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级大使徒》 第一章:地表最强吸仇系统(求收藏) “想杀我,不妨把你宗门的人都叫上。” 月朗星稀,天地寂静。 崔远站在院落的阴影里,鹰隼般的目光划破黑夜,透过窗棂,落在了屋中女子的脸上。 那是一名宫装美妇,此时她怀中正搂着一具尸体,眼中满是恐惧之色,但却鼓足勇气回望过来。 “我夫君是藏虎阁阁老,你杀了他对你有什么好处!” 幽寂的月色下,崔远宽大的斗笠盖住了整张脸,闻言,他抬了抬头,露出尖尖的下颚:“不需要好处,我杀人作乐,嗜血解渴,仅此而已。” 说出自己惯用的装逼台词,他便转过身,逐渐消失在夜色中。 “你就等着藏虎阁无休止的报复吧!整个仙域都会通缉你!” 身后传来女人歇斯底里地叫嚷,崔远置若罔闻,催动身法,没入前方的山林中。 “本次刺杀使命已完成,获得天赋加点一次。” 这时,耳边传来系统的提示音。 崔远摘下斗笠,原本冷峻的面颊之上才露出些许喜色。 “能在临死前把天赋点加满,还不错。” 他选择了炼丹天赋,就看着面板上那一栏的数据从九升到了十,不由长长地舒了口气. “序列三十一号使徒.崔远。 实力:入形期举霞境。 修炼资质:五行灵根。 功法悟性:五星。 丹道天赋:十星。 阵纹天赋:十星” 这是他的基本信息,此时分布在系统栏内,一目了然。 天赋和资质都被他刷到了满级,不过代价却也不小,他因此将这方仙域的各大势力得罪了个遍,如今树敌无数,不知多少人想要治他于死地。 又不自觉地看了眼自己握剑的右手。 手掌上覆盖了一层暗红色的尸斑,顺着肘部蔓延而上。 尸斑已经遍布他的全身,知道自己寿元将近,但他却没有丝毫恐慌。 因为这具身体并非他自己的,所以就算肉身死亡,他依然可以寻找新的身体存活下来。 系统赋予他无限重生的能力,只是每一次面临死亡,那种恐惧感,想到时还是让他颤栗。 “希望这次系统能给选个好点儿的肉身,不要又成了如今这样的尸奴,整日还要承受尸变之痛。” 林中很是静谧,只有偶尔夜鸦经过头顶,发出阴惨惨的啼叫声。 崔远被勾动思绪,目光投射向远方。 他原籍是地球上的某大专学生,一生庸庸碌碌,却因为心肌梗塞死亡,后,来到这片世界,就获得了这个自称墟神大使徒的系统。 墟神,是创世与毁灭之神,是其他世界的神灵,它想将自己的火种撒满大千世界,而崔远就被选做了它在这片异世的火种传承者。 形象点,也就是说,崔远是它在这片世界的代言人,以墟神之名,将对它的信仰播种在这方世界的每个人心中。 还给崔远冠以使徒之称,听起来到蛮有格调的,不过这破系统时不时会颁发个使命任务,规定期限之内强制完成,否则宿主还会接受惩罚,对此,崔远心情顿时就不美丽了。 而且,这系统似乎还有存心整蛊他的意味。 每次给自己颁发的使命任务,不是暗杀某大宗门长老就是世家权贵,搞得他如今几乎成了所有势力的公敌,像是过街老鼠,走到哪都不敢用真面目示人。 更值得吐槽的,自己刚穿越来,这系统就给自己选择了一个魔修的身体,害他一开局就成了背锅侠,被人追杀,没到三天就被gg了。 这一次更狠,直接成了练尸宗的尸奴。 所谓尸奴,就是死后练气士的尸体,被驭尸人得到后炼化的傀儡,可以成为驭尸人作战的工具,这样的存在就被称为尸奴。 所以可见这系统是有多坑主了…… 害得他日日夜夜承受尸变的痛苦,虽然靠着完成使命,加点属性,他的战力越来越强,但时至今日,尸毒也几经扩散全身,他估算了下,距离下一次尸变还有两日,到那时,就是死期。 根据这系统的机制,会在自己死亡之地,方圆十里内重新搜寻肉身,因此,崔远心中有了盘算。 这一次,怎么说也得去个大宗门或者大势力,到时就算成了其门下一名普通弟子,也好歹有个靠山,不需要像现在这样颠沛流离,以自己满星的天赋,想要崛起就再容易不过。 正在此时,崔远的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皱,没多思考地便屏气凝神,一时间,他身上的生机像是被抽干,整个人都干瘪下去,像是彻底成了一具死尸。 抬起头,透过婆娑的树影,看到天穹之上几道流光划过,经过山林上空时,这几道流光才悬停下来。 等了足足半晌,光点才离开。 “这藏虎阁的人效率还挺高!” 见流光彻底消失在视野中,崔远才恢复呼吸,干瘪的身体重新充盈。 “计划看来得改改。” 咂咂嘴,感觉有些无奈。 原计划是赶去太衍杀宫,那是这方仙域的三大势力之一,其宗门内可谓练气士多如狗,自己去那绝对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太衍杀宫所在方向已经有藏虎阁的人赶去,自己要是继续前行,搞不好半路就会被截杀。 意识到这一点,他毫不迟疑,折返身形,向着正西方催动身法而去。 虽然御剑而行速度会快上不少,但也容易暴露自己,他现在树敌太多,说不好就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七个小时后。 崔远走在了一座城池中。 天边已透出鱼肚白,远东天际的云层里泛起了一抹微光。 这会儿天色尚早,长街上虽然行人不多,但出于谨慎起见,崔远还是压了压斗笠。 不经意间,看见右手上暗红色的尸斑已经开始泛青,他顿时眉头大皱。 显然,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想了想,这数百里之内的大势力,似乎只有闵生教。 这个教派创立不足百年,就名声大作,在这方仙域内也能算得上一流势力,不过据传闻称,自前任圣主仙逝后,教派内就明争暗斗不断,隐有分裂之势,明哲保身,他现在只想夺舍一个合适的新身体安心修炼,要是留给自己的时间充裕,他是绝对不想卷入这样存在权利争斗的势力中。 但尸斑在逐渐蔓延加深,他估摸不准何时又会尸变。 咬咬牙,做下决定,他的脚步不由加快。 又是半小时后,崔远站在了边河上。 说来也是诡异,同是一河两岸,他所站的这边绿意盎然,对岸却荒芜贫瘠。 眺望远方,目光所及之处,他已然能看到一尊金鼎悬浮在半空,其下一座巨大的拱门,不远就有执剑的守山教众。 知道自己已经到达目的地,崔远神情有些复杂,低头看了自己如今被黑袍包裹的身躯。 这虽然不是自己的肉身,但怎么说也“借宿”了半年,一时有种异样的情绪涌上心头。 深深吸了口气,下一刻,他整个人就像失去了重心,向着河中坠去。 接触到冰冷的河水,崔远压下自己所有的生机,身体随之又一次干瘪。 没有任何挣扎,他的意识开始逐渐消散。 “检测到肉身死亡,灵体将进入休眠。” “系统将自动为使徒匹配新躯体。” 这是响起在耳边的最后一道声音。 随后,天旋地转。 ...... 时光飞逝,十日过去。 整个翰川仙域的各大势力都在这天沸腾了。 “崔老怪死了,那杀星终于造报应了!” “此言当真?” “证据确凿,藏虎阁的人从边河里打捞起的尸体,据说身上爬满了尸斑,被水泡的肉都发烂了,现在还被挂在翰川城楼上,藏虎阁的人还在旁边刻了‘除魔卫道’仨大字。” “不会吧,肉身都发烂了怎么就敢保证那就是崔老怪,他可是刺杀过十几个宗门的长老和门主的人物,怎么会这样无声无息地就死了。” “边河里打捞起了他的佩剑,而且城楼上挂的那人,身形和装束都和崔老怪一模一样,除了他还能是谁。” 这消息像是长了翅膀一样不胫而走,很快就闹得满城风雨。 有人欢呼雀跃大仇得报,也有人幸灾乐祸。 不过很快,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更令藏虎阁捶胸顿足的事情发生了。 有练尸宗的人看到城楼上挂着的尸体,立即就断定出这是自己宗门内半年前遗失的尸奴,这尸体早在十年前就已经死亡。 经过多方鉴定,确认这是一具尸奴。 事情立即就变得诡异起来。 如果这是一具十年前就死亡的尸奴,那显然就不可能是崔老怪,那么真正的崔老怪呢? 所有人都产生了这样的疑问,经过短暂的思考后,他们不约而同地得出结论:崔老怪知道自己树敌太多,所以想出了这个用尸傀来冒充自己,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意外死亡的消息,于是他便能解除各大势力对他的追杀。 这么一想,所有人都觉得大有可能,开始佩服起崔老怪打得好算盘。 “崔老怪,你特娘真的是太狡猾了!” 此时,藏虎阁机务处传出一声满含愤怒的咆哮。 藏虎阁的高层无不感到羞恼无比,原本他们还得意洋洋以为为民除害了,想借机宣扬一波自己藏虎阁的威名,没想到打脸来得如此之快,自己完全是被人家当猴耍,弄了个假的崔老怪到处显摆,现在背地里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嘲笑他藏虎阁。 没过多久,整个翰川城内,不管是赌斗场还是法器阁,亦或是交易会场,都有被挂起藏虎阁发布的悬赏,以百万珠金钱买崔老怪的人头。 这百万悬赏,立即就让不少练气士红了眼。 在满世界都在找崔老怪时,他却是像人间蒸发了一般,淡出了所有人的视野。 第二章:毒杀圣主(求收藏求推荐) 闵生教,是李辰宗晚年创立的教派,自创派后不到十年,就跻身一流势力,教中体制完善,还隐有长隆之势。 能有这般成就,和这位创教圣主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李辰宗,是翰川仙域内所有练气士公认的怪才,出生既非练气世家,也没有显赫背景,本是一樵户,却因为被检测出了单属性灵根,就被带到了一个三流宗门。 按常理,单属性灵根在随便哪个宗门内都算不上稀奇,这样的弟子也只能说资质平庸,李辰宗入门后,一开始表现平平,足足花了二十年才入初境,可谓半只脚迈入了练气的门槛,但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从那天起,这个不受人关注的普通弟子,却是在这二十年间自悟了一套心法,从那之后,他的修炼一途便畅行无阻,半甲子间就直接跨过感真期,成就入形。 创立闵生教后,李辰宗为了招揽教众,不管是魔修还是散人,统统来者不拒,因此闵生教几近成了很多魔修的避难所,而拥有入形实力的李辰宗,就成了庇护他们最好的羽翼。 这样一来,虽然教派发展迅速,但却也导致了闵生教内良莠不齐,李辰宗在位时还好,如今仙逝二十载,教派内部的弊病就逐渐暴露出来,不少元老开始窥伺起那把掌权者的交椅。 如今闵生教的圣主是李辰宗的遗腹子李安云,没人能想到,一代布衣雄主所生的儿子,却是个难雕的朽木。 出生起被检测成单属性灵根,所有人都以为他会像其父一般,得承心法后一路高歌猛进,成为翰川第二怪才,然而,让人大跌眼镜的,这货似乎脑子有点儿问题,五岁才学会说话,六岁开始练气,到今年十七岁,还连最基本的引气都做不到。 一个连引气都不会的圣主,这样荒诞的事情,已然沦为翰川修士口中的一大笑柄。 教中的掌权者似乎也觉得有这样的圣主做门面是件丢人的事,所以专门为此增设了一个副圣主出来,交由李安云的后母玉襄夫人担任。 其下还有四大元老,八大法王和六大堂主,以及数万教众。 而今,这位可笑的圣主只能沦为元老发号施令的傀儡。 ...... 此刻,闵生教侧殿。 淡淡的麝香味盈满整个殿宇,画屏掩映下,是女子曼妙的身形,伴随着咯咯的娇笑声,只觉得耳中似有小虫爬过,让人心神难安。 金雕凤椅之上,玉襄夫人依偎在自己面首的怀中,用纤细的食指摩挲着对方的脸颊。 大殿的门口,两名青色便服的教众负责看守,他们亲眼目睹着其内景象,面色如常,早已不觉得惊异。 因为现在的圣主降生不久,生母就离奇死亡,所以这位作为二房的玉襄夫人才能坐在这般高位上。如今老圣主已经归天,新圣主又软弱无能,这位玉襄夫人执掌教中大权,行为开始越发放荡起来,这样公然养男宠的作风,派中教众看在眼中,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正和玉襄夫人承欢的,是教中的八大法王之一的玉面天王,这位能担此大任,少不了玉襄夫人在背后推手。 “现在教中可是不少人起了心思,你不去争它一争?”玉面天王搂着怀中玉人的腰肢,打趣道。 “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上面坐得是位庸主,更易于控制,要是换了人,我们哪能有这样快活。”玉襄夫人素手轻抚,从脸颊游走到了玉面天王胸口,调笑道。 玉面天王没再应答,有些出神,他也是野心极重之人,通过他为了上位,情愿做他人面首这一点就能看得出来。 玉襄夫人似有所感,游走的指尖也停滞下来,抬起香腮,眯着眼,脸上挂着的笑意变得有些诡异起来:“你该不会也想当这个圣主吧。” 被点破心事,玉面天王也面不改色,坦然道:“那样我才能配得上你这样的绝世美人啊。” 说着,搂着玉襄夫人的胳膊不由用力了几分。 “想得美。”玉襄夫人媚眼如丝,“不过现在不宜行动,我们的势力还斗不过几个老家伙,你该从执法堂多抽调点人手去保护我的那个好儿子才是,他要是被人弄死了,可就不好办了。” “都依你!”玉面天王不堪挑逗,说着就已起身,搂着玉襄夫人,向画屏后的玉塌而去。 很快,殿宇之内再次传出一阵咯咯的娇笑声。 ...... 画面再转,来到闵生教的圣安宫。 长廊上,周梓冉正来回踟躇着,她脸色有些发白,神情里满是纠结之色,连身子都有些不自觉的颤抖。 她是如今闵生教圣主的贴身婢女,是玉襄夫人派来专门负责圣主起居和饮食安全的,但现在,她却不得不做监守自盗的事情。 手中提着的晚膳里加了穿肠散,她要毒杀圣主! 抿着嘴唇,强忍着不让眼泪落下来。 她在竭力的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教派里有人用自己的家人做要挟,逼迫她这么做,她无可奈何,而且指示她办事的人,上面还有大人物撑腰,自己一个连教众都算不上的婢女,就更加没有反抗的资格了。 “毒杀了圣主,那我也是十死无生......”周梓冉默默想道,自己才刚到及笄年华就要这样香消玉殒了,顿时感觉心中悲凉,当年被玉襄夫人选做圣主的贴身婢女时,她还暗自窃喜,以为从此就要平步青云了。 每个少女心中都有一个被霸道圣主宠上天的梦想,她也不例外,以为从此自己就能成为圣主背后的女人。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圣主是个弱智,十年还没学会引气入体,除了天天冲自己傻笑和发脾气,什么也不会。 更惨的是,自己因为处在这个职务,现在还要搭上性命。 “希望我死后,阿爹阿娘还能时时想起我吧。” 她低声抽泣起来,足足过了半晌,释放完心中的委屈,擦去眼角的泪水,这才推开面前的房门,走了进去。 “砰!” 一只脚才迈进门槛,周梓冉就被一声沉闷地巨响吓了个激灵,手里提着的晚膳差点因此打翻。 就见屋内一名黄色袍服的青年正挥舞着拳头,攻击面前铜板铸就的房梁。 那青年拳头打得虎虎生风,但看在周梓冉眼里,总觉得他不太聪明的样子。 果然,黄袍青年见她进来,立即停下动作,冲她拱了拱手,露出臂膀上的腱子肉,颇为骄傲地道:“梓冉姐姐,你看我是不是又壮了。” 周梓冉一阵无语,心中腹诽,你天天把伐髓丸当糖豆吃,能不壮才有鬼了,又不能练气,再壮也是白搭。 虽然这样想,但脸上还是强自露出佩服之色,赞了句:“好厉害。” 黄袍青年很是受用,脸上的得意之色更浓。 “吃了饭,我能更壮!”也不需要周梓冉提议,青年就主动凑了上去,去抢她手上提着的晚膳。 “等等。”周梓冉被吓了一跳,明显是做贼心虚,看着黄袍青年憨头憨脑的模样,她脸上的纠结之色就越浓。 因为这位圣主一向表现的像是只有七八岁的智力,所以周梓冉潜移默化中也就将他看做了孩童,想到现在自己要毒杀一个未长大的孩子,心中的负罪感就越发强烈。 “你不让我吃饭,我要告诉姨娘去!”黄袍青年吼道,明显地,这位弱智的圣主又开始使脾气了。 满怀内疚的周梓冉深深看了黄袍青年一眼,柔声宽慰道:“咱们摆好了再吃,听话了才能当个好圣主。” 这样哄小孩的语气效果明显,黄袍青年脸上的怒气顿时全消,乖乖地坐在了桌案前,等着周梓冉为他盛粥。 “梓冉姐姐,你怎么哭了啊?”当端起热气腾腾的薏米粥时,这位弱智圣主才注意到周梓冉眼角垂落的泪痕。 没有回答。 十分钟后。 房中响起桀桀地怪叫声,声音没持续几分钟就戛然而止,紧接着是女子压抑的抽泣声。 “对不起,对不起......” 看着身前已经彻底断气的圣主,双眼瞪得像是铜陵,脸色青紫,临死前像是经受了莫大的痛苦,表情很是狰狞。 周梓冉觉得自己这辈子估计都忘不了这张脸了。 随之而来的就是深深的懊悔。 这是她第一次杀人。 最多到明天早上尸体就会被别的婢女发现,知道自己也活不了,就当做是杀人偿命了。 她也懒得跑,就这样抱着膝盖,整个人蜷缩在角落里,开始为自己的罪行默默忏悔。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逝,整个圣安宫安静的可怕。 周梓冉的抽泣声也停了下来,她就这样将头埋进膝盖里,等待着明天的到来。 入夜。 猛然间,一声惨哼打破了四下的宁静,也把蜷曲着的周梓冉吓得差点当场去世。 “匹配完成,成功获得身体控制权。” “正在修复体内暗伤。” 感觉体内传来的剧痛,崔远艰难地睁开了眼 第三章:从今天起当圣主 “修复完成,正在重新建立使徒信息......” “序列三十一号使徒.崔远。 实力:无。 修炼资质:单.火属性灵根,品质:弱。 功法悟性:五星。 丹道天赋:十星。 阵纹天赋:十星” 待睁开眼,他的神情中还透露着几丝迷惘,好奇的打量着四周。 记忆也在一点点恢复。 低头看了看起如今的新躯体。 一身黄袍,身材还算匀称。 只不过,虽然看着还算健硕,但他却总感觉有点儿使不上力。 这才意识到,系统给出的信息:实力,无。 没有修为,这么看来,自己估计夺舍的是闵生教的某个杂役或者奴仆了...... 目光微动,他察觉前方似乎还有个人。 崔远警觉,立时看了过去。 四目相对,前方的少女像是炸了毛的猫,惊叫一声,就想逃跑,但身后冰冷的墙壁却将她困在了原地。 那双澄澈的眸子看着崔远,身体颤抖的像是筛糠,神情里全是难以抑制的惊恐。 “你......你是人......是鬼.......” 听到对方颤栗的声音,崔远心中愕然,但面上却不改颜色。 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这半年刀尖舔血的生活让他现在做事谨慎,在这般没摸清情况的局面下,最好的应对之策就是随机应变。 没有言语,用戏谑的目光打量起面前的少女。 周梓冉只觉得头皮都要炸开了,她亲眼看着断气的圣主现在居然站起来了。 这难道就是所谓的诈尸?还是圣主的阴魂来找自己索命了? 一想到此,她整个人都吓软了,倚靠着墙壁跌坐下来。 “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要杀你......呜呜......我.....我会给你偿命的。” 闻言,崔远皱了皱眉,大概弄清楚了状况。 是面前的这个女子杀死了这具身体的原主人。 而且可见,这具身体不存在外伤,那么,难道是被毒杀? 看了眼不远处,桌案附近,地上是打烂的瓷器还有撒得到处都是的米粥,这些都证实了他的猜测。 崔远进行了一波简单的分析,觉得现在自己可以从这个少女口中了解些关于这身体原主人的信息。 于是崔远开始套话:“你为什么要毒害我?” 因为还没适应这具身体的缘故,他说话的声音显得有些嘶哑,这听到周梓冉耳中,更加确信是圣主的阴魂来找自己索命了,她像是任命似得跌坐在地上,抱着头痛苦道:“是他们让我来杀你的,他们用我父母做要挟,我,我没有办法......” 崔远怔了怔,原本自以为把局势理清的他又陷入困惑中。 自己难道不是杂役吗?杂役还有那么大的仇家?非得让别人来杀自己。 亦或者,自己现在根本没在闵生教。 “他们是谁?”崔远追问。 “我不知道,我就是个奴婢,我不敢问。” 崔远迟疑片刻,还是选择问出了自己现在最大的困扰:“我是谁?” 此言一出,屋中陷入短暂的寂静。 见少女久久不语,崔远赶忙补充道:“余毒未消,神魂受了点冲击,现在很多东西都记不起来了。” 强行解释了一句,但话刚说出口,崔远就有些后悔了,神魂受不受影响和中毒有个毛关系,这什么鬼逻辑。 周梓冉也是呆了呆,有些被绕懵了,心道你不都是鬼了吗,鬼还能失忆? 虽然这么想,但也不能就这么说,少女低声道:“你是李安云。” “李安云是谁?” “我教圣主。” “我们是什么教?” “闵生教” “圣主是什么职务?” “......”少女再度沉默。 崔远也觉得自己这话问得有些多余了,只是他有些不敢相信,闵生教是一流势,而圣主应该是掌舵人,一流势力的掌舵人不都是些入形期的老怪物吗,可自己分明感受不到这具身体里有任何修为波动。 正在崔远沉吟间,周梓冉却发现了几分异常。 哪个鬼来索命会说那么多话? 通过刚才的对话,她没来由的多出了几分胆量,抬起头,正视崔远的脸。 这才发现,原本那张狰狞紫青的面色消失了,站在自己面前的,似乎就是个活生生的人。 “你到底是人是鬼?”周梓冉嗫嚅地再次问道,目光充满警惕。 “当然是人。”崔远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 少女有些呆滞。 难道自己放错药了? 或者说那根本不是穿肠散,而只是让人昏迷和失忆的毒药? 周梓冉不由产生这样的疑问,又看了眼崔远,发现昏黄的油灯折射下,地面出现了对方的影子,这才长舒了口气。 “你……真不是鬼?” 崔远懒得回答,开始打量起周围的环境,希望能从中得到些自己想要的信息。 这是一间很大的居舍,被称作寝宫都不为过,四周装潢华丽,镂空的雕花图案覆满墙壁。 如果现在自己的身份是圣主,那么住在这样的地方也不足为奇。 不过却有人想要治他于死地,可见他现在的处境并不安稳,而且想都不用想,他一个没有修为的圣主,在教中的地位肯定是极其尴尬的,搞不好让少女来杀害这身体原主人的,就是闵生教内部的哪位人物。 我在明,敌在暗,这是崔远最不想看到的局面,所以,他决定必须先弄清楚自己的处境。 目前,从面前少女这打听点事情似乎是最好的途径。 想着,崔远再次看向周梓冉。 这会儿少女正将头埋在膝盖里,肩膀一抖一抖的。 好像在哭...... 心思敏捷的他立即就猜到了原因。 刚刚周梓冉恐惧悲伤,那是因为她看到自己死而复生所以感到害怕,而现在得之自己并没有死,也就意味着她的暗杀任务算是失败了,那么,她的父母就处在了一个危险的境地。 崔远抚了抚额,觉得事情有些麻烦了。 自己现在的身份是圣主,料想派人去保护一个奴婢的父母应该问题不大,于是,崔远试探性地说道:“要不我派人去保护你父母,或者让人把他们接到你身边?” 周梓冉没有任何反应。 崔远表情微滞,难道这姑娘不相信自己?或者说自己这个圣主说话根本并不管用? 换了一个方式问道:“我怎么帮你?” 这下少女有了回应,抬起头,梨花带雨地脸上爆出两点神茫,像是看到了希望:“圣主可以去找玉襄夫人,玉襄夫人一定有办法。” “玉襄夫人是谁?”崔远眉头微不可查地挑了挑,自己如今是圣主,周梓冉不相信自己却相信玉襄夫人,难道这个玉襄夫人在教中说话比他更有分量? 感觉事情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她......她是你母亲。”说道这话时,周梓冉似乎也是想到了那位玉襄夫人平日放浪形骸的作风,说起这话时都觉得有些尴尬。 崔远有些懵了,前两次系统给选取的身份,都是孤家寡人,这次居然多出了个亲人,不由感觉难以适从。 “是继母。”下一秒,就听少女补充道,说着还有意无意地看了眼崔远,她有了种莫名的错觉,似乎,现在的圣主好像看起来聪明了些。 第四章:刺杀圣主,似乎成了…… 打发走了周梓冉后,崔远坐在冰冷坚硬的床榻上,他从少女口中,已经大致将自己的处境了解了个大概。 想想还是有些头疼,他这个圣主说白了就是个傀儡,权利基本都被玉襄夫人和几大长老架空了,就是个有名无实的伪圣主。 最关键的,现在教派里似乎还有不少势力想要除去自己。 不过崔远一向不是个被动的人,坐以待毙不是他的行事风格。 所以,他在周梓冉走时,刻意嘱咐对方,回去后,若是要挟她的人再找来,就一口咬定已经将自己毒杀。 现在藏在暗处的人只会比崔远还急,若是在他们知道自己死后却没有一点风声传出,肯定会安耐不住,自己需要做的,就是静静等待着那些大鱼自己浮出水面。 心中有了计划,崔远就不再多想。 不管如今处在什么样的位置,自身实力永远才是最大的资本。 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提升修为。 想着,不免有些心痛,当初自己好不容易将修为提升到入形,如今换了身体,几乎就是从零开始。 沉思了好一会儿,崔远才开始入定,进行最基本的引气。 如今这方世界的修炼体系,就他目前所知,由低到高有初境、感真、入形、结婴四个大境界。 初境算是正式踏入练气门槛,成功引气入体了,就是进入初境的标准。 不过,在引气入体之前,还需要淬体,只有良好的身体素质才能将真气储藏体内。 崔远检查了下,目前这具身体素质已经达标。 因此,这让崔远又一次感到困扰了。 练气界众所皆知,引气不难,难的是淬体,毕竟改变体质是一件漫长的过程,需要长期锤炼打磨,五六年才练出一副铜筋铁骨那都是常有的事,当然,那些天生神力还有可以把伐髓丸当糖豆吃的金主例外。 几乎只要体质达到要求,有点儿灵根的,稍加感悟就能找到气感,除非资质驽钝,才会卡在引气上十几天。 知道这些,崔远就越发难以理解,为什么这具身体连初境的实力都没有了。 刚刚周梓冉也没告诉他,这身体的原主人是个睿智,崔远也没往这方面想。 毕竟他也从没见过能卡在引气上整整十年的奇葩,只以为是这身体的原主人是有什么别的原因才没能引气。 大概数十分钟后,吐纳中的崔远,眉梢抖了抖,显露出喜色。 有着独属于自己的炼阳心法,而且继承了上具身体的修炼经验,他在这短短的时间就已捕捉到了几缕真气。 随着时间流逝,对真气的感知就越发敏锐,他有了渐入佳境的感觉。 这样的状态又维持了三十分钟,崔远就睁开了双眼。 “成功了!” 长长排除一口浊气,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本以为现在单属性灵根,还是弱种,起码得四五个时辰才能引气入体,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就能完成。 现在算是进入初境了,大概是半只脚迈入了练气士的门槛。 直起身,走到了窗边,推开一点细缝,看了眼外面的景色。 差不多是五更天。 “是时候该行动了。”崔远嘴角咧起一丝弧度。 没一会,他就取来帷幔,把窗户扣死,再将帷幔遮盖上去,直到连一丝光都透不进来才罢休。 最后,再把门栓别上,宣布大功告成,崔远就优哉游哉的躺回了床榻上。 ...... 闵生教的总坛,由一主殿和一侧殿以及十二偏殿组成,气势恢宏。 主殿有供议事的正厅和圣主的居所圣安宫。 侧殿则是襄夫人的落塌之地。 十二偏殿住着四大长老和八大法王。 此时,一偏殿中。 龙拳天王正满面愁容,来回踱步,毫不理会身旁美人那幽怨的目光。 此时已经晌午,却一点儿消息也没传回。 如今闵生教暗地里已然分成了两股势力,其中以大长老为首的势力最过庞大,其次是玉襄夫人。 现在局势很明显,玉襄夫人知道自己势力不足以与大长老抗衡,因此只能竭力保护圣主周全,来维持两方表面上相安无事的局面,但大长老这边,各大法王却是千方百计地想除去圣主。 至于为什么不撕破脸皮,直接弑主,将大长老推上那个位置,道理很简单。 现在的闵生教,格局复杂,牵连甚多,不光有他们八大法王,其下还有堂主和数以万计的教众。 当今圣主无能,这谁都心知肚明,但闵生教毕竟是老圣主一手创办,新圣主是老圣主的独子,哪方势力都不敢公然杀他,不然背上小人的骂名不说,还会失掉教众的拥戴,完全是得不偿失。 所以即使拥护大长老的人再多,也没人会去干这样的蠢事,到时候让玉襄夫人抓住把柄,再借此造势,反而为他人做了嫁衣。 不敢明面上来,所以只有暗杀。 但可惜,现在的圣安宫不知被玉襄夫人安插了多少眼线和强者镇守,就是入形期的老怪想要悄无声息地潜入并且带走圣主的性命都毫无可能。 龙拳天王就属于簇拥大长老的一方,而且他还是大长老的得力干将。 就在前几日,他用了数万珠金钱,才总算买通了圣安宫的一道眼线,成功从对方口中了解到圣主身边一位贴身婢女的信息,但苦于婢女贴身侍奉圣主,不得离开圣安宫,他一直也没能找到机会。 没办法,最后只能忍着肉痛,搭上了一件一流灵宝,直接托那位眼线亲自找上圣主的贴身婢女。 他一直很谨慎,害怕事情败露,让玉襄夫人抓住把柄,所以全程都交由自己的心腹经手此事,包括和那位眼线搭话和交易,也是由自己心腹操办。 毒杀圣主的计划是他们早在一个月前就已经计划好的,昨晚才展开行动。 但现在很奇怪的,都晌午了也没能传来点儿动静,按理说,圣主的起居是由多为婢女照料,要是计划成功,圣主昨晚就该归天,今早尸体就会被婢女发现,圣主死了这样的大事怎么也瞒不住,用不了半个小时消息就能传到自己耳朵里,可现在都过去五六个时辰,却什么情报也没传来。 龙拳天王急得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大殿内走几步就朝门外看上一眼。 终于,在他望穿秋水般的等待中,大殿的房梁之上传来动静。 龙拳天王露出惊喜之色,连忙将屋中的美人驱赶了出去,把门窗关好,觉得没有问题后,这才抬起头,朝着上方轻轻咳嗽了三声。 就看大殿顶端,翼角的琉璃瓦被揭开了几片,天光从内透了进来。 随即,一道黑衣人影落下,直接跪伏在了龙拳天王面前。 “事情怎么样?”龙拳天王看着自己的这位心腹,眼中满是期盼之色,迫不及待地问道。 人影全身都被黑袍包裹着,低垂着头,闻言后迟疑了下,才回答:“似乎是成了。” “好!好!好!”龙拳天王大喜过望,他那布满胡渣的脸上顿时笑得满是褶皱,自从昨晚计划开始行动,他就整宿未眠,心中就像是吊了盏秤,现在终于得到满意的答案,立时就觉得压力尽去,浑身舒坦。 不过笑容持续了两秒,就恢复常态,想起心腹说得话,意识到好像哪里不太对。 似乎是成了......为什么是似乎? 还有,圣主死了,怎么一点儿风声也没有? 没待他追问,黑衣人就开口道:“圣安宫的眼线说,那位婢女一再咬定看着圣主喝下了断肠散,直到断气才离开,只是今天早上,其他婢女到圣主房中时,似乎出了点状况.......” 第五章:引鱼出水 “今早,为圣主起床更衣的婢女,发现房门和窗户都从里面锁死了,敲门也久久没得到回应,据那婢女说里面似乎有鼾声,所以就放下心离开了,事情也就这么不了了之。” “鼾声?”龙拳天王眉头大皱。 有鼾声就证明里面有人,那圣主到底是死了没死? “那位眼线告诉小人,昨晚亲眼看着婢女将下了断肠散的羹粥送进了圣主房中,小人怀疑......”黑衣人语气有些不太确定起来,“可能是圣主死得消息已近传到了玉襄夫人那,但事情被玉襄夫人压了下来,毕竟在没找到证据是我们杀害圣主之前,她也不敢和大长老撕破脸皮。” 听了自己心腹的猜测,龙拳天王也觉得大有可能,心里越发着急,最后想了想,说道:“要不,你今晚去圣安宫探探情况?” “一切但凭天王安排。” “嗯,我手下的人就属你身法最好,想来就算打探不到什么,想从圣安宫脱身也没什么大问题。”龙拳天王接着嘱咐道,“如今的圣安宫有十一名感真期强者镇守巡视,你万事小心,一但行踪败露,就力马撤出。” “是。”黑衣人应答。 龙拳天王点了点头,他对这位心腹有着绝对的信心,不仅是对方的实力上,就是在对自己的忠诚度上,龙拳天王都有把握,知道这位心腹就算不慎被擒,也会咬破毒囊,不会将他供出来。 一切部署妥当,只需要静待结果。 ....... 夜幕降临。 一道身影悄然落在了主殿的飞檐上,无声无息。 黑衣人此时已然褪去袍服,而是换成了一身黑色紧身衣,依旧包裹住全身,只露出双眼和鼻梁。 等着天上的皎月躲进云层,他才展开行动。 要潜入圣安宫,首先就要经过主殿大厅,这里守卫森严,起码有四名感真期强者,连他也不敢轻易冒进。 观测了一会,直到看着几名婢女挑着油灯经过,向圣安宫方向而去,黑衣人才紧随其后,辗转腾挪于屋檐和树梢间,矫健如猎豹。 大概过去了十来分钟,黑衣人就成功随着几名婢女步入了圣安宫前院。 事情有些出乎意料的顺利,途中只看见了两名初境以上的练气士,不过都被他以巧妙的身法躲过了感知。 作为一个常年在阴影里行走的人,他的第六感很是敏锐,也不知怎么的,此时他竟隐隐有了种大祸临头的感觉,像是这一切都是有人精心设计好的一样。 不过感觉毕竟是感觉,他还是对自己的身法很有信心的,如果自己真心想跑,估计连一些刚迈入入形的练气士都拿他没办法,就更遑论圣安宫中最高的战力只有感真期了。 很快,他就寻着游廊摸到了圣主的寝居。 即使如此,他也依旧谨慎,因为猜测可能是玉襄夫人隐瞒了圣主死亡的消息,所以现在保不准这间寝居内就藏着什么样的杀机,就等着他自投罗网。 想着,黑衣人慢慢缩到了房檐一角,屏气凝神,将自身修为全部隐藏起来。 他从怀中摸出一颗透明的水晶。 这是感应灵石,是件三流灵宝,只要附近十米有感真期以上的强者存在,灵石就会发亮。 黑衣人有了打算,只要水晶有亮光发出,就意味着这房间内有埋伏,他便会立即退走。 计划在脑中成型,他的底气也足了几分。 等了差不多一分钟,手中的感应灵石依旧没有反应,他的神情彻底松了下来。 取出一柄短刀握在手中,靠近了窗户。 刀刃很是锋利,没费半点力就划开纱笼,将里面的帷幔也破开一个小洞。 透过洞眼,黑衣人开始观测起屋中的景象。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桌案边打碎的瓷碗,还有洒在地上的残羹。 心中顿时一喜,觉得事情可能真的成了。 视线又逡巡了一番,看到床榻上似乎躺了一人。 那是个身着黄色袍服的青年,此时正背对着他,身体看样子有些僵直。 这身形,确认无误,是圣主! 貌似乎应该是死了。 黑衣人得出结论,但为了防止出现意外,他还需要进屋确认一番。 此时,门内的锁已经被崔远卸下,他很轻易的就进入房中。 又满怀戒备地打量了一阵,确认安全后,他才缓步向床上的青年靠近。 脚步很慢,手里的短刀被他攥得死死的,如果床上躺得人不是圣主,到时自己也能及时自卫。 离得越来越近,直到走进床边,躺着的青年也没有任何异动,像是真的断气了般。 黑衣人慢慢探出手,伸向了崔远的肩膀。 五十厘米、四十厘米...... 直到接触到对方身体。 入手一片冰冷。 试探性地轻轻一拉,黄袍青年的身体就正对了过来,一张狰狞紫青的脸孔也与此同时出现在了黑衣人眼中。 看到圣主如今渗人的模样,他非但没有恐惧,反而心中有了种大功告成的释然感。 这死状,确实像是服用过断肠散的样子! 确认这的确是李安云后,他心中的警惕大消。 谁都知道圣主是个没有修为的普通人,就算真还活着,自己也丝毫不怕。 黑衣人于是抓向圣主的手腕,想探探对方脉搏。 放松下来的他动作也快了不少,打算做完这最后一步就赶紧离开。 攥住对方手腕,感受到对方皮肤很僵硬。 确认没有脉搏跳动。 黑衣人彻底放下心来。 又不由自主地瞟了眼,那张狰狞的脸孔。 “嗯?”黑衣人皱了皱眉。 那张紫青的脸上,嘴角上咧。 怎么感觉像是在笑。 见鬼! 就在黑衣人刚生这个念头时,他的瞳孔就猛地放大,像是想到了什么,整个人就要抽身飞退。 但已然来不及,被他握着的那只手的衣袍中,霍然飞出一柄袖剑,咋眼间就刺进了他的小腹。 黑袍人惨哼一声,整个人瞬间萎靡,软倒在床榻边,一只手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小腹。 他的丹田被这一剑直接贯穿了! 一时间,他只觉得锥心的剧痛像潮水般涌来。 “老是扮尸体,还真挺累的。” 这时,就见床榻上躺着的黄袍青年直起身,语气很是不快,说着还缓缓伸了个懒腰。 第六章:碰首 “怎么,丹田被贯穿的滋味可还好受?”崔远掸了掸衣角,露出的笑容有些意味深长。 “你......是谁?”黑衣人痛得牙关都在打颤,像是刺猬一样缩在地上,大吼道。 他显然以为崔远是玉襄夫人派来的人,假扮的圣主。 崔远眼睛微眯,呼吸逐渐恢复规律,没一会儿,他脸上的青紫之色尽去,整个人恢复如常。 上具身体他夺舍的就是个尸奴,他要是想演死人,完全都不需要刻意装扮。 “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看。” 黑衣人被紧身衣遮住的脸颊上已然扭曲,但还是死死盯着崔远。 看着他露出原貌,黑衣人依旧是一脸难以置信的神色。 “不可能......不可能。” 阵痛和眼前荒诞的一幕,都真真切切的冲击着他的神魂。 圣主不是痴呆吗?圣主难道不是没有修为的普通人吗? 这两个问题不断回荡在脑中。 “说吧,谁指使你来的,我可以给你个痛快。”坐在床边,崔远用脚踢了踢对方。 很快,黑衣人就从震惊中回过神,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恐惧。 他意识到,圣主这些年可以一直都在伪装,有意做出一副呆头呆脑的模样! 得出如上结论,顿时只觉得床边所坐之人简直心机深沉似海,能默不作声的装了十多年傻子,这种人实在恐怖。 听到问话,黑衣人脸上露出异常。 崔远早有所料,右手飞快捏住黑衣人腮帮,冷哼一声,又是抬手拍在其后背上。 顿时,黑衣人口中含着的毒囊就被吐了出来。 “你们死侍总喜欢玩这套。”崔远撇嘴道。 黑衣人彻底绝望,知道自己将要面临拷问,到时绝对是生不如死。 崔远一把扯下了罩在对方头上的黑衣。 下一刻,隐藏在其下的真容露了出来。 崔远露出震惊之色。 就见面前居然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容貌丑陋,脸上还长满了褐色的毛发。 居然是个半兽人。 崔远有些惊异。 所谓半兽,其实就是妖修的一种,进化出了点儿问题的半残品,人不像人兽不像兽。 “有种就杀了我。”半兽少年吼道,一脸怨毒地看着崔远,两颗獠牙隐隐露出。 他是一只狼妖,是天生的刺客,更是狡猾、凶狠的代名词,可面前这个人类居然比他更奸诈,通过装尸体成功算计了自己,他现在只觉得满心的不甘。 崔远似乎想到了什么,没再追问上一个问题。 脸上露出耐人寻味的表情。 五分钟后。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便直接捏住了这个半兽少年的下颚,轻轻一掰,就听一声骨骼错位的咔嚓声,对方应声断气。 “这么看来,这个玉襄夫人目前是站在我这边儿的。”崔远摸了摸下巴,他已经从对方口中了解到了目前关于闵生教的大体情况。 虽然已经问过周梓冉,但她毕竟只是个婢女,知道的不多,如今,他才了解到教中的两大阵营关系,以及自己的处境。 因为并没有问及半兽少年的幕后主使,而且他问得问题都不是什么隐秘,是个明眼之人都能看得出来,所以在崔远稍施手段后,少年就全部吐露了出来。 其实崔远也完全没必要问他背后的主谋是谁,他只需将少年的尸体藏起来,不让人发现,大鱼自然会浮出水面。 想想都知道,到了第二天,那位主使之人发觉自己派出去的探子没有回来,必然提心吊胆,会以为是玉襄夫人已经将人擒了下来,担心自己身份被供出,一定会有所行动。 因此,明日自己只需要去一趟侧殿,一切就都会真相大白。 正想时,他似有所感,立即就将前方的尸体拖进床底。 几乎是在他完成这一系列动作的下一秒,房门就被推开,几个苍青色袍服的守卫站在了门边,向屋中看来,见到崔远安然无恙,才放下心。 “惊扰圣主。”几人躬了躬身道,“不知圣主刚刚可曾撞见歹人?” “不曾。”崔远面色如常。 先前他为了能让半兽少年成功潜入自己的寝居,刻意在后院闹出了点儿动静,将几名感真期的护卫引开,不然对方想要见到自己哪会如此简单。 几名护卫察觉到今天的圣主看着有些反常,不过也没多纠结,毕竟他们的任务只是保护圣主的安全。 待几人离开后,崔远露出头疼之色。 现在床下的尸体似乎有些难处理了,如今也没有化尸粉这种东西,扔出去又怕被那个幕后之人发现,打草惊蛇。 目前唯一的办法也只有藏在自己这里了。 ...... 翌日,又是晌午。 龙拳天王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大殿上的琉璃瓦,如坐针毡,他从凌晨等到现在,双眼都有些发红了。 “还没回来!还没回来!” 龙拳天王一掌将面前的茶几拍得粉碎,原本镇定的表情再也崩不住,像是被抢了食的黄狗,急得上蹿下跳。 他妈的,昨晚三更天就开始行动,现在都过去十二个时辰了,就是具尸体也该给自己丢回来了吧,特娘的连点动静都没有,这是要活生生把自己急死。 虽然对自己这心腹是有信心,但谁不知道玉襄夫人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要是落在了那个女人手里,他还真有些拿不准,毕竟人心难测,妖心就更难测了,搞不好自己就被供出来了,到时刺杀圣主的罪名一坐实,就是大长老都保不了自己。 等一时越想越急,龙拳天王再也不堪忍受,决定去侧殿一趟,探探玉襄夫人的口风。 有了打算,他便收拾好行装,龙行虎步地向大殿外而去。 没过多久,他便带着两名感真期强者来到侧殿外。 站在回廊上,龙拳天王一时有些举足不定,玉襄夫人好歹算是个副圣主,自己面见对方,也得想出个由头来才是。 正在他踌躇间,就见另一个方向也有一对人马向侧殿而来。 这次,崔远把周梓冉带在了身边,后方还有四名感真期护卫贴身保护。 他很快也看见了回廊上的龙拳天王。 周梓冉这时悄悄凑到了他的耳边,低声道:“那位就是龙拳天王,是八大法王里最为勇猛的。” 慢慢走近,四目相对。 龙拳天王看清崔远后,整个人的表情都僵住了。 居然是圣主!居然是圣主!他没死! 龙拳天王不由虎躯一震,表情变得不可思议起来,越发觉得这一切是玉襄夫人精心设计好的,自己派出去的心腹绝对是被擒下了。 崔远将对方的表情尽收眼底,心中冷笑,已然将对方列入了自己的死亡名单。 上具身体时,他是人见人怕的崔老怪,有仇必报,惹了他的人没一个好下场,如今换了身份,同样不会例外。 第七章:瓜田李下 “圣主。”龙拳天王反应过来,面色很是难看的向着崔远作了一揖。 但他没想到的是,平常还会对自己傻笑两下的圣主,此时经过他身边时,却完全把他当作了空气,径直就从一旁走过。 龙拳天王老脸有些发黑,心中本来就很是不爽,如今遭此冷落,更是无名火起。 但想到圣主身边还有强者保护,所以只能压下情绪,不停在心中告诉自己,他就是个傻子,就是个傻子,老子不跟他计较。 崔远如今来这侧殿,其一是想看看屡次想刺杀自己的幕后指使,此番看来,十有八九就是这龙拳天王了;其二是想会会这位玉襄夫人,看看对方如今对自己是个什么态度,也方便他部署之后的计划。 走到大殿外,也没待他开口,就有镇守的教众赶去通禀。 龙拳天王也悄然站在了崔远身后。 崔远见状,动起了小心思,于是凑近周梓冉,压低了声音,但还是有意无意的让龙拳天王听到:“听说昨晚圣安宫进了刺客。” 周梓冉闻言一怔,不知道他的用意。 一边,龙拳天王的耳朵顿时竖了起来,悄然向崔远这里靠拢了几步。 “那圣主没事吧?”小婢女以为圣主是在暗讽他下药毒杀自己,小心脏跳了跳,但脸上还是装出紧张之色问道。 “我肯定没事啊,后院一传来动静,那些守卫就全都过去了,想来应该是把刺客治服了。”崔远说完就不再开口,看着大殿方向。 龙拳天王听在耳中,眉头不自觉地皱紧,更加坚信自己派去的人是被玉襄夫人擒获。 崔远只觉得心中好笑,料定一会儿能发生点有意思的事情,他整个人的兴致也高了不少。 两人就这样各怀鬼胎的等在侧殿外。 没过几分钟,大殿内就走出一名体态婀娜的少妇,素青色罗衫裹身,凤眼狭长,琼鼻挺翘,朱唇纤薄,一张标准的蛇精脸。 “我的云儿来了。”她径直走到崔远身旁,看模样很是惊喜。 料想这位就是周梓冉口中的玉襄夫人。 对方这样的反应也是出乎了崔远的意料,虽然知道是在逢场作戏,但能表现的如此殷切,也不得不说这女人心机之重,显然是个难缠的主儿。 “为娘可是好些时日没看到你了。”说着,玉襄夫人抬手为崔远整理起衣衫,模样到是像极了一位慈母。 龙拳天王就这样被两人晾在了一边,表情有些尴尬,心中不免腹诽起玉襄夫人这老毒妇的惺惺作态。 女人身上传来的麝香味让人神迷,但崔远却面不改色,任由玉襄夫人帮自己抚平衣角。 也难怪这身体的原主人会成为玉襄夫人的傀儡,对方这样“慈爱”的作风,估计那位安云圣主是真得将她当作母亲看待了,玉襄夫人吩咐什么他应该都是言听计从。 没打算和面前之人撕破脸皮,所以崔远觉得有必要把庸主的形象继续扮演下去,一来是可以消除对方的戒心,二来是为了维持当下教中还算和谐的局面,也能为自己提供一个安心的修炼环境。 不过装死尸他会,要是让他装傻子,还真得有些左右为难...... “玉襄夫人看到圣主,气色都好了不少啊。”被冷落的龙拳天王干咳两声,试图引起这位副圣主的注意。 玉襄夫人像是才看到他般,惊咦一声:“我当是谁呢。” 这般表现顿时就让龙拳天王的脸上有些绷不住了,但还是强自挤出笑脸。 因为两人处在不同阵营,玉襄夫人也不用给他什么好脸色,两人除了议会时意见相左争执几句之外,平日里几乎没什么交集。 “不知天王莅临寒舍,有何指教?”事出反常必有妖,玉襄夫人冷着脸问道。 龙拳天王心中早就想好了应对之策,说道:“夫人言重了,指教可是谈不上,我只是听闻昨夜圣安宫有刺客闯入,挂念圣主的安危,特来向夫人请示从我龙拳殿抽调几名高手,一同镇守圣安宫。” 他说这话的目的,其实就是想试探试探,毕竟他也不确信自己派去的那位心腹,是被抓住后就咬下毒囊自尽了,还是已经被生擒,在被拷问。 玉襄夫人一脸好笑之色:“天王真是有心了,某只是担心,天王派来的高手,恐怕是要引来更多的刺客吧。” 没想到玉襄夫人如此不留情面,龙拳天王被说的有点老脸涨红,一时语塞。 很快,他就装出愤慨之色,像是一腔赤诚的忠烈被说成了叛贼,吹胡子瞪眼道:“夫人你这是什么意思,我镇守龙拳殿二十载,哪一次给我的任务不是尽犬马之劳,我对闵生教的忠诚,日月可昭,夫人如此诋毁与我,真不嫌诛心吗?夫人是不是听了哪些别有用心之人的谗言。” 看对方那忠肝义胆,掏心窝费的模样,崔远都恨不得给他的演技鼓个掌了。 “云儿,为娘准备了些糕点,咱们进去尝尝。”玉襄夫人完全没理会龙拳天王的作态,而是一脸和善地看向崔远,握住他的手。 崔远嘴角抽了抽,果然,这两人都是演技派。 但还是点了点头,随即便向殿中走去。 龙拳天王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他的脸色阴沉的可怕。 刚刚似乎看到圣主回眸时,看向自己那戏谑的眼神。 他,居然被一个傻子嘲讽了! “我龙拳天王,绝不容忍别人诋毁,若有人想污蔑,我定不会忍气吞声。”知道自己派去的人一定是被玉襄夫人生擒了,但对方端着架子自己也没有办法,看着玉襄夫人的背影快要消失在眼中,他只能冷哼一声。 说罢,便拂袖,负气转身,带着手下悻悻离开。 此时,崔远被玉襄夫人拉着走入殿中,心中开始打起算盘。 今日所见,龙拳天王不足为虑,自己想要夺回教中的权柄,最大的威胁还是大长老和这位笑里藏刀的玉襄夫人。 至于龙拳天王...... 崔远真觉得这货智商不比自己这身体的原主人高上多少,尤其是他那翻自表忠烈的行为,纯属瓜田李下,引人怀疑。 既然以为是玉襄夫人抓了自己的人,那么还跑出来招摇,愚不可耐! 第八章:使命任务 待出了侧殿,崔远有些心事重重。 玉襄夫人在殿内对自己的试探之意很是明显,倒也不是觉着他这个圣主会对自己有什么威胁,而是试探崔远还是不是那么听自己的话。 他总结出,这是个难缠的女人,除非自己实力恢复,不然还是最好不要与之硬碰硬。 周梓冉拉了拉他的衣袖,崔远才恍然惊醒。 就见小婢女在疯狂的给自己使眼色。 不由看向前方。 一名中年人大踏步而来。 让崔远有些惊奇的,是这人的长相。 面色阴柔,五官都生的很是端正,像是前世古代的那种秀面书生。 “那位是玉面天王,也是八大法王之一,他似乎和.......”周梓冉在他耳边低语,本来想说“他似乎和玉襄夫人有些不清不楚”,但话到嘴边,还是没敢说出来,毕竟自己平日里看到圣主都是将玉襄夫人当作母亲看待,自己要是说出诋毁他母亲的话,她还真保不准这位傻圣主会不会和自己发飙。 短短的时间,那位玉面天王就已站在了崔远身侧,对方手上折扇轻摇,还真有那么几分江南才子的味道。 得之对方是什么天王后,崔远就没了好感,也懒得理会对方,就想直接从其身边绕道而过。 没曾想,玉面天王一踏步,挡在了自己身前。 崔远眉头皱了皱。 自己如今怎么说名义上还是个圣主,刚刚就是龙拳天王见到自己,也会作揖见礼,而面前这位,明显有点不把他放在眼里的意思。 玉面天王本是想赶去侧殿,没想到沿路居然看见了圣主,不由起了点小心思。 拦在对方面前,他脸色有些发寒:“如今非常时机,圣主不老实呆在圣安宫,反倒出来招摇,是刻意想引来教中教众的不满吗!” 对方语气中的训斥之意明显。 崔远冷笑一声,他最见不惯的就是这种有什么事就出来指手画脚的人物,也懒得和这种人废话,像是看小丑一样打量了对方一眼。 “关你......屁事!” 他嘴唇张了张,轻轻吐出四个字。 说完,就拉起旁边一脸愕然的小婢女,从这位玉面天王身侧绕过。 玉面天王被说得愣住了,一时竟忘了阻拦。 看着崔远扬长而去的背影,这位的脸上有些阴沉,冷哼一声:“咬人的狗,迟早被主人家屠宰!” ...... 回到圣安宫,自己寝居内。 崔远盘坐在床榻上,继续开始冥神修炼。 他已经明显能感觉到,现在迈入初境,修炼速度开始陡降。 单属性灵根果然难修炼。 前具身体时,还是个罕有的三属性灵根,修炼一日千里,通过完成使命把灵根提升到五形圆满,才得以造就自己半年踏进入形期的传奇,可谓一路开挂。 而现在换了新身体,系统像是休眠了,那么久也没颁发个使命出来。 当初自己被接二连三的使命折磨的苦不堪言,现在却开始发愁起没有使命无法提升境界的苦恼了。 正在这是,崔远心念微动,脑海中像是有声音响起。 “使命颁布中......” “主线使命:使徒是墟神的传承者,也是信仰的播种者。使徒需以墟神自命,夺回在闵生教中的权力,并改名墟神教。” “使命倒计时:180天23时59秒......” “使命奖励:天阶功法、心法、法器各一。” “支线使命1:修为突破至感真期。” “使命倒计时:29天23时59秒。” “使命奖励:修炼资质加点一次。” “支线使命2:建立自己的势力。” “使命倒计时:主线使命完成前。” “使命奖励:每拉拢一名感真期以上强者,可获得一点阵纹感悟。” “使命任务3:丹道造诣达到准师级。” “使命倒计时:29天23时59秒。” “使命奖励:实力加点一次。” 脑海中出现一系列信息,崔远看完有些眼晕。 平日任务都是一个一个颁发,这次居然连续给出好几个。 他将注意力停留在了最后一条使命上,有些意外。 直接加点实力的奖励任务很是难见,也就意味着,自己完成使命3后,可以直接从初境前期迈入初境中期。 崔远眼中放光,毕竟奖励的加点可以保留,完全可以等到自己初境后期时使用,一举迈入感真。 半个小时后,崔远结束了打坐,站起身。 觉得这种一流势力内,多半都有专门的炼丹场所,自己似乎也应该去转转。 虽然任务时间安排的不紧,但能早些完成也绝不是坏事。 现在自己的丹道天赋是十星,进入准师,应该会很快。 想着便已起身,推门而出。 走出了大殿,照例将周梓冉带在了身边,自己对闵生教中的事物了解的还不多,能有个人在身边提醒倒也不错。 不过自己身后的那四名护卫依旧寸步不离,这几人牛高马大,颇为惹眼。 “总坛之外呢,还有六大堂,其中就有丹春堂专门负责炼丹,但其堂下女弟子偏多,不知圣主打听这个做什么?” 小婢女感到费解,她觉得现在的圣主似乎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总是做些莫名其妙的事情,脸上偶尔会露出的傻笑消失了,而是换上了一张严肃脸,也不知到怎么的,她现在跟圣主说话都变得拘谨了,总感觉对方有点阴沉可怕。 她只能认为是服了毒的圣主,被烧了脑子,性情大变。 崔远没有回答,而是让周梓冉引路。 足足过了一个多时辰,几人才出了总坛,四周的古道上,三三两两的教众开始多了起来。 因为长年伴随圣主久居深宫,周梓冉许久没走过这么长的路程,有些气喘,偷偷看了眼崔远,发现他竟然面色自若。 “圣主你不累吗?”小婢女好奇道。 沉默,没有丝毫回应。 周梓冉顿时觉得满心的委屈,这一路走来,两人间的气氛都很尴尬,她还时不时说两句话打破僵局,可自家圣主居然完全不理自己。 你以前可都是叫我梓冉姐姐的...... 周梓冉干脆也使起了小性子,别过头去,显出和崔远是陌路人的表情。 一路走来,崔远发现,多数教众们似乎并不能认出自己,看着他,也只以为他自己一般是名普通教众,最多也只是在他身后的四名黑脸护卫身上瞟上两眼。 这也就足够证明自己在教中是何等地位了,诸般事物都是玉襄夫人和几名长老经手,自己这圣主,完全是被无视的存在。 第九章:冲突 四周坊市遍布,人来人往,像是走在城中。 这些都是丹春堂弟子开设的店铺,大多数都是贩卖药材和鼎炉。 崔远就这样兜兜转转逛了一圈,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停在铺面前,只看不买。 上具身体,他一直是在无休止的修炼和刺杀中度过,虽然丹道天赋满级,但他对于炼丹这块却完全是个门外汉。 “到底买不买啊。”开店的是名女子,她打量了一番崔远的妆容,发现对方还有保镖和侍女跟随,不像是买不起药草的人,“要学炼丹可以去典丹阁。” 崔远闻言神色一动,道了声谢谢,便向外而去。 出了坊市,将目光落在了周梓冉身上:“带路。” “找不到。”小婢女如今还怨气微笑,说这话时明显带了怨气。 “那你回去吧。”。 闻言,周梓冉简直气得牙根痒痒,半天说不出话来。 看着崔远已经自顾自的往前走去,快要消失在人流里,小婢女气得一跺足,只得追了上去。 几分钟后,问了路,几人来到典丹阁。 这是间有着十几层的阁楼,建在湖边,红漆碧瓦,装潢简约,来往进出客源不绝。 崔远看着周围景物,眼中都带着点儿新鲜感。 进入阁楼内,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悬挂的投影幕布,垂挂在墙面上,颇为惹眼。 幕布上是光斑投射下组成的文字,最顶端写着“丹天元榜”四个大字。 这是一张榜单。 “no.1天字一号阁,淬丹三千三百五十二次。” “no.2天字五号阁,淬丹两千八百八十六次。” “no.3天字四号阁,淬丹两千七百二十一次。” “no.4地字六号阁,淬丹九百七十一次。” “......” 榜单上一共一百个排位,名次还时不时的会有更替变化,崔远看得发懵,有些搞不懂这是个啥玩意儿。 “小友是要租丹阁吗,今日玄字阁丹房特价,一小时仅需十二金钱。” 这时,就有一名黑衫女子款款走来,露出职业般的微笑,看模样应该是典丹阁中的服务人员。 这女子也是看到崔远身边簇拥的四个黑脸男,以为崔远是个身份显赫的金主,于是赶忙就过来招呼。 “那是什么?”崔远指了指墙上挂着的幕布问道。 “小友是第一次来?”黑衫女子有些愕然,不过很快神色就恢复如常,耐心为崔远解释道,“这是我典丹阁的租客们,在各自的丹阁内留下的纪录,因为出于保护租客的隐私考虑,不变以姓名做排行,只好以阁间的号牌来展示。” “那各品阶的隔间有什么不同吗?”崔远注意到,榜单上能出现在前几名的几乎都是天字阁和地字阁,玄字阁只能出现在四十名之后,而黄字阁,更是在榜单九十五名之后才有排位。 “从最高的天字阁到地字阁,玄字阁,最后到黄字阁,因为租价不同,所以里面的设施也有差距,我们的天字阁1号内,甚至配有一尊一流上品的丹炉。”黑衫女子说到这话时,明显眼中有得意之色。 崔远听懂了个大概。 丹炉也属于法器的一种,存在同样的品阶分级,从三流法器到一流法器,后还有天阶法器和仙阶法器,越往后品级越高,自然也就越稀有。 见崔远会意的点了点头,黑衫女子微笑询问道:“那请问小友要租间什么样的丹阁呢?” 没有立即回答,崔远低头想了想,最后抬头问道:“嗯......听说这里可以学炼丹?” 此言一出,黑衫女子表情变得有些精彩起来,原本还微笑礼貌的表情立即就冷却了。 “屏风后面,有藏书阁,全是关于炼丹的书籍,自己查阅。”黑衫女子语气明显变得冷淡。 崔远也没在意,出声问道:“这个看一小时算多少金钱?” 女子已经转过身,向其他客人走去,闻言头也没回:“免费。” 崔远无奈耸了耸肩。 而一边的周梓冉,看自家圣主吃瘪,心里却是乐开了花,刚刚被冷落的不满情绪也似乎消散了不少。 绕过屏风,崔远便看见一排排的书架,布满偌大的隔间,其中不少人都捧着书籍慢慢翻看,席地而坐,环境很是安静。 因为每个人都很认真,所以崔远一行人进入也完全没引起任何注意。 崔远走到了架位前,试图寻找合适自己这种新人的炼丹类书籍。 隔间内藏书起码有上万本,崔远一时找起来也感觉有些吃力。 身边有个免费的劳力,不用白不用,崔远直接使唤起周梓冉。 但小婢女得之自家圣主真要学习炼丹时,她的脸色变得很是古怪。 “这个......炼丹要悟性的,圣主咱们别玩了吧,再不回去天都黑了。”周梓冉心中腹诽,你连引气都不会,学什么炼丹,这是让老娘跟你一起挥霍宝贵的时间啧。 崔远见使唤不动对方,给了她一个白眼,就自行开始到处翻找起藏书。 再一次被无视....... 看着圣主没过一会就找到了本《炼丹入门》,盘腿坐在地上,开始津津有味的读了起来。 时间流逝,半个小时过去。 圣主依旧坐在那一动不动,再反观四名黑脸大汉,也干脆在一边开始了盘腿打坐。 周梓冉一时间有些闲得有些发慌,书架上的藏书她又看不懂,打坐又静不下心,只能在隔间内闲逛起来。 “这么多藏书,一本卖一珠,那都是.......”花了半刻钟,周梓冉也没将隔间逛完,不由啧啧称奇,想当年自己被买到闵生教做婢女时,也无非才值十珠金钱,这藏书阁内的图书全卖出去,估计都够买一千个自己了...... 这时,她停在了一个架位前,上面摆放着一本金色封装的书籍,封面是一株彩绘的紫色仙草,很是漂亮。 周梓冉来了兴趣,就想将它从架位旁抽出来看看。 几乎在快要碰触到书封时,身旁一只手与此同时伸了过来。 似乎有人也和她一样看上了这本书。 周梓冉吓得赶忙缩回了手,但书籍已然被拉出了半截,此时因为他松手,一时失去了控制,从书架上掉落下来。 在小婢女震惊的眼神中,就见这本书以特定的角度落向了旁边之人的头顶。 一声脆响,蓦然响起在安静的隔间内。 那本藏书狠狠砸在旁边一名少女的头上后,也撞掉了其头上的一支玉簪,书和玉簪同时落在了地上,书籍完好无损,可玉簪却应声粉碎。 事情发生的突然,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四周安静看书的人被这一声动静惊住,纷纷投来不善的目光。 周梓冉愣住,旁边的少女也是愣住。 空气似乎都在这短暂的瞬间陷入了冻结。 半分钟后,一声高亢的尖叫声响起在整个隔间。 “你没长眼吗?”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周梓冉被对方的尖叫声吓得一激灵,一时紧张的差点哭出来。 看这少女的装束,穿着绫罗绸缎,明显身份不俗,她立即就意识到自这是惹了大麻烦。 第十章:打狗还得看主人不是 “你找死!”少女明显是个娇生惯养的主,一只手捂着被书击中的头部,几乎是从牙缝里吐出这三个字。 “我......我赔给你。”小婢女吓得退后两步,手足无措。 “你一个下人,拿什么赔,把你卖了都买不起我这簪子。” 闵生教中,婢女和奴仆都是有统一的服饰,少女一眼就看出周梓冉的身份,于是变得更加盛气凌人。 “那你要怎么办。” 周围人看到自己那幸灾乐祸的模样,周梓冉觉得这下彻底是被推到了风口浪尖,这事要不能解决,估计对方不会善罢甘休。 这个富家女针对自己的意味很明显,周梓冉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之辈,从她敢为了爹娘就毒杀圣主上便能看出。 这些年的境遇,只是让她更懂得进退。 而且,这件事也不全是自己的责任,隔间中的藏书是开放的,自己先看中了那本,而这少女却从自己手上来抢夺,可以说是对方无力在先。 “把你主子叫来。”华服少女很是倨傲,扯了扯周梓冉的衣领,语气不屑,“打个婢女我都嫌脏自己的手。” 周梓冉沉默。 跟了自家圣主那么多年,对方是个什么性格她知道的一清二楚,要是把圣主叫来,遇上这么个咄咄逼人的富家女,估计能被吓得哭出来,到时候才是真得丢人。 “怎么,不肯?”华服少女见周梓冉半天没有回应,眼睛眯起,目光如剑。 “明明是你先来抢的……”小婢女昂起头,满心的委屈。 华服少女立时冷笑,胸口起伏,像是愤怒到了极点。 下一刻,她的巴掌就猛地向周梓冉扇去。 小婢女见状一惊,吓得闭上了眼,等待着即将降临的羞辱。 一秒、两秒、三秒...... 时间像是静止了。 足足过了半分钟,可巴掌也没能落在自己脸上。 她缓缓睁开了眼,眸子中依旧还盈着几点泪珠。 首先映入视野的,是一名青年的背影,对方拦在自己身前,宽阔的背脊离周梓冉很近,近到她能清晰地嗅到面前之人身上的气味。 而此时华服少女的手腕被青年牢牢攥住。 少女在死命挣扎,可青年的手掌却像是铁钳,让她动弹不得。 这一幕投射在周梓冉的瞳孔里,她只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都慢了半拍。 是圣主! 依旧是那张严肃到可怕的脸,只是此时怎么看起来......好帅! 就见自家圣主板着脸,戏谑地说道:“打狗还得看主人不是?” 周梓冉顿时觉得自己彻底沦陷了。 一种被幸福包围的充实感激荡在内心。 但是,很快。 她像是意识到了什么。 打狗还得看主人...... 他,他居然把自己比作狗! 小婢女原本还有些娇羞的脸色立即就涨得通红。 “你知道我是谁吗,快给我撒手!”少女气急败坏的嚷道。 深深看了对方一眼,崔远松开了手。 “你就是她的主子。”华服少女发现自己手腕已经被捏红,冷笑起来,“好,好,好得很,这事你别想善了。” “我柳楠烟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人敢对我这样,我爹是丹春堂的香主,这事没完。” 少女还在叫嚣,可崔远干脆就装作没听见,转过身,看向小婢女。 “你没事吧?”打量了周梓冉一番,他的眼神有些古怪。 “没......没事。”小婢女心中小鹿乱撞,但还是感觉有些气哼哼,恼怒崔远把她比作狗。 刘楠烟发现崔远将自己无视,只觉得肺都要气炸了。 她巡视四周,全是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吃瓜群众,于是开口道:“谁帮我揍他一顿,我就给谁十珠金钱。”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 周梓冉急了,凑到崔远耳边低声道:“圣主,咱们赶紧走吧,不然事情闹大了。” 这次崔远有了回应,他冲小婢女点了点头。 但四周的围观之人却是喧闹了起来,十珠金钱的诱惑,没有人不心动。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很快就有一个灰衫中年人走了出来,做出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浑身气势也在陡然攀升。 赫然,是名初境中期的练气士。 四周之人震惊,就见中年人已经双手握拳,向崔远冲来。 崔远拉着小婢女朝外走着,感受到后方传来的劲气,头也没回。 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中年人的拳头停留在了离崔远后脑只有三寸的位置。 他整个人居然像是失去了重心,被人举了起来。 不由回头望去。 就看到一名黑脸大汉,拎着他颈后的衣襟,像是提鸡仔般把自己扯了起来。 在灰衫中年人惊惧的神情下,就被这名黑脸大汉抛飞了出去。 死一般的寂静。 目睹这一幕,原本还想出手的某些人也安静了,没有一人再敢走出。 能够信手就治服初境中期,那这个黑脸大汉的修为得多可怕。 而且看模样,这人似乎还只是那名婢女家主子的护卫,那这个婢女的主子会是何等身份? 所有人不由都产生了这样的疑问。 “你给我等着,这仇我柳楠烟记下了。” 看着崔远快要消失在隔间门口,少女只能无力地干吼。 ...... 走在回圣安宫的路上,周梓冉时不时抬头看一眼自家的圣主,眼里冒着小星星。 尤其是刚刚被人突袭,圣主连头也不回的那种从容和淡定,已然深深的烙刻进了小婢女的脑海里。 崔远对这一切浑然不觉,蝙走边思索。 那本《练丹入门》被他几个小时就看完了,其中讲得东西很粗浅,有些连他这样的门外汉都知道。 不过还算有所体悟。 自己仗着十星的炼丹天赋,甚至还能挑出不少书中的错误。 他大概也知道,丹药分种类。 有助人修炼突破、解毒治病的仙丹,也自然就有杀人无形的毒丹。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丹药并不像他想象中那样只是圆形的药丸。 书中讲述,有些厉害的炼丹师,可以将丹药淬炼至无形无味甚至无色。 无形毒丹藏于匣中,待人开启,闻之者顷刻毙命,防不胜防。 这些都是让他心驰神往,觉得神妙的地方。 并且崔远还了解了关于“淬丹”这个概念。 其实就是将炼制好的丹药进行提纯炼化,消除杂质,提取精华。 淬丹千次后的丹药,几乎比刚炼制好时的初品功效强上十倍百倍不止。 淬丹五十至一百次的丹药,被称之为有瑕丹。 一百次到五百次的,称为半纯丹。 而五百次到两千次,称为著微丹。 两千次以上的,就是无暇丹药。 也难怪典丹阁内会张贴出那么一张榜单了。 丹师,就是个烧钱的职业。 买不起丹炉和各种辅助配置的,只能租丹阁。 如今,自己虽然是圣主,但却没有丝毫教中财富的掌控权。 钱这东西,果然,走到哪自己都缺。 第十一章:畏罪潜逃? 回到自己的寝居,此时天色已黑。 问到床底有怪味传出,明显房中的蚊虫也多了不少。 崔远眉头大皱,觉得这尸体要是不处理掉,估计明天闻到味道,就会引来婢女们的怀疑。 崔远又动了小心思。 似乎,可以给那位龙拳天王带去点儿惊喜! ...... 夜阑人静。 此时的崔远换上了一身黑衣,背上扛着麻袋,穿行在圣安宫的阴影中。 作为一个经常在夜幕下活动的刺客,他的隐匿手短绝非这些感真境的守卫能探知。 就在这时,一阵清风拂面。 崔远使出提纵术,整个人像是化作了青烟,从十几名守卫中间穿过。 落在了树荫下,回头看了眼,那几名守卫浑然未觉。 满意地笑了笑,崔远便飞快顺着宫墙的梁柱攀上飞檐。 期间花了两个多小时,崔远才出了圣安宫,为了避开感真期强者,他绕了不少弯路。 上具身体自己是入形期,是他人口中的老怪物,更有着一流身法的加持。 能够潜行在这守卫森严的圣安宫也不足为奇。 只是出了圣安宫,来到大厅,崔远不免有些气喘。 如今自己初境前期的实力果然够呛。 大厅起码还有七名感真期的强者镇守,自己能不能潜逃出去还真难说。 不过他却也不急,反正自己圣主的身份摆在那,就算被抓住了也没人能拿他怎么样。 再是半个小时后,崔远才出了大厅。 站在宽阔的广场,他看了看侧殿的方向,不怀好意地奸笑了两声。 ...... “天王,奴家,奴家受不......啊!” 龙拳殿内,女子的声音压抑到了极致,但话还未说完,她便惊叫出声。 此时,龙拳天王正在扬鞭训马。 他将憋了一肚子的火,全洒在正跪伏在自己身前的美人身上。 机关算尽,甚至不惜万金和一件一流灵宝,就是为了刺杀圣主,结果事情没成不说,还倒打一耙,让玉襄夫人抓住了自己的把柄。 简直忍一时越想越气,于是越发用力起来。 美人的惨叫声也愈发之大。 五分钟后。 龙拳天王火气消散了不少,身前的美人也拿起丝巾,开始为其擦拭秽物。 “特娘的,让你斟杯茶都能撒了,拿你何用?”说着,龙拳天王又打了面前的美人一巴掌。 “天王,奴家不是故意的。”美人捂着自己高高肿起的脸颊,不断抽泣。 气也撒完了,整个人有些萎靡的躺在靠椅上,闭着眼,揉着眉心。 美人也不敢打扰,就这样蜷缩在一边,只感觉两边脸颊火辣辣的疼。 过去良久。 殿内两人都是各怀心事,美人在为自己的经历觉得可怜,而龙拳天王则是猜测着自己的亲信有没有供出自己。 就在这时,大殿上的琉璃瓦被挪动的声音响了起来。 “嗯?” 龙拳天王似有所感。 会从房檐上走动来见自己的,似乎只有他的那位亲信。 可他不是被玉襄夫人擒住了吗? 龙拳天王心中抖了抖,莫非自己的亲信并未落到那老毒妇手里? 心中刚升起几分惊喜,就见琉璃瓦揭开后,一道黑影果真落了下来。 龙拳天王大喜过望。 就见此“人”以一个跪拜的姿势卧在自己面前。 那位美人被这突然发生的一幕吓得不轻,下一刻就要尖叫出声。 龙拳天王有所察觉,斜睨了一眼,知道自己的亲信身份敏感,不能让他人知晓,所以龙拳天王赶忙一翻手,摸出一枚银针。 信手一挥间,银针脱手飞出,没入美人的眉心。 临死前,这位美人依旧是一副惊恐的表情。 “你怎么才回来?”龙拳天王目光落在了自己亲信身上,训斥道。 可十几秒过去,卧倒在地上的人影也没半点儿回应。 一阵恶臭在这时钻入鼻中,龙拳天王意识到不对劲,于是向黑影走进了几步。 面前之人依旧一动不动。 龙拳天王像是猜到了什么,瞳孔爆缩,赶忙一扯身前黑影的衣服。 下一刻,一张长满毛发的脸颊出现在他的视野中。 只是,此时那张脸上,没有了半点儿生机。 “死......死了!” 龙拳天王倒吸一口凉气,赶紧扒开黑衣人的舌苔。 “这,不是服毒死的......完,完了。” 龙拳天王浑身战栗,知道这尸体绝对是玉襄夫人手下的人送来的。 对方为什么会把尸体给自己送回来? 他检查出黑衣人不是咬破毒囊自杀的,所以结果就很明显了。 玉襄夫人从黑衣人口中问出了自己想要知道的东西,于是就把人给杀了。 那么这么看来,自己显然已经被供出来了...... 龙拳天王越想越是害怕。 这似乎是唯一的可能。 可为什么要把人杀了,不应该留着作为自己刺杀圣主的证据吗? 龙拳天王发现,以自己的脑袋是真得想不到玉襄夫人那老毒妇的目的。 但不用猜,对方绝对是在算计自己! “不行,我不能坐以待毙。” 龙拳天王握紧双拳,意识到自己绝不能等到明天,到时候自己刺杀圣主的罪名被公之于众,别说玉襄夫人不会放过自己,就是大长老也会要了他的小命。 想到事情的严重性,龙拳天王终于做下决定。 跑路,赶紧跑路,逃出闵生教! 这是自己唯一的生机。 到时候就算玉襄夫人手眼通天,也别想奈何自己。 只是这把天王的交椅...... 想想自己不知费了多大的力才登上这个高位,难免有些不舍。 最后还是咬了咬牙,觉得小命才是最重要的,于是赶忙将自己暗格后的小金库搬空,毅然决然地便向大殿外而去。 ....... 第二天大早,崔远便翻身下床,昨晚的真气消耗也随着一晚的修炼后,彻底恢复。 准备再次前往典丹阁学习炼丹。 这次本来没打算带上周梓冉,但没想到的是,这丫头看到自己带着人要离开后,竟然主动跟了过来。 崔远也没办法,只能将之带在了身边。 而那位叫做柳楠烟的少女,已然被崔远抛到了九霄云外。 时间过得飞快,崔远每天早上都会去典丹阁学习,整日窝在藏书阁里,直到傍晚才回圣安宫。 三天,就这样在悄然不觉中过去。 一切如故,唯一不寻常的,就是变得越发安静的龙拳殿。 没过多久,侧殿中就有消息传来。 龙拳天王失踪! 这事情很快引起高层的注意,大长老更是动员起其余几名天王开始寻人,但整个闵生教找遍,却也没有龙拳天王的影子。 一位法王,似乎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失去一名有力的拥护者,大长老开始着急,甚至向闵生教外发动势力寻人,却也没丝毫结果。 最后,这事只能不了了之。 第十二章:崔氏赚钱法 三日时间,崔远从书上学到了不少理论知识,至于自己这炼丹十星的天赋如何,还是要实践了才知道。 不过此时尴尬的事情发生了。 “黄字阁出租,最低收费的隔间是一小时两珠金钱。” 说话的是前些日见过的那名黑衫女子,她此时翻了个白眼,原本还以为崔远是个想学炼丹的富家公子哥,来典丹阁蹭了三天的书看,现在终于要租丹阁了,结果没想到对方一上来就问最便宜的阁间多少钱。 崔远嘴角抽了抽,发觉现在的自己居然连一珠金钱都拿不出来,不由有些苦涩难言。 一脸希冀地看了眼旁边的周梓冉。 小婢女也是很干脆,冲崔远耸了耸肩,示意自己也拿不出那么多。 崔远扶额,感到异常头疼。 果然是一分钱难倒英雄汉,自己堂堂崔老怪此时竟也开始为了两珠钱犯起愁来。 最终,几人在黑衫女子鄙夷的目光下出了典丹阁。 “圣主,我们这是要回去了吗?”周梓冉忍不住开始叨叨。 “赚钱!”崔远淡淡回了两字,便沿着湖畔向前走去。 周梓冉一脸发懵,也不知怎么的,最近几日的相处,她开始对崔远有了种迷之信任。 圣主说能赚到钱,那就一定能! 很快,崔远来到坊市,这里店铺繁多,直接席地摆摊卖货的也都不少。 在周梓冉感到好奇时,就见自家圣主来到一块空位前,不知从哪弄了块木板。 然后,她就看着圣主向旁边摊铺的老板借了笔,开始在木板上龙飞凤舞地写起字来。 没过一会就写完。 紧接着圣主又扯了块白布垫在自己身下,木板直接往身前一插。 完成这一系列动作,就优哉游哉地盘腿打坐起来。 周梓冉疑惑地看向木板,一字一句的念了出来: “授业解惑,专攻武学瓶颈。 入形以下包讲包会,不会不收费。 另出各类二流功法和心法,纯口述,只讲五分钟,能听懂多少看悟性。 一次收费十珠金钱! 闲人,勿扰!” 读完,周梓冉满脸黑线。 原本还觉着圣主变聪明了,现在看来,似乎脑子还是有些不太正常。 没过一会儿,崔远这里就引来了不少人驻足围观。 观望者都是露出一副好笑的模样,像是在看弱智般打量着崔远。 不过还是有不少半信半疑者,毕竟崔远老神在在的样子,还真有几分世外高人的味道,再加之他身后有四名神威凛凛的黑脸大汉镇守,就更加让人摸不透崔远的实力。 一开始还有人打算上来求教,但看了眼木板后面写明的价格,也都骂骂咧咧的离开。 周梓冉只觉得脸蛋儿通红,被人这样指指点点,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可自家圣主依旧在闭眼假寐,好似周围发生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这些吃瓜群主无非也是图个热闹,到了中午,人也就散的七七八八了。 小婢女就这样坐在崔远身边,经过上一次的遭遇,她也不敢到处乱逛了,怕一不小心又惹了麻烦。 实在无聊,只能托着腮,静静看着圣主的侧颜。 日影西斜,两人从中午又坐到了下午,崔远的摊位前依旧没有生意。 周梓冉整个人耷拉了下来,感觉腹中饥肠辘辘。 “圣主,我们回去吧,您要是饿坏了身子......” 话音还未落,她的肚子就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场面一度很是尴尬。 崔远在这时睁开了眼,周梓冉顿时就羞红了脸,不敢和他对视,赶忙回避崔远的目光。 可是眼神斜瞟间,却在坊市的拐角处看到了一道紫衣身影。 这身影异常的熟悉,她不由瞪大了眼。 很快,她就反应过来,这是三天前和自己发生过冲突的柳楠烟。 看到对方,周梓冉有些害怕,于是扯了扯身边圣主的衣袖。 崔远顺着她的目光看向了转角的紫衣少女,判断出是柳楠烟后,崔远却也面色不改。 周梓冉无奈,只能寄希望于紫衣少女不会往他们这边走来。 但事与愿违,柳楠烟在转角的铺面上采购完东西后,就径直向着他们这边的街道走来。 周梓冉捂脸,唯恐被发现。 顺着指缝,她看到对方的目光流转,慢慢地,锁定在了自己这方的摊位上。 这下完了! 周梓冉在心中叹了口气。 知道已经被认出,干脆也懒得遮了,将手从脸上拿了下来。 在看到他们时,柳楠烟也是明显愣了愣,脸色迅速由红转紫,尤其是最后目光落在崔远身上时,更是无名火起。 三天前,自己回家后,就找到了她的父亲,希望能让老爹出面为自己找回场子。 可自己老爹柳香主听完她讲述的经过后,就明令自己别再去招惹崔远,意识到得罪自己女儿的人明显身份不低,害怕撞上铁板,就直接拒绝了柳楠烟的要求。 柳楠烟只能又哭又闹,可自己老爹却是彻底狠下了心,完全坐视不理。 心中的委屈憋了整整三天,本来想着今天出门散散心,没想到冤家路窄,她又和崔远撞面了。 走到摊位前,柳楠烟冷着脸,也没直接上来就找麻烦,而是看向了崔远身前的木板。 “授业解惑,专攻武学瓶颈......” 读完后,她直接就笑出了声。 入形以下包教包会,这得是有多狂! 整个闵生教,入形期以上就那么几人,屈指可数。 可此时眼前的青年居然大言不惭说能指点入形以下。 柳楠烟自然觉得崔远是在哗众取宠,作势骗钱。 本还以为崔远是什么富家显贵,但此时却完全打消了这个看法。 于是乎,她走了上去。 没直接追究三天前发生的事。 她反而一脸惊咦地问道:“你还懂二流功法?” “十珠。”崔远不温不火地回了句。 柳楠烟闻言就从腰间的钱袋里取出二十颗圆滚滚的金珠,丢在了崔远面前。 “给你二十珠,我平常打发乞丐就给这么多。” 崔远收起钱后,也没管对方咄咄逼人的态度,露出正色:“你想学什么类型的,我这里有二流刀法、剑法、枪法、掌法、拳法、指法、脚法、身法.......” 柳楠烟听得发懵,看着对方如数家珍的模样,就觉得滑稽,更加笃定崔远是在公然骗钱。 “那你说说有什么剑法。”柳楠烟道。 她自小练剑,在剑道上也算颇有体悟,打定主意到时崔远只要说得稍有纰漏,自己就力马揭穿,驳斥他时声音再大些,劲量把四周的行人引来,直接让崔远骑虎难下。 第十三章:来自全世界的恶意 “我这有雨花剑法、轻羽剑法、三绝剑法、追魂剑法、两仪剑法、松风剑法、伏魔剑法......你看看,要学哪个?” “编,你就继续编吧。”柳楠烟在心中讽刺道。 二流功法又不是小白菜烂大街,自己堂堂一香主之女,出生炼丹世家,才有幸学了一部二流的控火掌法,可面前这家伙到好,一口气说出一大堆。 “这些你都会?”柳楠烟问。 崔远想了想,本来没打算回答对方这个问题,但觉得人家给了自己双倍的价钱,自己也应该给予双倍的服务才是,所以崔远回道:“会是会,但一般不用。” 柳楠烟又是笑出了声。 见过会吹牛的,不过能吹得那么天花乱坠的,她表示属实少见。 “那你说说这《雨花剑诀》。” “好,不过事先说明,我会在五分钟内把整套剑诀背出来,你能听懂多少看悟性,如果什么也没学会,那就是你资质驽钝,所交钱款,恕不退还。” “好,你开始吧。” 说着,柳楠烟就蹲在崔远的摊位前,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嗯,听好了。”说着崔远深吸口气,下一刻,就像是背菜名一样语速飞快,“刺捅钻冲扎挫洗,豁挑点崩截剪击;扑压托架揉削扫,抽抛拉割推引提......” 柳楠烟原本还幸灾乐祸的表情变了,一脸惊异。 “你......你说慢点儿!” 她的本意是想找崔远剑诀中的纰漏,可如今这货背口诀跟连珠炮一样,根本一句都听不清。 她只能认为是崔远骗术太高明了,为了防止被人揭穿,刻意如此。 “穿挂擦抹云圈绞,片划拦横剁砍劈;拨摆斩带束领拂,格抱腕挽切遥......”崔远完全不理会柳楠烟的要求,依旧语速飞快。 五分钟后。 柳楠烟彻底傻掉。 崔远则是闭眼,重新假寐起来。 气氛足足沉默了一分钟,柳楠烟便叫嚷起来:“都是什么东西,胡说八道,还二流功法,我看你都是现编的吧!” 她有意拔高了声调。 本来长街上行人就多,不少人听到她的声音,都是侧目望来。 没过一会儿,崔远这里再次围满了人。 “我家圣......主子,一早就说过了,听不听得懂是看悟性的,你自己悟性不够还反倒来污蔑我们。”周梓冉一时间脸蛋儿憋红,因为激动,差点直接将崔远的身份说了出来。 “呵,我污蔑你们,是真是假自己心里清楚,他如果不是心里有鬼,我刚刚让他慢点的时候,他为何不听?”柳楠烟也不嫌事大,看周围人逐渐多了起来,也就越发卖力地往崔远身上泼脏水。 周梓冉一时语塞,找不到反驳之词,只能死死攥着自家圣主的衣角。 崔远稳如泰山,全不理会他人指指点点。 柳楠烟一开始还是有些惧怕崔远身后的四名黑脸大汉,但现在看着身后有那么多人给自己撑腰,于是一脸激愤道:“我丹春堂的坊市也是有排面的地方,怎么会混进这样的无赖之徒。” “滚出我们丹春堂!” 柳楠烟直接就吼了出来,面上愤慨万千,但心里却是乐开了花,颇有种大仇得报的快意感。 就在气氛即将被点燃时,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却在旁边响起: “好精妙的剑法!” 这声音充满了惊喜与激动,所有人都寻声望去,就看到崔远旁边的一位摊主站了起来。 也没顾忌别人的目光,这位摊主直接大踏步向这边走来。 崔远写招牌时,正是在他这借的笔,所以自柳楠烟走过来后,他就一直关注着崔远,尤其是崔远在口述剑法的时候,他更是竖起了耳朵,想看看这位年轻人到底是在搞什么名堂。 这不听还好,一听便是入了迷。 他本便是一名剑修,炼丹只是副业,所以崔远一开头的几句就将他吸引住,后面更是边听边在心中推演,只觉得玄妙至极,脑海中像是勾勒出了一幅雨夜剑舞的奇妙画面,只可惜崔远语速实在太快,就算他是剑痴,也只能悟出了整套剑诀的两三层要义。 这位摊主从腰兜里摸出了三十颗金珠,恭恭敬敬地摆在崔远面前,手都有些颤抖:“前辈,我出三十珠,请您把刚才的剑法再重述一遍。” 他不由自主地用上了敬语,知道面前这人不简单。 而且,谁都知晓,练气士的年龄是不能从外表上来判断的,因为修炼的心法的缘故,有个别练气士五六十岁了还张成十几岁的模样,面前这位保不准就是这般的练气强者。 这一幕发生的突然,原本还气焰嚣张的柳楠烟彻底傻眼,四周也全是一片哗然之声。 “他,他绝对是细作,是这个骗子请来的细作,大家不要相信。”柳楠烟见气氛不对,赶忙指着那名摊主说道。 “你这女娃子别血口喷人,你自己悟性不够,能够怨得了谁?”那摊主是名中年人,此时被个黄毛丫头指着污蔑,一时脸色也沉了下来,整个人的气势开始节节攀升。 很快,四周就传来惊呼。 “感真期,这人居然是感真期的练气士。” 气氛迅速安静,连柳楠烟都不说话了。 感真期强者能是细作?这简直是在说笑。 所有人在这时再看向崔远时,目光也都发生了变化。 接过这位摊主递来的三十颗金珠,将多出的二十颗推了回去,只将十珠收起,崔远含笑道:“只口述五分钟,可要听好了。” 四周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在听到崔远这话后,也都是不说话了,那位摊主更是不嫌脏,直接盘腿往地上一坐,闭着眼,像是虚心求道的学子。 崔远也没避讳那些围观的行人,再次念起雨花剑诀的招式口诀。 一分钟后,围观之人中有不少悟性不俗的已然听得入境,也是直接盘腿坐在地上,细细品悟口诀中的要旨。 柳楠烟就那么傻傻的站在原地,感觉面前的一切都荒诞无比。 什么情况......这货不是骗子吗?怎么全部人都信了,还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可自己为什么半句都没听懂? 精心算计,反而给这个骗子做了嫁衣? 假的,都是假的,你们都是细作! 柳楠烟就这样抱着脑袋,感受着来自全世界的恶意。 第十四章:我……不想学炼丹了! “前辈,我出五十珠,能传我一套二流掌法吗?” “前辈,我今年十五岁,已经是初境后期,我这资质你能收我做弟子吗?” “前辈,明日多久再来摆摊啊,我到时一定准时造访。” “前辈,现在还早,能否再讲一会儿?” 整条长街上像是炸开了锅,沸反盈天,崔远和小奴婢此时浑身都鼓鼓囊囊的,揣满了金珠。 身怀巨资,周梓冉眼睛都眯成了月牙儿。 此时天色将暗,两人收拾了一翻就打算回圣安宫。 周围的人对崔远都很是尊敬,见他要走,赶忙就让出去路。 将近口述了两个时辰的功法,不少人都是受益匪浅,但还是有些一知半解的人感到失落。 知道留不住这位前辈,所以只能不停地追问明天多久再来传法。 “明日不来。”崔远很干脆地回答。 “那前辈多久再来,我等。” “没钱再说。” “……” 在众人不舍的的目光下,崔远一行人逐渐消失在了残阳下。 “圣主,你怎么看样子不太高兴啊?”周梓冉崇拜地看向崔远,说着还抖了抖鼓囊囊的衣兜,顿时就有金珠碰撞的“叮叮”声传来。 崔远像是没听到,眉头拧成川字。 今天的事情闹得有点大,估计要不了多久这事就会传到玉襄夫人的耳中,到时候对方一定会对自己生出堤防之心。 如此看来,自己只有尽早提升修为才是正事,不然到时候玉襄夫人和大长老两方施压,自己很难应对。 周梓冉还是第一见这么多金珠,整个人都喜滋滋的,就像是自己赚了那么多钱似得,对于崔远没理睬自己,她也没怎么计较。 一个小时后,几人回到主殿。 走在正厅,崔远察觉有些不对,这里似乎和平日比较起来有了点不一样的地方。 这才注意到,周围巡视的守卫又多了不少。 就在这时,他们便被一名守卫拦了下来。 这人是个生面孔,多半又是玉襄夫人抽调过来的。 对方身上的气势很是沉凝浑厚,崔远估测了一下,这人起码都有感真境中期的实力。 “有事?”被人拦住,崔远目光变得有些冷冽。 “圣主,我们是执法堂派来的,承副圣主的调遣,特来镇守主殿,保护圣主安全。”那名感真期守卫感受到崔远的目光后,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只觉得自己真是活见鬼了,怎么看着一个连引气都不会的庸人都能被吓到。 “知道了。”见对方仍旧挡住去路,崔远又问道,“还有事?” 守卫顿了顿,说道:“副圣主让我提醒您,最近不太安生,圣主还是少往外走动,免得引来某些别有用心之人的注意。” 见崔远点了点头,守卫见此就准备让开道路,可却注意到崔远和周梓冉的衣兜都是鼓鼓囊囊的,走起路来时还有金珠撞响的声音,顿时心中泛起疑惑,但不敢问崔远,所以他便将周梓冉拦了下来。 “衣服里是什么?” 被守卫的长剑指着,周梓冉惊慌异常,嗫嚅的说不出话来。 崔远见状,赶忙上前拦在她身前,看着那名守卫,面沉如水:“她衣服里装的是我的东西,这你也要管?” “小人不敢。”感受到崔远锋锐的目光,那守卫默默低下了头,迅速把长剑收了起来,脸上也露出几分惶恐之色,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不是传闻圣主是个软弱可欺的废人吗?可为什么如今看来如此阴沉可怖。 没再理会此人,崔远拉着周梓冉就向圣安宫而去, 独自回到住所,崔远脸色才开始逐渐变得阴郁。 很明显,自己最近几天频繁的外出,已经引来了玉襄夫人的注意。 现在的玉襄夫人还是以为他只是没有修为的庸主,所以对自己也没有任何戒心,会做出这一系列的举动,也估计是害怕他遭到大长老的暗杀。 但玉襄夫人也只能以提醒的方式让他减少外出,她还不敢直接对崔远施行禁足,不然的话大长老必然借此作为由头来打压她一番。 也亏得两方势力能够相互制衡,不然崔远也不会有现在的平静日子过。 知道用不了多长时间,今天自己在丹春堂的坊市传功的事情就会传到玉襄夫人耳中,到时候也不知道那女人会对自己采用什么手短。 不过自己只要能让大长老的势力不减,玉襄夫人的资本不加,那么就是绝对安全的。 大概分析了下当前的局面,崔远也就安心下来,盘膝坐在床榻上,开始了今晚的修炼。 ...... 第二天一早,崔远结束吐纳后,便起身,准备再往丹春堂进发。 清算了下昨天赚到的金珠,大概有一百二十几颗,他直接将之交由周梓冉保管,让小婢女取了三十珠,两人便开始动身。 想到自己昨天下午搞出的动静,那围观的七八十号人多半已将自己的样貌记住了。 崔远怕到时候有人把自己认出,所以换了身宽敞点的衣服,刻意把胡茬剃掉,顿时整个人的形象有了不小的变化这才出了寝宫。 一路上,觉得自己成了小管家婆的周梓冉都没说话,不知在打着什么小九九,时不时偷看崔远两眼,很是安静。 到了丹春堂,崔远便直接奔着坊市而去。 这一次有钱了,他决定亲手体验一把炼丹的感觉,所以当下有必要先采买些药草。 为了防止遇上熟人,崔远刻意挑在一处人烟稀少的街道。 不过,当进入店铺时,却是又遇到了头疼的问题。 “老板,你这儿有没有鹤首花?” “有的客官,不知您要白冠的还是紫冠还是红冠的亦或者是蓝冠的?” “呃......那有没有伏安草?” “有的有的,客官您是要几年份的?小店有五株三十年伏安,和四株二百年伏安。” “......羊须根呢?” “有,客官要多长的?” “.......” 崔远彻底陷入自闭。 麻麦匹,自己就想试着练个最简单伐髓丸都整那么复杂,当初在藏书阁看到的这个配方里也没说有那么多讲究啊。 深吸了口气,换了种方式说道:“给我配一套炼制伐髓丸要的材料。” “好嘞,不知客官想要练什么品相的伐髓丸?红色,白色,黑色的,这些在配方上都有细微的差异。” 崔远:“......” 第十五章:味道还不错 半个小时后,崔远一行人才在药材铺老板那无语的目光下出了铺子。 “买个伐髓丸的配方,问了二十分钟炼丹的基础知识。” 崔远耳朵敏锐,还是听到了里面老板的哼哼声。 苦笑了下,便向典丹阁方向而去。 “小友租丹阁吗?” 当崔远来到典丹阁后,这一次很巧的,又是那名黑衫女子走上前来问道,因为崔远换了装束,她竟没能一时间认出来。 “玄字阁,都有什么价位?”崔远昂起了头,身上有了金珠,整个人说话都硬气了不少。 黑衫女子端详片刻,有些发怔,才识破了崔远的身份。 “嗯?”见女子久不答复,崔远出声提醒。 “不好意思,今天玄字阁已经被租完,要不小友试试地字阁?里面几乎都是二流器材,带给你最优质的的炼丹体验。”黑衫女子浅笑盈盈,但看在人眼中,总有些难以捉摸的味道。 “什么价位?” “三十到八十珠的都有,设施不同,价位也不同。” 崔远语塞,几乎在这一刻想要放弃炼丹一途,特么这么烧钱的职业,身家不过万,简直都不好意思接触。 不过想到系统给出的丰厚奖励,他还是咬了咬牙。 “黄字阁呢?” “租金五到二十不等,不过黄字阁都是些不入流的丹炉,有点儿配不上您的身份。” 可以看出,这黑衫女子很有些市侩,说这话明显有引诱崔远向更高级消费的意图。 “不用,十珠的,你看着安排间黄字丹阁就行。”崔远摆手道。 “黄字五号阁您看如何?” 崔远点了点头。 正在这时,从典丹阁外又是走进一人。 此人一进来,目光就落在了崔远身上,出神了几秒,便径直走来。 “哟,真是冤家路窄啊!” 注意到来人,赫然正是柳楠烟,崔远也是有些惊奇。 话说回来自己还得感谢这姑娘,要不是人家,昨天自己也不会赚到那么多金珠。 “箫姐姐,老样子,玄字一号阁。” 也就对视了半秒,柳楠烟便神情倨傲的侧过脸,看向了黑衫女子。 黑衫女子看到柳楠烟时,神色很是恭敬:“好的,楠烟小姐,马上就给你安排。” “那我先上去了。”说着,柳楠烟颇为嘲讽地看了崔远一眼,也没多和他废话,哼了声,就向着楼上走去。 崔远还没反应,旁边的周梓冉立时就怒气冲冲地站了出来:“不是说玄字阁租完了吗?她为什么还能租到?做生意都如此功利,也不怕你们阁主辞了你。” 闻言,这名箫姓女子却是一脸无所谓的神情说道:“这事儿,咱们阁主来了也是一样。” “怎么,你们典丹阁的阁主也这般狗眼看人低。”周梓冉怒火中烧。 “刚刚那位楠烟小姐,是咱们阁主的千金,玄字一号阁一直是给她留着的。”箫姓女子耸耸肩。 崔远和周梓冉的表情都是微滞。 怪不得对方能如此嚣张了,有个阁主兼香主的父亲做靠山,完全可以在丹春堂里横着走。 周梓冉顿时感觉脸上有些发烫,想起了那天在藏书阁的遭遇,这般看来,整个典丹阁都是柳楠烟家中的产业,那天对方伸手来抢书的行为,似乎也变得理所应当起来,反倒是自己理亏,弄碎了人家玉簪。 ....... 进了挂着“黄字五号”的阁间,崔远不满地看向跟进来的四名黑脸大汉和周梓冉。 “这你们也要守着?” 周梓冉表情有些委屈,四名黑脸守卫则一如既往的死人脸。 崔远无可奈何,也只能任由他们跟进来。 打量了下阁间的环境,还算比较满意。 大概六十平左右,左手靠墙位置摆放了一张两米长的货架,目测应该是用于摆放药材的。 最显眼的还是正中处,那里有拱起的高台,上面摆放了一尊青棕色的炉鼎,大概有半人高,炉身上还附满错综的花纹,给人古朴沉重的大气感。 再看了眼四周的墙面,贴得全是些稀奇古怪的阵符。 散落在周围的还有盛放丹砂的容器和一些不知名的小物件。 墙脚一柱合香袅袅燃放,闻之使人心神安定。 崔远吩咐小婢女把买来的药材摆放好后,就搓着手,准备动手实操一番。 仔细想了想书上说的步骤。 嗯......第一步似乎应该先调药! 崔远手脚很是笨拙的操作着器材,毕竟自己学的只是些理论知识,实践起来难免有些生疏。 在一堆药材中,崔远分辨了许久把要目前用得着的挑了出来。 紧接着封炉、炼药、控火、止火...... “成了!” 没过多久,阁间内就传出崔远惊喜的呼声。 伐髓丸不过是最初阶的丹药,只是药材比较昂贵,但炼制起来,就是个刚入门的药童都能在十几分钟内完成。 可这时,小婢女那柔柔糯糯的声音传来:“圣主......炉子,好像没燃啊?” 崔远表情僵住,低头看了看,顿时满脸尴尬。 也难怪丹春堂女子居多了,炼丹这活计,考验耐性和细心,更适合女子,他一个大男人的,做起这些不免有些捉襟见肘。 又是十分钟后。 感觉毫无差错了,崔远满意地揭开了炉盖。 一股热浪顿时铺面而来。 崔远将里面一坨不知名的黑色物体取了出来,表情变得有些古怪。 “圣主,要不咱们别学炼丹了,您先学会引气入体了再考虑这个?”周梓冉抽了抽嘴角道。 崔远深吸口气,有点不怀好意地看向了周梓冉。 感受到自家圣主的目光,小婢女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我已经完成了伐髓,这东西对我没用,要不,你尝尝?”知道这里面加的药材都是大补,而且药性也不存在相冲的问题,所以寻常人吃了也没什么问题,崔远才这般说道。 “你这是什么啊,恶心死了,我才不吃。”周梓冉连忙退后了两步,一脸嫌弃。 “试吃成功,奖励你一珠金钱。” “给我十珠我都不吃。” “那我给你十一珠!” 两分钟后...... “怎么样?有效果吗?什么味儿?”崔远一脸期盼地看着周梓冉。 周梓冉细细咀嚼着,小眉头微微皱着,表情有些严肃,半天才回到:“味道还不错,甜的。” “有股药香味儿,挺好吃。” 崔远一脸愕然:“不,不应该啊......难道没有浑身暖融融的感觉吗?” “没有。” “你握紧拳头,看看是不是更有力气了?” “没感觉。” “......” “圣主,你怎么走了啊?咱们可是花了十珠,一个小时还没到呢。” “......” “圣主,你也尝尝,真的挺好吃的。” “圣主,你怎么又不理我了。” 第十六章:试探 闵生教侧殿内。 因为龙拳天王失踪一事,玉襄夫人心情很是不错。 她此时浑身只裹了一件纤薄的素纱,隐隐露出细腻光洁的肌肤,微微伸了伸懒腰,素纱掩映下,顿时展现出一道完美的弧线。 他的面前跪着一名青衣死侍,此人将头埋得很低,眼前风景宜人,但他却不敢抬头看上一眼。 “是我老了,不好看了吗?你连头都不抬一抬。”玉襄夫人娇笑着讽刺道。 “没……没有,夫人很美,小人不敢亵渎……”这名死侍身体瑟缩,明显对玉襄夫人很是畏惧。 “也懒得逗你了,瞧你那没点儿男人气的样,说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玉襄夫人接过身边婢女递来的衣衫,也不避讳,就这样自行穿饰起来。 “下面的线人来报,说看到圣主去了丹春堂。” “这我知道,你多派些人暗中保护就是。” “小人谨记,只是圣主去丹春堂的典丹阁后,因为没钱租丹阁,就跑去了坊市。”死侍顿了顿,继续说道:“然后在坊市里占了个摊子,就想赚钱。” “哦?”玉襄夫人来了兴趣,“他跑去租丹阁做什么?” “圣主前些天一直在典丹阁中看书,好像是想学炼丹。”死侍回道。 “学炼丹?”玉襄夫人脸上露出玩味之色,“那他怎么个赚钱法?” “向别人传授二流功法,一次收费十个金珠。” 玉襄夫人笑了起来:“我这乖儿子真是蠢得可爱啊。” “嗯......似乎还赚了不少。”说这话时,连死侍脸上都生出几分尴尬之色。 玉襄夫人表情僵住,难以置信道:“你刚才说什么?” “圣主向路人口述二流功法的口诀,不少人都有所感悟,争相出价。” 一时间,玉襄夫人的脸色很是精彩,半天也没说出话来。 死侍也不敢多言,就这样静静等候着。 “好,我知道了,你下去吧。”一分钟后,玉襄夫人才开口说道,她倚靠在凤椅之上,眼神闪烁不定。 “是。”死侍最后一拜,慢慢退出了大殿。 重归安静,玉襄夫人就这样静静看着窗缝透进的晨光,用手掸了掸似有若无的灰尘。 “莫非是那老东西临死前还给自己的傻儿子留了秘法。”她自言自语着,面色阴沉的可怕。 过了良久,玉襄夫人才从衣袖里摸出一张印信,看向身后的婢女:“你拿着这个去找玉面天王,让他在今晚圣主回来后,把他手下贴身保护的那四个亲卫唤到我这来。” 她已然起了疑心,怀疑起是李辰宗临死前给自己儿子留了什么东西。 虽然不认为崔远能翻出什么浪花,但出于谨慎起见,和对李辰宗的畏惧,她不得不对此事上心。 ...... 今天受到的打击不小,崔远一直黑着脸,半个字都不想说。 回到圣安宫,刚打算闭目修炼,房门就被敲响。 “进来。”崔远说道,姿势不变,依旧盘坐在床榻上。 就见房门被悄然推开,两名女子款款走了进来。 来人不是周梓冉,也不是平日服侍自己的婢女,而是两名从未见过的陌生女子。 这二人穿着艳丽,身姿婀娜,面容姣好。 “你们是何人?”崔远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脸色有些不好看。 如今圣安宫戒备森严,这二人能成功进入,并且来到自己房中,那么就很明显了,她们十有八九是玉襄夫人派来的。 这两名女子进来后就神色拘谨,螓首微垂,闻言后,其中一人慢慢抬起头,细声道:“圣主,是夫人让我们姐妹来的。” 果不其然。 崔远一时也搞不懂那女人又在搞什么名堂,只能继续问道:“让你们来做什么?” 两名女子霞飞双颊,眼波如水般地看向崔远:“夫人,让我们姐妹来做圣主的侍寝婢女。” 崔远滞了滞,很快就猜到估计是自己在丹春堂的事传到了玉襄夫人耳中。 他不由心中冷笑,说是侍寝婢女,这老女人摆明了就是想在自己身边安插两个眼线,无论白天还是夜晚,都监视着自己。 想到此,崔远便冷声道:“你们回去吧,告诉夫人,圣安宫的人已经够多了,让她别再安排人来了。” “我们是不会走的。”两名女子就这样静静站在原地,全然不在乎崔远的驱逐之意。 “怎么,我不需要,玉襄夫人还要强行往这塞人?”崔远愠怒。 “不是夫人的意思,是我们姐妹倾慕圣主,圣主若不肯收留,我们姐妹只能流落街头了。”女子做出啜泣状,楚楚可怜道。 崔远全然不吃这套,知道两人这般说辞,一定也是玉襄夫人交代好的,于是猛地一拍床沿,叱喝:“难道还要我叫守卫来请你们走。” 两名女子浑身一颤,赶忙跪了下来,将头伏在地上。 就这样僵持了半分钟,二人仍旧没有离开的意思。 崔远冷哼一声,用嘲弄的语气说道:“你们莫不是想,趁我熟睡后,一剑将我刺死,谋杀圣主!” 此言一出,两名女子彻底变了脸色,颤栗道:“奴婢不敢。” “那还不快滚!” 崔远怒吼一声,这两名女子赶忙爬起了身,一步也不敢停留,朝着门外而去。 她们是玉襄夫人身旁的侍女,受了差遣,此番前来也有试探崔远的意思。 如今看来,这位圣主似乎和传言中全然不同,根本不是什么傻子,毕竟哪有傻子说话会这般锋芒毕露的。 那么很显然,这位圣主一直是在装傻! 她们出了崔远的寝居,脸色也变得沉重起来,脚步匆忙。 她们要立即赶回去,将刚才发生的事原原本本的告诉玉襄夫人。 见两名女子走后,崔远才开始纠结起来,算是彻彻底底的感受到玉襄夫人的难缠之处。 自己本来就没打算装傻子骗过所有人,那样实在太费时,系统给他的时间是在半年内夺回权柄,所以他就必须要尽早的展开行动。 不过如今自己这一系列的举动,势必会恶化自己和玉襄夫人的关系,按那老女人的性格,搞不好会对自己采取手段,所以他也有必要展露点锋芒,好让玉襄夫人有所收敛。 “似乎应该做点什么了。”崔远低声自语着,嘴角在这时微微上扬。 第十七章:交锋 “圣主,你不能进去,副圣主、长老和天王都在里面议事。”守卫将崔远拦在了主殿的大厅前。 “你叫我什么。”崔远眼睛微眯,用鹰隼般锋锐的目光扫视着面前之人。 那名感真期守卫只感觉一股莫名的杀机笼罩全身,声音有些发抖道:“圣.....圣主。” “既然我是圣主,那凭什么我不能进,莫非你不认可我这个圣主?”崔远步步紧逼。 守卫被对方气势所压,后退了半步,只觉得吃了米田共一般难受。 特么今天这傻子圣主是抽了什么疯,怎么忽然变得如此强势起来。 咽了咽口水,他涩声道:“小人不是这个意思。” 崔远也懒得再理对方,直接从其身旁绕过,向着大厅内走去。 守卫嘴唇动了动,还想说点什么,可却被崔远临时一个眼神威慑住,整个人也僵在了原地。 很快,里面的争论声便传入耳中。 崔远看到了其内的景象。 大厅中装潢华丽,有点像前世古代皇宫的听政所,八大天王分列两侧,各大堂的堂主站在靠墙角的位置,四大长老居于高位上,旁边还有玉襄夫人。 只是大厅更高处,还空悬着一把苍青色的座椅,却无人敢坐,这是闵生教圣主的位置,只是自李辰宗仙逝后,这个位置就一直空缺了出来。 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吸引了大厅中所有人的注意,几乎在看到崔远的同一时间,所有人都愕然不已。 争论声消失,大厅内陷入短暂的安静。 崔远就这样若无其事的走到最高处,坐在了那樽苍青色的座椅上。 玉襄夫人大惊失色,靠近主座的四个白髯老者也是脸色微变。 有些堂主甚至是没见过崔远的,本想出声呵斥,但见主位上的几人都没发话,他们便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起来。 崔远见气氛有些沉默,干咳的两声,压了压手道:“你们继续。” “云儿,你这是做什么,赶紧下来。”玉襄夫人连声道。 因为她如今名义上算是圣主母亲的缘故,在这大庭广众下这般称呼也不为过。 “圣主,大家在商讨教众要务,还请你回避。”主位上走出一名身形枯瘦的老朽,也不知是哪位长老。 崔远表情淡漠地扫视了一圈,故作疑惑道:“难道这个位置不该我坐吗?” 下方顿时一片死寂。 玉襄夫人脸色一阵变化,良久才说道:“你还年轻,教中事务都还不懂。” 崔远暗笑,这理由也是够牵强的。 主位的几人中,一直沉默的大长老似有所想,他如今已有百岁高龄,但从外表上看,也就四五十岁模样,头发半白,精神很是矍铄,他淡然开口,声音很是宏亮:“圣主如今也是舞象之年,老朽到是觉得圣主应该接触接触教中的事务了。反倒玉襄夫人你,一再让圣主蜗居深宫,不知是何意图?” 他并不知道如今圣主已不再是他印象中的蠢货,所以只以为崔远闯进大厅来闹事,纯属是疯病犯了,来此寻个开心,所以见玉襄夫人一再阻拦崔远,他便动了心思,准备借此责难对方一番。 玉襄夫人黛眉微蹙,看了眼大长老,又看了看高座上的崔远,原本对两名婢女传来的消息,说圣主一直是装傻感到半信半疑,可如今看到崔远泰然自若的表现,他开始有些相信起来,心中不免升起一丝养虎为患的危机感。 视线重新落回了大长老身上,将脸上的不悦之色收起,盈盈笑道:“某家也是爱子心切,只是大长老说这话让我有些不明白了,难道我心疼儿子,也成了你口中的别有意图?” 两人话语都很是尖锐,崔远全然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就这样默默观望着。 “夫人若非别有意图,何故在圣主来后,就对另立天王一事闭口不谈?”大长老冷笑不止,“是怕圣主得之后,折辱了你的母亲形象?” 这话正中玉襄夫人的下怀,龙拳天王失踪多日,她本想借此机会将自己的某位男宠提拔起来,但却遭到大长老的竭力反对,两人争辩中,却不想崔远到来,她还真不好当着名义上是自己儿子的圣主的面提论此事。 即使如此,玉襄夫人也面不改色:“大长老捏造是非的能力倒是越发纯熟了,我一心为圣教着想,如今龙拳天王莫名失踪,我和大家商议,安排一人来暂代其职,此举莫非也有错不成!” “那不知道夫人打算找何人代行其职?”大长老讽刺道。 “自然是从这门下六大堂的堂主中选择。”玉襄夫人面色淡然。 此时,下方六大堂的堂主中忽然走出一个矮胖的中年男人,他高声道:“那我自愿退出,我不是小白脸,达不到夫人心中的标准。” 很明显,这人是和大长老一个派系的。 这话很是刺骨,直接将玉襄夫人豢养男宠一事摆在了明面上,似乎完全不怕得罪这位副圣。 正在玉襄夫人骑虎难下之时,玉面天王一步迈出,讥讽道:“凡教中大权,有能者居之,悲膳堂主不过一庖人,和生杀予夺的天王位置相比较,也确实应当回避。” 他说话同样露骨,有能者居之,这是将高座上的崔远也暗讽在内。 一时间事情变得难以定论,两方势力争执不休。 崔远就像是看耍猴一般地看着下方这些人你一言我一句的争论,也不出言劝解。 终于,大长老的目光落在了崔远身上,淡淡开口:“既然圣主想要涉足教中要务,不如说说对此事的看法。” 所有人都搞不懂大长老此举的用意,为什么会去征求一个庸主的意见。 一时间,殿内的目光全都汇集在了崔远身上。 “有道理。”崔远手肘撑着扶手,手掌拖着下巴,一脸浑不在意的模样。 “嗯?”大长老不解其意道。 “你说得有道理。”崔远看向他。 语毕,不光是八大法王和六大堂主,就是大长老自己也愣住了。 本以为一向依恋玉襄夫人的圣主会反对大长老一方的看法,但没想到会得到这般回应,所有人都是一脸错愕。 崔远端正坐姿,仪态忽然变得威仪起来:“过犹不及,天王一职,就算要从堂主中择一,我觉得也应该由大长老来钦定。” “什么?”玉襄夫人脸色再也挂不住了,看向崔远尖声道。 第十八章:锋芒毕露 崔远此来,就是想给玉襄夫人一个下马威,看她此时脸色难看,反倒正应了自己的意愿。 如今闵生教中,之所以自己能安然无事,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大长老的实力高过玉襄夫人,所以这女人才不敢对自己动手,反而千方百计的要保护自己的周全。 如果龙拳天王的位置由玉襄夫人的人担任,那反倒对自己不利。 “龙拳天王本就是大长老推举上来的,其在职时,也算是对本教殚精竭力,证明大长老相人有术,如今龙拳天王失踪,也理应由大长老举荐才能来暂代其位。”崔远说道。 下方在短暂的沉默后,顿时炸开了锅。 所有人都对崔远的表现感到震惊,不光是他的言论,毕竟一个傻子,怎会组织出这般井井有条的说辞,还有崔远言论的内容,完全是在倒向大长老一边,打压玉襄夫人之意明显。 玉面天王铁青着脸,立即铿锵作声道:“圣主你对教中事务全然不知,不该妄加评断,作为教中元老,我有权指责。也亏得这是在本教内,圣主胡言乱语大家也可包容海涵,但若圣主在外时也这样不知轻重,岂不是让其他仙域的门派笑话,所以也请圣主说话时多加自重!” “教中元老?”崔远猛地大笑出声,身子微微前倾,脸上尽是戏谑之色,俯视着下方的玉面天王,“天王是不是太高看自己了?当年家父在时,你被人追杀,加入我闵生教避难,惶惶如丧家之犬,那时不过只是千机堂的一个看门狗,有什么资格自称元老?” 静。 死一般的安静。 大厅中所有人的表情都变了,一脸不可思议地看向高座上的崔远,玉面天王那张阴柔的脸上更是红的鲜艳,崔远这赤条条的羞辱,完全把他说懵了,只觉得胸口气血翻涌,看向崔远时眼中充血,双拳一再攥紧又松开。 “怎么,想杀我?你不妨来试试!”崔远也不在意他人,目光一直落在玉面天王脸上。 他这一次来的目的,不仅是要打玉襄夫人的脸,更是要将所有对他心怀不轨的人都折辱一番,让这些人知道,他崔远不是什么人都可以随意拿捏的主。 在气氛僵持中,那位出来指责过崔远的干瘦老者立时冷哼一声,一脸训斥之色的望向崔远,恨声道:“圣主还请注意言辞!玉面天王是八法王之一,为本教付出良多,如今却遭到圣主的羞辱,你这是寒了在场所有人的心。” “你不说话我都要忘了你了,我猜得没错的话,你是三长老吧!”崔远枪口一转,冷笑着看向不远处的干瘦老者,“闵生教创立之初,你因有感真期的实力,所以荣当长老一职,家父对你也是期许有加,这么多年过去了,连天王都无一不是入形期,而你的修为却无丝毫寸进,也不嫌惭愧?说真的,我都替你觉得丢人。不知道退位让贤,反而为了蝉联高位趋炎附势,家父就是在天有灵,估计都会后悔当年对你委以重任!” “你.......你.......”三长老气得浑身颤抖,指着崔远,老眼一黑,差点直接晕厥过去。 崔远嘲讽他趋炎附势,就是摆明了说他巴结玉襄夫人,可以说是将他贬得一文不值。 “看看,你这身子骨,还是早点找个继承人吧,反正在这个位置也坐不了几年了,何不把机会多留给有才干的年轻人。” 说完,看也没再看三长老一眼,目光深邃,冷冷在大厅中扫视一圈。 所有人在感受到这目光后,都不由自主地微微低头,生怕被崔远拖出来挤兑一番。 每个人心中都惊骇莫名,原本印象中的圣主这是怎么了?为何忽然变得如此的锋芒毕露,这哪里是什么傻子! 崔远傲然看着下方之人,吐字很慢,却带着毋庸置疑的味道:“瞧瞧你们一个个没了脊梁的样,好像不投向哪一方势力,就直不起身似得,如蚁附膻,上梁不正下梁歪!” 各大堂主和天王的脸色都很是不好看,但却没人敢出言反驳,毕竟高座上那位虽然是个庸主,但明面上还是他们的主子。 崔远说他们上梁不正下梁歪,其实也是暗骂大长老和玉襄夫人作风不正,可谓是将大厅中所有的人都辱骂了一番。 说罢,崔远便直起身,讥笑一声后,就往大厅外而去,完全不顾忌各大堂主和天王,甚至长老们对自己的看法。 一贯吵嚷的大厅在这时显得格外沉默,直到崔远走后,也没人率先发话,就这样呆愣在原地。 少顷,大长老才说道:“散会!” 他的脸色阴晴不定,猛地一丢衣袖,就朝大厅外走去。 没有人出言阻拦,连玉襄夫人也毫无反应,无人再提及另立天王一事,似乎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有些人甚至还处在出神中,刚才发生的事情实在太荒诞了,一向在他们心中显得懦弱的圣主,忽然像是变了个人似得,不仅面无惧色,还振振有词地将在场的所有人都羞辱了遍,谁都想不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渐渐的,大厅中的人开始散去,他们脸色或涨红,或愤怒,但都是不发一言,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足足过去了半刻钟,大厅中的各大堂主和天王才尽皆散去。 一时间,大厅中只剩下一人。 她是一名老妪,头发已经花白,脸上全是褶子,腰也快要驼成了九十度,但此时,她仍旧竭力地抬起头,痴痴看着高台上的座椅。 她是如今闵生教四大长老中的二长老,唯一一个处于中列,不投向任何一方势力的人,但却没有人敢排挤她。 只因为她是当年李辰宗的师妹,正是他和李辰宗一手创办的闵生教。 她不像其他长老一般张扬,就是平日议会,也往往称病不来,就算来了也是不发一言。 此时她的老眼有些混浊,视线里似乎出现了刚刚崔远坐在高处训斥众人的模样,脑海中也在此时浮现出一名意气风发的青年,他和崔远长相神似,逐渐的,两人在他目中重合...... “师兄,你看到了吗,你的儿子还是有几分当年你的风采。”几滴老泪流淌下来,像是想起某些陈年往事,脸上一时间写满追忆之色。 第十九章:炉,炉炸了...... “真成了!”崔远喜不自胜。 距离上次在大厅中崭露锋芒已经过去五日,这五天时间崔远过得还算安定,没有了玉襄夫人派来的婢女,也没有暗杀自己的刺客,两方势力像是都陷入了沉寂。 他因此一直泡在丹阁中,也不管其他,只钻研最基础的伐髓丸的炼制。 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此时揭开炉盖后,其内出现了几颗品相圆润饱满的丹丸。 这个连药童看几遍都能学会炼制的伐髓丸,崔远却是足足用了五天,他不由开始怀疑自己十星的炼丹天赋是真是假了。 原本以为很简单的任务,现在看来,能不能一个月内达到准师还真不好说。 可惜这次周梓冉没来,也没个人给自己试丹,他也保不准这丹药是否有功效。 上一次炼制这伐髓丸,之所以失败,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崔远在控火上出了问题,炼丹过程中,什么阶段用文火什么阶段用武火都是有讲究的,越高级的丹药,炼制起来细节上的处理也就越多。 崔远想着,将丹炉中五粒黑色的伐髓丸取了出来,静静端详了片刻,觉得和丹书上说过的品相别无二致,于是崔远选出一粒最小的,含入嘴中。 苦涩里还含着几丝甘甜,很快就在口腔内化开。 崔远就这样闭着眼,静静等候着身体中传来的变化。 这一等就是十分钟过去,与此同时,他的眉头开始皱紧,一点异样也没能感受到。 “不应该啊。” 有些纠结,仔细思考,想找出刚刚在炼丹时可能出现的问题,可许久也没能发现自己存在什么纰漏。 “有可能是我吃了太多伐髓丸了,开始对这丹药的药性产生免疫了,也或许是没淬丹的缘故,药性不能发挥出来。”崔远静静思索,于是又将剩余的四枚丹药放回了炉中。 淬丹的步骤和手法他也在丹书上留意过,却并未实际操作,他因此考虑着要不要尝试一番。 崔远没有盖上炉盖,便向着货架方向走去。 既然要淬丹,那么灵液自然是不可或缺的。 所谓灵液,其实就是辅助丹药提纯的一种液体材料,同样和灵宝一样分品阶。 这东西不算稀奇,只是品阶较高的比较少见,所有每个丹阁中都自带了少许,崔远记得这黄字阁里似乎也有一小瓶灵液。 崔远没一会就从货架右下角一个不起眼的位置将之取了出来。 瓶子里的液体中有不少暗黄的杂质,明显这只是一瓶低品质的灵液。 这种低品质的灵液在淬丹时作用较慢,往往十几分钟才能完成一次,而像崔远看过典丹阁内的榜单上,那些淬丹几千次的,最起码用的也是高品质灵液起手。 不过没办法,谁叫自己穷呢,也只能用用这最低阶的东西。 在崔远催动起真气后,手掌上也随之燃起一点火苗,他将火苗渡进了炉底,几秒后,整个丹炉内就腾起火光。 那几粒伐髓丸也逐渐悬浮,在火光中有些扭曲变形。 崔远沾了几滴灵液,便向伐髓丸上洒去。 这东西的作用,一来是为丹药提纯,二来也是保护丹丸不被丹火融化。 就这样控制着火力,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丹炉中的四粒伐髓丸。 五分钟、十分钟、十五分钟....... 时间推移,崔远手上的动作变得娴熟,有了些渐入佳境的奇妙感受。 只是有些奇怪的,别人淬丹一次,快得几十秒,慢得十几分钟,可自己如今都快过去半个时辰了,炉中的伐髓丸也没有丝毫褪去杂质的迹象。 心急之下,头上泌出了些许汗珠,崔远于是将一边法阵上功率调到了最大。 一时间,火光冲天,亏得四周墙壁上贴了道符,估计整个阁间都被引燃了。 似乎是十星的天赋起了作用,崔远的感受越发微妙,眼中除了那三粒丹药便再无其他。 武火中,丹丸越发饱满,表壳的黑色开始逐渐剥落。 这是完成初次淬丹的迹象! 崔远大喜,很快便沉迷在玄妙的感受中。 时间流逝的飞快。 丹药更显透亮。 只是崔远没注意到的,丹炉下的法阵也在逐渐减弱。 因为丹阁是按小时计费的缘故,崔远只买下了这间黄字阁五个时辰的使用权,丹炉下的法阵就是计时用的,租用时间每过去一时辰,法阵就会减少一层光斑。 如今崔远脚下的光斑只剩下最后一层。 他浑然不觉,依旧在不断的向炉底渡入火苗,使得炉中温度越来越高。 丹炉在微微颤动。 随后,下方最后一点光斑也消失不见。 因为每个隔间的丹炉都有特殊的保护机制,租期一到,便会立即冷却,下方阵法停止运转,也就意味着不再向丹炉提供燃料。 所以在崔远皱眉间,就看见自己面前的丹炉内的火光开始消退。 但由于炉中温度过高的缘故,炉内的镀层依旧是烫红的。 就在他不明所以时,就见一团冷气从炉底涌了上来。 看到这一幕,原本还在愣神中的他,立即眼瞳爆缩,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下一息。 哐...... 一声沉闷的巨响便从隔间内响起。 霍然间,整个典丹阁内,无论是黄字、玄字、地字亦或是天字,包括藏书阁在内的每个隔间,每个人,都被这声巨响吓得一机灵,惊魂未定地跑了出来。 正厅中,正在热情为来客推销的黑衫女子,身躯一颤,原本脸上的笑意瞬间改换成了错愕之色,傻傻地看向了楼顶方向。 “要死啦!” “特么的谁干得?” “什么声音,吓老子一跳。” “有病啊,好不容易淬丹到了三百次,吓得我忘了控火,哪个龟儿子干得!!” 典丹阁内,无论是在安心看书的学徒,亦或正在炼丹的丹师,都在这会咒骂出声,一时间群情激愤。 崔远神情呆滞,看着此时阁间中满是狼藉的景象,半天回不过神。 “炉,炉炸了......”刚刚发生的一切太过突然,完全是措不及防,他被丹炉爆炸时的冲力直接掀飞,此刻衣衫褴褛,灰头土脸,颇为狼狈。 丹阁的门被人猛地踹开,下一秒一张错愕的俏脸就出现在了门外。 黑衫女子傻傻地看着阁间中的景象 望着地上满是药渣、器材和丹炉残片,她久久不语。 崔远冲着对方讪讪一笑,咂咂嘴,不知道说些什么。 气氛一时间莫名的诡异。 脚步声不断传来,很快自己黄字五号阁外就站满了人。 一道道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崔远很是尴尬地指了指地上的丹炉碎片,苦笑道:“这丹炉质量不行,也该换一个了哈。” 第二十章:卖身抵债? 数息的安静后,忽然传出一声刺耳的尖叫。 就见这位黑衫的箫姓女子咬牙切齿,一字一句道:“你是来砸场子的吧!” 崔远一脸无辜:“真得是质量不行啊,我丹炼得好好的,它自己就炸了......” “自己炸了?别人准师用这丹炉淬丹一千多次,都没炸。这怎么说也是件灵宝啊,你若不是刻意,怎么会炸!”箫姓女子恼火道。 崔远自知理亏,只能回避对方摄入的目光,压了压手:“你先别急,我赔就是。” “两千金珠,你拿什么赔!”女子怒哼,显然这几日崔远的表现,她已然将之定义为没有背景的穷丹师,毕竟若是崔远有钱的话,又怎么会天天问自己最便宜的丹阁什么价。 崔远听到对方报出的价钱后,嘴角微微抽搐,觉得还是有必要和对方理论一番:“这真不全是我的问题,那个你知道热胀冷缩吗,我跟你科普下......” “来人,去把阁主请来!”没待崔远说完,箫姓女子朝外大喊一声,随后便拦在了丹阁门口,颇有种不赔偿就休想离开的意味。 崔远泄气,盘坐在丹炉边,静静等待着。 没过多久,一个侍女模样的人就跑了上来,对箫姓女子说道:“阁主有事外出了,正午刚走,我叫了楠烟小姐来。” 侍女说话声音并未加以掩盖,崔远竖起耳朵便能听到。 闻言,他的脸色垮了下来。 自己和柳楠烟结怨,要是这事由那姑娘来处理,那自己还真别想轻易出这典丹阁了,想想就觉得脑仁疼。 “是谁敢来我典丹阁闹事?” 还未走近,就听到柳楠烟从拐角处传来的声音。 下一刻,一名十六七岁的少女挤进人群,面色沉凝。 双目对视,崔远冲她无奈耸了耸肩,而柳楠烟却在看到他后,露出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 少女脸上的表情一变再变,最后幸灾乐祸道:“怎么又是你。” 崔远无辜地摆了摆手。 “咱俩是不是有夙仇啊,怎么遇到你总能遇到点儿倒霉事。”柳楠烟冷笑道,目光不怀好意地在崔远身上游移着。 周围人都是感到讶异,没想到典丹阁的楠烟小姐居然和这个炸炉的年轻人有交集,似乎关系还不怎么好似得,顿时,所有人都做出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直接开价吧。”崔远也懒得和她废话,直接就说道。 反正大不了自己去坊市摆个摊传授功法,两千金最多五六天就赚回来了。 不过这赚钱手法确实也有些丢人。 “好!”柳楠烟也是爽快,一偏头,看向旁边的侍女,“拿拿纸笔来,我清算下他该怎么赔偿。” 侍女应诺一声,就又向楼下跑去。 很快纸笔就摆在面前,崔远也是做好了被讹的心理,静静等着柳楠烟在纸上写写画画。 “首先不用说,黄字五号阁的丹炉,两千金珠,还有阵法也因为炸炉毁坏了,这个起码五百珠的维修费。”侍女将一张椅子抬到了柳楠烟身前,少女直接往上一坐,斜睨了崔远一眼,语气加重道,“这都不是最主要的,因为你,我们流失了十几个客源,原本打算来租丹阁的顾客都被吓走了!最最最关键的,整个典丹阁的租客都为此表示十分不满,因为你的原因,导致了一百五十一人炼丹失败,药材的损失不计其数!” 柳楠烟存心想要整蛊崔远,所以后半句话根本是自己瞎编,反正也没人去清点到底有多少人炼丹失败,周围的人也不会出来戳穿她,所以当然怎么离谱怎么说。 崔远只感觉一个头两个大,似乎现在来看,这已经不是单单两千金珠就能解决的事情了,搞不好自己最后还得亮出身份才能摆平这事。 “我们典丹阁的信誉为此受损严重,你这么一闹,以后还有谁敢来我们这?”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你这是断了我典丹阁的财源,这已经不单单是金珠能够解决的问题了!” 柳楠烟越说越是离谱,就连旁边的箫姓女子也是檀口微张,心道你不说我还真不知道咱们损失这么严重。 “你要怎么办吧。”崔远倚靠在阁间的墙壁上,语气有些无力。 “怎么办?”柳楠烟低笑两声,直勾勾地看着崔远,眼神像是寻到猎物的狮子。 崔远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心中有了种大祸临头的危机感。 沉默了少顷,柳楠烟才开口道:“我要让你来我典丹阁做工!” “什么?” 不光是箫姓女子,就连旁边的侍女也是一脸惊讶。 “做......做工?”崔远苦涩道。 “我要你给我做长工,嗯,你可以理解为卖身抵债。”柳楠烟傲然地看来。 “不行。”崔远断然道。 “那你今天就别想出这个门!”柳楠烟的语调顿时拔高。 她之所以会提出刚才那样的要求,其实就是看中了崔远的才能,那天对方在坊市传授功法的事情柳楠烟还一直记着,想着自己要是能把崔远拉来典丹阁传功讲法,那么绝对可以日进斗金。 自己一忍再忍,对方却步步紧逼,泥人都有三分火气,就更别说崔远了,他闻言立时站了起来,肃声道:“一万金珠,我赔偿你们一万金珠,这是我的底线,其他条件一概免谈。” 柳楠烟火起,气得肩膀耸动,分明是崔远无理在先,此时却表现的脾气比谁都大,她于是高声道:“你以为我典丹阁的损失才值这区区万金,我告你,从今天起你就是我典丹阁的长工,想走,没门。” 崔远不怒反笑:“那我倒想看看你拿什么拦我。” 说着,他的身形顿时一阵飘忽。 柳楠烟只觉得前方人影一闪,顿时面前的崔远像是游鱼一般从她身侧滑过。 一时失神,等反应过来才急忙喊道:“抓住他!” 但此时阁间外围满了人,这些本打算看好戏的吃瓜群众仍旧一脸懵,还没搞懂发生了什么,就感觉面前疾风掠过,像是什么东西经过面前。 一时间,黄字五号阁内彻底失去了崔远的身影。 也在这时,原本一直躲在后面闭目打坐的四名黑脸大汉,见圣主离开,才直起了身,他们的任务只是贴身保护圣主安全,所以刚才发生的事情他们全然没理会,像是局外之人, “把他们也给我拦住。”柳楠烟气得跺脚,指着四名黑脸大汉,冲自己典丹阁内的侍从喊道。 她早有准备,知道崔远身边的这四人实力不俗,所以偷偷让侍女把典丹阁中的几个高手喊了来,为得就是避免和崔远发生冲突。 见那几名高手和崔远身边的守卫缠斗起来,她咬咬牙,向典丹阁外,崔远逃遁的方向追去。 第二十一章:截杀 出了丹春堂。 因为在典丹阁耽误了时间,此时已近日暮。 崔远不由有些心急。 平日自己在酉时左右就能回到圣安宫,可现在已近天色朦胧,想来以自己的脚程,起码也要亥时才能赶回去。 现在自己还未归,圣安宫的守卫估计已经急得手忙脚乱,这事也不知会不会通禀到玉襄夫人那,到时候自己理亏,那女人少不了借此训斥自己一番。 崔远也是无奈,不由回头看了眼,发现没有典丹阁的人追来,也就松了口气。 反正到时候自己只偿还万金,不管他们典丹阁收还是不收,自己都算是仁至义尽了。 “这倒是怪了。”他皱了皱眉,觉得事情有些诡异。 自己那四名贴身保护的守卫如今也没跟来。 青石古道上,林木掩映,这是回圣安宫必经的一条道路,此刻天色将暗,人烟稀少,就偶尔会有几支挂着商铺旗帜的人马经过。 崔远也不知为何,一来到此,就有了种被人窥伺的错觉。 四下巡视,却也没发现异常。 近半年的隐匿与刺杀,造就了崔远敏锐的感知,他不由心头一动。 如今的闵生教,暗中不知多少人留意着自己的一举一动,可能就准备着在他毫无防备时,给予致命一击。 崔远想到此,蓦然加快了脚步。 此时东方已有一轮皎月升起,四周环境越发静谧。 踩在满是枯叶的道路上,带起一串串沙沙声。 崔远警觉回头,他目力运转,就看到百米外一团光点朝着自己这个方向追来。 冷笑一声,悄然落到了树梢上。 料想是几大天王派来的刺客,所以,崔远准备等对方经过时,探探对方修为,若是自己能对付,就将之擒住,好好盘问一番。 数息后,百米外的光点才临近。 崔远屏气凝神,透过树梢的叶缝,看向下方的景象。 立时发觉,此人似乎是提着一盏油灯。 这人停在了六七米外,四下搜寻着,多半是因为丢失了跟踪目标,有些焦急。 由于天色昏暗,加之树叶遮蔽了视线,对方还是背对着自己,崔远也看不出此人的身形和相貌,不过看其肩后及笄的长发,可以断定应该是名女子。 崔远不由有些迟疑,不过想了想,既然那些天王长老想要派人来跟踪自己,那么一定也怕引起注意,派女子来也正常。 崔远压下自己身上散发的生机,尽可能让对方察觉不到自己。 这人四下搜寻,一无所获之后,开始向着前方走来,也离崔远这里越来越近。 七米、六米、五米...... 没有利器,崔远牢牢攥住手上的半截树枝,蓄势待发。 四米、三米、两米。 一瞬间,他就像猛虎扑食,向着下方人影掠去。 一声刺耳的尖叫蓦然响起在安静的林荫古道上。 油灯打翻的声音响起。 崔远将对方扑倒在地,膝盖死死压在此人背脊上,右手手肘按在其后颈位置,将她的半边脸压在了路面。 直到对方彻底失去了反抗能力,崔远才寒声道:“谁派你来的?” “你谁啊!”下方之人喊道,“你知道我是谁吗,居然敢这么对我,快放开!” 听到此人声音,崔远愣了愣,有点不明所以。 呆滞了两秒,一脸无语的松开压着对方的手肘,拿开膝盖,站起了身。 “痛死我了。”少女从地上爬起来,恶狠狠地向崔远这里望来。 当看清面前之人的身形后,少女一眼就将他认了出来。 “又是你!我就知道,遇到你准没好事。” “你怎么找到我的。”崔远皱眉问道,发现因为自己过于用力,路面的青石已经在少女的脸上留下了红痕。 柳楠烟一把就抓住了崔远的衣袖,生怕他再一次逃走,另一只手则是摩挲着自己通红的半边脸颊:“早跟你说了,想跑,门都没有,你现在就跟我回去。” 说着便拽着崔远往回走。 崔远正色,像是想到了什么,站在原地岿然不动。 “你到底是怎么找过来的?” 这是一个值得深究的问题,丹春堂人流密集,对方却能精准无误地找到自己,莫非自己身上被这姑娘做了什么手脚? “你难道忘了,租丹阁后是会给一枚启动阵法的符石的,你还留在身上。”柳楠烟嘲讽道。 崔远表情微怔,从衣衫里摸出了一枚刻着阵符的黑石,这才恍然大悟。 典丹阁租阁间后,都会给一枚符石,用于启动丹炉下的阵法,租期到了,如果要走,符石是要归还的,只是刚刚匆忙,自己忘了将之取出,但没想到的是,这东西居然还有定位追踪的功能。 “这下跑不掉了吧,跟我走!”柳楠烟得意地笑了笑。 崔远没有回答她,皱着眉四周逡巡着。 “看什么呢?”柳楠烟没好气道。 崔远冲她比了个禁声的手势。 天上已然月上中天,随着两人沉默后,顿时发觉四下里安静的可怕,连一点蝉鸣鸟叫都听不到。 柳楠烟疑惑地看了崔远一眼。 “好像,有人在跟踪我。”崔远凑到她耳边,低声道。 “少唬我,你不就想借机逃走嘛。”柳楠烟自以为看穿一切,不屑道。 崔远懒得理她。 柳楠烟也是发现,崔远重得像是一头牛,自己使出浑身解数居然也拉不动对方。 这会儿,浓云隐退,明月高悬,一阵寒风吹过,盘起了柳楠烟肩后的长发。 崔远和柳楠烟都是不约而同地回头看去,可身后除了树影和黑暗,便再无其他。 崔远面露疑惑之色。 正在此时,只觉脑后寒光掠过,他顿时汗毛炸起,蓦然将头一偏。 下一刻,就听“咻”一声,一柄羽箭就没入了刚才崔远站立的树干上,刚好贴着崔远的耳畔掠过。 崔远一阵后怕,亏得自己五感明锐,不然刚才就被这一下贯穿了头颅。 柳楠烟也是惊得窜起,惊魂未定。 面色沉了下来,崔远偏头望去,敏锐地捕捉到四五十米外,一片竹林中,有黑影一闪而过。 “我的人呢?”全员全神戒备,也不知四周潜伏了多少人,不觉间冷冷看了身旁少女一眼。 柳楠烟这才意识崔远没骗自己,真的有人在跟踪他,少女脸上一态惊慌之色,彻底乱了阵脚。 “他,他们被我典丹阁的人拦下了。”柳楠烟知道崔远是问自己的四名守卫。 崔远闻言心中一沉。 “圣主,夜路不好走,我来送送你!” 风声鹤唳中,竹林里响起一道尖细的人声。 第二十二章:黑夜潜行 被夜幕笼罩的树枝上,四道黑影落了下来,站在了几十米开外。 柳楠烟抓住崔远衣袖的手松开,本能的退后了两步。 “就知道,遇到你准没好事。”她啐了句,就想掉头就跑,她如今还在炼体阶段,根本没有半分修为,还不想因此丢掉性命。 可是才迈出两步,身形就顿了下来,整个人怔住。 后方古道的阴影下,依旧站着四道人影。 他们这是被前后包抄了。 “你到底得罪了什么人啊你。”柳楠烟身子有些颤抖,忍不住看了崔远一眼,发现对方虽然面沉如水,但却没有丝毫惊慌之色。 两方就这样对峙着,没有人先出手,黑影像是将崔远看做了待宰的羔羊。 崔远已然催动着丹田中的真气游走全身,随时准备催动身法遁走,但有些奇怪的,这些人像是没有动手的打算,但却充满敌意。 莫非不是大长老的人? 崔远就这样静静等候着,知道对方现在还没准备杀自己,一定另有所求。 果然,气氛沉默了两分钟后,其中一道黑影微微向前迈出一步,声音很是低沉:“东西交出来吧!” “什么东西?”崔远莫名其妙,竖耳辨认此人的声音,但却一无所获,这些人显然有备而来,此人刚才也是运气在胸腔,靠着真气鼓动发出的声音,刻意不想暴露身份。 “李辰宗留给你的东西。”黑影手持一把刀弓,说话间向前方迈出一步,隐有崔远不交代实情,就要动手的意思。 崔远面色不改,寒声道:“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黑影一时没作声,迟疑片刻后说道:“交出东西,可以不杀你。” 崔远脸色变了变,心中越发觉得奇怪。 这些人并非冲着取自己性命而来,而且,现在已经快要到亥时,自己没回到圣安宫,玉襄夫人一定会派守卫来寻自己,可面前这些穿着夜行衣的人,好像根本不担心这点。 “我没有你们要的东西。”李辰宗是如今这具身体原主人的父亲,黑影话语里的意思似乎是李辰宗留下过什么东西给自己儿子,但崔远对此却毫无所知,所以只能这般坦然回道。 黑影讥笑一声,显然不信,一挥手,身后七人立时拔剑而出。 “你,你把东西给他们好吗,丹,丹炉我不让你赔了。”柳楠烟向崔远贴近了几分,吓得声音都有些哆嗦。 崔远警觉间,就向少女抓去,在对方惊叫中,直接将之反手抱起,功法催动就向古道右侧的密林内奔去。 自己虽然只有初境的实力,但仗着一流的身法,就算是感真都别想追到自己,所有在他发力间,已然窜出十米开外。 “追!”黑影见状也不显措乱,似乎早有准备,一声令下,便向崔远逃遁的密林方向追去。 天上明月高悬,四周树影婆娑。 “累赘!”崔远暗骂了句,身下步伐加快。 “你......”柳楠烟被崔远抱着,脸上像是火烧云般红,但此时林中幽暗,也没人看得清。她自然知道崔远说得累赘是自己,一时间有些咬牙切齿,“放我下来。” “去送死吗?”月色下,崔远辗转腾挪,身形很是矫健。 听到对方冰冷的语气,柳楠烟嘴硬道:“我爹是丹春堂香主,他们敢杀我!” 崔远也不理会她,见前方灌木浓密,于是步伐更快。 他知道身后之人虽然追不上自己,可目前自己也只有初境的实力,要是这样耗着,自己绝对没一点儿胜算。 那八人实力不弱,目测都是感真期,要是正面交手,崔远还真没胜算。 柳楠烟意识到情势危急,识趣的没再开口。 “帮我警惕着身后。”崔远小声说道。 柳楠烟轻轻应了一声。 十几分钟后,崔远带着柳楠烟躲进一簇灌木里。 崔远的呼吸有些混乱,长时间的体力消耗还是让他觉得感到有些吃力。 静谧的林中有疾风拂过,带起一串簌簌的怪响,也不是人声还是鸟兽的啼鸣。 崔远没有说话,看了看自己的手臂。 刚才在林中穿行间,黑影放出的一株羽箭擦着他左手手臂膀而过,割出了一点道小口子。 伤口不大,但崔远却害怕箭尖上涂毒,所以他的神情显得有些凝重。 林子很大,暂时甩开了那几道黑影,想来他们找到自己也需要些时间,崔远只能借此机会赶紧恢复体力。 柳楠烟没有说话,从衣兜里摸出一枚小巧的玉瓶,向崔远递来。 她的动作很是小心,两人此时都生怕发出一点动静。 崔远接过,拧开瓶塞,闻了闻,倒出一粒在手中。 虽然炼丹自己才算刚刚入门,但还是辨认出这是枚聚气丹。 三流丹药,可以快速补充真气消耗。 崔远也不矫情,又倒出四五粒,直接将之塞入口中。 此时林中光线微弱,崔远要是能看清,一定会发现面前少女那铁青的脸色。 柳楠烟看着崔远将她丹瓶中的聚气丹一口气全部扫光,只觉得心脏都抽痛了一下,这丹药炼制很是不易,而且这丹瓶中的六粒丹药都是她耗尽心思,淬丹一千多次的著微级丹药,要是拿到市面上贩卖,一粒的出价起码都是五百金珠起步。 六颗丹著微级的聚气丹,少说三千金珠,这货居然一口气全吞了,柳楠烟只觉得心都在滴血,但又不敢出声,只能恶狠狠地看着崔远。 崔远吞下丹药后便开始闭目养神,听力运转,也高度警惕着四周传来的风吹草动。 丹田中很快传来暖融融的感觉,真气似乎被点燃了,开始一点点沸腾。 崔远惊奇地睁开眼,有些不可思议地看了面前的柳楠烟一眼。 这是要从初境前期突破到中期的征兆。 柳楠烟气恼之下将手伸了过去,就想在崔远胳膊上使劲地拧一把,可却发现对方臂膀上全是腱子肉,跟铜板一样,完全拿捏不住。 正在两人微微松懈时,不远处隐有枯叶被踩动的沙沙声传来。 崔远立马抽出一只手,将柳楠烟准备探出去的脑袋按了下来。 死寂中。 树叶踩动的声音越来越近,两人的心都在这时提到了嗓子眼。 第二十三章:三个条件 侧耳亲听着,声音像是在朝他们这里靠近。 崔远咬了咬牙,仔细分辨了下来人的位置,下一刻,他便猛地跃出灌木,朝着右侧不远处直接一记扫堂腿踢去。 风声作响,地上堆积的枯叶顿时纷飞而起,朝着前方黑影盖去。 知道自己和对方修为差距甚大,而且自己手上还没有利器护身,想要面对面的制服对方几乎是不可能,所以做出这一系列的动作后,崔远半点也不迟疑,拉起柳楠烟便向相反方向跑去。 他现在只能指望玉襄夫人或者典丹阁的人能赶紧赶来,不然自己迟早力竭后被这些人围杀。 那道黑影反应极快,身形飞退,躲过铺面而来的枯叶,站在原地,看着崔远逃遁的方向,也没有立即就追赶而去,不知在想些什么。 片刻,其余七道黑衣人影也赶了过来。 “分散行动,羽箭上涂了毒,他跑不远,尽量抓活的,如果身份暴露,可以直接斩杀!”挥手间,黑影窜出,向着崔远逃遁的方向而去。 时间流逝。 疾驰中,崔远身形蓦然僵住,整个人的脸色随之阴沉下来。 “怎么了?”柳楠烟投来疑惑的目光,此时两人都有些气喘。 崔远揽着少女腰肢,跃上一颗古木,这才猛地扯下衣袖,看向其上伤口。 一阵阵剧痛,像是骨骼在被腐蚀,崔远头上冷汗直冒。 柳楠烟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抓向崔远右臂,说道:“让我看看。” 她虽然修炼资质不佳,但在丹道上却造诣很深。 药草能炼丹,自然也能练毒,所以才有毒丹师一说,柳楠烟猜到崔远刚刚被箭刃划破皮肤,可能因此中了毒。 “烂骨贯心膏!”幽寂的月色下,少女将崔远的手臂凑到了面前,看到崔远臂膀上的那道划痕已有腐烂的迹象,她立即就得出了结论。 “那是什么?”崔远在制毒上并无了解,但也知道自己如今处境不妙,只得出声问道。 “我在典籍上看过,这毒膏六个时辰不解便会烂肉见骨,十二时辰毒血攻心。”柳楠烟神情凝重起来。 腐骨的剧痛钻心,崔远倒吸一口凉气:“能解?” “炼制此毒的主要材料是尸树上挂下的树油,如果是刚沾上,用酒精冲洗掉就没事了,可现在......”柳楠烟表情有些纠结。 “嗯?”崔远听到这话只觉心中一凉。 “算了算了。”柳楠烟气恼道,最后还是从衣兜里摸出丹瓶,心中肉痛不已,“这个应该有缓解作用。” 崔远一阵无语,听对方语气还以为自己这是没救了,合着这姑娘是心疼自己的丹药。 接过后,崔远也不废话,就拧开丹瓶,一口将里面的东西吞了下去。 粉末状的丹药,才接触到舌苔便立即化作液体。 “这是我爹给的,本来是拿给我炼体,现在只能糟蹋在你这了。”柳楠烟憋屈道,“这是二流丹药,比伐髓丸的功效强上百倍千倍不止,一定程度上也能抗毒。你算算吧,现在欠我多少金珠了!” 崔远汗颜,微微张口,想说点什么,就感觉到体内传来的异样。 凝神内视,便发现丹田中沸腾的真气变得更加浑厚凝实。 这是突破了! 崔远微怔,抬起头有些惊喜地看向柳楠烟,正色道:“如果能活着出去,虽然不可能给你们典丹阁当长工,但我能答应你三个条件,只要不违背我的底线和原则,我都会照办。” “真的?”柳楠烟惊喜,不过转念却摇了摇头,“你个初境修士的三个条件值什么钱。” 崔远低笑一声,也懒得争辩。 想当初,有人出百万金请他崔老怪办事,都被自己一口回绝,这妮子倒好,还全然看不上眼。 臂膀上的剧痛明显有所减轻,崔远也开始闭目调息。 如今越往密林深处走,树叶也就越发繁茂,将天上的皎月挡得严严实实,以至于他们完全没法辨认方位。 与其像无头苍蝇一样乱窜,还不如躲在原地取得的生机更大。 静静等候着,四周的环境愈发昏暗,几近伸手不见五指。 在这漆黑的环境下,柳楠烟心跳如鼓,谁也不知道自己身旁潜藏着什么样的危险,所以她只能死死抓着面前青年的衣袖。 反倒是崔远,在这样的环境里,有了种异样的感受。 因为常年在夜幕里行动的缘故,致使他觉得黑暗比白昼更加安全。 “有人来了!”崔远左耳微动,低声提醒道。 “啊。”柳楠烟顿时紧张起来,捏着崔远衣角的手心上满是汗水。 “你在这等我。”崔远将少女的手掰开。 “你,你要干什么?”柳楠烟手足无措,霎时间慌了神。 “杀人!” 崔远淡淡回了句,便纵身一跃,落在地上。 身法巧妙,脚尖微微点在地上,没有带起一点声音。 他向着前方一点点靠近。 双眼一抹黑,完全倚仗着敏锐地听觉探知来人的位置。 声音逐渐临近。 崔远站立原地,将自身向外扩散的气息全部压下。 猛地,他身形就在原地一阵虚晃,下一刻,已然出现在四五米外,一掌祭出,势大力沉,真气像是狂奔的怒龙,拍在了前方黑影的后背上。 黑影猝不及防,事先完全没有察觉,被这一下拍飞十几米,直接栽倒在地,一口鲜血就从嘴里狂喷而出。 但他毕竟是名感真期强者,体魄早已锻造如钢似铁,受此重伤之下还是强忍剧痛,单手在地上一撑,整个人便再次飞身而起。 “擒龙印,你怎么会玉山门的掌法?”黑影的声音充满惊骇。 “你不知道的就多了!”崔远冷笑一声,探听到对方的位置,再次飞身跃起,在空中整个身子立时曲成弓形,临近黑影后,身躯已一个诡异地姿势舒展开,大腿像是长鞭,向着对方头部抽去。 黑影只来得及抬起手中长剑一挡,下一瞬,整个人又是倒飞出十几米远,手中长剑掉落,虎口更是被震得生疼。 本来就气血翻涌,此时又受此重击,只觉得大脑一阵晕眩。 “藏虎阁的秘传腿法,你怎么学来的?”黑影咬了咬舌根,让自己清明了几分,压下翻腾的气血,心中惊骇莫名。 这真的是李辰宗的那个废物儿子吗?从哪学得那么多门派势力秘传的一流功法? 正在他刚生起这个念头时,整个人就惨哼一声。 自己掉落的长剑,竟在无声无息间被对方捡起并投掷了过来。 临死前,他看了眼自己被贯穿的胸口,脸上仍旧是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 崔远一闪身,将此人胸口插着的长剑拔出,握在手中,便向着柳楠烟所在处而去。 “人呢?” 跃上树梢,崔远探知了一阵,竟没有发现少女的身影,眉头不由蹙了起来。 第二十四章:狩猎 “是你吗?”角落里,传来柳楠烟怯怯的声音。 崔远找到对方,将之抱下树梢。 “你,把他杀了?”少女的语气里带着些许复杂。 “嗯。”崔远低声应道。 “那些人为什么要杀你?还有,他们怎么叫你圣主?”柳楠烟心中疑惑不解,因为听说过闵生教当今圣主是个连庸人都不如的蠢货,所以他根本没将之与崔远联系起来。 崔远沉默,一时不知怎么回答。 “还有,你拉着我跑干什么,我跟他们无冤无仇的,搞得我害怕的要死。”柳楠烟气恼。 “你该谢我,不然你早被灭口了。” “我爹是丹春堂的香主,他们敢!” 到此,崔远也懒得跟这个娇娇女说话了。 心中暗自猜测这八个黑影的身份,目前来看,似乎是玉面天王手下的可能性最大。 毕竟这几人并非奔着取自己性命而来,那么就可以将大长老排除在外,联想前几日自己在大厅上指名道姓的羞辱,算是和玉面天王结下了梁子,对方此刻借机报复也不无可能。 只是找不出证据,自己也奈何不了对方。 “我们现在怎么办?”柳楠烟见崔远没反应,继续问道。 “等你或者我的人来,再或者等到天亮。”言罢,不由分说地便拉起柳楠烟的胳膊,向着密林深处走去。 前方林木越发茂盛,柳楠烟很有些畏惧,挣脱了下,发现没有用,只能嚷道:“干什么?” “那个刺客的尸体还在,过不了多久血腥味就会把其他人引来。” 听了崔远的解释,柳楠烟这才放弃挣扎,任由他拉着自己。 也亏得今天穿得长靴,不然周遭的荆棘和野草早就在她腿上割出伤口。 两人脚步都放得很慢,生怕暴露踪迹。 “呀!” 忽得,身旁少女一声惊叫,崔远只感觉拽着对方的手上一沉,柳楠烟就栽倒了下去。 崔远反应过来,拉着她的手猛地使力,这才稳住了柳楠烟的身形。 “怎么了?”将她拉起,崔远问到。 “下,下面好像有个土坑。”柳楠烟惊魂未定,刚刚身体忽然失去重心,她明显吓得不轻。 崔远惊咦一声,催动真元,在手心上凝出一点火苗,向着柳楠烟刚刚所站位置探去。 果真,其下有个不深不浅的坑洞,刚好够一人容身。 崔远心思微动,就对柳楠烟道:“你躲进去。” “你呢?” “守在外面。” 待柳楠烟进入其中后,崔远找来一些树枝和枯叶,将坑洞表面遮住,手中长剑插在地面,就在原地盘腿坐了下来。 “万一有刺客来你怎么办?” 土坑中,柳楠烟的声音依旧能传入耳内。 “不用管,不是你拖我后腿,我早跟他们动手了。” “什么叫我拖你后腿,分明是你连累了我好吧!”柳楠烟很是生气,声音大了几分。 崔远皱眉,呵斥道:“闭嘴!” 柳楠烟似乎也意识到自己闹出的动静有些大了,于是便不再出声。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过去,林中树荫遮蔽,看不见月色,所以也不知过去了多久。 直到崔远睁开双眼,将头慢慢转向了右侧,手伸向身前长剑。 “不对,两个人。”崔远心道,整个人也越发警惕起来。 “什么人!”黑暗中,传来一声低呵。 显然,这次来的两人,修为要比刚才自己暗杀的那人强上不少,他们已经通过听觉捕捉到崔远起身带起的细微动静。 不过在崔远看来,两人这样的做法纯属蠢笨,因为一出声,崔远就能立即辨别出他们的位置。 提纵术施展,整个人像是一阵青风,不带一丝烟火气地向十几米外落去。 一剑扫出,快如雷雨,也不知道斩在了此人身上的什么位置,他便一跃身,蹿上了一颗古树的顶梢。 惨叫声随之传来。 “怎么了?”另一名黑影心中一惊,赶忙出声问道。 “有人,我的手!啊~” 两人的说话声传入耳中,崔远毫不迟疑,再次飞身落下,精准无误地一剑,划过对方咽喉。 一名感真中期的强者,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栽倒在地。 闪身间,崔远再一次隐入黑暗。 “谁!”另一人猛地喝到,赶忙催动起真元,在手上凝成一团火焰,四下张望着,当看到不远处同伴的尸体后,像是想到了什么,头上的汗珠顿时滚滚而下。 “不知是哪位前辈,我无意惊扰,还请出来说话。” 他根本未将潜伏在周围的人想成是崔远,因为知道崔远只有初境的实力,绝不可能这样轻易地取走自己同伴的性命,只以为这林中还潜藏着一位感真后期以上的强者。 崔远静静孤缩在一颗树干后,阴影遮蔽中,对方并没有发现自己。 只是看到此人手中燃起了火光,崔远眉头便皱了起来。 他能杀死之前的二人,完全是仗着在黑暗中的听力以及敏锐的感知,还有对手毫无防备,所以才能顷刻了结对方性命。 可如今,这人明显有了意识,知道催动真气凝结火焰照亮四周环境,因此崔远想要再次得手,就不会那么轻松。 虽然他一流功法层出不穷,而且对敌经验也比对方丰富百倍,但毕竟两人隔了一整个大境界的差距,正面交手,崔远毫无胜算。 也不心急,屏气凝神,就这样默默躲在阴影中,等待着对方靠近。 此人很是谨慎,脚步放得极慢,时不时四下张望。 崔远感觉到对方离自己越来越近,知道不能再耗下去,其他刺客不久就会赶来,于是乎,再次暴起,浑身真元催动到了极致,没有丝毫保留的就是对着前方黑影一阵突刺。 此人措手不及,只能抬剑去挡。 铿锵之声不绝,崔远挽动剑花,像是雨点般落下,黑影只能不断抬剑挡去,被逼得一步步后退。 黑影发现来人竟是崔远后,神情惊骇,对方攻势之猛,简直毫无间隙,根本不给他抽调真气的机会,左手手掌上的火焰不敢熄灭,只能一直防守。 虽然占了优势,但崔远却并不好受,连续不断的施展落尘剑法,他丹田中的真气也在不断抽调中减少。 蓦然一动,崔远变换了剑姿,将黑影向柳楠烟的位置逼退而去。 数息过后。 原本招架乏力的黑影,发现面前之人挥剑的速度开始变慢,他只觉得心中一喜,猜到崔远可能真气要耗竭了,于是不断格挡下,还偶尔夹了几剑回击。 正在他长出口气时,却忽得发现崔远嘴角微微上扬,心中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出现在心头。 下一瞬,他后退中,便觉得左脚忽然踩空,整个人也随之失去重心,向后栽倒。 崔远见状,眼中神茫暴起,真气全部灌注剑中,霍地向黑影头颅斩去。 一声刺耳的尖叫回荡在林中。 不是黑影发出的声音,而是柳楠烟。 少女只觉得面前什么东西一晃,一个人影便倒在了自己身上,还伴随着一声咕噜噜的怪响,似乎有什么东西滚到了自己脚边,她因此差点吓得亡魂皆冒。 “是我。”崔远一伸手捂住看柳楠烟的檀口,将她拉了出来。 两人贴的很近,能够感受到少女在微微颤栗,可见是真的被吓到了。 第二十五章:破局 “第八个!” 一剑刺出,贯穿来人心脏。 崔远泄力地躺倒在地上,丹田中的真气彻底枯竭。 击杀了最后一名黑影,他衣衫染血,胸口微微起伏,呼吸久久难以平复。 也不知过去多久,才算恢复了力气,拄着长剑,撑起了身。 危机解除,他将柳楠烟唤了出来。 少女扶着崔远的半边胳膊,神情复杂,张了张嘴,可半天也没能说出一句话。 一个初境中期的练气士,独自斩杀了八名感真期强者,这种事情别说见了,她就是听也没听说过。 大致辨认了下方向,两人就向着密林外走去,一路无话。 虽然知道黑影已经全部被自己斩杀,但崔远还是强撑着,保持头脑清醒。 四周环境很是静谧,杂草和灌木丛生,却也听不到任何虫鸣鸟叫,甚至连野兽也没撞见一只。 来时被追杀,也没察觉,现在才留意到这点,不由觉得奇怪。 足足兜兜转转半个时辰,四周的树木才变得稀疏了些,有月光透了出来,应证着两人已经走到了这片林子的外围。 崔远忽然站定,柳楠烟见拖不动他后,也侧头看了过来。 崔远冲她使了个眼色,少女本打算问些什么,可却马上闭上了嘴。 她顺着崔远的目光,抬眼看向了头顶。 接下来入眼的一幕,近乎让柳楠烟吓得晕死过去。 树冠下,八道黑影连成一线,以极其诡异的姿势悬浮在两人头顶,没了一点生机,四肢歪曲,甚至有一人没了头颅,衣襟还在往下渗血。 崔远强提一口气,拉着柳楠烟退后了两步。 强自平定心神,但还是对这一幕感到惊骇莫名。 明明死在密林的八人,怎么会忽然出现在此,还是以这样的方式。 “他......们是......是来索命的吗?”柳楠烟牙关都在颤抖。 崔远将手搭在她的肩上,示意其放心,语气尽量显得轻松道:“已经死了,他们腰上被栓了细丝,只是被吊在树上而已,这林子里还有其他人!” 听到崔远这话,知道不是厉鬼索命,柳楠烟才安定了些,但显然不敢再抬头去看上方的八人。 “还有人,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她知道崔远现在体力透支,真气耗尽,已然没了再战之力,自己也没有再供其恢复的丹药,不免很是担忧。 崔远心情沉重,深吸一口气:“先出去再说。” 这么久过去,派人暗杀自己的就算是玉面天王,此时救援也该来了。 柳楠烟轻轻应了一声,于是两人绕过头顶的八具死尸,继续前行,步伐不自觉的加快了几分。 “别动!”没走出多远,崔远就赶忙伸手拦在柳楠烟面前。 只见他抬起手中长剑,向前挥去。 锵! 原本毫无阻碍的空气中,却像是有什么东西挡着,长剑蓦然卡在半空,发出一声长鸣。 “怎么回事?”柳楠烟惊道。 “银丝。”崔远眼睛微眯,就见前方空气中似乎有一根丝线拦在他们身前,月光下泛着银色的光泽。 “出来!” 下一刻,崔远便偏头,向斜侧方的树荫处叱喝一声。 咻! 两道破风声立时从崔远所望处激射而来,崔远早有所料,一拉柳楠烟,便向旁闪去。 两枚金针钉在了后方树干上。 无暇反应,阴影处又是一连串的金针飞来。 崔远拉着柳楠烟闪避。 不过很快,他就发现,自己已经被困住。 每根金针针孔都穿着细长的银丝,将他们闪避的空间全部封死。 刚刚试验过,自己没有真气催动剑法,根本无法将这些银色的丝线斩开。 丹田枯竭,他已经是强弩之末。 崔远彻底慌了神。 噔。 一声丝弦波动的颤音传来。 四周银丝齐震,所有嵌入树干的金针全部飞出,像是长了眼般向崔远和柳楠烟的方向四面八方穿刺而来。 崔远心神微颤。 这是死局,避无可避! 看着无数尖细的金针在眼中不断放大,时间像是被一点点放慢。 “麻麦匹,才夺舍没半个月,又要凉了!” 崔远心中升起最后一个念头。 下一秒,画面猛然定格。 所有金针都悬停再离崔远和柳楠烟身前一寸处,像是被无形的屏障挡住了。 紧接着,所有金针全部失去重心,掉落在地上。 “嗯?” 几十米外,躲在树荫下的人发出惊咦声。 崔远也是愣住了,望了眼自己毫发无损的身体,又看了看还闭着眼,像是在迎接死亡的柳楠烟。 怎么会事?他们居然没死。 这时,密林中传出一阵阵剧烈的咳嗽声,声音似远似近,老态龙钟,像是随时都会断气的迟暮老人。 “谁?” 崔远还未发话,树荫下躲着的人就已惊慌开口。 拐杖笃笃作响,连崔远也不知从哪个方向发出,就听那道沙哑苍凉的声音再次传来:“老身的师侄,也是你能动的吗!” 树荫下的人四下张望,竟找不到声音的主人。 知道没了再杀死崔远的可能,只能不甘心的握了握拳,催动身法,遁入密林深处。 柳楠烟也在这时睁开了眼,他和崔远一样,有些搞不懂了发生什么,本以为自己死定了,可睁开眼,却只发现散落在四处的金针。 半晌,崔远才反应过来,他们,似乎是被隐匿在密林中的另一人救下了。 “多谢前辈出手相救!”崔远赶忙向前作了一揖。 可半分钟过去,也没人回应。 “怎么办?”柳楠烟望了过来。 “前辈应该不愿见我们。”崔远只得苦笑,捡起地上一枚金针,若有所思,“我们先走吧。” “嗯。”少女低低回应,主动挽住了崔远的胳膊,面色还是很紧张,“我们这算是安全了吗?” 在林中,几个小时间发生了太多波折,从小衣枕无忧的她,在此期间经历了数次生死危机,虽然有崔远保护,但也险些丧命,这让柳楠烟的心态有了微妙的变化,也没来由的对崔远产生了极大的依赖感。 两人出了林子,就听到古道尽头传来阵阵呼喊声。 崔远运极目力,便发现百米外竟是燃起了一条灯火长龙,像是有一大队人马向着他们这赶来。 声音越来越近,崔远也隐隐约约间看清了领头之人的身形。 他冷然一笑,原本只是猜测派人来截杀自己的是玉面天王,如今看来,有了九成把握就是对方。 现在看天色起码已是凌晨一两点了,才派人来寻自己,这是巴不得自己死了才好! 心中慢慢冷却下来,眼中露出一抹凶狠之意。 “算计我,你还不够格!”崔远看着远处灯火越发临近,低语一声。 “什么?”柳楠烟并不知道他是在自言自语,疑惑望来。 在她骇然的目光下,就见崔远举起手中长剑,霍然刺向自己左胸。 “你干什么!”柳楠烟惊呼一声,赶忙抱住崔远软倒下来的身体,嘶吼道,“你疯了吗?” 崔远嘴角溢血,但还是咧嘴冲面前少女笑了笑:“放心,死不了。” “你有病吗,刺自己干什么,丹炉不让你赔了还不行吗。”柳楠烟吼道,几滴泪珠竟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咳咳......不受点伤,怎么让那些想要我命的人付出代价!”声音虚弱,说完,崔远便昏死过去。 第二十六章:线索 崔远睁开眼,视线有些朦胧,胸口传来的压迫感让崔远感觉呼吸都吃力,剧烈的咳嗽了几声。 模糊的视线开始逐渐聚焦,扫视了下环境,发觉是躺在自己寝居的床榻上,这才稍稍安定下来。 不过很快,他就发觉左腿似乎有什么东西压着,血液无法流通之下,变得有些发麻。 不由抬了抬脚。 顿时,一声惨哼响起。 坐在床边睡得昏沉的周梓冉,失去了支撑,身子一歪,栽倒在地,一时间清醒了过来。 “圣主,你醒啦!” 她赶忙爬起身,看向崔远,讪讪道。 玉襄夫人吩咐她照料圣主,没想到自己竟不知不觉间睡着了。 “嗯。”崔远随口应了声,开始整理起思绪。 之前自己是在右胸上刺了一剑,不过这会儿感觉伤口有些凉意传来,多半是被上过药了。 又看了看室内昏暗的环境,可见分辨出,现在应该是夜晚。 “我昏睡多久了?” “从你受伤被带回来到现在,已经有一天了。圣主,你现在觉得怎么样,伤口还疼吗?”周梓冉殷切道。 “无碍。”崔远想了想,还是问出了自己现在最想知道的问题,“教中局势如何?” “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昨日一整天大厅中都在议事,夫人也曾来过一次,但是看心情似乎不是太好。” 崔远了然,事情发展如他预期一样,自己受了重伤,大长老肯定以此事为由刁难玉襄夫人,指责她保护圣主不周。 崔远要的也就是这个目的,先将那女人推到风口浪尖,之后自己再搬到玉面天王就会容易很多。 只是指认是玉面天王派人截杀自己,还缺少了些证据。 “证据吗……”崔远思虑片刻,忽然望向周梓冉,说道,“我先前那件衣服呢?” 他如今已被换上了一件干净的衣服,而在林中染血的长衫已经让人换下。 “上面全是血,已经拿去扔了。” “谁扔的?” “我,怎么了?” “扔哪了?衣服上别了一根金针,你没发现?” 周梓冉这才反应过来,急忙道:“看到了,我发觉是金的,就把它收起来了。” “在哪?”崔远松了口气,亏得这妞是个财迷,不然这最后的证据可能就丢失了。 “我去拿。”周梓冉起身,推门向外而去。 几分钟后,崔远接过周梓冉递来的金针,拿在手上,端详起来。 联想到林中那人的攻击手段,让他有了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白莲绣娘! 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一人,崔远微微讶异。 此人是九毒门的九大毒物之一,一手绣花针使得出神入化,杀人如缝衣,狠辣血腥,就是上具身体时,自己都在对方手上吃过大亏。 但让崔远有些不解的,如果是白莲绣娘出手,以其入形期的实力,如今初境的崔远根本没有生还的可能。 这显然不合情理。 若非是其门下弟子? 可为什么会出现在闵生教内? 九毒门…… 崔远沉眉思索间,似乎想到了什么,紧蹙的眉头舒展。 看向周梓冉,问道:“玉面天王以前是九毒门的人对吗?” 周梓冉被他莫名其妙的问话弄得有些发懵,点了点头:“是啊。” 这也不是什么隐秘,闵生教各大天王的来路、出身基本都被扒得清清楚楚,她们这些婢女一样在会在闲暇时八卦两句,尤其是像玉面天王这样的俊男,更是婢女们口中的焦点。 崔远泛起一丝怪笑,悄然将金针收进袖中。 ...... 月朗星稀,夜风微凉。 轻音堂的长街上依旧喧嚣,花灯挂满阁楼坊市,来往香车灵马不绝。 舞榭歌台,丝竹管弦之声悦耳。 伊人居内。 此时,高台上数十名花枝招展的女子正翩跹起舞,下方杯盘狼藉,人影交错。 玉面天王独自坐在一方酒桌前,抿着杯中杯中物,看着高台。 可惜醉翁之意不在酒。 一名美娇娘在后为其斟杯,四下无人察觉后,不时凑上前低声耳语几句。 谁也不会想到,伊人居艳名远播的瑾娘明面上和他是幕僚,但私低还有着一重同门关系。 玉面天王身居高位,而这位瑾娘则是与各大堂的堂主及香主交好,逐渐成了他在闵生教中的线人。 听对方大致将昨晚的事情讲述了一边,玉面天王露出骇然之色:“都死了?” 美娇娘点点头。 玉面天王只觉得荒诞无比,面前之人尽让告诉自己,他一直以为连引气都不会的圣主,不仅到了初境中期,还独自斩杀了他精心培养的八名死侍。 原本以为结局无非两种,一是派出的人将东西拿回来,二是将崔远斩杀。 可如今那位圣主非但没死,还受着重伤回来,这就使得他处境异常尴尬。 圣安宫的主要力量是由他执法堂的人镇守,就连崔远身边的四名护卫也是他的人,圣主保护不周,第一责任人就是他,但如今大长老那边的矛头全部指向了玉襄夫人,玉襄夫人也因此对他产生了嫌隙。 他一面想留着崔远的同时,一面又想将之除掉。 崔远的死,必然换来两方势力的争斗,到时两虎相争必有一伤,他不介意当最后捕蝉的黄雀,只是没有十足的把握,所以他对是否除掉队员仍有些迟疑。 只是没想到的,这位圣主未死却伤,让他的整个计划全然崩溃。 “我在见他时,发现他不过只是脱力,之后的伤,多半是其自己所刺,为得应该就是破坏你和玉襄夫人间的关系。”瑾娘分析。 玉面天王拳头握得咯咯直响,本以为算计一切的他,竟然反被算计了一把。 “你说有人救了他?” “嗯,那人没露面,但凭感觉起码有入形的实力。” “怎么会有人暗中救他。”玉面天王眉头皱紧,低语道,“莫非李辰宗还留有后手......这老家伙,死了还阴魂不散。” 像是想到了什么,他一时紧张起来:“有人出手救他,那你身份有没有败露。” “尽管放心,我当时顾忌到这点,就提前撤走了,刺杀圣主这件事,怎么也落不到你头上。”瑾娘凑到他耳边轻轻说道。 玉面天王这才长出口气,被崔远斩杀的那八人他倒不怕,都是精心培育的死侍,玉襄夫人无论如何也查不出什么,他唯一的顾虑就是面前这位瑾娘,对方和自己同出九毒门这件事无人知晓,可万一此事败露,不难联想到他就是背后的主谋,到时刺杀圣主的罪名一坐实,对他绝对是致命的打击。 第二十七章:一出闹剧 第二日,天色刚亮,崔远便从床上起身。 发觉胸口的剑伤开始结痂,如今下地行走已经不成问题,也不知自己昏睡时吃了什么灵丹妙药,竟然恢复的如此之快。 周梓冉也正巧打了一盆热水从门外进来。 “你怎么下来了?”周梓冉见崔远没躺在床上,有些急眼,将木盆摆在桌上,就推搡着让他躺回去。 当时玉襄夫人是当着面吩咐自己照顾好圣主,话语里隐隐还有让她监管崔远的意思,对于那位夫人,周梓冉还是有几分忌惮的。 “你是圣主,没必要什么事情都亲力亲为,吩咐我们下人就好。” 崔远被她推坐在床边,一脸好笑道:“我要去见个人,你还能帮我去见?” “呃。”周梓冉语塞,但还是问道,“见谁?” “听说轻音堂有位瑾娘,是个秒人,和各大堂主都有交集,只要花钱,就没有她打听不到的消息。”崔远抬头看了她一眼。 周梓冉好奇问道:“你要打听什么?” “你猜。”崔远似笑非笑。 周梓冉一时哑然,知道圣主有意不想告诉自己。 两人就这般对峙着,崔远直勾勾望着她,全然一副等你走了我就出门的架势,而周梓冉也是插着手,装出一股老娘和你耗下去的姿态。 足足过了十几分钟,崔远眼也不眨。 周梓冉败下阵来,妥协了崔远要出门的要求,但让崔远把自己带上。 两人不久动身,但出圣安宫时,发现四周守卫都有所更换,执法堂派来的人大部分都被顶替掉了。 崔远知道自己计谋得逞,显然玉襄夫人对那位玉面天王产生了猜忌。 顺利出了主殿,两人才松了口气,期间他们受到了守卫的阻拦,不过在崔远的恐吓下,还是选择了放行。 跟着崔远出来的贴身护卫,不再是原来的四名黑脸大汉,而是换成了五名白服的青年,总算不再像以前那般惹眼。 走在路上,周梓冉怕崔远伤势未愈,执意搀扶着他,无奈之下,只得让其架着半边胳膊。 “圣主,这不是去轻音堂的路啊!”小婢女很快就发现了问题,两人所走的方向分明是丹春堂。 “去丹春堂再带个人。” “是柳楠烟吗?”周梓冉闻言,情绪没来由显得有些低落。 崔远不置可否。 “可你不是去找瑾娘吗,带她干什么?”她和柳楠烟有着旧怨,周梓冉还是很抵触和对方同行的。 “去买情报,你觉得我们有钱?”崔远笑着反问,“带个金主不好?” 周梓冉滞了滞,算是知道了自家圣主的真实意图,原本心中低落的情绪一扫而空,傻笑出声。 来到了典丹阁。 在他走入后,那名箫姓女子就一脸凶恶地走了过来,反手就扣住崔远的手腕。 显然,柳南烟知道了崔远圣主的身份但并未声张,所以这位箫姓女子并不知晓。 “毁了我典丹阁的东西还敢来,我说你胆儿也是够肥的!”女子疾言厉色。 这里的动静马上就引来了四周之人的围观,有不少还是前天目睹崔远炸炉后偷溜的人,此刻都是一脸惊异,觉得世界上尽然还有这种傻缺,弄坏了别人的东西不赔偿,还敢大摇大摆地跑出来。 又一次成了焦点被人围观,周梓冉不知所措,完全搞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开始后悔自己居然要跟着出来。 崔远感到窘迫,好不容易才找到插话的机会,问道:“你们楠烟小姐可在?” 箫姓女子闻言怒气更甚,冷笑道:“楠烟小姐,你还好意思问我们楠烟小姐,干出这种事情,我们香主回来,绝不会放过你,就等死吧!” “我就毁了个丹炉,柳香主还要杀我不成?”崔远瞪圆眼,有些发懵。 箫姓女子见他这幅反应,顿时气急反笑,右手几度抬起又放下,真想替自家小姐抽面前这男人一巴掌。 就在昨晚,她足足守了半夜,才等到柳楠烟回来,当时就看自家小姐满面泪痕,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而且神情疲惫,步伐虚浮,她见状立时心中咔噔一下,意识到可能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知道自家小姐是去抓那个炸炉后偷溜的无赖,她便只能跟其身后不断追问发什么,可自家小姐却一语不发。 她觉得愈发不对劲,干脆直接问是不是那个炸炉的无赖欺负你了,结果自己小姐直接呵斥,让她别再提那个混蛋。 这意味着什么?想想,发生了什么会让一个女人有这种反应? 显而易见! 一想到此,她再也压制不下怒火,反手一掌就打了过去。 不过手才抬起到一半,就被崔远抓住。 “适可而止!”见对方如此不讲情面,崔远也冷下脸来。 箫姓女子挣扎着想抽回手,但却完全无法挣脱崔远的控制,一时间,两人的姿势显得有些暧昧。 气急败坏之下,她直接娇喝道:“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此言一出,四下安静。 周梓冉愣住,一脸无法置信地看着崔远。 围观者也是双目放光。 似乎,有故事! “我怎么就不是个男人了?”崔远眯了眯眼。 箫姓女子嗤笑,像是没发觉周围诡异的气氛:“昨晚你做了什么自己心理清楚。” 崔远没听懂对方的意思,有些愕然。 四周立时惊咦声一片。 小婢女更是只觉得心脏抽痛了下,好不容易在心中建立的高大、冷峻的圣主形象瞬间崩塌。 箫姓女子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了,连忙看向周围吼道:“看什么看,我和这无赖没关系。” 她的手腕还被崔远攥着,这样强行解释的行进看在别人眼里,一时间显得更加有故事了。 事情向着越描越黑的方向发展,就在气氛快要被引爆时,一声呵斥从后方传来,声音不大,却让原本喧闹的环境马上安静下来。 “好了!” 断喝后,一道紫衣身影从人群后方走了进来,围观之人纷纷为其让开去路。 柳楠烟走到两人面前,先是神情复杂地看崔远一眼,最后将头转向了箫姓女子。 “箫姐姐,放开他吧。” “我......”箫姓女子有些委屈,分明是面前这个无赖抓着自己不放,本想争辩两句,但见崔远及时松手,她终究还是没说什么。 柳楠烟的目光重新落回崔远脸上,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道怎么称呼对方,半晌才道:“有事吗?” “嗯,我们出去说。”崔远道。 “好。”柳楠烟点了点头。 见状,箫姓女子彻底出离愤怒了,看向自家小姐,嚷道:“他都这样对你了,你还......这种人,到时候等阁主回来,直接将之杀了便是,何必和他虚与委蛇。” “好了,箫姐姐。”柳楠烟猜到对方可能是误会了,有些哭笑不得。 “小姐,你就是太心软了!” “没事的。”柳楠烟最后宽慰道,也没打算就此解释。 待安定下典丹阁内的局面,崔远、周梓冉和柳楠烟三人才来到外面,漫步湖边。 “我应该叫你李丹师呢,还是安云圣主好?”柳楠烟语气古怪。 “随便什么都行。”崔远摆手。 “说吧,找我什么事?” “就想问问,昨天那些追杀我们的刺客,你怎么看?” “呵,险些让本姑娘丧命,等我爹爹回来,一定让他查出背后主谋,将他碎尸万段!” 崔远笑道:“不用等,现在就行。” “嗯?”听罢,柳楠烟好奇望来。 第二十八章:轻音堂主 “轻音堂不像我们丹春堂,没有身份腰牌,或是商户、弟子的证明,外人是进不去的。”一路走着,柳楠烟说道。 “我也进不去?”崔远讶异。 “有证明你是圣主的腰牌吗?” 崔远摇头,这些东西都被玉襄夫人握手里。 “那我们进不去喽。”柳楠烟遗憾地冲他摊了摊手。 “你怎么知道这些?”崔远问道。 柳楠烟迟疑了下,才回答:“轻音堂的堂主是我小姨。” 崔远咂咂嘴,惊疑地打量了少女一番,一时无言。 “有你这层身份在,进去不难吧。” 柳楠烟苦笑着摇了摇头:“我这位小姨性情淡薄,连我母亲见她都很难。” 崔远眉头微蹙,觉得事情有些难办了。 这时,柳楠烟似有所想,开口道:“应该还有一个办法。” 闻言,崔远将目光投了过去。 一个小时后。 崔远一行人站在碑坊下。 “这真的是轻音堂?”崔远有些不敢确信,抬头看了眼,前方只有一座数百丈高的山岳,走过碑坊就是上山的道路。 “怎么,以为都和我们丹春堂一样。”柳楠烟轻笑,“这轻音堂就是建在山中,无论是坊市、楼台、歌舞伎馆,都建在山间,而像赌斗场、万法阁、会场这些地方地方都设立在山巅上,称是一座山庄也不为过。” 崔远摸了摸下巴,觉得有些意思。 看了看,四周不时有华服锦衣的富商和乘着龙驹的练气士经过。 碑坊下有两名手执长剑的守山教众,他们的职务仅是镇守此地和处理一些因故滋事的闲散人士。 崔远一行经过时并未遭到阻拦,成功走上了山道。 “你不是说外人进轻音堂会被阻拦吗?” “前面会有专人盘查,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崔远点了点头,不经意间瞟了周梓冉一眼,发现小婢女显得出奇的安静,一路走在半句话也没说过。 猜不透对方的心思,只能苦笑摇头。 没走多久,就看到山道尽头一座巨大的拱门横梗,上题“轻音堂”三个朱红色大字。待离得近了,便发现数十名身着银丝软甲的守卫分裂拱门两侧。 三人临近后,悄然站到了一边,先是观察了一阵。 来来往往的,不管是商队还是练气士,在经过拱门时都有专门的守山之人上来要求出示腰牌,验明证身之后才能予以通行。 “那他们能进去?”崔远指了指身后跟着的白服护卫,这几人一直默默跟在他们身后四五米远的位置,崔远都险些将之遗忘。 “你这五名护卫都是感真期的练气士?”柳楠烟看了眼,啧啧称奇。 崔远点头。 “感真期强者应该都有各大堂的腰牌,他们进去比我们容易。”柳楠烟道。 “你说得办法真的可靠?” “咱两进去应该没问题,就是你的这位婢女就不好说了。”柳楠烟挑了挑眉,就向拱门处走去。 崔远神情古怪,也不知柳楠烟的办法到底是什么。 不经意间瞟了周梓冉一眼,发现她神情有些低落,于是伸手在对方肩上拍了拍。 “想什么呢?” 周梓冉如梦初醒,连声道:“没什么。” 崔远感觉她有点反常,分明早上还好好的,可看到柳楠烟后就一直有些心不在焉。 想抬手摸一摸小婢女的额头,没想到对方竟回避性地退后了两步,小声道:“圣主,要不然我回去了吧,有楠烟小姐在,也用不到我......” 崔远怔了怔,还以为她是生病了,没想到竟是因为这个,于是似笑非笑地看了周梓冉一眼:“想什么呢。” 小婢女不说话了,就这样默默跟在一旁。 三人顺着人流走到拱门处,立时就有一名长髯的中年人走了过来。 “验明正身!”中年人挡在崔远三人面前。 柳楠烟迈出一步,说道:“听说贵堂堂主要重修占星台,向教中征集阵纹师,我们是来应征的。” “阵纹师?”长髯中年人好奇地打量了崔远三人一番,这才道,“跟我来。” 柳楠烟应了一声,三人便跟着中年人向着拱门后走去。 “三位,这里有符石,你们随便证明下就行。” “好。”柳楠烟率先走出,来到中年人所指的石台边。 其上摆放着一枚菱形的黑石,婴儿手掌般大,其上坑坑洼洼,很是粗糙。 柳楠烟伸出手,将黑石取了下来,托在掌心。 没一会,黑石上就有点点光泽显现。 中年人在一旁见状,微微点了点头,目光落到了周梓冉身上。 小婢女明显有些慌张,走上前后,有些不知所措。 学着柳楠烟的模样,将黑石托起。 黑石很快有了回应,散发的光泽竟比刚才还强烈几分。 崔远微惊,看向走回的柳楠烟。 柳楠烟凑到崔远耳边,窃窃道:“他们都是门外汉,分辨不出什么我们到底是不是阵纹师,那黑石其实是检测有没有阵纹天赋的,像我们丹师,精神力强的,握着都会有反应。只是你这小婢女,似乎很有当阵纹师的天赋啊!” 崔远这才恍然。 待小婢女回来后,崔远也一步踏出,向着石台而去。 知道这黑石的用处,心中有了底气,他便果断向黑石抓去。 将黑石握在手中,崔远心中也生出一分期待。 系统给出他的阵纹天赋是十星,但他却也没试验过这十星的天赋到底如何,现在到时可以借此探知一番。 静静等待着。 十秒、二十秒、三十秒...... 很快,一分钟过去,手上的黑石竟一点反应也没有。 崔远懵了。 柳楠烟也是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崔远换了只手,黑石依旧死气沉沉。 “你是来闹事的还是来闯山的?”长髯中年人的脸色变了,语气变得不客气起来,冷哼一声,一时间四周守卫就有六七人围了上来。 崔远无言,刀枪剑戟一时全指向了自己。 “他是我的书童。”柳楠烟赶忙走了出来,解释道。 “堂主有令,不是商户、本堂弟子和阵纹师,一律不得入山!”长髯中年人丝毫不留情面。 气氛一时僵持下来。 就在这时,拱门前方,山道转角处忽然一阵嘈杂。 所有人都下意识看了过去,就见一队人马浩浩荡荡而来。 为首数十名华服女子,手持长剑,飘然出尘,其后三匹龙驹拉着一驾辇车,辇车上似乎坐了一人,但因为有屏风遮挡的缘故,看不清相貌。 “恭迎堂主回山!” 也不知谁大喊了一声,顿时所有山上守卫和弟子都朝着辇车单膝而跪。 第二十九章:故人 堂主? 呼声一出,一时间,山道上跪成一片,就崔远三人和身后的五名白服护卫还站着,显得很是扎眼。 柳楠烟悄悄凑了过来,低声道:“乘机溜进去?” 崔远想了想,点点头。 拉着周梓冉,三人轻轻地向后退出了几步。 此时山道上的守卫都是单膝跪地,俯首,崔远三人的小动作也没能引起他人的注意。 他们不多时就走出四五米远,脚下步伐也不由加快。 可在这时,身后猛地一声爆呵传来。 “竖子,休得闯山!” 就见那名长髯中年人竟在此时站了起来,面朝着崔远的方向。 三人前行的脚步不由滞住,尴尬回头。 长髯中年人这道叱喝声音很大,不仅引来四周守卫的注意,就连拉着车辇的一队人马,目光也投了过来。 “怎么办?”三人成了全场的焦点,柳楠烟扯了扯崔远的衣角,低声道。 经过前天林中的经历,遇到这般处境困窘的情况,她下意识的就将希望寄托在了崔远身上。 “能怎么办,还不是你提的好主意。”崔远倒还算心平气和,冲她无奈地耸耸肩。 突然,下方辇车旁,就有三名华服女子拔剑出鞘,向崔远三人飞踏而来。 “小姨!” 柳楠烟见此情形,骤然大喊道。 四周的守卫都是一怔,连挺剑刺来的三名华服女子都是动作一僵。 小姨? 这姑娘莫不是被吓傻了! 这时,听到声音,车辇上的屏风忽然掀开一角,露出一张姣好的面容。 “怎么回事?”车辇上的人声音清冷。 “回堂主,有两女一男在刚才想借机闯山。” 车辇上的女子抬起烟眉,凤眼轻扫间,目光就停留在了远处柳楠烟身上。 “住手!”她忽然高声道。 话音一出,原本来势汹汹的三名女侍从立即止住身形。 下一刻,就见车辇内倩影飞来,翩然出尘,眨眼间就落在了柳楠烟身旁。 “小姨!”柳楠烟惊喜道。 “怎么是你。”女子一袭天蓝色长裙,明艳的阳光下,秀美的颈项白皙如玉,不施粉黛,气质超然,只是眉间微蹙,像是有永远也化不开的惆怅。 “我就想来你的轻音堂转转,谁知道被这里的守卫拦着不让进去。”柳楠烟抓着女子的一只皓腕,另一只手指向长髯中年人,颇为气愤道。 这一幕让所有人都惊呆了,那名被柳楠烟指着的长髯中年人更是瞠目结舌,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自家堂主怎么多出来个外甥女,他们怎么不知道? 堂主在他们心中一直是高不可攀的人物,性情高冷,寡言少语却雷厉风行,最关键的还是出身神秘,就连有个姐姐都没人知晓。 “好了,让他们进去吧。”女子淡然说道。 “是。”周围的守卫只好低头应声。 “谢谢小姨。”柳楠烟巧笑嫣然,说着就去拉崔远的衣衫,示意他可以走了,但却发现对方竟毫无反应,不由看了过去。 崔远此时眼神错愕,看着女子精致的侧颜,整个人都陷入失神,心中翻起了惊涛骇浪。 “师....师姐!”他嘴唇嗡动,差点直接呼喊出声。 直到柳楠烟在他的胳膊上拧了一下,崔远才回过神。 “走了!”柳楠烟留意到了崔远的目光,恶狠狠道。 “嗯。”崔远神情有些复杂,被柳楠烟拖着向山道上走去。 渐行渐远,直到身后的喧嚣声彻底消失,柳楠烟才冷笑着望向崔远。 “好看吗?” 崔远像是在想着什么,没听到少女说话。 “放心吧,你没机会的。”柳楠烟自顾自道。 被柳楠烟用手肘碰了碰,崔远才把目光落在了她身上,好奇道:“为什么?” “各大堂的堂主,甚至天王,追求我姨的十只手都数不过来,可我姨娘都是不理不睬。” 崔远闻言,苦笑着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我小姨至今未嫁,其实是有原因的,听我娘跟我说起过一点内幕,要不要我给你八卦一下。”柳楠烟转而笑道。 “说说看。” 柳楠烟顿时露出一副你们男人都一个样,没个好东西般的表情,但还是说道:“我小姨师承萨尼婆婆,萨尼婆婆你应该知道吧,仇(qiu)夷萨尼!当年的仇夷氏可谓叱咤整片翰川仙域,和城主连山候是世代的殷勤关系,萨尼婆婆更是仇夷氏的老祖,是翰川为数不多的结婴期强者。” 崔远被她的话唤起了往昔的记忆,表情有些苦涩。 “你什么表情,好吧,说萨尼婆婆你可能没听说过,崔老怪你肯定知道吧,翰川公认的十大强者,被他一夜间斩杀三位,各大宗门门主长老,听到他名字都会打冷颤的人物,这你要都不认识我就真不知道怎么和你说了。” 崔远嘴角抽了抽,点点头。 “崔老怪就是萨尼婆婆的得意弟子,也是我小姨的师弟。”柳楠烟说到这话时有些得意洋洋,“当年我姨娘后台就那么强大,整个翰川可以说都能横着走了,只可惜......” 柳楠烟神情骤然又低落下来。 “萨尼婆婆最后进了魂生门就再也没出来,崔老怪也被各大势力通缉,从此隐匿,我姨娘至今未嫁,其实是在等他的这位师弟。” 崔远心头猛地颤了颤,问道:“她怎么会来闵生教?” “这我就不知道,可能是因为崔老怪在边河消失的缘故,加之我母亲又在闵生教。”柳楠烟说道。 崔远心情难以平复,柳楠烟之后的问题他都是随口应付。 很快,没了话题,三都沉默下来。 时间飞逝,一路无话。 日暮西垂间,山道两侧就已燃起了两排灯火长龙,只照得四下如同白昼,几乎间隔十米就会有一间坊市出现在眼中,人声鼎沸,像是穿行在闹市之中。 很快,穿行在坊市间,就听到悦耳的琴瑟声,三人都不由向声源处看去。 就见前行不远,一件装潢奢华的建筑出行在眼中。 琉璃瓦的重檐屋顶,朱漆门,珠帘垂落下,露出题着“伊人居”三字的匾额。 第三十章:想让我当你的提款机是不是? 伊人居并非纯粹的妓馆,其下主要营生还是歌舞戏曲,所以崔远带着两名女子进入,也不算惹眼。 几人刚一走入,就有小厮过来招呼。 顺着女子的巧笑声伴着乐器奏鸣,眼前豁然开朗,一座院落露天呈现,高朋满座。 两侧栽种着崔远叫不出名的花树,争奇斗艳,不时暗香扑鼻。 花树上还点缀着花灯,渲染起一种烂漫繁华的氛围。 人影错落间,簇拥着前方的戏台。 其上,几名画着浓妆的歌女和装束古怪的伶人正在卖力表演。 “几位义士是来喝酒还是听曲儿?”小厮凑到崔远跟前问道,四周看客都很安静,他也有意压低了声音。 其实这问喝酒还是听曲,是有深层含义的,听曲当然就是像院落中的看客一般,单纯的看戏听曲,而喝酒,就不那么单纯了。 崔远干咳两声:“找人。” “瑾娘?”小厮马上就明白了他的意图。 崔远点了点头,小厮这不需说明就立马明悟的表现,倒是不难看出,这位伊人居的瑾娘每天的宾客可能还不少。 “还请几位道明身份,也好待我进去通禀。”小厮不由开始打量起崔远一行人的着装。 崔远想了想,指指柳楠烟,说道:“丹春堂柳香主之女柳楠烟。” 小厮眉头不由皱了皱,崔远这样指着别人,代为报名号的做法他还是第一次见。 柳楠烟也很是不满地用手在崔远胳膊上拧去。 见小厮没什么反应,崔远赶忙补充道:“就说是余妙音的外甥女柳楠烟求见。” 小厮疑惑道:“恕小人见识短,不知余妙音是哪位尊客?” 崔远愣住,本以为把自己师姐的名讳丢出来肯定能唬住面前这人,没想到对方竟完全不知,不觉愕然,说道:“轻音堂堂主。” 小厮闻言神情陡然一变,吃惊地看了崔远一眼,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半天才开口道:“几位可以先找个位置稍坐片刻,我进去征询一下。” 说完,就朝院落后方的垂花门走去。 “你怎么知道我小姨的真名。”柳楠烟攥住崔远的手臂,一脸古怪道。 “这难道不是全教皆知。”崔远有点懵了。 “我小姨从没在教中吐露过名讳,因为轻音堂的缘故,很多人都以为我小姨叫余轻音,只有极个别比较亲近的人才知道她的真名。”柳楠烟表情变得严厉起来,“说,你怎么知道的!” “我是圣主,知道这些不奇怪吧。”崔远摸了摸鼻梁,解释道。 “你的名声谁没听说过?”柳楠烟露出几分鄙夷之色,忽然调转话题道,“为什么别人会说你无能呢?” 崔远扫了她一眼,正色道:“谁说的?” “呃。”柳楠烟赧颜,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她也是当年听自己父亲在背地里悲愤过,暗骂如今圣主是无能的朽木可惜了老圣主一世雄才,但她怎么可能将自己父亲供出来,所以只有选择沉默。 想来确实也是奇怪,她那晚得之崔远的真实身份后就彻夜未眠,林中对方的那份沉稳和杀伐果断,让她完全无法和自己父亲所说的那人联系到一起。 不多时,小厮就走了回来,表情略带歉意道:“小人已经进去通禀了,只是瑾娘正在与贵客陪酒,不便抽身,几位是明日再来还是等一等?” 崔远面色微沉,看了柳楠烟一眼,发现对方竟是看着戏台上的伶女的表演入神,于是拍了拍柳楠烟的香肩,问道:“是明日再来还是等上一等。” “问我干什么?”柳楠烟无所谓地耸耸肩,顺便将崔远的手拿开。 “轻音堂离典丹阁较远,现在快要申时,你回去晚了不怕柳香主担心?”崔远着急着打听一些事情,还是想等着见那位瑾娘的,却顾忌到柳楠烟,所以才征求了一番对方的意见。 “我从小性子野,我爹不管我的。”柳楠烟十分光棍道。 崔远哑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也难怪那晚在林中他们二人被追杀到子夜,都没典丹阁的人来。 小厮知道了两人的意愿,于是很有礼节地向两人鞠了一躬,缓缓离开。 三人找了一方位置坐好,身边两个姑娘很快就看着台上的戏曲入了迷。 崔远百无聊赖,对于他一个现代人来说,五花八门的剧看过一堆,戏台上这样简陋的设施和油滑的说唱形式,崔远还真欣赏不来。 大概也听了下,台上演示的内容,讲述了某女子出生练气世家,却因为资质平庸,造人欺辱,被亲友排斥,于是毅然与家族决裂,与天斗与地斗,用亲身经历演述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女穷的励志故事。 崔远到此就一阵索然无味,而反观旁边二女却是兴致盎然。 时间缓慢流逝,一个时辰后,戏台上的第一幕结束,在场所有人都一齐鼓掌,还有人上去投钱,身旁的柳楠烟更是将鼓囊囊的钱袋解了下来,似乎有将之全部投到戏台上的意思。 崔远打着哈切,见到这一幕顿时急了,赶紧把少女拉了下来,在她一脸不悦的表情下,只好讪讪说道:“金珠留着,一会儿有用。” 柳楠烟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怒视着崔远:“呵,我说呢,你把我叫来,其实就是想让我当你的提钱机是不是!” “怎么会。”崔远汗颜,口是心非道。 “还说没有。”柳楠烟明显是真得使气了。 就在战争一触即发之际,小厮终于从垂花门内走了出来。 “瑾娘有请!” 崔远于是转过身,朝着对方微微颔首,跟着小厮向门内走去。 柳楠烟冷哼一声,只得跟上。 走在游廊,崔远下意识地四下打量了一番。 右手边是一间连着一间的雅阁,左侧则是狭小的庭院,栽种满各种盆栽绿植,不时有三五成群的女子从庭院经过,个个花枝招展,环肥燕瘦,气氛完全和外面听曲时不同。 在小厮的指引下,崔远一行走入一间雅阁,绕过屏风,很快就听到里面的抚琴声。 画屏后,一名淡红色长裙的美娇娘坐在靠窗的木案前,轻轻抚动琴弦。 看到此人,料想对方应该就是瑾娘,但崔远的眉头却皱了起来,望向对方的面颊,总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似乎这人在哪见过。 第三十一章:月下不眠人 一曲终了,美娇娘才转过身,目光投来。 扫过三人,她的眼神在崔远身上多停留了几秒,心中骇然,没想到来找自己的人中还有崔远,但脸上表情却被他很好的掩饰下来。 崔远察言观色,还是捕捉到了这一点。 瑾娘款款起身,走到长桌前。 “不知道这位柳小姐登临寒舍所谓何事?”她边说边提起茶壶,斟满后,依次摆放到崔远三人面前。 “问他。”柳楠烟指向崔远,说着便打量起四周环境,全然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崔远双眼微眯,一直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的美妇人。 当瑾娘目光投来后,两人对视,各怀鬼胎,竟都没有率先开口的意思。 气氛一时很是诡异,连周梓冉都觉得有些坐立不安了。 僵硬的气氛很快被崔远的大笑声打断,他端起桌前的瓷杯,小抿一口,出声道:“瑾娘长得真像我一位故友。” “人海茫茫,有那么几个人长相相似也不足为奇,只是小公子这和姑娘搭话的手段,有些老套了啊。”亲眼目睹过崔远在林中独杀八名感真的情景,瑾娘不敢小觑这位圣主,含笑着说道。 心中也是诧异非常,自己在林中分明掩藏的极好,没有暴露的可能,而且整个闵生教,除了玉面天王,根本没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甚至知道自己有感真后期修为的人都不多,可对方怎么会忽然找上门来。 崔远目光始终在瑾娘身上游移,似乎想要将她看个通透,说道:“既然这样,就开诚布公了,我想打探个人。” “既然来找某家,那规矩小公子应该懂。” “自然。” “小公子要打探何人?” “八大法王之一,玉面天王!” ...... 两个时辰后,崔远将柳楠烟送回了丹春堂,最后才带着周梓冉回到了圣安宫。 回到寝居内,崔远的神情才变得古怪起来。 原本自己只是单纯的想去轻音堂,打听一番玉面天王近几日的行踪,没想到却有了不一样的收获。 首先见到了自己的师姐余妙音,其次便是那位伊人居的瑾娘。 见到对方后,崔远虽然表面平静,心中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因为那位瑾娘,竟和魂生门前十大仙姑中的一位长得一模一样。 说到魂生门,值得一提的便是仇夷氏。 崔远如今所在的这片世界,被分割为三十二方仙域,皆隶属于轩辕皇朝统辖之下,并且每方仙域有各自的领主。 而仇夷氏,作为和瀚川领主连山穹有着姻亲关系的庞大家族,其分支遍及此方仙域,几乎可以算得上是手眼遮天的存在。 但这样一个庞然大物,却也因为觊觎魂生门,最终被支解到只剩残渣。 世人皆知,感真到入形是鸿沟,入形到结婴更是天堑,有人天赋无双,循序渐进,也有的人投机倒把,希望从魂生门中换得一步登天的机会。 所谓魂生门,即为阴魂复生之门,门内是上古妖王麖的世界,尸水成河,骸骨连山,是绝对的生者禁区。 但这样的恐怖地带,却孕养了旷世奇珍般的苍玉,练气士得之,区区一块,便可使得入形到结婴的修炼畅行而无丝毫阻碍。 生者无法进入,仇夷氏便打起了死人的主意。 大肆屠戮练气士,用炼尸之法培养了数万尸奴,再以驭尸窃取魂生门内的苍玉。 这样倒行逆施的做法很快就激起全翰川练气士的不满,但对于仇夷氏这样的超级大家族,却无人能与之抗衡。 怨声载道之际,突生变故,谁也不会想到,进入过魂生门的尸奴最终却成了覆灭整个仇夷氏的火种。 尸变、狂化、噬主,一之夜间,家族上百分支被屠戮干净,各大仇家见状后更是落井下石。 屹立千年的家族至此便一蹶不振,魂生门更是成了他人谈之色变的恐怖禁地。 进过魂生门的人不少,崔远就算一个,但深入其中的几乎从未有过。 魂生门前最典型的建筑就是死人圣像,十大仙姑雕刻栩栩如生,崔远第一次死亡就在圣像附近,所以才会有之后被系统选定成尸奴这样的奇葩遭遇,也才有了他之后成了仇夷萨尼的弟子这一段经历。 他对那十名圣像的长相现在还有印象,所以在见到瑾娘时才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只是一时间没想起,直到在回圣安宫的路上才猛地记起,顿时心中有如怒涛翻涌。 真的只是巧合? 崔远无法相信,觉得这事情充满了诡异。 和对方在雅阁中相互试探了十多分钟,那位瑾娘至始至终都是从容不破,让他看不出丝毫破绽。 对方的身份也因此显得越发可疑起来。 这闵生教暗流汹涌,似乎没自己想得那么简单...... 暂时放下了这些念头,崔远深吸口气,向窗外看了眼。 将早已准备好的黑袍穿好,带上宽大的斗笠,将整张脸都掩藏在了帽沿下,不由轻轻叹了口气。 “终究还是躲不掉唉,是时候该见见了。” ...... 轻音堂,一间小竹楼上。 女子凭栏,望着月色出神。 一席素纱下,肩窄如削,腰细如束,皎皎月华洒在面颊,展现出一幅如画般的景象。 足足半晌,女子才回过神,侧身看向右手边。 那里有一张竹木编成的花架,上面摆着一盆不知名的花。 花瓣呈卵形,白色,枝叶繁茂,开得很是娇艳。 女子取来翦子,打理那些错杂的枝叶。 剪掉最后一根长歪的枝节,她神情骤然低落下来。 “沉鱼落雁鸟惊喧,闭月羞花花愁颤。”女子低声颂道,最后苦笑一声,“看来你都是骗我的啊。” “佛见笑,花开时,意蕴着生命里最灿烂、最刻骨铭心的时刻,不过繁华易逝,花开过了,一切都终结了。” 或许是触景生情,她的面容上尽是哀色。 幽蓝的天空上繁星点点,山中夜色凄清,虫鸣鸟叫不绝,平添几分抑郁。 “师姐你这是消极待世啊。“ 寂静的环境中,忽然一道低沉的声音传来,将原本哀凄的夜色彻底打碎。 第三十二章:柳香主 “远......远笙,是你?” 女子身躯微颤,原本满是愁容的脸上瞬间爬满惊喜,寻着声音望去。 竹楼外一颗粗大的乔木上,崔远头枕着树干,用手微微压了压斗笠,淡淡道:“好久不见。” “嗯。”女子看到树上人影,张了张嘴,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了这么一声低低的回应。 “过得还好?”崔远声音没来由的低了些。 “你的声音?”女子并未回答崔远的问道,而是诧异道。 因为崔远不想暴露如今的身份,所有靠着真元在胸腔中鼓动发出的伪声,所以显得格外沉闷。 “怕你太想我,不敢用真声。” 女子滞了滞,对于崔远这不着调的性格早已经习惯,也没当回事,问道:“这么久你去哪了,我.......一直在找你。” 宽大的斗笠下,崔远脸色惊异,没想到自己的师姐能说出这般话来,她性格寡淡,少与人交流,也不太会表露心迹,能说出这样还算温情的话语着实少有。 崔远转而又觉得苦涩,说道:“我一直在闵生教。” “真的?” 女子沉寂的脸上突然露出几分喜色,就欲飞身向树梢上而来,但却被崔远立时喝止住。 “我们还不能见面,有很多事情我以后再告诉你。”崔远沉声道。 “好。”女子也没问为什么,站立原地,轻轻点了点头,她的性格便是如此,对熟悉的人从不刨根问底, “我想问你件事。”崔远迟疑着说道。 “嗯?” “你们轻音堂,伊人居里那位瑾娘的来路,知道否?” “闵生教身份不明的人很多,我可以让线人查探。” “帮我看看那位瑾娘最近接见过哪些人。” “好,我怎么把消息传给你。” 崔远想了想,还是说道:“你派人把消息送到丹春堂的典丹阁就行。” “你要走了吗?”见崔远起身,站在树梢上,女子抿紧嘴唇,忽然道。 许久,崔远才应了一声,顿了顿,声音压的很低,语气有些酸涩道:“崔远笙已经死了,不用等他。” 说完,身形一晃间,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四周再次陷入安静,女子依旧痴痴地望着崔远离开的方向,两行清泪顺着眼角蓦然滴躺而下。 ...... 第二日,午后,典丹阁中。 崔远手中握着两个锦囊,嘴角泛起的笑容很是诡异。 其中一个是瑾娘送来的,上面回答了自己的问题,也就是玉面天王今日的出户行踪。 第二个是余妙音遣人送来的,上面有那位瑾娘半月内接见过的人。 现在有意思的事情发生了。 在瑾娘的描述中,三日前,玉面天王白天一直在执法堂,而晚上去了侧殿。 但余妙音给的情报,那晚瑾娘却接见了玉面天王,并且进入轻音堂时守山弟子那还有纪录。 显然,两人中有一人给了自己假情报。 那个人自然不可能是自己师姐余妙音,那么这位瑾娘就很值得怀疑了。 来路不明,还和魂生殿中的一位仙姑圣像长相神似。 崔远之所以要查玉面天王,就是猜到对方可能会去见那个在林中实战金针之人,但瑾娘却有意隐瞒玉面天王的行踪,这就不得不引人深思了。 忽得,他想到了什么。 记得九毒门中有一种易容的秘术,甚至不撕下人皮,单靠树脂便可制成一张精致的人脸,戴上后,甚至连入形期强者的感知都无法分辨真假。 想着,崔远又皱了皱眉,如果是这样,对方莫非对方也进过魂生门?可为什么会装扮成仙姑的模样? 这些问题他便不得而知。 “看什么呢?”这时,柳楠烟凑了过来,好奇道。 崔远赶忙将锦囊攥了起来,干咳两声:“没什么。” “我不信。”柳楠烟说着便向崔远手中去抢。 崔远侧身,轻易便躲开。 柳楠烟不甘心,再次抓来。 两人于是一番嬉闹,引来了周围不少人的侧目。 就在这时,崔远却忽然觉得身后一道杀机袭来,顿时止住身形。 原本向他扑来的柳楠烟一声尖叫,扎入他的怀中。 崔远一向感知敏锐,被杀机锁定后,便不再关注柳楠烟,整个人也警惕起来,猛地回头看去。 就见一名青衣男子站在自己身后五六米的位置,箫姓女子此时正贴在他的耳边,不知在低声说些什么。 此时,青衣男子怒视着崔远,目眦欲裂,双拳紧握。 尤其是看着柳楠烟撞入崔远怀中,青衣男子直接怒哼一声,便向崔远攻杀而来。 一拳直接向着崔远面门打去,破风声响起间,气浪翻涌,势大力沉。 崔远早有所料,向后一个瞬步,巧妙地躲开了男子这一击。 男子一拳落空,脸色更是阴沉,整个人气势在这一瞬间节节攀升。 “感真期!”四周之人目睹这一幕,心中惊骇,纷纷避让。 男子手腕一番,法诀掐动,顿时整个手掌附着上一层金色纹路,一步踏出来到崔远身前,便是一掌拍去。 对方来势汹汹,崔远却也神情自若,也是一掌抬起,不带丝毫烟火气的抓向对方手腕,便向卸去男子所有的力道。 “什么掌法?”男子目光微沉,惊咦一声。 “无名掌法!”崔远道。 男子见他不肯说,冷哼一声,变掌为爪,径直抓来。 崔远松手,一矮身躲过,立时腿上一记扫踢。 见此情形,男子立马飞身后撤,原本脸上的阴沉之色开始被惊讶取代,忍不住赞了句:“好小子!” 这时,崔远侧头扫了眼一旁,发现自己的那五名护卫竟毫无反应。 不由皱了皱眉。 果然,这些人一定要是在自己有生死危机时才会出手,而面前攻击自己之人,无非才感真初期,见崔远能应付下来,所以五名护卫根本没有出手的打算。 “爹,你够了!” 青衣男子正准备再次跃起,可柳楠烟却在这时站了出来,挡在了男子身前。 “你走,我今天非杀他不可!”男子将柳楠烟推开后,目光落回了崔远身上。 “柳香主!”崔远见柳楠烟的反应,微微怔了怔,猜出了对方的身份,于是赶忙一作揖,放低了姿态,“不知有何得罪之处,还请香主明言。” 第三十三章:来者 如今才认真打量起这位柳香主的外貌,剑眉入鬓,鼻直口方,竟比起玉面天王也不遑多让。 其实可想而知,自己师姐是一等一的美人,她的姐姐肯定也不差,能将之骗到手,证明这位柳香主还是有几把刷子的。 “少给我揣着明白装糊涂,干过什么自己心里清楚。”柳香主怒道。 崔远一脸茫然,完全搞不懂对方是什么意思,但还是耐心道:“还请香主明言。” “从来没见过你这么没担当的男人,敢做还不敢承认了。”箫姓女子在这时忍不住开口。 崔远目光看了过去,眉头明显皱了皱,不难看出,矛盾估计就是这女人挑起,对方接二连三的针对自己,崔远也有了几分怒气。 “那我倒要请箫小姐说清楚了,我到底做了什么不敢承认,就算是炸毁了你们典丹阁的丹炉,也不至于造你这般针对。”崔远目光锋锐。 “你......”箫姓女子指着崔远说不出话来,毕竟事关自家小姐明洁,她哪敢直言。 柳香主忽然开口道:“小子,看我们楠烟是真心喜欢你,而且你天赋也不错,符合我择婿的门槛,我可以给你选择的机会。” 崔远有些发懵,搞不懂对方这是在玩哪一出。 “你们闹够了没有!”一声利呵,柳楠烟走了出来,脸色很是难看。 几人都被震住,周遭环境一时间安静下来。 经过十几分钟的解释,箫姓女子和柳香主的情绪才算稳定住。 气氛一时间很是沉闷,两人脸上都写满了尴尬。 箫姓女子这才意识到是自己误会了,顿时感觉有些无地自容。 柳香主狠狠瞪了她一眼,但还是不甘示弱道:“他炸毁了我典丹阁的丹炉,于情于理也该赔偿。” “他救过我的命。”柳楠烟平素在家中就是娇生惯养的主,此时出离愤怒,铁了心和自己老爹抬杠。 “你个蠢丫头,迟早被人家骗了去都不知道。”柳香主吹胡子瞪眼,抬了抬手,却不忍心向柳楠烟打去。 “好意思,你那会儿骗我娘的时候怎么没这种觉悟。”柳楠烟努嘴哼哼道。 柳香主被这话噎住,一时竟不知怎么反驳,老脸很快涨得通红。 “你个野丫头,行,老子不管你了!”说着一丢衣袖,负气转身,向阁楼外而去。 “谁稀罕要你管!”柳楠烟不甘示弱。 看着这对父女冤家,崔远也是苦笑不跌。 待四下重归安静,心中怒气渐消,柳楠烟才把目光投来。 “和你商量个事儿。” “说来听听。” “我教你炼丹,你传我剑诀,如何?” “正有此意!” ...... 回到圣安宫,崔远疲累地伸了伸懒腰,在柳楠烟的指导下,总算完成了初次淬丹,可以称得上是药童级炼丹师了,按照进度来看还是有望在半月内达到准师级的。 坐上床榻,开始了今天的修炼。 一呼一吸,吐纳间颇有规律。 内视丹田,发现原本真气凝成的“小水洼”又有几点水滴躺入。 经过林中的遭遇,服下柳楠烟给的几枚丹丸,如今药力在体内依旧还有残余,此时才开始了一点点消化。 呼吸间,真气游走全身,很快化作液态流入丹田气海,滴入水洼。 时间慢慢流逝,直到第二天大早,婢女的敲门声才将崔远唤醒。 爬起身后,眉头还是不由锁紧,如今自己的资质只是单属性灵根,可以说是差得不能再差,这一晚的修炼几乎没多大成效。 “圣主。” 进来的婢女并不是周梓冉,而是云竹,一个只有十三岁大的小丫头。 和崔远简单打了招呼后,就将准备好的檀香点燃,放入了香炉内。 然后打理床铺和卫生,最后准备给崔远更衣,却被他拦下。 崔远因为前身是尸奴的缘故,所以养成了拘谨的习惯,很反感别人触碰自己,虽然现在成了李安云后稍微好了些,但让人更衣却是不大能接受。 “我是有哪里做的不好吗?”云竹手僵在半空,她也察觉到了问题,似乎从七天前开始,这位圣主就变得很是反常,很多时候圣主甚至会吩咐她早上不用来服侍。 一开始,她还觉得自己伺候性格变化无常的傻子是件糟心的事,现在对方不需要自己伺候,她反而变得惶恐起来。 “不是。”看到女孩有些发白的手,指节很是粗大,显然平常干过的体力活不少,崔远见此语气也变得柔和了些。 “那奴婢告退。”女孩显现出与年龄段不相符的沉稳,拱手向门外退去 “嗯。” 走到门边,女孩忽然又道:“圣主,玉襄夫人让您收拾好去正厅一趟。” 崔远闻言滞了滞,有些不明所以,于是问:“有说是什么事吗?” “没有,只是叫奴婢到时候通知圣主一声就是。” “好,你下去吧。” “是。” 房门被云竹带上,屋中只剩下崔远。 他抚着额,开始思索起来。 那老女人对自己干涉教中政务一向是十分抵制的,怎么会忽然主动让他去正厅,这就有些耐人寻摸了。 莫非还是前些日自己在林中遇刺的事情? 崔远站在房中,迟疑了片刻,还是迈步向外走去。 来到主殿,这次守卫提前受过嘱咐,并未阻拦,崔远径直便入了正厅。 远远扫视了一圈,发现分列两侧的天王和堂主中间,有三个生面孔,此时正被众人簇拥着。 留意了下,五大堂主都在,却没有自己师姐余妙音的身影,诧异中,也是微微松了口气。 自己师姐是个很细心的人,仅是相处了半年,就几乎了解了他的性格喜好,一点点肢体动作甚至都能猜出崔远的想法,如今这种状况,还真有些不敢和她碰面。 走到高位,一屁股便坐在椅子上。 这一次,没有人再出声喝止,似乎崔远自带了沉默气场,一走入,大厅便陷入安静。 微微打量了下方的三个生面孔。 为首的是名中年男人,四十岁左右,穿着一身褐色锦袍,身材颀长。 崔远仅是一眼扫过,心中便已觉惊骇,以他相人的本事,很容易便辨别出对方是名剑修,而且单从气势上感知,此人很可能修为不俗。 站在男子两侧的分别是一老一少。 左侧的老丈脸色蜡黄,但皮肤却很紧致,拄着龙头拐,显得有些阴冷。 右侧一名少年,长相平庸,头发微卷,此时正打量着四周,哈气连天。 “闵生教圣主好大的威风啊!”左侧老者将拐杖猛地杵了杵地,声音浑厚,“我们千里迢迢的赶来,没当成座上宾,反而被奚落在此,可是让老夫好等!” 崔远闻言,眉头蹙起,抬头看了眼玉襄夫人。 这女人叫自己来,果然没安好心! 第三十四章:针锋相对 崔远大致能看清局势。 下方三位并非闵生教之人,而是来自其他势力,虽然不知到他们身份和来意,但从四周天王堂主略带恭敬的眼神,就能看出绝非好想与的主。 其他势力的人来拜会,为表示尊重,圣主理应出面招待。 但现在很显然,玉襄夫人那老女人刻意迟了一步通知自己,摆明了就是想让他难堪。 而下方三人明显也不清楚闵生教内部的情况,当今新圣主是睿智这种事情,在外界知道的人确实也不多。 “我教圣主前几日重伤未愈,还请几位贵友见谅。”玉襄夫人浅笑盈盈,走了出来. “呵!即便如此,也理应派人提前通禀,无端将我能晾在此,是何道理?”拄拐老者咄咄逼人,没打算就此善罢甘休。 “洪老息怒,我教圣主年少,如今教中事物全权由某家接手。”玉襄夫人言辞委婉,“某在冀州陈家的堂妹是您的孙媳,说远点咱们还能沾些亲缘,何必如此大动肝火。” 闻听此言,拄拐老者的神情才平和下来,多看了台上玉襄夫人两眼,点点头:“夫人还算明理,既然如此,我便不再追究。” “你说不追究就完了!” 拄拐老者话音刚落,崔远就从座椅上站起,俯视着对方,声音洪亮,回荡在整个大厅。 原本已经打定主意,无视崔远,和玉襄夫人商讨事宜的拄拐老者,被崔远这么一声吸引了注意,有些愕然地望了过去。 “你姓洪?”崔远眼神锐利,戏谑地看着下方之人。 “翰川仙域,冀州洪家!”洪姓老者傲然道,见崔远目光不善,气势也在这时陡然拔升,整个人似乎都显得高大了不少。 两人明显有针锋相对的意思,大厅中所有人都产生了一种不妙的预感,尤其是几大法王和堂主,想到了崔远上一次在大厅的作风,脸色有点发白。 “听说你们家主在两个月前被人废了一只胳膊,怎么,偌大一个洪家,连自家家主都保护不好?”崔远声如洪钟,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 “满口胡言!我洪家家主安然无恙,几时被人废去手臂。”洪姓老者颤了颤,冷哼一声,心中却是惊骇莫名。 两个月前自家家主被崔老怪暗杀,好在族内高手及时赶到,才捡回一命,但却受了重伤。 他洪家是有着千年底蕴的超级势力,却被人悄无声息的闯入,还险些取走家主性命,这可谓奇耻大辱,知道内情的高层都将此消息封锁,族中也无人敢提及,可如今高座上的青年是如何得之此事?洪姓老者只觉得匪夷所思。 崔远看出,洪姓老者明显有些失态了,于是轻笑道:“若非如此,那洪老紧张什么!” “我洪家家主修为高深,怎么会被人所伤,你这是在诋毁,我作何不急。”洪姓老者面色恢复如常说完就不再理会崔远,反而看向了玉襄夫人,拐杖在地上猛地杵去,青石地板立时出现一块凹陷,“我等三人造访,受尔等如此待遇,夫人今天若不给个说话,老夫绝不罢休,我洪家也一样会追究到底!” 他说最后一句话时,语气明显加重。 大厅内,天王、堂主、长老甚至玉襄夫人,闻言都是变色,对方将洪家搬出,这是要将私人矛盾上升到两方势力! 洪家和闵生教一样是一流势力,但洪家却有着一位入形期圆满的家主,和两名入形后期的长老镇守,李辰宗在位时还能与之抗衡,可如今教中实力最强的大长老也才入形后期实力,面对洪家,还是有些发憷。 不过现在问题来了,洪姓老者想要一个说法,但他们总不可能指责崔远,这种局面下,将圣主推出去,那外人还怎么看他闵生教。 “洪老息怒。”一时间,各大法王堂主只能出声宽慰。 洪姓老者摆足起了架子,全然一副不降在场之人放在眼里的姿态。 “洪老,且听老朽一言。”大长老这时走出,开口道,“你们不远千里而来,想必也是受了族老的调遣,来我们闵生教有所要事,圣主尚且年少,说话没有分寸,大家没必要为此撕破脸皮,不如这样,今晚我教设大宴招待三位,以表歉意。” “没想到贵为三流实力的闵生教,竟会以这样的圣主作为门面。”洪姓老者虽然依旧面色阴沉,但火气也消了不少,正如大长老所言,他此次来闵生教确实是奉了命令,有所目的,但刚才被崔远那翻言辞,他还是有些拉不下老脸,继续强硬道,“还是老话,老夫要你们给个交代。” “那洪老觉得应该怎么办。”大长老眉头微皱,如今闵生教的圣主修为低微,且无所作为,这本来就是教中最大的耻辱,此刻对方却毫不留情的点破,不光是他,就连其他各大堂堂主、天王脸上都不好看。 “少年人口出不逊,老夫自然不好与之为难,显得我小肚鸡肠。”洪姓老者也意识到了周遭环境的变化,知道自己言语过激,于是声音放缓了些,将自己身旁的少年拉了过来,“这位是我曾孙,前几日刚到舞勺之年,如今是感真境初期。” 此言一出,众人都看向了那名卷发少年,随之一阵哗然。 十三岁竟就到了感真期,可谓是妖孽,他们也不由对洪家有了些惊惧,能培养出一名十三岁的感真,足可见其底蕴。 玉襄夫人在这时眉头皱了皱,有种不好的预感。 下一刻,就听洪姓老者说道:“我不好出面的事情,那就由小辈解决,这样,如果这位圣主能在我曾孙手上走上三个回合,刚才恩怨,一笔勾销。” “不可!”没待大长老出声,玉襄夫人就断然回绝。 她虽然也听线人传禀说圣主一直隐瞒,如今已入初境,但初境又怎么会是感真的对手,一个小境界的差距都是鸿沟,还别说差了一个大境界,要是崔远不敌,被对方失手下打死,那自己处境便就堪忧了。 “我到觉得此法可行,洪老只说是三个回合,已是留有情面,再者,年轻人多交流武学,也无坏处。”大长老抚须道。 “少年人不知轻重,万一出了意外怎么办?大长老怕是居心莫测啊!”玉襄夫人冷笑。 气氛很是沉闷,两人再次僵持起来。 座椅上,崔远始终冷眼旁观,不露颜色,不知心中在盘算些什么。 “老生也觉得此法可行,我们这些老家伙在还旁边看着,出不了什么意外。” 忽地,一道沙哑的声音从角落传来,所有人听到这声音都一齐安静下来,寻着望去,就发现大厅一角,一名身形佝偻的老妪走出。 第三十五章:叫我师叔就行 所有人心中都感到难以置信。 走出来说话的,竟然是二长老! 这个平日里寡言少语,站于中立,从不投入任何一方势力的老人,竟会在这等情形下走出,向着大长老说话。 大厅中鸦雀无声,连玉襄夫人也缄口不言,脸色阴鸷。 “那便如此决定。”大长老看向洪姓老者道。 对方点了点头。 卷发少年被洪姓老者推出,哈切连天,说道:“附加一个条件,如果赢了,先给我安排个客房,连夜赶路,整宿未睡,困死了。” “那是自然。”大长老打着哈哈道。 崔远目光落在了高台下的老妪身上,目中异彩闪现,对方一开口,他便辨认出这位是在林中救过自己之人。 飞身下了高台,冲老妪微施一躬,以示谢意。 老妪回以微笑。 崔远一开始是对大长老的指手画脚感到不屑,但听到老妪也同意让他和少年比斗后,自然也不好薄了对方面子。 看向卷发少年,两人目光对视。 崔远凛然。 卷发少年则是在崔远锋锐的目光下大了个冷颤,只觉得莫名其妙,于是做了个起手式,浑身气势提了起来。 “你才初境,我让你个一回合。”少年并不似寻常大家族的天骄,面色如常,也没用鄙夷或者轻视崔远的意思。 崔远也不由高看了对方一眼,同样回以起手式。 没多废话,一步踏出,身法催动。 殿中几乎都是入形期强者,在此刻未运转目力的情况下,竟未能捕捉到崔远的身形。 前方卷发少年更是只觉眼前一花,下一瞬,就见一只宽大的手掌向自己肩上抓来。 短暂的惊慌后,他收起了懒散的姿态,恢复镇定,身子一沉,崔远的手掌便贴着他肩上的衣襟划过,布料撕裂的刺啦声随之传来。 这一幕快若雷霆,仅发生在瞬息间,四周之人都是骇然,完全没想到崔远会有如此之强的战力。 卷发少年还未反应过来,崔远的手掌便再此落下,抓着自己左肩。 一阵大力传来,几乎将他身子压垮。 惊慌之下,不再保留实力,顿时催动起体内真气。 在自己洪家秘传心法的配合下,真气调动速度极快,瞬间整个右手都被灼热的真气包裹,皮肤也泛起了一层赤红色。 崔远立时松手,再次一抓间,袭向少年左臂上的曲池穴。 卷发少年惨哼一声,没待他反应,崔远点指如击剑。 肩前穴、天府、合谷...... 一声沉闷的气爆声,少年手臂上包裹的真气泄去,整条手臂也软塌塌的耷拉了下来。 “洪铭!”洪姓老者眼瞳爆缩,微微踏前一步,失声道,完全无法相信会发生这种局面。 少年跌坐在地,脸色苍白,看着崔远。 “你......怎么知道我洪家太沧心法的行功路线?”他依旧处于失神状态,忐忑不定,只觉得莫名其妙,对方像是有透视眼一般,能看到自己体内的变化,自己运转真气的路线竟让对方完全掐死,他也听族内的长辈说到过,有些结婴期的大能,元神强悍,甚至能推演出对手的心法,从而一招制敌,但面前的青年无非才初境,这让他不明缘由,同时心中惊骇。 “撞巧。”崔远漫不经心地回了句。 此时,大厅中,不管是天王还是各大堂主,都有些瞠目结舌,谁也想不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这,真的是圣主?”悲膳堂的堂主更是情不自禁地呢喃道。 大长老向来城府极深,此时也是脸色有些阴沉。 “结果已出,洪老就不必追究了,今晚我教大设宴席,欢迎三位莅临。”老妪看了崔远一眼,脸上挂着笑,眉头舒展,整个人像是都年轻了好几岁。 洪姓老者面子有些挂不住,脸色难看的像是能滴出水来,半天说不出话,这完全是赤裸裸的被打脸,他一直引以为傲的曾孙,竟被一名初境的练气士击败,亏自己还说给对方三回合的机会。 卷发少年右手撑地站起,左臂虽仍旧软塌塌的耷拉着,但他还是死死盯着崔远,高声道:“我不服,你使诈!” “给我闭嘴!”洪姓老者脸色更黑,一把将自己曾孙扯了过来,也不管对方如何反抗,冷哼一声,便朝着大厅外而去。 “洪老慢走,已经吩咐了下人去安排住处,今晚为三位接风洗尘。”老妪躬了躬身道。 看着三人离开的方向,最后传来少年不甘心的声音:“你等着,明天我来找你,到时候咱们正大光明的比上一场!” 事情算是告一段落,大长老喊了声散会后,大厅中的众人才回过神,但目光还停留在崔远身上。 就看他慢慢走到了玉襄夫人身边,微施一礼后,语气诡异道:“多谢夫人尽早及时叫人提醒,不然我今天可就怠慢了贵客。” 崔远有意把“及时”两字咬得很重。 玉襄夫人脸上的笑意消失,看不出表情,默然无语。 崔远没再理会,别过身,也向着大厅外走去。 总坛广场。 大长老正和云德天王同行,两人谁都没说话。 大长老脸色不断变化,眉头紧皱。 许久,云德天王才出声:“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沉默半晌,大长老深吸一口浊气,再慢慢吐出,眼中隐有杀机阴险,一字一句道:“此子不能留!” “我手下还有数十名死侍。”云德天王马上说道。 “没用,有人护着他,感真期去了也是送死。”大长老冷冷道。 云德天王神情有些复杂:“您的意思是......我懂了!” 大长老轻轻点了点头:“尽早行动,那老婆子明显有扶持他的意思,不能等他在教中树立起威信,到时就难办了。” “明白。” “还有,做事情干净点。”大长老眼神如刀,寒芒乍现。 云德天王见此打了个冷颤,恭敬应声。 ....... 画面再次来到正厅外。 见四下人影尽去,崔远顿了顿,说道:“前辈,前日林中还多谢您出手相救。” 老妪笑容慈蔼,抬了抬手:“别叫前辈,显得生分了,叫我师叔就行。” “嗯?”崔远不明所以, 老妪这才说道:“你父亲是我师兄,叫我一声师叔你不吃亏。” 崔远恍然,于是越发恭敬。 “不过老生绝对,你小子以后肯定比他有出息,你爹啊,缺了些城府,做事情太直,才会助长了教中那几位的嚣张气焰,不然此时闵生教如今怎会有如此多蛀虫。”老人的表情显得有些愤慨,“你能藏拙十多年,这一点就超你父亲天远,如此也好,若不藏拙,那些蛀虫可能早就要了你的命。” “师叔谬赞了。”崔远低了低头,显出虚心的模样。 “不过你今天出尽风头,也未必是好事,那几位已经对你起了戒心,少不了派人来暗杀,你要多加提防才是。”老妪看着崔远时,神情多了些关怀。 第三十六章:只恨相见不相识 回到圣安宫,脑中传来声音。 “使命任务已完成,奖励发放中。” 紧接着,崔远便感觉大脑中凭空多了不少东西,全是关于阵纹的。 微微怔了怔,很快反应过来。 这是完成了使命任务二,获得了阵纹感悟。 显然,潜移默化中,二长老已经倒向了自己这边。 不过转而崔远又皱了皱眉。 系统给出的提示,自己的阵纹天赋是十,可为什么上一次在去轻音堂,黑石检测的结果却是他没有阵纹天赋? 这是个不小的问题。 但目前却不需要太多纠结于此,早日完成使命任务三,将丹道境界提升为准时才是正事。 正踟躇间,房门便被缓缓退开。 来人是周梓冉。 自上一次去轻音堂回来后,这丫头就再没进过他的寝居,崔远早就对此感到费解,今天倒是可以问问对方原因。 周梓冉将提着的羹粥和几蝶小菜摆在了桌上,也没招呼崔远。 “有什么心事吗?”崔远走到桌边坐下,问道。 “没有。”周梓冉眼神躲闪,盛着羹粥。 “吃过饭没?”崔远又问。 周梓冉抿了抿嘴,迟疑很久才回答:“没。” 崔远起身,按着她的肩膀坐下,取来一块玉碗,盛了一碗摆在她面前,低声道:“那一起。” “不,不了。”周梓冉垂下头,声音怯怯,“这不合礼数。” “怎么不和礼数了?”崔远道。 “你是主,我是仆,同桌共餐,要让总管知道了,会责难的。”周梓冉看着崔远,没来由生出了几分自惭形秽的感觉,换在以前,对方还是那个憨憨的圣主时,她肯定不会有那么多忌讳,但现在的圣主,忽然变得高大且冷峻起来,让她越来越看不透的同时,也显得越发陌生。 “你听着。”崔远忽然变得严肃起来,“我从没将你当作奴仆看待,我把你当亲人,当朋友,你也应该正视自己的地位。” “我.......”周梓冉嗫嚅着没说出话来。 “好了。”崔远面色重归和悦,说着夹起一块火腿,放入小婢女碗中。 “我......我不吃了。”周梓冉面颊涨红,手中筷子失手跌在桌上,慌忙站起身,就朝外跑去。 看着对方跑远,崔远表情有些僵硬。 “女人心海底针!”无奈叹了口气。 原以为周梓冉这几日的异常表现是因为主仆之别,但看模样似乎并非如此。 自己师姐就已经够多愁善感了,没想到这丫头的心思更多。 猜不透! 只得甩了甩头,不再去想。 ...... 翌日,照例来到丹春堂。 现在倒也方便,和柳楠烟混熟了,不仅可以蹭丹炉,还能蹭草药,节约了不少多少金珠。 只是来到典丹阁阁门前后,崔远却是意识到了点不对劲的地方。 今天典丹阁外的人有些出奇的多。 湖边不少人马,摩肩接踵。 崔远张望了一圈,也不知发了什么,会有那么多人来围观。 废了半天力气才挤入阁内,就见大堂内的人簇拥起来,也不知在观望些什么。 “难道又有人刷新淬丹榜了?”崔远好奇猜测。 也顺着人流挤了进去。 一时间,就听到交头接耳的谈论声。 “你看了吗?” “没有啊,前面的人挡着,挤不进去。” “听说轻音堂堂主是闵生教第一美人,我一直想一睹真容来着,可这位堂主行踪诡秘的,教中的各大活动也都拒绝参加。” “第一美人不是玉襄夫人吗,上次观月湖看了夫人舞剑风姿,我之后再看其他女人,都觉得乏味。” “这你就孤陋寡闻了,这为轻音堂主是一个月前加入我闵生教的,似乎有入形期实力,所以直接被提拔为堂主,好几个天王都是对其一见倾心,可每次拜会都被拒之门外。” “那得了,对于我们就是带刺的玫瑰,能看不能摘,入形实力,还有天王追求,啧啧,我到真想看看张的到底多美。” 崔远听到此,愣了愣。 师姐?她怎么会来这? 莫不是来问前日送来的锦囊被谁取走了? 崔远想到此,意识到不妙,决定赶紧撤走。 可后方又堵了一圈人上来,崔远被挤在中间,进退维艰。 “奶奶的,早知道摸清状况再进来了。”崔远只觉一阵懊悔。 他现在真有些怕引来自己师姐的猜忌。 因为上具身体是尸奴的缘故,所以他都不敢以真面目示人,斗笠黑袍加身,羊角面具遮脸,师姐虽然当时和自己比较亲近,但也没见过他的真容,所以到时候会不会把现在的认作以前的崔老怪,还真不好说。 就在这时,人流忽然疏散。 在崔远错愕的目光中,柳楠烟竟分开人群,走了进来。 其身后还跟着一名女子,水蓝色襦裙罩体,面若桃李,气质绝尘。 “他就是崔远!”柳楠烟一眼就从人群中找到崔远,径直上前揪住他的衣衫。 崔远脸色顿时黑如焦炭,看着柳楠烟,心中似有亿万头草泥马崩腾而过。 一咔噔,意识到玩完儿了。 水蓝色襦裙的女子轻移莲步,走上前来。 一时间,周遭惊叹声不绝。 崔远鼓足勇气看了过去,心中想到,抛开外貌,现在的自己和原来的崔老怪差距还是很大的,首先身材和气质上就有明显差距,对方不一定就能指认自己便是崔老怪。 余妙音眸光微抬,打量了崔远一番,但很快的,她目光便暗淡下来,低低呢喃道:“终究不是他,巧合吧,他叫崔远笙......” 她的声音滴入无奈,四周的人根本没听清。 不过一向耳聪目明的崔远却时听到了她的言语,心中暗自松了口气,这才注意到,余妙音的手上正拿着一本薄册。 那是纪录典丹阁每日租赁名单的。 崔远这才明了,自己师姐并非打探前几日来取锦囊的人,而是偶然翻到了这本薄册。 自己当时也是因为害怕圣主的身份泄露,所以没用李安云的名字,而是用了自己的真名。 对师姐,自己那会儿也有隐瞒,骗了她说自己名崔远笙,如今她看到薄册上的“崔远”二字,也难怪会将自己联系起来。 正了正颜色,一改往日作风,装出一副翩跹君子的模样,看着余妙音,含笑道:“姑娘找小生,不知有何指教?” 第三十七章:杀人作乐崔老怪! 余妙音在得之面前的崔远不是自己认为的“崔远笙”后,也就失去了兴趣,不再理会他,恢复了平素冷艳的模样。 崔远见状,也只得苦笑,自己师姐的性情他还是很了解的,就是从前,都会时不时冷淡自己。 “小姨,你到底来典丹阁做什么啊,是不是想我了。”柳楠烟拽着余妙音的皓腕,甜甜笑道。 “转转。”柳楠烟讨好的手段在她这完全不受用,淡淡了回了句。 崔远心中了然,师姐前来,估计也有寻自己的意思,但有害怕他不高兴,所以没追问上次派人送来的锦囊被谁取走。 “你不会是专程来找姓崔的吧。”柳楠烟撇嘴道,指向崔远道,“您都快失心疯了,天底下姓崔的人多了去,再说了,看他这样也不可能是你要找的人啊。” 她说着,又在心中补充了一句:况且这货也不叫崔远。 余妙音嗔怒地看了柳楠烟一眼,嫌她多嘴,心中不免有些失魂落魄,便向着典丹阁外而去。 “小姨你要走啦?”柳楠烟出声。 余妙音只是轻轻应了一声。 再众人的簇拥下,坐上辇车,向轻音堂的方向而去。 见状,崔远长出一口气,吊着的心才落了下来。 典丹阁内很快人去楼空,整个大厅内只剩下伶仃的几个人。 “昨天我教你炼丹,今天你可得教我练剑啦。”柳楠烟冲崔远俏皮地挤挤眼。 崔远没有马上答应她的要求,而是道:“你小姨刚刚来都问了什么?” “哈,你还是贼心不死,说了我小姨是不会看上你的,你没戏,刚刚注意到你,也是因为你在租丹阁时填的假名崔远,帮你联想成崔老怪了。”柳楠烟忿忿道。 崔远无语,反问道:“我怎么就不可能是崔老怪了?” “先不说修为,他那种杀伐之气你就没有,我听说,崔老怪杀人只为作乐,还吸食人血,不用想,肯定性格阴沉恐怖,你气质就和他不搭。”柳楠烟对着崔远一阵冷嘲热讽,说完又有些叹惋道,“也真不知我小姨怎么会看上这么个冷血的人,哎!” 崔远眼角抽了抽,皮笑肉不笑道:“这些都谁告诉你的?” “传闻都是这么说的啊,崔老怪杀完人不是有句台词吗。”柳楠烟说着咳嗽两声,做出一副冷峻的模样,阴阳怪气道,“我杀人作乐,嗜血解渴!” 崔远看她这小表情,忍不住乐了,哑然失笑:“有几分相像。” “那可以教我练剑了吗?”柳楠烟蹬大眼,希冀道。 “作为老夫的首徒,你不该先行拜师大礼后,我再传你武艺吗?”崔远似笑非笑。 柳楠烟努嘴:“我还教你炼丹,那算什么?” “这不一样,我只要花金珠,随便在丹春堂拖一个人出来就能教我炼丹,可没我,谁能教你二流功法。”崔远打趣道。 柳楠烟还想开口争辩,可半天竟没找到反驳之词,还真如其所说。 二流功法并非俗物,可遇而不可求,练气士普遍敝帚自珍,各大功法和心法大都作为家族或者门派的不传之秘存在,若非要以价值衡量,一本二流功法,甚至可能开出千金的天价。 “再者,你悟性又差,教你真心吃力。”崔远不忘打击道。 柳楠烟涨得脸色青紫,跺足道:“别说你不是崔老怪了,你就算是,我小姨也能被你气走!” 崔远摸了摸鼻梁,好奇道:“为什么?” “你一点都不懂......哼!你这些真该和我爹学学。”柳楠烟气急败坏,说罢便扭头,径直先阁楼上而去。 崔远看着她的背影,也没追上去,脸上表情僵住。 “得,说了句资质差就急眼了。” 站立良久,想来再去找柳楠烟,对方也不会再搭理自己,无奈之下,只能选择会圣安宫。 约莫一个时辰后。 走在回主殿的大厅前,道路前方却是出现了一行不速之客。 大长老、玉襄夫人引着洪姓老者三人走在前方,身后还跟了四名崔远叫不出名的天王。 几人显然也没想到会和崔远碰面,前行的脚步都滞了滞。 短暂的迟疑后,几人还是选择向崔远这里一作揖,唤了句圣主。 毕竟现在当着外人的面,若是让人觉得闵生教内没有礼数,传出去也不好听。 伸手不打笑脸人,崔远也是看了几人一眼,颔首示意,便准备从几人身旁借道而过。 “你等等。”名为洪铭的卷发少年看到崔远后,确是眼前一亮,走了过来。 如今他左臂已然恢复,整个人也显得神气的不少,显出少年人的朝气。 “有何指教?”崔远表情还算平和,觉得这卷发少年做事还算正派,对他到没多少恶感。 洪铭很是直接:“再打一场!” “回来!”没待崔远回话,一边的洪姓老者就一杵拐厉声喝道,崔远对洪铭没有恶感,可不代表他对崔远也没恶感,昨天的事后,闵生教圣主就在他脑海中留下了傲慢轻狂的形象,自然不想看到自己曾孙和对方交往。 “曾祖父,咱们出来不就是逛逛,领略闵生教内格局吗,我跟他一起。”少年犟声道。 “回来!”洪姓老者沉眉。 “我不。”少年抗议。 “怎么,连我的话都不听了?”洪姓老者对自己这个曾孙还是有几分溺爱了,见他据理力争,神情也软了下来。 玉襄夫人出声劝解道:“洪老,铭儿毕竟是少年人,和我们这些老一辈的呆不住也正常,我们安云性子孤僻,铭儿爽朗,到时可以让他们两个少年人多走动走动。” 她本便伶牙俐齿,很会和人套近乎,仗着和洪家这位攀了点儿关系,此时叫起其曾孙时,已然用上了昵称。 崔远闻言,心中腹诽不已,这老女人,真作! 但洪老者确实点了点头,算是将这话听了进去,和玉襄夫人一路的交谈,对方不停嘘寒问暖,洪姓老者都很是受用,昨天的怨气也消除了大半,此时对方这么一劝解,也算给了自己一个台阶下,于是道:“也罢,由得你去吧。” “谢谢曾祖父。”洪铭笑道,他毕竟少年心性,此番顺了心意,刚才的不快也被抛之脑后。 第三十八章:这个婢女卖给我如何? “你这是去哪?”洪铭追在崔远身后。 “当然是回住处,否则还能去哪?” “我们再比一场,昨天你运气好我才输的。”少年喋喋不休。 “没工夫。” “那你什么时候有空?” “什么时候都没空。” 洪铭深吸口气,依旧不肯放弃:“那你怎么才肯跟我打。” “不需要打,我认输。”崔远很干脆道。 洪铭一时语塞。 又沿路走了十来分钟,身后少年任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嘿,我觉着你这人蛮有意思。” “哦?”崔远瞟了他一眼。 “我还从没见过又谁敢跟我曾祖那样说话,就是我爷爷那么厉害的人,见到他都是唯唯诺诺的,你是第一个。”洪铭从沿途的花树上掰下一根枝条,在手中挥舞着说道。 崔远失笑,也没有回答。 “诶,对了,刚刚那个是你娘吧。”少年倒也不觉得无聊,没过多久又问道,“话说你们怎么看起来那么生分,我娘用麻鞭抽我,我都不敢那样对她。” 崔远眼神古怪:“谁告诉你的?” “她刚刚在我曾祖面前谈及我的时候,就称呼你是‘我家安云’。” “只是为了和你们搭话,拉近关系罢了。”崔远也有些佩服起那老女人了,也真是够能装的。 洪铭哦了一声,也便不再说话。 主殿的轮廓出现在视野中,雕梁画栋,很是气派庄严。 “需要我派人送你回住处?这里面你可能进不去。”崔远说道。 “你娘,呃不对,那位副圣主可是吩咐让你招待好我的,再说,为什么我进不去。”洪铭皱了皱眉。 “带你进去也不是不可以,你得告诉我些事情。”崔远像是想到了什么,说道。 “你说。” “你们来闵生教做什么?” 少年想了想,觉得这也不是什么隐秘,于是便道:“仇夷氏前些年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不是养了很多尸奴进魂生门搬运苍玉吗。” 崔远神色微沉,点了点头。 洪铭继续说道:“但最后仇夷氏覆亡,现在的残支甚至连二流势力都算不上。我们洪家呢,想动员各大一流势力,汇聚众多入形强者,开启魂生门。” 崔远有些惊异道:“怎么,你们还敢到魂生门内取苍玉?” 洪铭点头:“仇夷氏控制的尸奴已经将苍玉搬到了外层,到时开启魂生门后,再驭使尸奴搬出就行。” “你们就不怕重蹈覆辙?”崔远有些不屑道。 “不怕,尸奴体内安上火石,若是到时尸变,直接引爆就是,万无一失。”洪铭似没有注意到崔远的表情。 “到是个好主意。”崔远摸了摸下巴,不过转而道,“这不应该是秘闻吗,你怎么会知道?” “我们洪家已经派了很多人出去,不久各大势力都会知道这个消息,瞒不住的。”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主殿。 刚一走入,便有侍卫拦住去路。 几名银丝软甲的护卫都是一脸警惕地看着崔远身旁的少年,手中长剑也是微微抬起。 “我是冀州洪家来的贵客,这就是你们闵生教的待客之道?”见侍卫用长剑指着自己,洪铭有些不悦。 几名侍卫有些半信半疑,冀州洪家的大名只要是有点见识的练气士基本都听说过,教中最近似乎确实也有人说过,有其他势力的人造访。 一时拿不定主意,于是将目光投向了崔远。 崔远冲他们颔首示意:“夫人也没明令说我不能带外人进主殿吧。” 几人相视一眼,交换了眼神后,还是选择让开去路。 走入圣安宫,洪铭便四下打量。 “没想到你这堂堂圣主的居所也就那样啊,比我曾祖的雀阁也大不了多少。”说完,他忽然惊咦一声,“不过你这地方守卫到还真的多,小是小了点,不过那么多强者装点门面,也有那么几分格调。” 崔远忍不住笑了笑,没作回答,外表还看不出来,一交往才发现,这少年似乎有些话痨,到和周梓冉有得一拼。 正想时,就见一颗粗大的乔木下,一道黄衣身影坐在其旁,面前摆着一个半桌高的木盆。 这里是后院,陈设简陋,是婢女们的居所。 崔远看着这道背影,一时觉得熟悉,不由向对方走去。 待近了,才发现木盆里都是衣物,黄衣用力搓洗着,不时拿衣袖擦去额角的汗珠。 “周梓冉。”崔远喊出对方的名字。 小婢女顿时身子颤了颤,像是听到狮吼虎啸似得,惊地从凳上站起。 崔远也是被她激烈的反应弄得有些懵,不由问道:“我有这么可怕吗?” “不是。”周梓冉赶忙转过身。 崔远总觉得对方有心事,最近变现格外反常。 看了眼木盆中的衣物,竟全都是自己的,蹙了蹙眉道:“这些都没穿过,洗它做什么?” “就是因为没穿过,放久了,沾了灰。”周梓冉回答。 “这些让其他婢女做就行。”崔远将她拉到身边,“跟我走一趟。” 周梓冉明显有些躲闪:“不去。” “不行。”崔远用毋庸置疑的口吻道。 “去做什么?”周梓冉只得妥协。 “我教你阵纹。” 周梓冉翻了翻白眼,自家圣主上次在轻音堂的一幕她还记得清楚,黑石上显现的,圣主更本没有阵纹天赋,居然还说要交自己。 “不学。” 一边,洪铭就这样静静看着主仆二人的交谈,乐在其中,发出不和谐的声音:“有意思。” 两人闻言,目光都向他投了过去,周梓冉也才发现,圣主旁边居然还跟了一人。 “这个婢女卖给我如何,我出一千金珠。”少年忽然看向崔远开口。 “嗯?”崔远怀疑地看了他一眼,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这婢女真有意思,居然敢跟主子唱反调,不像我身边那些服侍的,成天死气沉沉的,问个什么话都支支吾吾。” 崔远沉默,算是真有些服了这少年,随口开价一千金珠,也真够财大气粗,不像自己,虽然名义上是圣主,却比个婢女还穷。 想了想,好笑地看了看周梓冉,于是爽快道:“成交!” 周梓冉傻了,虽然不知道这人是谁,但听对方要买自己时,心中还有些不以为然,但绝没想到崔远竟会答应。 原本还有些躲闪的她,心急之下,扯住崔远的衣袖,眼眶登时就红了。 第三十九章:生死一念 今日天色暗的及早,远空的红日被乌云盖住。 天光乍泄间,已是惊雷滚滚,雨幕将临。 于是派人将洪铭送回了客房。 少年离去时,还隐隐又丝不舍,再看向崔远时,眼神中多了几分钦佩。 就在刚刚短短半小时内,崔远就将他演练的几式功法中的缺陷指了出来,分毫不差,他一时间心情复杂,但又渴望继续和崔远探讨练气,苦于天色,也只得离开。 周梓冉在崔远一番“恐吓”后,总算温顺下来,和崔远一起吃过晚膳后也回到了后院。 在婢女离开不久,原本的鹅毛细雨也越下越大,撞击着头顶房梁上的琉璃瓦,啪啪作响。 崔远闭目盘坐,如此扰人的环境,本应该很难入定,但崔远没一会儿就开始了富有节奏的吐纳。 过了三四个时辰,待天色彻底暗下,崔远才从床榻上翻身而起。 推开轩窗看了眼,外面依旧大雨不绝。 见状,崔远反到笑了笑。 “到时绝佳的机会啊!” 说着,他已从衣柜最底层的暗板下拿出黑袍穿上,最后罩上斗笠,悄然潜出了寝宫。 瓢泼大雨成了他在夜幕下最好的庇护伞,轻易避过一众感真期护卫的感知,没有引来一点察觉。 半个小时后,再次顺利潜入轻音堂,直奔伊人居而去。 他早就对这位瑾娘的身份有所怀疑,对方就是那个在林中使用金针之人也说不准,但没有证据,也不敢确定。 想要指控玉面天王,还需要点真凭实据,前几日没有行动,完全是害怕打草惊蛇,今晚却是个绝佳的机会。 他崔远心眼不大,玉面天王既然自己有杀心,那他自然也会施展报复。 受天气影响,平素到夜晚也灯火通明的坊市,此时收摊的收摊,闭店的闭店,走过间不见一人。 但视线穿过院墙,却仍能发现,伊人居的阁楼内还有烛火摇曳。 身形一个起落间,崔远就已进了院中。 四下打量了一眼,戏台被蓝色的篷布遮了起来,除去回荡在耳边的雨声,很是安静。 穿过垂花门,行走在阴影间。 喧嚣的夜晚,不少人难耐躁动。 几件雅阁内亮着灯火,在窗纸上折射出两三道身影,交错间做出奇怪的姿势,只是雨打树叶,掩去了雅阁内的某些声音。 崔远没理会这些,按照记忆,向着瑾娘所在的那间潜行而去。 躲在了房檐下,脚步也停了下来。 视线掠过,刚向看向窗纸,可很快,他神情一动,整个人警惕起来,纵身跃起,攀上屋顶。 几乎在他起身的一霎那,雅阁内的房门便被推开。 走出的人并非瑾娘,而是一名身材修长的男子,腰间挂这一柄未出鞘的长剑。 此人走出后,打量了一圈,发现没有人后,也不顾忌,直接走入雨幕,向着伊人居外而去。 看到此人的面容,崔远眼瞳爆缩,心中惊骇,只觉得难以置信。 “怎么会!”崔远呢喃。 这人竟是洪家来的三人之一。 剑修! 猛地,雨幕下,男子似有所感,头一偏,看向身后。 崔远立时一矮身,躲过了对方的探知。 一无所获,男子皱了皱眉,最后还是回过身,走向了垂花门。 “好敏锐的感知!” 当人影消失在拐角,崔远才长舒口气,心中惊叹,自己竟是一个眼神,就引起了对方的察觉,足可见修为是有多恐怖。 一时间,心中疑窦丛生。 他不是洪家的人吗,可为什么会半夜跑来见伊人居内的瑾娘? 按理说,如果瑾娘是那晚林中施针的人,那也因该出自九毒门,和这位洪家的剑修八竿子也打不着关系。 看来,这位瑾娘的身份真的不简单! 微微平复了心绪,这才探出头,看向雅阁。 此时门还未关,以崔远的视角,仅能看见其内的一点景象。 眼神很快定格在一处。 桌案上,摆放着一枚翠绿的玉石,即使在烛火的陪衬下,已然宝光无尽。 “苍玉!” 崔远心脏都在此时跳了跳,这东西,自己进过魂生门便也见过,所以一眼就认了出来。 瑾娘长着一张仙姑的脸,他本就怀疑对方可能也同样进过魂生门,看到桌上摆放的苍玉后,就更坚定了这个猜测。 不一时,瑾娘的身影就从一角走了出来,出现在了崔远的视野中。 他赶忙欠了欠身,压下身上的气息,以做到不被对方察觉。 瑾娘径直来到门边,此时她穿了一件粉色薄纱,曼妙的身形被衬托的淋漓尽致,格外撩人。 素手轻抬间,将门扉缓缓合拢。 见状,崔远从屋顶落了下来,脚尖点在地面,没有发出丝毫动静。 刚想通过窗纸,观察下里面之人的动向,就下方雅阁内的灯已被人吹灭,窗纸上折射的人影也随之消失。 崔远眉头皱了皱,彻底没了再打探下去的可能。 不过总得来说,此行还是有所收获,了解到了洪家的剑修似乎和这位瑾娘有些一层关系。 打算离开,不过心中却有些痒痒,毕竟苍玉的诱惑着实不小,毕竟这东西就是入形期看了也会眼红。 最后咬了咬牙,还是只能放弃偷苍玉的想法。 上次一见,他就感知过,这位瑾娘深不可测,自己判断不出对方的修为,冒然行动,最终很可能偷鸡不成蚀把米,甚至把命搭上。 重新出了伊人居,雨点打在斗笠上,张望下,乌云盖住皎月,夜色下是无边的黑夜。 无边的雨丝混淆视线,逐渐走向下山的路,身后坊市的轮廓也变得越来越模糊。 本已适应了黑暗,崔远却在这时心中浮现出一丝恐惧感。 这感觉来的莫名其妙。 也是为了防止被发现,他刻意没走山道,而是穿行而树木茂盛的小道上。 步伐掠动,将草叶上的雨水抖落,顺着裤脚划入靴中,带来潮气。 冷! 蓦地,后脑一阵发寒。 电光火石间,崔远扭身看向背后。 咻~ 一阵铮鸣,剑光猛地在夜色下划过,即使没有月色,剑身上也是带过一点银光。 精准无误,停在了崔远咽喉一寸处。 男子站在雨幕下,面无表情,眼神微眯间,像是猎鹰。 第四十章:命悬一线 崔远只觉得这一刹那,心跳似乎都静止了。 对方尾随了自己一路,他竟没有半点察觉。 究竟是多恐怖的修为! 崔远强自镇定下来,与之对视。 “你,何人?”男子声音沙哑,没有丝毫感情,一字一顿道。 一瞬间,崔远脑中像是过电一般,飞速运转,想到了九毒门内那位白莲绣娘的名字,于是用真气鼓动,模拟出一道尖细的声音:“应白莲。” 说话间,他模样和语气从容轻慢,似乎完全不像是在剑尖下蝼蚁,而是全然不将面前之人放在眼里的强者。 男子闻言,眉头一紧一皱间,显出迟疑之色:“谁派你来的?” “无可奉告!”崔远声音发寒,面上虽然平静如水,但内心却是如坐针毡。 顿了顿,男子的剑并未刺下,而是唤了口吻,忽然道:“锦瑟生花。” 崔远闻言,只觉莫名其妙。 可仅是失神半秒,就意识到了什么,眉头一挑。 这是......对暗号了啊? 崔远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对方的剑尖又一次前移了几分,强烈的杀机倾泻而来,似乎自己只要再迟疑那么几秒,自己的喉管就会被对方割裂。 “琵琶长草?”脱口而出后,崔远也是一副赴死的心态。 躲也躲不过,大不了就是一死。 话音刚落,就见喉间长剑划过,寒芒乍现。 锵! 下一瞬,入鞘。 崔远有点懵逼。 这特么都能蒙对? 男子缓缓开口:“东西,给我吧!” 崔远悬起的心才落下,闻言,又一次紧张起来。 怎么还有这一出? “好。”崔远手慢慢伸向怀中,心念电转。 慢慢地,摸出一张符纸。 男子见状,眉头一皱:“这是什么?” “是你大爷!”崔远爆呵一声,就将符纸甩向男子,乘对方愣神间,身形瞬间暴起,一下便窜出六七米远。 男子冷哼一身,意念一动,剑便已出鞘,将符纸斩成两截,就要向崔远追去。 只是符纸被斩开间,却是爆出一阵刺目的白光,男子只觉眼前一花。 但很快浑身真气爆发,以自身为圆心,周围五米内,顿时一阵气浪翻涌,就连倾盆而下的雨幕都被震散开来。 崔远在这冲击下,直接倒飞出好几米远,强忍着骨裂般的剧痛爬起,再次施展身法狂奔。 “入形中期!” 他从男子身上宣泄的气势感受出了对方修为,心中一沉。 师姐! 虽然视线模糊,但意识还算清明,知道自己要是往下山的路跑,很快就会被追上,必死无疑,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去山间的小竹轩,只有师姐能救自己了。 自己有一流身法,可和后方男子的实力相差却是整整两个大境,最多不消两分钟,对方就能自己擒下或斩杀。 怎么办? 崔远是真的有些急眼了,这种束手无策的感觉,已经时隔半年未体会过。 如今的自己已经不再是那个可以刺杀入形如探囊取物的崔老怪,后方之人,只需轻轻一剑,便能要了自己性命。 小竹轩以如今的脚程,起码还要十来分钟才能到。 回头望了一眼,对方竟是御剑腾空,距离自己头顶越来越近。 这就是入形期! 就是感真都望尘莫及的境界,可以真元外放,甚至凝气成形。 御气千里之外,杀人眨眼之间! 男子看着下方的崔远,脸上表情戏谑,手上法诀掐动,虽然离地十几米远,但却一击掌刀辟出。 真气像是失控的怒龙,化作风刃,向着崔远斩来。 只来得及在地上一滚,刚才所在的位置就出现一方一米来长的豁口。 即便躲过风刃切割,但崔远也依旧不好受,一击之力带起的石屑,迸溅之下砸在身上,有些锋口尖锐的直接在其身上割出数到血痕。 掌刀不断,再次四五道风刃辟出。 崔远喷出一口血雾,巨石砸在左肩上,一声骨骼错位的声响传来,带着他的身子在斜坡上滚了十几个圈。 砸在一颗树干上才堪堪止住身形。 不顾身上伤情,再次爬起身。 抬起右手,从怀中又是摸出一张符纸,力马将之捏碎。 金光笼罩。 下一刻,其内便跑出四个“崔远”,分别向着东南西北四个方向跑去。 “小小幻阵!”飞剑上,男子冷恨一声,朝着向自己跑来之人挥出掌刀。 劲风撕裂,径直落在了崔远腰上,顷刻间血肉模糊。 向前迈出的脚步滞住,整个身子向前栽倒了下去。 坠地后,身体分裂开,鲜血淋漓,狰狞可怖。 男子的飞剑也微微停滞了半秒,眉头锁紧。 “不对!”他目光看向东方,还有一个崔远依旧在拼了命地狂奔。 “该死,假的!”男子气急败坏地吼了一声,真气运转更快,霎时间飞剑就带着他的身形划出几十米远。 但就是他这短暂迟疑的功夫,崔远已经没入前方丛林,身形也消失在黑暗中。 男子没有放弃追击的意思,几个起落见,纵身跃下飞剑,同样没入黑暗。 林中,有树荫遮蔽,雨明显下得小了。 崔远有些脱力,脑中眩晕。 刚刚逃命间,将身法催动到了极致,体内真气被抽调之下仅剩死缕。 咬了咬舌尖,换来几分清明。 四周一片漆黑,虽然这样的环境是他的主战场,但如今雨夜,听觉受到影响,自己也和个平常的初境也没什么区别。 再者,到了入形,感知极其敏锐,尤其是像对方一样的剑修,就算有林木做遮蔽,也依旧会被很快追上。 现在身体状况糟糕,崔远在不断透支真气。 “不远了......” 斗笠下,他脸孔苍白,左臂算是彻底失去了知觉,伤口渗血,将黑袍都染出几团血斑。 穿过丛林就是小竹轩! 崔远默默道。 记得自己当年离开时,师姐就已是入形中期,如今修为肯定还有精进,一定对对付这名剑修男子。 咻! 一阵破空声在脑后炸起,身旁一颗巨树倾倒而下。 崔远也被扩散的冲击力道掀飞数米。 追上来了! “嘶~” 翻滚中,崔远不停抽着亮起,强忍着没喊出声。 似乎有什么尖锐的东西,扎进了自己小腿里,直接贯穿! 抬起头后,透过树木的掩映,已然可以看到前方五六十米外亮起的一盏灯火,虽然微弱,却让濒临崩溃的他心中重新燃起希望。 小竹楼,悄然矗立, 第四十一章:余仙子,你真的要见死不救吗 夜雾开始在山间弥漫,灯罩中的灯油彻底燃尽。 已经看不清书本上的字,余妙音这才把头抬起。 扫视了眼四周。 竹楼内,陈设简单。 东西两角摆着书架,桌案椅凳摆放有致,几案上只放了一壶清茶。 西侧的书架后,有一屏风,隐约可见后面的木床。 红漆染色的墙面古朴,却被各色的水墨画和字帖挂满。 她缓缓起身,舒展了下身形,因为久坐,四肢都僵硬。 “师姐~” 神情稍稍松缓间,耳边却像是响起了微弱的呼唤声,似远似近。 睫毛轻轻抖了抖,有些出神。 “是幻听吗?”余妙音轻轻呢喃,外面雨声滴答,让他分不清刚刚传入耳中的声音是假还是真。 说话间,已是推开门扉,凭栏望着雨中的深山。 依旧和往昔无异。 “真的是听错了吗?”她神情有些低落下来,望着无边的黑夜默默发呆。 一时追忆起往事: 带着羊角面具的男子趴在窗台边看着自己,神情懒散。 “师姐,不只是喜欢诗词吗,我最近听了一句。”男子顿了顿道,“沉鱼落雁鸟惊喧,闭月羞花花愁颤。这两句是什么意思?” 自己当时有些吃惊,滞了滞:“这诗我怎么没听过?” 思索片刻,还是回道:“鱼见之深入,鸟见之沉落,月见之隐退,花见之羞愧,这......指得是什么?” “师姐你啊!” 闻言,自己呆住了,面颊发烫,竟半天说不出话来。 想到此处,余妙音嘴角噙出一抹少见的笑意,手肘撑在栏杆上,拖着香腮。 可姿势没保持多久,她的神情便僵住,整个人豁然站定。 视线的尽头,一个好不起眼的黑影从山岩间爬了出来,身后是幽暗的丛林。 余妙音看向他时,对方也回望过来。 脸上被血和尘土草叶附满,黑袍破烂,只身仍旧将头顶的斗笠压得死死的,整个人很是狼狈。 余妙音瞳孔收缩,竟是一眼就察觉出此人受了重伤,心脏没来由地颤了颤。 脚尖微微一点,便向着黑影急速飞去。 身形才掠出,就见丛林内纵横出一道剑光,快若雷霆,向着山岩上的人刺去。 “不!”余妙音惊呼一声,手腕一番,袖口内就是一卷白绫飞出。 仅是眨眼之间,飞剑便至,即使崔远早有预料,侧了侧身,还是被其划过腰间,带起一抹血光。 没有惨哼,只是眉头皱紧,意识开始有些涣散。 下一刻,白绫飞至,将崔远卷了起来,被余妙音一收,便飞到了其身旁。 “远笙!”余妙音扶住崔远,美目中闪过一丝惊慌。 崔远咳出血沫,将头上斗笠摘了下来:“堂主,救我。” “是你!”余妙音眉头轻蹙,将崔远认了出来,想起了昨天在典丹阁遇到的那位叫“崔远”的青年,于是将眼前之人认了出来。 手上一松,原本脸上的担忧之色尽去,重归冰冷。 失去了支撑,崔远身子猛地砸在地上,脑中一晕,差点昏死过去。 “你来这里做什么?”余妙音想到刚才自己的失态,又看到如今崔远的装束,语气冰寒道。 “咳咳.......我是闵生教圣主,有人......杀我。”崔远捂着腰间,鲜血已经渗出黑袍,将身下地面染得殷红。 余妙音看了崔远一眼,目光微垂间,不露情绪。 足足过了半分钟,她才从衣衫内取出一瓶丹丸,丢了过来。 丹瓶滚落在崔远手边,也不犹豫,就将之取了过来,吃力地拧开瓶塞,随后将里面的丹药稀疏倒入口中。 “此人入形中期,你......小心。”崔远声音虚弱,说完强撑着身体盘坐下来,运转心法催化药效。 余妙音闻言,还是忍不住古怪地又看了看崔远,于是将目光落入丛林中。 没过多时,就见剑修男子从出,此时雨点越下越小,他走出的步伐也是不紧不慢,像是对自己正在追捕的猎物完全不上心。 “人交给我,可以不杀你。”男子声音淡漠。 余妙音没有回话,山中风声簌簌,吹动着她的衣摆,俏丽的脸颊罩着一层寒霜,神情也变得凝重下来。 男子一声冷哼,脱手间,长剑笔直刺来,在抵达余妙音身前五米后,瞬间分化出十余道剑光。 余妙音不紧不慢,素手轻抬,剑光立时崩散,飞剑真身也是蓦然失控坠地。 男子惊咦一声,意念控制间,将飞剑召回,便看见其上已经布上了一层霜花。 握住剑柄,手上传来刺骨的寒意。 “入形期?”男子这才收起脸上的轻慢。 “阁下似乎没必要因为一个不认识的人与我结仇。” 余妙音终于开口,声音平静:“我轻音堂,不是杀人的地方!” 说罢,也不废话,法诀掐动间,立时吹起寒风,周围十丈内如同进入寒冬,飘落而下的雨丝立即凝结成冰,在凛风中卷席向剑修男子。 男子见状,有些骇然,对方施展的领域竟能到达十丈远,修为显然高过自己。 愣神的片刻,几颗冰晶就已飘落在自己面颊和发烧,寒冷刺骨。 他赶忙御使真气抵挡周身的寒冷,身形闪动间,向身后退出了几十米远。 脸上被冻的发白,男子眼神闪烁,站在远处端详了崔远两眼,最后看向余妙音:“你最多保他一时。” “三日内,我必取他性命!” 知道此时想除掉崔远已经不可能,于是冷冷丢下一句话,便催动剑诀,向远方遁去。 五分钟后。 崔远睁开眼,血已经止住,命算是捡了回来,但身上伤势过重,他依旧有些头脑晕眩。 “多谢堂主出手相助。”崔远看向余妙音,脸色灰败,嘶哑开口道。 “你,究竟是谁?”余妙音也不看他,漠然道。 若非知道面前之人和柳楠烟有几分交集,她是决然不会出手,而且对方这身装束,明显是在装扮崔老怪,让她觉得此人别有企图,心中生出反感。 “我是闵生教的圣主,若是不信您向楠烟姑娘一问便知。”崔远怕引来师姐怀疑,语气显得傲慢放纵了几分。 “不管你是谁,以后若再装扮成这番模样,不需那人动手,我也会杀了你。”余妙音冷冷道,说着云袖一甩,就要向自己小竹轩飞去。 第一次被自己师姐恐吓,崔远心情有些复杂,抿了抿唇。 现在自己左腿被一截竹签贯穿,腰间还中了一剑,身上几处骨裂,若是不能及时医治,一直置身在雨幕下,一夜过后,也必死无疑。 于是只能出声道:“余仙子,你真的要见死不救吗?” 第四十二章:子落镇生门 余妙音置若罔闻,全然是一副任凭崔远自生自灭的模样,身子已然跃起。 “我能告诉你,你想见的人在哪。”不得已之下,崔远只能高声道。 有了效果。 余妙音僵了僵,悬浮在离地四五米的半空,看了过来。 “那个,我知道崔老怪在哪。”崔远声音低了下来,越发虚弱。 余妙音脸色阴晴不定,几番犹豫不决后,还是抛出白绫,卷住崔远飞向竹楼。 直接被崔远丢在了房檐下,刚准备追问点东西,却发现此人头一歪,昏死过去。 咬了咬银牙,还是抬起手,将掌心按在了他的胸膛处,将丹田中的真气渡了几缕过去。 又取出一枚丹瓶,将丹药倒出,塞入崔远口中。 做完这些,就不再理会,顺着竹楼上了第二层。 待崔远重新睁开眼,已是四更天。 这会儿雨也停了。 虽然痛得龇牙咧嘴,但比起昏迷前已经好了很多,因为丹田中有了真气存在,心法自行运转,修补着内伤。 将错位的左臂接续好,只觉得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崔远强忍着没嘶吼出声。 将头枕在了门扉上,头上冒汗。 苦笑两声,侧头看了看四周,发现自己居然被丢在了房檐下,整个人也是坐在潮湿的地面上。 自己师姐也真是够狠心的。 也是无奈。 此时,罩在身上的黑袍又脏又湿,沾了泥土、雨水还有鲜血,接触到伤口,让崔远眉头一皱,很是不好受。 左臂无法活动,只能单手将黑袍蜕了下来。 但是血液凝固,已经将黑袍黏附在了身上,崔远做这一系列动作也废了半天力。 赤裸着上身,伤口密布,有些狰狞,尤其是腰间,一条十几厘米的剑伤,触目惊心。 因为有丹药辅助的缘故,这些伤口恢复的很快,已然结痂。 似乎是自己弄出的动静有些大了,楼上传来一阵门扉被推动的声音,余妙音踱步走了下来。 发现崔远这时的形象,目中寒芒掠过。 她是个十分讲究礼数的人,而且还有点儿洁癖,对方光着上身,让他感到有些厌恶。 视线有意回避,不看崔远。 也懒得拐弯抹角,直接开口道:“你知道他在哪?” 崔远也是知道自己师姐这点性格,猜到她可能生气了,于是将正了正坐姿,将黑袍重新扯了过来,微微搭在身上。 “不知。”他开口道,语气也端正了不少。 余妙音眼中杀机一闪,声音越发冰寒刺骨:“你可知,我最讨厌别人欺骗于我。” “仙子莫急。”崔远见她这幅模样,早有所料,于是道,“我虽然不知道他在哪,但我却知道,半年内,他必定会来见你。” 余妙音显然不信:“我平生最讨厌两种人,一种是失信的人,还有一种就是你这样,既失信,还装腔作势的。” 崔远剧烈地咳嗽两声,将胸中淤血吐出,强笑道:“不愧是仇夷老人的弟子,行事风格都一模一样的。” “你怎么会知道?”余妙音神情变了变,她的身份隐秘,整个闵生教内,知道这些的只有自己姐姐,可对方又怎会知晓。 “他告诉我的,他还说,如果你不信,就让我转述他的一句话,你自然便信。”崔远道。 虽然不觉得真有此事,但心中还有那么几丝渺茫的期盼,忍不住追问道:“什么话?” 崔远抬了抬头,作回忆状,迟疑了半分钟后,慢慢开口道:“卷帘珠影碎纷纷,三弦断,子落镇生门。” 余妙音闻言,神情呆住,好看的眉头低垂下来,显出一点哀惋之色,声音发颤道:“你,你在哪遇到的他?” “我说了,我是闵生教圣主,前些日龙拳天王失踪,其实就是遭到了他的刺杀,当时龙拳天王想要加害于我,他到是因此救了我的命,他知道你在闵生教后,于是就刻意嘱托我告诉你这些。” 虽然知道自己师姐一贯讨厌被人欺骗,但此情此景之下,若不给出一个合理的交代,她绝不会善罢甘休。 余妙音咬了咬贝齿,联想到最近龙拳天王的消失,算是勉强相信了崔远这番说辞。 “子落镇生门......生门,生门,你也进了魂生门吗......”她有些哽咽,低声自语道。 崔远不敢看她,也不敢打断师姐的追思,只能靠在门扉上,等待着后续。 余妙音很快就恢复神智,转过脸,质问道:“上一次穿着黑袍,戴着斗笠来小竹轩外的,那人是不是你。” 崔远对上她锋利的目光,心中颤了颤,知道自己若不说实话,师姐肯能真有动手的可能,于是赶紧道:“不错。” “你为何假扮他?”余妙音脸色阴沉似水,记起那晚,自己情绪失控下说出的言语,竟都被一个陌生人听去,便只觉得恼怒不堪。 “我也是来传话,首先若是以我自己的身份来,仙子你也未必肯见我,其次也未必愿意相信。”崔远道。 “所以你就要假扮他!”余妙音冷笑,“我说过,若再看到你穿成那样,我第一个要了你的命!” 崔远心中发苦,以前还好,现在换了一个身份,才算是真真切切的认识到师姐的狠辣的一面。 谈话到这里算是宣告结束,余妙音回过身,重新走向了竹楼第二层,淡然道:“不久天明,届时我会派人送你回你该回的地方,至于之后,那名男子若要再来取你性命,一概与我无关。” 看着她款款消失在竹楼上的倩影,崔远心中莫名不是滋味。 对方虽然话语很是不留情面,但他还是从那孑然的背影中,感受到了哀伤和落寞。 离天明还有几个时辰,崔远于是闭上眼,开始小憩。 很快疲倦感就袭来。 自从来到这方世界,他便再没安安稳稳的睡过觉,每晚的修炼时间都被修炼取代,如今虽然没有床榻,但却莫名安心,很快就进入梦乡。 第四十三章:撕破脸皮 重新躺回了圣安宫的床榻上,崔远还是有些心神不安。 他昨晚莫名失踪,今早重伤而归的消息闹出了不小的动静,估计用不了多时玉襄夫人就会亲自来圣安宫一趟,到时候少不了追问他昨晚的遭遇,可能还会安插更多的高手进来保护。 目前来看,到也不是坏事,那名剑修男子直言三日内取自己性命,想要保命,目前只能减少外出,圣安宫中多些人镇守也自然不是坏事。 不过有些麻烦的,镇守的护卫虽多,却都是感真期,自己要是一直龟缩圣安宫,对方也不可能无声无息地取走自己性命,但若是对方硬闯,那自己想要活命也绝无可能。 都说一个境界的差距是鸿沟,一个大境的差距是天堑,其中尤其以感真和入形,以及入形和结婴最为明显,入形的标志是凝气化形,而结婴却是元神化婴,相当于在体内开辟了第二道修炼系统。 一个入形中期的修士想要取一名初境修士的性命,再多感真期保护也不起作用。 崔远表情凝重,一面催动心法修复体内伤情的同时,也在细细思索着昨晚发生的事情。 首先可以肯定的是,瑾娘和剑修男子有着某种隐藏关系,而且崔远和男子一番对峙,现在几乎可以断定瑾娘便是九毒门的人。 可是剑修男子的身份就不太敢确定了。 前天在大殿中看见对方时,此人一直缄口不言,也就洪姓老者和其曾孙表明自己来自洪家,而剑修男子却未表露过身份。 崔远对洪家的太沧心法了如指掌,当年潜入洪家,就是为了偷这东西。 从昨夜男子的施招和御气,就能明显看得出,此人修炼的并非太沧心法。 和九毒门有关联,却混在洪家,那么此人身份到底是什么,崔远也无法预测。 而且现在还有一个问题。 既然瑾娘和玉面天王都是九毒门人,那么他们为什么会潜入闵生教内,目的又是什么。 “莫非又和魂生门有关?” 一时间,崔远有些思绪混乱。 就在这时,房门被人推开,周梓冉和云竹走了进来,不过莫名的,她们身子有些微微颤栗。 一进入后,并未和往常一样崔远打招呼,嘘寒问暖,而是默默退到了房门一边,让开道路。 紧接着,一名年约三旬的美妇走了进来,身形丰腴,莲步款款。 崔远看到此人后,眉头忍不住皱了皱。 “云儿。”玉襄夫人脸色殷切,走到了床榻边,一抚纤裙,便坐了下来。 崔远微不可查地挪了挪身,离妇人远了些。 对方身上的香味浓烈,钻入鼻尖后还有种异样的滋味,不由有些反感。 玉襄夫人也察觉到崔远对自己的排斥,不以为意:“伤的严重吗,让为娘看看。” 说着玉手轻抬,像是慈恋的母亲,担忧孩子的病情。 崔远回避。 玉襄夫人的手也就这样僵在半空。 “不劳夫人挂心。”崔远神情冷淡道。 “云儿......”玉襄夫人语气低缓下来,柔声道,“你最近是怎么了,忽然性情大变,是为娘哪里做错了吗?” 崔远神情未变,也不作声。 “教中有很多人对你不利,只有为娘处心竭虑的护着你,再加上教内事物繁重,才不得已冷落了你,少了沟通,才导致你对为娘有如此大的误解。”玉襄夫人循循善诱,语气挚诚。 崔远不予理睬。 “你能告诉,昨晚发生了什么吗?究竟是什么人敢将你伤成这样,为娘绝不放过他。” 问出这句话,才是她此来的真正目的,因为怀疑崔远昨晚是遭到了大长老派来的人刺杀,加之崔远只是受伤并未死亡,那证明昨晚他肯定是见过行刺之人,可能还发生过争斗,崔远要是能向她提供点有用的信息,她完全可以借此为难一番大长老,要是追查下去,说不定还能扳倒一位天王。 这次崔远有了回应:“不知。” 他虽然知道自己如今处境堪忧,剑修男子可能还会来取自己性命,面前这位玉襄夫人也是名入形强者,自己要是告之实情,对方定然也会倾力保护自己。 但向她屈膝获得庇护,这种事情,崔远还做不出来。 闻言,玉襄夫人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一甩衣袖站了起来,冷哼道:“别太得寸进尺!” “怎么,恼羞成怒了?”崔远毫无惧色,与她对视,一脸戏谑。 玉襄夫人压下火气,知道还不是和对方翻脸的时候,于是讥诮道:“如果你是聪明人的话吗,不会不懂这个道理,这样对你对我都有好处。” 崔远无所谓地笑了笑:“可我偏偏相当傻子。” 玉襄夫人脸色一阵青紫,怒视崔远间,眼中杀机数次闪动。 “你大可一剑将我刺死,岂不两全其美。”崔远也不是好想与的主,锋芒毕现。 “敬酒不吃吃罚酒!”玉襄夫人阴鸷道。 说着,玉手一伸,捏在崔远两腮,一粒丹药就丢进崔远口中。 手上动作不停,松手间,又是在他喉尖一点。 崔远干咳起来,但却于事无补,丹丸已经顺着喉管划入腹中。 “给我服毒,你也不怕大长老知道了。”崔远脸色发白,看向玉襄夫人,依旧是嘲讽之态。 “哎呦。”玉馨夫人一声低呼,葱葱玉指一抬间,按在了崔远唇上,“可别乱说,这不是毒丹,大补!” 说罢,一声娇笑,腰肢扭动,便向门外走去。 崔远干呕了几次,发现不起作用。 虽然现在体内没有异常,但他却不敢忽视。 鬼知道老毒妇给自己吃的什么,反正绝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圣主!” 待玉襄夫人走远,两米婢女才围了上来,惊慌失措。 “扶我起来。”崔远赶忙道。 两名蠢萌的婢女傻站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扶起崔远。 盘坐好后,他立马进行内视,探知体内变化。 足足过来半个小时,也没发现任何异常。 刚准备睁开眼,崔远就猛地握住小腹,直接惨哼了一声。 丹田中像是点燃了一团烈火,直让他痛得浑身抽搐。 在丛林里,就是小腿被贯穿,甚至之后腰上砍了一剑,他都被痛叫过一声,但此时丹田内的灼热却如万蚁啃食,心肝脾肺肾都像是在被炙烤。 “居然是叱火!你这老毒妇!” 崔远蜷缩成一团,不停倒吸着冷气。 第四十四章: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圣主,你怎么了?”两个小丫头一时间急得手忙脚乱。 而崔远则是痛得死去活来,只得不断运转炼阳心法来消化丹田中的炽热。 这所谓的叱火,其实是固结和提炼真气的火种,将之炼化成丹药后,入形期服下,那便是大补,提升一个小境界都是常有的事,崔远上具肉身时就服食过这东西。 但若是入形以下吃了,既不能达到提炼真气的作用,还会直接导致真气被蒸干,丹田被焚禁。 这老女人,是要断了自己的练气之路,让他彻彻底底的沦为废人! 崔远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面如土色,只能拼劲全力运转心法,以求能炼化些许叱火,从而减少对丹田的损伤。 被炼化的叱火化作精纯的真气流入丹田“水洼”,只不过相比起蒸发掉的,这些便显得微不足道起来。 入不敷出,“小水洼”的体积开始逐渐缩小。 崔远急眼,心中几欲有了种想要直接自尽的冲动。 这具身体的资质实在太差了,奇经八脉多是闭塞不堪,也自然导致了他运转心法半天,甚至连一个周天都没做到。 想他当年五行灵根之时,心法运转间便是数个周天,事半功倍。 现在如今的弱种,修炼一年的效果估计都没当年一个月的强,真不如死了算了。 自己修炼的炼阳心法传自仇夷老人,是一流顶级的心法,和师姐寒诀一脉相承,一定程度上甚至还能调和,但可惜此时师姐不在身边,就算在,也未必会帮现在的自己。 “寒诀!”崔远似有所感,心中一阵惊喜。 记得昨晚余妙音是在他体内渡入过几缕真气的,但自己却并未将之炼化完全,现在还残存在体内。 很快,崔远就从四肢百骸中找到了这些真气,零星地分布在体内各处,修补着他受损的经脉。 赶忙将之抽调出来,与炼阳心法交感间,炼化叱火。 效果显著,流入丹田“水洼”中的真气开始躲过蒸发。 身上的灼热感也抵消了大半,顿时好受了不少。 不过仍然不容乐观,余妙音在体内渡入的真气并不算多,想要尽数化掉叱火还得要靠自己。 外界,两名婢女看着崔远身上像是火烧般,渡上一层不健康的红色,越发着急。 “夫人怎么这么狠心。”周梓冉眼中隐有泪花闪现。 说完这话,两人都默然不语,只能看着崔远狰狞的面颊,什么也做不了。 没多一会,崔远烫红的脸上就布满了一层冰晶,就这样闭着眼,一动不动。 “圣主,会不会死了......”云竹声音有些发颤,虽然心智成熟,但毕竟还是个未及笄的小丫头,此时不由觉得害怕起来。 周梓冉也是瑟缩了一下,伸出手,慢慢探向崔远鼻尖。 “你咒我?”这时,房中忽然传出一道低沉的声音。 周梓冉吓得一机灵。 “谁在说话?” “应该是圣主吧,圣主没死!” “可我看到圣主嘴都没张啊......” 二女紧张起来,视线在房中各处打量。 “是我!”此时,崔远真有种将这两蠢妞丢出去的冲动,因为身体冻僵,没法说话,目前只能靠着真气鼓动发出声音。 “圣主,你要找就去找玉襄夫人吧,是她害死你的。”云竹向周梓冉身上靠了靠,胆战心惊。 崔远一阵无言,半天才说道:“没死,去给我打盆冷水来。” “呃。”云竹傻眼。 “快点!”崔远忍不住吼道。 对方这才从愣神中反应过来,小跑着出了寝居。 十分钟后,二女将一大盆冷水抬进屋中。 “好了,圣主。”云竹小声道。 崔远顿了顿,才迟迟开口:“把我丢进去!” 二女又是对视一眼,虽然不解其意,但还是照做。 崔远身体一进入水中,立时就像烧沸的精铁,发出嗤嗤的声响,整个木盆中也是蒸腾出丝丝雾气。 时间慢慢流逝,几名婢女也被他遣散了出去,崔远坐在木盆中,此时里面的冷水已然被煮得滚烫。 体内叱火还在炼化,炼阳心法不知运转了多少个周天。 直至深夜,崔远才睁开眼眸。 眸中异彩一闪即逝,脸上浮现出几分难以置信的色彩。 “竟是突破到了初境圆满。”崔远嘴唇微张,有些吃惊,“这老毒妇到是弄巧成拙帮了我一马,幸好体内还有师姐渡来的几缕真气,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抬了抬左臂,基本活动已经不是问题,就连内伤也好的差不多,就剩一点外伤,不过已经结痂,康复起来也就很快了。 现在的问题就是右小腿不太利索,毕竟当时是被直接贯穿,想要恢复起码还要几日调养。 用手支撑着身体出了木盆,跛着脚来到床边,看了看外面,神情开始变得凝重。 真正的杀机,往往隐藏在夜晚! 不能坐以待毙! 崔远无法确信那名剑修今晚会不会来,或者几时会来。 自己知道了他和瑾娘的关系,甚至还发现了九毒门可能和洪家有着一层隐秘,对方必然会来灭口。 现在怎么才能化解这次杀劫? 崔远思考着对策。 “初境圆满,依旧太弱.......” 想着,不由深深吸了口气。 视线落在圣安宫的院落里。 树影交错,掩映下,呈现出无数厚重的阴影,谁也不在里面是否潜藏着杀机,只有不断走动的卫兵才能让崔远稍稍松口气。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崔远就这样伏在窗边,将门扣死,只待发现异常,便将圣安宫中的所有感真高手都招来。 时间像是被冻结,在苦守中过得异常缓慢,但他却不敢有丝毫松懈。 “来了吗?” 忽然,崔远觉得身上蹿起一股凉意。 他的感知很是明锐,每次有这种感觉时,都是宣示着一场危局即将来临。 风变得有些大,将院落里的枯叶卷起。 不起眼的一角,海棠树上,数不尽的花瓣簌簌而落。 崔远神情一动,身子猛地绷直,体内真气鼓动,大吼出声:“来人!” 周遭气氛像是静止了,大喊声在院中回荡开。 月色幽寂,洒下一片肃杀的银光。 回应崔远的,是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一阵冷风吹在面颊,他全身的鸡皮疙瘩都在这时竖起。 第四十五章:永生幻阵 屋内油灯毫无征兆的熄灭, 察觉到不对劲,崔远翻身从窗户跳到了院落内。 全神贯注,留意着四周。 一队银甲护卫出现在视线的右上角,站在院门前,身子发直,一动不动。 夜风刺骨,几名银甲护卫忽然整齐划一地仰倒下去。 顷刻毙命! 甚至连惨叫都没有发出。 崔远看到这一幕,目光开始不断收缩。 来了! 不敢把后背留出来,谁也不知道对方躲藏在何处。 崔远贴着墙沿,向着圣安宫外悄然挪步。 如今主殿的守卫,五人一组,共分为二十一组,由十组固定镇守正厅,其余则轮班巡视圣安宫,每隔一刻钟才会轮换一次。 如今这一批的守卫死亡,也就意味着十五分钟后才会被发觉。 这般设计其实也算是那老女人的小把戏。 安插的守卫最高也才感真圆满,入形期以下的刺客几乎没可能潜入,而入形期要来刺杀,那必然也是天王长老级人物,这种人物来刺杀,就算成功,那十五分钟后崔远死亡,立即就会被发现,到时牵一发而动全身,十五分钟时间,就是入形期也插翅难飞。 刺杀圣主,其罪当诛,这种局面,玉襄夫人喜闻乐见。 况且闵生教内各大天王站队分明,罪名坐实,大长老也难辞其咎。 现在自己似乎只有逃出圣安宫才有一线生机。 突然,前方一道黑影掠过。 崔远与此同时也握住了藏在袖中的短刀。 一阵寒意直窜天灵,头皮炸起间,就看四周景物一时间大变。 诡异的一幕发生,原本立体的圣安宫像是变成了一纸油画,被亮起的红光焚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花海。 一座石桥横梗在面前,环境昏黄,死寂的气息在空气中蔓延,河水淘淘,泛着幽蓝的波光,沿途,红色的彼岸花开满两岸。 “幻阵!”崔远心中惊骇,整颗心也瞬间沉入谷底。 怎么会有幻阵? 附近有阵符师? 莫非来人不是剑修男子? 崔远满腹疑惑。 但事到如今,不管是谁,都不会对自己有利。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让他觉得头疼的,如果来人是名入形期的阵纹师的话,那绝对是件更糟糕的事情。 剑修男子要杀他,自己还能垂死挣扎,可如果是阵纹师,其完全可以依靠幻阵兵不血刃,除非找出阵眼或者摧毁这方世界,否则只能等死。 目光重新收放到眼前,抬头看了看。 一片无边火海编制起天空,高耸的山岳直穿云海。 脚下是黧黑的焦土,血腥味充斥鼻尖,活似置身黄泉地狱。 崔远开始意识到,自己的处境越发困窘。 这方幻阵世界,既能欺骗视觉,甚至还能欺瞒嗅觉,就连行走间,脚下的坑洼也能明显感受,足可见,隐藏在背地里的阵纹师绝对实力不俗。 这时,上身一阵冰冷。 崔远俯身看去。 胸膛上一道碗口大的血窟窿,狰狞而可怖,鲜血顺着衣襟滴落,将沿路的焦土染得赤红。 怎么回事? 崔远觉得莫名其妙,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受伤? 紧接着,撕心裂肺的疼痛传来。 他发现自己无法惨叫出声,无法控制肢体,好像身体都不再是自己的,只剩五感还未消失。 一股巨力猛地从后方传来,将他卷飞百丈。 弩箭将他胸膛贯穿。 无力地躺倒在血泊中。 意识在一点点涣散,濒临死亡的恐惧感再度袭来。 就这么结束了吗? 崔远心中涌起不甘。 不过也好,大不了受点惩罚,换具肉身,怎的也比现在强。 瞳孔里倒映的最后一幕,是火烧云一般的天空上,无数背生双翼的怪物和脚跨龙驹的男女,甚至还有斜插在云海中的千丈巨剑,肩抗山岳的幼童,手擎神霞的老妪...... 意识在这一刻,彻底消散。 不过似乎还没有结束。 自己好像处在了一片虚无和混沌中。 感受不到外物,感受不到自己,只有时间在悄然流逝。 直到感知开始恢复。 耳中传来喊杀声,崔远再度睁开眼,有些迷惑。 这是第三次重生了? 能够明显的感受,自己的意识出现在了一具不属于自己的身体里。 只是有些奇怪的。 躯体开始自发的运动,他迈步向前狂奔,脚掌落下,将身下的地面踩得龟裂塌陷。 四周环境依旧熟悉,还是头顶火海,脚踩焦土。 崔远有些分不清自己到底是重生了,还是依旧在幻阵中。 正想时,就发现手臂竟是不受控制的挥出,持着黄金长戟来回挥舞。 面前是无数背生魔翼的异类。 这具身体似天神下凡,所向披靡,把身前的异类斩成两段。 没有魔物能在他的攻势下活过三招,直至手中长戟被绿色血浆染红。 从清晨到黄昏,战争仍未结束,崔远随着身体的动作彻底杀红了眼。 足足十五天,不眠不休,他手上斩杀的异类成千上万。 人力终有穷时,即使是再强悍的猛士,也有疲乏的时候。 崔远感受到乏力感,就像前世那会,参加了学校五千米长跑后的感觉,累的连手指都懒得抬一下。 原本挥动自如的长戟,此时在手中也变得重如山岳。 最终被数之不尽的魔物围攻,吞噬,撕咬,意识再度消散。 可这一次,没多过时,涣散的意识便开始重组。 等再度醒转,身前竟多出了一名女子,浑身流光溢彩,颇有古典神话里东方美人的神韵。 这一次,他成了背生双翼的魔物。 女子在云海中翩然起舞,身上的彩带随着舞姿翻飞盘旋。 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 像是美妙的画卷,动人心魄。 只不过,这份美好,崔远已无暇欣赏。 女子身旁翻飞的彩带像是刀刃,划过自己的皮肤,切开他坚如铁的鳞甲。 深绿色的血浆随着伤口泌出。 痛! 恐惧像是潮水一样涌来。 但却无能为力,他没发指挥这个背身双翼的怪物进行任何活动。 直至血液流干,背上的肉翅被斩下,落下万丈高空。 有些分不清眼前的一切到底是虚幻还是真实了。 直到耳边的喊杀声远去,悠远的驼铃声响起,崔远才重新恢复了对身体的控制权。 胸口的血窟窿消失,整个人恢复如初,依旧是闵生教中的圣主。 开满彼岸花的石桥上,一名老妪款步而来,腰间铃铛随着动作摆动,传出清脆悠扬的声响。 第四十六章:是非曲直? “师叔!”崔远看着走来的老妪,灰白的眼神恢复了些许神采。 老妪颔首间,已然走到身旁。 就见其做左手托天状,霎时间云海翻涌,脚下地表龟裂,整方世界都在此时崩裂。 地下出现一道深邃的幽谷横生,崔远脚下不稳,就要向下坠去。 老妪手腕一番,拽住了崔远一只胳膊。 “都是幻象,你认为它是真便是,你认为它是假,它自然也便不存在了。”老妪沙哑的声音响起在耳边,像有道韵流转,让崔远莫名安心。 稳定下心神,很快,天崩地陷间,世界开始像是被打碎的镜面,一点点化作齑粉。 眼前一花,再次回过神后,二人已是站在圣安宫的前院里。 崔远晃了晃身,差点没站稳。 依旧是寂静的夜色和熟悉的环境,刚刚发生的一切仿佛只是他做的一场噩梦,现在梦醒,不由后怕,头上冒着虚汗。 “师叔,这?”崔远眼神中透露着疑惑之色,看向老妪。 老妪浑浊却深邃的眼眸看着院落中了阴暗处,没有马上回答崔远的问题,反而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不,我说错了。” 她忽然开口,有些叹惋崔远不解其意。 顿了顿,老妪补充道:“是我说错了,你比不上你父亲。” 崔远怔了怔,似乎明白了什么。 老妪救下自己,将他从幻阵里拉出。 也许她早就来了,但却有意让自己陷入环境,直到自己濒死才出手,其目是出于试探,只是自己在幻阵中了表现让老妪失望。 “自甘放弃,明知是幻阵却甘愿沦陷其中,你的意志不坚定,让我很失望。”老妪望来,目光如炬,似乎能洞悉万物,“到底隐藏了什么,让你宁可轻生!” 崔远在她目光下有些自惭形秽,暗自低下头,心中惊愕。 对方的目光锋锐犀利,完全不似一个古稀之年的老人,这种眼神,就是在自己尊师仇夷老人身上,他也未曾感受过,一时间对这名老妪老看了几分,只觉得对方深不可测。 老妪有些咄咄逼人的意思,甚至有种崔远不交代实情就不会善罢甘休的模样。 崔远也是心中发苦,总不能告之自己不是李安云,放弃抵抗完全是出于嫌弃这身体资质太差。 就在气氛僵持间,老妪猛地转过脸,目光重新落入了院落的阴暗一角。 骤然冷哼一声,像是平地起惊雷,带着浑厚的真气狂流,震得四周树木都倾倒折断,崔远也被对方这忽然一声压得现在折腰跪地。 黑暗中,随之传来一声惨哼。 “既然来了,总不能一声不响地就走吧,这不太合礼数,老婆子我不喜欢没有礼数的后生!” 老妪说话间,曲指成爪,凭空一抓间。 圣安宫的角落里,顿时传出一声惊骇欲绝的惨叫,下一瞬,一道黑银便不受控制地倒飞而出,像是受到无形伟力的拉扯,身子如断线纸鸢,撞在圣安宫的房梁上,一口血雾便从口中喷出。 “入形圆满,你竟然到了入形圆满。”披着黑袍之人看不见脸上神情,但说话间,语气全然一副被震憾心神,无法置信的姿态。 “藏头露尾,遮遮掩掩!”老妪没理会对方的惊讶,语气淡漠道。 说完,又是伸手一招,真气涌动,向着前方之人宣泄而去。 更本无暇闪避,在接触的一瞬间,真气洪流便炸裂开,黑袍粉碎。 此人再喷一口鲜血,整个身躯都变得血肉模糊。 银色的月光洒落在院落里,二人都看清了此人的样貌。 “云德天王。”崔远将对方认出,有些愕然,虽然知道对方是大长老的部属,但却没想到此人还是个实力了得的阵纹师。 老妪的眼神一时间变得锋锐如刀,厉声道:“刺杀圣主,你好大的狗胆!” 云德天王被这一声吓得浑身巨颤,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跪伏在地,连声哀求道:“长老饶命,念在我这些年我对闵生教的付出,绕我一次。” 老妪俯视云德天王,脸上的褶子越聚越多,现在愤怒到了极点:“你云德天王也算是闵生教的一大元老,当年老圣主对你如此器重,现在你却做出这样忘恩负义的事情,刺杀圣主,其罪当诛啊!” 云德天王颤抖的更加厉害,知道自己不知老妪的对手,现在自己的性命完全在对方一念之间,于是将头猛地磕向地面,颤声:“请长老念我多年的功劳,绕我性命,我,我保证以后对长老您马首是瞻。” 老妪没再理会,看向崔远,意味深长道:“你觉得此人怎么处置?” “杀。”崔远不假思索,虽然不知道老妪有什么深意,但还是回道,“留着也是祸患,交给玉襄夫人更是对我不利,不如杀了,一了百了。” 云德天王闻言,一时间眼眸血红:“我死了,大长老知晓,不仅不会对你们有利,反而会更想取圣主的命,你们当真要做的如此决绝?” 一般境界越高的练气士越是怕死,因为一身修为来之不易,没人愿意轻易结束性命,云德天王亦是如此,入形初期实力,加之身居高位,让他宁可苟且偷生,也不愿就此丧命。 “大长老,呵,一样也是忘恩负义的狗东西,他的命,老婆子迟早也会去取。”老妪冷笑道。 “你错了!”事到如今,云德天王知道再无生路,忽然惨笑起来,“你说我忘恩负义,哈哈,老圣主在时,你可见我有过丝毫不忠不义之举?当年苍山之顶,老圣主被奸人所害,重伤垂危,若不是我以肉身挡下一剑,老圣主早便殒命,哪还有闵生教如今的辉煌?你说完忘恩负义,可你是否想过为什么我会变成这样!是他......” 云德天王状若魔怔,用手指向崔远,因为情绪过于激动,加剧了体内伤势,又是咳出数口鲜血。 “一个废物,却坐拥圣主之位,多可笑!想想当年老圣主一世威名,谁谈及不是赞之一句怪才,我是替他可悲啊,生了如此一个不争气的败类!而今呢?别人谈论我闵生教,却都是嗤笑三声,嘲弄一句:此教圣主连引气都不会!” “是,他现在是已经引气成功,进入初境,可那又如何,资质如此,成不了入形,拿什么令教众和部属信服?终究不过是废物!” “我是刺杀圣主,罪该万死,但他不死,难道要等着那贱人掌管我偌大一个闵生教?等着她坐上圣主的高位,届时豢养更多男宠,败坏我闵生教风气?” “圣主之位,能者居之,我这么做,全然是为了闵生教能不衰落,全然是为了保住老圣主留下的最后一份基业!” 云德天王擦干嘴角血渍,越说越是愤慨,情绪爆发到了极点。 老妪脸色变得格外阴沉,猛地爆呵一声:“混账东西!” 一掌隔空挥出,云德天王登时闷哼,飞出十余米,左边脸颊被抽得血肉模糊。 第四十七章:暗流汹涌 “什么是忠?什么是义?你投效大长老,谋取私利,却要说得如此冠冕堂皇,这就是所谓的忠?为了苍玉,你暗地里与九毒门勾结,这就是你所谓的义?”老妪也是情绪难以自控,有些颤抖道,“替老圣主可悲?你不配!” “胡说!我几时出卖闵生教,与异教勾结!”云德天王捂着红肿溃烂的脸颊,仓皇后退了几步,明显慌乱起来,心中激起万丈波澜,与九毒门交易,是他最大隐秘,一向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可面前这名老妪怎会得之?他虽然心中惊骇,但还是在竭力收敛,不将表情显露在脸上。 “老婆子我还没瞎,你,包括教中其他的杂碎,你们背地里做的龌龊事儿,老婆子都看在眼里。”老妪面色更加阴冷。 终于,云德天王像是被抽走了浑身的力气,哀叹一声,颓废地跌坐在地:“也罢。” 他闭上眼,像是引颈受戮的死囚。 老妪面色不改,双掌虚空一托,又猛地按下。 顿时,充斥在天地间的真气开始急速暴动,带着山呼海啸般的气势向云德天王溃压而去。 轰! 沉闷的巨响传来,真气乱流直接崩散开,迸溅出无数流光。 云德天王的身躯像是纸片,顷刻间便化作齑粉,飘散在空气中。 这就是入形,凝气成形,一击之力! 老妪长长呼出一口浊气,原本还锋利如刀的目光随之涣散下来,整个人像是又苍老了数十岁,佝偻的身子显得摇摆不定。 “师叔!”崔远赶忙扶住老妪的手肘,生怕她支撑不稳。 老妪摇了摇头,老眼变得浑浊不堪,长叹口气:“他说得没错,你不入入形,终成空,老婆子活不了几年了,我走了,这闵生教依旧会落入他人之手。” 崔远闻言,神情复杂,砸了咂嘴,终究没说出话来。 “我再给你半年!”老妪忽然把头转了过来,神情变得格外认真,浑浊的目光与崔远对视,一眨不眨,“半年内,你若不能修炼至感真,老婆子会亲手废主,另立贤能,我绝不能让师兄创建的闵生教就此没落。” 崔远抿了抿唇,能够感受到,老妪虽然话语里虽然说得很是露骨,但却充满了心酸与无奈,或许闵生教,就这这个老人余生最后坚守的信仰。 “不需要半年。”崔远淡淡开口道。 “嗯?”老妪投来诧异的目光。 崔远也不卖关子,一踏步间,浑身气势骤然拔升,先周身散发出点点威压。 “初境圆满!”老妪惊咦一声,涣散的眼神开始逐渐聚焦,恢复了些许神采。 “几日前厅中你才初境中期,这短短几天,就提升了这么多?” 崔远点了点头,声音缓慢,却透露出自信:“到入形,一年时间足以。” “你何以有此把握?”老妪是真的有些惊讶了。 感真到入形是个大门槛,迈进入形,也就意味着可以凝气化形,不再是简单的倚靠蛮力和招式,可想而知,这是怎样的飞跃。 实力想要拔升自然不是件容易的事,感真到入形的瓶颈想要化开,除非有苍玉,否则就得凭无上的天赋和长时间的沉淀,所以常言入形难于上青天,从闵生教中的实力分布就可见一斑,感真期比比皆是,而入形,也就天王及长老那么区区几人而已。 此时,崔远却信誓旦旦地说自己一年内可入入形,也自然由不得老妪不惊讶。 “时间会证明一切。”崔远笑了笑,只能这般回答,总不能跟对方说,老子外挂傍身,创造无限可能...... “好,希望你这不是空口白话,老婆子就再给你你一年时间。”老妪严肃之色尽去,也是笑了起来,立时脸上如春风拂过,将隆起的褶子抚平了不少。 话已至此,也无甚好说,老妪于是掸了掸身上的尘土,有了去意。 崔远却还抚着对方的手肘,有些踟蹰不定,终于还是忍不住道:“师叔,我还需要您帮我一个小忙。” 说话时,脸上有些羞赧。 老妪看他这幅神态,纵声笑道:“你既然叫我一声师叔,别说帮你一个小忙,百个,千个,又有何妨。” “实不相瞒,师侄现在我还有一个杀劫未能化去。”崔远这才开口,“此人已是入形中期,曾有言三日内必取我性命。” 老妪闻言皱了皱眉:“何人如此嚣张?什么时候那些蛀虫变得这般胆大妄为了。” “不是大长老的人,此人是名剑修,就是洪家来的三人里的那位。” “无妨。”老妪闻言释然,摆摆手,“不过一个散修,仗着有点修为靠上了洪家这颗大树而已,刚刚老婆子在圣安宫外时,就见他鬼鬼祟祟,于是斩了他用剑的右臂,想来这些日子料他也不敢再生是非。” 崔远瞪大眼,一时语塞。 砍了入形中期一名练气士的手臂,竟能说得如此风轻云淡,怕是上具身体自己还是崔老怪时,也没这么轻狂过。 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把昨晚撞见剑修男子和瑾娘聚首的事情告诉老妪,毕竟涉及闵生教的安危,甚至魂生门,似乎这事只有告诉老妪才能尽快得到解决之法。 “师叔,我还发现,洪家此来,目的似乎并不单纯。”崔远开口,有意压低了声音。 “哦?”老妪疑惑。 崔远立即将昨晚的事情叙述了一便,包括自己对此事的猜测,但有意没说在瑾娘的雅阁内看到苍玉,也是害怕对方追问自己怎么知道苍玉长什么样。 不想,老妪听罢也没怎么惊讶,而是道:“不用猜测,我可以肯定洪家和九毒门有勾结,说是集结各大势力开启魂生门,其实不过就是个幌子。” 这次反而轮到崔远讶异了,赶忙追问道:“为何?” “不光是洪家,就连九毒门,恐怕都潜藏了不少势力在我闵生教内部,其实不过就是为了老圣主留给你的一件东西。” 崔远发懵,原来就被玉面天王派来的人逼问,没想到李辰宗还真留了东西下来,可自己为什么全然不知。 “是什么东西?”崔远好奇。 “这个等你以后有势力了,我自然会交给你,现在放在老婆子这最为稳妥。”老妪道。 崔远于是点了点头,也不好再追问下去。 “还有。”老妪正准备抬步离去,却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你成日被保护在这深宫中,缺乏磨练,也难怪心志不坚,十日后,教中会派人随洪家到魂生门走一趟,由我带队,到时你随我一道前往。年轻人所处的天地,不应该局限于这狭小的圣安宫内。” “额......您不是说,开启魂生门不是洪家编造的幌子吗?” “不,来我闵生教是幌子,开启魂生门也是他们的目的之一,两者不冲突。” 崔远沉眉,被老妪这句话绕得有些发懵。 看着对方逐渐消失的背影,还是作揖,高呼一声:“师叔慢走。” 第四十八章:七日任务(感谢水墨飞鱼的打赏!) 待体内伤势恢复大半,能够正常行走活动,已经是三日之后。 离老妪所约定的时间也仅剩七天,崔远有些着急起来。 毕竟系统任务规定自己一个月内达到准师,如果自己去了魂生门,谁知到那时候还有没有功夫学习炼丹,所以留给自己的时间只剩短短七天。 这天一大早,崔远便翻身下床,先是舒展了下筋骨。 因为真气更加浑厚,整个人都显得更加精神抖擞。 就此打算去典丹阁,临出发前,本打算带上周梓冉,不想这丫头竟然死活不愿意去,好像完全忘了前几日日崔远要把她卖出去这件事。 无奈之下,只能只身带着五名护卫前往。 来到典丹阁后,首先见到的是箫姓,崔远将近五天没来让她感到疑惑,毕竟按照崔远的习惯,以往都是每天一早准时光顾,不是泡进藏书阁,就是找柳楠烟。 面对崔远,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生不出好感,虽然误会已经解开,但看到对方后,心中就是无名火起,脸色自然而然的冷了下来。 “我找你们楠烟小姐。”崔远察觉箫姓女子看到自己后,变化的脸色,也是无奈,搞不懂自己哪里得罪了对方,=。 “小姐一早有事出去了。”箫姓女子语气冷淡。 “那她几时回来?” “我哪知道,你一大男人的,问题怎么这么多。”箫姓女子皱眉,不耐烦道。 崔远心中发苦,摸了摸摸鼻梁,一时语塞。 “那先给我开间丹阁吧。”只得这般说道。 不想,箫姓女子闻言,顿时露出一副如临大敌似的模样:“你去藏书阁等会,我这就派人去找小姐。” “呃......”崔远嘴角抽了抽,看着箫姓女子风风火火向楼上小跑而去的背影,哭笑不得。 走进了屏风后的藏书阁内,里面一如既往,坐满了人。 这一次,崔远挑了一本相对高深一点的丹书开始品读,很快便投入进去,时间也与此同时慢慢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有下人走到他身旁,俯身告知柳楠烟已经归来,崔远才回过神,将手中书籍合上放回书架,这才将穿着的长衫整理一番,抚平衣角的褶皱,向外走出。 站在大堂内,没多时,就见楼外走来一道熟悉的倩影。 依旧是紫色罗裙裹身,双袖纹着粉色花瓣,腰间配了一块美玉,三千青丝绾成云髻。 艳阳高照,少女走在光影下显得很是灵动可人。 但柳楠烟此时的表情却不那么开心,一进来后,目光就直勾勾落在了崔远身上。 崔远见状,心中有了种不祥的预感。 下一刻,就见柳楠烟冲冲上去来,攥住崔远的一直胳膊,带着哭腔道:“你是不是生我气了?” 平日里傲娇跋扈的柳楠烟忽然露出这幅神态,崔远只觉反常,一阵恶寒,连忙退后了几步,强笑道:“怎么会。” “那为什么我上次对你发了火,你就整整五天没来?”自从有了上次在林中的经历,柳楠烟对崔远有了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依恋,每天大早都会守在大堂中,试图等来青年的身影,有时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臆想症,尤其是和崔远失联的这五天,总会不自觉的响起那晚林中,崔远抱着自己狂奔和将他保护在身后时那张全神贯注的侧脸。 “我自然有我的事情,总有琐事缠身的时候。”崔远说道。 柳楠烟撇嘴,表示不信,毕竟人尽皆知,崔远可以说是闵生教最大的闲人,挂着圣主的头衔,实际就是混吃等死,教中事务完全轮不到他操心,哪来的什么琐事。 崔远也懒得再过多解释,直奔主题:“你觉得我七天时间,全心炼丹,有希望提升到准师吗?” 柳楠烟还在计较着他刚才说的话,知道崔远提醒了一声,又重复了一遍问题,她才回过神. “绝无可能。”柳楠烟果断给出结论。 崔远脸色垮了下来,本来还兴致勃勃,加之刚刚在藏书阁领悟了点东西,觉得应该是有希望七日内达到准师的,没想到就这样被对方一锤子定死,完全不留余地。 “为什么?” 柳楠烟开口道:“我现在是丹师,丹道天赋连堂主都称赞过,就是我当年从丹童晋升准师都用了整整一年,七日,绝无可能。” 说着,她又补充道:“炼丹之初,手法是需要不断演练才能趋于成熟,还有药草、药性、药理、开炉、封炉、控火、止火等等,这些都需要日积月累的实践与积累,没有一蹴而就的道理。” 听完,崔远脸色越发难看,听这姑娘的意思,想要晋升准师,自己起码还要一年以上的时间?那系统还规定自己一个月内完成,那显然不合道理,毕竟这么久的接触,虽然这系统是坑主了点,但还不至于颁发些他完全不肯能达成了任务。 “那么成为准师的标志是什么?” “这个没有明显的界定,不过一般准师都能淬丹千次以上,你想想,现在你能淬丹几次?觉得自己有希望七日内达成?”柳楠烟反问,挑眉道。 崔远说不出话来,自己现在最多也就淬丹十次,还是有柳楠烟辅佐的情况下,想要七日内达成目标,确实可能性渺茫。 不过还是不打算就此放弃。 走进玄字一号阁,这个阁间是柳楠烟独有,现在崔远到成了此处的常客,有着柳楠烟这一层关系,用起来到也不会有太大的心理负担。 阁间内的货架上整齐地摆满药草,种类繁多,甚至不少都是崔远叫不出名字的。 圆形拱台上有一尊紫色大鼎,接近一人来高,古朴大气。 崔远先是浏览了一边货架上的药草,随后降头转向一角,看着柳楠烟问道:“伐髓丸能淬丹千次吗?” 他总结了下,现在自己炼制最多,越熟悉的也就是伐髓丸,从此下手应该收效会更为明显。 柳楠烟也不知从哪找了一张躺椅,慵懒地靠扶在其上,闻言后回道:“不知道,伐髓丸是最低阶的丹药,淬丹千次是个极其消磨时间和耐力的过程,没有哪个准师以上的丹师会把经历浪费在一颗低阶丹药上。” “或许我可以试试。”崔远摸了摸下巴,笑道。 第四十九章:密谋刺杀 很快,又是五天时间过去,崔远近乎在此期间将所有是心力全部都投入到了炼丹上。 令柳楠烟无比震惊,崔远竟在这短短的几日中,将伐髓丸淬丹百次,这种进度可谓是她闻所未闻,一直坚信着,自己是丹春堂百年内第一炼丹奇才的她,又一次对自己的资质产生了怀疑,感受着来自全世界满满的恶意。 崔远反倒越发乐此不疲,淬丹本是件枯燥的时,但夜以继日的沉寂其中,他反而能苦中作乐。 不过几家欢喜几家忧。 此时,永生殿中,却是有人难以入眠。 说到永生殿,可以算是除主殿外,闵生教中第二大权力象征,因为这里住着四大长老,可谓是教中除圣主外,地位最高者,更是权柄与实力的象征。 西殿内,大长老已然数日未合眼,这几日发生的事情让他心力交瘁。 五日前,派云德天王去刺杀圣主,但如今却音讯全无,就连派去的探子也没有能回来的,云德天王就像是从人间蒸发了一般。 再联想到同样神秘失踪的龙拳天王,似乎也是因为刺杀圣主才消失不见的。 两件事情此时被他联系到一起,就由不得不猜疑了。 现在觉得最大的可能,就是玉襄夫人将云德天王擒下,这是最坏的结果,也是他最不想看到的。 至于会不会是二长老救下圣主并把云德天王杀了,这点他也想过,但却很快被他给排除。虽然知道那老太婆修为深不可测,但说她能制伏云德天王,大长老是完全不信的,毕竟云德天王是名阵纹师,就算和自己动气手来,即使不能赢,可想逃走也毫无问题。 可如果是玉襄夫人的话,按云德天王的修为,就算被擒下,那必然是在取了圣主的命之后,现在问题却是,圣主非但没死,玉襄夫人那边也毫无动静。 按那女人的作风,云德天王要是刺杀圣主,这样的把柄落在她手中,现在早就将闵生教翻得底朝天了,哪会这么沉得住气。 “大长老,还需要我派人去查吗?” 整个西殿内,并不止大长老一人,凡其派系下的重要人物都在此时聚首,大殿空间不大,却坐满了人,上至天王下至各大堂香主,所有人都对五日前发生的事格外上心,事关紧要,如果云德天王真落在玉襄夫人手里,他们只能做好和对方撕破脸皮的打算。 大长老坐在主位上,双手成爪,按在扶手上,因为过于给力,指甲都嵌入木屑之中,但作为一个派系的领头人物,自知不能乱了阵脚,于是让语气显得劲量平和:“不必再派人,现在对于我们来说,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云德天王不可能无故失踪,他想必是碰到了什么麻烦,凡事可以先往最坏的方面做打算。” 大殿内开始交头接耳,虽然不说,但对于大长老私自做决定,派云德天王刺杀圣主一事,大殿中的很多人都是暗地不满。 “大长老你可一向都很是沉稳的,怎么也会有如此轻率的时候。”坐在大长老旁边的一名老者开口道,此人身形微胖,脸上挂着油腻的微笑,给人心机深沉的感觉,他便是如今闵生教四大长老中的最后一位,算是这个派系中除大长老以外最有话语权的一位,虽然长相平庸甚至有些磕碜,但就是这样的一个人物,却有着入形中期的实力,而且战力出奇的强横,就连入形后期的大长老也不敢与之肉身相抗。 大长老知道这事因自己而起,对方此刻将之揭穿,他虽然心中恼怒,但面上还是露出几分惭愧之色,叹惋道:“这事是老朽鲁莽了,不过你们也是有目共睹,现在圣主忽然性情大变,已经越来越脱离我们的掌控,背后还有那老太婆撑腰,这是个变数,任其发展谁也不知道最后会成什么样,若是他真有一天迈入感真,教众还能以为他只是个不成器的废物?届时我们如何自处?” 客座上,各大天、王堂主闻言后都是赞同地点了点头,确实如其所言,现在的圣主,不得不防。 因为闵生教不光有建在瀚川主城的总舵,分布在九州之内还有数十个分舵,以及其下数万教众,如果圣主不再是各大舵主认知中的废物,而是有着感真实力的天纵之才,那么其想要将威信建立起来就再容易不过,到那时,他们便再无翻身的可能。 “大长老此举倒也合乎情理,如果是我,估计也会做同样的选择。”环境嘈杂间,广阅天王大声开口,一时间窃窃私语的众人都随即安静下来。 见四周目光汇集而来,广阅天王轻咳两声,才继续说道:“按大长老所说,现在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云德天王现在是不是落入玉襄夫人手中还未可知,我们不能先乱了阵脚。” “说的是。”很快便有人出声附和。 “两日后,迟行天王、梵若天王、悲膳堂主和神剑堂主你们四位会随洪家前往魂生门,前些天那老婆子有提议带上圣主,磨练他的意思吗。”广阅天王说着抿了口清茶,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补充道,“到时议事,我们合力赞同此提议便是,管玉襄夫人如何反对,我们站着多数票,她也只得妥协,无奈之下只能排高手保护,等出了闵生教,我们让圣主途中意外暴毙,谁还能追查的出什么?反而我们,还可把脏水反泼到玉襄夫人头上,那时候,管他是不是擒下了云德天王,我们也一样自有辩词。” 说着,冲周围之人使了个眼色。 在场的都是些老奸巨猾之徒,交换眼色后都瞬间会意,眼神大量。 “妙哉!”大长老忍不住拍案而起,原来脸上的阴郁之色尽去,看向广阅天王时更是忍不住冲其点了点头。 同样坐在首座上的四长老在这时轻咳两声,吸引来大殿中人的注意,顿了顿道:“次计虽秒,可玉襄夫人派去保护的人怎么也不可能低于入形,而且我还听说,轻音堂那位也主动请缨要去魂生门,被玉襄夫人抢先一步将之招揽入麾下,那个女娃儿我是感知过的,实力不得了啊!老头子很好奇,广阅天王你有什么把握让圣主暴毙途中?” 四长老此话一出,殿中陷入沉默,原本还以为看到希望的众人,顿时觉得像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 “这到是个问题,具体怎么做还得看两位天王和堂主的打算了,不过我觉得,百密一疏,开启魂生门时,必然强强联手,那时圣主身边自然缺乏保护,总能有可乘之机。”广阅天王面色依旧平静。 第五十章:淬丹六百次是她? 这天,典丹阁外围了一圈人,此时都目不转睛地望着大堂中间的投影幕布。 而所有人的目光都是落在第二十九名上。 “no.29玄字一号阁,淬丹五百三十二次。” 这还不是关键,让所有人都惊异的,此时淬丹次数后的大写数字还在不断波动,随着时间推移,次数稳固增长。 “什么情况?居然有玄字阁进前四十?话说玄字阁最也就三流丹炉啊,这是哪个怪物?” “别乱说,我听人讲,玄字阁是楠烟小姐专用的丹阁,她用三流丹炉淬丹五百多次也不奇怪。” “楠烟小姐?” “就是典丹阁的少东家,他爹是咱们丹春堂的香主。” “哦~她有这么厉害?” “可不!看到淬丹榜第三名没?天字四号阁淬丹两千七百二十一次,这就是她两个月前刷上去的。” “我去,恐怖如斯!” 大堂中人声鼎沸,就连很多泡在藏书阁内中的丹师都跑了出来。 毕竟天字阁和玄字阁是两个概念,天字阁内都是一流丹炉,出个淬丹千次的也不怎么稀奇了,但玄字阁就不一样,三流丹炉相比起一流的,无论是稳定性还是过热性等等很多属性,两者差得都不是一星半点,三流丹炉可操作性不高,稍微有所差池就可能导致废丹,想要用此淬丹上百次,考验的就不仅仅是丹师的手法和控火这么简单了,精神力乃至修为的高低,都可能影响最后的成丹。 只是丹榜上的那组数据依旧还未停滞,虽然涨幅缓慢,但每隔二十分钟,个位数上都会加个四五次。 时间在流逝,悄然不觉间来到正午,但簇拥的人群还是没有散去的意思,反而随着走入典丹阁的人围观,变得越来越多。 “超了!超了!五百八十次了,冲到二十五名了。” 人群中爆出一阵惊呼,像是比自己刷出的成绩还要兴奋。 “我猜她能淬丹七百次以上。” “少放屁!三流丹炉想淬丹上七百次?有点常识好不,你萌新吧?!三流丹炉药要都淬丹七百次,我把黄字阁里的丹炉都吃了。” “原来是这样,我确实刚学炼丹,就看她势头挺猛的,以为进七百应该没问题。” “诶,作为一个准师,我可以给你恶补一下常识,首先呢,不入流的丹炉最多淬丹一百次就不得了了,三流丹炉基本就淬丹三百次上下,像她这种淬丹五百八十次的,算是妖孽级别,不过最多到六百五十次以内就会止步,而地字阁里面的二流丹炉,最高就淬丹一千次左右,只有天字阁里的一流丹炉,才有希望淬丹上两千次,成就真正的无暇丹药。” “原来如此,受教了!学长真厉害,居然是名准师。” “那当然,我可是柳香主的亲传弟子之一。” 在众人吵闹时,典丹阁外却是不声不响地走进两人。 男子站在左手边,剑眉入鬓,鼻直口方,面如冠玉。 而右手边则是名中年妇人,长相虽然平庸,但身材高挑,给人雍容贵妇般的气质。 “里面请!”男子正是当今丹春堂的香主之一,也是典丹阁的阁主,兼柳楠烟的父亲--柳淳峰,两人走到门槛时,他很是绅士地做了个请手势,引着中年贵妇向典丹阁内走去。 “我听说丹运堂那边最近出了不少好苗子啊,还有几天又要丹斗,柳香主可不能总拿楠烟撑场子,显得我丹春堂这边没了楠烟就没有其他年轻才俊了似的。”贵妇人名为穆净亭,是丹春堂堂主,整个闵生教总舵为数不多的两名天级丹师之一。 “穆堂主说得是,这次我座下到是出了几名资质尚佳的弟子,一定能在丹斗中崭露头角。”柳淳峰淡笑道。 贵妇人于是乎点了点头,但很快注意到典丹阁内的景象,好奇道:“这群孩子围在那边,叽叽喳喳些什么?” 柳淳峰这才留意到四周似乎有些吵闹,于是也顺着妇人的目光看了过去,失笑道:“丹榜而已,估计又出了个厉害的后辈,淬丹刷新了前十吧。” 妇人这才了然,也便没了多大的兴趣,准备随着柳淳峰向阁楼上而去。 “淬、淬丹六百次了!我天,这人怕不是个怪物吧!” 走过人群附近时,妇人忽然听到人堆里爆发出一声怪叫,不由眉头皱了皱。 柳宗湖附近都是由柳淳峰管制,她此来就有巡查之意,此时听到弟子公众场合高声喧哗不说,居然淬丹六百次就被震惊成这幅模样,顿时对柳淳峰的观感就大打折扣,亏得对方刚刚还说门下出了几名有天赋的弟子,就眼前所见,可见一斑。 柳淳峰察言观色,发现面前这位堂主的脸色不对,立时意识到了什么,脸色也瞬间黑了下来,心中几乎有种想将刚才怪叫之人拉出,一掌拍死的冲动。 “高声喧哗,成何体统,不知道藏书阁内还有认真学习的弟子吗!”李淳风站在楼梯上,俯视这下方众人,大声叱喝道。 一时间,下方安静下来,所有弟子都是将目光从投影幕布上挪开,看向了楼道上的二人。 “拜见柳香主!”所有人都齐齐欠身,他们虽然不认识贵妇人,但柳淳峰却都是见过。 施完礼后,才有人开口说道:“柳香主,是楠烟小姐,楠烟小姐淬丹到了六百次。” 闻言,柳淳峰脸色黑线直冒,忍不住偷偷看了眼旁边穆堂主的脸色,发现对方神情越发难看,他气恼之下,竟是直接将楼道扶栏折下一块,直接砸向刚刚说话的弟子,吼道:“淬丹六百次就让你咋咋呼呼?你没见过丹师是不是?她淬丹二千次没见你激动成这样?” 那人被扶栏扯下的木块砸到肩膀,痛呼一声,委屈巴巴道:“不......不是啊,香主......” “不是什么不是,一点破事就瞎嚷嚷,瞧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儿!”柳淳峰越看他越气。 那人无缘无故被砸,还被柳淳峰咆哮了一通,紧张的眼泪都差点流出来:“不是,香主,楠烟小姐用的玄字阁啊!” “玄字阁你就激.......你说什么,玄字阁?”柳淳峰呆滞住。 贵妇人也意识到事情不像自己想的那般,于是出声问道:“怎么,这玄字阁另有玄机不成?” “玄字阁都是三流丹炉。”柳淳峰回过神,眉梢挑了挑,木然回道,说罢也不管贵妇人,飞身跃下楼道,站在大堂中央,看向投影幕布。 “三流丹炉,淬丹六百次?”贵妇人也是神情微惊,同样飞跃而下,来到柳淳峰身边。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又重新落回了投影幕布上。 “爹,你们在看什么呢?” 就在这时,一道清利的声音却在楼道响起。 柳淳峰看了过去,就见自己女儿正俏生生从二楼走了下来。 声音一起,所有人表情都僵住,愕然看去。 “楠烟,你,你不是在炼丹?” 第五十一章:惜才之心 柳楠烟发现众人看着自己的目光古怪,也是一脸愣神。 她一早就在玄字一号阁内看着崔远炼丹,但觉得无聊,于是就闭眼假寐,没想到真的睡了过去,现在醒来,也没管崔远,就直接出了丹阁。 好像想到了什么,柳楠烟急忙小跑着下了楼梯,站在了自己老爹身旁。 “穆堂主。”注意到柳淳峰身旁的贵妇人,柳楠烟见过对方,也就呆了两秒,便赶忙俯身见礼。 四周之人的目光此时都在她身上,听到她居然称呼贵妇人为堂主,所有人都开始议论纷纷,随之也是跟着俯身见礼。 贵妇人微笑着冲四周弟子点点头后,才对柳淳峰道:“柳香主不知是有意隐藏还是沧海遗珠,三流丹炉淬丹六百次,这样的璞玉居然都未能发掘。” 妇人的语气里隐有暗讽之意,柳淳峰听罢脸色微微发紫,但也只能放低姿态:“是我疏漏了。” 说完,便把目光投向柳楠烟:“这玄字一号阁既然不是你在使用,那里面之人是谁?” 柳楠烟一直竖耳倾听,直到妇人说到“三流丹炉淬丹六百次”时,她小嘴就不由长大,面对自己老爹的发问,她一时间竟忘了回答。 视线看向投影幕布,从最底层不断上移,终于在一堆地字阁的中间,第二十三名处,找到了那个熟悉的阁间号。 “他,他居然......”柳楠烟惊得无以复加。 今天大早,自己假寐时,那家伙分明才淬丹两百来次啊,当时就把自己震撼的够呛,现在五六个小时过去,就已经到了六百次,简直...... “问你话!”柳淳峰很是不悦的推了推自己女儿的肩膀。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柳楠烟表情复杂,也不想多过解释,因为知道崔远不想暴露身份,所以她自然也不想做那个多嘴的人。 见女儿这种态度,柳淳峰也无计可施,只得冷哼一声,同样看向幕布。 淬丹后的数据还未停滞,依旧在稳固增加! 在他们攀谈的功夫,此时玄字一号阁,已然涨到了淬丹六百二十八次。 “我可能炼了个假丹......”人群中,不少人都被震惊到有些麻木了。 六百三十五、六百四十、六百四十五....... “六百五十次了,师兄,你不是说最多到此就会结束吗?” “快了,看着吧。” “六百七十次,师兄,为什么还在涨呀?” “额......他肯定也快到极限了,淬丹到这个地步,三流丹炉会变得很不稳定,现在估计是强弩之末。” “师兄,六百九十次了耶!师兄,哎,师兄,你跑哪去了?” 大堂内不再嘈杂,所有人都缄口不言。 直到玄字一号阁后的数据变成七百,惊呼声才再次响起。 “进前二十了!” “那个吃丹炉的呢?你午饭有着落了!” 此时,就连贵妇人的神情都格外吃惊,但知道柳淳峰对这事也是莫名其妙,索性转向柳楠烟,语气也和蔼了些:“你这位在玄字阁中的小友,不知炼得是何种丹药?” 贵妇人问出了在场众人的疑惑,一时间周围都竖起了一双双耳朵。 柳楠烟做出回想状,顿了顿才道:“应该是伐髓丸吧。” “伐,伐髓丸?”夫人嘴角列了列,变得愈发有兴趣了。 周围再次陷入沉默。 玄字一号阁内。 崔远站在丹炉边,手上法诀一刻不敢停息。 从清早到现在将近过了七个时辰,持续不断的淬丹让他有些精疲力竭,像从雨中跑出,脸上身上都是汗。 只是熟能生巧,手法纯熟后,他操控气炉来竟有种微妙的驾驭感。 心中同时也在默默计数,现在淬丹已经达到了七百二十一次。 虽然心力俱疲,但知道离目标一千次还远,所以他怎么也不敢停息。 丹炉内,原本黧黑的伐髓丸已经褪去杂质,呈现出棕褐色,还隐隐泛着流光。 这已然是粒不可多得的著微级丹药。 随着时间流逝,丹皮上的色泽越发鲜亮,崔远进入一种忘我的境界。 只是人力终有穷尽,崔远体内真气也随着用来稳固炉身开始干涸,前所未有的脱离感充斥全身。 轰! 随着丹炉一声失控的长鸣,像是被撞响的晨钟,不断颤抖。 淬丹八百次,宣告结束。 崔远栽倒在地,整个人成大字躺在了地上,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而丹炉内,三颗棕褐色,却泛有金光泛起的丹药静静横置其中。 崔远也懒得理会,仰面看着丹阁的天花板,心情低落。 “看来没戏了。” 明天就要动身去魂生门,这是最后的期限,可离一千却还差淬丹两百次。 想到使命失败的惩罚,虽然如今仰躺着,但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整个人像是泄气的皮球,半根汗毛都懒得动。 这没急着出去,就这样任由体内心法运转,恢复体力。 “使命任务完成,获得实力加点一时。” 声音蓦然在脑海中响起,崔远没反应过来,足足半分钟,才露出一脸发懵的神情。 紧接着,喜上眉梢,一个激灵,就翻身做了起来。 “我,这就算准师了?” 依旧难以置信,毕竟柳楠烟说过,凡准师都能淬丹上千次,可自己才八百怎么也算准师? 意念一动,光幕浮现,上面清晰展现着自己的各项数据,直到从最后一栏,看到“加点次数可用:1(限于实力提升)”的字样,崔远的眸光才变得大亮,身上的乏力感似乎在这一刻消退了大半。 “这个可以让我的实力直接提升一个小境界,可以存到感真后期再使用,届时直接成就入形。”崔远心道。 想到此处,脸上浮出喜色。 大堂内,好一阵沸反盈天。 “八百次,柳香主,你们玄字阁的真是三流丹炉?”妇人眸中异彩闪动,双手一阵松开有攥紧。 “却是都是。”柳淳峰有些苦涩道。 “那,那这个玄字一号阁中的弟子,可有拜师?”妇人又看了眼投影幕布上第六名后的数据,像是看到了一块尚好的美玉,脸色难掩激动,她是真的动了惜才之心。 “这个,你得问楠烟。”柳淳峰心中那个恨,忍不住死死瞪了自己女儿一眼。 现在真恨不得把这死丫头吊起来抽,认识这么有资质的弟子居然不引荐给自己,本可以将之招入门下,在丹斗中给自己大涨颜面,现在倒好,自己柳宗湖这边的人,保不准就要被堂主挖走。 柳楠烟脸色很是灰败,现在只觉得不光是世界了,就连万事万物都充满恶意,她是了解崔远情况的,学炼丹才不到一个月,就有了这般成就,而自己,自以为资质无双,时不时偷个懒,五年还是成了丹道大师,只是现在,这种独属于她的骄傲开始被崔远一点点被磨灭。 听到妇人向自己又重复了一边问题,他才露出苦笑,丧气道:“未曾拜师。” 得到这般答复,妇人喜上眉梢,脸上噙起笑意,再看幕布上的数据时,已然像是将此人认作了自己弟子,老怀大慰似地点了点头。 只是很快,柳楠烟便继续补充道:“不过等您见了他,其实他有没有拜过师,与您也没什么关系了。” 第五十二章:他,他是圣主? 投影幕布上的数据已经停止增长。 又是半小时过去,只是大堂内围观之人,还是没有退去的意思,都想一睹玄字一号阁中人的风姿。 直到崔远从二楼走了下来。 四周之人的目光也仅是在他身上停留了两秒,便纷纷挪开。 半个小时内,从阁楼上走下来的人也有五六个,谁也不敢保证哪位是玄字一号阁的使用者。 崔远看到大堂内堵满人后,稍微愕然了一瞬,也猜不到这是发生了什么。 终于,他在人堆里找到了柳楠烟的身影,于是朝着对方径直而去。 柳楠烟此时也看到了他,一脸满含深意的表情。 崔远也没在意,待走进后,才发现她身边的柳淳峰,一时间有些尴尬,但此番情形总不好退走。 “柳香主。”和对方见了一礼。 柳淳峰发现是崔远后,也没什么好脸色,别过头,全当没看见。 崔远只得无奈苦笑,最后把视线落在了柳楠烟身上。 “多谢。”对于这姑娘,崔远心中还是满含感激了,自己炸毁了人家一个丹炉,没让自己赔不说,还好心教导自己炼丹,不然自己想要完成使命三也绝不容易,“老规矩,答应你的三个条件不会变,算我欠你三个人情。” 柳楠烟本想提醒他快点离开,身份可能暴露的,但听了崔远这一席话,心中酸楚,莫名不是滋味,明明还抱有几分幻象的,现在却因为崔远这寥寥一句话,荡然无存。 话语里,似乎将两人有意拉远,变得不再亲密,仿佛自己和他的关系只是利益往来。 “恭喜你!”柳楠烟涩然一笑。 崔远发觉这姑娘情绪不对,但也没多想,刚刚那句话也是凭心而发。 “明天之后,可能我可能会出去一趟,很长一段时间不会来。”犹豫了下,还是说道。 “嗯。”柳楠烟情绪低落,轻轻应了一声,“你目标达成了,也对,挺好。” 听到这番莫名其妙的言辞,任凭崔远神精再大条也猜到对方可能是误解了什么,正准备解释,却被身旁一声高呼吸引过去。 “拜见圣主。”正厅议事事也有妇人的存在,她自然是见过崔远,但此情此景下遇到对方,她还是怔了半晌,回过神后,赶紧走来,朝着崔远作揖见礼道。 她声音响亮,加之周围人对于这位堂主格外注重,她的言行也受到关注,都是纷纷看来。 就见这位丹春堂的穆堂主,此时将腰弯成了九十度,显出很有仪式感的姿态。 看到这一幕,柳淳峰呆住,所以都呆住,就连崔远也同样傻眼。 身份被揭穿了....... 怪不得远远看着这妇人就觉得眼熟。 崔远扶额,有些头疼起来。 本就害怕身份暴露,引来麻烦,现在到好,还是瞒不住了。 大致猜出了妇人的身份,崔远回礼:“堂主。” “不知堂主莅临丹春堂,所谓何事?”直起身后,妇人尽力收敛情绪,她分属于玉襄夫人旗下,对崔远也没太大的嫌隙,所以尽力让自己显得和颜悦色了些,她犹能记得十几天前,崔远以入初境实力击败洪铭的场面,此时心绪起伏。 崔远笑了笑,说道;“就是对炼丹产生了点小兴趣,来丹春堂观摩一番。” “圣主雅兴。”妇人同样回以笑容,“既然如此,就不打扰圣主赏玩。” 说罢,和崔远相互点头示意后,默默退到了柳淳峰身边。 四周之人这时也都齐齐山呼:“拜见圣主。” 只是每个人心中都是难以平复,毕竟如今闵生教圣主是个什么情况教众都知道,传言都说圣主是个傻子,甚至连引起都不会,可刚刚看到对方和穆堂主交涉,应措有对,哪里在像傻子。 崔远笑着回礼,觉得头大,只想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 直到周围人都见过礼后,他才匆匆和柳楠烟道了别,着急忙慌地朝典丹阁而去。 “他,他是圣主?”崔远走后,柳淳峰还是一副见了鬼的模样,感觉荒唐至极。 他本来对崔远观感就不佳,对当今闵生教圣主更是主次,此时两个他都瞧不起眼的人居然就这么诡异地结合在了一起。 究其原因,他对崔远观感不佳,还是因为他觉得对方拐走了自己女儿,但那次典丹阁交手后,对于这个年轻人,他还是发自内心认可的,只是作为一个父亲的角度,看准女婿总会有那么点审视的态度。 但现在他却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崔远竟然是圣主,是那个被他背地里骂过无数次的庸主,可想而知,他此刻心情有多复杂。 “楠烟,那位玄字一号阁的弟子怎么还没出来?”事情已过,妇人并未深究,现在她最关心的还是那个用三流丹炉淬丹八百次的璞玉。 “已经走了。”柳楠烟看着崔远离开的方向,眼眶微微发红,对于堂主的问题,她回答的很是冷淡。 妇人闻言,脸色霎时沉了下去,看着柳楠烟,心中升起火气:“刚刚他出来,你为何不告诉我?” “你和他说过话了。”柳楠烟沉静在自己的情绪里,没理会妇人严厉的语气。 “啊?”妇人皱眉,不明其意,自己几时和那人说过话。 但很快,她便想到了什么,嘴唇微张,完全忘却了形象。 “你的意思是,那人,那人是圣主?”一时间,她说话都显得不利索了。 ...... 回了圣安宫,此时已是日暮。 和小婢女一起用完晚膳后,他便开始收拾行礼,为明天的远行做好准备。 周梓冉这次倒很是积极,在一边帮着崔远的忙。 因为她是圣主的贴身婢女,按理圣主出行,一样需要她来陪同。 本以为这一辈子都没希望再出闵生教了,现在居然有了外出了机会,她兴奋的好几宿都没睡着觉。 “圣主,我们要去哪啊?”显然,小婢女这是要开启话痨模式了。 这丫头难得开朗,崔远不好再冷落她,只能轻笑着回道:“魂生门。” “魂生门是什么地方?” “瀚川仙域,益州。” “有多远啊?” “两千多里吧。” “哇,我这辈子都没去过那么远的地方,这么说我们岂不是要几年才能回来,嘻嘻,想想都兴奋。” “不至于,最多两个月。” “哦,这样啊,那我们去干什么?”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 “为什么圣主你也不清楚?” “......” “圣主,你又不理我!” 第五十三章:与君同行 第二天。 周梓冉背着一个粉色的小挎包紧紧跟在崔远身后,旁边还有同样一脸激动的云竹。 二个丫头今天起得比崔远还早,硬拉这他出了圣安宫,天不见亮三人就等在了主殿外的广场之上。 此时已有送行的教众恭候在外,整齐排成一片。 见崔远到来,纷纷见礼后,也便陷入安静。 周梓冉很是懂事地帮崔远整理了下衣领,想要叨叨,却被崔远一个眼神吓住,吐了吐舌,退到了一旁,开始和云竹聊得热火朝天。 此时天色将明未明,远东方向隐隐透出晨光。 崔远也不是个没耐心的人,但等久了,还是对后面的两名婢女感到有点不满。 终于,从永生殿的方向有流光飞来,老妪御空而至,落在了崔远身旁。 “师叔。”崔远赶忙施礼。 老妪打量了他一番,也注意到他身后的两名婢女,眉头微蹙:“带那么多东西作甚,连婢女也带上,你是去磨练的,可不是享乐!” 两个丫头也注意到这里的动静,察觉老妪有遣她们走的,一时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很是紧张。 崔远无奈,瞥了两名婢女一眼,只能苦笑道:“俩丫头没见过世面,带她们出去看看,师叔放心,我不会因此懈怠。” 老妪还是不满,哼了一声,也就不再理会。 又是十几分钟后,从侧殿方向走来几人。 玉襄夫人走在正中央,左右手边分别是鸿济和元虚两名天王。 鸿济天王有些衣衫不整,穿着一件灰粽色八卦,有些破破烂烂,腰上别着酒壶,整个人也显得格外懒散,但作为八法王之一,自然无人敢对他有丝毫小觑。 元虚天王则是穿着一身白色道袍,黑色长髯垂下十几厘米,有些道骨仙风的味道。 几日到来后,玉襄夫人瞧了崔远一眼,目光让人捉摸不透,她显然不知道崔远因为叱火提升到了初境圆满,只认为如自己预期,估计他现在已经丹田被毁,彻底成为废人。 “二长老来得可真是早,倒显得某家怠慢了。”玉襄夫人媚笑道。 老妪和崔远一样,别过头,完全将其视作空气。 此时当着数百教众的面,两人都不理会自己,玉襄妇人有些下不来台,不由脸色难看。 “此次魂生门一行,夫人本没必要来的,倒是过于礼数了。”元虚天王打着哈哈,帮玉襄夫人解围道。 “无妨,我专程送二位天王罢了,前路未知,二位可要保护好我们圣主周全。”玉襄夫人平复心态,冲两位天王含笑道。 “夫人尽管放心,有我二人在,定保圣主万无一失。” 语毕,四下安静。 直到大长老、迟行天王、梵若天王、悲膳堂主、神剑堂主以及洪家三人结伴走来,周遭才再次响起交谈声。 没经自己曾祖允许,洪铭便径直向着崔远小跑而来。 “你把婢女带出来,是准备卖给我了?”他今天穿了一身藏青色的练功服,承托出健硕的身材,一头卷发随意耷拉着,洒脱不羁,看先是看向崔远,其次目光落在周梓冉身上。 周梓冉现在也大概弄明白了他的身份,虽然觉得他只是个十三岁的小屁孩,有些瞧不上眼,但还是担心自家圣主因为千金的诱惑,把自己卖出去,于是紧张地攥住崔远衣摆。 “那你问问她愿不愿意。”崔远一脸无所谓道。 洪铭于是乎看向周梓冉:“跟着我,可以有花不完的金珠,而且我的府邸可比你们住得那地方大多了,如何?” 不想,小婢女却一个劲儿地摇头。 “她不肯跟你,我也没办法。”崔远耸肩道。 洪铭有些沮丧,不过也未因此为难周梓冉,只得无奈叹惋一声。 崔远目光重新落到来人身上。 首先吸引他目光的便是那名剑修男子,此时他右手衣袖处空落落的,很是扎眼。 剑修男子脸色有些苍白,因为受伤,至今仍未愈合。 不经意看了崔远一眼,便已将其认出,眸中杀机一闪而过。 他十日前就前往圣安宫想要灭口,但才潜入正厅,躲在房檐上,却忽得觉得一阵泰山压顶般的恐怖气息铺面而来,他正惊骇间,一阵真气乱流就向他绞杀而来,威势之甚,杀机强烈,几乎是他从未感受过。 第一念头就是自己被发现了,这圣安宫有超级强者坐镇! 念头一起,便决定退走,可惜那气息实在太过强横,瞬间变搅碎了身上衣衫,在血肉上割出无数伤痕。 不得已,他只能咬牙施展禁术,拼着自损心脉,才冲出真气乱流,但却还是迟了一步,握着的飞剑连同右臂直接被真气撕扯的粉碎。 事情发生后,面对洪家老者的追问,他也只能搪塞说自己行功时出了差子,真气暴乱,不得以自斩右臂,作为宣泄口来保住性命。 他是剑修,失去右臂,可想而知对他的打击有多大,虽然可以移植接续,但那时新不如旧,对他的实力依旧有着严重的折损。 大长老和玉襄夫人一行很快把洪家三人簇拥起来,开始热烈攀谈,只有老妪和崔远独自站立一边,有些不合群。 剑修男子不断被提及右臂的事情,心中几欲发狂,对崔远的恨意也越深,但脸上还得装出一副无关紧要的模样,照着准备好的说辞一一回复。 “师叔,人不是齐了吗,为何还不出发?”崔远见四周之人还在等候,不由看向老妪,好奇问道。 “还有一位堂主未到,她架子端得到是蛮高,还要老婆子等着。”老妪显出不满的神色。 崔远于是点点头,算是知晓,没再追问,和身旁的卷发少年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 约莫一刻钟后。 这会儿晨光大亮,视线愈加清晰,就见正东方向,一团素白色光点伴着日出的华彩,逐渐放大。 直至最后,飘落在广场之上。 素纱裹身,长发及腰,冷艳天成,一到来就吸引无数目光。 “这就是那位轻音堂主?” “果然很美。” 后方教众,传出阵阵窃窃私语之声。 她轻抚衣冠,面无表情,款步而来。 崔远怔住,怎么也没想到老妪说得,最后一位未到的堂主竟然是她。 第五十四章:前尘往事 坐在马车上,崔远一直闭目假寐。 身处圣安宫时还好,现在走出去,才感受到闵生教有多大。 马车从早上出发,驶至现在已经将近过了十个小时,进入午后。 同坐在车厢中的还有两名婢女,只是如今两人也从一开始的兴奋变得疲倦 连续不断的颠簸确实不是间舒坦的事。 玉竹还好,毕竟她和崔远的交集也仅限每天早晨为他打整寝居,所以头歪在窗户上,但却时不时因为马车摇晃,最终被惊醒。 周梓冉却跟死鱼一样,将头靠在了崔远肩上,近乎将自身所有的重量都压在了他身上。 崔远很是嫌弃的将之推开,可没过多久,这丫头便头一沉,又倒了过来。 无可奈何,只能任其靠着。 将窗边的帷幔拉开了一角,入目是数匹龙驹,其上骑坐着天王。 这几人都是贴身保护自己的,就连余妙音也跟在不远处,一身白衣赛雪,浑身透露着一股生人勿进的味道。 视线穿过几人,不远处是边河,他们此时正沿河而行。 崔远算对整个瀚川的地形有所了解。 太阳挂在偏西方,快要落幕。 他们刚好行驶的方向正对落日,即将穿过主城,经过雍州直达魂生门。 大致判断估算了下位置,按照脚程,约莫再有五个时辰便能抵达城中,到时可能会在那留宿过夜。 薄暮冥冥,周梓冉才总算睡醒。 “圣主,我们还有多久到瀚川城啊?”发觉马车内的环境昏暗下来,小婢女也是猜到此时天色晚了。 “大概还有三个时辰吧。”崔远说道。 可话音刚落,便感觉车内的颠簸消失,马车停了下来。 外边传来一阵吆喝声。 崔远起身,弓着腰,推开帷幔,下了马车。 所有龙驹都停了下来,各大天王、堂主以及互行的教众都翻身而下。 队伍很长,多数是护行的教众,崔远一行被他们安置在队伍的正中。 可以看到最前方,已经有人围成一团,生起篝火。 河水涛涛,在耳畔作响。 四周昏沉,土地贫瘠,一眼望去如同戈壁荒原, 河边的夜风很是刺骨,就连崔远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觉得此地环境也着实够诡异。 走到队伍前方,找到老妪的身影。 “师叔,您不是说到城中才歇脚吗,为什么停了?”崔远问道。 老妪手中燃起一簇红光,点燃身前的柴堆,缓缓盘坐下:“临时有变,玉袖宫那边也有人过来,准备和她们汇合。” 身下是沙地,崔远也未顾忌,坐在了老妪身旁,听到对方的回话,脸上露出惊色。 “玉袖宫也有派人前往魂生门?可为什么不在城中汇合?” 他感觉这事情变得越来越不简单了。 瀚川练气士,众所周知,自仇夷势覆亡后,被公然的三大超级势力就是太衍杀宫、通天教和玉袖宫,其势力之下都有着一位结婴老祖坐镇。 玉袖宫虽门下都是女弟子,却都资质无双,强者频出,无人敢轻易招惹。 “人家是地级势力,傲气的很,走主城赶来需要绕行,所以只有我们在这等着喽!”老妪说着锤了锤老腰。 火光将她头上的银丝染得发亮,密布在脸上的褶子似乎又多了一层,越发显得苍老。 崔远始终觉得这老人有点看不透,不由多了些敬重之情。 坐在篝火旁,和老妪攀谈了好一会,才起身,舒展了下发麻的四肢。 想到自己那两名婢女此时估计还呆在马车上,因为怕生,没自己在身边应该不敢到处走动。 于是和老妪知会一声后,便朝队伍中间走去。 才一抬头间,视线却定格在一处。 就见余妙音独自坐在篝火边,背对人群,望着边河上的滚滚江水出神。 纤薄的背影,在昏黄的火光里,柔弱而落寞。 这样一位美人,独处在一簇篝火间,肯定会吸引来无数目光,少不了人来搭讪。 只是可以想见,以余妙音的性格,估计刚刚已经令很多天王堂主吃瘪,现在四周看得人多,但敢走上前来的却无一人。 看着师姐的背影,像是想到了什么前尘往事,崔远心脏抽痛了一下。 就算他真是块木头,但也能看出余妙音对自己的态度。 只是对于这位师姐,崔远更多的还是亲情和怜悯。 为什么她性格那么冷淡,也只有崔远能懂。 同是余家的子女,余妙音却和姐姐有着截然不同的命运,她是小妈生的,因此从小便不受待见,余家发生变故遭到灭族后,姐姐因为稼给了柳淳峰而以免遇难,其他人则被流放蛮荒,她也成了其中一员,时龄不过五岁。 荒芜的蛮荒,终年不见天日,腹中饥饿,只能以沙土上炙烤晒焉的蚺蛇裹腹,夜晚阴寒,只有躲入族人的骸骨,虽然知道这些躯体早已不再散发热量。 流放者的归宿只有一个,那便是流干最后一滴汗,成为这沙丘中的一具无名枯骨! 前尘种种,都是难以回首的往事,师姐也仅仅在幽深的夜色里,向他一人倾吐过。 或许在这个孑然且固执的女子心底,只有崔远的出现,才让她在漫漫人生中看见了第一束微光。 崔远犹豫良久,才走到余妙音对面坐下,因为知道她性格敏感,所以有意与之拉开了距离。 余妙音蹙眉,看向崔远,但好在没像其他天王堂主一般,对他露出驱赶之意。 “余仙子是有什么想念之人吗?”崔远轻咳两声,试图缓解周围尴尬的气氛。 此言一出,周围之人都向他投来鄙夷的目光,显然不认为余仙子会对这位圣主有什么好脸色,料定了崔远要不了多久就会灰头土脸地滚回来,于是做出了一副看好戏的姿态。 果不其然,余妙音根本不理会,目光仅仅是在崔远身上停顿了半秒后就挪开。 “像余仙子这般的绝色佳人,身边一定不缺良人相伴,何必固守于.......”崔远开导道。 “说完了吗?”余妙音面无表情。 “额。”话未说完便被打断,崔远表情有些窘迫,赶紧闭嘴。 对方这是有赶人的意思了! 气氛沉闷,崔远尴尬起身,有点害怕师姐就此发作。 四周观望的教众早有所料,见他果然败北,有些忍不住讥笑出声。 临走前,崔远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声音低哑了些:“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望仙子早斩情丝,换得心中洒脱。” 留下最后一句话,便消失在车马间。 余妙音表情刹时怔住。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她轻轻呢喃,洋洋洒洒两句,像是内心某个最柔软的一块被触动,看着天边一轮残月。 眼角一滴清泪悄然躺落。 第五十五章:是你?余妙音! 将两名婢女带下马车,踱步在边河上。 今晚月色皎洁,能够勉强视物。 “圣主,为什么我们这边是荒漠,对岸却是沃土和绿洲?”周梓冉垫脚眺望,发现了边河两岸的差异,颇为惊奇道。 这个问题也是崔远一直不得解的,说来确实也是奇怪。 “不知。” 两个丫头也就懊恼了一会,并未深究,很快就玩起了新花样,脱下绣鞋,赤足浸入河水,坐在岸边荡起脚丫。 知道二女也是在圣安宫被闷坏的,难得有出来的机会,面对稀奇的事物总是充满兴趣。 “圣主,你看,天火!”忽然,云竹仰头,指着天上掠动的光点高呼道。 崔远也是抬头看去。 就见穹顶,从西北方向,有数道红色光团急速飞来。 “玉袖宫?” 光团移动速度之快,仅是两分钟时间,就出现在了众人头顶百丈处。 唳! 数声鸟类的长鸣回荡九霄,九只红色的青鸾盘旋空中,乌金色的翅膀煽动,似有鬼火缭绕,一到来便吸引了下方众人的目光。 九只青鸾就这样盘旋头顶,颈项高昂。 随之,九道身影落下,踩踏在虚空中,像是行走于平地,每迈出一步间,脚下就有真气凝结的莲花浮现。 曼妙地女子身形越来越清晰,飘落间,裙摆无风自动,像是在高台上的舞女,展现着华美的风采和身段。 无数惊呼之声响起,像是在为其舞姿喝彩。 崔远见到这一幕,嘴角却是咧了咧。 就随便出个场,有必要装的这么逼格吗? “下方可是闵生教教徒?”一声婉转悦耳的女声响起,似有魔力,虽相隔百丈,却能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 “老生闵生教二长老,恭候玉袖宫尊使多时。”老妪一步迈出,气势也是骤然拔升,声音苍老,却滚滚如雷,响彻天地。 不多时,九名宫装长裙的女子就轻轻落下,纤足点地。 桃腮粉面,顾盼间眼波流转。 “你们闵生教何人领队?”其中走出一名年纪稍大的女子,亲启檀口道。 老妪犹豫了下,如今在玉袖宫的眼中,有崔远和她同行,自然不好说领队之人是自己,不然落到外人嘴上,岂不是显得自己一个长老压了圣主一头,于是只得到:“带队乃鄙教圣主。” 因为对方是地级势力,完全和闵生教不在一个层次,老妪说起话时也不由显得弱势了几分。 “还请贵教圣主出面。”女子也未以势压人,话语间也带上了尊称。 崔远早已察觉到这边的情况,听到两人对话后,赶忙一步踏出,来到老妪近前。 不卑不亢道:“在下正是闵生教圣主。” 女子先是打量了崔远一番,发现对方气势沉凝浑厚,尤其是一双深邃的眼睛,有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这种眼神她只在一些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强者身上见过,而前方之人不过十七八岁的青年,顿时多崔远就高看了几分。 “我乃玉袖宫青衣部首徒,奉黎宫宫主之命协同尊驾一同前往魂生门。”女子抱拳道。 “荣幸之至。”崔远抱拳回礼。 他以前也曾潜入过玉袖宫,算有所了解,其下大致分作十二宫三十六部,宫主多是入形圆满强者,而这几名女子显然只是各部之下的弟子,那实力多半也就入形上下,多半被派出也是出于磨练,不然说话做事也不会显得这般礼遇。 想到此,崔远心中不由轻松了些,若来人是玉袖宫各部部主级别的人物,那与她们同行,少不了受到制衡,一路压抑。 “贵教可否予我等一些气石,灵宠从鸾州将我等送至此处,已经三日不曾休息,喂食它们一些灵石好等其体力恢复,自行飞回圣宫。”女子露出些许歉意。 “稍等。”崔远看向老妪。 老妪会意,走向后方行去。 几分钟后回来,一挥衣袖,洒出数十枚散着白光的菱形玉石,漂浮空中。 女子欣喜,道谢后手腕一番,便将散落在虚空中的玉石揽了过去。 吹响口哨,头顶九只神鸟便振翅落下。 崔远看着对方喂食这些青鸾,心中好一阵艳羡。 这东西独产于鸾州,据说有着凤凰血统,性情温顺适合当坐骑,御空而行振翅千里,就是入形老怪也未必追得上。 记得以前自己潜入玉袖宫,就有想偷一只的打算,结果临时被发现,打伤她们一位宫主后只得怏怏而走。 喂食完后,女子才回过头:“我们是就此出发,还是于此休息?” “再前行数十里便有城镇,到时修整也不迟。”崔远说道。 于是,众人开始整理行装,准备再次动身。 大概安置好两名婢女后,崔远便向一名教众借了匹龙驹骑行。 正准备尽地主之谊,招待几名玉袖宫来客,却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整个人顿时紧张起来。 自己师姐当年似乎是玉袖宫弟子...... 记得听她说过,当年她被恩师解救,带到了玉袖宫,但因为不合群,经常和其他女弟子发生冲突,最终尊师过世,她也便离开玉袖宫,后才遇到第二位恩施仇夷老人,因此有了和崔远的结识。 崔远赶忙拉动缰绳,寄希望于几人还未和师姐碰面。 走到了队伍前方,人流混杂,不过九名女子气质出尘,很容易便可发觉。 观察了一下,发现周围没有余妙音的身影,崔远这才长舒口气。 可就在这时,身后马蹄声响起,他不禁回头看去。 就见一身素衣的师姐踏马行至。 崔远脸色瞬间变了,也忘记了自己如今身份,赶紧朝着她使眼色。 余妙音见崔远挤眉弄眼,不明缘由,脸色不变,一如既往的冷艳。 来到崔远近前后,淡淡开口:“你刚才说的那两句诗,是何人所作?” 崔远心中发苦,斜眼瞟了下前方玉袖宫那九位,见她们目光没落来,赶紧压低声音道:“走,玉袖!” “周毓秀?” 余妙音眉头微皱:“怎么没听说过这号人物?” 崔远扶额,头大如斗。 “是你?余妙音!” 倏然间,一声女子的叱呼从前方传来。 “离经叛道之徒,我这就替师叔祖清理门户!” 声音响起,所有目光都聚集过来,不明所以。 崔远欲哭无泪,事到如今,已然难以收场。 第五十六章:诽谤? 闵生教中来历不明的人很多,只有手操权柄的那几位身份才被扒得明明白白。 这也算李辰宗当年急于求就所造成的代价。 所以在玉袖宫女子叫出“余妙音”三字时,绝大部分教众都是茫然,没人将之和这位轻音堂主联系起来。 九名女子飞身而起,身上气势迸发,环抱琵琶、手持长剑、彩带挥洒......各自法器齐出,向着余妙音攻杀而去。 实力分明,那名为首女子的修为达到了入形中期,还有一名入形初期,其余七名女弟子则都是感真。 崔远见状,心中着急。 师姐就是应付两名玉袖宫入形弟子都难,还别说九名全上,这种情形下很难讨得了好。 余妙音冷哼一声,看样子早在九人来临前就已将之认出,只是不屑于理会,此时见对方怀有杀意,衣袖轻抬见,周身温度便开始急剧下降,空气中凝结出一面真气壁垒,直接将七名感真期女子击飞。 剩余两名入形却并未受多大影响,身前法器直接破开壁障。 余妙音飞身而起,身下龙驹却在女子长剑绞杀下血肉横撒,被斩为两半,连哀鸣也未能发出。 “说出崔老怪下落,可以看在师叔情面,留你性命!”为首女子立于虚空,喊声道。 这突发的一幕超出了所有了的预知,都没反应过来。 几名天王看余妙音遭到围击,此时却无一人敢上前救助,都对九名女子身后的玉袖宫有所忌惮。 “他在哪,还轮不到你知道!”余妙音淡漠道。 话语落下,几人再一次缠斗起来。 让崔远感到吃惊的,余妙音在九人的围攻下竟未落入下风,显然,在他离开后,师姐的实力又提升了不少。 即使如此,崔远还是忧心忡忡,害怕两方失手,尤其是师姐打杀或重伤那七名感真期弟子,到时候事情想要收场就再无可能。 正想时,为首女子便长剑挽起,在空中结出梅花剑印。 余妙音白绫倒卷,所过处霜花洒落。 知道不能再任其发展下去,不然闹不好就要出大事,于是崔远飞身而起,身法催动,速度一时间超过了正在催动玉环的感真后期女子。 挡在二人身前。 玉袖宫女子一惊,急忙压下剑势,身子顿在半空。 余妙音同样也是白绫一收,悬停在离崔远身前半米。 “圣主这是何意?”玉袖宫女子惊怒交加。 “这句话该我问仙子你才是。”崔远挺直腰板,目光凛然,“无故对我教堂主动手,这难得就是你们堂堂地级仙宫的行事作风?” “她投效了你闵生教?”玉袖宫女子目光一愕,紧接着脸色迅速冷却,哂笑道:“这样的妖女也敢接收,贵教也不怕养虎为患!” 崔远神情也逐渐阴沉:“那也是本教的事,似乎轮不到仙子来插手。” “我黎宫前任宫主便死于这妖女之手,凭什么不到我等插手!”女子毫不退让,踏出一步,有一言不合便要针锋相对的意思。 “可什么我却听说,轻音堂堂主叛离玉袖宫时,只有感真实力,而前任黎宫宫主入形圆满修为,仙子莫非觉得一代入形强者能被感真所害?”崔远气势勃发,眼中寒光闪动。 别人或许会忌惮玉袖宫,但崔远却从未将之看得多么高大。 “那是我前黎宫宫主没看出她的蛇蝎心肠,未怀戒心。”直视崔远双眼,她心中竟没来由地生出一阵畏惧感,微微退后一步道。 崔远讥笑出声,挡在余妙音身前:“若是换做仙子,你也同样为怀戒心,你觉得自己会被一名感真期修士所伤?我不信堂堂入形,连护行法器也没有。” 玉袖宫女子也是语塞,之所以刚刚会搬出那般说辞,也是因为余妙音在重黎宫中的风评极差,姐妹间的恶意传闻,指控余妙音杀了前长老畏罪潜逃,其实并没有真凭实据,现在在崔远三言两语间挑出破洞,她一时竟找不到反驳之词。 迟疑了半分钟,知道已经骑虎难下,只得厉声开口道:“她师父是仇夷老人,魔星!她师弟是崔老怪,杀星!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与这样的恶徒牵扯,她便该杀!” 听到对方此言,崔远脸色扯淡沉了下来:“你们玉袖宫老祖当年与仇夷氏家主也私交甚密,那按你的意思,你们玉袖宫老祖也该杀?” 女子霎时间吓得花容失色,当年玉袖宫老祖和仇夷华屠的露水姻缘,那是传遍了半个瀚川的趣闻。 仇夷氏如日中天,连玉袖宫都不得不仰其鼻息。 不过这些传闻至仇夷覆亡后再无人敢提及,崔远此时却将是旧话重提,完全不留面子,反而她还找不到一点驳斥之词。 “胡说八道!”女子娇躯颤抖,几欲发作,原本崔远在她心中留下的第一印象还非常不错,但此时却变得荡然无存,若非顾忌场面,她甚至有一剑杀了对方的冲动,“颠倒黑白!诽谤我圣宫老祖,你想与我玉袖宫结仇不成!” “人尽皆知的事情,也能算我诽谤?相反到是仙子你,话语里包藏祸心对自己圣宫老祖不敬。”崔远冷笑,“再者,我从小听着贵宫老祖的故事长大,对她老人家的事迹钦佩有加,尊奉还来不及又怎会诽谤,若按你的意思,说她老人家和仇夷华屠私交甚秘就算诽谤,那当年和仇夷氏有着姻亲关系的连山家,是不是连山城主也受我讽刺在内?” 崔远话语犀利,直击下怀,而且更是将瀚川的城主搬了出来,让她无言反驳,更不敢反驳。 周围旁观的教众都被这一幕唬住,彻底傻掉。 谁也想不到,崔远出现就让对立的两方瞬间止戈,而且没动手,只凭三言两语间就让玉袖宫的一众仙子节节败退,心中没来由开始对这位圣主产生了些微钦佩之意。 女子面如金纸,面对崔远无端指控,更是给她按上一个包藏祸心的罪名,周围围观之人无数,她半天不作声,有些下不来台。 “都是无心之语,何必闹得大家不快。究其原因,不过是各位尊使对我教轻语堂主有所误解,现在误会解开,大家各退一步如何?”这是老妪从人群外踱步而来,途径教众纷纷为其让开道路。 第五十七章:都是蚌精? 事情算是基本化解,队伍继续出发,只是能看出那九名玉袖宫弟子的表情都很是不快。 沿途又行驶了两个多时辰,渡过沙丘,前方出现沃土和植被。 眺望间,有火光亮起。 前方不远是一处城镇,现在也已能看出轮廓。 逐渐的,周围出现人烟,都是些粗布麻衣的农夫或渔民。 此次出行,大概有百人随同,格外显眼,途径之人都向闵生教一行投来诧异的目光。 前方一尊碑牌,上题:潼里镇。 行驶在青石板铺就的古道上,两侧灯火长明,显然是一处夜市。 街长十里遍及铺席商店,还夹杂这富商显贵的府邸,车马通行,四周行人不少,都是驻足观望崔远他们这些外乡来客。 马车内,周梓冉掀开帷幔,将头探出,一脸新奇地看着四周环境,眼睛里似乎都在冒着小星星。 从酒楼茶馆中传出作乐声、丝竹管弦之调、人流喧嚷之音,还有附近小贩摆摊兜售各种新奇玩意儿,玉饰珠宝、胭脂水粉和特色小吃,这些都吸引着小婢女的眼球。 崔远跨骑龙驹,就行驶在马车旁,对于小婢女的咋咋呼呼也表示习以为常。 “这些你在闵生教坊市不一样能看到吗,有必要这么兴奋?”崔远打趣道。 “不一样的。”周梓冉将手撑在窗棂上,拖着下巴,也不看崔远,目光全被周围一切吸引。 “有什么不一样。”崔远好奇。 “感觉不一样,心境也不一样。”周梓冉粲然笑道。 崔远也只能笑着摆了摆头,表示无法理解这丫头的心思。 一般客栈不会设在夜市中,所有还得走过这十里长街,一行人马于是继续向前驶进。 正当这时,身后一匹龙驹行来,刚好与崔远同列。 崔远侧头望了一眼。 一道白衣身影,出尘绝世。 “先前问你的问题还未回答。”余妙音望着正前方,也不看崔远,直接说道。 师姐虽然冷漠,但却并非无心,刚刚崔远出手帮她解围,依照她的性格,一向不喜欢欠人人情,此时会来搭话也在崔远意料之中。 “什么问题?”崔远明知顾问。 “先前两句诗,何人所写?”月华皎洁,余妙音将面前的青丝撩至耳后。 “周毓秀啊!”崔远笑道。 “这不是答案。”余妙音眉头皱了皱。 “余仙子为何一定要刨根问底?”崔远觉得有些疑惑,以自己她的性格,此时不应该再对这个问题深究。 “我想到了一个人。”余妙音看着前方一颗乔木出神,上面挂满五颜六色的花灯。 崔远愕然,砸了咂嘴,不知道怎么回答。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你有些熟悉。”余妙音忽然又开口道。 崔远再次心头颤了颤,再度沉默。 时间似乎在这片刻过得很慢,直到余妙音一踩马蹬开始向前行去。 “有很多女孩子看到我都觉得很熟悉。”崔远忽然开口道。 余妙音偏过头。 “你知道为什么吗?”崔远开始露出笑意。 余妙音不答。 “她们对我有意思。” 十分钟后。 崔远被两个小丫头扶着进了客栈,跛着脚,右脸颊高高肿起,已经出现一块淤青。 “下手还真狠!”看着已经向阁楼上款步而去的白衣身影,崔远万般无奈,眼神有点委屈。 刚刚师姐忽然祭出的白绫,直接缠在了自己龙驹的铁蹄上,随后崔远便体验了一把人仰马翻,想到此,脸颊又是觉得一阵火辣辣的疼。 记得从前自己说这些言语轻佻的话,师姐最多也就白他一眼或者直接无视,没想到现在换了一具躯体,反差会那么大。 “圣主你还疼吗?”周梓冉看他这凄惨的模样,竟是认不出噗嗤笑了。 “你说呢。”崔远脸色有些发黑,斜睨了她一眼。 云竹则在一边偷笑。 “还不扶我回客房休息。”崔远见两名婢女就傻站原地,忍不住呵道。 “圣主,那个......”周梓冉变得有些扭捏,压低声音道,“我有些饿了。” 很配合的,小婢女的肚子传来响动。 周梓冉只觉得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地缝躲进去。 崔远一怔,这才意识到,从一大早出发到现在,两个丫头也只在马车上吃过点儿水果,一整天水米未尽。 像崔远他们这些练气士,三五天不吃饭也没什么,但两名婢女毕竟都是普通人。 和老妪知会了一声,于是带着两丫头来到客栈下的膳堂。 三人坐在靠窗的一桌,抬头刚好能看见天边的一轮新月。 很快小厮便将三碗粗米粥摆在几人身前,还有一盘白切鸡和几蝶小菜。 崔远几口就将面前的粗米粥灌入腹中,视线开始看向轩窗外游移。 此时出了闹市,整条长街都很安静。 崔远注意到,从长街转角此时竟走出十几个渔民,他们头上裹着白纱,排列地整齐划一。 而且还不止这一对,从另一侧同样走出十几人。 这一幕引起了崔远的注意。 很快就见他们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了什么东西,极富仪式,走出半步,便统一躬腰,全程一言不发。 随后,从拿出的东西里洒出一团白光,落在地面,发出珠子滚落的声音。 冥冥的夜色里,如此不停重复着这般动作。 周梓冉很快留意到崔远的目光,也是看了过去。 “他们这是在干什么啊?”小婢女好奇问道。 “估计是什么风俗吧。”崔远回道。 此时夜色已深,宽阔的膳堂中只有崔远他们一桌人,小厮清晰地听到几人的交谈,忍不住插话:“几位是异乡的?” “初来乍到。”崔远回道。 “那难怪了。”小厮坐在柜台边,等待着他们吃完收碗,“这是边河附近打鱼人的风俗。” “哦?”提到边河,崔远来了兴趣,他一直都对这一江两岸,景帽不一的现象感到奇怪。 “他们手上拿着的是河蚌,洒出的则是珍珠。”小厮淡淡开口,准备好开始叙述。 “珍珠?”周梓冉讶异道,“既然是珍珠,为什么要洒掉,拿来换金珠不好吗?” 小厮摇了摇头,缓缓道来:“我也是听老一辈说的,其实我们这里在以前也是沙丘,寸草不生,环境恶劣,根本无人居住,只是因为漱女历经此处,随后才有了人烟。” “漱女?”崔远疑惑。 “我知道,我小时候我娘跟我讲过漱女的传说。”没想到身旁的云竹却在这时激动地站了起来,“她是上古中洲八十二方神祇中的一位,是鱼精修炼成人,擅长点化和伪装,据说她画的人皮带上后,就跟真的一样,完全看不出原来的面目,当年我娘亲就给我讲她偷天珠的故事,结果玄尊扯掉了鱼鳃,至此之后脸上永远留着两个窟窿,再也带不上人皮,当年小时候听到这个吓得我好几天夜里不敢睡觉。” 小厮点头:“这些渔民都相信,并称整个边河上的原住民都是被漱女点化的河蚌,所以为了祭奠她的恩德,每年这天夜里都会举行这样的仪式。” 第五十八章:迷沙 “画人皮?”崔远沉吟,想到了伊人居里的那位瑾娘,“这些都是民间传说吧,我从未听说过。” “我也是小时候听我娘说得。”云竹激动劲儿一过,又变得有些怯生生的。 “怎么从来没听力提起过家人。”崔远有些好奇,周梓冉他还算知根知底,但云竹却从未听她提及过身世。 小丫头低下头,陷入沉默。 崔远知道她性格很是内向,于是收起好奇,不再深究。 月上柳梢,重新回到客房。 看着房间中盘膝而坐的两名大汉,崔远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 “副圣主有命,让我等如影随形,保护圣主安全。”元虚天王头也不抬,闭着眼淡淡道。 “让那位堂主来不好?看着你俩我没法入定。”崔远很是嫌弃,一向习惯了独来独往,要让他和两个大汉共处一室,不免心中芥蒂。 “我们是无所谓,可也得人家愿意啊。”鸿济天王翘着脚,躺在床榻,拧开酒壶大饮,模样似醉似醒。 空气里弥漫着酒气,崔远用手在鼻尖扇了扇,大皱眉头,也是无奈,只得躺上自己的床榻。 ....... 翌日清晨。 崔远从盘坐中起身,推开客栈的房门。 余妙音此时刚巧经过,对上她的目光,崔远本能的有些躲闪。 昨天结结实实地摔了一跤,现在走起路来腿上还不太利索。 好在余妙音也未理会自己,径直走过。 崔远小心翼翼走在她身后,下了阁楼。 膳堂内坐满了人,闵生教众都已聚齐,只待用完早膳便继续启程。 坐在周梓冉和云竹身边,邻桌刚好是玉袖宫的九人。 九名女子看向崔远时,面色都很是不善,还对昨日发生的事情耿耿于怀,尤其是为首那名女子,更是一脸阴郁。 两人算是结下了梁子,只是谁也不敢发作罢了。 崔远没加以理会,自顾自地啃碗里的面饼。 饭罢,一行人又在城镇中采买了干粮和淡水才重新出发。 坐会马车内,可以看出两名婢女已经失去了一开始的新鲜劲儿,想到之后五六天都会在马车中度过,就有些丧气。 马车行驶到了下午才出城镇,四周植被再次稀疏起来。 “圣主,我们到雍州了吗?”周梓冉整个人都有些焉耷耷的。 “等多久看到山岳就到了。”崔远闭眼,运转体内心法,这数日的沉淀,总算在今天感觉到了突破迹象,感真境指日可待。 周梓冉将头探出,入眼黄沙遍地,甚至找不到一处隆起,荒凉的找不到丝毫生气。 “到了雍州是不是到处都是城镇啦?我听说雍州宗门林立,有万剑门和炼尸宗两大一流实力,尤其是炼尸宗,尸奴遍地,是不是很吓人。”周梓冉想着,神情有些恐惧。 “尸奴不算什么,鬼影门养得小鬼才吓人,专饮处子血。”崔远有意吓唬她,于是说道。 两个丫头一时脸色有些发白,开始后悔和崔远出来。 这时,车身一阵剧烈的颠簸,两个丫头直接扑倒崔远身上。 帷幔被狂风撩开,无数沙砾铺面而来。 两名婢女惊叫一声,足足半晌车身才恢复平稳。 “怎么回事?”崔远走出马车。 这时又是妖风大作,裹挟着黄沙漫天飞舞,宛如一只巨龙压倒而来。 所有人都是用衣袖掩面,连龙驹都被吹得连连后退。 几名入形期强者还好,用真气凝结成壁障,挡住周身,而其余只有感真的教众只能蹲伏在地,维持身体平衡,处境修士更是不堪,整个人被大风掀翻在地,滚出数米远。 风力越发强盛,崔远赶忙提聚体内真气,冲回马车内,将两名婢女抱了出来,用手掩住他们双耳,将两人护在身前。 足足过去了十几分钟,大风才逐渐止息。 崔远和两名婢女从沙堆里爬了出来,抖落身上的沙砾。 周梓冉和云竹都是一脸惊魂未定。 崔远将陷入沙土中的半只脚拔出,看着周围一片狼藉,脸色难看。 人仰马翻,他们所乘的马车直接在大风中不堪重负,碎裂开,有半截埋入沙中。 很多教众惨哼着从沙堆中爬出,只有前方十几米开外,四大天王、三名堂主、老妪以及玉袖宫的两名入形女子安然无恙, 也亏得只是狂风和飞沙,所以几乎没人受伤,被掘出后,龙驹依旧还能自由活动。 所有人都感到震惊,刚刚那阵妖风来得突然,以至于所有人都毫无防备。 崔远走向队伍前方,来到老妪和一众天王附近。 “这,这是怎么回事?”玉袖宫的几名女子显然缺乏历练,都对刚刚发生的一幕莫名惊骇。 “迷沙。”崔远走过她们身边,有意无意说道。 “那是什么?”一名感真期的女子忍不住开口,可是话音刚落,却猛地想到昨天自己师姐才和对方发生过矛盾,偷偷看了为首女子一眼,急忙捂住红唇。 “我们得赶紧走,此地不宜多留。”老妪面色沉重下来,大声说道,“我们地底下可能是只大妖的活动区域。” “大妖?”几名玉袖宫女子长居鸾州,这样的事情也是第一次遇到,听到老妪的话后脸色也是变了变。 这点常识她们还是有的,能被称为大妖的,那都是有修为的庞大巨兽,有些大恐怖者甚至连入形都不是对手。 她们还记得鸾州出过一只大妖,那是只棕色巨蛇,身长百丈,盘亘在鸾山中,伪装成山岳的一部分,以至于无人发现,很多贸然上山的练气士神秘失踪,其实就是被其吞入腹中,直到最后玉袖宫老祖闭关神游,意识感知到这个庞然大物,才亲自出手将其斩杀。 据说那只大蛇鳞片如钢铁,刀剑无法损伤,大口一张便能吞下半个山岳,巨尾挥出可以抽江断海。 于此种存在类似的,才能称之为大妖! 听到老妪的结论后,所有人脸色都有些煞白,望着脚下的沙地满是恐慌。 “这种大妖身形庞大,所以体能消耗也大,一般都懒得活动,连呼吸都断断续续,所谓迷沙,就是这种沙丘里的大妖呼吸后产生的自然灾害。”崔远解释道,“这大妖带来的风沙不算很大,大概体长也就七八十丈,多半是只地龙。” 老妪看了他一眼,冲崔远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你......你们,快,快看!” 忽然间,有名教众大喊起来,语气惊骇至极:“我们刚刚昨晚居住的那个城镇消失了!” 第五十九章:华胥大神 所有人都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 那是南方,他们走来的方向。 他们走出城镇并未多久,而且四周都是荒原,没有隆起的地形阻挡视线。 但此时视野里,那座城镇的轮廓却无影无踪,好像从来没有没存在过一般。 所有人都是惊得地长大了嘴,一脸活见鬼似的表情。 “刚刚只是地下的大妖在活动,我们被它驮着,已经走出了城镇的可见范围。”崔远开口道。 众人闻言,这才恍然。 “先别管这些,此地不宜久留。”老妪声如洪钟,震响耳边,让众人回过神来。 重新整理好行装,跨上龙驹,再次前行。 崔远走回了两名婢女身边。 “圣主,昨晚那些不会真是蚌精吧?”周梓冉瑟瑟,是真的感到后怕。 “怕什么,还有我在。”说着崔远已经跨上龙驹。 但看了看下方两名婢女,他顿时一阵头大。 如今没了马车,而一匹龙驹最多带一个人,但他却有两名婢女。 犹豫半天,才伸出手,放在云竹面前。 “上来!” 小丫头没反应过来,抬起小脸,很是错愕。 崔远不由分说,拉住了她的小手,轻轻一拉间,将对方提上马背,坐在自己身前。 “那我呢?”周梓冉瞪着大眼,有些可怜巴巴。 “找她。”崔远将手指向前方的余妙音。 “啊,不要吧。”周梓冉脸色拉了下来,她还清晰记得昨晚圣主被对方拉下马背的惨象,在心中已然将余妙音视作了长得好看但脾气不好、手段狠辣的食人花。 “那你看看其他还有合适的。”崔远冲她无奈耸肩,之所以选择云竹,也是看在这丫头年龄更小,而且性格怯懦。 至于周梓冉,那就靠她自己了。 对余妙音的性格也是了解,表面虽然冷淡,生人勿进,却并非铁石心肠,有时候甚至格外敏感,一支花谢了都会难过很多天。如果周梓冉卖个可怜什么的,想来师姐也不可能狠得不下心。 周梓冉环顾了一周,发现都是些糟汉,只有余妙音和玉袖宫的九名女子。 “圣主,要不我下去吧......”云竹低声道。 “好吧好吧!”此情此景,周梓冉只能咬牙,拿出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气势,向着前方的余妙音而去。 “同样是女人,老娘还怕你不成。”走在路上,她不断在心中安慰自己,仿佛前面的余妙音就是豺狼虎豹。 终于,拖着重如千金的脚步来到对方身前,看着对方一席白衣胜雪,雪白的颈项高抬,像是傲立云端的九天凤凰,周梓冉心中没来由生出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余姐姐,能带上我吗?”酝酿好情绪,她仰着头,紧抿贝齿,眼珠里泪花闪烁,活似受了伤了小野猫。 余妙音依旧目视前方,似乎没看见也没听见。 周梓冉心中一咔噔,看对方这表情估计是不愿意了,果然,食人花就是食人花,好看的皮囊丑陋的心。 正在她这般想时,突然觉得身下一个不稳,整个身体像是失去了重量漂浮而起。 在她的惊叫声中,居然直接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托起,下一刻就落在了马背上。 “抓紧。”余妙音声音冷冷的,面无表情。 周梓冉一呆,完全没料到会发生这么一出。 直到身下龙驹一声嘶鸣,开始跑动起来,她身形一个不稳,险些栽倒,于是赶忙环上了余妙音的腰肢。 “余姐姐,你用的什么香料呀,身上好好闻。”周梓冉脸贴在对方的后腰上,忍不住开口问道。 半分钟过去,没有丝毫回应。 “哼,和圣主一样,都不理人。”只能暗自在心里不停叨叨,万般委屈。 众人都加快了速度,生怕撞见老妪所说的大妖。 “再坚持一下,后天就能到雍州了。”老妪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回响在众人耳畔。 很快日落西山。 “现在应该出那大妖的地盘了吧。” 所有人都暗自松了口气,一路有惊无险,好在是没遇到什么邪祟妖物。 “圣主,我们这是在往东走吗?”一路无话,直到现在玉竹才开口。 “对,往东走就是雍州。”崔远语气和缓。 “不行的。”云竹变得有些着急。 “怎么了?”崔远问道。 “我娘说过,无法判断方向的时候前往不能凭着日月判断方向,不然很可能会一直困在原地。”云竹抓住崔远拉着将手的手腕。 “为什么?”崔远疑惑,昨晚云竹道出漱女的传说就让他觉得惊奇。 “我娘跟我讲过,是玄尊创造了中洲大地。”云竹沉吟了一会儿,还是选择说了出来,“玄尊原身是一只三脚巨龙,中洲三十二方仙域都他身上的剥落的鳞片所化,他害怕鳞片不能互相粘附,于是就拔下一根龙须,将三十二枚鳞片连接起来。” “可是鳞片是串联在一起的,相互间的位置经常容易颠倒,因此那时诞生在仙域中的神祇经常会迷失方向,玄尊无奈,只得改天换日,让日月星辰都跟随仙域的变化而变化。” “神祇至此不再迷惘,开始繁衍生息,各安其土,各守其命。” “但改天换日毕竟只是幻象,就是欺瞒感知,其实看到的日月未必是在你认为的方向,迷途的人失去参照物,跟随其走动,往往最后都是原地打转。” 崔远惊异,这个创世说也是他第一次听到,难以判断真假。 “你娘怎么知道这些?” 云竹又一次陷入沉默。 过了很久,她才贴近了崔远,小声道:“我小时候跟别的婢女们说过我娘,但她们都不信,觉得我是做梦,我告诉圣主你,你会不会你也不相信。” 下丫头面对崔远时,已然没有了先前那般躲闪,显然一番经历后,她开始对崔远有了亲近感。 “信,我知道你从不骗人。”崔远笑道。 云竹抿唇,又是良久,她的目光聚焦在龙驹棕红色的毛发上,眼神迷离,似在追忆,徐徐开口道:“我记得自己很小的时候见过我娘,她......嗯,很漂亮,我经常听到她跪在蒲团上,叫嚷着‘华胥大神’,我们生活的周围没有男人,全是女子,她们都长得好美,但是......” 她说到这里,顿了顿,眼神透露出惊惶:“但是她们都长得人首蛇身,连,连我娘也是。” “我觉得这些记忆有时候真的好真切,有时候又觉得像是一场梦。但我确实是被养父养母两岁时捡回来的,那个年龄的孩子,不该有记忆......” 崔远滞了滞,看着女孩儿的眼神山闪动不定。 就在此时,人群前方一声大喊再次引起所有人的注意: “二长老,我......我们还像回到原来的地方了,这里有我们马车的残骸!” 此时日落西山,天边仅留下一抹残霞,将黄沙染上一层橘红色,诡异的气氛开始在人群中蔓延。 第六十章:月出西方?(感谢书友150......13的打赏!) 来时车轱压过的痕迹已被黄沙掩埋,只剩半截车板露在外面。 所有人都陷入呆滞。 崔远一拉缰绳停了下来。 众人此时都把目光投向了老妪,期望着对方能给出一个解释。 眼下发生的这一幕实在太过诡异,所有人都觉得有些精神崩溃。 一直在沿路直行,可为什么兜兜转转后却回到了原地? 老妪一时间也陷入沉默,一向沉着的她对眼下的怪事感到手足无措。 “难、难到是幻阵,我们被困在了幻阵里,所以一直在原地打转?”玉袖宫那么女子呢喃,湛蓝的眼眸里也布上了几分惊惶,“我听说有些大妖,精神力极其敏锐,意念一动便能凝结出幻阵。” “可能性不大,我们那么多名入形强者都未有丝毫察觉,如果真有精神力恐怖的大妖,那能做到这一步,它的修为估计已经能敌入形。”老妪面色肃然,“既然能敌入形,那我们在它眼中不过蝼蚁,何必还要用幻阵来戏耍我们一番。” 老妪这番解释才让众人心情稍微和缓了些,但看向下方沙地,还是不觉颤栗,谁也不知道潜藏着什么样的怪物。 天边斜阳愈发娇艳,崔远跳下马背,长靴踩在地面,发出沙沙的响动。 目光深邃,看着还坐在龙驹上的云竹,心情复杂。 真如对方所言,回到了原地。 莫非她讲述的那个故事是真的? 匪夷所思! “长、长老,我......我们现在怎么办。”在场教众都将希望寄托在了老妪身上。 现在日头在逐渐下斜,估计再有几个时辰就会进入黑夜,届时才是真正的恐惧。 “等等。”老妪眉头紧皱,手上的龙头拐杖猛地杵进沙坑,缓缓闭上了眼,自周身向外散发出一种微妙的气场。 事已至此,她再也顾不上隐瞒实力。 下一瞬,浩瀚的感知便扩散而出,向着地底探知而去。 “入形圆满!”不光是玉袖宫九人,就连闵生教中的几位天王堂主都在感受到老妪散发的神念后,惊呼出声。 尤其是迟行天王和梵若天王,更是心神摇曳,老妪已是入形圆满,这对他们十分不利,想要刺杀圣主也会变得更加困难。 只能在心中暗叹,这老太婆隐藏的真深! 众所皆知,入形圆满后才能修炼元神。而为什么那么多人会被束缚在入形最终无法迈入结婴,就是因为元神的修炼太过困难,元神中现化道胎方可称之为结婴,不依靠苍玉,想要通过自身修炼来达到,可谓难于上青天。 众人只能默默等待,心中焦急。 约莫两刻钟后,老妪才睁开了眼,因为精神消耗过大,身子一阵不稳,崔远见状,赶忙上前扶住对方。 “下面什么情况?”梵若天王脾气火爆,显得有些急迫。 “我感知到它的热量,体型大概五十丈,在我们脚下百米,应该是只地龙,不过却在沉睡。”老妪面色恢复红润,声音不大,却能传入每个人耳中。 “沉睡?”众人长舒口气,不过转而又是发懵,“那我们怎么会无缘无故走着,最后却回到了原地?” 一阵沉默,没人能给出答案。 “圣主有什么看法吗?”老妪发现崔远至始至终一眼不发,低着头,做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崔远沉吟了少顷,开说道:“可能是我们方向感出了问题。” 话音刚落,人群中就传出一声冷笑,玉袖宫那名领头的女子站出,看来时目光戏谑,敌意很浓:“贵圣主说我们方向出了问题?可谁不知道雍州在东方,顺着日出的方向就不会错,怎么可能是方向出了问题。” 教众听到崔远的结论后,也是心中鄙夷,只以为是这位圣主的疯病又犯了。 崔远并未理会,大声道:“再次启程,这次注意好脚下龙驹经过后留下的印记,劲量走直线。” 气氛凝滞,没有丝毫附和声响起,所有人都无动于衷。 崔远没管他们,自顾自地跃上了龙驹,向着西方驶去。 “你疯了!”鸿济天王和元虚天王看着他朝反方向而去,失声道,“给我回来!” 几人都是奉了玉襄夫人的明令保护崔远,此时看他已经策马跑出几十米远,都是运起真气,准备飞身而起,将其擒回。 下一刻,一声叱喝却在猛然炸响。 “圣主有命,向西进发,你们莫不是要抗命不遵不成!”老妪脸色阴沉,声音里夹杂真气,震响在每个教众耳畔。 所有人身形巨震,只得驭使龙驹,向着崔远追赶而去。 不过时,原地只剩下玉袖宫九人。 “师姐,我们现在怎么办?” “哼,跟去看看,看他耍的什么花样。”为首女子冷笑。 时间流逝,直到最后一缕微光也消失在“西天”。 “你在做什么?”直到此时,老妪严肃的声音才出现在崔远耳边,她从后方驶来,与崔远并肩。 “您看。”崔远笑道,左手抬起,指向“西天”上的云层,此时刚好一轮新月从其中冒出头来。 老妪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但过了半晌,苍老的面颊上才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月亮从西边升起?”她老眼瞪大,浑浊的眸子放射出点点神茫。 “不是,依然是东方。”崔远顿了顿道,“只是我们的方向感出了问题。” 老妪嘴唇嗡动,以他一百多年的阅历,这么诡异的事情还真是第一次撞见。 很快,有些之人也发现了这一点。 “月亮,月亮怎么是从西边升起的?” 一时间众人再次陷入沸腾,不敢置信地揉搓着双眼,惊呼声不断。 直到月色皎洁,爬上中天。 崔远看着了眼面前的云竹,惊疑难定。 “你是怎么回来闵生教做婢女的?”还是忍不住心中好奇,打算追问下去。 云竹疲倦的打了个哈气,一路舟车劳顿,让她感到困倦,但还是说道:“养父母把我带到五岁,就把我卖给了牙婆做瘦马。可我不像其他姐姐一样聪明,总是笨手笨脚的,刺绣写字都学不会,所以到了八岁就又被卖到闵生教,最后才得以成了圣主您的婢女。” “瘦马?”听到这个字眼,崔远不由疑惑。 云竹嗫嚅道:“就是指一些出生贫寒的女孩,因为父母养不起,就会卖给牙婆,交给牙婆抚养,等这些女孩长大后再卖给富商当小妾,或......或者卖到秦楼楚地。” 她的声音说到最后越来越小,崔远听完整个人都怔了怔。 再看女孩时,眼神中多了几分怜惜。 一个十几岁的丫头,难怪能有这般成熟的心性,只是因为她实在经历的太多。 第六十一章:沙中异蝰 因为迷沙,众人携带的物品多数都遗失不见。 夜幕笼罩下,茫茫荒漠,气温降到了冰点。 所有龙驹都累的迈不开马蹄。 众人只得选择原地休整。 没有了可供燃烧的木柴,气候干燥下,冷入骨髓。 因为有着炼阳心法的缘故,崔远只要维持修炼,这种寒冷对他的影响到不是很大。 两个婢女此时却有些吃不消了,依偎在一起,身体蜷缩,打着哆嗦。 崔远身上有热量散出,二女都微不可查地向他这边挪了挪。 她们现在觉得肠子都悔青了,本来可以安安生生地呆在闵生教,无忧无虑吃穿不愁,却非要跑出来遭这样的罪。 此时四周的教众也并不比两名婢女好过多少,感真还能抽调真气来抗寒,而处境修士只能聚拢在一起。 “明天过后就等抵达雍州了,到时就会轻松很多。”老妪说道。 四周只传来有气无力的应和,今天发生的事情有点多,所有人都感到疲惫不堪。 崔远见两名婢女着实有些可怜,便将体内真气外散了些,顿时周围的气温便提升了不少。 时间飞逝,二女很快头靠着头睡了过去。 叹了口气,看着二女有些无奈,暗自下定决心,以后出行绝不带着她俩,等抵达雍州,就将她们暂时安置在闵生教的分舵。 喧嚣声渐去,崔远也开始入定,内视丹田。 此时丹田中的“水洼”开始逐渐延展,有发展成小溪的架势,只待契机一到,自己便能迈入感真。 吐纳中,他依旧保持着对外界的感知。 因为六感敏锐,这会儿,他竟有了种被窥伺的感觉,只是感觉并不强烈,所以他并未引起注意。 直到接触瓶颈,修炼不再有效果,崔远才从入定中醒转,睁开了眼眸。 扫视了眼四周,只有少数的教众在打坐修炼,绝大部分因为疲倦,已经入眠。 视线挪向了余妙音那边,对方并未盘坐,而是闭着眼,也不知是不是在假寐。 打量了一圈后,发现并没有人看着自己,崔远眉头皱了皱。 他的感知从未出过差错,可为什么刚刚会有种被窥伺的错觉? 正在疑虑时,就见不远处,老妪站了起来。 老妪看了眼附近的沙地,神色古怪,似乎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余妙音也有了相似的感觉,睁开美眸。 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后,都警惕起来。 “都起来,有埋伏!”老妪喊道,声音蕴含真气下,直接将所有人惊醒。 白天发生了一系列怪事,很多人都是心中惴惴不安,现在立时清醒,都向老妪这边靠拢而来。 众人逐渐围拢成一团。 “不对。”迟行天王察觉到了什么,高声道,“人怎么少了那么多?” 这句话引起了注意。 “却是少了十多个。”梵若天王是武僧装扮的中年人,因为上次玉面天王保护圣主不利的缘故,执法堂的控制权移交到了他手上,这次出行,护行的教众就是他从执法堂中抽调,所以仅是一眼间,他便看出了此时人数的变化。 “廖元恺不见了,打坐前还看他在的。” “贡小也不见了。” “姜后不见了。” ...... 人群中传出声音,所有人都一阵脊背发汗,这些人明明几个时辰前还好好的和自己说话,可如今却无声无息的失踪,甚至目光看向四周,也没发现一个人影。 “到底怎么回事?”连九名玉袖宫的女子也觉得头皮发麻,这种离奇的事情她们也罕有遇到。 崔远赶忙看向两名婢女,发现她们还在原地,才稍稍松了口气。 走上前,将两名婢女叫醒,在她们诧异的神情里,将之拉入人群。 这时,沙子流动的声音响起。 众人中陷入恐慌的氛围中,出奇的安静,这声音清晰传入耳中。 老妪站在前方,手掌一抬,冲天火光升腾,霎时照亮十米开外。 就见前方出现一道沙坑,似乎地下有什么东西被抽空了,四周沙子开始陷落。 不多时,一个两米深坑出现,远远望去,十几具骸骨横陈在内,血肉尽失,只有头发和衣物包裹着骨架。 人群中传出倒吸冷气的声音。 显然,这几具骸骨就是刚刚失踪的教众。 无声无息的失踪,且连入形强者都无一能够察觉,可想而知,地底下隐藏者什么样的可怖存在! 众人的呼吸愈发粗重,不约而同地攥紧手上兵刃,提聚体内真气,随时准备应付突发危险。 很多时候,真正让人恐惧的是未知,因为谁也不知到地底下潜伏着什么怪物。 两名婢女紧紧攥住崔远的衣襟,看到沙坑内的景象,吓得脸色煞白。 就在这时,人群中一声惊呼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就见一名瘦高个指着脚下。 那里不知什么时候同样出行了一个沙坑。 “他,他掉进去了!” 闻言,所有人都瞳孔紧缩,看向身下沙地,生怕下一个消失的人是自己。 元虚天王走上前,右手轻抬,真气向着沙坑内宣泄而去。 不多时,一具骸骨露了出来。 上面还粘附着未啃噬干净的血肉。 “嘶~” 四周一片抽冷气的声音,骇然不已。 “被拽入沙中的都是处境修士,大家注意周围的初境弟子。”梵若天王大声开口。 崔远见到沙坑内的惨象,赶忙伸手捂住了两名婢女的眼睛,不敢让她们看到。 “拉紧我,千万别松手!”崔远额头也有冷汗冒出。 以前被视作崔老怪时,自己流亡天涯,什么样的波澜诡谲都经历过,但像眼前这么奇怪事情还是头一次碰到。 几名入形期强者此时已悄然浮上半空,而入形以下的教众无法凝气化形,所以只能三三两两聚堆,一起催动真气,凝结出结界,挡在周身。 崔远也从怀中摸出两张阵符,交到周梓冉和云竹手中。 “邪祟,出来!” 猛然间,立于虚空中的老妪一声叱喝,手掌做上托。 顿时,二十余米外的沙地爆开,无数黄沙飞卷。 几团灰色的东西炸飞而出。 “蛇?” 看到这几团灰色的东西,有人发出不确定的呼声。 在老妪的一击之威下,这些东西已近断为两半,体长数丈,身上附满粘毛,赫然是鼠头蛇身的怪物。 如同千足之虫,蛇身下无数触角,即使被斩为两半,此时尾部仍在奋力扭动。 红色的血迹从断肢处涌出,将黄沙染上一层嫣红。 “这什么东西!”这异兽丑陋恶心,玉袖宫几名女子只觉得一阵反胃。 所有人也都更加紧张,生怕被这样的东西拽下沙坑,成为对方的食物。 “异蝰!”崔远看着远处鼠头蛇身的怪物,惊咦道。 第六十二章:珍馐 不安,躁动,恐慌。 所有人都冷汗涔涔,惊恐万状。 想想,被这么恶心的东西爬在身上,吞吃血肉,那绝对是一件渗人的事。 但领所有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 崔远迈动脚步,走出人群。 “圣主!”两名婢女此时还拉着崔远的衣襟,见他挪动脚步,身躯微微颤栗。 这种处境,就是有修为的练气士都感到恐惧,就更别说她们两个普通人,此时已然将崔远视作了最后的希望,见他要离开,都是心中大惊。 崔远拍了拍两人的肩膀,示意其安心:“阵符拿好,你们就待在这,不会有事。” 两名婢女半信半疑,足足等了一分钟,才松开攥着崔远衣衫的手掌。 崔远径直就朝那几个几团蛇形生物走去。 “你在干什么?” 直到远离人群,虚空中的几大天王才开口问道。 崔远没理会他们,站在了那几只被斩成两半的蛇形生物之前。 众人目光都汇聚而来,惊疑不定。 下一刻,就见崔远躬下身,探手向着还在扭动的蛇身抓去。 老妪见状大惊失色,正准备开口制止,可从这几天的相处,他能感觉的出,崔远并不是那种虎头虎脑之人,做事都是谨言慎行,绝不可能做损害自身的蠢事,于是话到嘴边又被她咽了回去。 在所有人骇然的表情下,就见崔远抓起异蝰的头部,直接提在身前。 然后,两只手攥住,猛地一扯。 刺啦! 异蝰坚韧的皮骨直接裂开,血液横扫。 再然后,崔远直接抬起右手,伸进其体内。 “啊!” 看到这一幕,两名小婢女已经忍不住惊叫了起来。 紧接着,崔远从其体内取出一团绿色肉瘤状的东西。 整只手上都因此沾满血渍和涎液,很是粘稠。 再接着,一簇火光从他掌心升起,将那团绿色肉瘤包裹住,在火焰中显得越发晶莹透亮。 直至完全成为墨绿色,崔远才仰头,将之吞入腹中。 看到这一幕,所有人眼珠子瞪得滚圆。 吞、吞了...... “呕~”玉袖宫为首女子一捂胸口,感觉恶心,干呕起来。 崔远并未停止动作,走向另一只异蝰。 动作照旧,直到将所有墨绿色的东西吞入腹中。 一股汹涌的其实立时自崔远周身迸发,带起一股劲风,站在前排的几人被吹得蹬蹬后退数步。 又是一声闷响,壁障碎裂的声音从崔远体内传来。 做完这些后,他才露出欣喜之色,解下腰间水囊,将手冲洗干净,重新走回人群。 “感真!”察觉崔远身上爆发的气势,老妪忍不住惊呼道。 所有人也是懵了,再看崔远的目光像是打量怪物。 “这是东西是异蝰,通常成群出没沙丘中,我刚刚取出来的是它们的内丹,直接吞服,其效用比中品气石好上十倍。”崔远见众人表情古怪,这才解释,继而又补充道,“这是好东西,等下有冒头的,别放跑了,感真以下服食,起码能提升一个小境界。” 众人一阵无语,但还是被他话语中的内容震住了。 感真以下提升一个小境界,实在诱人啊...... 一时间,原本紧张的气氛,经过崔远这番闹腾后,都变得诡异起来。 刚刚崔远吃了那东西的内丹,直接就突破到了感真,这可是真真切切看在眼里的。 老妪紧皱的眉头舒展,看着崔远时,目中神采跃动。 与此同时,她似有所感,又是一张祭出,登时沙土飞溅,十几只异蝰飞出沙土,血肉模糊。 有了崔远的前车之鉴,人群中就又两人直接冲了过去。 一个小境界的提升,诱惑实在太大! 只是剩下的人依旧站立原地,还是警惕地望着跑出的二人,不敢动作。 那两人都是初境后期的中年人,修为已是几十年没有存进,想要所有突破,所以才愿冒这个风险。 他们照着崔远的动作,很快取出内丹吞下,只是因为心法低阶的缘故,他们没法像崔远一样瞬间分解掉内丹内的能量,只得重回人群,盘膝坐下开始炼化。 直到一刻钟,几人体内才传来壁障碎裂的声音,宣示达到感真圆满。 这一次,所有人都面露异色,争先恐后向着异蝰冲去。 众人算是彻底沸腾了,有些没抢到内丹的,只能不停用兵刃击打向地面,希望运气爆棚,挑出一只。 原本紧张和惶恐的气氛消散的无影无踪。 崔远嘴角抽了抽,看着那些感真期教众直接运起真气,锤击向地面,砸出数米深坑,不多时四周便是狼藉一片,沙尘漫天,完全不复一开始时战战兢兢的模样。 “荒漠里竟有这种奇物。”老妪咂咂嘴,抬手间,黄沙中又是爆出一道深坑。 数十条异蝰飞出。 这些东西似乎也被教众闹出的气势吓到了,开始逃走,老妪这次老妪炸出的异蝰,已经是在五十米开外。 无数人蜂拥而上。 “师姐,咱们要不要也抓几只?”就连玉袖宫的女弟子都感到心动了。 能让初境提升一个境界的,那感真肯定也大有裨益,就算是丹药,这样的神丹,在玉袖宫也算珍奇。 “你也不限恶心,这样的东西你也能吃得下去!”为首女子脸色难看,怒哼一声,这要是同意了,那不是打自己脸吗! “师姐说的是。”那名女子只得讪讪低下头。 很快的,她们就听到四周接连不断的闷响声传来,壁障碎裂,还有惊喜的叫嚷。 玉袖宫为首女子那俏丽的面庞更是范黑,看了崔远一眼,气得跺足。 老妪落下虚空。 “你怎么会这道这东西?”说着来到崔远身旁。 崔远摸了摸鼻梁,滞了半秒,才胡诌到:“古籍上看到过。” 老妪点了点头,也不知信没信崔远这番说辞,看着沙地上席地盘坐的教众,若有所思。 崔远则保持微笑,有点心虚。 总不能告诉对方,自己以前曾被各大势力追杀,困在武山死谷,几十天未进食,就靠这东西裹腹。 只是崔远没想到的时,居然在这荒漠沙丘中也有异蝰存在,只是相比起自己在武山死谷遇见的,体积不知小了多少。 第六十三章:君子不夺人所好 “圣主,我们到雍州了?” 晨光熹微,第二天清晨。 视野开阔,周围植被开始茂密,前方无数群山隆起。 “望山跑死马,起码今晚才能进入雍州地界。”崔远道。 “不会吧,看着很近啊。”云竹看了眼前方群山,有些不敢置信。 崔远笑了笑,没作回答。 感受到有目光看向自己,崔远不由回头看去。 目光刚好和老妪对上。 向对方礼貌点了点头,于是又把头转了回来。 显然刚刚自己和云竹的对话已然落到了她的耳中。 崔远一时心中惴惴,毕竟在老妪的认知里,自己一直都未出过闵生教,可一路走来,他却表现的对外界事物很了解、见多识广的模样,完全不像一个久居圣宫的闲人。 这种情况,难保老妪不会起疑心。 自己似乎有必要收敛一些! 这时,所有人都是容光焕发,前晚的异蝰内丹让不少人受益匪浅,加之很快抵达雍州,届时前途会好走很多。 与此同时,都不约而同地加快了速度。 直到傍晚,众人才穿过山壑,走入盆地。 视线里出现一座碑坊,上面刻着“柒江郡”三字。 证实众人已经抵达雍州柒江郡。 原本荒无人烟的环境也出现了三三两两的行人。 走在古道上,两侧翠柳依依,碧湖在晚霞中泛着斑斓波光,环境宜人。 视野尽头出现一座城楼。 “今晚暂宿此地,明天会有分舵的人来接应。”老妪高声道。 四周传来响应之声。 云竹目光流转,看向湖泊对岸,神情微动。 因为隔得太远,那些人影几乎成了一团团的小点,半天才辨识出是名老丈,头发花白,手上似乎拿着麻鞭,身前有十几个魁梧大汉,但全身都被黑衣裹覆着,步伐迈动,很是生硬机械,动作迟钝的,老丈变会对其挥出长鞭以作训斥。 “他这是在干什么?”云竹拉了拉崔远的衣袖问道。 崔远也随着她的目光看去。 “那些都是他的奴隶吗?雍州的人怎么这么残暴。”云竹眉梢挑了挑,看到老丈鞭笞下,前方一人直接跌倒,任凭老丈在如何抽打,也再站不起来。 “不,那是尸奴,他是赶尸人。”崔远瞟了一眼,就转过头,“雍州是炼尸宗、万剑门和鬼影门的地界,在这里,尸奴之类的东西很常见。” “尸......尸奴。”云竹有些胆小,听到这个字眼,便感到害怕,再不敢看湖岸边的景象。 不多时,众人便已进入城中。 此地更为繁华,香车宝马络绎不绝,更如崔远所言,尸奴遍地走,动辄就能看到赶尸人驱打着一对尸奴走过。 云竹脸色有些苍白,不过发现这些东西并没有攻击性后,才稍稍安神。 天色未暗,众人就已提前找好客栈落踏休整。 如今突破感真后,崔远才感觉如释重负,本想今晚安安心心睡个好觉时,却被两名婢女硬拉着出了客栈。 两名天王也是如影随形,跟在了他身后。 念在奔波劳苦,老妪于没加以约束,所以很多教众都是乘着天色尚早,外出闲逛,更有甚者直奔着青楼而去。 让崔远没想到的,周梓冉和余妙音同行,小婢女似乎对冷冰冰的师姐产生了不少好感,竟还邀请余妙音一同去逛夜市,只是不出崔远所料,被对方一口回绝。 此时,夜市上人满为患,不少路边摊上都挂着灯盏,就是茶楼舞馆内也灯火通明。 叫买卖升不绝于耳,对于喜欢安静的崔远而言,这种环境让他有些烦躁。 而且让他尤为头大的,二女一进夜市后竟成了无头苍蝇,到处乱窜,看了不少胭脂水粉、玉石珠宝的摊铺,可都没有要买的意思。 崔远只能心中哀叹。 “圣主,你看这个好看吗?” “圣主,你说红色好看还是蓝色好看?” “圣主......” 面对接二连三的问题,崔远只得机械点头。 又是兜兜转转半个小时,两名婢女依旧乐此不疲。 崔远有些不耐烦道:“你们自己喜欢自己出来就是,拉着我作甚!” 云竹见状,知道圣主生气了,赶紧把头了低下,有些怯懦。 “这里好多尸奴,我们害怕。”周梓冉抬头,楚楚可怜道。 “少来。”崔远漠然道,“就刚刚你那兴奋劲儿,差点栽倒那摊主养的尸奴身上,怎么没见你怕,要买什么赶紧的,不差那点金珠。” 两名婢女只得悻悻应声。 因为在荒漠遭遇迷沙,二女带的衣物几乎都被吹走,所以最后也就选了几件衣裳后。 “我们回客栈吧。”周梓冉和云竹走回崔远身边,不过却发现圣主的目光落在了一个摊位处。 “再等等。”崔远头也没抬,向两名婢女摆了摆手,径直向对面走去。 摆摊的是名微胖的中年妇人。 她坐在蒲团上,脸上笑容可掬,身前一张货架,摆满各种物件。 崔远的目光恰恰落在货架上,一颗宝光闪闪的青色珠子上。 这珠子拳头大小,很是醒眼,明亮通透,里面还散步着不少银色线丝。 崔远走向货架,想伸手抓向宝珠把完,但忽然间,身侧一道人影窜出,先他一步将之握在手中。 “这个怎么卖?” 身旁,传来婉转灵动的女声。 崔远眉头皱起,看向对方。 此人正是玉袖宫那名为首女子。 对方眉头挑了挑,看向崔远,目光得意。 很快,她身后其余八名玉袖宫的弟子也跟来过来。 “仙子这是什么意思。”料到对方是存心报复,崔远脸色顿时冷了下来。 “不好意思,抢先一步。”女子这般说道,脸上却完全没有歉疚的表情。 “怎么,仙子不懂先来后到的道理?”崔远寒声。 “君子不夺人所好,这东西我们远远看着就喜欢的紧,贵圣主总不会和我们这些弱女子抢吧。”没待为首女子开口,她身后一名手上缠满玉环的女子就走了出来,媚声道。 崔远冷哼:“这东西我也看上眼了,我看是几名仙子想做小人吧。” 这话一出,手缠玉环的女子被噎住,恶狠狠地看来。 不过转而,崔远却露出释然的表情,似笑非笑地看着玉袖宫为首女子:“别这样拿着,好像已经是你的囊中之物了一样,你也不问问人家摊主卖不卖。” 说罢,插着手,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女子冷哼一声,只以为崔远是气急败坏了,摆在摊位上的东西哪有不卖的道理,于是便看向那名微胖摊主,又重新问出刚才的问题。 “不好意思,这个不卖。”摊主一直保持微笑,像极了弥勒佛。 为首女子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第六十四章:生死长夜,何以作乐? 崔远站在努着嘴,看着她的窘态。 “为什么?”为首女子急声。 “这个只送不卖。”微胖摊主笑着回道。 女子愕然,不明所以。 微胖摊主这才解释:“这是颗炼神珠,想来各位都看出来了,只是这珠子只使用于水属性灵根者,对我并不适用,所以才会将之拿出。” 女子了然。 她和崔远争抢这东西,其实初始目的并非借机报复崔远,而是真真切切对此物动了心。 所谓炼神珠,就是能够安神养心的灵宝,可遇而不可求,每日对之观想,甚至有提高元神修炼的效果。 她本就是三属性灵根者,恰好兼具水属性,虽然如今未到入形圆满,但若是将此物买下,迟早会有大用,因此,她对这炼神珠格外上心。 不需要摊主解释,崔远远远就将此物认出,但一直站在原地,没有采取行动,其实就是觉得不可思议。 虽然炼神珠仅是对入形圆满的练气士有用,但其价值仍旧不容忽视,若是拍卖,不少大势力可能会拿出上万金珠来求得,只是这东西实在少见。 崔远便是惊奇这一点,如此异宝,怎么会拿到路边摆摊售卖,于是疑惑之下,觉得对方可能是赝品,所以才久久站在原地,观察了半天。 而为什么觉得摊主不会卖,原因也很简单。 若是纯粹为了赚金珠,摊主大可将之交给拍卖行专卖,那样得到的价格怎么也比摆摊售卖高的多,所以只能认为对方是另有所图。 果不其然,玉袖宫女子一开口,就被对方婉言拒绝。 “送?”女子秀美眉微蹙,一时颇为尴尬,只得将手上炼神珠重新放回了摊位上。 “不错,实不相瞒,这炼神珠乃是我道侣的遗物,本想留一个做个念想,但不想睹物思人,平添悲伤。”摊主笑眯眯道。 崔远见状,好一阵无语,心中腹诽,看你这表情,哪有一点悲伤的神情。 “也没什么好遮掩的,我道侣是太衍杀宫原天枢部的部主,他平生人杀人无数,最后却郁郁寡欢,到死停还滞留入形圆满。”微胖摊主娓娓道来,“因为一个疑问,他到死也没能参透,才落得无疾而终。” 听到此,几人都是表情微怔,看眼前这位摊主的目光都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崔远也是心中鄙夷。 入形圆满,你当是大白菜呢? 还有,太衍杀宫是暗杀组织,这样毫不避讳地说出自己道侣名号,也不怕引来仇家的吗? 崔远再看摊位上那颗宝珠时的目光,又变得狐疑了几分,只觉得这摊主极不靠谱,弄不懂对方在搞什么名堂。 “他从来寡言少语,少与人交流,致死也没流过一滴眼泪。他杀人成瘾,以为看着别人躺倒在剑下就是自己最大的快乐,但直到他在柒江杀了一名女子......”摊主说着将目光投向天边,眼神深邃,似在追思,“那女子临死前却是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对他说了句谢谢。那一刻,他觉得自己这次刺杀变得索然无味,再没了以往那种激动和兴奋的感觉,他更因此困惑,为了弄清楚原因,他追查这么女子的生平。” “这才得之,女子竟是只鹅精修炼成人,他不惜施展禁术,元神离体去探知这女子的一生,最后找到了原因。”说到此,摊主顿了顿。 玉袖宫女子美眸大睁,显然是被故事调起了兴趣,期待下文。 “原来这女子未化形前,是他幼年时家里豢养的一只鹅,幼年的他将幼年的鹅喂大,雏鹅时喂他生米,成年时喂他青菜,日复一日。直到太衍杀宫的人看重了他的资质,将之招入宫中,作为利器精心培养。但作为一名杀手,不能受感情牵绊,因此天枢便派人杀了他的父母,自此之后,他也便灭情绝性,彻底沦为收割别人生命的机器。”摊主脸上的笑意霍然消失,变得沉凝似水。 “那之后呢?”玉袖宫女子忍不住追问,已然忽视了对方话语里多处不合理的地方。 “鹅精于此之后只能沦落天涯,但依旧念及往昔的一幕幕,即使最后步入妖道,也总会想起他当年喂食自己长大的一幕幕。直到她得以化形,通晓人性,知道了以前的他喜欢吟诗作赋,听曲赏月,于是鹅精开始为他学琴,只为在其面前弹奏一曲。” “终于,她得偿所愿,委身青楼,遇到那是的他,浑身浴血,人人敬而远之,却如魔怔,独坐在小桌边醉饮。鹅精见之神伤,于是走到他桌前,为其抚琴。不想,他非但不高兴,反而大怒,因为醉酒后神智不清,杀了在场所有谭琴的娼妓,更是斩断了鹅精扶琴的五指。” “直到杀完人,他才快意离开,临去时,鹅精问他:‘为你抚琴,为何不喜反怒’,他醉意昏沉,只答:‘看着别人死在我剑下,就是喜’,他离去,鹅精呢喃:‘我只想看你再为我高兴一次’。” “所以鹅精就是因为这个,才故意死在他手里?”玉袖宫女子愤然道,“这不是蠢吗!” “不错!”摊主轻叹一声,“他得之真相后,只觉得浑身冰凉,原本坚如玄冰的心便更加冰冷,每次再执行任务,在别人倒在自己剑下时,他都会想起那只鹅精,再也不复以往的乐趣。” “他因此郁郁而终,一直不明白什么才是自己的快乐,我只想代他问一句,茫茫人生,生死长夜,何为喜,何为悲?” 问题一出,众皆愕然,谁也想不到竟是这般。 什么是快乐? 这个问题看似很好回答,但几人却都陷入沉默。 崔远没急着回答,而是反问道:“您觉得要送出这个炼神珠,需要得到一个什么样的答案?” 摊主重新露出笑意,毫不犹豫:“我认可的答案。” 几人再度沉默。 合着这全凭人家心意,相送就送,不想送,任你说的再天花乱坠也无济于事。 几人心中都是一沉,觉得机会渺茫,但炼神珠的诱惑属实太大,一时间竟也没人离开。 足足站立了三刻种,玉袖宫为首女子才开口道:“我觉得,知道满足才能乐,人的欲望有多大,决定他被满足的程度有多大。” 话音刚落,微胖摊主笑意更浓,脑袋轻晃,摇头否定。 第六十五章:另一个故事 “何为喜悲,有点意思。”鸿济天王一直站立数米开外,连崔远都险些忘了他的存在,此时他忽然开口,几人都将目光投了过去。 就见他举起手中酒壶,大饮一口,脸上立即浮起一抹不正常的潮红,依旧是一副似醉似醒的模样:“我十岁丧父,二十岁丧子,三十岁丧偶,如今晚年独活,本想一心遁入空门,却因为这一杯浊酒留恋风尘,不知这算不算悲。” 摊主闻言,沉吟半秒,点了点头:“算,不过不是我要的答案。” 鸿济天王言罢便没有了再开口的意思,抱着酒壶痛饮,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和自己无关,就连刚刚那句话也好似只是酒意正浓,率性出口。 长街喧闹不止,而他们这里却安静异常,无人再出声应答。 摊主也没有催促众人的意思。 玉袖宫为首女子将目光投向崔远,似笑非笑,像是在等着崔远给出答案。 “那你为何看起来如此快乐?”沉默良久,崔远看向微胖摊主。 此时对方脸上又挂起油腻的微笑。 “因为不快乐所以快乐。”摊主眉梢挑了挑,很快答道。 玉袖宫女子都有些愤愤,忍不住吵嚷起来:“你这算什么答案,莫不是有意框我等不成!” “非也。”摊主轻摇食指,不急不缓道,“有的快乐是做给别人看的,有些快乐是藏在心里留给自己品味的。我为了让别人快乐而装的自己也很快乐,但因为是伪装,所以我心中并不真的快乐。” “这什么逻辑!” 几人被她绕得头大,玉袖宫为首女子甚至有了发飙的意思,不住咬着银牙,越发觉得此事就是在哗众取宠,诓骗他们。 “逻辑没问题,这就是我理解,但我心中却不认可,所以我想找出一个答案。”摊主对于玉袖宫为首女子变化的神情不以为然,仍旧漫不经心。 玉袖宫女子冷笑:“那什么是你认可的答案?” “是对的,那就是答案,是答案我就一定会认可。”摊主说话越发云山雾罩。 “师姐,我们走吧,这人估计就是个江湖骗子,没比较跟他计较,那炼神珠说不准也是假的。”其他八名女子见自己师姐情绪不对,赶忙拉住其衣袖,劝慰到。 为首女子压下火气,也准备就此随她们离开,可转而发现崔远依旧滞留原地,于是将目光逗留在了他身上,想看崔远会道出什么名堂。 “圣主,我们回去吗?”这会功夫,云竹和周梓冉已经又到处闲逛了一圈,此时正巧走了过来。 “好。” 令几人没想到的,原本做出一脸沉思,似有明悟的崔远,此时在听到两名婢女的问话后,居然一口应下,说着便已经转身抬步,准备离去。 玉袖宫为首女子表情僵住,银牙咬得咯嘣直响,本以为崔远沉默那么久,会语出惊人,但没想到此时竟会来这么一出。 摊主见状,表情不变,也没有拦阻的意思,而是抬了抬衣袖,立时从中又是取出一颗宝珠摆在货架上。 宝珠通体泛着红光,似无暇玛瑙般耀眼夺目。 崔远才迈开的脚步顿时停滞住,竟是瞟了那宝珠一眼,就再挪不开目光。 赫然,这是颗火属性的炼神珠! 不光崔远,就是几名玉袖宫女子,一时间也表情精彩。 “又,又是炼神珠,两颗......”手缠玉环的女子此时开口,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 “怎么可能,赝品吧!”不可置信的声音。 察觉几人目光又重新落了回来,摊主摆手,淡淡道:“一起送!” 此话一出,不光玉袖宫女子,就是崔远,呼吸都有些凝滞了。 两个,一起送,什么概念? 炼神珠本就奇缺,能得之一件,又恰好与之属性吻合,那便是天大的机缘。 两件加在一起,其价值绝非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若是有多属性灵根者刚好与这两颗炼神珠属性同时吻合,那让此人出价十万金珠,估计此人也不会皱丝毫眉头。 崔远是彻底心动了。 “小友,不防说说你的见解如何?”微胖摊主眯着眼,看向崔远。 崔远款步走了过去,摸了摸下巴,似在考量。 不过很快,他便失笑道:“摊主这么会讲故事,不妨也听我讲个故事如何?” 这话说的意味深长,玉袖宫九名女子都是呆了呆。 那摊主眼中放光,看崔远时目光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神情也肃然了几分:“小友请讲。” 崔远轻咳几声,这才慢慢道来:“益州有名术士,深谙命理之学,卜卦算命尤其精准,在早年时,他便算定自己命途多舛,家门不幸,一生孤苦无依,所有而立之年也未成家事,因其算命精准无误,所以邻里乡亲都把他视作了半个活神仙,对此也自是无人敢嚼舌根。” “他致力命理之学,对外界事物鲜有过问。第二年村中大旱,一整年颗粒无收,而益州的救济粮却迟迟未到,村中之人个个饥肠辘辘,饿死了不少人,易子而食的事情也开始发生。术士早就算到会有这一劫,于是提早便负箧曳屣,出离故土,不得已迁居到人流密集的郡城之中,为生计所迫,只能为人卜卦来换取金珠。他的卜卦、算命越发奇验,几乎是百发百中,算人荣、辱、祸、福、升、沉、死、生分毫不差,很快驰名远播,找他算命、卜卦的人接踵不断,也因此越发富裕。” “但不想,半年后,他的第二道劫便至,只是此时的他却日日忙于为人卜卦中,没能算到自己这一劫难。洪水决堤,整个郡城都被淹没,术士因此成了遇难者,被洪水裹挟着冲向远方。他因此不幸断腿,更是险些丧命,最后才被一名农家女子救下,安置家中悉心照料。这名女子温柔贤惠,对他更是无微不至,久而久之,两人生出情愫,每日女子都会教他温酒种菜,而术士就教女子相人看命。” “这种温馨的时光没持续多长,术士开始康复,倚靠拐杖能下地走路后,他心中万般不舍,但想到自己的命途,还是毅然决定离开。” “临别前,农家女子苦涩问他,为何要走。术士隐瞒真相,只骗她说自己早已成家。农家女子自然不信,于是术士就说,待我回家,半月后就带着全家老幼来感激姑娘的救助。农家女子这才答应,让他离开。术士为了让她死心,于是临走前对女子施展了幻术,这个幻术半月后才能发作,届时女子就会看到自己携家带口来见她。术士也便安心下来,彻底无牵无挂,开始流浪天涯。” 说到此,崔远顿了顿。 四周,几人都已听得入神,期待下文。 第六十六章:太衍杀宫,逍遥! “他的名气越来越大,更是传到了连山候耳中,连山候为此专门派人将他请来,击鼓列鼎,盛情款待,让他但任自己的谋士,术士于是答应,从此之后为连山候开疆拓土,因为他通晓卦术,即使瘸腿,依旧可以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将敌军的动向辨析的一清二楚,从此建功无数,戎马半生。” “直到四十年后,术士迟暮,一次,随着部署途径当年农家女的村庄,他心中有了异动,决定去拜会故人。因为他当年临走就为农家女算过一卦,卦象表明,她能长命百岁,所以术士觉得她也还活着,但没想到,问遍邻里,却被告知农家女四十年前就已过世。术士卜卦从未有过失准,他全然不相信农家女竟会死去。” 女子心思都很是细腻感性,无论是两名婢女还是玉袖宫的九名女子,听到此心头都颤了颤。 “怎么会这样。”玉袖宫为首那名女子似乎对这种故事情有独钟,忍不住开口问道。 崔远于是继续道:“此时的术士命理之术已然大成,甚至可以窥探别人的前世今生,他立即就卜卦结阵,将四十年前自己走后一幕幕在脑中进行推演,终于,他看到自己离开的半月后,幻术中的自己携妻带子前来,农家女虽然心伤,但还是热情款待他们,席间问了很多自己和妻子的事情,两人如何走到一起,多久有的孩子,家中父母长辈诸如此类的问题,幻术下的自己都对答如流,直到午后,他们才离开。但事后不久,农家女就自刎在家中,她临死前最后一句话:你能算到自己命里三劫,却终算不到我才是你最大的劫数啊!” “术士看到此,不明所以,再次进行卜算,将时间倒退回了自己来时,这才找到答案。原来在一个青灯浊酒的夜晚,自己伶仃大醉,早已将生平经历告知对方。得之此真相后,术士仰面望天,老泪纵横,只能苦叹:我能算得人心诡谲,却终算错了你!说罢,将自己珍藏的所有命学卦册付诸一炬,至此一病不起,不就也与世长辞。” 故事讲完,周遭是长久的沉默,两名婢女目中隐有泪光闪动,就连玉袖宫九名女子都是心中大震。 “女子不值得。”玉袖宫女子看向崔远,神情有些复杂,还是问道,“可女子又是怎么知道自己是术士最大的劫数?” “三尊渡天劫,皆死于情劫之下,因此众生有言,命里劫数,情劫不破,终成死灰。爱而不得,女子因此而终,术士得之真相,情劫复生,也为此而终。”崔远解释。 “真是个精彩的故事。”摊主忽然鼓起掌,大笑起来,但转而却又问道,“可这与我的问题有什么关系?” 崔远也是淡笑道:“哪来的那么多悲喜,世间之事,多如掌中沙,攥得越紧,反而流失的越多,凡是能做到心中无悔,就是大喜,若非要加以界定,那么我觉得最好的,就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吧。”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摊主低声念叨了一边,若有所思,像是在思索着什么天大的哲学难题。 就连玉袖宫为首女子也是细细并未着这句话,想到竟然是从崔远嘴里说出,心中只觉得五味杂陈。 再看眼前青年的眼眸,仍旧和初见时的感觉一样,像是经历大风大浪的隐世强者。 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这个青年到底是经历了多少...... 此时,两名小婢女更是一副虽然不懂,但觉得听起来好有道理的表情,再看自家圣主那处变不惊的侧脸,只觉得怎么看怎么迷人。 “好,好一个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摊主发自内心的喜悦,顿时拍案而起,目光灼灼地看着崔远。 崔远也没料到对方能激动成了样,有些谨慎地退后几步,只觉得对方看自己的目光,像是饥饿的人看着盘中佳肴,让他一阵恶寒。 摊主激动地身躯都有些发抖了,颤声道:“两颗炼神珠你都可以拿走,但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九名玉袖宫女子愕然,眼珠子都要瞪出来。 本以为对方可能只是哗众取宠,拿着炼神珠的幌子戏耍众人,但没想到,此时竟真愿意将两颗炼神珠送出。 两颗炼神珠,什么概念,让他们玉袖宫购买,甚至不少宫主愿意给出三十万金珠的天价! “什么条件?”崔远并没有因为两颗炼神珠的诱惑冲昏头脑,而是追问道。 “如我逍遥,传我衣钵!”摊主说着已从蒲团上起身,脸上笑意消失,而是一脸严肃,眸中光彩大亮。 没待崔远回话,旁边玉袖宫为首女子就惊呼起来:“逍遥,太衍杀宫的逍遥?” “不错!太衍杀宫,有灭情绝性、杀人冷血的天枢,一样有普度苍生、自在闲散的逍遥。”摊主一挺胸膛,身上立时散发出凌然气势,似山川湖海,渊渟岳峙,说着,他抬手抓上脸上,猛地一扯,一张人皮随之从上脱落,露出本来面容。 一时间,所有人都呆住了。 前方站立之人,像是瞬间换了躯体,从一开始的矮胖女人猛地变成一名英挺的中年男子,目中神芒如电,像是藏了一片星空大海。 所有人都被其气势震慑。 显然,这是一名绝顶强者! 而对方的这种眼神,崔远只在两个人眸中见过。 一个是自己的尊师仇夷老人,二个是闵生教的老妪。 两人都是修为极高,经历数百年沧桑岁月,才造就了那样神炼的眸光。 “太衍杀宫,当今瀚川仙域三大势力之首!天枢、天阙、天音、天阁还有逍遥,都是其下小势力。”男子见崔远眼神飘忽,游移不定的模样,于是这般说道,继而又补充,“你的这份心性很难得,和我宫逍遥心法完美契合。” 崔远嘴角微抽,完全没想到竟会演变成眼前这番局面,也没想到对方竟会是太衍杀宫中的某位人物。沉吟半晌,才冲男子歉声道:“多谢前辈赏识,不过我已有恩师。” 男子摆了摆手,豪气干云:“无妨,你师傅是谁,我将之也收入门下便是!” “恩师名汇,不便透露。”崔远好一阵无语,心中有些腹诽。 仇夷萨尼是当年公认的,连山之下瀚川第一人,这位若是站在其面前,估计连头都不敢抬吧。 “这么说,你是不愿?”男子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皱。 “不愿。”崔远断然道。 第六十七章:讨价还价 “也罢。”男子似乎想到了什么,洒然一笑,也不再深究。 “前辈刚刚讲得那个故事,莫非时就是逍遥的前始祖。”玉袖宫为首女子忽然问道。 “正是。”男子轻笑道,“我宫余持始祖,虽因为鹅精的死最后郁郁而终,但却脱离天枢,创立了逍遥。” 几人这才恍然。 “太衍杀宫逍遥在赵州,前辈怎么会来这雍州。”玉袖宫为首女子又问,大致此时心中大致已猜出了对方身份。 “我逍遥门人一向自由闲散,不受约束,讲究的就是快意二字。”男子说着已经开始收拾摊铺。 玉袖宫女子于是点了点头。 “呃,前辈这是打算要走?”崔远有些急了,讪讪问道。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还有什么好待下去的。”男子表现的有些意兴阑珊,说着袖袍一卷,将货架上的两颗炼神珠收了回去。 “前辈这样是不是有些不太合理。”崔远见状,面色沉了沉,“您可是说过,只要给出你满意的答案,就能将这两颗炼神珠相送,如今那么多人看着,您总不能诓骗小辈。” “可你的答案我不满意。”男子将行囊扛到背上,耸肩,很是无赖道。 崔远脸色发紫,完全没想到,对付身份尊贵,居然也会食言而肥。 玉袖宫为首女子到时幸灾乐祸,对这一幕喜闻乐见。 “闵生教圣主,呵,还会见面的。”男子已走入人群,声音飘忽,“小子,看看你的衣兜里吧!” 男子身影彻底消失不见。 崔远愕然,听到了对方离去时留下的话语。 不经低头看去,就见自己长衫的口袋高高隆起,里面似乎装了东西。 崔远将之取出,一颗水属性炼神珠呈现在眼中,宝光盈盈。 心神猛地颤了颤。 这东西,对方多久塞入自己衣兜的?为什么自己居然一点察觉都没有。 惊骇之余,还是不由嘴角扯了扯。 “就一颗?” 崔远又在身上摸索了一圈,发现还真就这么一颗水属性的。 脸色黑了黑。 让他眼馋的是那颗火属性炼神珠,而对方就给自己留下一颗水属性的,和自己的灵根属性不符,根本用不上。 最终还是叹了口气。 聊胜于无,好歹也能卖个二三万金珠。 “我们走。”向站在身后的两名婢女挥了挥手,崔远便迈步向客栈走去。 二女很快屁颠屁颠的跟了过来,不住问道:“圣主,你刚刚讲得那个故事我怎么没听说过啊,既然术士为连山候立下过赫赫战功,那不可能是无名之辈呀。” “既然是故事,自然是假的,哪来的这号人物。”也算收获满满,崔远很快将刚刚错过火属性炼神珠的事情忘却,笑着道。 “假的啊!”两名婢女神情低迷下来,一副怅然若失的样子。 崔远也没在意二女的喜悲,打了个哈切,有些困倦。 此时日暮落下,长街亮起灯火长龙。 正走时,玉袖宫那名为首女子却赶上前来,将崔远拦下。 “仙子有些贵干。”崔远脚步顿住,眉头轻蹙。 “贵圣主可否割爱,将那颗炼神珠转让于我。”玉袖宫为首女子也不忸怩,开门见山道,“你现在才感真,也用不到。” “对我有什么好处?”崔远抄起手,眯缝这双眼,直视对方那双水蓝色的眸子。 “我......”女子一时间有些窘迫,想到这次出宫自己没带多少金珠,顿时觉得十分后悔,“一万五千金珠,你看如何?” “仙子莫非在开玩笑。”崔远轻笑起来,“炼神珠在市面上能卖出什么价你当我不知道?要是遇到真心需要这东西的人,五万金珠都能卖的出去。” “五万,你这是狮子大开口!”女子脸色微微发白,要是换在平时,以自己的性子,估计早就和对方动起手了,只是炼神珠对现在的她实在用处太大,所以只能强自压下心中火气。 “卖不卖随你喽。”崔远说罢也懒得再理对方,直接从其身旁绕道而过。 “等等。”女子赶忙喊道。 崔远站定,背对对方,嘴角微微上扬,露出奸计得逞般的笑容。 女子似下了偌大的决心,咬牙道:“两万金珠!我出两万金珠,附加我的一个人情。” 崔远摸了摸额头:“考虑考虑。” 两万五千金珠,外加入形高手的一个人情,貌似不亏! “两万五千金珠吧。”崔远继续讨价。 “你!”女子简直气得想要吐血,看着对方脸上一副你爱买不买的欠扁表情,她就忍不住秀拳紧握。 如今入形中期,以她的天赋,最多不消二十年便能达到入形圆满,届时若有炼神珠辅助,她甚至有望成为玉袖宫第二位结婴期老祖,足可见她对这枚水属性炼神珠有多看重。 “好,两万五千金珠!”说出这话,女子几乎是咬牙切齿。 “成交!”崔远这才露出奸笑,摸出怀里的炼神珠。 “不过我们师姐们现在身上只能凑出一万金珠来,剩下的日后会如数奉还。”女子越看崔远那表情,心里就越是生气,总觉得被对方狠狠的宰了一把。 心中只得暗叹,好一个空手套白狼! 听闻此言,崔远将炼神珠递过去的手马上缩了回来:“日后是多久?” 女子滞了滞,有些尴尬:“这个我也说不准,老祖有令,门下弟子,非试炼或执行任务,都不得擅自离宫。” 此话一出,崔远立马就把炼神珠收了起来,直接转身就走。 女子急了,抬手就去拦。 崔远早有所料,侧身躲过。 女子毕竟时入形期强者,若真要动起手来,崔远也只有被动挨打,于是她身形一晃,宛如魅影,皓腕一番,右手搭上了崔远胳膊。 “怎么,仙子还想明抢?”被对方抓住,崔远拉下脸。 女子知道是自己冒失了,看了眼搭在崔远肩上的右手,脸上有些泛红,赶忙将之收了回来。 “你觉得区区一万五千金珠,我难不成会赖账不成!” “那可保不准。”崔远冷脸道。 “可以立字据,等魂生门的事处理完,若是你等不及,直接凭此来玉袖宫找我便是。”发现崔远根本不近人情,只能拉低身段,妥协道。 第六十八章:舅舅? “苏沁。” 崔远美滋滋的回到客房,看着手中的欠条。 将最后两个娟秀的小字念了出来,算是知晓了对方名字。 不管怎么说,今天绝对是大赚! 直接躺在了床榻上,也不准备修炼了,将今晚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捋了一遍。 这才回忆起男子走时的那句话。 “闵生教圣主,呵,还会见面的。” 这么看,对方好似认识自己,可自己分明从未见过那么男子。 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再深究。 窗外透来一轮月色,崔远很快便闭眼入眠。 ...... 日上三竿,房门被敲响的声音传来,崔远才睁开眼。 爬身上,发现天色已经大亮,不由吓了一跳,没想到自己疲累之下竟会睡到这么久。 打开房门,就见一名女子站在门外。 女子一身淡青色长裙,水芙色纱带勾勒出纤细的腰肢,耳垂上带着淡蓝色的璎珞坠,手上还领着一个偌大的挎包。 “苏仙子。”崔远揉了揉惺忪的眼眸,从上到下打量了对方一便。 “一万金珠,我带来了。”苏沁面对崔远,依旧没什么好脸色,直接将挎包往屋内一扔,“数目实在太庞大,所以折换成了等价物,你自己慢慢清点。” 说罢,便扭身而去。 “等等。”崔远叫住对方。 苏沁投来目光。 “分舵的人还没来接应吗?”崔远好奇道,现在显然已经时候不早,如果分舵的人赶到,应该会有人来通禀,并且提前叫醒自己,可现在,不是苏沁前来,估计自己还在睡梦中。 “不清楚,听说路上有人走丢,找人去了,下午才能到。”苏沁头也不回,没好气道。 “找人?”崔远眉头皱了皱。 看来这分舵和总舵的关系没自己想的那么简单啊! 总舵圣主和长老驾临,就算有人走丢,也不可能因此怠慢了他们。 只能证明,这分舵的人根本不把自己一行人放在眼里。 搞不好说什么有人走丢,也是莫须有的幌子。 不由冷哼一声。 他崔远也并非善男信女之辈,若是对方有意摆谱,他不介意也让对方脸上难看。 心中有了盘算,也便暂时将此事搁置脑后,将苏沁扔进屋中的挎包捡了起来。 “火气还真大!” 掸去其上的灰尘,重新将门掩上,这才解开挎包。 看到里面的东西,崔远有些傻眼。 就见挎包里,满是女子的发簪项链手环之类的物品,还有几个丹瓶,也不知里面装得什么丹药。 这些女子饰品都很是不凡,不是纯金打造就是玉石翡翠,还有几个手镯是有着防御能力的灵宝。 这些物件看着都有些眼熟,显然,都是九名玉袖宫女子原来的装饰之物。 “为了颗炼神珠,还真是下血本了。” 崔远咂舌,将几瓶丹药取出,又把留在其中的饰珠宝重新裹起。 拧开丹瓶闻了闻,一时间眸光大亮,随后将之全部塞入内衣口袋中。 依照崔远的判断,这些东西的价值,一万金珠,只多不少! 于是眼笑眉舒地出了客房,向楼下大堂走去。 大堂中除了柜台边上的小厮,竟是空空无人。 崔远有些讶异,正打算向小厮问问情况,就看到门外街道上站了两道熟悉的身影。 崔远赶忙超二人走了过去。 “圣主!”云竹看到崔远,原本还眼泪汪汪的表情顿时一呆,惊喜道,“睡了个懒觉,一下来就看一个人没有,还以为你不要我们了。” “怎么,你们也不知道其他人去哪了?”崔远打量了两名婢女一眼,怪异道。 二女头摇得如同拨浪鼓。 “不应该啊,师叔他们去干什么了?”崔远想不明白,只能低声嘀咕起来。 “圣主,我们现在怎么办?”周梓冉看到崔远,像有了主心骨,出声问道。 “玉袖宫的人不还在吗,师叔他们估计有什么事出去一趟,我们在客栈等着就是。”崔远摆摆手。 二女安下心,紧紧跟着崔远,重新往大堂内走出。 但忽然间,一声满含喜悦的高喊从身后传来,引来无数人侧目。 还没待崔远反应过来,百年感觉一个柔软的躯体贴在了自己背上,腰肢也被人从后方搂住。 “羽羽!”一名齐耳短发的女子出现在他身后,双手紧紧缠住崔远,还将脸贴了过来,眼眸里全是失而复得的喜悦。 崔远大惊失色,对方速度之快,他完全没反应过来,骇然之下赶紧一记肘击向后方之人顶去。 如今崔远已至感真,这一击力量非同小可,可女子却全然不躲。 直到手肘撞击在对方肩膀之上。 势大力沉,女子总算松开抱住崔远的手臂,但却只是微微退出了两步。 崔远失去束缚,整个人窜出几米,与对方拉开距离,做出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你是何人?”崔远眼瞳爆缩,发现对方在自己一击之下竟毫发无损,心中有些惊骇。 女子一时没有回答,而是傻傻站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看着崔远,眼眶中泪珠滚动,模样十分痛苦。 “羽羽,你,你居然打我......” 崔远目光警惕,看着对方这副表现,只觉得莫名其妙。 “你认错人了吧。” “羽羽,你不要生气,我以后不乱跑了好不好。”女子楚楚可怜道,脚步迈动,又是走来,双臂张开,似乎有要拥抱崔远的意思。 崔远越发察觉,感觉连退数步,不知道这陌生女人在搞什么鬼。 “羽羽......”女子见崔远在避开自己,哭得越发厉害,眼泪像是断了线一般。 正在这时,街角尽头一堆人马走来。 “觅儿。” 一声浑厚的声音蓦然响起,女子正准备向崔远跑去的身形僵住,脸上浮出喜悦之色。 “羽羽!” 她猛地转过身,人影一晃,顿时消失在原地,下一瞬便出现在街角尽头。 崔远完全搞不懂什么情况,看向正从街角走来的一堆人马。 就见闵生教老妪正和一名白衣男子并肩走来,而那名齐耳短发的女子也是一头扎入了对方怀中。 细看之下,这名男子眉目间,竟有几分和崔远相似之处。 “跑哪去了,想急死我。”男子露出佯怒之色,在女子鼻尖上亲亲捏了一下,随后细心地将对方脸上的发丝捋到耳后。 女子像是长在了白衣男子身上,整个人蹦起,双腿夹在了白衣男子腰上,而双手则搂着他的脖子。 白衣男子很是宠溺,对此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羽羽,那有个怀疑,他冒充你。”女子努着嘴,像是几岁大的小孩儿,发嗲道,说着还伸手指向崔远。 一行人逐渐临近。 崔远始终紧锁着眉头。 到此,基本也能看得出,这女子似乎脑子有点不太正常,像是傻子。 不过刚刚对方展露的身法,属实惊人。 不明所以地看向老妪。 “安云,这位是你舅舅!”老妪笑道,指向白衣男子道。 “舅,舅舅?”崔远傻眼。 第六十九章:你是不是喜欢那位轻音堂堂主? 看老妪神情不似作伪,而且白衣男子也是一脸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像是欣慰地打量后生晚辈。 崔远却有些摸不着头脑,自己什么时候多出个舅舅,怎么从没听人说起过? 若真是如此,就不知道这位所谓的舅舅到底是玉襄夫人那边的,还是那位死去娘亲的。 崔远砸了咂嘴,一句话没说。 毕竟加上前世,自己的心里年龄也都有二十多岁了,让他喊一个同龄人做舅舅还真有些难以启齿。 气氛就这样僵持了一分钟,白衣男子才笑着在他肩膀上轻拍两下:“好小子,这么多年没见,都快比我还壮了。” 白衣男子也是知道,自己这位外甥先天智力不健全,此情此景在他意料之中,赶忙化解气氛,便不再追究。 崔远只得轻笑,冲对方作了一揖。 白衣男子于是重新将头转向了老妪:“二长老,既然如此,我们出发吧,到时也好早做准备。” 可也看出对白衣男子还算礼遇,轻轻点了点头,向后方一名教众知会一声:“到楼上通知下九名玉袖宫的仙友,我们马上出发。” “不必了。” 老妪话音刚落,客栈内九人就款步而出,苏沁站在首位。 此时,九名玉袖宫女子身上的饰品明显少了很多,还有几位原本高高绾着云鬓的女子,此时头发也披散下来,只简单地用发带缠起。 崔远见状有些讪讪,悄然退后几步,别过脸,回避几名女子投来的逼人目光。 老妪也察觉到玉袖宫几名女子身上的变化,心中不由产生怀疑,但却不便追问,毕竟怎么穿搭是人家的自由,与自己无关。 “可以出发了。”苏沁淡淡道。 “好。” 老妪一声令下,后方人马整齐划一。 从楼上收拾完东西下来,崔远也跨上龙驹,跟随在队伍之中。 不用想,这些应该是分舵的人,此时和执法堂教众混杂在一起,将近五六百人马排列开来,近乎霸占了整条长街。 崔远目光微动,四下扫视。 路上行人不少,可都是自动为他们让开道路,路边不少摆摊的商贩,好不热闹。 一阵香味传入鼻中,崔远有所异动,目光落在一家卖早饼的摊铺前。 几分钟后,崔远骑着龙驹,向人流前方行去。 一道倩影出现在视野中。 “给你。”崔远将手上裹着糕饼的粗麻纸递了过去。 余妙音面无表情,斜了崔远一眼,并没有伸手去接,声音清冷道:“这是什么?” “龙须酥。”崔远目光直视前方,淡笑道,“荒漠中那么多天你就滴米未进,昨晚也是闷头直接进了客栈,就算练气士也扛不住吧。” 余妙音没有反应,足足等了半天,才投来凛然的目光,神情捉摸不定:“龙须酥,你怎么知道买这东西。” 师姐的口味崔远自然知道,此时她投来的目光显然隐含深意,但崔远依旧镇定自若:“我只是看路边摊恰巧在卖,怎么,余堂主不喜欢?” 余妙音还是没接,将头装回,没再开口。 伸出的手僵在半空。 崔远只得低声道:“好歹接一下吧,你这样我下不来台啊,就当作还我人情了如何?” 余妙音这才冷冷看了他一眼,轻抬素手,将崔远手上的粗麻纸接了过去。 崔远这才如释重负地缩回手,不在意余妙音的冷漠态度,继续开口道:“问你些问题?” “说。”余妙音目光微态,剥开粗麻纸,看着里面的东西,表情中闪过一丝复杂。 “这些分舵的人是怎么回事,还有那人是谁?”崔远说着指了指前方那名白衣男子。 师姐今早有和老妪一通前去接应,料想应该知道一二。 至于为什么要问余妙音,而不是其他几位天王或者老妪,原因无他。 从白衣男子刚刚的表现中,自己似乎和对方以前见过,若对方真是李安云的舅舅,那他要是表现的对此全然不知,少不了引入怀疑,现在唯一信得过的也只有这位师姐了。 余妙音闻言,轻声回道:“玖江郡分舵的舵主,人称羽公子,就知道这么多。” 崔远点头,心中大致也有所判断了。 那位玉襄夫人是冀州陈家的人,而李安云的生母兰旬夫人则是雍州崔氏的人,那么这位所谓的舅舅,多半就是直系了。 心中这才安定了不少,这样也方便多了,届时可以直接将两名婢女留在分舵,省的到了魂生门束手束脚。 一路无话,车马行驶的很快,不久就出了柒江郡。 而玖江郡的分舵则设立在闹市中,教众分工并无巨细,就真如同寻常的江湖组织。 直到下午,车马才停在一间偌大的府邸前,大门的牌匾上用红漆写着“崔府”二字。 有五人已经恭候在门口,在崔远几人一下马,和白衣男子及老妪走来后,几人才挨个施礼:“拜见圣主,拜见长老......” 崔远表情很谦和的点头示意。 这一幕恰巧被白衣男子捕捉到,心中有些惊异,有所察觉,自己这位外甥好像没传闻中所说的那么不堪。 但也没太过在意,只认为是这位圣主近几年开了窍。 几人进入了府邸,崔远向老妪那边靠了靠,忍不住问道:“师叔,您有什么打算吗?” “我们明天出发,今天先在此休整,养精蓄锐,到时你这位舅舅也将随我们一同前往。他可是咱们闵生教不世出的人才,年仅二十八岁就已入形初期,估计不消两年就能调到总舵,你可应该多和他拉近关系,毕竟是你母家的亲戚,到时保不准就是你在总舵的一大助力。”老妪后半句带了训导的语气,从她的话语里不难看出,对于白衣男子,她是颇为赞赏的。 她以前就有打算过,若到哪天大长老和玉襄夫人彻底闹反,她便扶持这位雍州崔氏的羽公子为下任圣主,只是没想到的,崔远竟会带给她如此大的惊喜,初境实力就力抗感真,真让本以对之放弃的她重拾期望。 “师侄谨记。”崔远微微低头,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 老妪这才欣慰的点点头,不过转而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变得严厉起来,突然发问道:“你是不是喜欢那位轻音堂堂主?” “呃?”崔远表情一僵,不知道老妪为什么会这么问,觉得莫名其妙。 第七十章:她是尸奴? “你应该上次听玉袖宫的人说过,她可能是仇夷的弟子,你最好不要与之深交为妙。”老妪沉着脸,“也是我闵生教体制太过松散,连名堂主的身份都无人知晓,现在未在教内,先不予追究,等事情处理完回去后,再好好处理这位轻音堂主的事情。” 崔远眉梢抖了抖,欲言又止。 老妪没再做追究,随着白衣男子朝堂屋走去。 崔远紧随其后。 来到堂屋,不多时便坐满了人,分舵的重要人物也依次到场。 让崔远大松了口气的,好在没发生什么外祖来认亲的狗血戏码。 稍稍回忆了下,似乎听人说起过,慕家的二老已经仙逝,现在的掌舵者就是这位羽公子。 一众人等将此行的事宜商讨了一番,斟酌损益。 崔远被安排在主位上,和白衣男子并排。 但很明显的,在场众人几乎都是将目光聚焦在白衣男子身上,凡事也是征求对方的意见,似乎自己这个圣主成了莫须有的存在。 崔远并未太过在意,不是顾忌到老妪那边,他估计早就离席。 即使如此,崔远也是一副浑不在意的状态,干脆将头枕在茶几上,假寐起来。 直到两个小时过后,众人谈话才正式结束,在一番接风洗尘的酒宴过后,才被安排到客房住下。 稍稍饮了些酒,崔远脸上挂起了一点红晕。 将两名婢女送到门口。 “明天开始,你们好好呆在慕府,等我回来,别到处瞎跑。”崔远表情严肃。 云竹双唇紧抿,一言不发。 “夫人让我照管圣主,我要跟你一起去。”周梓冉扯着崔远衣角,瞪大双眸,不肯松手。 “累赘!”崔远轻啐一声,抬了抬手,用衣袖在对方樱唇上淡淡擦过,拭去她嘴角的油渍,“自己都照料不好,还是好好呆在慕家,少给我添乱。” 小婢女瘦小的身躯颤了颤,踉跄地退后两步,心中小鹿乱跳,于是赶忙低下头,用以掩饰脸上的酡红。 崔远意识到举动有些过于亲昵,赶忙将手缩了回来。 一直将周梓冉视作小丫头看待,似乎忘了,她已然是名及笄之龄的少女。 “多久回来?”一向话痨的小婢女今天变得格外安静,低声开口道。 “半月之内。”崔远抬头看向月色,舒展四肢后,抚了抚衣袖,朗声道,“先走了,听话。” 周梓冉慢慢抬起头,看着崔远的背影,心中一沉,变得空落落的,顿时感到意兴阑珊起来。 走在慕府院落中,也没急着回客房。 崔远环顾四周,深吸口气。 此时酒意上头,但头脑却异常清明。 宽阔的院落里,满是桃李。 春色满园,花瓣纷飞。 一阵冷风拂过,酒意随之消散了不少。 就见无数碎花被卷起,向崔远这边飘落而来。 “别躲了,出来吧!” 崔远大袖一招,带起真气狂涌,将扑面而来的花瓣荡开。 四周寂静,过了半晌,也依旧无人回应。 惊咦一声,眸光扫射,崔远脸上浮现出几缕诧异。 原本残存的酒意立时全消,踱步向前方行去。 刚刚只察觉到一闪即逝的肃杀之气,崔远也分辨不清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两道身影这时从远处走来,正是元虚天王和鸿济天王。 两人明显是才赴宴而回,模样还是酒意正酣。 但毕竟是入形强者,他们在看到崔远后,脸上的红潮立即收敛,整个人恢复如常。 “怎么了?”两人都看出了崔远表情的异常,开口问道。 崔远站定原地,冲他们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 看崔远一脸警惕,两人也提了提神,打量四周。 再度安静下来。 不多时,一阵幽幽的歌声传入耳中,由远及近。 几人都是顺着声音望去。 穿过桃李,入目是一间间紧闭的阁门,没有任何异常,更是无法分辨声音究竟从那扇阁间内传来。 “估计就是个婢女没事哼歌,圣主用不着这么疑神疑鬼吧。”本来被崔远一番动作弄得精神紧绷的,如今探查后却并无异常,元虚天王不由皱眉道。 歌声也随着他的开口逐渐止息,四周恢复安静。 崔远舒了口气:“是我多虑了。” “好了,还请圣主早做休息,明日还要赶路。” 没再多想,点了点头,向着客房走去,两名天王也紧随其后。 啪! 一声轻响。 后脑勺处似乎被什么东西撞击了一下,崔远浑身汗毛炸起,身形骤然扭转,条件反射般地蹿出十米远。 沉眉看去,月夜下,树影婆娑,一切如常。 伸手摸了摸后脑,发现有些黏糊糊的,还有水渍。 “怎么回事?” 这一瞬间的响动,不光崔远,就连两大天王都未能预料到,不觉间催动真气,警觉四顾。 “咯咯咯......” 突然,一连串娇笑声从头顶传来。 崔远抬头望去。 就见白天那名短发女子,此时正坐在槐树的一截粗枝上,赤着脚,露出两段莲藕般的小腿,垂挂下来,不断晃荡。 崔远整个人连退数步,眼瞳中透露出许久未有过的惊骇之色。 她,多久落在槐树上的? 自己先前竟毫无察觉,而且不光是他,甚至就连两名入形强者都没能发觉她的存在。 那么她的身法和潜伏手段是到了多可怕的地步! 短发女子此时手里正捏着一粒山葫芦,脸色得意地看着崔远,还故作凶狠地冲他龇了龇牙。 显然,此女刚刚就用手上的山葫芦袭击了崔远。 “坏,打你!”短发女叱声道。 崔远表情微微凝滞,迅速回过神来,眼神沉重。 “她是谁?”两名天王同样骇然不已,他们二人都是入形实力,居然都被此女屏蔽了感知,足可见他们心中是有何等激荡,而且两人像是并未见过短发女,面对此情此景,只能往崔远这里挪动了几分,以确保他的安全。 “这个得去问那位舵主了。”崔远冷冷回道,发现短发女子只是傻傻注视自己,并没有动手的意思,他才稍稍放松了些。 “什么意思。”两名天王不解其意,盯视着头顶女子,生怕对方有所异动。 崔远没再回复。 就在这时,短发女子扭动了下上身,打了个哈切,顿时,唇角边就有几缕如烟丝般的雾气散出,很淡,几秒后便消散在空气中。 但崔远却是怔住了,从这飘散而来的雾气中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气息。 是死气,尸奴身上独有的死气! 第七十一章:倔强 “南宫觅。” 慕旬羽从院落深处款步而来,轻呼一声,脸上表情略有不快。 对峙中,槐树粗枝上的短发女子身形一颤,像是狸猫般跃起,就欲逃走。 “我要生气了!”慕旬羽见状,语气锋利了些。 短发女子闻言僵在原处,过了良久,才落下树梢,一头扎入男子怀中。 慕旬羽本已抬起右手,象征性地想往短发女子身上轻拍一下,以作惩戒,可手伸出一半,终究还是没能落下去,轻柔地抚弄着女子秀发。 鸿济天王和元虚天王面面相觑,此情此景有些出乎意料。 慕旬羽抬头看来,目露歉色道:“实在不好意思,内人不懂礼数,惊扰了几位。” “内人?”两名天王有些惊异,没能想到这位羽公子已经成婚。 “他......走!”短发女子这时探出头,指向崔远。 她说话有些口齿不清,很艰涩,像是才学说话的幼儿。 “他,亲人,不怕。”慕旬羽失笑道,学着短发女子的口吻,循循善诱道,配合着手上动作,像是竭力想为她解释明了。 “亲......人?”短发女子双目炯炯,有些出神,似乎并不明白这两个字的意思。 而反观崔远,则是一眨不眨地看着短发女子,若有所思。 “对,亲人,不是坏人。”慕旬羽一脸如沐春风。 “不是......坏人。”短发女子跟着他傻傻地笑了起来。 气氛一时间变得诡异。 两名天王都是不发一言,完全想不到这位喂位堂堂羽公子的妻子,竟然会是这般模样。 “她身上有死气。”崔远忽然开口道,脸色沉寂。 “是的。”慕旬羽用五指梳理着女子的发梢,表情轻松,并未否认,“她和我成婚不久,因为一些事情受了伤,濒死垂危,我只能用炼尸之法来保住她最后一点神魂。” “她姓南宫?”崔远再问。 慕旬羽点头回应。 “南宫家的女子,也难怪。”崔远目光再看向短发女子,眼神中闪过几分怜悯,“是你害了她。” 慕旬羽闻言愕然,重新打量了崔远一番,惊疑不定,最后还是淡淡开口道:“是的,但我会尽力弥补。” “三魂七魄只剩一魂,何必强留,只会害她更深。”崔远沉眉。 慕旬羽笑了笑,没作答复,像是不以为意。 两人的对话云山雾绕,两名天王都是听得发懵。 “好了,既已无事,几位早做休息,我也就告辞了。” 正准备发问时,慕旬羽就已率先出言,貌似对这个话题失去了再谈下去的兴趣,躬身失礼后,就带着短发女子离开。 崔远将落在发间的几枚花瓣掸落,在原地沉寂数秒后,也施施然往客房走去。 ...... 七天的日夜兼程,众人总算顺利抵达冀州。 群山万壑,沟壑纵横,很是荒僻。 一路上还算顺利,没再遇到怪事。 众人暂居在苏姑山庄上,等待洪家的人来接应。 刚到黎明,崔远站在山头,挡在一名女子身前。 此时晨雾浓重,远处天际投来熹微的晨光。 “现在就准备走?”崔远脸色阴沉似水,山间风露重,他早已在此等了数个时辰,衣衫被濡湿,像是淋了场雨。 余妙音手上攥着佩剑,换了一身鹅黄色的广袖袍服,眼帘低垂,面罩寒霜。 她的发丝被晨风高高盘起,露出玉白色的耳坠。 耳坠很普通,就连镶在中间的玉石都像是杂玉随意研磨后挂上,略显粗糙。 崔远的目光随之收缩到她的耳垂上,看到此物,心神不受控制地颤了颤。 “原来,你还留着......”心中低低呢喃一声,有些五味杂陈。 “让开!”凤目扫过,余妙音不悦道。 崔远恢复正色,没有退让的意思,站立原地,堵在山道口:“何必操之一时。” 他知道师姐的性格,如今抵达冀州,按她的个性,肯定会与众人分道扬镳,只身而行,所以崔远一早就等在此处,料定了她回来。 不免有些后悔,当时为了保命居然欺骗余妙音说自己在魂生门。 “未免管得太多了。”余妙音手里长剑抬了抬。 “进了魂生门的,有几人是活着回来的,崔远笙已近死了!你没必要也去送死。”崔远毫不退让声音高亢了几分,直视她的眼瞳。 山上的劲风刮得似乎更大了,衣摆猎猎作响,空气出奇的凝滞。 “住口!”余妙音叱喝一声,凤目含煞。 崔远的话将她激怒,长剑转瞬出鞘,在晨光中泛着渗人的寒芒,直挺挺抵在崔远心口半寸。 “他的生死由不得你下定论,谁都不行!” 崔远像是没感受到剑尖上传来的凌冽杀机,面上泰然,但心中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冲动。 告诉她真相! 师姐是自己最信任的人之一,似乎现在告诉她,也无甚不可。 “可如果我都是骗你的呢。”终究将冲动压下,崔远换了口吻,语气轻挑道。 “嗯?”余妙音神情猛地锋利起来,双眼透出的寒芒宛若实质。 崔远只觉得浑身上下传来一阵凉意,像是步入严冬。 “那天告诉你的事都是假的,我重伤垂危,若不编造那样的说辞,余堂主怎么出手相助。”崔远佯笑道,竭力想将对方留下。 余妙音想要只身前往魂生门,根本上九死一生,崔远只能用此方法拖延时间,寄希望于鸿济和元虚两名天王能尽快赶来。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了解那么多他的事,现在我也不想深究,只给你一分钟时间,让开!”余妙音看出他是在拖延时间,沉声说道。 崔远抄起手,耸了耸肩,岿然不动。 气氛越发凝滞。 “三、二、一......”余妙音寒声倒数。 崔远干脆赖下脸,挺了挺胸,往对方剑尖上上凑近了几分。 “你......”余妙音气得握剑的手都抖了抖,没想到崔远全然一副悍不畏死的模样,让她顿感无措。 沉寂了数息,她冷哼一声,抽剑拔身,整个人飞跃而起,腾上高空,向着东方飞掠而去。 崔远见状,催动身法,向着对方的方向跟去。 “入形期,你御空也坚持不了多久。” 离地十丈而行,察觉崔远跟来,余妙音咬了咬银牙,只觉得此人简直无赖至极! “你还是这么倔。” 十几分钟后,发现和余妙音的距离越拉越远,崔远顿住身形,脸上皮赖之色尽去,变得哀然。 高空中,余妙音身形滞了滞,忍不住转头望来。 像是下了莫大的决定,崔远深吸口气,高声道:“其实我就是......” 第七十二章:棺椁中的女奴 话音未落,戛然而止。 崔远就看到左手方向,一道人影急速掠动而来。 “让她走!”来人声音浑厚苍老,转眼便落在崔远跟前,冷声道。 “师叔。”崔远站定脚步。 此时余妙音已经飞至百丈开外,在视野里化作一团鹅黄色的小点,快要消失。 双拳攥紧,想要去追,却顾忌老妪在身旁,一时间游移不定起来。 “不属于你的终究留不住。”老妪看他这副表现,脸上褶子弥补,神情肃然,训斥道,“若是修为臻至入形,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看看你现在成什么样,堂堂圣主,为了一个妖女魂不守舍!” 崔远没有答复,看着余妙音离去的方向,举足不定。 老妪眼神一点点变得黯然:“成大事者,最忌讳儿女情长,你让我很失望。” 说罢,便一甩衣袖,朝来路走出。 崔远兀自站立原地,发现余妙音已然彻底消失在视野中。 “我会去找你。” 凝神良久,最终只得轻叹口气,也是转身。 回到客栈,人流熙攘,可以看见不少晨练的修士。 暂时放下心中不快,快步走向房中。 同在房中的两名天王在他进来后,才有所察觉,都是心中惊骇不已。 崔远先前潜出客房,他们二人竟都毫无所觉。 元虚天王脸色难看,想责叱他一番,但看崔远进来后就从行囊里取出一个挎包,然后行色匆匆地再次朝外走去。 “你去干什么?” 崔远心中本便不舒坦,身后传来对方的询问声,他也是置若罔闻。 二人好歹是天王级人物,崔远这番态度也是让他肝火大冒,但临行前就领了保护圣主的任务,此时脸色阴郁,却也只能起身,跟随而来。 山道崎岖,一路上行人络绎不绝。 苏姑山庄算得上冀州人口比较密集的所在之一,凡人来此观光,练气士来这典当收购法器,甚至赌斗、换丹药...... 崔远径直来到典当行,将苏沁拿来的一众珠宝首饰和丹药全部兑换成了金珠,折合一万一千颗。 因为数目过于庞大,于是就将之换成了金券。 只是这种相近于纸币的东西,流通范围有限,只能在与苏姑联名的几大山庄、商行使用。 “这些......你从哪弄来的?”两位天王皆是看呆了,足足一万金珠,只可谓是连入形强者都会心动的一比巨款。 心中不由疑窦丛生,想不明白崔远一名感真修士怎么会有此等巨资。 莫非所闻真的不假,李辰宗确实给他留下了什么不得了的物件! 两人只能在心中揣度道。 崔远对于他们根本不予理会,出了典当铺后,就奔着商行而去。 身旁两侧高阁林立,相比于城池中的夜市,此地要更繁华很多,少了市井里杂七杂八的玩意儿,近乎全是为练气士供应所需,各个店铺中贩卖的也都是法器丹药阵符等等,还有不少甚至豢养尸奴,开轩售卖。 像尸奴和魂傀这种东西,在雍州并不太扎眼,毕竟那是炼尸宗和鬼影门的地盘,但此时在冀州就不同了。 很多有身份和地位的宗门势力,对待炼尸宗、鬼影门和九毒门这样的邪宗诡派都是不屑一顾甚至万分排挤的,所以在冀州经营售卖尸奴,便成了一件上不得台面的事情。 不难看出,来往练气士看向那家店铺时,都是目光鄙夷。 崔远停留在这家店铺外,踌躇了半晌,还是向内走入。 两名天王见状,脸色都是不约而同的变了变,有种不祥的预感。 店铺内很大,还有数道暗门,也不知豢养了多少尸奴。 身前是一方十米来宽的大铁笼,几十具未经炼化的尸体横陈其中,有男有女,无比鲜活,像睡着了般。 不远处还有三尊藏青色的冰棺,里面各自躺着一名妙龄女子,皆是面容姣好。 看到这一幕,崔远眉头忍不住皱了皱。 不用想,这三尊冰棺里的女尸,说白了就是面向一些有古怪癖好的人出售,而不是供驭尸人作战所用。 心中不免产生了几分悲悯。 凡进魂生门,九死一生,若余妙音也因此成了这藏青棺椁中的一具…… 想到此,崔远心脏就莫名一阵抽痛。 很快,一男一女二人就朝崔远走来。 这两人都是一脸青紫,蜡黄如炬,身上也是透露出森森死气。 崔远一开始竟未察觉,将两人当成了店内的尸奴,直到他们走到跟前,才恍然一惊。 明显,这二人绝非出自名门正派,成日与死尸打交道,因此浑身上下都有了种阴腐之气。 “她……姓仇夷,三百年前的女尸了,血肉都保存完好,只要两千金。”男子干瘦异常,像只剩一层皮包骨,一头短发也有些泛黄,油渍满满。他留意到崔远的目光,也将视线投降了中间那尊冰棺,眼中露出yin邪之色。 男子的声音很艰涩,像是十几年没张口说过话的厉鬼,崔远一阵反感,与之拉开了距离。 “有未成形的魂傀否?” 所谓魂傀,其实就是相当于鬼影门养得小鬼一般的存在,所谓的阴祟鬼物,受炼化能被人操纵。 “有的。”男子露出会意之色,说罢就朝一间暗门走去。 崔远正欲抬步前往,可忽得感觉肩上一沉,一双铁箍似的大手落在自己身上。 “你要养小鬼?”元虚天王眼中厉芒闪动。 “与你何干!”崔远冰冷地回望过去,此时他心中着急,生怕余妙音已经走远。遭到对方百般阻挠,他的心中也是无名火起。 “堂堂闵生教圣主养小鬼,这纯属魔宗行进,要是传出去,你知道后果吗!”元虚天王怒哼道,眼中神芒迸射,已经进崔远强制带离此地的意思。 “呵,笑话!名字取得好听,闵生,怜悯众生!”崔远满含讥诮地笑了起来,“但是,试问教中之徒,几人是出生干净的?你?” 元虚天王脸色白了白,崔远这话直击下怀。 他早年虽然也是在一个二流宗门,却因为欺师灭祖,为了财宝杀了授业恩师才叛离宗门,这样的行进可谓连魔宗都不耻,只是入了闵生教后,成天被冠以名门正派之称,口号喊得彻天响,他又身位天王,逐渐成了所谓名门正派的代言人,心态也随之发生了变化,夜以继日,连他自己都将自己假想成了正人君子。 在对方失神间,崔远体内真气发散,瞬间一股浑厚力道传出,将元虚天王的手臂震落。 元虚天王脸色阴沉可怖,不自觉散发出一种血煞之气:“既然如此,圣主,得罪了!” 第七十三章:门外佳人 话音刚落,他的身形就一阵虚晃,下一刻就出现在崔远面前,鹰爪般的五指再次朝崔远肩上抓来。 崔远面如寒霜,见状也未乱了阵脚,知道对方是入形期强者,不敢与之硬碰硬,所以提纵身法催动,在对方一击来临之际,滑步一闪,便躲过对方攻势。 元虚天王惊咦一声,没想到自己契机锁定对方,居然还能让之逃掉。 但很快,他便回过神,直接催动真气,外放之下,五指隔空抓来。 真气化形,迅速在崔远身前形成一只血色大手,将其攥在其中。 “怎么,元虚天王也想刺杀我?”崔远冷笑起来,被大手束缚着,动弹不得。 “圣主别误会,我也是您和安危和贵教名誉着想。”元虚天王脸上有不削之色一闪而过,缓缓开口道。 “是吗?”崔远脸色变得诡异起来,“可我若非要指控是你要谋杀圣主呢!” 元虚天王看见崔远嘴角擒起的讥笑,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心中一咔噔。 下一瞬,就见崔远唇边一点血迹趟落。 “想自残?有用?”元虚天王冷然道,说着就准备隔空一记掌刀,将崔远打晕。 但可惜,他手刚抬起,就停在半空。 此时,崔远的右手竟已挣脱束缚,食指轻抬间,暗红色的真气裹挟,按在了自己太阳穴处。 “你不要命了!”元虚天王眼瞳骤然一缩,脸色变得阴晴不定。 “大不过鱼死网破。”崔远戏谑道。 元虚天王脸色发白,双拳握紧又松开,终于还是手上一收,撤去真气凝成的血色大手。 崔远重新落回地上,冷冷看了对方一眼,甩袖间,朝暗门而去。 四周环境昏暗,崔远跟在那么干瘦的店主身后,抚着两侧墙壁而行。 手上凝聚出一团微弱的火光,面前照亮前方。 他们身处在逼着的甬道内,冷硬的石壁传来刺骨寒意。 两名天王最终还是跟了过来,只是元虚天王的神情格外难看,比起那位死尸般的店主也相差无几了。 直至视线开阔,眼前出现一个十米见方的密室,幽幽绿光洒满,将周遭都镀上一层阴冷的死气。 抬头仰慕,可以看到头顶挂满了一盏盏纸糊的油灯,灯芯冒着绿光。 “嘿嘿,如何!这些养在灯芯里的小鬼都很听话,多安静!”干瘦男子指了指头上的油灯,桀桀怪笑。 话音响起,此处死一般的沉寂被打破,头顶投射下的绿光有些摇摆不定,几个硕大的灯纸内映出人脸的轮廓,似乎是藏在里面的东西被唤醒。 男子的声音传来,一时间回音不断,像是恶鬼惨叫,让人有些头皮发麻。 崔远面不改色:“未化形的魂傀有几只?” “大概百八十个。”男子笑容畸形。 崔远眉头微蹙:“这么点儿?” “这还嫌少?价格可不便宜。” “一万金珠,你这里的魂傀我都要了。”崔远心中无奈,将袖口中藏着的金券取出,明晃晃的,格外扎眼。 干瘦男子的目光立即便被吸引过去,眼中露出贪婪之色。 “成交!”他像生怕崔远后悔,一把抢过其手上的金券,脸色笑容更甚。 “你这里借我用半天。”崔远指了指周围。 “没问题,合作愉快。”干瘦男子攥着金券,目光再也挪不开,也不留恋,说罢直接朝着密室外走去。 崔远盘膝坐下,稍稍凝了凝神,可偏头间,发现两名天王还站立身后。 “还跟来作甚?” “你莫要得寸进尺了!”元虚天王脾气急躁,似乎容忍到了极点,几近爆发。 “那便鱼死网破好了!”崔远道。 气氛滞涩了半晌,鸿济天王轻咳一声,率先出了密室。 元虚天王看来,眼中有浓重的杀机闪过,最终还是紧随其后,朝外而去。 密室内只剩崔远一人。 幽暗而森然的气氛中,他却毫无惧色,探手一招,头顶一盏油纸灯便不受控制的漂浮而下,被崔远托在掌心。 里面的东西被惊动,发出凄厉的惨叫,纸糊的油灯上迅速肿胀起来,受到了冲击,被撑出一张人脸的轮廓,眼耳口鼻清晰具现,只是五官畸形,极不规律的缩成一团,甚至有些扭曲,显得渗人可怖。 崔远也不害怕,手上掐诀,一直点在那具凸起的轮廓上。 惨叫声顿时凄厉异常,完全不似人声。 里面的东西也受到因此受到惊吓,不敢再乱窜,平静下来。 崔远施展起炼魂之术,在指尖咬破一道血口,滴向灯芯。 油灯泛着森森绿芒,在崔远血滴浸润后,似乎为其添加了灯油,立即燃烧的更为旺盛。 完成一系列动作后,崔远便将这枚油灯推至一旁,再次从头顶取来另一盏,如此往复。 他将两名天王呵斥出去,其实也是害怕对方看到自己如今的动作。 炼魂之术是鬼影门的秘术,若是让几人看到,难保不会对他不会产生猜忌。 而且炼魂之术本就不是什么见得光的术法,损人利己,为正道所不耻,届时自己将再难在闵生教内立足。 此法也是以前从鬼影门内偷学而来,如今运用起来,依旧娴熟无比。 时间流逝,一呆便是半天。 崔远身前很快堆满油灯,绿光旺盛,像是要将整个密室引燃。 将最后一只魂傀炼化,崔远因为失血,脸色变得有些苍白,身上也镀上了一层死气。 做完这一系列的动作,他便起身,大手一挥间,身前的油纸灯立时炸裂开来。 无数鬼物像是突破壁障,冲了出来,缭绕在崔远身旁,如群魔乱舞。 “去!”崔远意念一动,无数鬼物便向着甬道外冲出。 “希望能你们能找到她。” 到此,他的身体失去重心,晃了晃,险些栽倒,整个人显出疲累之色。 ...... 待重新回到客栈,崔远倒头便睡。 因为修习炼阳心法的缘故,他身上自然而然的会散发一股阳刚之气,只是今天长时间施展炼魂术,他的脸上因此又多了种阴郁的感觉。 睡意昏沉,可才躺下不就,房门却被敲响。 崔远扶额,懒得起身。 等了两三分钟后,房门再次被敲响。 “谁啊?”崔远有些恼火,无奈之下只能起身,推开房门。 苏沁站在门外,轻咬贝齿,脸颊发烫。 “有事?”崔远没好气道。 苏沁没在意他的态度,脸色露出赧颜之色:“嗯......能,求你件事吗......” 第七十四章:一树梨花压海棠(二合一) “说。”崔远狐疑地看了她一眼。 “就是那个......给你的那堆珠宝吗,里面有块儿红色的玉镯子,那是淼淼师妹的定情信物,她想要回去。”苏沁很是不好意思,任谁,送出去的东西,再去要回来,都会觉得很没面子。 “知道是定情信物还送来?既然已经交换的东西,哪有要回去的道理!”崔远淡漠道,此时那些珠宝玉饰都被他典当,对方这样的要求他自然也不好同意。 “不是的,我拿错了,给你的那个刻了文字,是她未婚夫送的。”苏沁自知理亏,只能急声解释着,“你放心,我会额外补偿!” “不巧,今早被我当了。”崔远耸了耸肩,无奈道。 “当了?”苏沁脸色霎时间变了,直勾勾看着崔远,“当了多少?” “那镯子,应该是两千金珠。”崔远想了想,回道。 苏沁抿了抿红唇,摊出右手,放在崔远面前:“先借我两千金珠,我去赎回来。” 沉静了半分钟,崔远没有答复。 女子伸出的手僵在空中。 “一句话,给还是不给!”苏沁脸上隐有怒气,她本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主,之所以会厚着脸来求崔远,也是觉得自己理亏在先,可现在对方居然毫不近人情。 “不巧,我花的只剩一千金了。”崔远咂咂嘴道。 “够了!”苏沁显然不相信,脸上表情忽然变得格外凶狠,一对柳叶眉险些竖立起来,双目更是瞪得滚圆,隐有血丝充斥,“在雍州夜市听你一席话,本以为是我误会了你,觉得你是个心性稳重、重情义的君子,没想到竟会是个唯利是图、薄情寡性的小人!” 怒不可遏,说罢,就负气转身而走。 “等等。”崔远着实没料到对方会发这么大火,感觉有些愕然。 苏沁的要求并不过分,只是想要回玉镯,并另做补偿。 若是换在今早之前,或许崔远定是毫不犹豫就答应,只是现在玉镯已经售出,他确实是无计可施。 苏沁站定,再次回头看来。 崔远从衣兜里取出那张一千面值的金券,正色道:“不管你信不信,我现在身上确实只剩这些。” 说着,已经走到对方身前,将金券塞入苏沁手中:“这一千金珠,你还也好不还也罢。我还不至于为了一个两千金的玉镯失信于人!” 他话语平静,说完就不再理会,走回客房。 站在门口,崔远身形顿了顿,又从衣袖中取出一个丹瓶,向苏沁抛去:“这个是聚气丹,应该也值六七百金,剩下的你们自己想办法。” 砰! 房门被重重地关上,苏沁美眸一眨不眨,微微失神,手上拿着金券和丹瓶,久久站立,心中竟莫名生出一阵委屈。 她在玉袖宫,一直都是被捧在人群中央的天鹅,傲然不可方物,年仅二十三岁就达到了入形期,甚至被誉为年青一代最有希望达到结婴的一位,可如今出了圣宫,这些光环似乎都不复存在了,连一颗炼神珠都要自己低声下气地去求人卖予自己,而那个卖珠的青年还完全对她一副爱理不睬的模样,这让她一惯高高在上的自尊心受到了打击。 再次回到房中,崔远直接倒头就睡。 时间飞逝,待再睁眼已是第二天凌晨。 头脑有些昏昏沉沉,但好在体内的疲乏感随着这一觉后终于消退了不少。 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良久,身体才算恢复了点力气。 爬起身,崔远也不迟疑,直接盘膝坐下。 自从余妙音走后,他就一直感到惴惴不安,生怕对方出事。 他立马施展了炼魂之术,下一瞬,面前就出现一快幽绿色的光幕。 光幕里呈现的内容是一片山壑,雾气缭绕,不停穿梭向前。 这是一只魂傀的视角。 他昨日炼化了数百只魂傀,目的就是用其寻找余妙音。 光幕中的画面不断跳动,崔远连续切换视角。 直到一处山道上,出现那道熟悉的倩影。 只是下一息,画面中的余妙音就有所察觉,头也不回,一甩袖间,光幕上的画面就立即消失。 这只找到余妙音的魂傀被灭杀! 崔远身子颤了颤,脸上迅速涌起一抹红潮。 这些魂傀都是喂食了他的精血,因此和其有了精神联系,此时被灭杀,崔远也因此受到了些许影响。 余妙音出手速度太快,甚至没待魂傀将位置信息传达给崔远,就将之斩灭。 叹了口气,对这位师姐也是无计可施。 ...... 三日后。 洪家的人总算在这天清晨抵达。 这次来人不再是那名洪姓老者和剑修,而是两男一女。 两名男子都是头发半白的中年人,还是两兄弟,一人名洪山,一人叫洪峻。 女子则是名三十来岁的妇人,名洪雁初,徐娘半老,很是妖艳,和玉襄夫人有的一拼。 这三人皆是入形后期的练气士,不用想都知道,就是在洪家,他们也是举足轻重的人物。 不管是闵生教还是玉袖宫的人,都没有在此地久留的意思,在洪家的人来临后,就随即启程。 这足足三日,崔远一直都显得魂不守舍,那些派遣出去的魂傀无一找到余妙音,他心中忧虑,若是余妙音已经抵达魂生门,那一切都难办了。 老妪对他如今的模样很是不满,没再训斥,而是以漠视的态度,没和崔远再说过一句话。 对方这样的表现崔远也能理解,毕竟已是古稀之年的老人,将自己一生的寄托都交付在了闵生教上,看着被自己委以重任的晚辈不成器,心中难免没有脾气。 “前面是什么?” 众人行驶在密林中,踏过深草荆棘,道路崎岖异常,时不时还会遇到毒蛇猛兽,都变得鹤立鸡群起来。 视线前方是一座座连绵起伏的山岳群,远看宛如一尊倒扣的酒壶。 让所有人感到惊讶的,山峰上竟是一片火红,像是在燃烧,和山腰处以下的绿色形成鲜明对比。 “那是武山。”洪家那名女子开口道,说话间,可以看出她眼神中闪过一丝惊惧之色。 闵生教地处兖州,而玉袖宫在鸾州,对这冀州的山川大岳自然没多少了解,有人便开口问道:“这武山有什么奇异之处吗?” “也没什么,就是听说武山出过大妖,不过也都是几百年前的事了,这么多年也没再出过什么异常,只不过......”女子说着顿了顿,“这武山山群,多山谷,很多都是死地,不少入形练气士困在里面一辈子都走不出来,我和两位兄长来时,都差点误入一处死谷中。” “那我们不会要走这里吧?”不少人瑟声问道,都被女子言语中的内容震慑到了。 “不怕,我和几位兄长来时做过记号了,我们沿着记号而行,绝不会出问题。” “那也不行,万一出了问题困死在死谷中,还能有生路?” “若要绕行,起码要多赶半个月的路程。” 谈话到此,没有人再开口了。 一路奔波,不少人都感到心力俱疲了,若是要再多耗费十五日时间为代价的话,众人也都宁可冒险。 崔远双眼微眯,视线延伸。 可以看到山峰高耸,几乎刺破云层,将云海都染成殷红血色。 武山吗? 嗯,有种回家的感觉。 崔远心中默默道,犹记得以前被诸多势力联合追杀,他便是躲入这武山中,足足被困了两个月的时间,也因此几乎能将此地的地形背记下来。 “按我们这速度,岂不是今晚刚好要在山上过夜?”玉袖宫的几名女子有些害怕,她们都是从未出来历练过的弟子,心性并不成熟。 在从兖州走来的荒漠沙丘上,她们就受到了不小的冲击,而听洪雁初的意思,这武山似乎还要更加可怖一些。 “没什么好怕的,我们顺着记号走,只要不跌入死谷,野兽什么都不足为虑,那么多入形强者,除了大妖,其余都不成威胁!” 听到这话,一众人等才舒了口气,放松了不少。 崔远走在人群前方,却是格格不入,少了两名婢女在耳边唠叨,他忽然变得形单影只起来。 那名洪家女子很是健谈,不少人都围在其身旁,听对方讲述着不少冀州的趣闻,和魂生门的传说,尤其是几个未经世事的玉袖宫女子,更是啧啧称奇。 “你叫李安云是吗?” 这时,身后一人走来,站在崔远身旁。 崔远看了来人一眼,没回话,只是简单颔首。 “那个,谢了!”苏沁勾了勾嘴角。 崔远淡笑,没有接话。 苏沁伸出手,向他递来一个精致的锦囊:“这里面的东西起码值两万金珠,我的欠款算彻底还清。” 崔远狐疑看了她一眼,似有所差,好像对方耳垂上的璎珞坠被摘下了。 于是也没伸手去接,若无其事道:“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你这人还真是奇怪。”苏沁看着远空的火烧云,嘴角咧起弧度,“前些日生怕我欠债不还,今天我要还清债款你反倒扭扭妮妮。” “这东西对你很重要,不是吗?”崔远像是猜透一切。 其实不用想就知道,对方在向自己求购炼神珠时,处境如此窘迫,都没打这对璎珞坠的主意,就能看出,这东西对她的意义肯定重大。 “可我不想亏欠别人。” “你不欠我什么。” 崔远将那张欠条取出,手中火光燃起,整个纸条随之化作灰烬。 苏沁见状愕然:“你不怕我赖账?” “咱们也算知根知底了,这些东西也就走个形式,没什么必要。” “那我还真就不还了。” “算我认错人喽。”崔远无所谓地咧了咧嘴。 苏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看向崔远,继而变得有点出神。 崔远感受到她的目光,抗拒地偏了偏头:“仙子请自重啊!” 闻言,苏沁秀美微蹙,没好气道:“想什么呢,叫姐姐!” “呃?”崔远呆滞,难以置信地瞟了对方一眼。 心中一动,像是明白了这个平素淡雅,但内心却高傲的苏仙子,为什么时不时和自己针锋相对了。 果然,就听苏沁淡淡说道:“你的性格和我胞弟很像,只是在求道的路上,他走一步。” 她话藏深意,崔远却是听懂了。 应该是说自己亲弟弟被人所害,只是她用词委婉。 崔远于是没有答话。 苏沁嫣然一笑,如白花盛放:“他和你一样,没事喜欢装深沉不说话,这种时候,我总会捏他的脸。” 崔远轻笑,依旧不知怎么应答。 心中有些尴尬。 其实说来,自己如今的模样也就是舞象之龄,少年到青年之间,对方这样和幼弟说话般的语气其实也没什么不搭,只是落在有着二十多年阅历的崔远耳中,却是怎么听怎么不舒服。 “还有像你那天讲得故事吗?”苏沁看出他的窘迫,于是转移话题。 “没了。”崔远毫不犹豫道。 “一瓶聚气丹。”苏沁看出他有意藏拙,于是从手上取出丹瓶,在崔远眼前晃了晃。 “诱惑挺大啊。”崔远摸了摸下把,似在考虑,“那就说个和术士和农家女差不多的。” “好啊。”苏沁拍手道。 崔远想了想,这么久过去,前世的很多记忆都开始模糊了。 时间飞逝,直到日暮西山。 “然后呢?”苏沁双目炯炯,一脸期盼地等待下文。 崔远讲述着一名十八岁少女,在父母媒人的逼迫下,成了八十岁老朽的妾室的故事,将女子的命运坎坷、幽闺自怜等等情愫描述的淋漓尽致,苏沁已然代入其中,为女主感到愤愤不平。 崔远忽然咧嘴一笑,嘴角泛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 这一表情恰好被苏沁捕捉到,她心中一沉,觉得似乎有不好的事发生。 “十八新娘八十郎,苍苍白发对红妆。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 崔远走向前方,留下一串大笑声。 苏沁呆立原地,有些失神。 轻轻将那首诗念了一遍。 嗯......真伤感! 再念了遍。 “一树梨花压海棠......” 霍然,她的脸颊上飞起一抹红霞,看着崔远远去的背影,轻啐一口:“无耻!” 第七十五章:鳞甲巨鳄 黑暗蔓延,连最后一缕曙光也隐没进云层,弥漫在山间的是一片伸手难见五指的漆黑。 所有人手上都多了一根被点燃的木把,攥在手中。 这武山鲜有人烟,所有自然都未经开辟,没有可供行走的山道,众人只得穿行在林木间。 脚踝周围都是十几厘米深的杂草,谁也保不准脚下有没有潜藏着什么蛇虫。 男人们穿着长靴,就算有荆棘影响也是很大,而女人不少是绣鞋甚至锦履,行走间很是不便。 那位半尸奴女子南宫觅也跟了来,此时被慕旬羽背着,其他女子只能从衣襟上扯下布条将裸露在空气中的双足缠紧。 “前面好多荆棘藤蔓,长老,要不今晚我们就在这搭帐吧!” 有人出声道。 身旁是冰冷的岩壁,长满苔藓和藤条。 晚上视觉不好,草藤很是坚韧,有不少人被此绊倒,还有的藤条粗如碗口,长有倒刺,一不注意就会被划破衣衫,刺破皮肤。 “附近就是岩壁,在此搭帐,也不怕被山上的落石砸死。”老妪冷冷道。 一时间也就没人出声说话。 众人顺着扎一红绳的树木行走,那是洪家三人来时做过的记号。 “这武山里真的有大妖吗?”寂静的气氛中,有玉袖宫的女子出声问道。 “据说三百年前入山的练气士有见过,出来都说是只独角马妖,体型也就雄狮般大,但呼吸间就能领卷起狂风,前蹄一踏就能跃出万丈。”洪雁初走在最前方,为众人披荆斩棘,不紧不慢道,“是真是假也不从得之,毕竟三百年都没人再看见过。” “雄狮大小?可古籍里不都说,大妖普遍身形巨大吗?”玉袖宫一行人中,那个名为谭淼淼的女子好奇。 “也说了,只是普遍而已,像上古时的漱女和华胥大神,分别是鱼妖和蛇妖,传说里也就正常大小,一样实力通天。”洪雁初似乎了解很多,这些都是一众女子们没听说过的趣闻。 “华胥大神。”崔远低低念了一声,表情一滞,这个称呼似乎听谁提起过。 “漱女和华胥大神是什么人物?”有一名女子问出了崔远心中的疑惑。 “上古中洲的八十二神祗之一,漱女是很多妖修的祖先,她认为人的相貌是天地间最完美的,所以也是第一只化形成人的妖。而传说中的华胥大神则是人首蛇神的大妖,出声在华胥部。” 崔远听到此,这才想起,似乎云竹和自己提及过。 难不成她说得是真得? 他心中只觉得匪夷所思。 总不可能云竹会真的出生上古部落吧,那都是消亡了几十万年的存在了。 不觉间,众人已经顺着岩壁走到一处沟谷,一条瀑布拦在众人面前,河流蜿蜒,不知蔓延向何方。 小河大概宽有十米。 此时问题又来了。 感真修士调转真气可以直接飞跃,而初境的教众则没了办法。 毕竟初境相比起普通人也就身体素质好些,要渡过十余米宽的急流确实是困难。 下一瞬,所有人见证了惊异的一幕。 作为人群中唯一一名感真圆满的强者,老妪一托手间,上百名初境修士竟全都离地而起,被其真气拖着落往对岸。 洪雁初见到这一幕,惊讶地张开红唇,感到难以置信。 老妪能控制真气同时托起百人,足可见其神念有多恐怖。 穿过河谷后,四周变得开阔。 只是前方的视野变得越发模糊,像是周围弥漫了一层雾气。 “前面有夜雾,若走下去能见度会很低,到时说不好就会迷路,就在次扎营吧。” 老妪的威望变得异常之高,一声令下,众人也都停下脚步,开始点燃柴堆,原地搭帐,井井有条。 崔远砸了砸嘴,本想说点什么,可最后一迟疑,还是选择缄默。 环视一圈,这里的地形有些熟悉,崔远记得这附近的河渠,到了夜晚就有巨鳄上岸活动,老妪会选在这里,估计也是觉得后方有河流,足够安全,只需要在前方烧起篝火驱赶野兽就行。 犹豫之下崔远并没打算告知对方,毕竟现在在他人眼中只是从未踏出幽宫的圣主,知道的太多难免造人怀疑。 夜雾开始在山间弥散,在众人搭建好营帐后,就已扩散而至,即使打着火把,两米外也难见人影。 气氛一时间有些凝重,所有人都不敢迟疑,一头就扎入帐中。 营帐内的空间并不大,也就仅够容纳两人,所以这次元虚和鸿济天王也就没纠缠在崔远身边,而是选了一块离他最近的位置。 感真以上的练气士,睡眠几乎都是被修炼所取代,所以崔远并无困意。 本想催动炼魂术,探知下有没有余妙音的踪迹,可害怕散出的阴气过重被老妪的神识察觉,也只得打消这个念头。 料定了今晚会了不好的事情发生,所以崔远并未入定,只是盘膝坐着,简单的维持体内心法运转,对外界的感知仍旧敏锐。 一直等到后半夜,纱帐外才传来沙沙的响动,像是什么东西行走在草地上带起的动静。 崔远立时警觉起来,整个人也从盘膝中起身,微微拱着身子,准备出帐看一看情况。 身形一挪动,就听唰的一声轻响,是纱帐被刺破的声音。 紧接着,一道剑光就从崔远原来所坐之处激射而过,顺着纱帐的另一端穿刺而出。 崔远瞳孔紧缩,背脊一阵发寒。 这哪里是巨鳄上岸,分明是有人要刺杀自己! 崔远一个猛子窜出帐篷,视线扫向剑来的方向。 很可惜,此时夜雾依旧未散,视野模糊,只影影绰绰能看到周围几间纱帐的轮廓。 “谁!”崔远爆呵一声,有意将声音拔高,为的就是让周围的人迅速惊醒。 夜色幽寂,没有丁点儿回应,似乎此人察觉失手,就直接离开。 这里的动静很快将周围几间营帐内的人惊醒,元虚和鸿济两大天王率先冲出,他们有命令保护圣主安全,所以一直都很警觉。 “怎么了?”老妪也从营帐中走出,她入形圆满的感知本就敏锐,崔远刚出声就被她察觉。 崔远眉头皱起,深吸口气,指着斜插在地的那柄长剑,寒声道:“有人想杀我!” “何人敢刺杀圣主,我们去追!”有部分教众也被惊动。 “自己人干的,说不定就隐藏在我们之间。”崔远回想着刚才的一幕,若非自己无意识地挪了挪身,刚刚早就被一剑洞穿,也足可见此人修为之高,以真气御剑,还能在这浓重夜雾中辨析自己的位置,绝对是名入形强者。 老妪躬身捡起地上长剑,怒哼一声:“胆敢刺杀圣主,何人所为!” 逐渐,闵生教中的天王、堂主一级的人物都走出纱帐,围了上来。 崔远扫过几人,目光尤在梵若天王、迟行天王、悲膳堂主和神剑堂主四人身上停留。 无疑,这投效大长老的四人有着最大嫌疑。 只是几人都神态如常,看不出一点异色,就真如同才发现动静,随意出来查探一番的模样。 “此剑看模样只是青铜材质,很是普通,不似我教中某位的佩剑。”梵若天王察觉到崔远看自己时的特殊目光,轻笑着,不急不缓道,“圣主为何如此笃定是我教中之人所为。” “这百米见方,皆是我闵生教营帐所在,夜雾之中,此人对我所处位置把控精确,若非教中之人所为,莫不是还是洪家?亦或玉袖宫?再者,若真如此,以师叔的感知,从百米外赶来,二长老岂能感知不到。”崔远冷笑看着对方,心中也是生出了几分怒气,本以为出了闵生教,自己身边诸多高手保护,刺杀之人会消停下来,没想到对方依旧是在窥伺着自己,蠢蠢欲动,只是对方估计没想到居然会失手。 虽然崔远心中怀疑,但也不能指控就是梵若或是迟行天王所为,毕竟无端指控两位天王级人物,影响可谓是极大。 事情很快闹大,动静也逐渐传开,就连洪家三人也赶了过来。 “此事绝不能善了!”老妪眼中寒芒一闪,显然有了找出凶兽,杀鸡儆猴的意思。 就见其手掌一翻,猛然压下,顿时附近夜雾被汹涌的真气潮流驱散,视线清晰起来。 “长、长老,河边有鳄鱼,好大只!” 这时,惊呼声传来。 众人闻言都是怔了怔,本还在纠结凶手是谁,此时都被吸引了目光。 河岸边是一片幽寂的漆黑,隐约能捕捉到,反射着月光的河水旁,几个黑黝黝的脑袋冒了出来,大如铜鼎,鳞甲密布,一双似睁似闭的眼睛朝向岸上众人。 “我的妈这么大的鳄鱼,这怕快要化妖了......” 看到这一幕,不少人都直抽冷气。 湖中巨鳄发觉自己被看到,一个个又钻入深水中,就当众人长舒口气时,下一刻,一个接一个的脑袋从水里钻了出来。 无数绿色的目光射来,带着贪婪,深黑色的尖嘴大张,露出两排锯齿。 “上......上岸了!”有人惊叫起来。 就看到十几人之巨鳄一点点爬了上来,速度不快,像是伺机而动的捕猎者,生怕惊动猎物。 足足用了一分钟,前排的几只巨鳄才完整露出水面,竟都是体长六七米,身如蜥蜴,背脊上隆起着数不尽的肉疙瘩。 不少闵生教教众见此情形,身形开始步步向后退去。 “几只畜生而已,待我一剑斩了!”有十几名感真的练气士走出,冷笑道,像是对那些退却者的姿态很是鄙夷。 这十几人都是拿起了自己的兵刃,气势勃发,挡在前方一时有了种山岳般的沉稳感。 一名挥舞着大锤的虬髯壮汉率先踏出,身如离弦之箭,真气催动下,手上磨盘大的双锤抡起,势如猛虎,朝着最前方的一只巨鳄砸去。 众人看到这一幕,眉梢都忍不住跳了跳。 看模样,这壮汉之一击之力起码有万斤,一锤下去,那巨鳄定然脑浆炸裂。 锵! 一声精铁碰撞般的巨响传来。 虬髯壮汉被反震之力冲击着直接腾升十米高空。 后方一直巨鳄见状,身躯直接腾起,竟好似扑食的猎豹,尖嘴向天,直接将从高空落下的壮汉一口吞入腹中。 这一幕仅是兔起鹘落之间,众人都未反应过来。 再反观那只被双锤砸中头颅的巨鳄,已然陷入一丈多深的泥土中,可没过多久,居然便爬了出来,甩了甩头,若无其事。 所有人都惊呆了,站在最前沿的那十几名感真练气士更是双股战战,一步步往后退来,再也不复一开始时的勇气。 “这,这是什么怪物!” 玉袖宫的几名女子也赶了过来,躲在人群后方,刚好看到才发生的一幕。 巨鳄数量不断增多,向着众人一点点爬来。 “如今坚固的防御,让我试试!”梵若天王走出人群,他是一名武僧,此时双拳紧握,锤了锤胸膛,如同面临大战前的巨猿。 刺啦~ 就见他身上的衣襟骤然被撑开,隆起的肌肉直接挤压的上身禅衣寸寸崩碎,露出一身古铜色的肌肉,竟泛着金光。 人群中传出惊呼声,多数教众都是第一次见这位梵若天王动手,觉得惊奇,对方平素看起来也就正常体型,没想到面临战斗,整个人像是变身了般,膨胀了一倍。 梵若天王脚步迈出,如同地震,手上被真气裹挟,右臂更是如同燃起了金色之火。 隔空一拳祭出,右臂上缭绕的火焰顿时脱手飞出,化作一条金色大龙,向着前排的几只巨鳄溃压而去。 轰! 似平地起惊雷,一声震耳的爆裂声响起,金色真气直接将前排的巨鳄包裹住,炸裂开来。 金光翻涌,一只墨黑色的断尾飞出,落入群中。 断尾都有两三米长,此时鳞甲碎裂,露出其内血肉。 “妈的,还在动,这到底是什么怪物。” 就见那截断尾还在来回扭动,像是有生命般,众人都觉得有些悚然。 “嗯?”梵若天王忽然发出一声惊咦,“居然还没死。” 众人又一次看去,此时金光散去,就见原本被包裹其中的三只巨鳄,此时鳞甲龟裂,血肉模糊,有几只甚至少了四肢,但依旧还在奋力挣扎。 第七十六章:战退 入形强者的一己之力竟然都没能将之击毙,这防御力是有多恐怖。 所有人都被震慑道,再也没人敢冲到前排。 很明显,这些巨鳄根本不是感真期的练气士能对付。 “越来越多了......”月光下,数不尽的巨鳄从湖水里冒头,森然的锯齿如刀剑般反射着寒光,像是饥饿许久的狼群。 “慌什么,二长老还没出手呢!” “忘记在荒漠那次了?一起出手,不过是一群畜生而已!” 人群吵嚷,有人在助威,但多数人都将希望寄托在了老妪身上。 一路走来,对方变现的通天修为,似乎任何时候都能化险为夷。 “布阵!” 原本开始有些溃散的人群总算聚集起来,执法堂的弟子布列起十字星方阵,调转真气,化作两条纵横的长龙。 巨鳄越爬越近,已经距离人群十米。 前方黑压压一片,就跟闹鼠患般,密密麻麻,心里承受能力差些的,看到这一幕估计能直接吓得晕死过去。 五十几号人组成的方阵挡在前方,左侧的感真弟子一齐挥拳而出,立时劲风呼啸,远看之下就像巨龙甩动长尾。 锵锵~~~~~~~~ 密集如雨的交击声响彻,冲在前排的数条大鳄被砸飞出几十米,扑腾落入湖中。 “我说了,畜生就是畜生,没组织没秩序,再强的防御终究是散沙。” 见有效果,执法堂弟子再次变换队形,似大雁排空,组成剑型,再次攻击而出。 脚下步伐整齐划一,就连出手时都动作的能做到一致。 前排的巨鳄在这一击之下皮甲崩烂。 像是怕了,原本摸索着地面爬来的鳄群都僵在原处。 “都说闵生教的结阵之术攻伐凶猛,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洪家两名男子由衷道,心里有所悸动,不由自主的在心中将两大势力比对了一番,只觉得若要真动起手,自己洪家还真未必斗得过闵生教。 果然,千足之虫死而不僵,即使李辰宗仙逝,这个教派依旧拥有着摄入的实力! “过奖。”老妪点了点头,并未志得意满,随口应道。 这时,人群中又是五十号人迈出,组成方阵。 有些奇怪的,鳄群虽然没再冲来,但却也未退去,瞪着若有若无的眼睛,窥伺着众人。 忽然,左右两侧的巨鳄开始分散开,朝着两侧爬去。 “怕了,要退走了?”众人疑惑道。 可话音刚落,就见那些分散开的巨鳄速度暴起,如全速冲刺的猎豹。 “这,这东西速度怎么这么快!” “不好,它们想帮我们围住!” 人群再次吵嚷,有些惊慌。 “别慌,结阵!结阵,他们攻不进来。” 剩余的教众赶紧围拢起来,每五十人结成一对,挡在外圈。 入形强者纷纷运转真气,升入高空,被围起的圈内,只剩崔远和七名感真期的玉袖宫女子。 “啊~~~~~” 刺耳的尖叫蓦然响起,连成一片,就在众人结阵间,第一组小队竟又一次遭到了鳄群的进攻。 这些东西像是学聪明了,挡前排的巨鳄悍不畏死,化作肉盾,和阵型中的教众纠缠起来,后方的巨鳄便立即涌上,速度快如雷霆,一口间就能直接将一名教众吞入腹中。 原本竟然有序的阵型豁然崩散,小队后方的人看到前排教众被一口生吞,被下破了胆,直接失足就跑。 “混账!贪生怕死,要你们何用。” 高空中,老妪目睹这一幕,苍老的脸颊上爬起几条驱虫般的青筋,抬手间,充斥在空气中的真气狂涌,将逃跑之人碾压成血肉碎块! 这就是闵生教中的弊病,人心不齐,各怀鬼胎,很多教众对门派都不存在归属感,一遇到危机就各自逃命,决不愿当马前卒。 这也是老妪急于改变的,她不愿看着这一手创建的教派因此分崩离析。 这一幕可谓是让洪家两人大跌眼镜,眼中多出了几分戏谑之色。 可谓是打脸,闵生教的几名高层此时脸色也十分难看。 鳄群再次蜂拥而至,前方因为阵列溃散,一时间竟没人防守。 眼看着就要被鳄群攻入圈内,老妪立时叱喝一声,双手托天,又猛地按下。 轰隆! 气爆声响起,似九天之上一声惊雷,冲在前排的鳄群鳞甲凭空炸开,数十只巨鳄直接被冲击力卷起,等再落下,已是一团死肉。 “嘶~” 几名入形强者倒抽一口凉气,闵生教这位二长老一击之威,简直骇人。 可一切并未结束,湖泊里不断有巨鳄爬出,朝着人群冲来。 这些东西也是够精,找准了队形溃散之处,朝着这唯一的豁口涌来。 老妪双手连翻,下方巨鳄炸成肉泥。 可这次出了纰漏,竟有三只巨鳄成功突破老妪的攻势,侵入人群内围。 七名玉袖宫女子瞬间吓得花容失色。 这些东西的防御力,刚刚所有人都见识过,除了入形强者,感真其根本无法攻破! 三只巨鳄距离几人只身几米,瞬间就跃起,庞大的身躯竟比狸猫还要皎洁。 七名玉袖宫女子未经历练,面对此情此景,竟开始不断地将法宝往外祭出,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 一直体长五米的巨鳄找准机会,扑向崔远,一张狭长的尖嘴在空中就已咧开,扩张起来,成了一米宽的黑洞,足以将他生吞入腹。 “不好!”高空中的元虚和鸿济天王都是脸色巨变,身体弹射间向崔远这里冲来。 显然,已是来不及。 血盆大口距离崔远只剩半米不到,完全可以在下一息就将其吞掉。 反观崔远,一动不动,像是傻了。 高空中的众多入形强者,目睹这一幕,呼吸都是微微一凝。 崔远目中似有火光跳动,扎眼间,甚至已经能清晰看见这庞然大物齿缝里的牙垢。 唰! 在头快要没入对方嘴中时,崔远右手上的长剑猛地刺出,没有受到半点鳞甲阻隔,直接刺入血肉。 随后,几乎是毫秒间,崔远身形就在原地模糊了一下,下一秒钟就消失在了原地。 那只巨鳄瘫倒在地,灰白色的肚皮朝天,扭动了几下,便失去生机。 “怎么可能!”苏沁伫立虚空,红唇微张,面露惊色,这是一路走来,她首次见到崔远出手。 不光是她,高空中目睹一切的入形强者脸上都有骇然神色。 刚刚梵若天王都仅仅只是破开了巨鳄的鳞甲,而没能将之击毙,可崔远区区入形,竟将普通至极的长剑刺入其血肉中,怎么可能! 众人定睛看去时,才发现那柄长剑是斜插而上,直接刺入了巨鳄的大脑。 “难怪能一击毙命!” 一种入形强者这才了然,观察到那只巨鳄裸露的下颚似乎并没有鳞甲保护。 “劲量攻击这些东西的下颚部分,那是弱点!”苏沁率先发现这一点,急忙朝下方七名正在御敌的姐妹提醒道。 七人也回过神,取出法器,超剩余的两只巨鳄发起围击。 慕旬羽此刻抱着南宫觅,漂浮在空中,神情呆傻,嘴巴怎的也合不拢。 自己这外甥他可谓知根知底了,当年就是父亲在世,对这个外孙都是不屑一顾,根本不认,将之视为耻辱,但没想到几年的功夫,这个憨傻的外甥,竟然达到这等地步,若不是是长相上还有几分少年时的影子,他甚至认为是有人将圣主掉包。 “呀!” 一声女子的惊呼传来,崔远侧头看去,发现那个名叫谭淼淼的少女竟躲闪不急,腰间的衣衫直接被巨鳄扯下,带出几道深可见骨的抓痕。 少女在地上翻滚了几圈,恰好落在崔远脚边。 谭淼淼已是痛得脸色发白,眼睛里泪水充盈。 强自拄着长剑,可怎么也爬不起来。 她只能把求助的目光落来崔远身上,泣声道:“救......救我!” 崔远面无表情,就在这时,巨鳄又一次蹿来。 这东西明显有些智力,先前看到同类被击杀,它没有效仿对方腾起身,而是急速挪动四肢,贴地而行。 越来越近。 少女几乎已经能闻到巨鳄空中喷出的腥臭味儿。 她几乎绝望,想着要被这么丑的怪物生吞,就觉得心中悲凉。 就在她快要彻底崩溃时,忽然感觉手腕上传来温度,回眸间发现崔远竟然攥住了自己的左手。 下一瞬,对方很是蛮横地一扯,像是拎鸡仔似得,就把自己提了起来,甩身就将被其抗在肩上。 “啊~” 谭淼淼惊叫出声,俏脸煞白,伤口接触到对方衣衫,刮擦之下,钻心的疼。 崔远身法催动间,就已跑出数十米,和巨鳄角逐起来。 “还看个屁啊,苏沁,你师妹要死了!” 令众人意想不到的,崔远肩上扛人,完全没有和巨鳄再对拼的意思,将先前的潇洒气概彻底抛弃,被巨鳄不断追击,只能朝着高空破口大骂。 苏沁脸色一红,气恼地看向下方青年,银牙紧咬,终于还是抽出长剑,飞身跃下。 剑姿优美,舞出一朵粉色莲花,向着巨鳄镇压下去。 刺啦~ 巨鳄直接在剑阵下皮开肉绽。 崔远这才停下身,微微气喘。 直接就跟递东西似得,把肩上的少女朝苏沁推去。 苏沁赶忙将之扶住。 谭淼淼此时哭成了泪人,腰间的鲜血浸湿了大片衣衫,布满血丝的眸子死死盯着崔远,眨也不眨。 明明被巨鳄撕开抓破皮肉,她都只觉的腰间一凉,疼痛感逐渐袭来,可被崔远扛起后,颠簸中牵扯伤口,她才算彻彻底底体验到了什么叫求生不得,简直痛得她差点直接晕死。 “你还是男人吗!”谭淼淼恶狠狠瞪来,嘶声道 “我救了你,你还要以德报怨?”崔远无视少女目光,将罩在外层的长衫褪下,其上大片已染上对方的血渍。 “我宁可不被你救!”谭淼淼带着哭腔,声音虚弱。 “好了。”苏沁赶忙安慰道,将身上绸带取了下来,给少女包扎,随后又取出丹药,喂其吞下。 鳄群丝毫不见减少,反倒越来越多,就连空中几名入形强者,在接连不断的消耗下都开始感到疲乏。 “长老,咱们赶紧撤走吧,不然迟早全军覆没。”迟行天王喊道。 “好,我来掩护!”老妪应声,说着手上一挥,真气怒浪翻涌,把挡在人群前方的几十只巨鳄全部冲开。 “全员撤离!”迟行天王落回地表,大声吼道,带头冲在前方。 所有教众也停止缠斗,脱身后就跟随迟行天王跑向山壑。 结阵中的练气士也纷纷散开,展开全速疾驰而来。 苏沁简单处理好谭淼淼的伤口后,将将其架在自己肩上,拖着对方身体跃上高空,也朝着山壑飞去。 崔远自事不敢停留,看了仍旧在高空为众人抵挡鳄群的老妪一眼,也跟进人流。 他自然不担心这位师叔会出什么意外,以对方的实力,自己一众人在其眼中都是累赘。 十几分钟后,四周林木开始茂密,高耸的山峰将月色挡住,四周陷入彻底的黑暗。 算是脱离危险,一众人等也都放慢脚步,无不气喘吁吁。 刚刚所有人都是在竭力狂奔,无一不是将身法运转到了极致。 几名入形强者通过真气化形,在手掌凝聚出一团火光照亮四周。 朝着后方人群看了眼,都是眉头皱紧。 刚刚一番恶战,原本三百来人的队伍几乎少了一半,感真以下的练气士近乎全部成了巨鳄的晚餐。 但也仅是皱皱眉而已,没人会为此多伤感,在高层眼中,初境就是炮灰,也就感真后期的手下阵亡会让他们微微心痛一下。 “遭了,这些枯木都是湿的,点不着!”玉袖宫女子说道。 众人这才发现,地上的木枝和枯叶都是潮湿的,像是先前下过一场山间大雨。 一行人神情都是神情凝重,这山林间漆黑一片,他们如今只能依仗入形强者提供的光亮前行。 “我们就再此等二长老来和我们会和。”梵若天王说道。 现在也只能如此! 刚刚所有人都成了无头苍蝇,一个劲儿往前冲,现在到了什么地方也不知道,洪家三人来时留下的记号也都找不到了,现在只能等老妪赶到后再考虑销下一步该怎么办了。 “不行,赶紧走,不能留在这儿!” 崔远四下打量间,分辨出四周地形,脸色霎时间就变得苍白无比,失声喊道。 第七十七章:垂死之际的少女 话音刚落,周遭光线越发昏暗下来,像是林木掩映下的高空笼上了一层雾霭,几名入形强者手上的火焰竟都无缘无故的一暗,然后逐渐熄灭。 “怎么回事......” 一行人正压抑就,就觉得呼吸变得困难起来,如同置身缺氧的高原。 “我们周围的氧气都被抽空了,火焰自然没法燃烧。”崔远解释着。 “氧气是什么?”苏沁问道。 “额。”崔远语塞,还真不知道怎么和对方解释。 现在所剩之人几乎都是感真以上的练气士,简单的龟息术基本都会,暂时无法呼吸带来的影响并不怎么大。 “你怎么知道这些。”黑暗中只听到梵若天王的声音。 崔远根本懒得搭理此人,许久也不答复。 “这些都是后话,我们得先出去再说。”洪雁初的声音。 众人纷纷响应。 “这样,我们手上都有木棒,一人握住一端,连在一起走,有人不见了就说一声。”老妪此时不在,闵生教之中就梵若天王威望最高。 所有人都依言照做。 崔远站在苏沁左手边,也不知梵若天王坏的什么鬼心思,有意与他挨近,两人之间仅隔了一名教众。 崔远忍不住皱眉,隐隐产生了些危机感。 “怎么办,往回走还是向前?”苏沁晃了晃手上的木条。 崔远有所察觉,知道对方是在问自己,于是回道:“后有巨鳄,前途未知,你觉得呢?” 苏沁也意识到自己这问题有些多余,愤愤然拽了木条木条一下。 “向右出发,等安全了再做下一步打算,沿途多留点记号,方便长老寻过来!”梵若天王大喊一声,立即得到所有执法堂弟子的回应。 一行人于是浩浩汤汤而行,手上都攥着一根木条,队伍连成长线。 黑暗永无止境,众人都是心中压抑。 崔远知道事情不会简单,所以将木条攥得很紧。 以前他在这武山中,似乎就来过此地,险些殒命。 当时是白天,雾霭散布下无法分辨方位,自己被数十只毕方鸟袭击,虽然将之全部斩杀,但却身负重伤,最后坠入深谷,被困了足足半个月才堪堪逃生。 在林中穿行了两刻钟左右,身后的接踵不断的脚步声变得越来越微弱,窒息感仍旧存在。 崔远如今也就感真期,长时间缺氧,脑中已经有些充血。 后方不少势力低微的教众已经晕死过去,长龙般的队伍开始一点点收缩。 “妈的,老子不管了,一个初境的累赘!再这样迟早闭死在这林子里。”一名感真期的教众忍不住叫嚷起来,他前方是名初境修士,因为嫌弃对方拖慢了速度,便直接松开了木条,只身就向前方冲去。 不少实力稍强的练气士此时都是同样的想法,梵若天王的方法虽然可以防止人群走散,但无疑,在这样漫无边际的无氧环境下,谁也不知道尽头在哪,实力低微的练气士就成了众人的拖累。 有一人带头,很快便有人接连脱离队伍,黑暗中辨不清方位,只能闷头向前冲。 迟行天王也是二话不说,松开木条,真气调动之下腾上虚空。 “诸位,我在正前方等你们!”说着便身化流光,向前飞去。 “师姐,我们怎么办?”身后,传来玉袖宫几名感真女子的声音,话语里隐隐带着内疚,若不是她们,苏沁完全可以御空疾行。 “别慌,抓紧就行。”苏沁现在身上还背着重伤的谭淼淼,却仍旧出声宽慰道。 空气里忽然传来一阵阵的腐臭味儿,浓郁的简直让人作呕。 环境黑暗,谁也不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洪家两名男子也脱离队伍,升入高空。 长龙似的队伍到现在已经不足百人。 “你不走吗?”苏沁抖了抖左手上的木条,憋着气,声音显得发闷,竟变得有些娇憨。 “嘿,你信吗,脱离队伍不出十分钟就会死在林中。”崔远声音低沉。 “为什么?” “这林子里有怪物,我们现在凝聚在一起,它们才不敢动手,一旦分散开,马上就会被其吞吃。”崔远声音压低,但林子太过安静,前前后后几米的人都能听见。 “真的吗,师姐,我怕!”玉袖宫几名女子听得都是身躯颤了颤,一路走在,崔远每次说得话都被应验,一时间都没人出口质疑。 惶惶不安中,蓦然从远处传来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此人像是正在经历着非人的折磨。 所有人都是汗毛倒竖,联想到了崔远说得话。 心怀忐忑,沉默中又是半刻钟过去。 “对了,安安,你不是有颗夜明珠吗,拿出来照照看。”苏沁说道。 “安安?” 半分钟,没有人回答。 抖了抖身后的木条,毫无阻力。 “怎么了?”崔远赶忙问道。 “她,她们都不见了。”苏沁惊叫起来,惊恐到了极点。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担心师妹们的安危,几人在圣主宫一起长大,相互之间的感情如同亲姐妹般。 崔远神情一凝,下意识地抖了抖自己身前的木条。 还好,有阻力传来,似乎前方的人还死死攥着另一端。 但像是想到了什么,他稍稍运转了下炼魂术,下一秒,崔远脸上的表情唰的一白,血色全无,鸡皮疙瘩都冒了起来。 毫不犹豫松掉前面的木条,回头一把搂住苏沁,凭着感觉,用另一手捂住对方红唇。 苏沁完全没反应过来,吓了一机灵,催动真气就想朝来人击去。 崔远将她按住,凑近其耳边,低声道:“快跑!” 听到是崔远的声音,苏沁才止住手上动作,但还是心中恼怒,对方竟如此轻薄地搂抱自己。 “我前面的,不是人......”崔远低低道。 苏沁愕然,听到崔远这句话,只觉得浑身一凉,有种彻骨的寒意冲上天灵。 也不废话,拉着对方就朝反方向飞奔。 “啊~~~~什么东西,滚开!”不多时,后方就传来梵若天王的一声惨叫。 “呼哧呼哧!” 崔远大脑缺氧,开始感到昏沉,喘着粗气。 苏沁已经定住身形,怎么也不愿向前迈步。 “师......师姐,安安师妹她们,都出事了吗......”背上的谭淼淼声音愈发虚弱,服用丹药后的她,伤情非但没有减轻,反而有持续恶化的趋势。 “我去找她们!”苏沁哽咽道,说着拉了拉崔远,“你帮我照顾淼淼。” “滚!”崔远直接呵斥一声。 苏沁怔住,怎么也想不到对方竟会直接开骂。 “疯女人,你脑子是被门夹了!”崔远毫不留情,“刚刚你是听到了的,林子里的那些东西,梵若天王都能被偷袭,你去纯属送死。” “师......师姐,别去。”谭淼淼紧紧缠住苏沁的颈脖,弱声道。 苏沁被骂懵,刚刚纯粹是被悲恸冲昏了头脑,现在才恢复了些理智。 “那现在怎么办?我们还在林子里。”苏沁问道。 “带着你师妹御空,那些东西拿你们没办法。”崔远声音开始变得有些发寒。 “你怎么办。” “死不了!”崔远懒得在废话,挣脱对方手臂,身形一晃间便隐入黑暗。 苏沁心中猛地一沉,急忙大喊:“李安云!” 无垠的黑暗中,彻底归于平静。 苏沁眼角泛起泪光,咬了咬银牙,真气体聚下升上高空。 树梢上,崔远闭上了双眼,将听觉和感知冲分调动,辗转腾挪,比猿猴还要矫捷。 林中依然有微分,树枝上的叶子被吹得簌簌直响,通过这些声音辨别方位,他能精准地把控每一个落脚点。 右手上的青铜长剑被他始终攥着。 身子跃起间,右耳轻轻颤动了下,捕捉到了一道微不可闻的怪响。 剑诀施展间,快如闪电,朝斜侧方笔直刺出。 “嘁嘁嘁~~~~” 一连串的怪叫声回响耳畔,长剑像是扎入了一团松软的东西里。 崔远也不知这到底是什么怪物,长剑拔出,一刻也不敢停留,再次向前方一株乔木落去。 反复腾挪,四周时不时就有凄厉的惨叫传来,多半就是那些走散的教众。 这黑暗中的怪物多半也都是凭借听觉寻找猎物,所有一路走过,崔远身法运转极致,让自己踏出的每一步都不带出动静。 林子里潜藏的怪物已然不对他构成威胁,只是现在最大的问题,是长时间缺氧后,脑中不断昏沉的窒息感。 时间流逝,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崔远只能通过咬舌来获得短暂的清明。 好在前方这时有微光透出,昏暗的林子里变得可以勉强视物。 快要走到边沿了! 步伐加快,如离弦之箭冲出。 林木愈发悉数,隐约能听到前方潺潺的水声。 几分钟后,一条小溪横梗在面前。 崔远像是看到了生机,一步跃出十几米,直接扎入水中。 似乎,能呼吸了! 崔远脱力的躺倒在河渠中,仍由湍急的水流将自己的身体带着漂浮而出。 胸膛剧烈起伏,呼吸着宝贵的空气。 眼皮愈发沉重,知道自己算是死里逃生,心中紧绷的弦骤然一松,脑中是翻涌而至的昏沉感。 终于,双眼一合,彻底晕了过去。 ....... 待睁开眼,入目是湛蓝的天空,还有斜插入云的山岳。 崔远躺在一片松软的嫩草地上,耳边是哗哗作响的溪水声。 四肢有些酸胀,但活动起来还是不存在阻碍,于是爬起身。 这才发现,自己是置身在河渠的拐口,身体多半是被溪水冲击下送上了暗。 此时天色大亮,鸟鸣悦耳,应该是早晨。 溪水清澈,崔远掬起一捧水打在脸上,顿时觉得整个人清醒了不少。 消掉身上的泥垢,这才打量起四周的景象。 草木葱郁,东西两面相隔千丈都是陡峭的高山,脚下百丈内地形平坦,没有树木遮蔽,连片草地。 这时,崔远只觉得一阵反胃,立即就俯身干呕起来。 肚子里一阵刀绞般的疼痛,咳嗽间吞入腹中的溪水全冒出,差点直把胃酸都吐了出来。 崔远更是被呛得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 足足十几分钟,才把胃里吐干净,脸色都开始泛白了。 坐在原地喘息了一阵,随之而来的就是阵阵饥饿感。 崔远只得起身觅食。 “也不知道苏沁和师叔怎么样了。” 脑中回想起昨晚的事情,隐隐还能感觉到几分后怕,自己险些死在林中! 顺着哗哗流淌的溪水,崔远朝着上游走去。 不多时,就在视线尽头,一片蒿草从中,看到了三只麋鹿。 崔远默不作声,向着前方一点点靠近过去。 离得近了才察觉到,这三只麋鹿凑在一起,低头也不知时在吃着蒿草还是在舔舐着什么东西。 他矮了矮身,在距离三只麋鹿只身二十米远时,身法豁然爆发,半秒时间就冲至,而那三只麋鹿仍旧没反应过来。 下一秒,崔远就将其中最健硕的一只扑倒在地。 “呜~~~~” 一声高亢的长鸣,其余两只麋鹿见同伴竟被遇险,撒开蹄子就各自朝着两个方向跑去。 身下麋鹿剧烈挣扎,可被崔远一只手按着脖子,怎么也动不了。 “什么味道!” 崔远皱了皱眉,一阵腐臭味钻入鼻中。 以为是这只麋鹿身上的,于是凑近闻了闻,发现并非如此。 视线斜瞟,目光骤然就凝滞了。 一名女子仰躺在两米开外,衣衫破烂,露出青紫色的皮肤,脸上更是丧如金纸,如同死人。 “谭淼淼!”崔远惊咦一声,完全忘记了身下的麋鹿,爬起了身。 对方怎么会在这里? 她不是和苏沁在一起吗? 看模样,应该是断气了! 麋鹿一下子就蹿了起来,撒足狂奔,崔远也懒得理会了,心中疑惑难平。 有些不忍对方曝尸荒野,崔远还是向着对方走去。 可以看到的,少女已经完全不复昨日的俏丽,腰间的伤口深可见骨,已经泛起了紫黑之色。 谭淼淼身上的衣服几乎只剩几根布条,露出身前的白色束胸。 崔远纠结之下,还是有些嫌弃地将对方抱起,憋着气。 对方身上已经有腐烂的气味,上具身体本就是尸奴,所以他对这种气味格外反感。 探手在其鼻尖试了试。 “还有气,不过看样子也活不了!”得出结论,崔远哀叹一声,对方这种伤势,现在就是玉袖宫的结婴老祖在场,估计也是回天乏术。 将女子抱到溪流边,用手舀了点水滴在她唇间。 想了想,虽然觉得估计没什么用,但还是向对方体内渡了几缕真气过去。 现在只能指望对方回光返照,临死前能醒过来,告诉他昨晚发生了什么。 第七十八章:苏醒 沾了点水,将少女乌黑的脸颊清洗干净,于是才找了块相对干净些的草地。 真准备将谭淼淼放下,却发现对方破烂的腰带里散发出点点红光。 “嗯?”崔远疑惑,探手摸去,从其中取出一枚红色的玉镯,正是他在苏姑山庄典当掉的。 手一接触到玉镯,其上就传来一阵暖融融的气流,一瞬间,只觉得浑身上下的疲惫都随之消除。 “竟然是件法器!”崔远愕然,记得自己店当时有拿出来估量过的,当时辨析下只觉得这是件普通的玉器,就连典当行的老板的都没看出端倪,没想到竟会是件法器,而且功效如此之大。 难怪,谭淼淼这么重的伤还能吊住命。 这东西估计是个不得了的法器,听苏沁说是谭淼淼未婚夫送的,这么一猜,那位未婚夫的身份多半也不简单。 重新将玉镯塞回少女身上。 直起身,迟疑了片刻,还是决定挽救一下,就这样将对方抛弃不管确实显得有些说不过去。 因为学过丹道,所以对药材崔远也认识的很多,于是在周围寻找起来,想找点可以用来敷摸伤口的草药。 先前没留神,现在刻意寻找,却有了大发现,让他无比震惊的,此地居然生长了许多典籍里名贵的药材,有些甚至是地级丹药所必须的药材,可谓是千金难求。 “这......”崔远眸子泛光,看着漫山遍野的绿色,就如饿极的狼,“卖出去,得多少金珠!” 咋舌不已,但很快意识到,现在还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毕竟当下处境不明,鬼知道自己身处何地。 看周遭环境,崔远甚至确信,就是当年逛遍武山也没来过此地。 “看来这姑娘还能多活几天。”这时,崔远注意到前方灌木丛里,生着一株黑色怪草,叶片如鹤冠。 这东西名为乌阙草,是不少用于治疗内外伤的地级丹药中的重要材料。 “只可惜我不会炼地级丹药,也没丹炉,不然兴许能给你续命。” 将乌阙草摘下后,就朝走回了谭淼淼身边。 从自己衣襟上扯下些一块布条,放在溪水里洗了洗。 溪水很干净,甚至可以直接饮用。 作完这些动作,崔远才算稍稍放心。 将乌阙草捣碎,一点点敷在少女溃烂的伤口上。 准备给对方包扎,却发现对方褴褛的衣衫有不少碎片甚至和血肉混在了一起,因为血液凝固,那里的衣衫几乎全粘在了伤口上。 崔远忍不住眉头皱了皱,觉得有些难办。 这种情况,似乎只有...... “罪过罪过!”崔远纠结了下,还是探手向少女衣带伸去。 ......防404,此处跳过一万字...... 待处理完后,崔远才摸了把额头的汗珠。 日头升入高空,越发觉得饥肠辘辘。 只得背着少女一路向前行去。 “这他a妈和我作对呢!” 他走得方向是向北的山岳,想着一路寻找猎物的同时,可以到山下寻个洞口暂时安身什么的,结果还真应了那句话,望山跑死马!原本目测只有几公里路的山岳,在崔远行走了半个小时后,似乎仍旧还有几公里。 最可气的,这次一路上居然连只野物都没发现。 心中只能后悔,当时就不该放走那只麋鹿。 “咳......咳!” 忽然,背上有所异动,几声虚弱至极的咳喘响起。 “醒了?”崔远惊奇问道,有些难以置信。 背上少女发出几声痛苦万分,但又压抑到了极点的音节。 崔远好一番辨认,才听清她说得什么: 痛! “苏沁怎么了?你们昨晚到底遇到了什么?”崔远知道对方可能活不了多久,鬼知道这忽然清醒是不是回光返照,保不准下一秒就气绝,于是将对方从飞上小心放下,直接问出了关键问题。 “啊......额......咯。”少女表情痛苦,胸口上下起伏,不知是喉咙被卡住还是怎么了,竟然半天发不出一个正常的音节。 崔远连忙伸手按在对方后背上,将真气源源不断渡了过去。 终于,谭淼淼颈项向上一仰,随着一声低咳,黑色的血沫从嘴角溢出。 崔远注意到,对着她舌苔微动,一根细小的银针被送了出来,混在血水和涎液里,很是粘稠。 看到这银针,崔远眼瞳爆缩,骇然惊呼道:“白莲绣娘!” “你们遇到白莲绣娘了?” “余......余,妙音......杀,快.....救,师姐.......”吐出最后一句话,少女直接眼睛一闭,头向左歪去,像是断气。 “余妙音怎么了?”崔远霎时间表情就变了,可任凭他再怎么摇晃少女身躯,也得不到一点回应。 听到那个名字,他心中万分着急,整个人都如坐针毡。 试了试少女鼻息,很微弱,还没死透。 没有办法,崔远像是下了莫大的决心,将手按在对方小腹上的丹田位置,将自己修炼许久的炼阳真气渡了几缕过去。 谭淼淼呼吸恢复了些力气,可仍旧没能睁开眼。 崔远咬了咬牙,一时间也没了办法,只好盘膝坐在一旁,施展起炼魂术,想通过那派遣出去的百只魂傀来找寻线索。 一百多幅画面相继闪过眼底,可同样一无所获。 就在这时,天空蓦地阴沉下来,成片的雨点接连落下,不多时就把崔远的衣衫打湿。 “草!”忍不住骂了句,心中气愤,知道此时不能让谭淼淼淋雨,不然对方可能真就要一命呜呼了,那样,她昏迷前最后一句话的意思自己就很难知道了。 于是只能将之抱起,身躯微微前躬,尽量让对方遮蔽在自己身下。 身法加快,一步踏出就是十几米距离。 又是过去了半个时辰,因为救谭淼淼时消耗了不少炼阳真气,崔远已然感到力竭,但好在抵达山下,躲进一方洞穴。 其内黑漆漆一片,有些阴森。 崔远也不深入,就站在刚好挡雨的位置。 扶着谭淼淼坐下,将对方的头摆正,靠在岩壁上。 体力消耗加上真气溃口你,腹中更是饥饿如绞。 本想出去寻找食物,可却有些担心此时的谭淼淼。 他也不知道这里到底是蛇穴还是虎洞,闹不好自己走后,少女就发什么意外。 一时间也没了主意,浑身上下摸索了遍,也没找到一瓶丹药,显然是自己昏迷在溪水里后,这些东西被水流冲走。 重新将谭淼淼抱起,手上亮起火光,向着洞**走去。 深入五六十米,就到了尽头。 “咔咔咔~~~~” 像是打喷嚏一般的兽叫从前方传来,崔远定睛看去。 角落里,三只棕色毛发的动物蜷缩在角落,瞪着乌溜溜的眼前望向自己。 这东西看体型有点像猫。 崔远看这些东西似乎不具备攻击性,于是凑近了些才算分辨出来。 是黄鼬,俗称黄皮子。 “这玩意儿能吃吗......”崔远咂咂嘴,眼角抽了抽。 说着从地上捡起几粒石子,不动声色间就掷了出去。 三只黄鼬被砸中脑门,应声而倒。 崔远走去,可还未靠近,就觉得恶臭扑鼻,脸色瞬间垮了下来。 没办法,只能将谭淼淼安置在洞中,又四处寻找一番,发现没有别的蛇虫之类的生物存在,这才向外走出。 出了洞穴,顺着陡峭地岩壁攀爬向上,崔远知道,这种地方会有斜生的树木,里面极有可能筑有鸟巢,运气好甚至能捡到异兽的鸟蛋。 当年困在死谷中,自己就因为偷袭了毕方鸟的巢穴,才被逼进木林雾霭中。 很快从一颗树枝上找到青色的果子,发现不少果子有被鸟类蛀食的痕迹,可以据此判断无毒,他才将之摘下塞入嘴中。 一连吞下数个,腹中饥饿才算微微止住。 坐在树干上,休息了几分钟,恢复气力,崔远才继续向上攀爬。 “找到了!” 搜寻了十几分钟后,终于从一颗粗枝上发现了六枚鸟蛋,皆是拳头大小,不知是什么鸟类的。 做贼似地在周围巡视一圈,发现没有异鸟存在,崔远才将这六枚鸟蛋塞入怀中。 “这是什么?” 崔远惊奇,正准备撤走,却从叶缝里看到一根蓝色布条。 抽丝剥茧似地将之理了出来。 是根女子的发带! “难到是苏沁?”他的眉梢抖了抖。 谭淼淼一直跟苏沁在一起,却最后被遗弃在蒿草间,很显然,苏沁可能面临着很大的危局,不得已这么做。 崔远思索着。 自己是从顺着溪流被冲到这山谷间,可以猜出,那里是来路,那么也就是说,苏沁将谭淼淼遗弃在蒿草地后,又朝着这个方向逃命,刚好上了这处悬崖,至于发带,就不知她是有意还是无意落在此处了。 会不得不放弃谭淼淼,且连发带都散落,那证明追杀她的人实力肯定是极强,苏沁无法对付。 想到此,心中颤了颤,意识到苏沁可能也凶多吉少。 “先不管了,等安置好谭淼淼再登山看看情况!”崔远落下决定,于是向山下爬去。 低头看了眼,自己一路攀爬这么些功夫,如今离地就已有百丈之高。 待回回到洞穴,雨已经停了,谭淼淼依然气息微弱,只有他身上的玉镯仍旧持续不断散发着光辉,为其体内输送真气,强行吊命。 崔远忍不住啧啧称奇,想着对方死后,这法器可能就能顺理成章落入自己手中了。 但很快,这一罪恶的想法就被他否决掉,觉得自己有些过分贪婪了。 找来一些基本道具,崔远简单地搭了一个灶台,找来水,盛入锅中,将六枚鸟蛋放入,升起火。 水开后,等了十几分钟,才迫不及待将之取出。 腹中早已饥肠辘辘。 剥开蛋壳,就咬了一大口。 “蛋黄居然没熟。”崔远错愕。 不多时,含在口腔里的蛋液竟就化作丝缕气流,直接划入腹中,一种如烈阳炙烤般的灼热感立即从丹田位置升起。 “什么情况?”崔远骇然,赶忙盘下坐下,运转起炼阳心法。 眼睛一闭,足足过去了两个小时,体内才传出一身脆响。 如同壁障破碎! “感真中期了!”崔远睁开眼,神芒电射,心中惊喜的同时,又隐隐生出几分焦虑,“这莫非又是毕方鸟的蛋。” 想到这个可能,他脸色表情再也挂不住,眼底闪现出几分惊恐。 以前被十几只毕方鸟追击的一幕幕他如今还清晰记得,那时的自己已经是入形后期,都被这神鸟弄得重伤垂死,就更遑论现在只有感真中期的自己了,妥妥的死路一条。 不敢犹豫,崔远直接走到洞穴口,向着四周石壁重拳挥出,击落无数岩石,直接将洞口堵住。 毕方鸟一般都是昼出夜伏,灵觉敏锐,自己如今吃了它下得鸟蛋,之后五天内身体里都会散发气息,很容易被感知到,现在只能封死洞口,可能还有希望一线希望躲过对方追查。 “命还真大。”回到谭淼淼身边,淡淡道,对方多半是死不了了! 掰开少女的小嘴,将蛋白里的精华部分倒入她嘴中。 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崔远才长舒口气。 小心翼翼将剩余的四枚鸟蛋揣回怀中,视若珍宝,之后才盘坐下来,调息修炼,巩固境界。 到了后半夜,崔远才被低低的咳嗽声惊醒。 手上迅速亮起火光,将四周环境点亮。 对方少女的脸色苍白,但好在有了些许生机,不再是死气沉沉。 她的头枕在石壁上,有些无力,眼皮半耷,看着崔远。 “醒了?” 谭淼淼张了张嘴,没能说出话,她吞过银针,喉咙受了伤,嗓子动一下就牵扯伤口,很疼! 她一向怕痛,是那种练剑时崴了脚就能哭上半天的女孩,就更别说现在这样的伤情了,连稍稍动一动身都能痛得死去活来。 崔远也看出她的情况,于是凑过身,把手掌递到她右手上。 “想说什么,写下来。” 谭淼淼食指动了动,艰难地在他手心划动着。 “你渴?” “咯咯......”少女嘴里发出微弱的音节,表示默认。 崔远取来水,怕她喉咙不适呛到,于是一点点灌入其嘴中。 又足足过了十几分钟,谭淼淼才算恢复了点儿力气,又开始用食指在崔远手掌上摩挲起来。 崔远眉头一点点皱紧。 “你说是余妙音追杀你们?荒谬,绝无可能!”崔远断然道。 第七十九章:线索与谜团 谭淼淼似乎过于疲倦,闭上了双眼,食指仍竭力画动。 “亲眼看见她,师姐受伤。”她在崔远手上写着。 崔远眉头皱了皱,谭淼淼说自己亲眼所见,可他也并不相信,余妙音的性格他再了解不过,除非苏沁有意招惹,否则她绝不可能主动出手,再者,苏沁和余妙音都是入形中期,两人实力也不相上下,绝不可能使得苏沁那般狼狈。 “你在哪看见她的?” 过了一分钟,少女的手指没再画动,也不知是晕过去了还是懒得再使力。 崔远也很是无奈,只能退到一边,再次盘膝修炼。 时间飞逝,五日很快过去。 期间谭淼淼醒了三次,可却都没过多久便又昏死过去。 少女伤势不可谓不重,伤口很深不说,还因为许久未能救治导致感染,体内也不知什么原因受了内伤,虽然吞食了毕方鸟蛋,但也仅是让伤情暂时缓和。 崔远在第二日乘着她昏迷之际,将其腰间的腐肉割去,又换了药草擦敷上,现在才开始慢慢愈合。 崔远睁开眼,已经将丹田中毕方鸟蛋中的精华彻底炼化。 站起身,准备出洞穴前往山巅看看情况,不敢把剩下的鸟蛋带上,于是在洞中找了块安全的角落将之藏好,这才破开外面的碎石。 一束天光透来,因为长时间呆在黑暗中的缘故,崔远双眼不适,眯着眼,直到过去半刻钟才勉强视物。 重新将洞口掩埋好,这才顺着上次找到发带的方向攀爬而上。 显然,昨夜下过雨,所以岩壁上的石块都变得有些松垮,只能运转真气于脚下,踩蹬在嶙峋处,速度飞快。 如今已经过去五日,也不知道其他人是否还活着,亦或者是落入死谷中。 崔远下定主意,等探查完山峰上的情况后,明日就带着谭淼淼离开,绝不能再拖延下去,否则余妙音抢先到达魂生门,那她的处境将十分危险。 “咦,怎么没搬巢,难道几只毕方都没回来过?” 他探头向那处毕方巢穴看去,却发现还和上次来时看到了一样,周围没被破坏的痕迹,连鸟巢也未挪动分毫。 “不应该啊!” 以毕方那焦躁的脾性,看到自己走后被偷家,回来绝对会暴怒不止,向着周围发泄一通,然后选择搬巢。 崔远只觉得很有些不对劲,只能继续朝上攀爬。 山高陡峭,已经很难再找到一处落脚之地。 可再抬头时,却发现头顶的崖壁上多出了许多洞穴,密密麻麻练成一片。 崔远愣了愣,脚下速度提快,很快便站在一处洞穴口。 里面黑暗,有流水滴落的声音传出,好奇之下运转真气,在手心上凝结出一团火苗。 稍微伸手朝前探了探。 三米外,有两根木桩横梗着,相互交叉被绑成十字,因为年代久远,已经有些腐烂歪曲。 崔远缓步走上前去,周围静的出奇,能清晰听到自己的脚步声。 木桩上有用朱砂写上的文字,但却很是斑驳,已然辨识不出,似乎最后一个字是“墓”。 “悬洞葬?”崔远想到了什么,眉宇间有思索之色。 悬崖上藏人并不罕见,有很多练气士都觉得人死后会飞升仙界,于是死后会令后人将自己的棺木放置在高山悬崖上,以求拉近与仙界的距离。 崔远也不确定苏沁有没有经过此处,这里连片都是洞穴,简直如同葬着了一个氏族的人,自己显然不可能挨个找下去寻找线索。 “滴答、滴答.......” 静谧的环境里,只听到水流低落的声音和自己似轻似慢的脚步。 手上的火焰泛着光亮,将两侧岩壁渡上一层橘红的色彩。 “怎么会有水滴声。”崔远感到疑惑,这样完全封闭的环境,就是雨水也没法渗入,会出现这般奇怪的现象确实匪夷所思。 还有一点,自己如今身处武山一处山谷,怎么来的一大片崖洞葬,莫非以前这里还住过人不成? 一边想着,没过多久,逼仄的环境就立时开阔。 环境依旧封闭,无数根石柱横梗身前,地上有残破的木屑,像是桌椅板凳之类的器具,因为岁月侵蚀后,变得腐朽扭曲。 前方四根石柱之间竟有一方石桌、两个石凳。 崔远缓步走进。 石桌上依旧平整,但却堆积上了一层厚厚的灰烬。 探出食指在其上沾了一下,指尖传来坑洼不平的触感。 好像,刻了字! 崔远眉头挑了挑,于是从衣服上撕下一块布条,将石桌上的灰尘擦拭掉。 “未亡人刻。” 最上方四个朱红色的刻痕分外刺眼。 “伤君不与妾辞而谢世,负君之重托,畏弗能善受命,常夜泣。感我余丘氏命数将尽矣,今又遭仇、苏、孙三氏掣肘,存亡权凭其谋断。不忍此长,遂率族来,以余长子在朝野,以余长女妻城侯,易族之平安,愿君勿责于天邑。” 看到此,崔远有些失神,眉头一点点蹙起。 这里那么多悬墓,莫非就是那所谓余丘氏族人的? 听刻字之人的口气,似乎余丘氏还有着一段辉煌的历史,甚至敢和当年的仇夷、苏、孙三氏族叫板,但为什么自己却从未听说过。 而起文字中解释的很明确,余丘氏是受到仇夷、苏还有孙氏的打压,才迁至这绝谷中,属实让人有些难以置信。 什么样的势力,才能遭到当年三大通天氏族的联合打压! 崔远带着满腹疑惑,再次顺着文字看了下去。 下面字体颜色相比上方的显得更下之深,活似才刻上去的一般。 显然,前后内容并非在同一时段留下。 “妾负君之托,不能守君之传,畜一劣女,岂意其入生门而不嫁,致吾族难。妾实无颜复见君,明日即往刺城侯,成败由命,生死由天,以吾之血祭则无辜枉死之魂,故我魂消天地以易族在天之灵。” 读完,崔远愕然,大致知道了缘由。 刻字之女本想将女儿嫁给连山侯来换取氏族的安定,但不曾想此女竟宁愿进魂生门也不愿出嫁,致使连山候震怒,将余丘氏灭族。 “这......”环视四方,实在觉得难以相信。 这石桌上文字的真伪已无从考证,也不知过去了多少岁月,就算这么一个氏族真实存在过,也早已湮灭的时间长河中。 “余长女。” 也不知道怎么的,忽然想起文中这三个字。 没来由打了个冷颤,再看向幽深的洞内,只感到一阵渗入的温度袭来。 心中隐隐有了种不好的预感,于是崔远再不敢停留,慢慢退出了墓穴。 其实也不需要再深入,想想都知道,其中估计就是那名刻字女丈夫的棺木。 至于为什么着幽闭的墓穴中会有水滴声传来,崔远懒得再去查探。 他一向六感敏锐,刚刚莫名升起的奇异感觉让他觉得哪里不对,每次有这种感觉的时候都可能在下一秒发生不可预知的事情,所以崔远也有了提防,不敢在里面多做停留。 本来还想再往上攀爬,到山巅查探情况,可发现头顶将近百丈,全是一个接一个的悬洞葬,而且每当他登上一处后,洞中暗处似乎都有一双幽幽地目光盯视着自己,让崔远有些后脊发寒,于是只得打消上山的念头,赶忙向下,重新落回地面。 心中大感无奈,看来现在只有等谭淼淼醒转后,或许才能从对方口中知道点什么了。 在山间顺便采了些野果,这才走回暂住的洞穴中。 将自己掩埋好的石块搬开,走入其中。 谭淼淼此时仍旧没醒。 崔远送了几缕真气过去,感知了下对方身体的状况,已经明显有所好转。 发现少女嘴唇有些干裂,于是轻轻掰开对方檀口,倒了些水进去。 做完这些,才独自打坐修炼,感受到体内丹田中的红色真气愈发凝实,隐隐有化为实体的架势。 崔远无比欣喜,现在如果自己将剩余的四枚毕方鸟蛋全吞下,那他有极大的把握能在半月内突破到感真后期,届时自己将不需要外物辅助,很快便能达到感真圆满,仗着现在系统又一次实力加点的机会,甚至直接可以让自己晋升到入形。 也就意味着,自己只需要三个月时间,三个月内,自己便可以再次成就入形,那是自己在闵生教中,将再不需要惧怕他人的刺杀,入形之下,想要夺回权柄,将再容易不过。 但刚刚一番探测,只是得出毕方鸟未回,若是自己将剩余鸟蛋都吞下,保不准到时就被发现,那时候真的就是死路一条,这么久的努力都将白费。 盘膝打坐间,时间过得很快,一晃到了第二天。 将谭淼淼软塌塌的身躯抱起,出了洞穴,重新走向来时的溪边。 清晨里,太阳初升,驱散了迷蒙的晨雾。 “我......在哪?”谭淼淼在感受到阳光后,紧闭许久的眼眸总算睁开一道细缝,声音显得有些干涩沙哑。 “武山,死谷。”崔远惊喜,总算等到对方醒来,于是问道,“那天晚上,你们到底遇到了什么?” “头......好痛,等,我想想。”谭淼淼重新闭上了眼。 崔远一边向着前方疾行,一边等待着谭淼淼告知下文。 足足过去了半刻钟,崔远都以为她又重新昏过去的时候,少女才霍然睁开眼,原本煞白的脸上涌起一抹红潮,似乎有些激动:“你,你能救.......师姐吗,叫上洪家、天王他们,救、救她。” “苏沁怎么了?”崔远沉声道,这姑娘每次清醒都是那句话,就她,可你他a妈到是把话说清楚啊,到底怎么了?她在哪?这些全都不说,搞得自己像是无头苍蝇一样。 “那晚,我们出了林子,本......本来想在外围等你出来,可师姐看我伤情恶化,只能带着我现行离开......然,然后........”谭淼淼说话显得有些费力,不过好在逐渐变得通畅起来,显然嗓子受的伤好的差不多了,“我们走着走着就到了这里,连夜奔波,我那时候只觉得好困,可师姐一直让我别睡,和我说话分散注意力。终于在悬崖上我们找到了一处洞穴,本来师姐想在那里我治伤的,可居然听到洞穴里有怪响,好,好像是女人在哭。” “洞穴?”崔远想到了什么,记起在山上捡到的那根发带,整个人心跳都不由加快。 难不成就是昨天自己进入的悬洞葬? “我和师姐都有点儿害怕,你们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到。”谭淼淼感到嘴唇干裂,用舌头舔了舔唇角,这才继续道,“师姐就用真气引火照明,却看到一个白衣服的女子坐在洞穴的石桌边哭,我们当时吓得要死,师姐御剑刺向那人后,带着我就跑。” “你看清那人是谁了吗?” “看清了!”谭淼淼说到此,声音都在打颤,似乎回想起了什么不好的记忆,被崔远抱着的身躯都开始瑟缩起来,“她脸蛋苍白,头发梳成一股一股的,真的就和说书人讲得女鬼一模一样,就在师姐带着我跑的时候,那女人不知道用了什么东西,一下子扎在了我的后颈处,我当时就没了知觉,直接昏了过去。” “白莲绣娘!”听到对方说出此人相貌后,崔远立即就分辨出了此人身份。 怎么会这样,白莲绣娘居然会在这死谷之中,还如此之巧的,自己进了那方洞穴。 脑中一时间乱成一团。 一时间又想到潜伏在闵生教中的瑾娘,似乎就是对方的弟子,这其中阴谋实在让他猜测不透。 “醒来的时候发现师姐全......全身都是血,断,断了左臂,一只手背着我在跑。”说到这,谭淼淼已经泣不成声,像是惊恐到了极点,“然后我就发现,后面追我们的人变了,是余妙音,余妙音在追杀我们,是她重伤了师姐!是她!” 少女脸上浮现付怨毒神色,状若魔怔。 “你怎么了?”崔远发现少女情绪不对,像是处在失控边缘的野兽,一张苍白的俏脸是,几道血管一点点凸了出来,被撑得蛆虫大小,狰狞可怖。 第八十章:再入悬洞葬 一记掌刀切在了谭淼淼脖颈上,少女头一歪,晕死过去。 将真气传导进她体内,将其中躁动的气息压制下来,崔远才长舒口气。 少女脸上崩起的青筋才开始慢慢消退。 “难道是毒针。”崔远想起她刚刚所说,似乎在悬洞葬里被白衣女人用银针扎在了后颈。 探手伸去,两分钟后,一根细如发丝的银针被他捏在两指间。 于此,崔远几乎可以肯定是白莲绣娘所为。 如今,听了谭淼淼的一番说辞后,他心中的疑惑反倒愈发之盛。 余妙音可能会出现在武山,毕竟要去魂生门,这里是必经之路,但要说她会追杀苏沁,崔远还是不愿相信。 刚刚谭淼淼受了银针影响,也不知道是不是神智错乱下的胡言乱语。 但有一点,苏沁的处境绝对不容乐观。 如果她们在悬洞葬中撞见的人是白莲绣娘,那么以其入形圆满的实力,苏沁在其手上几乎很难有生还的可能。 抱着少女很快来到溪水边,现在唯有找到老妪后再商讨对策,毕竟现在的自己实力低微,白莲绣娘不是自己能对付的存在。 两个时辰后。 视线前方是一处悬挂而下的瀑布,周围竹树掩映,不少珍奇异兽在溪流边饮水。 “我是被从上面冲下来的?”崔远抬头看了眼高越百米的瀑布,有些咋舌,真不得不说自己是命大,那晚从这么高的地方被卷挟,自己竟毫发无损,也不得不说是奇迹。 一步踏出,顺着山岩落足而上,如今实力突破,能够明显感受到修为的提升,真气在体内涌动间,勃发出无尽伟力,仅几个起落就登山了崖顶。 这才发现,瀑布是多条河流汇集至此,已然辨别不清自己是被哪条支流带至此处。 “圣主,别来无恙啊!” 就当崔远站在原地沉吟之际,身后却是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回头看去,就见一名壮硕的光头壮汉从几十米外走来,绕过礁石,一双猎鹰般的目光紧紧盯视着自己。 此时穿着一身禅衣,却多出破损,露出古铜色皮肤,身上都是粗入牛蛮的肌肉。 “梵若天王。”崔远心脏悄然跳动了几下。 他居然没死! 在林中被那样的怪物偷袭,此时看来却不像受过一点伤。 “你怎么会在这?”崔远警惕。 “跟圣主一样,和人群走散,困死在这山谷中了。”梵若天王脸上挂起微笑,一步步走来。 如今深陷死谷,周围没有保护的教众,对方想要在此解决自己,似乎是再好不过的选择。 崔远估计不错的话,七日前在夜雾中扎帐,御剑偷袭自己的就是这位梵若天王。 无巧不巧的和对方碰上,真的不得不说自己这运气也没谁了。 “是吗。”崔远也是笑了起来,和煦如暖风,见对方走近却也丝毫不退,与之眼神交汇,“这武山死谷,据说连入形强者误入,究其一生也难找到出路啊,想来天王这几天没少费功夫。” “昨日我就将此地寻遍,周遭山峰如棋盘大阵,百转千折总是绕回原地,还有不少地方是凶兽巢穴,根本无法涉足。”梵若天王走到近前,活动了下颈项,眯眼看向高空娇艳,似乎并没有动手的打算。 崔远不敢放松警惕,知道对方虽然装成和尚,但心机深沉,相比之下甚至比闵生教里那位玉面天王还要恐怖,鬼知道现在这老狐狸心里在谋划什么。 “既然出不去,那不如大家合作下,说不定能找到出路。”崔远动起心思,知道现在自己也跑不了,干脆也泰然处之。 “怎么个合作法。”梵若天王笑里藏刀,来了兴趣,不由问道。 “大家交换下线索吧,说不定能有所发现呢。”崔远大概也能猜出对方的心思。梵若天王估计对走出这片死谷也没抱多大希望,若是今后要永远困在此地,那崔远的死活其实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但对方毕竟是入形强者,此地保护自己的元虚和鸿济两名天王都不在,在他眼中,入形期的自己就是可以随意捏死的蚂蚁,杀不杀崔远也全凭自己喜怒。 “有意思,不说圣主先说说你的线索。”梵若天王摸了摸下把,打量崔远,最后目光落在他抱着的谭淼淼身上。 “如果我猜的不错,这片死谷中,可能并不止我们。”崔远注意到梵若天王的目光,淡淡说道,“我和这位玉袖宫的仙子就不是一道而来,只是恰好在山下见到,将之救下,所以说这山谷中困住的可能还有其他各别入形强者。” “这点我知道。”梵若天王道。 “天王也曾见过其他人?”崔远早料到对方知道些隐情,有意套话。 “七日前在林中,被一群异毛的怪物袭击,我跌下山崖到此,就见到了余堂主。”梵若天王抬眼看了看崔远,目光中有那么几分嘲弄的味道。 “哦,是吗?她也被困在此地了。”崔远心中凛然,但脸上神情不变,“天王没和她同行?” “我可不敢,余堂主是玉襄夫人手下的人,身边还有几个我惹不起的存在,见到跑还来不及。”梵若天王满含深意,“我说怎么玉面天王那家伙那么得宠,原来是夫人和九毒门私下有交集,还要通过余堂主来牵线搭桥,这事情,圣主可知?” “天王看到余堂主和九毒门的人在一起?”崔远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可不止在一起那么简单,呵,我看那几个九毒门的门主似乎还对余堂主敬畏有加,回去可得好好问问夫人,多久拉拢了那么多外派的幕僚。”梵若天王话里有话。 崔远自然能听出他的弦外之音,不过完全不放在心中,陷入纠结。 师姐怎么会和九毒门的人在一起,若非谭淼淼并非神智不清,真的是师姐重伤了苏沁。 思绪翻涌间,猛地想起伊人居那位瑾娘的人皮之术。 莫非是对方有意在假扮师姐? 可目的又是什么呢? 作为仇夷老人的弟子,加之有自己这么一个杀星师弟,余妙音在仙域里的风评本来就不好,对方这样假扮,栽赃嫁祸似乎也没多大意义。 “天王可曾到这山下看过?” “不曾,山下莫非有线索?”他是从悬崖上跌落下来,寻找出路本能地选择落脚点找起,听到崔远提到山下,他像是想到了某种可能,这才有了几分兴致。 “若真如天王所言,找遍山上也没有出路,那我觉得有一处地方到很有可能是出口。” “哦,何地?” “山下平原以北有一万仞高峰,崖间无数悬洞葬,我受阻期间,所以没能上去,这般看来,那里极有可能就是死谷出口。” “悬洞葬,竟有此事。”梵若天王嘲弄的眼神看来。 此时两人都是各怀心思,谁都对对方的话语抱着怀疑的心态。 “不知天王可曾听说过余丘氏?”感受对方的目光,崔远不以为意,继续道。 “古籍中似乎有看到过,连山氏统治瀚川以前的古老氏族,不过不知何故,最后一夜之间便走向覆亡。” “那座万仞高峰之上的悬洞葬,若是没错,便是当年余丘氏族所有。” 梵若天王闻言,眼中隐隐露出狐疑之色,也不知想到了什么。 “对了,天王竟然见到了余堂主和九毒门的人,难道之后就没经历别的?”崔远回道最初话题。 “躲还来不及,若非我潜藏的好,可能今天圣主就见不到我了。” “为什么这么说,闵生教可以有明令规定,禁止教派内斗,教众厮杀。”崔远也是用满怀深意的目光看了对方一眼。 “圣主可是误会我了。”梵若天王急声道,脸上表情真挚,叹了口气,“其实也还想将此事藏在心里的,现在看来不得不说了,毕竟圣主也不是外人。” “哦?”崔远惊咦,看对方神态不对,留了心眼。 这时,梵若天王将头凑近了几分,几乎靠近了崔远耳边。 一瞬间,崔远整个人精神紧绷,用余光观察着对方的一举一动,随时做好撤身遁逃的准备。 “我看到余堂主杀了玉袖宫的苏仙子。”梵若天王压低声气,一字一顿道。 崔远闻言,心中蓦地一沉。 “圣主你应该知道,这事情的严重性,我教堂主杀了玉袖宫首徒,这是灭门之祸啊!”梵若天王轻笑着,探出手,轻轻在崔远肩上拍了拍。 崔远呼吸微微粗重。 若真如对方所言,那么很多事情都说的过去了。 如果是那位瑾娘假扮了余妙音,杀了苏沁,那其目的昭然若揭,想借玉袖宫之手灭掉闵生教。 梵若天王见面为什么不立即动手杀自己,也能解释。 明哲保身,若真如此,那在地级势力的震怒下,再回闵生教完全是自寻死路,抛去闵生教这一层枷锁,梵若天王和崔远几乎不存在私人恩怨,相反,杀了崔远,若闵生教被灭,无大长老庇护,那反倒给自己招来老妪的报复,得不偿失。 这般看来,再结合谭淼淼所言,苏沁可能真的遇难了。 至于要说是余妙音动的手,崔远决然不信,估计瑾娘假扮她的肯能最大。 “圣主,没有退路了,你怀里抱着这位,恐怕是留不得啊!”梵若天王嘴角擒起一缕意味深长的笑意。 “如真如此,我到觉得留着,或许可以作为和玉袖宫谈判的筹码不是。”崔远也是轻笑道。 两人都像是老奸巨猾的狐狸,一番心里交锋。 就在这时,崔远目光下斜间,不经意看到怀里少女睫毛轻轻颤了颤。 这姑娘早就醒了!听到了两人的对话。 知道对方估计要误会自己,但崔远也懒得解释,若苏沁真的被九毒门之人所杀,那以后闵生教自己也不用回去了,反正对那地方也没什么真切的归属感,自己有四颗毕方鸟蛋在手,等出了死谷完全可以寻一块隐匿的地方闭死关,三个月便能臻至入形,届时除非玉袖宫始祖亲自出手,其他人就算找上门崔远也将毫不惧怕。 “既然圣主心中早有考量,那就带路吧!”梵若天王指了指瀑布下的平原。 崔远了然,于是身法施展,向瀑布下落去。 脑中飞速思考接下来的计划。 显然,自己绝不可能真的和此人合作,那无疑是与虎谋皮。 入形不同于感真,初境自己还能跨越一个大境界力战感真修士,可到了感真,想要跨越一个大境界击败入形,那全然是痴人说梦。 入形意味着凝气化形,意味着可以真气离体,相当于进入了练气的另一方天地,要是动起手,崔远可能在对方手上撑不过三招。 ...... “古籍里记载的余丘氏墓葬莫非真在此地?” 梵若天王悬浮在高空,仰望着上方数之不尽的悬棺洞穴,脸色愕然,全然是无法置信之色。 攀附在一块石缝间,崔远望向幽黑的墓葬内,那种被人从内窥伺而来的颤栗感再次传遍全身。 有意识地将身形挪了挪,远离了洞穴几分。 “余丘氏,很古老的氏族啊,也不知留下了多少财宝。”梵若天王看着悬崖间的悬洞葬,眼中有贪婪之色闪现。 按照这些氏族的习惯,死后都会将毕生的财宝一并带入棺木中,此时在他眼中,这里无数墓葬都成了数之可见的财宝。 “竟然让我找到了!”他立时就想冲入一处墓穴中,但在临近时,身形却猛地僵住,将目光投向石岩上的崔远,冷笑道,“圣主此等美事竟愿告之与我,鄙人受之有愧,还是请圣主先请吧!” 下一刻,就看他手掌轻抬,金色真气立即宣泄而出,卷挟着崔远身体,向中间一处墓穴抛去,无巧不巧的,就是上次崔远在洞中见到刻字石桌的一处墓葬。 “天王信不过我?”落到洞口,看着里面茫茫黑暗,崔远咬了咬牙,高声道。 “怎么会,悬洞葬里的死者棺木,其内尽是其身前所有财宝,此等好事,当然要请圣主为先!”梵若天王大笑道。 崔远不再开口,心中只将对方从头到尾骂了个遍。 真特么老狐狸! 崔远只得在掌心凝起火焰,朝墓**走去。 “滴答、滴答......” 熟悉的声音从内响起,崔远一阵后脊发寒。 不光是他,就连背上的少女也在瑟瑟发抖。 “别装了,知道你醒着的。”崔远低声开口。 墓穴中静的出奇,声音很容易传开。 谭淼淼的身躯动了动,睁开了紧闭的眼眸。 第八十一章:再遇苏沁 “放开我!”谭淼淼煞白的脸色因为愤怒,变得隐隐涨红,得之师姐死亡的消息,她已然濒临崩溃,在心中对余妙音的怨恨达到了极点,就连同说要将他作为人质的崔远也一并记恨在内。 “放开你,好啊,你觉得自己能活多久。”崔远低笑一声。 “就是死也不要你这种人救助。” “确定?” “哼!” 崔远走入洞深处,手上一松,少女的身体就滑到下来,靠在一侧石壁上。 紧接着,崔远二话不说掉头就走。 无尽的黑暗很快从四面八方涌来,随着崔远消失在山洞拐角位置,就连最后一缕光线也都不剩下。 阴冷潮湿的空气里,谭淼淼倚靠在石壁上,眼前什么也看不到,她身上受了重伤,四肢活动起来极其费力。 逐渐感到一丝丝恐惧。 黑暗中,水流滴落的声响回荡在耳畔,每一下都牵动着她的心弦。 因为恐惧,脑海里开始胡思乱想。 这墓穴里或许死过很多人,是他们的血滴落在了地面发出的声响。 一产生这个想法,她脑海里就联想出画面,顿时更加害怕了。 听到崔远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她心中骤然一凉。 四面八方好像都有眼睛盯视着自己。 “呜呜呜~~~~~” 谭淼淼直接吓哭了,双腿僵硬使不出一点力气,裸露的脚踝感到凉意,好像有东西在黑暗中舔舐着自己。 “你......你回来!” 终于没抑制住情绪大喊了出来。 没有半点回应,好像崔远已经出了墓穴。 从小就怕黑,更别说知道这是一方墓葬了,只觉得寒毛都炸了起来。 崔远躲在拐角处,听到对方哭声传出,也不敢玩得太过火,毕竟这墓穴里连他都觉得诡异。 手中亮起火光,叹了口气,重新朝墓**走了回去。 只是黑暗的甬道里,哭声却在这时戛然而止。 “谭淼淼!” 崔远喊了一声,意识到什么,眉头皱紧,步伐加快。 视线开阔,石柱横梗眼前,将目光落向两侧岩壁,却都没找到谭淼淼的身影。 一个大活人就在这短短的几分钟内不见了! 对方受了伤,不可能下地行走,怎么会这样。 若非这墓穴里出了自己还有的别什么东西? 崔远呼吸滞了滞,只觉得一阵寒意直窜向天灵位置。 “李安云!” 黑暗中,幽幽响起一道女声,崔远一个激灵,身形直接倒飞出十米。 前方的石柱间的阴影里,一名女子款步而出。 此人穿着一身淡青色长裙,身姿窈窕,姿色动人,只是脸上布满憔悴,迈动的脚步也显得有些虚浮。 “苏沁!”崔远怔住,看着来人,一脸震惊。 苏沁此时抱着被吓晕的谭淼淼,看向自己的神情复杂。 “你没死?” 苏沁苦涩地笑了笑。 “到底怎么回事?”崔远只觉满腹疑云。 苏沁像是疲惫到了极点,来到石桌边,直接坐在石凳上,声音显得干涩:“我也不知。” “不知道?”崔远愕然。 “我记得,我是死了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居然又醒过来了。”她将手按在额头上,表情有些痛苦。 “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也.......记不太清了,从林中出来,担心淼淼伤势,看她情况很糟糕,受不了颠簸,就想尽快找一处地方落脚,然后就来到了这里。”苏沁说着指了指四周,“然后,发现了一个白衣服的女人,被她偷袭,淼淼晕厥,我也受了重伤,只能逃遁,可那白衣女人修为太高,我知道在这样下去我和淼淼都活不了,于是就把她放在了蒿草地里,我只身引开白衣女人,似乎......最后被她用银针洞穿了心脏。” “谭淼淼晕厥后,期间没醒过?”崔远皱眉道。 “没有。” “你没见过余妙音。”崔远眉头越皱越紧。 “没有。”苏沁听他提起余妙音,脸色有些反感。 “谭淼淼说看你被余妙音斩断了右臂。”崔远打量了苏沁一番,发现她浑身上下完好无损,似乎根本没有受过伤的痕迹。 余妙音低头看了眼脸色苍白的谭淼淼,转而又抬起头,脸上露出牵强的笑容:“谢谢你。” 崔远沉眉想着问题,没注意她这句莫名其妙的话。 疑点太多! 只能竭力理清思绪。 梵若天王、苏沁和谭淼淼几乎各执一词,实在不知道该相信谁。 谭淼淼说自己见过余妙音,梵若天王也说看到余妙音追杀苏沁,而其中一人被银针刺入后颈,可能是神智不清之语,而另一人则是奸猾的老狐狸,想要致自己于死地,两人都话都不可信。 至于苏沁,失踪后又出现此地,一样令人匪夷所思。 崔远忽得想到一个可能,顿时觉得有些四肢冰凉。 会不会现在的苏沁,也是别人假扮的? 整个人不由警惕,悄然将对方打量了一番,发现无论身形还是相貌,都和影响中的苏沁一模一样。 “你还记得欠我多少金珠?”崔远有意无意问道。 “欠条你烧了,我不记得了。”苏沁有些不懂他什么为忽然问起这个,虽然疲惫,但还是努力做出一副懵懂无知的模样。 还好,应该是真的! 崔远长舒口气,于是道:“你醒来就在这里?” “嗯。”苏沁应声,“就好像睡了觉,听到淼淼的哭声我才醒过来。” “也不知你现在出现是好是坏。”暂时压下心中困惑,叹了口气,继而问道,“你实力恢复的怎么样?” “不怎么好,丹田里真气基本枯竭。怎么了?。”苏沁不解道。 “你赶快乘时间恢复吧,嗯.......外面,可能有些麻烦。”崔远现在也都被这几天的事情弄得精神崩溃了,就连外面的梵若天王,他都怀疑是假的,他说苏沁被余妙音杀死,还怂恿自己将谭淼淼灭口,鬼知道他心里打得什么算盘。 这事情好像变得越来越复杂了。 苏沁细细看了崔远一眼,也没再多问,盘膝坐在了一盘,开始打坐调息。 崔远踱步间,在墓穴中打量起来。 越过石桌,前方是两根石柱,视线前方是沉重的石门,将墓室封死,不让外人进入。 行走间,脚下像是被什么东西绊了下。 崔远赶忙低头看去。 就见脚边竟是尊三四十厘米高的碑牌。 稍稍愕然了下,也大概明了。 这种墓穴口的碑牌一般都记载了墓室死者的出卒和一生。 崔远蹲下身,将手上的火光凑向了碑牌。 碑牌有些破旧,堆积了好一层灰。 向上吹了口气,文字才露了出来。 “余丘彦,尧光六七一——瀚川三。” 看了开头,崔远竟得长大了嘴。 “这,刻错了还是我看错了。” 碑牌上的字迹历经无数岁月,依旧清晰,留字之人似乎修为极高,仅凭真气徒手刻出。 真正让崔远惊奇的,是“尧光六七一”四字。 在连山氏统治瀚川之前,这方仙域被称之为尧光,由古老的风姓部落统领,首领为最高统帅,贵族和下层练气士矛盾尖锐,权利上层生活糜烂腐败,最后才被连山氏吞没,风姓部落统治仙域历时一千三百多年。 此人生于尧光六七一年,也就是说,他将近活了六百余岁。 什么概念! 正常人寿命不过百年,只有结婴境强者才拥有上三百年寿元,若此人真活了六百多年,那他所在高度,崔远完全无法想象。 再往下读,全是古文字,一个也看不懂,只依稀辨别出些许内容。 “余丘彦,谥曙恒圣君,乌君次子......幼吞龙象,少斩大妖......婚.......叛......死.....后入生门而更生......娶涂山女.......得一女,名欣音,十二年卒,次年得二女,故名殇音.......” “传闻竟然真的!”崔远看到此,眼神闪烁不定。 这位余丘彦竟在死后魂不散,入魂生门,得新生而出。 一直有关于魂生门的传言称,生死门前客,入则死,出还生! 但无人敢尝试,进去的人基本就没活着出来的,就连当年的仇夷氏,也只敢驱尸而入。 苍玉的诱惑之大,明知道是火坑,却偏偏有人心甘情愿地往里跳,就像洪家此次提议的计划,虽然各大势力都知道魂生门是禁地,从古至今敢觊觎此地之人都没好下场,但依旧响应,还派遣了诸多高手随同前往。 通过上次在伊人居的发现,瑾娘似乎有一块苍玉,那么很显然,洪家提议的这一计划已经有了受益者,先把好处捞足了,再将这事儿公开,怎么说呢,目的大概是想好处一起捞,后果大家扛。 这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但各大势力却都心甘情愿的中套。 “不对啊。”崔远似乎又意识到了哪里出了问题。 余丘彦的第二次娶得妻子是涂山之女,显然在石桌上刻字的就是此人。 她石桌上写道:余长女妻城侯。 意思是把自己的大女儿嫁给连山侯,可这碑牌上却说第一个女儿名欣音,十二岁就死了,怎么会又有嫁给连山侯的戏码出现,二女儿殇音却活了下来,若稼出的人是她,那怎么女子会在石桌上刻“余长女”三字呢。 二女儿取名殇音,明显是对未成年就死亡的欣音的一种纪念,那这对夫妻对那位大女儿肯定极是喜爱,不可能因为生了二女,就将排行忘却或更改。 崔远一时间只觉得自己头脑不够用了,这事简直匪夷所思! 再往下看时,只剩下三行文字,他仅能辨识出几个,但却无法通顺的解读其意思。 按苏沁和谭淼淼所言,都说在这里见过白莲绣娘,谭淼淼更是说看到其在石桌边哭,这应该不会有假,那么她为什么会有这番举动,莫不成白莲绣娘的真实身份就是那位涂山女? 这是崔远唯一能想到的可能,但觉得又有些不合理。 女子在石桌上刻下的最后几段文字饱含激愤,死志坚定,且言道要刺杀连山候,这样发展,对方没可能会活下来。 越想脑子越乱,这些天的经历简直让他觉得整个世界都不正常了。 就在这是,一道震耳欲聋的声音传了进来。 “圣主,收获如何!” 外面的梵若天王显然有些等得不耐烦了,裹挟真气发声。 他害怕此地可能有凶险,崔远得之,有意引他来此涉险,所以一直都不敢进墓穴。 崔远心头一惊,看了眼仍在盘膝打坐的苏沁,脑中飞速思索着对策。 “圣主?可还在里面!” 又等了一刻钟,见里面没有任何答复,梵若天王神情凝重了几分。 像是下了莫大决心,咬牙间,就向崔远所在墓穴口落去。 他并没急着进入,而是等在原地,向内探知了一番。 “滴答、滴答......” 听到这诡异的水滴声,梵若天王眉梢抖了抖,多出了几分心眼,踟蹰不敢向前。 他本就生性谨慎,因为家世的关系,他自幼便仇家无数,这样的性格不知救了他多少次。 但悬洞葬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啊!而且此地极有可能是当年余丘氏的墓群所在,一整个古老氏族留下的财宝,他怎能不心动。 又是等了半刻钟,他才下定决心,准备走入其内。 手掌上亮起的火光将前路照得明亮异常,他款步向前,真气已然在全身上下游走,随时准备应付突发情况。 “啊~~~~~~~” 猛然间,一阵凄厉的惨叫从洞内传来,梵若天王身子立时定住。 “圣主,你是吗?”他惊疑不定,试探性地喊道。 “天,天王救我啊........”里面传出熟悉而陌生的声音,像是此人正在遭受着炮烙之刑,痛苦到了极点,声音都为之沙哑扭曲了。 梵若天王心脏挑了挑,脚步站定,再看向其内黑暗,眼中有了惊惧之色。 “圣主,你怎么了?” “啊~~~~~~”里面忽得又是一声惨叫,“别,别吃我的腿,啊啊啊!” 声音一浪高过一浪,听得梵若天王都一阵头皮发麻。 “里面到底有什么?”他忍不住退后了几步,明显有些被吓到了。 “天王.......救,救我啊!怪物,都是怪物!啊~~~~我的耳朵!”又是一声惨烈地大叫。 梵若天王心中发毛,又退却了几分。 第八十二章:师姐,好久不见! 轰隆隆! 一声巨响蓦地传来,就在崔远卖力表演时,闭塞昏暗的环境里,墓穴竟开始颤动,像是整座山岳被异兽用巨尾抽打,头顶上滚落下碎石块。 身子一个前倾,亏得反应速度够快,这才稳住身形。 心中大骇,定睛看向原本紧闭的石门,此时竟在缓慢升起,发出沉闷的巨响声。 崔远赶忙后退几步,惊疑不定。 自己似乎没碰到什么开关,石门怎么会无缘无故开启。 打坐中的苏沁睫毛抖了抖,感受到外界的动静,睁开美眸。 沉重的石门内,有莹白色的烛光亮起。 暗沉墓室有崔远在圣安宫的寝居般大,居中一方高台,其上青铜棺椁格外醒眼。 高台下方时摆满了一圈的黄色花束,花瓣娇艳,像是才彩下不久般。 周遭有书台案牍,甚至在青铜棺椁旁还有一张木床,紫檀木制的柜橱桌椅摆放规整,角落有熏香在袅袅燃放,就如同一件隔绝单调的卧房。 崔远看到其内景象,眉头蹙紧,就苏沁那张玉白的俏脸上也显出几分错愕神色。 墓室里干净,似乎经人清扫过。 但目光逡巡,定格在青铜棺椁后面。 视线受到遮挡,只能隐隐看到露出的半个脑袋,似乎有个人影坐在后面。 烛火散发的白光明灭不定,将人影的轮廓投射到冷硬的石壁上。影子被放大了无数倍,可以辨识出应该是名女子。 “真是聒噪!”其内传出一道女声,清冷悦耳却还带着几分威仪,“瑾琴,谁让你把他们带进来的!” 石门外的两人,听到这声音后,脸色都为之一遍,尤其是崔远,更是满脸骇然,只觉得难以置信。 就在这时,两人身后忽然就响起女子的回应声:“咯咯,他们自己进来的,怎么能怪我。” 同样是女声,却娇媚万分,酥酥麻麻,就像有小虫在耳洞里爬。 崔远和苏沁都是惊惧之下猛地回头,就见原本倚靠在墙角的谭淼淼直立起身,掩着芳唇娇笑,声音如魅。 完全不似平素里未谙世事的少女模样,像是久经风月的娼妓,扭动着纤若嫩柳般的腰身,向着崔远和苏沁这里款款走来。 “你是谁?”苏沁美眸圆睁,对视上来人的如丝媚眼,只觉得全是让自己陌生的气息。 “我是你的师妹啊,好师姐。”谭淼淼捋了捋耳畔青丝,失笑道。 “你不是她,淼淼呢,你把淼淼怎么了?”苏沁意识到了什么,眼中露出惶恐之色,怒声喊道。 “放心,她还活着。”女子走到苏沁身旁,匆匆玉指划过她的脖间。 苏沁一惊,本想躲开,却骤然发现浑身动弹不得,就连体内真气都像是被冻结了般,仍凭她如何抽调也没有半点反应,被对方之间划过,四肢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量,软塌塌地跌坐在地上。 “她在哪?”苏沁仍能发声,于是喝问道。 “在你面前啊,我就是她,她就是我。”谭淼淼绕过苏沁,又向着崔远款步走来。 瑾琴,瑾娘? 石门里那人的声音,是余妙音? 崔远脸色诧异,思绪混乱间,微微有些出神,知道看着谭淼淼走来,危机感才浮上心头。 在对方将要靠近之际,崔远就是一拳向着对方面门砸去。 可刚一出手,他就有了不好的预感。 下一瞬,拳头就被对方攥住,这挥出的一拳竟是绵软至极,毫无力道。 “真是不留情呢。”女人呵气如兰,带着发嗲的鼻音,似娇似嗔,“我全身上下都让你看光了,竟然还舍得打我,呵,男人啊!” 崔远也感受到了和苏沁一般的无力感,体内真气像是瞬间亏空,四肢发软。 后颈处传来阵阵麻痹感,好像有什么东西扎在后面,让他觉得头脑有些笨重。 自己这是中毒了? 对方的银针多久刺入自己后颈的,竟毫无所觉。 “你是瑾娘?”崔远心中开始逐渐平静下来,如果面前这人是瑾娘,那显然,里面的就是真正的余妙音! 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想不通。 “你居然知道。”瑾娘摸了摸如今光洁滑嫩的面皮,一直浅笑盈盈的表情上浮出一抹惊异之色。 崔远深吸一口气,得到答案后,也就不再看她,将视线投射向了墓室内。 “余堂主,我需要一个解释。” 墓室内没有任何反应,周围很是安静,里面只传出书页翻动的声响。 “少宗,我都跟着这小子七天了,还不吝献身,真的一点线索也没发现啊。”瑾娘也将目光投向了墓室内,声音沮丧。 “那就直接点。”里面传出女子声音。 “是吗......”瑾娘的目光重新落回崔远身上,露出不怀好意的神色。 下一刻,就见她一个矮身,跨坐在了崔远大腿上,几乎要和他贴合在一起,手腕一番,两指间就夹起一根银针。 姿势暧昧,动作却很是野蛮凶狠,猛地便将银针刺向崔远大腿。 钻心的疼痛袭来,崔远眉头一紧。 “识趣的把东西交出来。”瑾娘眼睛瞪大,双目凛然,故作凶恶道。 妈的,又是这句话。 在闵生教被刺杀就不知道听几个人提起过了。 “我没有。” 崔远也明白对方指的是什么,应该是说李辰宗留的东西。 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竟然会引得这位瑾娘如此上心,到了现在都贼心不死。 而且现在局势明显,这位瑾娘和余妙音有着某种潜在关系,对方想要这东西,也是受余妙音指使。 为什么会这样,仅仅半年,师姐就和九毒门牵扯在了一起,而且对方似乎还叫她少宗? “真的吗?”瑾娘玩味道,手上银针拔出,指尖移动间,向着别的地方刺去。 “等等!” 看着对方针尖逐渐指向了自己两腿间,崔远真的慌了,额头泌出豆大的汗珠,失声高喊道。 试图疯狂地运转炼阳诀,可丹田中都没有得到一点真气回应,像是被一层隔膜挡住。 瑾娘手上动作僵了一下,似笑非笑地看来。 “东西没在我手上。”崔远急忙道,生怕对方真的扎下来。 “哦?在哪?” 崔远眸光闪动,竭力思忖对策,也在心中权衡利弊。 “在玉襄夫人手上。” 知道对方底细不明,他也自然不会傻乎乎地将老妪供出来。 “你在说谎。”瑾娘和崔远隔得很近,眼瞳收缩,像是能洞穿他的小心思。 针尖又前移了几分,好似能感受到其上传来的冰凉触感。 莫大的危机感,一瞬间,崔远内心几乎将面前女人骂了个遍,脸色发苦:“有事好商量。” “我只想知道东西在哪!”女子声音加重了几分。 “那个,你又不说是什么东西,我怎么知道在哪不是。”崔远一脸真挚。 瑾娘有些不耐烦了,素手轻抬,猛地落下。 崔远一激灵,下身只感到凉意袭来,顿时像是护蛋的母鸡,使出浑身解数,爆发最后一点力气,猛地将对方身子推开。 “余堂主,哦不,余仙子,咱们能谈谈吗?”崔远如丧考妣,彻底绷不住了。 墓室中依旧只有哗哗的翻书声响起。 瑾娘经她一下推搡,脸上已经营是怒气,脸色变得狰狞,就欲再次扑来。 “师姐连我你都不肯见了吗!” 崔远见状背上冒起嗖嗖凉意,急忙大喊。 墓室中,女子的表情怔住,伸向书页的手指僵在半空。 “住手!”下一刻,她的一声断喝就传出墓室,响起在瑾娘耳边,她的动作也随即停住。 墓室中女子脸上有些阴晴不定,短暂的蹙眉后,还是说道:“让他进来。” 就这样被瑾娘拽住衣襟,像拎鸡仔似得朝密室内拽去,路过苏沁身旁时,对方伸手抓住了崔远衣袖,脸上隐有担忧之色。 “放心。”崔远朝她做了个口形。 被扔死狗般的丢到长桌对面,仰头间,重新看到了那种素静清冷的俏脸,一如往昔般动人。 女子将手上的诗赋拿下,摆放在长桌上,在银白的烛火下,脸色如笼寒纱,黛眉蹙起。 “我说过,再这样我会杀你。”她眼睛微眯,冷冽的目光如实质般投射而来,是真的动了火气。 “为什么?”崔远明知顾问。 “学他的口吻,我警告过你的。”余妙音淡然道。 “我为什么要学?”崔远脸色怪异,身子很慵懒地枕在了案牍上,眼神锋锐,和她对视,语气严肃下来,“相反,作为和我最亲近的人,你似乎瞒了我很多东西。” “什么意思?” “沉鱼落雁鸟惊喧,闭月羞花花愁颤。” 余妙音眼瞳放大,身子颤了颤,失声道:“你怎么知道?” “我自然知道。”崔远抿了抿唇,叹口气道,“师姐,好久不见。” ....... 冀州蛮荒,积雪未化,飘雪不止。荒原天地之间全是一片素白的景象。 连山劫伫立雪中,俊逸的脸上挂满风尘,一张青年人的面庞,流露出的神情却像是历尽沧桑的苦行者。 “蛮荒的雪下得最大,终究盖不住这生死山上的一点沙砾!”连山劫轻叹,哈出白色的热气,极目远眺西方。 未央的晚霞笼罩着巍峨群山,露出一点橙红色的斑驳光晕,但这点光亮却被山岳上一颗血红色大石散发的光辉掩盖,血石之上,两条阴阳鱼彼此纠缠盘绕,形成一个太极图案。 只见天穹上的阴阳鱼转动一个周天后,群山上的天空瞬间变得乌黑一片,就如同被刷了墨般。 那颗横亘在虚空中血红巨石,竟于此时猛地颤动了一下,仅余下的一点日影也在混沌的扩散下被逐渐蚕食。 天空像是被人活生生撕开了一道巨口,红色的岩浆从这道苍穹的伤口中流出,滴落在群山上,顺着山间坡地流淌下来,逐渐扩张向山下茫茫雪原。 “世子,天寒地冻的,还是早些回去吧,你身子骨弱,别又得病了,等淼淼这次回来,估计侯爷就该张罗你的婚事了。”妇人悄然走到连山劫身后,将大氅披在了其肩上。 这名妇人年约四旬,烟眉狭窄,眼眸如杏,鼻梁高挺,五官并不如何好看,但不知怎的,生在她的脸上,就好似有了中别样的风情。 若此时崔远在此,定能将之认出,且倍加震惊。 这位就是当今地级势力玉袖宫的始祖孙绾君,货真价实活了两百余岁的老怪物,整个瀚川少有的结婴境强者。 但女人身上却并没什么威压,就连眸光也如水波般柔和,根本是一副普通妇人的模样。 “姨母不用担心。”连山劫笑了笑,示意妇人放心,转而脸上却露出些许苦涩,“等完婚后,估计我就成了他的弃子,这个世子的头衔也该易主了,联姻也不过是笼络谭家的手段而已,至于那个未婚妻,连面都没见过,我和她到底怎么样,有又谁会在乎。” 孙绾君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莞尔道:“这茫茫荒原,也就苍山之上从不积雪,绵延万里,又有哪处不造风雨侵蚀,世子多虑了。” 连山劫一怔,似有所悟,一脸严肃地看向她,躬身一礼道:“谢谢姨母提点,我懂了。” “怎么,世子是有心事?”孙绾君负手,浅笑着看向西方群山。 “没什么,只是觉得时间过得好快,眨眼那么多年过去了。”雪花纷飞,染白了连山刧的长发。一晃便是九年时光,对于修者而言,九年不过弹指一瞬间。 “在想什么?”孙绾君在他身后,很是慈和地将他散乱的发丝束笼,为其把头冠带上。 “有点想九年前了,刚入图落潜修的日子。”连山劫看着被熔浆包裹的苍山,忽然又道,“姨母,你说师尊她还能出来吗?” “生死门前客,入则死,出还生。她想找寻当年仇夷覆亡的真相,生或死,都在她的一念之间。”孙绾君淡然道。 “我觉得父亲唯一为我做下的决定里,就去图落才是值得欢心的。”连山劫有些怅然,眼中露出异色,像是在追思某人,“有点想念余师姐,还有崔师弟,也不知他们过得可好。” 第八十三章: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余妙音娇躯轻颤,眸光跳动不定。 面上表情凝滞,红唇轻启,露出洁白的贝齿。 双手搭在长桌上,指尖几经陷入檀木中。 不知她此时心情。 “取次花丛懒回顾.......” 声音像是哽在喉咙口,良久才淡淡吐出五字,表情变化,似激动,又像是不法置信,甚至有难言的苦涩。 崔远知道她的意识,让自己说出下局。 心情复杂。 轰! 正欲开口,石门外却一声闷哼蓦然传来,就见一道人影倒卷,狼狈地倒飞进来。 身体撞在石壁上,一口血雾从口中喷射而出。 瑾琴面如金纸,嘴角挂着血迹,挣扎着爬不起来。 “少宗,有......有人闯入!” 话音刚落,躺在原地的崔远只觉身体一轻,像是受到无形大力的拉扯,身体瞬间倒飞向墓室外。 余妙音脸色一变,赶忙一挥长袖。 白绫倒卷,向崔远飞出的身体缠去。 但墓室外传来的拉扯之力恐怖,瞬间就将崔远带离,落在了一方石柱前。 四周暗沉,不见光影。 “圣主,老身来迟,让你受惊!”身旁有光亮起,就见甬道外,梵若天王和老妪款步走来。 “师叔。”崔远错愕。 老妪手指轻抬,真气涌动,崔远就觉后颈劲力传来,一颗银针离体而出。 很快,体内的绵软感就消散尽去,封禁在丹田的真气也随着心法催动运转全身。 老妪探手间,远处的苏沁也倒飞而来,落在一旁,同样启手,银针飞出。 苏沁感到体内真气开始运转。 “余妙音,世人说得没错,你当真是妖女!” “加害圣主,当杀!” 老妪断喝,声如钟鼓,带着山呼海啸般的气势,真气宣涌。 崔远脸色一变,攥了攥双拳。 他也没料到老妪竟会在关键时刻找来且还是以此等方式。 局势已然发生逆转,他们这边三名入形强者。 瑾琴实力不明,师姐仅是入形中期。 能看到老妪眼中闪现的杀机,这事显然不可能如此善了。 本向阻拦,却见老妪身子未颤,无形的真气乱流就搅动而出。 墓室中,摆在石台边的花束被真气风暴卷得稀碎,桌椅橱柜也化作木屑纷飞。 青铜棺椁被大力冲击而出,撞向后方的余妙音。 “你们不该来扰此地清净!” 墓室内女声传出,看不出慌乱,中正平和,甚至有些淡漠。 没余妙音美眸眨动,脸色不变。 原本移动中的青铜棺椁如遭屏障,停了下来。 汹涌的真气乱流像是被顷刻蒸空,墓室中很快又重归平静。 石门外。 老妪身躯蹬蹬后退两步,一张褶皱的老脸上充血间涨红,惊讶之色在眼底一闪而过。 就连崔远也瞪大了眼,惊异莫名。 老妪入形圆满的实力,对上入形后期,可谓碾压。 可是刚刚的交锋,她似乎吃了亏。 余妙音轻拂衣袖,站起了身,身前的棺椁被她以神识操纵真气逐渐复位。 莲步轻挪,朝超石门外走出。 “少宗,这些人知道了秘密,不能留,你千万不能再心软了。”瑾琴看着余妙音的背影,擦去嘴角血迹,声音有些着急。 似乎,她根本不害怕余妙音会有危险。 “你,竟也到了圆满之境。”老妪深吸口气,平复体内沸腾的气血,“真会隐藏,好深的心机!” 余妙音眼神漠然,扫过甬道间几人,最后目光在崔远身上逗留了两秒,有些复杂之色。 “如果猜的不错,东西应该在你手上。”她的目光最后定格在老妪身上,声音平静的出奇,“给我,可以放你们离开。” “我师兄遗物,岂能交于你手。”老妪同样语气冰冷。 “不,那本便我的东西,该叫物归原主才是。”余妙音娥眉微蹙,将被真气劲风落在石门口的经书屈身捡起。 “呵,我师兄用命换回来的东西,也成你的了。” “既然如此,得罪了!” 余妙音眼瞳深邃,素手划过虚空,立时霜花凝聚,整个甬道的石壁上凝结出点点冰晶。 老妪、梵若天王和苏沁都只觉遍体生寒,身上的血液都开始凝固,只能疯狂运转真气来抵挡。 修为稍低一点的梵若天王和苏沁脸色煞白,感受到体内异样,手上掐诀,只能靠着屏蔽外界感知来达到体内真气的迅速运转,只有这样才能保证自己不瞬间变成冰雕。 两人算是彻底丧失了行动能力,也仅老妪还觉得稍好一些,抵御酷寒还能面前维持对外界的把控。 唯有崔远,感到惊异,竟然丝毫没有感到异样。 显然,师姐没有在自己身上施压。 “结婴!”老妪不敢置信,声音震颤,浑浊的双眼中透露出骇然。 “还差临门一脚。”余妙音回道。 老妪脸色难看,额头上又多出几条皱纹,心中发了决心。 全身的真气都在此刻暴动沸腾,墓室内冲起通天红光,将寒冷驱散。 “圣主,你过来。”她蓦地断喝一声。 崔远凛然,心中惊涛骇浪,失神间被老妪声音惊醒,只能走上前去。 “大丈夫当有所谋断,真正的掌权者,坐得稳交椅,擎地起世界!”老妪惨然一笑,语速飞快。 崔远不明所以,就听她继续说道,“以后的路,你当自己走出,或可忍气吞声,暂不归教,待实力臻至入形,就是那些蛀虫再如何刁难,所有分舵教众一样会对你拥戴有加。” “你出了墓室后全速登山,可以离开此谷,届时有慕舵主在外接应。” 老妪眼眸爆发前所未有的神光,一眨不眨看着崔远,如在交代临终遗言。 说罢,她屈伸两指,猛地朝自己手腕上割去。 真气凝形,比剑锋还锋锐,直接就破开皮肉。 枯黄发褶的皮肤寸寸绽开,鲜血顺着豁口流出,可以隐隐看到里面的森森白骨。 老妪脸上表情不变,似乎根本感受不到疼痛。 手指伸进皮骨,一颗菱形的墨绿色晶石被她从中取出。 “你拿好。”随着此物被取出,老妪如同瞬间又苍老了十岁,脸色褶皱密布的吓人,银色发丝更是变得雪白,“你是你爹在魂生门,用命换出来的东西,我虽不知何物,但也明白这东西极其不凡,它需藏于体内,会蚕食人的生命力,才能保持光泽,你需当保管谨慎。” 崔远接过晶石,看出老妪眼中一闪而过的死志,心中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想要开口劝解,就见老妪原本驼着的背脊霍然拉直,整个人的气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凛凛如当空昊日,神采绽放。 墨色晶石长期被封存体内,抽取了她接近百年的寿元,她本是入形圆满,按理能活上百年,却在六旬之龄就晨钟暮鼓。 此时竟有了种如释重负般的感觉。 取出晶石,也意味着她的生命彻底达到尽头。 回光返照。 她的脸色的褶皱消隐,枯黄的皮肤重新恢复润泽。 鹅蛋脸,瑞凤目,短鼻,风采如故。 虽称不上绝世,却也动人。 “等等!” 崔远心中猛地一沉,想要解释,但面前这么师叔却已经冲出,身如流光,在半空中躯体化作烈火焚烧起来,冲向余妙音。 似晚秋飘零的枫叶,绽放着生命最后一刻的灿烂! 崔远脸色煞白。 她这是致命一击,入戏圆满以生命催动的最大实力! 这样的一击,就是结婴初期的强者也会受到创伤。 “不!” 看着被火光笼罩的余妙音,崔远,不知怎的,心中绞痛,如将要丧去平生最爱之物,眼瞳瞬间因充血而变得赤红。 瞳仁里倒引出余妙音的身影。 心中像是一块山岳压下,痛到无法呼吸。 果然,人总在失去的时候才知道珍惜,这一刻崔远好似才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这样一个固执而又面冷心热的女子,总喜欢将脆弱的内心包裹在薄情寡性的外表之下,午夜梦醒眼角的泪痕不知多少次濡湿玉枕,谁也不知她心中到底潜藏了多少不愿告人的伤痛和孤独。 这样的女子,似乎真的让他感到怜惜,甚至于爱! “少宗!” 瑾琴嘶声吼道,就要朝其扑去。 可下一瞬,整个甬道就被宣泄的火光笼罩。 灼热的气浪将后方的崔远三人卷挟而出,直接带离洞口。 几人皆是受到余波冲击,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冲出墓穴,身子急速向山下坠落而去。 崔远识图挣扎,但他不是入形,在这种坠落之势中根本无法控制身躯。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充斥全身,直恨不得重新成为那个血煞滔天的崔老怪。 下一刹,火光吞没洞口,在这一刻,老妪临死前一击的真正威力才迸发出来,整个山岳都像是为之颤栗,形将塌焉! 火舌吞吐,尾随而至的余波冲击到崔远身上。 咔嚓! 像是骨头都要粉碎,发出不堪重负的闷响。 崔远惨哼一声,晕厥过去。 ...... 不知过去多久,待崔远能重新睁目时,只觉得眼皮沉重,有种几十个小时没入眠般的疲乏感。 眼神涣散间,入目白茫茫一片。 直到眼瞳开始聚焦,四周的景物才出现重影。 “驾!” 喊声伴着马蹄传入耳中。 此时,他正躺在一辆双辕马车上。 视线中出现一张俏丽的面庞。 可这面庞的主人却是挂着傻笑,用食指戳着崔远鼻梁,像是观赏家禽的稚童。 “羽羽,坏人醒了!” 南宫觅跳下辕撤,朝着前方一名青年怀中扑去。 崔远环顾四周。 自己正处于荒郊直道上,置身车马人流间。 身旁一匹高大龙驹,其上坐一女子,此时正看向自己。 正是苏沁。 她眼眶发红,显然不就曾哭过。 崔远愕然半秒,昏迷前的记忆才与此同时涌入脑海。 “师姐!”低低呢喃一声,整个人如遭雷击。 “不知你口中师姐是谁。”后方的洪雁初开口道,“竟然让你如此挂念,梦里还不断念叨,想必是心上人吧。” 崔远没理会她,目光落在苏沁脸上,急声问道:“之后发生了什么?” 苏沁砸了砸嘴,看出他神情急迫,以为他是为老妪的死而伤痛。 “节哀,我安安师妹也死在了武山,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同你一样痛心。”苏沁抿唇,眼中哀泣。 “我是问之后发什么了什么。”崔远显得有些暴躁。 苏沁愣了愣,也没想到他会如此大反应。 梵若天王此时替她回答到:“都是幻阵,我们当时被冲出墓穴,被火海吞噬,自顾不暇,受到巨力压迫,幻阵崩塌,余妙音救了你,不过长老确是死了。” “幻阵?”崔远眼中透出茫然。 “墓穴中景象都是幻象,咱们从一入死谷开始,就受到幻阵影响。” “都是假的?” “是,也不全是,至少悬洞葬外的已经有些部分是真的,说到也是怪哉,这幕后的阵纹师当真是恐怖,竟连我等都陷入其中。” “余妙音没死?”问出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还救了你。”梵若天王似笑非笑,如同捏住了崔远的把柄,带着讽刺意味道,“真没想到,圣主和妖女也又交集,莫非九毒门也暗中被你转化成盟友了?” 如今二长老已死,他可谓心中大释,毕竟有着一个入形圆满高手的扶持,完全可以让崔远在教中建立起第三势力,和大长老与玉襄夫人分庭抗礼,甚至最后逐渐掌控权柄。 老妪的死亡,对于几个心怀鬼胎的天王而言,非悲却喜。 他此言一出,有意声音拔高,立时引得周遭侧目,仅剩不到五十人的教众都是群情激愤,对于二长老的死,所有人心中都已有怨言。 “你他妈什么东西,我做事都要经你臆断一番是不是,你出自血僧寺,是不是也是那里派来的奸细?”崔远本就不是什么好想与的主,心中不好受,此时造他一激,更是怒气勃发。 梵若天王出于颜面,也顾忌崔远身份,所以只敢隐晦的指控,但崔远却毫无在意这些,直接破口就骂,一时间,梵若天王脸色就变得僵硬下来,额头崩起青筋,却不得发作。 崔远真正发火的原因其实是对方对余妙音的恶语相向,此时气出,知道师姐没事,心中也才如大石落下。 手向怀中探去,摸到衣兜中的晶石,内心悸动。 “那么多人想要这东西,真不知有何异常。”心中低念一声。 忽然感觉胸口传来一丝寒意。 那是寒诀留下的印记,烙刻在丹田中。 很明显,余妙音探查自己丹田,已经感知到他的炼阳心法,确认了自己身份。 “不知你到底对我隐瞒了多少.......” 第八十四章:听别人的故事,流自己的泪 众人列阵前行。 几位入形强者一个没少,谭淼淼处于昏迷,重要几个人物中,就玉袖宫的李安安死亡,找到时只剩一具残破的骸骨。 玉袖宫剩下的八名女子为此心伤,一路上变得寡言少语,眼眶泛红,不难看出她们之间的感情至深。 到夜深,崔远才敢将那没墨绿晶石取出端详。 当时墓穴时,苏沁和梵若天王都被屏蔽了感知,他得到晶石的事情估计也就余妙音和崔远自己知道了。 按余妙音所言,这曾是她的所有物,但救下自己后却并没从他身上取走。 原因或许无他,余妙音相信自己,也可能是尊重自己。 至于究竟如何,只能等到了魂生门,到时找她问个清楚。 “这到底是何物,竟会让你愿意委身到闵生教来寻找。” 夜色中,晶石散发着点点光泽,其内有黑白两道气团,形状似鱼,彼此纠缠。 “竟和魂生门上的阴阳鱼大阵有几分相似。”崔远惊奇。 思绪有些飘忽,注意到晶石上似乎还有未干的血迹。 那是老妪身上留下的。 不免心中为老人觉得悲哀,就是仓猝离世,他坚守几十年的教派里,也没人为她留一滴泪,那些高高在上掌权者,甚至于她的死感到庆幸与欢喜。 说来可悲! 如今的自己,唯有强大起来,重整教中歪风邪气,让这样一个宗门重新屹立,才是对老妪最好的馈赠。 月笼薄纱。 入耳虫鸣,入目繁星,眼前偶有萤火飞归,崔远感到难得的惬意。 躺在一道片嫩草地上,就这样将手枕在脑后。 这时。 他似有所感,手上一松,墨绿晶石就顺势滑入衣袖中。 女子悄然坐在不远处,扶着长裙坐了下来。 她很注意仪态,并未像崔远一样肆意地躺在地上,而是弓起长腿,双手反撑在地上,仰头看着天空。 崔远用余光瞟了眼,这他的位置刚好能看到女子完美的侧颜。 尤其是那对湛蓝的眸子,夜色里,好像会发光。 长长的睫毛颤动几下,肃静的脸上布满让人捉摸不透的神采。 璎珞坠随着夜风,碰撞出悦耳的轻鸣。 眼眶微红,几分神伤,我见犹怜。 崔远略微失神,不过转瞬就清醒,不经哑然失笑。 前些日还说着取次花丛懒回顾,今天就又心思萌动。 呵,男人! 两人都没说话,就这样静静观赏着并不怎么璀璨的星空。 如今他们已身处边境,很快就要抵达蛮荒,那里是苍茫雪原,所以四周的空气也带着凉意。 他们并没有运转真气驱散寒冷的意思,就这样享受着独属于自己的孤独。 “你怎么来了?”崔远表示受不了这样的气氛,打了个冷颤,率先打破沉寂。 “我不该来吗?”苏沁反问。 “同时月下不眠人,说说你的故事吧,或许会好受些。”崔远也不看她,语气很是平和,像是在和熟人聊着家长里短。 “我一直觉得你是个很会安慰别人的人,这种时候不应该是你讲个意味深长的故事,让我体悟人生,重新振作吗?”苏沁在这样凄清的环境下,释怀了很多。 “不一样,自己找不到方向的时候才听别人的故事。”崔远语气散漫,说着转头看了她一眼,刚巧两人对视,“你不一样,你更需要的是一个值得倾诉的人,和一个可以宣泄泪水的肩膀,不是吗?” 苏沁愕然,整个人为之呆了呆,不过转而却粲然一笑:“好像很有道理,我觉得你不当练气士的话,去凡俗间当个说书先生,肯定也饿不死。” “那不也很好吗,就是练气士,绝大部分也寿难过百,仓促如白驹过隙。若真那般,我到宁可做个凡人,有己所爱,有己所好,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平凡却温情的一生,不也很美好。”崔远淡笑。 苏沁看着幽蓝色的天空,似乎联想到了崔远所描述的场景,竟有些目光迷离。 “若真有所爱,我也愿随他相守白头。”她喃喃着,“真希望农家女和术士能在一起,永远生活在那样一个祥和的村庄里。” 崔远默然,笑了笑。 每个内心敏感的女子都总是为别人的故事感伤着,余妙音如此,苏沁亦是。师姐会遮掩,将内心的柔软包裹起来,自己一个人承受伤痛,苏沁则把鲜活的情感表现在脸上、行动和语言里。 “你想听我的故事?”苏沁问道 崔远也不回答,自顾从腰间解下酒壶葫芦。 “你不尊重我。”苏沁好看的眉头皱了皱,竟有几分俏皮。 “怎么会,没有酒的故事是缺少灵魂的好吗,我这是给予你我平生最大的尊重。”崔远说道。 “真的吗?”苏沁狐疑,有种被骗了的感觉。 “哈哈,你看我平常几时喝过酒。”崔远强行解释。 苏沁想了想,似乎还真是那么回事儿。 “我是兖州苏家的人。” “早猜到了。” “我是嫡女。” “背景强大!” “我爹是苏卓然,翰川十大结婴之一。” “修二代!” “我说你能不插嘴吗?” “......好,不插嘴!” “我有十七个兄长,唯独我是女儿身,所以长辈们都格外宠我,就是当年连山候来提亲,我不同意,我爹也落下城主面子,直接帮我拒了。”苏沁娓娓道来,“然后呢,我本可以沾着父辈的荣光无忧无虑了此一生,但偏偏我又混在哥哥们中间,养成了男孩子的性格。记得五岁的时候,我老学着哥哥们的样子,岔开腿吃饭,走路大大咧咧,对人笑还露牙......” 说道这,连她自己都笑了起来。 崔远灌了口腥辣的烈酒,看这她专心倾诉。 “我娘害怕了,觉得我完全没点女孩子的仪态,生怕我以后也这样。所以呢,和我爹一合计,就把我送去了玉袖宫,那时候我刚满十岁,你知道的,里面全是女弟子。一开始到那我还觉得挺新奇的,一点也不想家,感觉忽然多了好多好多人陪我。” “我就保持维持着老样子,还是和男孩子一样,也没人敢说,她们知道我是苏家的嫡女,怕我记恨。” “当时我们刚入门的女弟子都是六人一个寝居,我们黎宫三号宿里有淼淼、安安、昭昭、嫚儿、思楠还我。”她掰着手细细数着,白皙如羊脂般的面颊上写满认真。 “你知道吗,那会我是大姐大诶,她们五个都得听我的,你知道为什么吗?”苏沁巧笑嫣然,像是回到了过去,想起了曾经美好,整个人也放松下来,扑在草地上,用双手托着香腮,看向崔远。 “嗯........”崔远装模作样地想了想,“一定是因为你出生苏家,怕你家人找麻烦。” “这不是关键啦!”她的眼睛忽然眯成了月牙儿,笑得有些傻,露出雪白的贝齿,“我娘和我哥他们见不到我,在家都想我的要命,我娘跟是常在夜里哭,所以隔三差五的就来圣宫看我,每次都带着各种天才地宝来,我几个哥哥喜欢收集法宝玉器,所以就挑最漂亮的给我,因为这个,每天都是自由散漫,但修炼上依旧一日千里,她们没日没夜的苦修也赶不上我百分之一的进度。” “当时呢,最先被我带偏的就是淼淼,她都气哭了,小时候那模样我现在还记得,她喊:阿娘你骗我,勤奋的女孩儿才不会受老天眷顾呢!” “之后她也懒得修炼了,和我混在一起,我的那些东西也吃不完,所以总会分她一些,之后你猜得到的,哈哈,三号宿的姐妹全被我俩带偏了,宫主就骂,我们三号宿是一群没有夜晚的犰狳,犰狳还知道晚上起来交配呢。”她说着脸蛋儿红了红。 崔远忍不住乐了:“哈,黎宫那老尼也能说出这么有深度话?” “你才老尼呢,宫主人其实很好的。” “嗝~你继续!”崔远呛了口酒,只觉得腥辣的味道直冲鼻尖。 “但也没法子,她们和我混,我就分灵药给她们,所以就算懒,我们三号宿也已然是十一代弟子里修为最高的,所以她们都听我话啊!”她拖着腮,手掌把下巴上的肉推到了脸蛋上,顿时显得脸颊胖乎乎的,很是可爱,“时间久了,我们也都有了感情,然后年纪张开了,姑娘些都会打扮了,也越来越漂亮,我男孩儿的性格一开始还不以为然的,后来觉得不合群了,也只好跟着她们一起,穿曲裾、褙子、襦裙、大袖衫,戴珠翠、闹娥、雪柳、项帕......” “之后,我娘来看我的时候,都没把我认出来,逮着一阵夸我漂亮,却认不出我是她女儿。”这似乎是最让她开心的,如今再回想,依旧乐不思蜀。 “你笑起来真像两百斤的胖子。”崔远看到高兴,于是打趣道, 下一秒,小巧的拳头就在视线中越来越大。 结结实实打在了自己脸颊上。 “啊!”崔远直接包头到底,装模作样地喊了起来。 其实苏沁根本没使力。 知道这家伙是装的,所以也懒得理他,又接着说道:“但及笄那年,宫主给我们三号宿单独颁布了任务,把我们六人丢到了黑白命格大阵里,说若不能走出来,就会被驱逐出宫。” “黑白命格大阵是老祖布下的,进入其中便会陷入自己臆造的轮回,经历百世生死,直至达到知其黑,守其白,为天下式的圣人境界才能得以解脱,那是炼心,不是考验实力,所以非我强项。” “我果断败阵,也是玩世不恭,当年仗着优越的家世,连宫主都不放在眼里,所以别说百世轮回,我仅是受了十年穷困之苦就弃阵而出,纷纷然回到三号宿就收拾行装准备离开。但没想到的,足足过了半个,宫主却也没赶我走,直到最后事情败露.......”说到这,她眼神显出几分哀伤,“我那是才知道,原来我出阵后,安安就乘机顶替了我的位置,她舍不得我离开,自己替我承受阵中百世煎熬。她被宫主打断了腿,也不袒露是顶替的我。” 笑着笑着,两行泪珠就顺着眼角滚落下来。 “她和我说在幻阵里自己成了翰川的郡主,很开心,可我哪能不知道,黑白命格,今生有多辉煌,来生就有多痛苦,我是苏家嫡女,我的来生岂会好过,那个傻丫头......” 到此,已是泣不成声。 崔远也是表情怔住,难怪在林中发现李安安不见,她会急成那样,亏得自己还骂她脑子被门夹了。 鬼使神差的,将手上的酒壶向她递了过去。 苏沁哽咽着,看了看崔远,过了半分钟,竟然接了过去,也不介意,对着檀口就猛灌了一口。 “咳咳!” 她含泪的脸蛋马上涨得通红,也不知是呛的还是被酒精熏得,连连咳嗽。 女子哭了半小时,声音时大时小,崔远就静静呆在一旁,也不说话,等待着她宣泄完情绪。 幽蓝的天空变得暗沉,星辰也好像潜入了乌云,天地陷入困顿。 直到苏沁把头重新抬起,笼纱才从正空透出光华。 “好受些了吗?” “嗯。”女子紧抿红唇,用鼻音答道。 “那回去吧,收拾好你的心情,从明天起,说自己的故事,让别人流泪去!”崔远笑着站起身,掸去身上草屑。 “不行!”看着他起来,苏沁猛地拉出崔远衣袖。 “怎么?” “我觉得亏了,你得说说你的故事,还有你梦里叫的那个师姐。”苏沁表情格外认真, “额。”崔远头大,打着哈哈道,“现在这么晚了,你看,我们孤男寡女呆在外面,那么久不回去,可能会被误会的,你一姑娘家,传出去名声也不好听啊是吧,你是不怕,我可害怕你那十七个哥哥,还有结婴期的老子。” 苏沁急了,脱口而出:“你也不想想,我爹能为了让我开心,拒绝连山候的提亲,他那么宠物,只要我高兴,都会答应的.......” 说道后面,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失言,声音开始小了。 崔远则表情僵住。 尼玛,什么情况! 说好的讲故事呢,这剧情跑偏了啊! “额,那个,我先回去。”崔远爬起身,仓惶逃窜。 第八十五章:这就尴尬了...... “淼淼醒了!” “她这么说?” “感觉跟睡了一觉一样,就是觉得浑身上下有点酸痛乏力。” “这个.......为什么他在墓穴会忽然变成瑾娘,额,变成那样。” “她也不知道。” 崔远愕然,也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本以为瑾娘擅长绘制人皮之术,假扮的谭淼淼,但现在看来,似乎并非如此。 也如其在墓穴中所说,我就是她,她就是我。 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到时猜到一种可能。”车马行驶中,前方洪雁初忽然开口,也不回头。 “前辈指教。”崔远对这位洪家的女子到并没什么恶感,礼遇道。 “苍山上诞生有一种奇异的种族,它们被称作魅,没有实体,但可以凝聚成入形,也能侵占和借用他人身体。”洪雁初不紧不慢道。 崔远恍然,若有所思。 苍山地处冀州蛮荒,是直达魂生门的关口,那里也是一大禁区,岩浆流淌山间谷地,伴生了许多奇怪物种。 若真若此,那么自己一开始的猜测岂不是全错了。 伤脑,想不通! 与此同时,对这名洪家的女子也感到几分佩服。 对方一路上就展现出广博的见闻,很多都是崔远也不知道的。 众人已驶入茫茫雪原,天地间罡风阵阵,挂的人脸蛋生疼。 身旁是苏沁,今天心情看上去好了不少,穿着雪白色的大氅,显得有些臃肿。 崔远也把自己包成了粽子,可依旧需要运转心法才能抵御严寒。 跨骑龙驹前行,苏沁一直保持和自己并行,她还对昨晚的事耿耿于怀。 崔远好自己感受到其余几名玉袖宫弟子投来的目光,都是十分不善。 有心与之拉开距离。 自己才于心中下定取次花丛懒回顾的信念,这么快就变卦的话,心里确实有些过意不去。 如今的速度,最多还有三日就能抵达苍山脚下,届时各大势力汇集,余妙音也必然到场。 想到三日后重逢,崔远内心竟有些忐忑。 在图落时,两人也仅是是师姐弟的关系,只能算私交叫密,那会儿崔远也是嘴贫,总喜欢言语里戏弄冰山般的师姐。 余妙音从一开始的愤然到最后置若罔闻,关系逐渐升温,甚至会偶尔交心。 师姐本来就不善于表露心迹,所以她对自己的态度,那时候看不出,直到闵生教中,才明白了余妙音的心意。 时过境迁,两人间的关系因此有了微妙变化,若是魂生门再相遇,崔远也不知该如何面对。 “你还没告诉我,你的那个师姐是谁呢,你不是闵生教圣主吗,怎么会有师姐?”苏沁抓住问题不放,似乎非要得到个答案不可。 “其实吧,我叫的是师叔。”崔远回避她的目光。 “骗谁呢!”苏沁不信。 崔远也懒得解释了,越解释越乱,干脆不理她。 女孩的心思是敏锐又脆弱的,尤其是像苏沁这样大家族的娇娇女,藏在心底的就有一种傲气,她能感受到崔远对自己的有意疏远,知道他刻意隐瞒,心中冰寒,于是也不说话了。 三日时间在长途跋涉中逐渐经过。 这次还算好运,没再像荒漠和武山中那样发生意外。 几名玉袖宫女子因为李安安的事情沉默寡言,其余入形强者也是闷葫芦,所以一路上气氛沉静。 苏沁和崔远没再说过一句话。 其实也能想象,她这样一个骄傲的人,却放肆的在崔远面前大哭一阵,本抱有幻想,第二天就迎来崔远的冷遇,肯定心中十分难受。 视线中,已经能看到盘亘在西天的阴阳鱼,散发着点点道韵,奇伟壮丽,见之心神震颤。 一座城楼出现在几十米外,青砖碧瓦,被皑皑白雪包裹,就如梦境城堡般。 沙沙沙~ 一众人等尽皆跃下马背,长靴陷入深深的雪地里,举足为艰。 城楼上有银甲的卫兵,见到下凡众人后,随机便下楼通禀,随后打开城门。 城中地面平坦,积雪被铲除干净,走入后,四周温度似乎都增加了不少。 等在城门口的足有百人,似乎是专程来迎接他们。 洪家家主洪瑜钦是名头发半白的中年人,一席水墨色长衫,负手而立,和一名青年并肩站在最首位。 “玉袖宫尊使,闵生教贵卿,洪某有失远迎了。” 洪瑜钦上前施礼,众人也纷纷回礼。 心思微动,谁都能看出,他将玉袖宫放在话语之首,绝非无心,就算上来攀谈,也将玉袖宫几人置于重心。 崔远注意这些,视线扫过间,定格在了为首的青年身上。 连山劫! 一眼就将此人认出。 图落时两人关系很好,几乎称兄道弟,但连山家派人追杀自己的事,两人便隐隐有了隔阂,而且现在来看,这家伙当年还对师姐十分殷勤,显然有所想法,这般看来,关系也就明确了。 情敌,不解释,再好的兄弟也宣布关系破裂! 视线定格了数几秒,青年就感受到自己的目光,也回望而来。 双目相对,连山劫很是儒雅地冲自己点了点头, 崔远没理会他,将目光挪开,在后方近百人中寻找起来。 其中有鬼影门、万剑宗、练尸宗、万花派、池云道观........ 许许多多实力都有来人,切多是入形强者,集结在一起,凛然间有磅礴气势向周遭扩散而出。 崔远巡视一周,也没发现九毒门的出现,不免心中讶异。 按理说,这种情况,作为一流势力的九毒门不肯能不来,也不知是未到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可以确信,瑾娘是九毒门人,她称呼余妙音为少宗,那很显然,师姐肯定在这半年和九毒门有所牵扯,若九毒门到此,那此地应该能看到她才是。 “听说闵生教圣主专程到访,有失远迎啊!”洪瑜钦和玉袖宫几人一番客套后,才开到闵生教这边,可站立良久,竟没人出面招呼自己,眉头因此微不可查地皱了皱。 崔远有意站在人群靠末,此时又在打量前方百人,没听到洪瑜钦说话。 洪瑜钦站立原地,一时间竟有些下不来台。 若按往常,这种情况都是由老妪出面,可如今对方不在了,几个天王知道领队名义是圣主,所以也不敢出来抢风头,最关键他们也乐得看崔远出糗,所以也都老神在在站在原地。 闵生教内如散沙,可见一斑。 “闵生教圣主可在。”这次,他把声音拔高,脸色明显难看了些。 苏沁见情势不妙,悄然在手中凝成真气游丝,向人群中的崔远祭去。 崔远似有所感。 也不知苏沁是不是有意报复,竟微微使了点力道。 游丝击在他额头上。 崔远感觉被阵刺了一下般,立时清醒。 皱着眉向苏沁看去。 女子似乎还在生着闷气,见他看来也没好脸色,冷冷向他朝洪瑜钦的方向示意了下。 崔远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此时对方也刚好受到教众目光的指示,朝他看来。 “洪家主,幸会。”崔远不咸不淡地回了句,目光有意无意地看向他的右臂,心中啧啧称奇,两个月前自己才在洪家废了对方手臂,竟然现在就已经接上痊愈。 洪瑜钦老脸阴沉,嘲讽道:“贵圣主还真是低调喝!” 他涵养还算较好,即使如此,也在竭力压制火气。 这次魂生门的事情本就是他主张,闵生教不远万里赶来,他总不能因为这么一件小事就和整个闵生教闹翻,得不偿失。 但此时心中,已然对这位圣主的印象跌至谷底。 “恭候诸位多时,既然到临,就容我先问诸位引荐一番。”洪瑜钦很快调整心态,重新挂上和煦的笑容,领着众人走入城内。 “哈哈,其实也不需要我多介绍什么,此次前来的都是各路翰川的能人异士和颠顶人物,早已在仙域中有所盛名,大家有些没见过面,估计名声也都如雷贯耳。” 说着,他首先开到连山劫身边,高声笑道:“这位便是连山家的长公子连山劫,也是我们翰川的世子,年仅十九,就已是入形,可谓天纵之才。” 人群中唏嘘哗然。 连山氏是如今仙域的最大实力势力,连山候更是统揽翰川,谋断天下,地位卓然,其威名之盛,几乎人尽皆知,更是心中敬畏,所以几乎在洪瑜钦提到连山氏的同时,所有人都为之神情一震。 也是没人想到,翰川的世子竟然会来。 世子,什么概念? 那几乎算是下一任的连山候! “过誉了!”连山劫抱拳,儒雅笑道,“幸会诸位翰川的前辈,在下有礼了。” “世子客气。”四周一片应和声,显然,这位世子的身份已经震住了一行所有人。 “这位,苏家嫡女,也是当今玉袖宫黎宫宫主的首席大弟子苏沁。”洪瑜钦继续道,这次是在为身后百人介绍。 一阵响应,热度甚至不下连山劫。 苏家本便是庞然大物,加之职位苏家小姐还是个如花似玉的美人,自然不少人回应。 “幸会。”苏沁简单向四周拱手。 洪瑜钦依着顺序介绍,目光再次落到了崔远身上。 “闵生教圣主。”路过身边,云淡风轻,就像是随嘴提了句。 四周安静,没什么人回应。 立时与先前两人形成反差,气氛有些僵硬。 这他妈就是存心报复啊! 冷场间,崔远也不觉尴尬,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好像说的人不是自己。 反观闵生教内,各大天王也不以为然。 若此情此景发生在其他教派,见自己掌门或教主被这般羞辱,门徒教众可能早就怒不可遏了,闵生教中之人却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之态。 洪瑜钦顿感心中大快,刚刚被冷落的气闷也随之消逝。 经此,估计各大势力对这位闵生教圣主都会轻视一筹。 很快将各大势力的代表人物都引荐了一番,不少人也都开始交互攀谈,都想借此机会较好势力中的大人物,尤其是身份高贵的连山劫和苏沁,身旁簇拥了不少人。 崔远则独自站立原地,想着事情,与众人格格不入。 “我在鹤颐楼设有宴席,为诸位远道而来的义士接风洗尘!”洪瑜钦高声道。 四周一阵叫好。 话毕,就引着众人向城楼内而去。 苏沁走到了崔远身旁,她身边有不少来搭话者,皆是个大势力的青年才俊,都希望能与之姣好。 苏沁都是爱答不理。 “你今天有点反常。”她心思细腻,察觉到崔远的异样。 两人冷战三天,还是她选择打破沉默。 “你该不会想祸水东引吧?”崔远没回答她的问题,反而看着她带来的十几号追随者,警惕道。 “什么祸水东引,我这是在帮你好吧。”苏沁咬着银牙,气恼道,“你堂堂圣主,没人簇拥在你身边,有失颜面的。” “与我何干。”崔远无所谓道。 苏沁砸了砸嘴,彻底被这家伙折服了。 四周一众青年男子看着俏丽的苏仙子居然不理会他们,反而跑去和那个闵生教圣主搭话,都是为之愤然,也异常费解。 就这样,一路被各种不坏好意地目光盯视着来到鹤颐楼。 崔远打量了一圈,此地装潢相当奢华。 汉白玉制的栏杆台基,秦砖汉瓦,紫柱金梁。 楼外寒冷,但入楼后却被暖气包裹。 此地显然已被包下,进出已无他客,只有丫鬟歌姬或是小厮经过。 两处楼台拱立,相交间形成一方宽约十米的舞台,其上美姬挥袖子起舞,乐师调音,意境十足。 下方宴席数十桌,全是珍馐佳肴。 一行人皆是找了位置坐下,分化明显,基本都是同一势力共桌。 而唯独崔远是个例外,和八名玉袖宫女子做到了一起。 闵生教内本就无归属感,和那几个冷脸天王坐在一起,怎么都觉得浑身不自在。 六名女子看着崔远时都敌意满满,唯有苏沁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说着话,谭淼淼则低着头一语不发,脸颊绯红,时不时侧头向邻桌的连山劫瞟上一眼。 “未婚夫好看吗?”任昭昭调笑道,并没有掩盖声音,被桌上的人尽皆停在耳中。 谭淼淼耳根都红了,娇嗔道:“师姐,你乱说什么呢。” 崔远也早就注意到她的目光,此时被任昭昭一说,才恍然大悟。 嘴角不由抽搐了几下。 没想到谭淼淼的未婚夫竟然是连山劫。 这他妈就尴尬了....... 兄弟的女人让自己看光了,罪过罪过。 第八十六章:已死之人...... 歌舞升平,酒意正酣。 “洪家主,没待我等就开轩设酒,真是好生心寒啊!” 忽然,一声悦耳高亢的女生从个楼上响起,盖过乐曲和众人交谈之声,回响在整个院楼内。 所有人都面色诧异,一时间都安静下来,顺着声音找去。 就见高阁之上,一名襦裙女子悬挂在阑杆上,垂下半截白皙修长的玉腿,在半空来回晃荡。 女子声音熟悉,几乎在响起的刹那,崔远和苏沁的表情都是一呆。 此人,竟是瑾娘! 只是此时对方重新变成了美娇娘的模样,长相如魂生门中仙姑。 “你是?”洪瑜钦从饭桌上站起,皱了皱眉问道。 “九毒天圣门门主瑾琴。”襦裙女子身姿妩媚,纤足抬动间,就从阑杆上飞跃而下,飘落在高台之上。 洪瑜钦先是滞了滞,但很快露便装模作样地大笑起来:“九毒门贵客赏光应邀,恕洪某怠慢了!” “洪家主客气,九毒门不请自来,是小娘子唐突了才是。”瑾琴娇笑道,顺着楼台款步而下。 “哪里。”洪瑜钦拱拳客套着,“不知贵门其余尊使可有同来?” 瑾琴含笑不答,用眼神朝屏风外示意一眼。 “九毒门到!” 楼外立时便有小厮的吆喝声传出。 众人目光皆汇集过去。 崔远心脏微微跳动,盯视向屏风方向。 不多时,拱门处的流苏撩开一角,几个人影随之而入。 三男两女,皆是脸色怪异,面色沉凝。 为首之人正是白莲绣娘。 她穿着一身白色长袍,面颊像是涂了白粉一般,眼小眉长,长发被分成一股一股的,好似银蛇。 谭淼淼似乎对此人还留有阴影,看到她后,不禁打了个冷颤,就连苏沁也是瞳孔稍一收缩。 视线从五人脸上一扫即过,原本躁动的内心立时冷却下来,他并没有从中找到那道自己熟悉的倩影。 难道余妙音没来吗? 想到此,崔远兴致全无。 “应宗主到访,真是让洪某倍感荣幸啊!”洪瑜钦走了过去。 应白莲也是早在翰川成名的人物,两人并未有私人恩怨,魂生门的计划能获得一个入形圆满的强者支助,他自然求之不得。 “有礼。”应白莲很是冷淡,一张苍白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神态。 九毒门在翰川并被什么正派势力,其下门徒都是手段狠辣行事诡谲,所有自然不受到待见,周围之人因此也只是投来目光,并没人招呼。 “既然如此,各位尊使就择席而坐,诸位车马劳顿,饭后便在楼中客栈休息,关于此时事宜,我们明日一同磋商。” “不必了,我等只是来向洪家主知会一声罢了。”应白莲没有多留的意识,说罢就向楼外院落走去。 “应宗主慢走。”洪瑜钦微施一礼,转而又朝向席间众人,端起桌上杯皿,高声:“诸位赏脸前来,很多不周之处还请大家多多海涵。” 四下响应,各桌之人纷纷端起酒盏起身,客套一番。 刚刚的事也便成了插曲,没人再予追论。 崔远心不在焉。 难道是余妙音有意回避自己,没随九毒门之人一道? 兴趣索然之下,崔远菜也没夹几口便离席,找到自己的客房暂时住下。 ....... “来了这冀州雪原,你也不想看看这座雪中之城的夜晚吗?” 月上柳树,人约黄昏。 崔远坐在轩窗内,苏沁则伏在轩窗外。 正如其性格,不属于自己的会竭力争取,对人对事皆是如此。 即使遭到崔远冷遇,也依旧执着。 崔远看着她一丝不苟的神情,稍作犹豫,还是叹了口气,抚袖起身。 见他出来,女子嘴角微不可查地微微上翘。 “这冀州的雪城可是个难得的赏玩之地,来了蛮荒,要是错过的话,是会后悔的。” “是吗?” “我小的时候和爹爹来过,这里晚上雪松树上会被青年男女们挂满各种彩灯,飞河桥上还是好多看花灯的仕女,到了深夜啊,还要提着小灯的拾遗者,谓之‘扫街’,其实就是捡仕女们遗落的耳坠银钗,还有.......” “还有郁观城下,很多艺人,表演相扑、蹴鞠、百戏。” “你怎么知道。” “我来过当然知道,而且这地儿,我比你熟。” 苏沁眉梢微耷,显然有些不太高兴。 “这样,我和你打个赌,有个地方,你绝对没去过。”想了会,她又忽然展颜笑道。 “哦?”崔远好奇。 “走吧。”苏沁不由分说,拽着他的衣袖就朝院外走去。 长街喧嚣,比起雍州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崔远对此地算是相当熟悉了,自己以前从魂生门出来后,就一直久居于此,知道遇到师尊仇夷老人。 此时再回此地,竟有了种离乡游子归家的感受。 “你知道这郁观城里最火爆的节目是什么吗?”崔远到时为她介绍起来。 此时前方是一座露天大楼,周围围了很多人,都在观赏楼台上的景象。 是两个穿着戏服的在对白,用着怪异的腔调。 下方之人就看楼台上两人表演。 这个被称为说浑话,其实也就类似崔远前世那会的相声,就是编写段子哄人开心。 “什么?”苏沁侧头望来。 “女相扑,嘿嘿,这个的观众最多,不过得等晚一会才看得到。”崔远笑道。 “女人.......相扑?”苏沁讶异,脸色古怪,“也不怕败坏名声吗。” “有达官贵人赏赐绢布金珠,多的是女人愿意上去表演。” 苏沁依旧难以接受,她认真里觉得女子都是大家闺秀,相夫教子,不该抛头露面。 “你生长在大家族里,自然体会不到这世界冷暖,在阴暗的角落里,多得是饿死之人,为了活下去,别说当个戏子,出卖肉体又算得了什么。”崔远目光深邃。 苏沁怔怔出神,也不说话了。 两人并肩而行,走过飞河桥。 华灯初上,来往女子们或撑着油伞,或手执小扇,仪态万方,欣赏着周遭动人的夜景。 桥下不少少年,明着观灯,但眼角却是偷偷看着桥上美人。 走过桥上,像是穿行在百花从中,苏沁经过,如同成了牡丹,化作百花之首,周遭女子一时间成了陪衬的绿叶。 所有风流少年们的目光都被她吸引,可看到佳人身旁竟有了男伴,变得垂头丧气。 “我有些好奇你会带我去哪了。” “等到你就知道了,反正你绝对没去过。”苏沁眨眨眼。 崔远看着此时两人前行的方向,分明是往城郊外赶的路线。 “不知道你搞什么鬼。”崔远越发狐疑,被她带着七弯八拐,有些迷失方向了。 “既然是赌,那就得有彩头吧。”苏沁好像料定了他会输,走在前方,将手负在身后,时不时垫脚眺望,有时回头看看他,如同刚出阁的少女,对整个世界都充满了兴趣。 “说来听听。”这郁观城他还真没一处未去过的地方,所以也来了兴趣。 “嗯.......”苏沁点着下巴,似在竭力思考,“我输了的话,就欠你一个人情。” “要这样,那你估计就欠我两个了。” “什么两个?”苏沁明知顾问。 “炼神珠。”崔远提醒道。 “啊,什么炼神珠,不知道。” “.......你行!” “不怪我啦,在武山死谷昏迷,好多事都想不起来了。”苏沁嬉笑道。 “那句话果然没错,越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诶,你堂堂苏大小姐,也要赖着我两万金珠不还,说不过去了吧。” 一路交谈间,前方出现一条大河,河水涛涛。 崔远惊异。 此地天寒,大部分河流都结冰,但此处居然还有活水。 四下安静,远离人流密集之地,右手边是滚滚江河,左侧则是大片荒草地。 安静的出去,能听到彼此脚踩沙土的声音。 谁也没再开口,气氛有些诡异。 视线前方有光亮,夜色里隐隐约约能看出有一座高大的建筑物,伫立水上。 是船舫。 走近后,崔远才发现。 被苏沁拉着走入其上,女子看起来有些兴奋。 船舫很大,足足连接着十几间破旧的阁楼。 这里显然是被荒废了,只有一两对浓情蜜意的青年男女依偎在亭台楼阁上,观赏风景。 崔远和苏沁来到至高点,坐在棠木椅上,从此可以刚好观赏远处冰河与茫茫雪原,仰头间,正对西天的阴阳鱼。 天际赤红,幽蓝的夜空里很是醒眼。 夜晚湖上的清风吹过,格外惬意舒适。 “你地儿你没来过吧!”苏沁挑眉。 崔远兀自出神,从他一走上船舫,就有些愕然。 直到这时听到苏沁问话,才露出苦笑:“你肯能是输了。” “怎么可能,这地方你也来过,这么荒僻,我不信!”苏沁撇嘴,以为他是赖账,不肯服输。 “那你怎么知道这里的?”崔远没急着解释,反而问道。 “我和爹娘来过郁观城,当时夜晚,我娘引我到的这里,她告诉我,这是我爹和她结识的地方。” 崔远轻轻嗯了声,看着天边皎月,心中竟有些苍凉。 “喂,输了可不能赖账,要求不难,告诉我师姐是谁就行。” “说了,是你输了。” “怎么证明?” “船舫最里,有一处亭台,中间右手边一根木桩上刻着首诗,你去一观便知。” “那走。” 苏沁不甘心,拉着崔远就朝阁楼下而去。 途中,她又问道:“什么诗?” “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写得真好,可惜从未听说过。” 崔远笑笑,也不作解释。 两人于是穿过一间间阁楼,朝着船舫最深处走去。 “就是这里?”看着前方的一间木亭,两人走到了船舫最顶端,已然能看见涛涛河水。 可话音刚出口,两人就在原地呆滞了半秒。 视线中,木亭下似乎站立着一人,此时正独身面朝滚滚江河,看着背景有些萧索。 崔远身子震了震,看着此人,心跳急促。 是师姐吗? 背影真像! 女子的白袍在风中猎猎作响,崔远抬步款款走了过去。 “李安云。”苏沁站立原地,看着他走出,皱了皱眉。 待临近,木亭中的女子似有所感,也慢慢将身子转了过来。 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张苍白的脸孔,夜色幽寂下,显得有些渗人。 见状,崔远脚步蹬蹬后退了几米,一脸的不敢置信。 白袍女似乎也没想到会发生这一幕,神情僵了半秒。 “李安云。”苏沁这时候跑了过来,本能地挽住了崔远胳膊。 三人目光交汇,都是一脸错愕。 “白莲绣娘。”苏沁皱眉道,犹记得墓穴中的一幕,似乎那个打晕自己的人就是对方。 崔远也是不由蹙眉,幻象破灭,只觉得心寒了半截。 应白莲用余光斜瞟了眼,有意无意扫崔远被苏沁缠着的胳膊,面白如纸,看不出表情。 “你怎么会在这里?”苏沁问道,语气不悦。 “就允许李圣主和苏仙子来此观景,我就不行?”应白莲的语气里听不出感情波动。 “看到你恶心。”苏沁明显记恨着墓穴里的事情,话语里不留情面。 “哦,看来是我破坏二位的好事了。”应白莲低笑一声,在两人身上扫视一眼。 气氛微微僵硬。 “我玉袖宫似乎和你九毒门没有仇隙吧,为何在死谷中暗算我们?”苏沁质问道。 “我要是想暗算你们,苏仙子今天还有命在?”应白莲偏过头,重新转向河水间。 苏沁哑然,一时找不到反驳之语。 确实如她所言,对方在墓穴也仅是将她打晕,并未下杀手,不然她和谭淼淼都已没命。 “我看到木桩上有一首诗,写得真好。”应白莲在此时忽然又开口道,头偏了偏,不知是在看崔远还是苏沁,“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钟情,真好!” 说出最后四个字,她便脚尖轻点,跃上湖心,向着远处遁去。 “应宗主,可否留步。”崔远上前一步,骤然开口道。 应白莲飞出的身子在半空迟钝了半秒。 “不知贵门少宗是何人?”崔远见她的身影越来越远,赶忙大声问道。 “已死之人.......” 幽幽天际,传来一声清冷的声音。 第八十七章:再见你,真好! 第二日清晨,照例查看了下上百只魂傀的视角,依旧一无所获,没有余妙音的线索。 没过多久,敲门声就响起。 有小厮来通禀,洪瑜钦在宴厅邀请众人,让他前去。 崔远于是整理好行装,也便出了小院。 还是昨晚的场地,只是各桌上坐满人,却没有摆菜,都是仰头看着高台上。 洪雁初站立其上,为众人诉说着此次计划。 崔远也没打算前去坐下,而是站立一旁,简单听她叙述。 “受练尸宗的鼎力支持,加上各实力间的资助,如今我洪家已在苍山脚下豢养了三万多只尸奴,届时一并驱使进入魂生门,保守估计下,能取出数十万枚苍玉,到时按出功出力,均衡奉陪。” 她先是抛出大饼,吸引众人。 成效显著,听到对方爆出的数目,下方众势力高手都是倒吸冷气,正襟危坐。 “魂生门有十六大关口,为开启大阵的枢纽所在。其一,是苍山上乾蛟腹地,那里皆是岩浆,有葬尸海所在,镇守关口的入形强者最好是水属性灵根,下前行入岩底,开阵眼。” “这最为凶险,但风险也大收益越大,分配到的苍玉也就越多。取八人前往,不知可有异士愿冒此险。” 下方无一回应。 虽然事先抛出大饼,但众人还未被冲昏头脑。 苍山葬尸海,谁不知道。 仙魔的埋骨之地,天然的溶尸炉。 仙魔尸身置于其中,万年腐化,就更不说普通练气士,就是入形,扛着滚滚熔岩,试问又能坚持多久? 在场之人都是混迹江湖的老狐狸,都不是傻子。 “此关口镇守者在事后获益同时,我洪家愿额外付出五千枚苍玉作为酬谢。”才刚引入,此时就冷场,洪雁初有些下不来台。 四周之人开始交头接耳。 过了良久,也还是没人响应。 “不知这五千苍玉是事先支付还是事后?” 终于,有道男声在楼中响起。 高台上洪雁初舒了口气,额头隐隐冒汗,向着发声者看去。 不光是她,楼内所有人都在寻找声源。 视线定格在拱门不远处的梁柱旁,一名青年正半靠在其上,双腿交叉,有些玩世不恭。 “额。” 所有人在看到此人后,脸上都露出愕然之色,尤其是闵生教的几名天王堂主,脸上更是唰得就白了,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呃,可以事先支付两千苍玉作为定金。”洪雁初纠结着道,虽然觉得这名青年很不靠谱,但好在对方身份在那,也是受邀之列,也不好落了他的面子。 “那行,我闵生教愿前去镇守。”崔远缓缓站直了声,声音豪气。 “这个.......”洪雁初犹豫。 “怎么,不行吗,我闵生教有四位入形中期的天王,还有四位入形初期的堂主,莫非不满足条件?”崔远淡淡道。 十米外,一方长桌上,闵生教四名天王和四名堂主面色黑如锅底,强忍着骂娘的冲动。 这家伙明显就是存了心的整他们。 他刚刚说得是“我们闵生教”,而非“我”,足可见用心险恶。 “此事兹事体大,还是先商议再做决定的好。”梵若天王率先起身,他是绝对不敢冒此风险。 崔远早料到他会有这般反应,于是立马脸色阴沉下来,愤声道:“二长老有言,此次由我领队,一切凭我吩咐调遣,她老人家现在尸骨未寒,天王就要违背她老人家的遗愿,我这个做圣主的真是无能!” 他语气悲愤激昂,说话间眼角还强自挤出几点眼泪。 四周之人也皆是错愕,没料到会上演这么一出好戏。 梵若天王脸色青紫,此时大庭广众之下,而且对方身份摆在那,他还真不好出言反驳。 崔远见状,语气忽然又软了下来:“我知道天王在顾虑什么,也同样考虑你们的安危,我刚刚出声应下,自然是经过斟酌损益的。天王不妨想想,葬尸海虽然危险,但也只是暂时,其他几大关口都需长时间把手,但葬尸海只需深入其中,开启阵眼后就能退出,我们大可在其余十五个关口布置好后,最后进入,所需时间不消十分钟。” 他言辞委婉,一副循循善诱的模样。 周围之人也是点点头,似乎说得还挺有道理。 几个天王却都是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老子信你个鬼!这他妈就是让他们拿命去赌啊! 梵若天王怒极,连续做了数次深呼吸,才平复下心中怒气,坐了下来。 “既然如此,那第一大关口就交由闵生教的尊使们来完成了。”洪雁初也是无奈,于是继续道,“第二道关口,则是北地雪原.......” 下方众人也便继续认真听着。 某桌,苏沁看着崔远的身影,不由掩嘴偷笑。 几名玉袖宫女子早就看出自己她近几日的异常,任昭昭狐疑道:“师姐,你该不会看上那小子了吧。” “胡说什么呢!”苏沁怒视她一眼,脸蛋儿发红。 其余几名女子见她这副神态,都是脸色一变,知道猜得八九不离十:“不会吧!” ...... 足足过了两个小时,洪雁初才将此次魂生门的布置讲解清楚,众人这才依次离席。 向小院走去的路上,四周没了外人,刘嫚儿才忍不住:“师姐,你疯啦,才区区一个一流势力的圣主,而且只是感真,哪里配得上你。” 七名玉袖宫女子也投来同样的目光。 苏沁不以为然,也不想过多解释:“看着吧,我有预感,他的潜力远不止于此。” 画面跳转到闵生教的队列。 几个天王此时走在崔远身边,皆是对他怒目而视。 直到各自回到居所,前行间只剩下梵若天王和崔远两人。 “圣主可要想清楚,你这是在玩火自焚。”梵若天王压低了声音,冷冷道。 “你在威胁我?”崔远不看他,径直向着自己的院落所在而去。 “哪敢。”梵若天王语气古怪。 崔远走到了小院门口:“慢走不送。” “圣主,最近晚上不安全,可别随便外出走动了,保不准什么时候被人一剑封喉也无不可能。”隔着四五米远,梵若天王露出阴鸷的笑容,眼中的杀气很是明显。 “多谢天王提点。”崔远笑笑,说着把院落的木门直接关上。 重新走回了屋中,开始盘膝打坐,等待夜晚来临。 时间缓缓流逝,直到月上中天。 崔远起身,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迅速换上了一身夜行衣,便顺着天窗翻了出去,身法催动,逐渐隐入黑暗。 他当然不是害怕梵若天王的威胁而刻意躲起来,而是准备前往九毒门所在,试着能否找到余妙音。 依旧记得昨晚应白莲的回复。 “已死之人。” 崔远对此感到不明所以。 十几分钟后,顺利翻入一处矮墙内。 脚尖轻轻着地。 脚下是泛黄的枯叶,身体落下间,好像没有丝毫力道,任何声音也没带出。 院子里很安静,只有虫鸣,没有任何人声。 崔远攀上树梢,劲量用繁茂的树冠挡住自己的身形。 他格外谨慎。 白莲绣娘说不定就在这,对方是名入形圆满的强者,已然修炼出神识,感知敏锐异常,自己可能稍有动作就会被对方探查到。 探出脑袋,目光在院落中扫视一圈,发现没人后,才再次落向另一颗粗树,向着屋舍一点点靠近。 每间屋内都有昏黄的烛光亮起,崔远下意识的把目光投向居中的一间。 因为都是供人暂住的客房,所以窗纱未糊,运极目力之下可以直接看清里面景象。 应白莲站在左侧,前方则站立着三男三女。 众人似乎在攀谈。 崔远仔细倾听,结合唇语,依稀能辨别出他们在说些什么。 “瑾琴,你潜伏葬尸海即可,必要时可以住他们一臂之力。”应白莲张口。 旁边的瑾娘应声。 “其他人,你们目的也都明确了。到时等阴阳大阵大开,你们再放出那些东西,此事干系重大,不得有失。” “是,宗主。”众人应和。 “宗主,飞河有些难办,孙绾君那老家伙好像在那........” 一名干瘦女子道,可话没说完,就见应白莲做了个禁声的手势。 几人都是会意,一时间沉默起来。 唰! 下一刻,应白莲一甩袖,抛出银针。 速度如电。 树梢上,崔远眼瞳爆缩,完全没想到对方感知竟强悍至此。 他是施展了龟息术的,可以说刚才是将生机压到了最低,隔着这么远,他本来还觉得就是结婴初期也难发现自己。 不敢迟疑,身子瞬间掠起,向院外遁去。 院屋中。 瑾琴顺着应白莲的目光,瞟到崔远一闪即逝的身影。 “我去追!” 她赶忙起身道。 太师椅上,应白莲斜眼扫过那道黑影后,身子就微不可查地颤了颤。 “等等!”见瑾琴已经跃起身,她赶忙喝止道。 “不必去了。” “为什么,刚刚我们谈话的内容事关重大,绝不可泄露半句。”瑾琴急道。 “我自由考量。”应白莲淡淡道,说着,视线余光落向院落的阴影中。 崔远出了九毒门所在的院子,落在鹤颐楼的飞檐山。 脸色苍白。 知道可能会有人追来,但崔远也管不得那么多了,感觉盘膝坐下。 体内心法蓦然运转。 摊手摸向自己后脑勺处,那里阵阵刺痛传来,让他眉头紧锁。 银针已然没入其中。 细小的银针找不到针头,只能靠真气将之逼出。 崔远调动丹田中的真气,按照炼阳心法的行功路线,引导着冲向风府穴。 可进行未半,忽然头顶就有风声作响。 一股汹涌的真气乱流竟顺着自己天灵搅动而下。 “追来了吗?” 崔远呼吸一凝,只能强忍后脑勺上的阵痛,真气游走向右臂,向着袭来的真气乱流攻去。 沉闷的气爆声响起,几片琉璃瓦直接被炸的粉碎。 “咦!” 黑暗中,传来一道不敢置信的声音。 下一刻,崔远就见一道人影跃了上来。 此人并未加以掩盖相貌,只是简单披了件黑袍,抬头间,露出一张长脸和光秃秃的脑袋。 “梵若天王!”崔远眼神变换,没料到追来的竟是对方。 “圣主,提醒过你的,晚上别出门啊,你就是不听。”梵若天王阴鸷道。 脑中一阵晕眩感传来,崔远意识到事情不妙。 要是不被应白莲一记银针刺中,仗着现在感真中期的实力,他还有把握在对方手上逃生,可此时自己的状态,每耽误一秒,银针就嵌入越深,用不了多久就会直接破坏自己的中枢神经,到时候就真的玩完儿了。 赶紧运起身法,朝着慕旬羽居住之处遁去。 现在自己位置,也就离他最近,说不定才有一线生机。 “想逃!”梵若天王冷哼一声,握掌成拳,猛地挥出。 真气透过拳风,汹涌而出。 崔远疾驰中,扭身一掌祭出,试图抵挡。 可以运气真气,后脑处的银针又深入了几分,居然还有干扰之效,让他抽调真气的速度硬生生慢了半秒。 半秒时间,拳风就已袭来。 “噗!” 崔远手掌没了真气附着,直接发出骨裂之声。 猛地喷出口血雾,被狂猛的力道卷飞数十米,向着鹤熙楼跌落而下。 梵若天王跃起了身,追击而下。 崔远只觉得五脏似乎都要碎裂开了。 刚刚没有真气包裹,他算是直接用肉身抗下了一名入形中期强者的一击之力。 胸口气血翻涌,难以平复,尤其是后脑传来的剧痛,让他数次想要昏迷。 身体急速坠落,他却毫无力气再控制身躯。 足足三十几米的鹤颐楼,不用想,要是直接砸在地上,绝对是浑身骨头粉碎。 崔远濒临绝望。 就在这时,身躯却在半空猛地一轻,坠落的势头止住。 愕然间睁眼看去。 入目是一张洁白无瑕的俏脸,面罩寒霜。 余妙音一袭白衣赛雪,伸手间,拖住了他的肩膀。 “师姐!”崔远有些灰败的眸子里绽放出神芒。 “嗯。”余妙音轻抿檀口,低声应道。 两人慢慢落在了平地上。 崔远脚步不稳,险些直接栽倒,好在余妙音扶着,才堪堪稳住身形。 脑海越发昏沉,能感受到意识在逐渐远离肉身。 使出残存的最后一点力气,腾出还能活动的右手,一把将余妙音揽入怀中。 “再见你,真好!” 余妙音表情僵住,冰冷的脸上显出惊慌之色,怎么也没料到他会直接抱住自己。 呼吸急促,她慌忙间直接将崔远推开。 只是此时的崔远已然昏死过去,被他一推,身子便失去力道,向后坠去。 余妙音见状,意念一动,用真气将他拖住。 “余妙音!” 此时,梵若天王也落了下来,看到二人,脸色变了变。 “你该死!” 余妙音将脸转了过去,素白的脸上变得无比阴沉,看着梵若天王时,一抹浓重的杀机自眼底闪过。 第八十八章:早说了,我是魅族 梵若天王谨慎起点,刚刚在感受对方目光后,心中竟莫名颤栗了下。 犹记得在墓穴时的一幕幕。 对方修为根本不是自己能对付的。 眼中闪过一丝戾气,又有些不甘地看了眼不远处的崔远,一跃间,就准备遁逃。 余妙音没有理会他,只是信手一挥衣袖,像是驱赶蚊虫。 目光落在崔远苍白的面颊上,眼底闪现出几分焦急。 这时,升入半空中的梵若天王忽然就觉得四周空间变得凝滞起来,空气像是一张反光的镜面,荡起一圈涟漪。 他只觉得一股凉意猛地从脚底板直窜天灵,莫大的危机感袭来。 嘭!嘭!嘭! 镜子碎裂般的声音凭空响起,空气中荡起的涟漪里,无数棱角锋利的冰晶飞射而出,四面八方刺来。 梵若天王大惊失色,刚刚运气真气,在周身凝结出一层真气壁垒。 咔嚓~ 没坚持半秒,结界就传来不堪重负的声响,开始龟裂。 刺啦。 衣襟被划开小口。 数之不尽的细小冰晶在他身体上带出血痕,原本铜筋铁骨的身躯似乎成了软豆腐,被随意切割。 “嘶~”梵若天王倒吸凉气,咬紧牙关,被刺破皮肤处的血液竟开始冻结,让他身躯一点点麻木。 他爆呵一声,运转起全身真气抵御。 让他绝望的,四周空间好像被封死了,任凭他怎么冲撞也无法突破。 细小的冰晶在接触到他的身体后,又会像玻璃球般炸开,锋利成数小块,钻入皮骨。 虚空中,他的挣扎越发微弱,体内的血液失去流动。 他感受不到一点疼痛,但似乎能清晰地感受到死亡。 直到最后,眼中露出恐惧与绝望。 身体完全僵硬,落下百米虚空,砸落地面,身体瞬间炸裂成一块块破碎的冰块。 一代入形中期强者,竟被人霎时间就解决掉,就连半点惨叫也没能发出。 余妙音运转真气,缓缓托起了崔远的身体。 刚刚闹出了不小的动静,想必要不了多久就会有人赶来。 不敢迟疑,带着崔远向院落中飘飞而去。 ....... 待睁开双眼,崔远晃了晃沉重的脑袋。 窗缝里透出稀薄晨光。 眯了眯,爬起身。 体内并没什么不适传来,反而觉得活动间越发有力。 回想起昨晚发生的事,眉头不由紧皱。 在屋内打量了一圈,发现床边的桌案上多出了一枚丹瓶。 崔远将之拿起。 瓶身上被刻了一行小字。 “一直在,勿找,勿念。” 在瓷瓶上刻字却并未损坏的痕迹,足可见刻字人功力之高。 “师姐。”崔远呢喃道。 显然,她已经走了。 拧开丹瓶闻了闻。 是大绛云丹。 一流丹药,能安神培元,甚至对实力都有所提升,市面售价将近万金。 自己昨天后脑被银针刺入,现在大脑还有些昏昏沉沉,难怪师姐会留下这个。 心中有些感动。 “你有意不想见我吗。”崔远扯了扯唇角,哀叹一声。 重新盘坐在床榻上,将丹药服进口中,开始打坐修炼。 直到午后,才睁开眼,眸光中显出异彩。 已经有了要突破的感觉,应该不消几日,就可以晋入感真后期。 “圣主可在?” 屋外响起慕旬羽的声音。 崔远应声,简单了解了下,和他一起走出了院落。 此时一间雅阁内,坐满闵生教几位高层。 众人正商讨着事情,是关于梵若天王的。 今早在鹤熙楼下找到了他的碎尸,确认梵若天王已经死亡。 这事让众人觉得诡异,昨天几人就察觉到他不对劲,自然而然就联想到了崔远头上,觉得梵若天王死亡一事与崔远有关。 但只觉得可能有所关联,却并不认为梵若天王是被他所杀,堂堂入形怎么肯能死在感真手里,其中肯定另有隐情。 几人问起后,崔远决口否认,他当然能猜到这事是余妙音所谓。 态度坚决之下,几个天王也拿他没办法,只得作罢。 ....... 洪瑜钦把时间定在了下月初,届时将是蛮荒最冷的几天,苍山上的岩浆会受到一定影响,到时行动起来成功率会更高。 第五日。 “慢点吃。”崔远看着桌对面的少女,嘴角抽了抽。 此人名为阿酒,是当年在郁观城的以为故人。 “主人……” “叫公子便好,主人就不必了。” 阿酒喝光碗里的牛肉羹,擦了擦油腻的嘴角,这才抬起了头来。 她的面前已经摆了十几个空碗。 “你是怎么认出我的?”崔远看着她,神情复杂。 “早说了,我是魅族,只有你们人才用眼睛看事物。” 阿酒默默地舀着碗里的牛肉羹,她平日里是个极少说话的人,今天居然说了这么多,就连崔远也是头一次见。 水饱饭足,两人就离开了酒楼。 忽然,人声的嘈杂从前方隐隐传来,一路烟尘当道:“西城御军借行,闲杂人等避让!” 崔远扭头看去,一队铁甲兵正骑着高头大马在坊间的狭窄街市间冲撞着,躲避不急而被他们撞倒的平民和摊铺不计其数。 护城之军,严禁在街市奔走,这是郁观城的铁令,违者甚至是要严惩的。 怎么到了西城这里,就被当成耳旁风了? 皱了皱眉,崔远缓缓走过去,站在了道路的正中央,就立在那里一动不动,尽管再有几十米,不远处的那些铁甲兵就要冲到他的面前。 “闪避!闪避!” 为首的铁甲兵对着崔远大声地叫嚷着,可崔远就和完全没有听到一般,置若罔闻。 对方没有丝毫减速的意思,周围的人都吓呆在了原地,好像崔远被生生撞碎的场景就发生在眼前。 铁甲兵与崔远将要接触的前一刻,站在旁边的阿酒毫无征兆地动了,她一步踏出,连踢三脚,破空之声响起,前三匹铁甲马的颈部护甲居然被活活击碎。 阿酒旋即拔出佩刀,在第一匹马的颈项轻轻一划,然后抽身离开,血水喷溅间,铁甲马已经轰然倒地。 和马一起倒地的,还有为首的那个铁甲兵。 阿酒收刀,轻盈地落在了崔远的身后,那一滩血,轻盈地飞溅在崔远的脚边。 “它,该杀。”崔远盯着挣扎着站起来的铁甲兵,“而你,该死。” “你是谁?”为首的铁甲兵似乎看出了崔远来历不凡,拔出铁刃,遥遥指着崔远还有阿酒,后面的铁甲兵也纷纷下马,围住了主仆二人。 “郁观所属严禁兵马行坊间道,这条铁律,你们不清楚吗?”崔远没有回答铁甲兵的问题,而是反问道。 “这是我们西城的事,阁下的手未免伸的太长了吧。”铁甲兵首领冷声说道。 “西城,也是郁观的西城,军马,也是郁观的军马。”崔远从这些铁甲兵有恃无恐的表现,还有敢怒不敢言的平民百姓,知道这种事情已经不是一日两日。 “那就请阁下和我们走一趟吧。”铁甲兵首领握紧了手中的铁刃,一圈铁甲兵朝着崔远和阿酒缓缓逼了过来。 周围观望的平民立刻做鸟兽散,这个时候,谁继续留在这儿怕不是要被当同党处理。 虽然不曾有一个平民在崔远受难的时候站出来,不过崔远也不计较这些。 但是他们万万不可以动手,若是任由阿酒杀掉这几个铁甲兵,那可就不仅仅是滥杀无辜的问题了。 他们还将面临来自西城的围追堵截,即使西城不过是郁观仙域的一个再小不过的城池。 惹上了,那也是很麻烦的。 “好,我和你们走。”崔远权衡利弊,按住了肌肉紧绷的阿酒,说道。 那铁甲兵首领见崔远肯和他们走,不由得也是长舒了一口气。 他们的目的地是西城外的兵营,看样子,是有紧急情况发生,一般来说能劳动铁甲兵出动的,都不会是小事情。 崔远也正有去打探打探的意思。 走了大概一个时辰,他们一行人终于到达了位于西城郊外的兵营。铁甲兵首领让手下看住崔远和阿酒,自己进去向铁甲帅禀告。 铁甲帅,顾名思义就是铁甲兵的统帅,在郁观主城,铁甲帅甚至达到了入形期的修为。 西城的铁甲帅,自然是无法与主城相提并论,不过铁甲帅这个位置向来都是有德者居之,崔远估计自己待会儿要面见的这位铁甲帅,少说也会有感真前期的修为。 没过多久,之前进去的那名铁甲兵首领面色古怪地走了出来。 “雁帅请你们进去。”只撂下一句话,就和崔远擦肩而过。 崔远点点头,率先走进了军营中心区域,阿酒紧紧跟在后面。 西城的军营别具一格,在郁观主城的时候,崔远也曾见过主城的军营,向危行极为厌恶华而不实,所以主城的铁甲军营基本上只有黑色一个色调。 而面前的西城军营则截然不同,崔远甚至看到了……粉色的军帐? 而且看样子,那个粉色的军帐似乎还是铁甲帅的主帐…… 不仅如此,四周还有一圈紫色的军帐拱卫着正中央的粉色主帐,崔远不禁啧啧称奇。 “这铁甲帅帐怎么长的像个闺房?” “因为本帅就是女人。”话音刚落,从右侧不起眼位置的一间黑色军帐里走出来一个女人。 红衣红甲,长相妩媚。 原来这西城的铁甲帅居然是个女人。 崔远怔了一下,撇了撇嘴:“这么显眼的帅帐,你就不怕被偷袭?” 雁帅勾起了唇角:“所以,我从来都不住在那里。” “进来说话。”妖冶的女人一只手掀开了身后军帐的门帘,招呼崔远还有阿酒进去。 然而崔远却是站在原地,并没有动。 “怎么,不相信我?”雁帅转身抱臂,盯着崔远的眼睛,“西城的人都知道我雁雀儿非是什么良善之辈,但也不是吃人的虎狼。既然这么害怕我,那还到我的军营里做什么?” “很抱歉,首先我不是西城人。”崔远微微一笑,“其次,我还没必要害怕你。” 伸手悄悄在背后打了一个手势,崔远就走进了军帐,阿酒寸步不离,雁雀儿挑挑眉也走了进去,顺便放下门帘。 刚进门,十几名铁甲兵亲卫立刻将崔远和阿酒团团围住,这些亲卫全都是女子,修为大概徘徊在初境中期左右,其中也有几个达到后期的。 雁雀儿是最后进来的,恰好封住了军帐的门。 “我时间不多,给你们三句话的机会,证明自己不是细作。”雁雀儿略显玩味地看着崔远,她知道跟在他身后的阿酒实力不俗,不过也没怎么放在心上,这里是她的地盘,煮熟的鸭子还能飞了不成? 崔远就知道雁雀儿没安什么好心,不过有阿酒在,他有恃无恐。 “我相信你需要处理的军情,肯定比我是不是细作这件事更紧急。”崔远走了几步,大大咧咧地坐在了主位上,“如果你不着急,那咱们就这么耗着,反正你们也奈何不了我,但是耽误的军情,我概不负责。” 看在崔远优哉游哉的样子,雁雀儿心里倒是犯起了嘀咕。崔远说的没错,刚刚铁甲兵首领带来的消息确实需要她去马上处理。 这个滑头肯定早看穿了这些,这才不慌不忙。 “请他们去铁牢坐坐。”雁雀儿咬了咬牙,崔远是个气死人不偿命的性子,本来还想尽快解决崔远的问题,但是她等不起了。 短时间内是撬不到什么东西,雁雀儿只能先去处理军情。 “但是我可以帮你。”就在雁雀儿掀起门帘的时候,崔远忽然说道。 雁雀儿扭过头看着崔远:“看来,这才是你来到这儿的真正目的。” “就看你愿不愿意相信我了。” “我有必要在你身上下这个赌注吗?”雁雀儿的语气不善,崔远在三番五次挑战她的耐性。 “就凭你现在,十成功力用不出三成。”崔远神神秘秘地说道,嘴角噙着一丝诡异的笑容。 雁雀儿当即愣住了。 从看到这位铁甲帅的第一眼,崔远就瞧见了她天灵骨处郁结的寒气,寻常人若是被这等程度的阴寒之气缠上,早已经病魔贯体,非死即残。 亏得雁雀儿感真期的修为,才让她能够支撑到现在,但是也因此消磨了她大半的功力。 感真期的雁雀儿,如今的实力怕是只能发挥到初境中期而已。 “你是医者?” 雁雀儿转身又走了回来,阿酒直接挡在了她和崔远之间。 淡青色的瞳孔冷冷地看着她。 “我不是什么医者,我只是恰巧能治好你。”崔远站起身来,拍了拍阿酒的肩膀示意她站到自己身后。 第八十九章: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但是我出手的前提,是你得相信我。” 合上眼一声叹息,雁雀儿转身离开:“把他们关到铁牢。” 崔远摊了摊手,他也没打算雁雀儿立刻就相信自己,那样实在是太过于痴心妄想。 他一路走过来,整个军营都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感觉,崔远相信自己留在这里,绝对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被亲卫押到铁牢的路上,崔远看到了那个铁甲兵首领还有他的部下正赤膊受着军棍,应该是冲撞坊市的罪过,雁雀儿这个铁甲帅,似乎还不赖。 拐了几个弯,铁牢就到了。所谓的铁牢,实际上就是一间带有铁笼子的军帐,是临时关押俘虏用的。 “主人,雁雀儿撤走了半数亲卫。”阿酒附身在崔远的耳边轻声说道。 崔远向后仰倒,躺在地面,双手枕在后脑:“不急,我们等。”阿酒撩起了衣摆,坐在地上,将崔远的头挪到了她的腿上。 温软馨香,崔远很快就睡着了。 雁家扎根西城,是尘寰仙域闻鹰涧的嫡系,人丁稀少,香火不旺。雁雀儿的祖父和父亲,全都为了西城而战死,而到了雁雀儿这里,她的父亲只有一个孩子,那就是她。 为了雁家,她从父亲手中接下了铁甲帅的位子,但是碍于女子身份,难以服众,尽管多年苦心经营,自身实力也达到了感真期,仍然有很多铁甲兵心里对她是不信服的。 因为她没能解决饮血教的问题。 这是雁家三辈的心头之梗。 熟睡中的崔远忽然睁开了眼睛,他警惕地翻身而起,阿酒早已经将手按在了刀柄上。 军营里的气氛,不大对劲。 已是子时,四周安静得连蝉鸣声都听不见,由于铁笼的缘故他们也无法判断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时,门帘被刀尖挑起,不是铁甲兵的制式铁刃,反射的惨白月光格外清冷。 崔远站在铁笼中央,冷冷地盯着军帐的门帘。 一只手随后伸了进来,那是一只白的发青的手,指甲尖利。待手的主人完全进入军帐,一股恶臭便扑面而来,崔远不由得皱了皱眉。 来者皮肤苍白,双眼无神,看样子,不像是活人。 倒像是个尸奴。 而在尘寰仙域,崔远还真没有听说有什么势力会豢养尸奴,不过在尘寰仙域外的中洲,一个宗门的名字就呼之欲出。 炼尸宗。 只是炼尸宗实在是太过于诡秘,在尘寰域主府的古籍里也没有什么详细的记载。 尸奴是没有自主意识的,只会听从操控者的命令行动,在它眼里,崔远和道边的野狗没什么区别。 嘶吼一声,尸奴立刻朝着铁牢扑了过来,挥舞着手中的钢刀,向崔远劈去。 “铛!” 钢刀砍在了铁牢上,坚固的铁牢居然被尸奴这一刀生生劈出了一道裂缝。 崔远不禁有点意外,人在死后,灵魂散尽被炼成尸奴,丹田里是没有灵气的,生前的实力也只能被保留很小的一部分。 一刀斩出一道裂缝,看似没什么,但是这铁牢可是由玄铁铸成的,那么这个尸奴生前也应该是达到了感真期的修为。 这样一个实力强横的练气士,死后居然不得归于尘土,何其不幸。 崔远缓缓地摇了摇头。 阿酒怒喝一声,一掌击碎了尸奴方才斩击的位置,顿时,铁牢就崩碎开来,刀光闪过,那尸奴的颈项上已经多了一道口子。 诡异的是,没有任何血水从伤口流出,成为尸奴之后,属于人的死穴就已经不再是死穴了。 “阿酒,退下。”崔远忽然动了,右腿踏在地面之上,罡劲奔出,轻轻一掌拍在了尸奴的额头。 长生心法,落花掌。 这是崔远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亲自动手,初境前期的实力,他头一个选择修习的,就是长生心法中最低阶的一个掌诀。 手掌轻飘飘地印在尸奴的眉心,一朵小小的浅绿色的花瓣凭空绽放。 尸奴的身躯一震,就滞在了原地。 仔细看去,尸奴眉心蔓延了细细的碎纹,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绵绵落花掌,生生不绝劲。 崔远没有犹豫,迅速接上了第二掌。 如今崔远的肉身强度比从前不知要好上多少倍,两记落花掌即使不能击杀尸奴,却也足以令尸奴失去大半的战斗力。 阿酒前踏两步,迅速地将佩刀送进了尸奴的胸膛。 那尸奴连哼都没哼一声,就倒在地上绝了最后一点生机。一旦尸奴死亡,会一定程度上反噬操控尸奴的人。 “阿酒,我们去抓这个幕后黑手。”崔远掀开门帘,迈了出去,“偷家的人,都该死。” 军营里留守的铁甲兵只剩下很少一部分,大部分都被雁雀儿抽调了出去,而剩下的这一些被偷袭的人杀的几乎是一干二净。 雁雀儿本不应该犯下这么大的错误才对,不过崔远很快就意识到了雁雀儿留人的目的。 他和阿酒还在这儿。 这其实是一个两难的境地,如果雁雀儿的修为尚在巅峰,她自然不会有这么多的顾虑,但现在…… 阴影里仍然不时有惨叫声传来,崔远在军帐间快速地移动着,接近惨叫声传来的地方。 尸奴不可能只有一个,炼尸之人大多会大批量地集结出动,然后操控尸奴进行攻击,这是惯用伎俩。 虽然此时此刻铁甲兵的数量并不算多,但是想要全部吞掉,还是需要相当数量的尸奴的。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幕后之人着实好伎俩。 似乎是打定了雁雀儿修为受损的主意。 只是很不凑巧,如今军营里面的感真期强者,可不止雁雀儿一个。 阿酒早已经从另一半绕了过去,兵锋相交的声音,看来是已经和尸奴对上了,崔远加快脚步,轻身提气,直接冲进了阴影之中。 五六个尸奴围着阿酒,阿酒踏着燕返,周旋在实力不逊于初境后期的尸奴中间,占尽上风。 能炼就这么多初境巅峰的尸奴,看来这背后黑手的势力不容小觑。 横刀一扫,凭空一道光影绽开,划分为十字,巨大的冲击力将三个尸奴掀飞而去。 十字诀:铡。 崔远奔出,三记落花掌拍出,三个尸奴就又朝着阿酒的方向飞了过去,阿酒的眸底闪过了一丝血色。 纵刀而出,瞬间化为了三道虚影,三个尸奴的头颅便骨碌碌地落了地。尸奴的实力的确在初境后期,但是感真期和初境完全是两个概念,所以这些尸奴在阿酒的眼里,与躺在地上的尸体本就没什么区别。 躲过利爪,崔远抓住一只尸奴的两条手臂,提起膝盖朝着它的胸膛就顶了过去。 阿酒之前已经在尸奴的身上留下了不少刀伤,崔远听见了清脆的两声响,那尸奴的手臂就被卸了下来。 接上落花掌,准确地印在了尸奴的额头。 尸奴倒飞而出,撞毁了一座军帐,没了动静。 阿酒解决了最后了两个尸奴,收刀回到了崔远的身后。 “现在可以出来见一面了吗?”崔远向着四方的黑暗厉声喝道,“我不是铁甲军的人,我认为,我们可以聊聊……” “阁下不应该插手这件事。” 阴影深处缓缓走出一道人影,此人全身都笼罩在黑袍之中,身上若隐若现缭绕着丝丝黑气。 这是炼尸之人最明显的特征。 经常和尸奴打交道,这些人就连丹田之内都是充盈着死气。 在他的身后,还跟随着几个行动僵硬的尸奴。 “能问问你是做什么的吗?”崔远一屁股坐在了军帐的残骸上,拍了拍手上的灰。 黑衣人没有答话。 “不方便就算了。”崔远撇了撇嘴,“铁甲军的老家已经毁掉,这已经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了,既然你不想和我聊,那就走吧。” 阿酒站在一旁,手指擦在佩刀的锋刃上。 “阁下未免有些太过于目中无人了吧。”黑衣人的嗓音有些嘶哑,“这似乎并不是我走或留的问题。” “你尽管试试。” 崔远拈起一根草,叼在了嘴里:“我不知道雁雀儿到底被你们下了什么药,但是从你们下药的手段来看,我还真没必要担心什么。” 如果他们真的有十足的把握对付感真期的雁雀儿,就不至于用下药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即便这些人真的是丧心病狂,崔远也确信这个地界,出不了什么人物。 西城的整体实力和尘寰主城可谓是天差地别,在尘寰主城,十六岁就突破感真期的练气士比比皆是,看着不起眼的一个铁匠,都可能是感真期的修为。 感真期在尘寰主城附近不是什么稀罕事,就算是入形期,尘寰主城也有几十位之多。 相比而言这西城…… 根本就不值一提。 崔远猜的没错,他眼前的这位黑衣人修为的确还没有突破到感真期,处于初境圆满。 炼尸之人的本体一般都较为脆弱,他们操控的尸奴才是最棘手的。 “欺人太甚。”黑衣人冷哼一声,指挥着身后的几只尸奴朝着崔远和阿酒的方向冲了过来。 “这几只尸奴的实力都比之前的要强,阿酒,小心。”崔远低低地嘱咐了阿酒一句,纵身而起,向那名黑衣人扑了过去。 尸奴们被阿酒死死缠住,半刻都脱不开身,而黑衣人此刻身后还有两只尸奴,他快步向后退去,两只尸奴一左一右横在了黑衣人与崔远中间。 崔远不慌不忙地躲过了一只尸奴挥过来的剑,一记落花掌将另一只尸奴的利爪拍偏。 这两只尸奴的动作明显要快的多,看样子这些应该是黑衣人的真正家当。 小臂蓄势待发,一股罡劲在肌肉中涌动,崔远一拳击了出去,正好打在一只尸奴的面门之上。 尸奴向来以钢筋铁骨著称,寻常兵器都很难轻易伤到他们,更别说崔远的肉拳头了。 从手掌传来了酸麻感,崔远抽身闪过了正劈而下的一剑,他对尸奴的估计还不到位,这两只尸奴的实力,远远超过他的想象。 彼时,阿酒已然一刀斩碎一只尸奴,其余的尸奴更是无法近身。 “如果阁下愿意退一步,我绝不会伤害阁下。”黑衣人沉声说道。 崔远的目光转为凌厉。 他最忌讳的,就是自己的陈年旧账,那些年因为体质原因而不能突破初境所遭受的冷遇,崔远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长生心法,破而后立。 崔远咬破舌尖,指尖点染鲜血,挥指在胸膛之上连点七下。 一股浅绿色的火焰仿佛燃烧在崔远的眼底,他翻掌推在了一只尸奴的小腹处,劲道继而迸发,那尸奴倒退了几步才堪堪站定。 连绵不绝落花掌。 连续三记落花掌拍在了另一只尸奴的额头,生生将尸奴坚硬的头颅拍出了一道裂缝。 黑衣人没想到崔远居然会有如此之大的爆发力,不过是初境前期,竟然能硬抗两只相当于初境后期的尸奴。 但其实这也是崔远的极限了。 尸奴并没有受到根本性的伤害,摇摇晃晃依旧向着崔远冲来。 正紧张间,阿酒那边再次斩杀一只尸奴。 第二掌到最后的第七掌,所需要的福缘值已经递增到了一个惊人的数字。 大罗七杀的第七掌,刚烈无比,不伤人即伤己,据说全力一击的大罗七杀掌,曾经生生陨落了一位大罗金仙,而这也是大罗七杀掌名号的由来。 金光在崔远的右手掌心绽开,冥冥之中好像有神佛在低吟,像大罗七杀掌这种至阳法诀,对于尸奴的伤害是极为可观的。 黑衣人见状不妙,刚想要唤回自己的尸奴,然而崔远早已经一步踏出,一掌印在了落在后面那只尸奴的心口。 一个卍字纹凭空亮起,尸奴连挣扎都没能挣扎,就在黑衣人惊诧的表情中化为了齑粉。 这两只尸奴是他最为得意的作品,现在被崔远一掌拍碎了一只,黑衣人自然是怒不可遏,扬手抽出一柄匕首,直接向着崔远杀了过来。 崔远已经是强弩之末,大罗七杀掌的消耗远远超乎他的想象。 就在这时,阿酒怒喝一声,刀光萦然,尸奴握刀的手臂被尽数斩断,复又俯冲而来,挥动佩刀,黑衣人的匕首应声而碎。 阿酒的衣裙略有几处破损,和尸奴的周旋也耗费了她一些体力,她的胸口微微起伏着,银牙紧咬狠狠挥出了一刀。 一字诀:戕。 第九十章:赤子侯 黑衣人继续倒退着,抵挡的手臂被劲风割出了细小的伤口,身体无法控制地撞在树干上,摇落了一地的叶子。后面尸奴们这才追赶过来,崔远毫不犹豫地站在了阿酒的身后。 “开!” 双手合一,生机在不断蔓延,刚刚阿酒的及时救援令他得以喘息,手臂死死地握住了尸奴的利爪。 有一缕血顺着他的小臂流了下去。 崔远一脚踢开尸奴,阿酒回身连斩三刀,击退了尸奴的攻势。 主仆二人背对着背,剩下的尸奴纷纷围了过来。阿酒护住了崔远,手指在刀锋划过,她的鲜血就涂抹在了佩刀的刃上。 百字诀:陨杀! 只瞧见了漫天无数的刀影,数只尸奴在无尽锋锐之中,直接爆裂开来! 黑衣人大惊失色。 阿酒的实力远远超乎他的想象,全部尸奴被毁,对他来讲的反噬是极为严重的,尤其那两只本命尸奴。 那两只尸奴生前可是感真中期的强者,被炼化成为尸奴之后,实力有所减弱却也是无比强横。 凭借着这两只尸奴,他在饮血教中的地位仅次于那两个感真期的长老。 但是他赖以成名的尸奴却被崔远和阿酒主仆轻易地收拾掉了,他的心里如何不慌? 嗓子一甜,他强行忍住了那一口涌上来的鲜血,夺路而逃。 “我去追。”阿酒说道。 然而崔远却是一把拉住了她,摇了摇头:“穷寇莫追,鬼知道他还会不会留什么后手。” “我们先找一个地方调整,等雁雀儿回来。” 说完,崔远指了指雁雀儿的那个隐藏起来的帅帐:“那里。”雁雀儿既然把它当做自己的军帐,那么里面肯定不简单,说不定还会有暗室。 现在崔远的状态很不好,大罗七杀掌几乎透支了他全部的体力,这一次的确是他鲁莽了,战斗经验的缺乏,令他在临阵的时候相当吃亏。 阿酒搀扶着崔远,将他的大半重心都压在自己身上。 两人走到了雁雀儿的帅帐,掀开门帘,他们之前来过一次,那一次崔远并没有仔细观察这个军帐的内部构造。 他环视了一圈,军帐的陈列相当简洁,雁雀儿不是那种浮夸之人,这才是一个合格的铁甲帅应该做的事。 “阿酒,去检查一下这里有没有暗道。”崔远在雁雀儿的主位上坐了下去,调理着自己的气息。 直觉告诉他雁雀儿这一次的出兵很不简单,修为受损,在极度劣势的情况下她却依旧选择行动,说明事情已经严重到了一定地步。 原本的打算很可能是直接放弃军营,以防被趁着后方空虚偷袭,但是由于崔远主仆的缘故,雁雀儿明知不合适,还是留下了一部分的铁甲兵。 铁甲军之间有独特的联系方式,雁雀儿应该是怕崔远搞出什么幺蛾子,尽管九死一生,她还是让人以保护为名监视崔远。 不得不说,雁雀儿的决断足够,她完全不应该被女子之身的误解所牵绊。 “找到了。”阿酒将手放在了书案的一块浮雕上,催动内劲,只听得“轰隆隆”的声音,军帐角落缓缓打开了一道暗门。 崔远睁开了眼睛:“我们进去。” 黑衣人被放走了,没人知道还会不会有别的人出现在这里,这个暗室的出现无疑是帮了崔远大忙。 阿酒将崔远扶到了暗室,关上了暗室门。 这个暗室很狭窄,里面燃着北海鱼妖油脂做成的长明灯,虽然不是特别亮,却也能看清整个暗室的面貌。 崔远仔细观察着这间密室,四周摆放着楠木书架,然而书架上却并没有任何书籍,反而是摆放着些瓶瓶罐罐。 凑近了去看,崔远的鼻翼翕动着。 竟然是酒。 铁甲兵营是明令严禁饮酒的,除非是行军酒还有庆功酒。酒不仅仅是兵之大忌,更是练气士不宜靠近的东西。 当然,当年的酒仙彭异是个意外。 雁雀儿在暗室里储存这么多酒做什么? 书架上的酒崔远全都认得,毕竟他还保留着属于酒仙的记忆。尘寰名酒醉毋归、养气之酒石不转、化血药酒一枝梅……他还看到了标准的行军酒凯歌行。 忽然想到了雁雀儿的郁结寒气,崔远恍然大悟,酒是抗寒之物,对抗寒气绝佳,雁雀儿怕不是用这些酒进行修炼? 单靠酒性自然是无法治愈寒气郁结的,治标不治本,大概也就只能是维持一段时间,而且这个时间也会越来越短。 原本崔远对于治疗雁雀儿的病没有足够的信心,因为手边资源实在匮乏,但是现在有了这些酒,他便有十成的把握。 调配酒嘛,那可是他曾经的专长。 在彭异失传的《酒典》中记载过这样一种酒,相传有一个姬氏王侯,有着一颗仁爱之心,在为民请命失败后被贬到一个充满叛乱的地方,后来他励精图治,平叛成功,又被新皇召回皇城,册封为“赤子侯”,以纪念他的事迹。 可是后来,赤子侯开始逐渐沉迷于享乐,终因醉酒后滥杀无辜而被斩杀。 坊间有两句诗总结了他的一生:扶危济困终自误,不见当年赤子侯。 后世有人改良了赤子侯在世时候经常饮用的一种行军酒,命名为赤子侯,用来警醒世人。 这种酒早已失传多年,是彭异偶然间发现了记载残卷,这才得以让这种千年古酒重现于世。 赤子侯性炽,有刺激奇经八脉的功效,并循环周天,对于雁雀儿这种寒症,有着惊人奇效。 崔远很快便调整好了气息,着手调配赤子侯。 如果雁雀儿的寒症被治愈,这里所面临的一切都将被彻底逆转。 尽管崔远还不清楚雁雀儿那边发生了什么,不过提前做好准备,方能万无一失。 手指拂过酒瓶酒罐,崔远挑出了他需要的酒料,赤子侯的材料非常简单,它只需要采用四种酒液,难就难在了这四种酒液的搭配上。 现在这天下除了崔远,没人能做到这一点。 阿酒站在暗室的入口处,警惕地听着外面的动静,黑衣人这一走仿佛是石沉大海,再没有动静传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上方有脚步声传来,阿酒将手轻轻按在了佩刀柄上,但崔远却示意阿酒放松。 来人脚步指向明显,这个人,应该是雁雀儿本人。 不过雁雀儿没有打开暗室,片刻的宁静过后,就听得一声厉喝:“谁在里面!” 是雁雀儿的声音无疑。 暗室机关被动过,雁雀儿当然轻而易举就能发觉,崔远向阿酒使了个眼色,两人就走出了暗室。 见到是他们主仆二人,雁雀儿收起了铁刃,她身上的甲胄多出了几道剑痕,头发也显得有些凌乱,脸色更是阴郁得像是要滴出水来。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崔远耸了耸肩:“躲着呗。” 他一只手里拿着调制好的赤子侯,刻意地在雁雀儿眼前晃过。 “你动了我的酒。”雁雀儿咬牙切齿地说道。 崔远勾起了唇角:“不,我是在救你的命……” “救我的命?” 雁雀儿皱了皱秀气的眉,盯着崔远手中的赤子侯,眼神深邃。 “喝了这瓶赤子侯,我包你恢复到感真。只是,就看你有没有这个胆量喝下去了。” 没有接话,雁雀儿拿过了崔远手中的酒瓶。 崔远一眼便看出了她身上的问题,甚至还对症下了药,时间越来越紧迫,留给她犹豫的余地很少。 “那些恶心的东西是你解决的?” 崔远知道雁雀儿是指那些尸奴,点点头:“你本不应该留人在这儿的,你的人,厚葬吧。” “这个还不用你来指手画脚。”雁雀儿眸光微寒,她依旧不怎么相信崔远,“这么殷勤,说吧……你究竟想要在我这儿得到什么。” 崔远是不是饮血教的人,雁雀儿很难下结论,但是炼尸之人都是些缠着死气的短命鬼,崔远虽然瘦了些,弱了些,但能看得出来他修习的是正道功法。 是她轻视了这对主仆,而且崔远明知道她的修为受损,他那个女侍的实力更是深不可测,在这样占据优势的情况下崔远不仅没有丝毫异动,还帮铁甲军击杀了尸奴,已经能说明一些问题了。 不是一条足够隐忍的毒蛇,那就是别有所求的投机者。 一个人没有理由去毫无保留地帮助陌生人,如果说崔远没打着别的主意,雁雀儿根本就不信。 要是崔远值得合作,那就先捏住他的脉门,搞清楚他想得到什么,然后才好从长计议。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雁雀儿作为铁甲帅,她很明白这一点。 其实说实话,崔远还真没打算想从雁雀儿这里得到什么,但是既然雁雀儿都这么说了,那他也得上道啊。 “我想要……”崔远刻意卖了一个关子,“要是我帮你解决了这里的问题,你承诺我的就必须做到。” 雁雀儿微微颔首。 如果崔远真的解决了饮血教,那她在西城的价值就算是真正实现,而雁家三代人的夙愿也就彻底了结。 “我要你。” 眼见着雁雀儿的眼中似是要迸出怒火来,崔远急忙为自己这句表达有误的话解释:“你可千万别多想,我是看中了你的天赋,像你这样的感真强者,不应该被束缚在西城这狭窄的天地。” 崔远说的也确实是真话,雁雀儿的天赋稍逊阿酒,却也是超于常人,这般的练气天才,埋没在偏僻的西城未免太过于可惜。 雁雀儿收敛了自己的目光,可依旧是颇为不善,崔远刚刚的“挑逗”在西城已经属于登徒子行径。 “你先把赤子侯喝掉,抓紧恢复实力要紧,这件事我们以后再谈。”崔远没有办法,他知道再解释只能是越描越黑,只好暂时作罢。 见雁雀儿略有不甘,崔远又说道:“想要恢复到感真,你就必须相信我,我不会在酒里下料,我以练气士的前途发誓。” 这个誓言已经很重了,雁雀儿点了点头。 “我相信你。” 说完,雁雀儿打开了瓶塞,将里面的赤子侯一饮而尽。 “你怎么……”崔远来不及阻止,雁雀儿已然将赤子侯喝了个干干净净。 放下酒瓶,雁雀儿擦了擦嘴唇:“有什么问题吗?” 赤子侯性烈,通络奇经八脉,会使气息躁动,饮用时应宽松衣袍,注意调息,不然燥热难忍,严重的话甚至有可能气息暴动而亡。 雁雀儿身上还穿着铁甲帅的甲胄,这几十斤重的壳子捂着……那滋味可想而知。 果然,雁雀儿的脸颊泛起了红晕:“你给我喝的真的是赤子侯?” “阿酒!扶她进密室!”崔远无奈,直接向阿酒下了指令,阿酒上前一步打横抱起了雁雀儿,又钻进了密室。 雁雀儿只觉得自己体内一阵阵热流袭来,这种感觉奇异。 “卑鄙!” 再联系起崔远刚刚所说的“我要你”,雁雀儿一下子就暴跳如雷,只可惜她被阿酒死死禁锢在了怀里,动弹不得,喊叫声也因为阿酒的压制而几不可闻。 崔远紧随其后,下到了暗室里去。 “雁帅,你还好吧?”还是有几名附近的铁甲兵察觉到了异常,走进了雁雀儿的军帐,然而却没能看到雁雀儿的身影。 “走吧,应该是我们幻听了。” 既然没有看到雁雀儿,闻声而来的铁甲兵走了一圈就离开了,脚踩在暗室门上,发出了“咚咚”的沉闷声音。 雁雀儿为了绝对保密,并没有将暗室的存在告诉任何人,她心里这个后悔啊…… 傻兵蛋子,你们的头儿就在这儿啊! 阿酒将雁雀儿放在了主位上,在赤子侯的作用下,雁雀儿的行动力已经大为受限,她只能死死地盯着崔远,好看的眸子似乎能喷出火来。 “你动我一下!”雁雀儿这句话是咬碎在牙齿里挤出来的。 崔远也没时间和她废话,他没想到雁雀儿如此莽撞,居然就这么把赤子侯给喝了。 天灵郁结寒气,这可不是小问题,赤子侯的酒性在雁雀儿的体内乱窜,始终无法到达天灵处。 崔远引导着酒性,走过雁雀儿的脊梁。 雁雀儿紧咬牙关,一声不吭。 她也渐渐明白了崔远的目的,不由更加羞耻起来。 长这么大,还没被人这般欺辱过。 “你一定会后悔的!” 第九十一章:为守红衣枯白发 又连续三掌拍在了雁雀儿的天灵,雁雀儿终于无法忍耐,一声痛苦的呻吟,她只觉得一股热流瞬间涌上了她的天灵,那让她头痛不已的寒气,居然在瞬间被冲散! 霎时间,一股强横的气息在雁雀儿身上迸发而出,她散落的青丝无风自动,整个人的气势在节节攀升。 崔远长舒一口气,额头上也是流下了豆大的汗珠。 赤子侯太难控制,若不是他拥有着向寻的手法,还有彭异对这种酒的理解,雁雀儿今日怕是凶多吉少。 空气忽然寂静。 破风之声,崔远身上的鸡皮疙瘩顿时泛起,雁雀儿的刃尖距离他的咽喉,只有堪堪半指缝隙。 喉头猛然滚动了一下。 “今日之事,本帅记下了!” 崔远嘿嘿笑着,用手捏住雁雀儿的铁刃。 “别激动,别激动。” 雁雀儿盯着崔远许久,终究是冷哼一声,收刀入鞘。阿酒就抱臂倚靠在墙壁上,反正这个女人对自家主人没什么杀意,她便也懒得理会。 “给你一刻钟,一刻钟后,我要在校场上见到你。”雁雀儿拂袖离去,连她的甲胄都没有拿走。 崔远耸了耸肩,一旁的阿酒抿唇轻笑一声。 “你笑什么?”恶狠狠地朝着阿酒顶了一句,阿酒慢悠悠地起身,蹭着崔远的肩膀走了过去,完全无视。 也不知道雁雀儿叫他去校场是为了什么,不过崔远敢肯定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自己提出的条件雁雀儿并没有反驳,就说明这件事尚且还有余地。 所以说雁雀儿必然会在有限的时间内,竭力压榨自己的价值。 查看了冯虚宝卷中的福缘值,在兑换了突破初境还有大罗七杀掌的第一掌后,他还有185点福缘值,为了避免和黑衣人缠斗中的危险情况再次发生,崔远决定还是先把这些福缘值攒着,以备不时之需。 铁甲军的校场就在距离主帐的不远处,崔远和阿酒走到校场,此时校场空无一人,只有雁雀儿背对着他们,站在点将台上。 风猎猎而动,雁雀儿的红袍随风飘起。 “你们来了?” 听到崔远和阿酒的脚步声,雁雀儿缓缓转过身来,她指了指点将台上的木椅:“坐。” 崔远落座,而阿酒则习惯性地站在了他的身后。 “事到如今,该了解的情况也应该让你知道了。”雁雀儿靠在了椅背上,“我们要对付的势力叫作饮血教,如你所见,饮血教的教众可以自由操控尸奴,手段阴险毒辣,我父亲还有爷爷耗尽一生心血,都没能成功连根拔掉。” “饮血教……”崔远摩挲着自己的下巴,“饮血教……” 雁雀儿挑了挑眉:“你知道些内情?” “不知道。”崔远很果断摇了摇头,雁雀儿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不知道你听没听说说过炼尸宗。”崔远伸出了一根手指,“这个饮血教的手段,和炼尸宗何其相似。” “炼尸宗?”雁雀儿皱眉,“那是什么。” 来自偏远地区的雁雀儿的见识自然没有崔远这个世家子来的宽阔,炼尸宗是中洲的超级巨擘,没人清楚它的总舵到底在什么地方,这个宗门一向行事诡秘,最为显著的特征便是操控尸奴的能力。 “没听说过也没关系。”崔远轻咳一声,“你接着讲。” “强攻没有任何进展,所以我的下一步计划……”雁雀儿忽然抬起头看着崔远,唇角弯起了一丝诡异的弧度,“我需要潜入饮血教,而这个任务,还得麻烦你们主仆和我一起。” 原来雁雀儿出兵是去强攻饮血教。 不过这么愚蠢的硬碰硬,肯定是讨不到好的,难怪她的父辈纷纷折戟沉沙。 崔远颔首:“没问题,我们随时可以行动。” “我的探马打听到了一个消息。”雁雀儿的笑意更甚几分,“饮血教正在秘密掳走民间女子,应该是在筹备一个大计划。” 一股不好的预感在崔远的心头浮现。 “你该不会是想……” “嗯哼。”红衣的女人摆弄着戒指,并不看崔远,她知道崔远肯定不会拒绝。 “你别想让我扮成女的,不可能!”崔远斩钉截铁。 雁雀儿摊了摊手:“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要不然……就让你的小侍女单独和我一起。” 崔远立刻摇头,阿酒绝对不能交到这个女人手里,他可不放心。 两相权宜下,崔远咬牙切齿地答应了雁雀儿男扮女装的要求。 “我长得可不像女人,万一露馅了,别怪我。”崔远警告着雁雀儿。 “你以为我只会打打杀杀吗?”雁雀儿斜睨了崔远一眼,“你和我来。” 雁雀儿转身走进点将台的一间偏室,崔远狐疑地跟了进去,在那里,居然摆着一张梳妆台。 雁雀儿拉开木椅,朝着崔远努了努嘴,示意他坐下。崔远走过去,极不情愿地坐在了椅子上。 双手扶住了崔远的头,雁雀儿俯身在他耳边轻轻吹了一口气:“千万别乱动,我的手也没那么稳。” 拿起妆具,雁雀儿眯起眼,在崔远的脸上不停比划着:“虽然你长得不怎么样,不过这个身材倒是像个女人,嗯,很好……” 崔远干脆闭上了眼睛,不再管雁雀儿。 片刻后,偏室的门被打开,雁雀儿走了出来,阿酒盯着门口,半天也没看到崔远的影子。 就当她准备去看看怎么回事时,一个布衣布裙的“女人”慢慢走了出来,“女人”的拳头紧紧攥住,看样子马上就要对雁雀儿挥拳相向一般。 雁雀儿现在心情大好,打击报复了崔远一番后,她也算是出了一口气。 “我们即刻出发,妹妹……”雁雀儿朝着崔远眨了眨眼睛,眼底尽是笑意。 崔远一抚袍袖,转身就下了点将台。 “看来你家主子也不是个厚脸皮。”雁雀儿嗤笑一声,伸手在脸颊上一抹,刹那间就仿佛换了一个面孔。 阿酒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不需要易容,更不需要男扮女装,只是本色出演就好。 “我们走。”雁雀儿的新脸孔姿色普通,属于丢在大街上都不显眼的那种,阿酒倒是长相精致,不过她并不喜欢把一张人皮面具贴在脸上。 三人就以这样一个诡异的阵容,悄悄离开了铁甲军营,雁雀儿吩咐铁甲兵退入地堡,等待他们回来。 西城的地貌很糟糕,戈壁沙滩随处可见,也正因为如此,饮血教这种炼尸宗门才能更好生存,因为这种环境对于保存尸体大有好处。 他们要做的,就是前往饮血教经常出没的地方,然后装作民间农妇。 “你确定这样能奏效?” 崔远别扭地扯着身上的布裙,这裙子本来就很不合身,再加上这粗糙的布料,崔远顿时开始怀念起他的雁翎内甲还有金玉袍。 “我也不知道,不过这是能接近饮血教的唯一机会。”雁雀儿低声说道,她和阿酒都刻意压制了气息,感真期强者身上的天然气势可不是闹着玩的,明眼人一眼便可看出。 至于崔远…… 就没必要了。 崔远刚想要反驳几句,就听见雁雀儿忽然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嘘!” ———— 尸体都会在不到百年便化归尘土,成为天地的一部分,这是法则,是亘古不变的规律。 但却偏偏有这么一种存在,不奉从天道。他们死后,尸身长存,百年不腐。 藏尸海,便是这些存在死后的归宿。 宛如红色的海洋,灼烈的洪流里漂浮着一具具的尸首,在这炽烈的熔浆中甚至有些尸身还泛着如玉雕般的银辉。 那是生前处在世界巅顶的大妖,即使已死去万载,也依然栩栩如生。 大浪涌起,一波连着一波,一具又一具浮尸于是被卷上高空,又迅速急坠而下。 崔远身处岸边。 已是无路可退! 怀中余妙音的尸体已干瘪下去,身上无数道狰狞可怖的伤口,此刻已不再有血迹流出。 看着她,崔远只觉得心脏都似要被撕裂。 “你现在若是肯交出墨石,我等便可以当这一切从未发生。”一个个身披道袍之人伫立在崔远前方,为首一名白眉道人手持长剑淡淡开口,他是连山氏长老,连山邬。 “余丘氏是妖又如何,心有仙妖之别,方有仙妖之辩,若只因证道者留下的法训便作茧自缚,那便永远活在囚笼之中!”崔远仰起头,近乎嘶吼道。 “离经叛道!为了六百年轻就已经死了的人你便叛离翰川,若非你在魂生门中得了道主传承,我等早便将你镇杀在此!”白眉道人斥喝。 “好一个冠冕堂皇!当年,你们连山氏害怕余丘彦功高盖主,至其无辜枉死,这般不够,还要斩草除根,整个余丘鸡犬不留,看看你们一个个的嘴脸,真是让人生厌。”崔远双眼血红,怒视前方众人。 连山氏长老连山邬、玉袖宫始祖孙绾君、万剑门门主王滁、鬼影门门主查文曜、池云道观观主缪靖易....... 一共三名结婴,三十二位入形圆满。 一眼扫过,所有人的面孔,都被他深深印入脑海,冲天的怨恨与杀意在眼中弥漫, “你得到道主的传承,那便是未来的魂生门道主。是妖就当杀,为了整个翰川,我连山氏心无愧!”连山邬右手手持三寸长剑,左手负于身后,一副仙风道骨之姿。 “好一个我心无愧啊!”崔远惨笑,将目光重新落回了怀中女子身上,对这群道貌岸然之辈已是彻底绝望。 崔远目中恢复了温柔的神色,取下女子一缕青丝,又从自己发端削下一抹长发,慢慢将之缠绕在一起。 “妙音,从今天起,你我结发为夫妻,永不分离!”他将系在一起的长发分别缠着自己和余妙音的腕上。 崔远深深吸了口气,摧动长剑刺向了自己的气海。 连山邬像是意识到了崔远的目的,脸上露出惊恐的神采,就欲上前阻止:“崔远,你就算将道主命格给她,她也不会死而复生!” “都别过来,否则我便引爆命格,让你翰川,永无道主!”崔远头也没抬,只是静静看着余妙音苍白的面颊。 连山邬止步,只是此时目光再落在崔远身上时,已杀意涌动。 长剑洞穿崔远气海,只见一抹灿如星辰的光团飞了出来,慢慢钻进女子体内。 奇迹发生,只见江水身上的伤口竟飞速愈合,原本干瘪不堪的身体也迅速丰盈起来,苍白的面颊再现惊艳之姿。 “真好!”崔远露出了笑容,但余妙音恢复生机的同时,他自己那披散的长发却刹时枯败,变成一头的死灰之色。 崔远重新抬起头,目光扫过,似要记住站于身前所有人的面容。 “连山氏、孙家、洪家、万剑门、鬼影门、池云道观、练尸宗、你,你们,杀我妻子,若予来生,我崔远,定要与你们整个翰川为她陪葬!” 惨笑声响彻九霄,直彻云海,天穹上落下滚滚岩浆,流入葬尸海内,像是在为他哭泣。 对视上崔远那张狰狞可怖的脸,在场众人皆是忍不住身体颤了颤,有种莫名的恐惧从心底涌现。 “我们可以好好谈谈.......”孙绾君砸了砸嘴,声音软了几分。 “谈?好啊。”崔远露出讥诮地笑容,凝气化形,在手中聚齐一把无形小剑,猛地割开自己手腕。 探手,冲中取出一枚墨玉色晶石。 晶石妖冶,散发着灼灼光晕。 此物一出,在场所有人呼吸都变得有些粗重,看着晶石,眼睛一眨不眨。 “看来你们都很想要。”崔远扫过众人,嘴角牵动,有些嘲弄地笑道。 “别!”孙绾君大喊一声,意识到他可能会做些什么,整个人身躯都轻轻颤了颤,眼瞳所放射的光彩充满恐惧。 可话音未落,就见崔远握着晶石的手缓缓抬起,猛地就先后方的葬尸海掷去。 “你疯了!”在场所有都是在同一刻惊呼出声,不少强者眼瞳充血之下,更是直接提着兵刃就朝李冉攻杀而来。 崔远完全不予理亏。 带着无尽的仇恨,看了眼这天地间,哂笑几声,抱着女子,向着藏尸海方向一跃而起…… 第九十二章:寒生梦醒少年时 “恭喜东君,是个公子!”接生婆尖细的声音传出。 “太好了!太好了!我苏天云年过半百,还能得子,万幸!万幸啊!”中年人的面上已是老泪纵横,激动不已。 “快快!把儿子给我,我要亲自带他去立宗族碑!”中年人看着屋内,急不可耐地催促。 “东君您自己进来吧!有点奇怪,小公子竟不哭也不闹的。”屋内传出声音。 苏天云听着,顿时慌了,大步向屋内迈去。 屋中,床上躺着一名端庄的妇人,她脸色有些憔悴,还有留有几滴汗珠,此时已沉沉睡去。 床旁有两名丫鬟和一名老妪,老妪手中抱着刚出生的婴儿。 崔远的意识渐渐恢复,但不知怎得竟睁不开双眼。 就在这时,一个中年人的声音传来:“这……就是我的儿子!” 听到这声音,崔远顿时感觉如同晴天霹雳,无名的悲意汹涌而起。 父亲,这是父亲的声音…… 这是在做梦吗? “哭了,总算是哭了!”老妪惊喜道。 苏天云接过婴儿,发出爽朗的笑声,他看看怀中的婴儿,再看看熟睡的妻子,便是心中温暖。 崔远努力地想要睁开眼,看看那张熟悉的面孔,只害怕下一刻便会梦醒。 正所谓父子连心,苏天云似有所感,忽然叹息一声:“这孩子生于这般大灾大劫的时代,也不知是福是祸。” “东皇大人放心吧!小公子吉人自有天相,老皇主在天有灵也会保佑他的。”一个丫鬟笑着开口道。 “愿身于劫难,活于劫难,我儿,就叫崔远吧!”苏天云这才又露出了笑意。 “檀儿,你吩咐下去,我苏氏部族设宴七天,我现在要去为我儿崔远立下长生碑!”说着,苏天云便抱着婴儿向外走去。 …… 天已入夜,东君氏却是灯火通明。此时偌大的广场上摆满长桌,美酒佳肴,风生谈笑,一时间热闹不已。 居中的长桌坐得皆是东皇氏的嫡系,苏天云和一名美妇人坐在最前端。 此时美妇正逗弄着怀中的婴儿,满眼的慈爱,脸上的笑意至始至终都没消失过。 崔远感受到母亲身上的温暖,小脸上也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笑容,他多希望这一切不是虚幻泡影。 这时,席上一名剑眉星目的中年人站了起来,笑着向美妇走去:“哈哈,我得好好抱抱玩的侄儿!” 听到这个声音,崔远心中一紧,滔天恨意涌现。这中年人是自己二叔,名苏锦川,此人极善隐忍,野心勃勃,为了能坐上东君的位置,在崔远三岁那年,便派人偷偷掳走自己,直接将那时的崔远抛下山崖,若非被自己师父所救,恐怕当时就已夭折。 那件事发生后,自己父亲急得直接口吐鲜血,母亲更是担忧之下昏迷,留下隐疾,在自己十七岁认祖归宗时,母亲原本乌黑的长发便已花白。 父亲被他遣人多次暗杀,断去一臂。 崔远对这个二叔的仇恨即使相隔两世,也依然不息。 而此时的父母对这个野心勃勃的二叔却是毫无戒心,母亲更是亲柔地将崔远递了多去。 崔远被苏锦川抱着,顿时剧烈挣扎起来,众人见状都慌了神,崔远的母亲更是不顾形象地一把将崔远夺了过来。 苏锦川经此却毫无尴尬之色,而是露出笑脸:“这孩子这么小就如此依恋母亲。” 苏母怜爱地亲哄着崔远,笑道:“让二弟见笑了。” 苏锦川无所谓地摆摆手,看向苏父,流露出推心置腹地模样道:“大哥,你晚年得子,弟弟是真为你高兴,但兄长你虽贵为我氏族东君,能庇护侄儿一时,却不能庇护他一世,我认为兄长应乘此族人皆至的机会,让命师为侄儿推演命格,集全族之力,为侄儿开启修行大道。” 崔远听罢,心中冷笑。自己父亲性格率直,不善猜疑,崔远确是对这个二叔打得什么算盘一清二楚。自己的出生可谓是让苏锦川极为恼怒的一件事,因为按苏氏部族的传统,长子继承父业是惯例,但对掌权东君这个位置而言却不竟然,若崔远不能修行,将来族人肯定不会拥护他上位,苏锦川便无需顾忌,但怕就怕在崔远若果资质绝佳,那他觊觎的东君之位便就成了空谈,所以足可见苏锦川会说出这番话的用意。 苏天云沉思,觉得很是有理,便开口道:“包弟所言极是,来人,速传命师。” 话音刚落,一名身披兽袍,身材佝偻的老者便走了出来,朗声道:“愿为小公子推演命格!” 按照历史的走向,崔远知晓,命师推测出的结果应该是五星曜日的命格,可通天成圣。记得这个消息传出后,整个东皇部落都为之震动,四方氏族皆前来祝贺,东君氏也因此在东皇部落的地位拔升,苏锦川也因此产生忌惮,才会在崔远三岁那年掳走他。 正想时,老者已伸出手,枯槁的食指刹时变为赤金色,在空中飞速划刻,一个个繁奥的道文被铭刻在虚空之中,那些道文撒出金辉,瞬间连通了崔远的身体。 苏父苏母都紧张地攥紧双拳,头上甚至都有汗水泌出。 时间缓缓流逝,一道道目光都落在崔远身上。 那些道文越来越多,将崔远包裹其中,老者的脸色也逐渐苍白下去。 “我来助老师一臂之力。”这时一个青年走出,来到了老者旁边,也开始在虚空中刻画起来。 苏天云双手攥地骨节都开始“噼啪”作响,身体微微颤抖,足可见其有多紧张。 族人们的目中也都出现了狐疑之色,着实没听说过哪个婴儿推演命格要这么长时间的。 就在这时,那些道文的光辉逐渐汇集向崔远的气海…… 这时,虚空中似有一双无形大手,轻轻一抹,那原本璀璨的道文刹时烟消云散。 “怎么会这样?”所有人都惊咦出声。 “哎!和古籍中记载的情况一模一样,恐怕小公子是道弃之体。”那老者露出哀惋的神色。 “什么!” 不仅是苏父苏母难以置信,就连崔远自己也出乎意料,道弃之体他们自然知道意味着什么,命格无光,天道唾弃,修行无望…… 崔远心头巨颤,难道这一切不是梦?若不是梦的话,自己在藏尸海时将命格给了自己妻子月裳,会是如今的情况就显得合情合理了。 恍惚间,崔远竟睁开了双眼,看见父母惋惜而怜爱的神色,看到族人们失望的表情,这一切的一切都如此真实。 自……自己真的重生了?重回人界? 崔远心中震撼之时,就听到苏天云果决的声音:“不管刧儿能否修行,他始终是我苏天云之子,只要我还在世一天,就不会让人伤他一根汗毛!” 又是一年小寒时节,积雪未化,飘雪不止。荒原天地之间全是一片素白的景象。 少年伫立雪中,怔怔出神,脸上稚气未脱,但流露出的神情却像是历尽沧桑的苦行者。 “道之大且出于天,天不变道亦不变。虽然我如今命格暗淡,但凭前世对道的感悟,修行也未尝不可能,但可惜……”少年轻叹,极目远眺西方,像是在追思某人。 这时,一名十来岁大的女孩儿小跑了过来。她将手中的大袄披在了少年身上,语气颇有些哀怨地说道:“公子,天寒地冻的,还是早些回去吧,不然夫人知道后又该担忧了。” “凤竹,没事的,你先回去,我一会就走。”少年笑了笑,轻轻揉了揉女孩的脑袋。 凤竹撅起嘴来,赶忙退开几步,佯怒道:“公子真奇怪,怎么老喜欢摸我头。” 崔远一怔,他两世为人,对待这样的小丫头自然而然地就会用上前世年长者的姿态,抚摸她的脑袋也是出于宠溺,竟没注意如今自己只是少年之身。 “好了,先回去吧,告诉母亲我随后就来。”崔远摆了摆手。 “哦……”小丫鬟有些不满地咕哝一声,只得悻悻离开。 雪花纷飞,染白了崔远的长发。一晃便是九年时光,对于修者而言,九年不过弹指一瞬间。 “既然我心中已无道,那便破而修妖好了。”崔远神情迷离,“月裳,等我处理完这里的事就来找你!” 少年脸上已被冻的通红,但他本人却像是毫无所查,出神良久,他才回过身,向着苏氏部族走去。 忽得,崔远似有所感,沉眉站定,语气冰寒地低语:“苏锦川,你终于按捺不住了吗!” 他在刚才细微中捕捉到了一丝凝滞感,似这片空间的气流被刹时抽走了一部分。 以他前世经历无数生杀的警觉,崔远便能知道有一名炼神还虚境界的强者隐匿虚空中从这里路过,显然来者不善,而且还是向着苏氏部族方向去的。 “父亲!”崔远猜到很可能是苏锦川派来暗杀父亲的人,不由有些担忧,急忙朝部族跑去。 路面的积雪约莫有两寸来厚,刚好没过了崔远的脚踝,用尽全速飞奔,他也依然跑不快,不由有些恼怒:“该死,这身体太弱小了!” 足足用了十几分钟,前方才出现了屋舍的影子。 也就在这时,空间出现了明显的窒塞感,显然是隐匿者的状况很不稳定。 崔远站定,露出冷笑,他知道这位炼神还虚的强者估计被自己父亲重伤了。 崔远飞速从身上取出一只宝光闪闪的金簪,用其在虚空中不停滑动,便见有一个个道文浮现,道文中似有道韵流转,随着不断刻出,这方空间都有大道法则流转。 空间刹那间凝固,一个黑袍身影在前方二十几米处浮现,像是撞上了结界,他猛地喷出一口鲜血,难以置信地看向了崔远。 “命师?!”那黑衣蒙面的人惊呼出声,转瞬之间便眼露杀机,握剑向崔远杀来。 崔远却丝毫不见慌张的神色,甚至脚步也没挪动一下,他察觉到自己后方有一股磅礴的气息迎来。 就在黑袍人一剑刺向崔远胸膛时,一抹银茫掠过,击在剑身。 黑袍人直接被这股大力震飞出十米远,口中又是鲜血连喷。 崔远身后三道人影浮现,是苏天云和两名老者。 “多谢两位长老出手!”崔远向两名老者微微抱拳。 两名老者摆摆手,连正眼也没抬,便向黑袍人杀去。 “刧儿,你没事吧?”苏天云赶忙来到崔远身边,很是担忧。 崔远看向苏天云,忽然眉头就皱了起来:“父亲,你受伤了!” 苏天云的右肩上有一道明显的血痕,只是他本人却毫不在意,出声安慰道:“皮外伤,不打紧。” “苏锦川,看来我是该对你动手了!”崔远攥紧拳头,心中暗道。 在这时,黑衣人已被一名老者砍下一臂,他见事不妙,竟摧动真气,用仅余的一掌击在自己面门,刹时他的脸上便是血肉崩烂,惨不忍睹。 苏天云见状赶忙用手捂住了崔远的眼睛,生怕他看到这血腥的一幕。 “大长老,人死了,这杀手是什么人,竟如此决绝!” “不知,他自毁容貌,显然不想给我们留一点线索啊……” 正说时,远方忽然有狂风呼啸而过,又是一道身影疾驰了过来。 “大哥,听说你被刺杀,没事吧?” 崔远听到这关切的声音却是心中反感,感觉真是有些猫哭耗子的虚假味道。 “不碍事的。”苏天云对来人笑了笑。 “大哥既已受伤,我愿意明天代大哥向燕氏部送去救济粮。”苏锦川开口。 “小伤而已,包弟无需挂念。”苏天云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其安心。 苏锦川却是露出了自责的神色道:“自从大哥坐上东君这个位置后,弟弟就没从未帮到过你,实在感觉过意不去。” 苏天云闻言,极是感动,出言道:“既然如此,那就劳烦包弟了,这件事你去做我也放心。” 见自己父亲答应下来,崔远心中咔噔一下,意识到事情不妙,显然这个二叔无缘无故主动请缨,定然是有所图谋。 崔远微一思索就猜到问题所在。今年寒冬来得格外的早,燕氏部族那边今年又粮食欠收,所以只能求助临近的苏氏。像这样结好燕氏的事情要是被苏锦川抢去,到时候再借此机会拉拢燕氏的湘君,有了燕氏这股强大的支持者,苏锦川若想将自己父亲取而代之便就顺理成章了。 第九十三章:行将就木又少年 虽说如今的苏氏貌似平静,但实则暗流涌动,自己父亲不知,但崔远却是一清二楚,如今的苏锦川估计已经拉拢了族内近半的长老。 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如若让苏锦川将这事办成,那父亲的处境恐怕就堪忧了。想到此,他拉了拉苏锦川的衣袖,瞪着大眼,装出一副希冀之色道:“二叔,我想同你一起去燕氏。” 苏锦川也是装出慈祥的神情道:“侄儿,叔父是去办要事的。” 一旁的苏父却是哈哈笑了起来,打趣道:“刧儿,你是想去找你姬雪姐了吧!” 崔远一时语塞,大是无奈。这个燕姬雪是燕氏湘君的三女儿,如今的燕氏湘君,实则是个无权的首领,权利都被庶出的哥哥架空。因为按东皇部落的传统,只能嫡子继成首领的位置,所以湘君那位庶出的哥哥也不敢公然夺位,正是因为如此,燕氏湘君想要夺回权柄,迫不得已向自己父亲提出联姻,想要得到自己父亲的扶持,将自己的三女儿许给不能修行的崔远,以求结得两姓只好,但没想到自己父亲鬼使神差的就答应了这门亲事。 崔远无奈,只得干笑着点点头,以示默认了苏天云的说法。苏父却笑得更是欢快了:“运送济粮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包弟你就带上刧儿吧,有你护佑,我便不担忧他的安危了。” 苏锦川只得陪笑,想着一个孩子跟随也不会影响自己计划,便不推辞,以免引得不快。 四人没做停留,很快回到苏氏部族。 远远的,便听到嘈杂的声音,一行人慢慢走近,只见广场上竟围满了一群十来岁大的少年。 被众人簇拥的道台上,一个鼻直口方,面如刀削的少年正在练拳,周身被一层金光包裹,动作疾如游龙,纷纷扬扬的雪花被他的拳风震散,竟没有一片能落在他身上。 “天呐!长风公子竟然修炼到了炼精化气的境界了。” “真是少年天才,十四岁就修到炼精化气,快比得上当年的老皇主了。” 四周全是称赞之声,连苏天云看了也是喊了一声:“好!” “长风如此资质,包弟真是后继有人了,此乃我苏氏部族大兴之昭!”苏天云忍不住赞道。 “哈哈,犬子性格太过顽劣,就这点微末计量了!”苏锦川虽是这样说,但一张老脸上却已是盈满笑意。 拳收,苏长风深吸口气,脸上也浮现出微笑。 “长风公子你是如何那么快就修到炼精化气境界的呀?” 四周传来各种各样的恭维声。 台上的苏长风露出谦和的笑意:“相比起当年的祖爷爷,我还相差太远。” “真是心怀远大,年纪轻轻就把目标放在与老皇主齐平的位置。” 四周又是好一番恭维的言语。 这时,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眼中满是小星星,崇拜地道:“长风哥哥,我听阿爹经常和其他伯伯论道,你那么厉害,可不可以告诉我道是什么啊?” 众人闻听此言,皆是哈哈大笑。 苏长风也是笑容不减,回答道:“苓箫妹妹,道是筑基境界以上强者的专利,我们才仅是练气境界,大道对于我们来说还太遥远。” “那就是不知道呗!”女孩儿撅起嘴,显然有些失望。 苏长风却是不经意地道:“我虽只是练气境,但十年苦修,还是有所体悟的。” “什么?长风公子居然能体悟天道。” 一时间,人群又是一阵骚动。 苏长风缓缓开口,下方的声音才逐渐小了下去:“我以为修真即是修道。” 他淡淡一笑,清了清嗓子才继续说道:”你们看着雪花,能遮天蔽日,但却也是出于道,我们修炼之真气,也源于道。所以我知天命,服天法,借道以用之,此既为修真!” 他一番话说地大气磅礴,一众少年虽不解其意,但感受他话中的气势就为之折服。 那两位长老听得猛然目露金光,抚着胡须频频点头,看向苏长风时已满眼的赞赏,似是欣赏一块璞玉。 “小小年纪就可初窥一丝大道真意,善才啊!”苏天云叹道。 崔远确是露出苦笑,想到那句“知天命,服天法”顿时不由自主地摇头轻叹。 这一幕恰巧被苏长风看到,他皱了皱眉,望向崔远,惊咦开口:“崔远堂弟难道有异议?” 这时,场上之人才注意到崔远,一双双狐疑地目光扫了过来。 “哈哈,长风大哥真会开玩笑,谁不知道小公子命格暗淡,不能修行,又哪能领会天地大道呢!”这时,场中一个尖嘴猴腮的少年笑了起来,肆无忌惮。 他旁边的少年赶忙扯了扯他的衣袖,微使眼色,那尖嘴猴腮的少年这才注意到崔远身后的苏天云,顿时便低下头不敢做声。 崔远却是淡然地笑了笑,他两世阅历总计将近五甲子之久,倒也不会和一群十多岁的少年来个什么义气之争。 蓦地,一双苍劲有力的大手握住了他,崔远有所察觉,回头一看,正是父亲。 此时的苏天云眉头蹙起,显然很是不悦,自己儿子不能修行本就是他此生最大的隐痛,如今只想让崔远在自己庇佑下平平凡凡,幸福安定的过完此生,但奈何总有闲言碎语传入自己耳中,他虽心中不快,却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如今有人当着崔远和自己的面说出这番话,让他不由心生寒意。 看到苏天云的神情,崔远心中叹了口气,很是不忍,冲他笑了笑,示意父亲心安。 紧接着崔远迈出一步,颇有些玩味的看向苏长风。 苏长风感受到他的目光后,顿时有种不适之感,因为那种眼神像是长辈在看后生一样。 “我觉得堂兄所言,皆错!” 崔远上前一步,言语一出,顿时全场哗然,一众少年用怪异的目光看向崔远,像是才认识他,众人都知道崔远不能修行,有不少人认为他是恼羞之言,都开始强忍笑意,但出于苏天云的原因都是竭力克制着。 苏长风目光冷冽了起来,他和苏锦川是一个性格,虽外表和善,但实则性格阴冷,自己观点被崔远这个不能修行之人否定,他顿时感到颜面有损。 “堂弟怕不是在说笑!”他冷笑一声,完全不顾及苏天云的感受。 “长风,休要胡闹!”苏锦川口中训斥,但哪见一丝要阻止的意思。他心中大喜,这显然是个机会,自己这个大哥将近晚年才辛得一子,足可见崔远对苏天云的重要性,一但苏天云干出对后辈出手这样的事,必然就会引得一些族人的离心离德,留下个心胸狭隘的名声。 苏长风看到自己父亲的这般作态,顿时会意,看向崔远的表情越发鄙夷。 此时,崔远感觉父亲握着自己的手明显用力了几分,他能感受到父亲在隐隐克制。 崔远不再犹豫,眼神一变,顿时一种渊亭岳峙的气概流露而出。 “道是万物运行的轨迹,与其如你所言万物皆源于道,不如说因万物才衍生了大道。”他的声音不大,但却清晰的传入众人耳中,使人感觉他的话中有奇异的韵律,仿佛这便是大道至理,“万物道生,道之大第一曰生,制天命而用之,此之谓修真!” 语毕,众人无声。 这时,一个突兀的声音响起。 苏长风大笑不止,充满嘲弄地道:“荒谬!若按你所说,众生皆凌驾于大道之上,岂不是人人皆可霞举飞升,与东皇并驾齐驱?” 众人都是倒吸一口冷气,因为苏长风这句话说得着实阴毒。仙界东皇是整个东皇部落的图腾,是东皇部所有氏族的信仰,苏长风这般说辞,显然是暗喻崔远将众生与东皇置于同一高度,有亵渎神灵之嫌。 但就在这时,场中忽然有一道金茫炸然而起,众人皆是吃惊,望了过去。 只见一名老者盘坐在了地上,周身有法则波动,他口中还低低念叨着:“道之大第一曰生,道之大第一曰生……” “天哪!三长老这是要突破到筑基中期了。”有人惊呼了起来。 一时间四野皆惊,很多族人看见这团耀眼的金茫都赶了过来,很快这片广场上就围满了人。 苏天云也顿时傻了,前后剧烈的反差一时让他回不过神来。 “这,这是怎么回事?”苏长风瞠目结舌。 “似……似乎是悟道了……”那个尖嘴猴腮的少年结巴道。 只见老者周身缠绕的金光中似有仙鹤齐名,法则流转,一株禾苗慢慢生长、成熟、衰败、重归大地、再生长……周而复始。 随着一声银瓶破碎般的声响,这些幻想竞皆消散。 老者双目开合,更显神光焕发。 “恭贺三长老突破境界!”苏天云这才反应过来,开口道。 那老者并未言语,只是一双锐利如鹰的双目盯在了崔远身上。 随着老者目光的投来,四周无数的目光也都汇集在了崔远身上。 “你那番话是听何人所说?”老者终于低声开口。 崔远淡然地笑了笑,正欲开口,忽然间脸色巨变,感受到自己气海位置有一股道韵生成,但无命格的镇压,这些道光开始左突右撞,一时浑身经脉似要炸开。 “噗!”一口暗红的鲜血喷了出来。 “刧儿!”苏天云见状大惊失色,他正欲去拉起崔远,便见崔远头一歪栽倒在地。 “来人呐!快传医!”苏天云抱起崔远,神色惊慌,大吼道。 那老者蹙起了眉,走了过来:“让我看看。” 说着他探出右手,按在了崔远腹间,探出一丝真气。 可真气刚一探入,他就如同触电般噔噔退开。 “不,传命师,他气海有问题!”老者眉头不展,开口道。 不多时,当年那位为崔远推演命格的老朽便被人带来。 他也是如三长老一般向崔远体内注入真气,可不出所料的也被弹开。 老命师脸色也很是不好看,沉吟良久才开口道:“我还需要几位命师协助。” “快!把族内的命师都传来!”苏天云赶忙大喊。 随着苏天云喊话,很快就有人下去,又等待十几分钟,晕厥的崔远身边已多了十几人。 这些人皆未犹豫,在空中刻画起道文,很快崔远周身已是道文密布,光辉撒下,他的身体变得通透异常。 所有人都看向了崔远气海位置,那里迷雾笼罩。 十多位命师越发快速的刻画,道文光辉更加璀璨,与此同时,崔远气海的迷雾也消散起来。 待迷雾散尽,众人才停下动作,定睛瞧去。 “这……这……”老命师惊得说不出话来。 只见崔远气海内空洞异常,一片死寂,像是混沌未开。 老命师瞪大眼,这哪里是他当年说的命格暗淡,崔远气海中根本就没有命格存在。 “老命师,到底怎么回事?”苏天云慌忙问道。 “刧公子命格缺失,这种情况我闻所未闻!”老命师露出哀色。 闻言,苏天云身体一颤,险些没站稳。 众所周知,只要是人族,气海内都有命格存在,只是有明暗之别,命格是生命的象征,失命格如失性命。 “没有命格,刧公子居然能活至九岁,真是奇迹。”老命师瞠目,“不知刚刚发生了什么?” 此时苏天云已是两眼无神,无心回答老命师,他旁边的苏锦川这才开口复述了下刚才发生的一切。 听到三长老因崔远的话突破境界时,老命师也是吃惊,看向崔远的眼神也有些古怪起来,他似有所想,开口道:“那话应该是刧公子自己明悟出来的,因此气海内滋生道韵,可没有命格镇压,才造成这般情景。” 在场的人皆惊愕失声,一个不能修行之人竟能明悟大道? “命格缺失怎么为他续命?”苏天云缓过神,深吸口气看向老命师。 老命师摇了摇头,哀叹一声:“命格缺失,这种事老朽听都没听说,遑论救治了,以目前公子状况来看,只恐怕就剩一月好活了。” “哎!命由天定,还请东君节哀!” 第九十六章:招魂 益州,江阳郡,澹台家。 崔远的意识开始恢复,经过一阵耳鸣后,有隐隐的啜泣声传来。 奇怪! 身体似乎不是自己的一样,一根神经都没法指控。 “家长、夫人,节哀顺变,毕竟,哎,人死不能复生……” 是个沙哑的声音,似乎有些年纪了。 “我命苦的儿!” 一声妇人的哭嚎,在自己耳边响起。 怎么回事? 崔远感觉不明所以,慢慢记忆起自己在历山的遭遇,意识到一点:自己似乎、已经,死了? 可为什么现在自己还有意识? “好了,把少爷的尸体带下去吧。”这是一个中年人的声音,有些威仪。 “都滚开,谁都不准碰我儿一下。”妇人的情绪好像很激动。 “人死不能复生,还是让宇儿早日入土为安的好。” “呵,入土为安?三年前那件事后,你有拿正眼看过他吗?他的死活又和你有什么关系!” “大胆!”一声断喝猛然响起,“你一偏房,也敢顶撞家主,坏了我澹台氏的规矩!” “呵呵……”妇人惨笑,声嘶力竭,“我儿子死了,我也不想活了,你们澹台家这些年的嘴脸,我记住了,记住了,哈哈……” 澹台家?自己不是在历山吗? “刁妇!你寻死……” “好了!”中年人有些不耐烦地打断,“我们走吧,让她一个人静静。” 言罢,便听那人的一声冷哼,随后脚步声响起。 屋子里一时安静下来。 崔远惊喜地发现,自己有了知觉。 似乎有人拿手梳理着自己的头发,动作很轻,崔远能感觉到她的手在微微颤抖。 “宇儿……娘会陪着你,会一直陪着你……” 什么鬼? 崔远有些发懵,搞不懂四周是什么情况。 这个说话的妇人应该是认为自己已经死了,但为什么她又自称是自己娘呢? 自己那位“娘亲”应该在凤鸾宫才对,况且两人的声音也对不上啊。 努力的想要控制身体,想睁开眼,可却发现连抬一抬眼皮的力气也没有。 “夫……夫人,公子的手,好像动了下!”一阵女孩的惊呼声传出。 唰! 原本放在崔远头上的手陡然垂落下来。 下一刻,他感觉自己的被人扶了起来。 “宇儿!我就知道你不会有事,我就知道……” 崔远慢慢睁开了眼,四周景物一片朦胧,还带着重影,隐约可见的是一张贴在自己额头的面庞。 什么情况? 崔远本能的想要把对方推开,可却提不起一点儿力气。 正在这时,脑海中响起一道奇怪的声音。 “请问宿主是否支付一千灵石继承夺舍者记忆?” 额? 呆了呆,有些不明所以。 等等…… 疯狂夺舍系统…… 澹台家?娘?宇儿? 自己这个系统的能力难道是夺舍他人? 想到这,崔远顿时有了头绪,自己现在,应该是夺舍了别人的身体。 这么看来,只要有系统在,自己就可以死后不停夺舍他人,那岂不是接近永生? 这也太逆天了啊有木有! “宿主超过十秒未决断,默认选择否。” “夺舍能力进入冷却,冷却时间一千四百四十小时,请宿主在此期间珍爱生命,切莫作死!” 系统的声音再次响起。 好吧,自己想多了,看来还是有cd啊。 “系统?”崔远尝试着在脑海中呼唤两声。 没有答复。 他也没在意,开始慢慢适应着这具新的身体,试着抬了抬手,成功了,不过有些吃力。 “宇儿,你有哪里不舒服吗?”妇人摸索着自己的脸,关切道。 崔远迟疑了下,还是开口:“没。” 声音很沙哑,像是喉头堵了一团棉花,这让他感觉很是不适。 但没想到,搂着自己的妇人和站在一旁的婢女,在崔远开口后,两人都呆住了,一脸的不可思议。 “宇儿,你,你会说话了……”夫人呢喃,神情古怪。 崔远不由傻眼,看了看自己现在的体型,多半应该有十七八岁,又不是幼童,会说话不很正常吗? 不对,难不成自己夺舍的这货是个哑巴? 想到这点,崔远惊出一头冷汗,自己这是露馅了啊。 “公子,您能说话了吗?”那个娇俏的小婢女凑上前来,语气和缓,像是生怕吓到崔远一般。 崔远抬起头,眯眼,咧嘴笑,发出嘿嘿的声音,不说话。 他甚至可以想象,自己这幅神情有多傻。 但不想,婢女却是笑逐颜开:“公子好了,公子恢复正常了!” 崔远彻底无语了,看来这前身,不光是个哑巴,还是个傻子。 “宇儿,你头还疼吗?” “口渴不渴?” “手脚能活动了吗?” 妇人颇有点一发不可收拾的味道。 崔远感觉头大如斗,手足无措,只能不停地冲妇人傻笑。 终于,肚子很给力的咕咕叫了两声,空气才稍微安静下来。 妇人顿时展颜,起身就朝屋外走,口里还念叨着:“娘给你拿吃的。太好了,宇儿没事了,没事了……” 崔远这才松了口气,都说知子莫若母,自己霸占了人家儿子的躯体,让他着实有些心虚,生怕一不注意就露馅了。 四肢僵硬的厉害,于是抬起手,撑着身体。虽然胳膊有些绵软无力,但崔远还是努力想要爬下床。 把脚伸到床榻上,试着站立起来,可大腿刚弓起一半,骨头就像要散架了般,猛地失去重心。 “卧槽!”崔远跌坐在地,不由自主呻吟一声。 一旁点着檀香的小婢女却是吓了一跳,惊慌失措地跑过来,把崔远重新搀回了床上。 这时,妇人走了进来,手里多了一个玉盘。 她走到床前,剥起橘子,神态满足。 “来,啊……”妇人把剥出的橘子放在了自己嘴边,这架势,像是循循善诱,在教两三岁的幼童吃饭母亲。 自己还真被当做若智了…… “夫人,我刚刚有听到公子说话了呢!”小婢女在一旁笑着。 “哦?说什么了。” “好像是……”小婢女想了想,“好像是说……卧槽?” “卧……槽?什么意思?”妇人蹙眉,疑惑。 “奴婢也不知道呢!” “我儿能说话就行,卧槽的好,卧槽的好……”妇人心情大慰。 崔远,瀑布汗…… 似乎是儿子死而复生,让妇人更加精神奕奕,竟舍不得离开儿子半步 直到日渐西斜,崔远想要早点打发掉这位便宜“母亲”,于是佯装犯困,打起哈切。 妇人用手轻轻拍打着崔远的胸口,像是哄小孩入眠一样,直到崔远呼吸逐渐均匀,妇人才起身,准备离开。 “公子这一好,夫人您像是年轻了十岁呢!”婢女放低声音说道。 妇人神色却是瞬间低落了下去:“宇儿受得内伤,也不知道能不能恢复。” “阁老说,只要有《黄帝内经》或者《炎帝心经》,公子的内伤是有修复的可能的。” “我不希望宇儿一直就这样躺在病榻上,那么刻薄的家族里,我真害怕哪天我不在了,宇儿怎么活……”说着说着,妇人已经有些泪目。 “会有办法的,家长不是说了吗,只要他突破化婴境,到时候就可以重归冀州主家,请老祖救治公子。” “不行,夫君困在化形已经六年了,我等不了,明天我就去求连山夫人。” “夫人千万不要,您忘记她上次怎么羞辱你的吗?《炎帝心经》是他们连山氏的秘术,她不会传给公子的。” “为了宇儿,再怎么我也要试试。” …… 妇人走了,婢女也拉门退到了屋外。 崔远有些艰难的撑着身子坐起,他有些魔怔。 他将两人的对话尽收心底。 自己这具身体有内伤?还需要《黄帝内经》或者《炎帝心经》才能治愈? 他闭目内视,顿时吓了一跳。 小腹丹田处,竟有神府虚影存在,可以看出,这具身体曾经可能有感真境的修为。 所谓感真,是修行的初始境界,也被称为上三境,分为灵台、神府、汇真三个小境界,也就是,凝灵台,铸洞玄,汇真元。此三境只能使人耳目聪颖,所以处在下三境的人甚至不能称之为修士。 但此三境的重要性却非比寻常,能鉴别资质,有人困在上三境一世也终难突破,也有人几个月便一举成功。 很快崔远就发现,这身体不仅有神府虚影,也有灵台存在过的痕迹。 怪不得前身是个傻子! 灵台处在大脑位置,是孕养神识之所,灵台崩碎,直接就是对大脑的打击。 神府的崩碎,会冲击奇经八脉,而如今,这具躯体,八条主筋脉,有五条都受了大创伤。 也不知道前身这是经历了什么。 不过崔远却也没太在意,这最多让他起步晚些罢了。 他姓姜,拥有着完整的《炎帝心经》,修补这些损伤,需要的只是时间。 而妇人和婢女谈及的连山氏,那就有些渊源了。 这片世界的上古历史和原来自己处在的地球大致相同,但在逐鹿之战后,却发生了偏差。 黄帝第二代继承人建立轩辕皇室,炎帝部落于是发生了分裂,作为嫡系的姜氏一脉选择与皇权对立,而旁支的连山氏却依附了轩辕皇朝。 之后,姜氏一脉便退居姜水一带,不断受到轩辕皇室的打压。 连山氏和姜氏两脉同源,同样以《炎帝心经》作为本家的不传之秘。 不过真正让崔远纠结的,却是在秘术上的选择。 一个人一生只能修习一种秘术,自己照旧修习《炎帝心经》,那就练不了更为上乘的《三清道法》。 经过一番天人交战后,崔远还得选择了照着老路走。 关键《三清道法》是上古语种,他如今一个字也看不懂,虽然已经被他镂刻在脑海中,但却是镜中花水中月,看得见摸不着。 把两条腿盘起,崔远双手并用,累的大汗淋漓,才终于换成了打坐的姿势。 第二天。 崔远神清气爽,一夜的调息,这病殃殃的身子骨明显有力了些,他估计,也许不出半月,自己应该就能下地走动了。 天色大亮,昨天的妇人就推门走了进来,手里还捧着一碗莲子粥,还冒着热气。 妇人眼眶有些犯黑,捧着瓷碗坐在床边时。 崔远看到碗里的莲子和薏米,顿时就明白了个大概。 莲子起码要浸泡三个小时,可想,眼前的妇人为了这么一碗清粥,费了多少心神。 眼眶有些发红,一时感觉无比内疚。 要是眼前的妇人知道,自己面前的“儿子”已经不是原本那个儿子了,不知是何等滋味。 “啊~”妇人慈爱地笑着,示意自己的儿子张嘴。 崔远也笑,张开嘴,或许是想起了地球上儿时把自己拥在布袋里,一刻也不曾放下的母亲,一滴清泪,悄然从眼角滑落。 “宇儿,怎么哭了……”妇人手忙脚乱,抬起袖子去擦拭崔远眼角的泪珠。 崔远衔住勺子,也许是妇人是怕他不肯吃,多加了些糖,很甜! 待崔远把整完粥都喝完,妇人欣慰地笑着。 这时候,小婢女从推了一个木制的四轮车进来。 崔远被两人推着,出了屋子,先是在后院转了圈,为了维护前身弱智的形象,他始终保存着傻笑。 四周是花圃围栏,一路听着两人的交谈,看着来来往往的下人,崔远努力地让自己融入现在的生活。 终于从下人对妇人的称呼里知道了她的姓氏,很巧合的,和崔远地球的母亲同一个姓——萧。 听到有人叫他宁宇公子,可以看出,前身的名字应该是澹台宁宇。 三人出了后院,不远处有一处祭坛,上方悬挂这一副兽甲,长八尺,宽一丈,也不知什么巨物身上的甲壳,上面刻满着用于占卜的古怪符号。 经过祭坛后,视野顿时开阔起来,是一片广场。 偌大的广场上拥满了很多人,还有几队骑着龙驹的兵卫。 “怎么的,这么热闹?”萧氏有些推着轮椅,诧异问道。 “禀夫人,听说是冀州那边的炼尸宗,得到了玄天帝遗孤的尸体,邀各州大势力前往,布置招魂大阵,引出其魂,与各方势力共参《三清道法》。连山侯前去赴约,途经我们澹台家,刻来巡视一翻。” “哎!可怜的孩子。”萧氏哀叹一声,看看四轮椅上的傻“儿子”,对比了下那位玄天帝遗孤,顿时觉得宽慰了不少。 而此时的崔远,听到婢女说到“炼尸宗”时,就愣住了,有听到他们要招魂时,整个人面色都变得铁青,咬牙切齿。 “甘霖娘的炼尸宗,连老子尸体都不放过。迟早有一天我跑去刨了你们祖坟,看看你们啥感受!” 崔远简直怒火攻心,险些没把后槽牙咬碎。 第九十七章:林中血迹 微风又吹落了几片黄叶,太阳已经悄然变成了金红色,已是暮秋的黄昏。 这是个宽阔的大宅院,地上铺满了一层落叶,一个半旬大的男孩持着和他一样高的扫帚挥动着。台阶的躺椅上一个十来岁的少女颇为悠闲的咳着瓜子,声旁一只半人高的小牛眼巴巴的盯着少女,尾巴不停摇着,像是乞食的小狗。 天气已开始转凉,可男孩依旧穿着短袖的皮衣,小小的身体却将扫帚挥舞的有模有样。一边的小牛也很是奇异,与寻常牛不同的,它毛色金黄,四蹄也异常宽厚。 “小九,明天就是你入门仪式,先生让你一定把院子打扫干净。”躺椅上的少女道,说着将刚剥的瓜子扔入小牛嘴里。 “好的薇儿姐!”男孩声音柔***声奶气。 “先生可是让你和崔远一起打扫。”忽然门外传来一阵男声,便见一个背着药篓的青年走了进来。 “小八哥!”男孩、少女神色惊喜,冲向青年。 男孩笑逐颜开,抬起小脸望着这个亲切的兄长。 青年挂着和蔼的微笑,蹲了下来,摸了摸小男孩的头,笑到:“明天以后可不能叫小八哥了。” “叫八师兄。”少女插话道,嘟着小嘴。 “少贫嘴,就知道欺负小九老实。”青年笑骂道,说着轻轻的在少女额头上弹了下。 少女捂着额头,皱着小眉头呼痛:“小八哥,我可全是为了小九啊,你看他长的那么柔弱,一点男子汉气概都没有,我是在锻炼他。” “小九才明天才满六岁,你还让他长多高大。”青年轻笑。 一旁男孩急忙摆手,“薇儿姐是为我好,小八哥你别说薇儿姐了。” “你迟早被你薇儿姐欺负死。”青年叹了口气,起身将背篓放在台阶上,拿起扫帚自顾自的扫了起来。 一般的少女也不好意思起来,拿起扫帚,加入打扫的行列。 忽然青年像是想起什么,说道:“小九,按规矩,你今晚得去先生那奉茶。” 一边的少女请缨道:“晚上太黑,不安全,我和小九一起去。” “胡闹,得小九一个人去,这是规矩,让大黄陪着就好。”青年道。 “哞~”一边的小牛人性的应了一声。 “薇儿姐放心,我不怕黑!”男孩阔气的拍拍胸,一个五六岁的孩子做出这个动作,模样确实有些滑稽。 一会儿,男孩忽然一挠头,“可我还是找不到先生的济厢房怎么走啊。” 少女做了个鬼脸,撇嘴:“小路痴!” “只有能制药的弟子才能去济厢房,我就只和大师兄去过一次。”男孩辩解,仿佛不想坐实这个路痴的头衔。 青年哈哈一下,指指小牛道:“找它啊,这杜淮山没有比这家伙更熟络的了。” “哞~”小牛骄傲的甩甩头。 …… 天已入夜。 青年从炉上把一壶煮的沸腾的茶提了起来,递给一旁的男孩,“小九,一路小心,等你到先生那这茶温度应该正好,记住,要双手奉茶,先生喝了后你就立刻跪下磕三个头,流程千万不能错,先生对这方面很讲究。” “小八哥,你都说五遍了。”少女吐舌。 青年愣了愣,尴尬的挠挠头,“哎,真是,跟寂六那家伙待久了,我都变得跟他一样婆妈了。” “时间不早了,小九,你现在就去吧,带上大黄。” 男孩乖巧的点点头,一旁的小牛也屁颠屁颠的迈了过来。 说着,男孩牵着小牛踏入黑夜,身后传来青年的声音:“一路小心。” “小八哥放心。” 很快,男孩和小牛一起消失在黑夜里。 男孩提着灯盏,神色紧张又兴奋。身旁的小牛东嗅嗅西瞅瞅,即使这般,小牛的速度仍保持在男孩之前,看着模样哪里像头牛,简直活像壮硕的大狗。 “大黄,我都来杜淮山六年了,先生总于肯领我入门了,可我为什么还那么紧张啊!”男孩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异常清亮。 “哞哞~”小牛像是嫌弃男孩速度太慢,绕道了男孩身后,拱了供男孩的背 “哈哈,大黄你别闹。”毕竟是孩童心性,一时间和小牛玩闹起来,传来清悦的笑声。 天上明月高悬,在下山的路上,周边树影婆娑,一个男孩和一头牛犊走走停停,画面甚是和谐。 “别闹了,再这样到先生那茶都凉了。”男孩正色起来。 小牛也颇感无趣,冲到了男孩身前,大摇大摆的向前走去。 说也奇怪,这头小牛是两年前被寂六在山上寻来的,当时这小牛也就和脸盆般大,那时候师兄们都还以为是个狗崽,但不想短短一年小牛便长得如半个男孩般高,这头小牛的灵智也让兄长们称奇不已,很快小牛便成了他们中的一员,小牛有时和师兄们一起去采药,有时又陪着男孩一起打扫院子,很是招人喜欢。 就这此时,小牛忽然一顿,扬起大脑袋,向着树林中望去,“哞哞~” “大黄,怎么了?”男孩疑惑的望向林中。这是八月十五的晚上,月亮格外的圆,再这样明朗的月色里男孩能清晰的看见林中十丈内的景物,但男孩却并未发现什么异常。 “哞哞~”小牛忽然冲向林子里。 “大黄,林子不安全,小八哥说了不能进林子的。”男孩喊到,但看着小牛快消失没了,男孩顿时紧张起来,一跺脚,只得跟了过去。 男孩踩着周在林中,神色颇为不安,左顾右盼,寻找小牛的身影。林中堆满一层的落叶在男孩的踩踏下发出沙沙声,林子里安静极了,虽然男孩也在夜里跟兄长来林子里抓过鼯鼠,但如现在这般只身一人确实头一次,不免有些害怕。 “大黄。”男孩呼喊,很是焦急,他试图以自己声音压下那份孤寂的感觉,手里的灯盏握得紧紧的。 “哞~”就在这是前方传来一声牛吼。 男孩如闻仙乐,瞬间向前飞跑去。 前方是一片灌木丛,几株荆棘挡住了前路,小牛在地上猛烈的嗅着,仿佛在找寻什么。 男孩放下茶壶,扯了扯小牛的尾巴,说道:“大黄,咱们快走吧,茶要凉了,先生会不高兴的。” “哞哞~”小牛抬起头,有些疑惑,做沉思状。 在片刻的犹豫之后,小牛竟一刻不停,蹿向荆棘丛,这头牛看似笨重,但蹦跳起来灵活异常,十分轻松的便穿过了那几株荆棘丛。 “大黄,快回来。”男孩神色不安,他现在到不是有多恐惧,而是为怕错过给先生奉茶担忧。 “哞哞~”荆棘丛的另一边,大黄如同有了什么新奇的发现,吵着男孩不停吼叫。 男孩迟疑了片刻,但还是向前迈去。 那几株荆棘很是粗大,相互缠绕下留下刚好够大黄通过的空隙。 男孩有些犹豫起来,那荆棘上的倒刺像是密布的银针,紧密的排列着。可一想到自己的入门仪式,男孩也只得硬气头皮,放心手中的茶壶。 他匍匐下身子,手中的灯盏抓的死死烦,单薄的身体此时到起了作用,那荆棘间的空隙刚好够他进入。 男孩小心翼翼的向前爬行,此时白净的小脸上已粘上几缕蛛网上的丝,这让他感觉很是难受。 “斯拉!”男孩不留神间,裤子被割开一块,连同大腿上被划开了一道小口。 男孩皱起眉头,他并不像其他孩子一样遇到这种情况便大呼小叫。 也是经常同兄长们一起采药,并且兄长们每天都很是忙碌所以没什么人照顾的缘故,他从小吃的苦变比其他孩子多,也因此他也要比其他孩子成熟太多。 当男孩穿过荆棘丛时,他身上的衣衫已有好几处破损,模样狼狈。 前方的大黄见男孩过来顿时哞哞叫个不听,示意男孩过来。 “大黄,你找到什么了?”男孩疑惑的爬起身,走上前去。 “哞哞。”大黄叫唤两声,点着脑袋像是在示意着什么。 男孩提着灯,伸向前方。下一刻,男孩吃惊起来。 沿途的枯叶上满是血迹,一直蔓延像林中深处,要什么动物才能留下那么多的血迹啊! 血依旧是鲜红,并未转黑,证明着这行血迹并未存在多长时间。 可此时的男孩并不能意识到这一点,他有种好奇心,想顺着这行血迹沿路找下去。 可转念男孩便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很危险。寂八之所以放心让男孩只身去给先生奉茶也是有考究的。因为这杜淮山的半山腰一带是不会有凶兽出没的,山间气温低是很多,没有什么哺乳动物喜欢活动中这一片区。但男孩此时遇到的情况是寂八怎么也料不到的。 “不行,不能去,可能有危险,先生还等着我去奉茶呢!”男孩想到此,拽起大黄的尾巴来。 “哞哞~”大黄颇为不悦的摆动这牛脑袋。 …… 济厢房,正堂里。 两个中年人对坐着,桌上一盏松香袅袅燃放着,这是间很淡雅的房间,摆设也十分简易。 “小九怎么还没到。”一边儒士长衫的男子眉头微蹙起来。 “不过一个孩子,没有时间观念也正常。”说话的是个四十多岁的男子,这男子要精壮些,皮肤麦色,像是个樵夫。 “小九不是平常的孩子,虽然我和他见面不多,但能看出他是个成熟懂规矩的孩子,这个时辰也应该到了啊。”儒士长衫的男子眉头皱的更深了些。 “彦七,你莫非真要收他入门,你也是知道,他是仙门的人。当年你把他带上山我就是反对的,你这做法……” 精壮男子还没说完就被彦七打断,“他一个孩子能如何?只要小九永远留在杜淮山下就是安全的。” 精壮男子长叹口气。 彦九见状挤出一丝笑意,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四哥放心吧,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我都苟活三十多年了,也不怕那些人了,我只是担心孩子们……” “我也知道,上一辈的恩怨不能牵扯到下一辈人身上,可我还是有疙瘩,我不喜欢那孩子…”精壮男子无奈摆头。 彦九正要开口,可却忽然顿住了,一改神色笑道:“这不就来了。” 过来片刻,敲门声传来。 “进来吧!” 就见客门缓缓打开,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孩走了进来。 两人见此,神色疑惑,有些吃惊。 男孩有些拘谨,神色也显得有些紧张,他向彦九鞠了一躬,道:“彦九叔叔。” 随后,男孩转头朝向一边的精壮男子。看到这个面色有些阴郁的男子时,男孩流露出畏惧的声色,但还是轻声开口:“彦四叔叔。” 彦四微微点头后,不悦地问到:“你这是怎么了。” “先生对不起,我把茶落树林里了…”男孩惶恐不安,急得像要哭出来一般。 彦九柔声道:“又没说要怪你,说说吧,怎么了?” 男孩有些忸怩,模模糊糊地把刚刚遇到的事说了一遍。 听罢,两人都是神情凝重,对视一眼,彦九率先开说道:“不应该啊,林子里有我种的驱兽草,怎么有猛兽会出没?” “只有明早去看看是什么个情况了。”彦四也是蹙眉不已。 “只有如此。”彦九转而望向男孩,“小九,你的做法是正确的,以后凡这种未可知的事情,你一定要分析其利害关系,绝不可轻易涉嫌!” “小九谨记。”男孩也平静下来,毕恭毕敬的回答。 “人没事就好!”崔远点点头,长舒口气。 “好了,你今晚就住济厢房吧,你先下去吧。”彦四面色阴郁。 闻言,男孩瞬间急了起来,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你还站着干什么?”彦四不悦道。 “好了四哥,你为难孩子干什么。”彦九瞪了彦四一眼,看向男孩,微微颔首示意了下。 男孩头上都冒出了汗珠,小脸更是通红,嗫嚅说:“可…可茶我…” “我说你小子不是在林子里的做法不挺聪明的,现在怎么这么笨了。”彦四有些不耐烦的说道。 男孩镇定了下才回过神来,赶忙跪下来,朝着堂上的两人拜了三下,说道:“弟子小九,拜见先生。” 彦九挥挥手道:“起来吧。按我们济厢门的规矩,你是寂字辈的,又是我第九个学生,你以后就是我门下崔远了!” 第九十八章:诡变 此时的济厢房大堂里已占满了人,师兄弟们分两排站开,堂上坐着两名中年人。 崔远站在弟子们中间,此时的他已没有昨夜里的局促,反而挂满了喜悦,这是他来到杜淮山的第六年了,日日期盼下自己终于成了先生的门生。 此时的崔远面前摆着十二个茶杯和一大壶茶。按新弟子入门的规矩,须向先生与师兄敬茶。 崔远喜气洋洋的走上前,显得很是吃力的提起身前桌上的茶壶,他很是小心,先是掺满两个茶杯,恭敬的端起来到彦九身前。 “门生崔远,向九先生敬茶。”这是八师兄早就告诉崔远的台词,期盼这头到来已是许久的他自然驾轻就熟。 彦九微笑点头,接过茶杯,一饮而尽。 看到九先生将茶喝下崔远心中喜不自胜,心中也多了些底气,于是再次斟起第二杯茶。 崔远来到彦四身前,这是可谓是崔远在济厢门最怕的人了,师兄们都挺畏惧这位四先生,因为他不苟言笑,对人对事都很严苛,自然崔远也不例外。 “门生崔远,向四先生敬茶。”崔远明显有些底气不足起来,将递茶的手伸得笔直,生怕对面的男子不接。 彦四神情严肃,他并未像彦九那样直接就去接茶,而是凝视向崔远。 崔远不敢去看彦四的眼角,他举着茶盯着脚尖,像做错事的一般。 就在氛围有些尴尬时,彦四终于伸出手,接过茶,这一瞬间崔远感觉仿佛经历数年般漫长,心中的大石也落了下来,他知道,只要彦四接了茶,那自己的入门也就能顺理成章了。 之后,崔远一样向每个师兄敬茶。 大师兄是个二十多岁的高痩青年,这是个让崔远又爱又敬的兄长,他有着和四先生一样千年不化般的冰山脸,但大师兄却是实实在在的外冷内热,他总是将对师弟的关怀表现在行动里,因此师兄们也都非常敬重他。 二师兄与大师兄身材相反,是个矮胖青年,按师兄们说了他就是个总爱笑嘻嘻的“假老实人”。 而对于所谓三师兄,崔远却从未见过,听师兄们讲他是在采药时不幸跌落,摔死了,也因为从来没见过这个三师兄的缘故,崔远自然也谈不上为他的故去悲痛。 四师兄是个普通的青年,长相平庸,做事也平庸,是个很容易便会被忘记的人。 五师兄则是一众师兄里长得最清秀的一个,甚至清秀的有些像女子,师兄们也由此经常将他当女孩子看。 说到和崔远关系最好的便是排名末尾的三个师兄,六岁师兄是个非常不正经且聊起来就喋喋不休的人,以至于师兄都称他“大嘴”。 七师兄性情直爽,他生的颇为结实,以至于那身儒士长袍在他身上穿着感觉很是违和。 八师兄就不必多言,这是崔远最是亲近的一个师兄,听说自己婴儿时就是被八师兄和九先生带进杜淮山的。 各个师兄都笑着接过茶一饮而尽,看向这个新晋师弟的神情莫不多是关怀。 当来到八师兄跟前敬茶时,喝了数杯茶的崔远已是肚子微鼓,模样颇是好笑。 寂八忍俊不禁,很是直接的将崔远手中的茶一并接了过来,玩味道:“谁叫你是小九呢!要给那么多师兄敬茶,师兄不为难你,我就代你喝了吧!”说着将崔远那杯茶一并喝了。 崔远看向八师兄的眼神充满感激,“谢谢八师兄。” 看到这一情景,堂上的彦九有些失神,像是想起了些陈年往事般,一滴热泪躺下,但被他迅速抹去,而此时众人都看着崔远,唯有一并坐在堂上的彦四捕捉到这一幕,不由轻叹一声。 彦九稍微舒缓情绪后,看向堂下的崔远,缓缓开口:“从今往后,你便是我济厢门弟子,须潜心钻研医道,当以行医济世为宗旨,你可知否?” 崔远稚嫩的小脸上显出坚毅的神情,果断开口:“崔远谨遵先生教诲。” “好,那我接着问你,你现在有两个选择—第一是入我门下学习制药配丹,第二便是跟你四先生学习治病行医。”彦九继续道。 崔远有些迟疑不定了,按他本心所想肯定更偏向亲切的九先生,但薇儿姐却又让他选自己的父亲,也正是四先生。崔远也不免游移不定起来。他可谓除了八师兄外,和乔薇待的时间便是最长的,因此很是了解这女孩的脾气,若他失约,乔薇必然生气。 “我能不能一起学……”崔远这话说得明显有些中气不足。 “你小子听贪心啊!”堂上的彦四刺了句。 彦九却是莞尔,耐心道:“小九你可知道我们济厢门能在医家林立的世俗里以区区几名弟子长盛不衰?” 崔远摇头。 “医道浩瀚,就连行医中的内外科,想在其中一个领域精通都是困难,更不用说一并涉猎且兼顾炼药了,其他医道门派便是走入这般误区,每一领域一并涉猎,所学驳杂,在处理些疑难杂症上倒也不成问题,但真正的奇毒怪伤便就束手无策了。” “可……可是薇儿姐她……”崔远不过是个刚满六岁的孩子,对于九先生这席话,他不能完全消化。 “本姑娘那是天资聪颖!”堂外忽然冒出个小脑袋,正是乔薇。 “薇儿!”堂上的彦四板起脸来,冲门外的少女训斥道。 堂外少女一撇嘴,悻悻地缩到了一边。 彦九仍然面色柔和:“当然,我们济厢门并非没用例外,你薇儿姐天赋绝佳,能过我的考核,所以批准她可以二者兼顾,若你也行那自然也可以另当别论。” “先生,我想进行考核。”崔远眼巴巴的望向彦九。 “那我给你这个机会。”说着彦九转头看向一边的寂一,“去把那几株药草拿来。” 寂一会意,微微欠身后向药房走去。 不一会,便见寂一手中叠放着十个木匣走了进来,他将木匣依次摆放在崔远身前的长桌上,并依次打开。 便见木匣内静静摆放着十片形貌极其相似的叶子。 “鹤首花的叶子,是炼制化瘀丹的主要材料,这种叶子沿着脉络长有些许细小绒毛,肉眼很难观察到,并且伴有些许清香,嚼碎后却有很涩口。现在你要从这十片叶子里找出它来。”彦九娓娓道来。 崔远听的相当仔细,在彦九话音落下没多久,便见他很是干脆利落的将其中六个木匣推到一边,留下四个木匣仍摆在身前。 彦九看见这一幕眼睛瞬间瞪圆眼,很是不可思议,虽说鹤首花叶生有绒毛,但却极其细小,有时用手摸索都未必能感觉的出来,而此时的崔远竟就只靠观察便将其中六片无绒毛的叶子排除。 紧接着,崔远将四片叶子纷纷嗅了嗅。沉吟片刻便把三个木匣推开,此时在他的面前仅有一个木匣。 彦九表情精彩起来,一旁的彦四见他这幅样子,不经开口:“看你这样,难不成这小子比薇儿更有天赋?” 当年乔薇过这项考核时,根据彦九提供的线索,用了十来分钟才选出来,而且看、嗅、尝三者全用上了,才堪堪选了出来,彦九便夸他五感敏锐,惊叹不已。而此时方才六岁的崔远用了仅不到两分钟, 一般的寂八却是有些焦急的提醒道:“小九,你再仔细考虑下,凤阳草的叶子和鹤首花的叶子特征极像,别混淆了。” 面对寂八这句有作弊嫌疑的话,崔远却是冲他笑了笑,道:“八师兄放心!” 转而又向彦九道:“九先生,我选好了。” 彦九闻言强自镇定道:“凤阳草的叶子和鹤首花的叶子都长有绒毛且伴有清香,你真的不咀嚼下看看?”在这两种植物叶子的区分上,甚至连入门十数年的弟子都会搞混,更别说这个才入门的六岁孩子,彦九有些难以相信。 崔远认定了说得出的答案,洋溢着笑容,点了点头。 彦九好奇问道:“你为什么那么肯定?” “先生你说过,鹤首花的叶子绒毛是沿着脉络生长的。”边说边从被自己推开的那九个木匣里挑出一个,继续道,“而这片叶子的绒毛却是发布在靠近叶柄的位置。” 一边的师兄们都是目瞪口呆,寂六打趣道:“这玩意儿毛张跟没张没啥区别,因为根本就看不出来,我说小九你眼睛这是怎么张的啊?” 崔远尴尬的挠挠头,接着说了下去:“这片叶子我问不出涩味儿。” 这句话说完彦九都怔了怔,他说的涩味是咀嚼场出来的,可眼前这孩童竟然说他闻出来了,彦九不自觉的嘴角抽动。 “五感极强,你过关吧!”彦九叹了口气,摆摆头,心道若是当年自己若有这般天赋怎会发生那般事情…… 崔远闻言大喜,差点失态的跳起来,连声道:“谢先生。” “你以后上午便虽你八师兄采药,多久辨认完这山中所有草药再和我学习制药,至于下午……”说着彦九看向彦四。 彦四哼了一声:“我可没说要教他行医。” “师兄!”彦九瞪着一旁的彦四,他对这个师兄的脾气也颇为无奈。 彦四见此迟疑下叹息:“罢了罢了!你”说着他指向崔远。 “崔远在”崔远连忙应答。 “以后下午你便和你大师兄学习经脉走向和骨骼构造,一个月后我检查成果,若是背不下来你这门生我便不收!”彦四稍微舒缓下语气。 “崔远一定努力,不负四先生后望。”过了彦四这关的崔远很是喜悦,这是他至今最快乐的一刻。 “既然入门仪式完了,那接下来就带我去你昨天的那个地方看看。”彦四正色起来。 彦九也是点头,,说道:“也好,万一真有是猛兽混进这里弟子们平日采药也不安全。” 一众师兄闻言都是一脸迷茫,好奇心最重的寂六率先开口:“什么猛兽?我们这一代怎么会有猛兽?” 崔远便将昨夜的经历描述了一遍。 寂八听得皱眉不已,后怕道:“早知道昨晚我就应该随你一起去的,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幸好没事,幸好!”他排着胸口,一来歉疚。 “这不能怨师兄,你也是不知情的。”崔远很是懂事的宽慰道。 “好了,说完了就赶紧去看看是个什么情况。”彦四有些不耐烦道。 “好。”崔远乖巧点头,带着众人走出济厢房,向昨夜来时的林子方向走去。 半柱香后,崔远很快带着一种人等来到林中。 “就在这几株荆棘丛后面。”崔远很是肯定,他看见了被自己遗漏在这附近的茶壶。 彦九和彦四都是面色沉凝。 彦四从地方地上捡起一根粗大的树枝,径直向那几株荆棘走去。 这个精壮的男子以他下一步的动作惊呆了崔远:他猛地一挥手中的树枝,便见哪几株粗如大腿的荆棘直接被截断。 “唰唰。”接连数下,原本缠绕的如同大网的荆棘丛被硬生生抽出了一个门框大的空隙。 彦四率先走了过去,众人紧随其后。 当崔远看到荆棘后的一切是顿时有些愣神起来。 彦四面色很是不好看的望着崔远,厉声道:“你说的那行血迹呢?” 昨晚那一串在油灯下红的刺眼的血迹已经消失不见,地上只有铺满一层的落叶。 “先生我没说谎,昨晚我真的在这里看到的。”崔远面对彦四锋锐的目光很是焦急,他心里也费解万分,“大,大黄可以作证的……” 他后半句话对于这些成年人看来显得很是可笑,难不成真要让他真去牛身上找答案? “我在这杜淮山一带住了快三十年了都没看到过猛兽,你莫不是为昨天迟到的事找的借口。”彦四冷哼,面色很是不好看。 “四先生息怒,我从小看着崔远张他,他是不会说谎的。”寂八赶忙走了出来,帮崔远圆场道。 “师兄,闹不着对一个孩子撒气。”彦九道。 “崔远是不会说谎的。”其他七个师兄也是开口表态。他们都对这个老实的师弟脾性很是了解。 “哼!”彦四冷哼一声,拂袖便走,他本便就对这样一个六岁孩子的话感到不信,此时坐实,且又被一众弟子顶撞,这让他心情很是不好。 望着彦四离去,彦九欲言又止,嗟叹一声,只能作罢,转眼朝向弟子们,面色凝重道:“这种事情还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好,你们以后来济厢房尽量别走小路了,尽量绕口这片林子吧!”说罢,他也匆匆向彦四的方向追了过去。 崔远看着眼前一起正常的林子,甚至都以为自己做完产生错觉了,他很是失落的道:“先生是不是生气了?” 寂一轻轻拍了拍崔远的肩膀,安慰道:“四先生就是这样,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他是对事不对人的,不会责难你。” “好了小九,我们赶紧回去吧,下午你还得随大师兄学习呢!认真点,别人四先生失望。”寂八柔声道。 听得下午便能同师兄学习行医,心情才稍微好了些,不过还是有些悻悻然。 第九十九章:食毒 “小九,我就先和你讲讲人体经络吧!”说着寂一将一幅手绘的经脉简图,其中标注了每条经络与脉络的名称与位置,很是是详细。 他讲图摆在了崔远面前,他指着图细心道:“首先你得有常识。人体可分为经脉、络脉,以及十二经别、十二经筋、十二皮部。经脉又分为正经和奇经……” 崔远听得很是仔细,虽然他才仅仅六岁,理解这些显然有些困难,但是寂一却是很耐心,每一点都讲得很是详细。崔远也会不时提问,寂一便会稀疏解答。 很快天色便昏暗下来,在寂一的教课中时间过得飞快。 就这样,崔远每天上午便和寂八一起鉴别药草与采集,下午与寂一学习行医的基础知识。 在这般充实的生活里时光如水,转眼一个月过去。 崔远表现出令所有人吃惊的天赋,他在十五天内便完成了彦四定下的目标,让彦四吃了个哑巴亏,但也不经对这个记忆力和领悟力都极强的门生产生了别样的情绪。 而整个杜淮山上的灵草已经有大半能被他叫出名来,就是其药性偶尔会有遗忘或混淆,但即使如此,也让彦九惊讶的险些失态。整个杜淮山上的药材起码有数千不止,而仅仅一个月便被这样一个半大的孩子通晓半数。 现在的崔远已由和崔远一起采药到独自一人就能完成,且还能保证不会和师兄们的采药量差得太远。 而那件林中血案也渐渐被人淡忘,那片林子因此回复到了原来的宁静。 “哇,鹦诱花!”崔远背着师兄们专门为他定制的小背篓,身后跟着一头金牛。那头牛躺在草丛里,悠闲的晒着太阳,活像个街头乞讨的无赖。 崔远蹲在一株三寸来高的白色大花跟前,闻着其上传来的淡淡幽香,莞尔一笑,像是自语:“这花碾碎拿来做香囊送给薇儿姐她一定会很高兴。” 他的笑容很是干净,是那种不染丝毫俗世污秽般的阳光笑容。 只见他伸手轻轻将那株百花掐了下来了,放入身后的药篓中。 就在这时,忽然穿出一声牛吼,崔远不经转头望了过去。 只见刚刚还在草丛里打滚的大黄竟一下蹦了起来,哞哞叫个不停。 崔远赶忙跑了过去,便见大黄刚刚躺过的那块地方扶着一株药草。 “伏安草?”崔远有些难以置信,他某次和八师兄采药时曾见过的草药,当时师兄找到这株药草时把他激动了一天,所以崔远对此影响很是深刻。 因为伏案草往往伏地生长,而且被一株株杂草掩映这所以大黄一开始并没用找到它,但伏案草根生锐刺,打着滚的大黄就很是不幸的被扎了个正着。 大黄穿着粗气,莫有像是发怒了,抬起前蹄便向伏案草踩去。 崔远见状大惊,干嘛拽起大黄尾巴,用了吃奶的劲儿才把牛拉了回来。 “大黄总于觉得你是头牛了,力气竟然那么大。”崔远皱着小眉毛,冲大黄挑了挑。 好像是被崔远阻止了它的泄愤的缘故,大黄鼻里重重的哼出一声,甩过脑袋不理崔远。 崔远无奈,这头牛的脾气他在清楚不过,一到吃饭时绝对又会屁颠屁颠的跑过来舔自己,所以见它生气了崔远也便没再理会。 他转而来到伏案草跟前,又犯出灿烂的笑容:“大丰收喽,把这株草药送给八师兄,他就能过九先生的第八项考核了。” “小九,该吃饭了。”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轻灵的女声,正是乔薇。 “知道了薇儿姐。”崔远赶忙将那株药草根茎上的部位摘了下来。 “你手上拿的什么?”乔薇疑惑的看着崔远,问道。 崔远很是开心的回答:“伏案草,可珍惜了,有了他八师兄就能过先生的第八项考核了。” 乔薇闻言,眸子嘀溜一转,一摊手道:“给我!” 崔远赶忙摆头,神情很是坚毅,原本的那份喜悦也褪去了,他知道这草药要是给了对面这名少女,再想要回来恐怕就不可能了。 乔薇见此,秀眉一皱,有些不悦的道:“我薇儿姐说的话你竟然不听了。”说着她便伸手欲抢。 崔远一惊,但也是很快反应过来,侧身躲了过去。 见乔薇还要过来抢夺,他立马撒腿就跑,而身后的少女也是紧跟不舍。 很难相信,一个六岁来大的孩子竟在一个十多岁的人的追赶下丝毫不落下风,虽然后者只是一个少女。 在十多分钟的追赶下,男孩仍然动力十足而反观身后的少女速度明显有些速度渐慢下来。 “那行!我不要了行吧!你站住!”少女喘着粗气道。 “真的?”崔远很是单纯,听到少女的话后边一脸兴奋的停了下来。 “本姑娘怎么会说话不算话!”少女撑着膝盖,说话有些喘息,“你把嘴张开,我绝对不抢了!” 崔远迟疑了下,但还是照做了,他张开了嘴。 下一刻,便见乔薇猛地抽身上前,一把攥住崔远右手上拿的草药,直接将之塞进了崔远嘴里。 “哈哈,本姑娘真是聪明,这样我就不算失约了。”乔薇笑了起来。 崔远面色一变,而那株伏案草竟在不经意间被自己身吞了下去。 “小九你可别怪我,若是小八哥也通过第八项考核我就是垫底的了。”少女鼓着腮帮,装出一副很是愧疚的表情看向崔远。 崔远猛烈的咳嗽着,明显是被呛住了。小脸憋的通红。 乔薇见此也是改了颜色,急忙冲上前去,不停拍着崔远是后背。 崔远是面色由红转青,再慢慢由青变紫。 乔薇完全没料到发生这般事情,也是大急,冷汗涔涔从面角留下。 “嗝。”总于,伴随着一声食物入喉声,表情难看的崔远才恢复了些正常。 一旁的乔薇也是长舒口气,显然也是被吓的不轻。 但也在双方都感到释然下来的时候,崔远忽然觉得胸腹中的血液好似沸腾了,一阵逆涌。 “哇”的一声,一口鲜血从他口里喷出,面色也是再次青紫变换。 “噗通”一声,他仰面载到在地。 “小九,小九,你……怎么会中毒了!”这是他昏迷前听见的最后一句话,下一瞬便失去知觉。 “他怎么了?”彦九火急火燎的赶了过来,面色沉凝道。 “我……我给他吃了伏案草。”乔薇支支吾吾,神色慌张。 屋外一众师兄冲了进来,寂八跑的飞快,直接夺门而入,完全失了礼数,也由不得他不急,寂九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在他心里完全将这个孩子看得和亲弟弟般。他还在庭院里分拣药草,可忽然便有人传话说小九晕倒了,便火急火燎的奔了过来。 “小九,小九呢?”寂八直接将面前的彦九和乔薇忽略,转到了床上躺着的寂九面他。 此时的寂九面色不断在青紫直接变换,处于昏迷中的他像是忍受着极大的痛楚,小脸蹙缩的像个核桃,嘴唇也白的发紫。 “他……他是怎么了?”寂八声音都有些颤抖了,他很难相信,明明早上还活蹦乱跳的小师弟在短短几个时辰便成了这副模样。 “他吃了伏案草。”乔薇嗫嚅的不敢说话,一旁的彦九代为回答,此时的他也失去了一贯的平和,眉毛紧促。 “不能可。”寂九没有丝毫迟疑道,“我前些天才采了株伏案草,这种药草分明是对人有大补的药材。” “我也觉得不可能,他这模样分明是中毒了。”他转眼看向乔薇,面色有些发寒。 “真的是株伏案草,我还想给他吃了肯定有利无害……”乔薇冷汗直流,面容有些泛白了。 “先别说这些了,先救救小九吧。”寂八坐在床边,看这此时寂九的状态,以他的医道完全看不出寂九中的是什么毒。 彦九瞪了乔薇一眼,走向床边坐下。 他看了眼寂九的面色,眉头便深深蹙起,又伸出手在寂九脉搏处感受了下,不经眉头皱的更深。 “先生,小九他?”寂八看到彦九的表情后手头不由咔噔一下。 “他嘴唇发紫,明显中毒很深,可是脉搏却很正常,闻所未闻……”彦九沉吟不已。 “那该怎么办?”寂八闻言很是焦急。 彦九沉思起来,像是在思考着什么,忽然他面色一动,但又很快面色更加难看。 “断肠草。”彦九忽然吐出三个字。 “那是什么,小九能救吗?”乔薇急忙问道,听这名字就把他吓住了。 “与伏案草形貌极其相似的毒草,只在古籍里提到过。若是小九真中的此毒,那就不好办了。”彦九道,“去把济厢房,在我的书房里,第二个书架,第三排从左往右数,第三本书,帮我拿来。” “我去。”乔薇赶忙开口,此时自知犯了大错的她只想尽可能弥补。 “你站住。”寂八喝了一声,不由分说的便跑了出去,一刻也不敢耽搁。 约半柱香后他便抱着一本封皮都破损的书冲了进来。 他这一路完全是用出了全速,穿着气将书递给了彦九。 彦九神情专注下来,快速的翻找着,寻找关于那所谓断肠草的介绍。 身旁围着的一众弟子也都神色焦急的望着彦九的动做。 忽然他动作停住,神色一喜,认真读着书上的文字。 “先生,小九真的中的是断肠草的毒吗?”寂六沉不住气,问道。 一番阴晴不定下,彦九脸色最后眉头紧锁。 “确定无疑,和书中描写的症状一样。”彦九道。 “那该怎么治。” “书中没写!” 听到这话,众人仿佛瞬间被打到地狱,神情都很难看,尤其是寂八,更是踉跄了一下,他怕极了真个六岁的弟弟就这样夭折。 “先生,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吗?”寂一沉眉问道,“让四先生过来就行开刀清胃也不行吗?” “没用的,毒素已经沿着他血液开始循环了,除非把他的血全部放干。”彦九叹了口气,看着床上神情痛苦,忍受煎熬的寂九不经露出深深的怜悯。 “哇!”乔薇更是直接哭了出来,如果寂九真的因为这时而不幸夭折,她绝对会因此内疚一生。 就在众人焦头烂额甚至失去希望时,寂八却变现出反常的平静来,他静静的看着寂九那张稚嫩却变得狰狞的脸。 “快看,小九的右手食指。”寂七忽然喊了声。 众人都望向寂九耷拉着的手。只见他食指开始发灰,不断凝练成了和黑色。 彦九一抬手拦住想冲过去的一众人,忽然喊了句:“别动他。” 说着他拿起桌上摆放的针囊,抽出一根,轻轻在寂九食指处扎了一下。 一滴滴黑血从他食指那道伤口里溢出,滴在地上,只见那一滴滴黑血打在地面是便冒出一团黑烟,像是硫酸接触到岩石般,发出抄豆似的声响,那块的地面竟都被腐蚀出一块凹槽。 众人都是倒抽冷气,这一幕带来的震惊觉得不亚于碰到绝世仙草。 “这…这是什么情况?”寂六说话都打结巴了。 “他身体可能是在自行排毒。”彦九也是惊的有些失态。 众人都躲到一边,生怕这毒血溅在身上。 “这断肠草毒性要有多强……”寂六嘶的吸了口气。 “看啊,小九有好转了。” 只见随着那一丝丝黑血的滴出,寂九的脸上渐渐出现血色,那抹阴紫之气开始褪去。 众人都是长舒口气,先前显然都是担忧不已,而现在兴中的巨石才算落下。但又不经为寂九身体上感到惊异。 “我就说吧,小九是个小怪物,小怪物怎么会有事。”寂六这才露出笑容,颇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先别急着下定论,咱能还是看看小九的状况吧。”彦九也是抹了把冷汗。 “他醒了!”忽然寂八一声大喊。 师兄弟瞬间将目光投了过去。 寂九的眉头轻轻颤动了下,缓缓睁开了眸子。当他看清眼前一幕时露出疑惑的神情,但转而看到彦九后便是神色一动,作势欲起。 彦九赶忙把他按住,柔声问道:“小九,你感觉怎么样了?” “我做了个噩梦,梦里死了好多人,哪些人都能飞,好吓人!”寂九眉毛皱着,好像还处在沉浸在那场梦的余味里,不过他很快转头看向围在自己身前的师兄们,“你们这是怎么了?” “你吃了断肠草,中毒了。”寂八回答了他。 闻言,寂九眉头皱了起来,像是在思索什么,上午采药的记忆很快浮上了脑海。 “那不是伏案草吗?”寂九有些疑惑,在他的认知里伏案草是对人有补血固本的灵草。 “你吃的是和伏案草长得相似的断肠草。”这时彦九开口道。 “小九你感觉怎么样了?有没有不舒服?”乔薇挤开人群,探头问道,此时的她脸上满是自责。 寂九冲她挤出一丝笑意,懂事道:“薇儿姐放心,我没事了,就是有点饿……” 师兄们都大眼瞪小眼,在先生都不能解决的断肠草的毒素折磨后,他不仅安然无恙不说,反而还产生了食欲。 虽然一众人都是心中费解,但总归看到寂九没事,都发出释然的笑声。 第一百章:故地重游 时光迁流,真所谓山中无岁月,弹指成千年。距离崔远吞食断肠草已经过去四年,在之后短短一年里,崔远便以堪令人震悚的天赋识遍杜淮山上所以药草,并且将各各草药的效用和特征记得滚瓜烂熟。 在第二年他便开始和彦九开始学习配药,但制药却不像鉴药那般容易了,不同药草的搭配都可能衍生出不同的效用,所以其中变幻无穷,就算天赋异禀的崔远,在后来三年的学习里也只是达到小有成就的水准,但就算这般也是相当不起了,因为以他在九先生口里算是小有成就的水准,便通过了彦九的第十四项考核,成了仅次于五师兄的存在,其他几个师兄被他远远甩在身后,一众师兄们对崔远这样的天赋甚至产生了一直羡慕到发指的情绪。 但稍微让众人感到好受些的便是崔远在行医上的天赋就相当平庸,除了对人体脉络,骨骼构造背得很熟之外,在行针处理内伤上的天赋便平平无奇,于是他很果断的放弃了行医,将所以经历投入到药草的炼制中。 此时的崔远已经换上是一身长衫,十岁的他仍然身体有些单薄,但身材挺拔,褪去了脸上的稚气,这四年他的变化不可谓不大。 他盘坐在蒲团上,拿着一本《上古药典》看得津津有味。 这是九先生的藏书阁,因为每门生半年只有一次进藏书阁的机会,所以崔远很是珍惜这次难得的机会。他已经在呆了一天一夜了!连续二十四小时未合眼的他仍然精神熠熠。 “小九,有客人来了,先生让你过去。”门外传来寂八的声音。 闻言沉静在书中的崔远恍然惊醒,愣了愣。他在杜淮山已经十年,自然知道这所谓的“客人”是谁。济厢门名声在外,其专治奇毒怪伤的美誉在山下的俗世里很是有名气,几乎每月便有人上山求医。 但令他惊讶的是每月有人前来求医问药,不过都是由师兄们出山诊治,不知为何这次竟找到了自己。 尽管惊讶,但他还是作势起身,但已保持这个姿势十多小时的他却发现自己已是双腿发麻。 “小九?”门外寂八又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师兄我在。”崔远赶忙应答,“不过我好像起不来了啊!” 房门被人缓缓推开,便见崔远一脸苦笑,像是对着一幕已是早有预料。 “你也真是够拼,一整天不吃饭了不说,怕不是先生找你,你恐怕得饿死在这书阁里。”寂八打趣着,边说边去扶起崔远。 崔远一脸尴尬,扶着师兄的胳膊艰难的坐在了凳子上。 他从上衫里摸出一枚活血丹,将之吞了下去,他慢慢揉搓着双腿,约过了两三分钟后他才恢复对腿部的知觉。 恢复行动能力的崔远这才站起身,问道:“八师兄,有人求医吗?先生为什么找我?” 寂八人就坚持搀扶着崔远,微笑道:“我也不清楚,不过这次来的人派头挺大,应该是身份地位很高者。” 崔远不由产生好奇,笑道:“山中来人也不是稀奇事,名门世家来的也不少,可能让师兄你说得上派头大还真是头一次。” “马车都把我们戚襄房都占满了。” 崔远闻言也是露出惊讶的神情。济厢门分为先生居住的济厢房、弟子居住的咸厢房和迎接客人的戚襄房,而为了上山求医的客人有足够休息的场所,戚襄房便阔修的很是宽敞。 师兄两人约莫十多分钟后,便看见戚襄房建筑的影子。远远的便看见院落里停满了马车,甚至浩浩荡荡的延伸向院外。每辆马车旁都有一名带刀侍卫站在其侧。 崔远面角抽了抽,不过是上山求医便要搞那么大阵势,那此人身份得是何等显贵! …… “九门主,还请你务必亲自出山,我家王爷中的毒着实棘手,连皇宫里的御医都束手无策。”一名宫装华服的夫人说道,她神色有些着急。 “王妃,听你描述的病情我心里已经有数,我对我弟子有信心。”彦九还是一贯平和的微笑,面对着这个在其他人眼里高高在上的王妃却丝毫不显谦卑。 这四年的时间里,彦九的额头上多了几条皱纹,对于他这种四十多岁的人来说,每一年都意味着苍老一分。 “不是我信不过先生,只因看着夫君日夜受病痛折磨,我看在眼里实在心中难受,只希望门主能亲自诊治,方能让夫君早些康复。”妇人神情凄楚,说着眼角已是泛起一抹晶莹。 彦九宽慰:“王妃放心,若是王爷是得了其它什么怪病我必会亲自出山,可既然知道王爷是中毒,那我门下一弟子去绝对比我强。” 妇人闻言一惊,在整个大燕朝内,都知道杜淮山的两个门主医术出神入化,但此时这位门主竟说自己有一门下弟子医术在他之上。 “门主此言当真?你门下弟子竟有此等人才。”妇人说道。 “哪敢欺骗王妃。”彦九含笑点头。他之所以会这么说,完全是因为那个弟子的体质太过…… 就在这时,门外崔远和寂八走了进来,两人神情古怪。 一边的妇人忽然指着寂八问道:“彦门主,能到这位就是你口中的天才弟子。” 彦九闻言摇头。 “那名天才弟子何时能到,我定奉他为我王爷府的贵宾。”妇人急忙说道。 “就在你面前啊。”彦九看妇人这副模样,不禁心头好笑。 崔远也听懂了个大概,十分尴尬的挠挠头,很是无辜的模样。 妇人环视一圈,最后才将目光落在崔远身上,险些失态的跳了起来。 “门主你莫非在取笑奴家,我虽为宫中妇人,目光短浅,但也绝不至于容你这般羞辱。”妇人已是凤目圆睁,峨眉蹙起,显然已是发怒。 “王妃息怒,我绝无羞辱您的意思。这是我四年前收的门生崔远,他自幼随我学习炼药,造诣可堪宗师。”彦九来到崔远身边,缓声道。 听到彦九那句“这是我四年前刚收的门生”后,修养颇好的王爷夫人瞬间变得像炸了毛的毛,指着彦九,声音发颤,“你,你,你……” “好你个济厢门,竟连我王爷府都不放在眼里,我赶了整整一天的山路,亲自躬身前来为夫君求医,没想到彦门主竟拿一个十来岁的孩子糊弄我。”妇人气的双肩颤抖。 “我绝无那等意思。”彦九嘴角抽了抽,大感无奈,“要不这样,这也是我很是出色的门生,让他和崔远一同前去你看如何?” 说着,彦九将寂八拉了过来。 但妇人根本没听进去,面色阴郁之下一拂袖,摔门而去。 寂九被那一句句“天才弟子”、“可堪宗师”闹了个大红脸,他还第一次被人这样夸奖。在妇人摔门离去后他才回过神。 “先生,这是怎么了……”寂九指指门外。 “大燕朝的王爷中毒了,现在还在昏迷,他妇人来我这求医,然后我就举荐了你,本想让你去磨砺磨砺,但人家好像不相信的的能力。”彦九苦笑不跌。 一旁的寂八却是哈哈大笑起来,他指指寂九说道:“估计给你这副模样吓到了,预期和现实差距太大,所以以为先生欺骗她。” 寂九颇感无辜,竟不想因为自己十多岁的长相居然把王爷妇人得罪了。 …… “王妃,您这是怎么了?”有些佝偻的老管家看着来时还满心希冀的夫人,竟在一个男孩和一名青年进去后便怒气冲冲的出来了,不由大感疑惑。 “这济厢门真是可恨,居然拿个孩子来糊弄我。”妇人仍然余怒未消。 老管家也是眉头一皱,沙哑道:“竟有这事?这济厢房连我王爷府的面子也不卖。” “王爷中毒,他门主不愿亲自去救治也就罢了,居然说他门下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就能治好王爷,宫中御医都无可奈何,他一小小医门竟如此狂傲。”妇人将老管家当做了倾诉对象,突出心中的憋闷。 毕竟是五六十岁的老者,无论是资历还是能力可以做到王爷府管家就显然绝不简单,他听后并未像妇女那般神色激动,只是眉头蹙着说道:“大大小小的医门都找遍了,可都拿王爷的毒一点办法也没有,这济厢门是最后的希望了,王妃再好好想想。” 想到夫君的病情,妇人很快冷静下来,也正如老管家所言,这济厢门是夫君最后的希望,为此她忍受些屈辱也不算什么。 “要不这样,我们先在这里住下,明天老朽亲自去跟他们门主谈谈。”老管家说道。 “也唯有如此了。”妇人深吸口气,叹了声。 …… “怎么会这样,七星叶与凤归的药性居然相冲,是不是那一步出错了。”寂九看着瓷瓶里两滴格格不入的液体沉思起来。他最近在琢磨这如何帮先生养颜益寿,因为他发现彦九开始日渐苍老了,心中大是难受。 忽然他想到了什么,一拍脑袋,惊喜万分,“我可以用鸢瀚根来综合药力呀!” “好像鸢瀚根没有储备了!”寂九刚想迈去药房的步子止住了,嗟叹一声后心道只有去后山看看能不能采到了。 虽然他知道这种碰运气的想找一株指定的药材绝非易事,但他也不想放弃。 心中想到他便行动,没用丝毫迟疑的往后山走去。 不一会他便走到了后山,以为今天师兄门纷纷去接待客人的缘故,所以后山上空无一人。 这里没走出十数步便能看见一株药草,要让山下那些医门知道济厢门后山居然有这么多的药草,绝对会嫉妒的眼红不已。 很快便日上三竿,后山很大,寂九寻找了三四个小时的区域甚至不足整个后山的十分之一。 很快他沿途在不直觉间竟来到了一片林子前,这是咸厢房去向济厢房的小路。 四年前那间让自己至今仍记忆犹新的林中血案就是在身前的林子里发生的。不过经过那一晚后,这片林子便仿佛便恢复了正常,一如往日般平静,寂九这四年里也数次来过,却并未发现什么诡异的事情发生。 但忽然抬起头的他目光骤然一缩,这片林子,有古怪! 只见林子的上空的空气仿佛在集聚的压缩般,以中心处为起点,不停的有叶子被卷起,仿佛乌云盖日。 寂九双拳攥的死死,四年了,终于坐实了他的猜想,这林子绝不简单! 他有着一种强烈的冲动,他想去看看那困扰自己四年的秘密。 但理智又告诉他绝不能去,可能会有威胁他性命的东西躲在里面,就等着他进去,将他吞噬! 就在他踟躇不定时,林子上空的变化忽然禁止,原本被卷的高高的叶子像凛冬里的雪花,纷纷扬扬的落了下来。 他再也按耐不住,心中的好奇战胜了理智,他决定去寻找真相。 他行步走了进去,分明是艳阳高照,但在这林中,树叶将光悉数隔绝,以至于其内有些昏暗。 寂九很是谨慎,每一步走得都很是仔细,劲量保持着双脚在与地上落叶接触时不发出声音,保证能在自己先察觉那个未知东西前不被它先发现。 真正来到这个林子的寂九才感觉道它有多深,他在这林子里谨慎寻找了快半个时辰,也没有丝毫收获,这个林子实在太安静了! 走得越深,林中树叶便越是茂密,光便越稀疏。 作为一个在山中长大的孩子,寂九没被灌输过什么妖魔鬼怪的故事,以至于他只是有些担心那个神秘的东西会对自己有威胁。 他很不喜欢在这林中那份静谧孤独的感觉,甚至都有些打算退出这片林子了。担心中好奇难解,他也同样感觉不舒服。 “再往前走十分钟看看,若是还无异常便回去。”寂九在心中告诉自己。 很快,他就有了发现,远远的前方竟有一座土丘耸立着,土丘那一块的地方堆满落叶,这里的落叶明显比其他地方堆积的厚了很多。 他意识到,林子上空的动静估计就是在那里发生的。 他想不到那片土丘处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一时竟犹豫不决起来:去,还是不去? 他之中纠结万分,一面是来自未知的恐惧,一面又是对真相的渴望。 他双拳攥的很紧,以至于掌心都被指甲扎出了血痕。 但忽然下一刻的发生的事便将寂九的后路掐断了。 第一百零一章:泥塑木雕 此时哗啦啦的传来雨打树叶般是声响,便见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这雨来势汹汹,愈演愈烈,豆大雨滴打的崔远抬不起头,在短短数息他便浑身湿透。 此时想退出这片林子已是不可能,他唯有寄希望于那个土丘里是安全的。 雨声将他的脚步踩踏落叶的声音掩盖,他没来由的多了几分勇气。 他这下不再是缓步前行,而是大踏步向土丘走去。 走进看到这个沙丘呈隆起的四方形。崔远目光警惕,环视这座土丘。 在一番打量后,他也并未察觉什么异常,心中古怪刚刚林子上空的那一幕。 这个土丘却是平平无奇,完全联想不到那场林空风暴是以他为起点的。 雨势猛烈,甚至到崔远难以睁眼,放松警惕的他决定到这土丘下避避。 站在土丘下的崔远发现,这座土丘已经在一番沉积变质后有些地方已经化为岩石。 即使在土丘下细细打量,他也未发现丝毫异常。 但忽然的,一声“噼啪”声穿出,他看见另一侧竟被雨水侵蚀下开始垮塌下层泥沙。 紧接着他惊讶的发现那层泥沙的脱落下,暴露出一个洞口,且随着雨水的侵蚀,洞口越来越大,竟有一个成年人般高。 他这次肯定了自己的猜测,林子上空的变化,绝对是这洞中的东西引起的。 不过这次他并未迟疑多久,选择了进去。 洞中出奇的安静,这洞内虽然逼仄,但却颇为冗长。崔远不知为何,这洞中的空气似乎比外面稀薄不少,像是有什么在不停的抽取这洞里的空气。 崔远有些窒息感,洞中的岩壁都被风化的有些开裂,是不是会掉下几块,便如同平静的水面被击开涟漪,声音在洞中久久传开。 这土丘里的洞口异乎寻常的狭长,在崔远都快失去耐心时,他隐约听见前方传来翁鸣声,这使他心中好奇心大盛。 在一番弯弯绕绕后,他看到明明很是昏暗的洞里居然有青光透出。 崔远脚步不停,很快他就来到了发出青光的源头。 由不得他不吃惊,眼前这一幕着实有些诡异。 一柄青铜古剑竖直插在地上,这剑上精光流转,散发出如来自亘古以前的翁鸣,剑身上刻满不知是何等古老的铭文。 他忽然想起了来自四年前自己昏迷里的那场梦,无数身披道袍的人,都持着和这柄剑声韵相似的剑、戟、刀、矛……他们互相砍杀着,一片尸山血海,浓烈的煞气冲散了乌云,一个女子抱着一个小小的婴儿腾上虚空,他手中的剑如似化作了亿万道,镇压下去,无数的敌人被剑气撕碎。但在千钧一发时,一杆长矛像是刺透了虚空,已无法描述的速度飞来,贯穿了女子的胸膛。随后崔远便感觉仿佛心脏都被撕裂的难受感觉,再然后,梦醒! 微微回过神的崔远像是被前方古剑所迷惑,径直朝古剑走去。 他抬起了手,本能的想去握住这把剑的剑柄。 但还没待他触碰剑身,青铜古剑就发出一声煌煌不可侵犯的龙吟,一道似能将崔远搅碎的剑气扑面而来。 崔远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这一瞬,死亡离自己像是只有一步之遥。 实在是剑气来的太快,崔远甚至只是产生一个了念头,下一秒,他便五感尽失。 …… 时间仿佛禁止,一个温柔的女声想起,那么亲切,那么熟悉,又那么温暖:“轩儿,轩儿!” 记忆的门扉仿佛被人缓缓推开,但眼前的一起依旧云山雾罩。 …… “要么降临人间,要么沉沦千年。这孩子,必须祭祖!” 画面忽然一变,一个男人的嘶吼传来。 …… 再下一瞬,他的意识逐渐恢复,随后便是剧烈的头痛,像是脑海中一块什么被人硬生生抽走。 崔远睁开眼,他觉得身体上下无一不痛,他很是艰难的撑起上半身。 他发现,自己仍然还在山洞里,但四周场景变了,不再是那条逼仄的通道,而是在一间禁闭的石室。 那把古剑仍在,只是没再插在地上,而是悬浮在半空,这古剑一丈远处,盘坐着一道人影,如泥塑木雕一般。 崔远也将之认为成泥塑木雕,因为从那具人影身上,他感受不到一丝生机。 他艰难站了起来,心中的震惊如同大江之水,翻涌不休。他最后的记忆是停留在被古剑的剑气吞没,但不知为何转眼醒来场景便发生了变化,身前还多出一具人影。 “小娃娃,你家人没告诉过你,别人的东西别乱动吗?” 听到一阵苍老的声音在这禁室传开,将才爬起的崔远吓得直接跌坐了回去。 便见那尊“塑像”缓缓的睁开了眼,那是双浑浊的眸子,但却神光逼人。 “你是谁?”崔远吓得脸色有些煞白。 “你也是玄修?”那尊“塑像”开口,他没理会崔远的问题,自顾自道,“不对,看着又像凡人。” 崔远没听懂那人影说的什么意思,只觉得云山雾绕,头脑翁鸣,他张这么大受得惊吓还没今天一天来得多。 “小娃娃,你不必如此,老夫没有恶意,只是惊奇你竟然能在我林风的剑气下活下来,所以有些好奇。”那“塑像”声音柔和了些,“告诉老夫,你是不是玄修?” “我不知道您说的什么。”崔远强自镇定后开口,“我只是个药师。” “哈哈,有意思,你一个十多岁的小娃娃竟然也敢自称药师。”人影发出笑声,但忽然他神色一动,“你说呢是药师,那老夫问你,你可知道云缺草。” 崔远点头:“叶片金红,叶柄粗大,上宽下窄,长伴生两条副根。” “那,那你可能找到?”那人声音明显有些激动,他那想竟就随口一问,身前这个十岁大的孩子还真知道。 “这药草虽然珍惜,不过药房里应该还有储备。”崔远有些不解这人要云缺草有什么用,但还是回答道。 那人激动的立起了身,身上的泥灰随着他这个动作被抖落了不少,此时呈现在崔远眼中的是名渊亭跃志的老者身影。 “小娃娃,你不知道玄修?”老者狐疑道。 崔远迷茫摇头。 老者见他神情不似 “你若能将云缺草给我找来,老夫便送你一场造化。”老者目光如炬,注视崔远。 崔远愣神,不是那把古剑的威势把他镇住了,他甚至能以为这老头是个疯子,他对这人的话完全听不懂。 老者见崔远眼神里透出的怀疑神色,不经有些气恼道:“你的梦挺生有趣,所以老夫觉得你肯定与玄修有关。” 听到老者这话,崔远瞳孔猛地放大,若只是四年前那一次,他自然以为那不过是自己做的一场梦,但这场梦又于四年后的今天再次重演,他若是还意识不到其中蹊跷也就是傻子了。 “你能看到我的梦?”崔远蹙眉问道。 “那不是你的梦,是被烙印在你神识里的记忆,是你在某一时期真实发生的事。”老者很是耐心的为他解释。 他又想起那个抱着婴儿被长矛贯穿身体的女子,没来由的内心用出一股浓浓的悲意,这种感觉来的突然,崔远自己都惊讶于自己为何会产生这种情绪。 “真实发生的事吗?”崔远像似自语。 “想不想在去看看你过去?老夫可以帮你。”老者道。 “我帮你找云缺草。”崔远知道这老者那句“可以帮你”的目的,果断的回答。 “好,老夫还第一次与一后辈做交易,希望你别令我失望。” 没待崔远回话,老者便一挥衣袖,便见那柄古剑呼啸而来,剑身贴在崔远腹部,带着他的身体飞出了洞中。 “等你找到云缺草再来这找老夫吧!”山中穿出老者的声音,回响在崔远耳畔,下一瞬,他便出现在了那座沙丘外。 此时雨停了,天色已近黄昏,久久待在昏暗环境中的他刚接触光线,眼睛不由刺痛,尽管光线很是微弱。 刚刚在洞中发生的一切像是他做的一场梦般。但仍旧有些刺痛的脑海又告诉他那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 他神情有些凝重,脚步一刻不停,向密林外走去。 他此时内心有无数的疑团,他真的很想知道梦里那个女子是谁?自己是谁?山上的师兄们都和他一样,是先生领养的孤儿,自己从小与他们一起长大,所以一直也没有父母的概念,他将师兄、乔薇和先生视就做亲人,但如今,那个抱着婴儿女子是身影闯进了他的世界,那身影是如此亲切,看着她被长矛贯穿的崔远心痛如刀割。 “薇儿姐说她很想自己妈妈,那你—是我妈妈么?” 他回到咸厢房时天色已经步入黑暗,他神情有些木讷,连站在门口等他的八师兄也没看见。 “小九,你怎么了?中午吃饭也找不到你人,去哪了?”寂八拉住了他,神色很是疑惑。 崔远这才回过神,连忙站定抱歉道:“对不起师兄,让你担心了,我去后山找草药了,没找到,所以有些难受。” 面对这个无话不谈的师兄他这次却说了谎,他不知道什么自己是个什么心态,竟一点也不像把这事说出来。 寂八闻言这才松了口气,说道:“后山那么大,肯定会有,你找什么草药?明天师兄帮你找。” 面对八师兄的关心,他沉积在心头的郁结之气才消减不少,冲寂八挤出一丝笑容:“不用劳烦师兄,也不是多大的事。” 寂八宽慰的点点头,忽然像是想起什么,说道:“还没吃饭把,师兄都给你留好了。”说着他拉起崔远便向膳房走去。 崔远拿着筷子,望着桌上的饭菜,虽然并不丰盛,但却很暖…… 崔远的动作忽然听了下来,他看向坐在对面看着自己的寂八,有了些想掉泪的冲动。 “师兄,听他们说当年是你和先生将我带回来的,你见过我家人吗?”他声音有些哽咽。 寂八闻言神情一怔,神情有些不自然:“见,见过啊!他们很爱你,把你交给先生学医,他们说在待你十八岁会来接你。” 寂八心中暗叹,这是彦九早便叮嘱他的,不能把他们找到婴儿时崔远的经过告诉他,寂八对此也很是费解。 而此时的崔远能感受道八师兄说话的样子很是违心,他很了解八师兄,他是个不擅长撒谎的人。但既然寂八不肯告诉他,他也不会多问。 “师兄,你看过自己家人吗?”崔远忽然问道。他来杜淮山十年,却从未听寂八说起过自己的家人。 寂八露出几分哀伤,不过忽然叹了口气道:“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我五岁那年,父亲还是地方的一个县令,因为收了的黑钱,徇私枉法,那年的下半年,他的罪行被查出来了,他服刑那天我刚好过五岁生辰。母亲得之真相后就上吊自杀了。我有个弟弟,那年我们从原本是小少爷瞬间沦落为街头的乞丐,弟弟没能熬过那年寒冬就死了,是先生看到了我,然后将我带上的杜淮山。” 崔远呆住了,他能明显听出他语气中的痛苦。 崔远感觉自责起来,他觉得不应该揭起这段令师兄痛苦的往事,他嘴唇抿得仅仅的。 “其实也没什么了,杜淮山上也挺好,有那么多师兄弟,还有先生。”寂八露出一丝笑容,他拍了拍崔远的肩膀柔声道,“所以说,不管在外面吃了什么样的苦,永远要记住,山上还有一群等你回家的师兄。” 崔远闻言使劲点头,心里有一股暖流涌动着。 “对了,师兄,咱们药房里还储备有云缺草吗?”崔远问道。 寂八听罢很快回答道:“今天中午最后一株恰好被九先生拿去了。” 闻言,寂八心里有些失落起来。 寂八却是问道:“你要云缺草做什么:?” “就是用来试试能不能配出新的丹药来。”崔远道。 “那可真不巧,先生已经拿来配药了,这药草可是挺罕见的,估计再想找到就不容易喽。”寂八笑着说道。 崔远心头暗叹,明明打算明天就带着云缺草去找老者的他只得打消了这个主意。 作假,转而哈哈笑了起来:“好!好!好!” 第一百零二章:真正世界 第二天,崔远早早地便醒来,他背起药篓径直向后山走去,现在他的心思全在寻找云缺草上。 在徒步二十分钟后,他发现昨晚一番大雨过后,现在整个后山上的植物都焉搭搭的,绝大多数都已是伏倒在地。 看到这一幕的崔远大是皱眉,寻找云缺草本便希望不大的事情,这下更是渺茫起来。但他素来性格坚韧,凡是只要不是完全没希望的事,他都不会放弃。 这次他又在后山上转了五六个时辰,但结果却是令人大失所望,这山上的绝大多数的药草都在越日的大雨后被淹死了。 兴致缺缺的他只能选择了回到咸厢房,考虑从长记忆。 但在会咸厢房的路上却撞见了行色匆匆的乔薇。 这四年里,乔薇变得更加成熟了,身材出落的愈发婀娜,像是充满生气的芙蓉。 她看到崔远后面色一喜,赶忙拉住他,说道:“跑哪去了,都着找你半个时辰了,快点,九先生找你。” 崔远听罢有些难以置信,平常先生数月都未必会找自己一次,但却在这两天,忽然便频繁起来。 “好的薇儿姐,我马上去。”崔远急忙应声。 “昨天王爷府来的那些人还没走。”乔薇边走边说着。 崔远想不通昨晚那个王妃妇人对于自己便表现的极为不屑,而今天怎么说来那帮人就算不走,找到彦九,彦九也是不会在传唤他的,这事显得有些反常起来。 “没走?但为什么又要找到我啊。”崔远问道。 “这你得到了才知道,现在师兄们都在找你呢!”乔薇这话有些嗔怒的意思。 听到师兄们都在找自己,崔远有些不好意思,摸摸鼻梁道:“薇儿姐那我先自己去吧,你去通知师兄他们不用找了吧。” 乔薇恶趣味地捏捏他的脸,娇笑一声,答应了句“好”,才跑向了咸厢房的方向。 崔远有些无奈,虽然自己都已十岁,但乔薇还是将他当成幼童时看待。 当他来到戚襄房时,院子里依然是那副气派的阵仗。 他走了过去,轻轻敲了敲门。 “进来吧。”屋内传来彦九熟悉的声音。 崔远缓缓推开门,躺内和彦九对立而坐的不在是那名妇人,而是变成了一个五六旬的老朽。 “这位王爷府的管家先生想见见你。”彦九出声道。 老管家打量着崔远,颜色带着那么几丝玩味,说道:“听说你就是彦门主那名对药道很精通是九弟子。” 崔远微微躬身,行了个晚辈礼后说道:“如是前辈所闻,小生崔远。” 崔远这番举动让老管家心头暗暗吃惊,一个十岁出头的孩子,在他问话下竟然可以这番坐怀不乱,还能不失礼数,哪里像是个孩子,甚至比他见过的一些名门公子都还落落大方。 抱着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老管家这下开始上心起来,他原本还想如果崔远礼教有缺,便借此以长辈的姿态敲打敲打崔远,用以侧面表达彦九对门下弟子的教导无方,但此情此景却出了他的意料。 “彦九先生说以你的能力便能治好我王爷的毒,你本人可有把握?”老管家露出慈祥的笑容,接着问。 “崔远不知王爷说中何毒,不敢亲下定论。”崔远表现的很谦卑。 老管家闻言心头大是不悦起来,心道这彦门主连自家王爷所中何毒都没告诉他,便夸下海口说自己这个九弟子能治好,看来王妃说得没错,这个彦门主就是在可以刁难。 得到结论的老管家语气变得有些不客气起来:“蚀骨寒毒你可有把握解。” 崔远有些愣神,望向一边的彦九。 彦九冲他点了点头,于是崔远便道:“十成!” 老管家看见师徒二人这番动作,心头冷笑,断定这师徒二人估计私底下早就做足了功课。 此时的老管家心中不爽,但面色仍装出笑脸。他忽然便负手到身后,揉捏这腰椎,脸色强拉出几分痛苦的神色,感叹道:“老毛病了,小神医,你可能过来帮我看看,开几副药方于我,缓解缓解痛苦。” 这便是老者所想的对于师徒二人作态“破解之法”,他料想这样一个十来岁的孩子绝对不会有什么行医经验,若是倒是他毛手毛脚有所纰漏,诊不出他的病情或是胡说一气,他便借此将崔远贬得一文不值,趁机连带彦九一并羞辱,挫挫他门主的威风。 闻言的崔远很是乖巧的一点头,欠身来到老管家身前,很是娴熟的把老者的手摆在一旁的桌上,摊手将食指和中指放在老者脉搏处。 老管家有些吃惊于崔远这套把脉的动作很是娴熟,但令他更为吃惊的确实这个男孩的手。他看见男孩手上有好几处茧子,费解于他这般年纪为何会手上长茧。 不一会崔远就收回手,皱眉道:“老先生,你这是过度劳累,加之淤血长期不化,沉积堵塞血管所至。若您在不加以调理,可能再有五个月便会有上身瘫痪的危险。” 老管家闻言瞬间勃然大怒,吹胡子瞪眼起来,他一排桌子,站起身道:“黄口小儿,一拍胡言,如此不讲礼数,你是在咒我不成。” 崔远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他后半句话完全是出于医者之心,如实回答而已,哪想竟令得老者产生如此大的情绪。 老管家冷笑:“宫中御医分明说老夫这是人老体衰,因风寒所制,你有何凭据说我这是淤血未化。” 到此时,崔远却是看出了,这老者分明是有意刁难自己,他心中不经苦笑不跌,但还是保持和谦和的表情问道:“老先生您四年前是否受过箭伤,嗯……应该在后腰位置。” 老者闻言瞬间哑火,先前不可一世的神情换成了惊讶。任凭他六十年风风霜雪雨,历经人生百态,早已做到喜怒不形于色,但在此时那份矜持竟全然不知所踪,失态不已。 许久,老管家才冲愣神中恢复过来,回答道:“不错,四年前我还未退伍,是王爷麾下的一名将帅,在和敌军厮杀时不信被暗箭所伤。” 崔远听罢不免多了些佩服,四年前的老者估计也有五十多了吧,但仍在带兵打仗。他点头说道:“那就难怪了,您在中箭后军中的大夫估计只是简单的做了止血处理,但之后那段时间你的伤口应该化脓了,但你并未多加在意。” 老管家越听越是震惊,先前那副凶戾模样早已消失无踪,他此时看着眼前这个十岁大的孩子像是在看一尊大佛。 “丝毫不错……”老者失神的回答,心头巨浪翻滚,久久不休,这真是个才十岁的孩子吗?真的是吗?他脑海里不停涌现着这个问题。 “肖伯,你这是怎么了?”宫装妇人看着老管家一脸失神的出走了出来,焦急的问道。 “怪才!怪才!”此时的老管家嘴里还在喋喋不休着,像是没听到妇人的问话。 “肖伯!”王妃有些惊异的又喊了句。他对这个老管家表现的很是客气,因为这个老者当年在战场上就一直辅佐王爷,可以算是王爷的半个老师,连自己夫君都对他礼教有加,跟别说他一个妇人,自然不会有什么不满。 老管家恍然惊醒,心头暗道自己都这把年纪了还沉不住气,于是苦笑说道:“王妃,王爷有救了。” 妇人闻言没有听出他话音中的不自然,很是惊喜道:“肖伯果然厉害,你一出马,那彦门主就肯出山了。” 老管家有些疑惑的看着妇人,叹气道:“我可请不动那尊大佛,哎!” 听到这儿,妇人脸色有些不好看起来:“连肖伯出马都说不动这彦门主吗?”但他又很是好奇为何老管家会说出那句“王爷有救了”的话。 …… “跟你们讲,你们可没看到,今天那王妃在先生面前表情多精彩,昨天还瞧不起咱们小九来着,今天就跑去先生那赔礼了”此时的咸厢房的膳房里坐满了一众师兄弟,寂六拿着筷子,强忍笑意。 “还有这事?小九你快说说,什么个情况?”最是好奇心重的七师兄问道。 一众师兄也是来了兴趣,一同附和。 崔远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将今天在戚襄房发生的事复述了一边。 众人听完都是哈哈大笑,二师兄“假老实”笑眯眯地最先开口道:“那老头估计是想刁难咱们小九,但没想到咱们小九可不是普通孩子,最后偷鸡不成蚀把米。” 别看这家伙表面笑嘻嘻,但实际上他完全是那种在你前一秒还在捉弄他,他也和你笑嘻嘻,但下一秒转身就会给你飞上一脚的人。 “不可能吧,那老者不像作假刁难我啊。”崔远挠挠头。 “哎!小九,你就是心思太单纯,这次先生让你下山历练历练也好,好让你知道人心险恶。”寂八无奈摇头。 “世俗里的人真有那么坏吗?”崔远有些疑惑。 寂八笑了笑,回答:“也不竟然,好人有,但坏人也不少,只是他们不会像师兄们一样真心待你了。” 崔远听完不再说话,有些心事的感觉。他得知自己要下山时不免有些黯然,虽然听师兄们有时会津津乐道起在山下的所见所闻,他也会心生向往,但最近他在山上却有心事未了,这事也便没那么激动起来。 今晚,他想在下山之前,去见见那林中的老者 …… 入夜,崔远提着油灯,走在林子里,来的次数多了,他便没什么警惕了,步伐很是轻快。 但在这完全没有坐标的他竟迷路了,以至于转了近一个小时也没找到那做土丘。 他忽然发现此时的自己连回去的路也找不到了。 提着的油灯也快燃尽,他不免焦急起来,虽然明知这林里不会有猛兽,但要让他在这里待上一夜他也是极其不愿的。 终于,那油灯再又过了半个小时后颤颤巍巍的熄灭了。 失去最后一点光亮的崔远站定下来,不知到是否继续走下去。 林中月光很是稀薄,没有油灯照明的他眼前景色只剩下隐隐绰绰的轮廓。 即使崔远心性成熟,甚至比某些成年人还稳重,但在这样的境遇下也不免担心起来。 “难道真要在这山中过夜?”他心中焦虑,明明只想来和那老者打个招呼,将自己要下山,不能帮他找云缺草的事情知会一声,但谁料到会发生这般事情。 就在这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前方的林中竟有一束金光亮起。 他顿时心中大喜,在这无人问津的林中里,他自然便将这束金光认为是那老者所为。 因为看不清路的缘故,他走得缓慢,以免被荆棘藤条绊倒。 当他接近那束金光后,不由愣住,他觉得自己认识的世界仿佛要被颠覆了,震悚的无以复加。 只见那个金光的源头是一头牛,那牛身上宝光流溢。 它盘腿坐着——没错,就是盘腿坐着!虽然姿势很是不标准,但确实是坐在地上。它上身的两个蹄子对接在胸口,牛眼紧闭,仿佛有着大道之音在其身侧传出。 那不正是消失两天的大黄嘛! 他心中巨浪翻涌,一众难以言喻的情绪在心中升腾。颇有种荒诞的感觉,他可以说是和大黄一起长大的,对于大黄他再是了解不过,但此情此景之下,他觉得自己好像根本不了解这头牛。 大黄神情无比专注,它没有察觉到已经有个人站在他几十米开外了。 “嗖!” 忽然一声破空声传来,一把散发着青光的古剑带起凌冽的劲风呼啸而来。 崔远直接被掀翻在地,这前后变故仅是发生在一瞬之间,以至于他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东西带来了?”那剑径直停在他的面前,剑中传来老者那熟悉的声音。 看到剑居然“说话”了,崔远更是惊讶。他发现,自从自己遇见那座沙丘以后,怪事就接连发生,一次接一次的颠覆着他的认知。 沉吟半晌,崔远还是回答;“我要下山帮人看病,估计答应前辈您的事要延后再说了。” “什么!”剑体颤动,传出老者很是气恼的声音。 崔远没有作答。 在足足数息后,剑中才穿出老者无奈的轻叹:“哎,罢了!等了四年了,也不差这些时日。说说,你要多久回来?” “若加上来返路程,应该需要七日。”崔远说道。 “虽说老夫不杀凡人,但若七日之后见不到你人,我不介意破一次例。相信我,不管你去到何处,老夫的剑都能找到你。”剑中的声音有些生冷。 第一百零三章:历练 崔远心中苦笑,大感无奈,但还是说道:“不敢诓骗前辈。” “希望如此。”剑中出声。 崔远还是按耐不住心中的疑惑,问道:“前辈,大黄这是什么情况?” 迟疑半刻,剑中穿出声音:“你说这头牛?” “正是,大黄与我一同长大的,和我玩伴一般,它现在这是怎么了?”崔远有些焦急,他很担心大黄是否有危险。 “老夫在见他灵智大开,就传给他一些妖修的道法,没想他竟然天赋竟然如此之强,老夫已决定收其为弟子。” 崔远表示听不懂,他只是担心大黄这样会不会有危险。 老者未得到崔远答复,沉吟少许后继续道:“你若帮我找到云缺草,我便也可以收你做个记名弟子,若你有资质开启玄脉,你便可来北沧找我,做我入门弟子。” “前辈,能否告诉我,玄修是什么?还有你所谓的妖修呢?还有你说得什么北沧。”崔远终于说出困扰在自己心中的疑团。 面对他连珠炮般的问题,老者有些无语,控制着古剑轻轻在崔远头上敲了下,许久,剑中才穿出老者的无可奈何的话语:“你们这是一个凡人国度,也难怪你不知道。其实这个世界比较想象的大很多,你所站立的地方,不过是这片世界里的万沙一粒。你所生活的国度外还有北沧、南冥、九幽三块大陆,这三块大陆才是真正的世界!那里玄修与妖修纵横,就如你梦中场景一般的画面在那里时时刻刻都在上演,那里的修行者都是为求通天之路,那的你一个凡人想不到浩瀚世界。老夫所知的宗门就是北沧里中最大的门派——北沧门。” 崔远失神,他难以想象,自己所生活的大燕国根本就是于这三片大陆外的某一个尘埃大的地方。他觉得这个杜淮山就已经很大,但现在的老者却又向他展开了一个他根本无法想想象的世界版图。 真正的世界吗?他心中暗道。 “至于玄修,便是为求玄心正法,打破身体的桎梏,为求不断强大的人类修行者。而妖修,就是如这牛一般有着灵智的动物,就是通过修行,成为妖兽,最后选择化形。”老者继续为他解释。 “那大黄不会不会有事?”崔远半知半解,但是还是关心大黄的安危。 “它既然已经开始修妖,便只会越来越强大,慢慢脱离你们凡人,去到他改去的地方。”剑中老者回答。 听到老者说大黄会离开,崔远焦急起来,问道:“什么该去的地方。” “三大大陆的北沧,做我的入门弟子,老夫会引它入妖,助它化人。 崔远打着哈欠,有些无精打采的丛房间里走了出来。 昨晚老者听了崔远的回答后,骂了句:“没理想,没追求,孺子不可教也!”便愤愤地卷着大黄消失没影,看得崔远很是傻眼,他无奈之下,只得在林中找寻出路,在接近五更天时才出了林子,可回到咸厢房自己房间刚睡下没多久,便听见寂八的敲门声。 他打开门,看见已为他收拾好行李,等在门外的寂八,强自打起精神问道:“师兄,这么早就要出发了吗?” “是啊,戚襄房那边已经在催了。”说着将包袱塞道他手上。 “这次下山难道先生就只派了我一人吗?没有其他师兄陪同?”崔远问道。 寂八有些无奈地道:“先生只拍了你一人。” 得到肯定答复点崔远有些失落,没有师兄陪伴,要独自离家的他有些难以言喻的情绪。 当他们到戚襄房时,那些停在院里的马车也已挪到院外,形成很是整齐的一条长队。 此时已是望眼欲穿的老管家看到崔远走来,赶忙神色激动的走了过去,出声道:“小神医,我们可是等你多时了啊。” 崔远露出抱歉的神色,客套道:“耽误诸位时间了。” 老管家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摆手笑到:“哪里哪里。”此时的他那还有半分昨夜那般的神情,简直像是将崔远奉若神明一般。 崔远对他这般转变搞的也是愣神不已。 而此时王爷夫人看着崔远是神情很是不自然,甚至有那么几分尴尬。 “小神医,若没有别的什么事,咱们就上路可好?”老管家很是客气的说道。 崔远闻言,转头看向寂八,有些失落的问道:“先生不来送我吗?” “先生采药去了,他让我来带他送你。”说着寂八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就担心你在世俗里被人骗了,你下山后一定别轻信他人。” 崔远有些莫名难过,这是他第一次离开杜淮山。 “好了,去几天就回来的。”寂八轻声安慰道。 崔远有些不舍的看了看济厢房是方向,这才向着马车的方向走去。 “快,把我的马车让出来,请小神医做我的马车。”老管家有些殷勤,在昨晚一夜的苦思后,他决定必须为自己王爷交好这个年少的神医,实在是这个孩子在医道上的天赋真是闻所未闻,小小年纪便有这等成就,日后还不知会何等了得。 崔远还是第一次做马车,要是这两天没发生哪些事情,他现在估计还会很激动,但如今却是存满心事。 再一夜未眠的情况下,他很快便在微微颠簸的马车里睡了过去。 但是此时睡着的崔远却不知道,跟在他身后的一辆马车上的老管家却如坐针毡,他听了昨天崔远对他病情的分析,现在整个人都不好过起来,已经操劳大半生的他还想安享晚间,可不想真的落个下半身瘫痪。 他数次想起身去找崔远,让他看看自己的病应该如何治,但马车还在行使,他总觉得这是去叨扰很是不礼貌,于是又坐下了。 在长途跋涉中,老管家感觉度日如年,终于在过了四五小时后,老管家见时间合适,急匆匆地钻下马车,冲着前方的人马喊了句:“停车休息。” 说完他便迈下马车,向着崔远所在的那辆走去。 “小神医,我有要事相商,可否出来一叙。”老管家站在马车外,调整了下语调说道。 可过来约莫半分钟,车内无人应答。 “小神医?”老管家再次试探性的问了句。 依旧无人应答。 老管家忍不住掀开帘子,他看见一脸疲态的崔远已经沉沉睡着,但因为老管家的动作,熟睡中的崔远似乎有了差距,幽幽醒转。 “小神医,抱歉,我不知道你在休息。”老管家有些抱歉的说道,毕竟有求于人,自然便将态度放低了些。 崔远一脸疑惑的望向他,说道:“老先生有何事?” 老管家有些激动,丝毫没感觉到自己是崔远的长辈,他问道:“小神医,可否借一步说话。” 崔远看他这副模样,也便猜出他想要做什么,于是笑道:“老先生不需要对自己病情那么在意,其实不过就是小问题,我到府上给你开几副活血化瘀的药,调养几日便没事了。” 老管家听到这,缓缓松了口气,神色不免有些尴尬,依旧是平和的说道:“小神医,我拿还有些干粮,要不给你拿点来?” 崔远却是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多谢老先生好意,我这还有。” 老管家这才发现,这个十来岁的小神医好像不像他想象中那般容易交好,只好说道:“从这到王爷府应该还有一日路程,小神医好生休息,老朽便不多叨扰了。” 崔远点点头,于是那老管家才离开。 可当崔远刚要睡着时,忽然他听到马车外传来一阵宫女的惊叫声,不有些神色疑惑起来,于是走下马车。 此时老管家和哪位王爷夫人也听见声响走下马车。 三人神色疑惑的对视一眼,都像声音传来处走去。 便见前方,围了十几个带刀侍卫,做出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 “怎么了?”妇人皱眉问道。 一旁一个侍女恭敬的说:“刚刚山中忽然奔出一头牛,把路堵了。” “赶走便是,怎么都这样大惊小怪的。”妇人有些不高兴起来。 “不是啊,刚刚有好几个侍卫都去了,可刚要动手就被那牛撞翻了。”那侍女急得都快哭出来的样子。 老管家听得也是嘴角抽搐,竟然返程时能撞到这种怪事,一头牛把路给挡了,最奇葩的还是去了十几个训练有素的侍卫还被头牛干翻。 一旁的崔远听到这话却是心头一动,径直便往前方走去。可他刚走出几步,那侍女赶忙拉住他,神色焦急道:“小神医,前面危险,那牛可凶悍了,有个士卒过去,直接被那牛顶飞了十米。” 老管家和妇人听得眼皮直跳,赶忙也去拉住崔远,他们现在是生怕这个小神医出半点事。 就在这时,前方忽然传来一声摄人的牛吼。 围在前方的侍卫听到这声牛吼都被吓得连连后退数步。 听到这熟悉的牛吼声,崔远苦笑不跌,喊了声:“大黄别闹!” 在一众人都在好奇这位小神医这句话时,前方闪电般的冲来一道身影,前方原本蓄势待发的侍卫像是薄纸般脆弱,纷纷别顶飞。 那牛影不停,朝着崔远冲来,一群宫女直接吓得尖叫连连,老管家和妇人也被这牛势不可挡的模样吓得面色土灰。 站在崔远身边的老管家和妇人都心中咔噔一下,自知恐怕躲不过了,吓得闭上了眼。 但下一息,那种被牛拱飞的痛苦并没传来,他两难以置信的睁开眼,可眼前的一幕让他们所有人都傻眼了。 只见那原本还横冲直撞的凶牛,现在竟匍匐在崔远面前,用脑袋磨蹭着崔远的胸口。 一种士卒都是惊得双眼圆睁,嘴巴长大的像是能塞下一颗鸡蛋。 如今的大黄已长得异常结实高大,就连匍匐着都有崔远肩膀般高,崔远也是为大黄的变化而吃惊。 “大黄,你那么下山来了?”崔远无奈即使无奈,但看到大黄心中还是不免多了些喜悦。 大黄冲他“哞哞”叫了两声,崔远便见到他嘴里含着一个卷黄纸。 崔远从它嘴里拿出那卷黄纸,他猜到可能是那个有着青色古剑的老者带给自己的,便也没急着看。 崔远转向众人的方向,带着歉意说道:“对不住了,大黄是我的伙伴,他来找我的,吓到你们了,其实大黄挺温顺的。” 那些被牛撞翻在地的士卒听到这话简直心中都想骂人了,这叫“温顺”?换你被顶下试试! 才恢复点血色的老管家嘴角抽搐,但想到自家王爷还得要眼前的人来救,于是强压下心头的不爽,强颜笑道:“小神医的‘朋友’挺生厉害啊!” 妇人面色也是阴晴不定,刚才着实把她吓坏了,想要发怒,但想到自己夫君,也只能作罢,但要让他像老管家一样去讨好崔远她还厚不下那脸皮,于是转头向着侍卫们说道:“受伤的人回马车里,没受伤的继续驾马赶路。” 崔远摸了摸大黄的头,有些不舍的说:“好了,东西送到了,你回山上吧。” 但出乎崔远预料的,大黄摇了摇牛头。 崔远有些吃惊,但是还是心中喜悦,若此处下山有个熟悉者陪伴,他会安心不少。 于是他看向妇人恳切道:“我可以带上它吗?” 妇人听罢,脸色有些不好看,他着实有点怕这头牛,谁知道它路上会会忽然发狂。 崔远看到妇人的神情,赶忙说:“我会看好他的,不会让它惹事。” 大黄听到崔远说它惹事,抗议的“哞哞”叫了声。 妇人一番面色变化后,淡淡说了句:“别耽误行程。” 说着不再理会崔远这边,喊了句:“启程!” 崔远神色一喜,拍了拍大黄的头颅,笑道:“咱们也动身吧。” 说着他跨上了大黄的牛背,如今的大黄驮着崔远毫不费力。 一行人便继续浩浩荡荡的向山下使去。 崔远在没人注意时,拿出那卷黄纸,在他将其展开后,那黄纸竟神奇的像燃烧般渐渐消散,其后崔远就感觉脑海中像是被强行灌注进了一些信息。 “老夫怕你失约,特派我弟子来监视你。”脑海里衍生出这串文字。 “七日后再给我带个药炉回来。” “作为报酬,就先给你点甜头,至于你有没有那资质,就凭你的造化了。” 紧接着他脑海来便涌出三个大字【启玄术】。 不需要他刻意去查看的,便有一些奇异的文字自动形成他的记忆般。 “这就是玄修吗?”崔远对这老头各种诡异的手段震惊的都麻木了,心中嘀咕道。 第一百零四章:大燕第一高手 他回过神,可眼前的一幕却让他哭笑不得。 只见那个荷马金刀的领头侍卫长现在简直要哭出来般的神情。 大黄走在了众人的前方,时不时就回头望向那个领头的侍卫长,露出一脸鄙夷的眼神,像是在嫌弃他们速度太慢。 那侍卫长每被瞪上一眼,就心头发毛,实在是被先前大黄那凶悍无匹的模样震住了,现在生怕这牛说不好给自己拱上一下。 在这样一次次的被眼神攻击下,那侍卫长再也忍受不了这样的折磨,直接将一个士卒拖拉过来,说道:“你来领队。” 说完他便退到了后方,一脸如释重负。反观那个被拉出来当壮丁的士卒,吓得面色苍白,像是将被拖上刑场的囚徒。 但忽然这士卒灵机一闪,猛地一抽身下的马,那马便长嘶一声,加速冲向前方。此时的士卒觉得自己真是太机智了,只要超过这头牛,就不用受它眼神折磨了。 士卒觉得自己这么机智,老管家竟然不能慧眼识珠,提拔他为头目,开始感伤自己竟骈死于槽枥。 看着离大黄越来越近,他不断安慰自己,超过它,超过它就安全了。 当他几乎与大黄在同一水平线时,士卒感觉自己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他猛猛抽身下的马,不听默念,快点!再快点! 可就在这时,大黄也是猛的一提速,保持在与士卒同一侧。 “妈呀!”那士卒见超不过这牛不说还跟牛站在了同一侧,吓得胯下一湿,猛地一拉缰绳,差点落个人仰马翻。 崔远见状也是嘴角抽搐,苦笑不跌,拍了拍大黄的背道:“别闹!” 大黄有也不情愿,狠狠盯了那士卒一眼,但还是老实起来。 侍卫长踏马来到那士卒身边,看着他此时面无人色,拍了拍他肩膀道:“兄弟,勇气可嘉,我有机会一定在管家那提拔你。” …… 在暮色慢慢降临后,一众人终于下来杜淮山,此时的崔远才感觉到,杜淮山原来这么大。 单更令他惊异的却是大黄,它竟然在十多个小时的长途跋涉后仍精神奕奕,这让崔远啧啧称奇。 那些侍卫宫女们也是难以置信,一头牛居然能有这么强的耐力。 老管家缓缓走到崔远的身前,冲他笑道:“小神医,大概还有两个小时的脚程就能进京了,辛苦了。” 崔远拱手道:“指责所知,应该的。” 老管家心中叹气,这孩子十来岁便这般礼贤下士,且能力出众,自己孙子要有他一半本事,自己估计是立马死去,也能含笑九泉。 在休息了十来分钟后,那些焉耷耷的马才恢复了些力气,于是众人立马上路,想一鼓作气,赶回府中。 “宰相遇刺,全城戒严,所有人等不得入内!” 长途跋涉后的众人到达京城城门外时,便听到守城将领那振聋发聩的大喊。一群身穿甲胄的兵士围住城门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此时困在城外的人马已由数百号人。 那些没能进城的人都在骂骂咧咧,一脸不爽。 崔远一行人也是走下马车,妇人和老管家也是紧蹙眉头,那想会遇上这样的变故。 围在前方的人看到崔远等人浩浩荡荡的行使过来,看着阵仗,自知是达官显贵,纷纷让开一条道路。 那守城将领看到走在前方的妇人,赶忙恭敬的抱拳说了声:“末将达汗弩,参见王妃!” 妇人点点头,狐疑地问道:“这是发生了什么情况?” “京城里来了混入一名刺客,宰相遇刺,现在性命垂危,那刺客现在还在城中,现在仍在搜捕。”守城将领恭敬答道。 “我家王爷现在身中剧毒,我才求医归来,能否通融一下?”妇人眉头紧锁。 那守城将领声色很是为难地说道:“实在抱歉,这是皇帝陛下亲传的口谕,在搜到刺客之前所有人不得入城。” 妇人和管家脸色都很是难看,毕竟是圣上的口谕,他们自然不敢违背。 就在这时,崔远敏锐的捕捉到一阵声响自城内传来,他寻声望去,便见那五米高的城楼上跃起一道黑影,宛如轻盈的大燕。 崔远很是淡定的指向那道黑影,开口道:“你们要抓的是不是那人。” 那将领见是个孩子忽然插口,有些疑惑,但还是本能的望了过去,下一刻他脸色大变,大喊一声:“抓刺客!” 一众兵士这才发觉,立马向着那道人影蜂蛹而去。 只见那黑衣身影在士兵里冲锋陷阵,剑发纵横捭阖,显然是个绝世的内家高手。 一个个兵士倒地,那黑影却毫发无损,守城的将领见状不由心头大急,一个箭步冲了过去。 将领冲到黑影身前,手中长剑猛地向刺客背后砍去,可那刺客宛如后脑长眼了一般,一脚踢开面前的一个士兵,猛地一躬身反手一肘击在将领胸口。 将领受到这一击身体“突突突”的后退数步,胸中一阵气血翻涌。 那刺客不依不饶,腾身越了过去,手中宝剑如疾风向着将领咽喉处割去。 将领见状大惊失色,赶忙横剑一档,便听见一声脆鸣,将领再次退后数步,被震得虎口发麻。 那刺客有一次期身向前,手中长剑如同雨点般迅疾落下,将领竭力招教,可还是被刺客的剑割出了数条伤口。 忽然,那城墙内又越出一名身披金甲的男子。 “大燕第一高手邢川将军!”有人看到那道身影后激动的喊了起来。 那刺客听到这呼喊后,已是砍向毫无招架之力的将领的剑瞬间收回,转身砍倒几名士兵,迅速向着前方跑去。 可那道金甲将军速度更快,眼看就离刺客便越来越近。 那刺客见状也是大惊,瞬间把身体一扭,向着崔远他们这个方向跑来。 前方的那些平民吓得四处逃散,而那刺客也没理会这些平民。 崔远面色也是一变,他意识到这刺客的目标极有可能是在自己身旁的王妃。 可在意识到这点时,来不得他行动,只见那刺客速度之快,竟已离他们只有十来米远。 金甲将军邢川看到这一幕,也猜出了刺客的用意,心道不妙。 可已是于事无补,在妇人面色煞白中,那刺客已将长剑架在了她脖子上。 “莫要过来,再走一步我就杀了她。”刺客的黑色长袍里竟传出一阵清亮的女声。 邢川一惊,显然也没料到这个刺客竟是个女子,但还是举起了手,他自然这时被要挟的人是大燕朝王爷的夫人,不敢再向前期近。 “你们赶紧给我找辆马车,要两头马拉动的,给你们半柱香时间,否则我就杀了她。”刺客有一次出声。 “别激动,你要知道,杀了她,可是诛九族的大罪。”邢川为了让这刺客冷静,把手中的剑插在地上,举起手和声道。 “哈哈,可笑,我一族上下皆被那狗官害死,还哪有什么诛九族的说法。我劝你们别和我浪费时间,赶紧找马车,你们只有半柱香时间。”刺客声音发寒。 邢川闻言目光连闪,赶忙转身冲身后的士兵喊了句:“赶紧去找马车!” 那些士兵见情势急转,也顾不得那不得开城门的命令,赶忙将城门打开,冲了进去。 在僵持中,或许是崔远看起来只是个十岁孩子的缘故,那女刺客竟直接将身旁的崔远无视。 此时的崔远强制镇定下来,脑中急转起来,心中思量起对策。 “马车来了!”忽然城中传来一声大喊,便见几个兵士拉着一辆马车跑了过来。 那刺客明显惊喜起来,目光也看了过去。崔远见状,眼瞳一缩,猛地一扭身,速度也是极快,也是崔远才十来岁的缘故,那女子微有察觉,可却每当一回事,以为这孩子只是想乘机逃走。 但下一瞬,众人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崔远竟转身之下窜到了女刺客身前,手中一挥,一抹粉状的药沫直扑女刺客面部而去。 女刺客骇然,但还是吸入了几缕药粉,瞬间便是身体一颤。 崔远反应飞快,乘势一把将妇人拉了过来,猛地便向邢川的方向一推。 女刺客始料未及,打死也想不到这个十岁大的孩子竟会做出这番举动,可反应过来的她想要去抓回妇人,但没想邢川已是飞跃而且,一把将妇人拉到了自己身后。 “啊!”女刺客见形势已无可挽回,自知今日自己难逃一死,愤怒的娇呵一声,挥剑向身后的崔远刺去。 虽然崔远机敏,但毕竟从未习武,面对这个高手显然无法招架。 众人看到这一幕,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难倒这孩子就要这么死了? 妇人见被崔远救下,心中不知什么滋味,但转瞬,自己得救,崔远便陷入危局,本便已脸上苍白的她更是变色,惊呼道:“不要!” 可此时早已怒发冲冠的女刺客又怎会管她。 崔远见那剑尖离自己额头越来越近,顿时心如死灰,自知难以抵抗,便闭上了眼,自己真的就要这么死了吗? 就在众人都以为这孩子已是必死无疑时,一道金色身影窜出,在千钧一发之际,以所有人无法想象的速度向那女刺客冲去。 在剑尖里崔远甚至只有几毫米时,他都能感觉到了剑上的寒意时,忽然身前人影一花,他赶忙睁开眼,便看到那女刺客像是炮弹般飞了出去,竟足足落到了几百米开外。 “噗!”那女刺客狠狠栽倒,口中鲜血连喷,头一歪,不知死活! “嘶!”崔远看到这一幕,眼睛都瞪圆了。 此时出现在他面前的是大黄的身影,那快若闪电的一击显然也抽空了它所有力气,瘫软在地,呼哧呼哧喘着大气。 “我的妈!”那些王爷府中被大黄撞过的侍卫直接失态,一种后怕无比的情绪攀上后颈,一阵发凉。此时他们才知道,原来当时大黄对自己出手根本未用全力。 那邢川一时惊得竟没反应过来去看那女刺客,嘴巴张得比所有人都大,因为他是在城中和这女刺客叫过手的,这女子内力有多浑厚他是知道的,号称大燕第一高手的他都一时拿女刺客没办法。 邢川忽然想到,如果换做是自己挨上这么一下,就算是正面,他认为自己也绝对会受重伤。 “谢谢你了,大黄!”崔远摸了摸大黄的头,很是感激,若非大黄出手,此刻他恐怕已是那女刺客的剑下亡魂。 大黄冲他白了一眼,把牛脑袋转到一边。 崔远见此笑了笑,他知道大黄这牛脾气。 心中为大黄的强悍惊奇,没想到居然仅在那神秘老者那修妖一晚,如今就有这般实力,对此他不由对那个启玄术产生了兴趣,恨不得现在就拿出来钻研。 此刻的妇人最先反应过来,急急忙忙来到崔远身前,目光里带着几分担忧,又有几分感激。 “怎么样?没事吧。”妇人看着他,很是焦急地问道。 “让王妃挂心了,我没事。”崔远冲她微笑说道。 妇人见到他的笑容,竟一时失神,她第一次见到有人可以笑得那样淳朴无邪,身处皇族的她自幼便在勾心斗角里长大,直到嫁到王爷府,有了夫君和女儿的她才觉得温暖起来。 她从未见那样不含丝毫杂质的笑,她感觉自己前些时日竟没发现,这孩子真得很是让人喜欢。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她长舒口气。 此刻的邢川走了过来,轻拍了下崔远的肩膀,笑道:“果然英雄出少年!小兄弟如此年纪就胆识过人,日后成就绝对不凡。” “邢将军谬赞了!”崔远很是被夸得有些难为情,尴尬挠头,这是他的惯性,只要感到尴尬就会挠头。 邢川笑得很是爽朗,他忽然问道:“这牛和你有关系。”明显,连这个大燕第一高手看向大黄的目光都有些惊惧。 “他是我的伙伴!”崔远道。 就在这时,忽然有个兵士喊到:“都统大人不行了。” 众人都看了过去,只见那个中了数剑的达汗弩首领此刻躺在地上,血已经将甲胄染红了大半。 “快!去找这附近最近的郎中。”邢川赶忙吩咐。 “不行,恐怕来不及了。”崔远忽然说道,说着,他不由分说的走了过去。 第一百零五章:寒毒 众人便见崔远走到了躺倒的达汉弩身前,从口袋里摸出一粒丹丸便往他嘴里塞去。 不明所以的邢川看到这一幕瞬间急呼:“小兄弟,你这是干什么?不可乱来!” 妇人见邢川要上前阻拦,直接伸手拦住了邢川的去路,说道:“放心!他是我找来为王爷解毒的神医。” “什么?”邢川没太听懂,半晌才反应过来。 尼玛?这孩子是神医,多大? “王妃莫要与卑职开玩笑。”邢川苦笑,看那丹丸已被崔远喂入达汉弩口中,心头大急,但又不敢违逆眼前这个王妃,他知道,眼前这妇人绝不是他动的了得,因为她不仅是王爷夫人,还有个隐藏身份便是当朝太后的亲姐姐! “将军放心,我敢用人格担保,达都统一定能治好。”王妃神色很是肯定。 邢川虽然仍然不信,心中疑惑,难道王妃被那女刺客劫持,现在被吓得神智不清了。 他很是担忧地望向达汉弩。 此刻崔远手中不停,完全没在意一旁两人的对话。 “来两个人,把他身上甲胄解开。”崔远神情专注,开口说了句。 足足等了好一会,那些兵士没有一人上前,他们本便对一个十来岁的孩子给自己统领施救很是反对,若非看在王妃的面子上,恐怕早已将这男孩推开。 就在气氛有些微僵时,老管家忽然踢了下自己府上的侍卫一脚,喊到:“愣着干什么?” 那两个侍卫这才回过神,冲过去,将达汉弩身上的甲胄解开。 此时看到甲胄内一幕的邢川长叹一生,他是经历无数生死的人,在看到此时达汉弩的伤势时,便知道他已是失血过太多,而且那样密密麻麻的伤口,就算郎中来了恐怕都是回天乏术。 崔远见状也是微微皱眉,他动作迅速地从携带的包袱中拿出一卷绷带,几个药瓶。 邢川看他竟随时携带着医家必备的东西,神情一怔,对这个少年是医生的身份信了几分,但他也绝不相信崔远能将达汉弩救活。 达汉弩的那几处伤口还在咕咕的往外溢血,崔远加快了速度,把刚拿出的几个药瓶拧开,撒在达汉弩的各个伤口上。 “你们帮我把他伤口位置裹起来。”崔远将那几卷绷带递给两名侍卫。 那两名侍卫接过,照做起来,把达汉弩腰腹和肩膀位置都裹了起来。 崔远见他们完事,这才一抹头上汗水,说了句:“性命算是吊住了。” 邢川闻言满是狐疑,虽然他也被崔远那行云流水的手法弄得呆了呆,但说他能保住达汉弩性命他是绝对不信的。 崔远等了半晌后,又从包袱里有拿出一瓶丹药,他抖出一粒,喂进达汉弩嘴里,随后取出水袋,滴了点在达汉弩嘴上。 “都统醒了!”忽然一兵士叫了起来,他看到达汉弩的嘴唇动了动,让那几滴睡流入自己喉中。 邢川兀自不敢相信的望了过去,眼睛都瞪圆了。 此时的达汉弩虽然面色蜡黄,但还是虚弱的睁开了眼,他迷茫的望了下众人,尤其是那个守在自己身前的男孩。 “我这是怎么了?刺客抓到了吗?”他声音有些沙哑,但此时四周一片死静,他的声音还是清晰的落入了众人耳里。 没人回答他,四周的人都是一副活见鬼的神情。 “你失血过多,先休息,刺客已经抓到了。”崔远回答了他。 达汉弩虽然费解万分,但脑中时不时袭来的眩晕感让他还是选择了闭眼,很快睡了过去。 “好了,带他去养伤吧!这些天让他吃好点,别走动,半个月应该就没事了。”崔远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 随着崔远的起身,才有人回过神,拿起担架将达汉弩抬走。 崔远没有停留,他没有在意其他人吃惊的神情,来到妇人身前,说道:“咱们动身吧,先去府上看看王爷的情况!” “好好!”妇人连忙应声。 便指挥府上人马便要离去。 这时回过神的邢川望向崔远的神情像是看怪物,他有点怪异地道:“你不会是天山童姥吧?” 崔远闻言一脸迷茫,问道:“什么天山童姥?” “就是那种长得十多岁,可实际已经八九十了。”邢川开口,感觉自己找到了解释这一切的最大可能。 “天山童姥就天山童姥吧!随你怎么看。”崔远感觉心中好笑,一摆手,向马车里走去。 一名白色绸服的少女坐在床榻边,她满面愁容,已经过去五天了,可母亲那边却一点消息也没有。 床上躺着的是一个“似人非人”的中年男人,他昏睡这,面色发青,若非还呼吸尚存,恐怕,恐怕在谁看来这都觉得像是尘封百年的僵尸。 少女甚至不敢去看自己父亲的病情,她就这样沉眉望向窗外,神情木讷,只是偶尔用手帕擦去男子脸上躺下的汗珠。 这是个很安静的少女,就这样枯坐着,看着天色慢慢昏暗。 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下人们的声音惊醒了她。 “王妃!郑管家!” 她听到这个声音,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神色激动起来,朝着房门走去。 “吱呀!”门被从外向内推开,一个宫装妇人和一个六十多岁的老者,还有一名十来岁的男孩。 “母亲!郑伯!”少女惊喜地呼喊了一句。 两人向他微微颔首,妇人有些焦虑的先开口道:“诺依,你父王情况怎么样了?” 少女皱眉,苦笑地摇了摇头。 但此时她的目光忽然落到了崔远身上,有些疑惑。 崔远也看见了这个少女不禁呆了一下,可以说这真的算是崔远长这么大见过面容最是姣好的女子,甚至连乔薇都要稍逊一筹。她有这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小巧玲珑的琼鼻,一张樱桃小嘴,看着十五六岁的模样却是出落的窈窕动人,这是个看上去就感觉很安静端庄的少女,典型的淑女型。 少女看向自己母亲,用目光示意了一下妇人,像是在询问旁边这男孩的身份。 妇人注意到了自己女儿的疑惑,可直接被她忽略,径直走到了床榻边,她看到过去五日,病情更加恶化的丈夫,不由一阵酸楚,差点没控制住情绪大哭出声。 他赶忙哽咽地说:“小神医,求你来看看,救救我夫君吧!” 崔远能感受到的悲痛,也是心软下来,他本便也是个很感情化的人。于是冲她点点头,快步走了过去。 一边的少女被母亲那句“小神医”弄得一怔,紧接着便看到那个十岁模样的男孩走了过去。 她一时竟没反应过来前去拦阻,眼看着那男孩便来到自己父王身边,伸手探向父亲的脉搏。 她这次回过神,俏脸上浮现几分愠色,直接冲过去拦在崔远面前。 崔远伸出的手一时顿住,有些怪异地望向少女。 “诺依不可胡来,他是我请来为你父王解毒的神医。”妇女见状呵斥一声。 “母亲,你这是什么意思?宫里御医都解不了的毒你居然让个孩子贸然尝试。”在这种世上,她也管不了其他,顶撞起母亲。 “你怎么在和母亲说话的,给我下去。”妇人沉眉厉声道。 少女此时凤目内已由泪水打转,不知多少年了,这是母亲第一次呵斥自己,她一脸委屈,但还是坚毅地道,声音有些颤动:“母亲,不是诺依不懂事,你真的是急糊涂了。” “诺依,王妃是个明事理的人,她做什么自然心里有数,你先下去。”老管家看母女针锋相对,忍不住插话道。 听到这个平日最宠自己的郑伯也有了训斥自己的味道,泪水止不住地掉了下来。 崔远看着梨花带雨的少女,神情颇为平静,他就这样看着母女二人。 “我知道你担心自己父王,信不过我一个孩子的医术,这些都没什么,但作为一名医者,我衷心地奉劝你一句,不要再这样有强烈的感情波动,这样只会促进毒性在你体内蔓延的速度。”崔远声音不急不缓。 “什么?小神医,难道我女儿也中毒了。”妇人听到崔远这番话吓得站起了身,急忙问道。 “不错,长时间和中了蚀骨寒毒的人呆在一起是可能传染的,不过小姐中毒不深。”崔远回答。 “我不管用了什么方法迷惑了母亲,若想要对我王爷府有所企图,我绝不会让你得逞,所以别在那妖言惑众。”少女面罩寒霜,冷冷望着崔远。 崔远对此毫不退让,神情也冷了下去:“好言相劝不听,若你还是这般,我保证你不出三分钟便会毒性发作。” 她平素都是娴静安顺,但这事关系到自己的父亲,自己的家庭,容不得她丝毫退让,于是那份淑女气蜕得干干净净,一张脸因情绪拨动涨得通红,像熟透的蜜桃。 “少胡说八道,只要今天我周诺依还在,就绝不会让你动我父亲。”因为情绪的变化,他胸口在剧烈地起伏着,此时她的地状态开始变得异常起来,明明涨得通红地脸变成了煞白。 “啊!诺依,你怎么了?”妇人也看出了女儿的变化,吓得直接过去捧住她的脸。 可周诺依依旧死死盯着崔远,眼睛里也爬满了几缕血丝,但很显然,她自己处于一种激愤地情绪里,根本没察觉到自己的状态。 崔远虽然表面装的很是冰冷,但还是心中暗叹,也不免有些钦佩这少女的外柔内刚。 “小神医,求求你救救我女儿,她只是太担心父亲了,才言语冒犯你的,求你一定救救她。”妇人经历了夫君染上奇毒,本便心中痛楚,但此时回家,女儿竟也中了相同的毒,一下子心中最后的堤坝也被冲垮,情绪宣泄而出,哭了起来。 崔远是个心软的人,见到这般情景,终究还是干不出坐视不理的事。 “母亲,我没事,你别被她骗了,我真的没中毒。”她越说越是激动,隐隐的脸上就有了由白转青的趋势。 “王妃,你把你女儿手抓住了,我怕她反抗。”崔远不由分说地走上前。 此时的周诺依像是失去理智了,五感变得很迟钝,仅凭情绪在左右身体,妇人死死抓住她的手,她仍在奋力挣扎。 崔远趁其不备迅速将一枚丹药塞进了她的嘴里。 随后,周诺依的挣扎开始微弱下来,最后沉沉睡在了母亲怀里。 妇人看到女儿竟然也步了丈夫后尘,心如刀割,哽咽问道:“诺依怎么样了?她千万不能有事啊!” “王妃放心,小姐她中毒尚浅,刚刚我只是喂她吃了一粒平缓气血的药,现在她镇静下来,只是睡着了,倒是我只需要稍微开几副药调理下就行,她自身抗性都能驱除毒素,现在最重要的是王爷,他中毒太深了,我需要看看情况。”崔远递给妇人一个让她安心地神情。 听到自己女儿没什么事,她这才心中好受了些,说道:“小神医,那你先帮我看看夫君的情况,看看有无把我,也请给我个准确的答复,我好早有个心里准备。” “放心吧!只要是毒,若没侵入心脉,我都有把握。”说着他来到那个面色发青的男人面前,把手搭在了他脉搏位置,闭目思索起来 在妇人和管家焦急等待中,足足过了五六分钟,崔远才睁开眼。 “怎么样了?”两人都关切地问道。 崔远露出微笑,说道:“王妃、管家放心,幸亏我们只用一日赶来,若再耽误两天,恐怕现在我也束手无策了,不过王爷状况还算在我能力范围之内,明天我便为王爷解毒。” 妇人闻言满脸激动,心中压得她喘不过气的巨石因为崔远这席话才总算落了下来。 她忽然“噗通”一声跪了下来,似乎丝毫没意识到自己是尊贵的王妃,并且他与崔远辈分相差之大。 崔远也被她这一跪吓了一跳,连忙避开,上前去将妇人扶了起来,尴尬地道:“王妃何至于此,先生从小就告诉我治病救人是行医者的宗旨,这是我应该做的。” 妇人看着他的眼神满是感激,说道:“小神医在城外救我一命,此时府中又救我女儿一命,且又欲救我夫君一命,如此大恩,我王爷府无以回报。” “治病救人当不求回报。”崔远冲她笑笑。 “哎!真羡慕你父母,能有你这样的好孩子,又是知书达理,又是才能出众,我若有你这样一个儿子,怕是此生无憾。”妇人百感交集地道。 崔远闻言颇感尴尬,但想到自己父母,却是心生感慨,开口道:“我们杜淮山上的师兄弟都是孤儿。” 妇人闻言愣住,忽然信念电转,若有所思。 完结 崔远因为身体受创,容貌尽毁,没能与紫萱薇相识。 田家四口被公孙白怜拉去血祭,与三人相处四个月的崔远已然对他们有了感情,眼睁睁看着他们惨死在尸雾中。 自己也没能逃出厄难,被公孙白怜当做奴隶一并血祭。 因为有青莲守护的缘故,崔远在尸雾中存活下来,心中恨意滔天。 他开始流浪与大荒之中,被青莲吊住性命,其实生机早已断绝,于是乎被神荼当做死者,拉入冥河,过鬼门,机缘巧合吞噬万魂,识海恢复。 逃入尸山,几经生死,吸食无数苍玉,丹田修复,肉身重塑,直接化为青年模样。 至此向公孙氏展开了无休止的复仇。 一路装逼一路打脸,走上人生巅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