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水汤汤,与君长诀》 此一别,愿你长乐未央。 “木离。” 她的声音轻的像云朵浮动。 “嗯。” 他的回答似乎有些许迟缓,带着颤音,却异常清脆。 “木离,人间的九月真是多雨,还未和你撑伞共赏过,此为一憾,久闻冀北山的天泉涤人心神,却未和你徒步登顶,此为一憾,凡世婚嫁,红衣锦盖,未着此和你叩拜于天地,此为一憾。” 她手抚着窗柩,微微眯着眼,望着那笼罩在自己周身的结界,蓝光幽幽,光芒灼人。 他眉头瞬时紧锁,望着那困在结界里背影笔直坚毅的人,抬脚似要上前,却终是作罢,他的眸色冷冷,但望着她的时候却像是浴火般炙热,他只轻轻唤她:“锦落。” 他的语气里是万般的无能为力,万般的遗憾与愤恨,但此刻的锦落没有听出来。 “木离,世间憾事种种,最遗憾不过爱不得,此一别,天上人间,再不复曾经多次虽然殊途却能同归,愿你终能梦圆无憾,长乐未央。” 她一直站定在原地,裙裾曳地,大地被烈的晃眼的光芒笼罩着,锦落就立在那里,像是一缕魂魄,又像是一片云朵,像是永不会再回头看一眼身后之人。 抚凌山本是个灵水宝地,正值八月,山顶却仍雾气缭绕,锦落远远的望着,这数年种种过往萦绕在脑中,她的鼻头有些发酸。 “怨和恨,尚比爱容易些,以今日为界,从此我们,谁都莫要回首。”他负手立于她身后,仔仔细细的看着草屋里的一切,茶杯,灯盏,竹帘,藤椅……然后他对着她的背,轻轻的抬起了手,却并没有触摸到她,他像是在静静的描摹她的身形,他就那样望着她,见她久久没有回音,片刻间化作一束蓝光,直冲进云霄。 此时,那个如屏障般的蓝色结界应声化作粒粒尘埃融入大地。 “木离,无爱自然无怨,你能轻易做到,我却不能。” 那立在窗前的人,终于回头,她把发髻上那个桃色簪珠摘下,运起仙气,那簪珠便如破碎的星光般飞扬着散去,她抬手将黑腾木桌上的瓷碗端起,里面带着盈润光泽的赤红色液体被一饮而尽。 她信步出屋,纤手一挥,草屋瞬间化为虚无。 她的身形有些摇晃,倒在午后毒辣的烈日下,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才终于轻叹道:“木离,如此,我便再无法回首了,可如你所愿?” 人间四季更替不断,岁月辗转近百年,当夕晨宫中的小叶竹已能遮天蔽日时,锦落终于在一个云彩烧红了半边天的黄昏醒来。 从殿内延伸到殿外,浩浩荡荡的端跪着近千人,甚是壮观。 为首的女子穿着明黄色衣衫,眼里泪光闪烁,一个头叩在地上,声音哽咽:“宫主,你终于醒了。” 锦落的眼前仍是一团水雾,复又闭上眼睛,待重新睁开之时,已经清明一片,她看了一眼塌下跪着的那女子,因百年没有开口,声音有些发钝:“花簌,这般阵仗,何故?” 那女子已经低声啜泣起来:“宫主,此次转醒,前尘往事,便忘了吧。” 锦落微微皱眉,扶着身后的软枕坐起来:“忘记什么?” 花簌讶异极了:“宫主,那木离……” “外面那是什么?”锦落眼睛却看向殿外那团碧色。 “那是百年前您亲手种的小叶竹。”花簌转头望过去,再回头满眼皆是忧伤。 “百年前?”锦落的眉头锁的更紧,眼神空洞茫然。 “宫主,当年我在凡间寻到您时,您已陷入沉睡,夕晨六司用尽各种办法都无法唤醒,这百年来,夕晨宫千人最大的愿望就是您能醒转,重掌我族。” “你说寻到我时,是在凡间?”花簌一席话说的铿锵有力,荡气回肠,惊的锦落心上一颤。 花簌讶异至极,为何宫主的反应像是什么都不记得了一般?她正要开口询问,旁边的女子轻杵了杵她的手臂,顺势接过话来:“主上,今日你刚醒来,犹如大梦一场,元气尚没有恢复,还须好好休养。” 锦落闻言,展了展身子,确实倍感无力,神识混沌,遂点头应道:“如此,也好。” 入魔成仙皆为你。 当披霞殿重新恢复一片安宁时,锦落缓缓起身,奈何身子僵硬极了,她费力的扶着床边才勉强站起来,双脚沉重异常,如灌了铅一般,寸步难行。 锦落懊恼的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想不起为何会沉睡百年,以她的修为,天上地下,六界之中,能伤她的没有几人,而她也未曾与人结怨。 她勉力提了一丝真气,终于僵硬的抬起了左脚,姿态竟如小儿学步般滑稽,没成想脚未着地,便头疼欲裂。 像是被一些蓝色的碎片一片一片的划着,不伤经络,却血流不止,那种痛感像是记忆中多年前某一天的日头,如火般的灼热,晒得人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每当锦落试图把那些蓝色的碎片汇集起来,拼凑完整之时,痛感就会加倍袭来。 那痛一阵又一阵,不依不饶,像是警示,像是惩罚,却更像是想念。 喉头的甜腥之气难挡,化作黑红色的液体顺着嘴角流下来,滴在她皎白的衣衫上,锦落终是没能撑住,重重的跌倒在地。 花簌拿了补气的丹药再归来之时,入眼就是锦落长发散乱,衣衫不整的跌坐在地上,她连忙疾奔过去。 “主上,你这是怎么了?”花簌扶起锦落,见她嘴角尚有血渍,惊惶问道。 锦落皱着眉头微微侧身:“花簌,我可是为人所伤?如今我深感四肢僵硬,真气亦不受掌控。” 花簌虽有疑虑,却不敢轻易断定,只能如实作答:“主上得佛祖亲传芜灭功法护体,又怎会为人所伤。” 锦落神色更忧,“那是为何?” “不过是自伤罢了。”花簌声音极小,语气中带着埋怨。未等锦落询问,又急急将丹药递过去:“宫主,当务之急是您要顾好身子,六界动乱乃是天帝这数百年来的心头之刺,您沉睡这些年来,他曾多次亲莅夕晨宫,盼着你能早日醒来,助力于他。” 锦落目光落在花簌掌心那个银色的小瓶子上,久久没有收回。 半晌,她抬手将那小瓶接过来,指腹反复摩擦着,并没有去回应花簌的话,只低声问她:“天帝立后了吗?” 花簌愣了愣:“未曾。” 锦落的眼皮动了动,缓缓挥了挥手:“你退下吧,我有些乏了。” 花簌犹豫着起身,临走时不忘叮嘱道:“主上,此药乃是当年前宫主所赠,以佛祖座前千年菩提果炼化而成,补气有奇效,你务必要服下,以助身子早日康健。” 锦落闭上眼睛,困意铺天盖地的袭来,她的声音细小朦胧:“好。” 她做了一个梦,一个七零八碎的梦。 梦里有一个背影,模糊不清,不辨男女,梦里的锦落一如现实一般行动不便,她很想走到那人跟前去,却屡屡摔倒在地,那人一直没有回头,只轻轻说道:“锦落,此后,烈日骄阳是你,漫天大雪是你,苍穹是你,地狱是你,爱恨嗔怒,皆因你,一念是人,一念成仙,一念入魔,皆为你。” 天帝寿宴。 梦璇的样子有些难为情,抿着下唇,犹豫半晌后沉着声道:“约摸两年前吧,了柒仙子来过一次,知道您沉睡不醒近百年,追问我们缘由,奈何我们无一人知晓,她说若您有一日能醒过来,让我务必替她向您道声抱歉。” “了柒?道歉?”锦落茫然极了:“可有说为何?” 梦璇停下手里的动作,小心翼翼的问道:“宫主,您当真什么都不记得了?” 梦璇的话和她的语气,让锦落心下一沉,她心中万般疑虑像被证实了一般,她有些急切的抓住了梦璇的手臂:“梦璇,这两日我总感觉你们看我的眼神有些异样,加之我心里总像是蒙了雾一般,滋味甚是难熬,你可知我为何会沉睡百年,又为何会丧失记忆?” 梦璇有些发慌,她虽知锦落忘记的是关于谁的记忆,却不知她为何会忘。 如今,选择权就在她手上,说与不说只在一念之间。若宫主知晓了当年种种,会迷途知返还是执迷不悟? 她不能确定,更不敢去赌。 梦璇皱眉故作冥想之态:“宫主,这些年并未发生什么重要的事情。常人修仙,必历尽坎坷,修得五道,方能羽化,您生来便是仙,想必为应天道公允,才让您经此一劫。” 梦璇一番话说得十分心虚,锦落当然看得出来,但她深知,再追问下去亦是无果。 锦落站起来,朝殿外走去:“了柒还好吗?这么多年了,她可有嫁人?” 梦璇脚下一滞,竟忘了要跟上去,愣了半天才抬脚急急追去:“了柒仙子尚未成亲。” 锦落叹息一声,望向院中的夕颜花:“梦璇,若你愿意,我可以亲自去跟天帝说,将你嫁与…...” “宫主无须挂心。”梦璇急急打断了锦落:“我与司原……顺其自然就好,情爱之事,怎能只一方欢喜,两厢情愿,方为圆满。”梦璇的脸有些红,语气里尽是无奈,却说的十分铿锵有力。 锦落虽不懂情爱,却始终记得那年披霞殿外,梦璇与司原庭中对弈,璧人一对,甚是赏心悦目。 奈何司原一心研习道法,对梦璇总是不冷不热,而梦璇又是个清冷高傲的性子,若要她苦追在司原身后,她定是不肯的。 “男女之事,我也不懂,并不能为你指点一二,但梦璇,你与我不同,我注定千秋万载的孤寂下去,直到陨灭,而你,尚有选择的权利。”锦落并不比梦璇大,一番话却说的语重声长,如同长辈一般。 “未来之事,宫主不必忧心,若能长久伴您身侧,也是极好的。”梦璇心下既有感动亦感慨万千,世人只道夕晨宫宫主仙法至臻已入化境,受六界景仰,却不想那蓬莱山上千年的冷寂与森凉多么的蚀人之骨,腐人之心。 锦落缓缓点头,摘了朵夕颜花,轻嗅了嗅:“梦璇,如今是几月?” “九月了。”梦璇忽又想起一件极重要的事,连忙道:“宫主,明日乃天帝寿宴,请帖于半月前就已下了,若是您能亲自赴宴,天帝必十分欢喜。” 锦落望了望西方苍穹,彩云飘然如红幕盖顶,她轻声答:“好。” ------题外话------ 男主要粉墨登场了,宝宝们拭目以待吧。 我愿弃帝位却逆不了时光荏苒。 可惜没人答他。 是了,就算无人应答,他也知道,这个世界上,唯有锦落才会有那悠悠绵绵的声音,唯有锦落身上才会有那醉人的优昙花香,也唯有锦落才会让天帝这般失态。 木离紧紧的盯着阶上的九霄宝座,如灼心一般,煎熬非常,他垂下眼眸,哑声道:“真可惜,即便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亦不能执你的手,也真庆幸,他不能执你之手。” 朱罗殿内,天帝槊夜双手环着锦落的肩头,痴了般看着她,看着看着眼睛竟有些泛红:“锦落,你可知,我有多怕你再不能醒来?” 锦落眼里尽是坦荡真诚之色,她弯腰作礼,微微揖手道:“多谢陛下挂心,听梦璇说您曾多次前来探望,您可安心,夕晨宫定会与天界同心,平六界危局。” 天帝的眉头皱了皱,抚着锦落肩膀的手骤然失了力气:“你以为,我去夕晨宫,是因为这个?” 锦落面上闪过一丝犹疑:“陛下心系六界安宁,本是自然,至于我以为什么,并不重要。” 天帝的脸色更加难看,心里的失落一浪接着一浪怂恿着他问出这千年来,耿在心里不可说的情愫:“锦落,你真不知我心吗?” “我可有说错什么?”锦落被天帝这没头没尾的话问的有些茫然,难道他自继位以来,勤于政务,凡有动乱,必亲去平叛,竟不是为了六界? 天帝有些急切的张口,却不知如何去说,只轻轻的松开了锦落,踱步于门口:“你可还记得我的名字吗?锦落,曾几何时,你都是直呼我名字的。” 锦落看着天帝的背影,脑袋一片空白,名字?天帝的名字叫什么来着? 哦,对,槊夜。 锦落面有愧色,刚才她一时之间竟没能想起他的名字,她微微扯起嘴角:“那不过是儿时不懂事,如今您已贵为天帝,我又怎能直呼您名讳呢?让旁人听了去,不免要误会一场。” 天帝没有回头,扶着门框,低声道:“我倒宁愿回到那时。” 至少那时,你我总是在一处的,你修习术法,我陪着你,你研究佛理,我陪着你,你苦闷烦恼时,我亦陪着你。总归我们是在一处的。 “锦落,你知道吗?这千年来,我日日都在后悔,如若当年我弃了天帝之位,守着你,陪着你,也许就能阻止你与慕颜那一战,倘若没有那一战……” 天帝的话并没能说完整,锦落就已然打断:“陛下,你我认识已非朝夕,当知我心。夕晨宫乃是六界中仙法最精绝之所在,凡一心修炼之人,谁人不想去战一次?” 天帝情绪不由得激动起来:“锦落,我知你一直在追仙法巅峰,但锦落,你明知,那一役,一旦赢了,就再也回不了头了,断情绝爱,上神之誓,无解啊!” 锦落闻言只云淡风轻道:“陛下无需忧虑,情爱之事,于我无碍。” 见面不识。 “了柒,你怎么了?”锦落被阳光晃得眯起了眼睛。 背光的原因导致了柒看不清锦落的表情,她正要说话,感受到身后有人缓步走来,便转过身去看。 “了柒,你不诚实。”木离缓声说道。 了柒的脑子一时之间有些反应不过来,这么多年,她一直没想过,有一天他们三个人会以这样的方式站在一起,她委实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样尴尬的场面。 “木离。” 听到锦落的声音,了柒的手抖的厉害,她甚至不敢去看木离的表情。 木离有些愣,他刚才走过来的时候丝毫没有注意到树下还站着一个人,他看着锦落清澈又坦然的目光就那样毫不避让的看着他,对视的这一眼,时光仿佛回到了百年前。 曾几何时,锦落看着他的时候,澄澈的眼神里还有深入骨髓的温柔和浓烈炽热的光,而今时今日,他们之间还有什么? 一百年过去了,那些情意怕早已被日日消磨,最终变成了皑皑白骨和一腔怨恨了吧。 可为何,锦落的眼神里连恨都没有? “你就是木离?”锦落一步一步缓缓走向木离。 轰! 木离和了柒的耳朵像是同时被惊雷震的血肉模糊一般。 木离的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锦落,你别这样好吗?”了柒有些站不稳,她咬紧了嘴唇,脸色煞白。 “别怎样?了柒,你今天很是奇怪。”锦落有些不明所以。 “我知道……” 了柒勉力提了一口气,正要说下去,却被木离给拉住了,他看向锦落:“仙子不认识我?” 锦落看了一眼木离拉着了柒衣袖的手,不知为何,心里别扭的紧:“夕晨宫和九重天偶有要事商榷,对天宫的各位神君我也总算是捞了个面熟,却不曾见过你,恰恰这几日,耳边时常有人提起神君的大名,是以冒昧问道。” 了柒震惊的看向木离:“你们当年……” 木离轻咳了一声打断了了柒的询问,他点了点头:“是了,我飞仙不过百年,仙子不识自是当然。” “我若说虽是初见却觉得与你像是熟识的旧友,神君会否觉得唐突?”锦落认真的看着木离,心里有种说不清楚的感觉,像是有很多话,到了嘴边却又不得不咽下去。 “仙子说笑了,仙子掌管整个夕晨宫,六界无人不礼遇三分,我只一介小小散仙,从无交集,又怎敢妄称是仙子的旧友。”木离嘴角含笑,带着礼貌的疏离,清淡又谦和。 锦落愣了愣,随即点头,微微一笑,她看向了柒:“看你一切如旧,我便心安了,我先走了。” “且慢!”了柒一把抓住了锦落的衣袖:“我曾去夕晨宫看过你多次,当年到底发生了何事,你竟会沉睡百年?” 这么多年了,这件事像一块大石压在了柒的胸口,让她痛苦难堪,她常常整夜整夜的睡不着,她想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却没有勇气去问木离,今天,她终于问出来了,她不知道锦落会如何回答,不知道会听到怎样震惊的事实,但她依然觉得轻松无比。 慕颜。 锦落走后,了柒看着木离就那样立在梨花树下,一丝都没有挪动地方,她的心慌了又慌,她走上前去:“木离,当年究竟为何?” 木离并不看了柒,只微微摇了摇头:“不重要了。” 了柒轻哼了一声:“木离,你想知道她为何会忘了你吗?” 木离终于动了,这百年来,没有任何事能入了他的眼,上了他的心,而这一刻,他的脸终于有了表情,起了波澜,他转头看向了柒,眼眸墨黑,眉头紧蹙:“你知道?” “她是服了断前尘,木离,你知道断前尘是何物吗?”一阵风刮过,了柒伸手接了一片飘落的梨花,她看着天边云卷云舒,花开花落,一时间竟有些释然了。 木离并不说话,只严肃的看着了柒。 了柒吸了一口气,慢慢回忆起来。 自从千年前锦落在冀北之巅打败了夕晨宫前宫主慕颜之后,两人就成了十分要好的朋友。 按常理而言,慕颜败给了当年仅十九岁的锦落,应会觉得十分丢脸,对锦落也应该是恨之入骨才对,但慕颜却是一个真正豁达之人,那一战之后,慕颜心甘情愿的让出了夕晨宫主位,虔心研习仙法,每每有了新的进境,都会找锦落比试切磋一番,虽每次都以失败告终,但她们却因此结下了深厚的情谊。 那些年,锦落的名字仙界中人提起时无不啧啧称奇,因了兄长的原因,了柒闲来无事的时候总会窝在夕晨宫,渐渐地和慕颜也熟络了起来。 那时的锦落不似如今这般,现在的她温柔有礼,不争不夺,谦逊低调,但也冷淡冰冷,当年的锦落就是一个心思单纯的少年人,她虽一心追求仙法巅峰,但闲时也会去七梦阁拉着了柒小酌一杯,醉了就躺在殿外的梨花树下,一睡就是一个下午。 那时的槊夜还没有继任天帝,锦落在梨花树下睡觉时,他就在一旁抚琴,最爱抚的就是那首《唯清风》,那是蓬莱长岛照臧上神亲写的词。 昔离尔之近,山峦层又叠。 今离尔咫尺,襦裙染尘埃。 抚去眉间愁,欲说又还休。 娇娥未待归,却已散七情。 倘吾舍暖帐,天涯亦追随。 奈心神往处,不见君角影。 剪却花容颜,万般皆是空。 身旁无人歌,但槊夜每每弹奏之时,了柒总十分悲伤,她被兄长的一片赤诚之心感动,也为他注定得不到想要的而心酸。 槊夜曾说过:“了柒,我认命。曾经我想和她长长久久的在一起,直到我们都陨落化成尘埃,而如今,我能看着她得到自己想要的,能像这样陪着她就已是圆满。” 那时了柒常常在想,爱到底是什么? 为何爱一个人,像中了蛊,像服了毒,像着了魔? 忽然有一段日子,天宫里上到高阶的神君,下到洒扫的仙娥,都在人前人后议论着夕晨宫前宫主慕颜。 每每了柒经过时,议论声便戛然而止。 但了柒还是恍惚间听到了个大概,她觉得十分蹊跷,又不得真相,便匆匆去找锦落。 锦落初时听到,只当成一个笑话,并未放在心上,直到有一日,梦璇亲自去禀,锦落这才慌了,她拉着了柒匆匆赶到了钟宜山。 一厢情愿。 慕颜偏爱紫藤,钟宜山大片大片的紫藤花树,锦落虽很少来,但每每来的时候一路上总是异香扑鼻。 而今天,她来不及欣赏这紫色的花海,便匆匆的奔进了内殿。 慕颜只着了一件藕色寝衣,披散着头发半跪着靠在床边,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一堆酒罐子。 她看见锦落和了柒进来,傻笑了两声:“这就是所谓的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吧?” “慕颜,你竟还笑的出来?”了柒一向心直口快,看到慕颜这萎靡的样子,满眼都是着急。 “为何不笑?我活了两千多年,第一次对一个人动了心,什么上神之誓,我不在意,我想着,能跟他在一起,做凡人就做凡人吧,可是锦落,他却不愿。” 慕颜摇摇晃晃的起身,拎起手里的酒罐子就往嘴里倒,看的锦落眉头一皱。 “什么!你为了一个男人竟甘愿做凡人?你虽已不是夕晨宫宫主,但在这九天之上,依然是尊贵的上仙,凡人低贱如斯,短短几十年,受尽磨难,又岂是你轻易能捱过去的?” 了柒瞪大了眼睛,说的振振有词,旁边的锦落都不由得侧目,好像她做过凡人似的。 但锦落很是认同了柒的观点,于是正色道:“慕颜,了柒话是糙了点,但确实如此,凡人拼了命的修仙,最后飞升的却寥寥无几,岂有仙人想落凡尘的?” “不重要了,无论是否有先例,都只是我一厢情愿罢了。”慕颜复又跌坐在地,左手在地上摸索着,发现已没有酒了,朝殿外的仙娥喊道:“立宛,去,拿酒过来。” 那叫立宛的小仙娥朝殿内望了一眼,了柒立时抛了个眼色,那仙娥微微点头便退下了。 锦落默了默道:“慕颜,那誓言是夕晨宫始祖弥兰定的,她那里定有破解之法,如今虽然她已入西天之境,修得神佛一体,不问俗事,但若你去求她,或许会有转机也未可知。” “对啊,我怎么没有想到?慕颜,若你怕孤身一人机会渺茫,就让锦落陪你同去。”了柒在一旁连忙点头。 慕颜的眸子亮了亮,但仅一瞬间便又暗了下来:“你们不明白,让我心伤的从来就不是那誓言,我真正痛苦的是我付诸了满腔真心的那个人放弃了我,为了他,我甘愿放弃这九天之巅,而他,为了这九天之巅的荣耀,放弃了我。” 锦落和了柒看了看彼此,一时无言。 “立宛,去拿酒吧。”锦落喊道。 那是太上老君亲酿的,虽然锦落喝过酒,但却觉得十分难饮,初时有些微辣,后味却苦涩极了。 了柒和老君关系十分要好,因了这原因,老君那里的酒,了柒都尝过,但这酒,喝的了柒也直皱眉头。 三人很快就喝的不省人事,直到翌日的下午才陆续转醒。 临走时,慕颜的气色好多了,她从衣袖里拿出了两个碧色的小瓶子递给两人。 “这是什么?”了柒摇了摇瓶子问道。 “这是我新炼的药,我为它取名断前尘,送给你们,希望你们千万不要走我的路,锦落,尤其是你,但若真到了那一天,就服下它,服下它就可以忘掉所有自己想要忘掉的事。” “慕颜,既如此,你为何不服?”锦落不解。 慕颜笑了笑:“锦落,终有一日,你会明白。” 谁记得?谁忘了? 了柒像是看一个异类一般看着慕颜,她觉得慕颜好像被这段感情伤的精神不太正常了,钟宜山上,紫藤幽香,天宫之上,万年荣光,偏偏慕颜毫不眷恋。 “慕颜,凡人记忆尚可轻易抹去,可我们并非凡人,世间万物本相生相克,方能维系平衡之法,如今你炼制出了此等奇药,此药一旦服下必有反噬。”锦落指腹摩挲着瓶身,神色自若。 慕颜微微颔首:“嗯,没错,此药中有一味百蛰,通人心,一旦服下,便如蛊入体,控制身体进入休眠状态后蚕食你想要抹掉的记忆。” 了柒皱眉:“休眠?多久?” “服药之人修为越高,想要忘记的记忆越是难以抹去,休眠状态便会持续越久。”慕颜云淡风轻的说。 了柒正欲开口,锦落却先开了口:“好,我收下了。”说完锦落顿了顿,又道:“慕颜,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就听说,夕晨宫宫主慕颜上仙仙法卓然,医术高明,虽是女流,却为天界平定了不少动乱,那时候,我就告诉自己一定要成为你这样的人。慕颜,两千年来,你一直受众仙膜拜,光芒万丈,莫要让一段微不足道的感情伤了自己。” 慕颜扯起嘴角牵强一笑:“可惜我被你打败了。” “所以你一定要站起来,你忘了吗?冀北之巅,我们约好的,一决高下,还有两年,你的时间不多了。”锦落拍了拍慕颜的肩,灿然一笑。 慕颜虽还是神情落寞,但眼底却有了亮晶晶的光芒,她只低声答:“好。” ------ “是啊,她应该恨我,当年,她为我……终究是我负了她。”木离手指抠着梨花树树干,眼神再不复往日波澜不惊,了柒看着他冷俊的侧脸,觉得他周身像是笼罩着一层寒气般。 “木离,你是否从未对锦落忘情?” 七梦阁空旷寂静,周围落花流水,了柒的声音遥远的像是自千里之外飘荡而来。 木离的身子猛的一震,他定在原地,脑子里一幕一幕闪过锦落的身影,她的头发总是松松的绾一个发髻,别一朵夕颜花,她的衣裙多数时候都是白色和浅紫色,无多余的装饰,像天边的云朵,她的声音总是悠悠绵绵干净如流水般澄澈,她一笑,黛眉微扬,洒脱清亮。 只是,那笑再不会对着他展开了,那纤长柔软的手再不会轻轻的覆上他的,抚凌山的草屋前,再不会有她认真的教他修仙之法。 木离回首,心脏钝钝的疼,但眼神却冷静的可怕:“了柒,前尘往事了,谁记得,谁忘了,不用再分证的那么清楚了。” 了柒哑然,山河远阔,斗转星移,天宫亘古的矗立在这里,再深入骨髓的感情,再难以忘记的人总有一天也会变成一抹剪影消失于天地间,当一切尘埃落定之时,往昔岁月又还能记住几何? “了柒,我记得你这里有一个锁梦珠,可以把梦里的画面尽数收存起来。”木离来七梦阁,本是来找了柒借那锁梦珠,不想却碰到锦落,一时间心神恍惚,方才骤然想起。 “确有此事,只是,你要它有何用?”了柒点头,疑惑问道。 “嗯……”木离不知该怎么说。 “不方便说?无妨,你随我来。”说完了柒朝内殿走去。 ------题外话------ 喜欢的宝宝记得给我留言啊,么么哒! 下凡。 “了柒,这锁梦珠用时有什么禁忌吗?”木离仔细的看着手上的珠子,那是极浅的紫色,澄清干净。若不仔细看,会误以为是透明的,那珠子触感十分冰凉,像是用极寒之地的玄冰所制。 “并无。”了柒摇头道。 木离点头:“多谢。”说完便转身欲离去。 “木离,听闻妖后近日来,常在凡间大肆寻觅修仙的道人,不知是何居心,天帝前几天提及此事,有意无意表示想让你前去料理此事,你怎么看?”了柒本有些犹疑,不知该不该说,但锦落突然醒转,了柒心里既安慰却也不安,思虑再三之后,她想着还是告知木离吧,一旦去了凡间,他也就不会有那么多时间去胡思乱想了。 “我去?”木离格外的诧异。 这些年来,因了锦落的原因,天帝对木离往往视而不见,从未派遣过任何差事给他,此乃百年来头一次,因而木离才如此惊讶。 “怎么?你不愿?”了柒询问道。 木离摇了摇头:“好,我去。” “你虽飞仙仅有百年,但仙法得袂珏真人亲传,当年又得了……锦落的半神金印,应付妖后当不在话下。”了柒道。 木离点头:“嗯,待我交代好殿内之事,即刻便下凡。” 了柒有些迟疑:“木离。” “嗯?” “此次下凡,我陪你同去吧,我也好久没去凡间玩玩了,我们正好可以一起去拜见你父母。”了柒试探着说。 “此行凶险,并非游历,况且,我父母已逝去多年,皇城碑下,仅白骨一堆,无甚可拜见的。”木离并不看了柒,他捏了个决,将脚下的云雾分开两半,凡间的一切尽数收在眼底。 为凡人时的种种,经过了这么多年,木离依然记的清楚,他本是文庆皇城最尊贵的皇子,在他很小的时候,母亲婕黎皇后得了一种十分罕见的病,白天的时候和正常人没两样,到了夜晚便咳嗽的厉害,像是要把整个肺给咳出来,常常咳着咳着就会吐出一大口血,整夜都没办法入睡。 皇宫里所有的太医都查不出病根。 皇后常年病着,精气也一日不如一日。 父皇常说,尽人事,听天命,他们已经为母亲做了所有能做的,让木离放下执念,好好学习治国之道,将来做一个圣明的君主。 但木离一心想救治母亲,那一年,十岁的他带着病重的母亲出宫求医。 整整两年,木离带着母亲走遍了文庆的每一片土地,却始终找不到能治母亲的药。 皇城一次又一次的发密令召木离回宫,他也开始动摇,难道母亲真的无药可医?难道他真的要妥协了? 直到那天,木离偶然碰到了一位仙人。 他一个头磕在地上道:“求您救母亲一命,若母亲能痊愈,要我做什么,亦无怨无悔。” 仙者将木离扶起来,摇头道:“你母亲阳寿将尽,人的阳寿归冥界管,万物皆有度,纵然我是仙,若擅自打乱这种秩序,必会遭到反噬。” “母亲一向心善慈悲,一生从未做过坏事,老天为何要这么对她!为何让我遇到了神仙,却又告诉我,神仙也救不了母亲?为什么!”木离万念俱灰,指天怒喊。 仙者被木离的孝心感动,将仙力注入到一颗万年灵芝里,道:“这灵芝,你拿去吧,服下它,可保你母亲十年健康无虞。” 木离闻声,十年,够了,这十年,至少母亲可以不受病痛折磨。 “那您呢?您将仙力给了我,会遭到反噬吗?”木离忧心道。 “这就不是你该关心的事了,你只管珍惜这十年,好好在你母亲膝前尽孝。”仙者神清气闲道。 “多谢,请受我一拜。” 说完木离就要跪下,被仙人拦住了。 “你慧根奇佳,不修仙可惜了,若要拜我,等飞升那日,来朱罗殿,我收你为徒。”说完那仙人便幻做云雾离去了。 直到百年后木离去了天宫才知,给他灵芝的正是朱罗殿的袂珏真人。 初相识。 而当年,袂珏真人为了替他的母亲续阳寿,生生的闭关了十年才抵了那反噬。 “木离,你有没有想过,若当年你没有一心修仙,在凡界做一国之君也是荣耀万丈,那该是怎样逍遥自在的生活啊。”了柒浅笑起来。 “若非一心修仙,当年文庆与漠北两国交战,战火连天,国难面前,宗亲蒙难,父皇病重,苟延残喘,我如何扭转乾坤?”木离皱着眉,冷声道。 那些年,木离一心想着要变强,要变得更强,才能留住自己在乎的人,他想在22岁前修得仙身,他虽知这几乎是妄想,但他仍想在十年之期到的时候,为母亲再争得一线生机。 修仙之路何其不易,他又不得法门,成效甚微,或许老天还是眷顾他的,让他遇到了锦落。 那年,木离19岁。 说来离奇,皇宫里的宫女和妃子接连被剜心而死,宫里人心惶惶,木离刚被立了太子,奉旨监国,此事也是重中之重。 那天是中秋节,木离难得清闲一日,陪着母亲在殿外的院子里赏月,母亲躺在藤椅上,而木离坐在阶前,两人很少交谈,但气氛温暖惬意。 那晚的月亮真亮啊,玉盘似的挂在天上,淡淡的月光洒向大地,木离看着看着,突然看到一抹俪影,自九天之外,乘月而来。 那女子御风而飞,裙带飞扬,飘飘然的落在院中。 木离一向对容貌不甚留意,但那女子肤白如玉,眼波流转,双瞳剪水,左眼下有一颗泪痣,嘴角微扬,朱唇粉面,着一袭白色襦裙,右手执一柄青色长剑,气质超然。 木离竟不由得愣了神。 而母亲吓了一跳,以为是妖怪又来食人心了,慌乱的大喊着救命。 木离虽也是凡人,但他毕竟见过真正的神仙,也曾降过几个小妖,自然知那女子并非妖,确是仙女下凡。 “母后莫慌,她并不是妖。”木离安抚道。 皇后看了一眼木离,紧张的问:“真的?” 木离拍了拍母亲的背,点了点头以示心安:“真的,母后无需害怕。” 那女子颇觉得好笑:“你怎知我不是妖?” “木离虽眼拙,但妖怪又如何有如此仙姿?” 木离神态自若,他虽是凡人,但从小锦衣玉食,尊贵无比,如今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加之他天生便气质雍容贵气,生性又无欲无求,冷静淡然,虽然眼前站着一位神仙,但他依然不卑不亢,身影笔直。 婕黎皇后是第一次见到真正的神仙,腿软的厉害,差点一个膝盖跪下来。 那仙子手指一弹,一股仙力瞬间便撑住了木离的母亲。 “你修过仙法?”那女子打量了木离一眼道。 “皮毛而已,您今日这样落在我宫里,不惧被人发现,想必是有十分紧要的事情吧?”木离不慌不忙的说。 那仙子身影一剠,欠身靠在庭院中的一棵小叶竹上,道:“正是,魔尊的坐骑狼擎前几日大肆在人间杀害女子,取其心头血以练魔功,他已入了皇宫,我此行便为了此事。” 木离恍然明白:“依仙子之言,最近宫里女子接连被剜心而死,便说得通了,此事也正是我心头之困,仙子此行,若有我能效劳的,尽管开口。” 那仙子对木离的回答甚是满意,赞许的点头:“你叫什么名字?” 木离开口:“木离。” 仙子环视了一下整个宫殿,转头道:“这宫殿牌匾之上,赫然写着东宫二字,你刚才又唤她母后,你是太子?” “是。”木离点头。 “眼下我的确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请说。” 仙子起身,玉手指向宫殿道:“我想在你这里借住几天,以便捉拿狼擎,可否?” “那是自然,只是不知仙子如何称呼?” “叫我锦落。” ------题外话------ 接下来就是女主和男主在凡间初遇相知相爱了,各位小仙女记得踊跃留言啊! 唯愿你好。 木离点头:“锦落仙子稍等我片刻,我送母后回内殿休息,即刻便安排好仙子住处。” “无妨。”锦落右手一动,将手里的青启剑收起来:“太子可否派一个宫女给我,此刻我要去一趟后宫,那里女子最多,我需得布一个伽玦封印,狼擎一出现,我便能知晓。” “希芸!”木离闻言朝内殿喊道。 很快,一个女婢便快步走出来,欠身行礼道:“殿下唤我?” “这位是……我邀请的贵客,此刻她要去后宫追查近日剜心案的元凶,你前去带路吧。”木离吩咐道。 希芸小婢侧目看了一眼锦落,心下暗想,这女子看起来如此柔弱,竟被殿下奉为上宾,别是空有一副皮囊。 锦落看到那女婢用鄙夷的眼光看着她,顿时明白她心里在想什么,不由得撇了撇嘴角轻笑起来。 希芸看到锦落笑起来,脸上一红,惊觉失礼,连忙低下头道:“姑娘请随我来。” 锦落听到有人唤她姑娘,脸上笑意更盛,她边往外走,边对着身后的木离道:“一个时辰后,我会回来。” 看到锦落的身影消失不见,婕黎皇后一下瘫到在石阶上,她紧紧抓住木离的衣袖,声音羸弱无力:“木离,那女子当真是神仙?这些年,你执着于修仙,我常觉得荒谬,这种事情仅在戏本上见过,这世上果真有神仙?” “母后忘了?当年若不是有幸碰到了仙者,若没有他赠予我的灵芝,今日我如何能和母后庭中赏月,共享天伦呢?”木离双睫微颤,神色却仍是淡淡的。 “孩子,无论这世间是否真有仙人,我只盼着你能找个贤良淑德的佳偶,相敬如宾,能治理好文庆的社稷江山,造福子民。”皇后拢了拢木离的衣袍,惆怅道。 木离反握住母亲的手,眉头紧蹙:“母后,我一定会做一个好皇帝,但是那时我希望母后能陪在我身边,在我登基那日,你亲手为我戴上珠冠。” 皇后缓缓的摇了摇头,释然道:“孩子,生死之事,我早已看开,我这一生,得子如你,已是老天眷顾,人总要归于黄土,谁也逃不过,不过时间早晚而已,我在这世间已无遗憾,唯愿你好,我便可安心离去。” 木离心里泛起苦涩,神色黯然,半晌道:“是我太贪心了。” “木离,你大哥奇鸿自你被封太子之日起,便屡屡发难,你父皇对此并未表态,实际上他是想看你,对于兄弟,对于皇权如何衡量,如何妥善处理,如今也正是你在朝臣面前立威严,显仁德的关键时期,你应将心思放在这里,知人善用,整饬纲纪,做一个圣明的君主。”婕黎皇后目光温柔,眼睛里闪着亮光,那里是一个母亲对儿子的希冀。 木离点头:“母后,此事你无须忧心,我自有对策。” “霖沙小榭离你的寝殿近一些,比较清净,锦落仙子应该会喜欢,你派人前去收整一下,再安排几个机灵的婢女前去侍候。”婕黎皇后起身道:“我有些乏了,先去休息了。” “好。”木离应道。 温暖的月光——奇鸿。 将一切安排妥当后,木离站在院子里等锦落回来。 等着等着神思恍惚起来,他仔细揣摩着母后的话,奇鸿之事确实棘手,皇族兄弟共七个,他是最小的那一个,帝王之家,兄弟之情本就淡薄,哥哥们常嫌弃他太小,更是皇后独子,不愿带他玩。 只大哥奇鸿从不轻视他,教他读书认字,下棋舞剑,去哪也总会带着他。 奇鸿从小便是众皇子里最优秀的那一个,不仅文采过人,亦深谙兵法。 那一年,漠北边疆常胜将军拓拔恭带着三万铁骑进犯文庆疆土边界,皇帝派出去的将军屡战屡败,文庆仅半月时间损失了五万精兵,整个王朝因此次战事人心惶惶。 那年,奇鸿十五岁,他自请出战,带了一万兵马一路狂飙,与敌军大战了三天两夜,最后将拓拔恭的人头斩落马下。 奇鸿自此一战成名。 文庆王朝一向对正宫血统十分在意,木离是嫡子,自小便聪颖异于常人,藏经阁里的阵法图可谓过目不忘,本是最有资格与奇鸿争夺皇位的人,但他因婕黎皇后常年抱病的原因,心思不在大位之争上,时日久了,渐渐便养成了冷淡的性子,对什么都看的十分漠然。 皇帝急在心里,一次一次的点拨他,有意无意的要培养他做一国之君,但木离丝毫不为所动。 奇鸿一心要谋大位,知道木离对此毫无心思,对他更是推心置腹。 奇鸿万万没想到,婕黎皇后的病会奇迹般的好起来。 婕黎皇后深知皇权之争有多惨烈,她也知若有一天木离挡了奇鸿的道,奇鸿一样不会心慈手软,身为母亲的她自然要为儿子多多筹谋,婕黎皇后母族威望一向很高,仅几年时间便为木离入主东宫铺好了一条光明大道。 婕黎皇后一心希望儿子能继承大统,木离对母亲一向孝顺恭谨,知母后时日不多,仅有十年,不愿辜负母亲期望,更加勤奋。 朝堂之上,他常常机智化解大臣之间的口舌相争,后宫众妃之间勾心斗角,争风吃醋更是家常便饭,他常有妙计,为皇帝和皇后免去了很多麻烦,私下里他总是和忠臣良将结交。 渐渐的,木离开始光芒毕露,身边的人每日都在拿奇鸿和木离做比较,讨论的话题就是皇宫里两个最出色的皇子,最后谁会继承大统,大家兴致勃勃,那种激情比当事人更甚。 初时,奇鸿不以为意,毕竟多年兄弟感情,加之他一向耿直磊落,从未对木离为难。 但时日久了,奇鸿慢慢忌惮他,人前依然是疼爱他的兄长,私底下,却总是冷言冷语。 若是旁人,木离不会在意,但这不是别人,是他孤立无助时,教他读书识字,引导他,疼爱他的哥哥,这些年来,亦师亦友,在这森凉的皇宫里,除了母亲,唯一温暖过他的人。 难道最终等待他们的结局,只有兵戎相见,胜者为王吗? 木离不愿意,他知道,奇鸿也不愿意。 “长夜漫漫,太子殿下久等了。”锦落缓缓走过去。 ------题外话------ 每天忙的焦头烂额,没能稳定更新,实在抱歉。 夕颜-暮光中逝去的容颜。 “无妨,仙子住处我已命人收拾好,且随我来吧。”木离不紧不慢的说。 锦落浅浅一笑:“好。” “不知那狼擎是何物?”木离走在前面带路。 “狼擎本是妖王座下大护法,性格猖狂桀骜,一百多年前入魔界向魔尊麟茺挑衅,败给了麟茺,被夺了妖丹,失了千年法力,甘愿侍奉魔尊两百年,以换回自己的妖丹。” 锦落一边走一边欣赏着东宫景致,东宫宫殿极尽奢华,但每个小巷间摆放的却不是名贵花木,而是错落有致的小叶竹,晚风中光影摇曳,别有一番风味。 “仙子之意,那狼擎并未拿到自己的妖丹?”木离微微侧头问道。 “应是这样,但真相如何,我也不敢断言。”锦落答道。 木离脚下顿住,道:“若那狼擎恢复了法力,仙子可能应对?” 锦落盯着木离,她看他微微蹙眉,认真的思量着,天宫里的男神仙在她的印象里眼睛都是淡淡的,不似木离这般深邃夺目,她哑然一笑:“若不能,你当如何?” “我……”木离有些尴尬。 “太子无需忧心,小小狼擎,不在话下。”锦落眨了眨眼睛。 “如此,我便安心了。”木离有些脸红,他别过头朝前面走,“锦落仙子,前面便是了。” 这么多年,锦落每每出战,天宫众人皆习以为常,就连槊夜,慕颜也都认为她一定会赢,没想到,一个第一次见面的凡人在危险面前,不是求她庇护,而是关心她,担心她不能应对。 锦落的心口有些热热的,这种感觉很微妙,很奇怪。 “霖沙小榭,这名字不错。”锦落赞许道。 木离微微斜过身道:“锦落仙子请进,我已安排了几个得力的婢女,可供仙子差遣。” 锦落点头道:“多谢,太子殿下早点休息。” “好,明日见。” 锦落迈进门去,满院都充斥着夕颜花的香味,一眼望去满篱垣的夕颜花,从墙根布满了整个墙体,白色的,粉色的,紫色的,盘绕着排列,十分壮观,夕颜花并不是什么名贵的花,荒地里,草丛里处处可见,却无人会专门去养殖,没想到木离竟和她喜好一致,夕晨宫也是满院的夕颜花,锦落此刻因这霖沙小榭心情十分舒畅。 那离垣之下有一个竹榻,锦落半躺在上面,晚风微凉,她觉得十分舒心,感觉就像是回到了夕晨宫一般。 “姑娘,如今虽是初秋,但睡在这里还是会着凉的。”一个婢女从殿内出来。 锦落并未起身,她转过头去看着那小婢女,顿时觉得新鲜的紧,这千年来,别人对她的称呼,有上仙,仙子,宫主,也有直呼其名的,“姑娘”这个称呼,锦落觉得十分可爱。 “好,今日毕竟是中秋,这月色还是要赏一下的,我这就进去睡,多谢提醒。”锦落莞尔一笑。 小婢女闻言便进去了。 锦落抬头望天,那月亮高高的挂在苍穹之上,她想起人间有一句诗: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是否人人都有思念的人? 思念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感觉? 凡尘时光。 锦落没有亲人,没有爱人,神仙是不过中秋的,像木离这样,和至亲之人共沐月光的场景,锦落从未有过。 天宫里的神仙飞升之前有的是精灵,有的是凡人,来历都不尽相同,但他们都有自己的父母亲人,锦落闭上眼睛很认真的回想着,做神仙究竟有什么好? 她没有想出来。 但她来凡间仅几个时辰,却觉得做凡人好处良多。 想着想着,锦落竟有些沮丧。 她起身朝殿内走去。 翌日清晨,启明星高悬于东方天际之时,锦落已经醒来。 她舒展了下身子,觉得神清气爽,好像有雨声,她听不真切。 “外面是下雨了吗?”她对着寝殿内正在倒水的婢女说。 小婢女拿着水杯递给锦落道:“正是,这雨半夜的时候就开始下了,不知何故,昨晚还是月朗星稀的好天气,突然间雨大的就像天漏了一般。” 锦落上次来凡间,还是三百多年前,那时正值凡间大旱,焦金流石,酷热难耐,她来办完事,匆忙又回去了,在凡间,她没有真正的呆过几天。 因蓬莱山乃是仙山,凝天地灵气,四季如春,无炎夏,无雨雪。 所以锦落以为这雨来的正是时候,她正好去体验一番。 “你叫什么名字?”锦落想到自己要在这里叨扰几天,不知道别人的名字称呼起来终归不太方便。 “姑娘叫我晴儿就好。”小婢女答道。 锦落点头,道:“晴儿,太子寝殿在哪里?” 晴儿乍一听到锦落的话,有些怔愣,控制不住的浮想联翩,这锦落姑娘和殿下莫不是那种关系…… 片刻后,她惊觉失礼,脸红的转过身去拿挂在木施上的锦落的衣裙,“殿下在太皈殿,就在霖沙小榭旁边,这个时辰殿下应该醒来了,姑娘要过去吗?” 锦落觉得这小婢女憨傻的可爱,她眉眼含笑的接过自己的衣裙,道:“是啊,有些事想跟你们太子殿下了解一下。” “姑娘先用早膳吧,一会我带姑娘过去。”晴儿不太敢看锦落,她还在为刚才的误会难为情。 锦落起身道:“不用了,我不饿,我一会自己过去就行,你忙你的去吧。” “好,姑娘记得带伞。” 锦落简单的梳洗之后便出门了,她撑着晴儿准备好的雨伞,外面小雨朦胧,泥土的清香夹杂着夕颜花的味道,充斥着她的鼻腔,那是锦落从未有过的感受,新奇又纯净。 她刚迈进太皈殿,就有婢女过来招呼:“姑娘稍等,殿下正在休息,我这便过去通传。” “等等,太子殿下是还没醒吗?”锦落有些惊讶,依晴儿说的,这个时辰了,以太子的身份应该早已醒来准备去朝堂议事了才对。 “昨夜皇后娘娘身体不适,殿下亲自照顾到寅时,卯时东方露亮光,殿下才去休息,但他特意叮嘱过,若姑娘过来一定要去通报。”小婢女解释道。 锦落点头:“这样啊,你先别去通传了,让他多休息会吧,我在此等会。” “可是殿下说了……”小婢女有些为难。 “无妨,我会解释的,你下去吧。”锦落安慰道。 ------题外话------ 明天会多更,有肉哦,哈哈 冥月之境。 小婢女离开后,锦落念着木离毕竟为她安排了住处,她总是要做一些回报的,便想着去看看皇后的病情如何。 一起身,却想起自己并不知道皇后住在哪间殿里,若去问下人,又少不了被追问一番,最后决定自己去找找。 东宫很大,锦落决定从脚下的太皈殿找起。 锦落今日穿了一袭长长的白色纱裙,裙摆曳地,上面绣着流苏波纹,长长的云袖下端有一根细细的飘带,烟波蓝的束腰系在腰间,勾勒出她完美的曲线,胸前领口微微敞开,露出的肌肤泛着清亮的光泽,秀美的锁骨中间有一个白色的优昙波罗花的印记,妖娆又圣洁。 她的头发如往常一样,绾了一个松松的髻,只是今日发间戴的不是夕颜花,一个镂金的发圈中间落下来一只碧色的垂穗,正在她光洁的额头中央,丝绒一般的眉毛下面一双眼睛灵动俏丽,搭着今日的衣裳,看起来格外的明媚动人。 锦落一间一间的找着,路过的人无一不侧目而视,有的是偷偷看,有的看痴了,干脆停在原地看着。 锦落找了五间屋子,却都不是皇后的居所,她决定如果这第六间还不是,她便拽一个婢女问问。 她推门进去,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一个婢女都没有,只有淡淡的木檀香,她想着,生病的人需要清净,这间肯定是了。 她往里间走着,前面有一个屏风,正要过去,里面突然传来一个微弱的声音,像是呓语,锦落听不太清。 锦落走过去,便看到木离躺在床上,他闭着眼睛,眉头紧紧的锁在一起,额头,鬓角全都是汗,嘴唇惨白,不知说着什么,声音极小,表情看起来十分痛苦。 锦落探了木离的脉象,脉搏跳动稳定沉静,后力虽有点虚浮,却是一个极其正经的脉象,但锦落却意外发现木离竟修得了冥月之境,他不懂掌控之法,又因母亲病重心急,才会气息不稳,坠入幻境。 木离如此年轻,修仙也不过几年,能修得冥月之境,实乃奇才,若有人能悉心引导,飞仙指日可待。 仙者最重要的就是无欲无求无我,冥月之境的幻境分三个,里面有人最在意的东西,最无法面对的回忆,最难做的选择,它考验的是修炼之人能否克制自己的欲望与心魔。 锦落因生来便是神女,未曾经历过冥月之境,但她仍知凡人之所以为凡人,就是因为凡人有七情六欲,有摆脱不了的感情与欲望,而凡人悟得五道,羽化成仙的没有几人,因为他们即便不是倒在冥月之境,也会倒在别的地方。 这件事,锦落并不打算插手。 她起身准备离开,却有一只手紧紧的抓住了她的衣袖,因是突然,她没有防备,一个重心不稳,朝木离身上倒去。 木离双臂紧紧的箍住了锦落,千年来头一次被一个陌生男子抱在怀里,锦落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应对,有些慌乱的想要挣脱,却听到身下传来一句低语:“是我错了,你别走。” 这本是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不知为何,锦落听到这句话却十分心伤。 她抬头看着木离,他的眉毛不浓不淡,飞扬入鬓,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着,鼻子像青色的远山一般笔直,虽此刻面容憔悴,依然遮不住他温润雍容的气质。 她看着这张脸,看着看着脑袋里蓦然浮现了一个男子的背影,只一瞬便消失了,锦落甚至还未分清那男子的衣衫是何颜色。 你若盛开,我愿永坠地狱。 锦落还在为自己这莫名的心绪耿耿于怀之时,木离又说道:“你若盛开,我愿永坠地狱,优昙……” 优昙?为何这名字如此耳熟? 锦落还来不及多想,就发现木离的身体越来越烫,气息也越来越弱,看来他已经困在幻境里了。 锦落有些犹豫,她一向觉得修行这种事理应靠自己,若顺应天道,定能如愿,但木离这几句话却让她鬼使神差的想帮他一次。 锦落稳定心神,渡给了木离一口仙气,可以助他多撑一会。 这冥月之境本不会伤人,进入到幻境里的人,若贪恋俗世主动放弃,可平安离开,但若是执意逆天而为,便会陷在幻境里,耗尽心力而亡。 锦落看着木离的脸色越来越白,皮肤开始变得透明,心里有些发慌。 要救木离,还需进入到他的梦境里,用仙法将他的元神带出幻境。 锦落拉着木离的手,捏了一个决,元神瞬间便进去了木离的梦境。 梦里是大片大片的火红色的晚霞,一个白衣男子瘫坐在通天桥边上,看不清正脸,他痴痴的看着桥下,有眼泪砸在地上,半晌那男子起身道:“优昙,你我本可以千秋万载,相生相伴,最终却是我没有坚持住,优昙,你若盛开,我便在地狱。” 说完从通天桥一跃而下。 通天桥直通冥府,其间妖魔邪祟不计其数,一旦落下去,上神之身,仙力尽失,寻常散仙,便是灰飞烟灭。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锦落来不及多想,竟本能的化作一束光冲出去救那男子。 那一刻,她忘了那男子与自己并无任何干系,她忘了她跳下去的地方是通天桥,她忘了她还未修得上神之身,她忘了她便是修得了上神之身,千年仙力也终会化为虚无。 但是,看到那男子跳下去的那一刻,她随他跳了。 片刻后,桥下金光乍现,两束银光冲破天际,快如佛手,落在了通天桥上。 那两束银光正是锦落与木离。 锦落拼尽全部仙力冲下去的那一刻,终于看清了那男子正是木离。 通天桥下,锦落与木离本逃不过一死,但千年前锦落曾得到佛祖亲传的芜灭功法,千钧一发之际,是佛光救了他们。 锦落大脑一片空白,她回想着刚才的一切,她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她与木离相识不过人间短短一夜,她竟拼了灰飞烟灭也要去救木离?这如何解释? 锦落不可思议的看着木离,而木离的眼睛还是那么深邃夺目,深情地像一汪水,他伸出手,想拉住锦落。 还未触及,两人的元神便回归了本体,幻境戛然而止。 锦落的元神刚归位,便看到木离周身泛着朦胧的仙泽,他已经冲破了幻境,锦落强撑着用仙力为木离调整了内息,看着他的面色渐渐恢复了正常,便跌跌撞撞的冲出了太皈殿。 方才元神归位之时,锦落心神恍惚,刚出大殿就咳了一大口血,她急需去一趟七梦阁,她迫切的想要解了木离的梦,而这只有了柒能帮她。 梦境无解。 她一路疾奔,到了七梦阁也来不及让仙娥通传,她聚神凝气,念了寻仙决,很快便找到了了柒的位置,刚刚才元神出窍,她本不应该用这么耗损仙力的术法,但她实在是一刻都等不了了。 锦落幽灵一般落在了柒面前的时候,吓的了柒打翻了桌上的棋盒。 受到惊吓的还有了柒对面的天帝,他们兄妹几十年难得一次坐在一起安静的下一盘棋,锦落骤然出现,两人都吓了一大跳。 “锦落,你现在都开始练冥界的法术了?这招叫神出鬼没?”了柒斜着眼睛暼了一眼锦落,惊魂未定道。 “锦落,你怎么了?”天帝眼尖的看到锦落的胸前有一块殷红的血迹,她的脸色又十分的苍白,起身担心的询问道。 锦落对天帝摇了摇头,着急的抓住了了柒的手臂,神情十分的严肃认真:“了柒,我有事要问你。” “你说。”了柒立刻回答道。 因锦落的眼睛常年的古井无波,无论发生何事总是淡然处之,像这样慌张无措的时候从未有过,这让了柒对锦落想问的事情无比的好奇和重视。 锦落看了一眼天帝,见他丝毫没有要回避的意思,便直截了当的问:“冥月之境的梦境你可能解?” “冥月之境?解谁的梦啊?”了柒不明所以。 “你先回答我。”锦落着急的说。 了柒看着一反常态的锦落皱眉道:“不能。” “为何不能?”锦落追问。 “为何要解?锦落,你忘了,做神仙最重要的就是不能插手凡人的机缘命格,你明知冥月之境是凡人修仙必须经历的一关,你要我解,究竟为何?还有,你胸前的血迹是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了柒将心里的疑虑都说了出来。 “是啊,是我忘了,七梦阁有陈例,不能为凡人解梦。”锦落有些站不稳,跌坐在阶前叹息道。 “什么凡人?锦落,你这样子让我很是担心,是不是这趟去凡间擒拿狼擎时受了伤?不应该吧?小小狼擎怎么会是你的对手呢?”天帝关切问道。 狼擎,对,狼擎还在人间,她的事情还没有办完。 锦落费力的站起来,勉强挤出了一个微笑道:“我没事,你们不用担心,我还未见到狼擎,未曾与他交手,我只是做了一个荒诞的梦,自寻烦恼罢了。” “锦落,我看你脸色不太好,不如你回夕晨宫休息吧,我派别人去捉拿狼擎。”天帝还是有些忧虑。 锦落摇摇头:“无妨,我走了。” 了柒听到锦落要走,连忙问道:“锦落,人间好玩吗?我也好想下凡去看看啊!” “人间……人间很好,那里的人都很亲切。”锦落不自觉的扬起嘴角,眉眼之间都是温柔的笑意。 “哥,我也想去凡间,让我下去玩玩吧!”了柒拽着天帝的手臂一个劲的撒娇。 天帝皱眉无奈的看着了柒,正欲拒绝,锦落却道:“了柒念叨这事都念叨好几百年了,让她去吧,有我在,会看顾好她的,你且放心。” 天帝有些迟疑,但看了柒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最终还是点了头:“好吧,我只一个要求,下凡之后不许滥用法术,不许给锦落添乱!” “谢谢哥!”了柒兴奋极了。 梦醒无痕。 “锦落,待你擒了狼擎回夕晨宫时,一定要差人告诉我,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与你说。”天帝望着锦落的眼神里,似有波光掠影,万紫千红,既炙热又平静温柔。 锦落微微点头:“陛下,云懿已从弥兰尊者那里学成归来,她对你之心,这几百年来,从未变过,若她能在陛下身旁,也能为您分忧一二。” 了柒在一旁听的心惊肉跳,她深深的怀疑锦落这脑子是不是万年寒冰造的,不然怎么总是卯足了劲的刺激她可怜的哥哥呢! “我与云懿无半分男女之情,她于我而言,与了柒无甚区别。”天帝摇了摇头,叹气道:“罢了,你先去吧,我等你回来。” 锦落还想说话,了柒却飞快的召来一片彩云,拽着锦落隐了身形向凡间飞去。 “锦落,你说的冥月之境到底怎么回事?”了柒骤然想起方才之事,连忙问道。 “了柒,说出来你定不会信,为了救一个凡人,我跳了冥月之境的通天桥。”锦落看起来十分神伤。 “什么!”了柒脚下一个踉跄,差点从云头上栽下去。 “我……” 了柒看锦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不耐的打断道:“锦落,那凡人是谁啊?不不不,你既跳了通天桥,为何还能安然无恙?” “是芜灭功法,为我挡了通天桥下灭噬众生的戾气。” 锦落的脸色十分的复杂焦灼,那种感觉就像是眼前有一片迷雾,马上就要走到尽头看到月明了,但就是无论如何都跨不过去。 “原来如此……那凡人是谁啊?”了柒问。 “文庆国的太子。”锦落应道。 “你与他可相识?” “昨日下凡才第一次见面,从前并不认识。”锦落眉眼之间都十分茫然无措。 “这事真是诡异的紧,你是佛花所化,并不是凡人飞升成仙,没有前世,前世因缘便说不通,那到底为何呢?”了柒唏嘘不已,她百思不得其解,她虽掌管梦境,但若是普通梦境,她尚可轻易化解,偏偏冥月之境非寻常梦境,若想解梦,必须入冥府,找到他前世的记忆,不说这记忆难寻,便说这记忆一旦恢复,造成的后果就已经是无法想象了。 “目前也没有什么好的解释,就这样吧,至于什么原因,知道或者不知道,现在想来也并不是那么重要。” 锦落眼神飘摇,她并不是真的释然了,只是她没有任何好的办法去了解真相,或者换一种说法,无论真相如何,她依然是夕晨宫宫主,木离也依然是人间的太子,什么都不会改变,既然如此,又何必非要分证的那么清楚明了呢? “当务之急,是狼擎作乱之事,我一人虽可以了结,但免不了一场恶战,到时你不要插手,只管照顾好皇宫里的那些凡人,尤其是那太子,若他出手,你务必要拦住他。”锦落叮嘱道。 “为何?”了柒不解,难道因这梦境之事,锦落便对人间那太子另眼相看了? “此番下凡,我们便是要住在东宫殿内,因他刚历了冥月之境,内息不稳,不宜动武。”锦落解释道。 “如此啊……”了柒挑眉,不置可否,不知为何,锦落明明说的很有道理,她却感受不到丝毫的说服力。 你终于来了。 “便是这里了,下去吧。”锦落指着下方黑夜中依然巍峨耸立,美轮美奂的宫殿道。 两人稳稳的落在了霖沙小榭的院中,因刚下过雨,空气有些湿凉,满院的夕颜花被雨砸的东倒西歪,看着破败又落寞。 “姑娘回来了。”晴儿看到锦落连忙迎了上去。 锦落微微点头:“晴儿,这是我的好友了柒,你去帮她收拾一间房,她这几日要与我同住在这里。” 晴儿看了看了柒,眼神里透出了惊艳的光,“没想到姑娘的朋友竟也如九天仙女一般。” 了柒嗤嗤笑起来,“好眼神,我本就是……” “是啊,我们那里的女子大多都这般模样。” 锦落连忙开口,打断了柒继续说下去,这个没心眼的,说话也不知道避讳。 了柒反应过来,忙不迭地点头:“对对对!” 晴儿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原来如此,姑娘家定是在汪莨水乡一带,听说那里盛产美女。” 锦落笑了笑:“晴儿,你先去收拾屋子吧,我要去太子那里一趟。” “好,好!”晴儿自觉问的有点多了,急忙退下了。 “了柒,你先四处转转吧,我得去看看木离。”锦落说着便要走,刚走两步又回头道:“不许惹是生非,不许用法术,不许暴露真实身份。” “知道了知道了。”了柒不悦的摆摆手,什么呀!我惹是生非过? 也不怨锦落对了柒不放心,她在很小的时候就是天宫里出了名的刁蛮任性,因着是前任天帝独女,在天宫里横行霸道,太上老君的炼丹炉被她浇过南海净水,月老的红线被她织过捕梦网,就连哮天犬也被她当过坐骑,大家哭笑不得,有苦难言,因了她的身份,为顾全天帝颜面,却也不愿与她为难。 随着年岁越长,她开窍似的收敛了很多,大原则的错没怎么犯过,小打小闹依然常有。 锦落一进寝殿,便看到木离安静的躺在床榻之上,她愣了一下,照理说这个时辰他应该已经醒来了才对,锦落走过去坐在床边,诊了木离的脉象,查了他的元神,对啊,元神已经归位,脉象也很正常。 她静静的看着木离的眉眼,他的眉毛时不时的皱一下,嘴里偶尔含糊不清的说着什么,应该是做了一个不太如意的梦。 看着看着不知为何,锦落突然觉得这张脸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特别是他皱眉的样子,和记忆里的某个人影慢慢重叠,锦落有些烦闷,木离确实让她有种前所未有的感觉,这种感觉让她不知所措。 锦落还在失神,木离似乎动了,有要醒来的迹象,锦落莫名的有些慌,她正想着是否要隐去身形,木离就已经醒来。 “你终于来了。”木离的眼神缱绻温柔。 话一出口,锦落和木离同时愣住了,这样的语气,这样的眼神,不应该出现在他们这种不相熟的关系里。 “你……说什么?”锦落声音有些破碎。 木离嘴唇动了动,却不知如何解释,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说出这样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但刚才恍一睁眼看到锦落的时候,他确实打心底里的激动喜悦,就像是历经了千百年的遗憾在这一刻得到了圆满一般。 ------题外话------ 亲们,以后我会稳定更新,感谢大家支持! 为何修仙? “仙子为何在此?”木离看到殿内烛火通明,知晓已是晚上了,这个时辰锦落不应该出现在他的寝殿。 “冥月之境你可知?”锦落问道,然后不动声色的调整了下姿势,木离睡着的时候并不觉得,此刻她发觉两人靠的太近了。 木离坐起来整理了下衣服道:“听过,仙子怎么会问这个?” 锦落微微颔首:“你已历了冥月之境,若能勤加修炼,飞升成仙,指日可待。” 木离有些错愕:“什么?听说冥月之境凶险万分,很多人都陷在里面无法出来,为何我毫无感觉?” “怎会毫无感觉,你现在可以试试,催动内力,将那边桌上的茶杯拿过来。”锦落指了指寝殿中央的桌子。 木离直了直身子,伸出右手,五指微微合拢,一个力量加注,那桌子上的茶杯瞬间就稳稳的握在了木离的手中。 木离诧异非常,寻常武功如何能做到隔空取物? “飞升之路须得先修灵再修道,最后才是修仙,你已过了冥月之境,修得了灵体,接下来才是最关键的,能力越高,责任便越重,贪欲起,寡念生,一念成仙,一念成魔,结果如何,端看个人造化。”锦落解释道,她面上云淡风轻,心里却也惊叹,木离如此年轻,又无高人引导,究竟是如何修得这一身灵力的? “仙子,我能如此轻易地过了冥月之境的考验,是否因了仙子相助?说来奇怪,方才我大梦初醒,梦中种种,醒来已全然忘记,只一样记得十分真切,在梦里我看到了仙子。”木离就那样盯着锦落,生怕错过了她的任何一个眼神。 木离说的坚定果断,不容得锦落否认,她点了点头:“是我。” “在我很小的时候,曾碰到一位仙者,他说过,万物有度,神仙若擅自改变凡人气运,必会遭到反噬,仙子可无恙?”木离有些担心,修仙之路本就不易,即便他因此受尽艰难苦楚,哪怕他没有捱过去最终丧命,都是他必须要承受的,他不愿旁人替他受过。 “我无碍。”若不是芜灭功法,锦落也逃不过一个灰飞烟灭的结局,但她不愿去说,若是木离问他,为何会为了救他奋不顾身,她如何回答? “我有一事想问,若是你不方便回答可以拒绝。”锦落道。 “仙子请说。”木离毫不犹豫便答。 “你为何修仙?”常人修仙,大多想与天长寿,不受俗世颠倒轮回之苦,但在木离的梦境里,他却毫不犹豫的跳下了通天桥,不免与他修仙的目的相悖,这让锦落十分疑惑。 “若我说,在我心里,并不觉得神仙比凡人幸福,仙子可会觉得我狂妄?”木离的表情有种无能为力的忧伤。 “怎么说?”锦落被木离的话惊住了,她从未听过如此言论。 “文庆皇城最重尊卑之分,我母亲是皇后,又是父皇最宠爱的女人,我从小便是皇城里最尊重的皇子,锦衣玉食,呼风唤雨,我以为我这一生就这样了,虽无波澜,却也安稳,但天不遂人愿,在我九岁那年,我直到现在还记得那年的冬天特别冷,滴水成冰,雪连绵不断下了整整一个月,母后突然得了一种奇怪的病,每每到了晚上,就会神志不清,咳嗽不断,一整夜都没法合眼,到了白天却和正常人一般无二,皇宫里的太医全都束手无策,那段时间,父皇无心国事,在民间到处张榜重金寻医,却始终也找不到一个能治好母后的人。”木离的眼神空洞遥远,里面有支离破碎的痛苦之色。 情意初现。 “起初父皇还常去探望,但母后缠绵病榻,面容消瘦憔悴,再不是父皇身侧那个光彩夺目的女人了,帝王后宫,佳丽三千,献媚蛊惑,手段层出不穷,数年的结发之情渐渐的也被父皇抛诸脑后了。”木离心里有些压抑,他吸了一口气,掀起被子,踱步到窗口,凉风袭面,他感觉自己好多了。 “后来呢?”锦落望着木离落寞的背影,心里竟有些发酸。 “那几年,我只要听到哪里有神医奇药,便会带着母亲去寻,每每去时都抱着侥幸的心理,想着母亲一生与人为善,上天定会庇佑她,让我找到能治母亲的人,但每次都失望而归,就在我几乎要放弃的时候,我碰到了一个神仙,他给了我一颗灵芝,为母亲续了十年的阳寿。”木离回身看着锦落,曾经骄傲放纵的男子脸上竟现出了一丝挫败感。 “我曾经觉得神仙的生命虽绵长不灭,却要忍受千年万年的孤冷,还不如凡人这短短几十年来的痛快,但见过那仙者之后,我开始觉得,就算日后我继承了皇位,君临天下,俯视大江山河,睥睨万物,在六界之中,依然渺小至斯,我必须要变强,只有我变强了,才不会在至亲之人受到伤害的时候束手无策,毫无办法,才可以留住最在意的人。” 木离踱步走向锦落,那眼神里的坚毅凛然竟让她看呆了。 “所以你才修仙?”锦落微微一愕。 “是。”木离应道。 锦落欣赏木离的坦诚,“我听闻皇后昨夜发病,可是因为那旧疾?” “嗯,近两年,母亲身体已经一日不如一日了,大概是十年之期将至,所以才会如此吧。”木离低头,垂着眼眸,不去看锦落。 锦落虽没有看清木离的表情,但这一刻,却感受到了他的难过与无力,她心下一动道:“方才我回了一趟天宫,带了一个朋友,她要在此处叨扰几日,未能提前知会殿下,殿下莫怪,此行承蒙太子殿下鼎力相助,心里很是过意不去,不如让我去看看皇后,若能为皇后减轻些痛苦,也好将这人情还上殿下几分。” 木离一愣,反应过来后立刻便拒绝道:“仙子言重了,仙子此行乃是大义,我只尽了绵薄之力,况且仙子已为我破例,助我历了冥月之境,我心下已觉十分惭愧,岂能再麻烦仙子?” “我虽无父无母,但殿下孝心,我也能感受一二,心里十分感动,殿下无需客气,前面带路吧。” 锦落虽是关心,但语气却淡的不能再淡,里面还带着不容拒绝的果决。 木离点了点头,无意间眼神瞄到了锦落胸前那抹红色,他大步上前道:“这是什么?” 锦落低头一看,有些懊恼,方才她下凡走的急,变化之术本是弹指一挥,但她当时脑袋又十分混乱,竟把这事全然抛诸脑后了。 木离这突然一问,锦落一时之间想不到如何回答,竟愣在了原地。 “仙子是否因为我受了伤?”木离脸色有些冷,他并不像是在询问,更像是确认之后的嗔怪。 优昙阁。 “我只是元神归位时不慎,咳了一口血而已,不碍事的。”锦落声音有些小,就像是一个做错了事被发现的孩子。 “真的?”木离还是不放心。 “真的,我还没有伟大到这种程度,自己受伤还逞强要去救治别人。”锦落别开脸,退开了几步道。 木离终于释然:“如此便好。” “嗯,走吧。”锦落自顾自的朝殿外走去。 木离紧跟在身后,看着她的背影觉得心情十分复杂,好像很多事情在冥冥之中不知不觉就变了。 锦落到了太皈殿正门口,不知往哪边走,正要回首去问,便听到身后木离的声音:“右边。” 木离加快了脚步,走到了锦落身侧,指了指右手边,笑了笑道:“仙子,是这边。” “叫我锦落吧,你总唤我仙子,让别人听了不免觉得奇怪。”锦落道。 木离有些迟疑,到转念一想,觉得锦落说的有道理,便点头应道:“好。” 不消片刻,两人便到了,锦落抬头望着那牌匾,念道:“优昙阁。” 优昙阁?优昙? 不知为何,锦落看到这几个字心里突然泛起一阵绞痛,她脚下有些不稳,眼前蓦的就黑了。 若不是木离的手及时的扶住了她,锦落定会摔下去。 “锦落,你怎么了?”木离的声音传来。 这一声里,带着询问,带着紧张,带着关心,那语气,十分亲昵。 优昙波罗花,本就是锦落的真身,木离的梦里,也曾经喊过优昙这两个字,霖沙小榭里满院的夕颜花,这么多巧合,锦落的脑袋很乱,她不知道怎么去描述她此刻的感受。 “太子殿下与我,昨日是初见吧?”锦落强撑着整理了情绪,尽量让自己语气平稳一些。 木离愣了愣,木然的点头道:“自然是初见,为何这样问?” 锦落看着木离坦然的眼神,一时间有些恍惚,最终她缓缓的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 木离皱了皱眉,正色道:“锦落,你当真无恙?若是身体不适,不必勉强,我先送你回去休息。” “我没事,就是看到这匾额,想起了一些往事。”锦落轻轻抽离了尚被木离握住的自己的手臂。 “嗯?”木离抬眼看了一眼那匾,询问道。 “太子有所不知,我前身乃是佛祖座前优昙波罗花,方才看到这匾,心里有所触动罢了。”锦落云淡风轻的解释。 木离闻言十分惊诧,“这个偏殿是我入主东宫时亲自取的名字。” “你取的名字?那你为何不住这里却住在旁边的太皈殿?”锦落皱眉道。 “我也不知为何,一进这殿我心里便十分压抑,就像心口压了一块巨石,窒息般的痛苦。这偏殿平时无人居住,昨日中秋,因这里离太皈殿最近,所以安排母后在里面临时住一夜。”木离解释道。 锦落点头又问道:“那霖沙小榭的夕颜花也是你植的?” 木离愣了愣道:“并非,三天前一夜之间长起来的,我也不知为何。” 竟是天劫。 锦落收了收身子,有些嘲弄的笑道:“这东宫发生的灵异之事倒是不少。” 木离唇角微微一挑,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叹息道:“是啊。” 木离这一笑,让锦落有些脸红,半晌,她正色道:“进去吧。” 优昙阁不是很大,殿内装饰却十分奢华,鎏金画栋,古色古香,屋内熏着梅花香,闻着让人心定神安。 锦落一进门,就注意到正墙中央悬挂着一幅画像,画中人正是佛祖如来,画的惟妙惟肖。 锦落十分惊讶,传闻人间挂像大多都是南海观音大士,为何这里会挂如来佛祖的神像?这一趟下凡来东宫,巧合之事频繁发生,不由得让锦落浮想联翩。 “太子殿下来了。”有小太监过来行礼。 “起来吧。”木离边走边问道:“母后如何了?睡了吗?” “白日里一直半睡半醒,亥时方才睡熟了。”小太监起身禀道。 木离摆了摆手,示意小太监退下。 “锦落?”木离回头看到锦落停在原地发呆,便折返回去叫她。 “嗯?”锦落终于回神。 “在想什么?”木离问道。 锦落有些迟疑,最终却摇了摇头,说:“没事。” “那走吧,寝殿在这边。”木离朝里面走去。 “好。”锦落点头,跟在木离身后。 不消片刻,两人便到了皇后寝殿。 锦落探了探皇后脉象,依木离所言,她咳嗽不断,神志不清,但这脉象却并不是一个久病之人该有的脉象,锦落一转念,查探了皇后的魂魄,发现皇后的魂魄已破碎不堪,也看的出这魂魄曾经被修补过。 原来,皇后这不是病,是劫。 锦落稳定了下心绪,道:“太子殿下稍等,我须得为皇后施法治疗,还烦请你在旁边为我护法。” 木离感激的看着锦落,神情却有些迟疑:“母后这病,已非朝夕,仙子也不用急于一时,今日你刚为我负伤,若再耗损仙力会否伤了元气?” “不用担心,但我施法之时,不能受外界干扰,还请殿下务必不要让外人进来。”锦落道,她要用生魂术强行修补皇后魂魄,此术对修习之人要求极高,只有至纯至净的上仙之身才能在修炼之时确保不会走火入魔。 木离看着锦落,眼神中有很朦胧微妙的东西,他点头道:“好。” 凡人寿终,魂魄却不会灭,会进入冥界,洗去所有记忆,由冥王重新分配,百年之后重回六界,称为轮回。 而仙寿与天齐,一旦陨灭,便是魂飞魄散,灰飞烟灭,称为应劫。 婕黎皇后只是一介凡人,即便受伤,也是肉体受损,为何魂魄会破碎不堪?这分明是天劫。 锦落觉得十分古怪,但她不作多想,慢慢运气,所谓生魂术,就是施法之人将自己的仙力灌注到另一个人体内,用仙力将裂缝填满。 锦落的仙力一点一点的流向婕黎皇后,木离眼见着她额头上的汗水涔涔落下,心里开始发慌,好几次都想上前让她停下来,又怕自己贸然过去会影响到锦落,这就本末倒置了。 怀抱。 木离看着锦落的脸色慢慢的变得苍白,她的眉头微微皱着,呼吸渐渐的变得急促起来,木离的心里不知为何,钝钝的疼。 约莫一柱香的时间,锦落才终于收掌停下,她的眼前一阵发黑,耳边嗡嗡的响,身子一个不稳,从床边栽了下去。 木离一个光影便掠了过去,眼疾手快的扶住了锦落,锦落此刻极为虚弱无力,倒在了木离怀中,她也顾不得男女有别,只觉得那怀抱十分的宽厚温暖,她侧脸贴着他的胸膛,听到他沉沉的心跳声,闻着他身上淡淡的竹香,竟然觉得十分安心,脑袋也慢慢的恢复清明。 锦落就那样靠在木离怀里,木离的手局促的不知往哪里放,直愣愣的垂在身侧,她的头发柔软又光滑,时不时摩擦着他的下颌,令他更加慌乱。 “锦落?”他轻轻唤她的名字,尾音淡淡的上扬,询问她是否安好。 锦落闭上眼睛,勉力吸了一口气,一只手扶着床边,撑着身体离开了木离的怀抱,她疲惫的不想说话,只轻声应他:“嗯。” “锦落,母后的情况我其实早有心理准备,我曾想着如果我能在22岁之前修得仙身,是否就可以留住母后,但最近这两年,我却想开了,生死由命,我们谁也没有办法逆天而为,若我知晓,为了救治母亲,会害你这样,我是定然不会应允的。”木离神色间十分纠结,看着锦落这般难受,他的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锦落气息有些不稳,声音十分微弱,“我已将婕黎皇后的魂魄修补完整,明日东方天际破晓之时,她定会醒来,但这生魂术只能保她这三年不再受病痛折磨,三年时间一到,便是谁也留不住她,至于我,你不必担心,更不用内疚,帮你母亲是我自愿而为。” 本来用这生魂术并不会致使锦落遭到反噬,但从冥月之境出来的时候,锦落的元神就已受损,后来她本不该用那寻仙决,但她着急见到了柒,情急之下用了,如今又强撑着体力使用生魂术,才会被反噬的如此严重。 木离闻言皱眉道:“修补魂魄?锦落,我母后到底是何病症?” “我也觉得十分蹊跷,却也不知是为何,并不能为你解惑。”锦落答道。 木离点头,他看到锦落两鬓的头发有些散乱,有几缕发丝垂落在胸前,抬手想替她整理一下,又怕唐突了她,只低声道:“很晚了,我送你回去休息吧。” “好。”锦落点点头,扶着床头站起来,没想到刚站起来,腿上一阵发软,险些跪倒在地。 木离见状,顾不得征询锦落同意,便一把将她抱起,他并不看她,大步向门外走去,道:“得罪了。” 锦落羞郝极了,脸红的厉害,她堂堂夕晨宫宫主,活了一千岁,天宫之上,受八方敬仰,降了多少妖魔,如今不过下了一趟凡间,竟然被一个相识不过短短一天的男子抱了三次,先是为了这个男子跳了通天桥,此刻又为了救他的母亲不顾反噬之果,锦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入了魔障? 虽然优昙阁离霖沙小榭并不远,但这里毕竟是东宫,即便是晚上,这一路上,碰到的洒扫的婢女,端着盘子的小太监,守夜的侍卫却还是一个接一个,他们皆目光灼灼的盯着两人,姿态恭谨,眼神却刁钻的上下扫描着。 锦落尴尬极了,木离却坦荡镇定。 何德何能。 “太子殿下,请放我下来。”锦落说道。 木离不语,目视着前方,脚下步伐十分稳健,星光漫天,凉风阵阵,竹影婆娑作响,锦落微微仰头望着木离,他轻抿着嘴唇,刀削一般的轮廓,即便是黑夜,依然可以看得到他眼里光彩熠熠,他穿着玄色衣衫,衣袖处绣着暗青色的云纹,有风吹过,将他的头发扬到胸前,发尾拂过锦落的面颊,她有些痒,微微动了动。 锦落突然间想到了一个问题,她严肃道:“太子殿下,可成婚了?” 木离低头看了一眼锦落,神色淡淡,道:“并未。” 一路无言。 两人很快便到了霖沙小榭。 锦落迟迟不见回来,了柒无聊极了,便去门口等着,不成想,会看到这样一副千年难遇的场面。 她使劲的眨了眨眼,看着面前的两个人,嘴张的大大的,下巴都要掉地上了,她震惊道:“锦落,你这是……”被谁抱着呢?我哥还没抱过呢! 锦落看到了柒,挣扎着要下来,木离却不松手,他十分镇静的看着了柒道:“想必你就是锦落仙子的好友吧?她方才受了伤,可有什么法子能替她疗伤?” “啊?”了柒有些茫然,道:“别闹,她能受伤?” 了柒这一开口,倒让木离愕然,“说来惭愧,锦落确是为了帮我,元气大伤。” “锦落?”不过片刻,荒缪的事一件接一件,锦落是何身份,即便是在天宫,能直呼她名字的也没有几人,谁人见她不是唤她尊号? 锦落仙体无上尊荣,不过下了趟凡间,竟被一介凡人抱在怀中?还接二连三的受伤? 木离见了柒上前,轻轻的将锦落放下来交给她,神色间却还是不放心。 “锦落,你……”了柒扶着锦落,目光十分复杂。 锦落并不看了柒,目光转向木离道:“夜深了,殿下请回吧。” 木离看了看了柒,迟疑片刻后,点头:“好。” 木离并非不担忧,他只是没有办法,他知道,把锦落交给了柒,比交给他更稳妥,他也内疚,他何德何能,能得锦落倾力相助? 木离走后,了柒扶着锦落进了内殿,为她运气疗伤。 运功之时,了柒脑袋十分混乱,她总觉得锦落这趟下凡,很多东西在冥冥之中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但她说不清,也无力改变。 锦落体内真气阴阳相撞,寒热交替,此起彼伏,她咬着下唇,强忍着痛苦,极力的压抑着不让自己发出声音,两鬓的头发全被汗水打湿贴在了脸上,看起来竟有些狼狈。 了柒的仙力不断的流向锦落,她这才慢慢的得到了舒缓。 感受到锦落的身体不再冰凉,了柒这才停下。 “不愧是佛祖座下的神女啊,我看你这一趟下凡,收服狼擎是假,普渡众生确是真的。”了柒咧咧嘴暗讽道。 “了柒,我累了。”锦落并不生气,她不是下逐客令,确实是身体不适,没有力气与了柒辩解。 了柒还想再说,看到锦落虚弱的样子,讪讪的撇了撇嘴,道:“好好好!我出去我出去。” 苍穹洱海,我会回来。 锦落做了一个梦。 梦里月光皎洁,有一个青衫男子,目光如脉脉清风,柔软温暖,如山间晨露,清冽纯净,如遥遥星光,璀璨流转,他不说话,就那样注视着一个白衣女子,他的脸,像是一份千年的记忆,熟悉又陌生。 他拥抱着她,两人坐于天宫瑶池边上,他轻轻叹气道:“世间之事,难有两全之法,若我不在,你也要护着自己,苍穹洱海,只要有一线希望,我便会回来,相信我,我一定会找到你。” 她抓紧他的衣袖,泪落在他的衣衫上,哽咽道:“不,我不要你走,你在哪里,我便在哪里。” 他不再说话,只紧紧的抱着她, 突然,天色异变,一片一片黑色的云,飘过他们头顶,狂风呼啸着翻卷着万物,像是野兽的嘶吼,又像是神的暴怒,带着摧枯拉朽的毁灭之力,噬天灭地。 他松开她起身,半晌,不忍的转身回眸,只留下两个字:等我。 锦落挣扎着从梦里醒过来,睁开眼,发现天色已亮。 感受到脸上的湿意,她伸手摸了摸,是泪。 梦里的人是谁?为何她的心会这么痛? “姑娘,太子殿下来了。” 是晴儿的声音。 锦落闻言,仓促的抹掉了脸上的眼泪,道:“可有说何事?” “没有。”晴儿答道。 “晴儿,现在什么时辰了?”锦落看了看窗外的天色问道。 “姑娘,是辰时。” “告诉太子,让他在偏殿稍候片刻,我这便梳洗起来。”锦落掀开被子起身道。 晴儿出了寝殿,想起早上那些婢女们议论昨夜殿下抱着锦落姑娘回来的事情,加之殿下这一大早的又巴巴的过来找,她越发觉得自己猜的果然没错,殿下美其名曰锦落姑娘是解决杀人案的贵客,其实还不就是金屋藏娇。 “殿下,锦落姑娘刚起来,她让您稍等一会,她梳洗好了便过来。”晴儿似笑非笑的看着木离禀道。 木离点头,又问道:“她气色可好?” “我进去的时候姑娘刚醒,像是做了噩梦,气色还好,倒是精神有些萎靡。”晴儿如实回答。 木离不自觉的皱眉,噩梦? “你去吧。”木离挥手示意她退下。 不消片刻,锦落便来了。 她今日着了一件浅紫色的撒花烟罗衫,头发随意的铺散开来,只别了一朵白色的夕颜花,十分的慵懒妩媚。 她看着木离,回以一个浅浅的笑,道:“殿下这么早便过来了,是有什么紧要的事吗?” 木离今日穿了一件黑色锻袍,金丝滚边,上面绣着龙纹,头发被一只青色的羊脂玉簪束起,贵气又威严。 木离看着锦落走过来时气息平稳,脸色也恢复了,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地。 因为锦落受伤之事,他惴惴不安,整整一个晚上都难以入眠。 木离转念一动,道:“我是想跟你说一声,母后已经醒来,锦落,多谢你。” 锦落点头:“嗯,我早说了,不用谢我,帮你母后是我自愿而为,你且放宽心。” 无以为报。 木离心头一暖,却极力忍着,他侧了侧身,将桌上的盒子拿起来,踱步到锦落面前,道:“这是前几日我去抚凌山得的,给你。” 锦落打开,里面是一株雪莲花,花瓣呈冰蓝色,普通的雪莲为白色,可入药,但这一株,是千年雪莲,蓝色是灵力的象征,便是在天宫也没有几株。 “你可知这是一株千年雪莲?”锦落心有疑虑,这么稀有的东西,木离会不会压根就不认识,所以才会给了她? “知道。”木离云淡风轻道,这株雪莲是他为母亲所寻,当时他几乎将抚凌山的每一个石缝都找了一个遍,最终在山巅的炼魂崖看到了这唯一的一株。 知道?锦落不理解的看着木离,既然知道,为何还要给她? “你可知这千年雪莲有多难寻,其珍贵程度不亚于太上老君的九转还魂丹,若你服下,修习灵力定可以一日千里。”锦落将盒子关上,伸手递回去。 木离并没有伸手去接,神色依然淡淡,“我知道,但我更知道,若你服下,身体很快便会恢复如初。” 锦落愣住了,原来,他本就是知道这雪莲的益处,才拿给她的。 “殿下,你实在是过于担忧了,我不过寻常小伤,还不至于到需要用这千年难遇的雪莲花来疗伤的程度。”锦落笑了笑,将手里的盒子硬是塞还给了木离。 木离一向细心敏锐,昨夜她的模样那么痛苦,又怎会是寻常小伤?他知道,她是故意这么说,好让他不那么内疚。 这雪莲,他自然知道珍贵无比,但若是能让她少痛苦一分,他觉得十分值得。 木离的心猛地“咯噔”一下,他刚才在想什么? 他一向自尊寡情,与锦落相识不过短短一天,竟然会对她如此牵肠挂肚,心疼担忧? “锦落,你是神仙,金银财帛,人间虚华,自然不会放在心上,我不愿意欠任何人,你是为了我,才会受伤,救命大恩,难以为报,唯有这株雪莲,你务必要接受。” 木离说的坚定又诚恳,竟让锦落心生安慰,她犹豫再三后,点头道:“好,我便收下了。” “时辰到了,我要去朝堂议事,来的时候我吩咐小厨房炖了莲子羹,一会你喝一点。”木离转身,没走两步又回头嘱咐道:“还有,雪莲记得服下。” 锦落无奈的点头:“好,我知道了。”说完她觉得颇好笑,她堂堂一介上仙,竟沦落到被一个凡人照顾的地步。 眼看木离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转角处,锦落终于捂着胸口咳出了声,方才她其实一直不太舒服,但看到木离忧心忡忡的样子,她不愿他担心,便极力强忍着。 “姑娘,你还好吗?”晴儿从门口进来,看到锦落扶着桌角剧烈的咳嗽,连忙放下手里的汤盅跑过去,她轻轻拍着锦落的背,为她顺气。 咳了好一会,锦落才停下来,她的手紧紧的抓着晴儿的手臂,这才勉强坐在了椅子上。 “姑娘,你怎么了?怎么咳的这么严重?”晴儿担忧道。 “我……刚才喝水呛到了。”锦落胡诌了一句。 “这是莲子羹,姑娘没用早膳,方才太子殿下亲自去厨房吩咐,给你做的,姑娘用一点吧。”晴儿边盛汤边笑眯眯的说。 ------题外话------ 最近都很忙,所以更的比较少,宝宝们勿怪啊! 危险将至。 “殿下,不好了,隽萝宫出事了!”一个又尖又细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紧接着便进来了一个神色慌张的小太监。 晴儿恼道:“慌什么慌!东宫与隽萝宫如今势如水火,便是出事了,你用得着这么紧张吗?你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竟敢在这里大呼小叫!” “晴儿姑娘莫怪,我也是一时情急,你快去禀报殿下,那个剜心杀手又出现了!”小太监红着一张脸,额头上全都是汗,这一路上定是跑的飞快。 剜心杀手?晴儿这下傻眼了,方才嗔怪他的横劲全不见了,她两只手紧张的攥在一起,跺着脚焦急道:“殿下刚去上朝!怎么办!” 锦落皱眉,轻咳了一声:“现在情况如何,你且仔细讲与我听。” 晴儿听到锦落的声音,恍然想到,对对对!殿下说了,锦落姑娘便是请来处理剜心案的! 她像是吃了定心丸一般,深吸了口气,手轻轻拍着自己的胸脯,看向那小太监道:“这位是殿下请来料理此事的贵客,情况到底如何,你且仔仔细细的说来!” 小太监撇了一眼锦落,见她脸色苍白如雪,柔弱无力的样子,对她生不出信服的感觉。 小太监有些犹豫,道:“晴儿,此事非同小可,千万不能儿戏啊!” 晴儿闻言,看了看锦落,她本就对锦落有所担心,锦落如今这模样,像是还不敌她呢,但毕竟太子殿下交代过,而且眼下,她也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她只能向锦落求救。 “姑娘,你还好吗?”晴儿犹豫道。 锦落并未回答,她看向小太监,眼神不怒自威,问道:“隽萝宫在哪里?可有伤亡?” 那小太监被锦落的眼神震到,这样的眼神,和太子殿下如出一辙,那里面的寒光幽幽,让他不寒而栗,“隽萝宫是贤贵妃娘娘的住处,我来的时候大皇子已经赶去了,那杀手看起来凶神恶煞的样子,能飞天遁地,也不知道大皇子怎么样了!” 锦落闻言,立刻便起身朝了柒的寝殿走去,她元气尚未恢复,若是没有了柒相助,以她一己之力怕是难以护得隽萝宫上下周全。 但锦落找遍了整个霖沙小榭都没有看到了柒的踪影,她眉头紧紧皱着,了柒这性子,定是贪玩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晴儿!”锦落喊道。 “姑娘,怎么了?”晴儿和刚才那小太监一同从门外跑进来。 “昨夜和我一同回来的姑娘呢?”锦落问道。 “她不在殿内休息吗?我没注意啊!”晴儿一脸茫然。 “她并不在殿内,你多派些人手去找,如果找到了,让她速速去隽萝宫帮我。”锦落吩咐道,转头又对小太监说:“去隽萝宫,你来指路。” 小太监连连点头,“好,快走吧!” 锦落顾不得霖沙小榭众人的目光,提起那小太监的衣领,一个凌空,两人便稳稳的升到了半空。 “不要让太子殿下知道我在隽萝宫。”锦落对着下面目瞪口呆的晴儿嘱咐完便带着小太监飞走了,速度极快,留下霖沙小榭一众目瞪口呆的下人。 ------题外话------ 故事前半段好像男主偏弱一点,其实并不是哦,后面男主身份之谜会解开,光环会慢慢显现,宝宝们请耐心等待! 交手狼擎。 那小太监第一次飞天,腿软的厉害,若不是被锦落紧紧的抓着,从这么高的空中摔下去,定会摔一个血肉横飞,他哆嗦着嘴唇,颤抖着手指指着前方那座红色的宫殿道:“姑……姑娘,前面那个……便是了。” 锦落闻言,加快了速度,只一瞬,两人便稳稳的落在了隽萝宫院中。 两人突然间落在了院中,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锦落扫视了一周,院中有数名婢女被绳索绑着跪倒在地,排成一排,左右两侧各有一个凶神恶煞的男人看守。 院子正中央,有一个瑟瑟发抖的中年女人,打扮的十分华贵,但妆容却全都花了,手臂被绳索捆在身后,项颈间悬着一把青灰色钢刀,被一个穿着黑袍,身高八尺的男人控制着。 那中年女人脚边有一个灰袍男子,他侧着身子半趴在地上,衣袍上有很多污垢和破损之处,一看就是刚经过一场恶战。 果然,锦落猜的没错,狼擎此行,并不是一个人。 只一眼,她便看穿了那三名男子的身份,那两个凶神恶煞的是魔界中人,手持钢刀的正是狼擎,此刻他正扬着嘴唇挑衅的看着锦落。 “那便是贤贵妃娘娘,大皇子的生母。”小太监躲在锦落身后,手指着狼擎刀下之人,小声说道。 锦落依着小太监指的方向望过去,她是贤贵妃,那躺着地上的那个就是大皇子了。 “没想到还有主动送上门的。”狼擎大笑一声,将手里的钢刀收回,贤贵妃像是松了一口气,瘫倒在地,她伸手想去扶她的儿子,但还未等她有所动作,狼擎一抬手,只听一声闷响,贤贵妃的身体便飞了出去,与那些婢女凑做一堆。 锦落并不说话,她的脑袋迅速的思考应对之法,若她先与狼擎交手,狼擎一旦占了下风,那两个魔将肯定会以那些婢女和贤贵妃作要挟的。 目前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她同时与那三人交手,然后以最快的速度解决了那两个魔将,再解决狼擎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但她并不知道那两个魔将实力如何,如今她仙力受损严重,若与他们三人痴缠久了,只要一人找到机会脱身,便会取得先机,以那一堆女人的性命作为要挟,逼她停手。 到底该怎么办?这了柒一向任性妄为,不受拘束,好不容易来了一趟凡间,怎么可能不去到处逛逛!锦落暗怪自己大意,她早该想到了才对,她以为了柒虽顽劣,却分的清轻重,她真是对了柒太放心了! 锦落定了定神,脑袋里突然有一个想法,她细想了想,唇角露出了一丝狡黠的笑。 “你们两位来凡间,魔尊可知?”锦落不慌不忙,慢慢踱步到院中的石桌前,稳稳的坐下来。 “关你何事!”一个魔将喊道。 锦落笑了笑,从袖中掏出了一把折扇,轻轻的击打着桌面,神态慵懒妩媚,“倒是于我无碍,只是我听说魔尊麟茺生平最是重诺,最恨背叛,他曾放言,凡是进了他魔界的,背叛者格杀勿论,不知传言可是真的?” 狼擎,你可知夕晨宫? 狼擎方才见锦落从天而降,以为她只是一个会武功的女子,被皇宫请来帮忙的,不曾想,她不仅知道他们的身份,还知道魔尊的名字。 面对着这样的场面,寻常人早都吓得魂飞魄散了,而狼擎见锦落竟然悠闲自得的坐在石桌边,大敌当前,却临危不乱,她身上带着的王者风范不由得让狼擎侧目相看。 “你是何人?”狼擎眯着眼睛不徐不缓问道。 锦落并不答他,依旧垂着眼眸摆弄着折扇,气定神闲道:“狼擎,两百年之期未到,你的妖丹就拿到了,真叫人赞叹,但这事魔尊可知道?” 狼擎的身体晃了晃,眼睛中有了起伏,他咬牙:“这事你从何得知?你到底是谁!” 锦落脸上笑意更盛,狼擎的反应已经给了她答案,她果然没猜错,狼擎已经拿到了妖丹,那此事就简单了。 “当年你单枪匹马杀到魔界,放言六界,魔尊麟茺将会是你的手下败将,口出狂言惹恼了魔尊,他夺了你的妖丹,将你打回原形,成了他的坐骑,让你日日受他胯下之辱,但碍于妖王的面子与妖魔两界千百年的情谊,承诺你两百年之期一到,便将妖丹还给你,放你回妖界。” 锦落起身,将手里的折扇展开,抚摸着扇面上的山水图,冷声道:“此事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如今不过一百多年,当年之辱尚未洗清,你又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拿走了妖丹,出来兴风作浪,这件事如果被六界知道,魔尊颜面扫地,你猜他会如何处置你?” 狼擎还未答话,那两个魔将已经吓得跌倒在地,悔不当初被狼擎蛊惑,叛出了魔界。 “这女人说得对,魔尊统领整个魔界,最在意面子,他若知晓了此事,只怕咱俩逃到天涯海角去也还是死路一条,不如趁着这件事还没有闹大,咱们回去吧!”一个魔将说道。 “对,你说的没错。”另外一个哆哆嗦嗦的站起来,两个人胆怯心虚的看了一眼狼擎,灰溜溜的就要逃。 狼擎见状,气的咬牙切齿,他赤红着一双眼,里面有浓郁的杀气,“想逃?没那么容易!” 话音刚落他的身体便像狂风一样朝着那两个魔将卷了过去,狼擎出手极快,那两人还未反应过来,就已经化作两堆焦土散落在地。 锦落满意的晃了晃脑袋,讥笑道:“孺子可教。” 狼擎这才恍然大悟,他们竟然中了锦落的离间计,他恼羞成怒,眼睛红的像是要滴血,“你以为这就万事大吉了?他们不过是两个小喽啰,死了也便死了。”狼擎走到贤贵妃旁边,一只手便将她拎了起来,眼神凌厉道:“可你,激怒了我,对你有何好处?” 贤贵妃双脚突然离地,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只可怜兮兮的看着锦落,用眼神像她求救。 锦落暼了一眼贤贵妃,眸色一紧,神色却依然冷淡,她缓缓道:“狼擎,你可知夕晨宫?” 蓬莱仙境夕晨宫,他怎会不知?狼擎还未答话,眼前的女子突然一飞冲天,速度之快,电光火石之间只看得到一束银光,然后,他便看到高空之中的摇曳着一朵纯白色的花,整个花身四周被金色的笼罩着,妖冶又神圣。 那是……优昙波罗花。 记忆翻涌。 谁都知道,佛祖座下有一朵佛花,名为优昙波罗,经佛祖点化,生来就是神女,取名锦落,十九岁时便打败了夕晨宫宫主慕颜,慕颜乃是南海普瑞大士唯一的弟子,放眼天下,难逢敌手,如此人物,打败她,锦落却只用了三百招,寂风一出,踏雪无痕。 此事震撼了六界,今后的一千年间,凡有动乱摆不平的,只要锦落出现,便会风平浪静,她虽是一介女流,却折服了所有人,可谓一时英勇无两。 优昙波罗花包裹着锦落的身体,花瓣卷舒不断,她立在花苞中心,俯瞰着狼擎。 那是九天之上最尊贵的女子,没有之一。 狼擎心里震惊极了,他没想到,会在凡界见到夕晨宫宫主锦落,他愣了,就那样木木的看着,不由得生出了怯意。 此时,隽萝宫门口,木离着急的奔了进来。 一进门,并没有看到预料中的恶战,院中极静,没有一个人说话,一院子的婢女们皆跪坐在地,仰望着天空。 木离抬眼望去,便看到了锦落。 她翩若惊鸿,立于花心,那花朵皎洁光彩,芳香满溢,在空中旋转浮沉,看的木离失了魂,这样的场景,像是自千百年外飘荡回来的记忆,熟悉的不能再熟悉,陌生的也不能再陌生。 他的头突然间阵痛难忍,像是有人拿了一根钉子,一下一下的往里楔,他的眼睛耳朵像是都是被人灌了水一般,混浊不堪,他有些站不稳,双手捂着脑袋,表情痛苦煎熬。 木离拼命的稳定着心绪,运气调息,方才刚散朝,还未回到东宫,路上便碰到了婢女晴儿,她禀报说狼擎在隽萝宫,锦落找不到了柒,单枪匹马去了,他一想到锦落元气大伤,还未恢复,心一下就慌了,弃了撵轿,飞奔而去。 木离声音断断续续:“锦……落。” 锦落注意到木离来了,心下一紧,她身受重伤,狼擎千年道行,她若勉力应战,必是两败俱伤,无奈之下,她现出真身,本打算震慑一下狼擎,若他不战而退,自是皆大欢喜。 却不曾想,木离会突然出现,一下打乱了她的计划,他虽已修得灵体,却依然是肉体凡胎,狼擎法力高强,若是两人交手,木离定然会吃亏。 狼擎果然注意到了木离,他一个运气,说时迟那时快,手中的钢刀便笔直的朝着木离飞了过去。 若是平时,木离很轻松的就躲了过去,但此刻的他,脑袋剧痛难当,连应对的反应都没有。 锦落低呼了一声,手指间白光一闪,木离的身体便腾空而起,朝着锦落飞去,她眼疾手快的张开了双臂,一把接住了木离。 狼擎的钢刀刺了个空,噌的一声扎进了隽萝宫的院墙。 “你没事吧?”锦落看着木离,眉头微皱。 木离煎熬非常,额间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他的腰深深的弯了下去,胸腔里有好几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此起彼伏。 锦落看的出他的煎熬,不顾自己身体抱恙,毫不犹豫的握住他的手,为他输送仙力缓解痛苦。 你在这里,我不能不来。 感受到锦落的动作,木离强行伸手制止,他眉头紧蹙,声音微弱:“别……” “你来干什么?”锦落语气中带着斥责,手上动作却没停。 “你在这里,我不能不来。”木离直了直身子,话一出口,柔情百转。 连他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锦落紧抿着嘴唇,沉默不语,见木离脸色好多了,才问道:“方才你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刚才看到这景象,一时之间,特别心痛,就像以前进优昙阁一样,像是有很多破碎的记忆一下涌进了心头,像是我的记忆,又不像是。”木离有些茫然。 锦落却来不及回答,因为狼擎已经反应过来了。 方才锦落来时,脸色苍白无力,若他没有猜错,她定是仙力受损严重,要不然一进来,何需挑拨他和那两个魔界小将,直接出手,他们就一点赢的机会都没有了。 狼擎一向狂傲,贪欲又极强,他心里盘算着,趁此良机,若是能得到上仙锦落的仙元,他岂不是睥睨妖界,蔑视众生?那魔尊麟茺,他给他的奇耻大辱,他要十倍百倍的奉还给他。 狼擎看了看锦落旁边的男子,他是凡人,而且锦落好像很关心他的样子…… 如此,甚好…… 狼擎将贤贵妃狠狠地丢在地上,好像甩掉一块污垢一样,他双手及地,狂嗷了一声,瞬间变幻了真身。 狼擎真身是一只赤山白狼,周身毛发光亮如雪,眼珠像一只乌黑发亮的玛瑙,泛着幽幽的凶光,他呲着锋利的獠牙,吐出一截血红色的舌头,尾巴高高的竖起来,模样十分凶狠。 狼擎看了眼木离,长长的咆哮了一声,便朝着空中两人疾奔了过去。 木离见状,千钧一发之际念了一个决,锦落身上瞬间多了一个锁灵圈,锦落被捆住,动弹不得,懊恼喊道:“木离,你疯了!你给我松开!你怎么斗的过他!” 木离来不及解释,一个飞身出去,竟化成了一束蓝光,缠绕着狼擎的身体,那光说是无形却像有形,收紧盘绕,狼擎敏捷非常,他奔的极快,快如流光闪电,却不想木离更快,他紧追着他,纠缠不休。 锦落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切,木离为何进境如此之快?他竟然已习得变化之术?这蓝光看着也并不是灵力,更像是神力。 锁灵圈这么刁钻的法器,也不知木离是如何得来的,若是之前,她要解它尚且需要花一阵功夫,如今她仙法受损,更是拿这锁灵圈没有办法。 两人斗了足足一柱香,还未分出胜负,锦落在云头之上等的焦急又心慌。 她紧紧的盯着两人,木离已经渐渐落了下风,以他凡人之躯,能撑这么久已是不可思议了。 不多时,两人恢复了人身,狼擎将墙体里的钢刀收了回来,钢刀利刃,青光乍现,木离手中的竹木,被他用的轻巧灵活。 ------题外话------ 三更哦,宝宝们,我棒吗?哈哈,晚安。 你到底是谁? 他的身体被幽蓝的光笼罩着,突然像蛟龙一样,腾跃而起,手中竹木寸寸拔高,直指狼擎后心,狼擎一个翻转,轻巧躲过的同时手中一股黑雾冉冉升起,又快速的团成一团,朝着木离袭去。 木离出掌,掌心生火,将那黑雾击散,他长发狂舞,奔走飘逸,指天运气,顷刻间头顶便出现了一道光幕,绚烂磅礴,狼擎以刀引电,银色的光电一下一下朝着光幕劈下来。 木离还在出招,但锦落的心情却十分复杂,她知道他已经开始力不从心了,他的胸口起伏不定,脚下也开始凌乱。 木离明明是个凡人,为何明知斗不过还要迎难而上?传闻凡人胆小如鼠,十分惜命,为何他这么坚毅果敢,不惧生死? 狼擎见木离频频失误,奋力飞跃,提着钢刀便一阵猛刺,木离勉力躲着,一个不稳,身上便是一道血口,狼擎嘴角浮起了一个轻蔑的笑,又连攻数掌,出掌一掌比一掌快,木离终于跌倒在地,败下阵来。 他喘着粗气,口中的血止不住的喷涌而出,看的锦落瞬间红了眼睛。 狼擎一声兽吼,一个俯身恢复了真身,朝着木离疾奔了过去,青面獠牙,凶狠可怖,像是要将木离撕咬成碎片。 锦落见状,脑中猛然出现了一副画面。 苍穹尽头,漫天星辰。 有一个男子,寂寞的眉眼,神色喜悲难辨,他的手指节分明,轻抚着一个女子的长发。 他遗憾说道:我以为我可以一直陪着你的,我本应该一直陪着你的。 那女子紧紧抓着他的手,表情痛苦,说:带我走吧,我求你了,众生覆灭与我何干,我只要你! 男子红着一双眼睛,将那女子拥入怀中,薄唇轻覆上她的,辗转不舍,片刻后,他松开了她,道:优昙,明日长庚星升起之时,我便要离去,此一别,前路难测,若我归来,定执你之手,遨游九天。 不要!我不要再经历一次这样的无能为力! 我不能再一次眼睁睁的看着你死在我面前! 看到狼擎朝着木离奔过去的时候,锦落的脑袋里充斥着这念头,她仰天怒吼,不要! 顷刻间,仙气四溢,锁灵圈应声而碎,碎成粉末,飞扬着飘散。 失去了束缚的锦落,像一只彩凤般卷了过去,她的眼中是嗜血的怒意,在狼擎就要够到木离的那一刻,锦落出掌便是一招断空,狼擎痛苦的长啸了一声,然后重重的摔倒在地上,他的皮毛爆开,血沫横飞,白骨森森。 断空仙法,灭生灵,碎魂魄。 这是致命的杀招,一旦出手,便要以生魂为祭,不死不休。 修五道,渡众生。 便是仙。 嗜血杀戮,灭人欲。 便是魔。 “啊!”院中婢女一个个像疯了一般的嚎叫着,这般血腥的场面,任谁也无法坦然视之。 锦落震惊的看着自己满手的血,又看了看地上那堆已经分不清何物的狼擎的尸首,身体剧烈的抖动着。 木离挣扎着爬起来,眸色像凉透了的晨光,他用手蒙着锦落的眼睛,喃喃道:“别怕。” “木离。”锦落拨开了木离的手,木然的叫他的名字。 “我在。”木离重重点头。 “你到底是谁?” 我们是不是认识? “什么?”木离皱眉问道。 “我们很久很久以前,是不是认识?”锦落并不看他,只轻声问道。 木离脸色苍白,脚下全没了力气,“锦落,我……” 话音未落,木离已然撑不住,朝地上摔去。 锦落眸色一紧,要去拉他,却反被他坠着摔倒在地,她闭上眼睛,不作任何的自我保护,失去意识之前,心里默哀道:就这样吧。 院中众人无人松绑,唯一能帮她们的两个人已经双双晕倒,她们就在院子中央挺着,被那毒辣的日头暴晒着。 了柒赶到的时候,见着院中景象,咧咧嘴苦笑一声:“完了,结束了。” 看到木离与锦落相互依偎着躺在地上,她慌忙奔过去,探了探二人的鼻息,然后捂着自己的胸口暗自庆幸到,还好还好,没死就好。 她回头一挥手解了那些婢女身上的绳索,然后将锦落从地上拉起来,便要腾云而去。 她扶着锦落的腰,立于云头之上,临走之前回首看了一眼木离,他是太子,应该会被照顾的很好吧! 一路上,锦落都在呓语,了柒听不太清,只听见两个支离破碎的字,别走。 了柒担忧的看了一眼锦落,心里发虚,完了,都怪她贪玩跑到宫外去四处瞎逛,才让锦落在重伤之下还要与狼擎决战。 唉!不知道兄长知道此事,会不会杀了她! 临走的时候她还信誓旦旦的答应兄长,绝不会给锦落添乱,但她却没有做到! 了柒心烦意乱,她想着,先让锦落在七梦阁住一段日子,待她养好了伤,再告诉哥哥,锦落已经回来了。 以锦落的性格,一定不会出卖她的。 但天不如人愿,了柒带着锦落刚踏进七梦阁的大门,便看到天帝正在院中的梨花树下抚琴,她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槊夜感觉到动静,抬眼望去,了柒回来了?她怀中倒着的人是谁?锦落吗? 他起身,正欲说话。 了柒一个哭腔道:“哥,我错了。” “锦落怎么了?”天帝睫毛微微抖动,眸色焦灼。 “她……”了柒支支吾吾,不知从何说起。 槊夜大跨步走向前,看了眼锦落,脸色一下就黑了,他一把抱起锦落就往殿内走,边走边说:“了柒,到底怎么回事?锦落为何会受如此重的伤?是狼擎?不可能!狼擎怎伤得了她?” “哥,不只是狼擎,还因为一个凡人。”了柒道。 “什么?”天帝不明所以。 “先不说这个了。”了柒对立在门口的小仙娥吩咐道:“蝶梦,去,请医圣来!” “是,仙上。”蝶梦应道。 槊夜将锦落放在床上,细细的为她将散落在鬓间的碎发别在耳后,他看到她嘴角的血痕和襦裙上的血印,隐着怒意,沉着声音道:“了柒,为何你毫发无伤,锦落却这般模样?” 你说说,这是亲哥吗!啊? 了柒敢怒不敢言,毕竟她有错在先,便小声道:“哥,此事也不全怪我,我下凡之前,锦落就已经受伤了。” ------题外话------ 鼻炎犯了,喘不上气,实在撑不住了,今天就到这了,不好意思啊,宝宝们,晚安。 只要她点头,他便带她走。 “你是说她到七梦阁找你的时候就已经受伤了?”槊夜了然,对,她那时脸色苍白,胸前也有血迹。 “以她的法力,到底是谁伤了她?”槊夜盯着了柒,等她的回答。 了柒迟疑着,不知该不该说。 “木离……” 锦落突然身体一动,挣扎着喊道,她的脸色煞白如雪,像是梦到了十分痛苦的事情。 “是你吗?你曾说过的,苍穹尽头,洱海之巅,你会一一踏平,你一定会找到我的。”锦落继续说着,声音如泣如诉,一滴泪从眼角流下来,“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槊夜不可思议的看着这一幕,半晌侧目问了柒:“她刚才说什么,你听见了吗?” “我……听见了。”了柒也很不解,但仍故作轻松道:“这不就是做梦吗!” “了柒,你掌管梦境多年,怎会不知神仙的梦境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绝不会有虚无缥缈的东西。”槊夜追根问底,不给了柒蒙混过关的机会。 “哥,你说的没错,但我是真的不知道啊!”了柒摊手,无奈道。 槊夜见了柒说的真诚,便也信了,又问道:“木离是谁?” “凡间文庆国的太子。” 槊夜皱了皱眉,道:“这趟下凡认识的?” “是的。”了柒点点头。 木离。槊夜反复念着这个名字,为何锦落梦中会叫他的名字,且叫的那么心伤? 他心下十分后悔,当时若不让锦落去收服狼擎,她也不会伤痕累累的回来。 冥冥之中,有些东西好像变了,不是他想象中的样子。 “陛下。”医圣提着药箱进来,对了柒颔首作礼后,便直奔床边。 “怎么是锦落上仙?”医圣十分惊讶,愕然道:“她不是去凡间收治狼擎了吗?怎么这副模样?” “此事三言两语说不清楚,您先请为她诊脉吧!”了柒道。 槊夜往边上靠了靠,医圣放下药箱便为锦落搭脉。 片刻后,“锦落上仙是仙力耗损过大,盈亏无度,所以她的身体才会如此虚弱,这问题可大可小,接下来这一个月她只要好好调养,便会安全无虞。”医圣起身,恭谨解释道。 槊夜心中一紧,他真的特别想知道,锦落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受了如此重的伤。 到底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她明知有伤还要妄用仙力? 是因为谁吗? 是木离吗? 槊夜的心一寸寸的黯然,天宫里,他等着他放在心上爱了千年的女子回来。 他等着她回来,他要告诉她,爱她会遭天谴吗? 那么,他受。 他是六界之中最尊贵的男子,他一定会找到解决的办法,但若是能与她在一起,他愿意凡尘碧落,只要她点头,他便带她走。 哪怕通天桥下,百鬼横行,他亦会纵身跳下。 这些年,他最怕的就是她淡淡的看着他,疏离又恭敬。 千年了,他都没见过她的泪,但在她的梦里,却含泪叫了别的男子的名字。 这叫他如何释怀? 天帝始终都没说话,医圣和了柒站的尴尬,相互看了一眼,眼神幽怨迷离。 你可为我心酸? “哥,医圣都说了,锦落只要好好休养,就会没事的,你别担心了。”了柒硬着头皮过去拍了拍槊夜的肩。 “她什么时候能醒?”槊夜并未抬头,冷着脸问道。 “眼下锦落上仙最重要的就是休息,让她好好睡一觉吧,明日东方破晓之时,她定会醒来,陛下,您放宽心吧。”医圣拱手禀道。 “你们退下吧。”槊夜摆摆手。 ??? 了柒愣了,有没有搞错,这是七梦阁,我的地盘你让我退下? 了柒撇了撇嘴,“哥,不如把锦落送回夕晨宫,让梦璇和花簌去照料吧!她们二人陪伴锦落多年,事无巨细,交给她俩你我也可安心。” 槊夜黑着脸直视了了柒半天,才淡淡道:“别折腾了,让她在这里睡一夜吧,明日她醒了,我亲自送她回去。” “哥?我可以理解为,今天晚上,你要住这里?”了柒直接傻了。 槊夜斜了她一眼道:“如何?不可以吗?” “请便。”了柒转身不再说话,提起药箱,扯着医圣的手向殿外走去。 千年来,九天之上,几十万个日日夜夜,锦落,你看这世界,瞬息万变,一转身便是沧海桑田,唯一没变的,就是我还在等你。 几步路,一寸心,像隔着千山万水。 那些藏在无边的黑夜里的爱恋,披着星光,却无处遁形。 难道这世间的爱都如饮鸩酒,见血封喉? 我曾以为这一半浮生,二两清酒若与你作伴,已然足够。 蓬莱山巅,浩瀚宫阙,容得下你,容得下我,却容不下你我。 你可为我心酸? 槊夜看着锦落花一般的容颜,喉头涩涩的,眼睛酸酸的。 一瞬间万千过往涌上心头,他别过了头去,再也不忍看下去。 “陛下……” 锦落一睁开眼睛,便发现这里不是她熟悉的地方,想要起身,却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就像散架了一般,剧痛难当。 她环顾了一圈四周,这里是……七梦阁,咦?天帝怎么在这? 槊夜身体一震,立刻便扭头去看锦落。 “你醒了?” 他有些讶异,医圣不是说她明日才会醒来吗?怎么这才多久,就已经醒了? 但他没有多想,看到她醒来,他心里已然十分欣喜了。 “嗯……我怎么会在七梦阁?” “你在凡间受了伤,了柒把你接回来的。”槊夜为她掖了掖被子。 受伤,凡间…… 锦落脑袋一黑,终于想起来,木离…… 不知道他怎么样了?他与狼擎交手,伤的很重。 锦落吸了一口气,强撑着想起来。 槊夜以为她起身是要回夕晨宫,连忙搭了一把手,劝解道:“医圣说了,你仙元不稳,必须要好好修养,你且安心在这里,明日再回吧。” 锦落本想下凡去看一眼木离,但她的身体一点力气都没有,连起身都费劲,她无奈放弃,道:“陛下,了柒在哪里?” “她在外面。” “我有点事想问她。”锦落顿了顿又道:“单独。” 槊夜愣了一下,然后点头:“好,我去叫她。” 此生不再见。 槊夜一出大殿,便看见了柒悠闲的躺在梨花树下的藤椅上,十分自在,他有些窝火,了柒这没心没肺的性子也不知像谁。 “了柒。”槊夜冷声道。 了柒皱了皱眉,极不情愿的睁开眼睛,看清来人,鄙夷道:“咦?你怎么出来了?” 了柒似笑非笑,那语气,那表情分明在说,心上人病了,你不是应该衣不解带的侍候于床前吗?怎的还有空搭理我? “了柒,你倒是好心情啊!” “哥,你现在真的是太过分了啊!锦落病了,难道你还让全天下都默哀啊,我到底是不是你亲妹啊!”了柒坐起来,狠狠地翻了一个白眼。 槊夜眉头微皱,严肃道:“方才我就想问你,你与锦落一起下凡,合你二人之力,收服狼擎应是志在必得,就算她受伤在先,也不至于被狼擎伤成这样,那时候你在干什么?若你在场,看锦落应对困难,应该与她合力御敌,再不济可以回天宫搬救兵。” 槊夜言辞凿凿,说的了柒的心一颤一颤,她抿了抿嘴,掌心里都是冷汗。 槊夜向前逼近了两步,微微弯腰,看着了柒的眼睛,一字一顿问道:“了柒,那时你不在场吧?” 了柒两手撑着藤椅的扶手,往后靠了靠,她目光躲闪,心虚道:“我也没想到我就出去了一会,狼擎会出现啊!” 其实根本就不需要了柒的回答,这一切,槊夜早已了然于心。 他吸了口气,深深的看了一眼了柒,别过头去,咬牙道:“你明知她有伤,还在那种紧要关头将她丢下,让她孤立无援,你是她的挚友,若是今日,她出了什么意外,你如何面对我,如何面对你自己,了柒,你不是小孩子了,为何还如此任性妄为!” 了柒闻言,心里狠狠一动,是啊,若是锦落真出了什么事,她以后如何自处?她不敢想。 了柒起身,拽了拽槊夜的衣袖,可怜道:“哥,我错了。” 槊夜不作声,半晌才回头道:“你进去吧,她醒了,说要见你。” “啊?醒了?”了柒十分讶异,她愣在原地,踌躇不动,忸怩不安道:“哥,我……” “你还知道害怕?行了,进去吧。”槊夜抽回了手,拍了拍了柒的肩膀,“所幸没有造成无法挽回的错误,你去吧,她不会怪你。” 了柒迟疑了片刻,才终于抬脚奔进了内殿。 “了柒。”锦落声音微弱。 了柒快步上前,握住了锦落的手,“锦落,对不起,我……” “了柒,你到隽萝宫的时候,木离如何了?”锦落急切道,没给了柒道歉的机会。 “你……”了柒愕然,她真没想到锦落会这么关心这个凡人,“我去时,他晕倒了,他是太子,有那么多宫人照顾,不会有事的,你别担心了。” 是啊,他是太子,有很多人照顾。 但是那时他被狼擎砍了好几刀,缎袍上的龙纹被血浸透了,触目惊心。 “了柒,我走的那么匆忙,还未跟他告别,是否不太礼貌?毕竟在凡间的时候,多亏了他的照顾。” 了柒颔首,淡淡道:“告不告别的此生也不会再见了,礼貌与否还重要吗?” 爱是这唯一的雪莲,我给你。 锦落愣了,了柒的话像一块石头般砸在了她的心口,她仿佛大梦初醒般混沌。 此生,不会再见了吗? 是啊,此生不会再见了。 任凭天翻地覆,白云苍狗,此生都不会再见了。 “锦落,是我的错,是我贪玩擅自离宫,才害你受如此重的伤。”了柒满脸的歉意,她抓着锦落的手,情绪有些激动,“可我是真的没有想到,我才离开了那么一下下,狼擎会这么赶巧就出现了。” 锦落终于回神,她缓缓的摇了摇头:“了柒,我受伤和你没有半分关系,最初我也是孤身一人下凡的,你本来就不在这件事里。” 她不怪了柒,若不是她找了柒解梦,了柒也不会下凡。 况且,她本应该降伏狼擎,而毫发无伤的,是她自己一次又一次的破了戒,先是救了木离,在仙元还未恢复的时候,又勉强施法救了婕黎皇后,用断空仙法本不会遭到反噬,但她是在仙力耗损巨大,身体极度虚弱的情况下瞬间爆发出来的,这才导致她羸弱不堪。 “锦落……”了柒更加无地自容,“可我毕竟还是下凡了啊。” “了柒,你……”锦落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什么?” 锦落看起来很是难为情,她小声道:“我有事想请你帮忙。” “说啊!”了柒爽快的点头。 “你能否下凡一趟?” “你……”了柒顿了顿问道:“还是放不下他?” “我……在凡间的时候,木离曾赠予我一株千年雪莲,你替我还给他吧,他身受重伤,若服下它,定会很快康复的。” “千年雪莲?这么慷慨!”了柒惊讶的同时更多的是不理解,她皱着眉头,道:“既然他给你了,为何还要还给他?你的伤岂不比他更重,况且你这一身伤本就是因为他,这雪莲理应由你服用。” 锦落的脑子里一幕一幕闪过的都是木离来隽萝宫的时候,用锁灵圈困住了自己,奋不顾身飞去和狼擎恶战的画面,他不过肉体凡胎,却英勇无畏,为了帮她,他不顾生死,狼擎的钢刀不是寻常俗物,木离的伤,定然要卧床好几年才能痊愈。 “了柒,这本就是他的东西,我不愿占为己有,而且是在他最需要它的时候。”锦落注视着了柒,语气平静,但眼神里却有着很多藏不住的情绪,它们风平浪静的外表下是炙热的光芒。 了柒哑然,是啊,他需要。 难道,你就不需要了吗? 锦落,虽然我不懂爱情,但我看的出你对那个凡人的关心与牵挂,是不是无论是人还是神都逃不过七情六欲? 而你更是那个不能动凡心的那一个,难道也不能免俗吗? 爱到底是什么? 你们之间甚至没有表明心意,没有承诺过任何。 但在你醒来的这一刻,你心心念念的却是将这唯一的一株雪莲,让给他。 “好,我如你所愿。”了柒沉声道:“锦落,你该知道你的身份,别的我便不多说了。” 是不是该放弃了? 锦落垂下眼眸,轻轻的点了点头。 了柒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最终却只是叹了口气,为锦落掖了掖被子后起身,“你好好休息吧,我这便去了。” “嗯。” 院中,槊夜还在等,看到了柒出来便上前去,“她说了什么?” 了柒尴尬一笑,“没有,就是问我在凡间的时候干什么去了。” “你呀你!”槊夜手指点了下了柒的额头,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便往殿内走去。 “哥!”了柒看着槊夜越走越远,慌忙喊道。 “嗯?”槊夜停下脚步,转身询问。 了柒紧攥着拳头,十分纠结,到底说不说?说了哥哥定然十分神伤,可不说,岂不是误了哥哥这一腔真心。 “哥,其实我也觉得云懿仙子很是不错,若她做了天后,琴瑟在御,也是一桩好姻缘啊!” 说完了柒想咬断自己的舌头,她这都是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了柒,你还懂琴瑟在御?我以为你只知道鸡飞狗跳呢!” 槊夜饶有兴趣的看着了柒,那表情像是在看一个装大人的小孩。 “哥,反正你和锦落不合适。”了柒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苦口婆心一点,然后十分诚恳的说:“哥,你俩真的不合适!” 槊夜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眸色一黑道:“了柒,听闻凡人最爱多管闲事,怎的你这下凡不过几个时辰,这恶习就已经染上了?” “哥,你就不听劝吧,以后有你后悔的时候!”了柒硬着头皮喊道。 槊夜的脸色更黑了,“了柒,是不是……她跟你说什么了?” “没有,她什么都没说。”了柒嘴唇有点颤抖,“是我自己,是我自己觉得你都老大不小了,也该成婚了。” 槊夜瞠目结舌,无语至极,他看了看了柒,拂袖而去。 槊夜进去的时候锦落已经睡着了,他坐在床边看着她,她的脸白的厉害,就要接近透明,薄薄的身体陷在云被里,看起来弱不禁风,平日里她虽凛若冰霜,却也是鲜活生动的,这般模样实在少见。 槊夜心里像是有东西哽着,十分怅然,他何尝不知他的身份,难道就因为他在这高位上,就要随便找一个人度日? 他想要的,不是天后,不是适合,不是琴瑟在御,不是相敬如宾,不是一个让他没有后顾之忧的贤内助。 他想要的,是妻子,是爱人,是他想起的时候会不自觉的微笑的人,她可以不那么完美,她可以犯错可以不那么八面玲珑,没关系,他可以给她善后,如果她可以像他一样,为了爱一个人拼尽全力当然更好,如果不能也没关系。 他想找一个人,可以让他不惜放弃一切的一个人。 他找到了,可他逆的了天地,逆不了她如铁的心。 他是不是真的该放弃了? 了柒出了七梦阁便腾云而去,直奔皇宫。 天上一天,凡间一年。 就了柒上天这一会工夫,凡间已过了三个白昼。 她很顺利的找到了那株雪莲,也很顺利的找到了木离。 彼时他正躺在寝殿的床榻之上,和锦落的状态一般无二。 看到了柒的那一刻,他挣扎着坐起来,沙哑着声音问道:“锦落如何了?” “我此行是受锦落之托要将这株雪莲还给你,她在天上被照顾的很好,太子可宽心了。”了柒淡淡道。 “她……” 木离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她终究没有收下它,是啊,她是神仙,天界什么样的珍贵药材她没见过? “她还说什么了吗?” “没有。”了柒上前去,将那冰莲交到木离手中便飞身离去。 心意难全。 了柒离去多时,木离的身体才像失去了力气般重重的靠在了床头上。 她什么话都没有留吗? 他想起了当时狼擎手提钢刀刺向他面门的那一刻,他不是圣人,他也怕死,他也知道若是他没有困住锦落,有她相助,机会会大一些,他也知道她是仙女,既然天庭派了她下来捉拿狼擎,她自然是能力超凡,但一看到她虚弱不堪的面色,他就狠不下心来,让她以身涉险。 木离也疑虑,他这么凉薄的人,为何会对锦落如何看重? 难道就因为她救了母亲吗?那他已经将那株千年雪莲给她以作报答了,只要锦落服下,定会恢复如初。 不知为何,他只要看到锦落,心就会变得特别柔软,柔软的像细柳拂波。 狼擎扑过来的时候,他也害怕,他也恐惧,更多的却是遗憾,他可以死,但锦落怎么办? 直到他看到锦落周身充满着戮气,瞬间挣开了那锁灵圈,红着一双眼睛,里面全是杀气,她腾空而起,然后狼擎顷刻间变成了一堆肉沫白骨。 他看到这样的锦落,突然心疼的厉害,那种疼吞噬着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让他无处可遁。 她叫他的名字,叫的他心碎却无痕,茫然又熟悉。 一朝醒来,她已然不在。 他迫切的想知道她的安危,却没有任何办法,他三天三夜都没办法合眼,他第一次觉得凡人是那么的渺小无能。 是啊,她本就是天界神女,任务完成,自然是要回到天宫的。 锦落,这冰莲既然是你专门叫别人还给我,我收下了,如此才不辜负你拼命成全的心意。 了柒送完冰莲并没有立刻回天庭,借着这个机会,她定然是要畅游一番的。 凡界不似天宫,其间污浊之气极盛,确实不是个修身养性的好地方。 但市集那些稀奇的玩意,了柒却是从未见过的。 比如说冰糖葫芦,还有那臭豆腐,虽形状怪异,气味难闻,却美味至极。 还有那用稻草编织的鞋子,看着粗鄙,却别致可爱。 路边的小摊上,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在卖首饰,脸被太阳晒的红红的,了柒湊过去看,都是一些石头和贝壳做的项链,耳环。 虽不值钱,样子却十分精致。 那小姑娘看了柒一副兴致黯然的样子,更来了热情,她挑拣了两件做工最是精良的递给了柒。 “姑娘,这个是用十分稀有的蝴蝶贝做的项链,你瞧瞧,在太阳光下,会透出七彩的光芒,很配姑娘的气质。” 了柒抬眼看去,那吊坠是一颗小小的六芒星的形状,那贝壳是淡淡的蓝色,细看之下,里面有粉色的细纹,十分特别。 了柒欢喜得接过来,满意的点头:“不错不错,甚得我意。” 了柒本打算将此物收入囊中,突然想起,凡间的东西是要用银子交换的,奈何她都没见过银子是何模样。 她有些尴尬,环顾四下,看到旁边有人从钱袋里掏出一个银锭付钱,她手背在身后,两指一掐,轻轻一动,掌中便多了一个一模一样的银锭子。 “喏,这个给你。” “姑娘,这太多了太多了。”那小姑娘倒是十分实诚,连连摆手。 这项链上的蝴蝶贝任是再珍贵,毕竟是贝壳,一锭银子,可以买下这样的五十串都不止。 “没关系,这样的东西,我只需要动动手指就有了,给你吧。”了柒将银子塞进那姑娘怀中,便迈着轻快的步子走了。 无法解释。 了柒走在市集的长街上,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吆喝揽客的小贩,觉得这里虽然嘈杂了一些,却是一个热闹有趣的地方。 天宫自了柒出生到现在,五百二十七年,还没有凡人得道飞升的,她一向对凡间很是好奇,奈何天宫里那几个原身是凡人的神仙,因成仙已久,在凡界的记忆早已经模糊不清了,了柒从他们的嘴里得知的并不多。 了柒今日穿的娇俏,水绿色的薄纱裙刚及膝盖处,露出半截光洁纤细的小腿,外面罩着一件白衫,几近透明,拖洒在地,看起来飘逸灵动,凡界如今已八月中旬了,已经寒意沁人,加之凡人本就保守古板,便是青楼女子也不会穿成这样,街上行人无论男女,无一不是裹的严严实实,了柒本就生的俏丽,此刻大摇大摆的走在街上,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有几个妇人停在原地,摇头叹气,感叹世风日下,有些个蛇头鼠眼的男人干脆跟在了柒身后,嘴里不时吐出几句污言秽语,因着天宫风气本就开放随意,了柒常年都是这副打扮。 此刻感受到周围的异常,了柒很是不解,她环顾四周,又想起了刚才买项链时那小姑娘异样的表情,半晌才明白了原因,怪不得她之前随锦落下凡的时候,锦落让她去换身长裙,原来是这样。 了柒顿时面红耳赤,但这是在大街上,她不能公然消失,只能加快步子,找了个没人的角落遁走。 回到七梦阁,了柒还依然脸红心跳,尴尬不已。 有婢女来禀,妖王听说狼擎已经灰飞烟灭了,心中生怒,来找天帝理论,天帝方才匆忙回九霄云殿处理去了。 了柒皱了皱眉,估计哥哥又得头疼了,谁不知狼擎是妖王的大护法,辅佐妖王多年,狼擎作乱,为了不伤两界的和气,哥哥本意只是下令捉拿,并不是要了他的命。 锦落一向稳重明理,又怎会不知这其中利害,了柒不明白她为何会使出断空仙法这等狠厉的杀招,完全不像她以往的作风。 了柒愁眉不展,锦落这下了一趟凡间,荒唐事做了一件又一件,着实令人云里雾里。 她刚坐下,花簌和梦璇便焦急赶来。 “仙子,我等听说宫主在凡间与狼擎缠斗身受重伤,是否当真?” 梦璇一脸担心却又半信半疑的问道。 “当真。”了柒半躺在云塌上,不急不慢,十分悠闲。 花簌一听脚下都有些站不稳,“怎,怎么可能啊!” 了柒抬眼看了看花簌,似笑非笑的说:“怎么?不相信啊?” 她撇了撇嘴角,指了指内殿,“喏,自己去看吧。” 花簌与梦璇下一刻便朝内殿奔了进去。 俩人刚一进门,看见锦落的那一刻,都愣在了原地。 两人从进了夕晨宫到现在将近千年,从来没见过锦落这般模样,她在她们心里,乃至三界都是神袛一样的人物,不会受伤,没有缺点,而此刻她却奄奄一息的躺在这里,一时之间,两人都异常的震惊。 “宫主,宫主。”花簌半跪在床边,担忧的喊道。 锦落的睫毛微微动了动,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西天之境。 “宫主,你怎么样了?”两人几乎是同时问出了这句话。 锦落的眼睛不复以前的通透明亮,此刻只透出了疲惫的气息,她淡淡开口,“还好,这点小伤,不妨事的。” “还说没事?我听宫里的婢女说,了柒仙子把昏迷不醒的您从凡界带回来,我还把那婢女训斥了一番,说她造谣生事,看到您现在这模样,我才真真是信了。”花簌气急的说。 “宫主,现在整个天界都人心惶惶的,妖魔两界对狼擎之事极为不满,近年来又屡屡向天庭挑衅,妖王方才已经去见天帝了,还放言说,若是天帝不给他一个说法,他定不会与天庭善罢甘休的。”梦璇看起来十分忧虑。 “梦璇,你是否太过危言耸听了?狼擎犯错在先,宫主为民除害有何错?妖王逆反之心,谁人不知,便是没有此事,来日他寻到别的由头,依然会与天庭兵戎相见,况且夕晨宫是什么地方?任是谁都可以大放厥词?”花簌脸色一凛,十分不以为意。 “你们俩现在这自说自话的本事也不知是跟谁学的。”锦落皱眉。 “您倒也是宽心,话说那狼擎杀人放火的,自有天规处罚,你生擒了便是,杀鸡焉用牛刀,断空仙法这等杀招您也用在狼擎身上,实在叫人唏嘘。”梦璇不满的撇撇嘴。 “梦璇,你如今越来越放肆了。”锦落说话虽轻慢,却不怒自威。 梦璇立刻抿嘴不再多话。 “宫主,到底怎么回事?”花簌询问。 “此事说来话长,日后再说予你二人听,了柒回来了吗?”锦落问道。 “了柒仙子就在殿外。”梦璇愣了愣,然后答道。 “你俩先下去吧,让了柒进来。” “好。”梦璇与花簌微微弯腰行李便出去了。 “他没死,看起来还不错。”了柒晃晃悠悠的进来,漫不经心的说。 锦落皱了皱眉,“他收下了吗?” “收了收了,你说说,千年雪莲啊,被你俩像一株廉价的野花般传来传去的。”了柒瘫坐在床边,甚是无奈。 “了柒,此番确实是我的原因,你去一趟栖箬宫,告诉你哥,让他不必为难,这件事的后果由我一力承担。”锦落的胸腔里阵阵不适,喉头一阵一阵的涌着甜腥之气,但她面上依然没有显露分毫,带着冷静与淡然,声音轻而缓。 “我不去。”了柒忙不迭的摇头,她心想着,我疯了才会去。 见锦落沉默不语,了柒沉吟了片刻道:“锦落,你不用想这么多,仙魔大战早就已经是躲不掉的事情了,只是时间早晚罢了,你且安心养伤,那些事情就交给哥哥处理吧。” 锦落眼底光芒一闪,她颔首道:“了柒,你送我去西天之境吧,我有些问题想不明白,想去找佛祖解答。” 了柒长叹了口气道:“佛祖终日忙着开坛讲法,点化众仙,你就别去叨扰了,当下最重要的就是养好你的身体。” 锦落不说话,只冷冷的盯着了柒,看的了柒心里直发怵,竟怯怯的点了点头,“听你的听你的。” ------题外话------ 那株雪莲,并非廉价,并非不看重,正是因为千金难求,正是因为在意,才想让给对方,因为对方的安危比自己更重要。 我想写的故事是,就算时光荏苒,轮回不止,真心爱过的人也永不会忘记。 上至碧落下黄泉,只要心跳还在,我便会寻你,生生世世。 我渡逍遥而去,归来亦是白衣。 西天之境。 “佛祖。”锦落跪在地上,她重伤未愈,襦裙上还有着斑斑血迹,身板却十分笔直。 佛祖坐在莲台之上,闭着眼睛,手上一串桃木珠子,像是早已经算到锦落会来,声音十分平静:“你来了。” 锦落一个头磕在地上,道:“佛祖,我有一事不明,求佛祖解惑。” “痴儿痴儿。”佛祖依然没有睁眼,他缓缓的摇了摇头,道:“说吧。” “世人皆道我是被佛祖渡化成仙的佛花,我对此也一直深信不疑,但最近发生了一些事,我开始疑惑,佛祖,我是否曾入过轮回?” 梦里那个叫优昙的女子到底是谁? 是自己吗? 那个男子又是谁? 神仙的梦境都是真实经历过的事情,半点都不会参假。 锦落迫切的想知道,一刻也缓不得。 “何为仙?”佛祖终于睁眼,却答非所问。 “心之所向,乃真逍遥。”锦落顿了顿道:“仙是逍遥,仙是忘我,舍我,无我。” “你做到了吗?”佛祖微笑问道。 锦落眼底的光更加晦暗,“我……” “前世今生,轮回永无休止,若有一日,你应劫而去,奈何桥上,当无比风光,渡化你的不是我,是你自己。”佛祖转动着手里的桃木佛珠,笑得慈悲。 “我自己?”锦落声音低沉压抑。 “锦落,你在西天之境日日受佛理熏陶,却依然修得逍遥道,你得的是你自己的道。”佛祖语气悲悯,“痴儿,因缘果报,命盘上有的,终有一日会解开,命盘上没有的,任你再是想自欺欺人,蒙蔽自己也终归是无疾而终。” 锦落的脑袋“轰”的一声,如醍醐灌顶,她颓然的跌坐在地上,是啊,是她自己贪恋凡尘,贪恋那暧昧的情愫,想给自己的贪嗔冠上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她胸腔里的热血再也压制不住,一口猩红喷在地上,她喘着粗气,感叹自己越活越回去了,成仙千年,欲站在至高之巅,匡扶天下的她如今却本末倒置,一片丹心向凡尘了。 锦落屏气凝神,稍作调息,体内真气却像洪水般四溢,无法控制。 她脸上已有了汗珠,颤抖的薄唇上可以看出她在极力压抑着痛苦,感受到掌心的异样,她抬手,错愕的看着自己掌心慢慢显现的暗红色印记,那是优昙波罗花,红色的优昙波罗花。 “断空仙法,以渡为基,以断为果,你却用它了私欲,添杀戮,这红魔之印是警示,亦是约束,锦落,你可明白?” 佛祖手掌轻抬,掌中生莲,莲花摇曳漂浮,最终飞进了锦落的眉心。 锦落立刻便感觉全身经络像被易经洗髓般轻松,那头疼耳鸣的感受也随之消失。 心里那火烧一般的躁动不安此刻像是被一双温柔的手轻轻抚平。 那是净土之莲,佛祖之意,不言而喻。 他治愈了她的身体,亦将她心里的魔障去除,净土之莲,净化世间万物。 锦落起身,脚下不再虚浮,她双手合十,虔诚告谢。 佛祖依然平静的站在那里,笑意慈悲。 麒麟易主。 了柒等在外面,看到锦落容光焕发的出来,被吓了一跳,随即又淡定下来,她笑的别有深意,“果然是佛祖座前独一无二的佛花。” “我要去一趟天帝那里,你先回去吧。”锦落自顾自说完,不等了柒答话便御风而去,留下一脸错愕的了柒。 栖箬殿里,众仙齐聚,天帝槊夜坐在九霄宝座之上,神色严肃。 有人看见了锦落,低呼道:“锦落仙上!” 众仙的目光皆被吸引,天帝闻声,抬眼看到锦落,诧异非常,他快步走下去,担忧道:“你怎么来了?”说完又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锦落,见她面色红润,气息平稳,有些迟疑:“你的伤……” “我已痊愈,陛下不用担心。”锦落微笑,示意天帝安心。 “怎么会……” “是佛祖。” 天帝了然,点了点头。 “哟,锦落上仙来了。” 锦落寻声望去,是妖王,他此刻正咬牙看着她,语气阴阳怪气,眼神里也透着怒气。 锦落正欲上前,天帝立刻便抬手拉住了她,“此事……” 锦落轻轻拍了拍槊夜的手,缓步朝妖王走去,她虽面带笑意,却无丝毫暖意,她淡定如风,清雅如莲,却让人不寒而栗。 她在妖王面前站定,眼神清冷,本是倾倒众生的容颜,天生的王者气息却也让妖王觉得后背一凉。 “妖王,狼擎之事,我不会诡辩,但他为祸人间是事实,即便活着回到天庭,依然要受天规处罚。”锦落摊开手掌,掌中红光乍现,一只火红色的小兽跳进锦落怀里,撒娇似的蹭来蹭去。 归尘神君自人群中走出来,眼底露出惊喜的光,他有些激动:“这是血麒麟?” 归尘神君此话一出,群仙便沸腾了,大家热议着这百兽王麒麟的出现,且是一只赤血麒麟。 锦落微微点点头,“妖王,这血麒麟给你作为补偿,可好?” 妖王眼底惊光大盛,他不可置信的看着锦落,情绪十分激动,“此话当真?这血麒麟是远古神兽,万年才出一只,上仙舍得割爱?” 妖王说的没错,血麒麟确实是万年才出此一只,锦落怀里这只仅两百岁,是麟兽,奔跑速度可媲美一个有五百年灵力的神仙,吐青熳之火,可化山成灰。 “一只血麒麟而已,权当为妖王贺寿了。” 妖王一愣,明日便是他的寿辰,他早想合妖魔两界之力攻打天界了,所以今年他故意没有给天宫发请柬。 如今锦落提起,无疑是把他的司马昭之心暴露在众仙面前,让他骑虎难下。 妖王的脸色有些难看,却只半刻便恢复如常,他大笑一声,道:“锦落上仙如此慷慨,我心下感动,却之不恭。” 天帝本欲阻拦,但锦落已公然允诺要将这血麒麟赠予妖王,他若阻拦,妖王定会恼羞成怒,借由此事,定会不依不饶。 底下有几个年轻的小辈神仙已经交头接耳议论起来,毕竟血麒麟这样的上古神兽,他们寻常连见一面都是奢望,锦落却毫不在意便拱手送人,着实令人感叹。 那血麒麟昂头站在锦落手臂之上,像它的主人一般不卑不亢,听闻就要易主,长长的嘶鸣了一声,声音如雷,让人心下不忍。 “去吧。”锦落手臂一抬,将血麒麟送到了妖王怀中。 往事随风,不堪回首。 妖王心满意足的离开,槊夜也遣散了众仙,收敛起心绪道:“锦落,今日即便没有这血麒麟,妖王之事,我也会妥善解决,你何必要来这一趟?” 锦落淡然一笑,道:“事情因我而起,我怎可让你为难。” “你与我,还用分的这么清吗?况且……” 槊夜的话还未说完,锦落已自顾自找了个椅子舒服的坐了下来,“况且,你以为我将这血麒麟送给他,是为何呢?” 锦落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她接着说:“妖王野心勃勃,谁人不知,集妖魔两界之兵力,你我都清楚,天界虽有机会勉力应战,也有一线取胜的把握,但鱼死网破也将是在所难免,这样的大战我们天界也曾经历过一次,虽然当时你我都不在,但战势惨烈,让人啧舌,若能和平解决,将这战期延长,我们便可以寻找契机,或许可以瓦解妖魔两界的联盟也未可知。血麒麟一旦认主,便与主人血脉相连,我将它送去妖王身边,一则是平息狼擎之事,二则,它可以替我们监视妖界动向。” 槊夜听完心情十分复杂,他没想到锦落心思如此缜密,却也心疼锦落自立的个性,她总是这样,无论发生任何事情,从不依靠别人。 她虽寡言少语,不善于表达,但他知道,她心里明白他的顾虑,明白他身为天界之主的烦恼,所以才会在身体一恢复就赶过来,她默默的将苍生安危放在第一位,天界有能力的神仙很多,但往往嘴上说着大义,说着苍生,实则一有点风吹草动,恨不能躲的远远的,生怕惹得一身腥。 “锦落,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当年你没有选了夕晨宫,如今会怎样?”槊夜的眼神温柔又忧伤,像是要望进锦落的心里。 锦落微怔,她避开了槊夜的眼神,拿起手边果盘里的秋子梨,笑了笑,道:“你相信命中注定吗?在凡间的这几日,我突然相信了这件事情,我开始怀疑很多事情,是否真应了那句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槊夜不明所以,只沉默着看着锦落。 锦落若无其事的扫了扫自己的裙边,然后站起身来,她看着槊夜刀一般的下颌,看着他望向自己那温柔的眼神,一时之间突然想起了凡间那个清淡如水却尊贵雍容的男子,想起他柔声对自己说:“你在这里,我不能不来。” 锦落承认自己当时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承认她不了遏制的想念他。 凡尘时光,不过短暂的几天,却充实且安逸,她喜欢木离与自己母亲之间那种亲密温暖的气氛,她喜欢那些小婢女叫她“姑娘”时可爱的样子,她甚至喜欢他看到自己受伤时焦急的表情,她开始怀疑,自己在蓬莱这千年的时光都是如何度过的。 “天帝,如今你是天界之主,我是夕晨宫宫主,往事随风,不堪回首,我们都要走好自己脚下的每一步,才能不辜负当年一心修道的自己。”锦落说罢,朝殿外走去。 荼蘼拜师。 锦落这样小心的避让与疏离,槊夜也不是感觉不到,只是那千年的等待与爱慕,那种深入骨血的感情让他已经无处可退。 锦落带着花簌与梦璇往南天门去的这一路上,碰到的所有人,看着锦落的眼神里都有着藏不住的忌惮和心惊胆战的尊敬。 这一战,造成的轰动不亚于当年冀北之巅与慕颜的那一战。 大家都在人前人后杜撰着各种各样的可能,但最后所有人得出的结论都是,狼擎定是得罪了锦落。 因着锦落来自西天之境,西天神佛修的是慈悲为怀,究竟是怎样滔天的愤怒才会让一向悲悯众生,和气温柔的她以断空仙法了结了狼擎,丝毫不给自己留转寰的余地,大家对此议论纷纷。 “宫主,我与花簌上天宫之前,精灵界的玄武山有一个花精荼蘼前来拜师,我知您不收弟子,已经回绝了她,奈何她十分执着,非要见您一面,亲口跟您说。” 锦落微微皱眉,眼尾上挑,“这点小事,你都处理不明白?梦璇,此事必定另有隐情吧?” 花簌闻言,惊讶的看了一眼梦璇。 梦璇被戳穿了心事,面色犯红,她有些羞愧,不太敢看锦落的眼睛,支支吾吾道:“那个荼蘼是司原的表妹,我们曾见过几面,但我是真的没想到她会来夕晨宫想拜在您门下,我一向记得您说过的话,不敢妄自作主,但她执意要见您一面,表达她的诚意。” “司原的表妹。既是这样,那我便亲自去见一见她吧。”说罢锦落便朝蓬莱飞去。 梦璇愣在原地,她没想到锦落不但没有怪她反而还亲自去见茶蘼。 每年上夕晨宫想拜锦落为师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但大多连宫门都没进,就被梦璇和花簌打发了。 若她想让荼蘼离开,有一百种办法,这一次,确实是她有私心。 但凡跟司原有关的,她总是拒绝不了。 “还不跟上!”花簌使劲的拍了梦璇一把,然后飞身追去。 梦璇方才回神,连忙跟上。 “宫主……” 一个小婢女见锦落回来,跟在身后。 “让她进来。”锦落知道那小婢女要禀报荼蘼之事,直接打断了她。 她缓缓的走到浮云椅上坐下,以肘为力,撑在扶手上,姿态甚是慵懒。 进来的女孩穿着火红色的纱裙,头发也用红色的丝带绑着,脚上戴着一个银色的铃铛,走起来的叮当作响,一双眼睛大大的,滴溜溜的,十分水灵,颊上两片粉粉的飞霞,眉飞色舞的样子,甚是可爱。 她一进来,“咚”的一下就跪在阶下,毫不畏惧的看着锦落,道:“求锦落上仙收我为徒。” 锦落靠在浮云椅上,依旧面不改色,她懒懒颔首,手指轻轻一动,一股无形的力量将荼蘼的膝盖抬了起来,淡淡道:“我还未应允,你不必跪我。” 荼蘼鼓着腮帮子一脸的委屈,“锦落仙上,我这五百年来,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拜在您门下,您就收了我吧,我很乖,绝对不会惹是生非,不会给您添麻烦,您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 “你且说说,为何要拜在我门下?你怕是还不了解夕晨宫的规矩吧!”锦落身子靠在椅背上,摸着自己掌心的红魔之印,缓缓的说。 我可以做你的徒弟了吗? “锦落仙上是六界之中我最敬仰的战神,当年您三百招就打败了前任宫主,虽然我没能亲见其景,却能体会到您舍弃姻缘,以一己之身守护苍生的大义,若能拜在您门下,我定会严于律己,做一个和仙上一样博爱的神仙。” 荼靡说的慷慨,锦落嘴角却扬起了一丝不以为意的弧度。 “荼靡,你已逾五百岁,却仍是一个小小花精,若不是资质欠佳,便是平日疏于修炼,你想入夕晨宫或许是觉得可以走捷径,一步登天,并不像你说的那么冠冕堂皇。” 锦落微微眯着眼睛,脸上已经有了一丝不可捉摸的不耐。 荼靡的脸有些涨红,毕竟被最敬仰的人说资质欠佳并不是件光彩的事情,她有些羞怯道:“前些年,确实无所事事,寄情于山水,但我说仰慕仙上却是无比的真心,当然,若能得仙上点拨一二,我定是得益匪浅,如果仙上能收下我,此后我定收心修行,不辜负仙上栽培。” “说到栽培还为时尚早,我并没有收徒的打算,即便要收徒,你也远远没有达到我的要求。”锦落眉眼之间已有了倦怠之色,语气也开始不那么温和,“你去吧,无需再多费唇舌了。” 那荼靡愣在原地,她没想到锦落会拒绝的如此干脆,心下不甘,扬声道:“仙上方才说夕晨宫的规矩,难道是因为宫规严厉,您怕我不堪考验?” 锦落直起身子,本不欲与她多作解释,可看她那巴巴的眼神,竟生出了恻隐之心,她抬起头,冷冷道:“焚炉烈焰,冰岛风饕,足足四十九天,你,愿意吗?” 说罢锦落在荼靡震惊的眼神中起身,一步步踱到她跟前,“若你能活下来,哪怕出来时残破不堪,我会让你恢复如初,到时,披霞殿外,我收你为徒。” 锦落食指轻轻挑起荼靡的下巴,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你,敢吗?” 荼靡的眼皮控制不住的颤抖着,火毒炉,冰淬岛,她即便身在精灵界,也略有耳闻,传闻,这是夕晨宫的两大神物,进去锻造者,可以易经洗髓,飞升成仙,修行不够者稍有不慎,便是焚骨化躯,灭灵为灰。 荼靡慌了,自己几斤几两,她还是心知肚明的,估计她刚一进去,就化成了飞灰,还妄想什么成仙,小命休矣。 “我,我……”荼靡一时之间面红耳赤,嘴唇却惨白非常。 “回去吧。”锦落朝殿外一指,殿门便开了。 荼靡踉跄的落荒而逃。 锦落朝浮云椅走去,头突然疼起来,她脚下猛地一抖,向台阶上倒去。 脑袋蓦地浮现了一些残破的片段,一个青色衣袍的男子抱着一个白衣女子,那女子满身伤痕,白衣上鲜血斑驳,一滴一滴的砸在地上,男子低头看着怀中的女子,眉头紧紧的皱着,那女子却咧开嘴唇,粲然一笑,声音微弱,道:“我可以做你的徒弟了吗?” 男子眼底有清晰的痛色,喉头涩涩的挤出了两个字:“可以。” 那背景正是夕晨宫的火毒炉。 不被需要的爱不是爱。 锦落觉得自己要疯了,为何脑海里总是出现这个青衫男子?那种似曾相识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的感觉真的快要将她逼疯了。 而且她这两日总隐隐约约的觉得这个男子与木离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却无从得知。 她一次又一次的想起木离,控制不住的想。 不过下凡了一趟,从来都沉稳如山的她竟也开始飘然如浮萍。 她对这样的自己,无能为力。 “宫主,云懿仙子来了。”花簌进殿禀道。 锦落皱眉,无声的叹息了一声。 怎么今日,不速之客这么多呢? “请进来吧。” “锦落,你我已两百年未见了吧?”云懿走过来,她今日着了一身海蓝色的锦衣,上面绣着银灰色的云纹,走起路来摇曳生姿。 她还和以前一样,嘴角总挂着浅浅的笑,优雅得体。 “是啊,当年西天之境一别,如今也有两百年了,弥兰尊者可好?”锦落起身,示意云懿落座。 “师尊她很好,我来正是为此,师尊让你明日去一趟西天之境,她有十分重要的事情要与你说。”云懿道。 锦落无奈,她刚从西天回来,当时本想去拜见弥兰尊者,奈何牵挂妖王之事,匆匆回来。 不过弥兰尊者找她能有什么十分紧要的事?最近天界除了她招来的这一桩事,并没有发生什么大事,况且弥兰尊者早已不问世事了,又如何会找她? “无需待到明日,我即刻便去。”锦落抬脚朝阶下走。 云懿上前两步拦道:“师尊让你明日辰时去,不能早也不能晚。” 锦落怔了怔,蹙眉问道:“为何?” “师尊是如此说的,我也不明白。”云懿笑了笑。 “我知道了,明日我会准时到的。”锦落回身坐在浮云椅上。 “锦落,你还是那样,什么事情都不能让你那颗心起任何的波澜。”云懿她拢了拢袖口,望向锦落的眼神里有微微的寒意。 “云懿,你话里有话。”锦落镇静的坐着,抬了抬眼皮,看了眼云懿,十分泰然。 “你承袭夕晨宫时,佛祖赐了你芜灭功法,你面无表情,狼擎一事,在三界引起了轩然大波,你不以为意,师尊唤你,你既不好奇也不着急,我在想,你胸腔下面是否有一颗跳动的心?”云懿的话明明刁钻刻薄,但她的脸上依然挂着淡淡的笑,她顿了顿,沉声道:“是怎样冰冷的心,才能在槊夜千年如一日的追随里依然不为所动。” 锦落悠悠道:“云懿,仙者本就该如此,你跟着尊者这么多年,竟还参不透?况且,不被需要的爱不是爱,你明白吗?” “你是在说我?还是槊夜?”云懿不动声色的敛起了笑意。 锦落拿起旁边的茶盏,抿了一口,道:“大概是神仙万寿无疆,所以才可以任时光在这些无妄的爱里被日日蹉跎吧。” 云懿跃然而起,一向温润的她脸上竟有了怒意,她扬声道:“锦落,那是你从来不知珍重是何意,你不懂爱,更不会爱,无论发生任何事,你总是解决的妥帖,你总是站在最高处俯视着所有人,以告慰你那颗孤独的心。” 锦落并未生气,只凛声道:“云懿,没想到两百年未见,你口齿变得如此伶俐。” 这是她,唯一的补偿。 “呵,我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云懿冷笑了一声,撇过了脸。 “当年之事,我便知道,你始终记恨我。”锦落将茶盏放下,慢悠悠的说。 云懿的脸色变了变,她长长的吸了一口气,“槊夜是九天之上最尊贵的男子,我怕的从来就不是得不到他,我只希望他欢喜度日,当年他那疯魔的样子,你看了心里可有过一丝不忍?” 云懿始终记得,千年前,锦落与慕颜一战之后,入主夕晨宫时,槊夜在宫门外像疯了一样,急火攻心,一口血喷在了地上,他靠着夕晨宫的宫墙,在漫天的佛光里,笑了起来。 他知道自己最爱的女子进了这世间最无情的地方,他与她,无论月圆月缺,东海扬尘,西天覆灭,都再无可能了。 “哦,不对,你从来都没有在意过他。”云懿盯着锦落的眼睛,那眼神里的怨恨愈加浓烈起来。 锦落并不生气,依然冷冷的看着她,“云懿,弥兰尊者一向洒脱,为何你跟了她这么多年,却一星半点都没有学到呢?” “锦落,此去西天,你可否让师尊为你解了那誓言,若你亲自去说,一定有办法的。”云懿情绪有些激动,带动着胸口一颤一颤的。 “云懿,你是否觉得自己很伟大?”锦落已经十分不耐烦,她一拂衣袖,闭着眼睛吸了一口气,极力按捺自己的情绪,“你这话说的着实可笑,我当年既立下那誓言,便已下定决心,斩断红尘,又岂有收回的道理,况且,槊夜,并不是我心中之人。” 云懿愣了愣,随即低低道:“我早该知道的。” 锦落黯然了片刻,道:“这些年,你四处云游,悬壶济世,人人都说你妙手丹心,我敬重那样的你,慕颜曾说过,爱是成全,是牺牲,想要的便去努力争取,决不要委曲求全,卑微到尘埃里的那不是爱。我以为她说的十分有道理,你可以尽情的指责我,我无所谓。” 云懿张口,欲言又止的样子,犹豫片刻后只说了句,我走了,便转身离去了。 槊夜,槊夜。 她扪心自问,若是当年,她知晓了他的心意,还会不会头也不回就入了夕晨宫? 他是少年时光就开始陪伴她的人啊,每日辰时,他便去了西天之境,陪她参禅,陪她修炼,她以他为知己,却从不知那默默的陪伴背后是他一颗炽热的心。 她能给他的,就是夕晨宫这一万忠魂,她能给的,就是保天界安宁,让他受六界敬仰,睥睨天下。 爱,她是给不了他了,这是她能给的,唯一的补偿。 继弥兰尊者之后,九千年了,夕晨宫换了四任宫主,除却第一任是男子,剩下三人都是女子,但除了她,谁都未见过弥兰尊者。 锦落继任那日,弥兰尊者亲自带了贺礼前来,那时她已修得了神佛一体,不问世事,是以锦落十分受宠若惊,她带来的贺礼正是锦落用了千年的青启剑。 逆鳞青启。 青启剑是蓬莱长岛照臧上神的佩剑,乃是蛟龙逆鳞炼化而成,听说他当年魂归九天之后,那佩剑也不知下落。 弥兰尊者说,这剑跟随照臧上神万年,灵气逼人,非有缘人不能让它利刃出鞘,锦落心有疑虑,犹豫半晌之后,接过了此剑。 她运气凝神,倾注了全部仙力想将剑拔出来,结果未等她发力,青启剑却从她掌中脱出,在众人茫然的眼神中,自发出鞘,瞬间变幻成十九把,在空中旋转舞动,最后稳稳的落在了锦落手中。 锦落心下巨浪滔天,但摸着青启剑鞘上一叶竹的纹路,她心里居然泛起了静谧的安宁,那感觉踏实且平静,像是平静湖水上的一叶扁舟,轻轻的荡着,静静的飘着,周围浮光流转,满目春色。 然而美好转瞬即逝,剩下的是无穷无尽的空虚,像是浑身血肉被抽干一般,只剩下一具骷髅般空洞,她明明得到了这天下最厉害的法器,却感觉自己像是失去了最珍重的东西一般。 锦落感觉自己的脸凉凉的,伸手一摸,竟摸到了一片水泽,从来都意态轻闲的她,那一刻心慌了。 她竟然流泪了,有生之年,第一次流泪,为了一把剑? 想起这段往事时,锦落并不欢喜,仿佛当年那悲伤的感受再次席卷了全身,引得她再次神伤起来。 “宫主,那荼靡……” 梦璇的声音在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中传来,锦落抬眼便看到她那难以启齿的表情。 “她被吓跑了。”锦落似笑非笑。 梦璇一副早已料到的神色里夹着些许失望,“嗯,荼靡的仙资确实差了些。” 锦落挑眉道:“怕无法与你的心上人交差?” 梦璇的脸瞬间就红了,“他并未与我交代,只是我……” 梦璇没说下去的是,司原并没有请她帮忙,他向来执拗正直,从不愿意欠人人情,虽然荼靡是他唯一的表妹,但他也知锦落脾气,他不愿梦璇为难,所以从未在她面前提起此事,她知晓他的心意,虽知锦落定会拒绝,但为了他,也愿意尽力一试。 “荼靡不过小孩心性,我只是提了火毒炉和冰淬岛试探她,她便吓得腿软,日后真入了夕晨宫,也难当大任。”锦落神色严肃,看着梦璇的眼睛认真的说:“你与花簌入夕晨宫的时候,我便说过,我要的是在六界有危难之时,能挺身而出的人,而不是以为来了夕晨宫就能得一方庇佑,安逸度日。” 梦璇心思玲珑,她不动声色的敛去了自己尴尬的情绪,郑重的点头:“宫主不必多说,我跟随您多年,自然了解。” 锦落点头,“梦璇,明日我要去一趟西天之境,弥兰尊者说有事要与我说。” “刚才我还纳闷,云懿仙子本应极不愿意见您的,怎会不请自来呢!想必她来便是为了此事吧。” 锦落愣了愣,“梦璇,你说的这叫什么话,我与云懿本无冤无仇,谈何不愿相见。” 梦璇开怀一笑,眨了眨眼,道:“女子皆善妒,您不知道吗?” 锦落皱眉,“梦璇,是否最近宫里事情太少了,你真是越发的没有规矩了,竟打趣打到我头上来了。” “岂敢岂敢。”梦璇憋住笑意,弯腰作完礼便退下了。 弥兰。 披霞殿外,锦落踱步于院中,望着满院纯白如雪的夕颜花,沉默不语。 天上一日,人间一年。 天宫岁月,白驹过隙,短短一日,于人间却是漫长的一年。 何其讽刺。 锦落想着,若有一日,她再入凡尘,见到木离时,他是否已两鬓斑白,变成了一个徐徐老者? 或许,他会记得年轻的时候曾见过一位女神仙,又或许,他会完全将她忘记。 也许会有那么一日,他终于实现心中所愿,得道飞升,入天宫之时,两人会不会礼貌问好,相视一笑? 无论是哪种,他与她之间什么都不会改变。 她依然是夕晨宫主位,千秋万载都要这样孤独的活下去。 这是她唯一的已定的未来。 不会发生任何变数的未来。 翌日清晨。 晨光带着微露洒在院中,既柔软又温柔,空气中带着夕颜花微微的清香,锦落立在院中,纯白色的裙摆上,无任何点缀,像要与那夕颜花融为一色,她今日戴了一个长长的耳坠子,是孔雀蓝的玉石雕的树叶形状,十分精致,她嘴角带着淡淡笑意,安安静静的站在那里。 她像是一朵随时会飘走的云,又像是一朵弯腰待折的小花,像是清风徐来留下的一朵松软的蒲公英,像是用最轻巧的一双手做成的纯白色瓷瓶,像是由世间最美好的事物合成的。 顷刻间,她敛起了嘴角的笑意,望着西天的苍穹,表情仍是淡淡,眼睛里却云卷云舒,浪起不休。 她轻启朱唇,默念一诀,只一瞬间,便一飞冲天朝西天之境而去。 见到弥兰的时候,锦落是惊讶的。 世人皆道弥兰尊者是位慈祥的垂垂老者,其实并不是。 天界之中有些神仙飞仙之前是凡人,而弥兰飞升那年仅27岁,是天界之中最年轻的神仙。 她剑法精绝,医术更是登峰造极,那时天界那些单身的男神仙都被迷的神魂颠倒,就连归尘神君,几千年来身侧从未出现任何女伴的归尘神君,也拜倒在她的裙下。 传言说那时弥兰尊者一心爱慕的是蓬莱长岛的照臧上神,奈何上神清心寡欲,终日征战四方,无心情爱。 弥兰将自己的居所搬到了蓬莱仙山之上,起名夕晨宫。 直到有一日,她听说照臧得了一个小徒弟,宠爱有加。 她对此事震惊异常,照臧曾昭告天下,此生不会收徒。 时日久了,照臧与那小徒弟两人在蓬莱长岛,近乎于隐世闭居,天界对此事议论纷纷,加之弥兰每每前去,他总是视若无睹,渐渐的,弥兰心灰意冷,整日关在夕晨宫里闭关修炼,还立下了规矩,凡要继承夕晨宫宫主之位者,必须打败现任宫主,指天立誓,断情绝爱。 锦落初次见弥兰尊者时,她以薄纱遮面,锦落并不知她样貌。 今日一见,确实令人惊艳。 她盘坐在云座之中,气度光华,柔和慈悲,让锦落心生敬意。 “你来了。”弥兰声音清淡。 锦落轻轻点头:“嗯,不知尊者叫我过来,所为何事?” 那好,我亲手将她送去。 “人间文庆国的太子木离想必你已经见过了,他前世本是天界一位神君,当年仙魔大战,他不幸战死沙场,历经千年方才投胎转世,我已算到他命中有一大劫,非人力可解,我叫你来,便是想将此事托付给你。”弥兰尊者从云座上起身走下来,在锦落面前站定。 锦落嘴唇微张,十分惊讶,她听见自己用近乎于呢喃的声音问道:“木离?他曾是天界的神仙?是谁?” “当年大战,天界战死的神仙多的数都数不清,更何况,当年你还未出生,即便我说了你也不知。”弥兰尊者背过身去,犹自拿起檀木桌上茶杯浅酌了一口。 锦落皱眉:“即便如此,他已投胎为凡人,我此去虽是为他渡劫,却会干扰他原本的命盘,神仙最忌讳的便是妄用仙力,为凡人逆天改命,尊者这托付,实在让人匪夷所思。” 弥兰尊者转身看了锦落一眼,慢慢道:“他的冥月之境是你解的吧?” 这明明是问句,却是用陈述的语气,而且并没有在等锦落的回答。 弥兰黛眉微扬,目光冷冽,接着说道:“他的命运已经被你改变,只有你亲自前去才能化解。” 锦落沉默片刻后问道:“那劫是什么劫?何时落下?” “情劫。” “什么?”锦落有些惊慌,她的手不自觉的收紧,情劫? “是情劫,我只算到会在这几年,却不知会何时落下,你即刻便下凡去吧。” “即刻便去?”锦落身子一僵,她有些不知所措,心里也是风起云涌,她早已做好了与木离再也不会相见的心理准备,但此刻,弥兰尊者的话像是平地一声惊雷,让她失了魂。 “对,即刻便去。” 弥兰尊者眼底暗沉,像是有东西迅速的扩散开来,锦落看不太清。 锦落的喉头动了动,终究没有再去追根问底。 “好,我去。” 锦落微微弯腰,作礼之后便离开了。 弥兰尊者望着窗外,很久很久都没有回神。 她的眼底像有千山万水,隔着匆匆流逝的洪流,隔着有万丈悬崖的高山,却异常的平静,半晌,她轻声开口:“这定是你心中所愿吧。” 那好,我亲手将她送去。 隔了这万年,弥兰尊者模糊的想起了当年刚飞升成仙的场景,那时她还很年轻,性格洒脱飞扬,无畏无惧。 天宫里,她走到哪里,议论声就到哪里。 她这一生太过顺遂,此生唯一的挫败便是那个人。 即便千年未见,那人的音容笑貌还在她的脑海中,她永远记得他拿着青启剑向她走过来的样子,衣衫飞扬,剑眉飞扬,嘴角也是飞扬的。 只那一刻,她便像是瘫在他温润的眸中,再也无力逃开。 只是沧海桑田好几番,你再不是梦中人,一朝梦醒,我依旧青灯古佛做伴。 你临走时,没能说出口的话,我已在你的眼神里读懂了。 只要是你想要的,我会倾尽全力去成全。 ------题外话------ 感受肉松一口闷送的小花,你的心意我感受到了,真的很感谢你喜欢这个故事,或许这个故事不适合现在的网文风格,但这是我心中的爱情,可能有些悲伤,但甜蜜温暖的马上就会来的,每天真的很忙,各种忙,但我会一直写下去,最后,真的感谢那些喜欢这个故事的宝宝们,鞠躬! 得偿所愿。 锦落走在西天之境的每一寸土地上,她感觉自己的灵魂出窍,久久的在上空中盘旋着,她看着下方花满枝桠,看着清风流水,想象着凡尘光景是否也这般清新怡人。 她的心像一口被缓缓敲响的钟,钟杵一下一下的撞击着钝钝的大钟,原本的祥和宁静被破坏,却又传来悠远的回声,让人重新心安起来。 她轻轻的念木离的名字。 木离。木离。 然后飞身下凡。 回天宫不过一天半的时间,人间却已经过了一年半,此时正是春暖花开的好季节。 果然,人间也是清风怡人,万物复苏。 锦落今日穿了件白色棉麻布裙,头发绾起来,别了一支凤凰花的簪子,只鬓间散落着几缕乌发,温婉娇媚,很有一副凡人做派。 她就那样当当正正的落在东宫里。 她走在那片熟悉的土地上,莫名的生出了一线归属感。 凡间像是刚下过了一场春雨,空气中隐隐有一丝腥腥的泥土味,夹杂着东宫里小叶竹的木香,格外的好闻。 “殿下,漠北边境有密报传来,大皇子奇鸢近日来运了大量的兵器过去,又在民间秘密招兵,应该是在培养自己的军队,我们是否该早做准备?” 伴随着一行人的脚步声,一个铿锵有力的男声从身后传来。 殿下。 东宫里只有一个殿下。 锦落的身子有些僵。 “我早就知道了,这事且先放一放,当务之急是父皇的身体,太医呢?怎么说的?” 木离冷峻的声音乘着晨光,透过春天还有些寒意的空气,软软的落在锦落的耳边。 她依然没有转身。 “太医……” 陌生男子的话并没继续下去。 木离一抬手,众人的眼光皆落在院中那个女子的背影上。 “那女子……” 木离的随身小太监小华子上前正要询问。 “等下。”木离愣愣的看着那个背影,伸手拉住了小华子。 他修长的手指攥住了袖边,手心也出了一层薄汗,本来严肃冷静的面容此刻挂满了不可置信,还有些近乎于脆弱的害怕,像是生怕眼前的一切都是幻象。 锦落见身后迟迟没有动静,便转过身去,她笑意盈盈,嘴角微微扬起,眼睛下面的泪痣像是会说话一般,隔着这两米的距离,木离依旧看的真切。 “殿下,好久不见,你可安好?” 那悠悠绵绵的声音和那温柔的笑容就这样轻轻的落进了木离的心里。 对锦落来说,面前这张容颜不过是昨日之事,但对木离来说,却是这几百个日子里,午夜颠倒梦回的人。 时隔一年半,杳无音讯,此刻,所有的牵挂与想念终于得偿所愿。 木离的脚下不太稳,他一抬脚,竟有些踉跄,他走过去,嗤笑自己像一个毛头小伙般毛燥,却无心去打理这颗慌乱的心,他只想离她近一些,再近一些。 “你的伤,可全都好了?” 他终于在她面前站定,他闻着她身上特有的优昙波罗花香,看着她白皙如雪的脸,问出了这一年半以来,最牵挂不安的事情。 锦落眉眼间皆是笑意,她微微点头:“嗯,都好了。” 星辉之光。 他还记得那日,她伤的那样重回了天宫,了柒下凡时,带着薄怒的脸,让他不知道她要休养多久才能完全康复,这一年多,他日夜勤加修炼,他怕自己直到身归黄土之时都无法再确定她的安危。 “那就好,那就好。”木离抬手,本能的想去牵她的手,却在触碰到她袖口的那一刻收了回去。 他为自己轻浮无礼的举动感到惭愧。 锦落没有察觉到这短短片刻间木离几番变化的心情,依然笑意淡淡。 “你此番下凡……” 锦落看了眼木离身后规规整整站着的宫人,示意他还有外人。 “她便是当年为皇宫降伏那杀人魔的女子,我们本是旧识,你们先退下吧。”木离回身说道。 那些宫人一听,眼神之中皆有些惊惧,毕竟那日,狼擎的尸首着实可怖,任是谁见了都无法坦然视之。 有几个不知该说是胆大还是胆小的,竟然开始窃窃私语,言中之意无非是这女子虽貌美如花,却手段狠辣,一定要敬而远之。 “还不退下。”木离开口道,他并没有发怒,但却是真真的疾言厉色。 他体谅他们身为肉体凡胎对恐怖事物天生的惧怕心理,因为当日之景,就连他见了,也是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但他此刻心下依然十分不悦,毕竟当时,锦落是为了救他,才会出此杀招,况且,锦落为他们扫清了狼擎作乱带来的危险,而这些下人却不知感恩,仅凭眼中所见便对锦落妄加揣测,肤浅至极,让身为太子的他汗颜无比。 “是。”木离的亲信默烔回头瞪了一眼那几个无礼的宫人,鞠躬作礼后摆了摆手将那群宫人带下去了。 “天宫常年凄冷,我前日下凡,觉得人间热闹有趣,想在此长住一段日子,好好游历一番,不知殿下可否收留?” 一阵风蓦地吹过,将木离玄色衣袍扬起来,他的眼睛不自觉的眯起来,他听见自己声音里的颤抖和心底抑制不住却不敢表露出来的喜悦,“当真?” “当真。”锦落轻笑出声,“殿下,可以吗?” 这几百个日日夜夜,木离恍惚间觉得也许锦落于他不过是南柯一梦,他也曾经想与她一起看看文庆的山重水复,星月交辉,她是仙女,他纵然是最尊贵的太子,以后也会是一国之君,但他依然是一个凡人,他的想念像是亵渎了她,他一向骄傲飞扬,遇到她,他第一次没有了自信,变得患得患失。 但这一刻,隔着这凡尘俗世,隔着浩瀚苍穹之上的九重天,他向他珍重爱慕的女子笑着点头:“当然。” 说完他看到他眼前的女子眼底的笑意更盛,灿烂如星辉。 “那我还住之前的霖沙小榭可好?”锦落指了指霖沙小榭的方向。 “好。” 木离做出一个“请”的手势,然后带着锦落朝霖沙小榭走去,“父皇这几日身体抱恙,我没法抽身,待过两日,他好些了,我带你出宫。” 锦落侧过头看着木离冷峻的容颜,声音缱绻温柔:“好。” 宰相之女。 皇帝连日来身体不适,已经好几日都不上朝了,很多政事都是木离来做决策,他将锦落送回霖沙小榭便匆匆离开了。 锦落看着霖沙小榭熟悉的内室,心情十分愉悦,对人间而言,她已经离开了一年半,但霖沙小榭里所有的东西都和以前一样,一样的青花瓷瓶,一样的牡丹屏风,一样的檀木木施,一样的雕花烛台,一切都没有变。 真好。 木离自从出了霖沙小榭,心里的感觉就不太真切,他还是不太相信,锦落真的来了。 虽然太皈殿里,堆积如山的公文奏折等着他去批阅,虽然皇宫里奇鸢还在虎视眈眈的盯着他,虽然父皇如今身体已近油尽灯枯之态,朝野之上,人心惶惶,虽然漠北边境战乱不断,又有奇鸢秘密练兵,内忧外患,他的精神一直崩的很紧,不敢有丝毫的松懈。锦落的到来,像沙漠里的一叶绿洲,让苦苦挣扎的人得到了甘露的慰藉。 她无需言语,只要她在,便是恩赐,便是救赎。 木离翻开公文桌上,梁相递上来的奏折,面色一冷,眉头紧紧的拧在一起。 独女漾忝,慕君数载。 皇城脚下,无人不知。 赤心向天,其心可表。 望君垂怜,全之心意。 六旬已至,只此一愿。 木离面上薄怒,一扬手将奏折丟掷到那堆废弃的奏折堆里。 阶下默炯见状,上前将那奏折拿起来,仔细看完之后,也是火冒三丈,“这梁相前两年还一副老年益壮的模样,没想到近年来,竟然也开始倚老卖老了。” “想是父皇平日里对他太倚重了,才让他生出了以为可以左右我的错觉来。” 木离冷傲的脸上挂满了不以为然,显然,他不屑于对梁相的做法做出任何评价,近两年来,梁相总是有意无意的在皇帝面前提起想将独生女漾忝嫁予木离,又因梁夫人与皇后交好,屡次让其进宫与皇后说起此事,木离一向不予理睬,没想到这梁相竟用奏折将儿女之事这样堂而皇之的摆在木离的面前。 实在可笑。 那漾忝算是梁相老年得子,生的明艳动人,是个美丽的女孩子,今年刚过及茾之年,因了梁夫人的原因,见过木离几次,便自言情根深种,无法自拔。 木离本来觉得十分可笑,不过几面之缘,如何谈得上情根深种,可最近他有些明白了,有些情愫不是涓涓流水,娓娓而来,细水长流,潜移默化的爱固然令人信服,但有些爱就如海浪翻涌,不给你任何的准备,它将你的一颗心拍的七上八下,慌乱不堪的时候,你才恍惚间明白,原来,真的有冥冥之中这回事。 它让你不信也不行。 尽管如此,木离依然十分反感梁相的做法,他虽然对他以往的那些小心思充耳不闻,却无法容忍他变本加厉,有恃无恐。 “父皇如何了?你方才可去探望了?”木离问道。 “太医说皇上的身体已经不堪重负,若能好好休养,不再费心劳神,还可以勉强撑些日子。”默炯低着头,不太敢看木离。 骑虎难下。 “你不必如此小心翼翼,此事定有蹊跷,父皇一向身体硬朗,怎会无端就病重如山倒,这么突然,定是有心人刻意为之。” 木离暼了默炯一眼,像是早已了然于心似的。 “怎会……谁敢对天子动手!”默炯惊慌失措道。 “自然是想做天子之人。”木离停下手里批阅奏折的笔,看着太皈殿里雕梁画栋,精美至极的装潢,不动声色冷了眼神。 “默炯,你可知此处也许本是属于另一个人的?” “殿下何出此言?您坐拥东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皆是靠你的政绩得来的,觊觎这个位置的人从来就不止他一个。”默炯严肃道。 “可他,终究与他人不同。”木离声音清淡如水,虽看似平静,却让人心伤。 “殿下不必伤怀,帝王之家,亲情本就淡泊,况且,您一向敬重大皇子,从未在背后行过阴诡之事,您从未对不起过大皇子。” “是啊,可有些事情并不是非黑即白,它根本没办法分出对错的,在皇兄那里,我原本就是个掠夺者,我夺走了他最想要的东西。” “殿下,您在战场上英勇无敌,掌控着整个朝野和军方,早已和大皇子无法共存了,如今您是大势所趋,人心所向,若您实在无法面对大皇子,继位之时,自有我等善后,您只管好好坐在这高位上,坐拥天下。” 这些年来,所以的亲信大臣皆说他太过心慈手软,木离偶尔也这么觉得,但那时的他不知他本非凡人,他有神仙的悲悯众生,即便历经千年投胎转世,依然有着天生的慈悲之心,他虽向来凉薄冷淡,却终究无法真正做到冷酷无情。 他天纵奇才,有着何等敏锐的洞察力,朝野之上,任何一点风吹草动,他都了如指掌,并能很快做出应对之法,但是奇鸢,他只要不在明面上与他交锋,他就无法真的狠下心来,逼自己给他一个了断。 他是奇鸢的弟弟,奇鸢一向知他,懂他,却还是因这无妄之位恨毒了他。 如今,父皇病情太医已明言无力回天,奇鸢又秘密操兵,其野心可见一斑,木离知道,他若因为兄弟之情一味退让,来日父皇寿终正寝之时,就是奇鸢起兵之日,到时一切就真的走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 梁相朝中势力盘根错节,根深蒂固,这些年,父皇很是依赖其在百官之中的威望,但梁相是个老谋深算的狐狸,脊梁骨最是没骨气,却深知自己该站在谁的阵营里,如今他以一封奏折,威胁木离将其女纳为内室,野心昭昭,不言而喻。 旁人看来,这应该是个皆大欢喜,双方受益的事情,但木离是何人,梁相这如狼心思他岂会不知。 纳为内室倒是不难,顶多给她一个虚名,但梁相是何人,毫不避嫌的将一纸奏折送到他面前,为独女要的便是那太子妃之位。 若木离遂了他的愿,梁相定会竭尽全力辅佐木离,助他登上大位,到时,漾忝便是毋庸置疑的皇后。 这算盘打的十分精明,铁定了心要让木离骑虎难下。 ------题外话------ 接下来,会写锦落与木离宫外游历修仙,甜腻腻啊,哈哈,宝宝们敬请期待! 她随我一起走。 “默炯,皇上那里,你多去走动走动,这两日,我要去一趟承沽。” 默炯瞬间便明白了,“是为了叶秦?” “嗯,此事应该提上日程了,绝不能让他抢先一步。” “宫外鱼龙混杂,殿下此去多带些侍卫,我这便下去安排。”默炯抬脚便要走。 木离将毛笔放在砚台上,道:“且慢,此行去的人越少越好,我的行踪不能暴露,若带上大批侍卫,必定招摇,反倒引人生疑。” 默炯回首惊诧道:“这怎么行,殿下天潢贵胄,若是有个什么闪失,岂非本末倒置了。” “我会带上梅珘和允荣,除非皇兄埋伏了上万兵力要伏杀我,否则合我三人之力,谁能奈我何。”木离从容不迫,缓缓起身道。 默炯沉默片刻后道:“那我随殿下一同去。” “你留下来主持大局。”木离走到默炯面前站定,嘱咐道:“我走的这几日,你要好好帮我看好宫内动向,有任何风吹草动及时禀告。” “好吧,殿下此行务必要小心。”默炯终于妥协,殿下决定的事,他一向都是言听计从的。 “那女子怎么办?”默炯突然想起了方才院中的女子。 “她……”木离顿了顿,随后嘴角微微扬起,“她随我一起走。” 默炯愣了愣,并没有多问便出去了。 锦落在霖沙小榭里待到午时,木离才终于处理完奏折回来。 他一进门,便看见锦落半斜靠在椅子上,手里执一本书,看的认真。 她鬓间乌发散落在修长的颈间,小巧的耳垂上挂着一副浅紫色的水晶坠子,只小小一颗,透明且散发着温润的光泽,纯白色的棉麻襦裙,没有任何繁复的花纹,只腰间系着一条浅粉色的飘带,那楚腰纤细,盈盈一握,拿着书的那边露出一小截莹白的手臂,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内容,她突然扬起嘴角温柔一笑。 木离看痴了,他心头一暖,无限柔软在心头荡开,锦落那模样,像极了静静等待丈夫归家的妻子。 感觉到门口的身影,锦落抬眼望去,看到是木离,开口道:“你回来了。” 木离走过去,“是啊,刚忙完,在看什么?” “啊?”锦落一愣,将手里的书拿起来晃了晃,道:“你说这个?” 木离将书拿过来,书名叫七夕。 锦落笑了笑,道:“你们凡间的话本我还是第一次见,内容十分有趣,不过,没想到太子喜欢看这种书。” 木离怔住了,反应到锦落话里的意思,有些尴尬道:“母后久病缠身,对什么都无甚兴趣,唯一提的起兴趣的便是翻阅这些戏文话本,有时宫人出去采购,我便命他们去搜寻些新鲜的,给母后解解闷。” “原来如此。”锦落笑起来,从木离手里接过书道:“这本皇后可看完了?” “嗯?”木离不明所以。 “这故事虽有些失实,却甚是有趣,我很是喜欢,殿下可都借我浏览一番?待我看完自会归还。”锦落道。 温柔的坚持。 木离爽朗一笑,“当然。”说完突然敛起笑容,问道:“牛郎与织女的故事可是真的?” 锦落点头:“确有此事。” 木离轻咳了一声,随即眼眸迅速的冷了下去。 “但天界早已没有神仙不能婚配的规矩了,所以你为皇后寻的这话本并不新鲜,还需要及时更新啊。”锦落眼神清澈,里面有盈盈的光。 木离很想问,与凡人也可以婚配吗?但他没有问,只轻轻点头,“好。” 锦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突然走过去手抚在木离额间,闭上了眼睛。 木离愣住了,却一丝都没有挪动。 很快锦落便睁开了眼睛,她收回了手,道:“这一年半,你进益不少。” 原来,锦落是在探他的灵力。 “是啊,多亏了你,这一年多我修习灵力觉得顺利了很多。” “为了婕黎皇后,这些年,你过得应该很辛苦。” 木离并不作声,只微微摇了摇头,清冷如冰。 若能守住至爱的人,便不算辛苦。 “明日我带你去承沽,汪莨水乡一带风景不错,美味的小食也很多,你定会喜欢。”木离踱步上前,坐在椅子上说道。 锦落疑惑道:“明日?你不是说皇上身体不太好,你无法抽身吗?” “是啊,但眼下有十分紧要的事,我必须出宫,刚好可以带你去玩玩。”木离指了指旁边的椅子,示意锦落坐下。 “皇上病情如何?可需要我帮忙?”锦落问道。 “无需。”木离答的决绝。 锦落心下明白,木离不愿她再为这种无法扭转的事情以身涉险,到头来伤了自己。 “汪莨水乡?我记得晴儿说那里的女子皆生的十分美丽。”锦落眉眼舒展,看着木离的眼睛说道。 “我只去过一次,并不了解。”木离避开锦落的眼神,不以为意道。 锦落笑容明媚,问:“此行去几日?” “不出意外,五六日左右,我让晴儿为你准备些换洗衣服,晚上你好好休息,明日一早我们便出发。”木离为锦落斟了一杯茶,“这是金坛雀舌,你尝尝。” 锦落伸手接过,薄薄的粉唇掠过茶杯边缘,轻抿了一口。 茶香弥漫,热气氤氲,满室光华。 锦落将茶杯放下,道:“嗯,回味甘甜,清香沁鼻,确非凡品,不过我一向偏爱花茶。” 木离并不失落,问道:“什么花?” “木槿。”锦落回答。 木离惊讶道:“木槿?这花用来泡茶倒是从未听闻。” “此花泡茶口味极淡,并不十分好喝,而且天界并无此花,只是有人曾日日为我泡过,我也渐渐习惯了。”锦落并不看木离,像是想起了什么事,神色间像隔着千山万水。 泡茶的人正是槊夜,锦落年少时,每当练功时累了,槊夜便会为她煮一壶热茶,用的便是那木槿。 当时锦落不知为何,后来偶然间得知了木槿的花语,才终于明白。 温柔的坚持。 细雨如丝,润物无声。 日日煮茶。 只有极为亲密的人才能做到吧。 就是……有那么一个人。 “是谁?”木离听见自己的声音里凉气漫漫。 锦落垂下眼眸,声音低沉,道:“就是……有那么一个人。” “你……”木离开口,却又迟疑着停了下来,“你有事就唤晴儿吧,若是无聊,可以来太皈殿找我,我先走了。” “好。”锦落点头道。 木离起身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将锦落上下打量了一番,道:“你衣衫太单薄了,虽然已经开春,但早晚间还是寒气侵人,我会嘱咐晴儿为你准备几身保暖些的。” 锦落的眉眼间像是有璀璨星河,她温柔一笑,道:“好。” 晴儿进来的时候,锦落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她轻手轻脚将膳食放在桌上,犹豫着要不要叫醒锦落,却听见锦落低低的呓语声,晴儿凑上前去,她却不再说了,只看的到她清秀的眉头紧紧的蹙起。 许是因为方才同木离提起了少时往事,锦落第一次梦到了槊夜。 梦里槊夜嘴角流着殷红的鲜血,眼眸无任何光泽,看着她,眼中无泪,一字一顿的说:“锦落,候鸟皆知道归家,而你却落在了天涯。” 此后,他敛起了一颗心,再也没有在她心力交瘁之时,为她捧过一盏热茶。 她于他,在那一刻,已是咫尺天涯。 梦里是她入主夕晨宫的那天。 锦落睁开眼睛,悠悠转醒。 她是九天之上,最冷漠无情的神仙。 她弃了最应该珍重的人,却悄悄的将另一个人放在了心上。 晴儿见锦落醒来,甜甜一笑,道:“姑娘,多日不见,你越发的风姿绰约了。” 锦落被逗笑,“多日不见,你越发的伶牙俐齿了。” 晴儿面上一红,道:“姑娘快过来用些午膳吧。” “好。” 其实神仙不吃五谷亦不会饥饿,但她如今身在凡间,自然要尽力样样都做的与凡人一般无二。 “也不知姑娘家乡在哪里,我便备了些殿下平日里爱吃的,你且试试看,若有什么钟爱的,可吩咐于我。”晴儿在一旁边布菜边道。 “这是太子的午膳?”锦落有些惊讶,她以为人间太子的饭食应该是山珍海味,极尽奢华的。 晴儿点头,介绍道:“嗯,这是豆腐鲈鱼汤,芙蓉菜心,豆角百合,糖醋藕丁。殿下一向口味清淡,平日膳食也是素食多一些,也不知道合不合姑娘口味。” “我对这些十分随意,没什么研究,日后……我便与你们殿下吃一样即可。”锦落坐下,拿起筷子夹了个豆角尝了尝,爽脆甘甜,清淡非常。 晴儿点头,道:“好。” 锦落窝在寝殿内将那个未看完的故事看完天色已经尽黑了。 她踱步到院中,仰望苍穹,今夜无星,弯月如钩,入眼是薄薄的雾气,锦落站在这偌大的庭院中,当日满园的夕颜花已不复存在,只剩下空荡荡的篱垣,但她却仍感觉余香尚在,久绕心头。 想起明日之行,她竟生出了期待的感觉。 她为自己孩童一般的心性觉得十分羞恼,却挡不住心里那欢喜的真切感受。 情劫猎心。 有凉风吹过,院中的小叶竹婆娑作响,自从来了凡间,锦落爱上了这种植物,大抵是木离喜欢,所以东宫的每处院落都种着,且这里的小叶竹都是上品,通身碧色,叶子细长,竹杆虽细却直,看的人舒心惬意。 自从来了凡间,见到木离,锦落总觉得自己这一颗心像是自己的,又不像是,她变得多梦,有很多记忆不时会涌进她的脑子里,她下意识的觉得那个叫优昙的女子是她,那个清冷如冰却柔情百转的男子与木离的身影渐渐的开始重叠。 她慢慢的觉得,她与木离的这一场相遇像是被精心安排好的宿命,她自知要躲开,冥冥之中却有人拉着她一步一步的走了进来,她开始变得不想逃避,她享受其中,贪恋那些浮动在空气中的暧昧。 弥兰尊者说她要解的是木离的情劫,是他与谁的情劫? 她不得而知,但想到他终会爱上另一个人,她的心里竟然涩涩的。 上神之誓,断情绝爱。 不是一剂断情药,断了她的情,而是让她发誓不能生出情意。 满怀的心事就着这凉凉夜色,最终竟也浅浅睡去。 锦落再度睁眼醒来外面日光已十分强了,晴儿听到动静,走了过来,“姑娘醒了。” “什么时辰了?” “已是巳时了,殿下已在外面等候多时了,姑娘早作梳洗吧。” 锦落皱眉,竟然巳时了?她竟睡了这么久? 洗漱完毕之后晴儿将备好的衣服列好放在床上,皆是些清雅的颜色。 “姑娘挑一件吧,剩下的我包起来,让随侍带走。” “就这件吧。”锦落将那件紫丁香的拿起来,白色的莹雪丝上织了紫丁香的暗纹,触感光滑舒适。 这样的款式是锦落喜欢的,只是这衣服并不像宫里的服饰,宫里女子除了侍婢,就是公主妃子,她们穿的皆是象征身份的名贵锦缎。 晴儿一边帮锦落更衣一边道:“殿下对姑娘实在特别,知道姑娘穿衣一向素雅,昨日特意出宫为姑娘量身定做了这些衣服首饰,因时间太短,好几个师傅连夜赶工,今晨方才送来。” 锦落一愣,昨日他临走之时,明明说的是让晴儿去准备,她也没怎么在意,没想到他平日处理公务已十分繁忙,却特意为了给她置办衣服而出宫。 那些精巧的发簪和耳环,竟都是他亲自去挑选的。 “他……一直在外面等吗?为何不叫醒我?”锦落问道。 “殿下一个时辰前便来了,说要与姑娘一同用早膳,姑娘迟迟未醒,殿下吩咐我不许打扰你休息,独自在外殿等到现在。”晴儿将首饰盒拿过来,供锦落挑选。 锦落心下是震惊的,她从未想过自己与木离的相处方式是这样的,还是凡人都这般体贴热心? “晴儿,你告诉殿下,我这便出去。” “好。” 木离已在饭桌前坐好了,见锦落从屏风内走出来,说:“你醒了。” “是啊,让殿下久等了。”锦落款步走过来,在木离旁边落座,“衣服很合身,多谢。” 木离只淡淡的“嗯”了一声,一副事不关已的样子,殊不知晴儿已将他昨日出宫之事尽数告诉了锦落。 ------题外话------ 第一次写文,有不足之处,宝宝们多多包含,什么数据都无所谓,但宝宝们的留言弥足珍贵,哪怕一条都足以支撑我将这个故事写完。 同骑一马。 锦落也不说破,她慢慢的吃着桌上重新被温过的早膳,木离偶尔会为她夹一两块菜肴,虽然无话,气氛却不尴尬。 木离侧过头看着身旁的人,她吃饭时不发出一点声音,长长的微卷的睫毛映着从窗户漏进来的日光,泛着金色的光泽,柔软的头发垂在胸前和秀美却单薄的背上,美的像一幅画。 木离自觉失礼,连忙收回了目光。 “人间……这里的饭菜很合我的口味,感谢殿下如此用心。”锦落拿起一块娟帛轻轻擦了擦嘴道。 “你喜欢就好,吃好了便出发吧。”木离起身,“此行不宜招摇,我只带了两个隐卫,他们不会和你我二人同时出现,只有发生紧要的事他们才会现身。” “好。” “承沽离皇城并不太远,锦落,你可会骑马?” 锦落愣住了,骑马?她从小便生在天上,连马都没见过几回,又怎会骑马? “我……不会。”锦落有些难为情。 木离以为神仙应是无所不能的,他本不是询问,而是知会她,却没想到她正正经经的回答说,她不会骑马。 这让他如何是好? 马匹他早已经备好了,赤雪烈风,只消一日,他们便可到达承沽。 木离彻底愣住了,他眼中闪过一丝亮亮的光,又迅速的暗了下去。 “殿下,这有何难,你与姑娘同骑一马不就行了。”晴儿停下收拾碗筷的手,睁着无辜的大眼睛说。 木离吸了一口气,看着锦落,迟疑着问:“你,可愿意?” 锦落抿着下唇,沉默了片刻,然后微微点了点头,声音细小如蚊,“嗯。” 男女同乘一马,这在人间即便是结发夫妻都不会如此高调。 晴儿是个胆大的,看中了木离的心事,却暗笑他的犹豫,本着要为太子殿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决心这才冒死谏言。 于是这件事就变成了顺理成章,水到渠成。 两人将要启程,晴儿连忙眼疾手快的将收拾好的行李递给锦落,不成想,木离却极其自然的在晴儿目瞪口呆的表情中伸手接了过去。 “姑娘的披风呢?”木离问道。 晴儿傻了眼,木木的答:“哦,哦,我去拿。” 那是件云锦织的纯白色的披风,脖子一圈用的也是纯白色的狐狸毛,没有一点杂质。 锦落穿好了披风抬脚便向外走。 “等等。” 锦落回头看着木离。 木离径直走到她身后,锦落不明所以,转身正欲询问,被木离按住了肩膀,“别动。” 感受到身后人的动作,锦落才明白,他是要把刚才她穿披风时,压在披风下面的头发拿出来。 这动作太过亲昵,以至于锦落的心跳不受控制的停了一下。 锦落的头发顺滑又柔软,木离捧在手里,感觉它比那云锦还要顺滑几分,他离她那样近,锦落身上天生的优昙花香更加浓郁的充斥着木离的鼻腔,令木离的手竟微微抖了抖。 “多谢。”锦落转身道。 “走吧。”木离收回眼神,淡淡道。 他这样的形容,是极好看的。 今日虽日头当空,万里无云,风却极大,锦落刚一出门,就被狂风卷起的沙子迷了眼睛。 木离停下脚步正要询问,锦落摇了摇头道:“无妨。” 不吹风的时候阳光洒在身上,还觉得暖暖的,但风吹起来的时候,即使在这高墙筑起的皇宫里,依然像刀尖狠狠地划过一样,蚀骨的寒凉。 “去备轿撵吧。”木离朝身后吩咐道。 锦落看到东宫门口停着四匹马,想来木离本意应该是骑马出宫,定是怕她冷,他才会让允荣去备轿撵。 “没关系的,东宫与宫门相距并不远,况且,我们出了宫依然是要骑马的。”锦落想着,其实没必要这么麻烦。 木离却不答话,只静静的等着。 锦落也不好再去拂了他的意,抿了抿嘴不再说话。 很快允荣便回来了。 两座轿撵。 允荣做事一向妥帖稳重。 木离方才还担心若是允荣只准备一座,二人乘坐一座轿撵出宫,定会引起骚动,毕竟在宫人眼中,锦落与木离身份有别。 此番正合他意。 上了撵轿,依然听得到寒风的呼啸声,不知今日风神是否心情不佳,才为凡间安排了这一场狂风滔天。 锦落不由得咋舌,风神一向温柔和煦,想是雨神近日闲散,又在外面招惹了些桃花,才引得风神生的这一场闷气。 出了宫门,四人便弃了撵轿,这撵轿虽舒适些,却终究太慢。 木离本想嘱咐锦落,这赤雪烈风速度极快,一路奔驰,不停不歇,她是初次乘马,这一路上免不得颠簸心惊,却又转念一想,锦落是何人,什么样的场面没有见过,他初见她那日,她便是自九天之上,腾云而来,他的忧虑实在多余。 木离率先上马,朝马下的锦落递出手去,道:“锦落,上来。” 锦落看着木离指节分明的手,他今日穿的轻便,青灰色的长衫衬的他那张绝世的脸更加的清冷,修长的腿轻轻夹着马腹,他虽未修得仙身,看起来却比天宫里任何一位神仙还要不食人间烟火。 他这样的形容,是极好看的。 “锦落,上来。” 木离见她不动,再次说道。 锦落抬头看了一眼,木离那双终日清冷的眼睛里像是有一条蜿蜒流淌的河,那河虽然平静,却有粼粼的水光,他也不急,耐心等她。 锦落将手递过去,木离稍稍用力,她便腾然马上。 “这赤雪烈风速度极快,你抓紧我衣服。”木离微微侧头道。 “好。” 锦落自觉的抓住了木离腰身两侧的衣服,她坐的笔直,十分乖顺的样子。 锦落不由觉得十分有趣,她从前想去哪里,自是随手招云,此番却在凡间体验了一次骑马,竟还乐在其中,这一点让她觉得她活了这一千年,却是越活越回去了。 马疾奔起来的时候,耳旁风声嗖嗖,两人的衣袍皆被扬了起来,木离墨色的头发吹拂到锦落的脸上,痒痒的,锦落笑了笑,凭空变了一个飘带,将他的头发绑了起来。 感受到身后的动作,木离微微扬起了嘴角,却不回头去看,手里的缰绳快速的提起又落下,身下的马感应到主人的意思,低吼了一声,更加卖力的跑了起来。 ------题外话------ 这两天突然想写一个轻松欢乐的故事,和这个完全不同的风格,已经在脑中构思了大纲,等这个结束了,就开始着手写了,没错,我就是这么的精神分裂,哈哈! 我助你成仙。 出了皇城,便是一路的山清水秀,周遭好像更凉了些,锦落收紧了披风,问道:“殿下,你冷吗?” 他挂念着她衣衫单薄,为她制了保暖的披风,出门前却忘了为自己带一件。 “不冷。”木离的声音被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刮散了些,有些低沉。 “我听说,凡间有五国,文庆,漠北,疆晁,琏狛,宛瑜,文庆的兵力最强,宛瑜的财力最旺,漠北的人口最多,疆晁的地界最广,琏狛的蛊术最盛,不知文庆与哪国最是交好?” “本就没有交好一说,只是利益之交罢了,母后本是宛瑜的嫡公主,两国联姻,与宛瑜勉强算得上亲厚些。” “原来联姻之事,不只天界盛行。” “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文庆皇城与宛瑜相邻,此番我们要去的承沽便在宛瑜边界,再过半个时辰,便要经过渤海,渤海四面环山,其中的抚凌山上,无论四季,皆是百花盛开,锦落,你可想去看看?” 四季都开花?锦落讶异,“我记得你曾说过那株冰莲便是在抚凌山得的。” “正是。”说起冰莲,木离想起那时,锦落一招便将狼擎毙命,于是正色问道:“锦落,你在天宫司何职?” “司战。”锦落答的自然。 蓬莱仙山虽不在天界,万年前,弥兰尊者创立初衷,便是与照臧上神一样,为天界司战,所以历代宫主,皆是六界中仙法极精绝的,莫说是小小狼擎,便是魔尊亲自来了,也难说能打败锦落。 木离却愣住了,拉缰绳的手不自觉的收紧,无论锦落在天界是如何尊贵的存在,在木离的眼中,她就是个普通的女子,身形单薄,与天下所有的女子一样,会流血受伤,他以为以她清雅的性子,定是管着一方闲差,却忘了,若她真只当闲差,当日捉拿狼擎,天界怎会派她下凡? “怎么?吓到了?”锦落轻笑起来。 木离并不答她,问道:“天界有动乱时,是否与人间一般,烽火连天,血流成河?” “我没有见过人间的战争,但我想,应是一样的。” 为什么我心里这么内疚?木离不再回答,不知为何,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就像是,锦落这些年面对了那么多危险,是他造成的。 这感觉十分的没有来由,但就是让人莫名的心伤。 “殿下,你说的渤海何时能到?” 锦落的声音响起,木离终于回过神来,“很快了,穿过这片树林便到了。” 那是一片彩色的花海,却高耸入云,像是落在凡尘的仙女,遗世独立般美好,竟比蓬莱仙山还要美上几分,那美惊心动魄,摄心夺魄。 锦落站在抚凌山下,久久都无法相信眼前的是一座山。 木离侧过头看锦落失神的样子,她仿佛与花海和蓝色的大海融成了一色,“锦落,抚凌山应是座灵山吧?” 锦落点点头:“自然。你看那山顶缭绕的云雾,那不是真正的雾,是灵气。” “想来也是,若不是灵气十足,怎会生出冰莲这种稀世的珍品。” “殿下,等皇宫里的事情都了结了,我们可能再回到这里?” 木离愣住了,“什么?” 锦落侧过身,望着一望无垠的大海,嘴角扬起:“你不是一心要修仙吗?待那时,来这里吧,我助你成仙。” 终有一日要离开。 木离哑然,他沉吟片刻后,道:“锦落,你可知,皇城之事唯一的了结方法便是父皇崩逝,我与奇鸢中有一人继承大位?” 如今,虽局势皆倒向木离,但朝中之事瞬息万变,不到最后,谁也不知谁能称王。 “我自然知晓。” “我与奇鸢最终注定只能活一人。”木离神色如常,但一双眼睛却很是忧伤。 锦落沉默了一下,说:“你想做皇帝吗?” 木离转头看着她,道:“我一向不喜欢与人争抢,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我便有一种感觉,我总觉得自己不属于这里,总觉得自己终有一日要离开。” 木离顿了顿,又道:“大概这是一种预感吧,若真是这样,皇兄能如愿登上大位,他一定会是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 是啊,你本就不属于这里,终有一日是要离开的,锦落却只笑了笑,不再说话。 两人站在渤海前,任海浪翻卷,狂风大作,将两人的衣袍长发高高的扬起,谁都没有再说话,却良久都没有离开。 “我会帮你。”锦落突然开口道。 木离愣了愣,眼睛里的温柔稍纵即逝,他在心里默默的说,我想要的从来都不是那位置,所有的手段与筹谋不过是想让母后身归黄土之时,能了无遗憾罢了。 父母之恩,云何可报。 唯有尽力全了她的心愿。 木离笑了笑,“走吧,我们还要赶路。” “好。” 一路上,人烟罕至,他们穿过了很多树林与高山,直到长庚星升起,四人才终于到了宛瑜的地界,一入宛瑜,梅珘与允荣就迅速的隐蔽了踪迹。 锦落对眼前这黄昏下的热闹十分的惊喜,“殿下,这长街甚是热闹,想来应该是市集吧,之前听了柒说过,凡间的市集十分有趣,我们可否去看看?” “好,正好我带你去吃点东西。” 木离点头,率先下了马,很自然的牵起锦落的手,要扶她下马。 锦落也不扭捏,两人像是达成了某种默契一般。 一路颠簸,两人的衣服皆染了尘土,木离说道:“马需得喂食,不如你我先去客栈梳洗更衣再去?” “好。” 两人找了个安静的客栈,将马匹交予小二后,便各自回房更衣了。 两人再出现在客栈门口时,引了周遭骚动了一场。 锦落着了件碧蓝色的裙子,裙身上绣着白色的夕颜花,头发长长的散下来,只额间几绺用一串银色的珠子系在了脑后,小巧的耳际上戴着一个羽毛形状的耳饰,峨眉纤细,见木离过来,微微一笑,宛如清风。 而木离,浅紫色的长衫,上面绣着精致的鎏金云纹,飞扬入鬓的眉像一把凌厉的刀,那双眼睛却像暖玉一般的玲珑,他缓缓走过来,清冷孤傲,却在看到那蓝衣女子时,嘴角温柔的扬起。 璧人一双,赏心悦目。 锦落从未见过有哪个男子能将紫色穿的这么贵气。 而客栈里行色匆匆的人在看到两人时,都停下了脚步,感叹上天造物之巧。 就是觉得,真好。 “殿下怎知我喜欢夕颜花?” “你我初次见面时,你发间便戴了一朵夕颜花,想来应该是喜欢的。”木离淡淡的说,然后便往外走,走了两步又慢下了脚步道:“叫我木离吧,这里毕竟是民间,被人听见不太好。” 锦落点了点头,道:“你在如此非常之时离开文庆,究竟为何事?” “为了一个人,我的表兄,叶秦。”木离说道:“他是宛瑜皇帝的长子,五年前,因与皇帝失和,自请出宫,前些日子我得到消息,宛瑜民间称霸一方的江湖帮派,泯生派的帮主竟是叶秦,此番来宛瑜便是为了此事,母后病重,宛瑜早已经蠢蠢欲动了,文庆皇宫总有一天要乱,到时宛瑜怎么可能没有作为,若能得叶秦一诺相助,也能让文庆百姓免遭战乱。” 锦落疑惑,“你既然说了,叶秦已经离宫,就算他如今在江湖上混的风生水起,文庆忧的却是宫闱之乱,宛瑜国事又怎会是他能做主的?” “宛瑜如今的太子暴政,终日留恋风月之所,朝中大臣已经十分不满,叶秦虽离宫,江湖势力却十分庞大,官商勾结早已不是秘密了,这世道,没有几个绝对清廉的官,但那些事却不能由他们亲自出面,叶秦为他们解决了那些埋在黑暗里不能暴露的秘事,他们相互依附,相互制约,若能说服叶秦,至少文庆不会落得内忧外患。”木离耐心解释道。 锦落心下有些震动,木离如今不过二十一岁,却心思如此缜密。 “宛瑜国力如何?”锦落问道。 “宛瑜虽富饶,兵力却不济。尽管如此,若在文庆社稷不稳之时,举兵来犯,到时必定是血流成河,民不聊生。”木离面上一派云淡风轻,眼里也是一副运筹帷幄的泰然。 时刻将百姓的安危放在心上,一心缔造一个太平盛世,这才是真正的当政者。 “锦落,你吃过冰糖葫芦吗?”木离看锦落若有所思的样子,笑了笑问道。 “啊?”锦落茫然,顺着木离的眼神看过去,那是一串串红色的亮晶晶的东西。 “老板,要两个。” “好嘞!”卖冰糖葫芦的是一个头发有些斑白的老人,他笑盈盈的取下了两串递给木离。 付过钱后,木离将一串递给锦落,道:“尝尝,这是民间一种极受欢迎的小吃。”说完,木离犹自咬了一口。 锦落皱了皱眉,看了眼木离,小心翼翼的咬了一口,外面的糖衣脆脆的,夹杂着山楂的酸涩却十分可口。 “如何?”木离问道。 “嗯,酸甜可口。” 木离看着锦落认真的品尝后,又认真的告诉他口味的样子,觉得十分可爱,不由得轻笑出声。 锦落愣住了,“怎么了?” “没事,就是觉得,真好。”木离看着锦落,眼里依然挂着若有若无的笑。 这一刻,木离觉得那些皇宫里坐在至高之位上养尊处优,锦衣玉食的日子都不及这一串糖葫芦带给他的心安与平静。 能与喜欢的人在闹市上吃一串廉价的糖葫芦,这样的感觉真好。 ------题外话------ 情敌出现了,木离要酸了,怎么办? 你……还会回来吗? 锦落正闲散的走在街上,悠然的吃着手里的糖葫芦,耳边突然传来了一声嘶吼。 锦落眼底闪过了一丝凌厉的光,她停下脚步,看着木离,道:“木离,我大概得离开一会。” 木离一怔,问:“出什么事了?” “前日,为了平息狼擎一事,我将一只神兽血麒麟赠给了妖王,刚才麒麟作鸣,定是有要紧的事,我须得去看看。”锦落神色严肃道。 木离眸色冷了下来,问:“此去可有危险?” 锦落看着他,摇摇头,道:“别担心。”说完捏指化诀,便要离开。 眼看着锦落就要隐去身形,木离突然慌了,他一把抓住锦落的衣袖,眼底有星星点点的悲伤,“你……还会回来吗?” 凡界与天界时间流逝完全不一样,他们这凡间一游,大概是不能成行了。 若是她此去,三年五载,他等得起,若她不再回来…… 锦落沉默了,此去也不知是出了何事,方才那声音,是从天界传来的,她心下最担忧的,是妖王是否还忿忿不平,去而复返了? 锦落咬了咬唇,道:“我会回来。”话音一落,她的身影也已消失。 木离恍惚的站在原地,脑子里一片空白,却听见了两个字。 “等我。” 木离终于勉强的挤出了一丝笑,轻声说:“好,我等你。” 锦落再回到天宫时,便看到槊夜蹙眉坐在九霄宝座上,阶下是妖王与血麒麟。 槊夜看到锦落,愣了愣,“锦落,你怎么来了?” “没什么要紧事,怎么,妖王也在?”锦落不能说她是感受到了血麒麟的信号才来的,以免妖王起疑。 妖王神色傲慢,道:“锦落仙上此番来的正好,这血麒麟仙上赠给本座,本座心下感激,王后也甚是喜欢,但它却不听王后命令,着实难驯,王后终日心情郁郁,让本座很是苦恼,这不,为难之下才上了天宫。” 锦落侧头暼了一眼,血麒麟身上赫然有几道鞭印,此刻正委屈的望着她。 寻常鞭子,又怎会伤的了这上古神兽,想来定是蛇骨鞭。 锦落心下恼怒,不用想,便知道妖王定是要求血麒麟做什么出格之事,血麒麟心高气傲,不愿服从,妖王恼羞成怒,这才下此狠手。 锦落强压下怒火,不形于色,道:“妖王不必忧心,这血麒麟跟随我两百年,与我自是有些感情,突然去了妖界,定是寝食难安,不如将它交给我劝服一番?” 妖王眯着眼睛想了想,道:“如此,便有劳仙上了。” 锦落点点头,道:“烦请妖王与陛下回避片刻。” 妖王闻言有些迟疑,槊夜看出来了却毫不客气,道:“妖王,请。” 妖王只好讪讪离开。 “好琰儿,你受委屈了。”锦落心疼的将血麒麟抱在怀中。 血麒麟窝在最熟悉的怀抱里,哑哑的嘶鸣着,用只有锦落才能听到的心语诉说着心中的愤懑。 原来,妖后见血麒麟稀世罕见,又听说血麒麟可变幻身形,便要求血麒麟变大,供她乘坐,在妖界巡视一遭,血麒麟哪肯就范,誓死不从,妖后气急,对着血麒麟连出数掌,见伤不着它,便祭出了蛇骨鞭。 ------题外话------ 三更了,有撒花的宝宝吗?对这么勤劳的我。哈哈! 可是木离? 那蛇骨鞭是六界有名的神器,乃是用五千年的玄青蛇王的内丹炼成的,威力无比。 血麒麟虽肉体强悍,却毕竟才两百年的修为,所幸这一顿鞭子并没有伤了它的根本。 “琰儿,你且忍耐一段日子,剿灭妖界还需靠你,寻到合适的时机我便想办法接你回来。”锦落轻轻的拍了拍血麒麟的头,喂它吃下了一颗太上老君的培元丹。 血麒麟不说话,满腹委屈,在锦落怀里蹭了蹭,不愿离开她的怀抱。 锦落又温言软语安慰了一阵,血麒麟方才作罢,她便抱着血麒麟出了栖箬殿。 “这血麒麟是神兽中的贵族,生来骨子里便带着宁折不弯的性子,妖王妖后若是善待于它,它必投桃报李,还望妖王慎重而为。”锦落一番话说的妥帖,却也给了妖王警示。 妖王尴尬的撇了撇嘴,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锦落将血麒麟送到妖王手中,道:“我与陛下还有事要说,便不送妖王了。” 妖王自知理亏,连忙说道:“多谢仙上,告辞。” “锦落,我听梦璇说,你去见了弥兰尊者。”槊夜踱步到锦落面前道。 “嗯。”锦落心下记挂着木离,心不在焉的点点头。 “她叫你去有何事?” 锦落本不想将此事告诉槊夜,但今日他既问起,她也不想骗他,于是道:“前日下凡时不慎打乱了凡界太子的气运,弥兰尊者命我下凡稍作弥补,助他渡过情劫。” 凡界太子?槊夜隐约记得了柒说过,那凡界太子名叫木离。 而那日锦落遍体鳞伤的回到天宫时,曾在睡梦中叫过他的名字。 “可是木离?”槊夜抖着声音问。 锦落惊讶道:“陛下如何得知?” “不过听了柒偶然间提过罢了。”槊夜压抑着他无法平息的心情说道。 “陛下可与云懿见面了?”锦落突然问道。 槊夜却不回答,问道:“你方才便是从凡间来的?” 锦落愣了愣,道:“是啊,我感受到血麒麟的召唤便赶来了。” 槊夜不知想起了什么,半晌都不说话,锦落也不多问,道:“陛下,木离一事还尚未解决,我需得立刻下凡,便不多留了。” 说话间锦落便要走,槊夜却在身后道:“前几日听了柒说起凡界,很生新鲜,最近天界无事,我便随你一同下凡去看看吧。” 锦落呆住了,一时之间竟无言以对,她没想到槊夜会突然这么说。 “陛下,你乃天界之主,贸然下凡,不太稳妥吧?” 槊夜驳道:“我便是去了凡界数月,于天界而言,也不过是半天的工夫罢了,有何不妥?” 见锦落不说话,槊夜又道:“莫非如今你与我之间,竟也有了不能说的秘密?” 槊夜的眼神定定的看着锦落,锦落下意识的躲开了,槊夜便沉默不再说话了。 “那便一起去吧。” 见槊夜失意的样子,锦落终究是不忍,她一挥手,将槊夜身上那一身吉服换成了一袭便装。 槊夜笑了笑,看了看身上的衣服,甚是满意。 ------题外话------ 这两天有了爆更五千的冲动,有支持的宝宝们? 愿我如星君如月。 再回到凡间的时候,锦落心情大好,但回头看到身旁的槊夜,又不由得凉了几分。 此刻凡间已经是第二日的夜晚了,锦落回到客栈,问了店小二,小二说木离早晨便出去了,整整一日都没有回来。 “可还有上房?为陛……这位公子准备一间吧。”锦落说道。 小二忙不迭的点头:“有,有,公子这边请。” 槊夜打量了一圈客房,道:“既然是为太子渡劫,为何我们不去皇宫?” “这里并非文庆,乃是宛瑜国的民间,他有要事要处理,我便一同来了。”锦落解释道。 槊夜点点头,打开了房门,走向院中道:“这凡间的月光倒比天宫更皎洁几分。” “是啊。”锦落抬头望天,这月光虽然皎洁无暇,却没有一颗星星作伴,终究是清冷,“陛下,天宫里的各位神君最近是否都十分疲累?夜神今日布的夜空也是一派偷闲的样子。” 槊夜不禁失笑,“怎会?你知道的,我一向尊崇劳逸结合,况且夜神是我表哥,虽是远房不太亲近,却毕竟是沾亲带故,我终究是念着这点的,又怎会苛待于他?” 锦落也笑起来,“那可不一定,我记得了柒曾说过,你与夜神同岁,从小便互相不对付,如今你做了天帝,公报私仇也未可知。” “公报私仇?以前倒是没想到,这是个不错的建议。”说完槊夜爽朗一笑。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锦落望着深沉的夜空里那轮孤单悬挂的月,突然想起了这首诗。 槊夜叹气,“这诗很是圆满,可是世事常不如愿,今夜只有月却无星。” 锦落侧身看了槊夜一眼,道:“陛下,你有没有做过后悔的事?” 槊夜并不看锦落,微微点了点头,道:“有过,但这么多年也已经慢慢接受了。” 当年,若他能早一点告知她自己的心意,会不会有这种可能,她放弃了夕晨宫,他如愿与她在一起? 那以后的很多年,他都在后悔这件事,到后来,他竟慢慢的接受了,她一心想入夕晨宫,他若将心意告诉了她,会不会令她为难? 这样也好,两人之中,有一人如愿以偿,也算是圆满吧? 幸好如愿以偿的是她,对他来说,也算是另一种圆满。 “为何突然这样问?” “我好像,有了后悔的事。” 锦落轻声的说,她的声音听起来格外的孤独,与那苍穹上的月一般孤独。 锦落的长发在月光下看起来更加的柔软,她是第一次穿这种碧蓝的颜色,这蓝色衬的她的皮肤更加的白皙,惊艳了槊夜的目光。 他伸出手去,轻轻的摸了摸锦落的长发,“不用后悔,无论天宫岁月如何的冷寂,你知道的,我会永远陪着你。” 锦落转头望着槊夜,静静的不说话。 却不知,这一切落在刚回客栈的木离眼中,却是十足的温情脉脉。 木离的眼睛冷的像深潭里的水,森凉冷冽。 ------题外话------ 五更了,要是有宝宝留言,明天还会继续五更的。 我们,还有很多机会。 今夜这皎白的月光,披了他一身,凉透了他的衣衫,他不动声色的看着两人,目光渐渐的收紧。 昨日锦落离开,木离始终记得她临走时说的那句,等我,心下虽黯然却期盼着,却不想,等来的是她与另一个男子。 他站的远,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但他们看起来,十分的亲密。 一阵风吹来,槊夜看向锦落道:“夜凉了,你穿的单薄,回屋吧。” 锦落点点头,转身便向客房走去。 不料,刚一回眸便望进了一双忧郁的眼睛里。 “你回来了。” 与锦落对视的这一眼,木离敛去了一身冰凉,这夜已经够凉了,他希望至少能温暖的了她。 “说好的要一起去看长街,我却失约留下你一个人,木离,抱歉。” 锦落向木离走去,槊夜沉默着跟在身后,心思复杂。 “无碍的,只要你回来就好了。”木离迎上去,“我们,还有很多机会。” 木离终于明白,不是他去温暖她,是他需要她,只要她在,再冰凉的夜都无妨,她在这里,就温暖了一切。 “木离,这位是我在天宫的挚友,槊夜。”锦落回身退到槊夜身旁介绍道。 木离一向高傲惯了,只微微向槊夜点了点头。 锦落哑然,此刻的木离并不知槊夜的身份,但她转念一想,即便他知道了,定然还会面不改色的跟槊夜打招呼。 槊夜打量着面前的男子,他虽穿的随意,却气度不凡,雍容贵气,即便自己身为男子,却也得承认他是个十分俊朗的男子。 “当日你伤痕累累的回到天宫,想必是因为此人吧?”槊夜双手抱在胸前,冷冷道。 锦落皱眉,她没想到槊夜会突然这么发问,一时语塞。 木离的眼底泛起了一丝疼痛,当日情景尽在眼前,他的唇色有些发白,“确是因为我。” 槊夜终究是天帝,自有他的气度,毕竟当日之事,其中曲折,他全然不知,自不会无端苛责,他抿了唇,不再说话。 锦落有些尴尬,她也不知此刻该说什么。 “锦落,事情处理可还顺利?” 本是一句再寻常不过的话,却引的槊夜如鲠在喉。 他竟唤她锦落?一介凡人对天界最尊贵的上仙竟直呼其名。 实在放肆。 他正欲开口,却见锦落笑了笑,极平静的答道:“自然顺利,否则我怎会这么快便去而复返?” 槊夜皱眉,他突然觉得锦落如今的样子倒不像是天界那个掌管一方兵力,灵力通天的一宫主位,反倒与方才在客栈里见的那些平民百姓一般无二。 木离点点头,道:“如此,我便放心了。” “你呢?今日可见到叶秦了?”锦落问道。 “没有,我以为我与他幼时曾在一起玩耍过几年,应当是存了些情谊的,但他好像并不愿意见我。”木离看起来有些神伤。 “他在宛瑜,你在文庆,小时候如何会在一起?” “叶秦母亲是难产死的,母后还未嫁来文庆的时候,最是疼爱这个侄子,以至于当年母后远嫁的时候,叶秦闹得整个皇宫天翻地覆,皇帝无奈,便将他送去了文庆,直到十三岁时才回了宛瑜,他与我同吃同住了整整七年,当年,我与他的关系比那时的大皇兄更甚。”木离解释道。 ------题外话------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晚安。 叶秦之心。 锦落愕然,那叶秦与木离竟还有这么一段渊源,“当年,他究竟是为了何事离开了皇宫?” “为一个女子。” 锦落不太明白,询问的看着木离。 “叶秦年少的时候,干了很多荒唐事,他身旁的莺莺燕燕终年不断,有一日却性情大变,爱上了一个琏狛的女子。” “那又如何?他既是皇帝的长子,应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即便荒唐些也没什么,皇子离宫何其荒谬,皇帝竟能应允?难道他要追随这女子去琏狛?” “若真如此,事情反倒简单了。”木离摇头,叹了口气,“这女子,本是琏狛进贡给宛瑜皇帝的。” “啊?”锦落轻叹出声。 “听闻那女子美艳无比,进宫当日,皇宫大摆宴席欢迎,那女子于席间曼妙一舞,惊艳了皇帝,皇帝当场便封了她宛妃,以国号赐名,可见皇帝对其爱重,殊不知,当日惊艳的不止皇帝一人,还有醉酒微醺的叶秦。” “此前叶秦虽留恋花丛,但在政事上,总能一针见血的指出要点,但凡有暴乱,他也总能处理的妥善,皇帝曾有心立他为太子,却不想,此事让皇帝顿悟道,叶秦终究是骨子里带来的的轻浮放纵,容易为皮相所惑,半点诱惑都经受不住,不能委以重任。” 锦落十分好奇,“后来呢?” “皇帝本不欲追究此事,奈何叶秦竟一个头磕在了皇帝面前,求皇帝将那女子赐给他。叶秦的不知好歹让皇帝怒不可遏,但毕竟是亲生骨肉,皇帝任是再愤怒,也不忍心处置他,却将怒火泄在了那个女子身上,一杯鸩酒,世间便再没了那容颜。叶秦心灰意冷,自请削去爵位,任是谁劝,都执意要出宫。” “这么说来,这叶秦也是个真性情的。”锦落暗自赞叹。 槊夜一直在身后,听着二人你来我往的将这件宫闱秘事还原,始终一言不发。 锦落专注在这个故事里,忘了此间并非只有她与木离二人,还有槊夜,顿时有些尴尬,迟疑了片刻,道:“槊夜,不若你先去休息?” 槊夜,他有多久没有听到这两个字了? 久到他在陛下这个尊称里渐渐迷失,差点忘记了自己的名字。 虽然她是为避免木离生疑才如此称呼,但槊夜却因为这两个字一扫方才的阴霾,“锦落,不早了,有什么事明日你们再说吧。” 锦落平日对别人的事情总是提不起兴趣,今天却被木离说的这个故事吸引了去,看到锦落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木离眼神里都是宠溺,他温柔道:“方才一番奔波你应该也累了,不如早去休息,你还想知道什么,我明日再说与你听。” 锦落的心思被看破,尴尬的迅速点了点头便回房了。 她一个活了一千年的神仙,什么样的奇闻异事没有听过,竟也会因为这一件跟自己无关的事情变成了俗人一个,委实可叹。 不过,回想起来,木离的声音确是十分好听的。 许你一刻的星月交辉。 木离躺在客栈的床上,月光映亮了窗户,映亮了这春夜,也映亮了他的心。 不知是何时睡去的,一夜无梦,第二日,木离是被那模糊的敲门声叫醒的。 他打开房门,却见锦落一身白衣站在门外,她今日没穿木离为她准备的衣服,而是自己平日在夕晨宫的装扮。 那白色的轻纱几近透明,半遮半露的罩着锦落秀丽的肩,裙摆曳地,十分的仙气。 见他出来,锦落笑了笑道:“昨夜听了那故事,心下感慨,叶秦至今未娶,想来对那琏狛女子应是至爱之极吧。” 木离愣住,随即点点头,“应该是吧。” “木离,你看那天空,日升月潜之际,我许你一刻的星月交辉如何?” 木离双目一凝,定定的看着锦落未施粉黛的容颜,心下悦然,“好。” 锦落扬手,手心白光乍现,迎着微风而起,化作繁星漫天。 今日,便让我布星留月,在记忆里留下这一帧的圆满,好偿日后星月不能长相伴之憾。 木离仰头看着那白日里并不十分璀璨的星,轻轻的问:“锦落,你可有心仪的男子?” 这样的清晨真静,静到锦落清楚的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心仪的男子? 这一刻,她的脑海里慢慢浮现出梦里那个青衫的男子,那男子轻声叫她,优昙。 那是一场注定解不开的梦境。 若不是木离像极了梦里那个青衫的男子,她问自己,她还会不会把弥兰尊者的话当作一个契机,果真就下了凡。 况且,他是不是梦中人,于她而言,又有何分别呢? “没有。” 锦落听见自己用极冷静的声音回答了他的问题。 木离的神情却没有丝毫的变化,这回答,已然让他十分的满足了。 没有就好。 她在天宫活了一千年,他来不及参与她的那些过往,所幸她孑然一身,虽然那岁月孤独,但他一定会修成仙身,往后的时光,便让他陪她吧。 千秋万载,矢志不渝。 月亮终于彻底的退出了苍穹,锦落挥手将那繁星收回,道:“我可扰了你的清梦?” 木离摇头,“我并没有做梦,今晨这绚丽的光景倒是补偿了我的梦。既然醒了,我带你去吃早点吧。” “好。” “锦落,你要不要先去更衣?” 锦落愣了愣,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是了,穿这衣服去吃早点,确实不太合适。 锦落本想去叫醒槊夜一同去,但想到他在天宫终日处理琐事已十分疲累,此次来到凡间,便让他好生休息吧,况且,凡间的膳食也不知他吃不吃的惯。 锦落再出来时,已经换上了之前木离为她准备的衣服。 “卯日星君今晨这日光布的十分和煦,不薄也不厚,十分温暖。” 木离点头,“是啊,毕竟是春日,理当是风和日丽的。” 清晨的街上,行人不多,但小贩依然嗓门十足,精神满满的在吆喝揽客,“凡人生命短短几十年,还要受尽生老病死,是否正因如此,凡人才想成仙?” 你,什么时候离开? 木离不说话,沉默的看着锦落。 “可他们却不知,天宫却是更加的寂寞,宫阙飘渺,长夜作伴。”锦落看向木离,“殿下,你可想去天界看看?” 木离怔愣片刻,有些迟疑,“说真话吗?” 锦落不说话,眯着眼睛看他。 对于天界,木离其实没什么兴趣,但想到那是锦落生活的地方,却也想去看看。 木离笑了笑,“想去,如果有机会的话。” “等回了文庆,你便随我一起去看看吧。”锦落眼底笑意浅浅,朝木离眨了眨眼,道:“但我有个条件。” 木离失笑,“什么?” “东宫的小叶竹我很是喜欢,你可否赠我一棵?待我回到天宫之时,也好有个念想。”锦落眼神清澈见底,不加掩饰。 木离嘴角的笑意渐渐的散去,“你,什么时候离开?” 锦落却是一愣,方才她便是随口一说,却不想木离会这么认真的问她。 自然是要等他的情劫顺利渡过了再离开的,但她却不知该如何向木离解释。 锦落沉默之时,木离却开口道:“好。我答应你。” 锦落抬头,恍然的看着木离,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马的嘶吼声。 锦落一转头,一匹马像受了惊似的向她疯跑过来,马上还有个男子,慌乱的去拉缰绳,奈何马横冲直撞的乱跑,他根本连坐都坐不稳。 木离回眸看到此景,连忙伸手将锦落拉进怀里,拍了拍她的肩膀后,一个健步踩着旁边小贩的桌子,跃然飞起,速度之快,竟让锦落也吃了一惊。 只见他快如闪电,一瞬间便追上马将那缰绳拉住,马被牵制住,长鸣了一声,前蹄高高抬起,木离一掌拍在马腹,那马受到重击,在原地转了好几个圈,才终于停了下来。 马上的男子惊魂未定,拍了拍胸口,从马背上跳了下来,微微低头拱手道:“多谢兄台。” 木离正要说话,看清了面前人的容貌后却愣在了原地。 “叶秦?” 那男子闻言,抬头望去,眼神迅速的暗了下去,他拍了拍自己的衣袖,不以为意道:“想不到在我宛瑜地界,还能碰到太子殿下。” “表兄岂会不知,昨日我亲自去泯生派登门拜访,可是表兄闭门不见的。” “我早已不是皇族之人,你我之间,自然不会再有交涉,今日既然碰到了,我便请你吃杯酒吧。”叶秦目光冷冷,犹自牵了马走在前面。 锦落见状,走了上去,疑惑的看着木离。 “他便是叶秦。”木离低声道。 锦落惊讶:“怎么这么巧?” 三人进了间酒楼,因是早上,里面客人并不多,倒也清净。 “太子日理万机,怎会有空来宛瑜的市集上闲逛?”叶秦为两人倒了杯酒,抬眼暼了眼锦落,冷淡道:“我记得太子并未娶妻,不知这位如何称呼?” 木离拿起茶壶,倒了杯热茶递给锦落,然后将桌上的酒杯拿起,浅酌了一口,道:“我为何会来,想来表兄应该猜到了。” 那些记忆都被埋在了梦里。 叶秦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眼眸低垂问:“姑母凤体如何?” “难为你还记得自己尚有个姑母,若母后知晓,心下定可安慰。”木离将叶秦的酒杯倒满,“母后因得贵人相助,这几年免受了很多痛苦。” 叶秦目光一紧,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看起来有些悲伤,“姑母吉人天相,定能长命百岁。” “我也如此希望,可世事难料,母后生命已走到尽头,左右不过这一两年的光景了。”木离如今提起婕黎皇后,虽然心伤,却也释然了。 婕黎皇后病重之事,天下皆知,叶秦自然也是知道的,当年他还亲自来皇宫送了很多稀世珍贵的药材。 叶秦不再说话,连饮了好几杯酒。 “母后前些日子还提起你,说那年你来文庆送药时,她很后悔没能将你留下来,若你在她身边,她定为你寻一桩好婚事,至少不会让你沦落到江湖上终日打打杀杀。” 木离想起少时情谊,心下怅然,叶秦比之前几年更清瘦了几分,却也黑了,如今真倒有了几分江湖气息。 叶秦手一抖,刚执起的酒杯里洒出了几滴清酒,他愣了愣,慢慢的拿衣袖认真的擦着。 木离叹息道:“我还记得当年,只要我有的东西,自有你一份,那几年,有你做伴,皇宫岁月,倒也欢乐。” “原来太子此来,是与我谈心叙旧的。”叶秦冷笑了一声,“可惜往事不堪回首,我早已经都忘干净了。” 木离却不恼,“那些嘴里说着忘记的人,只是把记忆都埋在了梦里。” 锦落本拿着筷子闲闲的吃着早点,在听到木离的话时,手里的筷子陡然掉落。 只是把记忆都埋在了梦里。 为什么她听到这句话会如此的心痛呢? 木离看了锦落一眼,让小二重新拿了双筷子,笑着嗔道:“怎的吃个饭筷子还会掉呢?” 锦落收紧了手指,勉强撑起了一个笑。 酒过三巡,叶秦面颊微红,倒酒的手也有些抖,他有些醉了,窝在凳子上,长长的叹了口气,皱着眉头,闭着上眼睛沉声道:“木离,我只是,过不了心里这关。” 木离知道他看不到,却还是点点头,“我知道。” “是,我纨绔,我荒唐,但淞儿却是我此生唯一爱过的人啊。”叶秦呢喃道。 是啊,最敬重的父皇杀了最爱的女子,任是谁也接受不了。 “最初的时候,我恨他,恨极了他,每在那皇宫里多呆一日,我都觉得自己要发疯了。”叶秦攥着拳头重重的砸在了桌上,然后端起酒瓶就往嘴里灌。 木离也不拦他,若这酒能为他找一个宣泄的出口,那便让他去吧。 “我执意要离宫,他不让,我便以性命要挟,最终他终于放我走了。” 叶秦大笑起来,眼里却有晶莹的水光。 “后来的那些日子里,我才终于明白,其实我恨的不是他,我恨的是我自己。她本就不是属于我的女人,她是父皇的宠妃,是我对她存了不该有的心思,父皇乃是一朝天子,我一再挑战天子的威严,但他却对我容忍至斯,是我,是我寒了父皇的心,是我逼死了淞儿。” 叶秦的泪终于顺着眼角洒落。 ------题外话------ 这几天晚上做梦都能梦见男主角木离,怎么办? 情路坎坷? 叶秦将酒瓶里最后的酒灌进嘴里,“你说的对,那些忘不了的记忆全都埋在了梦里,每每午夜梦回之时,后悔与绝望都会将我包围,只是,再也回不去了。” 木离是震惊的,他一直以为叶秦是因为恨透了他父皇,才执意离宫的。 却不想…… 宛瑜的皇帝虽然是木离的亲舅舅,但因为从来没有见过面,他是怎样的脾性,木离不得而知,但他想着,当年叶秦非要跟着母后去文庆,皇帝竟能同意,他应是十分宠爱叶秦的。 锦落看了眼趴在桌子上的叶秦道:“他醉了,你想说的事大概得等他醒来再说了。” 木离点点头,“你先回客栈吧,我将他送回去。” 锦落本想和他一同去,但想到槊夜还在客栈,便点头道:“好。” 从酒楼出来,市集已经十分热闹了,熙熙攘攘的,锦落走在街上,看着行人,有年轻的夫妇坐在路边亲昵的喝一碗小米粥,有妇人牵着一个吃着包子的孩子,有迟暮的老人相互搀扶着行走,还有闹脾气的富家小姐气哄哄的骂着下人。 这便是人间。 虽有悲愁苦痛,却也有欢声笑语。 锦落走着走着,见一个摊位前围了一堆人,一个有些消瘦的长者坐在案前为一个年轻的男子看手相,边看嘴里还边说些什么,她觉得新鲜,便也凑上前去。 见又有人来,围在桌前的人皆看了过去,这一看,目光便移不开了。 这些凡人哪里见过这么美丽的女子,都看痴了。 锦落却不在意,也将手递了过去,道:“老人家也给我看看吧。” 那老者愣了一下,很快便恢复了,他将锦落的拉过来,仔细的看着。 “姑娘这相,不太好啊!”那老者摸了下自己的胡须,郑重的说。 锦落笑出声来,“你且说说,为何不好?” “姑娘这手纹无一个条是完整的,情路必定坎坷,且有丧亲先兆啊!” 那老者一副大言不惭的样子,看着锦落一时无言,但她却十分好奇他是如何为她杜撰出了这样的命格,便耐着性子问道:“可有破解之法?” “如今之法只能是姑娘立刻回到原本该在的地方,各归其位,便可相安无事。” 锦落愣了愣,幻化了一锭金子,放在了桌上,道了声多谢便拂袖而去。 那老者的话荒谬至极,锦落自然不会相信。 情路坎坷?还有丧亲先兆? 且不说情路坎坷这一点,她乃佛花所化,无父无母,孑然一身,谈何丧亲? 制衣坊。 看到这醒目的牌匾,锦落脚下一停,她想着,木离送了她那么多衣服,自古礼尚往来便是人之常情,她自然应该回报一二。 一进门,穿的花枝招展的老板娘便迎了上来,“姑娘想为谁做衣服啊?” “一个朋友。”锦落答完又补充道:“是个公子。” 老板娘脸上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姑娘随我过来,我们这里的布料全是从汪莨运过来的,都是上品,品类繁多,姑娘可以挑挑看。” ------题外话------ 五更了,我真乖。 他说:锦落,我看到了你的梦。 锦落看着那些花里胡哨的布料,很是头疼,她轻咳了一声,道:“老板娘,我不太会挑,有没有制好的成衣?” “有有有。”老板娘喜笑颜开,道:“姑娘随我到里屋来。” 锦落进了里屋有些惊讶,这制衣坊从外面看并不大,没想到里面还有这么大一间。 锦落一一看过去,从小孩到老人的衣服,各种花纹款式,应有尽有。 “那是什么?”锦落的目光落在最中间那抹红色上。 老板娘走过去,将台子上的鎏金头冠拿起来,那凤冠上的步摇叮当作响,她说道:“这是凤冠霞帔。” 那红像血色的彼岸花,像流光的晚霞,像燃烧的火焰,它挂在木施上,裙摆上缀着珍珠,镶着金线,长长的拖在地上,锦落从未见过这样明艳的颜色,它突然就灼伤了锦落的眼。 锦落呢喃:“凤冠霞帔?” 那老板看锦落皱着眉头,便问道:“姑娘没听过?” 锦落摇摇头。 那老板先是一惊,却很快便恢复了笑意,“凤冠霞帔是女子出嫁时才会穿的衣服,一生只能穿一次。” 出嫁时穿的。 原来如此。天界里的神仙成亲穿的虽隆重华丽,却都是以白色为主,锦落并不曾见过这样的嫁衣。 “想必姑娘肯定没有成亲吧?”老板娘笑眯眯的问。 锦落有些尴尬的摇了摇头,“没有。” 说完锦落踱步到另一边,挑了件青色的云衫结完账便匆匆离开了。 再回到客栈时,已经午时,槊夜早已醒来。 见锦落回来,槊夜问道:“去了哪里?” 锦落说:“去市集上转了转。” “那太子没回来?” “他还有事要处理,晚些会回来。” 槊夜点头,“锦落,你陪我聊会吧。” “嗯?” 槊夜兀自走到院中的长椅上坐下,长椅旁的梨树刚冒了新芽,嫩黄嫩黄的,很是好看。 隔着这几米的距离,锦落第一次发现槊夜的背影竟然如此落寞,他是生的十分好看的男子,尤其是侧脸,像是某个巧夺天工的画家精心描画的。 木离的眼睛常年是清冷如水的,而槊夜的眼睛里有着历尽千帆的沧桑。 那个曾经陪伴她长大的少年,如今已变得成熟稳重,却也变得更加的孤独。 锦落轻轻的走过去坐在了槊夜身旁。 “手里那是什么?”槊夜看了眼锦落手里的盒子。 锦落并不掩饰,淡淡的说:“我来凡间,木离对我照顾有加,方才路过成衣店,我便买了件衣服,想送给他,聊表谢意。” 槊夜脸色一暗,沉默良久,道:“锦落,你喜欢凡间吗?” “我……” “你,喜欢木离吧?”槊夜说的平静,心里却翻起了惊涛骇浪。 锦落起身,嘴唇苍白,“槊夜,我……” 槊夜眼眸低垂,看着地面,良久,他起身,看着锦落苍白的脸,手指轻轻的掠过锦落脑后的长发,将她拥进怀里。 锦落听见槊夜在她耳边轻声的说:锦落,我看到了你的梦。 ------题外话------ 六更了,以后我会尽量每天稳定更新,宝宝们有什么想法都可以给我留言。 告诉我,你掌中的红魔之印为谁而生? “什么?” 锦落想挣开怀抱,却换来槊夜更紧的抱住了她。 “昨夜,我在你梦里,看到了木离。” “你说什么?”锦落僵在原地。 槊夜温热的掌心透过锦落的头发熨热了她的脖子,他一下一下轻轻的抚着,明明是极温柔的动作,声音却是破碎不堪的,“锦落,你可知我有多痛?” 锦落嘴唇动了动,想说些什么,却说不出口。 “竟是我亲手把你送到了他的身边。”槊夜闭上眼睛,睫毛轻轻的颤抖着,狼擎之事,若不是他派她下凡,她又怎么会遇到木离? “槊夜……”锦落不再挣扎,梦里的一切和真实的木离,这一切,她都理不清,又如何去解释? “原来,你用断空仙法是为了他。” 梦里是隽罗宫里狼擎灰飞烟灭的那一天。 狼擎飞奔过去要杀木离的时候,他在锦落的眼底清晰的看到了滔天的怒火。 “锦落,告诉我,他对你而言,当真这么重要吗?” 重要到你明知道断空仙法是渡人的却用它来杀人? 锦落的身体剧烈的颤抖着,她的脸毫无血色。 槊夜终于松开锦落,他牵起锦落冰凉的左手,低着头静静的看着她的掌心,轻轻的抚摸那掌中的印记,嘴角露出了一丝凄冷的笑,“告诉我,你掌中的红魔之印为谁而生?” 锦落猛地收回自己的手,脚下站不稳,后退了几步,脸上布满了痛苦之色,却依然什么都没说。 槊夜的声音升高,紧紧的看着锦落,一字一句问:“为了他,你竟然,连入魔都不怕吗?” 明明是我陪你看的月夜,你却在清晨醒来的第一瞬,急急的为他布了那漫天繁星。 “槊夜,别问了。”锦落跌到在地上,脸埋在掌心里,痛苦的摇头,“槊夜,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样。” 槊夜一双眼睛血红,嘴唇紧紧的抿着,不知该如何去宣泄这破碎的心情。 良久良久,两人都各自以这样的姿势在院中,谁也没有挪动一寸。 木离一进院子,就看到了跌坐在地上的锦落,她的脸埋在膝间,旁边是站着的槊夜。 “锦落。”他叫她的名字,抬脚走过去。 槊夜转头,一挥手,白色的光瞬间便洒下来变成结界将两人笼罩在里面,木离再没办法走进一步,在结界外面不明所以的看着两人。 锦落终于抬头,她看了一眼木离,缓缓的起身。 槊夜走上前去,扶着锦落的双肩,“锦落,答应我,离开这里,我们回天界吧。” 锦落看着槊夜,他的眼睛比冰淬岛的万年玄冰还凉,他的手隔着她的衣衫凉透了她的身体。 槊夜也看着她,仔细的看着她,悲凉又压抑。 半晌,锦落摇头道:“我不能离开,他的情劫还未了,槊夜,此时,我不能离开。” 槊夜不气反笑,深深的看了一眼锦落,挥手将结界撤去,然后转身,离开,经过木离的时候,也没有打声招呼,径直的走了过去。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木离愣了愣,他回头看了眼槊夜的背影,十分的茫然,他走近了看到锦落苍白如雪的脸,皱着眉头,声音关切,“锦落,发生了何事?” 锦落摇头,“没事,你将叶秦送回去了?” “嗯,我看你脸色不太好,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木离问道。 锦落不说话,只摇了摇头。 “他去哪里了?”木离自然的抬手为锦落整理了下有些凌乱的发丝。 锦落垂下眼帘,说:“他,大概是回天宫了吧。” “为何?他不是刚来吗?你们吵架了?”木离不解道。 “没有。”锦落怅然道。 “你……”木离欲言又止,锦落明明有事,他想为她分担,但她却并不愿说。 锦落走到梨树下,将长椅上的衣盒拿起来递给木离,“这个给你。” 木离一愣,随即接过来,打开看到是衣服,不由得笑起来,“是因为我送了你衣服吗?” 锦落也笑,“是啊。” 木离关上衣盒,说:“锦落,我带你去汪莨吧。” “那叶秦……” 木离声音温柔,“汪莨离这里并不远,天黑之前我们回来就行。” 锦落点头,一本正经道:“好,我便陪你去吧。” 木离哑然,明明是他带她去玩,怎的成了她陪他去了? 锦落扬起嘴角,道:“不是说那里美人很多吗?你既开口了,我自然是要成全的。” 木离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知她玩笑,他便顺势微微弯腰拱手道:“如此,那便多谢了。” 锦落笑出声来,“去见美人,自然得配上新衣,你去吧,我在这等你。” “好。” 木离出来的时候,锦落正在想事情,听到动静,回头看去。 “这颜色倒是配你。” 锦落说完就愣住了,制衣坊里那么多衣服,她却独独挑了这个颜色。 青色。 在她的潜意识里,她竟希望他能穿上这青衫。 果然,他穿上与梦中那青衫男子一般无二。 一样的清冷,一样的俊逸。 他朝她走过来,明明是很短的一段路,却像跨过了千年的时光,而这时光里,沧海桑田了好几番,她极力去分辨木离的脸,她想看看梦里的容颜是不是和眼前的木离是同一个,却始终都看不清楚。 木离的目光温柔似水,“怎么这样看我?” 锦落眼神恍惚,道:“木离,每次看到你的时候,我总觉得似曾相识。” 木离嘴角噙笑,眼眸里的光微微抖动,“锦落,若我说,我也是,你会不会不相信?” 锦落定定的看着木离,并不回答,片刻后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回文庆?” “若是今夜我与叶秦谈的顺利,明日便可回去,若不顺利,可能得多留几日,怎么?你着急回去吗?”木离道。 锦落摇头,“只是发现你好像没有称手的法器,夕晨宫里倒是有几个不错的,待你随我回去的时候,去挑个喜欢的吧。” 木离深深的看着锦落,声音低沉,“锦落,我能否问你个问题?” 锦落眼底有暖暖的光,她点点头,“你说。” 木离说:“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你有没有想过自己的前世是什么样的? 锦落身子有点僵,她第一次发现,木离的眼睛生的十分的清澈明亮,此刻,正含笑看着她。 “投桃报李罢了。”锦落若无其事的说。 木离也不再深究,道:“我们骑马去吧,半个时辰便可到了。” “好。” 来宛瑜时,因为要赶路,木离驱马很快,一路上颠簸不停,且狂风无休无止,锦落并没有什么太好的感受。 此刻却不一样,木离一直收着缰绳,马儿的速度不快,加之午后的日光正好,春风拂面,十分的惬意。 “木离,你说叶秦为了一个女子,宁愿放弃太子之位,放弃一世荣华富贵,他这到底是风流还是痴情呢?” 木离沉思,他在想,年少时的风流算风流吗? 他还没想出答案,锦落又问:“若是你,也会和他一样吗?” “不会。” 答案是出乎意料的,锦落有些惊讶,她以为他会坚定的点头说会。 “如果我没有保全彼此的办法,不会就那样莽撞的跪在皇帝面前,因为爱一个人不是自诩伟大的英雄论,比起在一起,我更希望我爱的人好好的活着,平安快乐的活着。” 木离的声音透过清风徐徐,透过丛林鸟叫,透过高山流水,静静的落在了锦落耳边。 锦落笑了笑,“木离,你有没有想过自己的前世是什么样的?” 木离答:“没有。” “轮回是有因缘果报的,你曾种了什么样的因,就会得什么样的果,无论是谁,入了冥府,冥王都会看他的功德与罪过,若是一个善良且强大的元神,投胎转世时会成为前世最希望成为的人。” 木离过了一会,才说:“看来我前世定是做了很多好事。” 所以今生才能遇见你。 锦落看着木离清瘦的背,轻轻的点了点头,默默的在心里说:是的,木离。 汪莨水乡果然名不虚传,锦落一下马,便被这秀丽的美景给吸引了。 汪莨水乡不大,只有几十户人家,四面环水,远远望去更像是一座湖中的小岛。 木离的轻功是极好的,以前来的时候,他从不坐船。 “锦落,你想坐船吗?”他看了眼在岸口摆渡的船家,问道。 锦落侧头,“可以吗?” 木离笑了笑,点头,“当然。” 上了船,木离介绍道:“这湖名叫千羽湖,跟别的湖泊不太一样,是圆环形的,刚好将汪莨水乡围在中间,里面的人平日里吃穿用度都靠船只运送,虽有不便,却是真正的世外桃源。” 锦落赞叹:“想不到人间也有这么美的地方。” 锦落坐在船上,静静的看着,湖水清澈见底,可见其中的小鱼和水草,岸边的枯藤老树也都长出了新叶,锦落的心随着这静谧的千羽湖轻轻的荡着,那些黑夜里寒冷的心事好像也不算寒冷了。 解不开就解不开吧,遗憾便遗憾吧,那些埋在心底的积郁被这一刻的静谧美好尽数消解。 锦落一直以为,有些路是注定要一个人走的,这一千年,她早已经习惯了,此刻在这偏僻的小镇,她却开始怀疑,若是身旁无人作伴,美景还算是美景吗? 别错过了拜堂。 锦落静静的想着,木离便在旁边静静的看着她,不说话也不打扰。 直到船靠上岸,船家的声音响起,锦落才终于回神。 两人刚一下船,就听见有唢呐锣鼓之声,锦落远远望去,有很多人有序的朝着他们的方向走过来,为首的是个男子,一身红衣,高骑马上,锦落问道:“那是在干什么?” 木离抬眸望去,道:“这是民间的迎亲队伍,看来我们今日来的很巧,这小镇上,有人成亲。” 锦落惊讶,“成亲?” 木离微微扬眉,笑了起来,“要不要去看看?” 锦落摇头,“别去了,毕竟是不相识的人家。” “无妨,在民间的风俗里,成亲那日,去的人都是为新婚的夫妇增添喜气的,去的人越多,喜气便越旺,我们去旁边的杂货铺里买件贺礼,前去看看吧。” 木离并不是多事的人,但他看出了锦落明明好奇又不好意思说的心思。 锦落犹豫片刻后,微微点了点头。 一进杂货铺木离就愣了,因他从未给人买过新婚贺礼,看到那琳琅满目的物品时,下意识的皱了皱眉。 杂货铺的老板是个四十岁左右的妇人,见有人进来热情招呼道:“两位挑些什么?” 锦落倒是悦然,道:“今日有人成亲,我们应该送什么好呢?” “姑娘说的是前面张大人家吧,他家儿子去年中了新科状元,今年又得了一桩称心如意的姻缘,是个有福气的人家啊!”老板娘从架子上拿下了一个红色的物料递给锦落道:“他和那新娘子从小青梅竹马,可是后来那姑娘搬走了,张家儿子找了很多年,终于在今年得以重逢,那姑娘家住在滨江之畔,路途遥远,迎亲队伍午后才到了镇上,着实不易,姑娘便送这个吧。” 锦落翻看着手里这个用红线编织的物件,看了看木离,问道:“这是什么?” “这个是同心结,寓意着永结同心。”木离将同心结拿过来递给老板娘道:“就要这个吧。” 老板娘接过,笑吟吟的说:“稍等片刻,我将这同心结用盒子包起来,两位送礼之时也可体面些。” 木离点头,“多谢。” 老板娘去找盒子的时候,锦落等的无聊,便在一旁看首饰。 木离也在一旁看着,那些首饰大都十分艳丽,回想方才那老板娘的打扮,想来是她平日的风格爱好。 果然,锦落看了没多久就没什么兴趣了。 临走之际,木离突然在那众多首饰中看到了一个桃色的簪珠,那玉石被雕刻成了桃花形状,剔透玲珑,中间一颗纯白无暇的珍珠,十分的雅致。 木离将那簪珠拿起,轻轻的别在了锦落头发上,“那老板娘眼光不佳,一众首饰没一个能入眼的,只这簪子秀气别致,与你倒是相配。” 锦落的脸微微泛红,比那发间的桃花还要娇艳几分。 见老板娘出来,木离指了指锦落头上的簪珠,说道:“老板,这个也要了。” 老板娘将盒子递给木离,赞美道:“姑娘生的美丽,果然戴什么都好看。” 木离看了眼锦落,从钱袋里拿出一锭银子,毫不掩饰道:“是啊。” 锦落一愣,垂下眼眸不说话,只是那脸色却更红了,拽了木离便出去了。 木离看锦落慌乱害羞的样子,爽朗一笑,“锦落,想必你这脸定比那新娘子还要红上几分。” 锦落愤然抬头,却撞上了木离毫不避让的眼,她抿了抿唇,正要说话,木离却收起了笑,道:“快走吧,别错过了拜堂。” 清粥一碗,平淡度日。 两人赶到之时,迎新人的鞭炮已经燃尽,只剩下满地残骸,门口有很多人,络绎不绝的提着贺礼进门,迎客的是正是那张大人,他对往来的每一位客人都笑意盈盈的,儿子成亲,做父亲的定然是最高兴的。 木离将贺礼交到张大人手中时,那张大人虽看着二人面生,却也没多问,连声说着请进。 听旁边的宾客说,这张大人本不是汪莨水乡本土的居民,年轻的时候家里是个大户,也是当地远近闻名的才子,偶然间流转到这里,便爱上了这个美丽的地方,从此以后,就扎根在了这里。 锦落笑了笑,道:“这一家子的人性情倒都特别。” 木离叹:“却都是真性情。” 锦落四下看这家中的布置,红毯从门外一直延伸至大堂内,日光洒下来,耀眼又热烈,房梁柱子上挂的满满的大红灯笼,热闹又喜气。 两人刚坐下片刻,院中唢呐之声又起,喊礼的先生走到大堂门口,喊道:“吉时到,拜堂!” 两位新人共牵一段红绸缓缓走进来,那新娘嫁衣如火,绣着七彩的云纹,红色的锦盖遮面,看不到她的脸,身旁的新郎官站的笔直,脸微微红,应该是有些紧张。 “日吉时良,天地开张,乾坤相配,大吉大昌。” 喊礼的先生声音十分的洪亮,站在台前,喊礼:“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新郎官有什么话想对新娘说吗?” 那新郎官面朝着新娘,眼神温柔似水,“竹马之情,无日忘之,苦寻数载,终于如愿,从此以后,你我夫妇一体,平淡度日,我要求不多,归家时的一碗清粥即可,静宜,只要我在一日,我便会护着你,让你平安喜乐一生。” 新郎说的平静,却很是让人动容,很多宾客都是眼眶泛红,那新娘因是盖头遮面,看不到表情,但从她微微颤抖的手就能看出,她定是感动且幸福的。 “清粥一碗,平淡度日。”木离低声道,摇头轻笑起来。 他从未想过,原来幸福是一碗清粥的平淡。 这便是凡世的婚嫁吗?锣鼓齐鸣,红衣锦盖,叩拜天地。 锦落看着那新郎官的眼睛,觉得他看新娘的眼神特别的熟悉,好像有人也这么看过自己。 “礼成!送入洞房!” 喊礼先生的声音再次响起时,木离起身看向锦落,道:“接下来便没什么可看的了,我们走吧。” 出了张大人家,两人闲散的走在街上,这地方不似宛瑜皇城下的市集般繁华热闹,路上行人三两,是个清净的小镇。 锦落似笑非笑道:“传言果然不虚,想是人杰地灵的缘故,这镇上的女子确实都生的清丽脱俗。” 木离轻咳了咳,也不接话。 锦落也不再戏弄他,道:“木离,方才在张大人家,我听到有人说,前面有个酒坊,名叫花饮醉,里面的酒皆是用鲜花酿造而成,我有个好友,最是喜欢饮酒,此番既然到了这里,我想为她带上三两壶。” 木离点头,“好。” 原来,她心里真的有一个人。 “玫瑰渡,桃花泪,莲子心,香桂情,墨菊颜。”锦落看着木牌上酒的名字,愣了愣问道:“老板,你这酒的名字为何都如此伤情?” 老板是个中年男人,半躺在竹椅上,有人问话,也不起身,将手中装酒的玉壶拿起来喝了一口,眯着眼睛道:“为何不是多情而是伤情?” 锦落闻言愣住了,一时间竟说不出为什么。 “一个名字而已,不同的人看心里的感觉便不一样。”老板嗤嗤一笑,“你以为它是什么,它便是什么。” 木离看了锦落一眼,拍了拍她的肩,对老板说:“你这里的酒每样都给我拿一壶。” 老板这才悠悠的起身,拿着酒勺摇摇晃晃的装酒。 方才酒缸没有打开的时候,只有淡淡的酒香,此刻夹杂着各种花香,锦落明明没喝,却有微醺的感觉。 等着的时候木离问道:“锦落,你可会喝酒?” “有时会喝一点。” 木离抬眸看了看旁边的小桌,道:“这酒香清冽,确实醉人,不如我们在此小酌一杯?” 锦落微怔,“也好。” 两人于桌前坐下,木离问:“你想喝哪个?” “便喝那个玫瑰渡吧。” 上了酒之后,老板又躺回那竹椅上,慵懒的打着酒嗝。 初时,锦落是抱着品尝一下即可的心情,但酒一入喉,那醇香无比的滋味却让她来了兴趣,很快一壶酒便空了,木离见她喜欢,便又要了一壶桃花泪。 木离看锦落的脸越来越红,笑道:“锦落,这酒虽好,却不宜多喝,会醉的。” “清醒了这么多年,便醉一回又何妨呢?”锦落手肘撑在桌子上,眼神迷离。 “锦落。”木离轻声叫道。 “嗯?” “那槊夜,他是不是……”木离话到了嘴边,犹豫了一下又收了回去。 锦落看了看木离,低头浅酌了一口,道:“他,若在你们凡间来说,与我称得上是青梅竹马。” 青梅竹马?木离震惊的看着锦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他是喜欢你的吧?木离想问锦落,却不敢去听那答案,若她说是,他不知道自己会怎么样,青梅竹马,相伴千年的情谊,他拿什么去与他抗衡? 但其实他知道,他不敢听那答案,是因为他已经知道了答案。 木离恍神之时,锦落又连饮了几杯,脸色越发的潮红。 木离也不去劝阻,锦落一向冷静自持,这样的她是不多见的,便让她放纵一回吧。 酒劲慢慢的上头,锦落也渐渐的醉了,她趴在桌上不一会便睡着了。 木离叹了口气,脱下外衫为她罩上,犹豫着是要带着醉倒的锦落赶回客栈,还是在此地休息一夜再走。 正在纠结之际,突然听到锦落低低的呢喃声,便起身靠了过去。 “你说过……永远……不离开我的……” “我什么都可以不要……我什么……都不要了……” “你回来吧……你回来吧,我……想你。” 木离的心像是被寒冰冻结一般,僵硬,冰凉。 原来,她心里真的有一个人。 木离想起今日在客栈里,槊夜走的时候,锦落的脸色十分的难看。 她方才说,让他回来。 这个他,便是槊夜吧。 他们今日是起了什么争执,槊夜才突然离开的吧,所以她看到那酒的名字才会觉得伤情,所以一向冷静理智的她,今日才会喝这么多酒,只求一醉。 原来,如此。 ------题外话------ 木离误会了,怎么办? 你的御剑术需得精进了。 木离紧抿着嘴唇,长长的睫毛垂下来遮住了那双深邃神秘的眼眸,他静静的坐在她身侧,因为她微微皱起的眉头,心里泛起深深的疼痛。 良久,他起身将她抱起,出门之际,又回头一挥手将老板准备好的酒变成了一颗珠子放进了衣袖里。 她说过,回天界的时候要将这酒带给好友。 木离一路抱着她找了个客栈,店家说:“客官,小店现在只有一个小间了。” “无妨。”木离应道,他今夜本就不打算睡,让醉倒的她独自呆着,他怎能放心。 进了房间,将她妥善安置在床上,木离坐在地上,靠着床边,这几日的欢喜甜蜜都化成了悲凉,融入这漫漫夜色里。 锦落躺在那不大的木床上,陷在被子里,只薄薄一片,她身上的酒香和优昙花香的味道在这安静的夜里更加的浓郁,充斥满屋,久久不散。 翌日清晨,锦落醒来之时,看到坐在床边的木离,吓了一跳。 随即她坐起来,看了看四下的环境,想起昨日之事,她有些尴尬,她知道木离本打算昨夜赶回去见叶秦的,想来定是她喝醉了,两人才滞留在了小镇的客栈里,她揉了揉脑袋,有些难为情,道:“想不到凡间的酒这么醉人,我昨天好像喝的有点多。” 木离淡淡道:“没关系。” “昨夜,你一直在这里?”锦落的头有些疼,昨夜她又做梦了,也不知道有没有说梦话。 木离点头,云淡风轻道:“嗯。” 锦落有些惊讶,“昨夜我喝醉了,可有说什么话?” 木离起来,背过身朝窗户走去,“没有。” 锦落安下心来,掀开被子下床,“我们回去吧。” 木离打开窗户,清风立刻便涌了进来,吹到他的脸上,吹动着头发轻轻扬起,他轻轻叫道:“锦落。” “嗯?” 木离微微侧头,“我去外面等你,你洗漱一下我们便回去吧。” 以为他有事要说,没想到他说的是这个,锦落愣了一下,点头道:“好。” 木离看了身后的锦落一眼,开门出去。 他想起昨日清晨,锦落一身白衣为他布星时他欣喜的心情,昨夜,他一夜未眠,在她床边将她的梦话呓语静静的听了一整夜,两种心情,天壤之别,那种来自骨子里的无力感让他无比的挫败,木离的嘴角扯起了一个自嘲的微笑。 身上的衣服酒味太重,锦落再出来时已换了衣服,来时没打算在此处过夜,她没带换洗的衣服,但变化之术于她而言不过信手拈来。 许是太早,两人到湖边时,没看到一个船只,但飞过这湖,对两人来说,不过小事一桩,锦落片刻间便唤出了青启剑。 锦落道:“昨夜你没休息好,我来御剑吧。” 木离正要点头,青启剑突然嗡嗡作响,剧烈的抖动起来,失控一般的冲上天空,狂飞乱舞。 锦落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一千年来,她与青启剑都是配合默契的,怎的今日它像疯魔了似的? 木离也愣了,随即惊鸿一般飞上天去,快如流光,然后锦落就看见木离手持青启剑天神一般从天上飘然而下。 他终于落下来,站在她面前,将剑递给她,嘴角挂着淡淡的笑,道:“锦落,你这御剑术需得精进了。” 锦落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一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木离,你知道此剑是何名吗? 锦落不去接剑,看着木离平静如水的脸,半晌,道:“木离,你知道此剑是何名吗?” 木离茫然,他将剑拿起来仔细看了看,道:“不知道,不过这剑上的小叶竹倒是特别。”说完他一愣,疑惑的看她,“锦落,你竟如此喜欢小叶竹吗?” 木离想起昨日,锦落笑着说,让他送自己一棵小叶竹,就连她的佩剑上也刻的小叶竹。 锦落的心里像是卷起了巨浪,却不显露在外,只一双眼,冷冽冰凉,她问:“不是我喜欢,而是木离,你为何如此喜欢小叶竹?” 木离愣住,东宫里的小叶竹是他刚封了太子时种的,他也不知道为何会在见到它的第一眼就如此喜欢。 “木离,你可知这剑名叫青启?”锦落的眼睛里泛出了激动的光,说出来的话是质问一般的语气。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么难受,那种难受像是马上要从胸口溢出来。 青启,青启,木离默默的念着这两个字,看到锦落好像在极力的压抑着情绪,便更茫然了,“锦落,你到底怎么了?” “我……”锦落咬紧了下唇,咬到嘴唇泛起了淡淡的青色,才松了口,接过青启剑,叹息,“走吧。” 木离蹙眉,“锦落,你脸色不太好,不要御剑了,我带你飞过去。” 锦落惨白着一张脸,半天都不说话,她本来已经决定不再纠结那理不清的记忆,她本已经打算将那些破碎的梦魇放置不管,在凡间帮木离渡过情劫后就回到天界,回到夕晨宫。 可老天偏偏不让,它拉扯着她往一条路上走,一条只有黑暗没有尽头的路,这么多巧合,不像是偶然,却像是冥冥之中的必然。 “锦落,怎么了?”木离看着锦落的脸色越来越白,心里慌了,他扶着她的肩膀,很怕她下一刻就倒在地上,“锦落……有什么事你就告诉我。” 锦落确实有些站不稳,她低低的喘息起来,嘴唇也开始哆嗦。 木离见状,连忙将锦落揽进怀里,低头急急问道:“锦落,你可是哪里不舒服?” “我……”话未说完,锦落再也撑不住,眼前一黑,倒在了木离怀里。 木离惊慌的看着怀中脸色白的几近透明的人儿,她的身体冒着寒气,像冰石一般,木离颤抖着伸出手去探她的脉搏,还好,还在跳,虽然微弱却终究是鲜活的跳动着。 木离捡起掉在地上的青启剑,用手掌托着,看着那剑,深深的吸气,然后沉声道:“青启,帮我,带我回文庆皇宫。” 青启剑是神剑,与主人心意相通,像是知道主人此刻有危险,从木离手里飞出去,瞬间变大了数倍,木离未有犹疑,抱着锦落便踏了上去。 青启剑本就速度极快,一路上木离又运足了灵力御剑而飞,只一盏茶的功夫,便飞到了文庆东宫。 东宫里有很多名贵的药,都是当年在抚凌山为婕黎皇后所寻的,只有回到这里,他才能想办法为她疗伤。 两人落到太皈殿的时候,正在院中浇花的晴儿吓了一跳,她看木离抱着锦落,连忙迎上去问道:“殿下,你们怎么回来的这么突然?锦落姑娘怎么了?” 木离并不回答,抱着锦落便往屋里走,厉声吩咐道:“别让任何人进来。” 晴儿一愣,随即将门关上退了出去。 若你难过,这里有肩膀。 木离将她放在床上,将她脸上的冷汗擦去,眼底的心疼翻卷不休,他看着她一次又一次的受伤却无能为力,心里的苦痛和懊恼快要将他吞没。 木离坐在床边,调整内息,将灵力源源不断送进锦落的身体里,若是可以,他愿意替她去痛,若是可以,他宁愿躺在这里的是他,他希望锦落可以像他初见时那样,耀眼光亮。 那灵力暖流一般的流进锦落的身体,她的身体渐渐回温,脸上也终于恢复了一丝血色,木离的脸色却越来越不好,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砸下来,砸在他长长的睫毛上,脸颊边,然后流到脖子里。 半个时辰后,锦落的手微微动了动,她费力的睁开眼,眼前有些模糊,她努力的分辨后,看到的是一张苍白的脸,她立刻伸出手去握住了木离输送灵力的手掌,挣扎道:“不要……” 见锦落终于醒了,木离反握住她的手,眼睛微红,还带着一丝晶莹,语气却很激动,“你醒了,感觉可还好?” 锦落无力的吸了口气,倦倦的点头。 在汪莨水乡,她看见他手执青剑站在她面前的那一刻,她感觉自己全身的气血倒流,涌入头顶,急火攻心之下,才会晕倒。 木离终于松了口气,他的身体震了震,口里的甜腥之气再压抑不住,只轻咳了一下,便有血从嘴角流了下来。 “你不该如此。”锦落抬手想去替他擦去嘴角的血,却在就要碰到的时候停了下来。 木离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轻轻的放在了自己脸上,他脸上绽开淡淡的笑意,“锦落,你梦里的男子是谁?” 是我感觉错了吗?冥月之境里,你不顾自己的性命救我,隽萝宫里,你眼里弑天灭地的怒意,明明自己身受重伤,还要让了柒将那唯一的雪莲给我,客栈里,你许给我的星月交辉,难道,都是我的感觉错了吗? 你给过我那么多的感动,都真真实实的温暖了我的生命,为何在你的梦里,却心碎的想念着另一个人? 锦落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却被木离更紧的抓住,他看着她,紧紧的看着她,眼底的光忽明忽暗,“锦落,告诉我,那个人,是槊夜吗?” 锦落皱眉,木离冰凉的手掌此刻正用力的握着她,“你怎会知道?” 木离眼神凄凉,他垂下眼眸,缓缓道:“我听到了,你让他不要离开。” “不是。” 木离愣了愣,什么不是?随即他又反应过来,急急问:“不是槊夜?” 锦落点头。 木离的呼吸窒了窒,“那……” “我也不知道是谁,他像一个挥不去的影子,我既看不清也抓不住,只知道,每夜他都会入梦,而我,总会特别痛苦。”锦落像是下了很大决心,说的艰难。 即便是梦,但醒来时,梦中人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像是如数落在了她的身上,那个白衣女子无法再见心爱之人的煎熬与绝望,她亦真真切切的感受着。 木离怔住,他看到她极力的压抑着痛苦,半晌抬起另一只手,抚了抚她的眉头,柔声道:“锦落,若你难过,这里有肩膀。” 锦落,就让我做这一次梦。 锦落看到面前的男子眼底隐忍的心疼和炙阳一般温暖的光,心底一酸,终于起身,靠在了他怀里。 木离苦笑,他抱过她,不止一次,却都是在她受伤时,这次也是,可唯有这一次,是她主动投进了他的怀抱。 锦落在他怀里蹭了蹭,搂住了他的腰,感受着他的温度,这么多天来,她第一次觉得安心与平静。 感受到怀中人的动作,木离轻轻的揽住了她的肩。 无论今后如何,无论前路会通向哪个他不知道的地方,无论最终他能不能在她身边,至少这一刻,他抱着她。 至少,他抱过自己最爱的人。 直到木离又低低的咳了起来,锦落才终于松手,她皱眉看着他,“你要不要休息一下?” 刚说完锦落就尴尬起来,此刻她在太皈殿霸占了他的床位,难道让他出去,到别的地方去?这话一出口,倒像是一种邀约。 木离抬眼看了一眼锦落,一本正经道:“我出去睡放心不下你,锦落,我只占你一半床位,可以吗?” 锦落一下傻眼了,她脸上腾的飞起两片红云,揪着被子,身子不由得往后退了退。 却不想,她这一退更给木离挪了地方,木离悦然一笑,犹自脱了靴子上床。 他和衣躺下,也不去盖被子,闭上眼睛一副困极了的样子。 锦落僵着身子跪坐在床上,半晌,她看向木离,他好像睡着了,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了两扇暗影,嘴唇有些苍白,嘴角还有未干的血迹。 锦落伸出手去,用衣袖轻轻的擦着那道血红的印记。 她擦的温柔且认真,不想却惊动了木离,他没睁眼,抬手准确的抓住了她的手腕,锦落一慌,向身下倒去。 她的身体贴上他坚实的胸膛,头发垂到胸前,拂到他的脸上,他缓缓睁开眼睛,对上她不知所措的眼神,她如兰的气息软软的打在他的脸上,他的身体不自觉的往上抬了抬,却更贴合了她美好的曲线,她一愣,他也一愣,她眼神闪躲,连忙别过头去要起身,他却没松手,她被那力量一拉,直接趴在了他身上,头陷在他的颈窝间,于是,他就势抱住了她。 她的腰身柔软纤细,这一抱,他才发觉她瘦的惊人,她挣扎了下,他却不松手,气息有些不稳,“锦落,就让我做这一次梦。” 她的声音低低的,“什么?” “就一会。”木离闭上眼睛,手抚着她脑后的头发,声音里满是疲倦。 锦落不再动。 半晌,他终于松手,坐起来将她按倒在旁边的枕头上,如清风般一笑,“睡吧。” 给她盖好被子,木离在她旁边躺下来。 锦落侧过头去,“木离。” 木离闭着眼睛回应:“嗯?” “我们回文庆,耽误了你和叶秦见面。” 木离侧头,淡淡说:“没关系。” “那……”锦落想说,这事情事关重大,因为她受伤,他们这么仓促便回了文庆,也没有来得及跟叶秦打个招呼,终究不妥。 “明日我休书一封跟他解释一下,顺便探探他的意思,等有时间了我再亲自去一趟。”木离一笑,示意她安心。 师父,为何你生的这么好看? 他果真睡着了,呼吸沉而匀,锦落不着痕迹的叹息,然后将被子分给了他一半。 她不知是何时睡去的,依然做了梦,只是不再是那白衣女子凄凄惨惨的挽留那执意要离开的男子。 这次的梦,头顶是无边无际的星海,脚下是大片大片的花海,青衫的男子蹲下身子,摘了一朵白色小花,戴在那女子发间,道:“此花名叫夕颜,黄昏盛开,清晨凋谢,生命虽短暂,却奋力的在黑夜里芬芳绽放,我希望你和这花一样,即便在黑暗里也不会妄自菲薄,自轻自贱。” 那女子似懂非懂的点头:“师父,若我渡的过黑夜,曙光来临之时,你可会在彼端等我?” 那男子皱眉,无奈道:“春风秋水,星河月夜,光景永久都在,身旁无人却是常情,无论有人或者无人在等,你都要勇敢的一一走过。” 女子摇头,“可我有你啊,不是吗?” 男子叹气,不再说话,眼睛里却是掩饰不了的宠溺。 白衣女子嬉笑着跑开,在那姹紫嫣红的花海里像一只翩然的彩凤,彩凤翻飞,流光溢彩,她偶尔会回头看看他,那双眼睛明亮灵动,他始终神色淡淡,只是那嘴角一直上扬着。 她终于跑累了,两人就坐在地上,她窝在他的怀中,靠着他的胸膛,她仰头摸了摸他的下颌,睁圆了一双大眼睛问:“师父,为何你生的这么好看?” 他微微低头看她,拍了拍她的头顶,反问道:“当日你那么执着要拜我为师,就是因为这个?” “是啊。”她答的坦荡。 他哭笑不得,“若是你日后见到更好看的男子,岂不是要叛出师门?” 她眨眨眼睛,笑起来,“那你又是为什么破例收我为徒呢?” “大概是我活了这万年来,第一次有人让我心疼,让我不知所措吧。”青衫男子目视远方,叹息道。 白衣女子目光坚定,“师父,若能常伴你左右,我不怕天谴,不怕入魔,亦不怕粉身碎骨,灰飞烟灭。” 男子看着她,眼神哀伤,“优昙,我有我的责任,有必须要去做的事情,你要学着成长,学着珍重自己的生命。” “师父,你就是我的生命,只要你在,我自然会好好的。”白衣女子看着他,话里柔情百转。 那男子皱眉,长长的叹了口气,不愿再说话,只心疼的看着那女子,将她紧紧拥住。 木离醒来之时,锦落还未醒,他侧过身躺着,看到她的嘴角微微扬起,眼角也是扬起的,想着她大概是这次总算做了个欢喜的梦吧。 清晨醒来,第一眼看到她的感觉,真好。 他轻手轻脚起身下床,吩咐晴儿将他之前从抚凌山带回来的药都拿了过来。 锦落睁眼之时,木离正端坐在屏风前的檀木椅上,见她醒来,木离将手边的药碗端起走过去,“这个是用灵芝草煎的,固本培元最是有效。” 锦落见木离一身玄色朝服,看他的脸色好像恢复了点,问道:“你喝了吗?” 木离点头,“嗯,方才已经喝过了。” 万劫不复。 “又做梦了?”是问句,却是陈述的语气。 “嗯。” “这次……可看清了梦中人的容貌?”木离倒了杯清水递给锦落,道:“喝口水吧,药苦。” 锦落摇头,“没有,木离,梦中那个叫优昙的女子,叫那个男子师父,他们竟然是一对师徒。” 木离愕然:“嗯?” 锦落低下头,攥紧了水杯,艰难的说:“他们竟然是一对师徒。” 木离沉默片刻后,拍了拍她的肩膀,“别多想了,这毕竟是梦。” “你不明白的,木离,神仙的梦境和你们凡人的不一样,凡人的梦境几乎都是虚无的,而神仙的梦境,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所以木离,我梦到的一切,都是真真切切发生过的。” 木离蓦的抬头,“你是说……” 锦落却摇了摇头,脸色苍白,“木离,可这些并不是我的记忆,我真身是西天之境佛祖座前的优昙波罗花,没有入过轮回,这梦既不是我前世的记忆,更不是今生的经历。” 木离怔愣良久,才微微侧过身子,宽慰道:“天下之事,奇异非常,不能解释的事本就很多,锦落,我明白你的心情,但我希望你不要过分的执念。” 锦落将杯中水一口饮尽,微微颔首道:“你应该还要去忙,昨日你刚渡了灵力给我,处理政事之时,还是要多注意身体。” 木离起身,“是,这几日去宛瑜,公文堆积如山,不处理不行,我已经吩咐晴儿,她会按时为你煎药,你还是要多休息,我得了空,便来陪你。” 锦落微微一笑,“好。” 木离点头,起身向外面走。 “木离。”锦落突然喊道。 “嗯?”木离停下脚步回头。 “你还记得与我约定的事吗?” “什……”木离愣了愣,随后呵呵一笑,“记得,你等我。” 锦落笑,“好,我等你。” --- “殿下,你可想去天界看看?” “想去,如果有机会的话。” “等回了文庆,你便随我去看看吧,但我有个条件。” “什么?” “东宫的小叶竹我很是喜欢,你可否赠我一棵?” “好,我答应你。” 木离刚走,锦落也出了寝殿,想在院中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却不曾想,一出门,就看到了一个人。 “你……你怎么在这里?槊夜……” “你怎么了?”槊夜几步便走到了锦落身旁,看她脸色特别不好,紧张问道。 “没事。”想起那日的事,锦落眼神有些躲闪。 槊夜伸手便去摸她的脉搏,摸完之后,脸色瞬间就变了。 锦落收回手臂,别过头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你不是回天宫了吗?” “你在凡间,我怎能放心的下?自从你遇到那木离,便一次又一次的受伤,我不过回天宫这一会,你竟又受伤了,锦落,告诉我,我到底该怎么办?”槊夜看着锦落,眉头紧紧的拧在一起。 “槊夜,我知道你关心我,但我真的没办法跟你解释,只有一点,我不能在此刻离开。”锦落向前走了几步,留下一个背影给槊夜,她没有办法在他满是关心的眼神里说出这些话。 “好,我不逼你,但是锦落,你该知道,断情绝爱,那是上神之誓,一旦违背这誓言,便是万劫不复。” 槊夜,他与你不一样。 锦落笑了一下,淡淡道:“我知道,我本就没奢望过什么。” 槊夜上前,看着她,问:“何必如此?” “槊夜,你不明白。”锦落也看着他,语气里是无奈,是凄凉。 “不明白的是你。” 我怎会不明白,你不过是爱上了一个人而已。 锦落退后一步,扶住了身后的小叶竹,竹竿细润冰凉,她没敢去看槊夜的脸,只低低说:“自从遇见了他,我的梦里一直有一个影子,那影子近在眼前,却也远在天边,渐渐的,那影子与他重叠,我知道自己应该逃开,却控制不住的向他靠近,槊夜,我在夕晨宫里千年,第一次盼望着见到一个人,即便不说话,就只静静的呆着,我也觉得很快乐,槊夜,那快乐让我贪恋这俗世凡尘,不想离开,我没有奢望什么,就连长久的陪伴也不敢去奢望,弥兰尊者说,他命里有一情劫,非人力可解,必须由我来渡,槊夜,就让我为他渡了这劫,我就回到天界,好吗?” 锦落扶着小叶竹,微微侧身,“槊夜,行吗?” 槊夜一双眼通红,锦落的每一句话都像刀子一样扎在了他的心口,她在请求他,她用近乎乞求的语气在请求他,她竟然求他。 槊夜忍不住笑起来,半晌他抬脚走过去,将她凉透了的身子揽住,咬唇道,“为什么是他?” 为什么是他? 为什么我不可以的事情,一个凡人却轻易做到了? “我捉拿狼擎,他会担忧我不能应对,明明是凡人,却拼死相护,他是修仙之人啊,却把唯一的一株千年雪莲给了我,怕我在皇宫无趣,去哪里都会带上我,会带我泛舟骑马,会在街头买一串糖葫芦,我喝醉了,他便在床前守一整夜。天宫里的人,他们觉得我法力高强,敬我却也怕我。而木离不一样,他只当我是普通的女子。” 锦落轻轻推开槊夜,迎上他的目光,“槊夜,他与你不一样。” 槊夜看着她,眼睛如死灰一般,不愿相信的看着她。 他觉得十分的可笑,不是笑锦落,是笑自己。 这千年的陪伴竟抵不过他几日的陪伴,他为她,隐忍了千年,只怕他的心意让她为难,当年她入了夕晨宫,他痛苦的想要挥剑自焚,只要是她的愿望,他都拼了命去成全,哪怕是九天宫阙上,千年万年的寂寥,为了她,他不惧。 今日她却告诉他,她要的不是九天之上,尊贵骄傲的身份,她要的是凡尘里平淡的快乐。 槊夜看着她,眼泪终于从眼角滴落下来,砸在地上,很快便与尘土混在一起,消失不见。 槊夜颤抖着一双手,轻轻的摸了摸她的头发,没有愤怒,没有任何表情,“锦落,你要记得你的话。” 锦落,你要记得你的话。 锦落看着他血红的眼,心里一酸,默默说:槊夜,对不起。 槊夜静静的看着她,像是要把她的身影刻在心里一般,那眼神平静如水,良久他轻轻叹息了一声,像烟雾一般散去。 漾忝入宫。 槊夜离开很久很久,锦落站在太皈殿门前,望着澄澈的碧蓝色天空,心疼的无以复加。 “姑娘,吃早膳吧。”晴儿在身后喊道。 锦落这才动了动,“好。” 晴儿见锦落心情郁郁,道:“姑娘,待你吃过早膳,我陪你去御花园里走走吧,春日正盛,御花园里的紫荆和海棠开的十分绚丽。” 锦落摇头,“我有些头疼,便不去了。” “姑娘身体不适更要出去走走了,待在屋子里容易积郁,况且殿下交代过,让我一定要照顾好姑娘。” 见锦落不说话,晴儿又道:“我来皇宫两年,终日在这东宫里做事,也没有机会去御花园,姑娘权当是圆了晴儿的心愿吧。” 锦落抬眼看了眼晴儿,忍不住笑了笑,“好。” 既没有去过御花园,又如何得知那里的紫荆和海棠开的绚丽呢?这小婢女倒是热心。 御花园离东宫有些距离,晴儿本要备轿撵,锦落却觉得早晨空气清新,便与晴儿慢慢走着去。 “晴儿,你们殿下平日可有什么兴致爱好?” “殿下平日公务繁忙,但凡有时间了就会将自己关在太皈殿里修炼,闲暇之余会去陪婕黎皇后。” 晴儿说的果然没错,御花园里,确实万紫千红,尤其是紫荆花与海棠,开的更是茂盛明艳。 虫鸣鸟叫,蝶飞蜂舞,着实热闹。 御花园里赏花的人很多,不时会碰到几个后宫的妃子,晴儿便一一打招呼。 “那个,是不是贤贵妃?”锦落好像看到了一个眼熟的面孔。 晴儿看过去,点点头,“姑娘好眼力。” 锦落微微眯着眼睛,道:“想来旁边那个应该就是大皇子奇鸢了吧。” “正是。” 锦落点头,指了指右边的小道,“我们走那边吧,我看那边的桃花开的甚是不错。” “可是那边的海棠姑娘还没有……”晴儿茫然,方才锦落还对那边的海棠很是喜欢,说要过去呢,怎的突然又不去了,但她也不多问,点头应道:“行。” 那日狼擎出现,锦落赶到隽萝宫时,奇鸢已经晕倒,但那贤贵妃却是清醒的,若是两人碰面,她可不在意那贤贵妃会不会感激她的救命之恩,只担心她会不会认出自己来,毕竟当时战况复杂,她无暇顾及贤贵妃,况且她当时又现出了真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避开的好。 “桃花一簇开无主,可爱深红爱浅红。”锦落站在桃花树下,轻吟道。 晴儿侧头看着锦落,她今日穿着一身烟粉色的罗衫,裙摆层叠,广袖飘飘,发间别着木离赠的桃花簪珠,晴儿由衷赞叹:“姑娘的容颜比那桃花,更是娇艳动人呢。” “见过大皇子。” 锦落寻声望去,不知何时,那贤贵妃已经离去,奇鸢正站在离她几米外的地方,旁边是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女子,身后跟着两个婢女。 “漾忝姑娘来了。”奇鸢负手而立,笑着说。 “嗯,陛下病重,父亲心忧,我便随着一同来了。”那女子娇羞道:“顺便去探望一下太子殿下。” 金屋藏娇,终日缠绵。 奇鸢眼神莫测,淡淡的瞟了一眼漾忝,“近日宫内盛传,东宫来了个十分美貌的女子,皇弟怕是无暇顾及漾忝姑娘你了。” 漾忝微微一怔,一副不相信的样子,“大皇子怕是听错了吧,太子殿下一向自律,岂会做出此等逾矩之事。” 奇鸢笑起来,“成年男子,情窦初开,乃是人之常情,况且是尊贵的太子殿下,便是金屋藏娇,终日缠绵,又有谁敢有异议?” 漾忝脸色微变,却依然镇定自如,“多谢大皇子提醒。” 锦落在旁听得有些头疼,“晴儿,那大皇子说的金屋藏娇,终日缠绵可是我?” 晴儿嗤嗤一笑,“自然是姑娘你,自我入宫以来,从没看见太子殿下留哪个姑娘在东宫过夜过,殿下待姑娘确实是特别的。” 锦落别过头看了眼漾忝,见她身上穿着银丝锦缎,想来是哪个权贵家的女儿,于是问道:“那女子是……” 晴儿道:“那漾忝是梁相的独女,今年十六岁,自前年见过殿下,便情深难以自拔,寻到机会便会入宫来,因她父亲是两朝元老,在朝中位高权重,殿下也总是礼数周全,但终究是不冷不热。” 锦落点头:“走吧。” “那不是晴儿吗?” 两人刚抬脚,身后就传来了奇鸢的声音。 晴儿微微侧头看了眼锦落,咧咧嘴叹了口气,便转过身去,行礼道:“庆王殿下金安。” 奇鸢走过来,看向晴儿身后的锦落,问道:“这位是?为何见到本王不行礼?” 锦落在天宫地位尊崇,向来都是别人向她行礼,能让她含腰行礼的没几人,如今来了凡间,竟然要向一介凡人行礼,她有些难以接受,却又必须要接受。 锦落回首,微微欠身道:“草民从乡野而来,不知皇宫里的规矩礼仪,还望殿下不要怪罪。” 锦落抬眼不避不让的看着奇鸢,那眼神里与生俱来的傲气贵气十分迫人,竟让奇鸢生生的觉出了凉意。 奇鸢片刻愣神之后微微点头,“无妨。” 刚说完,奇鸢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眼神古怪,问晴儿:“难道她就是木离储在东宫里的那位?” 漾忝不说话,仔细打量着锦落,脸色有些发青。 晴儿连忙解释:“殿下大概是误会了,这位姑娘并不是……” 锦落将晴儿打断,淡淡道:“草民会些粗鄙的医术,得太子殿下赏识,来宫里为皇后诊病。” 奇鸢双手抱胸,看着漾忝,“乡野大夫都生的如此倾国倾城,看来漾忝姑娘得多下点心思才行呢。” 漾忝从小便是皇城里最耀眼的女子,琴棋书画,样样都是最好的,父亲又是当朝宰相,从小便是在称赞与恭维声中长大,但女子善妒,眼前这个女子的美貌和她眼神里的傲然,以及看她时眼底淡淡的不以为意都让漾忝恼怒,但她依然保持着风度,道:“这御花园的景致自然是好,但姑娘既得太子殿下看重,理应谨记职责所在,虔心为皇后娘娘诊病,姑娘说是与不是?” 他也想与她一同去赏花。 锦落微微一怔,笑道:“姑娘说的是。” “我刚好要去东宫,我们便一同前去吧。”不等锦落回答,漾忝回首对奇鸢作礼,道:“春日盛景,殿下继续观赏吧,漾忝先告辞了。” 晴儿之前见过那漾忝几次,却只是打个招呼而已,此次一见,这姑娘虽年轻美貌,却心思深沉,大抵是宦官之家的勾心斗角,对她起了潜移默化的影响吧。 若是在天界,这漾忝的言语称得上是无礼至极,但如今在凡间,误以为锦落是个普通的民间女子,漾忝这个千金小姐自然要端出个居高临下的做派。 锦落并不恼,一笑而过。 “你是哪里人氏?”漾忝在前面走着,头上的金钗步摇叮当作响,她扬着脑袋,走的优雅。 锦落听到了,但这样轻蔑的询问语气,她活了这一千年,从未有人这样问过她,所以在她的下意识里没反应过来漾忝是在问她,是以没有立即回答,直到晴儿轻杵了杵她的手臂,示意漾忝在问她时,她才恍然间反应过来。 锦落道:“蓬莱山。” 漾忝闻言回头古怪的看了她一眼,“蓬莱山?世人皆道蓬莱是座仙山,却无人亲眼见过,你是在与我玩笑吗?” “心诚便能相见,见不到便是无缘相见。”锦落淡淡道,她并没有说谎,蓬莱仙山只有修得灵体才能看到。 锦落淡然的样子落在漾忝眼里就成了高傲自大,自从方才一见,漾忝便觉得这个女子不简单,她虽是从民间而来,但那种眼神与语气中带着的自信与优雅,与自己的刻意为之完全不一样,并不像是普通百姓,一想到她现今住在东宫里,能每天都见到太子殿下,她心中就十分不快。 前日父亲递了奏折,说了联亲之事,她对朝中之事虽不能说样样都知晓,却也知道现在朝中动向,她自以为这桩亲事对木离来说应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但木离一直也没有就此事做出任何回应,如今皇帝病危,局势严峻,她此次进宫,便是亲自去表明态度立场,也想知道,木离究竟是怎么想的。 “你叫晴儿?”漾忝问道。 晴儿点头应道:“是的。” “殿下近日都在忙什么?” “殿下前几日……一直在忙着处理公文。”晴儿差点说漏嘴,殿下嘱咐过,他出宫之事事关重大,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陛下病倒了,所有的事都压在了殿下身上,平日里你们要多做些补汤,给殿下补补身子。” “那是自然。” 到了东宫,晴儿进去禀报,漾忝与她的两个婢女便在门外等着,锦落不太喜欢这个女孩子,也有些累了,便回了霖沙小榭。 木离刚将手中的笔放下,抿了一口茶,晴儿就进来了。 “殿下,漾忝姑娘来了。” 木离蹙眉,眸光一冷,他自然知道她的来意,这几日去宛瑜,加上锦落受伤,他无暇去想应对之法,没想到漾忝会来的这么突然。 木离抬眸,“锦落呢?她在做什么?” “方才我与姑娘去御花园赏花,遇到了庆王殿下与漾忝姑娘,漾忝姑娘说要来探望殿下,我们便一同回来了。” 赏花。真好,他也想与她一同去赏花。 木离微微一笑,那笑容极短暂,很快就消失不见,他将手中茶杯放下,“传进来吧。” 木离之怒。 漾忝微微欠身,抬头娇媚一笑,柔声道:“漾忝见过太子殿下。” 木离眸光一闪,淡淡道:“请起。” “陛下龙体抱恙,朝中之事都压在了殿下身上,国事虽重要,但殿下也要多注意身体。” 木离点点头,“姑娘此来有何事?若有事还请开门见山。” 漾忝愣了愣,她本想着与他寒暄几句再问,没想到木离会说的这么直接,她毕竟是女儿家,总是脸皮薄,她的头低低的,声音也低低的,“父亲前几日曾上书东宫,不知殿下心意如何?” 木离一副茫然的样子,问,“梁相?他曾上书过?” 漾忝抬起微红的脸,有些惊讶,“殿下没有看到?” 木离有些无奈道:“你也看到了,这么多公文,许是压在底下了还没看到,奏折内容是什么?” 漾忝咬了咬下唇,沉吟了片刻,眼神有些躲闪道:“殿下还是自己看吧。” 木离果然料的不错,漾忝毕竟是个年轻的女子,要她当面说出奏折内容,她碍于面子,定是说不出口的。 “嗯。”木离从手边拿起份奏折,朝下面的漾忝道:“公务繁忙,姑娘若是无趣,可以在宫里到处逛逛,我派几个机灵的婢女为姑娘引路,最近漠北边境频出异动,公文堆积如山,我实在分身乏术。” 漾忝有些迟疑,随即道:“殿下忙吧,我很久没见过皇后娘娘了,想去看看她。” 木离道:“请便。” 漾忝点头,刚走了两步又停下来,“方才在御花园中,我见到了殿下请来为皇后娘娘诊病的民间女子,漾忝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木离眸子动了动,抬头道:“请讲。” 漾忝道:“那女子既然是为娘娘诊病,若是住在娘娘宫里,日日察看照顾会更方便些,况且宫里流言四起,说太子殿下在东宫里藏了个女子,终日……” 漾忝皱了皱眉,不愿再说下去。 木离沉默了片刻,道:“这种小事就不劳你费心了。” 漾忝有些惊讶,她没想到木离会如此说,“殿下,我是为了您着想,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终日住在东宫,终究不妥,对您清誉有损。” 来路不明?清誉有损? 木离心里顿时起了怒意,锦落是何人,容得下她在这里指指点点? 他面上不表现,只一双眼睛冷的瘆人,“莫说我与她没什么,便是有又如何?旁人谁敢多说什么。” 漾忝脸顿时就青了,木离的意思已经非常明确了:太子私事,谁敢横加干涉?那个“旁人”指的就是她。 “那是自然。”漾忝心里堵的厉害,声音低沉。 她站在原地,见木离不说话,低头认真的看奏折,愣了片刻,尴尬的走了。 漾忝走后,木离斜斜的倚在座上,装作不知道不过是面对漾忝的突然袭击无奈之下做出的应对,并不是长久之计。 母后近一年来,不止一次的说过,漾忝是很理想的伴侣人选,聪明美丽,知书达礼,能让他的登位之路走的更顺遂,而且真心爱慕自己,他往往一笑而过。 他会用自己的方式登上那个位置。 锦落离开的这一年半,最开始的时候木离一直以为他对锦落的惦念是因为她救过母后,又救了自己,她受伤离开,他心有愧疚。 后来,那种惦念越来越浓烈,有时他整夜都没办法睡着,他经常坐在院中看着寒月,想念初见时,她衣炔飘飘,乘月而来,落在他面前的场景。 直到那日,她一身白衣归来,站在东宫里,只一个背影,便令他慌了。 那一刻,他终于明白,他爱上了。 这是一段无妄的爱,他比谁都明白,他甚至都不敢告诉她。 像这样就很好,至少他能看到她,只要能看着她,就很好了。 虽然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会在哪一天戛然而止。 但他会努力,他一定会成仙,到时,他一定会告诉她自己的心意,她不接受也没关系,至少,他跟他心爱的女子说过,他爱她,就算不在一起,他也能在天上继续看着她。 这样,就够了。 漾忝,他不会娶她,无论是侧室还是正室,他都给不了她。 他会用自己的方式登上那个位置。 漾忝走后没多久,晴儿就推门进来,“殿下,该喝药了。” 木离接过碗,刚要喝,看到盘子里另外一碗药,问道:“她还没喝吗?” 晴儿道:“还未,药刚煎好,就给殿下送来了,我这便给锦落姑娘送去。” 木离将药一饮而尽,道:“我去吧。” 晴儿愣了愣,“啊?” 木离起身,从晴儿的手里接过盘子便走了。 晴儿一脸错愕的站在原地,她从未见过殿下对哪个女子如此上心过。 木离到霖沙小榭的时候,锦落正闭着眼睛躺在院中的藤椅上。 因没有遮蔽物,阳光直接照在了她的身上,她应该躺了有一会了,脸被晒得微红,她今日穿的一身浅粉色的衣服,一副小家碧玉的样子。 嗯,也是好看的。 木离半蹲在藤椅旁,犹豫着要不要叫醒她。 “佳人相会,殿下竟还有闲暇来我这里,真令人感动。”锦落嘴角一抹笑,慢慢睁开眼睛。 木离无声失笑,将手中药碗递过去,道:“方才来之前,我问了宫里的婢女,她们说你我离开这几日,宫中盛传,说我在东宫储了个美貌的女子,终日缠绵,这流言虽有些失实,但既然都已经传开了,我自然要将它落实一下,否则岂不吃亏?” 本来想调侃一下木离,没想到反被调侃,锦落有些尴尬,她起身接过木离手中的碗默默的喝药,刚喝了一口,就皱眉问道:“这是什么?这么苦?” 木离道:“这是柴珀与云壤,虽味苦,却是最生元气的,你且忍耐一下。” 锦落倒吸了一口气,柴珀……怪不得这么苦,她默了默,闭气将药喝完,道:“你这里珍贵的药材倒是不少。” 木离静静的看着她,眼睛里有淡淡的笑意,看到这一刻的锦落和那些平常人家的女子一样,会为了一碗苦药而皱眉,竟让木离心情十分愉悦。 “殿下忙完了?”锦落问道。 木离微微愣了愣,道:“没有。” 他不喜欢这个称呼。 他还是喜欢在宛瑜的时候,她声音又软又轻的叫他木离。 ------题外话------ 木离的身份想必大家已经猜到了,前世的他强大如斯,却爱的隐忍,这一世的他,身为凡人,爱的卑微。 唯一不变的,是他爱她。 无论是上神还是凡人,他,只爱她。 不用给我留床位了。 “殿下,那个漾忝……”锦落看起来有些难以启齿。 “什么?” 锦落垂下眼眸,道:“她是真心爱慕殿下的,我看得出来。” 木离微微一怔,“我一直以为锦落你对情爱之事是迟钝的,没想到你却是火眼金睛,不过一面之缘便能看出一个人是否爱慕另一个人。” 既如此,你我日日相处,我的心意你为何看不出? 锦落愣了愣,顿时觉得十分尴尬,假咳了咳,道:“那漾忝条件挺不错的,听说是国相的女儿,若是……” 木离沉默了一下,严肃道:“锦落,我心里已经有人了。” 锦落身子僵了僵,她望向木离墨黑的眼睛,那眼神深邃又温和。 木离静静的看着她,她的唇像是动了动,他以为她会问自己,那个人是谁,虽然他不会告诉她,但他还是惊讶,她竟然没有再问下去。 木离也不去纠结,道:“怎么睡在外面?” “我很喜欢听这院中的虫鸣之声。” 木离笑,“这倒是个特别的爱好。” 锦落展颜一笑,阳光洒在她脸上,更显得明媚动人,只是眉眼之间有很重的倦怠之色。 “进屋去休息吧,在外面睡容易染上风寒。” “好。”锦落点头,起身时却眼前一黑,木离连忙伸手将她扶住。 锦落侧头看到木离微蹙的眉头,宽慰道:“我就是起身的猛了些,殿下不用担心。” 木离低低应道:“嗯。” 锦落收了收手臂,想将手拿出来,木离却未松手,也不看她,道:“进去吧。” 锦落无奈,便任由他扶着自己。 进了屋,木离将锦落安置在床上,为她盖好被子才离开。 离开之前还回首一本正经道:“公文太多了,处理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你早点睡,不用给我留床位了,虽然晚上我不来陪你就寝,但你还是要做个欢喜一点的梦,知道吗?” 锦落面红耳赤的看着他,他淡定一笑便离开了。 后来锦落也没有睡着,只是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躺的时间长了,身子也僵硬,她便起身下床,却也无聊,不知道该干些什么,晴儿见了,便与她聊天,聊的多半是宫里哪个妃子又与哪个侍卫私通了,哪个小太监偷盗被发现了,哪个王爷又添了一房侧室了,尔尔…… 锦落初时觉得乏味,听着听着也觉得挺有意思,晴儿见她来了兴趣,讲的更是卖力。 半天的时间也就这么打发了。 今天锦落睡得很早,天刚刚暗下来,她便已经陷入了沉睡。 子时天突然变了,狂风暴雨的,天空黑的像一个黑色的漩涡,雨像是从那个漩涡里漏下来似的,很快,院中的水就汇成了一条河,水呈污黄色,混合着泥浆,每当雨砸下来的时候,就会被激出一个很高的水花。 殿门被狂风吹的咣咣的响,但寝殿里的锦落丝毫没有被这动静吵醒。 她额头上全是汗珠,手紧紧的攥在一起,嘴里不清不楚的说着什么,像是在经历一场很痛苦的梦魇。 梦里是大片大片的红,血流成河,一个白衣女子跪倒在血泊中,面如死灰。 ------题外话------ 木离与锦落的前世会在梦里还原一部分。 不止有悲伤的,也会有甜宠的部分,大家可以期待一下。 不忙的时候会三更甚至更多,不过一般情况下都会很忙,哈哈! 不过每天都会至少两更的,大家放心。 喜欢这个故事的小伙伴记得给我留言。 下一个故事已经想好,会写一个浪漫青春的现代言情,大纲已经差不多构思好了。 最后,无论数据如何,我都会继续写下去,所有的梦想都是珍贵的,不会因数据而妄自菲薄。 我会加油,也希望所有的小伙伴能感受到我的梦想,坚持自己的梦想,人生中,至少得有一次为了梦想而去努力的决心。 今天说的有点多了,晚安,我最亲爱的小伙伴们。 锦落,若你害怕,让我陪你,好吗? 周遭尸横遍野,断体残臂,兵器盔甲比比皆是,却没有一个活人,那女子身形十分瘦弱,跪坐在血海里,眼神焕然,眸子没有一丝光,裙摆下端已经被血浸透,像一朵破败的扶桑花。 头顶的苍穹黑白交替了好几次,她才终于起身,身影摇摇晃晃,好几次刚站起来没走几步又跌倒在地,白衣上的血迹与泥土混合在一起,斑驳不堪,她也不在意。 她抬头指天,眼睛血红,声音嘶哑破碎却十分激烈,“你说希望我活,我偏偏不让你如愿!” 然后她化成一束银光,冲破了天空,最终落在了通天桥上。 她看着桥下翻涌的戾气,久久都不动,看起来十分的平静,只是有泪顺着她的眼角慢慢的滑了下来。 她闭上了眼睛,面容像一个婴儿般,洁白不染尘埃,她不说话,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从通天桥上,一跃而下。 再醒来的时候,锦落摸了摸她的眼角,果然是湿润的。 这便是结局了吗?那个女子死了? 锦落突然用手抓住胸口,她的心,很疼很疼,疼得像是要撕裂一般。 “姑娘你醒了。”晴儿端着洗脸的铜盆进来,刚放下,看锦落手捂着胸口,脸色也不好,连忙跑过去,“姑娘怎么了?” 锦落侧头看了看外面,天已经亮了,她低低道:“没事。” 晴儿担心的看着锦落,心下十分不安,“姑娘洗漱吧,我去准备早膳。” 说完便离开径直向太皈殿走去。 木离昨夜一直在处理政事,到卯时才睡去,刚睡了不消一个时辰,晴儿就进来了。 看她有些紧张的表情,木离立刻便掀开被子坐起来,沉声问:“怎么了?” “锦落姑娘像是身体不舒服,方才我看她手捂着胸口,好像哭过……” 木离脸色一冷,顾不得穿上外袍,便疾步朝霖沙小榭去了。 进了霖沙小榭他也没去敲门,径直走了进去。 锦落一身纯白寝衣靠在床头上,听有人进来,便侧头去看。 木离脸色阴沉,走的很快。 “你怎么……来了?” 木离大步走过来坐在床边,双手扶着锦落的肩膀,仔细的看着她,“可有哪里不舒服?” 锦落摇摇头,“没有。” 木离扶着锦落肩膀的手松了松,心中了然,问道:“又做噩梦了?” 锦落垂下双眸,却掩不住眉眼之间的疲倦,她点了点头,声音很轻,“嗯。” 见木离沉默不语,锦落抬头勉强露出一个笑容,“不用担心,我已经习惯了。” 木离缓缓抬手,一下一下轻轻的抚摸着锦落脑后的乌发,声音醇厚温润,“锦落,若你害怕,让我陪你,好吗?” 锦落微微一怔,他看向木离,问:“你……” “我记得昨天你醒来时,是笑着的。”木离的声音轻柔却带着一丝很特别的蛊惑。 锦落的脸瞬间就红了,她蓦地想起前日晚上两人同床共枕的画面,这么多天以来,除了木离在的那天,她都是在梦里流着泪醒来的。 因为做过美好的梦,锦落才在今天醒来时觉得格外的悲伤痛苦。是的,她身为夕晨宫宫主,这样的身份下,她应该毫不犹豫的拒绝木离,但她却在木离宁静温暖的眼神里轻轻的点了点头。 领兵出征。 木离英眉飞扬,眼底有浅浅笑意,“母后午后在梨园听戏,让晴儿陪你去吧,权当解解闷,昨夜经历一场大雨倾盆,今日气温骤降,你出门时多加件衣服。” 锦落颔首,“好。” 说罢锦落才发现木离身上只穿了件内衫,“你方才在睡觉吗?” 木离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淡淡道:“没有,我在更衣,晴儿说你看起来脸色不好,我便过来看看,忘了穿外袍。” 看到木离的眼睑有些发青,锦落道:“你看起来有些憔悴,要注意休息。” “好。今日有朝会,我先去准备,你起来吃点早膳吧。”木离起身,“还有,记得吃药。” “知道了。” 木离走后,锦落坐在床上,半天都没有回过神,她发现自己越来越来越贪恋他的气息,他在的时候她就很安心,她自嘲的笑了笑,她一个活了一千年的上仙,竟然依赖上一个凡人。 皇上病情虽不可逆转,却稳定了些,今日拖着病体上早朝也是因为有要事要做决策。 漠北近几年兵力强盛,有意将两国交界处,本属于文庆边境的闵越之地收入自己国土之中,近日来更是屡屡试探挑衅。 文庆边境统帅将军金濂驻守边疆十五载,向来兢兢业业,可就在今年,与奇鸢勾结,为他秘密招兵练兵,对漠北的挑衅却是毫无作为。 “昨日有密函传到宫里,埋伏在漠北的探子报,漠北正在整合军队,有意与文庆开战,众卿如何看?”皇帝坐在龙椅上,眼窝深陷,看起来孱弱无力,一段话说的艰难波折,说完靠着扶手喘了好大一阵粗气才缓了过来。 自从木离进殿之后,眉头始终皱着,他与皇上是君臣,更是父子,虽然身在皇室,他与父皇不太亲近,但毕竟是血肉至亲,陪伴虽少,但亲情尚在,他教过他认字,带他骑马打猎,助他登上东宫之位,年少时,威严挺拔的父皇,现在在那张龙椅上苟延残喘,他的心怎能不痛? “十一年前,漠北便派兵以闵越为入口,一路往上打,我朝损失了近六万兵马,而漠北损失的是皇室最倚仗的三万汗血铁骑,这么多年来,他虽与我朝相安无事,却一直对那件事耿耿于怀,孩儿愿自请出战,十一年前,我能将常胜将军拓跋恭斩落马下,今时也一样可以。”奇鸢半跪在地上,拱手请命。 “战争迫在眉睫,我儿不畏,父皇很是欣慰。”皇帝突然一阵疾咳,捂着袖子咳了半晌,“太子意下如何?” “皇兄与金濂将军一向交好,听说前些日子还亲自去边疆慰问,由皇兄亲自领兵,金濂将军帐前相助自然是好,但父皇如今身体抱恙,需要有人能在朝中统筹大局,皇兄一向谨慎妥帖,若他留在宫中,我也可安心,此番,我想亲自领兵。” 木离一番话说的云淡风轻,但朝中大臣心中已然明了。 此时漠北整合军队,以漠北的兵力,必然是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此次派兵,兵力自然庞大,奇鸢夺位之心,朝中谁人不知,若是此次打赢了,他不交出兵符,联合金濂将军起兵反叛,到时后果不堪设想。 奇鸢与金濂勾结之事,皇上不可能不知道,木离话说的隐晦,却是刻意提醒皇帝,也告诉了奇鸢,他所谋之事,自己全部知晓。 此心坚定。 “太子殿下乃是储君,岂能亲自持枪上阵,若是有了什么闪失,前朝动荡,到时谁来稳定朝纲?”兵部尚书蔡哲道。 “是啊,说的没错。” “战场凶险万分,殿下不能去啊!” “对啊!” 底下有好多大臣都附和道。 皇上皱眉沉思半晌,看向底下道:“梁相以为如何?” 梁相沉默片刻后,肃然道:“臣也以为,此次,由太子殿下领兵去最能稳定军心,威慑漠北,老臣相信,此役殿下定会所向披靡,大获全胜。” 梁相一出口,底下交头接耳的声音便都消失了。 奇鸢冷冷的看着木离,手握成拳。 皇帝握紧了龙椅扶手,心中犹豫,以奇鸢的天人之资,加上他曾在闵越与漠北交过手,对那里的地形领土十分了解,确实是此次战役的最佳人选,但他却也知道奇鸢的心思,他虽然一定会尽心尽力为国平乱,但那兵符一旦给了便是有去无回。 皇帝自知自己的身体每况愈下,不知还能撑到几时,木离毕竟是储君,战场之上,形势瞬息万变,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木离出了什么意外,到时一切如何收场。 左也为难,右也为难。 “此事容朕考虑一下,散朝吧。” 皇上一离开,大臣们很快就散去了,木离并未离开,跟着皇上到了未央宫。 “父皇忧心之事,儿臣明白,庆王与金濂勾结练兵,父皇病重,这些漠北皇帝不会不知道,选在此时起兵进犯,就是要我文庆顾得了战场,便顾不了前朝。” 木离眉眼之间一派王者之气,缓声道:“我从小在庆王身边长大,自然了解他,此次由我统帅抗敌,他留在宫里,即便他存有二心,却不会弑君杀父,只要父皇保重龙体,在宫中静待我归来,大局尚可控制。” 皇帝卧倒在龙榻之上,心中感慨万千,他伸出手去握住木离的手,“帝王之家,本就如此,庆王私底下的那些勾当朕一向知晓,你一味隐忍,朕也知晓,若真到了那一日,你当如何?” “皇兄从小便教我明察忠奸,清明正直,我的下棋围射也都是他教的,从小相伴,真心相教的情谊我不会忘,我如今长成这般性子也都得益于他,若日后,父皇将大位交到我手中,我定会竭尽全力引导皇兄,我相信,他定会是一代贤王。” 皇帝心中震动不已,历代夺嫡之路上,谁人能有如此胸襟? “便如你所说,朕今日会颁布诏书,命你为主帅,朝中大臣供你挑选,与你共同商讨出作战计划,只一样,木离,此去凶险,父皇在宫中等你平安归来,到时亲手将这江山交到你的手中。”皇帝眼珠混浊,眼神却难得的慈祥平和。 木离眼中有清淡的笑意,他低声道:“一定。” 此次战役参战人员,木离心中早有定夺,他最担忧的并不是前线,而是宫中,离开未央宫,他便传召了几个心腹大臣到东宫,将他离宫之后的一应事宜安排妥帖。 忙完已经午后,木离只喝了一杯清茶,便匆匆去了霖沙小榭。 ------题外话------ 本文是仙侠文,不会大篇幅的写战场与皇宫,亲们不用担心,但是必要的过渡还是要有,小伙伴们请耐心等待。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进了霖沙小榭,却不见锦落踪影,木离召来婢女,一问才知锦落已经和晴儿去了梨园。 他不由得笑了笑,看来锦落已经适应了皇宫生活,他本想与她一同前去,却没赶上。 霖沙小榭与梨园相隔甚远,他叫了软轿,因好几日没有休息好,轿撵摇晃,不多时便睡着了。 今日唱的是大戏牡丹亭,听戏的人却并不多,木离一眼便看到了锦落,她手撑着下巴,半趴在桌上,很是慵懒自在,白衣似雪,拖曳在地上,长发垂在后腰,簪的正是他送的那支簪珠。 她看的认真,并未发现木离来了,木离在一旁静静的看了一会,觉得甚是满足。 晴儿不爱听戏,四下张望,一暼发现了木离,惊讶道:“殿下,您怎么来了?” 晴儿这一问,听戏的人都看了过去。 木离缓步走过去,对上锦落的目光,他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径直走到了婕黎皇后面前,叫道:“母后。” 皇后见到木离,嗔道:“这几日,听到宫里的流言蜚语我觉得颇好笑,也没放在心上,方才仙……来了,我才知道事情缘由,木离,你该早告知我才对。” 木离道:“母后切莫挂怀,锦落……此次来皇宫,本意也是来游玩,不希望惊动任何人。” “那至少也应该让我知道才对,毕竟我受……救命之恩,她既来皇宫,我理应照拂,否则岂不失礼。” 木离轻握了握皇后的手,道:“母后,您的心意我会转达锦落的,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她。” “听说陛下已经明令你去边疆平叛,诏书已颁,六宫都已知晓,不知何时启程?” 木离在皇后旁边坐下,道:“不日便启程,父皇病重,我一旦离宫,贤妃一定会多加刁难,我已安排好,让默炯留在宫中照应。” 皇后低头,神思忧虑,“你一向稳重,我放心,前朝之事我虽不全懂,却知战场凶险,此去你一定要多加小心。” 木离点头,“母后放心,您还在宫中,我不敢有事,今日难得清净,便让儿臣陪您一赏这牡丹亭吧。” 婕黎皇后望着木离,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最终却什么也没说。 戏唱到最后,锦落被杜丽娘与柳梦梅冲破世俗束缚,不顾一切的在一起的爱情深深触动,谢幕时,扮演杜丽娘的戏子在台上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锦落眼神迷离,呢喃道:“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三千红尘,滚滚不休,她活了这么久,什么样的桃林秘事都听过,却没有一桩比得上今日戏文里这虚幻的爱情故事。 曲终了,婕黎皇后便离开了。 木离走到锦落身边,道:看你听得如此入神,这模样倒是与凡人无异。” 锦落笑了笑,问:“怎么会有空过来?” “好久没见母后了,加之过几日我便要带兵出征,便过来看看她。” 锦落惊讶:“出征?” 木离将锦落敞开的外袍拢了拢,淡淡道:“是啊,此次漠北来犯,大军不日便会压境,我已与父皇言明,亲自前去平叛。” 告知真相。 锦落点头,“殿下,小叶竹可准备好了?” 木离愣了愣,“嗯?” 锦落起身,道:“你将赴沙场,今日便随我回天界,挑个称手的法器吧,届时也可多些胜算。” 木离道:“其实不必,即便没有法器相助,此战我也是志在必得。” 锦落看着他,道:“当日殿下曾应允要赠我一株小叶竹,莫非要食言?” 木离嘴角一抹笑,道:“回东宫吧,你去挑一株。” 东宫里长的挺秀的小叶竹很多,锦落看着没什么分别,她本意也并不是要怎样去精挑细选,她想要什么样的东西会没有,她知道木离心下也十分明白这一点,却没想到木离亲自拿了铁铲挑了株新苗。 “这个可否?” “为何挑这么小一株?”锦落疑惑,送人应该要送最为挺拔的那个才是常理才对。 木离道:“我记得你曾说过,天界岁月大多冷寂,若我送你一株长成的,观赏时自然方便些,但这幼苗不一样,由你亲自照料,也可打发些时间,况且看着它一日日的长高长大,心中应会欢喜些吧?” “此话有理。” “你在此等我片刻,我进去拿个东西。” “好。” 木离再出来时,手里拎了好几个酒壶,锦落惊讶道:“这个是那日在汪莨……” 木离将手中的酒壶提起来晃了晃,道:“是啊,那日你美其名曰是为朋友寻酒,却在酒馆喝的酩酊大醉,事后也不曾提过那几壶酒,我不禁在想,当日是不是锦落贪酒了,不好意思开口才虚言相邀呢?” 锦落面上一红,“当日确是失礼,还得感谢殿下有心,将这酒带了回来。” 木离微笑着将酒壶放进袖中,道:“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夕晨宫在蓬莱仙山之上,虽属天界,却不在天宫之上,山上设有结界,凡人之躯是看不到的,你已修得灵体,此番我带你腾云而去,你记得识路,若日后我回了夕晨宫,你想找我,也会顺利些。” “好。” 锦落一挥袖,两人瞬间便到了高空之上,脚下是萦绕的云朵,木离三年前便会御剑而飞,此次腾云并没有什么感觉。 木离负手站在云头,俯瞰脚下匆匆变幻的山河,道:“锦落,你会在人间留多久?” 锦落淡淡道:“我去凡间,其实是为一个人渡劫,待他渡劫完成,我便会回到夕晨宫。” 木离闻言,侧过身子去看锦落,沉默了片刻,道:“我?” 锦落毫不避让的对上木离的眼神,肯定道:“是你。” 惊讶是有的,但木离很快就接受了,他一早便怀疑过,锦落一介上仙,怎会无故下凡游玩,木离心下浮出淡淡失望,原来如此。 原来,她来凡间,独独挑了皇宫,挑了他,是因为有任务。 不过锦落的话让他很是疑惑,“既是我的劫,怎会由你来渡?” “你是修仙之人,若要修得灵体,必须要靠自己渡过冥月之境,但当时因我插手,搅乱了你原本的命盘,便无端生出了这一劫,这劫既是因我而起,自然要由我来解。” ------题外话------ 今天会三更,下午一章,晚上一章。 我是很怕热的一个人,前天下了一场雨,北京的秋天才终于来了,天气凉爽这件事让我的心情也很好。 所以最近会多写一点,决定在明天或者后天爆更六千。 亲们记得给我留言,鞠躬! 谁的往事湿了他的眼? 木离问:“此劫是何劫?” “情劫。” 木离眉头一蹙,“什么?” “我来渡的,是你的情劫。” 木离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半天都没有说话。 锦落看了木离一眼,见他有些黯然,以为他担心渡劫艰难,便安慰道:“不用心忧,我既来了,一定会助你渡过此劫。” 木离脸色更阴沉,“锦落,你……” 锦落看着他,等他的下文,他却缓缓的摇了摇头,罢了,他如今身份尴尬,有些话说出来也无用。 锦落驱云很快,她指着前方道:“前面便是蓬莱了。” 木离望去,一派碧色,山峰层峦叠嶂,最高的山峰之上,悬浮着一座金色宫殿,遥遥闪着圣洁的光。 群山脚下有一片湖,湖水清晰的倒映着碧色的山峰,湖中间是一个岛屿,木离自从修得灵体之后,视觉巨强,他看的清楚,那岛屿之上的绿植,不是旁的,却是大片大片的小叶竹。 见木离看着山下,锦落解释道:“那个是蓬莱长岛,是天界一位上神的府邸,他在此处独居了万年,只可惜,千年前,上神为天界战死,这地方也就荒了下来。” 木离震惊:“独居万年?” “听说上神生性寡淡,大概是不喜欢人多吧,不过听说一千多年前,上神收了一个女徒弟,宠爱有加,想必后来的那些年,有了她的陪伴,上神应该没有那么寂寞了吧。” 木离道:“后来呢?那位上神为何战死?” “很多年前,统领魔界的不是现在的魔尊麟茺,而是魔神殇烃,他本是远古时代唯一没有应劫而去的神袛,可惜性格暴戾,弃佛成魔,创造了魔界,以魔神自居,那几万年,天界势弱,魔界独大,扰的六界动荡不安,蓬莱长岛的那位上神凡有动乱,必亲自平叛,也保了天界近万年的安定,直到千年前,魔性大发,号令万魔,誓要覆灭天界,上神携天界众将全力应战,为避免生灵涂炭,上神拼了魂飞魄散,最终与魔神同归于尽。” 木离听得入神,低低问:“上神以身殉道,那位徒弟呢?她是否也……” “听说她并未参与那场大战,上神灰飞烟灭以后,那个女徒弟也下落不明,谁也不知她去了哪里,是死是活。” 木离听到这样一个故事,再看那岛上大片大片的小叶竹,不知为何,心情沉重非常。 “木离?”锦落惊讶的看着木离,她看到他眼底有晶莹的水泽。 木离回神,抬手摸了摸眼角,感受到手中的湿意,他也愣了愣。 锦落笑道:“没想到你这么感性。” 木离侧过头,低低道:“这么惊心动魄的故事,我只是,有些触动罢了。” “那个便是夕晨宫,到了之后,你不必拘束,天上一天,人间一年,你我还需抓紧时间。”锦落提醒道。 “好。” 两人落下来之后并没有走正门,锦落直接带着木离隐了身形,径直去了雲阁。 雲阁是锦落的藏书阁,里面有一间暗室,收藏的是锦落这些年得的法器灵物。 赠剑流光。 锦落将木离领进去,道:“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木离快速的扫视了一圈,各种法器琳琅满目,这暗室,自他进来的那一刻,便能感受到一股很强大的灵力,想来是法器本身散发出来的,“你这里刀枪剑戟,倒是齐全。” “有的是别人送的,有的是偶然间得的,但是我都用不上,这么多年,我用惯了青启剑,这些法器也便留在了宫中,若夕晨宫来了新人,资质好些的,我便带来这里,让他们自行挑选。” 木离点点头,眼神落在了暗室中央的墙上,他走近了些,道:“这剑好生特别。” 锦落笑意盈盈,“你眼光倒是不错,此剑名为流光,是夕晨宫前任宫主慕颜所赠,以夕晨宫冰淬岛的万年寒冰制成,永不消融,剑气正虹,倒与你相配。” 木离惊讶道:“怪不得这剑身通体透明,莹光水润,剑上也是灵气逼人,既是如此厉害的法器,我便不夺人所爱了。” 锦落上前将流光拿下来,“慕颜的仙力在天界,称得上数一数二,此剑由她炼成,剑上灵气强大,不是谁都能驾驭的,曾经我想将它赠给我的下属梦璇,但流光却不愿听命于她,此剑搁在雲阁已经几百年了,好剑无用武之地,也是一种辜负,青启剑便是我与你讲的那位上神,照臧的佩剑,几千年前就已经通灵,你既能驱使的了它,这流光给你,定是如虎添翼。” 见木离面露迟疑,锦落道:“那几壶酒便是带给慕颜的,此番权当感谢她赠剑了。” 木离沉默,锦落虽说的随意,但他心知流光名贵,又怎能坦然接受。 锦落拉过木离的手,将剑放在他手中,道:“试试。” 木离本欲推辞,谁知流光突然离手,化成一股水流,从他脚下一直盘绕到头顶,像一个巨大的漩涡般将他包裹在其中。 最后重新凝固稳稳的落在了木离手中,木离惊讶的看着眼前这一切,他明明什么都没做,为何流光会突然消融又自行凝结? 锦落在见过木离制服青启之后,对面前发生的这一切,并没有多大的反应,但心里的触动还是有的。 梦璇仙力与自己虽相差甚远,却毕竟是仙人之身,她尚且不能让流光听命,木离不过是一个刚修成灵体的凡人之躯,竟能令万年寒冰瞬间消融。 锦落淡然的看着木离,缓缓道:“凡有灵气的法器都会择一个强大的主人,可以让它甘心臣服的主人,它已认定了你,木离,你便不要推辞了,好好用它平定战乱,让百姓不受战乱之苦,当不辜负此剑。” 木离终于点头,但心里的震动却久久不能平息。 出了雲阁,锦落便带木离去了披霞殿,不巧殿外有个仙娥正在院中洒扫,两人无奈只能现身。 小仙娥干活干的正认真,两人突然直愣愣的出现在院中,那仙娥吓了一跳。 “宫主,您这是……” 锦落伸手指了指木离的袖子,木离立刻明白,将几个酒壶拿了出来。 “我在凡间时,觅得几壶好酒,便特意带了回来,你将这酒给梦璇,让她送去钟宜山给慕颜。” 小仙娥立刻恭敬接过。 锦落道:“你即刻便去吧。” 小仙娥点头,临走时还偷偷看了一眼木离。 记忆重现。 木离静静的看着满院的夕颜花,神情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你这里竟也是满院的夕颜花。” “是啊,那时在霖沙小榭见到夕颜花时,我便与你现在一样惊讶。” “霖沙小榭的夕颜花是一夜之间长起来的,并非是我刻意为之。” “我知道。” 木离站在花前,身形颀长清雅,他来时换了锦落送他的青色衣衫,此刻外袍被风吹的鼓荡起来,墨黑的长发飘扬着,锦落站在他身后看着,眼中突然腾起一阵湿热,这背影,明明每日都能见到,却感觉恍如隔世。 “锦落,这小叶竹便植在这里吧。”木离回身,看锦落痴痴的看着自己,缓步走过去,问:“怎么了?” 锦落朱唇轻启,“木离,我有没有和你说过,你很像一个人。” 木离沉默的看着锦落,等着她的下文。 锦落却不再继续,她兀自走到殿前,道:“这小叶竹,便植在此吧。” 木离微怔,点点头,“好。” 他正欲开始时,锦落却抬手按住了他的手臂,微微一笑:“让我来吧。” 我想亲自将你赠的树植在此处,往后岁月,我会看着它,然后静静的怀念曾经和你一起走过的日子。 木离,你注定要成仙,天宫之上的清冷孤寂日后你都要切身感受,可惜,我不能陪你,既如此,便让我助你得道,在凡尘俗世里,至少让我圆满你一次。 锦落也并不使用仙法,而是拿出铁铲亲自挖坑种树。 她弯着腰,长长的袖子随着她的动作不时蹭在地上,沾了很多灰尘,她也不在意。 终于完成,锦落额头上出了一层薄汗,她回过头对木离灿然一笑,“好了。” 木离也笑,“这场景倒是难得一见。” 锦落看了看那株只够到她膝盖的幼苗,心中悦然,道:“走吧,回皇宫。” “好。” 锦落似笑非笑,道:“你便御剑带我回去吧,正好与流光磨合一下。” 木离点头,手轻轻一掷,流光便自觉悬在脚下,他率先上剑,然后朝锦落伸手,嘴角有清淡笑意,“锦落,来。” 锦落一愣,脑中蓦然浮现出一个画面。 一个精灵般的白衣女子,拽着青衫男子的衣袖,撒娇道:“师父,就把你的剑让我试一下嘛!” 青衫男子蹙眉,“你法力不够,不行!” 女子佯装生气,鼓着嘴巴转过头去。 青衫男子无奈,手掌一摊,掌中突然多了一把剑,紫光流转,剑气凌人,他执剑走到女子身旁,道:“此剑名为紫樨,前些日子刚炼成,本打算等你法力再进益些时拿给你,罢了,今日便给你吧,只一样,初时御剑还需我在旁引导,否则你驾驭不了此剑,反会被其所伤。” 女子立刻笑嘻嘻转头,接过那剑,抱着男子手臂,攀在他身上,声音甜蜜,“师父,你最好了。” 男子眼底笑意清淡如风,他微微低头,勾指点了点女子小巧的鼻头,“这么多年,怎么还是小孩心性。” 女子娇笑:“有师父在,我自然可以永远都当个小孩子。” 男子拿过剑,手指捏决,紫樨剑瞬间变大,腾空而起,男子踏上去,便女子伸手,目光恬淡柔和,道:“优昙,来。” ------题外话------ 最近很想让两人相认,一旦相认,前面几章就得重新修改,也不符合整体大纲,矛盾啊! 小伙伴们有什么意见可以给我留言! 锦落,我们就寝吧。 “锦落?”见锦落迟迟不动,木离叫道。 锦落回神,应道:“来了。” 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锦落不是第一次有,也都习惯了。 锦落果然料的不错,木离驾驭流光,简直是易如反掌,她站在木离身后,看他负手立在剑身之上,剑气划破蓬莱山的仙雾,划破长空,划破耳畔的风声,他天纵奇才,未修得仙身,法力却比梦璇还要高,就连这由慕颜用万年寒冰锻造而成的灵剑都听他驱使,他既前世是天界的神仙,今生自然是不能差的。 很快,两人就到了皇宫,在夕晨宫这一会功夫,人间已经是第二日的半夜了。 “殿下,你回来了。”默炯一直等在了太皈殿门前,见木离终于回来,连忙迎上去。 木离看默炯神色紧张,问道:“怎么了?” 默炯抿着嘴看了一眼锦落,吞吞吐吐的,“殿下……” 木离瞬间便知道默炯定是要说什么机密之事,顾忌锦落在,才欲言又止的,他严色道:“但说无妨。” 默炯沉默了片刻,道:“叶秦来信了,说愿意与您谈。” 木离眼眸闪了闪,这消息确实雪中送炭。 此次出征,他有绝对的把握,但与漠北交战,要调动皇城至少三成的兵力,要说唯一担心的,便是宛瑜趁机进犯,到时文庆就会陷入两难的处境,若有了叶秦相助,忧虑便会尽消。 “你退下吧,明日一早,我启程去宛瑜。” 默炯点头,作礼后便离开了。 木离转身,道:“锦落,我们就寝吧,明日我得早起。” 锦落一愣,木离这话说的十分暧昧,唇角还挂着浅淡的笑意,一双眼睛闲淡的看着自己,锦落顿时尴尬起来,“木离,你……” “还是你想去霖沙小榭?”木离双手抱胸,一本正经道:“我都行。” 锦落感觉自己的脸十分滚烫,她手不自觉的抓住了袖口,避开木离的眼神,径直往太皈殿里走去。 木离笑了笑,对着殿门外站着的婢女喊道:“希芸。” 希芸走过去,“殿下。” 木离神色淡淡:“你去霖沙小榭把锦落姑娘的换洗衣服都拿过来。” 希芸睁大了眼睛,惊呼:“啊?” “还不快去。”说完木离在希芸目瞪口呆的表情里淡定转身。 希芸愣在原地,半天都没有动,她还反应不过来,她刚才没听错吧?殿下这是要与锦落姑娘同住? 唉,她果然没猜错,殿下这么多年来,不近女色,这姑娘自是手段高明,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将殿下拿下了,还住进了太皈殿。 木离进殿之后,传了婢女送来清水,两人清洗完之后,木离很自然的脱下了外袍,坐在床边,道:“我已让希芸给你拿了换洗衣服,去换吧。” 等锦落换好了衣服回到寝殿时,木离已经在床上躺好了,他不说话,轻轻拍了拍内侧的床铺。 锦落眼眸不自觉的收紧,这情形,确实引人遐想,她感觉自己脚下僵硬,迟迟都没有迈出那一步。 我不管什么天下大义,我只要你。 明明她答应过,他静静的躺在那里,也不叫她,却像是在等她考虑,他的眼睛十分慵懒,就那么淡淡的看着她。 良久,他动了动,似乎要起身,锦落终于抬脚走了过去。 他掀开内侧的被子,起身靠在床头上。 “锦落,我只是想照顾你。” 她的脚步在床前生生顿住,他说,他想照顾她。 何其可笑。 可是,她偏偏因为这句话心中泛起了淡淡的酸。 她点头,上床躺下,闭着眼睛道:“睡吧,明天我和你一起去。” 木离却迟迟没有躺下来,他侧过脸看着她,看着她长长的微卷的睫毛,挺秀的鼻子,粉色的樱唇,他的心变得异常的柔软,好像淌成了一汪温泉,热气氤氲,久久不散。 她不用睁眼,便知道他在看她。 她便是再迟钝,木离的心思她也察觉出了几分。 但是木离,你可知,我这一生,注定不能爱任何人。 不知过去了多久,锦落睡意来袭时,她感觉到身旁木离躺了下来,还为她掖了掖被子。 梦里,青衫男子带着白衣女子,御剑而飞,女子手紧紧的抓着他的衣袖,精灵一般的大眼睛四下扫视。 “优昙,你看这天,清透无暇,你十四岁时跟着我,如今仅过去两年,已修得半仙之体,可见天命使然,你当谨记仙者的责任,我不求你驱邪制恶,只希望你能与这苍穹一般,永远洁净无邪。”青衫男子眼神温润如玉。 白衣女子不以为意道:“师父,我修仙只为你,因为只有成仙才能长生,才能陪伴在师父左右,只要师父在一日,我便不会做坏事。” 青衫男子轻斥:“这种胡话休要再说!” 男子突然生气,女子心头委屈,白着一张脸,低低叫:“师父……” 男子心软,摸了摸她的头发,轻声叹息:“我真是拿你没办法。” 女子瘪着嘴,眼眶泛红,“师父莫不是嫌弃了我?” 男子皱眉轻皱,心疼道:“怎会?” 女子终于恢复,从身后抱住男子,脸贴着他的背,低低道:“师父,我不管什么天下大义,护佑苍生,我只要你。” 男子身子僵硬,眼底有极力的隐忍,良久,转身,将女子拥入怀中,眉眼飞扬,唇角飞扬,“好。” 东方天际刚刚破晓,木离便已醒来。 睁眼的第一刻,他转头看向身侧,锦落还在睡,他侧过身子,面朝锦落,手肘撑着脑袋,看到她嘴角弯弯,他终于心安。 他发现自己越来越贪心,也越来越容易满足,他喜欢看着她,哪怕不说话,只看着她就能让他心中无限欢喜。 锦落的唇突然动了动,像是在说什么,木离没听清,在这宁静的清晨,这样的呢喃之声,竟让木离心中一动,他俯身趴在锦落上方,头低了下去,却在就要触碰到那粉嫩的唇瓣时骤然停了下来。 他这是在干什么! 这种行为与登徒子有什么区别? 她放心他,才愿意让他守着自己,而他呢?他在想什么?怎么可以在她沉睡的时候妄图做这种事情! ------题外话------ 小伙伴们,中秋快乐! 也不知道昨夜是怎样的颠倒狂欢。 他慌乱的起身下床,看着还在睡觉的锦落半天都回不过神。 他愣愣的站了很久,直到听到希芸在殿外喊他,才终于动了动。 打开殿门,希芸禀报:“殿下,漾忝姑娘来了,正在偏殿等候。” 这么早,她怎么来了? 木离点头,“知道了。” 他朝门内走去,准备梳洗更衣,刚走两步又停下来,回头对希芸道:“你们干活的时候轻点,不要打扰姑娘,让她多睡会。” 希芸面上一红,唉,也不知道昨夜是怎样的颠倒狂欢,殿下也是贴心,还担心姑娘累着了,特意嘱咐她。 木离见希芸莫名的脸红,又看她一双眼透过打开的门一个劲的往里面看,心下了然,他轻咳了咳掩饰尴尬,“希芸,你知道该怎么做。” 希芸重重的点头,坚定道:“殿下放心,希芸一定守口如瓶。” 怎么怪怪的?感觉好像误会越来越深了。 木离到偏殿的时候已经梳洗整理好了,他今日着一身深蓝色云袍,墨黑的头发随着他走动轻轻荡着,剑眉星目,很是俊朗。 漾忝上前欠身行礼,“殿下。” 木离走到中央的椅子上坐下,道:“不必拘礼,这么早来东宫,有何事?” “昨夜听父亲说殿下将要上战场,惴惴不安,一夜未眠,这才一大早便来了,希望没有扰了殿下的清梦。” 木离沉默片刻,道:“无碍。” 见木离态度冷淡,漾忝脸色青白,半晌,道:“殿下,那奏折可看到了?” 木离怔住,本来他想等战事结束后,回来再与她说此事,但今日,她既开口问了,他也不愿再隐瞒。 木离拿起手边的水杯,抿了一口,淡淡开口,“漾忝,你该知道,这几年,我对你,无非是碍于梁相的面子。” 漾忝的脸瞬间阴沉了下来,她紧抿着嘴唇,不可置信的看着木离。 木离的手指一节一节的敲击着桌子,缓声道:“或许你是最理想的太子妃人选。” “但你,不是我心中之人。” 漾忝情绪突然激动起来,“我不是你心中之人,难道你心中之人是那个民间来的女子?” 木离起身,不看她,也不愿解释,只淡淡道:“我的回复已经给了,回去吧。”说完便朝殿外走去。 漾忝的眼睛瞬间就红了,红的像是要滴出血来,她大步上前,抓住木离的衣袖,木离回头,冷冷的看着她,她也不撒手,眼底泪光盈盈,声音里也有了哭腔,“殿下,感情可以慢慢培养,我有信心,这个世界上,不会有比我更适合你的女子。” 木离皱眉,看到她的眼泪,他生出了恻隐之心,一时之间竟忘了抽回手臂。 漾忝见木离不说话,以为他心有动摇,竟直接投进了他的怀中,紧紧抱住了他的腰身,声音软糯:“殿下。” 木离愣住,抬手正要将漾忝推开,门外却突然出现一束紫色身影。 正是锦落。 她静静的看着他,目光冷冽。 木离张口欲解释,锦落却径直走了。 ------题外话------ 二更了,小伙伴们,今天吃月饼了吗? 可是木离,我想爱你。 “请姑娘自重。”木离心急,说话间也是疾言厉色,漾忝抬头,对上木离寒冰一般的眼神,终于松了手。 “姑娘请回,梁相那里,我便不多言了,你也不必为难周旋,免得父女不和。”木离没了束缚,径直往殿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停了停,道:“姑娘大好年华,托付良人才是正道。” 说完快步往正殿走,途中碰到了希芸,见木离冷着脸,希芸感觉大事不妙,方才她看见锦落往偏殿走了,不多时又回了正殿,难道碰巧看到了什么不该看到的? 木离沉声:“可看见锦落?” 希芸低着头,一副做错了事的模样,“殿下,对不起,您刚走,锦落姑娘就醒了,我去备了早膳,她问您去哪里了,我想着她不认识漾忝,便只说来了客人,您去了偏殿,真没想到她会过来找您。” 木离无奈道:“她现在在哪?” 希芸头更低了,“回殿下,姑娘回正殿了。” 木离抬脚便走。 刚进正殿,就看见锦落站在小叶竹旁,手指捻一片叶子,静静的看着。 听到脚步声,锦落转过头去。 刚才还很着急的要解释,真的见到她了,又不知该如何说起。 木离犹豫道:“方才……” 锦落不动,静静的看着他,“木离,你可知,我这一生,注定不能爱任何人。” 木离的脸色瞬间僵住,她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说不能爱任何人? 刚想问,锦落却笑了笑,“可是木离,我想爱你。” 木离的脑子突然嗡的一声,他看到她站在那里,轻轻的说:“木离,我想,我大概是爱上你了。” 木离的手微微抖着,他艰难的走过去,喉咙不动声色的滚了一下,声音有些哑,“锦落,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木离,我终于明白,弥兰尊者说的情劫不是别人,是我。 既是天命,我便顺应天命。 你注定要成仙,最多两年,这两年,就予我吧。 让我把这两年当一辈子来过。 锦落浅浅的笑,“若你没听到……” 一个略微冰凉的唇覆了上来,将她说了一半的话埋在了铺天盖地的温柔里,锦落被这突如其来的吻给惊住了,她直直的站在那里,任由木离在她的唇上辗转厮磨,他的鼻息打在哪里,哪里就泛起浓烈的热,他的唇如兰清香,温润柔软,他的手搂住她的腰,将她拉的离自己更近一些,另一只手在她的脑后,隔着一层层的衣衫,她感觉到木离的体温正在慢慢的温热起来,也或许是,自己的身体热了起来。 渐渐的,那吻变得汹涌起来,不同于方才的温存细腻,他吮吸着她的唇瓣,品尝着她唇齿之间那淡淡的香甜,扣在她腰间的手也收的更紧,她的身体贴着他的,严丝合缝。 良久良久,直到锦落被这吻淹没,低低的喘息起来,木离才停下,却并没有松手,而是轻轻的将她拥入怀中。 他不说话,只静静的抱着她,听她细细的喘息声,他轻轻的扬起了嘴角。 ------题外话------ 临时要去加班,承诺的六更可能会晚一些,但一定会更的。 终于在一起了,撒花!!! 最近都不会有虐的地方,大家可以安心了。 我不喜欢凡间,我喜欢你。 “木离,她抱了你。”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锦落低低的声音响起,木离才松开怀抱,两手放在锦落的肩头。 锦落说的是,她抱了你,而不是你抱了她。 木离了然:“原来你没有误会。” 锦落不说话。 他看着她微微红肿的嘴唇,笑得意味深长,试探道:“你不喜欢?” “自然。” 得到她的回答,他眼底的笑意更盛,“她突然袭击,你知道的,我也不愿意。” 她不说话,静静的看着他。 木离手轻轻抚过她嫣红如血的唇,认真问她:“锦落,你说的话可当真?” “木离,我爱你。” 她的声音很轻,很软,很温柔,木离听着,只觉得浑身气血往心口涌去,泛出阵阵暖意。 “锦落,等我。”木离捧着她的脸,在她的额头落下一个羽毛般轻柔的吻。 她知道他的意思。 这是他给她的承诺,他是让她等自己成仙。 他此刻定是满心欢喜吧,他定是想着成仙以后,便可以与她永远在一起了吧。 可是锦落心里却钝钝的疼,若他成仙之日,知晓了一切,知晓她立过断情绝爱的誓言,会不会怪她? 可要她现在告诉他一切,她真的办不到。 看着他期待的眼神,锦落心里掠过不忍,最终点了点头,低声答:“好。” 木离眼角眉稍都挂着温柔的笑,抬手摸了摸她的头,道:“吃早膳吧,吃完还要去宛瑜。” “好。” “木离,你早晨……是不是想吻我?” 木离手中的筷子“咚”的一声掉在了桌上,他不可思议的看着锦落,“你那会已经醒了?” 锦落不语,将一块山药夹起来,递到他嘴边,笑道:“傻瓜。” 木离尴尬,“锦落,想不到你还会装睡。” 锦落晃了晃手中的筷子,笑容明媚,道:“张嘴。” 木离愣了愣,微微张嘴,一块爽脆的山药便入了口。 锦落手支在桌上,撑着下巴,懒懒道:“可有信心说服叶秦?” 木离道:“他既说愿意和我谈,就表示我的提议他已经默认了,让我过去,不过是要与我谈条件而已。” “嗯,那我们快去快回。” “好。” 两人这次是御剑去宛瑜的,毕竟时间紧迫,木离回来还要布署军队。 “你既早都会御剑,为何上次去宛瑜要骑马?” “我毕竟是凡人,况且我几乎每次离宫都有随从。” “说的有理。” “锦落,你喜欢凡间的生活吗?” “我不喜欢凡间,我喜欢你,只要你在,去哪里都是好的。” 木离回头,探究似的看着锦落,“锦落,我一向以为你性格冷淡,今天的你,让我很惊讶。” 锦落表情似笑非笑,“只有惊讶吗?” 木离失笑,“还有惊喜。” 说完他微微侧身,朝锦落伸手。 锦落微微低头看去,木离的手指十分修长,指节甚是分明,手掌白皙无暇,像是一个绝美的艺术品。 她把手递过去,瞬间就被木离包裹住,她不是第一次牵他的手,却是第一次觉得他的手这么的宽厚有力。 锦落,莫要为别的男人伤怀。 锦落微微往前迈了一步,另一只手抱着木离的手臂,头轻轻的靠在他的肩头。 她闭着眼睛,任由着木离御剑带着她,他的手紧紧的握着她的,这样真好。 “锦落,你看下面。” 锦落睁眼,入目便是一片花海,“是抚凌山。” “嗯。” “等所有的事情都结束了,我便带你离开皇宫,寄情山水,可好?” “你指的结束是?” “三年之期,还剩一年半。” 锦落沉默了一下,小声道:“木离,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你要看开一点。” 木离笑了笑,“我知道,若不是当年那位仙者和你,母后早都离世了,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你能如此想就好。” “锦落,槊夜是不是喜欢你?” 木离突然问道,锦落低低的“啊”了一声,“他……” 见锦落十分为难的样子,木离心中隐约有些不悦,道:“你若是不愿意说……” 木离本想说,若是你不愿意说,那便不要说了。 却不想锦落突然开口道:“他于我,终究和别人不同。” 木离眼神柔和,语气却不善,一字一顿道:“如何个不同法?” “在我很小的时候,那时候他也很小,大概只有十岁,我们是在佛祖的法会上认识的,从那以后,他便日日都来西天之境找我,刚开始我不怎么理会他,但他每日都来,渐渐的我也就习惯了,便与他一起练剑,一起修习仙术,一起参禅论道。” 木离的脸色越来越冷,“后来呢?” “后来,我入了夕晨宫,他也回了天宫,他有一个妹妹,叫了柒,你见过的,不忙的时候我会去七梦阁与了柒喝一杯,每每这时,他便在一旁抚琴,那些年,日子也算过的快乐。” 木离别过脸,道:“千年的陪伴,确实令人感动。” 说起槊夜,锦落心下就有些不安,他的心意,她一向装作不知,视而不见,从未做过任何回应,若他知道,她在凡间与木离的种种,她与他的情谊,估计也就到此为止了吧。 锦落叹息,“是啊,千年的情谊,终究是我对他不住。” 木离转过身来,认真道:“锦落,莫要为别的男人伤怀。” 锦落愣了愣,无奈点头。 木离笑了笑,将剑势收住,说:“到了。” 两人落的地方正是泯生派门前。 很快就有手下带两人进了内院。 此时,叶秦正在院中练剑。 见木离来了,他将剑入鞘,眼尖的下人立刻递过来一方棉巾,他边擦汗边道:“想不到太子殿下这么快就到了。” 说完他看了看木离身旁的锦落,似笑非笑道:“太子还真是走哪里都带着这位姑娘,上次喝醉了实在失礼,殿下也不介绍介绍?” 木离淡淡道:“表兄,此次我来,时间紧迫,就不要纠结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了。” 奇鸢也不再纠缠,道:“进去吧。” 三人在大厅坐定,奇鸢率先开口,“姑母待我不薄,你既是太子,将来也会是天子,看在她的份上,我不会与文庆为难。” 我的锦落恨嫁了? 木离淡定道:“你要回皇宫了?” 他果真猜的不错,他虽与叶秦很多年不见,但一个人的心性是天生的,即便后来他混迹江湖多年,也抹不去他骨子里至情至性的东西,况且那日,他喝醉酒说的那番话足以证明了这一点,他的悔恨与遗憾木离全都看了在眼里。 “嗯,此事还要多谢你,那日你的信我看了之后,想了好几天,后来我鼓足勇气进宫见了父皇一面。”叶秦声音低沉,“父皇他老了很多。” “你们毕竟是亲父子,他又怎会真的记你的仇。” 叶秦点头,“如今的太子暴政荒淫,朝中一派靡靡,待我将泯生派的事宜处理好,便会回宫。” 木离开门见山:“表兄想要什么?若是我能给的,都会尽量满足。” 叶秦看着木离,缓缓道:“我没什么想要的,只要你一个承诺。” “什么?” 叶秦神色严肃:“只要你在位一日,绝不与宛瑜开战。” 没想到叶秦会提如此要求,木离扬起嘴角,“好,我答应你,只要我在位一日,绝不会与宛瑜开战。” 叶秦眼睛里闪着光,他起身,朝着木离,抬起手臂,手掌张开,木离了然,也起身出掌,与叶秦的握在一起。 “替我问候姑母。” “好。” 叶秦之事终于告一段落,离开泯生派,与锦落牵手走在大街上,木离心情大好。 “木离,陪我去一个地方。”锦落突然道。 木离疑惑:“哪里?” “去了你就知道了。” 木离看着门上的牌匾念道:“制衣坊,你想买衣裳?” 锦落不说话,拉着他的手径直走了进去。 老板娘见有人进来,连忙迎了上去,一见锦落,立刻就认出了她,毕竟像这么美的女子,总是让人印象深刻。 “姑娘来了!”老板娘看了看木离笑嘻嘻道:“想必那件青衫便是送给这位公子了吧!” 木离轻轻一愣,笑道:“你送我的衣服是在这里买的?” 锦落点点头。 两人牵着手走进来,关系不言而喻,老板娘心思玲珑,夸赞道:“两位都生的这般好看,真是金童玉女,天作之合啊!不知今日过来想挑些什么呢?” 锦落有些不好意思道:“老板娘,你带我们去看看上次那件红衣吧。” “红衣?”老板娘愣了愣,随即回想起来,连忙道:“两位请随我来。” 进了里屋,老板娘便指着最中间台子上的凤冠霞帔道:“两位是要成亲了吗?我家的嫁衣不敢说是承沽第一,但也是叫的上名号的,姑娘放心,姑娘天人之姿,穿上它,绝对是最美丽的新娘子。” 锦落低着头,一张脸通红,这老板娘嘴也太快了,什么成亲?这都说的是什么? 木离看着那火红色的嫁衣,嘴唇微张,良久,他微微低头去看锦落,见她脸上红霞一片,不由笑道:“我的锦落恨嫁了?” 木离不说话还好,他一说话,锦落的脸更红了,红的像是要滴出血来,“我……” 锦落无奈,竟由衷百口莫辩的感觉。 ------题外话------ 六更完毕!小伙伴们,晚安! 祝两位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木离细细的看着她,半晌,拿出一锭金子递给老板娘,道:“包起来。” 老板娘接过金子,在手上颠了颠了,笑得合不拢嘴,忙去找衣盒包衣服去了。 锦落抿着嘴唇,小声道:“我只是觉得很好看。” 木离点头,摸摸她的头发,眼底有意味不明的笑,“我知道。” 木离这么一说,锦落更尴尬,刚想说话,老板娘却将一个大红色的盒子递了过来,“祝两位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锦落嘴唇微张,她感觉喉咙紧紧的,不由得干咽了一口,她的表情有些扭曲,一阵青一阵白的。 木离也明显的愣了一下,可是很快就从容不迫的将那红盒子接过来,淡定道:“谢谢。” 锦落不记得她是怎么从那里出来的,木离却一手拎着盒子,另一只手牵着她,十分的悠闲。 御剑回去的时候,两人都各有心思。锦落一直没说话,木离也不说话。 回到太皈殿的时候,已经午后。 “我还有事要去处理,若你想做什么,让晴儿陪你吧。”木离道。 这几日他都会很忙,不止要处理朝中政事,还要与那几个校尉偏将熟悉闵越地形,制定作战计划。 锦落点头:“好。” 木离将红盒拎到锦落胸前,眼神深邃,声音有些沙哑:“在这里等我。” 锦落明白他的意思,他是让她晚上留在太皈殿,不要回霖沙小榭。 她的眸子抖了抖,避开木离的直视,沉默了片刻,才接过衣盒,低低答:“嗯。” 晴儿机敏,说话生动有趣,又很会下棋,很得锦落喜欢,木离走的时候专门吩咐让她以后就留在太皈殿伺候,有了她的陪伴,午后这半天的时间倒是容易打发了些。 木离是亥时回来的。 此时锦落正半躺在云榻上认真的看一本书,乌黑的长发只用一根紫色飘带松松的绑着,垂在胸前,她穿着月白色的长裙,面料是乔其纱,垂感很好,半垂在地上,因刚刚沐浴过,她没穿外袍,领口是对襟设计,将她精致的锁骨露了出来,锁骨中间那纯白色的优昙波罗花皎洁中又带了几分魅惑,在昏黄的烛光下,仿佛闪着金光,让人心醉动容。 木离的眼眸不自觉的收紧。 听到动静,锦落懒懒起身,声音缱绻,“你回来了。” 木离低低应道:“嗯。” “可吃了晚膳?” “你特意让晴儿来送,我自然吃了。”木离走到锦落面前,抬起手,轻轻的抚摸她锁骨间的优昙波罗花,她的皮肤光滑柔软,仅这轻轻一碰,木离的呼吸就乱了,沐浴后的馨香夹杂着她身上独有的异香充斥着他的鼻腔,也萦绕在他的心头。 锦落抬手,抱住他的脖子,声音软糯,“我有些想你。” 木离的身子僵了一下,随即抱住她的腰,头低了下去,额头抵着她的,声音沙哑迷离,“我也是。” 半晌,锦落松开手,“去沐浴吧。” 木离明显愣了愣,锦落的语气分明是对同床共枕这件事默认了。 木离心下十分满意,他抿了抿唇,“等我,我有话和你说。” 锦落点头:“好。” 要我如何忍心不让你得到长生? 木离再回来时,锦落躺在云榻上,睡意朦胧,地上是她刚才看的那本书。 木离失笑,想来她刚才定是看书看着看着困了,书掉到了地上。 锦落的眼睛微微眯着,看起来困极了,见木离走过来,费力的朝他伸手,低声唤他的名字。 木离却没有去握那只手,而是直接将她打横抱起。 身子突然腾空,锦落低呼了一声,困意也散去了一大半,她仰头看着木离,从这个方向看,他的脸有一种魅惑人心的俊朗,她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 将锦落放在床上,木离俯身覆了上来,接踵而来的是一个炙热的吻,虽滚烫却是短暂的,在锦落的唇上蜻蜓点水一般扫过。 他长长的吸了口气,身体往外侧挪了挪,却依然俯在她的上方,半湿的长发垂在锦落的胸前,他静静的看着锦落,低低道:“锦落,你说的没错,那嫁衣很好看。” 锦落不语,微微别过脸,白天老板娘的话又在脑海中响起:祝两位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木离却将她的脸轻轻转了过来,他认真的看着她,看着她微微晕红的脸,看着她清亮如水的眼睛,缓缓道:“锦落,我会娶你。” 锦落的泪毫无征兆,突然间就滑了下来。 木离,我终于知道,那日在汪莨水乡,那新郎官看新娘子的眼神像谁了。 像你,像极了你。 木离,我也想着红衣锦盖,做你的新娘子,我也想煮一碗清粥等你回家。 凡尘碧落又如何,白发迟暮又如何?能和你在一起,便是死,又有何惧? 可是木离,我怎么能也让你永生流落人间? 亲眼见你降服青启剑,亲眼见你轻而易举的驾驭流光,你前世便是神仙,今生也是一心修仙,要我如何忍心不让你得到长生? 木离有些不知所措,他以为是自己唐突了她,他慌乱的去擦她的眼泪,“锦落,我以为你……” 是他太心急了吗?他以为她是愿意的。 “好。” 木离的手顿住,他不相信的看着锦落。 “待所有的事情都了结,我们就去抚凌山吧,一间草屋,一把藤椅,一张木床即可,我会穿上那凤冠霞帔,嫁给你。” 木离看着她的眼睛,像是要看到心里去,半晌,他艰难的开口,“锦落,再说一次。” 锦落不说话,静静的望着他,嘴角有淡淡的笑意。 今夜,她的眼眸里像有璀璨星河,光芒万丈,木离翻身,温热的身体压在她的身上,声音破碎:“锦落,我爱你。” 这一刻,锦落在木离眼睛里看到了再也压抑不住的,汹涌而来的情动,他的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然后唇就覆了上来,他的唇滚烫的不像样子,和清晨的完全不一样,他吮吸着她的唇,狂风暴雨般索取她的柔软,他的手落在哪里,哪里的皮肤就被熨热,他的唇慢慢的向下滑去,滑过她的下巴,滑过她修长的脖子,轻轻的吻她锁骨间的优昙波罗花,却没有再向下。 良久,他不着痕迹的叹息,从她身上离开,躺在她身边。 那是属于你的一生。 木离低低的喘着气,锦落柔软的触感和美妙的曲线还在他的脑海中,久久的萦绕着,不愿意散去。 半晌,他的气息终于趋于平稳,却突然感觉手上一热。 是锦落的手,此刻正覆在他的手上,他转头去看,目光对上锦落的眼眸,立刻心头一颤,他一向知道锦落是极美的,可今日,她美的干净圣洁,他觉得如果此刻她的面前是一个穷凶极恶的歹徒,看到她的脸,心灵也会被净化。 锦落在情爱之事上虽毫无经验,却也知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她感受的到木离的渴望,却也感受到了他的吻是克制的,隐忍的,他的手始终在她的脸颊,肩头,腰际,没有逾越一分。 心下生起了暖暖的热,她就着他的手往外侧挪了挪,身子贴着他的手臂,侧着身子靠在他肩头。 木离的眼眸动了动,抽出手臂,也侧过身去,将她的头微微抬了抬,让她枕着自己的手臂,然后将她往怀里揽了揽。 木离的胸膛坚实如壁垒,与他略有些清瘦的身形不太相符,锦落微微在上面蹭了蹭,低声道:“木离,在天宫里,除了天帝,其他的男子都只能有一个妻子,可在你们凡间,所有的男子都可以三妻四妾,你说一个人的爱真的可以分成好几份吗?” 木离探究似的看锦落,含笑道:“锦落,你是在提醒我吗?” 锦落摇头,“我只是随口一说。” 木离的指尖将锦落的下巴微微挑起,凝视着她,那双眼睛里的温柔静静的流淌着,像一条蜿蜒的河,他轻轻说:“此生有你,足矣。” 此生。 木离,你可知,那是属于你的一生,从我将自己的爱告诉你的那一刻,我们便不会有共同的一生。 你的一生是飞升之后千秋万载,永不覆灭。 而我的一生,将会定格在凡间这匆匆的几年。 我宁愿在这匆匆流逝的岁月里拥有你,在任何时刻都可以坦荡的告诉你,我爱你。 也不愿意日后与你在天宫中遥遥相望,永远也无法说爱,无法去爱。 锦落凑过去吻了吻木离的唇,“我也是。” 木离的心慌的厉害,若是锦落的吻再多停留一秒,他不保证能克制住,他的声音低沉沙哑,“锦落,别动。” 锦落立刻顺从的点点头。 过了一会,木离轻轻拍了拍她的头顶,“睡吧。” 月光如银,星光洒向大地,清辉万里,房内的玉榻之上,一对男女静静的拥在一起,他们沉睡的模样,像是一副唯美的画卷,永远的定格在了今夜。 清晨总是在每一个黑夜散去的时刻,如期而至,没有例外。 窗外的小叶竹上有几只吵闹麻雀,一会振翅而飞,一会驻足枝桠,像是不知疲倦,声音虽不大,却还是扰了屋内的人。 锦落是在木离的怀中醒来的。 “什么时辰了?”锦落睡眼惺忪。 “巳时了。”木离轻轻抽回手臂,缓缓活动了几下,他的手臂僵硬极了,这一动,还有些发麻,昨夜他睡的安稳,搂了锦落一夜,清晨醒来,她又还在睡,木离就没舍得动,生怕扰醒了她。 难道神仙也懂避嫌? 木离坐起来,靠在床头上,“昨夜睡的如何?可有做梦?” 锦落微怔,若不是木离问起,她还没意识到,昨夜她竟然没有做梦。 她木然的摇摇头。 “没做吗?” 她又木然的点点头。 木离失笑,随即轻松道:“无梦最好,免得你整日不安心。” “这一觉醒来,确实感觉周身松快,神清气爽。” “起来吧,希芸已经敲门两次了,说备好了早膳。” “啊?”锦落脸色微变。 知道她担心什么,木离却自顾自穿衣不去解释。 “木离,既然我已经不再做噩梦,今日我就搬回霖沙小榭住了。”说完锦落又补道:“免得别人误会。” 木离眼底一冷,转身道:“会误会吗?” “自然会。”锦落抿了抿嘴角,提气道:“毕竟你我……” 木离将她打断,接过话来:“毕竟你我的关系,同住在一起,旁人管不着,也没资格管。” 锦落的身子彻底僵住。 木离从木施上将锦落衣服取下来,似笑非笑的走过来,温柔道:“好了,快穿衣吧。” 待两人整理完毕,木离朝着锦落递过去一只手,见她迟疑,他干脆的将她的手牵住,刚迈了一步就被牵扯住,他顿住脚步,回身询问的望着她。 锦落为难道:“木离……” 木离嘴角微扬,“难道神仙也懂避嫌?” 锦落不说话,想抽回自己的手,是的,她确实没有勇气在众目睽睽之下与木离就这样牵着手走出去。 木离佯装遗憾道:“可惜了,锦落,已经来不及了,你睡着的时候,晴儿已经进来过了,她亲眼看到你躺在我的床上。” 锦落皱眉,“你……故意的?” 木离淡淡道:“是的,我是故意的,皇宫里不乏一些爱嚼舌根的妇人,既然流言已经传开,我们便是再保持距离,刻意避嫌,她们也不会相信,索性我也并不想避嫌。” 皇宫里不乏王室子嗣,他此举,确实也有宣告主权的意思。 锦落沉默了片刻,道:“走吧。” 她虽妥协,木离却看出了她并不是完全接受,微微眯眼道:“锦落,若你不愿意,我便让晴儿收拾一下……” “木离,我也想一直和你在一起。”锦落想搬回霖沙小榭纯粹是因为怕宫里的人误会,既然她们都知道了,她也就不必拘泥了。 她一向洒脱随心,既知道了自己的心意,便很自然的直接说了出来,此刻,她的眼神里有轻轻浅浅的坚定,还有漫漫的柔情似水。 木离有些惊喜,心头也随之一热,他握着锦落的那只手慢慢收紧,“锦落,明日我便要前往闵越,此行万人同去,不能御剑,一路颠簸,军旅生活不似宫中,常常要克服恶劣气候,恶劣环境,若你不愿意,便留在宫中等我。” 木离原本的计划里,是要带上锦落的,此次定是持久战,他多日不在,留她在宫中,他不放心,不是不放心宫里的人会对她怎么样。因为寻常人也奈何不了她。 他担心的是他回来时再见不到她。 他等过她,等过两回,第一次,她不告而别,他等的无望,第二次,她明明告诉了他,她会回来,可他还是害怕的厉害。 他不想再等她了,那种感觉太痛苦,痛苦的快要崩溃。 他要她一直在他身边。 但此次毕竟是行军打仗,他终究舍不得她受一点苦。 你算不得人。 锦落嗔道:“木离,我方才刚说过,我想一直和你在一起。” 木离明显迟疑了下,最终却还是点头应道:“好,我们一起去。” 然后抓紧她的手,开门出去。 院中此刻有好些婢女在做杂事,见到两人牵着手出来,皆目瞪口呆,除了希芸和晴儿,不过这两人看到之后,也是愣了愣,毕竟她们跟着殿下这么久,还未见过如此景象。 希芸整理了下心情,走上前去,“殿下,膳食在偏殿。” 木离颔首,气定神闲的带着锦落向偏殿走去。 “你瞧瞧,这样貌生的好的就是不一样。” 晴儿暼了一眼希芸,厉声道:“你怎么说话酸酸的?希芸,你得摆正自己的位置,殿下有了心仪的姑娘,你应该为他高兴才对,殿下是你的主子,你当以他的喜为喜,以他的悲为悲,怎可在背后妄加议论?” 希芸不难的撇嘴,“漾忝姑娘对殿下一片痴心,况且父亲又是国相,无论是前朝还是后宫,都能对殿下有所助益,她又能给殿下什么?” 晴儿闻言,心头窜起一阵火,怒道:“希芸,我看你真是越来越胆大了,什么话都敢说!那漾忝姑娘给了你什么好处,你如此维护于她?” 希芸一向和晴儿要好,却不想,她只发了几句牢骚,会引来晴儿如此疾言厉色的教训她,她的气也瞬间就上了头,“我倒想问你,那锦落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如此拼命维护?叫你连我们之间的情谊都不顾了!” 晴儿见希芸涨红着脸,想着自己本只是一番劝解,怕她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却让她以为自己在训斥她,或许是她确实急了些,当即缓和了语气,道:“你胡说什么,也不怕别人听了笑话,左右不关你我的事,咱们只管好好做事就行,少说多做。” “不与你说了!”希芸气消去了一大半,却依然别扭,转头走开。 偏殿里,两人静静的吃着饭,木离突然问,“锦落,昨日你说的,你这一生,注定不能爱任何人是什么意思?” 锦落本要去夹菜的手在半空龙不着痕迹的顿了一下,然后下手将芙蓉蒸饺夹起,咬了一口,才道:“就是字面意思。” 木离微怔,“字面意思?” 锦落在心里暗自叹了口气,淡淡道:“我说的是不能爱任何人,但是木离,你注定要成仙,而且我会帮你,所以你算不得人。” 木离闻言,嘴角抖了抖,“算不得人……锦落,你这话真令我无法反驳。” 锦落:“……”这话仔细揣摩一下,确实不太雅。 木离看了看锦落,她那神情复杂,引得他爽朗一笑。 锦落也笑,微微眯着眼睛看他,日光洒进来,落在他的衣衫上,将他清冷的身子渡上了一层金光,煞是好看。 “真好。” 木离轻声说,眉目间含着千山万水。 锦落的唇轻轻颤了颤,心里也轻轻颤了颤,“是啊,真好。” 木离起身,摸了摸她的头发,道:“你再吃点,我还有事要处理,先走了。” “好。”锦落点头。 绝对的忠诚。 锦落经常会想,从她出生至今,总有一种执念,她的存在好像就是为了守护苍生的,而且这种念头与生俱来,根深蒂固,每每这样想的时候,她总会失笑,天生的正气浩然大概就是她这样吧。 多么可笑,这与生俱来的使命感,曾经让她义无反顾的选择了夕晨宫,受六界敬仰,可如今却让她真真切切的体会了一把爱而不得的痛。 她从来都不善言辞,可她现在却想多说一点,再多说一点。 她是自私的,她明白。 明知和木离不会有善终,却还是想和他在一起,哪怕一天,她都想和他在一起。 哪怕让她日后受这万箭穿心的折磨,她愿意。 她已做好了打算,待木离飞升时,知晓了一切,若他不能接受,便将慕颜赠给她的那颗断前尘给他。 到时她会将仙力渡给他,保他不会被反噬。 “晴儿。” 晴儿从院中进来,问道:“姑娘,怎么了?” 锦落道:“我要离开一下,若是殿下问起,你便告诉他,我晚上会回来。” “姑娘要去哪里?是要出宫吗?” “嗯。” “姑娘可有出宫的令牌?”晴儿问道,若是没有出宫令牌,宫门的守卫是不会放人出去的。 锦落淡淡道:“你不必担心,我自有办法。” “姑娘可需要我陪同?”晴儿担忧道,毕竟太子殿下叮嘱过,让她务必要照顾好锦落姑娘,若她无端出宫,出了什么事,到时候她如何向殿下交待? 锦落道:“不必了,若你为难,便告诉太子,我回家了,他自会明白。” “既是回家,我便派几个侍卫护送姑娘吧。” 锦落耐心道:“无妨。”语气里是不容置疑的坚持。 晴儿终于作罢,讪讪道:“姑娘可千万要小心。” 锦落失笑,这小婢女可真是忠心。 晴儿退下之后,锦落径直飞去了钟宜山。 “锦落?” 慕颜见到锦落的时候,有些惊讶,她不会刚派了婢女来送酒吗?怎么这会又亲自来了? 锦落暼了一眼慕颜旁边桌上的酒壶,微微一笑:“这酒如何?” 慕颜微微坐直了些,道:“你专门派人送过来的,自然是好,花香醉人,酒香情冽,确是好酒,不知是出自哪位大师之手。” 锦落走过去坐在慕颜旁边的椅上,道:“这酒是我从凡间觅得的。” 慕颜抬眸,“凡间?” 锦落认真道:“慕颜,我此次来,是有事想问你。” “何事?” “你……”锦落有些犹豫,毕竟这事曾让慕颜伤情了好久,这些年好不容易好些了,她再度提起,总归有些不安。 慕颜端起酒壶往嘴里倒了一大口酒,道:“有话就直说,你我之间何需扭捏。” 锦落抿唇,沉默了片刻才道:“一百年前,你与那男子……你早已从夕晨宫退位,那誓言,若你去求弥兰尊者,她也许会帮你,为何你从未去找过她?” 慕颜的眼睛不自觉的眯起来,半晌,道:“我要的爱,是绝对的忠诚与坚决,而不是畏畏缩缩,不战而退。” 锦落重复:“绝对的忠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