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中书》 前传 将将睡醒,我揉揉眼睛,翻开那本破旧的书。 上回说到,无极天尊大弟子栖风和灵女的爱情故事。 沧海之东,有山,曰太白,太白山上有神仙,名无极,无极弟子十二,个个英勇,行侠仗义。 太白山下,相兰侯老,说书者也,天下之事,无一不知,无一不晓,最爱大话栖风。 提起栖风,大家都知道。 那个在太白山上修炼了几百年,修炼得连自己是谁都忘记的傻子。 几百岁了,心智却还像个孩子一样。 那个不开窍的榆木疙瘩,说他动了凡心,无非取乐的玩笑话罢了。 人家修炼是想成仙,他修炼仅仅是因为喜欢修炼而已,人家活了几百岁会变成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他呢,居然还跟17、8岁一样,就像这几百年的岁月都没有从他身上走过去似的,反倒给他添了一身英气和光彩。 他就每天漫无目的的静心养气,强健体魄,忘记了初衷,忘记了自己是谁。 师父和他说,是因为他没有经历过人间事所致。 突然有那么一天,在太白山顶的天池中泡澡时,看了自己水面上的倒影,着了急。 几百年来第一次着急上火,无极天尊看着日渐憔悴的爱徒,也是爱莫能助,只得编个谎话骗他下山散散心,最好还能讨个媳妇回来。 谁知几年后回来时整个人更傻了几分,谁都不认识了不说,还弄得浑身是伤,险些丧命。 天尊把他放在太白山顶的莲花池里休养了好些年才好了过来。 就是这样一个少年,几年间就变成了一个让人闻风丧胆的战神。 山下的段子一节接着一节,听的人也越来越多,就连栖风自己也常常得闲了就下山来听几段,一来二去,和老头子关系就亲密了起来。 “嘿!我说,你怎么不下山走走啊,成天待在山上有什么意思?”老头儿嘴里嚼着根狗尾巴草,翘个二郎腿,鱼竿伸的老长。 “不知道,师傅没让我下过山。”少年本本分分地回答,手里的鱼在炭火中烤的吱呀响。 “谁说你没下过山?”老头蹙眉。 “我下过么?”少年抬眸,眸中似有什么泛起粼粼的光。 一条鱼上钩,老头不再接话。 咦?说好的爱情故事呢? 我将这本破书从头翻到尾,再也不见这一段故事的后半部分。 第一章:小夭 镇子里人人都说自从小幺醒来后就有些反常,总是盯着那些荆棘丛发呆。 话不多,也不爱笑了,那个鬼精鬼灵的小丫头在镇子里面消失了。 缪零长老说:“大概是小幺长大了,到了这样的年纪,就想去外面走走了。” 缪零长老是罗刹古族里最德高望重的长老了,从镇子出现的时候他就在这里了,见证了族里的兴衰,几百年的荣辱,但是,据他本人描述,他刚出生的时候,这里就是这样的了,这里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进不来,所以他的见闻和这些小辈们的所见所闻是一样的。 的确,这里被荆棘丛包裹的太久了,久到被世人遗忘,久到与世隔绝。 我就是小幺,本来有个名字叫暮暮,因生在雪夜的黄昏而得名,但又因家里有三位叔叔,都无子嗣,我成了家里最小的一个,故而落了个小幺的昵称。 家里人这样唤我,唤得多了,镇子里的人也都这样唤我了。 自打我一觉睡了三年,醒来便总觉身心疲乏对什么事物都提不起兴致,头晕晕的,心下於堵,却找不出原由。 小侍女在院子里的石桌上点了盏小油灯,被我养做宠物的几只萤火虫在草丛里飞来飞去,小小的屁股上发着点点幽幽的荧光,夜寂了。 谁的脚步声悉悉索索,由远而近。 “涂拾。”我嘴上唤着,头却埋在臂弯里,不想动弹。 涂拾是我四叔,是镇子里响当当的一号人物,一个大男人,每天醉心于养花酿酒逗外甥女,这镇子里怕是再也找不出第二号了。 “瞧瞧四叔给小幺带来了什么?” “梅子糕?红浆果酒?梨花饼?”我不假思索地列出了名字。 “都不是。”涂拾的欢喜的气息顿了顿,略微有些落寞下来。 “······”我疲乏得狠了,没力气搭话。 “好吧,小机灵鬼,是果酒,但不是红浆果酒。”涂饰妥协:“但是这次的不同,这是你四叔叔我在后山上摘的百花果,亲手酿制而成。” “哦······”我仍然不想动。 百花果是我们这镇子里极难得的果子,味道香甜,散发着百种花香的果香味,打生下来我便爱吃得紧, “不尝尝?” “尝尝?”我抬起头,想是睡了太久,身体有些不听使唤了,纤细手腕宛若细柳, 接过杯盏的时候有些无力。 “小不点儿,有心事?”涂拾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正看着我。 “明明也没比我大多少,别总叫我小不点。”我有些气愤,但因为无力,声音出口竟变得温柔起来。 涂拾也不答话了,一手撩起身后的雪白长衫,在我身旁的石椅上坐下,月光正好,这种感觉甚好。 我昏睡了三年。这事儿很是蹊跷。 以前我爱睡觉,有时在涂拾的小花园里睡着了,自己都不晓得,一睡睡上个把月都是有的。 但是睡三年,却是我这短短六百余年寿命里头一件的大事儿。 这事儿在我眼里是个顶顶大的事儿,但在乡里乡亲的眼里却好像平淡无奇了点儿。 我在镇子里面唯一一棵老合欢树精那里,把这件大事儿拿出来说给大家听。 有个脸圆圆的姑娘切了一声:“切!这有什么,我的那个胖堂婶,我那个胖堂婶你知道吧?”圆脸姑娘说起话来目中无人的,待我还在缓缓从记忆里搜寻他那胖堂婶的模样还未来得及应声时,她便咽咽口水,继续说道:“我那胖堂婶素来惯爱吃那雪衣果做的果子糕,有一日吃糕吃撑了,躺在饭桌上趴着睡着了,愣愣是睡了一年零六个月。你这也就将将比她多睡出那么一年零六个月,有什么稀奇的。也就是你还把这事儿当做个大事儿。”圆脸姑娘说完,举起她手中的玉面黑枣大馒头狠狠地啃了一口。 我回去琢磨了一下,觉得这位圆脸姑娘说的很对。 没个几日,这事就撂下了。 这日,街上熙熙攘攘。 等我赶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比武招亲的台子早已搭好。 这是一个颜色极喜庆的台子,挂着的大红绸缎上熠熠生辉,平整的台面上似有云雾笼罩,灵气缭绕的像是我四叔涂拾的手笔; 台下供小伙子们报名登记的正是我院子里的那套琉璃桌椅,能在我院子里所有人都没有发觉的情况下将这套千斤重的桌椅搬来,想来定是我那酷爱钻研奇术异法的三叔所为; 台上我的叔叔们玉树临风、风姿卓绝地站在中央,身后“比武招婿”四个大字刚劲有力,是二叔的笔风。 双手叉腰站在台下,本就不大精神的我又是一阵头晕喊:“江源、毕歌、涂拾,你们够了!” 这几个叔叔还真是会为我操心。 打赢他们,就可以娶我回家,这是什么道理? 当然,结果和三年前一样,这又是一场无疾而终的比武招亲。 男人们想的也太美了,镇子就这么大谁还不认识谁呀,武功好的也就只有我这几个小叔叔了,谁能打得过他们。 再者,有了三年前的教训,谁还敢打他们啊? 说到三年前,那便是个伤心事了。 三年前便也是在这样一个阳光甚好的日子里,我的叔叔们便是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为我搭建了这样一个十分大气毫不丢人的比武招亲台子,那时我的年纪还小,只觉得是在搭建个什么好玩的物什,兴高采烈之余,必要时刻还上前搭把手。 生的好看这件事,是我从小自己心里便晓得的。 那时,叔叔们总是抢着抱我出去玩,人人见了我都要夸赞上那么一句:多么漂亮的娃娃啊! 故而到了三年前叔叔们比武招婿那时,前来比试的小伙子还很多。然而,真到了那时,叔叔们望着我又有些不舍得了,不要脸地对那些小辈男儿拳打脚踢,愣是将人都打了个精光。 我们家在镇子里算是顶顶威风的一户了,这与生俱来的优越与我那一双从未谋面爹爹娘亲以及我三位叔叔的努力脱不开关系,也有人说,我们这一户祖上就是很厉害,具体有多厉害,是哪一代祖上,就不得而知了,与我没甚关系,我也不大愿意去知道,记忆很多东西可是很累的事情。 于是,一向高高在上的叔叔们灰头土脸地被我压着去挨家挨户给人治伤,实在是有些难为情的,但是不治的话,伤太重,怕是大部分大好男儿都要一命呜呼了。 从人们的眼神中,我第一次知道了丢人是什么感觉。 夜里,我抱着我那本破书愣神儿。 过去几百年岁月里,我自认自己是属于那无欲无求的一派人,但最近不知是怎么的,有那么一句话我最近总放在心头上想一想,曾经,额,那不知是个多么久远的曾经。有个长得像泥鳅似的毛头小子和我说过这么一句话:这天地很大,我要去看看。 后来这泥鳅小子就不知道哪里去了,想来这世界看得甚好,都不记得回家了。 我想出去,不是一两天了。 在我心里,自然这镇子是最好的住处,我也没有小泥鳅那样大的好奇心,但是总觉得镇子外有什么在召唤着我,这感觉很强烈,而且,我隐隐觉得我这头痛的毛病原由,也得去镇子外面找。 月圆之日子时二刻,罗刹天边有门,可出镇,仅通一人,出而无返。 怀中抱着的那本破书发着光,这样一排小字隐隐其上。 “出而无返······”我思索着。 手中破旧的书又隐隐地发起光来:罗刹乌镇只有出口,却无入口,镇内人可出,镇外人不可进。 想来定不是小泥鳅忘记回家了,而是回不来了,我叹了口气,心中有些淡淡的哀伤。 早些年,三叔的藏书阁中便有这么一本书,又旧又破,我每次去玩,连瞅都不瞅得一眼,三叔说,这书记录着世间所有事,能阅得心中所念,晓得万物之理。 我不信,硬要他示范给看。 三叔遮掩着不给看,还说这书认主,有一天我去玩,不小心被这书割破了手,后来不知怎么,这本书就变成我的了,到底是活得久了,一些小事实在记不清了,这书,我一直用它看言情话本来着,一天一个故事都不带重样的。 不曾想这书今日却派上了用场。 这罗刹古镇的月亮不太容易圆,又很容易圆,有时圆一次只需隔一天,有时圆一次也要等上三五年。 咦!今日不就是月圆吗? 思索间,手上已经收拾出了包裹。 临走了,突然有些舍不得这些年含辛茹苦将我带大的小叔叔们,也舍不得生活了这么久的镇子。 “出而无返”四个字,牢牢地记在了我的心上。 如果我留在这里不能再开心快乐,叔叔们因为我的悲伤而悲伤,又有什么意义呢? 有敲门声。 是二婶婶。 二婶婶本名江罗韵儿,生来就是个美人,性子温婉纯良。 那这一朵鲜花怎么就插到我二叔这坨粪上了呢? 以前和四叔涂拾喝酒聊天时,他曾说过来着。 想当年,就是这镇子里面还没有我的时候。那时二叔还是个翩翩少年郎,不过眼光是贼贼的好,不知从哪里晓得了讨媳妇要从娃娃抓起,早便在二婶还是个小娃娃的时候就天天黏在人家身后喊媳妇了,二婶长大了,自然就嫁给了二叔,几十年来夫妻二人夫唱妇随,也算是一段才子佳人的美谈了。 我还未出生二婶便嫁给了二叔,我出生后,二婶便待我极好,像母亲一般温柔体贴。 “你二叔这几天睡不好觉,常常睁眼到天亮,说放心不下你,前几日的招亲无果,我细细想来,也觉得这里怕是要留不住你了,今夜月圆,来看看你,生怕晚些,迟了,就见不到了。”美人眸中溢满泪水,像一汪清潭,无波,却深情。 “二婶婶......我,我本想着悄悄走的。”我抿着嘴,鼻头有些酸酸的。 “一家人,怎会不知你心中想法,就是知晓了你的想法,你二叔昨日又算出今夜月圆你几个叔叔今天才着急打了台子,为你寻个良人。小幺,人总是要长大的,活得久了,我也看的开了,你走便走吧,去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我心里难受,此时此刻也不大接的上话,也不晓得说什么好些。 良久,“二叔呢?”我向外张望。 “他说他不敢来,怕在你面前哭成鼻涕虫,要被你笑话。”那双氤氲着水汽的深邃眸子,又衍了些笑意。 我轻轻依偎在二婶的怀里:“我怕我想你们......” 二婶捏了捏我的鼻子:“傻丫头,你三叔法术那么厉害总归会让你见到我们的。以前听你二叔说过,毕歌的藏宝阁中有种灵镜能看到这世间所有你想看到的东西。说是镇子外面的人都会用的,一会儿,让毕歌给你拿过来吧。” 我将思绪定了定,道:“好。” “毕歌、涂拾都在外面呢。”二婶指指院子:“过去吧。” 我推门而出,院子里两个大男人并肩站着,月色正朦胧,身形皆隐于树枝的阴影之下,两人脸上不知是什么表情。只是平常顶活泼多话的两个人,此时亦是一言不发,无声静立。 “小幺,过来。”涂拾先看到了我,朝我伸出一只手。 与此同时毕歌也转过身来,手上明晃晃的竟是方才二婶婶说的灵镜。 我缓缓踱过去,心下十分酸涩。 我听话地走了过去,两个大男人竟抱着我哭了起来,这番哭哭啼啼的,像极了二婶婶出嫁时娘家送嫁时的排场。 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哭过,哪怕是现在,哪怕是心里已经无比伤感,却仍然一滴眼泪都没有落下来。为此,我常常觉得自己是个无情的人。 此时此刻,本来还弯弯的月亮竟悄悄变圆起来。 耀眼的白光射进来,亮的让人睁不开眼睛,此时藏蓝的天幕像是被谁撕开了一条裂缝, “小幺,快走吧。”毕歌眼泪汪汪,楚楚动人得像个小姑娘。 二婶婶把我早先收拾出来的包裹递过来。 天边那耀眼的白光突然暗了下来,光芒骤暗的地方,一扇石拱门若隐若现,从镇子里的星空,连接着外界的星空。 我将肩上的包裹紧了紧,眼见天边的那道门即将隐去,在亲人们的深情注视下,一道巨大的引力将我吸了进去。 第二章:小白 一瞬间,天旋地转,我回头看向地面上的人儿们,他们的身形也变得扭曲起来,和善的笑脸也变得歪歪扭扭。 转得有些迷糊,隐隐约约间竟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觉得自己曾经不知是什么时候,也经历过这一切,我笑笑,摇了摇头,意识渐弱,合上了双眼。 书中说,通过这扇门走到外界的人不能控制自己会掉落在哪里,就像一颗流星从天上坠下不知会落在哪里一样。 睁开眼睛的时候,却着实被眼前的风景吓了一跳。 湿热的空气浇在皮肤上,呼吸黏糊糊的,她有些眩晕,头顶上是参天的古木,树冠很庞大,遮住了每一缕可能照射下来的日光,只透下斑驳的翠绿色光斑,树根上满是青苔,我就坐在这些绿油油滑溜溜的青苔树根上。 这些树,长在水里,水很深,不能见底,我一抬脚差点滑下去。 “小姑娘,小点儿心。”一老翁的声音落至耳畔。 说话的是身边的老树,原是老树成了精,镇子里也有这么几棵老树,这样的树老头看在我的眼睛里,多了些亲切:“谢谢树伯伯。” “你这小丫头竟能听见老朽说话,实属难得。” 我不以为然:“那有何难,您都几百万岁了,修成了老树精,您说话,我自然听得见。” “老朽在天地初开时便在这里了,如今连老朽自己都不记得有几百万岁了。”老树精叹了口气,似是在对我说,又似在自言自语。 “没个几百万年也是不成的。”我伸手摸了摸树干,是棵有些道行的老树精了,再过几年,能修成个人形也是说不准的。 老树精树干上幻化出老翁模样,咧着嘴笑了:“傻丫头,若是想让这天下人人都能听见老树精说话,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儿。” “对呀对呀,依我看啊,小姑娘你是个神仙!” “对呀,小神仙。” 一旁的树都开始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这林子里的树竟都成了精! “我不是神仙。” “不是神仙怎么能听见我们说话呢?”一旁的一颗长着两根粗壮树干的树上幻化出了两张脸。 “我真的不是神仙啊。” 一棵树成精少说也要修炼上千八百万年,但是并不是所有的树修炼上千八百万年都能成精,须得是有仙气儿有灵气儿的地方才行。 “这是哪?”我抬头问老树精。 “这是太白山下的云墨森林,我们这里呀,几百万年间就来过你一个人,真真是难得!”老树精虽语气淡淡的,我却还是听出了点新鲜的意味来。 我呼吸着黏糊糊的空气,皱眉:“我要怎么出去呢?” “小丫头,你当这林子也是好进的?多少人想进都进不来哩!到了你这,竟如此嫌弃!”老树精语气总算有了点起伏。 “他们为什么要进来?这林子中心有何稀罕之处?”我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这林子中心,有数不尽的奇珍异宝,你年纪轻轻,可不知道哩!” “奇珍异宝?”我撇撇嘴,想起以前在镇子里时,三叔毕歌总带我去参观他的那些秘密宝贝,有会说话的镜子,有能自己画画的笔之类的,既不能吃也不能玩,在我眼里也无甚有趣之处。 “一般的普通人找不到通往这里的路,找到了路却又找不到门,找到了门也中了毒瘴,好不容易解了毒也会迷了路,不迷路的也会被这水淹死,不被水淹死的也会被这里的猛兽吃掉,命大的人才会进了这林子,但毕竟也是些凡夫俗子,肉体凡胎,也只能在这林子外围兜兜转转最后饿死,他们啊,这辈子也进不到这林子中心。”树老头慢敦敦地讲完,一脸的高傲。 我仰着头,不是很明白:“所以我现在怎么出去?” 一阵湿气吹来,我有些头痛,在滑溜溜的青苔上蹦来蹦去,寻找着那微弱的新鲜空气。 “啊!”好疼,我抬起胳膊,一道血印子赫然其上。 方才一个什么东西,从我面前飞过时,蹭了我一下,具体是什么,我也没有看清。 不过紧接着的那个,我可是看得清楚了,那是一个男人,活生生的男人。 “树老头儿,您不是说这林子就进来过我这一个人么?” “天啦,天啦,今儿个是怎么啦?老朽活了这么大岁数,还头一回见到这么过人哩!”老树头儿捏着胡子啧啧称奇。 “姑娘,对不起,刚才在下追捕灵兽时不小心误伤了姑娘。望姑娘海涵。” 少年一袭白衣,眉目似画,手握弓箭,笔直地立着,那是一身习武之人才有的阳刚之气,只是说话时,淡漠的眸子里透出些寂寥。 “无碍无碍!”我这样记仇的人,竟难得地原谅了他。我想了想,又道:“只是这儿的树老头说万万年来这林子就进过我一个人,然后就遇见了你。想来这也是你我的缘分,来这林子也非我意愿,实属阴差阳错间无意识之举,可否请阁下引路,带小女子出去吧。”毕竟有求于人,我客气点总归是没错的 “阴差阳错?”男子诧异,好看的眼睛里充满了疑问。 “是啊是啊!” 男子倏然皱眉,片刻后舒展开来,说道:“好吧,你便跟着我。” 这片林子里的水委实太深太深,我跟在这白衣小哥哥身后走着,林子越走越深,路越走越窄,用着轻功还湿了鞋。 叔叔们从小教导我,这世道坏人太多,万不能轻信于人,眼看着眼前越走越黑,刚刚因为颜值而建立起来的那一丢丢信任,这会儿也哆哆嗦嗦地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公子,我们要去哪里?” 许久过去了,前面那位翩翩公子并未答话。 我想起我看过的那些破书里的桥段,拐卖啊,暗杀啊,越想心里越没底:“公子?” 许久,少年的声音传来:“姑娘,我既承诺过你必会做到。”少年依旧猫着腰,看样子似在寻找些什么。 我感觉自己貌似被噎了一句,但我能求助的,也没有其他人了。 又走了许久,四周黑得不见五指,前面的少年捡起两根老树枝,指尖一点,做了两个火把,递给了我一支。 微弱的火光,将四周照亮。 这林子深处真是一个美得不可方物的人间仙境。 四周的水清澈见底,能清晰看见伸出盘龙错节的老树根,水里有有不同的颜色的鱼,通体泛着光,,大大的尾巴摆来摆去,好像那梧桐树的大叶子。头顶上高高耸立的树干和树冠形成了一个天然的保护伞,不,更像一个宫殿,树上有果子,在火光的映衬下,反射着晶莹剔透的光,闪烁着,摇晃着,就像宫殿里燃着无数盏小灯,豪华地不太像话。 前面那位少年,背影清丽地始终走在前面。 这少年,说不定真是神仙,连大树精都说,能进这林子的怕都不是个凡人,我觉着,只自己是个例外。 他摒着呼吸寻找,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寻找什么呢? “咕噜噜。”奈何我的小肚子已经开始抗议。 脸蓦地滚烫起来,我悄悄瞥了眼前面那气质卓然的背影,还好他没听见。 “树上果子无毒,可以摘来果腹。”男子充满磁性的声音此时听在小幺耳朵里是多么的慈爱和温柔。 脸又烫了几分,尽管我不太愿意承认那是来自我肚子里的抱怨声,但实在是饿的难受。 没有丝毫犹豫,我一蹦,便极其轻盈地爬上了树,在树梢摘下了几颗,这果子长得很像镇子里的红浆果,圆圆的,紫红色的一小颗,唯一不同的是,我怀里的这些貌似会发光。 突然,有那么些乡愁涌上心头,曾经那些让自己生厌的家乡味道,现在竟是如此这般的思念起来。 我吃东西时最是全神贯注,吃得有滋有味时,还喜欢吧唧吧唧嘴。 哦,我疼死了。 于是,全神贯注的我撞上了突然停下脚步的某人的背。 我捂着脑袋欲哭无泪,少年回过头来,蹙眉,我一紧张,怀里的果子扑通扑通全掉进了水里。 “面瘫脸。”我在后面嘟嘟囔囔地想要逞两句口舌之快,但饿劲儿一上来,脑袋里实在没什么词儿。 忽而,我想到,我的包裹里好像有个口袋,是小时三叔给的,再三交代过我要仔细使用,说是能装很多东西呢,我倒是没当回事,小时候总是用来装些好吃的,弄得油不拉几的,被三叔弹了好几次脑嘣。 这回,竟还是要拿它装好吃的。 秒秒钟一个果子下肚,我准备从袋子里掏出下一个。 咦,这果子何时长出了毛? 再摸。 咦,貌似是个小肉球? 我蹲下身,从袋子里面抓出了这只毛茸茸的小肉球。 “咕噜咕噜。”小毛球说。 果真是块肉,平日里无肉不欢的我有些馋,心下欢喜地舔了舔嘴唇:“正愁果子填不饱肚子,你这小家伙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火把,又看了看这只雪白皮毛的小肉肉。 瞧!我具备一切烧烤的设备! “小咕噜,你一直咕噜什么?死在我手里你就幸福吧。”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小咕噜猛地摇头,眼睛里瞬间溢满泪水。 我用食指勾了勾小咕噜下巴上的绒毛,毛质很好,软软的,暖暖的。突然有点喜欢起来:“哎呀,若不是让我饥肠辘辘的时候遇上了你,兴许我会把你当做宠物养一养。”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小咕噜狠狠点头。滋溜一下从小幺的手中蹭了出去。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咦————”我不过就是随口一说。 到嘴边的肉飞了。这事儿对我打击不小,果子也顾不上吃了,脚底也没力气了。 前面的少年仿佛找到了他想找的东西,脚步加快起来,小幺也跟着一路小跑。 那是一头小狮子,除去头上的茸毛是淡蓝色的外,通体青色,面相颇凶。 小狮子抬头,张大了嘴巴,我连忙捂住耳朵。 “喵~”小狮子打了个哈欠,就萌萌地看着少年了。 少年捏出一个什么诀,一团金黄色的光点到小狮子身上,小狮子就乖顺地走到少年面前了。 “怎么啦?这就完啦?不打一架?”小幺一头雾水凑上前。 意料之外,少年竟回答了我的问题:“青麒麟本就乖顺,驯服他无需武力,只要找到他就可以了。” 以前听我那学识广博的三叔说过,灵兽青麒麟,在灵兽排行榜上可是排名前三的高级灵兽! 怪不得刚才那个小肉肉不似凡胎俗物,现在想来,差不多也是只灵兽,难道那老树精说林子里的宝贝就是灵兽? 灵兽这种东西嘛,我们家那镇子里到处都有,涂拾那花园,都被那灵兽做了窝了,还得要使法术往外驱赶,这灵兽算哪门子的宝贝。 走着走着,前面见了光亮。 那光亮最甚处,一个红红的什么立在那里,远远瞧着,像个姑娘。 好不容易,赶在日落之前出了林子,外面的空气真是好,我狠狠地呼吸了一大口。 那红衣姑娘,便往少年的身旁蹭,硬生生地挤在我们俩中间:“师兄师兄,你可出来了,浮羽还以为,还以为你出不来了呢~” “多谢少侠引路。”我回头朝少年拱手一辑。 “嗯。” 这人真是奇怪,话少又面瘫。 在家靠叔叔,出门靠朋友,就冲少年这堂堂的相貌,交个朋友还是要的,这般想着,我朝少年拱手一辑:“敢问少侠尊姓大名?” 这话刚一落下,一旁的红衣姑娘可算是腾出眼睛瞅瞅我了:“我师兄贵的名号也是你能知道的?” 听了小红姑娘的话,我转头看向小白公子,却只见小白此时正背对着我,左手扶弓,右手高高抬起,像是在摆弄个什么物件,我一时有些气闷,想是这小白公子在方才这林子里得了个什么宝贝,这时正摆弄着吧。 正想着,身旁的小红姑娘竟是尖叫一声:“师兄,你怎么了?可是心痛的毛病又犯了?” 哦,原来是心痛了。 咦?这个词怎么这么耳熟? “心痛?噗~”这世上竟真有心痛这个毛病。以前我惹涂拾生气时,涂拾总拿这病吓唬我,刚开始我还挺相信的,后来我渐渐长大才发现我们镇子里的人真真是不得容易得病的,自然而然就不相信涂拾这些鬼话了。 不想今天在这里由于上了个故技重施的。 “无碍。”但是当沙哑的声音从我面前这个背对着我的男子口中发出来的那一瞬间,我信了。 想来这里的人身体比我们镇子里的人要脆弱些吧! 干站了片刻,我觉得我此时有些尴尬。走吧?不大合乎礼仪。不走吧,着实有些太尴尬。 于是,思忖片刻,又厚脸皮地冲面前这白衣公子开口道:“敢问少侠尊姓大名?” 然而,此时的某位公子仿佛正在思考着什么,也仿佛依旧被心痛之疾所困扰,丝毫没有要搭理我的意思。 得!自己讨了个没趣。欲继续往前走时,被那红衣姑娘拦了去路。 “站住!你是谁?你同我师兄一同出来,可是进了那林子?”那女子眉眼纤长,樱桃小口,说话时双臂环胸、眼睛微眯的样子,瞧着,竟有那么几分尖酸刻薄。 “你是谁?”我反问。 “本小姐正是太白山上无极天尊坐下弟子浮羽。”这姑娘说话时,眉宇间尽是自豪。 “哦。”我抬脚欲走。 “哎!你还没回答我问题呢!你可是从那云墨森林中出来的?” “不是。”我不准备理会 “不对,那你不可能和我师兄走在一起。” “知道还问。”我白了她一眼,这姑娘甚是聒噪。 “你!”姑娘气极。 “那面瘫脸是你师兄?” “正是。”提起师兄,小姑娘挺了挺胸脯,眼神里隐隐透出些敌意:“怎样?” “他走了。”我指了指他身后白衣少年的背影。 “啊?”姑娘没有反应过来,冲着我眼睛一瞪。 我看着面前红衣姑娘实在不太聪明的样子,再次出声提醒:“他,你师兄,走了。” 姑娘一愣,扭头,而后忙不迭地向少年离去的方向追去:“师兄,师兄,等一等,等一等我。” 尖锐的声音听得叫人脑袋嗡嗡。 第三章:运气 太白山下热闹,全沾了这么一个茶水铺子的光,这个茶水铺子我认得,从前在镇子里看我那本小破书的时候,书上也有这里的故事。 茶水铺子不大,东西不过5丈远,南北约莫也才3丈出头,小小的几张桌子,已是残破不堪,缺角少腿的,少有的武功高强之辈,气功高强者,以气补形,才勉勉强强地将那几把小凳子立起来,坐于桌旁,端茶递水的小二也不理会,只管将茶果点心往桌上一放,便一旁忙活去了。 说是铺子,其实就是在太白山下择了这么一块巴掌大的地方,四周支起了柱子,一块全是稻草垒砌的草片子顶在柱子上算作是屋顶,好在铺子左边傍着直耸入云的太白山,右边和后边又是一大片云墨深林,空气潮湿些,也没什么风,才得以安稳地坐落。 铺子虽小,客人却很多,不知是茶水好喝还是点心好吃,没赶上位子的客人都在铺子外面支起了露天的摊子,席地而坐也十分惬意。 铺子建成了,有了人气,自然就热闹了。 铺子里的西面有一张桌子,桌子上面放着一把折扇,一盏茶。 那是相兰侯老讲故事时坐的地方。 许是我运气好,凑巧有一桌客人刚刚离开,我欠身落座。 将将坐稳,一个头发胡子花白的胖老翁慢悠悠地走上前来,扑通一下坐在了前面那张案桌后,那老头一身灰白色的长衫上泛着青光,是上乘料子无疑。 许是年纪大了,也许是吃多了,仿佛这老头儿每走一步都得抬着他那圆滚滚的肚子,落座的那一瞬如释重负般长长吐出一口气,面上颇有几分舒适,吧唧吧唧嘴,嘴角一翘,花白的胡子也跟着上翘了几分。 老头先是低头抿了抿茶水,而后慢悠悠地开口:“咳咳,今天讲的还是那无极天尊大弟子栖风的爱情故事。” 下面有人开始嚷嚷:侯老,您这每天都这么一套故事,能不能换个啊,这栖风的故事我们都快背下来了。 台下哄堂大笑。 台上的老头倒也不急着圆场。 相反地,老头儿反倒眉眼带笑,缓缓地端起茶盏,又是抿了一口茶。 我桌上空空,铺子里来来往往的小二许是没看到我,那台上的老头却一眼瞟到了我,看到我后,复又端起茶杯将刚刚入口的茶又吐回了杯子里,这个动作实在是不雅,我有些恶心地别过头去。 尽管如此,我还是比较细心地观察到了老头儿脸上那不易于察觉的惊异之色,尽管那表情在老头脸上稍纵即逝。 那表情,我心下一凉,莫不是那老头一双慧眼识出了我的来处? 小时候,约莫就是小得还能坐在二叔腿上荡秋千的那时候,二叔便同我说过,这镇子外面的人多半见识狭隘,我们镇子里面的人多半天赋异禀,灵力高出外人许多,若是出了镇子定要保护好自己,现在想来那时二叔定是在提前告知我镇子外面的危害,为使我对出镇子这件事不那么上心罢了。 “缘份啊,姑娘,请上座。”老头一脸正色,但回荡在我脑海里的还是他刚才的恶心举动。 “不了。”我摆摆手:“小女子对栖风的故事不那么关心。” “来来来。”老头再次向我招手。 “不不不。”我依然坚持。 “来吧来吧。”老头勾勾手指。 反复几个来回,我终是拗不过。 拗不过他那么大年岁的老头子了,一身肥肉还和我撒娇,圆滚滚的肚子随着身体的摆动而晃晃悠悠。 于是,我终是被这老头儿盛情难却,听了这么一段故事,虽听得稀里糊涂,昏昏欲睡,但这故事概意我却是早早就熟知了。 故事的主人公是“大名鼎鼎”的栖风,奇怪得紧,我虽不认识这个人,但是一听到这个人的名字,胸口总是闷闷的,总觉得似曾相识,却无法回忆起。 算算日子,我从山上下来已经六日了,在这醉香楼里也住了六日了,一身男装打扮的我,玉树临风,在这几日间也算是活的风流倜傥,十分逍遥了。 那日在山脚下茶水铺子里的老头终是没将我怎么样,这山下的人虽然不甚和善,却也没有二叔说的那样面目可憎。 可是,这一切的一切都在酒楼小二催房钱的话语间,戛然而止。 “啥?住店还要用银子?我们那边住店都不用的。”我挠挠头。 听了我的话,小二不吱声了,脸一耷拉,扭头就走了。 但是,很快,我见到了酒楼老板:“来人,把这个白吃白住的人拖出去,卖了!” 老板说话间,几名壮丁走了过来,人人手上都带着武器,或是镰刀,或是斧头。我想象着自己被大卸八块的模样,顿时打了个机灵。 这怎么行,我吓坏了,把那些壮丁都打了出去。 我发誓这是我小夭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慎重且惊讶地审视我的这双拳头,这双在几个叔叔眼中弱不禁风的拳头,这双回回在涂拾那里吃亏的拳头。 很快,不容我多想,又来一波大汉,再次被我打了出去。摔出去的大汉砸坏了几个刚进门客人,和楼下的几套桌椅。 老板眼睛微眯:“小兄弟,我看你十分潇洒,若是没钱交房费可以先欠着。” 果然,生意人都十分宽容。 但是,我并不是个愿意占人家小便宜的人:“不行不行,要不你先放我走,过段日子我再过来把房钱付上?” 老板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在地上翻滚,正龇牙咧嘴的几名大汉,一巴掌拍上他那油光锃亮的脑门:“哎呦~亏了亏了。” 我朝老板嘟嘟嘴,这是我的绝招,以前有事求涂拾时就这样,特好使。 果然,老板咬了咬牙:“好吧,你走吧。” 我欢喜地收拾包袱离开,却听见老板在背后唤我:“公子,您可小声点,这隔壁雅间里还住着贵客哩。” “好。”我回头甜甜一笑。不料一迈腿踢下一个瓷花瓶,瓷花瓶在楼梯上一节一节地滚下去,最后,“咣当--啪”一声脆响,碎了满地。 老板扶额,伸出一只手摆了摆:“赶紧走,赶紧走吧。” 我本可以一走了之,但我怎么能那么做呢?从小到大,几个叔叔把我教养得很好,为了显示我的素质和涵养,我清了清嗓子,大声和老板说:“老板,这个花瓶也记在账上吧,回头,我一并来还。”毕竟还有那么多看客,我得大声点,不然有负三个叔叔含辛茹苦教导我这许多年 老板被我的声音吓了一个机灵,而后瞧了瞧旁边的客房,朝我双手拱了拱手:“哎呀,小姑娘,钱不要了,赶紧走吧。” 明明我伪装得这么好,她是怎么知道我是女生的呢? 可是这句话没有问出口,我便被几个店小二合力掺了出去。那日,我正被酒楼老板赶出来时,外面的街市正热闹。 醉香楼二楼的一扇窗户里,一个脑袋总是偷偷伸出来瞄着我,我看他时,他不看我,我不看他时,他又偷偷冒出来瞄我,甚是可疑。 我一跃而起,落在了那扇窗户上:“偷着看我作甚,本姑娘给你大大方方地看。” 那偷瞄我之人,便是东方夜的小侍从。 “王,额,少爷!”小侍从吃了惊,忙跑去主子身后藏起来。 那时他一袭紫衫,头发高高盘起,正伏案写着什么,听闻小侍从的话才缓缓转过头来。 真是个不多见的美男子,下山这六日以来,我还没见过这般姿色的男人呢,从前在镇子里坐井观天,总觉得人男人都是长成自己几个叔叔那般模样的,出了镇子又见到那林子里的白衣少年,更确定了我的想法,可是,真正下山以后,却发现这里的人长得都不是一般的丑。那酒楼老板就当属丑人之一了,矮胖不说,还一口大黄牙,脸上褶子纵横,皮肤比我那百年前的玩伴小泥鳅还黑。 一阵风吹过,他额前几缕散发随风抚动:“在下东方夜,这是在下的侍从,如有得罪之处,请姑娘多多包涵。” 我并不是一个时常愿意沉迷于美色的姑娘,不过他这般客气的套话,却让我想到了那日在云墨森林中的少年,只不过那少年不似他这般温柔。 “这就要问你家小侍从了,他为什么要看我?” 男子看向自家随从。 “小的,小的只是从没见过像姑娘一般美貌的女子,一时看傻了眼。” 小侍从吓得不敢抬眼来看我,我顿时心下觉得好笑,我什么时候竟也变得如此无聊,连这一点点小事也要斤斤计较。 “罢了罢了。”我摆摆手,翻身又从窗户上飞了下去。 落下的瞬间,仿佛又感受到了谁的目光。 街道上仍然熙熙攘攘,我漫无目的地走着。 在这里,我没有熟人,没人聊天说话竟是这般无聊。 我收回视线,抬眼间,街角站着一袭紫衣的男子,正对着我笑。 对于我来说,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见过一面的都得算亲人,他冲我笑,我也冲他笑回去。 “姐姐,救救我,救救我!”正出神间,一个小女孩一头撞在了我的身上,扯着我的衣角,神情慌张:“姐姐,救救我!”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只见几名大汉冲我跑过来,几名大汉均有佩剑。 小女孩红着眼睛,躲到我的身后,声音里打着哆嗦:“姐姐,救救我,救救我。” 面前,为首的一名大汉跨步上前,朝我一拱手道:“这位姑娘,听在下一言,这个孩子你还是交给我们吧,否则刀剑无眼,伤了姑娘,可就得不偿失了。” 小女孩抱着我,“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宝宝没爹没娘,姐姐不救我,我就死定了。” 看着眼前这个水灵灵的小娃娃,我实在于心不忍:“几位壮士,让我把孩子给你们可以,但好歹她叫我一声姐姐,至少你们得告诉我,是谁想要这个孩子?” “在下受命于莫问医仙。” “医者父母心,你家主子将这个孩子逼成这步田地,是何用意?” “姑娘,这不是个孩子,这是只灵兽,我们现在看到的只是一个幻相而已。灵兽并不多得,还请姑娘速速还来。” “壮士,恕小女子多言,据我所知,灵兽只有和有缘人结成主仆契约才能供人使唤。请问你家医仙是否已经和这头灵兽结成契约了呢?” 大汉思忖片刻,道:“没有。” “那么你家医仙有什么权利追捕这只灵兽呢?” “这······”说到这里,大汉无言。 身后的小女孩突然呵呵一笑,摇身一变,变成了小白绒球模样,一头钻进我的怀里,还不停地蹭来蹭去,这小兔子,我见过,可不就是那云墨森林里的那只么? 我喜出望外:“小······咕噜?”我实在不知道怀里这只长得不太像兔子的小兔子叫什么名字。 “咕噜咕噜。”怀里的小家伙直点头。 “你是来找我的?”我问它。 “咕噜咕噜。”小家伙又点点头,拿它那长满雪白绒毛的小脑袋在我怀里又蹭了蹭。 “看见没?它是我的了。”我乐癫乐癫地抱着小咕噜跑起来,大汉再也没有追上来。 他走近我身边,俯身在我耳边说:“姑娘,运气不错。” “小姑娘,敢从医仙手里抢东西,你胆子够大的。”一旁卖馍馍的老太太对我竖起了大拇指。 “抢了怎么样?” “这医仙啊,厉害的紧,能医百病。你从他手里抢了东西,得保证下半辈子不生病,有命享福才是大事。”老太太说完叹了口气,摇摇头,挑着担子走远了 我摸着小咕噜身上柔柔软软的毛,心里一阵满足。 “你可知你是抢了谁的?” “医仙么?” 他见我语气轻松,朗声笑了起来。 我不解:“笑什么?” 笑毕,他认真地盯着我的脸看了一会儿,反问:“你可知,你手里这只可是云墨森林中的灵兽,你可是这里第一个拥有灵兽的人。” “上次我在云墨森林时见过它,它就是来找我的。”我低下头,专心逗着我的小宠物。 “你竟去过云墨森林?” “嗯,不小心掉进去的。”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这是事实。 “在下东方夜。” “哦,我知道,方才你已经说过了。” 男子又笑了笑:“是这里的太子。” “哦。”我不以为然:“虽然不知道太子是个什么职位,但我由衷地祝贺你,能有钱填饱肚子,有地方睡觉的,我认为都好。” 我说的是实话,我的确没听说过太子这个名字,我知道的名字本就寥寥可数,平日里常见的:江源、毕歌、涂拾、江罗韵儿......就连镇子里的人的名字我还都记不清,往日里叫他们,也都是:圆脸哥,点点姐,像之前我儿时的玩伴我也只能记住他那个不大好听的昵称“小泥鳅”,往日里我看的那些话本子里就多了,但我更是一个都记不住,啊,不对,除了“栖风”,“栖风”是个奇怪的名字,哪里奇怪我也不大清楚,或许就凭我能记住这一点吧,它就够奇怪了。 东方夜又笑了笑:“饿不饿?我带你吃东西。” 听到吃,我的眼睛就亮了,果然还是有钱人好,不但能自己吃还能带别人吃。 吃饱喝足后,我歪歪扭扭地躺在椅子上,看小咕噜醉酒后又唱又跳的一系列壮举。 就这样,靠着我的无与伦比的运气,那一日之间我得了咕噜,又得了住处。 第四章:都是我的(一) 后来我才知道,“太子”原来是一个职位,并不是个什么名字,这职位还非常厉害,这里的老大就是皇帝,皇帝的儿子就是太子,皇帝老大他老二,厉害不厉害? 在这太子府里住着就是好啊,院子很大,大大小小的院子很多,里里外外都很漂亮,东方夜带着我逐一看过来,让我挑一挑,我对住的地方最是挑剔,别看我之前住的是酒馆,但是那也是天字一号房,里头当然是豪华的不能再豪华。 选来选去,我挑了一套大且满院飘满花香的院子,这里离后花园很近,而且距离府里各处人工景观都很近,我十分满意。 只是东方夜却在接到一个小侍卫禀报后,便为我安排了几位侍女及随从,便急匆匆地走了,走时还急急地叮嘱我晚上回来的时间。 东方夜其实很忙,一天到头,忙到根本不见人影,偶尔回来一趟。这里下人很多,主子很少,平常东方夜不在家,需要被侍候的人就我一个。 偌大的府邸就我一个人,我乐得自在,每天可劲儿地蹦跶,白天带着小咕噜在花园里赏花钓钓鱼,晚上就去长廊里看花灯。过的好不惬意。 在这些日子里,我同,东方夜的关系也逐渐熟络起来。 得了好吃的果子,他总是会送来同我分享;得了好玩的物件,也第一个拿过来给我瞧。 除了见面太少,其他都挺好的。 这样的日子过了约莫小半月,我无聊起来。 过了些日子,我同东方夜委婉地表达了离开的想法,不料却遭到了他的拒绝,说我走了,这府里连点人气儿都没有了。 往后的几次,他也找了各种理由。 如:要离开几日,请我帮忙住着之类的。 他帮了我如此大一个忙,平日里又待我极好。 见他如此坚持,我也不好抹了他的情谊。 我想起了外面的好,自然想起还欠那酒馆的老板十几天的房钱。 想到钱,我便摸了摸腰间的荷包,扁扁的也空空的。 但是不打紧,我曾闲来无事在院子里偷听过好多次小侍女们闲来聊天,听到了不少新鲜消息。 是了,由于这太子府狠大,下人众多,主子很少,东方夜又不时时在家,嬷嬷们小侍女们时常早早做完了活儿,便无甚事情做,三三两两就围坐在一处,或是在某个僻静的院角,或是在某个荫凉的假山后面或大树下,吃吃干果,拉拉家常。 我是个外人,刚一入府时,他们见了我还会避一避,或是装作扫院子,或是装作清理假山,但是时间久了,见我也不同他们说话,也不背后将他们这些小小的偷懒告诉东方夜,他们渐渐胆子便大了起来,也不再避讳我了,有时即使看见我,也装作没看见。 其实这于我而言,并没什么大不了的,有了住处,吃穿不愁,正因为无聊,我才不像之前在酒馆那样每天只知道玩,反而能够静下心来偷听人家聊天,从而了解了很多东西。 从偶尔偷听到的聊天当中,我知道了,当今这片土地叫做云滕大陆,我现在呆的地方是云滕大陆的帝京。帝京就是皇帝住的地方,皇帝处理公务的地方,每天清晨从府门口走过的一顶顶车碾里面坐着的是每天需要上朝的官员,除此之外,帝京也是这里最繁华的都城,除了帝京之外,大大小小的都城数不胜数,虽然听着奇奇怪怪五花八门的,但是毕竟我都没有去过也不清楚。 然而,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了一件不得了的大事! 那就是这里物品的买卖除了可以用金子之外,还可以用相同价值的物质进行等价代换,就比如说:我想买一只鸡,那我就可以用一只鸭子来换,不用掏金子,也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这对我这个荷包空空,两袖清风的人来说,可真不谓是天大的好消息! 于是,在某一天夜里,我蹑手蹑脚地找到刚回府的东方夜面前,厚着脸皮地大言不惭地问出那么一段话。 是夜,东方夜回府时风尘仆仆,长长的披风下摆上挤满了灰尘。 他已经小半月没有回来了,我之所以能够将他回府的时间拿捏地这样准确,是因为他提前有寄信回来给我。 东方夜是一个十分懂礼节的君子,想是他的府邸只有我这样一位客人,所以他每次回府总是会先来我的住处,同我寒暄几句,问问一些下人服侍周不周到,四处的物什用得称不称手之类无关痛痒却极为客气的话。 所以这日我去找他时,他也正往我的住处行来,在一个长廊的拐角处,我竟与他撞了个满怀。 我痛得捂着脑袋晕乎半天,眼角余光却瞥到东方夜竟抿着嘴在笑。 我未出声,他温润中带着些许沙哑的嗓音确是先我一部悠悠传来:“巧了。” 我被他方才那一笑闷了口火气,闷闷地哼了一声:“嗯哼,可不?” “找我?”他眼中依旧噙着笑,那笑容虽清爽无邪,看在我的眼里确是有那么些取笑我的意味。 我依旧闷着一口火气:“啊呗~” “何事?”依旧是温柔的语气。 我听他这样一问,竟想起自己险些忘记了的那个问题。 想到这个问题,想到这个问题和东方夜有关,想到这个问题还得得到东方夜的点头许可,我面上就生出了些些吃人嘴短,拿人手软的谄媚来。 我抬头看看,见东方夜静静地看着我,方才的一口火气被我咕噜一下咽进了肚子里。 我瞟了眼东方夜身后的侍卫:“侍卫大哥,借你们太子用一下。” 随后我又屏退身后的小侍女,转身伸出手拉过东方夜的衣袖将他拉到一旁的假山一角。 这个事,当着那么多人面说着实不大好意思,现下这种情景,我方能好意思些。 “那个,我想问,问个事儿。”我眨眨眼睛,又看了看东方夜的表情。 东方夜仔细看了看我的表情,面上又染上了些笑意,语气轻松,道:“说吧。” “你说,菡萏院是哪里?”这种问题要循序渐进。 “不就是你住的院子?”东方夜有些好笑地蹙眉。 “那我是菡萏院的什么?” 东方夜抬眼想了想:“人。你是菡萏院的人。” 哦,这个答案有些差强人意,但是,离我想要的结果仅仅只有一字之差了,希望就在前方:“的什么人?” 东方夜又想了想:“女人?” 哦,我将脑袋耷拉了下来。 东方夜的眼神茫然了:“不对?” 只有一字之差,我暗暗给自己鼓了鼓劲儿:“你看啊,我在菡萏院里,小侍从小侍女都听我的,就连咕噜都是我的。我是菡萏院的什么人?” 此时此刻,我的心底有一个声音就差同东方夜一起喊出来了。 不过东方夜好像说不出来,这仿佛难到了他,这次他思考的时间就长了许多,突然,他眼睛一亮:“哦,我知道了。是......”但是在我抬眸的一瞬间他又欲言又止了,盯着我的脸上看了片刻,才摆摆手道:“不对不对,肯定不对。” 但是,我怎能放弃这样的机会?赶紧追问道:“没关系,大胆地说出来,说不定就对了呢!” 他抬眸:“真的?”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我给了他一个胜利就在前方的大好眼神。 “你确定?” “我确定!” “那好吧,额,恶人?”他语气中充满着不确定,不过他的答案确实是错了。 “主人,是主人。”我无语。 “......”听到答案后的东方夜也有些无语。 不过,片刻后他便恢复过来:“好的,那么,伟大的太子府的菡萏院的主人,有什么指示?” 被他这样一称呼,不伟大的我瞬间也觉得自己伟大了起来。 我红着脸,又挠了挠头,接下来的话声音小得连自己都快要听不见:“那菡萏院里面的东西是不是都是我的?” “什么?”东方夜显然是没太听清,便将耳朵凑了过来:“你是在怕什么吗?” 被东方夜猜中了心思,我心下有些略微的恼意:“没有!” 这两个字却是将他震了一下。 看着他有些发懵的神情,我心下一横,决定豁出去了:“我刚才在问你:那菡萏院里面的东西是不是都是我的?” 听了我的话,他先是一愣,然后笑了起来,这个笑与往日不同,似是更爽朗开怀了些。 他这番表现,反倒让我怔了一怔。 “你不但是菡萏院的主人,还是太子府的客人,还是这全府上下除我之外,唯一的主子。自然都是你的” “太了解我了,够义气。”此时,若是仔细看,定能看到我的亮晶晶的泪珠:“那屋子里的金银玉器可否借我一用?” “当然可以!”说完,他又看了看我,似是突然明白了什么一般,又道:“你若是想要什么直接去账房支取便行。” “不用不用,只菡萏院里的就够了。”再怎么待我亲厚,也是别人的家。谅我再是厚脸皮,也不好意思去人家的账房直接支银子花啊。 “这几日在府里呆着也是闷了吧?得了空就出去逛逛吧,外面有好些个新鲜玩意。” “好!”我看着东方夜和善的脸庞,十分温馨。 “不过,你为个这样小的事,竟然同我绕了这样大的一个圈子,着实......” “着实什么?” “着实,着实不大聪明。” “瞎说,明明是我脸皮薄。” “是了是了。我方才竟没想出这样一个词。” 东方夜将我逗得有些难为情,我三两下地便将他打了出去。 接下来,我该好好想想怎么样才能用菡萏院里的东西使自己变有钱。 经过一晚上的深思熟虑、精打细算之后,我就背着我那一屋子的金银玉器上街了,在门口侍卫似笑非笑,在府内下人貌似鄙夷的神情,我大踏步地走进了熙熙攘攘的大街。 今天我的目的是:先将那些从太子府中带出来的那些瓶瓶罐罐送去当铺当掉,去买些材料带回太子府,做些小东西拿出去卖,等钱赚够了,再去当铺将那些瓶瓶罐罐买回来。 小东西,说得就是一些上面带有灵力的物件,像是会笑会哭的泥娃娃,会自动扇风的折扇,会发光的珠子之类,哦,这里的人管这个叫做夜明珠。之前还未进太子府之前我在街边的一家小店里见到过,价格着实不菲。 所幸这些小物件我都会做一点点,是以前跟在三叔屁股后面学的,我三叔毕歌,在镇子里可是继涂拾之后的第二号人物,每日他做的最多的事,便是钻研法术,制作灵物。灵日日复日日,年年复年年,别说还真小有成就,这样的小东西算不得什么。 可偏偏我从毕歌身上就只学了这么一点点灵物的制作,今天却要靠这门手艺养家糊口。 说是灵物,其实也就是用普通的材料,做成各种各样普通的物件,如灯笼、扇子、串珠等,难的地方就在于往这些物件里面注入灵力,要想注入灵力,首先这人就必须得会法术,有灵力。 正因为这里的人会法术的太少,愿意将自己的灵力注入这些物件的人又是少之又少,所以就导致了这里即便是最繁华的帝京,这样的灵物也十分稀少。 想到这里,我不禁打了个哆嗦,毕歌是有多少灵力供他浪费啊,我记得他有整整十大箱子的灵物。 镇子里的大箱子可不同于这里的大箱子,这个事情也是我来到这里才发现的,这里的箱子,从外表看起来是多大就是多大,而镇子里的大箱子,足足有一间屋子那么大,毕歌的大箱子甚至要更大些,因为他本身就喜欢捯饬这些东西,给箱子加点空间简直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毕歌十个大箱子,相当于十间大屋子! 我压下心中的震惊,但心中还是对叔叔们的真正实力犯起了嘀咕,越想越觉得他们厉害,若是我也有他们的灵力,对呀,既然我是他们一手抚养长大,又稳稳妥妥地活了这几百年,灵力定然也不算少。 思及此,我便又乐颠乐颠地朝当铺走去。 只是,没走多远,我便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 第五章:都是我的(二) 不爽。 不爽的感觉在我的心中荡漾开来。 自从那日从酒楼之事后,我便打起精神开始探索这个未知的世界。 从而便知道了,这里的人都是没有进行过任何修炼的普通人,没有灵力护体,更不会使用法术。除了部分天资不错的人从小被送去各大门派进行修习,或者因为各种机缘得到了秘术的传承。 我开始有了些忍不住潸然泪下的感悟,不禁有些感恩我那从未谋面的爹娘,也有些庆幸自己的运气,正因为这些种种幸运,致使我自打生下来便享尽了福气,呱呱坠地的那一刻起不用修行便是灵女。 但是,现在我竟然被人跟踪了。 我感觉受到了鄙视。 不知道是什么,总觉得冥冥之中有什么在跟着我,关注我。 这种很不爽的感觉使我不断地寻觅着,生怕打草惊蛇,只能畏首畏尾地前进,然后,在假装出来的不经意间向后面瞅一眼。 虽然只是一种感觉,但得益于我天生便比较敏感,此时此刻,如此强烈的感觉让我不禁确认了这个人的存在。 额,或者,是个什么东西? 之所以这样想,认为它是个东西,并不是出于对它的不齿,而故意贬低它,而生出的怨恨之举,是因为它躲闪的速度实在太快了,着实不大像个人,倒像是个什么魂啊,灵啊什么的。 早些年二叔出了趟远门,回来的时候带回了个细口的小玉瓶,那瓶子里便是无数的魂魄,若是将它们放出来,形似青烟,待它们飞出瓶子,零零散散地分散开来,便有了区分,二叔识得他们究竟怎样区分,我却丝毫记不住。 之所以认为它们是灵啊魂啊什么的,也不单单是因为它们隐藏起来的速度快,还有一个依据,那就是他们能够隐藏自己的气息。 早些年二叔小瓶子里的那些小东西大致分为两种,一种是青色的烟,它们是好的,而另外一种是黑色的烟,他们则是坏的,青色的烟就移动速度极快且能够将自己的气息隐藏起来,黑色的烟则不能,所以待二叔将那些黑色的魂取走之后,我就将那些青色的魂抓了去,叫它们同我捉迷藏玩。 他们的速度便是极快的,常常藏得很深,将我气得坐在地上大哭。 那之所以不确定他们一定是魂呢,便是因为,如果跟踪我的是个修为极高的人的话,我便肯定不是他的对手,速度自然也就没有那人快了。 现下想到这里,我的心下微微有些发凉了。 我是个天生的灵女,又好容易活了这六百多年,自那日云墨森林出来行到山下这许多天以来,比我还厉害的我还没见过呢~ 如果这人出于某种原因企图伤害我,恐怕我这弱不禁风的小身板片刻便被那人逮住。 心里越害怕,越要想点什么使自己变得胆大。 想起下山来的种种经历,不曾与谁结下过梁子,回想下每一个见过的面孔,不觉得谁的气息比我厉害出许多。 突然,一个身影,在我脑海中庞大了起来。 云墨森林里的那位白衣翩翩公子哥!他叫什么来着?哦!他未曾将名字告知于我。他倒是修为比我高深! 想到了他,便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他那双淡然如谪仙般的眸子,又想起他在林子里是和同同门师妹见面时嘴里蹦出的那几个字的只言片语。 再想想,确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头痛的感觉隐隐袭来,我稳了稳心神。 想了想,我打心底否定了自己的这个想法。 那公子,不像是个愿意多管闲事或者愿意尾随别人的人。 压下了头痛,我便开始继续猜测起来。 会是谁呢? 呀! 谁在拽我的背包? 不好,背包被抢走了! 看着背着我的背包远远跑去的那个褐色衣裤的矮个子男人。 我心里有些羞耻,有种一念之差被小人钻了空子的羞耻感! 此刻之前,我满心满脑都是在猜测那跟踪我的高人身份或来历,自然满心的戒备之意都冲向了拿刀跟踪我的身影。 看着被背在别人身上的我的身家性命。 我还有些茫然。 该怎么办? 追么? 恰在此时,远处那背着我背包的男人转过头看着我,一脸嚣张,大喇喇扔过来一句:“小姑娘,带这么多宝贝出门竟也不带上侍卫,怕不是也和我一样,来路不正吧!” 头晕。 我被那矮个子男人气的头晕。 出了镇子以后,我总共遇上两件棘手的事,第一件事是出云墨森林,第二件事是便是现在。 云墨森林的时候运气很好,遇上了小白,这时,这时我竟也心心念念着能再来个小白。 我本就有个头痛的毛病,自从镇子之后,便很少再犯起,今日却被这么个贼弄得头痛欲裂,本欲伸出来捻诀的手也不得不扶上了头。 我的头痛,平时不痛则已一痛则要命。 从前在镇子里痛的时候,需得找个灵气旺盛的地方修养一阵方能恢复意识,可如今。 我看了看周边,人声鼎沸,我的身边渐渐聚拢了一些人,从他们看我的眼神里,我看到了,猜忌,疑惑...... 我的头愈发沉重,此时,我看见一个白衣少年,仿佛看见了小白的身影,缓缓朝他伸出了手。 只见那少年一伙的看着我,随后似又害怕般地躲入了人群中,雪白的衣角也逐渐没入人群中。 他不是小白。 我自嘲地笑笑,嘲笑自己的天真。 然而,对于围观之人的狭隘,我却无可奈何。 在一片唏嘘的人声中,我渐渐失去了知觉。 不知是意念的驱使还是真实的,我模糊的视线里竟出现了一袭白衣。 那感觉给我异常的舒适,既是心安又是疲惫,看着那摩模糊的身影,我安心地合上了眼睛。 头痛从未如此剧烈过。 睡眠从未如此安适。 我以为我会就此在自己的意念中消亡。 却不料被一束光刺痛了我合着的眼皮。 我缓缓睁开眼,周边的环境仿佛之前的事从未发生过一般安然。 那一束阳光是温暖的,并不刺目。 剧烈的头痛也仿佛只是我做的一个梦,此时的我仿佛从云朵中醒来,享受着纯净灵气的滋润。 我下意识四下打量,这是一个很宽敞的屋子,浅藕色的沙幔层层叠起,倒垂在屋子中间,将宽敞的屋子隔出内外两个小屋子。 在太子府的卧房我自然是识得的,很明显,眼前并不是。 屋子里充斥着淡淡的草木清香,又像是被谁装满了灵气,每次呼吸,都觉得十分充盈。 我做了一个梦,梦境里有我的亲人们,有镇子,还有涂拾为我做的点心和果酒。 还有,仿佛还有一个人,那人一袭白衣,气质出尘,只远远的一个身影十分熟悉,我看不到他的脸,亦不知他的性别,他转过脸来冲我笑。 我看不清他的脸,却能知道他在对我笑。 那人看着我,我也看着他,他走我也走,他停我也停。 突然,他说:“别跟着我了,只安心等我便好。” 然后他伸出手,送给我一个漂亮的手环,手环很亮,看不清花纹材质,但很美,很美。 突然这时,敲门声响起。 一个尖锐的男子声音响起:“姑娘,可起了?” “嗯。”我回应道。 倏尔想起这是哪里,听这男子声音,像极了酒楼里跑腿的小二,声音大且沙哑,定是长期跑堂造成的。 我从小便对这些十分敏感。 就像之前我在路上发现被人跟踪一样,通过气息,声音,语气,感觉等,能发现一些常人不能够发觉的东西。 很快,门口的小二听到了我的回答,便继续道:“姑娘初醒,可需要些饮食?” 我心里暗叹小二时机拿捏的准确,敬业不觉得腹中饥饿:“不用。” “哦,方才有位男子离开之际对小的交代颇多,不知现下姑娘身子如何可听得在下转述?” “男子?什么男子?”我霎时警觉。 “小的,只知那男子一身白衣,身姿卓绝,头戴一顶纱帽,面貌瞧得不甚真切。” “穿白衣?”我不禁想起了云墨森林的小白。 “那男子可有什么特点?” “其他的倒没什么,只是一身白色长袍流光溢彩。不过,从他将昏迷的姑娘抱进来然后去买药炼药亲身照顾的样子看来,想必是对姑娘极为重视的。” 本来我心中还认为这突然出现的男子有可能是小白,可是听小二这么一说,突然又不确定了。 毕竟,那小白公子,并不像会有这般行为之人。 罢了,不猜了,那人这般重视我,想必定会再见。 “他走了多久了?” “不出半刻钟。” 这人,竟然将我醒来的时辰都拿捏得这样稳妥。 小二见我许久未出声,便自顾自继续说道:“那位公子走前同小的交代了一件重要的事,要通姑娘转达,且提醒姑娘莫要忘记。” “什么事?” “姑娘所在房间的外间桌上有一个包裹,乃是方才在大街上姑娘被抢之物,现已尽数追回,那名贼人现已浮法,请姑娘莫要担心。公子特别叫小的叮嘱姑娘,注意保护好自己。另外,房钱那公子已经结清,门外早已备好宽敞舒适的马车,姑娘休息好了便可乘马车离去。” 听着小二的话,我的心情从刚开始的欣慰感动逐渐演变成了震惊。 这是什么样的人,竟然如此细心,不但能够将我的头痛治好,对我的照顾竟还如此无微不至,甚至知道我的想法,并提前打消我的顾虑。 如此这般,且不留姓名。 不管他是谁,要做什么,但他毕竟救了我。 若是以后见到,定然要好好相谢一番才是。 我抬眼便看见了那桌子上的大背包,还是我出门时用的那块布料,连上面打的扣结都一样。 只是,不知是不是许久未见而产生的错觉,总感觉那包袱大了很多。 打开后,我有些吃惊,这竟不是错觉,背包里面除了从我菡萏院里面带出来的金银玉器之外,还有许多灵物。 想必那人也揣摩透了我的心思。 突然我发现,在一枚漂亮的灵物匣子里,塞着一张纸条。 我下意识将纸条拿出,展开。 一排挺拔清秀的字豁然其上,或许是由于时间原因,字迹微微有些潦草,却也刚劲有力: 不仅那些是你的,这些也是你的,祝安好。 坐上了马车,很快便到了太子府门口。 远远地掀帘看去,有一行人站在门口。 近了仔细一瞧,竟是东方夜。 他像是提前知道了消息般,带着府内众人等候在门口,如此这样大的阵势引来了不少百姓的围观,毕竟太子殿下的真容平日里可不是那么容易见到的。 这样大的排场看得我也脸上烧烧的,毕竟不是什么好事,心下抵触,也生出些不自然来。 厚着脸皮走下车,本以为东方也会同我说些什么,不聊他却没有,只是关切地将我扶进门去,叫了一大桌子美味佳肴,同我大吃了一顿。 席上聊了很多,却也和今日之事无关。 我心想,今日之事,许是过去了,以后大家谁也不说,我便也不会想起这丢人的事情来了。 后来我发现,这次竟是我的想法天真了。 东方夜不说,并不代表他不会做,他不说,并不代表他不会想,而且这些关于我的种种,重来都不同我说。 我能够出府玩耍的次数也少了起来。要么是大门紧闭,任何人都不让出入,要么就是,东方夜私底下跟守门的侍卫专为我一个人定了禁制,不能去这儿,不能去那儿,云云。 我知道他是为我好,但是无穷无尽地束缚让我孤独。 我在这样的大宅子里,像一只圈养的金丝雀。 后来的后来,我不仅一次地想过。 但若他这时便放我走了,我也不可能如后来那般讨厌他。 但是当时的我可能心智尚还稚嫩,不明白他的心意,也不明白早些阐述自已心意的道理。 更不知道,当时的我竟然已经被另外的某个呆子作为跟踪对象了。 后来在太子府得这些日子,我虽过得不自在,却也能自给些乐趣。 第六章:都是我的(三) 这天早上,府里上上下下都忙碌起来,搬家具的搬家具,清扫灰尘的清扫灰尘,就连平常那些不大做事的小侍女,此刻也紧张兮兮地忙碌起来。 我缓缓往主厅走去,想着如何去瞧个热闹。 却发现一路上所见之人便都是用一副怪异的神色看着我。 我随便抓了一个小侍卫问话:“府里这是要有什么大事么?” “是的,姑娘,太子明日娶亲。”小侍卫低眉顺眼地如是说,说话间,眸子中也透满了紧张。 我点了点头,回想起东方夜的模样,年岁想来也有二十了,如果是在这里的话,这个年纪是该娶亲了。 不过,太子成亲也该算是这帝京中一等一的大事,这几日我竟没有听见一丝风声,这事便不大对劲了。 “何时的事,这许多日子,我却丝毫不知晓?” 不知我这句话踩中了哪片雷区,小侍卫听到我这句话,开始哆嗦起来。 “今早的圣旨,那时您还没起,怕误了您的美梦,便没叫醒您。” 心下了然,便不再疑惑。转头看看那小侍卫,见他仍神色慌张,亦不敢抬眼看我。 我心下纳闷,冲他问道:“你为何如此慌张?我会吃人不成?” “不,不是。”语气颤抖得使我浑身不舒服起来。 我更纳闷了:“你哆嗦什么?” “没,没。” 我转转眼珠,想来这小侍卫似有什么顾忌。想知道他在顾忌什么,便需得想个什么招数。 我皱起眉头,佯装生气:“我问你我是你们太子爷的客人,你可知晓?” “知,知晓。” “那你这般畏畏缩缩对我有所隐瞒便是对我的不敬,你可知晓?” “知晓。” “还不快说?得罪了我,我可是会去同你主子告状的,还不知他到时会怎样惩罚你。” 小侍卫一听到惩罚二字,一道冷汗瞬间从脸颊滑下来,没入领口。 “小的实在是迫不得已,实在是太子爷之前特意吩咐,不让我们同您说太多,我这人本来就胆子小,这般便是一见到您就忍不住紧张起来了。” 那小侍卫想必是紧张得狠了,干脆一咬牙,闭着眼睛,一口气说了这样长的一句话。 但是我很快抓住了他这句话的重点,对我不需多说? 为什么? 我看了看面前小侍卫有些煞白的脸色,便不再为难他,决定去找东方夜好好问个清楚。 我来到东方夜的住所时,正见他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的石桌前愣神。 “咳咳,想什么呢?” 东方夜一惊,缓过神来,冲我一笑,给我一个手势,道:“你来啦,坐。” 我不同他客气,直接坐在他对面。 刚坐稳,东方夜便道:“你来的正巧,我也正要去找你呢。” “什么事?” “这几日,我有些忙,想将你接到我在郊外的别庄住两日。” “哎,我知道,不就是你要成亲了嘛,我都看见那些大喜字贴了。” 东方夜笑笑,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他那是一声苦笑:“是啊,怕到时候太忙照顾不了你。” 我的存在给东方夜是造成了多大的麻烦啊,这孩子的笑容都苦了。这样想着,心下便又生出些不自在:“这几天我便收拾收拾......” “不,不是,只是想给你给好的照顾罢了,你想多了。” 我抬头望着面前的男子,还是一如既往温柔的面容,只是我却不大敢相信他的话了,之前叫我来住的人是他,后来挽留我的是他,现下心口不一的人亦是他。 我这六百余岁的人,却是实在听不懂这年仅二十的凡人话中的意思了。 心下想着,出口的话中的语气便多了些疏离:“没事,我是个爱凑热闹的人。” 我并不是一个死皮赖脸赖在人家住的人,只是想着先这样搪塞他一句,回头收拾好了便离开。 我是灵女,他不过是一介凡人,若是我想走的话,他想拦也是拦不住的。 他帮过我,我是记得的。所以这几天他忙,我便不能在这样好的日子里给他添了麻烦才好。 在菡萏院的日子里,我每天只能对着小咕噜说话,也不晓得它听不听得懂,就只会“咕噜咕噜”的叫。 这回好了,来一位女子,每天也能聊聊天,不至于这么无聊。我望着那些大红灯笼和泛着金光的大喜字贴,如是想。 晚上,我吃完饭在院子里遛食儿,远远看见后花园的凉亭里坐着个人,是东方夜。 我还未走近,就闻见了重重的酒气。 他自顾自地自酌自饮,并没有发现我,待我走得近了,他便看见了我,张了张嘴仿佛要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只轻轻地打了个酒嗝。 “明天娶亲,你今晚怎么还喝这么多酒”我径自找了把石凳坐下。 他趴在桌上,好像有些醉了,依然不答话。 “好吧,再开心也不能这样喝酒啊。”我无奈地将他手中的酒瓶取了出来。 他身体一僵,抬头望着我。 “我娶亲,你欢喜么?” “欢喜啊,这诺大的王府就我一个人太孤单了。” “可是我不欢喜,她不是我的意中人。”他顿了顿,饮了一口酒:“他们让我带兵灭匪,我去了,他们让我治水,我也去了,他们让我做的事我都做得很好,可是到头来,连我喜欢的女子都不许我娶进门。” “要娶的女子怎么会不是你喜欢的?”我想起了二叔和二婶,还有镇子里的那谁和那谁,那小谁和那小谁,世上不互相钟情的男女怎么会在一起呢? 许久,他说:“你要相信我,我的心里只有你。” 我愣住,不能理解,用食指戳戳自己的鼻尖:“是我么?” 他不答话了。 我抬头,见那日的那个随从朝这边走过来,便冲那小随从大喊:“你家主子喝醉了,你过来扶他一下。” 小侍卫看见我,红了脸,扭扭捏捏地将东方夜扛在肩膀上走了。 第二日便是红红火火喜气洋洋的一天,一早便有嬷嬷叮嘱我,让我这一日哪里都不要去。 东方夜娶了亲,我也跟着高兴,便没有多想,老老实实在屋子里闷了一天。 晚上异常安静。 第二日,总算解了禁制,我实在闷得慌,一早起床带着咕噜去后花园里抓鱼。 后花园的凉亭中,远远地立着一名少女,少女一身俏丽的红衣裳,体态婀娜。 想来那边是东方夜昨日新娶来的媳妇,我心下一喜,朝那边走过去。 我不太懂礼节,这许多日子以来也没大学会,我知道这里的人,见面都是有礼节的,可我不会,这个时候就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了。 “你好。”我虽怯生生的,但也是满面欢喜。 那女子转过身来,目光中透着打量之意。 “你好!”我又说了一遍。 片刻后,那女子神情中染上了些嘲讽的意味:“哪里来的无礼之人,见到太子妃竟也不行礼?”女子目光落在天边的某一处,这话也像是在同身旁的小侍女说的。 我一时手足无措,她趾高气昂的姿态却是深深地落在了我的心上。 “我不会。”我如实说。 “啪!”我挨了一巴掌,脸上火辣辣的。 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人打过我,我觉得自己这一耳光挨得不值。 “肖静,你做什么?”我正思索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做之时,东方夜走了过来。 我刚准备同东方夜说些什么,不料还未张嘴,却被一道轻柔的声音打断:“太子殿下,您可要为妾身做主啊,方才臣妾赏花赏得好好的,这个贱婢就来给了妾一耳光,妾这一巴掌完全是出于自卫啊!妾好疼啊!” 她这话也真真是能说的出口,我瞧着身旁的红衣女子,此时的她已是一副弱不禁风楚楚可怜的模样。 我捂着自己疼得火辣辣的脸,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倒是懵了。 “闭嘴。”东方夜走过来揉了揉我的脸。我的心底动了动,随后而来的是满满的庆幸,还好,还好他是明事理的。 我看了看一脸无辜的红衣女子,心中亦是为自己的遭遇泛起一阵酸楚。 但我也不好同一个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的小姑娘计较些什么。 但我不说话并不代表我不难过。 晚上,我去书房找东方夜,想同他告辞一番。 站在门口,突然听见一道尖锐的声音传来:“你是故意的对不对?放一个女子在家里,故意惹我生气!但是你别忘了,我才是您的妃啊,别人无论如何都是替代不了我的存在!” 我明了了,明了了东方夜为什么将我带进府,又为什么在大婚前要将我送走。 可是我还傻呵呵地什么也不知道。 我很憋屈,抬头,迎上从纸窗上映衬过来的二人相拥的身影,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我想来是个吃一堑长一智的,想来,从今以后,我再也不会轻易相信别人了吧。 夜里,我给东方夜写了信,我将信交给小侍女,让她等东方夜回来的时候送给他。 我等了许久,未见回复。 又等了许久,连传信的小侍女也未回来。 我很伤心。想来,他是不在乎我的。 于是,我悄悄地走了,然后还非常不光明地将那日的包裹收拾出来带走了。 我将那些灵物和那些金银玉器都卖了换得不少银票,回到初时那间酒楼在老板惊讶的注视下,将房钱补齐。 那个包裹中的那张字条被我仔细地保存了起来,现下取出再看心下酸涩不已。 我藏起来了,我再也不想见到东方夜了。 但是通过大家的口口相传,我知道了—— 后来,东方夜找了我很久,城中的士兵也挨家挨户搜了很久,无甚结果。 后来,太子休了妃,为这事,还被皇帝罚在哪里跪了好久来着。 各中原因我并不知晓,虽心下奇怪,却也无心去知晓了。 再后来,太子府的事我就不甚了解了。 在太子府受的委屈也记不清了。 那本被我从镇子里面带出来的破书,重新成为了我手中的宝贝。 每日靠着书中的话本子,我又知晓了许许多多这世间的故事。 喜悦的,悲伤的。 这世间的人有千千万,却各有各的性格,各有各的处事之道。 这世间的幸福都有所雷同,这世间的痛苦却各有各的不同。相对比于那些妻离子散,爱而不得,我已经算得上是十分幸福了。 往常里看话本子,我是不爱看那些悲伤的故事的,现下竟也觉得没什么了,反倒觉得悲伤的的故事更能激发人珍惜幸福的心。 想来以前的那六百余年似是白活了一般。 那栖风的故事,虽始终没有下文,却一直勾着我的好奇心,每每读起它总觉得有一种莫名的吸引力,吸引着我的阅读欲望。 栖凤是谁? 为什么每每想起这名字,我总是有些难过,有些莫名的感觉? 想的多了,便会头痛。 没错,我现在正坐在某酒楼的天字号客房中惬意地看着话本。 这本破书不知怎么了,竟又出现了之前栖风的故事,看见故事自然想起此人。 只是,在深深向下看去,依旧是没有结局的结局,我不止一次的认为,这话本是不是了什么问题,往日里出现过的故事,它便不会再重复出现,只是单单这支没有结局的故事却是愣愣循环出现了若干次。 强撑着心神将现下轻微的头痛压下来,突然发现手里的破书隐隐发起了光。 我定睛看去。 缓缓地,书上出现一段小字,写的是栖风此人人物简介,内容却是与我已知晓得差不多少。 什么样的神仙容色,什么样的英武肖勇,生平事迹等等。 然而......我神色微动,仿佛什么东西,是我一直都忽略了的? 我所想之事这本破书都知道,并且能够给出解答,,不管是什么问题,从来都是标准解答,从未出错过,那么,如果...... 一条生财之道,自我心间逐渐成形。 第七章:安安 这许久以来,我都在街上如闲散游魂般溜达,想起酒楼老板那张财迷兮兮的脸,我想钱在这里是非常重要的,若是想在这里生存下去,那就必须要有钱。 不久,城中出现一个大名鼎鼎的神算子——那就是我——安安。 但我白手起家之路并不像那些话本里写的那些商人一样一帆风顺,这几个月以来,经历了大大小小各种各样的坎坷波折。 这坎坷波折自是要从头说起。 且说那日,我刚有了“给人算卦”这个发财致富的想法之后,便思虑着这第一步该怎么做。 我想起了那街边支着小桌的身穿道士服的小老头,嗯,是了,这首先嘛,我得找一条街,还得有个小桌子。 我藏在某条巷口的那一堵墙后东张西望许久,在确定安全之后,便准备去大干一场了。 那日的街道清净非常,我一眼就瞧到了家木匠的店铺。 门口一张小木头桌子甚是精致,我将它摸来摸去,总结出个十分满意的结果来,当下便满心得意地准备掏出钱袋来付账。 “快快,老头子,看看那姑娘是不是同这画上的女子十分相像?” 我闻言望去,正见街道对面那家卖芝麻烧饼的铺子里,一老太太正端着一张纸,别着脸去呼唤着她家的老头儿。好奇心怂恿着我不由自主地向那烧饼铺子走去。 走近了,便同那老太太问道:“大娘,可否借我瞧瞧?” 老太太见我向她走来,眼神怔征,递我画纸的那只手隐隐有些颤抖,我冲她莞尔一笑尽量做出些十分平易近人的模样,并自信地拍拍胸脯:“大娘,您别害怕,我是好人,而且啊,我的眼里可好了,我帮您看看定能看得出这画上......” 我瞪大了眼睛瞧着,只是这画上的人,为何怎么看都与我有几分相似呢? 骤然反应过来,我将手中的画像递还给那老太太:“大娘,不好意思哈,这画,略微,有些烫手。”说完,见那老太太还没大反应过来,又讪讪地干笑了两声:“呵呵,大娘,您放心,这姑娘我认识,这事儿包在我身上。” 不料这时自屋内走出一老头儿,老头儿反应极快,一见我便指着我大喊:“是她,就是她!” 这一声大喊吸引了众多街里街坊的目光。 “头儿,那姑娘是不是太子爷寻找的姑娘?”远处,一小队人马中的一位男子指着我冲前面的男子大喊,这声大喊正巧落在了我的耳朵里。 “是,快追。”被称为“头儿”的男子边便带头向我这边策马奔来,边跑还不忘冲身后的人交代:“去,通知太子殿下。” “......”我从来不是个反应慢的,此时的我早就钻进了一个极窄的小巷子里,如果这时选择在大街上跑,显然不是最明智的举动,容易被追上是其次的,主要跑相不大美观,丢人才是着实重要的一点。 我用上毕歌独家创新的轻功自然飞的极快,不过才片刻就将那几个大男人甩出老远的距离,直到听不见声音了,才敢边跑边回头望望。 长长的曲折蜿蜒的窄巷子里,哪里还有半个人影,我放下心来,果然逃跑什么的对我来说是个十分轻松的活儿。 “扑通~哐~当” “啊!”巨大的响声吓了我一跳。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我看着眼前的老头儿,额,是眼前坐在地上抹眼泪的白发苍苍的老头儿,还有那白花花撒了一地的豆腐浆子,自知惹了大祸,心里也挺不是滋味。 但我这人自小便被叔叔们教育的很好,敢作敢当自然也是我身上的良好美德。 “老爷爷?”我满脸堆笑试探地冲那老头儿喊了声,等了半晌,老头依旧头也不抬地坐在地上抹眼泪,泪渍浸湿了一块袖口,这眼泪,竟是真的。 “老爷爷?”我蹲下伸子,我又唤了一声。 老头抬起头来,眼眶红红的,看得我心里更不是滋味了,不料,他看着我竟然又撇撇嘴哭了起来。 “老爷爷,别哭了。”我干脆和他一样,扑通一声往地上一坐。 “我看起来竟那样老气么,你管我叫一声爷爷也就罢了,前面还加上了一个‘老’字?”老头眼泪汪汪地看着我。 “爷爷?” “大伯?” “叔叔?” 半晌,我咬了咬牙:“哥?” 老头这才止住了眼泪,冲我牙一龇,乐了:“如此甚好。” 我:“......” 老头打量我一圈,才缓缓起身:“可是,小姑娘,你又没有钱,如何赔我那一车豆腐。” “谁说我没钱!”我伸手向腰间的荷包摸去,竟真的摸了个空。 老头看我的颜色就有些奇怪了:“休要用丢了荷包的借口来搪塞我。” “我的荷包真的丢了,可能方才路上跑掉了。”我心下一急,一转身便要去寻。 不料,我急老头更急:“你别走呀,你走了我怎么办?后面追你的人呢?你不怕你找荷包的时候再遇见他们?” 我想了想觉得甚是有理,只得放弃:“好吧,我现在钱包也丢了,你说,我怎么赔偿你?” 老头眼珠转转,一抹精光毫不掩饰地向我射来:“欠钱还钱,欠豆腐自然是要还豆腐的,你得做一车豆腐还我。” “可是我不会啊。”这道理确实没错,可是做豆腐这事儿我却实在是无能为力了。 “我可以教你啊!”老头儿兴致勃勃就要拉我跟他学做豆腐去。 “这,这也行?”被老头拖走的那一刻,我除了有些始料不及之外,其实,还有些绝望。 做豆腐嘛,也就是那一个套路。 嗯,先这样,然后那样,然后再这样,然后再那样,然后再晾一会儿,之后便成了。 虽然我做豆腐的技能学了个马马虎虎,稀里糊涂,但是在这几天中我倒是与这老头混的熟了,老头复姓百里,性格颇为有趣,行为实在滑稽,打着环游世界的旗号四处游走着卖豆腐。近一段时间他是在这帝京待着的,不过下一段时间就不知道他要去哪里了。 他租住在一个很大的宅子里,卖一个月豆腐的钱,刚刚好够付一个月房租。每天的生活就是做豆腐,卖豆腐,吃豆腐,平日里也没有其他花销,日子过得也十分妙哉。 于是我便打着学做豆腐的旗号在他这大宅子里,混吃混喝,赚着外快,还得了个住处。 在外面我管他叫老板,在私下我叫他百里老爹。我心情好时,管他叫帅哥,他惹我生气时,我叫他百里爷爷,每次我这样叫他,他就能气成大红脸。 在百里老爹家住的这小半月,我也十分紧密地关注着街上的动静,渐渐地,东方夜找我的动静也小了许多。 毕竟人人都有要做的活儿,也不可能日日在我身上浪费那样多的时间。 直到有一日,百里老爹找到我,告诉我等房子月底到期他就要搬走了,继续去下一座城,继续他那走遍天下的雄心壮志。我是个不大爱动弹的人,自然不能跟着他走,只能留下来。 那么我又得要继续给自己找份能够发家致富的事情做了,做豆腐是不行的,那太难了。于是思来想去,我又将心思放在了炼制灵物这件事上。 从百里老爹那里借了些钱买了些材料,我便开始“闭门修炼”了。 终于,在经历了99次失败之后,我开始有些怀疑人生了,明明从前见三叔毕歌炼制这些个小玩意都挺容易的啊! 我开始自暴自弃,开始想家。从前的时候,我想要什么便有什么,从来不用为了赚钱而绞尽脑汁。如果不是我执意要出镇子,又如何用得着这般忍辱负重。 越想越难过,我来到院子里,对着月光掏出临行前毕歌给我的那面镜子,那时说,想念的时候,便能见面,然而走的时候三叔并没有告诉我咒语,所以现下这面镜子只能平日里用来梳妆。 难道叔叔婶婶都不想我?他们为什么也不主动出来同我说说话? 越想越伤感,越想越心碎。 “小丫头,瞧瞧你现在是副什么什么样子,不就是炼制灵物失败了几次嘛!”不知何时百里老爹悄悄地站在我身后,我的情绪尽数被他看在了眼里。 我没好气地冲他吼道:“你试试!” 老爹很难得地没有冲我发火,脾气很好地缓缓说:“试试就试试吧。” 然后,在我的见证下,他就真的炼制出来了! 那是一把折扇,端看上去,同普通的折扇没有什么区别,但是打开之后就别有一番洞天了。扇面上是一幅画工精湛的水墨画,画中一男子在江上泛舟,岸边一女子翘首以盼,妙就秒在这画中景象会动,继续看下去,只见那男子将小舟驶至岸边,那女子将男子身上的蓑衣解下,二人相拥。 看似简单,但实际上这样一把折扇炼制起来却是比那会飞的会发光的灵物更加难上一筹。 那些只要在物件上下一个发光咒或是悬空咒便可,而这把折扇却是要在 “你竟然会炼制灵物?”我抬眼望着面前的老头,惊讶于他隐藏至深,一个如此厉害的修仙之人,竟然肯以卖豆腐为生? 老爹扬了扬眉毛,伸手捋了捋胡须:“什么话,是小丫头你太笨好不好?” 我认真地看着面前的老头,心里出现了一个猜测,可这个猜测就在我仔细端详过他的音容笑貌之后,又打消了。 不,眼前这个滑稽异常的老头并没有使用幻形术,所以一定不可能是那个人。 于是,百里老爹在成为我的老板和房东之后,又成了我的师傅。 我其实不笨,只是没有找到炼制灵物的要领,也没有找到正确的方法,在老爹的指导下,我渐渐地掌握了要领,也能够通过领悟和创新,炼制出更多种类的灵物了。我将它们拿去卖,能卖出很高的价格。 托老爹和这些灵物的福,我二度翻富,第一次变富有是从太子府跑出来后,靠典卖那些家当赚来的钱。 日子过得很快,老爹的宅子要到期了,同时,这也意味着我们要分别了。 那日,我将老爹送到帝京的南城门口,他一个人背着一口大锅,还挑着扁担,扁担两头的篮子里是做豆腐用的炊具,重要的是,他的口袋里,揣着近日以来我不停炼制灵物的血汗钱。 我自小便很难流出眼泪来,故,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也别指望我能下两滴眼泪了,我只能用十分不舍且悲伤的眼神目送老爹远去。 临走时,老爹叫我保存好那把折扇,以后可以凭这把折扇向他问一个问题,我淡淡地应了声,待片刻之后,我想问出点什么时,哪里还有老爹的身影? 我笨这事儿我是断不承认的,但是反应慢这事,我当真是自知了。 反正,现在我叫安安。 为什么叫做安安呢,自然是希望自己能够平平安安,别再遇到东方夜那类人。 卖灵物赚钱久了,除了技术上和灵物的品质上有所提升之外,我便发现还有一种方式能够将我手中的灵物卖出天价,那就是拍卖! 用安安这个名字,我将手中的高品质灵物送去拍卖行,不出意料地,每一件灵物都能拍卖出高昂的价格。 我在繁华的街区买了套二层的小楼,一楼是我的占卜之处,二层是我休息的地方。 渐渐地,我发现我的灵力真的是取之不尽的,我可以用灵力做很多事情,比如:我想喝水,但茶壶离得太远,那我就可以让它自己飞过来。这次我终于能体会到毕歌的心情了,这种感觉简直不要太爽。 涂拾给我这本破书真真是个神物,我用它来给人占卜,就一个字“灵”。 不过,我只给人预测吉凶。就譬如:某件事情发生是好是坏,某个事情做与不做的结果是好是坏。 我收取的占卜费很贵,虽然有人愿意在我这里一掷千金,但是毕竟还是少部分。 所以,我有钱了。 并且,我很清闲。 我不贪,钱不在多,够买吃的就行;名气也不用很大,有冤大头肯愿意被我坑骗就行。 我之前把钱还给酒楼老板时,还可笑地暗自思忖,这里的人们竟然这么有风度,我打了他们竟然都不还手。 许久以后的现在,我才知道,这里的人基本都不会术法,所谓的拳脚功夫不过也就是花拳绣腿,在我面前实在无甚用处。 现下我又在考虑要不要把钱还给太子府了。毕竟,我活到今日一半都是凭着当日从太子府里面借的那一点钱。 但我又是个记仇的,我不想见那太子。再者,想到太子府那样气派豪华应当是不缺那几个钱的,这事儿便草草撂下了。 自从我做了占卜师,我便知道了很多以前我不知道的事。 比如,这里的人不能像我一样活那么久; 比如,这里的人都不是像我一样生来就会各种术法; 再比如,这里的男人只要有钱,就可以娶好多老婆之类。 太多太多事情都是我之前没有经历过的,也不晓得的。 第八章:孟塔 这钱赚的容易,花起来自然就大手大脚,我买了很多漂亮衣裳,金银首饰,还有各种胭脂水粉,尽管我不是十分会用,但是放着也好看啊。 果然有钱使人堕落,即日件妥妥地养了几分败家姑娘的气质出来。 日子过得悠哉游哉,我也乐得逍遥,荒废了好些时日。 这让我不禁想起了涂拾的那句话:像我们这种能够随心所欲浪费时间的人,多半都是集天时地利人和以及运气的化身,上辈子是经历了多少坎坷,这辈子才能投生成个老不死。 于是,我仗着这六百五十三岁的高龄,过上了养尊处优的老年生活。 这日,店里来了一位风姿卓绝如谪仙一般的人物。 我透过面前那面被我试了咒法,外面的人看不见我,我却能清晰地看清来人的帘子,使劲地打量来人。 那男子一身淡紫色长衫,发间一支翠玉簪,峨眉修长,鼻挺而翼窄,微抿的薄唇,略微有些苍白。 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我终是忍不住咳了两声,打破了寂静。 “在下孟塔,前来求安安姑娘占卜吉凶。”声音清脆富有磁性,让人不禁想再同他多说几句话。 孟塔?哪个孟塔?医仙孟塔? 想起先前身边不绝于耳的关于这医仙孟塔的八卦。 再看那人,心下便是好生惊讶了一番,本以为大名鼎鼎的医仙,多少得是个白胡子老头,没想到竟是个这般美貌风流的俏男子。 看着他的如水般清澈眸子,我不禁咋舌,这得是多么精湛的医术,才能将自己保养得那般细嫩啊。 我一边静静地欣赏着他平静的面容,一边等着他继续说。 片刻,我蹙眉,怎么不说话了? “阁下所求何事?” “安安姑娘既能得了这帝京众多富绅的赞誉,想必定是有几分厉害的,不知,姑娘可否当场展示一二?” 展示?怎么展示?展示什么?可是我不会啊!这使我发起了愁。 我轻轻地翻开手中的破书,打算先认真了解一下这个人。 医仙孟塔,捉妖法师孟勒之子,年幼随父亲走南闯北地捉妖时,不小心被一只貔子妖看上了,那貔子妖因使用了禁书才修成了人身,受到天谴不能育有子嗣,欲将他掳走当儿子,那貔子妖武力不敌其父孟勒,预谋未得逞,却被孟勒收进了涤灵袋,貔子妖怒意难平,千钧一发之间,给当时才5岁的孟塔体内种下了一种叫做嗜血骷髅的蛊毒。 嗜血骷髅,这名字起得十分简单粗暴,顾名思义,就是此蛊十分嗜血,会吸食宿主体内的精血,不过半年,中蛊毒之人不到半年便会精血耗尽,变成骷髅,这里说的半年寿命,还是不停用补气补血的药吊着,撑死了估计的。 这蛊毒分蛊虫和毒两部分,蛊虫进入人身体时外皮和内里便都带着毒,内里的毒是蛊虫本身的毒,外皮的毒,却是养蛊人后期为它抹上的。蛊虫一旦进入身体第一时间便在人身体各处脉络尽数游走一遍,将两种毒均匀地散落在各处,两种毒效果一样,却在解法上互相克制。 只要蛊虫不除,那它体内的毒便会一直在体内扩散,若是先解毒,那么解毒的药便是同蛊虫体内的毒相克,反而加剧蛊虫发狂。 看到这里,我抬头瞟了一眼只一帘之隔的男人,本该活不到六岁的小男孩,是怎么活到如此高龄的呢? 中毒之后,孟塔身体日渐虚弱,孟勒也是十分心痛加自责,便带着已经昏迷休克的孟塔遍访名医,不料都是换汤不换药,治标不治本,为了保住孟塔性命,当时正值壮年的孟勒只能想出个一命换一命的法子,将孟塔身上的蛊虫强行引渡到自己身上,最后引发蛊虫暴动,筋脉尽毁,暴毙而亡。 小小的孟塔没了父亲的庇护久病成医,又寻得当时最为出名的仙家拜入门下修习仙术,还得了个十分补精血的功法,久而久之,毒虽未解,仙术仙法却已修炼的十分了得,又因常年习武,体格健壮,精血旺盛,将将控制得住毒不扩散,仙家遁入空门之后,他便自行下山来寻找机缘来了。 书上说,这回,这医仙欲单枪匹马地闯赤烈门,那里有一味比较不错的药材,正是那解毒药方中的一位十分难得的药材——玉玲草。 书上又说,赤烈门门徒较多,暗器较多,此去吉凶各半。 另外,这书也是头一回这样善解人意,竟是给孟塔规划出了几天比较合适的路线及一些重要的注意事项。 那是吉还是凶呢?这书还是头一回这么不靠谱。 我想了一想,组织了一下语言,将书上的内容复述给他听。 “果真是神算子。”语毕,一锭金子落在外堂的桌子上,足有我的拳头大。 奇怪,我都没懂他懂了? 还有,不是要展示能力么?展示完了? 送走了这位贵客,我拿起了针线盒子想学着这帝京的姑娘们给自己绣个荷包打发打发时间。 “师兄,师兄,你等等我呀!” 一道尖锐的女声自街道上传了进来。 “师兄,你去哪儿啊?” 我拿着针线的手一颤一颤的,自我三年睡醒以来,最做不了两件事,第一,便是思考,一动脑子头就疼;第二,就是听不得尖锐的声音,一听就头疼。 现下,我又开始头疼了。 我对咕噜说:“去,看看谁谁家的姑娘,让她去别家门口吵去。” 其实,我也就是疼糊涂了,随口一说,没指望地上这个小毛球真帮我赶人来着。 可万万没想到啊,万万没想到! 那地上的小毛球听了我的话后,就在我眼皮子底下变成了一个小童,然后在我瞠目结舌的注视下,淡定的走了出去。 不到一小会儿,小童回来了。 “主人,他们走远了。” 天,还能说话,我惊到了:“你,你是谁?” 小童抬眸,一双明亮的眸子怔怔地望着我,半晌“主人,我,我是咕噜啊!”我这一问反倒把小童问蒙了。 “你是个人?”我哑然。 “我是灵兽啊!”小童愣愣的。 “那你······” 小童干愣半天,而后笑了,向我解释道:“哦,我就是个会多般变化的灵兽。那日主人应该看到了啊。” 我想起了那日咕噜被大汉追着跑时还是个小姑娘形象:“那日,追你的大汉说你使的是幻术。我以为你只会在逃命的时候,使幻术把自己变成个小姑娘,你后来变成毛茸茸小肉球的时候,只会‘咕噜咕噜’叫,不见你会说话啊。” 小童微怒:“主人我那可不是小毛球,我可是天上地下唯一的一只梦魇灵兽,我不但会变化还能控制人的梦境呢!” “呦~还会生气!”我觉得这个小东西十分新奇,简直新奇得不得了! 小童白了我一眼:“我既然变成了人,当然就方方面面都和人一样。” “那你不早点变成个什么来同我说说话,害我孤单时也没人聊天。” “我以为主人知道啊,毕竟我这么有名气。”小童捋捋鬓角上的小短毛,很是傲气。 提到有名气,我想起了小时候三叔给我看的《灵兽排行榜》:“那你把自己说的那么厉害,《灵兽排行榜》上,我怎么不记得有你啊!” “《灵兽排行榜》是以战斗力排的名次,毕竟我这么萌,打架那种事情怎么能适合我?你要找我,要在《灵兽录》中的《异类灵兽篇》,在那个里面,我排第一,毕竟我这么厉害。” “哦哦。”我咬着手指打量他:“让你变什么你都能变么?” “对啊,你是我主人,你让我变我就变。”咕噜点点头。 “那么,你给我变个萝卜看看。” 刷的一下,桌子上静静地躺了根萝卜。 “哇塞,是真的啊!那么,你再变棵白菜出来看看。” 刷的一下,桌子上静静躺了棵白菜。 “哇塞哇塞,变个大金元宝。” 眨眼间,大金元宝就躺在桌子上。 我上手摸了摸:“嗯,挺有分量的。再变碗面条。” “······” 刷的一下,金元宝变回了刚才那个小童。小童挠挠头,颇有些无奈地看着我:“主人,我变面条你若忍不住把我吃了,我就在你肚子里出不来了,那可如何是好?让我变个活物吧~” “对对,变活物,不然真真是浪费了你这才能。”我连连点头。 可是变个什么活物呢?我抬起头,街面上来来往往的都是人,嗯,那么就变个人吧! 可是变个什么人好呢?得变个跟街上那些都不一样的才好。 “那么,你就变个男人吧!”我想了一想补充道:“气质得像仙人一样,容貌要白白净净的,五官长得好一点的。得年轻些,像我一样,看起来十八九岁就行,不要爱笑的,那种男人多半花心,不要爱说话的,那种男人多半不聪明,要穿白衣,不要瘦,最好有个精壮的胸脯,有双有力的臂膀······” 我话还没说完,小童有些为难:“主人,大家都穿了衣服,这身材要求这么严格没有必要吧,你又看不见。” “嘘!别打岔。”我咬了咬手指甲,思绪在飞快地旋转,继续道:“这个男人,最好很厉害,很会打架,而且很牛,能做到很多别的男人都做不到的事情,最好还有很多姑娘追,这样我才会觉得他好。好了我说完了,这就是我未来男人的模样。” 半晌,小咕噜依旧汉在原地没有动。 “小咕噜,你想什么呢?快变啊!”我迫不急待地催促起来。 “别急,主人,我正在心里寻找这世上和你形容一样的男人,找出这样一个人我才能照着这人的模样变出一个一模一样的来。” “你怎么寻找?” “我只要闭上眼睛,这世上所有人的容貌身形都在我的眼前。” “哦哦,那快点。”我催促到。 小咕噜站在那里,不再理会我 不过片刻,我便等得昏昏欲睡,眼皮一下一下的抬着。 隐约间,门口处的小风铃响了几下,我迷迷糊糊地抬眼,一白衣少年向我走来,身后还跟着一红衣女子,我眼睛一亮,腾地起身。 “像,太像了,就是我心中的那个模样。” 我从帘子后面走出来,拉着白少年的衣袖,惊叹道:“小咕噜,你是怎么做到的,这个人真的是我心中想的那个样子。”我又瞧了瞧白衣男子身后的红衣女子,一步上前掐了掐她的脸,也是个够漂亮的姑娘:“小咕噜,你竟然能变成两个人!” “主人,那不是我。” 小童稚气未褪的声音传来,语气中透着些颓丧。 “嗯?什么不是你?”我回问。 “我说,你看到的不是我。” “我当然知道不是你啊,是你变出来的嘛~” “也不是我变得,这二位是真的人。” 我一愣,扭头就看见了在我身边那还是小童模样的咕噜。 再看看我面前的人儿,竟越看越觉得似曾相识。 “面瘫脸!” 意识到自己认错了人,又回想起自己方才十分有欠妥当的失仪表现。赶紧收拾收拾仪容,躲回了帘子后面。 片刻后,不见前厅有声音传来,想必是外面二人被我吓到了,于是乎,我装莫作样地清了清嗓子:“咳咳,二位光临本店有何事须要占卜啊。” 少年方方回过神来:“冒昧来扰,多有唐突,在下不是来卜的,而是来问路的。” “哦?” “在下想问,这太行山在什么地方?” “咕噜,告诉他。” 得了地址,二人离开之际。红衣女子上前拉住男子的衣袖:“师兄,你觉不觉得,方才那女子有些许面熟?” “不觉得。”小白公子十分漠然地回了三个字。 嗯哈?二人身后的我一口老茶差点喷了出来,这小白公子,莫不是得了什么会使人失忆的不治之症,我这样如花似玉的面容,他竟然敢忘记了? 好的,小白我记住你了。 突然我又有些头痛,不知是被这小红姑娘尖锐的嗓音给吵的还是方才被小白公子那一句答复给气上了头。 造孽啊造孽。 第九章:布偶 事后想起来,我觉得那日的的形容实在有那么些伤大雅之意。 便时刻想着这小白公子和小红姑娘什么时候能再来,那时我便定要找回些颜面。 小咕噜被我狠狠地修理了一顿,好几日没有给它饭吃,咕噜不吃了,所性我也懒得做了,它生生饿了七天,我也同它一起饿了七天。 一日,我的馆子刚开张,便有一火红身影冲了进来,将两锭金子和一条扎成捆的皮鞭狠狠地拍在我的案几上:“大师,我不是来找你占卜吉凶的,我是来找你算日子的。” 我抬眼打量那女子,女子一袭火红劲装,腰间用腰带扎得紧紧的,恰好衬托出她姣好的腰身来,一张娃娃脸,大眼睛,翘鼻子,一脸狠厉的表情实在与那张脸不大搭调。 看着她的凶神恶煞的奶凶表情,我嘴角一挑,笑话,干这行也有些日子了,我什么样的人没见过。 我不答话,有了上回孟塔的经验,开发了我那本破书的能耐之后,我就幡然醒悟,大师级的占卜都是不用问那么多的,我又有破书神器在手,我怕什么? 今日便是如此,不愿听人家说,亦不愿意张嘴问话,只伸出手翻开了面前那本于我而言是铁饭碗一般存在的破书。 这女子的生平事迹一一展现,看着破书上的小字一行行的出现,我咋了咋舌。 六百年的岁月里面,我还从未见过这样的传奇的故事。 这女子名叫布偶,从小失去双亲,为了填饱肚子,跟着一帮大老爷们上了战场。小小的一个娃娃,不懂兵法,不会打架还是个女孩子,在军队中受尽了欺凌。 为了保护自己,做个男儿装扮,与比她高半头的毛头小子打作一团;战场环境恶劣,常常食不果腹,便跟着一群男人去山里打猎,吃生肉喝生血;她不懂兵法,但胜在不贪生怕死,常常第一个冲出队伍,也屡建奇功。 只有流血却无流泪。她在血泊中熬过来了,成了一位令人闻风丧胆的大将军,人送称号:布偶将军。 额,我转了转眼珠,这称号也不大威武哈。 但世事弄人,大军终得胜而归,他本就是女扮男装,她又惜命得很,因欺君之罪的处罚太过严重,不敢进首京领受封赏,索性趁夜里大军在京郊扎营,士兵们熟睡之时,偷走了许多值钱的敌军战利品逃走了。逃走后开始流落江湖,现在是一帮佣兵的小头头。 看到偷东西那一段时,我讪讪地想到了自己,想东方夜在我走后,定是在心中将我骂了千八百万遍了,后来才那样大张旗鼓地要抓我。 想到这里,再看面前的红衣姑娘,心里不免多了些同病相怜的亲近之意。就在最近,这姑娘找到了曾经杀她双亲的人,今天她来就是为了让我给找一个最适合给双亲报仇雪恨的日子。 布偶的一生太过坎坷,便是我这样十分冷血的人,看了也有些鼻头酸酸。 布偶的仇家——赤烈门。 赤烈门,又是赤烈门,看来这个赤烈门在这里还真是做了诸多坏事。 这让我的好奇心不禁从小布偶姑娘的生平事迹上转移到这个赤烈门上来了。 想着想着,书上便渐渐现出了这个赤烈门的简介。 赤烈门,始建于两百年前,门中杀手众多,并受雇于各大世家,收取费用惊人,两百多年以来门派不断壮大,现在门内弟子已有三百余人,个个精英,门主一手建立了本门派,并将它发扬至今。现年六百余岁。 看到这里,我怔了怔。 这门主也不会老么?年岁和我一般大小,算是我的同辈了。 再往下看,尽是近二三百年来,赤烈门的“英武事迹”,剿灭某江湖正派满门这类事情算是小事,洗劫国库这类算是中等的小菜一碟,我粗略翻了一下,笼统估计,光是这关于赤烈门的“丰功伟绩”便少说也有个二十几页。 赤烈门实力如此雄厚,还有一个不知是何方妖魔的门主,想去独挑这样一个庞大的邪教门派,这小丫头,胆子倒挺大。 不过,这丫头有仇不能报,满腔幽怨不能平的处境也是能够理解的。 思索片刻,我用十分同情的语气缓缓开口:“额,姑娘,你信我么?” “不信你?”姑娘闻言扬眉,怒目圆睁:“不信你我还能信谁?” 我在此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破书,又看了看面前的姑娘,心下便开始准备组织组织语言了,我瞧了瞧面前案桌上布偶姑娘那条手腕粗皮面油光锃亮的鞭子,咽了咽口水,毕竟面前这位再凶悍也是个小姑娘,拂了颜面不好,打击了热情亦是不好,若是再哪句话说不得当惹了姑娘不高兴,出点血,见点颜色就更是不好了。 对上炽烈门,饶是布偶姑娘再大的能耐也是小胳膊拧不过大腿的,更别说这姑娘只是普通人,不会仙术仙法,周身更是半点灵气都不见得,而炽烈门里那些,却是些不知哪里来的不知名的老不死。 想到这里,我不禁抽了抽嘴角,老不死,正儿八经儿地算一算,镇子里的人可不都算是了么?我就是从小在老不死镇出生,老不死人堆里成长出来的老不死啊~ 片刻之后。 姑娘似是看出了我眼中的为难,许久,头垂了下来,欲走。 “你......去哪?”我忍不住出声唤住她。 姑娘回过头来,望着我的眸子里竟氤氲着水气,一颗精英的泪珠从脸上滑落。 我看得一怔。 想是大户人家出生的姑娘,父母的美貌自是传承到了她这里,许是姑娘家家常年在外奔波,不修边幅,不爱妆容,身上净是小子般的刚毅,却无姑娘家的玲珑。 但此时一瞧,布偶眸中含泪的神情,竟有一种冷然的凄美。 一生戎马,未见一滴泪,却在得知大仇不能报之时,落下泪来。 见她实在可怜,我便允了她三次机会。 三次什么机会? 当然是算命的机会。 没料到啊,这姑娘连来了三日。 第一日,阳光真好,只是风儿有些威猛,吹乱了布偶额间的青丝:“安安,那炽烈门是个什么样子的?门主战斗力如何?门徒几何?” 第二日,气温尚可,只是天空略有乌云,布偶带了把伞进门交给咕噜:“安安,昨日我点兵点将,夜观星象,觉得时机尚可,你看我什么时候杀过去合适些?” 第三日:天上零星飘了点细雨珠子,吧嗒吧嗒地打在地面上,水蓝色的身影钻进门帘,姑娘又来了:“我想了想,硬碰硬若是不行,我便使个计谋罢。”说着便朝我抚了抚鬓角的发,抛了几个媚眼过来:“你瞧着,我使个美人计可行?” 我一口老茶又吐了出来:“你这三次机会很珍贵,这种机会你当珍惜才是。” “嗯。”姑娘想了想:“好。” 好容易熬过了三日,其中利害关系也给她分析得不能再透彻。 隔了几日的某一日,阳光正好,我与咕噜正在专心致志地调理我养的花草 姑娘便来了。 不,是又来了。 “大仙,你给我算算,我何时才能寻了婆家。” 我心下一喜,这姑娘总算是开窍了。一时好笑,便问了句实在不太合适的话。 “你找婆家做什么?” “我今年都十六岁了,再不找个男人嫁了就要成老姑娘了。”姑娘笑靥如花,一掌劈开面前的西瓜,用匙子剜着吃了起来。 我咽了咽口水,心想这姑娘也是心大。 “等我有了婆家,让我相公和我一起报仇。” “咕噜,给我乱棍轰出去。” 因着我的铺子是个二层小楼,一楼我用来做生意,二楼自己住着顺便养养花。 可能是因为我同我四叔涂拾因这年龄相差不大,素来略微亲密些,所以多少会受些他的影响,对这些花花草草十分热爱。 这日,我正摆弄我的花,一女子的尖叫声自楼下传来。 我虽不认为这姑娘这声尖叫和我有什么关系,但还是探出头来。 楼下的红衣姑娘我识得,既是那日从云墨森林走出来后第一个遇见的姑娘,又是那日来我店里问太行怎么走的姑娘,同她一起的,还有那个面瘫脸小白公子。 此时,那小红姑娘正在从头上、衣服领儿里拍打些什么下来。 我愣了愣,看了看手中沾满了泥巴的小铲子,想是不小心弄洒了些花土罢。 我认为,这喜好养养花草,并不是什么错事。 我悄悄地将头缩回来,不敢再往下看。 人,岁数大了,活得久了,自然而然就把时间不当回事了。 我这六百余年的小年龄若是同我那些叔叔什么的比一比是不足为提的,但若是和街上这些人比一比,那可就算得上是老怪物的级别了。 人,活得久了,好多事情也都看得开了。 我活了六百年,感情也空窗了六百年,偶尔在街上看见几对蜜里调油的小情侣,我也没有很羡慕,上前去问了名字,回家就从我那小破书里能看到那二人的故事,看的多了也就知晓了——爱情,也就是那么回事吧。 我许久未曾期待过爱情,自然也就不抱有任何幻想。 所以我不太能理解小红姑娘为何那么执着地追求着面瘫公子,猪都能看出来,小红姑娘有情,面瘫公子无意。这俩人一天从我门口过八百回,我也看出了些门道。 我猜想,这面瘫公子,不是不近女色,就是喜欢我。 是的,他可能喜欢我。 不知是哪一日的一日开始,这小白公子就常常来了,当然,目的依然是亘古不变的问路。 小白公子面瘫又高冷,从不见他说话。红衣姑娘每天追着他跑前跑后的,都不见他同她说上那么一下,哪怕是一个字,反倒是为了问路这件事来来回回主动同我说了好多次话。 “请问姑娘,太行山怎么走。” 没错,这小白公子又来了,我无语,这一座山是有多难找,回回都来问这同一个地方。而且,回回来问的时候,都是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行色匆匆,且神色迷离。 不过,他长得可真好看,每次问路的时候我都愿意稍稍迟一会儿再告诉他,为的就是能从帘子后面多看他一会儿。 今日,他换了身衣裳,虽还是白色的,立领的长袍,裙摆上绣了一圈圈的银色云纹,显得挺拔又精神。 “咳咳,姑娘。”小白公子轻轻咳了声。 我一怔,自己竟看他看得晃了神:“哦,少侠稍等片刻,我这就写来。” “主人,人家公子看着呢。”一旁的咕噜走到我耳边,悄悄同我说。 到上一刻为止,我一直以为自己的小心思是有过得逞瞬间的,不料咕噜半路给我来了这么一句话,瞬间嗓子眼发热,头也晕晕的。 我扶着额头瞪了一眼咕噜,转而,又用极小极小的只我俩能听见的声音问他:“被他发现了?” 咕噜学着我说话的声音,悄悄地将嘴巴凑到我的的耳边,小声说:“许是。” 我咽了口口水,继而又问:“他一直都能看得见?” 咕噜小心翼翼答:“许是。” 刚才只到嗓子眼的热度,直直地冲上了额头,不用看镜子,我现在也知道自己的脸是什么颜色:“好你个咕噜,不早同我说!” 咕噜挠挠头:“你也没让我说啊,再说了,人家好歹也是修仙之人,就你这点障眼法怎么糊弄人家啊!” 我看着咕噜,咕噜也看着我,一张无辜的脸,一副柔弱诺诺好嗓子,登时让人没了脾气。 帘子对面的小红姑娘气鼓鼓地攥了攥白衣公子的衣袖:“师兄~你看,这主仆俩根本没把我们当回事,在帘子里面不知做些什么旁的事,竟你一言我一语的聊上了。” 小红姑娘说话声音不是很大,但是帘子里面的我仍是听了个清楚:“咳咳~”我咳了两声:“小红姑娘,莫要着急,我也在想,额,在想。” “师兄,她方才叫我什么?”小红姑娘怔住了。 “呵。”少年扬起手背点了点嘴角,一双幽深的眸子亦似是染了点笑意。 我仰头,眨巴眨巴眼睛,看了看旁边的咕噜,一脸正色。我又看了看小红姑娘,醋味正足。 可是,小白公子,方才,是笑了么? 第十章:笑了? 莫非,是我听错了?又或者,刚才那淡淡的笑声是出自面前这位不苟言笑的小白公子?想到这里,我的目光又不自觉地在小白的脸上流连了一会儿,真俊俏! 我心中暗喜,竟不觉又耽搁了些许时间。 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屋子里竟多了些某种不知名的暖暖的氛围。 再次抬眼看了看小白公子,站的笔直,似是并不着急,亦未曾催促。 我腾得又脸热起来,拿起咕噜递过来的还未沾墨汁的笔,正准备开始磨墨,面前忽的一阵凉风袭来,吓得我一个机灵。 竟是小红姑娘一把掀开了我面前的“遮羞布”:“师兄,我想起来了,她她她不就是那日同师兄一同走出云墨森林的那位?” 我被小红姑娘戳着鼻梁,心中却莫名淡然,多看几眼面前这位美貌公子本就是理所应当的,谁让他长这么好看的? 屋内半晌没人吱声,小白公子对自家师妹的问话愣是未做理会,我见情势不好,亦未作声。 不料,小红姑娘气性挺大,呼哧呼哧喘了两口粗气,一个箭步上前又一把将我面前的‘遮羞布’撩开了。帘子被撩开之时,我正一边磨墨,一边用目光十分肆意地打量小白公子的天人之姿色。 小红姑娘一看更是火大,又一个箭步上前,又用他那芊芊食指戳起了我的鼻梁,神态很是嚣张不可一世:“你,为什么总盯着我师兄看,我师兄这样的偏偏风姿岂是你这样的江湖算士能肖想的?” 小红姑娘的态度着实不大好,但这种争风吃醋的事谁小的时候没做过呢? 从前我还小的时候,常常爱吃我那三个小叔叔的醋,我吃过的醋将那平波湖填满还是要溢出些的,若是将那些醋用坛子装起来排排站,怕是能将这帝京城绕个几十圈。 “咳咳。”收回心神,我清了清嗓子,心情竟更加坦然起来,瞅了眼从始至终从未出声的小白公子,此刻他的视线正落在我不停磨墨的手上。 我又看看小红姑娘,她亦是看着小白公子,娇气道:“师兄,你看她,还看。” 见小白依旧不为所动,我悄悄地扬了扬嘴角,你家师兄还眼巴巴地等着我的纸条子呢,有空搭理你? “你,别看了!”小红姑娘见小白公子不大愿意搭理她,转身又将矛头对准了我。 我觉得挺好笑。 这翻下来,我也看清了这两人之间的关系。既然小白对这姑娘无意,那如果我损她两句,小白也是不会理会的,这般想着,心里一激动,我磨墨的动作更加快速:“我说,小红姑娘,你这么说就不对了,怎么着你们现在也是有求于我,你这般戳着我的鼻梁骨就不怕我指给你们一个假的路线,逗你们在这帝京城中好生转转?再者说,你那师兄都不爱搭理你,你看不出来?还有啊,这人爱美是天性,谁的眼睛不往好看的地方看?你可这屋子看看,就我们三个人,虽然我美貌倾城,但毕竟我还要工作,又不能弄一面镜子每天孤芳自赏。不看他难道看你?小红姑娘,你说是吧?” 吵架这活儿我最拿手了,气人的时候说什么不重要,表情语气最重要。拿出最看不上对方的姿态,然后语气平淡地把对方使劲地往下扁。 这句话虽然挺长,但是我说的爽! 漂亮的一雪前耻,往日里面对小红姑娘的骄纵蛮横我是不愿意搭理她的,但这并不代表愿意一直让着她啊。 没有理会小红姑娘的哑然,直直地看向小白公子,捻着刚写好的字条,向他递去:“喏,你要的地址,这字条,公子务必收好了。希望以后,你可以不用再来了。” 不知是错觉,还是面前的小生神色间真的怔了那么一下:“嗯。”片刻后,指尖传来那葱白细长的指尖冰凉细滑的触感。 “扑通扑通......” 时间定格,砰砰乱跳的是我那颗今日异常活泼的心脏。 “多谢。”直到小白那张淡漠的脸上衍了些许的笑意;直到小白口中淡淡的两个字冲进了我的脑海,我扑通乱跳的心,才定了定。 头上传来针扎般的痛意。哦!都怪这该死的头痛来得太突然! 过了半月有余,大街小巷都传着一个不得了的消息:赤烈门的宝库被人盗了,满仓库的奇珍异宝被人翻得乱七八糟,扔得到处都是,愣是一件没丢,唯独仅仅丢了一棵草。 我的铺子就在这市集中最是热闹繁华的地方,许是我这铺子之前的主人是个江湖中人,喜闻天下事,所以才有了我铺子门口的那江湖八卦榜,这名字起的大气磅礴,实则就是块钉了几个钉子的木板子,木板上方刻了几个刚劲有力的大字:江湖八卦榜。 这板子更新速度极快,最快时能一日三五十条,最慢时也要十条八条。一般,负责更新的都是官府里面的人,不过也时有江湖上的人得了小道消息,过来博博关注。 江湖啊,江湖可大了。 从更新消息的人来看,江湖中人是不分年龄大小的。有时,一个白胡子的老翁过来;有时,是一个八、九岁的毛头小孩;有时,莞香楼的姑娘们也瑶瑶曳曳地扭过来,在板子上用细细的眉笔在板子上写下一排排娟秀的小字。 故我得了个结论,有人在的地方就是江湖,人就是江湖,江湖就是各色的人。 关于炽烈门宝库被盗的这条谈资,却是独一个占领我门口八卦榜榜首之位整整十天的不得了的大新闻,虽然我可能也许是这世上最后一个知道的的人。 正思忖间,门口珠帘被人拨开,瞥了眼来人,那可不就是这几天舆论的主人公大医仙孟塔么? 孟塔手里拎着一整枝届满果子的树干,竟都是我爱吃的小毛桃,还是洗好的,我挑挑眉,冲他道:“小女子不贪财,只是造福民众,不用携厚礼上门三叩九拜。” “咳······”孟塔显得有些尴尬:“我不知你爱吃,这些桃子是给咕噜的。” “咕噜?”我竟忘了咕噜也和我有同样的喜好,然而,我突然想起之前孟塔派那几个大汉要跟我抢咕噜的事,继而,狐疑地眯起眼睛瞪着她:“你们俩何时有了交情?” “那日我在山上采药,碰巧遇见小家伙在山上采毛桃,边采边吃,雪白一团如糯米团子一般甚是可爱。”孟塔面上带笑,温文尔雅的气质让人如沐春风。 我蹩着嘴看他:“所以,你想见它?”用我最高傲的姿态:“也不拿两个桃子贿赂贿赂我?” 说话间,厨房的门帘动了动,变回原身的咕噜好巧不巧地出现,那一团小白绒绒球,一见到孟塔就扑了上去,像老熟识般,不亦乐乎地玩了起来。 此时,我,这位咕噜的主人,地位就显得有些尴尬了 不过自己养的娃,自然还是喜欢的紧,看着咕噜萌萌可爱的小模样,我也忍不住上前和孟塔一起逗它,顺手从孟塔的筐子里拿了一个桃。 门口珠帘滴答作响。 “姻缘还是财运啊~”我忙着吃桃,没有抬头。 “咳。”来人轻咳一声,是个男声。 “姻缘50两,财运60两。”我忙着啃核,亦没有抬头。 “姑娘。”男子出声,是个好听的声音,而且似曾听过。 我抬头,蓦然对上一双淡漠的眸子,一双墨色的瞳孔。 “小白......额......公子?”我有些诧异,头皮有些疼。 “嗯。”小白面上没什么表情,仿佛觉得自己路痴且记性不好不是什么丢人的事一般。 “又是来问路?” “嗯。”好的,漂亮,就一个字,他倒是干脆利落。 我当然无语啊,我不但无语还不想搭理他,一见他就头痛,但是我能怎么办?毕竟人家挺客气的,长得又挺帅,凑巧正符合我的审美,又是来问路的,就这么将人赶出去我也于心不忍啊! “不是给你写了条子?怎么,丢了?”我仰起脸问他,我并不打算这么容易地就把路线给他,不长记性怎么行? 小白呆滞的视线突然闪了闪:“不。”明亮的眸子很快沉了下来,仿佛一望无云的晴空突然起了雾。 “不什么?” “我不是来问路的。” “那来做什么?”我瞅了瞅他身后,又问:“咦,你那小跟班没来?” “我......”小白欲言又止,片刻后:“我······” 我蹙了蹙眉,今日的小白似是与往日不大相同, “要不,你试着说说看?”我冲他眨眨眼。 “姑娘打扰了。” 跑了?!像小白这样的一个大男人居然会这样?含羞带怯的不说,还话没说一半就跑了。 “哈哈哈,真是有趣。你们俩竟然不认识了。”孟塔笑着摇摇头。 什么话,我指指门外小白小白消失的方向,又指指自己,扭头瞪着孟塔:“我们俩该认识么?” 其实,也不能说不认识,毕竟它曾救我出了云墨森林,又曾来我这小店里问过几次路。 “丫头,如果我告诉你,或许,我是说或许,你或许失去了某一部分的记忆,你会相信么?” “我?失去记忆?”我郑重地思考了一下,认真回答道:“没有......吧?” “我是说如果呢?” “不会吧?可是我这六百年做过的事见过的人我都记得啊,没什么想不起来,或者是有记忆空白的时候啊。” 孟塔方才问我时,我只当是随口一说,可当他第二次问我时,我竟被吓得立起了一身汗毛。 孟塔叹了口气,又说道:“我还奇怪,之前在街上遇见,这小子怎么不认识我了,没想到后来见到了你,你也不认识我了,毕竟时间久了,忘记了我是在情理之中的事,但令我无法置信的是,竟然你们两个互相之间也不认识了。” “你在说什么呢?我好像有些乱。”听着孟塔的话,我努力地回想自己是不是真的有这么一段空白的记忆,思绪在脑袋里面翻滚,牵动着我的头也开始疼,早就叮嘱自己,不能动脑子不能听尖锐的声音来着,现在却有些不受控制了,总有些什么力量在催促着我去探索,去深究。 强忍着头的剧烈疼痛,我问孟塔:“我······和小白,我们两个以前认识么?” “不,我不说,我也不知道,这,也许是属于你们两个的劫数吧。”孟塔长叹一声,抱起咕噜便走了出去。 不是,我的咕噜怎么被他抱走了?“哎,你还我咕噜!” “借我玩两天!” 强忍着头痛,却忍不住生气。 哼,我气鼓鼓地坐在椅子上,这男人,话说了一半,还把我的咕噜带走了,什么意思嘛! “安安,安安,你快来!那边有人打起来了!” 孟塔刚走,假小子布偶就冲到了我的店门口,为我带来这样一个消息,我抬头看去,见她正靠在我的门框上,跑得气喘吁吁,鬓边的碎发尽数贴在了脸颊上,有一种十分英气的美。然而,此时的她边大口喘着粗气还边补充道:“那男人可帅啦~” “哦?又想找婆家了?”。 “是啊!去帮我看看。” “不去!”我撇撇嘴,山下这些人打架着实没意思了些,除了基本的挠、抓、打和那些刀枪棍棒等武器的使用之外,就是抱作一团滚来滚去,毫无美感可言。要知道,镇子里的小娃娃们过家家可是都用飞的了。 “哇哇,安安你看,那男子飞起来了,真是美啊。” “咦?”这句话倒是勾起了我的兴趣,连忙放下手中把玩的笔冲了出去。如果是有仙术的话,那还值得看一看。 然而,我刚一冲出去,就后悔了。这,这哪里是打架啊,根本就不是一个级别的好么?一藏蓝色衣裙的修仙男人脚一点地飞在半空中,下面一群粗衣大汉手举棍棒在头顶挥来挥去。 男人背对着我,看不清楚面容,只是身形很漂亮,腰间别一酒壶,酒壶的形状倒与四叔的有些相似,只是四叔时常喜好穿青衫,从不穿这般深沉的颜色。 我摇摇头,准备进屋。 “大家不要误会,我是好人,只是想跟刚才的那位大姐问个人,没有别的意思。”天上的男人迫于无奈解释得着急。我却听的仔细,那声音分明就是与我四叔涂拾的声音一般无二! 第十一章:涂拾 “四叔?”刚喊出口我就后悔了,一旦不是涂拾怎么办?毕竟镇子也不是那么容易出的。 正思忖间,那男子转过了头,看见我之后一脸惊喜:“小幺?” 真是巧,巧得很呢!此时的我却是愣住了,感觉既惊喜,又怪异。 涂拾却飞快的冲我跑过来,狠狠的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嘿,小丫头” “啊!”我蓦地回过神来:“涂拾,你怎么来了?” 涂拾看了看周边的人群,压低声音在我耳边道:“你二叔......”话未说完,忽然又警觉的扫视了一下周围,又向我身边靠了靠,继续说:“你二叔说,他连日来,为你占星,近来恐会有个情劫,说不放心你,让我下山来看看。” 听罢,我点了点头,心下了然,近来这山下的确不是很太平。 可是,我看着涂拾双眼放光的模样,察觉出了些怪异,再回想,我竟从未听说过二叔会占星,忽然我想起了毕歌的那把破镜子,冲他撇了撇嘴:“你是为毕歌那破镜子来的吧?” “镜子?镜子怎么啦?”涂拾抬眼望天。 “他那镜子怎么了你不知道?”我眯起眼睛直视他那张心虚的脸。 “不知道啊!”涂拾眼神四处飘飘,落在不远处向我走来的布偶身上,神情颇有些激动:“呀!这是谁家的小娃娃?长得真是可爱!” 涂拾演技实在拙劣,这是他惯用的伎俩,从小到大,只要我们俩打赌,他赌输了,便就是这副模样,这招用的久了,次数多了,我也就习惯了,便也懒得拆穿他了。 “安安,他是你四叔啊!”布偶像观赏什么别致的物件似的围着圈打量着涂拾,将花痴的本分发挥到了极致:“果然,安安,果然你们一大家子都不简单,二叔会占星,四叔会飞,你呢?你会什么呀?” 我白了她一眼:“你是千里眼顺风耳吗?隔那么老远都能听见。” “哎哟,巧了,鄙人不才,还真有这么个特长。”布偶双手抱拳,朝我一揖,龇牙咧嘴的,很是不谦虚。 这话说完,气得我又白了她一眼,随后看向涂拾:“我倒是也会飞,但是不知我二叔是何时会的占星,四叔,你说呢?。” “呵呵,啊,这好不容易出了镇子,人家好累的,人家要吃饭饭!” “没钱!”我双手环胸,看着涂拾拉着我的袖子宛如断袖般的撒娇表情,我就恨得牙痒痒,这句话说的十分没好气。 “没事,我有!”涂拾一只胳膊,搭上我的肩。 “哎,你是不是看不出我不开心啊?” 见我嘟着嘴,涂拾勾勾手指挑起我的下巴:“呦呦,掉两滴眼泪看看,我这次下山又不是视察你生活的,是保护你的,你有什么不开心?” “不是监视是什么?我看毕歌给我那破镜子就是故意的,第一个是你,下一个说不定是毕歌,最后说不定二叔二婶都来了,干脆把家搬过来算了。” “那怎么行?要搬也是把你搬回家啊,把家搬过来多难啊~” 涂拾本就长了一双桃花眼,面相颇女人气了些,时常说话也没正行,惯爱学我说话,我每每一听到他娘里娘气地学我,就忍不住笑。 涂拾两只手按着我的嘴角,将我的嘴角向上掰:“哈哈,笑了多好看,走,带我出去遛遛。” 此时此刻被他提着嘴角的我,又忍不住想打他了。 自打布偶见过涂拾,一双晶亮的大眼睛就一直盯着涂拾看,我从中也瞧出了几分意味。 逛街逛街,顾名思义,就是逛逛街市吧,高门大院,低瓦土墙的,实在没什么别致之处,贵就贵在,人情味很浓。 以前的镇子里,几百年不得一名婴孩,这小小的街市上,竟到处都是小孩子,吵吵嚷嚷。 布偶喜好热闹,又是这片闹市区的孩子王,一会儿便和孩子们玩在了一起。 这普普通通的一条小街,却是这帝京城里顶热闹的地方,多半卖些女儿家喜欢的物件,歌院不少,脂粉铺子也有,绸缎庄子更是大大小小地排列在其中,我拉着涂拾和布偶来到一家酒楼,包厢里地方不大却南北通透,轻轻暖暖的风吹在脸上有有股子甜甜的酒香。 近来,我躲那太子躲得紧,一般不敢出来逛,今日若不是涂拾一直喊饿,我也自是不会这样堂而皇之的走在大街上来凑这些个热闹。 天字一号包间,将将就坐,一旁的涂拾和布偶便已聊得欢畅,但是孟塔的话却总在我的胸口回荡,头隐隐发痛,。 就着空气中飘渺的酒香,淡淡的愁绪涌上心头:“二叔,你说我从前是不是忘记过什么?” “你说什么?”涂拾挠挠耳朵凑过来,想必,方才并未注意听。 “没什么。” “傻了吧?”同事白了我一眼,扭头继续和布偶谈天论地。 其实我也不是傻姑娘,我心里面也都记着,也清楚,就像是小泥鳅为什么会忽然消失了?还有我怎么会无缘无故睡三年呢?这些都是顶顶怪异的事儿,但是既然大家不想同我说,自也是为我好的。 而且说不定孟塔那日就是随口说的那样一句话,竟被我这个傻子记在了心上,失去记忆这种事情,我自己都没有发现,涂拾又怎会知道? “呦~都在呢?”清雅的男声自耳边传来。 我抬眼望去,只见房门半开,孟塔抱着我的咕噜半倚在门口,还是紫袍,只是这一身比往日的颜色更鲜亮些,。 “不不,我们不在,咕噜放下,求您别进来~”布偶冲着他摆摆手。 “你呢都在差我一个人也不好吧。”孟塔撇了撇嘴,自个儿走了进来,越过布偶径直落了座儿,没想到坐下的第一句话便是同涂拾说的:“几年不见,同我生分了许多嘛~” 涂拾面上的表情实在是有些不好看,他为大化,而是先扭头看了看我。 “哦,你们早就认识?”我抬眸对上涂拾的眼睛。 “你都知道了?”涂拾咬了咬嘴唇,屋内气氛瞬间有些粘稠。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托着下巴,冲涂拾眨了眨眼睛:“所以四叔你不准备同我说一说么?” “可能认识吧,我不太记得了。”涂拾低着头,他难得正经,这严肃模样使我有些不太习惯。 片刻,我想了想,只“哦”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的确,活得久了,有些事我便在意不起来了,涂拾这番模样,想必是不大愿意记起的,刨根问底向来亦不是我的风格。 唉,孟塔是谁啊,医仙,认识几个人不是很正常的么?再者说这地丁城里,认识他的人不也多了去了? 不过,自我安慰归自我安慰,但好奇心的蠢蠢欲动使我不太踏实,总觉得这其中有什么事情和我有关,却总是找不到由头去问。 我叹了口气,眼角余光不经意间瞟到窗外,只见街道上站了位风姿卓绝的墨色锦袍的公子。正是东方夜。 他长身玉立,眉目清俊。但今天的东方夜似是与以前不同了些,眼圈黑黑的,唇也苍白了些,眼神里也没了往日的神采,目光愣愣地,在我向他看去的时候,他也恰巧正转头,看向我这里。 自从太子府卷款逃逸至现在,我还没见过东方夜一面呢~纵使前些日子官兵们大街小巷地找我,也没将我找出来,若不是那些官兵无能,便是我这个人许是在躲藏着方面有些什么不得了的天赋吧! 思及这般,我脸皮上突然发起热来,若不是自己真的做了这种事,我还真不相信人还能厚颜至此,想当初,人家好歹也是解了自己的燃眉之急,自己却恩将仇报。 此时既已经四目相对,逃避也不是办法,我只得恬不知耻地冲他笑笑,继而将视线收回。 包间内,三人聊天气氛甚是融洽,根本没人关注我这边,我心想思量,这种糗事千万不要让他们任何一个人知道才好。 我急急喝了口茶才缓解好了情绪。 “咦?布偶,你说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怎生得了这么个名字?”涂拾大喇喇地将身体靠在椅背上,手中的折扇轻轻的摆动,颇有种世家贵公子的书卷气。 “哎!这就说来话长了。我家本是江南的大户人家,因得罪了商业上的对手,一夜之间满门被杀,家里的唯一两位逃出来的只有我外婆和我当时中怀有身孕的娘亲两位女眷,不久我娘亲难产生下我就过世了,外婆没有念过书,不大会起名字,因我是个女娃娃,所以一直叫我女娃娃,我五岁时,外婆也病逝了,那时的我就必须得要,自己一个人闯荡江湖,我想着女娃娃这个名字太笼统终归不好,就打算换一个霸气的名字,可是我也没有念过书,虽识得几个大字,但也不会起名字,有一天我在集市上看到一个布偶,这个布偶被做得很丑很吓人,于是就想啊,这个布偶挺吓人的,我以后也要和她一样,最好是做个让人听了名字就让人闻风丧胆的女魔头,那时候还小,后来人家都叫习惯了也不好改了,索性就这样叫着吧。哈哈,还从来没有人问过我名字的来历呢~” “那现在呢?让你给自己重新改一个名字的话,你会给自己起什么名字呢?” “随便啊,如花、美玉、小倩啥的都好啊,好歹像个姑娘家的名字。” “噗~”孟塔一口酒差点喷了出来:“老北街西巷口的赵大娘那个有断袖之癖的小儿子就叫‘小倩’,长得膀大腰圆,剑眉星目,你若是想同他一般,改天我倒是可以带你去同他相识一番。” “去你的。”布偶气了个大红脸,一把抓起桌上碟子里的炒花生米便要砸他。 “咚咚咚”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屋内的吵闹声戛然而止。 门口传来店小二的声音:“打扰贵客用餐,小的给各位赔礼了!请问屋内是否有位暮暮姑娘?” 我心下一惊,定是那东方夜来找我还钱了,真真是个小心眼的男人。 涂拾看了看我,见我摇头,立即冲门外回复到:“有是有,不过阁下是有何事?”愣是假装没看见我的极不情愿。 “贵客您误会了,不是小的找暮暮姑娘,而是对面雅间的太子殿下说同暮暮姑娘是旧识,请姑娘去叙叙旧。” “呦~你倒是长本事了,才来这几天就与太子殿下成为旧识了。”孟塔阴阳怪气的语气听着挺欠揍的。 “暮暮?你不是叫安安么?”布偶此时算是四人中最不明情况的一个了。 “呵呵,安安是艺名,艺名。”我咧着嘴解释,心里总隐隐觉得有什么事情似是瞒不住了一般,不太好。 转头再去看方才第一个答话的罪魁祸首涂拾,不料,他竟是以一副慈父般十分慈爱的表情看着我:“这太子,相貌如何?功法如何?可有宅几座,田几顷?待你如何?可值得托付?” 涂拾这般一问,纵是平常心智再大大咧咧的布偶也瞧得明明白白白的了:“你,和太子?”忽的一拍额头,仿佛想起什么:“哦!前段时间这太子为了找一个叫‘暮暮’的姑娘,闹得满城风雨,上至朝堂,下至妇孺,人尽皆知,原来找的就是你啊!” “怎么回事?小幺,你如实招来。”涂拾合上折扇,捏住我的手心,作要打我掌心状。 我害怕地想缩手:“没有~” 我话音刚落,涂拾已经轻轻松松一手板打下去了,随着一声清脆的声音,布偶看不下去地跟着“嘶”了一声。 “啧啧,小幺啊,你是不是将你四叔我小看了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惯是那闯了祸还最爱装没事人的一个。” 我抽回手,白了他一眼:“疼!” “你还知道疼?” “那你都那么了解我了,还事无巨细地问来作甚?” “贵客?”门外的小二再次出声。 “快去快去。”布偶闪电般将我从座位上扶起,推至门前。果然,再大大咧咧的女孩子都摆脱不了八卦的天性。 一旁许久没有出声的孟塔叹了口气:“哎呦,小媳妇儿要被别人抢走了,某人啊,你为何还不出现啊~” 第十二章:满意的侄女婿 “闭上你的嘴。”涂拾瞪了他一眼。 “咚咚咚。”门外又传来三声敲门,小二着急的声音传来:“暮暮姑娘,太子殿下说,您再不过去,他不介意过来找您。” “走走走,快走啦!”我被布偶像拎小鸡似的拎到门口之时,正见东方夜从对面包间里面走出来。 “呵呵,太子殿下,您,您好。”我眯着眼睛赔笑。 “这些日子你去哪了?”东方夜一只大手揽住我的肩膀,一把将我揽进对面屋里且关上了解门。 “呵呵,我......知道。”我讪讪笑道。 “那你可知我为了找你差点将京都翻了个底朝天?”我一抬眼便对上东方夜那毫不掩饰咄咄逼人的眼神。 “额,呵呵,钱么,这些日子正想着要还给你来着。” “什么钱?”东方夜反问。 “就是······”我抬眼看着东方夜迷茫的眸子,他不会是忘记了吧,片刻灵机一动,话锋瞬转,道:“没,没什么。” 东方夜眼睛眯了眯,修长的手指勾住桌上的茶壶,续了两杯茶,他一杯,我一杯:“你这一说我便是想起来了,前些日子,府中丢了几百两银子还有一些颇为贵重的金银玉器,刚好就是你走之后。” “啊?”我理亏,此时气息间颇有些底气不足,只希望他不要将此事扯到我身上才好,岂料天不遂人愿。 “是不是你。” “什么?” “拿了我的银子。” “不是我。” “拿了多少?” “额,五百两。” 东方夜温润如玉的修长手指挑了挑我鬓角的碎发,忽然偶尔一笑:“傻子。” “啊?”我抬头不解。 “你在太子府待着,每天的零用钱都不止五百两。不曾想你竟为了这区区五百两,如此这般的躲着我。” 我一时脸颊微微发热:“不是,我不是为了钱。” “那是为了什么?”东方夜蹙眉:“因为静儿?” 被东方夜这样说,我觉得自己实在没面子了些,白白活了六百多岁,到了这里却被一个只短短活了十几年的小姑娘欺负跑了,便疾口否认道:“不,不,也不是。” “那是什么?”东方夜不解,眉头皱得更深。 “没什么,就是不想住在你那里了,然后你又不让我走,我就自己偷跑出来了呗。”我撇了撇嘴,不敢看他的眼睛,理由找得着实随意了些,但我总不好告诉他,我是被静儿欺负得一气之下跑走了吧,那多不好?显得我这么大岁数了,还心胸狭窄,无甚能力。 盯着我半晌,面前的男人突然眉头舒展,嘴角也染上了笑意:“莫不是你吃了静儿的醋?” “没有,真没有。”这哪跟哪啊,东方夜为我找的这个借口也着实不是很对,对于他冷落我独宠静儿这件事,我的确很介意,但我一个六百多岁的人,也不好跟小孩子们计较。不愿意去计较,也真真是没有去和他计较。再者说人家新婚夫妇,不管做什么,或许都是人家的情趣。 想到后来大街小巷盛传的太子休妻一事,我便不禁又有些感慨:这里的人可真是没有长性啊。 “现在已经没有静儿了,你跟我回府里住吧。” 我不敢看东方夜那双深情款款的眸子,只觉得此情此景好肉麻,我打了个哆嗦。 门外不知是不是碰巧路过了几只老鼠,只听得一阵熙熙索索的声音,好不热闹。 “我......”屋内的我犹豫着,准备想个好些的说辞,但被这几只老鼠弄得稳不下思绪。 “扑通。”门砰的一下被撞开,几个人影匍匐在地面上。 我吓了一跳,抬眼看去,只见孟塔长身玉立站在门口,布偶和涂拾二人趴在地上,场面一度十分狼狈。 呆愣片刻,涂拾贼笑着开口:“嘿嘿,打扰二位,我们,我们路过,你们继续。” 涂拾说完拉起布偶,拍了拍身上的泥土,作准备离开状,性质门口时,突然又折了回来,将那一张大脸凑到东方夜面前:“太子殿下,我们都是暮暮姑娘的家人,您不打算也请我们进去坐坐吗?” “是的,我们现在要旁听。”孟塔淡漠的语气再配上他淡漠的气质,给人一种威严的感觉。 孟塔说话的时候,我清楚地看见涂拾提了内力,给了他一记勾魂掌,掌力不小,少说也承载了七八成内力。 不可置信的是,孟塔闷哼一声,竟然将那一掌生生地受了下来,而且好像丝毫没有反应,若是常人,不直接一命呜呼,至少也要吐上几口血。 东方夜将一行三人上下打量了一圈,又看了看我,随后,一手掌心摊开,声音低沉有力:“各位,请!” 自从认识了孟塔这号人物,我总感觉,她就好像是某人派在我身边监视我的夜礼萤。 夜礼萤这种小飞虫仅罗刹独有,是镇子里大人看管小孩子时请用的,小孩子刚出生不久,心智尚未发育完整,大人们有时不能随时伴随在孩子身侧又怕他们自己玩耍时发生意外,便派一只夜礼萤时刻跟随,如果小孩子有危险时,夜礼萤便会报告大人,家中大人便会及时赶来孩子身边。 此时的我便像极了那生活不能自理,心智尚未发育的孩童。 只不过孟塔除了监视我的一言一行之外,还身兼管管闲事的职责,凡是我要同其他男人接触的时候,他总要插上一腿,或在一旁阴阳怪气地说些没头没尾的话,或直接就自诩我什么帮我将人家拒之门外。 现在又是这样了,我只不过同东方夜说几句话,他便如此不消停。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餐桌上的气氛有些不大协调。 东方夜当着大家的面定是不大好意思同我将方才的话题继续下去。 替我恨嫁已有百十年的涂拾此时定是想歪了去,叔叔看外甥女婿,想必是越看越顺眼。 布偶不大看得懂情势,此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饶是我拼命给她使眼色,她也只是茫茫然看着我。 “我说,太子殿下你可是对我们家小幺中意得很么?”涂拾出声,打破了寂静。 “咳咳!哎~某人啊,再在房顶上待着,可是连媳妇也要跟别人跑喽!”孟塔斜靠在椅子上,眼睛瞟向窗外,声音故意放得很大,仿佛故意想让谁听见一般。 “屋顶?屋顶有谁?”布偶一个箭步冲向窗边,向上张望。 被布偶一说,我也不禁有些好奇,趴到窗口抬头往屋顶看去,果真似是有人,只觉得脚步轻盈,不仔细些怕是不大能发现,我隐隐能感到那人的灵力纯阳,想来是个男人。 此时我便开始替自己的学术不精而难过,功法这种东西便是要时常温习才行的,小时候,三叔毕歌曾教过我透视咒的念法来着,那个咒怎么念来着?我确实记不清了,小时候用它来同小泥鳅赌骰子,次次赢,后来,小泥鳅走了之后,没人和我玩了,这咒也是几百年没有用了,现下竟丝毫也记不起来了。 涂拾看了看我,也跟着抬眼看向房顶,不消一会,便收回眼神,想来是已经知道了房顶之人的身份了。 三叔是我几个叔叔中,最不务正业的一个,什么读心咒,透视咒之类凡是无甚用处的咒他都会,闲暇时也会自己创新几个出来玩玩,譬如:颠倒咒、变色咒之类,他每次发明一个新咒法,便会第一时间将那咒法教给我们知晓,我这几个叔叔自来便学术甚精,凡是一学便会,不像我,学了忘,忘了学,学了再忘。 我自怨自艾地叹了口气,变冲孟塔小生问道:“屋顶的,你认识?是哪位?” “谁知道呢!胆小鬼!哼!”孟塔仿佛有些气愤,只用鼻孔哼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东方夜看了看我,又看向涂拾,道:“在下确是十分倾慕暮暮姑娘,前些日子相处得还不错,只是后来发生了些事惹得她有些不开心,与我置气,现在在下已经赔了不,是,还望您帮忙美言几句,让暮暮同我回家,莫再置气。” “好说,只是你究竟有多喜欢我们家小幺呢?” 东方夜想想道:“那么阁下以为,我当如何能够证明自己的心意呢?” 涂拾想想道:“如果为她放弃一些什么你可愿意?”涂拾盯着东方夜的眼睛,伸出二指捻了捻下巴处那因为连日奔波而未来得及清理的一小撮儿短短的胡茬子。 “放弃什么呢?” “金钱啦,地位啦,或者是未来的皇位甚至生命呢?” “自是能够,我定以自己之命护她一世周全。” “你的荣华富贵,无上尊贵,真能不要了?毕竟我们家小幺是不差钱的。” 听了这话,我怔了怔,想起那几百两金子,霎时觉得脸上火热火热的。 “自然是可以,我本于皇位无意,弃了便弃了。”说罢,东方夜想想又道:”只是我若离了现在的身份,没了荣华富贵,便要连累暮暮同我一起过一段穷苦日子了。” 听了东方夜的回答,涂拾点了点头:“嗯,小伙子不错!”神色间仅是满意之色。 二人说话好似快问快答游戏一般,旁的人都还未出声,二人便已在片刻话语间,似是敲定了什么一般。 对于涂拾的这些问题,我早已经见怪不怪,早些年比武招亲时,他便早已经在镇子里的小伙子中间问了个遍了,如今已是看谁都像他侄女婿了。 只是这东方夜仿佛太给他面子了些。 对于东方夜此人,我对他丝毫无意,如若作为朋友,我定是欢喜的,如若作为夫君,我还是愿意再等一等吧。 缘分这个东西,说来也其妙,没有哪两个人的相遇不是在各种机缘之下完成的,相遇了之后喜不喜欢是两码子事,这喜欢和喜欢又是两码子事儿,喜欢和相伴终老亦是另当别论了,对于感情,如若只是一意孤行也是不大行的通的。 “哎!暮暮前面那条街好热闹啊!我们去看看吧!”布偶拽拽我的衣袖。 “好啊!”我求之不得地拉着小布偶夺门而出。 “哎!小幺!”涂拾在身后喊我。 “呵~今日阳光甚好。”我伸伸懒腰,吸了口新鲜空气,不想搭理他。 布偶方才说的那条小街实则是一条崎岖拐弯的小巷子,名叫刘家胡同,平常日子里并不是个十分热闹的地方,今日这景象也是百年难得一见了。 我和布偶赶到的时候,这里已经从巷头到巷尾皆挤满了人,远远看去黑压压一大片人头和各种颜色的衣衫,看的人头晕。 布偶是个极好看热闹的小丫头,轻功上又有两把刷子,这便拖着我在人群上方飞掠起来,可怜我还未准备好便被她拖了起来,连翻了几个跟头,还差点摔了个狗啃泥,方才稳住了步子。 经过一段路程,好容易挤到了最前面。 人群中央,只见空中两男子,一人着黑衣,一人着白衣,正打得不可开交。 那白衣少年我认得,便是那个带我出云墨森林的家伙,也是这几日常常来我店里却不算卦只问路的小白公子。 小白这少年,不得不说,长得是真好啊,明眸皓齿却不苟言笑,身材健美却一身的仙风道骨毫不张扬。 再看对面那黑衣男子,与小白相仿年纪,也是个翩翩美少年,只是面部棱角更分明了些,右边嘴角微微上翘,眼睛半眯,似是带着些邪魅的笑意,刀光剑影间,招招夺命。 小白公子使术法御剑,奋力接招。 二人打斗间,招式中尽数灌满了内力,只见刀剑摩擦间,暗红色光波和青紫色光波紧紧缠绕。 如此这般打斗的场面,在我们镇子里并不时常看到,只因大家都崇尚个和气,出了镇子会术法的人寥寥可数,便更是少见这样的场面。 我正细心观看着情势,却听后面有人评论:“这白衣公子如此处于下风,怕是无望得胜了。” 听得布偶连连点头称是。 “这小白是在让着那小黑的。”我淡淡道。 “咦?为何?眼看这白衣公子就输了呀!”布偶抓着我的袖子,眼睛睁的大大的。 “你看,二人的内功不相上下,小白只是接招并未出招。”说罢,我将那两人周身的光波指给她看。 “你是怎么看出的?内功不相上下?”布偶眼睛挣得更大了些。 “没看见那两团光圈么?” “并未······”布偶依旧懵懵的。 “暮暮?”正讲解间,谁唤了我的名字。 我抬眼望去,人群中间的两位男子早已停止了打斗,正齐齐向我走来。 “你......”出声的正是黑衣男子,神情间皆是隐藏不住的惊讶:“你......” “我......”我伸出食指指了指自己,又看了看旁边站着的布偶,她也是一脸不明所以的神情。 莫不是我方才说的,说小白让着他这句,被他听见了? 第十三章:小黑 看着越走越近的两人,我当下也有些哆嗦了,冲刚才二人打架的情势来看,这黑衣男子定是个不好接触并且脾气暴躁的,若他报复起来,我还不知敌不敌得过。 刚想着服个软趁机溜走,便见那黑衣男子走至我面前,一双邪魅的眸子瞬间浮上了点点情深的泪光。 这让我刚到嘴边的话也不知是该说不该说了。 犹豫间,黑衣男子略微沙哑的声音传来:“暮暮,转眼已是三年未见,你过得可还好?” “我?哦~呵呵~甚好甚好。”我尴尬笑答,不知所措间,眼神不自主地望向一旁的小白,希望从他的表情中能得到关于这人的一星点答案。 小白似是明白了我的意思,面颊微红后,冲我摇摇头。 黑衣男子顺着我的视线看去,也看见了正摇头的小白,皱了皱眉头:“暮暮,你莫不是真的嫁给了这小子?” 我大大地缓了口气,他这句话可是真真抬举我了。 看着面前这位的表情,仿佛我再接上一句,他便要哭出来,我尴尬之气不断上涌,只得嘿嘿一笑不敢作答。 “哼!果然!”黑衣公子愤愤嘟囔,说着便要拔剑:“小子,看剑!” “哎哎哎!等会儿,等会儿哈!”我伸手阻止他,躺枪也没这么个躺法,总要前前后后将事件缘由梳理明白了再动手吧。 转身我便拉着小白的衣袖带他走到一边:“那位公子莫不是认错了人?” 小白公子颊上的红晕更艳了几分,神色间却又十分肃然:“不知,我方才也同样问了那位公子,只是不管怎样说,他都听不进去。” 我点点头:“嗯,那便是了,他也将你认错了?” 小白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到底是什么嘛!我有些着急。 “我虽不记得认识他,可是他方才说你我的名字可是都对了。”小白又蹙起眉来。 “我的名字?” “暮暮,不是么?” “你怎知我的名字?”我诧异抬眸,就连布偶都是才知道的,他如何得知。 “咳。”小白故意避开我的目光,一手掩唇轻咳一声道:“我便是知道。” “那你是如何知道的?”我继续追问,期待他一个合我心意的回答。 然而,他却不答话了。 “他呀!可不就是方才在楼顶上那位?哈哈,呆子!”一阵爽朗的笑声传来。说话这人正是那阴魂不散的孟塔公子。 “方才,在屋顶偷听我们说话的人是你?”我抬头望着他。 “......嗯。” “孟塔兄,你来得正好!”黑衣公子冲孟塔揖揖手,仿佛旧识一般:“快来替我评评理,他们总说我认错了人,方才我还是不信的,可一个两个都这么说,现在我正是有些怀疑自己了。” “还孟塔兄,谁是你兄长,一别三年也不知来看看我,还好意思唤我孟塔兄?。” 三年,又是三年,仿佛这些口口声声说认识我的人话语间都有提到这个三年,可是,这个三年我怎么不知道呢? 难道是我睡着的那三年? 难道现在的我还在梦里未清醒? 我摇摇头,不对呀,我肚子饿了会咕咕叫,手指破了会疼,这不该是梦里的呀。 要么,就是孟塔买通了他们一干人等做了个戏逗我玩呢。 可是,为什么要把小白也牵扯其中呢?小白在这中间是个什么角色呢?如果我们之间都曾相识过,我不记得也就罢了,为什么小白也不记得呢? 我的头又开始痛了。 叔叔们曾经骗我说,我的这个头痛是个老毛病了,小时候翻跟头,在一棵老芙蓉树精身上撞坏了脑子。 至于为什么说他们是骗我的,那是因为我还不傻,活了十几万年的几个大男人,居然连这么劣质的谎话都能编得出来,我都替他们不好意思。 至于,为什么他们要骗我,我想,那不过是因为他们也不知道罢了。 等等,他们,他们是真的不知道么?还是...... 那么涂拾突然的到来又意味着什么? 我对这个“三年”仍尚有执念。 倘若真有这样一个三年,那三年前的我是谁?在哪里?做了什么事?我曾经是不是真的认识这些人,是不是真的同他们有过什么。 这些想法在我心中盘旋,莫名熟悉的感觉,有些甜甜的,又有些痛痛的。 不想忆起,却又像是有什么拉着我一般将我拽入一个无尽的深渊。 几人说话的声音减小,耳鸣声不绝于耳。 我几欲晕倒,便也管不得那么多,使了个瞬行诀,将自己送回了家。 二楼,花香怡人,我渐渐睡去,迷糊间,隐约看见个人,一身白衣,眉目清雅,温柔的笑容里似有阳光,好像小白,但小白却从未对我如此笑过······ 突然前面出现了一点光亮,我擦擦脸上的泪,爬起来,巡着那点亮光走去,不知走了多久,我终于靠近了那光明。 那是一位身形纤长的白衣公子。 公子背对着我,不能看见容貌,伟岸的背影却给了我莫名的安全感。 蓦地,公子转过身,将我的手缓缓拉起:“雪儿,跟我走吧,我给你一辈子。” 我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孔,缓缓伸出手来,如若是他,我愿意和他走。 他拉着我的手来到一大片森林里,突然神色骤急:“快跑!” “我该去哪?”我看着他的眼睛。 “一个安全的地方,我答应你,我会平平安安地去找你。快走!” 我刚转过身,便有一对冷箭射来,小白为我挡了箭倒在血泊中。 茫茫黑暗中,我痛哭,却没有人再回答我......我只能不停的走啊走,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不晓得前路几何,亦不知小白说的安全的地方是哪里。 我走了许久许久即使身心俱疲也不敢停下来...... “小幺?” 冥冥中听得耳边有人换我。 我睁开眼,明晃晃的一片白光刺得我睁不开眼睛,直到鼻尖又嗅到丝丝缕缕的花香,才晓得方才一切都是做梦。 大梦一场,如重生一般。 “小幺?” 视线渐渐清晰,最先映入眼帘的便是涂拾那张满是担忧的眸子。 “小幺,怎么样了?现下感觉如何?”关切的语气传来,一双温热的大手反复揉搓我手上的冰凉。 万幸,有四叔在,心中暖流涌动。 “四叔。”我话语间气若游丝,丝毫使不上什么力气。 “头痛?头痛便什么也不要想了。瞧你出的这些汗,想是被梦魇着了吧。”涂拾用帕子将我额头的汗珠细细擦净,一阵清风吹来,夹杂着花香,使我整个人清醒许多。 “我睡了几日?” “整整昏睡了三个日夜,当下是第四个清晨,你可真能睡!” 涂拾扭过身去在铜盆里清洗布子。 从前在镇子里,我家就是那大户人家,地位莫名地高不说,还前前后后婢女侍从一大群,我这几个叔叔十几万年来闲得都快冒烟了,何曾做过这种洗洗涮涮的活儿。 我瞅着涂拾连洗个布子都无甚头绪的样子,也确实是有些下不去眼了。 我环顾四周,只我和涂拾二人,心下不觉有些凄凉······ “四叔,他们呢?”许是没话说了,我糯糯地问了这么一句。 “他们?谁?” 我心下倏然一惊。仿佛,刚刚那一瞬间,我的心里好像是在想着小白的。 他?我为什么会想他?而且是第一反应。 “还能有谁?”收起思绪,我弱弱开口。 “小白?”涂拾狐疑地眯起眼睛。 “没,没啊,白什么白?谁?”被猜中了心思,我一时间竟有些语无伦次。 “嗯?”涂拾将脸凑上前,直直地盯着我,眯起的眼缝儿里冒着精光:“那你说是谁?” “就是,布,布偶、孟塔、小黑和,和小白他们呀!”对,把小白放在最后,显示一下我对他不大在意之情。 “各回各家了。”果然此招甚妙,只见涂拾收起表情,又变回先前的模样,贤惠地转过身去涮布子去了。 “小布偶也回家了?”我蹙眉:“小布偶从来是以四海为家,你说她回家,是回哪里去?” “这个,额,我也不清楚,就是跟孟塔他们走了。” “跟孟塔?她向来和孟塔合不来······” “我说走了就是走了,你这大病初愈,刚转好些提他们作甚,莫不是还想晕倒一次?”我一句话没说完,涂拾却突然间来了火气,冲我说话的语气间愣是恼了几分。 我望着他,不知如何是好。 半晌,又忍不住糯糯地开口:“那小白呢?他好像,好像同他们不是很熟......” “放心,死不了,你还是关心关心自己的身体吧!”还是恼恼的语气,只不过这次涂拾却是不肖于扭头看我了。 阳光盛浓,我在被子里闷了一身湿漉漉的汗气,有些不大舒服,此时此刻全仰仗着涂拾大人侍候我,该卖个乖才是。 “多谢四叔叔三日来衣不解带的细心照顾~”我满眼笑意地看着涂拾,不料却换来他一个大大白眼。 “安安!安安!你醒啦!” 我抬头,见来人正是我方才担心许久的布偶姑娘,布偶姑娘衣衫褴褛,大步流星地向我走来。 “安安,你可不知哩,你昏迷的这几日,楼下的气氛是真的不得了啊。” “怎么不得了法?” 通常,听布偶复述个事件啥的总是需要一段很漫长的时间,如果将她的这方面本事用两个词形容一下,我想,“从头说起”和“说来话长”这两个词再适合不过了。 我合上眼睛,准备好平心静气地听布偶娓娓道来。 见得到我的默认,兴致勃勃的某人,呼哧一下倚坐在我窗边:“就是······” “咳。” “涂拾你瞪着我做什么?展示你眼睛比我大些么?”布偶瞥了眼一旁对她百般使眼色的涂拾,一脸嫌弃。 我没忍住“噗”的一声笑出声来。 我猜涂拾定是想暗示她什么,又或者布偶即将要讲的这个故事不大当讲。 这更加加重了我的好奇心。 “四叔,让她说罢,我正愁没有乐子打发时间呢!” 布偶白了涂拾一眼,不理会他,有时候,我真是佩服布偶的这几份魄力,竟然视我四叔为虚设:“我同你说,楼下的几个人可是不得了啊~” “哪几个人?” “就孟塔、小白、小黑呀,他们三个脸色一个比一个臭,更奇怪的是,我感觉他们以前似乎认识,但是看到小白那单纯的眼神,又觉得不像是。”布偶啧啧两声,陷入了思考当中:“小安安,我又忍不住想一探究竟了,我的眼睛告诉我,他们之间有故事。” “涂拾,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我问涂拾。 涂拾别过脸,不说话。 “有什么事情不能同我讲?”我拉拉他的袖口。 涂拾被我磨得有些牙痒痒,可能是瞧着我还虚弱,不大舍得打我,只得叹了口气,道:“这事情,的的确确与你有些关系,但如今你既然已经忘记了,就说明有些事情你不该记得;曾经忘记了,便说明如今记起也无甚好处。便如此吧,放宽心,你会有崭新的生活。” 这回答颇有些敷衍,我不大满意,无奈之余,我只得扭头对布偶说:“他们走了?” “三人不知讲了些什么,孟塔似是气急了,抱着小咕噜扭头便走了。现下小白小黑公子二人似还在堂下坐着呢~都坐了好几天了~” 禁不住心下好奇,我继续问道:“那小黑是什么人?” 布偶想了想摇头:“不知道,只瞧得出那三个人关系不大融洽。” 听罢,我抬眼看了看涂拾,看着涂拾这几天那一幕幕怪异的神情,一个大胆的猜测自我心底滋长开来。 日子过了许久,我的头疼病养的差不多了,这些日子,涂拾早出晚归,回来时,总能给我弄些五颜六色的汤汤水水,美其名曰:“救命良药”。好在,我将那些五颜六色一股脑喝下之后,并没什么副作用,几日以来,头痛病便不怎么再犯了。 在这几日里,我惊喜地发现,小布偶着实是个有才的,每日都能找到各种理由,与我家涂拾兄大战三百回合,涂拾那摇曳多姿的仙人风骨,无欲无求的佛系之姿,总是能被她气得跳脚,她小小的一只十分接地气,斗起嘴来,奇词怪句,上窜下跳,甚是有趣。 人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在我看来,小布偶颇有一人便可独揽大局之势。 第十四章:梦境 我将躺椅移至窗前,一来看看熙熙攘攘的大街,二来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待我筋疲力竭地将躺椅安放妥当,又美滋滋地躺上去后,却感受到事实令我不大如意,大街上的吵闹声震得我头痛欲裂,头顶火辣辣的太阳考的我皮肤冒油。 想来,夏天也不尽是好处。 我是个好玩的,自从知道了金银的作用,我便染上了挥金如土的恶习。 其实是这样的,孟塔将我的咕噜撸去这许多日子,我家咕噜不负众望深得宠爱。好,那么,包养就要有个包养的样子,孟塔除了医术上得了台面之外,那家财万贯的程度在我知晓的这一亩八分地儿里也是“敢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的,但偏偏这个人又上赶着送钱来给花,又说认识小白公子,又说认识我,又说认识我三叔的。 故,未开工这几日,我们这一大串子人,吃他的喝他的,也成了习惯。 如此想来,咕噜怕是短期内要不回了。 民间有句话说的好:吃人嘴短,拿人手软。 再说,咕噜在他们家,也是去享福的,如此想来,既不算咕噜吃亏,我们也得了便宜。 这日,且说这日,阳光很温柔。 我在屋子里转转瞧瞧,发现涂拾不在。 正是出去玩的好日子。我花了好长的一段时间打扮自己。 今日我心情极好,又难得能跑出去玩,自然是极愿意打扮自己的。 一番整理之后,我看着铜镜中明艳不可方物的自己,厚脸皮地很是激动。 但就在我刚走出门口的时候,遇见了一个关系实在是不如何的老熟人。 “终于见到你了。”来人正是东方夜。 我吓了一个激灵:仅仅一月有余未见,他竟然变了样子,眼眶深陷犯黑,肤色惨白。 “你这是怎么了?” 东方夜发觉我的目光所向,伸出他瘦得皮包骨的右手摸了摸脸颊,而后才不好意思的说:“没事。” “看你的样子这不是小事,是生病了吗?赶紧回家休息休息吧!” 他听了我的话,一怔,而后神色间颇有慌张:“不可,我等你等了许久。” 他这句一话,让我心里泛起了嘀咕。等我?等我做什么。我扬起头,向他问道:“为什么等我?” 他抿了抿唇,嘴唇上一条粉红色裂纹被他抿了嘴里。 我蹙起了眉头,心里替他想象起血腥味在嘴里蔓延的味道,忍不住啧了啧嘴。 “不说?那我走了。” “别,别。”东方夜有些着急,说着,便要伸出手来抓我的衣袖。 我吓得一个激灵跳开。 “我只是想见见你,近日父皇因为我自作主张休妻一事禁了我的足,手头的公事也卸下了大半。” “所以呢,就将心思打到了我这里?” “暮暮,你要知道,我心里一直都有你。” “你心里的不是那叫静儿的姑娘吗?现在跑到我这里这样说。如此违心的话你都能说出来不会心痛的吗?” 他再次扯住我的衣袖欲说些什么。 却突然见一个弹珠朝他飞来,那弹珠通体雪白,周身还散发着极强的灵气,顷刻间,乳白的衣袖上便染上了一大片红,血在他衣袖上晕染的速度告诉我这颗弹珠上注入了很大的力量,此刻的东方夜受伤一定很严重。 他本就虚弱,现下又流了这么多血,就在他晃晃悠悠,而我刚想要出声提醒他要站稳之时,他却砰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这叫什么?涂拾曾与我说过。想了想,趁人之危?对了。 我最是那愿意替人抱不平的一类人,刚要撸起袖子同那小人理论一番时,一旁却传来一声闷哼。 待匆匆将东方夜安顿好,再向刚才弹珠打过来的方向看去时,只见得那墙角处一片飞速闪进去的白色云纹衣角。 此刻去追,定是来不及的,说不定还会误了给东方夜止血的最佳时间,时不待人,我立刻拦了一个路边赶车的车夫,给了他两锭碎银子,让他将东方夜送去了孟塔的那家医馆。 尽管今日一出门就遇事不顺,但是这并不能阻碍我出门寻找快活的热情。 再往前走走,就是这京都颇为有趣的一条街市了,这里绫罗绸缎,鱼鸟花虫,金银珠宝,奇宠异兽都有的卖,只要你有钱,只要他肯卖,那就没有你买不到的东西,此街名为:罗罗街。 取得正是:琳琅满目皆网罗之意。 可今日,不知为何,这罗罗街街道竟是越走越冷清了,别说卖东西的小商贩,就是各家各户的门窗院子,都是大门紧闭,就连往日里最热衷于招蜂引蝶的花楼与酒馆今日都是避不接客。 是什么情况呢?我一头雾水,正踌躇着不知该不该继续走下去。 忽然,头顶上方传来一声大喝:“栾邱!今日让我遇上你也是你福薄,今日就让我这天下第一剑客为民除害。” 我抬头一看,天上正飘着两个人。说话的正是那一头红发的方脸大汉,对面被称为栾邱的男子并没说话,黑黑的皮肤,玄色的衣衫,脸上一个银质的面具在太阳底下闪闪发光。 “栾邱?”我心里嘀咕了一遍,奇怪,总觉得这个名字似曾相识。 “栾邱!受死吧!”我正思考间,头顶的红发方脸大汉便跃跃欲试准备出招了。 “呵~”一声轻笑自那玄衣男子口中轻轻飘出,颇有些戏虐藐视的意味,微微扬起一边嘴角的半边脸似有些阴柔的美。 只见电光火石间,红发方脸大汉从腰间抽出佩剑,凝足了力气,准备向那玄衣男子发出致命的一击,红色内力凝聚出光圈,光圈慢慢扩大,就在快要到达巅峰之时,红发大汉却突然倒地,扑通一声,就落在我脚边。 我向后退跳一步,心中暗暗庆幸自己的命大。 “呵呵~”天空中阴柔的声音响起,有玩世不恭的随意,轻轻又吐出一句:“傻子才会等你凝聚内力到巅峰才出招。” 我心头一惊,原来方才大汉不是因为凝聚内力走火入魔而死,还是被他一招毙命,我不禁心中感慨他的功法之高,当一个人在凝聚内力的时候,周身的光圈就是他的保护伞,此时任何敌人想要靠近都是不可能的,这个人竟然有这么高的造化,可以在别人凝聚内力的时候杀人。 “嗨,小姑娘,不害怕吗?站在那里?到哥哥这里来,哥哥许你一世荣华富贵好不好啊?” 天空中玄衣男子的声音传来。 我四下看看,见四周街道空荡荡的,心中知晓他是在同我说话。 我抬头回望他,不料却被他的银色面具晃到了眼睛,我眯着眼睛问他:“站那么高干嘛?下来说话。”笑话,我活在这个六百多岁的岁数上,什么样的登徒子没见过,有胆子就下来比试比试。 “你不怕我?”玄衣男子似是有些惊讶。 “你是什么东西?竟然要让人家害怕才能活得下去?是因为你面具下的那张脸见不得人吗?” 说实话,他刚才同我说的那句话,的的确确是很完美的激怒了我。 现下我竟然连嘴上的便宜都不想让他再讨到了。 男子衣袂翩翩,在天空中转了个圈儿旋转的落下,我愕然,长这么大如此注重仪式感的人,除了我二叔还真没见过其他人。 半晌,男子落地,背朝着我缕了缕头发,而后才缓缓的转过身来。 然而,又是半晌,男子嘴张了张,盯着我,不动弹了。 “......”不是该巧舌如簧,多多少少反驳我两句吗? 我被盯得有些不知所措,今天被两个男人这样看着,我有些不知如何是好,我的美貌是众所周知的,但也并未到达惊天地泣鬼神的程度。 “暮,暮暮?”男子不敢确定的问道。 我一怔了,这是要打感情牌?小把戏,我冷然道:“你是谁,我......。” “小泥鳅呀,我是小泥鳅呀,你不认识我啦?”面具下的一双凤眼,溢上了泪光。 男子语气煽情,但我却更加愤怒:“不管你怎么了解我,也不该拿我的儿时玩伴来忽悠我。” “怎么是忽悠你了?你看我这皮肤年少时还常常被你取笑呢~” 他轻轻取下面具,我清晰的看到了他的脸。 右边的脸颊一条长长的疤痕贯穿太阳穴直通发际,让人触目惊心。 我又仔细的瞧了瞧,小泥鳅左眼下面有一个泪痣,他有;小泥鳅脑门上有一个小小的星星疤,他也有。如今这张脸上又添了这么一道长长的疤痕,本来的面貌已然毁的差不多了,但是这么多标志性的东西让我确认了他的身份。同时又勾起了我心底那份童年的记忆。 那时,我方方才二百岁上,小泥鳅二百四十岁,他比我早生那么四十年,所以二百年以来,他总要比我大4四十岁,走到哪里都喊他哥哥不说,出去玩的时候除了请叔叔们同意还得让他陪着才行。 他常常欺负我,常常故意教我大费周章得来的果子香肉一类的吃食抢去,先吃上一口。 他常常乱发脾气,常常在我跟我的其他伙伴据理力争的时候,先上前将人家大揍一顿。 他常常向叔叔们告状,常常在我犯了错后,在我极力想去掩饰的时候,讲我的错误公之于众。 他常常...... 想小时候,其实我是讨厌他的。 但是后来等他离开镇子以后,我却很想他,想他黑不溜秋的模样,想他扑通一声跳进河里给我抓鱼吃的模样,想他站在山茶花地里呲着洁白的小虎牙甜甜笑起来的模样,想他陪着夜里睡不着的我仰望星空时安静的模样。 他就像我的一个哥哥,在这个大家族里,只他能和我玩到一起。 直到后来他突然消失了,不知是在哪个莫名其妙的夜里,他突然就从我身边消失了,我对他最后的记忆便是那句:这世界很大,我要去看看。 自那以后,没有他的陪伴,我常常会受小伙伴欺负,我常常因为乱吃东西食物中毒,我常常在犯了错之后,不知道该怎么办。 眼前的这张脸,就是小泥鳅的脸,眉眼是他的眉眼,鼻子是他的鼻子,嘴巴是他的嘴巴。 他只是比小时候的他,多了些许的阴柔,少了那许多的阳刚之气。 “小泥鳅?”不自知的,我的声音有些抖,语气中充满了难以置信:“你,竟在这里?” 百般思绪在我心中脑中旋转,百般情感在我唇边流淌。 正在此时,另一玄衣男子跑到我们面前单膝跪地一手扶肩膀,行礼:“门主!” 小泥鳅没有回头,伸手一拂袖子,声音里尽是愠怒:“先回去等我。” 我微微蹙眉,他竟变得如此易怒。 我有些害怕,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 “暮暮别怕。” 看着面前这幅又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感觉既亲切又疏离。 “你出了镇子后一直在做什么?现在又靠什么营生?” 小泥鳅眼中似有什么闪了闪,抿了抿唇:“此事说来话长。”我与小泥鳅边走边聊,从儿时聊到现在,从从过去聊到现在。 随小泥鳅步行回家,一路上天色渐黑,等到了他的府邸,四周已是暗黑一片,小泥鳅的府邸很是气派,远远看去,竟比那太子府还宏伟上许多,金色的瓦片,高高的楼阁,敞亮的门庭,阔气的装潢。 因着夜深,我也看不大清那门匾上写着什么字,只知那字是金灿灿的,镶嵌在暗红色的匾额上,大门旁边两只雪白的狮子立在那里,威武雄壮。 不多时,我们便走至门前,再细细看去,只见那暗红色的匾额上三个金闪闪的大字:赤烈门。再看向两边,哪里是狮子?那分明就是两尊巨大的通体雪白的玉麒麟啊! 我惊得张大嘴巴,这就是江湖上人皆唾弃的万恶的赤烈门?! 虽心中有些瑟瑟,但这是小泥鳅啊,我最不该疏离的就是他不是么? 我拉了拉他的手,手心温热,手掌厚实,一股强烈的安全感袭来。他低头看着我,眼中皆是同幼时一般的温柔色彩。 定了定神,我已然随着他走进了漆红色大门。 门里面又是一番天地,男耕女织甚是和谐,就像另外一个罗刹古镇,大家幸福且快乐着,看着这一和谐的景象,我方才的不适感也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柔和与宁静。 在赤烈门中用了晚膳,晚餐是我最爱吃的糖醋鱼、蟹黄酱和果子酒。还有好多来自于他们赤烈门的新菜式,味道都很不错。 这里的星空甚美,这里的蛐蛐叫声甚甜,这里的晚风清爽,这里,有一种回忆的味道。 第十五章:醋味 夜深了,小泥鳅拉起我的手:“暮暮,回家吧!” “好。” 他将我送到送回到我自己的小院子,院子里灯未亮起。想来涂拾还未回家。 夜里,我翻来覆去睡不着,激动的心情仍然不能平复。 “刚才那男人是谁?”一白色身影从窗外飘了进来,一袭立领长衫,云纹图案在月光的映衬下隐隐泛着柔和的银光。 “谁?”我警觉起来。 “小白。” “所以?”我回望着他,借着月色将将看清了他的容貌。 仿佛这是第一次我们这样近距离地相处,再次抬眼看想他清俊的面容,心跳不觉间竟漏了一拍。 太白山弟子是他给自己的称呼,也是世人给他的称呼,但是我该称呼他什么呢?小白么?未免太敷衍了些。 我总觉得他有很多话想同我说,但是他却从未同我说过任何。 他不说,我便也不问。 从孟塔小黑他们嘴里说出来的,我也不很愿意去理会,活得久了,对有些事情也不是那么很愿意去较真了。 大家都糊里糊涂那就都糊里糊涂的吧。 良久,他未答话。 只是静静立于我的床前,皎洁的月光,将他身上的佩剑照得莹润无暇。 曾经,看着二叔教人剑术,那剑气潋滟,看得我满心喜欢,缠着二叔吵了好久,也想同他要一柄那样威风的剑来耍耍。 模糊记得,那时竟断断续续磨了他十几年,前前后后也将他收藏刀剑那小库房大闹了许多次,伤了两只小八哥,还有一只看门的小灵兽。一日,他被磨的有些无奈,转过头盯着我叹口气,道:“小幺,有叔叔们护着你,你根本用不上剑。”说完便宠溺地摸了摸我的头,喊来小泥鳅,带我玩去了。 可是,在我的记忆力,在我的潜意识里,我总觉得二叔最后貌似真的送了我那么一把剑,我也喜欢的紧,日日佩在身上,耀武扬威。 后来,我一觉睡了三年,起来时再问二叔,他并不承认。剑呢?也没了。 “你那把剑,能送我么?”鬼使神差地,我向他讨那把剑。 “这个......不行。”他伸手摸了摸自己腰上佩着的那把剑,眸子幽深。 见他如此为难,我也觉得自己有些没羞:“那算了。”我扬了扬手,翻了个身,背朝着他:“如果没事的话,我要睡觉了。” 因是背朝着他,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也未见他有什么动作,我竖起耳朵,身后静悄悄的,不似有人,我深知,功法高强的人一举一动向来是无声息,想来,小白这会儿是走了罢。 我睁开眼睛,想起了小白身上的那把剑,那样细腻的做工,处处透露出温婉的美,并不像是男子该持有的剑。 且,功法如此高深的修仙人又怎么会用得着随身佩剑呢,一般一伸手指捻个诀就凝成个武器了。像我三个叔叔,孟塔,以及小黑,小泥鳅一类的,何时见他们身上佩这么个齁沉又无甚用处的大铁块子? 想起那把剑,我竟打心底里生出熟悉的感觉,仿佛,曾几何时,那就是我的东西,但是实在想不出个依据来。 迎着月光,视线愈渐清朗,睡意全无。 “不是说要睡了?”正思索间,清朗的声音再次响起。 “啊!”由于情绪太过激动,一个“啊”字,在音调上竟然转了好几个弯。 我吓得一个激灵弹坐了起来,披头散发地茫茫然看着依旧谪仙般立在床头的小白。 “你没走?”丢了个大人,我有些气恼。 “我何时说过我要走?”小白挑眉。 “那我怎么一丁点你的气息都感觉不到?” “隐了。”清俊的脸上依旧面无表情。 “你刚刚,在逗我?” “嗯。”小白抿唇。 “故意隐了气息,就为了逗我?”想起小白平日里十分佛系的做派,不觉脸上一红。 小白平时不苟言笑,在寥寥几次的见面中,他的话都不多,对他那叽叽喳喳的小师妹态度更是一个漠然。如今却在我身上下了这番功夫。 他怔了怔,面色一僵,微微咳了一声便不再接话。 一看到他,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他腰间的那把剑。 犹豫再三,无法死心地又道:“女孩子送的?” 小白的手又抚上剑身,目光温柔地,如抚至宝般:“不知。” “啊?” “许是忘记了吧。” “都忘记了你还那么宝贵,不如送了我吧。”我见缝插针,一抹邪气染上眉梢。 “不可。”小白盯着我,看不清眼中是何情绪。 “那你留着是要做什么?”我撇撇嘴。 “但我知道,终有一天,会有一个人来取它。” 这也许就是一个男人对承诺的坚持和守护吧。我叹了口气,怅然若失地不想再理会小白。 我再次背过身去,躺下。 这次小白没有隐去气息,就在我背后站着,稳稳的呼吸声给我一种莫名地舒适感,似有安眠之效。 夜深了,一阵清爽的风吹来,夹着沁人的花香,带来阵阵倦意。 第二日,我是被一阵急促又轻微的敲门声给吵醒的。 门敲的急,小白早已离开。 我只好穿着一身睡袍,光着脚丫,跑到楼下开门。 外面有浓浓的雾气,敲门的是一个年方四五岁的小男孩,小娃娃的脸蛋本就十分圆润细腻,又添了这么些雾气的滋润,更显得红扑扑,十分讨人喜欢,看到了这样一张可爱的娃娃脸,我那被扰了清梦的焦躁心情瞬时好转了许多。 小娃娃是孟塔那件药铺子里的的小药童,是一个小伙计的儿子,小伙计年纪轻轻就十分得孟塔重用,就账房管事一职,儿子四五岁的年纪也能帮忙做事看来是得了爹爹的真传。 “大清早,扰姑娘清梦实属迫不得已。”小小娃娃拱手作揖小说大话的样子实在是颇有些喜感。 “噗嗤。”我嗔道:“叫姑姑。” “姑姑。”男孩依旧一本正经。 “你家医仙大人叫你过来请我?”我冲他挑挑眉。 “不,是我爹爹。”小男孩眼珠转了转。 “你爹爹找我?”我狐疑地盯着他,再次确认道。 “嗯。” 我诧异,这小娃娃的爹爹平常做事甚为谨慎,对我又是毕恭毕敬的,平常去账房取银子什么的,从来都是低眉顺目,话也不敢说,大气也不敢出,怪事,今日竟是转了性子? 很快,在小娃娃的带领下,我很快地到了孟塔那间小医馆。 孟塔这间医馆我并不是第一次来,但每次来,总要站在门口感叹上一番。 破旧的不能再破旧的茅草屋顶,几根木头支撑着几片摇摇欲坠的土砖做墙。地基?并未得见。 远远地,账房管事站在门口,身边是一身紫袍满面春风的孟塔,孟塔怀里抱着咕噜,咕噜看见我,便从他怀里跳下来跑到我身边用他那毛茸茸的小脑袋蹭我的脚。 “怎么不来阵大风将你这小破屋子刮走?”我扶额,心下再次暗叹孟塔的小气。 “哎呦,巧了,我这小草棚啊就是命硬,好几次大风来了,吹走了隔壁的大宅府邸,也未能带走寒舍屋顶一根稻草。” 见咕噜跑到我这边来,孟塔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脸上挂着宠溺地笑。 我白了咕噜一眼,平时在我面前都是,小厮的模样,到了这里就变成雪白的小狐狸模样,着实是会讨人喜欢。 咕噜似是懂了我的意思,“咕噜”了两声,摇身变化出个少女的模样。 少女容色清丽,顾盼生姿,体态玲珑。 “主人,我在这里也是在为你谋福利啊,不能吃醋哦~”说着,咕噜拖着长长的裙摆在我面前原地转了个圈:“主人,我好看么?这个是我的本身。其他的相貌都是可以变化的,只是这个会随着我年龄的变化,经历成熟与变老。” “哦,好好。”我满意地点点头,尽然忘了今天来这的目的。 走进屋子,我发现今天被叫过来的并不止我一人。 除了满脸堆笑的涂拾,还有小白、小黑和布偶等人。 相对比大家脸上那各色的神情,我这个新来的着实显得有些不明所以了些,我扭头看了看站在我身后毕恭毕敬的父子俩,心中发觉受了蒙蔽。 “既是你们叫我来,为何差人家小贺来请我,还报的王管事名号?” “你不晓得?” “不晓得。”我撇嘴。 “你这人通常对我们这些熟络的人丝毫不念情分,对旁的人,倒是客气有礼。”涂拾撇撇嘴:“这关键时刻,王管事的名号就要比我们的有用多了。” “所以,什么事?”我环视了一下座前几人,心下懵懂了些:“你们都在等我?” “你说呢?”涂拾双手环胸。 “暮暮,你不喜欢我可以啊,但你怎么能喜欢这个人?手无缚鸡之力的,如何保护你?”小黑一脸操碎了心的忧愁。 “哈哈,咕噜你瞧,这兴师问罪的气氛,颇得老夫心意。”孟塔让小咕噜趴在自己的腿上,我看在眼里,心下一阵恶寒。 小咕噜萌萌地瞅了眼躺在床上的东方夜,学着孟塔的语气,淡淡道:“瞧着,也不像是主人会喜欢的那种男子。” 我白了小咕噜一眼,真是近墨者黑。 接着往下看去,最右手边坐着的小白倒是面色凝重不发一言,此时此刻,倒也显得比其他人都可爱了些。 虽是可爱,只在每人一句话的连环攻势下,他这般不说话的,倒使我有些不舒服来,觉得只他一人不说话,这仗势便不太圆满。 “你就没什么想问的?”我偏着头看他,眼皮跳了跳,自己都能感受到自己的表情有些讪讪的。 “你想我问什么?”小白没有抬头。 小白平日里就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看起来高冷不大好惹,此时此刻的模样,就如同谁将他惹毛后,扔在某处不理不会的样子,阴森些,又憋屈些,他虽未发脾气,但我竟不敢说话了,如果非要用一个什么词来形容一下的话,此时此刻的我表示略微有些词穷。 “……” 屋内平静了片刻,小黑一声惊叫将大伙的的思绪又拉了回来。“呦!醒了!” 我顺着小黑的视线望去,只见一旁的一张榻上,正躺着面色苍白的东方夜。 东方夜此时已经睁开了眼睛,面色毫无血色,看上去依旧无甚力气,此时此刻那双无神的目光正投在我身上。 淡淡的声音沙哑苍白:“暮暮。” “你别说话,你看你都这样了。”我见他实在虚弱,生怕他下一秒就又嘎嘣一下卧倒了,实在不忍,出生提醒。 “呦呵~这就关心上了。”孟塔十分适时抵地打趣一句。 “切!” “哼!” 或许我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秘密!小白小黑说不定是什么失散已久的亲兄弟,见面就掐不说,连行为语气都这么统一。 我抬头看了看小白,见他脸色不好,也不大敢支声。 一旁几人似是也感受到了小白的强大气场,默默地看了看他,也不作声。 床上的东方夜经我提醒后也老老实实地躺回床上,嘴角微微动了动,似是想说什么,四周看了下,也不作声了。 孟塔更是一手揽着咕噜,一手端起茶盏,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看好戏模样。 我用眼神恨恨地剜了他一眼。 自我出生以来,二叔就悉心教导我,做人一定要勇于承担,细细想来,此时还需要我好好解释一番才可化解,不然大家一副我藏了男人般的表情,实在有些令我吃不消。 “大家听我解释……” “昨晚回的晚就是为了他?”小白打断我的话,淡漠出声。 “你们要听我解释。” “嗯哼,说。” 小白身上真气灼灼,衬得气场颇大,疏离感渐强,我看着他,心中茫茫然地一片空白。 我缩了缩脖子,感觉自己像只乌龟。 “小幺啊,不用解释了,你待他的这般情谊,别人看不出,难道我还看不出嘛!不是我说你,你若是真的有意于他,为何不同我讲?”一旁的涂拾颇有些吃味,先是一钉子钉死,再一开口就是语重心长:“你若觉得可以,大可以将他接进镇子里去。岂不妙哉?” “镇子还回得去?” “当然,只要你想。” 第十六章:栖风? 哭也不是,笑也不是:“都坐下,喝点茶,消消火。”开始我那长篇大论的娓娓道来之前,应先适当地安排一下。 “这么说,你不喜欢他?”一番解释令涂拾听得是十分的愁眉不展 我一脸孺子可教也的表情,这些人这般那般的怎么想都行,只是别叫小白误会了才好,偷偷瞄了一眼一旁面若凝霜的小白,转头才向涂拾问到:“你喜欢?” “嗯,是的,所以说这就有些难办了。”片刻后,又一脸正色:“罢了,来人,将这位太子送回他自己家。”遂来了一帮人,将东方夜拖走了。一套流程如同行云般,不带一丝含糊。 “你昨晚去哪了?”小白眸中寒霜四溢。 “哈?”啥跟啥? “你昨晚那么晚去哪里了?在他那?”小白加重了语气,眸中多了几抹幽深。 “赤烈门。” “赤烈门?你去那里干嘛?”孟塔从咕噜身上抽出了魂魄。 “我有个朋友,叫小泥鳅,从小就跟我玩在一起,昨天也是偶然发现,他竟然是赤烈门门主,你们说巧不巧。” “小泥鳅?”涂拾抬眼看着我。 “所以,你就跟着他去赤烈门了?”孟塔用手捂着嘴,睁大眼睛,做了一个很夸张很滑稽的惊讶表情。 “对啊,对呀,里面可好玩了,就像一个世外桃源!” “暮暮,你没毛病吧?管赤烈门叫世外桃源?”孟塔挑眉看向我。 “是啊!”我不以为然,接着,我将在赤烈门中的所见所闻娓娓道来。 “荒唐!”孟塔一声怒吼:“我这几年也是去过赤烈门几次的,不但并不同你说的那般好,且里面阴森恐怖,人人嗜血,并没有你说的那些小孩妇孺之类,大广场中央有一个祭坛,日夜燃着蓝色的火焰,小姑娘,莫要被人骗了。” 想起昨夜我在那炽烈门中见到的场景,当下对孟塔的话是不大能相信的。 一时间屋里又寂静了。 仿佛各有心事。 真是奇怪,我发现,但凡是我们几个在一起,说着说着话,总能突然冷个场。 然后,开始一段毫不自然地谈话,非正经又非不正经,总是话里有话,然而谁也不说。 我是一个实在没有一颗玲珑剔透心的人,偏偏又生得不大灵活。每当看出人家有话要说,却忍着不说,自己问不得,说不出,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时,真真是闹心的很。 其中,最让我恨的牙根痒痒的就是孟塔,而这家伙,此时正搂着怀里的咕噜,边帮她捋毛毛,边时不时地用眼角余光瞟一眼一旁脸色有些不自然的小白,一脸的悠然自得。 “孟塔,你是不是有什么要说的?” “没有啊,你们的事我又不知道。” 这几天孟塔也是说得不少了,譬如我失去了一段记忆的事,又譬如方才说小泥鳅的炽烈门一事,想必是见自己的话都无人相信,正憋着气呢。 当下耐着性子,又问道:“对于小泥鳅,你还知道什么?” “谁是小泥鳅?好像没听说过呀!” “就是那个门主,我儿时的玩伴,他本名叫什么来着?四叔?”我扭头看向涂拾。 涂拾食指点了点太阳穴,想了想:“栾丘。” “都说是你儿时的玩伴了,我哪里敢胡言乱语啊~” 最后还是懒洋洋在他怀里打了个滚的小咕噜替我求了个情:“你且说说呗~” 不曾想,这孟塔竟是个小肚鸡肠的,将小泥鳅说得是十分一无是处,待将他口中的那个阴险狡诈的小泥鳅和我记忆中的小泥鳅放在一起一比较,却是更加不能认真理解了。 “我倒是同意他这个形容,那炽烈门的变态门主栾丘就当是这副模样才是。” 小黑这个人,我只见过两面,第一面他将我的头痛牵了出来,第二面便是在这里同孟塔一个战队诋毁小泥鳅。 “你是认真的?” “是的。”小黑一脸认真,沉思片刻,抬抬手召唤出一个一身黑衣的男人:“去查查。” 男人领命退下,变成一只黑鸟飞走了。 布偶曾同我说过这只鸟,它是小黑身边最亲近的伙伴,前身是只灵鸟,雪域圣尊早些年因为些修炼的事情,走火入魔,得一传说神女的眼泪能解,但是神女哪是那么好找的,偶然在一林子里旧疾复发,树上一只鸟的叫声助他缓了心神。 这只鸟就是魔音,后来小黑干脆就将鸟带在身边,千百年下来这鸟儿也渐渐修成了人形。与雪域圣尊而言,它既是随从,又是挚友,还是一个不能够得罪的人。 奈何此鸟只有一个爱好,就是酷爱揭点什么,譬如:揭个短,揭个伤疤一类。布偶知道得多,不料魔音知道的比她更多,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江湖以上仙魔界的那点事也知晓得七七八八了。 其中,就包括小黑的身份。 小黑其实是个大魔头,北方的修士们大多尊敬地管他叫一声魔尊。 魔头嘛生来就是个魔,出身这个他是改变不了的,又由着不知是谁传下来的规矩:自古仙魔势不两立。遂,后辈的魔只能和魔族众人来往,他也是知晓的,可偏偏他就交了这么一个修仙的朋友,听布偶的意思这个朋友就是小白,想到小白对小黑那不冷不热的态度,布偶咳了咳嗓子,又道,也不知是前世的小白。 后面就是比较水到渠成的情节了,两个好朋友喜欢上了同一位女子,碍于面子,又不愿意委屈自己,二人决定在姑娘还不知道之前,先用比武决出胜负,胜出的人便可以先去追求姑娘,结果比预料的差了那么点意思,二人实力不相上下,遂一比就一口气比了上百场。 秉承着友谊第一比赛第二比赛规则,二位心中很是光明坦荡的。 但看在广大魔族子弟眼中,便不是这个样子了。看得一头雾水的同时,有胆大的子弟开始对剧情进行揣测起来:“这传说,仙族之人向来以伏魔降妖为己任,看这打得火热,八成是想收了咱们圣尊罢。” 魔尊也有爹娘,这大胆子弟的揣测之言好巧不巧地传到了老魔尊和老魔后的耳朵里,二老当即捻了个诀将儿子收回来,在房中关了禁闭。 这边小白打着打着突然将人给打没了,也很是郁闷,绕着御魔山山门哭嚎了三百圈,最终郁郁离开。 我细细想来,后来那姑娘便应是小白的了。 所以小黑同小白一见面时,当是要打一架,才能显示出这抢了媳妇的恨来。 小白,我想了想,心里不禁有些吃味。 我自来就是那等心眼窄的不能再窄的女子,在镇子里的时候,因着要摆大家小姐的架子,来了这里,亦没有在术法容貌上比得过我的人,自是无所畏惧,可现在,我却在心里将这样一个没影的姑娘当做了假想敌。 长叹一气,心中愈发地思念小白,尽管他当下正与我在一间屋内坐着,悄悄地,我偷偷抬眼朝他的方向瞧了瞧。正巧他也正看向我,心下一喜,眨眨眼,面上不禁也添上了一抹矜持。 对面而来的清明眸子,夹杂着些许复杂的情谊。 涂拾瞟了我一眼,又瞟了一眼小白:“小白呀,上次说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栖风。” 啥?他说啥?栖风? 那个顶顶有名的无极仙翁座下各项术法顶顶精通的大弟子、江湖人口中顶顶有名的能以一敌百顶顶威风的战神栖风? 这是我出了镇子以来,听到的第一个“震惊的消息”。 捋了捋从和小白第一次见面到现在的点点滴滴,又想起那日小红姑娘自报名号的威风模样,是,我脑子转了转,叫什么?无极仙翁座下弟子,什么羽毛的来着,嗯,这般想来小白他的确很有可能是栖风的。 捻了一个决,手心便出现了那本被我奉为神之宝典的小破书,匆匆翻开栖风那一页,书上的内容却令我傻了傻眼,我清晰地记得,书中上回才将这故事写了个开头,这次再看时,竟已经更新到了中篇,更新的内容竟同这些日子在我们身上发生过的事情一模一样。 “小白,你,你说你是栖风?你确定?” “没错,那是我的名字。”言外之意就是说,我的名字我怎么会忘记。 尽力压抑着心中的震惊,将手中的书递给涂拾。一旁的孟塔等人也好奇地将脑袋凑过去看。 那本破书是个奇书这件事,我之前就十分认同的,只不过今天知道了它的另一个秘密,竟是会自己编撰话本的书精? “缘分啊,小白。”第一个惊呼出声的是孟塔。 “我说你们两个为什么会不认识呢,原来是你们两个都失忆了。”第二个惊呼出声的是小黑。 布偶斜靠在涂拾肩上,看的也是最真切的一个,小老人儿似的眯着眼睛笑,咋了咋舌,又摇了摇头:“这说的不就是你和小白嘛~你不是喜欢他嘛~我看着他似乎也是喜欢你的,这不是正好嘛~就着今日这大好时辰将这好事给办了。”她向来是个女中豪杰,语不惊人死不休是她的一贯宗旨,她脸上一片泰然,我却红了个大脸。 涂拾看着书中的内容瞪了半晌,恨恨的目光剜向小白,牙齿咬得咯吱响:“你小子,让我好找!” “什么?找什么?” “闭嘴!”孟塔和涂拾异口同声。 我一脸挫败地盯着在场的每一个人,我是忽略了什么吗?还是几日不见,这几个大男人家竟暗度陈仓定了新的暗号。 是了,自从上次我被小黑吓得大病了一场之后,涂拾边有意无意地避讳着这一干人等,连名字都尽量不说一个字,今日之势颇有些,太阳打西边升起起的意味。 一屋子的人各怀鬼胎,只剩下啊咕噜和我面面相觑。 一声鸟叫划破长空,不肖一会儿,是魔音战战兢兢地飞了回来:“哎呀,大意了大意了。” 咕噜忙接话:“怎么了?” “不可说不可说,要是让你们知道我去赤烈门探消息差点被抓住,那我还活不活了?” 我叹了口气,这鸟嘴果然不是白长的:“所以,你现在还准备继续活下去么?” “哎呦!”傻鸟扑棱扑棱翅膀拍了拍它那小得不能再小的小脑袋。 我再次啧了啧舌。 “行啦,你别把你那小脑袋瓜子拍掉了。快说。”魔尊大人扬了扬手。 “那赤烈门方圆几里就下了屏障,里面的内容我也看得不是很真切。” “废物。”它主人魔尊小黑恼怒地啐了一口。 一颗小黑脑袋上,两颗圆溜溜的大黑眼珠子滴溜一转,切了一声:“本来还有个事,但是你这样说我,我就不开心了,不开心就不想说了。” “不说就不说,量你也说不出什么有用的来。”说实话,这一人一鸟置气的时机实在不大对。 孟塔将咕噜往旁一放,扯着那小黑鸟的膀子就给拎了起来。 “救命啊!非礼啦!救命啊!”小黑鸟扑棱着翅膀,还掉了了几根羽毛。 “你若不说,我就将你这一身油亮的毛扒个精光给我家咕噜做毽子踢。” “呦,真稀罕,你家咕噜多金贵呀,这么名贵的毽子也用得起!小小年纪真是大言不惭。” “怎么用不起?你小小的个子才大言不惭哩。”小咕噜难得地反应快了些:“我家塔叔一只手就能灭了你!” 一声我家塔叔出口,我愣了愣。 白眼狼的姑娘呦,吃了几天人家的东西,才受了几天人家的关爱,就这么有归属感了? 不料一旁的小黑幽幽地出了句:“你且先拔两根试试吧,总得做个好看的样式。” 此话掷地有声,小黑鸟扑通一声败下阵来:“哎,别别,我除了看出有屏障之外,还隐约看出那屏障之内好像还存在着一些各种各样的幻术。” 在座的都是在术法上颇有些成就的人了,且得益于年岁的关系都颇有些见识,当然,除我之外。此刻寂静无声的我只能偷偷猫着腰,在我的那本小破书上竭力查找他门口中说的任何一个我不大明白的名词。以便能够尽量跟上他们谈话的步伐。 第十七章:私会(一) 男人们口中的名词越蹦越多,我手指捻着书页速度也是极快。 幻术,虽属法术的一种,但其中却有着极大讲究的分门别类,最大的两个类别便是幻梦术和幻形术,再如我三叔毕歌这类人,世上也有,可以创造法术,其中比较有代表性的当属分身术这样,他人如果得不到造术者的主观传承,是绝不会使用的,这种自创的幻术实在是太多了,其中的门道太繁琐,只浅浅瞧了个大概。 他们说,小泥鳅的炽烈门当是用了这幻术中的幻形术,各路仙魔修的都是不一样的功法,也都有自己的幻形术法决,我听了听,大致意思总结如下:假如一个修仙人士平日里能用自己修习的幻形术将自己变成一个仙女,那他来到一个魔气大盛的地方,再使用同先前一般无二的仙法却只能将自己幻化成一个妖娆魅惑的魔女。 当然,如果这人就是想在魔气四射的地界里将自己变成一个仙女,也不是没有办法的。 须得有个禁术傍身。 这禁术之所以被称为禁术便又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这世上法术甚多,妖有妖法,魔有魔道,仙有仙术。故,各类术法即使效果名称一样,也各有各的术法口诀,尤其是修仙一派,因着修成了之后能得个成仙的果,所以在修行过程中需要遵守的条条框框也不少,尤其不能沾魔气或者一丝丝妖气,否则前功尽弃。 有那么一天,那么个得天独厚的神人,闲来无事间将自己关在一仙气缭绕的仙山上的一处还未开荒的一处山洞中修身养性,颐养天年来着,不料这仙洞中醍醐灌顶之气太过旺盛,这位神人闭关一月出来竟悟出了天地大通之法。 大通之法,就是一种作为媒介的术法,能将这世上所有派系的所有术法进行融合,使各系术法都亲如一家,仙人一派自是明玉清高,见不得这种术法的诞生,便将这种术法做为禁术,封了起来。 如果真是这般原由且小泥鳅那炽烈门以前果真如孟塔说的那般又如小黑鸟魔音说得那般使了幻术,那么能将那样一个魔气鼎盛的地方幻化成那样一个朴实的世外桃源模样定是在施幻形术的时候,佐了禁术来使用的。 可是我没记错的话,小泥鳅以前在镇子里时修得可是二叔亲自相授的仙法呀。 我理了理思绪,实在是理不清,便悠悠然抬眼向小白处看去。 他正蹙眉思索些什么。 这样一个朴实无华的表情,竟看得我越来越喜欢,越来越欢喜。 是的,我喜欢小白,而且,仿佛喜欢的时间已经不短了。 不动声色地给了咕噜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咕噜顿悟后朝孟塔怀里钻了钻,令孟塔十分受用地将她向怀里又拘了拘,这一场景看得我浑身发,不得不说,美人计着实算得上是一个十分精明的计谋:“塔叔,那主人和小白该怎么样哩?” “管他们作甚。”孟塔蹙着眉,不知在纸上写了些什么。 “那是我主人耶!你怎么这样见死不救的。”咕噜一双小爪子直勾孟塔的袖子。 “我从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可偏偏从刚见到他们时就一直婆婆妈妈地好言相劝,他俩可倒好,一个咬死不认识我,另一个可倒好,根本不理会我,不过如今这场面也比之前好太多了,进展之势大好,且看吧。” “唔。”小咕噜将自己团成一团又往孟塔怀里钻了钻,给了我一个无能为力的眼神。 往后几日我也不大有精神,每日只蔫蔫地。 涂拾好像也有什么特别的顾忌,总是找各种理由拦下我那些各种式各样不得不去见小白的借口,后来,更是禁了我的足,再后来连布偶也不让近身了。 但是顶着漫天压力的布偶还是每天变着法的告诉我每日小白的行踪,搞得我心烦意乱,寝食难安,恰巧这日我喝茶时,自窗外飞进来个小纸鹤,我本是没在意的,往日里街上的孩子们常常扔着玩,这般巧地扔进我屋内的也是常有,但想着万一是布偶的,便凑到近处拾起,指尖一捻打开,果然,我心中大喜,待将布偶那一排排实在有辱斯文的勉强称得上是字的字迹看完,我的心再次欢腾地雀跃起来。 上次自孟塔草屋一别,便没有再见过小白,虽看着布偶每日的飞书,却也只能晓得,他是忙极了的。 为此,我还在心底不止一次地酸溜溜地吃味,满脑子都是那么个女子,一身白衣,素净清灵地或站或坐或躺地窝在小白怀里。 也不知来看看我,明明之前我瞧着他是与我有那么些情谊的,盼着盼着,心下一日比一日凉些,到了今日,心中的凉意堪比一盆凉水兜头罩了下来般。 好在,我想起了从前在镇子里,大人们教育孩子所使用的愚公移山那典故,我蹙了蹙眉,那时我不大聪颖,这般典故之类学得也不是十分精通,满打满算有那牛毛尖上的尖尖那么多,之所以对这茬儿十分记忆犹新是因为,那日凑巧正因为前晚抓了一宿蛐蛐儿,而在课堂上打了瞌睡,那时的夫子家师娘是个手艺精湛的厨娘,家里什么都不多,就是菜刀啊,擀面杖的海了去,待我将将嗅到夫子那身与生俱来的牛肉大葱馅包子味时,一根腕粗的擀面杖兜头便砍了下来。 “移什么山?” “你说呢?”牛肉包夫子一吹胡子,眯眼看我。 我一惊,目光不自主地向他手中拎着的那把菜刀和擀面杖身上,到现在我还觉得紧接着的那是我入学堂有史以来最有醍醐灌顶之感的一回:“费那么大劲,直接走过去呗!” “啥?”父子一愣,我也一愣。 借着朦胧未醒的睡意,大了大胆子:“咳咳,山不动我动!” “去你的!”咬着牙提着刀追着我沿着学堂院围跑了十几圈后,牛肉包夫子拥有了教书几百年来第一次劝退学生的丰富经历。 其实,镇子里正儿八经牙牙学语的孩子本就没几个,几百年来能生出一个就是天大的好事了,所以我们这一辈活了几百年甚至千年的人在老一辈眼中都属孩子之列,故上了几百年学堂的人比比皆是,学堂学的东西可多了,什么佛理,乐理,事理,凡是其中有门道有讲究的,统统后面加个理字入了学堂的课程表。 我们这一代的人,一不用开辟荒地,二不用修习什么法,自打出生便吃穿不愁,天赋异禀,故在学堂上也没有几个人是真真在学的,只是我几个叔叔特意嘱咐了夫子,夫子不敢怠慢,才使得这般对我的课业上心。 想来,那牛肉包夫子也算是负责任的。 山不动我动这句话用在当下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自从知道小白的身份,知道了小白同我的那一层不知道是什么关系的关系之后,总在心里觉得去找小白玩是理所当然的事。又想起二叔自从将二婶娶进门来,也不总见二叔去找二婶,反倒独独总见二婶日日马不停蹄地粘着二叔,心下更是笃定。 毕竟最终该是自己的男人,早两日黏糊黏糊又不打紧的,这般想着我便舔着脸叫布偶去孟塔府中将咕噜请了回来。咕噜是个好孩子,向来对我这个主人的话言听计从,然而就在我让她穿上我的衣裳,化成我的容貌在我的床上躺着假扮我一天的时候,她拒绝了,且拒绝的干净透彻。 “主人,涂拾四叔也不是傻的。” “没事!若是发现了,你再去寻我也不打紧的。好歹,你还有你塔叔护着。” “怕回去挨揍。”小咕噜瞬间水汽上眸。 “你塔叔还打你?”岂有此理,我家的只能我发脾气,他还敢那咕噜撒气,真是活腻了,思索间我四下望望,抄了一把扫帚。 “没有没有,我只是怕。” “怕他作甚?” “倒也不是怕。” “那是什么。”目光一闪:“怕是你不想替我找的借口?” “主要是我有些怕涂拾。” 我一手捂住了他的嘴:“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你且躺会儿我去去就回。”咕噜后面说了些什么好大声,但我走的快着实没大听清,满心想着小白也不肖得去听了。 可谁知小咕噜这一趟就躺了一整天,谁知孟塔为了找咕噜差点将我的宅子掀了,谁知道涂拾回来因着寻我不着,心下抑郁,借着孟塔这么个活人,同他比划了那么几十回合,孟塔最终成功负伤。当然,此为后话,而且,回家后的我也并不知情。 从我的住处到小白的面前,我只用了一眨眼的时间,从布偶那里知道了小白的位置,又常年有个逃跑的特长,轻功加三叔独门秘诀瞬行诀,到了这太白山下小凉茶铺子时,才是一眨眼之后。 “呦,姑娘来了?”未见小白,只先先听得那相兰候老慢悠悠的声音传来。 “小白,额,栖风呢?” 做什么事情都着重讲究个一鼓作气,我这般一鼓作气地跑来这里,一一眼见到的不是小白,心中不由地泄气几分。 “哦,你说栖风那傻小子?走了,早走了。”老头捋捋胡须。 我瞬间又蔫了下来。 “不过,老夫向来是个大气的人,你既跑了这么远的路程,也不能白跑了。” “咋?送我个秘密?” “秘密?”老头重复一遍,抚着胡须别了别头:“不尽然,虽是秘密,但是是你该知道的,也是关于你的。” 这下,我来了兴致,嘴上也甜了几分:“您真是好人,晚辈洗耳恭听。” 老头似是对我的态度很满意般,又捋了捋胡须,右手食指一点,一把梨花木的太师椅便凭空出现在面前,我瞧着有些面熟,凑上脑袋再细细瞧来,竟是我往日里在家时常爱坐着的那把,瞧着,心下也更加恭谨了几分。 “你和栖风都失去了一段记忆你可知晓?” “知晓。” “你可知为何同是失去记忆的后遗症,你只是头痛,而栖风却是心痛?” “心痛。”我喃喃重复,想起同栖风第一次见面时在云墨森林出口处曾亲眼见他犯过一次的心痛病。 “那是因为你失掉记忆的方式只是用药,而栖风却是剜心。” 最后两字老头说的十分云淡风轻,但我的脑中已经浮现出那触目惊心的情景,心里不由咯噔一下。 “你们以前不仅仅是相识过,你们的故事里面还有相知相爱和相守,但是也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感情那样好的你们最后竟然分道扬镳。” “你说的,是真的?”我觉得这太戏剧性了,戏折子上也没得这样优秀的戏。 “都是真的,但是今天我要告诉你的不是你们之间的故事,我要告诉你们的是你们要拿回记忆的方式。” “真的?”一连串的大馅饼掉下来,其中必有诈,我眯眼瞧着面前的老头:“无偿?真的告诉我?” “骗你是小狗。”老头红光满面地唑了一口茶,气定神闲,不大像个会诳人的。 “这世上有一种缘分就是你们这般,明明相距甚远,又都忘记了彼此,却还是在冥冥之中相互吸引,相互牵挂,那小栖风,向来性子淡淡,在三年前还当算是个爽朗爱笑的,可是三年后回来就如同整整变了个人,他那护犊子的老子气的下山跑来问我时,那表情令我到现在还难以忘怀。”顿了顿,苦笑了声,继续道:“他跑来问我,让我帮他查查,是哪家的什么样的姑娘将他的宝贝疙瘩伤成了这副模样,你当时已经回去了,我尽管很尽心但也查不出什么来了,搜遍天下未寻到你,却也是忘记了还有个远古上神留下给后裔居住的罗刹古镇。” 我一惊,方才听故事听的专注,经忘记了一个重要的一档子事,但是,我觉得此时打断面前这位侃侃抒情的氛围,亦是不太好,遂将疑问在心头压了压。 第十八章:私会(二) 相兰候老老先生算盘打的极好,说是告知我取回记忆的方法,却絮絮叨叨地指出了我一大堆不足之处,过足了数落人的瘾。 百八十句话中,像我与栖风是怎样相识以及后来发生了什么这般的重要事,愣是连点边儿也没沾上。 “丫头,取回记忆的法子,这便与你相告。”耐着性子听得昏昏欲睡的我终于在千盼万盼中等来了这句话,瞬间一个激灵来了精神。 这世间能够忘记什么的法子实在不止一个,但悲催就悲催在我和小白,一个选了世间最难解的法子,一个选了世间最痛苦的法子。 法子不一样自然解法就不同。 我是在回镇子之后服的药,镇子已经与世隔绝百十万年了,里头住的又都是些活了几十万岁的老古董,给我用的法子自然也是些失传许久且与他们同寿的古朴方子,古朴方子很好,但这解法却是实在难寻,不过虽然难寻,但好歹是药,制个解药吃了便可。 眼见老头麻利地运笔在纸上熟练地写出方子,放心的同时又想起了小白,遂又问道:“那小白的呢?” “难为你还想着他。”老头抬抬眼朝某处望了望,默不作声地又闷头写了起来。 “是呀,毕竟他那心痛病也有我的一份功劳。”莫名的哀伤席卷心头,仿佛要将我吞噬一般。 “他的解法可比你难多了,要我说,你自己一个人想起便算了。” “不行。” 他这句话使我蓦然想起了涂拾先前同我说过的一句话:曾经想要忘记,便说明如今记起也无甚好处。 自己一个人记起?那怎么行,如果那是一个悲伤的故事,到时我自己记起了便要独自承受煎熬。但这煎熬固然是要承受的,但拉着小白一起也是断断要得的。 待老头写完一张,提起茶盏又抿了口茶之时,我向前探了探身,问道:“我曾经出过镇子又回去过?” 老头笑笑:“对。” “可那镇子不该是出了就进不去了么?” “别人或许真的不行,但你可以。” “我是有什么与旁人不同之处么?” 老头抬眼仔细瞧了瞧我。 思量了片刻,心下觉得这个问句并无甚不妥。 “你们那处的种种秘辛我怎该知晓?还是该你自己去寻找原由去。”说完又了张纸 “那个啥,丫头,不是我老头子一大把年纪了还愿意去刨根问底......但是我还是要再确认一下。” “您姑且说说看。” “你是真的喜欢我们家栖风吧?” 一句话将我问了个红脸,支支吾吾半天,也不知是该怎样回答方才能显示出我十分矜持的素养来,于是,我十分腼腆地点了个头。 “你这,什么意思?”老头儿撇了撇嘴:“需得给我一个使我满意的答复,不然这药方我是不会给你的。” 眼一闭,反正再丢人也就两个人:“没错,我就是喜欢小白,中意得不得了,怎样!” 然而,这句话话音还未落下,便被门口处传来的一声猛烈的咳嗽下的胸口直突突。 “噗,咳,咳!” 恼羞成怒是不可能的,毕竟我是温柔的小暮暮啊! “谁!给老娘滚出来!” 我一扭头,见小白正直挺挺地立在门口。 “额,是,是你啊。” “......嗯。” “哎,丫头,你去哪?这药方......” “不要了!” 缓过来时,发现自己已经站在十里开外。 “怎么跑那么快?”身后传来小白清朗的声音。 “你和那老头联手坑我?”我忿忿地。 “没有。” “你不要告诉我你是碰巧我们说到这个话题时,你碰巧散步散至门口,又好巧不巧地听了个正着。” “是。” 我瞪着他。 小白立刻继续道:“听是听了,但与正着还差得远了。” “没听全?” “嗯。” 哦,还好没听全,正暗自庆幸间,只听得某人的声音再次传来:“不过听说你喜欢我来着。” 我黑了脸,四下看看,拾了根木棍在心里掂了掂重量。 “你做什么,是要刨个地洞钻进去吗?” 我咬着牙:“其实,我是个比较害羞的女子。” “我知道。” “所以......” “所以,我也喜欢你。” 所以,我应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姑娘了吧?我喜欢的人刚好也喜欢我,这应当是最幸福的事了。 仰起头,也不知是幻觉,还是此时的气氛正好,我觉得小白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此刻尽是粉红色的情谊。想到小白平时的模样,怕是一时眼花,摇了摇头再睁眼,还是一样。 “你做什么?” “你是谁?” “小白啊。”小白的眸子里染上了浓浓笑意。 “你方才说了什么?”我依旧有些觉得眼前这一刻梦幻了些。 “我喜欢你啊。”小白眼中笑意更浓。 “其实,小白,你该晓得,我平日里并不是那十分凶的姑娘。” “嗯,晓得。”小白挑了挑眉。 “你能,能让我打你一下么?”我冲他举了举手中的木棍。 “来吧。”小白张开手臂,乖乖地闭上眼睛。 我犹豫着不能打重了,万一是个幻影一棍子下去便要破灭了。踌躇万分,手中的棍子迟疑着缓缓落下。 咦。 一下,没打着。 再一下,还是没打着。 向前追了两步,他竟撒丫子开跑了。 “切,果然是幻影。”我叹了声,尽管之前心中已有准备,但还是不可避免地失落了那么一下下。 “啊!!” 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道。 对于突然身体腾空以及突然被人扛在肩膀上这两件事,我是没有经验的,对猝不及防被吓一跳这事儿,我也是怀恨在心的,尽管面前的相兰老头子是面子里子都向着小白的,但是我仍然忍不住要跟他抱怨几声,以寻求心灵上的安慰。 面前的老头还是方才那副模样,桌上的茶还是方才那盏差,纸上的墨迹也还湿着,我就这么被小白给扛回来了,好极了,今天真是幸运、奇妙、幸福、疑惑、失落、惊悚且羞愤的一天啊。 “前辈,我想了想,对于喜欢你家栖风这事,我还得再想一想。” “不行!”二人异口同声。 “为什么?”一时我又气得有些上了头,险些将我那头痛病召唤出来。 “......” 我望了眼二人皆欲言又止的模样,朝小白抬了抬手:“你先说罢。” “因为......”因为了半天也没因为出个所以然来。 我又看向对面直跟着着急上火的老头,道:“还是您说吧。” “栖风他,心里是十分有你的,这几日你被你那四叔禁了足,他便急吼吼地跑来问我你的毒可有解法,我将药方给了,可那上面的药材都是十分难寻的上古药草,基本也都已经绝种,说是有价无市来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后来,他又问我是否有暂时缓解之法,我将缓解之法告诉了他,药方中的药材虽还未绝种,但也不好寻,这几日,他奔波于各地只为了给你缓解疼痛,你还不知他对你的情意吗?”这位老前辈很有分寸地先是煽了煽情,娓娓道来的语气竟使我心中的怒意减缓了半分,而后又道:“栖风这小子从不行莽撞之事,今天这样对你也着实是对你喜欢得紧了。平日里在山上,那些女弟子都不见他正眼瞧过。”这位老前辈又很是有分寸地替小白圆了圆,突出了我的独一份来:“小白你说呢?”这位老前辈再次很有分寸地将话头引到了小白那里。果然,白胡子苍苍看着就少说也活了百十万年了,做起事来也是圆滑的毫不含糊。 见他说完,小白反应慢还未搭上话之时,我清了清嗓子:“所以,你都将药方告诉他了,然后又将栖风在什么位置的消息辗转透露给我,引我前来是为了什么?” “额,这个。”老头伸手捏了捏下巴处蓄着的花白胡须,一时没了言语。 “帮您的好侄儿把把关?”我挑了挑眉:“那我家里的几个叔叔并婶婶是不是也得叫过来啊?” “这......”一时语塞,面前的老头儿一是也别不过劲来。 “我是十分喜欢你的。“说话的正是一旁从头到尾皆一言未发的小白,小白的眸子里透着很是落寞的光,让我不由得心下生出些不舍来,看向他的目光也柔和了些。 他低着头口中喃喃地,讲了自我初见他以来,但也许也是他这三年来最长的一段话:“暮暮,我自在云墨森林中见你第一面开始就隐隐觉得你是不同的,直到从云墨森林出来后,我的绞心之痛让我记住了你,后来下山在太子府找到了你,那一日,你正准备背着一大包袱的金银玉器去街市上变卖,我跟了上去,救你的人也是我,将你送回太子府并亦非我本意,但是如果我又不能为你找到其他安全的去处,后来你离开太子府独自居住,我便日日上门问路,最开始对你的接近是心之所向不由自主,而现在你却是我快乐的源泉。“ 一番告白情真意切,我听得有些眼眶发痒,拉拉小白的袖口,我亦有些不知所错。 “哎呦,缘分啊,这事谁又说得清呢~你俩且聊着吧~“桌前坐着的老头叹口气站起身,甩开折扇飘飘地运了轻功飞走了。 “暮暮,和我一起好么?“ “你要做什么?” “在一起,然后找回记忆。” 我当下眼眶又是一热:“好。” “相兰老前辈说得对,缘分这东西,果真玄妙的很呢。”行走在太白山顶宽敞的大理石台路上,我远远就瞧见了一抹十分熟悉的面孔,心下紧张,一把抓住了栖风的袖子不敢再上前了。 “师尊于我有教养之恩,我们如今这般关系,你是须得同我一起上前拜上一拜的。”小白的声音晴朗动听,我却听得十分惊悚。 看着前面走来的一行白衣男仙我有些眼花,定了定神,将视线定在中间被簇拥着的白发老者脸上:“哪,哪个是你师尊?” 然而,我还是听到了那个不太想听到的答案:“自然是中间那个,旁边的那是我的十一个师弟。” “哦,你师弟们仿佛年岁都不小了,你师尊长的真是年轻啊。”我讪讪道。 小白听罢,蹙了蹙眉:“嗯,师弟们都是要比我大些的,百十年的你就看出来了?” “那个啥,你们这边有没有额......”还没待我想好该如何在小白面前文雅地将“茅房”两个字说出来时。 远远的一行人已经瞬间行至了面前。 紧接着,就是来自小白师弟们的七嘴八舌的询问声。 “师兄,这是哪座仙山上的仙女儿呀?” “人家不住仙山。” “师兄她是谁呀?生的可真标志,比那咱们山上那些师妹们还要精致上许多。” “好不好看也不是你们该看的。” “怎么就不该看啊,师兄你带她回来是要做什么么?” “反正不是专程来见你们。” “哎呀,师尊您看看您怎么不让栖风师兄说话?” “对呀对呀,师兄,你就说说呗。这位是谁呀?” “你们师兄的媳妇!” 问题是师弟们提出来的,不过回答却不是出自小白之口。只是每句询问都还没来得及小白亲自开口回答,便被一个十分刚劲有力的声音给抢答了。 一句话落地,四周顿时变得鸦雀无声,自动让路的人群中间出现了百里老爹那张威严的脸。 “好,好久不见。”我冲老爹招了招手。 “你们认识?”小白惊异地望着我。 “是,是啊。”我有些磕巴:“他是我师父。”这话一说完,我便感知道一旁百里老爹颇为满意的眼神,满意得连周身气场都缓和了下来。 “师尊?”接收到小白投来的疑惑目光,老爹嘿嘿笑了两声:“巧了,为师也是她师父。” “术法也不是一个派系,您教他什么?”小白似乎还沉浸在深深的疑惑中无法自拔。 “做豆腐!”我抢先回答,而后又小心翼翼地看了眼百里老爹,继而,小心翼翼地问道:“额,那个,豆腐现在您还做么?世界游历得可是功德又提升了?” 不料话一出便引得众师弟哄堂大笑,更有甚者大着胆子求证:“师尊,您什么时候会做的豆腐啊。” 老爹一记白眼飞过去:“怎么?你想尝尝?” 另一位白衣公子又道:“这入门最晚,瞧着也年纪最小,该是我们的小师妹,我数数,一、二、......十三,刚好排行十三。” 另一皮肤稍黑些的白衣公子嬉皮笑脸地接着打趣:“去你的,没听师尊方才说么,人家是大师兄媳妇,以后我们还得叫一声嫂嫂呢!” 老爹又飞了一记眼刀,态度骤冷,转身之际,冷冷地丢下一句:“聒噪!嫁娶还得凭本事!” 众人打着哆嗦,老爹已经走远了。 我的到来可能引起了不小的轩然大波,就从他十二个师弟皆是一头扎进厨房且置办出来的这一大桌子足足有48个菜色的排场来看,我是比较受欢迎的。 用了饭,等小白取了东西,又被围观了一会儿。回家路上,我突然想起一事,遂问:“小红,就是经常和你一起的那个爱穿红衣服的叫什么羽毛的那个姑娘。” 小白想了想,道:“浮羽?” “对对。”我接话道:“她也说是无极天尊的弟子来着,怎么今日见着十一个没有她的身影?她排第几?十三?” “师尊亲授弟子只有十二位,现在加了你,才是十三个。其余的都是各大王朝送过来的皇家子女、富家子弟他们都是师尊的挂名弟子,挂名弟子也算弟子。那浮羽便是。” 我了然,又问:“那些挂名弟子不就没人教了?” “怎么会?我十一个师弟皆学有所成,门下亦都收了许多弟子,着许多弟子又都小有所成,怎么会没人教呢,再不济还能互相学习啊~” “那你呢?你有弟子吗?”我又问。 “没有,小白挠了挠头:”收了便要教,不成还要教,相比于师弟们,我是有些懒散的。” “嗯,懒散好,懒散极好!”我满意地点了点头。 “什么?”小白忽地将脑袋凑过来,惊得我又好生心跳。 “你们仙派真会做表面功夫。”我吐吐舌头。 “其实不然,修仙也是要有仙根的,如果没有仙根,再教也是于事无补。” “还要有仙根?”惊讶之后我有有些庆幸自己的天生灵体了。 “那你呢?你什么时候发现有仙根的?” 小白想了想:“不知道,仿佛记事起就这样了。” 第十九章:私会(三) 我一路乐颠乐颠地拉着小白葱白细腻的小手,欢喜雀跃地将将走至家门前时,正见涂拾一脸颓丧地坐在院子里,心道:坏了。 四下瞧去,果然未见小咕噜的身影。 “四,四叔?” 涂拾闻言抬头,阴森着脸:“还知道回?” 我此时心下担心咕噜,并无心听他的数落:“咕噜呢?” “你四叔我在这小板凳上等了你一天,这还不及那小娃娃在你心中的地位?” 涂拾阴森着脸,看起来既颓丧又恍惚,与他往日英气逼人的模样大相径庭。 这使我不得不重视起来,遂十分知冷热地问候他:“四叔,你怎么了?” “从前只觉得你还是个小娃娃,没放在心上。”哀怨自卑地叹了口气,涂拾依旧态度不佳:“天意难违,天意难违,天意果真难违啊!” “......” 我将疑惑的目光投给小白,又被小白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 “四叔,你究竟是怎么了?” “哎~”又是一阵促膝长叹。 这一声,叹得我不知所措,叹得小白惶惶不解,叹得树上的叶子震了三震,哗啦哗啦往下掉。 “入秋了。” 不知为何在涂拾身上,我竟瞧出了些许诗情画意的悲凉意境来。 “回去便同你二叔见个面吧?” 我讶然:“二叔也来了?”说着便要往屋子里面奔时,耳边传来涂拾不急不缓大喘气地补充:“用那镜子。” 那面镜子,想了想,从出了镇子后,我曾经无数次研究过它,也曾数次认为自己被毕歌给诓了。可如今涂拾这样说,叫我来了兴致。 镜子是毕歌的,想来上面定是布下了什么不得了的怪异术法,我不会,可不见的涂拾也不会。 “你是做什么来的?”涂拾用一脸某种苦大仇深的表情,眼睛盯在我和小白正牵着的那两只手上,问小白,未等小白回答,便又抬了抬手自顾自说道:“你且哪来的回哪去吧,以后有需要会叫你的。” 小白呼吸一滞,想来是闷出了些许内伤,一步一回头地走远之时,脸上的神色可怜巴拉。 那边镜子虽然不能用,但也被我保护的极好,小心翼翼的打开外面包裹着的一层布来,并露出了里面古铜色的镜身,这是一个没什么奇特的小圆镜,只下面把手上雕刻着的图腾颇有些奇特。 那也是我观赏了许久的,但也观赏不出些什么,只得自我安慰,不管那上面是什么,都同我没有关系罢了。 涂拾将那镜子缓缓拿在手中,口中不知念到了些什么,镜面隐隐发起光来。不久,毕歌那张大脸出现在镜子中间。 “咦?小幺?今日怎么有空来看一看你三叔啊?” 我瞧着他那张脸,觉得颇有些欠揍:“我日日都有空,不过是你这镜子渴睡得忙了些。” “欸?竟是这般吗?”毕歌拄着脸的手,抽出一根食指来,抠了抠鬓角的须发:“我不记得噢制它时曾给它添了灵智啊!” 涂拾白了他一眼:“呆子,叫二哥。” “嗯!好!”那呆子果真站起来跑走了。将镜子连同我们留在了这里。 果然,夫子说的很对,在某一方面十分精通的人,必然会在某一方面是个白痴,毕歌便是如此。脑子聪明是一码事儿,可反应慢又是另一码事儿了,亏他每日自己给自己发明了那么些别具一格的术法,如今竟连唤个人还要自己腿儿着去。腿儿着去便算了,还把镜子留在了这里。 我们家的宅子忒大,毕歌住的地方同二叔住的地方又相隔甚远,他这一来一回,又不知该是什么时候了。 在等待的漫长时间里,镜子这头我们焦躁的心境已经被时间磨平了棱角。 突然镜子中的景致一阵恍惚,二叔的脸跃然镜中,我们竟是猜中了这开头却忽略了诸多其他因素,毕歌的脑子转的慢了些,二叔的脑子却是灵光的紧。 毕歌自己发明的隔空取物之术自己不晓得用,可是二叔这厮却是将这咒法记得牢固,当下我与涂拾皆觉得这张脸颇有些感人。 与二叔的脸一起出现的,还有二婶那张美艳不可方物的脸:“小幺,竟真是你么?”美人眸中波澜十分。 “二婶婶!”我惊喜呼唤。 “怎么这么久都未曾与家中通信?害你二叔担心的紧。”二婶怨念地看着我。 说到这,我不禁又要感慨一下毕歌那十分感人肺腑的脑子了:“还不是毕歌,给我镜子却没告诉我咒语,可怜的你家小幺,每天只能对着镜子睹物思人。” “啊,二哥,别别。”话音未落,镜子那边边传来毕歌那极其悲惨壮烈的叫喊。 心中甚是舒坦,我好心情地长舒一口气,眼角余光却好巧不巧地撇到涂拾阴森的脸。意趣顿消。 “二哥。”涂拾冲着镜子那头唤了一声,片刻,二叔的脸出现在镜中。 “小四,怎么了。”待看清涂拾表情时,亦是皱起了眉头:“那人,果真出现了么?” “怕是瞒不得了。” 此话一出,镜中本还十分热闹的声音,也随之寂静下来。片刻,二叔的声音传来,仿佛是刚才那一刻做了什么重要的决定般:“是福是祸,姑且一试罢!” 在叔叔们面前,我自来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只是在神色这样的他们面前,饶是我再大的胆子,也是不敢造次的。他们说着,我便听着,听不懂的,便也听着。 “小幺。”我知道,终于在我粉墨登场的时候了,便急吼吼地探头到镜子前,等着二叔的指引与发落。 不料,却听他道:“有个事,须得同你说一下。” 这说的,便是关于我失去记忆的那码子事儿。 这事,还需得从三年前的三年前开始说起。 我亦是头回知道,我一睡不醒的那三年前头竟是还有一个三年的。 那时我将将出落成少女模样,心思玲珑透彻,又生得如花似玉的美貌,几个叔叔将我金贵的很,也得意得很,逢人便介绍我是他们一把屎一把尿抚养长大的水灵姑娘。 但世事便是如此,越在意的越是容易捅了篓子。 姑娘长大了,也是要嫁人的,姑娘出落的水灵,这嫁的夫家是该打着灯笼好好挑一挑的。 于是便有了那比武招亲的一干事由。 只是这事情的结尾并不像我记忆中的那般,而是另有一番隐情的。 那日,我的三位叔叔将前来应试者的小伙子们都打得不成人形了之后,并不是人人都心大地选择原谅,也有不愿意的,可就那么一位小伙子,不知是喜欢我的紧了,还是被叔叔们打后觉得拂了面子,暗暗怀恨在心,欲伺机报复。 毕竟做错了事,也不能不准人报复,叔叔们也已经做好了准备迎接他来着。 可这少年,何等聪明,早早地他便想到,若要报复我的叔叔们,最好的手段应当是从我这里下手。 于是,在某个寂静无人的夜里,趁没人注意,小伙子潜进我的院子,手上捻了个隔空传物的诀,准备将我变走些日子,令我几个小叔叔急上一急。 只是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他这一变不仅是将我变走了,还将我这往后的命运都翻了一翻。 恰巧,这夜月圆,我被变到了镇子外面。 叔叔们找我不见,急得发慌,叫来所有人来问,一个个问去,直到问到那害我的少年时,在少年唯唯诺诺,支支吾吾的言语中,才知我是被算计到镇子外面去了。 我自小锦衣玉食,吹不得风,淋不得雨,吃不得凉,喝不得热,手不能挑,肩不能扛,且对镇子外面的事全不知晓。 想出镇子,只能等月圆,不料这一等就是三年。 三年后,便就是涂拾将我带回的。 那时的我郁郁寡欢。叔叔们见不得我这般,商量了许久,得了这么个法子——将我的这段记忆给抹掉。为了保证效果,用的正是那失传已久的古老方子。 失去了记忆的我变回了以前的我,为了养身子,叔叔们便给我使了个昏睡诀,使我睡了三年。 古老的方子虽好,可也不知是不是年数久了缺少修缮,我醒来之后便多了头痛这样一个后遗症。 故事极为冗长,但我却听的用心。当下心中许多不解之处也串的通顺了。 此时此刻,四周依旧是寂静无声,显然几人都在等着我的反应,然而,我的反应都做在了心里,嘴上实在没什么要说的。顿了顿,我抬眼看向二婶婶,说到:“二婶,什么时候给二叔添个小宝宝呀?” “......” 这事算是过了,但涂拾的那一笔还要好好算算的。 涂拾想了想,道:不过是那日我寻到你后你正在睡觉,我却以为你是被旁边那两个小子欺负了,狠狠揍了他们一顿罢了。 “哪两个小子?” “小黑和孟塔。”又道:“不曾想欺负你的竟是栖风那崽子。” “......” 失忆害人啊,失忆害人啊。我又开始郁郁寡欢起来。 一个红霞映满天空的黄昏,在孟塔那将倒未倒的小茅屋前,我置了一大桌席面,请的是孟塔两口子、布偶、小黑、涂拾、小白,厨子请的是栖风那十一个师弟,也是我那十一个师兄。 我长长短短地说了几句,大致将前因后果拿出来讲了讲,引得众人一阵唏嘘。 菜将将上桌,远处夕阳的余光里,走来一个红衣姑娘。 “师兄,我可找到你了,这几天你去哪了?”小红姑娘一脸关切,也没了往日里的聒噪。 我正心下纳闷之时,小红姑娘伸手将小白揽了去:“你们做什么?” “你要做什么?”布偶蹭的一下站起来。 “请问小红姑娘是来蹭饭的么?”遇到这种事情,我一般都是比较淡定的。 “你们,在吃饭?”经我提醒后,向桌上的美味佳肴看了一眼。 “不然你以为呢?”我挑了挑眉:“不蹭饭的话,清让我们家风风回来吃饭。”在座的人个个面上都衍了笑意,只小红姑娘还不明所以:“你家,风风?” “是啊,毕竟小白以后是要给我们暮暮做夫君的。”布偶语不惊人死不休。 “什么?”或许是太久没见,或者是事情发生的太突然,看得出,小红姑娘不是很能够理解。 栖风甩甩袖子,复就坐,不欲理会她。不料这小红姑娘着实是个不好答复的,依旧不依不饶:“栖风师兄,你堂堂太白山无极仙尊大弟子,她不过是个江湖算士,怎么配得上你?” 孟塔笑了笑:“你配得上?” “我堂堂一国公主,自是配得上。”小红扬起高傲的脖颈,一脸的雄赳赳气昂昂。 “公主尚有几十个之多,你有什么特长?”小黑鸟一旁暗戳戳地来了句:“在皇家,公主自是不比皇子金贵,皇子中当属太子最厉害,刚巧,我们家暮暮前几天随手就拒绝了一个太子,你说她配不配的上?” 我暗自咋舌,这一桌子上坐的哪个是好惹的?方才时就该走的,如今连一只鸟都不大能斗得过,却还要在这里贻笑大方,如果他不是有意于栖风的话,我还要敬她几分胆量。 往日里敬她是小白的师妹,屡屡对我出言不逊,我也不愿意多去计较,可如今,当着这一大桌子人面,也不知收敛收敛。 再者,我想起了小白他们门派的弟子等级划分,外人面前的美其名曰弟子,实则就是个挂名,这挂名不过也就是给皇家颜面上贴金罢了,具体有多少本事想必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现在,我也是那太白山的弟子,年龄虽是最小的,却也不知是比她大出了多少,若是在山上,挂名弟子见了亲传弟子是要行礼的,绕道走的亦比比皆是。 小红被魔音怼了两句,有些眼眶红红的:“我不管,栖风师兄就是我......”话未说完,涂拾抬抬手,袖间一股清风吹来,方才小红的站立之处只剩下清风一片:“桌上佳肴甚香,我们还要等些什么呢?” 我清楚地看见,小黑钦佩地冲他竖了根拇指。 第二十章:救命 小白生平无甚爱好与特长,如果将修炼算上的话,那他便只有一个爱好了。作为他心爱且心爱他的人,实是不大忍心将这唯一爱好与特长给剥夺了去。 修炼,尤其是修仙,讲究一个磨炼,成仙的讲究一个渡劫之法,未飞升成仙的人修炼是以磨炼为重,待得了大道就如同小白与我的师父,无极仙尊,那般渡劫都没得渡的老仙,便是讲究一个普度众生之功了。但那般境界距离小白还很远很远,且很远很远,故他现在还只能不停地磨炼。 磨炼,就是自己给自己创造痛苦,并在困境中苦尽甘来,方算得上是一个完整的磨炼。 小白,近千的年岁里,他游走四方,凡是能创造的磨难都创造过了,凡是困难些的,三边五遍也玩得腻了。 普天之下算算,也就只有云墨森林有些意思了,那里是个十分值得磨练的地方,小白收拾包裹便去了,丝毫不拖泥带水,不拖家带口地去了。 他走了,我便十分无聊,从前自己一个人时并不觉得,可小白这么活生生一个令我十分上心的人,突然出现又离开,虽不是长久的,但短短几日也算离开,我心中便不是滋味了,空落落地不说还满心满脑地十分的思念。 自上回接上偶遇,又请我吃了顿饭之后,小泥鳅便时常差人过来给我送些吃食。有时是一个大食盒,里面七八层各色的菜式都是我幼时喜欢的,有时是一些野味,个头庞大肉质鲜美,亦不是寻常得见的。除此之外,一些珍惜的药草之类他寻得了也会差人给我送过来。 原先以为他也就是念着同我幼时的情分,那些吃的喝的我便也大喇喇地收了,时不时地,将小白外出历练打回来的野味一并递与那来送的黑衣人,算作回礼。如此礼尚往来,亦是不甚乐哉。 却不曾想,这天底下,思想单纯之人并不多见,除我周身这几个朋友与我这个涉世未深的傻子之外,其他人便都如那翘首以待的野狼,是不可相信的。 小泥鳅便属此之列,原以为的情分,亦不过尔尔罢了。 我们礼尚往来的日子很有规律,每隔三日清晨隔壁家的鸡鸣三声后总能准时见着那一身黑衣黑鞋黑头巾黑纱遮面声音清脆的小少年,偶尔有时也是个拥有着沙哑声音的中年男人。 具体什么样子,便是看不清了,若是有三叔那透视咒的咒法还好,却是早早就忘了。 这日,距离小泥鳅上次与我礼尚往来已隔三日,天刚亮,我早早便起床梳洗,眼巴巴地数着隔壁家的鸡叫第三声,数日以来,小泥鳅这东西成了我的一个期盼,倒不是图那两口吃食,只是觉得新鲜,很好奇且迫不及待地想知道下次他会给我送什么来。 今日的鸡仿佛不大愿意出声,短短三生鸡鸣,竟叫我等的恍若隔世般长久。 好容易挨过了三声,等到的却不是那通身漆黑小少年或者是那哑嗓子男人。 “小幺。” 我愣了愣,听出是小泥鳅的声音后有些意外:“你怎生亲自来了?” “不欢迎我么?”小泥鳅看着我,一手扯下遮面的黑纱露出那张似笑非笑的表情。 些许的疏离感自心底而生,记忆中小泥鳅笑容是那样的耿直无害,面前这个笑却邪魅张扬,这一连串细细观察将脑海中孟塔对他的评价全数勾了出来,除心底原有的那份疏离外,又添了些戒备。我怅然心道:几百年民间的沧海桑田,亦是我与小泥鳅之间的物是人非。 只抿嘴一笑,缓缓起身行至冰室将小白前日托太白山上的师弟送来的几头巨兽中最大的那一个拖了出来,递给小泥鳅,小泥鳅也不推脱,只挥一挥手那头巨兽便不见了踪影:“想来这是栖风自云墨森林中猎得的罢。” 我点点头,想起栖风,不由得又抿嘴一笑。 小白在外奔波,所得收获尽数送到我这里,这派头像极了素日里那男主外女主内的小夫妻。 “他,现在可还好?” 我瞅了眼专为小白打回来的这些猎物建设的冰室,道:“还好。” 其实,小白出行的这数十天以来,并未与我捎来一封书信,我不知他过得究竟好不好,也不知他想不想我。但是就这一屋子的猛兽尸体来看,皆是一招致命,且尸体上刀剑打斗的伤痕也不见得多少,由此便可推测,他是好的,且是惦记着我的。 “可说了什么时候回?”他看着我,深色深沉。 “未曾。”我如实地摇摇头:“那是他的热衷,生命这般冗长,不过是须臾几日,还等得起。” 踌躇着,他嗯了一声,许久,又张了张嘴,又踌躇了一会儿:“小幺,今日来,我是有个事要求你。” 我心下一凛。 见我未答话,或许亦看透了我心下的戒备,只淡淡地呵了一声,不知是笑还是什么:“这除了你,没人能帮我了。” 我又颤了颤,他的眼中已出现大片的阴霾。 “你必须要帮我。”两只瞬间腥红的眼珠向我射来。 不,这不是我的小泥鳅哥哥,不可能是他。我缓缓向后退去,涂拾不在家,早先便被布偶请去帮她练兵,现在我只能自己想着如何寻个时间逃脱。 “须得同四叔说一声,我......” 他猩红着眼睛,突然伸手抓住我的胳膊,暴躁且急不可耐地打断我:“不,不,你没有选择,你必须帮我!!” 他很难受,极力在克制什么,显然,此时的他不是他,倒像是被什么占用了身体,我被吓得不轻,连连后退,试图用儿时的感情唤醒他的神志,只是不带我那一声小泥鳅说完,便被淹没在了无尽的黑暗中来。 恍恍惚惚,意识在冥冥识海中游走却久久找不到停靠的地方。 我是在一个漆黑的山洞里醒来的,山洞里一片漆黑,四周充斥着发霉的青苔味道,空气黏腻中夹杂着恶心的暖风。 我全身力气已逝大半,手腕传来的痛楚漫步全身,更可怕的是,使不上力气的我发觉自己身上不知是什么在一点点流失。 是血!! 血是从手腕处流出的,我惊愕间想要抬手却发现自己全身都锁着铁链根本动弹不得。 感受着体内血液一滴一滴流失,绝望从我的心间蔓延开来,氤氲,升腾。 为了保命,我只能,先将身体中仅存的力量全部用来加速伤口愈合。 血液滴落有声,伤口一愈合,滴答声便戛然而止。 有黑衣仆从寻声而来,发现我手腕上的伤口已经愈合,十分不以为然地从腰间抽出备着的小匕首,迅速利落地,又向我的腕间划了一刀,刹那间,血滴滴落的的声音又滴答滴答地传出来。 我只能再继续加速伤口愈合,只是,每每刚一愈合,就会走过来一个仆从,在我的伤口处再划上几刀,如此这般,动力 一片漆黑中,他来看我,眸色中,我看出了不忍与纠结,后来还是走了,未曾回头,连一句话也未曾同我说一句,哪怕是就一句,问我疼不疼,或是其他的三两字关怀一下,与我而言,也是受用的。 我笑了笑,笑自己这般单纯,此时竟还对这个亲手将我绑在这里的儿时玩伴怀有期许。 许久,我奄奄一息,本以为会耗死在这里,不想却看到了小白。 迎着山洞口墙壁上照进来的光,踏尘而来。 “暮暮。”他激动且心疼地唤着我的名向我走来,身后,一条绳子上拖着的,是血肉模糊的小泥鳅,他一向引以为傲的脸上一条突起丑陋的疤贯穿太阳穴直到嘴角,此时的他。 这太过突然的解脱,并不让人觉得真实:“小白?”我用麻木的拇指掐了掐麻木的中指,传来的感觉只有麻木。 “暮暮,是我。”小白的激动地冲到我面前,一刀一刀替我砍断锁链,我看清了他,也看清了他手中的那把剑,正是那把莹白碧玉的被他当做至宝般呵护的剑。先前,我同他要过,他没给我的那把。 “呵......你来了,太好了。”我笑着,晕倒在他怀里。 隐约,小白还在大声地说着什么,可我实在太累了,也太疼了,也听不清了。 再醒来时,已经躺在我自己床上了,而且,日子也似是过了很久一般。 是夜,小白守在床头拄着头是累的睡着了,布偶睡在不远的塌上,往日本就布满泥沙的脸上许是因为曾有落泪而留下两条长长的嘿嘿的印子直通下巴底下。 桌上,孟塔和咕噜两个人借着昏暗的烛光捻着一张暗黄的纸,嘴上念念叨叨。 “按照无极仙尊的意思,这会儿该醒了呀~”出声的是咕噜。 孟塔蹙着眉,借着微弱的光亮盯着纸张细细看着:“嘘,别出声,我先看看是不是炼药时哪里出了问题。” 我抿了抿嘴唇,有些幸福。 “小幺,你醒了?”涂拾端着盆子将将走进屋,正巧见了睁着眼睛的我。 这一句话惊醒了全屋的人。 醒来之后,许久,未想起小泥鳅,若不是孟塔那句话,我可能一辈子不会也不敢去想一想他。 醒来之后,我十分惜福,每天围着小白和涂拾转圈圈,孟塔就在一旁感慨:“奇了怪,无极仙尊给的补气血方子上的各种药材都是十分珍稀的,也是巧了,暮暮你这里竟是一味不多一味不少地全有。” 体格好到百十年也生不上一场病的我,哪里来的囤药这本事,不过是前几日,小泥鳅遣人一味一味地送过来的罢了。 布偶悄悄告诉我,小泥鳅被关在涂拾为我新打造出来的“地牢”里。依着涂拾的性格,想是气得紧了,想留小泥鳅在地牢里面慢慢折磨罢。 相比涂拾的气愤,我心里更多的是不解。 地牢,因是在地底下掏出来的地方,阴森黑暗些是少不了的。我打着偷听的心思,悄声悄气地随着涂拾走近那间关着小泥鳅的屋子。 隐隐地,听见小泥鳅说:“从小到大我只不过是你家的一个下人,陪着你吃陪着你玩儿虽然我觉得没什么不好但是我也想有自己的人生啊。我只不过是想去镇子外面看一看,就收到了你们大家的拒绝,我有什么错?我有什么错?好不容易逃出了镇子,又要忍受相思之苦,好不容易找到自由却发现自己是多么的弱小无能。我从小无父母无母,无人教养,年轻时自是不分对错,我只不过是想让自己变得更强,却不料受奸人所害,修炼了禁术,让自己成了这份模样,我喜欢默默,但是不能以自己这个模样喜欢,所以我想变成正常的男人,但我知道暮暮就可以让我变回来的时候,天知道我有多么的矛盾,既想利用她,又不舍得她受伤害。如果还有来生,如果还有来生,可惜没有来生了。” “你怎知小幺的血能救你。”是涂拾的声音。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小罗刹乌镇,这个小镇里有许多上古存留下来的秘密,这里富有昌盛,几经更朝换代,它都没有被攻破,人们都传说,只要是一有战争这个小镇周围就会长出又粗又硬的荆棘,保护着在这个小镇里生活的百姓,更传说,这个小镇里有一个庞大而又神圣的紫藤家族,这家族里时代香火茂盛,每隔三代才会诞生一个灵女,这个灵女身上流淌着能肉白骨活死人的万能之血,她的眼泪能治百病,当然这都是传说,到底有没有这号人物就连这个镇子里最年长的老太尊都没见过。你知道这样一个镇子同这样一个人吗?”紧接着是一声苦笑,然后就是漫长的寂静了。 许久,一声闷哼传来,然后是涂拾的声音:“你是用小幺的血救活的,死得太容易,小幺的血就白流了。你先回镇子里去,该怎么了断此事,且还由不得你。” 我愣了片刻,想来,还有许多我不曾知晓的事情。 第二十二章:放血 炽烈门的门主换人这件事,在我门前的江湖大榜上蝉联榜首且独一无二地呆了好久。 清晨我还未起床时,总得见布偶站在小白房门前仰天长啸:“你竟然不把这个机会留给我,我太看错你了。”如此这般愤懑地咆哮许久,才不大情愿地开始一天的新生活。 对此,小白常常是不予回复的,原因是,根本没醒。 炽烈门变成小白的了。是从地牢里的小黑突然消失的那一天开始的。 当布偶提着刀闯进地牢的时候,小白提着刀冲进了炽烈门,结果是布偶同我四叔涂拾理论了一天,小白提着血淋淋的剑回来时,顺便扛回了炽烈门的门主印和震门至宝——赤烈禾枭琴。 赤烈禾枭琴,炽烈门之所以叫做炽烈门就是因为小泥鳅当初从几百各派系高手手中抢回了这琴,琴是把好好琴且是个独一无二的好仙器。 仙器仙器,便是只有修仙之人且须得是与它合缘的修仙之人才得用,所以小泥鳅抢了它却不能用也是常理。可为了能够将这门主之位做得更加稳固,能用上这琴,选择了不择手段地修炼,原本修的就是仙派,为了提高修为使了些旁门左道,走火入魔,竟练出了两个自己来。 布偶喊得冤屈,涂拾看得十分胆颤,怕下一个被布偶千呼万唤的该到自己,连夜打包行李搬到孟塔那里去了,小布偶又十分属意涂拾,便也跟着搬了过去,小白与我得了清净;孟塔那里地方小,涂拾搬过去后挤得孟塔协咕噜举家迁徙到我这里,我与咕噜得以日日见面,度日欢喜。 这此番那番,正是应了那句:好事是坏事,坏事是好事的因果轮回之道。 小白当上门主实属无意之举且携带着一百分不愿意的。 奈何炽烈门那些厚脸皮的老妖怪们日日在我这院子里例行三次点卯,因院子太小,还需分批次、数量一波波进,再一波波出,反复且倔强地一再坚持:门主令和震门之宝在哪里,他们就在哪里,门主令和震门之宝在谁手里,谁就是门主。 那门主印是绝对不能流落在外的,若是一个不注意被哪个心怀叵测的人收了去,将人召集了起来,说不定会再做出些什么 一排排一列列队形十分整齐,服装十分一致,于是,不方便的,看着像外人的,反倒成了我们。 早起时,他们在院子里点卯,乌怏怏黑压压一大群人;出门时,他们在院子里点卯,院子外面十里八街还排着乌怏怏黑压压一大群人,小小的门,侧着身子,将将挤得过去;睡觉时,他们在院子里点卯,那么多的人要到深夜 也态度坚决地赶了几次,不但没赶走,还更猖狂了起来。 遑论大街小巷的说书先生,还是有客没客的大小茶酒馆,就单单是个有座的地方,都一概讲述着不知从哪里听来的、同一版本的小白一人单挑整个炽烈门,且挑战成功,最后当上门主的光荣伟绩。 一夜之间满天满地的都是关于小泥鳅死得太过惨烈,炽烈门被灭速度太过迅猛了些之类的流言。 因着这些流言,小白一夜之间被推在了舆论的浪尖尖上,无极仙尊大弟子栖风的名号更是人人如雷贯耳,且多了许多崇拜者和爱慕者。 连无极仙尊那样避出红尘,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清心寡欲只会收徒弟做豆腐的神仙都私底下写了条子,使了信鸽前来打探消息。 那条子我看了,大体是询问时间的原由,不过好奇的方向却略微有那么些别出心裁,条子的末尾是这样一句话:灭了人家门主,又占了人家老巢,着实不像你的风格。 这里我竟是看不懂了,小白此前不是这样的人么?毕竟斩草要除根的呀~ 舆论的压力与小黑人们的每日三次点卯迫使小白不得不当了这门主。 谁想到同意了还不行,那群小黑人竟说什么还要举办一个门主继任大典,还大言不惭地说要请上各派所有有头有脸的人来参加。 我心下发怵,亦赤烈门如今在人们心中的地位,到时可别砸了脸面才好。 然而,我确确实是低估了小白的面子和魅力。 就在月儿将将落下烧头,东方的天边泛起白光只是,经几番踌躇几番思量之后,筹备得轰轰烈烈的继任大典轰轰烈烈地已经全部准备妥当。一大早,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请柬发遍了各大仙山门派,因着这赤烈门是个江湖自立的门派,且无甚归属,所以在宴请宾客方面也无甚讲究,仙、魔、妖,广撒网。 为什么要大早晨出去发请柬呢? 小黑人们已经深思熟虑过了,如果提前几天的话,想必定会前脚送,后脚人家便给退回来了,索性一大清早边一股脑地塞了去,要想退回也是需要时间的。 尽管小黑人他们心思缜密,却还是漏算了一点,哦,不,是两点。第一点是,来参加宴会客人之间的矛盾问题,第二点是,人来的太多,桌不够。 不过这也都是可以理解的,毕竟他们没有想到第二点人多的问题,自然也就没那防患未然的未卜先知之明了。 这日,且说这天高云淡的这日。 赤烈门内外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我同小白一起来了赤烈门,这门内的景象着实与我初来时不大相同,想来是那幻术 全们上下应小白的要求,将所有的黑衣裳都换成了白色,所有人都摘了头巾,面纱,露出一张张有些可怕的脸。 知道这个消息的我,第一时间便是跑去找先前那两个常去给我送吃食的小黑人。 小少年倒是很好找,一脸白白净净的不同其他人那般脸上疤痕密布,他现在很得小白重用,将他放在手边使唤着,除此之外,我还知道,那少年,小白总叫他阿还,还,我蹙了蹙眉,还钱的还。 只是那哑嗓子大叔,找起来却是费点劲了,其一,是这门中若干人,脸上有疤的人太多了,至于嗓子哑哑的,那更是海了去了。 很快,有人通报,说是来了今日第一位客人。 诺大的宫殿般的议事厅中,小白端正地坐在正中的位置,手脚显然不知该放在那里,紧张兮兮的,想来往常都是要千拜万拜他师傅的,如今却要受别人拜了有点紧张罢。 这第一位客人,来头可不小,正是这几年十分修仙一派人士,那苍芦山的允笑真人,携,携弟子,我大约么数了数,有二十多个,他们师父方一落座身后紫衣的数十个小徒弟立刻迅速并列排开,立于两侧,排场十分地大,我心下有些瞧不起他,是怕我们吃人了么,随身带着么多弟子做护卫。 这真人修为的老头,名号起的实属应景,大一进门来就一直笑,我里在一旁只看的心里发毛。 一旁陪笑的小黑人们可不这么想,一个个地表情甚是谄媚,是,来一个客人不容易,但我们也要拿出我们大赤烈门的威武来呀。 不料,这位真人竟不是今天唯一一个到场的,很快外面通报的人又急急地跑了进来:“不好了,不好了。魔药一族的长老携少主来了!”说完这话还特意看了看一旁坐着的允笑真人的表情。 “赶紧请进来啊!你哆嗦什么?”我有些好笑。 一时间大厅中静了静。 一旁有人凑到我的耳边,同我说:“门主夫人,你是不知道的,这魔药族的那少主惯是个少不更事的纨绔。” 一声“门主夫人”听的我心痒痒,后面说的是什么我竟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旁边的人推了推我:“夫人,您可听着了?” 方才反过神来,冲小哥一笑,道:“你放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小哥叹口气老实重复了一遍。 “我说,前面那句,谁让你重复这些事了?”我冷不丁的一个脑瓜蹦子朝他弹去,小少年吃痛地叫出声来。 “门主夫人,你这是何意?”小少年捂着头,一脸忿忿。 这一句质问,确使我十分满意,百分受用,千分欢喜。 不过方才他说的意思我倒是明白了几分,不过是这少主纨绔至极前段时间杀了那真人一个义子罢了,不过,这类真人,仙人的闲来无事总愿意收几个徒弟,几个义子也不是什么秘密了。我不以为然,旁边的小少年确实看出了门到,复又探头到我耳边补充道:“听说,那死的可是这真人打着义子名号养在身边的亲儿子。” 这下,我终于有些危机感了,有些十分同情地看了眼上座的小白。 只见小白依旧端坐着,神情之间与之前并无差别,我更同情他了,想来是位子坐的太高,没人敢堂而皇之地走上去同他说罢了。 再看两位客人,一个死了儿子,一个遇到了仇家,谁眼不让谁,片刻之间,眼神你来我去已经是电光火石般,几欲炸裂。 就在此时,小白好气不气地淡淡说了声:“二位,喝茶。”凌厉的气场顿消,二位皆笑眯眯地扶起袖子,端了茶盏,虽是象征性的抿了一口,但也是极给面子之举。 很快地,随着小斯一声声通报,很快,我清楚地看见,这屋里的人,脸色是变化多端,黑了红,红了白,白了绿,绿了黄,好不奇特,好不新鲜。 抓了方才那个小少年一问才知道,原来这地三位来的竟然是那精卫鸟族的三只小精卫少主,这三只小精卫虽是女儿家,却是比小子还皮些,因着两族离得近,成天里欺负那魔医少主,说起来,那真人儿子的死同这三只小精卫还有着莫大的渊源。 不出意外地,又是一阵电光火石,我曾想拿着一根木棍加塞到他们的眼风中看看是不是能烧着,却被身旁那小少年拦了下来。 接下来又来了几位,且这几位之间貌似也不大和谐,凶狠的对视看的够了,我便起身出去溜达溜达。走至门口时竟发现外面已经排上队了。我看着十分壮观的队伍,又回头望了望诺大园子里那零星的几张饭桌,摇了摇头,今天中午是没我的吃了。 这赤烈门中的空前盛况吸引了无数人来围观,着许多平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人物此刻都聚集在这赤烈门中,着实让他们这些平日里见着个法术都兴奋得好几天睡不着,人多自然消息传的也快,心想着皇家的人也是该到了。 远远地,我踩着门槛,正好看见金黄色的轿撵由四匹高头骏马拉着,缓缓向这边走来。我隐隐欢喜,莫不是这算命术士做久了,竟真的通了几分神灵? 看着那缓缓而来的一坨金黄,我咋了咋舌,还是皇家讲排场,像我们这样的人,但凡想去哪里,心里想想再捏个诀便到了,心中不禁为自己从来未曾乘坐过这样气派的轿子而暗自神伤了会儿。 但是,貌似今日皇家的排场着实大了些,除了前头有个主轿外,后头大大小小还跟着七八个略小些的轿子,那么这样的话,再加上旁边左右随侍,前后保驾护航,和再后面骑高头大马的,人数就实在是多了些。 想起园子里那几张小桌子,我便急匆匆地撒腿往回跑去。涂拾很有先见之明,他觉得参加这样的宴席实在有损颜面,所以拉着布偶,布偶拉着咕噜,咕噜拉着蒙塔都呆在家里没来凑这个热闹,想来他们都是很明智的。 我惯是个爱管闲事的,今天这事被我撞见了,便是必须得帮一帮的,我想着从前毕歌是叫过我双生术法的,能将一个变成两个,两个变成四个,我跺了跺脚,如今正得用,却想不起口诀了。 试了一次,不知哪里出了问题,将个小桌子便得一人高,还生出了个另一半,我远远瞧着,扑哧一笑,像个屁股! 第二十三章:门主 绞尽脑汁正变着,门口传来阴阳怪气的高亢声音:”皇上驾......”未说完便被另一声音打断:“起开起开,皇什么皇,天王老子来了都得去排队。” “我父皇可是这天底下最尊贵的人,岂能和这些人一同排队?”一女子的声音趾高气昂,想来是哪个公主。 这声叫唤使我开了眼界。 虽是皇帝,也不过凡人一介,理解他们未曾见过世面,在炽烈门门口大声叫嚷也就罢了,若还想加塞的话,可能就费点劲了。 怀揣着一颗十分有意炫耀的心,脚下挪着步子径直走到门口,端了端女主人的架势:“何人在此喧哗?” 不曾想,竟看到了小红,揉了揉眼睛,竟真的是小红。 想了想,是了。 小红曾说过,她是个公主。 再看小红,她今日并未穿着红衣,而是十分富丽的公主服,衣裙边角都绣有十分漂亮的花。远远看着,竟是比往常还要俏丽几分。 眼下,皇家的车马已经停稳休憩,一旁走上来几个人,正在与守门的门卫商谈。 见我一声喊,都齐齐地向我看来。 “门主夫人。”几个门卫见了我毕恭毕敬地行礼。 “嗯。”我美美地应了。 一时间,议论声四起,远远的,正在同什么人说话正说得欢畅的小红也蹙了眉转过头来,她的表情我没大在意,不过身后那人却是个我十分熟悉的。 东方夜笑眯眯地看着我,向我走来。 我往后退了退,想起了那几百两银子。 “你怕我吗?”东方夜依旧笑眯眯,眼睛眯得我发毛。 “不,其实,还好。” “涂拾公子两月前差人送了银两到我府上。” 他这样一说,我便明白了,心里暗赞小白的周到:“这么说,我们两清了?” “是。”他敛了眉眼,叹息一声:“可又该如何两清。” 莫不是看见我家小白如今势头正好,准备赖上一赖?刚想同他问上一问。 他却抢先一步说道:“轮到我们了,走吧。” 用民间的话来说,皇帝是九五至尊,真龙之体,所以是断断不能受了苦的,所以,那一尊如同佛陀般,一直坐在轿辇里,不吱声,也未见动弹。 这会儿,要进门了,依旧不见轿辇里面传出些什么动静,果然是见过大场面的人,这般坐的住,定力亦非常人能及。 皇帝,想将小红嫁于小白,一结秦晋之好。 第二十四章:联姻 胖皇帝同那玉儿姑娘不答话,小白便一直等着。 许久,还是一旁立着的小黑人出声提示:“公主,我们门主问你话呢!” 玉儿恍然回过神:“我......” “” 第二十五章:女弟子 门主继位大典日子挑的仔细,天公却不作美。 此时正值初秋时节,十天中有九天是天高云淡的凉爽天气。 今日便是那极极难得的第十天。 宴席摆在大殿前面,往常那里是炽烈门弟子们比武切磋的地方。今日却是酒香四溢。 我打眼瞧去,竟有百十桌之多,排列整齐,还加了几个菜色。 涂拾这活儿做得不错。 顶着火辣辣的太阳,我向桌上跑去,心下打了要先吃先溜的主意。 可未走上两步就被太阳烤的得退了回来。退回时正见小白站在檐下,脆生生地望着我。 “怎么了?” “有,有些热。”我也脆生生的。 小白冲身后的阿还说了些什么,不多时,阿还回来了,还带回了一块布。 准确说是一块很大很大的布。 小白接过布,用力地往天上一抛,整块布子展开,成一把大伞模样,随之又向空中抛了一个咒,那布就飘起来了。 那块布所过之处皆无比清凉,我们站在布下面,乘着这片阴凉行至桌前,这场盛大的宴会方才开始。 席间,不乏有人互通眼神,别有情意,别有恨意。 “啊,哈哈,今日我们都是沾了这门主夫人的光,不然这炎炎烈日还不知要怎样用餐哩!”一片附和声噪然,言语之间恭维之意尽显。 涂拾在一旁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啐了一口:“你家师尊都说了,我们小幺还没过门呢,瞎叫!” “没过门?”那人一脸惊讶,而后道:“大婚吉日订好了千万要通老夫说呀,到时叫内人帮着过来操办操办。” “呵呵,谢谢您,但侄女成亲自是要婶婶来给操办的。”涂拾皮笑肉不笑。 “婶婶?”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涂拾尚未成亲。 想起布偶那张笑颜如花,沾满泥巴的小脸,不禁打了个机灵,难以想象,哦,是不敢想。 一顿饭吃得众人是酣畅淋漓,主要还是涂拾准备的酒颇得人心,几杯下肚,众人已然该红脸的红脸,该神志不清的神志不清,胡话连篇的比比皆是。 “你上回送我那小石榴,年方三月有余,便能够上梁揭瓦。上次就一把掀了我夫人那珠宝匣子,然后将那些夫人尽数塞进了给食养它那缸子里。” 这叫小石榴的想来该是一只猫。 方才那老道意犹未尽,另一老道便急吼吼地接口道:“我夫人养的那头大狮子,是个异常凶猛的,上次有小徒弟将它的食盆拿走了,它竟站在我家墙上,吼了一天,邻居都不大敢靠近了。真是个厉害的,白天能代替狗子看家护院,夜里能帮助家里食些老鼠。” 想来,这十分威猛的“大狮子”兴许也是只小猫。 无关紧要的话听多了,便下意识探长了脖颈,想从鼎沸的声音中寻找那些略微刺激些的话题。 耳风千回百转竟转到了那胖皇帝同他那一干儿女身上,老皇帝身子虚,不宜饮酒,一旁的公主也只敢小酌怡情,相比而言,皇子们却是不拘那些俗礼了,一杯接着一杯,对饮的十分欢畅,想来是年轻的关系,身子英朗,神志坚定,并不同眼前这些老头般,那般易醉。 在他们旁边,是那三只小精卫,正追着那道号什么什么笑真人的仇家儿子转着圈跑。 远远看去,三个愿打一个愿挨也是不亦乐乎。 在旁边,临近我们这桌旁,就是老爹他们桌了,这十一位,连吃饭时竟都是衣袂翩翩,十指不染油渍,唇角不沾残渣,如此一番对比,他们对面的老头吃相就有些接地气了。 无极天尊,不吃饭时是高高在上的天尊,吃饭时比起街头巷口那些老爷爷也差不了多少。 我眼睁睁看着,心下总结:这该就是所谓的一生盛名一朝毁于吃相。 从前同他住在一个院子里时,只当他是平常家的爷爷,吃相上面也没大关注。今日这般一比,着实不堪入目。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句话是没错的,对于太白山弟子而言,至少在吃相上,着实足够他们骄傲上一把了。 老爹吃饭时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如我这般小心翼翼且偷偷摸摸的窥视也被他发现了:“唔,小十三,你可要来同我们一起吃?”嘴里塞着鸡腿肉,吐字不大清晰,口型也不大能张得溜。 隐隐地听出了意思,我冲他摆摆手,知礼地笑:“不了。” 一顿饭从日当正午迟到了晚霞余晖,大部分人都已请辞,只留少数酒鬼还在意犹未尽。 “阿还,清场。”小白一声令下,阿还便带着几个人走了,看着满地的狼藉,我长长疏了口气。 “啊!别推我,我,我自己走。” “呦吼,我起飞啦!” “走,咱们几个外头接着喝。” “我,我媳妇还在,呼......” 推的推,拉的拉,抬的抬,扛的扛。一边鬼哭狼嚎声未消,我欣赏着落日余晖,心中异常宁静。 小白起身向身后那一桌的亲戚道:“师尊,您......” “啊,不用不用,我们住小十三那就行,再给他们几个腾个窝就行。” 瞅了眼自己这些长身玉立的师弟,又看了看我,某人脸一黑:“师尊,不如让徒儿为您订一间酒楼吧,这边宅子小,又无下人使唤,恐委屈了。” 我十分同意地点点头,岂料老头抬起满是油渍的宽口袖子在我们面前晃了晃:“没事没事,我们不介意。” 可是我介意啊!内心的咆哮是没机会咆出声的,只得默默应了。 我的院子坐北朝南,着实不大,只勉强地分了三个厢房,小白那一间给了老头,一间给十一个师兄,剩一间准备自己住,至于小白,去孟塔那里凑合一晚上也是无碍的,我自认为这般分配十分妥当,夜幕很快降临。 哐哐啷啷的脚步声,嘻嘻哈哈的嬉笑声,叮叮当当的敲击声,仿佛这一刻,这些平日里须得端着的少年们才做回了自己。 夜深了,外面的吵闹声渐消。 正准备合眼入睡的当口,小白一颗十分圆润的脑袋从一旁垂落的纱幔中探出来:“走,你不能和他们一起住这里,小五惯来是个睡觉不老实的,睡着了走你这屋里就不好了。” “我关着门呢!” “门关得住他?” “那我们去哪?” “客栈,都订好了。” “额,好吧。” 果不其然,我还是低估了这一大家子人的厚脸皮程度,当晚我和小白走后,我的屋子就被人给霸占了,然后,然后就是小白他师父和师弟打着下山游历的名号养尊处优地在我这小院子里住了许多时日,我们沦落得无家可归的悲伤故事了。 所以问题来了,这样的师父究竟是怎样教出小白这样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人中圣品的。 在陪小白去往炽烈门的路上,我们就此话题展开了讨论。 “师父从前也不这样。”小白抿着嘴笑。 “但瞧着当下这副做派,并非一日之功。” “但也只限于身边十分亲近的人。”果然是忠心耿耿护师父的小白说得出的话。 “怎么有种羊入虎穴的感觉呢。” 小白的笑声很好听,甜甜的,爽朗的,且有着很强的穿透力,入了小幺姑娘的心田。 处理了炽烈门中的事务,我们打算回院子里看一看。 刚一脚踏进家门,某老仙君十分惊讶的声音传入耳朵:“你们怎么还在啊?” “不然哩?”我白了眼面前老头。 “我以为你们去寻找记忆了。”老头嘴一嘟,装疯卖傻实乃一绝。 经他这一提醒,我才想到还有这么一码事。 见我陷入沉思,老头往我手中塞了一沓纸:“喏,上次给你们的是药方,这次的却是药材的方位,你们且去吧。还有这一路路途遥远,艰难险阻的,最好叫上你们那几个小伙伴,即使遇到危险还能有个垫背的。祝你们好运,走吧,不送。” 一番话说得理直气壮、一气呵成。且为我们思虑得十分周到。 当我同小白反应过来时,面前两扇大木门已然耸立在我们面前。 眼下即使不想去,也是不行的了,小白向来是个爱历练的,如此这样的机会,他定是不愿意错过的,想了想只得先去与涂拾商量商量。 “哎呀,你给我!” 我和小白到达孟塔小茅屋时,就见咕噜与孟塔正在抢个什么东西,涂拾和布偶坐在一边乐。 “有一个事情需要当中宣布一下。”我开门见山。 “你和栖风的日子定了?”布偶一句话出口就被涂拾用胳膊肘拐了一下。 我十分脸热:“不是。” “那是做什么?” “找记忆。”小白道。 “做什么?”涂拾没大听清,复又问了一遍。 “你们俩的记忆,你们俩对着找不就得了?还要去哪?”咕噜有些疑惑。 “去找药。” “找药?”咕噜看了看孟塔。 “我也去。”孟塔却是第一个明白的:“你们怕是去找药材的吧?云墨森林?恰巧我也要去。” “那我也去。”咕噜跳了出来。 涂拾自是要跟着我的,布偶自是要跟着涂拾的。 于是乎采药六人组成功达成。 第二十六章:出发 无关紧要的话听得多了,便下意识探长了脖颈,想从鼎沸的声音中寻找那些略微刺激些的话题。 耳风千回百转竟转到了那胖皇帝同他那一干儿女身上,老皇帝身子虚,不宜饮酒,一旁的公主也只敢小酌怡情,相比而言,皇子们却是不拘那些俗礼了,一杯接着一杯,对饮的十分欢畅,想来是年轻的关系,身子英朗,神志坚定,并不同眼前这些老头般,那般易醉。 东方夜今日少言寡语,只一杯接一杯地自斟自酌,几轮下来,脸也红了大半。 在他们旁边,是那三只小精卫,正追着那道号什么什么笑真人的仇家儿子转着圈跑。 远远看去,三个愿打一个愿挨也是不亦乐乎。 在旁边,临近我们这桌旁,就是我那便宜师父他们桌了,我那十一位师兄,连吃饭时竟都是衣袂翩翩,十指不染油渍,唇角不沾残渣,如此一番对比,他们对面的老头吃相就有些接地气了。 无极天尊,不吃饭时是高高在上的天尊,吃饭时比起街头巷口那些老爷爷也差不了多少。 我眼睁睁看着,心下总结:这该就是所谓的:一生盛名加持,一朝毁于吃相罢。 从前同他住在一个院子里时,只当他是平常家的爷爷,吃相上面也没大关注。今日这般一比,着实不堪入目。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句话是没错的,对于太白山弟子而言,至少在吃相上,着实足够他们骄傲上一把了。 “便宜师父”吃饭时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如我这般小心翼翼且偷偷摸摸的窥视也被他发现了:“唔,小十三,你可要来同我们一起吃?”嘴里塞着鸡腿肉,吐字不大清晰,口型也不大能张得顺溜。 隐隐地听出了意思,我冲他摆摆手,作出十分知礼的笑容:“不了。” 一顿饭从日当正午吃到了余晖傍晚,大部分人都已请辞,只留少数酒鬼还意犹未尽。 “阿还,清场。”小白一声令下,阿还便带着几个人走了,看着满地的狼藉,我长长疏了口气。 “啊!别推我,我,我自己走。” “呦吼,起飞啦!” “走,咱们几个外头接着喝。” “我,我婆娘还在家,家,呼......呼......” 推的推,拉的拉,抬的抬,扛的扛。一边鬼哭狼嚎声未消,我欣赏着落日余晖,心中异常宁静。 小白起身向身后那一桌的亲戚道:“师尊,您......” “啊,不用不用,我们住小十三那就行,你去给他们几个腾个窝。” 瞅了眼自己这些长身玉立的师弟,又看了看我,某人脸一黑:“师尊,不如让徒儿为您订一间酒楼吧,这边宅子小,又无人使唤,恐委屈了。” 我十分同意地点点头,岂料老头抬起满是油渍的宽口袖子在我们面前晃了晃:“没事没事,我们不介意。” 可是我介意啊!内心的咆哮是没机会咆出声的,只得默默应了。 炽烈门中的住所还在修缮,暂且不能住人。 我的院子坐北朝南,着实不大,只勉强地分了三个厢房,小白那一间给了老头,一间大的给十一个师兄,剩一间准备自己住,至于小白,去孟塔那里凑合一晚上也是无碍的,我自认为这般分配十分妥当,夜幕很快降临。 哐哐啷啷的脚步声,嘻嘻哈哈的嬉笑声,叮叮当当的敲击声,仿佛这一刻,这些平日里须得端着的少年们才做回了自己。 夜深了,外面的吵闹声渐消。 正准备合眼入睡的当口,小白一颗十分风姿卓绝的脑袋从一旁垂落的纱幔中探出来:“走,你不能和他们一起住这里,小五惯来是个睡觉不老实的,睡着了,也不晓得会不会出门瞎晃,走到你这里就不大好了。” “我关着门呢!” “门关得住他?” 我想想也是,问:“那我们去哪?” “客栈,天字一号水月阁。” “额,好吧。” 果不其然,我还是低估了这一大家子人的厚脸皮程度,当晚我和小白走后,我的屋子就被人给霸占了,然后,然后就是小白他师父和师弟打着下山游历的名号养尊处优地在我这小院子里住了许多时日,我们沦落得无家可归的悲伤故事了。 所以问题来了,这样的师父究竟是怎样教出小白这样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人中圣品的。 在陪小白去往炽烈门的路上,我们就此话题展开了讨论。 “师父从前也不这样。”小白抿着嘴笑。 我摇:“但瞧着贵师尊当下这副做派,并非一日之功。” “但也只限于身边十分亲近的人。”果然是忠心耿耿护师父的小白说得出的话。 听完后背飒凉:“怎么有种羊入虎穴的感觉呢。” 小白呵呵笑了:“悔之晚矣~” 小白的笑声很好听,甜甜的,爽朗的,且有着很强的穿透力,入了小幺姑娘的心田。 处理了炽烈门中的事务,我们打算回院子里看一看。 刚一脚踏进家门,某老仙君十分惊讶的声音传入耳朵:“你们怎么还在啊?” “不然哩?”我白了眼面前老头。 “我以为你们去寻找记忆了。”老头嘴一嘟,装疯卖傻实乃一绝。 经他这一提醒,我才想到还有这么一码事。 见我陷入沉思,老头往我手中塞了一沓纸:“喏,上次给你们的是药方,这次的却是药材的方位,你们且去吧。还有这一路路途遥远,艰难险阻的,最好叫上你们那几个小伙伴,即使遇到危险还能有个垫背的。祝你们好运,走吧,不送。” 一番话说得理直气壮、一气呵成。且为我们思虑得十分周到。 当我同小白反应过来时,面前两扇大木门已然耸立在我们面前。 眼下即使不想去,也是不行的了,小白向来是个爱历练的,如此这样的机会,他定是不愿意错过的,想了想只得先去与涂拾商量商量。 “哎呀,你给我!” 我和小白到达孟塔小茅屋时,就见咕噜与孟塔正在抢个什么东西,涂拾和布偶坐在一边乐。 “有一个事情需要当中宣布一下。”我开门见山。 “你和栖风的日子定了?”布偶一句话出口就被涂拾用胳膊肘拐了一下。 我十分脸热:“不是。” “那是做什么?” “找记忆。”小白道。 “做什么?”涂拾没大听清,复又问了一遍。 “你们俩的记忆,你们俩对着找不就得了?还要去哪?”咕噜有些疑惑。 “去找药。” “找药?”咕噜看了看孟塔。 “我也去。”孟塔却是第一个明白的:“你们怕是去找药材的吧?云墨森林?恰巧我也要去。” “那我也去。”咕噜跳了出来。 涂拾自是要跟着我的,布偶自是要跟着涂拾的。 于是乎采药六人组成功达成。 这普天之下,药材最多的地方,莫过于云墨森林。要去云墨森林,就需得经过相兰侯老的小茶水铺子。 小小的茶水铺子此时已然挤满了人。 里面的老头正在讲故事,而且非常不容易的,今天换了个新故事。 我们来时,恰巧故事也刚刚开始。 我平日里便是一个爱看故事爱听故事的人,这会儿,不将故事听完,就挪不动腿了。 涂拾看着我叹了口气,袖子一拂,变出一套桌椅茶具来。立刻有小二过来为我们添了茶。桌子不大,六人正好。 前座的老头,捏着花白的胡子,此时也是瞧见了我们,给了我们一个十分端庄的笑容,便开始今天的故事: 今天这个故事啊,讲的是个江湖上的事儿,但凡有江湖二字,便是少不了恩怨情仇,但凡有了恩怨情仇,便很难再无刀剑相向,血雨腥风。 故事的主人公是一个男子,想来这个男子长相还颇为英俊,因为相兰候老同我们形容他的时候,用上了好些个词儿表示。如:英俊潇洒、玉树临风云云。 我瞧了一眼此刻正端坐在我身旁的小白,上次,老头这般吹毛求疵地形容一个人,还是形容他的时候。 这是一个十分悲情的故事。 那一年,石基山上妖魔纵横,屠害苍生,百姓苦不堪言。于是,这位被湘兰老爷爷夸的天花乱坠的白衣公子就出现了,公子正是一仙家徒弟,领命前来降妖除魔。 那妖魔霸道的很,那公子术法精湛,与那些妖魔大战了半夜有余,终于将其清理干净,顺手的,还救下了一个奄奄一息的姑娘。 姑娘明眸皓齿,只是唇色苍白,毫无生气。公子修的是仙术,故心地仁慈,又顾及夜晚林子里野兽较多,姑娘身子单薄,很难存活,遂将姑娘抱至山下,并为其请了一位郎中。 不料却是家黑店,店小,人少,收费高。彼时公子身无分文,店家又以姑娘的性命做要挟。公子只得承诺外出赚钱替姑娘偿还医药费。 听到这里,我不禁咋舌,以本人多年博览言情话本的经验而言,接下来,定是那姑娘醒来后,与那公子一见倾心,而后便顺理成章的以身相许。 发觉无甚特别之处,一时便意兴阑珊。 当下已然坐了许久,此时起身是有些不合时宜了,一向坐不住的我,此时也得耐着性子将这故事听完了。 不曾想,姑娘醒是醒了,倾心也倾心了,可接下来的情节却发生了转折。 那姑娘真实身份是一个仙子。 仙子的身份可就高贵了,且藏是藏不住的,没过多久那些别有所图的人便寻了过来。 起先,一家两家的,公子应付起来是游刃有余,可后来人多了,又架不住那些人实力太强,公子方是有些吃力了。 百般踌躇之下,带着姑娘躲了起来。 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亦没有那些大门大派人士找不到的姑娘。 他们很快又被人发现了,而且,这次一来便是十一个门派的大联合。 公子欺瞒了姑娘,只身一人赴战。 没想到,这一分别便是永别。 姑娘在家望眼欲穿,日日等,夜夜等。却未曾等到公子归来,姑娘心如死灰,没过多久便撒手人寰,独留下一个刚足月的小男婴。 再往后呢?就没有了。 案桌前的老头再次捻了一把花白的胡子,稳稳道:“再后来呀,就是下一个故事喽~” “你们,这是要去林子里找药吗?”相兰候老一个故事讲完,直直的冲我们问道。 “是的,师叔。”小白恭敬的回答。 我恍然大悟,原来搞了半天,还有这层亲戚。 老头点了点头,转眼又看向孟塔:“这位可是大名鼎鼎的医仙——孟塔?” 一旁的孟塔立刻拱拱手恭敬道:“正是晚辈,您过誉了。” 老头又点了点头,从头到脚打量了一圈:“你可是要去林子里寻找摄灵花?” “正是。”孟塔如是回答。 老头再次点了点头,叹了口气,十分忧心地道:“我曾与你师父相识,所以你的事情我也知晓些,林子里凶险,那摄灵花更是难寻,你等会儿,我去给你取样东西,有了那东西,方能容易些。” 又小坐了片刻,东西便拿出来了,老头先将一小瓶子递到孟塔手里,一边慎重地叮嘱:“那摄灵花说白了不过是朵花罢了,于花而言,最具诱惑力的便是水了,这瓶子里装的是九天圣水,专做养花之用,也是那摄灵花极爱之物,进了林子,你便把这瓶口敞开,看着灵气的流向,方能找到这花。” 这一分忧吾所忧之言论,听得孟塔十分动容,连连道谢。 “小丫头,进了林子在你家小白身后可藏好了,不管有什么危险,尽管让他护着你。” “知道啦~我们这么多人呢,您放心吧!” 面前的老头,像极了那送儿行远方的老父亲,百般叮嘱,百般忧心。 “你知道个屁,即使我这铺子离林子那么近,我都不能知晓那里头的情况,更别说能安全无恙的出来了。这许多年来,几百人的大队伍进去都没见人出来,你们只有六个人进去,叫我怎么放心?” “可是上次......” “上次那是特殊情况。” “哦~” 第二十六章:虚惊一场 这林子里,白日间湿气便很重,到了夜间,更是湿润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孟塔去找了些不太湿润的枯树枝来,涂拾点了火把,小白正在烤肉。于是,我们三个无所事事的姑娘家,便毫不违心地在一旁嬉戏打闹。 涂拾说了:男人们做事,我们等着便好。 平日里我便爱吃兔肉,这进了林子,凡是模样像兔子的,都给小白手起刀落的逮了,塞进袖子里备着。 我侧眼瞧着他,烤肉的模样很是认真,面前那一堆火把映在眼眸里,似星光般熠熠生辉,让我不禁痴了痴。 “栖风,你这刚当上门主,就同大家玩消失,也是任性的紧啊!”孟塔走到小白身边,顺手拿起一只签子,串上生肉,一同烤起来。 “该交代的都交代过了,无甚挂念。”小白语气淡淡的,眸中的星光随着火光的跳动而闪烁。 “行啊,才做了几天,这套步骤竟都熟捻了。” 小白嘴角上扬,不再接话。 一阵风吹来,我嗅到了丝丝肉香,便听小白道:“没有调料,你可吃得惯?” 我平常便是个对吃很讲究的人,这是打从小在镇子里时便被涂拾宠出来的毛病,涂拾本就是个爱吃的,仗着院子里有几个好的厨工,便日日拿了好酒好菜来我院子里显摆。刚开始我还被他馋的流口水,后来胆大了,同他也没大没小的,他带过来的好吃的也进入进了我的肚子里。 如此这般天长地久以来,我的嘴也叼,肚子也叼,鼻子也叼。 现下香气一丝一缕的传来,飘进了我的鼻子里,竟有一种原始的味道,肉香甘甜鲜美,激起了我想吃的欲望。 “能尝尝吗?”我问小白。 小白顺手捞了一串,站起身走过来递到我的手上。 果然同想象的一般,十分美味。看着小白从容掀长的背影,一种酸溜溜的嫉妒之意油然而生:同样吃五谷长大的,同样活的这些年岁,瞧瞧人家小白,竟是样样通样样精,而我,就如同白活了一般。 男人能干活很快,没多久就开饭了。看着布偶、涂拾和咕噜吃得满嘴油的模样,又抬眼看了看一旁的小白,我默默的将坐姿放端正了些,将吃相放优雅了些。 此时变成少女身的咕噜一抬袖子,抹了一把嘴边的油,一脸满足:“你们知道吗?我以前在这林子里的时候,是吃果子的,那时我以为我真是个吃素的灵兽,今日这顿肉倒是吃的我恍然大悟了。” “如何?”我问道。 “肉这么好吃,以前我却在这林子里将自己委屈了那么多年。” 众人笑开。 “那也只能是小白做的,他的控火力是极佳的。”孟塔点了点咕噜的额头。 “哇塞!不愧是小白!”我拍着手,十分没有灵魂的对小白歌颂一番。 不料这番情真意切的歌颂,却遭到了涂拾的一记眼刀:“从前我送你那么多吃食,也不见你这般夸一夸我。” “额,呵呵,现在夸来不来得及,不知四叔是想要个什么风格的?” “嘘。” 我正准备抽个话头,打趣一下涂拾,便听到孟塔的一声“嘘”。 与此同时我见到一旁的小白眼也警觉地侧起耳朵。 “别听了,是个挺大的兽。”同时向来术法高深莫测,此时他也是第一个得出结论:“如果将它杀了,接下来几天的饭食都不用愁了。”琢磨了片刻,继而又道:“我们人多,它一时半刻,不敢上前,且再等等,等他饿的受不了,冲过来之时便可以一举将它猎杀。” “似是已经开了灵智。”小白补充。 咕噜接话:“额,若是这般,谁收了它做灵宠还是很有益处的。” “做灵宠还得看它资质如何,若战斗力太弱,武力值一般,长得还不大好看,收来何用?”孟塔不屑。 “如若是个大的,做坐骑亦可。” 我从来是个不学无术的,即使会了某种术法,晓不晓得拿出来用也是要看反应的。 眼下通过几人的对话,我对这即将出现的“庞然大物”心下已有了几分了解,不多时,不远处的树叶空隙间便隐隐黑了一片,众人紧张起来,指尖渐渐凝了剑气。 众人聚精会神间,只见那树影婆娑间露出了一只铜铃般的大眼睛。哦,两只。 看它畏头畏尾的模样,并不是个胆子大的。 双方就这样对视着,已经小有半刻。 布偶性子急,双手叉腰,歪着脑袋:“是要干什么?瞪半天了,怎么着,扑是不扑过来呀?我这还等着杀呢!” 隐约间那黑影打了个颤。 咕噜变回了原声,那只雪白雪白的小毛团:“你好,我原先也是这林子里的。” “嗷~”一阵巨大的吼声响了起来。我吓得立刻将地上的小咕噜抱起来。 树叶沙沙,那藏身在后面的黑影逐渐走了出来。 我看呆了,天哪!庞然大物已经不足以形容面前的这巨型怪物了。 从袖兜里掏出我那本小破书,定了定神,翻开。长篇大论的皆是对这怪物的介绍,我当着大家的面儿读了出来。 这怪物名叫:牛古兽,是这片林子里体积最庞大的兽,没有之一。特点:叫声震耳欲聋,食量大时,可一口吞下,比自己体积大十余倍的食物。胆子小。 “所以,人家那声吼并不是对我们示威,而是害怕时发出的尖叫声。”小轱辘在我的怀里滚了一圈。 孟塔看着咕噜:“不早说。” 涂拾等人收术法的收术法,收刀的收刀。只小白,还一直盯着那牛古兽的眼睛,神色间戒备森然。 我眨眨眼,看着眼前越走越近的巨兽,将书上接下来的话说了出来:“对入侵者不友善,战斗力极强。” 刚卸下武器的众人,瞬间又戒备了起来。 布偶抱怨:“小咕噜,这里到底是不是你家呀?有这么个玩意儿,你都不知道。” 小咕噜跳上孟塔的肩头:“这林子大的很,少说少说,也有个方圆千八百里的,我是神兽,一般都住在林子中心,谁没事往这边上跑。” 小咕噜和布偶斗着嘴,前面的小白已经提着剑气冲上去了。 小白如此嗜血的模样,我还是第一次得见,实在是英气磅礴、无与伦比呀! 那牛古兽见小白已经发动攻击,也呲着牙向我们示威。他嘴巴很大,满口獠牙,黏腻的口水粘在牙齿间,我恍然看着,有些恶心。 小白的剑气泛着蓝光,大盛。朝着牛古兽的面前奔去。 很快,剑光一闪,那巨兽嘴里,几根寥寥可数的大尖牙一瞬间被小白拔了个精光。 小白指指地上,那些连着口水的尖牙,那些泛着恶臭的尖牙,那些颜色黑黄的尖牙,冲我这边喊:“收着,师尊喜欢。”说完,便追着那兽跑走了。 我...... 看着涂拾,涂拾看着孟塔。 那些牙齿竟然没有一个人愿意去拿。 巨兽吼声不断传来,声音不大且伴着回声,想来走的不是一般的远,我瞅着地上一堆牙齿发愁。 实在下不去手啊下不去手。 幸而,他回来的快。 回来时,巨兽的尸体是在小白手上拖着的,那么大的一个,远远地,也看不清是谁拖得谁。 小白受了伤,胜雪的白衣,胳膊上一道红印子无比醒目。 我帮他包扎:“下次,能不能换涂拾去。” 笑:“担心我?” 我瞅了一眼不远处正立着的几颗大尖牙,心口不一地说:“是的,你看,涂拾去我就不心疼,他好歹那么大人了,也该学会做贡献了。” “好。”他神色温柔,而后又道:“你该不是因为不想收那几颗牙吧?” “不不,不是,哪有......”我别过头去。 孟塔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这兽浑身上下没一处能吃的,到处都硬邦邦的,我无从下刀啊。” 小白起身,走了过去。 最后剜了心和眼,以及那一点点全身上下唯一细嫩点的肉,其他的都留在了那里。 小白说:“用不了多久,那些饥饿的灵兽都会闻着味寻来,我们须得离开这里才是。” 一行人收拾妥当,又往前走了走,重新架上了火架。 孟塔倚在树根上,眼睛泛着光:“哎,暮暮,你那书不错啊,上面啥都有?” 涂拾看了我一眼。 “也,也,也不是,只是今天那个恰好有。”我蹩脚地撒了个谎。 “瞎说,我都看见了。”孟塔向我这边凑了身子:“所以,你可不可以去书上看一看咱们那些药草,即便不知道位置,但好歹能知道那些药草喜什么性的环境,我们也好有目的地去寻找啊!” 经他这一提醒,我灵塞顿开:“对啊,我怎么没想到!” 先拿孟塔那药引子试试手,果然有。 摄灵花,喜阴,嗜水。 我惊喜道:“孟塔,明天我们可以去水边找找。” 咕噜冷冷一句:“这林子里有水的地方可大了,你忘啦?” “但一般都在哪里呢?” “额,林子中心吧,那里是整片林子的生命之源,各种资源都是极好的。” “那明天我们就去林子中心吧!”我再次激动。 “且走着吧,这里到林子中心可就遥远了。”小咕噜有些困顿,眯了一会儿朦朦胧胧又道:“你知道我说的遥远是个什么意思吧?” 第二十七章:毒障 书中写道:摄灵花,喜阴,嗜水,入鼻甘醇,入口苦涩,春时浅粉,秋时深紫,花蕊米白...... 连香气都描述得很细致,我大致已经能够想象出它的样子。 现在将将入秋,应是粉不粉、紫不紫才对。 “前面貌似......有个毒障。”涂拾的声音不徐不缓地传来,瞄了我一眼:“小心些。” 我识趣地往小白身后躲了躲。 前面一片灰蒙蒙的,什么也看不见,我蹙了蹙眉,也不知涂拾说的是真是假。 “拉紧。”小白拽了拽我的手,示意。 我撇了眼涂拾,显示一下有人罩着的优越感。 “若真是毒障,可也得削尖了脑袋往里闯啊!”布偶就比较豪迈了。 “过毒障讲究个运气一类,运气不好定是要沾上的,运气若好,说不定安然无恙就走出去了。”涂拾这个谎撒的一本正经,专忽悠像布偶这样的神人。 “怎么知道我有没有运气?”果然上钩,捧场的效果比想象的还好。 “这毒烟是长了眼睛的,等你经过,便要张开眼睛瞧瞧你......” “运气也是瞧得出的?” “瞧瞧你长的好不好看。” 道是布偶再不聪明,这时也该琢磨出一些味道了,不料:“好看怎样?”竟是一路向黑。 “好看就不毒你了呗~”如此这般的氛围之中两人有些不伦不类。 “那我好看么?” “额......” 见涂拾结舌,一旁孟塔哼哼一声,两手一摊,撇向他的眼神满是幸灾乐祸。 “孟塔,你说我呢?”咕噜不知什么时候醒来的,话一出口就是一杆长枪。 “额~” “哈哈~”我捡了便宜自然得卖个乖:“你们看我家小白就不问。” 孟塔一记眼刀扫了过来:“他怎么问?问你他长得好不好看?” 想象了一下他含羞带怯的模样,我点了点头:“其实,也不是不行。” 忘了一眼前面走,对我们的谈话恍若未闻的小白:“你说一个?” “什么。” 我眯着眼:“你明明听见了。” “没。” “快,问我。” “好看。” 越是逃避,我越是斗志昂扬:“谁?” “你。” “......” 知道脸上的热度蔓延到了脖颈,我才反应过来。 所以,十分离奇地,我成了最大的赢家。 那么占了便宜,还是要卖个乖的,我摸着脸,羞涩十分:“有么?” “切!”涂拾和孟塔是难得的异口同声。 于是,我和小白被孤立了。 很长的路在打闹声中愈渐短暂。 离那黑雾越近,我越发嗅出了些清香的味道,感觉出这雾气定是同摄灵花有什么渊源来。 已经很近了,近在咫尺,我盯着面前黑蒙蒙的烟雾,像一堵墙般矗立我们面前,将手伸进去试了试,不见五指,丝毫不透光亮,也不似往常浓烟那般缭绕的透明。 “拉紧我。”小白又叮嘱道。 我点了点头,攥紧了他的袖子。 待我一头扎进烟雾之时,我才明白这烟雾究竟有多可怕。 困意渐渐袭来,我攥着小白的手渐渐使不上力气...... 不知睡了多久,我自己醒来,一个人,不知在何处,四周一片虚无,没有阳光,没有时间。 我在那空间里走着,仿佛永远也走不到尽头。 “涂拾?” “小白?” “孟塔?” “布偶?” “咕噜?” “你们在吗?” 没人回应我,但我不愿懈怠,只能不停地往前走,虽然不知道这个前是什么方向。 “雪儿。” 一怔,这是只有我父母亲才对我唤过的称呼。 我自出生以来,从未见过我的父母,叔叔们同我说过,我的爹娘都是这世上顶顶厉害的人物,具体怎么个厉害法,我确是不知。 我对他们的念想只有一封信,在信上,他们唤我——雪儿。信中的文字并不多,据叔叔们说,是爹娘在弥留之际留给我的,内容大多是表达他们对我的爱意,希望我在叔叔们的照顾下,健康快乐幸福地长大之类,再许多我也记不清了。 这个名字连叔叔们都没有对我用过,外人更是不知。 此时,在这里,如此般唤我的女子,定是娘亲。 “雪儿。”又是一声,声音温柔而宁静。 “娘?”我问。 “是我,我的孩子。” 心中一阵暖流涌过,随之而来的是激动与狂喜:“娘?你在哪?”我望着茫茫然的四周,亦不知该向着哪里呼喊。 “我在你心里,在你梦里。” “您出来好不好?让女儿看看您。”我这个人并不轻易哭出来,连眼睛鼻子酸一酸都是少有的事,但此时,不知怎么,鼻子眼眶一酸,眼泪竟夺眶而出。 “你要坚强,要勇敢,做一个聪明的女孩。” “我知道。”突然一阵头痛袭来,我抱着头:“可是我头痛。” “头痛只是一种过度,是你在找回你自己。” 我强忍着头痛,问道:“找回我自己?” “永远不要忘记你自己,你一定要找回你自己。过去的记忆是你的,过去的生活也是你的,勇于面对,我的孩子。”娘亲的语速越来越快:“记住,我的女儿,一定要去选择你自己爱的人,一定要去做想做的事,要学会与命运斗争,这才是你,真正的你!” “娘!”娘亲还在说着什么,可是我已经什么也听不清了。 “娘!”我在茫茫黑暗里一声一声呼唤着,但却没有一丝回音,我怅然,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掷地无声,四周茫茫。 我想起了之前的一个梦,也是这般,不停走,不停哭。 梦里的人是小白。 “小白,小白,你在哪?” “我在这。” “你在哪?”听到小白的声音,我仿佛又找到了生的希望。 “在这,在你身边。” 我转了一个圈依然不见他的身影:“你在哪?你在哪?”这无尽的黑暗将我困得有些抓狂。 “抓紧我的手,我带你出去。” “手?”我望着面前的茫茫一片:“哪有手?” “就在你面前,凭你的感觉抓住我的手。” 我伸出手向前摸索,一步,两步,三步...... 终于! “抓稳了!”小白一用力,我的身体就飞了起来,再睁眼时,大家都在看着我。 “呦,小丫头怎么哭了?不会是吓得吧?”涂拾紧忙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精致的小玉瓶凑到我面前:“你瞧瞧,浪费的这些眼泪。”竟是将我的眼泪挤挤金属装进了玉瓶里。 涂拾这一反常的行为,不单单只我一人愣住了,其他人也看得怔了神。 待涂拾反应过来,已是百般摩挲着将那小玉瓶宝贝似的装进怀里之后的事了。 “看什么?”第一反应是一个激灵。 “你......”我指着他:“你不会是有什么特殊癖好吧,我记着我从前有个夫子就愿意随身携带他娘子的菜刀来着。” “去去去,你那么难哭,以后用这个来调侃你正合适,等以后回了镇子,还能拿出来同你二叔三叔显摆显摆。”刚宝贝似的接了我的眼泪收藏,现在对我又十分凶了。 我撇撇嘴,目光在大家身上扫视了一圈:“看来大家都没什么事啊~” “情况最好的就是你了。”孟塔斜睨了我一眼:“就是在里面待的时间长了些?” “什么?我待了多久?” “粗略估计少说也得五天以上。” “那么久?” “这还算是短了,若不是小白又进去寻你,你这会儿不定出不出的来。” “小白~”我扭头望了一眼,一身白衣,长身玉立在我身后的小白:“谢谢你~” 小白只笑笑,并未答话。 我想他是害羞了。 “你们都受了什么伤?怎生看不出来?”我扒拉着布偶和咕噜,转了一圈又一圈。 “各种的吧,还好有塔叔。”咕噜神情间有些憔悴。 “多谢兄台照料我家咕噜!”我双手抱拳,对孟塔行了个江湖之礼。 “谁家?”孟塔挑眉,眸含戾色。 “你,呵呵,你家。” “不谢。” 一阵风吹来,湿润入鼻,我又闻到了那股子淡淡的像极了书中的摄灵花香的香气。 “你们闻到什么味道没?” 布偶闻言使劲吸了一下鼻子:“没闻到啊!” “我好像闻到了摄灵花的味道。” “真的?真的假的?”孟塔凑过来,伸长了脖子在我面前嗅来嗅去。 刚想同他介绍一下我灵敏的鼻子,身后一道大力将我拽住踉跄着退了几步。 “孟塔,你是狗吗?” “额,嘿嘿,不是不是。”被点名打比喻的某人挠了挠头退后几步。平常脾气挺大的人,在小白面前就十分的,额,想起了方才的形容,是了,“温顺”。 过了毒障,遍地都是外面比较珍稀的药材,大家都大忙特忙,忙什么呢?有的,忙着采摘药草,有的,忙着编编花篮,前者指的是男人们,后者泛指我,或我之类的人,当然,布偶咕噜包括在内。 嗅着花香,我知道我们的距离那个什么花已经不远了 采药,都是帮着孟塔采的,毕竟从毒障出来时,都承了人家的情,这会儿就连平常并不大看得上蒙塔的涂拾,面色此时也是一派聚精会神的祥和。 第二十八章:摄灵花 赶路不是目的,找药才是目的。 孟塔袖兜衣兜裤兜各种兜里满是草药,除了没有一样当用外,其他方面实在是没什么毛病。 小咕噜跑过来同我借了那只储物袋子,往里面塞满了药草,替她塔叔分担了些,她塔叔才不至于显得那么圆润。 小白平日里对各种事物总是百般精通,但却对药草一类实在区分得不大明白。药草,视而不见;杂草,扫荡一空。 布偶别看平时大大咧咧,一幅汉子的心胸,然而,诸如编花环一类,却十分灵巧。 咕噜嘛,本就是细腻的心思,学了一会儿,你也会了。 所以,就剩下我了,学法术都不上心,像编花环之类更难一些的,又指望我能多上心呢? 心灵不手巧,百般不合群之后,我决定去逗逗小白和孟塔:“小白,人家想要这棵草草编花环。” “嗯。”丝毫不心疼的模样充分证实了小白的小白。 拿着小白给我的草,特意在孟塔面前逛悠了一圈:“哎!暮暮,你给我送回来!” “嗯?什么?”我假装听不到也听不懂的样子,果断将草揪成两节。 “你手里的可是,可是雪芝草啊。”无力的语言,肉疼的语气。 “可是,是我家小白给我的呀!”我一脸无辜。 “你!”孟塔近乎咆哮,转而面向小白时,语气又温柔起来:“小白,陪暮暮那边玩儿一会儿吧!” “我帮你。”小白语气淡淡,显然并不知时下情形。 “不用了,去陪陪她吧。”孟塔这句话听着倒是很识大体,善解人意的紧。 小白抬头看了我一眼,见我正笑嘻嘻的望着他,转头回道:“她自己玩的挺好。” 我黑了脸:“谁说的?” 果然我生起气来还是比较有威慑力的,两个眼神就将小白瞪了过来。 我拉着小白往旁边挪了挪,咳了咳嗓子,用悄悄话的语气,昭告天下的音量,同他说:“我能闻到,摄灵花已经离我们不远了。” 孟塔走的太远,听不到实属正常,可是,一旁编花环的两个小妮子听不到就不大正常了。 咳了咳嗓子,用更大的声音又说了一遍。一旁几个人依然没有反应。 再次咳了咳嗓子,用更大的声音又说一遍。一旁的小白揉了揉耳朵,神情怪异,语气耿直:“谋害亲夫吗?” 紧接着,就是布偶来自不远处的一声咆哮:“我说大姐,你能别总说这一句话吗?我们可都等着听呢!” “那不给我个回应。” “下次,你同小白说悄悄话的时候,千万提醒我们,给你个回应哈~”布偶白了我一眼。 咕噜同远处的孟塔招了招手,很快人就聚齐了。氛围异常激动。 “我能闻到那花的花香......” “怎么个香法?” 我想了想:“不大描述的出来。应该就在这附近。”转头看着孟塔:“湘兰侯给你的那瓶水还有么?” “有的,有的。”孟塔连忙从怀里掏出那个沾满着草叶子的小玉瓶子。 我看着他半晌,心中有些郁闷:“英雄,这瓶口封的这么紧,你确是来找药草的吗?” 孟塔抿了抿唇,腼腆道:“我怕浪费了。” 我将那小玉瓶瓶口打开,一缕清白的灵气自瓶内飘出,向我眼前的方向飘去,想来我的鼻子是没有骗我的。 涂拾说:“我方才掐指一算,这个方向可没有河。” “那你能不能掐指算一算,前面有没有花?”拆别人的台,我没有把握,拆涂拾的,可是整整练了六百余年的。 “漫无目的也是走,不如试试。”决定权在孟塔。 朝我指着的方向,大家收拾妥当后,便出发了。 事实证明,前面的确没有水,但确实有花。 因为,越往前走,瓶中灵气的流失越快越多。 “应该就在前面了。那棵树后面。”我指着约莫着五百步开外的一颗老树干。嗯 “你,确定?”孟塔有些怀疑,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上,透着迟疑和不敢置信。 “反正也没多远了,去看看呗。” 老树,是一颗年岁久远的老树,也许是一棵年岁久远的老树精。它的树干很高,走近了才看见他隐藏在其他树的树叶中的火红色的三角形树叶;树根很粗,盘根错节地裸露在地面上。 为了证明自己,我第一个踩上了老树的树根,准备先一步找到花出来耀武扬威一番。 不料刚一踩上,“嗷”,一声沙哑的尖叫,将我吓了一跳,险些摔倒。 “嗨!树爷爷,踩疼你了吧?” “是呀,知道你还踩?” “迫不得已,多有冒犯,您别见怪,我知错了。”一句话说完,我早已经踩着老树的树根,走到他身后了。 “你这小丫头,真是顽皮。你找什么呢?” “我找一朵花,树爷爷,您见过一朵花吗?”我猫着腰,扒拉着树下的杂草,一无所获,只得扬着脸问。 “什么花?我这一辈子见过的花多了。” “摄灵花呀,您这除了这个花还有别的花吗?”我一句话斩钉截铁。 “哪有?老朽可没见过这花。” 老树精有意避讳,我想了想,又想了想,道:“哦哦,那就奇了怪了,您真没见过?我看书上说,这花是红色的,盛开时美艳非常。” “呵呵呵,你的书,怕是假的吧?” “您怎么知道?”我一脸的虚心好学。 “因为这花是......额......不知道。”一把年纪了,反应还如此之快,实属不易。 “这花是什么?”我眯着眼:“您觉得,我既然能走到这里,还会找不到一朵花吗?两个选择:第一,主动告诉我们;第二,让我们自己动手找。你这么大岁数了,想必也不愿意让我们几个年轻人上下其手吧?” 许久。 “额......”树老头叹了口气:“你们是怎么找来的?” “闻着花香来的呗~” 树老头情绪激动:“你竟然能闻到花香?”语气中难掩震惊。 “是啊~我天生鼻子就比较灵敏。” 一只树枝垂了下来,叫我拦腰捆着,举到眼前审视片刻,老树精摇了摇头:“啧啧,怕不是吧?” “鼻子好用竟是什么天赋?” “你只是鼻子好使?” 我想了想,粗略回忆了一下这六百多年来在自己身上的发现:“暂时没了。” “不应该啊~”又是一阵摇头感叹。 “所以,你想说什么?赶紧放小幺下来!”涂拾在树下扯着嗓子喊。 “他是你什么人?”老树精蹙眉。 “我叔叔。” “你有叔叔?” “如你所见。”我朝着同时的方向用眼神示意:“当然,你没见到的还有两个。” “你何时竟有了叔叔?” “这我就不知道了,须得问问我家老祖宗。” “你老祖宗还活着?” “兴许吧。” “你爹娘呢?” “在梦里。” 老树精一番刨根问底,让我不得不怀疑他是不是晓得些关于我祖上的什么。 树下涂拾催的急,一声声呼唤愤愤然传来。 “罢了,同你说了吧。” 如果老树精所言属实:那么这是林子里唯一一棵距离我们最近、不靠近水源且最难找的摄灵花。 老树精伸出一支树干,小心翼翼地将末梢合拢成球的枝丫伸展开来,中心处,一株淡紫色的花正悄然绽放。 原来,这花没有水只能依靠大树给予的养分存活。 这花本身就灵气鼎盛,大树长时间供给养分,很多资源得以共享。 树将养分分给花,花将灵气渡给树,长此以往,花得以存活,树得以成精,因而,成了这附近唯一一棵成精的树。 见我将花拿走,老树精十分不舍:“你可保存好了,别,别弄坏了。” 我给了一个让他放心的笑:“它将以最快速度成为下面那位公子的口中之药,勿念。” “额……”老树精语塞。 我看得有趣:“哈哈……” “不过你若真是那个孩子,那么这本该就是你的东西,希望我没老眼昏花了?” “你曾经见过我?” “算是吧,在你还是襁褓里的婴孩时曾远远瞧过一眼。” “那么你竟不识得我的叔叔们?” “不识得,但我识得你的……额。” 树下涂拾咆哮着,打断了老树精的话:“你!暮暮!赶紧给我下来,在不下来我可上去找你了!还聊上天了!” 我撇了撇嘴,老树精稳稳地将我放在了地面上。 “你同他聊什么呢,那样意犹未尽,不舍得下来?”涂拾还在气头上,想来是要先揶揄我两句的。 “他说曾经见过我。” “瞎说,你从出生就在镇子里,哪里见过这样一个老怪物。” “老怪物”让我想起了镇子里那一堆老树精,其中更是不乏涂拾一向宝贝的“桃子树精”,涂拾喜欢得要天天倚着树干唤两声“美人”,才能安生的美人树。如今也多了“老怪物”的称呼了。 这花要不眠不休炼制两个日夜才能服用,接下来,孟塔又有的受了。 我拉着小白的衣袖,道:以后,找药这事就我做吧。 “为什么?” “你有别的事情要做啊!”我一本正经且不假思索。 “做什么?” 思量片刻,道:“饭吧~” 第二十九章:炼药 早早便知道孟塔身体不好,却不知是如何个不好之法。 平日里瞧着,能吃能喝能打架,而且最能逞那口舌之快。 至于其他方面嘛,我常常同咕噜旁敲侧击,却也未曾问出个所以然来。 所以他身体不好这事,我认为是空有虚名的。 如今趁着他练药的功夫,便要好好的瞧一瞧,他这身体是出的哪一门子的毛病。 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孟塔指了小白为他护法,便急匆匆的打坐开始练药了。 至于为什么选的是小白而不是涂拾,他给我的答复令我十分满意:布偶不比我稳重,如果要的是涂拾,布偶来捣乱就不好了。 先前因为不会编花环儿,还心下觉得自己矮布偶一截,如此这般,我觉得我一颗稳重的头颅,又可以扬的高一点了。 布偶就没我这么愿意计较了,因着先前,听咕噜同我们说了这林子里藏着许多宝贝这一秘密,她十分乐呵决定用剩下这两天时间,同涂拾去周边转转。 涂拾先前在毒障中了毒,现下并未好得利索,仍然有些使不上力气。 孟塔从怀里掏出了两枚丹药交给布偶:“你意已决,不便干扰,只是你家涂拾的身子骨就寄托在这两枚丹药里了,而这丹药如今就要托付给你,我委实不放心,只盼着你能看在涂拾是你意中人的份上,稍微上点心。” 布偶一听,眸中起了点儿愠色:“那是自然,你的心委实多操了一些。” 医者自有医者的操守,且孟塔从医这么多年,早就练成了个细腻的性子,还想叮嘱点什么,却见咕噜紧紧的拉着涂拾走远了,山高水长的抛过来一句:“你且管好你自己吧!” 同时默了一阵儿,自言自语道:也是。 这炼药最忌心浮气躁,孟塔渐渐稳了心神。 众所周知,这炼药必是要有个丹药炉子的,我扭了头问咕噜:“他拿什么炼药?” 咕噜道:“意念。” “意念?”我还是没懂:“将这摄魂草碾碎了塞进意识里炼化么?” 我的话前脚刚问完,一旁的小白就不知从哪里变出了个,炼丹炉,不大,但足足够用。 咕噜“噗嗤”一笑,露出一排整整齐齐的白白小米牙。 我心里憋着郁闷,面上言笑晏晏:“呵呵,真淘气。”若不是怕扰了他家塔叔清静,此时怕是早早将它拎起来扔远了。 气氛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小白和孟塔都忙,我和咕噜在一旁连大气也不敢喘。 一天很快过去了,到了晚上就比较可怕了,过了一层毒障,距离林子中心近了一层,猛兽更要多些,到了晚上自是处处吠鸣号叫。 纵是我壮着胆子也不敢同咕噜大声点交谈,声音永远止于仅两人能听见的大小,更有甚时,点点头,动动手能解决明白的事,便连声音都懒得出了。 此时,忽略掉一旁同我们不在同一境界上一旁端坐的二人,这边的我们就像是相依为命一般。 “重色轻侄女的涂拾。”我咬牙切齿地想象着布偶和涂拾此时正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场景。 “主人,我饿......”咕噜舔了舔嘴唇,楚楚可怜的模样,让我瞬间生出了责任感。 我同咕噜的夜间觅食就此展开。 有了上次那巨兽的的经验,我们又是两个姑娘家,决定约法三章:其一,不大声讲话;其二,不小看对手,凡是活物都要严谨对待;其三,凡事跑为上计。 指天指地约定完毕,怀揣着忐忑的心情,我们出发了。 今夜承蒙上天眷顾,我们运气非常不错,没走几步就遇到了一只小兔子。 黑漆漆的草丛中,一只雪白的毛绒绒小球若隐若现,据我多年吃兔肉的经验而言,这定然是一只夜间出来觅食的小白兔。 “咕噜,你看那是什么?”我神秘兮兮的将那只兔尾巴指给咕噜看。 她顺着我的手指望去,亦是一脸惊喜:“小毛球!” “没错!那是一只兔子!” 我拉着咕噜的手一步一步地向那只兔尾巴走去,怀揣着无比憧憬的心情掀开了草丛。 咦?那是什么? 咕噜拉紧了我的袖子:“绿,绿宝石?” “绿宝石”的嘴里含着那只剩半截的兔尾巴,许是毛多,且吞着。我吓得有些图腿软。 “咕噜,你的腿还能动么?” “能的,怎么了。”这丫头还未发现。 “快拉着我跑?” “为什么?” “跑就是了。” “哦......”咕噜跑的很快,一眨眼就在几十丈开外了。 见那绿眼睛得大蛇没有跟过来,我弯下腰抚了抚胸口。 “方才,你看见了什么?” “没,没什么。”这是断断不能同咕噜说的,以后若是传出去,我顶天立地的暮暮姑娘被一条蛇吓得腿软,怕是活不了了。 有野兽嚎叫的方向是不敢再靠近了,最后只就近采了几颗果子就打道回府了。 夜色朦胧间,我隐约觉得孟塔和小白的气息都不大对劲。一个气息紊乱,一个奋力弥补。二人额头上皆布满了汗珠。 “我们能做点什么呢?”咕噜十分关切的声音传来。 孟塔要炼化的是摄灵花,炼药之人的灵智多多少少要受其影响些:“你知道那种固本培元的药草么?” 间咕噜没动静,我又拿出我那本小破书。 固本培元的仙草多了,但其中分门别类,药效也大相径庭,对应某种症状还需不同药草。 如果是摄灵花的话,须得是一味叫元灵草的药草。 “元灵草?这个名字好熟悉。”咕噜细细回忆。 我顿了顿,是了,孟塔向来是个有先见之明的心思细腻之人。 但凡能用到的东西都会备着。 “咕噜,你去翻翻翻你家塔叔身上,有没有元灵草丹。” “可是,我不认识啊,不然你去?” “我?你确定?”我伸出两只手爪在空气中挠了挠。 “额,额,还是算了吧。” 挠挠再挠挠,咕噜在孟塔身上摸了半天,却是什么也没摸到:“你说塔叔他是不是真的没有准备?” 我摇了摇头:“可能性不大。” “你再摸摸。” 半晌:“还是没有。” 我叹气:“好吧,那看来......” 话还未说完,小咕噜一个机灵,弹了起来:“我想起来了,塔叔他给我了,说是很重要的东西,怕丢了,交给我保管来着。” “你家塔叔心真大。”我无奈:“所以呢?在哪?” “在,在你那储物袋中。”咕噜掏出储物袋,在里头掏了掏,半天,掏出一个沾满草叶儿的小玉瓶。 “先把药给他吃了,再等看效果吧。” “这么简单?” “你有什么好办法?” “没有。” 孟塔服了药,并不见好,但是书上说了,须得多等一会儿。 于是,我和咕噜二人从夜晚等到黎明,树地上透出许多斑驳的墨绿色光斑之时,我同咕噜方从睡梦中醒来。 孟塔这两颗仙药练得是十分的不容易,气息不稳的情况反复了一整夜,吓得咕噜给他喂了六次药才稍稍见强些。 饥饿感不断袭来,我摸摸自己瘪瘪的肚子,又开始抱怨涂拾和布偶的决绝来了。 白日里灵气充足,晚上的情况未曾再发生,我同小咕噜轮流着去拾了许多小果子果腹,一日三餐只食两餐的话富富有余,我算着时间,涂拾当是在明日夜里醒来。 我与小咕噜,再只需吃一日果子,就能熬到头了。 我向来自认是个女侠,常常将生死置之度外。 时至今日我才知晓,那不过仅仅是我从前在镇子里时井底之蛙般的粗浅之见,那时我还不知道世界这般大,自己这般小,能力不足,再有心力也是不成的。 晚上的状况同前一晚一样,只是情况较之前严重些。竟是用了整整十颗大药丸续气。 次日清晨,林子里稍稍亮堂一些的时候,小白先睁开了眼睛。 “暮暮。”我被这一声呼唤惊醒,定了定神,朝小白方向走去。 “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事。” “那你......孟塔现在可是安全了?” “嗯。” “你休息会儿?” “不用。” “那你......” “别说话,我就想看看你。” 脸上扑得一热,转头看了看身后正倚着树干熟睡的咕噜,才在小白炽热的注视下十分羞涩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 然而,很不合时宜地,肚子壮怀激烈地“咕噜”了两声。 “这两天吃的什么?” “果子。” “只吃果子?”小白秀气的眉头拧了拧。 “本来是准备出去找肉吃的,但是看见了一条眼睛放绿光的大蛇,吓得就不敢了。” 本来这件事与我而言是羞于启齿的,但是在小白面前,就没那么多隔阂了。 小白拦住了我,将我的头埋在他的颈窝中,耳边的是深深的一声叹息:“这就给你觅食去。” “好。” 心里一股暖流涌过,农农的暖意在我的心头,盘旋荡漾...... 耳边响起儿时年幼无知问那肉包子先生的一句话:夫子,什么是幸福? 夫子仰起头闭着眼,摇头晃脑:“每次吃你师娘亲手包的肉馅包子就是幸福。” 如果现在你问我。 我会不假思索地回答:小白给我烤的肉就是我的幸福。 第三十章:因祸得酒 孟塔醒来那时,已经是月上三竿,小白给我们做的吃食已经空空。 一日三顿,香味出了又散散了又出,一时间,我把吃小白做的饭当做了人生唯一志向。 当然,人各有志嘛,有人的志向是统一大陆,有人的志向是练成举世神功,我就是吃饭。 饿了两天,感觉自己手腕子细了几圈,饱了几天,感觉自己的手腕子壮实了若干圈。 香味散了,但肉还在,我们正津津有味地狼吞虎咽之时,孟塔眼睛睁开了:“呀,老师你醒啦!” “是呀~” 第三十一章:冷漠 小白自打从池子里出来,就有些反常,具体哪里反常我也说不出来,但是从他的眼神中总能看到些躲闪的意味。 他泡了澡,喝了酒,按理说记忆应该都回来了才是。 然而他说并没有。 记忆没有回来,心痛病倒是没了。 从前的时候,我几乎未曾关注到小白的心痛之症,因为我从未见他犯过难受。 但自打那日帮孟塔护法,又费心费力地去找涂拾与咕噜,然后还经历了寻找泉水的百般险阻,之后的那一日,那一个傍晚,借着树梢处透出的微弱的余晖,我看见了。 他单手撑着胸口,额头青筋暴起,岑岑冷汗滑落鬓间,他在极力地隐忍着。 我不敢过去,因为我知道他不愿意将痛苦告诉我。 不得不说,小白是我见过的人中,最最懂得隐忍的君子。 不像涂拾,如果他疼或者难受,他会嚎叫,不断地向我们这里寻求关爱和照顾。 也不想孟塔,孟塔不舒服了会窝在咕噜怀里撒个娇。 第三十二章:隐情? 小白已经许久没有和我说话了,这并不像他。 眼下我们就要去寻找我需要的草药,相对比涂拾等人的跃跃欲试,他就显得不是那么热衷了。 “小白?”我找到他。 “嗯。”他走过来,面容有些苍白。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么?现在好些了吗?” 这些问题我时常会问他,且他每次都含糊回答。 第三十三章:头痛 吃了孟塔一幅药,昏睡了三个日夜。头痛的要命,却丝毫想不出来原由来。 第三十四章:往生 离开已经有些日子了。 我不知道自己该怎样面对小白,原以为该是幸福的过往,却是这般心酸。 小白负了我。 这是我不能接受的。 第三十五章:身世(一) 还有五章,正在补啦!端午假期我准备什么都不做就写! 第三十六章:身世(二) 小白和暮暮产生矛盾啦!具体是怎么回事呢?且听后来的补充分解。 第三十七章:新的身份 还有三章,在补在补! 第三十八章:座上宾 小白认祖归宗,普天同庆,孤单了几百年的孩子突然有了亲人,这幸福来得着实太快! 第三十九章:热闹 十点半洗漱,十点上班。困啊~ 第四十章:陌路 不曾想,他爷爷同意了,到了小白那里却卡住了。 小白愣在原地,表情有些为难。 看着二叔半晌,拱拱手:“神君见谅,在下还有其他事情。” 被人驳了意见,本该板起脸来的二叔难得地好脾气:“冒昧问一下,是何事呀?” 小白再次为难,又是半晌:“找一个人。” “何人?或者,是男人还是女人?” 踌躇着:“女人。” 毕歌一脸喜色:“你看看她像不像?” 这令我紧张得不敢动弹,待小白将我从上至下打量了一番后,思忖着攥紧了袖子,“看这位姑娘衣着华丽,气质非凡,定不是我要找的人。” “那你要找的姑娘是你什么人?心爱之人吗?”毕歌上前一步,有些着急。 小白点点头又摇摇头,“如果她愿意。” 我在一旁听着,默默地转身走出门去。 夜晚的风很轻,也很凉。凤府今夜注定热闹,而我注定凄凉。如此,格格不入。 来到自己的住处,将自己的东西打了个包裹,塞进小袋子里头提着。 从前,云游四海是个幌子,如今,倒成了我心中唯一的寄托。 是的,我将小白看得很重,若是未曾恢复记忆的那时还好些,可加上三年前的那一段,再加上知道了小白的苦衷便开始心疼他来。 心动与心疼,再到被遗忘,从来不知,这感情上来时直要人命。 去他娘的忘不掉,去他娘的月老红绳,都无甚用处。 尽管他们曾经这般那般地安慰过我,但我自己私下里也偷偷从小破书里面瞧过,一般这种情况下,若非心智异常坚定的人,错过了便就是错过了。 我笑笑,缘分这种东西,向来就没有什么命中注定一说。 使了个瞬行诀,心下胡乱想了个不知名的地方,一闪身便冲了出去。 隐约间,我仿佛听到谁的呼唤,像毕歌又像涂拾。 但我没有犹豫,与其窝在他们的羽翼之下,不如出去散散心来的潇洒,爱我的人少些忧心。 第四十一章:雪花 二叔看着我:“你这丫头,性子倒是飒爽,这许些日子的感情,竟也是说断就断的。” “不然哩?”我撇撇嘴,看似毫不在意。 “可苦了小白了!”二叔带着笑意感叹。 “他苦什么?他可找到那女子了?” 二叔含笑望着我:“也不知是谁,在小白袖子上画了几片雪花。” 我一愣,问道:“雪花怎么了?” “你知晓?” “嗯,我画的。”想起十分卑微地做凤府婢女时思慕小白的心情,神情着实不大精神得起来。 “他对你的气息熟稔得极了,雪花是你画的,自然有你的气息。”二叔想了想,捻了颗葡萄放进嘴里,嚼了嚼又十分开怀。 “怎么回事?” “小白要找的姑娘就是你啊!” “我?” “此事说来话长,你需得同我回去,小白自会同你说清。” “不去,不想听。” “哈哈,你这是在吃自己的醋,难为你还一根筋地吃了这么久,不酸吗?” 第四十二章:不是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三章:小黑 “不过是个宴嘛~多摆几天又何妨,长一阶大办三日,那些老不死巴不得赖在咱们这多待几日呢,回府中去能有什么乐趣?” 二叔一番淡然的说辞,于二婶之言,如有醍醐灌顶之效,瞬间开朗了起来,挺起身来“吧嗒”一声在二叔脸上啄了一下。 我在窗楞子底下,看了个大红脸,十分羞赧地跑远了。 第四十四章:相面 夜里,不大能睡得着,将龙嗒送的那件大袄子披在身上挑灯夜读。 第四十五章:森林 夜里,睡得不好,干脆起身,将龙嗒送的那件大袄子披在身上挑灯夜读。读的是前几日师父托几位师兄为我捎来的佛经心经一类。 这类书,这个时候看,是看不进去的,只图着,能靠书中那些乱七八糟密密麻麻的符,替我揽些睡意。 “吱呀。” 身后的门开了一条小缝,偷偷摸摸地,是涂拾的做派,可眼下涂拾正在远方“踏雪寻梅”,并不在这,我蹙了蹙眉,立刻在指尖捻了个诀。 “小幺。” 是毕歌的声音,我松了口气。 “吓死我了,三叔,你是闲着了,涂拾的这一身本事你竟学了八分神似。” 涂拾站在我面前,有些无辜的眼神充分地表达了他的委屈:“小幺,这你就不识好人心了,你说这个时候,你思索什么正入神,我突然将门推开你会怎么做?我考虑过了,里外都是惹你一顿嚷嚷,这种方式杀伤力最小。” “那么,三叔深夜前来,所谓何事呀?”我寻了个舒适的位置坐下,捻了一朵干槐花叶子放进舌尖上抿进嘴巴里,一股浓郁的馨香。 “” 第四十六章:散心 我本对小雏鸡神君的事情是不大在意的,只是因着这天底下能将二叔气成那副模样的人实在少之又少,扪心自问,我也只是偶尔能。 听毕歌说,二叔并没有客客气气地将他送回七海首府,只是找了个稍微近些的云头将他扔了下去。 我估摸,小雏鸡神君好歹是个神君,总该有些神气护体,即使摔下去也不至于怎样,还顺口同毕歌说了句:“轻了。” 结果,没个几日竟听说那小雏鸡神君的爹娘去了哪个神府求那个什么转魂丹,这方才知晓二叔当日扔他之时是使了多大的气力。 唯一的儿子即便再是个废物,在爹娘眼里也是个宝贝,即便这个宝贝再有过错,做爹娘的也该咋呼咋呼。 小雏鸡神君他爹娘想了一个最温柔、不费气力且杀伤力最大的法子,就是借悠悠众口坏我家的名声,且四处游说之时还大肆描述了一下我家二叔是有多么的凶残,他家儿子是怎样的遍体鳞伤险些一命归西。 不过半日,这十里八乡的百十个神府都知晓了这事。 小雏鸡神君他爹娘宣扬得十分竭心竭力,但从悠悠众口里说出来的却是我家怎的背运,我怎的差点惨遭登徒子毁了清誉,我二叔怎的菩萨心肠给那家小子留了口气。几家仙府还专门请了人来我家探望。 二叔那处的消息一向别处知晓得慢些,等到各家仙府送了礼来才知晓那小雏鸡神君没摔死的事,恨恨地哼了声:“那小子,命是大了些。” 晚饭时分,小黑来了,在门口大喊大叫地拍门。 待小弟子将他迎进来时,浑身血淋淋不成样子。 我盯着他不停往下滴血珠子的袖口,一双手上镀了一层厚厚的灰土:“你干嘛去了?搬山去了。” 小黑黑着一张脸也不答话,径直走到桌旁坐下,拿起一块果子糕就往嘴里塞。 我惊讶:“再怎样喜欢搬山也不能废寝忘食啊。” “去你的。”小黑抬眼送我一记眼刀。 我笑:“你这身装扮很难让人想象出你是去做什么了。”瞅了眼转瞬即空那盛糕的盘子,有些心疼:“你慢点吃。” 不料小黑突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腮帮子塞得鼓鼓的,抬袖擦了擦嘴,顺便抹了自己一脸血灰,就要来抱我。 我觉得他此时有些可怜,便也不同他计较了。 拍拍他后背,坚硬的触感让我感觉像是在拍一头十分健壮的大棕熊:“好了,别哭了。” “我不服。”大棕熊哇哇哭得像个孩子。 我只能安慰:“好好,不服不服。” “才几日不见,他术法又精进了。” 我只能继续安慰:“那没什么,大不了以后咱们不打架了。” 我自从心神宁静些后,用餐都是同大家一起的,此情此景,我瞧着桌上几人接近石化的神情,也着实有些难为情。 毕歌开口问:“你同谁打的?这天下打得过你的没几个吧?”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激的趴在我身上的小黑的音调又高了几分。 二婶婶捂着耳朵有些难受:“你别哭了,你说出来我们大家才好知道,才好安慰你啊。” 小黑哽咽着,从我肩膀处抬起一双通红且泛着泪花的眸子,颤着声音道:“栖风。” “你俩不是不打了吗?怎的又打起来了?” “他说他不记得我了。”说着又有些个哽咽,“我们俩那么多年的感情他说他不认得我了。” 二叔点了点头:“不稀奇,那小子最近练功晋升神速,又刚刚历完了最后一次涅槃。记不住也是情理之中。”说着将凤族一脉涅槃失忆这点事又拿出来,同小黑解释了一番,这才将他安抚了。 因着魔族都是些十分重颜面的,小黑这番形象回家,容易挨一顿骂不说,还很容易被拦着不让进门。索性便在我的院子旁边另开了一处院子住下来养伤。 被小白揍了一顿,失了颜面的小黑夜不能寐,见我在院子里挑了灯索性来找我闲聊。 看他疼得呲牙咧嘴,我有些好笑地问他:“你没事去找人家小白做什么?” 小黑面露赧色,支支吾吾地说:“听说你们仙族,功法晋升需得找人打架才能成,我想着那什么什么神君不是欺负你来着吗,我就想着将他送给小白练练手,不料还没走多远就碰上了,我就想着,索性也省得去抓那小子了,直接带小白过去找人。谁知小白就来了句不认识我。” “然后你就生气了,想揍他一顿结果反而挨了顿揍?” “嗯。” 本来想好生笑话一下他的,心下却想起了小白,一时间也笑不出来了,只得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你先安心住下罢,伤养好了再走罢。” 夜里的风很轻,带着花香,此时药神府这片山头正值初夏时节,院子里不冷不热,我使了个术法将屋里的软塌移了出来,也睡去了。 等天气再暖暖,就去寻寻毕歌和布偶。 一日清晨,小黑急匆匆地跑来喊我,身上里三层外三层地挂满了各式珠宝。 “富有使你忘恩负义了吗?这么早叫我是想给我炫耀哪样?”我撑着软榻将将坐起身子,就见他将一身珠宝都挂在了我的身上。 “你发财了?” “不,是你发财了。” “我?”平日里,我不大喜爱这些,如果是发财的话,我倒希望发个真金白银,这一串一串的花起来还得去当铺里面倒一手。 “那小崽子又来了。” “谁?” 小黑摸着后脑勺使劲地想:“什么神君。” “什么神君?” “哎呀,就是上次那个被你二叔扔得差点魂飞魄散那个。” “啊?伤好得这么快。”我起身下榻,将一串串链子还给小黑,“他的东西你也接?” “白给的为什么不要?以后哥带你去民间逍遥。” 待我磨磨唧唧地走到前殿,看见小雏鸡神君正被人抬着放在长椅子上。 二叔二婶毕歌都不在场,前殿当中只几个来回端茶倒水的小弟子和几个负责抬小雏鸡的几个小随从。 “你终于来了。”躺着的人冲我露出一排小白牙。 小黑上前一步拍拍他的肩膀,笑嘻嘻地道:“你说来就来吧,还带什么东西,那我就不客气了哈,先谢谢了。” 躺着的神君此刻身体拧巴的更像一只毛没长齐的小雏鸡,从喉咙里发出两个字:“你!啊!”一旁的小随从立刻上前给主子轻柔。 小黑敛财的速度很快,几个大箱子很快就被搬走了,最后一趟搬完回来盯着还在长椅上躺着的人,一脸惊讶:“你还没走啊?” “我。”小雏鸡神君有些口齿不清,神情着急,可奈何越着急越说不出话来。 “你什么你,东西我们收了,谢谢啊,你走吧。” “我。” “哦,走不动啊,我请人帮帮你。”说完顺手招了几个人进来,将他抬走了。 小神君所过之处,又是一阵鬼哭狼嚎。 “听说他术法也是极佳的,今日我竟没瞧出些什么。” “你可真会说,人家还伤着。” “走,哥带你出去逛逛。” 辞行时,二叔一脸的不情愿,再三思量之后,到底也是放了行。 人间,贵就贵在熙熙攘攘人情味。 然而我最爱的,不过就是个风景。 从前我买下的铺子目前是毕歌在经营。 几月不见,涂拾形容憔悴了许多,见了我眼睛亮了亮,而后是一个干瘪悲凉的笑容。 四处打量了一下,竟不见布偶的影子。 “涂拾,布偶呢?”我纳闷。 “没找到。” “这么长时间,你告诉我你没找到?” “我找遍了天涯海角,可惜连她的一点气息也没有寻到。” 大战引来一众人等观战战争很帅。 最后被小白给封印到某某山下三千年。 临被封印之前,为了报复:一损俱损。 将父母的详情告诉了我。 第四十七章:消失? 从前我买下的铺子目前是毕歌在经营。 几月不见,涂拾形容憔悴了许多,见了我眼睛亮了亮,而后是一个干瘪悲凉的笑容。 四处打量了一下,竟不见布偶的影子。 “涂拾,布偶呢?”我纳闷。 “没找到。” “这么长时间,你告诉我你没找到?” “我找遍了天涯海角,可惜连她的一点气息也没有寻到。” 我有些震惊:“啊?她当时不是说······”突然心下有了不好的预感,“孟塔他们呢?” “在铺子里。” 我到之时,孟塔正在院子里逗咕噜。从前小小的院子,这时有了很大的变化,院子周围垒了泥墙,院子里头也种满了鲜花。 见我来了,咕噜朝我奔来,一个空翻我进了我的怀里。 “别,别问我关于布偶的时啊,我什么都不知道。”孟塔看着我,还未等我开口便连忙摆着手抢先说道。 “你们当时不是一起回来的吗?你说你不知道?” “我是真的不知道啊。” “你小子睁着眼睛说瞎话。”小黑一个箭步上前,指着孟塔对我说,“他撒谎!” “” 第四十八章:夜探小白府 “小幺?”二叔的声音传来,我回头看见二叔、二婶同毕歌一行人走了过来。笑着同他们招呼。 耳中却从小雏鸡神君那边听得糯糯地几个字:“栖风神君说得没错,是,是一民间姑娘。” “所以,既是我的手下败将,所以就任我处置了?”小白眼神轻谑。 小神君开始有些哆嗦,看台上的人也都倒吸了口气。 这天上却是有这么一条规矩不错,但如果栖风小神君要是想要这穆稞小神君的性命呢? 众人正揣测间,只听得前面白衣少年缓缓出声:“我不会要你性命,但必须要让你知晓肖想她的后果。”话毕,伸手招来一丝蓝光,将小雏鸡神君绑着不能动弹。 “这是?”小神君娘亲神情呆滞,嘴里喃喃地问。 “且在这崖底自省个三百年罢。”说完,化作一缕烟飘走了。 那被绑着的小雏鸡神君大喊:“娘,救我。爹,救我!” 只见此时正站在小白他爷爷身旁的他爹对着他摇了摇头:“反省反省也好。” 悬崖边的人儿声嘶力竭:“爹!” 没有得到应答,声嘶力竭的人儿面色变得寒凉,一双阴冷的眸子直直地盯着我:“怎么能。怎么能就我自己难过?我要你也不好过!” 一道金色的光束“咻”的一下直达我的眉心。 二叔在一旁还没来得及抓住,就已经在我的眉心处隐没地没有一点尾巴了。 我的身体没什么不适,只是头有点痛,头痛不算是什么大事,想是吹冷风吹久了的缘故。 二叔将我带回了家,小黑跑前跑后地为我端茶倒水,没一会儿头脑便清明了起来,只是没有人知道那一抹金光是什么东西。 孟塔带着咕噜去看望小白,一炷香左右,小咕噜独自跑来找我:“小白他家果然高门大院法相庄严,我在里头待着并不欢脱,便来找你玩啦~你可好些?”葱白肉乎的小手捂上了我的额头。 “好多了,他......算了。”本是想问问小白什么情况,却也不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该怎么开口好。 夜里,药神府这片山头稍微有些冷意,我想着小白现在是不是伤口的发作,疼痛难忍,心里揪得紧。 心下打定主意偷偷去他家探望一番。如果,他伤得很严重,那想必床边是要围着一大群人的,那样我就可以放心回来;如果,他伤的不是很重,现在定是包扎好已安然入睡了,那么我就偷偷瞧上一眼就走。里外,总之,只要我小心些便无人可知。 就着月色胡乱地套上了衣裳,也不知穿没穿对,指尖捻了决便出发了。 说实话小白他们家是不太好进的,在大门那道屏障面前,我几次都有了想要返回去的心意,只是后来也不知是怎么,就在我撞了整整三十六次之后,它便自己开了。 寻了个缝隙便钻进来溜到了小白寝屋门前。 没有人,也很安静,想是睡了。 我蹑手蹑脚地走进屋子,掀开窗幔,细碎的水晶帘子微动,声音叮铃清脆,我吓了一跳,再看床上的小白,还好,没醒。 他的眸子真好看,月光的映衬下,更是英俊得不成样子,一副睡颜将我迷了个神魂颠倒。 小白微微蹙眉,想是伤口痛了。我用手轻轻触了触他胳膊上的纱布,眉头便舒展开来。 一会儿,他又开始咳嗽起来,我下床给他倒了一杯水,用指尖点了点温热了下,放到他的嘴边,一滴水自唇角滑了进去,他的眉头又舒展开来,见他喜欢,便又喂了几滴才将茶盏放下。 突然,他一个侧身将坐在床边的我,搂进了怀里,我吓了一跳,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心仿佛瞬间化成一汪水。 突然,他闷哼了一声:“抓住你了,看你还往哪跑。” 然后便翻身平躺,换做只拉着我的手了。 好的,他竟以为我是个什么灵兽,我有些气愤,不过转念一想,他刚才的那番举动之下,若真是梦里有位女子,我又该如何自持。 思量了很久,自觉今晚来探望小白着实是个明智之举,正准备掰开小白的手指离开时,却被狠狠地又攥了回去。 第四十九章:渡 指尖捻了个诀,逃也似地回了院子,一路上跌跌撞撞,一头栽进了绿葱葱的野草地里。 醒来之时,已经躺在我自己的小床上了,不远处的香炉里点着二叔亲手为我调制的熏香,夹杂着些栀子的清香。 探头起身,油纸糊的窗户上投下一高一矮两抹影子,看形容大致猜得出:其中一个是小黑,另一个是二婶婶,还未来得及出声,便听小黑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婶儿,你都守了一早晨,我看这丫头一时半会儿也睡不醒,不然,你把这些个吃的给我,等她醒了,我去叫你?” 心下一暖,平时见着小黑像是个糙汉一枚,内里却有一颗如此能关切他人的玲珑心。 我推门而出,正巧看见二婶婶将手里的吃食往小黑手里递。看见我,二人的表情都十分惊喜。 小黑顺势接过二婶婶手里的托盘,道:“我以为你还得睡几个时辰呢,昨日夜里你这丫头也不知是做什么去了,让我们一大家子人好找,给你,婶儿一大早就给你端来了,。” 我有些好笑又好气,白了他一眼,拉过二婶婶的胳膊:“谁是你的一大家子,还有,这是我婶儿。” 小黑红了红脸:“你二叔叔准备收我做义子了,昨夜已经拟了折子托魔音给带回去了。” “啊?”我有些反应不过来,又问道:“你们这叫暗度陈仓知不知道?” “本来你昨晚可以更早些知道的,但我过来时你并不在床上。” 我点了点头:“好事,我是怎么回来的?”接过吃食,将二人引进屋内。 “昨夜我们大家分头去找你,我们将这山头附近来来回回都寻了好几遍也未曾将你寻见,最后还是在家门口寻见得你,那时你正躺在一小软榻上酣畅大睡。”二婶眉眼含笑,食指戳了戳我的脑门:“把我们大家都吓得魂不守舍的,你自己倒好,睡得那么香。” “嘻嘻。”我将脑袋往二婶婶的怀里蹭了蹭,十分认真地撒了个娇。 草草吃了些东西,便赶紧往两个叔叔处奔去,想着早些去同他二人道个歉,却不料两个人都像是没事人一般,三两句话便将我心中郑重的歉意给抹了去。 “你去涂拾那了?”二叔端起一盘的茶盏,掀了盖子,将水面上的茶叶拂了拂,轻抿了一口,神清气爽地长抒了一口气。 “是,昨日同小黑一起。” “他如何了?” “不太好。” “怎么了?” “是......”看了看一旁正细致钻研什么物什构造之法门的涂拾一眼,刻意放轻了些声音,才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涂拾他喜欢的一个姑娘,这两天失踪了。” “什么?你说涂拾有喜欢的姑娘了?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毕歌的反应比二叔还快些,尽管我将语气声音都放轻了许多,还是钻进了他的耳朵里。 “就是你见过的布偶姑娘呀。”神仙嘛,活得久了,总要自己找些乐子来混日子,涂拾和毕歌之间年岁相差的不大,平日里私底下难免斗斗嘴,爱好打个赌,攀比些什么的,早些年间,我便知道他俩之间有这么一个赌约:谁先成亲,谁就能吃一个月对方做的菜。做菜事小,丢了面子事大。 不同于毕歌的惊讶,二叔却在一旁郑重地点了点头,道:“那姑娘不错,长相也不错,性子也泼辣,制涂拾那小子正合适。” “二哥,怎么就,他怎么就合适了?”毕歌情绪依旧有些激动。 不料他二哥没理他却是径直看向了我:“现在如何了?” “事情应该没这么简单,以二叔的能力,普天之下找个小姑娘应该不是难事。” 二叔蹙了蹙眉,鼻孔里发出一声叹息:“你同小魔君今日再去看看吧。看看什么地方能帮衬帮衬。” “好。” “只是那姑娘毕竟是个凡人......算了,此事后议,你们俩且快些去吧。”此刻的二叔俨然一副老长辈的语气,又对小黑道:“照顾好些你妹妹。” 小黑立刻精神起来:“我爹娘同意了?” “对,但是......你回来再说吧。” “好!” “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路上,我眯着眼睛问小黑。 小黑眼珠转了转:“没,有啊。何以见得?” “就是觉的,以我对你们的了解,不抓着我问长问短都不是你们的一贯作风,说,瞒着我什么了?” 小黑笑了,冲龇着一口小白牙,摊了摊手:“真没有啊。” “我不信。” “你爱信不信。”说完捻了个诀便将自己送走了,我赶紧追上去,哪还能见得半个人影? 我同小黑到达铺子之时,涂拾依旧杵在那里伤神,小咕噜同孟塔在一旁苦口婆心地开导。 小黑上前一步拉住涂拾的袖子,便要将他拉走。 “哎哎哎!去哪?”孟塔伸出胳膊拦住了去路。 小黑的脸有些黑:“人丢了当然得找啊,不然像他这样杵在这里人能自己回来吗?我要是姑娘,看见他这样,我连门都不愿意进。” 我暗暗地在他大腿根拧了一下,他吃痛大叫:“小幺你掐我干嘛,我说的不对吗?” 孟塔在一旁苦笑:“我们又不是没找过,这天下不说翻了几十遍,至少也是能找的地方都找过了。” “我信你个鬼。”小黑根本无视孟塔的话:“人呢?你说找了,人呢?这大活人还能就消失不见了?别说她就是个凡人,就算她是个什么仙啊神啊的还得有个什么痕迹吧?你们根本就是没用心找。” 一句话怼得孟塔无话可说,却说得涂拾激情澎湃:“小黑兄弟说得对,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我在一旁听着,心里亦跟着泛起阵阵酸楚,布偶,布偶,那个姑娘究竟是什么样的姑娘呢?美艳吗?是的。飒爽吗?亦是的。细细品来,时间所有的词汇中也没有能形容出她的。 但是就是这种形容不出的姑娘,飘袂的红衣,爽利的姿态,有时候还懵懂呆傻的模样正深深地烙印在了我的心上,想必也是这样烙印在了涂拾的心上。 死,这个字,在涂拾心里大致出现过很多很多次了,但他仍然坚持对我们说,她失踪了,除了不能接受这个结果之外再无其他。 仙者如果消亡还能有个灵识在,凡人若是远逝,灵魂便会随着身体一起消失,最怕的就是个连尸身都没有,那就更无从循迹了。 小黑将涂拾拉了出来,余下三人也只能在后面跟着,现在除了找,好像也再没有别的法子了:“我听说布偶以前是佣兵头子,那她一定有一个落脚之处。走,我们去那里看看。” 眨眼间,一行人便来到了一个雄伟的大院门前,大院的牌匾上写着青录镖局四个大字,匾额上方挂着一段雪白的绸花。 小黑上前一步大声扣门,不久,一膘壮大汉过来开门:“你们是?”待看清涂拾的面容时,语气突变:“怎么又是你?赶紧走赶紧走,别逼老子动手打你啊。”说完,嘭的一声将门重重地合上了。 孟塔叹息一声:“我之前在这里找到他是,他浑身血淋淋地差点被打死。” “我呸。”小黑向来是个气不愤的,从小在魔界长大,练就了一身以硬碰硬的好本事,这下被人顶撞了,自然不愿意善罢甘休,三两下地撸起了袖子便上前出门:“来呀,出来呀小子们,和爷爷打一架啊,爷爷许久没架可打,手痒得紧,正希望有人能来给爷点教训,来呀,小子们。” 才发觉小黑这泼皮的劲儿拿出来之后,方才与他那小魔君的称号,以及众仙里仙亲对他的口口风评相称了些。 片刻,门内传出一粗糙声音,答道:“你们走吧,今日咱们歇业不打架。” “好小子,都不知道爷爷什么本事是吗?”小黑两步一夸跃进了门内,还未等我们反应过来,门内便传出几声惨叫。 涂拾此时也顾不上忧郁,立刻跟了进去。 待我们进来之时,门内的大汉各个被困住了手脚鼻青脸肿地倒在地上。 小黑不愧是小黑,我觉得这世上能将他当做小魔王无非两类,第一类,同他打过架的人,第二类,他们魔界的子子孙孙。小黑不打架,就同这街上散逛的纨绔们没什么两样,当真不能令人刮目相看。 孟塔喝到:“你疯了,在凡间不能使用术法。” “屁,那是你们神仙的规矩,不是老子的。” 在一地的龇牙咧嘴中,我寻出了个不一样的大汉,从始至终,只有他一个人冷静自若,即使挨了打,神色也是清明异常,从其中透出的淡淡忧愁中,我嗅出了有故事的味道。遂上前一步,捏住他的下巴,问:“你是这的头儿?” “不是。”大汉别过脸去。 小黑箭步上前,稳稳地掐住了大汗的胳膊:“你的胳膊三个数之后能不能健在完全取决于你现在说不说实话。” “我的确不是。”大汉苦笑摇头。 “所以?” “你把他们都放了,我和你说。” “大哥。” “大哥。” 一旁的几位大汉都开始沉不住气了,这让我更确定了心下的怀疑,他,这个人一定知道什么。 我对小黑使了眼色,小黑给大家都松了绑之后,使了术法将大家都送回了铺子。 “你该看出我们都不是一般人,对吧?”我看着面前的大汉。 “对。” “还不赶紧告诉我们布偶在哪?” 大汉神色中依旧透满了猜忌:“你们是谁?” 小黑将涂拾扯至面前:“我们都是和布偶有着过命交情的人,她就这么不声不响地消失了,给我们带来了伤痛。这位,看见了吗?日不能食,夜不能寐。全是因为思念布偶姑娘成了这副鬼样子。她在哪?无论如何也要出来同我们家这位好声说道说道。” 大汉听完突然掩面痛哭起来:“不是我不说,实在是布偶老大走之前同我交代了要这样做。我们不想老大吗?我们也想,但是却不能为她好好办一场葬礼,不能为她尽最后一点忠义。” “什么?她死了?”涂拾险些站不稳。 “还不快说?”我有些着急。 大汉跪在地上抹了把眼泪,叹了口气:“同他们无关,老大这些事情只同我交代过,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布偶是我们的老大,她待我们极好,我们知道他一个女儿家坎坎坷坷走到今天这一步实属不易,平时也都十分尊敬她,她一个人背负着血海深仇却从来不同我们说。直到有一天,她回来时很开心,说她结识了个朋友改天带给我们瞧瞧,后来她回来的次数越来越少,直到后来,仇家被灭门之后便再也没有回来过,前一段时间,她来找我,说她生病了,治不好了,可能要永远离开我们了,走时将我扶起来当他们的老大,还同我交代了三件事情:第一,如果有人来找一律就说是没有见过她;第二,如果她超过三月未回就是已经回不来了;第三,如果想给她办葬礼的话切结从简,且要等到半年以后再办。当是,我虽不明白却也认真地记下了,后来,我见到了这位小哥才明白了。她是怕你们担心,怕你们找她啊,她宁愿自己担个无情无义的骂名也不愿让你们为她伤心啊。” 一番话听完,我怔愣半晌,想起布偶初见我的那天。急急从口袋里掏出小破书。是了,布偶最初找我的初衷便是因为自己得了病要和小泥鳅决一死战来着。 布偶的生平,我只能看到过去却看不到未来,书中说:她本来的命运就是同小泥鳅战死,但是变数太多,导致她的生命偏离了原本的轨迹,后事如何书中也不能知晓。 涂拾听得抱头痛哭:“我当初,当初多关注她一些,她也不会......” 我心痛思忖间,忽而想起一事:“孟塔,你没有事情要同大家交代一下吗?” 小咕噜浑身炸毛地钻到我的怀里,立刻和我统一战线。 第五十章:渡(二) “我说,内情,我确是知晓一些。”孟塔摊了摊手。 小黑一拍脑门:“对呀,你是医仙,这么长时间你确然该知晓些什么的。好啊你,同我们不说也就罢了,这么些时日,你在这里瞧着涂拾伤心欲绝也不晓得同他说上一说,若是今日我们不将这事抖搂出来,你还不能说,小子,你这心可真够狠的。” “没,真没,你们且听我说。”孟塔看着小咕噜,急忙解释。 “说!”小咕噜变成少女形容在我身旁坐下,颐指气使地冲他呵斥。 “我最早发现布偶这病的时候是第一次同她见面的时候,那时她就是一个普通的姑娘,在我眼里同大街上来来往往的姑娘没什么两样,心里觉得,人各有命,自己不该太多掺和,后来接触久了,我便找了个时机同她说了这事,她那时大大咧咧地同我说她自己的身体他自己知晓。” “然后呢?”小黑问:“即便她不用你治你就不治了?哪怕是个连你都束手无策的疑难杂症,好歹你也和我们大家说说,大家能一同想办法。” “不不,最让我感到奇怪的事情,其实是布偶身体里的这个,准确来说是一种毒。” “你解不了?”咕噜问。 “倒不是,毒已经深入骨髓,应该是从小便被种下或者从娘胎里面带出来的。若是要解,也是需要费些功夫的。” “切,还不是解不了。”咕噜一记嫌弃的眼神飞过去,孟塔很是吃味。 “而且这种毒是只应天上有的那种,换句话来说,这种毒若是只种在一个普通凡人它是成不了事的。” “你是说......”咕噜啃了啃指甲:“可是我没有发现她身上有一点点仙根或者灵根一类的啊。” 小黑一拍咕噜的肩膀:“不,咕噜,你可错了,世上可不知存在这两种,其他的,就像我们魔族还有妖族,再者天地初始时便另开辟出来的,九尾狐族,花族,鸟族,幽冥一族等等,多了去了。” 孟塔接话:“对,我想着后来再慢慢地查清楚她身上的事,不料后来就进了云墨森林,从云墨森林出来之后我的身体也不好,再说后来不是还发生了些事情嘛~”说着,看了看我才又道:“后来我就闭关了,再出来时,涂拾就是这个样子了。对于布偶的去向我心下已然猜出了三分,想来是小姑娘性子太豪迈,心里对涂拾亦是生出了情分,却害怕自己久病之身不能同涂拾长相厮守,索性快刀斩乱麻,一死百了。那时我本想着同涂拾说来着,但后来又想到,涂拾同布偶才相识没几天,若是不同他说,或许他伤心个个把月的就好了。谁曾想,谁曾想......” “想什么?”咕噜问。 “最终事情竟然闹得这样大。”孟塔抿了抿嘴:“不过事已至此,说不准经你们这一番闹腾,还真能查出些什么,说不定那布偶真不单单是个寻常凡人也不一定,寻了魂魄,就能等来转世。” 寻出身吗?从爹娘亲人下手最易。我看着面前依然跪着且听我们谈话听得津津有味的大汉,问道:“你们知道布偶是从哪里来的吗?或者说,他有没有老家?” “我和布偶是同一处来的,我们的家在山里,那座山里有个村子,就是一个小村子,没多少人,她生来就没爹,只有一个娘,但就在她三岁的时候,他娘也去世了。” “什么山?什么村?” “叫晋南山,晋南村。” 一旁小黑一听这个名字,抬眸想了想:“都别动啊,我好想在哪里听过。” “哦!小幺,你还记得我上次带你去的那个悬崖吗?救我小时候掉进去的那个?” “嗯。嗯?就是那个村子?”我睁大眼睛。 “我之前说它叫‘故里’,其实是它经历沧海变迁之前的名字,一代一代更迭,好像后来改了个名字,就叫这个。” 我问大汉:“你们村子里可有一个很深很深的悬崖?” 大汉想了又想:“离家时年龄太小,家里的山啊水啊的记不太清了,不过,我记得家里的老人曾经给我念过一首童谣里面就有故里两个字,隐约记得好像是:故里山中故里村,远方的游子啊什么归故里。” 我翻了翻小破书,结果相同。 “是了!”小黑起身在大汉后脑勺处猛击了一下,那大汉便应声倒地。 “你干嘛?”我吓了一跳。 “你莫不是要他跟着我们一起去吧?”小黑一脸懵懂。 “等一下。”小咕噜跳起来,在大汗的额间提出一缕蓝光:“今天的事该叫他忘了才好。” 一行人又仰仗着小黑大侠的法术来到了故里村,待将里里外外的人都问了个遍也没问出个什么,不是没见过布偶,就是连布偶是谁都不知道。 村东口有一口大石磨,教书炎夫子家的傻儿子整天在这口石墨边上磨面。 我们几个走累了,便在小伙子身后的一口大石桌前坐了下来。 小咕噜的眼神一直盯着小伙子看,挨了孟塔好几记眼刀。咕噜还同孟塔因为方才的事情还置着气,这会儿也不肖去搭理他。 “小哥哥?”咕噜终于出声了,一旁孟塔紧张得紧紧地盯着咕噜看。 小伙子停下手里的活儿,呆呆地看着咕噜:“小妹妹,有什么事情吗?” “你有没有看见一个和我一模一样的姐姐从这历经过呀?”小咕噜起身摇身一变,就变成了布偶的模样,我看着那熟悉的模样,瞬间鼻头酸酸的,一旁的小黑赶紧将涂拾的脸朝向别处,怕他看见了又要伤情。 小伙子也不害怕,反倒很认真地想了想:“好像有一个,只不过,她的衣服同你的不同,算一样吗?” “脸一样吗?你再仔细瞧瞧我的脸。”说着咕噜便把脸往前凑了凑。我清楚地瞧见一旁的孟塔恨恨地攥紧了拳头。 “一样。”小伙子又想了想:“咦,你说的,不就是我的布偶姐姐吗?” 这次所有的人都不淡定了。 咕噜赶紧问:“你最近见过她吗?” “不不,她让我和别人说没见过她。”小伙子摇了摇头,一脸认真。 涂拾情绪有些激动,就要往前冲,小黑立刻将他揽住。 接到咕噜求救的眼神,我上前一步,顺着原先的话继续循循善诱:“哦,原来你没见过她呀,你这么听她的话,一定和他关系很好吧?” 小伙子仰起头十分得意:“对呀,布偶姐姐小时候常常来我家吃饭呢。我们还一起玩‘锵锵锵’的游戏,她当将军,我当士兵。” “你们关系那么好,那她有没有告诉你,她是去找我们了呢?” 小伙子白了我一眼:“你当我是傻子啊,你们是往那个方向走的,布偶姐姐是往那个方向走的。” “儿子,干什么呢?”炎夫子夫人站在小草屋门口大喊:“回家吃饭了!” 我抬头看了看天色,现在吃饭着实为时尚早,看来这村里的人都通镖局里的大汉一样,被布偶叮嘱过了。 小黑凑过来问:“他刚才说布偶走的哪个方向?” 我顺着刚才小伙子指的方向指了指,小黑瞬间炸了毛:“坏了。” 我心下一怔,也突然想起,悬崖,不正是那边吗? 小黑转身拉着大家便,到了悬崖边,孟塔往下看了看,道:“这世间竟有这么个地方。” 小黑在一旁来回踱步:“糟了糟了,我一介威武的魔君从这里掉下去都差点没了姓名,更何况是布偶那个小丫头。” “你之前说是幽冥神君救了你,想必他应当是知晓这底下是什么情况的,我们何不找他去问个清楚。” 眨眼之间,一行人又来到了幽冥神府。 站在一口偌大的山洞口处,我有些哑然,想起从前听的那些传闻,幽冥界的人向来都洒脱不羁,惯来没有天上那些仙士般讲究颇多,如此这番形容却着实让我想起了‘占山为王’这一典故风范来。所谓幽冥神府,竟是连一个板板正正的门脸都没有。 我随着小黑往里走,一团团绿油油的鬼火总是忽闪忽灭,偶尔还要来几声悲烈的惨叫,着实应景得很。 “两个丫头别害怕,这幽冥界掌人死后相关赏罚事宜,这些声音听着离我们很近,但事实上,他们都被关在十八层地狱里,等闲上不来的。” 小黑这一句是虽是打着安慰我们的用意,但是听到最后一句“等闲是上不来的”时,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走了许久,终是走到了这黑漆漆长廊的尽头,一扇门前两个身披铠甲的骷髅用纯金炼制红缨长枪为我们挑开了门并掀开了帘子。 屋里却不同于外面的阴森,就是一间普通的书房模样,只是大得很,旁边立着一排排的柜子,柜子里摆满了各式的折子。我粗略估算了下,柜子有百十来架,折子是数不胜数。 正打量间,一旁有声音传来:“呦,小魔君,今日怎么想道来我这转转啊。”我品味了一番,虽是男声,但声音轻柔,很是好听,听着不像是个暴戾的人。 “当然是有求于幽冥君大人呗。”小黑朝着空无一人的面前拱了拱手,忽而一道身影闪现,是一藏蓝衣跑的男人,眉宇之中透着英气,唇角上扬间却透着柔和,其他的就不必说了,容貌上不上乘之类,都是神仙,谁比谁又差得了多少呢? 突然,雪域眉头一蹙,盯着涂拾的脸瞧了又瞧,咋舌道:“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是涂拾神君,啧啧啧,你这是怎么了,早些年边听说你同你两个兄长一同隐世,此番出来,怎么身上英气清减不少,若不是老朽眼神好当真认不出来了。”冥主大人绕着涂拾打量一圈后,还顺手捋了捋下巴处并不存在的胡子:“早些年,我家夫人在南海仙君寿宴上草草见了你一面便不能忘怀,回来还同我絮叨了许久,若是我们有个女儿定将请你来做我们女婿,如今,女儿是有了,你却成了这副模样。” 孟塔在一旁接话打趣:“据我所知,你家不都是小子吗?何时有了女儿?” “不巧,就在数月前。”幽冥主大人扬了扬脖子,余光瞧见了孟塔:“哎?这不是大捉妖师孟塔吗?还有这......世间仅有一只的小梦魇兽......”又看了看小黑:“几位今日所求何事?本冥主可在这事先说好了,大事我这里可兜不住啊。” 小黑讪讪一笑:“没什么大事,就是想来同你打听打听,故里山旁边悬崖下面的事,我年少顽劣之时你曾于崖底救我一命。” 雪域看了看小黑又看了看我们,道:“好吧,同你们说了也无妨,那底下是我这洞府的另一个出口。” “哦?”小黑眼睛亮了亮:“那......” “那你可曾见到一个女子从那里掉下来?”涂拾迫不及待地接话问道。 雪域打量着涂拾半晌:“他是你什么人。” “是我......”涂拾顿了顿,又道:“意中人,不知道算不算。” 小黑有些不耐烦:“且先查查,你这有没有这么个人吧。”说着便要起身往百十个柜子的方向走去。 雪域立刻将他拦住,道:“不用查了,有。” 涂拾的眼睛里立刻有了抹明亮的色彩:“他在哪?” “只是......”雪域踌躇着:“你们先同我去看看吧。” 又走了许久,穿过了两间屋子,才来到一间十分雅致的卧房:“这间,便是我夫人早些年间为我们的女儿准备的房间。” 屋内温馨雅致,设施一应俱全,精细程度足以得见二人对女儿的用心。 “你带我们来你女儿的房间干什么?莫不是你真准备把女儿许给涂拾神君?即便如此,现下也不是该说这个的时机啊。”小黑有些纳闷。 雪域向床榻的方向挑了挑眉:“你再仔细瞧瞧。床前的是我夫人,床上躺着的,正是我们近日新添的女儿。” 第五十一章:渡(三) 神情间已经能够看得出涂拾有些沉不住气了,只是糊弄着往前凑了凑,糊弄着瞅了一眼,这一眼不要紧,却是瞅得定住了神。 床上的不就正是布偶吗? 此时的布偶面无血色,形容憔悴,墨般的青丝倾泻而下,愈发称的肤色雪白,同往日生龙活虎满面春光的模样大相径庭。 “早知她不一般,可怎么也没想到竟是你的女儿。”孟塔替大家道出了心声。 如此这般,布偶的命自然是保住了。 大家都松了口气。 涂拾连忙凑上前去握住了布偶的手,眼圈红了又红,酝酿了半天才没在大家面前掉下眼泪来。 一旁的雪域言语间也十分感慨:“不曾想,我夫人曾经心心念念的心愿,如今竟成了真,他俩倒还真是有几分缘分。” 小黑一时惊讶地晃不过神:“还真不曾听说过你家有个女儿,权且同我们说说,他怎么就成了你家的女儿了?” 故事,自然要从这个想当年说起。 雪域掐指算了算,约莫二十多年前。 那时的幽冥之主雪域因着协助天界抓住了一个修炼了邪术犯下大错的天族逃犯,立了一项大功,颇得天帝青睐,各种赏赐给了不少,神阶一跃上了几个级别。 一个人得了造化,周边的人但凡是能沾个光的都想来沾沾光。妖族也不例外。 妖族什么最多?就是那妩媚多姿的美娇娥最是多到数不胜数,于是乎,当是一心想沾沾喜气的妖王千挑万选,终是从自己族中选了一位身份地位美貌兼并的妖女送了过来。 当时不提,就是现在,神族与妖族也是刚刚和解不久,妖王这一招属于先斩后奏,先将人送来,后续一并再议。妖王盛情难却之下,雪域只得将姑娘先迎了进来。 这儿天上地下的,论美人又何其之多,碰巧这位幽**人在美色上比那美人是只高不低,当时的雪域专一专情的名声在外,又正处于与夫人琴瑟和鸣你侬我侬的难舍难分阶段。对刚来的这位美人是瞅都没瞅得一眼。 美人气不过就开始在二人感情中间下绊子,岂料越是险阻坎坷,两人的感情越是坚不可摧,还怀上了孩子。 妖族之妖向来气量都小的很,这位姑娘也不例外,不能残害大人就从腹中的胎儿身上下手,也不知是从哪里弄来的毒,趁雪域不在,种在了胎儿身上,夫人发现后,便要去找雪域告状不料追搡间,却将夫人推下了凡间,历了三年的劫。 夫人下了凡界也是受了许些伤,将将调养好身子又因难产折了半条命进去,生下了孩子又因当是炽烈门门徒屠村,惨遭毒手。只留下当时藏在一口破缸里的小布偶独身一人,等到夫人时候,神志回归,却不能想起从前在凡间的种种,自然就也不能找得到曾经丢失的女儿了。 幸而后来布偶福大命大,遇到了一位养父,将她养到了能自己将养自己的年龄。 “那妖女呢?”小黑问。 雪域接着道:“夫人失踪,我自然上天入地找,这事情查到最后自然就查到了那妖女的身上,妖王无言与我相对,一掌将妖女打回原形,永世不得再修炼成形。” 小黑啧了啧舌:“轻了,若是在我们魔族,打回原形,千刀万剐,然后再扔进魔兽窝里给魔兽做点心。” 雪域笑道:“她后来也没那么好,直到打回原形才知道那妖女原型竟是一条花斑蛇,细细的一小只,说不定哪天就会被人捉了去。” 一旁床边的小白冥主夫人见我们聊的差不多了,便回过头来美目潋滟地催促道:“你们还没聊完就移步外间聊吧,免得扰了囡囡清梦。这里就留涂拾神君就够了。” 雪域一手扶住额头:“我这夫人,有了女婿便忘了夫君了。从前同我几个儿子争,我便是那最争不过的,现在难得儿子们都长大了,好容易过上了几天好日子,你们又把涂拾神君给我送过来了。”随后又同孟塔说:“你闲来无事,常到我这边走走,我们家这小丫头体内还余着残毒,后面就得仰仗你了。”又看向我:“还有你家二叔。你先等会,我先同他写个请帖。劳烦你带我转交给他。” 又聊了片刻,一行人站在幽冥神府外面辞行。 小黑道:“咦?涂拾那?” 孟塔笑着答:“留在这里照顾他未来媳妇了。” 回到药神府,我将请帖递给二叔,二叔叹道:“咱们家竟是出了一堆痴情种。本来这种事情我可以再耽搁个几人,如今涂拾在人家里眼巴巴地候着,我这不但不能耽搁,反倒还得快些。” 小黑道:“二叔,你还没同我说,我爹娘在给你回的折子里都说了些啥。” 二叔眼含笑意,将一个金灿灿的折子递给小黑,道:“你自己看看。” 小黑接过折子,迫不及待地打开来,我也好奇地跟着凑上前瞧了一眼:家有逆子,诳悖张扬,爹娘管教,如耳边风,幸得神尊,青睐有加,愿收为子,求之不得,若教化之,吾幸;若不能教化之,勿还,抛即刻。 弟,敬上 短短几个字,小黑看得一头雾水:“我爹娘不要我了?不可能啊!莫非是娘亲有了身孕,要给我添个弟弟或妹妹?嗯,有可能。” “抽个时间回去看看吧,你瞧瞧这天底下哪有人家的姑娘小子天天呆在外面,成年累月的不回家,你这番作为确然十分令你爹娘寒心。” 小黑思索了片刻:“确然,抽时间我就会去一趟,好歹看看我爹娘新给我舔的弟弟妹妹。” ...... 正准备同小黑去探望一下我家三叔毕歌,瞧瞧他那机扩美人制作得进度如何了,却听见厅外小药童的声音传来:“凤府老神尊请二神尊三神君过去一趟。” “可是出了何时?”二叔放下手中的茶盏,问道。 “不知晓,说是望二位快些过去。” 二叔霎时起身,冲小黑道:“小子,去叫上你三叔,想是出大事了,我先去,你们快些。” “好嘞!”小黑领命霎时便消失不见了。 我伸了个懒腰,道:“我回去补补觉~” “你也给我去,此事同你断不开关系。”二叔瞬间声色俱厉,吓得我心神一荡,瞬间睡意全无。 想了想,凤府来请,无非就是小白那点事,顶多就是个气息不稳之类的,请我几个叔叔去给他护个法种种,想起那天晚上他的样子,无论如何也不能将他同血肉模糊之类的大伤挂上钩。 是了,他现在,等闲之人已是伤他不得了,经历了几次涅槃失忆,心早已练成了一颗石头心,如此,几个人能伤得了他? “我去做什么?站着当个摆设的物件吗?”我淡淡地笑着打了个哈哈,隐下了心底的伤痛。 “先同我去了,你就知道了。”说完,不等我答话就拉着我一阵天旋地转,待我昏昏沉沉地清醒时,依然是在二叔的袖桶里了,我大体感知了下,此刻的我八成是方帕子,身上或许还带着二婶婶常常爱给二叔绣的那种小花。 随着二叔的脚步刚刚踏进屋子,便令人感受到那扑面而来的压抑气氛。 “你快给瞧瞧我这孙儿是怎么了?”是小白他爷爷的声音。 二叔没有吱声,走到床前,指尖捻了术法探上了小白的额头,透过袖筒的缝隙,我隐约瞧得见小白布满汗珠的额头,紧促的眉头和用力闭紧的眼睛,不禁心头一怔。 片刻,二叔放下手,同他爷爷说道:“是被梦魇到了。” “这可如何是好。”他爷爷急的直原地打转。 “梦境之中的事物,我不能看见,但我记得我们家丫头有一只梦魇灵兽。”二叔缓缓说道。正在此时毕歌带着小黑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小黑当即道:“二叔,我去叫咕噜。” 隐约感觉二叔点了头,随后就是吱呀的关门声。 小黑走后,三叔上前来同二叔在耳边嘀咕了两句,具体说的什么,纵使我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也未曾听见丝毫。 不多时,门开了,听声音是孟塔同咕噜来了。 “咕噜咕噜。”小咕噜一跃跃上了小白的脑门,似乎在做什么,但在袖筒子里的我着实看得不太清,只能隐隐瞧见小咕噜雪白的一团身体正隐隐泛着白光。 这一瞬间,屋子里的众人都屏气凝神生怕扰了哪一丝神力。 第五十二章:寻他全不费工夫 一团偌大的光团之中,我仿佛在迎着风奔跑,耳边闪过一个个声音,皆是我从前与小白的对话。 从前,我还将他唤做栖风。 “栖风,你看,这串珠花好不好看。” “我觉着一般,但是你一戴上就将它衬得好看了。” “栖风,我们养一只兔子好不好?你看她多可爱?” “不要,你养她了我怎么办?” 我向两旁望去,老槐树,茅草屋,遍地的花香,满耳的琴声,从前,小白的琴艺也是极精湛的。这些都是我从前想回忆却不敢回忆的画面。是啊,小白曾经也是一个那般健谈会讨女孩子开心的翩翩少年郎啊! 突然,耳旁的风加速向我呼啸而来,将方才的声音与画面一一吹得分崩离析,凌乱之际,耳边又有什么传来。 “栖风,你要去哪?” “等我,小雪儿,你一定要等我回来。” 继而一个画面自我面前闪过,那是在凤府大宴那夜,大家都在,有人将我拉至小白身旁,问他:“是她吗?” 小白淡定地摇了摇头。 刹那间,往事重演,伤痛复发,飓风呼啸间,我依稀听见了自己心碎的声音。还未等我将心情平复,下一个画面便迎风向我驶来。 小白站在那里向我微笑,向我伸出手来,但是身体却逐渐化成了泡沫,我心痛不能自抑,拼命往前追去,然而能抓住的就只剩下满手的泡沫了。 “不!”我大喊,却没有人能听得见我的声音。 巨大的痛苦令我猛然惊醒,原来是一场梦。 再合眼时,眼前已经没有了方才那些令人伤痛的画面,感觉视线有些模糊,便伸手揉了揉眼睛,触及之处皆是满手的水痕。 我方才,是在流泪吗?用指尖沾了些水渍,放在舌尖尝了尝,果然是咸的。 我竟会流眼泪了,我伸出手擦了擦另外一边的脸颊,也是一片泪渍,心下感慨万分,果然梦境就是梦境,专专就能实现平日里不能实现的事。 簌然起身,环顾了一下四周,这,便是小白的梦,也是我爹娘的故事。 小白在哪里呢?我该怎么如何找他呢? 良久,稍稍平复了下心情,想到,这里既是小白的梦境,凡是还是现已小心为上吧。 忽地,门开了一个小缝,一小侍女伸了一颗脑袋进来问:“公主,可醒了?” 我“嗯”了声。 只见小侍女又将脑袋缩了回去,伸出手来敲了敲门:“公主,奴下这就进屋为您洗漱了。” 我看得好笑,不知是这里的规矩有趣,还是这个小侍女有趣。心下想着,嘴上又“嗯”了声。 “吱呀~”门开了。 方才的小侍女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串手捧铜盘做同样装扮的小侍女,数了数,共十八个。她们头上顶着一码水的两个圈圈,身上穿着一码水儿的浅绿色一群,手中端着一码水的铜盘子,若不是铜盘中盛着的东西不同,我想自己大抵是无法分清她们的。 铜盘里盛着的东西,都是些脂粉衣物珠钗环佩一类,瞧着小丫头们眉眼低顺毕恭毕敬的模样,我有些纳闷。娘亲从前过的竟是这种日子吗? 心下想着,便开口问道:“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 打头的小侍女喜笑颜开:“难为公主还记得,今天是去云上学堂进学的第一日啊!” “学堂?”心里苦笑,从前在镇子里时,叔叔们不知是使了多大的气力想让我学些东西都不成,如今入了小白的梦,却要将从前落下的功课都补上了。 呜呼!我在心里暗叹一声,只能由着小侍女们为我梳妆。 梳妆的过程繁琐冗长,我坐在檀木小椅上如同一只待宰的羔羊一般任人摆布。 约莫过了半炷香之后,小侍女将一面铜镜递到我的面前让我瞧,我接过铜镜还未待将自己的面容瞧仔细,便听得一旁小侍女们毕恭毕敬地齐声道:“公主容貌,倾国倾城,举世无双。”我吓了一跳,怔愣片刻,才想出可能是她们这里的什么规矩,也安然地受了,短短的三个词,被她们颂得当真是朗朗上口、十分押韵。 我将手中的铜镜举起来,对着光线更好些的方位照了又照,觉得镜子里的美人又像自己又不像自己。平日里的我从未将自己做过这种装扮,我觉得过于华丽了些,却觉得也是十分好看的。 出了门,便瞧见了一顶十分华贵的轿子停在门口,我不禁暗暗咋舌,从前,我见过的最最华丽的轿子不过是初次见龙嗒时他乘坐的那顶,如今看来,便是山鸡与凤凰的区别了,且,这还是六百多年前,我自认,从前,是我太没见识了。 待我前脚上了轿子,后脚一个小侍女也跟了上来,且立刻自一旁唤来了四头长相似牛一般的灵兽前后架着,听得一声吆喝后,轿子便轻飘飘稳当当地驶了起来。 一路上,我十分悠闲地同小侍女聊天,虽有一搭没一搭的,但也从小丫头的话里话外套出了好些事情。小侍女名叫昭昭,是贴身侍候我的,今早从门外探了一颗脑袋进来的也是她。 她说话间,神色语气并不同其他小侍女般唯唯诺诺,低眉顺目,一离了府门便显露出一身的跳脱脾性来,话多,且爱笑,颇合我的脾性。 云上学堂因着是天族的学堂便称作云上学堂,可它虽是天族的学堂,却不是每个仙都能来这里进学的,天族浩瀚虽子弟众多,想入学堂首先须得是个高门子弟有个显赫的身份才行。 “我是什么身份?”我问昭昭。 昭昭对着我眨了眨眼睛,满面惊疑:“公主......” “哦哦,我是说我这个公主的身份我自己觉得也没有什么的呀,怎么就得了青睐,能去云上学堂进学呢。”我故意皱着眉头,做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 昭昭听了,眉眼顿开,喜滋滋道:“哎呀,这天底下可能只有您对您自个儿的身份不觉得惊奇了罢,您可是咱们紫藤一族的灵女啊!地位比天族的那些公主郡主们都还要高哪!” “哦。”我点头,在心里细细品味开来,见昭昭不接话,又问道:“那是为什么呢?” 昭昭又皱起了眉头,一脸怪异地看着我。 “哦,我是说,对呀,为什么呢?”我生怕面前这个小侍女瞧出些什么,打着哈哈又问道。 很快,面前的小侍女又开怀起来,回道:“是啊,奴下也不知,但用您从前的话来说,就是,您是这天底下唯一的一个灵女,可能,可能是物以稀为贵吧,普天之下,就您一个,太稀有了,哈哈。” 我抿了抿嘴唇,觉得好气又好笑:这小侍女未免胆子也太大了些。不过,说得倒是有几分在理。 很快便到了一座神府门前,两座汉石白玉雕成的大麒麟神兽立在两旁,一抬头便能看见泛着金光的四个大字:云上学堂。 昭昭兴奋地说:“这匾上的字传言还是天帝亲手题上去的呢。” “哦。”我点了点头,将那四个字在心里细细品了品,觉得同二叔的字比起来还是差了一星半点。 府门口一个人都没有,十分清净,我有些疑惑。 “你莫不是要同我说今日来进学的只我一人罢?” “哎呀!”昭昭大叫:“咱们怕是来晚了,公主,须得快些走才好呢。” 我被昭昭拉着向院内小步快跑,不多时,便到了一间小棚子,里面坐着许多人,昭昭停了下来,冲我道:“公主,奴下不能再往前去了,剩下的路烦请您自己走过去。” 我看了眼前面,曲曲绕绕的一条长廊也不知要通向何处。再看看昭昭一脸焦急催促的样子,也只能硬着头皮撩起裙角往前冲。 方才有昭昭帮衬着,跑起来并不觉得费事,如今剩我一人,却发觉这裙角着实是个愁事,我低着头,小心翼翼地提着裙摆往前跑,就这么一条路,纵然我是个路痴也不大容易迷路。 然而,不迷路并不代表没有个别的意外发生,。 “嘭~”我捂着额头抬眼看去,是一少年,我连忙准备同人家道歉,少年被撞了一下,似乎也有些吃痛,回过眸子来看我,就在他转过身的那一刹那,我嘴里吐出的半个字便顿时僵住了。 这不是小白吗?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是了,山穷水尽疑无路,得来全不费工夫。 本以为找小白会是个老大难,却不料就这么轻轻松松地被我撞见了,真真是老天开眼了,我和小白都不用变成傻子了。 梦境里的小白同我记忆中的种种气质都不一样,平日里他惯爱穿一席白衫,衣袂翩跹似一位出尘仙子般模样,如今,他依旧着一席白衫,不同的是在白衫之外还罩了层金甲,看起来既威武又英气逼人,一点也不觉得突兀,仿佛,他生来便该是这身打扮一样。 看着他十分漠然的眸子,我舌头有些打结之余,也在纠结到底该怎么同他说一说眼下这个情况。 小白却草草打量了我一眼,便将身子转回去了。 我险些闷出了些内伤,小白如此这般行径,如此那般神情,想来是并不记得我了,我想了想,心下暗喜,不记得便是最好的,不然免不了让他觉得我总缠着他,令他同我之间生出些恨意来,如是想着,心下又涌起了一阵心酸,我不过是喜欢小白而已,竟喜欢得这样卑微,如是想了想,眼角遍涌出了几滴泪来。 我在他身后胡乱地将眼角的泪珠子抹了抹,脸上挤出一个大大的笑,又上前拍他的肩:“这位少侠,方才真是抱歉。” 小白回过头来,眼神在我的脸上定了定,语气倒是十分温和:“你哭了?” 我赶紧伸手去抹眼角,却是什么也没摸到,便再次将笑容挂到脸上,仰着脸冲他道:“没有啊。” “那你眼睛都红了。”他伸手指了指我的眼睛。 “哦。”我伸手摸了摸眼睛,眼睛周围手过之处确然有些刺痛,暗自感叹眼泪的神奇:“原来,人哭的时候眼睛会红也会痛的么。” 小白抿了抿唇角:“你,是第一次哭吗?” “是的。”我如实道。 “所以,你方才是在哭什么?”小白问:“是哭我对你态度不好吗?” 我一怔,纠正他:“方才,我没哭。” “哦。”小白再看了我一眼,又转过身去。 “额......” 前面的小白又转过身来,冲我龇牙一笑:“没关系,别介意。” 有那么一瞬间,我被小白灿烂的笑容晃得移不开眼,多久没看见他的笑容了?眼角又用上一股热流。 不料前面的小白忽地转身,碰巧我两行热滑落脸颊,被他抓了个正着,他指着我脸颊上的两行热泪撇嘴道:“你还说你没哭,” 我抿了抿嘴,不好说什么,却滚烫了脸颊,我望着他幽深的眸子,问道:“你是谁?” 小白听了,立刻向我拱手作揖:“吾乃梧広将军之子沐霖,敢问仙子芳名。” “我......”坏了娘亲是叫个什么名自来着,短短几个字却是叫我忘了个干净,想了半晌,才有些不好意思地同小白道:“容我先想想。” 小白怔了怔,又冲我笑起来:“无碍,你慢慢想。” 我同小白将将来到学堂外面,远远便听见夫子在点学生的名字,想是这些个学子身份都十分高贵,夫子还十分尊敬地在名字后面加上个神姬、神君或者公主郡主一类的后缀。 只听夫子又念到:“沐霖,额,沐霖小神君,额,将军,额......” 还未待夫子将这后缀补齐,一旁的小白便高声答道:“文闵仙翁,学生在这。” 哦,原来今日这夫子竟是请的文闵仙翁。 忽而,想到,入了这梦,我成了娘亲,小白又成了爹爹的名号,是不是就说明,我和小白注定是......心下暗自窃喜间,却听得堂内文闵仙翁的声音又提得高了高:“紫藤落公主?”半晌,又提高了高:“洛公主。” 我还在暗自心道,竟有人比我同小白来得还晚时,却突然想起夫子这呼唤了数声的名字正是自己娘亲的,才急急地答道:“仙翁,有有有!” 一旁小白嗤笑着揉了揉我的脑袋,将我额前的刘海自左边揉到了右边,才道:“自己名字都能忘,你也算是奇女子一枚了。” 第五十三章:我可能不是这块料 因着天族在教养弟子方面讲究个大同,讲究个人人平等一类。所以,不论神君还是神姬都归拢在一处学堂念书。但因着神姬们个个生得娇嫩美艳,神君们个个生得英俊倜傥,作为云上学堂的夫子们,也要为小辈们能真正地学有所成而提前思虑周全,依旧将男女分开,各占堂子两边,且在中间立了一道屏风以防止学生们互相偷瞄,眉目传情。 虽然,以上皆为现在作为紫藤落公主的我的个人揣测,但除此之外,我实在想不通堂子中央的这一道屏风立得是何用意。 都在一个屋子念学了,还这么多讲究。妨碍我看小白这方面暂且不提,阻碍了我向小白施展美人计方才是大事。 叔叔们从未向我提过爹娘的事,故,我到现在也不清楚我那一双爹娘曾经是个什么脾性,故,我同样也不晓得我那娘亲和爹爹是不是个好学的人。但,我,暮暮,自生来就是个不大爱学习的,即使哪天一时心血来潮想囤些什么墨水在肚子里,那份热情也常常如白驹过隙般最多不过能坚持个弹指一挥间。 因着这堂子本是个四面无墙的亭子,所以格外亮堂,我抬眼,透过屏风向神君们的席位上瞅了一眼,隐约间,依稀能瞧见一个身形挺拔的身穿铠甲的影子。 正心中窃喜间随即想到,既然我能从这边看过去,那边之人也能从那边看过来,便立刻低了低头,不敢再瞧。 文闵仙翁,向来就擅长个咬文嚼字的,故,他今日给我们带来的课目是:揣测一凡间著名文人——王鹅的成名之作——《仙鹤行》的创作初衷。 可恨我此时并不能捶胸顿足、仰天长啸一番,单单是这冗长的课目就叫我心如死灰不能自拔。 接下来,请允许我——暮暮,来发表一下当下心中的感受:首先,听到这位文学大家的名字时,我是激动的,简直太能激发起我求学的欲望了;其次,《仙鹤行》这篇作品我曾闻所未闻,这更能激起我心底那份对未知知识的渴求。 我爱学习,我爱学习,我爱学习...... 神游间,夫子已经摇头晃脑地将文章通篇诵读了一遍,待我从挣扎且抵触的思绪中反过神来时,终是连这篇文章的尾巴也不曾听见。 堂中静了许久,就听文闵仙翁道:“真是一篇好文章啊,诵完许久,老夫的心中久久不能平静,想必在座的各位也有同老夫同样的心境,那么接下来,就请各位学生发表一下内心的感受,不用克制,将心中的情感表达出来即可。哪位想来试试?” 良久,堂内都静悄悄的。 文闵仙翁面上露出了十分和蔼的笑意,继续鼓励道:“无碍,一句两句即可,重在情感的抒发,说错或是说得不好,都是感想。” 良久,堂内依旧静悄悄的。 文闵仙翁面上的笑意有些挂不住了,遂清了清嗓子道:“看来,学生们都有些羞涩,那么我就随意地点几位罢。”说着,便从袖筒里抽出一本薄薄的折子。 想是这文闵仙翁今日头一天教学,还未曾将学生们的名字与面容对上号。 只见仙翁缓缓抽出名册,并缓缓拉开长长的内页,虽然仙翁的动作不急不躁,但就是他的这个不急不躁的动作,使我心惊肉跳。 终于,他探寻的目光在名册的某一处停住了,蓄了花白胡须的下巴微微动了动,缓缓道:“蓓蓓神姬。” 我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仿佛感觉落座于自己身前身后的一种神姬都松了口气。 与此同时,坐在我身前的一位姑娘站了起来。 文闵仙翁见状,面上缓缓蓄了笑意:“神姬,不用站起来,坐着说便可。” 神姬又坐下了。 可恨我是坐在这位神姬的身后,若是坐在她的前面,此时只肖轻轻转身便能瞧见她面上的表情,那表情一定很精彩罢。 神姬,半晌未吱一声,前面的文闵仙翁道:“无碍,神姬再,再好好想想。”说罢摆了摆手,又从袖兜里掏出方才那本名册,探寻了一番,又道:“小贺神君。” 半晌,无人有所行为,文闵仙翁喊了声:“小贺神君在不在啊?” 半晌,还是无人有所行为,文闵仙翁捏了捏胡子,自语道:“奇怪,明明方才点名时,都在的呀。”复又抬头,环视了一圈后,又喊了声:“小贺神君在不在啊?” 忽地,只听屏风那边传来一声厚重的鼻息声,仿佛被人扰了清梦般,一拖着长音的男声语气有些不耐烦:“嗯,谁,谁叫小爷?睡的正香着呢。” 此音刚落,满堂少男少女,皆哄堂大笑。 我隔着屏风,瞧见一瘦高身影腾的一下自座位上站起来,继而便是慌张的声音传过来:“对,对不起,夫子。我方才......” 再瞧瞧堂前,文闵仙翁气得几乎要将胡须立起来,也不听那边小神君语无伦次的解释,只将手指冲着外面道:“看见不远处那棵树了吗?自去那里罚站罢。” 屏风里,小神君耷拉着脑袋出去了。 这云上学堂享负盛名至今,颇受天族长辈青睐不是没有依据的,首先这教书的先生辈分神职便一定要高,不然如何镇得住这一群泼皮小子。 方才之时,我也曾感慨:一个学堂竟也请得动仙翁坐镇,待观得方才那幕,才知晓其中利害。 眼看着文闵仙翁又将目光投进手中那本名册,我当真是有些哆嗦了。 但,一片死寂之中,堂前仙翁的目光却是久久未从名册之中收回。 又是一片死寂,只见那团花白的胡须动了动,我知道:“他就要念出那个名字了。” “紫藤落,落公主。” 文闵仙翁吐字快且沉重。 是我。 我缓缓坐直了身。 心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仙翁的视线随即而来,我打了个哆嗦,眼睛透过屏风看了眼正在树下扎马步的小神君。我眼睛一花,仿佛看见了片刻以后的我,说不定,我的处罚会比那小神君还重些。毕竟,二叔曾同我说过:有一有二无再三,作为这名小三,我...... “落公主?”面前传来文闵仙翁强压着火气的声音。 我从屏风处收回视线看向他,却是对上了那副盛怒之下强拧出来的笑容:“落公主可是在看什么?” 看着文闵仙翁的的面容,我暗暗咬牙,里外都是个死,或早或晚,对于处罚这种事情,自然是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再不济,里外我是个神仙,顶多就是受点皮肉之苦。 暗暗下定了决心,我再次立直了身子,一脸无畏地冲着仙翁拿出了从前在镇子里同夫子们犟嘴时的气势来:“看那位神君。” 文闵仙翁眯了眯眼睛,问:“哦?为何?” 我开始胡诌:“我从中,从中受到了启发,就好比说那位神君,明明仙鹤之身,却做出了,做出了......”我咬了咬牙,续道:“却做出了猪狗不如之事。” 文闵仙翁来了兴致,又问:“何以见得。” 我继续胡诌:“能在云上学堂进学的且能给您做学生的我们,都是有福气的孩子,起点高,便就是拥有了与生俱来的如仙鹤般的优良血统,被您、被长辈、被整个天族寄予厚望。” 正说着,忽地想起自己一会儿要受的惩罚,便临时起意地想向文闵仙翁先认个错处,遂继续道:“但是,有几只雏鸟在年幼时没有折过翅膀受过伤呢?哪一个孩童没有犯过错呢?” 上句正是暗戳戳地指明了我方才没有认真听的错处,如仙翁般聪慧的仙人,自然能够听出我话中的意思,以我多年在二叔手里摸爬滚打的经验来讲,往下当须得请求仙翁的原谅才好,便接着道:“但是,只要我们心中依旧怀揣着鹤的精神,心中还有成为鹤的伟大抱负,就一定能成为......。” 说到这里,我顿了顿。成为鹤吗?不不不,我等一代神姬神君如何就成了鹤了,心下思忖间,抬头便看见了面前文闵仙翁略带探究的神色,当即灵机一动接着道:“定能成为您一样的尊神!” 一番话字字句句发自肺腑,只恨被我这张嘴巴说得磕磕巴巴。也不知面前这位须发尽白的老仙翁听不听得明白我这字字句句间当中诚挚的真意。 许久,我低着头,不敢吱声。 许久,又听得周围亦是没有声音传来,我微微抬了抬眼,瞄了一眼面前的文闵仙翁,那神情仿佛正陷入思索之中。 我瞬间气馁下来,蔫蔫地道:“仙翁,您罚我吧,我可能不是这块料,刚才一番话可能有些词不达意,但句句都是我的肺腑之言,我先前的确是没......” 我这边话还未曾说完,就听仙翁开口道:“公主,你的意思老朽懂了。” 我喜出望外:“真的?” 文闵仙翁嗲点了点头,冲一旁一位小个子神君道:“去,去把树底下那位请回来吧。” 我睁大眼睛,怎么请回来了?莫不是玩的是罚站接龙?一个犯了错便出去站着,下一个犯了错便出去接替上一位? 我心如死灰地闭上眼睛等着他对我的裁决,等了半晌却不见有声音传来,心下又气馁了几分,叹道:“哎~我可能真的不是这块料。” 夫子缓缓走至堂前,缓缓道:“落公主当真是个拥有胸襟的小丫头啊!” 还未待我反应过来,零碎的鼓掌声便传至耳畔。 我惊愕地抬头望着夫子,丝毫不掩饰一脸迷茫。 “冒着自己被罚的风险,也要为这位受罚的小神君说话,当真是品性高洁,反过来倒还给老夫上了一课。”文闵仙翁脸上带着笑,又道:“所以,落公主,莫要小瞧了自己,你不但是这块料,还是块不得了的好料。” 我...... 受了文闵仙翁如此这边一番夸赞,我实在受之有愧,即便不知自己怎么就得了赞赏,却也不能问,若是问了,反倒不好,只得将错就错地站起身来同文闵仙翁拜了拜,承了这一连串的褒奖,道:“仙翁过誉了。” 后面,仙翁也没有继续方才的课目,只是同大家说了些十分接地气的话,主要意思,就是希望大家都能认学、肯学、有抱负。 下课后,我如释重负,拖着疲惫的身躯刚下了台阶便瞧见小白远远地站在石廊左边柱子前向我这个方向笑着招手。 我往身后瞧了瞧,空无一人,知晓他是在同我招手,便急匆匆地朝他跑去。 待跑得近了,便听他道:“跑慢些,又不是不等你了。” 我有些委屈,同他撇嘴道:“我又不知道你会等我多久,既然如此,你方才就该远远地冲我喊:嘿!小,额,什么,哦,紫藤落公主,我在等你,等多久都行,你可以不用跑!”我居然忘了,小白他,曾经是怎样唤我的。 “哈哈,你这个人真奇怪,怎么总记不住自己的名字?”小白又笑了,如温暖的阳光,一束一束地照亮着我曾经阴郁过得心田:“着实当不起方才文闵仙翁夸你的那句‘不得了的好料’来。” 本就不大好意思的事情被人拿出来说,我心下更加羞恼地想要打他。 “你......”正准备同小白好声说道说道,却听得不远处传来一好听的男声:“落公主?” 我寻声回眸,正是方才被我顺手“救”下的小贺神君。 小贺神君气喘吁吁地跑来,先向小白拱了拱手,又看向我道:“堂上的事,本君都听说了,特来向你道声谢谢。” 这声谢谢我受的十分牵强,面上又不好表现出来,只得道:“没什么,举手之劳,下次可别在堂上睡觉啦。” “好,我一定记得。”小贺神君挠了挠头,神色间羞赧的模样,很难让人将课堂上打瞌睡的那个人与他联想起来。 “沐霖将军同落公主一起走吗?不介意的话,带我一个?”小贺神君这话虽是对着小白说的,但眼睛却是一直看着我。 我连忙道:“不不,我们不顺路,不能同行,想必与小贺神君你也不顺路,我们三个还是各走各的吧。” 第五十四章:羞涩告白他没听清 第二日清晨,我便在昭昭的极力催促之下来到了云上学堂的大门前,依旧是同昨天一样的景象。一样的冷清,一样的空旷。 我问昭昭:“可否替我解释一下,今日这般景象又是为何?” 昭昭跑前跑后地打量了一圈,道:“想是咱们来早了,你瞧,那大门没开呢。” 我心下暗叹:昭昭这个丫头哪哪都好,就是这个估算时辰的方面着实弱了些。 虽然天上同凡间不同,昼夜交替得十分混乱,但是,也总会有些法子的,思及此我便暗暗狠下决心,今日回到家里后,一定要差昭昭好生去学习一下。 幸而轿子还在,四头神兽没有接到离开的命令,依旧纹丝不动地立在那里。 上了轿子,昭昭有些不好意思,从一旁的匣子里,掏出了几盘点心,同我试探道:“公主,您要不先用些点心?” 我同一个这样脾性的丫头着实起不起来,只好伸手拿了快点心放在嘴边啃着。 昭昭是个坐不住的,隔了许久,心头上那点歉意消失殆尽,便开始拉着我说话:“公主,奴下给您讲个段子吧。” “你还会这个呢?”我一时来了兴致。 只见昭昭又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面带腼腆地说:“同那些正儿八经的老先生是比不得的,我这也就无聊时给您逗个乐子还成。” 我只当此番是谦虚之谈,冲她挑挑眉:“嗯,当下确是无聊得紧,你权且说一段来听一听吧。” 只听得面前的小丫头用力地咳了咳嗓子,便拉开了架势:“话说从前......” 我细细听着,面前小丫头动作间颇有那民间说书先生的声韵,但是这话本子里的情节吧,却是老套了些。 短短一会儿之间,这故事,便讲了大半。 故事说的是,从前有一个眉目清秀的书生,他家境贫寒,但他仍然坚持念书学习,直到有一天,他家没有米了,穷苦的家境已经不足以支撑他继续念书了,因为他买不起灯芯,买不起书本,唯一一支跟随他陪伴他多年的毛笔也断了,他伤心欲绝,正准备悬梁自尽之时家里来了一位女子。 “停。”我出声制止依旧在我面前尽情表演的昭昭。 “怎么了?公主?” “你这后面的情节是不是,少女供养书生读书,书生上京赶考考了秀才,后来回到家里,发现一直以来陪伴在他身边的人其实是一直狐妖,后来他就非常狠心地抛弃了那只狐妖?” “不对不对。”昭昭立刻反驳。 “怎么不对了?”我在心中又过了一遍这个故事,发现我复述的虽是少了许些情节,但大致是没错的。 “公主,人家书生上京赶考中了状元。”昭昭一字一句地说得雄赳赳气昂昂的。 “嗯,是了。”我认为这其中并没有什么差别,又同她道:“我这里有个不同的,你想不想听一听?” 昭昭立刻欢喜起来:“想啊。” 我便接着她方才断开的部分开始讲了起来: 书生正准备悬梁自尽之时,家里来了一位妙龄女子,女子同书生说:“只要你每天能给我吸食你的精元,我便保你这辈子衣食无忧。” 书生呢?是个老实书生,他愿意给女子吸**元,但不要衣食无忧,只要家里粮油充足,有银子买书笔就可以了。 忽而,坐在我面前的昭昭突然大叫了一声向我身后看去,吓得我立时便全身僵住不敢动弹了。 只听身后传来一好听的男声道:“讲啊,怎么不讲了?” 我扭头一看,竟是昨日被我顺手“救”下的小贺神君,只见小贺神君此时正将身体打横趴在我的软椅靠背上,饶有志趣地托着脸腮,一脸的意犹未尽。 我冲着他道:“下来,这样容易将姑娘我吓死的。” 小贺神君呲溜一下从靠背上滑了下来,坐在了我的身旁。 “你们怎么如此有兴致,早早来此就为了在学堂门口讲个段子?” “你还不是?”我挑眉。 “我是因为昨天在学院里不是犯了点小错误嘛!我爹让我今日早早来给文闵仙翁好生赔个醉。”说着伸手向腰间摸去,将一个蒲团模样的包裹递到我面前:“紫藤落落落落公主殿下,我家娘亲听说了你昨天见义勇为救我于水火之事宜,十分百分千分万分地喜欢你,特意让我给你带了一大盒子她亲手做的糕点,我想偷偷吃一块都没行。” 我自他手中接过食盒,果然,这小贺神君所言非虚,掂着这重量,里头该是塞了满满一大盒子糕点的。 待转手将盒子递给昭昭后,便送给小贺神君一个十分优雅不失礼貌的微笑,客气道:“替我谢谢你家娘亲。”再一抬眼间,便看见了在不远处长身直立的小白。 “小,沐霖神君?”我有些惊喜今日同小白这早早的见面。 “嗯。”只是小白脸色仿佛有些不好。 “上来坐啊!”我拍着身旁剩余好些空地的软塌同小白招呼。 小白看着我依旧没有动弹,我有些纳闷,这个人,明明昨天还好好的,今天怎么一见面就是这么个神情,莫不是这夜里一觉睡得,同我生出了些什么纤细? 一旁小贺神君连忙挥手道:“算了算了,他不想上来,那就我们几个坐着便好了,刚好少一个人也宽敞些。”说着眼神落在被昭昭收起的食盒上面,又道:“那可是我娘亲亲手为你做的,我都没吃上一块呢,你可要记得吃啊,糕点这一类最是不好久放的。”说着,想了想又道:“我听着你方才那个故事不错,刚才讲到哪了,你且接着方才的继续讲吧。” 昭昭立刻在一旁接话:“哦哦!就讲到那个,那个书生不要金山银山,只要女妖给他买纸笔就可以了。” 我瞧了眼小白,心想可能今日他同我一样起得早了,正使小性子呢,转头看着小贺神君和昭昭两张脸上满是意犹未尽的神情,心下升起几分满足来,便也就准备同他们继续说道说道。 “嗯,书生不要金山银山......” 刚开始讲了不到一句,却见小白身形一闪旋风一般地踏上了轿子,硬生生地挤在我与小贺神君中间落了座。 小贺神君挨了挤,心中自是不大舒坦,转头便冲着小白道:“你莫不是有病吧,一大早的谁招了你了?” 眼见二人眼神之间迸射出即将大战的火花,昭昭在一旁眼疾手快地立刻大声说:“啊,啊,公主,我先下去问问那看门的小门童,还有多久开门!” 昭昭跳下了轿子,车内自然就宽敞开来。 小贺神君嘟着嘴挪到了方才昭昭坐着的位置,看着我道:“落落,他今天吃错药了,你不要理他接着方才的继续讲吧。” 落落?对于这个称呼,我着实不大能适应,一时间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只得扭头看着小白。 小白努了努嘴,仰头闭眼倒在靠背上,胳膊枕在后脑下,云淡风轻地道:“看我做什么?人家让你继续讲呢。” 我怔了怔,又看了看小贺神君,只好开始继续讲: 就这样,每天,书生给狐妖吸**元,狐妖给书生做饭洗衣供他读书,久而久之,两个人之间生出了感情。直到有一天,狐妖家的一只老狐妖来找狐妖,书生这才知道,原来,狐妖最初来他们家的初衷是直接将他害死,但是这只狐妖是只善良的狐妖,看着虽然贫困潦倒却也认真学习的模样不忍心,所以就私自将书生留了下来。 “不对。”小白突然出声:“如果这个狐妖真的是一个善良的狐妖,那她就不会吸食书生的精元。” “可是她也要活啊。” “而且你说,她与书生之间生出了感情,那就更不该吸食书生的精元了。” 坐在我对面的小贺神君仿佛十分赞同小白的说法,想了想,又问小白道:“那好吧,如若换做你是那狐妖,你当如何做?” 小白眼皮微抬:“自然是将金银财宝留下,然后自己能走多远就走多远。” 小贺神君皱起了眉头:“可是狐仙喜欢书生啊。” 小白依旧没动:“如果是爱,就该自己一个人扛下所有的痛苦离开书生,给书生一个宁静的生活。” “可是书生呢?”我问。 小白缓缓睁开眼睛,看着我,良久,道:“书生以后会考了状元迎娶富家千金,以后儿女成群的时候,就会忘了狐仙了。” “你又如何得知?”我问。 “就是会这样。”小白挑眉。 “如果书生也对狐妖用情至深,如果狐妖不在了,自己也不愿意苟活于世呢?”我有些激动,鼻头微微泛酸。 小白立起身子,看着我,温着嗓音道:“那只是一时的,这大千世界值得书生去感受去享受的事物太多了。他没有体会过,所以他不知道,以为眼前的狐妖就是世上最美好的存在。” 我低着头,感受到有眼泪吧嗒吧嗒直往下掉,看着一颗颗晶莹的水珠,落在衣摆上瞬间就融了进去。 “呀?说说话怎么还哭了?”小贺神君慌了神,忙从怀里掏了一方帕子递过来。 小白靠我近了近,一只手接过小手帕,一只手勾起我的下巴,眼神中溢满了柔情,继而用丝帕在我脸上轻轻揩了揩,语气轻得不能再轻:“怎么又哭了?” 我看着他的脸,越来越想哭,越来越想哭。 一想到等出了梦境就见不到这样的小白了,就更加伤心。小白将我的额头往他的肩膀上靠了靠:“我竟不知,你居然这么爱哭。” 对面的小贺神君也跟着着急,直道:“什么破故事,咱们以后再也不讲了。” 我靠在小白肩膀上哭得停不下来,然而此时时辰差不多临近学堂开堂的时间了,我们所在的轿子周围,不多时便围拢了一群人,一时间叽叽喳喳地议论声不绝于耳,小贺神君立刻跳出去赶人。 我能感受到小白的唇角贴着我的鬓发摩挲着,良久,又道:“想哭便哭吧,趁现在有我在。” 我猛然抬头,却见小白正抻着脖子往外面瞧:“一会夫子来了你再哭便不太合适了。” 恍然,恍然有那么一刻,面前的小白仿佛变成了真正的小白。 我拉着他的袖子,将脸凑到他的眼前:“你看看我。” 小白便听话地收回视线看着我。 “你有没有觉得......”我再次将脸靠近他。 小白的眼神很清澈:“觉得什么?” “觉得......我很熟悉?” 小白想了想,神情十分严肃:“没有啊。” 眼泪顿时像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止也止不住,许久,我靠在小白的肩头同他说:“不如,我们在这里相爱吧。” “啊?”小白将我推开,眼神中满是疑惑:“你说什么?我方才没听清。” 我攥了攥,抿着嘴唇看着他。 毕竟女孩子家,有些事情只有勇气说一次,哪里还敢说第二次,更何况面前的这位还是已经失忆的小白,更何况他从前曾不喜欢我。 盯着他的眸子,良久,别开了眼。 小白的神情依旧淡泊地没有一丝情绪,我在心下暗暗揣度,他在轿子中的那一番推心置腹的言语,也是随口乱说的罢了。 因着一大早发生的这个闹剧,我一直都心不在焉,且经小贺神君一番张扬下来,大家都知道我讲故事将自己讲哭之事。 文闵仙翁与众同窗包括小贺神君在内都以为我是入戏太深不能自拔,反倒是我,浑浑噩噩半日下来,赚足了同窗对我的关怀不说,还感受到了丰厚的同窗之爱。 整整半日下来,文闵仙翁都特别照顾我:上课可以不作答,若是哪里不舒服了,还可以趴在面前的案几上小憩片刻。一番情真意切的关照,着实使我有些受宠若惊。 透过屏风,依稀能瞧见小白一整个上午都低着头,像是在摆弄个什么物什一般,专心且细致。 但我不敢再去看小白,每每看他,就会想起他那一双清澈的眸子,那会将我逼得无处遁形。 第五十五章:冰释前嫌仿佛太容易了 接下来一连两日,我都托病同夫子告了假。 我知道我的这番行为实在是有损一届灵女的风仪,但我也确然是不敢同小白打上照面的。 学堂里的几位同窗或独身一人,或三三两两的都来看望过我。 我查着指头点了点,只小白还没未曾来过。 那小贺神君却是一下了学就往我这边跑。 对于小白,我心里既盼望他来,又不盼望他来,往往复复纠结的很。 这般情绪一直伴随着我到了第三日清晨。 小白同小贺神君一同来了。 我将自己裹在被子里,不敢去看小白,却听得他在床边缓缓出声:“你,可好些了?” “死不了。”我心里有些气,却不知自己是在气些什么。 我罩在脑门上的大后棉忽然被人一把掀了开来,一只温暖的手掌探过来摸了摸我的额头,继而又帮我理了理鬓边的湿发。 我趴在床上,背朝着小白,一眼也不敢看他。 只听他道:“你这样捂下去没病也要捂出病来了。” 我还是不敢看他,只感觉到他的目光正落在我的后脑勺和脊梁骨上。 我赶紧闭眼假寐,不说话也不挪窝。 半晌双手伸过来,扣住我的腰,将我拎了起来。 “啊!”我惊叫一声,便被小白打横抱了起来。 一旁小贺神君紧张兮兮地用手在我的身下虚托着,同小白道:“你可小心点啊,不然就放下来吧。” 小白听了,不但没有将我放下来,两只手反倒在空中颠了两下,我的心神也随之颤了两下,落在小白怀里时已是七魄丢了三魄。 “你要带我去哪?”我有些恼意。 “出去钓钓鱼,赏赏花,方才来时,我瞧见那池子里的锦鲤养的不错,钓几条上来给你做红烧锦鲤。” 我愣了愣神:“那池子里的锦鲤钓不得,昭昭他们每日将那几条鱼当做宝贝一般地侍候,若是我讲她吃了,她一定会哭的。” “那就去池子里给你摘莲蓬吃,我方才来之时,见那莲蓬已是熟透了的。” 我想了想,想起莲蓬上那一个一个的洞洞来,又赶忙摇头:“我看不得那东西。” 小白停住脚步,将怀里的我又颠了颠,颠地终于面向了他,才道:“那你说,你想做什么?” “我想吃你烤的兔子肉。” 小白当即道:“好。” 然后将我放在园子里的一个小石凳子上,招招手唤来院子一角一名正在浇花的小仙侍,道:“去抓两只兔子来”。然后便看向我:“你是想看着我烤还是只是想吃?” “看着你烤。” 小白点点头便开始同小贺神君一同忙活起来,我心下虽对他今日的听话有些纳闷,但当着小贺神君的面儿也不好问些什么。 突然小白道:“小贺神君,你去帮我找两根长些的竹签子来。” 小贺神君撇嘴,十分的不情愿:“你怎么不去,就会使唤我。” 小白抬头看着他,半晌,将手中的枯树枝子递给他道:“给你,一会兔子来了你烤。” 只听小贺神君“切”了一声,便扭头走了。 待人影已经消失不见,小白突然看着我:“你为什么躲着我?” “没躲你啊。” “你生我气了?” “没有啊。” “气我两天没来看你?” “我......” “我以为你会去。” “其实你不用同我解释这么......” “那天,你在轿子里同我说了什么?” “什么?” “就是你哭了那天,后来,你趴在我肩头支支吾吾地说了些什么?” “......” “没说什么。那不是同你说的,是同另外一个人说的。” “所以,说了什么?” 我瞧着小白,他一直目不斜视地看着我,模样十分执着。 事已至此,再僵持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索性眼睛一闭,道:“就是问你,我们可不可以......” “好。” 小白的回答干净果断,令我有些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可是,我,我还没说完。” “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 “那天在轿子里我听见了。” 我瞪大了眼睛仔细看着他的表情。 只听他继续说道:“那时我以为,是我听错了。” 我近来便觉着流眼泪这事儿着实是个好玩的事儿。所以,没事儿的时候也愿意让它们往外流一流,开心了也流,不开心了也流,有时在池塘边钓上了一条大鱼,也为他即将成为我的晚餐而感伤地流一流。 只是小白方才的这一番话将我震惊得手足无措,脸上也不知是该做点什么表情才好。 忽地,两行热泪自脸颊划过,感受到眼泪的温度,竟才敢相信小白方才说的话是真实的。 小白从怀里掏出了一方手帕替我擦拭眼角的泪水。 “其实,这两天我都在想,是不是自己听错了,今天听见你亲口说出来,我放才肯定自己是真的听见了。” 我正被感动得稀里哗啦之时,小贺神君远远地便送来一声怒吼:“沐霖,你怎生又把落落弄哭了!” 紧接着就是两根大竹子落地的声音。 我连忙摆手解释:“不是不是,是我被他感动的哭了。” “哦?他做了什么打动了你?”小贺神君将信将疑。 “他给我烤兔子吃。”我抹了抹眼泪冲他笑道。 “那我还为你砍竹子去了呢,你们家这竹子又粗又壮,费了我好些力气呢,你看我这手。”说着,还将手伸到我面前给我指着看。 一旁小白一掌将他的手打落:“干活去。” 日近黄昏,两只肥硕的兔子终于烤好了。 映着天边的晚霞,整个院子仿佛都被抹上了神秘的色彩,映着我的心也跟着又暖又甜蜜。 昭昭命人将桌子挪到了院子里,晚餐便在院子里用了。 本来,这顿晚餐就是冲着小白烤的两只兔子去的,但最后,兔肉到了嘴里,我却着实尝不出是什么味道来。 上了两天学,又告了三天假,按照学院的说法,今日便是到了五天一次的休沐日。 自从进了小白的梦境,我还从未四处逛过。 今日好不容易得了闲自然是要出去走走的,临出门时,昭昭给我装了一小包的芋圆丸子,还叮嘱我一定要早些回家。 刚出门不远,便瞧见墙角处正窝个一个圆滚滚的什么,我悄悄地走过去,只见一个小娃娃正往嘴里囫囵地塞着些什么。小娃娃看见我也不害怕,一手端着一个小木盒,另一只手只一门心思地往嘴里塞点心。 小娃娃胖乎乎的,皮肤白里透粉,十分可爱,我上前捏了捏他肉乎乎的小脸蛋,同他说话:“你是谁家的小娃娃呀?” 小娃娃嘴里塞得圆鼓鼓的,一张嘴呼出一口点心沫子。 我连忙摆摆手让他不要说话。 见他将手中盒子里的点心全吃光后,仍然一幅意犹未尽的小模样,便掏出昭昭给我准备的芋圆丸子包裹在他面前晃了晃:“还想吃吗?” 小丸子眨了眨晶亮的眼睛,用力地点了点头。 我将包裹递给他后边拉着他往一处石桌前坐下,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我有些纳闷:“你爹娘不给你饭吃?” 小丸子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一小包的芋圆丸子很快就吃完了,小丸子这才心满意足地中着我眯起眼睛笑起来。 “姐姐,我带你去玩吧,今天我可是很难得才跑出来的。”稚嫩的声音充满童趣。 “好呀~” 小丸子虽然不大,但是对这天上的一应景致却是非常熟悉的,不过半日便带着我大致转了个遍。 忽而,小丸子看了看天色,又掐了掐指头道:“姐姐,我该回去了,你且自己回家吧。”说完一溜烟便没了影儿。 我独自一人往回走,因着天色还早,所以变也没着急,一路溜溜达达地往前走。 “哎,兄弟,你瞧前面那个是不是个姑娘啊?” 我一侧身,看见两个酒鬼子正往我这里走,其中一个还眯着眼睛打量我,只见另一个哈哈大笑道:“你看错了,那就是棵大白萝卜。” “不不不,是你喝多了,那就是个姑娘。”说着还向我招招手:“姑娘你等等啊,待老夫去瞧个究竟。” 我瞥了一眼两人的打扮,该是哪家仙府的仙叔仙伯之类的。 思忖间,手中便捻出了个诀。 不料还未等二人走近,面前一道白光闪过,再定睛看时,那两人便已经倒在地上了。 是小白。 小白蹙眉向我走来:“你怎么在这里?” “出来转转啊。” “刚才的情况多危险啊?” “没有你我也一样搞得定啊。” “今天是休沐日,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你也没让我去找你啊。” 小白神情有些发蔫儿:“果然,你对我不像从前一般上心了。” 我白了他一眼:“你今天怎么了?” “我去你家找你,他们都说你不在,我就找到了这里。” 小白的样子十分委屈,我有些适应不大得过来。 到了家门口,却见小贺神君正杵在不远之处,神情有些怪异。 见到我身后的小白时,神情更加怪异。 小白盯着他,问:“小贺神经可是有什么事情?” 小贺神军立刻说到:“是啊是啊,还劳烦沐霖将军给腾个地方出来。” 小白往后退了大概两步远:“你可以说了。” 小贺神君摇了摇头:“你离得太近了,需得再远些。” 小白应声再往后退了两步:“说罢。” “不行不行,你需得到那棵树后面去。”说罢,指了指远处一刻老芙蓉树。 小白如是退到老芙蓉树旁,不再说话。 面前的小贺神君满意地点了点头,看着我的神情有些羞赧:“我喜欢你,落落。” 我吓了一跳:“你开什么玩笑?” “是真的,我觉得我自己是真的喜欢......”话还没说完,但我已经听不到了。 小白拉着我的手径直往院子里走,语气有些怒意:“这些日子,常常在一处,我竟没看出,他对你竟存了这份心思。” “那你呢,不也是对我存了这份心思吗?” 小白咋舌:“那我能一样吗?” “你哪里不一样了?”我看着他。 “我......反正不同。”说着转了个身,冲着我道:“再说,你都有我了,还听他讲那么多做什么?” 我有些好笑:“方才也不知他是想说这个,我也吓了一跳来着。”片刻,我想了想又道:“我自认活在这样的年纪上,并未作出些什么丰功伟绩来,怎就得了那小贺神君的青睐了。” 小白扭头将我从头至脚打量了一圈,勾了勾嘴角:“你倒是挺有自知之明。” 我点点头同他道:“其实我觉得你也没那么好,许是从前对你总是有那么份执念。” “你想说什么。” “不如......” “哪里有那么多不如,我想了想小贺神君看上你说明我眼光好,同你没什么关系。” “哦。”我点了点头。 “前些日子我爷爷同我商议了一下亲事的事情,我同他们提了你的名字,但他们都不同意。不知道这其中是不是有个什么缘由。” “哦。”我又点了点头。 最近我不止一次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不受自己使唤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小白梦境待了太久的原因。 眼前,他的身影已是有些模糊,我强忍着倦意,同他说:“如果我说,我们现在都在梦里,你是否相信?” “相信啊,你说什么我都信。” “我说......”我来不及把话说完,已经眼前一黑,瘫软了下去,耳边传来小白焦急呼唤我的声音。 我看见二叔同毕歌依旧在小白的房间里,正忙碌些什么适宜。 便听得二叔同毕歌道:“你需得快些,再晚点,小幺就不定出不出的来了。” 毕歌手里拿着一堆瓷器,挨个倒腾了一番,却是摇了摇头道:“小幺她本就在出生之时被她娘亲封印了半边灵元,一直身体便虚着,当下这些强硬的法子都不敢用,只能再等等,期盼她能早些出来吧。” 我看着自己的身体,我的身体逐渐变得透明起来,脸颊滑下了两滴泪珠,泪珠却穿透了我的胸膛。 第五十六章:被识破了 好在,浑浑噩噩间,还能有一口气使我睁开眼睛。 方一睁眼,就见昭昭立在床边,见我醒来,立刻同我说:“公主,方才大长老来过了,见你还睡着,便走了。” 我思索问:“面上可有什么表情?” “大长老平时看着就挺凶的,我瞧着他今日看起来也挺凶的,同往常,也没什么区别。” 我“哦”了声,按照昭昭的形容,大概不是什么大事。 因着精神不济,连带着胃口也不佳,草草用了口早饭,便跟着昭昭见大长老。 去长老殿寻了一圈,莫说是大长老,就连其他八个长老,也一个都不在。 一路寻来,竟走到了祠堂。 推门进去,发现屋子里站满了人。 大长老在屋子中间的一张太师椅上坐着,法相庄严。 “拜见各位叔叔伯伯。”我依次同身边的各位尊神拜了拜,站好等他说话。 “你到底是谁。”声音苍劲有力,将我吓得一个激灵。 “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我心下一惊,假装自己没听清,便又问了一遍:“什么?” “紫藤暮雪!”大长老顿时声色俱厉。 我极力从脑海里搜寻着这个有些熟悉的名字:“谁?” 中堂上座重要的大长老皱了皱眉头,并未答复我,反而直接盯着我的眼睛看,眼神犀利,仿佛一把利剑般要将我的心思看穿。 过了许久,眉头上的褶皱加深,收回视线,道:“你过来。” 我老老实实地走了过去,大长老伸出手掌,掌心在我的额头上捂了半晌,又道:“怪不得前几日在老祖宗的灵相旁发现了一缕灵女的元神,原来竟是从你这里分出去的。 “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我......”眼见再多的掩饰都将沦为徒劳,我只好支支吾吾地将进小白梦境的来龙去脉同大家细细地说了。 听完,大长老神色恍然:“怪不得,那日我夜观星象......” 夜观星象后面是什么,他却不说了。 倒是一旁一位长着尖下巴的一位长老接了话:“大师兄,你说,会不会是......” 会不会后面是什么,他也不说了。 但我瞧着,好像大家都懂了,只我一人还一知半解。 “丫头。”大长老看着我:“事到如今,有些事,我觉得你也该晓得晓得。” 话毕,他指尖一点,一抹金光便进了我的眉心。 “这是什么?”我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在眉心处摸了摸,霎时感觉全身气力逐渐充盈起来。 突然一阵头晕,眼前的人和物件逐渐模糊起来。 紧接着,大段大段的场景和片段在我的眼前掠过,各种各样的,起初,是关于一个小女孩,往后变成了一个小姑娘,再后来小姑娘成长为一位貌美的姑娘,一身紫蓝纱衣,手拿一柄宝剑,英姿飒飒。 那女子我不晓得,但那身美丽的纱衣同那一柄银色剑我确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纱衣,是二婶婶送我的那件......忽而,我想起,紫藤暮雪,这名字二叔曾多次这样唤过我。 剑,是从前小白身上那支,早早之前便已经归还了我。 那大段大段的画面中,有一多半,都是那个小女孩,她独自一个人的时候会黯然神伤、会哭、但不会闹,她每一个暗藏痛苦的笑容都牵动着我的心神,让我不由自主地替她痛苦,替她伤心。 她就像一一只风筝,全部的生命都被人掌控着,她每日,学习剑术、练习术法,仿佛有什么使命等待着她去完成。 我猛然间恍悟了什么!却不能说服自己去相信! 直到,我看见了最后,翻涌的海水、滔天的巨浪、翻飞的尘沙、昏黄的天空、一口巨鼎还有数不尽的就如同曾经毕歌带回镇子同我玩耍那样的魂魄,有黑的、紫的、蓝色,红的,如同蜂蚁一般非快地在空中穿梭盘旋。 无尽的黑暗之中有一名女子,她站在狂风之中,挥舞着细长如枯枝般的手指,操控者它们,操控者那些昏暗之中咆哮怒吼的妖灵和魂魄。 脚下的沧海被血水浸染,岸边躺着堆积如山的尸体,他们身披银甲,手握金枪,长长的红缨在风中起舞、轻扬。 在横七竖八的尸体当中,我寻见了九位长老的尸体,他们浑身泛着金光,和蔼慈祥的面庞变成金黄的流沙,正在逐渐消亡,我想哭,却哭不出来。 我已经心力交瘁了,看着在我面前嚣张狂笑的女子,心中有些凄凉。 想做什么?要做什么?我全不知道。突然乱了方寸。 就在此时,一个少年乘风而来,手握宝剑,散发着光芒。 我看见团光芒自双手间升起,照亮了天空,洗涤了污浊。 是他,那个少年,用自己的力量帮我争取了时间! 临死之际,我无比真诚地向天祷告:愿来事不做灵女,愿自己得尝情爱。 巨大的炉鼎盖上了盖子,天地瞬时变得纯净,我的身体渐渐飞起,看见了自己的身体正躺的脚下,而少年的身体却化作一道白光,瞬时飞出了这天地之间。 我飞过了山脉,飞过了湖泊,仿佛在补偿自己完成生前夙愿般,在人间,我饱览山河,感受人情冷暖,嗅遍了家常菜肴。 可惜我吃不到,也感受不到,我自生来就没有父母,没有亲人,没有兄姊,没有同窗,更没什么伙伴,每天唯一要做的,就是练剑,练法,进阶,比试...... 我永远向往民间,即使人们弱小;我永远向往人间,即使人们短寿。 但是他们幸福。 黄昏时家家户户燃起的灯火;男人忙碌一整天,夜深归家时窗户里飘出的饭香;鸡鸣时母亲呼唤孩子上学堂那可亲的言语;就连树荫下斗蛐蛐、嬉戏打闹的孩子,都让我情不自禁地羡慕。 在第十天上,我飞到了天宫,这里张灯结彩,蓬荜生辉,像是在举行什么仪式一般。 大殿之上宾客满棚,各人面前的案子上瓜果点心一应俱全,各路仙神无不满面春风地拱手通告坐在大殿主位上帝君道贺。 从小到大,我还从未见过这样的场景。 这第一次见却是我死后,天族的庆功宴——我自己的葬礼上。 席间,瓜果飘香,酒香四溢,满棚的宾客无不喝得面红耳赤,主位上的天帝已经晕倒在面前的案几前。 只听帝君旁侧的小仙官唯唯诺诺地念着手里的折子: 今有紫藤一族之灵女紫藤落,以身祭鼎,封印妖尊,挽救苍生,立下大功一件,特追封谥号为紫藤神女,配享天族神庙。 今有战神之子,沐霖小将军,在其父战死沙场后,不惧不退,毅然决然地奔赴战场,替父出战,协助紫藤落封印妖尊,立下大功一件,特追封谥号为沐霖战神,配享天族神庙。 下面的人都酩酊大醉,并无几人真正聆听,这反倒显示出这小仙官的尽职本分来。 我等着听下面的表彰,想看看这天帝会给其他天兵天将、我族九个长老、沐霖少年那尽职尽责的父亲什么封赏。 不料正待小仙官继续往下念时,一旁醉晕的天帝却忽然转醒,冲小仙官摆摆手道:“罢了罢了,众卿家都醉了,你且别念了。” 我心下火气上涌,正要前冲之际,却听得小仙官道:“帝君,可是咱们今天办这宴席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帝君蹙眉,酒恍若醒了八分,目露凶光地同小仙官道:“你且下去吧,以后也不用你来这里侍候了。” 小仙官抿了抿唇,低着头,一言未发地同帝君拱了拱手下去了。 我飘飘然行至帝君身侧,瞄了一眼案上放的折子,登时恼意上涌。 长长的一封折子上,除却我同沐霖神君的封赏略微厚重些之外,其他之人尽数用官生一品来打发了。 我将折子一眼扫到头,不禁怒极反笑,这帝君难不成是个驴养的,竟这般不近人情。人都死了,还官生一品有个腿用。 从密密麻麻的名册之中,我知晓了一个事情,此次参与大战的将士,多出自将门,将门之人多数又都已赴了战场。 无一生还的结果致使赏赐的内容不涉及任何实质的物件,又因为所有人都战死沙场,故这些官升一品或配享天族神庙的赏赐也不用落实,这让我不禁怀疑:这场大战之中,老谋深算的天帝是否另有所图,或者,这其中另有隐情也说不定。 毕竟,这所有奔赴战场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将士当中,首封云云都是虚的,只有他!这高高在上的帝君受益最大!不费吹灰之力,便得天下太平,受得万民敬仰,还...... “紫藤落~” 忽听得耳边有一轻柔女声正呼唤着我的名字,我左右环顾却不见人影。 “紫藤落~”又听得一声呼唤,声音倒是远了几分,我循声望去,却见大点之外,清丽丽地站了一位女子,我瞧了瞧她,又瞧了瞧自己,衣衫一样,宝剑一样,面容......我尤记得自己长得仿佛也是那个模样。 我轻飘飘地踱过去,问那女子:“你是谁?” 女子轻笑:“我就是你。” 我讶然。 只听女子又道:“我听见了你身死之时心里的愿望,今日便是特来助你实现的。” 我有些不大敢相信,怀疑的神色尽显无疑,也懒得掩饰。 女子又是一声轻笑,道:“莫要怀疑,我使个剑给你看看。” 我的剑吗?我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剑,我曾记得谁仿佛同我说过,灵女的剑只灵女一人方能使用,旁人都不行,我看着面前女子舞剑时火一般的身影,觉得同自己确有几分相似。 待女子收起剑,轻盈地走至我的面前,轻笑了两声,又道:“我能助你实现夙愿,赠你几百年的安生岁月,你可以去体会人间冷暖,走遍江河山川。” “还有这样的好事?”我有些动摇。 “你若信我,便自然有。” 我心下思忖了半晌,觉得无论如何自己也不亏,总之现在自己是死了,做个几千年的孤魂野鬼,再被抓进幽冥界,倒不如信了,就当赌一把。 思及此,便爽快地开口答应道:“好!” 女子却摇了摇头:“但是,我要你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我问。 “你的眼泪。” “为什么?” 对面的女子眨了眨眼睛,神色神秘:“你可能不知,灵女的眼泪是凡间之人救命的良药,你若去了凡间,被人抓了去天要你天哭该如何。” 我想想也对,便一口答应道:“可以。” 随后,女子从袖筒之中取出一把小刀,小吊坠模样,在我的额间花了两道,便伸出指尖在我额前点了点,抽出一道金色的光,我疼的想哭,却哭不出来,我想叫喊,却也发不出什么声音来,感觉短短一瞬之间,我的魂魄便被吸走了大半。 女子眉眼温和,轻笑道:“罢了,给你留下三魄,到时别成了个傻子。” 银铃般的笑声伴随着我,轻飘飘地降落,降落,降落,最终落到了地面上,然后我便看见了二叔,后来又有了毕歌和涂拾,再后来是二婶婶和小泥鳅,那是一段多么美好的日子啊,然后,然后是小白,小黑,布偶,龙嗒...... 我想起了小白,想起了他同沐霖神君一模一样的神情来,想起了他对我的好来,想起了在那一次大战之中那一藏蓝衣袍随风舞袂翩翩的样子来。 或许我早该晓得这一切,或许我早该晓得的。 只是叔叔们将我保护的太好了,小白将我保护得太好了,我丢失那四魄将我保护得太好了,大长老们将我保护得太好了。 想着想着,我好累了。 隐隐约约见,听得耳畔传来大长老微弱轻小的沧桑声音:紫藤暮雪。 我迷糊着,仿佛,好像是应了那么一声:“嗯。” 之后便是一片寂静,令人头晕目眩的昏厥之意袭来,隐约又听见大长老细小的声音再次传来:丫头,记住,你叫紫藤暮雪。 忽又听一旁谁的声音,道:“这梦境里的记忆也叫她忘了吧......” “不必。” 第五十七章:我都知道了 我在二叔袖筒里醒来,醒来时天色依旧大亮,二叔和毕歌依旧在小白的房间里,小白在床上躺着,如同我进入梦前的样子,苍白的面色丝毫未见好转。 小白他爷爷面容更加沧桑了许多,已不似先前般在屋里来回踱步,而是面容宁静地落座在一旁的软榻之上,软榻上水蓝的素色铺毡更衬得他面容憔悴,忧愁可怜。 龙嗒与他爷爷在一旁案几上下期,小黑与毕歌在一旁捣鼓些什么瓶瓶罐罐的灵器。 许是在梦里哭得习惯了,当下眼前这一番简单的景象竟将我看得泪意上涌,可我当下依旧是一方帕子,哭不大得出来。 先前满屋的仙者走得七七八八,只零星剩下了几个,我叫不上名字,也不想去知晓那些名号。 屋子里溢满药香,香气飘进我的鼻子里,心里登时咯噔一声:这其中怎么会有桃金花叶? 我已经恢复了前世的记忆,便多少对这些圣物、药草类知晓个一星半点,恰好这一星半点之中有这么一株药草。若对于平常的仙者来说,这桃金花叶便是个普通的补气血的药材,可小白出身自凤族,凤族血脉自来便与这桃金花叶相冲。 忽而,心下灵光一闪,是了,冲一冲倒说不定是个好法子。说不定冲一冲便醒了呢~ 忽地,二叔伸出小指探了探袖筒之中的我。 我感觉到,二叔温软的指腹在我的身上摸了又摸,愣是摩挲了半晌。 而后,两只手指一勾,将我自袖筒之中勾了出来,仔细地将我放在鼻子前面,嗅了又嗅,嗅了又嗅,嗅完了便十分随意地将我一甩,丢到毕歌身上,道:“你去帮我把这条帕子洗洗吧,它脏了许久了。” 毕歌自来便有个毛病,当他专心致志地做一件事情时,决不能打扰他,在镇子里时我曾经试过,他仿佛头上冒着火苗,登时追着我跑了半条街,待我回来时,还专门在家门口放了一堆炮仗将我吓了个半死才肯罢休。 我被甩到了毕歌的背上,我小心翼翼地趴在他的背上等待着他再次头冒火花将我狠狠地蹂躏一番。 片刻后,却见他神情自然地扭过神来抓起了我,反复端量了许久,将我待了出去,然后,真的将我浸到了冰冷的水里,将我揉了揉,又使了术法缓缓烘干回屋交到了二叔手上。 二叔将我接了回去,放在鼻子边闻了闻,又将我塞进了袖筒里。 他二人这番作为,我确确实实是摸不着头脑了些,作为一方帕子,此刻窝在二叔袖筒里哆哆嗦嗦地想不明白。 这时,毕歌忽然从摆满了瓶瓶罐罐的案几上起起头来,将一个小瓶子拿到小白床前,我清晰地看见,那小小的一个琉璃瓶中空空如也。 只见毕歌将那小瓶子倒扣在小白的胸口,一点流光逐渐飘进了小瓶子里。 小白的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面色开始红润起来,依旧闭着眼睛,却突然张开嘴干咳了几声,一旁的几人见此情况都赶紧围了过来。 几人之中,小白他爷爷最是激动,拉着毕歌的手哆哆嗦嗦地嘴巴张了又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二叔立刻起身朝着小白他爷爷拱了拱手:“令郎情况已有好转,后续还请您多差些人照料,待身体大好后,根据本尊方才开的药方,坚持服用,便可恢复如初,我等亦不便在此久留,就此请辞了。” 小白他爷爷神情有些纠结,应还想出口挽留,转眼看了看床上的小白又道:“好好,改天老夫定携孙儿登门道谢。” 二叔三人却不恋战,草草说了几句“莫要见外”之类的客气话,便急急将我揣回了药王府。 药王府门前,二婶婶正攥着掌心踱来踱去,左右张望。 见我们回来,立马笑着上前来迎。“你们回来得怎么这样快?” “别提了,婶婶进屋里说。”小黑压着嗓子将二婶婶推进了门去。 大殿之上,四个人均落于上座,只我一人跪在殿下。 二婶婶在一旁看着想是对我心疼,遂同坐于正中的二叔道:“他二叔,孩子犯了什么错,竟不能让她站起来说话。” 二叔鼻孔里哼了一声:“她自作主张。在那样的大事上她居然给我” 第五十八章:把自己嫁了 借着二叔去给小白复诊的由头,我拜托他帮我问问小白,他梦里答应我的那事还算不算数。 二叔搪塞了许久,终是拧不过我,只得答应了。 走时尚还念叨:“究竟何事是你不能亲自去同他问上一问的。” 可是。 小白他,居然将梦里的事情都忘了个干净。 对于二叔的问题,小白一问三不知。 得知这个消息的我,不仅是伤心,简直是太伤心了。 虽我未曾亲耳听见,但二叔的话我是没有理由不相信的。 自从我那短短六百余年的人生岁月骤然之间变成了六万六千六百余年的,单单在时间这一项上便足足长了百倍不止,岁月的沉淀最是方便能将一些事情看淡的。 所以,将自己在房间之中关了几日,便也能够想得开了。 不过是个小白而已,再过几日,就连那一丁点的忧愁也淡了。 无所事事的日子里,忽而想起自己的功法貌似不足以支撑自己的野心勃勃,转而投身于对自己功法技能方面的培养。 结果毋庸置疑,自然进步神速。 时光荏苒,漫长的两月日子终于熬过去了,我想起了我那把剑。 却实在想不起它曾被我随手扔在哪里了。 连着几天,药王府这一众仙侍,以及各殿的小药童们都在忙同一件事:帮我找剑。 从前我尤记得,那是一把灵剑来着,通常的灵剑只肖主人轻声一唤,便能瞬时直挺挺地立在主人眼前。 我的记忆仿佛多多少少受了些小白那厮的影响,一些事情也不大容易想起来,这其中就包括召唤我那柄灵剑的咒。 大致我想了想,提笔在纸上足足写了二百四十三条我能记得的咒。 从头念了一遍,却不见我的玲珑飞过来。 毕歌的意思是:或许是被旁的什么人拿走了,只要将它封印起来,绕是我寻了这二百四十三条咒当中最最正确的那个,也是不能同它相见的。 二叔在一旁点点头道:“如此一说我方才想起来了,最近咱们府里也未曾进过什么生人,只那穆稞神君同小黑魔君两人,他俩......”他思索了半晌,得了个结论:“都不像是。” 按正常的理儿来讲,剑丢了这事儿,该是个大事儿才对,最重要的是,这丢剑的人还是我,这几个大男人不该是这番神情才是。 在二叔同毕歌的神色间来回品了品,也并不像是在说谎的样子,且他们着实也没有做这等事的理由。 一旁小黑咋呼一声:“哦,我想起来了,你那日......” “咳咳......” “二叔,你是嗓子不好吗?且喝口茶清清吧。”我将面前一盏茶盅推至二叔他的面前,便又扭头听小黑续道。 “你那日,你那日,哦,你那日是不是将干槐花叶子直接放进嘴里了来着?” “瞧瞧这孩子,也忒咋呼了,这等小事也值得这般惊奇,待过两日,你爹爹将那后院的老槐树花再催熟一茬,出了花瓣,为娘再给你们一人制一罐,里外不费事,若是能在再好生调些药酒泡一泡,那香味更是馨香甘甜,还透出一股子酒香,别提多醉人了。” 小黑立即喜上眉梢,连连叫好。 二婶与二叔成亲多年,并未能孕育个一儿半女,如今这般对待小黑也是情理之中,我便就势提了一嘴:“啥时候办酒席啊?” 二婶婶眉眼弯弯:“这几日便在筹备了。” “到时叫上我爹爹娘亲,他们也一定欢喜。”小黑欢喜道。 “我瞧着,你爹娘那意思,欢喜是欢喜的,但只怕是不会来。”毕歌调笑。 “尊主,龙族少主龙嗒神君来了,正在府外求见。”一小药童挽着袖子,将染了翠绿药草汁液的双手往肚子前的兜子上裹着,急急地往这边跑。 到了正殿,果然见龙嗒立于殿前,同行的还有他爷爷。 二叔携一大家子赶紧上前拱手,道:“小药童不识贵客身份,若有怠慢,还需见谅啊!” 依着辈分,小黑本不该在他人面前低眉顺目,可如今,他即将成了二叔二婶婶的儿子,便是要再多些礼数的,我侧了侧头,头一次见小黑规规矩矩的模样觉得十分好玩。 龙嗒上前将我拉住,十分谨慎地往一边撤了撤:“你知晓我家老祖宗今日是来做什么的吗?” 我撇撇嘴:“我不需知晓吧?里外同我关系不大。” 龙嗒表情瞬间狰狞,龇牙咧嘴道:“谁说与你关系不大?我家老祖宗他是要来提亲。” 我指了指自己:“向我?替谁?” “我,除了我还有谁?”龙嗒依旧龇牙咧嘴地直拍胸脯。 我问:“你中意我?” 龙嗒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张牙舞爪道:“这并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要和你提亲的人是我,是我哎!” “是你如何?”我问:“提亲是提亲,成不成还另算哩!” 我白了他一眼,径自转身向大殿方向走去。 龙嗒追上来,小声同我嘀咕:“我家那祖宗,比凤族那老祖宗可高两个段位不止,他若是想提,这事儿九成九得成!” 经他这样一说,我本来不大上心的事儿,愣是被他说得想要赶紧看上一看,且看他爷爷究竟是要如何将二叔说服。 思索间,步子便已经踏上了石阶,却听得殿内龙嗒他爷爷道:“那么,药王,这事就这么定了,隔几日我便差我那孙儿将那聘礼送来。” “好。”二叔的声音干脆爽利。 随后,只见龙嗒他爷爷长袍一甩自我身边走过,且给了我一个十分和蔼却不达眼底的笑。龙嗒趁机同我使了个眼神,又伸出手来摸了摸脖子,我实在不能会意,却知晓,关于此事,他是不完全情愿的。 我抬起头,见大殿之中只坐了二叔一人,正在愣神。 “小幺。”二叔说。 “他用了什么法子竟让你同意的这般爽快?”我有些好奇。 “他知晓你是紫藤暮雪,知晓你的身份,并以龙族至宝日月珏作为聘礼。” “日月珏?” “龙族至宝,能将任何仙灵鬼怪的气息掩藏得滴水不漏,这于现在的你来说,不失为一个藏身匿迹的好法子。嫁给龙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傍着大树好乘凉,且这普天之下,这可能是你最好的归宿,再者你同他早早又相熟,往后他定待你不薄。” 夜里,就着凉风,又避开了小黑的视线,我偷偷地下了幽冥界去寻涂拾,布偶依旧没醒,涂拾却神情大好。 我将即将同龙嗒成亲之事同他讲解了一番。 涂拾阴着面色,默了许久。 “你别无选择。确然,那龙小子应当不会亏待了你。只是,同你结亲对龙族有什么好处呢?以龙族那位老祖宗往日的排面来看,竟不像是个会操心孙子辈姻缘的事。” 这确然是个值得好好思索一下的问题,只是以我这般的智慧,怕是要想个地老天荒了。 “这丫头如何了?”我问。 “中毒太深,好容易解了,但还是醒不过来,或许我渡她半边神元便能行了。” 涂拾平静的一句话,却将我听得心头发凉,半边神元,我也曾被人取过半边神元,那须得经历个极其痛苦的煎熬,头痛欲裂,元神骤散也不过如斯。 “你当真认定了是她?”我虽知晓这话不大好听,但还是想要将他的答复亲耳听上一听。 “是了。”涂拾目光坚定,出口的言语却像雪花般轻盈、释然。 颇有一种,她若安好,我便是粉身碎骨也不怕的味道来。 五月初九,是龙族之人来下聘的日子,正如毕歌所说,龙族的那位祖宗最是一位讲究排场的神尊,今日一见,尽管已经提前做好了准备,但我依旧旧被好生地惊了一下。 长长的队伍远远行来,龙嗒身着莲青色夹金线绣百子羽纹缎袍配一只纤长龙骨簪骑着一只通体金黄的昭烈风翼神雕行在前头,神雕那金灿灿的一双翅膀一起一伏间能卷起百十丈飓风,将龙嗒这一身俊逸风姿衬托得飘逸出身,如同仙外之仙般清尘脱俗。 后面是几个同龙嗒年纪相仿的几个偏偏少神君,个个皆意气风发,神采昂扬,坐骑也是一个比一个精神抖擞。 紧接着的,便是一口接一口的大琉璃箱子,由一头头小灵兽驮着,排列地稳稳当当,整整齐齐。远远看着十分令人赏心悦目。 看着面前逐渐行来的浩浩荡荡一直绵延至云海深处的下聘队伍,我实在不能想象,单是个下聘便如此,那成婚当日又得是个什么排场。 仿佛是天族之人必有得排场点缀——队伍所过之处,皆锦绣花开,绵延数十里,芳香四溢,蝴蝶自来。 如此大的排场若是不吸引几个仙者来围观才是最不正常。 不肖几时,队伍两旁便聚满了黑压压一大群瞧热闹的众位仙者,其中艳羡之言语不乏,探究之言语不乏,但更多的,则是对这位龙嗒神君同药王侄女的婚事太突然了。 确然,不止她们,我也深有同感,仿佛一夜之间,便把自己嫁了。 到了药王府门前,龙嗒笑着环顾四周同众人象征一拜,随后撩起长袍自昭烈风翼神雕身上一跃而下,同站在门口的毕歌深深地行了一礼,道:“晚辈龙族神君龙嗒。” 此时的我正变作龙嗒头上一根黑发,正被别在脑后,以上一应场景也恰恰落入了我的眼里。 毕歌佯装没有听见般,站在门前纹丝不动。 只听龙嗒缓缓俯身在毕歌耳边轻声道:“好叔叔,快让我进去吧,我已然有些装不下去了。” 毕歌依旧面无笑色:“且随我进去吧!” 进了大门,龙嗒才敢懈怠下来,自顾嘟囔道:“这下个聘也真是累啊,亏我从前还自诩是这般高洁优雅的翩翩美男子。如今想来,着实是令人疲累了些。不如一顶软轿一壶小酒。” 毕歌瞥了他一眼:“只你家如此罢了。” 进了大殿,二叔二婶坐于正中,小黑于一旁立着,虽身形本分,但那直直盯着龙嗒的神色间却有些凶神恶煞,隐约透出些小魔王的煞气来。 各方拜过之后,龙嗒同一旁小仙侍递过了一沓厚厚的折子,二叔瞅也没瞅得一眼,只问:“日月珏在何处?” “哦,哦,在我这里。”龙嗒说着自怀里掏出一面半掌大小的小镜子,样式十分朴素,纵使我长长地抻着脖子看了半晌,但依旧远远地也敲不出些什么来。 只听得二叔又道:“聘礼这便收下了,神君可还有什么事情要说?” 龙嗒摇头:“晚辈告辞。”随即拱了拱手,便是实实在在地退出去了。 下聘本不应该如此简单,该是还有些旁的什么规矩礼数等等,只是,这事略有尴尬,大家也是心照不宣,过场草草走过了便是了。 我同毕歌走出大殿,广场上,一口口琉璃箱子在太阳照射下泛着碧玉色的光责。放眼望去,大片大片的碧波闪耀摇曳着。 毕歌由衷地叹了叹:“这龙族当真是当得上这天族第一豪门了,这龙老神君,也着实当得上这天族之中排场界元首级人物了。” 很快,我开始准备同龙嗒结亲的相关事宜。 一日夜里,二婶婶来我房中坐,同我说了这样一件事。 自打小黑知晓我与龙嗒定了亲,某日半夜找龙嗒打了一架,说什么:年轻时候不懂事将我拱手让给了小白,长大之后众多阻碍使他不能同我在一起,万万没想到,同小白斗了一辈子,最后却便宜了这只角都没长开的小龙崽子。 该小龙崽子一笑,于是乎挨了一顿揍。 龙嗒在大事上这份坦荡心性格局确使我好生对他欣赏了几日。 夜里我梦见小白,我告诉他,我要我要成亲了,他却同我说:再等一等,只要再等一等,我们就能在一起了~ 梦醒,心如刀绞。对于小白,我终究还是不能尽数忘怀。曾让我前世欣欣向往的情之滋味,其实也不过如此。 舍不掉,放不下,灼心,且殇...... 第五十九章:天君的召见 一日之间,龙嗒来我家下聘之事闹得天上地下沸沸扬扬,小黑他爹娘、我那定居在太白山上的便宜师父以及那些七七八八叫不上名号的逍遥散仙皆递来了道贺的帖子,一时间,二叔原本光洁整齐的书案上累了厚厚的几大摞,只得又叫上近日来正苦心钻研而不得其法的毕歌一道,一封一封细致地给人家回帖。 有时,碰上哪家神府里储着位话痨的神仙,还得多往复几封书信才能舒坦。 药神府往日里也就几个主子较清闲些,其他的药童、小侍之类都有自己该做的活计,但如此一来,这些小药童们都得帮着往返递送折子,又接上前几日那帮我找剑的事情,大大小小的事情也都落下了。 索性,二叔便叫他们都停了手里的活儿,只忙碌 第六十章:大婚 日子在忙忙碌碌之间过得飞快,转眼到了大婚当日。 小黑一大早就在我的院子里忙里忙外,我还将醒未醒是便听得他那大嗓门在院子里叫嚷着说话。 “那个放在那处!” “一会儿我妹妹得从这个门出来,你这个毡子得这样铺。” “你这样弄是不行的,看我的。” “你你你,偏了!往南一点点,过了,再往北一点点,好好好,行了。” 门上有人影窜动,越来越近:“雪儿啊,你起了吗?”是二婶婶的声音。 我应了声。 紧接着门便开了,进来一排小丫头,头上绑着金丝,一个个满脸喜气。 “她们是?”我在府中住了许久并不曾见得有个女侍。 “龙府派来的,本来说是帮忙的粗使,但小黑那样能干也用不上她们,我便想着正好叫过来帮衬给你添妆。” 民间嫁娶时兴姑娘家自己绣盖头和嫁衣,但神族比较看中排场,反而在新人礼制方面没那么多讲究,二婶将那许久之前便替我准备好的几套拿出来,只边边角角改动改动便行了。 前几日,龙嗒叫人给我递了折子,字里行间废话连连,大致是问我喜欢这天下哪处的景致,要将排场铺到那处去,叫我也能顺便看看景色。 我最爱民间的山川,大致回忆了一下,将做孤魂野鬼的那几个日子里飘过的那些处景致都过了一遍,倒是想起了一个地方。 巴郡,那是两国的交界之处。荒山有荒山孤静,凄水有凄水的冷情,因这是两国的交界所以人迹罕至,是个好去处。 可笑从前那时,还觉得此处相比别处太过冷清,寡淡无味,如今想想,竟也是山清水秀之福地。 将寥寥几字封进了折子里头给龙嗒递去,龙嗒又洋洋洒洒地回了一封。 却是问我,心情几何。尽管入眼尽是白底黑字,但仍感受到了他浓浓的关切之意。 民间崇尚的理解之中便是有个定亲后两家儿女不能见面不能往来的规矩,天上虽然没有,但自下聘那日起,龙嗒便是再也没有来过,先前以为他是记了小黑的仇,如今这番慰问之下,确是明白了。 我笑:哪有什么心情,现在身份都是假的,毕竟保命是重中之重。再者倘若小白同我相认,我再受些罪也是值得的,但如今这个境遇,也无甚可期。 很快,妆面便置办上了,几个姑娘给我梳妆,二婶在一旁给我挑衣裳。 “雪儿啊,你说你喜欢哪套啊?那边来信说,那龙嗒神君穿的是一身淡蓝,你该着一身浅粉才是,这几身你瞧瞧。” 立刻有几名小侍女走过去,两三个围着一件衣裳,逐一撑开给我看,一排共有五套,各有特色。 一眼扫过,只见一件粉色丝绸面料的嫁衣有些特别,别套的刺绣都是五彩的丝线,这套上面却只有一黑一白两个颜色,一左一右在两襟上下错开绣了两只凤,颇有几番凤舞九天的姿态与气势来。 “这是二婶婶何时制的?”我上前摸了摸,绣工栩栩如生。 小侍女们将嫁衣倒过来,背面是一幅完整的凤舞九天图腾,边角处加了几朵祥云做点缀,模样十分大气新颖。 我瞧得十分专注,耳畔却有二婶略带惊愕的声音传来:“你竟当真看上了这套?” “瞧着挺好看的。” “这套是,这套是凤族老神君托人送来的。” 我诧异,听二婶婶继续说。 ”今日你大婚,这嫁衣是昨晚送来的,你二叔推说着不要,可那小仙侍说什么也不肯走,还说:那凤老神尊说当初来咱们家提亲那时,便以为你一定会嫁入他们家,嫁衣这类早早便给你备好了,不料后来你选了龙嗒神君,反正这嫁衣在他家也是用不上了,给你送来便是最好的归宿。当时恰逢我也在场,摸了料子和绣工针脚,都十分地上乘,像是那织绣女官坊的芊羽神姬的手艺,就给留下了。” 再上手摸了摸,确实好料子。 二婶婶又道:“本是同你二叔商量好,万一你选了这套,也不和你说它的出处,如今却是觉得还是同你说说才好。” 强压住心间微微的苦涩,冲二婶婶挤出一抹笑来:“劳您同二叔说说,咱们给凤老神尊回个帖子,就说我很喜欢,谢谢他。” 很快妆发完毕,看着铜镜之中的自己,果然人靠衣装马靠鞍,从前在长相上被人夸了数次都觉得是人家夸大其词,今日好生装扮起来,却着实被自己惊艳了一下,比在小白梦境里之时的装扮还要华丽些。 “听说队伍要自民间走过,民间当下正是酷暑季节,想来是这套羽翼是用不上得了。” 二婶嘴里喃喃念叨着,手上正将一套彩色的羽翼罩衫往我的嫁妆箱子里收,根根羽毛鲜艳轻盈,在光下泛着琉璃般的光滑,熠熠生辉。 美,极美! “这是?”我问。 二婶道:“凤老神尊送来的,同那嫁衣该属一套。”并叹了口气:“可惜穿不了了,这日子,在天上还好,在民间实打实要热死人的。我给你收在箱子里,以后天冷了也是一样能拿出来披一披的。” 忽然,有什么将我的眼睛晃了一下,定睛瞧去,却是那羽翼上的一根羽毛,在众羽毛之间发着别样的光芒,且别具一格的美丽。我伸手,轻轻地将它拔了下来。 “来了来了,迎亲的队伍来了!”一名小侍女,急匆匆地自门口小跑着进来。 二婶婶面露喜色:“走走走,这便出去了。” 屋子的八扇门尽数敞开,外面的喜气瞬间飞迸屋子里来,放眼望去一片红艳艳的,喜气得让人本来瘀滞沉闷的心情也开怀了许多,让人有一种重获新生的感觉,以及莫名的感动。 红色的地毡一路向外延伸,上面铺满了花瓣,两旁落了两排的小灯,将路照得更加明亮,我在其中走着,步伐间有些缭乱。 路过院子时,只见小黑坐在院子里一张小石桌前,神情恹恹地托着脸腮瞧我,嘴里还咕哝着:“龙嗒那小子有什么好,时至今日,我到底还是看不上他,你嫁他是这天上地下百十门户的神君小子之中我最最最不满意的一个。” 声音不大不小,刚巧我能听见。 我清了清嗓子,大声吆喝:“哎呦,小黑,快来扶我一下,这裙摆太长了。” 小黑依旧神色怏怏地起身,晃悠过来:“这么多小仙侍,不够你使唤吗?” 我嘟了嘟嘴:“民间都说,家里的妹子嫁人都是要哥哥给背出门去的。” “嘁~”小黑虽依旧扭扭捏捏的,但好歹心情好了些,又冲我道:“你这鞋子走起路来不大方便吧?要不要我背你?” 我立即顺杆爬:“要。” 二婶婶松了我的另一只手,笑着退到后面去:“你们俩就是没正行。” 行至大门,二叔和毕歌都在,另有一人站在他们两个身侧,我眼眶有些湿瞧不出是谁,眨了两下眼皮,眼泪也没能掉出来。 走得近了,竟是涂拾,几日不见,却是瘦的已经皮包骨了。 他笑着同我打招呼,微微塌陷瘀黑的眼睛周围添了几条细密的纹路,他裂开嘴:“以后就是大姑娘了,照顾好自己。” 温热的大手将我的手握近,将手心的温热传递给我,那是一种让人无比眷恋的温度。 对于二叔、二婶、毕歌和小黑,我都没有太多的留恋,只涂拾。 大概是从小他陪我玩的时间最多,大概是我晓得此次同他可能是最后一次见面,也不晓得,他给布偶的神元已经渡了多少了,我不敢问,甚至不敢提起。 我同大家逐一抱了抱便往门外走去,一望无际的迎亲队伍,外加一望无际的送亲队伍,若干口大箱子整齐排列着,二叔二婶他们给我备了多少嫁妆我不清楚,但瞧着架势,想必比那日龙嗒带来的聘礼,是只多不少的。 龙嗒今日果然穿着一身浅蓝长袍,想比下聘那日更加华丽些,更显身形俊朗,只是神情间有些忧郁,并不似从前那般爽朗。 他过来扶,我问他:“你怎么了?” 他怔了一怔,立即掩了神色:“没,没什么!我开心?” “你开心?”我狐疑。 “对啊,就是开心,我家老头再也不用天天比我成亲了!”龙嗒不达眼底的笑意似真似假。 他将我扶近了轿子,骑上了坐骑,冲大家挥了挥手,高声道:“走喽!”眉眼间的喜气又恢复如常。 队伍行的很慢,很慢很慢,在天上还好,时间过得慢些,坐在轿子之中,我被晃悠的有些犯困,边迷迷糊糊地睡去了。 “暮暮,醒醒。”不知过了多久,龙嗒的声音自耳畔传来。 我睁了睁眼,只听龙嗒又道:“前面就是你说的那处了,只是眼下正赶上战乱,兵荒马乱尸横遍野的,场景那叫一个悲烈,我就想来问你一声,咱还打这处过吗?” 许久未曾见过这等场面,龙嗒一番形容将我说的热血沸腾:“去啊,当然去,说不定还能帮上什么忙呢!” “好嘞!”龙嗒随即一阵风般回去带队。 我来了精神,立即坐直身子等着看民间战争的场面。 我们的脚下是巴河,巴河是巴郡最美的一条河,如今已是一条血河。 巴河两岸尸体堆积成山,不远处剩下的士兵还在殊死搏斗,两面写着两国国号的大旗正迎风飞舞,不久以后,有一面旗子将会倒下。 突然,我看见一摸熟悉的身影,那人坐在马上,正挥舞着长枪打一个皮肤黝黑的彪形大汉,那是东方夜! “龙嗒龙嗒!” 龙嗒很快便被我唤了过来。 “他,帮我救他!”我远远给他指着人群之中那抹很好辨识的身影。 龙嗒即刻叫了几个随从一起飞了下去。远远地瞧见,龙嗒几人三两下便将彪形大汉那一帮人给解决了,看得我心下十分豁朗。 随即,便有一小侍跑回来问我:“少神君问,是否熟人,是否叙旧?” 从前我是讨厌东方夜的,但是隔了这许久日子以来,自觉忘记的差不多,便也想着下去会会他了。 我从轿中走出,不远处东方夜看着我。想来该是对我这身装扮十分不解,神色间充满了难以置信。 “你竟是神仙。”他说。 “是。”我笑。远远看见龙嗒站在不远处,便向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 待龙嗒走过来后,我向东方夜介绍到:“这位便是我以后的夫君。” 东方夜打量了眼龙嗒,随后向龙嗒拱了拱手:“多谢神君救命之恩。” 随即又看向我,笑了笑,神色间充满了自嘲:“没错,和你们这种天生就是王者的人相比平凡的我这种人简直太弱了。”我听得心下有些不是滋味。 我知他心下难过,遂刻意避开了这个话题:“希望你以后能好好的,你这次立下战功定会功成名就吧?你会当皇帝吗?” “早就已经是了。”他又笑笑。 “娶个好姑娘别负了人家。” 他点点头,又抬眼打量了一眼龙嗒,轻叹一声:“我以为,最终你会嫁给那个人。” “谁?”我问,龙嗒也竖起耳朵听。 “我不知道他的名号,但曾经你住在我府里时,他曾多次警告我要我照顾好你。这也是后来我那样锲而不舍地寻你的原因之一,一个人将你托付给了我,我却没有照顾好你......”他笑着一抹晶莹却滑落脸庞。 一滴泪,有面对处境的无力,有爱而不得的懊恼,更有大战后疲惫不堪的动容。 他看着龙嗒,突然问:“你爱她吗?” 龙嗒想了想,目光深远,眼里有山川河流。 半晌,龙嗒道:“若是你真的爱一个人,便是宁愿舍弃自己的生命也不愿意看她蹙起眉头。宁愿自己葬身刀山火海,也愿博她一个微笑,爱是给予,不是索取,如果你的爱是禁锢,是强迫,那你口中的爱并不是爱,而是你自己欲望的抒发,是你占有欲的满足。你见过这样一个男人吗?我见过,兴许你也见过。” 第六十一章:有那么一个人 盖头蒙了很久,轿子里面的我依旧同来时一样被晃悠着,但却是睡不着了,耳边不断回响着龙嗒的话,话里话外仿佛在同我暗示着什么,细细思索之下却实在串不通彻。 我被送进一个房间,一个小丫头凑到我的耳边同我说着我要做的事情,因着头上还有一顶盖头,具体做了些什么,我实在不能够一一品出。 只晓得最终自己跨了个门槛,然后盖头被扯了下来。 龙府的大殿,我是头一回来,入眼满是闪耀的华泽,缓了好一会儿才隐隐看得清近前的事物。 此时便有人上前给我递过一只茶盏,是要让我给龙嗒他爷爷敬茶的意思。 我环视四周,近前宾客不是很多,且面上皆有笑意,远处较为喧嚣。 龙嗒此时正立在我面前同我使着眼色,我一时会议,双手扶着茶盏前行几步盈盈地朝他爷爷拜了下来:“爷爷,喝茶。” 一旁围观仙者皆哄闹一堂。 毕歌他爷爷笑意盈盈地接了,将茶盏放在嘴边,滋溜一声,一口茶便顺近了嘴里,吧嗒吧嗒嘴发出“哈~”的一声喟叹。 一旁众人又开怀一笑,其中有人道:“怎么样?孙媳给敬的茶就是好喝吧?” 他爷爷砸了咂嘴,回道:“那是,感觉这入口都不是茶味儿了。” “那是什么味啊?”下面几个人继续起哄。 他爷爷神秘兮兮地冲那人眨眨眼:“这个可不能同你说,等你家孙子有了媳妇你就知道了!” 那人当即“呜呼”一声:“你个老儿,大伙都知道,我连媳妇儿还没呢,你就气我有本事。” 下面又一阵哄堂大笑。 紧接着,龙嗒他爷爷从一旁小侍女手里接过一个小玉瓶,自其中倒出几滴水,朝我同龙嗒身上撒了两滴,冲龙嗒道:“去吧。” 龙嗒拉着我往殿外走去。 “我们去哪?”我问。 “我的院子。”龙嗒小声同我说。 我霎时冷汗四溢,却也介于一旁围着我们看热闹的仙者太多,一时间也不好同龙嗒说些什么。 “来来来,这位仙者让一让,来让一让。”后面仿佛是谁在妄图穿越人群挤到这边来,我往后望了一眼,没瞧见什么人,心想,这人大致是被人群淹没了。 忽地,人群中想起惊雷般的一道大嗓门来:“都给老子让一让!老子是小魔王!”这下即便这人不自报名号,我也听清他是谁了,我扭头,只见小黑从后面的人群中挤进来。 一旁的龙嗒往后退了一步,想是还在惧怕小黑,我暗笑了一声,将龙嗒挡在身后问小黑:“你做什么?” “去去去,散了散了散了!没见过做哥哥的要和自家妹子说几句体己话啊!”小黑气势汹汹地朝着众仙者挥着扬扬两只手如同赶小鸡一般。 虽没人待驱散了人群后,便拉着我的手道:“我思来想去,觉得你该同我走一趟。” “为何?”我有些摸不清头脑。 “你同我走便对了。” 我转头看看龙嗒:“龙嗒啊,你看,小黑他可能真的是有什么事情,我要不先去看看?” 龙嗒神色稍有迟疑,犹豫片刻后道:“我同你们一起去吧。” “也行” 第六十二章:再次醒来 我做了一个梦,梦里都是小白,他的音容笑貌都在我的梦中反复勾勒。 我自迷迷糊糊中醒来,是毕歌守在床前。 “你这丫头,命真真是好的很啊!” “小白呢?”我强忍着头痛问毕歌。 毕歌并没有回答我,只是笑得豁朗:“哈哈,果然,涂拾所言非虚。你醒来第一句话必是得询问栖风那小子。” 实在是头痛,一阵阵几欲眩晕的感觉自头上传来。忽而想起当下自己的处境,第一时间是探头起身,摸了摸自己的身子。 从前我便是在封印了妖尊之后,成为一名婴孩被二叔拾了去的,当下,我是真真地怕自己又成了个婴孩。 当我摸到自己的身体没有变化的时候才稍稍安了安心,头上传来的眩晕感也好了很多。 “我怎么会......” “怎么会还活着?”毕歌又笑。 我点了点头。 “所以说啊,你当得上这天上地下最有福的丫头了。” 又听得外间有人笑谈:“当日,要说那个千钧一发之际啊,栖风神君蓦地仰天大吼一声化作原身,一只通体火红的火凤凰,将同为阵法里头的妖尊一把火给烧了,后来大家才知晓,原来这天不怕地不怕的妖尊竟然是怕火。” 另一人接话道:“可笑这天族万万年来水系术法最为出彩,却独独对这妖尊奈何不了,瞧瞧,先前那几场大战,折了多少天族大好将士的神元进去。” “啧啧~如此一来,你们天族可真是要被其他族类贻笑个万万年了。”说话的是一女子。 我越听越熟悉,越听越熟悉,终是在将自己六万余岁月中的记忆翻了个遍之后,蓦然想起,这不就是布偶吗? 惊得我霎时弹坐起身,踏了鞋子,便往外间跑去。 掀开门帘,满满当当的一大屋子人映入眼帘。 站着的,坐着的,躺着的,倚着的姿势各异,应有尽有。 “你们!”我睁大了眼睛,瞧着满面春风无一例外的众人。 “哎呦,你可终于醒了呀!”说话的是我那便宜师父。 “我......”我激动地说不出话,像万只咕噜自心间奔过:“你们怎么都在......” 看着大家齐刷刷的目光我有些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伸出手,揉了又揉。 “行啦!再揉下去就离瞎不远了!”人群之中一鹅黄衣衫的女子转过头来冲我吐了吐舌头。 “布偶?”我惊叫。 “是我。”布偶扬了扬脸。 我立刻自屋中寻觅涂拾的影子。 “别找了,在外头给你换投额巾的水去啦!”布偶冲我白了白眼:“你就一点不想我,亏我还在这等你许久。” “怎么会这样?”我喃喃自语,眼前的景象太过于美好,美好的不似真实,也不似梦境,毕竟,连梦我也不敢这样做。 “吱呀~”一声。门开了,毕歌端着个盆儿走进来,见我在这处站着,眼神中略过一丝欣喜:“这便醒了?”语气间却没有惊讶。 不,整个屋子的人眼里都没有惊讶,仿佛,我就该醒来一样,仿佛我就该这个时候醒来一样。 毕歌端着盆儿往里屋走,走到我面前时,还打趣了一句:“经历数次劫后重生,现下感觉如何呀?” “可不是呢,这都快赶上凤凰涅槃了~一次又一次的,就是死不了。” 众人哄堂大笑。 “小白呢?”我忽而想起自己方才醒来之时最初的那个问题。 一旁的龙嗒走上前来,将胳膊上立着的一只五彩斑斓的鸟推进我的怀里:“喏,在这儿呢!一根毛没少,就是焦了几根,再过几日也是能够养回来的。” 那鸟,额,那小白有灵性得很,进了我的怀里便直往我身上蹭,蹭的我痒痒的:“小白。”我同他说:“你怎么变成一只鸟了?” “都说是鸟了,你指望他拿什么同你说话,你有什么不明了的只管问我们罢!”便宜师父在一旁似笑非笑,手背在身后,仰着脖子,同我接话。 心下火气翻腾,我真的生气了,冲着众人大吼:“你们倒是说呀,就我一个人不知道,你们还在这里卖关子。”因着火气太大直冲天灵盖,一番嘶吼又让我摇摇欲坠地险些晕倒。 布偶赶紧一步上前将我扶在了一处椅子前坐了。 又一脸笑意盈盈地同我说:“且听我们同你细细道来啊!” 原来,那日我刚刚发了咒,妖尊一时失了警惕,小白趁其不备,变了原身一把火将其烧了个元神俱灭来。 此处,我最爱听的是小白为了我声嘶力竭,泪如雨下那一段。原是他早晓得,我是紫藤一族灵女之事,鼎咒一出灵女必然要焚身祭鼎,即将痛失挚爱的小白自心底发出些与我共赴黄泉的英勇意志来,遂大力发愿,不料却将真凤原身给发了出来,原身本就自带周身缭绕着些真火,瞬时便把那妖尊怕火的秉性给诈了出来,小白立即乘胜追击,最终一举得胜。 我虽祭出了咒,却在那妖尊烟消云散的当口没了用武之地,几位看戏的尊神一身本事却派上了用场,七手八脚地将咒融了,自然我的神元也回到了身体。 不过,这其中还有两件事不大明了。 其一,便是面前这两位活蹦乱跳的涂拾和布偶。 其二,便是小白如何能一手遮天,从最先便知晓这其中奥义,如何知晓妖尊何时冲破封印,还将我和龙嗒的婚事正正地归在了同一天同一时辰,将我骗的团团转。 怀里的小白“咕咕”叫了两声,用墨绿的喙,啄了两下那几根烧焦的羽毛,颇有几分卖惨求怜的意味。 我将心中的疑问问了出来,第一句一出,变立刻得到了布偶的悉心解答: 原是涂拾被这冥王大人给忽悠了去,说好听了,就是在试探未来女婿。雪域夫妇一生追求个女儿,结果生是生了,生在哪却是忘了,好容易十几年之后将女儿找了回来,却立即有个女婿来要人,别说冥王大人不干,本来十分看好涂拾的冥王夫人也有些舍不得了,遂,二人暗地里商量了这么一个计策,嫁是可以,但是你得拿命来换。 结果却是差点真的要了涂拾的命。冥王虽是冥王,却从不曾做出些什么违背天理害人性命之事,许久以来,涂拾的真心真意也被他们夫妻看在眼里,说不感动是假的。二人回去又是商量了大半宿,得出个结论,若是此次不嫁,此后万万年日子,也不定能不能碰上这么个痴情的种,又犹豫了几日,终是也妥协了。 理儿是这么个理儿,冠冕堂皇,情理之中,我思索了半晌,也是能够理解,遂,此事过了。 那么第二个疑点就稍微难捉摸些了。半晌之后,却是我那便宜师父将话茬接了去。 原因只有一个,这着实出乎我的意料。 我这便宜师父,明面上看着大大咧咧,背地里着实是个能藏事的人,但若真同我说他就是那个布局的人,我还着实有些难以置信。 要说如此,那么当初在天宫大殿门外,将我的半边神元哄骗去的也该是他;给二叔写纸条去云墨森林捡我的也该是他,他从头到尾都知晓我与小白之间的弯弯绕绕,还在那里装的一无所知,我就纳闷了,他就不憋得慌? 忽而,我怔住了,真真要说如此,那么,便是可以再往前推上那么一推。 大战那日,就是我初次见小白的那场大战,他便应当是在什么角落里偷偷瞧着的,不然,又怎会知晓我最后同天发下的那个宏愿。 是了,所有的一切都串联起来了。 小白是他家大徒弟,关上门来倾囊传授毕生绝学的那种,他知晓的,小白定也是知晓的。 小白知晓了,自然不希望我再次涉险,自然要将除妖尊的重任担在自己的肩头上,一步一步走来,都是步步为营的老谋深算。 越想越觉得背后冷汗涔涔。 若是,小白他最终没能将妖尊诛杀,或是,小白若是当初对我没有种下情谊,任何一步若是有个万一的差错,结果便是功亏一篑。 我抬眼看着面前的老头依旧傻呵呵地冲我咧嘴,心下不由得心生肃穆之情,后退了两步。 “事到如今,这一大圈子的人都被你算计了个遍,你该说说,你竟是是要做什么了吧?” 老头摇了摇头,神情神秘莫测:“不可说不可说。” 我自心下立誓:“以后再也不理会这个老头了。” 再后来我才知晓,自大战那日至我醒来那日,已是过去了三月光景,此时已至秋末。 因着这次大战,小黑的黑厚皮肉受了些轻微的划伤,因着沧海离他魔族近些,养伤时就近择了他自己家。 许是在天上那些日子来,二婶婶将他教养得不错,某日该魔君在床上躺着的时候,看见自己娘亲为自己忙碌奔波的身影,从中瞧出了些良知来,蓦地同他娘亲说了句:“娘连日来为儿子奔忙劳碌辛苦了。” 短短几个字竟将他娘说得老泪纵横了一波又一波,于是乎,小黑终于同他爹娘的关系缓和了许些。 没过几日,小黑身体康健之后,他爹娘又在魔界之中寻了些重礼带着他来到药王府同二叔二婶连道了好几生谢。 遂,这被小黑,千盼万盼的认子仪式终是提上了日程。 虽然我与龙嗒结了亲,可待这事全盘水落石出之后,又没人提起了,我在叔叔婶婶的药王府住得甚好,每天逗逗小白,念念佛经。 小白自打我醒来之后,就变得十分粘人,有时我尤记得夜里临睡前,还将他放在他那小竹枝上来着,结果次日醒来他都在我的被窝里。 我的床榻本就不大宽敞,再挤进来这么一坨毛毛,供我睡的地儿是又小又憋屈。 挤了他吧,害怕那几根被烧焦的毛长不好,以后变回人身,脸上多个疤啊什么的,不好看了,毕竟,天上地下寻这么个容貌得我心意的男子,着实不大容易。 不挤他罢,只觉得自己委屈巴巴。 如此反复了数个日夜之后,我再也不在睡前将他带进卧房了。 先前几日,还在院子里咕咕地叫两声,后来便不叫了,只在第二日我再见他时,总是叫我看他那一幅惨兮兮的样子并一噙了包水两只小眼睛。 那日之事,天君那处也是尽数知晓了的,只是近些日子以来,众仙对那天君人品方面颇有微词,没人被请上天宫大殿,只是收了几封天君差随侍仙官捎来的聊表慰问的帖子,其中多为一些无关痛痒的言语,除第一封外,剩下的几封皆被二叔扔进了炼丹炉底做火引子烧了。 出乎意料地,将火引得特别旺。 第六十三章:小黑的桃花运 小黑的认亲仪式并没有拖太久,在魔君魔后及二叔二婶为主的集思广益之下,就定在了一周后的十月底下。 一时之间,药神府和魔界都开始忙碌起来,二婶婶那一把制衣的好手艺又要拉出来练练了。 二叔应了二婶婶的催促,每日在后院之中不停地施法要将那一棵刚开过了花的老槐树再催出一树嫩花来。 府里一众药童小侍又是放下了手中的活计,开始奔波忙碌相关事宜,许些日子以来,药神府的丹药收成骤减大半。 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天气转凉,院子里的小白在我眼皮子底下,出落的速度十分惊人,短短半月有余,已是从最初的一只小鸡仔大小长成身长约一丈来长,身形俏丽大凤凰了。 众所周知,凤凰的原身是极美的,只是,这天上地下真正亲眼瞧过的却是少之又少,现下正巧我药神府大院里就落了这么一只。 连日来,上门拜访的仙客数不胜数,每每入府必要站在小白面前长吁短叹地赞扬一番。 小白他爷爷思孙心切,干脆也卷了铺盖来药神府做了窝。 无极天尊一连几日在小白面前摆了个茶案,茶案上只立了一顶会自个儿旋转不休的金套环,老头儿一边拿了几张纸伏在案上写写画画,一边使唤着我来回跑着给他端茶送水。 嘴里还不停念叨:“不该呀,毛儿也长齐了,神元也补齐了,怎么就变不成人形呢?” 每每听到这样一声叹息,小树枝上立着的小白便将长长的尾羽一撅,迎着日光在半空之中画出一道彩虹来,摇摇高傲的美丽头颅换个姿势继续闭目养神。 因着小黑认亲,是个事关仙魔两族的大事儿,按着规章,众魔不能大批上天,众仙不能大批入地,故宴席既不能办在天上,也不能办在魔族领地,人间嘛,搞不好那形态各异的妖魔再吓死几个凡人。 遂寻摸来寻摸去便是,当真是寻了个好地方——我那便宜师父的仙府。 众人越想越觉得这个地方好,风景秀丽不说,还有那么些弟子能做跑腿使唤,简直妙哉! 于是,我那十一位风姿卓越的师兄们也被拉近了万丈红尘,正如头先日子我大婚时,小黑替我做的那些活计,如今都是他们的了。 魔王小黑认亲的宴席便是在这万众瞩目之中如期举行。 清晨里夹着冷意的秋风灌进我的衣衫之中,我打了个激灵,裹紧了衣衫,出门看小白。不料一抬头却看见院子里的墙头上皆插满了五颜六色的小彩旗,让人眼花缭乱。我不禁感叹:这一日,是我见过的太白山这片山头上最最热闹喜庆的一日。 都说仙族重视排场,如今这般对比下来,魔界也差不得多少。 小黑是今日这场大戏的主角,自然要多些戏份,自打一早开始,他便忙活得很,具体忙活什么呢?我着实是没能看得出来。 偌大的一个场子,中间搭了个台子,如同民间之人唱大戏的戏台子一般。 我拎着小白挑了个不大显眼的位置坐了,想着一会儿小白若是吃相太难看,也不至于太引人注目。 宴席开始,小黑立在台子上,威风凛凛,身着一袭墨色衣袍,愈发显得身形挺拔精瘦,我细瞧了瞧,在这身袍子上,二婶婶是下了功夫的。 我那便宜师父好整人的名声当真不是吹的,小黑堂堂一个大好男儿却是被他忽悠着两边来回跪拜了十几次,到后来,额间愣是跪出了清晰可见的一团红晕。 但是为人父母的可不这么认为,尤其是魔君和魔后二位大人,平日里看自家儿子嚣张跋扈惯了,何曾见过他这般逆来顺受的模样?心疼是一码事,满足又是另外一码事了。 想是跪得有些发晕,小黑抬头看了看一旁还待发话的无极天尊,问道:“还有哪些个章程没做?你先同我说说,若还有要跪的,便让我一次跪个完吧,不然这来来回回的,我头都晕了。” 老头仰着脑袋,捏着胡子,品了品,又想了想道:“后面没几个了,你再坚持一下。” 紧接着便是又来来回回了十余次才勉勉强强结束了。 小黑顶着脑门上的大包,接过一旁小弟子递上来的酒给琴爹亲娘敬酒,紧着眩晕,摇摇晃晃地,最终小半杯酒尽数进了他自己的衣袖里。 对于无极天尊坐镇主持大局这件事,仙界魔界都是十分服气的,自然都给面子得很,一场冗长的大戏,满座之宾皆专心致志地听了下来。 我拉着小白,小白盯着桌上的美味佳肴,已是目不转睛了许久。 “你饿了?”我捏着他的嘴问他,生怕他一个忍不住飞上桌子风卷残云地掠食,长这模样本就瞩目,再因个吃相不好坏了名声就不大好了。 小白点点头,神情间颇有几分招人怜悯之意。 “方才那两只山鸡并一大罐子杏铺都是谁吃的?” 小白扑棱了两下翅膀,眼睛偷偷往桌上的一只烤鸡上面瞟。 我顺了顺他一身华丽的羽翼,轻声叮嘱:“再等等。” 小白将头低了低,八成是馋哭了。 终于,便宜师父最后一句话落地,仪式终是结束了,小白蹭的一下挣脱了我的制约,扑向那只肥鸡,不料速度还是慢了一点,一旁一个孩童爬上桌子,先小白一步,掠走了一只鸡腿,小白只得了另外剩下的一只。 “啊!娘亲,这里有一只大公鸡!活的!”小孩儿一手捏着鸡腿,睁着眼睛看着小白不敢动弹,嘴里喊出的话却已带了哭腔。 小白一声雄赳赳气昂昂的气势被小孩儿一句“大公鸡”给说得蔫了下来。兴致不高地回到我的身边。 为了让小白别太伤心,我只得赔笑安慰:“额,呵呵,小孩子见识不长,没见过凤凰。” 小白依旧蔫蔫的。 “兴许,在他见过的飞禽类生灵之中,大公鸡是最好看的啊~” 小白似乎有了些兴致,正待我准备再接再厉时,小孩儿的娘亲过来了,弯下身子将孩子抱了起来,顺便瞟了一眼缩在我怀里的小白,冲我笑笑道:“没有吓到二位吧?真是不好意思啊!”转身临走时还咕哝了一句:“奇怪,天族之人好养灵宠倒是听过,但养只大公鸡做灵宠倒是闻所未闻。” 小白瞬间又蔫了下来。 只听得那窝在娘亲怀里的小孩奶声奶气的声音再次传来:“娘亲,那只公鸡实在是太丑了,比我见过的所有公鸡都要丑。” 怀里的小白又震了震,更蔫了几分。 “额,你的人身好看!当今这天下,谁还以原身来论美丑?” 小白将信将疑。 我看了看小白手里的鸡腿,道:“你看,鸡腿都要凉了,赶紧吃啊,别人不喜欢你没关系,至少你还有我和手里的鸡腿啊!” 小白看了看手里的鸡腿,又看了看我,而后竟毅然决然地将手中的鸡腿递给了我。 我心下感动得不知如何是好,再次同小白确认:“给我的吗?” 小白扑棱着翅膀,用力地点了点头。 浑身散发这母性的光辉是一种什么感觉,现下我便是体会到了。 “小白。”我心里倏尔泛起一阵酸楚:“你从明天开始还是回你的凤府住吧。” 小白面色疑惑,“咕咕”地叫了两声。 “这样再继续相处下去,怕是到了最后,我们也要办场这样的认亲仪式了。” 一旁的毕歌一口老酒霎时喷了出来。 “小魔王。”一声好听的女声自不远处传来。打破了喧嚣,触发了寂静。 小黑虽正在吃饭,听到呼唤自己的声音自然还要站起身来寻觅一下的。 只见不远处,距离我们这一桌大概丈把来远的地方,站着一位蓝色衣衫的少女,少女肤色雪白,葡萄珠子般黑亮的眼睛,一张娃娃脸上挂着笑容,还有两个浅浅的小梨涡,虽个子矮了些,但也是娇小可爱。 “你唤我做什么?”小黑此人,向来不懂什么怜香惜玉,唯一一次一见钟情还是对着三四年前的我,最后还将我处成了兄弟。这句话问的十分斩钉截铁,因着被打扰了用餐,面上还添了些许不快。 “本神姬中意你。” 此话一出,本就安静了的四周更加安静得能听清几位魔族之人的抽气声。 “好,我知道了。”小黑潦草地答复完,立时将头扭回席上继续吃喝。 他吃的进去,周围之人却是都吃不进去了,尤其是他琴爹亲娘同我二叔二婶四个人。 要说年纪,小黑也是不小了,要说谈婚论嫁,这天上地下可还没几家有这个胆子敢同魔王之子结亲。 “这姑娘,有些胆识!”毕歌在一旁吃着,还不忘瞪着眼睛瞅瞅热闹发表个言论什么的。 这位“有胆识”姑娘是谁呢? 从一旁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声中,我万分敏锐的耳朵便从中捕捉到了几点重要的内容来。这位姑娘乃一座神山上的小神姬,名唤墨兰。 墨兰墨兰,我在心底反复念叨,忽而想起,曾经这位小神姬还看上过涂拾来着,当时还拖了我那便宜师父同涂拾说媒来着,最终没谈成。 从前,我并不了解,这位神姬是个什么样的神仙,如今这一面只见,一句话的当口,我确是将这位姑娘的脾气秉性看出了个大半。 也是个,不拘小节的女仙啊。 “你瞧瞧人家,心里喜欢就大声说出来。”我伸出手指戳了戳小白的翅膀。 小白抬头只转头看了我一眼,便转回去,一边看热闹一边不停往嘴里塞毕歌给他夹的几块大肉。 算来,墨兰神姬同便宜师父算有旧识之情,当下大家都在场,出来打声招呼,愉悦愉悦氛围也是他该做的。 遂,便宜师父咳了咳嗓子:“你,瞧上小黑哪一点了啊?” 这姑娘八成是个见过大场面的,如今这千八百号人都瞧着她,面上也未曾显露出半分怯意来,只见她低下头神情无比认真的模样,想了又想:“长得好看,算不算?” 小黑在一旁吃得欢实,同桌的四位长辈却眼冒金光。 便宜师父瞧了瞧小黑:“模样,确然是不错的,但,你瞧瞧今日来这里赴宴的其余若干位公子神君,哪个模样差了去?” 小姑娘啧了啧舌,不假思索地答道:“他有些特别。” 这句话倒是分走了些小黑倾注在菜色之中的思绪来,也腾出些心神斜眼瞧着不远处的小姑娘。 小神姬得意地冲着小黑继续道:“需要我说说你有什么特别吗?” 小黑立即收回视线,给姑娘撇下一句:“得了得了,还是填饱肚子重要些,你别说了。” 一旁小黑他亲娘将儿子的神情颜色看在眼里,着实有些看不下去了,连忙起身走到小神姬面前,和风细雨地同小姑娘说:“你是哪家神府的啊?年芳几何啊?” 小神姬笑了:“哪家神府不重要,年岁什么的更不重要!” “为什么呢?”二婶婶接口问道。 “因为这只会网两个人之间增加沟壑。” “噗!”一旁毕歌又一口老酒喷了出来:“年岁比小黑大便是大,小便是小,不说年岁便是不说,如此冠冕堂皇的理由她倒是能说得出来。” 小姑娘将两位主母说得哑口无言之后,脸上带着几分骄傲道:“同我家结亲,你们两家都不会吃亏的,您二位,哦不,您四位瞧着我如何呀?” 四位?这是没将小黑算进去啊! 姑娘用得难不成是越级战术?既然你不搭理我,那我就直接搞定你家四位当家做主的。 毕歌终是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叹服地摇头感慨:“小幺,你先前若是有人家半分力量,如今,身边长成这个样子的崽崽没有一窝至少也有十只八只了。”说着眼神点了点正埋头进食的小白。 我登时反驳道:“强扭的瓜不甜!” 因着心下羞赧之意大盛,出口的声音也略大了些,不过,那位墨兰小神姬该是听见了的。 小白抬起头来,扇着翅膀在我头上划拉了两下,大致意思是,给你安慰,自求多福。 第六十四章:有人欢喜有人忧 一句:强扭的瓜不甜,虽不是冲着墨兰小神姬,但被她听见也是怪不好意思的,不好意思就不好意思在这句话还十分地应景。 不料那小神姬并不是个小胸襟的姑娘,人家只淡淡地看了我一眼,便又去同小黑他娘和二婶婶说话了,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神情之中也瞧不出有个什么不乐意来。 我对小黑的婚事并不如小黑对我的婚事那样关心,草草吃了些便扯着小白回了休憩的院子,毕歌下午没事,等着二叔他们结束一道回去。 瞧着今日的架势,等闲功夫是聊不妥当的,于是边跟着我一道回了院子。 “那墨兰神姬是个什么来头啊。” 毕歌摇摇头:“只晓得她生长在琴忧山上,自来没爹媚娘,孤身一人,平日里做派亦是十分简单,并不十分张扬。”想了想,改口道:“除了在择婿这一方面。” “他年岁比你还大些?” 毕歌又摇摇头:“不晓得,我也是后来才知晓她的。那时他正追求另哪一处神府当中的小仙君来着。” “后来呢?小神君没瞧上他?” “不是,后来遇上了那么一场大战么?战死了。”想了想,又道:“哦,是那个沐霖神君啊,六百年前战神府的小神君。”又看向我:“咦,你不是晓得他吗?之前还拿他来同你作了个亲爹的幌子。” “所以,我的爹娘既是你家大哥和大嫂,又是紫藤落和沐霖神君,你们可算是捡了个娃娃,爹娘的身份真是随口一诌便是一对。” “你错了,对外,我们说你是我大哥的女儿是给你造个身份,对你,我们说你是紫藤落和沐霖神君的女儿是为了是你相信,这一码归一码,如何能混为一谈?”我白了一眼,此时正落在一枝头上养神的小白,也不晓得他知不知晓自己就是沐霖神君,但就过往种种而言,我推测他是知晓的。 “嘁,后来呢?沐霖神君战死,她就没点表示?” “还有什么表示,能有什么表示?那可是连个尸身一息神元都寻不到的!不过,后来倒是听说,她不知是从哪里寻了一把剑,愣说是沐霖神君的遗剑,后来将那柄剑插进了她那一处山头上的小土丘里,貌似,对着剑伤神了几日来着。” 我笑,毕歌呀毕歌,先前还说不知道不了解不清楚的,结果三句两句便将这墨兰小神姬的事抖搂出了八成。 “你晓得嘛?后来她还托我师父给自己和涂拾说过媒呢!” “什么?”院门口传来一阵尖锐的女声,是布偶。 我瞅了眼她身后跟着的涂拾正丧着脸的模样,顿觉今日自己可能不宜说话。 很快,我同毕歌的一问一答,变成了布偶同毕歌的一问一答。 我寻思同涂拾说说话,帮他舒缓舒缓心下的紧张,可惜寻摸了半晌也寻摸不出一个好些的话题来。 “额,小咕噜和她塔叔呢?” “早回了,说是回去查查黄历,要选个好日子,把事情办了。” “哦~” 一旁布偶问毕歌:“你觉得是我好看些还是那墨兰神姬好看些?” 毕歌手上捏了块肉脯子,思索了半晌回答道:“这个问题你该问涂拾才是。” “他不诚实。” “怎么呢?”毕歌看了眼涂拾。 “若是我问,他基本上都会说我好看,然而这并不是我真正想听的。” “所以你就来嚯嚯我?”涂拾的神情告诉我他现在不太好。 布偶拉了鞭子,对着毕歌的脖子:“你说不说。” “说说。”毕歌投降:“你让我想想。”半晌:“你比她高些。”才憋出了五个字。 “嗯。”布偶却觉得可以。 “你比她瘦些。” “嗯。”布偶想了想,回头问毕歌:“你喜欢胖些的还是瘦些的?”随即又赶在毕歌开口之前补充了一句:“不许说喜欢我这样的或者只要是我胖瘦都喜欢的话,那太模棱两可了。” 涂拾僵了僵,看了看我。 “额,我认为,以上两句是很有深意的,若你不是你,是个性子不同,相貌不同,胖瘦不同的其他哪个姑娘,涂拾万万他是不会喜欢上你的,正因为你是你,这般性子,这般相貌,这般胖瘦,涂拾才会喜欢你,你说对不对?” 虽然我觉得我自己可能也不晓得自己方才弯弯绕绕地说了一段什么。但是瞧着,布偶她好像是听进去了。 遂趁热打铁总结道:“故,涂拾喜欢的是你,不是你的身形。你晓得吗?” “晓得了。” 布偶神情间还在沉浸。片刻,突然“啊”的一声站起身来:“” 我离布偶离得近,她有了术法还不大驾驭得顺畅,这一起身,浑身带着一道飓风一般,将我晃了一个趔趄,我踉跄后退一步,脚上却似是踩到了什么,一个没站稳,晃晃悠悠地向后倚去。 毕歌离得远,布偶方才想要扶我却是扶了个空,也向前趴去,涂拾离布偶最近,自然只顾得上先扶住布偶。 就在我感慨可能今日就要遭场大劫的时候,忽而,腰间抚上一把力道将我环住,转了个圈。 我仰头,见小白一张俊脸正带着笑意。 我轻轻落地,首先是像方才小白栖息的树枝上望,却是望了个空。 “小白!真是你!” “是我!”小白向我张开双臂:“回来!” 我不假思索一头扎了进去,但随即而来的不是小白身上惯有的药香和龙涎香,而是,我仔细嗅了嗅,额,烤鸡的香气,也不赖吧。 我看着小白,鼻头上泛着酸意:“小白,我想哭。” “看见我,激动了?”小白伸手捏了捏我的下巴,神情温暖,动作轻柔,来自指尖的温热和小白的鼻息,让我顿觉脸上又热了热。 “你方才说的那样有道理。那你是不是该同我说说,你喜欢我什么呢?” 我沉浸在小白的神情眸中无法自拔,想了想,也想不出一个相对不错的解答,确实喜欢但也确实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这个问题又不能不答,于是脑袋一热,一句话便脱口而出:“可能就是一种执念吧。” “噗~”毕歌喷了一桌子肉脯墨子,零星好像还喷到了我的衣角上。 我清晰地瞧见,小白脸色瞬间垮了下来,细细品品,还带了一抹忧伤。 “执念,你是说如果你得到了我,就没了执念,从而也将不再喜欢我了吗?” 因着我的原由导致小白不大开心,本想着解释一下,可待出口的话却被小白这一句给憋了回去,其实,认真思索一下,他这样理解也是没什么错的。 为何常常心心念念着他,便是因着还未拥有过他,若是拥有了他,可能也不会如从前般上心了。这几日的情形便是这个理儿。 趁着我思索时,小白似乎也在一旁悟出了大道理:“哦!原来如此,我说你从前都是夜里往我院子里跑的,怎么这几日对我这样疏离,不但待我不亲厚了,还将我赶到了院子里。” “这......”我对于小白的领悟力十分地叹为观止。 呀?有哪里不对? “你怎么知道我夜里去过你的院子?” 小白伸手将我的发丝摸得凌乱:“你以为你是天生神力?仅仅用头撞个几十下,我们凤族几百万年传承的坚实屏障就能被你撞破了?” “是你?”我顿了顿,捂着嘴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是你?” “是我。”他笑得邪魅:“是我。” “哎呦,这院子是不能再带了,腻牙!”毕歌今日当真是看了一场又一场好戏,此时早已尽兴,拂了拂袖子,索性也不等二叔和二婶了,径直回家去了。 “他做什么去?为何如此心急的模样?”涂拾不解。 布偶在一旁拖着长音答话:“八成是去制他那个小木头人了罢!” “哎呦,你们都在这儿呢?” 小黑,今日这场大宴的主角、今日走了桃花运的幸运儿走进了院子。 嘴边尚且还带着油便如此大摇大摆旁若无人,丝毫不顾及形象地走了进来。 布偶嗤笑:“你好歹今日也是被人家姑娘表白了的,能不能将你那仪容好生捋捋?” 小黑脸上堆了笑冲布偶弯了弯腰,恭恭敬敬地揖揖手,道:“多谢四婶婶提点!” 谅是布偶平日里再大大咧咧,此时被小黑一句“四婶婶”唤得面上也是上了赧色。 涂拾拍拍他的肩:“提前习惯习惯也好。” 小黑却不以为意,自顾自地寻了处高矮适宜的大石头坐了,一只脚一翘便开始说道:“别给我提那位神姬,我现下心里发闹得恨。我娘亲和干娘这会儿都对那姑娘中意得很。我若此时还在那杵着,估摸着此时已经能够听到她们谈论我们将来娃娃的名字了。” 布偶打趣:“那你走时,她们谈到哪了?” 小黑想了想道:“临走时,音乐听到她们貌似在谈论,过些日子是将我绑去哪里好些,说她是女儿家,以后定是要长居于夫家的。你们晓得呀,我爹娘对我,那是万分嫌弃,自然不可能让我回魔宫住,我听着她们的大致意思是,将我绑在药神府,然后,等那小神姬嫁过来。” 众人哄笑一团,又打趣了几句。 一来二去,大家将各自知晓的都拿出来说了,才好歹将那小神姬看上小黑的来龙去脉给串了起来。 事情的源头却是同我有些干系:那日大战以后,我正处于昏迷,小黑不大了解这天上的术法公用,当时便以为我命不久矣,伤心程度不亚于打架输给了小白,每日借酒浇愁,逢酒必醉,每醉必作。上天入地毁了几方土地之后,闹出了不小的动静,这才得了那日正在天宫闲逛且颇有眼光的墨兰神姬移情别恋。 用小神姬的话来说,就是:小黑看起来是个十分有种的小神仙。 这话,还是小黑方才听见小神姬亲口同四位老长辈说的。 哪位有种的神仙撇了撇嘴:“我倒是觉得在年岁上大些小写没什么大问题,你瞧那孟塔还比咕噜小几十万岁呢,拉出来看看,不还是人家咕噜显小些么?只是,这位小神姬这脾气秉性不大和我的口味。” “人家如何不和你的口味了?”我问。 小黑啧了啧舌:“怎么说好呢?太,野蛮了,且性子太直,太豪爽了,我喜欢那小家碧玉些的。”小黑说着还伸手在空中比划了下,比划的是个小两条直线,我揣测,他大概比划得是个身形吧,瞬时,眼前浮现出那墨兰小神姬十分玲珑丰满的线条来,替那小神姬感慨了一瞬。 “所以,当年你同我一道看上了她?”小白伸出一根手点着我的脑门,语气怪异。 小黑瞧了眼小白:“呦,这进来许久,也说了许久,倒是忘了这几日你一直是只野山鸡模样来着。话说,你是啥时候变回来的?” “山鸡?还野山鸡?”小白挑眉。 “凤凤凤凤凰。”小黑改口,继而调侃:“别动气,小心再变回去,万一真变了个山鸡,你是没见过,你最初时瘦瘪干巴毛没长齐的模样,比那山鸡还难看些。” “所以,当年你同我一道看上了她?”小白指着我的脑门又向小黑问了一遍。 小黑无奈,看着我,终是长叹一声:“所以啊,最终和这丫头处成了兄妹。” “哈哈哈。”小白似乎很满意这个回答,笑得够了,又补充了一句:“他既是如此,我便无所畏惧了。” 得嘞,补充的这一句确是对着我说的,大致意思就是:没人喜欢你,你就没得挑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 我白了小白一眼,继续追问小黑:“那后来呢?” “后面的我不晓得,但是定是肯定定了,八成会请北斗元君做媒,大致下月月初便会将我绑了,具体事宜,可能现下还在商议吧。” 小黑又叹一口气:“他们怎么说是他们的事,具体成不成还得看天意。” 魔王夫妇见自家儿子有人愿收,自然乐得双手双脚赞同,其他人的意见,只能起个参考的作用了。 小白悄悄拉拉我的手,一股暖流自指尖涌入,又是一股甜甜的蜜意绕上心头。 布偶在一旁抠指甲,一阵风袭来,涂拾将臂弯处搭着的一件披风搭在了她的肩头。 小黑坐在石头上,神情忧伤,半晌,又长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话。 此情此景,当真是有人欢喜,有人忧啊! 第六十五章:溯源 夜风瑟瑟,月凉如水。 药神府中我的院子里。 夜里有些失眠的我十分有心情地躺在软榻上看月亮。 小黑去二叔二婶处探听消息,十分难得地没有闲心来陪我聊天。 小白变回了人身,他得先将自己送回家去给他爷爷瞧瞧,估摸着要明天才能见面。 看着眼前巨大且明晃晃的一盘月亮,心下颇有几分五味杂陈之意,前世的事情自眼前一一闪现,因着月夜宁静,也叫人能够心情舒畅地将那些事情拿出来细细品一品。 思来想去,那天帝无论如何瞧着都不像是个善茬儿的。 但我毕竟不是他,也不能晓得他老人家心里究竟是在想些什么。 忽而,心下骤然回味起上次见他时自他眼神中流露出的情感来。那样的神情必然是不一般的,但哪里不一般呢? “他是不是同曾经的我有些什么?” 思绪不理还好,一理却是更加乌七八糟。 “谁?”厚重的裘敞铺天盖地而来,如同一个襁褓般将我团团裹住,带着小白身上的余温:“天这么凉,你冷不冷?” 我惊诧回头:“小白!你怎么来了?” “我只是将自己送给我家祖宗瞧瞧,瞧完自然就回来了。”小白伸手将我头上的发丝团了团:“你方才说的是谁?” “什么?” “你揣测谁曾经同你有什么?” 知晓是自己方才无意说出了声,便也不遮遮掩掩了:“你觉不觉得天帝有问题?” “你方才说的是天帝同你有什么?”小白挑眉。 “只是揣测,揣测。”我回瞪他。 小白并未急着接话,反倒是盯着将那一片我裹成一团的裘敞,片刻,眨了眨眼睛:“于你这揣测有关之事我倒是知晓些的,只是我现下有些冷。”说着,搓了搓自己的手臂。 “哦。”我起身:“进屋里说罢。” “今夜月色甚美,我也想赏赏月来着。” “哦,此事那再议吧。”我将身上的裘敞扯下来递给他:“你躺在这里看吧,反正我看得也够了。” 不料却被小白拦住了去路,月光下,他的眸子俊逸非常,看得我心神一滞。 “其实不用这样。” 低沉的声音带着小白的吐息扑面而来,我不敢再抬头看他。 “我有个三全其美的法子,你不用回去、此事不用在意、且你我两人都能暖和。” “什么法子?”羞涩之余,出口的声音微乎其微。 随即便感觉一股力道扶在我的腰上,紧接着又是一阵天旋地转。 反应过来时,已经躺回到方才的软榻之上了,身上依旧盖着厚重温暖的裘敞。 “我这个法子好不好?”小白的声音自头顶传来。 我抬眼看了看小白一脸得意的神情,此时的我正被他环着,裘敞之下,我伸了伸腿,却是没有空隙了。 小白说的好法子就是二人同塌盖同一方裘敞么? “其实,你不用这样,屋里,屋里......” “屋里什么?”我感受到小白的身子往我这边蹭了蹭,环着我的臂弯也紧了紧:“这样会不会更暖和些?” 额...... 既是他自己送上门来的,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从前在镇子的学堂里进学时,尤记得哪位夫子曾教导我们来着:人生来两性,一为良善规仪之性,一为邪恶不羁之性。后经教导,良善之性得以长存,邪恶之性得以存封。 显然,小白这并不是个好法子。 一阵罪恶感自心底而生,但四肢的动作却是称心的很。 我即时翻身,将小白抵在身下,一手捏住他的下巴,就如同他今日对我那般,自我感觉许是连神情都学了个八分神似。 “你要做什么?”小白神色躲闪,透着些猫咪一般的警觉和娇弱来。 心下燃起霸道的火苗:“少年,今夜便从了爷吧~”说完俯身便对着小白的嘴唇亲了下去,许是他方才喝了药,下口尽是苦涩之意,苦得我有些受不住,不能下口,顿了顿便想打退堂鼓了。 刚刚离开他的唇,便听得小白声音有些沙哑地传来:“这便是你说的,从了你?”沙哑中透着笑意。 随即而来的,便是一个厚重的吻。 浓浓的苦涩萦绕着舌尖,使我想起来不久以前的那个夜晚。 我从他的禁锢之中挣脱出来:“你又占我便宜。” 正亲的起劲的小白被我一把推开,怔了一瞬,随后神情便有些委屈了:“胡说。” “上次,我夜里去看你,你也是这样对我的,这次也是。” “我怎么记得,是你占我便宜来着?上次大半夜地去看我,这次你又,你又......”面上又是一片娇羞之色:“凡是要讲究个证据,你方才那般说辞,令我很是受伤。” 本来觉得自己是有理的,但听小白如此一说,瞬时觉得自己又不占理了。 “那,那方才我都停下来了,你还......” “哪有人做这种事,有中间休止,让人意犹未尽。”思索了下,又道:“这也是怨你的。” “我......” “不听不听。”小白一手捂住了我的嘴,将我往他怀里紧了紧,半晌不曾将手松开。 这举动虽有些许耍赖的意味,但窝在他怀里的感觉也不赖,索性由着他了。 伴着月色,周边寂静得有些过头,更加凸显出了此处无比暧昧的氛围来。 良久,小白的声音缓缓响起:“你知道吗?那日在梦里初见你,本来我早已在心里做好决定,佯装不搭理你,让你断了与我的这份心意,可是我一转身却看见你眼眶红红的模样,心就瞬间化成了蜜糖,看着你为我伤心,心里又心疼又欢喜。” 我扒开他的手,开口问:“心疼什么?” “心疼你因着我受委屈。” “欢喜什么?” “欢喜的是,你依旧喜欢我......” “那还将我推拒得老远。” “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啊。” “你又不是不晓得,我并不是个遇事愿意退缩的人。” “我不能自私啊,而且你若跟着受苦,我会心疼。” 鼻头酸了酸,冲着他的胸口就是一拳:“傻子,我差点就要移情别恋了。” “老实些,别着凉了。”小白嘴角扯着淡淡的笑,伸手将裘敞往我周身塞得更加严实了些。 “后来呢?” “后来,我同妖尊大战,你来救我,那一刻我觉得我好像也活不下去了。” “嗯~”这句话令我十分受用。 “后来我将自己的神元摒了,就是想着一定要好好地回来找你。可是谁知道凤族的子孙摒了神元之后会变成一只雏凤凰。” “哈哈~” 第六十六章:大战告捷 次日,我自睡梦中醒来,许是是自小白怀里入睡的,这一觉格外香甜。 里里外外将院子寻了一圈都没见小白的身影。 一小药童过来传话:“大家都在主殿呢,神尊说您若是醒来,就直接去大殿。” 捻了个诀儿,眨眼间便到了主殿,大家都在吃饭。我一眼便瞧见正坐在桌边一处的小白:“吃得可好?”言外之意:你竟然丢下我自己跑来填饱肚子? 小白连忙摆手:“不不,实则,实则我是打算趁你还在睡着,先来给你带点回去等你醒了可以吃的,谁知,我一来人就被他们给扣下了,拉着我问长问短。还说......”眼神却是看向二叔的方向不说话了。 “说什么?” “说你自己会来的。”小白一脸委屈,虽演技拙劣,但也让我看出了几分诚恳的态度来。 “你家小白胆子甚大,要去单挑天君呢!”毕歌手里攥着块木头,抬眼瞧着我,语气间颇有一些告状的意味。 小白接口:“他在打你家小侄女得主意呢!” 毕歌看了眼手里攥着的木头块子,想了想:“我早晓得你有自己的想法,此番你做得对,若是需要帮忙,尽管来找三叔嗷!” “你手里的木头块子是什么?” 一旁的小黑咕噜一声将口中的食物咽下:“今日早我起来就听前院那棵万万年的老树精骂骂咧咧,过去一问才知道,今早这个家伙趁着大家都没醒之时,将那老树精身上最是粗壮的一只臂膀给砍下来了。”看了眼毕歌,眼里憋笑:“头日里,我去敲他,那木头美人基本成型,只是缺个头来着。” “所以,三婶离我们不远了吗?” 毕歌闹了个大红脸,在众人哄笑声中,草草垫巴两口便跑走了。 “你担心我嘛?”回院子的路上,小白凑到我面前来问。 “这天族之人多修的是水系数法,你擅使火系,还是有几分胜算的。” “可是,天帝的术法也很厉害啊!”小白撇嘴。 “你是想告诉我,你不行吗?” “......”小白好似想说什么,酝酿了半晌愣是没打嘴里蹦出一个字来。 半晌复半晌,小白喃喃地道:“你不会是......” “不会是什么?” “不会是想先怂恿我去同打架,好等着我败了,然后同天帝那老贼双宿双飞吧?” “你这样有想法,只安心在天上打打架什么的当真是屈才了。回头你也去民间搭个台子说书吧,我瞧着我那个铺子门前的那块地儿就挺好!” 没过多久,这一场浩浩荡荡的战事便在九重天上拉开帷幕。 地角择的是先战神的府邸,几百年来空旷无人,偌大的练兵场上,小白同天帝各立一边。 这是个大事,关乎天地易主的大事,各界各族都有不少人前来观战。 在无极天尊那三寸不烂之舌的煽动下,在小白他爷爷的无限鼓吹之下,在凤族老神尊审时度势的分析点评之下,以及在我几位叔叔及小黑的在各界各族的大肆宣扬之下,天帝的那点曾经的那点暗黑之事一时之间被传得沸沸扬扬。 同在场上,小白这边的呼声却是比天帝那边高了些许。 就两边支持者身份地位的分量来讲,小白这边却是不仅仅高出天君那边几层地出来。 小白今日一改往日的风格,着了身二婶婶亲手做的淡紫色长袍,外披毕歌用了九天玄铁亲手给他炼制的盔甲,英气不英气的暂且不说,单从这身颜色和做派上来讲,着实是有些张扬浮夸了。幸得小白模样好,不然真是难以下眼。因着是自家的男人,再多的也不愿去琢磨了。 再看另一边的天尊陛下。 依旧一身乳白长袍,神情稳重,并无半分惧意。想是那袍子的衣料当中掺了银丝、金线绣了金龙的原由,显得更加熠熠生辉。 我没有去主位上同二叔他们坐在一起,只就近寻了张椅子坐在场外,正巧身旁坐了天帝一派的两个仙者。 只听得那绿衣服的仙者道:“这栖风神君的战力虽有目共睹,但到底是年岁太小,同天帝比起来,岂止是差了一星半点,真不晓得那魔界的魔王和冥界的冥主怎么就那么相信个孩子。” 对面一褐色一袍的老仙者摇了摇头,虽然神情间也透着迷惑,但出口的话却十分中立:“虽然老夫也不大小的各种内情,但上述二位皆是那大智之神,如此做法定有因由,暂且瞧瞧吧。” 是个睿智的,对于自己不懂的事,并不随意妄加揣测。 很快,小黑起身走到场子旁边的一口大鼓前,挥动着两个鼓锤,轰隆隆的鼓声响彻云霄。 我一个没忍住,“噗”的一声笑出来,这场景怎么如同我从前看小孩子做游戏般。 一旁的两位仙者倒是异口同声:“小魔王真是术法深奥,这鼓敲得不能再有气势了。” 鼓声雷动了许久,场上二人却半晌未有动作。 一旁褐衣老仙悠悠开口:“此二人都是那沉得住气的。” 又过了许久,自小白与那天帝对视的眼神之中,我似乎瞧出了些什么。面上虽然二人没有动作,但眼神的交锋之已是水深火热。 忽然天君指尖凝出剑气,一把有着宽厚剑身的神剑瞬时便现出形来,天帝提起剑,向着小白的方向直直刺去。 面对天帝的攻击,小白这边却是丝毫未有动作。 天君身形一动,霎时之间便来到小白的身前,剑离小白的面庞仅仅咫尺距离。 我的呼吸瞬间停滞,目不转睛看着台上的小白。他依旧没动。 千钧一发之间,就在天君的剑触碰到小白面庞的那一瞬,他突然身形一闪,才算是险险躲过了一招。 在众人都松了口气的同时,我清晰地瞧见小白嘴角溢出的一滴鲜血。 一旁老仙道:“天帝这一招十分阴险,称二人凝气对视之时对栖风神君使了术法,使其不能动作。此般小家子气的招数着实有失我天家风仪。” 绿意仙者不以为然:“这应当算是天帝有谋有策。” “不不不,重要的是,我们天族之上是没有这样暗算的旁门左道术法的,若是有,也应当是在禁术典籍之中,被封存在那无恶殿中。” “这......”绿衣仙者陷入沉思。 场内的决斗正行进得如火如荼,天帝攻势猛烈,小白躲闪得当,但小白从始至终并未出些什么硬招式,令场外的议论之声四起。 谈论的内容多半充满着质疑。 “这栖风神君是真有能耐吗?” “以退为进?瞧着也不像啊!” “许是战术也说不定,且继续瞧瞧罢。” 我趁机寻了条小路,悄悄溜到了主位的亭子里坐下。 这处都是些有智慧的神人,或许能从他们嘴里收获些不同寻常的见解。 只听二叔瞧了我一眼,道:“晓得回来了?” “是的,先前都是我懒惰了,现下觉得这处亭子甚好。” 亭中其余众人皆看得聚精会神,并未留意到我的到来。 “小龙。”龙老神尊指着台上的小白同龙嗒说话:“栖风这小子内里是有些智慧的,你平日里同他常在一处,也要同人家好生学学。” 龙嗒点点头,问:“我这也瞧不出什么来啊?” 龙嗒话音刚落,场上的情势却是忽然之间发生了转变。 天帝的攻势逐渐弱了下来,小白嗣机而上,占了强势。 再细细品味一番,确是明了了:先前小白的示弱,只是为了套出天帝的招数。 这天地之间,术法类别自是多到数不胜数,但天族之人惯爱倚仗于仙术仙法, 便宜师父在一旁感慨出声:“不错不错,示弱又道,躲闪之间亦十分有章法,饶是天帝那样的老谋深算,也未曾将他的小算计识破,反倒招数被尽数套了去。虽说这小子是我一把屎一把尿亲手带出来的,可是他这些小聪明我竟不晓得他是从哪处习得的。”转头看向此时正一脸洋洋得意的凤老神尊:“是你教的?” 凤老神尊的神色暗了暗:“小白自回家以来,大多数时间都在修炼,见面的次数少之又少,怎么教他?你说对不对啊,药王侄女?”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我,我连忙摆手澄清:“我这样单纯无害暂且不提,单论计谋我哪比得上小白啊。” 然而鄙夷的神色并未减少。 “再者说,虽然他这段日子比较粘我些,但你们谁见过同意中人在一处之时,不谈情爱,谈谋略的。” 此话一出,众人才一一点头收回神色,专心观战。 百八十个回合下来,小白一直处于上风,因着二人术法系别水火不容,故一时难以分出胜负,尽管如此,小白此次的表现也惊艳了在场所有的人。 我斜眼瞧着方才坐在我身边的一绿一褐两位大仙,二人此时也没时间言语了,只屏息凝神地看着场上的二人。 突然,天君的身体有了变化,额头上两只角隐隐生出,长长的身子上一片片龙鳞熠熠生辉,不过刹那,已是在九天之上盘了一个来回。 “龙嗒,这天帝竟然是你们家的人啊。” 他爷爷冷哼一声,言语间的不屑之意尽显:“不过是众旁支子弟之中颇有天赋,继承我龙族血脉略多的一个罢了,若不是当年有幸拜了法路天尊为师才有幸角逐天帝一职,如今他还不知在哪处闲混呢~” 凤老神尊打趣道:“人家好歹也从一只龙一跃成了天帝,你这样说,未免太尖刻了吧?” “我龙族可从未以他为荣。” 场上,小白并不示弱,脚一蹬地,身体悬在半空,巨大的双翼舒展,燃着熊熊的火焰,五彩耀眼的羽毛比这世上的万千颜色都要绚烂,身形大小并不那一条神龙逊色,反倒是在样貌上略胜一筹。 “这凤凰的原身竟然如此之大?”眼前这一景象,将我看得瞠目结舌。 “头先日子,估摸着小白是在逗你玩吧。”小黑也看得瞠目结舌。 突然,场上本来冰雪靓丽的神龙鳞片却开始发黑,不过一瞬竟是从头到脚都染上了黑色。 “不好!”一直坐在后头一言未发的小黑他爹突然暗叫一声。 “这老儿竟修了魔族术法?”无极仙尊喃喃自问。 “是修了魔族禁法。”小黑他爹回答。 禁法和术法虽只有一字之差,却存在了个合理与不合理的两个说法。 天族尊长统掌八方六界,若是修习些其他的术法也是合情合理,但若是休息了人家的禁术可就另当别论的,其中有着些什么弯弯绕绕自然也就不得而知了。 擅使水系数法的天帝,此时正从嘴里喷出巨大火球,目标正是向着小白。 小白他爷爷突然惊叫一声:“糟了!” 突然入魔的天帝同这个火球自然而然也将在场的所有惊住了。 所有人都在为小白暗暗捏汗的同时,场上的小白却十分稳得住阵脚。 小白他爷爷扯着嗓子冲他喊:“凤儿啊,你若是挺不住就回来吧,那老鬼着实缠人,里外你是个孩子,只一个犟劲儿不顶什么用的。” 小白扭头,目光神色间却似是投向了我这处。 片刻,小白道:“如众人所见,他已然成魔,若此次不能除之,今后必然种下许多恶果。”说完,又看向我:“丫头,你等我,一定要等我。”眼神之中是坚定不移的信念。 “好!”我冲他喊。 此时此刻心下似是有些酸楚的,但心底沸腾澎湃的热血占据了我一整颗心,若小白愿意,那我定当全力支持。 “你......怎么也不劝劝?”小黑言语间有些埋怨。 “然后呢?成就天帝成为下一个妖尊?” 小黑默然。 “罢了,总归凤凰都是不大容易死的。”凤老神尊喃喃自语:“若情况好些,大抵只会长眠几百年罢......” 一招,小白拼了全力。 一瞬间,墨黑的龙鳞四散飞溅,如同雪花般散落了一地。 在所有人都没能反应过来的一刹那,大战已然告捷。 我心下淡然重温这场以比试为初衷,以一死一伤作为结局的大战,心痛难以呼吸。 许久,场上没有声音。 “好!!”突然,一男声沙哑传来,语气之中尽是掩不住的激动。 是先前那位绿衣仙者。 继而,是如倾盆大雨般汹涌雷动的掌声。 场上,躺着一只小凤凰,身形小小的,如同初生一般。 凤老神尊神情暗了暗,有些忧伤,拦住了我冲过去的动作:“暮暮,你莫去了,后面之事交予我来做吧。”说完,飞身过去,将小小的鸟儿捧在手心,身形一闪便消失在了轰动的鼓掌呐喊声中。 龙老神君叹了口气:“小白的身体须得长眠于涅槃谷的岩浆之中休养生息。” “多久?”我问。 “至少三百余年。” 第六十七章:圆满 天上没了天帝是不成的,给各界落了笑柄不说,众神仙群龙无首也是非常之没有主心骨了。 遂,几位颇有资历的老尊神自发组团,并齐齐坐镇,在天宫的大殿之上召开了一场:天帝选拔会。 天上地下最不缺的是什么?自然是这胸怀大志的年轻人。 故,这几日的天帝选拔大会场场爆满。 各路青年才俊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皆踊跃报名参加,其中更是不乏魔界之翘楚、妖界之豪杰、各仙灵大族之精英。 我闲来无事,看话本看得腻味了,便抱着本小破书,去大殿逛一逛,巧得很,曾有幸也旁观得几场激烈的竞争。 前日,天帝选拔大会正开始在第二天上。 我悄悄自偏门溜了进去,寻了个隐蔽的地角瞧热闹。 大殿最上首的席位虚空着,依次而下的几个席位上,坐着六位面容严肃的老仙尊。依次下首,便是两排细密的席位,席位上坐着形形色色各式衣着的年轻男子,一码水的细嫩模样,瞧着就讨人喜欢。 “佛戾神君。”一老神尊低着头在名册之中寻觅,继而抬头从嘴里唤出个名字来。 就在他抬头的那一瞬,我惊住了,可不就是小白梦里的那位云上学堂里的夫子吗?叫什么来着?文闵? 那叫佛戾的小神君,腾地站起身来,声音爽朗明快:“神尊,晚辈在这!” 态度恭顺有理,文闵仙翁向来偏爱性格乖巧懂事守礼的孩子,自然对这位小神君有了青睐。 眼含笑意,一脸慈爱地看向下首的小神君道:“你有什么才能啊?” “回神尊,晚辈习的是土系术法,会种各式蔬菜,瓜果,花卉,大到树木小到花生芝麻我都能种得出来。” 一旁另有一位小神君嗤笑一声:“如若你认为这些算是才能的话,那我们这些修水系术法的的才能岂不是养鱼?” 随即几人便哄笑开来:“大到鲛鲨,小到虾米水草,我们都能养得活。” “哈哈,时而还能降降雨。” “时而还运着术法打打水仗。” 大殿之中霎时哄笑嘈杂声不绝于耳,乱作一团。 “咳咳!”文闵仙翁出声喝止:“肃静!” 佛戾小神君吓得一个机灵,身子晃了三晃,险些跌倒,又惹来众神君一阵嗤笑。 文闵仙翁摇了摇头,又问:“你父亲是哪位?” 小神君战战兢兢:“家父贺神尊。” “小贺?”文闵仙翁抬眼。 “是的。” 仙翁再次摇了摇头:“小贺挺硬朗一个小子,怎地生出了你这样的性子......” 佛戾小神君告了退,转身自大殿走出,我追上去同他打招呼。 “嗨,你爹最近还好吗?” 小伙子停住脚步看着我:“你识得我家父君?” “当然了!”说完便有些后悔,也不知在小白梦里认识的出来后还算不算数,随即改口道:“算是认识吧!” “哦~”小伙子低着头,神情蔫蔫的:“他现下挺好。” “对了,你娘是哪家的神姬啊?” 小伙子声音很小:“我娘是个凡人。” 我笑:“那你爹是同你娘住在凡间,还是你娘通你爹住在天上?” “我爹说,凡间很美,便同我娘住在凡间。天上的神府之中只住了我一人。” “......” 看着小伙子毕恭毕敬地同我告辞远去的身形,本以为小伙子是因为娘亲凡人的身份才养成的唯唯诺诺的性子,却不曾想,是因着爹不疼娘不爱的原由来着。这倒当真是应了那一句话:爹娘是真爱,娃娃是意外。 几百年来,该娃娃独自生活,的确是受了苦了。 晚饭时分,我问二叔:“那天帝一生后宫许多天妃,竟无一诞下过子嗣?” 二叔回忆着说:“曾经,大致六百多年前,天后曾为天帝诞下过一位小龙子,长得白胖可爱,无比嗜吃,只是后来,经历了那场大战,小龙子突然不见了,曾有侍女说,见到他往沧海那边跑来着,后来,天后,郁郁寡欢,不久便长辞于世。” 白胖可爱,嗜吃。 心下一道惊雷,我突然想起了在小白梦境之中时,我遇见的小年画娃娃,吃了我好些芋圆丸子的那一个。 顿时忧伤难抑:“他去沧海做什么?” “估计是小孩子家家喜好凑热闹吧。”顿了顿又道:“孩童的神元本便不大稳固,沧海之上彼时正处于大战之中,连肉身带神元一同被吃了也是极有可能的事。” 于是,在一声声惋惜之中,我又消极了半日。 昨日,天帝选拔大会正行进在第三天上。 我攥着小破书又来到了天宫大殿,参选之人相比上一日不减反增。 我短短扫了一眼,没有见到小贺神君他家的儿子,遂还寻了昨日的地角坐了下来。 文闵仙翁正扯着嗓子大发脾气。 话里话外的大致意思是:天族的这些子子孙孙一届不比一届,唯有那么几个好的,还不愿意揽这差事。这几个好的里,我大致听了听,有个龙嗒,还有个小黑。 自这小黑被二叔叔二婶婶收了义子,便广受这天族之人的好评,偶尔有几个魔族子弟实在不能相信,常常借着这样那样的幌子上天来瞧瞧。结果都是心服口服的回去了。 用小黑他娘痛心疾首的一句话来说:孩子果然还是别家的才好,自己的孩子果然只有送到别家养着才能出息得像个英雄来。 龙嗒嘛~生来便是显赫,在这九重天之上,都属那名门望族财富冲天的,优异的天赋,外加后天他爷爷的逆天教导,如此得天独厚,若是不能担当大任,便着实有些太说不过去了。 今日,我起得晚了些,待晃晃悠悠地到了大殿外头,里头却是一点声音也没有了。 想是,连那位文闵仙翁也绝望地不想掺和了。 我在天上的小廊之中迂回散逛,直至日落黄昏,偶然路过自己曾经住过的紫藤神府,一时兴起,便想要进去瞧瞧。 个中陈列皆同记忆深处的一模一样,院子里仿佛还有小女娃日夜苦苦练剑的身影。 不得不承认,同前几位相比来说,我这个灵女真真确确算是苟活着的。 忽而,心底生出些澎湃的激情来。 我要重回灵女之位,要担起这份责任。 一番周全的计划之后,寻了个风和日丽的午后,向大家宣布了这一“喜讯”。 我知晓,如若我现下归位,定是要受些非议的。 故,为了抹平从前六百余年的苟且偷生我还须得受些处罚。 在二婶婶鼻涕一把泪一把的目送之下,我远行去了菩提老祖面前,跪了三天三夜。 终于在第四日清晨,得到老祖指点。 若真心悔改,便须得要在南海边上的寒月塔中修行三百年。 因着修行的时间长久,准许我带一个物件相伴。 我回了院子,寻觅了许久,思忖来思忖去,最合适的,莫过于我那本小破书了。 好在,塔内陈列一应俱全,如同一方小小的天地,时有鸟语,偶有花香。 塔中的咒力,每天残食着我的气血,我的身体日渐虚弱下来,但心情却格外的宁静。 我自书中看了许些故事,哭了笑笑了哭,但更多的是为某一段故事而感动。 想起涂拾曾经同我说过:这书中有泪。 如今细品来,我倒觉得其实不然,我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做泪中书。 一日,一老头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眨巴着眼睛环视四周:“什么破地方?” 是相兰侯老。 从前,我便十分好奇,他是如何知晓那样多人世间故事的,现下终是知道了,原来他是书灵,是我这泪中书的书灵。 因着我将这书带到了塔里,他便也被召唤了进来。 在塔中的日子里,在相兰侯老的故事中,我知晓了原来我同小白的缘分可以追溯到上古时代,只不过每一世他都是因为保护我而死。 我一遍一遍地将自己和小白的故事从小破书里翻过,一遍一遍地看我们的故事,回忆小白的音容笑貌。 每每见我落泪,相兰侯老便会出现同我感慨几句。 从他无尽的感慨中,我知晓了为什么有些事情是无法从书中看到的,就比如从前我使出浑身解数想从书中看见我同小白的未来,但却毫无用处。 此书,永远无法记录不服天命之人的命运,因为会有太多的变数。 自始至终,我与小白的相逢,重逢;开始,结局全都在命理之外…… 时光荏苒,终于到了我受罚的最后一年,也是我被关在这塔里的第三百个年头。 我知道,小白他一定在外头等着我,大家都在等着我。 我常常想起,从前在镇子里的事情,尤记得小时候,村子里的梅子阿婆在三十几万岁的年纪上同我说:小幺啊~人这辈子不管有多长的寿命也总是会觉得短,会觉得不够。 奈何那时年纪小,理解不来那么多。 晃晃乎乎三百个年年岁岁之间,恍若无穷无尽的修行之中,我似乎也懂了些许。 不过,我觉得我和梅子阿婆不同,这短短凑不成整十万的小半生,愣愣被我过成了三辈子,遇到了些事,也遇到了些人,亲人、爱人、友人,该有的我一样都不少。 如果说不够是短短不够的,但若说是够,好像,也是够了的······ 忽然,头顶明朗起来,日光大盛。 我看见小白向我走来,知晓这是三百年的处罚尽了。 我看见更多张脸同我微笑着打招呼,有二叔,二婶,涂拾,有毕歌,布偶,师父,小黑,隐隐约约还有一位眉眼陌生的女子攥着毕歌的袖子神情怯怯的。 想是身上的气血被塔中的咒力残食地尽了,我无力地晕倒在一团雪白的云雾之中。 醒来时,却是在一处低矮的房间之中躺着,鼻尖萦绕着做安神用的香,屋外隐约传来烤兔肉的香气。 我起身,缓缓地掀开一道道帐帘,推开低矮的屋门,跨过高高的门槛,走到院子里,小白坐在火堆旁,手里的树枝上串着一只兔子,兔子肥硕圆润,正被烈火烤得流油。 我走过去,小白对着我笑:“饿了吧?” “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你出塔的前不久,之后还去了趟文闵仙翁处,说要让我做天帝,呵,真是够扯。” 我环顾四周,入眼皆是陌生的环境:“你不是喜欢凡间吗?我同大家说要来凡间历练历练,怕你二叔不让,昨夜连夜将你偷出来了。”然后,是一脸骄傲的神情。 “......”我想起小白曾经问我的那句话“你喜欢我什么”,如今我确实想出了答案,他总是能令我爱恨交加,哭笑不得,既生气又舍不得训斥。虽然也不知晓这算是不算。 小白将一条兔腿扯了下来,用竹枝串着递到我的面前:“尝尝,这是寒月塔中没有的。” 吃完了兔子,又从一旁掏出个食盒:“你吃,这也是寒月塔中没有的。” 我发现,小白仿佛对这个寒月塔有着不一般的执念,因为后来,小白的话句句离不开寒月塔。 吃完了饭,他徒手将软塌搬进院子里,让我躺着:“这样的日光大致也是寒月塔中没有的。” 黄昏,他拉着我的手散步:“这样的晚霞也是寒月塔中没有的。” 晚上睡觉的时候,自己钻到我的被窝里来:“你搂着罢,我也是寒月塔中没有的。” 我鼻头酸了酸,心底汹涌着暖意。 小白瞧着我:“感动得想哭了吧?在寒月塔中没哭过吧?想哭便哭吧,” 我使劲地眨眼睛,想将眼泪憋回去:“可是,曾经有人和我说,在凡间我的眼泪是很值钱的,能医百病,不能浪费了。” 小白笑:“你晓不晓得那是师尊他老人家做的一个局?” 言外之意:师尊的话你都能信? 三年的时间,我们走过了人间山河,看遍人世繁华。 果然,我可能还是不适合做一个凡人,生火做饭对我来说无比艰难不说,不能使用术法的规矩令我十分无力。 这种感觉,就像你本来是个有翅膀的,能顷刻间逆风飞行两万里,突然有一天,有人告诉你,不能再用翅膀了,于是你磨烂了脚指头也不能走出两万里。 我心下觉得自己的这个形容贴切极了。 其实,主要是心疼小白,每天为了养活我劳心劳力。 于是,我们回了天上。 第六十八章:圆满(二) 文闵仙翁满天满地地找小白这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但为什么找小白,却是不知道了。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我同小白悄悄地进了药神府的院子,正巧碰见小黑伶仃一人,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嗑瓜子。 我那一套靓丽的石桌上尽是他磕剩下的瓜子皮。 “咦,你们回来啦!”小黑惊喜地站起身,伸手一挥,将一排小夜灯都点了起来。 瞬时,院子里一片灯火通明,我和小白的身形便如此无所遁形。 小白有些不大乐意:“你怎么在这?” 我同样皱起眉头,训斥小黑:“对啊,这么晚你怎么在这?”看了看满地的瓜子皮:“嗑瓜子就算了,还将皮子弄得到处都是,不想活了是不是?” 如今,有了靠山,可算是扬眉吐气一把,报一报小黑从前总爱天不亮或者大半夜就往我院子里跑,将我扰得不得安宁的仇。 小黑撇撇嘴:“一会儿我都会收走的,你回忆回忆,我哪回过来没给你收拾得干干净净的?” “他常来?”小白问我。 我点点头:“一墙之隔,时而过来串串门子。” “经常这么晚来?”小白蹙眉。 我点点头:“是常常,但有时也是早上来,在我没醒的时候给我送些吃的来。” 小白眉头皱得更深。 “你怎么了?” “这样不太好。” “怎么不太好了?” “男女授受不亲。” 我思索:“天族何时有这个讲究了?再者他现下已经是我哥哥了,是我的兄长。” “兄长也不行,你记着咱们隔壁的邻居吗?那家的媳妇不就是嫁给他的兄长了?” “咳咳!”小黑突然咳嗽起来。 “你又怎么了?”我问。 “方才不知从哪飘来一股酸味,呛着你哥哥的嗓子了。” ...... 凡事,若是被小黑知晓了,那么药神府里的这些人,想不知晓都是个难事。 很快,在这个愉快的清晨里。 我同小白被抓来训话。 秉承着二叔一贯的作风,依旧是一大家子人吃得有滋有味,我在一旁坐着听。 这席位,还是小白替我求了半晌情才换来的。 饭厅之内,坐着二叔、二婶、毕歌、小黑,还有一个外人,小白他爷爷。 据小黑表述:是因着某个日子里,凤老神尊突然寻不见他家孙儿了,直接便来药王府要人。彼时,药王府也正丢了侄女,众人便明晓了内里曲折。他爷爷觉得自己孤家寡人的着实可怜,药王府却人丁兴旺,热闹非常,一时眼红,便再次卷了铺盖在府里住了下来。 因着院落不够住,二叔还专门给他老人家劈了一处出来。 因顾及着小白的身份,自然是不能带着他受罚的。 遂受苦的人便只剩下了我一个。 此情此景,大家都撂下筷子,杵在一旁看着,小黑神情间有些愧疚,小白眼神中似乎闪烁着心疼,他爷爷神情颇为奇特。 毕歌打趣道:“凤老神尊这是个什么神情?” 凤老神尊摊平了眉头:“只是不晓得这是在做什么。” “孩子做错了事便是要惩罚一下的。” “不晓得她做错了什么?” “离家出走呗~” “只是同我家小白去凡间游玩了几日,何错之有?” 毕歌语塞,随即叹息一声:“所以说你家小白也是该罚罚的。” “可以是可以,只是老夫许些年没教养过娃娃,不晓得要怎么罚,且先观摩一下你家的规矩罢。” 小白伸手拉了拉自家爷爷的袖子,便没人再说话了。 虽大家都吃不进饭,却是只二叔一人除外,此时他正往嘴里塞了一个汤包,浓汤自嘴角溢出了两滴,随即便是一阵“滋溜滋溜”吸汤声。 我馋得咽口水,脑中不断浮现出,二婶婶做得汤包那鲜美的味道。 如今看着二叔十分享受的模样,也不知晓,二婶今日做得是个什么馅儿的。 小白瞧在眼里,自盘子里挑了一个最大的,夹着往我嘴边送。 我看了看二叔,没有理会我,因着香味实在太诱人,便张口去咬。 一口还未咬透,二叔却突然撂下筷子,打了个喷嚏。 打喷嚏事小,我吓得一口将汤包尽数塞进了嘴里才是大事。 滚烫的汁液在我的口中蔓延,我疼得说不出话。 “烫着了?”小白问。 我鼓着嘴巴点了点头,热泪盈眶。 小白立时便自桌上捡了个空碟子,送到我的嘴边:“吐这里。” 我环视四周,几双眼睛都瞧着我,心下想着,若真是吐了,定要丢人丢到南天门去了。 遂含着热泪同小白摇了摇头。 想是小白未曾想到我会拒绝他,瞬时怔了怔,片刻似是瞧出了些什么般又笑了。 突然把脸凑了过来,紧接着,一抹温软便覆在了我的嘴上。 我大惊,小白竟是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口对口地将我嘴里的汤包渡到了他的嘴里! 可怜我这许些日子以来,还自诩见识过了小白所有能做得出的肉麻之事,到了此时我才晓得,从前那些同小白来说竟只是弱水三千,算不得什么。 怔愣了半晌,却听得小白在一旁吧嗒吧嗒嘴,感叹了一声:“二婶婶果真好手艺!” 我抬眼瞧着二婶婶,似是被雷得不清,此时眼睛睁得圆圆的地也不晓得客气地自谦一句了。 毕歌在一旁挠了挠头,面上竟也显出些不好意思的神情来:“小幺,我从前教你的那些术法都是白教了么?你们如此行为,是将我们放在了哪里?” 自他的神情里,我细细品了品:生气吗?似是没有。嗤笑吗?好像也没有。但脸却是红了。 我摸了摸自己的脸,热热的,大致也红了,想起方才毕歌的问话,想了想:“眼里。”舌头上还泛着方才被烫过后的麻意,此时吐字也不大清晰。 “各位慢用,我先去院子里纳个凉。”小黑杵了许久,终是一个没忍住,憋了笑,扶着额头抬起屁股股出了门。 众人越是如此,我越是觉得面上挂不大住了。 看了眼二叔,他倒是十分气定神闲。 “爹!娘!那文闵仙翁又来了!”方走出不久的小黑突然从外面冲了回来。 二叔摆摆手:“叫人寻个借口请走了罢!” 小黑摇头:“人多,拦不住啊,此时大致都进来了,不肖几瞬,便到跟前了!” 小白白了脸,捏了捏他爷爷的袖子:“爷爷,救我。” 他爷爷挑了挑眉。 几道雄厚有力地声音入耳,小白有些更坐不住了:“要不我去哪处藏一藏罢。” 他爷爷一把将要跑的小白拉住:“就坐着,哪也不用藏。” “可是......”小白话没说完,文闵仙翁已然进了正厅,与我们正打了个照面。 “栖风神君!”话不多说,浩浩荡荡一行人便冲着小白直直地拜了下来。 吓得我一个机灵,竟是不敢坐了。 再瞧其他人,也都立了身子,只小白他爷爷稳坐如钟。 只听他爷爷道:“文闵啊,从前在学院讲学时可曾教给学子‘强人所难’这个词啊?” 文闵仙翁抬了头:“确是教过。” 他爷爷哼了一声:“以身作则胜过口头训诲。” 文闵仙翁咬了咬牙:“天族不可一日无君,众神不可一日无主啊!凤老神尊三思啊!” “哼!”他爷爷又哼了一声。 许是见着情形有些难看,二叔咳了咳嗓子:“众位仙翁先起身罢,如此这般,让吾等小神难以舒心啊!” 文闵仙翁摇摇头,冲着小白道:“只求,” “你为何不想做这天帝?”我问小白。 小白皱着眉:“不是不想,而是从来就没没想过,若是一定要想,眼前便尽是那每日处理不完的政务同那乱七八糟的宴席,现下一想到以后便要在言行上便要有诸多限制,每日有堆积成山的折子要看,就头大。” 文闵仙翁接话道:“折子可以招募有才能的仙官代劳,宴席也有相应的仙者操办,您只要往那个位置上一坐便可!” 小白道:“那请个爱坐的神君去坐一坐便好了,为何一定是我?” 文闵仙翁答:“一定就一定在,先天帝是陨亡在你的剑下,故你比旁人更有威力,再者你的这份心系苍生的宽广胸襟是旁人比不得的。” “我那是因为......”看了看我,继续道:“为了这个丫头,她曾一直被那老头暗算来着,若那老头不除,便是让她时时刻刻处在危险当中。” 文闵仙翁叹息一声:“眼下妖族内乱将将平息,这之中也尽是你的功劳,换了别人妖族定当不服,若是再出了岔子,依着天族如今这点微薄的战力,恐怕是......” 文闵仙翁字字肺腑,吐息间颇有些即将声泪俱下之意。 实则,他这一番分析也不无道理。 沉寂了半晌,小白他爷爷终是长长地叹了口气:“小白啊,你且去坐两天吧,以后若是有了厉害的小辈,再替上便是。” “这......”小白拧眉:“也行?这样当真合适吗?”又是看向文闵仙翁。 一众仙翁喜出望外,立时起身,又再次拜了下去:“参见天帝陛下,谢凤老神尊!” “嗯?”什么情况?小白什么时候答应了?我揉揉耳朵,十分怀疑自己是不是漏听了哪句。 眼前的小白依旧不大能适应,却也是坎坎坷坷地应了。 终于,小白没有逃过被文闵仙翁为首天神们的“魔爪”,左右还是被抓去承了天帝之位。 自此,我的男人——小白,就成了天帝? 不大能适应的我终是在小白的再三强制下,卷了铺盖,搬进了天宫,搬进了小白的寝殿。 两月后的一天,草长莺飞,旭日高升,正是办喜事的大好日子。 这个好日子正是进来十分乐意操心的文闵仙翁亲自跑去同妄理星君算出来的。 于是,即便二叔二婶等人还想将我往身边再留一段时间。但碍着新帝的指令也只好从了,小白同我自是得了个高兴。 用小白的话说:如若他当日真的抵死不从,兴许如今也不能够以这样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我娶进门去。 用二叔的话说,就四个字:女大外向。 小白的大婚有龙嗒、小黑的亲自操持,自当办得无比风光。 具体有多风光呢?我并不知晓。 从小白的寝殿嫁到小白的寝殿去并用不上多少的脚程,甚至,只要晨起时,好生梳妆一番,日落时再卸下来便可 给梳妆用的琉璃镜子使了术法,隐隐还是能瞧见些,隐隐瞧得,婚宴之上满目艳红,酒席铺满了天族各个大街小巷,众仙神皆兴致勃勃,满脸喜色。小白的脸色却是有些难看。 小仙侍说:天帝大婚,将天上地下的各族各界人士都请上了天来,同庆十整日。 龙嗒是个十分仗义的,将我从前搬去他家的那些个嫁妆箱子尽数给送了回来,许是因着之前提亲没拦得住他爷爷的事情上,同我有些愧意,顺手将那些聘礼也尽数赠与了我。 若说愧疚,我该是更愧疚些的。 如此这般,自是同龙嗒推拒了半晌。 “” 有句话七万年前就想同你说了:“落落,我爱你。” 我惊:你什么时候恢复前世记忆的? “云墨森林那回” “你将我骗的好惨啊!” “许你报复一下!” “甚好,这婚不成了,老娘反悔了。” “这也许是由不得你做主的。” 红色的幔帐轻落,烛光昏暗温馨,氛围凌乱旖旎,我看着小白小白越来越近的脸,心神一怔,盯着他的眸子,问:那,我现在,是你的什么? 我的命。 第六十九章:墨兰小神姬的身世 在婚礼大宴开到第十日上,我终是逃离小白魔爪得以出来晒晒太阳。 吃饱喝足后在一处廊庭下消食。 庭下三两小仙正在一旁议论着近些日子来天上这些杂七杂八的八卦事,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往他们身旁挪了挪。 只听得一衣小仙摇头晃脑地道:“这天上近来最大的趣事莫过于这新上任的天帝陛下大婚这一档子事了吧!” 我自其中嗅到了些特殊的味道,遂侧了侧身往那仙者身边再靠近了些。 粉衣小仙此话一出,其他仙者面上都透露出些许刨根问底的热忱来。 粉衣小仙很满意,面上洋洋自得之意尽显:“你们就不好奇,新帝上任为何不先办继任大典,反倒先将这婚宴急匆匆地办了吗?” “为何?”其他仙者齐齐探头问道。 粉衣小仙压了压声音:“传说当日文闵仙翁同天帝商议的是先办继任大典的,但是我们这位天帝啊,硬要先成婚,说什么,天族大好男儿,应当先成家后立业当得上一个好字。” 众仙者纷纷点头:“这位天帝果真是年少英才,短短几百岁便有了如此高深的感悟,将来必当成为咱们天族的一代明君啊。” 我蹙着眉头,依着这个思路往下想,总觉得哪里不对。 忽而,一旁一位着淡黄衣衫的小少年踌踌躇躇地开了口:“你们不觉得咱们这位天帝着实太珍视这位天后了吗?如此这般着急,瞧着怎么像是......”小仙犹豫,不再说下去。 粉衣小仙急问:“像什么你倒是说呀!” “怕媳妇跑了!” 此话一出,众仙者皆神色一凛。 粉衣仙者环顾四周,后用手敲了敲淡黄仙者的脑袋:“这也是能乱说的吗?”随即品了品又道:“虽然你这番见解也有道理。” 众仙者咋舌:“原来如此。” 我听了个大红脸,抬脚预走,转眼间却是见隔壁亭子里有一抹熟悉的身影,正闷着头捣鼓手里的一个什么物件,远远瞧着颜色白央央的。 捣鼓一会儿便要抬头思索一下,再低下头捣鼓。 好巧不巧,这次抬头思索间却是瞧见了我,神色怔了怔,随即边冲我笑道:“呦!天后娘娘终于也有时间出来听听八卦了?” 一亭子的小仙者一惊,瞬时便哆哆嗦嗦地站起身来,朝着我作揖拜礼:“参见天后娘娘。” 方才那粉衣小仙更是哆嗦得险些立不住脚:“娘娘,小小小小,小仙......”后面是说不下去了。 造成了恐慌,我也挺不好意思的,遂摆了摆手,大气道:“无碍无碍。” 淡黄衣袍的仙者情况是好些,但也是面露惧色:“小仙方才那句。” “本天后也觉的有些道理。”我点点头。 看着小仙们的背影我深感欣慰,忽地远远听见不知哪个小声地嘀咕着:“怪不得天地陛下要掖着藏着不让咱们看呢,我要是有个这样貌美的媳妇,也得巴巴地藏起来。” 隔壁亭子里的毕歌耳力极好,听后笑道:“这位小仙倒是甚有眼光。” 我瞧着四下无人,翻了栏杆越到隔壁亭子,落到毕歌面前。 毕歌笑:“你家小白舍得将你放出来了?” 我点点头。 毕歌笑得诡异:“天帝大婚,宴席洋洋洒洒摆得这十余日,众人却是未曾有幸一睹天后容貌,就连天帝也只是草草露了几面便消失了,从头至尾全是叫众人自娱自乐。你晓得这其中是有些什么内情吗?” 此话意在打趣,毕歌大致是想看我又羞又恼的模样寻个乐子,可奈何近几日,这样的话我听得多了去了,此时实在无法给他表演个什么有趣的神情出来。 “咦?毕歌,你这是在做什么?”我探头向他手里瞧去。 毕歌将手中的东西往怀里掖了掖,将要说话,却是远远瞧见小黑行了过来。 几日不见,小黑他,吃得有些圆润。 “嘿!三叔,小木头人姑娘的脸还没雕琢完哪?” 毕歌的脸白了又白。 小白的天帝继任大典是在文闵仙翁一众老尊神千呼万唤之中才开始着手准备的。 小黑近日来得了天上地下众多赞扬,自来变得愈发爱操心,这些时日,刚刚忙活完大婚事宜便匆匆去忙活继任大典的事宜了。二婶婶心疼得紧,上天宫来了三趟愣是没将他拽回去,最后也由着他去了。 文闵仙翁的意思是,当这天帝还需得受上九九八十一道天雷、受七七四十九日陨火的炙烤才能铸成帝王真身。 因着之前商量好的事宜里头并没有这些,小白觉得自己上了那几位老头的当,怕得窝在寝殿里头,愁眉苦脸了整整三个日夜。 “从前你在涅槃谷中不比当下这情况严峻得多吗?且那时你还是神元重铸呢,也不见得你叫唤一声。”我笑。 “那怎么一样,那时我是为了你,如今这是为了谁呢?” “我想了想就当是为了我们还未出世的娃娃吧。” 小白“呜呼”一声:“以后你万得同他说,他家老子为了能让他当上天帝的儿子,曾经也是受了好些苦呢!” “好。” 小白看着我,小半晌,突然道:“不过,生娃娃的事情还是要抓紧些来。” 终于,在小黑神君废寝忘食的督促下,大宴相关事宜皆准备妥当,速度之快可谓是迅雷不及掩耳,昙花不及一现,白驹不及过隙。 小白还没来得及准备,痛苦便即刻来临。 大典当天,天气不大美妙,乌云阵阵,偶尔能现出两道闪电,大殿正前还置了一口大锅,上面燃着熊熊火焰。 近来天上地下的各族人士,都有些不大舒服。原因是吃得太饱了。 尽管如此,这场大宴还是要来的,不为别的,就因着能边吃饭喝酒便旁观天帝受刑,这般万载难逢的好戏可不能错过了。 我坐在小白身旁的席位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脚下攒动汹涌的人潮,心下过了当天后的隐。 隐隐约约,自人群中有一靓丽的身影正埋头前进,我晓得,那是墨兰神姬。 据我所知,天帝大婚那日她没来,今日却是来了,小小一抹艳紫色的身影挤在人山人海中格外地扎眼。 小白在众人的目光中缓缓走上雷刑台,几道天雷便在头顶蓄势待发,小白被一旁的小仙侍上了指引着立于正中,看着我叫道:“丫头,我今日若是在这台子上断个胳膊缺个腿的你可不许不要我。” 台下哄然大笑。 便宜师父道:“这雷刑再如何厉害也比不上三百年前你同那老鬼打得那一架,莫要在这里咋呼了,赶紧的吧,为师这还等着吃饭呢!” 几位神职稍高些的更是扯着嗓子附和:“无极仙尊说得极是!” 小白眼一闭:“来吧!” 话音还未落,几道雷声便响彻云霄。 某人叫喊声惊天地泣鬼神:“啊!你们都骗我!” 便宜师父手里拿着一只鸭腿,神情却是不以为然:“毕竟我们都没有做过天帝啊,各种滋味还望你细细品味啊,毕竟为师不能代劳。” 别人兴许不晓得,但我却是最清楚小白的脾气秉性,若是真的受不住了,他便只会咬紧牙关地扛,不会让任何认为他担心。如此这般越是张牙舞爪就说明他现下越没有大碍。 这一声一声撕心裂肺叫喊声佐了美酒菜肴,还挺下饭的。 我又瞧见了那抹紫色的身影,精致可爱的小姑娘正悄咪咪地坐在一个不大显眼的地角拿着一双筷子随意地在面前的碟子里搅动,半晌也吃不进一口,一双水汪汪的大眼时而抬起冲小白那处张望。 这姑娘明明口口声声昭告天下,他对小黑一见倾心,而今小黑也是在场的,她竟然也不晓得往近前靠上一靠,反而隐约有些故意躲闪之意。 因着好奇,自然便对她多了些关注。 小白身子硬朗,八十一道天雷很快便受完了,接下来是火刑。 下面有人嚷嚷开来:“天帝大人本就修的是火系术法,在火中不就如同我们在水中游泳一般自在?这不公平!” 便宜师父在一旁护犊子回道:“所以说他便是这天帝最好的人选啊,你若有异议,大可上来一试。” 很快,小白在火里“游了一圈”后,终是拍拍袖子上了岸。 “你也不晓得心疼心疼我。”小白冲我撇嘴。 “心疼极了,你瞧,都吃不下饭了。”我同小白指了指面前还未动过的饭菜,视线却是投向了此时正起身往这边走来的墨兰神姬身上。 走得近了,便扑通一声跪在了小白面前:“天帝陛下,小女有冤。” 这语气,竟是同民间之人到官府告状一般,再看表情,也是如出一辙的期期艾艾模样。 小白蹙眉:“刚当上天帝便来活了。” 只听墨兰神姬继续道:“求天帝陛下宽宥小女的爹娘。” 小白再次蹙眉:“我曾经对你的爹娘做了什么?” “不是,是先天帝。” 下首众人仿佛又嗅到了上古神祗的密辛往事,皆停下手上的动作与交谈,齐齐将目光投过来。 第七十章:救人 小白他爷爷在一旁坐着眨眨眼睛,忽而一拍额头:“本尊倒是想起,在上任天帝还不是天帝之时,正拜在因着有些灵气所以拜在法路天尊门下修习术法,不过据本尊所知,那法路天尊还有一个亲传大弟子,名号,大致是莫云神君。”说完看了看下首跪着的墨兰小神姬,道:“可是你家爹爹啊?” 墨兰小神姬眼眶红红,声音毅然:“是,正是。”面庞瞬时有两行泪滑落。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莫哭,且慢慢说来。”因着是自己的准干儿媳妇,二婶婶不大忍心看她哭。 一旁上来两个小仙侍一左一右将她扶了起来。 姑娘却是哭得愈发泣不成声,张了张口,愣是一个字也说不出了。 “还是本尊来说说罢!”一旁的龙老神君,把玩着手里的两颗夜明珠捋了捋胡子才缓缓出声。 当年,又得从这个当年说起了。 当年,本来定下的天地人选并不是法路天尊的二弟子,而是他的大弟子。 龙老神尊将将说到这里,在做的众人便有些恍然。 从前从前,就是在小白继位之前,天帝这个神职都是十分抢手的,对于正儿八经的神族来说,这职位并不是个什么有分量的,但胜就胜在权利够大,那时天族的大好男儿还数不胜数,故,略微有些抱负的,都要来来试上一试。 法路天尊的两个徒儿也不例外。 因着二人皆出身于龙族,成绩又十分优异,很扁便从众人之中脱颖而出。 法路天尊从来是个大爱无疆不偏不坦的优秀天尊,故而,但从术法上来说,两位徒儿被教养得相同优秀。 两人相同优秀甚好,但天帝之位却没有相同相同的两个位子给师兄弟二人坐上去。 于是二人相约比试,誓要争出个胜负出来。 日出又日落,两人的漫漫比试之路无休无止,看不见终期,最终二徒弟终是忍不住给自己的师兄下了个绊子,但不巧被最熟悉自己徒弟的法路天尊看了个正着,于是二徒弟聪明反被聪明误,亲手将自己送往了绝路。 本就出自龙族旁支的旁支的二徒弟于是乎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冷嘲热讽,身世、神品一时之间都成了他被攻击的弱点,“野鸡变凤凰,终究上不得台面”这样的话使他忍无可忍,终是有那么一天,将尽心竭力养护自己多年且情同父子的法路天尊给杀了,用的是天族神庙之中杵着的那柄灭灵神剑。最后,并厚颜无耻地将这一切嫁祸给了自己的大师兄。 天帝候选人统共就两个,如今,弑杀师尊的帽子一扣,结果毋庸置疑,更何况唯一知晓真相的法路天尊已然陨亡。 待天帝继了位,自然而然要将自己这个“弑杀师父的不孝师兄”处以重型。 然而“不孝师兄”却有母族庇护,又是龙族为数不多的正统后裔,自然而然就不能那么容易死,几方百般周旋之下,终是落了个在上古的罗星神庙中终身思过的处罚来,因着天族讲究个夫妻同体,故而夫妻二人都去了。 “当年便晓得他二人有个孩子,却不晓得竟还活着,愣是被他娘的娘家护着长成了这么大的姑娘。”龙老神尊有些感慨。 一旁的龙嗒看得有些心惊胆战,咕摸着又是怕他家爷爷给他提亲去,直嚷嚷道:“爷爷,这墨兰堂妹可是在前些日子许给小黑兄弟了。” 小黑兄弟受了惊,险些掉了手里的一双筷子。 “你怎么看上了那么个小子?”龙嗒他爷爷蹙着眉头同坐在一旁将将止了眼泪的墨兰小神姬说话。 小神姬眨巴眨巴眼睛,半晌愣是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二婶婶在一旁打着圆场:“老神尊,您这问题过于难言于口,让她一个小姑娘如何当着这许多人的面上说出来呢!” “到底将是你家儿媳妇了,都晓得护着了。”他爷爷哼了一声,不了了之。 我想了想,小白认亲仪式上那么多人,这姑娘也没怯过场啊,说不定待此事完结是要出些许幺蛾子的。 “咦,你们龙族的正统血脉不就只有你和龙嗒嘛?”小白他爷爷捏着胡子,想不明白。 “那是旁支,我曾有个姐姐,那墨云神君是我姐姐的孙子,所以血脉也算是继承了半个正统,那孩子十分有天赋又十分聪颖,同我父帝倒是有几分神似。” “那让栖风将他放出来便好了嘛!” “不,并没有那么简单。天帝为了让那夫妻二人完全闭嘴,怕是背地里使了好些法子。” “那上古存留下来的神庙非寻常神仙是不得进入的,如今你家小孙儿是可以了,但天族崇尚夫妻同体,老祖宗们最是讲究规矩,怕是不但得你家孙子进去,还得要你家这宝贝孙媳妇陪着了。” “且,后续他母系组人也不是没去寻过,没几个能从那神庙之中活着出来。” 上古留下来的神庙,里头也不知是个什么样子,我在一旁听得既好奇又紧张。 这,作为小白继任以来头一件要做的大事,自然是怠慢不得的。 第二日一早便起床,怀着憧憬无比的心情,在天族众位老神尊以及众神兵神将的陪同下来到了神庙脚下。 神庙脚下...... 我发誓,长这么大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巨大的神殿,抛开高耸入云,外观巍峨壮丽不说,隐约还透着些神圣庄严的气息,周身萦绕着的淡蓝色光华虽不知是什么,但却使我感受到了非胆大之人勿进的冰冷宿舍之意来。 手上,不自觉地捏紧了小白的袖子。 相距约莫一里左右,众人却是不再前行了,寒风簌簌袭来,我不禁打了个哆嗦。 心下哀嚎一声:这怕是没个十天半个月是出不来的。 忽而,一只白乎乎毛茸茸的什么跳到了我的肩上,托起来一瞧,不是咕噜又是谁? “你怎么来了?”我十分惊喜。 “我晓得里头什么样子,你兴许用得上我。”小咕噜努努嘴:“咱们快些进去,一会塔叔追过来就麻烦了。” 于是,还待在入口处酝酿酝酿情绪壮一壮胆子的我同小白,即刻便被催了进来。 第七十一章:毕歌和涂拾的万年赌约 关于毕歌和涂拾的万年赌约,各人都秉着心知肚明,嘴上却不言明,不催促,不取乐的看好戏的优良心态看着二人私底下默默较劲。 本来大家都以为此赌涂拾非赢不可的时候,不料半路突然来了个大反转,正如凡间那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意思相同。 众所周知,近来天上百般热闹的同时,冥界也好生地热闹了一番。 因着什么?不就是冥主雪域夫妇时隔多年寻得了自家的沧海遗珠这档子事? 布偶相貌生得好确是事实,但如此那般受欢迎确是令涂拾始料未及的。 一连三日,我都坐在冥界冥府的墙头上瞧热闹,时而还拉上公务不大繁忙的小白。 小白同我堪堪悠悠地在墙头上晃悠了许久,数着已经是今日上门提亲的第七位仙翁正大箱小箱地往他家府里头抬,神情间颇有几分趣味盎然。 但听后面排队的几位老君仙翁一类小声嘀咕着说话:“哎呦,当年那个药神府家的侄女,就是那位灵女,紫藤家的那位,当真是生得美极了。” 我侧了侧头,既是夸我的言语,自然便不能漏听了一二。 又听另外一声音道:“可不是,可惜那姑娘心气儿高,当年我还替那七海首府家的独子穆稞小神君去说过亲那,岂料却是足足排了十天十夜的长队啊,待我进门时,门前那案子上的拜帖已是堆得同小山一般高了,见面礼都收了几百箱了,却依旧是未曾有幸见得一面,当时还在纳闷到底生得什么模样来着,后来那几回大宴,见是见着了却未曾看得仔细,不曾想最仔细的那回,却是在后来天帝继任大典上,那可真是美啊。” “听说煵厄神山上的壁露神君近些日子来正在编撰天族美人图谱,咱们的天后娘娘可是排在第一位啊,那位神君的眼光当真是极好的,从前他编撰的人间美人图谱以及魔族美人图谱千万年来都当得上是天下至宝啊!能被这位神君编撰在第一位的女神仙都不可小觑。” 我听得见,小白自然也全部听见了,只见他神情间十分自豪:“还是本天帝有些远见,早早便晓得将你藏起来。” “是了那你后来将我嫁给了龙嗒。” 小白蹙眉:“你晓得什么?那是策略,龙嗒也不是外人不是?我这叫做两手准备,若我还能活着,便能从他手里将你要回来,若我不能活着,将你交给龙嗒我也放心。” “那你怎么不将我嫁给小黑?还将他瞒得那样严实?毕竟,他待我也是极好的。” “那小子!”小白哼了一声:“若是将你嫁给他,后来在同他要你可就要费些周折了。再者,当时我觉着,我活下来的可能还是很大的。且当时还要防着天帝的阴谋,小龙家的那个法器最适宜不过了。” “辛苦了~”我同小白继续在墙头上摇摇晃晃听着下面的人说话。 一人说:“是了,后续大致陆续还会有《冥界美人图谱》,《妖界美人图谱》等等,我敢赌冥主家的这位姑娘定是那榜首毋庸置疑。” “那妖界呢?”有人问。 那人琢磨了一会儿道:“妖界的女子相貌相似,就不太好评价了,到时许是要结合家世、脾气秉性,或者现了原身来评比评比。” “真是个好建议!”远远瞧见一紫衣自远方徐徐走来。 “壁露神君。”众人有些惊诧。 想起这位神君对我的赞美与认可,便自然而然地想多瞧他几眼了。 一声紫袍,束发金冠,别一枚两头尖尖的月牙形白玉簪子在头上,更显得他的眉眼狭长,身形修长。我不大有看美男这方面的喜好,故欣赏美男的眼光同布偶相比差的还远些。 “壁露神君今日过来可是为了撰写《冥界美人图谱》的?”当即便有人问道。 毕歌神君摇了摇头:“本神君是来提亲的。” “提亲?”众人再度讶异。 “对,先前那位药神府的小神姬那时,我因着手头上正撰写着一些乱七八糟的文章没赶得急去试上一试,如今追悔莫及,现下冥王府这位我确是不想再错过了。” “这......”一众老仙翁皆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 片刻,一人道:“那你且去后头排着吧。” 忽而,我一愣,这位壁露神君的相貌怕是十分和布偶的眼缘:“坏了,毕歌来劲敌了。” “可巧了,前日我去你家找你,你不在家,边去看了看你二叔二婶同你那三叔毕歌,这会儿人家那小木头人姑娘却是快要做成了。” “是啊,天上地下好多人还因着这个事情开了赌局呢,先前赌涂拾赢得可多了。” 小白想了想:“若是这冥主雪域夫妇心念能坚定些,保不齐还是涂拾赢。” “可这问题就出在,他二人总是摇摆不定这儿啊~” 涂拾同布偶近几日来搬到药王府住着了,理由很简单,冥王府过于嘈杂。 眼看着在毕歌专心致志打磨之下,小木头人姑娘逐渐成型,涂拾是看在眼里,火上心头。 对此,布偶倒是不以为意的,因着她近几日手上有了其他的活计,就是编撰《妖界美男图谱》。 因着上次同涂拾去妖界游玩了一趟回来之后便心心念念着那里的美男少年。 正巧,前日里来我书房,桌案上的小破术摊开那页正显现着《天族美人图谱》的某一页,布偶对此十分感兴趣,次日便要了笔墨纸砚在我书房中另立了一张桌案,开始起草。 因着布偶画工不精,还得请涂拾给她打打下手绘几幅美男肖像图。 我远远瞧着,涂拾的神情之中颇有几分五味杂陈之意。 小白对毕歌制作小木头人这门手艺十分感兴趣,故,我闲来无事的时候,在小白忙于公务的时候也来毕歌处帮着看上两眼。 看得出,毕歌对女子的容貌身形是十分在意的,因着我一连几日来,都瞧见他在雕琢那小木头人的身材,当真是精益求精,完美无瑕。 今日我来时,正瞧见毕歌依旧在刻木头,木头上面一半部分少女的面部容貌轮廓基本成型,如此这般,倒令我想起了那日在塔外见到的陌生女子。 虽知晓那是我那时晕晕乎乎间自己想象出来的,但瞧着眉眼处同当下这个十分相似,遂心下有些欢喜地期待开来。 然后下山在一处长亭子里头的押注台上,买了毕歌同涂拾各两千块灵玉。 几日后,后花园里,药王府上山下下一众人等全部聚在的后花园的一处八角亭子之中,毕歌的小木头人姑娘成型了,只剩最后一步,只要施个术法便能活了。 这等平日里难得一见的趣事,自然少不了龙族爷孙和凤老神尊的大驾光临,就连平日里公务缠身的小白也是拨冗抽身亲临现场。 说起来,毕歌算是小白的半个师父的,当下小白掌握的许些术法都是毕歌教授的,对于毕歌能活死人肉白骨的传神术法我是不大担心的,唯一担心的便是他造木头人的技术。 果不其然,其中终是出了些许幺蛾子。 木头人果然变成真姑娘了,可惜那姑娘却是个不大聪慧的,直唤毕歌为“爹爹”,且一只胳膊不知是不是没装好动弹不了。 小黑在一旁唉声叹气,比毕歌还急上几分:“我早同你说,去我魔族的黑市里选颗真心塞在里头,你非不信。” 一旁小白他爷爷道:“怕不是心的问题,是脑子的问题,回头你得把这木头人脑壳里的细节再琢磨琢磨。” 毕歌觉得甚有道理,收了术法便扛着小木头人回去了。 接下来的几日,我密切关注着两边边院子的动静。 却是发现两边近两日来各自都完成了两件大事:毕歌那处,造出了个十分灵光聪慧的脑子;涂拾那处,帮助心上的姑娘布偶编撰成了生平第一本书——《妖界美男图谱》。 又过了几个日子,毕歌的小木头人再一次完成了,布偶这边也决定回家去游说游说她家爹爹了。 还是上回那些人,不多也不少又聚在了上会德的亭子里头,亲眼见证了小木头人姑娘活了,毕歌欣喜万分,当下施了术法,让那木头做的人长出了皮肉。 龙老神尊长叹一声:“终是被毕歌这小子抢了先。” 不料次话音刚落,木头人姑娘冲着毕歌甜甜地叫了声:“爹爹。” 二叔笑道:“兴许还得教养上一段时间方能合适。” 接下来的日子里,毕歌带着他那小木头人去了凡间,体会人情;涂拾被布偶拽着去了冥界,“商议婚事”。 说到这里,这个冥主雪域的做法就十分令人不齿了,先前本来都说好将布偶嫁给涂拾了,如今看了壁露神君便有些动摇了。 冥主夫人倒是没有什么想法,表示哪位神君对他家女儿更好些,就站谁的队。 于是乎,涂拾也没了办法,只得掏空家当我往冥界搬。 论东西,自然是涂拾更占上风,毕竟他外送的不仅仅只有他自己的东西,还有二叔二婶毕歌的,龙凤两族的老神尊听说了这事,也派了人往这边送,小白也特别同我交代,这天宫之中,也收拾出来一些给涂拾送去,于是乎,冥主大人一夜之间变得无比富有。 对此布偶姑娘觉得拥有这样的爹娘着实有些丢人,于是乎,择了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同涂拾私奔了。 起初几日,冥界还未将此当做一回事,只当是他家闺女同涂拾出去游玩几日,不久便能回。 岂料,时光荏苒,两月时日一晃而过。 冥主雪域同夫人才将将着了急。 开始漫天满地地发寻人告示。 左右我家丢的是个男子,自然没有他那家那般着急,短短呼喝了两声也就没了找人的兴致。 天上地下一时间又有了谈资,人们自然津津乐道,顺便发表一下自己对此事件的揣测。 壁露神君整日唉声叹气,在天族大鱼池边上的九曲回廊中摇头晃脑地吟了整整七日的诗,终是长叹一声,自鱼池之中抓了条通体艳红的锦鲤回家纾解相思之情去了。 那鱼池里的锦鲤都是成了精的,且都是公的,也不知后续被他带回家之后会不会出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事。 但被天兵追着跑了好几百个山头,最终销声匿迹这事却是真的不能再真了。 《天族美人图谱》终是只编了一半,估摸着近几万年无缘得见下半部分了。 终是在两月后,毕歌带着他家的小木头人姑娘回来了。 几月不见,姑娘出落得越发水灵,浑身上下还散发着些书香门第大家闺秀的气质出来,举手投足间也有几分小女儿家的娇羞。 那长相自然是标志得紧的,且是按着毕歌自己的喜好雕琢出来的,对她自然是喜欢的不得了的。 既然有那万年赌约在前,那成婚一事却着实是耽搁不得的。 小黑又开始忙活。 天族之人皆各执己见,各大亭子里都能瞧见神仙们三五成群地闲谈。 偶尔隐了身形去偷听上一两句,便皆是关于毕歌和小木头人的八卦。 天族之人向来最以术法种类繁多自居,却如何也想不到能用术法给自己造一个媳妇出来。 毕歌的这一做法引来了许多天族光棍的跃跃欲试。 然而受到好评的同时,也受到了来自老顽固们的不大看好。 理由是:天族众多大好姑娘,如此便都要嫁不出去了。 然后便有人问了:“大好姑娘有哪家?有几个?” 老头子们来回数了数,终是没数出多少来,此事也只好作罢。 毕歌终是赶在涂拾之前有了归宿,自然欢喜的紧。 大婚当日,涂拾和布偶也来参加,许久未曾见面的二人都有了变化。 不过,最让人惊讶的,还是布偶那微微隆起的肚皮。 涂拾成婚路漫漫,却是在娃娃方面提早了毕歌不知几个万年。 小白笑道:“涂拾你大意了,当初打赌的时候,就该做两手准备,毕竟成婚和生娃是两码子事。” 毕歌也笑:“当年还是太过稚嫩了~” 第七十二章:黑子的追妻之路:我还能争取一下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天族之上开始流传着一个传言。 琴忧山上的墨兰小神姬同魔族小魔王的婚事要吹了。 经历几番口口相传,如今已是沸沸扬扬。 小白近日来,也不知是体内的哪样东西发作了,每日总是寻了各样的借口将我拢在身边。 故而,消息传到天宫大殿里之时,已是相隔小半月有余。 待我一路奔至药王府之时,正见小黑坐在一亭子里头的石桌前喝酒,一旁陪同的是许些日子不见的龙嗒。 小黑那时正背对着我,瞧不见他面上的神情。 龙嗒却是对着我使劲使眼色。 那眼色究竟是什么意思我不大看得懂,但听小黑忽然将酒杯高高举过头顶,仰天长喝一声:“这一杯敬我的自由!”一饮而尽后便咣当一声趴在桌子上不动弹了。 小黑其实不是不喜欢那墨兰小神姬,只是没有好感而已,从前从未见过的人,忽然之间冒出来要与自己成婚,换成是我,我也是不大乐意的。 只是比较纳闷,这事情为何发生的这样突然,尤记得前些日子,那琴忧山上的墨云神尊一家还常常同二叔一家来往串串门子来着。 我行至小黑身旁,单瞧模样,已然是醉的不省人事了。 对面龙嗒一脸惨兮兮的模样看着我:“本以为是出来放风的,结果却是被拉来陪酒。” 我笑:“这许些日子以来,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如此待字闺中的模样,是要出嫁了吗?” 龙嗒揉着眉心直叹气:“你家小白励志的生平事迹激励了我家那位老祖宗,近些日子以来逼着我发奋图强练习术法,已是许些日子没见得天日了,今日小黑来我家找我,因着这位兄台近日里颇负盛名,得到了我爷爷的准许,这才出得来门。” “这位兄台可是哪里不大舒坦?” 龙嗒摇头:“这哪是不舒坦?是舒坦得大发了。” 我点点头:“是了。” “其实我觉得,我那位妹妹也挺好的,尽管对小黑不是真心实意的喜欢,但也是真心实意地在努力啊?” 想是我在天宫之中待的时间着实太长,一些事情晓得的不是很多。 龙嗒惊讶:“你竟不知晓?” 我摇头。 遂,龙嗒要开始讲故事了。 这还要从毕歌大婚之后的几日开始讲起。 兴许是二叔二婶年岁大了,总想着能抱上孙子,于是备了些厚礼给魔宫那头送了过去,意在催促着魔尊魔后去琴忧山提亲,让孩子们快些成婚。 那头心领神会,隔日便携重礼登门提亲,魔尊魔后亲自上门,分量是足足的,也是表明了对自家闺女的重视来,搞得小神姬他爹娘实在不大好意思,终是支支吾吾地将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地说了。 原是那墨兰小神姬往日里大胆的表现并不是自己的本心,实则是打着“卖身救父母”的主意来着,有些位分的老尊神都已有了家室,只能从这些新一代的这些小神君当中选。 这新一代的小神尊里头,她第一个便是瞧上了沐霖神君,岂料沐霖神君不久陨亡了;第二个瞧上的是涂拾,岂料涂拾不久便销声匿迹了,后来好容易寻见,托了无极仙尊说亲,却是被布偶抢了先;第三个瞧上的是小黑,岂料后来转了又转,却是小白当上了天帝。 一切顾虑迎刃而解,小黑便是派不大得上用场了。 岂料魔尊魔后不但十分通达没有怪罪,反倒十分理解。 一番下来,搞得琴忧神府一家更不好意思了。 遂,经历一番艰苦卓绝的商议,最后两家达成共识,让两个孩子先相处相处,若是最后依然没相处出感情,再作罢也不迟,可欣可慰的是,小神姬并无真正意义上的心上人。 故,一切从小神姬给小黑送的第一顿饭开始。 因着心怀愧疚,小神姬尽心尽力地讨好小黑,亲自下厨给小黑做饭、亲手给小黑制衣裳等等都算作寻常事。 要知道,墨兰小神姬虽是一人独居,但下头也是有仙侍侍候的,何曾做过这些事来。 龙嗒叹了口气:“按说,石头疙瘩也该开花了,可他......”又是叹了一气。 “他......什么都没做?” 龙嗒摇摇头:“也不是,可是他做的那些事,着实,着实是让人寒心了些......” “做了什么?” “无穷无尽的使唤呗,最严重的的一次是让墨兰去河里捞鱼,你晓得现下这个气候吧?冻得那墨兰手肿了半天,不敢回家同爹娘说,无处诉苦,也无处告状,还是后来我爷爷差去药王府给墨兰送东西的小仙侍看见,回来同我们说了,我们才知晓。”说完又叹:“墨兰那丫头一腔热血终是付诸东流了。” 我气得牙根痒痒,踢了小黑一脚,却只换来他皮糙肉厚的一声支吾:“后来呢?” “虽不好过问,终归是自家的小辈,最终我爷爷实在看不下去了,借口说墨兰他娘生病了,才将她接出来给送了回去。” 梳理再梳理,梳理了半晌,终究只梳理出个结论来:感情一事着实不是争取就能争取得来的。 在龙嗒坎坎坷坷地将小黑扛到床榻上之后,我便拉着他去了二叔处,将一应是由同大家伙说了,琢磨着待小黑酒醒了,叫二叔好生教育他一番。 小木头人三嫂嫂在一旁听得胆战心惊,直往毕歌怀里缩:“天哪,人家可是个姑娘!怎么能那样对待一个姑娘。” 毕歌安抚着她,面上亦显出了几分怒色。 往院子里走的路上,龙嗒夹着嗓子同我嘀咕:“你三叔自来不是这么个好管闲事之人,你说他这气是打哪来的呢?” “你的意思是?” “怕不是因着小黑做的那些事吓着你家三婶婶了吧?” 我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少年你很是通透嘛!” 因着顾及着小黑的面子,一行人来了小黑的门前并未急着进去,二叔秉持着作为一个医者的本能,晓得“望、闻、问、切”四个法子还可以用在窥探上头。 只是天不遂人愿,不是被个花瓶挡上,就是隔得太远瞧不清晰。 一番周折之后,众人落座在院子里的一处石桌旁,皆满头是汗。 龙嗒在一旁嘀咕:“不曾想作为一个神仙,竟有被偷窥阻碍难住的一日。” 这句话给了毕歌思路,瞬时大掌一挥,半空中便出现了一个镜子样的物件,镜子中央,小黑坐在床榻边上,手里正攥着一个什么物件出神。 本还想感慨一下毕歌在术法方面的造诣却被龙大的一声惊呼截了胡:“那是墨兰的一支发簪。” “你如何晓得?”二叔犹疑。 “墨云神尊夫妇调养身体期间,我曾被我爷爷派去探望过一次,那时墨兰便是在家打磨这支发簪来着,好像还是她亲手做的。” “这情形......”二婶有些神情间有些迷茫。 “怕是这其中并不像我们所知晓的一般。” 正在这时,镜子中的小黑开始说话:“早晓得你要走的,但不晓得你竟走得这样快。” 小黑此人,行事向来雷厉风行,说话向来大大咧咧,突然说出这样柔情的话来,众人登时都不大能接受得来,齐齐石化。 只听小黑双手反复摩挲着手中的簪子,语气顿了顿,又道:“既然不喜欢我,又为何还来讨好我?” 此话一出,众人心下大致明了了什么。 只听小黑隔了片刻又道:“你该知晓我不是故意那样对你的,只是不想看你为难。” 话虽是对着簪子说的,但其中浓浓的情谊却是令隔着老远的我们都感受到了。 众人无声,却只听得我家三婶婶在一旁小声抽泣:“小黑神君太过于痴情了。” 又静了片刻,门开了。 小黑自里头走出来,见着我们,十分惊讶:“你们这是做什么?” 二婶婶眼里闪过心疼:“还难过吗?” 小黑没反应过来:“什么?” 龙嗒在一旁说:“兄弟,你可太可怜了。” 小黑还是没摸到头绪:“你们在说什么?” “我们会帮你的。” 小黑有些急:“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你对墨兰小神姬的心意我们都了解了。”二叔在一旁补充说。 小黑默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众人常常围坐一团,出谋划策的出谋划策,激励鼓劲的激励鼓劲。 但总是前一日做好了准备,第二日他又泄了气,提不起兴致,每日把“她不是真的钟意我”、“她愿意嫁我全是因为他爹娘”这类的话挂在嘴边。 如此,日日复日日,众人难免意兴阑珊。 我想起了一个人,小白。 然而,小黑在面对真爱的时候,着实有些怂得可以,小白拉着他整夜促膝长谈,看似卓有成效,次日起来便开始忙活。 但忙活复忙活,终是没熬过两日,又是没了动静。 没过几日,魔尊来了。 一同带来的,还有几箱子物件,打开一看,尽是耀眼的珠宝首饰。 “这些是什么?”小黑问他爹。 他爹叹了口气:“那日去琴忧山上提亲带的礼,如今被人家全数退回了。” “为何?”小黑追问。 他爹又叹了口气:“那家的墨兰小神即将要同别家小神君定亲了。” 小黑忙问:“哪家的小神君?” 他爹想了想:“忘记了,不大有名,从前也未曾听过,门第不算太高,却也踏实可靠。” “我也踏实可靠。”小黑嘀咕。 他爹白了他一眼:“就你,呵......我还是回去通你娘商议商议再生个娃好些。” 小黑站起身来:“那小神君你可见过?” 他爹道:“见过!我去取这些的时候,他就在那!” “可有我威武?”小黑伸了伸胳膊。 他爹打量了半晌,道:“没有。” 小黑又摸了摸脸:“可有我英俊?” 他爹仔细端详,摆摆手道:“没有没有。” 小黑跳出去耍了一套拳,还用术法劈烂了一块石头:“他可比我能打?” 这回,他爹是瞧都不瞧了:“差得远了!” 小黑复问:“远了是多少?” 他爹道:“天地之间。” 小黑忽而攥起拳头,提了口气便往外走去。 二叔问:“你去哪?” “去找墨兰!” 毕歌问:“你不需准备准备?” “不用。” 毕歌又问:“拿几件珠宝也好?” “不用!” 毕歌追问:“那你拿什么表心意?” “一颗真心。” 小黑走的气势汹汹,比任何人都要有气势些。 铩羽而归时,自然将比任何人都要狼狈。 消息永远比人走得快。不久,小魔王去琴忧山被人拒之门外,翻墙之后被人打了出来,下厨给人家做饭,险些把人家神府给烧了,然后当着人一家三口的面还要给人家表演剖心,吓得小神姬他娘登时便晕厥过去,墨云神尊连忙叫人将他“请”出来的种种事迹便传遍银河两岸,风靡整个天族。 小魔王这打的是什么算盘,想表达些什么心意,明眼的神仙无需细品也能知晓,同情之余,讲出来乐呵乐呵也是要的。 一家人杵在家里等泄了气的小黑回家,准备再宽慰他一番。 却不曾想,等了许久也不见他回来。二婶担忧他一时想不开再出些什么事,拔腿便要出去找。正巧遇上来蹭饭的小白。 小白将她拦了,说先带着我去瞧瞧,随后,拉着我转了个圈便到了琴忧山神府门口。 琴忧山我是第一回来,单瞧府门就气派非常,我眼睛尖些,远远便见一黑咕隆咚的什么杵在门口,走得近了,自黑咕隆咚里抬起一张脸来。 “你们俩怎么来了?” 小白憋着笑:“来看看你呗~” 小黑有些恼:“哼,竟还有人看热闹是你俩这个看法的!” 小白依旧憋着笑:“怎么个看法了?” 小黑越说越气愤:“追上门来看啊!” 小白憋了笑意坐在他身旁:“你见过哪位神君如你这样有面子,叫天帝主动过来陪着追姑娘了?” 小黑想了想,抬起了头。 “还追吗?”小白问。 小黑神色坚定起来:“追。” “那你还杵着做什么?” 小黑蓦然间缓过神来,腾地起身,开始拍门。 许久,一位小仙侍唯唯诺诺地自门内探出脑袋来:“小黑神君,我家神姬方才收拾了包裹出去了。” “去哪了?” “说是去云游,去长见识去了。” “她不是要嫁人了?” 小仙侍摸了摸脑袋:“这倒是没听说。” “那两箱珠宝都退回来了?” 小仙侍又摸了摸脑袋:“没有啊,现下还在院子里摆着呢,我家神尊说了,你可以随时来取了。” 小黑神情难掩欣喜,复追问道:“你家小神姬去了哪里。” 小仙侍想了想:“大致是去凡间。” “走得哪个方向?” 小仙侍朝身后指指:“从后门走的,大致是那个方向。” 眨眼间,小黑已然没了踪影应。 小白冲小仙侍笑道:“你同他讲那么多,不怕被你家主子教训?” 小仙侍眸中精光一闪:“我家神尊授意。” 小黑此人,经历此事,我也是看得无比透彻了:激励没用,激将有效;白给的不要,待够不着了又反悔想要。 从前,当真是墨兰那丫头太太太惯着他了。 追妻之路漫漫,他倒是越挫越勇。 天族之人活得久了,乐子着实太少,后续依旧追着关注他的神仙着实不在少数,天族之上也常能听到些有关于他的追妻事迹。 我们,作为他的亲友,再看热闹的同时,也只能默默祈祷他路上能多些风景了。 第七十三章:龙嗒番外 这年,我生了个孩子。 怀孕五载,挺着个大肚子在天上晃悠了好久,在人人见了都连忙退避三舍的特殊待遇中晃悠了五载。 这日,终于生了。 是个女儿。 小白欢喜了好些个日子,该摆宴摆宴,该封赏封赏。 眼见着女儿出落得越来越水灵,更是欢喜得跟...... 额,从未见过小白这样欢喜过。 我有些伤神,伤神得不能再伤神。 小白欢喜了足足两月有余之后,却是坐在一处与我一同伤神起来,连着伤神了好几天,终是叹了口气:“当下是该挑挑夫婿了。” 我愕然:“这么早?” 小白神情严肃:“暂且在天上先挑着,实在不行,再去其他地界瞧瞧,毕竟,天族近些来新添的这几位小神君,没几个瞧着能出息成样子的。” 天族小神君,我瞧着都是顶顶好的,模样也好,身手也好。 自小白继任天帝以来,天族各神府对待自家子弟的教养方面都开始用了心,前几日我又见了那位小贺神尊家的小神君,周身也有些气概了。 实则,我不大想要个女儿。 原因同小白差不离,却又不大一样。 这天族之上女娃娃实在太少,多少孤单些。好在,宫里小仙侍数不胜数,平日里陪着她玩得也很好。 因着身上流着一半凤族的血脉,凤老神尊吵了许久硬是要随了他家的姓氏,大家都没什么异议,但名字却是令人发了愁,小白翻了翻,觉得好的字有二十三个。 挑来挑去,挑了几年也没挑出来。 索性先“凤儿”的叫着,也不着急了。 龙嗒向来比较重视女儿家的容貌,自打凤儿两周岁生辰时见了一面之后,便喜欢得不得了,日日往天宫跑,如此一来,给自己找媳妇的事情又耽搁了下来。 天族之上,龙嗒的辈分日益攀升,对小辈们而言,已经算得上是父辈的老人了,他爷爷看着别家的满地跑,自然愁在心里,每日寻他不着,也只好日日跟着往天宫溜达。 丫头虽然闹人得很,但好歹承蒙他爷孙担待,乐乐呵呵地长到了五岁上。 因着小白着急退位,我又怀上了一胎,这一胎比上一胎更不踏实些,每日食难下咽,夜不能眠,小白又多在意着我这一头,长此以往,便疏忽了对凤儿的照料。 再想起她时,已是快要临近五岁生辰了。 将天宫上下寻了个遍,却寻不见半个影子,问随侍的小仙侍,才知晓,那丫头是被龙嗒带回龙府里去了。 想了想,这样也好。 遂,生辰宴也顺便在龙府办。 这日,凤儿很开心,着套浅蓝色的衣衫,领子上还称了一圈雪白的狐狸毛领子,越发显得冰雪可爱。 小白在一头瞧着亦是越发愁眉苦脸。 小娃娃大致是瞧见自家爹爹神情不大对劲,便爬上他爹膝头坐着,对他爹爹说:“父君,你为何这般难过?是看凤儿长大了把不开心吗?” 他父君怔了怔:“算是吧!” 岂料小娃娃非常老成的地自宽大的裘敞里头伸出一只肉乎乎的小手摸摸他父君的脸:“父君别愁,等以后我长大了就嫁给小龙叔叔,你们就不用操心了。” 哈? 话,实则是句好话;心,也是好心。但...... 小白愣在当场,半晌说不出话来。 一旁布偶笑道:“小丫头,你知晓这‘嫁’是个什么意思吗?” 小丫头点点头:“知晓,就是嫁给小龙叔叔当媳妇啊!” 我瞅了一眼此时尚在远方忙着招待客人的龙嗒,心下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 布偶道:“你小龙叔叔太老了,瞧你炳言哥哥怎么样?” 布偶家是个男孩儿,唤作炳言。 这孩子是个好孩子,几年来小白不止一次地同我提起,想是十分中意的,再者亲上加亲也是很好的。 二婶婶在一旁笑笑帮衬着说话:“你小龙叔叔固然是很好的,但你炳言哥哥也是很好的呀!不然过两天你去炳言哥哥家住两天?” 小丫头嘟着嘴:“不要,炳言哥哥没有小龙叔叔厉害!” 二婶道:“小龙叔叔活了那么久了,当然厉害,你炳言哥哥要是活那么久说不定比你小龙叔叔还要厉害呢!再者你要是嫁给你炳言哥哥,是亲上加亲,多好呀!” 小丫头蹙着眉头想了想:“可我记得,我家父君,他同小龙叔叔曾拜了把子,那我嫁给小龙叔叔也是亲上加亲啊!”随后又看了一眼不远处坐着吃东西的炳言,道:“炳言哥哥太小了,可是我现在就要嫁人,等不了那么久。” 小白炸毛:“谁同你说,你现在就要嫁人的?” 凤儿摇摇头:“每人同我说,我自己想的,而且,过了这个生辰,我都五岁了。” 众人石化间,龙、凤两位老神尊说笑着朝这边走来。 看见众人不大好看的脸色,两位老神尊表示十分纳闷。 见众人都不言语,凤儿扬了扬头,道:“我只是说以后要嫁给小龙叔叔,他们就这幅样子了,两位老祖宗,请问,我说得有错吗?” 龙老神尊,愣了片刻,随即笑道:“可以啊,龙爷爷帮你!” 小丫头喜出望外:“真的?” 凤老神尊盯着他:“你不是认真的吧?我家凤儿还这么小?” 凤老神尊摇摇头:“认真得不能再认真了,毕竟男未婚女未嫁,也是符合常理的,这些日子,我瞧着他俩相处的也甚好,小点不碍事,养着养着不就长大了,再者天族的娃娃一般都长得快些,懂事得也早些。” 这回,凤老神尊的脸也黑了下来。 凤儿的生辰宴一结束,小白便一刻也不敢耽搁了,一纸诏令送往天族各家神府,请各家将自家未成婚的儿郎画像送进了天宫大殿。 龙老神尊悄悄地也替他家孙儿送了一副,并且悄悄地夹在众多画像中间。 小丫头探着头,扒在桌案边上往画像上瞧,时不时地还点点头,嘴里发出“咦,这个长得好看”、“啊!这个身形威武”这类的喟叹。 小白很是满意,小丫头瞧得精细,他也翻得欢喜。 忽而:“呀!这不是我小龙叔叔吗?” 我一低头,果真是。 只听小丫头叹道:“从前便晓得他长得好看,如今一比,前头几个都逊色了!” 小白连忙将画像抽出来,扔在一边:“兴许下头还有好的呢!” 小丫头显然没听进去,忙跑到一边拾起龙嗒的话像,感叹起来:“早晓得小龙叔叔他也是喜欢我的。” 小白为了让凤儿断了这样的念头,寻了个由头,从此让她只能待在家里。 如此又过了两年,小丫头七岁了。 四肢长得修长,个子也拔高了很多。 一日对着镜子照了许久,同我说:“你看,我这样嫁给小龙叔叔是不是更好些?” 如此,又被他爹爹关了起来。 过了些日子,小丫头开始变瘦,且越来越瘦。 小白很是伤神,心疼又气愤之余,差人将他的小铺盖卷了卷,连人带铺盖一同送去了龙府,这才好了起来。 待小儿子生出来后,我便常常去龙府探望。 有一次去时,正见那小丫头趴在龙府的一课粗壮高大的杏子树上采杏子,龙嗒在下头吓得不行直喊“下来”。小丫头也不理会,依旧在树上蹦来蹦去。 因着娃娃是自家的,如此也算是麻烦了龙嗒,遂只看了两眼终是没好意思进去。 还有一次,龙嗒拿着一张纸来天宫,说小丫头不告而别了,他很是担忧,我宽慰他的同时,心下有些开心。 不料两三月后那丫头自己回来了,连家都没回,直接进了龙府。 小白为此又是生气了好几日。 再过几年,小丫头长至十五岁,进了学堂。 因着出落得十分俊俏,颇得小神君们青睐,时常也会给她送些女儿家喜欢的物件,每每到了这时,她便会说:“我家小龙叔叔一会儿来接我,若是让他瞧见了,你们就死定了。” 如此一来众人便知晓龙嗒要娶天帝家的公主了。 来来去去,龙嗒成了这天上最后一个知晓的。 夜里,龙嗒来找小白,问小白这件事他怎么看。 小白觉得,闺女虽是自家的,但着实太有主见,即便当真有个什么看法,也无甚用处,便随口道:“随他去吧!” 龙嗒点了点头,第二天将聘礼送了过来。 小白又是头痛了几日。 一日,有人问龙嗒:“天族之中对你和凤儿公主的婚事,都各执己见,对此你有什么看法?” 龙嗒摇了摇头:“随他们去吧!” 那人就又问了:“你同凤儿公主是指腹为婚吗?” 龙嗒摇头:“不是。” “那这婚事是从何而来的呢?” 龙嗒如实回答:“从天而降。” “传闻是这位公主即将与你成婚,那么请问具体的时间定了么?” 龙嗒摇头:“想是已然忘记还要嫁给我这件事情了。” “那您怎么看?” 龙嗒:“亲手养大个媳妇,这体验并不好。孩提时得宠着,生怕往娘家跑了,豆蔻时得宠着,生怕往别家跑了,长成了还得宠着,生怕她自己离家出走了。” 那人高兴起来:“如此,晚辈若是追求凤儿公主,您瞧着她能有多大可能会喜欢我。” 于是,这位眉目清秀的晚辈被龙嗒一掌呼了出去。 没过多久,有些传言缥缈而至,说的是关于小丫头的身世,说不知是天上的哪位老神尊夜观星象,观出了小丫头是什么星转世,谁得到了就能一统天下,虽纯属胡编乱造,但也是风靡了整个天族。 结果隔夜,便又有消息传出:龙小神君夜闯那位老神尊府邸,一夜之间的功夫,将人家府邸拆了个干净。 为此,小白单独开了一罐子好酒邀龙嗒来品鉴。 是了,凤儿固然是个宝贝,但该是谁的就是谁的,当然,也得能抢得过我们家小白。哦,还有龙嗒。 实则,龙嗒来做我女婿,也不是不行的。 只是,凤儿那丫头许是没了这心思了~ 龙嗒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一心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