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梦天华》 第一章 敦煌之旅 “下面播送条气象新闻,于5月23日中午,一场区域性的强沙尘暴天气突袭了位于甘肃河西走廊西端的酒泉市多地。敦煌遭能见度不足50米的特强沙尘暴袭击,这座戈壁城市‘四周瞬时一片漆黑’,世界文化遗产莫高窟在当日被迫提前关闭。敦煌市紧急启动了灾害天气应急预案,莫高窟和预案全景区在昨日中午提前安排正在参观的游客安全返回,并对景区暂时关闭停止售票,敦煌市各个学校执行了特殊天气放假等应急预案。另外,这样的强沙尘暴天气给温室大棚、棉花等农业生产造成了较大的损失,敦煌市已经采取了一些力所能及的措施,努力将损失下降到最小。据悉,气象部门预测浮尘天气今天下午将会结束,但在未来两天敦煌将是低温冻害天气,估计气温会下降至零下5度左右,这样可能对于敦煌葡萄等和刚刚出土的作物、苗木造成影响……“ “尹翎,尹翎…….”一声声喊迟迟不见回应。 卧室里到处散乱着衣物,行李箱敞开着横堵在门口。“诶!”我从衣柜里探出半个脑袋,手臂上耷拉的衣服已经快压得抱不住,我转过身,重重甩在床上。 “干嘛?”我蜻蜓点水般跳出卧室门,稍作整理了下自己。“吃饭了!”杨婧萱在外头回应。 从过道就闻到了外卖的味道,我走去餐厅,杨婧萱已经把饭菜盛出来,碗筷也摆好了。“萱萱好贤惠啊!谁要是娶了你,那真是享福了!”我嬉皮的坐下。 杨婧萱是我大学同学,我们大四实习就搬出去一起合租了。“别贫,行李都收拾好了没?”杨婧萱打断我的话。 “咳咳”刚塞进嘴里的米饭像是放了特殊调料,呛得我直咳嗽,而实际上是,我被杨婧萱的话堵着了“还没……”含糊不清的说完,只顾埋头扒拉碗里的菜。 “后天就开始答辩了,之后就是学位证、毕业证的颁发,那接下来的一周时间我们都得在学校,你哪有时间再回来收拾行李啊,所以今天你怎么着都要收拾完知道嘛。” 自从和杨婧萱合租后,我的生活就被安排的十分条理清晰,这虽然不是什么坏事,但偶尔吧,觉得身边住了个妈。 “好的!杨妈!”我自然是不敢抬头看杨婧萱的,不用想也知道她此刻正白眼,内心就是懒得跟你计较。因为习惯了呗。 “都是因为甘肃的天气变化大,害得我收拾行李都麻烦死了。”我舔巴着嘴,杨婧萱顺手抽了张纸递给我“对了,我刚还听到电视里有新闻报道说今天敦煌遭遇了特大沙尘暴,莫高窟等一些景区都暂时关闭了。” “啊!”我张着嘴巴,饭还在口中没咽下去,一副事态严峻的样子看着杨婧萱。 “不过气象预测说今天之后就没有了,放心吧,影响不到我们的。可之后几天气温会下降,你收拾行李的时候拿几件保暖的衣物”我点点头。 “我吃饱了,那我先去收拾了蛤”起身,又要去面对一片狼藉的卧室。 半个月前,我跟杨婧萱实习完,想着正式毕业后就要专心投入工作中,所以商量趁这最后一点悠闲的时光,去一趟远门,也算是毕业旅行。然后我们千挑万选的定了既有挑战又有旅行意义的甘肃。对于出生南方的我们来说,西北地区,除了新疆西藏,就剩甘肃最有吸引力了,新疆西藏我们又没这个胆去。 “毕业了!”一群穿着学士服的学子站在校门口齐齐拍照留念,上午赶回学校还下着雨,这会儿阳光格外明媚。 “尹翎,恭喜毕业!”一捧花突然遮住我的视线,接着周围哄堂起唏嘘声,氛围着实有些许暧昧。 “谢谢。”我接过花束淡淡回了一句。眼前出现的这个男生,个子不是特别高但眉眼清亮,走在路上也会有女孩子多看一眼的长相,他叫林斌。大三的时候我们在学生会认识,后来他向我表白,被我拒绝了。我是一个挺极端性格的人,凡是跟我有感情纠纷的,不做朋友就做情人,做不成情人绝不做朋友。所以,自从表白之后,我和林斌就没再有交集,除了在学生会交流上偶尔有碰面,但也仅此看见了一眼而已。 “哎哟,果然有人惦记才叫享福呢!”杨婧萱在旁调侃。我没说话,斜眼瞪着杨婧萱。她自顾没看见我的眼神凑近来闻了闻花“真香,真好看!” 林斌被这么一说,略带羞涩赶紧转移了话题“听说你们要去甘肃旅行?” “是啊。”杨婧萱不假思索的答道。 “那你们什么时候去?”“今天晚上的飞机先去兰州,然后明天中转到敦煌。”杨婧萱把所有的行程全盘托出,毫不顾忌我。 “晚上的飞机啊……你们两个女孩子晚上去机场,会不安全吧。”林斌弱弱的嘀咕。 “没事,我们已经约好车了。”我插上话,心里多少猜到意思了。 “我们哪有约车?我刚还在想晚点要怎么去机场”杨婧萱说完那一刻,我感受到了强烈的背叛感。 “那要不晚上我送你们过去吧,你们行李都在吧。” “好啊,谢谢你啦!”没等林斌说完,杨婧萱已经满口答应。“那等会再联系,我先回宿舍清理东西了”林斌挥挥手离开。 晚上九点,我跟杨婧萱坐上了去甘肃兰州的飞机,我很少坐晚上的航班,虽然没有什么特别的,但新鲜感令我无比兴奋。“女士们、先生们,欢迎乘坐……飞机很快就要起飞了……goodeveningdiesandgentlemen……”机站广播响起,杨婧萱挂完电话,按照标准做完飞行准备。 “萱萱,兰州的酒店联系好了是吗?”订机票,订酒店这些基本都是杨婧萱完成的,我只负责服从。 “嗯嗯”杨婧萱调整下坐姿。这时,我感受到飞机已经在缓缓滑行了。 “你说,你为什么总对追求你的人这么冷漠啊?”我还沉浸在即将要开启的西域之旅的兴奋中,杨婧萱突然切断我的美好遐想。 “没什么,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我就是这么个性格的人嘛。”我有些没心没肺,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无心回答这个问题。 “唉,难怪你单身这么久,不知道将来有个什么人能收了你这个妖孽。”杨婧萱说完闭上眼养神。我望着窗外漆黑一片,机舱里大部分人都安睡下,因此十分安静。回想起林斌送我们来机场的路上,确实尴尬,聊上一句就有搭没理的,不是杨婧萱在场,气氛估计真的是绝对零度了。“真是我个性有问题吗?”心里瞬时有如此强烈的想法“或许学着给别人留点面子,自己也容易下的来台”我晃晃头,调整坐姿,也合上眼睡下。 一路安稳的飞行,两个多小时后落地在了兰州,近深夜的西北,凉风簌簌,我抱着双臂摩擦,率先赶到行李传送处等行李,拿出手机刚关闭飞行模式“叮叮”两声。 “你们到了吗?”社交软件上仅有的未读消息,是林斌十分钟前发来的。我顿了顿,输入“到了”发送出去。 “尹翎,过来这边,我们行李在这。”我听到呼喊,将手机丢进口袋,向对面方向走去。 “哇,真的好冷啊!”我和杨婧萱拖着行李,径直走上了停靠在出站口的出租车。从机场线一路下来,只有偌大的中川机场华灯如是,四周的黑暗更是衬托出这令人震撼的张力和美感。我们预定的酒店离机场不远,只是在兰州中转,对酒店要求也不是很高,能凑合一晚就行。办完入住手续,因为疲倦,我们简单梳洗就睡下了。 第二天上午11点左右,终于到了敦煌,刚下飞机,就被敦煌机场恢弘大气的汉唐风格和丝路飞天的建筑元素吸引住眼球。“原来这就是敦煌。”我环顾四周,似乎仅这机场就让人领略到了包罗万象的敦煌文化。敦煌今天的天气还算不错,阳光并不很强烈,可干燥的空气还是让人有点不适应,我清了清嗓子。 “走吧,我们先去酒店放行李,然后就开始我们的小‘丝绸之旅’吧!”杨婧萱挑挑眉,我们相视一笑。 “let’sgo!” 第二章 沙洲夜市 “下午先去市里逛逛,吃些好吃的,然后联系一辆车,明天我们去‘魔鬼城’和玉门关那边。”进房间杨婧萱就打开她之前做的攻略,我们来甘肃之前,为了自由没有报旅行团。但又由于经费有限,我们只准备了五天旅行时间。 “好!跟着萱萱出来就是完美,啥都不用想。”我阿谀奉承着在一旁收拾行李。 但在之前为了旅游路线我和杨婧萱产生过分歧,因为杨婧萱是个地理迷,来敦煌之前她就坚持一定要去看雅丹地貌,而我并不想凑这个热闹就为了一群黄土堆,何况时间有限,我想多去周边走走,最重要的是门票还不便宜。可她拿做攻略要挟我,为了省事也只好妥协罢。这就是俗话说的“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我倒是想硬气啊,可不得不承认在这方面确实没人家能做的周到。 扁扁嘴,“我饿了,中午飞机上吃的又不怎么好吃,赶紧出门吧。”简单整理后,我们出门了。 下午时间,敦煌变得干热,逛着敦煌市区,吃了敦煌八大怪之一的浆水面,倒也很是解暑了。不过西北主打的面食让我们这习惯了南方米的胃一时新鲜但也难以消化。没多久,就饱了。 杨婧萱看了下手表,此时已经是北京时间六点一刻了“我们回酒店休息一下,晚点去沙洲夜市看看。”我点了点头。 敦煌孟夏的昼真的很长,北京时间快接近九点,天空才逐渐暗下来,而温差也真的很大。我扣上外套,跟着杨婧萱走着,慢慢地目光周围的光亮变得越来越缤纷。灯火绽放,世界各地的游客汇集在这灯光绚烂之地,异常热闹。小食摊,工艺品……这哪里是荒凉大漠?我仿佛进入了新世界,“这个好看,这个也不错……”我拉着杨婧萱东瞧西望。 “尹翎,你看那家店名。”我顺着杨婧萱手指的方向看去 “噗!”“哈哈哈哈哈哈”我们两个同时噗嗤大笑。 “香酥肯德基?也就因为是在敦煌才能原谅这种山寨店名了!哈哈”我捧着肚子上气不接下气。 “走,去看看他家到底是什么肯德基。”杨婧萱走进那家店。店里出乎意料的人还挺多,服务员穿梭在各餐位之间。见我们进来,迎上来一位年纪不大的女服务员“请问是俩位吗?”杨婧萱点点头。 “这边请!”女服务员拇指紧扣食指边,恭敬的微曲右臂,指示我们餐位的方向。入座后,服务员递上来两份菜单,所有菜品都在这一张纸上,一目了然。 这家店其实是夜宵店,我们并不是很饿,不过是被店名吸引进来,所以随意点了一份夜市的特色餐,再加上一些烧烤。等着上菜,周遭哄闹的氛围,伴着微微凉风让我有些恍然,夜深后喧嚣的这座小城却带给了天南海北来的游客一丝难得的清凉。 “尹翎,给我一下风油精。”杨婧萱躬下身扯了扯裤脚。我从满当又凌乱的背包底部摸到小瓶子递给杨婧萱。 “都说让你别把裤脚卷上去了,被蚊子叮了吧。”“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杨婧萱作一副傲娇的表情。 “把你买的纪念品拿出来看看”杨婧萱涂抹完精油指了指我的背包。丝巾、壁画、小挂饰......掏出这些东西后,背包立马就瘪下来。 “这两个挺好看的”杨婧萱一手拿夜光杯,一手拿着胡杨木梳。 “那是自然,我挑了好久呢”我面带点骄傲,从杨婧萱手里拿回物件“这两个是我最喜欢的。” “夜市上一大堆,不知道你稀罕什么。”杨婧萱噘着嘴,偏头望着我。“等会吃完出去再逛逛,我肯定能找到比你的更好看!” 我不禁笑出来,前段时间看一个综艺说的就是闺蜜之间的趣事,然后流行下来一句话”比比比,什么都要比!“看着杨婧萱像小孩子一样的举止,心里莫名有点开心。可能闺蜜之间就是什么都能嫌弃,但也什么都能包容。 “这不是你的风格啊。“不知什么时候杨婧萱把我的丝巾包装给拆了,一条宽大厚实的丝绸物滑落一边在地,杨婧萱措手不及的将它捞起来。 “你不是不喜欢亮色嘛?那你还买大红色的丝巾?“杨婧萱捧着散乱的丝巾。 “为了在沙漠里拍照好看!”我理直气也壮。 “给您上个菜,胡杨焖饼、老碗鱼、红柳烧烤......“嬉说间,服务员端上了菜品。 第三章 鬼斧神工的特殊古城 饭饱酒足,直到夜半三更,我们才返回酒店。”整理下今日淘购的纪念物,梳洗完就爬上了床。 “你这木梳送我呗!”杨婧萱盘坐在梳妆镜前摆弄着那把胡杨木梳。我自然是听到了,不过任由她说我也无动于衷,靠着枕垫玩着手机。 从夜市回来的路上,杨婧萱也买了不少纪念品。可能是我运气好,这把独一无二的木梳被我买到了。当时路过一个小摊,摊上摆放了各式各样的胡杨木雕和饰品,这把木梳参夹其中,似乎比类似款的要小,我看了很久才翻到它。决定买下也是因为小巧方便携带,镂空雕花有吸引到我,但看不出是什么样式。 “好吧,反正我就这么一说,也没打算你会送我。唉!”见我许久没回应,杨婧萱假意作伤心样。 “记得关灯,我先睡了,明天早起叫我!”我扯了扯被子躺下去。 第二天,从敦煌到玉门关驱车近一个小时,西北的昼长夜短着实让人不适应,迷迷糊糊到达目的地。透过车窗,一望无尽的戈壁近在眼前,暴晒的阳光,我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才敢下车。“玉门关遗址”一面厚墙前立着这一黄土碑。前来的路上,听司机解说了不少关于玉门关的故事“春风不度玉门关”“西出阳关无故人”......当时那一派繁华景象,如今落下这一片荒滩土堆,不由略感苍凉。 “尹翎,过来一起拍照!”杨婧萱站在那厚墙前招手示意。“好!”在这渐变蓝色的深情背景下,脖子上的红丝巾被风扬起,我调整好姿势。“还真挺好看的。”杨婧萱拿着相机。停留没多久,继续沿西行,突然宛若中世纪的古城堡现入眼帘。 “到‘魔鬼城’了。”领路司机停下车,转头朝向我们。”这姑娘看入迷了。”杨婧萱的眼神如火光一般热烈,望着窗外。 “我朋友是个地理迷,很喜欢这种自然风貌。”我戳了戳坐身旁灵魂出窍般的杨婧萱。 “谢谢叔叔。”杨婧萱回过神,急忙挂着相机下了车。 不同于玉门关,这片地的草甸更少,更近于沙漠。蓝天白云下,一座座土黄色“城堡”耸立在青灰色的戈壁之上,犹如一幅画。我逐渐走近,置身这座规模宏大的“古城”之中,不禁感受到一种震撼人心的力量,游走其中,又发现每座“小城堡”像是各种艺术建筑的缩影,难以想象这是自然的杰作。只看到穿梭在土堆中的杨婧萱,不顾烈阳风沙,拿着相机疯狂拍照,我突然有些明白杨婧萱对地理的热爱了。强劲的西风刮起细沙打在脸上,我学着阿拉伯人一样裹着丝巾仍感到隐隐作痛。天高地广,莫名袭来一种难以言表的神奇感受,我一下子晃住了神。 “尹翎,尹翎......“我猛的转过身,丝巾被风吹下,挂在脖子上,强光正面直照在脸上,我一时没适应,紧闭双眼反应了几秒。 “怎么了?“我向着杨婧萱走去。杨婧萱专心调试相机。 “你叫我干嘛?”我凑近。“嗯?”杨婧萱心不在焉,连看都没看我一眼。 “你没叫......“ “你闪开一下,挡住我构图了。“杨婧萱半眯着眼,一手托着相机,一手撇开我。 怕是在这广袤无垠之处,西风卷起的“大漠孤烟”引得人无限遐想。我跟着杨婧萱窜在“城”中,赞叹这座鬼斧神工的特殊古城。 第四章 踏沙踩尘 西线游玩得差不多已是到敦煌三天了,逐渐适应这早起晚归。 “杨小姐,下午一点我们会派车过来接你们。“放在柜子上的手机开着扩音,电话那头的声音毕恭毕敬。 “我们上午有行程,请问还需要回酒店吗?还是可以在上午的观光地等待。”杨婧萱边收拾边问道。 “请问你们上午地点在哪?”电话声传来。“莫高窟” “没问题,你们直接在那里等候吧。”“好的,谢谢。”通话结束。前一天晚上,我们临时决定报名了鸣沙山的一个露营社团。 这两天的游玩,由于是自由行,着实走了不少弯路,身体也疲倦不少,不过多亏杨婧萱办事周到,省了不少心力。早餐后,并前往莫高窟与佛为缘。 “莫高窟也称千佛洞,始建于东晋十六国时期。其中拥有大量的壁画、石窟、文物等,是世界闻名的佛教艺术胜地。366年,油脚僧乐遵在敦煌城东南25公里外的鸣沙山凿出第一个佛窟,就是大家现在所看到的这个,此后开始了莫高窟长达近2000年的造窟历史......”讲解员挎着小喇叭跟随解说。 进窟内,洞窟面朝东方正好又在上午,洞内还算是明亮。形形色色,精美绝伦的壁画、佛像雕塑出现在面前,禁止拍照的规定对于杨婧萱来说,仅仅路过一下而已。恰逢旺季,环绕一圈下来,累的够呛,无非是排队等候时间太久,为了下午的行程,不得不提早离开莫高窟。走出莫高窟,感受到风沙比前两天来的强烈一些。我拉住杨婧萱的手,怕被人流冲散。 “好可惜,不能拍照。”我回头再次看了一眼身后的艺术品,洞窟外的一些壁画虽残缺不全,有些甚至风化得严重,但仍抵不住它带给人精妙感受。 风吹得更加厉害,我眯着眼不经然仿佛听到幽鸣声,清越空灵。风渐小,杨婧萱甩了甩我的手,“想什么呢?走,吃饭去了。”我揉揉眼睛,“好。” 在景点外随便找了一家餐馆坐下,杨婧萱联系好了下午带我们去鸣沙山的露营社。我回想刚才的那声音,呆然坐着。或许是风大,与空气摩擦所致罢。 气温高,食欲减退,我们午餐便从简解决,坐在餐馆小憩一会儿等候露营社来接。 到点露营社准时派人来了,原来从莫高窟距离鸣沙山不过半小时的路程,这对于之前我们去过的景点已经是算近的。一路上露营社的人安排好接下来的行程,我最期待的就是夜晚坐在帐篷里仰望抬头可见的星空,听说彷若银河近在咫尺。 抵达鸣沙山,才是这几天让我深刻感觉到自己来了西北荒漠。驼铃叮当,黄沙漠漠,踩在细软的沙土上,留下一个鲜明的脚印。眼前的这片景色更是美不胜收,延绵起伏的沙丘就像大海的浪花,一道道的沙脊明暗相间,层次分明;茫茫大漠怀抱一片绿洲,而这湾清泉犹如一弯新月,在云卷云舒之下,静观这片水,却清澈似眼眸。我呆望在原地,直到哄闹的人声才将我拉出遥想。 “尹翎,带上这个。”杨婧萱递给我一个蓝色的袖带,单调的设计加上黑底标志。“晚饭后,就凭这个领睡袋和帐篷。”我把手伸过去。 滑沙,骑骆驼,篝火晚餐......我同一期的旅游者玩得欢脱,杨婧萱在一旁拍了不少照片。等太阳完全下山,北京时间已经很晚了,沙漠的夜不比市区,温差更大,我穿上轻羽绒服。晚饭后,人群也逐渐散去,回到各自帐篷里。 我掸了掸身上的沙粒,半身滚进帐篷,“萱萱,下午骑骆驼的时候,我听到有人弹琴。”“弹琴?这里不会有人带乐器吧。”杨婧萱忙着手里的事,应付着我。“可是......“话到嘴边,觉着合理,倒也说不下去了。鸣沙山,鸣沙山,鸣沙......那可不就是风沙摩挲的声音。不多想,我用手枕着头,天空已经满布星烁。 夜色极简,星光如幕,触手可及的星河,一目了然。隐隐约约又听到音乐,优柔清澈,泠泠似雪山清流。 “尹翎,风油精给我一下。”我从背包底下掏出小瓶子,”你这样也能被蚊子咬?“杨婧萱裹得能冬眠。 “没有,我倒一点在这周围,防虫。”杨婧萱在帐篷四周缝隙处,涂涂抹抹。 “别弄太多了,味道太冲了。” “尹翎......尹翎......翎儿......”我猛地睁开眼,帐篷里的吊灯被风吹得摇晃,杨婧萱翻看着相机里的照片。 “你醒了?”杨婧萱瞟了我一眼。 “我睡着了?”“嗯。” “我刚听见我爸妈叫我。”“你是做梦了吧,想家了?” 这么一说,才反应似乎到敦煌来之后就没跟爸妈联系了,我坐起来掏出手机,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太晚了算了。 第五章 一场天灾降临 “咳咳咳…”我扒拉开压住身体的黄沙。 “杨婧萱?萱萱!”我惶恐地巡视了周围,除了黄沙,还是黄沙,渺无人烟。 我还记得……昨夜坐在帐篷里,繁星闪烁,同杨婧萱聊着天直到入眠。 今早日出的鸣沙山,天边绯红到明亮,黄沙闪闪发着光。露营社大伙忙着收拾行李,杨婧萱在一旁架起了三脚架。 “我们一起来拍张纪念照吧。”杨婧萱兴致盎然的站在距我们三米开外,正当同行的露营者们站得整整齐齐,杨婧萱眯起一只眼对着镜头调整我们的位置时…… 我的脑子里闪着无数片段,像是零散的,但似乎又能拼凑起来,“杨婧萱!你在哪?听得到我的声音吗?”我更加不安起来。 细沙仍随着风飞扬,我踩在软绵的沙地上,沙子随着缝隙渗入到鞋子里,厚重的脚步陷在沙里,举步维艰。 不远处,一个蓝色不明物露出一点在沙面上,十分打眼。我走近,试图抽出来,却发现居然还有些重量,双手紧紧抓住那露出的一角,连带从沙里拔出一个双肩包。 这是我的旅行包!蓝色不明物是断掉的露营社的袖带! 当时杨婧萱将它套在我的手臂上,不过没多久,我就将它系在了包上,觉得带着它实在是像小学时候的中队长。 我扯不开背包拉链,袖带断掉的一边卡住了拉链,何况还卡了一些小沙粒。尝试了半天,耐心快磨没了,心里又有些焦躁。我背上双肩包向前走去,准确来说,四周对于我来说都是前方。一览无余的沙漠,没有任何参照物,也毫无人气,一边走着一边努力整理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画面。 “鸣沙山,月牙泉,对啊!当时我们露营地就在周围,应该不用走多远就会看到的。”心想。似乎抓住了命运一般,坚定脚步往前走着。不知道走了多远,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只是感到嘴皮干燥了,插在双肩包一边的水壶里水也所剩无几了,我心里仅存的那一丝侥幸也消散了。心慌且身劳…… 我压着背包倒在广袤的沙地上,碧蓝天空犹如一幅诗画,阳光明媚但又没有那么刺眼。我闭上眼,静听到悠悠驼铃声,还有…乐声。我猛得起身,头有些眩晕,抬步踉跄了一下,接着蹒跚前行。 风连绵吹起干沙,能感受到空气犹如刀片一般划过面颊,嘴里的唾液分泌越来越少,飞沙糊在嘴角,摇摇晃晃走在路上,我已经分不清楚那些声音是否是幻听了。太阳久留在当空,并未见它有落下的迹象。我用手半掩着光线,抬头看看,眼前的光亮愈渐晕暗,我立身倒下。 “大家往前挪一点点,画面有点远。”风中,杨婧萱站在相机前,手晃着指挥。 “好了吗?快站过来!” “快好了,等一下” 风变大了,远处沙子盘旋起来,只见杨婧萱身后的沙漠边缘越来越模糊不清,雾蒙蒙的。再近一点,清楚看到一堵沙墙袭面而来。 “快跑!” “萱萱!快跑!” 人群乱糟糟的背着沙墙跑走,可又怎能跑的过风。呼啸而过,重新恢复到平静沙面。 我睁开眼睛,呆滞的坐在沙山上,艰难的咽着口水。 “这到底在哪里?” “我又该怎么办?” “杨婧萱呢?” 我把凌乱的头发拨在耳后,擦擦脸,眼角不知何时湿润的,伴着沙黏在脸上,十分难受。 第六章 姑娘?何人? 漫无目的的走在这狂沙里,水杯的最后一滴水也已经被舔干净了,周围的一切犹如深渊...... 我不能想接下来我该做什么,我能做什么。我只知道裹紧衣帽,顶风前行。 “这条一眼望不到边的路,我还能坚持多久?” 我扣紧衣领口,磕磕绊绊的步履,印在沙上的脚印,风一吹,又被填满。 尝试了好几次的背包,怎么都拉不开,我已经没什么力气了,暂且背着。缓缓到来的夜,恐惧油然而生,尽管大脑再神经紧绷也顶不过身体不由自主的软绵,我的意识逐渐消散,手脚并用的攀爬在沙丘上,一个不留神,脚下一滑,整个人向后倾翻下去。 等到我再次睁开眼,天大亮了。手机、手表不在身上,也不知现在什么时间,我艰难的爬起来,身体像刚跟人打过架一般处处疼痛。我怀抱着摩擦双臂,鼻子有些堵塞,怕是经过一晚有些许着凉。太阳已到头顶,我有明显感到自己的体力渐弱,口干舌燥,肚子也空空如也。 我抛开心里的念想,打算如果就这么死在了这荒芜之地,那也认命了。就在这时,我看到远处有稀疏的一片灌丛和崖石地,可能这就所谓的天无绝人之路,有植被的地方多少会有水源的,我提起精神向那走去。干枯的灌丛和石地夹缝里生长着一个椭圆状的仙人球,一侧有些裂开甚至还流出带点乳白色的水,我不知道曾经在哪看到过消息,听说仙人掌里的水是可以食用的,沙漠里的人偶尔会用它来应急,这无疑是给我莫大的希望。我捧着手接住顺着刺留下来的液体,小心翼翼尝了尝,倒是带点清甜,我喜出望外的接了好几下,满足的喝下,果然水是万物之本,不久精神恢复许多。 “太阳东升西落,上北下南......”我对着太阳努力寻找着方位,我是一名文科生,但地理却是学科中最差的一门。可是来鸣沙山之前我清楚的记得这是东线。 “我要回敦煌市,那就要往西边走。”我面对太阳落山的那一方,自言自语道。 虽然补充了一些水分,但始终没有进食,艰难的道路上只能仅凭一股信念坚持着。“尹翎......“我听到有人呼唤我,一瞬间精神抖擞,眼球迅速扫视这周围。晃眼看见前方不远处杨婧萱正向我招手,她干干净净的着装面前挎着相机,高扎起马尾,分外精神。我应和着,向着她狂奔而去。我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短暂的一天一夜犹如千年之久,看到杨婧萱熟悉的面孔,鼻子一酸,眼泪止不住流了出来。我张开双臂,想着一定要给她一个大大的熊抱,告诉她我很想她! 我用尽力气冲过去,尽可能的张大双臂扑过去,“扑通!”狠狠地摔在了沙地上。离我不到五米远的杨婧萱正站在原地哈哈大笑。 “你还笑!快过来拉我一把呀!”我气鼓鼓的说。杨婧萱一句话没说,微笑着走近我,我伸出一只手,即将要拉到她了,忽然,她退后一步朝我挥了挥手,慢慢随风散去,就像吹散的蒲公英。停留在半空中的手,一时间仿佛时间冻结,我僵硬在原地,直至滚烫的泪水滴落在手背上,我才有了知觉。 “幻觉,我产生了幻觉!” “杨婧萱,你在哪?” “爸妈,我好想你们!” 拖着晕乎乎的头起身,继续往西走,体力已经快要透支了。 驼铃响起,还伴有类似马蹄声,一行队伍风尘而来,骆驼和马扬起的风沙蒙住视线,我看不见到底来的是些什么人。脑袋仍然昏昏沉沉,“我又产生幻觉了。”意识逐渐模糊,接着全身无力瘫倒下去。 “姑娘?姑娘?”我听到粗犷的男声,但是眼前却是一片黑。 “翎儿......翎儿,你醒醒。”“妈妈?”我仍旧眼前一片黑。 接着,一股奇怪的味道从舌苔上反应上来。我呛得难受,咳了嗽把还没完全流入胃里的液体吐了出来,睁眼一看,我躺在一个几平米的空间里,挤着三四个人,其中搂着我的女生用红头纱蒙住半张面部,手里端着一只碗,碗里的棕黄色的水摇晃着。 “可醒了?”那粗犷的男声再次响起。我偏偏头,正面对我坐着一男子,着装色彩丰富深浅不一,带着毛毡胡帽,穿着毛革靴。这么热的天气,穿这么厚?一想到这是在沙漠,为了减少身体水分蒸发,倒也不足为奇。 “感觉如何?”我被男子的说话打断,赶紧收起打量的眼神。我不敢说话,只点点头。 “姑娘为何人?” “姑娘?何人?这话怎么听得挺奇怪的。”我心里叨咕,可不一会我惊醒,猛的抬起身,头抽疼一下,但我也顾不得了,搂着我的女生受到惊吓,碗里的水洒漏出来。我凑到一旁扒开一面墙上的帘子,外头是沙漠,可这是马车?!我转过头去看着车里的这些人,他们也鼓着眼睛看着我。 第七章 西凉建初六年(一) 马车跌跌撞撞行驶,本就眩晕的脑袋,愈摇晃愈恍惚。 “我……” 准备出声,可很是费劲。我用手指抵了抵喉咙,试图把卡住的东西疏通,好让自己说话。注意到对面的男人示意了一下,我有些警惕,不自主向后挪挪,可这马车就这么点大,我还能挪去哪。遮住半张脸的女生端着碗对向我,我打量着,不敢动。 “饮下,你中毒了,须解毒。”男子粗犷的说却是温声细语。 我唯唯诺诺的伸手接过碗,碗里还剩不多的棕黄色水,可能实在太渴了,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捧起来就一口闷下。瞬时间那苦涩味道直冲脑门,我紧皱眉头,胃里翻江倒海,我趴出马车窗外,开始一涌而出,明明两天没怎么喝过水,可是这吐出来的水还真不少。身后感受到轻轻的抚摸感,吐完后有些虚脱,我瘫坐在一边,蒙面女生递上水壶。 “舒畅否?”男子淡淡说道。 我一时没回过神,错愕的听着他这异于现在说话的方式。 “我怎么了?你们是谁?”吐过后,喉咙里的确顺通了,我小心翼翼的问道。 “姑娘何名?” “这是在哪?” “将至鸾鸟戈壁。” “现在是什么时候?” “……” 半天没回响,面前的这几人眼神透露出疑惑。我似乎也已经猜到十有八九,我调整心态,重新探头出马车外。黄沙漠漠,一行人浩浩荡荡,前有马,后有骆驼,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架势。可这着装打扮似乎没怎么见过,像少数民族,尤其是游牧民族的服装,但又带着古风古色。 “现在是何时?”我尝试用他们习惯的方式说话。 “西凉建初六年”话音落,我并未意识到说话的人不是那个粗犷又柔暖的男声,而是冷淡的。 我痴痴的坐着,双目空洞,大脑似乎没有血液再循环上去。 “我不会相信眼前的这一切是真的。”内心的声音强烈反响。我咽了口口水,紧闭上眼,颤颤的重新睁开,马车内的人像是看戏一般盯着我。 “在下拓跋文泓,姑娘何名?”男声柔和的响起。 我把目光转去看着那男人,接着转向马车窗外。 “节下问话,为何不应?”那冷漠声从一旁响起,我不与理会。 只见马车晃荡一下,我回过目光,这冷漠声果然也是一副冷漠皮囊,照旧深浅不一的衣服却色彩暗淡,毛革靴,头发拧成股扎起马尾坐在拓跋文泓身边。与他一双冷目相对,我不禁寒颤,但不安的心绪让我无法专心感受他的冷漠,面容展示出淡定自如。正因如此,似乎惹怒了他。他怒皱眉头,站起来冲着我,目光像利剑一样注视我,我自然不会同他对视,面无表情的呆望前方。 “元仕,坐下!”拓跋文泓语气严厉,那冷漠脸无奈听从,乖乖坐回他的身边。 “姑娘莫怪罪,其名拓跋仕,性格较粗,然而人善,方才多有得罪,非其故也,还望见谅。”拓跋文泓仍旧不变的温柔敦厚语气,可跟他那粗犷的嗓音着实不符。 我没有回应,面容死灰。马车内安静下来,只听到外头风呼啸声和驼铃声,还有隐约的马啸声。 “便问……” “我还可以喝口水吗?”我淡淡说道。 拓跋文泓示意,蒙面女生将水壶递给我。爽快的喝下,明显感到水流从口中顺着食道流进肚子里,像一场春雨滋润万物,身体机能开始慢慢恢复。 “谢谢!”归还水壶,我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背包,慌张的在四周寻找。 “为寻此物?”拓跋文泓从拓跋仕身后拿出背包,我连忙夺过来,紧抱在怀里。 马车继续行驶,我不曾再开口说一句话,只是紧紧抱住背包,坐在一旁,脑子一片空白。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清醒一点,我冷静的想想。 第八章 西凉建初六年(二) “腹饥矣?”拓跋文泓让蒙面女生送上食物给我,一个干瘪的馕饼,但对于我来说已经是山珍海味了,我毫不犹豫的接过手,啃起来。尽管吃着一会就噎住了,我也如同饿狼一样继续塞进嘴里。蒙面女生再一次递上水壶。 “姑娘此前可有误食何物?”拓跋文泓见我放下些警惕,问道。 我鼓着两腮,吃掉手里剩下的饼屑残渣,摇了摇头。 “我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伴着水将部分食物咽下,才得有空说话。 “那怎会中毒?” “……” 咽下口中最后的食物,稍作休整一下,想到之前喝了些仙人掌的水。“之前在一戈壁滩上喝了仙人掌流出来的水。” 我开始接受这个穿越的事实,同面前的男人交谈起来。 “仙人掌?乃仙掌乎?” “仙掌?”恐怕是这时代的人对仙人掌不同的叫法吧,我点点头。 “可有异象?” “流出来的水带点乳白色。”我回想之前看到的那流水的仙人掌。 拓跋文泓似乎也察觉到我和他们的说话方式有差异,双眉间抖动了一下,闪现出不安表情,然后立马变回常态。 “内带乳液则是有毒之仙掌,食之,头晕目眩,易生幻;过量即危身。”拓跋文泓解释道,而此刻的我却在庆幸这个年代的古文算容易听懂的了,忘记了话题事关自己。 “幸好姑娘食之不多,以苦参汁饮令吐出便可解毒。” 原来蒙面女生给我喝的是苦参汁,我转过头面向她微微点头鞠躬,“谢谢。” 而她始终以侧脸对我,纤密的睫毛从一旁看来应该是很美的一双眼睛,她斜眼偏向我,点头回应下随后提了提面纱。 我紧盯着女生侧脸,她遮住的半脸不用掀开也知道应该是个大美人。越看越有些眼缘。 “便问姑娘何名?家之所在?”拓跋文泓打断我。 “尹翎,家在……”在这不明不白的年代里,我不知道该怎么介绍自己。 “尹氏?节下,莫非她?”拓跋仕看了一眼拓跋文泓,没有再说下去。 “可有伤?” 我装作失忆状态,紧锁眉头摇摇头。 “小主,亦饮些水吧。”才发觉蒙面女生旁还带着一小女子,长相清秀,甜甜的声音,手里捧着水壶。 蒙面女生眉眼间似乎流露出忧愁,她的目光平视前方,不言不语,极其神秘。 “伏皎。”听到拓跋文泓叫她的名字,她仍然不为所动。 “乙儿,与我吧。”拓跋仕伸手要来水壶,细心倒在碗里,递上给伏皎。也不知为何,拓跋仕不用说什么,伏皎便有所回应,接过水。我以为能一睹她的芳容,没想到她背过我,不过掀开面纱一角,将碗带进,不露声色的完成动作,举止轻柔,优雅。 “试问你们这是去何处?”我尽量避开说现代话。 “凉州城。” “办何事呢?” “不过是族徙而已。” “尹姑娘,为何只身在此?” “我…记不得了。” “谢谢你们救了我。”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没道过谢,腼腆的笑了笑。 “举手之劳,姑娘客气了。” “叫我尹翎就可以了。”这么客气实在不习惯,都说古人讲究,亲身体验后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第九章 凉州城(一) 一路颠簸,马车外的景象由荒芜到出现建筑。 印象里记得建初是很多国家的年号,不论远近,不论荣败,那也都是距今千年,而现在的我却身临其境,亲眼目睹了这跨时空不一样的繁荣。 依山筑垒,平地建坞,带有墙围绕的方形城垣建筑,前后开门,门上和城堡的四隅建有楼橹,虽然规模不大,但都可据以自守,割据一方。再往前行进,人群往来的密集些,一池城楼坐落眼前,台榭转相连接,楼面刻有文字:凉州城。 随着队伍进入城内,街道更是络绎不绝,商贩吆喝,行人匆匆,我通过车窗往外瞄着,不同于车内人,这里的人像是汉朝一般的样子,但服饰又多少嵌带些类似毛绒革皮,更加保暖。 “尹翎姑娘,而后可有打算?”一副痴傻样的我,回过神。 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更何况还是古代,我真不知道将来到底该怎么办,但我内心强烈的想法只有回家,回到二十一世纪,回去湘南。我不知怎么回答拓跋文泓,低头玩弄着背包拉链。 “此物不曾见……” “能否帮我打开?”拓跋文泓探头靠近过来琢磨着背包,眼神里带着丝丝好奇。听到我的问话,连忙端正起来。 “元仕。”拓跋文泓轻抬了抬下巴。 “将此断开就行了。”我指着卡住的拉链。 拓跋仕不知从哪里拔出一把小尖刀,尝试的顶了下拉链,看样子弄开需要费些劲。拓跋仕拿过背包,狠力刺进去,只见拉链齿扭曲变形,接缝处开了一个小口,我急忙上去按住背包抢了过来。拓跋仕眉头一皱,瞪着我,一副好心当驴肝的样。 我意识到包里全是现代物品,要真被他们看到又解释不清,一定会产生很多麻烦。我自顾没发现拓跋仕的激烈反应,淡然的坐着,余下的人也对我如此神秘的举措疑惑不解。 马车抵达一府邸门外,拓跋仕先行出去了,没过多久,便来人通知我们下车。 我紧随拓跋文泓其后,府邸外粉墙围绕,绿柳周垂,虽谈不上珍楼宝屋,但充满了古香古色,奇怪的是大门房梁上并没有匾额。 “或许这家人才搬迁,还没来得及定做吧。”心想着。 名叫乙儿的小女子搀扶着伏皎走下马车,举手投足间散发着大家闺秀的气质。 这古代的女子就是和现代女生天差地别啊,我打量着伏皎。她突然眼神敏锐,看向我,我假装若无其事。 走进府内,一条青灰砖石路,石面带着精致雕花通向穿堂,两侧游廊相接,穿过便是后面的正房大院,院内草藤苍翠,两棵大榆树矗立两旁。正面上房,两侧厢房,四通八达,结构简单,但却不失庄严。 “尹翎姑娘,倘若无从去,且入府住下可行?”拓跋文泓边指挥随从安排事项边问道我。我还沉浸在这异世的富丽堂皇中,左瞧右瞧,听到他浑厚的声音,立马变正经起来。 “在这里我无依无靠,有人收留就已经很好了,姑且不说他们到底是谁,但至少之前救过我,应该也坏不到哪去,更何况看这样子也是个有身份的人家,我也不会流落异世被人欺。”我寻思着,随即点点头。 “那随伏皎内入闺房罢。”拓跋文泓看到我的反应便说。 这时伏皎从我身边经过进入正房内,我即跟随她身后,里有五间房,我见伏皎停在了第三间门口,乙儿上前帮她开门,我便停在了随后的第四间,正想向伏皎招呼一声,她却又无声无息的进入房内。 “这大小姐,还真是高冷,和他们一路过来,不见她说一句话,也没见她露面过。”我无奈扁扁嘴,进入房间。屋内布局简单舒适,棕色实木门窗,白色纱帘相衬其后,天花板上的绿色花纹图案增添了大户人家的高贵典雅,朱漆圆桌搭了四条红桎花式的圆凳,桌面茶具瓶花具备,门口放置两盆绿植盆栽与天花板的色调交相呼应,为整个房间更添自然的气息与生机。 “果不其然,这房屋装修,有钱人就是这样吧。”我巡视房间,不由感叹。往里走,房正面镶的炕床,挂了百蝶罗帐子,临侧靠窗设一梳头桌子,桌上放着半米银华镜。我站在镜子前,惊讶于照射出的自己。 我记得去鸣沙山露营时,为了凉快特意剪成锁骨短发扎成丸子头,一身休闲夏装在外还套了件防风衣。可镜子里的我却是浅色罗裙裹身,腰戴青色丝绦,展现出优美线条。及腰的长发未盘起,披散背后,我反手拔下一丝,扯的头皮直疼。 “我怎么变成这样了?”看着镜子里熟悉又陌生的自己,然而手里提着格格不入的双肩包。 第十章 凉州城(二) 背包从手里滑落,我凑近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然后低下头,手臂带起裙边,左思右量实在不记得发生过什么,在此前我也没发觉自己变了样。 “莫不是像电视剧里的那样,穿越到古代人身上了?那为什么我却落在一片荒凉地,为什么我没有家人?又为什么背包也跟着穿过来了?”我百思不得其解。 罢了,坐去炕床上,上下环视着这间房子,心里空落落的。 “不晓得杨婧萱怎么样了?沙暴那么猛烈,不会……”我不敢再想下去。 “爸妈,此刻一定很焦急吧。”鼻子一酸,眼泪止不住流下。寂静的房间,我咬住下唇忍住不哭出声,可是越忍越难熬,我侧倒在床上,哭着哭着便睡着了。 醒来时,天已经黑了,月光透过窗洒进房间,眼睛有些睁不开但肚子饿了,我揉揉眼睛,走去门口犹犹豫豫的打开门,厅堂没人,只剩院子留有侍从在打扫。 “尹翎姑娘?”我听到甜甜的一声。转身看到乙儿正端着盘子。 “尹翎姑娘,怕是饥了吧。” “嗯嗯” “小主晚宴亦未进食,我正欲弄些小食去。少待,我与你送些吃的。” “谢谢你了。”我微鞠躬,乙儿冲我笑笑。见她离去的身影,我也回房间等着。 没一会听到轻响敲门,我跑去开门,乙儿端着托盘,盘里放着各式精致小吃。 “请进吧。”我让开一边,邀乙儿进门。 “尹翎姑娘,为何不点灯?”乙儿把托盘放在桌上,走去房间四角,将灯点亮,又另提了一盏油灯放在桌上。 “不点灯为了更好的欣赏月亮嘛。”月光把屋子照的通亮,我灵机一动扯着谎,乙儿似乎被我糊弄过去了,“言之有理。” “不知尹翎姑娘喜好,便挑了数道长菜……”乙儿将小吃摆上桌,优柔的说着。 “乙儿,不要如此客气,我的命都是你家小主救的,以后你就叫我尹翎便可,弄这么官方,着实让我不适从。”可能是我大咧的话语吓到她了,乙儿先是惊讶的看着我,接着不失礼貌的呵呵笑了。 “好,尹翎……”她低声念着我的名字。 “乙儿,现在是几时了? “三更天了。” 三更?三更半夜,那也是零点后了吧,我凭着印象对照现代时间猜测。 “你家小主也还未睡嘛?” “嗯,小主此间入眠甚晚,多半过了三更才开始就寝。”说到这,乙儿似乎想到了什么,但好像又把想说的话吞了回去。 “乙儿,是有什么要说吗?”我直白的问她。 “没….没有,小主快就寝了,我得前去侍侯。”边说边起身收拾着碗碟。 “好吧,谢谢你了,乙儿,小食很美味。”她忙慌的出了门。 夜深,我枕着手躺在床上,听到外头风啸声,树叶被吹的沙沙作响。没有霓虹闪烁的灯光,没有间歇嘈杂的车来车往,只有一弯清月和更阑人静的院落。正因如此,更易令人感伤,我久不能入眠,盯着窗外的月直到渐渐被窗栏掩盖。 次日,醒来也不知是几点,我走出房门,仍旧只见院里清扫忙碌的侍从,我晃荡了一圈,都不见拓跋文泓和拓跋仕,穿过一侧长廊,才发现还有个后院,花坛盆景,娇嫩鲜艳,池馆水榭,掩映其中。 我看见伏皎坐在亭台下乘凉,乙儿一旁侍候。我准备上前问候,还未走近,她们便离去。一时错觉,觉着她们在躲避我。 接下里就如同这样的生活,枯燥乏味,甚至憋屈难过,我不敢出门,可在府里也没有一个可说话的人。 那晚过后,偶遇乙儿,她也不过寒嘘一声,伏皎,不用多说,碰见总是蒙着脸,只言不语,而拓跋文泓和拓跋仕在入府后,我便再没见过。 第十一章 同人异梦 又是一个寂寥的夜,在这不知名的府邸已经住上了好几日。 “不能再这样畏畏缩缩下去了,我应该主动点,至少我要去弄明白现在到底是哪个年代,赶快找到回去的办法。”房间油灯忽闪忽闪,我躺在床上冥思,渐渐睡过去。 “嗯……想上厕所了。” 到这古代,想要和现代那般方便自然是不可能。 自打住进这里,我便没有起过夜。我纠结的打着手提灯出了门,夜深人静,习习凉风,不禁打了个哆嗦。我走出正房,右拐五十米外一小角落,搭着简陋的蓬屋,迅速解决完,逃出来。 我左顾右盼,担惊受怕的走着,漆黑静寂的夜,感觉都能听到植物呼吸。我快步进了正房,路过首间房竟发现门虚掩着还亮有一丝光,我小心翼翼从旁经过。 “节下,皆安排妥当。” 这声音有些耳熟,我止住步伐,俯身从门缝里看见许久没露面的拓跋文泓和拓跋仕,两人着装正式,不像我第一天看到他们的样子。 “那尹姑娘,则其奈何?”拓跋仕照旧语气冷谈。 拓跋文泓坐下,捏着茶杯抿了一口,“其来历不明,谈吐举止大异怪张,然视其一弱女子,似有记忆缺失,只要不伤大雅,城内安置好即可。” “是。”拓跋仕收到指令的低下头。 我听完他们说的,突然手脚发软,心口一阵难受,堵得慌。犹如被家人抛弃的感觉,说不明道不白,总之一时不知所措。我垂着头,拖散的向房间走去。 “啊……唔……”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我被一人捂住嘴巴拖进了房,我瞪大眼睛,用力掰着他的手指,我感受到他的手指纤细又柔软,看样子并没有很大的力气。 “杨婧萱?!”她松开我,我迅速转过头。 “萱萱,真的是你吗?”我跳上去一把搂住她,眼含热泪。 “尹翎姑娘?”我听到这客气的喊声,松开手,擦去脸上的泪水。 她一身利落的对襟衫裙,腰间用帛带扎紧,麻花辫半扎成马尾,余下秀发披落至腰后。 “可是将我误以为挚友了?”她坐在桌边,倒上两杯水。 “你……你是?伏皎!”我站在一旁惊愕的表情。 “抱歉,刚才多有得罪。”我尴尬的说着,目光专注她的脸。 “无妨,坐下饮杯茶吧。”伏皎肆意的说道。我慢慢坐下,眼神仍在她身上游离。 “可否受到惊吓了。” 我点点头。此时的伏皎跟一开始的她判若两人,我惊讶于她长着一副和杨婧萱一模一样的脸,更讶异之前的小家碧玉变成了此刻的大气巾帼。 “杨婧萱?是何人?”伏皎转动她那灵动的眼睛,纤细的睫毛微微抖动。 我和杨婧萱四年大学同学,虽说她确实天生丽质,但没想到古装的样子更是别有一番风韵。 “一位好友而已。” “那为何你会哭?” “许久未见,想念罢了。”我没有办法跟她解释过多。 “我同她长相相似吗?” “几乎是同一人。”说完,伏皎直爽的笑了笑,我有些没摸着头脑。 “你为何要这样把我弄进房里?”我问道。 “原以不能寐,想出门走走,正欲跨出,未料见你俯至门外窃听,继而拉你进房问个明白。”伏皎饶有兴趣的讲着。 “话说,究竟缘由为何?” 我搔搔头,做不出回应。要说偷听,也不至于,只是路过听到有人谈论,出于好奇而已。 “罢了罢了。”我没想到伏皎就这么放过我了。她拖着腮,双肘撑在桌面,眼神放空的平视前方。 “那个…伏皎,你们从何而来?”我试探性的问问。 “乐都” “那是何地?” “南凉” “你们真是搬迁吗?” “你……”原本以为这个大小姐是个大咧的性格,能轻松的问到一些信息,没想到,伏皎眼神突变,转向我。 “你究竟何人?谈吐竟如此差异之大。即便记忆丧失,亦该记得母语。”伏皎犀利的眼神看着我。 这样一来,我有些慌张,又假式头疼,用手捂住头。伏皎见状,放松了语气。 “如何?” 我摇摇头,憋出一丝笑容。心里纳闷“都说古代女子心思缜密,这姑娘倒是心宽。” “早些回房歇息吧。”伏皎将我扶起送去门口。 回到房间,我松下一口气,回想刚才真是百口莫辩。我靠坐在床上,思绪混乱。 “这里是西凉,那伏皎说的南凉就是另一个国家了,他们这是所谓的移民吗?那拓跋仕说办的事情又是什么?凉国?历史课上没怎么听过,不过拓跋?北魏孝文帝就叫拓跋,我记得上历史课时,我们还取笑这个皇帝的姓来着,听着像拖把。那这里应该是400多年,据今已经1600多年了!” 我凭借以前一些简单的知识,整理了思路。 第十二章 道听非途说 次日,我早早起床,在院里溜达。 碰巧乙儿从后院采来些露水,泡上一壶上好的茶,我坐在厅堂悠闲的品尝。茶叶飘着清香配上甘洌的晨露,喝一口令人心旷神怡。 稍片刻,伏皎从正房里走出,面纱蒙面,行走优雅,在我的对面坐下。记起昨夜的事,原以为和她变亲近些,没料想,偶然与她对视上,她的平静和冷淡让我欲言又止。 “尹翎……小主今日欲外出逛逛,诚邀你一同。”乙儿一旁侍候着伏皎。 “好呀!”我几乎没二想。 “早就想出门看看,顺便了解了解情况。没想到有人陪同,那真是极好。看来昨夜短暂的交谈,还是有些作用,这伏皎是个热烈的女子。可她怎么不自己说?还摆着一副架子。”我心里估摸不透。 “朝食后,再出发吧。”没坐多久,乙儿扶着伏皎回了房。 在他们这里,一日只吃两顿,早中餐一起,我回房间收拾了一下,便等着出门。 伏皎换一身素雅轻装,更古不变的带着面纱,自我知道了她的真实面貌,放肆不少,原本跟杨婧萱的相处方式就是损友,带着面纱确实能避免我产生错觉,出现荒唐之举。 城中倒是繁盛,坐马车里刚来时,不过路过一眼罢,而这次亲身走在大街上,更是能感受到这国家管理得还不错,我随着伏皎逛着周边小摊,她对胭脂水粉,银物钗饰都不怎么感兴趣。一路也鲜少说话,我都有所怀疑她是不是存在两个人,又或者双重人格。 外面温度并不高,可这阳光倒是晒得刺激。我一路巡视,并没得到关于这里具体所在地的信息,但我肯定这里是西北,至于是否是古代的敦煌就不得而知。 “小主,天气干热,我们去茶楼歇息片刻吧。”伏皎点点头。 同她们来到一名叫“品泉楼”的茶馆,还未进门,便有小二迎来,“客官里面请!” 这楼看似简单,内置却广大,一楼前搭有戏台子再附有二楼。只见台中央坐着中年男手持折扇,兴致盎然的道说着。 乙儿没多说话,往小二手里塞了塞。小二瞟一眼,眯笑道:“得嘞,几位上边儿请!”便带我们上了楼,安排在戏台顶头中央的好位置。片刻,小二带上一壶茶配着几盘小吃,“几位慢用。”点头哈腰的退下去。 “自凉公控制西域,建国西凉,而后为降压北凉迁都至此,由其性情沈敏宽和,美器度又通读经史,善文辞,便于都城酒泉广兴农耕,发展军屯,励精图治,致百姓安居乐业……”台中男子讲得眉飞色舞,手舞足蹈。 我细细听得讲的应该是人物史。酒泉? “扑哧…”伏皎在一旁手掩着面纱,轻笑一声。 “言之轻,何谓来之安定。”我听到她细声念道。她似乎察觉到我疑惑的眼神,立马又成沉默。 休整后,打道回府,回去的路上我心不在焉。 “说书先生的话能信吗?这里是酒泉,也是西凉都城,说的凉公就是这里的开国皇帝?”出神中,一匹马飞驰而过,伏皎迅猛的将我抱住,健步飞向旁侧,马背上的男子回头看了一眼,随踏尘而去。 我惊魂未定的呆滞原地,脚下感觉膈应着什么东西,发现踩着一物件。正准备弯腰,伏皎快速的捡起,塞进袖里。 “小主,尹翎!”乙儿从对面紧张兮兮的赶过来。伏皎掸掸裙摆上灰尘,若无其事。 “谢谢!”我看着冷静的伏皎,可这次又让我对这女子有些不明白了,原来她身手这么好。 第十三章 胡杨木梳 回府独自一人在房里吃着晚饭,我真是不太喜欢这个规矩,分餐制。 偌大的宅子,总是冷冷清清,吃饭不应该是一家人聚齐在一起最好的时机嘛,可到这里被条条框框束缚。 随之涌上心头的思念,“爸妈…” 又是一弯明月,清风从窗户溜进,我走去窗边,窗后是幽静的后院,我能看到不远处池子里的水波泛着微光。 再仰头望着繁星夜空。鸣沙山露营时,也是这般美好夜色,我后悔当时没和父母联系,我想就算是凌晨,我的电话,爸妈也一定会接。可事到如今,我即便再怎么想念,也毫无办法联系上他们。鼻头一酸,眼眶湿润起来。 突然后院一缕黑影从我眼前闪过,我愣住了,脑子里幻想了无数可能性,仇家?盗贼?我缩住头蹲下,趴在窗台边,只露出眼睛盯着,又一闪,那黑影便跃身进入了隔壁房间。 我回神一惊,“隔壁住着伏皎!”连忙冲出房门,在三房门口猛烈敲打着门。一时没回响,我更加紧张起来,连叫带喊“伏皎!伏皎!” “唔……”突然门双开,我被正面捂住嘴拖进房。还没来得及挣脱,又听到门口传来拓跋仕的声音,“发生何事了?伏皎?”而捂着我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伏皎。 “无事,尹翎随我玩闹罢了。”伏皎边对话边用眼神示意,我扒开她的手,调整呼吸,走去开门。拓跋仕拔挺的站在门口。 “我……”对上他那冷漠眼,我突然有些磕巴,“抱歉,是我无礼了,这几日闷得慌,今夜约上伏皎聊聊天,聊太开心,没想到打扰到你们了。”我正要走出去,伏皎上前抓住我的手臂,能明显感受到她的力度不轻。 伏皎一出现,我见门外的拓跋仕眼神转利,“你为何在外人前,摘下面纱了?” 伏皎并没有正面回答“我与尹翎相见恨晚,今夜留其与我同眠了。”说完,将我拉进,关上了房门,任由拓跋仕话还没说完,吃了个闭门羹。 伏皎一席底衫,披散着头发,确实像正准备入寝。 “你还好吧?”我上下打量着她。 “没见到什么可疑人吗?”伏皎不说话。 “你……”我环视房间一周,在窗边角落看到一件黑色斗篷。 “你见之不错,黑影是我。”身后硬气的话语说道。伏皎坐在梳妆台前,用小木梳子打理着秀发。 “那你为何打扮成那样,深夜外出?”我似乎有些放肆,完全没考虑这个人不是我的闺蜜杨婧萱。 “你言语怪异,性格亦殊,为何要盗知外人事?”伏皎反问,我竟无言以对。 恍然意识到自己才是这个时代的不速之客,我默默不再做声。 我不安的待在房里,“难道今晚真的要和她一起睡嘛……”,伏皎自顾自的做自己的事,唯有我满是尴尬。 “晚些时候,我再回房吧。”我弱弱的说。 “你冲撞我数次,如此有一法子让你来补偿我。”伏皎总是避开我的话语。 她走过来递给我一东西,接过手却发现是刚才她用来梳头的木梳子,这梳子我有些眼熟,“此物,替我妥善保管着。”说完,便趟去床上。 “现你可回房去了。” “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虽然总觉得被这大小姐在玩弄,可在这里怕事的我,也只得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 我拿着梳子悄悄回了房,胡杨木做成的梳子,小巧精致带着镂空雕花,手柄一侧有些许磨损,我想到白天,伏皎把我从马蹄下救下时,掉了一物在地上被我踩着,记忆一现,不就是这把梳子嘛,尽管当时我吓蒙了并没仔细看,但这日常用品随便瞟一眼就可以看出。 “一把梳子也随身携带,看样子挺重要的。那她怎么要我帮她保管着,该不会想收我当丫鬟使吧。”我随手将梳子扔去梳妆桌上,滚上床。 “折腾半天,都是这大小姐在搞鬼,也不知道她瞒着什么事,看似拓跋仕和拓跋文泓也管不了她,果真来头应该不小。” 我翘着二郎腿躺床上,到这古代几日,竟有些适应这边了,不禁想起之前实习的时候,单位上领导给我的评语都有“适应环境能力强”这一词,我无奈的笑笑自己。 刚眯上眼没一会,我弹下床,拿着梳子仔细琢磨着。 “这!这不是我在夜市上买的那把梳子吗?”我反复仔细的看着。 “没错!就是这把梳子!杨婧萱还管我要来着,当时我还奇了怪,怎么夜市上胡杨木梳样式很多,唯独就这么一把特殊且无二。” 我有些激动起来,以前看一些关于穿越的影视剧,其中就会因为某一物品作为媒介从而导致穿越时空。 “那我会不会就属于这一类型,又或者我拿着梳子在某个特定时间或者地点又或是发生某件事,然后就可以穿越回去了?”我小心翼翼的将木梳收好,放在枕头下。 又将是一个难眠之夜…… 第十四章 真相(一) 日后,每每我都会拿着木梳到府宅四周走走,看能否发现某些奇异现象。 一日,我同往常一样闲游在府里,从后院出来见大院站着三人,拓跋文泓和拓跋仕跟一陌生人交流着,双方并没说太久,我站在远处默默观望。 拓跋仕发现了我,眼神不像从前那样淡漠,我惊慌的躲开他的目光,回房走去。 “这日子过得真无趣,男人外出,那女人在家到底怎么打发时间啊。”我坐床上玩弄着梳子,“难怪怎么说后宫女子心机多,不就是闲的没事做,才要惹出些乱七八糟的事非来消磨消磨时光。”我叹口气。 “啪…”我听到隔壁摔碎东西的声音,一时顿住。 “这本就由不得你!无论如何,这宫你非入不可!”从伏皎房里传来严厉斥责。 这不是拓跋仕的声音?入宫? 我悄悄探出头趴在门上,隔壁的房门敞开,屋里的声音清晰听见。 “小主,未受伤吧?” “伯公,小主不是有意顶撞的,只是……” “够了!乙儿,你下去吧。” “小主……” 我正猫着腰,在走道上朝房间靠近,乙儿走出门,跟我迎面撞见。 我立马站直身,尴尬的朝她笑了笑。 “尹翎?”乙儿朝身后看了一眼,拉上我去了后院。 “伏皎和拓跋仕,发生何事了吗?” “没……只是日常拌嘴而已。”乙儿有些躲避正面看我。 “乙儿…放便问你家小主和拓跋仕,拓跋文泓是什么关系吗?”早前,我就疑惑,如果是一家人,怎么不同姓。 “表亲戚家。”乙儿无顾虑的告诉我。 “那父母亲呢?” “乙儿,小主正寻你呢。还不快去!”拓跋文泓不知什么时候来的后院。 “好!我这就去。” 乙儿走后,留下我和拓跋文泓,气氛尴尬。 “突然想起,我还有事,那就不多陪了。”我试图赶紧溜。 刚走没多远,被拓跋文泓叫住。 “尹翎姑娘!且慢,你手中的木梳从何而来?” 我才发觉,跑出来偷听人家吵架时,木梳还拿在手里,没存放。 我把手缩进袖里,大脑快速运转着,“我可不想被他知道,这是被人钻了空子,更何况如此就会将伏皎夜行的事暴露出去,万一被她知道是我告诉的拓跋文泓,这大小姐不知道又有什么招来坑我,我惹不起还躲不起。” “一日,在后院捡到,看着好看便留下了。”我不怎么会撒谎,但穿越到这里后,我越发觉得自己简直成了骗人精,深藏不露。 拓跋文泓健步冲上前,抓住我拿梳子的手抬起来,我被他这一举动吓到,扭转着被扣住的手,可我越是挣扎越被扣的更紧。 “拓跋文泓?”我皱着眉头,隐忍着手腕的痛。 他松开我,“对不起,失礼了。”我揉着手脖子,恐慌的看着他。拓跋文泓眼神里原本充满的锐利,稍稍放松些,带有一丝懊悔。 “这物件非常之物,尹翎姑娘,烦请还是将它与我存管吧。”拓跋文泓彬彬有礼的说着。 这样一来,我更是认为这把梳子定有什么特殊用处了,我犹犹豫豫,一是怕伏皎事后管我要,我拿不出手,又惹得麻烦,二是这东西可能真能把我送回现代。 “可这……”我言止。 “倒也无需多想,倘若尹翎姑娘真是爱不释手,暂存你那也是可行的,只是姑娘要与我约定,待到时机成熟,姑娘要再奉上此物。”拓跋文泓见讨要无果,做下这一商量。 我听这话,勉强同意。 还未离场,拓跋仕从正房到此,并上前凑到拓跋文泓耳边打着私语。说完,二人便匆忙离去。 “这一天到晚神神秘秘的。”我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心里吐槽。 回房路过伏皎的房间,乙儿在打扫着,伏皎坐在凳子上,涨红着脸,一看便是受了不少气。 我小心走进去,乙儿用食指在嘴上比划“1”。我点点头,随坐在伏皎对面,便不说话。 “你是来笑话我的?” “你怎么把人都想那么坏。” “不然,如何?” “来安慰一下不可以吗?”我刚说完,伏皎盯着我,突然落下两行泪。 我一头雾水,也有些手足无措。 “乙儿!” 她若无其事的递上一副帕子,然后带上门出去了。 我完全没料到是这样的结果。 “你……没事吧,别哭啊……有事好好说。”我把帕子塞进伏皎的手里。 哭了几分钟,她逐渐消停下来。 “到底所为何事?”我大胆地问。 “不知是巧合还是有意,你总出现在我事故时。”伏皎调整了情绪。 “这话说的我像是一个身揣大阴谋的人,放心吧,我不过是出于朋友的关心,动机绝对纯真。”我一脸好笑的说着。 “了了,确实不知缘由,虽与你交往不长,但心底信你。”伏皎正经脸评价我。 “那你可否愿意跟我述明真相?”我乘胜追击。 伏皎一时没回应,过了一会,她却点下了头。 第十五章 真相(二) “我们前来西凉并非家族移迁,此处亦非家族府邸。”伏皎起身走去窗边,微风掠起她脸颊旁凌乱的发丝。 “可还记得在茶楼里说书先生言事,谈西凉如今形势良好,国泰民安。”当时伏皎确实嗤之以鼻。 “嗯。”我哼声应和。 “事实并非如此,国事与民生自当不比柴米油盐这般简单,民何能深知其中真相?” “自西凉建国以后,战事不断,得其凉公性情沉静聪慧,又心系国民,在文教及政事上皆有力且善,故西凉有数年稳定。殊不知今日,河西张掖一带胡人国得前秦势力逐渐强大,蠢蠢欲动,张掖公左乌蒙欲进军西上,直逼西凉。” “你们不是南凉的人吗?那这与你们有何关系?”我见伏皎一副忧国忧民之态。 “正因南凉地窄人稀,势力弱下,易成为其大势之地。固西平王未雨绸缪,派遣枢密司拓跋祯大人之子拓跋文泓出使西凉,为商榷盟交之事,并加封其叶令吴聿。”我糊里糊涂,听得半懂,但为了掩饰自己,也只能装懂。 “那拓跋仕呢?” 一时没有回响,我朝伏皎方向看去,她低下头,翘睫在光下映出阴影,抚着自己的被风吹散的秀发,像是思绪万千。 “其二人为从兄弟。拓跋祯大人胞弟之子,因其自小习武且随父亲栩卫上将军出兵征战过,固派随拓跋文泓出使,以为周全。于此乱世,不说别国,就算处本国,也难保自身性命。” “这里到底存有几个国家?又是西凉,又是南凉,现在又出现个胡人国。”我被伏皎说懵了,心里纳闷着,“怎么我这穿越,唐宋元明清哪一个不好,非穿到个不知名的年代,更何况还是乱世。” “或许有一国统领,而这些只是少数民族的部落。”我想到这里是西北地区,拓跋氏又是鲜卑族的姓氏,但随后又自我否定,“不对,历史上秦汉朝,魏晋时期所属少数民族地区都不会以国相称,不是郡就是州。”我搔搔后脑勺。 “可他们因公事在身,为何要带上你一女子?”我懒得再多想,问道。 “我……”伏皎欲言又止,面容惆怅。 “家父失职,西平王降罪于他,王妃为保大哥性命,向西平王求情,然正处此情形下,西平王欲向西凉公表诚意,备一人敬上。”伏皎眺望窗外,说得轻描淡写。 “如此说来,你自然而然成了那一人。”我不由同情她来,政治献身,女子在乱世只是苟活,身不由己。 伏皎坐下来,捏起茶杯抿下一口。我看着她,只是那张脸让我觉得熟悉,而她身上散发着的凛凛傲气,令人不敢亵渎。 “小主,晚宴备好了。”乙儿从门外通知道。 “送进来吧!” 乙儿托着托盘,细致的摆上桌。我正准备起身回房。 “今日与我一同进餐吧。”伏皎突然作声。 我站住脚,同乙儿对望一眼。随即坐下,乙儿便吩咐下人再去备上一份餐具。 沉默的结束晚饭,我便回了房。 “伏皎为什么会愿意全盘托出?”一想到她提起家事时,眼神里流露出来的坚定锋锐的目光,我不得不多想,“这女子一副铮铮傲骨,如此进宫,真不知将来会怎样。” “哎呀,我真是猪脑子,这把梳子还是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袖里的梳子硌着我,我才意识到。 在这里待越久,我越是坚定不移想要回家的心,“还想别人的事,自身都难保,我得赶紧找到回家的办法,不然我一手无缚鸡之力的无名人士不被战乱迫害了才怪。” 半夜,我听到外面闹哄哄的,迷糊起床出了门,只见乙儿带着下人们慌乱寻找什么。 “乙儿,发生何事了?”我叫住她。 “尹翎……小主,小主她不见了!”乙儿喘着气,快要哭了。 “你先别着急,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我安抚着她。 “晚宴后,小主便早早就了寝,本有些疑惑,自来西凉地区小主不到后半夜是不会入眠的,但一想到今日,同你交谈后还一齐进餐,我便觉得小主可能心情放松不少,自然睡眠亦佳,即不再以为然。孰不知,我见夜里渐凉,遂去小主房里查看,可入内发现无一人,炕床上枕被有序完整,唯北窗开着。”乙儿娓娓道来。 我们走去伏皎房里,房间规整,衣柜里的常服也都在,只是北窗大开,晚风吹动纱帘,我盯着窗外。 “北窗后通的就是后院,那一晚,伏皎夜出……”我的直觉告诉我这怕是预谋已久。 “尹翎……等到节下回府,倘若不见小主,我……”乙儿娇弱的哭起来,我轻轻拍着她。 “乙儿?”身后传来粗犷的声音。 我和乙儿齐回头,拓跋文泓和拓跋仕站在门口。 乙儿在身旁惶恐不安。 第十六章 偷梁换柱(一) “元仕,派人去寻!”拓跋文泓冷静的说。 乙儿在一旁泣哭。一群人集合在伏皎房里,房间已被翻了个底朝天,并没发现任何可疑踪迹。 “你自幼与伏皎一起长大,凡事她皆当与你谋商,此事……” “此事我并不知情。”拓跋仕肯定的抢说。 拓跋文泓突然望向我,遂带着拓跋仕走了出去。我被拓跋文泓那一眼,震慑住,不过也是青年时期刚出头,搁在现代也就刚大学毕业吧。我似乎有些明白为什么南凉国主会派年纪轻轻的他前来西凉商判。起初他给人感觉性情温和、文雅,丝毫没有游牧民族的豪迈奔放之气,因而让人放低防备,但全然不知他不仅行事大气又心思缜密,不容小觑。 “乙儿,别担心了,现在已经派人去找了,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的。”我安慰着乙儿。 “小主,为何要这样做?”乙儿抽着泣。 我似乎听出了话里有话,我当然能理解伏皎这么做的原因,从我第一次和她说上话,就发现她没有古代女子通有的阴柔软弱,反而更多是巾帼抵须眉的刚强,她自带的坚韧和不屈,让能接触她真实面的人惊叹不已。 古代女子没有地位,没有自由,可我却从她身上感受到强烈且深藏心底的不服。而相处不到几日,我便能看出来,不过是因为现代的人对男女一视同仁,我们都可以是自己的花木兰,但在这里,女人连想都不会想。 遇上这样的情况,放在现代,没有人不会去反抗,而伏皎不过是做了建初年间的先例。 “伯公,其实早已备好退路,只怪乙儿瞒着……我……”乙儿快要泣不成声。 “乙儿?这话是何意?”我望着久不能平息情绪的她。 “小主是否将前因有告知于你?”我点点头。 “早前,伯公固然是明知小主不愿来西凉的,打西平王发下令书,小主便立即前去告知并向其觅法。诚然,伯公与小主青梅竹马,自当答应为小主谋法子。”乙儿平静下来,一一道述。 “可随着行队的出发,伯公终未提出想法,小主亦心灰意冷。正因如此,达至西凉,小主郁郁寡欢,寝食不能。”乙儿擦去脸上的泪痕,往门外勘看一眼。 “尹翎,事已至此,有一事告知,然你许诺我,此事慎勿言出。”我见乙儿诚恳的眼神。 “好,我答应你。” “小主,意中伯公,因而小主宁死不愿屈来西凉。”我琢磨着,原来如此,这么说之前的事都能解释清楚了。 “所以,前日他们吵架,也是因为伏皎伤心,拓跋仕不懂她的心意?”我问道。 乙儿比划比划,示意让我小声点。 “正是,小主自幼酷爱黏在伯公身边,伯公操练,她亦随学,然不过是三脚猫功夫罢了,伯公随上将军出兵,小主哭了整整两日。”乙儿说着伏皎和拓跋仕的过往,听着便是两小无猜。 “那一日,争辩过后,伯公将我叫去,通知我他已有办法了。只是再等些时日,确定无误后再说与小主。谁料……”乙儿说着说着,又泪水盈眶。 “那拓跋文泓不知此事,如何能救伏皎?”我轻轻抚拍她的肩膀。 “节下并非无理之人,自然知晓伯公伎俩,亦心疼小主,一并为此献计。” “那最终定的什么办法?”我好奇问她。 “偷梁换柱”乙儿简单四字让我一脸茫然。 “具体呢?” “节下让伯公寻一人替代小主进宫。” “那岂不是欺君之罪,若是查出,恐怕连你们命也没有了!”听到乙儿说的,我惊恐失措。 “此举是冒险,但并非毫无侥幸。”我实在不理解这些个古人。一想到原先在现代看古装剧,那主角都是有主角光环的,所有的侥幸才能从他们身上体现。可这里是真真切切的存在,如何能保证完美结局,我心底有些冷嘲。 第十七章 偷梁换柱(二) 府邸持续在忙乱之中,伏皎毫无声息的就这样消失了,拓跋文泓一日一日增加人员出去寻找,却始终没有音讯。 “姑娘,拓跋大人可有在府?”我在院里帮着乙儿打理,已经闲到用干活来消磨时光了,不由的自嘲。 进府来的一位长满胡须的老大爷,脸上明显是时光摧残下来的模样,那一双干皱粗糙的双手紧紧抓着一小布袋,体积不大,但看样子有些份量。 “大爷,您有何事嘛?拓跋大人还未回府。”我凑近他耳旁说,弄的像他有耳疾一样。 “如此,可否麻烦姑娘将此物转交拓跋大人,还有……”老大爷从兜里掏出一封信。 我接过手,“好!” “谢谢姑娘了!那便先行告辞了。”老大爷并未久留。 “这是些什么东西?”我掂了掂袋子,确实有点重,还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这声音?不会是……金子吧!”我偷偷抽开布袋顶上一个缝隙,扒拉出来看。 “果真是金子!穿越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看见让人兴奋的东西。”我心里窃喜着,脸上不自觉也露出笑容。 “尹翎?”乙儿从柴房出来,看见我一脸春光明媚。 我下意识将东西藏去背后,乙儿看出端倪。 “藏什么呢?” 我不推说,本就不是我的东西,随把东西亮了出来。 “方才一大爷,将此些东西递上让我转交拓跋大人。”乙儿放下手里清扫工具,提起物品左右巡看。 “拓跋大人?不知大爷所指是谁?”我突然想到这里可是有两个姓拓跋的。 “是年近六旬老人?” “好像差不多。”我姑测不准,模糊的回答道。 接着乙儿将信封拆开了,我不明看着她,虽然心里觉得有些不妥,但也没出手阻止。乙儿越往下看眉头越皱紧,我好奇凑过去看信上写的内容,但纸上歪歪曲曲的字体,不知道写了些什么。 “说了些什么?”乙儿读完后,停滞了几秒,没有回应我,便快步流星进入正房里。 我跟上去,乙儿躲在伏皎房里又哭了起来。 我有些莫名其妙,“发生什么事了?” “寻到的那人,因快疾离世了。”乙儿弱弱说着。 “替代伏皎的人?”乙儿点了点头。 “那之前为何你们要找带病之人?” “本想,带病之人进宫,不久轰然离世,宫里宫外有个交代,自少去后顾麻烦。怎料到,此人并发症突发,不治身亡。”乙儿满面惆怅。 “报大人,所寻无果,还需扩大范围吗?”听见厅堂通报声,我们出去厅堂,拓跋文泓和拓跋仕也是愁肠百结。 拓跋仕看向我们,再转向乙儿手里的东西,眼神流露出困惑,随走上前来。 “这是何意?那人违约了?”拓跋仕严厉又带着不安的语气询问乙儿。 乙儿没多说,呈上信件。 待厅堂人群散去差不多,拓跋仕把信交给拓跋文泓看。 “节下,宫中自上次派人同我们接头打理妥善后,便时有传书催促,出使之事已时不及待了。”拓跋仕严肃讲着。 “如今,替代之人生祸,符节随伏皎流外,恐怕……” “符节不在外。”拓跋文泓淡淡的说。 “不在外?”拓跋仕几乎眼睛都要跳出来。 拓跋文泓看向我,我没摸着头脑,皱眉微偏头。拓跋仕跟着拓跋文泓目光也投向我。 “尹翎?符节在你处吗?”乙儿问我,我仍是一头雾水。 “没有啊。” “尹翎姑娘,木梳可带在身?”拓跋文泓直言问道。 “木梳?木梳是符节?干什么用?”我悄悄问乙儿。 “木梳是出使西凉的信物,西平王令定小主从于西凉,符节便随她身,怎会在你处?” “说来话长。”我随意应了。 “尹翎姑娘,还记得曾许诺我的事?”拓跋文泓走来我面前,伸手讨要。 “在房里……我去拿。”我扭扭捏捏转身离去。 再出现时,厅堂多了一人,此人递给拓跋仕一封信函便离开了。 “节下,宫里又传令,南凉已受到胡人国威逼,令我们即刻入王城面见凉公。”说完,拓跋文泓眼尾微微抽动,紧攥着原本在我手里的胡杨木梳,一时间,气氛沉寂。 “我……代替伏皎入王城吧。”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明明之前还吐槽这古人都喜欢“置之死地而后生”,这是说的好听,难听的话就爱不要命! 第十八章 马背之人 说完瞬时便有些后悔了,我把头埋向一侧不再说下去。 “姑娘何以得之此事详情?”拓跋文泓越发有些怀疑,带着些许警惕的眼神看向我。 “一日,恰逢伏皎和拓跋仕在房间发生争执。事后,我前去安慰伏皎时,她便全部告诉了我。”我老老实实说着,除了乙儿之外,其他人半信半疑。 “的确,这事是有点说不过去,我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在不能确保是否完全可信的情况下,就把这么重要且应该越少人知道越好的事情抖落给我,就不怕将来惹祸上身?”一想到这,我更加认为,伏皎一开始便有了打算,甚至是精心挖下一个大坑,让我自己跳进去。 “在拓跋仕久久没有消息时,她就开始准备自救,而她也想到了同样的办法,那就是换人。在这个时候出现的我,无依无靠,来去无迹可寻,无疑成为最好的人选。她一开始神秘的装扮优雅知性的感觉不由引得我的注意,再而,秘密的行踪被我发现后,大转个性,加上她不易被人察觉的敏捷身手更是令人好奇心十足,最后,她剖心扉与我交谈,展现出外强内弱,好生让人同情。”我越想越有些细思极恐。 “尹翎?尹翎?”乙儿轻轻摇晃着我。 我回过神,“怎么了?” 一看到乙儿,却又不禁想,“她不会也知情吧。”我手脚变得有些冰冷。 “尹翎姑娘?节下问你可否真的想清楚了?”拓跋仕接着说。 “我?我想清楚什么了,之所以会那么说,不过是冲着胡杨木梳而已,可是……我现在后悔了!”我在心里默默咆哮。 “罢了,毕竟此事攸关性命。”拓跋文泓见我僵在原地。 “我考虑好了,就这么办。”我收住情绪,肯定的回答。 我不再去多想,“万一那不过是我自作聪明的想法,不就错失了回家的机遇。”我仍然相信木梳可能对回现代很有作用。 “梳子可以给我了吧?”我气壮的向拓跋文泓要回木梳。 “暂且还是将此存于我这,届时再与姑娘。”说完,拓跋文泓起身而去。 回房后,乙儿一直陪在我身边,我有些不能正面对她。 “尹翎,你为何要出此决定?”我没有回答她。 “倘若真出不测,你该怎么办?本就不与你相干。”乙儿带着点哭腔,我赶紧回身安慰。 “没事的,若真那样,那也顺命了。” “我穿越来到这千年古城,孤苦伶仃,绝望之际正是这群人救了我,这样做就算是我对他们的报答之情吧。”我一边安慰乙儿一边安慰自己。 次日清晨,我同他们一行人动身前往王城。不同的是,我裹着红头纱遮住半张脸,穿着伏皎往日的服装,袖子里放着胡杨木梳坐在马车内中央,拓跋文泓坐一侧,拓跋仕在外骑马随行。 时而风吹开窗帘,我瞟见外头拓跋仕一颠一行,侧脸轮廓分明,偶尔偏侧一下头,仍见他眼神冷淡坚定。 我想到昨夜,他突然来我房里传话告知我一定会尽力护我周全,早将我救出,并送上木梳子。离走当时,他的眼神有此刻的坚定但不是冷淡而是柔情。 我突然明白为什么伏皎从小就喜欢上了他,这种男人放在现代也是很让女生安心的。 “勿过忧,我们当全力护你周全。”拓跋文泓细声对我说。 我从窗外的眼神转过来,看着他,轻点一下头。 忽然马车猛地一停,由于惯性,我和乙儿超前冲去,幸好拓跋文泓快手挡住。他安定好我们,撩开门帘,询问情况。 我又见一人骑马飞驰而过,队伍为躲避,急刹住。他往身后看了看,我随认出来,就是那时在街上差点撞到我的人。 第十九章 蒙混过关(一) “无碍,不过是行路人挡住了过道。”拓跋仕在门帘外解释道。 “继续前行。”拓跋文泓发令后,坐回马车里。 行进不久,队伍又停下,门帘被拉开,拓跋仕带着手持剑刀的官兵朝里望了望,我假意镇定自若,明明官兵也不认识真正的伏皎,可我仍然紧张不安。 穿过城门,半路便下了车,随从将马匹牵下去,乙儿正准备搀扶着我,我缩回手。 “不用,我不习惯。”被面纱蒙住的嘴发出沉闷的声音。 这王城没有故宫的宏伟气派,但也是庄严浩荡。 不远,一人穿着蓝色长衫,手拿拂尘朝我们走来。 “这位,是马总管吧?”拓跋文泓在一旁问到。 “南凉使者?”阴阳怪气的声音从那人传来。 我小心的盯着他,他摇头晃脑的,时不时甩甩手里的拂尘。 “正是,在下拓跋文泓。”拓跋文泓双手外叠,呈作揖状。 拓跋仕紧跟其后,“在下拓跋仕。” 我还在犹犹豫豫要不要和他们一样,做个自我介绍,但那人并没给我机会。 “拓跋大人的呈书,凉公得而阅之,今日得信大人前来觐见,特派奴才来引接。”我总觉得这太监的话听着不情不愿,甚至带着傲慢。 “谢马总管。”拓跋文泓毕恭毕敬再献上鞠躬。 “随我来吧。”那太监一甩拂尘,转身走去,声后跟着我们。 王城大殿前有三段台阶,每前进一段,我的紧张加深一层,直到看清大殿牌匾上刻的字“建主殿”,此刻我的心已经到嗓子哑了,我顿在了原地。 “这……是要见一国之主,我长这么大,别说见主席了,就连国家级领导都没见过,在这千年之前,居然要面见皇帝!”乙儿见我精神有些恍惚,扶着我。 拓跋仕在身后提醒道,“莫慌,记住昨夜我同你所说便无事。” 我鼓住勇气迈进了门槛。 大殿虽然空荡荡的,可历史上的皇宫建筑无一不富丽堂皇,春秋战国的铜雀台,秦朝的阿房宫,明清的紫禁城。而眼前这座宫殿也是飞阁流丹,气势磅礴。 正中朱漆方台上的宝座正经坐着的应该就是凉公。 “参见凉公!”拓跋文泓带着浑厚的声音。 “免礼。” “拓跋大人此次千里迢迢来西凉,缘由本王已知晓,然近年,西凉安泰,一场战役便能使一方净土生灵涂炭,本王无心恋战,倘若不殃及西凉国民,沙州之外盟交本王不予考量。”没等拓跋文泓开口,凉公无情拒绝。 如果,在来之前我并未了解更多信息,此刻听到这些话,我一定会觉得这是个无知昏君。 昨夜,拓跋仕来我房里,为了我能更好的掩饰假冒身份,他便把过往与西凉的摩擦说给我听。 当凉公初建西凉国的第二年,南凉国主西平王雄心壮志,派兵讨伐了西凉,然而未想到,西凉王凉公智勇多谋,建初二年间扩展兵力,兴盛农业,国力逐渐增强,因西平王的轻敌败在凉公手下,传闻凉公并没有什么野心,他只想过清净闲暇的日子,并未想要成就大业,只是生不逢时,处在这乱世沧桑之中,不得已而为之。因此西平王的败北,凉公也不过囚禁年载,便放走了。 “凉公,可还曾记得此物?”拓跋文泓像是早已预料此后果,他抬起我的手,进宫之前,我还好奇为什么他要我将木梳拿在手里。 凉公吩咐马总管下来拿取,呈上前。我见凉公的眼神转变。 “此人何在?” 我没听懂什么意思,心想,“难道说的是伏皎吗?” 拓跋文泓回应,“此物现转交至她了。”然后指了指我。 凉公眼神看向我,我瞬时僵住。 “我该做什么?要说话吗?” “小女子名伏皎,此物家父传与我的。”我冷静下来,回想昨日拓跋仕在房里教我做的事。 第二十章 蒙混过关(二) 也不知为何,凉公见胡杨木梳后,神情转和,认真打量着我,我不敢抬头直视他。 “几位随我移步延春阁吧。”马总管阴柔的说道,凉公起身向殿内走进去。 “多谢凉公!”拓跋文泓不顾人已经走远,在其身后作揖道。 “这是怎么一回事?”我糊里糊涂,小声问乙儿。 “延春阁是接待外臣之地,如此看来,凉公是愿意同我们商量结盟之事了。” “没想到这小丫头片子懂得还挺多。”我看着这个跟在一旁不到160的小个子女孩。 稚嫩的脸蛋,小巧的五官。 “乙儿,方便问你芳龄多少?”我好奇身边这个女孩子的年纪。 “年已及笄。”乙儿毫不避讳的直说。 从来听的最多的是“年方二八”,但高中那时,我对“及笄”这个词印象很深,因为那时语文老师说到古代的女子到了及笄便可结婚,当说出这个年纪时,学生都十分惊讶,15岁就可以结婚了?我们可才上高中。 “可有中意的郎君?”我不过随口一问,乙儿满脸通红。 “怕是有咯。”乙儿不作答,我调侃道,估摸着也有点春心萌动的迹象。 “先行在此歇息片刻。”马总管吩咐下人备上茶点,拓跋文泓微点了头。 虽然看这情形暂且安全了,可我始终坐立不安。本就急促的心跳让我有些喘不过气,加上头纱半蒙住脸,更是堵得慌。我飘忽不定的眼神扫视这周围。凉公换掉了朝服来到了门口,我正眼与他碰撞上。一旁的人齐站立恭维等候,唯独我傻呆的坐着,乙儿戳戳我,我才缓过神,立马起身。 “免了,都坐下吧!”凉公挥挥手,上了正座。 “家父近来可好?”刚坐下,凉公却跟我聊上,不同于先前的冷面绝情。 “多谢凉公挂念,家父甚好。”我学着温柔的说话。 “令尊方寸之心但却海纳百川,若非其,则无今日本王也。”凉公突然感叹,我不会答话,只顾腼腆坐一旁听着。 “早闻,廉川之战后,凉公虽击退西平王,然兵力也是自损三千,在队伍返回凉州途中又遇风沙,几经险难,是官计司伏铭广大人出手相救,送水济粮才得以生存。”拓跋文泓侃侃而谈。 “不错,而后竟得知此人为西平王臣下,不由得本王赞叹。” 听他们这么说,原来是伏皎的父亲在战乱后救了敌国国主。我不禁从心底佩服这家人,伏皎本就一开始给我感觉不凡,没想到她的父亲也是有如此广阔胸襟的人。 “在这乱世,如此心大也未免是好事吧,万一遇上农夫与蛇这样的呢?”我心想。 “本王无以回报,即赠其木梳,凭此物为介,承诺日后其遇难阻碍,本王力所能及之处定当相助。”凉公坚定的语气,也着实让人敬佩。 “既此物传与其女手中,今日得见,本王亦只听取伏皎心愿,恕拓跋大人见谅。” 我从没想过国君也是这么客气的,原本以为伏皎就是献给皇帝的可怜人,竟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 “那伏皎为何还坚持要跑掉?她父亲救过凉公这事她不知道吗?可拓跋文泓和拓跋仕都知道,这又是怎么回事呢?”穿越来这里,不仅原因不明,碰到的事也都是像蒙上一层纱了的。 拓跋文泓听后,便看向我。这拯救国家的担子似乎让我挑起了。我咽了口口水,不知要接什么话才好。 “不忙,暂且在这王城待上时日,凉州自不比南凉差,日后我派人带几位游玩,感受异域风情,也不枉此行。可惜令尊未能一同前来。”凉公见我没回话,给了台阶下。 凉公离去,拓跋文泓的脸色看上去有些不怎么好。可能开头他预料到了,可没想到这结果不尽人意。 我几乎全程处于懵圈状态,只是按拓跋仕的模板套说了两句话。 “节下,接下来如何为好?”拓跋仕凑近一些对拓跋文泓说。 “无妨,暂听取意见,留王城些日,再做定夺。”拓跋文泓沉稳的说道。 第二十一章 初见 我和乙儿被安置在“临阳宫”中,拓跋文泓、拓跋仕听说在“长信殿”。 入王城后,规矩颇多,男女之间的来往变得不那么容易,尽管我们算是同一国的人,但也应是“入乡随俗”。而后几日我难得一见他们。不过,偶尔能从乙儿那听说他们在外的近况。 “尹……小主。”乙儿一时没反应过来,瞟一眼周围待侍的宫女,连忙改口。 “今日天气不错,我们去花园走走吧。”我拉着她出了门。 “乙儿,方才你真是吓死我了……” “嘘,勿言此话。”乙儿慌张的堵住我。 “尹翎,我虽不知你到底来自何方,但从言行便知你的与众不同,或许你并了解现今之世,不求闻达只为保一命。”乙儿认真的双眼看着我。 “故,不论在何地,牢记谨言慎行。”看得出这小丫头心里聪明得很,在现代15岁的女孩子哪能有她一半明事理。 “好,谢谢你乙儿。”我甜甜的对她笑笑。 “对了,在宫里你是有话要说嘛?” “嗯,拓跋大人这几日仍有上奏,似乎凉公有些许动摇之心。纵观此情,凉公度其亦难独善其身,若趁此机会,尹翎扮小主再提意,如此宜可成事。” 听乙儿说完,我心想,“联盟一事解决,就等于我的作用发挥完了,那我就可以离开这里。可是,这样一来,我又何去何从呢?”心里一闪而过的邪恶想法。 “我要是一直顶着伏皎这个大小姐的名……” “王后,您看此花开得分外艳丽呢。” “嗯”娇柔的声音从前面不远处那秀媚出众的女人传来,着一身红罗复裙,外袍长可拽地。身旁跟有三两宫女,一行人慢慢靠近这边来。 “郡主是南凉官计司伏大人的千金吧。”她温文尔雅的问到。 “是……”我小心的回答。 “见过郡主!”她身后的宫女随即行礼,我有些无所适从。 “您是?”我低声问。 “夫人乃王后。”紧随一侧的大宫女说到。 “拜见王后。”我诚惶诚恐的学着她们的样行礼。 “郡主勿慌,本宫从未往见郡主,故郡主不识也是自然,不必多礼。”一直以来对皇室家族的皇后这一角色都充满着恐惧,可遇见的这个王后倒挺通情达理。 我不做声,只笑了笑回应。 “郡主亦在逛花园?” “嗯。” “可否一同前行?” “当然了。”虽然我觉得这会很尴尬,但并不好回绝。 正如我刚才所想,一路毫无交流,偶尔的寒嘘倒是有,不过也就谈谈天气不错什么的。 不久,尴尬的氛围被一男子打破。 “见过六王爷!” “拜见母后!” 男子捧双手行礼在我们面前。 “业恂,你回来了?”王后向前扶起他。 “是!儿臣当回便即刻前来拜问母后。得知母后在花园游玩,特此赶来。”眼前这男人眉目温润,有棱有角的脸,一双细长的眼睛笑出弧度。 “镇守敦煌已是一年有余,其僻荒以卑陋,如今终于归来,受苦了。”王后欣慰地笑着。 “母后多虑了,儿臣很好,反使母后担忧属儿臣不孝。” 面前这对母子情深,我不由触景生情,心里难掩伤心。 “这是南凉郡主。”王后提到我,男子目光随看向我。 “见过郡主!” “拜见王爷!” 一抬头,恰好碰上这男子目光,他直楞楞的盯着我,莫名被他盯得有些心慌,我垂下眼。 “回城后,父王的传见还未曾应见,那儿臣先行告退了。”男子向王后行礼辞别。 “嗯。”王后微微点头。 而后转身离开,我学着旁边人的送别姿势目送他。 男子走到半途,突然停下,往身后的方向侧回一点头,再快步走去。 我大脑一惊。 “这!他是马背上的那个人!”那人回眸时的样子,两次,我清楚的记得。 “王后,伏皎有些累了,便也先行退下。”我规矩的向王后请别。 “好,若有闲余时间,不妨来昭翊宫坐坐。”王后温柔且泰和。 “好!” 回到临阳宫,我陷入沉思。 “尹翎,一路上你都不言不语,可是发生何事了?”乙儿为我蘸上茶,我随手接过,一口喝下。 “好烫……”茶杯被翻到在桌。 “到底发生何事了?”乙儿看我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第二十二章 迷惑 “乙儿,你还记得伏皎从马下救我那次吗?骑马之人正是今天所见的六王爷。” “可有认真看清楚?”乙儿半信半疑。 “我敢保证,没有看走眼。” 乙儿走去将房门关上。 “六王爷自在敦煌做了一年太守,今日在王城得见,应是召回,然在城外也许只是碰巧遇到两次罢。” 我回想起今天在花园碰上,他的眼神着实让我觉得奇怪。但听乙儿这么说,也不奇怪,或许是自己多心了。 “不过这六王爷跟王后真是感情深,刚从外赶回,连父王的召见都没来及去,直奔找母后来了。”我淡淡说着。 “其实,这六王爷并非现王后之子,现王后膝下只有一女名敬荣,其余子嗣皆凉公先妻辛氏为之。辛王后诞下六王爷不久便因疾离世,现王后是在先夫病故以后,作了凉公续弦妻。”乙儿边说着,再次递上茶水。 “小心烫” 没想到,这王后为人如此善良有妇德,远远超乎了我对以往皇后的看法。 不过这西凉王的后宫也没有所谓佳丽三千。这么想来,王后没威胁,自然不必如清后宫那般尔虞我诈。 “现在的这个王后何姓呢?” “王后本是大姓仕宦尹良之女,单名慧字,正如其名,王后秀慧聪颖,才思敏捷,凉公建西凉大业,没少王后的帮衬。因而在凉州民间多传‘李尹政权王凉城’。” “这王后和我还是本家呢。”我浅浅露出一丝笑,抿下一口茶。 “不仅如此,尹王后十分有志节,改嫁后三年从未在王城内说上一句话,即便是凉公,她也未曾破例。” “那凉公不会生气吗?” “不恼反而更是欢爱。” 这便是挑起我的好奇来,“所为何?” “尹王后不仅在国事上有谋有略,常有助凉公,家事上也广得人心,凉公先妻之子,她都视为己出,体贴入微。再说尹王后姿色有佳,如此凉公何来恼怒。”乙儿一一说来。 “你知道得还挺多呀。” “此些早已人尽皆知。”乙儿望着我,一副不解的样。 我尴尬的喝下茶。 也不知是聊累了,还是在这王宫待久了,闲来犯困,我趴着睡去。 “翎儿……” “尹翎” 梦境里一片黑暗,我听得到那些叫我的声音,可是为什么就是找不到人呢?我努力睁开眼,一丁点亮光让我模糊看到乙儿正凑在我跟前叫唤我,不见半声回响,遂带一人进入房间。 “杨婧萱?不,伏皎。”我的意识逐渐淡去,陷入一片暗黑。 醒来后,我正安稳躺在炕床上,乙儿推门进来端着餐品。 “你醒了?” 我摇晃着脑袋,让自己更清醒一些,起身走去餐桌前坐下。 “我看见伏皎了。”看了一眼乙儿,她不慌不忙的整理餐盘。 “在何处?” 我很肯定自己睡着前,看到就是伏皎,我知道乙儿在假装,但为什么她要这么做。 乙儿递上筷子给我,我却始终不敢动嘴,如果她知情,那么我昏睡的事就并非偶然。 “谢谢,我还不饿,等会再吃吧。”我放下筷子。 “郡主,拓跋大人来了。”门外下人来通报。 这或许是个好机会,如果想要知道这事的真相。我看了一眼乙儿,她似乎有所察觉到,眼神刻意躲避我。 我没等她,快步走出去。 拓跋文泓和拓跋仕二人坐在厅堂等候,我刚出现,拓跋文泓便下令叫下人们退去。 “今日前来是告知姑娘,我们的目的达成了。”拓跋文泓面容豁达的说道。 “意思是凉公同意与南凉结盟对抗胡人国了?” “没错!”拓跋仕在一旁肯定的应和。 此刻心里,谈不上高兴,我挤挤笑容,“如此甚好。” “多亏姑娘帮忙了。”我不明白拓跋文泓在说什么。 “我?” “听说姑娘与王后一同游玩花园,王后对姑娘甚是喜欢,凉公便是听取王后意见,同意与我国结交。”拓跋文泓解释道。 “可我未曾与王后提起盟交之事啊。”二人的心似乎都放在事成之后的喜悦当中,对我说的话并不上心。 “听闻胡杨木梳就是王后的贴身之物,当年凉公出征,带上此物睹物思人,而后却将其赠予伏大人,如今物归原主,也算了却凉公一桩心事。” “那这也是应该多谢伏皎,与我并无太大关系。” “若姑娘不扮成其人顶替,又如何来的顺畅。总之,多谢姑娘了!”拓跋文泓作揖道谢。 我不再推辞,笑了笑,这也不过是体现了“人逢喜事精神爽”。 第二十三章 还父一个清白 “话说,伏皎……”我还没来的及说完,乙儿打断我。 “拓跋大人,可有小主的消息?”乙儿露出一副可怜兮兮样。 拓跋文泓皱着眉头,“虽派人去寻,但终是无果。” 宫内本就规矩繁多,容易遭人嫌话,没敢停留太久拓跋文泓及拓跋仕离开。 这一天,乙儿有意无意的总是闪躲着我。虽然心里很不是滋味,但也并没有对她有过激举动。我不过只是想知道事情的真相。乙儿越发逃避我越发觉得这一来发生的事,她全部知晓。 而我,却犹如一粒棋子,随其他们在摆弄。 晚上,我听到门外有动静声,只是久久不见人进来。我走去吹灭油灯,躲在门口内侧,那人推门而入,我从背后扼住那人。 小小的个子在我手臂下挣扎。 “乙儿,你想干什么?”那人似乎对我叫唤名字声惊愕住。 “我……我没有。”乙儿紧张时容易头脑混乱。 我松开她,俩人面对面看着。 “你是不是又准备把你家小主放进来?”她似乎并没有对我说这话讶异到。 “没错!”黑暗中传来第三个人的声音。乙儿不知怎么从我身边去到油灯前,将油灯点亮。 “你怎么在这?!”伏皎急忙用手捂住我张大的嘴。 “嘘,若是被发现,我定当无路可逃了。”伏皎一身男子装扮,梳着利落的高尾发型,脖子前挂着黑面巾。 “小主冒险进宫就是想与你碰面。”乙儿在一旁说道。 我不知道到底该不该相信她说的,伏皎似乎看出我的疑虑。 “望姑娘原谅我,此前为一己私欲设计姑娘,差点断送姑娘一生,伏皎在此向姑娘赔罪。”伏皎欲意跪下,我可受不住这般模样。 “别别别,有事好好说”心一软,想着听听到底什么原因再说吧。 “谢姑娘宽宏大量。”这游牧族的女子果真豪迈,伏皎毫不客气的就坐。 “那时你与我说的一切都是真的?”见她如此样,简直哭笑不得。 “千真万确。” “那你还隐瞒了些什么呢?” “姑娘真是灵敏。” “如此看来,你是打算将所有事都与我说来。” “是的!”伏皎直言不讳的肯定。 “为什么?你到底想要做什么?”我有些没有耐心了。 “尹姑娘莫躁,若非事态严峻,伏皎定不会如此待姑娘。” “我还能相信你吗?”面前本该是我相识已久的闺蜜,然而同一副模子里的人,心却是深不可测。 “自逃走后,我并未出凉州城,而是一直在城内流走。此间,乙儿常在城中暗助我躲避追兵。”伏皎沉稳的开始述说一切。 “是乙儿设法迷晕了我是吗?” “尹翎,对不起。小主来宫中寻到我时,我亦惊吓住,这是王城,戒备森严岂能轻视,为小主的安全,不得已出此下策。”乙儿连连道歉。 “我已经做到冒名顶替,欺君之罪如此地步,难道还不值得你们相信?”我带着些激进的语气。 “我的父亲原是南凉官计司,后为抵抗胡人加封长宁郡太守,建初二年,张掖公左乌蒙得探子来报,指长宁郡太守暗结胡人,意欲造反南凉,左乌蒙受小人长舌欲定罪父亲。可因父亲为王后兄长,王后请情得减轻处置,将父亲逐至鸾鸟戈壁一带驻守。但左乌蒙生性好疑,即便父亲已流放边境,仍派有线人盯梢。”伏皎的眼里光芒锋利。 “鸾鸟戈壁本就蛮荒,民不聊生,然父亲性善仁和,竭尽所能关注百姓,得以一方好评。此消息传至左乌蒙耳里,自是威胁,不久左乌蒙出兵西凉欲扩实力,于廉川不过数十日,便被西凉王击退。西凉王返回西凉途径鸾鸟戈壁,不幸遇风沙被父亲碰见,遂即救助。” “原来这才是前因后果。” “你知道?”不小心将自己心里所想的念叨出来,伏皎听见我在自言自语。 “初入王城见到凉公时,听他们聊起此事。后来,凉公送你父亲一把梳子作为信物且许下承诺往后若你父亲有事相求,凉公定当全力相助。就是你一直带在身的那把胡杨木梳。也多亏这把梳子,我才安然度过。不然就真的献身……”我不能想象后面会如何。 “原来如此,出发西凉前,父亲托人快马加鞭将此物送至我手,原来意在此。”伏皎面露难色。 “如今事情理顺了,你做何打算?” “我要还父亲一个清白。”伏皎再次让我感到她身上桀骜的气质。 第二十四章 契约 自古以来宫城便是清清凉凉,西凉不是一代帝朝,又在西北,临阳宫虽处王城东宫,但也不见多少王族公子公主的,这千年前西北的夜更是晚寥幽静。 乙儿去了门口把风,伏皎愤愤而谈,而我更是惊叹眼前这个飒爽的女子竟有如此大能耐。逃君令,闯宫城。 “小主……来人了。”乙儿喘着大气,冲进房间。 “快!快躲起来!”我慌慌张张起身寻找可藏匿的地方。伏皎冷静的戴上蒙面巾,从后侧窗户翻跃出去。 见她隐匿于黑暗之中,我调整姿态,慢悠悠走出去。 拓跋仕只身一人背对着站在厅堂门口,明月被门梁挡住一半,清透的光线绕过梁柱照进厅堂,又穿过门口那人在地上映出阴影。 “拓跋大人,深夜来访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拓跋仕闻声转过身来。 “叨扰姑娘了。” 拓跋仕日常让人觉得不近人情,相较于拓跋文泓更是差别之大。初见时就与我针锋相对,或许是为了保护周身安全。但当我答应顶替伏皎入宫,他便逐渐对我放下防备,甚至常常为我着想。穿越以后,不少时候从他身上感受到了家人的照顾。 “今日早朝,已正式昭告天下西凉联交南凉,并传诏书至西平王手中。”拓跋仕仍旧不变的冷淡。 “如此甚好。” “不过……”拓跋仕眼神暗下说着,“联盟附有契约一事,节下与我须留在西凉一时。” “这是为何?” 拓跋仕蹙起一眉,沉默片刻。 “尹姑娘,话已至此,只得再为伏皎讨得一情,望姑娘原谅。留于西凉,姑娘不必过忧,在下会尽心护你周全。等待出城之后,南凉国也会好好安定你的。”说罢,拓跋仕遂离去。 拓跋仕没有正面回答我,“乙儿,拓跋大人不说,可我怎么觉得我们是成为人质了?” “当年西平王攻打西凉,本来气势浩荡,不料最后大败,凉公手下留情没有斩草除根,在西凉各大臣来看,则是放虎归山。如今前来讨好,以人为质让臣子信服这确实是一良策。”我推测着这可能性。 “尹翎,不多思虑,相信拓跋大人和伯公吧。”乙儿甜甜的声音回应我。 “对了,伏皎!快走,乙儿,去看看你家小主。”我猛然意识到刚躲去后院柴房的伏皎。 赶去看,找寻一圈却不见踪影。 “乙儿,伏皎是你带进宫来的吗?” “是的。” “可你们如何能做到蒙混进宫城?” “小主不过是做回了自己。” 想起日前,有两日乙儿不常待命在我身旁,本以为是见我发现她联通伏皎欺骗我,对我愧疚才躲避,没想到又下了一局棋。我不得不佩服这古人的机智又胆大。 “这么说,伏皎逃跑一事,你是贼喊捉贼了。”乙儿被我问住。 “小主预逃一事,我的确知情,但小主逗留凉州城却是偶然发现的。更不说后来的秘密进宫与你会见。”乙儿一副安心状态。 “那……现在伏皎不在此处,你应该也知道她去何处了吧。” “乙儿发誓,此次属实不知。”乙儿委屈样,并着三根手指冲我保证。 本意逗她一下,但此刻听这么一说,却是担心伏皎起来。乙儿点上两盏提灯,同我分别再与周围察看一圈。 伴着明月清风,我小心的寻走在宫中,或是夜晚思绪繁杂,又不见一点伏皎的踪迹,我低头踩着鹅卵石子铺成的通幽小径,不想迎头撞上一人。 “吖……”吓到半吃声,抬头一见这人是六王爷! “郡主?” “见过王爷!”我收起惊措,规规矩矩的行上礼。 “夜深人静,郡主这是在?” 我埋下头,不敢直视他的脸。 “没……无事,人不寐,便出来散散心。王爷若没事,伏皎就先行告辞了。”我微微颤颤从他身边走过。 “且慢!”六王爷干脆一声。 我呆滞原地,不敢回头。 “为何觉着郡主面善,我们可曾见过?”只听身后声,却不敢见身后人。 “未曾,夜已深,王爷早些歇息罢。”我晃着手提灯,匆匆走去,不顾身后那人再如何。 第二十五章 释然 我三步两回头的赶回,乙儿早已在宫门口等候。 “找到了吗?” 乙儿抿嘴摇摇头。 “天色晚了,先回去吧,明日再说。” 折腾半宿,回房里来不及多想,便入睡。 “尹翎,快醒醒啦!”我被晃摇醒。 “你可真能睡,是被这风吹得太舒服了吧。”我眯眼见篷里的小挂灯晃悠着,光线模模糊糊。 “我跟你说,在你睡着的那会,我看到流星了!”杨婧萱难掩激动,手指着帐篷顶上开的小窗口。 等逐渐清醒,我张大眼睛,只觉得口中干涩,大脑空白,悠悠地抬起右手,试图触碰眼前之人。 “干嘛呢!”杨婧萱反手拍下我悬于半空的手。 我错愕的说不出一句话,咽下一口口水,“萱萱?” “干嘛,睡蒙了?”杨婧萱好气不打一处的说着。 瞬间鼻头一酸,眉头蹙紧,眼睛舍不得眨一下,我盯着杨婧萱在面前捣鼓捣鼓,又抬头看见那小窗口外,点点繁星银河。 “哼……哼……”我嚎啕大哭起来。 杨婧萱吓坏了,“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我……我回来了?”我强忍眼泪,断断续续从喉咙里哽出几个字。 “你去哪了?什么叫回来了?”杨婧萱一头雾水。 我冲过去,搂住她,埋进她脖颈处只顾着哭,解释不上什么事。杨婧萱虽然下意识有些闪躲,但也没把我推开,她温柔地拍了拍我的后背。 稍平静下来,我泪眼婆娑看着她,紧紧抓住她一只手。 “到底怎么了?”杨婧萱担心的问道。 “我……我……”一阵强风吹过,帐篷悬吊的灯被吹打下来,眼前一黑。 “杨婧萱?你在哪?” “萱萱?!” “尹翎?醒醒。”我睁开眼,从炕床上翻起,那一口犹如溺水的气终于吐出来,内衫透出点点汗水印,晚风吹开黏住锁颈的发丝,舒爽透气不少。 “喝口水罢。”乙儿拿来茶杯。 我大口吞下,拂去下巴的水渍。向周遭环视一圈,门口的纱帘飘飘然然,桌上油灯快烧尽了,看着灯芯忽闪着,带有圈雾茫茫。我抬手掠过眼睑,手指留有湿润。 “梦魇缠身了?”我无力的转过眼珠看向乙儿。 “嗯,没事了,你回去休息吧。” “将及起之时,我替你打来水梳洗一番罢。” 留得心力憔悴,没注意天已经亮了,我点点头。 乙儿打开亮窗,吹灭亟待燃尽的油灯,出了门。 我起身坐去梳妆桌前,铜镜里的自己风僝雨僽,一脸忧郁。 乙儿进来,帮我细细梳妆整理,我看着镜子里自己逐渐变得体面。回想梦里真实可见的杨婧萱,我回身抱上乙儿。 “谢谢你,乙儿。” 她轻抚着我,尽管不知道缘由,但心里不少安慰。 “今日,我们去昭翊宫拜见拜见王后。”我换上一套轻盈飘逸锦服,抹上些粉黛,气质犹生。 一路的飞檐翘角,雕梁画栋,朱红漆搭的青灰砖瓦在骄阳下似有若无的闪着银光,青石板偶有草木穿插其中也不再简陋,不时碰上群宫女,侍从轻言交谈更显王城的生气。 我从未认真欣赏过这座宫城,那日花园游,碰上个六王爷,也着实无心赏景。 寻得“昭翊宫”三字宫匾前,乙儿上前与侍女交头。片刻,遂准令我们入内。 跨入门槛,便一览花锦绣,庭院满是红粉,白紫开满鲜花的灌木,细闻空气中还弥漫着淡雅的花香。 跟随宫女进入正宫,王后一如即往秀丽多姿。 “拜见王后!”我虚虚弓身。 “免礼,入座罢。”王后轻扬一手。 “谢王后。” 宫女送上茶点。 “郡主得来闲情,愿到本宫这来坐坐。” “伏皎入宫多日,不曾正式拜见王后,还望王后恕罪。” “呵,郡主谦逊了,自是外使派臣,皆来是客,郡主无需多礼。” 在这王城内,难得感受到像拜访家里亲戚一般,客气但也不须拘谨。这王后真真是大气。 我礼貌笑上一笑,喝口杯中茶水,入口微苦,然有回甘。 第二十六章 心淡致远 “这宫中花开甚是鲜艳呀,这都是些什么花?”厅堂外几株开满红花的落叶灌木,另外紧簇生着蓝紫花朵,直面看去被门框圈住,犹如一副画作。 “一侧木槿,一侧锦葵。幸得这花易生养,不然凉州地可难见繁花了。”王后拿住盏托,用杯盖轻撇茶面,抿下一口。 “郡主若喜欢,本宫来日派人送去几株,花赏悦目,亦能怡养情性。” “谢王后!”我打开杯盖,热雾腾腾,杯中浮着朵泡开来的干花,水色幽蓝。 “郡主恐是喝不惯此茶。” “非也,刚入口虽微苦,但余味甘甜,喝下后更是令人清爽,实是解暑的好茶。”我娇作的说道,再吹开那浮花,甜甜笑饮下一口。 “凉州气燥,夏令干热,这锦葵花茶虽味道独特,却有清热舒胸之功效,郡主习惯便好。”王后儒雅温和说着。 “这是外头的锦葵花?”我指向门外,说着这从来没听说过的花名。 “正是。” “只知木槿花可泡茶喝,没想到这鲜有听说的锦葵花也是拥有良效的好东西呢。”我笑咧咧,和王后聊天如此轻松,不由放肆些。 王后欣慰笑笑。 昭翊宫典雅大方,不似临阳宫那般雍华,宫中花团锦簇,后有流溪盏桥,随王后绕园走走,不想在这乱华之处还存一丝云帆祥和。 眼下这片景,生的让人心旷神怡。我忆想之前兴高采烈安排来甘肃旅游,没想到却游到这西沙凉城来了。 “呵嘁……”无奈一笑。 “郡主所谓何事一笑?”王后一旁问道。 “无事,不过是宫中这景生情,但又道不上缘由,心里不免可笑些。”我随便找了借口。 “未想郡主亦生同感,此来一世,倘若能如这细水长流,同这木槿花暮落又朝开,云卷与云舒,该是极好。”我转头看向王后,眼神深远,仿佛在她遥望不远处有那么个绝美之地,阳春布泽,大地生辉。 我并不知道王后说的“同感”是何情。 一路谈笑,回到正宫,只见一人坐在侧座静静喝着茶。 “母后!” “六王爷?怎么又碰见他了!”我下意识的躲闪。 踏入正门,六王爷见状俯首弓在跟前。 “见过王爷!”侍女齐齐礼应。 “再见过郡主。”似乎他刻意的提起再一字,我心里油然只想剜他一眼。 “见过六王爷。”即便如此,该行的礼还是免不了。 “母后这花,仍生的娇艳,花茶亦沁人呐。”对面坐的王爷挑嗅着杯中茶香。 “幼时,你可不少摘毁本宫这些花。”王后挑逗着。 六王爷讪讪的笑了笑,那段往事估摸着不好再提。 我始终不敢在这王爷面前逗留太久。每每见面时,他的眼光像是能看穿我,再一想宫外偶遇的两次,感觉下一秒他就可能知道我假冒之事。 “王后,叨扰多时,伏皎先告退了。” “好,时后本宫派人送去些花种。”王后不忘通知我。 “谢王后!” 出了昭翊宫,神清气爽,不用在宫里如坐针毡。 每次遇到六王爷,总是躲避似乎也有不妥,这不就典型的“此地无银三百两”嘛。一路思想,我肯定下次一定要正常应对,放平心态,以不变应万变。 第二十七章 花开馥馨,但今日诸事不宜 临阳宫清闲,百无聊赖之际。乙儿连土带根捧来一株含苞嫩花。 “小主,王后派人送来的花种,置于院中,如何种植?”乙儿唤我小主越来越顺口,王宫生活也是真当小主一般照顾。 虽比不上现代的方便,但却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偶时间想到不明踪迹的伏皎,心底即是过意不去。 我在院里巡视一番,找了几处亮敞地,叫人埋上花株,丛坛里亦放种一些,再往上洒上水,心满意足的完事。 “嗯~不错,确实美化不少。” 水珠渗入灌丛那几朵待放的花骨朵里,刹那间重瓣绽开,像那粉妆玉砌的美人儿轻颦微笑,楚楚芬芳。 “花开了?!”我难得亲眼目睹如昙花一现的瞬时灿烂。 “真好看!”我惊喜的笑出来。 “难得见郡主如此从心一笑。”我转头见六王爷走来,笑容僵直。 “见过王爷!”这次我大大方方行完礼。 “六王爷临到,怎没通报一声,也好让我迎接。”我朝向乙儿投去皱容。 “花开一时,方才只顾赏花,未察觉六王爷到此,愿王爷恕罪!”乙儿慌张解释。 “见过六王爷!”侍从纷纷赶来行礼。 “方在门外见临阳宫上下忙碌,原是忙着种花呐。”六王爷挥挥手,侍从们退下务劳去。 “王后送来些许花种,伏皎正思量如何植栽才能尽显花容月貌。”我一旁说道。 “如此极好,花开甚美。”六王爷走近坛边,手指轻触花瓣。 我只在一旁待命,不再吱声,吩咐乙儿下去备茶,此时方周无再多旁人。 不知觉这王爷悄悄向我挪近,近一寸我便退一寸。 “花自是娇美但也比不上郡主眸笑半分。”六王爷的面庞向我连连逼近,眉眼明朗,鼻梁高挺,他一丝一丝气息呼得我竟心乱如麻。 我紧闭双眼,缩着头颈。 “这什么情况?我再也不嘲笑穿越玛丽苏的剧情了。” 我隐开一只眼偷看,六王爷距我咫尺之近,脚不自觉向后撤了一步,突然,被一手搂回,瞬时间全身绷紧,嘴皮干燥,眼皮忍不住发着抖,我屏住气,那人凑的愈来愈近。 “你,是谁?”冷冰冰几个字在我耳畔响起。 大脑如鼎铛一棒,我惊的撑开眼皮,六王爷覆在耳侧。 我从他怀中挣脱,瞳孔放大,直盯那蹙眉下的双眼,眼神里似有万仗锐剑刺向我,我梗住的喉咙怎么都提不上一个字。 “王……王爷,您说笑了,我当然是……” “你不是!”没等我说完,六王爷再甩出几字。 我就像赤身站至寒风中,瑟瑟发抖,却要强忍住不被发现。 “我记忆尚好,很是清楚记得见过你,和郡主。”在那后三字之间,王爷休了一秒。 我僵直在原地,心里闪过无数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情况。事已至此,死就死吧。 “王爷,小主……” “伏皎!” 两声响同起,乙儿在厅堂前唤道,宫门口拓跋仕挺身站着。 “参见六王爷!”拓跋仕走进,弓身在六王爷面前,抬头时,只见他目光机警。 “元仕君,别来无恙。”六王爷拿腔拿调。 这,又是个什么情况?此时的气氛如履薄冰,感觉一步不慎,将落入无尽深渊去。 “王爷,小主,伯公,茶已备好。”乙儿贸然进入这气障内。 我撇过一眼,“天气干热,先进屋喝杯茶吧。” “不了,原是被巧笑倩兮所吸引,已经赏过便满足了,我尚且还有事待毕,临阳宫的茶日后再来好好品品。”说完,六王爷挥袖儿去,一群人在他身后,毕恭送辞。 “呼……”我长呼一口气。 “你怎么来了?” “诶,你不喝杯茶?”拓跋仕正也准备离走,被我叫住。 他回首望我一眼,冷淡的目光。一言不发离去。 “我今天是犯太岁了?被王族公子抓住小辫子就算了,还被人冷眼相待。亏我已经对你有所改观,如今看来,照旧不近人情。”在拓跋仕不见身影后,我自碎碎埋怨。 第二十八章 过节 从那日后,我才知道原来六王爷居东侧广华宫,回去途中恰要经过临阳宫,这便不奇怪,为什么总是巧合的遇上。 而后,我尽量少的出门溜达。 “乙儿,为何这几日宫中多见彩灯。”我在院内为那些花浇水,宫内外上下,这些天总能见到下人们手上有拿纸糊的各式彩花灯。这不一侍女刚从门外经过。 “明日便是中元节了,自然要准备水灯啊。”乙儿说道。 “中元节?就是俗说的鬼节?”我记得在奶奶过世后,我才对这个节日有印象。每到这时,爸妈会带我去河边烧包,为祭先灵且祈福。 “这不是汉族的习俗嘛?”我疑惑这少数民族带竟也过此节。 “凉公本为汉人,自然推行汉俗。” “原来这西凉还是汉族一代。”我莞尔一笑。 眨眼瞧见一旁的乙儿凝神静思,眼里流露出来淡淡哀伤。 “乙儿?” “嗯?哎呀,险先遗漏事宜,我先行忙了。”或许她发现我看出了异端,挤出一丝干笑,随忙乱走去。 中元节如期而至,天刚入黑,我在宫中便能遥望见王城花园那端灯火通明,乙儿从后院出来,手提一花灯。 我走上前去,“乙儿,你也有已故的亲人吗?” “嗯。”她浅浅一声回应,目光却始终没从花灯上移开。那灯不知到底是什么花式,只觉着与众不同。 “那我陪你一起去放吧。” “嗯。” 一路向花园行近,途中陆续遇上不少前去放灯之人。长信殿门外,拓跋仕携剑站那,乙儿只顾护着手里的纸灯,未看到拓跋仕,我朝他点了点头,相互对望一眼。 到园内湖溪一处,粼粼水面,漂浮着各样花灯,灯芯烛光闪烁,照着花灯在湖面映出一圈彩光,头顶那轮明月撩开遮掩的云纱,给这片绚烂洒上自然银芒,岸边人将灯轻放于水上,双手合十,闭眼静思。 乙儿寻到人较少的一侧,我站在她身后,细细看那灯居然是一座双花,十分精美。乙儿点上灯油芯,放置水上,手轻抚湖水,她直楞的盯着花灯,见花灯随波越荡越远。 “为什么一定要放水灯呢?”我似乎扰乱了乙儿思绪。 她愣住一会,“不只在世人为求平安,亦为来世人在忘川上送去光明。” 我看着那些花灯,心里感到凉苦。 “爸妈在现代,会不会也以为我死了,他们会不会也在为我祈福,为我伤痛欲绝。” 眼前的霓虹光逐渐模糊,被一圈圈光晕糊了视线,两行清泪流下,我偷偷抹去眼泪。 突然发觉一侧总有目光投向自己,我转头看到六王爷站在不远处。 我顾不上那么多,火急火燎的背向走开,但明显感受到那人在追逐。 我慌乱逃进假山后,捂着嘴巴尽量不显急促的呼吸声。 一时不见有动静,我探头出去,六王爷正寻到此。一个不留神,脚下踩着的小石头滑了步子,手掌胡乱抹抓,假山壁光滑没有一处凹凸处,只由得迎面扑上去,正面砸在六王爷身上。 感受一阵清扬飞转,六王爷携住我而后稳稳落地,潜意识的求生欲让我紧抓六王爷手臂,只是感到手指苏麻,接着一阵痛楚。 眼前这人,蹙眉冷眼,我松开他,退至一侧,不敢吱声。 第二十九章 挑明身份 适才的月明如昼,转瞬间悄然弥散,夜,笼罩着这深幽之处,万籁俱寂。 一双人就如此干巴巴面对面站着,风从我的耳尖扫过,引得耳面神经一抽。我低下头,但却上翻着眼偷瞄那人。昏黑间不过只看的清那人轻飘的衣带,面容如何不得而见。 稍不意间,他身后的灌丛微微抖动,我好似一只惊弓之鸟,把头抬起,这人已经跨到了跟前。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我卯足气势对面前人说。 一想到在现代我也不曾如此懦弱过,接着莫名其妙穿越到这,大难不死,还活蹦乱跳的,怎么就要唯唯诺诺,大不了就是一死,反正在这里无亲无故,我害怕什么。 六王爷似乎一开始没在意,被我如此无礼举动之后,却恼上了头。 我看清其面部,他两腮隐隐抖动,顺手抓住我的右手腕,反向掰去。 “你假冒他人前来西凉,有何意谋?可是那不识好歹的西平王特派来的刺客?”六王爷一声声咄咄逼人。 “嘶……疼……”眉间已翻褶皱,我咬着后牙,广袖随小臂滑下,露出细嫩腹臂,却伴着片片划痕,开裂的伤口渗出血迹。 恐怕是在滑倒之际被石壁磨伤的,我扭动被扣住的手,指尖也渐渐露出血色。 我闷声哼着,感受到手腕的力量慢慢消弱。我见六王爷眉目变柔,奋力抽出手腕,腕周被捏出红印纹。 也不知是自己受伤疼的,还是被人欺负心里难过,我顾不得现世的尊卑观,眼眶含泪,恶狠狠瞪着六王爷。 “王爷不必再紧追不舍了,没错,我不是伏皎。” “哼,可真有趣,竟有如此光明正大的刺客。”六王爷不明言的轻哼。 “但我不是刺客。”我冷冰冰反驳他。 “不论你是何人,今日我便要拆穿你的真面目,走!随我去见凉公!”六王爷一点也不怜香惜玉的拽住我往前走。 我用全身力量向后抵制,“放开我!你放开我!” 灵机一转,我头头是道的说着,“就算王爷带我去见了凉公又如何,王爷无凭无据,凉公非昏庸之君,何以相信这片面言词。”尽管如此,六王爷仍旧无动于衷,任凭我在后大喊大叫,混乱挣扎。 我快要抵抗不了,朝他手臂上重重咬上一口,六王爷猛的缩回手,我向后一个踉跄。 “你!”六王爷喘着粗气。 我蜷紧身体,不敢再大动干戈,万一不留神,惹的这王爷恼羞成怒,真就把我就地正法了,我尽量不去正眼看他。 “无凭无据?”六王爷云淡风轻言道。 “一日凉州城内,我策马扬鞭险慎误伤一民女,那日王城门外,再遇其女便成南凉官计司之女,郡主伏皎。” 我已经无言以对,听凭六王爷娓娓道来。 “此凭此据如何?” “我………” “走!”六王爷声色俱厉地说。 “且慢!”干脆利落一声。 六王爷回身,掩耳之势一把长剑抵住颌下。 云烟缭绕,当空悬挂的那弯皓月洒下银雾,长剑反射出凛凛光亮,剑柄那头的人一手举剑,目光泠冽。 “拓跋仕!”那冷漠脸此时看来是如此的踏实暖心。 “过来!”一声令下,我诚笃的跑去拓跋仕身后。 六王爷立身不动,目光紧随我。 “果真不出我所料。”六王爷眼神从我身上转看去拓跋仕。 “元仕君,恐是忘了此处非南凉境地,你认为这一剑封得了喉吗?”六王爷话下,着实令人不寒而栗。 我后退几步,双手紧扣胸前。 “铮~”拓跋仕归剑回鞘,抱拳行上礼。 “臣下有罪,听从王爷发落。” “廉川一战,我既然已经手下留情,今日在此也不会动戈。”六王爷整理完容装,拂手掸掸下摆。 我难以相信,这六王爷竟然如此大派,初次觐见凉公时,也有此感触,如今看来是有其父而有其子。 “退下吧。”六王爷挥挥手。 拓跋仕仍弓身挡在我面前。 “怎么?” 然即拓跋仕更深弯下腰,微侧照我一眼,退至旁侧。 这少了个人身屏障,我自又胆怯起来,身长高我一尺的六王爷走近来,我已经作好被拉去对峙的心理准备。 我只敢平视,可见得的六王爷胸前衣裳纹路,上头图案越来越清晰,到触手可及处却平行错位,摩肩而过。 感受到身侧微微扇风,六王爷隔我渐行渐远。 “就这么放过我了?”我心底还打着鼓。 刚想松下了一口气。 “王城可容不得你乱来,下次可就未必有如此幸运了。”拓跋仕斥言道。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哪能想到身份这么快就被发现了,况且还是个王爷。再说,胡闹哪能轮到我,刚才可不知是谁用剑指着王爷。”尽管心里万般委屈,可经这一折腾,我实在无力辩驳。 “是!”我好声好气回应。 “小主,小主?”我听到有人呼唤。 乙儿从假山后绕过来,“你如何寻到此处来了?!” “伯公!”乙儿浅露微笑,问候道。 “时候不早了,早些带小主回宫。”拓跋仕吩咐下。 “是!”乙儿圈住我的手臂。 “嘶……”还没好了伤疤就忘记疼了。我微颤抖着手。 “嗯?怎么了?” 乙儿撩开我的半截衣袖,小伤口的血已经凝固,可一条深口子还渗着血,血痂黏糊在袖上,那片肌肤周围刺刺泛疼。 “如何受的伤?”拓跋仕上前询问,“可是那六王爷所致?哼,早知其并未有那般广大心气。” 拓跋仕环环相节,容不上我插嘴。 “非也,非也,是我自己造成的。”我提高音量。 “六王爷追至此地,我见后山可隐蔽,便藏在那,结果不留神摔出去,手臂擦在了石壁上,幸得王爷接住我,不然更是严重。”回忆那时,我紧贴在王爷身上,不知脸上泛起了红晕。 拓跋仕阴下面容,“如此,回宫上些药,以免留下伤疤。” 遂护送我们一路返回,拓跋仕止步于门口。 回房后,乙儿搬来药箱,体贴入微的帮我擦拭伤口。 我告诉她,假冒顶替之事已经被六王爷知晓了。 第三十章 辗转思乡 日月交替,斗转星移,时间如白驹过隙。 自来这凉国,我便数不清过了多少日子。每天无所事事,赏赏花,喝喝茶,倒是逍遥自在,伏皎这个郡主也当得愈发得心应手。我捏了捏桌上摆着的新鲜葡萄。 “小主,该上药了。”乙儿一日两次从不断续为我处理伤口。 “早已经痊愈,不用麻烦了。”我拧下一颗葡萄扔进嘴里。 这古代对于女孩子皮肤保养看重的很,小臂上那几条刮伤,早已经结了痂。可次次上药总还有瓶瓶罐罐,金玉散,消炎止痛,青霜膏,活络生肌…… “乙儿,你看都已经掉痂了,这些就不必再用上了。”我边把那些药塞回药箱,边撸起袖子显给乙儿看。 白肌嫩肤上,有着几条浅粉条痕,较宽的那条表面的黑痂也已经翻起。 “那,百荟霜还是要用的,以防留下伤疤。”乙儿掏出小方罐。 受伤后次日,拓跋仕派人送来百荟霜,听说这是南凉族人的古方子用药,对于肌组修复,祛疤效果甚好。 我乖乖将手伸过去,乙儿用木笾挑起一块,敷在疤痕上,再用指腹轻轻按揉,感受到那片肌肤清凉滋润。 事毕,我放下衣袖,起身朝门外走去。 坛中的木槿渐趋合瓣,那侧的锦葵花开枝散叶,房檐上空千姿百态的云,积聚笼罩住太阳,可它像小孩子爱糖一般还留恋凡尘,散下最后一缕光芒。嚣嚣红尘,纵使浮生若梦,亦叫人流连忘返。 今日又将殆尽。 中元节后鲜少再见到六王爷。早前我还诚惶诚恐,想着倘若再遇见他找茬,我该如何应付,至此,安闲的日子再令我忘乎所以,早将那些抛之脑后。 我郎当的提起手边水壶,一路洒水浇花过去。穿越日子过得还挺自如。 “小主,此些为何物?”乙儿捧着一绸布走来院里,里面放了零散的物件。 我随意瞧一眼,差点向后仰天倒下。我真是猪脑子! “没没没,只是些微足玩意儿罢了。”我把绸布盖上,一把提过。 “如若是无需之物,我替小主扔了去。”乙儿长大眼睛,满怀好意说道。 “不用,我自己看着办就行。这花可别焉了,届时王后临到,见残花败叶的属实不好,快浇上水。”我心虚的应道,背过拿绸布的手,又瞬时将水壶塞给乙儿。忙匆匆而去。 内房被收拾的干干净净,只是大敞着衣柜门。 我朝外瞅瞅,确认无人后闭上房门。再把绸布放置桌上。 代替伏皎入宫前夜,我收拾行李,弃之一旁的双肩包被我捡来,我拍拍落灰,拿起剪刀顺着被拓跋仕一剑刺穿的拉链孔剪开,地图,风油精,苏打饼干,照片……… “明天进王城,带着这双肩包着实太显眼。”心里想着,便在府里寻到一绸布,学着古人将物品包至其内。 我整了整,随我穿越来的现代物品也没什么可用的,这张囊括了几个重要景点的地图得留着的,风油精留着,饼干?我瞧瞧日期,可是……这是一千多年前,那这怎么算保质期呢?扔了罢。照片,我看着照片里我和杨婧萱在戈壁滩上被风吹凌乱的发丝也挡不住那开怀大笑的面容,不禁心塞哽咽。我将其小心放置其中,绸布打上结。 我真真是将自己当作这个年代的人了。重新揭开绸布,物件同入宫之前一般安放。 折叠的地图,里面夹着照片,还有小瓶子风油精。 我拿起照片,里头二人笑容灿烂,风光无限好。 现在已经过多久了,爸妈还好吗?朋友们还记得我吗?一阵酸意涌上心头,泪眼婆娑,我还回得去吗? 虚晃间,有些累了,我顺着手臂滑下倒头睡去。梦里我肆意笑着,又难过大哭,再有冷静理智,又有伤感叹俗。如同身处冰火两重天,一反一正,一驰一张,一静一动,疯狂极端。 第三十一章 乱世风云 枕了一夜的手,提起来直犯麻,天又大亮起,宫内上下活动声不断。 “咚咚咚。” “进。”我甩甩手臂,将桌上物品包好,重新藏至衣柜底深处。 “小主,已经备好餐食了。”乙儿站在门口。 “好,梳洗完后,就用餐吧。”我坐在梳妆桌前,铜镜里的人面稍浮肿,眼睛透红,嘴唇干皮无色,我抿了抿嘴。 乙儿上前来,拿起梳子替我梳头。 “小主,为何眼目红通,神气不佳?”乙儿直言问道。 “无事,只不过昨夜静思梦魇,想起了过往一些零碎事。”我垂头言道。 “可有回忆起何事,或是家人?”乙儿惊道。 “似有似无,可一早醒来记忆却又消逝如灰。”我冷静思绪,又说了谎。 “遂罢,假若那些回忆令人劳心伤神,不忆起亦可,何苦受了难,还要自上枷锁呢。”乙儿这话由心而发,我从镜子里看着为我梳发的丫头,确实得有心慰。 我反手握住这丫头的手,“谢谢你,乙儿。”我由心觉得这丫头绝不应该只是个侍女。 “拓跋大人到!”外头传令声打断这分氛。 我随即带着乙儿出了门。 厅堂站着拓跋文泓和拓跋仕,二人形色凝重。 “乙儿,去安排些花茶来。”不曾到人跟前,我便吩咐下去。 “不必了,有要事告知。”拓跋文泓从未有过的急促性子说着。 “发生什么事了?”我见此情形,估摸着是有大事发生。 “今日朝听,胡人国张掖公已知晓西南交通,其大转原计,欲直接进攻西凉。”拓跋文泓说着。 “直接攻打西凉?”我瞪大眼睛,几乎没敢相信所听。 想到此前乙儿和我说道这乱世中,命不由己。但在西凉这些日子,风调雨顺,又见兵强马壮,凉公即心明德治,我觉着若非主动出击,日子便过的甚好,因而对其所说也就危言耸听罢,如今看来,全非。 “听探子来报,张掖公似有准备之势。”拓跋仕在一旁和道。 “这么说,还并未出征,不过是打算而已。”我稍稍放下一口气。 “是!”拓跋仕应道。 “既然西凉同南凉联交了,若张掖公派兵征西凉,西平王会相助吗?”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有胆量问这话,这不就是明摆着不相信南凉吗。还是因为在西凉待太久,有所感情,假如真的被攻占了,我又何去何从。 半响没回应,拓跋文泓怅然的坐在侧椅上。 拓跋仕轻言道,“世今乱华,已不再能独善其身,更何况我们现身处西凉。” 眼前两人,目光各凝视一处,都似深海一般不见底。 “近日,姑娘在宫中可有发生什么事?为何眼睛红肿,气色憔悴?”我正忧心着打仗之事,拓跋文泓话风转问向我。 “没有,只是昨晚没睡好而已。”我随便解释说。 拓跋文泓没有多想。 “节下,那小主呢?”乙儿一旁问道,我混乱在这句小主声中。 果然,我顶着伏皎的名头是越来越顺心了,尽管因此有发生点小意外,但终归是化险为夷。 “未停止寻找,只是仍旧没寻到任何迹象。”拓跋仕淡漠说起。 乙儿凝下目光,退至一侧。 那时,伏皎毫不犹豫,坚定不移的说,要还父亲一个清白。可仅凭她单枪匹马,怎能做到?也不知此时她到底在哪,听拓跋仕如此说来,至少没被抓住,倒也是好消息了。 “马总管到!” 临阳宫日常不见这么多人前来踏门,我还闲得慌来着,今日倒挺红火热闹。 “马总管。”拓跋文泓和拓跋仕一同曲身。我与乙儿恭敬低下头。 马总管站在门槛前会礼,刻意不掩饰查视的眼神,“拓跋大人也在呢。” “前日郡主偶感风寒,节下特地前来探望。”拓跋仕机敏的回应。 礼毕,马总管接着扯着喉咙,“凉公传话伏皎郡主,今日晚宴赴颐兰殿一同就餐,钦此。”说完,将拂尘甩至大小臂关节窝处。 我懵住,一时没反应来接话,乙儿在后提示到。 “是……是!”我磕磕巴巴回应。 “总管,凉公说的只有我一人前去吗?”一想到要独自去应酬,我大着胆询问。 “是!”马总管细着嗓子怪调回复道,不长留,随即离去。任由身后几人满面疑惑。 马总管走后,因不宜久留,拓跋文泓同拓跋仕准备离开,离走前拓跋文泓郑重其事的跟我说,“此去,不知所谓何事?虽伏皎的父亲救过凉公,但如今形势十分敏感,一切皆当小心。” 我想到自己的身份可是被六王爷发现了的,那今晚不会是鸿门宴吧。如此,悬着心一直等到晚宴时间。 出了临阳宫,一路向西行到颐兰殿。在王城生活是很好,临阳宫每日餐食也称得上丰盛。但当我跨进殿内中庭,眼前这一线,真是让人大开眼见,所谓饕餮盛宴,也就如此罢。 乙儿搀着我,假意优雅进入,凉公,六王爷,王后端正坐在一起。 我按规矩行完礼,抬头见王后朝我蜜颜笑着。瞬时,起先不安之心少去一半。可我还是提醒自己,定不能被假象迷了双眼。 “坐下罢。”凉公浑厚的声音响起。 “谢凉公。”我悄悄瞄了一眼六王爷,幸好目光不在我处。再回神瞧瞧凉公,一副平静面容,似乎并未发生什么事。 我小心坐下,乙儿站在旁侧,替我碗里夹菜,可到场半天,也不见凉公询问话,我着实没心思吃饭。 “宫里生活可还习惯?”整场无声的用完晚宴,凉公终于说话。 “多谢凉公安排,生活甚好。”我冷静回答。 六王爷只在一旁默默看着。 “再过两日,便派人启程将你送回南凉罢。”凉公直接了当地说着,我还没缓过神。 第三十二章 听风吹雨 晚宴上,我只顾埋头扒拉着餐食,礼貌的吃些,提心又吊胆的生怕凉公某一刻叫住我问罪,可一想到哪有国主会请带罪之人吃饭的道理,心情便放松不少。 没想到除了告诉我要将我送出宫之外,竟然真就如此简简单单吃了顿豪宴。看来救命之恩发挥来大作用。不过也多亏六王爷替我隐瞒下身份。回宫路上,我沉思于心底。 有些起风了,头顶那片天空褪去往常的色彩,缓缓暗下。 “天好像要下雨了。”我仰头看了看。 不远,一人锦带飘飘,手持佩剑,拧成股的绑发不为风所动,好似这人个性硬朗,坚守。 “伯公!”走近前,乙儿唤得一声。 “拓跋仕,你为何在此?” “晚宴如何?”他避开我的问题,直入自己所问。 “无事,凉公只说要将我送回南凉。”我平静的告诉拓跋仕。 “除此外,再无他事?”听完我说的,拓跋仕也诧异。 “嗯。”我点点头。 “王爷可在?” “在。” “那……”拓跋仕呼之即出的话,被我堵了回去。 “不过大可放心,六王爷并没有多说什么。”看得出他所担心的与我如出一辙。 “如此,安然度之便可。”拓跋仕将佩剑换与另一只手。 天色渐渐变黑,今夜,不见星辰,凉州城比以往的夜更觉得冷飕飕的。 风在这狭长的城道里来回穿梭,长裙解带,青丝缕,皆凌乱于下。不等片刻,这天地如同罩上了银珠丝帘,彼此碰撞,引得沙沙作响。 果真下雨了,这雨水掉在身上很是清冷。 “小主,快走!”乙儿一手拉着我,一手遮着头。我猫着身子,尽量用广袖遮挡雨滴。 拓跋仕眼疾手快将罩衫脱下,搂过我,一把罩在我的头顶,我实实的埋进他坚实的胸膛里,奔了一路,只看得见他手里佩剑上的掉穗慢慢打湿成结,抵至临阳宫门口,方才站直身得见人影。 “快进去吧,雨水太凉,当心染上伤寒。”跟前的拓跋仕满面雨水,那股绑发湿了个透底,顺着辫子一直流下颈,他随手抹去一部分水渍,我失措的对上他那剑眉星目。 拓跋仕闪开目光,接着又朝乙儿说道,“乙儿,快进去吧!”说罢,正着势离开。 我扯住他一边衣袖,“等一下!” “乙儿,去拿把伞来。” “好!” “谢谢!”我将伞递给拓跋仕,顺口道上谢。 拓跋仕接过伞,不多言,随即离去。 回房,换下湿衣裳,才发现刚才套衫留在肩上忘记还回去了。乙儿端着姜汤走进来,“小主,我备了姜汤,赶紧喝下一碗,祛祛寒气。” “好。”我走去坐下来,捧着手里暖暖的碗,腾腾热气熏在脸上,舒柔间让我想到刚才雨中那幕,不明微微扬起一丝嘴角。 “咳咳……”一旁的咳嗽声让我清醒来。 “乙儿,你也快喝一碗,免得着凉了。”我再倒上一碗塞给乙儿,她的手有些冰凉。 “不……我没事。”乙儿推搡着。 “如何没事,看你气色都不好了。”同她一起喝下姜汤,乙儿准备收拾碗盘。 “今日早些歇下吧,这些放着就好了,明日再收拾。”我催促着乙儿回了房。 夜再深了些,屋里那盅姜汤还热着,窗外的雨渐渐停了下来。 “也不知拓跋仕会不会喝姜水,他淋了不少雨,很容易感冒的。”我躺在床上看着衣柜前挂着的湿罩衫。 “要不然送些过去?”桌上的姜汤冒着热气,我找来一帆布严实包裹住,顺便带上罩衫。悄悄出了门。 雨后气温骤降,我走在路上不禁打了个寒颤。 “我这是在做什么?”恍然意识到自己为什么要大远跑去给人送温暖,在现代,我几乎都没做过这种事。 “他护送我回来,万一感冒了,我还过意不去呢,毕竟是替我挡了不少雨的。” “那我也不至于大晚上跑去吧,明天也可以啊。” “及时防范于未然。” 自我否定又自我肯定,纠结一路,终还是到了长信殿。我在门口徘徊犹豫,这雨夜的风吹的我直哆嗦。我不敢寻人来通报,深夜造访,终归是不太妥的。茫然的在门外巡视一圈,我还是没能做出动作,捧着东西准备打道回府罢。 “你所为何而来?”刚转身离走,那声淡漠的话语响起。 拓跋仕一身整装,容发也变干爽了。 “你……”我指了指身后的长信殿,又指了指面前人。 “有何事找我吗?” 我被他漠然的话语梗住,这还是不久前贴心为我挡雨的那个人嘛。一时间,我觉得自己多事了。 “这个给你,记得喝!”我塞过那盅姜汤,走去。又突然返回来,将湿罩衫塞过。可这一次,没有顺利的转身就走。 拓跋仕拉住我,我回过头,这气氛怎么有点暧昧。 我沉默着望着他。 “此物不必再带回去了吗?”拓跋仕晃着手里装着姜汤的壶缸。 “对了,我是偷溜出来的,明日乙儿到房收拾,没见到这个,会起疑心吧,到时又难解释了。”心里寻思着,我转悠的眼珠看向拓跋仕拉着我的手,他松开我,我好好的待在原地。 “这是乙儿熬的姜汤,快趁热喝了吧,我也好回去交差。” “乙儿让你送来的?” “嗯。”我顺口回答道。 “你是小主,为何你亲自前来?” “我……”不知为何,我撒着慌都不带脑子了。 “你且快喝下,夜已深,我要歇息了。”我没好气的说道。 夜太黑,我是没有看清,但听到有那么微弱一声笑,拓跋仕闷下姜汤,将罐子递与我。我携住罐子,二话不说转身离去。 一夜好眠,清晨起一无昨夜雨后的任何迹象,阳光明媚,木槿盛开,锦葵生长亦好。 乙儿懒懒的来房里,收拾完碗盘,无精打采的。 “乙儿,怎么了?”我见她昏昏欲睡,干起活来有气无力。 “怕是昨夜感上风寒,并无大碍,只是头脑昏沉的厉害。”乙儿揉揉太阳穴。 “头痛?”我一个激灵,从衣柜底翻出绸布,掏出里面的小瓶子。 “来,乙儿,我替你揉揉。”我把乙儿拖坐下,手指倒上一两滴精油,在她太阳穴上轻轻涂抹按摩。 “是何物?为何感觉清清凉凉,闻之透爽?” “我家乡的药物,专治头疼脑热。” “如此神奇?” “虽说不一定根治,但绝对有很大缓解之效。” “好像是有点作用。”乙儿讨来小瓶子琢磨看看。 “这上头写着‘风油精’三字,为何从未听过?” “那是自然,我家乡的特产。” “那如此说来,你记得自己是何人,家在何处了?”乙儿突转话风。 “我………” 我自然记得,而且清楚明白的很,可是我该怎么解释呢?说我来自二十一世纪?说我是来自未来的人?恐怕这些话传出去,我就要被人当疯子看待了。 我虚势又假装在回忆往事,引得头疼。 乙儿见状,递上小瓶子,纯真的说着,“又头疼了?快,用点此物。” 我无奈拿过风油精,好笑不笑的看着她。 第三十三章 出宫 自我亮出了“风油精”这灵丹妙药,乙儿时不时以头疼为由向我借去。后来,我才知道原来这里的人对“风油精”的气味很是喜欢,他们觉得这简直就是神物,一滴便可令人提神醒脑。 这小瓶子装有的满满三毫升液体再回到我手里时已经快要见底了。 “小主,风油精快用尽了,还有么?”乙儿又来讨要。 “方才你自己不说已经用尽了么,我何来再有呢?” “这……”乙儿表现的无奈又失落。 瞧乙儿被耍的样子倒给这闲荒日子增添丝丝风趣。 我偷笑着,这东西留着也没什么大作用,她们当宝贝,便赠与去好了,我转身去梳妆台前拿小瓶子。 “郡主,拓跋大人来了。”来人在房门外通报道。 拓跋文泓?那拓跋仕也来了吧。 我稍作整理,走出去,拓跋文泓坐在侧椅上,却不见有拓跋仕的人影。 “尹……”拓跋文泓似乎想到说错了话,立马停下。 “你们先行退下吧!”乙儿对着旁厅里打扫的侍女们命令道。 “是!”侍女们三三两两依次退出去。 “尹姑娘,凉公已经吩咐下去,明日便派人将你送回南凉。”拓跋文泓说道。 想来,这事应该是拓跋仕那天告知了拓跋文泓。 “这么快便安排好了?”我居然还有些留恋。 “如何?这对姑娘来说是好事啊。”拓跋文泓疑惑我的回答。 好归好,可是…… “那你们呢?会一同返回吗?”我想到自己可是跟拓跋文泓他们一伙前来的。 “自是不能。” “为何?” “大战在即,我们是凉公手里的筹码,就算西平王不愿相助,但也会碍于家族身份,不得已而为之。”拓跋文泓话说的毫无涟漪,一如他的常态。 所以说,尽管伏皎家父有恩于凉公,但在南凉仍是罪臣,而伏皎原就是献礼来的,凉公未必放至眼里,不然哪来如此顺利。 “不过且放心,元仕得批准会护送姑娘一段路。” “如此一说,今日怎么节下孤身前来?拓跋仕大人呢?”我装作一开始并未发觉拓跋仕不在场。 “一日染上风寒,还未痊愈,我便令他好生修养一段时日。” “可是那日雨后?” “好像是,姑娘如何得知的?” “额……乙儿那日也受寒了,所以估摸着拓跋仕大人亦是。” “那日风大雨凉,着实易感疾。” “乙儿,可好些了?”拓跋文泓问道。 “嗯,多谢节下关心。”乙儿柔柔软软地说。 拓跋仕要不是替我挡了雨应该也不至于这样吧。我心里难平过意。 “尹姑娘,今日就准备准备行李罢,我先告辞了。”听到拓跋文泓的声音,我才抽回神。 次日,乙儿替我拿包着行李。 红梁翘檐,在光照下鲜亮明艳,坛中花开,园中草嫩,空气中带着清香。可惜了这庭院里开得甚好的花没办法带走。 我踏出门临阳宫,回首看了一眼梁上的匾额,眼里留有不舍。或许是在这王宫生活安安稳稳,没有看到所谓的勾心斗角,也没有经历那些不堪。 没走两步,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刻意,王后洋洋洒洒的向我走来。 “见过王后!” “免礼。” “这个与你了。”王后将胡杨木梳递给我。 我差点都忘了这个,最初冒着风险会答应进宫不就是因为这把梳子么。 “王后,此为何意?”我惊愕在原地,但也不敢有所大反应。 “既是凉公赠与出去,何来再讨回的道理?”王后大气的说道。 “可这不是王后最中意的物件么?” “一把梳子而已,不足为意。” 我将梳子接过手,怎么这西凉王族这么平易近人?实在让我感觉不现实。 事情结束,王后径直背向我而去。 快到大殿前的城门口,便能遥遥看见拓跋仕驾马在马车旁等候。一如既往的冷面和少言寡语,我想上前询问他受凉的情况,可看这样便打了退堂鼓。 上了马车,随着马夫的吆喝声晃悠悠出了王城。来之前,我蒙着脸,心里七上八下,想着未来的王城生活定要谨慎小心,而此刻,我忧心的是未来的日子将在何方? 窗帘被行车晃荡起,透过看向窗外,凉州街道仍然繁荣和谐。 一霎身影从眼前掠过,那人?六王爷? 第三十四章 拦劫 拓跋仕一路骑行伴随,窗外景从繁杂到茫淡,马车从行驶平缓到偶尔颠簸。我知道离凉州城越来越远了。 不过是闪现一眼,我也不确定出城时看到的是否真的为六王爷。 “小主,所思何?” 我摇摇头,“已经出了凉州,乙儿,你大可不必再叫我小主了。” 好像这话说的如同决裂一般,乙儿没有回应,她朝马车外探头回望去,帘缝中,我对上拓跋仕冷然脸庞。然后,他五指并拢扬起在脸侧,队伍停了下来。 他翻身跃下马,行至马车门前。我同乙儿下来马车外。 “我只能送至此了。”拓跋仕微曲在跟前。 尽管在王城那段日子里,与拓跋仕碰面接触并不是很多次,但少有几次却都让人倍感安心。他不善言辞,一切尽显在行为之下。 “这些日子多谢照顾,若有缘再后会无期。”明知这是奉违话,但也形式般说着。因为我不知道此刻该说些什么,我是这个时代的不速之客,我连自己怎么来的都不清楚,怎么能后会有期。 拓跋仕阴下眼皮,携剑再次骑上马,调转马头后扬尘而去。 我回到马车里,车夫甩了一鞭,马吁声叫着,继续前行。 穿越来这,兜兜转转了一大圈,被出使国使者救下,再进王城替人背命,又侥幸脱险,平淡出奇的经历,比不上那些轰轰烈烈的穿越之旅,也没得到什么王族公子哥的爱慕对象。幸好还顶着个郡主名头尚且生活不错。可怎想如今,出了城,一切将回到原点,未来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再继续下去。 我叹了口气,从袖里掏出临走前西凉王后给我的梳子,我回家的期望都寄托在这上面了。 “吁……” 遥遥听到有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以及刀剑碰撞出的声响。一片混乱,又愈来愈近。 “追!”那远处大喊一声。 马车的马似乎收到惊吓,慌乱叫着,不留神的狂奔起来。 “啊………”我被猝不及防的加速,甩到车厢最后。 “这是怎么回事?”我抵着车厢后面,用全身力量扛住以便不被惯性甩的四方颠倒。 “好像是……伯公?”乙儿抓着窗檐,剧烈的晃荡让她有些说不清楚话。 拓跋仕? “快走!”熟悉的声音从外头紧张喊道。 马夫攥紧缰绳,试图安慰下马匹,马车变得稍稍平稳下来。 “驾!”一阵鞭抽,马车又迅速跑起来,但相比之前要有序稳当的多。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马车后,打起来了!”乙儿拉开窗帘向后看去。 打起来?难道南凉出兵了?打仗了?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吁~”缰马长鸣一声,疯狂的躁动跑起来,拖着的马车又乱序颠簸,将车厢里的物件甩得到处都是,顾不得有些砸在身上。 “好疼……” “咻咻”有东西与空气摩擦所发声音围绕着马车肆意乱窜。 “啊!”突然马车和马脱离了,我一头滚砸在门上,翻了出去。乙儿翻出了窗外。 只觉得身体到处都疼,嘴里飞进的土灰,呛得有些喘不来气。我坚持着抬起头,用手撑起上身。 一匹身上穿刺着几根箭的马摊死在旁侧,周围全是木板碎物。我挪动着身子,只是那右腿疼痛难忍,挪不动半寸,我忍着不叫出声,真的好疼,我好想哭,额头上的汗水凝滴下来,眼圈瞬秒湿润,顺着眼尾流下。 “咻”我清楚看见一只箭直直朝我射来,锋利的箭头在眼里聚焦为一点。 这一刻,我仿佛看到时空穿梭隧道,隧道那一头站着爸爸妈妈,还有杨婧萱。一阵狂沙覆盖住眼前的这片天,我平静的躺着,爸妈在一侧声嘶力竭的唤着我的名字。爸妈,我好想你们啊。 箭瞄准我的眉心,我闭上了眼睛。 “啶。”突然感受到眼前疾风刹过,黑暗中闪过一道亮光。 我微微睁开眼,那只箭在眼前被劈成了两段。不远处,轻盈飞来一人,落在我面前。他试图将我提起,殊不知从后侧又来一箭,伸在半空的手,迅速反应来替我挡开,但仍被箭头刮伤手臂,血随着划破的衣服流出一些。紧接着,数只箭统一从那面射来,眼看是抵不住了。他环腰抱起我,一踩尘,平地飞起,这似曾相识的感觉。 我稍提精神,撑住眼皮,抬首看到熟悉却又畏恐的面容。 “王爷?”我娇细的叫了一声,他听到我的唤声,低头撇我一眼。 四目相对,我没有力气盯着他看太久,眼皮总是往下垂,悬空的腿脚也因为触不到地,起先紧绷然致麻木。渐渐我感觉身体像一朵即将被吹散的云,稀松软绵的,最后消逝无感。 “翎儿……” 梦里我听到母亲跟我说着话,说着说着声音却是缥缈虚无了。 “妈,等我醒过来!妈!” “妈!”我喊出声,只觉得全身酸痛无力,骨架像被重新安置了,僵硬滞械,右腿更是由内致疼,不便行动。 我睁开眼,周围安静,简装的木房子,右侧开着一扇窗,窗外郁郁葱葱。 这是在什么地方?我抬抬后背,试想用手肘撑起来看看。 “嘶………”太疼了,我放弃挣扎,乖乖躺下。 我扭动脖子看了看这陌生的环境,一间陋室,儒雅清幽,静谧且祥和,让人心绪清新。 “好渴啊……”屋室中间桌上放着茶壶,我望眼欲穿的样子,可惜自己没办法拿到。 我盯着茶壶许久,实在太渴了。我隐忍住疼痛,一鼓作气坐了起来,身体微微颤着抖,待稍平息下,掀开被子。 右腿被木板和帆布固定住,直挺挺不能弯曲。我只好将其搬下床,撑着周边家具,咬牙蹒跚着往前。护着腿走不及一米远,身体便颤颤巍巍,欲望坚持着我继续前走。 “哐啷”直不起身行走,裙边拖地,一个不小心便踩上了,迎面扑在了地上。 嘴里一股腥味溢出,摔地那下,痛的受不了,不知把嘴咬破了。我趴在地上无声呻吟,两行泪一涌而出。 “如何!?”听到问候的同时,我被人抱起。只是我痛到无法作声回复。 他轻轻将我放上床,稍等时刻,我再一次醒来,六王爷坐在一旁。 “醒了?” 我动动嘴唇,没接话。 “欲饮水吗?” 我连着点点头。 六王爷倒来水,搂着我的后背将我扶起。我咕噜一口喝下,感受那清冽水流顺着喉咙进到胃里。随即,六王爷又轻轻放下我。 我看见他的右手臂上帮着绷带,血浸湿透露出来。目光投向处,被他一手遮住,我微皱起眉看着他。 第三十五章 枫谷人家 “这是什么地方?”我探视着问道。 六王爷坐在桌前,倒箱翻找出新的绷带,将那被血浸透的旧布一层层剥开来,甩至一旁,新鲜透红的血液从那处箭伤渗出,他用毛巾擦拭一番后,重新缠上。 “你叫何名?”六王爷处理完伤口,没有正眼看我。 想来也对,六王爷一早便知道我不是伏皎,而每次相遇又都是不那么愉快的,如此又怎么能好好面对面自我介绍。 我整了整思绪,“我叫尹翎。” “来自何方?”六王爷审问道。 最怕遇到的就是这个问题,果然是标准流程。 “我……不知道。”随口回应道。 “不知道为何意?无爹无娘?难道还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不成?”六王爷尤为不满意我的回答,愤慨的拉高音量。 “我……不记得了。”我吓到结结巴巴,却照旧编着谎。 六王爷转头盯着我,不言不语,也无下问。 “待伤好后,自行离开吧。”六王爷一脸深沉甩下话,便出了房。 留我独自傻呆躺着,这人可有够奇怪的,姑且不谈在王城的经历,出城路上也不知是遇到土匪还是敌国人,将我救下之后替我疗伤,多话没有,问到个名字便直接赶人走了。若是有仇,不救便是,如出于同情怜悯之心,救下人,那也大可不必这幅模样摆着脸色吧。 腿上穿来的痛意,让我没多思绪考虑太久,闭上眼休养一下。可是!乙儿呢? 我猛的睁眼,朝四周看看,可一眼望全的陋室,除了我再无二人。 路途中,马车和马脱离的那一瞬间,我滚出了马车,乙儿靠着马车内侧……我再想不到后来如何。身体软榻榻的,再沉沉的睡去。 我听到悉悉索索的声音,意识逐渐清醒。 六王爷提着看不大清模样的东西进来,见我有些动静,“吃饭了。” 太阳已经游到西侧窗户外,已经习以为常的日昼,我睁了睁眼睛,拖拽着身子坐起来,饱睡了一下午,感觉好不少。放下左腿,右腿稍用力便扯的疼,我咬住下唇,艰难的将右腿扛下床,一滴晶莹汗珠从太阳穴顺着流到下巴尖,简单的一个起床搞得如此大阵仗。 我缓缓气,悬着一条腿,颤颤巍巍站起,地上那腿一时间撑不住崴在床边的台阶上。闷哼一声,来不及想,可我却安安稳稳扎进了六王爷怀里。右腿碰到地面,疼得直哆嗦,全身只往地上软下去。 六王爷一把抓过我的手搭在他的脖后,一手环过我的腰,架起我,走去桌前,再将我慢慢放下。带着平静的脸容,坐在对面。 这桌上黑不溜秋放着什么东西,像烧焦的鸟。六王爷生撕下一片,递给我,接过的那手沾染上黑碳一般的粉末。我盯了半天也没啃下口。 “这是鸟吗?” “此物名为角雏,禽类。” 角雏,这名字听来耳熟,我想起有一野山鸡叫红腹角雏,在现代那可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再看看这黑物的大小袖珍,估计也跟那红腹角雉是属一类吧,我不禁心里惋叹,真是暴殄天物。 “王爷烧的?” “嗯。”带着些嚣气干脆的回答道。 观察个半天,犹犹豫豫在嘴里咬下一丝肉,肉质倒是细嫩,只是这外层干苦犹如啃木炭的味道,着实难以接受。 “扑哧。”堂堂六王爷似乎也因这东西实在入不得眼的样貌,迟迟未下口,想必从小含着金钥匙出生的王爷打猎应该问题不大,只是这烧菜怕是从未有的新鲜事。看到对面人一脸自我怀疑的眼光打量着手里那块肉,我没忍住笑出来声。 “哼!”六王爷看到我的讥笑,硬气一声,将手中物扔在桌上,冲出门去。不一会儿,返回时又将一白布包着的可疑物丢在我面前。 我揭开那块布,里面放着的是几张馕饼。肚子已经饿的干瘪,这干饼子看得也垂涎,我拿起一张,撕着吃来。 “王爷为何要救我?”在王城内便因为我的身份紧追不放,出了城原本就不相干之人,我真的不理解他为何要救下自己,还将自己带来这幽僻人家处疗养。 六王爷沉默不语,但却一副“吾心由不得人猜”之相。端坐在靠门附近,吃着馕饼。 太阳逐渐褪去光芒,迎来凉风习习,饼子吃了一半,二人无多交流,如此静坐在陋室内。随着夜幕的降临,王爷不愿和我说太多,然他也未有离开之意。陋室一张床,一张桌子,两面窗,庭外我难走出去,并不知道所在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那今夜该如何度过? 僵坐太久,身体感到有些不适。我小心翼翼活动下筋骨,尝试弯了弯右腿。 “伤筋动骨,若再乱动,骨头长不好,落下遗症可别后悔莫及。”听六王爷一句话,我便停下了尝试。 突然,六王爷起身,我惊了一下。不过他却照此前一样将我拖起带去床上,我瞪大着眼睛看着他,惶恐不安。 “早些歇息。”说完转身离去。 奈何我行动不便,不然我真想冲出门抓住六王爷逼问他,将所有一切都问个明明白白。 忐忑一夜,又迎来朝阳。 王爷拿着馕饼到房间,不过这次放置在我触手可及之处后离开了。 一日饼子伴水,二日饼子伴水,三日饼子伴水………日复一日如此过去了小十天。腿伤没有早期那么痛了,今日靠着家具悠悠走到了房门口。 这里远超过我的想象,原来我被迫在房里做着井底之蛙,每天通过两侧窗看着太阳东升西落,偶不然有风吹过,听到外头植物群落的沙沙声,我想着这怕亦是一片蛮凉之地,稀落的干枯灌叶被风吹散。 可眼前这片土地,枫树满林,放眼望去大片红棕,此起彼伏,犹如绚烂的彩画,由深渐浅,风一扬,枫叶轻灵的摆着头。 我看傻了眼,原来还有如此深不知名,美不知觉的宝地,而这间陋室也并没我想象中简陋,三两间并列藏至枫林之下,青瓦红墙,隐隐约约得见。 第三十六章 梦觉不晓 华夏千年,真是从未见过河西长廊如此般辽阔无垠的丛林。从古至今的甘肃,描述它无非就是大漠孤烟,飞沙亘古。可有人能想像得到在这片长河落日的余晖下,深藏着这么个山川秀丽,秋波美景。 我叹不由己,悬脚依靠在房门口,风吹得我飘飘然,我捋了捋头发,一片枫叶轻摇而下,双眸随着它飘荡的轨迹转动,那叶片掠过我的视线,然后眼前不远处,迎风走来一人,手持长剑,长衫飘摇,步子迈得稳健,飒爽。 “王爷。”我朝他问候道。 他朝我看上一眼,眼神流过闪瞬间的惊意,然而,却毫无回应之意,径直与我擦肩而过,进了房。 我扶着周边物,慢吞吞走去,倒上一杯茶在桌上。 “王爷,喝杯水吧。” 这些日子,六王爷照顾我,虽然吃不好穿不好,睡觉也不是那么踏实,但总归救命之恩,无以回报,只得顺从服贴。 他紧握手里长剑,一刻也没离开身,至少我看到是如此。坐上桌,喝下那杯水,看似平静,但我感觉得到,这水喝得滋味。 每日待我醒来,桌上放着几张饼子,但终归不见六王爷,几近太阳下山,六王爷便风尘仆仆归来,在我房里坐上片刻,少言寡语,喝上一口茶便离开。今日,或许见的新奇,我下了床,替他斟上茶。 “能站立行走了?”六王爷道。 “忍一忍还是可以的。”我看了一眼绑的扎实的右腿。 一片沉寂…… “没想到西凉地还有如此一片茂密枫林,实属罕见。”我回了一眼屋外有风景,尴尬笑着说。这气氛实在太冷漠,我只是想找来话语打破这冰冷。 “……”无所回应。 “此地是什么地方?”我再次说着 “……”仍旧无回应,既然如此,我自当识趣的不再多说话。 “红枫谷。”心里正憋屈着,突然想起一声。 “正因枫林生长甚好,此处又位在祁连山下一谷地,故而将它命为红枫谷。” “原来如此。” “这些枫林是自然生长,无人为辅助吗?” “是。” 难得跟六王爷聊上天,我当然不放过这机会。 “那王爷怎么找到此地的?而且还筑有如此风韵的房子。” 也不知嫌我问的多,还是我问的不该,六王爷又不再回应。正当我懊恼自己把这么个好套话的机会丢失的时候,我却发现一旁的六王爷竟然手肘撑桌,虚握着拳顶住头额一侧,睡着了。 我惊愕的看着眼前这人,浓眉微蹙起,不时带动着眼皮一抖一抖的,纤长睫毛盖在眼下,光线打在一侧脸上,将眼睫毛在鼻梁上抹上一抹阴影。 没有正眼面对过六王爷,几次的亲密接触也都是了了收场,竟没发觉他长得真俊。 “相处这么久,也没发现六王爷这个帅哥,我也是暴殄天物了。”心里盹了盹,眼神仍留恋眼前人。 天色渐渐暗下来,六王爷睡得沉的很,想来这每日出门应该都是耗费了一番精力。我困难的起身,将油灯点亮,小心翼翼怕僵硬的动作吵醒他,白天虽风大,但却带着柔和暖意,而晚上失去阳光的温暖,风大且清凉,桌上油灯火苗吹得忽闪忽闪。 我关上门,扯来一席披肩斗篷,走去六王爷身后轻轻搭上。这几个动作硬生生让我花费不少时间和精力,早先点上的灯,油蜡在灯盏底凝上了一圈。 我直起腰,向后仰了仰,悬太久的右腿有些发酸,本是想借用地板休息片刻,未料正好踩在了落地的斗篷上,这一扯自然将六王爷惊醒了。 潜意识里的警惕,让他迅速握紧搭在桌上的长剑。我在他身后一震,六王爷扭头看向我。 “何事?为何你要站起我身后?”六王爷盯着我说道。 “没没没,方才点了个灯而已。”大脑迅速旋转,我指着手边油灯说道。 “时候不早了,早些歇息吧。”六王爷正起身,背上的斗篷滑落在地,他挑起来看了看,随后又将目光投向我。 我躲过其眼神,微微摇晃着右腿,一脸若无其事的样子。 六王爷把斗篷放在椅子上,长剑放在斗篷上,然后一手抓着我的手臂,我被他这一举动吓到。 “能走吗?”六王爷低头看着我的腿。 “嗯………可以。”我边点头便说着。 送我到床边,见我安稳坐下,六王爷便提剑出去了。 夜深人静,我迷迷糊糊似乎进入了另一个空间。 “这是什么地方?”我被一圈白色笼罩,独自一人站在中央。 “腿好了?”我看见右腿好好的站立着,于是在地上跺了跺脚,没有痛觉。 天地一片空白,这是怎么回事? 我往前走着,但又像从来没动过一样,去哪里都像是在原地。我打着转看了一圈,什么都没有。 忽然,眼前画面分为两部分,我隐约得见左边鸣沙山月牙泉?右边刺眼灯光,冰凉的物件像探视着什么东西,我想靠近看清一些,可是越靠近呼吸却越紧促,最后放弃对右侧的好奇心,走进了左边。 这不是鸣沙山,也非月牙泉,不过是一片荒漠。西沙飞舞,我踏在软沙子上让我想起了穿越那会,很似当下这般模样。我翻过眼前的一座矮沙丘,映入眼帘的茫茫一片混乱,残垣断壁,遍尸横野,长短不一的旗帜零散分布,随风飘动的旗面被血染的彻底,看不清旗面上头的印文。我不觉,可是心抽的一疼,不慎滚落下去,摔在一尸旁,吓得直哆嗦。风沙呼啸而过,将这片地盖上薄薄一层,我遮住眼睛,防止吹进了沙子,只是恍然听到有马蹄声,我半眯眼看见远方一人奔腾着,当我以为要看清楚对方的真面目时,却未想那人一骑绝尘,渐行渐远。我瘫坐在原地,不知觉泪流满面。 枫林沙沙作响,林内不知名的鸟儿灵铃叫着,像一曲箜篌引,我睁开眼,平躺的姿态睡了一夜,紧张得僵硬。 我坐起身,转动着脖子和肩肘,轻轻按了按右腿,今天感觉腿又养好了一寸。浅伸个懒腰,怎么感觉我好想做了一个梦,可是……无论我怎么想都无法再想起梦中之事。 再看看桌上又放着几张馕饼。 第三十七章 镇乱(一) 伤筋动骨一百天,数着日子快半个月了,我已全然不知如何度过来的,只是每日都觉着闷得慌,尽管如此,这日子也就这样悄悄溜走了。 我痴痴的撕掰馕饼,机械式的放进嘴里嚼着,屋外那片枫林似乎又番红了一层。我看了看手里剩下大半的饼子,桌上还留着晚些用来填肚子的,我把馕饼抛下,拍拍残留在手指的饼屑,来红枫谷这么久除了见过那只烧糊的角雏外,再没尝过一口荤,心里真不是个滋味。我可记得甘肃有好多美食,在凉州城里更是见识到了从来没见过的食物。离走前,凉公备的那一桌盛宴,现在想来够是奢侈,我深深叹了一口气。 顾不得腿脚不方便,我跛着腿,慢悠悠出了房,想着可否在周边讨得另外的口粮,放眼望去,这深林幽静的地方,连多个人家都没有。腿伤更是没办法支撑我站太久,我寻的地面一根粗树枝,杵着它哭丧着脸,准备悠回房。 身后的那片林子动静大了些,我回头看了一眼,风有这么大吗?我伸出手感受这风,冷不丁的撩这么一下,今日风还小了不少呢。 突然,我神经紧绷,恐慌的抓紧树枝,丛林深处自来有野兽出没,更何况此地人烟稀少,野生动物莫怕是更得猖狂。我转过身,死死盯着那片林子,又来一声大动静,林下的灌丛晃动着,我踉跄的后退两步。 该死!这大白天的,偏偏六王爷不在,要是来个大物,我可就真的成了口中餐了。只觉得口中唾液分泌旺盛,我吞了吞口水,一跛一跛的向后退,强压着快到嗓子眼的心,大气不敢喘,生怕惊扰了那大物。 谁知,拨开林丛出来的是六王爷,我怔住了,他悬着眼,紧皱双眉。一手长剑,一手拿桑皮纸包着什么东西。步履维艰,可以明显看出他头重脚轻,飘然的往前行。 我长呼一口气,只是不解六王爷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而且形态不佳。 “王爷?”我留在原地唤着他。 六王爷瞄了我一眼,没多说,经过我身侧时将那桑皮纸包裹物递至我怀里,我接下。然后,他便进了隔壁房间。 这王爷又在搞什么鬼?我来不及多想,这桑皮纸散发出淡淡香气,引得我十分好奇,一层层剥开。这好像是肉?! 我捏住一片,仔细检查后撕咬一嘴,尝着,是牛肉干?! 肉质醇香,一点点咸味,咽下余留嘴里丝丝甜甜,虽说是干物,但却一点也不令人舌干,回味悠长,这番让我想起那句话“美食者不必饕餮客”,真是形容得再贴切不过了。 我咧嘴甜笑起来,望着倾侧那扇紧闭的门。心里思忖片刻,包上牛肉干,杵着树枝向那边靠近。 停在门外,抬起的手又放下去,思来想去,坚定的在门上轻敲了两声。无人回应,便加重手劲,再敲上三声,仍无人回应。 莫不是睡下了? 我试图再敲敲门,心想还是算了吧,明日道谢也可,便带着肉,回了房。 次日,潜默形成的生物钟敲醒了我,醒来的首要事便是查看腿的情况,再照往常差不多的时间进食,可是,今日却不见有馕饼在桌,只有那份牛肉干在。我杵着树枝,走出门,一切安好,风平浪静,甚至静的让人有些不适应。我看向右边连排的那间房,房门紧闭,出门了? 直觉让我前去敲了敲门。 “王爷,六王爷,可在房内?”这次我边敲边唤着。 毫无动静…… 正准备转身离开,隐约听见屋内有闷哼声。 “王爷?” “何事?”屋内作了回应。 “没……可有用餐?”本意听到有人答复就放心了,但想到肉干还是六王爷带回,吃独食我也过意不去。 “无妨……”屋里的声音有气无力道。 听势不对,我又敲了敲门。门居然开了,王爷双手撑在门框,气血虚弱,强撑住躯干。 “王爷?怎么……”我还未将话说完。 身高我一头的六王爷,双手一软,顺着门框边滑倒在地。我急忙用手扶了扶为了能起到些缓冲作用。可奈何人高马大的六王爷,我还是一伤残人士,怎么也抵不住,六王爷神智不清的摔躺在地。 “王爷!王爷!”我只得慢慢蹲下身子,用手拍了拍六王爷。 “好烫……”触了下六王爷的额头,滚烫。 这可怎么办? 我提起六王爷一只手,将他搭在肩上,杵着树枝,试图把他扶起,不过确是我高估自己了。我咬住后槽牙,再一次尝试,树枝边凹凸不平的枝桠划伤了手掌,无奈只得将六王爷再放下。 好像因为这动静,影响到了六王爷,闭着的眼睛微微抖动。 “王爷,听得到我的声音吗?王爷?”趁势,我不断的喊他。 六王爷微弱哼了一声,看样子并没有完全失去意识,我杵着树枝进了他的房间,想来寻到些能让他醒的刺激物。翻墙倒柜一番,我看到一个熟悉的绸布包裹。 这不是我那些现代物品么,对了!来不及多想,解开包裹,从中取得小绿瓶子来到六王爷身边,往他的嘴唇上方人中处,抹上一抹,再在太阳穴上抹上一些。王爷还真就微睁开了眼。 “来。”赶忙趁机将六王爷一只手提起,他带些惊奇的眼神转看向我。再借用树枝的力往上撑,六王爷意识到我还带着腿伤,亦硬撑起身子,尽量减少依靠我的力。 一番艰难曲折的将六王爷移至床上,我已经精疲力尽,伴着右腿的疼痛,也是汗流浃背。 “你方与我上了何药?” “万应灵药。”我随口答道。 六王爷满脸不相信。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总之对你无害。”我坐在凳子上悬着右腿,放肆的说道。 这下六王爷疑惑又带着些恼火,但血气不足,大动不了气,便不语。 歇整可后,我杵着树枝向前去确认查看,六王爷更是惊讶于我的此举。 “欲做甚?” “原来王爷真的受伤了?”我凑近他腰间,看到衣服裂开一块,而下的一处红伤口,糊了些草药在上。 第三十八章 镇乱(二) “出去。”六王爷强忍不适,含声半气的说道。 本想反议一句,见六王爷虚弱的样子也就算了吧。我杵着树枝,出门前留了一头,六王爷还清醒着,只是紧闭双眼,趁其不备,顺手将搁置在桌上的绸布包裹提走了。 这些日子六王爷时时剑不离身,日出就是一整天,再联想自己正是因为被突袭受伤才来到此处,而在这片枫林深处难能两耳闻到窗外事,敲开门见到六王爷又是那般状态。我想来实在坐立难安,便起身再次去了六王爷房门前,我没打算敲门通知,准备直接推门而入,此刻听到屋内有咳嗽声,听声可见这人咳得很辛苦,而又越来越严重。 正当我推开门,转头看向炕床方向,六王爷咳出一口血,从原本无色的唇瓣间流出鲜红血液。 “王爷!”我匆忙赶进去。 六王爷仍是一副不愿见到我的模样,无奈气虚无力,无法作势赶我。 “不知道有什么好执拗的。”我忍住没有顶嘴,只是见其不解风情的样子,在一旁不爽快。 我伸手在他额上探触了一下,比之前更加烫热了。 “不行,这样下去会出人命的。”我查视六王爷全身上下,似乎只见到腰上那一处伤。我轻轻掀开破裂的衣服一角,那药草已经没了什么水分,再细看像是被利器刺伤的。 “放肆。”头顶传来一声虚响,六王爷艰难的用手推开我。 幸得力量不大,只是不留神还是碰到右腿痛楚,我咬牙倒吸一口气。 我有这么招他嫌么,一番好意被泼凉水,看在救命的份上,再一次忍住不跟他多计较。 我二话不说,扭头出门打了水进来,只是这行走不便,打来的水洒了大半。六王爷昏睡下去,我用毛巾仔细擦去六王爷嘴角的血迹,再换了块毛巾打湿后叠成小长条敷在他的额上,尽量轻柔的动作。六王爷发着汗,难平的眉毛带着眼皮抖着,看来很是难受。 如此来来回回换水好几趟,衣裙也打湿了大片,总不见六王爷有烧退的迹象。 治标不治本,怎么都难退烧。我看着六王爷腰上未处理的伤,已经有血痂,只是伤口周围的皮肤却是红红的。 这可怎么办?伤口已经有发炎迹象,若久不处理,深度感染可就麻烦了。 随后,我在六王爷屋里翻来覆去也没寻到药之类的物品。炕床上面无血色的王爷昏睡难安,我看了看外头大片大片的枫林。 小时候,爸妈不常在家,有段时间我便去了乡下由奶奶带着,奶奶家山多林多,有一点好处让我格外喜欢去,便是可以到山上捡野生毛栗子吃,每次上山奶奶都会提醒我要区分枫香果和毛栗子,但那时候年纪小,常常会捡错。 枫香果!我想起奶奶曾说枫香树整棵都是良药,从叶到根,从脂到皮。小作用祛湿止痒到大功效消炎解毒。 我杵着树枝,向门前那片枫林走去,抱着侥幸的心态,去寻一番。树多果子少,更何况未必这片林子有枫香树。 这片枫林似乎比我想象的更密更深,秋风扫落叶,冬雪遮春秋,可此时更应是密林遮枫果。我拖着伤腿,已经快走出一里路了,还是没有找到枫香树。 我环顾四周,阳光从紧挨着生长的枝叶缝隙中穿透来,形成一束束光线。我用树枝拨罗着地面,除了落叶便是尘土。已经身心俱疲的我,拖来树枝杵在右脚侧,不知被一圆滚滚的软物硌着,一树枝插进其中。我抬起树枝,底下那头戳穿了个黄绿毛球。我拉进仔细瞅瞅,是枫香果!烂了的枫香果。 我顺着脚底一圈拨拉开,还真有好几个。我拾来一两个仍旧绿油的,既然在这有枫香果,那枫香树应该就在附近了。不到三步远的距离,我见树干中枝冒出几片三裂枫叶。 果然这三裂的叶子就是容易被五裂的叶子给掩盖了。 我喜出望外,围着枫香树看了一圈,这还是我长大后记忆里少有见的枫香树,小时候只是在地上滚滚误捡枫香果,对枫香树印象并不深刻,不过唯独对枫香叶记得清楚,因为枫香叶基部是心形的。 我用树枝打下些枫香果,然后用多层枫香叶叠包好,可是除了石头没有利具,无法割下些树皮。尽管如此,我也很满足了,离走前,我用石头划了树干几笔,以便之后还可以再寻来取材。 返回陋室,我已经满身疮痍,出发前衣裳湿漉漉的,而现在的样子像是从泥潭滚一了轮来的。我顾不得那么多,拿着药材去了柴房。不熟练的用打火石引燃木柴,烧上一壶水,用杵棒和钵将枫香果碾出汁,滤过渣子,倒上水。枫香叶直接捣成糊状,再抹在完整的叶片上。准备齐全后,分了两趟才运去六王爷房里。 六王爷一如早前的状态,我重新给他敷上冷毛巾,解开衣带,清理伤口后,将叶糊抹在了伤口处,然后用细布缠绕上一圈。这王爷身材倒挺出色,包扎后,似乎动醒了王爷,我连忙收起眼神。 “你在干什么?”六王爷迷糊问着我。 “给你处理伤口,既然王爷醒了,把药喝了吧。”我端着碗说道。 六王爷低头看了眼腰腹部的伤,细布浸染出一点点绿色。 “放心吧,这是药。”我看出眼神里的疑惑。 随即六王爷看向我,我翘着右腿坐在床边,手里端着药碗。 “你为何此般模样?”六王爷问道。 “先别管这么多,王爷先喝下药吧。”我懒得解释,只顾把药递过去。 六王爷欲想起身,可手劲没力,起了半分便又躺下。无奈之下,我用勺子仔细喂给他喝下去。 我也未曾想过这药如此有效,六王爷喝完便安稳睡下了。 这一晚,我不敢离的太远,因为这用药我也不能保证无副作用,便守在六王爷一旁,隔几个时辰换换冷敷的毛巾,如此竟然累睡在了床边。 第三十九章 镇乱(三) “咳……” 一阵动弹,我迷迷糊糊醒来,自己正伸直腿席地坐在床榻边,歪着上身压住一侧手臂倒睡。手边有着动静,我连忙抬起身来。 被压了整晚的手臂麻木不仁,连帕子都握不住,我抬起手活动活动。 “阿嚏!”我擤了擤鼻,为了暖和用手在大腿上摩擦着,窗外有呼啸声,看来天气变冷了。突然,意识到这是在六王爷房里,我转头看向头枕方向,正好对上六王爷双眸,不晓得他是何时醒来的,他的眼神也不如往常那样尖锐。 “醒了?”右腿因为睡姿不好,变的肿胀些。我撑着床沿缓缓站起来。 没考虑太多,下意识的伸手去探了探六王爷额头。 “你……” “烧好像退了些。”我拿下敷了一晚的帕子,完全没注意六王爷开口要说话。 “我再去磨些药来,现在这个时候伤口要勤换药的。”我拿起树枝,杵着出了门。 再一次进来,我带上自己房里之前剩下了的几张饼。 见我磕磕绊绊端着草药糊糊走近,六王爷靠着床桉坐了起来。 “你会医?”六王爷问道。 “不会。”我一口否定,但却持续着手中的动作。 当我伸手准备把细布拉开时,六王爷握住我的手腕。我抬头看着他。 “如若王爷不信我,那便问王爷现在可否感觉好多了?” 我坚定的眼神目视他,没有丝毫要回避的意思。六王爷慢慢松开手,我接着开始进行下面的动作。 这古人体质真是好,难道正是习武之人更身强体健,恢复快一说?我揭开细布,伤口不再那么红肿,清理完重新上了药。一套动作下来,未听到任何声响,难道都不会感觉痛?等到我再抬头,只见六王爷紧咬住嘴,脸侧滑落一点汗。 “王爷,自当有些疼痛,还请王爷忍住,很快就好了。”看他强忍模样,手中动作放轻些,温柔的将细布缠上。 “此药是何物所制?” “枫香叶。” “从何而来?” “昨日在外头林里寻到的。” 六王爷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看去门外,然即思忖半刻,再看我时便又恢复过来。 “你非医者,如何得知此物可消炎止血?” “那六王爷又如何可知的?”听到六王爷这么准确说出了枫香叶的药用价值,我便觉得没必要多解释,总之机缘巧合的就是知道了。 他似乎没想到我会出人意料的反问。 “能言善辩。”六王爷轻声说着,而后也不再追究。 “饿了吧,给。”处理完伤口,我递过去一张饼给六王爷。 “你这是?”王爷看了眼我的右手。 右手手掌心被划破了好几条口子,虽然不是很深,但也还是清楚可见破了皮出了血。自己都没发觉,那些口子已经结上了痂。 “哈?无事,可能是被树枝划伤的吧。”我晃了下手,为了展示已经无大碍了。 六王爷盯着我,眼神里有一丝不被察觉的目光。 “看着我能吃饱?”我被盯得有些不好意思,口出轻言。 六王爷回神,饼子拿在手里左瞧右瞧,也不见吃下去。 “那肉干可不是因为我小气,只是牛肉性火,会催发伤口炎症。所以,我特意没拿来的。”我解释道,然后咬下一口馕饼,扁嘴嚼着。 “咳咳……”没想到,再回头,六王爷有胃口的啃起饼来,甚至还噎到了。 “来来来,水。”我连忙倒上水。 两人无多话说,安静的吃完了馕饼,这恐怕是这两天吃饼吃的最正味的一次了。 六王爷看着精神也在慢慢恢复中,我准备离开房让他好好休息,没想到他在身后淡淡说了句“多谢。” 昨夜没怎么睡好,回房后,我便躺在床上睡去。醒来时,太阳未降,虽不知睡了多久,但看样子又到黄昏后了,我起身看看右腿的肿胀已经消下去一些。杵着树枝,想着去查看下王爷的情况。 去隔壁房里已经有些习惯了,我推门进入,惊讶的看到房内除了六王爷之外,还有一人,我从来没有见过的一个人。 他坐在床边,脸色紧张的与王爷交流着,见我随意进来也惊讶到。不过,很快他便礼貌站起,叠手对我鞠上一躬,“郡主。” 他居然叫我郡主?我已经很久没听人这么叫我了,看来这人是从王城来的,不然怎么会知道我的身份,准确的说是我进宫时的假身份。 “这位?”我礼貌的微笑回应,可因为腿伤没办法行礼。 “在下程景义,特来探望王爷。”他简单的说明身份和来历。 “景义是我的副将,你不必忧心。”六王爷在后补上一句。 我担忧的心情很明显吗?点了点头,随即进门,与程景义一同坐下。 “原来六王爷将郡主也藏于此地了。” 也?是什么意思?此般说来这人一开始就知道六王爷在枫林谷。这段时间,我还时常会想为什么西凉的一个王爷深藏在山林里,没人来寻。如此看来,并非无人寻,而是有意为之。 “嗯,回南凉途中不幸遇劫匪,多亏了六王爷将我救下,并带来此处疗伤。”我长话短说。 “那郡主,伤可好些了?” “已无大碍,只等静心修养些时日便可完全康复了。” “如此甚好。” 我露出浅浅的微笑。 “程将军特来此地,应是有要事与王爷商榷吧?” “……” 无人回应,程景义朝六王爷投去目光。六王爷点了点头。 “郡主明智,此番前来确实有事在身,不得已才打扰王爷修养。”程景义得到六王爷准许,一五一十的说着。 “如此,程将军也知晓王爷受伤一事?”我说有要事不过是随口套了一嘴,没想到真让我套出来了,但更重要的是程景义对六王爷受伤之事也很清楚。 “是。”程景义老实的承认道。 “我们回南凉途中遇袭,是不是包括在这些事一起?”我突然一激灵想到之前种种事情。 “这……” “景义,你先回去吧,日后我会再传书通知你。”没等到程景义下文,六王爷在后安排道。 “是,王爷好生修养,属下告辞。”程景义听闻便立即起身礼拜后离开。 我用疑惑的眼神,远远看向六王爷,他很是从容淡定,似乎一切都在是在他的计划下按序进行着。 第四十章 镇乱(四) 五州三都,按祁连山脉走势,一路建国。自西北向东南,肃州到沙州为西凉领域,甘州、雍州为胡人一带,剩下的平州则是南凉控地。西凉都城在酒泉,南凉在乐都,胡人国在张掖,我在房里拿着甘肃的地图细细揣摩着。 如果真如六王爷所说的那样,红枫谷靠近胡人国领土,是隐藏不了多久的。思绪格外混乱,我看向窗外,天边那抹绯红靓丽得令人心动,可我却无心观赏。 “为什么要夸下海口,对六王爷说我能帮忙。我能有什么办法?自己足个几斤几两心里有数。”一想到自己答应六王爷的事,后悔莫及。 今早,程景义离开后,气氛沉闷了很久。 “你……” “王爷……” 同一时刻响起两声。 “你欲说何事?” “……”我顿了顿,到嘴边的话又吞了下去。 “你可曾受过伤?”六王爷问道。 “我现在不就是个伤员么,王爷此话问得甚是奇怪。”我抬起一点右腿,没注意,把心里所想的直接吐露出来。 “我说的,意不在皮肉伤,而是精神上。你可有失忆?”六王爷捂着伤口,挪挪坐姿。 又回到了这个难答的问题,真是憋屈得很,我很清楚自己是谁,家在哪,我想说自己是穿越来的,可行吗? 我没作答,只顾放在心里默默咆哮。 “你是孤儿?”六王爷接着问。 “不……是!”我反口胡说。 “是?” “应该吧……”我故作轻松的说着。 “拓跋文泓他们如何寻到你的?” “在路上捡到的。”我平淡的说完,完全没注意到六王爷一副觉得我在胡言的表情。 “你这女子,可真有本事……”六王爷没再说下去。 “出了王城,若无发生劫持一事,你准备何从?”六王爷一转话语。 “不知去哪,可能流浪吧,找回家的路。”我轻描淡写的说着,可是哪有说的这么容易,我低下头,心里沉沉的。 “你叫尹翎?” “嗯。” 王爷好似想到了什么事,眉头微微一皱,看向我一眼,随即恢复原状。 “王爷,为何要救我。”我趁机套上话。 “理应做的事。” “何来的理应?” “你既已经猜到劫持一事与景义冒来此地寻我商量的事有关系,那这个理我也不必解释太多。” 那只不过是我随口套套话而已,可这王爷不知,他的话听得我糊里糊涂。不过,也可能他刻意回避问题,随便找的借口来搪塞我。 发生这么些事,我到现在更加迷糊混乱,六王爷一早就知道我是假冒的,为何他要帮忙隐瞒下,出宫前,那顿盛宴吃的太过顺利,可却偏偏是在得知将要起纷战后,回南凉途中,遇劫匪,来人气势汹汹,只勾人命,这点让我很明白,并非劫匪这么简单,从包裹完整的在此更加得以证明,还有巧合的是我却被六王爷救下,来到这红枫谷。这一切的一切,是我这些日子无时不在愁脑的事。 我见六王爷眼深似海,“王爷,若你相信我,你大可将事由与我说,或许我能帮上忙。”我一心只想知道真相,胡言乱语一通。 “你?”六王爷嘴角露出一丝轻蔑的笑。 “你想知道些什么?”突转态度,六王爷问道我。 没多想,一一将心中疑惑全部问出来。 “在宫里,王爷为何愿意替我隐瞒身份?” “没有隐瞒。” “凉公知道?”我张大嘴巴,吓到合不上嘴。 “是!”六王爷肯定的回答道。 我的眼珠已经快要掉出眼眶了。 “你以为在宫外两次偶遇,真是巧合?”六王爷看出我的惊恐,浅浅说道。 “这一切都是父王安排好的。”六王爷不断说着,“听闻西平王将要派使前来商盟,父王便紧招我回凉州城,留在城内待候,自你们进入城中第一天,我便跟随着你们所有的行踪。拓跋文泓背后要做的事,亦早被我调查清楚了。” “可为何你们装若无其事,仍旧准了我们进王城?” “王城肯定是要入的,在如今形势下,不可大动干戈,为了让你们知难而退,父王在建主殿上就已表明态度,只是万般没想到伏皎是当年官计司大人的女儿。” “但我并非伏皎,凉公不是一早便知吗?可在王城我却还是安然处之。” “无事,那是因为……”六王爷喘了口气,“母后护下了你。” 王后?护我?我想起在王城里跟王后仅有的几次交流,虽短暂但十分舒适,还有那时凉公同意跟南凉结盟,拓跋文泓到临阳宫来跟我道谢,也正是说到王后的推助作用。 “这到底为什么?”我百思不得其解。六王爷没有再解释下去。 “那为何偏偏将我送出城,拓跋文泓他们却留下了?” “胡人,张掖公左乌蒙已经开始动作了。”六王爷锋芒毕露的气势,说着。 “出兵西凉吗?”我问道,离行前,拓跋文泓也跟我说过胡人国改变了作战方式。 “嗯。”六王爷点了个头。 “拓跋文泓留下自当可以挟住西平王,恐他为了独善其身,不会派兵加助,而你本无实际作用,何况还是伪郡主。”六王爷所说这些跟之前拓跋文泓所说如出一辙。 “不过出城是母后旨意。”六王爷接着道。 又是王后? “这么说途中袭击的人是张掖公派来的?又为何要刺杀我们?” “西凉与南凉联盟,且不说两方实力,单凭地理位置来说,若胡人国出战,必定腹背受敌,而你们回南凉必定要经过胡人国地域,你是南凉官臣郡主,又被献于西凉,将你俘虏,如同手握双刀柄,西凉和南凉都能被抑制,所以他们早已埋伏周边,只等队伍路过,一网扫尽。只是……”六王爷欲言又止。 “只是,王爷不知张掖公如何得知了伏皎要被送出宫一事,对吗?”六王爷惊讶看着我。 “嗯。” “那日出宫,我看到一人身形很似王爷,从队伍旁经过,那是王爷吗?”然而,实际上我看的很清楚,那人就是六王爷,现在这么说,无非是想确认一下,也确认王爷说的这些事是否为真。 “是!”我以为六王爷会深思熟虑,没想到回答这么干脆。 “当时行色匆忙,所为何事?” “正是景义传书到王城,说弱水南岸查有敌情。我赶来时,正遇上你们被包围劫持了。” 王爷大大方方将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告知了我,我托着下巴,满脸惆怅。旧疑是被解答了,可新问又如何得知呢?王爷这么爽快? “现在且你说来,如何帮的上忙?”六王爷正经的说道。 “还有一事,王爷腰腹的伤是如何来的?” “出山时,去南岸边的小镇,不慎遇刺。”六王爷看了看伤口。 “那人是谁?擒到了吗?” “不知,抓住的时候,严刑拷问但一身傲骨,宁死不屈,生生咬舌自尽了。” 我摇摇头,啧啧叹道。 “今早,景义来报,左乌蒙下军队急不可待,不出时日便要全面进攻,按其原有实力不可能会如此心急,方知原来左乌蒙得新武器,军备扩大。” “那我们也来制新装备不就解了?” “言之在理,可谈何容易?” “交给我吧,我来替王爷想。” 六王爷不可思议的盯着我。 第四十一章 火弹 至此我仍在追悔当时自己脑子一热,冲动之下的承诺。 “尹翎!”隔壁唤我一声。 又来了……我深吸一口气面带微笑,准确的说皮笑肉不笑,杵着树枝走去隔壁。 王爷伤势逐渐恢复,他衣衫不整的坐在桌前,喝着我上午备好的茶水。 “王爷。”我忍住心中不满,可又无可奈何,乖巧的站在六王爷面前行上礼。 “可有想到法子了?”王爷雅正的喝着茶,完全没看我一眼。 从我不自量力说出那保证之后,起先六王爷并没把我当回事,可我还偏偏不服气,肯定的反驳了王爷,拍着胸脯保证自己能有办法。该死的气量,如今可好,王爷倒是来了兴趣,没日闲来就会问道此事。 早几日,我随便敷衍,打着此事并非小事,需从长计议的幌子,要王爷不要着急,容我多些时日去想解决方法。可是时间眨眼又是十来天过去了,我仍旧毫无头绪。 年少轻狂,真是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我一开始不过就是想着自己作为二十一世纪来的人,难道还想不到一点可以优化这个时代的办法?一瓶清凉油都能让这里的人当灵药,随随便便简单的我懂原理的现代物,只要是在军事上能用的,不就可以了。 现在,真后悔当初没学个理科。 “额……”我哑口无言,实在不知怎么回答。 “坐下。”王爷倒上一杯水,推到对面,示意让我坐下。 我蹑手蹑脚挪近,还没坐稳,王爷扯过我手里的树枝看了一圈,起身拿来他之前随身携带的长剑,仔细的将树枝边突出的枝节削平。 我困惑的望着他。王爷,这是转的什么性子? “王爷?”我拿着他递过来的树枝。 “茶快凉了。”六王爷将剑收回鞘里,喝下一口茶。 “入秋,寒至,切要多喝热茶,暖暖身,否则这腿骨即使痊愈,将来亦要落下风骨症来。”六王爷温声软语道。 “待几日,我去林里多拾些木柴备着,炕床还要烧热些。” 六王爷突如其来的关心着实让人摸不到头脑,尽管如此,我也不敢多问。 “王爷,我……” “我竟真的将希望寄予一女子身上,呵,将来怕是要被世人耻笑。”六王爷自嘲道,手捏茶杯,遥望门外,像饮下一壶烈酒,一口闷下茶。 不知为何,此刻眼前的六王爷是我从未见过的模样。他是王爷,西凉王室的六公子,心系天下,气宇昂扬,这应该是理所当然,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可偏偏在旁人看去,他将这些深埋心底,不敢轻易暴露,细细体会才能感受得到这些情。如今,乱世变幻,风云依旧。他想好好守护这片地,却又不敢大势为之,只得在此处自诩。 “火?对!火!”我一惊一乍的喊出来,突然脑袋里想到可用火制品来进军,虽然我不知道怎么制造炮弹,但可以制造火弹。 “嗯?” “王爷,我想到要造什么新装备了。”我一脸兴奋的样子说着。 “何物?” “火炮弹。”我言简意赅的说着这个有些随意的名字。 “炮弹?”六王爷满脸疑问样。 “所为炮弹,就是一种以火为引子,发射出去且杀伤力强的爆炸物。”我一板一眼的说着。 六王爷听得满头雾水,说不出话来。 “简单来说,就是投出去一个可以爆炸的石头。” “按照此法,不就所谓的飞石弹么?”六王爷听懂了半分。 “原来你们有投石车?也有石弹?”我问道,自己好像低估了这个时代的军力。 “那是自然。”六王爷回道。 “如此一来,那便更加好办了。”我拍着大腿,眼睛放着光,说道。 第四十二章 神秘武器 “程将军,这些日子多亏你了。”还未跟六王爷交流自己的想法,程景义按时来了。他一手提着大小包物,一手抓剑。 粗糙的生活过了一月有余,从程景义到红枫谷第一次过后,他便有序间隔时间的前来山里送粮。 “郡主不必多礼,此为应当,更何况王爷和郡主还有伤在身。”程景义放下手中物,说道。 我逐个翻开包物,烧鸡、馒头、花生、酥饼。我喜笑开颜,果然程景义每一次来都不会让人失望。 民以食为天,看到这么些美食,我早把正事抛之脑后了,扯下一根鸡腿,自顾的吃上。 “王爷,还有一紧事要报。”程景义一副愁容说着。 “说来。” “左乌蒙在宁关城废墟修坞建垒成了驻兵大营,为首之人是……乞元。”程景义在说最后二字时停顿了半秒。 乞元?这听的像人名。我瞧了一眼六王爷,王爷捏着酥饼,听闻后手停在了半空,伴着思考的样子。 “乞元?乞氏?南凉旁支的乞氏?”六王爷一连问着好几个问题。 “嗯。”程景义紧闭嘴,一声闷腔。 “可打听清楚了?”六王爷仍旧一副不信的样。 “千真万确,听前线来报,他已是左乌蒙的东将军。”程景义说着。 “乞元?是何人?”看他们的样,不免让我心生好奇这人的来路,我边吃边问道。 程景义看了一眼六王爷。 “乞氏是鲜卑族下的一支,与拓跋氏同宗,且两脉关系甚好,当年西平王开建南凉,乞氏大主辅助有大功,后来国事定成,西平王定都乐都,便将宁关城赏赐与乞氏,城主则为乞丰垚。”六王爷娓娓道来。 “乞丰垚素来恪尽职守,为城一主,有所可为,无不可为,从未有过逾矩。然在嘉平二年,不知所为何事西平王下令将乞氏满门抄斩,宁关城一夜破败,成为废墟泡影。”程景义接着六王爷后说道。 “那如今的乞元?将军和王爷认为他是遗留下的后代?既是抄家,应该无一人能幸免,如何确知他就是当年乞家的人?”我问道。 “事后有流传,乞氏并未绝后,乞丰垚舍命护下其子,并将他偷送出了南凉,至于后事其子是否幸存下来便不得而知。”程景义说着。 一个流亡之人会用自己的真实姓名苟活于世吗?我觉得这个理行不通,可在程景义的只言片语里除了此事,倒也寻不到破绽。 “不!宁关城不是属于南凉地界吗?左乌蒙如何可以在宁关城驻兵扎营?”我突然想起刚刚程景义和王爷在聊宁关城新建之事。 “嘉平三年,张掖公左乌蒙广扩领土,攻破雍州一并囊括了宁关城。”六王爷在一旁解疑。 “此前,并未觉得那片土地有何作用,亦不见左乌蒙对那处有进造,如今看来真是成了上好的防护线。”六王爷咬下一口酥饼便放下了。 我舔巴着嘴,放下吃剩的烤鸡骨头,殊不知一人在旁侧看傻了眼。 “郡主……胃口极好。”程景义尴尬的对我笑了笑。 六王爷扯来手帕,叫我擦擦手。 这举止,程景义尽揽眼底。时不时朝我瞟上一眼。 估摸着他没想到我同王爷已经到了如此随意的地步。 “你所想的秘密武器,正好现与我们说来听听。”六王爷说道。 对了,差点忘了正经事! 我杵着树枝起身出了门,再来到六王爷房里,手里多拿着甘肃的地图。 我将地图摊开在桌面,程景义和六王爷满是困惑。 “这……”程景义盯着图纸。 “这是甘肃的地图。”我在地图面上轻轻拍了拍。 “甘肃?”程景义试图拿起来仔细瞧瞧,却被六王爷抢先揽去。 “此为何物?”六王爷问道。 “地图……凉州的疆域图。”我换了个词解释道。 “色彩艳丽,何种质料所造?触着非丝非绸。”六王爷将地图在手里搓了搓。 “自然是纸了。” “纸?宣纸?”程景义在一旁应和。 “额……差不多吧,也不对,唉,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内容。”我将地图从六王爷手里取下,再一次平置桌上,他二人相望一眼。 这图要说是地图,也是,但更准确的说是旅行路线图。上面有着详细的地名及介绍。 我用手指指在地图上一处位置,“这里,是玉门。” 程景义凑近看道,“上面还有文字呢?” “为何无刻印痕迹?亦无笔墨字迹?”程景义用手轻触地图。 这年代没印刷术,我不知怎么解释,哑语在一旁。 “玉门关口?”六王爷恰逢其时问道。 “对!”我兴奋的答到。 “我的秘密武器就在这里。”趁机会我扯开了话题。 “玉门?有何不同?”六王爷接着问道。 “王爷可曾听说过石油?” 军事上我能想到的最有杀伤力的武器便是炮弹,自古至今都是如此。这几日,我总在想西北地区有什么可以就地取材,能做成炮弹的原料。 甘肃,玉门油田,那可是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共和国的血脉。未来能有,现在应该更是资源丰富。 “石油?莫非石头也能成油?”程景义一副认真脸的说道。 “哈……不不,不是这样的,我所说的‘石油’是一种可燃烧的水。”我忍住笑意,解释说。 “水如何能燃烧?自古水火不容,郡主岂非在说笑?”程景义听着笑话一样,质问我。 “可燃烧的水?易经有云,‘泽中有火’,汉书曾记载,‘高奴县有洧水可燃也’。”六王爷舞文弄墨,听得我糊里糊涂。 “然此些皆处于三秦之地。你说玉门存有?”六王爷问道。 “虽不知王爷所说是否与我说的为一物,但玉门定有石油。”我拍着胸脯保证着说。 石油是有,可是要能得到才有用,这我不敢保证了。 “如此,将你所想说来听听。”六王爷示意让我和程景义坐下。 “可知,现今我们有投石车,这便是动力,以往是用飞石来攻击,今后,我们将飞石换成油罐。” “有何效应?”程景义问道。 “将石油装满陶罐,用浸满油的麻团密封,在抛射之前点燃外围的麻团,抛出后,触地碎裂,陶罐内的油便会飞溅而出,随引得熊熊烈火。倘若成千上百的油罐一齐发出,那敌方霎时就成了一片火海。”我说的头头是道。 “可知这燃脂水如何获取?”六王爷沉思片刻,问道。 “于地下开采。” “此事仍待商榷,景义你可先行派人去玉门考察一番。”六王爷吩咐程景义。 “是!” 第四十三章 无题 这是最后一次给六王爷上药,我换下细布,伤口恢复得很好,只是草药色素有沉淀下来一些。 收拾完床边的物件,可能是在红枫谷这种深幽环境下,对于静养伤而言再合适不过,我的腿伤已经不需要再用到树枝了。 在我起身即刻,六王爷突然抓住我的手,手里的托盘晃荡晃荡,我瞪大眼睛看着他,六王爷不说话,内衫半开,隐约得见坚实的胸肌随着呼吸,高低起伏,二人就如此干望着。 “这王爷又抽的什么风?”心想,可见他眼神一丝都没有要从我身上抽开的意思,我被盯得红了耳根。 “王爷?” “王爷,已有发现了!” 屋外的人伴着我叫那一声,冲进了房。程景义看到屋里王爷衣衫不整,而我又被钳住手,像是看到什么不可言表之事,僵住脸上本一开始激动的表情,再一会变得唰红了。 六王爷被这一声吸引了目光,手劲松了不少,我紧忙挣脱开,端着托盘,跛着脚出了门。路过程景义身边,他呆滞的挪开被挡住的路。 “竟真如她所说。” 再来到六王爷房门口,便听到六王爷带着些许惊讶的声音。 “是,我们在祁连山脚的戈壁腹地芒草原掘出了所谓的燃脂水。”程景义答到。 “寻到了?”我一边说一边走了进去。 “郡主。”程景义恭敬的行上礼,似乎在为刚才贸然闯入,还恰巧不逢时的举动所隐含道歉。 我大方豁达的冲他笑了笑。不笑还好,这一笑反倒让程景义惶恐了,他躲开我的眼神,望向六王爷那边,可谁知六王爷那边更令人竦然。 “挖到油了?”我打破这不明的气氛。 “是!” “在哪?” “祁连山脚的芒草原。” 反正说了我也仍不知道,便意思的点点头。 “其实,早些时日便已经有所发现了,只是大家从未见过那燃脂水,掘到了也不知。” “那这次程将军怎么证实了?” “昨日,玉门来人通报,他们掘地三尺开外,突有地水喷涌而出,然此水颇似淳漆,黑光如墨。匠人被打湿,便生火欲将衣物烘干,谁知那水掉在火面,火焰不熄反而更长。”程景义生动形象的说着。 墨漆色?那是原油,我才反应到现代用的石油是提炼加工出来的。 “极好,景义,此后你加派人力并一同前往芒草原,储备此物。”六王爷系上内衬,正坐在床边说道。 “是!属下即刻出发。”程景义持剑恭身礼别。我紧随程景义身后,悠悠的溜走。 一件心事终落定了,我坐在房里喝上一口热茶,屋外的枫林又光秃了些。叶落知秋风渐凉,我轻揉揉有一丝凉意的右腿,随后关上北面的那扇窗。再过些日子,我就该离开这里了,我拿来包裹。 照片?照片呢?我再仔细翻了翻,那张和杨婧萱的合照不见了! 我慌张的在包裹存放处的周围找着,不见有,而后在房间四处寻找,亦不见。我努力回想,清楚的记得自己将它与地图放在了一起。 “难道,被劫的途中弄掉了?”心里想着,不过没多久我便自我否定。“照片虽然小,但夹在中间,包裹并没有破损,这样应该是掉不出来的。” “房间没有,那会掉去哪了?” 寻到包裹时是在六王爷房里,但似乎也没有被打开过的痕迹,这么说来,是我拿到手,然后拿出东西的时候夹带着照片,掉了? 想到此,我唯一能连上的只有那次拿地图出来。我沿着路线寻着,直到来了六王爷房间周围。 “倘若真是这么弄丢了,掉在外还好,要是掉在了六王爷房里……”我不敢再继续想下去。 我弯下身子,仔细检查周围。难道真的在六王爷房里? “你在做什么?”头顶传来声音。 我抬头,见六王爷正襟衣衫,手持长剑,一副要出门的样。 “没做什么,运动运动。”我尴尬的笑着说,转着身体扭了扭腰。 “王爷,这是要出门?”我转口问道。 “嗯。”六王爷面无表情应了一声。 见状,我连忙侧身意思让开路。心里不免窃喜,“真的机会难得,等王爷走远,我便可以偷溜进去找照片了。” “王爷好走!”难掩自己心中喜悦,王爷经过身旁时,轻快的说上一声。 六王爷,走出不到十米,停留回我一眼,随即甩袖而去。 枫林掩掉六王爷的身影,飘飘落下几片枫叶。我确认无人后,进去了六王爷的房,房里规整精洁,我只好小动作的翻找,许久后未有任何发现。回到房里,想着等六王爷回来后,再探探口风罢。 夜幕降临,秋风瑟瑟,六王爷迟迟不见归来,我静坐等着,不知不觉竟然睡了过去。 “娘!我要我娘!”小孩哭的撕心裂肺,双手被妇人抓住,我顺着孩子冲着的方向看去,一辆马车渐行渐远。 我再回头竟然到了一府宅里。 “翎儿,你娘会回来接你的,不哭了好不好?” “你骗我!你骗我!”小孩奶声奶气耍着性子,任凭那妇人再怎么劝说也止不住哭闹。 翎儿,这孩子叫翎儿?疏忽间,翎儿趁妇人不备,跑出了家门。我下意识的走去门口挡住,小孩却直接从我身体里穿过,接着那妇人反应过来,前去追,也从我的身体穿过。 我转过身看着远去的人影,捏了捏自己,没痛觉,原来是在做梦了。 “这是何方?为何我看不见?有人在唤我?是谁?” 嗯?这是哪来的声音?这梦境混乱如麻可又令人真切感受。 第四十四章 回城 王爷貌似一夜未归,百无聊赖,我坐在台阶上,吹着秋风,时不时抬头看看这片陌生的天空。 我现在到底在干什么?我还能回家吗?难道真的就在这里孤老终死吗?可是到底要怎么才能回去呢?一个人的时候更加容易胡思乱想。我摇摇头,尽量让自己乐观一点,尽管这可能是在自欺欺人。 烧柴,就餐,发呆打发时间…… 三天的时间,我都不见六王爷回来。我有些恐慌来,难道六王爷就这么将我扔在此处了?陋室的存粮也已经不足了,腿伤修养差不多。今日,我便寻思着下山去看看。 一路穿过枫林,出了山林便是大路。红枫谷这山其实并不高,不过是连绵山脉腹下的一座小山丘,我回头望了一眼,才发现原来在林中还是有人家隐没其中,若不仔细看确实难察觉。 大路通向底有个小集群镇子,这些日子我都在深谷里生活,见到的人除了六王爷就只有程景义了,久别尘世喧嚣,看到这小镇难免让我兴奋,新奇。 我踱着轻快的步子,向着小镇走去,也不敢行得太远。这镇子倒不如我想象的那般繁闹,我东瞅瞅西逛逛,路上行人三三两两。 “嘎达嘎哒……”只听得见急促的马蹄声。越来越近,马背上的人一袭素衣,头顶黑纱斗笠,黑纱将他容颜遮得严严实实,即使快马奔驰,也难可现这人真容。正通过我身侧,那人侧过一头,若不是我自恋,我真觉得他在看我。而后,他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马吁了两声,蹄子更加快了频率,烟雾尘扬中留得那人远去的背影。 我还在打散着眼前的灰尘,身后紧追来了马奔。当我回身那一刻,我却被携起扔在马背上,身后人环手抱住我,一手拽着缰绳,另一手握住我无处安放的手放在马鞍前的铁环上。 “握紧了。”身后人沉闷的在我耳边说上一句。 这声音?好生熟悉。 我回头一眼,六王爷一副俊容近在眼前,他平视前方,神情专注,头发一半盘成高髻,脸盘的线条硬朗分明。 “驾!”六王爷喊上一声,拽着缰绳的手一起伏。 我被这猝不及防的加速,抖得一晃荡,连忙正身,抓紧铁环。 这是怎么一回事?逐渐看得见此前那带着黑纱斗笠的人的人影。 “六王爷是在追那人吗?”我心想着。 眼看要追上了,那人似乎发觉到了,一扬鞭,这次不是打在马屁股上,而是直直朝我们甩来。 “趴下!”六王爷一吼。 我下意识的跟随他的指令做着,六王爷则仰天后躺下去,随即,立马起身。 那人见这一鞭没有对我们造成阻碍,便不再进攻,只顾加鞭甩着让马跑得更快些。六王爷也不示弱,口中不停喊着“驾”,脚下还敲蹬着马镫。 距离又拉近了,那人这便狡猾得很,突然紧拉缰绳,马被绳子这么一收,两个前蹄子向空跃起,然后调转马头。六王爷反应来减速,那人已经到了我们身后,扬尘背向我们而去。 如此,六王爷便放弃了追逐,慢下马速。我从来没骑过马,被这么一奔腾,只发觉着头晕眼花,四肢发软。六王爷好像发现了我的不适,慢悠悠回到小镇上,在一酒馆门口停了下来。 他翻身跃下,仍旧抓住我,说道,“下来吧!” 我软慢的翻下马,落地那刻,感觉双脚踩着的不是大地,而是云朵,无意识的往下蹲,六王爷一把扶住我。 “未驾骑过?”六王爷问道。 我心里白着眼,点了点头。 “小二!”六王爷扶着我,朝酒馆里唤了一唤。 “欸,来勒!公子!”小二逢迎出来。 “可有座?”六王爷问道。 “有的,有的。公子和夫人两位呀?”小二见我们二人亲昵的姿势,笑吟的说道。 我这才觉得,我跟六王爷这般模样确实过于暧昧了些。我尝试直了直身体,可这不争气的腿,才好了伤,又驾马一路,实在软弱无力。 “嗯。”六王爷轻应了一声,从腰封里掏出两块碎银子,给了小二。 “公子,夫人里面请!”小二得了银子,喜开颜。 坐下后,腿脚才缓和了一些。王爷坐在对面不说二话,倒上两杯水,挪过来一杯。 “你为何下山了?” “觅食。” 六王爷若有所思,如喝酒一般一口闷下茶水。 “小二!” “来勒,公子有何吩咐?” “将你们家招牌菜上几份来。” “好嘞!” “焖饼子一份,清泉羊羔一份……”小二将长巾甩搭在肩,边走边吆喝道。 “腿好了?” “嗯?嗯,已无大碍了。” 王爷没再回应。 “王爷,方才那人是谁?为何王爷要追他?”我问道。 “不知真面目。我回来途中,只觉有人尾随,后在龙尾坡发现了他。”六王爷说着,菜品依次端上桌来。 “王爷是从何归来?”我顺着他的话问道。 “芒草原。” 原来这几日六王爷是去了玉门。 “那新武器制得如何了?”我想到之前,我们所关心的问题。 “仍筹备之中。” “可有遇到困难?” “暂未。” “王爷,如今我的伤势已康复,答应王爷的事,我会做到的。” 六王爷夹起一块羊肉,不易察觉的停滞空中一秒,然后送进了嘴里,然后便放下筷子,起身离开。 “王爷?就不吃了?我……还没吃饱呢。”我在他身后弱弱的说着,见他走远,顺手带上两个焖饼,追了出去。 马夫将马牵来,王爷一跃坐上,我在地上抬头望着他,正准备伸手,以为他要拉我一把,可谁知六王爷蹬着马镫磕了磕马腹,径直奔去。 “王……”见周围有人,刚要喊出口的王爷,硬生生憋了回去。 我知道,古代王子公主,可不能随便暴露了身份。 我呆滞在原地,愁容满面看着六王爷绝尘而去。也罢,迟早要离开的,这样倒来的更爽快。 我咬上一口饼,看了看夹心的肉末。转身进了酒馆,坐在此前的位置上。还好,吃的还在。这可能是我未来日子里最丰盛的一顿饭,可不能浪费了。 我宽心的一人吃着满桌的菜。糟了,行李没拿,梳子!这可是我回家的关键啊。 我立马起身走去,这下子还得回一趟红枫谷。太阳偏向了西山,我沿着来时的路走着。进了林子,不似下山那般好走,可能是太阳要下山,温差变化大,这林子起了一些雾。我艰难行走于中,一点风吹得枫林簌簌作响,雾却久难散。我加快了脚步,茫茫然中,我似乎看到有影子在前方,我屏住呼吸,放轻了动作,仔细看了看,是人影。 是这林间的人家吗?我躲在一棵树后面观察。人影变得清晰起来,王爷? 我站出来,六王爷拎着包裹丢给我。 “跟我回凉州城!” 仍然烟雾缭绕,我对面这人挺拔身姿,眼神坚定,对我说着。 第四十五章 回城(二) 六王爷拇指食指扣成圈,放进嘴吹出一声哨响,一匹马咯噔咯噔跑了过来。他拉住缰绳,牵着马从我面前走过。 我抱着行李呆在原地。六王爷那话说得我晕头转向,到底该不该跟他一起走。 “天色趋暗,这林子里的夜物亦该要出来觅食了。”六王爷稍偏了一头,自顾走去。 明知这是在危言耸听,可不得不说对于我而言确实有效。我环顾下四周,本就未消散的雾,光线暗下后更难看清周围,然后便屁颠的跑上前,追上六王爷。 一路沉默不语的下了山,到白天来的镇上。这一景让我看得不明白了,白日里这镇子人行往来稀疏,就连摊贩也是星星点点,非不是那些必要品,其余都少有。可这太阳下了山,天光隐灭,小镇反而热闹的多,胭脂水粉,把玩小物,像那时我在沙洲夜市游玩时一般光景。这下可我把吸引住了。 “姑娘生得好生娇美,看看我这坠子,实在配得很呐。”一个看似年过半百的妇人迎到我跟前说着。手里还奉着一白玉坠,尾部系上青花穗子,虽看不仔细上头雕的花样,但大致看一眼便也觉得这东西挺好看。 “姑娘,看看罢。”妇人见我对玉坠有些兴趣,更近一寸迎上来。 “不用了,谢谢!”我连连后退拒绝,东西再好看,我也没钱买啊。 “此物倒是别致。”六王爷凑过来说道。 “公子好眼力,此乃一对白玉卿雕,公子和姑娘莫不是良配?才子佳人,正应得此坠子了,公子替夫人买下罢?” 方才还姑娘呢,这会立马变夫人了,我不由在心里啧叹道,这老妇真是会做生意,套话随口拈来,可惜了事实并非她所说那样。我摇摇头,想来这六王爷也不会吃这套的,懒得解释,正势离开。 “替我包起来吧。”六王爷在一旁说道。 我惊讶的看向他,这是什么意思?人家都说是一对玉坠了,王爷将它买下,莫非?我想到后续,不知觉一脸娇羞起来。 六王爷给上银子,转身离去。我回神跟上去,但奇怪的是马怎么没见了。六王爷径直向正身后方的酒馆走进,我看了一圈,才发现这酒馆是我们白天吃饭的地方。 六王爷一语不发的上了二楼,二楼是客房,我随着他到了一间房门口,刚抬脚入房门,六王爷突然回身对我说道,“你要与我同睡一房?” “不不不……”我像摇铃铛一样甩着头,讪讪的退出了门。 “下一间房,是你的。”六王爷平静说着。 “谢谢王爷。”我鞠上一躬,仓忙逃去下一间房并关上了房门。 我靠在门上,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下心情,我拍了拍胸口,真是差点就出糗了。但也没想到这六王爷还有如此温情细腻的一面,我不禁嘴边扬起一角。 听着外头闹哄的街市渐渐消去嘈杂声,夜深了,我却怎么也睡不着。 我坐起身来,披上外衣,盯着桌上燃烧的烛火看出了神,突然烛光熄灭,我吓得喊不出声,紧紧抓住被子缩住全身,不敢动弹丝毫。 好在今夜月光透亮,我鼓起胆子,下了床走去燃灯,可刚才并没有风吹,那这烛光为什么会熄灭? 我感到汗毛竖立,手心冒出了冷汗。 “站住!” 门外一声吼叫,我打开门,只见六王爷飞跑在楼道内,追着一人,而那人带着黑纱斗笠,身手矫捷,一溜烟便跑得不见踪影。我追出去查看,没走几步脚下正踩着了什么东西,抬脚低头一看,是六王爷买下的那对白玉坠子。我赶忙捡起拍了拍灰尘,仔细检查是否有损坏。 六王爷追丢了那人,便折了回来。我惊恐未定的眼神看着他越走越近直到站在面前。 “可有受伤?”六王爷问道。 我不灵光的摇摇头。 六王爷打量着我,才见我手里拿着白玉坠子。 “王爷,您的坠子掉了。”我把玉坠奉在手里递给他。 他接过手,把坠子放进胸前衣服里,“多谢。” “王爷,方才那人是白日里追的那人吧?” “嗯。” “难道我房里的灯也是他弄灭的?”我想起那奇怪的灯灭。 “此先我听得屋外有声响,便出门查看,竟看到那人在门口鬼鬼祟祟。但又似乎并未感觉有太大的敌意。” “那人一路尾随王爷至此,除了被发现后,可还有正面冲突?” “未有。”六王爷皱着眉,朝外看向一眼。 突然,拽上我的手进了房。 “王爷?” “时间不早了,早些歇息。”说罢,六王爷拉来原本折叠的屏风,将床与外厅隔断。 我一脸茫然,但心里却涌来阵阵暖意。我顺着坐去床上,烛光将外头六王爷的影子打在屏风上,六王爷坐下餐桌上,一手撑住头,一手紧握放在桌上的长剑,正如那时在红枫谷睡着的姿势一样。 看来这六王爷没少这样睡觉呢,都习以为常了。我躺下床,直愣愣看着天花板,眼珠不时向外倾斜一眼,这一夜真是不知如何入眠了。 第四十六章 回城(三) 次日,六王爷一大早备上行李等候在外。我简单梳洗完,赶了出去。我看着马背上挂着熟悉的布袋,六王爷竟还记得将我的包裹带上,我差点都遗忘了。 “边吃边赶路。”六王爷将桑皮纸包着的东西给我。 刚接来手,还有些烫。我哆嗦了一下,小心的揭开桑皮纸,两个圆乎乎的肉包子冒着热气。待我抬头看向六王爷时,他已是牵着马走出几米开外了。 我跟上去,“王爷,您也吃一个吧。”我捧着包子,尽量跟六王爷的步伐。 “不需。” 方墙城垣,营坞坐立。城楼墙面的“凉州城”三字遥远得见。三个月的时间,在凉州兜转来回,我呆在原地,远远望着那座城。 “何事?”六王爷见我未跟上他,问道。 “没……”我平静的回答后,朝城内走去。 熙熙攘攘的街道,八街九陌,与我第一次前来时的景象相比有过无不及。即使明知现今并不和平,但百姓脸上却不曾有忧心忧虑。 六王爷牵着马擦肩在街中,我紧跟身后。 “让开,让开!” 还没等我来得及反应,被身后一人撞开,一个踉跄差点扑在旁边水果摊上,幸好六王爷手急眼快,拉住了我。 “谢谢……”六王爷目光聚集在身后,对于我的道谢置若罔闻。 那人横行霸道的厉声驱开人群,为后一人开辟一条大道来。 “范公子,请!”接着对后一人摧眉折腰的说道。 他口中说的范公子,衣冠楚楚,一手背在身后,高视阔步的向前走去,其身后还跟着三两个随从,一群人大摇大摆走进就近的酒馆里。 正准备跨进酒馆门槛的两位结伴同行的路人被一把驱开,其中一人像是有些惹恼了,刚想破口大骂,被另一同伴拉住。 酒馆伙计见范公子一行人来到,卑躬屈膝的迎上,“范公子,请!” 路人两位随后跟进,酒馆伙计却拦住他们,有别于方才的逢迎说道,“不好意思,二位,小店已经客满了,还请二位下次再来吧。” 刚忍住暴口的那位小哥,原本就受了气,这酒馆看上去也并没有满员,这下可直戳恼火眼里,气冲冲的对酒馆伙计骂道,“何来的客满?本公子眼不瞎!怎么着,接了达官家公子哥,我们这普通人还不接待了,真是狗眼瞧人低啊!” “二位,小店真是客满了,范公子已经包下了小店,望二位谅解。”酒馆伙计解释道。 “小二!何人在门口喧哗?难道不知范公子在此摆宴吗?”撞我那人从酒馆里头走出,趾气高扬的说道。 “小二,备菜!误了范公子的事,你可担当不起!”他见门口站着两位不足挂齿的路人,形同蝼蚁,便剜着眼说罢。 “是是是。”酒馆伙计撇开那二人,自顾忙活去了。 “你……”破骂那人没有得到满足的回应,还遭人白眼,更加气通不顺,对着酒馆门槛踹上一脚。 “罢了,罢了,我听说二王爷将立封太子,自当其下范大人多少也要沾上光,如今他这独子张扬跋扈更为利害,估摸此传闻亦是有了些考实,我们还是不惹为好。”同伴边拉着他边劝阻道。 “二王爷?此前,六王爷不是回了凉州,我还以为紧招他回,正是凉公有了立其为太子之意。” “谁言不是,六王爷一去沙洲便是一年有余,张守之地亦是井然有序。那沙洲可不比凉州,荒芜凋敝,穷乡僻壤的,其贵为王爷,真实在那处待上了年数,属实不易。” “凉公明智,难道看不出来吗?” “言虽如此,但二王爷这次可立下大功一件。” “此话怎讲?” “我听道二王爷在芒草原一带掘有新物料,可谓在战事上大有帮助。” “何物?” “好像是,所谓的……黑漆?脂漆?石漆!对对,正谓之石漆,可燃烧的地下水。” “可燃烧的水?有这等物?” “没错!若将此物运用于战事上,可有攻城之势呢。” “若真如此,倒难怪会立二王爷为太子了,此可谓造就之功啊。” “可不是,我还听说这几日不近逢王后生辰了,王后自来勤俭为勉,无非天事,从不铺张浪费,可此次生辰据说大摆筵席,逢官必邀,大势张罗着,这可不就暗示有重要宣令了。” “如此看来,十有八九已有定夺。唉,走吧,走吧,换别家喝酒去。” 那二人聊得来神,已然忍受了刚才所发生的不愉快,自认倒霉的离去。 芒草原?石漆?石油!这不是六王爷寻到的吗?怎么就成了别人的功劳了? 我看向旁边六王爷,他眉眼平和,像是这一切与己无关。可明明人家讨论的全是关于自己的事情。 这一切倒让我奇怪的很,可看六王爷此状,也不便多问。 “走吧。”六王爷拉了拉缰绳,领头走去。 我只顾跟上前,回头望了一眼那酒馆。再回身那刻,一小丫头从视线闪过,那刻我当头一棒的感觉,因为那丫头好像是乙儿。我连忙朝那方向张望去,可是早已淹没在人群之中,不见踪影。我极力寻找着,不想承认自己可能是看错了。 人群来往变密集,再加上刚才的停顿,我已经跟六王爷距离有点远了。 第四十七章 立太子 “六王爷!”王城大门口的侍卫们齐刷刷前来礼拜。 “这………郡主?”其中一位带头侍卫见跟随在六王爷旁侧的我,疑惑半刻便端正对我行上礼。我礼貌性的面带微笑,浅浅一蹲。 带头侍卫将马背上的行李卸下,我赶上前将自己的包裹拿到手,此时六王爷已经入了王城。 我在城门前犹犹豫豫,三个月前我是以盟国郡主身份来此地,这说的过去。可如今,我是谁?那时多亏王后庇护,凉公才放我走,现在我这不是自投罗网嘛。我看着远处六王爷的背影,六王爷命我随他回凉州,我当时为什么不拒绝?我就这么信任他? “参见二王爷!” 慌神之余,又来一声整齐的参拜声。 身后马车哐当哐当入城,从我身边路过,前面六王爷听到声响也停下脚步,等待一侧。 侍从将车门打开,车内那人凛凛威风,正直坐于中间,面容俊朗,一副漠视之态,车中人下了马车,抖抖锦衣,举手一挥,随从的一行人带着马车从一方散去。 “见过王兄!”六王爷抬手成作揖势对那人行了礼。 这就是那位二王爷?因立了大功将被立封太子的二王爷?我站在他们侧后方观望不前。二王爷并没有回应六王爷的礼,带着贴身随从离去了。我仔细看去六王爷的表情,他仍旧平和宁静。 城内流传的那些消息,无风不起浪,虽暂且还未证实,但我听到时心里都有愤愤不平,然后六王爷却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现在,又正和当事人打了个照面,对方高高挂起的傲慢之势,六王爷还是无动于衷,毫无波澜。瞧这样,我实在难忍心中不公,更对六王爷无欲无求,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恼火。明明那时在红枫谷,我明显能感觉到六王爷心里的那份大爱,他并不是此刻看到的这类人。 我大步走去六王爷面前,重重喊了他一声,“王爷!” 六王爷已然习惯了我的这份无礼,不睬我离去。 “王爷为何不质问石漆一事?明明这是王爷寻到的!不说因此而邀功,但也不能让人夺了去呀?立太子一事,虽不是他人可控,但凉公也是应该知道真相的,顺由如此下去,岂不是欺君了?”我跟上前,情绪化的一股脑将之前所有不惑抖了出来。 “闭嘴!”六王爷突然止步,狠狠回我一句。 我被六王爷气势震慑住,瞪大双眼,无措的看着他。 “你这女人,可真有本事。”言毕,六王爷便不再多说。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六王爷如此厉言厉词,我心里慌乱的很,不敢再放肆,只跟在他身后。 一路走着,王城里却有了不少之前我未见到的光景,整个王城氛围闹哄哄的,时不时有成队的侍女,随从们忙碌穿梭在宫里。 六王爷带我到了东宫的临阳宫,我看着头顶匾额熟悉的刻字,跨进宫中,那木槿花和锦葵花已经满开院里,我惊讶的望着眼前这芬芳。 “且于此歇下。”六王爷说道,不等我回答便转身离去。 方才那一遭,让我也不敢再扰问他,顺其自然,那就暂且如此吧。 我在宫中绕了一圈,这里还是跟之前一样,不同的只有这花团锦簇的院子,相较那时来的更加艳丽多姿。 去里房放下行李,然后独自坐在大厅里发呆,胡乱想着。 “尹翎?”门口一声甜甜的又惊讶的喊叫。 我看去居然是乙儿! “乙儿?”我猛地站起来叫道。 “你怎么在这?我还以为你……”后面的话我没有说下去。 想到劫持那时,我与乙儿不明分别,彼此不知去向。等我在红枫谷醒来的时候,我一度以为她已经遭遇不测了。没想到过了几个月,在王城竟然遇到。假如在某荒凉之处又或是大街上遇见倒也不至于如此惊讶,可这里是王城啊,还是西凉王城。 半刻,我走上前去,问道,“乙儿,你怎么在这里?” “是节下带我回王城的。” “拓跋文泓?” “嗯。” “怎么回事?我只记得我们被人偷袭,然后翻下了马车。待我醒来,就已经不见你了。”我边说边拉着乙儿进了大厅,坐下。 “没错,当时我们被半路劫持,伯公在后,单枪匹马自然不可挡,逐渐迫为下风,伯公受了伤。然那时,我们的马车亦正入敌人箭阵当中,不料马夫和马被射中,翻了车,我们便摔了出去。”乙儿说着那时的情形,我点点头。 “逢时,六王爷与节下带兵一同前来,击退了那些人。而我摔出马车后便没了意识,再醒来,节下已经带我返回了凉州。”乙儿细细说来。 “这么说,你一直都在王城里?”我问道。 “是。” “凉公可知晓?” “自然得知。” “尹翎,那你……”乙儿一副事重的样看着我。 “我被六王爷救下,去了一山谷养伤。” “你受伤了?何处?”乙儿左右搬弄我查看。 “现在已经没事了。”我抓着乙儿的手温柔的说道。 “可……你为何再来凉州?” 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因为六王爷一句话?倘若我这么跟乙儿说,她定会觉得我疯了,好不容易出了城,再来不就是羊入虎口吗。 “说来话长,此后我再与你慢慢道来。”我随便搪塞过去,不过是想着等日后弄明白一切,再说也不迟。 “拓跋大人可都还在王城?”既然乙儿在,那他们应该也都在吧,我问道。 “在,不过前几日,伯公随兵去了北部,听传闻是在芒草原寻到新物,此物能在战事上大有应用之处,凉公知晓后,便加派人手赶往加助了。” 听乙儿这么说,看来玉门石油这事倒是传得人尽皆知了。 “那新物是何人发现的?”我一脸不知情的样问道,明明清楚得很,只是因为凉州城流传那事,我难解在心。 “二王爷。” “二王爷?”听到和外来的信息一致,我震惊了。 “对了,今日似乎二王爷回宫,你可曾有碰见?”乙儿问道。 “没见。” 难道外头流言属实? 我掩下思绪,又问,“他是如何寻到的?” “并不知细节,只听说二王爷途径芒草原,偶然所发现。也因此,外有传言称二王爷是天之选子。”最后一句,乙儿小声说道。 “天之选子?立太子吗?”我问道。 “嗯。” “原来真是如此!” “怎说?” “凉州城流言此次王后不同以往大摆寿宴,一是为祝寿,二是要宣立太子。”我想到宫里这一路来都是繁忙一片,心里也确定了不少信息。 “是,这几日,王城上上下下都忙里忙外,确是一倒王后的往来习矩。”乙儿这一说到,我更是确定八九。 可六王爷呢? 第四十八章 参见王后,是母后?! 与乙儿闲聊不上几句,她就被叫派去朝殿帮忙准备寿宴事宜。 入夜了,乙儿仍没有回宫,我听到外头有脚步声,以为乙儿回来了,兴致的跑出去却是六王爷赫赫的出现在眼前。 “王爷。”我收敛着动作行上礼。 “王爷,深夜造访有何事吩咐?”我淡漠的问道。六王爷似乎对我的态度有些不满,笔直站在我面前。 白日里六王爷对我的一番好心表现出来的恶劣态度,我可还记着仇。尽管我知道他此刻心里憋着不爽,但我也没有畏畏缩缩。见他半时没回应,我肆意的坐去椅子上,抿上一口茶。 “随我去一趟昭翊宫。”六王爷背过一只手,身侧对着我,简短有力的说。 “去昭翊宫?现在?”我看了看屋外漆黑的夜,今晚没有月亮,只有屋梁角上挂的亮红的灯笼照亮着外头院子。 这六王爷怎么想的,这么晚了带我去昭翊宫,虽然王后此前多次护住我,但是现在这个点去参拜也好,道恩也罢,实是不妥。 “夜已深,王爷带我去王后寝宫,怕是会扰了王后休息吧!”我婉约的说着。 “无需担心,王后此刻并未就寝。”六王爷肯定的回道,随即向外走去,接着道,“跟上!”并不考虑身后的我其实极其抗拒的。 无奈之下,我稍整理下自己的着装,跟了出去。 途中,我在心里打着鼓,思绪混乱,时不时观察六王爷的神貌,可这六王爷从始至终都是一脸平静,倒也不像是会出现重大事的样子。 到了昭翊宫,果然灯火通明,宫里的人手好像增多了,我向四周望望,周边环境也打扫得十分干净。进入正厅,正如六王爷所说,王后还未入寝。王后坐在上坐,一如往昔的雅和,柔美,气质,看着手里拿着的物件。 “见过母后!”六王爷行礼道。 “参见王后……”我谨慎的微曲身体,行上礼。 王后见我们到来,将手里的物件放进了木盒里,挥挥手示意侍女带下去。 “母后,父王又赐物贺寿了?”六王爷略带调侃的说道。 我惊讶这六王爷居然还有这样一面。 “呵呵,嗯。”王后温雅的浅浅一笑。 “郡主?”王后察觉到一旁盯着六王爷看的我。 “郡主,为何会在此?”王后装似一副震惊样,但又暗藏不易察觉的愁思,问道。 “我……”我支支吾吾半天,不知该怎么回答。 “你们暂且退下去。”六王爷在一旁对周围的侍女们吩咐道。 不仅是我,连王后也一副不明的神情。 “尹翎!”六王爷突如其来唤我一声。 我几近于崩溃,王爷这一声无疑是将我真实身份直白的告诉王后,尽管在红枫谷我已知晓凉公和王后皆清楚我的身份,可此刻猝不及防的交代,实在令我难以接受。 我低着头,尽量避开王后的眼神,一双手紧攥着广袖,手心的汗把那一片都染潮了。 王后那方一声不响,我转动着眼球,向上翻着偷瞄一眼,只见王后面露凝色,略带沧桑的双眸却清澈透明,但眼眶红着一圈,唇瓣微开,像是有什么想说,可又无法启齿。 “母后,她叫尹翎。”六王爷重申一遍,然而对我又是霹雳一击。 我不再偷看王后,把头埋得更低。王后仍无回响,起身渐渐靠近我,一股淡淡的花香扑鼻,正似庭院的锦葵花香。 我看着地面影子愈来愈近,不自主的向后退了小步,王后突然拉起我的左手,在我食指关节上的一处刀疤上摸了摸。 这伤疤是我小时候顽皮,被刀片划伤的。 我试图将手抽回,可王后并没有要放掉我的意思,她不同平常的冷静,拉着我的手微微颤抖,我能明显感受到她内心的那刻激动。 我抬起头看向她,王后忍住的一滴泪终究是掉落下来。 “翎儿……”王后小心翼翼的叫上我一声。 “王后?”我困扰的唤道。 我这声似乎把王后叫醒了一般,她松开我的手,拂袖沾去脸颊的泪痕。 “业恂……”王后对着六王爷欲言又止。 “母后,她是您的女儿。”六王爷话毕,我的大脑突然宕机一般。半刻回过神来,什么!我是王后的女儿?!我曾在乙儿那听说,王后不是有一女名敬荣吗?那我怎么成了王后的女儿呢?我满心疑惑。 王后双手紧锁,有话但又好像不愿说。 “母后,儿臣早已知晓您还有一女流于外。虽不知何因母后未能找寻,但儿臣知母后一直心心念着。”六王爷说道,王后却不语。 “母后改嫁父王后,三年不曾言一句,一是为敬先夫之道,其二便应是为遗女之事郁郁寡欢吧。那时,我常常见母后看着木槿花愁思,我年纪尚小,看不明母后思意,而后渐渐长成,一次无意听到母后与贴身婢女晴玉的交谈才得知原来母后同先夫得有一女,本该随您入宫,但当母后妥当一切,出城接她时,下人告知女儿以为母后抛弃了自己,便独自跑走,不见了踪影。”六王爷一一述说。 这不禁让我想起那时在红枫谷做的梦,我梦见叫翎儿的小女孩,追马车,逃离府……… “那女孩是王后与先夫的女儿?可我为什么能看到她小时候发生的事?”我百思不解,王后的女儿与我同名同姓或许也只是巧合而已。 “你如何觉得她就是本宫的女儿。”王后问道。 “初见时,我便觉得母后对这位南凉郡主一见如故,绝非简单的欣赏喜欢,而是母爱的散发。正如母后一直以来对非己出的儿臣们一般的关爱照顾之情,与她更有余。”六王爷说着,王后侧身面对我,眼眺窗外。 “而后,当母后得知她并非南凉官计司之女,在父王面前力保下她,儿臣便肯定八九了。” 六王爷说完,王后顿了顿,回身朝向我,然后上下打量着我。六王爷的这番话也把我说懵了。我只是一个糊里糊涂从现代穿越而来的普通女生,怎么就突然变成公主了,这一切犹如才刚刚开始。 第四十九章 梦境 “翎儿……”王后轻声唤了唤,不出片刻,那双神韵的双眼不受控的涌下泪珠,尽管王后极力憋得面红耳赤,终是没忍住。 “王后……我……” “当年,母亲不是有意将你抛下的。”王后托起我的双手紧握在手心说着,那梨花带雨般的娇容,别说是为人母,她道与我同姐妹,也并不为过。 “皆为母之过……”王后带着点哭腔断断续续道说着。 “无事,王后您不必自责,那些往事就任其随风去吧。”我试图安慰着王后,可王后原只带着歉意,听我说完之后,眉眼间更多了懊悔。 “母……本宫能否抱抱你?”那句母亲还未完全脱出口,王后像是意识到犯忌一般,改了口,卑微的问道。 “嗯。”我见不得这样的令人怜悯之态,不多想答应了王后。 王后抱过我,她纤细的臂弯温柔的环住我的后背,一手摸着我的秀发。她身上那股淡淡的清香变的浓烈一些,我竟然闻得有些晕乎。头脑一阵冲击,我的意识清醒着,却明显感觉身体不受大脑控制的软绵下去。 “娘亲,你看!花开了!花开了!”女孩指着屋门前朝开的木槿花绿篱,欣喜的拉来身后务事的母亲。 “嗯,甚是烂漫呢。”母亲拉着孩子凑近看。 孩子在花篱下雀跃,想要冒起来摘下一朵,可任凭她如何尽力蹦高,也够不到。 母亲看女孩不放弃,踮起脚伸手摘下一朵,花开得正好,她捏在手里看了看,又抬头望了这野生的花簇。 “娘,给我!给我!”女孩在腿边扯了扯她的衣襟。 母亲蹲下身,将花拿给孩子宠溺的摸摸头,正准备起身,却被女孩拖住,女孩将花别在母亲的耳侧。 “娘,好看!”女孩奶声奶气的说着,露出纯真的笑容。 母亲呆滞片刻,一把抱过孩子,眼角的泪水随她眨眼瞬间滑落。而后,母亲牵起女孩的手,一同朝屋里走来。 我站在屋门一侧,二人转身时,我才看清,那是王后和翎儿。 我掐了掐手臂,毫无痛感。我怎么又做梦了?日月更迭,天空一眼换了景,就像是被人操控一般。 女孩甩开下人的手,含泪跑了出来,路径庭院口,满丛的木槿开了花,只是一旁的杂草、荆条也肆意生长,侵略似的穿插在木槿之中,这灌丛已经很久没打理了。女孩本已经跑过头去,可没出多远,又折了回来,红肿着眼睛,泪流满面。她迅速折下一把花,荆条划伤了手指也不以为然。听到下人叫着她的名字,追了出来,她便急忙朝外冲跑走。 “翎儿……” “娘……” “是谁!?”我看不到任何画面,只听到周围传来声声呼唤。不止一人。 我努力整理自己的思绪,集中精神,睁开了眼睛。 王后坐在床边,紧握着我攥成拳的手,六王爷站在一旁,锁着眉看着我。 “醒了?可有感觉不适?”王后紧张的眼神望着我,问道。 我摇摇头。 “我……怎么了?” “方才你昏倒了。”六王爷说道。 “来,把药服了。”王后将我扶起,六王爷把手边凳子上的药碗递给王后。 我瞟了一眼碗里那棕黑的汤水,又还能闻到散发出的浓烈草药味,我瘪着嘴,极其抗拒,“我没事,不用吃药的。” “大夫说了,你是因劳累奔波,气血不足而致晕厥。此帖药补血养气效用极佳,听话,服下。”王后温柔的哄着我。 我扭捏地接过汤药,那股药味愈加强烈,还未入口,就觉着反胃。我屏住呼吸一口闷下,舌头上残余的干苦让我打了个哆嗦,六王爷早备好水,见我拧在一起的面容,递过水杯,我连忙喝下,这才舒坦不少。 “业恂,时候不早了,你且回宫,翎儿今夜就留在昭翊宫里歇息罢。”王后安排道。 “是!儿臣先行告退。”六王爷表手礼退,临走同我相视一眼。我还来不及反应,便已经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药已服用了,今夜就在此好生休息吧。”王后用着试探的语气对我说着,好像生怕我不答应。 “嗯。”我点头回应。 王后欣然的笑着,抚了抚我的头,遂起身离去。 或许是习惯了红枫谷陋室的硬板塌床,这丝绦软枕的反倒睡不惯了。我早早醒来,更衣洗漱后,想着去跟王后请个安便回临阳宫罢,毕竟我不是王后真的女儿,虽然好像她和我同名,可事实如此。在昭翊宫我担心露了马脚,寝室难安的倒不如尽早避开。 独自惶惶的走去王后寝宫,未进门便看到不少侍从进进出出,每一趟入内,手里都端着精致礼盒。 “郡主!”晴玉端庄的行礼问候道。 “这是?”我眼神紧随往来的侍从们,问道。 “两日后便是王后寿辰,二王爷今一早派人送来这些贺礼。”晴玉说着。 “郡主,一早前来可有事?”随后又问道。 我礼貌的笑笑,摇了摇头。看眼前忙绿的景象,王后此刻也不便接应我,我正准备离开,晴玉叫住我。 “郡主……王后这些年一直在寻你。当年,未能尽到为人母的职责,并非她本意,只是身不由己啊。”晴玉诚恳的告诉我,可我并不知道这些话下到底发生的什么事,又是什么原因所导致的。 我含糊的应付道,“过去的事就随它去吧。” “……”晴玉好像还有话要说,可这时王后同二王爷走了出来。 “王后,二王爷!”晴玉鞠上礼。 眼前这凌厉风态的二王爷,伴在王后身侧,一线犀利的目光在剑眉之下微暝前方。 “翎儿……”王后见我欲踱步要走的姿势,刚起唇便不再有下文。 二王爷听王后唤得这一声,引得他注意到我,眼神从我身上扫过,而后端正的礼别道,“母后,儿臣先告退了。” “嗯。”王后的注意舍不得从我身上移开,随便敷衍回应。片刻,似乎反应如此不妥,便正经回道,“椎儿,贺礼母后好好收下了。谢谢!” “母后如此说便是见外了。”二王爷假势不爽之态,可表情却是一点没变,静默的很。 王后抿嘴一笑。二王爷离行前,浅回首望了我一眼。 我顾不得那些心思,只想着早些回临阳宫,冷静一下。 “多谢王后昨夜照料,不多扰,我也且回临阳宫了。”客客气气的话语,王后的眼上显然掩不住的失落。 “也罢。”王后低声碎语一句,弯眼宠溺的望着我,可眼底满尽无奈。 待回到临阳宫,乙儿站至门口遥望候着。 第五十章 寿宴(一) “尹……小主!”乙儿远远招着手唤道。 见我茫然失魂的样,乙儿快步到我跟前,“发生何事了?昨夜你一夜未归,六王爷前来告知,你同王后一见如故,王后欢喜便将你留于昭翊宫了,今日怎的回来丢了魂般?” “无事,我先回房歇息了。”我默默回了房间。事实上,我并不是因为突发的这些事烦恼,而是睡眠不足导致精神不佳罢了。 躺床上没多久,乙儿端着茶水进来,听到声响,我便睁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 “昨日,节下和伯公来访了。”乙儿放下茶盘,说道。 拓跋文泓和拓跋仕?这么说来,他们已然知道我回了王城。 “前来所为何事?”我起身走去桌前。 “听闻小主回城了,便赶来慰问,正巧遇到六王爷告知你已留在昭翊宫过夜,遂而离去。”乙儿说着。 “如此,我们去一趟长信殿吧。”我一边说着,一边向屋外走去。 乙儿点点头,跟了出来。庭院的花开馥郁,我瞅过一眼,回头问乙儿,“乙儿,这花被你养得可真好!” “此花生命力极强,节下带我回王城那些日,我因受伤也未能打理,却是自生得甚好。”乙儿带着些不可思议的语气说着庭院繁盛的花。 一簇簇娇嫩欲滴的粉瓣倒是坚韧的很。 长信殿在西宫,还未出东宫区域,高束辫发,手附长剑的拓跋仕大步朝我们行来。初秋的凉州可不同江南,早已冷风嗖嗖,裹得住棉服,拓跋仕本就武大的身躯,厚厚的外服,颈脖多了一圈毛绒领更显得他雄壮。 “伯公!”乙儿闺秀的行上礼。 而我傻待在原地,盯着拓跋仕。自然不是我无礼,而是我被拓跋仕炙热的眼神惊慑住,他双瞳剪水,那眼神犹如弄丢了许久的东西,找了很久没找到,再出现时有的幸喜。 “好久不见。”我整了整思绪,悠悠吐出几个字。 “我险些忘了朝殿还有事宜,小主,伯公,我先行退下了。”乙儿边退边说着。 很明显,乙儿是故意回避的,尽管我在后摆出错愕的表情,她仍旧头也不回的退去。 我回过神,对着拓跋仕貌合的笑了笑。再往前走,出了林道就到了西宫。 “我同乙儿正准备去长信殿问候你和拓跋大人,没想到中途正巧碰见你了。这是要去哪里?”我问道。 “为寻你。”拓跋仕耿直的答道。 这话说的很是撩人,我顿了顿,回道,“所为何事?” 拓跋仕不说话,拉着我进了林道,两侧的灌丛草叶掩住半个身影,他双手紧紧抓住我的肩膀,眼神坚定的望着我,这猝不及防的行为和对视,让我心乱神离。 “怎……怎么了?”我吞吞吐吐说着,全身僵直。 拓跋仕凑得我越来越近,我能清晰的看到他脸上的毛孔,下巴还有稀稀拉拉的胡渣。 我不由自主地往后缩着脖子,他锁着眉,我躲一分,他便进一分。 “做什么?”我提高些音量说道。 拓跋仕放和眼神,顺势带了下我的肩膀,由于惯性,我自然扑进了他的怀里。他紧抱着我,宽阔的胸怀像要把我融进去一般。我惊讶得在他的怀里挣扎,可我越想挣脱他越是环我更紧。 罢了,这让我能想到乙儿与我说的伏皎和拓跋仕从小青梅竹马,而我顶替了他竹马的位置这么久,或许他是寄情于我身上了。想到这,我便任其抱着,就当是安慰罢。可这只是我的一个猜想,而还有另一个猜想…… 片刻,拓跋仕松开我,似乎为刚才鲁莽的行为感到些羞愧,他的脸颊泛上丝丝红晕。一七尺男儿面带羞容样站在我面前,我不禁失笑,这也让我更加偏向另一个猜想了。 拓跋仕见我喜颜笑开,整了整自己容装,正经起来,正一手准备拉起我,像是有话要说的样。 然此时,六王爷出现在我们面前,拓跋仕仓皇收住自己的手,对六王爷行上礼。我大方的微蹲,说着,“见过六王爷!” 六王爷巍巍说道,“郡主,王后有请,烦请郡主前去昭翊宫一趟。” 刚回宫不久,又要去?我半信半疑,可一想到我现在可是被认定为王后的女儿了,女儿遗失在外多年,王后患得患失倒也不无道理。 “是!” 拓跋仕看向我,有些诧异我的回应。 六王爷侧开一身让我行进的道路,离走前,我回首一眼拓跋仕。 我有些好奇他将要说的话,但我也猜之八九了。虽然这么想会有些自恋,但是感情的事是很难藏住的。 显然,我离去的那一眼正看到拓跋仕满面愁容。 六王爷随我返回了东宫,经过火热的朝殿,我看见乙儿正上下忙活着。看样子,寿宴的安排布置已经近尾声了。 昭翊宫中,除了王后在,凉公竟然威正的坐在正厅中间。见六王爷将我带来,王后原本带的欣容更变得欣喜。 “父王,母后!”六王爷弓首作揖。 “参见凉公,参见王后!”我礼正的浅蹲下身子,参拜道。 “免礼了!”凉公浑厚的嗓音道。 “你叫尹翎?”凉公直白的问到我。 “是!”我已然不再避讳,坦然的回答。 “你可还记得幼时之事?” “不记得了。” 就算记得,那也跟这里完全搭不上边啊,我心里想着。 “数月前,你随南凉使者入王城,可有人知道你的身世?” “……”我没作回答。 “翎儿,无妨,凉公已经知晓全部了。”王后在一旁温柔的说道。 “凉公请恕罪!”我一把跪倒在凉公和王后面前。 “本王问你可有人知晓你的身世,挟持你而为?”凉公义正严辞的说道。 “不曾,拓跋大人乃我救命恩人,假冒南凉郡主入宫是我自愿为之,无他人要挟。”我骨气的说着。 听我此番言辞,凉公和王后有些讶异,但自然仅仅是出现几秒的神情。 “凉公,命她起来说话吧,毕竟……”王后有些心疼,征求凉公的意见说道。 凉公抬手示意,让我起来。 “将来龙去脉道明。” “多谢凉公!” “此前的事我已都记不得,我只记得自己昏死在鸾鸟戈壁,被途径的拓跋大人所救,醒后我并不知晓他们的来历,也不知他们前来凉州所以何事,只是偶然我听到他们的身份,而后南凉郡主伏皎与我述了前因后果方才事情大白,然有一晚伏皎突然凭空消失,可同凉公约定时间即近,迫于形势严峻之下,才想到让我来顶替伏皎入王城。”我一一述说着。 还未等凉公开口,王后问道,“你如何昏倒在鸾鸟戈壁?曾有发生何事?” 这是难言之隐啊,我看着王后求知的眼神,摆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无辜表情,摇摇头。 王后同凉公相望一眼。 第五十一章 寿宴(二) “二王爷到!”门外传来通报。凉公正襟危坐,王后亦伴在一旁。 “见过父王,母后!”六王爷仍旧一副傲凌之态,一袭荣华锦衣,利落的两下作揖。 “见过王兄!”六王爷在旁侧礼道。 “六弟。”二王爷回应上一句。 “参见二王爷!”我收了收容态,端正的行礼道,二王爷没多看我一眼。 “禀告父王,乞元已被逼退宁关城内,龙尾坡西虽有牵损,但几日的休整,亦逐步恢复。”二王爷上报着军情,凉公一看神情便知心情畅爽。 “好!很好!哈哈!”凉公短暂的两声欢笑,王后在一旁也陪上喜容。 “椎儿,此次多亏你了。本王定会重赏!”凉公恢复正态说道。 “父王多奖,此番还得功程将军了,若非有程将军协助,攻城之计也不会如此顺利。”二王爷诚然道。 我虽然不知他们所谈攻城之计到底为何事,但瞧此状势,二王爷倒是个坦荡之人,并不像揽功诿过的伪善王室子第。但又想到凉州城中所遇之事,再加上乙儿所说,我也分辨不清真面目,自古以来王宫中的道貌岸然未必还少?我瞅了一眼二王爷,他似乎感受到有目光投向他,眼球往地下一瞥,眼皮一闪又即刻恢复正常。 “嗯……程将军可有返程?”凉公本是欣然之态,听闻二王爷此番话,却附上些心思来,神情专注,像担虑着什么。 “已在返程途中,明日便能抵达。”二王爷回道。 “如此,待明日一同领赏。”凉公手搭在红木塌椅的手把上,吩咐道。 “是!谢父王!”二王爷平静的礼回。 直到离走前二王爷也不曾正眼看过我。 这一军情喜报,凉公心情愉悦,倒让此前拘紧的气氛缓和不少,他同问着王后问过的话,我能回答的实在太有限,大多是一问三不知,我内心都快揪成了麻花,一番谈话下来,我能给的讯息仅限于我是谁,我因何而来。王后看出了凉公对我满是怀疑,于是与我述说着她女儿幼时之事,如此一来与我梦中所见大体一致,王后用疼爱的笑容望着我,见王后这般怜爱,凉公自然没再多怀疑,接下来的交谈如同唠家常一样轻松了,我逐渐松下那紧绷的心弦。 “翎儿……”王后眼含泪光,起身走向我,本是互相紧握的双手,试探性的朝我扬来。 我深知自己跟王后毫无瓜葛,自是没习惯,下意识的向后闪躲了下。王后见状,停滞在了原地,那双清澈眼眸转瞬蒙上一层薄雾,灰暗下来。 王后思女心切,柔情似水的目光如同花明立转柳暗,我看得心软,这让我想到在现代的爸妈。 王后双手紧握在前,我弱弱唤上一句“娘。” 她的神色恍惚片刻,遂伴着泪笑开,颤颤的上前抱住我,王后激动的说不上话,只顾将我搂得紧,细柔的抚着我的头。 我便是如此,正大光明又糊里糊涂地在凉公和六王爷的见证下认了亲。 “王后,翎儿既已寻回,你心中的那槛亦烟消云散了吧。”凉公走近对王后说道。 王后一眼都舍不得从我身上挪开。听到凉公的话,只是抿嘴点了点头,本有些收住的泪水又不知缘由的流下。 我提手轻轻替她拭去泪水,王后一把抓住我的手,含括在她的双手内。 “臣妾谢过王上!”王后说得颤巍,这不像简单的一句道谢,像涵纳了多少不轻言的情深,凉公同王后相望后便拂袖离去。 “母后,儿臣也先行退下了!”六王爷正礼别,若他再不出声,估计我都快忘了旁边还有这么个人了。 过后,正厅只留下了我和王后。 “翎儿,随我在宫中走走吧。”王后说道。 “嗯。” 昭翊宫中清雅淡俗,满园锦簇,仍然是我初始来时的那般令人神怡,王后牵着我游园宫中,丽天秋日之下,那副容颜尽显明媚。初入王城那时我也曾与王后游于昭翊宫,王后与我说着“同感“,畅谈内心。现想来,原来并非无缘由,如今我可不是成了她的女儿,虽不知我为何会有她女儿的零碎记忆,但如今,我与王后更像是彼此寄托,我思父母,她念遗女。 “翎儿,谢谢你!”王后停下脚步望着我,不明道的说了一句。 “王......娘,这是何意?”我改口还有些不习惯。 “若是唤娘不惯,便同往前一般唤王后就是了。”王后说完浅露一笑。 往前,这不由让我记起在红枫谷六王爷与我说的事,我顶替伏姣入宫时,身份早已被拆穿,若非王后护住,我还能有今日?那么,在那个时候王后是因为觉得我是她女儿所以才护住我的。想到此,我摇了摇头内心不免讥笑,此前用着南凉郡主的身份,现在又附上了西凉公主的身,我本身来到这里就是个迷,之前浑浑噩噩的生存下来,现在这个穿越终是回到了老套路上,看如今的处境,也罢,事已至此,至少我不用再担忧去从的问题。再看着眼前的王后,轻柔和熙,不管我是不是真的王后之女,就凭那时王后护我,我也应该知恩图报,既然现在正摆着机会,那就好好当她的女儿罢,也算是替她女儿尽孝了。 我整理思绪回话道,“我虽记不得年幼之事,但我也曾在多少个夜里梦见母亲,心心念念想要寻到母亲的,如今已然实现,过往的那些事就像我丢失的记忆一般随它去吧。”王后似乎没有想到我会这么说,红了眼眶。 “母后......我可以这般唤您吗?“ 听到我说的,王后更加欣喜的回道,“可以,自然可以!” 我揽上王后的手臂,将身体贴近她一些,笑得见牙不见眼。王后宠溺的顺了顺我披肩的秀发,我又闻到从她身上散来的那股清香,不自知的有些享受其中。 秋打落絮,栈桥溪下飘着残叶,一路谈笑回到宫中,王后满是溺爱着我,回宫便吩咐下人安排晚宴,备新装,昭翊宫已经快赶上朝殿的忙碌了。 我答应了王后,今日在昭翊宫过夜,看着这无微不至的安排,我在闺中静坐着。 这是几个月来,我想念爸妈最深的一次。 第五十二章 寿宴(三) 一早屋外便闹哄哄的,我还没起床,门外敲门声唤起我,“进来吧!” 乙儿端着昨日王后安排的渐紫罗裳裙进来。 “乙儿?你怎么来了?”我翻身下来床。 “王后一早便派人叫我来昭翊宫。”乙儿放下新装,拿来洗漱盂。 “自打你回城,为何王后总召见你,此番日还非将你留于昭翊宫。”乙儿边打理我梳妆换衣边问道。 “我竟然是王后的女儿。”我本没想说,但既已被问到,想着早晚是要知道的,便大方的说了。 我能明显感受到乙儿捋着我头发的双手滞停了瞬秒,“你?如何是王后之女?众知王后只有一女敬荣呐。” “难道……”乙儿微微皱眉,好像想到些什么,欲言又止。 “怎么了?” “嘶……”我用手挠挠被扯痛的发根处。 “对不起!”乙儿连连道歉,手里的动作更轻柔了些,盘上的发髻最后插上钗,梳妆完毕。 “无事。”我笑笑,摇晃着头打量着铜镜里的自己,黑长秀发垂背,玉簪的紫坠点点修饰在盘起的螺髻上,轻妆淡描,我已经很久没有认真看过自己了,镜中人柔桡轻曼,是自己但又不那么像。 “方才你想说什么?”我问道。 乙儿给我换上罗裙,一袭紫衫,裙边向上渐变晕染,搭配头顶发饰,镜中的我温婉优柔,出立亭亭又暗透出不俗气质。 “莫非你是王后与马大人之女?”乙儿整理着我的佩带,说道。 “马大人是?” “王后先夫,扶风陵守马任大人。”乙儿明显对我的问话,表现出百般疑惑。 “嗯,王后与我说了些过往的事,但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我解释道。 “恕乙儿眼拙,参见公主!”乙儿突然恭敬地向我行礼。 “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能是你眼拙呢。”我好笑不笑的说着,扶起乙儿。 “不论我是谁,乙儿,你永远是我的朋友,我们之前不需要讲客气的。”我笑着拍拍她的肩膀。 乙儿一副受宠若惊之态,小小的点了头,那双灵巧的眼睛直直看着我。 一番整装,我出了房,正厅晴玉伺候着王后正饮茶。今日所见的王后,一改往日清俗,红妆凤冠,席地金丝衣袍尽显出华贵。见我到来,王后放下手中茶杯,起身走向我,拉起我的双手,左看右看,露出满意的笑容,“合适,真是合适。” “公主得以王后优传,娉婷秀雅,美的很呐。”晴玉随后说。 我被这一夸说的飘飘然,说不上什么,只能保持着微笑。 “走吧。”王后拉着我,吩咐下人跟随。 “母后,这是要去哪儿?”我一头雾水问道。 “去建主殿。”王后回道。 我心里打着鼓,没吱声,想着如今不还有个母亲是王后这么大的靠山,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翎儿,今日早朝会要正式宣布你的身份。” “啊?”还没等王后说完,我停下脚步,痴痴的看向王后。 “母后不会再让你受苦了。”王后回着我,疼爱的目光让我倍感温暖,担心也减弱不少。 一行人浩浩荡荡到了主殿门前,王后安排人随我等候在侧殿,“翎儿,你先在此等候片刻,待人宣召。” “嗯。” 我在侧殿如坐针毡,空洞的望着门口,不出多久,马总管挂着拂尘出现在我眼前,细着嗓子喧道,“宣召尹公主!” 乙儿瞧我没动静,凑近耳边轻轻唤了我一声。 我回过神,连忙起身迎上。 “公主,同我进主殿吧!”马总管畏首言道。 “好!” 踏入主殿,众官卿赴于两侧,正方台上坐着凉公,右侧是王后。我行走在众人之间,受着众人的目光,满是不自在的感觉,可也硬着头皮向前去。 我走至临朱漆方台的台阶还有三米的中央停下。 凉公威言正词的说道,“众卿有闻王后再蘸本王前,一女流在外,寻十余年载,如今终得归,尹翎,本王今日宣封鸾羽公主!” 话毕,我傻傻的不知该怎么做,王后在上湿润着眼眶,唇角上扬对我点点头。 我还没反应过来。 “恭贺鸾羽公主回归家园!恭贺凉公,恭贺王后一家团圆!”建主殿贺声响起,大殿闷声回响,群官齐齐礼贺。 我被这架势怔住,王后走下座,一揽长袍,跪立在地言道,“臣妾多谢王上!” “王后不必多礼。” 王后起身,向我招手示意让我上前,我走到台阶下,抬头仰望着台上二人,凉公平静面容,王后挥着手让我再上前,这西凉朝事,女子也可参加的吗?想来从未听说过,我挪挪脚,迟迟不敢踏上台阶。 “上来吧!”凉公平静的说道。 我抬起头正对上他的双目,得到恩许,也就不再想太多,遂小心的走了上去,王后牵过我,稳稳在我手背上拍了拍,饱含真情的拉我坐在她旁边。 众人之上,备受瞩目,独享宠爱,这应该是穿越以来最享受的时候了。 “六王爷到!程将军到!” 话音落,门外六王爷气宇轩昂的走进,锦衣飘带,广袖翩翩,宣声落后行到庄台前参拜,一路尽散风逸气度,往后紧随的便是程景义。 “参见父王,母后!” “参见凉公!参见王后!” 六王爷礼后身起的那瞬间,恰好与我对视,他没有太多表情,可眼神忽闪过的错愕也没能瞒过。而程景义,我刚转过去的目光,恰好与他相错而过,我似有感受到他刻意躲避。 即刻,凉公再正词言道,“半月前,胡人冒进,乞元帅兵直攻龙尾,二王爷洞察敏锐,行事稳厚又当机立断更退敌有功,今册立太子!” “程将军肝胆衷照,有勇有谋,并封太帅!” “谢父王!” “谢凉公!” “恭贺太子!恭贺程将军!” 这样的册封仪式,我只有在电视剧里有见,只记得那些台词复杂冗长,从未想过原来可以如此简便,这样看来更像是早已成文,宣告不过是行流程而已。 我想到凉州城那对友人所谈内容,眼神不经变犀利起来,坐高凌观全场,发现六王爷不在场,而又处大殿之上,我也不敢放肆行为。 最后再宣祝王后寿辰,早朝便结束了,不曾涉及政事。 第五十三章 寿宴(四) 凉公退朝后,建主殿内群官散的没有那么快,我随着王后从主殿侧出,离走前正瞥见殿中二王爷同程景义交头接耳,一旁时不时凑来官员表示恭贺。程景义貌似感受到有人看着,转头正与我两目相对。 程景义是六王爷的副将,怎么跟二王爷一起?攻城是何为?而造弹之事,只有我,六王爷还有程将军知道啊。 我冷眼望着,或许是社稷之下无兄弟,这是王宫里自打以来给人的印象,才会让我有此想法,我并无挑拨离间之意,只是外头传来的二王爷那些话,让我难免心生疑义。 “翎儿?”王后见我缓缓在后,没跟上,回身唤了一句。 “嗯。”我提起裙边快步上前去。 凉公吩咐下去,命我移居至昭翊宫,王后自当甚喜,一路春风满面。 昭翊宫由于今天是王后的寿辰,宫里来往人频繁,王亲贵族,达官仕人皆来贺寿,宫里的献礼也是满满当当。除贺寿外,我这个公主自然也是贺喜的其中一事了。 “六王爷进贺!” 听到传达声,我看向门口,六王爷背手前来,礼拜道,“恭贺母后大寿!” “免礼。”王后抬手示意。 六王爷从胸前掏出一对白泻透亮的玉坠,奉在手里,“母后,这是儿臣一点心意。” 玉坠尾部系着的青花穗子,我一眼便认出正是那时在凉州城外买的,原来这是给王后的寿礼,我心里不禁讪笑。 可这玉坠不过是街头玩物,又非贵重材质所制,当王后的贺礼未免寒碜了些。 晴玉将坠子接手递给王后。殊不知,王后却有些感兴趣,正如尝遍了山珍海味,偶不时的清蔬淡汤也让人兴致盎然,她拿在手上细细观摩,“虽质地粗糙,可这花雕倒是精刻了,还是木槿呢!”王后感到一些惊喜。 “翎儿,快过来瞧瞧!”王后招呼我道。 我走近,王后凑来给我细看,白玉块小,但上头还真是细细雕了木槿花,木槿花辫多,在限有的坠身能刻得如此参落有秩实属不易。 “嗯,好看!” “母后,儿臣幼时毁过您心爱的花,这玉坠比不得琼玉琅瓷,然这雕花却是精刻,便算儿臣赔上的,愿母后身体康泰,遐龄永延。”六王爷道上贺词。 “业恂,众兄弟姊妹之中,莫属你最懂母后,此坠子和翎儿已然是母后收到最好的寿礼了。”王后一手拿玉坠,一手揽过我。 我冲王后欣然的笑了笑。 王后寿辰日又立封太子,不用想便能感受到周遭是一番怎样的普天同庆,但当我来到朝殿,仍是被宏大布场惊慑住。我随凉公和王后坐上了百阶台,台面所对的中央则是表演场,四方隅错交悬挂着飘逸的丝绸带,壮丽美奂。待众人候坐完毕,庆典逢时便开始了。 西凉歌舞,显然不是我这个现代人能欣赏来的,看得我直犯困,可王后还时不时查看我的情况。有一下,我正张大嘴打着哈切,等我缓过神,只见王后直愣愣的盯着我,我慌忙的闭上嘴,尴尬的笑了笑。 百无聊赖,我冷不丁向周遭扫视着,瞅见六王爷和程景义,同神情肃穆的出了朝殿,这可引得我好奇。 我掩着身子悄悄跟了出去,六王爷和程景义径直走向后殿,后殿备场的戏子们没想到王爷,将军会到临,先是哄闹的忙碌着手中事,直到有一人磕磕巴巴行礼,其余人被吸引,这才忙慌的前来。六王爷根本没在意这些,只是路过其中,继续往里走进。 好在戏子们不认识我,我便可以轻易的混入其中紧跟着六王爷和程景义。 清秋风萧萧,月影氤氲缭绕,后殿只剩那轮月打着亮光,我小心翼翼地躲在一侧柱子后面。 “王爷……” “铮~” 一缕冷冽白光从我眼前晃过,我歪出头,六王爷举着长剑架在程景义脖子上。 “恭贺程将军呐!” “王爷,我……” “不必过多解释,就当本王瞎了眼,信错了人。”我第一次听到六王爷如此 程景义没做任何反抗,可那匕剑逼近他的喉颈,被迫他只得昂起头来。夜晚光线太昏暗我躲在柱子后看不清二人到底怎么回事,但也不敢乱动。 “六王爷,臣追随您多年,王爷待臣如何,臣心如明镜,可今非彼时,表里山河如雨雪霏霏,臣心难泯。”程景义轻描淡写地说着。 “所以!你就背叛六王爷,是你把玉门石油的事告诉了二王爷,对不对!”我从柱子后冲出来,听那冠冕堂皇的话,我实在按耐不住自己奋动的情绪。 二王爷握剑的手虚晃一下,锋利的眼神突转向我。霁月清风,撩拂着青丝,二王爷凌眼下忽闪一过,手中的剑翻转朝向我,随袖翩翩,那长剑脱离二王爷的手,我来不及反应,直勾勾盯着剑锋刺来。 “嗖,铮—”剑从我耳侧飞过,正正插进我身后的柱子上,我眼前飘过一缕发丝,正是从我身上断下的。 二王爷疾步向前,一把拉过我,俯身盖在我面前。 “唰!”我听到有尘飞的声音。 二王爷挥袖扫了扫,夜黑下一阵尘雾散开。我才反应,那一剑不是针对我,而是另有他人。 “你为何在此?”二王爷在我头顶问来话。 “……”我无言以对。 不对,我是打不平明理事来着。 我推开六王爷,发现程景义已消失不在。 “程景义呢?我还没问清楚呢!”我在骂骂咧咧的说着。 “别闹了!你可知方才有多危险!”六王爷拉来我,严厉训斥道。 “可有受伤?”六王爷见我哽住,没反驳,语气放柔问道。 我摇摇头,身前留的发丝一长一短晃悠着,六王爷伸手扶起残断的那一边,我微微向后躲了下,发丝从他手中滑落。 “幸好。”六王爷轻轻说了一声,放下手,回身将剑拔下送回鞘里。 但在他转背那刻,我见到六王爷身后及衣袖白灰斑斑。 “王爷,这是?”我指着衣袖上的灰迹。 “无妨,普通尘灰而已,只是让那人给逃了。”六王爷抖抖衣袖。 我想到起先有个来历不明却身怀不轨企图之人,“那人?” “二王爷的眼线。”六王爷追说道。 “那为何会跟着我?” “并非针对于你,而是本王。” “如此,王爷早知有人尾随你们了?” “嗯,本意就是引蛇出洞,可哪料险中了你这只兔子。”六王爷说得巧言。 “我……”还未等我辩驳声说出口,听到前头备场区乱哄哄的喧哗不已。 “快!快!” “这可如何是好啊?” 六王爷赶急前去查看,我便随其身后。 第五十四 箜篌引 候场区一片慌乱,服饰零散在地,搁置刀枪棍棒的架子歪七扭八的,戏子们衣衫褴褛围观在一处。 “发生了何事?”六王爷打断了这片哄闹。 “参见六王爷!”人群看到六王爷,齐齐安静下,行上礼。 待人散开露出围观的里头一线,霜鬓白须的老头子,神色凝重地低着头,地上还瘫坐着一名女子,纤细的身材,白皙肌肤,软软嫩嫩的样子好生让人心疼,女生满额大汗,隐忍着身体不适,但却无声呻吟,可泪水却止不住的往外流,好一朵带雨梨花。 “这是何如?”六王爷问到老头。 “回王爷,小女是箜篌引的优伶,方在殿后练习,不慎摔伤了脚。”老头指着女子长裙半掩的脚踝。 女子抽了抽脚,王爷眼神示意让人上前查看。 一旁另外一女子脱下她的厚底鞋,直观得见伤势确有些严重,脚踝淤压成了紫色,肿胀一直延续到脚背。 这么小的脚还穿着高底鞋,自然容易受伤了。 前殿传来的音乐逐渐柔缓下来。 “师父,王后的寿宴该如何是好,箜篌引乃大轴戏,耽误不得!”一戏子喊出来。老头子也是愁得焦头烂额。 “作为伶人,本该要自我保护,临场之即,更需多加注意。”六王爷冷漠说道。 这番话毕,那女子似乎受了委屈,本收住了些的眼泪,又一涌而出。 “王爷,非也,方一人乱闯之中才导致双雪摔伤的。”老头道上原由。 女子听师父这般维护自己以至敢反驳王爷,抹掉眼泪,颤颤巍巍说道,“师父,我没事,王后的寿宴耽误不起了。” 六王爷灵敏地问道,“可有看清来人是谁?” “未有,那人行闯太迅猛,等大伙反应来,只剩双雪砸在了地上。”老头子担忧的看着双雪说着。 “罢了,叫人来医治吧。”六王爷吩咐下。 “可是……”双雪眼含着泪水,盯着老头。 “放心吧!”老头抚着双雪的头安慰着。 “爹……” “我来吧!我替你!” 这声爹,唤得我心伤,也不知哪来的硬气,要去代人唱戏表演。 一圈人随声音齐刷刷看向躲在王爷身后的我。 六王爷侧过身,将我整个人暴露出来。 “别闹!你如何会戏?”六王爷对我说道。 “我会跳舞!” 在现代,我确实从小就学习中国舞,可高中毕业后,因为不是走学艺这条路,后来也就没怎么练功了,大学偶尔去舞房跳一跳,但也只是奔着锻炼身体去的。 “姑娘,你会舞?”老头子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 确实,在王宫表演,稍有差池都是要丢性命的。 “嗯,跳舞可以吗?”我蒙蒙的问老头子。 “自然!自然!本就是乐舞。”老头子欣喜说着。 我瞄了一眼六王爷,他可是一副意想不到的模样。 “那我需要如何做呢?”我向前走了一小步,摊开手说道。 “红秀,带姑娘去换妆。”老头子把还蹲在地上扶着双雪的女子叫起。 “是。” 我随红秀进了里房,她招呼着我换了服装,一袭滚雪细纱所缎制的曳地望仙裙,没有太多修饰,裙衫修身,上半颈锁袒露,加盖外罩衫,伸手套进广袖时,丝柔亲肤。妆容发式以轻便简单,她取下我原本发髻上的簪饰,给我环头系上晶透琉璃水滴坠。 只是,红秀拿来的舞鞋,让我瞠目结舌,原来不是双雪的脚小,而是普遍如此。 红秀正准备替我换鞋,“不用了,我就不换舞鞋了。” 红秀好奇的问道,“为何?” “你们这鞋太小了,我穿着不便起舞的。” “可是……” “无妨,我赤脚就行。”说罢,我脱下鞋。 红秀话到嘴边,我怕听她劝阻,急忙赶上说,“行了,这都是小事,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对了,原先双雪是如何跳的?” 我一连好几个问题,红秀还没来得及回答,屋外有人来敲门了。 “红秀姐,师父问你们如何了?时间紧促,要赶紧带姑娘熟悉熟悉曲乐。” “来了来了,已经扮完了。”红秀边答应,边帮我做了最后的调整。 出了门,我有些不自在的站在一群人面前,老头子指令乐师奏乐,曲径幽僻,来势汹汹但却令人清心静欲,一曲未完,却亟待上场了。 我甚至还在迷糊中,不过我倒很会自我安慰,反正本来就是救场,自行发挥罢。 同乐师们确认完流程,便正式入场了。 前面两小节,我都无需露面,乐师独奏及群舞,待到曲乐犹如潺潺小溪转至飞湍涌流时,我被红纱掩在底,一如浴血白昙,奋绽芬芳。 听奏繁弦清响朝殿,震弦如昆仑玉碎,凤凰啼鸣,我听得入了神,对曲似有共鸣,即随心舞动起来。 深情之处,我净心放松身体,任其随音弦带去。乐曲快到尾节了,一曲悠扬婉转,泠泠似融水清流而下。一瞬间,我的大脑铮~的一声响,激起我的思绪。 箜篌曲悠悠,望穿执念天华,花谢花开,何惧一世不归年华。 曲终,夜空上烟火绚烂,轰鸣响彻朝殿。 “恭贺王后寿诞!”朝殿举声浩荡。 我心神恍惚的随人返回后殿,老头子激动地一把抓过我,“谢谢姑娘!谢谢姑娘!”我礼貌的回笑着。 双雪跛着腿到我跟前,老头子赶紧扶住她,“谢谢!” “无需客气,你好生修养。”我回道。 “你的脚?”双雪无意发现,说着。 我低头一看,原来脚底被磨破皮了,我却后知后觉。 “姑娘为何没穿舞鞋?红秀!”老头子白须一吹,愤愤的唤道。 “师父!” “为何没提醒姑娘定要穿鞋上场,朝殿地面磕拌,近来风沙又大,粗沙石砾都是划脚的!”老头子气得怒呵。 “我……”红秀显然吓到了。 “不怪红秀姑娘的,她有意提醒,是我没听罢了。”这下,我才意识我说不穿舞鞋时,红秀恐恐不安,不过也确实是被我打断了她的好意。 “实在抱歉,姑娘,怎么称呼?” 我摇摇头。 “鸾羽公主,玩够了,可以随我走了吧,王后还在找你呢!”一旁响来六王爷的声音。 这下,周遭的人都诚惶诚恐,急急忙忙,行上大礼,“参见鸾羽公主!恕民眼拙,不知公主大驾,有失敬意。” “不必多礼啦!”我被这一折腾,战栗其中。 六王爷绕过跪地的人群,走到我跟前,眼瞅着我带血斑的脚,一把将我打横抱起向外走去。 第五十五章 王爷,您是不是喜欢我? “诶!你干嘛啊!”我在六王爷怀里不安分的躁动着。 “勿动,若掉下去我便不会接你的。”王爷腾空飞起,翻上了屋顶,我歪头朝下望去,离地丈高,我身子一紧,不敢再动。 未缓来神,六王爷紧随着又跳起,我慌张的伸手环住六王爷的脖子,贴近他些。感觉没大动静后,再探头看已经稳稳落了地。 月笼林间,本是曳地裙尾被六王爷挽着悬浮在空中,随风轻飘,我打了个哆嗦。 六王爷将我抱紧了些,二人相视,我感受着王爷绵绵的气息,如蒲英拂脸,挠得痒痒。 如此咫尺之近,这是第二次。 直见六王爷喉结微动,抿唇后道,“你倒是一颗热心。” “……” 转身遂离去。 也不知怎么抄的小道,弯弯扭扭便到了临阳宫。 乙儿见我被六王爷抱着冲进来,似有惊讶但却浅露于表面,放下手中活,迎了上来。 我移去昭翊宫,乙儿并未同我一起。尽管我有向凉公要求,只是乙儿毕竟是南凉郡主的贴身侍女,自然没理再随我。 “公主,这是何为?”乙儿扫量着我,见我脚上有着划破痕迹,想伸手查看,但却又怕弄疼我。 我动了动脚,道,“无妨,小伤而已。” 六王爷见我嬉皮说着,瞥我一眼,走进了宫里。 “去打来一些热水,拿两块干净的手帕,再将药箱提来。”六王爷边将我送进闺房,便吩咐道。 “是!”乙儿跟走到一半,应答后遂去准备了。 六王爷轻轻把我放坐在床上,乙儿很快端来水。 “王爷,我来伺候公主吧。”乙儿说道。 “放这,我来。”六王爷指着我的脚边。 乙儿呆在原地,一副错愕样,听到王爷所说。待六王爷回头望了一眼,她才肯定听到的话,慢悠悠将水盆放下。 六王爷伸手将手帕要来,扔一块进水里,下令,“退下吧!” 乙儿低着头边退,最后与我对望一眼,我眼神里亦是“谁叫他是王爷,只能听从”的无奈。 六王爷挽上衣袖,将湿手帕拧干,托起我一只脚,我恐然抽回了脚。 “哪有要王爷伺候的道理!”我赤脚踏在地站起来,划破的脚底感有刺痛,我抽躯一下,立马恢复正态。 “那让本王居下高仰的人亦是历历可数啊。”六王爷不动声色的说完,叠了叠手帕。 我这才反应,自己站在踏床上比坐着王爷高出一尺余,适才疾言而出,活脱了要将人高比下去。 “王爷,您这是强词夺理!”我坐下说道。 六王爷再次托起我的脚,脚底的脏污变多了些。 “此非第一次,又何惧再尔?”六王爷细细为我擦拭伤口。 六王爷说的没错,此前在红枫谷,六王爷也不少照顾我的腿。 眼前这堂堂西凉王爷,竟然为我擦脚?我看着王爷小心的动作,忧心的神情,这实在难能不让我想入非非。 “王爷?” “何事?” “您,是不是喜欢我?” “非也!” “……” 这一瞬间,我竟想刨地自焚,让此世界从此失去我这个人最好,真是丢脸丢到千年之前了。此后,便陷入一阵无言境地。 即便如此,王爷继续着手里的动作,清洗完为我上了药便正欲离去。 这么久以来,除了初见那会,王爷对我满抱敌意,可后来却百般关照。一念此,我便又厚着脸皮,追问道,“那王爷为何处处为我帮我?又为何要处处……”留情二字终是没有说出口。 我怎么会想到“留情”?心底呢喃着,但好像更准确说是内心不愿承认自己好像动情了。我慌了神,极力抹掉那意念。 “母后寻你数年载,如今难等归来,倘若你伤一毫,她便要难过一分,我不愿看到。”这时,王爷坦然说起。 我没想到六王爷会如此说,王爷不是王后的亲子,却能做到这般爱屋及乌。 六王爷停在门前,浅回首,“不论过往事实如何,母后与你一直是一颗慈心,往后,愿你不要让她伤心。” 话毕,六王爷开门离去,乙儿恰巧在外。 我回想刚才六王爷所说,有些摸不着头脑。 “公主。”乙儿神色紧张走进来唤了声。 “怎么了?” “一人特来参见。”乙儿说的隐晦。 “谁?” “伯公。” 拓跋仕?六王爷送我来临阳宫翻墙抄径,总之避开所有大道,明显是刻意不让人知晓。 “王爷他……”乙儿反手指了指门外。 “乙儿,替我拿件衣服!”我从床上弹起。 三两下整装完,乙儿搀着我出了门。 正厅,只有拓跋仕一人。 我急忙东张西望六王爷已然不在此,但瞧这情形又出乎我意料,似乎六王爷和拓跋仕并未打上照面。 我松下一口气,“拓跋大人是有何事?” 闻声,拓跋仕眉头闪触一下,半刻没回应。 乙儿扶我坐下,从拓跋仕身侧经过,去了内院。 拓跋仕突然一整神色,端正的行上来礼,“参见,公主!” 第五十六章 偷出宫(一) 与六王爷的那一茬,仍余存在我心中回荡着,有惊叹,更有失落。 现在满脑子都是方才的尴尬境地,但是这份情我好像已经自知了。 拓跋仕鞠躬在前,我一转念头,想到几次与拓跋仕独处,都被六王爷撞见。而现如此夜晚,此情此状之下,六王爷前脚刚走,拓跋仕后脚就来了,虽确认无人在,可我终是忍不住问起。 “拓跋大人前来时,方有碰见六王爷?” 拓跋仕抬起身,原是目视着我的眼睛,遂垂下眼睑,清平空淡,一副似有见过的容态,答道,“未有。” 听他如此说,我这才彻底放松心来。 “大人夜访,可有事要说?”我将仓促套上的外服整理整理,规矩的盖在腿上。 “是!”拓跋仕简短回应。 “无须拘礼,大人明讲便是。”我见拓跋仕目光凝紧,终是无下文。 “臣下有一事相求。”拓跋仕恐忧的正视着我。 我从未见过拓跋仕这般神情,想来事情确是紧急了。 “发生了何事让大人如此焦虑?” “郡主。”我见拓跋仕嘴唇微翘,低着音量,小心的说着二字。 伏皎?! 我睁大眼睛,伏皎的音讯已经消失好几月了,突然出现此人消息,实是难免惊讶。 “找到她了?” “嗯。” 那时,她千方百计逃脱西凉,意欲为父寻求一真相。可现在,拓跋仕说道已经寻回她,我不由些许担心起来。 “她怎么了?”我凑前身子。 “自郡主私逃以后,节下便派人分兵两路寻找,一行人回南凉,一行人巡游在西凉方内,此前一直未寻到踪迹,一月前,南凉传信来,在宁关城中似有所发现。” 宁关城?宁关城?我默念着这个的地名。 “胡人境域?”我无意识的打断了拓跋仕的话。 “没错。”拓跋仕神露意外之色。 接着,拓跋仕双眸深远,说道,“我原以为那片废墟早已无人问津,然知竟又成为了城。” “可伏皎怎会在那?”我听得糊涂。 “返回南凉必要途径胡人国,派军行至胡人国边境带时,逢遇动乱,左乌蒙新任东将军进兵逼入了龙尾坡,情形之下,我军难能明哲保身,无奈为自保只能入战。” “而后呢?”我好像渐渐明白了一些事情。 “此战本就临阵磨枪,自然我军伤势惨重。万幸于二王爷同程将军闻之赶来,加兵派卒击退东将军,才能得苟活。”拓跋仕一板一眼说着。 “正因这一战,派军传信来,那几日动乱有人看到极似郡主的人在东将军的军营中。” 我更加糊涂了,紧皱着眉头,“极似,这么说也未能肯定那人就是伏皎啊。” “是,可就在前两日,节下得信,二王爷在龙尾坡战中俘获一人,并将其关押在龙尾山脚的寨仑镇,待王后寿日一过,便押上西凉问罪。” “此人是?”我隐约猜到了一些,但不敢肯定自己想的对不对。 “经查实,正是郡主。”拓跋仕回答着我。 “如此会问的什么罪?”我心切又担忧的问道。 “敌军俘虏,一律格杀勿论。” “毫无余地?就连拷问都没有?” “是。” 拓跋仕的话语,不多掺一点涟漪,平静的犹如一滩死水。可又更像是刀枪摩擦,刮出的狰鸣声,理应但却刺耳。 我晃了神,这就是金革之世,世事易纷扰之下,容不得一丝幸存,又何来要求人闵乱思治。 我看着拓跋仕一如既往的沉静面庞。 我能理解世道的沧桑,能理解人心的不测,可我更坚信有情深义重。 伏皎和拓跋仕是青梅竹马,伏皎对他情深,或许他不知,可两小无猜的义重让拓跋仕在这河不出图,龙驰虎骤的凶乱间有足够理由护住她的。 我可能太冒前了,带着现代的思想来看待这一切。 我不屑委婉与拓跋仕对话,直戳地说,“为何到了这一步,你才来请助?” “公主回城那日,我便随节下来过,可那时公主留于昭翊宫中,而后便无机会再同公主见面了。”拓跋仕解释道。 原来那天我从昭翊宫返回,乙儿告知我拓跋仕和拓跋文泓昨日有拜访,不为别,而是为了此事而来。 顿时,我神色缓柔,心底有些难为情。 “可我能做什么?” “公主如今不比以往,王后视您为遗珠,若公主能在王后面前替郡主求情,凉公又世来对王后爱重,王后美言几句,郡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拓跋仕回道。 “这道理未必不通,只是,既依你所言,在如今这世道,何来的把握说服国主放过敌军俘虏呢?就算是心尖人,江山美人往来只得一取之,凉公又岂是无庸之辈?”我不相信拓跋仕不懂这番理。 一瞬间,我却看到他眼神底下浅露出的一丝愧疚和无奈,又仅仅只是存于一瞬间。他抬起那双深灰的眼看着我,我像是掉入了漩涡里,深不见底。 “此事,我们得要从长计议了。”我说。 “你可知伏皎现在何处了?” “将入凉州城。” “消息可信?” “自寻到郡主以后,节下便派探子紧随,一是为跟行踪,二是为确保郡主安全。” “这么说来,最晚两日就会进王城,一旦进了王城,面见凉公,事便已成定局,待那时就无力挽回了。” “嗯。”拓跋仕应和一句。 “伏皎具体所在能得知吗?” “秘传探子,可知。” “好!今晚,我要出宫去见伏皎!” 拓跋仕仍旧面色沉沉,只是皱着眉瞠目望着我。 我早已预料到他的反应,淡淡补上一句,“不过,恐怕独独靠我们难成,还需要一人相助。” 拓跋仕回道,“节下近日未在王城,二王爷命节下随去了羌兵营,羌兵落败,同意归顺西凉,然羌兵长将仍有不甘,二王爷在凉公面前提荐节下前去了商判。” “怎会要拓跋大人去商判非己国外事?”我只单纯好奇这个做法。 拓跋仕摇摇头。 “无妨,我要一人相助亦非使节大人。” “公主意为谁?” “六王爷!” 第五十七章 偷出宫(二) 我清楚地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但我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的信任六王爷,正如那时他一声令下命我随他回凉州,我没有任何抗议一样的信任。 拓跋仕沉默着,目光的那抹深沉犹在,只是原看着我的眼睛,垂下望向一侧。 “公主信六王爷吗?”他突然出声。 “信!” 话毕,拓跋仕忽看向我,那粗黑浓眉微抽一抖。 “王爷不是一个冷暖无知,凉薄之人,若将事实讲明,我信他理得清。”我解释道。 拓跋仕没有任何反应。 “你不必担忧的,只是因为……我更信伏皎。”我真诚的对拓跋仕说道。 尽管我曾被伏皎欺骗,设计过,但短暂的相处,让我对她充满了好奇又敬佩,相处不深,但却眼缘不浅。 也不知是我太真诚还是实属无奈之下,拓跋仕对我要去找六王爷帮忙并没有太大反对意愿,“可要如何才能说服六王爷?” “不用,实话实说便是。”我坚定的说着。 拓跋仕错愕于我所说。 “虽然我现在是西凉的公主,但我要告诉你的是,此前我顶替伏皎入宫,六王爷,凉公早已知晓真相,自你们的队伍入凉州城起,六王爷便一路跟随,所遇之人或事,皆被六王爷调查清楚。所以,你现在的担心是多余的。” 复述了一遍经历,我才有深刻的感悟,真是多亏了这个身份。 拓跋仕在原地,不禁错愕更有恍然大悟。 “行了,事不宜迟,这就去找六王爷吧。”我刚站起一半,脚板的蹭痛感令我又一屁股坐下。 拓跋仕抽着悬在半空的手,“你的伤……” “无事,小伤而已,早知真不该逞强的。”我假意挤着笑说,其实,还是有些痛的。 可是……拓跋仕怎么知道我脚受伤了,我突然意识到,看着自己完整穿戴的脚,抬头正看去他。 一只握着拳的手臂,悬于半空。 “扶着些……” 我愣了会,有些生分的感觉。 “多谢!” 我搭在拓跋仕手腕上,他抬住我站起来。正要出门,乙儿回来了,见状便要开口询问。 “事有紧急,回来再说。”我赶在乙儿话前说道。 我没有去过六王爷的寝殿,一路拓跋仕引着我,两条直径,一曲弯道,离临阳宫只是宫墙之隔,不用盏茶的功夫便到了。 “阳承殿”烛火明亮,宫门大敞,夜深人未静。 还好六王爷未就寝。 我与拓跋仕走进,厅堂却无人在。 “公主,拓跋大人!”身后传来声音。 六王爷的内侍恭维的参拜。 “六王爷呢?”我问道。 “回公主,王爷在书房。” “你去通报一声,我有事需会面王爷。” “是!公主,大人稍候,奴才这就去通报。” 坐等片刻,六王爷冠正齐装的行来,未有一副要休息的样子,但明显得见六王爷眼睛略带疲倦感,神情凝静。 “参见王爷!”六王爷正上坐,拓跋仕参拜道。 看见王爷的脸我便想到那个难为情的事,我吞咽了口口水,叠手于垮侧,微曲腿,“见过六王爷!” 这一用力,脚底按压的疼,我身体微颤,拓跋仕顺手扶了扶我。 “这么晚了,公主受着伤痛亦要来本王处,所为何事?”六王爷威正的坐着,问道。 “一事有求于王爷。”我大大方方说着。 “何事?” “求王爷想办法带我出王城。” “为何要出城?” “见故人” “何时?” “今夜!” 显然,听到时间后王爷原本毫无波动的表情,有了些涟漪。 “故人来时亦能见,为何非要在今夜?”六王爷的话语变得刁锋一些。 “事出紧急,非迫得以。”我知道六王爷起了疑心。 “拓跋大人也是为此事而来?”六王爷话题一转。 “是!”拓跋仕倒也不遮掩。 这话一出,无疑挑明了我之前所说“见故人”这话就是一个幌子,不过也没所谓,总之要说明的。 “你为何觉得本王会相助于你们,若是公主之事,本王确实会一番斟酌,可涉有拓跋大人,本王直言无能为力。”六王爷简单明了的阐述了自己的观点。 拓跋仕有着男人本有的气魄,非主观意识的所求,而又碰壁,像他这种刚毅性格的人来说,容忍度不会很高,更何况游牧文化不羁之性受响深刻,我见他沉默不语,身体却诚实得很。 拓跋仕向后退了一步,似要启齿说话。 我抢先解释道,“王爷,我是要救一个人。” “何人?”六王爷一副早有料到的样子。 “南凉郡主,伏皎。”我不再隐瞒。 六王爷低暝的眼睛,随一眨看向我们,疲倦的目光闪过一丝亮光,神情下像是存着难解的繁思。 “事出有因,不敢欺瞒王爷,恕尹翎无礼,深夜前来打扰王爷了。”我是有些怂了,不多解释,先认错了再说。 六王爷端正坐着,没有任何态度,也不多询问详情。 “本王答应你。”六王爷突然平静一说。 “王爷真的答应了?”我再三确认。 六王爷不言表,目光平视。我知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六王爷不会轻言的,只是心里还是有着微妙的感觉,我转动着眼球,不由自主地抿嘴,表情松懈不少。 “臣下多谢六王爷!”拓跋仕曲首行完礼,端立在一侧。 我晃过他一眼,拓跋仕神色安稳的有些不像他。 “准备一下,随后就出发吧。”六王爷起身朝里房去。 “可是,王爷,您还没说要准备如何做,我们……”我朝着六王爷喝去,拓跋仕拉住我。 “王爷应是自有安排,且等。” 这会儿,你倒是像得了便宜还卖着乖。我心里愤愤然。 确实果不其然,六王爷换了身行头走了出来,平冠简服,比此前厚实了些,一手拿着佩剑,另外手里拿着件御风罩衫,六王爷走近,将罩衫扔向我,“套上。” “随我走吧。”六王爷说完,便向外走去。 我老老实实穿上衣,深青色的罩衫很大,大得能将我整个人套住,帽子戴上后更是遮住了视线。 我忍着脚痛,紧跟上前。 第五十八章 偷出宫(三) 我原以为王爷会像电视剧里常演的那样,将我伪装成小太监、婢女之类的偷渡出去,所以这会儿,我还担心这罩衫根本伪装不了。但万万没想到,是我想复杂了,六王爷不过是找了条幽径密道,正如他从朝殿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我带回临阳宫抄的小径一样。 罩衫帽子时不时耷拉下来遮住大半视线,我这耐性已经懒的整理了,仅剩的一线目光只能看见前人的脚,我低着头照着前人步伐跟随,“伏皎怎么去了胡人国?她不是说要为父亲正名,怎么还牵扯出了国度?”我按步紧随,边沉思着。 “呔……” 我一头撞上了什么,视线里一直跟着的前人的脚后跟刚停下,也被我撞得向前擦出了一小步。 拓跋仕随我旁侧,迅速搀住我的胳膊肘子。 我将帽子摘下,不知道在哪里,环顾周围,漆黑一片,就连月亮都难见,斑斑树影下只见六王爷鹤立在面前,而他身后,是一面宫墙。 “你过来。”六王爷命道。 离王爷仅半步距离,我眉头微扬,食指回指着自己。 当我正要慢慢挪近六王爷时,才发觉还被拓跋仕拉着。 我动了动手臂,礼貌和上,“多谢!” 拓跋仕盯了我一眼,渐渐松开手。 刚走进六王爷,王爷揽过我的腰,又是猝不及防的腾空。 “跟上!”我听到六王爷朝后说道。 拓跋仕,也一跃而起。 我很是不喜欢这样的突如其来,又僵硬了身子,紧紧抱住六王爷,贴近之距,能感受得到他的温度。 我仰望着眼前这男人,一侧半缕发丝被风扬起,逆光下刻画般的轮廓更是清晰,真是天妒容颜。 该死的!之前的自作多情已经够臊人的了,这会儿竟然还心生窃喜。长得帅确实喜人,可在现代我也没见自己这么容易动心啊……我收了收目光,心里已经狠狠鄙视了自己千万遍。 翻到另一侧,我急忙从六王爷身上蹿下,落脚重了些,“嘶……”我拧巴着五官。 “放着好好的路不走,怎么总喜欢飞檐走壁。”我小声嘀咕道。 待我整理好容态,抬头那一眼,六王爷好像已经听到我所说的,表情可不怎么好看。 没有回应,只是隐约听到从他那边闷声的粗气一声,遂转身接着走。 我回望一眼拓跋仕,想看他有没有跟上来。 拓跋仕阴沉着脸,我想起之前拓跋仕对我的一些行为,我本来还挺相信自己的直觉,但出了六王爷这么个例外,我也不再多想,万一又是自作多情。 我卖傻的说道,“怎么了?王爷走远了,我们快跟上吧。” 说完,我便转身跟上前去。 不觉,眼前渐渐明亮起来,半阶城门出现在眼前,这可比在王城大殿的城门小了三分之一。 城门两侧各站有两名侍卫。 一见有人,我忙将罩衫帽子戴上。 “参见王爷!”侍卫们齐行上礼。 六王爷点了点头,轻“嗯”了一声。 逐渐,他们的目光投向六王爷身后的我和拓跋仕。 “参见公主!”“参见拓跋大人!” 听这一声,我剜了一眼,心里唏嘘,早知道了这个外套根本伪装不了。 我将帽子脱下,端正应上微笑。不过,有些奇怪这些侍卫好像对于在此时此地看见我们并没有诧异。 六王爷无所举动,就在原地待着,像是在等什么。 万般静谧之下,半阶城门突然打开,一人携剑走了过来。 稍近些,我看清楚了那人正是程景义。 他怎么会在这儿?我已然对此人有了防备心理。 “王爷……”我上前一步,刚拉上点六王爷的袖边,一跐溜,袖边被六王爷带走了,六王爷朝着程景义方向前去。 我惊乱在后,不动弹也不敢声张,只遥遥看着六王爷同程景义面面相觑,没多久程景义一边离去。 这平静的一切好似之前二人的刀兵相见已成过往云烟,突然就冰释前嫌了。 六王爷转身招手示意我们向前,我和拓跋仕相望一眼,同走上去,两旁待命的侍从们微弓身向后退撤小步,让出道来。 我瞟眼两旁,竟未想到如此顺利出了城门。 城街巷道清凉萧瑟,只有三人对影行步在弦月之下,出城方走不到一里路,一驾无人看守的马车停在路边,像是提前安排好的。 六王爷上前抚了抚马匹,“何去?” “龙尾坡”我回道。 “回王爷,龙尾坡的寨仑镇。”拓跋仕附加上详细地点。 “上车吧。”王爷捋着马脖子。 拓跋仕牵过缰绳,“王爷,公主上车,臣下来驾吁。” 六王爷自不推辞,待上了车,我翘着些脚,缓解一下脚底的伤痛。 马车随着拓跋仕鞭敲声,哐啷行动来,沉寂萧寥,只有马蹄声清晰明响,六王爷定坐在中位。 “王爷,您与程将军……”程景义的出现让我心绪难定,话至一半突然发现没有办法问下去,事情到底是怎样的,我并不清楚。 六王爷平静坐着,连转头看我一眼都没有。 “今夜一切是本王故意安排的。”六王爷忽其来言道,目光至始平视于前。 第五十九章 明捕暗查(一) “安排好的?”我瞠目望着六王爷,外头一声驾马声,马车行速加快了一些。 “程将军并非你断言的那般不堪,毕竟他是跟随了我多年的副将。”六王爷道。 “可是,入城时所听闻的事现在都已经证实了,二王爷举功立了太子,程将军更是顺势……” “那皆是假象。”不等我说完,六王爷言道。 “景义是本王特安插去二王爷身边的,他不曾背叛本王,只是奉命行事而已。” “如此说,王爷对程将军的拔刀相向是……” “作戏。” “啊……我……对不起!”听到六王爷所说,想到之前冲动的行为,将程景义劈头盖脸破骂了一顿,心里臊得很,我咽了一口气,低下头说道。 “王爷为何要如此做?” “便问吗……”我迅速意识到,这或许会涉及到一些不能说的事。 果真,六王爷没有回答。 “那,王爷为何要与我讲了程将军的事。”我不识歹的又问。 六王爷终于瞟向我,“以防日后你再鲁莽,惹出事端。” 我自知王爷这是在埋汰我,遂转开眼神,撇头一边去。 原本穿过窗还能瞧到的弦月,已经逃去了那片井空,又过时辰了。马车快鞭跑着,确实若等到天亮,行事可就不便了。 听着马车轱辘的滚轮声极速转平缓,直至渐渐停下来。 “王爷,到了。”拓跋仕打开车门唤道。 落脚地是在寨仑镇的镇口,夜静人稀,刚下车一股凉习习的风迎面吹来。 “伏皎在哪?”我对拓跋仕说道。 六王爷待一侧,一同看着拓跋仕。拓跋仕神露丝丝担忧,动了动嘴唇但也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既此,你要如何做,本王是不会干涉的。”六王爷傲寒一言。 “多谢王爷!王爷若信我,同公主在此等候片刻。”拓跋仕握手作揖,说道。 六王爷不再言,背过手,身体侧去一边。拓跋仕鞠躬后便朝镇里走去,剩我独自迷糊。 不出多久,拓跋仕重新赶了回来。 “王爷,公主,随臣下走吧!”拓跋仕说道。 “知道伏皎被关在哪了?” “嗯。”拓跋仕点点头。 二王爷不多问,先行前去。晓风啸空,残月当照,在深夜下的镇道,只剩三人行走时,踩在地面与沙尘摩擦的吱咋声,参差错落。 拓跋仕带路至一府宅前,门梁悬挂两盏风灯打亮着牌匾,“范府”。 府邸梁墙漆刷的干净,府宅大门紧闭着,那门上的兽面锡环在白月下金晃晃的。荒偏小镇上有如此崭新亮丽的门面,不想也知,这应该是哪家的官府吧,再细说应就是范家了。 “伏皎被关在此处?”我惊讶问道,这里哪里像是关押犯人的地方。 “嗯,”拓跋仕应声。 “可我们要如何进去?” 说罢,我环视这仕官宅子,心念这应该不是那么容易闯进的。 “王爷……”我转头看向王爷。 六王爷目光凝集在那块门匾上,眼尾轻触一抖。 即后,六王爷扫视两旁,清凉一场,对拓跋仕说道,“确信人在此?” “是!” 六王爷二话不说,翻上围墙。 见状,我与拓跋仕相视,诧异王爷如此断然之举,初意找六王爷不过是为了能顺利出城,如此想来王爷并没多加考虑便答应下,原来是有意为之。回过神,心里有些空落落,我不曾想六王爷竟然对伏皎这般在意,可二人无交集,怎么可能……想到此,我按下心里那思想。 见六王爷已经顺利翻去了墙那面,拓跋仕欲意跟随他一起举动,这时大门恰时间打开了。 这一切顺利得难免令人多疑,可看着六王爷安之若之的站在门前,也顾不上那么多。 府内装潢富泽,但格局简单,庭院环拥厢房,一条短巷通向后院,我站在门口台基上,尽观之处皆门窗紧闭,空无一人。 将罪犯关押在这种豪门府宅里已经很难说通了,竟然还无人看守,真是匪夷所思,我瘪瘪嘴,走下台阶。 拓跋仕似乎也未想到是此般景况,松了松握紧长剑的手,一番打量,目光投去短巷那边。 这便与六王爷不谋而同,二人一同走去巷口,我便随其而后。 哪能知道,这富丽宅门的后院竟是杂乱荒僻,一口单井,周遭丛草肆意生长,显然已经很久没人来打理这里了。 “这是一座空宅啊,伏皎确定在此吗?”我问道。 “不会有误的。”拓跋仕应道。 六王爷漠然巡视一圈,朝着后院唯一的杂房走去。 细看,原来还上了锁。 六王爷低头看了看门槛,又拉起锁扯了扯,言道,“人可能在这。” “王爷怎么知道?” “一片无人理睬的杂院,这门锁却无尘落,门槛又光亮,说明这里进出有人,且反反复复。” 六王爷话毕,再细看,倒是言之有理。 “王爷且避让。”拓跋仕拔出长剑,精准的砍在门锁上,那锁链哐啷一声落地。 推门一霎,不见物却能闻到些些血腥气味。抹黑进入,隐约得见窗下被麻绳五花大绑的蜷瘫着一人,那人身着黑衣,融合在这黑夜之中,再近些,衣襟有些裂开,开口处有明眼难见的血渍,零散的头发糊在脸上。 拓跋仕上前轻轻扒拉那人,发丝散开一角,“郡主……” “伏皎!” 第六十章 明捕暗查(二) 拓跋仕连忙松开麻绳,伏皎软弱的身体像淋了水的泥娃娃,拓跋仕挽过伏皎的后颈,将她托抱起。 伏皎皱着眉,尽管双眼紧闭,但似乎还有意识。 “郡主,郡主……”拓跋仕细声唤道。 我蹲下身子,整理了伏皎脸上的乱发,这张跟杨静萱长得一模一样脸庞面无血色,有不少剐蹭的伤痕,甚至一些伤口都开始愈合,留了血痂,干裂的唇被血斑黏糊住,她挣扎着抽动眼皮,艰难的睁开,眼白处还留了些淤青色。 “咳咳......”伏皎闷声咳了咳,眉头峰起,咽了口气,努力睁大双眼看着我们。 “元仕.....”一声喑哑的声音。 “我去打些水来。”看着伏皎启唇困难,我正要起身去外头井口舀些水来。 “给。”也不知六王爷何时办的事,他将叶片卷成斗状,里面盛着水,递在我面前。 我看着王爷平静的面容,容不得我多说,接过水,小心的送去伏皎嘴边。 饮水后的她状态清醒不少,眼睛死死盯住我们这方向,满是震惊,伏皎在拓跋仕怀里挪了挪身体,似乎为了想要把我们看得更清楚些,接着转头望着离自己最近的拓跋仕。 “元仕?”伏皎掩息着问道。 “郡主。”拓跋仕迅速的回应似要为了让对方感知自己真实的存在。 “伏皎。”我在一旁唤了一声。 拓跋仕将伏皎抱起,让她舒服些坐靠在墙,另用自己一侧身体支撑住她。 稍作休整,伏皎缓了缓神气,问道,“你们为何在此?” “我们是来救你的!”我回道。 话下,伏皎惶恐的望向我,又再看拓跋仕没有回应,神貌更加惴惴不安。 “发生何事了?为何你会落得这般模样?”我反问道。 伏皎凝神思忖着,抬头目光投向我身后的六王爷,似有言在口却没法说出。 “这是西凉六王爷,今夜多亏王爷的相助,才能出来救郡主。”拓跋仕解释道。 伏皎听罢,垂下了眼帘,又是一阵静思。 如此看来,六王爷与伏皎从未谋面过,更别说有什么牵扯,我偷瞄了眼六王爷,王爷定立在后,我自知厚颜羞耻的打消心里那歪念头。 “你去了胡人国?”伏皎默不作声,我只能单刀直入的问道。 “是!”伏皎没有一丝犹豫。 “龙尾坡与本王交手的那人是你?”六王爷在后无预报的问道。 我惊呼一念头闪过,龙尾坡交手? “那个带黑纱斗笠的人?是你?”我连咋带问。 伏皎调整坐姿,仰起下巴点了点头。 “这是怎么一回事?”我一头雾水。 拓跋仕更是不明这一连串炮轰般的问题,轻柔的声音问道,“伏皎,这一切到底是?” “自我逃出凉州城……”伏皎放松身体,垂下头,一一道来。 三月前那晚,伏皎妄为的从王城逃了出来,隐匿在黑夜之中暗想,父亲蒙受污蔑,就连王后也有所殃及,遭到西平王的冷落。伏氏是鲜卑一代望族,性本实,情真切,行事坦坦荡荡,父亲备受蒙冤时仍着大局为重,念着清者自清,真相定会浮出水面,就算辩驳无力却也坦然受处配至了边境。然而,这一切并没有所想那么简单,那暗地操控之人紧紧相逼,父亲膝下无子,家里母亲一人单薄之力,自不能与之抗衡,母亲面薄,听不得蜚语,日久身心俱疲,落下病来,王后在西平王面前也不足为重,如今伏氏在南凉受尽冷眼,家门逐渐萧寥,正处荆棘之境,她又被命派西凉,至而家分五裂。想到此,她便攥拳咬牙,心底暗自恨道:“不论如何,我一定要查明真相。” 可眼下,她要回南凉已然困难,在西凉生人生面确实好隐藏,可终是苟活,对自己想要解决的事则是无济于补,便决定一路南下去鸾鸟戈壁与父亲会面,殊不知方出凉州界,界外却有硝烟漫漫,伏皎只身一人,不敢擅闯,遂在界周寻得一处密林藏了身,然这林中有藏兵洞,伏皎自不知,一番搏斗,寡不敌众,被兵军降住,押去了军营。 军营地为首之人是左乌蒙的东将军乞元,此番正是屠军进城。初见伏皎时,她被两名军大汉压制跪倒在地,面对乞元的质问充耳不闻,神情坚定又锋锐,恐危不乱,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君便之态。不解的是即便这样,乞元并未处置伏皎,而是将她留在了军营里,更确切的说是监禁,不曾亏待,也没有逾越之举,这让伏皎很是不安,唯恐有诈。伏皎多次企图逃跑,但都被钳回。 一日,军营举办打猎比赛,伏皎讨得乞元的同意,一同参赛。正深入密林,伏皎本想借机逃走,哪知一早就被乞元看破心思,全程跟踪,正当伏皎原形毕露之时,乞元斩断立下,将其连同猎物一起提回了军营。 “你是南凉的郡主?”将军营里,乞元直问。 ”......“伏皎恨切至极,不予回应。 “你可以一直如此,但你想要做的事我已尽知,得失与否,我真要看看你的态度了......“ “你暗查我?” “我无需暗查,因为没有我不可知的,除非我无愿。” “你到底意欲要我如何,来个痛快便是!” “果真是我们游牧族的女子,铿锵飒爽。“ “你们游牧族?你?到底是谁?“ “张掖公左乌蒙的东将军,乞元啊......也是南凉宁关城主乞丰垚之子,乞元。” 第六十一章 明捕暗查(三) 一切就像藏封在深谷底暗自涌动已久的岩浆,只待那一刻的喷射而出,让人猝不及防,防不胜防。 伏皎说得仔细,拓跋仕愈渐脸色深沉了。 “我仅听闻过宁关城一事,却并不知详情,那时年纪尚轻,更不晓灭门所谓何大祸。”伏皎慢慢恢复状态,吐词变得清澈一些。 “但道乞氏乃南凉鲜卑另一大旁脉,乞氏灭族自然浩浩汤汤在南凉闻传许久,流至今日,早已成为了定论,乞氏不复存在。” “可不是说当年,乞氏并未绝后,宁关城主乞丰垚舍命护下了其子?”拓跋仕对我的反问表现极不可思议,深邃的眼眸望向我,正欲要开口,伏皎抢占回答了。 “没错,事后确有此传闻,可此后那些年,无论西平王派人明查还是暗访,皆无迹可寻,继而也就视为‘传闻’了。”伏皎道。 “乞元尽数与你说了当年之事?”六王爷问道。 伏皎神情贯注,对六王爷显是有些防备之意。 “伏皎,后来乞元与你说了什么,为何你会入了胡人军营?”拓跋仕轻柔的问道。 伏皎垂眸,呼吸几口气,“他与我说,我们目标一致,可互助。” 将军营内,伏皎满面惊愕看着眼前这人,他轻佻的话语,一副无以为然的自傲态度,仿佛一切尽握掌中,他并不以此来要求伏皎的妥协,只是为了展示自己可一览而尽的势力。 宁关城距乐都远,难能遐耳。正当年少,不经世的伏皎对乞氏这一旁支并没有深刻印象,直至宁关城一夜破败,人尽皆知,伏皎才有所耳闻,因而当她最初绑至军营得知为首之人是乞元时,并未多想。如今,乞元自认是乞氏后族人,伏皎心底暗想,“这么多年,乞氏后世传闻仍是西平王心中惮虑,南凉从始都不曾停止巡查乞氏漏网之鱼,广为宣知,此人竟然还如此大胆自认。”伏皎难平心中疑虑。 “就算将军所言属实,这般胆敢承认,就不怕我上报西平王?虽说乞氏灭族已经过了些许年,但西平王从未停止对乞氏的排查。一经查知,那可便是绝命无疑了。” “我自然可知,无需郡主提醒。不过......” “不过什么?” “若郡主知晓内情,怕也就不会这么做了。” “此话何意?” “郡主不是因为南凉官计司伏铭广大人才来的西凉吗?” “那又如何?” “可为何郡主会藏匿于此,又被我军降住,而非是在西凉的王城里偃意日子呢?” “将军这话,我可听不明了了。” “郡主,不用掩藏了,你逃离王城,无非是想查清伏铭广大人当年被蒙冤之事的真相!” 伏皎原本以为乞元只是查知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却未料他竟然深知至此了。既是到了这地步,伏皎便没有虚掩之力,默不作声。 “郡主,我说得对吗?”乞元言出玩忽。 “你......还知道些什么?”伏皎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再多,不知,但我知道我同郡主志同道合,非敌是友。” “我何来的志道与你同合?“ “目标一致,怎的不是同道?” “但听其详。”伏皎被乞元绕得玄乎,没了耐心。 “伏氏自来以磊落不凡,又不卑不亢正名,在南凉名门望族之中不亚于拓跋氏,而郡主的父亲伏铭广大人,堂堂南凉官计司,而后又是长宁郡太守,可谓是威名,当年到底为何会革职流于鸾鸟戈壁,处处受压至群分族裂,郡主可知其中细目?“ “不必趋奉,直言便是。” “好!当年西平王道伏大人暗结胡人,窝藏反叛之心,从而定罪,郡主可知是西平王听信了小人谗言?“ “知道!” “那郡主知是何人而为?” “我若知道,今日便不会在此与你论道了。不过,将军这话中意是......” “是!我知。” “是谁?!” “拓跋祯。“ “不可能!” “不可能!”拓跋仕狠狠打断了伏皎所言。正靠在他身侧的伏皎来不及反应,被他一抬身,晃了一个踉跄,身上的伤似乎扯痛了她,伏皎皱住眉头。 第六十二章 明捕暗查(四) 拓跋仕紧缩眉头,握住长剑的手隐隐发颤,看得出他十分不肯伏皎所说的,而在极力隐忍自己心中不忿。 “拓跋祯?是拓跋文泓的......”我回想起伏皎那时跟我坦白过的事情,我看到拓跋仕眉宇间尽显愁然,话到嘴边却留了一半。 伏皎抿抿嘴唇,安然若是的”嗯“了一声,没有接下话语。 “拓跋家与伏家有怨仇吗?”我慎微的问道。 伏皎摇摇头道,”不有直接联系。“ “这么说,是间接的。乞元说与你目标一致,那他的仇人也是拓跋祯了?难道伏大人,乞氏......这一切到底有何关联?”我激越的说着,完全漠视了周遭,一旁的拓跋仕将长剑狠狠敲在地,除此外也未有反击言语。 “伏皎郡主,将你知道的说出来吧。“六王爷拉住我,平冷的对伏皎说道。 伏皎仰头望了一眼,又回看了眼身侧自我封闭的拓跋仕,遂点了点头。 将军营里无旁人,伏皎听罢,满腹狐疑的背去身。 “我早知郡主定不愿相信,但事实就是事实。”乞元不顾忌的道。 “无凭无据,我如何信你?”伏皎猛然转身说道。 “当年,宁关城满城风雨,我侥幸逃过一劫,孤身一人流浪在外。黄沙大漠,残垣废壤,那是我一辈子不能忘得了的。”乞元微暝远望,重新翻起那段记忆。 “当年,西平王为何不顾念情,将你们乞氏一网打尽?” “这便是我多年来一直在寻的真相。” “如此说,你找到答案了?” “廉川一战,西平王战败,回南凉后蒙羞大怒,首件事便是惩处挑战之人,而我的父亲乞丰垚则被处置,接而一连波及乞氏至宁关城。” “为何受处如此之重?再说廉川之战,不是西平王自主出攻的吗?难道是受人教唆?” “当年西凉初建,胡人也未得前秦势力,南凉确实如日方中,西平王虽野心勃勃欲一统江山但仍有顾忌。他常在朝会中暗自有语,朝中大臣显然能知西平王欲为,并一分攻守两派,其中拓跋祯为主一派则鼓动西平王伺机进攻,表明当时便是上好时机,然而那时的西凉壮大速度惊人,西平王有所忌惮,举棋不定。可是,拓跋祯一再挑言,若此次不战,来日胡人再蠢蠢欲动,那时便腹背受敌,更难一领天下了。西平王争强好胜,又不疑心重,便信其言,一招号令,全面出击。” “那战败后,不应是降罪拓跋祯吗?为何会是你父亲?” “因为一封密函。” “什么密函?” “西平王截到传来南凉的密函,有奸细勾结胡人,诱兵出西凉。” “奸细是你......” “不是!是拓跋祯!是他勾结胡人,陷害了我父亲。” “可这一切皆是你的恩怨,与我何干?” “郡主的父亲正气凛然,无意之间知晓其中阴谋,可奈何兵微将寡,官位不抵拓跋祯,就算想要翻供主持正义,可在权贵之下朝中臣自当摧眉折腰,更何况人处乱世,身不由己,即便伏铭广大人的亲妹妹是王后,但是女身在政权中不足为重,并没有实质作用,所以单枪匹马怎能抵抗?” “我父亲便是因此才被革职,发配去鸾鸟戈壁的?” “是!包庇奸细,本可是要视同一律的,但所幸王后在西平王心中所占分量不轻,便保下你父亲一命。否则,今日的郡主,恐也是见不到了。” “这皆是往事,你如何知晓清清白白?况且,如今的你身在胡人国,为胡人将领,这番行为与你所言难道不是函矢相攻?这同认贼作父有何区别?“ “认贼作父?呵呵,郡主未免言重了些,如果不是张掖公救下我,并将这一切告诉我,我恐怕连报仇对象都弄不清楚。” “这是左乌蒙告诉你的?” “是。” “你难道不怕他是为了利用你吗?” “利用?如今谁不是互相利用呢?” “你这是在自欺欺人!” “我没有欺骗,也不曾被骗,当初的我同今日的你一般模样,我不相信任何人,可这些年,不得不让我相信他所说的。” 伏皎声情并茂的道说这一切,杂房里很黑,只是偶尔能看见她转动眼球,泛出的微光。 “所以,你相信了?”拓跋仕阴沉的问道。 伏皎调整声情,柔弱的回道,“还未确定,那时乞元对我说,眼前只有两条路走,一是,放我离开,自己去寻真相;二是,留在军营,正如当年的他一样,在现有条件中去证实。” “你选择了第二条路,而在此期间,你没有再离开,那么你有证实到?”六王爷冷静的说着。 “我传信给父亲,问当年情况,回信中父亲不想多提,更不愿我再被牵涉其中。“ “所以,你便与乞元同仇敌忾了。” 伏皎埋下头。一阵默然,拓跋仕突然站起身来,伸手去拉伏皎,冷冷道,“天快亮了,我们先离开吧。” “对!先离开,后面的事边走边说。“我附和道,上前搭手扶起伏皎。 六王爷转身前去开门,“铮——”门开瞬间,一道亮光晃过眼前,六王爷被连连逼退,接着从外走进一行人,每个人都提着长剑指向六王爷喉颈。见状,拓跋仕迅速窜至我和伏皎面前,将我们挡在身后。 “要走去哪?”一声傲慢的嗓音伴随那行人全数进入后传来。 一人阔步走进,我插缝瞧去,是二王爷?!跟随其后的还有那时在凉州城中见到的范公子。 “果真不出二王爷所料,今日便来了个瓮中捉鳖。”范公子弯腰俯首在二王爷旁侧,笑意盈盈的说道。 二王爷冷哼一声,不屑地瞟向我们一眼,再看了看被包围住的六王爷,抬手一挥,“带走!” 第六十三章 没有进行任何拷问,正如那位范公子所说一样,我们是瓮中鳖,一切都属预料之中。 二王爷扣住我们,一路快马返回了王城。 天蒙蒙亮起,大队伍沸沸扬扬骑行在前,那范公子紧随于二王爷其侧,一副恃势凌人的模样。而在最后徒步的我们,四周也跟守着不少人,一张张严酷的面庞,手持长剑。可没有一个像那位范公子的。 我搀着伏皎,被夹在六王爷和拓跋仕中间。“狐假虎威。“我白了一眼,自言自语道。 伏皎好像有些听到了,转过头,一张毫无面色的脸对着我,我怔了下问道,”你还好吗?脸色这么难看。“ “对不起!”伏皎摇了摇头,轻声回了一句。 “为何要说对不起?” “若不是为了救我,你们也不会沦落如此。” “沦落?这不挺好的吗。”我轻轻晃了晃身体,在伏皎面前表示毫发无损的模样。 “入城见了凉公,看你还能嘴硬么。”伏皎好似被我堵了气。 “还能嘲谑,看来精神不错,是我多虑了。“我不以为然的说着。 “尹翎,那时在龙尾坡你如何会跟六王爷一起?在王城可是发生了什么事?“伏皎越说越小心。 “发生可多事情了。“我有意调侃道。 “如何说?“ “说来话长,不过皆逢凶化吉了。” “此番入城,还能逢凶化吉吗?“伏皎默了片刻,低沉的说道。 “会没事的。” “六王爷毕竟是王爷,就算他做了什么事,凉公总要考虑父子之情,可你还有......拓跋仕,如何能逃脱?我如今模样,已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们一同面见凉公,恐怕假冒顶替之事也将公诸于众。”伏皎喋喋不休。 “是啊,六王爷也是王爷,如此差别对待,这些人也未免太无礼了。”我忽视了伏皎后续说的,心中愤愤不平。人群的蹿动,让我时不时挤到六王爷,我翘头看看了六王爷,他目视前方,除开一张平静的俊脸,就是身高也是在人群中一眼能知此人不凡,只是一套简衣略显失意了些。 “王爷......”我小声唤了一句,伏皎见我没有理会她,转而朝向六王爷,也没再说话。 六王爷撇头看了我一眼,遂又恢复原样,他静默得像那秘洞中的一汪深幽不见底的水泉,神秘却暗涌,我小心又有意地去探测,但终是无果而归。 队伍突然停下来,我晃神间差点撞到前方的人,伏皎拉住我。 怎么回事?我侧头目光蜿蜒曲折从人群缝里穿过投向前方,见那位范公子洋洋走来,身后随着几个侍从,他微微摆头,侍从朝向我们,一把将我与伏皎拉扯开。我踉跄一下,六王爷伸手挡住我摇晃的身体,“这是要做什么?“六王爷冷言一句。 “六王爷,多有得罪了,太子有令,将俘虏带至前去。“ 伏皎被人钳住双臂,苍白的面容狰狞了一下,似乎是扯到身上的伤了,遂又来两人将她的双脚用铁链链上,同样的手也如此。隐隐感觉身旁有人想要上前阻止,我看到拓跋仕身躯微颤,随即抢先一步。 “这是为何?”我厉声问道。 “您是鸾羽公主吧。”范公子上下打量着我,说完一副恣意之态行礼在我面前,明眼便知他并不情愿,不过是为了形式而已。 我自知如此,便也高傲着不予理会,我早就看不惯他那副嘴脸了,狗仗人势! “公主,不要曲解了太子的一番好意,如此做,是为了您跟六王爷好。”他倒是脸皮厚着,笑着道。可谁又知他那张笑靥下究竟将我们剐了多少遍。 “就要进王城了,六王爷和公主还是离此人远一些为好,免得引起是非口舌。”范公子把话说得冠冕堂皇,其实不然,一路看犯人这般对待,他太子能为我们着想?随后来人不管不顾将一脸茫然,更多是诧异的伏皎带走了。 我生气,嘲讽尽显在脸面表情上,拓跋仕隐忍不得已这是自然,可是六王爷却无动于衷,我确实久久不能理解。 一进王城,我们周围看守的人散去,二王爷带着伏皎径直去了建主殿。不谋而合的我们也跟上了前。 是赶着朝会的时候了,公卿大臣陆续登朝,纷纷向着太子殿下恭维见礼,那范公子自然也沾了不少光,满面春风的笑着。六王爷这边是冷清了些,但也不乏有,而且深感真诚不少。形式走完了,被挂着链子的伏皎就被当成等候时的话题了,一个女子竟然落魄成此状,众人皆议论纷纷。 淅淅索索一阵直到凉公走上朱漆台,殿内才轰鸣一齐,唤道,“恭迎凉公!” 第六十四章 往事(一) 凉公依旧威耸,冕冠锦袍于上正坐着,拂袖手一挥,众人平身挺立在下。 “参见父王!” “州守丞范维之子范适杰参见凉公!”那位范公子彬彬有礼的行礼道。 “参见凉公!”我出庭落落大方,半掩下身体后站直。 伏皎叮当挂着锁链,虚弱的身体支撑不住站立,瘫跪在地,凉公正视着处在大殿中央的一行人。 “范维大人在肃州可还习惯?羌兵扰乱西南界,范大人执意前去协商,无奈环堵萧然,否则本王定不准可。才难,不其然乎,如此才情之人,去那荒蛮远境,本王实属不忍。”凉公叹惋道。 “多谢凉公的挂念,父亲尚且安好,只不过......”范适杰一副有着难言之隐的状势,相较他之前在二王爷面前作威作福,更令人感到厌恶。 “如何?可是有困难了?”显然范适杰的话波动了凉公惜才的心。 “尽知肃州辽远又凋敝,父亲一介文人自当不比武将身强体壮,军营条件艰苦,父亲总劳心羌兵一事,常常头痛且难眠,落得病来。适杰恐忧父亲的身体,劝说多次,希望他能多照顾自己,但父亲意志顽固,也非是旁人易摇摆的,父亲常念叨凉公当年为国为民如何鞠躬尽瘁,相比而言,羌兵不过是一勺羹,他自当要不遗余力,为凉公分忧。如此一来......”范适杰意犹未尽的道说着。 “本王明白了,太子,范大人于你麾下,你定不可慢待了他。”凉公一转语风朝着二王爷。 “是!儿臣明白,肃州北处一方平壤之原,汀城,暂无人管辖,儿臣提议可否让范大人迁至汀城并派加军兵,一来可坐镇北界,御抵羌兵开枝,二来也可平范大人一颗劳心,如此明令下,范大人只得顺而为之。”二王爷道。 “准,下令宣之。”凉公宣告道。 “适杰替父亲多谢凉公!”范适杰抿着嘴,仍然难掩嘴角笑意,只得将鞠躬的手高高提起,盖住大半张脸。 可我能清楚的看到藏在广袖后的这张脸,真是无比的丑恶陋鄙。 “你们一行人来朝会所为何事?”凉公一声唤断了我还在恶视范适杰的目光。 “那人是?”凉公虚眼望着,提手指了指倒在我脚边地上的伏皎。 “禀父王,此人便是攻城时俘获的胡人俘虏。“二王爷报告上。 “如此,便按律规行事罢。”凉公不多言。 正是如同当时拓跋仕来找我寻帮助时说的那般,当今世道对于一个人的容忍度极低,“俘虏”二字,无需多言,便直接判定了此人死罪。 “是!不过,六王爷,公主和拓跋仕大人似乎与此人有些瓜葛。想来,可否是有要解决之事?不如,就在朝会上解决了罢。”二王爷端庄说着,可这话一听就别扭的很。 “此言何由?”凉公问道。 “今日近卯时,儿臣带人去寨仑镇的范宅押送俘虏,欲备回王城。可竟不知,等儿臣到达时,六王爷,公主及拓跋仕大人带着此人正势备要走,不知......”二王爷轻描淡写的说道。 凉公面色逐渐凝重。 “且慢!”我抢断冒进的说道,此刻也突然明白二王爷是怎么揽了玉门石漆一功,并成为了太子的。 “凉公,她是......”我冲前一步,话刚出口,硬生生被六王爷拉了回去。 我转头瞅看着六王爷,一脸不平,为何要阻拦我?六王爷凝视我,轻轻摆了摆头,我虽看不懂他到底意欲如何,但瞧他神情,似乎是刻意而为,我又鲁莽了? “何如?”凉公问道。 底下再无回应。 “罢了,你们且退下吧。来人!将俘虏带下去。”凉公吩咐下,竟也不再深究。 门外进来两名将汉,挎着长剑走来,将伏皎一把架起。 拓跋仕紧张之际,正想要伸手拦一把,但摇摇向前的身体,步伐还没踏出,便忍了回去,像是因为受到何种指示一般。我意识性的回头看了看六王爷,果然,他微眯着眼,尖锐的目光投去拓跋仕那边。六王爷又暗示了? 眼看伏皎被带走后,二王爷似有不满,但也不好表露,只剩满脸疑惑。 出来大殿,二王爷目中无人从我们身侧经过,范适杰仍是一条跟屁虫一般,不过心情显而易见的明媚盎然。 事情败露,虽不知为何凉公不多追究,但终归是好事,即使伏皎现在身处险境,至少我们还能再帮忙。只不过我这心里总是堵得慌。 “王爷,您方才为何不让我解释?”我略带憋气的说着。 “朝会上众人芸芸,当即不适宜。”六王爷回道。 “为何?”我倒真没考虑当时情况。 “你初入王城时,可是南凉郡主伏皎,虽常见你是面带红纱,但终归是露面过。在数月后今日,你摇身成了西凉公主,这其中原由可不是尽人皆知的。若当场即将这一切说明,恐是会促勇了不轨之人。”六王爷解释着。 我并情望着六王爷,“原来如此,是我莽撞了,可伏皎怎么办?” “去王后那。”六王爷道。 我同拓跋仕一脸愕然。 第六十五章 往事(二) 每每遇事,六王爷总是一副泰然,由此让外人常摸不着头脑。 “王爷,公主,臣下便不与同行前去王后那了。”殿门口,拓跋仕驻足道。 “为何?”我问道,六王爷只是投去了目光。 “臣下有一些事需要去查明。”拓跋仕暗下眼神道。 这一夜听到所说的,确实存在太多疑团,不论乞元是否有所捏造,但这一切都是直接指向了拓跋家。 “郡主一事,臣下多谢六王爷鼎力相助,来日若用得上臣下的,臣下定鞠躬尽瘁。”拓跋仕又转神色坚定的说道。话毕,遂转道离去。 随六王爷行到昭翊宫,未入宫门,那股淡淡幽香便席风而来,这霜降后竟然花开仍留芬芳,实在是令人咋舌。 “参见六王爷!参见公主!”宫门口忙活的侍从们迎来礼和。 正厅恰遇见晴玉安排来早膳,见我们入道,“参见六王爷,参见公主!” 我微笑着回应,到这昭翊宫来,我感觉自在不少,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公主身份坐实在了,回此处就像是候鸟回巢一般安心。 “母后在吗?”我问道。 “在,正逢用早膳呢,要是知道公主来了,王后定要欢喜了。”晴玉满容欣慰。 “你们一早前来,也未用膳吧,赶紧进去,喝些热粥暖暖身子。”晴玉催促说。 跨槛进入,王后正端坐在桌前,轻舀着勺子,桌前的暖炉刚好烧得有些红,屋子里暖烘烘的。 “见过母后!”我轻柔细语的问候道。 “儿臣见过母后!”六王爷随后一声。 “业恂,翎儿,你们如何一早同来了?快!过来坐下。晴玉,叫人多备些粥食来。”王后一口气安排完。 我们应声坐下,王后目光柔似水的望着我们。 “寿宴过后,母后寻不见你,何处去了?”王后假装严肃样子。 “我......”我惶惶然,不知如何回应。一时间忘了,寿宴后我是要回昭翊宫的,被六王爷带去临阳宫后便毫无顾忌的出了城。 “母后,是儿臣将公主带去了临阳宫。”六王爷道。 “业恂,你......”王后恍惊一眼,又看了看我。我低着头,眼神忽闪着躲避王后的目光,易然一副小家女同邻家郎私定终身的闭月羞涩之态。 “你们?”王后憋着一口气。 我不过是又想到那个自作多情的情况,难掩害臊罢了。可王后这般,我明白是王后误会了,连忙解释,“母后,不是您想象的那样。” “母后,公主受伤了,怕您担心,所以我才将她带去了临阳宫。”六王爷随后解释道。 “受伤?如何会受伤?伤到何处了?”王后紧张的将我处打量。 “无事,母后,小伤罢了。”我拉住王后在我身上摩挲的手。 “那你也得告知母后。”王后正经的说道。 “就是脚底磨破了而已。” “母后,公主在寿宴上为您起舞,不慎伤了脚。”六王爷在一旁说起。 “寿宴上?” “是,大轴戏箜篌引,那位红纱盖头的优伶便是公主替代的。” 王后恍然想起,“我还与你父王交谈,说这戏坊功力了得,就把他们留在王城了。可不曾想,还是多亏了我们翎儿呢。”王后将手盖住我的手。 “翎儿,你竟然还会跳舞。”王后感慰又略带落寞的说道。 我腼腆一笑,“母后的寿辰,翎儿也没有任何准备,恰时如此机会,也是尽自己一点孝意了。” 正时,晴玉安排人加送来了早膳。 “吃吧,用膳后,一同去给你们父王早拜。”王后一边亲自替我盛来粥,一边说道。 “清晨,我们去了朝会。”我不安分的舀着碗里的粥水。 前来的路上,六王爷与我说,想要救伏皎,那么事情就得如实告知给王后。 “你们为何去朝会?” “母后,儿臣有事请求母后的帮助。”六王爷直言道。 “你们下去吧。”王后令声让侍女们退下。 “且说来。” “母后,儿臣昨夜带公主偷出了王城。” “你们私自出城了?”王后有些生气。 “对不起,母后,是我非要六王爷带我出去的。”我一旁应道。 “为何?” “母后,我们找到南凉郡主伏皎了。” “昨夜出城,你们是为了见南凉郡主?” “是!” “为何不光明正大的引见,非要深夜破规出城?” “伏皎被当胡人俘虏关押在了寨仑镇,昨夜我们出城是为了想救她。” “她堂堂南凉郡主,南凉使者拓跋文泓如今也在王城,如何会被当做俘虏关押了?其中可有何误会?” “说来话长。” 我同王后述说着。 “母后,不仅如此,儿臣可能知道当年生母真正的死因了。”六王爷一语惊人。 第六十六章 往事(三) 西凉建初元年,凉公刚被鼎立推上西凉王位,不负众望,为事济济,名声远望。而当年凉公的妻配是辛氏。 辛氏出生羌族王谢,温柔秀雅,样貌可人,族里自是不缺名门雅士追求,可她偏偏看不中一人。在西凉建国夕年,逢遇凉公带兵扩战至羌兵营,那时的她却一眼万年,不顾族里反对,一意孤行要跟了这外域的汉人李灏,也正是如今的凉公,二人感情倒如胶如漆,只不过羌族实是不满李灏,唯在第二年,李灏建立西凉王国,衬得上,羌族才勉强同意了二人立室。 建国始初是一段风雨不平之时,又世局大势处割裂之下,可想而知的艰难苦困,幸得李灏才高志斗,西凉还算是平稳着发展来。而后,辛氏诞下子嗣,李灏也将西凉治理得和泰安宁,正谓是否极泰来,日臻完善。 可好景不长,西凉建初三年,辛氏突然暴毙。 王后同六王爷回忆着往事,六王爷神色不恙,似乎极然不愿再提起当年那些事。 我只顾旁听,自然说不上话。 “辛夫人离逝,凉公悔不当年,倘若那时凉公不东行,或许还能见上最后一面。”王后道。 “东行?”我小声疑惑的问道。 “西凉初建都城置在敦煌郡,可史前敦煌一带乃是三苗、戎羌、塞种、月支、匈奴等多民族相继争占活跃地域,极强的群体意识让其共同抵制外域来的汉族,凉公迫于形势,自带兵队东行实察,便是在此期间,辛夫人薨逝,凉公快马赶回,早已尸骨寒凉。”王后动情的说着,那双透亮的眼里竟流露着身非处却心明感之意。 原来西凉原本是在敦煌,而后再迁都至酒泉。 “辛夫人为何突然离世?”我问道。 王后看向六王爷,“业恂,辛夫人离世时你尚且年幼不知,此事一直结在你心里,可时境过迁,母后希望你能放下了。” “母后,当年王宫只剩儿臣在,王兄们皆随父王东行,他们只道母亲离世乃病疾,可是......”六王爷垂下眼。 “听说辛夫人是因心率失常所致猝心疯,太医皆确诊,难道有何隐迹吗?”王后问。 “所因不错,母亲生育儿臣后,身体实是虚弱不少,但绝非有心率隐患。”六王爷肯定道。 “那......” 之前听乙儿说王后心存仁厚,又温柔贤谦,此番看来真是心善宽阔,谁会对遗世故人的往事如此上心,过去的就让他过去罢,更何况还是自己丈夫前妻的事。眼见六王爷这状势,若那些往事再提起,似乎免不了要扬起迭迭波澜。如今她是一国之后,国安家和,何必要去翻来旧账,万一引火上身,岂不得不偿失。 可这仅是我所浅思,王后看上去并没有任何嫌避。 “母亲是被人毒害而亡的。”六王爷吞咽一口,沉沉的道。 “毒害?业恂,此话可不得乱言。”王后谨慎的叮嘱道。 “儿臣并未妄言。” “此话怎讲?” 六王爷从袖兜里掏出一张整齐叠好的纸递给王后。王后接过,从缓的打开来,可渐渐地,王后神色变得凝重,柳眉丹眼皱在一起,她将纸张放在桌上,久久未言。 “业恂,你答应你父王去敦煌的原因也是为了去找到辛夫人真正的死因。”王后道。 “是。” “信中所言,辛夫人当年因误服柳叶桃才致心率紊乱,无法救治身亡,可柳叶桃喜温喜湿,不耐寒,在西域鲜有,那辛夫人如何会误服了此毒物?”王后难以相信的问道。 “母后可知柳叶桃何处多见?”六王爷回问。 “云岭一带养种条件优越,较为盛产。”王后思虑道。 “云岭是前秦地域。”六王爷说道,王后似乎恍然大悟。 “胡人自史与前秦交好,前秦大势过后,秦军多数入了胡人国,难道柳叶桃是那时带到西域来的?就算如此,王城里如何会有此等外来物?”王后不明问着。 “这便正是儿臣想要问明白的事。”六王爷道。 “何处问?问何人?”王后说的简洁明了。 “这便是二为事,儿臣想让母后搭救南凉郡主,伏皎。” 说到此,我才想起这番前来找王后的目的。 “业恂,你想要问的人难道是南凉郡主?”王后问道。 六王爷点了点头。 “儿臣曾在龙尾破与南凉郡主交手时,拾到从她身上落下的一包药粉,经查验后发现正是柳叶桃所磨制而成的,此等物是毒也是药,且非医者难得之。” “可当年事怎得会与小辈有关?辛夫人逝世那年,你年幼,南凉郡主同你无差。”王后质疑着六王爷的话。 “母后所不知,父王建西凉后二年,曾有外来族系为拉拢攀系,送来珍贵药材于我族。其中之人便有南凉鲜卑族人,名为伏铭广。” 六王爷话断,我这才明白,为什么六王爷会答应随我出城救伏皎,为什么六王爷看到伏皎的眼神,总有令人费解的神色。 可这些当年事,听得我稀里糊涂,而伏皎的那些后续事,也是影影绰绰,这便更加不得不要再一次当面交代清楚。 “母后,不论如何,这些事只有见到涉事人,才能问的清楚。”我趁机推波助澜一把。 “此些事太过纷乱,待我思索一番再与你们定论。如今本就难得太平,往前事,真不知是否合宜此前道明。”王后深深呼吸一口,沉稳的说。 第六十七章 风烟残尽(一) 早膳后,王后需往凉公那早拜。 离行前,王后未给任何回应,却吩咐晴玉将我留在昭翊宫里歇下。 “母后......”我急迫的想知道王后的态度,话未道出,晴玉拉住了我。 “待我回宫再说。”王后冷不丁回应道,这是我第一次看到王后这般清冷。 “业恂,你也先行回宫去。”王后话毕,六王爷倒是二话不说照行。 六王爷随即准备离去,我正想要跟上前,晴玉拉着我更用力了些,我回头疑惑的看着晴玉,她摇摇头,不曾说话。看着王后和王爷走远去,只剩我孤身在后满是困惑。 “晴玉,你方才为何总拉着我?”我鼓着气坐在桌前,带着抱怨的语气说道。 “公主不要急躁,王后自有打算,您就先行在宫里好好歇下,等王后回宫自然会有所答复的。”晴玉似乎将我看透,简简单单将我打发去,但却是正道中我心之所想。 西凉的冬季十分冷凉,闺房里放了两个火炉,才将温度保持住暖和。一夜未眠,又来回折腾,着实感觉有些累了,我道明晴玉若是王后回宫再将我叫醒,我脱下一身厚服,窝进了被子睡下。 这天,晴空万里,我被刺眼的阳光照醒,睁眼那瞬间,只见外头的枝丫上竟是绿晃晃的,我已经很久没再见过如此茂盛的植物,我在西沙大漠里游荡数日,能见到几株残破的绿皮都属大幸,这般明翠,也不知是哪户人家种栽。 转头见屋里乱糟糟的人都围着看我,他们穿着甚是怪异,毛绒,可是山里哪种兽物的皮所制?这棉裳,油亮亮的,不曾见。此处地,更是不明。 眼近此人,张乱着嘴,像是对我说着什么。为何?我听不到? 为何?我不能开口言语?四躯竟也不能动弹? “公主......” 我迷瞪瞪睁眼,套上外衣走去将门打开,晴玉端庄的站在门口,“公主,王后回来了。” “我睡多久了?”我努力睁了睁眼,问道。 “现已是午时,两个多时辰了。”晴玉温柔的回道。 “期间,你有进门来过吗?”我问。 “不曾,公主为何如此问?休息期间,可是有人扰到了?” “难道又做梦了?”我低头吟语。 “公主,您说什么?”晴玉将身子往前凑了凑。 “无事,王后回来了?”我摇摇头,转身去将衣装整好。 “嗯,王后命我来唤您。”晴玉走进来,在身后帮我整装。 “好,谢谢!”待我转身,晴玉似是有些怔住。 “怎么了?”我歪着头看着她。 “额,没......” “我们走吧。” 正堂里,王后正用着午宴,一如既往的优雅婷丽,侍女们还不时送上菜品。见我到来,她挥了挥手示意让旁人退下,侍女按矩放下盘子,皆皆退去。我坐在王后对面,碗里的饭菜早已经备好,我拿着筷子扒拉着碗里,从我出现到坐下,王后始终没有开口一句,我瞄了一眼。 “母后......”我急切想要知道王后对于伏皎的事所持态度。 “我知道你所想。”这话几乎与我同时声起。 “伏皎之事我已得知详情。尽管她有原由,但无可厚非她也是助纣为虐了。”王后平静的说着。 “可是......” “翎儿,母后不希望你牵扯其中,你能答应母后不去管这些事吗?”王后放下手里的筷子,靠我近了一些,握住我的手,就像那时认亲一样,我感受着她双手的轻柔温暖,就好似将手伸进了软绵绵的棉花里,细腻柔和。 本以为王后是担心失散多年,再重回身边的女儿受到伤害才如此一说,可自王后早拜回宫后,一反常态。 “母后,是发生何事了?”不由让我心生困惑。 “翎儿,你答应母后。”王后话风急转,眼神坚定但又带着些盼求,话语更加不再是询问,而是显带着命令之意, “可是伏皎是我......是将我带到母亲身边来的人,若不是阴差阳错的顶替她的身份进了王城,如今怎能与母后相认?如此说来,多少也可抵些过错罢。”我本想说伏皎是我认为的朋友,至少在这离我千年之久的西凉地,可有什么意义?谁又知道我真实是谁,避免徒增麻烦,我便转口换成亲情捆绑。 “伏皎,毕竟是真正的南凉郡主,她的父亲与凉公有恩,凉公不会一视同其他奸细一般处置,在事情的来龙去脉未查清之前,她暂且是安全的,你不用过多操心。”王后应着我。 “如今世道烟飞雾蒙,一个不留神便是要身入无间,你已然不同于过往流浪,漂泊在外,你已经回到母后的身边,现在是西凉的公主,这些倒不必过忧,但你自身可不得再肆意妄为。”王后接着教道,褪去从来有的柔和。 此番话,王后句句凌智,让我真切的感受到了何谓“李尹政权”。 “这段时间,你便好好留在昭翊宫中,不要乱跑,更不得再私自偷溜出城。”王后命道。 我点了点头,虽然明面上是妥协了,但如此看来,这些事串串连连,交错其中,总觉着存有着不少关联。姑且只能顺意,我一未来世人,总归小心为好。 第六十八章 风烟残尽(二) 王后的一番叮嘱,让我这段时间只能老老实实待在昭翊宫中,除了与王后聊聊家常,再不济便是晴玉偶尔送来一些小物件给我玩耍,类似一些玉器制品,绘画,雕刻之类。这些上好的王宫把件,要搁去现代,可不得值好多钱,可惜了我不懂欣赏,刚拿来时多看上几眼,之后也就置于房里落灰了。 今早,天气冷得厉害了些,我裹着厚厚的绒服起了个早堂,往日里我都要等到晴玉来叫。刚出门,正巧遇见晴玉走来。 “咦,今日公主如何早起了?”晴玉捧手在腹前,说道。 我耸耸肩,将绒服拉紧实了些,“天气好像更冷了。” “是啊,都落雪了,可是屋里暖炉不够热?”晴玉问道。 “够了,够了。”虽然暖炉烧的木炭似乎放了些香叶,烧出的味道并不呛人,反倒一股淡香,让人心神宁祥,但是木炭终归烧太多不妥。 “下雪了?”我新奇的朝走道窗外瞅了一眼。 “都积地好几寸了。”晴玉说道。 “真的?”我轻俏的朝外走去。 在现代,湘南难得一见雪景,过年期间要是冷的厉害,或许飘个两日的鹅毛雪,素裹片日,阳光一出也就融消了。 宫内庭院里厚厚一层积雪,已经被侍从们清扫成堆,方隅的那些花株盖上了棚子,见根不见蕾。 “翎儿。”王后从内室走出。 “母后。”我轻低了低头。 “从前,你不太喜欢落雪,一到雪季,你便嚷着太冷,手脚冻僵了不好玩耍,如今,倒看你没那么厌恶了。”王后细细念道。 我本人倒是很喜欢下雪,没想到王后的女儿竟然刚好与我相反。 “可能幼时不懂事,爱玩,天霜寒冷,可不阻了玩性,自然也就不喜欢下雪天。”我乱说一通,小孩子不应该最喜欢下雪了嘛,最好玩的便也是堆雪。 王后眼神飘忽又藏着一抹悔意,似乎意想着什么。 “禀王后,今日进送一物件,是否提来查看?”一下人俯首通报道。 “拿进来罢。”王后恢复常态,随又唤道,“晴玉!” “是!”晴玉收到王后无声的讯息,便行动起来。 片刻,晴玉外出伴随两个侍从抬着一庞大物件再次进来。 那物件被绸布裹得严实,侍从将其平稳放置在地,王后游走上前,将绸布揭下,金漆镂花,胡木台座,约三尺高,一侧曲形壁上浮雕精细如生,共鸣槽里的琴弦紧绷,根根细滑,这是我第一次看见箜篌,而且是有如此美妙模样的。 王后用手指轻轻拨了一根琴弦,一声冷鸣,声响飘忽,浮泛,如同手指掠过水面,留下圈圈波纹。又一挑拨,空响清亮,恰中了那句“垂珠碎玉空中落”。 “真是极好!”王后爱不释手的说道。 “王后,您之后便又可拂琴了。”晴玉在一旁同是欢心的说道。 王后掖着笑点点头,目光聚焦在箜篌上。 “且存放下去罢。”王后小心的将绸布盖上,吩咐道。 晴玉应声,召来下人。安妥一切后,王后才释下心。 “那箜篌真好看。”我随口感叹一句。 “确实不错,但若要相比王后自己的,还差着呢。”晴玉回道。 “母后,那不是您的?”我问。 “我原是有一架,后来迁居,那琴随而遗丢了,这架便是找人按原样后铸。”王后说上箜篌,满脸痴容,看来是犹心喜欢。 “翎儿,你会跳舞,往后可与那琴配合。”王后眼神亮闪,似乎已经想到那幅画面,心花怒放。 我也笑了笑。 “王后,时辰不早了。”晴玉话出突然。 我糊涂的望着二人,晴玉拿来绒披风给王后穿上。 “母后是要出门吗?”我问道。 “嗯。” “那……我可随去吗?”这些日总被闷在昭翊宫,这便逮着机会试探的问问。 晴玉看了看王后,等着回应。 “翎儿,母后有事务在身,你若闲时,母后派人随你出门散散。”王后温柔的说着。 我倒也不是真的想随王后出去,不过是找个借口出门溜溜,也去打听些伏皎的消息。 “母后,女儿一事相求,不知可否答应。” “且说无妨。” “在这王城里,我无熟友,如今,实是闷憋着,您若无事在宫还有人陪我,可像此刻,您有事务要处理,我便单只影离了。”我带着委屈的意说着。 “何意?” “母后,我想带一人来昭翊宫。” 王后脸露疑色。 “此前,我顶替伏皎的身份入城,身边随伴其一侍女,名乙儿,我想召她入宫里伴我。”我解释道。 “此人是伏皎的侍女?”王后轻声说着。 “嗯,乙儿为人真诚,那时,她待我同她家小主无二别,我且与她交好,这才会跟母后提起此事。”我说。 “恐是有不妥啊。”王后思忖着。 “王后,南凉来人不过拓跋二兄弟,伏皎郡主,这一个丫头我亦见过,倒是实诚,也不足轻重,便应了公主罢。”晴玉在一旁说道。 “也罢,准了你。不过,她毕竟不属西凉,日后还是要回去的……” “我知道的。”没等王后说完,我抢了先。 “如此,晴玉,派人接她来罢。”王后说。 “母后,我去可以吗?也可叫她随我在外散散。”我娇俏的说着。 “随你了。” 我笑颜相应。 随后,晴玉为王后重新整顿好,出了门。 我几下简单收拾,自身前去临阳宫。待我到了宫门前,乙儿一如即往,同着宫里的侍女们劳作着。 “参见公主!”并齐的恭迎声。 我笑脸迎到乙儿面前,看得出她的激动,只是又不可失了礼态,她欢欣的微蹲在我面前。 “今日起,你便随我去昭翊宫。”我对她说道。 乙儿一时没反应来。 “我与王后提了要求,她便答应了。”我说着。 “谢公主!”乙儿又蹲下一寸。 “那,走吧!”我扶起她。 出了人多眼杂处,乙儿才出口问道,“公主,这些时日不见你再回来,那日伯公与你说了什么,到底发生了何事?” 我长话短说的将那些经历与她述说。 第六十九章 风烟残尽(三) “如此,小主!她!”乙儿紧张得磕磕绊绊说着。 “别担心,伏皎暂且不会有事的。”我安慰道。 “乙儿,伏皎这些事,你一并不知?”我忍不住直白问道,我与乙儿简单的说了原由,给我意料外的却是她对此表现出太大惊讶,按理说乙儿与伏皎从小长大,不可能不知这些事的。 乙儿瘪嘴摇摇头说道,“十岁那年,我被拓跋文泓大人救下,之后送进伏家,才到小主身边服侍。” “十岁你才进伏家?原来你不是与伏皎一同长大的?”我问道。 乙儿无辜样的点点头。 “难怪,你十岁发生何事了?为何说是被救下的?”我好奇的说着。 乙儿似有心思的顿了顿,回道,“记不明确了,只记得当年我流在街头,正是如今这般气候,冷风嗖嗖,倒是没这般刺骨凉,也未曾落雪。”乙儿遥望去,一点白光印在她眼眸上。 她接着道,“我头脑昏涨的走在街头,已经好几日未进食,几件单衣凉薄的很还划破了。那日街头行人不多,所以亦难讨得一口食。” 我认真地听乙儿述说,“移步亦难,我只好蹲在一墙落,拓跋大人从我身前经过,见我落魄不堪,便带回了府。” 乙儿简说着,像是珍藏了好久的玩具,重新翻出来轻轻扫去表层的灰,但终究是不会拆开来细细把玩。 “可你为何会流落街头?你的家人呢?”我刨根的问着。 “我的.....家人......家人......”乙儿反复碎念着。 “你不记得家人了?” “他们都已经离世了。”乙儿平静的回说。 “对......对不起。” “无事,皆已成往事,如今我还活着便是给他们最大的慰藉了。”乙儿浅浅回笑。 家人终归是一人心底最柔软之处,我自知是触痛了乙儿的,而如今对我又何尝不是呢。 “那你到伏家时,伏皎的父亲就已经被发配鸾鸟戈壁了?”我问道。 “未有,只道,那时极少见伏大人在府,但世道不平,正官不常在家也不足为奇,再后来一段时日,也不知为何,伏家的气氛总是阴阴暗暗,主子们情绪阴晴不定,稍个不留心的,下人便讨得一顿骂,我们自然不知所以然,也只能是忍气吞声。”乙儿回忆着道。 或许,正是那时候出了变故,我低头踩着积雪,心念道。 “伯公!”乙儿在一旁唤道。 我抬头,拓跋仕威立在面前。 “参见公主!”他正了正神,随即抱手行礼。 “这是要何去?”我见拓跋仕神色端重,似有心事。 拓跋仕没有立即回复,显然感觉到他有些不便开口。 “公主,您这是带着乙儿何去?”拓跋仕明显的避开我的问题,反问起我来。 “我的问题你还没回答呢,是不是怎么也得有来有往呀?”我挑言道。 拓跋仕并没有表现出一丝慌乱,谈定得令我有些尴尬,“算了,算了,我准备带乙儿去昭翊宫,王后准许以后让她来我身边侍奉。”我快速说完去向。 拓跋仕依旧冷静,只是难藏那缓缓顿顿的扭捏仪态。 “你若有事便直说罢,怎么瞧着你到这东宫来也不像是溜达的。”我实在看不下去了。 “可是因为小主?”乙儿在旁突然惊道,拓跋仕有些意外听到乙儿这么说。 “方才,我与乙儿说了这些天所遇之事。”待我解释完,他才回应的摇了摇头。 听到不是伏皎的消息,乙儿也不再在意,此时,确实往好的方面说,伏皎没有消息才是好消息。 “那你这是......难不成是来找六王爷的?”我随口这么一问,东宫这边除了乙儿,那就只剩下六王爷与拓跋仕有交涉了。 说罢,拓跋仕倒不同方才冷静模样,垂眼里平静的目光有晃过一点闪烁,看来是我猜准了,不过就算如此,似乎他也仍旧没有打算要说的意思。 随罢,我也并不是一个爱穷追不舍的人,有些事或许少知道为好,何况在这乱世。 “既然,你与六王爷有约,那便不耽搁你们的时间了,我与乙儿先行。”说完,我朝着乙儿投去眼神示意。 乙儿恭敬的行礼道别。 待到我们走出百米远,我回头看看远在身后的拓跋仕,他竟然没有挪动一寸,这天也怪的很,方才还好好的,这会又开始下起雪来。 “今年的雪好像下得比往年早了些。”乙儿望着洒下的白絮。 “嗯?是吗?”我回身道。 乙儿点点头。 落白清寒,风吹飞落一如梨花铺满路,这明晃晃的白色照的眼睛直疼,这属实让我一个从小在南方长大的人有些不适应,我抬手遮了遮。 “公主,小主能有办法将她救出来吗?”乙儿突然问道。 我怔了怔,“放心吧,不会有事的!”我只能浅浅安慰道,也说不出肯定能行之类的话。 “对了,为何总不见拓跋文泓大人,你可有见过?”如此想来,伏皎的事发生这么久一直未见拓跋文泓出现发声。 “早些日子,还在王城里碰见几次节下,这段时日未有过了。”乙儿淡淡说着。 好巧不巧,说曹操,曹操便到。 拓跋文泓行色匆匆朝着正庭方向走去,可现在也并不是朝商时刻,我赶上前唤了一句。 “拓跋大人!” 拓跋文泓转回头,“尹......参见公主!” “大人如此匆忙,是为何事?”我一点也不避讳的问道。 “是为战事上奏凉公。” “战事?”我原以为可能是因为伏皎。 “是,胡人国已经进军西上直达肃州边境了。”拓跋文泓字正的说道。 “肃州,怎么会反其攻,此前不说是首先针对南凉的?”伏皎他们所来西凉的目的不正也是因为胡人扩国,首选进攻的是南凉。 “我们错判了,未料到左乌蒙如此胆大,嚣张,如今已不是首选,而是一并出击。”拓跋文泓有力言说。 “真不知他何来强大的兵力?前秦势力有如此吗?” 拓跋文泓摇摇头。 “公主,臣下先行进奏。”说罢,礼别辞去。 第七十章 御驾亲征 前线战事与我们这深闺女子不可知。拓跋文泓匆匆走去正庭,那扇雕金门被推开,他举足踏入后又缓缓闭上。门内的景象随着门框逐渐削窄,拓跋文泓的身影也是愈渐弱显。此番光景,我不曾见,可为何会心生怜伤。 我远远看着茫茫一片白,瑞雪兆丰年,如今这雪是雪,可来年会是丰年吗? “公主?公主?”乙儿推了推我,我回过神来。 “我们也走吧。” 乙儿微微点点头。 “公主方才在想什么呢?”乙儿问道。 “没什么,被这白闪闪的雪晃了眼睛,看出了神。”我随口应了她。 “这雪下得厉害,也不知小主关押在何处,天寒地冻的,会不会冷。”乙儿团在我身旁,柔柔咛道。 “我们,可以去探探。”我也不知哪来的胆,一股脑子只是想安慰她。 “如何去?”听罢,乙儿原本暗淡的眼神亮了起来。 这可问倒我了,我一时不知该回应什么,露出浅浅一笑,好在乙儿没有继续追问,要让她感觉我不过是轻言一句,并没有任何安排,岂不更令人失落。 “六王爷!” 行到昭翊宫前门,我便见到一熟悉的身影,行走匆匆,赤红宫绦在雪中飘荡格外引人目光,我唤了一声,加快脚步跟上前去。 “参见六王爷!”乙儿娓娓行上礼。 六王爷撇过一眼,显然带着疑惑。 “乙儿日后就来昭翊宫陪我了。”我解释道。 “王爷,是来找母后的?”我接着道。 “嗯。” “可母后一早便出门了。”我接过王爷的话。 “去哪了?” “不知,只听是有事务在身,便出门了。”我应道。 六王爷沉思,向宫里瞧了一眼。 “王爷,是有何要紧事吗?”我见王爷转身即要离去,转口问道。 “只是告知一下母后,父王准备御驾亲征了。”六王爷淡淡说着。 “御驾亲征?所为何事?”我有些猜到了缘由,但并未明言道。 “胡人地域动乱,父王不得已所为。”六王爷道。 “方经过正庭,碰见拓跋大人忙匆匆上庭,闲谈中得知胡人国已经进军肃州了。可因此事?”我说道。 “确是。” “凉公必要亲自上阵吗?”自来皇帝,王上亲自上阵战场,此战定是极为重要且严峻之事。 “父王已在备战了。既然母后不在宫中,那便劳烦公主待母后回宫后,传告一声。”六王爷说罢,未等我有任何回应转身即要离去。 “王爷!”我脱口而出喊住了六王爷,也不知为何,瞧了六王爷清冷的面容,心底一丝道不出的忧心。 “有何事?”六王爷驻足,回首应道。 “嗯......”喊住王爷,不过是我下意识的反应,一时想不起有何事要说,我恍惚的站在原地。 “回王爷,公主方才同乙儿说了小主的近况,见乙儿忧心不下,公主悯恤,说是想要替我去探望小主。”乙儿转着眼珠,望了我一眼。 “是!此事还想请王爷帮帮忙。”我领会到乙儿的用意,接上话道。 六王爷眉梢微蹙,看着我们一唱一和。 想来我这刻意躲闪的眼神也应该暴露了我是说谎的,便转口说道,“此事确实不便,还是不劳烦六王爷了。” 乙儿行礼后,便准备随我离去。 “本王可以帮你。”刚还不声不吭的六王爷突然应道。 我停在原地,六王爷一如既往的神情淡漠。从初见,后来到红枫谷养伤,足足有几个月时间,我自认为与他之间的距离多少应该亲近了不少,可直到此刻,我才明白这一切或许是我的自作多情罢了,那双明澈的眼眸之中,是我望不到的边境。 然而,只有当六王爷谈起生母时,他的眼里才能聚集到一丝光亮,让人感觉没有那么遥不可及。王后一直没有答复我们帮助营救伏皎的请求,如此看来,六王爷爽快的回复似乎并非意料之外了。 “今晚,我会安排好,请公主安心在宫中等候。”六王爷道。 我还在臆想着这一切,王爷说罢离去。 夜凉如水,王后回宫后,我便早早预备好说辞,回了房。 乙儿同我在房里等候,只待六王爷传信来。夜愈渐深,南窗的后院有了动静,我示意乙儿,随即蹑手蹑脚溜了出门。 六王爷已经在宫门等候。残月之下,一人伫立,萧风簌簌,锦绸附身侧飘扬。一袭素色罗裳,易淹没于弥黑之中,可此人容光熠熠,难叫人一眼掠过。 “参见……”乙儿微曲上身,话语未落,六王爷扬手挥挥示意。 “随我走吧!”六王爷背手在后说道。 听六王爷说伏皎被监禁在内狱,不同监牢,内狱原是关押拥有王室贵族身份的犯罪之人,条件没有平民重罪之人所处地的浑噩。可当我到了内狱后,我发现我想象简单了。 内狱的确不似监牢的浑浊不堪,惊怖,但阴湿的环境有深入刺骨的寒意。我缩了缩身体,乙儿搀着我,随六王爷的脚步往更深处走去。 到了被木栏围着的房外,六王爷驻足于此,一路走来的平静,想必是六王爷早已安排妥当。 两侧壁灯上的燃油在烛台上流下残液,仅靠着这昏暗的光线,我才能隐约看见里头躺着一人。 “小主!”乙儿惊呼出来。 那人挪挪身体,身上穿的粗布显然是换过的,蓬乱的头发结在一团,脸上的伤有些痊愈,可面容的惨白证明此人过得仍是艰难。她听到乙儿的唤声,尽力抬头朝这边望来。 我清楚的看见了她的面庞,是伏皎没错。 “小主,小主。”乙儿附上前,蹲在木栏外,尽量想靠近伏皎有些。 “六王爷,可否打开牢门?”我见乙儿极力想要触碰到伏皎,无奈被粗壮的木栏挡住,便言道。 “狱史被本王支开,无奈未留下钥匙。”六王爷回道。 “乙儿,尹翎?你们为何而来?”伏皎靠墙坐起,沙哑着声音说道。 “伏皎,这几日,可是有人来盘审你了?”我问道。 路过内狱前堂时,我便发现几根木架上的铁链倒是光亮的很,倒不像年久未用的样子,既是犯罪之人,多少会免不了皮肉之苦,况且,伏皎可不是西凉王族。 “奸恶之人想要称霸,就算我清清白白也有办法让我立罪而死,更何况我本是戴罪之人呢。”伏皎一词一句说的嫉恶。 “此话何意?”我在乙儿身边蹲下,问道。 伏皎没回音,只是抬眼看了看六王爷。 六王爷似乎感受到了来意不善的眼神,直言说道,“你是在说本王吗?” 我惊讶于王爷的问题。内狱阴冷的空气本就让人汗毛竖立,六王爷此话一出,更是将人裸露的丢入了冰窖中。 “六王爷,你费尽心思,几经周转将我置于如此境地,不就是为了讨得一个真相吗?”伏皎的言语冷厉,不留一丝余地给六王爷这个“王爷”。 “你想说什么?”六王爷看似疑惑却没有表现出过多的神情,问道。 “当年你的生母辛氏,到底如何而死?” 第七十一章 探狱 六王爷的眼里集聚光亮,果然提到生母,他便容易显露自己的性情。 “你真的知道?”六王爷问。 “我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到了如今这般地步,王爷还真是能忍啊,就算被我戳穿你的真面目,你仍然是处变不惊,厉害,果然厉害!”伏皎嘴角的刚结痂的伤疤,被她扯开了一点,流出丝丝血迹,说话时有些抽搐。 我满头雾水,听伏皎的话感知她对六王爷的厌恶,她嘴上说的“这般地步”,似乎全指责于六王爷。 “小主,您别动怒了,伤口都裂开了。”乙儿忧心的一边挥着手一边安抚着伏皎。 伏皎对乙儿的安慰无动于衷,这并不像从前的她。 “尹翎,我虽不知你到底为何成为了西凉的公主,但是此前我确是把你当真朋友的,如今看来,我也不得不怀疑你的本意了。”伏皎对我也表示出了冷漠。 “伏皎,你在说什么?”我忍不住问。 “你也无需再伪装了。”伏皎不再话出逼人,淡淡说道。 “小主,您怎么了?为何对公主和王爷如此不近人情?”乙儿满脸困惑,说道。 “不近人情?乙儿,难道你也......”伏皎一副不可相信之态,惊讶的看着栏外的人们。 “六王爷,若是您为了要替母报仇,如今伏皎在此,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不用再浪费过多的精力投在折磨伏皎身上了。”伏皎抓着木栏将自己挪过来离我们近一些。 “你到底知道些什么?说出来。”六王爷站在人前就已经是比人高出一截来,何况对于趴坐在地的伏皎,可想而知是怎么的居高凌人,话语的淡漠更是让人不寒而栗。 “伏皎,你可能误会了!今日是我寻得六王爷帮忙,来探望你的。为母报仇?这又从何说起呢?”我算是听明白了一些,伏皎对我们如此大的恶意,是因为她以为六王爷知道了亲生母亲离世的原因,这方过来是来寻仇的。可伏皎在这内狱之中,又怎会知道六王爷生母的事呢? “误会?是吗?”伏皎怪调说道。 “小主,或许您真的误会了。”乙儿顺着说道。 伏皎听乙儿也为此在辩解,紧皱眉头,思忖了片刻。 “你们今夜前来,当真是来探望?”伏皎放缓语气。 “我是带乙儿来查看你的情况,发生何事了?为何你会有这样的疑虑?”说完,我看了看六王爷,我们的目的确实如此,但是六王爷,说不准,而我之前的猜测,现在也未证实。 我凑上前去,扶起半趴在地的伏皎,让她靠得舒服一些。 见我举措,伏皎放下了些恶意,说道,“自我被关进内狱,虽然禁足于此,但是一直过得算平静,从未被拷问,身体的伤也逐渐愈合。直到前日,内狱大人带着一行狱史突然前来将我带到堂前严刑拷打,逼问我乞元的兵落和军情,我自以为是凉公下定的审决,要将我屈打成招。” 伏皎娓娓道来,“可是,后来内狱大人竟拷问至了家父,我便察觉此番拷问的目的并不在于胡人的军情,而是为了当年辛王后毒害一事。” 当伏皎谈之辛王后“毒害”一词,六王爷沉下声音道,“‘毒害’?你从何得知?龙尾坡与你交手时,你留下的药粉可是柳叶桃?” “六王爷果然去调查了。”伏皎恢复开始的冷厉。 “事关生母死疑,本王为何不能去调查。”六王爷道。 “如此说来,王爷是知道当年辛王后命丧心疾为柳叶桃所致,而柳叶桃入境西凉为我父亲上供吧。” 六王爷未回音,视为默认。 伏皎突然抬头盯着六王爷,“六王爷,你又可知若是初食柳叶桃导致中毒,可是有挽救法子的。” “何意?”六王爷惊问道。 “柳叶桃少用即是强心良药,倘若是过量才会引毒。”伏皎顿了顿。 六王爷像是钻空子一般,立马回应,“本王知道。” “可是柳叶桃毒发初始,只会引人腹痛、恶心、心律加快,若是及时救治并不会要了人性命,而救治法子也是医术里常用的,以蓬灰入水服下,使人吐出毒素,此后加之调理,便不会大碍。此事王爷可知?”伏皎一通说道。 “照你说的,辛王后是中毒后无人救治,活活毒死的?”我说完,六王爷即刻就否认了。 “不,虽然当时王城中名大夫跟随父王东行了,但是自发觉母后病重,城内所有名医皆被召进城来诊治。” “当然,王后病危,自然无人敢拖延,只是为时已晚罢了。”伏皎解释,我听得糊里糊涂。 “六王爷难道不曾想,为何时至今日,是你王爷才知道辛王后真正的死因?当年那么多名医诊治无一人察觉?又或是早知异象却无人禀告,最后才来不及了吗?”伏皎紧追着问道。 “辛王后被中柳叶桃的毒,并非一朝一日所成,而是朝朝日日累积,时日一到便一触即发。”伏皎的话一词一句都深深扎在六王爷心里,促使王爷面露凝色,尽显疑愁。 “此事你如何这样清楚?”我看着六王爷久久未散的难解面容,对伏皎问道。 “王爷变着法子命人来拷问我,不就是为了此事的来龙去脉?不论我如何得知,如今王爷想知道的我已经全数说明了,接下来王爷要如何做,请便。”伏皎坐直眼看前方,平静的说道。 “伏铭广大人带柳叶桃上供时,不过留于王城短短七日,而母后中毒至深绝非止......那王城出现柳叶桃定是更早些。”六王爷默默说着。 壁灯上的燃油又凝结了一层,就像白日里纷飞大雪盖了一层又一层的雪漠之地;灯油燃尽,雪覆欲盖尘埃。 六王爷道,“本王从不暗地伤人,我想知道的事,会自行去察问,无需假借任何人之手。拷打盘问你的人,还请郡主自己去定夺吧。”说罢,转身离去。 我还没缓过神来,六王爷离去,我想也不能在此停留太久了,我叫上乙儿,遂与伏皎招呼两声,便也紧随而后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