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殿万万岁》 第一章 凭空出现的小仙男 夏日的暴风雨总是说来就来,乌云浓的像是快要化掉的巧克力冰糕。刚结束了高考每天宅在家里画漫画的林喵终于被忍无可忍的母上大人从被子里拽了出来,并且还被勒令出门买菜。不情不愿地开门下楼,前脚踏出小区大门,后脚被“轰隆”的雷声吓得瑟缩了下小细脖。 人生就是十字路口组成的筛子,令人纠结的选择没有最多只有更多。譬如现在,林喵就站在了“回家拿伞”和“直接去菜市场”的十字路口,思考了整一分钟。直到保安室的小哥开始探头探脑准备出来例行询问,林喵头也不回得奔向离家500米的菜市场。林喵家处于楼层电梯安装最低标准为七层的l市,爸妈买房的时候,以“懒”闻名于七大姑八大姨之间的林喵就曾极力反抗过,奈何胳膊拧不过大腿,被老母亲的温言细语当场“击毙”。回家拿伞?爬六层的台阶喘得连亲妈都不认识?林喵:我这么懒,不可能的。 凭借多年跟随母上大人叱诧菜市场的经验,林喵不到一刻钟就买好了被钦点午时“砍头”的一众小黄瓜小排骨小黄鱼们,拎着大袋小袋准备好了要疾走在回家的路上。从第一滴豆大的雨点晕湿地面开始,“人定胜天”这种话在林喵的心里就已经成了狗屁。又是一阵长吁短叹,屋漏偏逢连夜雨啊,想不到她林喵能走路绝不跑步坚持了这么多年,也有负重拔足狂奔的一天?正准备挥起臂,迈开腿,一声凄厉的猫咪惨叫声撞进她的耳朵。 不远处三两个小孩围着什么东西嘻嘻哈哈,倒霉催的,林喵的视力逆天的好,刚刚好就从几个小孩的腿缝子里瞅见了只脏不拉几的小丑猫,一条猫腿血兹拉乎得垂着。俗话说路见不平,绕道而行,可是……又是一声凄厉的猫咪惨叫,林喵哀嚎一声,美少女是造了什么孽啊,啥啥都能让她遇见!太惨了太惨了……搂着她的小黄瓜小排骨小黄鱼们像泼妇一样冲到小屁孩们跟前,准备好的问候他们爹娘的一筐话一句也没说出口,太惨了太惨了,美少女还是个怂人啊。幸好,一群小屁孩也是怂人,体力不支倒在地上的丑猫最终被林喵以十块钱巨款买了下来。 她看着怀里脏兮兮的猫,被雨水淋得有点可怜,抹了把雨水忍不住嘴欠:“你丑得我都不敢看你……我还是给你盖上吧”嘀嘀咕咕把外套盖在怀里小猫的身上,明显感到怀里小团子的身体僵住,担心它死了又贴心地掀开一个小角,满意地笑笑,拍拍僵掉的小团子:“不用谢!” 林家一家,当然除了林喵,都可以说爱猫如命,毕竟……一个又迷糊又懒的人,是不能被指望除了养活自己以外还要养活一只猫的。林喵出生之前林爸林妈就养了一只波斯猫,只是后来因为生病不得不安乐死。林妈虽然是医生,一个见惯了生死的职业,猫咪离开了之后也一直不敢再养第二只。现在林喵捡了只猫回来,林家是绝对不可能上演“父母不给养要求扔掉可怜无辜小猫咪,女儿死缠烂打终含泪妥协”的年度狗血剧的。 亲女儿浑身湿透被晾在客厅,而那只陌生猫却被自己亲爸妈宝贝长宝贝短的带去包扎了,她恨:怪我当初不懂事,带回陌生小猫咪。跟在爸妈屁股后面哀嚎:看着浑身湿透的亲女儿难道不准备给一个亲吻或拥抱嘛?一句安慰的话也没有?我才是你们亲生的啊啊啊! 林爸林妈头也不回一脸慈爱:“滚。” …… 好嘞…… 饭桌上,林喵盯着一碟小黄瓜和一碟糖醋小排骨一分钟之后拍案而起:“我的亲亲小黄鱼呢?!” “给猫了。”林爸画外音,“吃完饭我和你妈出去有事儿,你给小猫洗洗澡。” “我不想……” 林妈发射夺命眼刀子:“想都不要想,不想也不行。” 气愤三秒,老子能屈能伸:“嗻!老佛爷您下午玩儿得尽兴!” 母上大人眯眯眼表示很受用,关切地加了一句:“记得洗的时候轻轻的……” …… 露出精心调整的表情:“好嘞……” 试水温,放水,放猫,“喵呜!!!!!!!”林喵被突然窜起来的猫吓得够呛,等回过神,猫倒是看不见了,就是满地凌乱的猫爪印看着有些眼酸。 迷糊少女有点贫血,蹲久了站起来有点晕,踉踉跄跄去寻猫。 嗯?有点不对劲,是我眼花了吗?关上卧室门,再打开……再关上,再打开。 瞳孔顺理成章的放大,这脚,这腿,这腰?!这是什么时候躺在我床上的男人?! 莫非是贼?现在小偷都流行不穿衣服到别人家里睡觉的吗? 那我怎么办,先跑再报警还是先报警再跑?林喵已经傻了,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手脚都不受自己控制,一个劲的抖啊抖。 不同于林喵的战战兢兢,床上的男人像是刚刚才悠悠转醒,嘤咛一声转过一张脸来,惊为天人,虽说眉目如画,又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清贵慵懒,一举一动都是艺术。银白色的发湿漉漉软趴趴的贴在脸上,一双金色眼瞳在看到林喵的一瞬间更亮了,男人旋即向林喵扑来。 林喵一声惊叫,拔腿就往大门冲去。看着就在眼前的门把手,林喵加快了速度,快了快了,摸到了摸到了。 啊! 林喵的手指尖和门把兄擦肩而过,她被刚刚还躺在她卧室床上的男人扑倒在了地上。圆圆的眼睛睁大,一瞬不瞬盯着上方的男人。对方的眼也盯着她,目光从她的头发到她的眼睛,半晌露出还算甜的笑,如果没有尖尖的略微长的虎牙的话。林喵倒吸一口冷气,两眼一黑,意识远离之前在想,什么样的狗屎运啊难道她一世英名今日就要命丧于此? “喵喵,喵喵,醒醒……” 林喵迷迷糊糊的睁开双眼,视线逐渐聚焦到一脸关切的爸妈脸上。 “喵喵,你怎么了?怎么能直接睡在地板上呢,也不怕着凉?” 林喵不答,环顾四周,突然惊慌起来:“猫呢?人呢?”双手快速扫过自己全身,胳膊在,腿也在,脑袋好好的,没死?没挂就好,没挂就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嘿嘿嘿嘿…… 看着突然傻笑起来的女儿,林家父母古怪的对视一眼,低声交谈了几句。 “林远照,你女儿不会受什么刺激了吧?”林妈姜会一直主张教育孩子要采取放养的方式,孩子就是活着就好,这会儿却开始怀疑起自己来,恐怕自己平时给林喵的关爱太少。 林远照有些忐忑:“我是听说青春期孩子敏感的很,可咱喵喵按道理来说青春期也该过了呀,怎么现在才……听说青春期厉害的是真厉害,前些天对面一中不是还有个高一的孩子跳楼了?嚯,那现场,血兹拉乎的,好多天都没人敢往那走……” “诶哟,你可闭嘴吧!”一转脸,姜会又把脸对着林喵,声音恨不得比平时低上八个度,要多温柔有多温柔,“喵喵呀,你怎么了?有什么心里话都可以和妈妈说说的,别憋在心里啊。” “妈!”林喵一巴掌呼在自己大腿上。 “啊?怎么了,你别打自己啊,你正常点,妈妈挺害怕的。” “猫呢?还有,那个男的呢?” “男的?哪个男的,家里还有男人?!还有,什么猫啊,你说什么胡话呢?” 那个银发美男子是自己在爸妈出门后在自己房间里发现的,他们不知道还能解释得通,可是猫……明明是自己带到他们面前的啊,不过才过去一个下午,怎么可能会忘? “就是那只猫啊,我早上去买菜的时候捡回来的,”林喵的眼珠子都恨不得贴到姜会身上了,“那只脏兮兮的猫,一只爪子还折了,你还让我给它洗澡轻轻的呢?” 看着爸妈一脸莫名的表情,林喵都开始怀疑一切是个梦了,迟疑着道:“你们……不记得了?” 林远照皱眉:“喵喵,你说做噩梦了吗?吓到了吧,还是赶紧洗个热水澡回房睡一觉吧。” 林喵又确认了好几遍,发现爸妈确实记不起有这件事,才磨磨蹭蹭的进了浴室。整栋房子干干净净,没有一颗猫爪印,林喵泡在浴缸里,左摸摸右摸摸,也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她记得晕过去之前是在门口,可是醒来却是在房间的地板上,难道真的是一场梦?林喵洗过澡后裹着浴袍回房,推开门,房间很干净,床单也很平坦,完全不像是有人睡过的样子。可是爸妈都不记得,只有自己一个人记得那只猫。林喵晃了晃脑袋,大概真的是梦吧。 拉开衣柜门,翻出自己的睡衣套上,对着镜子准备完成日常护肤,却意外的发现,自己睡衣的前胸上有一枚黑乎乎的猫爪印,小小的,像梅花一样。林喵捏着自己胸前的那块布料抬起头,和镜子里的自己对视:“老子就知道,这不是梦。” 可是…… 背后凉飕飕的,是怎么回事…… 林喵将视线微抬,对上了镜子里除了自己之外的另一双眼睛。泛着幽幽蓝光,铜铃一般大小。皮肤瞬间长起了细密的一层鸡皮疙瘩,就连脸上的小绒毛都立了起来。 林喵快速的从凳子上弹了起来,刚要尖叫,就被一只修长温热的手捂住了嘴。出口是略带沙哑的嗓音:“抓到你了。” 林喵快速的从凳子上弹了起来,刚要尖叫,就被一只修长温热的手捂住了嘴。殷红的薄唇贴着自己的耳廓,出口是略带沙哑的性感嗓音:“抓到你了。” 呜呜呜……林喵刚开始挣扎就被压倒了床上,眼看着欺身而上的男人她很不争气的挤出了一滴眼泪。因为仰面倒在床上,眼泪顺着眼角滑落,男人突然低头伸出湿热的舌尖把眼泪舔掉,还咂了咂嘴,皱眉道:“又苦又咸,一点也不美。” 啊啊啊啊啊,不美你大爷,放开老子,老子要用50米大刀砍死你!糊了老子一脸口水还敢质疑老子的美貌! 君旭看着明知徒劳仍剧烈挣扎的林喵,像捉小鸡一样逮住林喵翻身换了个身位,嘴角抬起一抹邪笑:“小乖乖,你别动我就放开你,我们商量个事如何,嗯?” 林喵点头。 揉了揉终于解放的嘴巴,深吸一口气,吐出口的声音也在发抖:“商量什么?” “我要住这儿。” “不行!” “为什么?”君旭皱眉,“你还真以为我在和你商量?” “那,那,我……我要是不同意呢?还还还……还有我爸妈……” “啊,那样的话啊,”君旭挑眉,伸出尖尖的指甲轻轻戳在林喵的脸上,白嫩嫩的皮肤凹下去一点点,“我就杀了你。” 话音落,林喵吞咽了一口口水,咕咚一声,在安静的黑夜里尤为清晰。 “小乖乖,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腾出一只手摸摸林喵的头,“真乖。” “你又没有给我选择的余地,我同不同意有意义吗?不过话说回来,这位大哥,你真的没觉得,我们两个现在的姿势,很奇怪吗?” 林喵因为被君旭的手抓着动弹不得,看上去她像是整个人都跨坐在君旭的身上。也不知道这男人只用一只手,哪里来的这么大力气。 许是也发觉到两个人的姿势暧昧,一直强势的君旭略微不自在的轻咳了一声,抬手就将林喵掀到了一旁,起身站在了床边。林喵的脑袋重重砸在柔软的床上,还弹起来了两下,又不敢大声说话,只能憋屈的抿着嘴慢慢爬起来。 等到站直了,才嗫嗫喏喏的仰头对着君旭道:“既然住到我家,我们是不是要相互了解一下?” “林喵,父亲林远照,母亲姜会,c国l市人,沉迷作画,想象力天马行空,日常……没有脑子,”说着说着,君旭像突然想到什么恍然大悟的样子,“说到了解我,你今日,是不是还说我……丑?” “丑?怎么会,你这个妖孽样儿,我会说你丑?还有……什么叫日常没有脑子?” 完全不在乎林喵的后半句,君旭接话道:“我记的没错,你不仅说我丑,你还说我脏。” …… 这略带埋怨有点傲娇,充满嘤嘤嘤口气的“你快来哄我”的即视感是哪里来的? 第二章 过去的神兽譬如九尾狐、朱雀、烛龙一类都属于妖族,不过后来神谱与万妖录被毁,修缮时将神兽一系全数迁到神谱中。留下来的妖族中唯有猫妖自古便是亦正亦邪,亦阴亦阳,似神又非神的一族,神兽离去,经过千年的休养生息,猫妖一系已跃然成为万妖之首,地位非同一般。而君旭,正是猫妖一系新一任的王,毋宁说,君旭,是整个妖族的王,是万妖之皇。 不过,要成为真正的尊皇,并非是一件易事。人皇近年来气数将尽,余下几位不过苟延残喘,龙脉将断,人界渐趋混沌。与神、妖、魔、灵几界的界碑也不再分明,成为了其他四界亡命之徒的藏身之所,再加上人界灵气稀薄,此处不失为一处世家子弟历练的好地方。而妖族尊皇之人选,会经过妖族各支系长老们的商议,指定一个任务,由猫妖一系储君殿下完成过后,才能决定储君能否胜任尊皇之位。 妖历正阳两万八千九百九十三年末夜,妖都中心忘忧楼大司仪君丞极被杀于顶楼廖烟阁,无全尸,独留一截断臂于楼内,满地血污,残忍至极,凶手却逃之夭夭,不见踪影。 大司仪被杀,尊皇震怒,且凶手在逃,无非是对猫妖一系乃至整个妖族的侮辱。令彻查,中法司奋战数月,无果。正阳两万八千九百九十四年夏,尊皇独饮,醉,卧于明德殿内室。次日,婢女入内,见尊皇独卧于床榻,已薨。时隔不过短短几月,竟连尊皇也被谋害于皇宫之内,消息一出,万妖哀怒。 储君君旭临危受命,前往人界,除了为完成成为新一任尊皇的任务以外,各支系长老也是为了储君的安全考虑。毕竟现今这个光景,皇宫大内已不比人界要安全多少了。 原本君旭是可以安全抵达人界的,况且,以君旭之能,何至于到遍体伤痕,连人类稚儿也可随意欺辱的地步。也不知是不是妖界大司仪与一代尊皇先后仙去的缘故,君旭刚一靠近界碑,便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吸了进去,显然是边界力量混杂不受控制,屏障已然破碎崩塌了。 时空漩涡能量之暴虐,非常人所能想象,普通妖灵若是卷入,能活着就已是万幸,君旭虽然成功挣脱了出来,但也受了重伤。因为君旭的外型于人类来说略微有些怪异,更何况偏离了原定隧道许多,落在了众多平民来往的市集,万般无奈之下只得幻化出原形。果然人类卑劣,孩童也不例外,彼时君旭正要暴走,却突然被一股力量压制住动弹不得,害他白白挨了几个人类幼崽几脚。 此奇耻大辱是君旭在妖界这么多年从未体会过的,迷糊间看到一个少女朝他走来,又将他搂入怀中,少女馨香瞬间盈满鼻尖。他发现,似乎那种能压制他的力量就是这个女孩身上发出的。雨点重重的落下,打在她的头发、鼻尖、衣裳,将她整个人都浇湿了,即便她自己这样狼狈,也不忘将他包的紧紧的,除了有些闷外,其他都很好。 似乎那个女孩子也注意到了,用温温柔柔的声音和他说话,贴心地将捂住他口鼻的衣裳拨开一个小口,他觉得很受用,同时也看到了一张让他惊喜的少女面容:亚麻色微卷的发,褐色的眼眸,眼睛很大很圆,笑起来又甜又乖……呵,得来,全不费功夫吗? 此前界碑碎,妖界大门洞开,妖族不可一日无主。木系与鳞甲系已隐生叛乱之心,猫妖一系虽支持者众多,但君旭为新皇,临危受命登基为皇,尚未通过考验,不能服众,猫妖皇族已是危在旦夕。 高祖成初代尊皇时,虽万世开太平,但也时常担忧猫妖一族若干年后倘若突逢劫难又该当如何,十分有先见之明将自己九尾中的八尾尽数化去,加上一缕魂魄,投入人界轮回台。八尾所化之子天生有尊皇之命格,若真有他日,便将八尾寻回为妖族所用。 八尾之子瞳为褐,发为金,腰处有一胎记,形状若猫耳,生而为女,若归妖界,必佑皇族百年无碍。此次君旭的任务,正是寻回八尾之子回归妖族。只是,为何初靠近她,力量会受到压制,各长老未提,君旭也不得而知。 虽然还未看到她腰上的胎记,但根据她的长相以及自己初遇她时所受到的压制,基本已经可以确定她的身份了。只是……为了以防万一,胎记还是要看的。看着自己眼前的这个蹦跶起来也没自己高的小不点儿,金色瞳孔一闪,突然起了一丝想要逗弄她的念头。想到白日里她说自己又丑又脏的那些话,君旭舔了舔唇,可真是一个胆大包天的丫头呢。 不过古灵精怪也是真的。林喵的脸从君旭说出“你不仅说我丑,你还说我脏”这句话之后开始不停变换颜色,迷糊少女终于明白眼前这个自带贵气的帅哥,不是人而是自己早上用十块钱买回来的那只猫!!!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君旭刚想抬起胳膊揉揉眼前毛茸茸的脑袋,就被怕得不行的林喵一把拖住,死死的拽着衣袖,彩虹屁也是张口就来:“你已经帅的人神共愤天妒人怨了!确认过眼神,是能亮瞎我的狗眼的程度,对不起,我错了,你原谅我吧,嘤嘤嘤……”说着说着,小嘴一瘪,眼睛也弯成可怜巴巴的形状,一脸“我分分钟哭给你看”的小表情。 君旭嗤笑。把手用力扯出来,如愿按在毛茸茸的脑袋上,来回摩擦:“既然小乖乖都这样说了,我还能怎样,嗯?” ———————————————— 君旭大概和林喵说了自己的身份以及来到这儿的前因后果后。 “所以你是……猫妖?”得益于她一个画漫画的丰富的想象力,对这些东西的接受能力似乎格外的强,林喵想要是换一个思想稍微正常一点的人类在这,恐怕会分分钟原地去世。 嗯哼。 “我是那个什么八尾?就凭头发和眼睛的颜色?”林喵的震惊之情溢于言表,“可我头发是染的……而且,而且这样颜色的眼睛满大街都是啊。” 君旭勾唇,“当然不止这些,还有……”靠近林喵耳边,故意放低了声音,“胎记。”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侧腰处应该有一处状似猫耳的胎记吧?”说着伸出右手手指照着林喵的腰画了个圈儿。 …… 林喵有点脸红,太他喵暧昧了,不愧是妖精。默默转了个身背着他,掀起一小块粉色的小熊睡衣,半晌转了回来。他喵的,还真像个猫耳朵,以前真没注意过。 第三章 次日,林喵迷迷糊糊起床,推开洗手间的门准备简单洗漱之后再出门买早餐。没成想,随着门打开的幅度越来越大,一具躺在浴缸里的白花花的身体直直撞进她的眼里。拜君旭所赐,林喵第一次听到自己这么大声的倒吸一口冷气。大脑先一步做出反应,洗手间的门被嘭的一声关上,不仅惊醒了沙发上看报纸看睡着了的林远照,也惊醒了浴缸里闭目养神的君旭。林喵在门内握着门把,默默祈祷老父亲别过来,贴门听了会儿,似乎没什么动静? “你在听什么?” “嘘——”林喵专注地贴着门,完全没有注意到旁边的人学她的样子也小心翼翼的把耳朵贴到门上。 沉默几秒后,旁边传来嘀嘀咕咕的声音:“什么也没有啊……” 林喵炸毛,都说了别说话了还说话,有没有点眼力见!起床气还没消,恨恨的甩过脸准备要他好看。 看着眼前不同于君旭的妖孽,但依然帅气的陌生大脸,林喵一口气没上来,打了个嗝儿,并且还有一直打下去的兆头。 另一边传来水声,余光里君旭缓缓从浴缸里站起来,林喵捂眼睛,非礼勿视,阿弥陀佛。 好巧不巧,林远照突然敲门,“喵喵啊,怎么这么长时间啊?先出来,爸爸上个厕所。” 噼里啪啦砰砰啪砰……洗手间一阵惊天动地的声响,半晌,林远照一脸懵逼的看着林喵缓缓把门打开一条缝,满脸歉意:“爸,嗝…等会儿嗝…好嗝吗,嗝……” 人呢,一旦内急,可能就会忽略很多东西。于是,正在内急的林远照急不可耐的把林喵拽出来,进门,锁门,急不可耐的坐到了马桶上。独留林喵在外哭天喊地,哭爹喊娘,疯狂拍门:“爸嗝爸,嗝我错嗝……了,原谅我嗝…吧!呜呜呜嗝呜呜~~~~~” “啊————” 门内,林远照的惨叫声传来。 林喵:爸爸我对不起你,嗝—— 近几年l市的夏天一年比一年热了,今年尤甚。自从君旭和他那个小随从被林远照发现了之后,林喵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吹空调以外,新增了遛狗与遛猫的任务。 其实原本以君旭的原形,他完全可以留在家里享受,不用被林喵拴着带出来遛。奈何君旭长得实在太对林远照和姜会的口味,只要林喵一带着小随从出门,林家父母就忍不住要享受撸猫的快乐。 对此,君旭不胜其烦。宁愿忍受宠物的待遇和烈日,也拼了老命,要求林喵带他出门。 一日,市区内气温达年度最高。为了避免高温,林喵起了个大早出门遛猫遛狗。 睡眼惺忪的一人一猫一狗,在小区里有些引人注目。 “小随从”什么都好,长得乖性子也好,就是有一点不太完美。他一变回狗,动物的本性好像就不太能压制得住。 所谓“小随从”,名曰武十三,长得十分机灵可爱。据林喵猜测,武十三的品种大概是叫“哈士基”,顾名思义,“哈士奇”与“柯基”的串串儿。 林喵盯着武十三左右摇摆的屁股,以及疯狂摆动的小短腿,忍不住姨母笑,对比总是傲娇的喵殿,还是武十三更讨人喜欢。不如中午饭后,再给武十三加一顿鸡胸肉好了。 至于君旭,还是算了。 武十三今天依旧没有压制住本性,在同一棵树打着转儿尿了三回,第四次准备抬起后腿的时候,被还是猫的君旭飞踹到了一边。 “我受不了了!武十三你哪来那么多尿,改名叫屎尿多好了!” 林喵光听这语气,就能幻想出要是君旭是人形,说这句话的时候,肯定恨不得拿手指头把武十三的太阳穴戳出洞。 武十三很委屈,为了在主子面前证明自己不是屎尿多,硬生生把第四回给憋回去了。 君旭恨铁不成钢,狠狠剜了一眼武十三,率先往前跑去。带着武十三和林喵走到小公园隐蔽处,才终于变回了人形。 “殿下,既然八尾已经找到了,那我们何时回去啊?”武十三先伺候君旭把脖子上的项圈取下来,又手忙脚乱解自己的项圈。从头到尾君旭的手指头都没动过一下。林喵在一边忍不住腹诽武十三,真是个舔狗。 “昨日长老传话,说木系已经有所动作,殿下还是早做打算。” 君旭沉吟片刻道:“我已算好了,今日午时三刻有大雨,边界暴虐的能量大概会有所消减,我们那时就走。” “看天色,大概还有两个时辰。” 林喵在一边安静听着,不说话,其实不要太高兴。这个妖精终于要走了,她奴才的日子终于到头了。 君旭瞄了一眼一边安静如鸡,其实控制不住雀跃的小表情的林喵。勾勾唇:“和我们一起走你这么高兴?居然不害怕,算我小瞧你了。” 什么?! “一起走?你没说要我和你们一起走啊……” 君旭:“哦,那你现在知道了。” 林喵炸毛:“我…我…我还没同意呢!” “不需要你同意,我只是通知你一下。” 在林喵家这几天,君旭的身体已经痊愈得差不多了,日常看林喵炸毛,使他心情愉悦,现在也是。 君旭在妖界众生眼里,一直是个高冷的殿下。可是一看见林喵,他就像是被按下了某个开关,逗弄她的心思怎么也掐不灭。 嘴上说着霸权主义强权政治的话,一边忍不住动手动脚。抬起手摸着林喵的头为她顺毛,露出锋利的爪。 君旭咧嘴笑道:“怎么?还有什么意见,尽管说。” 进到林喵耳朵里,是满满的威胁语气。 禁不住君旭明目张胆的威胁,林喵干笑,清了清嗓:“呵呵呵,没有意见,你开心就好。” “我知道你怕什么。”君旭盯着林喵那张不敢怒不敢言的小脸,说道。 “你不必担心,会有人代替你回家,你父母也不会有事。” “况且,妖界的时间流逝和这儿不一样,你顶多两天见不到父母而已。等到我们的事情办完,自然会送你回来。” 话音落,他们面前的空气似乎扭曲了一下,林喵原本以为是天气太热的原因,没太在意。忽然,周遭的树木被一阵强风吹得晃动起来,风力越来越强,树叶之间相互摩擦发出的沙沙声,越来越清晰,由远及近,向他们袭来。 城市里就算绿化再好,也难免会有浮尘。林喵的眼睛进了沙子,有些刺痛,抬手要揉。风突然这么大,吹得她都站不住脚了。 君旭眯了眯眼,一把抓住林喵的胳膊,往自己怀里带了带。 “让你来见我,需要这么大阵仗吗?” 林喵缓了缓,终于能睁开眼睛了。刚想开口问君旭为什么突然拉自己,就听见他的声音在自己头顶响起。 和她和武十三说话时的语气很不同,有些疏离,有些冷。 第四章 何为美人?眉妆漫染,香腮似雪;更是荣曜秋菊,华茂春松。 武轻云便是这样的美人,甚至要更胜一分。 一阵狂风过后,尘埃落定。武轻云就这样出现在了林喵的眼前,眉目英气,又不失妩媚张扬,明眸善睐,朱唇一点,却叫天地万物刹那间失了颜色。 林喵忍不住盯着她愣神,忘了从君旭怀里出来。正感叹美貌绝世,却让武轻云狠戾的眼风扫回了清明。 不明白刚见面怎么就惹了她不高兴,却见旁边武十三也得了个白眼。打了个寒颤,美人的脾气也很绝世。 “储君哥哥,,终于想起轻云了吗?”期期艾艾的娇嗔,哪里还有半点刚才盛气凌人的样子。 “呼我为殿下,我与你,不是很熟。” 说完看也不看武轻云一眼,继续道:“这次叫你来,是要你,替这丫头在人界待上一段日子。” 说着还把林喵往自己身边拉了拉。 武轻云看着他对林喵是少有的亲昵,一时气愤,“这点小事,武十三不是能做?而且,这丫头,殿下带在身边,只会是个累赘,平添烦恼罢了。” “这与你无关,武十三是我的近侍,必须跟着我。” “而且,你留在人界,当然不止这些事要做。我怀疑,当初在妖界刺杀先皇和君丞极的人,逃到了人界。你要做的,就是查清楚,刺客是否还在这里。若有蛛丝马迹,务必将他抓住。” 妖族把界内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有找到人,那最有可能,刺客已经逃到最混沌的人界了。 武轻云也明白,现在不是能吃醋的时候,便应了下来。临走前,仔细打量了一番方才一直没正眼看过的林喵,越看越不放心。还是把武十三叫到了一边,威胁他给自己当眼线。 没有人不爱美人,林喵也是个俗人。她踌躇了半天,想和武轻云搭话,硬是被她刀剑一般的眼神吓回去了。 从头至尾,就只有君旭和武轻云在说话。武十三也没吱过声,看样子,他似乎很怕武轻云。又扭扭捏捏,跟小媳妇似的。 武轻云把武十三叫过去后,不消片刻,就回来了。也不知道武轻云和他说了什么,一张俊脸憋的通红。 “小十三,轻云小姐和你说了什么,你的脸竟然红成这样?难不成,是什么好听话,你是羞成这样的?” “不是不是,林姑娘,你莫要胡说,”武十三忙不迭摆手,脸更红了,“那是我长姐,可不能这样说。” “我脸红是因为高兴,我长姐和我说话,当然高兴。” “你姐姐?” “姐姐和弟弟说话,不是平常事?有什么好高兴的。” 武十三被问住了,支支吾吾说不清楚。 君旭抬起一只胳膊搂着林喵走开,吩咐她:“不是你该问的,无需多问。” “时候差不多了,我们该启程了。” 正午时分,乌云雷电如约而至。 边界的碎片没有如君旭预料的那样,相反,更添肆掠。 林喵是人类,看不到风雨飘摇中的界碑。君旭拥着她一闪身进入风墙,只是一瞬间,就感到呼吸困难,五脏六腑都要纠结到一起般的难受。 冰冷的风中似乎还夹带着冰雪,武十三的脸颊、脖子划出了不同大小的血痕。血珠在空中凝而不散,被风裹挟着掠过林喵眼前。 远处一个黑影渐渐逼近他们,速度快得不可思议。随着黑影愈来愈近,能够依稀分辨出,是一个人影。 来者身量高大,似乎比君旭还要高上几厘米,一身黑袍,从头到脚罩得严严实实。对方是敌是友不能肯定,但来势汹汹,林喵发现,君旭和武十三都瞬间进入了戒备状态。尤其是武十三,全身都绷紧了,挡在君旭和林喵身前。 黑袍在即将靠近他们时,一跃而起,直逼君旭面门。武十三一惊,上前阻挡。 但似乎黑袍实力远胜武十三,君旭见他不敌,也上前去进入混战,留下一句让林喵找地方躲起来的话,被疾风吹散。 风像小刀一样,一刀一刀割在林喵的脸上。她在这风阵里,连睁开眼和走动都困难,却叫她往哪里躲。 君旭接住被黑袍打了一掌的武十三,预备好单枪匹马迎战。却见黑袍原本劈向君旭的手霎时转变了方向,朝着林喵而去。 林喵吓得肝胆俱裂,连后退的机会都没有,就像个米袋子一样,被黑袍扛在了肩膀上,疾行而去。 君旭见势便来追,武十三紧随其后。只是黑袍在这连君旭都行动艰难的风阵中,如有神助一般,肩上还扛着一个人,也能来去如风。 不过几瞬光景,已将身后的两人甩得没影了。 这下可好,先是被妖孽威胁,与他进了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自己的家也回不得,现在又来了个连头脸都不清楚的黑袍,将自己从君旭身边掳走,不知道会是什么下场呢! 黑袍扛着她一路疾行,停也不停一下,硌得她胃里翻江倒海。 林喵一直忍着难受,终于,他们似乎是出了风阵了,黑袍的速度也慢了下来,总算好受了许多。 哐!林喵被脸朝下扔在了一张大床上,被衾掩住了口鼻,有一瞬间的窒息。 奋力从床上爬起来,未曾想,刚直起腰转过头,却仿佛是被施了定身咒,动也不能动,连嘴也张不开了。现在全身上下,能动的就只有两个眼珠子。 “现在,我问什么,你答什么。是,眨一下眼睛,不是,眨两下。明白吗?”男人的声音,冰凉凉的,比君旭还要冷。 环顾四周,是一间密室,四面都是墙。整个房间的摆设都和这个黑袍人一样,冷冰冰的,没有一丝温度。室内光线有些昏暗,大床四角漂浮着幽幽的蓝光。 光线倾洒在眼前男人的身上,将他身上的黑袍映出些许微紫。他慢慢将隐藏了三分之二脸的帽兜摘下,一张面无表情的脸衬着昏暗的光,越发阴沉。 林喵吃了一惊,总觉得眼前这男人,和君旭有几分相像。都是一样,俊的惊天动地,却各有各的美。若将君旭的姿容比作炙热耀眼的太阳,那么眼前人就是月亮,是黑夜里最耀眼的光华。 “怎么?我说的话听不懂吗?若是明白,就眨一下眼睛。” 林喵听话眨眼。 “你是不是八尾之子?”男人眼中寒光一闪,双眸一眨不眨,紧盯着她。 叫林喵如蛆附骨,全身瞬间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这个男人的眼神,让她觉得,自己已经是猎豹案板上的猎物,无处可逃。 第五章 八尾?! 又是八尾。万一承认了,这厮不会要她的小命吧?可若是骗他,恼羞成怒又怎么办。但是…黑袍人敢把她从君旭身边直接掳走,是不是已经知道她是八尾了?这样问只是想试探她? 可她现在就是他嘴下的鱼肉,咬或不咬,全凭他心情而已,无须试探啊。 林喵的大脑飞速运转,一时未答。 那人突然自嘲一笑,道:“问你做什么。扒了衣服,一看便知。” 嗯?!要脱她衣服! 林喵想要挣扎,忘了自己现在根本动不了,唯有一对眼睛瞪的极大,使劲眨眼,向一步步靠近她的人表示抗议。 他显然是看到了,隐在黑袍下的右手一挥。林喵就感到自己的脖子与胸口轻松了许多,身体还是不能动,嘴巴却能说话了。 林喵冲口而出:“我承认,我承认……我是!” 黑袍笑道:“早这么识相不就行了。” 林喵一噎,小心翼翼道:“如果我是,你——想做什么?” “哦?怎么,君旭那个太子爷没和你说?” 也不等她答,自说自话继续道:“也是,这种有悖天道的事,不说你了,恐怕君旭自己也不知道吧。呵呵……有趣。” “你也不必忧心,等到了那一天,你自然会知道。乖乖待在这里,你们的储君殿下会来救你的。” 话音落,一闪身就消失在林喵的眼前。 片刻后,林喵终于能动了,曲腿坐着的时间太长,两条腿麻麻的,没有知觉。无奈,只能靠在床头等着腿恢复知觉。却不想,这一靠,竟然就这么睡过去了。这一觉睡得很沉,再醒来,竟然是被热醒的。 初进这间屋子的时候,是不同于别处的寒凉,温度异常的低,根本不是盛夏该有的温度。 黑色的帷帐,深色床单,床边四角的蓝光更暗了,摇摇曳曳似乎即将熄灭。和来时并无多大区别。最大的区别,就是温度,林喵像是被放在火上炙烤一般。连呼吸都变得困难。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心里暗骂那个把她关在这里的罪魁祸首。摸着黑扶墙,想要找到出口,却被烫得缩回了手。 轰! 房顶有一角塌下来一大块,漫天的火光瞬间照亮了整个房间。噼里啪啦,木头烧着的声音与滚滚浓烟,同时从那缺失的一角涌进来。房顶似乎仍在不停坍塌。 林喵看清周围环境,连水也没有,难道要死在这儿吗?火舌已经窜了进来,她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捂住口鼻寻找可以暂时庇身的地方,但还是不停吸入黑烟,视线开始渐渐模糊。 就在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一道白影闯入,将她稳妥的背在身上。 “喂!小丫头,别睡!”熟悉的声音,多了几分焦急。 是——君旭吗? 手指动了动,身下毛茸茸的,鬓角的发微动,拂过脸颊、嘴角,痒痒的,她能感到她被什么东西背着,正在快速移动。 终于! 刺眼温暖的阳光笼罩了她,有风吹过,灵台渐渐恢复了清明。一只白色的猫咪俯卧在她身边,一双金色的眼睛,漂亮极了。 这不是——放大版的君旭吗? 林喵的嘴唇开裂了,一扯就疼,还是对君旭露出一个感激的笑来。 “傻笑什么?丑。”君旭一边说一边傲娇地扭过头。 林喵未免气恼,随即恨恨道:“不对你笑,难不成对你哭?” 君旭不答,只是对着远处的火海若有所思,半晌喃喃道:“居然——会是在忘忧楼。” 林喵好奇:“忘忧楼?” “妖都中心,为忘忧楼,就是之前困住你的地方。那里的顶楼,叫廖烟阁,”说着抬手指向正被大火吞噬的高楼顶部,“是妖族大司仪被杀的地方。” “忘忧忘忧,忧愁没忘,反倒平添不少。” 林喵听后沉默,看着君旭想:他总是无所不能的样子,其实也会感到无力的吧? 片刻后,君旭变回人形,一袭月白衣裳,银色长发高高挽起,装束有点像她们国家的古装,但也并非完全相同,却将君旭身上的清贵显出了十二分,又不失英武。君旭的长相本就出色,现在一来,林喵直接就愣住了。 君旭询问道:“气儿顺好了吗?该走了。” 林喵听罢忙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口中不停:“好了好了,不能更顺了。” 望着君旭笑:“我们走吧。” 只擦衣服忘了擦脸,一张小脸被烟熏得脏兮兮的,头发也乱糟糟。君旭看着她这副不谙世事的样子,突然笑了,笑容温暖如太阳,眨眼的功夫已经站到她的面前,距离太近让林喵觉得有点怪怪的。 刚想后退,就被冰凉的手指抬起下巴,一边给她擦脸一边责备道:“这么傻,不知道擦擦脸?脏死了。”虽然是责备,语气却有不太明显的亲昵。 捯饬完了,后退一步,把林喵从头到尾扫描了一遍,点点头,表示很满意,转身先走。 走出一段发现林喵还没跟上,皱眉扭头催促:“还不快走?” “啊…好!”林喵回神。努力平复砰砰乱跳的小心脏,揉了揉发烫的脸颊,赶紧追上君旭。 偷偷瞄了几眼身边为了照顾她的步伐而故意放慢脚步的君旭,脸好像更烫了。林喵你这个二货,这些都是他顺手为之,别忘了他可是个妖精,你有什么好心跳加速的!保护好自己,有命回家才是当务之急! “我们现在去哪?”林喵问。 “回家。” 碧瓦朱甍,丹楹刻桷。原本以为,君旭说回家,就只是一个普通的宅子,可现在,她彻彻底底的被惊到了。 刚进大门时,林喵理所当然的认为终于到了,可以好好歇歇了。没成想,她走到现在腿都快断了,还没到君旭的住处。这一路上,更是见到雕栏画柱,高台厚榭,这…这…这,整个就是一妖界翻版紫禁城啊! 君旭的寝殿前,是整整九根黑色石柱列于高台之上,每一根都是几人合抱的粗细,且有用金漆勾画描绘的九尾异兽盘绕其上,形态各异,凑近看可以看出来,都是九尾的猫妖,既妖异又极尽威严。 林喵的嘴都快合不上了,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来表达自己的心情。 满眼星星,笑眼弯弯盯着君旭,恨不得能直接冲上去抱他的大腿了。 君旭被他看得莫名,抬手摸摸自己的俊脸,问:“你这么看我作甚?” 林喵用看着一麻袋金子的眼神看着他,依旧笑眯眯:“殿下,这不叫回家。您这叫——回宫。” 君旭:…… 第六章 妖怪的世界,没有林喵想象中的阴冷可怖。白日的浮尘还未来得及平定,街边的轻纱灯笼就先亮了起来。昏黄灯光与天边的霞光相映,今夜的幕布铺展开,演一出妖界众生相。 稚儿牵起母亲的衣角,舔着快化掉的麦芽糖,小手上脸蛋上都是粘上的“白胡子”,街边的小贩吆喝叫卖,音量高得要捅破天际……这些,都与人间一般无二。只是小孩子的鹿角没有隐去,小商贩的狼尾巴拖拉在地而已。 君旭最近有点返祖,夜里是不奢求能睡着的。幸好酒屋的侍儿青梅酒酿的尚可,用来消磨长夜十分的好。他拎了两瓶酒,伴着酒瓶子轻碰的叮叮当当声,去了常去的碧桃树下,花期已过,却仍有幽香。 深闷一口,入口甘冽,果真是好酒! 外面夜市的叫卖熙攘声透过宫墙传进来,甚至还有稚子童谣声,好不热闹。突然想起许多年前,他也是这样,坐在碧桃树下偷喝酒。只是那时候,他不是一个人。 君旭头上还挂了一弯残月,本就心情凄凉,如此更凄凉了。自嘲一笑,自己居然会这么多愁善感的,果然是觉没睡好,今夜多喝些,方才好安眠。思毕,举起手里的酒,预备再来一记深闷,没成想倒被一声高吼呛住了酒。 “君旭!” 被叫到的储君殿下一脸黑线,咳了又咳,尚未来得及咽下的青梅酒尽数被喷了出来,反便宜了夜色里静谧的碧桃。他瞪着笑得山花都要烂漫的林喵,第一回感到头痛。 偏林喵丝毫没觉得自己半夜三更扯嗓子乱吼有什么错,刚从一场大火里死里逃生,休息到现在,却突然睡不着了。 蹦跶到君旭跟前儿,高高兴兴问他:“你在这做什么?” 又不给他机会答,自个儿接自个儿的话:“莫不是也睡不着?唉,不对不对,俗话说夜猫子夜猫子,你这样长毛的妖精,必定夜间不必睡觉。” …… 君旭皮笑肉不笑,咬着牙:“呵呵,并非并非,我们这种长毛的妖精,小睡怡情,大睡伤身,所以不能多睡。” 林喵是个单纯的傻子,听罢他的话,恍然大悟并十分同情他。不加丝毫掩饰的慈爱神情让君旭惊讶,这样的傻子,世间罕有,武十三都要逊色三分。 这么傻,何必再与她斗嘴?这样的斗嘴,没有灵魂。 君旭轻咳,道:“你还说我。你不也是夜里不睡,起来瞎晃悠?” 林喵承认的很干脆:“诶呀,我这不是,下午的时候睡饱了嘛,晚上怎么还能睡得着……再说了,你家这么大,还不准我溜达溜达了?小区广场还让大爷大妈跳广场舞呢。” “行吧,随你。”说着君旭把还满着的一瓶酒递给林喵,“喝不喝?” “妖界的酿酒师新酿的青梅酒,绝不比你们人间的酒差。” 林喵从出生到现在还真没怎么喝过酒,沾过几次度数很低的鸡尾酒,说是饮料都不为过,就这样的,下肚半杯,就把脸和脖子红了个遍。 遥想当年,林喵当然对自己的酒量不敢恭维,奈何青梅运气很好,是她的心头爱。舔了舔唇,经历了短暂的一波天人交战,接过了君旭递过来的酒。 揭开酒塞,扑鼻而来的青梅香气,酒精味倒是不怎么能闻得到。 小抿一口,甜甜的,清清爽爽,林喵眼睛一亮,“好喝!”随即咕噜噜灌下大半瓶。 君旭见状连忙夺下,摇摇瓶身,小半瓶的酒哗啦啦的响,责备她道:“再好喝,也不是你这么个喝法。” 对着仅剩的残酒十分惋惜,真是暴殄天物。 林喵咂咂嘴,青梅就是世界上最好吃的食物!眼神有些迷离,白衣的君旭从一个成了四个,在她的眼跟前儿,这边晃一下,那边晃一下,晃得她心烦。 上前使劲锁住君旭的喉咙,一只胳膊挥起来,使左手恰好“啪”得一声贴住正在责备她的嘴巴。突然来这么一出,君旭始料未及。 听不见他出声了,林喵才把手撤下来,嘴巴撅起来轻轻挨在右手食指上,发出小小的气音:“嘘——你听!” 君旭已经完全相信眼前的人,是喝几口就能醉的人。顺着她道:“听什么?” 她露出傻乎乎又憧憬的笑容,半晌又皱眉哭丧着脸死死拉着他的衣袖往下坠,拽得他锁骨都快露出来了。丝毫不在乎拼命拯救衣襟的君旭,嗫嗫喏喏的声音传出来:“你听,外面好热闹啊。” 倏地蹦起来,松开了君旭的衣袖,殿下却没来得及收回手,呲啦一声,裂帛声刺耳,让人心凉了半截儿。 君旭真的无奈,林喵简直是他的克星。打骂女子,非君子所为,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头一回晓得生无可恋,是个什么感觉。 她又委委屈屈了,低头捏起摇摇欲坠还连着一截的碎布,轻轻拉了拉,道:“我们出去玩吧……好不好嘛。”尾音微微上挑,像是挠在君旭心上的小刷子,让他又酸又痒。 她抬起头,一双圆而亮的女子眼眸撞上他的视线,又轻拉了拉手里的布,施展起撒娇的技能:“出去吧出去吧——”说着还不忘把那块布左右摇一摇。 那块布是块不争气的布,不过轻拉几下,就连摇摇欲坠都够不上了。飘飘忽忽落到了地上,彻底离开了君旭的衣服。 他看着林喵拽着那块无根的碎布仍在摇晃,表情有了一丝裂痕。 半晌捏捏眉间软骨,无奈叹息,夹着显而易见的纵容道:“走吧?” 第七章 市井的繁华,只有在晚上才能表现到极致。林喵出来了才知道,宫殿纵然庄严繁华,比起这欣欣向荣、热闹非凡的景象,还是略有逊色。 街道边的小摊点挤着一层又一层的人,各种小贩沿街叫卖,胭脂水粉、首饰、字画……应有尽有,高楼平地而起,拱形大桥上行人如织,跨越了整个妖都,桥间步道上来来往往,坐轿的、步行的、马车运货的。 一条大河从城西北流往东南,来往船只千帆竞发,百舸争流,两岸高脚竹楼,传出咿咿呀呀的吴侬歌声来。 站在桥上,能看到下方河面的星星点点光亮,密集明亮,像天上的星河坠落人间。醉醺醺的林喵忍不住扒着围栏往下看,一边惊呼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美的地方。 君旭十分操心,抓着她的后脖颈生怕她一个失足就掉下去了。他环着她,免得她乱动,左右前后打量了一番低头和她说:“桥上没有什么好玩的,我带你下去好不好?” 林喵犹豫一下问他:“那哪里好玩?” “酒肆茶楼,船舫店铺,你想去哪?” 她很惊喜,蹦跶起来被君旭按下去,“酒?”边说边咂嘴,“我们去酒肆,喝酒喝酒,不醉不归!” 君旭嘴角微抽,得,还醉着。 半搂半抱,总算是把她带下了桥,进了酒肆。这里是妖都最大的酒家,往来客官无不是王公贵族、富家公子,楼宇气派,很有煌煌帝都的样子。 “诶,妖爷里边请!”君旭携着林喵跨过门槛,就有侍儿上前,迎他们进去。大堂正中有一高台,六个美娇娘,一曲长袖舞。体如游龙,袖如素虞,眼波流转间媚意无穷。 无视醉鬼林喵看台上美人的眼神,君旭面无表情要了个包间,嘴上哄她:“好了——上面也能看得见,窗边还会有渔夫卖你小鱼干!” 嘴上说是带她来喝酒,其实没真的让她喝,就她那点儿二两的酒量,要是真的让她不醉不归了,君旭怕自己会被她折磨死。 自己点了壶清酒,靠着窗栏独酌。给林喵要了罐果汁,几盘小甜饼和点心。看着她盯着楼下的舞袖的美人满眼亮晶晶。 林喵喝过几口果汁后,酒渐渐醒了。美人果然是美人,甩个袖子也这么好看,她一边赞叹一边端了杯子一饮而尽。口中液体尚未咽下,被楼下正中央舞着的美人盯了一眼,美娇娘朝她一笑,瞬间骨头都酥了一半。 正要吞咽,以便回她一笑,却被美娇娘故意露出的尾巴吓得呛住,脸都憋红了。美人似乎是故意的,摘下头上簪的红花,朝林喵掷过来,投的十分准,恰好落在她怀里。楼下的客人俱是一愣,接着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还伴着调侃的吹哨声。 林喵很是莫名,拿起怀里的花打量,也没什么特别的啊。但楼下的美人一脸娇羞,观众又那么热情,只好挥挥手,以示礼貌。 旁边君旭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林喵羞恼:“你笑什么?” 君旭打趣她:“小丫头,你可要当心了。” 林喵挑眉,疑惑道:“怎么说?” “我问你,方才楼下那个,它的尾巴是个什么东西的尾巴?” 她更加疑惑了,还是乖乖回答:“狐狸啊。” “狐性善淫,它给你簪花,可是看上你的意思。” 林喵震惊得无以复加,结结巴巴道:“可,可,可她不是女的吗?” 君旭伸出一根食指来摇了摇,摇头道:“非也非也,狐狸嘛,还不是想成男的就是男的,想是女的就是女的喽。” “而且”君旭悠悠笑道,“你们人类不是说了?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人家喜欢你,可无关性别。” 林喵彻底无语了,赶紧道:“不不不,后面还有——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快走快走,免得它找来。”说着就要去拉他。 “诶——现在才几时,走这么早作甚?”林喵的力气怎能比得过君旭,他反手一拽,倒把她摁在了座位上,“更何况,你现在出去才是正中它下怀,只要我们在这包间里一时,就是客人,好歹是它老板的地界儿,它进不来的。” 看着君旭真挚的眼神,林喵半信半疑道:“真的?” 君旭眨眼,释放真挚的光芒:“真的。” 林喵松口气,拍了拍胸脯,犹豫道:“那……一会儿我们出去的时候怎么办啊?” 君旭慢条斯理,拈起一颗葡萄塞进嘴里,口齿不清说道:“放心吧,都说了狐性善淫,它方才能看上你,片刻后就能看上别人,稍安勿躁,等等什么事也不会有。” 听他这样笃定,林喵才放下心。殊不知,君旭的嘴,骗人的鬼,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而已。 “姑娘公子,小鱼干~小鱼干~要不要?”一只黑乎乎的爪子从窗边伸进来,林喵吓得蹦出八丈远。 定睛一看,果真黑乎乎的爪子啊,五根指头,尖尖指甲,半晌鳄鱼脑袋缓缓升上来,吓得林喵又是一声惊叫。 君旭一脸嫌弃,明明白白写着“真没见过世面”的眼神扫过来。 鳄鱼头气喘吁吁,“嚯,额地娘咧,这楼可真不好爬,累死额了。”使劲又往上扒了扒,总算稳住了身体。 林喵看着闪着对财富的渴望之光的鳄鱼头,嘴角抽了抽,“呵!陕西话说挺好。” 君旭很淡定,从怀里掏出银币来,“来一斤。” 鳄鱼头很惊喜,手忙脚乱把包好的小鱼干拿给他,君旭也觉得他好笑,多给了它一块银币。鳄鱼头更高兴了,本来嘴就大,现在咧得都快绕脑袋一圈了。 “你这么驾轻就熟,以前经常来啊?”林喵看鳄鱼头很是发怵,哪怕它憨憨的,等它下去了才慢慢靠回到窗栏上。 “嗯,算是吧。”君旭把小鱼干摊开,吃了一条,示意林喵要吃自己拿。尝出味道后皱皱眉,“今天有点糊。” 林喵尝了,小鱼干又香又鲜,“很好吃啊,哪糊了?” “那是你没吃过更好吃的。以前经常和武十三姐弟来吃酒,武十三就不提,吃什么都香。武轻云可是出了名的嘴挑,可却对这里的小鱼干赞不绝口。今天的——”君旭嫌弃的撇撇嘴,“很一般。” “也不是每一次都好吃,都是小商贩,好不好吃得靠运气。譬如这次,运气就不怎么样。” “那照你这么说,你和他们关系该很好啊。为什么你对武十三就很热络不见外,却对武轻云小姐姐冷冰冰的?”林喵联想到上次见到武轻云的情景,“看她的样子,分明喜欢你嘛。” 林喵语气暧昧,调侃他:“你们不如——来一场跨越种族的爱情,轰轰烈烈,至死不渝?” 君旭摇头,嘴上说小鱼干很一般,手上却忍不住一直去拿,嚼着小鱼干说道:“你不懂。武十三和我一起长大,虽说是主仆,可也算是我最亲近的人。武轻云是他姐姐,于我而言也是一样。明知纵容她到最后会让她难过,何不在一开始就冷漠些。” 林喵:“没想到嘛,你还挺会为人着想的?” 君旭皱眉,他在她心里有这么烂? “不——好——啦——殿——下——”从老远的地方就传来了少年嘶吼声,并以飞箭的速度冲向这里,“不好了,不好了——殿下——不好了!” 这声音拖得这么长,恐怕是从隔壁那条街就开始喊了。果然,林喵扭头,君旭殿下的脸,很黑很无奈。 门外一阵叮叮当当稀里哗啦,包间门被啪得一下撞开,武十三站在门外,狗耳朵狗尾巴统统露出来,狗眼通红,十分狼狈。 第八章 君旭吞下最后一口小鱼干,慢悠悠地站起来,不用猜都知道,他肯定在心里鄙视武十三着急忙慌的狗样。 “怎么了?隔着条大街都能听见你叫唤,”君旭皱着眉责备他,“就不能稳重点儿?你好歹也是本殿下身边的人。” 武十三一副谦虚表情,很是受教,连忙称是。忍不住焦躁,一边小幅度跺脚。林喵在一旁瘪瘪嘴,君旭这个死样子,也就武十三这个傻狗愿意全心全意捧着他。 话毕,看武十三这么听话,君旭甩甩袖子,背着手道:“说吧,何事?” 武十三果然还是武十三,不蠢不萌的不叫武十三。 只见武十三的尾巴、耳朵一类零件一瞬间通通聋啦下去,扑通一声跪倒在君旭的身旁,抱住君旭的大腿使劲摇晃,一边嗷嗷几声哭喊,上气不接下气道:“殿下,我长姐——我长姐——她快死了——你快去……”救她。 没等武十三嚎完,君旭怔愣一瞬,随即狠狠白了他一眼快速遁去。留下一句“你不早说”在空气中消散。 武十三哭哭啼啼:“还不是殿下你不让我说……” 林喵在原地凌乱,不过几天前才见的天仙一样好看的小姐姐,这就…不行了?不行不行,妖艳的美人就该长生不老,祸害人间啊。 武十三还瘫在地上哭嚎,林喵咬牙轻踹他一脚,提醒道:“还哭?不赶快爬起来带我回去,姐姐都不要了?” 君旭赶回宫内,入目处皆伤员死尸,见到这等惨状,君旭眉头紧皱,向将军殿快步走去。 进去了之后,他才晓得,武十三那个狗东西,自己还是不了解。 君旭杀气腾腾提着刀进殿,瞅见的压根不是奄奄一息快死的武轻云,而是坐在将军主位上气定神闲捧着茶碗的武轻云。象征将军身份的绝杀刀钉在柱子上,顺便串了一对儿黑袍人。 “储君哥哥,印堂发黑,可是生病了?”武轻云十分关切。 君旭冷笑,他何止印堂发黑,他整张脸都是黑的。 “武将军不好好遵守本殿的命令,安分待在人界,怎的回来了?”君旭抬起下巴示意外面,又指了指柱子上还插着的两个人,“还有,不说你都快死了吗?依我看,你再活个千八百年,也没甚问题。” “我原本已经开始着手准备调查刺杀先皇的刺客。可在你们走后不久,就有人传信给我,说木系,麟甲系不日将要谋反,甚至还拉上了啮系。这件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便回来了。可是……” 未待到武轻云再开口,柱子上还有个没死透的先开了口。 隐于黑袍下的左手缓缓抬起,这人张口却吐出一口鲜血。武轻云与君旭对视一眼,上前抓住他的手,逼问道:“说!背后指使者是何人?” 那人并不说话,死死盯着被武轻云抓着的左手,眼白越来越大,最后覆盖整个眼眶,形状可怖,终是断了气。 武轻云低叱一声,伸手就要探他心脉,被君旭制止,这才恨恨甩了那人的手,将绝杀拔了出来。刀剑刺破血肉的声音刺耳,被钉着的两个人也应声倒地。 恰好此时武十三带着林喵回来,剑身拔出的时候鲜血喷出的样子着实吓人,林喵的脚步顿住。武十三怀着满腔的担心,见到武轻云安好松了口气。看林喵有些害怕的样子,武十三表示很理解,关心道:“林姑娘,要不就在门口,别进去了。” 林喵摇头,给他一个安抚的笑容:“不用了,我没事。进去吧。”说着率先走了进去。 确认那两个人的确已经死了,君旭对武轻云道:“我来的这一路上,一个护卫也没见到,连侍者也没有,总不至于都被杀干净了吧?” 武轻云摇头,踱步回到主位前,道:“不是被杀了,是睡着了。”边说边把自己刚刚捧着的茶碗端给君旭。 “宫里的人全被下了妖咒,没有三个时辰是醒不过来的。还有,这些黑袍人,就和砍不死不怕疼一样,一波又一波,本想留个活口,但殿下你也看到了,杀光了。” 又沉吟道:“可是…这么多人,同时在他们喝的水里下咒,是怎么做到的呢?” 殿内四人陷入思考,半晌君旭沉声道:“是内河。在内河里下咒,再以灵力催风,何愁宫里的护卫侍从不中咒。河流过后,了无痕迹” 武轻云皱眉问道:“可他们如此大费周章,目的为何?” 君旭不答,看向正捂着鼻子围着尸体绕圈的林喵。武十三恍然大悟:“难道是,因为林……” 他的话被林喵打断,她绕着两具尸体看了半天,越看越觉得奇怪,忍不住开口道:“你们不觉得,这两个…的衣服,样式有点眼熟吗?” 那个绑架她,还放火烧她的人,不就是穿着这样一件黑袍吗? 武十三上前察看,过一会扭头对君旭道:“果真如此。连暗纹也相似。这么说他们是同一拨人,这次也是为了抓林姑娘。” 林喵点头附和,想了想又推翻了这个想法,出声道:“不对啊。先前已经抓住我了,又把我放了,现在这么费劲要再抓我一次?这什么人啊,精分吗?” “可能是同伙,也可能不是。”君旭沉声道。 林喵翻白眼,这不说的废话,说了等于没说。 “我去救你,也是被人引去的。很明显,那个抓你的黑袍是故意的。他要么和这些人不是一伙的,单打独斗;要么,就是在这群人中地位很高,这么做只是为了向皇族示威,表明我们都是他的掌中玩物,游戏而已。” “以上两种,都不算什么。真正要担心的,不仅他们是一伙的,而且与有叛乱之心的支系也是一伙的,更可怕的是,这些黑袍人、参与谋反的支系,都效忠于同一人。” 林喵默然,还真是——细思极恐啊。 君旭说完也并未纠结,一副和他无关的样子,淡定吩咐:“罢了。去弄醒几个,把地上这两个抬去验尸,还有外面的那些。” 话毕拽着林喵头也不回的走了,留武十三和武轻云留在原地四目相对。武十三看到姐姐眼里清清楚楚的幽怨,羞愧地低下头。 武轻云无语,翻个白眼道:“烂泥扶不上墙。”说完把绝杀剑扛在肩上也头也不回的走了。 第九章 武十三费了老大劲才勉强把将军殿里睡过去的人弄醒,至于别殿的宫人,自己爱何时醒就何时醒吧。他年纪太小,按妖族的岁数算刚刚成年,灵力有限,这么一番折腾,两眼发黑,都快站不稳了。扶着刚刚被插了一个洞的柱子缓神,挥挥手吩咐一旁侍者把尸体抬走。 宫人应是上前,大约是地上染了血滑脚得很。后面抬人的两个人脚底一滑,摔了个四脚朝天,半天也没爬起来。武十三感叹自己真是个劳碌命,但看着这两个摔跤的狼狈样子,又不忍心责备。 将军殿的侍者都晓得,郎中令武大人出了名的心肠软。宫人忍着血腥气从地上爬起来,连忙告罪。经过方才一场意外,其中一名黑袍的尸体,袖子滑落到臂弯,露出一截焦黑的左臂。宫人都是惊惧,不敢再抬。 武十三蹲下身查看。发现这人左臂并非是被火炙以至于完全呈黑色,而是被刻上了密密麻麻的黑色符箓,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武十三把黑袍人的衣服撕开,发现这黑色符箓竟一路延伸到这人的心口处。来到另一人身边,胸前衣物拉开一瞧,也是如此。武十三皱眉,看来事情还要更加复杂。 另一边,妖都之西,鳞甲系族地。 这里是昏暗潮湿地下。木系喜阳光,好温暖,对现任木系长老乔泽来说,这里并不是一个能令人欢喜的地方。 他的眉头从进来开始就一直皱着,没有半分松懈。另一边坐着的东道主,鳞甲系的长老堂语倒是老神在在,悠闲的很。 看出了乔泽的不自在,堂语开口劝慰道:“知道你在这不舒服,可这不是啮系第一回来这嘛,总要给他们几分面子,这样以后才好办事。” 乔泽冷哼,“也就他们那种过街老鼠和臭虫才会喜欢这种暗无天日的地方。” “乔泽……” “哈哈,不知和我们这种臭虫为伍的乔大长老又是个什么东西?” 一种强大的气势逼近,黑洞洞的房间门口,进来两个一身黑袍的男人,凶狠之势竟让人心惊胆战。为首的精瘦男人指着乔泽道:“乔长老你,可莫要做了婊子还想着立牌坊!”这正是啮系长老东子骞。 满口粗俗,乔泽十分鄙夷,冷笑不答。 逼仄的地下房间里,气氛剑跋扈张。堂语赶忙起身当和事老,打着哈哈:“正事要紧,大家都是自己人,自己人。” 这时始终站在东子骞身后的另一个黑袍人动了,是个个子很高的青年,兜帽遮住面容。他来到东子骞身后附耳说了什么,令他满身的火气瞬间熄了下去。 纵然啮系始终为各系所不齿,但他们自诩不凡,从不低头。而现在一向目中无人的东子骞,竟恭恭敬敬的请身后的黑袍青年坐在主位上,堂语和乔泽对视一眼,对青年的身份产生了好奇。 乔泽处事不如堂语圆滑,说话从不会转弯,指着刚刚坐下的青年道:“你是何人?今日在此的都是长老,名不见经传的小子最好乘早归家!” 隐在兜帽下的唇角勾起,却不答话。东子骞呵斥道:“乔泽你好大的胆子!你可知他是……”未说完的话被主位上的人抬手打断。 “乔长老,许久未见,还是和过去一样,没有脑子。”讥诮的话从他的嘴里说出来。 他不在乎乔泽听到这些话的吹胡子瞪眼,掏出两个黑色小瓶,冷声道:“喝了它。” 不用说都知道,他命令的人是乔泽和堂语。两人俱是一愣,对视一眼,明白对方眼中都是拒绝。 乔泽剑眉一竖,恨声道:“你欺人太甚!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你拉我们下水不算,还要如此逼迫,真当我族无人?” 堂语虽没有横眉冷对,但也语气不善:“是啊。况且,你算什么东西,我们三族的政事,还轮不到你来置喙。” 乔泽将堂语一拉就要走,边走边说道:“你们自己的浑水,自己蹚吧!” 没等他们走到门口,一把长剑,变魔术般出现在青年的手里。手掌一翻,长剑伴着破空之声横在他二人身前,挡住去路。 剑身修长,寒光如雪,咄咄逼人,剑柄为黑金材质,刻着繁复古老的花纹,靠近剑柄的地方,有一枚秀气的云纹,与剑的气质不太符合,但又浑然天成。 “斩云?!”乔泽和堂语惊诧的声音同时响起。连忙转过身盯着那个从始至终稳如泰山的黑袍青年。 堂语死死盯着他,仿佛是要看穿隐藏在兜帽下的面容,质问道:“斩云剑早已经随着大祭司一同从这世上消失了,你究竟是谁?!” 乔泽瞅准机会,就想上前将那人的兜帽摘下,无奈被始终护卫在旁的东子骞拦下。 小小的房间内似乎是冰火两重天,东子骞与乔泽这边你不让我、我不让你,冲突就要一触即发的时候,黑袍青年反而缓缓起身,当着屋内三人的面将兜帽摘下,脱下外罩的黑袍。袍子顺着挺拔的身躯落下,掉在地上激起一片尘土在空气中飞扬。 刀刻一般的轮廓,剑眉星眸,俊美无双,这样的容颜,和他们的储君殿下至少有七分像,唯一的美中不足,是他的左袖,空空荡荡,赫然是少了一只左臂。和君旭一样的金色眼瞳中,照出乔泽和堂语震惊的神情。 堂语慌了,结结巴巴道:“君丞极?!你不是死了吗?!怎么会,怎么会……”他想说什么,在场的人都知道,乔泽已经完全愣在了当场,用复杂的眼神看着君丞极,张了张嘴,终于还是没有出声。 君丞极冷笑:“怎么会还活着是吗?这可就要问你了啊,我的——挚友?” 堂语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一片颓然,说不出话来。陷入沉默的时候,乔泽哑声道:“丞极,你——你听我们解释,我和堂语,我们是有苦衷的……” “苦衷?什么苦衷?”君丞极冷笑着反问,“是因为知道了我非你们一族?因为宫里那个人的一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还是因为我的命根本抵不过你们的荣华富贵?!” 乔泽无力的垂下手,迟来的愧疚爬上心尖,他们两个,现在就连站在他面前的资格也没有了啊,过去三个人的“对酒当歌”还历历在目,可惜,他们再也回不去了,君丞极说的一字一句,纵然不完整,但他扪心自问,这就是不争的事实,是自己和堂语对不起他。 君丞极看着堂语和乔泽的哑口无言,看着他们全身上下显而易见的无地自容,彻底失望了。 半晌终于讥笑着道:“你们也不过是,虚伪而已。” 第十章 他们被验尸官领进了停放尸体的地方,这是她第一次见这么多死人,林喵的胃里止不住一阵翻涌。 “这些刺客的左臂都被刻上了锁魂咒,且比普通的锁魂咒要更加繁琐复杂。”验尸官的语气越发古怪,“原材料,也是新鲜的。” 若干年前,有东瀛来的一批善诡道的方士,人皇为了获得长生,不惜将这些心术不正之人奉为座上宾。他们无意间打破了妖界的大门,彼时妖界并不太平,锁魂咒也是那时被创造出来的。 锁魂咒,顾名思义,锁人魂魄为己所用。需岁及弱冠的成年男子,与尚且还活着的妖族换血,再以妖族之骨在换血人的身上刻满符咒。而且有一个最最重要的前提,在这一切仪式完成之前,人类必须一直活着。有这样强大意志力的人类,往往为这种邪术提供了无穷的怨念,使被创造出来的傀儡十分强大。 听过验尸官的解说,林喵张大嘴道:“这么狠?”如此说来刚刚原材料新鲜的意思就是——新鲜的人和新鲜的妖精换血?太匪夷所思了。 她简直不敢相信,这世上真的会有这般残忍的事情,活生生的人,该有多疼啊! “不仅如此。这些锁魂咒已经更加高阶了,一旦被杀,魂魄就会被震碎。人是弱小的存在,三魂七魄一丝一毫也不能少。”验尸官看向这些尸体的眼神更加怜悯,继续说道,“现在躺在这里的人,不可能再有来世了。” “我们现在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背后蓄谋之人,必定与先前廖烟阁一案有关联。” 君旭始终沉默,武十三表情严肃地点了点头。林喵知道廖烟阁的事,先前君旭和她提起过。小碎步蹭到武十三身边,小声问道:“廖烟阁的事情,和现在这件有什么关联吗?和我说说呗?” 武十三难得高冷,小声道:“有空和你说。” 林喵郁闷,环顾身边停满的尸体,这情况看起来可有的忙了,什么时候才能有空啊……还不如趁现在几句话说完呢。 “传令下去。严守妖界入口,检查结界,看看有没有其他缺口。另外,派出两队人,一队去人界,顺着这些人的身份查下去;另一队去查妖界的失踪人口,切记小心行事,不要让各支系察觉到了,一有发现,立刻来报。”一直沉默的君旭对武十三吩咐道。 可能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原因,当夜林喵做了一个噩梦。 从那场忘忧楼的火灾开始,各种明明灭灭的场景闪过,白天里的那些傀儡全都活了过来,围在她的身边,伸手来抓她的手脚,嘴里还在不停叫喊。 “都是因为你,是你害了我们!”一张血淋淋的脸凑到她眼前,疯狂嘶喊,后面还有源源不断的傀儡朝她涌来,好像没有尽头。 这些满身是血的人离她越来越近,她已经退无可退了,他们抓住了她的手脚,撕扯她,嘴里嗬嗬有声,都在让她“偿命”,她拼命挣扎,却怎么也逃不开,像溺水的人一样透不过气来。 她潜意识里明白这是梦,可是太真了,真的太真实了。 突然,身边这些人全都化作灰烬消散,留下一声又一声的惨叫声在她耳边回响。不远处有一个模糊背影,缓缓转过身,林喵看清了他的脸,是那日抓她的男人,眼神阴鸷。她想追上去问他是谁,可那个身影却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 她在梦里大喊大叫,终于从梦境里挣脱了出来。林喵惊醒了,唇色发白,出了一身的冷汗,胸口还在剧烈起伏。 惊魂未定,缓和了好一会才听见门外的敲门声是武十三的声音。 “林姑娘!林姑娘你没事吧?再不开门我就进去了!” 林喵吸了吸鼻子,摸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起身披了件衣服去给他开门。看来刚刚还真是闹出了不小的动静,怎么连武十三都来了。 门一开,林喵就看到正抬着脚准备踹门的武十三,赶紧叫停,问道:“小十三这么晚了,你怎么会在我房门外?” 武十三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不敢看她,说道:“哦,是殿下让我守着你,半步也不能离!” “哦?我这么重要?” 武十三急急抬头,道:“那当然,您可是八……”说着说着就突然噤声了。 林喵朝天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她就知道,这些人就不会说点别的好听话。林喵看着跟千古罪人一样垂着头的武十三,不耐烦道:“八尾是吧?我耳朵都快起茧子了……唔……”她被武十三捂住了嘴。 可就在武十三的手触到她的一刹那,他的脸色骤然一变,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痛……”林喵眉头一皱,叫出声来。 武十三却不松手,唰一下捋起她的袖子。白皙的手臂上,印着一个清晰的、黑乎乎的指印,恰好绕够一圈,像是被什么人用力攥过一样。 林喵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这……”是什么?!她慌张地眨着眼睛,问武十三。 武十三脸色凝重,看向林喵的双眼道:“看来,我们要去殿下那里了。” 君旭捏着林喵纤细的手腕,拇指在那道痕迹上轻轻摩擦,林喵瑟缩了一下,又被君旭拽回去。威胁的眼神扫过来,林喵不敢动了。 感到手腕处君旭摩擦的地方,一会寒凉,一会滚烫,有点难受却并不难忍。半个时辰过去,就在林喵以为君旭快要睡着了的时候,他睁开了眼,松开林喵的手,调运了呼吸,似乎用了很大力气一样。 她抬起自己的胳膊,那道黑色印记已经完全消失了,就好像从没出现过一样。君旭调息好,突然眯眼喃喃道:“又是廖烟阁吗?” 廖烟阁?这已经是她第三次听见这个名字了,而且每一次都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难道刚刚也是——可是她一直和君旭在一起,谁又能对她下手呢? “不过就是做了个噩梦,就成了这个样子。你们这儿总不会风水不好,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林喵揉着自己的手腕问道。 “刚刚你胳膊上的那个东西,叫‘怨索’,大概是今天死人身上的,”君旭看到她骤然变色的脸,笑着道,“管它叫不干净的东西,也对。” 第十一章 林喵的汗毛都快竖起来了,回想到梦里那些让她偿命的“人”,感觉周围都凉飕飕的,忍不住武十三身边移,恨不得粘在他身上。君旭黑着脸看着她的小动作,一把把她扯过来,他怎么感觉牙痒痒呢。 君旭的脸又毫无征兆的黑了,武十三摸不着头脑,不明白自己怎么又惹到他了,反正就感觉气氛怪怪的。 武十三在君旭冰刀子一样的眼神注视下,安慰林喵道:“林姑娘没事了,‘怨索’只是死人身上没化完的怨气凝结的东西,只要破了就不会再出事了。” 话音刚落又忙不迭补充道:“而且我们殿下天下第一无敌厉害,他帮你解开的怨索,绝对绝对不会复发的,你放心吧!” 君旭的脸色终于有点缓和,武十三才舍得松出口气,暗自叹息:最近殿下怎么这么酸,难道醋溜小黄鱼吃多了吗? l市轩文高中俊男美女无数,只要是在颜值榜上排的上号的,轩文最受欢迎榜上最不济也能沾个边。可是亓燃是个例外,他长得很好看,是不像男孩子的那种好看,却连轩文最受欢迎榜的边儿都挨不上,最不受欢迎榜倒是稳居榜首。 最不受欢迎榜上,就两个人。一个是年级教导主任,一米六的小老头,操一口流利的液体方言,就是边说边喷的那种,最喜欢上课脱鞋抠脚,他的历史课一般都带味道;另一个,就是亓燃了。就这样他都能稳居榜首,可见是有多不受欢迎了,说得难听些,猫嫌狗厌绝对够得上。 这已经是他在轩文高中的第五年,妥妥的复读班钉子户。轩文的复读班开学很早,同期的复读生已经投入复习将近一个月了,亓燃甚至连教室的门都没有跨进去过。 盛夏已过,今天的天气预报原本是晴好的天,却冷不丁下起了大雨,亓燃在这学期的“个人开学第一天”被淋湿了。 白衬衫被水沾湿后牢牢贴在了皮肤上,男生的腹肌清晰可见。亓燃淋着大雨,吊儿郎当地走在校园里,领口的扣子解开了两颗,露出精致的锁骨,嘴角有点淤青。 按理说,亓燃这样的也算绝色,校园里难保会有春心萌动的小女生,可他走了这么久,连一个递伞的也没有。 哦!不是,前面雨幕里冲出来一个人,举着把伞来到亓燃身边道:“同学,你没带伞吗,我帮你打。”这回,是个春心萌动的小男生。 亓燃舌尖抵了抵腮帮,并不说话,嘴角一弯不怀好意地看着他。周围的人都投来同情的目光。小男生不明所以,手脚无措地站着。下一秒,亓燃缓缓抬起脚,对着小男生的身体上下样一样,闭住一只眼,瞄准小男生不可描述的地方一脚踹了过去。 一声惨叫响彻校园,不远处的红杉林里惊起一群飞鸟,呼呼啦啦飞远。就这样,亓燃还没走到教室,就先进了教务处。 教导主任把矮小的身子缩在椅子上,两只皮鞋随意散落,用刚刚抠过脚的手端起了茶杯,抬眼瞟了亓燃一眼,吹散茶叶吸溜了一口,嚼了嚼口里的茶叶,再对着杯子“呸”一口吐进去。亓燃很无语,并对自己“榜首”的位子产生了不满。 “亓燃是吧?”教导主任啪的一声把杯子搁在办公桌上,冷哼一声,“有两个月没看见你我还松了口气嘞,你说你来干嘛呀,净会给别人添乱。” 说着说着教导主任把自己说激动了,蹭一下站起来,指着亓燃的鼻子道:“你看看你,还打架!你这样的小孩,出了社会不是人渣就谢天谢地了!” 亓燃每次来都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教导主任看见他就烦,例行教育之后挥挥手:“走吧走吧,明天叫你家长过来。” 他巴不得赶紧离开这间办公室,所以一句话也不顶撞,反正每次都是说几句就放他走了,“请家长”可以理解为口头禅,教导主任记不住的。 从学校大门出来有一条长长的林荫道,路边都是香樟树,下过雨之后,香味更明显了,亓燃放慢了脚步,享受雨后清新的空气。 现在是学生上课的时间,这条路上除了亓燃,一个人也没有,他难得能有这样静谧的时光,忽略了一直跟在他身后的两个半透明的小人,指着他发出叽里咕噜的说话声。 “尊主让我们抓的是人界的人渣,这个人年纪这么小,应该不会吧?” “怎么不会,我都跟了他几天了。目无师长,欺辱同窗,就是人渣!” “这——其实情节也不算太严重。” “不仅如此,他还抢小娃娃的东西,知道他怎么受伤的吗?” “怎么说?” “让几个还没成年的人类小娃娃按在巷子里打的!” “果真?” “骗你干嘛?这说明,他不仅渣,还没用!不抓他抓谁,你说是不是?” “是是是!” 两个小人对视一眼,点了点头:“动手!”说罢祭出绳索,悄咪咪地朝亓燃走去。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他亓燃从小横行,就算今天路上被十来个初三小孩埋伏,他也面不改色地把他们干趴下了,从没想到还有今天。他在路上走得好好的。莫名其妙,后背就挨了一记闷棍,亓燃眼前一黑怒吼道:“谁他娘的敢偷袭小爷我?!” 紧接着,他就被绑了。晕过去前,看见两个矮小的身影站在他跟前,一个长尾巴一个长独角,亓燃纳闷,他不记得自己抢过小学生的钱。随即又是一记闷棍,亓燃不省人事。 话说亓燃,从被押进两堵风墙中间的一条缝开始,发觉事情很不简单,他看着与自己仅隔一尺的风墙,张大嘴感叹:“这他娘的不是超自然?” 独角使劲一推,催他快走,亓燃加快脚步抱怨道:“人不大,脾气不小。小朋友不好好学一加一等于二,玩什么cosy啊?” 等走出风界,长尾戳戳他问道:“你刚刚说,靠…靠什么?” “cosy啊,”亓燃见长尾一脸疑惑,满头黑线道,“靠!角色扮演!” “我天,这都哪个朝代的人啊,我一世英明今天就要毁在你们这种土包子手上?!” 靠那什么,他们不懂,但“土包子”世界通用,独角和长尾气鼓鼓地反驳道:“你才土包子呢!你全家都土包子!你个目无师长的人渣!等死吧你!哼!!!” 亓燃不以为意,反讽道:“还目无师长呐?醒醒吧,大清亡了百年了!土!包!子!” 第十二章 亓燃和他们斗嘴斗了一路,他对着两个个头还没到他腰间盘的“小学生”完全生不出恐惧。从那个“超自然”的地方出来之后,他能感受到周围越来越潮湿,却偏偏是清一色的木质房屋。 形形色色的人从他身边走过,大都身材矮小,最高的也不比独角和长尾高多少,亓燃满心疑惑,这儿是哪个影视基地吗,不是长角就是长尾巴的。 周边已经开始起雾了,能见度太差,过路的人也越来越少,他听自己的脚步踩在地上的声音都带着水声。“这他娘的是什么鸟不拉屎的地儿啊?跟澡堂子似的”亓燃看着自己溅满泥水的裤脚忍不住抱怨道。 忽然觉得背上一重,伸手就摸到一条滑不溜秋长长的尾巴,长尾跳到他的背上,按住了他命运的后脑勺。“不想死就闭嘴!”长尾在他耳边低声呵斥。 长尾和独角如临大敌,戒备地看着水雾深处,没过多久,一群人踏马而来,马蹄溅起大片水花,亓燃的脑袋被按的更低了。这个操作让他的天鹅颈感到不适,诶哟一声:“嘛呢?小爷脖子要折了!” 下一秒,一柄长剑破空而来,擦过亓燃的脸颊直直插在树上,他倒吸一口冷气。长尾和独角看到那把剑后抖如筛糠,结结巴巴道:“绝…绝杀剑,快跑…跑啊!”随即丢下了费劲挟持一路的亓燃,作鸟兽散,不知道是不是水雾太大的原因,没逃出十米还撞上了一棵树。 “追!”一道清丽的女声穿透一层层雾气传过来。 亓燃正在蹂躏自己的脸蛋,确认自己这拥有无敌美貌的脸完好无损后放了心,吁了口气抬眼看到一个红衣女子牵着马走过来,边走边抬手一挥,又是一阵剑风扫过脸颊,那把剑已经在她的手上了。 她长得很美,以至于在亓燃的眼里,跟在她身后的随从都成了幕布,整个人都blingbling的发光发亮,他看呆了。亓燃最自信的就是自己的美貌,从来只有女人自惭形秽的份,绝不会有他自己自惭形秽的时候,可是现在他真真切切感受到了,自己在这个女人跟前,就是个渣渣。 武轻云收到城西出现了人类气息的消息,马不停蹄地带人赶了过去。经过前几日的调查,发现被捉来做成傀儡的人类,都是劣迹斑斑,总之都不是什么好人。她骑在马上,摩挲着手里的绝杀,抬起嘴角,看来这个幕后之人还挺有原则。 城西为鳞甲系族地,附近还有一些啮系居住,越往西北就越是潮湿,还没靠近月灵河,就已经泛起了水雾看不清前路了。他们一行人都是陆生妖,对这种地方不太适应,武轻云抬手示意手下的人放慢速度,以便察看。 这里很安静,能听见的声音就只有马蹄踩出的水声。武轻云不仅鼻子灵,耳朵灵,她上过很多次战场,所以直觉也很敏锐,从周围都是水雾开始,她就感觉这里很不安全。于是一句“嘛呢”闯进她的耳朵开始,她就下意识的把绝杀剑掷了出去。 果然,两个灵力微薄的侏儒尖叫着逃走,她命令手下的人去追,自己则走向那个愣在原地的人类。长相清丽,人类里少有的美貌,至少比那个老是粘着殿下的人类女子好看的多,想到这里她忍不住皱了眉,又是个姑娘,先前那个还没打发走呢。 她的语气很不好,收剑入鞘道:“片刻后会有人送你回去,不必惊慌。” 声音果然和人一样,又清脆又好听啊。亓燃回过神来,但还是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武轻云察觉到他看向自己的目光,回看了他一眼,皱眉腹诽道:这女的怎么眼神怪怪的,不会吓傻了吧? 亓燃一直盯着她,就在武轻云快要忍无可忍的时候,先前被派出去抓人的人回来了。亓燃的目光终于从她身上移开了,她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 是两个啮系的妖,长尾和独角。抓他们的人恨不得把“嫌弃”二字写在脸上,武轻云露出厌恶的表情,转过脸吩咐把他们两个带回去,过后就再也不看一眼,仿佛看一眼都会污染自己一样。 所有人整齐归队,武轻云准备上马,亓燃见状挡在她马前蹦跶着问道:“哎!我呢我呢?” 武轻云听到他的声音,把他从头到尾扫了一眼最后停在他的喉结上,思考一会,挑眉道:“你是男的?” 亓燃沉默了一会,反问道:“不…然呢?” 男的就男的吧,武轻云很不耐烦:“不是和你说了,会有人送你回该待的地方。” 回去?!那怎么行,好不容易碰见一个这么好看的姑娘,自己无父无母,和美女连话都没说过几句就走,岂不是太对不起自己这张脸? 说时迟那时快,亓燃看准时机一把抱住武轻云的腿,嚎道:“那可不行!我要是被二次拐卖了怎么办!” 武轻云咬牙看着挂在自己腿上的亓燃,闭眼压下想要踹飞他的欲望,安慰自己日行一善,区区人类可经不起她踹一脚,挤出一点点笑意劝他松手,并向他再三保证绝对不会二次拐卖他。 亓燃眼睛一转,看来这个美人吃软不吃硬,换了个理由,瘪瘪嘴很不要脸道:“我不管,你要带我走!你的剑在我耳朵边嗖来嗖去的,谁知道我有没有内伤啊!你要对我负责!” 武轻云一身滚滚杀气:“你!” 噗嗤……她身后的随从都是雄性,一眼就看出来这个小子什么企图,看着一向强势的女将军吃瘪,忍不住一个个笑出了声,又被武轻云一个瞪眼,吓得憋了回去。 武轻云真的再没有对谁这么宽容过了,她咬咬牙,深吸口气,一把提溜起还抱着她腿扭来扭去的娘娘腔,扔给了旁边那个最先笑出声的下属。 亓燃得偿所愿十分开心,即便被个高他一个头的魁梧汉子抱在身前骑马,他也觉得美滋滋,一路上都在傻笑,压根没有注意到自己身边都是些什么人,也没有注意到自己来到的是怎样一个诡谲的世界。 第十三章 “诶呦!”长尾和独角被扔进了大殿,个头太小刹不住车,还滚了好几圈,得益于武十三又踹来的一脚,他们停在了离君旭不远的地方。 武轻云从殿外走进来,嫌恶地拍了拍手,显然刚刚是她亲自把这两个人扔进来的,亓燃张大嘴巴东张西望,一步也不离地跟在她身后。林喵看见他眼睛一亮,这个反应和她刚进来的时候一样啊,连忙凑到他身边用自己的胳膊撞了撞他的:“哎,你是人?好巧啊。” 亓燃一头雾水,不明白她说的什么意思:“根据我和你身上的各个零件,我赞同你的观点。”他不是人……难不成是鬼吗? 林喵明白了,看来他还不知道这儿是妖界,这可真是太…有趣了,向亓燃伸出手:“我叫林喵,双木林,猫叫的喵。” 亓燃感受到她眼里的兴奋光芒,心里有点发怵,犹犹豫豫地伸出手,被她一把握住,他勉强扯起嘴角道:“亓燃。” 现在的情形,对长尾和独角可就不太友好了,抖成筛子不说,脑袋都恨不得钻进肚脐眼。屋漏偏逢连夜雨,两把寒光凛凛的刀分别架到了他们的脖子上,殿前的护卫再一吓唬,独角都快吓尿了。 “别别别,各位大人想知道什么问就是了,”长尾哭丧着脸,“别吓我们啊。” 独角被吓怕了,忙不迭地点头附和。 君旭今天很有储君的水准,抬起下巴惜字如金:“说。” 长尾怯怯地抬眼看着君旭,没有出声,武轻云在他们背后又踹了一脚:“让你说!有什么说什么,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哦哦哦!”长尾护着屁股急忙点头,“我们兄弟是啮系的族人,位卑言轻,没人管我们死活的。去年这个时候,有个人来找我们,让我们去人界抓人过来,具体干什么我们也不知道。还有几个与我们一道的,都是啮系。我…我是全蝎。” 独角补充道:“我是蜣螂。” 在场的人都露出一丝嫌恶,特别是武轻云,突然变了脸色,抬起自己的双手“咦”了一声,快步跑了出去。亓燃属于很正常的坏学生,不是那种每天吃喝睡玩还能是学神的奇葩,他从不吝于展示自己的无知,双手抱胸问林喵:“全蝎…和蜣螂,是什么?听起来好像虫子啊。” 林喵露出玩味的笑容,凑近亓燃的耳边,用气音小声道:“是——蝎子和,屎壳郎啊。” “我靠(‵o′)!!!”亓燃大声叫出来,“屎壳郎!这俩踏马是虫子!你在逗我吧!” 林喵憋笑很辛苦,用手挑起眼尾,完了完了眼泪都要笑出来了。 独角泫然欲泣:“我知道你说的没错,但是能不能说的稍微文雅一点。” “哦买噶,你个不是人的屎壳郎还要文雅?!”亓燃还在崩溃中,拼命抱头给自己抓发型,“我踏马不会真死了吧!屎虫子都和我说话了?” 噗哈哈哈哈……林喵忍不住了开始爆笑,殿里站着的侍从都没憋住,“噗嗤”声不绝于耳,连君旭的嘴角都抽了抽。林喵逮住上窜下窜持续抓狂的亓燃,上气不接下气地补刀:“哈哈哈…你没死,就是屎虫子和你说话了哈哈哈哈……而且这里的人除了你跟我,都不是人啊哈哈哈哈哎……你别走啊哈哈哈哈……” “啊——”亓燃尖叫着抱头冲了出去,他现在只想快点离开。林喵追在他后面跟了出去,留她狂笑的声音回荡在大殿,独角哭倒在长尾的怀里。 君旭管理了一下面部表情,轻咳一声把众人的思绪拉回来,扬起下巴点了点长尾:“你继续。” 长尾推开独角:“来找我们的人都是一身黑袍,没有我们啮系的气息,应该不是啮系。还有…还有就是每次抓了人,都是要我们送到城西水雾镇再往西六十里的地方,到地儿了就得立马走,来接头的会把人带走,后头就不关我们的事儿了。” “哦!对了,所有的黑袍人,有一位领头,我们都是呼他为尊主。从不露脸,也不说话,只是吩咐过我们抓的人得是人界的坏人,人渣则是上上之选,就刚刚那个,别看他长得人模人样的,实则很不是个东西!” 独角擦干眼泪,吸溜着鼻涕道:“就是,还说我是屎虫子,他才是屎虫子呢,他全家都是屎虫子,他祖宗十八……” 君旭揉了揉眉心打断他:“别再说那个词了。” 独角幽怨地噎了回去。 武十三问道:“那你们可有见过那些黑袍人的手臂,有没有符咒一类,或是呈黑色?” 独角和长尾对视一眼摇了摇头,长尾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道:“说到手臂……我有一次偷偷看过那位尊主,他好像没有左臂。至于别的,我们真的就不知道了。” 断臂?会是谁呢? 武轻云带着一身氤氲的水汽回来了,顺便揪回来两个外边张牙舞爪的小崽子。先前一直粘着她的亓燃现在恨不得离她八丈远,看她的眼神说不出的复杂。武轻云摸了摸自己的脸,问林喵:“我脸上有东西吗?” 林喵乖乖摇头:“没有。可以看出来你洗的很干净。” 何止很干净,她都快把皮搓破了,因为赶得急,她的发尾还是湿的,身上散发着刚刚沐浴后的清香。 亓燃一个人呆滞着眼神默默跟在他们后面,顶着一头刚抓的蜂窝发型,怀着和一开始截然不同的心情进了大殿。武轻云已经站在了君旭身边,独角看到她之后又一次哭倒在了长尾怀里,一边哭一边喊:“她居然还洗澡了呜呜呜……”长尾轻拍着他的背安慰他。 林喵看着他两抱头痛哭,于心不忍,就因为吃的东西与众不同,而遭到全民抵制,想想其实也还挺可怜的不是? 武轻云并不这样想,咬牙道:“再哭老娘就把你的头拧下来。” 独角幽怨地看了武轻云一眼,哭得更大声了,这回不用她动手了,亓燃再现神功“飞毛腿”,在独角的头上暴扣,成功把他踹没声儿了。 殿上的人都目瞪口呆,这位少侠可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林喵闭上张大的嘴巴,朝亓燃竖起大拇指:“兄弟,是个狼人!” 第十四章 “看见了吗?那下面,是我重生的地方”他御剑在妖都中心的上空,俯瞰妖界众生。脚下,是已成废墟的忘忧楼。 过去,那里的廖烟阁是他唯一的安乐窝,他庇佑整个妖界,护卫皇族,到头来却落得挚友背叛的下场。君丞极不甘心,凭什么他生来就只能做隐于黑暗的守护者,他分明比他们高贵得多;凭什么他就要黑袍加身,和过街老鼠一样东躲西藏,他会让那些道貌岸然之辈,一个一个,付出代价!他的拳头紧紧攥住,隐于兜帽下的眼神狠厉。 在他身后站着啮系长老东子骞,望向君丞极的目光满是眷恋,“尊主能够摆脱他们,应当高兴才是。” 是啊,何不高兴?从他自断一臂开始,就不会再有回头路。 远处是已经被地平面吞下半个的太阳,周围的光已经变成了红色,天快黑了。他立在这里,眺望。多少年了?数不清,大概是……比这座城还要早的时候吧? 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从何处来,他一醒来就在这里,被铁链束缚着,关在暗无天日的地方。他从没觉得过日子难熬,只是时间久了也会感到无聊,他学会了用手脚晃动铁链,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这声音很好听,可以陪他消磨漫长的时光。 那个时候他不知道,其实这个世上,有许多许多比铁链声好听百倍千倍的声音。 后来那个男人来了,会给他带来好吃的糖饼蜜饯,还有各种好玩的小玩意儿,后来甚至为他在这里盖起了一栋楼,起名忘忧,告诉他,这是希望他永远开心的意思。他很高兴,楼建好之后,他去了最高的那个房间,那是他第一次沐浴阳光。 他对他的孺慕之情胜过一切,以至于从没发觉,那个男人可以给他一切,却从未提过要带他离开。 忘忧楼很高,他很喜欢顶楼的廖烟阁,后来一直待在那里。那个人越来越忙了,渐渐的不再来看他,最后一次见面,也是在廖烟阁。 他的脸色很苍白,说话也有气无力。这一次,他给他取了一个名字:“古者天子必有四邻:前曰疑,后曰丞,左曰辅,右曰弼。从今往后,你就唤作丞极,做妖界最高的守护者。” 他不明白这些话是什么意思,过去他一直叫他幺儿,他也很喜欢,不过丞极就丞极吧,只要是他给的,自己都会很喜欢。他还吩咐他,等第一缕阳光照上廖烟阁的时候,他就不必整日只待在一栋楼里了,往后也可以多出去转转,外面的世界也很有趣。 临走时,他抱了抱他,抱得很紧很紧,令他没来由的慌张,所以在他走之后,他追了出去。可是还没有挨到忘忧楼的门框,就被结界弹开了。他摔在地上,摔得很疼,立马抱膝哭了起来,往常只要自己一哭,他就会来抱他,可是这一次,无论他哭得再大声,那个人也没有回头。 这一夜很煎熬,他等了很久,终于等到晨曦的第一缕阳光透过廖烟阁的窗栏,他冲出忘忧楼,要去找他。 他像无头苍蝇一样在妖都里乱撞,原来,他从不曾认识他,不知道他是谁,也不知道他住在哪,他什么也不知道。 外面和那个人说的一样,人很多很热闹,可是他却没有心情。突然,一声钟声从远处传来,接着第二声、第三声……回荡在妖都的大街小巷,原本他周围皆是兴高采烈的行人,一时间统统跪在了地上,只有他一个人茫然无措站在原地。 君丞极被接进了那处煌煌宫殿,巍峨庄严。 那个人死了。 在晨曦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栏的时候。 他是这个妖界的尊皇,他有自己的儿子和亲人,所有人都爱他,不缺他一个。那一天,一只小小的他躲在门后,看着他被换上寿衣、整理遗容,看着他身边的人哭泣,君丞极一滴泪也没有流,因为他知道,无论他哭或不哭,那个人都不会醒来抱抱他了。从今往后,他再也等不来一个人,带着糖饼蜜饯,在廖烟阁里唤他幺儿。 后来,他成为了妖界的大司仪,往事如烟,已经不那么清晰。他不明白自己,究竟是不是妖族,他送走了好几代尊皇,可君丞极自己还是那副年轻模样,一点儿也没变。 新当任的尊皇很有野心,日常对他不敬,他已经习惯了。尊皇好征战,不是一日两日,长此以往难免会有异议,是以他对政事的插手多了些,却被他误以为自己会威胁他的尊皇位,更加看不惯他。 君丞极不在乎他的看法,也不多加解释,他只要做好守护者该做的事就好了。斗着斗着,尊皇大约也觉得没甚大意思了,毕竟每回找他麻烦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一点反应没有。不过倒是给他送来两个少年,美其名曰送来给他打发时间的。 这就是乔泽和堂语了。彼时他们还并未继任支系长老,的确有许多少年烂漫,若是逗闷子,可谓上上之选。 刚来的时候,大约是怕他觉得这两个吵人,木系和鳞甲系的长老还曾来拜访过他,恭顺地请他看在乔泽和堂语年纪还小的份上,多多包容他们,若是有可教的教一教他们也没甚大碍,他们很是感激。 至于他和乔泽堂语怎么打成一片的,倒是后话。总之,他们二人在忘忧楼的时候没少闹腾,给他沉寂了多年的心带来了很大的慰藉。一来二去,乔泽和堂语都已经不再年轻了,他却还是老样子。这许多年里,一直到他们回到族地,他一直将他二人当作此生挚友。 他活了许多年,从没交过什么朋友,甚至都没什么相熟的人,是以他对这样的感情很是珍惜。 如果没有后来的事,他想,他会一直把他们当作挚友,在这忘忧楼的廖烟阁里,一直做这妖界最高的守护者,直到天毁地灭,日月消沉。 只可惜,这个世上,没有如果。 第十五章 帝都酒屋的酒远近闻名,其中不乏乔泽的贡献。乔泽之爱酒,譬如老鼠爱大米,闲暇时日里,酒屋里最常见到的,就是乔泽,他不仅爱喝酒,还爱酿酒,与酒有关的一切事情,都能一瞬间吸引他的注意力。 相对于乔泽,君丞极的兴趣就要枯燥得多,平生所好,不过几本杂书而已。堂语和乔泽时常特地去寻一些记录奇闻轶事的书来给他,倒是难为乔泽了,一边钻研自己的酒,一边还能惦记他的爱好。 前几日乔泽找来一本东瀛奇书,十分有趣,让君丞极很是受用。所谓礼尚往来,今日倒腾出一瓶味道很不错的酒,暂时放下那些叫他头痛的政事,想趁着月色明亮的时候给他送去。 可惜刚到酒屋,就被门口守着的侍儿拦下,一番询问,原来是尊皇当夜到了这里。他虽然有些疑惑,但也还是拒绝了侍儿的通传,默默候在了门口,免得尊皇看见他,又要来找茬。 秋日凉爽,其实他还是很愿意等的,前提是如果没有传到他耳朵里的靡靡之音的话。虽然君丞极算是个活了很多年的老妖怪,但于男女情事上,他是真的一窍不通。一时间听到这样的声音,他没有反应过来,反倒是两边的侍儿先红了脸,才让他明白里头在做些什么。 有些尴尬,他轻咳了咳,看来今晚来得很不是时候,预备转身离开。 谁知还没踏出脚,尊皇已经搂着三两个美人开门出来了。只见美人似乎没有骨头一样依附在他身上,秋波流转,媚意无限。尊皇则是左拥右抱,昏黄的眼睛不太清明,说不清道不明的眼神粘过君丞极,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后离去,这令他觉得实在有些恶心。 “怎么现在尊皇宠幸美人,也要你陪侍左右?口味竟已经这样重了。”君丞极莫名地看了一眼尊皇离去的背影。 乔泽垂着头从原本跪伏的地上站起来,理了理衣襟,似乎眼眶有些红,嗓音沙哑:“你怎么来了?” “哦!”君丞极扬了扬手里的酒,笑道,“今日有一瓶好酒,特地送来给你尝一尝,你送我的那本《东瀛术集》十分有趣,所以……” 乔泽突然上前抱住他,“你不要说!” 君丞极怔愣一瞬,拍了拍乔泽的背笑道:“你怎么了?突然抱我,可不是你的风格啊……难道,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不是……”乔泽执拗地抱紧他,半晌终于慢慢松开他,勉强牵出一个笑“咱们什么关系啊,不需要对我道谢。” 那夜乔泽格外奇怪,说什么都心不在焉,连酒都没喝几口。君丞极很不习惯,还以为尊皇来这里又说了什么羞辱他的话,给了他气受,才里外都别扭,是以早早就和乔泽告辞了。走的时候还挽留了他几下,话里话外支支吾吾,一直到君丞极放言要掳走他新酿的酒,他才放他离开。 在此前的种种,所有与堂语乔泽在一起的时光,都是君丞极难以忘怀的日子。 至于后来……忘忧楼一场围剿,才真是叫他终生难忘,而尊皇派来的人,口口声声指责他反叛的证据,竟是那一本日日摆在床头的《东瀛术集》。 君丞极时时刻刻记得当初把他从黑暗里带出来的那人,交代他的一字一句,所以他并没有反抗,老老实实的,任由来抓他的人把他带到了尊皇面前。当他站在明德殿内,看见乔泽和堂语时,他就知道,他食言了。 他辜负了那个人的一切期望,仅仅是因为他对感情的渴望。他不发一言,也没有再看过乔泽和堂语一眼,立在明德殿中央,不卑不亢。 “大司仪,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好解释的吗?”声音威严,真是好一个尊皇。 “人证?物证?何来的人证物证?莫非是…一本杂书,两个细作?”君丞极轻蔑地嗤了一声。 尊皇似乎准备的齐全,挥一挥手,便有宫人拖进来两个手臂焦黑的人类。是锁魂咒,那本书上的邪术,他一眼就认了出来。 “这是昨夜宫里抓住的刺客,锁魂咒想必大司仪不会不认识吧?这可是早已经禁止修习的邪术,却偏偏在大司仪你的枕边发现了《东瀛术集》。意味着什么,也不用孤多说吧!” 君丞极低低地笑出声来,“尊皇你……真是下的一手好棋啊!” 笑着笑着骤然眼神一转,“既如此,何必再装模作样?要杀要剐,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我只不过是对不起你的先祖而已。等到了他身边,子孙不孝惹的祸,大约也不会怪在我身上。” 这下轮到尊皇笑出了声,“无他。我妖界兴盛,还须得仰仗大司仪。虽说如此。却并非是非你不可……”说着用十分猥琐的表情粘到君丞极的身上,“只是大司仪才色倾城,孤倾慕已久,想要一亲芳泽啊。” 君丞极气得双目赤红,他记忆里那么善良的人,怎么会有这样的后人,冲口而出道:“你放肆!” “孤放肆?哈哈哈……真是天大的笑话!你不是无所不能吗,怎么不杀了孤?不如孤来替你回答,是你不敢!” 他说得对。是他不敢,他做不到手染妖界尊皇的血去见他。君丞极无力地垂下手。 “你究竟要如何?” 尊皇一把将乔泽搂过来,扬起眉毛挑衅地看着他:“乔泽与你整日在一处,身上可是有你的味道呢。你们不是好朋友吗,应该同甘共苦啊,他能主动侍奉于孤,你,自然也应如此。” “不可能。” “他是他,我是我。” “除非我死,否则永远也不可能。” 他的声音已经变得沙哑,乔泽怎样,他再也不想管了。 尊皇眉峰聚拢,突然大笑起来,“你现在还在和孤假清高?!你,不过是个杂种,半神半妖没爹没娘的东西,只是初代尊皇关在忘忧楼的一条狗而已!” 他的语气更加嚣张,堂语想要去拦他,却被他一掌劈中,吐血昏倒,“你还不知道吧?你一直把初代尊皇当作恩人,可却不知道他都瞒了你些什么,他根本就不是你的恩人!而是你的仇人啊,他杀了你父母不算,还一直将你关在忘忧楼,为的就是借助你的神力,替我妖界看门罢了!” “不仅如此,就连他死的时候都不放心你,留下了遗言。你知道是什么吗?” 君丞极已经说不出话来了,自嘲的笑笑,所有的背叛,竟通通赶在了一天。乔泽一直被制衡着,动弹不得,听着尊皇将一切辛密一股脑全抖了出来,瞪着他喃喃道:“你疯了……” “对!我就是疯了!”一掌将乔泽推开,唤人将他拽了出去,对着君丞极几近疯狂,“为什么你就是不肯看到我,乔泽、堂语,他们有什么好!我就是讨厌你这副清高样子,我就是要看你跌下神坛的样子!” 半晌沉默…… “我可以答应你,但我要先回忘忧楼一趟,你也可以派人跟着我……”不同于尊皇的疯狂,君丞极很平静,阅过千帆的平静。 想必是没有想过他真的会答应,尊皇愣了一下,随即是喷薄而出的欣喜:“你…你真的愿意?” 他点了点头,转身。却没有走,开口问道:“他……最后的遗言,是什么?”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原来……他最后说的话,就是这个啊。他站在廖烟阁,一直等到阳光倾洒过窗栏。呵呵,他低声笑起来,何其荒唐,他竟认贼作父、被蒙在鼓里这么多年。 眼眶微酸,昂起头深吸口气,那么……就让他重生一回,看一看这天下之大,生灵之多,谁才应该不得好死? 第十六章 不得不说,亓燃的接受能力很强,也就崩溃了那么……仨小时吧。天黑之后,他就一直跟在林喵后面,叽里咕噜嘀咕着,林喵快要被烦死了。 进了她自己的小院子,穿过庭院,踩的碎叶枯枝咔咔响,仅仅靠她的两根手指,并不能抵挡亓燃的碎碎念钻进她的耳朵。 突然停住脚步,亓燃哐的一下撞到她背上。林喵听到自己后背一声闷响,忍无可忍转过身来,跺脚道:“祖宗!你有完没完了!” 亓燃很乖地摇头,“没完。” 林喵仰头向天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抓狂转身往房间走,亓燃依旧在后头亦步亦趋地跟着,“哎,他们真的都不是人啊,妖怪?精灵?霍比特人?” 亓燃毫不掩饰语气里的兴奋,“我去,那太酷了吧。” “哎!你别走那么快啊,等等我呗?” 一举一动简直和白天的时候判若两人,林喵不发一言进了房间,准备回身把房门关上。只可惜,她的动作没有亓燃来得快。他的一只脚抵在门口,轻松挡住了房门。 林喵面无表情地看着得瑟的亓燃,“不知道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长了一张很欠揍的脸?” “你想揍就揍啊。呐,给你给你……”亓燃一边说一边恬不知耻地把自己的脸凑过来。 黑人问号脸,他是有什么病病? 林喵索性松开了抵在门上的手,双臂抱胸看着亓燃,“说吧?到底想干什么。” 亓燃拼命压下嘴角,“我想出去。”很贱地挑了两下眉。 “天黑了,不行。” 亓燃撒娇:“天才刚黑,难道不是21世纪恶臭青年的夜生活刚刚开始吗?” …… 林喵很为难,“你不能自己去嘛?君旭不会同意我带你出去的。” “不能。相比与我,你已经算是半个原住民了,不找你找谁?”亓燃老实地说,“而且,你不是君旭的相好?男人嘛,哄哄不就完事儿了……” “我……”林喵的脸一下爆红,“谁和他是相好了,滚一边去!”受不了亓燃一直缠着她,干脆一脚踹过去,步伐匆匆离去。 亓燃连忙跟上,一边走一边擦自己裤腿上被踹的脚印,“事实还不让说了?” “……” “你害羞啊?” 林喵埋头走得飞快,“闭嘴!” 君旭忙得焦头烂额,现在一看到呈上来的公务,他就想吐。武十三很心疼他,埋头在案牍,话都不说一句。武轻云大概也很心疼他,但似乎马屁拍马腿上了,给他端茶送水一直在他耳边嗡嗡嗡个不停,更烦了。 “要不……殿下出去转转透透气?”武轻云试探地问君旭。 君旭眼睛一亮,心想这姑奶奶总算说了一句中听的话。就在这时,林喵泪眼婆娑冲了进来,后头还有一个跟屁虫亓燃。 君旭习惯性揉了揉林喵的头发,“怎么了?” 林喵简直像小鸡仔碰见了亲生老母鸡,出去闹事的熊孩子挨打的时候恰好碰见路过的亲妈,指着亓燃控诉:“他要出去玩,还威胁我和他一起!” 亓燃:“我——啥时候威胁你了?!” 林喵使出吃奶的劲略略略,旁观者们翻了个白眼,对这种小学生行为很是不齿。 “刚好,我们也要出去,”君旭交代她,“你,不能离开我五步之外。知道了吗?” 林喵点头,顺便又给了亓燃一个白眼,亓燃很识相地没有略回去。 君旭牵着林喵走在前面,两个人说说笑笑的背影很是和谐,武轻云在后面恨得牙痒痒。武十三是不折不扣的姐控,从出了宫门开始就没歇过,一会捧了一包麦芽糖,一会买来一袋红糖糍粑,献宝一样塞到武轻云的怀里。 武轻云理所当然的享受,幽怨的眼神挂在君旭身上,一边恨恨地咬下一块糖。大多数小食买来,她都只尝了个鲜,吃几口就不吃了,最后都进了武十三的肚子。 亓燃看得很开,活了二十年已经深切体会过什么叫人间不值得,既然他没有什么挂念的人和物,那不如干脆就在这儿及时行乐、得过且过。第一回看见武轻云,可不是“惊艳”就能形容得了,亓燃时常担心,再浑浑噩噩过上几年,他恐怕就要进化成水仙花,对镜自照也能爱上自己。 “轻云小姐姐,年方几何、家住哪里,有没有男朋友啊?” 武轻云把嘴撑的像只饿了三天的仓鼠,咽下去的时候噎得翻了个白眼,“不大不小,今年六十岁整,至于别的,关你屁事。” …… 亓燃干笑了两声,“那倒是……轻云姑娘保养得挺好哈。”随即眼神躲闪乖乖闭嘴。 武轻云冷哼一声唤武十三快走,跟上前面的林喵和君旭。 月灵河两边的船舫酒肆很多,这回林喵是打死也不愿意去上回那家了,虽然那家酒好喝、舞好看,但也架不住桃花债啊。君旭一眼就看破了她的心思,调侃道:“怎么,怕人家给你安个‘偷心盗贼’的罪名啊?” 林喵面露难堪之色,反驳道:“我才没有。” “没想到啊没想到,小丫头都算得上放芳心纵火犯,男女通吃啊!” “我……都说了没有了!” 君旭其实也就是逗她玩玩,最后还是顺了她的意,去了另一家。但是碍于另一个小祖宗也就是武轻云,对小鱼干的执念,于是选了一家月灵河边,名曰莫忘的酒肆。 “莫忘”这个名字十分雅致,实际上内里也很雅致,林喵一行人一眼就看上了这里,根据店里的摆设来看,大概是新开的。老板是位美艳的女子,很会做生意,待人接客热络得很。 这不,忙里忙外地正招待他们。很不巧靠河边的包厢已经坐满了,老板娘听说他们要吃月灵河的渔夫卖的小鱼干,主动要派人去给他们买,“这里就在河边,只是出个门的小事,唤我小子给诸君买去。”说着搂过一个七八岁的小童,扎着两个向上分开的发髻,机灵可爱。 “店家一只勿忘我,怎会有一只狐狸儿子?”君旭问道。 一旁只顾张罗着吃的林喵也竖起了耳朵,有点好奇。狐狸?她打了个冷颤,现在想起狐狸,她浑身就不得劲。 第十七章 “啊……干儿子,干儿子!”老板娘连忙解释道,随即拉着小童出去了。 林喵挑了挑眉,凑到君旭身边询问:“勿忘我……那不是花名嘛?你们这儿鸟虫鱼兽就算了,连路边的野花都能成精?” “嗯……”君旭很严肃地看着林喵,“相必你应该听过‘路边的野花不要采’这句话吧?” 林喵“嗯哼”一声不否认,“那又怎么了?” “勿忘我是花中情种,一眼看上的人永恒不变。相传在人类世界的西方,一名骑士与心爱的人在海滨游玩,他的恋人看到了勿忘我,想要去采,骑士为了博美人一笑亲自下水,结果却被水流卷走。在此之前,骑士将花抛在岸上,以期望他的爱人不要忘了他。勿忘我因此得名。” “其实这并非传说,而是真事。”君旭做了一个总结。 林喵立马双手撑起下巴,一脸憧憬道:“哇,好浪漫啊……” 君旭嗤笑一声,“所以啊,人类就是薄情。刚刚说的故事的确是真的,也的确感人。但是……我可没说过骑士的心上人一直记着他。” “怎么会……那后来呢?”亓燃先一步问道。 “骑士的心上人不过伤心了短短几月,便移情别恋喽,”武轻云耸耸肩说,“也并非说那个女孩子一定要守着他一辈子,妖怪也不会有这样的规矩。我们讽刺的是,她直到晚年,夫妻和睦儿孙满堂,却连当初那个骑士姓甚名谁都不记得了。啧啧啧,人啊……” “反倒是,他摘下来哄心上人的勿忘我,化作了女孩的样子,一直记着他。”武十三接过来说。 听完故事,林喵和亓燃不甚唏嘘,人生短短,遇见的人不会很多,但是忘记的,往往是那些辜负过的人,不知道是下一世的罪过,还是这一世的救赎。 “伊索寓言还是希腊神话?”林喵说道,“应当结尾再来一个……这个故事告诉我们——” 君旭打断她,“这个故事告诉我们——‘路边的野花不要采’,勿忘我可是很死心眼的妖怪,摘了就要负责的。” 时间过得很快,月光昏黄,照一室暖意。武轻云站起身打开包厢的门,伸出头前后看了看,一脸失望:“说好的小鱼干呢,那小童怎的还不回来?” 武十三安慰道:“许是人小腿短,买小鱼干的渔夫不好碰见罢。” 武轻云点点头准备把门关上,这时突然传来老板娘慌张的叫喊声,包厢里的客人大都被引了出来, 原本应该去买小鱼干的小童回来了,只不过怀里抱的不是小鱼干,而是一只昏迷的黑狐。一进门就抽抽搭搭地扑进老板娘的怀里,“我一去到月灵河边,就看到大哥倒在河边,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把他拉上来。” 老板娘心疼地接过黑狐,摸了摸小童身上,浑身都湿透了。皱眉问道:“没有船家在河上吗,喊他们帮个忙也好啊。” 小童摇了摇头,头上的两个小揪塌了下来,“没有。不知道为什么,今夜河面上的船家格外的少,我叫破了嗓子都没有人应。” 老板娘搂着湿透了的黑狐,腾出一只手,一看竟是满手的血,无奈急得直跺脚,不知该如何才好。 武轻云听到动静后率先从楼上下来,接着是君旭一行。武十三接到武轻云使的眼色,到老板娘跟前询问情况,林喵凑热闹也跟了过去,君旭想拉她都来不及。武十三对着老板娘怀里的黑狐查看了一番,安抚她道:“没事的,只是断了一只前爪,我帮它接上就好了。” 老板娘一听很欣喜,连忙鞠躬道谢。 谁知林喵一凑到他们身边,刚刚还没有意识的黑狐竟自己悠悠转醒了,第一眼看到林喵就突然一下扑过去。她被吓得不轻,幸好君旭及时赶来,挡在她面前一掌扫落黑狐。意外来的太快,君旭的力气又使得大,虽然已经故意收敛了一些,但还是很有杀伤力的一掌,黑狐在老板娘和小童惊恐的尖叫声中撞到墙上,挣扎了几下后,软趴趴地倒在了地上。 老板娘吓得脸色惨白,脚步凌乱地扑到黑狐身边,随即就开始哭起来,店内的客人无不动容。那小童见状,恨恨地看着君旭,突然闷头朝他冲了过去,被武十三给挡住了。小童一边挥舞着拳头雨点一般落在武十三的身上,一边哭喊道:“你们还我大哥!坏人坏人!” 亓燃先反应过来,赶紧走到黑狐身边蹲下,探了探它的鼻息,又摸了摸它身上,惊喜地抬头喊道:“它没事,还活着!” 林喵还以为君旭一掌把那只黑狐给劈死了,而且还是因为自己,所以满心愧疚,担忧地看着君旭。听到黑狐还活着,包括林喵在内的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林喵把武十三拦住的小童揽过来,“你听到?你大哥没事。”接着催促武十三道:“快去救它啊。” “哦,好!”武十三道。 莫忘酒肆,客房内。 帮黑狐处理好伤势后,武十三终于直起身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来到君旭身边汇报情况。 君旭:“嗯……既然没事了,留给他们一些银币做补偿,我们该回去了。” 没等武十三应是,老板娘突然跳出来道:“那怎么行!你们不能走,必须留在这儿,等我小子痊愈。” 武十三很耐心:“店家不必忧心,令郎已经无碍了,我们会留给店家一些钱财,绝对是够草药钱的。” 老板娘想都没想就拒绝,“谁稀罕这一点钱,若是你们给了钱跑了,将来我小子有个三长两短,钱怎么能换我小子的命?!” 双方僵持不下,武轻云是个暴脾气,干脆道:“那你到底要怎样?” “不是说过了?我小子没有痊愈,你们一个也别想走,更别想欺负我们孤儿寡母!” 林喵尽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偷偷扯君旭的衣袖,小声道:“留在这儿肯定是不行的,要不把它带回去吧?” 第十八章 君旭抬起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看着林喵使劲眨巴的星星眼,知道她内疚,只能无奈地点了点头。 林喵对他扬起一个感激的微笑,“那不如店家让令郎和我们一道回去,到时一定还给店家一个全乎人。店家不必担心,我们也算是都城有头脸的人物,一定说话算话。” 看着老板娘狐疑的眼神,君旭好脾气的补充道:“若店家不放心,可以同我们一起走一趟。” “这……”老板娘的脸色已经有点松动了。 一见有戏,亓燃添砖加瓦,高声道:“您就放心吧,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几人轮番劝说下,老板娘终于松了口。勿忘我虽然名字好听,也只是路边的小野花罢了,老板娘自诩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但是跟着储君殿下到宫门口这种大场面她着实没有见过。 武十三正一脸客气地询问老板娘要不要进宫再看一看,她大概是想到先前自己因为担心这些人跑了而颐气指使的样子,脸青一阵白一阵,尴尬地笑笑:“不必了,不必了……诸君是有信用的人,奴家很是放心。” 说罢躬身行了个礼,“如此小子便交给诸君了,劳烦诸君。”接着把黑狐交给林喵,她小心翼翼搂过它,问道:“店家还没说,它叫什么名字呀?” 老板娘回眸一笑,“千韵。” “你怎么这么好说话?”老板娘走后,君旭伸出一根指头点了点林喵的额头。 林喵鼓了鼓腮帮,掂了掂怀里的黑狐,说道:“你把它打伤了,难道不管把它治好?再说了,那个店家提的要求也是情有可原嘛,我们和她互不相识,万一她儿子真死了找谁哭去。” 君旭冷哼一声道:“我会把它打伤还不是因为你?真是个惹祸精……” 无视了林喵做的鬼脸,抬手拂开她,“别的我就不说了,不过我可提醒你,过几日就到重阳节了,到时候你要是再闯祸,可没人给你收拾烂摊子。” “重阳节?”林喵跳上两级台阶,挡住君旭的去路,以俯视的角度跟他说话,“你们妖怪也过重阳节啊?那到时候会不会有很多好玩的?要不我们还像今晚一样,出宫玩吧。” 君旭叹了口气,两只手插进她的腋下,像抱小孩儿一样把她抱下来,拍拍她的头:“重阳节祭祖,可不是玩的时候。到时候会出宫去东南的玉峥嵘,各支系的长老同行,你这个八尾也不会见光死了。” 接着绕开林喵回了他的正阳殿,林喵跺脚,“谁见光死啊……”越说声音越小,“玉峥嵘…是哪,又是哪个宫殿吗?” “重阳节啊……”上弦月清冷,不比圆月少过几分思乡情,林喵披衣靠在窗栏上喃喃,“‘每逢佳节倍思亲’,古人说的果然对。” 叹了口气转身,卧在她床脚的千韵,正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盯着她。它来的这几天,林喵去哪它去哪,一天半夜尿急如厕,千韵竟然也蹲在西间的门前,本就一身黑色皮毛,黑夜里几乎一点儿也看不见它,两个绿眼睛幽幽泛着冷光,差点把她当场送走。 出于愧疚,林喵力排众议好不容易把它留在自己身边,如今真是太受罪了,早知道当初不去凑热闹,也不会有现在的破事儿。她今晚很暴躁,瞪了它一眼:“看什么看,没见过人失眠啊…睡觉!” 千韵的狐狸舌头抵在上颚发出轻轻的一声“啧”,搂着自己蓬松的尾巴闭上了眼。 林喵没精打采地佝偻着身子,背影像个小老太太,“你祖宗果然还是你祖宗啊,说的真对!没见老母亲的第n天,想她……” 次日,林喵顶着黑眼圈抱着千韵上了船,一人一狐把头伸出窗子感受河上的风打在脸颊上,月灵河的浪可真不是说的玩的,“呕……”一唱一和的呕吐声回荡在河面上。 君旭嫌弃地转过脸,捏着鼻子用鼻音说话:“你昨晚做贼去了?” 这是她第三回吐了,有气无力吐槽:“还不都是因为你,人都说重阳登高,我怎么知道你个混蛋带我下水,我晕船啊呜呜呜……”说着又是一声呕,千韵已经吐到虚脱了,鼻翼像小扇子一样开开合合,留下两条清水鼻涕,一伸舌头轻松舔掉。 林喵的五官都皱到了一起,“咦——”嫌弃地推了一把千韵。 君旭走过来,从怀里掏出一条叠成豆腐块的帕子,捂在林喵的脸上。“唔。”她把帕子拿下来,表情扭曲,“你干嘛?!毛病!” 君旭淡笑,不和她一般计较,“你好意思嫌弃人家,千韵好歹知道要擦掉,你呢?” 林喵惊出感叹号,抬脚原地旋转一百八十度背对着君旭,手帕遮住脸,腾出一只手来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我去!”赶紧把鼻子下的不明液体擦干净,确认脸部很清爽,林喵一边甩手帕一边慢慢转过身,轻咳一声显得不那么尴尬,“呃……那个,流眼泪了而已,呵呵……” 君旭嗤笑一声,“哦,你家眼泪从鼻孔里流出来的?” “我……”林喵强装镇静,把脸上的热意压下去,“眼泪回流了……不行?!” 君旭又是一声嗤笑,把宽大的袖子仙气飘飘地往身后一甩,双手背着踱步离开船舱。 林喵揉了揉发热的脸,眼珠子左右瞟一眼,应该没人看到吧,丢脸死了,一想到刚刚她就忍不住跺脚。千韵前爪搭在窗子上,一瞬不瞬地盯着林喵上蹿下跳,风吹进来,黑色毛发随风凌乱,分外飘逸。 君旭走到甲板上,武十三看到他后过来见了个礼,和他并肩站在甲板上。君旭冷不丁出声道:“今日月灵河上的浪倒是大。” 武十三很自豪,一副“不愧是我”的表情,“的确浪大,属下已经派人在船队四周施过法,保证稳稳当当到玉峥嵘。” 君旭赞许地点点头,“还要更稳当些,小丫头和狐狸吐得厉害,我实在待不下去。”武十三虚心受教,连忙称是。 “哎,轻云小姐姐你等等我啊……”亓燃的声音穿透性很强。果然,武轻云捂着耳朵快步走过来,后面跟着万年跟屁虫亓燃。 “亓燃?你怎么也来了?”武十三很意外,都是人类,林喵来很正常,亓燃也来干什么…… “呵,还用问嘛,看热闹不嫌事大。”武轻云嫌弃地瞥一眼亓燃,“破锣嗓子生怕别人不知道是他。” 亓燃舔着脸凑近武轻云,“这种迷人的,充满魅力的性感男声,除了我还能是谁?” 第十九章 “哇——”林喵看着高耸入云的山张大了嘴巴,“原来玉峥嵘是山啊。” 漫山遍野的虞美人染红了视线,美得不可方物。君旭如今是妖界的领头人,理所当然带着林喵他们走在前头,后面跟着各支系的长老。木系、鳞甲系与啮系狼狈为奸的事情,已经是连平民百姓都心照不宣的事了,今天重阳佳节,竟然也来这儿了。 众人还是与过去一样,从不愿意放下对啮系的芥蒂。东子骞默默跟在人群的最后面,并非他自愿如此,而是别人嫌恶的目光让他无所遁形,已经这么多年了,他还是没有习惯,紧紧捏住自己的拳头,指甲掐进手掌也没有觉得疼。 “哎,你不是会飞吗,干嘛还非得靠两条腿爬上去?”林喵气喘吁吁地跟在君旭后面,“可怜我一双小短腿还要跟在你后面受罪。” 君旭丝毫不觉得累,大气也不喘一下,反问林喵:“你家给祖宗上坟又唱又跳着去?” 林喵被噎了一下,嘀咕道:“不就是和你客气客气,戾气这么重……” 林喵和亓燃对怒放的虞美人蠢蠢欲动,悄悄伸出自己罪恶的爪子。不得不说,亓燃的行动能力与智商低下,让林喵自愧不如,一株虞美人已经被握在了亓燃的手上。 武十三轻轻地“嘶”了一口气,几乎不可闻,武轻云扶额感到头疼,下一秒一个爆栗扣在了亓燃的脑门上。 “啊!”亓燃痛叫一声,手一松,那株被摘下来的虞美人竟然嗖的一下从众人的眼皮子底下逃走了,速度如离弦的箭一般快,只留下一个闪烁的羞涩倩影渐渐消失在日光下。 “居然还会跑!”林喵惊讶地瞪大眼睛。 君旭逮着她的后脖领一使劲,轻松把她提了起来,健步如飞继续上山,“真是唯恐天下不乱的小崽子。”语气恨铁不成钢。 林喵挥动手脚,大声抱怨:“亓燃摘的,干嘛带上我?!” “别以为我没看见你也把爪子伸出来了!” 林喵:“……” 玉峥嵘啊,真是个好名字。快到山顶的时候,有一层云雾,过去了便是另一番世外桃源,虞美人渐渐减少,雏菊开始一眼望不到头。一入夜,才明白这里叫玉峥嵘的缘由。 千韵现在还在养伤,林喵和它交流基本靠眼神,偶尔也嚎叫两声。反正是不把它当人的,当然了,它也不是人。 哪怕它不会说话,时常很高冷,林喵还是能感觉出来,千韵还是很粘她的。这种粘,已经在行为动作上表现的非常明确。 不过今晚倒是很出乎意料,她要去重阳节夜宴上接受各类妖精的观摩,千韵却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想要跟着她的意思。于是林喵突然有了一种吾家儿子初长成的老母亲心态,欣慰且心酸。 这里好歹也算得上“行宫”了吧?可没有一座建筑有自己的名字,妖精们对这些建筑的认识,不外乎人类世界的a座1栋、b座3栋之类,非常草率。之间最显眼的,莫过于今晚要去的那一座楼。 林喵乖乖跟着君旭,寸步也不离。站在这座最显眼的楼跟前,林喵:“我总算知道这儿为什么叫玉峥嵘了。” 君旭挑眉,投来一道鼓励的目光,“怎么说?” 其实原因很简单,一首《夏夜观月》就能说清楚,例如“望舒宫殿玉峥嵘。桂千层。宝香凝。捣药仙童,邀我论长生。”之类云云。至于林喵,她说得更简单,“这硕大的一弯弦月悬在山顶,殿下您有什么想法?” “不觉得……莫名的就很佛光闪闪。” 君旭:“你关注的地方总是让我意外。” 说是接受各类妖怪的目光洗礼,真的一点也没错。林喵进了殿门,杯觥交错的热闹场面一下子被冻住,在场的所有人看她的眼神,和看一盘酱香肘子的眼神是一样一样的。 有点紧张,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咕咚一声,林喵往君旭身后藏了藏。大概全场唯一还能坦然处之的,就只有亓燃了,一点也没发现周围气氛的变化,兴奋地朝林喵挥手。武轻云默默把他按下来,感到无语,不愧是个铁憨憨,武十三都显得机灵了。 君旭给她使了个眼色,让她坐到亓燃旁边,她乖乖去了。等到她落座,君旭慢慢踱步到主位上,他身边的位子是一位独目老妪,还算清澈的那只眼睛里闪烁精光,期间不止一次的看向林喵,很有威慑力。 那位老妪始终神色古怪,林喵受不了,对她礼貌地笑笑。那张严肃奇怪、爬满皱纹的脸终于松动了一下,嘴角轻扯扯动整个面部肌肉,也对她报之一笑,还举起酒杯朝她示意了一下。林喵压下心头的异样,姑且认为她是善意的好了。 君旭和妖怪们一番互动,不外乎“之乎者也”之类,林喵听得云里雾里,最终还是选择和亓燃进行现代人的交流。寒暄着气氛就缓和了下来,也不知道那个独目老妪和君旭说了些什么,他从“请诸君共举杯”这一环节往后,一直脸色不豫,生人勿近。 “你觉不觉得他们看你的眼神怪怪的?”亓燃嚼着嘴里的兔子肉,口齿不清地说道。 林喵拿起一根筷子在手里旋转把玩,看了亓燃一眼,呵呵一笑,“难为你还能看出来。” 林喵皱着眉头,无心桌上的美食,相反亓燃吃得满嘴油光,她烦躁地扭过脸。腿边突然有种痒痒的感觉,林喵伸手想挠,结果摸到一手毛绒绒的东西,还带着温度,在她的腿边蹭来蹭去。 亓燃觉得林喵好像突然僵住了,问道:“怎么了?”一边伸头往桌子下面看,这一看可不得了,吓得蹦起三丈高,“我靠!这什么鬼玩意儿……” 在众人的注视下,一只黑不溜秋、浑身长毛的家伙慢吞吞地从桌子下面钻出来,翘着一只前爪,睁着两只无辜的大眼睛和林喵对视,睫毛忽闪忽闪,一眨、一眨……亓燃松出长长的一口气,“千韵啊……” 林喵把千韵抱上膝头,从耳朵尖尖一路撸到尾巴的最后一根毛,“你怎么来了?” 千韵昂起脑袋,舔了一口林喵的下巴,湿湿热热的。林喵蹭了蹭它翘起来的长睫毛,忍不住露出姨母笑。 第二十章 林喵捉住千韵那只翘起的爪子,捏了捏,扭头问隔壁桌的武十三:“它的这只爪子是还没好吗?” 武十三:“嗯……按理说,应该好了,可能是要再缓个两天?” 林喵点头。 “诸君。”一声苍老的声音响起,君旭身边的独目老妪站了起来,动作缓慢像生了锈的车轮,“诸君也都看见了,她——就是八尾之子。”她双眼半眯,抬起手指向林喵的方向。 千韵还在她的怀里,这么突然让她猝不及防,有一瞬间的怔愣,这就开始了,没有什么委婉点的开场白了吗? “八尾之子已归,理应要送进神坛。”右首第二位起身对着君旭作揖,“臣请愿。”话音刚落,除武轻云和武十三以外的所有妖怪齐刷刷地站起来,异口同声道:“臣请愿!”如此,显得他们这两桌上的四个人尤其突兀。 这些人表面上好似十分尊敬君旭,可看样子似乎所有人都更怕独目老妪一些。神坛?怎的妖界的秘密竟是这样的多,林喵向君旭投去疑惑的目光。 君旭好像听不见也看不见一样,默默低头把玩着手里的酒杯。见他迟迟不出声,气氛不免僵持,不过也不用他表态了,独目老妪再一次开了口,“既然殿下也同意了,趁明日祭祖,便将八尾之子送进神坛。” 啪,瓷片碎裂的声音响起,君旭手里的酒杯应声爆开。他缓缓起身,声音冷然:“谁说——孤同意了?”林喵第一次听他自称孤,君旭独自站在高位,玄色的衮服上,妖猫纹路若隐若现,语气也和平日里不同,一族储君,果然霸气! 那独目老妪似乎也很意外,愣了一下警告的目光落到君旭的身上,“殿下今日酒吃多了,来人,送殿下回寝宫。”侍者得令便要上前搀扶君旭,武轻云和武十三紧张地站起来。 “放肆!”君旭抬手就扫落侍者碰到他的手,“你们难不成还想逼宫?” 君旭的态度强硬,在场的人难免开始交头接耳,只是没有一个人的目光是友善的。“呵呵呵……”独目老妪不再与他硬碰硬,笑声像是铁片刮在黑板上那样刺耳,又和站起来的时候一样,缓缓坐下,“殿下还是殿下,太年轻……殿下可不要忘了,您还不是尊皇。” 随即,那只独目里闪出一抹厉色,指着林喵下令,“把八尾之子抓住,等着明日进神坛!” 傻子都知道要是被抓住了恐怕要玩完,林喵赶紧抱着千韵往后退,武轻云和武十三挡在前面准备开打,就连亓燃也把林喵护在了身后,看准时机就拉着她往门口跑。林喵紧紧护着怀里的千韵,边跑边说:“亓燃够意思,是兄弟!” “都什么时候了,还贫……” 还没跑到门口,一阵强风袭来,沉重的殿门被吹开,发出冗长的一声响。林喵突然感到手里一轻,接着就落入一个怀抱。她还以为会是君旭,结果抬头却看到的是另一张脸。 这个人,有点熟悉啊。此人眼波流转间,让林喵把他和记忆里那张狐狸精的美人脸联系到了一起,林喵张大双眼,指着他的脸结结巴巴:“你你你……” 美人脸邪邪一笑,吧唧一口亲在了林喵的脸上,“好了,别闹!”没错,此刻把林喵抱在怀里的人,正是那夜在酒肆一见惊艳的舞袖美人。 一直注视着林喵的君旭脸都紫了,奈何被独目老妪缠住,动不了身,武轻云好不容易杀到君旭的身边,给他争取了一点喘息的空间。 其余的小喽啰在君旭面前,显然没有那独目老妪难对付,一路佛挡杀佛,厉声道:“放开她!” 美人脸竟然丝毫不把君旭当回事,薄唇贴着林喵的耳朵,一边说话一边喷出湿湿的热气,“你看,妖界的储君还不是这么没用,小美人你不如跟着我,逍遥天下?” 林喵挣扎,“我不……啊!”被人抱着在空中翻转的滋味十分不好受,忍不住惊叫。美人脸轻蔑地啧了一声,又躲开君旭劈来的手,继续贴着她的耳朵:“君旭和他那个断袖爹一样心狠手辣,出手只出杀招,你跟着他可护不住你。” 君旭攻势十足,左手一招,唤出他的蔽日刀来,一时金光大盛,刺得许多人闭上了眼睛。美人脸十分体贴,不忘用自己的身子为怀里的人挡住刺目的光芒,林喵腹诽,果然君旭这家伙的兵器都和人一样骚包,这玩意哪还需要他动手砍啊,拿出来随便晃晃,都能把人闪瞎。 武十三唤了心腹侍卫,越过人墙,一身豁出去的气势,“千韵!你恩将仇报!” 千韵?!脸还被迫埋在某人怀里的林喵瞪大了眼睛,想抬起脑袋,却被紧紧按在他的胸前。 “呵呵……”千韵沉沉笑道,笑声通过震动的胸腔闷闷的传进林喵的耳朵“蔽日?既然殿下都祭出了蔽日,我也没有必要留在这儿了。” 充满媚气的眼睛扫视殿内正打得火热的两队人,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殿下且享受着,小美人我会替殿下好好疼爱的,如此……告辞了!”一闪身便快速向外遁去,独留张狂的笑声回荡。 武十三急切地想要去追,却被君旭抬手拦住,独目老妪看到了君旭一系列的动作,怒吼道:“你疯了,你疯了吗!还不快追……” 随着她一声令下,一道又一道的身影腾跃而起,消失在夜空中…… 林喵终于挣脱了出来,防备地看着她面前的人不断后退。终于退无可退了,林喵:“你……真的是千韵,那个小狐狸?” 千韵靠近她,充满妖气,“嗯哼。” “我…我不信。” 千韵耸耸肩,瘪嘴道:“随便喽,你不信我信。”笑眯眯地盯着林喵,是那种恨不得一口把她吞进嘴里再吐出来的有爱眼神。 林喵努力平复心情,壮着胆子,一咬牙一闭眼,冲到他身边,摸索到某块骨骼,使劲一捏。 “嗷呜!”千韵痛叫,护住自己的左爪,眼泪都被捏出来了,控诉道,“你干嘛!我爪子还没好呢……” 林喵:……真的是他。 第二十二章 他黑色的身影与黑暗融为一体,黑夜是他最忠实的仆人,九条狐尾在他的背后张开,和它们的主人一样,迎接着踏月而来的客人。 千韵伫立在竹屋与隧道之间,浓重的腥臭味从隧道里涌出来,千韵皱眉,忍不住屏住呼吸。 唰! 一袭冷光在黑暗中一闪即逝,随即一枚暗箭裹挟着杀气向千韵飞来。薄唇微微勾起,千韵控制着九尾张开,挡在自己身前,形成一个保护罩。暗箭破空而来,二者相撞的一瞬间,震落了周边的竹叶,一时间窸窸窣窣如雨幕一般降下。 一阵拍手声传来,一道身影出现在千韵的眼前,抬手收回了那枚尚在空中的暗箭,是东子骞。“多年未见,千韵大人风采不减当年。” 他的声音不算小,吵醒了竹屋中酣眠的林喵。她悄悄把门打开一条缝,风和沙子一下钻了进来,顺便带进来好几片落叶,打着旋儿落在地板上。 千韵的声音响起,“子骞你倒是长进了不少,已经是一族之长了。” “哈哈哈……再怎么长进也还是比不上你啊,”东子骞的眼睛半眯,一字一顿道,“神,官,大,人。” 千韵但笑不语。 神官?林喵暗自躲在门后,听到东子骞的话愣住。这么说千韵并不是妖怪,而是神……那他为什么还要带自己走? 东子骞的眼风不动声色地扫过竹屋,“千韵大人把八尾之子当着所有人的面带走,就不怕神坛下镇压的东西跑出来?真到那时候,不仅你我,恐怕神族也不能自保吧?” “我劝神官,还是尽早把八尾送回神坛,或者……”东子骞微微扬起下巴,满是挑衅,“把八尾之子交给我,他日谋得大业,必不会亏待大人。” 千韵缓缓将九尾收回,背过身去微微侧头。说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神界会送八尾进神坛的,就不劳东长老你操心了。” 东子骞扬眉,“哦?这么说…神官当走狗的时间长了,倒是当上瘾了?可莫要忘了,天上的众神,站得太高太久,已经看不见世间悲苦了。” 千韵嗤笑一声,“神看不见,难道你这条阴沟里的蛆虫就能看得见?” “你!” “下次再来见我,一定记得要先散散味,至少也要提前三日沐浴焚香,”千韵邪邪一笑,上下打量了一遍东子骞,“因为你现在…臭的很!” 全程偷听他们剑跋扈张的林喵咬牙,果然,她就知道千韵也不是个好东西,说来说去,最后不都是要她去死?亏她竟还有点相信千韵,没想到都是一个聊斋里的狐狸精。 东子骞气极,紧紧捏着手里刚刚收回的暗箭,黑紫的血从掌心顺着手的弧度滴落,“呲啦”一声,被血碰到的土地已经变得焦黑。 东子骞突然灵光一闪,原本愤怒的脸渐渐缓和下来,勾起一抹微笑,“既然神官大人心中有数,我就不再多言,只是…”他把玩着手里已经染血的暗箭,抬眸不怀好意地看向千韵,“临走前想送神官一个礼物。” 千韵脸色一变,怒道:“你敢!”飞身向东子骞攻去,然而却没能来得及,那枚暗箭已经向竹屋的门飞去。 林喵眼睁睁地看着朝自己飞来的箭,身体已经脱离了大脑的控制,来不及躲开。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千韵扑了过去,将林喵护在自己的怀里,九尾瞬间展开,包裹在林喵的身上。 本就不结实的木门已经裂开,七零八落散在屋内。林喵的脑袋重重撞在地上,一时眼冒金星,不能视物。千韵一动不动地压在她身上,九条尾巴把她紧紧缠住,林喵左右扭了扭,“千韵,快起来,我快喘不过气了……” 没有任何回应,千韵依旧一动不动,像座山一样压在她身上。“千韵,千韵……”林喵慌了,忙从蚕茧一样的尾巴里挣出来,手扶到他肩上,使劲把他抬起来,再摸着黑把他拖到床上。 点亮烛灯,千韵脸色苍白,额上分泌出细细的汗珠。林喵举着一盏灯凑到他身边,一处半指宽的伤口正汩汩地往外流血,染红了半身衣裳。千韵的眉头皱了一下,慢慢睁开眼,一把抓住伸向他伤口的手。 没有注意到他醒了,林喵被吓了一跳,结巴着道:“我…我想看你伤的重不重。” “别碰,有毒。”千韵开口说道,嗓音嘶哑。 仔细一看,果然,流出的血都是暗红色。林喵的声音带着哭腔,“那…那怎么办啊,你不会死吧?” 越想越害怕,一扭身朝门口走去,“我去找人救你。” “哎……”千韵想伸手拉她,奈何力气不够,没拉住,反而扯到了伤口,没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 门已经被破开,林喵没有防备,一头朝着门外钻过去。砰!“哎呦!”林喵捂着额头,那里快速鼓起了一个包,愣愣地看着空无一物的门口,“怎么会?” 试探着朝门口伸出手,原本应该是门的地方,随着林喵手指的触碰,荡起一片波纹,门外的风景也变得氤氲。 “我给这里下了咒,除了我自己,谁都不能进出。”千韵有气无力地开口。 “那你的伤怎么办,难道在这儿等死吗,你是不是傻了?” 千韵安抚地看向林喵,温声道:“我不会死的,这点小伤,两天就好了……” “小伤?!”林喵提高声调,“这也能叫小伤?你搞清楚,你中毒了好不好,没有解药会死的……”她的声音三百六十度立体环绕在千韵的耳边,从床头转到床位,而且歪理一套一套的。 “两天之后,万一你伤不仅没好,而且还死了,我两天没吃没喝,你要是死了,我就是爬我也爬不出这片林子啊;那我要是死了,那个什么神坛就没人去堵了;神坛没人去堵,世界就末日了;世界要是到末日了,那……” “停停停……”千韵皱着眉打断林喵无休止的碎碎念,“你逻辑这么好,我也是服了你了。” 第二十三章 “放心,饿个两天而已,死倒不至于,”千韵躺在床上轻蔑开口,“说不定两天不到我就痊愈了呢,不信你看…”说着握起拳头,开始运转灵力,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流血的速度也慢了很多。不过看着倒是很吃力,眼角眉梢仿佛都在使劲。 “唔……”千韵抿嘴发力。 林喵想他投去奇怪的眼神,完全无视倒在床上的病患所做的努力,委婉开口:“你现在的表情,特别像在…五谷轮回之所的日常,你能…感受得到吗?” “噗——”一口老血从千韵的嘴里喷出来,吓了林喵一跳。忙用自己的袖子为他胡乱一擦,关切道:“让你逞强,你看,吐血了吧?” 千韵颤巍巍抬起一根手指对着林喵的脸抖啊抖,喉咙里鲜血沸腾声和要说的话一起冒出来:“你的虎狼之辞…还能再少一点吗?” …… 武十三拦住君旭后,两人在密道入口处拉扯起来。淮若适时赶到,冷声道:“你要是敢进神坛,我必定倾全族之力把八尾之子送进去陪你。” 君旭的动作明显顿了一下,淮若再接再厉:“我知道你为你父皇的事情,受了很多委屈,但很快就不用了…你会是这里的王,我会为你夺得一切!”她的眼里映射出疯狂。 “以别人的枯骨堆砌成的王座,我宁愿不要!” “君旭!”淮若大声斥责。看着儿子倔强的面庞,叹了口气放软语气道,“你是我的儿子,我不会害你。八尾的外貌只是一个平庸的人类,你想要多少都可以,哪怕一个和她一模一样的女人,母后也能为你找来……” 君旭打断她的话,“我的母亲,她美丽,善良,从不会伤害无辜的人;我的母亲,是会带自己的儿子坐在碧桃树下偷酒喝的母亲,不是现在这个只会玩弄权谋的狠毒女人!” 他看着眼前女子苍老的面容,勾起了过去的回忆,“母亲——我唤你母亲,你为什么要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别再执迷不悟了!” “我的美丽,早已经因为你父皇的杀戮而一去不复返了…执迷不悟的,一直是你!”淮若的双手贴上自己的脸,手指一寸寸地探索象征岁月的沟壑,泪水盈满眼眶,“你看看我现在的样子,活像个地府爬出来的恶鬼!” “你以为我不想善良吗?是我不能!只要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我的亲人,一个个,伏在我的脚下,求我为他们报仇啊……” “你问我为什么变成这样?我来告诉你……你的好父皇,杀尽了我的母族,还要杀了我!” “那是外祖父要叛乱……” “是君怀袖陷害!”淮若吼道,“你一定又要说,你父皇一介尊皇,为什么要陷害臣子?那是因为,你的父皇他……爱上了不该爱的人,那栋忘忧楼的大司仪,是被他生生逼死的!他忌惮我母族的势力,才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让我给他腾位子!” “哈哈哈……”她状若疯狂,笑起来,泪水扑簌着流下,满是恨意的眼睛盯着君旭,与他记忆中的眼睛大相径庭,笑声戛然而止,“你可怜旁人无辜,谁又来可怜我无辜?凭什么,他君怀袖的爱,要旁人的性命来成全?!” 君旭僵在原地,联想到过去父皇对他的关怀,也绝不会是假的。突然心脏一阵剧痛,君旭捂住胸口弯下腰,跪倒在地上。同样震惊的武十三扑在他身边,急切道:“殿下…你怎么样?” 君旭目呲欲裂,咬牙把血吞进去,“母…后,是什么时候给我下的毒?” 刚才还满脸悲痛的淮若直起身子,擦干独目下残留的眼泪,深吸口气:“旭儿,等到尘埃落定,我还做你温柔的母亲不好吗?” “现在,就先委屈你一下。”淮若移步,长裙曳地,与地面摩擦出沙沙声,显得华丽又残忍。曾几何时,这样华美的衣裙,也是和碧桃的花蕊一样温柔。 “来人,殿下身体不适,送他回寝殿,无诏不得出。”淮若的高声吩咐传了进来。 “殿下,怎么办?”武十三没有办法违逆淮若,只能干着急。 君旭一把握住他扶着自己的手,用几乎不可闻的声音吐出两个字。武十三慌忙点头,“我知道,我去找她。可是我走了,你怎么办?” “不必管我,找到她,带她回人界,记住,无论如何,不能让她进神坛……” 林喵已经一整天没吃没喝了,有气无力地靠在床边,躺在床上老神在在的千韵,真是越看越讨人厌。林喵重重叹一口气,烦躁地扭过头去。 “干什么干什么……唉声叹气的,搞得我都想叹气了。”千韵翘起二郎腿,晃了晃,跷腿的时候顺便踢了林喵一脚。 林喵幽怨地捂着脑袋转过身,坐到床边,努力保持微笑,“你说你两天就能好,现在已经过去一天了。你这伤口,除了没再流血,还有哪儿好点儿了?” 千韵尴尬地笑笑,换只腿跷,“额……其实,可能,大概……伤口好了很多,你看不出来而已……” 林喵继续微笑,“嗯哼?” “哎呀,”千韵的娇嗔让她一激灵,“不就是慢了那么一点点嘛,中毒了不能乱动,这样解毒快。” “这叫慢了一点点?!我已经一整天没吃饭了,你是想把我饿死在这儿吗?”她的肚子很配合地叫了一声。 千韵看她饿得实在挺可怜,弱弱开口:“那个……要是变回狐狸,差不多能好得快点。” 林喵:“你不早说?” 千韵踌躇又踌躇,犹豫再犹豫,实在扛不住林喵十秒叫一次的肚子。变回了原形,一只黑狐乖巧地窝在床上,上身不动,两条后腿左蹬一下右蹬一下,最后保持在肚皮朝上的销魂姿势,某个应该马赛克的地方暴露在空气中。 林喵捂住眼睛碎碎念“非礼勿视,针眼走开”,拈起杯子一角,精准投放,手动马赛克某只真·不要脸·狐·千韵。 千韵舔了舔自己的小鼻子,迷蒙着眼,盖着被子也没法掩盖他的妖娆。也不知道为什么,林喵现在一看到他那张狐狸脸,再和他之前的所作所为联系起来,怎么看,都有种“大爷快来”的即视感。 第二十四章 “咕——”肚子适时的又叫了一声,林喵捂着肚子吞咽口水,哀叹道:“好饿啊……” 盖着被子的千韵有点热,更何况还有一身堪比貂皮的狐狸毛,一只后腿从被子里伸出来。林喵看见后谓叹一声,把手放上去,上下磨蹭几下。千韵一个激灵,嗖一下把腿收回去,嗔道:“你干嘛?” “我在想,这条腿肌肉紧实,肥瘦正好,虽然不比羊腿,但炙烤之后一定也不比羊腿差到哪去,”林喵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微笑,白森森,亮闪闪,舔舔干涸的唇,“一定很好吃……” 突然想到什么,她咬紧后槽牙,“话说…你变成狐狸的时候,能说人话啊,之前都不知道呢。” “嘿嘿嘿……”千韵牵扯起面部肌肉干笑,转移话题,“这条腿让你烤着吃不太现实,不如让你摸两把过过瘾?”被子高高鼓起来,显然是千韵顶起来的。刚刚缩回被子里的那条腿,又重新伸了出来,还非常销魂地从林喵的肩膀一路蹭到手指,朝她抛了个媚眼。 林喵:…… 一巴掌挥在那条嚣张的大腿上。 “啊——”一声痛叫。林喵和千韵大眼瞪小眼,林喵:“我下手有这么重吗,至于叫的这么惨?” 千韵眨巴眼,浓密的睫毛忽闪忽闪,“我没叫啊……” “这里就咱们两个人,除了你还能是谁?”说着说着林喵捂住口鼻,闭上嘴,惊恐地看着千韵,恨不得连呼吸都屏住。蹑手蹑脚小步挪到门边,千韵也翻下床跟在她屁股后面。 林喵:“你跟来干嘛,不是不能动吗?” “我保护你…”千韵默默张开尾巴,一狐狸脸的坚毅。 “我谢谢你,”林喵白了眼前去掉尾巴顶多一米长的小狐狸一眼,“也不看看肩膀上那么大一个窟窿,往我后面躲躲。”她随便一扒拉就已经晃悠悠地要倒了,就这样的,还能保护她? “哦。”千韵稳住歪来歪去的身体,一瘸一拐地往她身后站,还不甘心地碎碎念,“要不是变来变去的太耗灵力,我又中了毒,我还是能保护你的……” “好了好了,知道啦。啊——”林喵惊叫,突然一下直起身体。 千韵条件反射噌的一下跳出来,挡在她身前,浑身的毛都炸起来,龇牙咧嘴露出尖牙来,连声道:“怎么了,怎么了……” “小十三!”林喵想出去,却被该死的结界挡住,看着受伤倒在竹林里的武十三急得跺脚。踹向还站在她身前的千韵,急道:“快点让我出去!” “嗷!”千韵跳着躲开,一边解开竹屋的结界,一边嘟囔着抱怨,“就知道关心弱鸡,我都为了你中毒受伤了,也没看你关心关心我……” 一阵光华闪过,竹屋的结界被解开。“别废话……”林喵快步冲出去,看也不看他一眼。 武十三被刺中了一剑,鲜血从伤口中涌出来,比昨天千韵的伤口要吓人得多。周围断了几棵竹子,满身碧绿都落了下来。除了武十三外,还有几个人,不过都已经死了,看来方才经历了一场恶战。 林喵看到武十三的样子,先是倒抽一口冷气,赶紧扒拉开一旁一具尸体还搭在武十三身上的胳膊。用吃奶的力气也没能把武十三挪动半分,又怕会让血流得更快。 千韵满脑子怨妇思想,躲在竹屋里冷眼旁观,林喵越担心,他就越是一步都不想移。 “千韵!你在那干嘛,还不快来帮我!” “哦。”接收到白眼警告,千韵一脸不情愿从竹屋里钻出来。林喵抬起武十三的腿,扬起下巴点了点武十三的上半身,瞥一眼千韵示意他,“抬!” 千韵冷哼一声,双手抱胸,“现在就不看看我肩膀上那么大一个窟窿了?” “嘶——”林喵的白眼警告再一次爆发,吸一口气,威胁地看着千韵,“他的窟窿倒是比你的大得多。” 千韵一噎,很有眼力见,不再说废话,变回人身。抚着自己的伤口,深吸一口气上前托起武十三的肩膀,“这是我看你可怜才抬你的哦。” 林喵:“他都成这样了,你哪来那么多话,刚刚没看你这么活蹦乱跳的。” “你……我这是在帮你诶!” “知道了,谢谢你!行了吧?” 吵吵闹闹的把武十三抬回竹屋里,千韵一肚子的气,哐当一下把武十三扔在床上,冷哼一声就往外走。 林喵正叉着腰喘气儿,武十三看着挺瘦怎么这么重,一看千韵要往外走忙问“你去哪?” 某狐沉默不答。 林喵更气,吼道:“你聋啦?我在和你说话,你要去哪?” 千韵停住脚步,跟孩子一样,偏过头也冲她吼道:“我去给你找吃的!行了吧!” “那小十三怎么办?总要止血吧……” 千韵狠狠剜一眼还躺在床上流着血的武十三,“祖宗我求你看看清楚,他是妖怪好吗?这么容易死的话,不如去当人好了!”林喵被吼懵了,他放轻语气,“一会就好了,又没中毒……” 林喵目送离去的身影,忍不住腹诽,干嘛那么强调,你中毒了那么骄傲吗…… 忍着饿出来的胃疼,心疼地看着躺床上的武十三,帮他捂住伤口。摸了摸他发白的脸蛋,怎么一副病容更好看了,直击她的少女心。 千韵寒着脸,很有效率地提回来两只肥硕的灰兔子,进门一扔,拍拍手上的灰道:“诺,吃吧。” 她看着地上还在挣扎的兔子,因为血和泥,灰色毛发一撮一撮结到了一起。皱眉,“你难道想让我生吃吗?” 千韵:哼! 几分钟后,林喵蹲在屋前,紧紧捂着眼睛,特别像小时候玩捉迷藏的小孩。大喊道:“好了吗?” 无人应答,再问一遍:“好了吗?” 第二次无人应答,原本捂着眼睛的手,试探着分别翘起两根手指,透过缝隙慢慢睁开眼。将睁未睁之际,两个血淋淋的东西探到她面前。 “啊——”尖细的叫声响彻竹林,林喵瘫坐在地上,死死捂住脸。 第二十五章 千韵提着两只已经扒好皮的兔子,看着因为害怕死死捂住眼睛的林喵,很是不解。“生吃不行,让你收拾你又害怕,现在连皮都给你扒好了,你不会还不行吧?” 她没有办法形容两只血淋淋的兔子头和自己的脸只隔几厘米的那种感觉,兔子眼睛已经被利落的挖掉了,留下四个黑黢黢的洞口注视着她,满是腥味的生肉味道让人接受无能。林喵蹲在地上做心理建设,“我我我……我就是一下子,没有习惯。” “喏。”千韵把手里的兔子又往前送了送,“洗过了的,很干净。能吃了吧。” “嗯……”慢慢放下挡住眼睛的双手,用视死如归的表情接过他手上的兔子,其实看上去也没有那么吓人?林喵自言自语给自己洗脑:“香辣兔头,碳烤兔腿,麻辣兔肉炙……”说着说着,真的咽了口口水。 千韵等了老半天,也没见她动一下,挑眉道:“你总不会还想说什么‘兔兔真可爱,怎么可以吃兔兔’这种混帐话吧?还不动手,是准备给兔子开个追悼会吗……” “我没有,我不是,怎么会。”某怂货否认三连。把洗干净的竹片从兔脖一插到底,只要肉熟得快,罪恶就赶不上她,林喵舔唇说道:“兔兔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蒸煮烤。” “哟,小美人诗背的挺好。”千韵终于得空能休息,谓叹一声坐在石头上。 林喵唯一有天赋的地方大概就是漫画和做饭了,尤其在做饭上,兴趣浓厚且技术高超。她手脚利落,把兔子架到火上,不一会儿,兔肉的表面已经开始滋滋冒油,肉的香气混着竹子的清香,格外好闻。 屋内的武十三鼻翼微动,嘤咛一声。慢慢睁开眼睛,入目是竹屋的顶,梁上的红色璎珞顺着夜风微动,竹林的肉香传了进来,除此之外,还有打闹笑骂的人声。 他的大脑有一瞬间的当机,回想自己是怎么出现在这儿的。他一下玉峥嵘,果然不出君旭所料,碰到了同样下山找林喵的暗卫,一路跟到了这里。 武十三噌的一下坐起来,摸了摸不久前还在流血的伤口处,已经愈合了。他环顾四周,天生的嗅觉让他可以确定,这里是林喵待过的地方。可是,那些人……又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呢? “小十三,你醒啦!”林喵惊喜的声音传来,依旧是活力满满林姑娘。她坐在屋前的小院子里,旁边是火堆和千韵,手上还有一只正冒着热气的兔腿,火上架着另一只完整的兔子。 林喵朝他招手,“小十三,饿了吧,快来快来!”说着一把躲过千韵手里还没来得及啃的兔腿,递给他,“呐,吃吧。” 武十三:“好。” 千韵故意和林喵靠的很近,武十三一出来,他靠得更近了,恨不得贴在林喵身上。终于把她挤得一个趔趄,林喵发火瞪眼:“你干什么,神经病啊!挤我干嘛?” 千韵一噎,瞥一眼站着的武十三,瞪回去,“我乐意!” “有病……” 武十三挤进他两中间,还用背挡住千韵,接过林喵手里的兔腿啃一口,眼神一亮,对上林喵期待的眼神,“好吃!要是有点儿孜然和辣椒那就更完美了……” 林喵:“英雄所见略同啊,有品位!” 千韵恨恨拽过还架在火上的另一只兔子,小声:“切~~~弱鸡。” 三人围坐在火堆旁,冒热气的兔子肉加上火光,林喵的脸红通通的。“小十三,你怎么找到这儿的,君旭呢,没和你一起来吗?” 武十三沉默一阵,机械咀嚼口中的肉,等到肉香充斥整个口腔,才缓缓开口道:“殿下不放心您,让我带你走。” “走?”林喵皱眉,“去哪儿?妖怪们应该盼着我进神坛的吧,君旭是妖怪的殿下,为什么还要让你带我走?” “神坛……你知道了?”武十三有点惊讶,瞄到一个人坐在一边愤愤不平的千韵有点儿了然,这家伙……知道神坛的事也无可厚非,“太后给殿下下了毒,已经派人来抓你了。殿下宁愿自己进神坛,也不愿意让你去冒险。先前和我打斗的人,正是太后派来的人。” “下毒?!君旭不是他儿子吗,那君旭不会有事吧?” “不会的,”武十三摇头,“殿下毕竟是太后的亲生子,暂时应该不会对他下手。” 暂时?林喵有些心惊,这么说那个独目老妪还是有向君旭下手的可能了。连自己的亲生母亲都能对他下手,也难怪君旭总是一副缺爱的样子了。 武十三:“至于我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这就要问问他了。是该叫你千韵呢,还是九尾狐——神官大人?” 千韵一笑,咽下一口肉,“我是神官又如何,和你怎么找到这儿的又有什么关系?” “这里分明就是莫忘酒馆的里世界,是有主人的。我跟踪太后的暗卫,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这儿,除了和你一样的神,没有你的允许,他们怎么可能找得到这儿?” 千韵不以为意,耸肩道:“你自己也说了,除了我自己,还有神能看得见啊。怎么就能证明是我故意放他们进来的,我可以发誓,绝对绝对,没有和你们家那个独目老太太狼狈为奸。” “你一直处在妖界,想必也能明白,神,也是分善神和恶神的啊。” 武十三:“照你的意思,还能是你的主子瞒着你,和太后狼狈为奸?你骗三岁小孩呢吧?” “哎!什么主子不主子的,你会不会说话?”千韵皱起眉头,语气不善,“都说了,我没做就是没做,你不相信只认死理,那我也没办法。” 武十三梗着脖子,丝毫不服输:“本来就是,你们九尾狐原来就是妖怪,谁不知道神界就是管你们当奴才使!你现在来装无辜,谁信?” “谁爱信谁信,我清者自清,身正不怕影子斜!让我给别人背锅,绝无可能!还有,神界不是我的主子,我们九尾狐也不是神界的奴才!” 第二十六章 千韵和武十三吵得脸红脖子粗,跟斗鸡似的,各不相让。林喵看不下去了,擦擦手上的油推开两人,当一回和事佬,“算了算了,什么主子奴才的,伤了和气对不对。来,吃!”说着各往两人的手里塞一块肉。 千韵:哼! 武十三:哼! 林喵:…… 咔嚓!树枝被踩断的声音在某个角落响起,武十三和千韵这回倒是很有默契,同时扭头看向同一个方向。 “怎么了?” “嘘——”异口同声。 凉风习习,除了竹叶沙沙声没有别的声音啊?真的不是这两货太敏感了吗…… 咔嚓!又是一声。咔嚓咔嚓……越来越多,连成一片如海浪般涌来。周围的竹叶都被风卷了起来,沙沙声一片,简直像是暴风雨到来的前兆。 林喵这才觉着不对,拉了拉千韵的袖子,略微带点哭腔道:“这儿不是你的地盘嘛,快想办法呀!” “你还说和你没关系,大部队都进来了,不是你放进来的还能是谁?!”武十三在风中怒吼。 “和我没关系,没关系!还要说几遍…我要是知道这怎么回事,还至于现在这儿和你们一起被围攻吗?!” 唰!唰!唰!数道身影跃空而起,挥着刀剑朝他们三人冲过来。换做之前,武十三任君旭身边的郎中令,千韵为神官,干掉这些人也只是时间问题。 但是现在……他们一个刚中过毒,一个刚受过伤,再加上一个堪称拖油瓶和箭靶子的林喵,看这黑压压一眼望不到头的架势,今夜怕是一场恶战。 武十三把她往后藏,“林姑娘,进屋去藏起来。” 林喵深知现在这种时候不是逞英雄,念煽情台词的时候,果断点头答应,对他说:“你也要小心。” “嗯。” 千韵已经投入了战斗,一手扭断一个人的脖子,“你怎么不让我也小心小心!” 林喵无奈,不想理他。屋外正打得火热,林喵缩在床边一角,紧紧握住一把扫帚挡在身前。 突然,脚腕被什么冰凉的东西挨上,林喵瞬间僵住,鸡皮疙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下全身阵地。她用生平最慢的速度,缓缓低头。一只惨白又纤细的手握住了她的脚腕,还在不断往上攀附。 瞳孔先收后缩,手上的扫帚已经先一步被挥舞起来。“啊——”她最近真的叫的有点多,可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妖精神仙都碰见了,也是时候撞一撞鬼了。 林喵紧紧挤压自己的上下眼皮,挤出细细的三道鱼尾纹。恕她胆子小,实在是不敢睁眼,只能闭着眼拼命挣扎了。 “大哥!大哥!有话好好说,我去了骨头也没二两肉,一点儿也不好吃啊啊啊啊——”某些时候,声音打颤,是控制不了的,她能听见自己的声音已经九曲十八弯了。 冰凉纤细的手贴到了她的脖子上,林喵吸气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 屋外正酣战的武十三和千韵都听到了她的尖叫声,奈何脱不了身,只能加快刀剑翻飞的速度。 最后一个人终于倒地,武十三和千韵同时收剑,向竹屋冲去。又是一阵夜风起,和方才一样的情形,无数个人影踏着夜幕冲了过来。千韵低声咒骂:“还有完没完了?” 一边吩咐武十三:“你先去救她,我在这里挡住。” “好。” 他话音刚落,竹林周边原本一片漆黑的地方,突然出现一处光亮,越来越亮,越来越近,没过几瞬便将整个竹林照得亮如白昼。 千韵和武十三被亮光晃了一下眼睛,再睁开时,远处腾起一个身着衮服的人形,衣袂翻飞,几跃过后就挡在他们身前。 “殿下!” 蔽日刀出,仍旧那般张扬。一个刀影落下,面前的暗卫便已有一半人掉了脑袋。今晚派来的,大多为死侍,如此多的人在一招之内丧命,也没有让剩下的人有丝毫的退缩。 “君旭,她在里面!”千韵挥刀喊道。 轰隆一声巨响,竹屋被劈掉三分之一。林喵被一个全身通红,黑发披散,面目极其狰狞丑陋的人劫持,她的脖子上,是那个人的利爪,指甲割开了她的皮肤。 林喵露出痛苦的表情,鲜艳的血慢慢流下,流过锁骨,透过衣服,滴到身后之人的手上,她能感觉到,这个人见了血之后就更加兴奋了。 “君旭,快救我……” “魅影?”君旭的嘴角上扬到一个讽刺的弧度,“淮若这次还真是下了血本啊。” 魅影将林喵箍得更紧,利爪又多使了几分劲,她没忍住痛叫一声。 “啧……麻烦。” 手起刀落,一声凄厉的惨叫在林喵的耳边炸开,声音不男不女,还夹着一种野兽的嘶吼声,刺激人的耳膜。君旭将她搂入怀中,替她捂住耳朵。 “殿下!”“林喵!” 武十三和千韵终于解决了外面的暗卫,冲了进来,看见他们都安然无恙,松了一口气。 林喵睁开眼睛,惊叫:“它…它还没死!” 果然,半空中正飘着一个鲜红的人,它的身体像融化了的油漆一样,一摊一摊的掉落在地上,正是刚才那只魅影。它向他们扬起一个诡异的微笑,全身像是沸腾了起来,冒出一个个红色水泡,逐渐变得透明,直到消失在他们面前。 武十三要上前,被千韵拦住,对他摇头道:“没用的,杀不死的。”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君旭。 君旭松开以护卫者姿态搂着林喵的双手,“穷寇莫追。” “是。” “用不了多久,魅影就会带着暗卫重新回来,我们要尽快离开这里。” 武十三和千韵表示赞同。林喵:“那个魅影,中了你一刀,难道不会死吗?” 君旭“啧”一声道:“那种玩意儿,就是甩不掉的狗。” 武十三:“殿下,狗很好的,别这样说狗,您换种比喻成吗?” 又是一声“啧”,武十三委屈地低下头。林喵抚摸他的头安慰他,“甩不掉的牛皮糖,可以了吗,别理他,乖——” 第二十七章 武十三一把将林喵的手打开,惊慌失措地看向君旭。君旭的表情没有任何异样,武十三感到有些奇怪,按理说,林姑娘离他稍微近点儿,殿下都会冷脸啊,怎么今天…… “嘿!”林喵在他面前上下招了招手,“小十三,你怎么了……刚刚打我干嘛?” “啊?哦……没什么,没什么。”武十三心不在焉,时不时看一眼君旭。 林喵转身和他面向一个方向,顺着他的目光,疑惑道:“你老看他干什么?” 武十三脸颊微红,“没什么,你别问了。” “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走。” “好。”三人异口同声应道。 千韵背着手,瞄一眼与他并肩的君旭,嗤笑一声,用心音说道:“殿下,今日怎么不和你的小八尾一起走了?” 君旭像没听到一样目不斜视,一句话也不说。 “怎么?是八尾没那么重要了,还是……你不是君旭?” “你到底想说什么?”君旭冷睨他一眼。 千韵耸肩,“没什么,瞎聊天咯。” 到达界碑处,依旧是铜墙铁壁般的风墙,只是,中间多了一道极狭窄的通道。 林喵仰头,抬手挡住日出刺眼的光芒:“这出口,怎么和我来时见的不太一样?” “只是缝隙而已,不久前派出来检查边界的军士发现的。”君旭开口解释道。 行至途中,缝隙渐渐变得狭窄。东方的太阳被移动来的云层遮盖,周围黑了一个度。千韵突然撞向走在最前面的君旭,“殿下小心!” “什么?!怎么了?”武十三惊叫,张开双臂压低底盘,慌忙看向四周。林喵也被这么突然一下搞的云里雾里。 千韵紧紧抓住君旭的左手手腕,半眯眼手下微微使劲,是完全可以捏碎人骨的力道。哪怕是神,在这样的力度下也会有痛感,君旭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恢复平静,松开了手。 君旭望了望前后,问:“怎么了?” “哦,没什么,可能是经过昨晚一夜,有些惊弓之鸟了。”他笑道。 却表情一变,像是非常担心的样子,“哦,对了!方才拉你时力气用的太大,没事吧?”说着朝君旭的左臂伸出手。 君旭一愣,条件反射后退一步,大概也察觉到自己反应有点大,放松一下微微颔首道:“无事,不必在意。” 千韵倒也并未强求,只是将自己的双手背到身后,话里有话道:“殿下果然名不虚传,铜臂铁骨,竟能一点儿也感觉不到。” 君旭皱眉,千韵的行径很奇怪,他要是再看不出来,就真的是傻子了。“你什么意思?” 千韵:“我想说什么,你还不明白吗?” “大司仪?”话音落又用心音传递,武十三和林喵两处茫然,显然只有君旭一人能听到。 “君旭”刀剑一般的眼神唰得一下刺向千韵。 他不以为然,继续说道:“我就说怎么我的结界会这么容易就被人发现,想来想去也就是你,既能看见神迹,还能和妖有关系的,除了你还能有谁?” “方才下了大力握你手,不说痛觉了,居然连丝毫感觉都没有,你这只胳膊恐怕也是假的吧?如此才能确定是你。不过……你这么不声不响就把锅扣到我头上,我很不爽啊。” 话锋一转,“君丞极,你究竟想做什么?” “我想要的,和你想要的,不会有冲突。如果你足够聪明,最好不要来给我找麻烦。” “神界想在事态最严重时,以救世主的形象降临人世,又不想真的把神坛下的东西放出来。神灵也老了,需要无穷尽的信仰来巩固自己的地位,这些我都明白,我也不会阻止你们,甚至还会帮你们一把。” 千韵挑眉,“哦?帮我们,如何帮?” “我要猫妖灭亡,你要神坛无恙……很简单,我会取代猫妖一族,替你们继续守神坛。” 千韵:“你凭什么认为……我会信你?” “你当然会信我,毕竟,在此之前,真正守着猫妖与神坛的,不是我吗?” 两人四目相对,空气都快要冻住了,却偏偏一言不发。 林喵双手抱胸,撞了撞她身边的武十三,朝两人努努嘴,“哎,他两怎么了?也不说话,莫名其妙跟斗鸡似的。” 武十三摇摇头。 不在尴尬中沉默,就在沉默中尴尬。任谁看到两个大男人用目光在空气中擦出火花,都会感到气氛微妙,林喵也这样觉得。 正思考怎么才能打破这种奇怪的氛围,君旭突然轻笑一声,“神官大人怎么了……不走吗?” 千韵报之一笑,挑眉道:“当然走了。” 说完留下两道潇洒的背影。 林喵一脸懵逼:“他们……是有什么毛病?” 武十三:“可能……是用心音传话的吧,咱们听不见也很正常。他们走远了,咱们也走吧。” “哦。”心音?这么牛的吗(⊙o⊙)。 玉峥嵘顶,君旭行宫处。 他被自己的亲娘暗算,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不知道在哪儿就给他下了毒了。从心口剧痛,到四肢麻痹无意识,也就短短一刻钟而已。君旭被绑在床上,努力感知自己手脚的存在。 想起日常叽叽喳喳个不停的林喵,现在恐怕是绕在千韵那只死狐狸精身边叽叽喳喳了吧?突然有一种领地被人侵犯了的感觉,君旭额头上的青筋直跳。 轻轻的咔嗒一声,钉死了的窗子被掰开一条缝,亓燃的脸努力挤进来,又被一只素手拉着头发拽出去。武轻云把绝杀剑伸进缝里,在外面一撬,窗户悄无声息的打开。轻盈的身体一跃,无声落在屋内。 “殿下!”武轻云看到君旭,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床边为他松绑。 扶起尚且不能动弹的君旭,准备原路离去,却被亓燃拖了后腿。彼时武轻云刚架起君旭,亓燃便哐当一声一头栽在了地上,声音之大,震耳欲聋。 “你个傻缺,是生怕没有人过来吗?!” 第二十八章 亓燃从地上弹起来,小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是想进来帮你的。” “你别给我拖后腿我就谢天谢地了!” 幸好殿外的守卫已经被干掉了,否则他们现在恐怕已经翘辫子了。武轻云气呼呼道:“还不快过来帮忙?” “哦哦!”亓燃忙凑上去。 “床下……”君旭突然出声,声音微弱,处处透着虚弱。 “什么?”亓燃再问,君旭的脑袋却聋拉了下来。 武轻云给亓燃使眼色,“去看看床下有什么?” 他扶着床沿俯身,整个人贴到了地板上,脸面向床底,片刻后小声道:“什么也没有啊……” 武轻云低头看着还靠在她肩上昏迷着的君旭,“算了,不宜久留,先走吧。” 亓燃没有异议,依旧撑着床沿借力从地上站起来。身子一沉,身下传来一声极小的铁链拉动声,亓燃的动作一顿,“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没有啊。” “可是……”亓燃有些疑惑地挠头,他分明是听见声音了啊,“嗯……大概是我听错了吧。” “等等……”武轻云耳朵微动,扭过头看向床边亓燃正趴着的地方,“是有声音的。” 亓燃再一次俯下身子把耳朵贴到地上,“像是机关启动的声音。” 嗒!亓燃的手一降,好像按到了什么,整个人周围腾起灰尘,他松开手捂住鼻子,呛了几声。 “小心!”武轻云朝他喊道。 在她喊出声的一瞬间,亓燃已经坠入床边打开的暗道内。武轻云急促地走过来,暗道幽深,不能见底,隐约可以听见水流声。 “亓燃!”她对着暗道口叫亓燃的名字,希望可以得到回应,但回答她的,就只有悠长的回声。 就在这时,外间传来脚步声,听声音,人数不少。武轻云恼怒地跺脚,轻咬自己的唇,饱满的唇色由浅变深。现在已经由不得她多加思量了,早知道亓燃就是个拖油瓶。一不做二不休,跳! 转动身子面向尚且还昏迷的君旭,双臂紧紧环住他,闭眼纵身一跃,跳下深不可见的密道。她从小就是众人眼中天不怕地不怕的丫头,殊不知恐高是她永远躲不过的魔障,现在唯一还能控制得住的,就是牢牢抱住君旭的双手了。至于冲破耳膜的尖叫,且随它去吧。 “噗!”亓燃被压的翻白眼,而已经安稳掉在他背上的武轻云还在尖叫,顺带附赠一只人高马大的君旭。 武轻云:“啊——” 亓燃:“咳咳咳大姐,我求求你别叫了,我快被压死了……” 某狗继续,“啊——” “先让我起来,你再叫成不成?” “啊——咳咳咳,”叫的时间长了有点缺氧,她换口气继续,“啊——” “别叫了……” “啊——” “那你叫吧,慢慢叫,叫好了告诉我。” “啊——” “……” 啪,一个宽大的手掌盖在她的嘴上,堵住不断喷出来的尖叫声,君旭有气无力,用他微弱的声音说道:“你……别叫了……” “呜……”武轻云泪盈于睫,就着君旭来不及收回去的手擦干了眼泪鼻涕,乖乖闭上了嘴。 靠!亓燃在心里暗骂一声,自己的腰都快被压折了,结果这厮一只手就解决了,世道不公,人心不古!他依旧脸朝下,顶着身上两个人的重量重重捶了下地面,满脸愤愤。 再扭头,瞥见那曾经一见倾心的美人却对着君旭那个木头桩含情脉脉,偏偏还得不到一丝一毫的回眸,亓燃更愤愤了,语气不善道:“你们俩好了没有?再这样下去一分钟,恐怕就要给我收尸了!” 武轻云脸色微醺,想她唐唐妖界第一大将军,自从和君旭袒露心迹,就没得到过他一丁点儿的好脸色,如今这么一个天大的好机会,她还不得赶紧抓住? 锱铢必较,有仇必报的武轻云突然小鸟依人起来,忽视被他们砸的半死的亓燃。迅速爬起来,扶起君旭,凭借自己玲珑的曲线贴到君旭身上,柔声细语,“殿下,我们走吧?” “嗯。”殿下一如既往地冷淡,默默拉开距离,武轻云继续往上凑,死死抱住君旭的胳膊,头靠到他肩膀上,如此不仅没给他多少支撑,倒害得他走路都费劲。君旭青筋直跳,奈何力不从心,不能把她一脚踢出自己的视线。 同样青筋直跳的还有一边凄凄惨惨戚戚的亓燃,把牙齿咬的咯咯响。捏了捏酸痛的臂膀,冷眼看那上赶着的“舔狗”武轻云。几步上前挤开她,学她之前的样子抱住君旭的胳膊。 精心调配出完美的笑容,亮锃锃的八颗牙齿正对着君旭的脸,咬牙道:“殿下,我力气大,我来扶你。” “你干什么?!我是殿下的将军,殿下当然应该是我来扶!”武轻云跺脚大叫。 君旭的视线在她和亓燃之间来回转转,苍白脸孔上闪出一抹微笑,但很快就隐去,以手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一声道:“亓公子来扶更稳妥些,将军莫要再闹了。”声音十分威严。 武轻云气愤地瞪着亓燃,最终还是不愿意忤逆君旭,偏过头重重的哼了一声。君旭由亓燃搀着向深处走,感受到背后那道幽怨的目光,满意一笑。亓燃嘛,还是很有用的,看来往后需得对他温存些了。 走着走着,遇到几处积水,再往深处走,是一条尚在流动的河流。岩壁被水流冲刷得很光滑,除了颜色和岩石的质感,无一处不像是剥了壳的鸡蛋。河流顶部的岩石上,布满流光溢彩的钟乳石,此情此景非仙境邪? 武轻云看呆了,“殿下,这里是哪儿,过去从未听说过。这样的美,竟不输玉峥嵘的景。” “还是玉峥嵘,只不过是在‘山里’。这条河是月灵河在地下的暗河,从这里走水路可以很快离开。” 说着喟叹着望向四周,说道:“我幼时初见这里,也是不可言语的惊叹。这么多年过去,连一草一木都未变,依旧这样美。” 第二十九章 武轻云翻手变化出一艘小船,三人顺着这条暗河一路北上,不到半日便抵达了边界。 水路果真是快。他们到达关口,此处莫名多了许多守卫,领头之人是太后淮若的亲信,中法司新任薛弋阳。如此看来,淮若已经发现君旭不见了,大约是他们走得快,没叫她发现行宫的暗道。正经的关口只此一处,虽说经过不久前黑袍人一事,必然是有他处缺口的,此时再寻,未免太不现实。只是……现在又该如何脱身呢? 武轻云询问道:“殿下,若不从此处走,恐怕是来不及,那我们?” 君旭沉吟片刻,说道:“无碍。虽说我母后如今是扶不起来了,但这薛弋阳却称得上是正派人。我曾对他有恩,虽说挟恩求报非君子,现在也不得不为了。” 薛弋阳之所以能坐上中法司一把手的位子,淮若功不可没,四舍五入也算是对他有知遇之恩了,对她忠心也是意料之中的必然。但他对薛弋阳的恩,却比这知遇之恩还要重上千倍百倍。薛弋阳曾说,只要他发话,哪怕是剥他一层皮,也不会眨一下眼睛。 妖族繁衍已上千年,古说盛极必衰,不无道理。过去妖都熙攘繁盛,以开放的胸襟接纳所有,可惜时间越长,各族的心眼却越小了。 不知从何时开始,煌煌都城突然重视起血统来,对混血来的孩子弃如敝履,火刑、凌迟、腰斩都曾有过的。更有濒危的妖族,为了所谓血统竟不禁亲兄妹间的通婚,或有生下的妖儿通体雪白,不过半岁便夭折了。 这薛弋阳其实是只九头雉鸡精,因血统不纯,自小受了许多欺负,既不被族人看重,也不为别族人所接纳。少年时曾爱上临族一年轻女子,私奔未成又被抓了回来,那女孩儿的族人竟要将他们双双沉了月灵河。薛弋阳的性子也算是个英豪,当即便要抡起大锤,杀出一条生路,奈何寡不敌众,替心爱的女孩儿挡了一剑后单膝跪倒在地,全靠毅力支撑。 彼时恰好君旭路过,了解情况后生出恻隐之心,顺手救了他一命,又搬出自己的身份成全了他与那女孩儿。 许是因为人逢喜事精神爽,成婚后没过几日竟机缘巧合下得了一个官差,从此事业有成,佳人在怀,走上妖生巅峰。 这等恩情,可比升了个官位的恩情要大的多。君旭一见守关口的主将是他,就已经成竹在胸了。 薛弋阳原本在校场做教官练新兵练得好好的,却突然被太后一纸调令派来边界做关口将军,他百思不得其解。虽然他看不太惯太后掌权的做法,但奈何他是个有恩必报的人,太后既然发话了,他便不好拒绝。 谁知前脚刚到关口,后脚便接到八百里加急的密令。原来派他到这儿,名曰守边界,实则是要拿储君殿下。幸亏太后不知道他与殿下先前有过交集,他看到密令时又惊又惧,下意识就想开口拒绝。可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与其让太后重新派人来,不如将计就计,帮殿下这一回,也是报他之前的恩情。 他是被太后敦促,跑死了三匹灵马来到这儿的。等了一个时辰,却连君旭的一片衣角也没见着。关口守着的,不止他一人,众兵士更是人手一份君旭和武轻云的画像,就连无关轻重的亓燃都有画像。 虽说他已经尽量掉包了守军手里的画像,但难保不会有漏网之鱼。 此时这里的大多是淮若的亲信兵,盘问过路妖精比照画像时,一个比一个严谨。薛弋阳见此更加紧张了,翘首以盼君旭到来好做一手准备,又盼着他能绕道走。 “站住,来人为何蒙面?”一守兵叱道。 “军爷勿怪,实在是貌丑无盐,怕吓到军爷。” 那守兵一皱眉,说道:“都是妖魔鬼怪,貌丑的无数,你三人且将这捂脸布摘下来!” 薛弋阳注意到这边,看那三人身形,再听声音,别的不说,君旭的声音他还是认得出来的,可以听出来他做了伪装,但还是叫他一下就认了出来。不由得心中一惊,快步朝他们走过去。 三人扯东拉西,拒不配合,那兵士很快便没了耐心,吵吵着便端起了配剑。 “住手!”薛弋阳大声喝道。 他的地位已经算高,普通小兵是绝不敢忤逆他的。那兵士叫他来,马上收剑站好,低头向他行礼,唤道:“薛司主。” “嗯。”薛弋阳沉稳地应一声,扫视了一眼那蒙面的三人,挨过一人时,目光微微一顿。 他向身边的那名兵士伸出手,要来他手里的三张画像。低头审视一番,暗暗松了口气。 也怒斥道:“你们三个怎么回事!即便貌丑如猪,现在也须摘下面罩来!”边说又边把那三张画像还给兵士。 亓燃心理素质还是不过硬,见此阵仗手心已经沁出冷汗来。用气音小声问道:“不是说他是自己人吗?” 武轻云下了力气一脚跺在他的脚背上,瞪了他一眼,恶狠狠威胁道:“给我闭嘴!” 君旭倒是很淡定,缓缓拉下面罩,显然是易容后的脸,却依旧难掩苍白病态。武轻云和亓燃见状也先后拉下面罩,露出满是刀疤的脸来。 兵士大概也是没见过世面的,乍一见,便倒吸一口冷气。抽完冷气还很善良的憋住,装作无事人,照着手中的画像仔细比对。 薛弋阳看那兵士看一眼画像看一眼他们,来来回回三四次,忍不住凑过去,朝面前三人努努嘴,却是与兵士说话,“就这样的,你还用这样仔细吗?是你眼瞎还是他们还长得不够丑?” 兵士脸颊微热,露出一点点粉红色,向他告罪道:“是卑职蠢笨无脑,谢司主指正。” 薛弋阳微笑,“不必谢!”向他三人摆手,目送他们踏出妖界的关口。 过后面不改色地叮嘱兵士,“此处要塞,必定要好好守住了!今夜过后,我请弟兄们吃酒。” 兵士们高兴应好。 薛弋阳:“哦,对了!这画像不是太吉利,过后莫要久留,烧了最好!” 又是一片应是声。 第三十章 从边界出来,跨过一层光幕,却不是林喵熟悉的场景。此时他们出现在一条狭窄的街道上,看建筑应该是老旧的城区。看天色,分明正值人类世界的早高峰,这条路上却没有一辆车经过,各处有垃圾散落,一片狼藉,道路被堆砌起来的异物拦腰斩断。 雨滴散落大地,将柏油马路染的斑驳。 “这儿是哪?”林喵迷茫地看向四周,问道,“我从小在l市长大,没来过这儿啊……” “海镜岛。”千韵沉沉的声音传来。 “海镜岛?!”林喵惊讶叫道,“你说这儿是海镜岛?我去年夏天还来旅游了,那么繁华美丽的地方,怎么会是现在这样?” 千韵沉默,目光扫视一圈,神情严肃。他的眼睛能看到,这个城市的天空,已经被一种“黑气”所笼罩,密不透风,只是人类的凡胎肉眼看不到罢了。 这种黑气,正是那日从玉峥嵘的神坛中逃出来的。糅合了欲望与贪念的气,被统称为“原罪”。 “殿下,您怎么看?” 君旭皱眉,答道:“看来‘原罪’的传播速度要比我们想象的快得多。” 按理说,现在这个时辰,不说人声鼎沸了,至少不该一片死寂。而这片街道上,确实一个人也没有。 林喵踢开脚边的一个易拉罐,发出铁片在地上摩擦的刺耳声,成为这里唯一的声音,她抱怨道:“这里怎么搞的,一个人都没有,跟世界末日似的……” 千韵:“不,有声音。” 他的耳廓动了动,微微一偏头,闭上眼睛好像在仔细聆听,“是有的,”眼睛刷的一下睁开,爆发出精光,“过来了。” “什么?” 不到片刻,果然有一阵嘈杂的声音由远及近,朝他们这边靠过来。零星十来个身穿作战服的警察被逼着后退,可以看出来其中有三个受了伤,血流如注,只能靠自己的战友护着。 他们的对立面,是一群用面罩遮住脸的人,疯了一样到处打砸,m国国旗招摇地飘着。 高如晦从驻海部队退伍后,就当了警察,一身正义,两袖清风,扪心自问从未做过什么坏事,这两天却承受了无数的冷眼与辱骂。海镜岛发生暴乱已经好几天了,经过媒体的煽风点火,暴徒非但没有退缩的势头,甚至还更变本加厉。 他们和暴徒对抗了一夜,谁知几分钟前这些人就和打了鸡血一样,仗着手中的尖头伞,见人就刺,见物就砸。高如晦得到命令从家里出发时,还能抱起女儿让她和自己告别,谁能想到才短短一夜,自己就已经被刺伤,连站都站不稳了。 即便这样,他还是勉力稳住自己,朝着面前已经失去神智的人大吼退后。 “这是……怎么了?”林喵看着眼前这一幕,混乱不堪,这还是过去那个c国明珠吗?“这才多久,已经发展到这种地步了吗……” 又有一个警察被击中,她焦急地对君旭说道:“你快帮帮他们啊。” 出乎意料的,他很冷淡:“只要是个会喘气儿的就会有欲望,‘原罪’离开他们还会去找别的宿主,帮或不帮没有区别。” “你……原来可不是这样的……” 千韵在一旁瘪瘪嘴,是他预料中的“君旭”,毕竟不是真的。 “你们这群走狗听着,最好别挡我们的路,否则就要你们好看!”蒙面队伍最中心的一个人大声喊道。 一分钟后,几个警察没有任何退步的意思。“看来不让你们看看是不知道厉害,你们中间有个叫高如晦的吧?” 警察面面相觑,高如晦:“和你们有什么关系,人渣!” 那人突然笑起来,“哈哈哈……转告高如晦一下,他女儿高千千在东府幼稚园,放学记得去接啊……”他周围的人都笑起来,赤裸裸的威胁。 高如晦忍不住了,双目赤红,顾不得自己还受了伤,上前一大步,好在被战友拉住,“你们想做什么?!孩子是无辜的……有什么不满冲我来!” 林喵还在央求君旭,她是c国人,总不能看着自己祖国的土地被糟蹋成这样。奈何他“无论你怎么求,我自屹然不动”的坚决样子,最后甚至直接把眼睛闭上了。 求不动这尊大佛,只能转而去求千韵,“你是神官,你肯定也能帮得上忙的对不对?” “啊——”一声充满恐惧的孩童尖叫声贯穿天空。一个小小的女孩子被人高高举过头顶,竟是要脱手将她重重摔下。 “爸爸——快救我——”稚嫩的童声让人心疼。 警察队伍中的高如晦终于绷不住了,七尺男儿的眼泪涌出来,崩溃叫道:“千千——” 林喵看着这种情形,简直惊呆了,什么样丧心病狂的人,连几岁的孩子都不放过。 在此之前始终“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千韵也皱起了眉头,有些不忍道:“殿下,孩子总归是干净的,还是……不要殃及无辜的好。” 君旭依旧沉默。林喵看着那对痛苦万分的父女,忍不住想到,假如是自己的老父亲,看到她被人绑走,恐怕是要心痛的晕过去。“都这样了,你还是坚决不帮吗?!” 君旭睁开因为烦躁而闭上的眼,冷冷地看向林喵,没有丝毫的温柔。 林喵气的笑了一声,冷哼道:“无论是什么样的妖,高贵的妖还是低贱的妖,畜生就是畜生,没有人性的东西!” 武十三赶紧打断她,瞥一眼君旭的脸色,“林姑娘,可不能说这样大不敬的话。” “小美人,你不能一棍子打死一片妖啊,虽说我现在不是妖了,但我和妖同宗同祖、同根同源……” 林喵:“哼,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 “那我不是劝他了,不听还能怪我吗?” 林喵看了他们一眼,“好啊,你们不去,我去!我就不信,我快死的时候,你还能这么淡定!” “哎……”武十三想拉她的手被一把打开,欲言又止地看向君旭,没有得到回应,跺了跺脚,硬着头皮跟上林喵,“林姑娘,我来帮你!” 第三十一章 “千千——”高如晦疯狂地向前冲,被同事拉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哭喊。 千钧一发之际,人群的上空突然出现一个漩涡,一个身穿墨色长袍的人凭空出现,衣袂翻飞如乌云压顶。他的身后,还跟着一男一女,女子姿容绝色,红衣似血,搂带着一个同样貌美以至于雌雄莫辨的年轻男子降下。这样的三个人,像天神一般突然出现,却并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 他不过抬手一招,身下的人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轮番倒下,包括那些警察也不例外。脚尖轻轻点地,衣袍也随后降下,堪堪挨到地面,此时他的怀中已稳稳搂到那个女孩儿。他的脸抬起,怎一个惊为天人! “君旭?!”林喵失声叫道。武十三也忍不住瞪大眼睛,不知所措地看向不远处那个怀中抱着女孩儿的人。那人高鼻深目,脸色略微的苍白,身边的红衣女子正是武轻云,可怎么会……有两个君旭? 林喵和武十三不敢相信,目光在两个君旭间不停流转。千韵相较于他们两人的反应,显然要淡定的多。无奈地耸耸肩,语气满不在乎,“这可不是我不帮你了,是老天爷要你掉马甲。”这显然是对他们身边的这个“君旭”说的。 林喵狐疑地看着他们,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一边戒备地拉过武十三,慢慢后退,站到两个阵营之间。 君旭将怀中的孩子稳妥地放到她的父亲怀里,直起腰,冷厉的目光投向对面与他有相同面庞的“君旭”身上。武轻云怒道:“你是何方妖孽,竟敢冒充我们妖界的储君殿下!” “看我不扒了你的皮!”武轻云一跃而起,二话不说便祭出绝杀剑,朝着一语不发的“君旭”冲去。如此的火爆脾气,是武轻云没错。 林喵见此问武十三道:“小十三,殿下和你姐姐,你对谁最有把握分得清?” 武十三想也不想,脱口而出道:“我姐姐。” 林喵笑,君旭也是够可怜,武十三也算是和他一起长大,情同手足了吧?还不是比不过小十三的姐姐?“那你看,这个武轻云,是真的吗?” 武十三听完她的话,开始认真观察忙着挥剑的武轻云,一招一式,与绝杀剑的配合度,没有人会比他的长姐更熟练的了。 此时武轻云喝了一声,将手中紧握的绝杀剑掷出,剑尖向前,有破竹之势,直奔“君旭”而去。 修行时最忌焦躁,她的脾气就是因为太爆,所以时常会在打斗时掷剑,尤其是在碰到打不过的高手时。虽说掷剑是个笨方法,但武轻云却是很少失手,一剑串俩也是有过。 “君旭”冷眼看着飞来的绝杀,不过微微一个侧身,便躲过飞剑。武轻云见此更躁,唤回她的配剑,朝着男人的后脑勺飞来,谁知又是一个飞身躲过。那原本该刺穿敌人头颅的剑,竟朝着她自己飞来。 武轻云瞪大双眼,眼看剑尖便要刺向她的眼。君旭飞身挡在她身前,抬掌于面门前,五指分开,掌心向前。似是若有若无的波纹在他的掌心前荡漾,带着戾气的绝杀竟像是归了剑鞘一般,乖巧停在他的掌前。 武十三大大地松了口气,提着的心终于放下,这才顾得上回答林喵的问题。“打架的时候脾气也能这么不好的,除了我长姐,还能有谁?” 林喵:姐控今天倒是很有脑子。 “那咱们身边这个君旭……是哪来的?” 武十三沉吟道:“我之前就觉得奇怪过,无论是对千韵的态度,还是对林姑娘你的态度,都与之前的殿下大相径庭。” “我却疑心殿下是受了太后殿下的刺激,心里难过才会变了性情。若不是今日殿下自己出现,恐怕咱们要一直被蒙在鼓里了……总而言之,都是我的错,我与殿下朝夕相处,却连一个假的殿下站在我面前也分辨不出……”武十三羞愧地低下脑袋,很是自责。 君旭将绝杀交给武轻云,由她自己稳妥收好,朝着现在马路正中正旁若无人说话的两人走开,恰好听到武十三的自我批斗。 林喵:“这不能怪你,是那个假君旭的错,他装的太像了。” 武十三:“不,是我的错。” 林喵:“我也觉得过有点儿不对劲,可不是也没认出来嘛……别怪自己了,听话……乖。” 武十三嘴唇苍白,周围的气场更加萧瑟:“林姑娘你不过与殿下相处了两个月,我却与殿下一同长大。林姑娘也能察觉到不对劲,我却连林姑娘也不如。我不配在殿下身边……” 林喵:“……” 君旭也不怕那假君旭逃了,慢悠悠踱步走到碎碎念的武十三身边,平常傻乎乎的武十三也会自责了……林喵看到他过来,乖乖噤了声。 一只温热大手按到武十三毛茸茸的脑袋上,来回揉了揉,弄乱了他一头软趴趴的金色短发。那手的温度透过头发传到他的头皮上。 武十三的肩膀恨不得把自己的脑袋夹起来,呜呜囔囔说道:“林姑娘你别安慰我了,错了就是错了,不能找理由为自己开脱,这是殿下从小教我的……” “那我允许你现在找个理由了。”君旭的声音低低的,在他的耳边响起。 武十三猛的抬起狗头,看到君旭,淮若给他下的毒药效刚退,他的脸色还有一点苍白。武十三见到他这样,有点虚弱的样子,眼眶唰的一下红了,水雾在眼里凝结,眼泪要掉不掉,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君旭中了毒倒是温柔了很多,见他这样,无奈道:“怎么才几天不见,更傻了?” 熟悉的表情,熟悉的语气。武十三呜咽一声,扑到他的怀里,开始嚎啕大哭起来:“殿下啊啊啊——我对不起你啊啊啊啊——呜呜呜——”大脑袋使劲在他的怀里蹭呀蹭,顺道将眼泪鼻涕通通蹭到了他衣服上。 武轻云无情地拽着武十三头上的呆毛,把他从君旭怀里拉了出来,嫌弃道:“丢人!” 第三十三章 虽然千千只是童言童语,高如晦听到后心里还是很暖,把她紧紧搂到怀里,挨到她的耳边说道:“爸爸会永远保护你,做大英雄。” “嗯!” 回到警局后,他把千千交给共事的女警员,她很乖巧,同事们都很喜欢她,每次一来都能在千千周围围成一个圈。 同事d看到他很惊讶,问道:“你怎么回来了,不是受伤了吗?怎么不去医院……” 说着看向他身后,“今天和你一起出警的都去医院了,赶紧去,别耽误了。” 等到同事提到,高如晦才想起来自己还受了伤,可是……好像没什么感觉了?他活动自己的肩膀,左右扭扭脖子,奇怪道:“我是受伤了的,怎么……一点儿也不疼了?之前还在流血……” “什么?!”同事d连忙放下手中的资料,把他转了一圈,背后的衣服果然被血染红了一大片,同事倒抽一口凉气,“流了这么多血,你就这么走回来的?” “哦,我女儿也在,抱着她来的。” “你也是心大……上衣脱了,我打电话叫队医。”说着扶他坐到椅子上。 “不用这么小心翼翼的……你看,我都没感觉,伤口大概没有大碍……”高如晦很男人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膛。 “得!”同事赶忙制止他的动作,说道:“你别乱动了,搁这儿好好坐着,队医说马上就到。” “把衣服脱了,我看看……” 高如晦也没推拒,把上衣脱了。衣服上的血干了,和皮肤粘在了一起,他脱的时候没注意,刺啦一声,衣服和后背的皮肤分离开。 同事又是倒抽一口气,凑到他的后背处,血污一块一块的,他找了半天,就差上手摸了,嘶了一声,“你这儿也没有伤口啊,血但是不少,难道是伤口太小了?” “赵医生。”门外有人打招呼的声音。一个身穿白大褂的人应了一声匆匆飘进来,手上提了一个医疗箱。 同事d直起腰,和他交代高如晦的情况:“赵医生,老高这后背,我看半天了也没找到伤口,他自己也不疼不痒,那这血总不能是别人的吧……” 正在带手套的赵医生抬起眼皮和他对视,“不痛不痒?” 嗯。 “也没伤口?” 嗯。 他轻笑,把刚带好手套背到身后,“那你们是在耍我玩吗?” “知不知道最近世道不太平,受伤的警察也多,我忙都忙不过来,平时也就算了,这种时候了你还消遣我?” 同事d莫名其妙,手足无措地举起双手做投降状,忙辩解道:“这点儿眼力见儿我还是有的……” 赵医生最近忙的脚不沾地,懒得理他,转身就要走,被他拉住。 “哎,赵医生,你总要看看吧……万一有什么看不见的伤口呢!” 他白了一眼,被硬留下来帮高如晦清理后背。 等到最后一点血被擦干净,一整个完美、光滑、肌理分明的后背暴露在空气中。一向还算文雅的赵医生太阳穴青筋直跳,平复自己的心情,忍不住咬牙骂道:“这他娘的连个痘都没有,你叫我来给他搓澡吗?!” 同事d哑口无言,把锅甩给高如晦,“老高说他受伤了!” 赵医生:“那你指给我看看伤在哪儿?” 高如晦也有点懵,尽可能地摸自己的背,的确是光滑的,一点儿伤也没有,可他记得自己是被捅了一下……难道是…… 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他猛的抬起头,喃喃自语:“难道那个时候看到的人是真的?怎么可能……” 他那个时候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千千身上,隐约看见一个穿着墨色长袍的人凭空出现救了他的千千,这种事情太过玄幻,事后他也只是觉得自己关心则乱,眼花了而已…… 赵医生见他这样魂不守舍,冷哼一声,“我看恐怕是脑子有点问题……走了!”说着收好东西,气呼呼地拂袖而去,连小d要送他,都被他拒绝了,顺便还明嘲暗讽一遍。 小d吃瘪,他理亏又不能反驳,只能好言好语把他送走,回头的时候和他感叹:“你一个人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都让赵医生看我们一整个部门不爽十多年了……” 高如晦默默从办公室的柜子里翻出来一件干净的警服换上,没理他。这时外面值班的一个女警慌慌张张跑进来,“高sir,dsir,医院出事了!” 小d反应很快,立马和她一起跑出去,“千千还在,你还是在这儿待着,我去……” 高如晦跟到他身后,“小诗下班后会来接千千,我和你一起!” 海镜机场附近的一家酒店内,林喵耐心地坐在房间座机旁,第四次和前台解释她没有被人绑架。 不说君旭和千韵了,光是武轻云和武十三姐弟俩往人跟前一站,也是抵得过千军万马的气质。更何况君旭与冒牌货之间势同水火,她和亓燃两个人活像是被人胁迫的失足青年。 他们一进门,嘈杂的酒店大厅就立即安静了下来,林喵硬着头皮把众人的身份证交给前台办理入住,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等到终于进了房间门,以为能喘口气了,又接连接到了这么几个电话。 “小姐您确定没事吗?” “没事,我确定。” “是不方便说吗?您要是被人绑架了就咳嗽一声。” 她哭笑不得,“真的没事,我保证,没有被人绑架。” “好吧,如果有事一定要播前台的电话哦。” “好的。”终于把电话挂断了,林喵松了口气。 环视房间,有点小,胜在干净。因为最近的事,航班取消的取消,延迟的延迟,滞留的旅客多得要死,还能有房间就已经很好了。 君旭和冒牌货各靠在窗户的两边,大长腿不容忽视。武十三姐弟、千韵也都一言不发。 亓燃与武轻云搭话未遂,还凑在她身边唧唧歪歪。他这几天只要有机会就往她身边凑,武轻云对此头疼得很。 一个白眼瞪过去,终于安静了。 第三十四章 “他们几个,不会是去办假证了叭?”亓燃遭到武轻云的无情拒绝后,和林喵聊天。 林喵:“怎么说?” 他神秘兮兮地降低声音,“你傻呀……不办假证,他们哪来的身份证,不是妖精嘛!” “懂不懂规矩?来人界活动当然要入乡随俗了,身份证这种基本的东西,人手一个好不好,而且……合!法!”武轻云一脸不屑,出声打断他。 亓燃瘪瘪嘴,继续小声:“刚刚我说的声音很大吗……” 林喵听不下去了,捏了他一把肉,“你难道在指望一只狗精的耳朵不灵吗……识相点快闭嘴。” 他鼓鼓腮帮,闷闷道:“哦。” 君旭很不爽,前有冒牌货虎视眈眈,后有跟屁虫卖萌耍贱。亓燃和林喵头对头叽叽咕咕,让他尤其不爽,有种想把他捏爆的冲动。 眼看跟屁虫亓燃要把嘴唇凑到林喵耳边说悄悄话,君旭平地一声吼:“林喵!” 两小人吓得一抖,“干……什么?” “过来!” 林喵:??? 去就去,那么凶……她捏着自己衬衫下摆,绞啊绞,在亓燃同情的目光下站起身慢慢挪过去。君旭一手捞过她的脖子,勒在怀里。 难不成是要锁她的喉?亓燃闭上眼,心理默默画个十字为林喵念阿门。 “说吧。”再睁眼君旭已经用冷冷的目光对焦到那个冒牌货的脸上,此时他还是和君旭一个模样,林喵被迫缩在君旭的怀里,显得十分娇小。 “你的故事,现在可以说了。” 冒牌货似乎并不着急的样子,只是将慵懒的身子直起来,略微俯首一笑,“原本是不打算让殿下知道的,毕竟先辈犯的错与你无关,你只需做个天真烂漫的……亡国之君便好。” 他顿了一下,笑容更加邪恶,“只是如今看来……殿下是有资格的,至少应该要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呢。” 君旭皱眉,不适感涌上心头,武氏姐弟站起来戒备地看着他。 他伸出手拂过自己的脸,从额头缓缓到下巴,一寸寸描绘,手指所挨过的地方慢慢起了变化。 他的手生的极好看,纤细修长,却丝毫也不女气,只是始终露在外头的,只有一只右手。 很快,那张脸已经不再是君旭的脸了,与他七分相似,更显俊俏的一张脸,正望着窗外的乌烟瘴气,面无表情。 君旭一惊,和林喵一同失声道:“是你?!” 君旭低头看她,问道:“你认识他?” 林喵:“就是……就是绑架我到忘忧楼放火烧我,结果还通知你来救我的那个精分啊……” “你也认识他?” 君旭沉默了一下,眼神复杂,说道:“他是君丞极。” 她回忆了一下谁是君丞极,半晌恍然大悟,“他他他……你不是和我说他被碎尸了吗?” 君旭沉默不语,武轻云和武十三同两脸震惊。亓燃懵逼,“我是没拿到剧本吗……” 君丞极突然呵呵笑起来,倨傲地抬起下巴,“只不过砍了一只手就能让你们都以为我死了,真是一群蠢货……” “傀儡我可以帮你们解决掉,条件是……”他的眼睛转到君旭怀里的林喵身上,“她,要给我。” 除了千韵,几乎所有人在第一时间拒绝他,“不行!” 君旭:“除了她,都可以。” “如果我非她不可呢?” “大司仪,你不是不知道,八尾对妖界有多重要……” “我当然知道。”君丞极挑衅道,“殿下也知道。” “殿下应当还知道,八尾留在妖界,只有死路一条。如此,殿下却依然要将她留在身边。” 君旭突然沉默了,林喵仰起头和他对视,少女的眼神清澈,褐色的瞳孔中,倒映的只有他。君旭抿唇:“不会的。”是他把她拉了进来,即便是魂飞魄散,他也会护她一世安好。 “不会?你拿什么护她?” 君旭沉默不语,林喵依旧仰头看着他紧绷的下颚线,心里一暖。 君丞极笑:“你倒是与你父皇不同,不过,八尾我志在必得,且瞧着最后花落谁家。” 君旭不再与他争执,只是搂着林喵的臂膀多了几分力。一阵沉默过后。 “你……为什么要诈死?”君旭神色复杂,“是因为我父皇吗,你杀了他?” 君丞极:“即便我不杀他,你以为就不会有别人吗?” 他嗤笑一声,“与其来问我,不如去问问你母亲。你父皇做的孽,还轮得到我亲自动手吗。” “君怀袖有龙阳之好,你居然还能被生出来也是难得。作为尊皇荒诞至此,足以说明,他不适合这个位子,换一个人有什么不好?” 他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林喵气的不行。 君旭的脸青一阵白一阵,一语不发。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千韵一咳,“额那个……你打算怎么收拾这些傀儡?” 君丞极:“他们身上的锁魂咒已经是加强版,有自己的意识,无一例外与‘原罪’结合,将欲望发挥到最强。” “即便我把他们身上的锁魂咒去除,这场动乱也没有办法平息,因为这不是天灾,而是人祸。剩下的,就只能靠人族自己了。” 天空依旧笼罩着一层黑烟,甚至有越来越严重的趋势。千韵皱眉,“不是说玉峥嵘的裂缝已经被封起来了吗?” “快看!”武十三惊恐地指着窗外的天空。 那里出现了一个漩涡,卷起浓浓的黑烟,仿佛成了龙卷风,气势骇人,林喵和亓燃自然是看不见的。 轰!漩涡的下方,突然腾起了一朵巨大的蘑菇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升,很快,滚滚黑烟散开,其中还裹挟着深红色的火焰。林喵十分惊惧,结巴道:“那里……发生什么了?” 亓燃:“看样子,像是爆炸……是发生火灾了吗?” 叮铃铃……电话铃声再一次响起,林喵去接。 “外面发生了什么?” “客人不要慌张,第二医院发生了火灾,我们酒店不会有事,安保人员也已经就位,我们会保护好客人的生命财产安全。” 第三十五章 海镜仁德医院。 一声巨响过后,滚滚黑烟伴随着火焰涌起,附近几幢建筑的玻璃都被震碎,玻璃碴散落在街道上。几辆警车火速开来这里,因为刹车太急在马路上留下两道黑黑的车轮印。 高如晦和同事从车上下来,站在已经看不清外墙的医院门前。一个身穿病号服的女人瘫倒在地上,大声哭喊,一边拼命往里面冲。 “我的孩子,我儿子还在里面!快救救他……” 众人脸上都是同情不忍,但无奈只能拉住她,不让她往里冲。 高如晦见状,就要进去救人,被小d拉住,“你干什么?” 他很焦急,一把甩开他的手,“去救人啊,火势这么大,不救难道眼睁睁看着吗?” 小d复又拉到他,抿唇道:“你在这儿待着,我去!” “你……”没等他拦,小d已经朝那个女人走去。 “你儿子大概在什么位置?” 女人见他穿着警服,先是一愣,然后很快擦干眼泪,紧紧拉住他像是溺水的人拉住浮木,抽泣道:“他在二楼过道的开水间,你一定要救救他,求求你……” 小d安抚地拍拍她的手,打量整座楼的情况,现在正着火的地方在四楼的最西侧,开水间在每个楼层的正中间,暂且烧不到那里,不排除会受到爆炸影响……火警暂时是等不来了。 他的目光闪烁几下,随即坚定,向拉着他的女人保证,自己会把她儿子安全带出来。 高如晦扶住腿软的女人,交给一旁的护士,又接过一边的同事拿来的氧气瓶递给他,对他说道:“小心,等你回来。” “嗯。”小d笑笑,点头接过来。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吊坠,五角星形状,边缘镶满了细细的水晶,在阳光下闪出细碎的光,动人又美好。 他把它交给高如晦,叮嘱道:“这个可是我要送给千千的生日礼物,上回没给她买礼物生了一个星期的气,替我向她祝好。” 高如晦接过来,眼睛有点发热,忍住嗓子涩涩的不适感,沙哑说道:“好。” 目送他进入医院的大门,女人又开始细细抽泣,将一切希望都压在了进去的小d身上。 ———————— “君旭,怎么办?我们去吗?”林喵面向君旭皱眉看着他,除了她,众人都在看着君旭,等他定夺。 远处天空的黑色漩涡好像更大了,君旭眯了眯眼看向那里,“大司仪,希望你能遵守承诺。” 君丞极也面向那里,笑:“那是自然。” 不过一瞬,几人便到了医院前,未免惊扰人类他们隐了身。亓燃被以“人类太弱鸡”的理由留在了酒店。 瞬移前他气鼓鼓,指着林喵道:“凭什么她就能去!” 君旭:“她不能离开我的视线,我不放心。” 亓燃炸毛,“那你们就能放心我一个人留在这儿了吗?!” 众人点头,“放心。” 摔枕头,“靠!” 医院门前来了几家记者,东一句西一句十分嘈杂,君旭轻轻啧一声,皱眉。 他吩咐林喵,“你和武轻云还有武十三乖乖在这儿等着,我很快回来。” 又转头对武十三说道:“护好她。” “殿下放心。” 从头到尾没得到一个眼风,更不要提交代了。武轻云很不甘心,咬唇跺脚,重重哼了一声。 千韵嘴里叼着个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哪儿拔来的草,吊儿郎当地靠在树干上,漫不经心:“你两进去,那我就不进了。” 君旭:“别耍花样。” 千韵一愣,不屑地切一声,扭过头去不理他。 楼里难免会有燃烧产生的黑烟,即使是白天能见度也非常低。小d毕竟不是专业的火警,好不容易摸索上二楼,已经开始气喘吁吁了。 幸好,二楼温度还没升上来,证明火还没过来,有时间的。 一个年轻人倒在开水间的地上,玻璃碴子碎了一地,有一些撒在了他身上。 小d找到了他,摸向他脖子的脉搏,还活着,他松了口气。用尽全力将他扶起来,预备向外走。 突然,那个聋拉着脑袋的年轻人睁开了眼,将一把锋利的刀捅向他,原来他没有晕过去,手里还拿了一把刀。 小d一惊,瞳孔剧烈缩放,多年的训练让他有了面对威胁时的本能。他死死的握住了刀身,奈何刚刚花了太多力气,比不过一个血气方刚躺在地上装死装了将近半小时的年轻人。 刀身渐渐向他的腹部滑进,他的手被割开了,鲜血滴答滴答落到地上的玻璃碴上。他咬牙,“你疯了?!我是来救你的!你妈妈还在外面等你……” 年轻人好像听不见他说话的样子,双目赤红,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把刀上,双手用力握住它,用力到指尖泛白,一边念叨,“去死!去死!” 他实在没有力气了,脚下一滑,手便从刀上松脱了,一声皮肉撕裂的声音响起。 他感到腹部一阵剧痛,痛叫一声,捂住伤口倒在地上,几片玻璃碎片插进后背,但那痛已经不算什么。那人还要再捅,却像是突然被抽了灵魂一样也倒在了地上。 他终是脱力晕了过去,目光朦胧中,两道身形出现在自己头顶,其中一个抚向他的伤口…… “殿下总是喜欢慈悲为怀。” “总好过你冷心冷肺。” 一道微光从那个倒在地上的握刀青年身上袅袅升起,越来越具象化,隐约出现一个人形,带着淡淡的臭味。 君丞极眉眼一冷,“谁?!”不等那东西现身便直接出手。 一个人被他按到了墙上,闷哼出声,那人的眼睛盯着君丞极的脸,极为虔诚呼他:“尊主。” 君丞极皱眉,“是你?你来人界做什么?” 君旭也站起了身,看向那个人,“东子骞?” 君丞极收回手,东子骞微喘,痴迷地看着他,跪在他的衣摆前,“尊主,我已经把锁魂咒改良了,现在的傀儡,质量不止比过去的好了百倍千倍。” “您看,这里的样子,只要这种傀儡多制造几批,何愁人界不是我们掌中之物?” 第三十六章 东子骞的眼中迸发出疯狂的光,捧着君丞极的衣摆,单膝跪在地上。 君旭将年轻人的袖子剥开,从他的手臂上抚过,皮肤下的符咒显现出来,转瞬即逝。 他站起身来,对君丞极说道:“这么说,这里傀儡的事还是与你有关咯?” “谁能想到,大名鼎鼎的大司仪不仅利用弱小,还敢做不敢当啊?” 君丞极面对他的讽刺并不说话,沉默着看着跪在他脚边的东子骞。 “你算什么东西,敢这么和尊主说话!”东子骞横眉冷对怒道。 君旭不屑地嗤笑一声,“这话应该我来说吧?” 笑容一收,“你算什么东西,敢这么和我说话?” 说着挑一下眉,挑衅地一字一顿道:“哦,忘了……你算个臭,虫。” “你!”东子骞猛的站起身就要动手,却突然被用力一击飞出几米远。 君丞极缓缓收回自己的手,依旧不发一句。东子骞一脸不可置信,捂住胸口,“尊主?” 良久,君丞极嗤笑一声,“他说的对,你——算什么东西?” “有什么资格替我做决定?” 东子骞惶恐不安,重新跪倒在地上,不再管胸口的疼痛,连声哀求,“尊主息怒,属下该死,属下该死……” “请尊主给属下一个机会将功补过。您看看啊,这里,很快就会完全在我们的掌控中了,再扩散到整个人界,有了人界,何愁完不成大业?” “到时,连那些神也要仰仗尊主,不如……”他的眼神突然一转,看向君旭,“将妖界储君直接解决在这儿,事半功倍……” 君旭听闻一笑,“好大的口气,我可不认为你主子有这么大的能耐。” 君丞极:“看来……你是听不懂我的话啊……东长老?” 东子骞心中一凛,还没反应过来又听到他说,“我从未要求你为我做什么,东长老,你越线了……” 东子骞直起身子,慌张道:“不不不,我甘愿为尊主赴汤蹈火,都是我自愿的……” “我不需要。” “可……” 君旭扶起尚还躺在地上的小d,将玻璃碴踩得沙沙响,打断道:“孤不管你们之间有什么,若再有下次,孤不会放过你们。” “这个警察不应命绝于此,我带他出去。”说着踢一脚地上的另一个人,“这个人渣,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听他口气张狂,东子骞鼻翼微动,“你!” “滚!”君丞极眉眼俱冷。 君旭:“呵,做奴才做到你这份上也是够可以……先走一步!”转眼便带着小d消失在空气中。 ———————— 自从君旭和君丞极进去后,林喵就一直乖乖等在楼下。半晌过去,未免有些着急,开始来回踱步。从这边这颗玉兰树走到那边那颗橘子树,期间不定期伴随叹气声。 武轻云感到头疼,“你能不能别晃来晃去了?晃得我头都晕了……” 林喵很不乐意听她这么说话,插着腰说道:“喂,你良心是喂了狗吧,进去的可是你们家的殿下诶!” 武轻云一个精准的白眼翻过来,不耐烦和嫌弃表达的恰到好处,“切……” “你再切一个试试?”林喵撸袖子准备干架,谁管她是不是妖精。 武十三小声劝导,“林姑娘别生气,殿下很有本事,一根头发都不会掉的。还有……” 这话说的人很受用,他欲言又止,林喵一瞪眼,“还有什么?” “还有……我们就是狗,不吃良心……” 林喵无语,恨不得把他的脑子撬开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什么,简直是当代直男一大代表人物。 她不知道的是,自己刚刚的张牙舞爪都落到了周围人的眼里。几个护士对着她窃窃私语。 护士甲:“这女孩儿怎么了,怎么对着空气拳打脚踢的。” 护士乙:“神经病吧……唉,这么年轻,怪可惜的……” 护士甲:“可咱们医院……没有精神科啊。” 护士乙一直同情,反应过来瞪大眼看向身边的同事:“嗯……嗯?” “怎么了?”高如晦也很担心小d的情况,突然注意到这边聚集了一圈人,拨开人群走过来问道。 入目处一个年轻女孩儿正对着空气自言自语,是不是还挥舞手脚,十分反常,高如晦渐渐皱起了眉头。 武十三怯生生地举起胳膊,弹出一根手指,指了指林喵身后,咕咚一声咽了一口口水,“林姑娘,你后面……” “后面?我后面怎么了?”疑惑地转过头,一圈人正围着他们,神色各异,要说的话被她自己的抽气声打断。 一脸懵逼地扭过头和武十三对视,武轻云丝毫不慌,甚至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不管破事。 林喵僵硬地转过身面向人群…… 此时高如晦已经走了过来,拍拍她的肩膀,“这位女士,你在这里是有什么事吗?” 又是一口冷气,吸溜一口钻进她的肺,呛得她咳嗽两声,惊讶问道:“你能看到我?!” 高如晦沉默两秒,天可怜见,还真是个精神病…… 林喵并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低着头扭过脸面向武十三,用口型:“他能看到我?” 这次武十三和武轻云神同步,点头。继续口型:“看不到你们?” 点头。 这是她第一回在武轻云脸上看见同情的表情,瞬间两眼一抹黑,想到刚刚自己大概在一群人面前分别表演了对着空气撸袖子、讲话、翻白眼……她想原地去世。 肯定被当成傻子了! 风把树叶吹的沙沙响,几片叶子飘飘忽忽旋转着飞舞下来,其中一片刚刚好落在林喵的肩上,和她的黑发略微纠结在一起。 高如晦等了半天她回话也没等到,反正这姑娘一会拿手遮着脸,一会低头对着空气对口型,看来还病的不轻。 唉!心中又叹了口气,天可怜见,这姑娘病的不轻…… 看来是不能放任她一个人待在这儿,现在这么乱,小姑娘家脑子也不太好,太不安全了。 “啊——”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叫,高如晦慌忙扭头。 一个人影被从大楼的门口扔了出来,重重摔在地上。 第三十七章 小d被扔下楼梯,警服上沾着明显的血迹,高如晦看清是他瞳孔剧震,大吼道:“阿凡!”拔腿向他冲过去。 随行来的医生护士率先把小d抬上了救护车,高如晦突然想起还有一个林喵,吩咐同事和救护车先走,又折回来。 君旭闪现站在林喵身边,摸摸她的头,“你有没有乖乖听话?” 林喵翘起下巴,哼了一声,“你问问你家将军?”说着转身就走。 “那位小姐,等一等!”高如晦飞奔过来,“这里周围太乱了,你一个人很不安全,和我一起吧,我带你回警局。” 林喵一愣,当即拒绝,心想这家伙就算把她当成了神经病,也不至于让她进局子啊…… 疯狂摆手,“不不不,我还有事先走了……”脚步比说话更快,话音刚落她已经走出了几米。 “哎,小姐……”林喵见他又跟了上来,走的更快了。 手腕一紧,她被君旭拉住。“答应他,和他一起。” “啊?”林喵感到奇怪,下意识问了出来,“和他一起干什么?警察局一日游吗……” “笨!”君旭弹一下她的额头,“警察是最了解事态的,跟着他们,刚好可以搞明白怎么解决这些事。” “哦哦,也对哦……”她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高如晦默默注视着她,这才多久,就又开始对着空气讲话了?他还真的走到林喵旁边,踢脚挥手,伸头闻了闻……啥也没有啊,高如晦一脸茫然。 “那个……这位小姐,您能听见我说话吗?”说着在她面前上下挥了挥手。 “挥什么!”林喵不耐烦地拍掉他的手,皱眉,“我又不聋又不瞎的,烦人!” 高如晦揉一揉被拍红的手,这不挺正常的? “林姑娘,你越来越像殿下了……”武十三小声说道。 “屁!” 高如晦身子一震,结结巴巴:“什么……屁什么?” “鬼才像他,臭屁男!” 高如晦:“啊……啊?” 林喵白他一眼,嫌弃道:“没说你!” 高如晦:……神踏马的正常。 她坐上了高如晦的车后座,看上去的确只有她一个人,但实际上有点挤。林喵尽量缩起自己的手脚,给两边的大佬腾位置。 君旭和武轻云一个翘着腿,一个伸长胳膊搭在座椅靠背上,硬是把某局的车后座坐成了真皮座椅既视感。丝毫没有想过要给中间弱小可怜又无助的林喵留一个生存空间。 林喵微微用自己的膝盖顶了顶君旭的腿,小声说话:“还能不能往旁边去一点儿啊……” 虽然她已经很注意降低声音,但还是被一直分神注意她的高如晦发现了。 从上车开始,明明有很大空间,她躺着都够,却偏偏要缩成一团;现在又对着旁边说话,还降低了声音小声说。从后视镜看到除了林喵外空空如也的座位,高如晦突然脊背发凉。 干笑了两声,问道:“冒昧问一下,你……一直在和谁说话?这车上,除了你和我,还有别人?” 林喵一顿,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要你寡,雨女无瓜!” 车内突然陷入沉默,前面一个十字路口有红灯,车子吱呀一声停住。良久,高如晦打破尴尬,干笑着开口:“呵呵,平时没少上网叭?小摸仙的话倒是说的挺溜……” “哟,挺能跟得上时代潮流啊警察叔叔……” 高如晦撸一把自己的头发,嘿嘿笑道:“那是,小摸仙嘛……我女儿爱看。” 红灯的秒数倒数,从三变成一,闪烁两下变成了绿灯。高如晦把手放回到方向盘上,控制车子转弯。 “小姐,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都还记得吗?”他从后视镜看向林喵。 “我叫林喵,家……家住……”林喵看着后视镜里他的眼睛,目光闪躲又晃到他眼中那个空空的位子上,过会儿转过头来,告诉他:“我不记得我家在哪儿了……” 所谓说谎时还能面不改色心跳正常的人,都很牛逼,恰好,她就是这种人。 高如晦顿时就同情了起来,瞧着年纪轻轻挺周正一个姑娘,居然失忆了。“没事儿,林小姐,你别担心,等我有空带你回警局,就帮你找找看,肯定能找到的……” 嗯……嗯?有空? 林喵:“等……等等,有空?什么意思,咱们现在不是要去警局吗?” “哦,不是。先去医院,过后就回警局。” 林喵腹诽,这什么事儿啊,刚从一个医院离开,又要去另一个医院,还和医院杠上了…… 再转过一条街,两边的建筑开始带有很明显的西方特色。高如晦察觉到她放在不远处哥特式尖顶上,“那里就是医院了,圣玛丽教会医院,很特别吧?” “几十年前这地方是法租界,建筑也都是那时候法国佬建的,一直保存到现在。” “海镜这样的地方有很多,有空都可以去看看。” 一条街的距离,很快车子就停在了医院门口。略微掉漆生锈的大门,果然很有年代感,林喵立在原地,等着高如晦把车停好。 两人一起走进去,君旭和武氏姐弟依旧隐身跟在她后面。走廊上人很多,有不同的病号服,看来是把之前那个医院的病人都转移到了这里。 林喵看一眼高如晦不紧不慢的样子,忍不住问:“你同事被捅了一刀诶,不着急吗?” 高如晦一脸轻松的笑,摇头道:“刚刚来了电话,说没大碍,血已经止住了。” “哦哦。”林喵点头,也是如释负重,“那挺好。” 迎面走过来一个拿着缴费单的女人,一抬头看到高如晦,几步走过来,笑道:“你来啦?他没事了,309号病房,去看看他吧……” “不过也是奇怪,流了那么多血,居然就破了个皮。送过来急救的时候,医生都笑,说再送来晚点伤口都愈合了……” 女人皱眉,“你说,阿凡不至于这么弱吧……” 高如晦也慢慢蹙起眉头,“你说……明明流了很多血,结果就破了个皮?” 女人点头:“对啊。” 第三十八章 林喵歪头问他,“怎么了吗?” “哦,没什么……我之前也是明明被人捅了一刀,血也流了一身,结果一个伤口都没有,感觉有点奇怪。” 林喵点点头,望向君旭:“你干的呀?” 他不发话,林喵切了一声,自言自语道:“高冷什么呀,又不是什么坏事儿。” 女人有点莫名地看着她,眼神示意高如晦,“她……” 高如晦叹一声气摇摇头,拿手指点了点脑袋,瘪瘪嘴,就差把“她是个傻子”写到脸上了。 女人秒懂,投来同情的目光。林喵满头黑线,很是无语,再一次在心里问候君旭的祖宗,要不是他非要隐身,她至于被所有人当成傻子嘛…… 这家医院比起之前那家医院,空间要大的多,可是依旧人满为患。走廊上都摆上了病床,药水味充斥着这里的空气,穿白大褂的医生护士走来走去,脚步匆匆,除此以外,大概只有家属的哭声和病人的痛呼声了。 啊的一声惨叫,一个穿着病号服的病人冲了出来,在走廊上横冲直撞,一边嘴里大喊,“要死了要死了,野猪满地跑,要死了要死了……” 走廊上的病人都吓得尖叫,一时间场面非常混乱。 眼看着就要朝他们冲过来了,高如晦还没来得及拉她,一只纤纤素手抓住那个病人的头发,一个过肩摔十分干脆利落。 是一个女医生,白大褂的扣子一直严谨的扣到最上面一颗,是个清秀美人,一看就是那种温柔体贴的姑娘。 和她的外貌不同,动作……略显粗暴。一番动作过后,她的发型有点乱,拿空出来的那只手顺着额头撸到发尾,几绺碎发翘了起来挡住了眼睛,她吹了口气完美解决问题。 目睹这一切的林喵,忍不住感叹一句,“飒!” 像是在平复自己的呼吸,她站在原地攥着那个病人的头发等了一会儿,鼓鼓的胸脯起伏了两下,显然是深呼吸。就这样拖着病人的尊体,准备要走。 “小诗——”语气温柔,用低沉的嗓音喊出来,林喵的半边身子都酥了……星星眼看向高如晦,“没想到高sir还有两幅面孔啊……” 这声音,苏死了…… 美女医生惊讶的转过头,看到高如晦后,露出一个明媚的笑,整张脸都被点亮了。 瞬间就有了少女的娇俏,掂了踮脚,“你等一等我,我先把这个病人解决掉!” 高如晦依旧温柔,眼神都能化出水来了,点头笑道:“好。” 解决……病人还能用解决这个词儿吗?林喵的嘴角抽了抽,莫名有点胆寒,美人果然都够狠。 高如晦:“那是我太太,简诗,是医院精神科的大夫。” “嘶——”林喵吸气,暗道不得了,“这么漂亮的小姐姐是……精神科大夫?” “嗯。”高如晦不知道为什么脸上带了点骄傲,“小诗是这里的金牌大夫,没有病人能从她的手下傻着出去……” 林喵:…… “哦,当然了!”高如晦拍拍她的肩,“你不用怕,我觉得你的情况不算太严重,也可以让她帮你看看。” 林喵干笑两声,“呵呵,谢谢阿sir,不用了……” “你是来找阿凡的吧?”简诗已经脱了白大褂,换上了自己的衣服,鹅黄色的上衣,简单的牛仔裤,偏偏好看的要死。她手上有点水,正在用纸擦干,边擦边走过来,“他今天被送来的时候我在,没什么大碍。” 把餐巾纸揉搓成一团,扔进旁边的垃圾桶,挽上高如晦的胳膊俏皮道:“现在病房很紧张,他那种破了点皮的,可能已经被轰走了吧……” 高如晦刮了下她的鼻子,“别闹了,带我们去吧。” 这一碗狗粮……够上头! 她这才注意到林喵,看了一眼高如晦,和林喵笑了一下,问道:“这位是……” “还没介绍。”高如晦把她挽在他胳膊上的手拿下来,紧紧牵在手里,“这位是林小姐,林喵。” “是外地人,最近很乱,不安全,我准备带她回警局的……” “这位……我刚刚和你说的,我太太,简诗。” 简诗伸出一只手,笑起来眉眼可人,“你好!” “你好。”林喵伸手和她的握住,啊小姐姐的手,可真软哇,好想捏捏…… “好啦,我带你们去吧。”拽着高如晦开走,边走边和他抱怨,“你都不知道,我今天都累死了,本来都要下班了,刚刚那个病人突然发病,又跳又叫的……害得我还要打电话给警局,让他们帮忙照顾一下千千。” “哦对了!你今天怎么突然把千千接到警局去了,没出什么事吧?” 高如晦拍拍妻子的手,“没事,我只是也有点忙,来不及送她回家,就带去警局了。” 他们两个在前面絮絮叨叨的聊着天,林喵看着这对夫妻的背影,真是温馨啊……她怎么就当了个电灯泡呢! 手痒……好想画下来,她都快三个月没碰数位板了,也不知道有没有退步。 林喵默默走着神,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诺,到啦!”简诗站在一扇小门前,努努嘴。 高如晦对着门框上因为年久失修已经倾斜了的门牌读出来,因为掉色严重,字体不太好辨认。“杂——物——间?” “你们把阿凡安排到杂物间……干什么?” 简诗昂了一下下巴,非常傲娇,“谁让他破了个皮都能晕过去,这么弱,锻炼锻炼不好吗?” 林喵:“在杂物间怎么锻炼,不是说流了很多血吗?” 简诗:“你们自己进去看咯。” 他们进去的时候,某d正在摔摔打打,一边摔一边骂:“简诗那个女混蛋,居然让我来打杂???我可是病号好不好!” “等见到老高,看我怎么告状!女混蛋,母夜叉,万恶的奴隶主……” 简诗幽幽的声音回响在不大不小的杂物间里,“你说——你要和谁告状?” 某d吓得一抖,手上捧着的东西呼呼啦啦掉了一地,冷汗都出来了,回头看到架子后面的他们,尤其盯着简诗,叫道:“你干嘛?!” 第三十九章 “你说你要和谁告状?”简诗阴测测的露出笑容。杂物间的光线有点暗,昏黄的灯光下有两只飞蛾,不停地向灯罩撞过去,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 “嘿嘿嘿……”小d露出讨好的笑,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变,“小诗姐。” 简诗甩开高如晦的手,几步上前扭住他的耳朵,咬着牙说道:“胆儿肥了是吧?” “我是女混蛋?” “母夜叉?万恶的奴隶主?” 小d疼得龇牙咧嘴,忙求饶,“不不不!姐,姐,有话好好说,手下留情啊啊啊——耳朵要掉了……” “老高,你没看见你媳妇在欺负我吗,还不管管她!” 简诗:“你看他敢!” “啊——简诗你个死女人……” —————— 杂物间内,东西都被归置好,几人围坐一圈,显得有点挤。 “嘶——”小d举着个小镜子对着自己照,拨弄了下耳朵,火辣辣的感觉占据了半边脑子,“你看!都红了!” 简诗有恃无恐,把头靠在高如晦肩膀上,拉着他的手,十指交握。 高如晦:“好啦,不就扭了下耳朵嘛,没完没了的……说说你自己吧,怎么回事儿?” “切——”小d瘪嘴,“就知道惯着老婆。” “我怎么回事,你不是知道的差不多了吗……也就是被那个困在开水间的人捅了一刀,就晕过去了啊。再醒来,就是这里了。” 说着说着又把矛头指向简诗,“就她——居然说我是装的,虐待我,还使唤我!” 简诗跳起来,“难道不是嘛,一点儿伤都没有就被横着抬进来,吓我一跳!” “结果全身上下全查了一遍,就破了一点点点点点点的皮,”她夸张地捏着自己的小拇指,比划着,“你知道现在医院的床位多紧张吗?现在唯一闲着的地儿,就是这个杂物间了。” 眼看着又要吵起来了,且有一发不可收拾的势头,高如晦连忙打断,“行了行了,你说是那个困在开水间的人伤的你?具体说说……” 小d沉吟片刻,放松下来,“其实我也搞不清楚,那个人大概也是示威者中的一个,做这些是想报复警察。” “我刚把他扶起来,一把刀就捅过来了,谁能想得到呢……哦对了!你们把他带出来了吗?” 高如晦摇头,“没有,火灭了之后,我们的人进去搜过,一个人也没有。” “会不会是趁着混乱的时候逃出来了?” “不会,四周都已经封锁过,不可能有人出来却没被发现。” “啊!”小d突然叫一声从椅子上站起来。 简诗:“你干什么,要死啊!一惊一乍的……” 他两眼放光,说道:“我突然想起来了,我晕过去前,好像看见过两个人。” 高如晦心中一凛,严肃问道:“什么人?” “额……我没看清。”小d尴尬地撸了一把自己的毛,“我就知道是一个黑衣服一个白衣服的两个人。” “我当时还以为我要死了,看见了黑白无常……” 林喵低声骂了一声,问君旭:“靠,你掉马甲了?那还隐个屁的身啊,害我被当成神经病……” 君旭身子倚靠在置物架上,漫不经心道:“我愿意,你管我……” 武十三弱弱发声:“林姑娘,你被误认成傻子,好像和我们殿下无关啊……” 武轻云罕见地摸摸他的头,“说得好,总算说了句实在话。” 武十三不好意思地笑笑,挠了两把自己的后脑勺,耳朵微微泛起红晕。 林喵:……合着她就是一外人呗,活该被他们联起手来欺负。 高如晦:“你记不记得我之前受的伤?明明流了血,却一点儿伤口也没有……” 他顿了一下继续道:“其实那个时候,我也看见了一个人……” “真的?”小d瞪大眼睛,“那你怎么不早说?” “我说出来有人信吗……你信?” “等等!”简诗的神情突然严肃起来,“你什么时候受伤了,我怎么不知道?” “额……没什么,一点小伤,已经没事了。”高如晦还站起来在她面前转了一圈,“不信你看?” “那你今天突然把千千接到警局也是和你受伤的事有关吗?千千呢,她怎么样?”简诗坐立不安,她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想象力了,恨不得现在就去看看自己的女儿。 “没事没事,已经过去了,别怕——”高如晦温柔地安慰她,轻抚她的背。 在简诗的强烈要求下,杂物间是待不下去了,他们准备去警局。 到了不久前走过的那条走廊,那个精神病人还在大喊大叫,周围有很多围观群众,都不敢靠他太近,只能远远看着。 他的力气大,被几个人按着,头脸贴地,用尽全力把脸偏向林喵身后,又开始喊,称得上声嘶力竭,“野猪啊,外面好多野猪,在杀人!快去把它们关起来,把野猪关起来……” 简诗这会儿倒是和林喵并肩走在一起,高如晦和小d走在前面。她安慰林喵,拍拍她的手背:“不用怕,疯言疯语而已。” “野猪啊……野猪都在他们头上飘着,好多野猪!”他的视线还是追随着林喵的身后。 只有林喵知道,她后面跟着君旭和武十三他们三个,难道……这个病人真能看见什么东西吗? 君旭也觉得有问题,吩咐武十三留下来问清楚,自己和武轻云则和他们一起去警局。 高如晦和小d在前头勾肩搭背地走,高如晦突然问道:“今天你干嘛拦着我,自己进仁德医院?” 小d耸耸肩,“我们不一样啊。” “有什么不一样的?” “你是不是傻?”小d重重捶了他胸口一下,“你还有老婆孩子,父母也都还在,万一出了个什么事儿,你让他们怎么办?” “我就不一样啦,无父无母,孤家寡人一个,就算是死了,也不会对不起谁……” 高如晦突然有点难过,小d其实是个弃婴,被自己的父母领养,和他亲弟弟没什么区别,父母给他取名叫高凡,小d只是外号。 他又回捶了他一下,学他的语气道:“你是不是傻,你怎么没有父母了?我父母不就是你父母,你还有我这个哥哥,小诗是你嫂子,千千是你侄女……” “你有没有想过,你万一没了,我们有多伤心?” 第四十章 简诗瞧着前头两个高大的人,翘起嘴角笑了笑,低声道:“真是两个傻子。” 林喵偏过头看她,也笑了,“小诗姐,你其实很喜欢dsir的吧,刀子嘴豆腐心而已。” 简诗极不情愿地切了一声,“谁喜欢他啊,我最喜欢我老公!” 林喵忙摆手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挽住她的胳膊,晃了晃笑道:“好啦,我知道。阿凡啊,我把他当成我亲弟弟的,我老公也是。” “阿凡?是dsir的名字吗?” “嗯。”她点头,“你还不知道吧,阿凡其实和我们是一家人,也就他自己老觉得自己是个外人,真是个傻瓜!”说着皱起鼻子哼了一声。 “这回不用问我都知道,肯定是他又替如晦出任务了,所以才受伤。他老是这样,只要有什么危险的事,就绝不会让如晦插手。他当警察,也是因为如晦当了警察。” 林喵恍然,“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 “我就说dsir怎么会在仁德医院门口突然把高sir拉住,自己进去呢。” 简诗一脸“你懂的”那种表情,“你看,我说吧。” 突然想起什么,兴趣满满地和她说:“你知道高凡为什么又叫小d吗?” 林喵:“嗯?为什么?” 她噗嗤一声笑出来,“因为他小的时候总是读不好abcd,只要一读到d,他就出错,可偏偏老师就爱提问他,搞得他都对站起来回答问题有阴影了。” “结果有一回被大魔王班主任叫起来,那个不苟言笑铁面无私啊,阿凡直接就被吓得尿裤子了。因为这个,身边那群小破孩嘲笑了他好长一段时间,高如晦实在看不过去了,放学把带头笑的那个人揍了一顿,还挨了处分……” 林喵听完也笑出来,“真没想到,dsir还有这一段呢?” 简诗拉长声音,挑眉道:“没想到吧?他还有好多奇奇怪怪的黑历史呢,我跟你慢慢说啊……” “简诗!” “啊?” 高凡:“你又在乱说什么?” 她和林喵对视一眼,摇摇头,“没说什么呀……” “就说了你为什么叫小d……” “……” “简诗你这个死女人,有本事给老子站住!” 简诗跑去高如晦身边,拉住他的手,冲他吐舌头。面对高如晦护小鸡仔的老母鸡眼神,高凡气急败坏地跺脚。 林喵看着这样的三个人,发自内心的露出笑容。 君旭漫不经心踱步到她身边:“笑什么?” “世上最美好的感情大概就是这样了吧,她在闹,他在笑。” 君旭看向她的侧脸,女孩儿明眸皓齿,笑起来眼角闪着细碎的光,格外干净好看。 此时他的眼里都是憧憬,君旭突然也笑了,看着她的侧脸,轻轻的嗯了一声。 —————— 阳光正好,树叶的光影投射在深蓝背景墙上,警徽闪着的金属光泽令人莫名感到心安。 “爸爸——” 小小的粉色身影从警局大门里跑出来,扑进高如晦的怀里,吧唧一口亲在他的脸上。他把她抱起来颠了两下,千千高兴地咯咯直笑。 简诗故作生气,点了点千千的小脑袋,小丫头的发型已经疯的不成样子了,“好啊你,就知道抱你爸爸,都不抱我!” 千千歪着脑袋,矜持地整理了下头发,虽然并没有什么效果,很做作地把鬓角的头发别到耳后,“那好吧,我就亲你一下下……” 简诗超级无语,一边有好笑女儿的古灵精怪,一口咬在她的脸蛋上,高如晦趁机啃了她另一边的脸蛋。 这时候,门里才跑出来一个气喘吁吁的女警,看到千千被高如晦抱在怀里,才松了一口气,“老高,你女儿真是不得了了,太能跑了,这一下午我就净追着她了……” 简诗对她抱歉地笑笑:“辛苦你了。” “小诗姐。”女警和她打招呼,“不辛苦,应该的。” “对了,高sir你快进去吧,今天仁德医院的那个人被送过来了。” 高如晦问道:“送过来了?谁送的?” 女警摇头,“就被扔在门口了,不知道是谁。还有……那个人他妈也来了,正坐在里头哭呢,威胁我们说不把她儿子放出来就死给我们看……” 她把大拇指和食指捏起来,比出一个三,抱怨道:“穿着病号服就来了,哭晕了三回,依我看……肯定是装的。” “好,我进去看看。” 赵晨翘着二郎腿,端着茶杯靠在椅背上,冷眼旁观那个病号服妇女第四次晕过去。 两边的人赶紧去扶她,一边嚎叫:“哎……阿姨,您没事儿吧,医生快来啊,没看这都晕过去了吗?” 他揉揉眉心,不慌不忙对着茶杯口吹气,氤氲的热气被吹的晃晃悠悠。赵晨就着杯口喝了一口茶,砸了咂嘴,“合适。” 刚才喊的那个人都要急死了,恨不得立马揪着他的衣领子按着头看病,骂道:“我说你怎么回事儿,晕过去了没看见呐,还是没听见呐?” 两边的警察大气儿都不敢喘一个,赵医生的脾气,出了名的彪,谁敢劝他? 赵晨嘶了一声,“你是医生我是医生?没事儿,一会就醒了,刚刚不都醒了三回了嘛……我相信凭这位阿姨的实力,再醒第四回不是问题。” 那软成一摊的阿姨听见这话,气的一下蹦起来,腿也不疼了,头也不晕了,也不用别人扶了,破口大骂道:“你踏马的算什么狗屁医生?!” 说着朝着周围的人摊开手,左手手背敲着右手手心,啪啪作响,“你们看看,你们听听!凭病人的实力,靠我自己醒第四回,这是医生该说的话嘛!” 赵晨哐的一下把茶杯掼在桌子上,吓得人一抖,“不这样说怎么说?医生就不是人了?告诉你!老子救死扶伤的,不是演小品的!您接着演,老子不伺候了!” 说着就站起来要走,众人连忙就拦,场面一度十分混乱。那阿姨见状更是气的不行,两眼一翻就要上演今天第六回晕倒。 一边尖叫:“我可不能活啦!” 倒下去的一瞬间被人接住,一个人温声道:“这位阿姨,您没事儿吧?” 第四十一章 办公室突然安静下来,病号服阿姨被高如晦扶着稳稳站起身。她看到后进来的高凡,指着他们叫了一声。 “就是你们,说要把我儿子救出来的,结果呢,人呢?给我救到警局来了?!” “什么狗屁警察,你们这是非法拘禁!” 高凡一听就不乐意了,反驳道:“嘿你还骂我们,真是狗咬吕洞宾啊,那你儿子捅我一刀算不算蓄意谋杀?” “什么?!”病号服阿姨把声音提高八个度,尖利又刺耳,林喵面无表情地捂住耳朵。 “我儿子要是捅你一刀,你还能站这儿和我这个老阿姨吵架?小伙子,说话要讲证据的!” “我……”高凡一时语塞,“反正你儿子就是把我给搞到医院去了,那他也是袭警!” “哼!”她双手抱胸,闭眼昂首,态度要多高傲有多高傲。 简诗笑了,用肩膀撞了撞高凡,说道:“是不是无fuck可言?现在知道为什么让你去杂物间干活了吧……” 高凡:“滚滚滚滚滚……” 话说赵晨赵医生,因为最近事多繁忙,脾气很不好就是找不到地儿能撒气,好不容易碰到了往枪口上撞的病号服阿姨,准备撸起袖子大干一场的来着,就被闯进来的他们打断了。 尤其看到简诗和那个高如晦亲密无间的样子,他的气就更不打一处来了。 “这位阿姨,您有话好好说,这样闹下去大家都难看您说是不是?”高如晦一边扶着她坐下,一边让人去倒茶给她润润嗓子。 病号服阿姨大概是个柿子只捡软的捏的主,看他态度良好,终于瘪瘪嘴消停了,坐到了椅子上。 从她进来了开始,办公室里就被挤满了,当然了,也不乏来看热闹的人。高如晦直起身来,向着围观人员摆摆手道:“没什么好看的,大家都散了吧!” 等到人都呼呼啦啦退出去,千千从简诗怀里跳下来,又蹦又跳张开手向赵晨跑过去。 却被他一只手抵住额头,挡在一臂之外,脱掉自己身上的白大褂才把她抱起来。 “赵叔叔,你今天都去哪儿了呀,我找你找了好~~长时间!”千千嘟着嘴说道。 赵晨嘴上不说其实心里还是高兴,挑眉模仿她的语气说道:“是嘛?你这么没良心的小朋友会找我好~~长时间?” 千千开始在他怀里扭来扭去,噘着嘴说话含糊不清,“本来就是的呀,今天下午我一直在找你……” 简诗看不下去了,赵晨一向是口嫌体正直,任由他两这么聊下去,恐怕会是一场拉锯战。走过去敲敲她的脑袋,“行啦,赵叔叔很忙的,不能老是陪你玩,快下来,他要去工作了!” 千千把脑袋一扭埋到赵晨的怀里,喊道:“不要敲我头,会敲傻的!” 赵晨这会儿很配合,抱着她的小身子直接把身体一扭,背对着简诗,“就是,别老敲脑袋,敲傻了怎么办……” 这样旁若无人加肆无忌惮,办公室里也就是赵晨和千千了,简诗很头疼。不过没等到她再开口说话,病号服阿姨把屁股下的椅子敲得砰砰响,“你们当我是什么?我儿子的事还没解决呢!” 赵晨深吸一口气把千千抛起来,再稳稳的接到怀里,看得简诗心惊胆战,就差伸手去接了。“得,你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赶紧解决她那个王八蛋儿子的事儿吧,我可要带着千千下班去了。” 说完旁若无人地朝着门口走去,一边还吩咐高凡,让他把他的白大褂送到医务室,抱着千千扬长而去,留下一连串千千的咯咯笑声。 “赵叔叔,我们去哪儿呀?” “去叔叔家吃兔子好不好?” 孩童惊讶的声音传来,“为什么要吃小兔子?” 赵晨露出恶魔之笑,“当然是因为小兔子好吃啦。是叔叔的朋友从西蜀带来的,味道可好了,叔叔都把最喜欢的东西给千千分享了,千千长大了是不是要好好孝敬赵叔叔?” 小女孩天真无邪,“嗯!” “那先叫一声爸爸来听听?” …… 两个人的声音渐行渐远,高如晦听得额角青筋直跳,看来以后不能老是让千千和赵晨待在一块,否则怕是要闹着换爸爸了。 简诗也是很无语,搂住他的胳膊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高如晦叹了一口气,算是认怂了。 林喵百无聊赖,东戳戳西戳戳,不知道该干嘛也找不到事儿干,从办公室的西边晃到东边,北边逛到南边。 “别逛了,找地方坐下来认真听。”君旭冷漠脸。 她叹一口气,现在已经学会不接他话了,免得又被当成神经病。乖乖找一个办公位坐下来,君旭和武轻云站在他旁边。 简诗待在这儿也帮不上什么忙,看到林喵坐下了,也朝她这边走过来。拖一个椅子坐到她身边,摸了摸鼻子,说道:“真是奇怪,都清场了感觉还是人很多的样子,都透不过气了。” 林喵胡乱转了转自己的眼珠,表面很淡定,其实心里慌得一比,默默转过脸不敢看她,腹诽道:“可不是嘛,两个那么大的人站在你旁边能透得过气就怪了……” 高凡看向高如晦说道:“要不让她见她儿子一面?见面了说不定能问出什么来呢……” 他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同意了。 那人一被带进来就扑进病号服阿姨的怀里,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嚎起来。 林喵瘪嘴,得,明明白白一妈宝男。 还是病号服阿姨稍微拎得清一点,先开口道:“宝宝,你在里面他们欺负你没有?” 高凡打一个冷战,啧了一声,撸起袖子就开始摩擦自己的手臂,“还叫宝宝呢,老子鸡皮疙瘩都给恶心出来了。” 高如晦没说话看了他一眼,显然他也觉得够恶心,不过不好表现出来。 某妈宝男吸溜一下自己的鼻涕,抽抽搭搭道:“妈,你快让我出去,他们威胁我要让我坐牢。” “啊?” 妈宝男不停摇头,鼻涕流的比吸溜的还要快,“我可不能坐牢,我还这么年轻,不能坐牢……妈,你快救我出去……” 高凡抱胸,实在看不下去这种温情戏码了,冷声道:“那你捅我一刀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你还年轻,不能坐牢?” 第四十二章 天气渐凉,晚风吹过林荫道,大片的树叶被吹得沙沙响。月上柳梢头,昏黄的路灯下树影婆娑,除了摇晃的树影外,地面上还投射出三个被拉长的影子。 君丞极负手而立,目光投向远处,一语不发。纷乱的海镜在今夜重归于寂静,只是留下一地萧瑟,令人不甚唏嘘。 东子骞跪在他的身边,承受不住他的威压吐出一口血,暗红的颜色被地上的影子挡住。 他捂住胸口,忍痛向他认罪:“没有事先告知尊主是属下的过错,但此时我们已经快攻克下南镜了,应当乘胜追击……” 唰——君丞极转过身来,一挥衣袖,灯光下的扬尘被打散,与此同时飞出去的还有已经受伤的东子骞。 他飞出数十米,靠自己的手脚增加摩擦力停下来。“噗——”又是一口血,这一次颜色殷红,恐怕伤到了肺腑。 东子骞的肩膀流出汩汩的血,顺着衣袖跌落,混着地上的尘土凝结成一颗颗的血珠。 君丞极的右手凝结起一个足球大小的光圈,眼看就要向东子骞的方向投去。 千韵一个移步挡在两人之间,皱眉对他道:“够了,再打就要死了。” 君丞极沉默不语,半晌憋出两个字:“闪开!” 千韵着急道:“我知晓你气他擅自做决定,但他有此举全是为了你,你不是看不出来,此时真心对你的只有他一人……” 君丞极听罢顿了片刻,阴鸷的目光没有离开东子骞半分,即便那人的脸上只有崇拜与忠诚,他还是不愿放过他。 但是想到千韵说的话,君丞极自嘲一笑,将手移向路边的树,光圈迸射出去。砰地一声,那颗木兰树被拦腰斩断,应声倒在地上,纯白的花瓣铺在树干的身下,像是给最后遗体的白布。 他突然笑起来,笑得疯狂,笑得弯下了腰,眼泪从眼角滑落,到颧骨时被他抬手抹去。笑声也戛然而止,他仰起头望着那一轮明月,美得像是一幅画。千韵看呆了,东子骞也看呆了,他的眼里是盖不住的痴念。 君丞极突然张口喃喃道:“何其可悲?我从来没有为自己活,最辉煌的时候有过,最落魄的时候也有过,到头来,对我最真心的竟然是只千人打万人骂的臭虫,何其可悲?” 这番话多说一个字,东子骞的脸便白一分,顾不得自己的伤口,跌跌撞撞走向君丞极,跪倒他的脚边,他,连他的衣角也要小心翼翼地捧起。 “尊主,我愿意为你失去一切,我可以背负所有的骂名,他们都说我见不得光,你就是我的光啊尊主……”说着说着他的眼眶就红了,他努力睁着眼睛不让自己流泪,可是那眼泪还是不争气的掉了下来,啪嗒啪嗒滚落。 君丞极仰头看着天,他便仰头看着他,终于他低下头凝视着手里那片衣角,低下头颅挨到上面,卑微地哀求:“您可以看不见我,哪怕拿我做擦脚的垫子,我都心甘情愿。求您了……让我留在您身边吧……” 千韵看着有些不忍,“大司仪,就留下他吧……他对你忠心耿耿,不失为一个好臂膀。” 君丞极沉默不语,半晌终于冷声开口:“这是最后一次,借着人类的蝼蚁之力,我尚且还不需要。就算真有那么一天了,也无需这样下三滥的手法。” 他的嘴角勾起,“毕竟……先皇就是用这样的方法逼我走到如今的地步。”说着他的眼光一闪,“是时候要做些什么了……” —————————— 武十三受命于君旭,趁着月色来到白天那个病人的床前。他隐了身,脚步放得很轻。 这个病人单独住了一间病房,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床单,除了他身上的那件条纹病号服,入目皆是一片惨白,着实瘆人。 他突然睁开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面前的武十三,丝毫没有惊讶或慌张的样子。武十三也有些诧异,他果然是能看到的吗? 不多废话,武十三开门见山道:“你看到了什么?都告诉我……” 那人却并不着急,依旧盯着他,突然邪笑了一下,与白天在走廊上发疯的样子判若两人,“我就知道,妖界是真的存在的……” “他们都说我是疯子,假的都是假的,我才是对的。” 武十三掐住他的脖子,用力一推,周围的光景快速变换,他在带着他瞬移。 他看着这一切的变化,非但没有惊慌失措,反而眼睛里迸发出光,像是发现新奇事物的孩子,没有任何正常人该有的反应。 此时亓燃正百无聊赖地躺在酒店的床上,垃圾桶里新添的各类食品包装袋是他一下午的光辉战绩。他鼓了鼓腮帮,咽下最后一口啤酒,左手用力,成功做到单手捏扁易拉罐。一个精准投篮,啤酒罐落进了垃圾桶里。 “嗝——”一个长长的酒嗝从他的咽喉处突突出来,亓燃皱起眉头面目有点狰狞,骂一句:“奶奶的,这啤酒的气儿,怎么直冲天灵盖啊……” 揉揉微凸起来的肚子,准备起身去上厕所。还没等他撑起半边身子,对面的墙壁上突然出现一个光洞,依稀能辨出两个人影。 “嗯?”亓燃揉眼睛,“这啥呀,我的幻觉?” 哐!他被重重砸到床上,眼冒金星,头昏耳鸣,无比庆幸自己爪子缩的快,否则自己这双美目岂不是要毁在自家的纤纤玉手上? “谁他娘的大门不走钻墙啊!”亓燃奋力推开身上压着的人,跳起来怒吼道。 武十三接住被他推开的人,慌忙道歉:“嘶——对不住对不住,穿太快了没看清你……” 亓燃把眼珠子翻上去,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那浑圆的凸起,可真踏马的疼啊…… “唔……”亓燃缩回自己的手,强装大度,挤出一个笑来:“没关系,小十三——” 武十三神色复杂,不敢说话。 他一瞪眼,“我都说没关系了,你还能有意见?!” “不是,”武十三摇头,满脸不忍用手指朝他的鼻子比划了两下,“那个……” 顺着他指的方向,一股温热从他的鼻子里冒出来,顺着人中流进嘴里,这咸腥的味道,这该死的熟悉……他哀嚎一声,冲向洗手间。 第四十三章 洗手间传来水流哗啦的声音,一分钟后,亓燃昂着头捂着鼻子,下巴滴下来一颗没有擦去的水珠,从洗手间里走出来。 嫌弃地看了一眼坐在地上喃喃有词的男人,“他是谁?” “他可以看见隐身后的我,也能看见控制傀儡的东西。应该是开了鬼眼了,虽然罕见,但也不是没有。” “鬼眼?” “能窥见隐秘,相士之眼,鬼眼也。” 嘿嘿嘿……那男人突然发出诡异的笑声,听着是笑,脸上的表情却更像哭,“我找到妖怪了嘿嘿嘿……我能进妖界了……嘿嘿……” “这里很安全,你现在可以把见到的都告诉我了。” 男人还是一昧的笑。亓燃露出古怪的神色,“他……看样子是傻子啊……可信吗?” 武十三皱眉,也犯难地看着似哭似笑的男人。突然,一直颓废之色的男人从地上跳起来,掐住自己的脖子,很快出现一抹红痕,状若疯狂,“我看见,一头一头的野猪,用尖尖的獠牙拱进他们的心口,野猪的眼睛在他们的头顶发光!发亮!” 亓燃连忙抢上前去拉下他残害自己的两只手,倒抽一口气,“可真能下得去手啊……” 男人转而紧紧握住他的肩膀,捏的亓燃的骨头都要碎了,炙热的眼神盯着他,“你们带我走!他们说我有病,要把我抓起来、关起来!我知道的,你们是妖怪,带我走,带我走……” 亓燃挣脱开他的手,男人倒在地上,开始用手到处抓,“书上说有妖界的,我看到过的,我要走!我要离开这!” 武十三的眉头皱的更深了,对亓燃说:“你在这儿看着他,我去禀报殿下。” “什么!”亓燃跳脚,“我不干,这一看就不太正常,我可不和他单独待一块儿!” 接着搓了搓手,“你去哪我也要去,我要和我的亲亲轻云在一起。” 武十三黑了脸,但他一向温吞的性子,说不出什么难听话,微微颔首算是同意了他的要求,沉默着把男人提溜起来。 墙上黑洞洞的光圈再一次出现,武十三站在原地却没动,亓燃探究地望过去。 半晌他终于憋出来一句话,依旧黑着脸,“你以后离我姐姐远点儿!” 亓燃被瞪得一愣,再回神他已经穿墙而去,食指蹭了下鼻尖笑着切了一身,也跟着进了光圈。 —————— “殿下,阿姐,我到了!” 君旭潋滟住眸光,和武轻云对视一眼,她点了点头,两人同时消失在林喵的眼前。 她哎一声,站起身,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简诗也站起来,走到她旁边轻声问道:“怎么了?” 林喵走神了一下,他们怎么突然走了……还不和我说一声?听见简诗的话,收回思绪笑着回她:“没什么。” 简诗也没在意,她每天见到的奇怪的人多的是,没觉得林喵有什么怪异的地方,放心地走了回去。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林喵转而望向门口,刚刚不是把人都赶出去了? 是一个女警,之前帮忙看顾千千的那个,现在她站在门口,眼里满是兴奋的光,脸蛋红扑扑的,“高sir,有四个人送过来一个走失的病人。” 高凡莫名地看她一眼:“病人就病人呗,这么兴奋干嘛?” “不是啊——”她抱着手搁在下巴下面,脚跟颠啊颠,“四个人里面有三个男孩子,真的好看到爆啊!” 林喵心里突然出现一丝怪异感,好看到爆……不会是君旭他们吧。一个个都是妖孽相,如果是他们,这小姐姐这么兴奋也是情有可原。 可是……舍近求远就为了能光明正大地进来,有病吗? 高凡切一声,不屑道:“我还以为什么呢,看见个帅哥就成这样了?怕是活都干不动了吧……” 女警的眼睛闪闪发光,对着他疯狂点头,“现在大家都不能正常工作了,简直是重击到灵魂的那种帅啊。” “那你来喊我们干嘛,我对帅哥没兴趣,你爱上哪花痴就上哪吧,没看见我们这儿还有正事要干呢嘛……”指了指还抱在一起的病号服母子俩,说着就要推她出去。 女警一脸我懂你的表情,“除了帅哥,还有个绝世美女啊。” 嚯,还来了个绝世美女。林喵腹诽,还真是君旭这个傲娇怪,绝世美女肯定是武轻云喽。看这姑娘亮晶晶的眸子,轻轻啧了声,可怜亓燃,又要多几个情敌了…… 高凡的手在一瞬间顿住,挑眉,“呦,不错啊,还知道记着我?” 她点了点下巴,笑道:“那是,走一个?” 高凡跃跃欲试,又有点为难,“可咱这……” 高如晦笑出声,拍拍他的肩膀,“这儿我一个人能搞定,你想去就去吧。” “高sir,你也一起呗。” 高如晦有点惊讶,瞥了一眼一脸冷淡的简诗一眼,接受到“你敢去我就给你好看”的目光,干笑两声:“小张啊,你这不是闹嘛,怎么也轮不到我啊……” 简诗坐不住了,皮笑肉不笑道:“怎么?你还想被轮到?” “不不不……”他慌张摆手。 小张警察噗嗤笑出声,“你们想到哪儿去啦,小诗姐,你想让他轮,高sir也不敢啊……就是那个病人,好像是小诗姐你的病人,我们觉得有主治医生在旁边会好一点。” “我的病人?” 小张点头。 “他的情况还稳定吗?我的病人不是应该在医院吗,怎么会走失?” 边说边往外走,病号服阿姨一看就慌了,忙站起来拦他们,“你们先把我儿子放了啊……我要给他保释!” “哎!”高凡张开膀子反身挡住她,“您放心,我们迟早会解决你儿子的事儿的,在这儿坐会儿哈!” 扭头冲外面喊:“小王,人怎么出笼了,快关回去!” 甚至不等话音落地,就火急火燎地朝外走去,林喵理所当然地也跟了出去。独留病号服阿姨搂着妈宝男嗷嗷叫唤,犹如“生离死别”。 说实话,林喵已经完全做好了心理准备,奈何帅哥美女太妖孽,她还是被惊艳到了。 第四十四章 一阵妖风起,门口人的衣摆被吹起来,投下的影子在地上张牙舞爪,与夜色融为一体。 一群年轻女警不停把目光投向他们,本该下班的也破天荒地留了下来,按照平常如果没有工作,一个个恨不得跑得比兔子都快。 林喵最后一个出来,有点冷,她裹紧外套,吸了吸鼻子。却在将将挤出人堆是愣住。 君旭长身玉立,在五个人中是最显眼的一个,林喵一眼就看到了他。这个妖孽,居然换衣服了……林喵看呆了。 黑色的风衣,衣摆像燕子的尾巴,随风摇摆,他的两只手插在裤子口袋里,露出两条笔直的腿,长度十分可观。 依旧是银白色的发,与月光交相辉映。他的眼睛微眯,金色的瞳孔仿佛是有摄人魂魄的光芒,只消一望,便迷失在了里面。剑眉稍稍皱起,薄厚相当的唇,他的每一个地方,都经过精心雕琢的一样,让人挑不出错处。 林喵听见了简诗吸气的声音,接着就是她的喃喃,“这几个……也太好看了吧?” 她特别想点头,但是好像全身的力气都被吸走了一样,动也动不得,她已经完全陷进那人的金色眸子里了。 一瞬间觉得天地都安静了,没有动乱,没有那些烦心事,只有她和他,在这月色下,四目相对,相顾无言。 君旭把事情都抛给武十三,见林喵仍在原地呆望着,眉毛拧的更紧了,迈开长腿朝她走过来。 他的每一步好像都走在她心尖上了,越来越近,她的呼吸也越来越紧。 凉薄的指尖敲在她的额头上,呼吸一滞,脸慢慢热了起来。 君旭熟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你怎么了,发什么呆?” 看着她有越来越红趋势的脸蛋,继续问:“生病了吗,脸这么红?”说着就要伸手摸向她的额头。 她打掉他的手,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低着头结结巴巴道:“我我我……我很好。” 随即一溜烟跑开,君旭一脸莫名,半晌摇了摇头,跟了上去。 “小诗姐,他是你病人吗?” 林喵刚走来就听见一个女孩子的声音,所有人正围着那个病人。 那人迷迷糊糊任由他们摆弄,林喵嘀咕道:“今天怎么净和医院杠上了,一个两个都整一个病号服穿。” 一边挤进人群,君旭跟在她后面,她看见了,深吸一口气,刻意和他保持一点距离。君旭显然感觉到了,又是神色莫名地看她一眼。 简诗点点头,“我今天还摔了他一回呢。” 高如晦敲敲她的脑袋,“我都忘了说了,以后别再随便给人家过肩摔了知不知道?我教你这个也不是让你去制服病人的……” “好啦好啦!”简诗捂住耳朵,打断他的话,“这话你都说了多少遍了,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别再说给我听了。” 高如晦很无奈,但还是结束话题,小声嘀咕了一句,“我说过这么多遍也没见你听过一回……” “大晚上的,他怎么跑出来的?” “我打电话让医院的人来接吧!” “好。” “等等。”武十三抬手打断,不好意思地走上前。 为什么不好意思?这里的女孩儿都忒厉害了,他一来,都恨不得把他吃进肚子里。 果然,他一开口,立刻就吸引了大部分女孩儿的注意力。林喵也注意到了,她旁边的一个女警,那眼睛里的柔情蜜意,就差拿笔在里头画个桃心了。如果不是现在还是在工作时间,大概已经上手了。 她觉得挺奇怪,怎么大家都更好武十三这口?是君旭和亓燃不够妖孽吗…… “是不够奶。”武轻云突然出声,吓了她一跳。 林喵惊讶地看着她,摸了摸自己尚且紧闭着的嘴巴,她没说话啊? 武轻云切了一声,“你在想什么我还不清楚?武十三,可是这儿最奶的了……” 林喵环视四周,确定这会儿是狼多肉少,武十三也的确是最奶的。君旭和亓燃纵然很妖孽,但架不住武十三又妖孽又奶。试想,如果是挑选一个“亲爱的”,是挑一个好看的神仙带回家里供着呢,还是挑个好看的神仙带回家里上下其手,随便一撩拨就会脸红的呢? 答案显而易见。 林喵觉得自己的逻辑很有道理,看来时下的姑娘们都很有眼光,不会被皮囊迷惑心智。 君旭蹭到她身边,撞撞她的胳膊,轻咳了声,“生气了?” 林喵不知所云,“啊?” 摇摇头往旁边让了让,保证他们之间始终有个空,说道:“没啊,又没人惹我我为什么生气?” “那你干嘛躲着我?” “……” “我躲你了吗?” 君旭笃定地点头,“你躲了。” 她干笑两声,“谁躲你了,你有那么重要,还要我特地躲吗,呵,真搞笑……” 君旭幽幽道:“是嘛?”一边往她身边挪挪。 “是啊。”林喵也挪挪。 “还挪?” “……” “你就是在躲我。你看你,一直在挪。” “我没……”声音越说越小。 “那你有本事别挪啊。” 她能感觉到额头上的青筋一跳一跳,感觉到一个大块头带着热气朝她靠过来。显然,大块头就是那个姓君名旭的妖孽。 忍无可忍跳起来往他身上蹭,一边喊:“行了吧行了吧,这下没躲你了,你满意了!” 吼完之后气急败坏地在君旭的脚上跺了一脚,还开会碾了碾,接着收回自己的脚,把地跺得咚咚响,又恨不得离他八丈远。 君旭从头至尾都感到莫名奇妙,以为他先前暂时把她一个留在里面,没来得及和她解释,所以她生气了。他放下身段来哄她,结果她就这么对他? 这点小雀劲,他还不至于有多大的感觉。生平第一次哄人,还是个姑娘,就被这么对待,他有点生气。 君旭看了旁边那个气鼓鼓的小人,切了一声,他还不想伺候了呢! 半晌,又忍不住看向她,依旧气鼓鼓的,小小的脸蛋鼓起来,双手抱胸,他疑心有越来越气的征兆。 叹了口气,算了吧,自己的劫,他活该受着,随即朝她走过去。 第四十五章 君旭踱步到林喵的旁边,变戏法一样从口袋里掏出来一颗糖,“诺,拿着吧?” 她瞥一眼,头一回这么硬气,昂头哼了一声不理他也不接糖。君旭的手一时僵在那里,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简诗检查完那个男人,确定他除了精神有点问题之外没有别的毛病,把他交给警察,自己插着口袋也朝林喵走过来。 那个一直冷着脸的男生居然在林喵的面前手足无措,简诗笑了一下,突然想到以前高如晦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和他们两个现在这样很像。突然想帮帮他呢…… 她轻咳一声,林喵向她看过来,“小诗姐。” 她朝她笑笑,故意打量了下君旭,他这会儿倒是很利索把手收回来,塞进裤口袋里,把脸扭到另一边。她问道:“怎么了,吵架啦?” “谁愿意和他吵,烦人精!” “你还有脸说我?不知道是谁一直无理取闹。” “哼!” 林喵恨不得用鼻孔对着他。 简诗越看他两越想笑,好笑地劝她道:“小情侣嘛,闹一闹得了,别老抓着不放。” 林喵的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悄悄看一眼君旭,嘀咕:“谁和他是情侣啊……” 君旭:“切,别想多了,孤还不差女人。” 她的脸青一阵白一阵,最后越来越白。简诗看一眼林喵的脸色,忙责备他道:“你怎么能这样讲话嘛,再生气也不能这样讲,女朋友哄哄就好了。” 林喵的神色变得惊恐,瞪大眼睛,脸色依旧苍白。君旭也是不忍,朝她靠过去:“差不多行了,又不是林妹妹,至于吗?” “不是啊。”林喵微微张口,拍拍他的胳膊示意他看马路对面。 君旭和简诗同时转过脸去。 简诗望向马路对面,现在时候已经不早了,也没什么行人,她还四处望了望,“什么也没有啊。” 突然想到高如晦说过她脑子像是不太正常,总是对着空气说话。因为之前和她在一起也没见她有什么反常的举动,也就没在意。难道……是犯病了? 只有君旭知道,林喵为什么会让他看马路对面。简诗见他脸色也突然严肃起来,觉得更奇怪了,再仔细看一遍,的确没什么啊。 “小诗姐,你先进去吧。”林喵白着脸推她。 “哎,你们怎么了?” “你别管,进去就是了。” “那好吧,你们注意安全啊。”简诗拗不过她,一步三回头,“有事叫我啊。” “好。”林喵忙点头,目送她进门才回头。 马路对面的路灯下,站着三个人,正是君丞极、东子骞和千韵。虽然还隔了一条马路,林喵还是有些发怵,她一看到君丞极的脸就会想到忘忧楼的那场发火,总是不能释怀。 她吞咽了一口口水,咕咚一声,在黑夜里尤其清晰,与君旭比肩站好。 “怕吗?如果害怕就进去。” 林喵一愣,还是回答他的问题,“怕,差点死在那个人手上,能不怕吗?” 君旭低头看她。“不过你在我旁边,好像就没那么怕了。” “每次只要我有危险,你好像都能来救我。” 君旭笑了一下,眼睛灿若星辰,摸了摸她的头,柔软的发丝在他的掌心,好像也带了温暖的温度,和她的人一样。 连林喵眨眼的速度都赶不上,原本与他们隔路相望的三个人出现在了这边。 君旭收回他的手,却向下拉住林喵的手,将她往身边拽了拽,宽阔的身体挡在她跟前。 “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再见到大司仪。” “现在殿下不是见到了,有什么没想到的。” “呵,原以为大司仪总归是需要时间的,毕竟家中有只疯狗要教训。” 东子骞气的面目扭曲,他平生最讨厌,就是别人叫他臭虫兼走狗。千韵是极了解他的,不过一抬手朝将他拦住。与他附耳道:“才刚惹了大司仪生气,放聪明些就别争这一时之气。” 打蛇打七寸,他这一番话果然一针见血,东子骞不再动,倨傲地站在君丞极背后。 君丞极不气反笑,“狗是好狗,不过用错了方法,稍加提点就好。” 君旭没想到他能这么容忍自己侮辱他手下的人,有点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满心不爽。但转念一想,东子骞再忠诚有什么用,君丞极压根没有在乎过他,总归是能气到一个人,也不亏。 至于东子骞,叛臣逆贼,活该。 “那这些傀儡大司仪准备如何处理?自家的狗咬的人,想必大司仪这样的人物,也做不到掉腚有人。” “还有,如今普天之下,锁魂咒唯你一人可解,大司仪也曾答应与孤。哪怕……哪怕我父皇做错了事,也不该这些无辜的人来偿还,大司仪理应担起这个责任。” 君丞极也未说答应,只是笑道:“殿下也有责任,若有一日,殿下能否担起自己的责任?” “若有一日,必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君丞极笑,“好!” “至于殿下的责任,殿下总有一日会担起,本尊且等着。” 林喵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攥紧他后背的一小块衣服,抿唇拉了拉他。 君旭安抚地张开手包住她紧握着的拳头,仍微眯着眼看向君丞极,“今日孤也调查到了一些东西,大司仪是否要听一听?” 他看着他两的一系列动作,潋滟住闪烁的目光,笑道:“不必,始作俑者已经带来了,何须再听调查来的东西。” “也是。” 几人的目光齐齐投向东子骞。他垂下眼,长长的眼睫遮住眼睛,叫人看不清他的想法,他突然想到海镜事件的伊始,讽刺一笑。 “始作俑者,也不算是我。” 林喵纵然害怕,听见这话仍旧气不打一处来,从君旭的背后伸出头来,飞快地说一句,“怎么不是你?”又被君旭把头按回去。 “切,要不是人类自己来找的我,我还真想不到这个法子呢。” “妖界动荡,玉峥嵘都裂了个缝,纵然有‘原罪’的原因,可归根结底,还不是这些人自己的错。分明蝼蚁一般,却始终妄想搅乱别人,以便自己能称霸天下?呵,可笑……” 第四十六章 “所以是谁?”林喵硬挤出来,“你说是人类自己来找你的,那个人是谁?” 东子骞耸肩,“我不知道,m国人?反正是个金发碧眼的老头,我没有兴趣追问一个人类叫什么名字。” 林喵突然想起来那群暴徒中间举起的m国国旗,所以是m国从中作祟? “用什么方法才能让他们恢复正常,海镜已经经不起折腾了。” “我劝你,最好不要抱太大希望。这些人能够被煽动,是因为他们心里有妄念,就算没有锁魂咒,迟早有一天也会暴乱。同理,即便解除了锁魂咒,妄念也不会消除。” “只要神坛一天没有被封闭,这个世界就会再多几个海镜这样的地方。” 林喵陷入了沉默,怪不得他们管贪欲叫“原罪”,它无法消除,因为本就存在于每个人的心底。 君旭:“这些是人类自己的事,我们不能横加干预,但锁魂咒必须先接触。” 他的手虚扶在林喵的背后,给她支撑的力量,“剩下的,就看人类自己的造化。” 他说的对,没有“锁魂咒”的放大作用,她相信人类可以克服不该存在的欲望。林喵紧抱住君旭的胳膊,他一僵却并未把手抽回去。 —————— 海镜岛南山。 海镜四面环海,环境也好,再加上算是经济发达的大城市,跨海大桥修好了之后,旅游业更发达了,每年来的游客络绎不绝。 南山算是比较热门的景点,逢山必有庙,是c国众人皆知的传统。半山腰有个公主庙,海镜没出事之前门庭若市,不愁没有香客。 可惜最近出了乱子,就不再有人来上香了。 今夜是圆月,月亮很大很亮,清楚的让人能看到上面的阴影。南山的树长势茂密,高大的树木挡住一半的月亮,公主庙只有一半照在月光下,另一半有些阴森,山野里难免有些可怖。 公主庙,供的却并非公主。传说曾经南山的山神是个狐仙,貌美无比,心怀不轨的人如果看见它的脸就会失去心智。海镜的人敬畏它,便为它建了这样一个庙宇,以求平安。 某年,一朝公主远嫁和亲,路经海镜,想到今日一别便再无回乡的可能,便登南山拜狐仙,一求母国风调雨顺,二求日后为异乡客能够顺遂一生,三求两国和睦,边境安宁。 公主出嫁后,很受国君的宠爱,不久便诞下一子,后来竟做了那国的太子,公主所求,也没有一点落空。 只可惜,公主至死都没有回过母国,再见一面父母亲人。以一人远嫁换来海镜百年安定,百姓十分感念公主的恩情,从此便将原先的狐仙庙改为公主庙。 此时庙中的确没有僧人尼姑,却又一位香客。看背影是个窈窕的女子,长发及腰,像绸缎一般垂在身后,正虔诚地望着供桌上的神像。 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出口的声音也十分悦耳,叫人听了就心情舒畅。 若是在白天,这样的情景也还算正常。可这是晚上,何况时局仍这样乱,深夜里出现一个女子独自一人到庙里烧香拜神,未免有些诡异。 她已经跪在蒲团上许久了,眼睛时而睁开望着神像,时而又闭上祈祷。现在,她闭上已经微红的双眼。 外面的树林非常安静,这种安静并非死寂,而是带了森林独有的美妙声音,却已经叫人觉得宁静。 青蛙正常鸣叫着,稍微受了点惊吓,跳进池塘惊起一朵涟漪。 突然,远处一声枪响打破了这里的宁静,随即传来的是一只野猪的叫声,凄厉带着痛处,回荡在森林里,惊起一片飞鸟,呼呼啦啦的从枝头飞离。 庙里的女子与此同时唰的一下睁开眼睛,里面闪过一抹厉色,殷红的唇勾起,只能叫人感叹好一个美人。 可是下一秒她的身体却突然涌动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皮肉里冲出来。这一幕,可以说是毫无美感的,甚至有些恶心,即便她还顶着一张绝世美人的脸。 至于为什么恶心?她的身体里突然钻出来一丛又一丛黑硬的毛发,很快便覆盖了那白腻如雪的肌肤,这样一具美人身,好似整个都扭曲了。 个头开始变矮变胖,粗长的獠牙从她的嘴里钻出来,在黑夜里闪着寒光,不,应该说……是它。它还在变,样子已然是一头野猪了。 它带着明显肌肉线条的后腿一蹬,身子便似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 毛发与树木产生摩擦,折断若不经风的小树苗,踩平了一路上的绿草。 最后,它穿着粗气停了下来,躲在黑暗中。绿豆大小的眼睛盯着正举着猎枪的人。 他们不是一个人,有五个,三个带着枪,全是男人。其中两个正在拖拽刚刚打到的猎物,那是一头野猪。毛色与它相比,要淡得多,还没有死,尚且在不停挣扎嚎叫。 一个精瘦的像猴子似的男人踢了猎物一脚,“今晚的货这么少,那边儿恐怕又有闲话要说了。” 一个人收了枪,挺了挺驼背严重的腰,与他搭话,“这也是没办法,也不知道那边儿什么毛病,突然要收野猪,还非得是活的。你说这子弹哪长眼睛。现在白天看的严,晚上又没得光亮,不仅得打中,还不能打死了,难啊。” 几人附和道:“谁说不是呢。” 猎物还在不停挣扎,驼子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这野猪,还真是够野啊,都这样了还不放弃。” “哎等等!”猴子抬手喊停,走到野猪跟前蹲下身,上手摸了摸它圆滚滚的肚子,他一戳,那个地方也鼓起一个小小的凸起。 几人互相对视一眼。猴子:“这头,怀了崽的。” 其中皮肤略黑,龅牙的男人有些不忍,嗫喏道:“要不……放了它吧?” 驼子立马瞪了他一眼,“放了它我们吃什么,自己都顾不上了何必再管这种野物。看着肚子不算小,价格至少可以翻一番。” 翻一番!意味着什么,他们都明白,至少这一个星期不用再担心吃喝了。 龅牙还想再说,却还是闭了嘴。 第四十七章 他们把猎物装进笼子,驾车去了市区,一个影子在他们车后悄无声息地跟着。 猎物被摔在地上,四肢被绑了起来,身体还在不停地扭动。 “今晚只有这一头,不过是有崽的,价格我们要两倍。” 和他们接头的人戴着口罩,听声音是个年轻男人,黑框眼镜架在鼻梁上,带着两个随从。“还没出生的用不了,还是原来的价。如果下次再猎不到好货,我就要换下家了。” 在他发话的同时,身后两个随行的人上前拖走猎物,毛发与地面摩擦的声音被野猪的叫声遮盖。 三个人将野猪装箱,坐车离开。驼子无奈地甩了甩手里的几张钞票叹了口气。 龅牙:“还不如一开始就把它放了,肚子里还有崽呢。” “算了,别说了走吧。” 一直跟着他们的它,望着几个人垂头丧气的身形,眼睛闪烁了几下,终于现身。 巨大的身体耸起,遮住他们头顶的路灯。几人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个不知比方才的猎物大几倍的野猪,吓得站不住脚。 驼子慌张甩掉了手里的钞票,大喊:“快……快跑!” 五个人甚至忘了要上车,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四散而逃。它的行动力并没有外表看起来的那么迟缓,被抛洒的钱币甚至还没有落到地面,它便用巨大的獠牙将驼子刺了个对穿。一甩头,驼子破布一样的身体被甩到龅牙的脚前,他腿一软踉跄几步坐到了地上,原本以为他今夜便要交代在这里了。 一道清丽的女声响起,“如果再让我发现一次你们滥杀滥捕南山上的野物,看见了吧,你们的同伴就是你们最后的下场!” 竟是口吐人言……龅牙哆哆嗦嗦地坐在原地,瞪大眼睛看着眼前驼子的尸体,和他尚未来得及闭上的眼睛对视,完全忘了自己要怎么做。 如果不是这个龅牙尚且还久有善心,它今夜一定会让他们都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不想再与他们多做纠缠,掉头跟上那辆载着猎物的车。 车子停在一幢废楼前,三个身形很快抬着箱子闪进楼里。它也到了这儿,眼前这一幢若不经风的楼,还是原型进去的话,似乎不太方便。 一转眼,它又变回了那个公主庙中虔诚祈祷的美人。一身粗布黑衣,也难掩她的美貌。悄然潜进去,没有一个人发现她。 “今天的货质量不好,活动恐怕又要推迟了。” 是刚刚接头的那个人,现在他摘掉了口罩,戴上了一副黑框眼镜,是一个很普通的年轻男人,最让人忽视不了的就是他眼里的光,叫人心生厌恶的光。 猎物被摆在正中间,经过长时间的挣扎它已经没有了力气,只能认命地躺在地上喘气。 那人提起一把刀一步一步向它走去,蹲下准备动手。一群人有秩序地排好队,左边袖子一致卷起来,露出颜色浅淡的符文。 正要下刀时被旁边的一个年轻女人拦住,“既然质量不好,数量也不够,不如再等一等。” “可……”黑框眼镜抬起头看了一眼已经排好队的人。 “符咒有时效限制,现在这一头的血根本不够支撑一次的活动。等它把崽生下来和下一批的货一起用,也不迟。我们也能趁着这几天的时间积攒力量,小不忍则乱大谋!” 黑框眼镜想了想被劝住,收起刀向她点点头。 —————— 龅牙直接被吓得尿湿了裤子,动弹不得,只知道机械地盯着已经死去的驼子的眼睛。被两个同伴架起来的时候,才像是突然回过神一样,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被其中一个捂住了嘴,只有呜咽声。他们拖着他就要走,龅牙却站住,上气不接下气地指了指驼子的方向。 “你这个憨憨,自己都顾不上了还顾一个死人?你就是心太软!” 另一个人也是害怕,抖着声音说道:“我们……是碰见妖怪了吗,野猪竟然说话了……” “嘘——我们都是驼子拉入伙的,罪不至死,他死了,是他活该,与我们无关……你们都记住了!” 剩下的几人已经六神无主了,顺从地点头。前方突然来了一群喝醉酒的青年人,纹身的烫了各种奇怪发型的。也是,这种时局,还敢大半夜在大马路上乱晃的,也就是这么些个社会人了。 其中一个黄毛在路边撒完尿,眯瞪着眼瞧着前面狂奔过来的四人,原先没觉得有什么,却一眼瞟到了龅牙满裤腿的血。 顿时瞪大眼睛,揉了揉眼皮,指着他们大叫一声。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再加上喝了酒,胆子个顶个的大,平时的确混了点,不过遇见大事也没有怕的。 半夜慌成这样,一看这几个人就不是什么好人。几个大老爷们三下五除二就把他们安排的明明白白,龅牙还在嚎啕大哭,一直都没听过。 此时软在了地上,爬不起来。黄毛拍了拍他的肩,“别怕,兄弟,有什么事儿和哥几个说。放心,一定给你做主!” “别说!”一个被按住的人就要起来捂住他的嘴。 龅牙也是个老实人,他本来做偷猎的活就是昧着良心的,这会儿驼子死了,他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自己跑了的。 哽咽着边说边指向他们跑来的方向,“死……死人了。” 黄毛顿时惊了,这个社会,无论如何,摊上人命的事就是大事。也不敢耽误,立即就报了警,自己和哥几个就带着他们往来的方向去。 走了没多久,就看到了躺在地上的驼子。胸口两个乒乓球大小的窟窿,身下莫大的一滩血,身子已经凉透了。 黄毛嘶了一声,“长这么大,还第一回见死不瞑目,这么瘆人……” —————— 与此同时,警局的电话响起。不到一会,接线员长舒出一口气挂断电话,今天的事儿还真不少,起身安排出警。 高凡瞅着几个快去冲出去的同事,就知道又出事了。 哀嚎一声,趴倒在办公桌上,“这都一晚上了,还让不让人回家了!” 第四十八章 除了本该上夜班的同事,警局里的所有人几乎都睁不开眼了,他们累了一天一夜了。 看着被押回来的四个人,只能强打起精神挨个审问。 海镜这两日都是多云天,本就环海,空气潮湿是一定的。此时天空突然堆起一层又一层浓黑的云,像粘稠的芝麻糊笼罩在头上,让人透不过气来。 一道闪电在雷声之前穿破云层,照亮压抑的黑夜,也照亮审讯室的龅牙。 他的肩膀一耸一耸的,裤子没来得及换,上面属于驼子的血已经变得干涸。龅牙正双手掩面泣不成声,他一想到驼子死去时的眼神,身体就控制不住地发抖。 高凡揉了揉充血的双眼,强打起精神倒了一杯热水端到他面前。 “说吧,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他难忍哽咽,用袖子胡乱擦去眼泪鼻涕,端起热水喝了一口,平缓一下情绪。 开口道:“我没想到的,我早说了要他把那头野猪放了的。” 他用两只手紧紧抱住低下的头,攥住乱糟糟的头发,鬓边的皮肤都被扯得绷紧了。 “如果我当时在林子里劝住他了,驼子是不是就不会死了,都是我害了他!” 高凡和高如晦对视一眼,复低下头轻拍他还在抖动的肩膀,柔声道:“这不完全是你的错,现在交代清楚了,还有机会找到杀害他的人。” “找不到的找不到的……”他疯了一样摇头。 “根本就不是人啊……” 高如晦:“什么意思?” 龅牙终于抬起头了,眼球凸起布满了红血丝,像是个萎靡不振的甲亢病人。 “我知道我说了你们不会信,但是杀了驼子的真的不是人,是妖怪啊!” 高凡一时愣住,很快反应过来觉得荒谬,嗤笑一声:“妖怪?你耍我呢。” 一巴掌拍在龅牙的后脑勺上,“建国以后不准成精,你不知道啊!” “我没有,阿sir你信我啊,真的是妖怪啊。” “好啊,”高凡挑眉,“那你倒是给我形容一下那妖怪想什么样啊。” “野猪!好大的野猪,獠牙锃亮,就这样把驼子的胸膛穿透了。我们都吓坏了……”龅牙说着说着脸色又开始苍白起来。 审了半天,无论怎么问,龅牙就是咬住野猪精不放,一口咬定是妖怪杀了驼子。 高凡实在是受不了了,再待下去他怕自己会把他揍一顿,在心气最不顺的时候被高如晦拉了出去。 “算了,歇会儿在审。也不能排除他吸了毒产生幻觉了对不对,消消气……” 说话的空档,隔壁几个审讯室的门也打开了,出来的同事一个两个也都垂头丧气。 其中一个看到他们也站在了外面,问道:“你们那边审的怎么样?” 不问还好,一问就来气。高凡气急败坏地道:“说什么野猪精杀的人,这不扯淡呢嘛!” 剩下几个警察一时间全都面露古怪之色。面面相觑,都猜到了对方的表情是什么意思。 “你们也……” “你也……” 几个人堵在审讯室中间的走廊里,一时间陷入沉思。 甲sir打破沉默,“他们……难不成是串过词了?” 乙sir抬眼,“你觉得可能吗?” 高如晦打断道:“不如还是等尸检报告出来再说吧,尸体……” “送去法医那边了。” 他长舒出一口气,“那就等着吧。这么玄幻的事儿,暂时都保密,别传出去了引起恐慌。” “是!” 次日,雨下了一夜,早该天光大亮的时候,天空依旧是雾蒙蒙的。 大家都觉得这事挺玄乎,也不排除有猎奇心理,都特积极留下来,将就着在办公室睡了一夜。 高凡是出了名的工作狂,基本是把办公室当家,所以躺椅毛毯抱枕一应俱全,牙刷牙膏毛巾应有尽有。接收了一整夜同事嫉妒的眼神,他睡的最香也最好。 第二天一早,伸了个懒腰起床,一见桌子上竟然已经摆上报告了。翻来一看,果然是驼子的验尸报告。 “哎,这……这么快?” “哦,法医们加了个班,一早就送过来了,看你们都睡了,就没喊你们。死者没别的,也不需要做病理切片,所以很快。” 高凡边点头边翻,纸张在手底下哗啦哗啦的声音把一办公室的人通通都吵醒了,高如晦和他离得近,首当其冲受到伤害。 “死者全身可见多处挫擦伤,解剖见枕部硬膜下出血。左侧锁骨、双侧肋骨及胸骨多发骨折,双侧胸腔积血。心脏有严重损伤,两侧胸口有直径为10cm的创伤口……死者系有利器刺入心脏导致瞬间死亡……” 高凡读着读着吸了一口冷气,直径10cm?他伸出自己的手比了比,“得有这么宽吧?太狠了……” 又突然想到了什么,利器刺入心脏?10cm? “老高,你说……不会真有野猪精这种东西吧?要是真有那么大的野猪,我倒是挺愿意相信它成精了。” 甲sir打破沉默,“他们……难不成是串过词了?” 乙sir抬眼,“你觉得可能吗?” 高如晦打断道:“不如还是等尸检报告出来再说吧,尸体……” “送去法医那边了。” 他长舒出一口气,“那就等着吧。这么玄幻的事儿,暂时都保密,别传出去了引起恐慌。” “是!” 次日,雨下了一夜,早该天光大亮的时候,天空依旧是雾蒙蒙的。 大家都觉得这事挺玄乎,也不排除有猎奇心理,都特积极留下来,将就着在办公室睡了一夜。 高凡是出了名的工作狂,基本是把办公室当家,所以躺椅毛毯抱枕一应俱全,牙刷牙膏毛巾应有尽有。接收了一整夜同事嫉妒的眼神,他睡的最香也最好。 第二天一早,伸了个懒腰起床,一见桌子上竟然已经摆上报告了。翻来一看,果然是驼子的验尸报告。 “哎,这……这么快?” “哦,法医们加了个班,一早就送过来了,看你们都睡了,就没喊你们。死者没别的,也不需要做病理切片,所以很快。” 高凡边点头边翻,纸张在手底下哗啦哗啦的声音把一办公室的人通通都吵醒了,高如晦和他离得近,首当其冲受到伤害。 “死者全身可见多处挫擦伤,解剖见枕部硬膜下出血。左侧锁骨、双侧肋骨及胸骨多发骨折,双侧胸腔积血。心脏有严重损伤,两侧胸口有直径为10cm的创伤口……死者系有利器刺入心脏导致瞬间死亡……” 高凡读着读着吸了一口冷气,直径10cm?他伸出自己的手比了比,“得有这么宽吧?太狠了……” 又突然想到了什么,利器刺入心脏?10cm? “老高,你说……不会真有野猪精这种东西吧?要是真有那么大的野猪,我倒是挺愿意相信它成精了。” 第四十九章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审讯室里的电灯闪了一下,龅牙才终于开口。 “我想起来了!” 高如晦和高凡同时抬头看向他。 “我们五个人,除了死了的那个驼子,其他人都不是干这一行的。实在是因为驼子说钱来得快赚得多,才会鬼迷了心窍答应入伙。” “本来这一行也没那么赚钱的,从最近有个男人开始大量收购野猪开始,价钱才涨上去。南山上好多动物不给打,咱们村里也十几年没人靠打猎吃饭了,顶多打几只野兔子打打牙祭。” “那个男人也是奇怪,什么别的更名贵的野物都不要,只收野猪。现在经过了几个月,野猪被打的都不怎么能看得见了。” 他说到这里唏嘘了一下,才继续道:“昨晚一整晚才打到一只怀了崽的野猪,我本来不忍心,劝驼子放了它,他没听,还是把它卖了。那头野猪大概是心怀怨恨,所以报复我们来的,不然也不会只杀了驼子,它现在一定是去找那个男人继续报仇了。” “你们如果想搞清楚,就要找到那个男人,只有找到他,才能证明我说的是实话。” 高凡:“你知道怎么找到他?” “每隔一个星期他会来收一次货,可以去接头的地方蹲他们。” 君旭几人隐身穿透墙壁进入审讯室。 林喵:“我们去吗?” 君旭双手抱胸,“去。做好了我们该做的就该离开这儿了,人类的事还是他们自己解决的好。” 随着他们一起进来的千韵露出玩味的笑容,“有觉悟。” —————— 五天后,又是一个夜晚,只是天更凉了一些,隐隐有下雨的征兆。树叶也落得差不多了,满地的金黄在黑夜里也成了灰色,满目莫名的灰,让人无端觉得压抑。 一个男人戴着口罩从银灰色面包车上下来,他已经等待了很长时间。 他渐渐变得焦急,没能等到想等的人让他很暴躁,一脚踢在路边的树干上,低声咒骂了一句。 远处有几辆隐藏在阴影里的车,很难想象,这么几辆不惹人注意的车里,会坐满了警察。 “高sir,动手吗?” 高如晦是这次行动的队长,为了这次的收网,他们已经准备了五天。 他盯着那个焦躁难安的口罩男,沉下心来,摇头道:“再等等。” 高凡扶上同事肩膀,“放长线,钓大鱼!这么大的网,总要好好捞上一把。” 就在口罩男已经失去耐心,准备离开的时候,远处一辆半旧的小货车来着远光灯驶了过来。煞白的灯光刺得高凡眼睛一痛。 眯着眼道:“怎么回事,还有人给他们供货吗?” 车子在所有人的注目中停下,驾驶位上下来一个精瘦的男人,有条不紊地打开小货车的货仓门,拉下来一个笼子,里面卧着一头野猪,体型很大,让人无法忽视。 当男人的脸转过来,露出一张熟悉的脸时,高凡率先吸了一口凉气,“这他娘的是见鬼了吗?” 啪的一下给自己脸上来了一巴掌,疼的直抽气,“嘶——,驼子不是死了吗?胸口上那么大的俩窟窿,不可能是假的啊……” 同事拉住他残害自己的手,白着脸说道:“你没看错,我们都看到了。” “靠⊙?⊙!那现在怎么办……临时去请个神棍还来得及吗?” “说什么混话!”高如晦打破紧张的气氛,“管他是人是鬼,今晚是一定要搞定的。” “他要走了,跟上!” 那辆银灰色面包车开得很快,他们只能看到它疾驰的残影。 这里是郊区,到了晚上车很少,他们又不能跟的太近,所以有些吃力。 其实也不必太过担心,面包车里的人根本无心在意车后有没有跟踪者。这一回野猪的体型太大,即便他把面包车的后座全部拆了,要塞进去也很勉力。 他吸完最后一口烟,火星在黑暗里变亮又渐渐熄灭。他又低声咒骂一声,从车窗的缝里将烟头扔了出去。 回头看了一眼不吵不闹的野猪,啐了一口,“他娘的,有够臭的。” 他把车开的飞快,有种赶着投胎的既视感,终于到了他们的“秘密基地”,那栋废楼。 完全不在意有没有人听见,他朝里吼了一声,很快就有两三个人出来拉出笼子抬进去。 他的确有这样的资本不去担心,除了这栋废楼以外,方圆几里都没有别的建筑了,又怎么会想到一群警察会跟在自己身后。 高如晦示意停车,等了大概几分钟,确实是没有什么动静,他点了点头,“动手!” 警察们从车上下来,悄无声息地潜进楼里。 林喵被君旭搂在怀里,漂浮在半空中,看着下面发生的一切,仰头问他:“我们下去吗?” “在等一会儿。” 他们就这样停留在空中,君旭皱着眉,这里已经完全成了人间炼狱。许多怨念颇深的野猪魂魄停留在这里,四处冲撞,似乎是被困住了。 君丞极看了东子骞一眼,后者立马开始表忠心,“这次真的不是属下,请尊主信我。” 他没说话,复又俯瞰着这栋楼。 那栋楼里,开始闪出微弱的灯光,突然,几声尖叫传来。 不仅是有人类的声音,还有野猪的惨叫声,格外瘆人,林喵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埋进君旭的怀里,他很贴心的帮她堵上耳朵。 随着这些惨叫声传来,周边的怨灵似乎是活了一般,更加兴奋躁动,黑色的影子四处穿梭,在天空中编织出一张黑色的网。 千韵看着这番景象,不禁咂舌,“这群人啊,都做了些什么?过去常听人说人心不足蛇吞象,我始终不信,觉得人一生不过短短几十年,哪来那么多想要的东西。现在看来,却是我错了。” 林喵虽然看不到,但她总觉得像是被一个密不透风的罩子压住了,胸腔被挤压地透不过气来。不想给他们添麻烦,所以一直忍着,真的太难受了,她没憋住嘤咛了一声。 君旭捧起她的脑袋,她的脸色很不好。“你怎么了?” 第五十章 “我喘不过气了……” 君旭摸着她的脑袋,看了一眼怨灵肆掠的周围,搂紧她轻声道:“我带你下去。” “嗯。” 足尖轻点,君旭搂着她落下。她的喉咙像是要烧起来一样,痒痒的,一股咸腥味从咽喉深处涌出来,她没忍住咳嗽起来。 君旭轻拍她的后背,帮她顺气。可惜非但没有缓和,反而咳得更严重了,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有热流顺着喉道一路爬升,林喵呕出一口血,点点猩红刺目,洒在了水泥地上。 君旭瞳孔剧缩,搂紧她快要软倒的身子,喊道:“丫头!” 千韵在她心口处点了两下,护住她的心脉。原本他们头顶上乌压压的黑色怨灵,此时一齐朝下方压下来,如大厦倾倒遮天蔽日。 千韵抬头看着这番景象,说道:“怎么会这样?” 君旭皱眉,“这些怨灵是被法阵困在了这里,千韵且在这里挡着,我们进去破阵。” 他的目光与东子骞的相撞,突然冷声道:“别耍花样!” 东子骞一愣,随即冷哼一声,外表很是乖顺道:“怎敢,殿下。”如果不是君丞极还在这里,他绝不会这么顺从于君旭。 一行人进了楼里,空气似乎缓和了一些。君旭将林喵半搂半抱地带进去,她已经两眼发黑手软脚软,半分力气也没有了,如果不是君旭支撑,恐怕早已经倒下了。他把她交给武十三,吩咐道:“护好她。” 武十三小心接过她,“是!殿下放心。” 这里是整栋楼中最阴冷的房间,光是站在门口,都能感受到那种扑面而来的阴寒之气。 面罩男正举着刀朝着房间正中的猎物走去,它与其他所有的猎物都不一样,从始至终,它都没有挣扎过,表现出不寻常的平静。 匕首寒光慑人,它黑溜溜的眼睛不仅没有恐惧,反而出现了一丝不属于动物的讥讽之色。 “这次的猎物体型这么大,血一定够这次活动用的了。” 那拿着刀的手高高举起,野猪依旧没有动,它卧在地上,眼珠向后一转,竟像是洞悉了一切接下来将会发生的事。 没等那把刀落下,东子骞的银针先一步射了出来。经过一声金属碰撞的声音后,匕首已经落在了地上,旋转了几下后停下,东子骞的银针却始终悬在半空中,针尖恰好对准面罩男的眉心,距离他的皮肤不到一厘米。 他尖叫了一声,步步后退,而那枚银针像是活了一般,对他步步紧逼,始终瞄准他的眉心。 面罩男全身发抖,双腿一软便跪到了地上。房间里除了他以外的所有人类,像是没有生命的提线木偶一样,呆呆地立在原地,他们的左臂卷起,露出比前几日晚上更淡的符咒。 他哆哆嗦嗦地看着这几个不知道从哪出现的人,连张嘴求饶都忘了。 君旭想到尚且还在受罪的林喵,几步上前就掐住了他的脖子,语气狠厉,“说!阵眼在哪?” 面罩男的眼中满是惊慌,紧握住君旭钢铁一般的手臂,“我…我不知道……” 君旭却不听他扯皮,手臂稍稍一用力,便不费吹灰之力将他整个人都提了起来,脚尖离地,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说!” 面罩男的脸色瞬间变红,有变紫的趋势。君旭有一瞬间想,不如就这么把他掐死好了,反正总归是不能留的。 此时却有一道清丽的女声打断了他将要施行的所有动作,这声音,必定是他们中最冷静的一道声音了。寻那声音的来源,竟是始终淡定卧在地上的野猪。 “殿下是金枝玉叶的贵人,不该为了这种人渣脏了自己的手。” 它站起身,甩了甩自己的脖子,从黑硬的毛发里抖落出灰尘。一眨眼的功夫,邋遢的野猪就成了一个妙龄女郎。 黑色的麻布衣裳,也难掩她一身脱俗之气。如墨长发随意束在身后,白玉一般的脸盘儿,似乎在黑夜里莹莹发光。黑曜石一般的杏儿眼,挺翘的鼻子,朱唇泛着迷人的光泽。细腰盈盈一握,即使衣裳略微宽大,也不影响别人对这衣服下的美好躯体抱着幻想。 谁能想得到,这样一个妙人儿,竟是一头野猪变化而成的。 她单膝跪地,长长的眼睫恭顺的垂下,掩住满眼潋滟的波光。朱唇轻启,“海镜南山之主朱镜微,拜见储君殿下。” 君旭见她现身,手指一松脱,那人便像烂泥一般瘫软在地。朱镜微见他还活着,松了一口气。 君旭扬眉,“怎么?他杀了你那么多子民,你竟还担心他的性命?” 她依旧跪在地上,摇头道:“非也。殿下不知,臣守护海镜多年,深谙妖在人界应当守的规矩。人生极短,不可滥杀。臣是担心殿下受这规矩的反噬。” 说着抱拳继续道:“若是依臣,实在是恨不得将他扒皮抽筋千刀万剐。” 就算君旭现在不立即手刃他,这男人也迟早会死在人类手上。将死之人,还不至于他花费时间与精力。 言归正传,君旭居高临下问道:“你知阵眼在何处?” 朱镜微面露惭愧之色,摇头道:“不知。不过锁魂咒与集怨阵都记载于《东瀛术集》中,大司仪应知。” 君旭听完她的话,看向君丞极。后者的脸上倒是露出玩味之色,望着无比恭顺的朱镜微道:“你竟认得我?” “许多年前,先皇大婚时,曾有幸远远见得大司仪一面。” 君旭挑眉,能出席妖界尊皇的大婚典礼绝非等闲,怎会沦落到这种穷乡僻壤做一个小小的山主?既然实非等闲,消息应当很灵通,不会不知自己已经“死”了的“事实”。他抿了抿唇,并未再问。 只是示意东子骞去找阵眼,越快越好。 “阵眼要多久能找到?”他怕林喵等不及,她的身体能感知到怨灵,难免会不好受。 东子骞:“这个阵有些复杂,恐怕所需时间不短。你若是怕那小八尾等不及,就先带她离开这儿。” 第五十一章 怨灵虽然不堪一击,此时成百上千的怨灵聚在一起,黑气一股股的向外扩散,简直让千韵不可视物。几百只怨灵汇在一起,将勉力抵抗的千韵围在中间,很快成了一堵黑墙。 武轻云一看不妙,推开亓燃,立即上前召出绝杀剑,劈开一道口子想将他拉出来,谁知却被一股力道吸了进去。 林喵整个身子都倚靠在了武十三身上,他着急地看着武轻云的方向,一边斩灭靠近的几个怨灵。冷不防林喵又呕出了一口血,这一次比先前更严重了。 她有气无力地说话,“我……不会是要死了吧……” 亓燃哪里见过这场面,只能干着急。 武十三也着急,一边安慰林喵一边盼着君旭快些归来。 血腥气被风吹来,原本躁动的怨灵突然都停了下来。不过几秒,便像嗅到腐肉味的鬃狗一样朝着林喵和武十三的方向涌过来,包括包围住千韵和武轻云的怨灵,全部靠了过来。 武十三看着乌压压冲过来的怨灵,慌乱之下只能用自己的身体为林喵挡住所有冲击与伤害。她吓坏了,武十三将她的身体紧紧抱住,她的头贴在他胸膛,只能听见他忍不住发出的闷哼。 亓燃又被推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再抬头,武十三竟已被包围了。他呆住,怨灵们似乎在啃食武十三的身体,他想要爬起来救他。却被武十三隐忍的声音打断。 “滚开!” 武轻云尖叫一声,目眦欲裂,朝这边冲过来,千韵也顾不得自己的伤,跟在她身后。 林喵想要推开他,可挣脱不了他的桎梏,急出了眼泪,她终究还是成了拖油瓶。她哭叫着,“武十三,快松开我,你会死的!” 武十三更紧的抱住她,她的手摸到了湿热的粘液,那是血。 “不行,殿下说,要护好你。” 武轻云红着眼拼命挥剑斩杀怨灵,绝杀剑喝足了怨气,发出了兴奋的嗡嗡声。 “武十三,你给我滚出来!” 他突然笑了,笑得干净,好像经历这些痛苦的不是他一样。 “阿姐,对不起,又要留你一个人了……” “闭嘴!”武轻云大喊着打断他,机械地重复挥剑的动作,“我还没准你死,我还没有原谅你!武十三,你这个杂种!” “……” 林喵的头突然剧烈地疼了起来,好像有很多东西挤进了她的脑袋,连眼睛和耳朵都感到胀痛,所有杀戮与痛苦的声音在这一瞬远去了。 一团金光从她的身体里爆发出来,淹没她自己,淹没武十三,淹没视野中的一切,穿过怨灵的缝隙透到了外面。 似乎有一个人从金光中远去,白发胜雪,玄色衮服,似乎是个俊俏的少年。他扭过头来,冲她一笑,是谁? “啊——”她的头又开始疼了,且有愈演愈烈之势。金光更盛,林喵的手脚重新有了感知,武十三被弹开,与此同时被弹开的还有怨灵。 武十三伤痕累累的身体被武轻云接住,巨大的冲击力将两个人都推了出去。武轻云垫在他身下,当即便吐出了一口血,武十三的状况更是不容乐观,除了还在喘气,全身上下已经没有一块好地方了。 似乎有一股力量托起了林喵,漂浮在了半空中,她突然觉得浑身变得很烫,像是要炸掉了一样,只能尽可能地舒展全身。 而这一幕在其他人眼里怎一个震撼可言。林喵,现在正漂浮在半空中没错,身体周围还包裹着一层金光,更令人吃惊的是,她的身后,正垂着八条猫尾,像花一样展开。 八尾,觉醒了? 千韵目瞪口呆,注意到怨灵竟还能卷土重来,他需要去把林喵带下来。 可是……那层金光竟拒绝一切活物靠近她,像是保护罩一般。千韵一次又一次地被弹开,焦心地看着已经开始啃食保护罩的怨灵。 它们根本不是活物,金光遇强则强,遇弱则弱,这群蝼蚁一样的东西一口一口的啃,很快就会将这层保护罩啃噬殆尽。 亓燃大步冲过来,跪在武十三和武轻云跟前,刚刚还活蹦乱跳的武十三不过这么一会儿就成了这样,他有点无法接受。 “快叫你们那个殿下出来啊!” 武轻云又咳出一口血,身子便软了下去。亓燃扶住她,朝着楼内大喊:“君旭!快出来!” 轰隆隆—— 大地突然震颤起来,亓燃为了稳住身形蹲了下来,喊道:“怎么了?地震了吗?!” 千韵扭头对他喊道:“快带他们走!” 保护罩……快塌了! “君旭!阵破好了没有?!”从他晋升神官开始,就没大声说过话,更别提这样扯着嗓子喊了。 可惜……里面的人,是听不见的,否则外面这么大的动静,君旭早应该出来了。 集怨阵,没有那么好破,东子骞说的一时半刻破不了,甚至都是轻描淡写。 从妖界离开之后,君丞极将《东瀛术集》交给了东子骞。他虽然是啮系之人,但天资聪颖,早就已经将上面的东西摸个门清,甚至还能加以改良。 所有用在海镜的东西,都已经不是过去的《东瀛术集》能够相提并论的了。若要破阵,只能靠东子骞。 这个阵最实用的地方,大概就是阵心了,就像一辆车的驾驶室一样,阵心所在之处,可以封闭外界,控制者不会受害,却可以操控全局。 君丞极的心脏一阵抽痛,他捂住胸口,白了唇色。君旭是要做妖界尊主的人,比他这个伤了元气的要强得多,由他辅助东子骞破阵再好不过。 他和朱镜微护法,可是现在……君丞极皱眉。 他扭头和朱镜微吩咐道:“你在这里护法,本尊且出去一趟。” 朱镜微恭敬称是。 保护罩上的裂纹越来越大,千韵双腿绷紧,准备好在崩裂的一瞬间将林喵抢下来。 第一块碎片落下,幻灭成细碎的光消逝在空中,接着,第二片,第三片……保护罩摇摇欲坠,终于! 崩塌了! 千韵眸光一闪,一跃而起。 第五十二章 林喵的身体不断下坠,疼痛已经让她神志不清,她觉得自己好像快要炸开了。 “林喵!” 有人在喊她吗?这声音好像很远,耳朵的嗡鸣声将她封闭了起来,是谁? 千韵倾尽全力,还是敌不过那成千上万一股脑涌过来的怨灵。它们汇聚成一注无穷尽的黑气钻进林喵的身体里。 她立刻被野兽一样的怨灵顶了起来,依旧飘在半空中,动弹不得。他看不清她的状况,只能靠最后一击了。 千韵双掌合并发力,额头青筋暴起,灵力在他掌中汇聚。越来越多,越来越大,他的脸色也越来越白。 不能停!千韵的大脑调动起身体的所有器官,他能感受得到,他的身体正在快速的变弱。 如果这次不能成功,恐怕就没有下次了,那林喵也必死无疑。 无数怨灵争先恐后地钻进林喵的身体,她的全身都在发光,好像在这一瞬间突然变成了透明的。怨灵进入后,就立即被撕扯搅拌,汇聚到了丹田处,那里有一颗圆形的物体,所有的光芒似乎都是从那里发出的。 她身后的八条猫尾,变得更加清晰,也更加妖异。 “啊——”她坚持不住了,嘶吼起来。沙哑的声音中似乎还有另一个男人的声音,包裹着野兽的咆哮。这声音绝称不上好听的,却又摄人心魄。 武轻云甩头,眼前的景物开始重影,努力保持着清醒,捂住昏迷不醒的武十三的耳朵。 “亓燃,把耳朵捂上!” 亓燃只是人类,如果不是身体素质过硬,他绝挺不到现在,但是他的状况绝不会比武轻云好。雌雄莫辨的姣好面庞上是少见的认真,却伸出手来捂住了武轻云的耳朵。 她一愣,“你疯了?把手拿开,你会死的!” 亓燃扯动嘴角,笑容也难掩痛楚,有鲜血从他的两个耳孔里流出来。“我贱命一条,没有人在乎,你不一样。” “我想要你活着。” 千韵强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还在不断透支,周围已经逼退了一些怨灵,空出一个小圈。 “你那点灵力,还是省省吧!” 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不消一瞬君丞极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眼前。 时隔多日,斩云剑终于再次被祭了出来。依旧是古朴的造型,一把独剑,寒光凛凛,一出鞘就吓退了不少怨灵。 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出,为它的主人在前开路,雪光一般的剑身像染了血色,多了一股肃杀之气。 斩云剑,多年未饮血,今日得了一个畅快吗? 它以一敌百,不过几瞬便杀出一条血路。君丞极接住林喵,看清她丹田处尚且还散发着光芒的东西,瞳孔一变。 竟是妖丹吗? 可这丫头是人,怎会有妖丹…… 此地不可久留,应先破阵再说,他揽着她回到地面。斩云剑归鞘,发出一阵餍足的嗡鸣。 一阵光华流过,原本斩云剑所在的地方,立了一个翩翩少年郎。云纹布料做成的玄色骑装,穿在他的身上很是干练,他扬着一个温暖的笑,一双桃花眼情意绵绵,唯有一对剑眉透着杀气,盖住所有的温柔缱绻。 流水似的温软眸子搁到君丞极身上,抱拳向他行礼,“斩云,见过尊主。” 斩云? 千韵一愣。他记得许多年前,天界的战神,便唤作斩云。原来消失的这些年,竟是做了君丞极的配剑吗?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能叫人眼前一亮的出色青年,注意到他的眸子。谁能想到,一个战神,竟也会有这样温柔的眼睛。 说时迟那时快,怨灵们行动变得迟缓起来,很快像是被按了暂停键一样,通通静止不动了。 阵是要破了。 嚓嚓嚓,整栋废楼的外围肉眼可见出现了一个光罩,并出现了裂痕,张牙舞爪的扒在光罩上。 又是一阵惊动天地的脆响,那光罩崩塌了!如玻璃被打碎一般变成了一块块的碎片,与此同时碎裂的,还有阵内的所有怨灵。它们甚至连惨叫声都没有发出,就全部消亡了。 亓燃耳朵很疼,他的世界一片寂静,终于体力不支倒下了,直至最后一秒,他放在武轻云耳朵上的手都没有放下。 她慌忙接住他倒下的身体,看着他苍白的面容抿唇不语。 君旭从楼里快速跑出来,一眼便看见了君丞极怀里的林喵。 “发生什么了?” 千韵接过来答道:“八尾觉醒了。多亏了大司仪,否则我们现在恐怕都凶多吉少了。” 朱镜微:“殿下,既然都已经解决了,事情的处理权该交还给人类了。” 君旭的耳朵微微动了动,有人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正向这里快速移动。 君旭毫不客气地从君丞极怀里揽过林喵,紧紧抱在自己怀里,像是个抢回玩具的小孩。 “走。” ———————— 他们一下车便向这里赶,只是奇怪,那废楼分明就在眼前,却半分也靠近不得。 高凡气喘吁吁地停下,啐了一口:“这也太他娘的邪门了!这么看上去,也就200米的距离,结果咱们几个跑到现在,看上去还是200米。” “难不成遇见鬼打墙了?” 同行的所有人都跑累了,这还没开始倒先把自己累垮了怎么行? 轰隆隆! 大地震颤起来。 “我靠,地震了?” 警察们面面相觑,难免会有紧张的情绪蔓延。高如晦稳住大家,“注意安全,先在原地不要动!” 等到震动结束,废楼方向升腾起浓浓的黑烟,扶摇直上。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所有人眼中的那栋废楼,似乎变得更加清晰了。 “走!” 高如晦一声令下,大家重新向着目标移动。这一次就要幸运得多,不过一两分钟,便到了那楼前。 “还是那句话,注意安全!”高如晦沉声道。 “好!” 屋内的人,似乎都恢复了意识,只是他们的心,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 领头的那个口罩男已经被先前君旭他们吓得不能动弹,此时跪坐在地上,完全听不见周围围其他人的污言秽语。 第五十三章 他回想自己两个月来所做的一切。难道就这样放弃了吗?不行! 绝对不行。 他站起来,重新拾起自己的“雄心壮志”。刚才来的那些人纵然横,还不是不能见光?否则也不会一破阵就立即消失了。 管他什么牛鬼蛇神,那人说过,只要自己一天在人界,就招惹不到神仙妖魔来索他的命。 他突然笑起来,双目赤红,他要建立自己的世界,改变一切制服,实现“极尽的自由”! 他恶狠狠地命令所有跟随他的人拿起武器,望着空无一物的笼子,发出嘻嘻的笑。没有那种妖精的血,他们照样可以抵抗警察。 高如晦带人冲了进去,他们每一个人都配了枪。最近世界各地对于海镜事件颇有微词,他们可以抓人,若是伤人,必定又会给别有用心之人有可乘之机。 这些日子里,关于“他们只是年轻不懂事的孩子”这种话,他真是听够了。 一进去就遭到了激烈的抵抗,催泪瓦斯、石块什么的,在一瞬间铺天盖地的被扔过来。而他们除了用盾牌挡住,无法做任何有力的回击。 因为此时不知道从哪儿,又钻出来一个人举着摄像头对准他们。高如晦就知道,这群废物又要给他们身上抹黑了。 “全都不许动,放弃抵抗!你们逃不了的,放下武器!快!”高凡不停怒吼。 可惜对他们来说,似乎不起什么作用。 高凡用盾牌挡住头部,扭头看向旁边的高如晦,问道:“开枪吧?再这样下去,根本没办法收网。” 高如晦沉吟不语,所有同事都望着他,希望他下达指令,终于道:“万不得已时就开枪吧,诸位自己把握好尺度,能不伤要害就不伤。” “yeah,sir!” 他们挥舞着警棍冲上去,高如晦先制服了那个扛着摄像机的人,抓住他的后脖颈按到了地上。 幸好都带了头盔,暴徒扔来催泪瓦斯,除了视线不好以外也没有其他影响。反倒对立面的是一帮蠢货,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自己扔的催泪瓦斯结果催的是自己人的泪。 高凡始终在最前面,与暴徒第一个正面交锋。再一次挡住刺向他腹部的尖头伞,制服一个,再抬头,大家的效率都很高,暴徒已经全部被打趴下了。 他抬手擦去嘴角被打出来的血,扯一扯居然还有点疼。回头恰好遇上高如晦的笑颜,他回他一笑,朝他走过去。 有多长时间没有走过这么轻松的路了? 嘭! 一声枪响。 高凡的身体在高如晦的面前缓缓倒下去,脸上还带着没来得及收回去的笑。 地面很冰冷,凉透了他的背。 几条人影朝他冲过来,最前面的,是高如晦吧? 一切的声音都远去了,独留高如晦的怒吼在耳边回响,像是给他的声音来了个特写。 “为什么会有枪?!” “快叫救护车!” 他拥着他,和小时候一样,怀抱又宽阔又温暖。 高如晦拼命捂住他的伤口,好像这样就可以让血流的慢些。其实无论他用多大的力,他的手掌有多宽,也挡不住涌出来的鲜血。 他红着眼眶,抱紧了高凡,像哄孩子一样哄他,“阿凡,爸妈还在家里等你回去,别睡啊——” “乖。” 这一声听过多少遍啊,以前从没有觉得这话这样好听。 他咽下喉咙处咕噜咕噜作响的血,扯出一抹笑,开口嗔怪道:“我又不是小孩,你真把我当千千啦?” “哥。” “我多久没叫你哥了,好像18岁之后就没叫过了。对不起,哥,替我和爸妈道个歉吧。” “也和千千道个歉,今年的生日礼物果然还是不能亲手交给她了……” “哥,我好疼……要死了吗?” 高如晦更加用力地抱紧他,眼泪扑朔着落下,很快整张脸都是水泽,他摇头摸着他的脸道:“你听话,再坚持一下,你不会死的。” “我不许你死!” 救护车顶上的蓝光和红光交替着闪烁,在黑暗里格外显眼,很快就闪到了这幢废楼前。 高如晦看到了,用自己发烫的掌心去挨他发凉的脸,额头贴着他的额头,“你看,救你的人来了。阿凡,要活着啊……” 那交叉闪烁着的红蓝光在他的眼里成了看不清的光斑,他的身体被不停的摆弄着。 真冷啊。 高如晦的手真暖,如果能这么一直握着就好了…… 他想活着,怎么会不想活呢?可是万一,神明不给他这个机会怎么办? 他的瞳孔开始变黑变暗,意识也在一点点的丧失。 什么声音?谁哭了啊,这么伤心…… 别哭了…… 下辈子做哥哥你的儿子好了,给你占了这么大一个便宜,就别哭了。 救护车的声音远去,世间万物重归寂静,一如最开始的那样。 乌云满天挂,星星有几只? 云端的神明合上慈悲的双眼,举棋落到棋盘上。苍老的声音在空中回荡。 “落子无悔。” “生老病死,幸或不幸,皆是神的恩赐啊……” ———————— 武轻云坐在床边端详着武十三的睡颜,他的眉眼里,有她的几分影子。 他现在这样乖的样子,让她想起来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父亲带回来一个弟弟,十分软糯可爱又讨人怜爱。阖宫上下都很喜庆,除了她的娘亲。 他来的时候,正是向日葵开的最好的时节。那一天天色很好,一轮骄阳挂在云头;山花烂漫,漫山遍野的姹紫嫣红托着这个男孩儿来到他们身边。 他一笑露出缺了一个的一口小白牙,两个讨人喜的梨涡点在肉肉的脸蛋上,一双黑葡萄一般的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所有人,带着天真好奇。 尽管娘亲再三警告她,不许与新来的男娃儿亲近,她还是没忍住去了。 “你是谁?”她把下巴昂起,知道自己像个骄傲的花孔雀。 他怯怯的,却与她本能的亲近,噔噔噔几步跑到她旁边,把自己肉肉的小手塞进她的手掌里,一边咬住下唇露出一个害羞的笑。 那一瞬间,她的心都快化了,柔软的一塌糊涂。 原来从一开始,就注定她没有办法对他真正狠下心。 第五十四章 她拉着他的小手,穿梭在比他们的膝盖还要高的向日葵丛里,身后跟着着急的仆从。 他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小心翼翼地问她以后可不可以经常带他出来玩。 她一愣,“勉勉强强可以吧,你都没有出来过吗?” 他长长的睫毛垂下来,撅着小嘴,“他们都不让我出来,每天都被关在房里,闷都闷死了。” 这样一副小可怜样,激起了她旺盛的保护欲,捏了捏手里那绵软的一团,拍着胸脯道:“你放心,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罩着的了。你叫什么名字?” “武十三。” 她噗嗤一声笑出来,“还有人叫这个名?” 他委屈巴巴的看着她,也不敢反驳,这个名字真的不好听吗?是爹爹给他取的呢…… 武轻云轻咳了两声,“额……其实也挺好听的,很特别。” 他的眼睛一亮,“真的吗?” 她笃定的点点头。 “可是……他们要是知道你带我出来玩了,肯定会把你也关在屋子里,不准你和我见面。” 她又扬起下巴,满脸骄傲,“怎么会,你看谁敢?”轻云小姐的大名,妖都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敢来触她的逆鳞,就是在找死。 她对着一群战战兢兢的随从颐气指使道:“都给我听好了!谁敢把我们今天见过面的事传出去,我就把你们的脑袋挂在裤腰带上,拉到城门示众!” 说着转了转眼珠,咬着下唇道:“特别是我娘亲,不准叫我娘亲知道!” 她这般小霸王的模样的确吓到了他们,很快便齐齐跪了一地,满目黑黝黝的头顶。 武十三惊讶地张大嘴巴,轻云姐姐真厉害,居然能让这些人这么听话。她的个头比他高一点,需要仰着头才能向她投入崇拜的目光。他盯着她的侧脸,多漂亮呀,眸子熠熠生辉,好像整张脸都在发光。要是有一天他也能像她这样厉害就好了…… 武轻云扭过头来,拉起他的另一只小肉手,将两只并在一起,合在掌心里,嘱咐道:“明天你还在今天咱们见面的地方等我哦,我回去找你哒!” “嗯!”他重重点头,因为抿着唇,脸上肉又太多,两个小梨涡被挤了出来,看上去像个小糯米团子一样可爱。 她没忍住,吧唧一口咬在他的脸蛋上,随即转身跑来,一边跑一边咯咯笑,还不忘叮嘱他,“千万别忘啦,不见不散!” 武十三的小脸蛋变红了,像熟透了的番茄。他用小手捧起自己的脸,好烫哇…… 望着她远去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了,才跺了跺脚捂着脸离开。 武轻云很高兴,一路蹦蹦跳跳回了娘亲的屋子,桌子上一定会摆着她爱吃的梅花糕还有冰镇的橘子汁啊,想想就更开心了。 “娘亲,我回来啦!” 她的娘亲很美,是她形容不出的那种美,她的眼睛像是有星子一样,美极了。只要照顾她的嬷嬷说,她和娘亲长得很像,她就能开心一整天。因为娘亲是个美人,那她就是个小美人喽。 可是进门之后,没有香喷喷的梅花糕,也没有冰镇的橘子汁,只有冷着脸的娘亲,还有满屋子肃然的仆从。 “跪下!”她喝道。 武轻云的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了,确定娘亲是在和她说话,委屈的感觉瞬间就涌上了心头,她又没有做错什么…… 见她红了眼,阿芝嬷嬷不忍心,便弓着身子劝慰道:“夫人莫生气,小姐还小不懂事……” “跪下!”又是一声喝,娘亲手里的戒尺啪的一下敲在了黑檀木的桌上,吓得她小小的身子一抖,随即忸怩地跪在地上。 “手伸出来。” “娘亲……”她白了脸。娘亲很宠爱她,只有在犯了大错的时候才会这样,只要戒尺一被拿出来她就晓得,自己的两只小手怕是保不住了。 她慢慢的举起两只手,掌心朝上,直到举过头顶。 啪!戒尺不留情面的落下,白嫩嫩的掌心一下就红了。她哇的一下哭出来,阿芝嬷嬷心疼死了,跪在娘亲的腿旁,“小姐年纪还小,可经不住您这么打呀!” 周围的仆从一见都过来劝,很快就以娘亲为中心跪了满屋子的人。 娘亲忽视了所有人的哭求,细细的眉拧着,带着厉色。戒尺一下又一下的落到她的掌心,一边打一边问:“我是不是告诉过你,不要和那个杂种混在一起,为什么不听?!” “你知不知道你父亲为什么与我不和,就是因为那个杂种和他的娘亲!” “知不知错?” “不许哭!” 啪!那把不知道打了她多少回的戒尺终于光荣退休了,断成了两截,一半还在娘亲的手上,一半不知道弹到哪儿去了。 她捂住自己充血发肿的小手,哭得不能自已。她不明白爹爹不来和武十三有什么关系,也不明白为什么和武十三一起玩就要挨打,更不明白为什么娘亲这么生气…… 阿芝嬷嬷也搂着她哭了起来,她一听阿芝嬷嬷哭就哭的更厉害了,两人哭作一团。 可惜娘亲的气并没有因为她们两个的哭声消下去一点点。她继续皱着她好看的眉,转过脸去不看她,狠心下了一道令。 “从今天起,不准小姐出房门一步。谁敢让她出来,谁就自来我这里领罚!” 那怎么行?她还和武十三约好明日在老地方见的呢,她还没有带他去看向日葵地里橘猫下的一窝小崽子……她想和娘亲求饶,但一看到她的眼睛,就迅速地萎顿了下去。 阿芝嬷嬷带她回了房,在她肿的没有手样的掌心处上药。白色半透明状的药膏涂到手上,瞬间压下了那股挥之不去的火辣之感,冰冰凉凉的,很舒服。 她抽噎着将脸埋进嬷嬷的怀里,哭道:“为什么娘亲这么生气,我不是她亲生的嘛?” 阿芝嬷嬷一听哎了一声,扶着她的背说道:“小姐千万不要这样说,天底下最心疼小姐的就是夫人了。” “可是夫人谁来心疼呢?便只有小姐了……” 第五十五章 她似懂非懂地抬起头,阿芝嬷嬷为她擦去将落未落的泪珠子。 “武十三那个小男娃是将军在外的私生子,小姐可知夫人多么伤心难过嘛?” 半晌望着她懵懂的样子,叹了口气,“罢了罢了,小姐还小,长大便明白了。” 她吸溜了两下鼻涕,望着嬷嬷离开后一点点合上的房门,直到落锁的咔嗒声传来,才回过神来。 娘亲的脾气阴晴不定,是因为武十三吗?可是小十三那么一点点大的小娃娃,什么都不懂,连向日葵都没有见过,哪里有本事让娘亲不开心。阿芝嬷嬷说的对,她实在不懂。 彼时武轻云还不明白,在她娘亲那里,武十三的存在就是个错。 翌日,武轻云被一声惊雷从睡梦中叫醒。正值盛夏,会有暴风雨很正常。 她坐在床上搂着被子迷瞪了一会儿,这里是她的房间,红色的纱幔飘飘忽忽的垂在床前,隔着几步远的地方立着一座屏风,上面画着三只机灵可爱的胖橘猫。 橘猫?!突然惊起来,快速套上专属于她的红色缎面绣花鞋,嘴里不停念叨:“完了完了,今天还和小十三约好要去看小猫崽呢。” 冲到门口一推门,却只有门锁撞击的哐哐声,接着手心传来迟到的刺痛。 她倒抽一口气,查看自己的手心,这才想起来昨日回房前的一番折磨。手心依然红肿着,只是比起昨天要好多了。 武轻云吐出一口气,将手轻握成拳,尽量不碰到伤口,敲了敲门。她从小到大向来都是众星捧月,即便过去娘亲对她时有责罚,却也不至于像这次这么严重。 候了片刻,竟然无人应答。她按耐住性子又敲了敲门,还是无人应。 瞬间就有一种被抛弃了的感觉,她撇了撇嘴,趴在门缝里,小声道:“嬷嬷,我就出去一下,很快就回来了,你就当我出去吧。” 依旧没有回应,不过这次没过多久阿芝嬷嬷为难的声音就传了进来,“小姐,夫人昨天吩咐了不让您出去,您不记得了嘛?” “我就出去一下下,”她双掌合十,又因为太疼中间鼓起来一点点,看起来有些滑稽,“好嬷嬷,阿芝嬷嬷,求你了……” 门外传来开锁的声音,她开心极了,阿芝嬷嬷果然是最疼她的。蹦跳着退后两步,等着那道房门打开。 吱呀一声,灰蒙蒙的天就从门口挤进来了,同时出现在眼前的,不仅有阿芝嬷嬷,还有黑着脸的她的娘亲。 她的笑再也挂不住了,嘴角一瞬间撇下来,弯成一个“大祸临头”的悲伤弧度。低头紧盯着自己火红的绣花鞋,盯着久了上面的蝴蝶好像要飞起来了。 “娘亲……” 一层阴影罩到她的头顶,她抬起头来,却见娘亲高高扬起了自己的手。 她赶紧闭上眼,这是要挨上一耳光了。 啪! 一声清脆的响,甚至能感受到皮肉的震颤。武轻云却没有感受到预想中的火辣辣的疼。 鼓起勇气睁开眼,阿芝嬷嬷正跪着挡在她的身前,抱住娘亲还要再扬起的手,哭道:“小姐一个姑娘家,可不能这么打呀!” 而她的左半边脸快速的肿了起来,阿芝嬷嬷也是姑娘家……想到这里,她快速红了眼眶,捏着自己的衣角绞啊绞,咬住下唇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 娘亲终于是收回了自己的手,露出颓唐的神色来,她从没见过娘亲这样脆弱,显然阿芝嬷嬷也没见过,只能呆呆地望着她。 她弯下腰温柔的把手放在阿芝嬷嬷刚刚肿起来的半边脸上,笑了一下,说道:“对不住阿芝,打疼你了。” 随即直起身,看向小小的武轻云,喃喃道:“已经够卑微了,为什么还要去找他,让自己变得更卑微呢?” 一滴泪水从她的左眼里掉出来,一点也不做留恋。据说左眼离心脏最近,如果哭的时候左眼先流泪,就是心在流泪。武轻云一看她哭,就再也忍不住了。 她的娘亲,全天下最骄傲最美丽的娘亲,不应该是这样的。 她扑到她的腿变,抱住那拖曳在地的华丽的衣摆,哭道:“娘亲你别哭,我再也不去找他了,以后都不去了……” 哭得不能自已的时候,一双熟悉的手将她抱起来,轻拍她的后背,安抚她。用温温柔柔的声音和她说话,带着努力忍住的哭腔,这才是她的娘亲,“云儿乖,都是娘亲的错,让云儿难过了,都是娘亲的不好。” 她把头埋在她的脖颈出,嗅着熟悉的温软香气,摇摇头一言不发。越过娘亲的肩膀看向外头,雨已经下的很大了,还伴着电闪雷鸣。 如此可怖,小十三……大约不会等他的吧。 —————————— “然后呢,你就真的没去了?”林喵焦急地问道。 武轻云注视着武十三的脸摇了摇头。和林喵坐在这里,竟然情不自禁的就说起过去的事了。 “那后来呢?” “后来……”她再次陷入回忆,可是后来却是她不想再想的事情。 后来……就是她那个不知道有多久没见的爹爹,胡子拉碴不修边幅的一脚踹开娘亲的房门。 彼时她娘亲正坐在床边给她讲故事,哄她入睡,却被她爹爹的那一脚给打断了。 酝酿了许久的满脑子瞌睡虫一下就全被赶走了,她看见他回来了,很是高兴,满心欢喜的直接从床上跳了起来,朝他扑去,“爹爹!” 他没有接住她,更不要说用他的胡子蹭她白嫩嫩的脸蛋了。似乎很是克制地叫嬷嬷进来把她抱了出去。 直到房门合上,娘亲的房间都很安静很安静,一点声音也没有。 那晚之后,就没有人再锁着她,也不会有人禁止她去见小十三,可是即使这样,她还是没有去见他。 直到那一天,向阳花的果子熟了,黑黑的外壳剥去露出白嫩嫩的果实,味道很好,她很喜欢。于是她在那片葵花丛中待了半日,为的就是新鲜摘下的葵花子。 她趴在花丛里,怀里是眯眯眼露出肚皮的小猫崽。她漫不经心地剥开一个仁,丢进嘴里,旁边仆从的谈话也漫不经心的穿进她的耳朵里。 第五十六章 “听说了嘛?小公子淋了大雨,病了好几日,现在还没好呢!” 一点点惊叹声,仆从的声音放大了一些,窃窃私语道:“可若是下雨了,将军派的人怎会让小公子出来?” “你是不知道。”说的那人因为自己了解事情的始末而显得有些骄傲,挺了挺自己的胸脯,清清嗓子说道,“小公子和魔怔了似的,非得要来这向日花里。别看他小小一只妖,却窜的很,侍卫竟一时没有拦住他。” 顿了顿,两妖唏嘘了一阵。 “没看出来,小公子看着那样机灵可爱招人疼,竟是个傻的……” “你们说的谁?”武轻云插着腰站在她们跟前,“武十三?他怎么了?” 两妖面面相觑,随即赔着笑脸,哄她道:“小姐的猫儿看够了嘛?咱们该回去了……” 她跺了跺脚,任性道:“快说!” “额……”两妖面露为难之色。 见她俩不说,武轻云的脾气上来了,解开别在腰上的扣子,清脆的啪嗒一声。 一只小巧的箭弩被抽出来,她擦了擦,瞄准两个想着怎么搪塞她的仆从,露出带着恶意的笑容说道:“阿芝嬷嬷新给我做的弩,用在你们身上是不是太浪费了?” 两妖连忙摆手,跪在地上向她求饶。只是两个爱嚼舌根的小妖而已,不过稍稍一威胁,就把武十三的事倒豆子一样全抖出来了。 武轻云有些愣,连弩箭都忘了要收回来。原来那天他为了等自己一直没走,还淋了雨,一直病到现在。 她站不住了,想去看看他,可一想到娘亲失望的眼神,她刚迈出去的脚步就又顿住了。 要不就这样随他去吧,生个病而已,过两天就好了。 可是他好像是因为她才生病的诶…… 武轻云陷入了天人交战的沉思当中,她正懊恼的时候,娘亲身边的贴身婢女突然赶来。 脚步慌张,神色匆匆,这么一点儿的路,竟然跑出汗来了。 “小姐,夫人有急事召您。” 武轻云答应着,随口一问道:“怎么不是阿芝嬷嬷来叫我?” 婢女转了转眼珠,忙说道:“阿芝嬷嬷另有要事,不在府中。” 她点了点头,把箭弩重新插回腰间,迈开腿冲着娘亲的院子走去,“走吧。” 跪在地上抖如筛糠的两妖终于抬起头,其中一个望着她浩浩荡荡离去的身影,擦了一把额头的汗道:“伺候这样的小姐,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性子这么厉害,总有一天要吃亏!” 另一个拍了她一下,“闭嘴吧你,免得又把她给招回来了。” 前者瘪瘪嘴,朝着地上啐了一口,“我吐痰,总不碍着她了吧?” 武轻云快步走着,到拐弯处婢女却突然停下来拦住她,弓着身子请她走相反方向的另一边,“夫人不在房里,请小姐跟我来。” 她虽然有些疑虑,但也没拒绝,便跟着她走了。武轻云想,如果再来一回,她绝不会跟着她走那条路,如果她没有去,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林喵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原来妖界也会有这种豪门争斗啊,真是一个赛一个的狠…… 她皱了皱眉,想安慰武轻云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只得扶了扶她的手,“那……小十三,总与他无关的对不对?” 武轻云自嘲地笑了笑,“我何尝不知他是无辜的,可我怎么能甘心。” 林喵一愣,沉默了,扪心自问,这样的事若是搁在自己身上,她也没有办法真的冰释前嫌。 “从他的亲生母亲将刀架在我脖子上逼迫我娘亲开始,这一切就已经是个死结了。” “因为我娘亲的确是死了,死在我的眼前。我从没有想过,原来我的父亲会是这样冷漠的一个人,那样一个蛇蝎女人,他仅仅只将她囚禁而已。” 她嗤笑一声,拇指来回摩擦了几下武十三的脸庞,“都说雪崩的时候,每一片雪花都不是无辜的,他也是这样。阿芝嬷嬷说的对,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个错。” 君丞极适时的踱步出来,冷不丁出声,“你却又以什么样的立场判定他为雪花?” 他的唇边一如既往地带着那一抹嘲讽的笑,“这一切的错难道不是归根于你父亲吗?滥情无德,毁了两个女子不行,还要毁了两个孩子。” “对啊对啊。”林喵像被打通了任督二脉,可看着武轻云冷冷的眼神,附和的话又全都转了个弯咽了回去,“额……我的意思是说,你没有错,小十三也没有错。” “那你说,错的是谁?” “额……”林喵一噎,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她有预感,如果她现在敢说错的是她亲爹,武轻云能轮刀把她砍成两半。 “你就当错的是缘分好了,你与武十三,可不就是一段孽缘。”君丞极难得的好心,竟开口劝了她一句,解了林喵燃眉之急。 她赞赏的眼神投过去,君丞极不自在的扭开头。 “你劝她是缘的错,为何到你自己身上就不能当成缘的错?” 原来君旭一直站在门口没有进来,此时他慢步走进来,身后跟着千韵和亓燃。 亓燃一如既往的有点贼眉鼠眼,他只要一和这满屋子的妖怪待在一起,似乎就浑身都不得劲。能接受的范围,限武轻云一人。 他扫视房间一圈,视线停留在武轻云身上的时候眼睛亮了一下,接着就和嗅到猫薄荷的猫儿一样粘了上去。 林喵无语,给他腾了个位置。 数数人数,东子骞没来。 他那个别扭样子,大概也是不习惯吧,毕竟他一看见君旭就恨不得冲上去把他撕个稀碎。 君丞极垂下眼睛,敛去眼底的光华,右手忍不住提起空荡荡的左袖,嗤笑一声:“殿下竟觉得,本尊所经历的,真的应归结到缘分上吗?” “本尊提醒殿下,这可并非是缘呢,而是……” “冤有头债有主。”他抬眼看向君旭,一字一顿地说出来。 “可真正欠你的人都已经死了,还不够吗!” “你还要多少个冤有头债有主?!” 第五十七章 昏迷着的武十三嘤咛一声,悠悠转醒,颇有几分病弱少年的样子。 “阿姐,殿下?” “我在。”武轻云替他掖了掖被子,柔声应道。 他扯动苍白的唇露出一个抱歉的笑来,“对不起,又给你们拖后腿了。” 她摇摇头没说话,武十三把自己的手塞进她的手心里,像小时候一样。温度相互传播,她的心好像一瞬间又软下来了。 ———————— 今日是晴好的天,喜鹊蹲在枝头不停地叫,时不时跳来跳去。可惜,海镜城没有晴好的事。 高凡死了。 在送去医院的路上,在高如晦的怀里,一点点失去温度。 海镜的暴徒来时声势浩大,消失时却安静得很,就像本该如此。这样的喜事,应该满城欢喜才是,喜鹊大约也是为此而来。 但是,好像没有几个人笑容满面。牺牲的警察出殡,海镜城里的所有人,都聚集到了主街,为了送他们一程。 英雄当受如此。 一个白袍老者也出现在这里,游离于人群之外,袍子拖到脚底,白胡子也拖到脚底,却没有丝毫邋遢的感觉。 他的左手一抬,枝头的喜鹊便飞了下来,停在了他的手上。老人拨动拇指在它的脖子上蹭了蹭,绿豆似的小眼睛舒服的眯了起来。 “现在可不是你出现的时候哦。” 它的小脑袋歪了歪,像是听懂了,叫了两声后便扑拉着翅膀飞走了。 老人注视着它盘旋了几圈后飞走,捶捶自己的腰,转头眯着眼注视着一个方向。半晌用苍老的声音说道:“是不是该收网了呢?” 一阵风吹过,卷起地上的落叶一起呼啸而去,略过他的身边。风停叶落,老人就这样消失在了空气中,不见踪迹。 远在千米之外的千韵正与林喵一行人处在那间病房中,他的笑始终挂在嘴角,似乎永远不会放下。 却在一瞬间笑容一僵,不知道因为什么愣了一下,但是很快便恢复正常,只是笑里略微带了一丝嘲讽。 “终于舍得收网了嘛?” 铛铛铛!铛铛铛! 是玻璃被敲响的声音,几个人同时将视线转向窗外。那里有一只猫头鹰正不停地用喙啄着窗子。 林喵咦了一声,奇怪道:“这大白天的,哪儿来的猫头鹰?” 君旭见怪不怪的把窗户拉开,把那只看着有些傻的猫头鹰捉了进来。一进这间屋子,猫头鹰便将全身的鸟毛都炸了起来,大大的眼睛里透着早死早超生的悲壮。 “这是给妖族传信的信官,大概是妖界有什么事。”君旭一边说一边一巴掌呼在猫头鹰的脑袋上,“放松点!” 它乖乖的收回想要抵抗的爪子,握在栏杆上。君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拔下一根灰黑的花羽毛。 羽毛花色好看,泛着光泽,虽然比不上走兽的皮毛,但也算得上珍品。 它将两只膀子背到后面,翅尖刚刚好挨到屁股,用幽怨的眼神看向君旭,“哎呀”一句,随即道:“干嘛都喜欢拔人家屁股的毛嘛,殿下你也这样。人家都快没有裤子了。” 一口一个“人家”说的做作又欢快,君旭闭了闭眼,咬牙道:“闭嘴!” 林喵眨眨眼,这玩意还会说话呢……哦,不过也是,遇见君旭之后什么玩意都能说话。 君旭的手很好看,骨节分明,又修长细白,现在捏着黑羽就更好看了。下一秒,却见那根黑羽在他的手里燃起一团蓝色的火焰,直至燃烧殆尽,君旭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 “怎么了?” 君旭环视整个房间的人,沉声道:“天坛。” “塌了。” 众人不约而同地同时倒抽一口凉气,林喵捂住嘴,难道自己这么快就得去送死了? 她还这么年轻,不想一辈子去陪那个什么贪欲神啊…… “那……我们是又要去妖界了吗?”她犹豫着问道。 君旭点头,拍拍她的脑袋,“别怕,孤陪着你。” 陪着她?难不成还能陪她去神坛里送死吗……可如果逃走,整个世界都会变成几天前的海镜,她要怎么办? “妖界已经竭尽全力阻挡‘原罪’溢出了。众神,究竟是怎么打算的,这种时候了还不愿意出手吗?”君旭看向千韵。 后者低着头保持着笑意,“殿下,您是知道的,我只是一介小小的神官,神意如何,我实在不得而知。” 君旭抵住他的脖子将他按到墙上,“你还真当孤是傻子吗?!你孤身一人去到妖界,又掳走八尾,一路跟我们至此,你不是别有用心?谁信?!” 千韵邪邪笑着,将君旭的手拿下来,拍了拍自己的领子,“殿下别这样嘛,本官仰慕八尾已久,故而来妖界,狐妖一族本就是痴情种,这等风月事殿下也要管?” “你!”武轻云受不了他对君旭如此不敬,一生气就要唤出绝杀来,被君旭一抬手拦住。 君旭抬眼看他,“你最好祈祷永远不要被我发现你究竟想做什么。” 话音落下,他一甩袖子便转过头拉上林喵的手,“武轻云,把你阿弟护好,随孤回妖界。” 武十三撑起身子,站起身来跟他站到一起,虽然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精神还算不错。“我没事,能走能跳,不用阿姐操心。” 君旭没说什么。 千韵突然在他们身后喊了一声,“殿下,你问过小八尾她愿意和你走嘛?” 君旭的身子顿住,回头看了他一眼。 千韵嗤笑一声,继续对林喵道:“小八尾,此一去可不一定能复返,你可得想好啊。只要你和我走,你千韵小哥哥一定护好你,绝不叫人动你一根手指头。” 君旭不想理睬他,却还是低头看向抿着唇的林喵,问道:“你……愿意和我走吗?只要你说不愿意,我不会逼你,就算回去,也不会让你一个人进神坛。” “我……”林喵慌乱的眼神撞进君旭的眼里,叫他一时间失了心神。 他何尝不知道,这么一回去,纵然自己拼了命保她,也不一定能护得了她。 第五十八章 林喵一直垂着头。君旭也沉默着等着她的回答,几分钟后,他深吸一口气,慢慢松开她的手,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 “我明白了。” 林喵倏然抬起头看着他,却是泪盈于睫,张了张嘴还是归于沉寂。 君旭不再看她,转身就要离开,武十三与武轻云也很快跟上。 林喵突然出声叫他的名字,他停了下来。微微扭过头却不是对她说话。 他冷声对跟来的武轻云说道:“你留下,送她回家。” “我……”武轻云郁结,想拒绝却被君旭的目光吓了回去。 亓燃跳出来,在武轻云面前晃来晃去,“我我我,我和你一起。” 她瞥他一眼不想说话,半晌憋出来两个字,“随你。” 千韵微微颔首,“殿下看来不信我呢。” 君旭沉默不语,挥袖而去,武十三向武轻云递了个安抚的眼神后快速跟上。 屋内这么多人,一个都不想搭理他。林喵腹诽,恐怕这整间屋子里,除了君丞极,最不可信的就是他了,竟还好意思反问君旭。 不过君旭走得这样快,真是一丝一毫的留恋也没有。自己留在了人界,真的是对的选择吗…… 这都是什么破事,让人头疼。林喵甩了甩脑袋,算了算了,随缘吧,救世大英雄还是让别人去当吧。 林喵的心态恢复泰然,回神时却恰好撞上武轻云投来的眼神,堪称怨毒,恨不得马上把自己撕碎。俗话说,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多,虽然现在只有两个女人,但武轻云一个人就能搭出n个戏台来,气氛有些焦灼。 林喵受不了她的眼神,就差找个地缝藏起来了。她又没有做错什么,她本来就是个人啊,想活着要自由有什么不对,干嘛用这样的眼神瞪着她? 可是……这该死的心虚,就是挥之不去。 亓燃鼓起勇气挡在两人之间,面向武轻云。抬起两只手做投降状,脸上是讨好的笑容,先“嘿嘿”干笑了两声,随即试图转移武轻云的注意力,说道:“海镜离l市好远啊,咱们是不是得早点走啊” 没人说话,武轻云的眼光快给他烧出一个洞来了。不自觉的吞咽起了口水,心里暗骂,踏马的小爷尴尬症都犯了! 死也要拉一个垫背的! 瞄了一眼站在窗边一动不动的君丞极,啧了一声,这个不好惹,换一个。目光落到一旁吊儿郎当的千韵身上。 亓燃继续打着哈哈,问千韵道:“你说是不是啊,狐狸神官?” 千韵轻笑一声,很给面子,“差不多吧。” …… 什么差不多啊,会不会讲话! 亓燃慌了,武轻云现在就是一火药桶,他这么说话,炸了怎么办。 不过武轻云的眼神倒是顺利转了个方向,迸发出精光射向千韵。 后者“嚯”一声,调侃道:“将军这眼神,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凹凸曼呢~” 亓燃露出诧异且欣赏的目光,下意识脱口而出:“狐狸你了不得啊,凹凸曼都知道?” 千韵小傲娇,“那是~” 下一秒,亓燃就被牙齿摩擦声拉回现实,汗毛一瞬间竖起来的感觉可真不怎么样啊。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怎么会这么怕武轻云,大概是上辈子欠了她的。 缓缓转过头,果然迎上某**的杀人眼神,武轻云咬着牙,“你不得了了啊?到底是哪边的?!” “咕咚”一声,亓燃的喉结动了一下,怯怯道:“你这边的。” 武轻云满意点头,眼神依旧发狠,“还算清醒。记住了,否则……就让你和这个树枝一样。” 说着手中凭空变出一棵还带着一片蔫树叶的小枝丫来,轻轻一撇,小枝丫利落的断成了两截。 亓燃看着落在地上还被狠狠跺了两脚的树枝,又是咕咚一声,忙不迭的点头。 “还有你,神官大人,若是有心,便去妖界助我们殿下一臂之力;若是没有,我奉劝你一句,少打八尾的主意,放乖觉些!” 武轻云的眼神突然变狠,似乎泛起了一层血色,“你们九尾狐原先便是妖,神官不想令我妖界倾巢出动,就不要轻举妄动!” 千韵将手背到身后,嘴角升起一抹淡笑,显然是听见了她的话,有没有听进心里就不得而知了。 他微微颔首,连眼里都有了笑意,“我族与猫妖一系为世交,将军的忠告,恐怕暂时还用不上。” 武轻云顿了几瞬,微微眯眼道:“最好如此。” “走!” 林喵“哎”了一声,拉住她。小心翼翼指了指一直保持着同一个姿势的君丞极,问道:“那……他呢,不需要警告一下了吗?” 武轻云冲着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你看不出来吗?!” 手起刀落,在林喵的惊叫声中,君丞极在她的刀下化成了齑粉,像是黑色的细沙,散落在地板上。 林喵指着地上的一堆,结巴着说不出话来,“你……他……” “切。”又是一个大大的白眼,武轻云扬长而去,“走了!” 亓燃拉住她,快步跟上,理也不理还在原地的千韵,边走边说:“你是不是傻?那是个假人都看不出来。” 千韵望着三人离去的背影,很识相的没跟上去。半晌踢了提脚下的黑色粉末,鞋子脏了。 他叹口气,蹲下身,从怀里掏出一方水蓝色的丝绸帕子来,轻轻擦去粘在鞋子上的污渍。 等到鞋子终于干净了,他的脸上露出脑子的笑容,随手将帕子一扔,挑眉嘟囔道:“我可是最讨厌威胁我的人了……” 话音刚落,身形便消失在了空气中。独留那方蓝色丝绸帕子与一地粉末,风钻进窗子轻轻拨动房间内的物品,叠的还算整齐的帕子被吹开,露出边角处一朵惹人怜的勿忘我来。 ———————— 天色渐晚,云边铺上了灿烂的红霞,映红了半边天。 就在这片云霞之上,一位白袍老者负手而立,长长的胡子拖到脚下,胡子尖藏到了云里,正是白日里海镜街边的那个奇怪的老者。 他在这里立了许久,似乎在等什么人。 第五十九章 他在这里立了许久,似乎在等什么人。 一只喜鹊停留在他的肩膀上,小脑袋转来转去,很有灵性。周身仙气缭绕,白袍上的云纹若隐若现,与脚下殷红如血的晚霞形成鲜明的对比。 几声脚步声传来,鸟儿瞬间将脑袋转向了来人,一动不动。 来人一身劲装,英姿飒爽,银线绘成的九尾妖狐,在贴身的布料上张牙舞爪。一双桃花眼,眼波流转间不失英气,正是千韵。 “来了?” 苍老的声音如朽木拉锯,刺激着耳膜。 千韵熟练地扯起嘴角,露出他最擅长的表情。 微微颔首与他寒暄,“几日未见,尊神可安好?” 白袍老者笑了,笑声也一样难听,与他的身体一样,透着一股腐朽的味道。 他正是天地间至高的尊神昊天,众神大多已经羽化,能够侥幸留下的,屈指可数。 神界式微,怎能想到,曾经万物皆敬畏的昊天大帝,也会成为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 “你次次见本尊,次次都要问一句安好。本尊执掌神界数十万年,就是要羽化,也还不至于这么快。” 千韵轻笑,“自然,尊神的眼界怎会止于这数十万年,恐怕再来一个十万年,也难以满足尊神。” 这话中赤裸裸的讽刺,并未使昔日的上古大帝感到难堪,反而又引来他的一声笑。 “你是本尊亲封的神官,其他都好,就是这张狐狸嘴,可不太讨喜。” 他顿了一顿,浑浊的眼睛眯了起来,继续道:“若是下一次再见本尊,神官能不仅问本尊的好,还能问一问神官族中血亲的安好,就很完美了。” 千韵背在身后的一只手紧握成拳,因为太用力,指尖被捏的泛白,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收回了“万事皆浮云”的笑容。 他已经没有心情再与他寒暄周旋,故而直入主题。 “尊神那日以心音唤我,想必是准备收网了?” 昊天不语,可自若的神情已经足以证明千韵的猜测是正确的。 “我已经答应助尊神一臂之力,必不会反悔。也希望尊神能与我一样,不要出尔反尔。” 昊天惬意地抚摸着鸟儿脖颈处的软羽,喜鹊的脑袋顺理成章的紧紧贴在他的指腹上。 “那是自然。” “你的族人,本尊会保证他们的安好。可若是你失败了,本尊可就不一定能说到做到了……” 千韵抿唇,垂下眼睛遮住里面滔天的恨意。 半晌道:“我明白。” 下一秒,脚下的晚霞与云蒸腾而起,很快以漩涡状包裹住他的全身,像是一包绚丽的棉花糖。 随着淡红色云层的消散,千韵也现实在原地。 昊天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两只布满皱纹的形似树皮的老手,轻轻合起来,将喜鹊包裹在内。 他将它拖起挨住自己的额头,轻轻的,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叹息道:“又只剩你和我了……” ———————— 盘古开天辟地,他只比盘古少生了几年罢了。 道无形无象,而又生育天地万物。他初来这世间,入目处只有一片荒芜。 谁创造了人类,他不知道,只是觉得,这样蝼蚁般渺小的存在,十分有趣,是打发漫长无尽时光的一个好物什。 渐渐地,他不再只做旁观者。 他赐予人类兴隆衰败、吉凶祸福。换来的是他们的顶礼膜拜,他很受用。 人类呼他为昊天上帝,他亦很受用。 处在人界的他的庙宇拔地而起,源源不断的人类的信仰让他得到了无穷尽的好处。数万年了,从没有哪一次,他感到这样有活力,仿佛永远都不会老去。 他很努力,卖力地去满足人类的愿望,赐予他们屋舍粮食,财富权利。可慢慢地,他发现,人,是永远的不到满足的。 他们的数量,在不停地爆炸。 他感到分身乏术了,数以亿计的人类,总有他看不见的地方, 于是人界出现了另一种声音,谩骂他的声音。 他很生气,想要降下灾祸,好好惩罚一下这些贪心的人类。可是看着各色皮肤与眼瞳的他们,他就突然下不了手了。 他们是多美好的生物啊,天地想让世界更美,才会创造这些多彩的人类,正如最开始的时候,创造他一样。 人类的信仰分化了,力量不断分散,于是创造了更多的神。 起初,他感到非常新奇。 小小的人类,竟也能创造和他差不多的东西。 他们创造出来的众神,形态各异,其中竟还有一个双乳为目、肚脐为口的神,他惊讶极了,又有些期待,这些渺小的生物,还能创造其他什么奇妙的东西吗? 不出意外,众神都来拜他,他从此成了神明中的神明,不仅有来自人界的信仰,还有众神的尊敬。 他很享受这样的日子,如果有期限,他希望是永远。 可惜……天地似乎不这样想。 人类,不再信仰神明。 维系了数十万年的体制一朝崩塌,许多神都坚持不住,羽化而去。而他,众神之上的昊天上帝,也迅速的苍老了下去。 当初拔地而起的神庙,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破败下去。 他每日焦躁,他很清楚,自己需要信仰,否则会像那些已经羽化的神明一样,永远消失在天地间。 故而,他想到了这个办法。 这个办法,并不是他告诉千韵的那个办法。 起初,他这样对千韵说。 他需要他尽全力推迟神坛被封闭,因为他需要人类走投无路时最虔诚的信仰。 能让数以亿计的人类走投无路,就只有那个早年被众神合力封起的贪欲之神。 世上最难打败的敌人,就是人类自己。 可是……他的目标要比这些更大。 他需要的,是真正的永生,而不是依靠人类才能存在的无能之辈。那些自己曾经怜悯过的蝼蚁般的生物,已经进不了他浑浊的眼睛与心了。 他要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一个可以让他得到一切的理由。 那个一切,正是神坛中的“原罪”,与初代妖界尊皇的九尾。 能让自己重新强大的东西,怎能让它们花落别家呢? 第六十章 林喵一行人走到街上,虽然海境的市民已经很努力地想让城市恢复原状,但这么一点时间实在是不够,所以街边被打砸过的店铺、一些路障都没来得及清理。 林喵看着眼前的满目疮痍,心里有些难过,再想到君旭离开时眼里的复杂情绪,突然开始鄙视自己,但是真的,她不知道怎么办。 是去做那个拯救世界却默默无名的英雄,还是去和自己的父母享受最后一点团聚的时光。 她只是一个人,而这场灾难是整个世界的灾难,这不公平,没道理这所有的一切都要她一个人去承担,什么八尾,又不是她想要做的。 “喵——”一声孱弱的猫叫从街边的树丛里传出来,林喵循声望去,是一只小猫,肥肥的,但是受了伤,她突然想起来第一次见君旭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场景。 心有不忍,还是朝那边迈了步子,却被武轻云拉住。 “没用的,它活不长了。” “你怎么知……”话说到一半林喵停住了,也是,她是妖嘛,大概能看得出来。 武轻云紧紧攥着她的手腕,力气越来越大,疼得林喵皱起了眉头,不满地望向武轻云。 “它也是妖,这里被贪婪神的气污染了,所有海境的妖都会死,等到这个世界都结束了,我也会死,君旭,也会。” “就算整个世界,所有的人、种族都灭亡了,你仍然觉得,你的自由更伟大吗?” “那个时候,你的父母亲人,你的爱人朋友,全都会消失,消失和死不一样,消失就是,连重入轮回境的机会都没有了。” “消失,就是消失。” 消失,就是消失。 这句话在林喵的脑子里炸开,她看向街上忙忙碌碌的每一个人,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希望,以为日子从此就会变好,不知道未来有什么,不在乎过去,只看得见未来…… 可是,真的有未来吗? 这个世界真的很美好,她很喜欢,喜欢每天不同的空气味道,喜欢晴天也喜欢雨天,喜欢花鸟虫鱼,草木山水,喜欢白皮肤的人,也喜欢黄皮肤和黑皮肤的人,喜欢把他们放到自己的画里…… 她不想这些美好的东西都消失。 “或许……我可不可以,再见一面我的家人,就一面。”林喵也不在乎自己的手腕还被武轻云抓得生疼,泪眼婆娑地看着她。 武十三看着两个女人你一来我一往,将二人挣开,对着武轻云嗫喏道:“姐,其实……其实林姑娘她也挺可怜的了,你就别……” 剩下的话,都被武轻云一眼瞪回了肚子里。 亓燃看不下去了,虽然他一直都很喜欢武轻云,但是现在他真的觉得武轻云很没道理,没道理逼着一个小姑娘牺牲自己去拯救……拯救什么世界。 现下看着武十三也被瞪,鼓足勇气将他挤开,斥道:“没用的东西,你个姐控。” 话音落挺了挺自己的胸膛,继续道:“那她又做错什么了,不就是想好好活着,不就是想和爹妈再见一面,你至于这么对她吗,你这个就叫……道德绑架,对道德绑架!” 两个人轮番一遍控诉,武轻云冷冷道:“从头到尾,你们两个蠢货有听见我说过一句不送她回家吗?” 这么一问,两个少年僵在当场,这么一问,她好像是没说过。 三个人的视线齐齐望向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沉默的林喵。 武轻云:“我不逼你,一切都是你自己选择。你要回家,我就送你回去,你要去天坛,我也带你去。这些都只要你一句话,你可想好了。” “我……”林喵抬起头来,望向三张同样神情的脸,视线慢慢变得模糊,眼里像是蓄满了迷雾,“我要回家。” 此花一出,亓燃松了口气,但是转念一想,他又有些失落,这个选择,怎么选都不会完美啊…… 武轻云看她一眼,冷哼一声,随即转身先走。 林喵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她真的……只是想再看一眼。 天坛吗……她会去的。 不就是什么贪欲神吗,有什么可怕的,说不定眼睛一闭一睁,就过去了? 林喵这么安慰自己,迈着像灌了铅的脚跟上去。 ----------------------- 另一边,啮系族地。 东子骞跪在君丞极的面前。 “暂时……先停手吧。” 东子骞仿佛听见什么不可思议的话,满脸诧异地抬起头望向君丞极,不解问道:“都到这个时候了,若是就此收手,万一前功尽弃……” “放肆。”君丞极冷冷开口,“为吾效命,自然是唯吾命是从,还是你觉得,你比我更适合做这个统领?” 东子骞被强大的威压重新压低了头,额间的汗水慢慢低落,喉结滑动,声音沙哑道:“是属下逾矩了,请君上赎罪。” 君丞极看也不看还跪在地上的人,一甩袖子消失在原地。 东子骞望着空空如也的面前,一个拳头砸到地面,啮系族地湿润的地面瞬间被砸出一个大坑,他缓缓立起身,目光变得阴骘,半晌喃喃自语道:“君上的大业,属下自会替君上实现,我一定会,让整个六界都匍匐在你的脚下。” 君丞极离开后,去了妖都的忘忧楼之上。 这里的摆设与他离开时一模一样,丝毫未变,就像他从未离开过一样。从上往下俯瞰,是整个繁荣的妖都,过去他一直都有很尽心地守护着这里,却没想到,有一天毁掉这里的也会是自己。 那个人啊,临走的时候将守护这里的重任交给自己,君丞极轻蔑地笑了笑,他还真的以为,自己不会想起来吗? 那个人以为他不会想起来妖族对自己的背叛,还是以为他不会想起来朋友的背叛,亦或是……觉得他就算想起来了,也会不忍对这个天下痛下杀手? 窗子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鸟窝,君丞极走过去,里头正有一只杜鹃幼鸟贪婪地张着嘴巴鸣叫。 君丞极伸手出去,将那幼鸟抓在手中,轻轻一用力,鸟儿就没了声息,瘫软在他掌中,他一松手,鸟尸便从忘忧楼上跌落下去,很快穿过云层不见了踪影。 “吾平生最恨,鸠占鹊巢。” 第六十一章 他平生最恨,就是鸠占鹊巢。 常闻佛家说人有三不善根,为贪嗔痴。他们这些不是人的东西,难道就能躲过这三不善根了吗? 君丞极究竟活了多少年,自己也不太清楚,这些岁月里沧海桑田、日升月降,他见过许多,也听过许多,贪嗔痴三念,这自诩高贵的诸天神佛、满界妖魔,没有一个少得了半分。 也是,他们本身就长于人类的欲念,人心如何,他们就是如何。 这世间的一切因果,本身就起于欲念,又亡于欲念。 如此背叛、欺骗的滋味,世上之人都尝过吗? 若是他们尝过,可会做得比他更大度,比他更好? 原本,他是想要算了的。 不是原谅,只是算了、罢了。 他是只聪明的妖怪,或是说,他是只聪明的半神。 他在妖界这许多年,虽然于忘忧楼中深居简出,那点子关于他的陈年往事,他还是觉察到了。 但那时候,乔泽与堂语伴他身侧,给了他许多安慰。 他想即便真查出来有什么,到时他又该如何处理。 “就算是为了乔泽和堂语”,他这么想,于是心甘情愿做了一个耳聋目盲的大司仪,依旧每日在他那间小小的寥烟阁,看着妖都的往来熙攘,也觉得十分满足了。 可惜,有些事情并不是他想过去就能真的过去,他又一次被背叛了。 站在君怀袖金碧辉煌的大殿下,看着他怀里被箍着的乔泽,一旁还站着不发一语低头沉默的堂语,那一瞬间,他已经好多年没有过波动的心一下子就变得荒凉了。 他要查,妖界大祭司的身份,给他提供了许多方便。 他姓君没错,唤作丞极也没错,这原本就是他的名字,他的父亲就是那个被永远刻在妖界功德碑上的初代尊皇,就是那个将他锁在忘忧楼下的男人,就是那个常来看他让他生了孺慕之情的男人。 多么可笑。 他分明也是他的儿子,却被用铁链像锁一条狗一样锁着,关在暗无天日的地方,一直到那位尊皇,他的父亲,快要死了,临死之前大发善心来看一看他,将关他的地方从楼底换成了楼顶而已。 他来看他的时候,也没有和他相认,最后给了他一个大司仪的虚名,成了他们整个妖界皇族的一条狗。 他分明才是那个尊贵至极,合该君临天下的存在。 他身体里的血脉分明比那些纯妖更尊贵、更强大,凭什么,凭什么他就要无怨无悔地受这些卑贱的妖怪一次又一次的背叛? 他不服! 他可怜自己,可怜自己这一副躯体被拴在这令人作呕的妖界这么多年。 可怜他的母亲,一个尊贵的神女,要看着自己的孩子被活生生地从自己肚子里剖出来,连孩子的样子都没看到,就被心爱的男人杀死,含恨而终。 他就要毁了这里,看着这个虚伪、恶心、混乱的世界化为灰烬! 那个神官千韵,妖不妖,神不神的东西,不过也是一条走狗而已,不过,他比之自己来,还是要幸运得多,就算是走狗,千韵也是为自己的亲族做走狗,不像他,做了一群虚伪之人的走狗而不自知。 那只杜鹃的幼鸟尸体早已跌落高楼,湮没在半腰的云雾之中,消失不见。 君丞极抬手攥住那只空空荡荡的袖子,越攥越紧,独臂上泛起了青筋,他又猛然松手,嘴角泛起了一个诡异的笑,那只空袖因为大力出现了交错不一的褶皱,在空气中晃晃荡荡。 “做坏事的时间久了,真是……”他嘴角裂开的弧度越来越大,“什么比我好的都看不得了呢。” 看一切消失之前,为什么不让自己多快活些呢…… 君丞极趿着步子,缓缓转身走出寥烟阁,最后一抹影子消失后,一束火苗突然在阁中蔓延开来,不一会儿,滚滚黑烟泛起,从窗间飘了出去,遮住那一抹刺目的阳光,忘忧楼外也渐渐响起救火的人声。 君丞极让东子骞收手,不过是因为千韵来找了他,他一早就看出来千韵不是个好东西,千韵一提出要合作,他就忍不住嗤笑,还以为那一群人里头都是至纯至善的人呢,原来这小狐狸根本从头到尾就是打着自己的算盘。 既想保自己亲族周全,又不想受昊天的掣肘,做了双面间谍后,又想保住那个小姑娘,还敢来找他,狐狸果然多情。 想要的东西多了,怎么可能事事都如他的愿呢? 这段时间君丞极在君旭他们一群人身边,倒是升起许久未有的兴趣来,这几个孩子,倒是与他们的父辈不太一样。 猫抓了老鼠不会立即吃掉,不玩够可不能弄死。 他的目的只是毁了妖界,既然不急,陪他们玩玩有什么不好? 那神坛底下关着的东西,君丞极也想看看,究竟是个什么模样,值得他被留在忘忧楼这么多年,就为了借他的力量守卫妖都,与千里之外的玉峥嵘相连合才能镇压。 千韵提的条件,也不是不能考虑一下。 至于昊天,他早已不能算是神了,一个朽木一般的老头子,指望着蝼蚁提供的养分苟延残喘罢了,活了这么久还不满足,还想要更多,如此贪婪,真是活该啊。 第一步,先要打开玉峥嵘的神坛。 “不知道君旭那个小家伙会怎么选呢?”君丞极捏了捏自己宽大的袖子喃喃道,“是说些冠冕堂皇的话再把那个小姑娘送进去,还是……” “神坛的钥匙可不止一把啊,真是……都等不及了。” —————— 林喵没想到,武轻云会把她带到这儿来。 大片的虞美人随风摇晃,波澜美妙,像是一片一望无际的红色海洋。 这里不是送她回家的路,这里是玉峥嵘,她来过的。 神坛就在这里。 “你为什么带我来这?”林喵问。 武轻云不语,只是站在林喵身后,挡住她回头的路,眼中狠厉的目光显然已经告诉了她答案。 林喵转头看向一旁低头不语的武十三,后者连抬头与她对视的勇气都没有。 亓燃见这情况便知不妙,拉住林喵,皱眉向武轻云靠近,皱眉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