外裳。 伙计殷勤地将那衣裳取下,小心翼翼拿到柜台前的桌上折叠起来,又以一苎麻布袋将其装好,双手捧到李六郎面前。李六郎走到柜台前,敲了敲柜台台面,“算算多少钱。” 掌柜在柜台前假意打着珠算,只片刻,便抬起头来,道,“公子,这套衣物锈红非凡,且衣料皆为上品,故而我们售价为三十六两”,因见李六郎面目凶恶,掌柜也不敢漫天要价,便又话锋一转,“不过公子为新客,我给你少十两,你给二十六两便是。” 李六郎自是看透了他的商人话术,但也不戳穿,便道,“那你再为我挑一身衣裳来,我一道付你银钱。” 掌柜赶忙与伙计递了眼色,示意他赶快去办。不出半刻,那伙计便手捧了一里为浅紫暗纹素锻长袍,外套白色薄纱直裰的套装。 他弓腰抬头问,“公子,你看这件可好?” “不错,一同包起来。”说罢,李六郎便伸手从怀中掏银子。 那伙计麻利的三两下便为他装好两套衣物,喜笑颜开的递到他手上。 李六郎点头接过,将一锭银子放于台面,“这是三十两,不必找了。” 那掌柜本以为能再从他身上捞些油水,哪知李六郎竟不问价了,直接就递来三十两。他结结巴巴地喊道,“公……公子……” 李六郎眉峰一挑,“怎的,不够?” 掌柜见他面色阴沉下来,心中怕了起来,便知这人不能再惹,于是磕磕巴巴,低眉顺眼答道,“够,够……” 如此,李六郎便拿起装着衣服的包袱,快步出了门。只留店内掌柜与伙计面面相觑,以及来往的女子,羡煞的私语。 她们都在说,这男子为了娘子,真是舍得…… 心急赶回的李六郎却不知,他只以为别人的低语,只会是憎恶他的样貌丑陋,哪曾想,他的体贴大方落在旁人眼中,却是令人羡慕的深情。 面容如何,从来不是女子考量的主因,她们这一生,宁遇丑陋温柔的深情种,也不愿要貌比潘安的薄情郎。 只是他不知,他只想着,天色已沉,月已入水。她必定是饿了。 第一百零七章 你可愿意嫁我 回到医馆,见邢大夫已在门前等着了。李六郎忙问,“可是沐姑娘有何不适?” “并未,此刻我们怎好去见她,只是医馆将闭门,我看你几时回来。”邢大夫答道,随即招收唤来小童关好门,又派了一带瓜皮小帽的小生去端来了已熬好的汤药,递给李六郎。 他接过,见盘中有两碗药。还不等开口询问,邢大夫便说,“左边这碗是你的药,右边这碗是那位姑娘的,你且先带药过去,你们二人服下。过些时候,我命人将饭菜给你们送来。” 李六郎点头致谢,端着药便往后门走去,刚走出两步,邢大夫却叫住他,他回头,不明所以。邢大夫神色严肃,问道,“你可会娶她?” “会”,他迟疑片刻,垂眸道,“可我不知她是否愿意。” 邢大夫冷哼一声,似有怒其不争之意,“女儿家哪有愿不愿一说,只看你付出多少,能让她倾心于你,依于你。她既愿舍了清白来救你,你就不该再有退却之心。”说罢,他抚了抚自己花白的胡须,补了句,“说到底,这事也有我一份责任……” 李六郎忙道,“先生如此说便是多虑了,此事皆因我而起,与你们有何干系,还是我连累了你,更连累了她。” 邢大夫挥挥衣袖,“去吧,事已至此,都无需纠结了,此生好好待她便是。” 他答一声好,态度终于坚定了许多。旋即离开医馆,走向后院。刚至后院,李六郎便发现院里的灯已点了起来,遂不需提灯笼。快步来到竹屋,轻推门入内。 他掏出火折子,点亮屋内的灯笼,然后将盘子放到桌上,端起邢大夫为沐烟雨准备的药,来到榻前。 她问他,“可借来了衣物?” 他点点头,侧身坐下来,一手将她扶起,揽进怀中,“先喝药吧,这是邢大夫为你准备的,衣物我放桌上了,待你喝完了,我再给你拿过来。” 他舀起一勺药,在唇边探了探温度,发觉不烫,便喂与她。此举暧昧的让沐烟雨心中尴尬不已,奈何此时还是如同被抽了骨架般软绵绵,动弹不得。她只得硬着头皮一勺一勺地喝下。 待药碗见底,他一手将碗放于榻旁的矮几上,一手轻轻的将她放回榻上。 “你等我,我去将衣裳拿来。” 起身到桌上拿了衣服,同时端了自己的药边走边一饮而尽。他将苎麻布袋中的女子衣物一一掏出,殷切摊开到她眼前,问她,“好看吗?你可喜欢?” 分明是血痕遍布的脸,她也能从中看出满满当当的期待来,于是轻轻动了动脑袋,说,“好看。从何处借来的?” 李六郎垂头挠了挠耳后的发鬓,似有一丝羞赧,“不曾借到女子衣物,依了邢大夫所指,去一成衣店买来的。” “出门在外,何不省着些,何必做些不必要的花费呢?” “这怎是不必要的花费,你生的好看,总不能将就穿些男子衣裳。” 沐烟雨被他一席话惹得忍俊不禁,“堂堂恶霸李六郎,竟也说得出这样的话来,若你那些小弟知晓了,恐怕会笑话你的罢。” 他满不在乎回到,“我又不说这话与旁人听……” 此时屋外传来敲门声,他起身掩了纱帘,前去开门。是邢大夫的徒儿。 见到李六郎,他便伸手指了指左侧那间屋子,说到,“师父要我来告知二位,隔壁房间有床,我已铺设好被褥,二位可直接过去休息。晚膳也已经端进屋子了,二位赶紧过去用膳吧,再晚怕凉了。” 李六郎拱手致谢,“麻烦小兄弟了,也替我与你师父道声谢,今日就不去叨扰了,明日我亲自谢他。” 那小童也拱手回礼,“公子不必客气,你们二位早些休息。”说罢,往右边房屋走去。李六郎也转身回屋。 轻轻走到榻前,他蹲下身来,柔声道,“邢先生替我们备好了饭菜,在隔壁房间,我抱你过去吧?” 沐烟雨并不习惯这样突然的亲昵,但也无拒绝的理由,她顿了顿才答道,“我想穿好衣裳,总不能如此过去……” 他自然知她心中顾及,便起身灭了灯,在黑暗中替她一一将衣服穿戴完毕,随后才又点了一烛台上的短烛。 他将她从榻上横抱而起,一步步走得缓慢而小心,慎重的如同将她抱进新房那般。 进了隔壁竹屋,见屋内灯火通明,想来邢大夫也是十分细心,早已将一切打点妥当。他将她放到床上,想起适才小童说起晚膳已备在此屋。遂到桌上寻了吃食端到床前,又一口一口的喂她。 席间,她想起他亦是一日都不曾用饭了,便道,“你只顾我,自己都不曾吃上一口,不饿吗?” 他伸手以指腹擦去她嘴角的油渍,轻笑一声,“我饿一会儿又有什么要紧,你身子弱,用膳耽搁不得。” 她假意生气,挑眉瞪他一眼,“怎就在你眼中,我如此弱不经风?” 他赔笑道,“哎呀,顽笑罢了,你不必生气,我不过怕你饿坏了罢。” “我中午便吃过午膳,可你没有,你先顾了自己去,又是受伤又是被下药……” 说完这句话,她才察觉不对,二人脑海中瞬时浮现出白日里那疾风劲雨的场面来,霎时羞红了脸。他摸了摸发烫的耳朵,慌乱中并不敢看她的眼,只低眉将手中的勺喂了出去,丝毫未察觉勺中空无一物。 她也是吃到嘴里才发现,忍不住笑出声来,“你喂了什么给我?” 他这才慌忙一看,二人便都笑了。 一直到她吃饱喝足,他才坐到一旁,狼吞虎咽起来。一顿风卷云残后,将碗筷都收于一旁,忽地想起邢大夫所言,待整理完毕,便兀自拉了一方凳坐到床前。 在灯火摇曳中,他看到她红润的脸,最终下定决心,握住她的手,道,“虽然说这话会唐突了,但,我不得不说……” 她自是猜得到他想要说什么,还未来得及开口阻止,他便已问到,“若我说,要你嫁于我,你可愿意?” 怕伤了他,却又不愿如此不慎重,她还是尽力将手从他手中抽出,颔首道,“李六郎,我不是那种救了你便要赖你一生的人……我明白名节对女儿家有多重要,可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你不必堵上后半生,与我捆绑在一起,或许有一日你会遇到真心待你的人……” “此前,我自知相貌丑陋,配不上你,所以也从未妄想有朝一日能与你喜结连理,可如今,你为了救我性命,做出如此牺牲,我若不负责,此生难安呐!况且,我本就心悦于你,若你肯嫁于我,将是我莫大的幸事,我李六郎发誓,今生今世,我只钟情你一人,绝不背弃此言!” 见他言辞恳切,她竟一时感动落泪,当然也更心酸。明明数日前,她还曾欢喜待嫁,今日眼前表心意之人,却再不是那个模样。 李六郎明白她的泪,自知言语太过急切,毕竟今日发生了太多事,她一下子承受不过来。遂又平静下来,“我不是要逼你答应,你自然是要时间思考的,况且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只想先问问你愿不愿意,你若愿意,回头我便亲自向你父亲母亲提亲。” “你明知我还未放下……” “我可以等,等你放下,等你敞开心扉,等你接纳我……” “若我一直都放不下呢?” “我便一直等,只要你愿意我陪在你身侧,我亦足已。” 第一百零八章 不可说的往事 家中从未逼迫她熟读《女则》及《女训》,亦未过多约束她的言行举止,故而沐烟雨总归是个懂得自己做选择的人。 她明白李六郎慌乱之中的言语确有诚恳之心,加之今日上午也得知林长逸已另娶她人。不管是意气之下的决定,还是深思熟虑之后的选择,她终究应了他的请求。 “我准许你向父母提亲,但若他们不答应,你也绝不能以今日之事做要挟,不管以后的路我该如何走,你都不能将我救你一事先于我说与他们听。” 李六郎本也不抱太多希望,未料她的想法变得如此之快,他竟一时愣了神。直到沐烟雨用力抬手戳了戳他的手臂,他才回神过来,欣然应允道,“我如何是那样的人,我保证这事我会烂在肚子里。且明日一早,我便让邢大夫为我医治我脸上的疤,若我能恢复原貌,我相信,定不会让你失望,亦不会让你父母失望的。” “李六郎,我不是那样在意样貌的人……” “我自然知道姑娘心有大爱,绝不在意这皮相之物,但,我若以这幅模样配你,我决心是不肯的,我不愿日后回到十陵府,旁人听到你嫁了我李六郎,便在背后指指点点。” 她见他十分认真,却忍不住笑了,揶揄道,“即使你换了样貌,你还是李六郎,旁人眼中,你还是那个恶霸,若回了十陵府,你依旧欺男霸女,那旁人不一样嘲笑我?” 他怔了怔,一时竟忽略了这层关系。沉默良久,他才开口,“你放心,我定会想个两全的法子……” 许是邢大大的药起了效果,沐烟雨身子的酸软之感已间或褪去。躺了许久已有些难受,她撑住身子将上半身往后挪了挪,微微起身靠在床头。李六郎忙将枕头垫在她腰后。 “可是好些了?” “嗯”,她点点头,“你要想个什么两全的法子?” “大不了,这回回去,我便让他们放消息出去,李六郎被仇家追杀,客死他乡。” “这也是个好法子,就是看你要如何与你那些兄弟说了,若他们都知道了你不在了,恐怕难以接受,可若知晓真相的人多了,自然也瞒不住……” 他坦然道,“船到桥头自然直,我总能想出法子的。” 她见他如此笃定,便也信任的点点头。忽而想起什么似的,“你伤口可还疼?” 他愣了愣,她这话峰转变的属实快,竟一时反应不过来。他低头笑答,“有姑娘记挂,怎么都不会疼的。” “油嘴滑舌!”她瞪了一眼,指了指床那头旁的高几,“那上头有药,你且拿过来,我替你换药。” 他狐疑地转头一看,那高几上果真有一圆盘,盘中放了一小罐子,还有些棉花与细布。便起身将那圆盘端过来,放于床沿。 “你怎么知道这是要给我换的药?” “午间邢大夫便是用的这些,替你包扎伤口的,我见你漏出的细布都有血浸透了,定然该换药了。” 沐烟雨打开盖子,将棉花与细布都备好适于的量,见他还端坐在高凳上瞅着自己,无奈道,“你坐过来些,离我那么远,如何够的到?” 他便十分听话的坐过去,褪去上半身衣物,露出结实的胸膛还有许多疤痕来。虽午间为他洗伤口时便已见过,但此时瞧来,仍觉触目惊心。 沐烟雨将他身上的细布解下,一点点拆下,然后取了罐中药物置于伤口之上,再以棉花覆盖,又以细布层层包裹,自受伤的肩部至另一侧腋窝下缠绕固定,打结系好。 做完这一切,低头盖药罐盖子时,她瞥见他竟独自傻笑,不明所以问到,“你这是作甚?是我做的有何不对吗?” 他摇头,仍旧憨笑,“只是觉得,有个人在身边照顾,真好!” 她无奈摇头,亦笑了,真是傻气,哪还有半分恶霸的样子? 他又穿好衣服,将药放回原位。沐烟雨从身后打量着他,问到,“你今日就是这幅模样出去买衣裳的?” 他回头道,“可有不妥?” 她伸手指了指他的衣服,“你瞧你这衣裳,破烂不堪的,别人竟没将你轰出来?” “他们哪敢轰我,恭敬的模样你是没瞧见,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微服私访的官老爷呢!” “你就没给自己买一件?” 他走过去提过布袋,将自己那一身衣裳拿出来,摊开给她看,“这不,我也买了……” 沐烟雨伸手捏了捏衣裳料子,“不错,你定是花了大价钱了吧,我瞧这两件都不是普通衣料。” 怕她知道后会责怪自己,他赶忙摆摆手,“我这模样,谁敢多要我钱?” 遂慌张搁了衣物进袋子里。 见夜色已深,他灭了屋内其余的灯,只留了床边两盏,然后自床上取来一床被子铺于地上,他对沐烟雨说,“天色已晚,你早些歇息,我就睡在这里,有何需要,叫我一声便可,我睡得浅,一叫便醒。” 沐烟雨点点头,睡下身来。他也就灭了剩余的灯盏,在铺就的被子上躺下来。 黑暗中,二人都沉默不语,却始终难以入眠。 “李六郎”,她叫他。 他立马翻身起来,“怎么了,可是有哪里不舒坦?” 她惊讶于他的迅速反应,却又觉得心安。 “没有别的事,我只是睡不着,想与你说会儿话。” “嗯”,他便又躺下来,“你说,我听着。” “李六郎,你知不知道,其实今日我救你,不是真的我就有多伟大,而是,曾经也有一个人,这样救过我……” 她脑海里浮现出那些轻易不肯回忆的画面。阴沉的天色,一望无际的草地,枯黄但极人高的野草,那些丑陋肮脏的人,将花一般年岁的女子,拖进草丛。 漫天飞舞的草屑,破碎的衣裳,油腻且丑恶的嘴脸,那些肥腻贪婪的人,胡乱游走的手,以及女子的惨叫声……都是她后来许久的噩梦。 “都是我幼时贪玩,非得拉着她带我去放风筝,归来的路上,遇到一行歹人,为了救我,她便独自迎上,换了我安然无恙归去……”她缓缓诉说着那些不轻易回忆的话,泪自眼角流淌如溪水潺潺。 “若不是我贪玩……若我没有真的抛下她一人,独自离去,我也不必如此煎熬许多年……” 李六郎听得她声音已哽咽,便起身凭着记忆,伸手寻到她的眼角,轻轻为她拭去泪水。 “这一切都是歹人的错,从来与你都无关,你不必自责。况且,当时你年纪尚小,即便你不跑,她也无处可逃,反倒搭上你们二人性命……你好好活着,便已是对她最好的报答。” “是我过于懦弱自私了……” 李六郎安慰道,“若你真要这样困住自己,那便真就辜负她的相救之恩了。” 她在黑暗中回应,“所以,你也一样。我救你,或许只是我自己的一场救赎罢了,你不必放在心上……” “既如此,那我们都不必再纠结于此了,可好?” “嗯……” 见她心绪已平稳,他便又躺下身来,轻道一句,“早些歇息。” 她便闭了眼,沉沉睡去。 睡梦中,她似乎见到那位唤作芳姐姐的女子,嫁于一老实敦厚的樵夫,生儿育女,日子虽贫寒,却是幸福和乐。 第一百零九章 李六郎治旧伤 翌日破晓,小童于屋外轻叩门扉,低声道,“二位可是醒了?师父传朝饭了。” 沐烟雨答道,“醒了,小先生稍等片刻,我们很快便来。” 那小童便答,“门外已放好了洗漱用水,你们自来取,用饭便在药圃前的石桌上,你们二位洗漱完毕就过来。” 沐烟雨答一声好,便催促着李六郎快些,他今日却迟迟挽不好发髻。折腾片刻,他转身无奈道,“你可能来帮我一下?” 她无奈上前接过他的发簪,三两下便弄好。瞧他忽地将全数发丝都盘起,便问,“今日怎的束发了?” 他朝她神秘一笑,并不多言,径直出门将屋外的用水端尽屋内,要她洗漱。待她整理完毕,他才浸湿巾帕,胡乱擦了脸,又端来茶水随意漱了口,便与她一同出了屋。 来到石桌前,见众人已落座。待他们二人坐下,才开始动筷。 邢大夫问李六郎,“你的伤可还好?” 李六郎动了动肩,笑道,“小伤,不碍事。” 邢大夫点点头,夹了一筷子菜塞入口中,嚼了两下,又问,“今日可还治你脸上的疤?” “治,怎么不治!必须得治!”李六郎忙接话道。 “昨日还不愿我为你医治,今日怎的偏就愿意了?” 李六郎嘿嘿的傻笑着,“今日不一样了,不一样了。” 于是,用过朝饭,邢大夫便取了一众药物和刀具来,准备开始治疤。期间,三人闲聊,说起他们被追杀之事,二人忽地想起还有一众歹人被绑了扔在那处,本说昨日为沐烟雨治了伤便去报官,不曾想发生了这许多事,竟给忘了。 那小童插话道,“你们倒也不必报官,昨日晚间便听得有人说起大人已抓了四名被绑之人,或许就是你们绑的几位。且此处官员皆昏庸,成日只知吃喝玩乐,哪管百姓冤苦,报官亦是无用。” 邢大夫点头以示赞同,他听闻二人在途中竟还有此遭遇,便接着问道,“你们二人可有仇家?怎的一路来这样不平静。” 李六郎答,“我树敌众多,就不知是谁想要置我于死地了,至于追杀沐姑娘的人,就更不知是谁了,她一介女子,养在深闺,更遑论与人结仇了。” “会不会是她家中谁人得罪了外界有势力之人?” 李六郎摆手,“不会,报答他们的人都数不尽,谁还想杀她。” “总之,如你们所言,既追杀你们二人的,并不是同一波人,那么定然是,你们曾侵害了他们的利益,或者是杀了你,他就能得到好处。” 这番话,倒是点醒了二人。 沐烟雨瞬间想到沈微澜,但下一瞬又否决了自己的想法,自己虽曾与她有过节,但她也不至起了杀心,且她现如今已成功嫁于了林长逸,还能有何不满呢? 只是她并不知,李六郎气极之下做的那些事。 但李六郎心中明了,于是,他联想起许多事来,不过邢大夫的药物起了作用,他想说些什么,眼皮却重的抬不起来,最终沉沉睡去。 邢大夫遍开始在他脸上动起刀子来,沐烟雨看的心惊胆战,便也不再看,只问了小童该去哪里取热水,然后帮着换水去了。 经过两个时辰的忙碌,一切治疗程序也算完成,后续只待静养了。 沐烟雨换来最后一次清水,放于邢大夫跟前,以做他洗手用。 她问,“他何时能醒?” 邢大夫一边擦手一边回道,“若快的话,今夜便能醒,不过今日有得他痛了。夜间你得照顾好他,防止他用手抓脸,那可就功亏一篑了。” 沐烟雨看着他缠满白色细布的脸,重重的点了点头。 午饭过后,沐烟雨正坐于床前,紧紧盯着李六郎,却听屋外小童唤她,“沐姑娘……外面有人找你。” 她有些疑惑,但还是换小童来看着他,自己出了门去。 来到医馆,邢大夫指了指门口站着的几位。她抬眼望去,竟是父母亲和玉儿!赶忙上前拉住母亲的手,问,“你们为了来了?” 沐夫人嗔怪,“我们不来,你还要瞒我门到几时?若不是见你们一夜未归,逼着玉儿说了实话,我们竟不知你还受了伤。”说着,她伸手抚上她的脸,问,“如何?可会留疤?” 沐烟雨说,“不会,邢大夫医术高超,定然不会的。” 沐夫人的心这才放下许多,“那就好,那就好。” 沐博安在一旁这才开口道,“不会留疤便好,你不知你母亲对玉儿发了好大的火。” 难怪见到这一时,玉儿竟未开口说一句话,想必被母亲骂怕了。于是她伸手拉住玉儿,歉疚道,“是我不好,又让你挨骂了……” 玉儿赶忙摆手,“怎会,是我没有早点告诉老爷夫人,害他们担心了。不过,我是想着,李六郎功夫那么好,姑娘你跟着他想必是安全的……”她四处张望了一下,“不过,李公子呢?怎不见他人?” “怎的?你们没有收到我们的来信吗?” 三人皆茫然,“什么信?” 沐烟雨这才明白,为何那歹人来的如此之快,想必定然是截了他们的飞鸽传书,所以准确的知道李六郎身处何处,便迅速的来了。 见沐烟雨迟迟不答,沐博安紧张道,“莫不是李公子出了什么事?” 此时那瓜皮小帽的小生恰巧经过,听到他如此问,便说,“昨日是有位公子受了好重的伤呢!” “那他现在如何?” “在后院养伤呢,现在没有性命危险了,各位不放心可以去看看。” 沐博安忙催促道,“烟儿,快领我们进去瞧瞧他!” 不等沐烟雨解释,几人皆催促她领路,无奈只能先带他们进去。她便请示邢大夫,“那我带他们进去了?” 邢大夫点头,“去吧去吧,也不必一直站在门口说话。” 几人便匆匆去了后院。那小童见沐烟雨已来,便退了出去。 刚进了李六郎所在的屋子,沐博安便冲到床前,几欲泫然,颤声道,“怎一日不见,李公子便成了这幅模样?” 沐烟雨拉过他,“父亲,他没事……” “那他这是……” 还不等沐烟雨开口,玉儿在一旁道,“先前脸上只有一道疤,还勉强配的上咱们姑娘,如今毁了容,是完全配不上了……” 沐烟雨回头拍了一下她脑袋,“说什么浑话,”她急切道,“他没事,也没有毁容,只是这邢大夫治伤技术极高,这是他替李六郎治好脸上那道疤……” “原是如此。”几人皆长舒一口气。 第一百一十章 昔日俊颜初现 待事情原委了解清楚后,几人也在百灵镇落了脚,就住在距离邢大夫医馆不远处的一泰祥酒楼里。因着沐烟雨需得在此照顾李六郎,便暂未跟着住过去。几人也只等李六郎醒来后养好身子,便要回到孟哥所在的村庄去。 话说,那村庄闹鬼之事仍在继续,继上次李六郎发现的恶鬼伤人事件后,村民们便怒气横生,也不再故意躲着那“鬼怪”了,于是死伤者更多。沐家二老临行前,也答应了孟哥,一定带回李六郎,回去帮着查清真相。毕竟,村中无有武者。 而眼下李六郎如此,众人只得在这百灵镇再多待上些日子了。只期望那“鬼”别再多伤了人。 当日夜晚,果如邢大夫所言,李六郎的脸开始如火噬一般的疼,迷糊之中,他仿佛又回到了那天夜里,不知是何处派来的蒙面人,一波接着一波,打斗之中,有大刀迎面砍来,李六郎的脸便被血染红。伤好以后,他便成了那恶霸形象。 半昏半醒间,他嘴里不停的呢喃着,“父亲,孩儿不会让你含冤莫白的……” 沐烟雨心想,他到底经历了什么,睡梦中竟如此痛苦,他的父亲又出了什么事,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她不知。 梦境中的李六郎,身处自家老宅,宅中火光漫天,他似乎看到了大火之中被人砍杀的祖父祖母,又似乎看到了大火中病榻之上的面色灰白的母亲,他哭喊着,想要救出那些至亲之人,却被困在大火之外,眼睁睁看着他们成为灰烬。他挣脱无形之中困住自己的禁锢,向前扑过去…… 躺在床上的他也腾的一下坐起来,沐烟雨忙上前安抚他,他却双手乱挥,她生怕会再打到他的脸,想要禁锢住他的手,而他力气太大,一下子便将她掀翻在地。 她爬起来,一声声唤着,“李六郎,李六郎,是我……我是沐烟雨,你醒醒,快醒过来……” 梦境中的李六郎,终于听到了梦境外的呼喊,他的心绪渐渐稳定下来。他听到身后沐烟雨的声音,回头看着她泪流满面的瞧着自己,他走过去,想要伸手替她擦去眼泪,下一瞬,火舌却将他吞噬,惊得他一下子醒过来。见她还完好的坐在自己身边,正满脸担忧的喊着自己的名字,他怕极了,顾不得疼痛,一下子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险些勒得她喘不过气来,她伸手轻拍他的背,“李六郎,你这样勒得我好难受……” 他这才猛然松开手。黑暗中,他的眼泪浸湿脸上的细布。低头对她说了声,“对不起。” 沐烟雨摇摇头,转身端来水杯,以勺喂他,“睡了这样久,饿不饿?” 他摇头,倾了倾身,张嘴含住她递到唇边的勺,一勺接一勺的,饮尽的,是她的柔情。 “邢大夫说,明日你便可吃东西了。”喂完杯中水,她侧身将杯子放到床头高几上,轻声对他说。随后起身扶他躺下来。 “邢大夫说今夜最是关键,不可抓挠面部,所以你定要控制好自己的手才是。” 他将双手手腕一并,递到她跟前,“不若你绑了我的手?” 她笑他傻气,“你那个力气,即便我绑了,你真要挣脱,那也是形同虚设。没办法,只能我看着你了……” 他不愿她又为了他熬夜整宿,便伸手握住她的手掌,她愣了愣神,想要抽离,他却开口道,“我不是要占你便宜,只是这样,我便不会轻易动弹。” 于是,她便不动了。他另一只手亦覆盖过来,“你枕着我的手睡吧。” 她摇头拒绝,“你会手麻的。” 虽这样睡着,第二日醒来,她的头却结结实实的枕住了他的手。他转头看她酣睡如婴孩,在心头笑了。 果真是,手麻了。却又不忍吵醒她。 天光渐渐从竹窗的明纸透进来,她也醒来,一抬头便瞧见他眼中的深情。轻易就红了脸,她抽出手,为他捏捏手掌,“我……说好不睡的,你这手,恐怕一时不能动了。” 他轻笑,“这样不是更好,我便不会抓到自己了。” 屋外忽地想起叩门声,沐烟雨忙起身去开门,是邢大夫。 他提着药箱走进来,坐到床边替他把了把脉,点点头,“不错,脉象平稳,如何,昨夜可难受?” 李六郎回答,“还好,不算太难过。” 说话间,邢大夫已打开了药箱,他一边取药一边对沐烟雨说,“你扶他坐起来,我给他换药。” 于是,她上前将另一只枕头垫到床头,将他扶起来,后背倚靠在枕头上。 邢大夫将他头上的细布尽数拆下,又以一竹片在他脸上将药一点点敷匀,随后又用干净的细布包扎好。 他叮嘱道,“虽说最需注意的时期已过,但你这脸还得敷三日药,才能拆去一半的布,所以,这几日也需注意,哪怕再痛再痒,都不可碰,明白吗?” 李六郎点头,“放心。”他又转头对沐烟雨说道,“只是,要辛苦你三日了。” 沐烟雨一边帮着邢大夫收好药箱,一边回道,“这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只要你能好起来。” 如此过了三日,李六郎脸上的细布终于拆了大半。只露出一半脸时就已惹得前来探访之人惊呼。 不曾想,只三日,他脸上能看见的皮肤竟变得光滑细腻,胜如女子的脸。 玉儿见他肤色白皙,便道,“李公子,想来你年少时还是位美男子呢!肤色竟生的这样白嫩。” 李六郎道,“是邢大夫用的药好,不若我这糙汉子哪能有如此肌肤?” 邢大夫一边替他上药一边说,“就别拍我的马屁了,我这药最多只能让你肌肤光滑,肤色是天生的,除非整日暴晒,也不会有多大变化,是你自己平日太邋遢罢了。” 一席话惹得几人皆笑起来,唯有沐烟雨在一旁沉默不语。明明是值得高兴的事,她瞧来反倒愈发心疼起他来,本是翩翩少年郎,为何会落得如此模样呢?若非遇得神医,他是否要顶着那道疤遭人惧怕的过一辈子? 不忍多想,她红了眼眶退出屋去。他余光中瞥见她走出去的身影,却不知为何,她不与人同喜。莫非,她又想起了那日之事,后悔献身救自己? 这么想着,他也止了笑,沉下心来,愧疚不已。 第一百一十一章 重见昔日容颜 见还有一半细布未拆,沐博安询问道,“邢大夫,不知这剩下的何时能拆?” 邢大夫取下肩上的巾帕擦了擦手,看了看李六郎的脸,思索片刻,答,“他这人习武,体质较好,想来过个三五日便可拆了吧,只是新生的皮肤细嫩,需得小心维护。” 沐博安向邢大夫答谢,趁李六郎与沐夫人说话间,将大夫拉到一旁,从袖中掏出一锭黄金,塞入邢大夫手中,悄声道,“多谢大夫这几日照顾小女和李公子了,这是老夫的一点心意,还望大夫收下,其余费用,待我们离去之日再一一结清。” 邢大夫推开他的手,“既要结清,那边当日一同算钱便好,我这里不兴收额外的钱,更何况你这太多了。” 沐博安不依,“李公子这伤,想来年数已久,大夫替他医治,想必是费了一番心计,所用药材也当是贵重的,就当我做善事,为医馆充些采买药材的钱罢!” 见他非要给,邢大夫也只好收下,回头看了一眼李六郎,对沐博安说了句,“想来这小子做你们的女婿,你们也不会拒绝的了。”说完便挎着药箱离开了。只留下沐博安一人在原地发愣。 他做我们女婿?这是何意?沐博安不甚明白,他是明白李六郎对自家女儿的情感,但这大夫说,要接受李公子做我们女婿……他摇摇头,或许是邢大夫误会了罢。便也不去多想。只继续上前与李六郎谈话。 就这样,终于又过了几日,李六郎脸上的细布该尽数拆去了。 众人又聚集到他身前,邢大夫有些无奈,“你们都这样凑过来,我要如何施展啊!” 于是大家便又笑着退开来。见惯了他那凶恶的模样,定然是好奇他无疤的脸是何样子嘛! 邢大夫轻轻拆了绑在头上的结,一点点拆开细布来,小心得仿佛在对待一传承千年的瓷器。待细布终都褪下,李六郎棱角分明的脸终于在众人眼前展现出来。虽然细细瞧去,那道疤的位置还有些偏白,却相较于之前已是判若两人。若不细看,也注意不到那处肤色的差异。 玉儿在一旁惊呼,“李公子,你竟生得这样好看!” 李六郎温和一笑,淡淡的看向沐烟雨,轻声问她,“如何?” 众人也都看向她,似欲听取她的意见。她霎时面色发红,那火似乎从脸颊一直烧到耳根,她慌忙走到梳妆台前,随手取来一面小铜镜递与他,“你自己瞧瞧不就行了。” 李六郎自她手中接过,深吸一口气,才缓缓举镜自观。自上次瞧见这样的容颜,还是十年前了,他伸手摸了摸那道疤所在的位置,一时间心绪万千。他搁了铜镜,忽地单膝跪下,双手抱拳对邢大夫道,“先生大恩,容当后报。” 邢大夫将他扶起,“什么大恩不大恩的,我是大夫,你是病人,为你治伤是我的职责,再说我也不是白治,这些日子你们的吃住,用药、治伤的费用,我可一笔一笔记着呢!” 听他如此说,李六郎便笑了,自然是知道他不过是言语之间不肯退让罢了,怎可能真就如此计较呢?不过,的确是叨扰他许多日了。 这么想着,他便道,“既然我们二人都已全好,那便不再叨扰先生了,我们今日便收拾了行李离去。” 邢大夫点点头,“是该给我腾出地儿来了。” 于是沐烟雨便道,“父亲、母亲、玉儿,你们先去酒楼收拾包袱,我们待会儿过来与你们汇合。” 沐博安点点头,“也好,这样节省些时间,我们早点赶路。” 于是,三人便随邢大夫出了门去。 几人刚走,李六郎便起身将房门关起来,转身走过去从身后抱住正在收拾他旧衣的沐烟雨,面对他突然的举动,她被吓得不敢动弹。 “李六郎……你……你这是做什么……” 他将下巴抵在她脖间,轻轻摇了摇头,柔声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沐烟雨慌忙挣开他的手,转身抬眼望着他,“你要道谢便好好道谢,搂搂抱抱像什么话。” 他被她紧张的样子逗得笑了,“好吧,是我唐突了。”随即他从腰间掏出一枚雕花玉指环戴在她的中指上,不等她拒绝,他便已握住她的手说,“这,就当我赔礼道歉了。” 她摇头,“那就要这么贵重的东西了,我又不是真的要怪罪于你。” 他仍旧抓住她不放,忽地正经道,“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遗物,她说,此物定要交予我的妻子,她的儿媳,所以……你不能不收。” “可我父亲母亲还未应允,我若先收了你的东西,这样不合规矩。” 他笑着看向她,“一向不爱守规矩的你,如今倒要和我讲起规矩来了?” 沐烟雨被他一番话说得我从辩驳,于是只得收下。她埋怨道,“还得去和邢大夫结账呢,倒教你这一番功夫耽搁了许多时间。” 李六郎做赔罪状,随即在她手中又塞入一锭银子,“那你先去医馆结账,我来收拾。” 她叹口气,“那便如此吧,你快些来。” “好。” 从后院来到医馆内,见邢大夫正立于柜台前写药房。沐烟雨走上前去询问,“先生,这几日多有打扰了,劳烦你算算我们需要付多少银钱?” 邢大夫停笔,从桌下拿出两瓶药递给她,“白色的罐子中的药晨起清面后擦,褐色的夜晚睡前擦,你告诉他,别弄反了。先前你父亲已付了一些,虽说他说是行善做采买药材所用,但我也不好多收你们的,你便再补我五两吧。” 沐烟雨便将李六郎给的那锭二十两银子递给他,“我这里只有这个。” 邢大夫接过,随手从桌前抽屉中找了她十五两递过去,沐烟雨摆手道,“这些日子一直叨扰,先生不用找了。” 他却不愿多收,非要交还给她。推搡之间,邢大夫忽地瞧见她手上那枚雕花指环,他募地怔在了那里,嘴巴微张,指着那枚指环,久久不能言语。沐烟雨不知何故,便问,“邢大夫,你这是怎么了,可是这指环有何问题?” 许久,他才磕磕巴巴道出一句,“你……你这……指环,从何而来?” 沐烟雨不明所以,指了指后院的方向,“李六郎赠与我的。” 他伸出手来,“姑娘可否借我一瞧?” 她迟疑片刻,还是摘下指环放于他手心中。他小心翼翼拿起来,端详许久,嘴巴不停颤动,一向不苟言笑的面容竟露出悲痛的模样来,他颤声问道,“他可有……可有告诉你,这是谁给他的?” “他说,这是他母亲的遗物……” 邢大夫闻言,险些站不住。沐烟雨扶住他,问,“先生你可还好?” 他抹去眼角的泪,朝沐烟雨摆摆手,长叹一口气,道一句,“十年了……”,忽地就往后院方向疾步而去。 第一百一十二章 叔侄二人相认 也不顾身后惊诧不已的沐烟雨,邢大夫径直冲向后院。刚巧从后门进入,走过药圃,李六郎便挎着包袱走到了后院中的小桥上。邢大夫奔过去,将那枚指环颤抖的举到他眼前,眉头紧锁,眼中含泪,他问,“这……这是你的?” 李六郎忙从他手中拿过,问,“这是我给沐姑娘的,为何在先生你手中?” 邢大夫落下泪来,他一手握住他的臂膀,一手从胸前掏出挂在脖间与李六郎手中一模一样的指环,悲痛欲绝道,“晟儿,晟儿……我是你姑父啊……” 李六郎募地僵在那里,眼泪夺眶而出,他亦扶住他的双肩,“姑父?你是我姑姑的丈夫?” 邢大夫声泪俱下,“是啊……十年,十年了……没想到你还活着……我以为,我以为你们李家早已被奸人害尽呐……” 他亦是泪流满面,十年了,他李六郎不曾想到,他竟然还有与亲人相聚的一天。 “姑父,我姑呢?为何就你一人?” “她啊……”邢大夫又连连落下泪来,“那年你父亲冤死,她不信你父亲会贪污,决意进京为你父亲伸冤,可哪曾想,走到半路,我们二人便遭人追杀,她惨死在奸人刀下,而我命大,身中数刀却尚有一口气在,后被一荒野郎中所救,我在床上躺了一年才能下地啊……可你姑姑却……”说着,他便心痛的似乎说不下去,大大的喘了几口气,才又继续说到,“后来,那郎中将一身本事传于我,我为着替你姑姑报仇,为你们一家子伸冤,隐姓埋名,四处游走,就想着能遇到当年相似刀法的人,可至今到了这百灵镇,我仍是一无所获啊……” 李六郎亦是悲痛不已,流泪道,“自父亲被冤死,没多久母亲便抑郁成疾而去,我们家中亦是遇到一伙又一伙暗卫的杀害,祖父祖母为救我惨死在奸人刀下,我若不是被人暗自救下,也早已不再人世了……姑父,这么些年,晟儿都不敢打听你们的消息,生怕你们会遭人暗害,哪曾想……” 说着,他的眼中燃起怒火,握成拳的指甲,似要将掌心掐出血来。 邢大夫伸手轻抚他的脸,心头掠过那日褪下衣服,他疤痕遍布的身躯,老泪纵横,“孩子啊,这些年来……你究竟吃了多少苦,多少苦啊……” 李六郎抓住他的手,安慰道,“姑父,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想我上一次见你,还是十几年前,才十岁,这次见你,我竟没认出你来……” “都十几年了,样貌变化,你认不出来也是正常的”,他擦去他脸上的泪,说,“咱们都别难过了,相见总是好事。” 邢大夫点头道,“好……好……是好事,是好事。”他也替他擦干眼泪,说,“不哭,你这脸,哭不得,哭不得。” 此时,沐烟雨从后门走过来,见二人竟相对而泣,一时不知该不该上前。李六郎却抬头发现了她的身影,他将邢大夫领到她跟前,对她说,“沐姑娘,今日我才知,先生竟是我失散多年的姑父。” 沐烟雨震惊道,“竟如此巧?” 邢大夫感谢连连,“多亏姑娘你,若不是你,我们叔侄二人还不知要何时能相认,也要感谢你,救了我们晟儿性命。”说着便要跪下。 二人赶忙扶起他,李六郎道,“若要跪,也是我跪,姑父你不必替我行大礼。” 沐烟雨无奈道,“不论你们谁,都不该给我跪。”她又看向李六郎,“那今日你还随我们过去吗?还是你与先生多相处些时日?毕竟你们刚相认。” 李六郎闻言,便转身看着邢大夫,说,“姑父,你若不然,随我们一起吧。” 邢大夫低头思索片刻,拉住他的手臂道,“我自是愿意的,只是我这医馆转让还需一些时日,你们若是着急,便先前去,我将此处事情处理完毕,赶来与你们汇合。” “如此也好,但如今侄儿还有事情想要姑父帮忙。” 见他眼眸微垂的看着沐烟雨的方向,邢大夫瞬间明了,便朝他点点头,“如今你也只有我这一个长辈了,我自然应该为你打算,你且去安排,我去备茶。”他又指了指先前为他治伤的位处于中间的竹屋,“那里可待客,你随沐姑娘去将他们接来吧。” 说罢,自己便去准备茶水了。 沐烟雨一头雾水,不知这二人说的是什么意思,便抬头疑惑的望向他,他将指环重新戴到她右手中指,说,“趁着长辈在此处,我要早些向你父母说明我们二人的事情。” “不必如此着急吧……”她迟疑道。 他顺势握住她手,轻轻拉她近身,低头看着她的眼眸,“我怕……夜长梦多,万一忽有一日你就不肯了呢?” 见他眼眸深邃如井,险些就陷进去。她慌乱低头推开他,又红了脸,“我肯不肯有什么要紧,你先得到我父亲母亲同意再说。”说完便红着脸自后门跑出去。他在身后见她落荒而逃的模样,不禁莞尔,也跟上去,欲外出请回沐家二老,商议婚姻大事。 而两人刚巧出了门,却见三位已往医馆这方走来。 沐烟雨迎上前去,“你们怎么过来了,不是说好我们收拾完毕便过来?” 玉儿在一旁挤眉弄眼笑道,“也不知你们二位是在做什么,我们等了许久都不见你们来,老爷夫人等不住了,便说我们又过来找你们罢,这才过来了。” 沐烟雨伸手打了一下她脑袋,笑骂,“你整日里只知道说些浑话!” 玉儿欲还嘴,却见李六郎已缓步前来,他向沐家二老行了礼,便道,“正巧,晚辈与二位有事要说,还望二位愿再耽搁些时间。” 沐父笑说,“李公子说笑了,你数次救我们烟雨于危难之中,如今又花时间陪我们南下折腾,我若不愿,岂非无礼?” “沐老爷言重了……” 于是,李六郎领了二人前往医馆后院竹屋处落座,沐烟雨及玉儿紧随其后。 玉儿拉住沐烟雨悄悄问道,“姑娘,这李六郎要与我们说什么事,弄得这样神秘?” 沐烟雨不想回答,便只管摇头。她又说,“这李六郎脸上的疤一祛除,还真有几分王公贵族的气派呢!姑娘你说是不是?” 她无奈地瞧了一眼身旁叽叽喳喳的人儿,摇头道,“是是是……你所言皆对……还是快些走吧!” 只得拉了她快步跟着进了后院。 第一百一十三章 坦白身世过往 几人陆续进了竹屋来,见桌上已摆好了茶水。 邢大夫走进来,请二老上坐,自己也在一旁蒲团上盘腿坐下来。沐家二老自是一脸疑惑,不知这是何意。 此时,邢大夫便先开口了,“二位想必定然很疑惑,为何此时将二位请到我这里来,在讲正事前,我想先为二老说明,本人乃为这位李公子的亲姑父,他的父亲是我夫人的亲弟弟,因种种缘故,我们二人时至今日才得已相认,故并非有意欺瞒几位。” 听闻此言,二人皆是一愣,沐博安看着李六郎道,“这位先生说的可是真话?” 李六郎恭敬的笑了笑,说,“自然不会欺骗二老。” 沐夫人正了正身子,“二位既相认,也是好事,只是不知请我们来是何故?总不是来为你们庆贺的吧?” “夫人说笑了……”邢大夫道,“因为小侄父母皆亡,亦无兄弟姊妹,故邀我这唯一的长辈,替他来向二位说明,小侄心属沐姑娘已久,想娶她为妻。望二老成全小侄心意。” 刚得知一个天大的消息,此刻又像是给了沐家二老一击,震得他们说不出话来。 沐烟雨见状,忙拉着一旁似有意看戏的玉儿出了门去,随即转身掩上了门。玉儿紧紧抓住她的手,摇晃着,连带着她整个人也跟着晃动。 “姑娘,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李六郎会对老爷夫人说什么了?” “我不知。” “看样子不像,你一定是知道的,否则你不会这样镇定,也不会拉我出来。” 沐烟雨杏眼圆睁,假意生气地瞪了她一眼,“你这妮子,越发的不讲规矩了,真是惯坏你了!” 玉儿讨好般的抱住她的胳膊,凑在耳边悄声问她,“姑娘,那……你会不会答应李六郎?你愿不愿意嫁给他?” 不等沐烟雨回答,她却又歪着头思索道,“我想姑娘你是愿意的,否则你不会拉着我出门来,你若不愿意,定然自己当场拒绝了。” 沐烟雨伸出手指戳了戳她的额头,只道一声,“你呀……”便再无话。 而屋内反应过来的沐夫人显然是有些生气的,她沉下脸来,道,“李公子,虽说你倾慕我家烟雨,向我们求娶她也没错,毕竟我们家向来是不过分讲求礼数的,但虽说我家并非名门望族,却也是十陵府家喻户晓的富商之家,绝不会让我们烟儿受苦受累,可你呢?我不知你有什么苦衷,但你始终在别人心里是个欺凌弱小的恶霸李六郎啊。我们烟儿嫁了你,那……那得多遭人诟病。虽说我们退了林家婚事,但也不至于……哪怕你是个不知名的书生,我们今日也愿应允了你的请求……可……”沐夫人说着说着也急切起来,“李公子,我不是瞧不起你的意思,只是女儿家终归是要靠着夫家吃一生,我不可能让她因为你而被人指点一辈子吧。” 沐博安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说,“夫人……你不必激动,李公子不也说了,他是有苦衷的嘛……” 还不等他说完,沐夫人便不快地盯住他,他便不敢再言。 李六郎自然知道他们会是如此反应,便说,“二位心中有所顾忌,晚辈明白,但我是真心相求,若她愿意嫁我,我便改名换姓,绝不与从前沾染半分。” 邢大夫却拉住他,“晟儿,你不为你父亲洗脱冤屈了?不顾枉死的亲人了?” “姑父……” 沐夫人打断他,拢了拢衣袖,道,“李公子,你既已向我们求娶烟儿,那么是否我们也当有权知晓你到底是何身份,有何过往?仅凭你一片赤诚,我们恐怕也无法信服……” 李六郎忽地跪下来,抱拳道,“既如此,我便坦白我的身世过往,只是希望二位为着我们所有人的安全,定要守口如瓶才是。” 沐博安忙抬手向他保证,“你放心,我们绝不泄露半个字。” “实则我也是应该坦白的。说来,家父二位也该熟识,便是十陵府前任知府李恪之。” “那你……你是李倬晟?”沐博安腾一下站起身来指着他说。 李六郎抬起头望着他震惊的脸,重重的点头。一旁的邢大夫已是泪流满面。 沐夫人亦是受到惊吓般,身子一软,“你不是因为杀了钱员外一家,被斩首了吗?” 李六郎眼中微微露出愤恨的表情,“我当日是恨他狠毒,却从未想过杀他,更不会累及无辜人。只是当我赶到他家之时,早已尸横遍野,我百口莫辩,遂入了监,后有好心人相救,我才得以脱身,化作李六郎。请二位相信,我从未有过害人之心。” 听他说完,沐博安早已涕泪横流,他前去扶起李六郎,悲痛道,“都说李大人贪墨官银,我却不信,不信呐!无奈我一介商人无权无势,尚未帮到你父亲分毫……” “老爷不必自责,当年若不是你在父亲行刑前为他递上一碗行刑酒,恐怕父亲真会寒了心。” 沐博安摇了摇头,道,“微不足道,我所做之事,微不足道啊……你父亲一生清廉,寒冬腊月,扫街前雪时曾相遇,我见他竟裹了一身单衣,这样的人,若会贪墨,又怎肯落得清贫。苍天无眼呐……” 也是此刻,二人才知,李六郎之前所言,他的苦衷为何。如今听来,更是让人悲痛。就连沐夫人先前多有不满,此刻亦是闻而落泪。 于是,沐夫人也起身来,看着李六郎道,“你既是李知府后人,想必为人不会太差,只是,你身世毕竟不明朗,若要与烟雨成婚,不论是李倬晟,还是李六郎,你都做不得了。毕竟为人父母,我也要考虑我女儿的安危……” 李六郎忙道,“这是自然,我已想好万全之法,定不辱没了姑娘名声。” 邢大夫抹了抹泪,开口道,“今日我们是商量喜乐之事,就不必困于旧事哀伤了。大家都坐下来说话吧。” 于是众人皆盘腿而坐。 “侄儿,你便给大家说说,你是怎么打算的……” “姑父,我先前说改名换姓亦是真的,若你肯,此后我便随了你的姓,与你父子相称,待我们回到十陵府,便购置一座宅院,将沐姑娘风光大娶。况且,我容貌已改,定然不会有人将我与李六郎联系起来的。” 邢大夫又是猛然落泪,自己中年丧妻,膝下亦无子嗣,李六郎如此说,弄得他又悲又喜,直点头说好。 他又面对沐家二老说到,“虽我改名换姓做邢晟,但愿二老能成全我为父亲洗冤之心,若有需要,我仍扮作李六郎,允许我查找关于父亲一案的真相。如此一来,众人皆不会怀疑李六郎无故消失了。” 二人自不会为难他,欣然应允,只道李六郎面上有疤,而今他却疤痕全无,该如何去扮。一旁邢大夫言,“此事便由我来做便可。” 于是,计划便这么定下来了。众人只叮嘱李六郎,万事需得小心谨慎,定不能露出破绽才好。 第一百一十四章 重回闹鬼村 沐家二老心中虽已认同李六郎了,但都认为,此为婚姻大事,还得过问沐烟雨之意,方可做决定。 于是,沐夫人开门,将沐烟雨唤进屋内。 沐父率先开口道,“烟儿,李公子想要娶你为妻,你可答应……” 言语直白,沐烟雨瞬间又红了脸。玉儿在一旁不停地用手肘轻轻捅她的腰,示意她开口答应。 沐烟雨只低了头,轻声说到,“婚姻大事,但凭父母做主。” 二人瞬间会意,便说,“那你们二人的婚事,如此便算是定下了。” 李六郎忙欣喜说到,“二位放心,聘礼待回到十陵府,我会一应奉上,绝不亏待了沐姑娘。” 沐父摆摆手,“我们无须讲究那些凡俗虚礼,只要你此后真心待她,我们便心满意足了。” 邢大夫却不肯,说他们也非不懂礼数之人,该备好的东西,必定得备好才是。于是,几位长辈开始讨论起了该准备的东西。 沐烟雨又拉着玉儿出了门去。 玉儿问她,“姑娘,你是不是心中早已有了李六郎,所以今日并不拒绝他?” 沐烟雨募地想起那一夜的熨帖缱绻,尴尬回道,“为何如此说?” 玉儿歪着脑袋说,“我瞧着这些日子他待你极好,在十陵府又数次救你于危难,如今他容貌恢复,生的风流倜傥,饶是谁也该动心了吧,姑娘你或许早已动心而不自知呢?” 沐烟雨被她一席话说得有点迷惑了,难道自己真就在逐渐的相处里,已然被他打动了?可为何听到林长逸的事情以后,还是会觉得难过呢? 她自己也不明白了。 思忖良久,身后的门忽地开了。 李六郎从里头走了出来,玉儿识趣的默默退进屋内,只于他二人留在院中。 李六郎看着她,说,“今后,你可不能反悔了。” 沐烟雨低着头,两根手指玩着自己腰间的带子,说,“谁反悔了,我又没有说这样的话。” 他笑着伸手将她拉到身前,双手捧起她的脸,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极为认真的说,“谢谢你。” 她看着他俊秀如峰的鼻尖,缱绻温柔的眼眸,心忽然动了动,想起玉儿说的那些话,她不自觉问他,“你不介意我还没忘了他吗?” 他眼神凉了凉,随即又恢复方才的柔情,摇摇头,“我想,我有足够的时间,让你心属于我。” 说话间,屋内长辈将一切都已谈妥,推开门,便见二人暧昧的姿势。 沐烟雨慌忙掰开他的手,走到沐夫人身边挽住她。 几人默契的并不开口问他们什么,只说一切谈妥了,他们可以准备回那闹鬼村了。 刚走出几步,沐烟雨轻声对沐夫人说,“母亲,不若,此去帮着解决了闹鬼一事,我们便回十陵府吧。” 沐夫人有些惊讶的看着她,“为何忽然又要回去了?不去桃塘了么?” 她看了一眼走在前方的李六郎,低头浅笑,摇摇头,“事已至此,不必在逃了”,她顿了顿,说,“而且……听说,逸哥哥已经与旁人成婚了。我也不想做那落荒而逃之人,所以,我们不必远离了,他能好生迎娶旁人,我为何就不能风光嫁人呢……” 沐夫人听她如此说,心中愤怒,觉得林长逸果然是摇摆不定,他们才外出一月,他便慌忙成婚,属实不可靠。但转念一想,女儿的话不无道理。 人活一世,在意的就是那口气罢了。 总要回去争口气! 于是喊了走在前面的人,说,“咱们此回赶过去,帮着孟哥他们解决了难处,便回十陵府为他们举办婚宴吧!” 沐博安停住脚步,回头说,“不去桃塘了?” 母女二人皆摇头。 李六郎看着她的眼,似乎明白了她转变决定的原因,忽地笑了。他朝她点点头,同意她的决定。 于是,几人收拾好了包袱,来到了医馆门口,向邢大夫告别以后,几人便启程往回赶。 经过几个小时的舟车劳顿,一行人终于赶回了闹鬼村。 刚进孟哥家门,两个人一时都未将李六郎认出来。 直到李六郎开口叫他们,才知道这是李六郎。二人皆惊呼,这大夫的医术实在高明,那样的伤都能治好。 李六郎笑着请求,希望他们不要将自己治好伤的事说与外人听。孟哥不解,李六郎解释道,“我们去时路上,不知遇到了什么人,想要取我们性命,为了我们的安危,也为你们自身安全,你们切莫与外人道。” 二人听闻此言,便都连连点头,保证自己绝不会多说。 于是,李六郎问,“我们离开这些日子,村落可有发生什么事?” 孟哥叹了口气说,“唉,自你们走后,那鬼仿佛变本加厉般,原本大家都不想躲躲藏藏了,可后来又伤了好些人,有几个还因为治疗不及时,死了。所以最近到了晚上,大家又不敢出门了。” 众人皆沉默,这事听来实在残忍。 许久,沐博安才问,“李公子,你可有什么法子?” 李六郎摇摇头,“目前实在还想不出什么好法子,只能待到晚上,看能否将那扮鬼之人抓住,这样才能防止他继续出来伤人。” 孟哥摇摇头,“说起来容易,可是谁去抓呢?大家都害怕,并不敢出去。” 李六郎道,“自然是我去。” 沐烟雨站起身来,“你若又伤着了怎么办?” 李六郎笑着看向她,“放心吧,不会了,我自己会注意的。” 于是,在夜幕降临前,李六郎事先在屋外埋伏起来,欲待那鬼怪出来之时,便将他抓住。 终于,太阳西沉,天色完全暗下来,在屋外暗自藏在稻草人之下的李六郎又再见到了那白色身影的装神弄鬼之人。 只见他从村头一废弃小屋中蹑手蹑脚的钻出来,脚下放了一装有四个小滚轮的板子,开始四处游荡。 此时,有一在外农作晚会的老汉,扛着锄头从山上走下来。那鬼赶忙“飘”过去,吓得那老汉丢了锄头,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那鬼便蹲下身子,伸出长着长指甲的手,欲要掐住那人的脖子。 那老汉一直哭着请求饶恕,那“鬼”却说,“饶恕,当初我和我相公回来,你们可饶恕过我们?” 那老汉指着她说,“原来你是……” 还未说完,她便要下手杀他。李六郎一下子冲出来,将她踢翻在地,随即踩住她的肩膀,蹲下身来,揭开她装神弄鬼的面具。 此时,他才看到,面具之下,竟是一样貌清秀的女子。 他忙抬了脚,只用剑抵住她的脖子,问,“你为何要在这村子装神弄鬼?” 那老汉才惊觉,原来这人不是鬼,是装的。 此时,一直透过门缝偷看的沐烟雨,忙打开门,跑到他身边来。 第一百一十五章 明了装鬼事 巨龙主题公园,位于聆听海的上空位置空岛。 有着一套巨大的云道与公路系统来迎接五大洲与十九个顶级仆从军折叠空间的游客,可以说是相当的舒适的地区。 先去坐云道,通过三段高速的‘每段一分钟’经过没有游览价值的海洋,然后是十五段‘每段20秒’左右的美丽景区慢速前进,云道列车就可以将一路前往巨龙主题公园的美景收入眼底。 在到站之后。 乘坐绕园的巴士就可以轻松游历整个园区,并且随时停下来,只要同车的魔女愿意。 …… “你看刚才的蓝色花岛了吗?真是漂亮!” 在巨龙主题公园的云道列车站,江涵手舞足蹈的形容着路上的风景,奥维则懒懒的打了个哈欠:“不就是一些花嘛?” “那可不是‘一些花’!” 江涵叉着腰,捏了下奥维的脸,气鼓鼓的强调道:“那是漫山遍野,漫山遍野的花啊!喵嗷嗷!” “有区别嘛?” 奥维狡猾的说道:“本质上还是花不是吗?只是数量造成的震撼感正在夺取你脑子的审美,喵嗷嗷!” “如果漫山遍野的不是花,而是金币的话,你照样会觉得震撼和漂亮不是吗?” “唔……” “喵嗷!看吧,你这家伙,就是因为某些物品的数量达到一个质变的时候,你就会觉得好看,对吧!” 不得不说老大猫的强词夺理听上去还有几分道理。 江涵一时找不到还击的方案,就抱着胸,皱着眉看着巴士站的通用巴士:“说起来……” 她偷偷瞄了眼附近的魔女。 “我们是订了巴士票么?还是说我们现在去买?” “你把猫当什么了?” 奥维抬了抬下巴,颇有几分得意的强调道:“猫肯定是提前买好了东西才让你跟着过来的嘛。我们定的团也比较早,所以才那么早喊你起来嘛!” 又来了。 江涵看了眼奥维。 介猫又不谜语了,老大猫不做谜语猫的时候还真的是让人有点不太适应呢! 不过既然对方做好了一切,自己享受就好的话,那就享受吧。 也是挺开心的。 她露出了欢快的笑容。 奥维顿了顿,又抬了抬下巴,颇为高冷,但没有以前那种甩下一个‘哼’字就什么都不解释的模样了。 应该说是变好了?还是说奥维终于是有点成年的样子了。 在江涵遐想老大猫会不会‘哼’的时候。 奥维却正如同她所思考的那般,变得更为成熟。 居然老老实实的介绍道: “猫定了一辆豪华游龙的双人趟坐巴士票,游览整个园区。这种巴士一共只搭乘八个客人,理论来说每个客人可以带两个小鬼头,所以最多是可以坐二十四个人,但非常宽松,是种高端巴士,不用担心坐普通巴士,喵嗷。” “哎呀,真是客气呢。” “呵,真是虚伪呢!你明明就一副‘猫不想和普通魔女挤一辆普通观光巴士’的模样。” 江涵摸了摸自己的脸:“诶,有这么明显吗?” “再明显不过了,猫科魔女都是一副样子,能够不挤就不挤,这是猫们的传统。” “赞美传统。” 江涵笑嘻嘻的说道。 “贫嘴。” 奥维抱了抱胸,但脸上浮现的,是一副晒着阳光满意的猫样。 在两位巨猫魔女说说笑笑,走到巴士站台后,就由买好票的奥维出示预订单据。 售票处是穿着龙布偶装束的一位魔女。 她见到奥维的瞬间,先是愣了愣,然后是想要发出尖叫,最后双手捂住嘴巴,同时法师之手不停歇的把票据打了出来。 “你是,你是奥维利亚?超级幸运猫,长眠的魔女,猫灯守护者,猫下下界大领主,猫界大领主,巴伐利亚之女王……” “得了得了,喵嗷,你把猫的头衔念一遍,都快闭园了!” 奥维口不对心的说道,脸上一副得意的样子像是在说‘多说点多说点’。 可惜魔女性格直(这就是为什么傲娇在魔女这边不是很吃香的原因)。 检票魔女听见了,就不说了,只是怀着崇敬的心情: “我能摸摸你的猫尾巴么?我听说,听说这会好运!” “嗯哼?” 江涵以为奥维会高冷的拒绝,但没想到她居然把尾巴探了过去,一副‘猫这么受欢迎可真没办法啊’的表情。 说实话,有点太得意洋洋了! “呜啊!软乎乎的,软乎乎的大毛茸茸哇!” “……” 售票员冷静下来后,把制造的车票放在了台子上。 “你们的巴士编号为1006,预约是三点零五分发车,这是车票,司机将会由这里特产的熔浆龙猫灯进行担任,同时豪华巴士将会配齐三十只勤务猫灯与十只猫灯厨师、糕点师、地方菜厨师来为你们服务。” …… “你定的巴士可真豪华呢。” “当然!” 在两人谈笑的时候,身后的售票处传来了那位售票员小姐的大叫声: “我超!出货啦!” “……” 这么管用!? 江涵看了看身后,又看了看老大猫。 老大猫一副‘哼,这就是猫的强运’的表情。 “……嘶,恐怖如斯,恐怖如斯哇!” 传说在魔女的妖精桌面游戏(指某种数据化的伟大桌游,只会出现在折叠空间与古怪的奇遇地点)中,数据化的奥维化身有一个能力叫做【猫要骰八个!】,就是需要投骰的事情,老大猫可以连续骰八个骰子,从中选出最好的一个来用。 根据现实会比妖精桌游更离谱来看,摸摸老大猫的尾巴,单抽一发,等于连续两三发的十连并从中选出最高价值的一发单独提取出来…… 离谱。 喵嗷! “别搓了!猫要被你搓掉毛了!” “……诶嘿。” 江涵这才收回了狂搓老大猫尾巴的双手。 进入到巴士站去到1006号豪华巴士的停驻区,就能看见勤务猫灯和猫灯厨师们正在喵嗷喵嗷的筹备用具,其中一只猫灯厨师戴着高顶厨师帽,疯狂在喵嗷乱叫:“猫的帽子呢?猫的帽子呢!是不是你们这些坏猫偷走了!?喵嗷的厨师帽呢!” ……这也是常有的事情,明明戴着帽子却忘记了。 而在布置着公园长椅的休息区中,预定巴士的魔女也大概是到期了。 一个带着吉他,头上顶着拿着麦克风猫灯的作曲家魔女,一看就知道,加麻带的魔女。 一对年轻的魔女闺蜜,就是十指相扣有点甜蜜。 一个学者。 一对拿着摄像机的气质甜美的东瀛魔女,看上去很适合去考古与研究民俗。 加上江涵和奥维,正好八个人到期了。 看起来是没有人选择带小鬼头出来玩,这也是正常的,喵嗷嗷! 第一百一十六章 又见十陵府 李六郎思索片刻,对那女子说,“想来如今你已是无所依靠,若你愿意,便跟我们回十陵府吧,或许……我能帮你找到仇人也未可知。” “此话当真?你真能帮我找到仇人?”那女子问。 他点点头,“自然。但若要我相帮,希望你能还村中一个安稳生存的环境,此前的恩怨就此放下,不再纠缠。” 那女子霎时变了脸色,冷哼一声,“我当你真那么好心,我看你是为救他们性命,诓我罢了!” 李六郎不怒反笑,将两枚飞镖递于她眼前,“我何必诓你,这暗器,也是有人追杀我时落下的。” “那你可知对方是何人?为何要杀你?”她急切问到。 李六郎摇头,眯着双眼看着远方,缓声道,“暂未可知,但我想……很快便能知道了。” 那女子思忖良久,忽地低头看着那老汉道,“你且告诉这村中之人,至此之后,行善积德,万不可再做这为财暗害人的勾当,否则即便相隔万里,我依然找回来!” 那老汉愣了愣,暗想,这是放过我们了? 当即千恩万谢,“此后再不会了,再不会了,谢小娘子饶恕。” 那女子又与李六郎道,“即便要与你们同行,你们也需得等我两日,我还得与一人告别。他当初救我性命,教我武艺,我不能就这样不辞而别。” “那是自然,你且前去办你的事,我们也需得等人,两日后便来此汇合。” 至此,众人皆散。 李六郎自携了沐烟雨推门进屋。 沐烟雨道,“我还以为她不会那么轻易放过他们呢。” 李六郎道,“看样子她并非是个胡搅蛮缠之人,否则也不会如今才来报复,恐怕也是多番寻仇无果,满心怨恨无处发泄,才会来此害人罢,说到底,这也是村中人咎由自取。好在此事已了,也算报得孟哥相留之恩。我们也好无牵无挂返程了。” 沐烟雨望着他的眼眸点点头,她握紧了他的手,“李六郎,此后寻仇之路必然艰险,你一定要小心才是。” 他伸手抚了抚她额前的碎发,莞尔一笑,“你放心,我自有打算,我还得留着这条性命娶你回家呢!” 闻言,沐烟雨面色一红,推开他径自走向院中。 院内沐博安正背着手紧张地走来走去,见二人归来,便问,“如何?可是抓住了?” 李六郎点点头,“嗯,也算是得知了此中渊源,她承诺不再害人了,我便将她放了。” 沐博安还想问他什么,却被沐烟雨按了按手臂,摇头示意他别再多问。 李六郎走到孟哥面前,对夫妇俩说,“孟哥,此后村中便得安宁了,你们可以好好生活了。” 孟哥起身就要拜谢,李六郎忙拉住他,“我们还得多叨扰两日,孟哥可别行此大礼。” “说什么叨扰,你既为我们村子解了鬼怪之患,便是我们的大恩人,只要你们不嫌弃,莫说两日,就是两月,我们也绝不吭一声!” 众人闻言皆笑。 孟哥当即唤了孟嫂端来晚饭,就在院中吃了。晚饭过后,沐烟雨才在房中对父母说了夜里发生的事情。 语毕,她道,“想来那女子夫君遭害一事牵连甚广,故此今夜不让父亲询问。” 沐博安若有所思道,“既如此,为着李公子行事方便,我们也就不多问了。待那女子归来,一同回十陵府便好。” 如此,几人在孟哥院中待了两日。 到了第三日清晨,李六郎正在院内盥洗,忽听院外有叩门声响起。他只以为是那晚那名女子,甩了手上的水便前去开门。 打开门一看,来人却是邢大夫。 李六郎惊喜道,“姑父!你如何这样快便来了?” 邢老笑着说,“总算找对了地方,哎,我始终放心不下,便着急处理了铺子寻着方向来了。” “进来坐会儿吧,我们还得等一个人。”李六郎说着,抬手将他往里迎。邢老却摆了摆手,指了指自己的马车,“呶,这是咱们到十陵府安身立命的本钱,可不能丢。” 李六郎探出身子瞧了一眼,笑道,“那行,我便去叫他们,若盥洗好了,我们就一同在外等着。” 正要转身去寻,却见沐烟雨款款走过来。她欠了欠身,“邢大夫来了。” 邢大夫点点头,“沐姑娘。” 沐烟雨转身看着李六郎,“他们也快收拾完了,我们去跟孟哥他们告别吧。” 李六郎点头,“也好。” 孟哥知晓了一行人即刻就要走,几番相留,让吃了朝饭再走,李六郎也是数次婉拒,最终才以亲人在外等待阻止了他的挽留。 见一行人都站在门口,孟哥忽地红了眼眶,拉住李六郎的手,道,“虽你我相处时日不多,但李兄是个好人,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我读书不多,不会说话,你们一路多保重。” 一行人一一道谢了孟哥数日来的照顾,方才出了门去。 几人邀着马车往村头走去,遥遥见着孟哥还在门前向他们招手告别,许久才入了屋内。 走到村头,停了马车等了一盏茶的功夫,那女子携了包袱而来,身后还跟着一戴着斗笠的人。看那身形似乎有些熟悉。 直到来人走近了,沐烟雨才想起来,这位斗笠大侠竟是在“夜月”客栈曾对他们出手相救那位。 那女子走过来向众人介绍,“这位是我的师父,也就是我先前对你们说起的救命恩人,师父不喜别人知晓姓名,旁人都唤他剑翁。” 沐博安道,“这位公子我们见过,先前在夜月客栈,还救过我们性命。” 那女子诧异,转身回看剑翁,剑翁点点头,示意确有此事。她又转头一笑,“这么说来,是大家有缘了。”说着她又向众人道,“你们叫我无月便好。” 李六郎也拱手道,“邢晟。”他又一一向二人介绍,“这位是我父亲,这位是沐烟雨,沐姑娘,这二位是她的父亲母亲,这是玉儿。” 那剑翁依旧一副高傲的模样,只微微点了下头。只无月一人拱手向大家示好。 但也都明白,高手大都如此,也不计较。当下几人分成两拨,坐了马车直往十陵府去。 不同来时一路玩耍,返程时皆是快马加鞭,不出两日,便已行至十陵府地界。那剑翁忽地叫停了马车,对李六郎道,“我就不与你们同去了,告诉无月,她若有事我自会前来,不必牵挂。” 说罢,也不等李六郎回话,便飞身跃入了林中,倏忽不见了踪影。 第一百一十七章 林长逸入沐府 “看看,看看~” 柳晏翾掩嘴笑道,“露馅儿了吧?先不说‘蒲柳之姿’用得不妥当,把你用谎言堆砌的文采砸得四分五裂,单是‘心生可怜’,就把击伤我爹娘的事情掩盖,更是说明你谎话连篇,不敢有任何担当!” “我本欲怜香惜玉,奈何明月照沟渠~” 清风狞笑道,“既如此,也莫怪我辣手摧花,我只能让你尝尝我的霹雳手段!” 说完,清风一扬手,青石再次飞出。 “轰~” 青石这次飞出,气势又跟先前不同,先不说这里靠近元载孔升天,青石一出立即化作庞然巨物,那让笨道人都胆战心惊的法则如同惊涛骇浪般砸下,单说清风怒火冲天,青石四周数以百计的法则雷霆咆哮着飞出,每一条都堪比混元,张牙舞爪之下,亿万里空间破碎。 青石这般威势之下,莫说笨道人和柳晏翾,就是他们身后早就结阵的战队也受到波及,甚至空间法则一动,立即触动战阵,而战队在这法则风暴中如同摧枯拉朽般的破碎,数以千万计的仙兵战将如同蝼蚁在黑暗中哀嚎飘飞! 笨道人固然知道柳晏翾有应对之策,但他怎么可能让晚辈涉险? “尔敢~~” 笨道人怒吼一声,再次祭出大帝印玺。 “嗡~” 大帝印玺一出,立即光焰万丈,九道龙形咆哮而出后,更是在光焰中生出九九八十一道虚影。 可惜,这些龙形还不曾冲出,“咔嚓嚓~”数不胜数的法则雷霆超越空间直接轰落。 “嗷嗷~” 龙形虚影瞬时破碎,九道龙形则嗷嚎着倒飞。 没落的上古仙界气运怎么抵得上道仙界庞然法则? “贱人~” 清风如同神祗,站在狂风巨浪之中,咬牙切齿道,“还不跪下来求饶!!!” “格格~” 柳晏翾看着四周法则狂风,又看看如天地闭合的青石,笑声清脆如铃,“果然是天外天小厮,这怕是你唯一可以拿出手的手段,只可惜啊,你知道狐假虎威四个字怎么写的么?” 柳晏翾的话把清风最后的遮羞布揭开,他额头上青筋崩起,眼中喷出怒火,但他还是说道:“既如此,贱人,莫怪我辣手摧花!” “嗡嗡~” 刚刚将大帝印玺打飞的青石再次落下,青石固然如山,但速度却极快,眨眼就到了柳晏翾头顶,青石之下,空间被压的扭曲,“轰~”仙舟当先破碎,即便是柳晏翾身上的九彩离尘衣,也片片光霞破碎,根本没办法生出九彩。 “哈哈~” 清风大笑了,说道,“贱人,莫非要让我削掉你的彩衣,你才归降吗?” “畜生~” 柳晏翾本是从容不迫的看着青石,仔细体味莫班山法则之威,清风这句话一下子把她惹怒了,她顿时就响起了前次被清风调戏之辱,柳晏翾怒骂一声,抬手一拍,“刷~”,一道青光闪过,南宫世家的气运文典祭出。 气运文典在柳晏翾手中自然又跟南宫勋所用不同,柳晏翾口中吟唱古老的歌谣,一片片翠绿色华光自翻动的气运文典内冲出,这些华光很快凝结成一个英俊少年。 少年目光空洞,并无一丝感情,但少年站在半空中,又如磐石般稳健,无论是青石威势,还是雷霆巨龙都不能让他身形有一丝摇晃。 “吼~” 并不消柳晏翾说什么,少年在半空站稳,立即抬头看向青石,好似见到仇人般口中怒啸,随后便足踏青云,举起双臂冲向青石。 “哈哈~” 清风见到气运文典所化少年居然双手去托青石,笑得是前仰后合了,说道,“贱人,这就是你的依仗么?我还从没见过一个器灵能够抵挡的了青石……” 然而,不等清风的话说完,少年真的把青石托住,“轰~”青石发出极大的轰鸣之声,四周空间都被震得破碎,可少年如开天辟地的神祗,生生阻挡的青石的落下。 “这……这怎么可能?” 清风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他结结巴巴的低呼了,他感觉自己的脸火辣辣的疼,太丢人了,自己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柳晏翾打脸。 “杀~” 不过,看着青石上法则雷霆轰鸣,清风狞笑了,再次低吼。 “吼吼吼~” 三千条巨龙从青石上生出,扑向少年! “噗噗~” 少年毫不畏惧,抬腿踢向法则雷霆,先就是把两条雷霆踢得湮灭,但法则雷霆太多,不过片刻,少年就被雷霆冲得身形摇晃,心口之处的气运文典再次急速翻动。 “这是什么仙器?” “居然能跟莫班山比肩??” 虽然占得上风,但清风的脸上丝毫没有喜色,因为他着实清楚自己这青石在道仙界的威力,一条巨龙就有一个混元之力,这少年再厉害也不可能是三千混元之敌吧? 唯一的解释就是,这状若书册的仙器堪比莫班山,所以器灵才能抵挡法则雷霆,让法则雷霆生不出混元之力。 “哈哈~” 眼见如此,柳晏翾也大笑了,说道,“天外天的小厮,你是不是黔驴技穷了?” “贱人~” 清风冷笑道,“看我不把你的仙器打得湮灭!” 果然,随着清风冷笑,三千雷霆巨龙再次咆哮,青石也轰鸣着,将少年打下千丈。 “去吧~” 柳晏翾再次一拍顶门,“轰~”又是一个书卷破空而出,这书卷之内有蓝色霞光涌出,在半空中凝结成一个身着蓝色剑装的中年人。 “我来~” 中年人依旧双眸没有感情,但他看到青石,同样怒吼,双拳挥动扑向青石。 “轰~” 中年人手起拳落打在青石之上,生生把青石打得倒飞。 “吼吼~” 有了蓝衣中年人相助,青衣少年口中同样怒吼,拳打脚踢扑向雷霆巨龙。 也是古怪,一道道堪比混元的法则雷霆就在这青衣少年举手投足间……烟消云散! 感谢以下为代表的仙友,对修神的大力支持,他们是:盾御、南帝北马、李健、王成林、臭蚊子、唱歌的小鸟、回归、似水流年、无痕、香草味、轨迹追寻、江风远而静、傲神州、笨道人、花流海、qianli0504、尘非、芝麻开…、忙叟、搬砖工、风而行、zfwz666、洪涛、干死n个骡子、星空檬等。 感谢大家热情支持,大家在起点订阅的同时,别忘了在微信、qq、微博、抖音和快手等渠道上帮探花宣传,再次感谢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沈微澜自曝 化作邢晟的李六郎,假意不识林长逸,走到沐烟雨身边,轻声问她,“这位是……” 沐烟雨看了一眼颓然的林长逸,道,“这是咱们十陵府的知府大人的公子,林长逸,自幼与我一同长大,我视他如兄长。” 兄长二字落在林长逸耳中,心如刀割。 仅一月之别,便只为兄长了么? 他抬眼瞧着沐烟雨对那邢公子盈盈的笑容,心中腾起无名之火。邢晟同他拱手行礼,他也置若罔闻。做出一副高傲的姿态来,可个中滋味,唯有自知。 此时,沐夫人走过来拉住烟雨的手,眼却盯着林长逸:“我们一家人要讨论嫁娶之事了,不知你可还有事?若没有旁的事,那我们便不送了。” 这话一出,让林长逸更是羞愧不已。他只得拱了拱手,匆忙向一众人告别。 临走前,他终于肯开口对邢晟说话了。 “烦请你照顾好烟雨妹妹,你若是伤他半分,我定不会饶你。” 邢晟在心底不屑:到底是谁伤了她,他怎敢来教育我? 可面儿上还是得装出一副友好的模样来,毕竟他不再是李六郎,不能再像从前那样,想说什么便说什么了。 他将沐烟雨的手包裹在手中,微笑着看她。 “照顾她,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林公子就不必操心了。” 林长逸再也忍受不了这样的场面,他怕再待下去,便会窒息而死。 只能跌跌撞撞离了沐府。 这下,府中便只有邢沐两家人了。 沐老爷问邢晟:“你是如何打算的?” 邢晟笑笑:“但凭长辈们安排。” 沐老爷端着茶杯呷了一口茶,故作深沉道:“那便明年吧?” “明年?”邢晟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伯父……明年是不是太久了?” 沐夫人噗呲一声笑出来:“他逗你的罢。你不必与我们客气,只管说你的想法便是。” 邢晟笑起来:“那自然是……越快越好。” 此言一出,众人皆笑起来。唯有沐烟雨羞红了脸。她伸出手指偷偷戳他后背,他却反手抓住她,又重复道:“这就是我的想法,早日将她娶过门,这便是我的心愿之一。要知道,从前我都只以为这都是奢望,忽然有一天成了真,我当然想要越早越好了。要是明日可以,那便明日。” 烟雨掐他一下:“怎的越胡说八道起来了。” 他眼中带笑看着她:“没有,我不是胡说八道,我是认真的。” 邢大夫此时在一旁开了口:“要我说,不若下个月初六吧,挺好的日子。” 沐夫人算了算,拍手道:“哎,是不错,不过今日便已二十八了,下月初六是否太赶了,好多东西来不及准备。” 邢大夫摆摆手:“我们宅子就与这隔了一条街,随时都能回娘家,就不必过分准备什么了。” 闻言,沐夫人笑起来:“那好,好,就定在下月初六。老爷你说如何?” 沐博安点点头:“你觉得不错,那就这样定了吧。” 于是,两家子都各自忙起来。为着几日后的婚礼开始张罗着各种要用的东西。 这一日,沐烟雨领着玉儿去南街买做嫁裳的面料,却在那店内碰到了同来选面料的沈微澜。 已将林家少夫人这把椅子坐稳了的她,一改往日的柔弱面容,对烟雨冷嘲热讽道:“哟,红色面料,可是要做嫁裳?怎么,被长逸抛弃了的人,预备随意找个人嫁了?” 谷鳵  沐烟雨并不搭理她,玉儿却气的回嘴道:“我当是哪儿来的山鸡呢,扑棱了两下翅膀,还真当自己成了凤凰呢?” 沈微澜也不生气,只两根手指拎着眼前的面料,道:“山鸡扑棱了两下,好歹也上了枝头,可有些人却预备着要做水鸭子了呢!” 说完,她自顾地捂嘴笑起来。 玉儿还想回嘴,沐烟雨却拉住她,挑了两匹布料,喊来老板结账。 被玉儿的话没气着,沈微澜倒让沐烟雨这副对她视而不见的样子气到唇角发抖。 看着她面无表情地从自己身边走出门去。她在身后怒吼道:“沐烟雨,你别得意!上一次你有李六郎保护,我没能杀了你,可现在李六郎已死,看谁还能时刻保你平安!” 此言一出,沐烟雨果然停下了脚步。 她转身看着她,久久道出一句:“原来是你!是你派的人!” 沈微澜抬起下巴,挑衅地看着她:“是又如何,你能把我怎样?是你害了我,我定要加倍还给你。” 她何曾伤过她半分,一直以来不都是她在害她吗? 先是在学堂之上害她被罚,再是利用赵立险些害她失了清白,如今连他们在外遇见的杀手也都是她派来的! 想到此处,沐烟雨浑身发冷。 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想当初,她明明还竭力救过她!为何她会变成这样? 就因为一个林长逸? 可她不是已经嫁给他了吗? 她想不明白。 看着沈微澜得意的模样,她拉着玉儿迅速回了府。一进门便径直回房,到梳妆台的抽屉中找出了曾捡到的那枚飞镖。 玉儿看着她沉声不语的样子,内心有些害怕,她低声问她:“姑娘,你……你这是要做什么?” 沐烟雨将飞镖用手帕裹好,说:“去找林伯伯,沈微澜既已嫁进林家,那她能调动的资源便是林府官兵了。” 玉儿急切道:“可林大人不一定会让她随意调动啊!” “她既已自曝,那背后必是我们得罪不起的人,所以她才有恃无恐,不管她找的人是谁,我总得去试一试。” 毕竟,或许能从此条线索中抽丝剥茧,将背后害李六郎父亲的人给找出来。 如此想着,她便握着手帕,匆匆往外走去。 玉儿见状,也只能喊着:“我陪你去。” 随即追了上去。 只一刻钟,沐烟雨便赶到了林府。刚巧林知府从衙门办公回来,见到出现在林府门前的沐烟雨,他很是诧异。 “烟儿,今日怎有空过来?可是有事么?” 沐烟雨微微欠身:“今日的确有事求林伯伯解答。” “哦?”林知府更加意外,“那我们进去说。” 说着,便将烟雨领进门去。跟管家打了招呼,让人不要来打扰,三人又一同进了书房。 林知府刚一坐下,沐烟雨便拿出那枚飞镖,开门见山道:“林伯伯可认得此物?” 他闻声往她手中一瞧,整个人霎时怔在原地! 第一百一十九章 得知飞镖来历 林知府面色震惊地问她:“此物你从何处得来?” 沐烟雨将其摊在桌上:“林伯伯既如此问,想来是认得此物的。那么烟儿斗胆问一句,这暗器可是伯伯手下之人所有?” “不是!”林知府摆手道,“你到底从何得来?” “既不是,那伯伯可知这是何人使用的暗器?” 林知府却不答。 沐烟雨心中也猜了个七八分,想必这背后之人,他也得罪不起。 她继续道:“伯伯可知,烟儿此次外出险些丧命么?这,就是想杀我之人用的东西。” “不可能,你又没得罪过什么大人物,你父亲也没有,怎会招惹到他们,你跟伯伯说实话,到底是哪里来的。” 沐烟雨无奈地笑了笑:“看来伯伯也被蒙在鼓里呀。” 林知府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她继续道:“今日我与玉儿去买布,沈微澜亲口承认的,途中追杀我之人,就是她派来的!” 听闻此言,林知府更是一愣,脱口而出道:“她怎会结识皇室中人?” 说完才发现自己说漏了嘴。 “皇室?”沐烟雨愣愣地看着他,“你说这暗器是皇室所用?” 林知府沉默许久,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是。皇家有一支专用军队,平常不会参与战争,亦不能被寻常官员所用。而这暗器,则是那支军队专用,旁人不能仿造,否则一旦发现,便格杀勿论,严重者还会株连九族。” 如此说来,就不可能是外人仿造的了? 那么,既是皇室所用,为何沈微澜有所接触? 而分明,在途中追杀她与李六郎的是两波人,并不都是沈微澜派来的人。 要害她的人已然知晓,要害李六郎的人又是谁呢? 皇室中人为何要害他? 可与当年李知府被陷害一事有关?可既是皇室中人,为何要害一个勤政为民的好官? 一连串的疑问险些将沐烟雨击垮,而今,她更担心的却是,若害李六郎的人真是皇室中人,那他还如何为父亲伸冤?他又如何能报得了仇? 忽而就觉得有些窒息,冷嫣捂着胸口蹲下身来,眼泪大滴大滴砸在地上。 玉儿在一旁急得不知所措,林知府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正当二人着急之时,沐烟雨却又缓缓站了起来。 她抓起桌上那枚飞镖,道:“就当烟儿今日求伯伯,帮忙查出沈微澜背后的人到底是谁。” 林知府点头:“你放心,即便你不说,我也会查的,她有害人之心我是决不允许的!即便她勾结的是皇室中人,我也要将他揪出来,禀明圣上。” 沐烟雨对他欠身致谢:“如此,那便谢过伯伯了。” 说罢她便领着玉儿出了门去。 怎料,沐烟雨和玉儿刚走,林知府便瘫坐在椅子上。他双手掩面,一时哭一时笑。 是啊,为着保家人平安,他委曲求全这么些年,可那些人还是安插到了自己身边,真是可笑! 说是要圣上裁决,可如今圣上根本就不是个明君,他就是揪出背后之人又能如何? 不过是得到一句轻飘飘的爱卿委屈了。 他早就该反抗的,当年为李知府翻案,保李六郎性命,拒绝娶沈微澜过门,这些事,一桩桩一件件,他早就该反抗的。 既是不反抗,如今儿子不像儿子,家中也因为沈微澜而鸡飞狗跳,他这些年来的委曲求全到底换来了什么? 谷芍  一次次的妥协,早把他本有的底气给消耗完了! 他摘了头顶的乌纱帽,走到书房门口唤来管家。 管家见他面色凝重,小心翼翼问:“老爷有何吩咐?” “你,去把少夫人叫来,我有事问她!” 不敢多问,管家匆忙转身去找沈微澜了。 —————— 沐烟雨从林府出来并没有回家,而是去了邢宅找李六郎。 刚到门口便碰一副邢大夫拿着药回来。见到沐烟雨,他慌忙将手中的药藏到背后:“烟雨来了,可是找晟儿?” 沐烟雨却早已瞧见了他手中的药,她问:“他受伤了?” “没……没事,一点小伤。” 可邢大夫分明眼神闪躲。 沐烟雨不信他,直提了裙摆冲进门去,顺着屋子一间间找过去,她终于东侧第三间屋内找到了李六郎。 只见他俯身趴在床上,身上的被子只盖了一半,背上是一条长长的新鲜伤口。 本以为是邢大夫买药回来了,他转过脸正要开口说话,却见到眼前人是冷嫣! “你怎么来了?”他惊愕道,慌忙扯了被子企图盖住身上的伤。 沐烟雨快步走过去,将被子扯开,问他:“这是怎么弄的?怎么又受了伤?” 李六郎笑了笑:“没事,小伤而已。” 她急出泪来:“到底是如何弄得?” 他拉她在床沿处坐下,伸手拭掉她的眼泪,轻声说:“前些日子,大胡子告诉我旧宅似乎有被翻动的痕迹。所以昨夜我抽空去了一趟,不曾想那里竟有人,我一时失察,被他偷袭砍了一刀。” “他可看着你的样子了,刀上可有毒?”她急切地问。 他摇摇头,安慰她道:“没有,都没有……你别太担心。” 正说着,邢大夫拿了药走进来,笑说:“放心吧,死不了。” 沐烟雨被俩人的态度一下子气笑了,分明这样长的伤口,怎就不当回事呢? 一时间,她忽而想起林知府那些话,心里有些纠结,是否要告诉他。 若说了,岂不打击他? 可若不说,他在查案途中又遇到危险可怎么办? 她蹲下身来握住他的手,下巴抵在他手上,道:“以后我叫你晟哥好不好?” 听到她忽然软下来的声音,他一时有些激动,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伤,侧身以另一只手抚在她脸上:“好,当然好。” 她又道:“晟哥,咱们不报仇了好不好,过去了的事就放下好不好?” 身后忽然传来哐当一声,她知道是邢大夫手中的东西掉了,可她已顾不上别人了,她只想要眼前人好好的。 李六郎的眼神忽然怪异起来,他问她:“烟雨,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邢大夫也闻言望过来。 是啊,若不是察觉了什么,为何会忽然来找他,又为何忽然要说这些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