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狂生》 第0001章:初入汴京 公元1069年,宋神宗熙宁二年,八月乙未朔,初一。 一队车马,自西凉跋涉来到汴京。 为首是个二十来岁出头的男子,一身儒衫,面色温润,好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而胯下的西凉瘦马,又为其平添了几分英武。 男子左右跟着一对仆人,宛若金童玉女。 身后则是一名道士,美髯长须、背着长剑,仿佛得道仙人。 时值秋高气爽、桂花飘香,正是大宋繁华之时。男子“吁、吁”两声勒住瘦马,望着汴京雄城,一时有些出神。 故国乡愁,二十余载神游,他却未曾来过。 “少爷,门开了。”男仆名叫图图,略有些婴儿肥。眼见少爷发愣,便是上前,指着‘嘎吱’打开的汴京城门,“咱们进城吧?” “嗯。”男子点头,拍马向前。 “站住!”城门‘守正’却是拦住了车队。围着二十余辆马车绕了一圈,又拍了拍车首的一副棺木,疑惑问道:“姓名、籍贯?” “张子颂,祖籍华阴,长于西凉……”男子跳下马来。 “西……,西凉人?”守正却是突然脸色大变,急慌慌退后两步并拔出了长剑,“来人,抓起来!此人疑为奸细……!” “大人误会了。我是宋人,暂居西凉而已。” 张子颂揖手辩解,但他也明白守正紧张的缘由:西凉原属宋地,可在康定二年,李元昊西夏立国,夺去甘、凉二州,距今已有二十余年,‘西凉人’其实已该叫‘西夏人’了。再加上李元昊在‘好水川’用大宋叛国举子张元‘放鸽子’之计,大败宋将夏竦、韩琦,斩杀宋军一万有余,并且题诗一首: “夏竦何曾耸,韩琦未足奇。满川龙虎辇,犹自说兵机。” 此诗侮辱意味明显,自此两国视为死敌!是以此刻,张子颂虽解释自己是宋人,守正却是丝毫不敢大意。“宋人?谁知道你会不会是下一个张元。来汴京干什么?想打探我汴京虚实么?老实交代!” “晚生此来,是为科举。” “科举?科举还有带着棺材来的?还敢狡辩!” “家母临终遗命,要我科举入仕、报效家国。还要求葬于大宋,说是落叶归根、魂归故里。奈何晚生‘解试’将至,来不及回华阴了。我便想,将母亲葬于汴京也是一样的,都是大宋之地嘛。” “哼!你倒是有孝心。可有‘官凭’?” “有。”张子颂递上官凭。 大宋气度包容,取消了路引、通关文牒等‘禁民’的手续,但是行商、科举等,还是有‘官凭’的,以便州县查验、官驿住宿等。守正却是哼了一声,接过官凭也没查看,而是扭头走向了马队。 “打开车厢,检验货物!” “不用了吧?我们有官凭呀。”男仆图图一脸媚笑,递上银子。 “大胆!再敢贿赂本官,押去开封大牢。”守正却是一脸正气,瞪着图图说道:“按照《宋律》,本官有权查验。打开!” “这……”图图有些尴尬,收回了银子。 “打开吧,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张子颂倒是一脸随意。 马夫们得令之后,便是齐刷刷的掀开了车厢上的毡布。但守正却吓得一个趔趄。只因二十几辆马车上,全是银子啊……! 南熏门外,顿时一阵惊呼,委实银子太多,视觉上过于震撼。 张子颂等周围,顿时围起了好几圈人。 “咕嘟……”守正吞了一口唾沫,“这有多少银子?” “不知道。”张子颂却摇了摇头,望向女仆,“洛洛,咱有多少银子?” “少爷,我也不知道。”洛洛一脸严肃,宛若冰山仙女,“绥州遇到数万灾民,每人给了十几两,还剩多少就不清楚了。” “大人,不好意思。”张子颂摊了摊手。 “呃……”守正却是一阵无语。难道这就是传说中土豪?随后,却又一脸疑惑,“你说前来科举,干嘛带这么多银子?” “晚生再也不回西凉了,家产自然都要带上。” “你倒是有钱。”守正略带讥讽,不置可否。接着便又是挪了几步,来到车头,拍着棺木说道,“打开吧,一并查验。” “大胆……!老夫人灵柩,岂容亵渎!” 张子颂还没开口,身后的道人却已拔出了长剑,似要拼命。守正便是一个趔趄,狼狈后退,“来人啊,来人……,有人造反!” 南熏门内,当即涌出了几十个卫兵,“大胆贼人,放下兵器!” 道人却是浑然不惧,脚踏七星,游走起来。同时,马车旁那几十个车夫,竟也呼啦一声,聚在了道士身后,一个个杀气凌然。 大有一言不合,就要杀人搏命的架势。 一时间,双方情势紧张。 守正便隐隐有些后悔较真,何必掀人棺材嘛。 “道长,放下剑吧。大宋诗酒年华,容不下你的剑与道法。以后安心修道就好,不要杀人了。”张子颂却是一如既往的谦和:“要杀,也是晚上杀嘛。” “大胆狂生。来人,打开棺木!”守正怒了。 “大人且慢!子颂虽是书生,却也容不下你掀我母亲棺木。”张子颂语气淡然、一脸谦和,甚至还对守正揖了揖手,“大人若是坚持,这便是‘官逼民反’,少不得晚生只有取你人头了。” “取我人头?哈哈……”守正一阵大笑。 天子脚下,咫尺王城,竟有人敢公然宣称,要取自己人头。 而且还是一个书生。 你说滑稽不滑稽,可笑不可笑? 只是,守正大笑之后,却又皱下了眉头。大宋历来重文轻武,士子们轻疏狷狂,口无遮拦,常有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的情况,但那也只是限于文人之间。自己一个小小的守门武官,若是打了文人,只怕有理也变无理了。 何况,对方还嚷着‘官逼民反’几个字。 万一要是被‘御史’参上一本,这辈子就在牢里渡过了。 貌似,抓了一个‘烫手山芋’啊。 “咳,咳咳……,这样吧……”守正假意咳嗽了两声,“本官不与你作口舌之争,该不该打开棺木,咱找开封府的‘推官’判定。可好?” “也好。”张子颂点了点头。 汴京虽是京城,但也隶属开封府管辖,所以又名开封。 守正‘提议’让开封府来判定,倒也算是让步了。张子颂也不想苛求,便任由守城士兵押解着车马入城,哒哒赶往开封府的办公驻地。 算起来,倒是提前入城了。 一进南熏门后,便是一条宽阔笔直的大道,叫‘御街’。 汴京里外三层,分为宫城、内城、外城。南熏门是外城的南入口,而纵贯南北的御街,又一直通往了皇帝居住的宫城。 开封府就在宫城与内城之间,御街左侧,靠近太常寺和尚书省。 张子颂初来汴京,自然是东张西望,看过了太学又跨过情人街,沿途还有纸坊、茶园、酒楼等,商铺无数、琳琅满目,端的是一副繁华景象。甚至他还在想,若是早来七年,开封断案还能见着包公呢。 可他没想到的是,接下来所见之人,却是绝不亚于包拯。 第0002章:冰棺 张子颂与守正一行沿着御街向北,跨过龙津桥后,便来到了‘内城’的城门口,朱雀门。只是,守正却让图图、洛洛和道士等人,停在了门口。当然,那些押送张子颂车马的士兵也都停了下来。 图图便有些不服气,“大人,这是为何?” 守正却是一声讥笑,“难不成,你还想与朱雀门的守正再闹一场?” “罢了……”张子颂一贯的随意,“走吧。” “等等。”图图却是一把拉住了他,并悄声说道:“少爷,您去官府要小心啊。可不能把身份给暴露了。” “迟早会暴露的,顺其自然吧。” 张子颂甩开图图,背着双手,率先跨入了朱雀门。 守正则是一阵嘀咕,“神神秘秘的,有问题赶紧坦白。苏贤良可是明察秋毫的,号称‘小包拯’呢,你们别想蒙过去!” 张子颂听到‘苏贤良’三个字,似乎有些印象。 只是,一时间也没能想起。 对于想不起的事情,张子颂一般就懒得理会了。 随后两人沿御街向北,大约十分来分钟后,经过了‘大相国寺’与‘龟儿寺’,并跨了过‘州桥’,再沿‘西大街’往左三四百米,便有一栋略显灰暗的院子,树梢之上还传来了乌鸦的叫声。 这里便是传说中的‘乌台’,官方名字叫,御史台。 大宋许多冤假错案、诽谤诬陷,就诞生在这里。 而开封府,就在紧挨乌台北面。 只是开封府内,此刻却是站满了人,应该都是些来打官司的人。 公堂之上则有两人吵闹,一个唤作李阿大,正大肆控诉旁边一个叫刘二的中年。说是刘二从他手里买了两百把折扇,一直没给银子。刘二倒也实诚,并没有否认欠钱之事,只一个劲儿的求饶,说是折扇被雨水淋坏了,卖不出去,家里已经揭不开锅,所以请求李阿大再多宽限一段时间。 案情其实简单,判个刘二还钱便可,否则直接下狱。 只是公堂案首的判官,却是一阵蹙眉。 “刘二,你的折扇还有多少可用?”判官一阵思索之后,开口问道。 “只有十把。”刘二一脸哭丧,当即递上了折扇。果然,就这十来把的扇面上,还有淡黄色的水渍,八成也是卖不出去了。 判官接过扇子,来回翻看了一阵。随后却是当堂提笔,在扇面上一阵写写画画,并递给了李阿大,“拿去吧,可以抵债了。” “谢谢,谢谢苏大人。”刘二顿时连连磕头。 张子颂便一脸好奇,写的什么? 李阿大则是当街一阵吆喝,“买啊,苏轼苏大人亲写的扇面。” 十把折扇,一分钟不到就被抢光了。 张子颂顿时一阵错愕:苏轼?文坛大家啊。偶像! 而守正眼见苏轼办案间隙,则是赶紧插队上前,“苏大人,下官乃南熏门守正,现有一事困惑,还请大人裁决。” “呵,你皇城司也来我开封府打官司了?”苏轼一脸打趣,喝了口茶后说道:“大人就别叫了,有事快说。好多人等着呢。” 守正便把张子颂拉了出来,“下官今日盘查,发现一个西夏奸细。” “奸细?”苏轼望了张子颂与守正一眼,“若真是奸细的话,你该交于大理寺、刑部、或者御史台都行。开封府管民事,你带我这里来干什么?” “呃,其实……,也不确定就是奸细。”守正顿时有些尴尬,“此人唤作张子颂,来自西凉、祖籍华州,说是入京科举,却又带了二十几车银子说要在汴京安家。另外还带了一口棺材,说是母亲灵柩,死活不让我们检查,我担心藏有……” “棺材?二十几车银子?”苏轼眼中,精光爆射,“张子颂,你既是科举之人,想必也知气节大义。本官问话,务必从实招来。” “东坡先生天人而生,晚生佩服之至,绝不会说谎。” “东坡先生?”苏轼一脸疑惑,倒也没有过多纠缠而是继续说道:“本官问你,带这许多银子入京,你可是要做那贪腐行贿之事?又或者,是想囤积居奇,恶意扰乱我汴京物价,以便从中牟利?” “晚生保证只是科举,绝不是奸细,也不会行贿,更不会垄断。” “垄断?呃……,这个词用得好。看来,你的学问还不错。”苏轼盯着张子颂,“本官目前,也只能暂且信你,毕竟有钱又不是错。但是,张子颂你听好了,本官会让衙役定期查你,你且好自为之。” “先生请放心,尽管来查。”张子颂一脸笃定。 “那好,接下来咱们再说棺材之事。守正大人担心你这棺木中,藏有违禁物品。但你又说,这是你母亲大人的灵柩。本官若是暴力检查,不免存有亵渎亡魂之嫌。要不我请开封府的‘仵作’查看。他们都是专业人士,不存在亵渎你母亲遗体的问题,也可证明你的清白。你看这样可好?” “就依先生。”张子颂点了点头。 “守正大人,本官案件缠身,不便离开。”苏轼扭头看向守正,“可否麻烦你将灵柩拉到开封府来?” “好的,下官这就去办。”守正匆匆离去。 张子颂则留在公堂,默默的看着苏轼办案。苏轼办案效率很高,三言两句之间,就能找出证词与事件的关键,予以结案。而且原告、被告无不称服。不愧是有小包公之名,断案公道、效率奇高。 一时间,张子颂大为佩服。 而他母亲的灵柩,也终于被守正拉到了开封府。 为了避免被人围观,苏轼便下令,将棺材拉去了仵作办案的公房。待棺木停稳,苏轼首先鞠了一躬,这才退后几步说道:“先夫人英灵有知,本官也是为了证明令郎清白,还请勿怪……,仵作开棺!” 随后便有一个仵作捂住鼻子上前。毕竟天热,张子颂一行又是长途跋涉的模样,仵作便认为这尸体捂在棺材里,恐怕会有味道。岂知棺材‘嘎吱’一声打开,仵作却吓得一屁股跌倒了,“冷,好冷啊……!” 只见棺材内竟冒出了一阵‘白雾’。 就仿佛冰柜的冷藏室打开后,冷气遇热所凝结的雾气。 守正和仵作两人还以为诈尸了呢,吓得脸色煞白、一动不动。苏轼却来了兴趣,盯着棺材一脸好奇,“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冰棺’?” “先生就理解为‘冰棺’吧。” “听说‘冰棺’是由‘寒玉’制成。是这样的么?” “呃……,不是。解释起来有点麻烦。”张子颂一阵抚额,“以先生的学识构成,可以这样理解:晚生采集了天上的‘闪电’,通过秘法灌注在家母的灵柩上,闪电就转换成了‘寒气’。唔,大概就是这样了……” “斯人神技,子瞻佩服!”苏轼竟然鞠了一躬。 “晚生惭愧,先生过誉了……” 第0003章:西凉狂生 见识‘冰棺’之后,苏轼对张子颂的态度亲和了一些。随后便是命令仵作查验,结果没什么好奇怪的,就是一具尸体而已。 “看来,守正大人这是多虑了。”苏轼下了结论。 “先生明鉴。”张子颂点头致谢。 守正则是有些尴尬,挠了挠头,“苏大人,下官这便告辞了。” “嗯,去吧。”苏轼点头后,却又加了一句,“守正大人秉公查验、一心为公,本官结案时,会将此点录入。” “谢苏大人美言。”守正鞠了一躬。 随后苏轼便对张子颂说道,“你也去吧,记得遵纪守法!” “晚生明白。” 张子颂便准备与守正一起离开,毕竟车马还被他的人押着呢。岂知,就在两人转身之际,公房外却传来一声呵斥: “不法之徒,本参军岂会让你离开!” 便只见一个二十几岁,模样清瘦、面色轻浮的官员走了进来。 正是开封‘兵曹参军事’,韩宗师。 苏轼没有理会来人,他是从六品,韩宗师才八品。 守正却是揖手问安,“见过参军大人。” 因为按照《宋律》规定,汴京‘监门’事宜归属两个部门。一个是‘皇城司’,另一个便是开封府的‘兵曹参军事’。是以此刻,韩宗师是‘上级部门’,守正向他行礼也就不奇怪了。 “免礼。”韩宗师摆了摆手。却是来到张子颂的面前,绕他转了两圈,“听说,你是西凉人?还带了二十几车银子入京?” “正是。”张子颂揖手承认。 “来人,抓起来。”韩宗师竟直接抓人。 “参军且慢!”苏轼赶紧叫停,“本官已经结案,此人并未犯法。” “本参军有所怀疑,重审不行么?” “呃……”苏轼直接无语。毕竟,韩宗师要重审的话,名正言顺。 随后几个衙役冲了进来,一个个如狼似虎准备绑了张子颂。张子颂却波澜不惊,一如既往的脸色随意,还对韩宗师拱了拱手。 “敢问参军大人,苏大人已审过晚生,你还怀疑什么?” “怀疑什么?本官怀疑你这银子!”韩宗师却大声的呵斥道:“ 上月初六,‘参知政事’王安石大人已发布‘均输法’。要求各府‘徙贵就贱,用近易远’,以保证物价稳定。这时候你却带了这么多的银子入京,难不成是想扰乱我汴京物价?难道不是想违抗‘新法’么! 还有苏子瞻,我知道你与司马光等一党抗拒新法。现在又是极力维护这张子颂,难不成他是你们故意派来捣乱的么?是,或者不是?请回答!新法事大,尔等如果蓄意破坏,本参军定会请叔父韩知府,参你们一本!” 苏轼顿时错愕,“你为升官,竟然诬陷本官?” “是不是诬陷,大理寺自会调查。我叔叔参人的权利还是有吧?” “呵,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要参你尽管参!”苏轼本是仗义执言,却被韩宗师扣上一顶‘抗拒新法’的帽子,顿时就火大了: “韩参军,我苏轼今日不妨明言,我还就是抗拒新法,尤其是你们即将推出的‘青苗法’,我是一百个不赞成!还有这个张子颂,你说他是我派来的对吧?那我今日还就保他了。你若想要抓他,让你叔父先把我罢了!” “放肆!”韩宗师顿时气得气喘如牛,“好,好……,我看你怎么保他!” 说完之后,韩宗师拂袖而去。 苏轼却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守正却已经吓傻了,你一从六品的推官,竟敢硬刚知府韩维的侄子,当朝枢密副使韩绛的儿子。 你牛,我不说话。 而张子颂则赶紧给苏轼鞠了一躬,“先生,给您添麻烦了。” “与你无关,韩宗师这是借你之事故意为难我。”苏轼却是摆了摆手,“自王安石任‘参知政事’,只要反对变法之人,他们都会对付。四月罢了前任开封知府滕甫;五月同一天罢了翰林学士郑獬、宣徽北院使王拱辰、知谏院钱公辅;六月又罢了御史中丞吕诲;七月正式推出‘均输法’。这八月,还不知道有谁遭殃呢!” “呃……,先生受苦了。”张子颂揖手叹息。 “我有什么好苦的?这不推官当得好好的嘛!哪天要是被人流放了,岂不更好。省得看这汴京一片恶臭。”苏轼拍了拍张子颂的肩头,还打趣了一句:“这不,现在又认识富豪了,没了俸禄还能找你蹭饭。哈哈……” “先生只管来,但凡人间有的,我都买给你吃。” “好,有机会肯定来。”苏轼点了点头,虽然言语打趣,眼神里却有些失落,“罢了,你且去吧。别忘了,我会定期派人查你。” “先生请放心。晚生此来,只为科举入仕,绝不会违法。” “科举?当官?呵……”苏轼却摇了摇头,“官场甚于战场啊!你先别想那么远,我知道韩宗师这人纨绔,八成还会找你麻烦。小心为妙。” “无碍,王安石来我都不怕。” “好,少年人当有志气。有困难时,记得来找我。” “谢谢先生。不过,应该用不着。” “哈哈……”两人相视而笑。 随后,张子颂亲自驾马,拉起灵柩出了开封府。 只是两人不知道的是,韩宗师出了开封府后,便径直去了叔父韩维家,“叔父,你能不能管管那个臭嘴推官苏子瞻?” “可以啊。怎么了这是?气呼呼的。”韩维正在喝茶。 “今日南熏门守正查到一个西凉人,叫张子颂。带了二十几车银子和一副棺木,大摇大摆的进入汴京。侄儿想要复查,苏子瞻却硬要把他放了。所以侄儿怀疑这人是受了苏子瞻的指使,意图破坏新法!” “二十几车银子……?”韩维突然站了起来,一脸警惕: “苏子瞻是出了名的穷鬼,哪有本事指使这么有钱的人?恐怕,此人不简单啊!我觉得你就算重审,也肯定问不出什么来,还不如悄悄让人去西凉打探一下。咱们去找你爹,他在那边人脉多。” “对呀。找我爹去!”韩宗师一拍大腿,两人匆匆而去。 而张子颂此刻,却正拉着灵柩回到了朱雀门,图图便是一声欢呼,屁颠屁颠的跑了上来,“少爷,你没事儿吧?” “还好,咱们走吧。”张子颂把车马递给车夫。 “去哪儿?”图图追问。 “当然是吃饭了。你不饿呀?” “饿。少爷威武。”图图拍了一下马屁,转身就拉住了洛洛,“妹妹,你的消息最多了,汴京哪里好吃?反正少爷钱多呢。” “叫姐姐,否则不知道。” “姐姐。” “去白矾楼吧,据说‘汴京烤鸭’好吃。” “好嘞,吃鸭。” 图图便负责问路,随后一行原地转身,向东走了一两里路,来到了‘保康门’。由于苏轼开了文书,倒是再没人阻拦了。入门便是‘马道街’,顾名思义,正是便于车马通行的街道,很是宽阔。 自此,张子颂一行算是进了内城。 沿着‘马道街’往北,随后便是‘建院街’、‘马行街’,一直走过了‘宫城’东北角的‘晨辉门’,张子颂等人终于看到了一座标志性的建筑,杨楼。杨楼本身并没有什么名气,但是杨楼右边有个建筑很有名,那便是‘开宝寺塔’。 开宝寺塔在‘阳华门’以北,而图图要去的‘白矾楼’, 则是在阳华门以南。 白矾楼高五层,是汴京最有名的酒楼。门首缚有‘彩楼欢门’,入门后是主廊,大约百余步长,南北还有两个天井,灯烛荧煌,上下相照。进入主店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上百个美丽的妓i女,以待酒客呼唤。 张子颂一行有‘洛洛’在,自然不可能点妓i女陪酒。 入厅后便有‘茶饭博士’询问:“各位客官,雅间还是大堂?” “大堂吧,我们喜欢热闹。”图图回道:“分两桌,汴京烤鸭来四份。其他拿手好菜你尽管上,桌子放不下为止。” “好嘞,客官您稍等。”茶饭博士喜出望外。 随后,张子颂一行二十几人便分成了两桌坐下。但众人却发现,大厅虽然人多,却是出奇的安静。只因旁边正有个文士在说书,唾沫横飞、语气飞扬。显然,食客们都是被这说书人给吸引住了。 张子颂等酒食未上,便也听了起来。 只见文士‘醒木’一拍,便是手舞足蹈的讲了起来: “话说,那西夏第二代国主李谅祚,一岁登基,十三岁诛杀外戚,十五岁亲政,十六岁就敢侵我大宋,夺去秦凤、泾原等州之后,还御驾亲征攻我大顺城,文治武功不输乃父。岂知就在前年,这李谅祚诱杀我‘保安军’的将军后,意气风发准备南侵之际,却突然死了。各位可知,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台下顿时齐声发问。 “因为一个少年,西凉狂生。”说书人再次醒木一拍,继续说道: “话说这‘西凉狂生’,身高八尺,腰围也是八尺,一身横肉,杀人不眨眼睛,简直就是关羽、张飞一般的猛将人物。只是不知道这李谅祚是哪里得罪了他,就在前年十二月底,‘西凉狂生’竟是单枪匹马闯入了西夏皇宫,杀得那叫一个血流成河、腥气滔天哇。最后更是将那李谅祚踩于脚下,一剑斩其头颅……” “好!西凉狂生威武!”台下一阵鼓掌,“后来呢?” “少爷。”图图却是拉了拉张子颂的袖子,“貌似,说书人在说你呢。” “乱说,我哪里闯皇宫了。”张子颂却是一贯的随意,倒上茶水,喝了一口,“我记得只写了一封信,他就自杀了嘛。” “呃……”图图点了点头,“好像是这么回事儿。” 第0004章:神屠二十八宿 吃完饭后,众人出了白矾楼。一个个皆是油光满面、饱嗝连连,尤其图图这厮,还当街剔起了牙,“少爷,接下来咱们去哪儿?” “买宅子,以后总不能睡大街吧。”张子颂回道。 “对,对,咱们人多,最好买个大宅子。”图图点头称是,“只是少爷你喜欢依山临水,可这汴京城里,没山啊。” “那就买个高点的。洛洛,汴京哪里最高?” 洛洛没有吭声,而是指向了对面。张子颂便抬眼望去,只见一座佛塔耸入云端。塔身成等边八角形,共有十三层,大概二十来丈高,表面镶有琉璃,远远看去仿佛铜铁制成,民间便是唤作‘开封铁塔’。另外由于佛塔位于开宝寺内,所以官方名字,又叫‘开宝寺塔’。 “买个佛塔为家?呃……,图图,你去问问吧。” “好的,少爷。”图图兴冲冲的跑了过去,但是两分钟还不到,便又一脸哭丧的回来了,“塔是皇帝的,人家不卖。” “哈哈……”众人一阵哄笑。 “少爷你们?”图图这才知道被人戏弄了,“好你个死洛洛……” “好啦。‘解试’将至,图图你去帮我报名。”张子颂将图图支开,随后说道:“洛洛,你去‘牙行’问问宅子吧。我的要求是,首先要大,其次靠河,如果临近太学更好,年轻人多的地方,心情都会好一些。” “好的。”洛洛也离开了。 张子颂便带着道士进了开宝寺,晚上得找个地方住。 买宅子肯定没那么快,一行车马又多,住客栈也不方便,张子颂便想到了寺庙。恰好对面就有一个开宝寺,岂不正好。 捐了一些香火钱后,二十几辆马车顺利拉进寺里。 傍晚时分,图图率先回来。只是一进门就嚷嚷:“少爷,你快看书吧。‘解试’定在八月十七,只剩十几天了。” “不用看,我学问好。”张子颂一脸随意,“主考定了么?” “已定但未公布。主考比较多,因为考举人有三种方式。第一种叫‘锁厅试’,七品以上的官员子弟才能参加,主考是王益柔和钱藻。第二种叫‘国子监试’,只有国子监的学生可以参加,主考是张戬和苏轼。少爷您参加的是第三种考试,就是大家常说的解试,也叫‘开封府举人’,主考是陈襄和王介。” “知道了,休息去吧。” “嗯。”图图和道士两人退了出去。 但是洛洛一直没有回来,张子颂便拿了本书,边看边等。青灯一盏、古寺伽蓝,偶有断枝秋声,是夜略显寂寥。 直到子时将尽,洛洛这才终于回来。 不过两人却并没有说宅子的事儿,而是直接去了车队旁。 马夫们已睡去,只有三人站岗。 张子颂挥了挥手,示意三人站到远处放哨。他和洛洛则是来到了一个标有‘20’的马车旁。车底摁了一下之后,只听‘咔哒’一声,整个车厢下部便弹了出来。原来银子只是掩护,下部才是真正的货物。 好算计。 只是,什么东西值得用半车银子作掩护? 张子颂将货物搬了出来。 一根透明的管子,大概两三米长。一个长宽高约半米的铁箱子。 另外就是一卷闪着金属光泽的薄膜。 东西就这么多,除了样子奇怪之外看不出有什么贵重之处。洛洛想要提起箱子,可惜太重了根本提不动,只能张子颂出手。随后洛洛抱起金属薄膜,并扛起了透明管子,两人一起走向开封铁塔。 铁塔边有一个老者,五十来岁,眉眼沉稳。 眼见两人出现,老者便是揖手说道:“喻皓见过少爷。” “老喻,不必多礼。”张子颂一阵喘息。 随后喻皓搭手,与张子颂一起抬起了箱子。三人犹如登山一般,将三件东西全部搬上了二十来丈高的铁塔顶端。 耳畔呼呼风声,楼下万千灯火,转眼天上人间。 “洛洛,考你个问题。”张子颂趴在塔尖边缘,俯瞰地面问道:“如果我和老喻同时掉下去,谁先着地?” “少爷先。老喻胖,空气阻力大。” “你直接说老喻离开咱们后,日子变好了嘛。哈哈……” “呃……,其实以前更胖。” “死丫头。”老喻作势要打,眼里却是慈爱。 “话说老喻,你这铁塔好像歪了吧?”张子颂的眼里,说不清是调侃还是疑惑,“我咋感觉,塔身倾向了西北?” “是歪了。汴京西北风多,吹一百年就正了。” “哈哈……”洛洛却是一阵大笑,“老喻,你比西北风还能吹。” “真的。” “那百年之后呢?岂不是又歪了……” 三人一阵调侃之后,张子颂揖手告别,一夜无事。倒是次日一早,竟有‘牙人’过来敲门,说是要带洛洛看房。洛洛便将张子颂也一块儿拉了出去。因为洛洛找房比较急,房源只有两套,一套在‘寺桥’,一套在‘高桥’。 两人首先看了‘寺桥’这一套,因为牙人极力推荐。 可惜洛洛只看了一眼,就直接拒绝了。 因为宅子地处繁华,四周都是妓寨,很容易勾引少爷犯错嘛。 随后两人又看了第二套,宅子够大,距太学和国子监只隔一条街,甚至‘蔡河’还从脚下流过,完全满足张子颂所提的三点要求。但是,牙人却有些犹豫,说这宅子是个‘凶宅’,请洛洛两人考虑清楚。 洛洛便有些犹豫,想不要吧,又有些舍不得。 最后张子颂拍了板:“宅子再凶,也没我家洛洛凶,怕什么!” 不过凶宅也有凶宅的好处,那就是价格便宜、交割也快,房东显然是急于出手,原本这地段和面积的话,少说也要二十几万两银子,最后十八万两成交。而且当天就交了钥匙。张子颂一行,便是有家了。 搬家自然很快,也就二十几辆马车而已。 入宅之后,图图等人更是大呼值得,宅子面积好几十亩。正厅偏厅、花园楼阁、马厩厨房等一应俱全,估计曾是权贵住过的宅子。尤其向南穿过‘通御街’,还有‘佑神观’等五六个道观,道士很是喜欢。 入宅之后,张子颂开始分工:图图主外,洛洛主内,道士护院。 同时还让二十几名马夫,牵着各自的马车在大门内排成了两队,并开始问话:“兄弟们,有没有人想要离开?想走的,马车上的银子就是安家费。不想走的,就把马车赶去马厩,并把衣服换了。” 回答很整齐:“我们不走……!” 几分钟后,二十几人换好了衣衫,重新排在院子里。实际上,是刚好二十八人,一个个眼神坚毅、身体笔直,仿佛浴血百战的士兵。 张子颂则继续讲话:“ 兄弟们,看看自己的衣服。是不是不一样了? 对,不是铠甲,而是士子儒衫。请大家都记住,你们不再是‘神屠二十八宿’,而是张家的‘门客’。但我要提醒大家的是,当门客远比战场杀人还要凶险。汴京不是西凉,这里都是文化人,他们打架不用刀子,而是用嘴、用笔。所以从今天开始,大家不用杀人了。 呃……,至少,白天不用杀人。 那白天干什么呢……? 读书……!对,你们没有听错,就是读书! 出门过街就是国子监,再走几百步还有太学,那里边都是些最有学问的年轻人。大家无聊的话就去转转。就算考不上科举,也要学会和士子们打交道。当然,妓i女和赌博绝不能碰。违令者,斩! 有没有问题?” “没有!”二十八人,齐声回答。 第0005章:摩尔斯码 张子颂对二十八人训话完毕,便把位置让给了道士: “道长,你还有补充的么?” “有。”道士走上前来,并从背上抽出长剑。随后一个剑花闪过,便只听‘啪’的一声,旁边一棵碗口大小的桦树,拦腰而断。 “二十八宿听令:三年中举,六年入仕,违令者军法处置!” “老大……,饶命啊!” 二十八人,顿时哭丧着脸:杀人我们在行,读书不行啊。 还有,门客也要讲军法的么? 可惜道士已经下令解散,并跟着张子颂进了屋子,连申诉辩解的机会都没有了。二十八人只得各自选了房间,准备来日早起读书。 张子颂则拉着洛洛三人,开起了小会。 讨论母亲安葬事宜。 次日一早,图图便来到了二十八宿读书的房间,大咧咧的喊道:“青龙、朱雀,各挑一个人,陪我去买丧葬用品。” “我两亲自去!老夫人的东西,怎能马虎。” 两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当即甩掉了《论语》,跳上前来。 两人身后则是,十几道幽怨的眼神。 因为‘神屠二十八宿’是按星空的二十八个分区取名,并按东西南北分成四队。青龙、玄武、朱雀、白虎四人分别担任队长,手下各领六人。但此刻,不用读书这种‘好事’竟被队长抢走了,队员们不幽怨才怪。 好在辰时左右,洛洛过来吩咐:大家一起布置灵堂。 二十八宿这才一声欢呼。 当然,欢呼也就一时,毕竟是老夫人丧事,众人还是悲伤的。 灵堂布置很快,午时左右完毕。 门前挽联、白花,堂中一个大大的‘奠’字。 众人在汴京也没什么亲友,倒是省去了宴请宾客的繁琐。剩下只需张子颂穿上孝衣跪上三天,道士念念经就可以了。 其实按照《宋礼》:父母去世,还要守孝三年。 但是张子颂把母亲安葬在了汴京,倒也不存在返乡守孝一说了。 只需三年之内,尽量少出门就好。 接下来便是一套敲锣打鼓的礼仪,张子颂按道士吩咐逐一照办。除了膝盖跪肿、腰背发麻之外,丧事进展顺利。就是第三天的时候,隔壁有个叫王诜[shēn]的邻居竟送来了挽联和花圈,张子颂便不知所措了。 杀人倒是挺多,治丧头一回呢。没经验啊! 入夜之后,道士念完了三天的经,张子颂便把图图、洛洛、道士三人叫去了小房间里开会,“道长,咱该怎么回礼?” “不知道。除了老夫人,我又不给别人做法事。” “是,是,委屈道长了。”张子颂便又看向了洛洛,“丫头,怎么回礼?” “要不,咱把花圈送回去?” “呃,你这不是咒人家么……”张子颂一阵抚额,这丫头的脑回路好清奇。无奈,只能看向了图图,“图图,你说怎么办?” “这还不简单。”图图倒是一脸笃定,“我听说大宋文人之间,为了表示答谢,都是下个帖子请人吟诗作画,再顺便喝个花酒就好了。” “喝花酒?真的么?” “真的,吧。” “那我写个帖子,你明天去置办花酒。” “好的少爷。 计议已定,张子颂便给王诜写了一个帖子,“王诜兄台鉴:家母举丧得兄吊唁,子颂不胜感激。来日置办‘花酒’一杯,不足以谢兄台之高义……”帖子写好后,张子颂便吩咐三人离去,毕竟三天没合眼了。 岂知,洛洛却又拉住了他,“少爷,老喻的‘铁塔’已经装好,入夜亮起来了,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好,看看吧。”张子颂点头。 随后,四人来到院子。便只见北面十里之外,‘铁塔’的轮廓矗立于半空之中,十三层铁塔每一层都点燃油灯,美轮美奂。正如《铁塔燃灯》诗云:“擎天一柱碍云低,八方星象下天梯;光摇潋滟治珠蚌,倒提铁笔向空题。” 尤其塔尖还有一段光柱,一闪一闪的仿佛星辰。 图图便是赞叹起来,“哇,好漂亮。” “白痴!”洛洛却是骂了一句,随后便一直盯着光柱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同时,还提起了毛笔快速写写画画起来。只是,洛洛写下的东西却让图图一头雾水,都是些点点划划,很快就写满了一页纸。 而塔尖的光柱,一直闪烁了十来分钟,随后灭掉。 洛洛则是拿着几页布满‘点划’的宣纸去了书房,大约十来分钟之后,洛洛重新来到了张子颂的身旁。但是,宣纸上已经写满了文字。随后洛洛说道,“少爷,老喻传来消息,说是开封‘兵曹参军事’韩宗师正在查你。” “念。” 洛洛便按宣纸念道:“ 少爷,根据‘天鸢’反馈,韩宗师怀疑您与苏轼等人一党,意图破坏‘新法’。初一午间去了叔叔韩维家,随后又让父亲韩绛休书一封发去连州种谔处,想要获取您的身份信息。种谔念及韩维知遇之恩,已休书绥州部下,意图打探凉州消息。同时,种谔还有一个密友‘侯可’,与少爷祖籍相同,也是化州华阴人。种谔已经委托侯可回华阴打探消息。少爷身份,有泄漏之险。 另外,韩宗师还勾结了解试‘监门’陈偁[chēng],意图阻止少爷科举。 --以上。” 洛洛念完之后,一脸怒气, “少爷,这韩宗师还真是可恶,咱去干掉他吧?” “丫头,别忘了你是女孩子。”张子颂给了洛洛一个脑崩儿,“前几天才说了,大家都是文化人,不能打打杀杀。从明天起,你给我学绣花去。” “不要。”洛洛扭过头去。 “要不学学厨艺?或者,插花也行啊。” “哼,胆小鬼!” 张子颂一脸无奈,谁家的丫头啊,这么任性。岂知不止洛洛看不惯韩宗师过分,就连道士也生气的拔出了剑, “少爷,贫道阉了韩宗师去!” “哎呀……,不要这么冲动嘛。不是说好了么,要做斯文人。”张子颂将道士的剑挡了回去,语重心长的说道: “实在气不过的话,出出气就好了嘛。” “真的?”洛洛终于扭回头来,“少爷,不许反悔!” “不反悔。”张子颂点了点头,转向图图,“图图,你现在主外,不是还要安排花酒还礼么。出气这事儿,就一并安排了吧。” “好的,少爷。”图图点头。 不过,貌似出气这种事情,在他眼里不值一提。 以至图图这家伙,竟然还有心思八卦,“洛洛,你就看了一会儿‘塔尖闪烁’,咋就知道这么多事儿了呢?” “少爷教过呀。”洛洛甩了一个白眼,鄙视道: “这叫,摩尔斯码……!” .. ... ---------------- ps1,地球人都知道是穿越者了吧?作者就不浪费笔墨了。 第0006章:出气(1) 次日初六,张子颂的母亲下葬,诸事顺利。 但是,图图外出。 因为张子颂说了,要出气。 八月初七傍晚,距‘开封解试’还有十天,张子颂决定去喝花酒。 地点临近国子监。出门向左,前行三百米右转五百步,有阁楼一间,对月临街,位于横街之上,夹于国子监与太学之间,名曰‘辨斋’。辨者,论战也;斋者,素饭也。顾名思义,辨斋是个吃饭辩论的地方。 吃饭没什么好奇怪的,有人的地方都要吃饭。 辩论就不一样了,因为左临太学,右靠国子监,汇聚了大宋最有学问的年轻人,辨斋自然不会讨论风花雪月,而是针砭时弊、辩论国策。尤其,国子祭酒和太学博士也会常来,辨斋更是沾上了浓浓的学术气息。 但张子颂选辨斋,却绝不是为了学术。 仅仅是因为离家近,而且王诜家也就在国子监隔壁。 还有就是,韩宗师也爱来这里。 韩门望族,‘平民宰相’韩亿生有八子,‘一门四相’,可谓书香门第。但是,第三代里韩宗师读书却很一般,远没有达到‘宗师’的水平,只能‘恩荫’入仕。是以韩宗师内心是有些自卑的,没事就喜欢去国子监附近溜达。或许是为了沾店文气;或许,单纯就是装一装读书人,弥补心灵的缺憾。 据洛洛消息,韩宗师此人逛‘国子监’,简直堪称痴迷。 不但去逛东京(汴京)的国子监,就连‘西京’洛阳、‘南京’应天的国子监,也会时常抽空去逛,而且一逛就是好几天。 听一听博士吹牛,请一请助教吃饭,他就会很满足。 张子颂将这种行为,称作是‘文化崇拜’。 一般来说,将某件事当做崇拜来做,通常都做不到太好。只有将其践踏、撕裂,才能够做到极致。韩宗师便是崇拜之下做不好的证明。 当然,苏东坡又是另一种极端的证明。 张子颂便领着图图,踏入辨斋。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直径一百米,高约十几米的大厅。正中是个一米来高的台子,五米方圆,横幅悬挂,上书‘策论’二字。台子四周,按东西南北各有几圈桌椅,可供客人就坐。 桌上除了酒壶碗碟还有笔墨纸砚,以及一束花,牡丹芍药蔷薇不等。宋人爱花,士子文人甚至皇帝,都有‘簪花’出行的癖好。 张子颂便扭过头来,“图图,这就是你说的‘花酒’?” “对呀,少爷。诗酒趁年华、喝酒泡朵花,是为花酒。”图图一脸得意。 “好吧。你脑子笨,你说的都对。”张子颂跨入辨斋。 图图作为狗腿子,负责探路,绕着‘辨斋’转了几圈,便发现韩宗师早已到了,伴着侍者,一边喝酒,一边看着‘策论台’上两人争辩。 韩宗师已有几分醉意,正嚷着要作诗。 说什么台上两人,对于‘新法’的理解,都是狗屁。 辨斋有个规矩,就是‘策论台’上有人辩论时,台下的吃瓜群众如有不同看法,可以公然发表反对意见,也可以留下‘墨宝’,让店主私下送给辩论之人。显然,这种做法会比公然挑衅要文雅一些。而且大宋文人,写诗就和写日记一般,所以有意见的士子,大多都是留诗。 韩宗师便捏起毛笔,屏神静气、运笔如神。 可就在这时,张子颂却一脸神清气爽的,从他面前走了过去。 韩宗师便扔掉了毛笔,“阿四……!” “少爷,有何吩咐?”一个十七八岁的少上前。 韩维便指向了远处的张子颂,“快去叫些衙役过来,把那小子抓了。” “好的。”阿四匆匆离去。 韩宗师顿时心情大好,按他设想:张子颂是苏轼的棋子,苏轼背后又是司马光、欧阳修等新法反对党。届时只要抓住张子颂一番审问,拔出萝卜带出泥,还怕找不到打击司马光一党的罪状么? 这可是大功一件啊! 一时间,韩宗师忍不住有些得意,便又多喝了两杯。 而张子颂则已经就坐,客人‘王诜’还没有到,他便叫了些小食茶点打发时间。只是刚一落座,就被一阵叫好声所惊扰,只见‘策论台’上已经辩论完毕,正有几个表演‘学像生’杂艺的伶人,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所谓‘学像生’,是一种娱乐杂艺,靠模仿声音和动作取悦观众。 据说后世的‘相声’,便是来源于此。 眼见众人叫好,张子颂不免一声叹息: “看来,不论哪个时代,郭德纲说话都比袁隆平讨人喜欢啊。” 此刻台上,只见一个穿着西夏龙袍、面带猥琐的伶人,正跪地求饶。而他对面,则是一个身着铠甲、胯下白马的伶人,作势正往前冲,还伴有台词: “呔,狗皇帝!看我西凉狂生,一剑斩了你的狗头!” 台下顿时一声叫好,“好,宰了他!” “少爷……,怎么大街小巷、酒肆茶馆,到处都在说您啊?”图图却是一脸疑惑,靠近小声说道:“是不是咱们出内奸了?” “没有吧,说得不一样嘛。” “一样的啊,只是稍微夸张了一点点……” 图图一脸怀疑,张子颂却没有答话,而是兴致勃勃的看起了‘学像生’。显然,他也比较喜欢郭德纲。只是,几个开封府的衙役,已经来到了韩宗师的身旁。韩宗师便指向了张子颂,“去,把那小子抓起来!” “遵命,韩参军!”几个衙役揖手之后,作势扑了过去。 岂知就在这时,门外却有一个二十来岁的少年,一身锦绣,笑哈哈的走了进来,而且还是径直去了张子颂的桌位。 “怎么是他?”韩宗师便对衙役们一声呵斥,“回来!” 来人正是张子颂的邻居,王诜。 而韩宗师住手的原因,自然是因为王诜的身份:驸马都尉。 重点显然不是‘都尉’这两个字,而是‘驸马’。两个多月前,左卫将军王诜,迎娶了‘先皇’英宗的长女,也就是现任神宗皇帝的大姐‘蜀国长公主’。而且神宗最是尊敬这个姐姐,对王诜自然也就不差。 一时间,韩宗师不敢妄动。 老爹韩绛再牛,那也只是给皇帝打工的呀。 “阿四,快去查一下,这张子颂和驸马,什么关系?” 而张子颂这边,正对‘学像生’看得津津有味,却突然有个少年走来对他揖手。张子颂便知道,客人到了。 “王兄吊唁家母,子颂感激不尽。”张子颂揖手。 “叫我晋卿就好。”王诜揖手还礼,“子颂兄弟,还请节哀。” “谢晋卿兄关心。”大宋平辈之间都是以‘字’相称。而王诜的字,正是晋卿。张子颂便入乡随俗,以晋卿称呼对方。 客人到场,张子颂便招来茶酒博士,“上菜。” “嗯?”王诜却一脸疑惑,“子颂,不是说喝花酒么?女人呢……” 张子颂便摘下花瓣,扔进了王诜酒杯, “子颂担心晋卿兄不肯赴宴,做了一回标题党。” 第0007章:出气(2) 张子颂扔完花瓣后,王诜愣了一下,随后便是哈哈大笑,“子颂兄真乃妙人也。佩服,佩服,请受晋卿一拜。” 说完之后,王诜真的是一揖到底,佩服之色溢于言表。 “呃……,晋卿兄谬赞了……” “哪有谬赞。兄弟我这辈子,花酒喝过无数,还曾经当着公主之面狎妓。但是,这种花酒还真是第一次喝哦。”王诜一脸笑意,说不清是真心还是打趣,端着酒杯靠了上来,“来,来,喝酒。今日不醉不归!” 张子颂便一脸无奈,瞪了图图一眼:这就是你说的还礼?随后,两人觥筹交错,你来我往,大有相见恨晚之意。 而韩宗师这边,去调查两人关系的阿四,也正好回来了。 “少爷,张子颂与驸马应该没有关系。”阿四揖手回道,“这张子颂买了一栋宅子恰好就在驸马隔壁,是以两人有所交集。” “没关系就好。”韩宗师点头,随后吩咐衙役,“去,抓人!” 衙役们便如狼似虎,冲向了张子颂的桌子。 “干什么!”王诜首先站了起来,一拍桌子,“大胆,还不给我滚开!” 衙役们却是不退,还把张子颂给围了起来。 王诜便想发飙。 韩宗师却早已做好了准备,便是正气凌然的来到了王诜面前。并假意揖手赔礼,嘴里却是说道:“驸马爷请息怒,你被人骗了呀。” “哦?什么意思?”王诜顿时一脸疑惑。 “此人张子颂,犯有十恶不赦之罪!下官前来抓他。”韩宗师表面在骂张子颂,隐隐却是在威胁王诜,“驸马爷皇亲国戚,还请避开此人,以免有损皇家威严。” “这……,子颂兄弟?”王诜看向张子颂,似想听他解释。 张子颂却并未回复王诜,而是看向了韩宗师,一脸打趣,“敢问韩大人,晚生自认奉公守法,何时犯了十恶之罪啊?” “奉公守法?哼!”韩宗师便扭头,对着大厅众人宣布道: “此人张子颂,西凉人。携巨资扰乱汴京物价,意图破坏圣上新法,是为不忠!其二,其母昨日下葬,今日就来喝酒寻欢,是为不孝。其三,张子颂欺骗驸马,意图科举作弊,是为不义。本官试问,如此不忠不孝不义之徒,该不该抓?” “该抓!”厅内顿时一阵附和:“西夏畜生,抓起来!” 士子们受了鼓动,纷纷嚷着抓人。 而大宋又素以‘仁孝’治国,上至公卿宰相甚至皇帝,下至州府县令以及杂役,无不是把‘百姓’二字时刻挂在嘴边。 此刻‘民意’便是‘圣意’,抓人合情合理。 一时间,就连抓人的衙役们,都觉得腰杆挺直了许多。 王诜便有些为难,‘不孝’和‘舞弊’在他眼中不算什么,但是这‘不忠之罪’就有些太大了啊。驸马也不能‘不忠’皇帝啊!而且就连士子们也都拥护抓人,王诜顿时就没了底气,说情都有些吱吱呜呜: “韩大人……,误,误会了吧?” “证据确凿,没有误会!”韩宗师顿时一脸得意。 衙役们便不再犹豫,扑了上来。 岂知就在此时,‘辨斋’之外却突然一阵吵闹,竟有数百来个乞丐、流浪汉等,不顾一切的冲了进来,并且‘吧唧’一声,悉数跪在了张子颂的面前,还一个劲儿的磕头,“谢谢少爷,谢谢少爷救命大恩……!” 士子们顿时一脸懵逼:怎么回事? 衙役们则被乞丐等人阻隔,无法靠近张子颂。韩宗师顿时急了,大声呵斥道,“大胆张子颂,你这是要拒捕么?”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拒捕了?”张子颂却一脸随和,语气调侃,“话说韩大人,晚生莫名其妙被你栽了一堆大罪,是不是可以解释几句啊?” “解释?哼!十恶不赦之徒,有什么好解释的!” “只怕是韩大人你,不敢让晚生解释吧?十恶不赦之徒竟还有人下跪?哈哈……”张子颂便指着乞丐、流浪汉们,轻飘飘的说道,“若救人也算十恶不赦之罪的话,晚生倒是情愿十恶不赦!” 张子颂虽一脸随和,话语却是掷地有声,士子们便有些疑惑起来: “怎么回事?难不成还有什么隐情?” “有可能,我看张子颂这人一脸面善、为人随和,不像坏人呐。” “愚蠢,坏人写在脸上么?” “但是好多人下跪呢,还一个劲儿的磕头感谢他。” 一时之间,大厅内吵吵嚷嚷,大多数民众都想问个清楚。不管是出于正义也好,或者出于好奇也罢,皆是纷纷嚷道: “张子颂,事关大义,你得说个明白!” “好!在座都是国子监与太学精英,将来为官为相者大有人在。晚生便在这里,请大家为我评评理。”张子颂便揖手,“子颂首先问个问题。假如有个猎户,想要杀了隔壁李二,磨刀后却遇到土匪抢劫村子。他便杀了土匪,却暂时没力气杀李二了。子颂想问,此猎户有罪还是无罪?” “当然无罪了,杀土匪该奖励呢!”士子们齐声回答。 “说得好!”张子颂为士子们点了个赞,随后继续说道:“子颂就想问问各位,晚生的确有钱,很有钱。就算我想搞乱汴京物价,但我还没有实施。此刻却是花了很多银子救济这些乞丐流浪汉,那我有没有罪?” “呃……”士子们顿时愣住,想到了猎户。 “何况,我根本就没想搞乱物价。”张子颂趁热打铁的说道:“子颂入了汴京,衣食住行、置办丧事,皆以市价进行,甚至买房子还压低了几万两银子。其他花销一概全无,除了救济这些乞丐。你们说,子颂是否有罪?” “呃……”士子们终于反应过来,“无罪,无罪!” 士子们异口同声的否定,‘无罪’之声响彻‘辨斋’大厅。 张子颂便看向韩宗师,大声质问:“韩大人,你说呢?” “这……”韩宗师见辨斋之内,皆是反对之声,再想给张子颂强加‘不忠’之罪已不可能。他便一阵沉吟,转而说道: “就算没有不忠,但你‘守孝寻欢’呢,这又作何解释?” “韩大人,你哪只眼睛看到晚生寻欢了?”张子颂一脸轻笑,转而问向士子们,“诸位,咱们来这‘辨斋’,都是为了议论国策吧?我想问问在座各位,可有人是来此寻欢的?真想寻欢,就去潘楼东街和寺桥了嘛。” “就是,就是!”士子们当即附和。 毕竟,就算真有人是来寻欢的,肯定也不会承认。 韩宗师的脸色,便是愈加难堪。 张子颂却继续补刀,“而且子颂此来,不仅仅是为了议论国策。家母昨日下葬,只有晋卿兄送来挽联吊唁,你们说我该不该宴请还礼?” 士子们再次异口同声,“当然,该!” “但子颂是一个读书人啊,所谓君子远庖厨,我不会做饭呀。”台下一阵哄笑,张子颂则继续说道:“子颂刚在汴京安家,还没下人,家宴肯定是不行了。子颂想来想去,也就‘辨斋’最合适设宴了。大家说是不是?” “是!” “那子颂有没有‘守孝寻欢’?” “没有!” “那有没有‘不孝之罪’?有没有攀附驸马舞弊的‘不义’之罪?” “没有!” 厅内异口同声,韩宗师何止脸色难看,已经冷汗直流了。一阵慌乱之后,他便转身就走。今日肯定抓不了张子颂了,闪人为妙。 “驸马爷,下官告辞!” “好走,不送!”王诜自然是语气不善。 岂知,张子颂却闪身拦住了韩维。依旧是揖手行礼、语气谦和。但话语的内容,却让韩维有些尴尬,“韩大人,您在大庭观众之下,污蔑晚生为‘不忠不孝不义’之徒,难道不应该先道个歉再走么?” “道歉?”韩宗师愣住,一脸意外。 士子们则惊呼:“这张子颂白丁一枚,竟让参军道歉?太狂了吧……!” .. ... --------------- ps,从明天开始,至少两更。 新书求收藏、投资、评论、推荐,撒泼打滚一切求。 第0008章:出气(3) 厅内惊呼之后,转为沉默。 士子们都目不转睛的,盯着张子颂与韩宗师两人。 “咕嘟……”韩宗师吞了一口唾沫,“本参军是为查案,何须道歉!” 张子颂当然知道韩宗师不会道歉,不过此刻却是一脸坚持。好不容易自证清白,正是要‘出气’的时候,岂能让他轻易走了? 张子颂便略带质疑的说道: “不对吧,我看大人是以查案之名,行污蔑之实呢。” “放肆!”韩宗师听见污蔑二字,顿时须发皆张并痛斥道:“本参军一心为公,天日可鉴。‘放衙’之后也不忘查明案情,还你清白。你张子颂不感谢就算了,竟然还要本参军道歉。简直就是不知好歹、忘恩负义!” “呵,韩大人,话不能这样说吧?”张子颂却揖手回道: “你污蔑晚生有罪,应当送官,晚生自证清白你才罢手,你还好意思要我谢你?按此逻辑,晚生若是说你韩大人有罪,岂不是你也要自证清白,还得感谢我?万一你要是不能证明无罪,是不是也要送官?” “笑话,本官行事有如昭昭日月,岂会有罪!” “呵,是么?”张子颂却揖了揖手,笑意盈盈,说不清是疑惑还是讽刺,随后便对韩宗师写诗时,收取‘墨宝’的侍者招了招手。对方便递了一张宣纸过来,张子颂接过之后,将其展示给了四周的民众,并问道: “诸位,这是韩大人写的诗,还不错吧?” 岂知士子们却异口同声,“狗屁!” 韩宗师顿时一脸汗颜,他靠恩荫入仕,诗词实在一般。也就能写两首‘打油诗’装一下文人而已。而‘辨斋’内的士子,却都是国子监与太学的高材生啊,谁还不看不出韩宗师这诗词的水平么。 是以众人直接骂了狗屁,韩宗师还没办法反驳。 张子颂倒没有歧视的意思,“韩大人,这诗是你写的吧?” “是又怎么样?”韩宗师便一脸恼火。 “不好意思,韩大人……,您有罪了。”张子颂便一脸笑意,还举起宣纸对着民众转了一圈,并大声问道:“各位,诗里写的什么啊?” 士子们便齐声念道:“介甫新法立人间,敢叫日月换新天……” 介普,正是王安石的字。 韩宗师便隐隐感觉不妙,“你,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张子颂依旧一脸笑意,并转向了民众,大声问道:“敢问各位,咱们大宋这天、这地,这日月,都是谁的啊?” “圣上的。”士子们异口同声。 张子颂便看向了韩宗师,“韩大人,您这是在谋反啊!” “混蛋,你诬陷我!”韩宗师顿时慌了。 “是不是诬陷,大理寺自会调查。”张子颂却眉眼温和,一脸笑意盈盈的说道:“苏推官‘参人’的权利还是有的吧?” 韩宗师隐隐觉得这话有些耳熟,“混蛋,你还敢说与苏轼,不是一党!” “呵,韩大人……,我要是您的话,现在要考虑的问题,不是我张子颂与谁一党,而是怎么把这东西收回去。”张子颂晃了晃手里的宣纸。 韩宗师顿时一脸丧气,这诗要是落到反对党手里,再被御史添油加醋说上几句,何止自己受罪,恐怕父亲都得受连累,“混蛋,你究竟想怎样?” “已经说过了,道歉!” “你休想!本官一心为公,查处‘新法’蛀虫,大理寺一定会……” 韩宗师一脸死不认输,嘴里絮絮叨叨。张子颂却懒得听他啰嗦,作势要将宣纸递给图图,并说道:“图图,快给苏推官送去。” “等等……”韩宗师眼神闪烁,伸手说道:“道歉可以,把诗还我。” “好啊。”张子颂不疑有他,递回宣纸。 岂知韩宗师接过宣纸后,竟是刺啦几声,将其撕得粉碎。貌似还不解气,竟又一口气把碎纸团给吞了,接着耿起脖子,犹如鸭子吞食一般‘咕嘟’一声,这才重新望向了张子颂,一脸挑衅, “呵,还要我道歉么?” “无耻!”士子们顿时一阵哑然。 张子颂却一脸笑意。 “大人,您这是饿了么?连临摹的草纸都吃。饱了没有?我这儿还有一张您的‘真迹’呢,带有‘花押’哦。要不要一起吃?” 说完之后,张子颂招了招手,侍者再次递上一张宣纸。 依然是韩宗师的笔迹,但上面的花押却鲜红艳丽、讽刺得刺眼。 “混蛋,你玩我?”韩宗师咆哮起来。 “不要说得那么难听嘛。”张子颂依旧一脸笑意,“你又不好玩……” 士子们顿时一阵哄笑,彼此眼中尽是:你懂的。 “好吧,我认栽了。”韩宗师一阵沉默后,转向士子们朗声说道:“我韩宗师,不该没有调查清楚,就肆意认定张子颂有罪,我道歉。” 四周顿时一阵赞叹,“张子颂,牛!” 韩宗师却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伸手说道,“还我宣纸!” “好,给你。”张子颂倒是一脸爽快。 韩宗师接过张子颂递来的宣纸,几把撕得粉碎,还就着旁边一盏烛火,直接将其烧成了一把灰。随后对着阿四一挥手,“咱们走!” 岂知,张子颂却又一次拦住了他,“韩大人,且慢。你还不能走!” “我不能走……?为什么?” “晚生这才说完‘不忠之罪’,不是还有不忠不义么……” “笑话。你说不走就不走?”韩宗师在‘不忠’之事吃瘪,知道对方有备而来,此刻肯定不愿被张子颂拦下。干脆一把推开了他,冲向大门,“张子颂,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改日再做计较!” “好啊。”张子颂倒是没有阻拦,依旧笑意盈盈。只是,却又向侍者招了招手。对方竟然又从怀里掏出了一张宣纸。另外,还有一个‘花押印章’,张子颂便对韩宗师挥了挥手,“大人,您的原迹和印章,都不要了么?” “什么!?”韩宗师快吐血了。 真的!一首酒后之诗而已,竟被张子颂这混蛋玩出花来了。韩宗师这一生,终于深刻理解了什么叫‘欲哭无泪’,刻骨铭心啊。 “狂生,你不得好死!” “彼此彼此……,韩大人不学无术,肯定死得比我惨。”张子颂却依旧笑意盈盈,甚至再次揖手一躬,这才说道: “大人,现在我可以说说您的‘不孝不义’之罪了么?” “唉,说吧……!” 第0009章:出气(4) 韩宗师一阵唉声叹气,就差瘫倒在地。张子颂却一脸笑意,转向士子们揖手,“诸位,想不想听一下韩大人‘不忠不义’之事啊?” “想。快讲,快讲!”四周一阵起哄,“放心大胆的讲!” 吃瓜这种事情,向来是不缺少参与者的。 “韩大人,得罪了。”张子颂便向韩维揖手,一脸温和,“那么,晚生就先说说韩大人这‘不孝’之罪,如何?” “哼!你尽管污蔑!韩某一生,从未忤逆过父母。” “是么?”张子颂却隐含讥讽,“敢问大人,《宋律.名例》中关于‘不孝罪’,是不是有一条叫‘祖父母父母在,别籍异财’?说的是如果祖父母或父母健在,就不得另立户籍、隐匿财产,对吧?” “是又怎样?”韩宗师隐隐感觉不妙。 “有就好。”张子颂却转向了图图,“带上来!” “好的,少爷。”图图点头,便从后堂带了一个女子上来,扔在韩宗师面前,“韩大人,麻烦你好好看看,可还认得此人?” “嗯……?如意?你不是赎身嫁人了么?”韩宗师一脸疑惑。 因为这女子,正是他夫人的陪嫁丫头,跟了他两好几年。奈何,女子长相丑陋,韩宗师不愿纳其为妾,干脆打发了她几十两银子,让其自行嫁人。不想竟被张子颂给找了出来。韩宗师便抬眼问道: “狂生,这是何意?” “大人莫急,听她讲嘛。” “少爷,您别怪我。”女子如意先是磕了一个头,然后才说道:“夫人入门后,说是‘相门’难处,担心会被您修了。他就一直偷偷积蓄私房钱,以防落魄时能有个依靠。她这只是担心呐,求少爷您别怪她。” “私房钱?好,好……!”韩宗师顿时气得一阵哆嗦。 作为‘平民宰相’韩亿的孙子,‘枢密副使’韩绛的儿子,韩府家大业大。不曾想今日竟会听到,妻子一直偷偷藏匿私房钱,情何以堪啊。 甚至就连士子们,也是一阵鄙夷之声: “想不到韩家竟然出了一个这样的孙媳,韩相眼光不行啊!” “会不会是韩家太刻薄了?孙媳担心嘛。” “胡说!韩相治家严谨,韩枢密也君子坦荡,绝不会是刻薄之人。相反,前朝仁宗皇帝还曾夸过韩相,说他颇有仁心呢。” “唉……,那就是这孙媳不对了。” “岂止孙媳不对,韩大人御妻不严,要担主责啊!” “那是,女人不行,男人肯定有责任。” 众人一阵议论纷纷,恨不得把韩家老底全给翻了出来。韩宗师自然尴尬得要死。岂知,张子颂却还来补刀,“怎么样?韩大人,你不孝吧?” “你……!”韩宗师无言以对。 宋律白字黑子:祖父母父母在,别籍异财。 韩宗师知道,今天算是彻底栽在张子颂手里了。一时间,竟有些颓丧,“罢了,不孝之事韩某认了。还有什么,你一并说了吧。” “大人痛快,子颂恭敬不如从命!”张子颂便也不再啰嗦了,“图图,还不赶快把陈偁[chēng]大人,请出来……” “好的,少爷。”图图便又带着一个男子出来。 “大胆狂生!”韩宗师却怒了,只因这陈偁[chēng]可是朝廷命官,从六品的虞部郎中,“大胆张子颂,私自羁押朝廷命官,这是死罪!” “韩大人,莫要血口喷人哦。”张子颂却略带调侃,并向陈偁[chēng]揖了揖手,“陈大人,晚生这是请您做客,对吧?” “呃……,对的,对的。韩大人不要误会了。” 韩宗师再次无语:你丫都被打成猪头了,还做客?当老子瞎么! 只是一想到前几日暗中联络陈偁,让他在‘开封解试’中,利用‘监门’职权,严查张子颂以便不让他入考场,韩宗师又一脸郁闷。显然,事情肯定败露了。韩宗师便一阵眉头紧锁,随后抬起头来,向士子们说道: “罢了……,本官承认,曾劝陈偁阻止张子颂入解试考场!但是,本官可以保证,这样做绝不是因为私愤。只是因为这张子颂,来自西凉,又携巨资。本参军担心他是西夏间谍,恶意破坏圣上新法……” 可惜,士子们却哪管你韩宗师解释,只是阵阵惊呼道: “这是‘科举舞弊’啊!” 毕竟士子们都要参加科举,如何能忍‘科举舞弊’。 张子颂便乘机揖手说道:“韩大人爽快!那么晚生请问,像您这样怂恿陈大人在科举之中舞弊,陷同僚于不法,可称‘义举’?” “不义。” 一时间,韩宗师耷拉下了脑袋。 张子颂便对四周一阵揖手,“各位,韩大人曾说晚生是‘不忠不孝不义’之徒。现在晚生只想问问,到底谁才是“不忠不孝不义”之徒?” “韩宗师!”士子们异口同声。 韩宗师却有如利剑穿心。韩家自祖父拜相以来,从未担负这般骂名啊。一时间,韩宗师恨不得掐死张子颂,“狂生,你够了么?” “够了。”张子颂将宣纸和‘花押印章’还给了韩宗师,“大人走好。” “张子颂,今日之耻,他日必定加倍奉还!” “大人客气了。”张子颂却揖手回道,“恐怕,你不行!” 韩宗师‘哼’了一声,不再搭话,自顾出了‘辨斋’。跨过门槛时,还差点摔了一跤。月色下,就连影子都显得有些狼狈…… “哈哈!”辨斋内,士子们笑声不断。 张子颂则拍了拍手,“图图,记得告诉洛洛,出完气了。” “好嘞。少爷威武!” “一个纨绔而已,有什么好威武的。走吧……” “少爷,你就偏心洛洛。” “谁让你长得丑。” “少爷……”图图一头冷汗,领头出门。王诜跟了上去,张子颂则在最后。三人沐着夜色回家。时至中秋,月色朗朗,倒也一脸清爽。 岔路口边,王诜告辞。 张子颂则揖手,“晋卿兄,改日招了厨子,再设家宴赔罪。” 王诜此刻,自然也明白了张子颂今天名为款待自己,实则却是为了羞辱韩宗师。不过王诜倒也没有生气,反而叮嘱道: “子颂,韩宗师这人小气,但他叔叔却有举荐王安石之功,父亲又是枢密副使,父辈八兄弟在朝中的势力盘根错节,你要小心呐。” “无妨。子颂自有主张!”张子颂揖手,“谢晋卿兄提醒。” “你呀,狂生……!” 第0010章:六年之后所作(感谢‘清夜流川\’打赏) 张子颂辞别王诜,回到宅子已近子时。 道士与‘神屠二十八宿’皆已入睡,唯有洛洛还在等待。 “少爷,老喻传来消息。”洛洛眼见张子颂,当即禀告:“韩宗师离开辨斋后,忌惮父亲严厉,便又去找了叔叔韩维。而韩维也觉得少爷您可疑,决定明日亲自去找‘解试’主考王介,密谋科举舞弊,阻止少爷中举……” “知道了。”张子颂点头,“去睡吧。” “少爷,我觉得……,还是杀掉韩宗师叔侄比较好。” “丫头,你又想学绣花了么?” “呃……”洛洛愣了一下,“少爷,我去睡觉了。” 张子颂摇了摇头,一夜无话。 次日卯时,天还未亮,张子颂便起床。跟着道士与‘二十八宿’在院子里跑圈。这是多年以来的习惯,风雨无阻。 半个时辰之后,日出东方,微云透亮。 道士一阵拳打脚踢,‘神屠二十八宿’便乖乖去了书斋,满院子都是朗朗书声,之乎者也、奇了怪哉…… 张子颂笑而不语,背着双手去了书房。 展开宣纸、拿出钢笔,沉吟之后,写下了三个字:国富论。 洋洋洒洒几千字,一蹴而就。 大约辰时正中,张子颂正感觉有些饿了,准备搁笔吃饭。书房外却传来敲门声,只听图图说道:“少爷,王诜公子前来拜访。” “哦,有请。” 张子颂将钢笔收起,换了一只毛笔。 随后,便只见‘花花公子’王诜,一脸笑意的走了进来。 张子颂便打趣了道:“晋卿兄,蹭饭也没有一大早就来的吧?”随后就拉着王诜去了客厅,“图图,上茶,上好茶!” 图图却是一脸憨笑,“少爷,家里没茶。” “呃……,那就上稀饭。” “谁要喝你家稀饭了。小弟为你操心了一夜,你却来消遣我。”王诜一阵大笑,接着揖手问道:“子颂,听说你是来科举的?” “正是。”张子颂点头,“家母遗愿。” “那你还有心情在家练字,快去找些诗词出来。”王诜便是一阵催促,“听说,此次科举呼声最高的‘福建两大才子’都已投了门生帖,叶祖洽投了王圭,上官均投了欧阳修,就连排第三的陆佃都投了王安石。小弟在这京中还算有些门路,欧阳修、富弼、韩琦等人,你看想投哪一家?” “不用了吧?”张子颂却是一阵推辞:“小弟记得,太祖当年有制,士子皆称‘天子门生’,不能投门生贴呀。” “糊涂!那是针对省试、殿试,你连举人还没中呢。” “哦。要不……,投苏轼吧?” “苏子瞻?”王诜貌似有些惊讶,当即劝道:“子瞻学问是好,堪称当世第一。但他才六品,就算欣赏你也帮不了忙啊。” “拜师嘛,自然要拜学问好的。你管他官大官小。” “狂生!”王诜嘀咕了一句,无奈说道:“走吧,子瞻我也熟。” “你倒是像交际花呢。”张子颂打趣了一句。 “交际花?”王诜一脸疑惑,显然是没听懂,“话说,我画画也很不错。你要不要考虑一下,也拜我为师?” “我杀人还很不错呢,你也考虑一下?” “你就吹吧。”王诜显然是不信的,“我在怀疑,你有没有杀过鸡?” “没有。只杀过人。” “哈哈……” 两人一阵打趣,沿着‘麦秸巷’驾车西去,穿过御街,一直到达‘辟雍’附近,左边是军器所与狄青老宅,右边跨过‘曲麦桥’便到了苏轼的宅子,南园。名字听起来霸气,其实也就两三亩大,紧靠内城西南角的‘宜秋门’,高槐掩映、古柳森森。正房南边还有一个小花园,种了些青菜,此外无它。 与张子颂的豪宅相比,苏家堪称陋舍。 随后王诜敲门,便有个十一二岁的少年迎了出来。 正是苏轼的长子,苏迈。 王诜摸了摸苏迈的脑袋,“迈儿,你爹在家吗?” “在,王叔请进。”苏迈蹦跳着前方引路,“父亲,王叔来看您了。” “晋卿兄,大驾光临啊!”苏轼一脸爽朗,揖手而出。随后却是一愣,“呃,张子颂对吧?请进,请进……!” “晚生见过先生。”张子颂揖手鞠躬。 随后三人进屋,厅内还有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正是苏轼的弟弟,苏辙。眼见王诜到来,也是揖手欢迎,“见过晋卿兄。” 苏轼兄弟皆比王诜大了十岁左右,嘴里却都是尊了一声‘兄’。大宋文人之间,一贯如此,王诜倒也没有介意,而是拉出了张子颂向苏辙介绍道:“子由兄,给你介绍一个好兄弟,西凉张子颂。表字……” “哦,对了,子颂你的‘字’叫什么来着?” “没有专门起字,名和字都叫‘子颂’。”张子颂揖手回道。 王诜便是一阵大笑,“西凉人倒是爽快。哈哈……” 随后,苏轼吩咐苏迈道:“迈儿,来客人了,叫你继母置办酒菜去。” “孩儿遵命。”苏迈蹦蹦跳跳而去。 便只见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子,一脸黑沉的走过院子。正是苏轼续弦之妻王闰之,苏轼亡妻‘王弗’的堂妹。嘴里还在絮叨: “整日就只知道请客,也没见你拿回银子来……” 短暂的沉默。 张子颂以为苏轼会尴尬,岂知他却脸色如常,就连苏辙也是见怪不怪,甚至王诜也都一脸皮实。显然,三人对此已经见多了。 倒是王诜转移了话题:“子颂欲投门生贴,子瞻意下如何?” “投我?”苏轼貌似有些意外,打趣道:“晋卿兄,汴京鸿儒遍地,谁敢不卖你的面子啊,你却带子颂来投我?你与长公主打架了么?” “胡说!是子颂自己要投你的。若不是看不惯王安石这老匹夫,他现在正得势,我倒更愿把子颂引荐给他呢。”王诜一脸愤愤的解释道:“子颂一入汴京,就得罪了韩家人。若不赶紧让他中个进士,只怕小命不保呢。” “嗯,韩宗师这人的确小气。”苏轼点了点头道:“太祖有制,不杀‘士大夫’与‘上书言事人’,中了进士的确可以保命。” “可子颂却偏要投你,你说气人不气人!” “这……”苏轼一脸无语。 张子颂便赶紧揖手,“子颂诚心拜师,还请先生考鉴。” “子颂客气了,拜师二字莫要再提……”苏轼没有老师的架子,“自古文无第一,咱们兄弟相称即可,岂能沾那师生之名。若是子颂坚持投我,可以拿出诗词来,咱们几人一起琢磨,想必也有一番精进。” “那好,晚生献丑了。” 张子颂知道苏轼不喜欢挂‘师生之名’,即便是对名垂千古的‘苏门四学士’,也都是以朋友相称。而苏轼说出‘诗词’二字,便意味着接受门生贴了,同时也有考究的意思。张子颂便来到案前,提笔写下,“ 江城子.记梦: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张子颂搁笔之后,拿起宣纸递给苏轼。 岂知,苏轼却一阵发愣,眼眶泛红,竟突然滴下泪来。 因为这首词,正是苏轼六年之后所作的悼词。其时恰逢前妻‘王弗’去世十年,苏轼在密州梦见亡妻后,哀声彻天,有泪如泉。 张子颂原本只想抄一首苏轼的词,投其所好,顺利拜师。却不想苏轼竟这般至情至性,自己被自己感动哭了。甚至还揖手一拜: “子颂大才至斯,何须投拜帖于我,惭愧,惭愧!” 一时间,张子颂愣住了。 “呃,先生……,晚生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张子颂自入京后,第一次没那么随意了,颇有些小心翼翼的解释道: “其实这首词,是先生您在六年之后所作……” .. ... ---------------- 感谢‘清夜流川’每天投票,还特地打赏。 毛驴揖手,多谢。 第0011章:他们不舞弊,我怎么考第一? 张子颂说完之后,只觉得自己的解释好苍白。 果然,苏轼三人皆是一愣。尤其王诜这家伙,竟然还打趣了一句:“子颂,其实这首词,是我六年之后写的。” 苏轼则是擦干眼泪,搂住张子颂的肩头,“子颂,想必你与妻子也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吧?可怜,可怜……,看你这年纪,怕是成婚不久妻子就过世了。咱们两人还真是感同身受、同病相怜呐。” “呃……”张子颂无语了。 也不怪苏轼会如此猜测,只因《宋律》有制:“男十五,女十三,并听婚嫁。”按张子颂的面相最多也就二十来岁出头,诗中却写妻子已经死了十年。岂不是刚满十五岁就结婚,一结婚妻子就过世了。而两人结婚相处并不久,张子颂却在十年之后还能如此悲切,那必然就是青梅竹马,从小交好嘛。 苏轼的推测,合情合理、无懈可击。 张子颂却只想仰天长叹:“文豪,你误会了呀!” “哎呀……,先生我解释不清楚了。”张子颂虽然淡定,此刻也只能揖手,“反正这首词只能以先生的名义面世,我是绝不会承认自己写的。” “这怎么行!”苏轼当即拒绝。 王诜则是继续打趣,“子颂,你这算是拜师礼么?好有创意……” “怕你们了。”张子颂扭头躲开,却正好看见了王闰之挎着菜篮子回来,干脆迎了上去,“苏夫人,我帮你做饭吧。” 王闰之却一脸疑惑,“不是说君子远庖厨么?” “我不是君子,我是学生。夫人请放心,我手艺很好的。”张子颂抢过菜篮子,略有些狼狈的逃去了厨房。身后,一阵笑声。 只是张子颂打开菜篮子后,却发现没有羊肉,全是猪肉。 可宋人,基本上是不吃猪肉的。 只因药王孙思邈,曾经说过:“凡猪肉久食,令人少子精,发宿病。豚肉久食,令人遍体筋肉碎痛乏气。”意思是吃了猪肉,不但让人气虚体弱浑身病痛,还会影响生育。药王都如此描述,宋人哪敢再吃猪肉。再加上牛是耕田利器,官府禁止宰杀,所以民间就只能吃羊肉了。 此刻王闰之却偏偏买了猪肉,难不成是‘逐客’的意思? 张子颂便一番细看,却又发现王闰之虽有怨气,做饭还是很殷切的、忙前忙后,不像是要逐客的意思。张子颂便问道: “夫人,家里是不是缺银子?” “呃……,你看出来啦。”王闰之貌似有些不好意思,“你家先生对银子没概念,拿了月俸就不知道姓啥了,四处请客吃饭。要不是子由顾家,我们两家人怕是连猪肉都吃不起了。你可别见笑。” “哪敢取笑。先生豪迈、心直口快,学生佩服还来不及呢。”张子颂这句称赞,却是发自肺腑的。苏东坡这一生,笔如彗星临世,嘴如三军誓师,朋友不少敌人却更多。否则,做个宰相肯定绰绰有余。张子颂便说道: “夫人,学生银子多,要不我搬些过来?” “好啊。”张子颂还担心王闰之不同意,岂知她却满口答应,“那你直接给我,可不能给你先生。年初王诜才给了他几百两银子。转眼就分给了马梦德等朋友。还说什么全天下就他最穷,但相比起来,马梦德却更胜一筹。” “哈哈……,先生着实豪爽。那我晚上拉一马车过来……” “一马车?!”王闰之惊呆了,“哪用那么多,借我十两八两买羊肉就可以了。迈儿长身体呢,姐姐就这么一个儿子,可不能亏了他。” “夫人心善呢。”张子颂夸了一句,“其实,猪肉也是能吃的。” 张子颂接过猪肉,做了一盆‘藤椒版’的‘水煮肉片’。其实张子颂原本想做‘东坡肉’和‘东坡肘子’的,但是有了刚才‘写诗’的经验,可不敢再把东坡开启汉人吃猪肉的‘丰功伟绩’给抢走了。 随后饭菜上桌,香气四溢。 苏轼兄弟大快朵颐,对这水煮肉片赞不绝口。 王诜却有些犹豫,不孝有三,他还没儿子呢。张子颂便干脆给他夹了两筷子,“晋卿兄,我不是还欠你一顿饭么?晚生今日亲自下厨,可谓诚意满满,你要是不吃两口,咱以后就只能绝交了。” 王诜顿时一脸悲切,“交友不慎呐!” 岂知,吃了两口之后,王诜竟把水煮肉片挪到了自己跟前,“生儿子这种小事,怎比得上水煮肉片,吃完再考虑吧。” 一时间,宾主尽欢,水煮肉片连汤都没剩下。 毕竟东坡一家,都是四川人。 傍晚几人围在院子喝茶,这才谈到了正事。王诜首先开口,“韩宗师这王八蛋,肯定会找子颂麻烦。子瞻可有法子?” “韩宗师不足惧,纨绔而已。主要是他叔叔,再加上他父亲又是‘枢密副使’,势力不容小觑。”苏轼显然也有些担心, “不过法子么,倒也有几个。最好的办法是子颂投我恩师欧阳修。或者张方平、范镇也可以,家父与其世交,韩家奈何不了。但问题是子颂不肯。所以,我倒是建议子颂先住晋卿家里。这大宋朝里,只怕还没有谁敢去驸马家抓人吧。只需解试之后,子颂中了举人,韩家就不敢为所欲为了。” “住我家当然没问题。”王诜当即点了点头,却又补充说道:“但是,万一子颂没能考中举人,岂不是要一辈子躲在驸马府了?我倒没什么,但子颂他憋屈啊。堂堂男儿,谁又愿意寄人篱下!” 苏轼却一脸笃定,“晋卿多虑了。子颂状元之才。” “就怕韩家在科举上动手脚啊。”显然,王诜更明白官场的黑暗。 就连苏辙也点了点头,“很有可能。” 但张子颂却一脸淡然,“先生、两位兄台,大家不用为我担心。别说是韩家人,就是王安石亲自上,也阻止不了我科举入仕!” “狂生!”王诜忍不住骂了一句。 苏轼则叹了口气,“子颂,官场复杂,小心为妙。” 苏辙比较实在,“我在‘条例司’,消息比较多。以后多加留意。” 张子颂只能再次揖手,“谢谢。其实,真的不用担心。” 王诜却是一甩袖子,走了。“哼!好心被你当成驴肝肺!” 张子颂无奈,只能揖手辞别,“先生,子由兄,子颂改日再来拜访。” 可惜,没能追上王诜。 倒是刚一回到宅子,洛洛迎了上来, “少爷,老喻消息。韩维亲自找了‘解试主考’王介,对方已经同意‘舞弊’,定好叶祖洽中‘解元’,您则落第。而且王介已联合‘弥封官’与‘誊录官’,约定在你二人的考卷上,做下记号以便识别。” “知道了。”张子颂点头。 “要不要教训一下这三人,禁止他们舞弊?” “不用。”张子颂却摇了摇头,“他们若不舞弊,我怎么考第一!” .. ... ------------------ 看到‘创世’也有书友投票,感谢‘小欧皇’等。 毛驴揖手,拜请看官们收藏、投资、评论、推荐,一切求。嘿嘿…… 第0012章:洛洛,你是不是奸细? 洛洛不明白少爷这是什么意思,敌人都要与‘主考’舞弊了,他却什么都不做,还琢磨着考第一。只怕,有些不靠谱吧。但少爷行事,又一贯的出人意料,洛洛也不便多说什么,只能默默退下。 否则,又要去学绣花了。 但洛洛这心底,多少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无奈,只能多收集点情报吧。 或许少爷了解了汴京全局后,会改变主意呢。 是以接下来的几天晚上,洛洛都会准时跑去张子颂的卧室,怀里抱上一叠宣纸,管它有用没用的信息,只管大肆往下读。 初九晚上,洛洛念道:“ 今日朝中发生争执,苏轼兄弟弹劾王安石的‘均输法’比汉朝的‘桑弘羊之法’更可恶,唯利是嗜。王安石则反击说,苏轼兄弟与文彦博、司马光等反对变法之人已经结为朋党,蝇营狗苟、只有私心。 其次,有桩‘谋杀自首’案子,两党争论了一年,神宗下诏按王安石的意见办,但‘侍御史’刘述却率领同僚丁讽、王师元二人把诏书封还给了中书省。王安石便奏请神宗,下令开封府推官王克臣治刘述的罪。刘述却又率侍御史刘琦,‘监察御史里行’钱顗两人,弹劾王安石‘改立新法以害天下’,应当罢免。 王安石大怒。 但结果却是,刘述没事儿。刘琦、钱顗两人被罢了……” 洛洛还没念完,张子颂却已经睡着了。 初十晚上,洛洛继续念道:“ 今日,王介、苏轼等解试主考已经入驻贡院‘锁院’,并将‘考题’呈送礼部。直到‘解试发榜’之后才能出来。不过王介入贡院前,再次密会了韩维和叶祖洽,商定‘舞弊’事宜。另外,图图还悄悄给王闰之送去一万两银子,但她只收了一千两。说是买羊肉足矣,能让苏迈吃到二十岁了。” 洛洛念完之后,张子颂没有吭声。 十一日晚,洛洛继续:“ 殿中侍御史孙昌龄,素来依附于王安石。钱顗罢官离开御史台时,当众辱骂他,说:‘你在金陵时,就像王安石的走狗。当了御史也不敢‘谏言’王安石专权,只想依附于他谋求高官,简直连狗都不如!’孙昌龄迫不得已,但又不敢去弹劾王安石,便干脆奏了开封推官王克臣一本。 结果,还是得罪了王安石,被罢!” 洛洛念完之后,正准备离开。岂知,这几天都没开口张子颂,竟突然说话了:“御史台这帮人还挺能闹腾,都是几品官啊?” “六到八品吧,反正官不大。”洛洛回道。 “七八品就敢硬刚王安石?厉害!”张子颂点了点头,“少惹为妙……” 洛洛不置可否。十二日晚,继续念道: “‘同知谏院’范纯仁也被罢了。他是范仲淹的儿子。” “谏官脖子硬啊!”张子颂伸出大拇指,“王安石也够彪悍,谁都敢罢!” 十三日晚,洛洛只说了一句话:“叶祖洽邀您参加‘中秋诗会’。” “不去。” 十四日晚,洛洛继续念道: “今日礼部正式对外宣布解试主考名单,考题也已经礼部核准。考试分为三天,第一天考‘经义’,第二天考‘诗、赋’各一首,第三天考‘策、论’各一道。考题的内容经过‘飞鸢’查明,分别是……” “好,我记下了。” 十五日晚,中秋,汴京火树银花。 洛洛却念道: “叶祖洽在中秋诗会上,大肆嘲笑少爷不敢参加诗会,还污蔑您没有真才实学。并与人打赌说,您要是能中举,他敢当众‘裸i奔’。” “无需理他。”张子颂一脸笑意,却又有些疑惑: “我在汴京这么有名了么?” “当然。”洛洛点头,“自韩宗师被您骂成‘不忠不孝不义’之徒后。” 张子无奈摇头,“果然,出名还得怼名人啊。” 岂知图图却突然冲了进来,怒气冲冲、龇牙咧嘴,还一脸质疑的围着洛洛转了两圈,随后挥起拳头貌似要打人一般,大声质问道: “洛洛,你是不是奸细?” “你吃错药了?”洛洛却是一巴掌拍在了图图头顶,“走开!” “少爷……”洛洛捂着脑袋,好委屈。 张子颂不免一阵发笑,“图图,你这是哪根筋搭错了?” “少爷,你就偏心洛洛。她都把你出卖了,你还护着她。”图图貌似伤心欲绝,大声争辩道:“今日京中四处传言,说是‘西凉狂生’已入汴京,还密谋参加科举想中状元。可这事儿只有咱们三人知道,我又没出卖你,不是洛洛是谁?少爷,洛洛她就是个大骗子,你把她赶出去吧!” “笨蛋!”张子颂竟也一巴掌拍在图图头顶,“你和洛洛无父无母,从八岁起,就一直跟在我的身边,她为什么要出卖我?就算全天下的人都出卖我,就算你也出卖我,洛洛也绝不会出卖我。我相信她!” 洛洛顿时有些眼眶发红,“少爷……” “少爷,你还说不偏心洛洛。”图图捂着脑袋自言自语。随后却又是一拍额头,“对呀,洛洛为什么要出卖你?我两跟着少爷有肉吃、有酒喝,有花不完的银子,还想杀谁就杀谁,的确没道理出卖你呀……” “白痴!”洛洛便是甩了一个白眼。 图图却是一扭头,跑了出去,“我知道了,是老喻……!” 张子颂两人,无奈摇头。 十六日,解试前夜,洛洛继续念道:“少爷,‘条例司检详文字’苏辙被罢了。诏令十日之内,离开‘制置三司条例司’,除河南府推官。” 张子颂顿时皱下眉头,“为什么?” “他反对‘均输法’,也反对即将推出的‘青苗法’,并且还与王安石的亲信,另一个‘条例司检详文字’吕惠卿不合。当然,也不排除是受了哥哥苏轼的牵连。因为王安石常一贯污蔑苏轼‘巧令辞色、捭阖为事’。” “先生兄弟两,一生多劫啊!” “少爷,您还是先应付好解试吧。”洛洛提醒道:“解试‘锁院’,连考三场,每日申时之后才能交卷,很难受的。” “知道了,啰嗦……” .. ... ------------------- ps1,本章有‘知谏院、侍御史、监察御史里行、殿中侍御史’等好些陌生官名,读者可能会不习惯。没关系,知道是‘言官’就好了,专门弹劾宰相百官的。详细解释起来需要较大篇幅,这里简单说一下: 机构等级:御史台≈谏院,合称‘台鉴’。 知谏院多是兼职,官位以本职来定。御史台官职大小(元丰改制前):御史大夫(从二品,不置)>御史中丞(从三品)>侍御史(从六品)>殿中侍御史(正七品)>监察御史(从七品)>监察御史里行(试用期,两年)。 ps2,制置三司条例司,简称‘条例司’,变法枢纽,纽熙宁二年二月二七新置,先后实施了均输法、青苗法。‘检详文字’是条例司的属官之一,差遣职,主要负责理财事宜、新法拟定等。 毛驴揖手,拜请收藏、投资、评论、投票、…… 第0013章:定时器 熙宁二年八月十七,辛亥。 大宋三年一度的科举考试开始,秋季进行的是解试。 贡院设在太学。 由于六月诏令,对于各州府解试的考核采取‘十选一分半,宁缺毋滥’的政策,而开封府及太学等却按‘十选三’的标准,所以全国各地很多考生都会跑来开封府参加解试。一来竞争压力小。二来,也方便投‘门生贴’。 是以十七这天一早,便只见密密麻麻的考生们,涌向了太学。 张子颂家距太学近,倒是不急不躁,按惯例跑圈、吃早饭。直到路过的考生们逐渐稀少,张子颂这才出了门。 为了讨个吉利,洛洛还特地为他新置了一身儒衫。再配上折扇一把、方巾素雅,张子颂便愈发显得清秀俊逸、斯文儒雅。 以至出门时,竟有几个路过的姑娘,犯了花痴。 洛洛干脆端了一盆洗脸水,哗啦倒在对方脚下,几个女子这才慌乱惊醒。 张子颂只得连声道歉,“丫头不懂事,姑娘们受惊了。” 随后步履摇曳,施施然来到太学。甚至监门的陈偁,还媚笑着对他揖手一恭:“张公子,祝您高中‘解元’。” “客气,客气。”张子颂揖手回礼,并悄声说道:“陈大人请放心,您被我家图图拿走的东西,解试完了马上就还您。” “谢谢公子。”陈偁一脸受宠若惊,“公子请进。” 张子颂点了点头,跨进考场。 岂知,旁边却突然传来一声呵斥:“大胆陈偁,竟敢徇私舞弊!” 来人正是本届解试主考,王介。 陈偁便是一脸懵逼,“王大人,何出此言呐?” “何出此言?”王介便指向了张子颂,并对陈偁训斥道:“陈大人,你的职责,是不是监守考场大门?但你却并未核对此子身份,还卑躬屈膝任其进入。试问,作为朝廷命官,你的职责何在、威仪何在!” “王大人,这……”陈偁一时语塞。 “王大人,您误会了吧?”张子颂却揖手,谦和说道: “您只看到了陈大人对晚生还礼,却没看到晚生先对陈大人行礼。陈大人可是亲民好官呐,不像有些人,拿着鸡毛当令箭,就只会摆官架子。王大人您若是不信的话,晚生马上再给陈大人行礼。” 说完之后,张子颂便一揖到底,“陈大人,监门辛苦了……” “狂生!”王介顿时有些尴尬,“张子颂,你还真是有如传言,牙尖嘴利!” “咦?王大人您认识晚生?”张子颂便转身,对考生们说道: “各位兄台,大家快看!这位就是今科‘解试主考’王大人,但他却认得晚生。现在晚生与他起了冲突,若他记恨在心,不让晚生中举。晚生十年寒窗苦读,岂不是就白费了呀。还请各位兄台,为我做个证明啊!” “胡说,谁认得你了!”王介赶紧否认。 “那你怎么知道晚生叫张子颂?”张子颂却一脸不信的样子,又对考生们说道:“晚生若是不能中举,必是这王大人记恨在心,故意不录取我。少不得,晚生只有去那登闻鼓院,击鼓鸣冤了!” “狂生,你放肆!”王介顿时气得七窍生烟,扭头就走。 他知道,再这么纠缠下去,必然会对自己名声不利,干脆就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只是,王介又岂能甘愿吃了这哑巴亏,转身之际便对几个监考吩咐道:“此生狂妄无礼、竟敢威胁本官,你们给我看好了!” “王大人请放心!”几个监考便是纷纷应声道: “定叫一只苍蝇都接近不了他!” 说完之后,几个监考便将张子颂围了起来。名义上叫监考,实际却是满身铠甲,还带着刀剑的禁军。咋一看,杀气凛然。据说这是为了震慑想要作弊的考生。此刻却是一把抢走了张子颂随身所带的篮子。 篮子是张子颂跨入太学前,洛洛交给他的,装了些笔墨纸砚以及午餐用的茶点,还有一只‘黄甲头魁鸡’,寓意头魁中举。 因为自隋唐起,为防科举舞弊,一直实行‘锁院’制度,主考等名单公布之后,就会被锁入贡院。出题、阅卷等都是封闭进行。当然,考生们也会被‘锁院’。好在大宋远没有明清那么变态,解试、省试只考三场,每场一天,考生便只需带上午饭,下午还是可以回家的。而明清则是一场考三天,连考九天。考生们只能蜷缩在一个两三平米的‘号舍’里,吃喝拉撒、地震火灾都不能出来。 此刻监考们有王介‘打招呼’,自然是要严厉检查张子颂的。一个小小的菜篮,已被翻来覆去的检查了好几遍。随后便有个‘王’姓监考,拿出一个拳头大小,表面有如琉璃般光滑的东西问道: “这是什么?” “火镰。”张子颂随口回道。 “火镰?”王监考却是一脸疑惑,“怎么还有‘滴答’声响?” “装了‘定时器’。”张子颂将‘火镰’接过,按下顶部的凸起,便只听‘咔哒’一声,火镰的喷嘴边就冒出了一道火焰,摇曳闪亮。 考生们顿时一声惊叹:“咦?好神奇!” “大胆,不知道贡院‘禁火’么!”王监考却是一把抢过火镰,还正义凛然的‘咔哒’摁了几下,随后厉声问道: “那个……,定时器是什么?” “解释起来,有点麻烦呢。”张子颂却一脸谦和,揖手说道: “大人可以这样理解,晚生找了一块石头,将其磨得比针尖还薄。然后又采集了天上的雷电,将其注入到‘石片’上。石片就会以固定的频率震动,每‘一息’可震动32768次,通过计算震动的次数,就可以得到时间了。借此,我就可以设置时间,让火镰按时提醒我。比如,吃饭、交卷什么的。” “胡言乱语!你当我是傻子么?”王监考便一声呵斥,但却将‘火镰’装进了自己兜里,随后说道:“此物违禁,本官没收了。” 考生们顿时一阵嘲笑,“贪图人家火镰,不要脸!” “大胆!不想考试了么?”王监考顿时有些脸红,但却振振有词:“本官按律行事,合理合法,尔等休得胡说!” 考生们却依然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倒是张子颂对四周一阵揖手,谦和说道:“各位兄台,切莫乱说误了自己考试。晚生正是要将这火镰,送于监考大人呢……!” .. … -------------- ps,对于北宋解试考几天,毛驴没查到确切资料。只在南宋吴自牧的《梦梁录》中看到‘生员就礼部贡院赴解试,十五日为头排,日试三场’。至于省试,则描述为‘士人各引试三场:正日本经,次日论,第三日策。至晡(申时下午5点)后开门,放士人出院,纳卷于中门外……’由此可见,南宋时,解试一天考完,省试连考三天。但北宋就不知道了,本书为求统一,省试解试便都设置为三天。错了勿喷,嘿嘿……,有清楚的朋友,也欢迎告知作者,谢谢! 毛驴揖手,拜请收藏、投资、评论、推荐,一切求! 第0014章:没看见么?晚生作弊呢。 王监考私自没收了张子颂的‘火镰’后,貌似有些心虚,检查也就放宽了不少。再次胡乱翻了几下篮子之后,挥手放行。 张子颂也终于跨进了考场。 北宋此刻还没有明清时那种变态的‘号舍’,‘江南贡院’还要一百年才动工,是以太学里的考场,更多类似于现代的教室。 只不过为了防止作弊,座位的间隔会更远一些。 张子颂将菜篮子随手扔在地上,便是‘吧唧’一声,趴在桌上睡起觉来。 考生们顿时一脸懵逼,“睡觉睡到贡院来了,你牛!”就连几个监考也是一脸汗颜,“不想考试你回家睡啊,何苦为难我们?”可惜,王介的命令犹在耳边,几人也只能挨个站在张子颂的左右,将他围了个严严实实。 果然是,一只苍蝇都靠近不了。 张子颂却是无所谓的样子,只管闷头睡觉。 当然,午饭还是要吃的。临近午时正中,张子颂终于打了一个哈欠,抬起头来。睡眼惺忪的捡起篮子打开,入眼都是些:曹婆婆肉饼、李四分茶、薛家羊饭、冰雪冷元子、水晶角儿等,简直可以开席请客了。 显然,这都是洛洛的功劳。 考生们自然一阵羡慕,就连王监考也咂摸起嘴来,“你倒是好享受!” “考试嘛,又不是坐牢。”张子颂一脸随和,端起一碗‘羊饭’递给王监考,“大人,薛家羊饭,要不要来一碗?” “咕嘟……”王监考吞了一口唾沫。薛家羊饭算得上汴京的特色小吃了,每次去了都得排队。可惜,王监考此刻就算再饿,也只能回绝道: “大胆狂生,竟敢科场贿赂本官!” “大人误会了,羊饭才几十文钱,不算贿赂。”张子颂开始吃饭,吧唧说道:“不过火镰就不好说了,几百两银子一个呢。” 王监考顿时一阵脸红,“少耍嘴皮子,吃完答卷才是正事。” “哦。可以提前交卷么?” “当然不能。”王监考一口回绝。 “那我急什么!”张子颂吃完饭后,又开始睡午觉了。 一众考生除了羡慕还是羡慕,王监考却是气得牙痒痒,忍不住推了张子颂两把,“不许再睡了,你这样会影响别人考试!” “谁睡觉了?我在思考!”张子颂眼都没睁,仿佛在说梦话,“王大人,考试还不准人思考么?你再打扰晚生,小心我找主考告你!” “你……!” 王监考直接无语了,你丫口水流了一桌子,就差打鼾了。 你还思考?思考羊腰子吧! 可惜,王监考还真不敢再去推张子颂了。《宋律》有规定,士子在科场考试时,为了防止舞弊,连主考都不能轻易与考生说话,何况他一个监考。张子颂如果待会儿发个癫,真的上告于他,王监考还真是百口莫辩! 不得已,王监考只能闭嘴。 张子颂则再无顾忌,继续呼呼大睡。直到申时将尽,主考提醒,还有两刻钟就要交卷了,张子颂这才坐了起来。 揉揉眼眶,擦擦嘴角,随后提起了笔。 但王监考却发现,张子颂连题目都不看,只管对着题目中的空隙一个劲儿的写,“喂,小子,你不会是乱写的吧?” “怎么会。”张子颂却矢口否认,“我这可是标准答案。” “你以为自己是王介大人呢。狂生!” “差不多吧。”张子颂却一脸笑意,继续答题。 实际上他还真不是乱写。因为解试第一场考的是‘经义’,就是针对《孟子》、《论语》等经要,抽出某句话让考生填上下文,或者缺几个字让考生将其补全。说白了就是‘填空题’和‘问答题’,真的是有标准答案。 所以张子颂才敢放心大胆的睡觉,而且还不用担心王介等人在这一场‘舞弊’。毕竟‘填空题’又不像诗词歌赋,还能挑个毛病。是以两刻钟不到,张子颂就将试卷写了个满,正好赶上收卷。 随后卷子送往‘弥封所’,弥封、誊录。 张子颂则出了贡院,甚至还不忘给王监考揖手告别,“王监考,明日……” 岂知,王监考一见张子颂想说话,竟是转身就跑。同时还悄悄捂住了口袋里的‘火镰’,生怕张子颂再要回去。其实,王监考倒是多虑了。就算他不想要,恐怕张子颂也会变着法子送给他的。 出了贡院,解试第一天便算是完了。 张子颂没什么特别的感触,吃得好、喝得好、睡得也好,除了少个枕头。 倒是入睡前,洛洛又来念‘晚报’了: “少爷,京中传言,御史中丞‘吕公著’将推荐‘程颢’担任御史。另外,今日解试之后,王介曾偷偷托人询问‘王监考’,想知道少爷考试期间是否有异常。王监考的回复是,除了睡觉,没啥特别的。” “嗯,知道了。”张子颂点头 “少爷,明日考‘诗赋’,王介等人会开始舞弊了。您要小心。” “没关系。”张子颂点投道:“我也可以作弊嘛。” 洛洛不置可否,默默离开。张子颂则拿出钢笔,抄写‘国富论’。 白天睡多了,晚上睡不着。 次日一早,张子颂按惯例跑圈、喝粥,入了贡院后,还不忘给陈偁与‘王监考’两人各自揖手,貌似故交老友一般。 陈偁揖手回礼,然后赶紧跑开了。 王监考则是干脆当作没有看见,一脸严肃的检查了张子颂的‘菜篮子’。可惜,除了文房四宝,依旧只有一些茶点。但王监考却似乎有些不服气,又让张子颂原地转了两圈,把他的衣衫鞋袜都给检查了一遍。 很可惜,依旧毫无所获。 张子颂便调笑道,“要不,晚生把衣服也脱了让你检查?” “哼!大热天的,你想裸i奔么?” “倒是,可以体验一下。”张子颂竟点了点头,还看向了远处的叶祖洽,“晚生听说汴京士子好赌,输了就喜欢裸奔呢。” “无稽之谈!”王监考将张子颂推进贡院,“恬不知耻!” “看来,是晚生误会了。” 张子颂点了点头,老老实实坐下,然后,老老实实睡觉。 王监考已经见怪不怪,但是有了王介的‘吩咐’,依旧还是拉着几个监考,将张子颂的四周围了个密不透风。 午时左右,张子颂照例醒来吃饭。 但是,午后却没再睡了。 因为‘诗赋考试’,需要写的字比较多。当然,也还有一个比较棘手的问题是,作为‘文抄公’,应该抄那一首诗词呢? 张子颂的第一印象肯定是抄苏轼的‘前/后赤壁赋’。 这玩意儿抄出来,绝对碾压整个大宋。 但张子颂又有些不好意思,既然已经投了‘门生贴’,哪有这样坑老师的。想来想去,最终选了龚自珍的《己亥杂诗》,赋则选了清代诗人袁枚的《秋兰赋》。这两玩意儿抄出来,也是不得了的。 接下来,便是一阵奋笔疾书。 直到申时将近,张子颂终于舒了口气,搁笔伸了个懒腰。 随后又从篮子里拿出了一只没有沾过墨水的毛笔,轻轻添了一口,然后便在卷子左上角的‘弥封线’外点了一笔。 岂知,王监考却一把拽住了他,“狂生,你干嘛呢?” “没看见么?”张子颂却一脸笑意,揖手回道:“晚生作弊呢……!” 第0015章:没关系,作弊的方法很多嘛 张子颂说出‘作弊’二字,考场内便是一阵惊呼。 在这大宋朝里,还有谁敢把这‘作弊’二字说得如此理所当然,如此斩钉截铁。舍我其谁,唯张子颂是也。 考生们顿时一脸佩服,“傻子!” “作弊是吧?承认就好!”王监考则是一把拽起了张子颂,骂骂咧咧的说道:“我让你狂!走吧,大牢里狂去!” “哎呀。睡懵了嘛,说句梦话也不行么。”张子颂却一把甩开了王监考,指着卷子说道:“敢问大人,晚生哪里作弊了?” 王监考倒是愣住了,“不是你自己说的么?” “我说你就信?”张子颂便指向了远处的叶祖洽,“我还说他也作弊呢。” “胡说。”叶祖洽便跳了起来,“老子哪里作弊了?” “对呀。”张子颂便一脸无辜,眨巴眨巴眼睛,惟妙惟肖的学着叶祖洽的样子,指着王监考问道:“老子哪里作弊了?” “混蛋,你玩我?”王监考一把抓起张子颂的考卷,看向左上角‘弥封线’外,可惜,除了一点点水渍外,什么痕迹也没有。一时间,除了气喘如牛之外,王监考只能气呼呼的扭头走开, “看什么看?还不赶紧交卷!” “哈哈,哈哈哈……”考生们顿时一阵大笑,“子颂威武!” 解试第二天,便也这样结束了。 张子颂则背着双手,悠然回到家里。只是入夜之后,洛洛却抱怨起张子颂来:“少爷,你咋学会孩子气了。不该激怒王监考嘛。” “哦?怎么了?”张子颂问道。 “老喻消息,虽然少爷已将卷子,用‘显影红墨水’做了与叶祖洽相同的记号,而且卷子已经‘弥封’,王介等人也分不出你和叶祖洽的试卷了。但是,你逗弄王监考也引起了王介的注意,他明天不让您用自己的毛笔了。” “没关系。”张子颂却点了点头,“作弊的方法很多嘛。” “少爷……”洛洛无语。 次日一早,张子颂雷打不动的跑完了圈,来到贡院门外。 陈偁一见到张子颂便扭头跑了,担心他给自己打招呼。王监考则径直走了上来,抢过张子颂的‘菜篮子’便一阵翻看。只是翻完之后,脸上却有些难堪。 “狂生,你的毛笔呢?”王监考问道。 “哎呀……”张子颂则拍了一下额头,“忘了考试还要带笔呢。” 王监考这个气呀,原本还想看看张子颂被自己抢走了‘作弊’的毛笔后,一脸焦急落魄的样子。不曾想,这厮考试连笔都忘带了。 你咋不把脑袋忘了呢! 张子颂却已向四周揖手,“各位兄台,谁能借支笔用一下?” “不用借了,贡院有备。”王监考担心张子颂与其他考生串通,借此弄来‘作弊’毛笔,干脆直接递上了自己准备好的毛笔,还讽刺说道: “反正你也只是睡觉,要不别用笔了?” “那怎么行。”张子颂却揖手回道:“晚生还要中‘解元’呢。” 四周顿时一阵哄笑: “子颂太有才了,考试不带笔,还要中‘解元’,哈哈……” “不知道他他如厕时,会不会忘记带厕纸?” “小生怎么突然诗兴大发,想起一首打油诗来:‘汴京科举出才子,考试不带笔和纸,就连如厕也无纸,莫非他是用手指?’。” “好诗啊,好诗!全诗最后三个字,可谓黄龙点睛、栩栩如生。” “唉……,可惜昨天没想到,否则就拿‘诗赋’第一了。” 众人一阵调笑,张子颂却不以为意。 接过毛笔之后,还默默的双手合十,心底祷告了一番,“真主啊,就让他们多笑一会儿吧,阿门,阿弥陀佛、阿里路亚……” 随后,解试第三场,‘策、论’开始。 张子颂继续睡觉,养好了精神,才有力气吃午饭。 王监考等几人,则是一脸愤愤的围在张子颂的左右,目不转睛的顶着他的考卷,生怕他又偷偷做了暗号。 午时左右,张子颂伸了一个懒腰,吃饭、喝汤、调戏王监考。 随后打开试卷。 考题竟然是苏轼出的,题目是:“晋武平吴以独断而克,苻坚伐晋以独断而亡。齐恒专任管仲而霸,燕哙专任子之而灭。事同功异,何也?”看完题目之后,张子颂不免心底一声暗叹: “先生这题,出得也太大胆了吧!” 为何会有这样的感叹? 因为自二月份王安石任参知政事,担任副相以来,神宗委以重任成立‘条例司’开始变法,王安石却凭借‘恩宠’打压政敌,直接碾压了中书省。逼得首相富弼‘称病’不出,次相曾公亮一再‘告老’、甚至还气死了另一个参知政事唐介,剩下一个参知政事赵抃,也只能苦哈哈的勉力支撑。以至京中戏言: “中书省有‘生、老、病、死、苦’,意思是说:王安石生,则政敌曾公亮老,富弼称病,唐介气死,赵抃苦也。” 此后王安石又借‘变法’之名,罢了御史中丞吕诲等一堆大臣。 其权势,如日中天! 而苏轼此刻,却是不管不顾,竟在‘解试’题目上,影射‘神宗专宠王安石’,并质疑变法能否成功,还让天下士子在答卷上公然讨论。 这不是找死么? 质疑谁,也不能质疑皇帝啊! 张子颂无奈摇了摇头,审题完毕,开始作答。按如今的朝堂形式,此题无论怎么作答都会引来‘非议’,张子颂只能另辟蹊径。累死了无数个脑细胞后,终于找到了‘论点’,就在一个‘度’字上下功夫。 所谓‘乱世重典、平时柔软’,变法这种事情也不例外。 不外乎就,实事求是、审时度势。 张子颂便洋洋洒洒写了上千字,答完之后正好敲钟收卷。弹了弹宣纸上的墨迹,还吹了两口,张子颂一脸谦和的交了试卷。 王监考便有些怀疑,“狂生,你今日倒是老实了?” “晚生除了思考,就是答卷,何时又不老实了?”张子颂笑吟吟的揖手回道:“王大人,您这是对我有成见呢。” “哼!老不老实,只有你自己知道。” 王监考哼了一声,带着其他监考转身,护送考卷去往弥封所。 而张子颂则来到了贡院门边排队,考生们都在等待‘监门’陈偁打开贡院大门,以便回家。只是,张子颂却一把拽住了陈偁, “陈大人,聊会儿?” “张公子,要不等一等?”陈偁有些为难,指着排队的考生们,“我把大门先打开吧,大家都等着回家呢。” “开门急什么嘛。你的东西不要了么?”张子颂从怀里,掏出了一堆房契、地契之类的东西,“陪我倒数十,我就还你?” “这……,哎呀,怕你了。”陈偁赶紧捂住了张子颂手上的地契等,并强行塞回张子颂的怀里,随后跟着张子颂倒数: “十、九、八、七……,二、一。” 岂知,两人刚刚数完,旁边‘弥封所’处,竟突然传来呼声: “不好啦,贡院着火啦……!” 第0016章:对啊。为了舞弊,我把贡院烧了! 一听贡院着火,考生们顿时慌了。 贡院多为木质结构,一旦火势起来,只怕众人都得烧死。考生们便看向了陈偁,纷纷喊道:“陈大人,请赶快开门!” 陈偁却没搭理众人,而是一脸小心翼翼的把张子颂拉到了一边,小声又不失严厉的质问道:“张子颂,这火是不是你放的?” “陈大人,晚生一直在考场,交了卷就跟你在一起,怎么放火嘛。”张子颂肯定是不会承认的,“这可是杀头之罪,切莫乱说!” “知道会杀头就好!”陈偁眼见事大,多了一份正气,“如果是你那图图干的,我劝你让他赶紧自首,或许还能留条性命。” 说完之后,陈偁转身,准备开门。 岂知张子颂去拉住了他,“陈大人,现在不能开门。” “你放手!”陈偁却是极力挣扎,“大胆张子颂,你想烧死大家么!” “好吧,我承认是图图干的。”张子颂突然承认一句,倒是把陈偁吓得愣住了。随后张子颂才解释说道:“陈大人,如果真是图图干的,那他怎么进来的?你是贡院监门官,恐怕你也脱不了干系啊!” “狂生,你休想吓唬本官!”陈偁顿时有些慌了。 “晚生吓你干嘛?我是替你想办法呢。大人您看,火势其实不大。咱这么多人,肯定能把火灭掉。最后就说秋季干燥、贡院自燃,大家便都没事了。当然,如果你还怀疑我和图图,也可以灭火后再查嘛。届时你灭火有功,也不至于被查‘监门失责’之罪不是。”张子颂一脸诚恳的劝道。 陈偁则是看了看弥封所处的烟火,火势的确不大。 “好吧,先救火。”陈偁为了仕途,终于点了点头,随后便转向考生们说道:“诸位考生,请大家静一静!” 岂知,考生们却一阵推搡聒噪: “静什么静?陈大人快开门,你想烧死我们么!” “就是,就是,快开门!天气这么干燥,最多一炷香后就能烧过来。” “晚生还没成亲呢,我不想被烧死!” “昏官,快开门!你若再不开门,我们定会告你草菅人命!” 考生们叽叽喳喳、指指点点,根本不听陈偁啰嗦。陈偁尴顿时尬得要死,只能一脸求助的看向了张子颂,“他们不听啊!” 张子颂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看见了。 随后干脆举起一张凳子,并噌的跳上了一张课桌。 接着又‘啪’的一声,将凳子狠命砸向旁边的柱子。一时间,考场里木屑飞扬。大宋士子一贯讲究儒雅,张子颂这彪悍的动作,顿时引起了众人注意。但是,张子颂虽动作彪悍,脸上却又一团和气,整个动作与表情,极不协调。 考生们顿时愣住了,脑子里有些反应不过来。 张子颂便赶紧揖手说话。 “各位兄台莫慌。其实,火势不大!咱们早一点、晚一点开门,都能安全出去。但我想提醒大家的是,这火若是不灭,势必会烧掉弥封所里的部分考卷。朝廷肯定不会安排重考,恐怕有些运气不好的兄弟,想考进士就得再等三年了。所以晚生建议,咱们先去灭火吧?三年后又多十万考生呢!” “呃……”众人一阵思虑后,反应过来:“对,对!赶紧灭火!” 随后,考生们便纷纷冲向了烟火处。 张子颂则对陈偁眨了一下眼睛,匆匆也跟了过去。 火势的确不大,目前只燃烧了三间屋子。众人便纷纷提水,奋力向屋顶处泼去。一时间,犹如上千只忙碌的蚂蚁。由于其他考场的监门已经放任考生离去,陈偁带来的这群考生,便成了灭火的主力军。 以至王介都对陈偁揖手,“恭喜陈大人,这火若是灭了,你必升官啊!” “王大人客气了,下官分内之职。”陈偁一脸欢欣。 只是,众人都没注意到,张子颂跟着考生们搬了几桶水后,已经悄悄溜进了旁边的密封所,正拿着自己考场的试卷翻看。 由于王介之故,弥封官倒手脚很快,已将张子颂、叶祖洽等人的试卷‘弥封’。张子颂一阵翻看之后,便发现有一张卷子,左上角密封线外,用红笔点了两点。想来应该就是叶祖洽的卷子了。 张子颂直接就将红点‘磨’掉,还用黑笔胡乱划了几点。 随后又翻出自己的卷子,提笔在左上角处加了两个红点。届时‘誊录官’肯定就会将张子颂的考卷,认作是叶祖洽的卷子了。 “唉……,我是‘解元’了。”张子颂嘀咕了一句。 随后扭头,准备离开密封所。 岂知一转身,竟看见了‘王监考’,对方一身甲衣,正匆匆进屋。 一时间,两人都愣住了。 “大胆张子颂,你进弥封所干嘛?是想舞弊么!”王监考一声呵斥。 “误会,误会!”张子颂却揖手,一脸谦和的说道:“晚生为了灭火,四处找水才会误入此处。晚生怎么会舞弊呢!” “哼,你还敢狡辩!”王监考却忽然踏前一步,掏出一个炸得四分五裂的火镰。正是先前收缴张子颂的那只。王监考便小声训斥道:“混蛋,这火镰怎么滴滴几声就燃起来了?肯定是你为了舞弊,故意要烧贡院的吧?” “对啊。”张子颂竟点头,“为了舞弊,我把贡院烧了!” “大胆狂生!”王监考便一把扭住张子颂,“随我去见王大人!” “好啊。”张子颂却一脸谦和、极尽配合,只是嘴里却有些讽刺的说道:“你准备给王大人怎么说?说你的火镰,把贡院点了?” 王监考便一脸愤慨,“混蛋,这火镰是你的。” “可是,至少有好几百个人看见,你从我这儿把它收走了呀。” “我是收走了火镰。但你肯定用那个什么‘定时器’,设置了火镰点火的时间,我是被吓着了,随手扔掉火镰,这才点燃了贡院。”王监考已经胀红了脸,极力争辩道:“我是无罪的!是你用‘定时器’搞的鬼!” “定时器?哈哈……,你觉得会有人信么?”张子颂却一脸笑意。 王监考顿时愣住了,脸色隐隐发白: 把一块石头磨得比针尖还薄,加上天雷后‘一息’震动几万次,再数震动的次数来计时?别说自己脑子抽了,只怕鬼都不会信吧! 一时间,王监考愣在了当场。 张子颂则轻轻抽出了手臂,揖手离开,“王大人没疯的话,就去告我吧。” “混蛋,你就是个魔鬼!” 第0017章:中庸之党 贡院之火,终于被扑灭了。 令人意外的是,陈偁成了最大的受益者。 王介等人已经联名递了折子,说是秋季干燥、贡院竟意外失火,情势危如累卵。好在陈偁临危不乱,第一时间组织了上千考生灭火,确保了考卷安全,也拯救了大宋贡院,功不可没、理当嘉奖。 不出意外,奖励很快就会下来。 灭火后陈偁拉住张子颂,“张公子,当时多亏有你提醒啊。” “各取所需罢了。”张子颂却摆了摆手。 陈偁便是一脸懵逼,各取所需? 张子颂则已经跟着一众考生,出了贡院。熙宁二年秋的‘解试’,便在一场贡院大火之后,结束了。张子颂将成为解元,没有悬念。 入夜之后,洛洛前来询问: “少爷,王监考是个隐患,要不要除去?” “不用。”张子颂摆了摆手,没有威胁洛洛去绣花,而是回道:“给他点银子,打发去岭南,做一辈子富家翁吧。” “好的少爷。” “还有,备份厚礼,明日探望苏辙。” 洛洛点头而去。 次日一早,张子颂跑完步后,带着礼物和图图,准备前去‘南园’探望一下刚被罢官的苏辙。这是‘先生’的弟弟,不能怠慢。 岂知刚出门时,苏辙竟自己来了,还有王诜陪同。 张子颂便赶紧揖手,“晋卿、子由兄,快请,快请进!” 苏辙揖手还礼,“子颂这是要出门么?要不然,我两改日再来?” “不用,晚生就是去探望子由兄呢。” “哈哈……,巧了。”三人便是一阵大笑,宛如多年老友。 随后客厅就坐,图图这次终于有了茶叶,当即沏了三碗上来。一时间茶香四溢,就连素爱喝酒的王诜都忍不住赞了一句: “好茶,好茶。这‘大龙团’,今日算是回家了!” “回家?”张子颂倒有些疑惑了,他对茶道素来没什么研究,只能揖手求教:“敢问晋卿兄,这‘回家’是何意啊?” “大龙团是贡茶嘛,由真宗年间的首相丁谓监造。子颂你还不知道吧?你这宅子就是丁谓的故居呢。这茶,可不就是回家了么!” “呵,想不到这这宅子,竟还大有来头。”张子颂对茶没什么兴趣,倒是关心起宅子来了,“既是首相故居,为何牙人又说它是凶宅?” “丁谓作恶,一族皆罢,你说凶不凶?” “凶!” 三人哈哈大笑,随后一阵闲聊。 待气氛轻松活跃之后,张子颂才揖手问道:“子由兄,按理应该晚生前去看你,不想你却先行来了,难不成是有什么急事?” “正是。”苏辙点了点头,竟是一脸严肃:“昨日午间,我找吕惠卿交接政务,竟然碰到了开封知府韩维。偶然间听到两人提到,好像是说开封府缺银子了,两人想打子颂你的主意呢。” “哦?他两倒是明白人。”张子颂竟不以为忤,谦和回道:“晚生恰好银子多,若是官府缺钱的话,支援一点也无妨。” “糊涂!”苏辙竟是责骂了张子颂一句,“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官府没钱了,就能胡作非为?就能打民间的主意?这不是杀鸡取暖、本末倒置嘛。我看这大宋朝早晚会被吕惠卿这帮人给搞乱!” “是,是,子由兄说得对。”张子颂见苏辙激动,赶紧认错: “大不了,我不给他们银子嘛。” “唉……,恐怕没那么容易呐。”苏辙却是叹了一口气,“韩维主动去找吕惠卿,肯定是为了下月即将推行的青苗法。近年国库亏空,开封府八成是缺放青苗款的‘印子钱’了,这才把主意打到了你头上。可惜我已罢官,没有更多消息了。” “子由不用替我担心,韩维不足惧!” “子颂切莫大意啊,韩维背后可是吕惠卿。这人我很了解,为求政绩不择手段,简直毫无节操可言。更何况,吕惠卿的背后还有整个变法党,韩绛、陈升之,以及王安石等人,哪一个不是心狠手辣之徒。” “整个变法党么?”张子颂便一阵沉吟,敌人的火力很强啊。随后他便说道:“要不然,咱们也结党得了?人多力量大嘛!” “胡闹!”岂知,苏辙竟然呵斥了一声:“圣上最讨厌朝堂结党!” “王安石不就结党么?”张子颂争辩道。 “人家也只是私下结党,哪有像你这样明说的?” “咋就不能明说了,欧阳修不就明说了么?还写了《朋党论》呢!” “住嘴!恩师那是为了替范文正公鸣冤,他又不是要结党。”苏辙气呼呼的瞪了张子颂一眼,“总之,结党之事,莫要再提!” “哦。”张子颂听话的闭了嘴,但心底却是一阵感叹: “君子为啥弄不过小人?这就是原因呐!” 只是,张子颂与苏辙两人一番争论,厅里的气氛就不免有些尴尬了。王诜只能站了起来,试图调和两句: “咳,咳咳……,要不,还是想想中午吃啥吧?” “不吃了!”苏辙却是站了起来,拂袖而去,“话不投机半句多。” 王诜顿时一脸尴尬,“子颂,你看……” “唉,先生兄弟两,还真是一样的臭脾气啊。”张子颂无奈摇头,“等过几日,先生‘锁院’归来,我再去南园赔礼道歉吧。” “也只能这样了。”王诜表示赞同,随后却又问道: “那你这党,结还是不结?” “结啊。难不成你要我,一个人去硬抗变法党啊?”张子颂倒是一脸笃定、说干就干,“图图,快去院外给我挂个牌子。” “好呀,牌子上写什么?” “就写‘中庸之党’。宣传下本少爷要立党,进士方可加入。” “进士……?咳,咳咳……,少爷,要求高了点吧?”狗腿子图图都觉得不妥了,“少爷,进士都去做官了,谁肯入党啊!” “谁知道呢,说不定以后,要先入了党才能当官呢。” “有没有什么福利啊?” “有啊。”张子颂倒是一脸爽快,“得缴党费。” “这叫福利?”图图一阵嘀咕。 “你不懂。这叫理想!” 半个时辰之后,张府大门外,便已挂上了一块檀木牌子。两尺见宽、八尺来长,还有金丝镶边,正中四个楷书大字: “中庸之党!” 一时间,士子们驻足惊叹:疯了吧! 第0018章:晚生还准备立个碑。 随着‘中庸之党’挂牌,个把时辰之后,张府之外就已聚集了近百士子,一个个指指点点、唾沫横飞的议论着。只不过,脸上多有激愤。 毕竟,立党这事儿太过超前。 而且也遭皇帝忌恨。 但图图却只一门心思记得,少爷说要宣传一下。 他便搬了一张凳子,高站在大门之外,恨不得再拿上一只喇叭,大声吆喝道:“各位乡亲、各位父老、各位老少爷们儿,大家好。我家少爷说了,想要入党,至少得是进士,还得要缴党费……” 一堆烂番茄、臭鸡蛋,便突然飞了过来…… “少爷,他们打我。”图图顶着臭鸡蛋,狼狈逃回了客厅,委屈说道:“少爷,不能在家门口宣传了,他们会冲进来。” “嗯。”张子颂点了点头,“那就去太学吧。记得,带把伞。” “少爷……!”图图一声惨叫。 随后,图图极不情愿的去了太学。当然,还带了一把伞,以及朱雀和青龙二人。臭鸡蛋不可怕,挨揍才可怕。太学将近两千人,一人一根小指头,都能把图图给戳死了,带上‘神屠’保险些。 也不知道图图究竟是怎么宣传的,似乎效果还不错。 大门外的士子,已经越来越多了。 张子颂却依旧一脸淡定,只顾招待着王诜吃了午饭。但王诜却远没有主人淡定,“子颂,你玩真的呀?没事儿立党干什么嘛?” 张子颂很想说:立党为公、执政为民、敢为天下先…… 可惜,这样说会404的。 一阵琢磨之后,张子颂干脆拉着王诜,径直去了大门之外。 士子们见正主出现,当即骂了起来: “狂生,历朝历代无论哪一个朋党,无不是专营舞弊、祸国殃民,你竟公然宣称结党,难不成是想做一个扰乱家国的罪人么!” “可不是么,此生狂妄、无视法度,该当乱棍打死!” “大家不要动刀动枪的嘛,都是斯文人,一人一口唾沫,淹死他好了。” “谁偷了老子的板砖?!” “晚生只觉得很搞笑。进士会来入党么?不可能嘛!” 士子们你一言、我一句,叽叽喳喳吵得好不热闹,大有直接喷死张子颂的趋势。张子颂则扶着图图当初站过的凳子,准备站上去吆喝两句。王诜不是问他为什么要立党么,趁着人多,正好宣传一下党纲。 岂知,人群中却突然传来一阵呵斥: “干啥呢!干啥呢?围在这里干嘛呢?都赶紧给老子散开……!” 便只见几个开封开封府‘巡检’,一身甲胄、兵刀闪亮的推开士子们走了上来,为首的竟然是个老熟人,开封府‘兵曹参军事’,韩宗师。 说来也巧,韩宗师原本只是趁着轮休,来国子监附近逛一逛,毕竟这是他为数不多的癖好之一。岂知还没跨进国子监,就看见了好些人在张府门外聚集吵闹,再一打听,张府的主人竟是自己的死对头,张子颂。 韩宗师便有些忍不住了,赶紧随便拎来几个巡检。 正所谓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虽然叔叔韩维已经告诉过他,刚刚与‘条例司’吕惠卿合计,一起挖了个大坑,过几日就把张子颂给推下去。但韩宗师此刻却是不想再傻等了,既然有机会,早点把张子颂推坑里去,岂不是更好! “大胆张子颂,聚众闹事、扰乱法纪,还不束手就擒!”韩宗师便是趾高气扬,带着巡检冲了上来,一副拿人下狱的架势。 张子颂却一脸谦和,揖手说道,“久违啦,韩大人。” “你少嬉皮笑脸的。”韩宗师一声呵斥,还对巡检挥了挥手,“抓起来!” 巡检如狼似虎,张子颂却一脸谦和。 “敢问大人,为何又要抓晚生了?”张子颂揖手问道。 “为什么?本官听说你竟公然立党,引得士子愤怒,大家恨不得活剥了你的皮、生吃了你的肉,你说我为什么抓你!” “韩大人,晚生没记错的话,抓人得按《宋律》吧?”张子颂揖手说道: “晚生试问,《宋律》可曾规定,不能立党?” “呃……,这倒没有。”韩宗师顿时有些吱呜,随后却又争辩道:“但你却因为立党之事,引得士子众怒,我不该抓你么!” “笑话!惹人生气就该抓?”张子颂便转向了士子们,揖手说道: “诸位兄台,大家都是读书人,咱们讲几句道理总可以的吧?我知道立党之事,惹得大家不高兴了。但是,你们生气就该抓我么?那还需要《宋律》干什么!还有我就想问问大家,咱们在场诸位,哪一个不是寒窗苦读十年,现如今却都无一官半职。但是这位韩宗师韩大人,读书一塌糊涂,却因祖上恩荫,早已经是七品命官了,我还很生气呢。你们生不生气?很生气吧?那是不是他也该抓!” “这……”士子们一阵语塞。 但是,看向韩宗师的眼神,皆已是愤愤不平。 “狂生,休得胡言乱语、蛊惑人心。”说到读书,韩宗师顿时有些心虚。抓人是不大敢了,赶紧转移话题,“总之,你这立党之事引得士子汇集,再不收敛的话,本官治你‘扰乱治安’之罪。” “不对吧。”张子颂却再次揖手,一脸谦和, “我在自家门口挂个牌子,关别人什么事?他们却来打砸闹事,就算要抓的话,也该抓他们吧?就前排那位仁兄,对,就是你!最先扔的臭鸡蛋,把我家图图眼眶都砸肿了。还有后排那位贤弟,烂番茄砸得让人都头发打结了,以后怎么洗得干净嘛。还有最后一排那位大哥,竟然带了板砖,这简直是要取人性命嘛。韩大人,趁您在现场,晚生要报官,请您把刚才行凶之人,都抓走!” “胡说,老子哪里有板砖!”找板砖的士子,扭头跑了。 “就是,你看错了。我们哪有扔臭鸡蛋!”又有两个士子跑了。 随后士子们便一窝蜂的,哄散了。 “这……”韩宗师顿时傻眼了,被告成原告了。“狂生,你别得意!本官警告你,赶紧摘掉大门上的牌子,否则闹出事来,有你好受!” “为什么要摘掉牌子?”张子颂却语气谦和,揖手反对道: “晚生在自家门口挂牌子,与别人何干?你管我在大门口挂牌子还是修茅厕呢,法无禁止皆可为,只要不违反《宋律》,就是官府来了,也无权干涉晚生。别说是挂牌子了,晚生还准备立个碑呢,明天就立!” “狂生,你还要不要脸!” “大人这句违法了哟,晚生可以告你毁谤呢……” 第0019章:留言板、党刊,碎片化洗脑。 张子颂这一句‘毁谤之罪’,可把韩宗师气得够呛。可惜,士子们都已吓跑了,而张子颂虽然嘴贱,实际上却并没有违反《宋律》。韩宗师便不敢无故抓人,害怕会被苏轼等人编排一顿。随后只能气呼呼的离去, “狂生,咱们走着瞧!” “好啊。”张子颂却一脸谦和、揖手相送,“晚生等你。” 一场莫名其妙的闹剧,又莫名其妙的结束。 王诜舒了口气,庆幸没出什么乱子。张子颂却有些惋惜,原本还想趁机宣传一下党纲呢,士子们却跑光了,这还宣传什么! “洛洛,你去安排一下。”张子颂便扭头吩咐道: “明日在家门口,给我立块儿碑!” “子颂,你还真立啊?”王诜算是彻底服气了,竖起一个大拇指。 洛洛则是问道:“碑上写什么?” “留言板!”张子颂随口说道。 “嗯?”洛洛却有些懵逼,抠着脑袋问道:“少爷,不懂呢?” “呃……,这么说吧。就是一块长宽各三丈的大石块,石块顶部正中写上三个字:留言板。意思是有人想骂我的话,不要偷偷摸摸的,就在石碑上写下来。”张子颂在空中比划出一个正方形的模样,解释说道: “记得还要告诉他们,写得好的话,还能上报呢!” “上报?”王诜一脸疑惑。 “对啊。”张子颂却是一脸理所当然的回道:“党都立了,总得要宣传一下嘛。骂的人多了,也不失为一种名声。我倒想要看看,他们怎么来骂‘中庸之党’,所以晚生准备再办一份党刊,让他们骂个尽兴。” 王诜不免怀疑,“真的刊登大家骂你的话?” “当然!”张子颂竟毫不犹豫的点头,“骂人的话,大家才爱看嘛。” “不会吧!你有这么傻?办个报来找骂?”王诜便时一脸怀疑,基于近日来对张子颂的了解,王诜不免怀疑,“我咋觉得,你的目的没有这么简单呢?” “呵,知我者,王驸马也。”张子颂便揖手回道: “如果朝野之中,有人评论新法,咱们也可以顺便刊登几句嘛。” 王诜这才恍然大悟。 但是,任在怀疑,“没人看吧?” “晚生白送还不行!”张子颂却大手一挥,“送给百姓擦桌子、当厕纸,饭前便后看两眼就行,这叫‘碎片化洗脑’。” “碎片化洗脑?”王诜与洛洛两人愣住,犹如看见一个疯子。 立碑和办报这件事儿,却是就这么定下来了。 八月师十九日一早,便只见张府门外一个肥得像个圆球的工头,领着泥水匠人,挖了一个长约三四丈的大坑,并将一块长宽三丈、厚约五米的石碑立在了坑中。碑顶正中刻有三个醒目的楷书大字:留言板。 士子们便又聚集了起来,指指点点、疑惑不解。 当然也不乏骂声:不学无术,刻什么留言板?该刻墓志铭嘛! 但是,图图却又爬上了凳子,一脸自豪: “各位士子,我家少爷说了,想骂他的话就直接写在石碑上,这样才有气势嘛。当然了,如果想骂别人的话,少爷也是欢迎的。不过大家都是斯文人,骂人也得讲究点水平不是?大家多花点心思吧,骂好了,少爷给你们出书、上报!” 士子们顿时一愣,随后便是异口同声的骂道:“有病!” 有人傻到立块碑来求骂,这不是有病是什么! 图图却厚颜无耻的回了一句,“欢迎来骂,要有水平哦。”随后他便跳下凳子,拿出几只‘粉笔’放在石碑之下,还率先在石碑右侧写了一句:如果骂人都不会,你们还读什么书嘛,杀猪去吧。 杀猪二字一出,四周顿时沸腾了。 大宋文人,历来瞧不起市井之徒,尤其屠狗之辈为最。 图图却说他们若是骂不出水平来,还不如去做那杀猪屠狗之辈,这何止是嘲笑,简直就是赤裸裸的挑衅。 一时间,士子们便大肆指责了起来: “混账,这狂生家的走狗,都是如此猖狂么!” “谁来领头?骂死狂生这一家猪狗!” “骂人还讲什么水平?自然是怎么爽快怎么骂,无需跟他讲礼!” “哼!晚生博寿先来!” 议论声中,便有一个自称‘博寿’的士子率先站了出来。其人豪俊、英气不凡,瞪了图图一眼之后,便是捏起粉笔,唰唰写下几个大字: “中庸之党,简称‘庸党’。庸党之人,是为庸人。” 博寿写完字后,粉笔随手一扔,再配合碑上字迹笔走龙蛇,很是显得潇洒不羁,四周顿时一片叫好、赞声不绝。 王诜则是一脸错愕: 张子颂取‘中庸之党’,寓意行事中规、不偏不倚。博寿却简称其为‘庸党’,取了‘庸’字中的‘平庸’之意。甚至还连带着,将未来的党员都骂为了庸人。但博寿这解读,又是按照张子颂的字面来解,让人无法反驳。 一时间,士子们轰笑不断,无不称快: “庸党?庸人?哈哈……,妙、妙、妙啊!博寿大才、骂得爽快!” 笑完之后,众人便又看向了图图。 你不是让我们骂么?现在我们骂了,你要怎样! 岂知图图却是一脸笑意,揖手说道:“博寿先生大才!我家少爷说了,‘庸党’之名甚好。改日刊登之后,定给先生‘稿费’。” “稿费?”士子们顿时懵逼了: “骂人还给稿费?这张子颂哪里是狂,分明是傻嘛!” 议论声中,士子们大多是不相信的。但图图却已经带着纸笔,来到了博寿面前,“还请先生留下地址,以便改日送钱过去。” “哼!说什么送钱,只怕是想报复吧?”博寿显然也不信,但他依然提起了笔:“我博寿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就住太学‘一茅斋’,是为现任斋长,你们若想要报复的话,尽管放马过来,博寿奉陪到底!” 说完之后,博寿唰唰写上了地址和大名,破显豪气。 “先生误会了。”图图收了纸笔,扭头回去,“真的是给你稿费。” 而其他士子们,或许是受了博寿的豪气感染,竟也纷纷前去石碑留言,并且还对图图骂道:“小狗子,你家少爷若敢寻仇博寿,我们饶不了他!” “谁要寻仇了?谁是小狗子了……!” 图图一脸郁闷、几欲吐血,但却没有心思与士子们吵闹。而是攥着纸笔,闷头抄写起士子们在石碑之上骂人的话来。 因为少爷说了:还得办份报纸,刊登这些骂人之语。 办报这事儿,工作量可不小! 第0020章:中庸财经 抄完石碑之后,已是掌灯时分。士子们似乎也都饿了,骂骂咧咧终于逐渐散去。图图便拿起刷子,将石碑上的骂人之语擦掉,随后回了院子,拉起洛洛、道士、以及神屠等人,商议起办报事宜。 虽然少爷戏言,说这报纸用来刊登骂人之语。 但少爷还说了这是‘党刊’,图图不敢大意、很是谨慎。 仅仅针对版面布局,就讨论了一个晚上。洛洛等人早已哈欠连天,图图却是精神抖擞,拉着众人不让睡觉、商议通宵。 甚至还扯起了少爷的虎皮,美其名曰:头脑风暴。 直到次日清晨,道士催促众人跑圈、读书,图图这才罢手。只是他却并未歇息,而是拉着青龙与朱雀两人,匆匆去了国子监。 因为办报这事儿,不止是需要讨论,还需要手续。 历朝历代,朝廷对于言论总是分外在意的。所以出书、办报等,都要经过审核。而大宋的文化审核机构,便是国子监。 自太学成立以后,国子监的‘教书育人’功能就已经逐渐弱化。取而代之的是,教育监管职能。上至中央太学,下至州府县学,甚至私人书院,都由国子监管理。另外还管理着书籍刊印、教师任命、以及教育拨款等。 图图办报的‘创刊手续’,便是由‘国子监书库’所掌管。而这监书库的前身,又叫‘国子监印书钱物所’,主管印书、卖书以及相关的钱物、手续等。直至太宗淳化五年,皇帝嫌这名字不好听、俗气,这才改成了国子监书库,始置‘监书库官’,别称‘书库’或‘监书官’,民间也称‘监书’。 实际上,监书一职小得可怜,几乎没品。 但是,权力却大到没边。 因为大宋的‘印刷业’已经极度繁荣,报刊、书肆林立,这些都需要监书同意。只是监书官小、人数又少,凡事需要亲力亲为,监管上就难免粗放。以至于民间盗版猖獗。数年之后,苏轼等‘流量担当’皆为之愤慨。但凡新诗一出,自己还没刊印,盗版却先出来了,你说气人不气人。 而图图此刻,便是去找监书官了,想借‘监书大印’一用。 至于找人的细节,却是不清楚了。反正图图带了好多银子,还有‘神屠’二人,就算监书不爱钱,他总怕死吧。 哪朝哪代,还能少了怕死的贪官。 是以午时左右,创刊手续上,便已盖上了监书印章。 随后,图图便拿着一份‘党刊’样本,来到了张子颂的书房,“少爷,创刊手续已经弄好,这是创刊样本,请您过目。” 张子颂正捏着钢笔,埋头抄写‘国富论’,他便头都没抬的说道: “不用看了,你们觉得可以就行。” “呃,少爷……,党刊排版四页,头版为‘时政要闻’,第二版是‘庸党之风’,第三版是‘齐民要术’,第四版是‘趣林杂事’。”图图眼见少爷不闻不问,依旧还是自顾念了一遍,随后问道: “少爷,要是您没意见,请为党刊赐名。” “赐名?”张子终于颂抬起头来,调侃说道:“图图今日说话怎么奉承起来了?起名就起名,说什么赐名呢?” “嘿嘿,少爷……,您都成‘党魁’了么,得有官威嘛。” “少拍马屁。再搞形式主义,罚你三天不准吃肉。”张子颂笑骂了一句,回道:“党刊就叫‘中庸财经’吧,头版多刊登一些新法相关的内容。” “好的,少爷。”图图转身离去。 而张子颂也放下了钢笔,立党、创刊之事已定,他便想起了党纲之事。既然已经有了报纸,张子颂便临时起意,准备把党纲做成标准印花的logo,印在党刊上。只是‘雕版印花’之事,他却不太擅长。张子颂便想到了王诜,这家伙的绘画可是一绝。设计一个logo,还不是小菜一碟。 张子颂便带了一副吴道子的真迹,准备过府拜会王诜。 岂知刚一出门,竟被骂街的士子们给围了起来。为首还是那个博寿,自从昨天题字骂了‘庸党’之后,隐隐已是太学生们对抗张子颂的首领。一见张子颂现身,便是带着士子们围了上来,指手画脚的骂道: “狂生,你不是说骂得好就上报么?难道昨日,我还骂得不好?” “骂得好,博寿兄请继续努力。”张子颂一脸谦和,揖手说道:“至于上报么,晚生已经办好了‘创刊手续’,最多三日之后,博寿兄之精彩言论,便可上报!相信以博寿兄之文采,定会惊艳汴京士林。” “哼!你少拍马屁!”博寿一声呵斥,并大声讽刺道: “狂生,我看你是怕了吧?知道自己‘庸党’之名,已经沦为汴京笑谈,现在想要委曲求全,怕是来不及咯。哈哈……!” “怕?”张子颂倒是一脸好奇了,“我怕什么?” “怕什么?让你再装!你当然是怕招不到人了!”博寿一脸得意,“自昨夜起,整个太学、国子监、辟雍、律经数科等士子,谁不知道你大言不惭,立党竟然号称只收进士?你觉得会有进士入党么,岂不可笑!” “没什么可笑的。”张子颂却揖手回道:“至少,我会中进士!” “狂妄!试问这大宋朝里,有谁敢说自己肯定能中进士的?只怕苏子瞻去重考,也不敢保证吧!”博寿等士子,均是哈哈大笑: “张子颂,我看你是招不到进士,自我安慰吧?哈哈……” “谁说子颂招不到人的?”岂知,博寿刚刚说完,旁边却突然传来一声讥笑,“我王诜,倒是不介意第一个加入‘中庸之党’。” 来人正是王诜,一脸怒气的瞪着博寿等人。 博寿等人顿时一愣,对于驸马都尉王诜,众人多少还是有些了解的。虽然此人没有正式考中进士,但是画画极其了得。而且,自从取了娶了长公主之后,神宗已经赐予他‘同进士及第’的身份,严格来说王诜已经是进士了。王诜要是入了‘庸党’,无异于当众打了博寿的脸。 岂知,博寿却是突然一阵讥笑: “就算招不到进士,也不用招个花花公子吧。哈哈……” 第0021章:别让道士跑了! 博寿这句话,可谓极不给王诜面子。 但这也正是大宋士子的风骨,面对看不顺眼的东西,管你公卿宰相、王侯贵胄,老子权势比不过你,还不能骂几句么。 而且,王诜花花公子之名,早已响彻汴京。 博寿此刻,只不过是说了一句实话而已。只是这实话,未免就让王诜有些难堪。王诜这脸色,顿时便拉了下来。 “博寿是吧?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王诜当即反驳道: “你们不是嘲笑‘中庸之党’招不到进士么?你管我王诜是不是花花公子,但我肯定是一名进士。我现在正式宣布:我入党了!” “哼!不让说花花公子是吧?好,那就说一下你这进士!”博寿却也毫不示弱,“你这进士怎么来的,你自己心底没点数么?咱们大宋,正儿八经的进士,谁不是十年寒窗苦读,通过‘正奏名’科举考试一步一步上来。那些‘特奏名’的老人考生,还有圣上御赐的‘同进士出身’,能算进士么?只能算是恩赐!” 博寿说完,士子们顿时一阵欢呼:“说的好!” 对于宋人来说,他们眼中的进士的确只有‘正奏名’的考生。因为自‘宋太祖’开宝三年以来,采取了一项照顾政策,便是对于多次没能考中进士,且又上了年龄的考生,另外造册上奏,经附试后特赐进士出身,叫“特奏名”。 但特奏名的考题都很简单,简直就是照顾老人的优惠政策。 是以大宋士子,尤其太学、国子监里的天之骄子们,哪里会瞧得起特奏名进士。而王诜这种通过当了驸马,连考试都没有参加的‘恩赐进士’,更是连特奏名进士都不如了。博寿情急之下,不嘲笑他才怪。 王诜自家事自己知,若说花酒作画,或许还能侃侃而谈。 但一说到恩赐进士,也就只剩一脸尴尬了。 毕竟王诜自己心底,也是认可‘恩赐进士’比不上‘正奏名进士’的。 博寿一见王诜脸色,便知道他底气不足了,顿时一阵大笑,得意之情溢于言表。吵架也属于宋人‘文斗’中的一种,好比诗词、对子等比试,若不是顾忌王诜驸马的身份,只怕博寿都要指着王诜的鼻子炫耀了。 王诜自然是一脸丧气,原本想着帮衬张子颂一把。 不想却把自己搭了进去,晦气。 只是更让王诜郁闷的是,正主张子颂此刻却像没事人一般,双手抱胸仿佛看戏。王诜便只想仰天长叹:交友不慎啊! 甚至,就连博寿等士子,也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张子颂,你不是号称狂生么,怎么变成‘怂生’了?”博寿便是一脸打趣,“你朋友为你两肋插刀,你却恨不得插朋友两刀。哈哈……!” “博寿兄误会了,狂生都是别人乱说的。晚生再狂,也不敢公然诽谤圣上啊。”张子颂却一脸谦和、揖手回话。只是,他的言语却将博寿等人说得愣住了。什么叫公然诽谤圣上?你在说我们么?而张子颂却已继续说道: “王驸马是不是进士,晚生可不敢妄自非议。博寿兄想笑的话,尽管嘲笑好了。晚生只知道,王驸马是圣上御封的进士,嘲笑他便是嘲笑圣上。《宋律》有制,十恶之六是为大不敬,会坐牢的!” “大不敬?”博寿顿时脸色胀红,失声骂道: “张子颂,你莫要危言耸听!这里有谁嘲笑圣上了!” “博寿兄你别急嘛,我又不是说你。”张子颂却再次揖手,谦和笑道:“王驸马他又不是没长耳朵,自己会判断嘛。” “呃……”博寿愣住。 “哎呀……,刚才是谁在质问我,说圣上御赐的‘同进士出身’,不能算进士!还说只能算是恩赐!”王诜突然笑了起来,抠着耳朵自言自语。随后便指向了博寿身后的一个士子,“好像,是你说的吧?” “驸马爷,晚生没说啊!”士子吓得缩了回去,“您听错了。” “是么?”王诜假意疑惑,便又看向了旁边一人,“那肯定是你说的吧?” “你瞎啊?老子,呃,不对……,晚生没说。” 又一个士子怂了,其他士子纷纷退了几步,留下博寿孤零零的一个人站在前面。王诜便又看向了博寿,调侃问道: “博寿兄,看来,只能是你说的了哦。” “哼!”博寿气呼呼的瞪了王诜一眼,却是没有答话,而是转身去了石碑跟前,拿起粉笔,闷着头唰唰写了起来。这意思,也不敢承认嘲笑皇帝了。一时间,原本得意洋洋的士子们,纷纷低下了头。 王诜便抚了抚根本不存在的胡子,一脸老怀惬意。 但张子颂却一把拉开了他,好歹你也是个驸马,跟一群学生嘚瑟什么。随后他便递上了吴道子的真迹,揖手说道: “晋卿兄,兄弟有事儿请你帮忙。” “好说,好说,咱两谁跟谁啊。”王诜一脸豪气,连画都没看就答应了。只是,说完之后却又一拍额头,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哎呀,你看我这记性!子由托我告诉你,韩维叔侄要来找你麻烦,已去开封府调兵了!” “调兵?”张子颂倒有些意外,不过也没放在心上,反而说道:“先生兄弟两,还真是秉性相像呢,都是一副嘴硬心软的臭脾气。子由见我有危险,都忘了还在生我气了,竟托付你来告密。哈哈……!” “哎呀,你就别嘚瑟了。”王诜却是推了一把张子颂,啐道: “还不快逃,人家调兵呢!” “逃什么!区区几个巡检而已,晚生不用逃!”张子颂却一脸谦和、揖手说道:“你先把我的事儿办了,帮我设计一个印花,要包含……” 岂知,话还没有说完,远处街角却是一阵鸡飞狗跳,小贩们推着小摊慌不择路。随后便听见一阵轰隆的脚步声响,只见两队开封府的士兵,铠甲鲜亮、手握长枪的冲了过来,为首正是韩宗师。 一时间,张府门前整条街上,仿佛都充满了杀气。只是,韩宗师领着士兵冲到门口之后,却并没有搭理张子颂,而是径直冲进了宅子。 并且,还一边跑一边喊道: “听我号令,直接冲进宅子,别让道士跑了!” 第0022章:记得领赏 眼见两队士兵杀气凌然的冲进了张府,士子们皆是一愣。 随后便有士子拍手称快,欢呼起来: “狂生无礼,抓得好!” 当然,也有部分士子皱下了眉头。尤其正在石碑边题字的博寿,当即粉笔一扔,竟然试图阻止士兵,并还呵斥道: “哪里来的匪兵?无故扰民,没有王法了么!” 可惜韩宗师却根本没有理会博寿,只顾跟着一个统领模样的人,两脚踹开大门,领着百十来人呼啦啦的冲进了张府。 “住手,你们干嘛呢!”王诜顿时急了,试图冲向大门。 岂知,张子颂却一把拉住了他。 “子颂,你别拉我!”王诜一阵挣扎,试图甩开手臂冲进去阻止韩宗师等人,“好歹我也是个驸马,他们不敢怎么样!” “晋卿兄,别急嘛。”张子颂却一脸谦和,揖手劝道: “家里有护院呢,放心吧。” “护院能挡住官兵?你别傻了!”王诜依然想要前去阻止。可惜韩宗师等人已经全部冲了进了宅子,并且砰的一声,关上了大门。 王诜无奈,终于停止了挣扎。 张子颂这才放了手,脸上却是不疾不徐。 倒是旁边的博寿,一副义愤填膺,且又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急匆匆走了过来,“狂生,跟你说了不能立党嘛。你看现在,麻烦大了吧!” “嗯……?”张子颂倒是有些意外了,随后揖手答谢道:“晚生没想到呢,博寿兄竟是个古道热肠之人,感谢,感谢!” “哎呀,你就别拽文了,家都快被人砸了。赶快随我前去解试一下吧,就说你初来汴京,不知道朝廷不许立党。我给你作证明!”博寿一把拉起张子颂,急切说道:“这帮人看似官兵,实则比匪徒还蛮横!” “匪徒?呃……”张子颂便再次揖手,谦和回道: “匪徒很危险,咱再等等。” “懦弱!你要不要这么胆小?”博寿顿时一脸失望,“枉你号称狂生!” “都说了,那是你们乱叫的。” 张子颂懒得解释,转而看向了宅子。大门嘎吱关上之后,初时还伴有打砸声响、鸡飞狗跳,随后便是一声呵斥:“敌袭,抓起来!”接下来只几个呼吸之后,院子里便又恢复了安静。百十来个官兵,仿佛石沉大海! 士子们顿时一脸疑惑,议论起来: “什么情况?咋没声了?” “护院投降了呗,谁敢跟官兵斗啊。” “也是,一个月就几两银子,伤了官兵可是会坐牢的。” “何止坐牢!拒捕格杀勿论!” “杀人就过分了吧?张子颂虽狂妄,家人罪不至死啊!” “其实,狂妄又不算犯罪……!” 士子们议论纷纷,或同情、或称快,但绝大部分人,都是抱着吃瓜看戏的心态,就等官兵抓了张子颂的家人出来,给他难堪。随后,大门果真嘎吱一声打开,岂知率先出来的却是图图,一脸淡定, “少爷,有匪徒打劫,全抓起来了。” “匪徒?抓起来了?”士子们顿时目瞪口呆。 张子颂则点了点头,随意回道:“既然是劫匪,那就送官吧。” “送官?”士子们只感觉脑子有点不够用。 官兵来你家抓人,你却把官兵抓了,还误会人家是匪徒。最后,竟然还大言不惭的说要送官?这是什么操作!你咋不上天呢! 图图却是转身喊道:“带出来吧,送官!” 便只见大门之内,百十来个官兵全被绳子绑了,嘴里还塞着臭袜子等,一阵吱吱呜呜却是说不出话。两侧则是二十几个青年,一个个穿着儒衫、斯文恬淡,甚至还对周围的士子们一阵打恭揖手,看起来很是彬彬有礼。 正是‘神屠二十八宿’,只不过都像是太学里的读书人。 最后出门的,则是两副担架。 一个抬着韩宗师,一个抬着士兵统领,浑身是血。 尤其,两人的嘴巴都被打脱臼了。虽然极力想要说话,旁人却只能听见‘呜呜’的叫声,哪里分得清两人在说什么。 士子们除了惊叹,顿时又议论了起来: “张府里,怎么这么多读书人?难道都是‘庸党’的党员?” “怎么可能,哪有这么多进士!” “晚生倒是奇怪,他们怎么抓住这些官兵的?” “读书人嘛,当然是靠脑子了。你没听过‘程颢’兄弟最近讲的‘格物’论么?这些人肯定是在张府内设了机关,官兵再多也没用。” “厉害!‘格物论’果然是绝学啊!” 士子们的发散思维很宽,竟然聊到了‘程氏绝学’。但是,王诜却是一脸担忧,“子颂,你把官兵打成这样,会有麻烦的。” “官兵?分明就是劫匪嘛。”张子颂一本正经的扯淡。 “你别给我装傻!”王诜却是悄声呵斥道:“人家都穿着铠甲呢,你说是劫匪就是劫匪?小心吃不了兜着走!说吧,你有什么打算?” “没什么打算啊。”张子颂却揖手回道: “是你说他们要来抓我嘛,那我干脆先打他们一顿好了。” “子颂,你……” 王诜彻底无语了,这是官兵啊!又不是小孩过家家,人家要抓你,你就先打人家一顿?这不是暴力拒捕么!坐牢只多不少。 尤其,旁边的士子们也不是傻子,一个个也都质疑了起来:“狂生,你敢指使下人打伤官兵,等着坐牢吧!” “官兵?”张子颂继续一本正经的扯淡:“分明就是劫匪!” “你少装糊涂,人家穿着盔甲呢!” “呃,盔甲?”张子颂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太可恶了,这些人抢我就算了,竟然还抢劫了官兵,连盔甲衣服都不放过!” “你傻呀?官兵进门前就说了,是来抓人的。” “胡说!官兵抓人前,都要展示‘海捕文书’,哪有这样二话不说,直接冲进百姓家里的?”张子颂一脸笃定,咬定说道: “这些人,肯定是劫匪!” “你是不是真的傻呀?”士子们无语了,“担架上抬着的两人,一个是咱开封‘兵曹参军事’,韩宗师韩大人。另一个是开封‘法曹参军事’楚温楚大人。有他们两人带兵,怎么可能是劫匪嘛!” “哦?真的是韩宗师大人啊?晚生还以为看错了呢。”张子颂一脸谦和,语气中却透着恍然大悟、义愤填膺,随后揖手说道: “劫匪嚣张,抢盔甲就算了,竟然还敢劫持韩大人!” “这……”士子们彻底无语了。张子颂却浑然不觉,“图图,赶紧将劫匪送官。”随后,还一本正经的吩咐道: “咱们捉匪有功,记得领赏!” 第0023章:妖道,你没有牌照! 张子颂下令之后,图图领命而去。 百余来名官兵便在‘神屠二十八宿’的看管之下,犹如穿在同一串绳上的蚂蚱,老老实实、毫无反抗的回了开封府。 只是,张子颂这一句‘咱们捉匪有功,记得领赏’,却把士子们恶心得快吐了。就连原本痛恨官兵擅闯民宅的部分士子,那仅有的一点同情心也瞬间消失无踪。纷纷跟着众人辱骂了起来: “张子颂,你还要不要脸?” “各位兄台,言重了。”张子颂却一脸谦和,揖手回道:“晚生帮助官府缉匪,怎么是不要脸呢?分明就是长脸嘛!” 一时间,骂声四起:“无耻之尤!” “子颂,你就少说两句吧。”就连王诜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好,就依晋卿兄,晚生不说话了。” 张子颂识趣闭嘴,王诜则是站到了士子们的面前,挥着手吆喝道:“各位兄台,天色不早了,官兵也送走了,大家就散了吧。” “散什么散!还有好戏看呢。”士子们却不肯散去,纷纷议论起来: “狂生羞辱官兵,开封府岂会罢休。” “就是,晚生估计最多一个时辰,肯定又会有官兵来。” “我敢打赌,要不了半个时辰。” “事情闹得这么大,你们猜开封府会不会去求助殿前司?要是派上两千禁兵来,那就有好戏看了。狂生必死无疑!” “很有可能。天子脚下,聚众殴打官兵,无异于造反嘛!” 士子们自顾议论,眼看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却是都不肯离去。王诜无奈,只能瞪了张子颂一眼,不无埋怨的说道: “叫你逞能,麻烦大了吧!” “无妨。”张子颂却一脸淡定,揖手回道:“捉匪而已。” “你就作吧。” 王诜已经懒得吐槽了。 大约半个时辰左右,图图等人终于回来。 但是几人身后,却伴着一阵轰隆的脚步声。果真是开封府又派官兵来了。好在,并不是殿前司的人,依旧只是开封府的巡检士兵。不过,人数却多了很多,这一次分成了十队,至少五六百人。 为首是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身穿战袄、腰围包肚。头戴凤翅战盔,顶有红缨、还加饰枪尖;全身批甲、盆领雍颈,胸有前后两裆甲,并饰有护心镜;下身则是宽口战裤、外系膝甲、束有吊腿、蹬着战靴,再配上一把长剑。整个人都显得威风凛凛、杀伐彪悍,显然是个久经沙场的将军。 只是,来人却和图图龇牙咧嘴,相互防备。 而那五六百的士兵,也和‘神屠二十八宿’相互横眉冷对。 显然,双方相处得不是很愉快。 想想也能理解,图图等人抓了人家一百来个兄弟,还像穿蚂蚱一样给绑了回去,对方能有好脸色才怪。随后,图图来到张子颂的身旁,“少爷,此人唤作杜威,开封府‘司录参军’,节制韩宗师等‘六曹参军’。” “嗯,知道了。”张子颂点了点头。 杜威则是‘诤’的一声抽出佩剑,踏上前来。 长剑森冷、闪着寒光。 士子们当即倒抽一口凉气,下意识退了几步。张子颂却一脸淡恬淡、视而不见,甚至还在想着党刊logo的事,“晋卿兄,我那印花之事……” 杜威自持上过战场,回京后一贯威武。 不想此刻,竟被一个儒生直接无视了,杜威顿时有些上气。便是长剑一挺,指向张子颂吼道:“兀那儒生,可是张子颂?” “呃……,叫我么?”张子颂便揖手回道:“正是晚生。” “是你就好。”杜威眼见张子颂一脸谦和,倒是消气了几分。随后,伸手入怀,掏出了一张公文来,并且大大咧咧的说道: “张子颂,这是海捕文书,快把道士交出来!” “道士?”张子颂还没有开口,士子们却是一脸疑惑了。因为韩宗师来的时候,便已说过要抓什么道士。此刻杜威前来,开口竟然也是道士,士子们便下意识看向了张子颂,“你家是道观么?还养道士?” “晚生家里,的确有一名道士。”张子颂到时没有回避,而是揖手问道:“敢问将军,为何要抓林道长?” “为何抓他?”杜威却是一脸讥讽,“抓起来再说!” 说完之后,杜威便将海捕文书,一把扔给了张子颂,并且大手一挥,“兄弟们,随我进去抓人。如遇反抗,格杀勿论!” “遵命!”五百士兵,喊声震天。 图图却对‘神屠二十八宿’,悄悄眨了一下眼睛。 意思向想阻止对方进入。 但张子颂却瞪了图图一眼,还对杜峰揖手说道,“杜将军,请便!” 图图顿时一脸担忧,“少爷……” “无妨。”张子颂却摆了摆手,“随我进去。” 随后,张子颂主动打开大门。杜峰长剑一挥,五百士兵便是杀声震天,一起冲进了张府宅子。只是,士兵们入府之后,却又愣住了。 只因道士站在院子中央,丝毫没有要躲的意思。 尤其,道士还背着长剑,衣衫飘飘,很是一副得道仙人的模样。 ------------------以下凑今天的字数,毛驴正在写--------------- 不想此刻,竟被一个儒生直接无视了,杜威顿时有些上气。便是长剑一挺,指向张子颂吼道:“兀那儒生,可是张子颂?” “呃……,叫我么?”张子颂便揖手回道:“正是晚生。” “是你就好。”杜威眼见张子颂一脸谦和,倒是消气了几分。随后,伸手入怀,掏出了一张公文来,并且大大咧咧的说道: “张子颂,这是海捕文书,快把道士交出来!” “道士?”张子颂还没有开口,士子们却是一脸疑惑了。因为韩宗师来的时候,便已说过要抓什么道士。此刻杜威前来,开口竟然也是道士,士子们便下意识看向了张子颂,“你家是道观么?还养道士?” “晚生家里,的确有一名道士。”张子颂到时没有回避,而是揖手问道:“敢问将军,为何要抓林道长?” “为何抓他?”杜威却是一脸讥讽,“抓起来再说!” 说完之后,杜威便将海捕文书,一把扔给了张子颂,并且大手一挥,“兄弟们,随我进去抓人。如遇反抗,格杀勿论!” “遵命!”五百士兵,喊声震天。 图图却对‘神屠二十八宿’,悄悄眨了一下眼睛。 意思向想阻止对方进入。 但张子颂却瞪了图图一眼,还对杜峰揖手说道,“杜将军,请便!” 图图顿时一脸担忧,“少爷……” “无妨。”张子颂却摆了摆手,“随我进去。” 随后,张子颂主动打开大门。杜峰长剑一挥,五百士兵便是杀声震天,一起冲进了张府宅子。只是,士兵们入府之后,却又愣住了。 只因道士站在院子中央,丝毫没有要躲的意思。 尤其,道士还背着长剑,衣衫飘飘,很是一副得道仙人的模样。 第0024章:道具虽好,戏不咋滴! 要说度牒,道士还真没有。 这玩意儿自南北朝就出现了,唐宋以来,将其正规化,作为出家人的身份证明,也是便于朝廷管理僧道等方外之人。 毕竟,普天之下,莫非王臣。 华夏又不是欧洲中世纪,国王还得听教皇的。 是以,朝廷便想出了度牒这么个东西,写上户籍、年龄、所出家的道观寺庙等,作为出家人登记造册、清点人数的凭证。 但林道士自出生起,西凉就被西夏夺去了。 他怎么可能有大宋的度牒。 可现在又身在大宋,林峰问其索要度牒,却是合情合理合法。 不得已,道士只能回道:“贫道没有度牒!” “哼!没有度牒便是假道人!”杜峰眼见道士示弱,顿时来了精神,“来人呐,将这妖道,给我抓起来!” “抓我么?”道士轻笑道,“不怕死就来!” 士兵们还真不敢来。 一个个挥舞着刀剑,进两步、退三步,就差扭头跑路了。 就连林峰也是不敢上的,他不认为自己的脑袋,能比那根直径一米的树桩更硬。可是当着士兵们的面,他又不能认怂撤退。 一时间,骑虎难下。随后,他便看向了张子颂。 “来人呐,将这儒生给我绑了。” “你绑他干什么?林大人这是买柿子么,专挑软的捏!”王诜当即跳了出来,“就算林道长是假道士,也与子颂无关!” 林峰却是大义凛然,“妖道是他下人,儒生当负全责!” “你少胡说!《宋律》哪有这一条?”王诜顿时一脸愤慨,仗着驸马爷的身份,指着林峰鼻子骂道:“林大人,我看你是记恨着下午士兵被打,心中有气,伺机想要公报私仇、知法犯法吧!” “驸马爷,既然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下官也不妨直言……”林峰直接对视王诜,“狂生这一家子,打伤我士兵百余、参军两名,此事若是不了了之,我开封府将颜面何存?所以今天这人,是抓也得抓,不抓也得抓!” “哼!果然是公报私仇、知法犯法!”王诜气得直接跳了起来,“林大人,你若敢抓子颂,我必亲自面见圣人,参你一本!” “呵,驸马爷好威风!”林峰满脸不屑,心底却有些打鼓。何况妖道一剑碎木,也让林峰分外忌惮。权衡之下,他便又一次将矛头对准了张子颂,“兀那儒生,今日之事无法善了!下午时,韩参军没有亮明海捕文书,你们或可狡辩几句。但是此刻,妖道若是再敢伤人,汴京虽大,尔等绝无立足之处!” “你少唬人。”王诜马上拍着胸脯,“大不了,他们住我家……” 只是,王诜话还没有说完,张子颂却拉住了他。 “晋卿兄,大恩不言谢,但此事你就别参合了。”张子颂两步跨到了王诜之前,首先对道士点了点头,随后朝林峰揖手说道:“正如大人所言,此刻既然有了海捕文书,此事总要有个交代。我随你去!” “少,少爷……!”图图忧心。 “子颂……!”王诜惊呼。 “无妨。”张子颂却摆了摆手、一脸谦和,并对王诜揖手说道: “晚生自有主张。” “狂生!”王诜再次一脸无奈。 张子颂却已经率先走向了大门之外。道士便也放下了剑,默默跟了上去。只是,临出门之际,悄声叮嘱图图道: “记得尽快,把木桩的碎片收拾了。” “哦。”图图点头。 待林峰等人出了院子,图图便拉着朱雀、青龙二人,准备收拾一下被道士一剑砍成了漫天飞屑的木桩碎片。只是,图图随意捡起一块木屑,轻轻一捏,木屑竟化成了粉末。图图顿时一脸惊讶: “这木屑,怎么这么轻?还,这么软?” “笨蛋!”洛洛不知道啥时候站了过来,一脸鄙视的说道: “少爷说了,演戏也要道具嘛!” “哦,道具还不错。臭道士把我都吓了一跳,还以为他成仙了呢。”图图已被洛洛鄙视惯了,此刻倒是没有生气。只是略有些遗憾的说道: “可惜啊,道具虽好,戏不咋滴!还不是被人抓了。” 而张府大门之外,张子颂与道士两人,四周已被十几个士兵,用刀枪剑戟围着,走向了开封府。或许是顾忌道士妖法,士兵们不敢去绑两人。生怕道人发飙,一剑下来直接把人砍成了粉末。 而林峰则是打了胜仗一般豪气,对着围观吃瓜的士子们喊道: “妖道已经伏法,各自散去吧!” “大人威武!”士子们稀稀落落的附和了几声,终究各自散去。 子时左右,汴京已经悄然入梦。 开封府却灯火通明,因为张子颂与道士两人,刚被押了进来。时值夜深,张子颂还以为会被投入开封大牢,暂且蹲一晚上。岂知,两人却被直接提审。不过主审既不是韩维,也不是推官,更不是杜峰。 而是‘兵曹参军事’韩宗师,与‘户曹参军事’牧申。 张子颂没有见过牧申,韩宗师倒是挺熟。这家伙下巴被打脱臼了,刚被正回来,头上还罩着一个白色的绷带网子,顶上打着揪揪,远看就像一颗洋葱。而且,还是一颗发怒的洋葱,因为打他的道士就在堂下。 随后,韩宗师便拍下了惊堂木,“堂下道士,报上名来!” “大人,你这称呼有问题。”道士双手抱胸、语气平淡,“如果承认我是道士,你就不该抓我。如果不承认我是道士,为何又要唤我道士?” “呃……,放肆!”韩宗师被怼得楞了一下,只感觉满脸尴尬。恼羞成怒之下,干脆抓起令箭,一把扔到衙役脚下,“还敢狡辩,大刑伺候!” “大人,你确定要上刑?”道士诤的一声,抽出长剑: “不怕死的话,来吧!” “混蛋!公堂之上,他怎么还有剑?!”韩宗师吓得一个趔趄,对着门外的士兵大吼大叫道:“来人呐,收了他的剑!” 士兵们探出头来,进退犹豫。 实在是张府那一剑,太过惊艳,以至众人心有余悸。 道士则舞出了一个剑花, “剑在人在!剑亡……,你们亡!” 这是什么逻辑?士兵们瞠目结舌,却是哪敢上前收剑:韩宗师发怒,最多扣上几两银子;可道士一发怒,要掉脑袋啊! 一时间,堂上陷入僵持。 “妖道,竟敢威胁我!”韩宗师终于反应过来,顿时勃然大怒,再次惊堂木一拍并指着门外士兵吼道:“来人,去找殿前司!” “等等……!”张子颂终于出声制止,一剑斩木那场戏,也就威胁一下开封士兵。若想威胁‘枢密副使’的儿子,只怕不够。一旦殿前司来人,神臂弩一字排开,道士瞬间会被射成刺猬。张子颂便一脸谦和、揖手说道: “韩大人,你不就要银子么。说吧,要多少?” 第0025章:去,把韩宗师给我打残了! 张子颂这一句,倒把韩宗师说愣住了。包括道士也一样。此刻公堂、剑拔弩张,张子颂却突然问韩宗师:你要多少银子? 这是银子的事儿吗?这是男人的尊严好不好! “放肆!”韩宗师仿佛受到了侮辱,张口骂道:“狂生,本官知道你的银子多。但是公堂之上,你若再行贿赂,本官马上将你下狱!” “哦?不要银子么?”张子颂摊了摊手,说道: “那就不要浪费时间了,直接宣判吧,没有度牒会坐牢多久?” “哼!你以为只是度牒这么简单么?妖道伤我士兵、恐吓朝堂,还有你,竟敢公然贿赂,数罪并罚之下,本官判你……” 韩宗师此刻满脸得意,一副痛打落水狗的架势。 只是,就在他要宣判的时候,一直坐在他旁边没有吭声的‘户曹参军事’牧申,却轻轻拉了一下韩宗师的衣袖,悄声说道: “韩大人,请借一步说话……!” “嗯?”韩宗师虽一脸疑惑,终归到是同意了,“牧大人,请。” 牧申两人离去,朝堂陷入安静。 道士便对张子颂说道:“少爷,咱们杀出去吧?” “不用。咱们还要呆在汴京,不宜违法!”张子颂摆了摆手,一脸笃定的说道:“何况,他们就是要钱而已!” “我看不像啊。少爷为何如此确定?” “这大宋没度牒的‘散修’多了去了,开封府为何只针对你?还如此大动干戈?不就是想抓你的把柄来威胁我嘛。而且,抓了咱们又不公审,而是连夜私审,还派了个管银子的‘户曹参军’同审,不是为钱是为什么?” “哦。”道士点了点头,“王驸马曾说开封府缺银子,知府韩维在打少爷主意,难不成这背后,是韩维在捣鬼?” “除了他,还有谁!” “混蛋!”道士顿时愤愤,“他们准备讹多少?” “只怕不少。” 两人谈话间,韩宗师两人也回到了堂上。 “咳,咳咳……”韩宗师貌似有些尴尬,假意咳嗽了两声。随后便是惊堂木一拍,“狂生、妖道,本官念你们乃是初犯,有意从轻发落。你们可愿意?” “当然!”张子颂便揖手,谦和回道:“大人明鉴!” “那好,既然你们也有悔改之意,本官就把这从轻发落之法,给你们说一下。”韩宗师便伸手,从户曹参军牧申的手里,接过一张‘度牒’。只是,度牒上除了官府的印章之外,其他都是一片空白。随后,韩宗师便说道: “这是一张合法的‘度牒’,内容可以任意填写。” “谢大人,晚生愿意购买。” “你倒是聪明。”韩宗师点了点头,“至于价格么……” “大人尽管开价,晚生不缺钱。” “狂生住嘴!你以为本官要讹你银子么?”韩宗师提起惊堂木,啪的一声拍下,“咱们大宋朝,《宋律》明文规定,度牒每张一百三十两。本官也不多要,只加收二十两银子的手续费,一百五十两卖给你!” “大人清廉,晚生佩服!”张子颂再次揖手。 但是,手却没有收回。 因为张子颂知道,开封府今日大动干戈,岂是这点银子就能搞定。 果然,韩宗师这‘红脸’刚刚唱完,牧申这‘白脸’就登场了,“咳,咳咳……,张公子,不用揖手,免礼回话。” “牧大人客气了,还有什么要求,尽管讲!” “张公子爽快!那么本官就不客气了,哈哈……”牧申一脸笑意,哪里像在审问,倒更像是在接待上宾。若不是身在朝堂,只怕都要给张子颂端茶搬凳子了。随后,牧申便说道:“度牒每张一百五十两没错,但是,张公子得多卖几张。” “没问题!几张?” “呃……”牧申似乎有些脸红,“一千张!” 说完之后,牧申两人尴尬笑了几声,毕竟吃相有些难看。 一千张度牒,可就十五万两银子啊。 道士当即怒了,“贪官,还说不是讹我们银子!” “你话不要说得这么难听嘛。”牧申强颜欢笑,一脸尴尬的解释道:“这度牒,可是个好东西!道长有了它,不就是合法出家人了么,还可以免税呢。而且,据说民间有些人犯了事,还能出家抵罪。” “无耻!我一个人,用得着一千张度牒么!” “呵,哈哈……”牧申只觉得,强颜欢笑扯得腮帮子有些疼,“你们若是用不完,可以拿去卖嘛。民间很好卖的。” “不要脸!好卖的话,你怎么不去卖?” 道士一脸愤愤,诤的抽出了长剑,“贪官,贫道跟你们拼了!” “这,道长……”牧申想要讹取张子颂的银子,连带着对道士的称呼都客气了,“道长你现在有度牒了,已算是真正的出家人,怎么能动不动就喊打喊杀呢。消消气先听听张公子的意见嘛!” “对,对,别激动。”韩宗师也跟着劝了一句。 张子颂便站了出来,开口问道:“牧大人,你说有一千张度牒?” “对。”牧申点头,“这个,呃,数量确实多了点。呵呵,不过,张公子若是用不完的话,就像我刚才说的,你也可以卖嘛……” “牧大人,您误会了。”张子颂却一脸谦和,揖手说道: “晚生不是嫌多,而是嫌少。” “对,数量是有点少。不过……,啊?!嫌少?”牧申惊呆了,满脸不可思议,“张公子,你不是跟我开玩笑吧?” “当然。大人还有多么?晚生都要,现金交易!” “呃,没有多了。”牧申只觉脑子不够用,“户部只拨了一千张!” “唉……,可惜,可惜啊。”张子颂满脸失望、摇头叹息,“一千张就一千张吧,晚生马上吩咐下人,搬取银子过来。” 说完之后,张子颂便手写了一张条子,让牧申捎给图图。 一个时辰之后,开封府外便响起了马车声。只见图图带人,拖着十五万两现银,滴滴答答的赶了过来。双方交乞,度牒便归张子颂了。 随后牧申二人,亲切友好的将张子颂等,送出了开封府。只是,他们却是怎么也想不明白,张子颂为什么会欢天喜地的买这一千张度牒? 难不成,狂生脑子抽了? 而张府内,道士则是一脸愧疚,“少爷,害您费银子了。” “哪里的话!你这是在帮我赚钱呢。”张子颂却摆了摆手,吩咐道:“现在么,先到城郊找几个流浪汉吧。 去,把韩宗师给我打残了!” 第0026章:妹夫,我看好你哟。 说到打残韩宗师,图图顿时来了精神。自入京以来,这厮整天找张子颂的麻烦,图图早已恨之入骨。只是鉴于少爷吩咐,要做一个斯文人,图图这才一直容忍。此刻既然少爷吩咐,图图能不踊跃: “少爷,打残到什么程度?” “我中进士之前,让他没办法再找咱们麻烦。五天之后再打。” “好的。如果少爷喜欢,让他自残都行。” 计议已定,图图连夜出了宅子。张子颂则打了一个呵欠,立个党、办个报而已,咋惹出来这一堆事来。无聊,睡觉! 一夜无话、酣然入梦。 次日一早张子颂跑完了圈,准备继续抄写《国富论》。 大门外却一阵吵闹,竟是博寿等士子们,一大早来围观张府,想看看张子颂被抓后是否罪有应得,是否被关进了开封府的大牢。 可惜,结果却让他们失望了。 张子颂在开封府,几乎是上宾待遇,就差一张凳子一杯茶。 博寿等人了解到张子颂被连夜放出之后,虽有意外,但也不影响他们继续骂人,石碑上已布满大字,一句句笔力遒劲、辞藻风骚。 张子颂对此已经习惯,反倒是有些好奇博寿昨天还帮自己,今天怎么又开骂了?他便来到门口,揖手问道: “博寿兄,你究竟是挺我还是损我啊?” “我既挺你,也要损你,就是论事而已!”博寿依旧语气不善,“损你是觉得,立党不对,会给朝野带来不良风气;挺你是觉得,不对不代表是犯罪,不代表朝廷可以擅闯民宅为所欲为!该挺的挺,该骂的骂!怎么,不敢让我骂你了?” “敢,敢。”张子颂揖手笑道:“晚生誓死捍卫你骂我的权利!” “呵,你倒是想得开。”博寿揖手还礼。 “博寿兄有我大宋文人风骨,晚生敢不让你骂个尽兴。” “但愿你不是口是心非。” “那当然。”张子颂再次揖手,谦和点头,“不信的话,先把稿费给你。” “不是说上了报才有么?” “已经上报了。”张子颂从袖中,掏出图图给的样刊以及二两银子,递给博寿,“这是我党首刊,唯博寿兄之骂人珠玉,方可珍藏此报。” “这……?”博寿有些发愣。 张子颂却已经揖手、谦和转身,伴着一脸敬重。 大宋三百年,积弱著称。金辽放马中原,西夏肆虐长安,就连弹丸之地的林邑、安南,都想趁机作乱。但是,后人却是无不爱着大宋。只因这个时代,有着万千博寿这样拧巴的文人。他们自命士子风流,可这风流,却绝不是那诗酒文斗、狎妓空谈,而是这铮铮不屈的文气豪迈! 儒生镇国、持剑风流,能不爱大宋…… 是以张子颂这一番言语,却是真心佩服博寿的。 随后他便去了王诜府邸,既然首刊都给出去了,党纲印花自然不能再拖。只是,王诜似乎准备出门,一身大红的驸马袍子,还牵着一匹白马。咋一看,这厮的卖相还真是英俊不凡。也难怪会被长公主看上。 果然,无论哪个时代,都是看脸的时代啊! 既然王诜要出门,张子颂也不便打扰,他便准备回家。岂知王诜却是看见了他,这厮丢下缰绳就跑了过来,一路大喊大叫:“子颂,你回来啦?我还准备去求皇帝大舅子,到开封府捞你呢。” 皇帝大舅子?你也真敢叫! 张子颂便揖手,“有劳晋卿兄挂念,子颂感激不尽!” “行啦,别酸了。出来就好!”王诜顿时一脸高兴,拽着张子颂便去往驸马府,“你没来过我家吧,走,今日不醉不归!” “不妥吧,你家有女眷呢。” “咱两谁跟谁啊,你还避什么嫌。走吧!” “我怕公主嘛。”张子颂随口瞎扯,其实想把王诜拖回自己家弄印花去。 “你少给我扯淡,狂生会怕公主?”王诜却是一脸坚持,生拉硬拽入了宅子,“长公主她妹妹也在,待会儿给你引荐一下。就你这面相,八成也能弄个驸马,还考什么科举嘛。届时咱们‘庸党二驸马、诗画耀汴京’。” “谁要当驸马了。听说驸马都是闲职,晚生可要当大官。” “瞎扯!那是驸马们没本事,吃了软饭连骨头都软了,偏偏还要嘴硬,把自己的无能都赖给皇帝。”王诜率先进了院子,一路絮絮叨叨:“咱大宋朝用人唯贤,你没见‘李宪’一个小太监,都能战场领兵,杀得西夏屁股尿流么。听说他还有个学生,叫童贯,也是太监,才十几岁就不得了,他日说不定能封侯拜相呢。” “嗯。”张子颂点了点头,“晋卿兄,眼光毒辣。” 数年之后,童贯之威,的确不得了。 两人谈话之间,已进入了院子,首先映入眼帘的,竟是一副秋千。约两三丈高,桦木而制,立于花丛之间。 秋千上,还有两个女子,锦衣蜀绣、笑如银铃。 正如穿花蝴蝶一般,飘来荡去。 女子的美,果然需要天时地利人和,不能以常理度之。 张子颂瞬间想到了先生那首词,《蝶恋花.春景》: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7,多情却被无情恼。 好一句‘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 应景。 看样子,先生来过驸马家啊。 “发什么愣啊!”王诜却拽了一把张子颂,指着秋千上的女子笑道,“怎么样,可爱吧?那就是我小姨子,待会儿介绍给你啊?” “别瞎说,晚生守孝呢。”张子颂有些窘迫。 “守孝怎么了?你先生守孝时,还生孩子呢。这事儿都被御史参到皇帝哪儿了,也没把他怎么样嘛!”王诜一脸八卦,调侃说道:“皇帝连子瞻都不管,你要是做了他妹夫,皇帝就更不管了嘛!” “先生还有这出?”张子颂也八卦了,宋人守孝期间只能闭门读读《孝经》等。同房、做官之类的,那是绝不可以,否则会被人说不孝。张子颂倒没有想到,先生竟然如此猴急,敢冒天下之大不讳。 佩服,佩服。你先生,就是你先生! 一时间,张子颂在发愣。王诜便趁热打铁,“怎么样,给你介绍一下?” 张子颂再次脸红,“别闹了,我来有正事儿。” “娶妻生子,可不就是正事儿嘛。”王诜一脸八卦,继续怂恿道: “妹夫,我看好你哟……!” 第0027章:姑娘,晚生给你盖了个章! 张子颂没有想到,做个印花而已,竟扯出了一段相亲韵事。 “晋卿兄的好意,晚生心领了。不过短期之内,晚生只有科举入仕之心,并无成家立业之念,日后若有机会再说吧。” “可惜啊,可惜……”王诜好一副扼腕叹息的样子,“先皇育有四女,存活其三,这‘卫国公主’是我妻‘蜀国长公主’的胞妹,两人同年而生,也是先皇唯一未出阁的公主了。听说张敦礼那厮正在游说高太后,想当驸马。子颂若是错过了卫国公主,日后就算相当驸马,只怕也没机会咯。” “姻缘天定,随缘吧!”张子颂揖手回道。 “口是心非!既说随缘,现在缘分就在你面前,为何又要拒绝?”王诜不死心,嘴里一阵嘀咕。眼见张子颂确实无意,也只能问道: “看来你也没心思喝酒了。说吧,找我何事?” “呃……,我想把‘中庸之党’的党纲,印在‘中庸财经’之上,听闻晋卿兄乃‘诗画双绝’,所以想请你帮我,把党纲设计成印花。” “小事一桩!说吧,咱的党纲是什么?”王诜一脸爽快。 张子颂略为思索,张口回道:“无为无不为。” “党纲不错,看来子颂喜欢道家。”王诜一脸赞赏。随后展开宣纸,提起毛笔,蹙眉沉思起来。大约好几分钟之后,王诜突然问道: “子颂,要不设计成‘花押’吧?” 所谓花押,其实就是‘私人印章’。自唐朝开始,华夏的文人墨客、士子权贵,就开始流行将自己字号、官衔、封号等,设计成字迹独特的印章。遇到吟诗作画、契约文书等要签字的情况,直接就用花押戳个章,快捷方便又好看。还显得很有个性,而历朝历代中最出名的花押,恐怕就要数宋徽宗的‘三笔四字、天下一人’了。 此刻王诜提出将党纲设计成花押,张子颂倒是一脸赞同。 不是为了好看,而是想到了品质与防伪。 按张子颂的想法,等‘中央财经’开始印刷时,随便找个小姑娘坐在‘印坊’,出货前每一张都检查一遍,合格戳个章,不合格就打回去。这样做的话,既保证了印刷质量,也保证了有章的才是正品。 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而且,王诜本来就是制章高手,家里材料都是现成。 半个时辰不到,一枚刻有‘无为无不为’字样的花押,便交到了张子颂的手中。样子精美、字迹大气,整体构成有如飞龙在天。 “好手笔,晋卿兄不亏为名家。”张子颂一脸赞叹。 “自家兄弟,敢不尽心。”王诜自然是一脸得意,被人夸赞总归是高兴的事情。随后张子颂便揖手告辞,王诜相送。只是,王诜似乎仍旧念念不忘相亲之事,便对张子颂说道:“既然过府,总该见下女主人吧?” “该当拜会嫂夫人。”张子颂自然也知道王诜心思,自咐不去招惹三公主便是。毕竟王诜帮了大忙,过府不去拜会一下他的夫人,于礼不妥。张子颂便点头道:“可惜晚生未备礼物,但愿嫂夫人不会见怪。” “无妨,你问个好就行!” 张子颂点了点头,对方既是公主自然也不会缺啥,问个好聊表心意,也可以吧。便是跟着王诜,一脸谦和的去了秋千处。 两个女子玩得正欢,飘来荡去、欢声雀跃。 只是两人年龄相当,又是同胞姊妹,长相便很接近。 张子颂肯定分不清哪一个是王诜的妻子,本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的原则,干脆低下了头,等候两女下了秋千,王诜介绍吧。 岂知,两女还未想到下来,异变却发生了。 就在两女荡到秋千最高处时,吊绳咔嚓一声,竟然断了。 “啊呀,啊!救命,救命啊……!”两女便如折翼小鸟,自半空中被抛飞了过来。而且还是一个抛向了王诜,另一个抛向了张子颂。 从力学上来讲,这是不科学的。 因为两人原本挽在一起,抛飞线路也该一致,没道理会分开。 但它就是发生了。 而且,最奇妙的是,王诜接住的正好是他妻子,蜀国长公主。而张子颂接住的,自然就是未出阁的‘卫国公主’了。 四目相对,有情愫生。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定格。 或许,这就是缘分。 注定张子颂要来一场‘天降相亲’。 “谢,谢谢公子相救。”三公主如一只受惊的兔子,从张子颂的怀里仓惶跳下。目光闪烁、满脸绯红。在这脚丫子都不能被男人看的年代,未出阁的女子竟然被一个陌生男子给抱了,实在是礼教大妨。 张子颂倒没啥,抱了也就抱了,而且还是抱了公主。 其实,还挺新鲜的。 可有些尴尬的是,三公主刚才‘飞来得突然’,张子颂是下意识的接住了对方。手中的‘党纲印章’,竟正好压在了三公主的额头。待三公主跳开后,张子颂便发现对方额头上红了一块,隐隐还现出五个字: “无为无不为!” “咳,咳咳……”张子颂有些尴尬,没想到这新制作的‘党章’,竟然第一次用就戳在了公主额头。一阵沉默后,张子颂只能揖手道歉: “对不住!姑娘,晚生给你盖了个章!” “嗯?”迎着张子颂的目光,三公主下意识摸了摸自己额头,又看了看张子颂手里的印章,随后转身就跑,“呀,丢死个人了!” 王诜顿时捧着肚子,蹲在了地上,“哈,哈哈……,笑死我了。” 王诜的妻子,三公主的胞姐,也是一阵莞尔。 “嫂夫人,晋卿兄……,子颂告辞了。”张子颂虽然尴尬得要死,倒是一脸淡定,谦和揖手,“今日仓促,改日再来拜访二位!” 说完之后,张子颂也不等两人回话,拔腿就走。 只是,背影显得有些仓促。 王诜则是笑趴在地,双手拍着地面,“哈哈,子颂你也有今天……” 刻章引发的相亲,到此结束。张子颂回到宅子后,自然也不好意思对众人提起,只是随手将印章扔给了图图,吩咐道: “党纲有了,明日开始刊印‘中庸财经’!” 第0028章:庸党自黑,名动汴京。 对于‘立党’与‘办报’,张子颂只是顺手而为之,并没有打算投入太多精力。是以弄好党刊花押之后,便把出版之事丢给了图图,准备进书房写《国富论》。岂知王诜这厮竟然追了过来,张子颂便一脸警惕: “晋卿兄,驸马之事,莫要再提。” “不提,不提,我又不是长舌妇。”王诜连连摆手,但眼神里却是一阵闪烁,“党刊不是即将发行么,我来看看要不要帮忙?” “此事我让图图负责,你找他吧。” “不会吧!这么重要的事情,你让一个下人负责?”王诜顿时一脸惊讶的样子,随后说道:“还是交给我吧,好歹我也是第一个党员嘛。” “晋卿兄,我咋觉得你别有用心呢? “子颂,说啥呢!你这是在怀疑我对党的忠诚么?”王诜装出一脸愤愤的样子,三指向天,“我王晋卿对天发誓,生是庸党之人,死是庸党之鬼!请‘党魁’把党刊发行之事交给我,我愿接受党的考验!” “信你才见鬼了,演技如此浮夸。”张子颂调笑了一句。但是考虑到王诜好歹也是一个‘艺术家’,审美怎么也比图图高,终归还是答应道:“好吧,既然晋卿兄都这样说了,‘中庸财经’便交给你。” “党魁放心,请相信一个党员的忠诚!” 王诜一脸信誓旦旦,随后扭头去找图图。可张子颂却总觉得,这厮在算计自己。果然,次日一早首刊发行之后,猜测应验了。倒不是说销量很差,毕竟中庸财经都是白送,又不靠它赚银子,卖多卖少其实没太大区别。 张子颂被算计的,是‘中庸财经’上的内容。 这日一早,王诜与图图二人,在太学、国子监、辟雍、律算书画医等诸科门外,摆起了报刊发行点。同时,在‘内城’东西南北人口最稠密的旧曹门、西水门、朱雀门以及景龙门下,也开设了报刊发行点。 一时间,‘中庸财经’全城‘同步开售’。 销售情况很好,毕竟这党刊,是图图威胁‘监书’在国子监印刷的,无论纸张、印刷质量等,都与国子监分发给各州府的‘监本’一模一样。 士子们与路人,便忍不住都拿了一份,大呼惊艳。 只是,内容却让整个汴京喷饭。 头版‘时政要闻’还算正常,刊登了前几日的贡院大火、苏辙与范纯仁罢官等,内容中规中矩,切合‘时政’二字,也算‘要闻’。 但第二版的‘庸党之风’,画风就不对了。 只是标题就让士子们忍俊不禁:“中庸之党,求骂之党!” 世上竟然还有这种人?立党求骂?一时间,士子们纷纷来了兴趣。忍不住接着往下看去,便只见正文第一句,就是博寿骂人之语: “中庸之党,简称‘庸党’。庸党之人,是为庸人。” 读报之人,皆是忍不住一阵大笑。 而随后的一句,则直接让好些读报之人,捧腹栽倒了,是为:“庸党之人变态,已经无所不用其极,求骂还给稿费!” 这简直了,闻所未闻啊。 求骂还给稿费?这不是变态是什么! 然而这还不算完,接下来一句竟然又是:“庸党党员,只招进士。可迄今为止,庸党只有一人,是为花花公子、驸马都尉,王诜!” 读报之人,直接无语了。 庸党是来搞笑的么?党员要进士?你咋不要翰林学士呢? 或者,宰相也行啊!要不干脆招太子、皇帝嘛。这已经不是单纯的搞笑问题了,简直就是扯淡嘛。然而接下来的内容,更是让人直接鄙视,几乎整个版面,竟然全部都是摘录太学士子们的‘骂人之语’。 一时间,众人纷纷吐槽道: “第二版名‘庸党之风’,干脆改为‘庸党自黑’算了。” 只是,让人意向不到的是,‘庸党自黑’已经不仅仅是一个版面就能容纳的了。第三版的‘齐民要术’,竟然也在自黑。 按理,从‘齐民要术’这几个字来看,第三版应该刊登一些关系到‘农学民生’的问题,可这一般的标题竟然是几个大字: “要想富,少生孩子多修路!” 这是什么鬼……?庸党之人还能更无知一些么! 华夏数千年来,老祖宗早有交代: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所谓农耕、天下之本。可这庸党之人,竟然让人少生孩子。而且还鼓吹什么致富的途径是,修路。脑子有问题吧?人都没有了,谁去种田?怎么致富? “算了!”读报之人已经懒得吐槽,直接翻到了第四版。 可这第四版,却又再一次让人捧腹了。 因为‘士林趣事’中,根本没有讲到士林,而是继续开黑。不但‘庸党自黑’,还黑起了‘党魁’,黑起了先皇三公主。 从标题就可以看出: “党魁风流,给三公主的额头,盖了个章!” 这……,是不是太疯狂了?自黑不过瘾,黑党魁不过瘾,竟然还黑到了公主头上。要知道,三公主可是还未出阁啊,庸党胡乱造谣说给人额头上盖了个章,这还让人公主怎么嫁人?你们就不怕杀头么! 一时间,京中到处都是议论。 半日不到,四处聒噪:庸党自黑、名动汴京。 庸党,出名了! 据说‘中庸财经’已传进了宫里,不知公主看后,会作何感想? 至少张子颂看了后,有些尴尬。待王诜、图图二人回来后,张子颂便揖手说道:“晋卿兄,你黑晚生就算了,干嘛黑三公主?” 王诜却是一脸调侃,“咋?心疼啦?” “胡言乱语!”张子颂一甩衣袖,迈向书房,“明日再黑公主,逐你出党!” “不要吧?为了一个女人,子颂你这么狠?”王诜却是一脸皮实。待看到张子颂似要转过身来,这才赶紧改口: “子颂你多虑了,我怎么会黑自家小姨子呢!” 王诜倒是一言九鼎,真的不黑三公主了,也没再黑张子颂。而是听说张子颂被开封府强迫买了一千张度牒后,改黑韩维兄弟两了。 次日一早,中庸财经再次发刊,‘士林趣事’成了焦点。 只因,王诜改写段子了。 第0029章:被画画耽误了的段子手。 在大多数人的印象中,古人都是一脸严肃的。 其实,这绝对是一种误解。 至少张子颂就知道,先生苏轼就很幽默。东坡先生有不少诗词都属于段子之作,比如某次看到一张和尚饮酒的图,便写过一首《醉僧图颂》:“人生得坐且稳坐,劫劫地走觅什么。今年且屙东禅屎,明年去拽西林磨。“ 当然,先生之幽默,肯定不止于此。 连猪肉都能写出一篇‘颂’来,吃荔枝上火把痔疮弄犯了,还能写出‘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其人之幽默豁达,可见一斑。 尤其,先生还有一篇段子诗属于传世名作: “十八新娘八十郎,苍苍白发对红妆。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 最后这句是不是有点熟悉?有点搞笑,还有点‘污’?古人之幽默,可见一斑。而王诜这厮写段子的能力,比起先生,不逞多让。 既然打定了主意,要嘲笑韩维兄弟,次日一早的‘中庸财经’上,便出现了一则关于韩维兄弟吃饭的段子,是为: 其一,兄弟吃饭。 韩亿为相时号日‘平民宰相’,以节俭称。某日二子午餐,问其父用何物下饭,韩亿曰:“古人望梅止渴,可将壁上挂的腌鱼望一望,吃一口,这就下饭了。”二子依法行之。忽韩维云:“阿哥多看了一眼。”韩亿曰:“咸杀了他。” 此段子一出,朝野哄笑。 可韩维兄弟两虽官居高位,却也奈何不得驸马。 而王诜这厮却是不依不饶,第三日又继续刊登起段子来,而且还是接着上一篇,大有写成故事连载的趋势,如下: 其二,兄弟种田。 韩亿既殁,二子守孝不出,种田为生。禾既熟,议分。韩绛谓弟曰:“我取上截,你取下截。”弟讶其不平。兄曰:“不难,待明年你取上,我取下可也。”至次年,韩维催兄下谷种。兄曰:“今年我想种芋头哩。” 此段子一出,除了朝野哄笑,连带‘中庸财经’的销量都直线上升。 而士子们却隐隐有了期盼:明天还有段子么? 回答是肯定的。王诜已在段子手的路上,飞奔起来。而且,真的是将段子做成了连载故事。第四天的段子,便是如下: 其三,兄弟酿酒。 韩维被兄忽悠,无谷。韩绛却议合伙酿酒。韩维谓其兄曰:“汝出米,我出水。”韩绛疑曰:“米若我出,如何算帐?”韩维答曰:“我决不亏心。至酒熟时,还我这些水便好了,其余都是兄长的。” 段子一出,‘中庸财经’的销量,突破了十万份。 但凡汴京识字之人,都要看上两眼。 而王诜在看了张子颂绘出的‘日销走势图’后,大受鼓舞。第五天,继续刊登段子,故事接着前一天的,是为: 其四:兄弟喝酒。 至酒熟,韩家兄弟约定,每日沽酒一文。虑其易竭,乃约定用筷子头醮而尝之。韩维连醮了二次,韩绛责之曰:“如何吃得这般急酒!” 这段子一出,韩维兄弟两已被‘黑’得里嫩外焦。 可惜,也只能继续干瞪眼。 因为王诜在每一则段子之下,都注明了一句话:“本故事属驸马王诜独立创作,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与‘中庸财经’无关。” 第七日,王诜准备继续写段子,但张子颂却拒绝了。 “晋卿兄,差不多就得了。”张子颂一脸谦和、揖手笑道:“你再这么写下去,不止汴京城士子们要来免费取报,恐怕整个大宋都要来索报了。晚生虽然钱多,也扛不住每天免费一亿份啊!” “嘿嘿……,那我隔天写一个。”王诜恬着脸,讨价还价: “销量还是要稳住的嘛。” “也对。”张子颂点头同意,却又加了一句,“记得明日的‘士林趣事’版面,要加上一条:韩宗师被人打断了腿,三条腿。” “呃……,明日之事,你怎么知道?” “晚生当然知道。”张子颂一脸笃定,“因为,是我让人打断的。” 次日一早,王诜如约写上了韩宗师短腿之事。韩维兄弟两还一阵摇头,这驸马爷编排起韩家人来,似乎上瘾了。 岂知,韩宗师当日轮休,去游‘西京’洛阳国子监的途中,真的被人打断腿了。所有腿!就在出城不久,几个流民忽然围了上去,抢了银子不说,还拳打脚踢一阵老拳伺候,腿就这么断了,据说至少需养大半年。 韩维兄弟顿时怒了,上奏说是王诜派人干的。 否则,他怎么能提前知道短腿之事,还在‘中庸财经’上公然宣称? 神宗迫于压力,只得将‘姐夫’召去日常读书的‘迩英阁’,与韩维兄弟对峙。王诜却是早就想好了说辞,嘿嘿笑道: “我还写了你两喝酒呢,难道真的是用筷子醮酒喝?巧合嘛……!” 显然,王诜这是在强词夺理。 但是王诜的妻子,‘蜀国长公主’竟突然去了迩英阁,还给哥哥煲了一罐鸡汤,说是担心哥哥整天吃‘御膳’,口味腻了,便亲手煲了汤来。只盼哥哥食欲大振、龙体安康,是为江山社稷之福。 随后,韩维兄弟两,便灰溜溜的主动撤了。 还对王诜揖手道歉,“驸马爷,我两搞错了。定是逆子惹了江湖之人。” “嗯,两位大人明鉴。”王诜点头,并一脸诚恳的关心道:“快给儿子治腿吧,晚了怕接不上,无后为大!” 两人脸都绿了,悻悻而去! 当然,韩宗师这断腿之仇,八成是记在张子颂头上了。 而王诜回去后,张子颂却又要求道:“晋卿兄,今日还得加上一条:就说打伤韩宗师之人,已经买了度牒,逃往五台山出家了。依《宋律》可免刑!” “好。”王诜点头。 但图图却是一脸疑惑,插嘴问道: “少爷,凶手逃就逃了,咱干嘛刊登买度牒?” 张子颂却拍着图图的肩膀,轻笑道:“图图,少爷教你炒股票!” .. ... ------------ ps,四个段子参见《笑林广记.卷九.贪吝部》。 第0030章:度牒k线图 熙宁二年,九月丁卯,初四。 汴京发生了两件大事,且都与张子颂密切相关。 第一件事,‘解试’放榜了。 毫无意外,张子颂高中‘解元’,贵为新科举子第一人。太学士子们开始犹豫,还要不要去‘石碑’处留言骂人? 而福建两大才子,新党代表叶祖洽,得了第二;旧党代表上官均,则得了第三。王安石的亲传弟子陆佃,却只得了第四。 大宋百年承平,重文轻武已成律令。三年一届的科举考试,既是朝廷取仕之法,也是民间鲤跃龙门的唯一途径,可谓是举国关注的头等大事。而解试虽然比不上‘省试’和‘殿试’,却也是‘省试’的风向标。 且百年以来,‘会元’和‘状元’,多从‘解元’之中产生。 一时间,朝野议论纷纷: “难不成来年开春,‘庸党’将会‘贡举夺魁’?” 韩维兄弟两,恨得牙痒痒。 第二件事,‘常平给敛法’也就是大名鼎鼎的‘青苗法’,正式颁布了。 说来有些讽刺,大宋民间素闻王安石有贤名,主张‘发富民之藏、以救贫民’,百姓们翘首以盼王安石任参知政事,能给他们带来福祉。却不知,正是这‘青苗法’将逼得他们倾家荡产、身陷囹圄。 而朝堂之上,远在‘青苗法’颁布前,新旧两党就已唇枪舌剑,吵得不可开交。无它,只因青苗法的前身,就是‘常平法’而已。说白了,就是朝廷为了稳定米面等民生物资的价格,在丰年时高价买进,以防价低损害农民;而在荒年时又低价卖出,以防市场价高饿死农民,简称‘丰则贵取,饥则贱与’。 其实早在唐朝,常平法就被刘晏玩溜了。大宋也执行多年,只不过优化了一下,叫作‘常平仓制度’。就是在各州府设立仓库,叫作常平仓,‘丰年则籴[di],岁俭则粜[tiào]。’当然,朝廷也不傻,规定卖出价格不能低于购买时的本钱。 事实上,常平仓制度也远在战国时,就被李悝范蠡等弄出了雏形,两汉、两晋、隋唐也都一直延续。所以,王安石这‘青苗法’又唤作‘常平新法’,也叫‘常平给敛法’。原理上与常平法一模一样,只不过目的不同罢了。 常平法的本意是为了稳定物价、赈救农民。 而王安石的‘青苗法’,却是将‘常平仓’里的粮食等,当做本钱‘青苗款’,贷款给农民,并收取20%的利息。 这利息高得,哪里是救农民,分明是为了国库牟利! 可苏辙、范纯仁等反对,却被罢官。 为何又说这‘青苗法’与张子颂有关?其实是指本钱‘青苗款’不只需要粮食,还需要银子。而开封府的本钱,却是张子颂给的。一千张度牒换的嘛。 按理韩维有了本钱,该与张子颂相安无事才对。但青苗法正式推出之后,韩维又面临着‘怎么把钱贷出去’的问题,他便又想到了张子颂。 何况两人一直有仇,韩维不坑他坑谁! 只是,张子颂此刻,却没怎么关注‘解元’与‘青苗法’。 他正计划着,将度牒换成银子。 当然,这种事情对张子颂来说,不算什么的难事。早在成立‘中庸财经’之前,他就已经有了完整方案。是以此刻,只是命令王诜刊登韩宗师断腿之事。尤其还强调凶手已经买了度牒,逃去五台山出家了,按律可以免罪。 一时间,韩家有些尴尬。 韩维弟兄八人,个个为官、一方大员,韩绛更是官至枢密副使。但张子颂被人断了腿,父亲以及叔伯等人却是无能为力。 这事儿,实在是丢人啊! 可张子颂却仿佛故意刺激韩家,‘中庸财经’上每天都在连篇累牍刊登这事儿。当然,张子颂也不只刊登凶手免罪,还大肆炒作‘祠部’今年的‘度牒额度’已经发放完毕,汴京城中‘一牒难求’。 炒作的结果,便是度牒价格水涨船高。 官方定价一百三十两,仅两天过去,就已涨到了一百五十两。 图图大概也看出了张子颂的意图,便是屁颠屁颠的跑来问道:“少爷,度牒已经回本了,咱们是不是可以出手?” “不急,不急。”张子颂却摆了摆手,“多少总要赚点嘛。” “对,对,多少赚点。”图图一脸附和。 但是图图的‘赚点’,与张子颂的‘赚点’,显然不是一回事。接下来的几天,中庸财经继续炒作度牒稀缺,还每天把度牒的价格也刊登了出来。并且,张子颂还要图图将其做成了‘柱状图’,每日价格用一寸宽的‘竖条’表示,按价格高低不同,柱状条也高低变化,并且排在一起,下面标明日期。 图图看了之后,当即点赞,“少爷,价格变化很直观啊。” “当然。”张子颂点了点头,“这图还有个名字,叫‘度牒价格k线图’。” k线图?图图表示糊涂。 张子颂也没兴趣给他解释股票术语,而是继续吩咐道:“从今以后,做三张表,一张按日标示,叫‘日k线’;一张按‘十天平均值’标示,叫‘旬k线’;再一张按月取平均值,叫‘月k线’。” “好的,少爷。”图图对此,深表佩服: “有了‘k线图’,大家对于度牒的价格变化,必可了然于胸。” “嗯。”张子颂点头,“忽悠也更容易些。” k线图的出现,引起了宋人对于度牒的关注。不过普通百姓对此却只作为谈资,并没有想到要去购买,并坐等升值。但是少部分精明的商家,却已想到了此处。更有个别商人来到张府,询问有没有度牒出售。 张子颂一律回答:“有,但是不卖!” “少爷,差不多得了。”图图却是有些着急,“度牒已经涨到二百银子一张了,再不卖的话,万一掉价怎么办?” “不会的。”张子颂却一脸笃定,“炒股嘛,就得炒。越炒越高!” 随后还加了一句:“看我教你怎么炒……” 第0031章:反正股票就该这样炒! 对于炒股,大宋既没有‘证监会’,更没有‘证券法’,张子颂简直可以为所欲为。次日一早,他便开始行动了。 “图图,你知道王介吧?” “知道啊。”图图点头,“不就是少爷解试的主考么?” “认识就好。”张子颂便拿出了几张度牒,递给图图,“老喻消息,王介这厮,有虐待丫鬟的癖好,你把这些度牒悄悄送给她们。” “为什么呀?好贵的。”图图不解。 “炒股也要有‘基本面’嘛。”张子颂倒是一脸谦和,耐心解释道: “咱们要让宋人,充分了解到度牒的价值。” “呃……”图图点头。 只是他却不明白,度牒的价值,与送给丫鬟有什么关系? 次日一早,‘中庸财经’上则刊登了一则消息:“据悉,昨夜秘阁校理王介家,丫鬟全部出逃,皆是带着度牒、集体出家。按《律》,王大人无权追回下人,就算对方今日就还俗,也与王大人再无瓜葛。王家,亏大了!” 消息一出,王介沦为汴京笑柄。 但是,也有人在议论:“度牒好哇,打人可以免罪,贱籍还能赎身!” 图图终也于明白了,什么叫作‘基本面’。 而张子颂已再次吩咐道,“图图,明日刊登一则消息:‘监察御史里行’程颢,上奏圣上‘不可卖祠部度牒作常平本钱’。” 消息只有一句话,但却足够引人遐想: “御史已在弹劾‘卖度牒’之事。恐怕日后,度牒会更少了吧?” 图图却一脸疑惑,“少爷,老喻的消息是王安石已说服圣上,把奏折批了回去。但你却只写一半,这不是传递假消息么?” “炒股嘛,没假消息还怎么炒?就是要让大家误会!” 图图恍然大悟:少爷太坏了。 张子颂却又继续吩咐道:“图图,你去找一下汴京首富‘计长生’,告诉他我愿以三百两银子一张,出售五百张度牒。” “好的,少爷。”图图领命而去。 但是王诜却指着当日报上的‘k线图’,忍不住叫了起来,“子颂,你疯了么?今日度牒的价格才二百五十两,你却要卖三百。你当人家傻呀?” “计长生当然不傻。”张子颂揖手笑道: “但是,他是我的人。” “你的人?汴京首富是你的人!”王诜惊叫了起来,仿佛见鬼。 好一阵子后,王诜这才平复了下来。随后却又一脸疑惑,“好吧子颂,就算计长生是你的人,但你把度牒卖给自己,这又算什么呢?” “内幕交易嘛。”张子颂再次笑道:“抬一抬价格。” 次日汴京,便有小道消息流传:“狂生张子颂,从‘祠部’弄到了一千张度牒,并以高于市价五十两的价格,卖了一半给汴京首富计长生。试问,计长生是何其精明之人啊。看来,这度牒的价格,还要疯长!” 随后便有好些太学士子,前来张府质问此事真伪。 张子颂却笑而不语。 显然,卖度牒之事坐实了,度牒肯定要涨价。 果然次日一早,中庸财经上的‘k线图’,一根柱子直接顶破了‘三百’大关。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明白:度牒三百两一张了。 汴京之中,向来不缺富豪,也最不缺精明之人。 大家似乎闻到了,一股银子的味道。 便有好些人托了关系,去找计长生,也有人来找张子颂,目的不外乎是:能不能卖点度牒给我们?有钱大家一起赚嘛! 计、张二人却是异口同声:“不好意思,我还要买呢!” 王诜与图图二人,已经看得眼花缭乱。 尤其是王诜,实在感觉到有些着急,“子颂,你这折腾了一圈,既然有人来买,你就卖了嘛。难不成,真要砸自己手里?” “怎么会呢。”张子颂一脸笑意,“三百两哪里够!” 次日一早,‘中庸财经’便又刊登出了消息:“鉴于度牒涨价厉害,我党党魁,张子颂。已找汴京首富‘计长生’,要求以三百六十两的价格买回那五百张度牒。但计长生拒绝了,只同意出售一百张。” “这又是什么操作?”王诜已经只剩下好奇心了。 “回购嘛。”张子颂却揖手笑道:“东西卖亏了,还不准我买回来么?” “三百六十两了,你还觉得亏?!”王诜彻底无语。 张子颂却还在继续着‘骚操作’,次日一早,竟有几十个人抬着大箱大箱银子,来到张府门前,声称要买度牒。 吃瓜的士子们还以为,张子颂会拒绝。 可张子颂却同意了,但只同意出售二十张度牒,还是价高者得。随后他便拿着度牒站了出来,一张一张的开始‘拍卖’。 只第一张度就有人喊出了,“四百两。” 岂知,张子颂却摇了摇头,“不行。你的出价,太高了!” “太,太高了?!”王诜只觉得脑子不够用,“子颂,卖东西还有嫌贵的?” “当然!如果任由价格疯长,市场不就乱套了么。”张子颂便一脸笑意的揖手解释道:“所以啊,每天最多只能涨10%,这叫涨停。” “涨停?”王诜咂摸着嘴,“这名字有点儿意思。” 而张子颂却已对二十几个买度牒的人说道:“今天不卖了。大家想买的话,明天再来吧。提醒一下,明天可以出价四百两哦。” “唉……,奇货可居啊!”二十几人叹息离去,“明天再来吧。” 可张子颂却对图图悄声说道:“这帮人演戏太过了。记得扣他们点银子。” “好的,少爷。”图图点头。 王诜顿时一脸惊讶:“搞了半天,这些人是托儿啊!” “拉个‘涨停’而已。”张子颂却一脸轻笑,随后问道:“图图,炒股会了么?大概就是这些操作手法了,包括基本面、假消息、内幕交易、回购、涨停等。以后炒股这事儿,就全权交给你了。” “还得消化一下。”图图举起大拇指,“少爷这些技巧,太厉害了!” “厉害啥呀。”张子颂却一脸谦和、淡淡笑道:“对于炒股,我就是个门外汉。记得有个高手名叫巴菲特,那才厉害呢!” “巴菲特?”图图一脸疑惑,“名字好奇怪啊?” “不说了。明日出货吧。”张子颂已拍了拍图图的肩膀,吩咐道: “记着便好,反正股票就该这样炒!” .. ... ---------------- ps,关于程颢弹劾‘卖度牒’之事,可参见《续资治通鉴.卷六十七.熙宁二年》:王安石独奏事,帝问曰:“程颢言不可卖祠部度牒作常平本钱,如何?”安石曰“颢所言自以为王道之正,臣以为颢未达王道之权也。今度牒所得,可置粟四十五万石。若凶年人贷三石,可全十五万人。如是而犹以为不可,岂为知权乎!” 毛驴没有乱写哦,度牒真的很值钱。拜求收藏、推荐,一切求…… 第0032章:汴京股票交易所 张子颂已经同意卖出度牒,图图便是一脸欢快。 终于可以回本了。 但是对于‘炒股’手法,图图还是觉得太复杂了,只能拉起洛洛央求道:“洛洛你得帮我。少爷那么无耻,我学不会啊!” 洛洛却回道:“叫姐姐。” “姐姐。”图图想都没想,开口便叫。 “乖。”洛洛拍了拍图图头顶,“可惜啊,姐姐也学不会。” “死洛洛,你不用学都会。”图图一脸抓狂。 无奈,只能先把度牒卖些再说,毕竟价格正高。‘中庸财经’之上,‘k线图’最高的柱子,已经顶到了四百两。次日一早、辰时正中,图图便抱着一摞度牒来到大门之外,并招来青龙朱雀等人帮忙,随后敲锣打鼓的喊道: “度牒开售,价格参照''‘k线图’。” 门外顿时一阵欢呼,早有商家备好了银子,踊跃上前。 当然,托儿也在。 图图便率先点了两个‘自己人’上前,以四百两一张的价格开张,成功‘卖出’了十张度牒。随后,便正式‘杀猪宰羊’了。销售情况良好,至下午申时将近,已经卖出了整整一百张,依然还有人在挥舞着银子。 但是,图图却将度牒收了起来,准备关张: “各位父老乡亲、老少爷们儿,买卖再急,大家也得吃饭休息。我家少爷说了,从即日起,这度牒生意,辰时正中开张,申时完毕结束。今天的时间到了,若是还想购买的朋友,请明日再来。谢谢,谢谢诸位!” 说完之后,图图还学着少爷的模样,一脸谦和的朝四周揖手。只是他却不知道,自己已经提前一千年,实现了‘早九晚五’。回屋后一数银子整整四万五千两,距回本还差十万五千两。因为卖度牒给计长生的银子,不过是左口袋掏有口袋而已。 兴奋之余,图图跑去给少爷报喜。 张子颂却只顾闷在书房抄写国富论,话都懒得回。 次日一早,图图继续开售。而‘k线图’上度牒的价格已经顶到了四百五十两。但是,销售情况依旧火爆,大把商人争相购买。只是也有部分小富即安的商人,昨天买了度牒后,此刻眼见获利,就想出售了。便有人在下方问道: “图图,我想出售度牒,你买不买啊?” “嗯?”图图倒是愣住了:“买的人多,你卖给他们不就行了?” “可我就想卖给你。”询问之人解释道: “这度牒本就是从你家买来的,我再卖给你的话,也不担心有其他争议。” “呃……,有道理。”图图点了点头,回道: “你等一下,我去问问少爷。” 说完之后,图图回了宅子,“少爷,不好啦!” “怎么了?”张子颂正埋头写字。 “有人好像发现咱们‘炒股’了……”图图此刻,已是一脸焦急,“他们正嚷着,想把度牒再卖回来。这样的话,咱们不就又亏了么?” “亏什么!度牒最高时,卖过一千多两银子呢。他们要卖,再买回来就好了。”张子颂一脸笃定的回了图图。只是,他却未曾说明,这一千多两银子的价格,那是在南宋。此刻倒是自顾又加了一句: “不过你要告诉他们,二次交易要收手续费。这样吧,你在咱们卖出的度牒上,都加盖一下‘党刊印花’以便识别。后续针对这种度牒,不管是买还是卖,统一加收1%的手续费。哪有白干活不收钱的,对吧。” “对倒是对,但他们能愿意么?”图图表示担忧。 “有什么不愿意的?”张子颂却一点都不担心,“昨天四百两买进的度牒,今天四百五十两卖出,扣除四两半的手续费,不是还赚四十五两半么。” “万一,度牒降价了呢?” “那他们就更得卖给咱们了,不然砸自己手里啊?” “对呀,咱以后就只赚不亏了呀!”图图恍然大悟,一巴掌拍在了自己额头,“少爷,您简直就是个天才!” “少拍马屁。”张子颂却念叨道:“‘证交所’哪有亏钱的。” 证交所?图图自然是一脸糊涂。 但是有了少爷兜底,对于回购度牒,却是一副理直气壮了。图图便是来到门前,并找王诜拿来‘党刊印花’,一阵‘哚哚’之声,便将手里剩余的度牒,全部加盖了印章。随后这才说道: “各位老少爷们儿,我家少爷说了。对于我家出售的度牒,想找我们二次交易,必须收取1%的手续费。如果有人想再卖给我们,都拿过来吧。” “手续费?”一时间,人群里议论起来: “不是吧!这狂生够黑的呀。” “可不是么,他这一买一卖,就能赚取2%,够黑!” “话也不能这样说吧。昨天那些买度牒的人,今天再卖回给人家,这一买一卖,就赚了几十两呢,可远不止2%。” “也对。就是这生意,我咋有些看不懂了?” “我也看不懂。但你管它那么多,有银子赚不就行了么!” “关键是,价格还会继续涨么?” 商人们不再责骂张子颂收‘手续费’够黑,转而开始讨论起‘度牒’的涨势来。当然,也有人看衰,莫衷一是、褒贬不一,交易却是依旧火爆。个别小富即安的商人也如愿卖掉了手中的度牒,落袋为安。 一天下来,图图卖掉了将近两百张度牒,收回九万两银子。 第三天,交易继续。图图又卖掉了将近两百张度牒,收回了十万两银子。至此,张子颂已经赚了八万多两银子。 但是,图图却有些着急了。 因为手里只剩一百来张度牒了。开封府共给度牒一千张,计长生弄走了五百张,虽然张子颂又回购了一百张,但总共也就六百张。此刻已经买去了五百张,明日恐怕就会断货了。图图不着急才怪: “少爷,是不是把老计那四百张,连夜调过来?” “急什么!”张子颂却摆了摆手,“明日你将剩余的一百张度牒卖掉后,就正式对外宣布,咱没度牒了。有人想买的话,得等有人卖才行。” “那这四百张度牒,咱留下来干嘛?” “稳定物价啊。”张子颂却笑吟吟的回道:“朝廷不都设有‘常平仓’嘛,咱也设个小仓库,‘丰则贵取,饥则贱与’。” “法子倒是不错,但是……”图图依旧一脸疑惑: “咱把度牒都出手就完了,干嘛还要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谁说吃力不讨好了?手续费不是钱啊?这可是长线生意!”张子颂一脸笑意,“有了这个小仓库,咱们就能保证度牒‘不崩盘’,适当的‘高抛低吸’能赚不少银子呢,这不正是‘学习’王安石的‘青苗法’么。另外,咱们不止可以‘炒度牒’,还可以‘炒黄金’、‘炒古董’嘛,啥稀缺就炒啥。这样吧,图图你明天在大门外再挂一块牌子,就叫:汴京股票交易所!” “股票交易所?”图图又糊涂了,包括王诜、洛洛等人。 只是张子颂却不知道,就在他谋划成立‘证交所’的时候,已经有人在眼红了。韩维侄儿本人打残,又被‘中庸财经’羞辱,早把这笔账算在了张子颂的头上。此刻再见张子颂竟如此赚钱,自然是气不打一出来。 恼羞成怒之下,韩维便又去找了吕惠卿…… 第0033章:人君者若不畏天,何事不可为! 熙宁二年十月初三,朝廷‘中书’地震: 首相富弼,‘免官’了。 之所以说是‘免官’,而不是‘罢官’,只因此前富弼曾主动写过数十封辞呈,名义上便是神宗‘同意’了他‘辞相’的请求。但实际上,只要不是瞎子,都看出了是王安石借变法之机专权,逼得富弼忍无可忍,这才主动辞去了相位。 迩英阁内,神宗最后一次召见了富弼,命小太监端来了凳子,“富卿三朝为相,实乃我大宋股肱贤相,何必一定要去?” “圣上锐意进取,老臣年迈,该去了。”富弼一脸唏嘘。 神宗便也一脸唏嘘,“富相,庆历年间,你与范仲淹、韩琦三人,也是锐意变法之人,虽说‘庆历新政’失败,但也一改朝廷‘萎靡之风’,为何到了今日,你却又不支持变法了?朕实在想不明白。” “陛下,老臣何尝不知这大宋繁华之下,早已暗流涌动。自嘉祐年间,国库就已出现赤字,年初圣上被迫清点‘太宗’暗留的‘内库’,便是财政告急之势。变法之事势在必行,但是……”富弼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鼓起勇气说道: “但是,陛下之变法,未免操之过急、动静太大了。自古为人君者,所畏惟天,若不畏天,何事不可为者!王安石等奸人一党,简直就是无法无天,使辅弼谏争之臣无所施其力,这是治乱之机啊。圣上明鉴!” “朕当然不畏天。”神宗却是一声叹息:“只畏民啊!” “陛下……”富弼则是匆忙跳下凳子,一头趴了下去,诚惶诚恐道: “圣上虽然雷霆手段,心底却是千古仁君,这些老臣都明白。但陛下贵为天子,不畏上天这等言语,切不可乱说啊!” “是不能乱说!对韩琦不能说,对司马光不能说,就连王安石,只怕也不能说。偏偏对于你,朕是可以说的。去岁京师屡次地震,朝野便有流言,说什么奸人欲进邪说以摇上心,是治乱之机,不可以不速救。”神宗貌似有些愤愤: “但是,老天真管这些事儿么?朕不变法图强,等着民心反乱么!” “陛下……”富弼不知该作何回道。 “罢了,这话可以对你说,但你却不与朕一条心。”神宗愤愤之后,貌似又有些颓然,随后问道:“卿既去,谁可代卿者?” “文彦博。”富弼叩首。 神宗默然良久,问道:“王安石如何?” 富弼也默然。 至此,三朝贤相富弼,以司空、韩国公致仕(退休),退居洛阳。按大宋惯例,致仕官员一般都会加官一级,以便退休后可以多领退休金,以示皇帝恩典。但是富弼并没有享此待遇。显然,神宗对他,很生气! 富弼退出迩英阁后,门外还有司马光等好些旧党守候。 都是来说情的,意图神宗挽留富弼。 但是,神宗统统不予接见,而是宣了‘程颢’入阁,开‘经筵’侍读。 所谓‘经筵’是自汉唐以来就有的传统,简单来说,就是皇帝请一些博学鸿儒,来御前给自己讲一讲历史、经典、治国之策等。汉唐之时,并无定制,多是皇帝随意而为之,但是到了宋代,帝王已经将其制度化,颇为隆重。 一般来说,经筵每年开两次。 第一次是二月至端午节,第二次是八月至冬至。 神宗忙于新法,秋季‘开经筵’便拖到了九月初五。而讲经之人还会给个名号,叫做‘崇政殿说书’。当然,名字中虽带了崇政殿,却不一定只在崇政殿上课,这还不是看皇帝高兴么。讲经之人逢单日入侍,轮流讲读。这一季的讲读之人,由于王安石的插手,便有了程颢、吕惠卿等变法党之人。 只是,程颢一进迩英阁内,却是一头趴在了地上。 神宗当即有些不悦,“程颢,你若是为富弼求情,那就不要开口了!” 实际上,神宗倒是误会了。 程颢能以‘秘书省著作佐郎’升任‘监察御史里行’以及兼任‘崇政殿说书’,都是王安石在背后安排的功劳,程颢他还真不是‘旧党’之人。 是以此刻,程颢愣了一下之后,便是说道: “陛下,微臣所跪,不是为了富相之事,而是为了度牒之事!” “度牒?”神宗倒是一脸疑惑了,“程卿前几日才和王安石争论了此事,朕已许可出售度牒,爱卿为何又要旧事重提?” “圣上要卖度牒,微臣自然是管不了的。”程颢一脸中正: “但是京中,已有百姓开始倒卖度牒了。” “我当何事呢。”神宗却是一笑置之,“朕既卖得,百姓自然也卖得。” “可是,有人恶意炒高价格啊!”程颢一脸心忧的样子,并且递上了一份‘中庸财经’,“陛下请看,度牒已经炒到四百五十两一张了。” “哦?”神宗貌似有些吃惊,随后接过报纸。 可入眼却是首版‘时政要闻’,标题几个黑体大字:“富弼罢相!”内容则是:富弼自担任首相以来,被参知政事逼得连连称病,现如今倒好,干脆辞官了。只是接替首相之人有些意外,王安石不敢任职,便推荐了陈升之。大宋百年以来,倒是第一次听说由‘参知政事’任命‘首相’的,奇了怪哉! 看及此处,神宗的脸色便拉了下来。 虽然报纸讲的都是事实,但是任命一品大员可是自己的职责。 当然,神宗也的确是参考了王安石的意见,这才任命了陈升之,但也是考虑到陈升之一贯配合王安石,这都是为了‘变法’啊。‘中庸财经’这般明目张胆的乱说是王安石进行的‘任命’,多少就令神宗有些难堪。 不过作为帝王,神宗虽然年轻,城府还是有的。 “呵,这小报的消息倒是挺快!朝中有人吧?朕还没有下诏,他倒先知道了。”神宗颇有些自嘲的意思,随后继续往下看,翻页便是度牒‘日k线’。一时间,神宗竟有些惊讶了,“这‘日k线’是谁做的?” “‘庸党’张子颂。”程颢回答。 “张子颂?!”神宗竟似知道张子颂,而且似乎还有些吃惊,“就是那个,在我妹妹的额头上,盖了个章的张……?” 话到一半,神宗赶紧住了嘴。毕竟公主被人盖了章,多少有损皇家颜面。 只是,神宗这脸上,却是泛起了笑意。 而程颢则是一脸愤愤,“正是这个狂生,还请陛下严惩!” .. ... ------------------- ps,富弼之言,参见《续资治通鉴.熙宁二年》。 第0034章:韩知府想找我,帮他花钱! 程颢一贯中正儒雅,以古之‘忠谏贤者’自居。虽然针砭时政,但对于‘刑罚’又多主张宽容。此刻竟然说出‘严惩’二字,倒是让人颇为意外。只是,神宗又听母亲高太后提及,妹妹对于张子颂,似乎并没有恶感。 一时间,神宗倒有些犹豫了。 “程卿,朕很好奇,此等民间小事,你怎会知?” “呃……”程颢似乎愣了一下,“微臣忙于治学,原本还真是不知这等小报之事。但是‘检详文字’吕惠卿在昨日,无意间提了一句,臣便私自去了张府查看,这一看却是吓了微臣一跳。狂生张子颂,不只炒高度牒价格这么简单,他竟然还公然立党,宣称只收进士。这等结党营私,还和陛下抢人之事,不亚于想造反!” “说造反就有些夸张了。”神宗倒是一脸平和。由于妹妹的关系,他对张子颂,本是不想查的。但程颢又提到了‘吕惠卿’的名字,这可是王安石的左右手,神宗便有些担心张子颂之事,是否牵扯到了新法。 是以,神宗还是下了一道口谕:“这样吧,责开封府速查此事!” “遵旨。”小太监匆匆而去。 程颢却是不依不饶,“陛下,微臣请求一同协查。” “准了。”神宗点头。 程颢则是舒了口气,翻开‘周易’叨叨讲了起来。 是日申时过后,张子颂还闷在书房里抄写‘国富论’,图图也已挂牌‘汴京股票交易所’,度牒的价格也终于趋近稳定。只是众人还没来得及准备晚饭,大门外便又是一阵轰隆的脚步声响,开封府‘司录参军’杜峰,带兵冲了过来。 而杜峰的身旁,还有另外两个官员。 一个是老熟人了,开封府‘户曹参军事’牧申,曾强卖度牒给张子颂。 另一个则是陌生面孔,五十几近六十岁,开封府的另一个推官,与苏轼平级的‘王克臣’。说起这王克臣,其实还与王诜有些渊源,因为他的儿子‘王师约’取了先皇英宗的大女儿,也是驸马爷。 按民间的叫法,王师约和王诜两人,是谓‘连襟’。 可惜王师约并未出现,而王克臣显然也不是来找王诜叙家常的。只是领着杜峰,气势汹汹的跨进了张子颂的宅子。三人之中,他的官职最高,行事自然领头。此时此刻只怕傻瓜都看出来了,不是好事。 道士便又‘诤’的一声,拔出了长剑。 图图却将长剑拦了回去,“臭道士,少爷说了,咱是斯文人!” “哦。”道士点了点头,一剑斩向了旁边的亭子,只听轰隆一声,两个柱子应声而断,整个亭子也‘轰隆’塌了下来。 王克臣顿时吓了一跳,“妖道,休得无礼!” “我斩自家亭子,与你何干?”道士却举起长剑,对着王克臣的脖子一番比划,然后随手一抛,长剑便划出一道弧线,落入了背后的剑鞘。 这一手下来,王克臣还没什么感觉,杜峰却已经冷汗直流。再一想起上次围捕,道士一剑碎木、何其狂野,杜峰便是赶紧劝道: “王大人,不用理会这妖道。抓人要紧!” “嗯。”王克臣似乎也意识到了杜峰的担忧,转而对厅内喊道:“狂生张子颂,蓄意破坏新法,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四周一阵安静、没有反应。 王克臣略有尴尬,一连又喊了两三次。 厅内终于传来脚步声,张子颂一身儒衫,挽着袖子走了出来,似乎刚刚洗了手,洛洛跟在身后,冰山冷脸。 “哟,杜大人、牧大人,久违了两位……”张子颂一脸谦和,先对杜峰、牧申两人打了个招呼,这才转向王克臣,揖手说道: “这位大人有些面生呐,敢问找我何事?” “何事?自然是来抓你!” 张子颂便看向了杜、牧二人,谦和笑道:“两位大人很闲啊?敢问晚生这一次,又犯了什么法?竟劳三位如此兴师动众。” “呃……”杜、牧二人略带尴尬。 “狂生,你少油腔滑调!有人举报你蓄意炒作度牒价格,恶意违抗‘新法’!”王克臣却是一脸正气、厉声呵斥道: “本官奉命前来,拿你试问!” “又是违抗‘新法’?就不能有点创意么?”张子颂却揖手笑道:“拿我可以,敢问这一次,可有带了海捕文书?” “当然!” 王克臣一脸得意,扔出一张盖有‘开封大印’的海捕文书,落到张子颂的手里。图图、道士以及王诜三人,当便是即冲了过去。随后道士悄声问道:“少爷,这老东西实在聒噪,贫道一剑斩了他?” “不用。杀人犯法。”张子颂便伸出双手:“来吧,绑了我。” “哼!算你识趣!” 王克臣便大手一挥,两个士兵冲了过去。 只是,王诜却拦住了两人,“慢着!抓人也得有证据吧?” “本官此刻,只管抓人!”王克臣却根本不给王诜面子,毕竟他儿子也是驸马,谁家还没个公主。他便一脸讥笑道:“王驸马想要证据是吧?本官不介意将你当做同谋一起押回开封府,审案时自会让你看个明白!” “哼!”王诜一时无语。 按照《宋律》,抓人时只需海捕文书,的确不需要证据。 士兵则已来到张子颂的身前,亮出枷锁。 一时间,图图准备叫人,道士又拔出了长剑。唯有洛洛一脸冷静,看向了门外,便只见一个人影走进了院子。 “住手!”来人,正是苏轼,“王大人,你好大威风啊!” 王克臣还没搭话,两个士兵却已停了手。 因为苏轼也是开封府的推官,与王克臣同级。眼前这架势,苏轼明显是要找茬,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两个士兵很明智。 张子颂则赶紧揖手,谦和问礼,“见过先生。” “你呀,怎么每次见面,都被人抓?”苏轼没有老师架子,还揖手还了个礼,“这次又是犯了什么事儿?” “无事。”张子颂略有尴尬,“晚生要去开封大牢转转!” “哈哈……” 两人相视一笑,自顾闲话。王克臣却有一种被人轻视了的感觉,当即呵斥道:“苏子瞻,你走开,莫要妨碍本官公务!此子狂妄,意图违抗‘新法’,韩知府已经发下海捕文书,难不成你要抗命么?” 苏轼略带惊讶,看向了张子颂,“又是违抗新法?” “没有的事儿。都是误会。”张子颂却摇头,一脸谦和的回道:“据晚生了解,是韩知府想找我,帮他花钱……!” 第0035章:先生您且休息,让晚生来吧! 张子颂说‘韩维请他花钱’,苏轼肯定是不信的,便转向了王克臣,“王大人,仅凭一张‘海捕文书’就要给人上枷,未免太过了吧?” “太过?”王克臣却一脸调侃: “狂生此案,可大可小,往小了说是扰乱物价,往大了说可就是违抗‘新法’、违抗圣上,杀头都够!苏子瞻你熟读《宋律》,敢问在韩知府发了海捕文书,本官又怀疑他有谋逆之举时,上枷有问题么?” “当然有问题!”苏轼打起嘴仗来,那绝对是不一般: “圣上一贯仁心,提倡‘疑罪从无’以示广恩。而且,《传》曰‘赏疑从与、罚疑从去。’《书》曰‘罪疑惟轻,功疑惟重。’《春秋》之义:立法贵严,而责人贵宽。不但陛下有此圣恩,先贤古典也都说得明明白白,王大人虽是辽人后裔,好歹也读过几本书。难道你这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么!” “苏子瞻,你……!”王克臣被苏轼一顿编排,顿时气得脸红脖子粗,“苏子瞻,你不要仗着学问好就胡搅蛮缠,自以为了不起!” “学问好就是了不起!”苏轼却气定神闲,回了一句。 王克臣便觉得自己快爆了,骂自己是辽人也就算了,竟还在自己面前显摆学问。这苏子瞻一副牙尖嘴利的样子,是可忍孰不可忍: “苏子瞻,本官不否认‘经书’上有说过‘疑罪从无’。但是,圣上锐意进取,何必要守那些酸腐之言。但你却用陛下没有说过的话,公然阻碍本官公务,无异于是‘假传圣旨’,按律当斩,株连九族!” “你怎么知道陛下没说过?”苏轼却毫不畏惧,也摆起了官架子: “嘉佑二年本官省试时,以上言论都写在了试卷上,名叫《刑赏忠厚之至论》,当时仁宗皇帝大加赞赏,此事朝野尽知。当今圣上,以仁孝治国,难道他会忤逆先皇之意么?依我看,王大人这是污蔑圣上不孝呢。你才有罪,按律当斩!” “混蛋苏子瞻,血口喷人,你还要不要脸!” “拿着鸡毛当令箭,到底谁不要脸?”苏轼一脸不屑。 “什么?你竟辱骂韩知府的海捕文书是鸡毛?苏子瞻,反了你啦!” “呵,骂一骂海捕文书就是谋反?你懂不懂法?本官试问,你将圣上置于何地?我还就骂这海捕文书是鸡毛了,我还骂他韩维是鸡毛呢,你能怎样!” 苏轼话落,四周一阵嗤笑,包括两个拿人的兵士。 “好你个苏子瞻,胡搅蛮缠!”王克臣恼怒之下,竟然一个转身,“本官这就去报告韩知府,请他参你一本,辱骂上官,还恶意抗法!” “哟,受欺负了就去找爸妈么?要不要再给你一颗糖啊?” 苏轼却浑然不惧,还一脸讥讽。 四周又是一阵哄笑。 张子颂却有些担心,貌似王克臣真要去打小报告,他便拉住苏轼袖子,“先生,不用与他争辩,晚生去一去开封大牢,也不妨事的。” “愚蠢!”苏轼却小声骂了一句: “变法党人没有底线,无所不用其极。你要真被他们带了枷锁押出去,以后在这汴京城,还怎么做人?还怎么科举啊!” “呃……,晚生欠考虑了。”张子颂一贯不与苏轼争辩。 苏轼则对转身的王克臣大声说道: “王大人走好,海捕文书下来,疑犯当抓。此事,本官代劳了。” “欺人太甚,本官与你拼了!”王克臣本已跨出大门,一听苏轼竟然扬言,说要替自己抓了张子颂,届时他就不是抗法,而是有功了。这……,不就是抢功么?王克臣再也忍不住了,貌似想用武力解决。 只是,门外却传来一声呵斥:“王大人,请息怒!” 随后一个面色儒雅、身长体瘦的官员走了进来。正是,程颢。 “苏大人,本官劝你,莫要再胡搅蛮缠了。”程颢进入院子后,先对苏轼揖手,继而指着张子颂说道:“富弼罢官之事,此生竟然提前知晓,圣上正怀疑有人提前走漏了风声。子瞻你再袒护,怕是要怀疑到你头上了。” “程颢,你少温言耸听!”苏轼一脸不屑。 他与程颢两人,虽是同年进士,却是互相看不顺眼的。 一个中正古板自居,一个豪迈正义不羁,两人要是能对上眼,那才奇怪。而且程颢这厮,竟敢威胁自己,苏轼如何能够服气。 只是,程颢却是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 “查这张子颂,是圣上口谕!” “圣上口谕?”苏轼除了震惊,还有些无语,“但是……” 四周则是无比惊讶、一阵寂静无声。虽然大家都知道,这张子颂有些狂妄,但也不至于狂到惊动了皇帝啊! 甚至,还把苏轼牵扯进了‘官民勾结’的嫌疑之中。 这下有好戏看了。 “先生您且休息,让晚生来吧!” 张子颂知道,苏轼身在官场,一旦涉及到了皇帝,任你是口若悬河、舌灿莲花,也只能有心无力。何况还被诬告‘官民勾结’,此刻能自保就不错了。 唉……,你们动我可以,干嘛动我先生! “程大人是吧?”张子颂便一脸谦和,揖手说道:“程大人,晚生是不是有罪,咱们暂且放到一边,何必牵连我家先生?” “牵连?富弼隐退、陈升之上位,如此大事,是你一个书生能提前知道的么!”程颢很是赞同神宗那句‘朝中有人’。此刻便是不依不饶,“书生,本官试问,这满朝文武除了苏轼,你还认识其他人么!” “呃……,的确不认识。”张子颂点头,“王驸马算不算?” “混账,你还想牵连驸马爷么?”程颢却是一声呵斥,“本朝谁人不知,王驸马他无心仕途,怎会提前知道首相罢免之事!” “也对。”张子颂点头,“但是,先生才从六品,上朝的资格都还没有,按理,他也无法提前知道吧?” “哼,哼,哼!”程颢却是一连‘哼’了三声,脸上带着讥讽:“这大宋朝里,谁不知道他苏子瞻的后台硬啊?欧阳修是他老师,蜀公范镇、前参政张方平,又都与他家世交,仁宗还曾夸过他兄弟两是宰相之才。就连当今圣上,只要苏轼新诗一出,圣上便是吃饭都手不释卷。你说,他苏子瞻要弄点消息,何其简单!” “先生果然是天人而生。”张子颂点了点头,回道: “看来程大人您,嫉妒了。” “呵,我嫉妒?狂生休得胡言乱语、顾左右而言他!”程颢貌似被人说中心事,竟突然恼羞成怒起来,大声呵斥道: “多说无益,今日你与苏子瞻,一并抓走!” 第0036章:与我勾结之人,正是程大人您! 要说到嫉妒,在这大宋朝里,但凡苏轼活着一天,只怕都是遭人嫉妒的。当然,去世之后,便只剩瞻仰了。毕竟连苏轼的老师欧阳修,贵为文坛领袖,也曾酸溜溜的说过:“此子一出,没我什么事儿了。” 但若要问,有没有人是真心不嫉妒苏轼的? 大概,三两个还是有的。 第一个肯定是他弟弟苏辙,为了哥哥连宰相都可以不要了。 第二个或许是范镇,两家后来结为姻亲。 至于第三个么,却是让人有些意想不到,便是后来徽宗朝宣和年间,恶贯满盈、权倾朝野的‘北宋六贼’之一,大太监梁思成。若不是他找徽宗求情,只怕后人就看不见东坡先生的诗词了。 只是,为什么会有一个太监,对苏轼如此真诚? 说实话,外人很难知晓。 或许太监也如韩宗师般,有文化崇拜吧。 但梁师成自己的回道却是:他是苏轼的儿子,私生子。 当然,也不排除这厮是为了沾一沾先生的光,毕竟‘六贼’之一的童贯,也曾对外宣称说‘两朝顾命定策元勋’的韩琦,是他老爸。 而且苏家人对梁师成的言语,也从未表示反驳。甚至连名满天下的苏门六学士,也是集体闭了口。还有苏轼的小儿子苏过,没事儿就去梁师成家拿点银子花差,一万两以下都不用给梁师成打招呼,找管家就行。 这事儿,便成了一桩公案,真相无人得知。 但是此刻,‘理学奠基者’程颢,肯定是嫉妒苏轼的,确凿无疑! 恼羞成怒咆哮不止,便是证据。 “狂生,休得胡言乱语。否则,莫怪本官大刑伺候!”程颢已经气得气喘吁吁,不想再与张子颂瞎扯,便是对着士兵下令道: “圣上命我监管此案,把这狂生,给我锁了!” “等等!”张子颂却揖手,示意有话要说,“程大人,锁我可以。但是,晚生还请大人将这罪名说个清楚。若说是炒高度牒价格,我认。但若是说‘官民勾结’,晚生却是不认的。休想牵连我家先生!” “呵,我还偏以‘官民勾结’之罪拿你,你能怎样?” “怎样?晚生一介书生,还能怎样!”张子颂便朝着苏轼、王克臣等一阵揖手,随后说道:“既然程大人认定晚生勾结官员,那晚生便只有招了。” “哈哈……,原来也只是个软骨头。”程颢便一脸得意,讥笑说道: “说吧,谁人与你勾结?是不是苏子瞻?” “不是。”张子颂自然是一阵摇头。随后却是,指向了程颢: “与我勾结之人,正是程大人您!” “胡,胡说!”程颢愣了一下后,再次勃然大怒,“狂生,你以为靠胡言乱语,就能污蔑本官么!本官逢双日坐守御史台,逢单日进御书房讲‘经筵’,此事百官和圣上都可作证,岂是你想污蔑就能污蔑的?” “讲经么……?”张子颂却一脸谦和,揖手回道: “不正是程大人去讲经,才恰巧知道了首相任免之事,并告之于晚生么?” “你,你,休得胡言……”程颢气得语塞。 王克臣等却是一起看向了程颢,眼神里有些说不出的疑惑。 张子颂却继续补刀:“程大人,你也别怪晚生临时反水。谁让你‘因妒生恨’,非要对付我家先生呢。晚生也是迫不得已啊,只能拉你下水了。要不要我再将你中午传来的消息,就是你与圣上讨论的‘造反’一事,当众说出啊?” “胡说,本官何时说过‘造反’一事了?” “程大人还真是健忘呢。”张子颂却一脸嬉笑,提醒道:“就是今日‘经筵’,你讲‘周易’之前,说什么‘和陛下抢人,不亚于造反’……” “你……”程颢忽然脸色大变。 其时迩英阁内,程颢上奏说张子颂‘公然立党,宣称只收进士。这等结党营私,还和陛下抢人之事,不亚于想造反!’可当时迩英阁内,只有程颢和神宗,张子颂是怎么知道的?此事若被说出,事情虽然不算个啥,但却涉及内宫泄密。神宗自己肯定不会对外说的,那就只有程颢了。貌似,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啊。 程颢忽然意识到,事态严重。 真要是把张子颂办了,他还真能把自己拖下水。 “咳,咳咳……,狂生胡言乱语,什么抢人造反的?我与圣上,没有说过此事!”一时间,程颢心思翻转。看来,要治苏轼与张子颂‘官民勾结’之罪,怕是有些不妥了,搞不好还会把自己搭进去,他便赶紧说道: “勾结之事暂且不论,但你刚才承认炒高度牒,本官锁你没错吧?” “晚生的确炒高了度牒。”张子颂却一脸轻笑:“但是,你却不能锁我。” “哼!恶意扰乱汴京物价,本官凭什么不能锁你?笑话!”程颢眼见张子颂不再提‘迩英阁泄密’之事,终于恢复了一丝理直气壮: “圣上口谕,本官监察此案,难道狂生你还敢谋逆么!” “不敢,不敢。晚生还考科举呢,岂敢谋逆。”张子颂却一阵摆手,转向了旁边一直未曾说话的开封府‘户曹参军’牧申,并揖手说道: “只不过晚生炒卖度牒,是经过了官府同意的。对吧,牧参军?” “呃……”牧申顿时一脸尴尬,当日强卖度牒,的确是同意了张子颂可任意出售。只是,牧申打死也想不到啊,这张子颂竟能把度牒炒到四百多两。一时间,牧申恨不得掐死张子颂。随后,他便只能站了出来: “子颂,程大人,请借一步说话?” “好。”张子颂点头。 “干什么?”程颢屁股上不干净,犹豫走了过去。 “程大人,今日之事闹成这样,总得有个交代。”牧申眼神闪烁、揖手说道:“下官倒是有个法子,可以两全其美。” “嗯?说来听听。”程颢点头,还瞪了张子颂一眼。 “还请程大人,勿要追究张子颂了。”牧申悄声说道:“大人回禀圣上时就说,他卖度牒,是为开封府在做事。” “休想!”程颢自然是一口拒绝,“你要本官欺骗圣上么?” “大人莫急嘛。子颂他卖度牒,的确是经过了开封府同意的。”牧申不疾不徐,并敲打起程颢来,“所以,大人追究度牒之事,肯定没用。但若追究‘官民勾结’之事呢?虽然下官不知详情,刚才好歹也听了几句,只怕对程大人您,也有不利吧?” “胡说!本官有什么不利的!”程颢死鸭子嘴硬。 “是么?”牧申却是露出了獠牙,“要不,开封府就牵头查一下此事?” “你……!”程颢眼神想要杀人。 “程大人同意就好。”牧申却是再不理会程颢了,敬酒不吃吃罚酒。酸腐儒生!随后他便看向了张子颂,“子颂,恐怕你也不想开封府来查吧?这种事情,查不清楚就是各打五十大板,对你对苏大人,都不是好事嘛。更何况,卖度牒之事,本官又没签字画押,只要我不承认,你到哪里都说不清!” “变法党人,果然是不择手段呐。够黑!”张子颂举起了大拇指。虽然他有各种手段,可以保证苏轼不受牵连,但是牧申主动提及,倒也不妨听听。 “说吧,牧大人想晚生怎样?” “子颂爽快!法子么,你不是也说过么。”牧申便悄声回道: “韩知府想请你,帮他花钱……” 第0037章:熊猫肉不好吃,得回锅! 要说韩维请张子颂帮他花钱,何止图图苏轼不相信,只怕连牧申都是不相信的。但是,张子颂却相信。他便揖手问道: “说吧,韩知府想怎样?” “呃,我也不太清楚。”牧申竟掏出一封信来:“你自己看吧。” 张子颂接过了信封,将其拆开。图图却趁机凑了过来,甚至还包括苏轼、牧申。众人皆是一脸好奇,便只见信上写道: “皇恩浩荡、新法图强。‘青苗法’实施之际,开封府有‘青苗钱’数十万两,以兹各方借贷,年息两成。余闻子颂素有‘财名’,擅于经营。可否领头借贷二十万两作为表率,以示支持‘新法’?” “年息两成,二十万两?你们咋不去抢!”张子颂还未开口,图图先跳了起来,“我家少爷有的是银子,何需借你高利贷!” “咳,咳咳……,话不要说得这么难听嘛。什么叫高利贷啊?这叫‘青苗款’。”牧申看了信后已明白原委,此刻不免有些尴尬,只得牵强解释道:“新法初衷,是为便于百姓借贷、渡过荒年。民间借贷利息才高呢,动则本金翻倍,农民很容易破产。相比起来,朝廷所收利息,其实很低了。” “强词夺理!”图图还未回答,苏轼已经吼了起来: “难道朝廷已经沦落到和民间借贷想比了么?说得好听!说什么便于百姓借贷!咱大宋只‘常平仓’就储有‘常平钱谷’一千四百万贯,再加上‘广惠仓’,如遇荒年只需低价售粮,或者免费放粮即可。你们却将这些粮食,都变成了青苗法的本钱。还美其名曰变法,依我看分明就是‘与民争利’,分明就是强盗!” “苏大人,说强盗就过分了嘛。现如今国库吃紧,适当获利也是有必要的呀。”牧申官位不如苏轼,又同在开封府下办事,只能勉强解释道:“再说了,广惠仓里还按照‘老疾贫穷’的比例,留了免赈济粮食嘛。” “放屁!牛都牵走了,你留两根毛有什么用!”苏轼越说越是气愤,已经脸红脖子粗了,“我看那韩维,何止是鸡毛,简直就是牛毛!……屌i毛!” “哎呀,不要动不动就说‘毛’嘛。” 图图、王诜等人,却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张子颂则赶紧拉开苏轼,先生好歹也是千古第一文豪,再生气也不能骂脏话吧。张子颂便赶紧安慰苏轼道:“先生息怒,可别气坏了身子。现在形式比人强,牧大人又官小,你骂他也没用啊。” “就是,就是!”牧申也是连连点头,一脸感激并又略显无辜的说道:“下官只是一个八品小官,凡事都得按令行事啊。” “助纣为虐!”苏轼咕嘟了一句,倒是不再骂了。 张子颂却发现,牧申这厮绝对是个人才,能屈能伸、脑子活络,为达目的既敢威胁程颢与自己,也懂得适当的放低身段以求自保。 不混官场,简直浪费了。 先生要是如此行事,只怕不出几年,妥妥的首相一枚。 当然,苏轼若是如此行事,只怕也就不是苏轼了。华夏几千年,公卿宰相无数,苏东坡却是只有一个,先生还是‘嘴贱’比较好。 张子颂自认做不到先生的真性情,便是看向了牧申。 “牧大人,整个汴京都知道,晚生不缺银子。按说开封府有银子,应该‘贷’给缺钱的人嘛。韩知府为什么偏偏要‘贷’给我?” “咳,咳咳……”牧申貌似有些尴尬, “韩知府说了,借给有钱人,才不用担心收不回本钱嘛。” “有道理,韩知府英明啊!”张子颂一脸谦和,略带调侃说道:“那贷款之事,便这么定了吧。为了百姓少贷一点款,也为了韩知府能完成‘业绩’,不管开封府有多少银子,你都只管搬过来,我张子颂全‘借’了。” “好,好,子颂大义为公,我必美言几句。”王诜点头如捣蒜。 “糊涂!”苏轼终究还是没能忍住,扭头要走,“就算依据新法,这‘青苗钱’也是借给农民的,韩维为了讨好王安石,竟然强迫城市居民借贷,他还要不要脸?张子颂你也是个糊涂蛋!” “对,对,先生骂得对,我也是个糊涂蛋。”张子颂连忙认错,还一把拉住了苏轼的袖子,并一个劲儿的朝王诜眨眼,“先生息怒,吃了晚饭再走吧。晚生刚从四川弄了一些熊猫肉,美味得紧,尝尝再走。” “就是,就是,熊猫肉难得哇。”王诜也赶紧劝了起来。 两人一左一右,死皮赖脸的把苏轼拉进了客厅。张子颂则悄悄对牧申挥了挥手,示意贷款之事就这么定了,大家散了吧。 程颢率先离开,憋了一肚子窝囊气。好歹也是奉了圣上口谕,竟然会被人威胁。无奈之下,便也只能撂了两句狠话,“苏子瞻,老师欧阳修正举荐你当御史。我必游说王安石大人否决此议,你别指望了。” “谁稀罕!你以为都像你?试用期也肯干。” “好酸!”程颢拂袖而去。 杜峰、王克臣则紧随其后,也都是一肚子闲气。 唯有牧申,一脸老怀惬意。 张子颂则把苏轼摁在了客厅里,‘大龙团’泡上,随后袖子一挽,说是要为先生亲自下厨。熊猫肉是真的有,上个月他随口提了一句,图图还真给弄来了。张子颂便一阵欢欣,自打‘娘胎穿越’以来,此事最有成就感。 两世为人,熊猫肉是真没吃过。 可惜,张子颂高估了自己的厨艺,把熊猫肉炒成了‘农家小炒肉’。 随后酒菜上桌,苏轼却还在生气,但也架不住王诜与张子颂的软磨硬泡,终于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只是,脸上却又现出了疑惑: “这酒,怎么感觉有些熟悉?” “呃……,这是‘先生的先生’酿的酒。”张子颂刚刚夹了一块熊猫肉塞进嘴里,口齿不清的回道:“后世还有个名字,叫‘冰堂酒’。” “难怪喝着熟悉。”苏轼恍然大悟,却又再次疑惑: “老师酿酒从不外卖,你怎会有?” “唔,图图‘借’的吧。”张子颂有些心虚,赶紧给苏轼夹了一筷子熊猫肉,“先生家乡特产,尝尝好不好吃?” “不好吃!”苏轼摇了摇头,“得回锅。” 张子颂便愣住了:熊猫肉还不好吃?先生嘴真挑啊! 而苏轼却已端着‘小炒肉’,自己去了厨房。张子颂便有些愧疚了,先生难得留下来吃个饭,竟是招待不周啊,他便问道: “图图,怎么办?” “要不,下回弄个御厨来?” “一个怎么够。”张子颂瞪了一眼,‘弄十个,养起来!’ 第0038章:看一眼就怀孕! 图图办事效率却很高,次日一早真的领了十个御厨过来,排在后院门口。只是,洛洛却不同意让御厨们进来,而且还敲了图图的头,“笨蛋,你让皇帝没饭吃了,不是给少爷找麻烦么?” “怕什么?我只知道,少爷的命令第一!” “舔狗。”洛洛甩了一个白眼,“只留一个,其他人都回去。” “死洛洛,家里你说了算,还是少爷说了算啊?” “我说了算!” “哼!我找少爷去!”图图便往院子里钻,却被洛洛一把拧住了耳朵,“哎哟,哎哟……,洛洛姐我错了,我是舔狗。厨子就留一个。”御厨十去其九,留下一个还被改名为‘厨厨’。入府第一件事,便是学会了,该听谁的。 而张子颂此刻,却没心思管厨子的事儿,他正发愁呢。 王诜就在对面,正老神哉哉的喝着‘大龙团’,只不过他带了一句苏轼的话来,“子颂,你家先生说了,你虽‘借’的是开封府的银子,但也绝不能胡作非为。若是让他发现你在炒高物价,便要就此绝交、抓你坐牢。” “先生又吓我,度牒不就炒了么,他也没怎么样啊?” “度牒这东西,衣不能穿、口不能食,炒也是炒有钱人的银子,子瞻他懒得管。但你若敢影响穷人生计,我猜他必第一个抓你。另外子瞻还说,你既‘借了’银子最好也别亏了自己,如能顺便造福百姓,那是最好。” “晋卿兄,你说先生这要求,是不是高了点啊?”张子颂便掰起指头,“不能亏了自己,不能炒作物价,更不能胡作非为,还要造福百姓……” “不高,不高,一点都不高。”王诜却是连连摇头,还一阵偷笑,“反正子颂你法子多,就当做好事了。你是好人嘛。” “你才是好人,你们全家都是好人!” 张子颂的记忆中,‘好人’已经不是褒义词了。 扶摔倒的老奶奶,给女神当‘备胎’,被女朋友‘绿’,最后无一例外的,都会被人称作‘好人’。反倒是‘渣男’比较吃得开。 果然,大宋朝也差不多。王诜当即就摇头了。 “子颂,我可不是什么好人,我是花花公子。”王诜竟是大言不惭,还打趣了张子颂一句,“还是你比较像好人,快去拯救穷人吧,哈哈……!” “送客!”张子颂把王诜的‘大龙团’,端走了。 而就在当日下午,牧申拉来二十几万两银子,字据交乞,银子便交给张子颂了,年息20%,开封府有权随时取回。对张子颂来说,银子倒也不算很多,这点利息就是放上几百年,也没啥大不了的。 但苏轼要他造福百姓,张子颂便不得不认真对待了。 “图图,你说咱这银子,该怎么花?” “交给老计呗,他最擅长赚钱。”图图想都没想便回答道:“就算开封府收十倍利息,老计也绝不会亏本。” “算了,他那点手段,我还不清楚。” 计长生赚钱的本事,都是张子颂教的。让他赚点钱肯定没问题,但要造福百姓,怕是有些强人所难了。张子颂便又看向了洛洛, “丫头,你说做什么好?” “做花灯吧。”洛洛便是一脸花痴,“据说汴京花灯最是好看,元宵五天赏灯,汴京城里火树银花、歌舞百戏,好些才子佳人借此相会呢。” “不害臊!”图图却是一脸嬉笑,“少爷,洛洛想嫁人了。” “我打死你!” “哎呀……,死洛洛,你又拧我耳朵。” 两人一阵吵闹,张子颂却一拍桌子,“好,就做花灯。” ………… 计议已定,接下来便是调研过程。 张子颂要做灯,自然不可能像宋人,编几根竹篾,再蒙上白纸题几个字就完了。怎么着,也得高大上一点。 张子颂便想到了‘霓虹灯’。 但是,电的问题不好解决。张子颂可没兴趣搞发电厂。 而且发电、配电都是大工程,安全更是大问题。总不能把炼钢和塑胶也搞了吧。何况还得研发灯泡、制作玻璃。咱是来考科举的,又不是搞工业革命。再说了,大宋的夜晚若是亮了起来,这还叫大宋么? 张子颂竟想到了‘情怀’二字,搞啥也不能搞发电! 随后他便命令图图,收集了市面上已有的花灯,逐个拆解研究。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原以为宋人的花灯,不过是竹篾蒙纸、极其简陋。不想却是种类繁多、工艺复杂,什么龙灯、宫灯、车舆灯、屏风灯、佛塔灯、鬼子母灯,还有石灯、玉灯、琉璃灯等。远比‘现代’花灯好看多了。 五毛电视剧,害死人呐。 当然,这也只怪张子颂穿越以来,一直生活在西凉。 小地方出生,没见过世面。 是以此后数日,张子颂便带着图图、道士、及王诜等人,一直闷在家学习制灯。尤其,还专拆解那些最贵的灯。洛洛自然是一脸欢喜,却是苦了道士王诜等。好歹也是修仙之人,或者就是艺术家,你让人家制灯,实在有点埋汰人。 王诜不免就有些埋怨,“子颂,制灯工艺复杂,要不你弄点别的吧?” “就弄花灯。”张子颂却一脸坚持。 “我就不明白了,子瞻让你合法赚钱,有能力再帮一帮穷人。可没说让你把自己逼死啊。技艺问题,不会的就是不会,你虽聪明,但也不可能研究几天,就能超过浸淫花灯几十年的匠人啊。听我的,换一个吧?” “谁说我要超过匠人了?”张子颂一脸谦和的说道: “晚生就是模仿一下。” “模仿?那你还想赚钱!”王诜便是一脸惊讶,“汴京知名的灯商,大多都是几十年的老字号。你若没有创新,人家凭什么买你的?” “创新?不需要的。”张子颂却摆了摆手,笃定问道: “有个词叫‘山寨’,你听过没有?” “山寨么?当然听过了!咱大宋朝虽百年承平,土匪强人还是有的。淳化年间,你先生的老家就曾闹过王小波、李顺起义。这些个农民,在川陕地区占山为王,这不就是山寨么!” “不,不,此山寨非彼山寨。”张子颂却一阵摆手,解释说道:“在晚生老家,有那么一群人,但凡天上飞的,地上走的,海里游的,不管再新再厉害的东西,只要他们看上一眼,就都可以模仿出来。俗称‘看一眼就怀孕’! 说简单点吧,‘山寨’就是,模仿抄袭……” 第0039章:山寨精神:成本! 虽然张子颂解释了‘山寨抄袭’,但是王诜等人永远也不会明白后世‘山寨机’的疯狂。八百年后,华夏手机商们‘山寨’出了通话功能与短信后,就开始肆无忌惮的‘野蛮生长’了,并自诩为‘微创新’。 客人喜欢mp3,手机商就加一个内存;客人喜欢声音大,那就再加一个大喇叭;客人喜欢blingbling,咱就再加一串跑马灯;客人懒得充电,干脆弄上一块大电池,一万毫安。说实话,技术上就是‘模仿叠加’,真的没有什么创新,但结果却是干掉了‘摩托罗拉’和‘诺基亚’。 自此以后,华夏‘山寨’的步伐,就根本停不下来了。 从‘科技产品’到‘商业模式’;从‘基础工业’到‘国防武器’;从发动机、无人机、大飞机,再到航空母舰;管你什么即时通讯、门户网站,gps、ai对战,只要你敢出现,咱只需要看上一眼,然后该有的便都有了。 什么叫‘看一眼就怀孕’?这就是。 王诜自然弄不明白张子颂为什么要‘山寨’,便只顾一脸担忧的劝道:“子颂,我说过了,汴京的灯商,大多都是百年老店,就算你能抄袭出最复杂的花灯来,但你怎么就能确定,可以卖出去呢?” 张子颂却只回答了两个字:“成本。” “什么意思?”王诜便是一脸疑惑,“做得便宜一点?” “不。”张子颂却摇了摇头、谦和笑道:“不只便宜一点,至少便宜一半。” “这怎么可能!”王诜不免惊叫起来,拿着一盏龙灯喋喋不休抱怨道:“子颂,你看这玉石挂件,蚕丝蜀绣,还有南海珊瑚等,哪一件不是上好的材料?我估计灯商的利润也就三成不到,你却想要便宜一半,这不明摆着亏损么!” “材料可以差一点嘛。把玉石改为花岗石,蜀绣改为本地丝绸,珊瑚就不用了,编个蝴蝶结也是可以的。还有……” ‘山寨精神’就是成本二字:不求最好,只求最便宜。 “等等。”只是张子颂还未说完,王诜却已叫了起来:“龙灯都是卖给宫里的,你敢这样作假,就不怕被皇帝杀头么!” “那就卖给百姓。”张子颂却一脸笑意。 “胡说!龙灯上画着‘龙’呢,平民百姓哪里敢买?” “改画乌龟嘛。” “龙灯上画只乌龟?”王诜只觉得已经彻底无语了,“好吧,就算你改画乌龟,就算你把价格降低一半,但也要五十两一盏呢。百姓买得起?” “那就再便宜一点,丝绸、花岗石等都不要了,价格降到一成。” “呃……,这还叫龙灯么?” “看着像就行。”张子颂却回道:“我听洛洛说,每年‘中元’,汴京花灯数十万盏,大多都是百姓所点。宫里能买几盏啊,咱就卖给老百姓。他们的要求也肯定没有宫里那么高,看着喜庆、大气就行。” “子颂,你……”王诜只觉得,这事儿没法聊了。 汴京灯商大多都是制作一些相对‘高大上’的花灯,主要是瞄准宫里以及权贵,动则一二百两,这才有足够的利润。而百姓们买灯,能花几两银子就很奢侈了,大多都是买些私人制作、竹篾蒙纸的花灯。 王诜便很怀疑:“子颂你这花灯,高不成低不就,权贵看不上,百姓又买不起,能卖得出去么?定价也不合理,只会亏本吧?” “亏不了。”张子颂却一脸笃定,“成本中有几个概念,一个叫‘集中采购’,一个叫‘流水线生产’。晋卿只管帮我审美,再画点便于‘雕刻’又精美的画,晚生保证每天可以生产上万盏灯,还不亏本。” “这么多……!”王诜再次惊叫起来。同时脸上还有些复杂:“子颂,如你所言,这汴京的花灯岂不是都被咱包了?可真要这样的话,那些生产低价花灯的小成本手艺人们就惨了,他们还指望着花灯糊口呢。” “呃……”张子颂也想起了苏轼的话来,让他为百姓谋福利,可不是让他坑人,“这样吧,我自己不卖。花灯都以成本价批发给‘小手艺人’们。他们只需从我这里买去花灯,转手销售就可以了。” 王诜这才稍许放心,“貌似,子瞻没看错你……” 终于,‘山寨花灯’的方案确定了。接下来这一段时间里,张子颂便领着图图、王诜等人忙碌起来。因为时间已经比较紧迫,按照往年惯例,大宋朝野一般是在冬至就开始准备年后的‘元宵灯节’了。 此刻已经十月下旬,满打满算也就还剩两个月,但是方案设定、材料集中采购、以及建立流水线等,都是极花时间,几人便只能分工合作。张子颂与王诜两人,负责设计,包括成本、外观规划等。毕竟王诜是个艺术家,审美还是很高的。而洛洛则是当仁不让的负责采购,管家婆比较抠,符合职业定位。图图则是来往于汴京与城郊,负责招聘农民、建立‘花灯生产线’等。 其间辛苦自不必说,进展也算顺利,十一月底便已万事具备。 接下来,就是预售拉订单了。 广告自然不能少,好在宣传渠道都是现成的。自从图图挂牌‘汴京股票交易所’后,‘中庸财经’已类似成了‘汴京日报’,士子、权贵、商人们,大多喜欢顺手拿上一份,毕竟不要钱吗。看看笑话,瞅瞅‘日k线’,偶尔再买卖几张度牒,也不失为雅事一桩,至少还能增加谈资。 只是,十二月初一的‘头版’上,却出现了一个新词: “招商!” 大体内容是: “冬至已近,新年来临;熙宁新法、万象更新;来年之‘中元花灯’必将最盛。兹有花灯数十万盏,市价一成售之。价格公道、童叟无欺。汴京以制花灯为生者,可低价‘批发’,转卖创收。--庸党敬上。” 看见‘市价一成售之’几个字后,汴京沸腾了。 灯商们自然是嗤之以鼻,对于成本他们最清楚了,要想以‘一成’的价格销售,绝无可能,除非庸党作假。‘小手艺人’们则是满脸不信:“转卖就可以赚钱?庸党之人又不是傻子,有钱自己为什么不赚?” 而韩维、吕惠卿这两个始作俑者,则是密切的注视着张子颂: “狂生若是犯法,咱们立刻就抓!” 第0040章:花灯之事,只怕要找三公主了。 中庸财经连篇累牍的‘招商’之后,整个汴京城内,几乎都已经知道,‘庸党’弄了一堆很便宜花灯出售。只是,却没有人上门采购。来到张府门前之人,大多还是炒卖度牒为主,一时间便都调笑起来: “花灯‘市价一成出售’你信么?反正我是不信的。” “也不一定。狂生素来狷狂、银子又多,脑子一热什么事情干不出来!” “也是,炒卖度牒这事儿,不就很疯狂么。晚生听说,‘祠部’今年总共就只调拨了五千张度牒,狂生这就能弄来一千张,还是有些本事的。” “我不否认这狂生有些本事,‘解试’头名可不容易。但他既然选择科举入仕,就不该再行这商家牟利的苟且之事,品行实在一般,不耻,不耻!” “就是。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他却自降身份行商,丢脸!” “丢脸是小,犯法事大。他这花灯如此便宜,制作肯定参假。而且狂生不止一次得罪了开封府,街角那边随时都有‘巡检’游弋,肯定是想抓他把柄呢!” “举人见官都不用拜了,开封府想抓他,只怕也没那么容易吧?” “所以巡检才没动手嘛,在寻证据。” “我倒是希望,他家的花灯一盏也卖不出,亏死他!” “亏死就不必了,破产就好。他家丫头很漂亮,我出一百两。江湖救急嘛。” “那个胖子小狗子有没有人要?哈哈……” 众人七嘴八舌、只管打趣,花灯却是真的一盏也没有卖出。图图便有些着急了,倒不是担心被少爷卖了抵债,而是南郊‘陈留县’上新建的‘花灯生产线’正停工等待订单呢。工厂开门就是钱,图图可是给农民承诺过,每月十两银子,有没有活干,这银子都得照给。好几百多个工人,每月开销可不少。 虽然少爷不在乎,但图图却不想做个败家仆人,他便问道: “少爷,要不要再找几个托儿?” “不用。”张子颂却摇了摇头,“实业不比炒股,好就是好,不好那就是不好。你去弄些‘花灯’样品过来,把咱门前几条街全部装点起来,再把每盏灯的价格也挂在灯笼下。只要东西好,买家自然就来了。” “好的,少爷。” 是夜,华灯初上、万家灯火。 张子颂却命令宅子熄了灯,连带驸马王诜家也是一片黑暗。 但门外‘麦秸巷’、‘冰遗街’,以及张府与驸马府之间的‘太学横街’之上,却是挂满了花灯,火树银花、宛若不夜。一个个龙灯、宫灯、玉灯、琉璃灯、车舆灯或屏风灯等,悉数挂满大街,仿佛‘元宵节’提前来临。 尤其,每个灯笼内部的火源上,都有一个七色间隔排列的半透明罩子,通过轴承连接到灯笼外部的一对‘叶子’上。汴京风多,吹动叶子便带动内部的透明罩子转动起来。而灯笼的颜色,便也跟着‘七色闪烁’。 这便是张子颂所憧憬的,简易版‘霓虹灯’了。 当然,如果不喜欢灯笼闪烁,外部‘叶子’上还有一个卡扣,按下之后,叶子就不动了。只是如同一般灯笼,发出普通颜色的微光。 入夜之后,好些准备出门‘寻欢’的士子们,便首先被花灯吸引了过来。 三三两两围在一起,一个个赞不绝口,还有人想作诗。 随后,一些趴在姑娘墙头的‘登徒子’们,也围观了过来,纷纷琢磨着,怎么把这花灯的消息,传给院内的姑娘。 随后,路人、商贩、巡检兵士、更夫们,也都注意到了花灯。 消息便这么一传十、十传百,只两天时间就传遍了整个汴京。灯商们自顾身份,不屑来看。但是‘小手艺人’们,却是纷纷来了。都是有些制灯经验的人,一看造型与外观就纷纷佩服了。再加上王诜的画,倒也典雅大气,虽然用料比不上大灯商的‘高价货’,但整体感观还是相当不错的。 再一看价格,竟只有大灯商的十分之一! 显然,这就是张子颂所说的,‘集中采购’的优势了。 采购量大,供应商会打折。 而小手艺人们也认识到,若是自己来做,只怕这点钱连材料都买不回来。 如果张子颂把这些灯笼投放市场销售,只怕‘小手艺人’们都没活路了。好在,张子颂并没有自己零售的想法,只是要求小手艺人们‘代理销售’。一时间,众人不再犹豫,纷纷来到了张府之前。 各人根据自身实力,本钱多的就屯龙灯、玉灯等,本钱少的就屯石灯、车舆灯,甚至连普通竹篾纸灯,张子颂也远比小手艺人们制作便宜,全被众人屯了去。生意一旦开张,便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了。 自此每天一早,张府门口都是嚷着‘屯灯’的小手艺人们。 图图每日里,便是忙得鸡飞狗跳了。既要盯住南郊‘花灯生产线’的正常运转,又要负责张府门前的‘批发销售’,而且‘度牒交易’还不能停。这工作强度,若是放在后世,只怕都要找张子颂‘涨工资’了。好在图图一贯忠心,倒也是毫无怨言,甚至,还貌似有些兴奋的嚷道: “少爷,我成大人物了,每天都被人求着呢。” “哦。”张子颂点了点头,背着手去了书房,“图图加油。” 洛洛则是敲了图图头顶,“白痴!” 随后,冬至来临、新年将至,朝廷‘准备元宵灯节’的命令也终于正式下发了,张子颂的生意便愈发不可收拾。小手艺人们都放弃了自己‘制灯’的想法,纷纷拿出本钱来到张府排队。毕竟张子颂还制定了‘价格协议’,保证大家只赚不亏。 协议内容是:“统一售价,卖不掉的按‘协议价’回收。” 弄这协议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保证‘市场价格’不乱,否则若是有人带头降价,市场肯定陷入价格战,最后谁都没钱赚。 小手艺人们虽不明白张子颂‘定价’的意图,但他们却都知道: 有钱赚! 一时间,汴京城的小手艺人们对于‘庸党’,皆是感恩戴德、交口称赞。 大灯商们听到风声,终于忍不住去看了张子颂的花灯,随后便都感受到了危机:只怕自己的花灯,要砸在手里啊。 随后‘花灯商会’的会长——牧民,找到了‘开封知府’韩维。 而韩维眼见张子颂的生意火爆,也正恨恨咬牙。想到前两次‘强卖度牒’以及‘强制贷款’的效果都还不错,干脆带着牧民去找吕惠卿。三人一阵商议之后,吕惠卿便又给韩维出了主意,奸笑说道: “韩大人,花灯之事,只怕要找三公主了……” .. ... ----------------- ps,‘试水’期间,有书单或朋友看书的,请帮忙推荐一下。 毛驴揖手、拜请收藏…… 第0041章:卖了妹妹也不够啊! 为了对付张子颂,吕惠卿给出的建议,竟然是去找三公主。韩维与‘灯商会长’牧民两人,便是有些不明白了。 “吉甫,此法恐怕不妥吧?”韩维当即疑问道: “虽然宫内多有传闻,说那狂生张子颂,曾在三公主的额头盖了个章,但是咱们都知道,三公主素来品行温和,不至于为了这么点事情去报复吧?而且,貌似我还听说三公主对这张子颂,多有善意呢。” “韩大人误会了,无需公主出手。”吕惠卿却一脸轻笑,解释说道: “元宵将至,三公主最喜花灯。你和牧会长只需误导公主,让她游说圣上买灯,并将张子颂的花灯价格,说得再低一些。待到圣旨一下,韩大人您就低价强买小商贩们屯的灯,弄他一堆人破产。届时小商贩们一闹,咱抓张子颂便名正言顺了。” “呃……,此计可行。”韩维终于醒悟过来,只是仍有些担忧: “可万一事情败露,咱不就成了欺君之罪?” “价钱是三公主说的嘛,关咱们什么事儿!”吕惠卿便是得意大笑。不过最后,还是补充了一句:“保险起见,可以找个人背锅!” “找谁?” “祖无择。王安石早看他不顺眼了……” “好。” 三人计议已定,相视而笑。这计谋不但可以坑了张子颂,还能顺手干掉‘政敌’祖无择,可谓一石二鸟。只是,如何误导三公主却也是一个难题。因为,按照后宫规矩,三人根本见不着三公主。 吕惠卿不行,韩维不行,牧会长更不行。 想来想去,韩维便想到了开封府推官王克臣,他是三公主的大姐‘陈国长公主’的公公。当然,这事儿也不能由韩维去与王克臣说,毕竟两人是上下级关系,韩维肯定不愿落下把柄在王克臣的手里。 最后,会长牧民站了出来。 因为他的弟弟与王克臣熟,正是开封府‘户曹参军事’,牧申。 ………… 三日之后,王克臣家。 今日‘陈国长公主’与驸马王师约少有的同时在家。并且一早吩咐了仆人,将院落打扮得喜庆一些,还临时架起了一座秋千。 巳时左右,晨风殆尽,冬日散出了一丝暖意。 陈国长公主府外,一阵车马轱辘的声响传来,先皇英宗的三公主——卫国公主,领着两个小厮,欢声笑语的进了大姐家。 “大姐,姐夫,你们怎么想起请我做客了?嘻嘻……” “妹妹快进来。”大公主一贯面色生冷,今日竟是笑得格外亲切。也没有理会旁边的驸马王师约,而是直接拉住了三公主的手臂,笑呵呵的说道:“姐姐今日新架了一座秋千,请三妹帮我试试不行么?” “行啊,妹妹最喜欢秋千了。” “不是最喜欢花灯么?”大公主打趣起来。 “大姐有所不知……”三公主见一贯清冷严厉的姐姐,竟然少有的笑得和蔼可亲,便是一脸欢快的坐上秋千,摇曳说道:“在妹妹的字典里,这个‘最’字,是可以共存的。我还最喜欢吃肉呢。” “是,是,你年纪小,你最有道理。”大公主刮了一下三公主的鼻子,“听说,你还‘最’喜欢狂生。叫什么来着,张子颂是吧?” “大姐,你就胡说。”三公主顿时脸红了。 “胡说么?”大公主便是一脸调笑,食指点向了三公主的额头,“听说皇兄有意将你下嫁张敦礼呢,看你怎么办!” “我才不嫁那个莽夫。大不了,我找皇兄上吊去!”三公主虽然也是一脸调笑,眉宇间却显得坚决。只是,终究还未出阁,说起嫁人之事难免有些羞怯,便是扭头看向了远处,“咦,好漂亮的花灯……” 三公主看见客厅大门上,一个精致的玉灯,正闪着七色的光。 “好看吧?新款呢。”大公主便拉着妹妹去了门前,并叫来仆人摘下花灯,塞到了三公主的手里,“仔细看看。” “可惜啊,可惜……”三公主抱着花灯,看了一阵后却是连连摇头,“我说姐姐,你怎么买了一个假货?你看这玉坠、这丝绸,都是假的呢。呃……,倒是这字迹,怎么看着有些像二姐夫的手笔?” “可不就是他的‘雕版’么。”大公主点头。 “奇怪?二姐夫家又不缺银子,干嘛要做这‘润笔’之事?” “傻瓜。”大公主却是弹了三公主一个脑崩儿,“你啥时候见过王诜‘润笔’?他这是帮你家张子颂呢。” “死大姐,什么叫我家……”三公主顿时一脸躁红,作势要打姐姐。只是刚刚挥起的手,却又赶紧缩回,假意抠了抠脑袋,“大姐,你说这灯笼是张子颂做的?可他为什么要做一个假灯笼啊?” “什么叫假灯笼?你可别小看了这花灯。”大公主见进入正题,赶紧解释起来,“这花灯咋一看和真的差不多吧?但你可知道,这灯笼的价格,却只有正品的二十分之一呢,是不是很便宜?” “不会吧?二十分之一!”三公主还不知道被姐姐骗了,此刻只是一脸震惊,“若是按这价格来看,灯笼却是极好了。” “可不是么!按说你家张子颂,也算是有才呢。只是,”大公主故意顿了一下,吊了吊三公主的胃口,“只是,张子颂却遇到麻烦了……” “麻烦?”三公主顿时紧张起来,甚至忘了和大姐计较那‘你家’二字,只一个劲儿的追问:“什么麻烦?很难解决么?” “难倒是不难,就是让人感到龌龊而已。”大公主假意叹了口气,解释说道:“你知道张子颂被开封府‘强贷’了二十几万两银子吧?利息两成呢!他也是没法子了才想到用这银子做些生意,可他是个读书人,估计也只能想到制作花灯吧。只是,妹妹你也知道,民间制作花灯也就糊口而已。可他的利息高啊。” “听说宫里采购的话,给出利润很高,他不会卖给宫里么?” “傻妹妹,他这是假灯啊。” “哪里假了?姐姐你刚才不还说,和真的差不多么。”三公主如何也不会想到,大姐正在骗自己,只是焦急的说道:“我听说皇兄正为‘国库亏空’发愁呢。每年买灯的开销不菲,子颂这灯便宜,不正好么。” “话是这么说,可毕竟有损皇家颜面。” 三公主便是一阵沉默。 “哎呀大姐,我忘了今日还要学‘女工’,妹妹得先走了……” “来都来了,吃了午饭再走。”大公主望着妹妹急匆匆的背影,假意连连招手,“有你最喜欢吃的汴京烤鸭,还有……” 可三公主的背影,已消失在大门外,只留一阵轱辘声响。 大公主知道,妹妹这是去找皇兄了。 而同时,王克臣也从后院走了出来,先是对着大公主揖手道了个谢,随后又对站在旁边一直没有吭声的驸马王师约,招了招手。 “孽子,以后再不善待大公主,我打断你的狗腿!” “孩儿遵命。”王师约揖手之后,却是没有理会大公主,自行出了院子。 大公主的脸色便冷了下来,隐隐凄苦。 随后,一声叹息:看来,卖了妹妹也不够啊……! 第0042章:是不是韩维派你来的? 熙宁二年,腊月二十四日,小年。 距新春‘七天长假’,还有三天。中书、六部、二十四司,九寺、五监等各部,都已提前进入了‘放假模式’。虽然大小官员任然在岗,却是大多数都心不在焉,懒懒散散的围在一起品茶、打趣。只盼着今日早点‘放衙’,以便回家团聚。‘小年’也是年,祭祀、聚会一样都不能少。 可在申时左右,开封府却突然来了圣旨。大宋朝可没有‘劳动法’,众人虽然心有抱怨,却也只能老老实实赶紧接旨。 便只见一个清瘦、严肃的官员,拿着圣旨走了进来。 正是‘通进银台司’,祖无择。 众人便只听祖无择念道: “责韩维,减价买灯四千枝,权祖无择督办。钦此。” 众官一阵腹诽,韩维却是大喜过望,接过祖无择递来的圣旨,还假装惊讶问道:“祖大人,按银台司惯例,只掌枢密院奏状案牍事,这‘买灯之事’当属内宫,为何会让你来传旨?陛下有何深意?” “圣意不敢妄测。”祖无择揖手,表示歉意。 实际上,祖无择才是真的一脸懵逼。买个灯而已,以往都是太监传旨督办,圣上怎么叫到了自己头上?于例不合啊! 祖无择却还不知,他已走在了背锅的路上。 韩维则是一阵窃笑,戏码演足之后,当即点了户部参军牧申、法曹参军事楚温,以及司录参军杜峰三人,领着祖无择与两队巡检,浩浩荡荡出了开封府,直奔那些囤了张子颂花灯的‘小手艺人’们。 圣旨在手,还有‘减价’二字,韩维愈加肆无忌惮。 而且,还专挑穷的商户‘减价强买’。虽然张子颂的花灯只是市价的十分之一,但也要十两左右,一百盏灯就是一千两,已是大部分‘小商户’的全部身家了。何况还有好些商家是‘借贷’了‘青苗款’来囤货。韩维却是不管不问,有如抢劫一般,只管按照市价的‘二十分之一’,拿了花灯就走。 如此算来,小商户们直接亏了一半银子。 贷款的商户就更惨了,血本无归不说,还欠下了高利贷。 一时间,汴京城内鸡飞狗跳、怨声载道。 祖无择在韩维身旁,看得一阵皱眉。只是他归‘枢密院’编制,只管‘兵事’。对于‘民事’争议,却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虽然心底正直,已把韩维十八代祖宗问候了个遍,终究也是没有权利多嘴。 ‘督办’而已,只要韩维买灯,他也不能多说啥。 大约酉时将尽,四千盏灯已经‘购买’完毕,以往四十万两银子才能搞定的事,今日才只花了两万两。张子颂这花灯,果然是物美价廉。 祖无择带着花灯,嘀嗒回了宫里交差。 韩维等人按理也可以解散了,但他却带着队伍,悄悄去了张子颂家。 ………… 戌时左右,张府之内,洛洛指挥着新来的御厨‘厨厨’,刚刚准备了两桌大餐,以庆祝小年夜的到来。张子颂与道士、图图、‘神屠二十八宿’等人刚刚就坐,大门外却突然传来喧闹,哭天抢地、哀嚎阵阵。 洛洛便是皱下了眉头,“图图,你又克扣工人银子了?” “没有啊。我今天都没去南郊!”图图站了起来,一脸不服气的样子,“不对,就算是我克扣了银子,工人们也绝不敢来家里闹事儿。死洛洛,是不是你买了人家的材料没给钱?肯定是你,抠姐!” “白痴!”洛洛甩了一个白眼。 道士则干脆拔出了长剑,“是谁不想活了!” 张子颂见道士冲向门外,只得放下碗筷,“别吵了,咱去看看吧。” 随后几人出了院子,却只见道士正提着长剑,站在大门之外发愣。大门口两边,入眼竟是两排白花花的花圈。台阶下还黑压压的站了好些商贩,一个个披麻戴孝、敲锣打鼓,正围着几幅棺木嗡嗡的哭。 “怎么回事?”张子颂便一脸疑惑。 人群中却已经辱骂起来: “张子颂,你个黑心商人,还我夫君命来!” “张子颂你不得好死!竟然勾结官府,恶意压低灯价,逼死人命!” “不要脸!赔钱,赔钱!” “读书人就是坏,卖了咱们还要替他数钱!” “大家上啊,宰了这个畜生!” 显然,商贩们针对的竟是张子颂。他不出现还好,这一出现就仿佛点燃了众人的怒火,一个个指指点点、义愤填膺,恨不得生吃了他的血肉。而张子颂与洛洛、图图等人最近忙着制灯,还真没搞明白是怎么回事。 眼见众人激愤,大有拆了张府的架势,而且对面街角还现出了开封士兵的身影,张子颂知道,怕是有人又给自己‘下套’了。 对手是谁都不用猜,肯定是韩维。 只怕这厮就等‘小商户’们动手,开封士兵就会一涌而上抓了自己,随后再胡乱安个罪名下狱,没证据也准备冤死自己。 显然,绝不能让灯商们把目标对准自己。 张子颂便一脸谦和的来到台阶之前,揖手问道,“各位兄弟姐妹,请大家安静!可否派个代表出来,有什么问题咱说清楚?” 台下却是再次起哄: “哼!说得好听!猫哭耗子假慈悲!” “就是,就是!逼死了人,还敢在这儿说风凉话。你还是不是人!” “报官!直接抓了这个畜生,千刀万剐、剥皮点天灯。” “杀头之前,还得让他赔钱。” 灯商们一个个唾沫横飞,根本不给张子颂说话的机会。正是应了那句老话,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而同时,个别激愤的灯商,已经卷起了衣袖,大有冲上来暴揍张子颂一顿的架势。 “都不愿讲道理么?”张子颂便揖手一恭,随后看向了道士: “道长,让大家安静一点。” “好的,少爷。”道士点了点头,侧步跨向了门边。随后长剑一伸,直接挑起了门边的一只石狮子,挥手砸向了人群。 “唔……!”人群中一声惊呼。 接着便是‘咣当’一声,石狮子砸在了台阶之下,荡起一片烟尘。好在众人跑得快,倒是没有人受伤。只是看着道士威武,场面终于安静下来。道士却未停手,而是身子一跃,跳到了人群之中。 接着大手一挥,便是拧起了一个瘦子的衣襟。 “少爷,是这‘瘦猴子’在捣鬼,煽动大伙儿闹事儿。”道士拎起瘦子,一把扔到了张子颂的脚下,“小把戏,贫道早就玩腻了!” 果然,瘦子听到‘把戏’二字,顿时一脸惊慌。 “狂生!你逼死了人,还想杀人灭口么!”瘦猴子虽然惊慌,嘴里却在死撑,“就算你能杀了我,你也堵不住天下悠悠众口!” “口才不错嘛。”张子颂却一脸谦和,揖手轻笑: “说吧,是不是韩维派你来的?” 第0043章:你要多少银子才肯开口? 对于张子颂的提问,‘瘦子’肯定感到惊讶,但却绝不会承认。稍许失神之后,便是自顾骂了起来:“狂生,你自己干的好事,休要污蔑他人。” “哦?是么?”张子颂却不疾不徐,依旧谦和。 但是洛洛已经悄悄退回了宅子。作为‘情报小队长’,别人都欺负到头上来了,她却没有提前得到消息,感觉专业上受到了侮辱。 是以此刻,洛洛想要弥补过失,便是赶紧查了起来。 张子颂则盯着‘瘦子’,谦和劝道:“这位兄台,你我心里都很清楚,你就是把刀而已。别人用完之后,还指不定怎么处理你呢。晚生劝你还是见好就收,我们已经看破了你的身份,就此离去也算理所当然。” “胡说。我也是受害‘灯商’,你休想搪塞过去!”瘦子却是不依不饶,甚至还煽动起台阶下的‘受害者家属’们来: “各位商友,这张子颂塔厚颜无耻,害我亏了银子,竟然还污蔑我是受人指使。现在他能这样对付我,一会儿也能这样对付你们!” 商户们顿时纷纷骂了起来: “就是,就是,狂生枉读圣贤,竟然如此无赖!” “张子颂,你休要污蔑他人。杀人偿命,逼死人也照样偿命。” “混蛋,先把我们亏的银子赔了!” 商户们骂骂咧咧,指手画脚,俨然又要动手的架势。而远处街边的‘开封士兵’也已经开始集结。就等着商户们一旦涌上,他们便可冲过来,以‘聚众闹事’之罪将张子颂抓走。三方情势紧张,一触即发,刻不容缓。 而道士也已经叫来‘神屠二十八宿’,严阵以待。 只是,张子颂却挥了挥手示意道士等人退下,并且再次揖手,“诸位兄弟姐妹,你们口口声声说我逼死了人。晚生就想知道,我是怎么逼死人的?捉贼捉赃、捉奸捉双,好歹也让晚生被你们骂个明白嘛。” “哼!厚颜无耻,不要脸!”一对穿着孝衣的母子首先站了出来,抚摸着旁边的一副棺木,泪流满面,咬牙切齿: “张子颂,你不是人啊!你在汴京大肆宣传说有便宜花灯,怂恿我们‘囤货’,却又暗中勾结官府,以半价强买了回去。一来一回,自己赚得盆满钵满,却害得妾身丈夫破产自杀,死了都还要欠下了官府的‘青苗钱’,你不得好死哇!” “就是,张子颂你不得好死。”一对年过花甲、白发苍苍的老夫妇也站了出来,颤巍巍的指着张子颂骂道:“要不是你弄这破花灯,勾引了我儿心思,他就老老实实在家做些竹篾灯笼,也不至于被逼得自杀啊!” “张子颂,你就是杀人凶手!”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子也哭着骂道。 一旦有人带头开了口骂,受害者的家属们,便是纷纷站了出来。有丧子的老头,有失独的夫妇,还有变成孤儿的孩子,等等,等等,皆是苦大仇深的指着张子颂,哭天抢地、睚眦欲裂,恨不得亲手掐死他。 “少爷,咱也太冤枉了吧!”张子颂还没有开口,图图已经忍不住跳了出来,“各位老少爷们儿,你们能不能讲点良心?我家这灯笼,是不是以成本价卖出的,大家心底没点数么!再说了,谁有证据证明我家少爷勾结官府?你们被官府抢了灯笼,大可以去找官府理论,何必赖上我家少爷。” “哼!站着说话不腰疼!”灯商们却是一致反驳,“开封府的官爷们拽着圣旨,我们怎么理论?而且官爷们还放话了,说是张子颂‘勾引’了三公主,她才劝说圣上‘减价买灯’,害死这许多人。不怪他张子颂,难道还怪公主、圣上么!” “胡说!谁不知道我家少爷得罪了公主?她怎么可能帮我们!”图图顿时气愤,开封府作为父母官竟公然造谣,实在无耻。“少爷好心帮助大家与大灯商们争利,如今官府逼死了人,你们却来怪他,简直就是欺软怕恶嘛!是不是以为我们好欺负呢?小爷我今天就把话放这儿了,谁要再敢无理取闹,别怪我……” 图图话还没有说完,灯商们却已聒噪起来: “小胖子,别怪你什么?难不成你还敢杀了我们不成?” “什么小胖子,分明就是个小狗子。没看见你家少爷都已经自知理亏,再不敢吭声了么?闭嘴吧你,回家吃奶去!” “这年头,是个人就敢放狠话了……” 灯商们七嘴八舌、满嘴恶毒,图图顿时气得脸上变成了猪肝色,“尖酸刻薄、不知好歹,以为小爷我真不敢杀你们么……” “图图,少说两句。”张子颂见图图恼羞成怒,赶紧阻止。 “哦,少爷。”图图识趣闭了嘴。 而同时,洛洛已从院子内走了出来,并指着地上的‘瘦子’悄悄说道:“少爷,此人唤作‘罗猴子’,烂赌棍一枚,还欠了不少银子。因为怕被债主追杀,便自动投进了开封大牢,恰好就被韩维撺掇过来闹事儿。” “嗯,知道了。”张子颂便点了点头,随后看向了四周的灯商们,“各位兄台,我知道大家都很伤心,但是吵闹并不能解决问题。各位若是想要善后,或是想要知道真相,就请暂且安静,晚生有话要说。” “真相?什么真相!不就是你想逼死大家伙儿么?” “当然不是!晚生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大家,我从没有做过残害你们的事情。”张子颂便一脸谦和,指了指罗猴子,并又向四周揖了揖手,说道:“至于究竟是谁想要逼死大家?此人最是清楚。” “他不是受害‘灯商’么?”众人便是一脸疑惑。 “不是。”张子颂却摇了摇头,指向罗猴子道:“说吧,罗猴子。” 罗猴子听见自己的名字后,顿时一阵心惊。既然对方这么快就查到自己的名字,只怕其他事情也是八九不离十了。只是,他已经收了韩维的银子,而且对方还是开封知府,得罪不起。罗猴子便继续死撑道: “说什么?我就是受害者!难不成当着大伙儿的面,你们又想灭口?” “怎么会呢。大家都是斯文人,不要动不动就说什么灭口。”张子颂一脸轻笑,甚至还对罗猴子揖了揖手,这才继续说道: “说吧,你要多少银子才肯开口……?” 第0044章:下官把圣上参了! 罗猴子愣住了,原以为身份暴露之后少不得要挨一顿揍。尤其旁边那个臭道士,一言不合就拔剑,脾气肯定不太好,可别一不小心做了妖道剑下之鬼。岂知,对方却突然来收买自己。难不成,对方真以为自己不怕死? 罗猴子便得意起来,“哼!我罗某人是可以收买的么?幼稚!” “罗兄误会了。这怎么能算收买呢!晚生只不过是请罗兄说出实情罢了。罗兄这是伸张正义、与民请命呐。”张子颂一边说,一边命令图图取了五百两银子出来递向罗猴子。随后揖手问道: “罗兄,你看这够不够?” “狂生,哦不……”罗猴子眼神闪烁起来。韩维才给了五十两银子而已,张子颂却整整多了十倍。这要是收下,赌债就还清了呀,不用坐牢了呀。只是,一想到韩维的势力,心底不免又怂了起来。一时闪烁其词: “张公子,我可不是贪财的人。” “那是自然。罗兄是与民请命、伸张正义的侠士。”张子颂言辞诚恳,又命图图取了五百两银子过来,再次揖手问道: “罗兄,现在够了么?” “呃……”罗猴子何止眼神闪烁,简直已经双眼泛红了,“这个么……,张公子,其实我也很同情各位灯商的遭遇。只是有些话,我也不能乱说啊,否则一不小心惹了不该惹的人,罗某会掉脑袋的。” “罗兄所言极是,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自保肯定是要的。正如八月‘解试’时,晚生有个做‘监考’的朋友,就不小心得罪了主考王介王大人。要不是晚生及时将他弄去岭南,只怕这辈子就在牢里度过了。”张子颂脸色诚恳,貌似赞同罗猴子的话,但同时,却又让图图取了一千两银子过来,再次揖手问道: “罗兄,现在总该够了吧?” “张公子,你连官场罪人,都能送去岭南?”罗猴子一脸惊讶,看了看银子后,一把拽住了张子颂的手腕,“若是我呢?能送去么?” “当然。只要罗兄愿意。”张子颂点了点头。 “你,你不会骗我吧?” “放心吧。君子待我以诚,我必以君子待之。”张子颂将两千两银子,塞入罗猴子的怀里,并拍了拍他的心口,示意对方收好。 “罗兄,说吧,到底是谁指使你来的?” 罗猴子抚着怀里的银子,终于是一咬牙,鼓起勇气站了起来。还学着江湖人士,自以为豪气干云的朝四周抱拳说道:“不瞒大家,罗某的确是受人指使而来,刻意想让大家针对张公子。而这幕后之人,正是开封知府韩……” 岂知,罗猴子话还没有说完,远处却是突然传来一声呵斥: “大胆罗猴子,还不住嘴!” 来人,正是罗猴子没有说完的名字。 当朝正三品大员、翰林学士、开封知府,韩维。 在场的灯商,都是刚被韩维‘强买’了灯的小手艺人,无权无势、胆子也不大。一时间,除了指指点点,也就只剩纷纷后退了。 当然,一个个均是眼含怒气。 虽然罗猴子没有说完韩维的名字,但商户们也不是傻子。 而张子颂自入汴京后,就一直被韩维及其侄子所针对,可却一直没有见过对方。此刻听到呵斥之声,倒是突然来了兴趣。抬眼便只见一个五十来岁、面色严肃、腰腹笔直的官员,领着两队士兵,气势汹汹而来。 咋一看,其人紫色公服,曲领大袖、下裾横襕,腰束‘革带’,头戴‘幞头’,革履踏得地面噔噔作响,端的是一副‘大儒正气’的样子。若非张子颂一直被这韩维折腾,只怕都要为其风度所折服了。 单论容貌,只怕韩维比苏轼更像‘大宋第一学士’。 可惜,治学不靠容貌;为官,也不靠容貌;做人,更不靠容貌。 张子颂看清韩维之后,隐隐有些惋惜:可惜了一副好皮囊。随后他便一脸谦和、揖手行礼:“晚生张子颂,见过韩大人。” “你就是张子颂?”韩维也如张子颂的眼神一般,对张子颂上下左右一阵打量,眼中同样隐含惋惜,貌似也在感叹‘可惜了一副好皮囊’,随后便是大手一挥,对士兵下令道:“来人,将这狂生,给我抓了!” 张子颂却摊了摊手:貌似这句台词,听过很多次了吧。 不过张子颂倒是一贯的谦和有礼,揖手说道:“韩知府,抓人总得有个理由吧?好歹晚生还帮大人‘消化’了二十几万两借贷不出去的‘青苗款’,而且晚生也没干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怎么一来就要抓人?” “哼,大言不惭!你为什么借贷‘青苗款’,自己不清楚么!”韩维显然不认为需要记张子颂的情,反而大肆呵斥道: “张子颂你私自制灯,引起灯商自杀,继而哗变。抓你理所当然!” “貌似逼得灯商自杀的,是韩大人您吧?”张子颂便指向了旁边的罗猴子,“晚生斗胆,请韩大人让罗兄把话说完?” “有话去公堂说!”韩维再次下令:“来人,上枷!” 知府下令,士兵们丝毫不敢违逆,当即拿出了枷锁,铁链哗哗作响。张子颂也懒得辩解了,既然对方想要强行锁人,说再多也没用。好在《宋律》健全,总会有个会审的过程,大不了当堂说法,反正也没人能困得了自己。 只是,就在士兵们靠近张子颂时,远处又是一声呵斥: “韩大人,住手!” 便只见,苏轼急匆匆的跑了过来。 “苏子瞻,你来干什么?”韩维一脸不爽。 “下官见过韩大人!”苏轼作为开封推官,名义上是韩维下属,便是揖手行了个礼,随后说道:“韩大人,请先放了张子颂。” 韩维却是一脸讥讽,“就凭你?” “就凭我。”苏轼竟然理直气壮,“下官参了圣上一本。” “参了一本?”韩维一听这个‘参’字,顿时便有些紧张了。毕竟苏轼这张嘴,天不怕地不怕,连王安石都经常被他怼得没脾气。若是被他参了自己一本,那可就得小心一些了,韩维当即赶紧问道: “为了何事?你参谁了?” “为了买灯之事。”苏轼倒也没有隐瞒,率直说道: “下官把圣上参了。” 参圣上?韩维直接无语了,张子颂也是…… 第0045章:晚生只有民告官了。 苏轼的言语,直接让现场安静了下来,众人皆是张大了嘴,不知道该如何评判。毕竟涉及皇帝,谁也不敢瞎说不是。 倒是韩维一阵惊讶之后,终于冷静了下来, “苏子瞻,你参圣上之事,圣上自有决断。更何况还有御史台和大理寺做评判,与我等无关。但是,你凭什么要求本府将张子颂放了?” “不是下官要求的。”苏轼竟然摇了摇头,揖手回道: “是圣上要求。” “圣上要求?胡扯!”韩维初时惊讶,随后便是愤怒,“苏子瞻,本府提醒你,假传圣旨可是欺君之罪,要杀头的!” “下官作为‘断案推官’,欺君之罪还是知道的。” 苏轼再次揖手,一脸淡定。显然没将韩维的威胁放在眼里,而是慢悠悠的说道:“听闻圣上下诏‘减价买灯’,韩大人又趁机逼死了人,下官当即上呈‘奏状’请求罢免买灯的诏书,圣上已经同意了。” “什么叫我逼死了人?本府只是奉旨行事,苏大人切莫胡说!”韩维一脸正气,却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再说了,本府尚未收到圣上收回旨意的消息,但这张子颂私自制灯、引起灯商自杀,却是不争的事实,本府绝不能放了他!” “圣上说了收回旨意,还会抚恤百姓。”苏轼却是不疾不徐: “韩大人,您最好再等等!” “回府再等!”韩维担心气势汹汹而来,却又空手而回,难免被人笑话。当即便指向了张子颂说道:“上枷,带走!” “韩大人……!”苏轼想要阻止。 可惜,在知府面前,士兵们哪敢理会苏轼。便只听哗啦声响,一副铁链枷锁便是套在了张子颂的脖子,俨然‘十恶重犯’。 洛洛首先冲了上来,“放了少爷。” “少爷……!”图图顿时也急了,“臭道士,救人!” “贫道宰了你们!”道士当即拔剑。 只是,张子颂却对众人摆了摆手,“退下!” 道士等人悻悻,愣在了当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韩维便是愈加得意,你张子颂再‘狂’,难道还敢硬抗官府么。 “带走。” 韩维转身,率先迈步而去。 只是,远处却有一个老太监,带着两个‘小黄门’,匆匆跑了过来。一路小跑,还一路趔趄着喊道:“韩大人,官家有旨,请把人先放了。” “嗯?苏子瞻真把圣上参了?”韩维不得不相信苏轼的话了。不过他倒不是担心神宗难堪,而是担心苏轼趁机攻击自己,便是赶紧问道: “真的是圣上下旨?苏轼怎么参的?” “韩大人是怀疑咱家么?”老太监却甩了一个白眼,尖声说道: “戌时初,苏大人见韩大人竟逼死了灯商,便给官家上了一道《谏买浙灯状》:陛下留心经术,动法尧、舜,岂以灯为悦?此不过以奉两宫之欢耳。然百姓不可户晓,皆谓以耳目不急之玩,夺其口体必用之资。此事至小,体则甚大,愿追还前命。” 太监说完之后,韩维便是一阵腹诽。这苏子瞻还真是一个大嘴巴啊,口无遮拦。不止污蔑自己逼死了人,竟还暗指‘公主怂恿圣上,圣上是奉两宫之欢耳。’这也太大胆了,简直就是肆无忌惮。 “咕嘟……”韩维吞了一口唾沫,赶紧撇清关系: “李公公,本官也是奉旨行事,怎么能说是我逼死了人呢?” “韩大人,圣上旨意,只说了‘减价买灯’吧?”李公公顿时声音尖锐了起来,挥舞着手上的圣旨,就差指着韩维的鼻子骂道: “可按你这意思,是想说圣上逼死了人么!” “不敢,不敢,下官岂敢污蔑圣上。”韩维顿时冷汗直流,赶紧转移话题道:“李公公,快请宣读圣上旨意吧。” “算你识趣!”李公公瞪了韩维一眼,翘起兰花指念道: “朕以后宫之私,不顾民情困苦,强令‘减价买灯’以至百姓受损,商户自杀,朕深感痛心。责令‘知开封府’韩维,及时退还贱买之灯,善待灯商,并抚恤自杀商户之家属,不得有误!钦此。” “皇上圣明。”韩维尴尬接旨。 而台阶下的灯商们,则是激动下跪、山呼万岁: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随后,韩维招来‘司录参军’杜峰吩咐道:“杜大人,你快骑马回去,通知户曹牧参军,连夜清点灯库、逐户退还。对于死者家属,每人赔偿二百两银子。如果家属还有其他要求的,登记造册,咱们明日再议。” “遵命,韩大人。”杜峰知道事态严重,拍马而去。 “我就知道这事儿没这么简单。”韩维则是暗自叹了口气,喃喃说道:“好在,提前安排了‘背锅’之人,祖无择大人,对不起了。” 叹息之后,韩维便也转身,准备闪人,“回府!” “等一等!”岂知,张子颂却拦在了韩维跟前,指着脖子说道: “韩大人,是不是先把枷锁打开?” “哼,开枷!”韩维终究只能空手而回了,只不过,多少还是有些尴尬。当然,更多的还是生气,“狂生,你休要得意。” “大人才该得意吧?二百两银子就买一条命,贱命啊,贱命!” “狂生,休要胡言乱语!”韩维不想再纠缠下去了,谁知道又会搞出什么事来。他便挥手指挥士兵,下令道:“咱们走!” 岂知,张子颂又一次拦住了他,“且慢!” “给脸不要脸!”韩维已经有些愤怒了,“狂生,你还想怎样?” “韩大人不会认为,事情就这么简单了了吧?”张子颂却一脸谦和、揖手笑道:“晚生认为,对于自杀的商户,只赔银子不够!” “不够?那你还想要什么!” “不是晚生想要,而是他们想要。”张子颂便指向了台阶下的棺木,以及仍在哭泣的家属们,随后幽幽说道:“韩大人,官府总得给个说法吧?” “不是答应赔偿银子了么?也同意有要求可以提!” 张子颂却摇了摇头:“不够!” “不够?!”韩维再次惊声问道:“那你们究竟想要什么!” “道歉!”张子颂的语气,铿锵有力。 韩维却是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大宋开国以来,哪有官府给平民道歉的?这要是开了先例,以后还怎么管理百姓? “不可能!”韩维断然拒绝。 “是么?”张子颂却一脸谦和,揖手说道,“那么晚生只有,民告官了。” “民告官?”韩维顿时一脸讥笑,“你觉得可能么!” “有什么不可能的?”张子颂却老神哉哉、一脸笃定,“既然先生可以告圣上,学生为什么不能告官府?” “哈哈……,你以为自己是苏子瞻么!”韩维便是一阵大笑: “好吧。那你要告谁?去哪儿告?” “就告韩知府您。”张子颂却一脸谦和,再次揖手:“至于您问去哪儿告?晚生身在开封,自然是去您哪儿告了。” “你来我这儿,告我……?” “正是。” .. ... ------------------ ps,苏轼的《谏买浙灯状》,参见《苏轼年谱.熙宁二年》,十二月。 毛驴揖手,拜请收藏。 第0046章:有祖无择背锅。 韩维面对张子颂说要状告自己,一时有些发愣。或许,说是惊讶更为合适一些。虽然知道张子颂素来癫狂,但也没想到他会狂到如此地步。区区一个新科举人,竟敢当着开封百姓,正面硬刚自己。 “狂生,你确定是要状告本府?” “晚生确定。” “好……,好,好。”韩维一连说了三个好字,竟然不怒反笑:“张子颂,别怪本府没有提醒你,《宋律》规定:诬告本属府主、刺史、县令者,加所诬罪二等!” “晚生熟记《宋律》,无需大人提醒。” “狂妄!”韩维本是想威胁两句,张子颂却一脸从容,以至韩维愈加恼羞成怒,“无需提醒是吧?那好,按《律》诉讼应当从下至上,经县而越向州、府,否则便是‘越诉’。张子颂你越级告状,按《律》:笞[chi]四十。来人,给我打!” “大人,西凉已属西夏,晚生如何逐级告状?” “那是你的事!”韩维却是一脸嘲讽:“本府只知道,‘越诉’者应先打板子。楚大人,还不赶快行刑!” “下官遵命。”法曹楚温站了出来。 道士便也站了出来,提剑指向楚温:“昏官,尔敢!” 一时间,双方又是剑拔弩张。 张子颂却又一次喊道:“道长,你先退下。” 随后,张子颂竟然来到了传令的老太监跟前,一脸谦和、揖手说道:“李公公,晚生刚才听您宣读圣旨,圣上有说‘善待灯商、抚恤家属’。现在我等就想为死去的商户们讨一个公道,还请公公允许我等状告凶手!” “呵,咱家只是一个跑腿的内官而已,管不了公事的。最多只能将你们的诉求,回禀圣上而已。”老太监摆了摆手,只是末尾却又加了一句:“不过呢,圣上素来爱民如子,想必也是同意你们告官的。至于‘越诉’之罪么?既然是韩大人的官太大,你就找个官小的嘛。比如苏子瞻,咱家就听说,他很不错。” “呃……”张子颂赶紧揖手,“谢李公公提点。” “谢李公公抬爱,此案我便接了。”苏轼也跟着揖手,并且回道: “张子颂,状纸你就不用写了。本官来写!” “有劳先生。” 张子颂自然是求之不得,韩维却是气得七窍生烟。显然,苏轼与这老太监,一唱一和,就是给他上眼药呢。气死人不偿命嘛。 “哼!”韩维便是拂袖而去: “今日天色已晚,想告我也需等到明天。回府!” 韩维的脚步有些仓促,好似逃走一般。虽然他可以驳斥苏轼接手此案,不合法。但老太监扯出了皇帝的名号,他要是再继续纠缠,一来显得心虚。而来,也有些对皇帝不敬。此刻只能暂且忍耐,等明日上了公堂再说。 毕竟只要入了开封府,案子是圆是扁,还不是自己说了算。 灯商们自然看不出韩维心底的算计,只看见一个知府都被张子颂怼得狼狈而走,一时间便又纷纷议论起来: “话说,这张子颂貌似不错啊。硬怼知府,替咱们出气呢!” “可不是,原来老子错怪他了。” “少说这些没用的,明天一早都去开封府,替张子颂加油、打气!” “对,同去,同去!好歹人家也是为了咱们。” “官府不会抓了咱们吧?” “胆小鬼!活该你被官府欺负死……!” 灯商们议论纷纷,逐渐散去。夜色也已经入了子时。张子颂和苏轼两人,便也赶紧揖手,亲自送老太监离去,并再一次道谢: “李公公,多亏有您解围。” “苏大人言重了,都是圣上恩典。”老太监自顾离去。 张子颂则继续把苏轼也送上了马车,“先生,明天要给您添麻烦了。” “不必客气。”苏轼已经入了车厢,便是探出头来,一脸正色的回道:“子颂,今日你为灯商不惜以身试法,我很欣慰。” “都是先生教诲,学生敢不从命。”张子颂谦和棘手。 “唉……,就怕误了你科举啊!” 苏轼叹了口气,车马嘀嗒而去。张子颂却有些不明白,先生怎么会突然扯到了科举上面去。只因他还不知道,韩维已经连夜驾马,去了哥哥韩绛府上。同时,还派人将吕惠卿,也请了过去。 “这狂生张子颂,简直欺人太甚!”韩维一下车马,便是大叫了起来:“三哥,张子颂的身份,还没有查到么?” “五弟莫急,应该差不多了。”韩绛命人上了茶水,安慰说道: “按侯可的行程,估计就在这两天了。” “三哥,不是弟弟故意催你。依我看这张子颂必不简单。他一个西凉长大之人,银子已然多得用不完,为何还要离乡背井,来这汴京?而且不但熟记《宋律》,还精通诗词书画,怕不只是为了做官这么简单吧?何况按他这才学,若真是想当官的话,西夏人早把他当宝贝供着了。此人肯定图谋不轨!” “嗯。”韩绛点头,“的确可疑。” “还有啊,”韩维继续扇风点火,“三哥你可别忘了,侄儿现在还躺在床上呢。虽然咱们没有证据,但这事儿除了他张子颂,还能有谁?” “无凭无据的,这事儿就不好瞎猜了。”韩绛眼底狠戾,显然也认定是张子颂,嘴里却是隐约其辞。只是提点弟弟道:“新年将至,距省试也就半个月了,你要真是怀疑张子颂,就赶紧在‘省试’上想想办法。” “放心吧,三哥。今科主考肯定会是王珪,我与他关系不错,肯定能想到办法。不过弟弟今夜前来,却不是为了科举之事,而是为了明日之事。这狂生张子颂,竟然当着百姓的面,扬言要来开封府告我。” “到开封告你这个知府?”韩绛便也一脸错愕,“谁给他的胆子!” 韩维却是指了指天,“一言难尽呐。” 指天,自然是代表皇帝,韩绛便也为难起来,“这该如何是好?” “我也不知道啊。”韩维叹了口气。 岂知,门外却是一声大笑: “持国兄,难道你忘了么?咱有祖无择背锅嘛……” .. ... ------------------- ps,诬告‘本属府主’罪,参见《宋刑统.卷二十四.奴婢告主》,第370页。‘越诉’之罪,则同样参见本卷,第378页。 第0047章:我这小姨子,吃定你啦。 来人正是吕惠卿,一接到韩维通知后就马上赶了过来,恰巧听见韩维正为张子颂的状告而惆怅,便是赶紧安慰道: “持国兄,小事一桩,无需多虑。” “吉甫来得正好。只怕嫁祸不了祖无择啊!”韩维赶紧迎了出来,揖手说道:“不是为兄多虑,实在是没想到会逼死人呐。” “无妨,无妨。”吕惠卿却是一脸笑意,安慰说道: “持国兄你有所不知啊,其实死了人才更好。前两年,这祖无择与王安石大人,同为翰林学士‘知制诰’。有人送了一笔‘润笔费’,王安石大人坚决不收却又推辞不掉,便将银子挂在梁上以示清廉。岂知祖无择却将自己那一份儿给收了。这不明摆着打王大人的脸嘛。自此王大人便恨死了祖无择,可却一直没有机会收拾他。终于,老天开眼,让祖无择掉进了坑里,王安石绝不会放过他!” “可买灯时,祖无择一直袖手旁观,嫁祸有些困难吧?” “哈哈……,持国兄为官多年,不会还这么幼稚吧?没听说过一句话么: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吕惠卿便一脸笑意,揖手说道:“放心吧,王大人已向圣上推荐了‘监察御史里行’王子韶,明日监审此案。这是自己人。” “王子韶?呃……”韩维一阵思索,终于揖手,“为兄放心了。” 是夜,韩维睡得分外踏实。 ………… 次日一早,韩维还在梦中。 一匹西凉瘦马,已是千里奔袭,来到了汴京西北三十里外。 传令兵还带着一封书信,来自侯可。 张子颂的身份,暴露了。 韩维还不知道,意外之喜竟来得正是时候。直到日上三竿,辰时初刻,他才慢悠悠的洗漱完毕,来到了开封府。 张子颂与洛洛、图图、王诜等人,早已来到衙门,身后还跟着数以千计的灯商。一个个皆是言辞激烈,都是来为张子颂助威打气的。众人一见韩维现身,便是纷纷围了上来,“昏官,看你还能得意几时!” “放肆!尔等再敢聒噪,小心本府棍棒伺候!” 韩维呵退灯商之后,迈着官场八字步,慢悠悠的进了公堂。 苏轼已经就位,堂下跪着一众受害家属。 张子颂则站在家属们身旁,还拿着苏轼连夜写好的状纸,正大义凛然的念道:“本人开封举子张子颂,代替受害者家属‘何八娘’等,状告开封知府韩维:强行‘减价买灯’以至商户破产自杀,请苏大人还我等公道。” “状纸呈上来!”苏轼惊堂木一拍,假意要看状纸,但整个开封府的人都知道,这状纸分明就是他写的。而同时,苏轼眼见韩维进来,还假装客气的行了个礼,揖手说道:“见过韩大人,下官正在审案。” “哼!”韩维却是直接推开了苏轼,“本官来审!” “韩大人,你这可是主动接下案子,不能再算晚生‘越诉’之罪了哦。”张子颂便首先站了出来,揖手说道:“而且大人这样做,貌似也不合法吧?我朝百年,哪曾见过自己审自己的?大人分明是想徇私舞弊!” “狂生,你要是不服,大可以去别处告我嘛!哈哈……” 韩维却是一阵大笑,得意至极。 张子颂没有理会韩维,而是看了一眼苏轼。只见先生摊了摊手,示意自己官小,奈何不了对方。张子颂便也不再纠缠,就算是你韩维审又何妨。只是,公堂之外却是一阵吵闹,灯商们已纷纷抱怨了起来: “太黑了吧?想不到咱大宋官场,竟已腐败至斯!” “习惯了,习惯了……,要不是黑成这样,能至于逼死人么!” “可怜了这书生啊,把自己搭进去了。” “就是,回来吧,回来吧……!张子颂,咱们不告了……!” “想走?唉……,晚了!你们当这公堂是澡堂么?岂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能走的?我看这书生,只怕是走不了咯!” “要不,咱们先撤了吧……” 灯商们议论纷纷、唉声叹气,好些人已打起了退堂鼓。所谓‘民意’,大抵也就两种时候显得重要。一种是造反的时候,另一种,则是不怕死的时候,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好在此刻,至少张子颂是不怕死的。 “韩大人,状纸晚生已经交了,还请开审!” “急什么?”韩维却是命令小厮,端了一杯茶水上来,“既然你已经认定本府,案子肯定是要审的。不过呢,还得要再等一等!” “等什么?” “等人监督嘛。你以为本府会徇私枉法么?幼稚!” 堂下顿时一阵嘘声:“切哎……” 岂知公堂之外,却突然传来一声太监宣唱:“圣旨到!” “五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人跪下。 随后便听李公公念道: “朕闻开封府有‘灯商告官’一案,甚为关切。责令‘监察御史里行’王子韶,陪审监查此案,务必明察秋毫、以正百姓视听!” “皇上圣明!”灯商们顿时激动了,“昏官死定啦。” 张子颂却叹了口气,“这才叫幼稚啊。” 随后,便只见一个三十几岁、脸色中正的官员走进了公堂,颇有些像程颢般的‘大儒风采’,正是李公公口中的王子韶。 张子颂便感叹起来: “这大宋朝里,怎么奸臣都像君子呢……?” 其实,何止大宋朝里。历朝历代不都差不多么。只怪张子颂是西凉人,小地方长大没见过世面。杀人或许擅长,做官却是还要修炼的。 厚黑,可是一门学问。大学问! 但让张子颂没想到的是,或许应该说是洛洛没‘探听’到的,是王子韶的身后竟然还跟着一个女子,典雅端庄、洛洛大方,浑身还泛着一股说不出的贵气。而且,还是一个熟人,一见王诜便先打了招呼: “二姐夫,你也在啊?” “呵……,哦哦,在呢。”王诜便是赶紧揖手,“见过三公主。” 来人正是王诜的小姨子,先皇英宗的三女儿。只是此刻竟然完全换了一副样子,简直美得倾国倾城、不可方物。显然,三公主是精心化了妆的。难怪后世有人会说女人化妆是‘邪术’,果然不一般。 张子颂曾经抱过人家,还曾给人额头盖了个章,自然是熟得不能再熟了。不过,相认却是不敢的。张子颂便赶紧低下了头,想要假装不认识。岂知,王诜这货却是最不识趣,竟然主动凑了过来: “子颂,看来我这小姨子,吃定你啦。哈哈……” .. ... ----------------------- ps,祖无择一事参见《续资治通鉴.熙宁二年》,十二月丙午(二十四)。 第0048章:我要把章盖回来。 三公主的出现,让现场众人均是感到了意外,同时也让这场‘民告官’的案子,平添了几分变数。原本信心满满的‘原被告双方’,不由得都担心起来。图图、洛洛以及灯商们,自然是在担心三公主会报复;韩维则是在想着宫里传出的消息:据说,三公主对这张子颂,似乎没有恶感。 虽然三公主本身并没有官职,也没有实权,但她很有面子。 先皇幼女,圣上胞妹嘛。 而皇帝身边的亲情关系又是很奇特的,或许也可以说有些变态。 夫妻之间不能尽信,父子之间不能尽信,兄弟之间更是绝不能信,唯有兄妹之间才算正常。毕竟,还没听说过妹妹能抢哥哥皇位的。尤其是未出阁的妹妹,甚至能让神宗毫无顾忌的释放出某种类似‘父爱’的宠溺。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如果月亮能够摘到,只怕神宗已经取给妹妹了。 是以此刻最担心的人,却是韩维了。 因为就算张子颂输了官司,也能博个好名声;若他韩维输了,这脸可就丢大了。大宋百年,第一个输给百姓的开封知府啊。 好在,三公主并没有搭理张子颂,而是首先来到了韩维面前,还颇为客气的揖了揖手,貌似有些委屈的说道: “韩大人,听说本宫害得灯商自杀,也连累皇兄得了骂名,心里实在过意不去,今日特地过来看看,希望韩大人能帮助本宫,善待灯商、弥补过失。” “公主言重了,都是意外,与您无关。”韩维大义凛然的拍着马屁,还对四周的灯商们大声宣布道:“诸位商户,三公主仁爱,特令本府善待灯商。本府宣布,每位受害者的抚恤金提高到五百两,咱们感谢公主!” “公主英明,感谢公主!”商户们齐声高呼。 三公主却转向灯商,竟然鞠了一躬。“本宫一己之私,害大家受苦了。” “不怪您,不怪您。”商户们见仙子一般高贵的公主,竟对自己鞠躬,还委屈得眼眶都泛红了,显然是被皇帝骂得厉害,便是纷纷安慰起来: “都是贪官坏事,与公主殿下无关!” “谢谢诸位宽容。” 三公主再次鞠了一躬,随后走向公堂边王子韶的身旁,默默坐下。 只是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张子颂哪怕一眼。 韩维心底却是‘咯噔’一声,“这小丫头厉害呀,简简单单几句,看似在向商户认错,却把祸水全倒在了自己身上。帝王之家,果然都是坏得很呐!”自此,韩维再不敢大意,愈发小心起来。 其实,韩维倒是错怪三公主了。 小丫头三言两语就被大姐忽悠了,哪有这许多心思。 只不过是她从小长于深宫,大宋又素以仁孝治国,每日里都是听到父皇、母后、兄长们在挂念着百姓民心,潜意识里便觉得百姓是不能得罪的。既然自己害得百姓们受了苦,还有人因此而自杀,那就应该道歉嘛。 小丫头傻得可爱,倒也是大义分明。 而韩维这边,已是举起了惊堂木,怕的一声拍下: “开始审案!” 张子颂赶紧对受害者家属们眨了眨眼,堂上顿时哭声一片。张子颂便揖手说道:“韩大人,商户们已感受到了圣上与公主的仁爱,对官府的赔偿也基本满意。现在唯一的要求,就是官府认错,并对受害者家属道歉!” “既然官府已经赔偿,那就是认错道歉了,你还想怎样道歉?” “登报声明,广而告之!” “放肆!休要得寸进尺!”韩维当即一声呵斥,“圣上仁爱,公主体恤,本府才不愿追究细节,直接赔偿商户。难道你还真以为,是本府错了么!” “韩大人你‘强令减价买灯’,逼死人还对了不成?” “那当然。”韩维便是哗啦一声,拿出了当日的圣旨来,“本府依据圣旨行事,一词一字皆无过失,何错之有?还请王子韶大人核查!” “嗯。”王子韶接过圣旨,“确是依令行事。” “韩大人这意思,是圣上的错咯?”张子颂便揖手,并指着王子韶谦和笑道:“我大宋谁人不知,圣上爱民如子,怎么可能下令逼死百姓。难不成,王子韶大人与韩知府沆瀣一气,想要偏袒于他?” 张子颂的本意,是想激怒王子韶,以期他能说错话。 岂知这王子韶却是城府颇深,说话竟然滴水不漏,“堂下儒生,休得胡言乱语。圣上爱民如子是肯定的,自然也绝不会想要逼死灯商。但这圣旨上又的确写着‘减价买灯’几个字。依我看,八成是这拟圣旨的人,弄错了吧。” “对,对,肯定是这样!”韩维第一个点头表示支持,随后还假惺惺的问道:“敢问王大人,可知这圣旨是谁拟定的?” “按理当是‘翰林承旨’,不过苏大人昨夜奏状去得太晚,翰林学士院已放衙。而圣上又与王安石大人、祖无择大人等正在迩英阁内议事,忙得不可开交。想来是圣上体恤翰林辛苦,便让祖无择大人就近拟了旨吧。” “祖无择么?看来只能当面对质了。”韩维便是一脸正气的样子,惊堂木一拍,下令道:“衙役,快请祖大人过来!” “遵命。”衙役匆匆而去。 张子颂便只能默默感叹,“看来,要甩锅了。”他便扭头看向了苏轼,并悄悄问道:“先生,这祖无择的为人怎样?” “为人义气,文通春秋,是个好官。” “先生评价颇高呢。”张子颂便有些愧疚,自己为了给灯商们出气,竟然连累了一个好官。似乎,应该做点什么吧? 既然韩维等人不守规矩,张子颂肯定也不按规矩来了。 他便走向了王诜,悄声说道:“晋卿兄,听说祖无择是个好官。要不,你请三公主帮帮忙?咱别冤枉了好人。” “请公主帮忙?”王诜这厮,却是一脸调笑: “你们两口子的事儿,我一个外人插什么嘴?你自己请去!” 张子颂这心底,顿时一万头草泥马在奔腾。 沉默之后,好歹还是来到了三公主跟前,一脸谦和、揖手说道:“三公主殿下,祖无择是无辜的,可否请您帮帮忙?” “嗯?”三公主貌似愣了一下,随后嫣然一笑: “可以啊。但我有个要求。” “帮他就是帮你皇兄,怎么能向晚生提要求呢?”张子颂刚才还觉得三公主深明大义,怎么一转眼就变成小狐狸了?“公主若是出手,既能替圣上留下一个好官,也是为大宋百姓造福。何乐而不为。” “我又不认识祖无择,谁知道他是好官坏官?” “呃……”看着公主眼底的皎洁,张子颂知道,这丫头是故意在跟自己胡搅蛮缠,“好吧,公主你有什么要求?” “我要把章盖回来。” “嗯?” 张子颂突然有些痛苦,女人果然都是记仇的。 没有萝莉御姐之分。 一阵沉默之后,张子颂闭上了眼,谦和揖手,“来吧。” “嘻嘻……”三公主便一脸嬉笑,竟然真的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印章,貌似还出自王诜手笔。随后便只听右脸吧唧一声,“好啦。” 张子颂睁开了眼,顺手摸去,依稀好似两个字: “猪头……!” 第0049章:我的,猪头,不许牵走。 张子颂一贯认为,打官司应该是件很严肃的事情。就算两世为人他也从未想过,有一天会被人在脸上印上‘猪头’二字。一时间,颇有些哭笑不得。堂上堂下,则是一阵哄笑,仿佛在看小两口打情骂俏。 三公主得意之余,却也是躁红了脸。 张子颂倒一脸淡定,或着说是老脸够厚,一副四平八稳的样子。 不过心底也是好一阵尴尬不已。 好在,祖无择及时被人带了过来,公堂之上终于恢复了一丝应有的严肃。只是,祖无择显然是不知道将要替人背锅,竟还一脸客气的朝韩维揖手,“韩大人,这一大早叫我过来,所为何事?” “小事一桩。”韩维随手打开诏书,一脸若无其事的问道:“就想问问祖大人,这份‘减价买灯’的诏书,可是您替翰林院执笔的?” “正是。”祖无择点了点头。 “是么。”韩维收起圣旨,还偷偷瞟了王子韶两眼。随后便是突然一声呵斥,“来人呐,将这祖无择抓起来!” “嗯……?”祖无择当即愣住,“干什么!” “干什么?当然是抓你了!”韩维起身,怒目瞪向祖无择,随后惊堂木一拍,“有人控告本府‘减价买灯’逼死了人。但是本府行事,皆是依据圣旨而为,而圣旨又是祖大人你亲手所写。但是圣上素来爱民如子,怎么可能下这‘减价买灯逼死人’的旨意?显然,是你祖无择大人曲解圣意,以至陛下圣誉受损。你这背后,究竟是受何人指使,有何目的?祖无择,还不速速从实招来!” “误……,误会了吧?韩大人……”祖无择整个人都是一副懵逼状态。 “还敢狡辩!”韩维却是惊堂木一拍,“带证人!” “威……,武……!” 衙役们跺起了杀威棒,一阵‘砰砰’直响。 随后,便只见一个腰圆体肥的胖子,正是‘灯商商会’的会长,牧民,一脸小心翼翼的走进了公堂,并且一头趴下, “草……,草民牧民,见过青天大老爷。” “牧民,有人说你为了打击‘小灯商’,故意贿赂祖无择大人,令其篡改圣旨,以至逼死了人。可有此事?”韩维一脸正气。 “冤……,冤枉啊韩大人。草民一贯是和气生财、正当经营,哪敢去逼死人啊。”牧民装出一副畏畏缩缩、胆小怕事的样子,“祖大人前日来我府上,说是有办法减少‘小灯商’的数量。草民正好担任‘灯商商会’的会长,想着少一些灯商恶意降价,也算是为同道谋点福利嘛,便送了祖大人一点‘茶水费’。” “茶水费?”韩维却是假意呵斥:“茶水费要五千两银子?” “呃……,或,或许,是多了点。” “放屁!”祖无择终于从懵逼状态,清醒了过来,“哪里来的死胖子,本官一生清廉,何曾认识你这样的市侩商人?何曾收过你的银子?” “祖,祖大人,事已至此,咱就认了吧。”牧民这演技,可以捧小金人了。 “老子认个屁啊!”祖无择气得语无伦次了。 “放肆!”韩维却是再次惊堂木一拍,“祖无择,好歹你也是进士出身,竟然如此粗俗、咆哮公堂。来人呐,掌嘴!” “韩维……,你这老匹夫,冤枉我!” 祖无择终于知道被人坑了。可惜,为时已晚,衙役们已经拿着竹板走上了前来。竹板‘掌嘴’下去,轻则脸颊肿胀、说不出话,重则槽牙掉落、无法进食。届时祖无择就算想要辩解,只怕也没办法再开口了。 一时间,堂上堂下,均是唏嘘不已。 但凡熟悉官场的人都已看出,这是韩维联合御史,蓄意诬陷祖无择。 否则,韩维哪敢随意曲打银台司的人。 张子颂便叹了口气,只能来到三公主的面前,谦和揖手,“三公主,很明显了,是韩维逼死了灯商,但他却联合御史王子韶诬陷祖大人。请您按照约定,帮助晚生救下祖大人,并让韩维认罪。谢谢。” “好啊。”三公主倒是一脸爽快,不过却又问了一句: “究竟是让韩维认罪?还是救人?” “嗯?”张子便颂愣了一下,赶紧揖手,“既要救人,也要韩维认罪。” “呃……,那便是帮两个忙了。”三公主竟是一脸笑意,从怀里又掏出了另一枚印章,还在张子颂的眼前晃了晃: “张公子,这一次印左脸,还是额头?” 张子颂愣住,随后再一次痛苦的闭上了眼,“左脸吧。” “好的。” 吧唧一声,张子颂睁开了眼,摸向左脸,这次还是两个字:“我的。” 什么意思?张子颂摸着脸颊,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王诜却是跳了过来,看了看他左脸,又看看右脸,当即哈哈大笑起来。 “我的,猪头……?左脸、右脸,好像一副对联啊。哇哈哈……”王诜捧着肚子大笑起来,“要不要在额头再加一个横批?就叫:不续牵走。” 堂上堂下,顿时一阵哄笑:“ 上联:我的。 下联:猪头: 横批:不许牵走。 妙,妙,妙啊!虽然平仄不对,但是意境绝佳啊。 尤其这个‘牵’字,活灵活现。” 朝堂上下一阵哄笑,张子颂却摸着脸颊,竟也气得跟着笑了。三公主这死丫头,莫不也是穿越者吧?随后赶紧揖手,谦和笑道: “公主,气也消了,赶紧救人吧?” “好啊。”三公主一贯的爽快,便是站了出来,大声说道: “韩大人,接旨。” “接纸……?接什么纸?”韩维正要掌嘴祖无择,一时竟然没有反应过来。毕竟,大宋百年以来,何曾见过公主宣读圣旨的。直到三公主从衣袖中,掏出了一卷黄色的卷轴,韩维这才明白过来,当即跪下: “哦,哦……,老臣耳背,请公主殿下宣旨。” 公堂之上,再次跪倒一遍。 张子颂却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死丫头,原来早就求了圣旨啊。 而三公主已将圣旨展开,念道: “开封‘减价买灯’之事,实乃朕之一己之私,误酿成了百姓惨剧,痛心之至。自即日起,朕当损膳避殿三日,以慰亡灵。责韩维抚慰死者家属,抚恤翻倍,取消徭役赋税,以表朕之歉意。钦此!” “圣上仁心,万岁万岁万万岁……!” 灯商们尽皆跪倒,死者家属们也泪流满面。 一国之君亲自认错道歉,再大的抚恤赔偿,也莫过于此了。 就连张子颂也不得不承认:虽然神宗变法将百姓搞得鸡飞狗跳,但却不能否认,神宗是个爱民如子的好皇帝。只可惜,用错了王安石。 不过既然皇帝下了圣旨道歉,张子颂这官司也就虎头蛇尾,不用再打了。好在,灯商们以及受害者家属,也都得到了足够的抚恤与尊重,张子颂此行也算没有辜负先生嘱托。他便随着众人起身,准备撤离开封府。 岂知就在此时,一匹西凉瘦马,滴滴答答跑了进来。而马上的士兵,嘴角龟裂、神思疲倦,显然是经过了长途跋涉。 “韩大人,西凉急报。” 士兵跪在韩维跟前,一阵耳语。韩维则是时不时瞟上张子颂两眼,随后便是一脸欣喜,并挡住了张子颂的去路,得意说道: “狂生,你还不能走……!” 第0050章:晚生正是‘西凉狂生\’! 眼见诸事已了,韩维却突然挡住了自己,张子颂的眼神便落在了西凉瘦马之上。再一看那传信的士兵,总是时不时的偷偷瞄向自己,眼神中还隐隐含有些恐惧。张子颂便大概明白发生什么事情了。 “韩大人,留我何事?”张子颂依旧谦和,明知故问。 “你以为开封府是你家后院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韩维却是一脸得意,“张子颂,圣上已经担责‘减价买灯’之事,本府就是没有过错了。那你状告本府之事就成了诬告,按《律》‘诬告本属府主,加所诬罪二等。’现在么,该你承担逼死灯商之罪了,而且还要罪加二等!” “呵……,韩大人,您这是脑子得意坏了么?”张子颂却一脸谦和,言语嘲讽:“韩大人您也说过,晚生来自西凉。那您算我哪门子的‘府主’?” “这……”韩维一时语塞: “好!你不承认‘诬陷府主’,那就是‘越诉之罪’!” “可是晚生,并没有‘越诉’啊?西凉没有大宋县衙,晚生便只能在京城告状,从推官一级开始,这有何不妥?” “您!强词夺理!”韩维只觉得一阵脑门儿疼。 只是,一阵眼神闪烁之后,韩维却又突然转向四周,并大声说道:“诸位灯商,不知大家最近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叫‘西凉狂生’的人?此子嗜杀成性、危害百姓,简直就是人面兽心的畜生!” 灯商们都已散开,再加上痛恨韩维,本是不想搭理于他的。只是一听到‘西凉狂生’几个字,却又调转步伐,围了过来。 并且纷纷议论道: “知道,知道,整个汴京城里,酒馆、茶肆都在说他呢。” “可不是!听说这家伙身高八尺腰围也是八尺,整个人就是方的。曾单枪匹马、手持长剑,一个人就砍了西夏国主李谅祚的脑袋。简直就是魔鬼!” “既然杀了西夏皇帝,也算是我大宋的朋友吧?” “幼稚!狂生若非身在西凉,闯入我大宋皇宫怎么办?圣上岂不危亦!” “嗯,嗯,有道理,此子疯魔!” “可是老子怎么听说,这‘西凉狂生’已经来了汴京,还说要考状元呢?” “方块人能考状元?你脑子也方了吧。哈哈……” 灯商们七嘴八舌,越扯越远。且是褒贬不一、毁誉参多。韩维便看向了张子颂,眼神中多有玩味,尤其还带着一种抓了人把柄之后的得意之色。随后,他便伸头靠近张子颂的耳边,悄声说道: “君之威名,如雷贯耳啊。对吧,西凉狂生?” 说完之后,韩维便是紧紧的盯着张子颂的眼睛,希望能够看到惊慌失措的神色,然后便可以威胁,提条件,等等,等等。在韩维的眼中,张子颂虽然狂妄,但却真才实学,若是能够收为己用,倒也不错。 可惜,韩维失望了。 张子颂不但没有惊慌,反而一脸平静、谦和揖手: “呃……,大人过誉了。” “嗯?你倒是挺能装。”韩维没想到张子颂会是这般反应,“狂生你自己看看,整个汴京百姓,视你如魔鬼,怕你如猛兽,一旦你的身份暴露,你以为还能在这汴京城里呆下去么?难道你就不怕,我当众宣布你的身份?” “有什么好怕的?”张子颂却双手一摊,“大人请便。” “张子颂,我劝你你最好想清楚了,‘西凉狂生’这个名字,究竟代表着什么?代表着杀戮,代表着洪水猛兽,代表着造反!”韩维的声音,已经变得尖锐,“一旦你的身份暴露,何止是汴京百姓容不下你,就算你所谓的‘朋友’王诜,你所谓的‘老师’苏轼,还有欣赏你的三公主,都容不下你!” “不会的。”张子颂却摇了摇头,“日久见人心。” “你倒挺有自信,哈哈哈……”韩维却是咬着牙,一阵低沉大笑,“可本府听说,你是来考科举的?听说还是你娘的遗愿?如果本府将你的身份,上报礼部,你以为自己还能参加科举么?哈哈……” 韩维咬牙切齿,等着张子颂屈服。 “无妨。”可张子颂却仍旧一脸谦和,“晚生早有安排。” “安排?哈哈哈……,你怎么安排?只怕是,你还不知道‘西凉狂生’这个名字,已造成了多大的影响吧?茶肆、酒楼、赌场,但凡有人的地方,都在谈论着‘西凉狂生’杀人如麻、宰了皇帝。你没出现时,大家把你当做奇闻、谈资;可你一旦出现,就变成了怪物、猛兽,唯恐避之不及。如果你不相信,我劝你最好先去茶馆酒楼听清楚了,再做决定。我给你三天时间!” “不用了,那些传言我很清楚。”张子颂再次揖手,谦和回道: “因为,都是我安排的。” “你?”韩维瞬间陷入了石化,“我没有听错吧?” “你没有听错。”张子颂点头,确定说道:“韩大人你也知道,晚生银子多嘛。请上几百个说书人,还是很简单的。” “为……,为什么呀?” “想知道?”张子颂却一脸笑意,回道:“秘密。” “混蛋!”韩维本已张起耳朵,却只听见‘秘密’二字,当即差点一口老血喷出。世间还有这样的人?请上几百个说书人,大肆污蔑自己? 年轻人的世界,老朽不懂啊。 韩维便是愣在当场,而张子颂却已转身,准备离去。 “不识抬举!张子颂,你别想唬我!”岂知,韩维突然醒悟过来,确定张子颂是在忽悠自己,他便转向四周,敞开嗓门大声喊道: “各位百姓,大家是不是很担心那个‘西凉狂生’,担心这个嗜血杀人的畜生,是不是已来了汴京?是不是会威胁大家安全?本府刚刚得到消息,是的,他来了。他就在我们中间。他,便是,张子颂!” “嗯?啊!”四周一阵惊呼。 随后便有灯商一阵大笑,“韩大人,我们信你才有鬼!” 当然,也有个别灯商来到了张子颂的面前,指着他的鼻子,一脸质疑的问道:“张子颂,你是不是‘西凉狂生’?” 四周,顿时突然安静了下来。 灯商们看向了张子颂,王诜、苏轼、三公主等人,也看了过来。 “呃……”张子颂看向了众人,知道都在等待回答。他便一脸谦和,揖手行礼,“是的,晚生正是‘西凉狂生’。” “唔!”众人齐声惊叹,退后三步。 “张子颂,你说的是真的?”三公主却突然脸色煞白,手脚发抖,连声音都有些哽咽了,“你真的杀过皇帝?” “这个……,传闻嘛,难免有些夸张。” 第0051章:晚生早就不杀人了。 韩维说得没错,一旦张子颂亮明了身份之后,百姓们对他,便是避如洪水猛兽,早忘记了他替众人‘民告官’的义举,纷纷吓得逃了。甚至,还有个别灯商一边跑一边求饶道:“别杀我,别杀我!” 韩维便是一脸得意,“狂生,看见了吧?” “无妨。”张子颂却一脸无所谓的样子,“过几天就好了。” “是么?你好自信。”韩维一脸讥笑,“大宋斯文,可不喜欢杀人狂魔。不过,别人怕你我可不会怕你。管你什么西凉狂生,既然来到汴京,是龙就得盘着,是虎就得趴着。想在我大宋科举入仕,做梦!” “韩大人请放心,晚生定会科举入仕。” “哈哈……”韩维便是一阵大笑,“话不多说,你等着。” 笑完之后,韩维大手一挥,率先离开了公堂。王子韶与一众衙役,便也跟着走了出去。唯有本要背锅的祖无择,脸色颇有些犹豫。最后时刻,他才明白了韩维想要置他于死地。好在三公主有远见,预先求了圣旨,这才救他一命。 权衡之下,祖无择虽然很怕‘西凉狂生’,但也是壮着胆子,绕到了公主身旁,揖手谢道:“公主大恩,祖无择铭记于心!” “祖大人客气了。不过……”三公主的脸色有些纠结,终于还是指向了张子颂,“在场众人,只有他是真心救你。谢他吧。” “他?”祖无择便一脸惊讶:都说此人疯魔、杀人如麻,竟会想要救我?祖无择一阵愣神后,犹犹豫豫来到张子颂的面前,至少保持了五步的距离,揖手谢道:“西凉……,哦不,张公子高义,祖某感激不尽。” “谢我干什么。”张子颂却摆了摆手,揖手回礼: “祖大人是好官,得道者天助。” “公子谬赞,谬赞!”祖无择一脸尴尬,不知作何回答,只能再次回到三公主的面前,揖手告别:“三公主殿下,下官告辞。” “去吧。” 一场‘民告官’的闹剧,终于散场。 张子颂望着祖无择的背影,一阵愣神:官场厚黑,果然复杂。 只是愣神之际,衣襟上却传来一阵轻微的拉扯,竟是三公主来到张子颂的身旁。眼神幽幽、脸色发白,显然情绪有些低落。 “张子颂,你正面回答我,是不是杀了西夏皇帝?” “呃……,没有。”张子颂看着三公主的眼睛,貌似竟有些心虚: “其实,他是自杀的。” “我就知道,你不是这种人。”三公主忽然现出一丝喜色,拉着张子颂的衣袖,甩啊甩,甩啊甩,“你以后不要杀人了,好么?” 张子颂抬了抬手臂,颇有些尴尬,“晚生早就不杀人了。” “嗯。”三公主低下了头,脸色有些发红。随后便是一个转身,扭头跑了。两个小宫女赶紧跟了过去,“公主,您慢点。” 张子颂便愈加尴尬:这什么情况? 好在,现场只剩下了苏轼、王诜,以及洛洛、图图等人,倒也没人起哄。按说,王诜这厮应该要‘嘴贱’几句才对的。只是张子颂突然变成了‘西凉狂生’,王诜脑子里还没转过弯来,不知该作如何面对。 毕竟,‘西凉狂生’那些传闻,实在过于血腥。 一时间,王诜只顾发愣。 反倒是苏轼,一介文人、武力值几乎为零,却对‘西凉狂生’这个名字,似乎并没有多少害怕,竟然直接来到张子颂的面前,开口便是质问: “张子颂,你来汴京,究竟是何目的?” “科举入仕啊。”张子颂看向苏轼,一脸真诚,“学生不敢诓骗先生。” “我想信你,但是你的所作所为,却不合常理。”苏轼毫不客气,继续质问:“若按汴京传言,你在西凉无异于是‘国中之国’,逍遥自在。没道理来汴京受一肚子闲气。‘母亲遗愿’是个好借口,但我却是不敢信的。” “真的是家母遗愿。”张子颂见苏轼严厉,只能耐心解释: “当然,科举入仕只是‘遗愿’的一部分。另外还有一部分,可惜现在却不方便告诉先生。但是学生保证,绝不会危害大宋分毫。请先生相信我!” “你可以相信?” “对天发誓,学生绝不会骗先生!” “呃……,其实,我有些奇怪。”苏轼竟突然转移话题,“好像咱们第一次见面,你就对我分外客气。是有什么特别的原因么?” “有。但是不能告诉先生。” “……”苏轼无语。 其实张子颂更无语,总不能说:我是穿越者,我很崇拜你! 苏轼便只能一直盯着张子颂的眼睛,想要看个究竟。可惜除了真诚,一无所获。“罢了,暂且信你。”苏轼尬聊进行不下去了,转身离去,“张子颂我警告你,你若敢对大宋不利,我第一个饶不了你。” “先生请放心。”张子颂揖手,送别先生。随后却是招来图图,小声吩咐道:“明天再给师娘送些银子去,可别被逐出师门了!” “好的,少爷。”图图一脸偷笑。 王诜则是一脸猥琐,“子颂,咱两以后,还是兄弟不?” “你不怕我?” “怕呀。所以才问是不是兄弟嘛。” “我觉得是。” “哎呀妈,吓死老子了。还以为会被‘杀人灭口’呢。”王诜抬起胳膊,想要拍拍张子颂的肩头,最终却是抓了抓脑袋: “话说,你没有杀过驸马吧?” “绝对没有。” …………………… 申时正中,张子颂一行,也离开了开封府。 只是,张子颂还不知道,韩维已经去了韩绛府上,连同吕惠卿等三人,联名给神宗上了一道札子。大意是:传说中的‘西凉狂生’张子颂,竟然已经高中‘解元’,且还谋求省试、殿试,意图科举入仕。是以三人请求神宗下诏,责令礼部罢去张子颂‘省试’的资格,以正天下视听。 如无意外,札子很快就会得到神宗同意。 不过就算神宗不同意,吕惠卿也能说动王安石出面,搞定此事。 随后,吕惠卿又对韩绛说道: “玉汝兄,张子颂的意图未明,建议继续核查。” “当然。”韩绛点了点头,回道:“我已休书侯可,查他个底朝天……!” 第0052章:晚生早有安排! 熙宁二年,十二月戊子(二十六)。 城西万胜门刚一打开,就有一匹西凉瘦马疾驰而去。马背上的士兵还亮出令牌,大声喊道:“八百里加急,阻者死,逆者亡!” 民众们赶紧散开,随后便是议论纷纷: “什么情况?要打仗了么?” “八成又是边关告急,战事吃紧了。否则元日(春节)将至,官府明天都放假了,怎么还会在这个时候派出‘八百里加急文书’?” “和谁打?西夏还是金人?” “有区别么?反正都是打不过!” “西夏还是能打一打的,毕竟咱们给了银子嘛。” “屁!金人就没给么?” “唉,算了,算了……,不说也罢。” 说起打仗来,宋人皆是意兴阑珊、垂头丧气,只怪宋军不给力啊。辽人打不过,金人打不过,连建国才几十年的西夏人,也打不过。看这架势,怕是连吐蕃大理、安南林邑,也快要打不过了。 想我天朝上国,何时沦落至斯? 丢人啊! 可宋人不知道的是,这封加急文书,其实根本就与战事无关。不过是韩绛三人,连夜商议之后,又给侯可去了一封书信罢了。至于目的么,自然是要继续深挖张子颂的背景,以期查明他来汴京的意图。只是,为了私人恩怨,韩绛竟敢动用‘八百里加急文书’,实在是有些肆无忌惮。 可惜,御史们并不知道,否则有他好受。 而张子颂此刻,却才刚刚跑完了圈。大冬天里,一身短衫、热气蒸腾,正和神屠二十八宿围在院子里喝着稀饭、啃着馒头。 岂知,王诜睡了一夜之后,貌似不怕‘西凉狂生’了,竟然一大早又来串门儿,还一边走一边摇头叹息道:“可惜啊,可惜……,子颂,昨夜我想了一个晚上,只怕你做不成我妹夫了。” “哦?”张子颂便一脸调笑,“为什么啊?” “我大舅哥是皇帝嘛。”王诜竟是少有的一脸正色,不无遗憾说道:“你想啊,他能找一个砍过皇帝脑袋的人做妹夫么?” “有道理。不过,李谅祚是自杀的。” “我自然是信你的,可大舅哥他不知道啊。”王诜便是一脸愤愤,“也不知这京中流言是怎么来的?肯定是有人想害你,砍脑壳的!” “砍脑壳的?”张子颂一脸疑惑。 “子瞻家的方言。就是此人该死的意思。” “呃……”张子颂便暗自有些尴尬:我该被人砍脑壳? “骂得好!”岂知,图图竟然跳了出来,也是一脸愤愤的样子,“少爷,我早就怀疑咱们出叛徒了,可您还不信。狗日别让我查出来,砍脑壳的!” “闭嘴。”张子颂无语了,“给师母的银子,送了么?” “咳,咳咳……,马上就去!” 图图觉得有些委屈,怎么一说抓内奸,少爷就怼自己?尤其那个死洛洛,竟然还在一旁偷笑,你就不担心么?总有奸人想害少爷啊!腹诽之后,图图带着朱雀,拉出一箱银子,准备去往苏轼家。 岂知,张子颂却拦住了他,“算了,咱们一起去吧。” “少爷,先生正生您气呢。” “所以才要亲自去嘛,别人可以不理,先生却是不能得罪的。” “对,对,逐出师门,可是江湖大忌。” 主仆三人絮絮叨叨出了大门,王诜便也跟了出来,“子颂,等等我。” 午时初刻,四人架着车马来到‘南园’,因为明日放假,官府默认今天下午就可以不用上班了。几人便在大门口等待苏轼。 岂知,苏辙竟然首先回来了,一见张子颂便拉下了脸: “哟……,这不是传说中鼎鼎大名的‘西凉狂生’么?怎么,杀皇帝还嫌不过瘾,又准备杀先生了?要不要我借把菜刀给你?” 张子颂便赶紧跳下车来,他知道,‘办报’之事就已得罪了苏辙,现在又暴出了自己是‘西凉狂生’这一档子事儿来,苏辙肯定不待见自己。可他是先生的兄弟,放武侠里那就是师叔,也是得罪不起啊。不得已,只能揖手道歉: “子由兄,都是子颂的错,请您见谅。” “我见不见谅不打紧,我就担心我家哥哥,可别被人杀了!” “都是误会,晚生不杀人的。” “呵,狂生不杀人,老虎不吃肉,苏轼不写诗,你信么?反正我信了。” 说完之后,院门便是‘砰’的一声,四人吃了一个闭门羹。怎么办?继续等呗!张子颂便叹了口气,重新跳上马车。竟有种给女朋友赔罪的艰辛感。 果然,偶像都很脾气大,粉丝好可怜。 好在一刻钟后,苏轼终于回来了,语气也不像苏辙那么冲。 “进来吧,弟弟骂你们了?” “可不是么。”王诜首先抱怨了起来,“子由平常挺温和的呀?怎么骂起人来,竟比你这‘苏大嘴’还瘆人!太不给面子了。” “弟弟中正,骂人自然是狠的。” 言语间,几人进了院子。图图抱着箱子,偷偷去了后厨。岂知,王闰之竟把他赶了出来,还指着张子颂对苏轼坦白道: “相公,前一阵子缺钱,我偷偷收了‘狂生’一千两银子。” 张子颂没有想到,就连苏轼家的女人,面对大是大非,都会如此决绝。一时间,场面变得无比尴尬。张子颂只能站了出来: “咳咳……,先生别误会,学生就是想给迈儿补补身子。” “罢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何苦说谎。”苏轼摆了摆手,示意王闰之准备午饭,随后继续说道:“子颂,为今之计,你也不用来讨好我。要想证明自己,最好的办法是克己复礼、考取功名,将来多为大宋谋福利。宋人不是瞎子,你若真心为了他们,总有一天会被大家接受的。” “先生教诲得是。”张子颂赶紧揖手。 岂知,苏辙却又跳了出来,“考什么考?名字都被礼部取消了!” “嗯?”苏轼转过头去,“弟弟,你说什么呢?” “我说他呢。”苏辙便是指向张子颂,“今日晨时,我去礼部公干,正好听说,圣上已经下令,取消了张子颂的‘省试’资格。” “圣上下令?这就麻烦大了。”苏轼当即起身,还一边出门一边说道:“子颂,今日就不留你吃午饭了。‘元正’前后三天放假,初八公布名单,初九‘省试’,满打满算也就初五至初七三天,可供咱们斡旋。我现在就去老师家,请他联合蜀国公、张叔叔等,一起给你求求情!或许能有回转。” “先生,不必麻烦了。”岂知,张子颂去拉住了苏轼: “晚生早有安排……!” 第0053章:我要圣上求我呢。 张子颂的言语,引得众人一脸惊奇。 包括很不待见他的苏辙。 当然,除了惊奇之外,更多的则是质疑。 “张子颂,我们知道你很狂。但是,你能在西凉狂,不代表可以在我大宋狂!”苏辙瞪着张子颂,眼中带有警告意味,“这可是圣上亲自下旨,你以为靠着威胁几个官员,就能改变圣意么?” “怎么会呢,晚生从不强人所难。” “难不成,你还敢对圣上不利?”苏辙顿时一脸警惕,“张子颂,我警告你,你若敢对圣上不轨,我苏家第一个容不下你!” “子由兄想哪里去了。晚生一贯奉公守法。” “说得好听!立党之事……” 苏辙还未说完,苏轼却摆了摆手,“弟弟,少说两句吧。” “子颂,子由他说得对。”苏轼阻止了弟弟后,又转向了张子颂,“圣上下旨,绝非轻易可以改变。另外,我不管你以前在西凉时,有多横行。但如今是汴京,你若还认我是老师,望你好自为之。” “先生只管放心,学生绝不违法。” “好。”苏轼点头,“自入京后你对我也算坦诚,暂且信你。” “先生信我,学生必不相负!” “唉,但愿我没信错人吧。”苏轼叹了口气、淡淡说道:“至于‘省试’资格,你能自行处理也好。若是遇到困难,记得正月初六前来告诉我。先父与韩琦、张方平等大员,多少有些交情,总能替你斡旋一二。” “先生放心,学生会处理好的。” “嗯。”苏轼点头,额上眉间却尽是担忧,“子颂,你之才智,委实不可多得。用好了,是我大宋之福;用错了,却是我大宋之害;究竟是做贤人,还是罪人,你要想清楚。不要误了自己。” “学生谨记。” 苏轼生平,第一次摆出了老师的架子。 话语有些重,张子颂却一阵暖心。自打娘胎‘穿越’以来,唯有母亲相依为命。从没有人真正关心过他,稍微长大一些后,由于‘穿越者’的优势,却是连敢骂他的人都没有了。其实张子颂的心里,有些孤单。 或许,潜意识里,还缺少‘父爱’。 如今苏轼严厉,张子颂非但没有生气,反倒有些感动。 果然,偶像的力量是无穷的。 而在苏轼言语之后,众人倒也不提‘西凉狂生’几个字了。 只是,午饭却吃得有些沉闷。 主要是苏辙有些不放心,总是横挑鼻子竖挑眼。 对此,苏轼却也没有阻止。毕竟弟弟敲打几句,聊胜于无。而王诜也很是识趣,大是大非面前,选择了闭嘴为妙。他自己可以相信张子颂,但他没有权利强迫别人也相信张子颂。对于‘西凉狂生’,宋人有权保持质疑。 傍晚时分,几人回了宅子,王诜准备离去。 张子颂去叫住了他,“晋卿兄,稍等。” “怎么?”王诜回头,“要我帮你,去找大舅哥求求情?” “怎么会。”张子颂却一脸谦和、不无调笑的回道:“我要圣上求我呢。” “哈哈……,你就吹吧。” 张子颂不置可否,自行去了书房。随后,拿着一叠稿子走了回来,“晋卿兄,自明日起,你将这些稿子连载于‘中庸财经’之上,直到我让你停为止。” “话本……?小说?”王诜接过稿子,“国富论?!” “什么鬼?”王诜埋头看了几页,一脸迷糊,“子颂,这就是你夺回‘省试’资格的手段?就凭几页稿子,幻想大舅哥来求你?” “正是。” “好吧,你继续做梦!”王诜摇着头,嘀咕回了驸马府。 就连一贯崇拜少爷的图图,此刻都表示出了怀疑,“少爷,真的行么?” “差不多吧。”张子颂转身回了书房,也是一阵嘀咕: “如果,神宗是个好皇帝的话。” 次日一早,中庸财经上,头版没什么变化,刊登了‘大宋放假’以及‘民告官’等时政要闻。第四版也照旧刊了几则王诜的段子。但是第二、三版的‘庸党之风’和‘齐民要术’,却是改头换面大变样。 入眼几个大字:“庸党之术,国富论!” 这是一本六百年后的巨著,开启了‘经济学’这一门现代学科。 堪称经济学之‘圣经’。 只是,《国富论》的篇幅也比较大,约有一百一十万字。大宋好些鸿儒,一辈子都写不了这么多字。当然,与后世的网络写手相比,却又是小巫见大巫了。张子颂考虑到报纸版面限制,将其删减,并改写成‘文言文’版。大有‘孔子删春秋’之意,就这,最后也还有近三十万字。 是以头一天,便只介绍了‘分工’的概念。 书中只用一颗针,就将‘社会化大分工’以及‘效率提升’等,讲得清清楚楚、明白透彻。宋人此刻只有作坊,没有工厂、流水线等概念,一时间颇为惊艳。只是一想到这些概念来自‘西凉狂生’,便又不服气的纷纷骂了起来: “哼,他以为自己是谁呢。一个只会杀人的畜生。” “就是,畜生论道、何其可笑!” “话说,狂生制过针么?说得有模有样的,他以为咱们傻呢。” “我不管那么多,反正我是不信西凉人的。” “主意措辞,是西凉畜生……” 汴京城中,四处都是声讨张子颂的声音,而且极尽辱骂之能。王诜便有些怂了,匆匆跑来询问张子颂,“咱还继续刊登么?” “继续。” “你不怕被骂死啊?” “骂啊骂的,就习惯了。”张子颂倒是一脸谦和,揖手回道: “晋卿兄请放心,骂不了几天的。” 果然,当第二天关于货币、商品价格等概念刊登之后,民间虽然骂声依旧很凶,但是好些有识之士,却是悄悄的闭了嘴。因为他们想到了最近几年,在四川地区刚刚兴起的‘交子’业务,大有全国辐射的趋势。就在上月末,王安石还命条例司进言:“交子之法,行于成都府路,人以为便。今河东官私苦运铁钱劳费,请行交子之法,仍令转运司举官置务。”连王安石都重视的东西,可见一斑。 尤其,圣上还下了诏:“置交子务于潞州。” 众人隐约意识到:‘庸党之术’,怕是领先于大宋了。 图图、王诜等人,终于舒了口气。而新年,也就来了。除夕将至,洛洛便带着‘神屠二十八宿’来到张子颂的面前,嚷着来了汴京半年,也没好好逛过,说是要趁假期好好玩一玩。张子颂没有理由拒绝。 除夕这日一早,四处爆竹声响、饭菜弥香,汴京百姓都在家里包角儿(饺子)。张子颂却带着一家老小,准备出门逛街了。说实话,家家户户都在过年,你这时候出门逛街,别说买东西了只怕是连人都看不见几个。 可神屠等人,却是一脸兴奋: 看不见人没关系,看看风景也是好的嘛。 岂知就在众人出门之际,却有小厮送来一封帖子。入眼几个大字‘狂生亲启’。笔力遒劲、一手好字。只是,内容却让人有些不爽,竟然是一封挑战信,邀请张子颂参加什么‘迎春诗会’。末尾还附了一句话,极为挑衅: “狂生若不赴约,如惧蒙羞!” 显然,名为迎春诗会,实际上却是一出鸿门宴。 “少爷,去不去?”图图一脸关切。 “去。”张子颂便点了点头,回图图道:“你去!” 第0054章:正旦大朝会 大宋繁华,宋人吃喝不愁,爱开诗会便也是出了名的。什么上元、下元、中元、中秋、寒食、清明、端午、七夕、冬至、迎春等等,但凡遇到节日,士子们便喜欢发个帖子邀请,大家来开诗会,研究研究学问。 实际上,研究学问是假,卖弄学问才是真。 若是诗会上有大儒名人参与,士子们便更加热情、几近疯狂。尤其一些寂寂无名之辈,更是卯足了劲儿想一鸣惊人。 当然,也的确是有不少士子,借此一举成名。 可张子颂这‘西凉狂生’之名,实在已经够出名了,是以接到帖子之后,直接就把锅扔给了图图。图图便是一脸郁闷: “少爷,我不会写诗啊。” “谁说参加诗会就一定要写诗了?你可以炫富嘛。” “呃……,会不会被人骂?” “怕什么,大不了用银子砸死他们!” 三言两语之间,图图便被张子颂说服了,同意参加初二的‘迎春诗会’。只是,未及出门,竟又来了两个小吏,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斜眼看了张子颂两眼。随后展开手中的公文,不屑念道: “张子颂,你已被取消省试资格。明日的大朝会,不用参加了。” “什么大朝会?” “呵,装不知道么?”小吏一脸鄙视,幸灾乐祸的说道:“我大宋朝皇恩浩荡,按例,各路‘解元’有去大庆殿立班朝贺的恩宠。只可惜啊,你这西凉蛮夷,已被圣上取消了资格。老实滚回西凉去吧!哈哈……” 说完之后,两人啐了一口,得意而去。 道士当即有些不爽,抬脚便是一踢,只见两颗石子呼啸而去。 随后噗噗两声,两个小吏便跪在了张府门口。 “道长息怒,‘省试资格’又不怪他们,我会处理好的。”张子颂便一脸调笑,挥了挥手,“走,咱们逛街去!” 是夜,爆竹声声。汴京城上有烟花升起,星落如雨。 熙宁二年,便在一场烟火中,结束了。 ………… 熙宁三年,正月初一。 小雪。 新年伊始、万象更新。 一年一度的‘正旦大朝会’就在今日。 据说汴京会很热闹,伶人登台、歌舞百戏。还有文武百官列班、各国使节觐见。更有甚者,如果皇帝接见完各国使臣之后还有闲暇,会带着皇后、公主等,登楼与民同乐。这是民间百姓,少有‘得见天颜’的机会。 这种热闹场面,小姑娘们最是喜欢。 是以,洛洛一大早便拧着‘厨厨’的耳朵,替张子颂等准备好了早餐。随后更是强行打断了众人跑圈,敦促大家赶紧吃饭。 辰时初刻,洛洛强拉着张子颂出了门,“少爷,你快点!” “急什么?辰时正才开始呢。” “哎呀少爷,咱们得找个好位置呀。”洛洛自顾拉着少爷往前走,“今日人多,去晚了就只能看人后脑勺了。” “哦。图图,你们带几条凳子。” “好嘞,少爷。” 三十来人,鱼贯上了御街,向北而去。 果然,正如洛洛所说,这一大早的御街上,早已是人潮涌动、接踵摩肩。图图、道士等人扛着长凳,根本走不动。 洛洛便有些着急:“快点,快点,凳子扔了吧。” 终于,张子颂等人的速度快了那么一点点。大约从五米每分钟,提高到了十米。不过好在,辰时正中未到,便已抵达内城南‘宣德楼’前,左有‘景灵西宫’,右面则是‘景灵东宫’,墙根下早已人山人海、无处下脚。正有人踩着亲友肩头,试图爬上景灵宫的墙头,可惜却被‘巡检’们呵斥了下来。而正门‘宣德门’还没有打开,只开了左右掖门,以供百官提前进殿。 眼见人潮如海,真的只能看人后脑勺了,洛洛不免一脸哭丧: “少爷,都怪你!” “明明是图图比较慢嘛,敢冤枉我。”张子颂给了洛洛一个脑崩儿,一脸温和。但心底却是一阵怜惜。自从娘亲去世后,家里除了洛洛连个女人都没有,小丫头却慢慢长大,也渐渐有了女孩子的心思,再不能与图图、神屠等人厮混。可她没有女伴,心事也没个人能诉说,其实远比自己还孤单。张子颂便又抚了抚洛洛的脑袋,随后指向了旁边的一栋三层小楼,说道: “咱们去哪儿吧。站得高,看得远。” “少爷威武。” 洛洛一声欢呼,便是拉着张子颂向小楼挤去。小楼素雅,名曰‘清风楼酒店’。既然是‘酒店’,自然是以吃饭、喝酒为主。不过大朝会期间,老板早就发现了民众观看‘使节觐见’的商机,将二楼临窗处改成了茶位。 当然,这茶水远比酒水贵多了。 只是洛洛等人上楼后,却早已经没有空余位置了。 厅内人声喧哗,众人都伸长了脖子,紧紧盯着对面的‘都亭驿’。这是大宋朝‘主要竞争对手’辽国使臣的居住之处。 使臣的态度,便代表了国家的态度。 檀渊之盟后,宋人心有余悸,时刻担心辽人再度‘南侵’。是以,厅内大多都在议论:究竟辽国使臣,会以怎样的姿态朝见圣上。 不过张子颂却并不在意这些议论,毕竟最后,是金人抓了‘二圣’。是以此刻,张子颂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一些手拿‘中庸财经’的士子身上,想要听听,他们对于《国富论》的见解。 不出所料,士子们嘴里咒骂,心底却是服气的。 而图图等人,则已开始寻找座位。可惜,三十来人,哪里坐得下。 “少爷,没位子啊。怎么办?”图图问道。 “昨天不是才教过你么?”张子颂便瞪了图图一眼,“用银子砸啊。” “恐怕砸不动啊。”图图抠了抠脑袋,指着临窗几桌人。竟然是叶祖洽、陆佃、上官均等新科举子。几人分别代表了新旧两党的不同势力,各自占了几桌。但是对于‘解元’张子颂,却又是同仇敌忾。图图便是一脸为难: “少爷,都是死对头呢。” “那就撵走。”张子颂一脸随意,指了指朱雀,“斯文点。” “好的,少爷。”朱雀点头,拉着青龙下楼。 而叶祖洽与上官均,也终于发现了张子颂。两人本是同窗,科举被迫成了敌人,但是面对张子颂时,却又默契的成了盟友。两人便是吆喝着各自的朋友,气势汹汹的围了上来。叶祖洽一方首先开始发难: “呵,这不是传说中‘西凉狂生’么?” “可不是,占着茅坑不拉屎,白白浪费了‘解元列班’的好机会。” “一个西凉畜生,竟然妄图科举入仕。可笑。” “人贵要有自知之明,畜生自然不懂。” “什么叫‘畜生自然不懂’,人家分明是畜生不如……” 叶祖洽一方骂得带劲儿,上官均、陆佃等人便也围了上来,准备骂上几句。岂知几人还未开口,楼下却是传来蹬蹬之声。便只见两个黑衣蒙面的劲装汉子,突然冲了过来,并分别抱起叶祖洽和上官均,扭头就跑。 “什么情况?”举子们当即愣住,随后赶紧跟上,大喊大叫: “来人啊……,抢人呐,救命!” 一时间,几桌举子,瞬间走得干干净净。张子颂便背着双手,慢悠悠迈步过去,对着身后二十几人招了招手,说道: “好巧,有座位了。大家坐吧。” .. ... ------------------ ps,关于解元可参加大朝会,参见《东京华梦录.卷六.元旦朝会》:正旦大朝会,车驾坐大庆殿……,百官皆冠冕朝服,诸路举人解首,亦士服立班,其服二量冠、白袍青缘。另外,书中也提到了‘清风楼酒店’。是的,‘酒店’一词北宋就有了。 第0055章:好好温书,勿忧! 张子颂等临街坐下之后,宣德楼及御街全景,尽收眼底。只感觉脚下人如流水、乱如蚁群。而朱雀、青龙两人,则是抱着仿佛被点了穴的叶祖洽和上官均,一路推搡着向南奔去,身后还跟了三十来个举子。 只几分钟,便已消失于众人视野。 而同时,对面‘都亭驿’的大门也终于打开。 辽国使臣首先来到宣德楼,‘大使’头顶金冠,紫服窄袍;‘副使’展裹金带,有如汉服。随后,西夏使臣也从远处‘教亭西驿’赶到宣德楼前,也是头顶金冠,但却是绯服窄袍、短小制服。再其后,高丽、回纥、于阗、南蛮、真腊、大理、大石等国使臣,悉数到场,等待大宋皇帝宣见。 各国使臣都带有礼物,直将宣德楼前,堆出了一座小山。 终于,辰时正到了。 宣德楼上一声鼓响,宣德门便嘎吱打开。 有老太监,举着圣旨登楼,并尖着嗓子、拖着尾音大声念道: “正旦大朝会,启!” 汴京百姓顿时一阵涌动,齐声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待到山呼之声平息,宣德楼上便有数十个‘传声小吏’,按大辽、西夏、高丽、回纥等国的顺序,齐声召唤各国使臣觐见。 当然,使臣们回来也不会是空手。 我天朝上国岂能白白收人礼物,回礼肯定是要的,只多不少。 各国使臣觐见完毕,大辽、高丽会被赐宴。尤其大辽使臣,翌日还会被御赐去大相国寺烧香,第三日去南御苑射箭,并再次就地赐宴等。 使臣退去,便是十八路长官献礼,并简要‘述政’。 当然,此刻的述政也就走个形式而已,大体都是歌功颂德。谁也不会在大朝会上较真。真正的考评,大宋有‘铨曹四选’,掌管升迁罢免。 只是,这一番功课下来,倒也是颇为耗时。 待到各路长官献礼完毕,已是午时过去,大伙儿也都肚子饿了。 张子颂等叫了些茶点填饱肚子,街边的民众则是大多带了干粮,随意垫补几口,但却没人离去。因为大家都在等着‘一睹天颜’。 显然,皇帝是个苦差事。 张子颂等都饿了,皇帝自然也会饿的。 但皇帝却没有时间吃饭,接见完各国使臣与各路长官,便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带着文武百官、皇后公主等,登上了宣德楼。 其实除了宣德门前,稍远一点的人,根本看不清皇帝长啥样。 依稀只能看见一个身穿黄袍的身影。 但这并不妨碍百姓们的热情,只一见皇帝现身,便是齐扑扑的跪下,再次山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神宗挥了挥手,貌似说了几句。 传声小吏们便是鼓足了腮帮子,化作应声虫。远远听来,倒也颇有气势。当然,肯定是比不上麦克风的,只勉强能够听清。大体不外乎是,皇帝仁德,不忘百姓,今日大朝会要与民同乐,并鼓励百姓们为了幸福,努力工作云云。 随后楼上宫乐升起,楼下伶人杂耍,倒也颇为热闹。 而时间,也来到了申时。 张子颂等也看得差不多了,准备起身离去。 尤其洛洛这丫头,今日完全放飞了自我,硬拉着图图,说是要去买鞋冰糖葫芦、玩偶绸缎什么的。张子颂便准备结账。 岂知,楼下却一阵‘噔噔’作响,叶祖洽等人竟然回来了。 一个个义愤填膺,仿佛要吃人似的。 “张子颂,你竟敢找人掳我!”叶祖洽便一脸激愤,指着张子颂的鼻子骂道:“走,跟我见官去!” “对,对,见官去!”上官均也踏上前来,“我也是受害者。” 举子们也挺身上前,“我们都是证人!” “叶兄,上官兄,误会了吧?”张子颂却一脸谦和,揖手回道: “二位又不是女子,我掳你们干什么?” 图图等人便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就连洛洛,也是小脸憋得通红。叶祖洽等顿时愤怒了,纷纷卷起袖子。 “狂生,休得胡说!”举子们晃着拳头,信誓旦旦: “那两个黑衣人,分明就是你的人!” “误会,肯定是误会。”张子颂便指向身后,“诸位仁兄,晚生家眷都在此地,一个不多,一个不少,没有黑衣人啊!” “混账!”叶祖洽明知被人阴了,却是苦于没有证据。更何况,自己也没受伤,就算见官也不能把张子颂怎样,一时间,满肚子气不知该怎么出。尤其,张子颂等还坐了自己的位置,颇有兴致的看着大朝会。叶祖洽顿时不平衡了, “狂生,掳人之仇改日再算。现在,把桌位还我们!” “呃……,应该的,应该的。”张子颂便指挥众人起身,转身下楼,“这桌位本就是叶兄你们定的,理当还你!” 叶祖洽等倒是愣住了,不是‘狂生’么,这么好说话? 张子颂等,却已经下了楼。 掌柜当即迎了上来,“公子,总计一千两银子。” “掌柜,您弄错了。”张子颂却谦和揖手,“订座位的人,在楼上。” “呃……”掌柜愣住,随后去了楼上。 张子颂等便也跨出了‘清风楼酒店’。只是,刚刚出门之际,便听二楼传来一声呵斥,愤怒中还带着悲伤: “混账,我们哪有吃了这么多!” 洛洛等人,俱是捂嘴偷笑,下意识加快了步子。 随后一行顺着人潮,看了一会儿杂耍,逗了一会儿猴子,并右转去了潘楼东街,将洛洛期盼已久的冰糖葫芦、玩偶绸缎等,大肆搜刮了一番。按张子颂的说法是,咱们刚赚了一千两银子,可着劲儿的花! 毕竟,冰糖葫芦又不值钱。 待到众人回府,已是掌灯时分。小食吃了太多,晚饭都省了。 熙宁三年的大朝会,就此结束。 次日一早,图图正精心准备晚上的诗会。玩心四起的洛洛却又拉住了张子颂,“少爷,今日大相国寺有法会,咱们一起去看吧?” 张子颂却看向了道士,“道长,你陪洛洛去。” “少爷……”道士顿时一脸凄苦,“贫道,我,我是道士呀?”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嘛。”张子颂便一脸偷笑,还抚了抚洛洛的头顶,“少爷今日有正事,让道长陪你去!” “哼!”洛洛却是一脸不甘,“少爷骗人。” “不骗你。”张子颂给了洛洛一个脑崩儿,“我要等人。” 按张子颂的预计,中庸财经已经陆续刊登了价格、工资、利润、地租、资本等,今天更是刊登了‘罗马帝国的崩溃’。 按理,神宗该派人来了。 是以洛洛等人离开后,张子颂便坐在院子里,喝茶等人。 岂知,神宗的人还没到,三公主的人却先来了。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宫女,化妆成了官家丫头,还捎来一封信,大致内容是: “子颂,‘省试资格’我会帮你斡旋,好好温书。勿忧!” .. ... ----------------- ps,所谓‘铨曹四选’,按《宋代官制词典》p21页解释:审官东院,掌除六品以下文官;审官西院,熙宁三年始置,掌除升朝官以上武选官;吏部流内铨,掌除文臣幕僚及州县官;三班院,掌除武臣、小吏臣。 不过数年后的元丰改制,又将其改成了‘吏部四选’,分别是:吏部尚书左选、吏部尚书右选、吏部侍郎左选、吏部侍郎右选。 毛驴揖手,拜请收藏、推荐,一切求…… 第0056章:王诜就在隔壁,去操驸马家吧。 天空有些阴霾,又下起了雪,比昨日稍大一些。 顷刻之间,张子颂的肩头发梢,便已铺上了薄薄的一层银白。 但张子颂却如坐独钓寒江雪的老翁,纹丝不动。直到院外传来一阵敲门声,这才仓促收起三公主的来信,应了一声: “请进!” 想来,该是自己等的人到了。 只是来人却让张子颂有些意外,按理神宗派人,多半应该是个太监之类。但是,门外却是站着一个官员。体态修长、面色红润,只是眼中隐隐有些邪魅。而‘朱’色的官服又表明,至少是个五品官员。 “敢问大人,可是走错了门?”张子颂起身。 “没错,就是这里。”来人拍了拍肩头的雪花,揖手问道,“你就是张子颂吧?我乃吕惠卿,现任太子中允、集贤校理、判司农寺。” “原来是‘农正’大人,久仰久仰。”张子颂没有想到,来人竟会是这个一直坑害自己的幕后黑手。不过,心底虽然不爽,面上却是一脸谦和,揖手笑道:“恕晚生愚钝,还以为大人一直在条例司任‘检详文字’呢。却没想到,同为‘检详文字’,子由他罢了官,您却差遣了四品大员之事,佩服,佩服!” 张子颂这番言语,大有嘲笑之意。 汴京谁不知道,苏辙是仗义执言,才被王安石罢了官。 吕惠卿却是靠巴结王安石,才得以升迁。 张子颂以为吕惠卿会发飙,岂知他却一脸平静,“有赖王相赏识,吉甫敢不为新法效命。子由他自有际遇,你也不用鸣不平。” “晚生自顾不暇,岂敢为他人鸣冤。”张子颂见对方不卑不亢,心底骂了一声死奸臣后,便是倒了一杯大龙团,揖手请道: “吕大人,请用茶。” “好茶。”吕惠卿抿了一口,随后问道:“雪中饮茶,你也不怕冷得慌?” “原以为会来个公公,雪中寒冷才契合他的阴气嘛。”张子颂便一脸调笑,“不曾想却来了要员。只不知,吕大人可喜欢这阴冷?” “哈哈……,‘西凉狂生’果然够狂!只是,你也太瞧得起自己了。”吕惠卿被张子颂将其与太监相比,终于有些上气,“张子颂,你以为凭‘国富论’这点小道,圣上就会差人来找你?幼稚!” “圣意不敢妄测。但王安石大人,却派你来了!” “哼!大人这是惜才!”吕惠卿被人戳破来意,不但上气,还有些尴尬,“既然你已猜到我的来意,就把《国富论》交出来吧。” “交不了。”张子颂却摇头。 “张子颂,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吕惠卿蹭的一声站起,呵斥道: “你可知道自己都写了些什么?王大人他不否认你对社会分工、货币本质、资本财富等有独到见解。但是你可知道,货出取息、帝国崩溃、重商主义,这些东西已经远远超出了大宋的承受能力。本官劝你,快把剩下的内容都交出来,否则王相问责,判你个妖言惑众之罪,杀头都够!” “唔……,晚生好怕。”张子颂却一脸笑意,谦和回道: “王驸马在隔壁,你去操家吧。” “嗯?”吕惠卿顿时愣住了,自己连哄带吓,对方却扯到了驸马家。这是何意?吕惠卿便怒斥道:“胡言乱语,关王驸马什么事!” “国富论的手稿就在他家,只此一份,你说关不关他事?” “荒唐!你竟敢拉驸马下水!” 张子颂便站了起来,谦和揖手,“大人误会了,是王驸马主动要的。” “好吧,那你去要回来。”王安石再牛,也不可能只因为一本书就去动驸马爷。吕惠卿无奈之下,只能软语说道:“王相近日得闲,觉得你这‘国富论’也不乏可取之处,便想趁着假期,提前看看。” “哦,原来王大人是想看书啊!你早说嘛,何必绕这么大一个圈子。”张子颂便装出了恍然大悟的样子,揖手回道:“大人莫急,‘中庸财经’每天都会刊登,只剩二十来万字了,个把月就能刊登完。” “狂生,你是不是傻!”吕惠卿只觉得一阵脑门儿疼,当即呵斥道:“王相他日理万机,有时间等一个月么?” “吕大人,您问我是不是傻?”张子颂却揖手,微笑回道: “你觉得呢?” “呵……” 一时间,小院内陷入沉默。 似乎连雪花飘落的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好吧……”吕惠卿软硬兼施,对方却统统不吃,他便只能问道: “说吧,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大人您不清楚么!”张子颂并未正面回答,而是端起了茶。端茶便是意味着送客。张子颂却还加了一句: “吕大人,不送!” “哼!”吕惠卿郁闷转身,“大不了,王大人多等一个月。” “是么?”张子颂埋头喝茶。 雪,下得大了些。 张子颂将茶具收回了屋子,“看来,圣上不会派人来了。” 正月初二,便这么过去了。 只是,次日一早的‘中庸财经’上,关于《国富论》的连载,却是突然中断了。好些士子正是看得带劲,不免感觉有些心痒。 奈何这日报,是庸党白送的,士子们也不便苛求。 没办法,憋着再等等吧。 岂知,此后连续三天,《国富论》的连载却一直没有恢复。朝廷已经恢复上朝,就连官员中的有识之士,竟也议论了起来: “庸党连载的国富论还挺不错的,怎么突然断了?” “谁知道呢。或许是狂生还没有写出来吧。这种鸿篇巨制,劳心费力,岂能像话本小说一般,想写多少就写多少?” “有道理。就只怕这家伙,写不出后续了呀。” “可不是么。写文章这种事情,就如同女人生孩子,肚里有才能写啊。” “对,对,本官就写不出国富论……” 官员们议论纷纷,民间却也是同样不得消停。一些太学士子,在学问面前,俨然已经忘了‘西凉狂生’的凶残,竟然围到了张府门前,齐声喧闹: “张子颂,快将《国富论》连载出来。” 张子颂自然是懒得理会众人,出面的是驸马王诜。 这厮却是一脸调笑道: “内部刊物,自然是内部先看。我‘庸党’之人,还没看完呢。各位若是想看,赶快考中进士呀。加入庸党,马上就能看。” 一堆士子,气得快吐血了。 .. ... -------------------- ps,宋朝官制很复杂,尤其元丰改制前,至少都是由官、职、差遣三部分组成。一些资历高的人,还会带有勋、爵、功臣等荣誉,加起来能有七八十个字,看得人头昏眼花。详细解释起来需要很大篇幅。此处举个简单的例子,比如吕惠卿是‘太子中允、集贤校理、判司农寺。’其中: 太子中允,是为‘官’,决定俸禄待遇等,正五品下。 集贤校理,是为‘职’,类似荣誉称号。比如首相一般带着‘昭文馆大学士’,亚相带着史馆的‘兼修国史’,末相带‘集贤殿学士’。其次才是参政、枢密、三省的头头等,统称为副相。所以大宋朝称‘相’的人很多,很多。 判司农寺,是为‘差遣’,这才是真正在干的活儿,从四品。 第0057章:公主上吊了。 熙宁三年,正月初六,上朝第二天。 小雪。 中庸财经依然没有连载《国富论》,礼部也未恢复张子颂的省试资格。 貌似,王安石与皇帝,都不急。 张子颂似乎也不急,竟然还想带着洛洛去逛街。 可惜却被王诜和苏轼拦了下来。王诜最是一脸焦急,“子颂,你不说这法子可以恢复‘省试资格’么,到底行不行啊?” “行,肯定行。只要圣上是个好皇帝。” “住嘴!圣上岂容置评。”苏轼当即一声呵斥,脸上却也是同样焦急,“子颂,莫要死撑。弟弟刚一过完‘大朝会’就被关进了贡院,担任‘点检试卷’,据说初九省试已是板上钉钉,初八肯定会公布省试名单,只有明日可供斡旋了。你若没把握,我就去找恩师,联名张叔叔等进言,或许还有机会。” “先生莫急,不妨事的。” “莫急?我就不明白了,你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 苏轼一脸无奈。 王诜却是一脸猥琐,“子颂,其实还有个法子。可让内子与三公主去求大舅哥,就说你是他未来妹夫!然后两个公主软磨硬泡,再不行就上吊抹脖子,我就不信大舅哥能铁石心肠,先皇去了,他可是长兄为父!” “馊主意!”张子颂当即摇头,“谁要做他妹夫了。” “死鸭子嘴硬。”王诜却是一脸调笑,“别以为我不知道,我那小姨子,昨日都给你送情书了,你还想瞒着。” “哪有送情书……”张子颂一阵脸黑,“不许她两去!” “可是,已经去了。” ………… 迩英阁外不远处,三公主与二姐,正莲步轻移。 几个宫女被摒退的远远的。 三公主手里握着一卷白绫,眼神忐忑,“二姐,真要上吊啊?” “当然。”二公主点了点头,还摸出了一把水果刀,吹了吹刀锋,“三妹放心,关键时刻,我会救你的。” “可我怎么听说,这刀是用来抹脖子的?” “怎么可能嘛!”二公主当即表示否认,“抹脖子好疼的。” “可上吊也疼啊。” “你还想不想帮张子颂了?” “想。” 迩英阁内,神宗就坐,王安石在侧。两人刚刚还朝,脸色都不太好看。朝堂上,已经现出了攻击‘青苗法’的端倪。甚至,就连去年十一月份才刚颁布的‘农田水利法’也在被人在弹劾。变法阻力,越来越大。 “王相你说,变个法就这么难呢?”神宗斜靠在椅背上。 “只怕,日后还会更难。”王安石却泼了一盆冷水,随后继续说道:“自古变法者无不阻力重重。圣上一代明君,还请坚定决心。” “王相放心!大宋沉积,朕早就有改造乾坤的决心。” “圣上果决,老臣便放心了。” “哦,对了……”神宗却突然坐直了身体,“中庸财经之《国富论》颇有见解,想必有助于变法。可最近几日却突然断了连载,甚为可惜。朕欲一观全貌,取他山之石而攻玉,王相你派人去取来。” “昨日已派吕惠卿去了。”王安石揖手回道: “可惜,狂生不肯给。” “哦?这‘西凉狂生’果然够狂的,王相的面子都不给。”神宗打趣了一句,“难不成,非得要朕出面?” “与谁出面无关,他要‘省试资格’。” 神宗一阵沉默,“给他便是了,此人也算是个人才。” “老臣也是这般打算,可吕惠卿昨日回来之后,又说此人一脸诡诈、心机颇重,建议我再等等,敲打他两天。”王安石揖手回道:“既然吕惠卿有所担心,咱不妨就再押两天,圣上后天给道‘特赦’即可。” “也罢。那就再押两天。” 岂知神宗刚一说完,有小太监走了进来,“官家,二位公主求见。” 王安石便赶紧揖手,“圣上,老臣告退。” “王相稍等。”神宗拦住了王安石,并对小太监说道:“告诉二位公主,就说朕与王相有要事商议,请她们改日再来。” “遵旨。”小太监转身离去。 王安石却一脸疑惑,“圣上,为何不见两位公主?” “还不是因为那‘西凉狂生’。”神宗貌似有些愤愤,“自从三妹被这混账盖了一个章后,朕就不得安宁了。近日来,三妹每天都来缠着朕,说什么西凉狂生是个与民请命的好人,非逼朕将‘省试资格’还他!” “恭喜圣上,三公主要‘出降’了。呵呵……” “胡言乱语。张子颂这身份,朕岂能将妹妹嫁给他。”神宗瞪了王安石一眼,“总之,是你说要敲打张子颂两天的。今日三妹又来逼朕,少不得,只有委屈王相在这迩英阁内,陪朕看一天书了。” “老臣受宠若惊。” 两人语毕,埋头看起书来。 神宗却不知道,这可急坏了殿外两位公主,三公主便嘟着嘴,嚷嚷道:“二姐,皇兄故意躲我。你快想想办法呀。” “这还用想?”二公主便指向房梁,“上吊吧。” “二姐,妹妹听说上吊的人,舌头都会被勒出来,好丑的。”三公主一脸犹豫,眼含恐惧,“要不,改投湖吧?” “姐姐不会水呀,没人救你怎么办。” “要不,改跳楼?” “跳楼更丑,血污满地,说不定还真的摔死呢。” “呃……”三公主好为难。 迩英阁内,神宗却是一脸偷笑,为自己的先见之明而得意。岂知得意没两分钟,殿外却突然传来一声惨叫,“救命啊!”传旨小太监便又跑了进来,一脸惊慌、还差点摔了个跟头,并大喊大叫道: “圣上,不好啦,三公主上吊了!” “上吊?”神宗顿时懵了,一把扔掉书本,“在哪?快带朕去!” “就在殿外!” 神宗一脸焦急,奔向殿外。 便只见,一只凳子歪倒在旁边,三公主正悬在一道白绫上、双脚乱蹬,喉咙处还传来咯咯的响声。二公主则一脸慌乱,正拿着水果刀割白绫。只是,水果刀似乎不够锋利,怎么也割也割不断白绫。 二公主都急哭了,“三妹,三妹,都怪姐姐不好呀!” 三公主则鼻息渐弱,真要吊死了…… 第0058章:怕什么?我也有老师呀! 熙宁三年,正月己亥,初七。 雨夹雪。 大朝会的热情还未完全退去,上元节的喜悦又将到来。 其间还有大宋百姓最为关注的科举‘省试’,这是寒门崛起的唯一机会。同时,也是圣上选取治国之才的最优途径。 可谓朝野盛事。 只是这日一早,汴京城中却有小道消息流传、迅如洪水猛兽: “三公主为情所困、自杀未遂!” 事关皇家颜面,议论者只敢偷偷摸摸、窃窃私语: “据说昨夜,三公主为嫁给情郎‘西凉狂生’,竟然不顾圣上反对,以死相逼。好在圣上仁慈,不仅赦免了三公主的不敬之罪,而且还网开一面,返还了西凉狂生的‘省试资格’。看样子,西凉狂生要当驸马了……” 一时间,议论者众。 谣言迅如流感,辰时不到就已传遍大街小巷。 宋人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公主心有所属,按理该当庆贺。可惜,公主意中之人,竟然会是‘西凉狂生’。这厮可是嗜血成性、杀人不眨眼睛呀。 这该如何是好? 百姓们忧心忡忡,可始作俑者王诜,却正一脸调笑: “子颂,还是我的法子管用吧?” “不要脸。”张子颂已经彻底无语了,“晋卿兄,好歹你也是个驸马爷,怂恿小姨子上吊这种事情,就没一点心理负担么?” “为了兄弟,命都可以不要,何况小姨子。” “好吧,你赢了。” 张子颂决定给王诜泡壶大龙团去,好歹能够‘省试’了。 只是,茶水还未泡好,圣旨却先来了。 老太监李公公颤巍巍的进了张府,首先瞪了王诜一眼,随后便掏出圣旨念道:“驸马都尉王诜,贪图享乐、治家无方,实有损我皇家颜面。责令,自即日起,禁足三月、闭门思过。钦此!” “臣领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随后王诜一脸愁苦:禁足三个月,这以后还怎么喝花酒啊。 张子颂却只说了两个字:“活该!” 岂知老太监读完之后,竟又掏出了另一份圣旨念道:“西凉张子颂,目无法纪、为人张狂,按律该当徙千里。念其《国富论》之设想有功,免其责罚。若是诚心献上《国富论》全本,可还其“省试”资格。钦此。” “呃……”张子颂愣住了,这算是交换么? “张子颂,还不接旨?”李公公却是尖着嗓子提醒了一句,还摊开了另一只手,“张公子,你可想要‘省试资格’?” “要的。李公公请稍等。”张子颂揖手起身,拉着王诜取回《国富论》的手稿,一边递给李公公,一边接下了圣旨,并谢恩道: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番省试资格的折腾,终于尘埃落定了。 张子颂舒了口气,韩维兄弟气却气得够呛。原以为凭借‘西凉狂生’这份把柄,至少可以替韩宗师报仇了,不曾想,竟把张子颂逼得与三公主勾搭上了,真可谓是偷鸡不成蚀把米,郁闷! 而郁闷的人,可不止韩家,还有张家。 张敦礼为了当上驸马,已谋划了大半年。可如今突然崩出一个‘西凉狂生’来,横插一脚坏了自己好事不说,还有传言公主为了他而自杀,这以后就算娶了公主,也感觉头上绿油油的啊。西凉狂生,着实可恨! 好在,张敦礼家孱弱,张子颂倒不用放在心上。 只是洛洛却又上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少爷,老喻消息,说是韩维年前找了‘省试主考’王珪,透露咱们消息灵通,很可能会提前打探到省试考题。所以王珪此次并未提前拟定‘策论’题目,而是考场上临时告知。” “这样做,不合‘礼制’吧?” “圣上同意了。” “好吧。”张子颂也懒得理会了,“各凭实力。” “可老喻还说,叶祖洽、上官均,以及陆佃三人投了王珪门下。王珪便留了一份儿手稿。人家有老师帮忙,少爷你考不了‘会元’了吧?” “怕什么?我也有老师呀!” “呵。”洛洛甩了一个白眼,表示怀疑。 其实,就连王诜也表示怀疑:“子颂,你找子瞻讨教学问或许没问题,但若想让他帮你作弊,怕是有些天真了吧!” “谁说的?先生可喜欢作弊了。” 至少张子颂就知道,先生与弟弟苏辙,就喜欢在考场互相提醒,不但乡里作弊,制科考试时也作弊,而且考题还是《礼义信足以成德论》。不知道这‘信’字,该作何解?尤其后来,担任‘省试’主考时,担心‘苏门六学士’之一的李廌[zhi]失手,先生还派人用竹筒装了一篇《扬雄刘向优劣论》放于李廌考桌上,正是考题。可惜李廌闹肚子,答案被章惇两个儿子得了去,并分别考了第一和第十。 而李廌却终身未中进士,是为先生一大憾事。 显然,先生绝不是迂腐之人。可惜王诜并不知情,反而甩了一个白眼,“好吧,你好好做梦。我回府上禁足了。” 张子颂便看向了图图,“交给你了。” “少爷放心。” 次日初八,贡院外果然贴上了‘省试名单’,张子颂的名字赫然在列。连带着,举子们的‘考试座位’也逐一公布。 图图带着朱雀,一身儒衫来到贡院,貌似今科举子。 确认完张子颂的考试信息之后,两人并未离开,而是围着贡院绕圈,东张西望、俨然贼人‘踩点’。随后瞅准四下无人,图图便提议道: “朱雀,咱进贡院看看?” “你能翻进去?”朱雀指向墙头,“三丈高呢。” “下面有洞。”图图却指向了墙角。 “我才不钻狗洞。”朱雀一脸鄙视。随后倒退三步,一个前冲。只听噔噔几声,便如一只苍鹰飞过了墙头。只是落地后,却发现图图只伸出了双手和头来,好像一个翘起的乌龟,“图图你快点,有人来了。” “我也想快啊。”图图一脸哭丧,“肚子,卡主了。” “我拉你。” “你别拽头啊。拉手!” 朱雀便卯足了劲儿往外拖。岂知,轰的一声。把墙拖垮了…… “哇,你肚子好强。铁布衫么?”朱雀顿时一脸佩服。远处却是一阵脚步声响,有官兵冲了过来,杀气腾腾。 图图一脸郁闷,却很执着:“快,作弊去!” 第0059章:看美人头上,袅袅春幡。 熙宁三年,正月辛丑,初九。 阴转晴。 是日微风,拂面轻柔,是为‘立春’。 同时,也是大宋朝三年一度的科举‘省试’开考之日。 而大宋的省试,又远比后世更为重要一些。 因为后世明清,一旦中举便是终身保留、享受老爷待遇,且下次直接参加省试,就算一辈子考不上进士,也照样有机会做官。 而大宋朝的举人资格,却只允许保留三年,下一次科举又得重新再考。好些人,便过不了解试这一关了。并且大宋官员冗余,每年科举取仕好几百、恩荫好几百、军功补授好几百,吏人提拔也有好几百,再加上‘纳粟买官’者也不少。所以举人么,想做官的话,远不如做梦来得实在。 可一旦省试通过的话,那就完全不一样了。因为‘叛国举子’张元之故,太祖与仁宗当年,都曾下过诏书:殿试不许落第。 啥意思?就是省试一旦通过,殿试就肯定会中进士。 进士,便意味着有官可做。 可见省试之重要,简直就是:进一步海阔天空,退一步万劫不复! 是以洛洛再次给张子颂做了一身新的儒衫。另外,还弄了一张‘春幡’,挂于张子颂的帽沿,剪彩为燕、镂缚缯绢,看起来颇为雅致。 可张子颂却觉得有点娘,“什么东西?” “春幡啊,又叫幡胜。立春带上,驱邪避凶、可得吉利。大宋人都很喜欢呢。”洛洛一边整理张子颂的衣衫,还一边叮嘱道:“少爷,中不中‘省元’不重要,只要省试通过就好。老夫人的遗愿,也就完成一半了。” “知道了……”张子颂点了点头,“丫头,入京后你长大了不少呢。” “老夫人吩咐,要照顾好少爷嘛。” “嗯,还是娘的话管用。”张子颂点了点头,又抚了抚洛洛头顶,“我娘就没吩咐你学绣花么?年龄也不小了,学学女工好嫁人。” “少爷……”洛洛躁得跺脚。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就这么定了,改天给你请个绣娘。” “杀了我吧!绣花?”洛洛一脸绝望。 “哈哈……”图图却是抱着门框,笑得弯下了腰,“死洛洛,你也有今天。” 张子颂则转身离去,只是刚出拐角,却又愣住了。 只见前方老槐树下,三公主正悄然而立,一身锦绣、裙襟飘飘,好一副佳人绝世的样子。张子颂以为她要去驸马家,便是随意打了个招呼: “三公主,好巧。” “不巧。”三公主却嫣然一笑,“我在等你。” “等我?有事?” “嗯。”三公主点头,竟拿出了一张金制的春幡,低声说道: “今日省试,送你个彩头。” “呃……”张子颂其实有些尴尬,很想说咱两不太熟吧?只是三公主一番好意,前两天还为自己‘上吊’,便也只能指着帽沿,委婉说道: “谢谢公主。可是,晚生已有幡胜了。” “那你拿掉。”三公主举起了自己的春幡,一脸期盼,“戴我的。” “唔。”沉默之后,张子颂点头,“就依公主。” 张子颂便伸手摘掉春幡,并摊开了另一只手,示意公主将春幡递给自己。可三公主却悄然近身,亲自为张子颂挂上了春幡。挂完之后,还仰起下巴,盯着他的帽沿看了好一阵子。随后,却又突然问道: “子颂,你已娶过妻了?” “没有啊。”张子颂顿时有些发懵,两世处i男啊。 “哼。娶就娶了,我又不介意。骗我作甚!”三公主却突然生气了,哗啦一声,竟掏出了一卷诗文,正是张子颂在先生家所写的‘十年生死两茫茫’。随后,三公主便瞪着张子颂的双眼,质问道: “你作何解释?” “呃……,这个嘛。”张子颂很想说,关你什么事。只是,公主耿着脖子,那一道被白绫勒过的伤痕,便显得有些刺眼了。张子颂顿时有些愧疚,只能胡扯道:“晚生学问好,没死过老婆,也照样写悼词嘛。” “扑哧……,狡辩。”三公主很想保持凶巴巴的形象,可惜却被气笑了。一阵眨眼之后,转而说道:“好吧,既然张公子如此大才,也替本宫,哦不,替我做首词呗?嗯……,就以春幡为题吧。做好了,我便信你。” “不要了吧?咳咳……,公主,晚生还考试呢。” “你若不写,我就不让你考试!”三公主也看出了张子颂的窘迫,抿嘴而笑,“大不了,本宫再上一次吊。” “呃……,我写。” 老槐树下,春风袭来,张子颂簪花而立、低眉沉思,倒也颇有几分儒雅。三公主的眼里便冒出了小星星:公子世无双,陌上人如玉。 “公主,晚生随便念几句吧。”张子颂的脸上自信,心底却在打鼓:时间太久,记不全了呀。或许是太过认真回忆之故,张子颂竟顺手,将洛洛给他的春幡挂上了公主的发梢,还挺好看。他便盯着公主头上的春幡念道: “春已归来,看美人头上,袅袅春幡。无端风雨,未肯收尽余寒……,却笑东风,从此薰梅染柳……,清愁不断,试问何人会解连环?……” 念完之后,一阵沉默,只有春风拂过。 “公主,见笑了。”张子颂有些尴尬,好几句词想不起来了。只是回过神后,却又发现自己的手还抚在公主耳鬓,便更尴尬了: “佳人唐突,还请公主见谅。” “唔……,好词呢。小女子记下了。”三公主却正一脸羞红,竟然慌不择言,自称小女子。随后侧身一福,转身就跑了, “我,我的花还没浇呢。你……,祝你考中‘省元’吧。” 刚刚还凶巴巴的公主,逃得比兔子还快。张子颂则摇了摇头,摸摸头上的春幡:这算什么?公主还浇花?随后挠了挠头,匆匆赶向贡院。 举子们正在排队,人声鼎沸。 只是一见张子颂到来,顿时就变得鸦雀无声了。甚至,就连两个监门官,虞胜和徐九思,也是一脸好奇的看向了张子颂。 “嗯?敢问大人……”张子颂便揖手,“晚生可有不妥?” “没,没有,你妥帖得很。”虞胜和徐九思两人,赶紧扭开了头,还对其他举子呵斥了一声,“看什么看!不想考试了!” “考,考。”举子们赶紧上前。只是,却也有人骂道: “他也配?死小白脸!” .. ... ----------------- ps,省试的重要性,《宋会要辑稿.选举六.三十七》云:贡举莫重于省试。 毛驴揖手,拜请收藏,推荐…… 第0060章:省试第一天:混了一个盒饭。 张子颂一般都是被人骂作‘狂生’,偶尔也被骂作‘畜生’,却从没有被骂过‘小白脸’,这第一次倒也算是新鲜了。 “话说,哪里白了?”张子颂摸了摸脸,有些疑惑。 随后,进入贡院,来到座位。 由于省试人数远比解试少,举子们便统一被安排在所谓的‘场屋’,连片设席。自真宗咸平元年(998年),举子人数达到了峰值两万之后,每年省试的人数大体都在六七千人的样子。仁宗年间最少,只有两千人左右。 只是,考卷下发过程中,举子们却仍在指指点点,颇有议论。毕竟是大考场内,讲话还是很方便的。一时间,四处都是一阵嘤嘤嗡嗡,好不热闹。张子颂却懒得理会众人,想不明白的事情,暂且就不想了。 直到监门官一阵呵斥,场面终于安静下来。 张子颂便打开试卷,与‘解试’一样,第一天考‘经义’。除了‘策论’之外,洛洛已将‘经义’、诗赋’的答案,提前给了张子颂。 是以头两天对张子颂来说,实在轻松。 更何况韩维、王珪等人,皆以为张子颂没办法再参加‘省试’,‘锁院’之前,便也没有针对他而安排对策。以至于张子颂这场省试,简直就是轻松加愉快。就是时间有些难熬,一锁一整天啊。 想来想去,最好的办法,自然还是睡觉。 然后,张子颂便真的睡觉了。 考场上,数千举子神情肃穆、秉笔忙碌,宣纸沙沙作响。 张子颂这份慵懒惬意,便显得极其不合时宜。直到午时正中,举子们大多打开篮子拿出食物开始就餐,张子颂这才伸了一个懒腰,抬起头来。 “怎么睡觉也会饿?好香!”张子颂扭头看去。 只见四处都是举子们在吃饭,还冒出了‘汴京烤鸭’的香气。可有些尴尬的是,早晨吓唬洛洛去绣花,这丫头竟忘记给张子颂准备午饭了。 “貌似,要饿肚子了。” 张子颂摇了摇头,看向大门之外。只是,这一扭头却发现,左右竟然站了四个‘监考’,正一脸戒备的盯着他。 显然,这是王珪临时安排的人,在监视他。 “怎么?难不成,晚生睡梦中也能作弊?”张子颂一脸调笑,站了起来。岂知,四个监考却是吓得一个趔趄,“唔!” “嗯?”张子颂便有些疑惑,“你们怕我?” “笑话!”领头的监考挺起了胸膛:“我们虽无官品,但在考试期间却也领着‘外帘官’的差遣,岂会怕你一个考试的举子。” “呵,是么?”张子颂踏前了一步。 “干什么?”四个监考,却是统一退了一步,“你,你坐下。” “还说不怕?”张子颂看向四人,却发现对方皆是看着自己的头顶,一脸恭敬。什么情况?张子颂摸向头顶,入手却是一张‘春幡’。再一想到入贡院时,举子们都在骂自己小白脸,张子颂瞬间明悟,并取下了春幡: “原来,你们是怕这东西呀?” “哼!立春之日,圣上亲赐百官春幡,宰执亲王以金,余以银及罗帛为之。”为首的监考隐隐有些愤愤,却是一脸恭敬,并且朝天揖手道:“你这春幡为金,显然是圣上御赐,我等岂敢不敬!” “哦……,原来这金幡,竟是亲王宰相才能戴的。”张子颂便抬眼望去,果然,考场内的举子们,都是戴着绢布春幡。而远处的监门官,虞胜和徐九思两人,则是戴着银制的春幡。张子颂便揖手笑道: “大人误会了,晚生这金幡不是御赐的。而是做小白脸,换来的。” “住嘴!你以为我们不知道么?是三公主……”监考顾忌皇家颜面,发现失言后赶紧止住了嘴,转而丢下了四个字: “恬不知耻!” “呵,大人这是说我不配么?” 张子颂便递出金幡,并又踏前了两步,“要不,晚生送给大人?” “胡言乱语!”监考们一脸冷汗,下意识退了两步。 张子颂却来劲儿了,再次踏前两步,监考们则继续退。张子颂终于发现了,原来捏着皇帝御赐的东西,监考们不敢拦自己啊。 好东西! 张子颂便径直走向了贡院大门。 “停步!”监考们拦也不是,放也不是。嘴里叫得虽凶,脚下却是只敢跟在张子颂的左右,“狂生,你到底想干什么?” “吃饭啊,晚生饿了。” “锁院期间,不许出去!”监考们欲哭无泪。眼见拦不住张子颂,便将眼神投向了监门官虞胜和徐九思,求救道: “监门大人,此生想要出门!” “呃……”虞胜便也一脸为难,大宋百年,没见过拿着‘御赐之物’来考试的啊,虽然‘锁院’条例严苛,却也没说怎么处理此等情况。一阵犹豫之后,虞胜无奈指向了贡院大门,“堵住大门即可。” 随后他又来到张子颂的面前,“张公子,莫要为难我等。” “大人误会了,晚生就想吃饭而已。” “罢了,把咱们吃的饭,给他打一份儿吧。”虞胜吩咐两个监门去打饭。同时,还转向张子颂说道: “你老实点!否则,本官只能上报王主考了。” “大人放心,有饭吃就老实。” 张子颂言而有信,捧着监考端来的‘官家伙食’,笑眯眯的吃了起来。虽然味道不怎么样,但胜在稀罕。考场里六七千人,自己可是独一份儿。没见叶祖洽和上官均等举子,眼睛里都在喷火么。 监考们则是舒了口气:总算把这无赖,摆平了。 张子颂混了一个‘盒饭’,还讨了一碗汤,吃完后终于想起了自己是来考试的。懒洋洋的翻开试卷,连题目都没看,直接提笔就写。前后两刻钟不到,试题便已答完,还检查了一遍。考试嘛,检查还是要的。 万一少写了一笔,岂不是考不上‘省元’了。 只是张子颂都已经检查两遍了,时间竟然还在午时。距离开门还早,张子颂便只能继续睡觉。可惜翻来覆去,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不得已,张子颂只能站了起来。 “干,干什么?”监考们却顿时一脸警惕。 “睡太多了,有些睡不着。”张子颂便揖手,一脸谦和,“有没有枕头?” 监考们快哭了,“枕头,真没有……” 第0061章:省试第二天:讲个段子,逛逛街! 省试第一天,便这样结束了。 张子颂得了一只金幡,吃了一顿‘工作餐’,还睡了一大觉。 遗憾的是,没有枕头。 而‘省试主考’王珪,在得知了张子颂的‘恶行’之后,差点砸了桌子。当即连夜上了一道札子,大意是:圣上,有人拿着您的御赐,在贡院狐假虎威意图作弊。此等罪大恶极之徒,恳请严厉查处云云。 神宗倒也重视科举,连夜派了内侍过来调查。 可结果却让人忍俊不禁:人家‘西凉狂生’,只不过是强要了一个盒饭。 再加上三公主斡旋,严查之事,自然是不了了之。 不过神宗倒也下了一道口谕:“再见‘金幡’,当场没收。” 次日一早,虞部郎中、省试监门官,虞胜,一大早便守在了贡院大门之外。既然有了圣上口谕,他便再无顾忌。更何况,王珪还托厨役小厮捎来条子,要他严防张子颂作弊。虞胜便决定了,一见到张子颂后,直接没收‘金幡’。看这狂生还怎样狐假虎威!岂知,真的见到张子颂后,他却差点一头栽倒。 张子颂竟没带金幡,反而只带了一个,枕头。 虞胜顿时哭笑不得,“你咋不搬张床呢,要不要再配一个暖床丫头?” “好啊。”张子颂竟点头,转身就走,“晚生遵命。” “回来!你还能不能听懂人话?”虞胜赶紧拉住张子颂,并一把抢走他的枕头,“来人,将这枕头收起来,以防舞弊!” “虞大人,晚生劝你,最好还是把枕头还我?” “呵,本官为什么要还你?” “你把枕头还我,晚生老老实实睡觉,岂不是对大家都好?” “貌似,你在威胁本官?”虞胜斜着双眼,围着张子颂转了两圈。随后,一把就将枕头扔在地上,还踩了两脚,“按律,入贡院者禁止夹带,本官怀疑你这枕头里有小抄,当场罚没!你能怎样?” “不怎样,这是大人的权利。”张子颂却一脸谦和,揖手问道: “敢问大人,晚生可以进考场了么?” “当然!”虞胜作出了请的姿势,且还嘲讽了一句,“别怪本官没有提醒,今日你没御赐春幡,自己也没带吃的,恐怕只有饿肚子咯。” “不劳大人操心。” 张子颂像没事人般,轻巧入场。虞胜则是瞪着他的背影,满脸不爽、眼含愤愤。由于没带‘金幡’,举子们倒也不再关注张子颂了,皆是屏神静气、低眉沉思。今日科考‘诗赋’,对文学素养要求极高,考场内很是安静。 张子颂略为叹息,“可惜了,没有枕头。” 无奈,只能趴在案头,将就睡吧。只是虞胜已然怀恨在心,岂能让张子颂舒坦,他便走了过来,敲了敲桌子,调侃道: “不是吹嘘说,没枕头睡不着么?” “内急,憋着了。”张子颂无奈站起,反把虞胜吓了一跳。可张子颂却一脸谦和,揖手说道:“大人,晚生想要如厕。” “去吧。”人有三急,虞胜无法拒绝,只能警告道: “狂生,你少耍花样!” “怎么会。”张子颂转身离去,“小解而已,淹不了贡院。” 随后一路前行,四处都是巡检,甚至茅厕里都有人监视。举子们不敢随意交谈,一个个并排着默默放水。张子颂也站了过去,准备解开裤带。岂知,左右两个举子却突然低下头,并看了过来。左边举子便是一脸猥琐,调侃道: “都说‘西凉狂生’威武,也不知是否名副其实!” 右边举子当即附和,“威什么武,不用看都知道,肯定是个银样镴枪头。” 说完之后,两人一阵大笑,“哈哈……” “两位兄台,孤陋寡闻了吧。”张子颂知道两人是在调侃自己,当即一脸轻笑,“二位可知道韩维、韩绛兄弟?” “韩门望族,谁不知道。”两人愣了一下,“怎么了?” “认识就好。晚生给你们讲过故事吧。”张子颂一脸笑意,缓缓说道:“话说,韩家兄弟养了一头驴,某日在墙角撒尿,韩维也去撒尿,看了看驴,结果哭了。哥哥韩绛不服气,便也去撒尿。结果,也哭了。恰好晚生到访,韩家兄弟素闻晚生威武,便请我也去撒尿。小弟欣然而往,结果,驴哭了。” “嗯?”两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张子颂却转身离开,调笑说道:“你两,怎么还不哭?” “这……,混蛋!” 两人哇哇追了出了来,可惜张子颂已走远。再加上监考、巡检一大堆,两人只能默默瞪了几眼。而张子颂也不想再入考场无聊,干脆四处逛了起来。随后便看见几个巡廊军卒,提着一些小吃、玩意儿,摆摊售卖。 “什么情况?”张子颂是真不知道,贡院里竟然还能售卖东西,他便走了上去,端起一碗水晶角儿问道:“军爷,这角儿卖么?” “卖啊。一两银子一碗。” “这么贵!”张子颂顿时有些吃惊,十几文钱的东西竟然卖到一两,这礼部倒是挺会做生意。随后他便问道:“晚生没带银子,可否赊账?” 显然,这句话,略带调侃。 贡院六七千人,若都赊账的话,岂不亏死人家。 “别人不行,你却可以。”岂知军卒竟然点了点头,“咱汴京城里,谁不知你‘西凉狂生’有钱啊。何况,不是还有三公主作保么?嘿嘿……” “呃……”张子颂隐隐有些尴尬,准备转身离去。只是,一阵琢磨之后,却又揖手说道:“好吧,那就赊一碗角儿。欠你十两银子!” “好嘞。张公子威武!”军卒顿时一声欢呼,格外殷切起来。 听见欢呼之后,其他几个售卖军卒,便也走了过来,“张公子,我这鳝鱼包子、麻饮细粉也还不错,要不要尝尝?” “好啊。欠条拿来。”张子颂便每样小吃尝了两口,通通十倍价格买下。写欠条根本停不下来,直到打了两个饱嗝,这才停手道: “就只有吃的么?没点其他玩意儿?” “有啊。”一众军卒转身就跑,“公子您等着!” 片刻之后,军卒们纷纷跑了回来,大包小包宛如‘春运’。随后便是一个个打开包袱,犹如献宝一般。东西果然不少,什么字画、瓷器、布匹、金银首饰等,甚至还有人拿出了‘闺房’取乐之物。 一时间,张子颂大开眼界,扒拉起来。 “这个瓷器,还有这幅字画……”张子颂捡了两样物件,“不要了。其他东西都给我打包,统统送回去。市价十倍,概不还价!” “唔,呜呜……,张公子,威武!张公子威武!” 军卒们顿时欢呼起来,一捆一捆开始打包。只是,这声音未免就太大了些,引得考生们皆往外看。一时间,考场内便窃窃私语起来。 当然,也有举子抗议,“吵吵什么!还让不让人考试啦?” “何事喧哗!”眼见举子抗议,虞胜赶紧走了出来。岂知,入眼却是张子颂与一堆军卒正在打包。虞胜当即怒了,“张子颂,你干什么呢!” “逛街啊。”张子颂却谦和揖手,“大人您也买点?” “混账!考场重地,岂容喧哗!” “没喧哗呀,就是觉得礼部卖的东西好,想要多买一些嘛。”张子颂一脸笑意,“不过可惜啊,礼部也没枕头卖。” “无耻小人,睚眦必报!” 虞胜知道,张子颂在记恨他扣留枕头之事,故意买东西捣乱,想折了自己面子。一阵琢磨之后,虞胜计上心来,干脆抓起几个军卒一阵拳打脚踢,“混账东西!你们是不是与狂生一伙儿,想串通舞弊?快说!” 军卒们顿时一脸哭丧,“虞大人,小的们冤枉啊。” “混账,还敢抵赖!”虞胜却是不依不饶,“来人,给我打!” 显然,虞胜这是想要屈打成招了。毕竟大宋武人地位低,如果家族再有没关系,虞胜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张子颂见军卒们可怜,只得站了出来。 “大人,您又何必冤枉他们。我们没有作弊。”张子颂一脸谦和,揖手说道:“晚生就算想要作弊,也只会当您的面作弊嘛。” “呵,当我面作弊?”虞胜愣了一下,“好!好!西凉狂生果然够狂。当我面作弊是吧?你还以为自己是驸马爷了么。看我怎么抓你!” “大人尽管来抓,晚生明天就作弊…… .. ... ------------- ps,关于贡院内有东西售卖,《梦梁录》云:“其士人在贡院中,自有巡廊军卒赍砚水、点心、泡饭、茶酒、菜肉之属货卖。” 第0062章:省试第三天:凭实力作弊!(1) 比赛时间慢慢的来到了15分钟,皇族的经济优势已经有了四千之多。 场上的局势有一些越发明了了,由于在前面几分钟萧晨也是频繁来到下路。 导致edg的下路一塔很快就被推掉了。 自然皇族又开始了换路打法,薇恩不像其他adc还是很需要发育的,自然去了安全又更好发育的中路。 edg也没有选择坐以待毙,在皇族针对下路的时候果断三人想要强行越塔。 nct也是很机灵,在第一时间就跑掉了。 最终还是互换了一塔。 而这时edg下路双人组完全不敢防守中路的一塔,再加上之前辛德拉的线本来就很糟糕,也是被小狗三两下点掉。 原本以为皇族会到此为止,可没有想到继续推进,直接威胁二塔。 这还得了,于是edg三人也赶忙回来支援,依靠着辛德拉将兵线清理干净之后,这才阻止了uzi点塔的节奏。 毕竟薇恩手短,上前要是被推到了是很容易出事情的。 不过中路防御塔还是被消耗了一半多的血量,这对edg来说是不容乐观的。 “推不掉也没什么关系,不着急我们慢慢来。下一条小龙还有两分钟刷新,利用地图资源跟他们打。”香锅说道。 不过到达后期大嘴确实也是一个麻烦,能加快推塔的节奏也是不错的。 于是萧晨开始观察中路二塔的血量,利用一波兵线强行压的话应该是有机会的。 “利用下一波兵线,看一下能不能拔掉!”皇族现在有了萧晨指挥,下一个目标也很明确了。 既然决定要强行拔中,自己的兰博肯定是要到场的,于是赶紧从下路往中路赶。 “皇族这边还不走吗?这样推塔有点勉强诶!” 毕竟薇恩的手太短了,一般想要上高地都需要借助大龙buff强硬的越塔。 再加上对面有皇子这种英雄,越塔的风险很高。 “选择强推的话,我觉得是给机会了。这波看edg怎么说了,如果诺言处理的好的话说不定能够起死回生。” 萧晨在正面没有看到皇子,对于这个英雄自然是要非常小心的,于是开始找皇子的具体位置了。 在厂长最喜欢的f4处插了个真眼,然后按着w技能在红buff处绕了一圈。 并没有发现皇子。 这才控制着兰博回到中路,准备配合队友做一次推进。 “开不开?”korol在队里问道。 “我觉得可以。”namei说道。 “可以试。”厂长沉默了一会儿,也是拍板了。 下一波兵线进塔,皇族来势汹汹,这个中路二塔是势在必得。 edg的队员看得都很清楚,已经在悬崖边上了不能再退了。 萧晨去红buff找厂长,刚好找错了位置。 论开团的优先级的话,大树要比皇子好上一点,所以厂长现在蹲在三狼处,等待着自己的得意大弟子开团。 在小狗进去点塔的一瞬间,korol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闪现w!大树化作一条虚影,向着薇恩绑过来! u立刻就按出了大招,辛德拉的能量倾泻目标直指着薇恩。 小狗的反应极快,在这种强推塔的情况下,就跟刀尖上跳舞一样,极度危险,怎么可能不把精神全部集中呢? 大招一开,q技能往后一拉进入了隐身状态,毕竟辛德拉发育实在是太糟糕了,这个大招的伤害也算是不痛不痒。 还在移动中的大树,就被带到皇族的队伍里。 开启了大招的大树在面对薇恩的时候,坦度并不是那么充足,好在小狗第一时间并没有对着大树输出。 adc首先要把自己放在一个安全的位置,并不能处于对方集火的中心,而现在正被大树绑着想要撤退也不是那么容易。 大嘴顶着护盾就开始输出了! 这个时候一直在三狼处伺机而动的厂长动了。 “ad!ad!”zero在队里喊道,反手就是一个大招朝着edg众人开过去。 一下子减缓了对面前进的步伐。 “先别急!nct往前面顶!”一直观察着场面局势的萧晨此时很冷静。 既然想要强推掉这个中路二塔,edg的反扑也是早有预料。 “香锅大招留给皇子!” 不去管zero听不听得懂,吼完这一句萧晨也没有着急开大招,而是按下了q技能开始烧烤着大树。 “德玛西亚!”从侧边的皇子终于过来了一个大招,对着薇恩就放了过去。 麻辣香锅也是牢牢记住自己要做什么,w小狗之后一脚踢开了皇子,同样连带的把大树给击飞了。 “开我?看老子不把你射在墙上!” 小狗眼疾手快一个e技能将大树定在了皇子的大招墙上。 身上有着娜美e技能的额外伤害,点在着老树身上非常的疼。 namei看队友都已经上去了,才开的w技能,准备上来打输出。 “好机会!” 兰博大招从天而降! 一个倾斜的角度,释放的位置非常完美不仅仅可以烧大嘴,就连辛德拉和风女都在其中。 看了一下自己的温度,没有丝毫的犹豫闪现上去一个e技能直接进入了红稳状态,随后接上一个普攻! 兰博在此时的装备实在是豪华,伤害自然是高的吓人。 大嘴血量掉的非常迅速,卷毛一看立刻按下了大招想要保住自家的ad,namei也不敢迟疑双招全交这才逃回了防御塔下。 namei这一波根本就是0输出。 解说席。 “edg这是要开了,小狗的反应非常快,但是感觉还是要死!被后方的皇子和大嘴都跟了上来” “哇!我的天哪,这兰博的伤害也太高了吧?直接逼出了edg茫茫多的技能!” “缺少了大嘴的伤害,薇恩想要秒就难了!现在依靠着自己的破败血量居然慢慢的恢复起来了,反倒是皇子和大树血量残了。” 既然大嘴已经跑了,辛德拉又不敢跟上来。 也没有选择往防御塔下追,回过头来等过载结束开着q技能就是烧烤。 皇子和大树双双殒命。 人头分配的也很均衡,萧晨和小狗一人一个。 “nice啊,小狗这波操作漂亮。”萧晨原本以为薇恩这一波人没了,可没想到硬是顶住了。 不得不说是反应救了自己,要是在防御塔下的话萧晨也没什么办法。 撤到这个位置,自己刚好可以上去隔断对面的输出点。 “基操勿六。” “说你胖还喘上了?” 正是edg选择在防御塔下强开给了皇族机会,直接一波零换二,顺势推掉了中路二塔。 十九分半。 皇族成功拿下第二条小龙。 不知不觉,萧晨兰博的战绩已经是4-0-5,回家就掏出了深渊权杖,加上大面具和法穿鞋,勉强算是三穿在手了,现在的伤害即使是大树也要被一个红温q烫掉半管子血量。 第0063章:省试第三天:凭实力作弊!(2) 面对苏轼呵斥,图图再次感觉一阵腿软,只得小心翼翼的赔笑道:“先生,不是我们作弊有理,实在是他们作弊无理嘛。” “谁作弊都无理!” “对,对,先生教训得是。”图图赶紧认错。 苏轼的脸色,也终于缓和了些。 “再说了……”苏轼挥了挥手中的宣纸,自信说道:“就凭子颂这才学,只要他肯认真考试,还怕通不过省试么?没问题的!” “先生说能通过,那自然就是能通过的。”图图假意舒了口气,还抹了抹心口。只是,随后又装出了一脸惋惜的表情,“只可惜了这‘省元’的名号啊,要被叶祖洽等人作弊夺去了。少爷明明当之无愧,却只能拱手送人,实在是有些气人!还有哇,少爷又是先生的弟子,省试却争不过王珪的学生,这不是给先生丢脸么!” “你少激将我。”苏轼瞪了图图一眼,“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就算是我出手也未必管用。我当年就没得‘省元’。” “那不是意外嘛。”图图恬着脸,巴结说道: “咱大宋朝野谁不知道‘嘉祐二年’那场考试?真可谓星光熠熠、群星璀璨啊!先生兄弟自不必说,二曾、二程、张载、章惇,还有吕惠卿等,哪一个不是响当当的名字,封侯拜相都是早晚的事儿。唯独先生有些遗憾,只因当年还未拜入师祖门下,欧阳公他看到您的卷子,还以为是弟子曾巩的。竟然为了避嫌,活生生将您给判了个第二,简直气死人了。图图都为先生可惜呢。” “有什么可惜的?不都是个进士么。”苏轼摆了摆手,示意无所谓。但眼神里却有些唏嘘,仿佛回到了嘉祐二年的那场考试。 “其实,还是有些可惜的……”苏轼嘀咕了一句,随后突然伸手: “罢了,拿来吧。” 图图顿时开怀,“谢谢先生。” ………… 而贡院内,午时已经过去。 张子颂刚刚‘逛街’回来,羊羔饭、爊肉、干脯、滴酥水晶鲙等吃得不亦乐乎。俨然地主家的傻儿子,吃起老子来不心疼似的。 虞胜看着手里的‘盒饭’,便有一种想要扔掉的冲动。 “狂生,你究竟是来考试的,还是来吃饭的?”虞胜瞪了张子颂几眼,“你的‘对讲机’被我收了,怕是做不了弊了吧?就故意浪费时间么!” “怎么会,作弊法子多的是。”张子颂却一脸谦和,还打了个呵欠,“等晚生先睡一觉,待会儿演示给你看。” “混账!”虞胜气得想骂人。 张子颂却真的又睡着了,貌似梦中还在嘀咕,“怎么没有枕头?” 直到‘未时’正中,距贡院开门只剩半个时辰了。张子颂突然坐了起来,揉了揉眼貌似意犹未尽,打了一阵呵欠之后,却突然对虞胜招了招手, “虞大人,晚生又要开始作弊了。” 虞胜只觉得一阵牙疼:这货怎么这么欠揍呢? “好吧。”虞胜一脸恨恨的走了过来,“这一次,你又要怎么作弊?” “唔,你听……”张子颂却指向了贡院之外,“虞大人,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比如锣响、鼓响什么的?” “放屁!贡院墙高,怎么可能听到外面的声音?” “仔细听嘛。” “没有!老子什么也……,咦?”虞胜突然竖起了耳朵,“真的有声音呢?好像是锣响,蹡,蹡蹡。不对,又好像是鼓响,咚咚,咚咚……” “分明是有锣也有鼓嘛。”张子颂便谦和笑道:“大人,你要相信自己。” “少废话,这些锣鼓什么意思?” “就是‘策论’的答案啊。”张子颂已经提起了笔,听到锣声就画一个点,鼓声则是画一横。只一会儿,草稿上便已布满了点点划划。 虞胜顿时一脸懵逼,“狂生,你逗本官玩儿呢?” “怎么会。”张子颂便捏起一页纸来,“大人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么?” 虞胜望去,只见宣纸上划着: “-.--...-........-.--..........--...--.--.--.-....--...--.” “咕嘟……”虞胜吞了一口唾沫,很想骂娘,“全是点点划划,鬼才知道意思呢。狂生,你少装神弄鬼的,本官不信。” “晚生翻译一下吧。”张子颂便将这些点划,逐字翻译了出来:yushengshigewangbadan。随后,张子颂搁笔问道: “虞大人,这是我们约定的暗号开头,现在看懂了么?” 虞胜摇了摇头,“你少唬我!” “那就没办法了。”张子颂便埋头,继续画起了点划,“虞大人,你要快点哦,晚生已经抄写正文了。可惜你看不懂,否则可以抓我了。” “混账!”虞胜有种吃了苍蝇的感觉。 而张子颂这边,竟然真的开始写出正文了:“君子之欲有为于天下,莫重乎其始进也,始进以正,犹且以不正继之,况以不正进者……” 眼见张子颂这文风,不像是在乱写,虞胜顿时有些急了。难不成,自己真的被这狂生,在眼皮子下做了弊?一阵抓耳挠腮之后,虞胜终于想到了办法,“狂生,你能听声音是吧?我看你怎么听!” 虞胜当即带着两个监考,顺着声音跑了出去。 只见前几日里,被图图和朱雀撞坏的高墙外,正有几人敲锣打鼓。 因为时间仓促,破墙还没来得及修,礼部便派了一队士兵把守。但士兵们并不知道这些敲锣打鼓的人在传递暗号,一时间竟看得津津有味。 虞胜顿时气得一脸黑沉,“看什么看,快把这些人给本官轰走!” “遵命!”士兵们颇有些不爽,却也无可奈何。 待到锣鼓声停,打鼓之人也都被驱散了,虞胜这才脸色好了一些。随后回道张子颂的面前,一脸得意的说道:“狂生,虽然我没有证据证明那些打鼓之人,是在传递暗号,但是你别忘了,本官有权驱逐他们。我看你现在怎么办!” “不妨事的。”张子颂却揖手回道,“作弊方法多的是。” “呵,你还嘴硬!” “怎么会。”张子颂便指向了三四丈高的屋顶,“大人请看,那片亮瓦是不是一闪一闪的?看不清是吧?没关系,那你看地上。” 虞胜便顺着张子颂的手指看去。 便只见墙壁上,正有一个光斑,一会儿是点,一会儿是横…… .. ... ------------------ ps,‘嘉佑二年’那场考试,堪称天人下凡、星河璀璨。唐宋八大家出了三个,还有两个,一个看着儿子考试,一个主持考试。同时这一榜单上,还先后出了总共八位执宰。并且,‘程朱理学’的二程,‘继往圣绝学’的张载等,也赫然在列。号称‘千古第一进士榜’也绝不为过。而且苏轼错得第二,也确有其事。 第0064章:漂亮姐姐 熙宁三年的省试,终于结束了。 虞胜最终没敢抓了张子颂,也没敢四处声张,主要是舞弊不确定。对宋人来说,‘二进制’与‘对讲机’无异于是天方夜谭。 更何况张子颂背后的势力也不小,虞胜不想搬起石头砸自己脚。 郁闷自然难免,可也只能忍着。 张子颂则一脸笑意,轻松愉快交了试卷。省试三天,混了一个盒饭、逛了逛街,还调戏了一番监门官,倒也不算无趣。 接下来就是静等殿试了。 先生出手,岂有不过‘省试’之理。 至于能不能中‘省元’,却只能听天由命了。科举千年,真正学问好的人考试成绩都不算太好,中状元者更少。 比如先生就是‘省试’第二,殿试还被判为‘乙科’呢。 运气这东西,与实力无关。 对于张子颂来说,能参加殿试就行。届时低调一点,不要惹怒了神宗,只需猥琐混个进士即可,‘科举入仕’这一伟大目标便是实现了。至于能不能当大官,或者说怎么当大官,那是另外一个课题了。 法子嘛,多的是。 至少张子颂就有一个很大的优势:钱多! 商人钱多,是为肥羊;可官员钱多就不一样了,那叫‘豪门望族’。 张子颂一脸惬意的回了宅子,一路上还做起了‘豪门望族’的规划。只是他却不知道,远在西凉的侯可,已然触及到了他的禁区。 ………… 次日一早,首要肯定是去答谢先生。 张子颂备了车马、提着礼物,准备出门,“图图,你快一点。” “少爷,我能不能不去?”图图抱着门框,貌似不想出门,“先生好凶,昨日我被骂惨了。现在都还膝盖疼!” “赖你自己,先生又不喜欢别人下跪。” “马屁精!”洛洛竟还补刀。 “哎呀,你个死洛洛!你是不知道先生有多难伺候吧。”图图顿时跳了起来,“你厉害的话,一起去啊?” “去就去。” 张子颂便无奈摇头,带着一对吵嘴的下人出了门。 入了‘南园’之后,苏轼自然没有好脸色看。毕竟,为学生捉笔这种事情,说出去有些不好听,有损苏推官的‘威名’嘛。倒是苏迈一脸热情,一见洛洛之后,便是粘了上来,“哇,好漂亮的姐姐!” 张子颂便笑了,“洛洛,带迈儿玩去。” “好的,少爷。”洛洛嘴里答应,心底却是犯苦,“带小屁孩玩?” 图图则是一副大仇得报的样子,还朝洛洛做了一个鬼脸。随后匆匆逃去厨房,“少爷、先生,我陪师娘买菜去!” “唉……,坐吧。”苏轼摇了摇头,无奈泡了一壶茶后,瞪向张子颂道:“我这一家子,都被你买通了吧?” “学生知错了,保证以后再不作弊。” “你呀,少在这里装乖巧。”苏轼一脸没好气的指了指茶杯,示意张子颂坐下。随后一脸语重心长的说道:“殿试就在三月,你把性子收一收,好好温书。以你的才学,三甲还是有望的。” “先生过誉了。”张子颂却摇了摇头,“能中进士就好。” “没志气!入了殿试,至少都是进士。”苏轼骂了一句,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子颂你要知道,自张元因为‘殿试落第’转而投奔西夏,我朝就已经取消了殿试落第的旧制。你还能比所有进士都差?” “先生教诲得是。”张子颂赶紧点头。 只是,真的能够如此顺利么?张子颂心底有些没底。 是夜回家之后,张子颂便只能吩咐道:“洛洛,盯紧韩维一家子。” “好的,少爷。” 此后两天,张子颂又趁机探望了正被‘禁足’的王诜。这厮长吁短叹一阵埋怨,脸色能拧出水来。于他而言,喝不了花酒就是最大的酷刑。是以临别之际,竟然悄悄拿出了一包银子,叮嘱张子颂道: “兄弟,帮帮姐夫,把这银子捎给‘亦菲’姑娘。” “亦菲?哪个亦菲?” “你少给我装。就是‘画曲’馆的花魁嘛。” “咳,咳咳……”张子颂差点呛了一口,‘画曲’虽不知道,花魁还是能听懂的,“知道了,明天我让图图送去。” “低调点,我正禁足呢。如果下人能办,我还找你干什么!” “好吧,我亲自送去。” “这就对了嘛。来,妹夫,喝酒喝酒……” 时间,来到了正月十五。 一年一度的‘上元灯节’,正是今夜。 其实,大宋朝的上元节一共放假五天,从十四就开始了,一直持续到十八。整个汴京城里,昨夜就已火树银花。 但是今夜又有不同,因为皇帝也会赏灯,与民同乐。 可谓万众期待。 是夜掌灯时分,张子颂抱着银子,还特意带了一顶宽沿遮脸的帽子,正准备悄悄出门。不想却被洛洛撞了个正着,“少爷,你干嘛呢?” “赏,赏灯啊,元宵节了嘛。” “哎呀,少爷不说我都忘了,先生一家还约咱们赏灯呢。”洛洛使劲儿拍了一下额头,貌似突然想起的样子, “少爷,我和图图去接先生?” “呃……,那就一起去吧。把道长也叫上。” “好的少爷。” 私自出行的计划受阻,张子颂只能带着洛洛三人,嘀嗒去了先生家。果然,苏轼一家早就在等了。王闰之还特意换了新衣、化了淡妆,颇显隆重。而苏迈,则是一见洛洛就扑了上来,“漂亮姐姐。” 张子颂等有些无语:这小屁孩儿遗传了谁呢? 道士则来到苏轼跟前,他是第一次登门,自然是要见礼的,“见过先生。” “道长无需客气。”苏轼反倒分外客气,还正式的回了礼,“子瞻幼时,启蒙先生也是方外之人,道号张易简。道长与我,可是一家呢。” “呃……”道士愣了一下,赶紧单手合什,行了一个道家之礼,“贫道俗名林素,道号灵素。敢问先生,可有道号?” “唤我‘铁冠’即可。” “见过铁冠道友。”道士一脸出尘。 苏轼则再次还礼。随后,张子颂招来马车,连带苏辙正怀孕的妻子史氏,也一并带出了门。师叔正被‘锁院’,总不能留下史氏一个人吧。 只是,张子颂却没想到,带出麻烦来了…… 第0065章:上元灯节 真正出行时,张子颂才发现,其实苏家还是有下人的。只不过是年龄比较大了,一个唤作任采莲,六十来岁,负责看管苏迈。年轻时服侍过苏轼的母亲程夫人,后来又担任苏轼和他姐姐苏八娘的乳母。另外一个唤作杨金蝉,正儿八经的保姆,不过也是六十来岁了,在苏家呆了三十几年,现在负责照顾怀孕的史氏。 两人均是垂垂老矣,只怕也干不了什么重活了。 张子颂不知其中原委,不免就有些疑惑。待众人上了马车之后,他与苏轼同车,这才问道:“先生,怎么不请两个年青一点的下人?” “嗯?”苏轼转过头来,“我哪有银子请下人?” “刚才不是有两个么……?” “你说乳母和杨嫂?她两可不是下人啊。”苏轼竟然一脸歉意,“乳母二人,为我苏家辛苦三十余年了,连子嗣都没有。我和弟弟早已认定她两就是长辈,将来会为她两送终的。生有以养之,不必其子也;死有以葬之,不必其里也。” “先生一家,忠仆厚主,学生佩服。” “这有什么好佩服的。人待我以诚,我以诚待之,以心换心罢了。其实,你家两个下人也不错啊。小丫头机灵,小胖子忠诚,均是不可多得。” “呃……,其实他两也不算是下人。是弟弟妹妹呢。” “如此最好。哈哈……” 说完之后,两人相视一笑,彼此相知。 而车马沿着西大街,也终于靠近了御街。前方已经人潮涌动,数十万汴京城民正沿着御街缓缓向北,往宣德楼而去。 车马肯定是上不了御街了,众人只得下来。 随后苏轼询问了弟妹史氏几句,见其状态不错,这才带着众人踏上御街。杨金蝉负责搀扶史氏。洛洛与任采莲则一左一右牵着苏迈。图图最是懂事,只管带着银子跟在师母屁股后,见啥买啥。张子颂自然负责陪同先生。 唯有道士,背着把剑,一脸生人勿近的样子。 几人踏上御街,便已淹没在人流之中,四周接踵摩肩,如蚁群向北。 而一旦跨过内城的‘朱雀门’,上元灯节便终于展示出了它的风貌。车水马龙、人声鼎沸自不必说,最引人注目的自然还是花灯。数十万盏花灯犹如星河,把个汴京照得亮如白昼。灯节之名,果然名不虚传。 尤其,前行数百米后,各种杂耍表演也出现了。 汴京城现出了它的人文底蕴,诗词弹唱、歌舞百戏目不暇接。尤其,还有很多奇术表演。有人击丸蹴踘,踏索上竿,有人用头倒立,慢悠悠的吃着冷饭。苏轼介绍说这叫‘赵野人’,节目名字是‘倒吃冷淘’。 另外还有吞铁剑、吐五色水、烧炼药方、烧泥丸子。更有猴呈百戏,鱼跳刀门,使唤蜂蝶,追呼蝼蚁。其余卖药,卖卦、沙书地谜等也算是奇巧百端,耳目一新。但最夸张的却是,竟然还有人练出了‘药法傀儡’。 一时间,围观者众、呼声四起。 就连经历过‘黄金周’的张子颂,也是瞠目结舌、赞叹不已: “西凉是个小地方哇。” 而最兴奋的人,恐怕就要数苏迈了。自从八岁跟着先生回川,为爷爷苏洵守孝,直到去年才回来。记忆中的‘汴京花灯’早已忘得干干净净。十一二岁的年纪,正是好奇心重的时候,他拉着洛洛就往前跑: “姐姐快看,前面有灯山!” 洛洛无奈跟着,还差点被拉了一个趔趄。 最后只能一边跑,一边丢下话来,“少爷,我们前面等你。” 随后,一大一下两个身影,很快就淹没在了在人群之中。张子颂顿时有些担心,但先生却一脸开怀。自前妻王佛去世后,儿子少有如此童真,是以先生反倒是安慰起张子颂来:“汴京治安好,子颂莫急。” “学生不急,就怕到时候不好找人。” “嗯,是个问题。”苏轼点头,“待会儿遇见,提醒他两便是。” 几人赶紧也跟上,前方还真的是出现了一座‘灯山’。不过灯山之前,率先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个彩结金书的大牌,上书: “熙宁与民同乐!” 几个字如笔走龙蛇,显然出自名家之手。 而灯山则位于宣德楼前百十来丈处,数十丈高、挂有花灯万盏。远看金碧相射,锦绣交辉,端的是如影如幻,好似蓬莱仙岛。灯山的左右还有文殊、普贤法相,坐在狮子白象之上,手指处冒出五道流水。细看之下,竟然是用辘轳绞水弄上灯山顶端,并用木柜贮存,再逐渐放下,看起来像瀑布一般。 张子颂便一脸感叹:“宋人还真会玩。” 而灯山四周,自然是早就围满了人,一个个笑逐颜开、指指点点。 只是,却没有看见苏迈与洛洛二人。 几人只得绕过灯山,向宣德楼挤去。此刻街道两边,已有兵士站岗。不过倒也没有阻拦众人,只是维持秩序。而这一段的街道上,还用荆棘围绕,谓之‘棘盆’。里面竖着一些十来丈高的竹竿,挂着彩纸糊成的戏曲人物,随风飘动、宛若飞仙。旁边还有所谓的‘乐棚’,正演奏的欢快的乐曲。 乐棚后便是宣德楼了,黄缘帘中,有‘御座’矗立。 神宗携带妃嫔,坐于其间。 三公主也赫然在列,眼神望向人群,似在搜寻着什么。 可惜,她却无法看到张子颂。 人太多了。 张子颂等人也不可能再靠近宣德楼了。安全起见‘宣德楼横街’与宣德楼之间,是不允许百姓靠近的。毕竟,大宋朝的‘神臂弩’,射程还是很远的。若有人再装上‘床子弩’,只怕神仙都救不了皇帝。 不过好在,几人终于是看见了苏迈和洛洛。 两人竟然围在一处小摊前,一人捧着一个小碗,大肆吃着煎夹子。 张子颂终于舒了口气,随后他便辞别苏轼:“先生,王驸马托我给人送点东西,就在‘潘楼街’附近,学生一刻钟便回。” “去吧。”苏轼点了点头,“回来后去灯山汇合。” “好。”张子颂揖手而去。 苏轼则来到了苏迈两人身边,“迈儿,人太多,跟紧我们别走散了。” “孩儿遵命。”苏迈放下煎夹子,拉着洛洛跟上。 苏轼几人回到灯山附近,看起花灯、杂耍来。道士有些不合群,便是双手抱胸,一个人站在边上有些不合时宜。毕竟道士只与图图、洛洛熟悉。但是图图跟着王闰之去绸缎铺了,洛洛又被苏迈拉去猜灯谜了。苏轼便感到有些歉意,随后吩咐杨金蝉和任采莲道:“乳娘、杨嫂,你们照顾好弟妹。” 说完之后,苏轼便拉起道士,“林道友,咱去大相国寺看法会吧?” “先生不是道家之人么?”道士有些不太愿意。 “道家、佛家,都是出家,哪有那么多忌讳。”苏轼一脸笑意,拉着道士向南走去,“和尚们如果不好色,还是挺有意思的。走吧。” “夫人她们怎么办?” “不妨事的。子颂很快就回来。” 眼见先生推崇佛家,道士便也放下成见。只是两人都忽略了一件事情,灯山下只剩老幼孕妇,万一遇到歹人怎么办? 然后,苏迈史氏等人,就真的遇见歹人了…… .. ... --------------- ps,关于苏轼家的下人,参见《苏轼全集.文集卷十五.墓志铭》。其实先生一生,很少给人写传或墓志铭。但却为了两个下人,不吝笔墨。尤其读到‘生有以养之,不必其子也。’毛驴很是感动。先生高义! 另外还有一篇墓志铭,是先生写给侍妾王朝云的,其中‘浮屠是瞻,伽蓝是依;如汝宿心,惟佛之归。’更是把毛驴感动得红了眼。但却发现这只是一句偈语。毛驴还以为先生把自己比作佛陀,王超云是庙宇,是他的归属呢。也算是闹了一个笑话。不过,毛驴却始终认为,先生确有此意。谁叫那个‘瞻’和‘依’如此巧合呢,毛驴是绝对不会承认语文没学好的。嘿嘿…… 毛驴揖手,拜请收藏。 第0066章:过儿。 张子颂辞别先生之后,首先向东来到了‘左掖门’前,随后向南经过‘秘书省’便来到了‘十字街’。其实‘画曲’妓馆就在十字街的尽头,并未到潘楼街。只不过‘潘楼’是个地标,说起来便于识别罢了。 而画曲妓馆的位置也很有意思,对门儿就是‘乾明寺’。 也不知和尚们会作何感想? 毕竟对面‘画曲’大门前,好几十个姑娘都站到街面上了。大冬天里,裙摆开叉到了大腿i根i部,白花花的一片,这还叫人如何念经? 和尚们心底自然是慌的,其实张子颂的心底,也同样是慌的。 妓馆这种地方,没去过呀。 西凉边陲哪有汴京这等繁华,大老远就闻见一阵香风扑面。张子颂只能眼观鼻、鼻观心。心底慌得一批,面上却是稳如老狗。入门便被两个姑娘挽着,就差流出鼻血来了,神色倒是一如既往的淡定。老鸨一见张子颂便知道是个金主,赶紧上前问道:“敢问公子,喝茶还是饮酒?可有熟悉的姑娘?” “找人。” “哟,公子好眼光啊。我画曲馆里别的没有,就是姑娘多。高的矮的胖的瘦的,只要公子吩咐,定能叫你满意。敢问公子,喜欢哪种?” “亦菲姑娘。” “亦菲?呃……,来人,轰出去!” 老鸨突然翻脸,一声令下之后,便只见几个五大三粗的打手,横冲了过来,貌似要将张子颂当场打死一般。换做别的客人,只怕已经吓得要逃了。张子颂却谦和揖手,“妈妈且慢,可否借一步说话?” “嗯?”老鸨疑惑,却也挪了几步,“有什么话,快讲。” “晚生前来,是受王诜所托。” “哦?……”老鸨盯着张子颂,看了至少五秒钟。随后突然转身,走向后院,“公子请随我来,亦菲姑娘就在后院。” 后院清幽雅致,远不像前厅那般酒色靡靡。 看来王驸马也绝非一般的嫖i客,至少这花酒就喝得颇有档次。 张子颂也生平第一次,见到了传说中的‘花魁’,亦菲姑娘。果然是国色天香、款款有礼,以至于张子颂竟想起两个字:过儿。 其间银两交割自不必说,亦菲姑娘也是不偏不倚、礼数周全,绝非五毛电视剧上那般见着银子就妖娆媚俗。只是,张子颂却没心思和一个花魁扯上关系。闲话两句之后便离开了厢房,可让他意外的是,大门口却突然一声呵斥: “老鸨,银子交出来,亦菲交出来!” 显然,有人抢劫。 便只见一个蒙面汉子,提着一柄钢刀冲了进来。 蒙面汉子身后还有几个男子,一个个手里握的却是菜刀。看起来不像江洋大盗,反倒像是农民,脸上也是畏畏缩缩,手脚都有些发抖。 宾客们却吓坏了,有刀哇。 厅内顿时乱成一片,惊叫、逃跑、求救,莫衷一是。几个打手便赶紧冲了上去,双方斗成一片。老鸨趁机逃向后院,蒙面匪徒便跟了上去。张子颂本想离开,但一想到王诜的姘头还在后院,只得抓起一个小厮扔出门外, “快去找巡检,十字街头就有。” “好,好。”小厮起身之后,扭头就跑。 张子颂便也跟去了后院。蒙面匪徒已经冲进了亦菲的厢房,举着刀正桀桀的笑。亦菲早已花容失色,老鸨也吓得直哆嗦,不过却是拼命挡在亦菲身前。可惜,匪徒只一脚就将她踢开了,还用刀架在了老鸨脖子: “老东西,要钱还是要命?” “要命,要命。”老鸨点头如捣蒜,“银子在二楼。” “你少装蒜!这是什么?”匪徒却指向了桌上张子颂刚才送给亦菲的银子,随后刀背反转,啪的一声拍在了老鸨脸上,“不想死就快点!” “真的在楼上哇,呜呜……”老鸨哭了起来。 “不见棺材不掉泪。”匪徒骂了一句,却是忘了老鸨还没见棺材,已然落泪了。匪徒却是反转刀锋挥起了刀,这一刀若是砍下去,老鸨必然殒命。老鸨顿时吓得屁滚尿流,吧唧一声跪下了, “壮士饶命啊,这银子真的是刚才一位客人留下的……” “还想骗我。老子看你是不想活了!” 匪徒一刀砍下。 “等等!”张子颂见老鸨即将毙命,赶紧现出身来。随后一脸谦和、揖手说道:“壮士误会了,这银子的确不是妈妈的,而是晚生留下的。我劝壮士赶紧离开,今夜上元灯节,到处都是开封府的‘巡检’呢。” “哪里来的书生?你少吓唬我!”匪徒停下了刀。 “真的。”张子颂便再次揖手,一脸真诚,“晚生是个读书人,怎么会说谎呢。就在外面十字街头,至少就有好几十个官兵呢。据说殿前司也派了不少人。壮士无非求财而已,赶紧带着妈妈去楼上取了银子,马上跑还来得及。” “你闭嘴!老子最不信的就是读书人了!” 匪徒挥了挥手里的钢刀,似乎对读书人颇有成见。 只是,大门外一个负责放哨的手下,却突然跑了进来,冲蒙面匪徒抱拳说道:“刘大哥,有个龟奴逃去报官了。咱们快点!” “哼!”匪徒一跺脚,推开亦菲后,拧起老鸨就去了二楼。张子颂便跟了出去。随后抽起一张木凳站于楼梯拐角。大约两三分钟后,便只听楼上一阵哈哈大笑,蒙面匪徒一手掐着老鸨,一手拽着一叠银票,哚哚下了楼来。 “兄弟们,银子到手。绑了亦菲赶紧撤!” 岂知匪徒刚一说完,还未来得及转向亦菲厢房,背上便是‘砰’的一声。 一把木凳砸了上去,瞬间粉碎。 蒙面匪徒顿时一个趔趄,脖子上还有血迹渗出。 可惜木凳的质量显然不太好,否则这一凳子,该把人砸晕才对。 “混蛋,偷袭我!”匪徒一把扔开老鸨,举着钢刀就砍向了张子颂,“臭小子,想英雄救美是吧。老子让砍死你!” 岂知,门外却又是一阵脚步声响。 门口几个匪徒顿时慌了,“刘哥快跑,官军来了……!” “算你命大!”蒙面匪徒听闻官兵到场,只得扭头就跑。不过狠话还是要撂上两句的,“臭小子,老子记住你了。早晚砍死你!” “欢迎壮士来砍,晚生家在……” 可惜,匪徒根本没心思听张子颂自报家门,早已跑了出去。 而大门之外,当即就是一阵吵吵嚷嚷,大抵是官军们与匪徒已经交上了手。一阵叮叮当当之后,声音渐远,向西而去。 八成是匪徒们挡不住,逃了。 张子颂无奈摇了摇头,送个银子还送出抢劫来了。不过他也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几个劫匪而已,道士几刀就砍了。只是他却没有想到,正是这几个匪徒,待会儿一番闹腾,竟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波。 破坏力之大,波及到了大宋朝野,整整一年…… 第0067章:哎呦,要生了…… 眼见匪徒们逃走,老鸨跪在地上眨巴眨巴眼睛,好一阵子才反应了过来。随后,想起要不是张子颂砸了那一凳子,只怕自己已经脑袋分家了。她便赶紧跳起,拽着张子颂的手臂千恩万谢,“公子,多亏有你啊!” “妈妈客气了。”张子颂便揖手,“举手之劳而已。” “哪里是举手之劳,救了我一命呢。”老鸨一脸感激,当即表示谢意,“公子,我杨妈妈别的本事没有,也就这‘画曲’馆还有点名气。以后但凡公子请客,大可以到我这里来。除了亦菲之外,喜欢哪个挑哪个。免费!终身!” 张子颂顿时一脸汗颜,这是欢迎来嫖的意思么? 貌似,还终身免费? “咳,咳咳……”张子颂赶紧揖手,“妈妈好意,晚生心领了。” “哎呀,公子客气啥,你可是我救命恩人。”老鸨一脸热情,还拉住了亦菲一起道谢:“对吧亦菲,快,咱们谢谢公子。” 亦菲便也鞠躬,“大恩不言谢,欢迎公子常来坐坐。” “不用了,真的不用了。”张子颂连连摆手,转身就走。颇有些狼狈。 老鸨便是一阵愕然:我哪里说错了么?这汴京士子,不都自命风流喜欢青楼么。高兴了,逛一逛;不高兴了,也逛一逛;闲着无聊了,还要逛一逛;那银子可是花得如流水啊,肯定心疼嘛。可我这都免费了,他还不满意? 一时间,老鸨百思不得其解。 亦菲却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王驸马还有这等朋友,不吃荤腥?” 画曲馆的插曲,告一段落。 而张子颂出来之后便径直向西,沿着十字街、陈庆楼,只几分种就来到了御街。向左是大相国寺,向右是灯山。可张子颂还不知道苏轼两人已经去了大相国寺,他便右转,想着与先生两人汇合。 百姓依然很多,如来时那般迈不开腿。 只是,御街两侧却突然多出了许多官兵,有开封巡检,也有殿前司的兵马。一个个神情严肃、目不转睛的盯着人群。 看样子,画曲馆里逃走的劫匪,还没有抓到。 不过张子颂无意关心劫匪之事,于他而言,不过是个插曲而已。前行一里多后,便已来到了灯山之下。洛洛正陪着苏迈在旁边逗猴子,图图则是跟着王闰之在一个金铺前挑选镯子。史氏有些累了,坐在苏迈两人边上休息。两个老太太则是挨着聊天。一大家子其乐融融的样子。 张子颂来到苏迈两人身边,叮嘱了一声,“洛洛,看好迈儿。” “好的,少爷。”洛洛打了一个哈欠。 显然,逗猴子这种事情,对洛洛来说有些幼稚了。 张子颂抚了抚洛洛头顶,并朝史氏三人揖手问了声好,然后便走向了图图两人。王闰之买了不少东西,大包小包有些吃紧。图图更是成了搬运工,怀里抱着布匹、字画、摆件儿等,看着都辛苦。 但这厮却一脸媚笑,仍在极力讨好师娘。 张子颂便准备上前帮忙拿些东西,也算是替两人分担一些。 只是,就在张子颂接过一卷布匹时,远处却有一个三十来岁的绿袍官员,急匆匆的跑了过来,拽着旁边几个巡检,一阵窃窃私语。 并且,一边说着,还一边不时的指向了苏迈的方向。 苏迈自然不可能发现此等异样,此刻正拉着洛洛的手腕耍赖皮,“姐姐,你去问一问老板嘛,能不能把猴子卖给我。” “怎么可能嘛。”洛洛一脸无奈,“人家吃饭的家伙呀。” “问一问嘛,也许老板就同意了呢。你看这猴子,老得都脱毛了。咱们多给一点银子,老板肯定会同意的。” “既然猴子这么不堪,你还想买?” “这个……”苏迈咽了一句,干脆走向了老板,“我自己问。” 岂知就在此时,绿袍官员旁边的几个巡检,已悄悄向苏迈方向靠近。随后便是‘诤’的一声,同时拔出了刀剑,并且指向苏迈身后,大声呵斥道:“王大牛、李二狗,你两拒捕抗法、抢劫妓馆,还不跪下投降!” 苏迈却还在问,“老板,你这猴子多少钱?” “猴子……”老板已经愣住了。这时候谁还管猴子,军爷拔刀了呀。 四周的百姓便都愣住了,一脸惊慌。 而同时,人群中有两个汉子,拔腿就跑,还拔出了菜刀。正是刚才抢劫‘画曲’妓馆的匪徒之一。两人被追出了‘画曲’之后,慌不择路竟跑到了灯山附近。不过两人倒也聪明,竟然收起菜刀装成了平民。 可惜,官兵们终究还是认出了他两。 两人当即开始逃跑,可这方向,却是直冲向了苏迈。 尤其,两人还一边跑,一边挥舞着的菜刀,眼看就要砍在了苏迈身上。 “迈儿!”远处的王闰之刚刚踏出金铺,一抬眼就看见匪徒挥刀,正砍向苏迈。王闰之便如疯了一般,双眼血红冲了出来,“不要伤我迈儿!” 张子颂正忙着搬东西,待发现异常时,王闰之已跑了好几步。 只可惜,终究距离太远了…… 王闰之只来得及凄厉的又喊了一声,“不要伤我迈儿!” 可匪徒的菜刀已经落下。 岂知就在此时,旁边却有一个身影,突然冲了出来。如沙包一般‘砰’的一声,直接撞在了匪徒身上。两个匪徒互相碰撞,脚底更是一个趔趄,这菜刀便也堪堪贴着苏迈的发髻,挥了过去。 同时,两人还被这身影脚底拌蒜,竟然摔倒了。 官兵们趁此机会,当即围了上来,“王大牛,还不赶紧投降!” 岂知两个匪徒的反应也快,当即一个翻身,竟然分别抓起了苏迈,以及刚刚飞过来的身影。并用菜刀抵住了人质的脖子, “别过来,你们别过来,否则我们就杀人了!” 官兵们便只能,暂且围住两个劫匪。 而众人这才看清撞翻匪徒之人,竟是苏辙的夫人,史氏。 可史氏有身孕在身,刚才这一飞撞,貌似就动了胎气。虽然脖子正被菜刀抵着,她却满头大汗只顾捂着肚子,还痛苦的叫道: “哎哟,哎哟,怕是要生了……” 只是,劫匪正被官兵围着,要靠人质保命,他那管你是不是要生孩子,只顾用左手勒紧史氏,右手上的菜刀上也加了两分力气。便只见史氏挺着个肚子,跟着劫匪的步子连连后退,脖子上也被划出了血迹。 可她却顾不上脖子的伤痕,只顾捂着肚子喊道:“哎哟,要生了……” 一时间,连吃瓜群众们都跟着有些着急。 忙 这几天毛驴接手了一件做梦都没想到的工作。 大家还记得卖炭瓮吧,‘伐薪烧炭南山中、两鬓斑白五指黑’的那个老头。我的工作跟他很有关系。 具体是干嘛呢?写成仙侠小说的话,大概类似于炼丹;写成游戏的话,好像叫氪金;写成抗战小说的话,貌似该叫制作地雷。 是不是有些好奇了?嘿嘿… 其实,就是我哥开了个店,要我在一个密闭的小房间内,烧木炭。就是卖炭瓮做出来的那种。木炭烧然后,再装进一个长得像地雷的火炉里。说实话,好热呀,毛驴现在是每天八点半起床,晚上两点才睡觉哈。 说了这么多,想必大家都看出来了。对,客官您没看错。毛驴要请假了。从小到大,都是我哥罩着我,好不容易有机会帮他几天了,都兴奋得失眠了。你看人家苏辙,为了哥哥,宰相都可以不当了,我哥这点事儿,毛驴自然该义不容辞吧。 所以,毛驴断更几天,也是理所当然的了,对吧?嘿嘿… 最后,谢谢清夜流川、小白元老、人生何处不相逢、眉山苏子瞻等,以及读者号625、195结尾的几个书友给我投票。毛驴揖手,感激不尽。 等我炼几天丹,咱们汴京见。 第0068章:迈儿,为娘陪你一起死! 名为王大牛的匪徒一手挥着菜刀,一手勒着史氏脖子,拽着她往御街南面拖去。同时还一脸狠戾的对官兵们大声吼道: “让开,让开!否则爷爷杀人了!” 史氏却捂着肚子一脸痛苦,“哎哟,哎哟……,要生了……” “王大牛,还不赶紧放人,跪下投降!”官兵们职责所在,围捕的小圈子便跟着匪徒向南移动。为首的军官则是大声呵斥,“王大牛,你要想清楚了,抗法拒捕、挟持孕妇,这可是死罪。现在自首,还能留你一命!” “你少吓唬爷爷,老子左右是个死,杀一个垫背,杀两个就是赚了!”王大牛挥着菜刀,一脸激愤,“你们这些官老爷,没一个好东西。爷爷我就是死了,也绝不会再相信你们。杀我是吧?来呀!老子先把这婆娘杀了!” “王大牛,你是真不要命了么!” “爷爷就是想死!”王大牛已经双眼赤红。 岂知,先前通知官兵们围捕劫匪的绿袍官员,却是突然站了出来,还一脸讽刺的说道:“哼!想死?那也得先把银子还了……” “陆提举,你不得好死!”王大牛顿时歇斯底里,举刀要杀史氏。 “住手,住手!放了我孩儿!”王闰之终于赶了过来,颤巍巍的已近疯狂,一头闯向官兵们围捕的圈子,“迈儿别怕,娘来救你了!” “站住!”官兵们却是哗啦一声,几柄长刀指向了王闰之。军官更是一声呵斥:“哪里来的疯婆娘?官府缉盗,还不赶紧退后!” “官爷,官爷,他们抓了我儿子!”王闰之已满脸泪痕,说话也有些颠三倒四,“姐姐就这么一个儿子,他不能死,他不能死啊!” “到底谁的儿子?”军官一脸疑惑。 “姐姐的,也是我的。”王闰之一脸焦急,“我是继母。” 而苏迈则正被另一个叫李二狗的匪徒挟持,早已吓得懵了。直到王闰之闯上前来,他才终于反应过来,吧吧掉泪、大声喊道: “继母,姨娘,救救迈儿!” 官兵们大概了解了两人的关系,重新调转刀身、指向劫匪。军官则是呵斥王闰之道:“匪徒凶狠,你且退下。我们自会救你儿子!” 王闰之却哪里肯听,自顾挤上前去。 官兵们知道她救子心切,倒也没有多加阻拦,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让王闰之挤入了围捕的圈子里。只是王闰之却一时愣住了: “弟妹……” 史氏却只顾哀叫,“哎哟,哎哟……” 同时,史氏的裤脚处,已有猩红的血迹流下,并从鞋底渗出,在御街地面上形成了一个个凌乱的脚印,煞是刺眼。 “不好,羊水破了!”吃瓜群众们顿时惊呼起来: “要生了,要生了……” “再不请稳婆来,怕是要一尸两命啊。” “天杀的劫匪,你们要抓人质,也别抓孕妇呀。” “就是,就是,太无耻了!连戏里的土匪都不如。你们抓个孕妇和孩子,这算什么本事嘛!有本事,去抓当官的呀!” “可不是,没出息腌臜东西!有本事来抓老子呀!” 吃瓜群众们最后这一句,貌似提醒了王闰之。她便毫不犹豫的一头跪了下去,对着两个土匪磕头作揖,“两位壮士,求求你们放了我儿子和弟妹。你们要抓人,就抓我好了。我保证,绝不反抗。求求你们了!” 说完之后,王闰之便只顾磕头,砰砰作响。 “求求你们了,求求你们了……” 一时间,场面显得有些凄惨,众人便是不停声援,也对劫匪骂声不断。 王大牛和李二狗两个劫匪眼见众人责难,王闰之又不停磕头,史氏还破了羊水,似乎也有些心软,脸上竟然隐隐有些为难。 只是,面对着四周的刀剑,终究还是狠戾骂道: “疯婆娘,你滚开!事到如今,爷爷肯定是活不了了。你若再是纠缠,误了我两报仇的大事,老子只能马上杀人了!” “误不了,误不了……”王闰之却只顾磕头哀求:“两位壮士若要人质,抓我也是一样的,求求你们,把我儿子和弟妹放了吧……” 王大牛两人互相看了一眼,终究还是挥舞着刀拒绝了: “想得美!就你一个人,还想换两个啊?” “换一个,我就换一个!”王闰之却不管两人拒绝,自顾提议先换一个人。只是说完之后,却又愣住了。一边是儿子,一边是破了羊水的弟妹,该换哪一个啊?王闰之顿时急得嚎啕大哭起来,看得众人无不抹泪。 终于,一顿大哭之后,王闰之一咬牙。 “迈儿,为娘陪你一起死!”说完之后,她便走向了王大牛: “壮士,就换我弟妹。” 岂知,史氏却在流产之痛中,摆起手来,并极其虚弱的拒绝道:“嫂嫂,你也怀了身孕,不能换!否则,相公会休了我!” “我才两个月,没事的。”王闰之继续向前。 “退后,你退后!”王大牛却连退两步,并挥刀指向了王闰之,“臭婆娘,休想诓骗老子。你想孕妇换孕妇么?你滚开!” “壮士,我才两个月,不算孕妇!” “滚开!”王大牛却只顾挥舞着菜刀,“你再不退,老子杀人了!” “那换我儿子行么……?” “滚开!” 王闰之只能停步,继续磕头、泪流满面。 尤其额头上早已是鲜血横流,磕破了好大一个洞,看起来有些歇斯底里的恐怖。围观众人多有不忍,个别豪气的汉子甚至准备上前,代她替换史氏。只是身边的妻子儿女等却又大肆阻止,终究没有人能挺身上前。 “少爷,都怪我没有看好迈儿。”洛洛一脸懊恼,拉着张子颂的衣袖说道:“少爷,我去把迈儿换回来。” “傻丫头,你这身丫鬟打扮,匪徒不会换的!” “那怎么办?要是迈儿出了事,先生会怪你的。”洛洛显得有些可怜巴巴,“少爷,你肯定有法子救迈儿吧?” “当然。”张子颂抚了抚洛洛头顶,顺手摘下了她的簪子,“匪徒有两个人质。你去把道长找来,我两一起动手更有把握。” “少爷,我也可以的。”图图当即拍着胸脯。 张子颂却摇了摇头,“先生之事,务求安全第一。你不行!” “少爷……”图图感觉受了鄙视。 张子颂却不理他,而是踏前几步,扶起了王闰之,“师娘,您先起来。”随后,这才迈向了王大牛,一脸淡然,揖手说道: “壮士,晚生请当人质……” .. ... --------------------- ps,各位客官,毛驴炼丹时间长了些,在此深表歉意。并且,又兼任了服务员,看样子要持续到下个月初。不过现在每天回家的时间倒是早些了,十二点左右应该就可以开始码字,估计每天一章还是可以的。 毛驴揖手,欢迎回到汴京。 第0069章:忽悠是门技术活 张子颂突然上前,让两个匪徒有些惊慌。王大牛下意识就退了两步,菜刀却愈加贴近了史氏的脖子,同时嘴里还大喊大叫道: “滚开,你滚开,老子不换!” “壮士,你别激动嘛。”张子颂却再次揖手,谦和说道: “两位壮士,晚生也是为了你们好啊。” “放屁,你给老子滚开!”王大牛显然不相信张子颂。好在张子颂也并未逼近,王大牛这才放松了些,挥刀指着张子颂骂道:“你们这些读书人与当官的,都是一肚子坏水,没一个好东西。你会为了我们好!” “当然,晚生绝对是好意。”张子颂却厚着脸皮,继续说道:“依晚生看,两位壮士也不像江洋大盗,反倒像是良民。晚生猜得没错吧?” “是又怎样!?关你屁事!” “当然有关系了,你们抓的是我师婶啊。”张子颂便痛心疾首道:“人活一世、草木一秋,不就活一个面子么。你们当我面害我师婶,岂不是陷晚生于不义。其实就连两位壮士,只怕也会让天下人耻笑呢。眼下这么多人看着,两位壮士却只敢加害孕妇与孩童,岂不是连妻儿老小也会跟着受人耻笑嘛。” “你义不义,关我们屁事!”王大牛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爷爷我与二狗兄弟无牵无挂、不怕丢脸。” “呃……,话也不能这样说嘛。人这一辈子如果欠了债,生前不还,死后也是要还的。”张子颂没想到两个匪徒根本不要脸。他便假意瞅了瞅史氏的肚子,赶紧改口说道:“晚生可是听说,杀婴属于十恶大罪,死后会入‘石压地狱’的。‘十殿阎罗’会命小鬼手持鞭子不停抽打,直到魂飞魄散为止!” “你少唬我,爷爷不怕!”王大牛听到魂飞魄散几个字后,面部隐隐有些痉挛,嘴里却是死撑道:“爷爷我活着都不怕鬼,死后就更不会怕鬼了。老子今天烂命一条死定了,谁还管它阎王小鬼!老子只想报仇!” “壮士恩怨分明、不惧鬼神,果然是条汉子!” 张子颂只得伸出大拇指,假意拍了一句马屁。额头上却是隐隐冷汗,对于一个不要脸、还不敬鬼神的人,想要忽悠其实挺难的。 好在,王大牛提到了几个关键字:烂命一条死定了。 一般来说,越说不怕死的人,就越是怕死。 怕死就好。 “其实……,二位壮士也不一定会死的。”张子颂便指着史氏说道:“但二位若是执意带着一个孕妇,却是真的死定了。” 王大牛终于有些好奇了,“你啥意思?” “晚生听到,壮士说想要报仇是吧?想必二位是受了什么冤屈,又没办法伸冤,这才想要杀人对吧?”张子颂便一脸惋惜的说道:“晚生却想规劝二位,虽然包青天包大人不在了,但这汴京城里清官还是很多的。比如苏子瞻苏大人就很不错,号称‘小包公’呢。二位有冤,可以找他伸冤嘛。” “呃……,听说苏大人的确公正。”王大牛竟然点了点头。 只是,瞬间他又意识到了不对,“臭书生,你少跟爷爷东拉西扯的。你说老子带着一个孕妇就死定了,这是什么意思?” “这还不简单么?”张子颂假意惋惜,并且谦和说道:“你两如果有冤,完全可以去开封府找苏大人鸣冤。更何况还有登闻鼓,直达天听。但你两却挟持了一个羊水都破了的孕妇,一不小心就是一尸两命啊,届时就算包大人复生,也救不了你两咯。依我之见,当务之急嘛,是决不能搞出人命来!” “你少花言巧语!你以为我读书少,就好骗么。”王大牛却是一脸不信,“我若放了这个婆娘,这些官兵立马就会砍了老子!” “哎呀,谁说让你放她了?晚生是说交换。”张子颂便刺啦一声,抽出了腰带。然后伸出手臂,让图图将自己双手绑了个结结实实,并慢慢靠近王大牛,“就算壮士需要人质,也得找个身子好的嘛。比如晚生,虽然弱不禁风、手无缚鸡之力,但好歹还算年轻。跑也跑得,跳也跳得,打几拳也死不了人,绝不至于让你们背人命官司。再说了,晚生还是一个举人,刚刚参加完省试,说不定过两个月就是进士了。万一你两被官兵困住了,用我谈判,总比一个孕妇有价值嘛。” “不对吧?”王大牛却有些犹豫,“你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她是我师母啊。”张子颂便指向史氏,大义凛然的说道:“晚生是读书人嘛,讲究天地君亲师,救师母是天经地义的,否则还不得被人骂死啊。但是,晚生若能侥幸不死,那可就名利双收了,说不定朝廷还会嘉奖我呢。” “这……”王大牛貌似有些动摇,看向了旁边的李二狗。 “牛哥,这书生的提议倒是不错呢。”李二狗说完之后,却又看向了人群,“就不知‘刘哥’知道后,会不会有意见?” “呃……”王大牛便也看向人群,眼神搜索起来。 张子颂却悄悄又向前挪了两步,尤其是听见‘刘哥’两个字后,便赶紧说道:“晚生记得刚才在画曲馆时,还用椅子砸了你们领头的同伴。想必你们那位‘刘哥’也很乐意抓我吧,出出气也是好的嘛。” “原来是你啊。”李二狗顿时恍然大悟,“我说怎么有些眼熟。” “好吧,换你了。”王大牛则是点了点头,将史氏推了出来,并对官兵们喊道:“不想这婆娘死的话,赶紧抬走。” “救人!”官兵接住史氏,迅速抬出人群。 张子颂则抹了抹脑门儿上的冷汗:忽悠是门技术活啊。 而王大牛已挥舞菜刀,抵向张子颂的脖子。张子颂也主动迎向菜刀,准备老老实实做个人质。岂知,人群外却突然一声呼喊: “子颂,不可!” 张子颂抬眼,便只见苏轼急匆匆跑了过来。身边跟着一个面色严肃的绿袍官员。身后则是道士,已拔出了长剑、浑身杀气。奈何人群密集,苏轼三人虽然焦急,却也是前行受阻,只怕还得十几秒钟才能赶到。 可李二狗却已经慌张,举起菜刀对准了苏迈。因为少了一个人质,又看见道士持剑而来,李二狗感受到了威胁。 一时间,苏迈危在旦夕。 “图图,挡一挡先生。”张子颂无奈摇头。 随后便将脑袋伸到王大牛的菜刀之下,“壮士,请抓好人质……” 第0070章:狗官…… 图图受命之后,却是不敢阻拦苏轼,先生好凶的。他便只能拽住了道士,一番拉扯之后,好歹王大牛二人重新有了两个人质,场面再次僵持下来。 苏轼却一脸责备,“子颂,你怎么能这样!” “师婶分娩,不敢拖延。”张子颂双手被绑,只能抱拳行礼道: “权宜之计,先生莫怪。” “臭书生,你少啰嗦。”王大牛却挥了挥菜刀,抵住张子颂的脖子。随后指着苏轼与一众官兵,“让开,让开,都给老子让路!” “子颂……”苏轼一脸担忧。无奈事已至此,也只能抚了抚身旁王闰之正滴血的额头,“迈儿有我,你去照顾弟妹。” “嗯。”王闰之恋恋不舍的离开。 苏轼这才看向了儿子,“迈儿,别怕。” “父亲,孩儿不怕。” 苏迈假意挺起胸膛,只是牙齿已经打架,连说话都有些哆嗦了。十一二岁的年纪,被人凶神恶煞的用刀抵住脖子,不怕才怪。 “先生放心,我会护着迈儿的。”张子颂赶紧安慰苏轼。 王大牛却一刀背拍在了张子颂的脸颊,“你少废话,先顾自己吧。” 张子颂识趣闭了嘴,脚步随着王大牛向御街以南走去。只是,与苏轼随行的‘绿袍官员’却突然站了出来,还指着王大牛二人大声呵斥道: “王大牛、李二狗,还不赶紧放人!” “姜县令,草民这事您管不了啊!”王大牛两人似乎对这‘姜县令’颇为尊敬,竟然语气温顺,“姜大人,我们哥两是自作自受、死有余辜,您也不用费心了。只是朝廷昏暗,您小心把自己搭进去!” “胡闹!”姜县令却一声呵斥,“我大宋律法明白,凡事皆可按《宋律》解决。本县为了搭救你两,特意前来请求苏推官帮忙。可你两却绑了他的儿子与学生,成何体统。还不赶紧放人!” “啊!?”王大牛看向了苏轼,一脸惊讶:“您……,您是苏大人?” “正是。”苏轼上前一步,摆出了父母官的威严。 “苏大人,请为草民做主啊。”王大牛两人顿时有些激动,就差流下泪来。要不是手里还抓着人质,只怕已经下跪了。 “不要激动。‘至之’已经讲过你两之事。本官保证,定会替你二人讨个公道!但是抓人肯定不对,先把人质放了。” “好的,好的,都依苏大人。”王大牛连连点头,当即就要收刀。 但是,李二狗却有些犹豫。虽然他也很想放了人质,心底貌似又有些畏惧,甚至还提醒了王大牛一句:“牛哥,你再想想?” 王大牛顿时一愣,随着李二狗的眼神看去。只见人群之中一个面色凶狠的男子,瞪着自己摇头。正是画曲馆中带头抢劫的‘刘哥’,而其他几个劫匪也在左右,还朝自己龇牙咧嘴的骂骂咧咧。王大牛顿时有些怂了: “苏,苏大人,人质不能放!” 说完之后,他便推了一把张子颂,“快走,老实点。” “王大牛,你是真的想死么?”姜县令顿时一副怒其不争的样子,指了指四周,“睁开你的眼睛好好看看,你以为还能走得了么!” 顺着姜县令的指向,只见好些殿前司的兵马已经就位,一个个手持‘神臂弩’,只待一声令下,瞬间就能将王大牛二人射成刺猬。毕竟王城咫尺,又是上元灯节,而且神宗还坐在对面的宣德楼上。 几人如此动静,早已惊动了圣驾。 王大牛顿时脸色比哭还难看,但菜刀却握得更紧了:“姜大人,您就别管我了。我和二狗兄弟死了才好,一了百了!” “哼!想得美!”先前通知官兵围捕劫匪的绿袍官员,陆提举,再次站了出来,依旧是一脸嘲讽的样子,“死了也要还钱。” “陆大人,你闭嘴!”苏轼顿时怒了。 而王大牛显然比苏轼更怒,就差跳起来指着陆提举了,“陆提举,但愿老天开眼,可别让我王大牛活着。否则,杀你全家!” “呵,威胁朝廷命官?大了你的狗胆。”陆提举却一声轻笑,还指了指四周的神臂弩,鄙视之意、溢于言表: “王大牛,本官等着你活着。” “狗官……!”王大牛睚眦欲裂、双眼喷火。 可惜四周都是弓箭临立,王大牛也不能对陆提举怎么样。无奈之下只得一跺脚,推着张子颂便向南而去。此刻已近州桥,前方就是大相国寺,再向南行几百米,便是内城朱雀门了。出了内城,人群便会稀疏一些,也更利于躲避。 只是,四周都是神臂弩,想出内城哪有那么容易。 甚至朱雀门上,还架起了‘床子弩’。 这玩意儿,大致可以理解为大宋版的‘狙击步枪’。但凡一个不留神,王大牛二人很可能就会被‘爆头’。不过好在,床子弩虽然射程更远,但是精度有限,很容易伤到人质。否则,王大牛二人只怕早就挂了。 大概一刻钟后,几人终于来到朱雀门下。 只是此刻,城门已经提前关了。 上元灯节发生了‘人质事件’,而且还是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开封府、殿前司等各部衙门,脸上都有些挂不住。 干脆应急关了城门:可不能让匪徒逃了! 王大牛也发现了事态非比寻常,只得耿着脖子、挥着菜刀,抵住张子颂的下颌,并对官兵们大声吼道:“开门,开门!否则爷爷杀人了!” “大胆贼人,惊动圣驾,还不跪下投降,否则格杀勿论!” 陆提举眼见官兵们不肯再退,大致也知道了殿前司的底线,当即狐假虎威的摆足了架势,大声呵斥。而且‘惊动圣驾’这一顶大帽子扣下来,就算殿前司想退,此刻也是绝不能再退了。 苏轼一阵皱眉,不只因为儿子是人质。 姜县令也是一阵皱眉,因为陆提举正将王大牛等逼上绝路。 就连负责此案的‘殿前司都虞候’,马虞候,也是一阵皱眉。这陆提举一顶大帽子扣了下来,丝毫不给自己余地,着实可恶。 一时间,各方僵持下来。 第0071章:刘天霸是吧?你死定了…… 陆提举这‘惊扰圣驾’的帽子扣下,马虞候迫于无奈,琢磨着就算是人质死掉,也要拿下王大牛二人。王大牛显然也看出了情势不利,可他却只有‘人质’这一张底牌。焦急之下,便只能一刀背拍在了张子颂的脸颊,指着马虞候骂道: “狗官,你们真的要逼爷爷杀人么!” “大胆贼人,我大宋朝雄兵百万,岂会被一个人质所威胁!”马虞候作为主事,面对匪徒威胁只能站了出来,“我告诉你,本虞候的耐心是有限度的。识时务就赶紧投降。否则本官一声令下,定叫你万箭穿心而死!” “哼!你爷爷我还偏就不怕死!” 王大牛再次用刀背拍了张子颂一下。随后,又将刀锋调转了过来,这一刀下去,怕是整个脸颊都会被削下来了。 弓箭手们顿时‘轰隆’围了上来,一字下蹲。 情势一触即发。 可张子颂却丝毫没有顾忌脸庞的刀锋,反而观察起弓箭手的阵型来。按他计算,王大牛此刻至少漏出了三处破绽。马虞候这架势显然又是上过战场的,肯定也早看出来了。对方只需一个眼神吩咐,王大牛二人,必死! 按理,王大牛有破绽是好事,死了最好。 但张子颂却有不同的想法。 姜县令作为父母官,不辞辛劳来找先生帮忙,这背后肯定大有隐情。而且姜县令追人还不带一兵一卒,显然是认为王大牛二人罪不致死。再加上苏迈又是人质,张子颂不愿官兵们冒险耳而动。 貌似,补上破绽为好。 张子颂便挺直了身子,低声说道: “壮士,你把身子蹲下一点,脑袋尽量躲我背后。” “嗯?”王大牛倒是愣了一下。不过一番思索后,还是按照张子颂的‘提醒’,蹲了下去。同时,菜刀也更加贴近张子颂的脖子。 马虞候顿时就为难了,先前只是虚张声势,此刻若是真的放箭,势必会先将张子颂射成刺猬。死了人质,事情就闹得更大了。而能做到‘虞候’这一职位的人,在京中多少也有些关系。张子颂被三公主所青睐,大抵还是了解些的。 一时间,马虞候颇有些为难。 再加上苏轼的儿子也在匪徒手中,马虞候更是顾忌重重。 京中谁人不知:苏子瞻此人,官职不大,名声却是大得吓死人。早在仁宗之时,圣上就预言说他和弟弟苏辙,是两个太平宰相。待到神宗登基,更是吃饭睡觉时都拿着苏轼的文章,可谓手不释卷。 两朝皇帝的偶像啊,得罪不起! 据说,就连‘当朝红人’王安石,都对苏轼忌惮三分。 马虞候便只觉得,好一阵脑门儿疼。 无奈之下,马虞候干脆把球踢给了苏轼。他便走上前来,颇为恭敬的揖手说道:“匪徒要开城门,不知苏大人意下如何?” “呃……”苏轼倒是愣住了。 兵马之事,这马虞候竟来问自己一个文官。更何况马虞候是从五品,可比自己从六品的‘推官’要高啊。此人好生奇怪! “马大人,依下官之见,这城门是万不能开的。朱雀门一旦开了,后面的南熏门便也开了。匪徒一旦出城,再想抓就难了。”苏轼一贯口无遮拦,眼见对方询问,倒也懒得计较官位了,便是继续说道: “不过这王大牛和李二狗两人,原也不是什么恶人。虽然游手好闲、好吃懒做,却也只是姜县令辖下的两个平民。只因‘新法’所迫,这才闹出了乱子,还请大人手下留情,勿要伤了两人性命。” “这个……,刀剑无眼啊。”马虞候顿时有些为难: “何况,令郎还在他们手上呢……”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马大人只管抓人。”苏轼虽也一脸担忧,言辞却是大义凛然,“犬子若能保全最好,若是不幸遇难,也是为国尽忠而已。” “苏大人高义。”马虞候赞了一声。 苏轼已然摆明态度,马虞候的顾忌终究少了一些。 他便来到阵前,指着王大牛呵斥道:“大胆贼人,本官再给你们一次机会,立即放开人质、跪下投降,本官饶你们不死!” “放屁!”王大牛却挥舞菜刀,“有种来啊,爷爷不怕死!” “冥顽不灵!”马虞候对两个‘指挥使’点了点头,示意尽量保全人质。随后,他便举起了右手,“弓箭手,准备……” 只听齐刷刷的‘哗啦’一声,弓箭手们拉开了弓。 朱雀门前,便是一股肃杀之气。 马虞候这是真的要放箭了。就连王大牛也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手脚隐隐有些发抖,不过他却仍在死撑,下意识握紧了菜刀。 张子颂便只能叹了口气,从袖子里摸出了洛洛的发簪。簪子纯铜制造,杀个人还是绰绰有余的。此刻危急、自保第一,也再顾不得王大牛二人的性命了。同时,张子颂还对外围的道士眨了眨眼,示意由他护住苏迈。 道士点了点头,举起长剑,示意张子颂放心。 而马虞候这边,也终于挥下了手臂,“弓箭手,放箭……!” “慢着!”外围却有一声娇呵。 只听一阵脚步声响,正是三公主俏生生的走了过来。兵马开道、护卫在侧,还有两个小宫女在左右伺候。 弓箭手们放下了箭,整个殿前司都跪下了,“拜见三公主……” “起来吧。”三公主随意摆了摆手,此刻也顾不得皇家威仪了,只顾急匆匆的走向了王大牛,“子颂,你别怕,我来救你了。” “你来捣什么乱?”张子颂一阵愕然,随后便是摆手, “快回去!” “我不。”三公主却是连连摇头。随后竟对王大牛一个揖手,脆生生的说道:“壮士,你把他放了。本宫来做人质。” “啊!?”王大牛似彻底懵了,这可是公主啊。 马虞候更是吓得一脸煞白,赶紧跳了过来,“三公主,不可!” 岂知,三公主却推开马虞候,径直来到了王大牛的面前,甚至还从一脸懵逼的王大牛手中,搬过菜刀,抵在了自己脖子上。 “这丫头,疯了么。”张子颂无奈摇头。 王大牛则喉咙里‘咕嘟’一声,脑子又不够用了。不过话又说回来,事已至此,公主肯定比书生好吧。他便顺势菜刀一挺,左手勒住了公主的脖子,指着马虞候大声骂道:“狗官,快开城门!” “开,开……,壮士稍等。” 殿前司众人只得收了弓箭,城门也是‘吱呀’一声打开。 王大牛便勒着公主跨向城门。 张子颂则握着簪子,貌似傻兮兮的主动跟着。 岂知,就在此时,外围人群中却是一声大笑,“哈哈,哈哈哈……,我刘天霸这辈子采花无数、恶贯满盈,老天爷竟然还肯赏脸,给我一个公主尝尝。” 说话之人,正是匪徒头领,刘哥。 这厮一阵放浪的大笑后,推开几个官兵,来到王大牛的身旁。 随后刺啦一声,掏出匕首抵在了公主脖子,并顺手接管了三公主。同时,还趁机捏了捏三公主的下颌,闭眼陶醉说道: “嗯……,好香!” 三公主顿时气得一阵脸色羞红,却也挣脱不了。 只能眼巴巴的望了望张子颂。 “让你回去吧,活该。”张子颂气得瞪了三公主一眼,无奈举起了被绑的双手,对着‘刘哥’拱了拱手,谦和说道: “刘天霸是吧?你死定了……” 第0072章:好吧,实锤了。 刘天霸‘刘哥’正色眯眯的勒住三公主,吃点豆腐、一脸遐想。岂知正得意时,竟突然被一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书生,文质彬彬的威胁说‘你死定了’。刘天霸顿时有些发愣,随后便是一阵哈哈大笑:“书生,你说我死定了?哈哈,哈哈哈……,你是认真的么?哈哈哈……笑死爷爷了……,就凭你?” “是的。”张子颂却双手打恭,谦和回道:“就凭我。 “书生,你是读书把脑子读坏了吧?哈哈……”刘天霸再次一阵大笑,并且突然调转匕首抵住了张子颂的脖子,“来啊,杀我呀。哈哈……” “不急,此地人多,不宜杀人!” “人多?你还不如说风水不好呢。哈哈……”刘天霸在大笑中,突然眼神狠戾,匕首刺了出去,“爷爷现在就让你死!” “不好意思,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张子颂却只是轻轻一个侧身,匕首便贴着他的脖子刺空了。 情势看起来有些吓人,实际上是有惊无险。可三公主却吓坏了,为保护张子颂,她竟一脚猛跺向了刘天霸的脚尖,同时还脑袋向后,一头撞在刘天霸的鼻尖,“死泼皮,我让你欺负子颂!” “嗷……,你个臭婆娘!” 刘天霸一手抱着脚尖,一手捂着鲜血直流的鼻子,嗷嗷叫着,差点连匕首都扔掉了。他怎么也没想到,一个看起来娇滴滴的公主,下手竟然如此之狠。恼羞成怒之下,刘天霸竟一刀砍向了三公主。 “臭婆娘,老子弄死你!” “大胆!”马虞侯顿时慌了,指挥士兵上前,“快救公主!” 殿前司的人马顿时一阵慌乱,步兵拔刀、弓箭手搭箭、马虞侯也率先抽刀前冲,三公主更是吓得‘哇哇’抱着头就蹲了下去。众人血脉喷张,眼看就要兵刀相见、血溅五步。唯有张子颂却是一脸轻快,甚至还双手抱胸仿佛看戏,完全没有搭救公主的意思。只因,王大牛突然一刀挥向了刘天霸。 “铛……”一声刀剑相交的铮鸣。 王大牛的菜刀脱手,倒退两步。刘天霸也是手臂发麻。 “王大牛,你找死!”刘天霸怒了。 “刘哥……”王大牛脸上有些恐惧,手指却指向了四周,“现在不能杀公主!” “老子还用你教!”刘天霸瞪了王大牛一眼,并再次举起了匕首。可一见四周的弓箭手及前冲的兵马,终归还是怂了,转而拉起三公主,再次用刀抵住她的脖子,“臭婆娘,老子等会儿再收拾你!“ “王大牛,带上这个臭书生!”刘天霸勒住公主,退向打开的朱雀门。同时还挥舞着匕首大声呵斥马虞侯等: “让开,让开,谁再敢跟着,爷爷宰了公主!” “大胆贼子,你若敢伤公主一根头发,圣上必定诛你九族!” “爷爷吓大的?滚开!” 刘天霸等人与马虞侯骂骂咧咧,押着三公主、张子颂和苏迈三人,倒退着出了朱雀门。殿前司的人自然是不远不近的谨慎跟着。苏轼与姜县令,则是跟在殿前司士兵的身后,一个是父亲,一个是父母官,一样的着急。 唯有陆提举隐隐笑意,竟是看笑话一般。 道士与图图、洛洛三人则是有些神色怪异。因为刚才三公主撞伤刘天霸的时候,按理是可以趁乱干掉三个匪徒并救下人质的,但张子颂却眨眼示意道士别动手。三人顿时明白,少爷别有所图!跟着就好,见机行事。 只是,让道士等人有些想不明白的是,张子颂却并未采取任何行动,就这么老老实实的被王大牛挟持着,乖乖出了朱雀门。甚至还被刘天霸推搡了几把,张子颂也没有任何表示,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 甚至王大牛等退到麦秸巷右拐时,张子颂还好心的提醒了一句: “大牛兄弟,走错路了吧?出城应该直行!” “呃……”王大牛貌似有些恐惧,吱唔说道:“没,没错吧……” “闭嘴!御街这么大一条路,爷爷们瞎么!”刘天霸却突然插嘴,呵斥了张子颂一句。随后指着王大牛骂道:“王大牛,你个怂货!到底还想不想报仇了!爷爷明跟你说,现在抓了公主,就算你想反悔,晚了!” “刘,刘哥……,我没反悔。谁反悔谁是王八蛋!” “这就对了嘛。你报仇,我得银子,皆大欢喜。”刘天霸露出笑意,拍了拍王大牛的肩膀,“大家都是好兄弟嘛。好兄弟,讲义气!” 最后这句貌似有些耳熟,张子颂想起了‘韦爵爷’。 但王大牛却一阵点头,“对,对,刘哥说得对,好兄弟,讲义气!” 张子颂不免叹了口气:农民果然好骗! 王大牛却双眼怒睁,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推了张子颂一把,“书生,你别啰里啰嗦,好生听话说不定还能活得一命!” “呃……,好,我不啰嗦。”张子颂点头,“话说,你找谁报仇?” “这还叫不啰嗦……?” 王大牛直接不理张子颂了,专心给刘天霸带路。 但张子颂却看出来了,王大牛肯定是为了报仇才与刘天霸这种人勾结在了一起。可惜的是,等他发现这是与虎谋皮,却已甩不掉刘天霸了。而且还被刘天霸以兄弟义气之名绑架,干出这等挟持公主的谋逆之事来。 在大宋,这可是死罪啊! 想到此处,张子颂不免摇头惋惜:王大牛还真是,傻得可怜。 也不知道究竟是与谁结仇? 貌似,这报仇的代价,也太大了一点吧! 可让张子颂有些尴尬的是,王大牛等几个匪徒一阵前行,穿过了国子监与太学,竟然停在了‘张府’门前——张子颂的家。 这…… “敢问大牛兄弟,你到底找谁报仇啊?” “哼!事到如今,爷爷我也不怕直说了。”王大牛挥着菜刀,貌似豪气的样子,“老子的仇人,叫做西凉狂生!” 张子颂便一阵愕然,实在想不起啥时候与几个农民兄弟结了仇。 “大牛兄弟,你搞错了吧?” “错不了,是他那个小胖子下人亲口说的。”王大牛一脸信誓旦旦,李二狗还加添油加醋:“爷爷亲自跟踪那个胖子,就是进了这间宅子!” 张子颂便只能喃喃说道:“好吧,实锤了……!” .. ... ------------------------ ps,手机码字好不习惯,但最近这几章,估计都得一边‘炼丹’一边码字了。炼丹师傅不好请啊,太热了。修仙果然是个辛苦活。毛驴只希望,手机码字的效果不受影响。 嘿嘿,毛驴揖手,客官见谅…… 第0073章:墙太高了,有没有梯子? “好吧,实锤了!”张子颂喃喃一句,还瞪了人群外的图图一眼。随后双手打恭,“敢问大牛兄弟,这西凉狂生到底是怎么得罪你了?害你如此之惨来报仇。晚生好歹也读过几句圣贤之言,他若真的不对,晚生定要帮你讨个公道!” “你这书生,实在啰嗦。先管好你自己吧。”王大牛瞅了瞅张子颂瘦长的身板,很有些瞧不起的样子,“爷爷看你也是无辜,待会儿老实点,待我和二狗兄弟宰了西凉狂生,趁乱把你放了!你别添乱。” “哦。”张子颂点头,“谢谢壮士!” “好说,好说,我俩只是想报仇,又不是滥杀之人。” “那是。”张子颂再次点头。 而王大牛两人嘚瑟完之后,便来到宅子门前踹了几脚。可惜门太结实,没踹开。刘天霸便也上来踹了几脚,还是没开。几人不得已,只能绕着宅子转了一圈,无奈还是进不去。王大牛便只能望着围墙叹息: “墙太高了,有没有梯子?” “噗嗤……”三公主没忍住,噗嗤笑了,“报仇杀人,还要梯子?” “咋就不能用梯子了?”王大牛其实有些尴尬,戏里的英雄好汉们,杀人如麻、快意恩仇,的确没听说翻墙还要梯子的。可惜自己又翻不过墙头,便只能指着公主身后的刘天霸辩解道:“就连刘哥这样的英雄,杀人劫色,也是要用梯子的!” “王大牛,你闭嘴!老子啥时候用梯子了?” “呃……,那你进去开门啊?” “混蛋,爷爷弄死你!”刘天霸俨然要扑向王大牛。 张子颂便再次愕然,没听说过有人在报仇杀人前,因为翻不过墙头而内讧的吧?一阵无语之后,张子颂只能无奈说道: “各位壮士,晚生带你们进去吧……” “你带我们进去?”刘天霸顿时一脸疑惑,“墙这么高,咋进去?” “走大门啊。”张子颂便一脸轻笑,“我有钥匙。” 众人差点一头栽倒,你不早说。刘天霸却是疑惑更重,“小子,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你要敢逗我们玩,爷爷马上宰了你!” “怎么会。晚生可是读书人,从不说谎。” 张子颂便伸手入怀,准备掏出钥匙。但是一看刘天霸那疑惑的眼神,又把钥匙放下了。随后来到公主身旁,伸手抚去她的耳鬓。 公主顿时一脸羞红,“你……,人多呢……” “想啥呢?不纯洁!”张子颂假意骂了一声,语调轻柔。接着手指一夹,拈下一根发丝来,并对刘天霸晃了晃,“晚生开门去。” “你……”刘天霸先是一愣,随后便扬起了匕首,“小子,你找死!” “书生,快退下。别惹刘哥生气!” 王大牛似乎对张子颂颇有好感,竟想上前拉住张子颂。毕竟头发丝开锁种事情,对谁来说,都更像是一种戏弄。 “大牛兄,无需多虑。” 张子颂却摆了摆手,径直走向了大门,随后胡乱将发丝塞入钥匙孔中。也没见他有什么动作,便只听‘咔嗒’一声,接着又是‘吱呀’一声,大门自己就开了。随后张子颂还做了一个迎宾的动作,“各位壮士,里面请。” “真用头发开的门?”刘天霸眼睛都直了。 “还,还……,门还是自动开的……?”王大牛舌头也直了。 “小意思,晚生祖传开锁!” “刘哥,先别问了。进去再说吧?”李二狗此刻反倒成最清醒的人了。 “就是,就是。” 王大牛推着张子颂率先进了门,李二狗抱起苏迈跟着。刘天霸则满脸质疑,一阵犹豫之后,竟对人群招了招手。便只见几个汉子呼啦亮出刀子冲了过来,正是先前在画曲馆抢劫的其他匪徒,此刻也乔装成了农民模样。 马虞侯顿时紧张,“挡住!” 殿前司当即围了上去,刀剑出窍、弯弓搭箭。 “退下!”刘天霸却挥起匕首,指了指公主,“放他们过来!” “狗东西!”马虞侯气得跺脚,“退下!” 殿前司的人马让开一条道路,几个劫匪当即冲了进来,同时还一阵欢呼:“刘哥威武!殿前司这帮狗杂碎,就是个屁!” “少拍马屁!大柱看门,包子入宅探下虚实!” “好嘞。” 刘天霸见手下得令,这才勒着公主跨进宅子。随后,一个体型彪悍、脸上有疤的汉子,拉起一个农民模样的匪徒堵在了门口。而另一个体型瘦削、尖嘴猴腮的中年,则是猫着腰率先深入院子,显然是在侦查。 张子颂没想到,刘天霸一伙抢劫还挺专业。 当然,翻墙竟要梯子除外。 大概一两分钟后,负责侦查的包子退了回来,“刘哥,没人。” “没人?”刘天霸假装意外,暗地里却舒了口气,“王大牛,你也听见了,不是我刘天霸不帮你报仇。实在是你运气不好,仇家不在啊!” “这……”王大牛与李二狗等,脸色顿时有些哭丧。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连公主都绑架了,仇人却不在,“刘哥,要不再等等?” “当然要等!”刘天霸竟然是满口答应。毕竟他可是听说,西凉狂生银子很多。刘天霸点头后便来到了门边,指着守门的大柱,故意对外大声说道:“大柱,外面若有异常你就大叫,老子立马宰了公主!” 说完之后,大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随后,刘天霸将三公主推给猴子,迈步来到张子颂的面前,一阵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接着‘呼’的一声,挥舞匕首呵斥道: “小子,你不老实!” “刘壮士何处此言?晚生很老实啊,还帮你们开门。” “你当爷爷傻么,头发能开门?”刘天霸的匕首,贴上张子颂脖间的肌肤,刀锋闪着寒光,“老实交代,你究竟是怎么开的门?” “好吧,障眼法而已。”张子颂假装无奈,“晚生真的有钥匙。” “你怎么会有钥匙?!” “因为,咳,咳咳……,晚生就是西凉狂生。” “什么?!”刘天霸顿时一个趔趄,惊得差点匕首掉落。不过随后却是一阵哈哈大笑:“哈哈……,王大牛、李二狗,真的是老天开眼啊,想不到你们在大街上随便抓个人质,竟然就正好是你的仇人。” “混蛋,老子宰了他。”王大牛当即举起菜刀,扑了过来。 “等等!”刘天霸却一掌推开了王大牛,“王大牛,爷爷说过要帮你报仇,这狗杂碎的脑袋,自然是要老子来砍!是吧,西凉狂生?” “谁死还不一定呢。”张子颂却一脸谦和。 “哈哈……,死到临头还敢嘴硬!你这西凉狂生的名号,不会是因为嘴巴狂吧?”刘天霸挥舞着匕首,在张子颂的脖间来回比划,“你们读书人不是常说什么‘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么,现在你就是老子的鱼,你倒是说说,你怎么杀我?哈哈……” “呃……,杀你么……?刘壮士你也知道,晚生银子很多嘛。所以……”张子颂竟对刘天霸眨了眨眼,一副‘你懂的’的表情, “晚生要用银子砸死你!” 第0074章:如他所愿 刘天霸一听张子颂说‘要用银子砸死自己’,顿时一脸怒气,待看到张子颂对自己眨眼,终于会意过来:这是想贿赂老子,花钱保命啊! “哈哈……,书生,你很识趣嘛。我喜欢!”刘天霸一阵大笑,竟然收起了匕首,随后还一手搂住了张子颂的肩头,俨然失散多年的兄弟一般:“狂生兄弟,砸吧,砸吧,不要客气。钱是王八蛋,砸死老子也情愿。” “刘兄放心,晚生会砸的。”张子颂谦和揖手。 “哈哈……,好兄弟,讲义气。”刘天霸见张子颂承诺,顿时愈加兴奋,搂着张子颂便往宅子深处走去,“银子在哪儿,有多少?” “就在库房,要多少有多少。” “真的?臭小子,你绝对是我兄弟啊,亲兄弟!” “不敢不敢,晚生高攀不起。” “这是什么话!兄弟见外了不是?哈哈……”刘天霸一听有拿不完的银子,早已经得意忘形,只顾搂着张子颂往前而去,“走,拿银子去。砸死我吧!” “走,砸死你去!”张子颂一脸配合。 “慢着!”岂知,王大牛却拦住了两人,“刘哥,我要报仇!” “有银子你还报什么仇?”刘天霸急着去库房。 “有命拿也得有命花呀!”王大牛却固执拦着刘天霸,同时指向院外,“刘哥,殿前司正围着呢,能不能活着都不一定,还要什么银子啊!” “怎么就不能活着了?”刘天霸却指了指旁边的公主,“爷爷我手上有这公主,他们绝不敢动手!等到出了汴京,老子天高海阔,花不完的银子,还有一个漂亮公主当老婆,想想这辈子都值了啊!哈哈哈……” “你是天高海阔了,我们怎么办?”王大牛握紧了菜刀。 “呃……,一起走啊!”刘天霸看出了王大牛脸色不对,从娶公主的美梦中醒来,并偷偷对包子眨了眨眼,然后怂恿王大牛道: “王大牛,你们兄弟几个,大可以跟老子一起走嘛。岭南、吕梁、辽国、西夏,哪里不能去啊。到时候咱们有了银子,你王大牛娶她十个八个婆娘,生一堆儿子,怎么也比在陈留县当个破落农民强!” “我才不去辽国,老子可是宋人!” “宋人?呵,你个大老粗,竟然还懂爱国?”刘天霸假意惊讶,随后便是嘲笑,“可官府有把你当宋人么!” “官府怎样我不管,反正老子就是宋人!” “好,好,你要爱国,你要当宋人,这些老子都不管。”刘天霸见包子带着两个兄弟已经握紧匕首,悄悄站到了自己身后,顿时底气足了一些,“但是王大牛,爷爷现在要去取银子,你给老子让开!” “你取银子我也不管,但是……”王大牛却指向张子颂,“他得留给我!” “没他我怎么取银子?难道你想独吞!” “刘天霸,你少血口喷人,我王大牛只想报仇!” “报仇?哼哼,说得好听!”刘天霸对银子已经急不可耐,终于是忍无可忍了,带着包子三人,提刀指向了王大牛,“王大牛,不想死就滚开!” “想杀我,来啊!”王大牛也抬起了菜刀。 随后,十几个匪徒自动分成了两拨,拔刀相向。刘天霸一拨有包子等三四个人,挟持着三公主与张子颂。而王大牛和李二狗身后则有七八个人,只是人数虽多却都是提着菜刀的农民,而且人质也只有一个苏迈。 真要是打起来的话,谁胜谁负还真不好说。 尤其,最先遭殃的肯定是人质,这是张子颂最不愿意看到的。 毕竟三公主和苏迈两人,一个是孩子一个是女人,战斗力可忽略不计。而且两人还被分开挟持,张子颂也很难保证两人在混乱之中的安全。一番斟酌之后,张子颂觉得双方还是不要开战为好。他便举起来手来,打恭说道: “刘哥,大牛兄,二位莫急。晚生倒是有个提议,可以皆大欢喜。” “哦?”两人同时扭过头来,“你说。” “其实事情很简单嘛。”张子颂谦和揖手,“刘哥想要银子,大牛兄想要报仇,这两件事又不冲突。大不了晚生先带你两取了银子,然后大牛兄再杀了晚生,这不就皆大欢喜了么。反正你们人多,晚生也跑不了不是。” “你不是要花钱保命么?”刘天霸顿时一脸惊讶,“可现在,竟然愿意花了钱还要送命?不对吧!你有什么企图?” “就是,你少耍花招。”王大牛也一脸质疑。 “我的命都在你们手中,还能耍什么花招?晚生只求二位脱险之后,把这公主和我先生的孩子放了。也算报答师恩吧。” “孩子可以放,公主不行!”刘天霸一脸坚决。 “随你吧。反正晚生尽力了。”张子颂再次揖手,随后转身,“走吧刘哥,是时候兑现承诺了,让晚生用银子砸死你。” “哈哈,砸死我吧。走!” 张子颂便领头,穿过长廊迈过假山,又过了马厩,然后来到一排‘平顶房‘前。平房三丈来高、木质结构,大概有二十几间。尤其房门看起来很是简陋,仿佛一脚都能踹碎一般,怎么看也不像是放银子的‘库房’。但张子颂却‘嘎吱’一声,连钥匙都没用,就推开了第一间平房的木门,随后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刘哥,请吧。” “咕嘟……”刘哥看向屋内,顿时双眼发直了。四面墙边,全是白花花的银子啊,一直堆上了房梁。刘哥吞了一口唾沫,有些结巴的问道: “这,这里……,多少银子?” “不知道,每天都有进账,晚生数不过来。” “你不会请个账房帮着数啊?” “请过好几个,可惜数了两间房,就都累得辞职了。说是……” “两间房?!”刘天霸不等张子颂说完,已惊讶得大叫了起来:“你,你是说,总共有两间房,都像这样装满了银子?!” “不是。”张子颂却摇了摇头,“总共有二十八间。” “直娘贼……”刘天霸无语了。 “进去搬吧,能搬多少就搬多少,全搬走了最好。”张子颂一脸嫌弃的样子,“反正每天都有进账,正愁银子没地儿放!” “呃……”刘天霸只想问候张子颂的十八代祖宗。但是,刘天霸虽然是两眼放光,却并没有进屋,“小子,不会有机关吧?” “没有,不信你让大牛兄先进去?” “不用!老子先进去,说好了等你用银子砸死我呢。哈哈……” 刘天霸一阵大笑之后,带着包子进了房间,一脸小心翼翼的样子。抽出匕首左敲敲右敲敲,确认没有机关,这才舒了口气。随后弯腰捡起一锭银子,使劲嗅了几口,接着又放在了脑门儿上, “哈哈,老子有钱啦!数不完的钱!哈哈哈……,哎呀……” 只听房间内突然‘哗啦’一阵声响,刘天霸的笑声戛然而止。 “什么情况?!刘哥,包子哥……”刘天霸的一个喽啰顿时紧张,勒住公主同时,还用匕首指向了张子颂,“小子,我刘哥怎么啦?” “没怎么。如他所愿,被银子砸死了……” 第0075章:道长,留下活口! 一听刘天霸被砸死了,小喽啰顿时惊慌,推开三公主便冲进了屋子。另一个小喽啰也慌乱跟了进去。便只见,左面墙壁上堆积的银子已经塌了下来,散乱一地。屋子正中则是银子堆成了圆锥形,仿佛坟地。 而刘天霸的上半身则插于银子堆中,双脚朝天。 貌似,还抽搐了几下。 银堆底部,则有几道殷红的血迹,犹如红色的蜈蚣,漫延开去。 “刘哥,包子哥……”小喽啰一声惨叫,冲了上去。貌似想要扒拉开银子将刘天霸的尸体拖出来。岂知,屋内又是一阵‘哗啦’声响: “哎呀,救命……” 至此,除了门外的大柱,刘天霸及手下都已经死光了。 王大牛一伙顿时也紧张起来,李二狗的反应最快,一把就将苏迈推向了王大牛,同时还挥舞着菜刀,冲向了三公主。 只是,张子颂的反应更快,率先来到了公主身旁。 可让人意外的是,张子颂竟一把,将三公主也推进了屋子。 “哗啦……,哎呀……” 李二狗扑了个空,王大牛则一脸懵逼,“狂生,你,你连公主也杀……!” “大牛兄,话可不能乱说。”张子颂却指了指屋内,一脸平静,还谦和揖手,“三公主她,明明是刘天霸杀的……” “嘶……”王大牛倒抽一口凉气,继而满脸愤怒,“你这畜生,三公主为了救你,甘愿当我人质,你却将他杀了。你还是不是人!” “大牛兄,想不到你还挺有正气。”张子颂却一脸谦和,娓娓说道:“其实,晚生杀掉公主,也是为了你们好啊!” “嗯?”李二狗砍向张子颂的菜刀,顿在了空中。 “放屁!你少糊弄我!”王大牛却对李二狗一声令下,“砍人,报仇!” 李二狗当即挥刀,张子颂却突然看向大门,“咦……,马虞候,你怎么进来了?”李二狗再次一愣,下意识也看了过去。岂知张子颂却拔腿就跑,并还挑衅喊道:“王大牛,就凭你们几个土鳖还想报仇?下辈子吧!” “混蛋!”王大牛顿时一脸愤怒,“砍死他!” 李二狗等几人,当即追向了大门。王大牛则抱着苏迈,独自一个人拖在了最后。只是,王大牛没想到的是,就在张子颂一把拉开大门之时,他的身后却是突然一阵破空声响,便有一道人影一掌拍在了他的后颈。 王大牛当即倒地,人影一把抱住苏迈后,这才现出了身形。 正是道士。 而同时,张子颂已迈出了大门。 刘天霸的喽啰大柱愣了一下之后,当即一刀砍了过来。张子颂则脑袋一偏,轻巧躲开,随后直奔殿前司的军中。 大柱挥刀跟上,并且按照约定大吼:“刘哥,事情有变……!” “不用叫了,刘天霸已经死了!”张子颂已冲入了殿前司的军中,转向马虞候揖手说道:“马大人,人质已经无虞,抓劫匪吧。” “抓什么抓,就地正法!”马虞候一听人质脱险,当即一声令下: “弓箭手,放箭!” 便只听‘嗡嗡’声响、箭如飞蝗,几百个弓箭手同时放箭。只一瞬间,大柱竟被射得倒飞了出去,并且扑哧一声,订在了大门边的墙上,就仿佛一个刺猬,浑身插满了箭。还有血水沿着墙壁流下,嘀嗒,嘀嗒…… 神臂弩果然够强,更有床子弩的威力不凡。 大柱死得实在凄惨。 而同时,李二狗等几人也终于冲了出来。只是一见大柱惨相,顿时吓得呆了。 “弓箭手,放箭!”马虞候却再次下令。 “等等……,马大人,住手!”外围的姜县令顿时焦急,竟然跳到弓箭手的阵前,挥舞着双手卖力阻止道: “这些都是平民,不能杀!” “平民?抢劫妓馆、劫持人质,还绑架公主,他们也能叫平民?姜大人闪开!”马虞候此刻,只想杀掉劫匪、立功赎罪,“弓箭手,放箭!” “马大人……,且慢!”苏轼终于站了出来:“审了再杀也不迟!” “苏大人,他们可是抓了令郎啊?”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无论公主儿子,劫持罪不至死,按律应当先审!况且劫匪已无反抗之力,马虞候不得擅自射杀。否则,本官定要参你一本!” “苏大人您……?迂腐!”马虞候气得跳脚,无奈惹不起苏轼,只能一声令下,“来人,绑了劫匪!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弓箭手终于没有放箭,步兵们围了上去。 “李二狗,还不放下菜刀!”姜县令担心劫匪反抗,赶紧冲了过去,“投降,赶快投降,本县定会为你们讨个公道!” “姜县令,你闪开!”岂知李二狗竟快步绕过姜县令,举着菜刀冲向了张子颂,“爷爷若不杀你,誓不为人!” “有话好好说嘛,何必动刀动……” 张子颂本想劝说两句,可惜话还没有说完,便是‘扑哧、扑哧’几声,二十几把军刀一起砍了过去。李二狗当即须发皆张、浑身飙血。可就这样,李二狗依旧满脸扭曲的瞪着张子颂,“狂生,老子就算做鬼,也绝不会放过你!” 轰的一声,李二狗就此倒下。 死不瞑目! “为二狗哥报仇!”其余几个劫匪顿时双眼发红,举刀冲了过来。 “冥顽不灵!”马虞候便一脸黑沉,“统统宰了!” 姜县令顿时一脸哭丧,拉住马虞候道:“住手,大家住手……” 可惜,无论劫匪还是官兵,一旦搏杀起来,谁还管他一个县令。就连苏轼也只能暗自叹了口气。毕竟马虞候已经按律退让了一步,但李二狗等却是当众拒捕,还想继续杀人。马虞候按律斩杀几人,合法合理。 “叮当,扑哧……” “哎呦!我操你大爷!啊,啊啊!” 刀剑相交、惨叫四起。所谓劫匪,不过就是一群农民而已,两分钟不到,七八个匪徒便已全部中刀、血溅街头,死的不能再死了。 没有一个活口。 张府门前,顿时一副人间惨相。 苏轼则一脸生气,“子颂,你到底对他们做了什么?” “先生,我也不知道啊?”张子颂原本早就可以救出人质,这一番折腾其实也是为了问出原因。可惜,人却死光了。现在还能问谁去?一阵皱眉之后,张子颂赶紧跑向了院内,“道长,留下活口!” 只是,马虞候却拦住了张子颂,并且小心翼翼的问道: “张公子,三公主她没事吧?” 第0076章:既见君子。 张子颂正担心唯一的活口王大牛被道士杀了,急着回去阻止道士,马虞候却拦住了他,询问公主安危。情急之下,张子颂便一把推开了马虞候: “公主有没有事,马大人自己去看嘛。” “快跟上,保护公主。”马虞候也没心思计较张子颂的无礼了,而是下令两个‘指挥使’。同时,还指了指两个正在哭泣的小宫女,示意他们紧跟张子颂的身后。随后,几人匆匆入了张府。 苏轼也准备跟上,毕竟他也挂念儿子安危。 只是刚一迈步,却发现姜县令正双眼血红,扑通一声,竟突然跪在了李二狗等几具尸体之前,好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苏轼叹了口气,只得来到姜县令的身旁,柔声劝道: “至之请节哀,错不在你。” “子瞻,李二狗等虽然有罪,但罪不至死呐!”姜县令竟突然啪啪掉起泪来,“我姜潜,愧对‘父母官’这三个字啊!” “至之请放心,我会替他们讨个公道。”苏轼扶起姜潜,一边安慰一边拍着胸脯保证道:“子瞻明日,亲审此案。” “你……?子瞻,只怕你也无能为力啊……!” “怕什么!变法党而已嘛。” 姜潜点了点头,眼中满是感激,却又隐隐担忧。 张子颂则已经跨入宅子,好在道士未下杀手,王大牛只是委顿在地,昏迷而已。张子颂便舒了口气,指着道士说道: “看好此人,我有话问。” “好的,少爷。” 道士点了点头,拧起王大牛准备拖入柴房,但两个指挥使却拦住了他,“大胆,此乃朝廷钦犯,速交我殿前司接管!” “刚才怎么不见你们来?”道士怼了一句。 “找死!”指挥使诤的一声,抽出了佩刀,俨然要杀道士。 “张公子,按律人犯应该交给我等,还请勿要妨碍公务。”马虞候倒颇识时务,毕竟在他眼中,张子颂很可能是未来的驸马爷,他便揖了揖手,语气委婉的继续说道:“还请告知下官,公主在哪?” “里面。”张子颂指了指库房,“道长,人犯交给殿前司吧。” “张公子高义。” 马虞候赶紧拍了一句马屁,随后带着两个宫女匆匆钻进了库房。便只见‘朱雀’等人,正将刘天霸的尸体从银子堆中拔出。地上满是血水,殷红刺眼。三公主则坐在一堆银子上,脸色煞白、貌似想吐。 马虞候赶紧跪下,一脸惊讶。 倒不是因为那满地血水,让公主受了惊,而是那一屋子的银子。好一阵愣神后,马虞候这才想起了请罪: “下官护驾来迟,还请三公主恕罪。” “起来吧。”三公主却摆了摆手,随后捂住心口,摇摇晃晃走向两个小宫女,“找个房间吧,本宫有些头晕。” “遵命,三公主。” 两个小宫女赶紧一左一右,扶起了公主手臂,同时还按照公主吩咐,走向张子颂的厢房。看这架势,要在张府稍事歇息。但是,马虞候却跪着挪动膝盖,挡在了三公主的去路,并且一脸紧张的劝道: “公主金枝玉叶,岂可外宿于宫。” “住嘴!”三公主还未吭声,两个小宫女见了主子之后,倒是耀武扬威了起来,“三公主的事儿,也是你能管的?走开!” “下官不敢。只是公主还未出降,只怕于礼不合……” “放肆!”小宫女跳了起来。 公主却是摆了摆手,“事出从权,你且去吧。” “下官遵命。”马虞候无可奈何。 待三公主入了西厢,马虞候这才站了起来,抹了抹额头的冷汗,刚才面对劫匪,也没这么紧张啊。随后来到道士身旁,接过苏迈走向院外,并对两个‘指挥使’指了指院子内外的血水,下令吩咐道: “公主稍事歇息,赶紧打扫干净。” “遵命。” 只几分钟,张府内外已是干干净净。马虞候也颇为识趣,将苏迈交给苏轼之后,又在院外留了两队人马,便赶紧带着数千士兵悄无声息的撤离了。仿佛刚刚那场血淋淋的厮杀,从来就没发生过一般。 张子颂则有些无奈,眼看着士兵离去,老师离去,吃瓜群众离去,众人似乎都没事儿了。唯独自己,貌似接了一个烫手山芋: 公主在家,还未出嫁。 这事儿传出去,只怕又是流言满天飞啊。 好在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张子颂多少有些免疫,待道士等人歇息之后,只能硬着头皮来到公主厢房,隔着窗户揖手说道: “公主屈尊,仗义援手,子颂感激不尽。” “嗯。”窗户上现出公主的人影,“感激么?你怎么谢我?” “啊?!咳,咳咳……”张子颂倒是愣住了,咱就是客气两句啊。客气懂不懂?“公主有何吩咐,尽管开口。” “什么都可以?” “只要晚生能做到的,都可以。” “好吧。本宫听说,你的花灯做得不错?”三公主显然没有客气的意思,反而是恨不客气,“既然张公子非要答谢本宫,那本宫就不客气了。你给本宫做盏灯吧。亲手做,要能飞的那种,可以许愿写字最好。” “亲手做?”张子颂彻底无语了,“好吧。” 墙角里却突然传来一阵压抑的大笑,“哈哈,哈哈哈……”便只见洛洛与图图两人捂着嘴,鬼鬼祟祟的跑了。 少爷吃瘪这种事,喜闻乐见啊。 “死图图,看我怎么收拾你。”张子颂暗自骂了一句。 “少爷我冤啊,是洛洛拉我来的。”图图却是心有灵犀,猜出了张子颂要报复。虽然是在解释,但却更像是在挑衅,甚至还破罐子破摔,竟对公主调侃了一句:“少夫人,我家少爷做的灯,绝对能飞。” 窗户上的人影,貌似有些羞怯。 张子颂则赶紧开溜。 大约子时三刻,已是夜深,熙宁三年的中元节即将过去。张子颂从后院,拽着一只白纸灯笼,不尴不尬的回到了西厢。 一抬头时,却有些愣住了。 只见月华如练、夜色清朗,三公主正静悄悄的站在一口荷塘边上,安安静静的望着天上的明月,浑身仿佛笼着一层月光的纱衣。 “不好。”张子颂赶紧转身。 一般来说,若有一个女子盯着月亮等你,八成都会发生一些事情。 “子颂,灯笼做好了?” 三公主那俏生生的声音传来,只是今夜,还带着说不出的温柔。 张子颂知道,转身晚了。 “做好了。”张子颂无奈转身,将灯笼递给了三公主,再次想溜,“更深露重,子夜清寒,三公主请早些休息。” “笔呢。我说要写字的。” “笔?有,有!”张子颂竟莫民有些心虚,一阵手忙脚乱之后,竟然摸出了一只‘钢笔’。无奈之下,也只能拧开盖子,递了过去。 “这笔好生奇怪。”三公主接过钢笔一阵摸索,随后抱着灯笼,双眼有如新月,并在灯笼上,弯弯曲曲的写下了四个字: “既见君子。” 随后,三公主将灯笼递给张子颂,“你来放?” “咳,咳咳……” 第0077章:张子颂,随我去趟开封府。 子时正中,张府西厢有灯笼升起。 如星光一点。 张子颂的双手兀自伸在半空,保持着放飞灯笼的模样。 三公主则悄悄向前挪了几步,踮起脚尖,仰着头,下巴几乎戳到张子颂的胸口。尤其是那一双眼睛,眨巴眨巴远比星星还亮。 张子颂低下头来,鼻息相望。 时间仿佛静止,停在了上元节前这最后一秒。 远处宣德楼上有焰火升起,星落如雨,只是在这一刻,都成了一只灯笼的背景。随后‘传声小吏’们高声齐呼: “圣上回宫!”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之后,神宗皇帝下了宣德楼。不过,这并不意味着上元节的狂欢到此结束。皇帝也有长辈、妃嫔、子女等等,‘与民同乐’之后,还有‘天伦之乐’,宫里的歌舞宴饮同样精彩,都在等着神宗。 王安石、曾公亮、陈升之与韩绛等近臣,与神宗一同赴宴。 其他官员则是各自散去,或回家、或饮酒,三三两两各有乐子。可以预见,汴京城内的妓馆酒肆,今夜生意会很火爆。 百姓们则围着‘灯山’继续狂欢,歌舞百戏样样继续。 同时,潘楼东街的夜市,也逐渐人潮涌动。 大宋繁华、物阜民丰,夜色间会有更深刻的体验。洛洛、图图等人,已经拉着两个小宫女,识趣的出了张府,美其名曰:体验繁华。 张子颂则有些紧张,也有些累。 双手伸在半空已经好几分钟,却不知道可否放下。 三公主也很累,毕竟还踮着脚尖呢。 灯笼已经飞得看不见了,两人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该就此分开些,还是继续享受这心乱中的安宁。毕竟谈恋爱这种事情,经验还是很重要的。 可惜,两人又都没什么经验。 好在有人替他们做了选择,只听大门‘砰’的一声,有个老太监带着几个小黄门急匆匆的闯了进来。 “圣旨到,三公主接旨……!” 老太监尖着嗓子,展开了一卷圣旨。 “烦人。”三公主皱了皱眉,还抽搐了一下鼻子,貌似有些不乐意,便是连跪也没跪就瞪着老太监问道:“是不是皇兄让我回宫?” “正是。”来太监也不宣圣旨了,直接恬着脸小碎步跑了过来,俨然一副老狗子的模样,低三下四的劝说道:“三公主,官家说您还未出降,不宜外宿。更何况,还是一个陌生男子的家。所以请您……” “谁要住他家了。本宫就是受了惊吓,休息片刻!” “是,是。”老太监连连点头,“摆驾,回宫!” “我才不回去呢。”岂知三公主却不上马,反而走向了大门,“回宫不是请安,就是被人请安,烦得慌。我去二姐家!” 出门之后,三公主便左拐,径直去了王诜府上。 老太监一脸无奈,只能吩咐一众侍卫小心,随后默默回了宫里。 张子颂也终于舒了口气,这丫头终于走了。只是他却有种感觉,熙宁三年这个上元节好像一出闹剧。原本就是替王驸马给花魁送点‘过节费’,再顺便陪老师一家逛逛街,岂知竟惹出一桩绑架案来,还死了好些人。 而最后,竟以暧昧结尾。 这人生有些时候,还真是扯淡。 张子颂摇了摇头,准备入睡。于他而言,‘上元闹剧’不外乎是死了五个匪徒,又死了八个农民。无论西夏还是大宋,这种事情也算不得有多稀奇。唯一让他有些好奇的是,自己怎么会与几个农民结仇? 当然,西凉狂生这一辈子,仇人多了去了。 也不在乎多几个农民。 除了略有些过意不去:咱只欺负牛人,啥时候改欺负穷人了? 罢了,改日问问王大牛吧。 张子颂默然回了厢房。在他眼中这事儿便是翻篇了。可让张子颂意想不到的是,真正的大事才刚刚开始,正是源于这场‘上元闹剧’。 次日一早,张子颂照例跑圈,顺便还训斥了‘神屠二十八宿’几句:“你们是不是舒服日子过惯了?警觉性降低了呢!” “少爷,我们错了……”朱雀等人集体认错。 洛洛便赶紧出来圆场:“少爷,是您说要斯文,要多读书嘛。” “貌似,还是我错了?”张子颂有些哭笑不得,“你这丫头,到底谁的人?” “少爷的。”洛洛赶紧赔笑,端出了早饭来。 张子颂无奈端起了一碗稀粥,领着一大家子吃得不亦乐乎,只是他还不知道是,此时朝堂之上正有一场争论,便是关于昨夜那场‘闹剧’的。按理,这种案子还不至于在朝堂上讨论,但是神宗当时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妹妹被人挟持,事关皇家颜面,岂能轻了。是以,案子肯定是要审一审的,总得有个说法。 “大理寺……”神宗随手翻开一道札子,“昨夜之案,可有结果?” “回禀陛下,大理寺并未介入。”大理寺卿颤巍巍的跪了下来,“据老臣了解,此案源自几个江洋大盗撺掇了几个陈留县的农民,找一书生寻仇,属于民事。而且事发地属开封辖区,按律当由开封府来审理,大理寺便没有参与。” “公主都被绑架了,还属于民事?”神宗合起札子。 “陛下息怒,老臣知罪。”大理寺卿赶紧一副苦瓜脸的趴了下去,连连磕头,“散朝后,大理寺便立即接管此案。” “嗯。”神宗点了点头。 “陛下,臣有奏。”岂知,韩维却突然站了出来,“此案案情重大,不但涉及绑架公主,还死了十三个人。微臣建议,由御史台来审理此案。” “胡说。台鉴二院只负责纠察官员,何时要审民案了?”欧阳修当即站了出来,“韩大人,据我所知,此案几个主犯王大牛、李二狗等,都是被‘青苗法’所逼迫才谋逆杀人的吧?你将案子移交御史台,难道是想掩饰什么!” “欧阳大人,话可不能乱说!当朝三公主难道还不比寻常官员。案情重大,本官建议此案升级,这有什么错?哼,你竟凭空污蔑!” “是不是污蔑,你自己心里清楚。”欧阳修跨前一步,突然递出了一道折子,“陛下,这是开封府推官苏轼连夜写的札子。此案涉及新法弊端,且他儿子苏迈也是昨夜的受害人之一,苏轼请求亲审此案。” “欧阳大人,你这护短也太明显了吧?”韩维便是一脸讥讽,“既然苏轼的儿子是受害人,他还好意思请求审理此案?不知道什么叫避嫌么!” “苏轼清明,汴京谁人不知?避什么嫌?查清案情才是第要务!” “事不关己的时候清明,不代表……” “够了。”神宗看完札子,隐隐犹豫,随后啪的一声扔在案上,“此案牵扯甚多,就按欧阳修的提议,苏轼主审。” “陛下圣明!”欧阳修跪了下去。 朝朝之后,小黄门便带着神宗口谕去了开封府。而张子颂却是刚刚吃完了早饭,他正准备去王诜家转转,名义上是‘上元节的拜访’。而实际上,是不是想借机去看三公主两眼,怕是只有张子颂自己知道了。 只是,张子颂才刚出门, 竟有几个衙役走了过来,其中一个还带着枷锁。 “张子颂,随我去趟开封府……!” 第0078章:介甫说 几个衙役说完之后,竟将枷锁套在了张子颂的脖子上。张子颂便有些莫名其妙,揖手问道:“各位差爷,何事锁我?” “何事?昨夜之事,这么快就忘了么!” “差爷们误会了吧?”张子颂虽被锁,倒也一脸谦和,“昨夜绑架之事,晚生也是受害者啊,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错不了!公堂正在审案,点名要你过去。” “哦。” 张子颂点了点头,既然开封府点了名,与几个衙役多说也是无益,去了再说吧。可就在几人转身之际,远处王诜家的大门却是‘吱呀’一声打开,只见三公主正带着两个小宫女,一脸欢快的走了出来。 显然是昨夜放灯,三公主开怀了一夜。 只是,待看清张子颂脖间的枷锁后,三公主顿时紧张了。 “子颂,怎么回事?” “无事。开封府在审案,要我协查。” “协查?协查哪有带枷锁的?”三公主顿时急了,指向几个衙役,“喂,你们,快将子颂放了。否则本宫杀你们头!” “三公主饶命。”衙役们赶紧跪下,“小的们也是听命行事啊……!” “公主莫急。”张子颂见几个衙役吓得连连磕头,无奈揖手,“你别吓着他们,我没事儿的。先生也在开封府呢,冤枉不了我。” “苏……,呃,先生他只是一个推官,恐怕帮不了你吧?”三公主想到昨夜放灯,脸色隐隐有些泛红,连带对苏轼的称呼也换了。随后,指着几个衙役声质问道:“你们说,是谁派你们来的?” “韩,韩知府。”衙役们不敢隐瞒。 “我当是谁,原来是‘介甫说’呀。”三公主顿时一脸气愤,瞪着几个衙役,“你们先把枷锁打开,本宫骂死这个应声虫去。” “是,是,小的遵命。”一个衙役起身,打开了枷锁。 三公主便领头,率先走向开封府。 只是,张子颂却拦住了她,“三公主,你就别去了。晚生是受害者,他们冤枉不了我的。但你要是去了,好像晚生理亏似的。” “可是……” “不用急,先生救不了我时,你再出面也不迟嘛。” “哦……,那好吧。”三公主眨巴眨巴眼睛,一脸不放心。随后瞪着几个衙役,“你们告诉韩维那个应声虫,他要是敢冤枉子颂,本宫拔了他的胡子!哦不对,连他牙齿也一起拔了,说话漏风,再也当不了‘介甫说’。” “好的,好的,小的们知道了。” 几个衙役连连磕头。 张子颂却有些好奇,“公主,‘介甫说’是什么?” “就是韩维呀。”三公主一脸无辜的样子,“前两年,王安石未当参知政事时,韩维总喜欢在哥哥面前夸夸其谈,但凡哥哥夸他两句,他就说那些话都是‘王介甫说的’,好像王安石的话就一定对似的。更可气的是,偏偏哥哥还都信了。朝中大臣们看不过眼,便都称呼韩维叫‘介甫说’。” “呵,为了王安石,韩维还挺拼的。” “可不是,臭应声虫。” “罢了,不说他了。公主先回去吧,否则陛下该担心了。” “他才不担心我。”三公主咕嘟一句,略带抱怨,“整日里就知道说什么变法,说什么要做千古名君。我看他就是瞎折腾!” “公主慎言。”几个衙役顿时吓得脸色煞白。诽谤皇帝,那可是大罪啊。几人赶紧带着张子颂给逃了,头也不敢回。 巳时初刻,张子颂终于来到公堂。 只见苏轼坐在主位,韩维副审,姜潜则在堂下旁听。 堂外还有好多吃瓜群众,都是听说了‘上元闹剧’,跑来看热闹的。 尤其,昨夜那个一直嚷着‘还钱’的陆提举,竟然也在堂下。只是,脸色似乎有些不好看。想来是因为李二狗等都已经死了,找不到人‘还钱’了吧。而作为主犯的王大牛,则是五花大绑的跪在公堂中央,一脸颓丧。可一看到张子颂,顿时又激动了起来,咬牙切齿的骂道: “狂生,你不得好死!” “误会了吧?大牛兄,咱两素昧平生,怎会有仇?” “你害死了我二狗兄弟,还敢狡辩!”王大牛浑身被绑,只能龇牙咧嘴一头撞了过来,“畜生,老子咬死你!” “放肆!公堂之上,岂容喧哗。”韩维站了起来,“掌嘴!” 几个衙役拿起掌嘴的竹板冲了上去,便是‘啪啪’几声。王大牛顿时满嘴喷血,还有两颗牙齿飞了出来。衙役们却一脸冷酷,毫不手软。 “够了。”苏轼顿时脸色黑沉,喝令停手。虽然他是皇帝御赐的主审,奈何韩维坐在身旁,官大一级压死人,苏轼便只能呵斥几个衙役:“再打下去,人犯话都不能说话了,这案子还怎么审?退下!” “遵命,苏大人。”衙役们见韩维没有吭声,顺杆退下。 苏轼则正襟危坐、惊堂木一拍,“王大牛,你与刘天霸李二狗等人,抢劫妓馆、挟持人质、绑架公主,还惊扰圣驾,你可知罪?” “草,草民知罪。”王大牛口齿不清、嘴角滴血。 “既然知罪,为何还要明知故犯?王大牛,还不从实招来!” “招!草民……,小人招。”王大牛一头趴在了地上,“小人惊扰圣驾自知死罪,但也是为了报仇啊。请苏大人,为草民做主!” “报仇?找谁报仇?什么仇?” “就是这天杀的西凉狂生,官商勾结把小人整个村都害了。”王大牛抬起头来,双眼血红的指向张子颂道:“小人迟早都是死,还不如宰了他替大家讨个公道。如此九泉之下,小人也算瞑目了。” “哦?”苏轼瞪了一眼张子颂,继续问道:“他做了什么?” “他替我们作保借银子。” “嗯……?”苏轼顿时一脸疑惑,“这算是帮你啊,怎么说是害你?” “借之前,我们也是这样认为的。”王大牛说起借钱之事,貌似情绪更加激动,竟连指向张子颂的手指都颤抖了起来, “可借的是高利贷呀,这辈子都还不清了……” 第0079章:高利贷 王大牛这‘高利贷’三个字一出口,堂上堂下顿时一片议论。张子颂有些发懵,韩维则是瞪了张子颂两眼,而姜潜与陆提举两人,更是欲言又止。唯独苏轼坐在主审之位,一脸严肃、古井无波, “王大牛,你说是因为高利贷才抢劫、绑架、杀人?” “不是啊,苏大人。”王大牛双眼血红再次趴了下去,“小人承认抢劫、绑架,但是没有杀人啊。小人只是想要报仇!” “报仇?王大牛,你还敢狡辩!”苏轼却突然发怒,惊堂木‘啪’的一拍,指着王大牛厉声问道:“既然是因高利贷而报仇,为何不找放贷之人,却找作保之人?你这说法于理不通。王大牛,还不从实招来!” “苏大人……,小人没有说谎啊!”王大牛见苏轼发怒,先是愣了一下,随后便是愤怒、委屈,接着又呈现出了不甘、失望等复杂的表情,“苏大人,小人也想找放贷之人报仇啊,可是小人不敢!” “找张子颂报仇就敢,找债主却不敢?”苏轼表示怀疑,继续呵斥道:“你连命都不要了,还有什么不敢?” “小人真的不敢,债主……,债主是官府啊……” “放肆!”苏轼不等王大牛说完,却是惊堂木再次‘啪’的一声,“大胆刁民,竟敢污蔑官府,我看你是真的不想活了。” “不敢,不敢,小人可不敢污蔑官府啊。朝廷去年推出了‘青苗法’,小人正是从‘陈留县衙’借的银子啊。”王大牛见苏轼暴喝,顿时有些惊慌,还扭头看了两眼旁边的陈留县令姜潜,随后一头趴在地上,喊冤说道: “苏大人若是不信,可以问姜县令嘛。” “哦?”苏轼假意惊讶,扭头看向了姜潜,“姜县令,可有此事?” “正是。”姜潜揖手,点头承认。 “嗯。”苏轼点了点头。但是一扭头,却又再次暴喝道:“大胆!王大牛,你竟公然宣称‘青苗法’是高利贷?你这是要污蔑官府吗?” “小,小人……,不敢。”王大牛顿时一脸惊恐,赶紧否认。但是,心底却又有些不甘的,便是嘀嘀咕咕说了一句: “青苗款收四成利息,可不就是高利贷么……” “放肆!本官记得‘青苗法’上写得明明白白,‘夏贷、秋贷分别于五月和十月随二税偿还,各收息二分’,你竟污蔑官府收你四成利息。王大牛你满嘴喷粪,本官看你是不想活了。”苏轼貌似愤愤,抓起令箭扔下堂去, “来人,掌嘴!” “大人,冤枉啊。”王大牛当即趴了下去,磕起头来:“小人的确四成利息啊,您要是不信,可以问姜县令嘛。” 姜潜当即站了出来,“苏大人,的确是四成利息。” “住手。”苏轼赶紧叫停衙役,同时还扭头看向了韩维,“韩大人,陈留县属开封府管辖,怎么会收四成利呢?” “这,不可能吧。”韩维有些吱吱呜呜,一阵尴尬之后瞪了堂下的陆提举一眼。随后,竟突然指向了王大牛,大声呵斥道:“大胆刁民!青苗法的借贷,都是你情我愿、签字画押,事事有据可查。你王大牛还不起银子了,却将抢劫、绑架的罪责推给官府,你还要不要脸?苏大人,切不可被这刁民误导了……” “小,小人不敢……”王大牛赶紧趴下磕头,“小人没找官府……” “嗯。”苏轼却不等王大牛说完,反而点了点头。随后问向姜潜道:“姜县令,青苗法乃国之新法,是非利弊暂且放到一边。我就想问问,这王大牛借贷时,可是双方自愿、写明利息,并签字画押?” “利息清楚、也有字据。”姜潜点了点头,“至于是否自愿……” “既然字据清楚也签字画押了,还有什么好说的?”韩维不等姜潜说完,赶紧插嘴说道:“苏大人,今日主审抢劫、绑架案之案,旁枝末节就不用追究了,快把王大牛定罪了吧。绑架公主,其罪当诛!” “好,旁枝末节先放一边……”苏轼竟然不理王大牛可怜巴巴的眼神,点了点头,随后惊堂木一拍,呵斥问道:“王大牛,借贷之事属于你和陈留县衙之间的纠纷,本官不再追究。但你抢劫妓馆、绑架公主证据确凿,事到如今却想抵赖,还想将这罪责推给官府和张子颂,你可知罪?” “苏大人,借条上白纸黑字我签了,小人也没想推给官府……”王大牛虽认了罪,脸上却是委屈愤愤,同时还指向了张子颂,“但我是被这狂生骗了才签字的,小人就算死了也绝不会放过他。我要报仇……!” “哦?骗你……,他是怎么骗的你?” “回大人,青苗法按各户‘财力’将我等百姓分为十等,第一等可借钱十五贯,第二等十贯,第三等五贯,第四等一贯五百,第五等一贯。按理我为‘下户’,最多只能借款一贯五百。可这张子颂,他与陆提举二人勾结,作保说我可以借款十五贯,两季借款利滚利算下来,我已经欠官府五十几两银子了。我一年的收入最多也就几两银子,还不够还利息呢,这不是逼我去死么!” “胡说!”苏轼却惊堂木一拍,呵斥说道: “青苗法规定‘十户一保’,每保须有物力人为‘甲头’。张子颂虽有钱,但却非你陈留县之村民,如何替你作保?” “我……,我也不知道咋回事呀。”王大牛却一阵吱呜,指向了旁边的陆提举,“是陆提举说狂生可以作保的。据说他是‘朝官’,专门负责开封‘新法’,连姜县令都得听他的,我们能不听么?” “哦?陆提举……”苏轼假装惊讶,心底却是一阵暗喜。折腾了一大圈,终于将火烧到了陆提举的头上了,他便假意问道:“陆提举……,记得圣上曾有诏令,‘诸路各置提举官二员,以朝官为之,管当一员,京官为之,或共置二员,开封府界一员,凡四十一人’,本官说得没错吧?” “没错。”陆提举点头,“开封府之新法,正是本官负责。” “呵,负责?”苏轼却哼了一声,不无嘲笑道,“陆提举所谓的负责,就是不顾天恩浩荡而官商勾结,逼迫百姓借贷么?” “什么叫‘逼迫百姓借贷’?苏子瞻,你最好把话说清楚!” “我想,王大牛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吧。”苏轼却惊堂木一拍,突然一脸正气,“陆提举,你不但是逼迫百姓贷款,而且还是高利贷!” “苏子瞻,你少血口喷人!”陆提举当即暴怒,跳起来吼道: “本官放贷,都是依法行事……!” 第0080章:原委 听到‘依法行事’几个字,苏轼竟突然笑了,面带嘲讽、一脸鄙视,“陆提举,你若依法行事,王大牛还会逼得绑架杀人?” “苏子瞻,你是不是耳朵有问题?就算你想袒护学生,也不能血口喷人的吧?”陆提举再次跳了起来,“王大牛已经说得很清楚,是张子颂逼得他抢劫杀人的。他想报仇,这才搞出抢劫妓馆、劫持人质,还绑架公主的恶行。你若想要本官替人背过。不好意思,你打错了算盘。本官放贷,字据齐全、合理合法!” “合理合法?哈哈……”苏轼却突然大笑,呵斥说道:“陆提举,王大牛不懂法,你也不懂法么?你竟然还好意思说合理合法!好,本官今日,就让王大牛和这堂上堂下的一众百姓,都搞明白什么叫合理合法!” “你……,苏子瞻,你想干什么?”陆提举竟突然有些心虚。 “不干什么,审案而已。”苏轼轻描淡写,却又一脸严肃,“王大牛,你能不能解试一下,你的银子分明是找官府借的,为何却要找张子颂报仇?” “狂生若不作保,我怎么能借到银子?”王大牛对苏轼的问话,貌似有些困惑。随后继续解释道:“我若借不到银子,就不会产生永远也还不清的利息,那我也不用把房子、田地拿去抵押来还债了。日子好过,自然也不用去报仇了。所以想来想去,这一切都是狂生造成的,我得杀了他。” “可是王大牛,借钱和追债的人,都是官府啊?”苏轼追问道: “报仇不是应该找官府么?” “这……?”王大牛顿时一脸惊讶,“苏大人,我是大宋的子民呀,怎么能找官府报仇呢?这不成了造反了么!” “你连死都不怕了,还在乎是不是造反?” “大胆!苏子瞻,你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韩维当即一声呵斥,“作为朝廷命官,你竟与人犯讨论‘造反’问题,你还想不想要这顶乌纱了!” “呵,韩大人,下官好怕!”苏轼竟然一脸讽刺,“讨论‘造反’问题怎么了?下官请问韩大人,我《宋律》上,可有条例规定,若是涉及‘造反’二字,主审不许问清犯人的想法?有的话,你告诉我?” “哼,狡辩!”韩维气得干瞪眼。 “没有是吧?”苏轼却又看向了王大牛,“说吧。” “呃……”王大牛看了一眼韩维,见对方没有吭声,只得回答苏轼道:“苏大人,小人虽然没有读过书,大义还是懂的。话本小说里都写过嘛,我若杀了狂生,这叫‘匹夫一怒、义无反顾’,只需偿命而已,也算是为村里讨个公道了。但我若找官府麻烦,这就成造反了,何止杀头,还要株连九族呢。小人虽无妻儿,父母也都过世,亲戚还是有的,我可不想连累旁人。” “你倒是想得清楚。”苏轼点了点头,“但是,分明就是官府害了你。你却要杀一个无辜的人,你不内疚么?” “无辜?他怎么会无辜呢?”王大牛顿时不同意了,“小人说过,若不是这狂生官商勾结,小人连银子都借不到,怎么会落到这步田地?” “官商勾结?王大牛,你可有证据?” “证据?”王大牛顿时有些懵逼,“我没有证据,但是他若没有好处,怎会替我们作保?按照新法规定,我们若是还不了钱,他可是要负责偿还的。” “不对!王大牛,你没有说实话!”苏轼却忽然惊堂木‘啪’的一拍,斥责道:“若是按你所说,就算你们欠了官府银子,官府最后也是找张子颂要钱。你怎么会逼得你去杀人?王大牛,还不赶紧说实话!” “小人不敢……!小人,小人……”王大牛顿时吓得趴了下去,连连磕起头来,“官府是找狂生要钱,但是我们就欠狂生钱了呀。小人为了还债,不得已只能将田产房屋都抵押了,并借钱来还狂生!” “是么?还敢说谎!”苏轼惊堂木再次一拍,“带图图!” “威……,武……” 衙役们一阵杀威棒响,便只见殿外一个小胖子,现出了身影。 正是张子颂的仆人,图图。 “少爷。”图图先对张子颂行了个礼,这才转向苏轼,“先生,王大牛在说谎。作保一事都是我在操办,少爷并不知情。因为我在陈留县开了‘花灯工厂’,陆提举便要求我们给村民作保。但是事发之后,我并没有让王大牛还钱。” ‘啪’的一声,苏轼拍下惊堂木,“王大牛,还不说实话?” “苏大人,草民……,小人……”王大牛已经吓得整个人都慌了,只剩连连磕头、语无伦次,“张子颂的确没要我们还钱,都是小人好赌惹得祸。原本,我与李二狗等已经商量好了,抵押田产后就把钱还给张子颂。但是我两又心有不甘,就带着一帮兄弟去了赌场想要赢回田产来,可却输了个血本无归。最后一怒之下,我与二狗兄弟便决定了,要杀张子颂报仇!大人,我错了,小人知错了。” “糊涂!”苏轼当即气得大骂,“自己赌钱输了,还好意思把账算在别人头上,还要砍人脑袋?王大牛,你脑子里装得是豆腐么!” “苏大人,小人知错了。但是,这也不能全怪我们呀。”王大牛继续磕头认错,连带辩解了两句,“我们之所以敢去赌场,也是因为狂生呀。当初他在村里开了一个‘花灯工厂’,我们只要上工,每个月就有五两银子。我们想着就算输了,大不了上一年工,欠债总能还掉的,这才铤而走险。岂知过完年后,‘花灯工厂’竟停工了。我们没了工钱,高利贷又逼得急,这不是没办法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宰了张子颂,死了也要出口气嘛。” “呵,你这理由倒是充分呢。”苏轼一脸黑沉,怒斥王大牛道:“东家给你银子还给错了?人家替你作保,替你还贷,发你工钱,你倒好,竟然要杀人家!王大牛你到底有没有脑子?你就没有想一想源头,究竟是谁逼得你们这么惨?” “源头……?”王大牛愣了一下,诺诺回道:“源头自然是官府了,我们有工钱,原本可以活得好好的。可陆提举他非要我们‘借青苗款’,说是不借的话,就是违抗新法,就是违抗圣上,杀头都够!我们敢不借么?” “嗯?陆提举逼你们借的……?” “王大牛,你不要乱说!”陆提举顿时慌了,赶紧跳出来道:“本官当初可是说得明明白白,借贷一事,双方自愿。何时逼你了!” “你就是逼了。”王大牛抬起头来,“还说不借的话,要杀头。” “胡说!王大牛,你可有证据?” 第0081章:晚生想要,起诉圣上! “证据?”王大牛被陆提举这一问,倒是有些懵了,“你明明就说过呀,圣上颁布新法,所有人都不得违抗,就算是宰相大人都不行。还说当朝首相‘富弼’,就是因为违抗新法,都被勒令辞官了。我们普通老百姓,若敢违抗新法,肯定会被抓进开封府的大牢,五马分尸、死无全尸。” “胡说,本官哪里有说。”陆提举有些恼羞成怒,指着王大牛的鼻子吼道:“王大牛,污蔑朝廷命官,这可是死罪!你想清楚了!” “这……”王大牛抬起头来,望向苏轼,“苏大人,我……” “陆提举,你闭嘴!”苏轼当即惊堂木一拍,指向了陆提举,“你这是要阻止人犯招供么?我警告你,别把《宋律》当摆设!” “苏子瞻,你少威胁我!”陆提举却耿着脖子,大声呵斥道:“我乃圣上钦点的‘提举官’,你不要以为凭个杀人犯的胡言乱语,就想拖我下水!”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陆大人你激动什么?”苏轼却是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随后继续审问王大牛,“王大牛,你说的这些,可有人证?或者物证?你放心,只要有本官在,没人可以威胁你!” “人证?有,有……”王大牛顿时一脸激动,“陆提举这番话,是当着我和李二狗一起说的。李二狗就是人证。” “李二狗?”苏轼有些尴尬,“还有别人么?” “呃……,二狗兄弟已经死了。”王大牛这才反应了过来,一阵喃喃,“杜小二和王大嘴巴也是知道的,可惜,他们也都死了……” 堂上堂下,一阵沉默。 显然,大部分人都相信,陆提举肯定说过这些话。 可惜证人都已经死了。 陆提举见苏轼等人默然,暗暗舒了口气,脸上却是得意起来,“苏子瞻,别怪本官没有提醒你。圣上让你审理此案,是为三公主讨回公道,你可别搞错了方向。新法之事自有王大人操心,你就无需多劳了。哈哈……” “是么?”苏轼一脸黑沉,“我还偏就多劳了。” “哈哈……,苏子瞻,你怎么多劳?你想抓我?你有证据么?” “抓你?我抓你干什么,你也太高估自己了。”苏轼却叹了口气,隐隐神伤,“其实,证据有那么重要么?” “你什么意思?”陆提举顿时一脸疑惑。 “唉……”苏轼却再次叹了口气,“陈留县属开封,也算天子脚下了。京畿重地,新法都是如此弊端重重,其他地方更是可想而知了。强行摊派、逼人作保、随意加息以至穷人破产、土地兼并。百姓们铤而走险,借私贷还公贷,最后无奈造反,如此种种,长久下去,国将不国啊!” “苏子瞻,你少危言耸听!”陆提举拉下脸来。 “是不是危言耸听,只怕陆提举你比我更清楚。”苏轼一脸悲怆,语气萧瑟,“王大牛他们为什么会破产?张子颂为什么会替人作保?不就是因为你陆提举,想要‘政绩’这才导致了悲剧么?” “苏子瞻你别乱说!你再污蔑本官,小心我参你!” “参我?呵,我还参你呢,参王安石,参整个变法党!”苏轼看了一眼陆提举,无尽鄙视,“作为圣上钦定的提举官,你抑配(强行摊派)加息、逼人作保,以至于农民破产,借私贷还公贷,最后走投无路、杀人放火、还绑架公主。陆提举,你为政绩徇私、枉负圣恩,你该当何罪!” “你……!”陆提举一阵语塞。 “子瞻,还要多加一条。”岂知姜县令也站了出来,“陆提举他为了多赚利息,还故意拖延还款时间。本该十月份就还的贷款,他给拖到了十二月底,这才导致王大牛等破产,以至铤而走险、破罐子破摔!” “好你个姜潜、苏子瞻!”陆提举顿时气得鼻子都歪了,一脸恼羞成怒,“好,好,好……,不怕死的话你们就去参。苏子瞻,你以为欧阳修和范镇、韩琦几个老东西就比富弼强么?王大人早晚收拾你!” “收拾我?王介甫他还不配!” “大胆!苏子瞻,你是不是疯了?连王大人也敢乱喷!” “无耻走狗!”苏轼却嗤之以鼻,再不理会陆提举了,反而转向王大牛道:“王大牛,本案大致已经清楚。本官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与李二狗等人本是良民,为何会与刘天霸等悍匪纠结到了一起?” “刘哥他……,哦不,刘天霸他,愿意帮我报仇!” “愚蠢!”苏轼气得骂了一句,随后提笔写下判词,接着起身念道:“王大牛,你与李二狗等人,虽是迫于无奈这才抢劫、绑架,但是毕竟犯了罪,证据确凿事实清楚,本官判你,入狱三年。可有异议?” “谢苏大人,谢谢苏青天!”王大牛磕起头来,泪流满面。 王大牛本以为,他死定了。 “等等!”岂知韩维却站了起来,呵斥苏轼道:“苏大人,王大牛等好逸恶劳、恣意妄法,输了田产就去抢劫,而且还挟持人质、绑架公主,就算不判他个斩首也该判个终身监禁吧?你却只判三年,不妥不妥!” “哦?以韩大人的意思,认为该杀?”苏轼斜眼看向韩维。 “当然。”韩维丝毫不理苏轼脸上的嘲讽,指向张子颂道:“还有狂生张子颂,一贯轻疏狷狂、藐视法度,而且还是王大牛等任作乱的直接责任人,按律,至少也要判他个三年五载,以正视听!” “嗯。”苏轼点了点头,“张子颂他被人逼着作保,还替人还了债,按律都该判他三年五年。那么这起乱子的源头陆提举,为求‘政绩’徇私枉法、以至土地兼并农民破产,差点杀人造反,这该判几年?” “苏子瞻,你……!”韩维气得直哼哼。 “可惜啊,可惜……”苏轼却得理不饶人,瞟了一眼王大牛后,漫不经心的说道:“可惜王大牛这人脑子有些傻,若他带头起诉陆提举的话,本官说不定当场就把陆提举给抓了!少不得也算替李二狗等人报一报仇嘛!” “就是,就是,这厮就是一头蠢牛!”姜潜也添油加醋。 可惜王大牛还真是有些傻,就这么傻呆呆看着两人,还以为苏轼姜潜是在骂他,随后竟然一头趴在地上,“苏大人莫怪,小人就是傻,就是傻!” 苏轼两人愕然,蠢牛不可教也。 “唉……”张子颂则叹了口气。先生一大早把自己叫来,总得做点什么吧?他便只能站了出来,揖手说道:“先生,学生可否起诉?” “哦?你要起诉?”苏轼假意迟疑,随后点头说道:“子颂,无论是前期作保,还是昨夜被人绑架,你都算是受害者,可以起诉。你要起诉谁?” “呃……,晚生记得上个月好像才刚起诉了开封府。这一次么……”张子颂一阵低眉沉思、假意沉吟,随后慢悠悠的揖手回道: “晚生想要,起诉圣上……!” 第0082章:法无禁止皆可为! 起诉圣上?苏轼直接懵了。 姜潜也差不多。 韩维则是跳了起来,“张子颂,你找死!” “找死?晚生怎么了?”张子颂却一脸谦和,揖手问道:“《宋律》可有规定,说咱老百姓不能起诉圣上?” “放肆!这还需要写么?” “子颂,你别乱来。”就连苏轼,也是一把拉住了张子颂,苦口婆心的劝道:“可不能做这种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情啊!” “先生,法无禁止皆可为!如果《宋律》没写,咱就可以起诉。” “胡闹!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大宋百年承平,上至帝王将相,下至黎民百姓,无不是以‘天地君亲师’为行事准则,岂能说出起诉圣上的话来?如此大逆不道之言,切莫再讲!” “哪里大逆不道了?”张子颂竟一脸调笑,“先生,咱就起诉一下圣上,才能引起他的注意嘛。否则就算砍掉几个虾米,圣上也是不痛不痒。看如今这情形,新法必定混乱,他日苍生受苦,这才是陷圣上于不义呢。”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事情不能这么干啊!” “既然有道理,《宋律》也默许,咱为什么不能干啊?”张子颂便再次揖手,“先生,这事儿您就不用管了,学生去敲登闻鼓。” “胡闹!”苏轼却突然拉下脸来,“圣上仁孝,咱也不能太过分。就算起诉,也要讲究方式方法。你别管了,且容我与蜀公商量一下。” “哦,那好吧。先生商量一下也好,毕竟范大人更了解官场。” 师徒两人,旁若无人。 韩维便是有些看不过眼了,“苏铁嘴,我看你不是收了一个学生,而是请了一个先生啊。自从张子颂这狂生入你门后,你苏子瞻不但嘴硬,连胆子也变大了,竟然跟他一起胡闹,企图起诉圣上?你也找死么!” “子瞻觉得,子颂他说得对,法无禁止皆可为。”岂知,苏轼竟是淡然回道:“青苗法推出也有半年了,外有‘陕西转运使李参’、‘京东转运使王广渊’,内有你韩维、王安石与吕惠卿等,蒙蔽圣听、只言利好,却不知这青苗法也需因地制宜,岂能胡乱移植。我就问你,韩大人可曾将这新法逼人破产的事,讲给圣上听过?” “这……”韩维顿时有些尴尬,“只是个例嘛……” “个例?天子脚下都有,我大宋疆域百万,还不知道有多少呢!” “苏铁嘴,你这也是胡乱猜测。” “是不是胡乱猜测,陛下自有评判。”苏轼一甩袖子,出了公堂,“下官今夜就写札子,定要将这‘青苗法’的弊端说个清楚!” “又写札子?喂……,苏铁嘴,你能不能消停一点……” “消停?除非我死了。” 苏轼头也不回的迈出了开封府,韩维气得跳脚,却也是无可奈何。毕竟这一次,是神宗皇帝御赐苏轼负责此案。至于韩维事后会与韩绛、王安石等如何应对,苏轼已经不关心了。当务之急,他在考虑怎样‘起诉’皇帝。 只是,张子颂没想到的是,苏轼竟然直接去了他家。 “先生,学生可以做点什么?”张子颂有些担心苏轼。毕竟,‘起诉’皇帝这种事情,在大宋朝是‘忤逆’之事。而事情的起因,却又是因为自己,“先生,要不还是忍一忍吧?大不了等学生做了官,一个一个收拾他们!” “子颂,你这口气不小啊!”苏轼摇了摇头,只当戏言。只是一推开门后,却又愣住了,“开封府推官苏轼,参见三公主殿下。” 苏轼跪了下去。 张子颂这才发现,三公主竟站在院内。 “先生,请起,快请起!”三公主没来得及理会张子颂,而是赶紧扶起了苏轼,“先生这般大礼,折煞小女子了。” “嗯?小女子……”苏轼一脸疑惑,“三公主,您这是……” “咳,咳咳……,这个么……”三公主顿时一脸羞红,“先生,您是子颂的老师,自然也是我的老师了,怎能让你行礼。该我行礼才对。” 三公主竟然弯腰,真的要行礼了。 苏轼吓得够呛,赶紧躲开,还瞟了一眼三公主与张子颂。 “下官岂敢。”苏轼拉起一脸尴尬的张子颂,当即躲去墙角,并且悄声说道:“子颂,我去书房。以防万一,你别让三公主进来。” “她是公主啊,学生怎么挡得住?” “你当老师傻么?”苏轼却甩了一个白眼,“就三公主这架势,还用得着你挡?拉着她去看看花、喝喝茶,她还有心思去书房?” “呃……,先生教训得是。”张子颂再次一脸尴尬。 随后,苏轼快步去了书房。张子颂则一脸尴尬走向三公主。三公主却笑语嫣然,捏着头顶的腊梅花瓣,俏生生的问道: “子颂,先生急匆匆的,这是为何呀。” “先生么,呃……”张子颂看着腊梅花下的笑脸,竟然一时发痴,“他要起诉你哥哥,估计去写札子了吧……” “啊?起诉我哥?哪个哥哥?”三公主一脸惊讶。 张子颂这才醒转过来,美色害死人呐。 无奈事已至此,只能回道:“你最大的哥哥,当今圣上。” “起诉皇兄?”三公主何止惊讶,已经恐慌了,“大哥他可脾气不好,先生这般鲁莽,怕是要惹麻烦呢。你快劝劝先生!” “劝不了。”张子颂却摇了摇头,“主意就是我出的。” “子颂,你!”三公主一阵无语,心上人要针对自己哥哥这种事情,对于任何女孩子而言,恐怕都不太好处理。一阵沉默之后,三公主有些幽怨,“子颂,这事儿你别出面了,快去找些先生的诗词吧。” “干什么?”苏轼一脸疑惑。 “皇兄喜欢。”三公主一脸无奈,“万一出了事,我给哥哥递上去。” “有道理。多谢公主。” “你若真心谢我,就别给哥哥捣乱。” “我也不是故意的。”张子颂赶紧认怂,“都是为了百姓嘛。” 说完之后,张子颂继续犯愁。主要是先生的诗词虽多,张子颂能记住的也很多,但是写作时间不好把握。既然是保命用的,肯定是用神宗没看过最好。另外,先生还正占着书房,又该去哪里写呢。 一番琢磨之后,张子颂领着公主,去了王诜家。 此后整个下午,张子颂便闷在书房里,抓耳挠腮好不痛苦。三公主则陪着二姐,在院子里荡秋千:燕子来时,绿水人家绕。 直到亥时将近,子夜来临。张子颂已在王诜家混了一顿晚饭,三公主也玩累了,要求回宫。张子颂将《江城子.密州出猎》等大约十来首词,一股脑的塞进了三公主的手里,这才稍许心安,回了宅子。 宫里有人好办事啊,也算是替先生买个保险吧。 只是刚一进门,身后却有一个人影跟了过来,六十出头、须发花白,脸上和蔼可亲却又透着一股正气。虽是便服,却也能看出来头不小。 “老先生,请问您找谁?” “我是范镇,来找子瞻。”老者揖手。 “蜀,蜀公?”张子颂惊讶了,因为先生一生很少替人写墓志铭,且惜字如金,爱妻王佛去世也才写了四百多字而已,但为范镇却写了五千字,殊为不易。是以张子颂的影响深刻,尤其以下几句: “临大节,决大议,色和而语壮。虽在万乘前,无所屈……” .. … ----------------- ps,范镇是在1085年哲宗继位时,才被封赠为‘蜀郡公’的,本书为了方便,毛驴就不在意这些细节了,一直称其蜀公。 这老头儿很可爱,毛驴喜欢。 第0083章:做产品嘛,要靠创新! 眼见范镇到访,张子颂赶紧将其领进宅子,不为别的,就凭这是先生尊敬之人,张子颂也绝不敢怠慢。洛洛等人已经入睡,张子颂便领着范镇径直去了书房,甚至还亲手为他泡了一壶‘大龙团’。 “蜀公,请喝茶。” “子颂是吧?无需多礼。” “嗯。”张子颂点了点头,垂手站于苏轼身后。 苏轼则放下了笔,鞠躬到底,“有劳蜀公,如此夜深还要忧心子瞻。” “苏子瞻,你少讲这些没用的。”范镇‘啪’的放下大龙团,貌似有些不快,“我听韩维私下与人讥笑,说你想要‘起诉’圣上?” “子瞻不敢相瞒。”苏轼点了点头,“正是。” “糊涂啊!”范镇果然是‘色和而语壮’,只是此刻手都气得发抖了,“子瞻,我与安道、稚圭、君实、永叔等人已经劝你不下十次了。你就老老实实闭嘴,我们确信不出十年,你必然是个太平宰相。届时有何抱负,再论不迟嘛。” “蜀公,宰相于我,如浮云而已。”苏轼再次鞠躬,“更何况,就算子瞻想忍,我也忍不住啊!想必您也听说了,青苗法竟逼得陈留县民破产,我若置之不理,就算他日真的做了执宰,也是于心难安呐。也幸得子颂提醒,子瞻今日才终于痛下决心,就算圣上明日将我罢了,我也定要参他!” 说完之后,苏轼翻起案上一叠宣纸,递给了范镇。 洋洋洒洒十来页。 范镇却先瞪了一眼张子颂,这才接过。随后一阵翻看,便只见,文如行云流水、卷如妙笔生花:“熙宁x年x月x日,殿中丞直史馆判官告院权开封府推官苏轼,谨昧万死再拜上书皇帝陛下。臣自知渎犯天威,罪在不赦,席藁私室,以待斧钺之诛;惟当披露腹心,捐弃肝脑,尽力所至,不知其它。 臣之所欲言者三,愿陛下结人心,厚风俗,存纪纲而已……” 全文八九千字,一气呵成。 前后大约半个时辰,范镇逐字读完,一阵失神,“子瞻,你真的想清楚了?这《上皇帝书》一旦递交上去,必定引起轩然大波、朝野地震啊。你就忍心看着一众同僚罢官的罢官、致仕的致仕?” “管不了那么多了。”苏轼却一脸决然,“咱们这些当官的,就算是罢官流放、致仕退休,也总比百姓们受青苗法之害,要轻松许多吧!” “唉……”范镇彻底无语。 子时将尽,范镇再次叹了口气,站起身来,“罢了,我去想想办法……” “蜀公,您就别参合了。”苏轼拉住范镇。 “我已经老了……”范镇却甩开了苏轼手臂,跨出院子,“朝局危难,总得保住几个栋梁吧?否则老夫有何面目,去见仁宗陛下……” 夜色中,老人的身影,有些落寞。 随后苏轼也迈出院子,不过临行前却叮嘱张子颂道:“子颂,你那‘花灯工厂’说停就停,村民们突然没了工钱,肯定还有不少人走投无路、铤而走险。有可能的话帮帮他们吧?反正你也挺会挣钱的,就当积德了。” “呃……,先生,帮忙事小,但若救了他们……”张子颂指了指苏轼手中的札子,“万一圣上看了札子之后派人调查,岂不是看不见惨状了?届时圣上有所怀疑,先生一番苦心,不都白费了么?” “看得见要帮,看不见也要帮,百姓苦啊!” “知道了,先生。”张子颂拗不过苏轼,只得点头应承。 苏轼的身影也消失在夜色中,孤傲挺拔。 次日一早,张子颂吃完饭便拉起图图和道士,驾车去了陈留县。按照先生吩咐,他得想办法为村民弄点钱。 最简单的法子,自然是搬两个‘库房’过去。 但张子颂知道先生不是这个意思,所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让村民们有一技之长可以持续养家,这才是万全之策。 所以此番过来,张子颂的主要目的是为考察。 有钱人之所以有钱,绝非偶然。投资前,是要详细分析的。人文、地理、资源、环境、政商关系、配套设施等等,每一个环节都要深入调查、全盘考虑。陈留县究竟适合做什么,张子颂也需要调查。 马车向东,出了‘万胜门’后个把时辰,三人来到陈留地境。 时节立春、万象更新。田间地头皆已露出了春的气息,小麦已经泛绿、大豆也开始了栽培,田间地头都是劳作的农民。 不过可惜的是,张子颂逛了半天也没发现投资项目。除了年前的‘花灯工厂’,整个县里就零散几个作坊,工业基础几乎为零。而花灯的季节性又太强,现在也不可能再重开。纵观全县上下,要资源没资源要政策没政策,除了人多可谓一无是处。一时间,就连张子颂也有些头疼。 “少爷,要不我叫计长生过来?”图图看出了少爷为难。 “不用。他是商人,只会扒皮。”张子颂摇了摇头,“我要做点实业。” “实业?什么东西?”图图眨巴眼睛。 “就是弄个超级大的作坊,让这些村民有活儿干。” “有活儿干就行么?”图图继续眨巴眼睛,一阵犹豫之后,小心翼翼的指着前方一堆农民说道:“少爷,如果不用考虑赚钱的话,我觉得可以让他们磨豆腐。你看前面那些地,好几千亩都是菽[shu,大豆]田。” “菽田?种豆子,磨豆腐?”张子颂抬眼望去,中原大地、沃野千里,一马平川之上到处都是挖坑翻地的农民,果然好多人都在种豆子。张子颂便点了点头,“看起来倒也是个好主意。” “真的磨豆腐呀?”图图自己都不敢相信了,反而劝道:“少爷,人生有三苦,撑船、打铁、磨豆腐,只怕这些人未必愿意呢。” “只要有钱赚,还怕没人干?” “呃……,少爷,要不您再考虑考虑?”图图有些后悔自己的提议,只能捏着嗓子提醒道:“其实,磨豆腐也没几个钱赚的。” “就磨豆腐了。做产品嘛,要靠创新。”张子颂此刻,反而异常坚决了。因为他想起了一个后世陈留县的著名特产: “陈留豆腐棍,天下闻名……” .. … ----------------------------- ps,话说,有没有陈留镇的人?收藏下呗,顺便也给毛驴讲一讲‘陈留豆腐棍’是怎么做的?另外,本章《上皇帝书》在后世应该叫《上神宗皇帝书》,参见《苏轼全集.文集卷.二十五》第三篇。不过毛驴有些疑惑的是,正文第一行就写着‘熙宁四年二月某日’,按理应该是作于熙宁四年。但是《续资治通鉴》以及《苏轼年谱》上,又写苏轼上了《谏买浙灯状》后马上就写了《上皇帝书》。毛驴也懒得查证了,从史料上看,现在起诉刚刚好。至少毛驴这样认为,嘿嘿…… 第0084章:除了创新,还要会讲故事。 说起‘陈留豆腐棍’,图图也是吃过的。自从弄来‘厨厨’之后,张子颂家的伙食明显改善不少,其中就有一道菜叫‘熊猫肉炖豆腐棍’,味道甚好,让人想起了家乡的味道。以至洛洛都在嚷着要减肥了。 毕竟此刻不是唐朝,还是瘦一点点好。 “少爷,豆腐棍虽好,熊猫肉不好找啊。”图图却砸吧砸吧嘴,一脸意犹未尽,“如果做不出好菜,只怕豆腐棍不好卖呢。” “你懂什么。老虎、狗熊都可以炖嘛。” “哦。”图图眼睛亮了,“少爷,要不晚上炖只狗熊试试?” “炖扬子鳄吧,熊掌都吃腻了。”张子颂转身离去,暗自叹了口气:可惜恐龙灭绝了,否则……。随后两人上车,往县城而去。 陈留县属开封,旧称‘陈国’,自古就是兵家要地。‘大汉第一狂生’郦食其,投靠刘邦时的第一句话就是‘夫陈留,天下之冲,四通五达之郊也’。其后‘华夏第一枭雄’曹操,也在陈留起兵。 另外,陈留名人更是举不胜数。前后二十六任‘陈留王’自不必说,商朝伊尹、东汉蔡邕,都是出生于此。尤其曹操与陈留更是大有渊源,他最疼爱的女人蔡文姬是陈留人,他最疼爱的儿子也是最会赞美女人的曹植,也曾封为陈留王。 可见陈留此地,不愧是天下要冲、文人荟萃。 张子颂两人一踏入陈留县城,便仿佛闻到了一股‘历史’的韵味。 建筑古朴、百姓淳厚,一座座高墙大院之内,还不时传来朗朗的读书声。显然,百年承平之后,陈留县民都以诗书传家。 大宋轻商,陈留厚重,是以整个县城,商业并不活跃。 车马沿着官道来回几圈,张子颂发现,衣食住行相关的铺子倒也有几家,却总感觉少了几分张扬,处处透着小心翼翼。直到午时左右,张子颂才打了一个呵欠,指着对面一家挂着‘蔡家豆腐棍’的作坊说道: “图图,买下来。” “好的少爷。”图图跳下马车。 “回来。”张子颂却招了招手,“急什么,慢慢买。” “哦。”图图重新跳回马车,满脸疑惑,“少爷,不是先生让你帮助陈留县民么,咱们慢吞吞的,会不会被骂?” “就是因为先生吩咐,才要慢吞吞的。” 说起苏轼,张子颂隐隐有些担忧。按时间来算,先生‘起诉’神宗的札子,应该已经到了神宗手上。天知道神宗会有什么反应。 张子颂便略有些烦躁,“回家吧。” “好的,少爷。” 半个时辰之后,张子颂两人重新回到汴京。岂知刚入外城‘万胜门’,车马就被拦了下来。张子颂撩开窗帘,发现来人竟是三公主,一脸急切。 “子颂,先生闯祸了。”三公主甩开两个宫女,奔向张子颂车厢,“早朝之后,我去迩英阁见皇兄,见他大发雷霆呢。还一个劲儿对王安石大骂先生说:苏子瞻这张臭嘴,臭嘴,朕要把他封起来!” “哦。”张子颂倒是不怎么惊讶,“先生没被罢官?” “他才六品,还怎么罢?” “也对。”张子颂点了点头,“那你担心什么?” “担心王安石呀。”三公主依旧急切,“自去年以来,皇兄凡事都听王安石的,我听他正建议,要将先生贬去外地呢。” “流放?开始了么……?” 张子颂隐隐有些愣神,先生这一生,不是在流放,就是在流放的路上。记得前世有人曾经画过一张地图,凡是苏轼去过的地方,就在上面标上一个红点。结果,中国地图变成红色的了。 说先生是文学家的话,怕是有些误解。 准确来说,先生更像是个地理学家,类似徐霞客那种。 唯一的区别就是,先生旅行,是用公款。 “公主,稍安勿躁。”张子颂回过神来,赶紧安慰三公主道:“先生自有际遇,咱们无需焦虑。一起看看他去吧?” “嗯。”三公主点头。稍许犹豫后,上了张子颂的马车。 车厢内,清香袭来,气氛变得旖旎。 “咳,咳咳……”张子颂顿时有些心虚,也不敢再看向公主,只能假意撩开帘子,故作威严的吩咐道:“图图,去先生家。” “好的。呃……,少爷,你嗓子不舒服?” “多嘴。” 几分钟后,车马来到‘南园’。 三公主率先跳下马车,脸色绯红、轻扣门环,可惜却是没有反应。直到图图准备翻墙了,才见苏迈蹦蹦跳跳跑了出来,一脸喜悦,“咦,子颂哥哥,你是知道我婶婶生弟弟了?来贺喜的么?” “呃……”张子颂瞟向院内,只见任采莲和杨金蝉二人,正是端茶送水忙着一团,还有婴儿哭声伴于其间。显然,苏辙老婆生了。张子颂便赶紧揖手,“迈儿,替我贺喜子由。今日不便,我们改日再来。” “嗯,迈儿知道了。”苏迈点头。 “对了。”张子颂临别之际,追问了一句,“先生还好吧?” “不是去你家了么?”苏迈抠了抠脑袋。 “好吧,快去照顾弟弟。”张子颂让图图拿出一袋银子递给苏迈,“迈儿,替我转交子由,就说是替师婶补身子的,务必收下。” “哦。”苏迈转身离去。 张子颂便也调转马头。苏辙生子,终归是件喜事,张子颂不由得泛出笑意。就连三公主也一阵开怀,“子颂,这孩子是你救下的呢。” “举手之劳而已。” “嗯。改日我让哥哥,赐他个玉如意。” “只怕圣上不肯呢。” 两人一阵商议,马车终于回到张府。一进门便看见苏轼坐在石桌旁,眉头深锁、脸色焦急,茶杯里的‘大龙团’已寡淡如水,显然等待已久。张子颂便赶紧揖手,“先生,子由弄璋(生嫡长子),你怎有空过来?” “女人家的事情,我参合什么。”苏轼起身,瞪着张子颂道:“我来就想问问,你准备怎么帮助陈留县民?” “呃……,学生已经有计划了。” “就是,就是,少爷要做豆腐棍呢。”图图为了讨好苏轼,竟敢插嘴了,“少爷准备买下‘蔡家豆腐棍’,改建成一个超级大的作坊。不管陈留县有多少人,少爷统统雇了,保证人人都有银子花。” “这……”苏轼先是瞪了一眼张子颂,一阵沉默后,转而语气委婉,“子颂,我是让你帮助他们,不是让你亏本啊。” “不会亏,学生很会做生意的。” “胡闹!为师虽然没有做过买卖,相关书籍还是读过不少的。”苏轼满腹歉意,脸上却是严厉,“自晚唐以来,陈留豆腐棍已颇具规模,买卖早已饱和。你若大肆扩建生产,不是砸自己手里么。为师怎能逼你亏本。” “先生放心,亏不了。”张子颂却一脸谦和,揖手回道:“学生已经想好了创新的法子了,肯定能够增加销量。” “创新?你还会做豆腐?”苏轼一脸怀疑。 “呃……,学生不会做豆腐。但是,创新也不一定只限于产品本身嘛,比如,改一改包装也是可以的。另外……”面对先生质疑,张子颂略有些尴尬,只得赶紧解释道:“做产品嘛,除了创新,还要会讲故事。” “讲故事?什么故事?”苏轼愈发疑惑。 “爱情故事……” 第0085章:党谏! 在大宋朝里说出‘爱情’这两个字,似乎显得有些怪异。儒家素来瞧不起女人,夫子一句‘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就将女人定了性。所谓大丈夫‘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齐家’不外乎也就是把女人管好。 苏轼天人而生,却也不能免俗。 一听张子颂竟说什么‘爱情故事’,当即拂袖而去,“不知所谓!” “先生您别急嘛,就是一个噱头。”张子颂赶紧拉住苏轼,“先生一心天下,自然是对‘爱情’没什么兴趣,但老百姓喜欢啊。尤其是女人。” “女人?女人喜欢有什么用?又不挣钱。” “女人是不挣钱,但他们买菜呀。先生想想自己家里?” “呃……,似乎有点道理。”苏轼停下了脚步,“那你准备讲什么?” “先生还是看报吧。”张子颂略有些尴尬,“我怕您打我。” “罢了,随你吧。”苏轼叹了口气,再次迈步,“这大宋朝胡说八道的人多了,也不差你一个。我只希望陈留县民能有好日子过,你尽快。” “先生请放心。”张子颂赶紧揖手,眼见先生踏出院外,又连忙追问了一句,“先生,听说圣上要外放您,务必小心。” “求之不得呢。”苏轼却背着手,悠悠离去。 张子颂只能叹气,先生以为只是朝水里扔了块石头,却不知会引起蝴蝶效应啊,如今朝堂内暗流涌动,还不知道会有多少人会被罢官呢。无奈之下,张子颂只能转向三公主,“先生的诗词,可有送给圣上?” “没有。”三公主摇了摇头,“皇兄气头上,不敢送。” “尽快吧。” “嗯。”三公主略有些委屈。 张子颂却无暇理会,反而带她去了王诜家。先生特意询问‘扶贫工程’的进展,张子颂可不敢再慢吞吞了。管他神宗是不是派人去查看陈留县的‘惨状’呢,既然先生做了选择,那便只能尊重。弄豆腐棍要紧。 至于‘创新’和‘讲故事’这种事,自然又得麻烦王诜了。虽然这厮名声不好,多少却也是个艺术家,鬼点子不少,创新能力也肯定比一般人强。尤其这货还是一个‘段子手’,讲故事绝对有一手啊。 可惜王诜还在禁足,张子颂便只能登门拜访了。 只是一进门,却发现气氛不对。 整个庭院里都是鸦雀无声,现出了某种寒冬的落寞。 王诜正在送客,颇为客气。客人是个六十来岁的老头儿,一身正气、满脸威严,与张子颂擦肩而过时,仅仅点了点头,竟连三公主都没有理会。若非无知,便是目中无人了。但显然,老头儿不是无知的类型。 可王诜却不以为忤,反而出门后一揖到底,“张公,慢走。” “晋卿不必多礼。”老头儿扶起王诜,颇有些唏嘘,“子由肯定劝不住他哥哥,我这一走,子瞻就有劳你照抚了。” “张公请放心,子瞻他可是我兄弟。” “如此最好。”老头儿点了点头,萧瑟转身,“告辞。” 熙宁三年春的最后一场雪,落在了老头儿肩上。没有伞,马车跟在他身后,就这么背着双手,消失在街角的风雪中…… “这老头儿谁啊?好臭屁!”张子颂揖手,惊醒了王诜。 “呸!客气点。小心子瞻打死你。”王诜啐了一口,随后拉着张子颂进入宅子,待二公主领走了妹妹后,这才解释说道:“张安道是前‘参知政事’,与子瞻的父亲明允公,可是过命交情。” “张安道?呃……,张方平?” “可不是。” “唉,可惜了。”张子颂一拍额头,“忘行大礼了。” “这倒无所谓,张公不拘小节。”王诜安抚了一句,却是神情失落,“可惜啊,张公也得走了,这朝中又少一名清流。” “他去哪里?” “我怎么知道去哪里!”王诜有些愤愤,“看大舅哥心情呗。” “张公他,也被罢了?” “现在还没有,不过估计也快了。”王诜给张子颂倒了一杯大龙团,捡起旁边一叠札子递了过来,“你自己看吧。” “这么多!”张子颂略带调侃,“驸马府成政事堂了?” “别废话,张公抄过来的。” “哦。”眼见王诜没心思开玩笑,张子颂老老实实翻开札子,最上面是先生的。张子颂已经看过,便是一眼带过。第二份则是‘右正言’李常与孙觉的,二人算是联名上书,言辞还算温和: “王广渊在河北,第一等给十五贯,第二等十贯,第三等五贯,第四等一贯五百,第五等一贯。民间喧然不以为便,而广入奏,称民间欢呼歌舞,歌颂圣德……” “弹劾?”张子颂放下札子,“这王广渊是谁?” “马屁精嘛,京东转运使!”王诜一脸不屑的回道:“不过,你也别小看这厮,去岁九月之前,王安石被子瞻等人怒怼,一度不敢施行青苗法。就是这王广渊和‘陕西转运使’李参二人,先行试验青苗法并大肆鼓吹新法便利。王安石这才信心大增,并将王广渊调回京城,令其上奏圣上,以至陛下深信不疑。” “实干兴邦,马屁误国啊!”张子颂叹了一句,翻开下一道札子,竟是‘知通进银台司’范镇的。张子颂对这老头儿颇有好感,便是仔细翻看起来。范老头儿果然有如苏轼描述‘虽万乘前,无所屈’,言辞颇为激烈: “青苗钱者,唐衰乱之世所为。苗青在田,先估其直,收敛未毕,已趣其偿,是盗跖之法也。” 盗跖是谁?先秦大盗啊! 范镇竟将国法‘青苗法’称作是盗跖之法,无异是骂王安石为盗跖。更进一步,说他骂神宗是盗跖也不为过啊。这老头儿,果然彪悍。 “蜀公无畏,晚生佩服!”张子颂一脸尊崇,继续翻看札子。最后一道来自于,刚离去的张方平所奏:“民犹水也,可以载舟,亦可以覆舟;兵犹火也,弗戢必自焚。若新法卒行,必有覆舟、自焚之祸。” “这……,有大不敬之嫌吧?”” 一份份札子,让张子颂越看越是惊讶。在这‘天地君亲师’的年代,礼教为先、纲常为重,范镇竟骂神宗是盗跖,张方平更是宣称新法有覆国自焚之祸。自夏三千年来,只有夏桀、商纣、秦二世等亡国之君,才会如此被骂吧。 张子颂终于发现,‘上元闹剧’恐怕才是真正的蝴蝶效应。先生一道上诉札子,终于引爆了朝堂里对‘青苗法’的愤怒,一时间,谏者如流。 “晋卿,先生他们,究竟想干什么?” “干什么?这还不明显?”王诜竟是幽幽回道:“党谏!” .. … ----------------------- ps,张方平的札子参见《宋史》张方平传:安石行新法,方平陛辞,极论其害,曰:“民犹水也,可以载舟,亦可以覆舟;兵犹火也,弗戢必自焚。若新法卒行,必有覆舟、自焚之祸。”帝怃然。 第0086章:你这问题好深奥。 所谓‘党谏’,重点自然是在这个‘党’字上。华夏数千年来,臣子劝谏皇帝的方式有很多种,比如直谏、讽谏、喻谏、死谏,甚至兵谏等,但是‘党谏’,却绝对是第一次堂而皇之的出现。毕竟,夫子曾经教导说: “君子矜而不争,群而不党!” 啥意思?就是作为一个有理想、有文化的‘四有’君子,要知进退、要守礼节、要淡泊名利不争不抢、要大义为先。就算兄弟伙几个志同道合,也要讲究一个‘君子之交淡如水’,决不能为了一己私利而‘结党’营私、蝇营狗苟。是以,历朝历代,学子士大夫们无不忌讳‘结党’。至少,明面上是这样。 也就张子颂这‘西凉狂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公然成立‘庸党’。 暗地里,已不知被多少人吐了口水呢。 可王诜这厮竟然大着嘴巴,吧啦吧啦说出‘党谏’二字。张子颂顿时有些惊讶,惊讶于王诜这个花花公子,虽然口无遮拦,却也是政治嗅觉灵敏。先生、范镇等人同时上奏攻击青苗法,不就是‘结党’一般么。 或许此刻,可以称其为‘反对党’。 但张子颂知道,多年以后,他们有个名字叫:元祐党。 而艺术家之所以能成为艺术家,果然还是不一般的,王诜这厮还真是思想敏感、善于总结啊:‘党谏’二字,精辟! “好吧,晋卿兄……”张子颂一阵愣神后,“既然你说这是‘党谏’,想必不只是有先生与蜀公几人吧,还有谁会上札子?” “说不清。”王诜满脸担忧,“但我估计,恐怕不少!” “人多不是好事么?”张子颂反倒一脸疑惑了,“所谓法不责众嘛。” “你错了。”王诜却是摇了摇头,“你太不了解咱大舅哥了。个别人劝谏的话,说不定他还能反思一二;但若反对官员太多,他却是会对着干的。说好听点,这叫做‘平衡’,说难听点其实就是性子执拗。我只怕啊,这一大堆札子上去,清流们罢官的罢官、流放的流放,大宋就此沉沦。” “言重了吧?”张子颂见王诜落寞,只能安慰了一句。只是,张子颂却知道,党争之后,大宋是真的沉沦了,灭于金人。 王诜这厮,眼睛毒啊! “但愿吧。”王诜甩了甩头,眼底隐有唏嘘,“算了,算了,老子就是一个花花公子,醉生梦死才是本分,担心什么家国天下嘛。走,喝酒去!” “又喝?”张子颂顿时有些头大,“晋卿兄,我来是有正事。” “正事?喝酒才是正事。”王诜却是一把拉起了张子颂,“又来找我帮忙是吧?你要不肯喝酒,我就不帮你。” “怕你了。喝!” 一说到喝酒这种事情,绝对是讲天赋的。 练是练不出来的,最多也就是从二两练到半斤,绝对练不到两斤。 好在,张子颂颇有天赋,西凉人嘛。 虽然花酒喝不过王诜,但是没花的时候,王诜就是小菜一碟了。 其后推杯换盏、酒过三巡,子夜时分王诜已是醉眼朦胧。张子颂终于逮到游说王诜帮自己写‘爱情故事’的机会,他便试探着问道: “晋卿兄,小弟新得了一首诗,‘汴京城外天时春,青豆黄豆次第新。日啖豆腐三百根,不辞长作陈留人。’你看怎么样?” “呃……,嗝呃……”王诜打了一个酒嗝,口齿有些含糊不清:“怎么感觉你这诗怪怪的,谁能一天吃掉三百根豆腐棍?” “杨贵妃。”张子颂瞟了一眼王诜,调笑道:“小弟想请你帮我写个‘话本’,连载于‘中庸财经’上。就以杨贵妃爱吃‘陈留豆腐棍’为主题。为此小弟还做了另外一首诗,‘长安回望绣成堆,山顶千门次第开。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豆腐来。’怎么样,很有创意吧?故事结尾,你就说唐玄宗为了满足杨贵妃吃豆腐的欲望,搞得民不聊生、大唐亡国。但是为了爱情,他却至死不悔。” 说完之后,张子颂颇为得意。 “胡说!”岂知,王诜却是骂了一句,“就算杨贵妃再胖,胃口再好,她也一天吃不了三百根豆腐棍吧?何况她只爱吃荔枝。” “何必那么较真嘛,细节不重要。”张子颂有些汗颜,“你要觉得杨贵妃不好,就写曹操嘛。说他为了救回蔡文姬,面对匈奴百万大军,单枪匹马、七进七出,杀得那是天昏地暗、血流成河,最终一刀斩了单于狗头,并成功抢回了美女蔡文姬,也抢回了自己的爱情。而这一切,就只是为了爱人能给他做一碗陈留豆腐棍……” “放屁!”王诜终于怒了,“曹操又不是武将!” “一千年前的人了,谁知道他是不是。”张子颂又给王诜灌了一碗酒,“你是作者嘛,你说是就是。你说他爱喝蔡文姬的洗澡水都可以。哦……,对了,就说蔡文姬给曹操做的陈留豆腐棍,是用洗澡水炖的……” “这,合适么?没人信吧?嗝呃……”王诜再次打了一个酒嗝,愈发的醉眼迷离,嘴里却是依旧嘀咕:“记得嘉佑二年时,你先生省试,杜撰了一句‘皋陶为士,将杀人。皋陶曰:杀之三。尧曰:宥之三。’欧阳修查不到典故出处竟闹到了陛下那里,圣上差点取消子瞻的省试资格呢。不能乱写!” “最终不是没取消嘛,写得好的话,就算明知是假的,读者也会信。”张子颂继续怂恿道:“你看大唐时陈塘关的李靖,明明只是个武将,只因儿子出了名就被说成‘托塔李天王’了,大家不也照样信么。成仙了呀,你说牛逼不牛逼!” “呵,牛逼是啥意思?” “呃……,果然是艺术家,你这问题好深奥。”张子颂抠了抠脑袋,又给王诜灌了一杯酒,“你别管牛逼是啥意思了。作为一名艺术家,我看你在画画上,也就这么回事儿了。若想再进一步,就需要奇思妙想、异想天开。不走寻常路,才能开宗立派嘛,按我说的做,保证你能成为小说家。” “真的么……?嗝呃……”王诜睡了过去。 “真的。” 张子颂则点了点头。 .. … ---------------------- ps,‘皋陶曰:杀之三……’出自苏轼省试答题《刑赏忠厚之至论》。 第0087章:嫂子,得罪了。 次日一早,张子颂再次赶往陈留。 先生要求‘扶贫工程’尽快,张子颂岂敢拖延。既然产品策略已经敲定,执行人王诜也被忽悠到位,接下来的重点自然就是尽快收购‘蔡家豆腐棍’。只是图图却有些不明白,抠着脑袋问道: “少爷,干嘛买个作坊?咱们可以新建呀。” “讲故事嘛,总得有个源头。图图你要知道,做产品的最高境界就是做文化。”张子颂敲了敲图图脑袋,颇有些恨铁不成钢,“蔡文姬给曹操炖豆腐棍这事儿,我看‘蔡家豆腐棍’就挺好,而且东家也姓蔡,说不定还是蔡文姬的后人呢。” “不对吧。”图图却表示反对,“蔡文姬的后人,应该不姓蔡。” “细节而已,何必在意。”张子颂略有些尴尬,但却坚持说道:“咱们可以说,是蔡文姬的侄儿继承了她的手艺嘛。还有,曹操当年曾把蔡文姬这‘豆腐棍’三个字错听成了‘都富贵’,大肆赞叹‘陈留都富贵’好,并在名字前加了‘御贡’二字,这可都是卖点啊。咱必须跟蔡文姬扯上关系。” “哦。”图图点了点头,“好有道理的样子。” “必须的。”张子颂一脸自信。 可没想到的是,当图图与朱雀两人,抬着好大一箱银子进入‘蔡家豆腐棍’后,却被几个汉子撵了出来。随后民众开始聚集,竟把张子颂的马车也围了起来。一个个挥舞拳头、义愤填膺,仿佛要把张子颂几人杀掉一般。 “怎么回事?”张子颂满脸不解。 “少爷,都怪您呀。”图图灰头土脸的回道:“陈留县里传言,说是你把李二狗等人害死了,还让王大牛坐牢。都恨您呢。” “误会了吧……”张子颂一脸汗颜,“我下车去解释解释。” “别呀。”图图一把拉住了他,“少爷您冷静点,会被打死的。” “怎么可能!”朱雀捡起车厢里一把短剑,“少爷,我去宰了他们!” “笨蛋!”张子颂还没有说话,图图却是一巴掌拍在了朱雀头上,“殿试在即,少爷可是要当官的,你怎么能去杀老百姓!” “人是我杀的,关少爷什么事?”朱雀有些不服气。 “你脑子里长的是豆腐棍么!”图图又一把又拍了过去,“少爷是来帮他们的。死个李二狗他们都疯了,你还想把陈留县给杀光啊?” “哦。”朱雀一脸委屈,嘟嘟啷啷:“杀光了也挺好的。” 图图倒是没听见这一句,转而跳出车厢,接过马夫手里的鞭子,一阵‘驾、驾’之声,拍马转向了汴京。说是落荒而逃也不为过。 岂知还未入城,竟然又碰见了三公主。 “子颂,不好了。”相比起昨日,三公主今日更加惊慌,未等张子颂马车停稳,便已主动钻入了车厢,“听说今日朝堂之上,大臣们吵成了一锅粥。皇兄气得大发雷霆,直接下诏宣先生觐见呢。肯定没有好事!” “先生去了吗?”张子颂也急了。 “去啦,辰时三刻去的。”三公主眨巴眨巴眼睛,“现在还没出来呢。” “咱去宣德门看看情况吧。” 张子颂也没太好的办法,毕竟先生是被皇帝召唤。总不能带着‘神屠二十八宿’直接杀进宫里吧。先生也不允许啊。 情急之下,张子颂决定先去宣德楼前看看情况:先生一生自有际遇,不便干涉。若只是罢官流放这等事情,那也就算了,但若先生遭遇不测的话,哼,哼,那就对不住了,大舅哥。哦呸……,神宗小皇帝! 随后,张子颂转身说道:“图图,你去吩咐洛洛,让她马上联系老喻,我要即时听见朝堂里的一举一动。” “好的少爷。”图图准备下马。 三公主却一脸惊讶,“即时听见?这能办到么?” “当然。”图图随口答道:“只要少爷想听,别说朝堂里吵架了,就连宫里小皇帝吃饭如厕,选了那个妃子伺寝都可以。” “啊!如厕……?”三公主顿时一脸羞红,“那我岂不是也……” 三公主的脸上,一时惊讶、一时羞怯,还隐隐含有愤怒。好在这种复杂的情绪并未持续多久,宣德楼已‘嘎吱’打开。便只见,苏轼领头走了出来,旁边还有一个衣衫破旧、略显邋遢的胖子,两人似在吵嘴。 可惜相距较远,张子颂没能听清两人吵了什么。 只见胖子恨恨、拂袖而去。 苏轼则整了整帽子,昂首挺胸、大肆开怀的样子。 “貌似,吵架赢了?”张子颂赶紧跳下马车,来到苏轼跟前揖手问道:“先生,你还好吧?学生来晚了。” 苏轼却一脸惊讶,“你不去陈留县,来这里干什么?” “学生挂念老师,特地过来看看。”张子颂只能赶紧回道:“今日一大早,学生就已去过陈留县了,此刻刚刚回来。” “哦。”苏轼点了点头,“事情这么快就办妥了?” “咳,咳咳……”张子颂顿时有些尴尬,“没,没,遇到了点麻烦。” “什么麻烦?”苏轼顿时急了,也不理会张子颂想追问朝堂的事,反而抬腿跨上了马车,“有麻烦可以找姜县令嘛。走,我陪你去!” 只是,苏轼刚刚钻入车厢,顿时又一个趔趄退了回来,并且立马跪在了地上,“下官唐突,参见三公主殿下。” “先生免礼。”车厢内传来三公主的声音,“先生请进来吧,我陪你两去陈留。朝堂之事,咱们车上慢慢说。” “下官岂敢。”苏轼瞪了一眼张子颂,坐在了车夫身旁。 毕竟三公主还未出阁,且又是皇室,苏轼就算天大的胆子,却也是不敢与三公主同车厢而坐的。张子颂自然也不好意思再进车厢了,可车驾位置上,已有图图、苏轼与车夫,再也坐不下第四个人了。 张子颂便只能吩咐道:“图图,你坐车厢。” “少爷……,我也不敢呀。”图图假意哭丧,“谁家下人与主母同车了?” “信不信我揍你。”张子颂提起图图,一脚将其踹进了车厢内,“你个小屁孩,屁股又痒了是不是。” “嘿嘿……,不敢不敢。”图图一脸皮实,“嫂子,得罪了。” 三公主再次脸红,“死图图,你找打。” 第0088章:贫穷限制了你的想象力啊! 熙宁三年,正月,乙卯(二十三)。 阴转晴,风和日丽。 据说今日朝堂之上,一场唇枪舌剑。 午时左右,圣上突然下了诏书:“诸路常平、广仓给散青苗钱,本为惠恤贫乏,元令取人情愿。今虑诸处当职官吏不体朝廷本意,不问民间愿与不愿,均配抑勒(强行摊派),翻成骚扰。令诸路提点刑狱官体量觉察,违者立以名闻,当议重刑朝典,敢沮遏者亦如之。” 一时间,朝野议论纷纷:难道,新法换了风向? 而张子颂还不知神宗已经下诏,他与苏轼等人刚刚返回了陈留县。不过,看先生这脸色,张子颂隐隐猜到朝堂之上,怕是先生吵架赢了。 毕竟先生这张嘴,吵架就没输过。 可张子颂却隐隐担忧,神宗性子执拗,并且立志要做千古明君,就算一时隐忍,恐怕先生蜀公等人,事后也不好过。无奈先生一生,心直口快,他哪管你事后会怎么样,能让王安石等变法党认怂,什么事情干不出来。 罢了……,安全就好。静观其变吧。 午时正中,车马直接去了陈留县衙。张子颂将帽子取下,戴在了三公主的头上,并将一件儒衫也披在三公主的身上,这才让她下车。随后,苏轼命令小吏通报,便只见姜潜快步而出,可谓倒履相迎。 “子瞻,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姜潜拉着苏轼的手,哈哈大笑中将众人迎进了后院,“来,来,刚沏了茶,你们尝尝我的手艺。” “嗯,至之这茶道,颇有功夫。”苏轼就坐后喝了一口,连连点赞。随后却是转向张子颂道:“子颂,你家的大龙团,可与至之一些。” “好的先生。”张子颂转向图图,“明日搬十斤过来。” “啊?这……,不可,不可。”姜潜顿时吓得一个哆嗦,茶水倒了一地,随后连连摆手道:“子颂,切莫听你先生乱讲。这大龙团的价格堪比黄金,八饼一斤,十斤就是八十饼,我这小小县令,如何消受得起!” “先生的朋友,龙肉都可消受。”张子颂恭敬揖手,一脸谦和,“若大人喜欢,磨来当饭吃都可以,学生管够。” “这……”姜潜看了一眼苏轼,无奈摇头。 土豪的世界,文化人也搞不懂。 一顿茶后言归正传,姜潜主动问道:“子瞻,此来可是有事?” “嗯。”苏轼点头,“子颂有钱嘛,我让他来帮一帮陈留县民,可听他说遇到了些麻烦,所以想请你出面帮衬一二。具体什么事,子颂你讲。” “有劳姜大人了。” 张子颂便将陈留县民对他的憎恨,一五一十和盘托出,但心底却是隐隐担忧的,毕竟仇恨这东西,岂是官员能解决的。岂知姜潜却是云淡风轻的点了点头,“此事不难。”随后他便放下茶杯起身:“我给你们做个保人就行。走!” 张子颂顿时有些愣神:清官这么牛? 可随后的事情却证明了,清官就是牛。几人逶迤来到‘蔡家豆腐棍’的作坊时,四周又是围起了上千陈留县民。众人指指点点、满脸愤怒,要不是姜潜陪同,只怕张子颂与三公主等人,已被民众撕成碎片了。 姜潜却是一脸淡定,“子瞻,你与子颂暂且回避。” “有劳至之兄了。”苏轼领着张子颂与化了妆的三公主,暂避于作坊内。 姜潜却是搬了一个木凳子,来到民众之中。随后‘咣当’一声,凳子重重扣下,接着姜潜站了上去。民众有些愣神,堂堂县令之尊,不顾礼仪站在凳子上干嘛?姜潜却是吸引了足够的注意力后,开始洗脑了。 至于洗脑的言语,实在有些乏味,而且也有些多。 张子颂一度怀疑民众是否相信。 可事实证明,话语不是关键,姜潜的名声才是关键。大约半个时辰之后,民众们竟然集体跪下,大呼‘青天大老爷’。 好吧,‘青天’这个词,代表了一切。 接下来就是游说蔡家卖作坊了。不过,这作坊是蔡家衣食之本,岂能说卖就卖?好在这种事情已经不需要张子颂亲自出面了,图图就能胜任。当然,面对老百姓不像面对贪官,图图不敢仗势欺人。 他的手段自然还是,用银子砸。 少爷教过的。 蔡家主事是个老头儿,七十来岁,人称‘蔡叟’,是不是蔡文姬的后人不知道,但是看见大几千两银子时,顿时两眼放光了。 “这个……,姜大人……,按理说,这银子买我蔡家作坊,绝对是足足有余了。”蔡叟搓着双手,看了看身后的家人,贪婪中带着犹豫,“但姜大人您也知道,我蔡家经营豆腐棍上百年了,世世代代靠这作坊营生。现银虽好,十几年后若是没了营生,我蔡家一门二三十口,岂不是会饿肚子了呀。” “嗯,说得也有道理。”姜潜点了点头,颇有些为难。毕竟,对一个清官来说,逼人卖掉祖产,总是说不过去的。一阵沉默之后,姜潜再次开口,“要不,你们现在有了本钱,试试别的买卖?” “可我们不会呀。万一亏了……”蔡叟假意为难。 “嗯。”姜潜再次点了点头,“做买卖这种事情,的确是有风险的。” 场面再次沉默,蔡叟眼神闪烁。 “要不我还是不买了。”张子颂见姜潜为难,蔡叟又一脸奸诈,干脆站了出来,以退为进道:“花灯工厂我都能建,何况一个豆腐棍作坊。我原本是担心豆腐棍工厂建好之后,批量生产价格降低,从而挤夸蔡叟的生意,这才好心想要给他们一笔钱。不过老蔡既然不领情,我也就不用大费周章了。” “哦,你不早说。”姜潜当即起身,“蔡叟,告辞!” “别呀,姜大人……”蔡叟顿时急了。张子颂的花灯很便宜,蔡叟还是听说过的。张子颂说豆腐棍工厂会把他的生意挤垮,还真不像开玩笑。蔡叟当即拉住姜潜,“姜大人,您是青天大老爷,不能看着我们破产呀。” “人家子颂不是同意收购你们嘛。”姜潜甩了甩衣袖。 “可,可是……”蔡叟已经慌乱,“我,我就是担心以后没了生计嘛……” “怎么会呢。你也可以进子颂的工厂嘛。”姜潜似有不忍,只得劝慰道:“你蔡家世代磨豆腐,总比一般人要精通吧。子颂建了工厂之后,肯定也需要请人,本官这里保证,肯定会给你们一个营生。” “姜大人,您要我蔡家人去工厂当学徒?这……”蔡叟一脸不甘。 毕竟大小也是个老板,张子颂一来,就让人沦落到去工厂里打工,任谁也是不愿意啊。张子颂能理解这种心情。 “这样吧,蔡老,我再让一步……”张子颂不愿乘人之危,“我这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个是,我再多加五千两银子,确保你作别的买卖时,有本钱多失败几次。第二个是我将工厂的股份给你百分之一,蔡家每年分红即可。” “百分之一?这么少?”蔡叟却搬起指头来,“我蔡家每年能卖豆腐棍三千两,利润一成,大概三百两。你这工厂的产量,多我十倍算了不起了吧,如果利润保持不变,一年也就三千两银。我占百分之一才三十两啊。不行,不行,百分之一太少了,大约二十年才能赚回五千两。我选第二个,多加五千两银子。” “确定了么?”张子颂一脸谦和。 蔡叟却不疑有他,点头回道:“确定了。” “签字画押吧。”张子颂写了文书,姜潜公正,银两交乞。这‘蔡家豆腐棍’,便是张子颂的了。抖了抖手里的文书,墨迹未干、指纹新鲜,张子颂让图图将文书收好,心底却是叹了口气: “百分之一才三十两?贫穷限制了你的想象力啊……!” .. … ---------------- ps,神宗的圣旨,参见《全宋文.卷二四四二.神宗六.诸路散青苗钱禁抑配诏》,大概在第113册p160页,本章略微改了几字。另,诏书中还提到‘提点刑狱官’等字样,看官们可能不太理解,这里简单解释几句: 大宋实行路、州府军监、县三级地方行政管理制度,至道三年共分十五‘路’,其下设有州、府、军、监四个平级单位,以及再下一级的‘县’。而大宋为了削弱藩镇势力,加强中央集权,一般都是派遣京官直接掌握州县二级的权利。好处是防止了唐朝时节度使、刺史等地方专权的局面,弊端则是有数百条地方权利渠道连接朝廷,中央难以直接管理。继而,‘转运司’便应运而生,主管各路财赋,并且监管各州县官吏。但是皇帝又担心转运司权利过重,真宗年间便在各路设立了‘提点刑狱司’,掌一路的刑狱诉讼并监察吏治。神宗上位后,熙宁二年又设‘提举常平司’,掌一路通货有无、平抑物价、河渡、水利等民生大事并监察吏治。至此,转运司(漕司)、提刑司(宪司)、提举常平司(仓司),并列构成了‘路级行政体制’,主管辖下经济、刑狱及监察等。大宋版图最盛时(宣和四年),全国共设26路,下辖254州、30府、55军、4监。 第0089章:与君豆腐,陌路余生…… 作坊收购完毕,‘扶贫工程’便正式开始了。 次日一早,‘中庸财经’一改往日风格,头版‘时政要闻’上,竟赫然出现了五个黑体加粗的大字:曹操恋爱了! 这标题,绝对吸引眼球。 至于内容么,自然就是曹操‘冲冠一怒为红颜’,单人匹马杀退单于白万大军,拯救蔡文姬于水深火热之中。末了,蔡美人为表达谢意,特意用‘洗澡水’为曹操炖了一锅‘陈留豆腐棍’,可谓郎情妾意、英雄美女。 只是,结尾处却有些悲伤。 曹操一代枭雄,岂肯安睡于温柔乡中。 为了江山,为了社稷,为了天下苍生、黎民百姓,竟亲手将蔡文姬嫁给了属下,一个屯田都尉,小鲜肉董祀。大婚当日,蔡文姬凤冠霞帔、一身红衣,于无声处凝噎相望,直到曹操酒酣这才再次端上一碗陈留豆腐棍,红酥手、黄藤酒,一杯敬天地,一杯敬丞相。随后转身入了洞房,语调悲凉: “胡笳切愤,佳人薄命;与君豆腐,陌路余生……” 报纸一出,汴京再次沸腾。 当然,骂人者居多。毕竟《三国演义》还没出现,曹操也还未被黑化。在这忠孝节义的年代,竟有人公然篡改历史,貌似有些不妥吧。 就连图图,也是一脸吐槽。 “怎么是个悲剧?”图图正驾车去陈留,扔掉报纸啐道:“王诜这厮太无耻了,就不能让曹操娶了蔡文姬么?反正都是写话本嘛。” “不学无术!”张子颂却拍了图图一把,弄得马车一阵摇晃,“我没教过你么,人类天性喜欢悲剧。越是美的东西,越要把它砸碎、蹂躏、践踏,这样才能让人记忆深刻。图图你别忘了,咱们是在打广告!” “哦。”图图捂着脑袋,“少爷,你真的没讲过。” “是么?那现在讲过了……” “唉,就算懂了也觉得可惜呀。怎么就是个悲剧呢,蔡文姬好可怜啊……,少爷,等工厂建好后,我也用洗澡水给你炖豆腐棍好不好?” “你想死么?” “唔……,让洛洛炖好了。” “哎呀!”图图被人,一脚踹下了马车。 接下来几天,‘中庸财经’又陆续刊登了唐明皇喝杨贵妃洗澡水的故事,哦不,炖陈留豆腐棍的故事,还有陈后主与张丽华、李后主与大小周后等,反正故事都围绕着陈留豆腐棍,千篇一律全是悲剧。 “都是女人误国呀?”图图再次疑问:“这样下去,谁还敢买豆腐棍?” “怎么不敢买?误国而已,证明女人地位高啊!”其实,张子颂还有后半句话没好意思说出来:“爱情故事嘛,女人不就喜欢‘爱江山更爱美人’这种调调么。误国算什么,巴不得误了宇宙呢。” 可惜爱情心理学这种东西,跟图图说不清楚。 好在图图不懂没关系,只要宣传效果好就行,毕竟每个故事都有一个共同元素:陈留豆腐棍。只两三天的时间,北宋四大名城,东京(开封)、西京(洛阳)、南京(应天)、北京(应天)的老百姓,都对‘陈留豆腐棍’几个字,耳熟能详。 甚至好些买菜的主妇们,下意识都会在菜市场中溜达两圈,看看价格是否合适。再怎么说也是皇妃们用来讨好皇帝的东西,弄上几根回去,煎、炸、炖、煮,总能博得一些欢心吧?这可是皇上的待遇! 可惜菜市场上,存货并不多。 毕竟‘蔡家豆腐棍’的产能有限,商家只有少量备货。 三天过后,也就是正月二十六,便有商家主动来到‘蔡家豆腐棍’抢货了。可张子颂却让图图在门口挂了一个牌子:停业整顿。 “少爷,停业干嘛?”图图顿时急了,“能做一点是一点呀?” “做什么?咱要停业扩建嘛。” “那没东西卖了呀。要不,报上的宣传停一停?” “不用停。”张子颂却摇了摇头,老神哉哉的回道:“宣传嘛,就是要让大家知道这东西好,而且有钱也不一定买得到。” “可门外好些商家都等着提货呢,估计明天会更多。这怎么办?” “等呀。让他们都登个记,有货了再通知。”张子颂却一脸淡定回道:“另外,中庸财经要往南方扩展,建康、扬州、杭州等地同步发行。同时还要让‘神屠’他们各自负责一个城市,调查商家的缺货情况。待工厂建成后,按各市需求的60%发货。绝不能按他们的要求生产。” “故意少发货?为什么呀?”图图迷糊了。 张子颂却拍了拍图图头顶,眨眼一笑,“这叫,饥饿营销。” 营销策略敲定,张子颂便埋下头来,规划工厂建设事宜。虽然大宋不用过环保、消防等问题,注册登记还是要的,毕竟官府要收税。另外,开工厂可不是一句话就能搞定的事情,产能规划、工艺设定、产品标准、设备更新、人员招聘等,千头万绪、错综复杂,就连张子颂也忙得鸡飞狗跳。不得已之下,张子颂干脆将洛洛、道士以及神屠等人,都调来了陈留县。包括御厨‘厨厨’。 看这架势,张子颂短期内,是准备再陈留县安家了。 就连苏轼这两天都一大早就赶了过来,忙前忙后的。无奈先生还有一份‘推官’的差事在,老百姓少了一只鸡缺了一只鸭,都有可能找‘苏青天’断个公道,苏轼便只能把公堂挪到了‘陈留县衙’。 至于王安石等变法党要投诉,那就投诉吧。 最多就是打嘴仗而已,先生这一辈子,从没怕过谁。 只是今日一早,苏轼来到作坊之后,却是眼含愤怒、脸色铁青,就差拧出水来。张子颂发现异常,赶紧过来询问: “先生,可是朝里出事了?” “你不用管。”苏轼却摆了摆手,“你只管把工厂弄好。” “哦。”先生不肯说,张子颂也无奈。 直到午时初刻,三公主提着一罐御厨炖的莲藕鸡汤过来,张子颂才赶紧将她拉去角落问道:“三公主,我有事情问你。” “子颂……”三公主却看向了被握住的小手,脸色羞红,“先皇在时,叫我三娘,皇兄也是这么叫的。你……,也可以。” “三娘?”作为穿越者,对于‘娘’这个字,理解是有些不一样的。但张子颂知道这是大宋朝的习惯,女子大多没有名字,都在出生排行上加一个‘娘’字,比如先生就有个姐姐就叫‘苏八娘’,也就是后世电视剧中经常出现的‘苏小妹’。但是知道归知道,要张子颂叫三公主‘三娘’,却是怎么也叫不出口的。 张子颂只能无奈问道:“没有别的名字么?” “没有。”三公主便一脸娇羞,“要不,你给取一个?” “我取?咳,咳咳……”张子颂顿时一脸尴尬,大宋朝里,能给女人取名赐字的,除了父亲就只能是丈夫了。比如先生就给继室取名王闰之,并赐字‘季璋’,后来纳了侍妾王朝云,便又赐字‘子霞’。现在三公主让张子颂取名,言外之意不言而喻。可这是公主啊,张子颂惊讶得咳嗽了好一阵子。 “取名我可不敢,取个字吧。”张子颂便一脸谦和、揖手回道:“晚生初见公主时正在荡秋千,巧笑倩兮、宛若蝴蝶。彼时晚生想到了一句词‘笑渐不闻声渐渺’,要不,三公主就唤作‘渺渺’吧?” “渺渺?好奇怪的字……,不过我喜欢。” .. … ---------------- ps,先生的原文是‘笑渐不闻声渐悄’但毛驴却总会记成‘笑渐不闻声渐渺’。或许是这样好听吧,毛驴便故意记错了。总之,三公主这小名也就跟着错了。好在‘渺渺’总比‘悄悄’好听吧。嘿嘿…… 第0090章:你还有仇人? 三公主提着鸡汤、眉眼含笑,正沉浸在喜欢的男子给自己取了‘字’中,张子颂却有些急了,还不知先生为什么不高兴呢,便只能赶紧揖手问道:“三公,呃……,渺渺,先生不高兴呢,可是朝堂里出事了?” “不高兴?哦,对了……”三公主顿时也皱下了眉头: “张方平被罢了,判应天府。” “张方平?”张子颂不由得想起了几天前,王诜府邸前,一道倔强苍老的身影,消失于寒夜萧瑟中,一肩风雪,“听说,先生的父亲明允公,与张方平是至交?而且先生入仕后,也是多由张公照抚?” “对呀。”三公主点了点头,“张方平任‘参政’前,曾知益州(成都),明允公携先生科举,途中还曾专门拜访呢。” “难怪先生不高兴了。”张子颂点了点头,“圣上还是太年轻啊。” “嗯?”三公主顿时一脸疑惑,“子颂,这是何意?” “党谏之后,圣上下诏认了怂,‘上元闹剧’也就压下去了。但圣上却不安分,转身又把张方平给罢了。如此出尔反尔,先生如何能够服气?依先生的性子,肯定会替张方平出头,王大牛这事儿还得出乱子。” “先生就一六品小官,还能反抗皇兄啊?”三公主倒是有些不信了,“更何况,皇兄最初只是下诏贬张方平去陈州,临别之际又后悔了,想让他任‘宣徽北院使’留在京城呢。可张方平却一心请辞,王安石又怕他会妨碍新法,这才怂恿皇兄贬了他。先生要怪也应该怪王安石吧?” “就是王安石啊。先生会继续攻击青苗法。” “没用的。”三公主却摇了摇头,“王安石有皇兄撑腰。” “你错了。就算是皇帝,也不可能为所欲为。”张子颂伸出手指,拈掉三公主发梢的一枝杂草,“至少我就知道有个人,连皇帝也得顾忌。只要他一出手,这朝堂里便又是一番地震,早晚乱成一锅粥。” “哦……?谁啊?” “算起来,还是我的仇人。” “仇人?不会吧……,就你这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性子,你还有仇人?”三公主眨巴眨巴眼睛。显然,她有些误解‘西凉狂生’了。张子颂却是拉着三公主入了作坊,“或许吧,其实我也不太确定。” “或许?你被先生之事气糊涂了?”三公主下意识想摸张子颂的额头是否发烧,却发现小手正被人握着,一时间满脸羞红,慌乱中也就忘了仇人之事,“子颂,你放开我,好多人看着呢。” “呃……,忘记这是大宋了。”张子颂赶紧松手。 两人皆是脸红,分开各自忙碌。 直到傍晚酉时左右,三公主欲辞别回宫,张子颂再次拉住了她。当然,这一次是在作坊后的小花园里,“渺渺,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好呀。”三公主眉眼含笑,“是要我帮张方平么?” “当然不是。”张子颂却摇了摇头,“朝堂之争怎能让你参与。我是想请你去御膳房打个招呼,等我‘工厂’建好了,让他们买点豆腐棍。” “没问题。”三公主欢快点头,“我让后宫天天吃豆腐。” “哪有那么夸张。”张子颂哑然失笑,“不用太多,每个月采购几斤便可以了。我就是要‘御贡’两个字而已。” “嗯,知道了。” 恋爱中的女子,都恨不得将一切美好献给情人。 三公主,也正是这般。 她的快乐很简单,就是为所爱的人,竭尽所能。 但是,张子颂却无法做到如此单纯。目送三公主离去之后,心底开始担忧起来,因为他看见,先生送了一封信出去。虽然不知道信的内容,也不知道寄给了谁,但他却知道,‘上元闹剧’所引发的蝴蝶效应,仍在继续。 接下来几天,苏轼恢复了平静,一门心思忙于‘建厂’。 张子颂也假装心无旁骛,先生不说,他自然也不问。但是,心底却有一种感觉,一场风暴正在酝酿之中。 时间过得很快,‘工厂’也建得很快。 三四天后,也就是二月初一,占地三百亩的‘工厂地基’已经挖好,开始砌墙。建筑材料也已全部到位,新的生产工艺也都定了下来。甚至,图图已经开始培训新招募的工人了。估计半个月后,就能开始‘试制’。 尤其先生今日,竟难得的露出了笑脸。 张子颂没敢前去询问苏轼,反而拉走了洛洛,“先生有喜事?” “嗯。”洛洛点头回道:“首相曾公亮、末相陈升之,还有‘参知政事’赵抃,三人都已正式上奏,反对青苗法。” “呵,果然有喜事。”张子颂点了点头。 “还有更大的喜事呢。”洛洛却是神秘一笑,伸手递过一张宣纸来,“先生今天晚上,怕是会高兴得睡不着觉了。” “什么东西?”张子颂接过宣纸,竟是一道洛洛手抄的札子: “臣准青苗诏书,务在优民,不使兼并者乘其急以邀倍息,而公家无所利其入。今每借一千,令纳一千三百,则是官自放钱取息,与初时抑兼并、济困乏之意,绝相违戾,欲民信服,不可得也。又,乡村每保须有物力人为甲头,虽云不得抑勒,而上户必不愿请,下户虽或愿请,必难催纳,将来决有行刑督责、同保均陪之患。陛下励精求治,若但以先天下,自然国用不乏,何必使兴利之臣,纷纷四出,以致远迩之疑哉!乞尽罢诸路提举官,依常平旧法施行。” 看完札子之后,张子颂一阵心惊:好大的口气! 虽然札子用语朴实,远不像范镇、张方平般直接呵斥神宗‘盗跖’、‘误国’,但言语间却透露出一股责令与不容置疑,甚至还‘教导’了神宗怎样当皇帝,那就是‘躬行节俭,自然国用不乏’。尤其札子最后,虽然用了一个‘乞’字,但却更像是一道命令:“尽罢诸路提举官,依常平旧法施行”。 “呼……,洛洛,谁上的札子?”张子颂呼了口气。 岂知洛洛却是古灵精怪:“你猜……” .. … ----------------- ps,本章里提到赵抃也是‘参知政事’,看官们或许会有疑议,这里解释一下。按《宋代官制词典》解释:宰相与参知政事总共不超过五员,两相则三参,三相则两参。所以两三个参知政事很正常,各行其是而已。 第0091章:一石激起千层浪 眼见洛洛竟不回答自己,而且还一扭头跑了,张子颂多少有些尴尬,讪讪骂了一句:“死丫头,回头把你嫁给老头子。”岂知洛洛却是双手捧住脸颊伸出舌头,转身做了一个鬼脸,“呜噜噜……” “这丫头,吃错药了么?”张子颂无奈摇头。 洛洛一贯都是冰山冷脸,今日多少显得有些奇怪。可张子颂也无暇追究一个女孩子的‘调皮’问题,只得拿着宣纸来到苏轼跟前,“先生,听说首相曾公亮、末相陈升之、参政赵抃等人,一起弹劾青苗法?” “嗯。”苏轼点头,“你这消息还挺快的。” “学生关心‘时政’嘛。”张子颂将宣纸递了过去,“前几日先生写了一封信,可是寄与此人?他是谁啊?” “韩琦。” “韩琦?!”张子颂有些惊讶。 对于‘韩琦’这个名字,大宋无人不知。甚至对于西夏,也是如雷贯耳。自李元昊西夏建国后,整日里就与韩琦、范仲淹打仗,可谓一生之敌。而且韩范二人除了打仗生猛之外,还主导了‘庆历新政’。尤其韩琦,新政失败后也并未就此消沉,为相十载、辅佐三朝,可谓‘社稷之臣’。 无论朝野,说起韩琦都是两个字:敬重! 甚至韩琦死后,神宗还亲自为他撰碑:两朝顾命定策元勋。 元勋二字,可见一般。既然先生说起韩琦,张子颂倒是来了兴趣,“先生,韩琦如此大才,怎么会被罢相了?” “罢相很奇怪么?咱大宋朝里不就罢来罢去的么。”苏轼对此倒是一脸淡然,“咱大宋朝与历代不同,文人最讲风骨。经世济民、兼济天下是为己任,但同时也更重气度节操。政见不同、圣上不用,还不如自请外放实在。比如张放平叔叔,他知道阻止不了王安石变法,干脆请贬外放,图个眼前干净。” “既是张公自请外放……”张子颂便一脸疑惑,“先生为何不平?” “看不惯不行啊?” “行,行,咳咳……”张子颂被噎得一阵咳嗽,赶紧转移话题:“只是学生还是有些不明白,据说韩范二人主导了‘庆历新政’,按说韩琦也是变法党,为何他只收了先生一封信,就改为反对变法了?” “变过法才知凶险嘛,王安石这一套过于激进,行不通的。” “哦。”张子颂点了点头。对于变法,他研究得不多,若说‘革命’,或许还能掰扯几句。既然接不了话,只能继续转移话题,“先生,听说曾公亮与韩琦不对路,陈升之又一直是变法党,这二人为何也突然反对青苗法了?” “这事儿说起来,就有些话长了……” 而同一时刻,‘垂拱殿’内也正风起云涌、满朝肃穆。 只见神宗拿起一道札子,啪的扔在王安石脸上,厉声质问道:“韩琦三朝重臣,虽在外也不忘王室。朕原以为这‘新法’可以利民,不想竟然害民如此!而且城郭之内哪里来的青苗?竟强行让城民贷青苗款!” 王安石被当众砸脸,当即耿着脖子争辩:“苟从其欲,虽坊郭何害!” “王大人,放肆!”曾公亮眼见王安石耿着脖子,当即站了出来,“堂堂大员,岂可如民妇一般粗陋大吵?青苗款本就是帮助农民栽种的,你竟贷给城市居民,说白了就是放高利贷,贪图利息!” “城民也穷啊!经商、开坊哪一样不要钱?既然青苗款有结余,城民也有需要,我贷给他们以解燃眉之急,国库还可得利息,有何不可?” “王大人,话也不能这么说嘛。青苗法之所以有个‘法’字,那就得依法行事。你说是贷款给城民经商开作坊用的,但实际上却有好些人拿着贷款逛青楼赌坊,若不加以控制,那就是第二个王大牛和李二狗啊。”陈升之也站了出来,不顾王安石眼神中的诧异,捡起神宗扔掉的札子说道: “王大人请看,正如韩大人札子所说,如今新法混乱,四十几个提举官如兴利之臣,纷纷四出,为了所谓的‘政绩’不择手段。青苗法是国家之法啊,怎么能像桑弘羊一般,以收息赚钱为目的,不妥,不妥!” “陈升之,你!”王安石见一贯‘依附’于自己的陈升之,竟公然背叛了自己,一时间气得心口起伏。平复了好一阵子后才继续强辩道: “桑弘羊笼络天下货财,以供人主私用,的确是兴利之臣。但是陛下推青苗法,抑兼并,振贫弱,一切都是为了百姓。本官执法、合理收息,也是依照周公遗法,并非为了圣上私欲,何来兴利之臣一说?” “狡辩!”参政赵抃也站了出来,“王大人,青苗法执行混乱、后果严重,都是你的问题,岂可将陛下也拉了进来!” “臣附议。”翰林学士司马光也站了出来,“王安石顶撞圣上,并直呼末相大名‘陈升之’,成何体统!更何况,青苗法已造成‘王大牛李二狗惨案’,并有可能造成更大的混乱。臣请奏,毁除新法,罢免王安石!” “臣附议!”李常、孙觉站了出来,“毁除新法,罢免王安石!” “臣附议!”知通进银台司范镇,也站了出来。 “臣附议……,臣附议、臣附议!” “臣附议……!” 一道道附议之声,响彻大厅。满朝文武,至少有三分之二都站了出来。只有吕惠卿、韩绛、韩维、曾布等少量的变法党,默不啃声。朝堂之争,便是性命之争。此情此景王安石大势已去,变法党众人惶惶如丧家之犬。 就连变法党的总头目,也就是这个国家的主人,神宗皇帝,此刻也是坐立不安。按他本意,三朝元老韩琦上了札子,总是要重视一下的。当然,也算是借机敲打一番王安石,众怒难犯,变法切忌冒进。不曾想竟一石激起千层浪,以至御史中丞吕公著、枢密使文彦博、知谏院李常、侍御史知杂事陈襄等等,满朝重臣,几乎全部站到了反对新法的一边。 难道……,变法真的错了? 这该如何是好?真的停止变法,罢了王安石?“住嘴!”神宗竟突然有些愤怒,一巴掌拍在了龙椅扶手之上,随后转身下了朝堂: “新法取舍,容后再议……!” 第0092章:清炖还是红烧? 朝堂之争,断不会轻易辨出结果。 尤其是涉及到了变法这种‘国策’,随后大半个月里,每次朝会都是鸡飞狗跳。王安石就算心理素质再强大,也是不厌其烦。毕竟,每次都是被人‘围殴’,唾沫星子沾染一脸,任谁也受不了啊。 终于,王安石请病告假了。 读书人嘛,尤其是大宋的读书人,都是要面子的。 是以,整个朝堂里也都知道王安石这‘请病’是假,扛不住了才是真。接下来,就看圣上如何决断了。如果取消变法,可谓皆大欢喜,只苦了王安石一个。但若神宗继续支持新法,这朝堂里恐怕就好看了。 汴京谁不知道,王安石睚眦必报! 想当初,中书门下‘生、老、病、死、苦’历历在目。 眼下就是一场战争,双方咬牙僵持。反对党保持进攻,王安石龟缩防守。而胜负的结果却只取决于一个人,那就是当今圣上,神宗皇帝。只是谁也没有想到,这场战争的导火索,竟然会是‘上元闹剧’中的几个农民。 而这场战争的始作俑者,上了一道札子写了一封信的苏轼,自然是比谁都急切,搞不好会连累整个朝堂啊。所以他决定,再上一封札子。这就是先生的性格,卯上了便不顾一切,直到粉身碎骨! 二月壬申(十一),苏轼审完案件后,躲进了张子颂在陈留县的‘临时书房’,挥毫研磨,抬头便是五个字:再上皇帝书。内容自然还是反对青苗法,只是这一次的言语,却更为激烈了: “任贤勿贰,去邪勿疑;用人惟己,改过不吝;与治同道,罔不兴;与乱同事,罔不亡。陛下自去岁以来,所行新政,皆不与治同道,立条例司,遣青苗使,敛助役钱,行均输法,四海骚动,行路怨咨……,今日之政,小用则小败,大用则大败,若力行而不已,则乱亡随之。今天下贤者,将以此观陛下,为进退之决。或再失望,则知几之士,相率而逝矣。岂皆如臣等辈,偷安怀禄而不忍去哉。猖狂不逊,忤陛下多矣,不敢复望宽恩,俯伏引领,以待诛殛!” 先生此次,怀以杀头之志。 仅仅一千余字,却是字斟句酌写了一整天。 张子颂还不知道先生又将‘起诉’神宗,兀自呆在书房外的‘工地’挥汗如雨。虽是初春、咋暖还寒,张子颂与图图等人领着一帮建筑工人,正光着膀子、热火朝天的兴建豆腐棍工厂。地基夯实、围墙竖起,远看已经颇具规模。 只是傍晚时分,头顶上却忽然传来一声鹤唳。 一时间,众人抬起头来。 候鸟南飞,入春才回,此时早了一点吧? 果然,云天之间并没有成群结队的仙鹤,只有单单一只,羽毛纯白、双翅翱翔,宛若一支利箭,正从天际俯冲下来。而且,还是正对张子颂。 “少爷,小心!”洛洛扑了过来。 “孽畜!”图图则是挥起了铲子,“小爷煮了你!” 唳,唳唳……! 一声鹤鸣,仙鹤堪堪贴着铲子,飞回半空。 只是,张子颂身后不远处却又传来一阵琴声,“叮,叮叮叮……” 只见一个六十来岁、鹤发童颜的老头儿,穿着一件大袖飘飘的单衣,双腿屈膝、怀中抱琴,正盘坐于一株老槐树下弹奏‘十面埋伏’。其人矍铄、眼含神光、曲子杀伐诤鸣,俨然武侠小说中的绝世高手一般。 “貌似,节奏不对呀。”张子颂抠了抠脑袋,“道长,你去会会。” “好的少爷。” 道士拔出长剑,一个纵跃跳了过去。 “来者何人,吃我一剑!”道士凌空,有如流星。 老头却是自顾抚琴,全然不理道士,直到长剑刺到身前三尺这才双手按住琴弦。琴声戛然而止,老头则是一身长啸: “苏子瞻,滚出来!” “住手!”先生应声而出,“道友,剑下留情!” “嗯?”道士满脸疑惑,剑尖停于老头眉间。这一剑,终究没有刺下去,而是扭头看向了苏轼,“先生,你们认识?” “认识,认识……”先生快步上前,扒开道士的长剑后,赶紧揖手,“赵‘参政’大驾光临,下官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苏子瞻,你少给本官油嘴滑舌。”老头似乎有些不待见苏轼,一声呵斥之后,便是指着周围的建筑工地,大声质问道:“苏子瞻,你一道札子惹得朝廷大乱,自己却躲起来挖坑,这是要干嘛啊?” “挖坑?老先生,你是不是搞错了?”张子颂见老头出言不逊,竟敢公然辱骂自家先生,当即站了出来,“这叫扶贫!” “扶贫?”老头转过身来,盯着张子颂,“你就是西凉狂生,张子颂?” “正是晚生。”张子颂谦和揖手。 “哼!闻名不如见面,见面不如闻名!”老头儿却是一脸不屑,不理张子颂了,随后再次转向苏轼,“苏子瞻,我就知道你爱折腾。王安石被弹劾在即,你不老老实实呆在开封府里,搞什么扶贫嘛,胡闹。圣上若是派人来查,看不到青苗乱象,王安石他岂不又坐稳了?你能负得起这责任!” “赵参政,你这样说,下官就有些不同意了。”苏轼原本一脸客气,此刻却是隐隐变色了,“弹劾王安石事大,下官也是知道分寸的。但是,咱们若是为了弹劾而置百姓于不顾,下官却是做不到的。” “糊涂!”老头顿时也跳了起来,“苏子瞻,枉你饱读诗书号称‘宰相之才’,你就分不清事有轻重缓急么?青苗法自实施已愈半年,我大宋百姓受苦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就不能多等一等?待王安石一下台,青苗法被罢黜,你爱怎么扶贫就怎么扶贫,何必急于这十天半个月的!” “我是不急,但百姓们急啊!总之,若是要让百姓们受苦……”先生打起嘴仗来,理直气壮、寸步不让: “我苏子瞻,一天也不能等!” “糊涂,糊涂……!孺子不可教也!”老头顿时气得大骂,竟突然挥起怀中古琴,砸向了苏轼。张子颂赶紧抢过图图的铲子,一膀子呼了过去。‘咔嚓’一声,古琴断为两截。事关先生安危,张子颂也顾不得温文尔雅了, “老头儿,你谁啊?讲不讲道理!” “你……!哎呀,我的琴!”老头却是抱着断开的古琴,满脸心疼,“狂生,你竟毁了我的琴?孽障啊,孽障!鹤儿……,啄他!” 唳,唳唳! 半空一阵鹤唳,仙鹤来如利剑。张子颂则眯眼看向半空,随后便是扬起了铲子,你以为是杨过的神雕啊?“图图,烧水去!” “好嘞!清炖还是红烧?” 只是,先生却站了出来,“子颂,不得无礼!” .. … ------------------- ps,《再上皇帝书》,参见《苏轼全集.文集卷.二十五》。 第0093章:你也想吐朕的口水吗? 既然先生阻拦,张子颂是做不了‘射雕英雄’了,无奈只能放下铲子,挥手扇开了仙鹤。半空中便是一阵‘唳唳’之声。 “先生,这老头好生无礼,护他干嘛?” “胡闹!‘铁面御史’赵抃大人,长厚清修、为政易简,此乃天人所鉴,一琴一鹤更是我大宋共识,你已毁了他的古琴,还想煮他的鹤么!”先生却是一声呵斥,假意恼怒,“子颂,还不赶紧道歉!” “哦。”张子颂无奈揖手,“晚生无知,赵大人请见谅!” “哼!”赵抃抱着两截古琴,一脸肉痛,“苏子瞻,本官身无长物,也就这把凤鸣古琴还能值点钱,你却指使学生却将他毁了,你得陪我!” “赵大人,这……”苏轼一阵哑然,随后赶紧摇头道: “子瞻‘天下第一穷’,赔不起!” “别想耍赖!”赵抃却是不依不饶,“至少马梦德就比你穷!本官没记错的话,你自己也曾写过‘马梦得与仆同岁月生,少仆八日。是岁生者,无富贵人,而仆与梦得为穷之冠。即吾二人而观之,当推梦得为首。’怎么样?本官记性还不错吧?敢说自己天下第一穷,哼,五十两银子,拿来!” “呃……,银子肯定是没有的。”先生却是一脸惫赖,转身回了书房,随后拿出一道札子来,恬着脸递给赵抃,“下官手稿一份,卖个几十两银子还是可以的,赵大人若不弃,拿去抵债吧。余钱不用找了。” “无赖!”赵抃打开札子,“咦……?或再失望,则知几之士,相率而逝矣……”赵抃顿时陷入沉默,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老夫终于明白,司马光这老匹夫为什么不肯担任枢密使了。失望啊,是失望啊!” 赵抃满脸唏嘘、慨然长叹。 苏轼却已揖手,“为免中书拦下,还请大人代为呈上。” 再次一阵沉默。 “嗯。”赵抃终于是点了点头,“我虽看不惯你,札子还是要递的。” “谢大人。” 赵抃却是摆了摆手,转身就走。先生倒是一愣,“大人这就走了?” “本就是路过,你还要留我吃饭么?”赵抃已经走远,“诏令司马光为枢密使,这老匹夫却公然抗旨。说什么要潜心治学,本官总得去劝劝吧……” 唳,唳唳…… 半空中,余音缭缭。 苏轼摇了摇头,转身回了书房。图图却有些不解,“少爷,枢密使算一品了吧?这司马光有大官不当,为什么呀?” “清流嘛,臭脾气是标配。” “比如先生?” “你也想学绣花了?” “没,没有。”图图赶紧住嘴,抓起铲子跑了。 ………… 次日巳时,迩英阁内,神宗退朝后继续‘经筵’,因为王安石请病告假,今日便是由‘翰林学士知制诰’司马光‘侍读’。 “圣上,今日咱们重温桑弘羊的平准法及盐铁税。”司马光翻开了自己编写的‘资治通鉴’第二十卷‘起昭阳大渊献,尽重光协洽’。 “讲吧。”神宗隐隐有些警觉。 自新法实施以来,一说到‘桑弘羊’三个字,多半没有好事。 司马光却不理神宗皱眉,兀自念道: “元封元年辛未,桑弘羊为治粟都尉,领大农,尽管天下盐铁,并作平准之法。是时小旱,上令官求雨。卜式言曰:县官当食租衣税而已,今弘羊令吏坐市列肆,贩物求利。烹弘羊,天乃雨。” “烹弘羊,天乃雨……”神宗何止皱眉,心底已然不悦: “司马爱卿,你要朕杀王安石?” “微臣不敢。”司马光赶紧跪了下来,“太祖有制,不杀士大夫及上书言事人,微臣岂敢请求圣上违背祖制。微臣以为,自王安石新法以来,大宋民怨沸腾、朝野不宁,是时候停止新法了。微臣请求,罢免王安石……” “这……,总得容朕再想一想。”面对司马光的殷切目光,神宗显得有些为难,“新法实施,难免会有一些弊端,可你们也不能以偏概全,将其功绩一笔抹杀。月初三司来报,就说国库的赤字,已经减少了嘛……” “陛下!”司马光却突然大声了一些:“韩琦大人的札子,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大宋物阜民丰,赤字从来不是问题。只需圣上励精求治,躬行节俭以先天下,自然国用不乏,何必驱使兴利之臣,纷纷四出,以致远迩之疑哉。” “远迩之疑?”神宗当即摇头,“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怎么不至于?”司马光便伸手入怀,掏出了苏轼的札子来,“陛下,‘殿中丞直史馆判官告院权开封府推官’苏轼,再次上书,臣请圣阅!” “嗯?这苏大嘴,又要起诉朕?” “正是。” 神宗接过札子,入眼便看到了‘或再失望,则知几之士,相率而逝矣’几个字,一瞬间,神宗脸色拉了下来。毕竟二十几岁的年纪,登基也才不过两年,神宗的城府难免有些不稳,当即呵斥了起来: “好你个苏大嘴,这是在辱骂朕治国无方、离心离德吗?什么叫‘知几之士相率而逝’?朕要把他这张臭嘴封起来,封起来!司马光,你马上给朕拟旨,让这苏大嘴‘禁言’三个月。哦,不,禁言三年。” “微臣不写!自古哪有君主下令臣子‘禁言’的?别说是尧舜禹汤这等仁君了,就连夏桀商纣这等昏君,也断不会不让人说话呀。”司马光却一头趴了下去,“臣还想请陛下,让这苏轼进‘御史台’呢。” “你让他进御史台?让他担任谏官?你是想让苏大嘴来气死朕么!”神宗彻底愤怒了,“少废话!赶紧拟旨,禁言三年!” “微臣不写。”司马光却寸步不让,“陛下,就算微臣写了,银台司范镇也会将其封驳回来,少不得还惹得朝野耻笑。微臣可不敢让陛下尴尬!” “你少装好人!”神宗方寸已乱,只顾发泄心中不满:“朕被一个臣子三番五次的起诉,这就不尴尬么!” “有何尴尬?”司马光却一脸淡定,“早年仁宗陛下,被包龙图端着脸吐口水,也没见有谁诋毁仁宗陛下贤明啊?不让臣子说话就是仁君啦?仁君是要忠言纳谏、心怀天下,让老百姓有实实在在的好处。” “放肆!好你个司马光,你也想吐朕的口水吗?” “微臣不敢。” “不敢,不敢?你还有什么不敢!”神宗气得离开了椅子,在迩英阁内打转,“来人,收回‘枢密使’的任命!” 神宗刚一说完,殿外却是一阵脚步声响,伴着几道急切的声音: “陛下不可,不可啊!” .. … -------------------- ps,先生与马梦德比穷之事,参见《东坡志林.命分.马梦德同岁》。此书类似于先生写的日记或者段子,当时并没有书名,时称‘东坡手泽’。另外,司马光也是一个倔性子,能把先生气得大骂‘司马牛’的人,可见倔得不一般。 第0094章:老子辞官! 殿外进来之人,正是一琴一鹤、当朝参政‘赵抃’,以及首相曾公亮、末相陈升之三人,“陛下自除光为枢密副使,士大夫交口相庆,称为得人,至于坊市细民,莫不欢庆。今一旦追还诰敕,非惟诏命反汗,实恐沮光谠论忠计。” “闭嘴!朕还罢不了一个枢密副使了吗!” “陛下息怒。”三人赶紧请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陛下自然是想罢谁就罢谁。但是,还请陛下再看看苏子瞻的札子,‘或再失望,则知几之士,相率而逝矣’。难道陛下,想把我们都罢了么?” “放肆,你们威胁朕?” “臣等不敢。”三人一起跪了下去。 “不敢,不敢,一个个嘴里都说不敢!逼起朕来,你们比谁都敢呐!”神宗看着脚下四人,突然感觉一阵无力,“都说朕乃天子,一言一行却被你们掣肘,这算哪门子天子!说吧,你们三人一起进来,是不是也想罢免王安石?” “陛下圣明!”三人匍匐在地,连连磕头。 “圣明?哼!”神宗黑着脸,绕着文案来回踱步。迩英阁内除了神宗的脚步声,可谓‘针落有声’。至少十来分钟之后,神宗这才一声叹息,“罢了,罢了,如你们所愿,废除新法!但是,王安石不能罢!” “陛下……!”陈升之似乎觉得不够。 赵抃却暗暗拉了他一把,随后磕头,“陛下圣明,大宋之福。” “陛下圣明,大宋之福!”四人一起磕头。 “你们满意了吧!”神宗显然余怒未消,气哼哼的说道:“曾公亮、陈升之,罢免新法之事,你两拟个旨吧。要办就尽快!” “臣等遵旨!” 神宗说完之后,拂袖而去。 曾公亮等四人却是眉开眼笑,陈升之当即提笔递于司马光道:“君实,你乃翰林承旨,马上拟旨吧,省得来回拖延。” “敢不从命,末相大人。哈哈……”司马光接过毛笔。 只是,赵抃却拦住了司马光,“君实,两位相爷,既然圣上已经下令,咱们何必急于一时?依我看,这新法苦我大宋久亦,是谁兴起的,就该由谁停止。他王安石不是请病么,咱就等他上朝,等他自己下令废除新法!” “嗯?”三人先是一愣,随后齐声点头:“好,好,这个主意好。哈哈……” 迩英阁内,一阵得意的大笑。 然而就在此刻,王安石的宅子中,韩维匆匆而来。 “介甫,介甫,你还有心思会客!”韩维不顾下人引领,急匆匆的迈进了客厅,便只见一个发髻散乱、衣衫破旧,脸上还沾了几颗米饭的胖子,正大大咧咧的坐在主位上待客。这个邋遢胖子,便正是王安石。韩维不顾对方正在会客,一把将其拉起,“走,走,听说圣上要罢新法,快随我去面圣!” “面什么!”王安石却一把挣开韩维,“我有客人呢。” “我知道你在会客。”韩维还想再拉王安石,可一扭头却发现王安石的客人似乎有些面熟,“嗯?这位莫不是兵部员外郎,傅钦之,傅尧俞?” “正是下官。”傅尧俞站了起来,揖手回道:“见过韩知府。” “客气,客气。”韩维假意揖手,他与傅尧俞并不熟稔,寒暄起来颇为客套,“钦之除丧归来,正可协助介甫,一展身手!” “下官岂敢,韩大人高抬了。”傅尧俞说完之后,便朝客厅外走去,“王大人,您公务繁忙,下官就此告辞。” “我送你。”王安石点头,跟上送行。临出大门之际,王安石还拉起了傅尧俞的手臂,一副殷切期望、语重心长的样子,缓缓说道:“方今纷纷,迟君来久矣,将以待制、谏院还君。” 显然,王安石这是在用‘官位’拉拢人心了。 谏院一职,权利极大。 岂知,傅尧俞却挣脱了王安石的手臂,颇为客气的揖手回道:“王大人,新法不以为便,当极论之。下官平生未尝欺人,敢以实告。” 说完之后,傅尧俞潇洒离去。 王安石则立在门外,好一阵出神,随后脸色愤愤,“愚蠢!” “不识抬举!”韩维也轻轻跟了出来,对着傅尧俞的背影啐了一口,“介甫,这厮就一榆木疙瘩,理他作甚!” “新法千头万绪,正是用人之际啊。”王安石颇有些惋惜的揉了揉脸颊,正好撸下几粒米饭来,直接扔嘴里吃掉了。吧唧吧唧之后,这才拉着韩维回了屋子,“圣上要罢新法,持国何以教我?” “行啦,你就别酸了。”韩维一脸急切的样子,“圣上裁决,我能有什么法子?你是‘参政’,你快想想办法。” “不用想办法。”王安石却不急不躁。 “嗯?”韩维顿时一脸疑惑,“你不想变法了?” “当然要变!”说到变法,王安石顿时一脸慨叹:“自古打江山难守江山更难,大宋承平百年,看似锦绣繁华,其实早已沉积弊端。自仁宗朝后,贪腐成风、军饷拖延,金人欲动、西夏犯边,国库早已赤字连年。圣上为什么一登基就清点‘内库’?缺钱啊!韩琦赵抃这帮老贼,自命清流却不通俗务。整天就知道让圣上‘励精求治,躬行节俭以先天下’,真的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若是不变法,圣上哪来银子发放俸禄?哪来银子防御西夏?一帮腐儒,愚蠢!” “哎呀,你就别感叹了!”韩维却是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要诉苦也不是这个时候。圣上要罢新法,你就说怎么办吧?” “好办啊。老子辞官!” “老子?好歹你也是个‘参政’,就不能斯文……,什么!你要辞官?”韩维突然瞪大了眼,“你辞官了,变法怎么办?” “圣上不会同意的,以退为进嘛!” “糊涂!介甫,你是不是气傻了?圣上要罢新法,正巴不得你辞官呢。这不是让韩琦、苏轼等人如愿了嘛。”韩维心有不甘的劝道:“辞官绝对不行,只要你还呆在朝堂,说不定就能有所转机呢。介甫,不能放弃啊!” “放心吧。圣上可是立志要做一代明君的。没钱怎么做明君?”王安石端起一壶隔夜的茶水,滋溜一口喝干,随后胸有成竹的回道: “圣上比谁都清楚,整个朝野,只有我是诚心帮他赚钱……” 第0095章:臣有疾,求分司! 熙宁二年,辛巳(二月十三)。 早朝。 文武列班,议事殿前。 只是神宗刚一坐上龙椅,却发现堂下正三三两两、各自议论。变法党与反对派,分为两拨、泾渭分明。只是,反对派一众皆是笑逐颜开,变法党却阴云密布。显然是神宗要罢新法之事,已经流传开了。 圣旨虽未颁布,却有二相以及‘参政’确认,肯定不会有假了。 此情此景,神宗却是暗自皱了皱眉。尤其刚一就坐,老太监还递上了一道札子,来自于王安石,内容却只有六个字: “臣有疾,求分司!” 所谓‘分司’,正是‘中书门下’在西京洛阳的办事处。王安石竟以有病为由,要求调往洛阳。这是要放弃变法,要远离权利中心,要辞官的节奏啊。神宗有些恼火,这帮文人一言不合就请‘外放’,实在有些过分。 看完札子后,神宗整个人都不好了。 而老太监则尖着嗓子,见机的喊出:“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可陈升之却不识趣,当即站了出来,“陛下,臣与首相等商议,废除新法之事,还得让王安石亲自颁布,也算是对受苦的百姓们有个交代。可王大人一直请病,总不能一直拖下去吧。还请圣上下旨,令王安石即刻上朝。” “即刻上朝?”神宗抬眼,发现四周静谧,都在等着自己答复,不悦之情更甚。他便晃了晃手中的札子,随后扔给老太监,示意送给陈升之看,“陈大人,这是王安石的札子,请调分司。你怎么看?” “请调分司?呵,哈哈……,好算计。”陈升之顿时一脸讥讽,“王安石他搞出这么一大堆烂摊子来,一句请调分司就完了?让我们来擦屁股!” “就是,就是。”堂下顿时一阵议论: “变法之事搞得民怨沸腾,王安石总要给个交代吧。” “可不是,青苗法成了高利贷,给朝廷抹黑不说,还逼得百姓造反、绑架公主,眼见搞不定了就拍屁股走人?这也太不负责任了吧。” “堂堂参政,竟无半分担待,可耻!” “我早就说过,王安石就是一个沽名钓誉、胸无点墨的庸才!” “陛下……,臣请罢免新法,以谢天下!” “陛下,臣请罢掉王安石!” 反对派众臣一个个情绪激昂、弹冠相庆,俨然新法已废、王安石也被罢了一般。变法党则如霜打的茄子,耷拉着脑袋焉了一般。 而神宗坐在龙椅上,却是一直未曾言语。 唯有一双眼睛盯着堂来回的看,直到目光停留在了韩绛身上。 韩绛顿时感觉身体一震、后颈发硬,“圣上这是在看我?有何深意?”韩绛微微抬头瞄了神宗一眼,“不错,圣上的确是在看我。”韩绛从这眼神中,竟隐隐看出了‘鼓励’之意,“难道……” “明知王大人请病,还要逼他上朝?”韩绛突然站了出来,厉声骂道: “陈升之,你还要不要脸!” “要不要脸?”陈升之当即愣了一下,自从升任末相后,还少有被人当众辱骂,脸上顿时就有些挂不住了,“韩大人,什么叫我不要脸?你韩绛贵为二品大员,当朝枢密副使,难道也不懂什么叫‘国事为重’么!” “国事为重?哼!说得好听!”韩绛作为变法党的骨干,直接开怼:“陈大人,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当初可是极力推崇王大人,也很赞成变法的啊。王大人这才让贤推荐你先升了宰相。可你呢,拜相之后自视甚高,怕丢面子不愿监管‘条例司’,还说什么‘宰相岂可称司’,自此便与王大人水火不容。动不动就以‘国事为重’压人,依我我看你明明就是,过河拆桥、公报私仇!” “放肆!罢王安石乃圣意,你是借机辱骂圣上么!”陈升之大怒。 “陛下,微臣绝不敢触犯天颜。”韩绛赶紧跪下磕头,对神宗恭敬解释了几句,随后继续骂道:“陈大人,圣上只说过罢免新法,何时说过要罢王大人了?你竟祸水东流意图让圣上替你挡箭。陈升之,你是何居心!” “陛下,微臣绝无祸水东流之意啊!”陈升之也赶紧跪下,慌忙解释道:“韩绛这老匹夫公然诋毁、还蓄意挑拨咱们君臣关系,居心何在?臣请陛下责令王安石废除新法,臣请严惩韩绛!” “陛下,微臣绝没有诋毁之意。”二人打起嘴仗,韩绛寸步不让,“微臣只是,看不惯有些人蓄意针对王大人。我大宋百年承平,看似繁华实则暗流涌动,再不变法国势将衰。王大人他殚精竭虑致力新法,就算偶有差错,也不至于如此受辱啊。臣请陛下收回罢免新法之令,严惩陈升之等蛊惑视听之人!” 一时间,两人唇枪舌剑好不激烈。 陈升之请严惩韩绛,罢黜新法。 韩绛则以牙还牙,也请严惩陈升之,还要求收回罢免诏令。 随后,朝堂上的变法党与反对派们,也纷纷加入了战局。首先是曾公亮、赵抃等人齐刷刷跪了一地,“陛下,臣请罢免新法!” 而韩维、吕惠卿等变法党也不甘示弱,“陛下,臣请收回罢免诏令!” 突然之间,垂拱殿内除了几个太监所有人都已跪下。新旧两党你瞪我、我瞪你,俨然盯着杀父仇人一般,似有弥天大仇。要不是有殿前司在殿外把守,只怕这帮文人已经上演全武行,撸起袖子打起来了。 老太监顿时有些慌乱,想请神宗暂逼。 毕竟龙体安危事关天下,这帮人真打起来了,可别殃及圣上。 可神宗却是安坐龙椅、岿然不动。 若是有心人敢窥测圣意的话,或许还能发现,神宗眼神里竟有隐隐笑意。是的,就是笑意。面对御前吵得鸡飞狗跳,神宗竟然偷笑。 毕竟韩绛这么一闹,神宗突然就进退自如了啊! 能不发笑? 随后便是等待,耐心的等待。直到众人唾沫星子横飞,嘴也干了、脸也红了,实在有些吵不动了,神宗这才站了起来。 御前众臣,便突然安静了下来,一个个眼巴巴的看着神宗。 仿佛等待糖果的孩子。 “诸位爱卿……”神宗踱了两步、掩饰住笑意,眼神中露出了睥睨之气。这是登基两年以来,苦苦训练才养成的气势,神宗很满意。“既然各位争论不休,想必变法之事优劣并存,朕需谨慎。那么,罢免新法之事,容后再议吧!” “陛下……”陈升之等突然傻眼了,“新法害民,罢免刻不容缓啊!” “是不是害民,朕自然会调查。”神宗眼见陈升之、曾公亮等反对党跪了一地,稍微退让了一步,继续宣布道: “责内侍张若水、蓝元震,调查新法害民一事……” 内侍者,太监也。 第0096章:少爷,太监不算文化人吧? 说到太监,其实大宋朝的太监都很弱。 不是说能力弱,而是权势弱。 细数汉唐明清,历朝历代都有太监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动不动就乱政、造反,但是大宋朝的太监,却绝没有能力做出这等事情来。强如童贯、李宪,奸如隐相梁师成等,哪一个不是皇帝想贬就贬、说砍就砍? 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政治结构好,太监地位低啊! 就连岳飞、宗泽这种大牛都不可能拥兵自重,何况太监? 是以神宗竟下令让两个太监调查青苗法是否害民的消息,瞬间传遍了汴京官场,朝野内外无不沸沸扬扬。毕竟事涉国法废立,怎能交给卑贱的太监?就连张若水与蓝元震二人也都是一脸惶恐,实在有些受宠若惊。 此后几天,两人便成了汴京‘红人’。 不论变法党与反对党,虽然不耻,却也是想方设法拉拢二人。 先生苏轼自然不屑于此,只是在接到消息后暴跳如雷,一连几天没有吃饭而已。对于一枚吃货来说,这绝对是最严厉的自虐了。张子颂便只能小心翼翼的问道:“先生,圣上派人调查,工厂是不是先停一下?” “不能停!”先生却是严厉拒绝,“咱们能等,百姓不能等啊!” 拒绝之后,先生继续绝食。 一时间,先生脸色发白、眼眶凹陷、要多憔悴有多憔悴。 张子颂便少有的生了气,提刀就往皇宫里冲。还好厨厨看见,一把将其拉住:“少爷,你说要做斯文人呀。” “哦……,差点忘了……”张子颂停下脚步,看向厨厨,“你不是御厨么?要不,你想想办法让先生吃点饭?” “御膳都做遍了……”厨厨一脸为难,“先生不肯吃啊!” “呃……”张子颂又看向了图图,“你想办法?” “少爷,我都不会做饭呀。”图图立马崩溃了,先生那么凶,自己哪敢招惹,“少爷,洛洛最聪明了,你让她想办法吧……?” “嗯。”张子颂再次扭头,“洛洛……” 岂知,小丫头竟一转身就跑了,“少爷,我还是绣花去吧。” “唉……,没一个靠得住的!”张子颂一阵叹息之后,转身去找了道士,“道长,听说道家有种‘飞升丹’,香甜可口、白日成仙,你给我来几碗?” “少爷……”道士直接无语了。 一阵辗转,张子颂最后只能找来了苏迈。 小家伙儿倒是个人精,一头扑在苏轼跟前,抱着先生的大腿哭道:“父亲,孩儿已经没有娘了,你就忍心孩儿再没爹么?” 哭天抢地之后,先生的绝食之旅终于告破,“唉,罢了……” 随后先生端起了碗,面前一桌珍馐美味,什么‘爆炒飞升丹’、‘凉拌元婴’,以及‘天劫烤腰花’等,都是硬菜。 可惜,先生这才吃了两口,院外却是一阵吵闹。 只听一道尖锐有如鸡叫的声音,不无尖酸刻薄的呵斥道:“停下,停下,都给洒家停下!大胆刁民,竟敢蓄意破坏新法!来人,都给我抓起来!……” 絮絮叨叨之中,还伴着一阵拳打脚踢之声。 接着便是一阵惨叫,来自工地上的建筑工人,“啊,哎呦,大人饶命啊……” 张子颂便赶紧走出院外,只见一队士兵正围在‘工厂’工地前,刀枪出鞘、剑戟亮眼,一个个杀气凌然。而领头的,竟是两个太监,其中一人还举起了鞭子。尤其两个太监身旁,竟然还有一个老熟人。 正是开封知府,韩维。 眼见太监又要打人,张子颂赶紧上前,“住手!” “哟,好大的口气!”个子稍高的太监非但没有停手,反而是一鞭子抽了下去,只听啪的一声,工人便又是一声惨叫。太监舔了舔嘴唇,貌似有种变态的快感,随后这才扭过头来,“你说住手就住手?” “呃……”张子颂一脸谦和,揖手问道:“难道,要叫住口?” “混账,你竟敢辱骂洒家是狗?”太监顿时怒了,竟然一鞭子抽向了张子颂,“牙尖嘴利是吧?洒家抽死你!” 张子颂还未动,苏轼却已拦在了他身前,“阉狗,住手!” 说完之后,先生便是一阵喘息。 毕竟好几天没吃饭了,先生实在有些虚弱。倒是太监一愣神后,赶紧手臂一抬,鞭子贴着先生的发髻掠过,荡起发丝一阵飞舞。 “苏子瞻,你少管闲事!”太监收回了鞭子,一阵呵斥。可先生乃是朝廷命官,太监再怎么蛮狠,却也是不敢当众抽打先生的。一时间,只能握着鞭子咆哮,并扭头看向了旁边的韩维: “韩知府,这是你的人吧?你也不管管!” “呃……”韩维有些尴尬,苏轼领着‘开封推官’的差遣,算起来的确是他的人,可他哪里管得了先生。先生不去怼他就不错了,一阵沉默之后,韩维只能打起太极推口说道:“蓝公公,哪里是我的人。咱们都是陛下的人啊!” “管不了是吧?那我帮你管管!”蓝公公便正是神宗诏令查看‘新法害民’详情的太监蓝元震,此刻得了诏令,正是得意之时,虽不敢公然鞭打苏轼,却也是不将先生放在眼里的,他便对着身后一队士兵下令道: “把这‘工地’拆了。谁敢阻拦便是抗旨,给我打,朝死里打!” “遵命。” 士兵们冲向了工地,蓝元震则挑衅的看向了苏轼,貌似在说:“苏子瞻,你来拦我呀,老子有圣旨,打不死你!”先生自然也不是什么脾气好的人,激愤之下,竟然抱起一截树桩冲向了蓝元震,“阉狗,尔敢!” 只是,苏轼饿了好几天,刚一迈步便跌跌撞撞了。 说实话,先生虽然多才多艺,个子也挺高,其实不太擅长打架。就算没有饿饭,估计战斗力也就仅限于踩死几只蚂蚁。毕竟吃货一般都比较胖嘛,又是文化人,好静不好动,锻炼也很少,打架肯定很菜的。 “先生,息怒!”张子颂怕先生吃亏,赶紧一把抱住了他。随后,瞟了一眼身旁的道士,轻声吩咐道:“道长,你上。” 诤的一声,道士抽出长剑,踏前了两步、不丁不八。只是,身形却犹豫了片刻,“少爷,太监不算文化人吧?” “阉狗不算。”张子颂摇了摇头,“打!” 第0097章:一个一个收拾你们! 张子颂一个‘打’字出口,道士便再无顾忌,剑花一闪,踏步向前,犹如一只猛虎扑了上去,嘴里兀自喊道: “阉狗,纳命来!” “臭道士……,你敢!”蓝元震身子一震,吓得鞭子掉在了地上,随后才想起自己乃是皇帝钦赐调查此案,这才缓过神来,慢悠悠的捡起鞭子,还想摆一摆谱,指着道士呵斥道:“洒家乃是陛下……” “砰!”蓝元震话还没有说完,已被道士一脚踢飞了出去。 “呜哇……”接着,还吐出一口血来。 一切只在电光火石之间,另一个太监张若水直接被吓得愣住了,直到蓝元震吐血这才反应过来,他便赶紧跑向身后的士兵,大喊大叫道: “反啦,反啦,陈留县造反啦……,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诤!”士兵们刀剑出鞘,冲向道士。 道士却满脸不惧,再次踏步,冲向了张若水,俨然那两队士兵就是土鸡瓦狗一般。只没料到的是,韩维也突然冲了上来。 “臭道士,你敢造反,诛你九族!”韩维声色俱厉,一边大吼一边扭头瞪向了张子颂和苏轼,威胁之意溢于言表。同时,还对身旁的侍卫吼道:“快把姜潜叫来,辖下有人造反,他也想被诛连九族么!” “遵命!”侍卫转身就跑。 韩维则是伸出双臂,拦在了道士身前。 道士顿时身形一顿,怕将韩维冲撞飞去。打太监他敢,打韩维却是有些犹豫了,这可是实打实的文化人啊,没有少爷下令,无论如何是不能动手的。 一时间,两人短暂僵持。 岂知,图图却突然跳上前来,一脸笑意,还捏着一块板砖。 “韩大人,您是不是掉东西了?” “嗯?”韩维愣了一下,下意识看向图图手里,“板砖?” “对,对,认识就好,八成就是您的了。”图图嬉皮笑脸,硬把板砖往韩维手里塞去,一脸殷切。韩维懵逼中下意识就准备要接,可图图却突然撒手了。 “啪!” “嗷……,哎呦!” 板砖砸在了韩维脚尖,韩维则是抱起右脚原地转圈。 “哎呀,急什么嘛,您要接稳啊!”图图一脸坏笑,假意关心,强拉着韩维闪到了一边,顺带还对道士眨了眨眼,满是恶趣。 道士则一脸无奈,满眼鄙视。 当然,还有一个闪身,冲向了那两队士兵。 叮叮当当! 哎呦……,啊,啊! 前后一分钟不到,二十来个士兵已经全部倒下了,一个个捂着胸口、大腿、腹部等满地打滚,哀嚎有如困兽。最后,又是‘砰’的一声,太监张若水也飞了出去,跌落在蓝元震的身旁,同样呜哇突出一口血来。 “好,打的好!”先前挨打的百姓欢呼起来:“该死的阉狗!” 道士没有理会,长剑抛向半空,然后潇洒转身,长剑便如长了眼睛一般,‘叮’的一声落入剑鞘。道士则缓步来到张子颂的身旁: “少爷,阉狗打完了。” “嗯。”张子颂点了点头,转向建筑工人们,“继续开工!” “威武,狂生威武!” 百姓们一阵欢呼,捡起篾刀、刨子,开始干活。少不得,一边干活,还要一边辱骂蓝元震二人几句,“阉狗,让你们狂!” 韩维则是气得满脸发白,脚尖是不疼了,气得心疼。“张子颂,你竟敢殴打圣上钦赐查案的内侍,还煽动百姓造反,等着杀头吧!” “韩大人,误会了吧。”张子颂便站了出来,谦和揖手,“晚生哪有造反?只不过是打了两条阉狗而已。晚生可是奉命行事。” “奉命行事?”韩维顿时怒了,“奉谁的命?张子颂你少油腔滑调、花言巧语,企图蒙骗圣上,蒙骗本官!张、蓝二位公公可是奉了圣上之命来查办新法事宜的,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让你打他们?” “唔……”张子颂貌似一脸无辜,“三公主殿下!” “放屁!三公主怎么会……,呃……”韩维突然愣住了,汴京谁不知道,三公主中意张子颂啊。难怪这混蛋有恃无恐,原来早就准备好了,要让三公主背锅啊,“狐假虎威!张子颂,你还要不要脸?” “要啊,还要美美的呢……”张子颂竟抚了抚脸,一本正经的回道: “要不然,三公主看不上了。” “你!厚颜无耻!”韩维快崩溃了,生平所见无耻之人已经够多了,但肯定以张子颂为最,“张子颂,你少得意!你以为凭借匹夫之勇打了两位公公很解气是吧?我告诉你,只要两位公公回去如实禀报新法便利,你的老师苏子瞻,还有朝堂上那一众叫嚣的司马光、赵抃等人,统统都会被罢官,无一幸免!” “如果圣上因为两个阉狗被打,就把一朝堂的忠臣全罢了,晚生也无话可说。”张子颂脸色拉了下来,悠悠说道: “大不了,等晚生中了进士当了官,替他们报仇就好了。” “中进士,当官?哈哈……,你还想着中进士!”韩维竟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张子颂,你打了圣上的人,还想圣上赐你进士?你究竟是狂,还是傻啊!再说了,就算你才华盖世,不知道圣上只看我等选出的前十名的考卷么?你还不知道吧,本次殿试负责阅卷考评的人,正是吕惠卿吕大人,你觉得自己还能中进士么?哈哈……” “韩大人放心,我肯定会中的。”张子颂一脸无害,揖手送客: “到时候,晚生一个一个收拾你们!” “收拾我们?哈哈……,你很有自信啊!”韩维再次放声大笑,拂袖而去,“多说无益!张子颂,本官就等着,等你收拾我们!” 韩维气哼哼的扶起蓝元震与张若水二人,不再继续啰嗦。因为他知道,神宗不会因为两个太监被打,就去责难自己的妹妹并处理张子颂。但是,不处理不代表不会生气。过几天的殿试,有张子颂好受的。而此刻么,肯定是把张、蓝二人先弄回宫去,只要两人大肆夸赞新法,苏轼一党肯定就会倒大霉了。 韩维一番算计,灰溜溜的准备离去。 倒是陈留县令姜潜,有些不走运的恰好赶来,一不小心成了出气筒。 “韩大人,您没事儿吧?”陈留县隶属开封府,姜潜哪敢得罪知府韩维啊,只得小心翼翼的问道:“要不,下官找辆马车去?” “不用了。”韩维自然是一脸怒气,“姜潜,你就等着罢官吧!” 第0098章:神宗的演技 姜潜莫名被人一顿臭骂,一时愣住。待看清张、蓝两个太监吐血,以及苏轼手里还抱着一截木桩,这才大致明白了过来。 “子瞻,你这脾气啊,打人就有点过了吧……” “打狗而已。”苏轼扔掉木桩,略带遗憾,“可惜啊,没打上。” “咳,咳咳……,姜大人误会了……”张子颂则有些尴尬,“人是晚生打的。” 眼见两人竟然还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姜潜只能摇了摇头,无奈说道:“子颂,你也太冲动了。眼下正是反对变法的关键时刻,你们却把圣上委派的使者打了,要是两人回去胡言乱语说新法很好,岂不是又让王安石得逞了么……” “呃……,姜大人所言极是,晚生……” 张子颂赶紧揖手,一副低头认错的样子,可洛洛却突然插嘴道: “姜大人,你错怪少爷了。我们早就查明,这蓝元震和张若水二人,早在圣上下令巡查之前,就与王安石有深交,今日不过就是走个过场,他们肯定会回禀圣上说新法便利的。索性咱们还不如打他们一顿,出出气也是好的嘛……” “哦?早就与王安石交好?”姜潜扭头看了一眼苏轼。 先生恰好也看来过来,两人眼中皆是一震,继而眼神变得落寞。 这大宋朝的太监,可比不上前朝,弱成菜鸡了。既然张子颂能查到蓝元震二人与王安石私交甚深,那么神宗自然也是早就知道的。 如此情况下,神宗还派两人查探新法是否便利,这是巧合么? 显然不是。 那么很可能就是,神宗在演戏! 想要封住悠悠众口而已。 果然,次日早朝,一场好戏便开场了。表面上,主角是蓝元震二人,但实际上,导演却是变法党最大的幕后头子,当今圣上,神宗。为了见证这场好戏,就连告病多日并请求‘分司’的王安石,都一反常态的上了早朝。 文武入朝,左右分列。 老太监拖着嗓音喊出:“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一众大臣顿时屏住了呼吸,因为他们都在大门外看见了等待召见的蓝元震二人。显然,调查有结果了。尤其是多日闭门的王安石,竟又大摇大摆的上了朝堂,众人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只怕,反对变法之事,黄了。 果然,老太监话落之后,吕惠卿就迫不及待的站了出来。 “圣上,臣有奏。” “准!”神宗颇为慵懒的点了点头。 吕惠卿迈步出列,并且抚了抚掌中的笏板,举过头顶、俯首说道:“微臣听闻,张、蓝二位公公,已经查明了新法执行情况。恕臣斗胆,还请陛下宣见二人,当庭说出民间对于‘新法’的执行情况,以正视听!” “呃,当庭宣讲……”神宗假意犹豫,“不合适吧?” “皇上圣明!”参知政事赵抃当即站了出来,“我朝祖制,内侍不予干政。张、蓝二位公公之言不可信,圣上私下听听无妨,却不宜拿上朝堂。” “臣附议。”右正言孙觉等齐声附和。 “荒唐!”吕惠卿见众人反对,当即呵斥道:“这满朝文武,不是支持变法的,就是反对变法的。赵大人你说二位公公之言不可信,那谁的话可信?你的么?还是我的,王大人的?你让圣上又该听谁的?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依我之见,二位公公深居内宫,对于变法并无偏见,其言最是可信。” “荒谬!”末相陈升之也站了出来,“我朝政通人和、律例严明,上有执宰,下有台鉴,还有陛下圣明,何时要靠两个太监才能查明是非了?” “呵,陈相爷好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吕惠卿却一脸讥讽,反问道:“那下官请问相爷,这执宰与台鉴中,您认为谁的话可信?” “呃……”陈升之顿时语塞,三位首相、两位参政、以及‘三省尚书’皆有派系,台鉴二院就更不必说了,此时此刻貌似还真找不出一位中立服众之人。一时间,陈升之有些吱吱呜呜,“那也不能听两个太监的……” “陈相的意思,找不到合适的人,就听你的么?呵,笑话!” “谁说没有合适的人?”眼见陈升之吃瘪,枢密使文彦博站了出来,“圣上,我朝岂无国士。韩琦三朝宰相,直言变法不当,皇上不信他,难道相信两个太监?” “韩大人么,朕自然是信的。”说到韩琦神宗倒是没有犹豫。只是,冠冕垂珠之后,一对眼神闪烁,随后回道:“上月初韩大人来了札子,直言变法之害,朕不是让曾公亮、陈升之、赵抃与司马光等四人废除新法么?奈何几人似有分歧,诏书一直没有下发。朕以为有隐情,这不才派内侍出宫查看么……” “呃……”赵抃顿时满头大汗。当初神宗的确有让几人下诏废除新法,奈何赵抃得意之下,坚持要让王安石自己废除新法,以示羞辱,以至诏书拖延。只没想到,圣上竟以此为借口甩锅,赵抃此刻,跳进黄河也说不清了啊,“圣上,臣,臣……” 曾公亮及陈升之三人,眼神恨不得杀死赵抃。 “看来,是赵大人拖延了此事啊。赵大人若有不便,不说也罢。”神宗趁着赵抃吱呜,继续说道:“朕知赵大人素有‘铁面御史’之美名,一生直言不讳。这一次倒是让你为难了,两位宰相加一个翰林学士都要反对新法,任谁夹在中间都很难直接表示反对啊。逼得爱卿用起了‘拖’字诀,委屈你了……” “我,我……”赵抃顿时欲哭无泪:我是反对变法的呀! 只是,赵抃却没办法开口解释。难不成说为了让王安石吃瘪,自己故意延误了圣旨下发?这可是欺君之罪啊。 无奈之下,赵抃这一口大锅,背得哑口无言。 而神宗却已趁机,朗声宣道:“既然‘铁面御史’赵大人都有意见,那就让蓝元震与张若水二人,进来吧。听听也无妨嘛。” 神宗这演技,杠杠滴。赵抃这锅也背的,杠杠滴! “宣蓝元震、张若水,觐见!”老太监当即尖着嗓子,拖着尾音:“新法事大,事关国运,二人若有半字虚言,杀无赦……!” “遵旨!” 朝堂大门外,只见蓝元震与张若水二人,踉踉跄跄的走了进来。只是两人身上,都缠满了绑带。若道士在此,定会瞪大了眼睛感叹: “阿弥陀佛,丫受的是内伤吧?缠绷带……” .. … ------------------- ps,王安石与蓝元震二人勾结之事,参见《续资治通鉴.卷六十七》:文彦博亦言青苗之害,帝曰:“吾遣二中使亲问民间,皆云甚便。”彦博曰:“韩琦三朝宰相,不信,而信二宦者乎!”先是安石尝与入内副都知张若水、蓝元震交结,帝遣使潜察府界俵钱事,适命二人。二人使还,极言民情深愿,无抑配者,故帝信之不疑。 神宗又不是傻子,是以毛驴有理由相信,这货是在演戏。 第0099章:谗言 蓝元震与张若水二人浑身缠满绑带,头顶包裹得犹如洋葱,颤巍巍的相互搀扶,蹒跚着来到御前,接着一头趴在了地上,眼泪汪汪的哭诉道: “圣上,请为小的做主哇……” “嗯?这……”神宗继续飙演技,假意惊讶的问道:“是谁这么大胆子,竟敢把朕的两位‘都知’,打成了这样?” 神宗此话一出,御前众人便都暗自议论:苏子瞻怕是要遭殃了。因为昨天夜里,张子颂殴打两位内侍的消息就已传遍了汴京。这可是皇帝御赐查案的人啊,张子颂又是苏轼的学生,张、蓝二人,还不趁机报复一下苏轼?不管圣上有多喜欢苏轼,此事终归性质恶劣,总会处罚一下吧。也算打压一下反对党嘛。 一时间,吕惠卿等痛恨‘苏大嘴’的官员,无不面露喜色。 范镇、赵抃等人,则是忧心忡忡。 岂知蓝元震与张若水二人抬起头来时,手指却指向了司马光:“回禀圣上,是司马內翰打了小的二人,请圣上为我们做主啊!” “嗯?……”御前众官扭头看向了司马光,“司马大人,这……” 司马光自然也是一脸懵逼,“胡言乱语!” “蓝元震,休得血口喷人!”右正言孙觉站了出来,中气十足道:“据我所知,是你二人殴打百姓,惹恼了狂生张子颂,这才被他打了。圣上面前,你二人竟敢胡言乱语欺瞒圣上,该当何罪!” “下官岂敢胡说啊。”张、蓝二人显然早有准备,一听到‘欺瞒圣上’四个字,便赶紧趴了下去,磕头如捣蒜般假哭道:“我二人到陈留县后,发现陈留县令姜潜教唆几个恶汉故意阻挠新法,以致民情激愤,便准备教训一下几人。岂知苏子瞻竟抱着木桩打伤我两。接着他的学生张子颂又指使道士施展‘妖法’,害得我两皮开肉绽、吐血不止。可这苏子瞻虽大胆,毕竟也只是个六品小官,若非背后有人撑腰,岂敢如此猖狂?而这朝堂上,张方平已被罢,欧阳公一心致仕,范镇又忙着‘封驳’,谁还能为苏子瞻撑腰?除了他司马光,还能有谁!” “呃……”众官惊讶,这段话信息流好大:不经意间,暗示新法大获民心。同时,还明确指出县令姜潜‘恶意’阻挠新法,顺便还把苏轼与张子颂坑了。最后,又直接污蔑所有这一切都是司马光所指使。厉害呀! 若是神宗认可这番言语,姜潜肯定是完了。张子颂这进士,估计也泡汤了。司马光就算不死,至少也得脱层皮吧。至于先生么,反倒问题不大。谁让神宗喜欢他的诗词呢,文化人嘛,有才华还不准人闹腾一下。 一时间,韩维、吕惠卿等,悄悄伸出了大拇指。 就连王安石,也微微露出了笑意。 赵抃、文彦博等,则是忧心忡忡,担心神宗会借此打压反对派。 不出所料,神宗的脸色瞬间就拉了下来。当然,脸色只是做戏的需要,心底却是异常高兴的。不过作为天子,表面的公允还是要维持的,“两位都知,兹事体大,朕也不能只凭你两一面之词。这样吧,王安石,你来负责调查一下。若真有此事,递道札子过来,朕定严惩不贷。散朝!” 神宗根本不给众人说话的机会,‘散朝’二字一出,转身就走了。留下‘反对派’们一脸懵逼。王安石则大笑三声: “吕惠卿吕大人,查一下此事。哈哈哈……” “好的,王大人。”吕惠卿等跟着王安石,鱼贯出了朝堂,“哈哈哈……” 一众反对派则耷拉下了脑袋,神宗竟让王安石这个变法派的‘主事人’来调查,这不是和尚脑袋上的虱子,很明显了么。果然,次日一早,便有圣旨下发到司农寺和开封府,措辞严厉: “责司农、开封,各使其属,彻查陈留县令姜潜阻挠新法之事……” 诏令一出,整个官场都知道,姜潜完了。 朝堂之争没有对与错,也没有好人坏人,更没有清官与贪官,只有成功与失败。很不幸,姜潜成了抗争失败的牺牲品。 然而事情还没完,午时左右,又有一道神宗口谕到了银台司范镇处:“责银台司通进范镇,收回‘任司马光为枢密副使’诏令。” 虽然此前,司马光已三番五次婉拒了担任枢密副使,但是,‘自己拒绝’与‘被圣上收回诏令’,这完全是两回事好吧。 朝野顿时一片哗然,司马光终于还是被牵连了进来。 司马光倒是一脸淡然,继续修书《资治通鉴》而已,范镇却是气得拍起了桌子,大骂王安石等无耻之尤,信誓旦旦说要‘封驳’圣旨。可还没等范镇行动,另一个不幸的消息又传来了,还是一道圣旨: “诏,以韩琦奏,付条例司疏驳。” 啥意思?皇帝下令,让条例司把韩琦的札子,一条一条的驳回。 为了变法,神宗也算是彻底放飞自我了,连三朝宰相韩琦之言,都不管不顾了。大有壮士断臂的架势。而王安石重新得势,朝堂势必腥风血雨。一时间,朝野上下人人自危,整个汴京都涌动着,一股异样的躁动。 而就在这种情况下,熙宁三年的科举‘殿试’,也不期而至。 有了司马光、韩琦吃瘪的先例,王安石又重新得势,朝野上下都在议论:西凉狂生怕是中不了进士了。包括张子颂最亲近的苏轼、王诜、图图等人。 估计,只有张子颂本人,不这么认为。 “少爷,您得罪了皇帝,真的还要去殿试?”三月初八一早,洛洛踮起脚尖站在张府门口,正替张子颂整理衣冠。正了正帽檐之后,小丫头小心翼翼的说道:“据老喻消息,韩维、吕惠卿等,已经串通好了所有人,您的试卷会判最后一名,就算三公主想帮你,皇帝也看不到您的试卷。” “无妨。”张子颂跨出门槛,挥了挥手,“我会中进士的。” “哦。”洛洛无奈点了点头。 虽然小丫头素来无脑崇拜张子颂,这一次却难免有些心虚了。靠实力肯定是不现实的,况且少爷连作弊都没有准备,而对手却已经准备好了。 “怎么办……?”望着远去的背影,洛洛隐隐在叨念:“或许这是好事呢,说不定很快就可以回西凉了?”虽然西凉地处偏远,好歹人心简单,远不似京城这般尔虞我诈。小丫头近来,有些怀念那些简单的美好了。 可惜张子颂没功夫琢磨小丫头的心思,他已来到了宣德楼前。 殿试名义上是皇帝亲自主持,所以考场在‘内城’,准确来说是在‘集英殿’。入汴京以来,张子颂还是第一次有机会入内城,心底隐隐竟有几分好奇。只是,在他跨入‘宣德门’时,耳边竟然传来一声嘲笑: “狂生,你还敢去殿试?是不是傻呀!哈哈哈……” 第00100章:赌约 听见有人讥笑,张子颂抬眼望去,竟是科举老对手,也是本次殿试‘状元呼声’最高的叶祖洽,旁边还站着王安石的门生陆佃。 而在两人不远处还站着几人,为首的是叶祖洽曾经的‘同窗好友’,也是这次另一个状元候选人,上官均。不过,两人背后的‘新旧两党’,已硬生生的将两人变成了仇敌。是以此刻,上官均只是冷眼旁观。 当然,眼神中对叶祖洽与张子颂两人,均有敌意。 张子颂对于两人之间的狗血之事无暇在意,就算有人讥笑也懒得放在心上,当即便是谦和揖手,“见过叶兄,祝你一举夺魁。” “呵,呵呵……,陆佃兄,我耳朵没问题吧?”叶祖洽见张子颂彬彬有礼,竟突然大声嘲笑起来,“都说西凉狂生够‘狂’,怎么突然变得软趴趴了?不会是被王大人吓软了吧?唉……,一个男人竟然软了……,啧啧……,可怜,可怜啊。哈哈……” “唔……”陆佃没有搭话,吱呜了一声。 张子颂则摇了摇头,斗嘴这种事情,实在够无聊的。 岂知,叶祖洽却以为击中了张子颂的软肋,大有得势不饶人的架势,竟然一个跨步闪到了张子颂的跟前,继续讽刺道:“狂生,你已连中‘两元’,是不是还盼着对王大人服个软,继续连中三元呐?哈哈……” “没有。”张子颂见对方挡住去路,无奈摇了摇头道:“其实,晚生对于状元,没什么兴趣的。家母遗命,中个进士就够了。” “家母遗命?哈,哈哈……”叶祖洽再次放声大笑,捧住了腹部,“陆兄,陆兄,终于知道什么叫无耻了吧?为了中个进士,竟然连‘亡母’的名义都搬出来了。张子颂啊张子颂,我看你干脆改名‘张子怂’吧。你以为这般做作,王大人和吕大人就会让你中个进士么?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哈哈……!” “放心吧,我肯定会中进士的。”张子颂却一脸谦和,揖手回道:“叶兄你尽管檫亮眼睛,咱们‘金殿传胪’自见分晓。” “呵,金殿传胪,你很自信呐。”叶祖洽见张子颂一脸沉稳,还以为他在装腔作势,当即步步紧逼:“张子颂,你若是不中呢?” “不中?”张子颂抬起头来,眼中终于戏谑,“若是中了呢?” “做梦!你若是能中,我敢给你舔鞋。”叶祖洽一副呀呀切齿、信誓旦旦模样,接着继续激将张子颂,“但你若是不中,敢给我舔鞋么?” “唔……”张子颂转向了陆佃,以及不远处的上官均,眼见二人皆已听见了赌约,这才伸出手掌,“好,那就请陆兄以及上官兄做个见证。有进士替我舔鞋,晚生怎会拒绝呢。叶兄,就这么定了,咱们击掌为盟!” 叶祖洽见张子颂竟敢答应,还要击掌为盟,终于有些犹豫。毕竟舔鞋这种事情,很丢人呐。万一输了呢,难不成真的要舔。 一时间,叶祖洽愣在了原地。 岂知,上官均却突然站上前来,“好,张子颂,我和陆兄见证。” “呃……”叶祖洽瞪向上官均,大有咬对方一口的冲动。无奈四周好些举子已经围了过来,总不能认怂吧,“好,咱就击掌为盟!” “啪,啪啪。”两人击掌三声,是为盟约已成。 张子颂便扭头迈进了宣德门,“叶兄,金殿传胪时,记得漱口。” “漱口……?”叶祖洽还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四周却是一阵哄笑:“哈,哈哈……” “混蛋,舔鞋你还嫌老子嘴脏?”叶祖洽终于反应过来,准备扑向张子颂。可惜张子颂的身影,早已淹没在举子的人潮中。 ………… 集英殿内,二百九十六名举子,已经悉数就位。 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就在今日集英殿这‘终极一考’。 考题还未出来,众人已经隐隐冒汗。 包括叶祖洽与上官均等状元‘大热门’,毕竟这一次考试,是由皇帝亲自出题。虽然事前王安石、司马光等新旧两党,已经各自替两大热门猜了题,而且已将考题范围缩小到了‘变法相关’,但是考题出来之前,谁也无法确定。 皇帝的心思你别猜,不是么。 果然,就在叶祖洽等还在斟酌推敲腹中提前做好的‘诗’、‘赋’、‘论’时,一个老太监颤巍巍的捧着一页卷宗走了出来,递给主考吕惠卿以及兼任礼部尚书的陈升之,正是神宗御笔,今科殿试的‘考题’。 吕惠卿打开卷宗,朗声念题。 只是,第一句话就将叶祖洽与上官均等打蒙了: “天子临轩策士而用诗赋,非举贤求治之意,对策亦何足以实尽人才,然愈与诗、赋取人耳。故今科殿试,罢诗、赋、论,专以‘策’取礼部奏名进士。” 啥意思?宋代旧制,殿试的正奏名进士,都考诗、赋、论三题,特奏名进士则只考‘论’,但是今日神宗却突然改变了取士规则,改考‘策’了。一时间,叶祖洽与上官均等举子,不论成绩好坏,皆是一脸懵逼。 唯独张子颂,慢悠悠的趴在桌子上打了一个呵欠,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说实话,他就根本没听吕惠卿念题,俨然又准备要睡觉了。嘴里还嘟嘟啷啷的念道:“考试这种事情,考题很重要么?” 前后左右几个考生,尽皆无语。 当然,大多数人肯定没心思去关注张子颂,都在担心这该如何考试。 毕竟在这之前,没有人去研究如何‘制策’。 就连主考吕惠卿,以及陈升之、韩维、王珪等人,也都是一脸惊讶。科举事大,于大宋而言可谓神圣,谁也不明白神宗为什么来这一出。实际上,就连当初给神宗提这个建议的御史中丞吕公著,都没想到神宗竟会真的采纳。 一时间,吕公著也只有苦笑的份儿。 事已至此,吕惠卿也只能忍着郁闷,一口气将试题读完:“朕德不类,托于士民之上,所与待天下之治者,惟万方黎献之求。详延于庭,诹以世务,岂特考子大夫之所学,且以博朕之所闻。 盖圣人之王天下也,百官得其职,万事得其序。有所不为,为之而无不成;有所不革,革之而无不服。田畴辟,沟洫治,草木鬯茂,鸟兽鱼鳖无所不得其性者。其富足以备礼,其知足以广乐,其治足以致刑。 子大夫以谓何施而可以臻此?方今之弊,可谓众矣,救之之道,必有本末,所施之宜,必有先后。此子大夫所宜知也。生民以来,所谓至治,必曰唐、虞、成周之时,《诗》、《书》称其迹可见。以至后世,贤明之君,忠智之臣,相与优勤,以营一代之业,虽未尽善,要其所以成就,亦必有可言者。其详著之,朕将亲览焉。” 考题有些长,听得让人头疼。 但总结起来就一句话:“朕要变法,你们怎么看?” 举子们抓耳挠腮,琢磨的好一阵子,大体才把皇帝真正的意思搞清楚。接下来,自然又是抓耳挠腮,琢磨着怎么答卷。只是,叶祖洽等还没考虑好怎么下笔,张子颂却已经举手站了起来,并懒洋洋的问道: “吕大人,可不可以提前交卷?趴桌子上睡觉,硌得慌……” 第00101章:殿试 殿试才刚刚开始,张子颂的试卷上除了名字、籍贯等,其他连一个字都还没写,吕惠卿竟听到张子颂说要交卷。科举数百年来,能走到殿试这一关的,无不是把科举当成人生头等大事来对待,岂有这般儿戏的? 再说了,就算你对前途无所谓,但这可是圣上亲自主持的考试啊,如此敷衍就不怕皇帝杀你头么?好吧,就算你不怕,可老子怕呀。如果皇帝觉得丢了面子,治众人一个‘科举不力’之罪,岂不冤得慌?吕惠卿顿时就怒了: “狂生!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吕大人……”张子颂懒洋洋的揖手,歪着脑袋说道:“据晚生了解,殿试就只有这一场,是可以提前交卷走人的吧?” “那也得至少半个时辰。”吕惠卿瞪了一眼张子颂,恶狠狠的回道: “而且,没说可以交白卷!” “那我不会呀,不交白卷怎么办?总不能乱写吧,这不是欺瞒圣上么……”张子颂收起了懒洋洋的表情,竟然一本正经的揖手说道:“要不,吕大人您教教我?晚生绝对谦虚受教,你说些什么,我就写什么。” “混账!”吕惠卿气得牙痒。科举数百年,还没见过这么无耻的考生吧?竟找主考要答案。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吕惠卿也懒得啰嗦了,直接招来两个‘监考’,厉声吩咐道:“你两将他看好了,白卷不能交,半个时辰之内不能交!” 说完之后,吕惠卿扭头便走,气呼呼的回了‘内帘’。 韩维当即跟了上去,一脸疑惑,“吕大人,张子颂交白卷不是挺好的么?” “韩大人,张子颂这厮太狡猾了,谁知道他交白卷要搞什么鬼呢?”吕惠卿咬牙切齿的回道:“总之,绝不能让他如愿!” “有道理。”韩维屡次吃亏,深有同感,“估计狂生这是知道进士无望了,想以此引起圣上的注意。届时再让三公主去活动一二,意图逆袭吧……” “哼,想得美!”吕惠卿一声鼻息:“咱们都是吃素的么!” “那是自然。”韩维点了点头,除了圣上从上到下都是自己人,就算他张子颂是天人降世、夫子再生,可圣上看不到他的考卷那也百搭,落榜肯定是妥妥的了。随后韩维舒了口气,还不忘回头瞪了张子颂一眼: “狂生,你老实点!” “晚生老实得很。”张子颂远远揖手,轻轻坐下。只是身边矗着两个人,多少还是有些别扭,张子颂便扭头看向了两位‘监考’,一番斟酌后,竟突然问道:“两位监考,敢问贵姓啊?” “闭嘴!”监考奉命在身,直接呵斥道:“你别影响他人。” “我也不想啊。我这不是想走,你们不许么。”张子颂竟一脸无辜道:“要不,二位大哥放我离开,省得听我聒噪?” “做梦!”两人齐声摇头。 “要不,你们离我远点也行啊。”张子颂满脸无辜,“有人在睡不着啊。” “……”两位监考直接无语了,这厮好啰嗦。眼见张子颂似乎还想说话,两人无奈之下终于还是默契的退了两步。 好吧,现在可以睡觉了。 张子颂如愿之后闭了嘴,老实趴在了桌上,犹如一个安睡的孩子。 你还别说,考场之上睡觉是真的很香。张子颂这一觉,竟然睡了一个半时辰,直到巳时正中,这才伸着懒腰、打着哈欠坐了起来。 “两位监考,晚生可以交卷了吧?”张子颂站了起来。 “不行!”两位监考却是齐身上前,拦住张子颂道:“不能交白卷!”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晚生差点忘了。”张子颂重新坐下,捏起毛笔,唰唰唰只花了半分钟,十几个字便跃然纸上: “圣上,你不让我中进士,是你的损失。” 两个监考顿时傻眼了:“这……” 张子颂则将试卷一把塞在两人手中,“这下可以了吧?晚生告辞!”熙宁三年的殿试,便也这般潦草的结束了。 有人穷经皓首,考场上抓光了自己头发;有人十年寒窗,集英殿上咬破了笔杆,还有人悔恨空度时光,座位上左右张望。唯有张子颂,考场上睡了一觉,提笔写了十几个字威胁圣上,然后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疯子!”吕惠卿等事后看了考卷,气得连声大骂:“狂生!狂生!” 当然,骂归骂,他们也没准备让神宗看到这份卷子。 万一这是张子颂的计谋呢? 而张子颂在离开集英殿后,已然匆匆的回了陈留县。 “图图,豆腐棍工厂,要加快工期了。”张子颂连午饭都没来得及吃,就拉着图图等人去了工地,“琼林宴前,务必开始生产。” “没问题。”图图拍着胸膛保证,随后想起问道:“少爷,您殿试怎么样?” “放心吧,过几天少爷就是进士了。” “那必须的。”图图眼见张子颂信心满满,自然也是信心满满。只是,他若看了张子颂的考卷,不知道会怎么想? “对了,先生呢?”张子颂忙完之后,这才发现苏轼不在。 “不是去集英殿了么?”图图恍然大悟般拍了拍额头,随后有些羞赧的回道:“前几天先生让我告诉你,说圣上要他参加殿试阅卷,我最近忙着工厂的事儿,就忘记告诉你了。少爷,你没看见先生么?” “哦。”张子颂摇了摇头。 接下来几天,张子颂便只顾埋头兴建工厂了。 而集英殿这边,初八考完了‘正奏名’殿试之后,初九还有‘特奏名’的殿试,接下来还要阅卷、鼎定三甲等,自然是忙得不亦乐乎。 举子们则彻底放轻松了,自仁宗年间举子‘张元叛国’事件后,殿试不再落第,是以但凡参加了殿试的人,成绩再差也能弄个小官当当,对于寒门举子来说,也算是‘鲤跃龙门’,终归是不负十年寒窗,可喜可贺。 是以初八之后,举子们在汴京诗会、集社不断,既是娱乐,也是交际。读书人之间的‘同年之谊’很重要,他日同朝为官,叙一叙某年某甲某第,师从谁谁谁,或是同年中举什么的,总是很容易报团取暖的。 这便是所谓的,‘官场学’。 其间自然就有好些举子给张子颂发来帖子,邀约、拜会什么的。 但张子颂却一律拒绝。 豆腐棍工厂忙得鸡飞狗跳,他哪有这些闲情理会这些。以至于两天之后,到了‘金殿传胪’的日子,张子颂竟忙得忘了。好在洛洛这个小管家婆比较理事,急匆匆去了工地将张子颂给推上了马车。 “少爷,就算考不中,也必须得去呀。”小丫头火急火燎的拔下张子颂的工服,替他换了一件儒衫,“官府规矩多,省得又来找你麻烦。” “我还怕他们么。”张子颂想跳下车来,继续回工地忙活,“丫头,你让图图代我去嘛。反正就是听个名次而已。” “少爷这是怕丢脸么?”洛洛又把张子颂推了回去,“反正韩维这帮人都认为您考不中,也没什么丢脸的。可万一要是中了,当场打他们脸不是很好么……” “哦,对哦,你不说我还差点忘了……”张子颂拍了一下额头,点了点头后主动坐回了车厢,嘴里喃喃念道: “状元郎还要替我舔鞋呢……” 第00102章:金殿传胪 所谓‘金殿传胪’,大体就是在殿试结束后,考官们评阅试卷分出一二三甲等,授予进士名分。同时若有需要,还要剔除个别‘极端反动分子’不予进士名分,最后再综合各考官的意见选出十份最优秀的试卷,标出建议的‘状元’、‘榜眼’、‘探花’等一甲名次,上呈给皇帝批准。 当然,皇帝也会亲自查看这十份考卷。 若是皇帝不同意考官们的意见,则会直接修改名次。 这便是所谓的‘天子门生’。 最后,鸿胪寺与礼部根据皇帝确定的名次,举行一个盛大的典礼,当众一个一个念出所有中进士人员的名字。其中,前十名还会受到皇帝的亲自接见,并由皇帝当场宣布状元榜眼等,这便是所谓的‘金殿传胪’,一种荣誉的象征。 毕竟,普通人一辈子也没机会面见皇上。 是以这日一早,举子们便早早的梳洗干净,打扮一新,静候在集英殿外。 甚至好些举子还专门簪花并抹了腮。 大家都知道,前十名要接受皇帝面见,若是因为长得太丑了,或者脸没洗干净,因此而错失了状元,岂不是大为可惜。 实际上,这种事情也的确发生过。 张子颂没有这种‘得见天颜’的荣誉感,一路上便有些不紧不慢。 等到入宫时,绝大部分举子都已经老老实实排在了集英殿外,一个个鸦雀无声、面色紧张,好似电视机前等待开奖的彩民。 当然,气氛上多了一份骨子里的庄严与尊重。 张子颂显然没有这种觉悟,由着性子懒懒散散的走向队伍末端。 只是,转过一个廊角时,竟看到了老对手韩维与叶祖洽,正捂住嘴角窃窃私语。其实张子颂对两人的谈话没兴趣,奈何听力却比较好。 “敦礼,放心吧,状元肯定是你的?”韩维左手捂住嘴角,右手抚了抚叶祖洽的肩膀,安慰说道:“我和吕大人,还有王珪大人,都推荐你为第一。而且吕大人还拍着胸脯保证,你的文章立意,契合圣心!” “可是……,晚生听说苏子瞻那个大嘴,抓住晚生考卷上‘祖宗多因循苟简之政,陛下即位,革而新之’这一句,攻讦我‘献媚时君,意在投合’,还说若我中了状元何以正风化,要求圣上钦点上官均为状元呢。” “苏子瞻与刘攽、李大临等,咸鱼几只而已,翻不出什么风浪。”韩维再次拍了拍叶祖洽的后背,“圣上已命末相陈升之重新查阅考卷,你也知道,陈相爷可是很怕王介普的。王大人已经打过招呼了,放心吧。” “王大人亲自出面了么?”叶祖洽终于拍了怕胸脯,揖手答谢道: “有劳大人费心,晚生这下放心了……!” 两人窃窃私语,俨然一副狼狈为奸的模样,待叶祖洽说完一抬头,这才发现了张子颂竟站在旁边,两人顿时惊得一个趔趄,随后大声呵斥道:“张子颂,你还懂不懂得礼义廉耻,竟然偷听别人说话!” “唔……,我当是谁呢,原来是状元郎在说话啊,失敬失敬。”张子颂丝毫不掩饰听到了对方谈话的内容,谦和揖手道: “恭喜,恭喜,叶兄鼎甲登科,可喜可贺!” “无耻小人,偷听他人谈话,不要脸!”叶祖洽自然是一脸怒色。 “我不要脸?”张子颂假装惊讶,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道:“晚生既不想中状元,也没有联合考官们作弊,我怎么就不要脸了?” “懒得理你!”叶祖洽只能转身离开,“韩大人,咱们走!” “别呀,叶兄,咱们话还没说完呢。”张子颂假意挽留,“叶兄,你倒是给晚生好好说说,我怎么就不要脸了呢……” “哼!张子颂,我知道,你觉得我很卑鄙是吧?可我将会是状元!而你呢……?”叶祖洽恶狠狠的转过头来,瞪着张子颂一字一句说道:“不怕实话告诉你,你连个进士都没份,三年之后再来吧,哈哈哈……!” “叶兄怕是搞错了,晚生会中进士的。”张子颂却一脸谦和还不忘揖手行礼道:“再说了,就算不中进士,纳粟买官也是可以的,晚生银子多嘛。反正不需要冒着风险去作弊,太危险了。这可是欺君之罪!” “你!”叶祖洽气得鼻子都快歪了,终归却只能气呼呼的离开。再这么吵下去,被人听到就不麻烦了。作弊的确是欺君啊。 张子颂却一脸恬淡,来到了举子们的队伍末尾。 在他眼中,别说是状元了,就连皇帝也没放在心上,不过他倒是对科场的黑暗,有了更多一分的了解。而且张子颂也未再穷追猛打,毕竟作弊这种事貌似他比谁都过分呢。若非对于状元没兴趣,只怕也轮不到叶祖洽来忧心了。 望着走向队伍排头的叶祖洽,张子颂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名利权势这种东西,或在云端,或在深渊。 中了状元就一定好么?谁知道呢。 张子颂无聊想着心事,有一搭没一搭,排队的举子们却突然齐扑扑的都跪下了,并且齐声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原来,有个老太监拿着圣旨走了出来,拖着声音正在宣读。 大意就是熙宁三年,皇帝科举殿试取才,家国天下、与民同治云云。张子颂根本就懒得理会,他就是来走个过场而已。状元与他无缘,榜眼探花也与他无缘,甚至前十名都与他无缘,他只要最后一名就可以了。 毕竟,这是母亲大人的遗愿不是。 而老太监在念完圣旨之后,礼部开始唱名,首先是前十名入集英殿,面见皇上。叶祖洽、上官均、陆佃等人的名字,赫然在列。 而张子颂,毫无意外的落选了。 他便与一众举子,继续排在殿外等候。大概半个时辰左右,面见皇帝的十个候选人陆续走了出来,悲喜不同、各有喜忧。叶祖洽满脸红光,上官均一脸黑沉,陆佃倒是一脸淡定。随后,礼部开始宣唱: “熙宁三年科举,一甲状元,叶祖洽;榜眼,上官均;探花,陆佃;”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三人跪下磕头,终归一甲前三,心底还是喜悦的。 随后,礼部继续宣唱二甲、三甲等,“熙宁三年科举,二甲第一名,上官济;第二名,王决;第三名,王吉;第四名……” 由于人数比较多,而且每个名字都要念三遍,每念一遍还要敲锣打鼓以示炫耀,以至宣唱持续了将近两个时辰,直到下午未时左右,礼部才终于读出了‘钦此’二字表示‘殿试’尘埃落定。只是,此次殿试共有三百九十六人参加,最终却只念出了三百九十四个名字。那么很明显,是有两个名字落榜了。 而且其中之一,便有张子颂…… .. … ------------------ ps,金殿传胪的细节,毛驴在上一本书《大宋第一坑》中,有比较具体的描写。因为写过之后就忘了,本书也实在没兴趣再去查资料重写一遍了,大致就这样吧。对于传胪大典有兴趣的读者,可以查看上一本书,看盗版也可以的。毕竟那本书,上架前还算将就,上架后订阅太少就写得有些水了。 第00103章:舔吧,乖…… 圣旨念完之后举子们的身份便转变了,成为大宋朝名副其实的‘进士’。当然,张子颂除外。一时间,‘进士’们纷纷围了上来,多有议论: “狂生落第了么?啧啧……” “解试、省试第一竟然落榜,古今第一人了吧?” “可不是,这下狂不起来咯……” “晚生怎么觉得有黑幕?连中两元的人,再怎么也不至于落榜吧。” “嘘,小声点……,你还不知道狂生殴打两个‘内侍’的事儿么?他得罪的可是当今圣上啊,落第算什么,没杀头就该烧高香了。” “原来如此!可惜了……,再等三年吧。” “再等三年?你以为他这辈子还有机会么?可笑,幼稚!” “嗯,言之有理。” 一时间,众人围着张子颂指指点点、窃窃私语,或同情、或惋惜、或幸灾乐祸。不过好在大都保持了一定的距离,并未对张子颂造成不适。但这其中,却唯独有一个人除外,那便是今日的新科状元,叶祖洽。所谓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叶祖洽已高中状元,此刻正是一脸沉醉、如沐春风。 甚至叶祖洽还正拉着上官均与陆佃二人,挤开一众进士,来到了张子颂的面前。今时今日,三人可谓风光无限,顿时吸引了全场的目光。不过众人也都知道,叶祖洽显然不是来安慰张子颂的,肯定是要赤裸裸的炫耀一番。 当然,如果能再羞辱几句,那就更好了。 毕竟好些在场的人,都曾被张子颂打脸过,心底难免有些嫉恨。 果然,叶祖洽没让众进士失望,甚至还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期,他不只是要炫耀,也不只是要羞辱,更是要赤裸裸的侮辱。只见他慢悠悠的来到张子颂的面前,神态举止傲慢之极,也没多话,只是伸出了一只脚: “舔!” 就一个字,惊掉所有人的下巴。 “不是吧,叶状元也太彪悍了。”众人一阵惊呼:“竟要狂生舔鞋!” “嗯?这……”张子颂肯定没有忘记‘舔鞋’的赌约,只是此刻,他却装出了一脸懵逼的样子,“叶兄,这是何意?” “叶兄?谁是你叶兄!”叶祖洽已得意忘形,“张子颂,你不会是忘了吧?两个时辰之前咱们可是约好了。你若落第,给我舔鞋!” “是么?”张子颂表示疑问。 “怎么?还想耍赖啊?”面对张子颂的耍赖,叶祖洽却显然是早已经有了准备,他便抬手指向了身旁的上官均与陆佃,“上官兄,陆兄……,你们看,狂生竟想耍赖。只有麻烦二位做个证人了,有‘舔鞋’一事吧?” “嗯,有!确有此事。”上官均对众人点了点头,并朝四周揖手,朗声说道:“两个时辰之前,张子颂与叶状元立下赌约,他若落第便替叶兄舔鞋。黄天在上、厚土在下,我上官均绝无虚言,特此见证!” “咳,咳咳……”陆佃便也只能跟着说道:“确实如此!” “怎么样,狂生……?”叶祖洽呼了口气,毕竟上官均早已与他势同水火,此前一直有些担心对方临阵反水。好在,上官均素有读书人的节操,就算痛恨自己,倒也没有胡说八道。叶祖洽便又对张子颂晃了晃脚尖, “添吧,乖……” “呃,好吧,晚生承认确有此事。”张子颂一贯不疾不徐,竟是谦和揖手道:“只是,晚生还真就抵赖了,你待怎样?” “嗯?”叶祖洽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道:“真的抵赖?狂生,且不说你食言而肥,以后京中再无立足之地,单就是我叶家,也绝不是你能小看的。你若真敢抵赖,就别怪我叶祖洽将你扒个精光,吊在朱雀门上!” “哈哈哈……”进士们一阵大笑。 圣人有言,忠孝节义礼义廉耻,岂能儿戏。 张子颂若真敢抵赖,汴京城中的确是再无立足之地了。说严重点,就算叶祖洽真的把他扒光了吊在朱雀门外,估计官府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以,众人顿时来了精神。有瓜吃,进士也不例外。 只是张子颂的反应,显然有些出乎众人意料之外。 “叶状元,你说抵赖的话,可以将对方扒光了吊在朱雀门外?”张子颂竟不紧不慢的反问了一句,随后突然质问道:“既然这样,如果待会儿晚生中了进士,你若不舔我的鞋,是不是我也可以把你剥光了吊在朱雀门外?” “你中进士?哈哈哈……,笑死我了!你不知道圣旨已经宣读完了么?”叶祖洽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竟忍不住抹了抹眼角,“好吧,既然你还不死心,执意要把赌注加得更大一点,叶某也不介意奉陪到底。” 随后,叶祖洽便转向众人,揖手说道:“各位兄台,麻烦大家给我两做个见证,张子颂他若是真能中了进士,我叶某人便给他舔鞋,我若抵赖,任他将我扒光了吊在朱雀门外。若有反悔,天诛地灭!” “好吧,既然你想裸奔,我也没法拉着。”张子颂无奈摇了摇头,伸出手掌道:“来吧,老规矩,击掌为盟!” “来就来!” “啪,啪,啪!”三声击掌,一阵脆响。 只是击完掌后,张子颂却是抄起双手,老神哉哉的站在一旁不吭声了。 “不是吧,你是想靠拖延时间抵赖么?”叶祖洽灵光一闪,貌似觉得发现了赌约中的漏洞,赶紧补充道:“说吧,你什么时候能中进士?不要告诉我说,你要三年以后才能中,我叶某人可是不承认的哦。哈哈……!” “哈哈哈……!”进士们又是一阵大笑。 “怎么会呢?晚生又不是耍赖之人,最多一刻钟!”张子颂抬眼,看了看众人,再次谦和揖手说道:“各位兄台若是不信,大可以托关系去集英殿内探听,圣上此刻已然后悔,正命人补圣旨呢,片刻即至!” “狂妄!” “胡扯!” “自欺欺人!”进士们嗤之以鼻,“去集英殿探听,当我们傻么! “那就等等吧,一刻钟后自见分晓。”张子颂也懒得争辩了,指了指地上道:“若是有人不放心,大可以点一炷香计时。” “哼,等等你又何妨!”叶祖洽便也操起手来,盯着日头。 ………… 而就在此时,集英殿内却是气氛紧张。苏轼、范镇几人,正低着头跪在在神宗面前连连磕头、一脸期盼。只是,神宗却是一拍桌子,哗啦一声扔下张殿试试卷,甚至还指着苏轼鼻尖呵斥道: “苏子瞻,就这你还敢替张子颂要进士!” “圣上息怒!”苏轼连连磕头但却没有理会试卷,显然是早就知道了卷子上的答案:圣上,你不让我中进士,是你的损失。 “误会呀,误会……,圣上,这里面肯定是有误会呀。”先生显然不相信这答案是出自张子颂的手笔,竟连声替他喊冤道: “这肯定是变法党人,故意栽赃的呀……!” 第00104章:不信?你问三公主。 先生信誓旦旦的说张子颂落榜是被变法党人所陷害,岂知神宗却突然愤怒了,“变法党……?好你个苏子瞻,朕的朝堂已经沦为朋党之争了么?你说王安石等变法之人是‘变法党’,那尔等反对之人岂不是该叫‘反对党’了?” “微臣不敢!臣虽反对青苗法,但绝不敢结党。”先生素来胆大,面对神宗呵斥竟然据理力争,“微臣只是就是论事而已。谁不对,臣就反对谁!” “谁不对就反对谁?呵……”神宗气得一愣,竟是差点笑了出来,“都说你苏子瞻胆子大,嘴更大,果不其然啊。朕乃一国之君,不就让个张子颂落第么,你竟胡言乱语说朕错了?你这胆子,是不是也太大了一点!” “圣上一代明君,微臣才敢如此大胆……”文化人拍马屁果然不一般,先生这一句倒是把神宗的火气灭了不少。借此机会,先生赶紧说道:“圣上,微臣敢以身家性命担保,张子颂的才华冠绝大宋,任他为官是我大宋之福啊!” “冠绝大宋?不是吧……”神宗显然认为先生夸张了,竟还调侃道:“难不成,他张子颂的才华,比你苏子瞻更甚?” “千真万确,臣以项上乌纱作保!” “罢了,罢了……,又是乌纱又是人头的,咱们到此为止吧……”神宗摆了摆手,似有些不耐烦了,“苏子瞻,朕知你有才华,也知你素来忠心、正直,但你也不要仗着朕的恩宠太过分了。你说吕惠卿等殿试中勾结作弊,朕就派人调查;你不服叶祖洽中状元,还要推荐上官均,朕也派了陈升之重新阅卷;就连你说这份试卷不是张子颂亲手所写,朕也审问了考场上的‘监考’。可结果呢,没有人作弊,叶祖洽他就是状元之才,还有两个监考说是亲眼看见张子颂写了这几个字……” 神宗说了好大一段话。 对于一个皇帝,这绝对是破天荒第一次了。随后,神宗揉了揉太阳穴,貌似有些疲倦的闭眼说道:“罢了,退下吧……” “圣上……”先生貌似心有不甘、仍想争辩。只是,旁边久未吭声的范镇却拉了拉他的衣袖,并使劲眨眼。先生知道再说下去除了得罪皇帝,已经没有任何意义,无奈只得叩首,离开了集英殿,“圣上,微臣告退。” 眼见苏轼离去神宗嘘了口气,“呼……”殿试终于告一段落。随后他便正襟危坐,准备再看几道札子。岂知,堂下却有一个身影款款走来,途中还顺手捡起了张子颂的考卷,“皇兄累了吧……,尝尝妹妹亲手熬的粥?” “三妹……”神宗一脸无奈,“怎么,又是替那张子颂当说客?” “冤枉啊,妹妹就是心疼皇兄嘛。”三公主一脸娇嗔,撒起娇来。随后便将张子颂的试卷随手放在神宗案上,并又将怀里托盘上的稀粥端给神宗,接着还掏出了一对玫红色蜡烛点上,这才靠近神宗并挽着他的胳膊道: “皇兄尝尝,真的是妹妹亲手熬的。” “嗯,的确很香。”神宗喝了一口粥,貌似沉醉。接着,又使劲嗅了一大口,“不对,这香味不是稀粥的吧?” “皇兄英明。咯咯……”三公主一脸开怀,指着那对蜡烛说道:“小玩意儿,据说这叫香薰蜡烛,可以安神解乏哟。仅此一对,妹妹都舍不得用呢。” “女孩儿家的玩意儿……”神宗无奈摇了摇头,眼神宠溺。自从先皇英宗驾崩后,神宗对这唯一未出阁的妹妹格外溺爱,大有长兄为父,将其当作女儿般对待的意思。一时间又再使劲嗅了两口,貌似还真点有解乏的作用,“好啦,既然你说不是来当说客的,这就去吧。粥也喝了,香薰也闻过了,朕有公务要忙……” “嗯,皇兄莫太操劳。”三公主竟转身,还真不是来当说客的。 “慢着……” 岂知,就在三公主转身之际,神宗却忽然叫住了她,并且脸上还隐隐现出惊讶,或者说些许惊恐。三公主顿时有些慌了,作为妹妹她很清楚,神宗作为帝王,素来讲究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此刻怎会惊慌? “皇兄,你……,怎么了?是不是太过操劳,身体不舒服了……”三公主赶紧扑向了神宗,惊慌喊道:“御医,御医,快传御医!” “吱呀……”殿门打开,老太监冲了进来,“官家,您……!” “退下!”岂知老太监话还没有说完,神宗却是直接挥了挥手。尤其,还把三公主拉近了身边,眼神直瞪瞪的盯着案前,“三妹,这是你弄的……?” “什么?”三公主顿时有些懵逼,顺着神宗目光望去,正是张子颂的试卷,聊聊十几个字。只是,试卷下方的空白处,此刻却突然出现了一些红色的线条,仿佛血红色的蜘蛛网一般蔓延开去,“皇兄,这……” 眼见线条殷红,仿佛血迹蔓延,三公主顿时变得呼吸急促。 集英殿内,渐渐透露出恐怖的意味来。 而神宗则是脸色严峻,眼神一眨不眨的盯着试卷上的线条,直到线条逐渐殷实,最后竟组成了一行字:“三月之后……” “皇兄,有字,有字呢……”三公主顿时一阵惊呼。 “这……”神宗却是眉头紧锁,抬眼望向四周,随后目光落在了三公主刚点燃的熏香蜡烛之上,“三妹……,你这熏香,是从哪里来的?” “皇兄,快看,快看……,还有字呢……”三公主没来得及理会神宗问话,竟是拉着他的衣袖,指着考卷大声念了出来,“三月之后,西夏犯边,我可退敌。此外,晚生还比王安石会赚钱,会很多!不信……?你问三公主。” “问三公主?”三公主顿时懵了,“皇兄……,这是说问我么?” “我大宋朝有几位三公主?不是你还有谁?”神宗脸色舒缓下来。能当皇帝的人绝不会像话本小说里那般白痴无脑,‘落第’、‘香薰蜡烛’、‘有钱’等字眼已经让他猜出来这事儿是张子颂干的,“三妹,这张子颂很有钱?” “张子颂?”三公主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但见神宗脸色舒缓,又是询问心上之人,当即忘了惊吓,吱吱呜呜道:“好像是挺有钱的。” “哦?难道,比朕还有钱?” “或许……”三公主有些不确定,“比你有钱吧……” 第00105章:到底谁是状元? 眼见妹妹竟说张子颂比自己还有钱,神宗倒是愣了一下。这大宋朝里,竟还有人能与自己这个‘天下之主’比富?“三妹,你有去过国库么?” “我怎么去得了?”三公主一阵摇头。 “那你怎么会说张子颂比我有钱?”神宗顿时调侃了起来,“朕可是一国之君,这天、这地、这大宋朝的一切,可都是朕的。他张子颂能比我有钱?” “哦……,妹妹忘了,算起来,子颂也是皇兄的呢……”三公主有些羞赧,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妹妹以为皇兄问的是银子嘛。” “怎么?他家银子很多?”神宗一脸宠溺,抚了抚三公主的脑袋。 “挺多的吧。”三公主仰起脑袋,眼睛眨巴眨巴,“上次我被那几个歹人挟持,进了张子颂家的银库。好大一个房间,长宽各有两三丈吧,四面墙上都是银子,直接堆上了房梁。最后银子塌了下来,还压死了好几个人呢。” “哦,那确实挺多的。估计汴京首富计长生,也不过如此吧。”神宗点了点头,“但与朕的国库想比,怕还是比不过的。何况,自太宗皇帝起还建立了内库,我大宋几代先皇扩建,银子肯定比他张子颂多啊。” “那是自然。”三公主对皇兄的话自然是深信不疑的,是以家常般继续说道:“不过,听说那个汴京首富计长生,是子颂的管家呢。还有……,据子颂说,他家的银子可不止这一个房间,好像一共有二十八间呢……” “二……,二十八间?全是银子?!”神宗突然,瞪大了眼。 “应该是吧……”三公主没眼力见,继续巴拉巴拉说道:“不过,或许,也有可能不止二十八间房吧。听子颂说他很发愁银子没地方放,当初还劝那几个劫匪,说是搬了银子算是帮他忙呢。我猜他在别处,总还有些银子吧……” “呃……”神宗彻底无语。 随后,下意识望向了书架上已经长满灰的《国富论》。 ………… 而集英殿外,张子颂依旧老神哉哉,但叶祖洽却已经有些不耐烦了。甚至就连吃瓜的进士们,也都忍不住指指点点起来: “叶兄,哦不……,叶状元,一刻钟的时间已经到了吧?” “可不是,别被这小子给耍了。” “我看他就是故意拖延时间,圣上已经下圣旨怎么可能再改嘛。” “狂生,别拖了。舔鞋吧!” “叶状元,懒得跟他墨迹,直接扒光了他!” “就是,就是,扒了这厮!若是反抗,晚生第一个就不饶他!” 叶祖洽见众人责骂不断,并且都是针对张子颂,顿时信心大增,迈步来到张子颂的面前,“张子颂,我叶某人已给了你机会,奈何天不遂人意,你就认了吧。”说完之后,他便再次伸出了脚尖,“舔吧,躲不过去的!” “呃……,的确是躲不过去的……!”张子颂竟点了点头,貌似赞同叶祖洽的话。只是,他却没有舔鞋,反而是对叶祖洽伸出了自己的脚尖,甚至,还学着叶祖洽的样子晃了晃,就连说话的语气都是一模一样: “舔吧,乖……” “嗯?”众人顿时一脸疑惑。 叶祖洽则大声呵斥道:“张子颂,你是不是疯了?” “怎么会,晚生清醒得很。”张子颂一脸谦和,转而指向了集英殿门口刚现出身影的老太监,提醒说道:“你看,圣旨来了。” “鬼才信你!”叶祖洽再次晃了晃脚尖,“赶紧舔!别逼……” 岂知,叶祖洽的话还没有说完,老太监已径直来到了众人面前。手里真的拿着一份圣旨,且还拖着嗓音念道:“西凉张子颂,接旨……”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张子颂当即跪下接旨。 同时还瞟了叶祖洽一眼,意思不言而喻。 叶祖洽顿时额头冒汗,有种不祥的预感:不会真的中了吧?不幸的是,他的预感是对的,老太监已大声念出:“西凉边陲、治学不易。今有儒生张子颂,不远万里入京科举,殊为不易。朕念其赤诚忠心,特赐进士榜尾。钦此!” “榜尾?”叶祖洽愣住了。虽然榜尾只是最后一名,可那也是实打实的进士啊,甚至,皇帝为此还特意颁了一道圣旨,这大宋朝里还有谁敢不承认?叶祖洽不止额头流汗,就连脸上也变成了猪肝色: “这,这……,不对呀……” “大胆!”老太监一声呵斥:“叶状元,你这是在质疑圣上么?” “草民……,微臣不敢!”叶祖洽吓得赶紧磕头。 “哼!”老太监略有些‘娘’的哼了一声,继而又和颜悦色的折叠起圣旨,双手递给了张子颂,“张进士,圣上念你治学不易,特地颁下圣旨赐你及第。望你日后尽心尽力为我大宋效命,可别辜负了圣意哦。” “微臣岂敢辜负圣意,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张子颂再次叩首接下圣旨。有了进士身份,不日‘释褐’为官,就不能再自称草民,得叫‘微臣’了。而老太监对张子颂的表现似乎也很满意,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张子颂的进士身份,便这么定下来了。 四周顿时寂静无声,进士们都被这道突如其来的圣旨搞懵了。这可是圣上特地下了一道圣旨赐予进士啊,状元郎都没这待遇。尤其,老太监最后两句话,颇有些意味深长的味道。这语气……,貌似圣上‘口谕’呀。 一时间,众进士的心底,百转千回。 “咳,咳咳……”有人率先站了出来,“子颂兄,刚才多有冒犯。他日同朝为官,还望相互扶持,一起为圣上分忧……” “好说,好说。”张子颂谦和揖手,“我辈分内之事嘛。” “子颂兄海量。”又有一人站了出来,隐隐献媚,“都说子颂兄狂,依晚生看,很和蔼嘛。兄台若是不嫌,咱们日后也多加走动?” “同朝为官,又是同年,必须多加走动。”张子颂含笑揖手。 “就是,就是,子颂兄说得对,都是同年嘛……”剩下的进士们,大多眉眼含笑,揖手恭维起来,“子颂兄若不弃,大家都要多加走动嘛。” “一定,一定!”张子颂一一还礼。 一时间,众人围着张子颂恭维不断、极尽献媚。毕竟状元再牛,也不过就是直接入翰林有机会接触皇帝,起点高一些而已。可再牛,也牛不过人家直接已被皇帝‘恩宠’了呀。何况历代以来,状元封侯拜相的还真没几个。 如此这般,叶祖洽便愣在原地些尴尬了:特么到底谁是状元?只是,就这么一点点小情绪,张子颂也不让他发泄完,此刻已经还礼完众人,并慢悠悠的转过身来,再次伸出脚尖晃了晃,谦和说道: “叶状元……,舔吧,乖……” .. … ------------------- ps,大宋朝的‘释褐’与前朝不同,自太平兴国二年(宋太宗977年)开先例,诸科进士及第,不等‘铨选’封官,便先赐下‘绿袍靴笏’。说白了就是朝廷预先给进士们吃下一颗定心丸:这官儿,当定了! 第00106章:奸细! “咳,咳咳……”叶祖洽见张子颂竟又伸出了脚尖,一时尴尬不已。舔了以后官场怎么混呐?“这个……,张……,子颂兄,就像你刚才说的,以后大家同朝为官,又是同年,应该相互扶持嘛,何必做得这么绝?” “子颂兄?谁是你的子颂兄?”张子颂把叶祖洽曾经骂自己的话,再次原封不动的送了回去,“叶状元,你不会是忘了吧?咱两一刻钟前刚刚约好,晚生若是中第,你便替我舔鞋。若有反悔,我是可以将你扒光了吊在朱雀门外的。大家伙儿可是一起见证的哟。是不是呀,各位同年?” “呃……”进士们便有些吱吱呜呜,“是,是呢。” “张子颂,你不要太过分了!”叶祖洽的脸上,变成了猪肝色,“你这进士怎么来的自己心里没点数么?你在试卷上写‘不录取你是圣上的损失’,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威胁圣上竟然及第,但我叶祖洽是绝不会承认你是进士的。” “什么……,威胁圣上?”进士们皆倒抽一口凉气,“不是吧!” “哈哈哈……,叶状元,你这撒谎的本领,也太差劲了点!我若有本事威胁圣上,状元还有你的份儿?”张子颂言语谦和,语气中却讽刺满满,“再说了,你又是怎么知道我答卷内容的?莫非是你偷看了我的试卷,并且还与主考串通作弊?否则,明知‘殿试不许落第’,你竟还敢与我打赌说我不中?” “胡说,谁作弊了!”叶祖洽被说中龌龊,顿时有些恼羞成怒,“我不管你用了什么手段威胁了圣上,反正不会承认你是进士!” “你说不承认就不承认?难不成,圣旨都不作数了么!”张子颂又晃了晃脚尖,“舔吧,别废话了,否则晚生扒你衣服!” “你敢!”叶祖洽下意识捂紧了衣襟。 “笑话,晚生都敢威胁圣上了,还不敢扒你衣服么?”张子颂故意调笑了一句,便如大灰狼扑向小白兔一般,朝叶祖洽伸出了手臂,“来吧,来吧,今日风和日丽,朱雀门外大好春光,晒一晒更健康……” “狂生,我要杀了你!”叶祖洽挥舞双手,状如疯魔。 “子颂兄……,要不算了吧?”就在张子颂拧向叶祖洽衣襟时,一直冷眼旁观的‘榜眼’上官均,突然开口阻止道:“圣人有言,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可夺其志也,何况叶祖洽他还是新科状元,你若真把他剥光了,以后还怎么做人呢。大不了你让他赔个礼道个歉,今日咱们就此揭过吧?” “就此揭过?”张子颂转过头来,直杠杠的盯着上官均,沉默了好一阵子后才突然说道:“‘滥好人’才最是害人呐……,先生他们竟选你与叶祖洽打擂台,啧啧……,不输才怪。不过……,看在先生的份上……,给你个面子吧。” “叶祖洽……”张子颂收回了脚尖,瞪着叶祖洽说道:“你不想给我**,是吧?也不想被我扒光了挂在朱雀门外,对吧?” “嗯,嗯,嗯!”叶祖洽停止了疯魔,点头如小鸡啄米。 “好吧,我就给你个机会。”张子颂眨了眨眼,意味深长的说道:“既然不想舔鞋又不想被扒光,那你得帮我做一件事情。” “什……,什么事情?”叶祖洽担心又被坑,一脸小心翼翼。 “等着。”张子颂说完之后竟悠悠的走了,大概半炷香之后才又慢吞吞的回来,手里还拧着一个纸盒子,并顺手递给了叶祖洽,“叶状元,我的要求很简单。自今日起至琼林宴结束,你每天把这盒子挂在脖子上。” “挂脖子上?不行,不行!”叶祖洽一想到此后数日,自己一袭锦衣、胯下白马正在御街上‘游街’,两旁皆是欢呼雀跃的艳丽女子,自己脖子上却挂着这么一个该死的盒子,岂不是大煞风景,“不行,我可是状元……!” “要不是状元,我还不让你挂呢。”张子颂虽然一脸谦和,却又伸出了脚尖:“要不,你还是舔我鞋得了?扒光也行啊!” “欺人太甚!”叶祖洽又要疯魔了。 “叶兄,叶兄,大家各退一步嘛。”上官均已做了和事老,张子颂也退让一步,他便只能劝慰叶祖洽了,当即接过盒子并挂在了叶祖洽的脖子上,“叶兄,挂个盒子而已,总比舔鞋裸奔强吧。你看,盒子精美很漂亮呢,字迹也很……,呃……”说到字迹就连上官均也尴尬了,便只见盒子上印有雕版行楷: “陈留豆腐棍!” “咕嘟……”上官均吞了一口唾沫,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望向张子颂,“子颂兄,你让状元郎他挂串豆腐,恐怕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打个广告嘛,合适,合适!”张子颂又一本正经的扯淡了,“过段时间,我还要让圣上替我打广告呢。” “广告?圣上?咕嘟……”进士们集体吞了一口唾沫,惊讶的不是‘广告’二字,毕竟有了‘中庸财经’的销量,广告一词已经不再陌生,但张子颂竟夸下海口,说要圣上替他打广告,“这……,也太疯狂了吧?” 一时间,所有人都无语了,包括受害人叶祖洽。 “好吧,我知道,第一次做这种事情难免有些难为情,晚生就容你再考虑考虑。”张子颂见叶祖洽默不吭声,只得自顾自开口道:“想好了,你就挂上。否则,叶状元‘释褐’游街之日,别怪晚生扒你衣服。告辞。” “等等,子颂兄,你等等……”上官均还想留下张子颂,再做协商。可张子颂却毫不理会,已然轻巧转身,独自出了宣德门。进士们便也纷纷离去,一路议论:“狂生要让圣打广告?他这是疯了吧?” “可恶!”叶祖洽则抱着脑袋蹲在地上,“太丢人了!” 可惜,他已别无选择。 岂知,又有一只手掌却抚在了叶祖洽的背上,正是开封知府韩维,“叶状元,是不是很不服气?……,想报仇的话,随我来吧。” “好。”叶祖洽恨恨跟上,“请韩大人教我。” “好说,好说。”韩维瞪着张子颂已消失的背影,点了点头。随后,带着叶祖洽去了他哥哥韩绛的府上。只是临进门之际,却有一匹快马抢在两人身前,甚至还差点撞了他。韩维顿时有些生气,“不长眼的东西,干什么这是!” “韩,韩大人,西凉快报!”卒子有些害怕,小心翼翼从怀里掏出了一个信封,还带着火漆密封,“侯可侯大人的快报!” “侯可?”韩维的眼睛顿时亮了,“是关于张子颂的消息么?” “嗯。”卒子点头道:“他是奸细!” 第00107章:提亲? 是日夜深,韩绛府邸。 后院僻静处有阁楼一间,灯笼几盏,烛火点点。夏至春末、蟋蟀鸣蝉,树梢上的月光如轻纱一般泄下,显得夜色格外静谧。 韩家兄弟此刻,正围坐在一张圆桌旁,滋滋喝着茶水。叶祖洽则腹背笔直,双手放在膝上,多少显得有些乖巧。只是,脸上的愤愤已然出卖了他。而叶祖洽的对面还坐着几人,正是变法党的核心,吕惠卿与曾布等人。 “韩绛大人……”吕惠卿将火漆已拆的密信看完,随后递给了旁边的曾布,满脸正色道:“信上之言,可靠否?” “绝对可靠。”韩绛点头道:“侯可与种谔乃生死之交,绝不会骗我。” “嗯,种将军的朋友我还是信得过的。”吕惠卿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道:“既然张子颂是西夏奸细,你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韩绛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厉声说道:“当然是启禀圣上,罢这狂生进士之名,再将其打入死牢,秋后问斩!” “对,对,事不宜迟,马上启奏!”叶祖洽一听‘要罢张子颂进士之名’,顿时来了精神,这意味着他不用挂豆腐了啊。 岂知吕惠卿却直接怼了叶祖洽一句,“你懂个屁!” “咳,咳咳……”叶祖洽当即有些尴尬,作为新科状元,竟然被人如此猛怼,多少就有些不服气,“吕大人您这话说得……” “不服气是吧?你这状元怎么来的,自己不清楚么!”吕惠卿显然不准备给叶祖洽留面子,竟又继续讽刺道,“听说咱们的状元郎打赌输了,自今日起,踏马游街都要脖子上挂一串豆腐,是与不是啊?” “咳咳……!谁知道这张子颂使了什么诡计……”叶祖洽便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诺诺回道:“所以晚生才急着要罢他进士之名嘛。” “幼稚!愚蠢!”吕惠卿竟又骂了一句。 “吕大人,息怒。”韩绛作为主人,过门都是客,眼见叶祖洽被骂得灰头土脸,只得打圆场道:“兹事体大,就算咱们没有证据,可张子颂他确实是西夏奸细,我想圣上宁可错杀,也不能轻易饶过他吧?” “韩大人,你忘了,有三公主在啊。”吕惠卿提醒了一句。 “三公主怎么了!”韩绛知道吕惠卿说得有理,可心底却有不甘,“国事当前,我就不信圣上为了兄妹之情,敢置天下于不顾!” “韩大人,下官知道,你也想借此机会,将那狂生与苏子瞻等反对党一网打尽。但下官却以为,此事宜缓不宜急。”吕惠卿见韩绛也想出手,赶紧解释道:“原因有两点,其一,知道此事不等于是证据。咱们只有尽快找到人证物证,这样才能连坐司马光与苏轼等反对党人,毕其功于一役。 其二,也是最重要的一点。王大人已说服圣上,这两日就会罢免‘参政’赵抃。韩大人当务之急是安心等待上位,而不是节外生枝! 韩大人,这两点,足够了么?” “够了,够了!”韩绛一听到有机会上位,顿时便将奸细之事抛到了九霄云外。只是,心底虽然极其高兴,脸上却也疑惑重重,“‘铁面御史’赵大人,朝野之间多有美名,圣上怎么就忍心罢了他呢?” “这还不简单么……,既然圣上让他背了锅,那就干脆一路黑到底!”吕惠卿颇有些唏嘘的说道:“你以为圣上会心慈手软?” “嗯。为君者,可以仁,但绝不会软。”韩绛点了点头似乎深有同感,“吉甫,以你之见,罢免会在什么时候?” “半个月吧!王介普这次动真怒了,前两天已经把范镇罢了,过两天再罢孙觉,然后才能轮到赵抃。至于赵抃之后么……,算了,不说了。”吕惠卿摇了摇头,“韩大人你还是尽快收集证据吧。‘琼林宴’是个好机会,届时当着圣上与全天下人之面,揭露张子颂是西夏奸细,岂不是比静悄悄的抓了他好?” “如此最好。”韩维首先点了点头,他被张子颂伤得最深,几人之中最是巴不得张子颂丢脸才好,“让这厮永世不得超生!”而韩绛眼见弟弟赞同,便也点了点头,“好吧,那就这么定了。” 韩家后院中,一场针对张子颂的阴谋,就此展开…… 而张子颂此刻,却还正在驸马都尉王诜家里喝酒。这厮年前被神宗禁了足,都快闷出病来了,眼见张子颂来看他,自然是满心欢喜,大吼着让厨子摆酒,摆‘花酒’。可惜,话才出口,就被长公主拧住了耳朵: “王驸马,你是禁足不过瘾,还想去大理寺是吧?” “哪里,哪里啊……,长公主殿下,您肯定是误会了……”王诜好汉不吃眼前亏,捂着耳朵开始一本正经的扯淡,“此花酒非彼花酒,以桃李之花浸泡,以海棠樱桃为引,色泽清幽雅致,入味弥久醇香,别有一番风味呢。此法乃子颂教我也。不信夫人也可尝尝嘛,味道好得很呐。是不是呀,子颂兄……?” “嗯,嗯。”张子颂也一本正经,“寓意,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是么?”长公主自然也不是好糊弄的,瞪着一双凤眼,围着张子颂转了那么三四五六七八圈,“好吧,那把妹妹也请来,我两一起尝……” “三公主?不用了吧?”张子颂顿时也哭丧着脸了。 王诜倒是眉开眼笑了,悄悄伸出大拇指,“好兄弟啊,两肋插刀哇。” 半个时辰后,三公主如约而至。四人围坐吃‘花酒’倒也其乐融融,宛如家宴。尤其王诜这厮,眼见三公主还有些拘谨,竟打趣了起来,“我这小姨子,没追到子颂时抹脖子上吊也不怕人笑话。此刻追到手了,反倒不好意思了。哈哈……” “王诜,我打死你……!”三公主顿时一脸躁红,“大姐,你管管他!” “傻丫头,这有什么好害臊的。”岂知长公主没有责难王诜,却转向了张子颂,“子颂,听说你母亲已经仙逝,家里可还有什么长辈?你现在也是进士了,不日就会封官,什么时候向我皇兄提亲啊?” “长辈?提亲?”张子颂倒是愣住了。 第00108章:少爷最近,犯太岁呀! 面对长公主竟‘逼婚’,张子颂一时有些懵逼。 毕竟,提亲这种事情,没什么经验啊。张子颂愣了一下后,赶紧恭敬站了起来,揖手回道:“长公主请尽管放心,提亲之事只在迟早。只是目前,晚生还有些事情未解决,时机不太成熟,恐怕还得再等等。” “再等等?”长公主顿时有些不悦了,作为金枝玉叶的公主她已主动提出婚约,张子颂不过一届平民却还推三阻四,长公主多少感觉有些折了颜面,“怎么?子颂你是觉得,我三妹她还配不上你?” “岂敢,岂敢,三公主她不能再好了,晚生这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张子颂赶紧解释道:“都是晚生的问题,估计还要等一两年才能解决。” “一两年?!”长公主的脸色已经拉了下来,“三妹她已年满二十,再等两年,岂不是头发都白了,让人看笑话嘛!说吧,有什么困难?大不了我求皇兄解决。有咱大宋朝的皇帝出面,这总够了吧?” “呃……”张子颂却愈加为难:问题,就是你皇兄啊! 只是,这种话却无法出口。 一时间,张子颂只能默不作声、保持沉默。 可在三公主的眼中,张子颂这表情,更像是借口被拆穿后的无言以对。对于一个女子,尤其是一个主动提亲、金枝玉叶的女子,被拒绝后便只感觉到了羞辱。三公主顿时一跺脚,掩面扭头,呜呜跑了, “混蛋!谁要嫁你了!” “渺渺……”张子颂伸出手臂,却又无力垂下,“你误会了……” 好吧,张子颂也没想到,自己身上竟演了一出‘狗血言情剧’,这破事儿闹得。一时间,三人也没心思喝酒了,张子颂只得讪讪回去,王诜相送。临出门之际,张子颂颇有些无奈的揖了揖手,阑珊说道: “晋卿兄,其实今晚找你,是有事相求。” “说吧。”王诜倒是一贯的写意,“做不了挑担,咱两还是兄弟嘛。” “你咋也误会了。算了……”张子颂有些无语,“晚生此来,是想请晋卿兄出马,帮我管一管‘汴京股票交易所’以及‘中庸财经’,图图最近几个月都要在陈留县忙新工厂,没时间打理家里这些事儿。” “小问题,交给我。”王诜满口答应。 “有劳晋卿兄了。”张子颂点了点头,揖手致谢。随后便扭头回了宅子,只是刚一进门,洛洛却又窜了出来,有些紧张道: “少爷,您的身份暴露了。” “哦。”张子颂心思懒散,“迟早的事儿。” 说完之后,他便扭头进屋,直接睡了。以至于洛洛矗在原地,好一脸的焦急变成了莫名其妙,“话说……,不着急的么?” 事实证明,张子颂真的不急。 次日一早天还没亮,‘神屠二十八宿’都还在打鼾,他就一个人早早的起了床,一个人跑步,一个人洗漱,一个人吃了早餐,然后又一个人,去了工地。实在没表现出哪怕一丝的焦急,反倒显得有些孤僻。 随后几天,张子颂竟仿佛忘了身份暴露之事,一门心思都在建设‘新工厂’上。甚至为了加快进度,他还脱去儒衫、穿上短卦,亲自砌墙码砖。只是,技术实在不怎么样,愣生生把一堵墙给砌歪,然后倒了。 还好,没砸到人,只砸死了一头驴。 可张子颂却不死心,砌墙不成,又改铺瓦片了。只是张子颂铺瓦技术也很一般,在与工人抬瓦片时,一个不小心连人带瓦掉下了屋顶。 佛祖保佑,人没事,又砸死了一头驴而已。 眼见砌墙铺瓦皆不成功,张子颂却贼心不死,竟然又瞄上了‘架梁’。这一瞄,可把图图给吓坏了,房梁若是塌了,那还得了。结果便是,图图直接将张子颂给撵出了工地,“少爷,您这是和驴有仇哇?” “少爷这是怎么了?”就连洛洛也有些看不懂了。 “谁知道呢。”图图自然是满脸疑惑,“工地人那么多,不差少爷一个呀。” “这都不懂么?依贫道之所见嘛。”岂知,道士抱着长剑、捋着不存在的胡子,颇有些仙风道骨的说道:“少爷这是,失恋了……” “失恋?!喔……,难怪哪天晚上,三公主哭着跑出了王诜家,肯定是失恋了。”洛洛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一脸惋惜: “唉……,好可怜的驴。” “不对呀。”图图却是一把拽住道士,“臭道士,你是出家人,怎么会懂这些?老实交代,是不是和谁家姑娘好上了!” “阿弥陀佛、三清祖师……”道士仓惶逃走,“死胖子你莫要乱说!” 随后三人扭打着,讨论了一整天:关于失恋后遗症的治疗方法。可惜,三个臭皮匠是绝对顶不上一个诸葛亮的。无奈之下,想来想去,三人只能求助王诜了。这厮出了名的花花公子,对付女人肯定有一套。 岂知,王诜却是叹了口气,竟然念诗:“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啥意思?三人一脸懵逼。 王诜只得解释,一脸笃定道:“灌他酒,越多越好。” “灌酒?!这个好……”洛洛点了点头,看向图图与道士,“你两谁去?” 这事儿有难度啊,关键是危险系数还很高,两人摆了摆手直接跑了。洛洛无奈,只能看向了王诜,“咳咳……,王驸马,解铃还须系铃人,既然主意是你出的,灌酒之事非你莫属。我家少爷,拜托您了!” 说完之后,小丫头也跑了。 留下王诜一脸懵逼,“到底这是谁家的少爷?” 无奈事情事已至此,王诜也只能接下。至于灌酒这种事情,欢场老手总还是有些办法的。唯一困难的地方,就是怎么把张子颂给约出去。思来想去,王诜最后只能求助于他的‘姘头’亦菲姑娘了。 是日,便有一封拜帖递到了张府: “妾闻公子高中,欲往府上贺喜,以报上元救命之恩。” 好吧,救命之恩这几个字都用上了,张子颂肯定无法拒绝。再又考虑到对方是,兄弟的女人,便只能把王诜这货也拉了过来作陪。一番小曲、词令,再加上厨厨用了十二层功力,场面倒也宾主尽欢。 张子颂不小心,便就这么多喝了三五杯。 岂知酒酣之际,亦菲竟然巴掌一拍,“姑娘们,都上来吧。” 便只见七八个画曲馆中的姑娘,轻丝薄纱、莺莺燕燕就进了厅中,直扑张子颂。张子颂肯定是拒绝的,奈何对方人多,又不能打,一番玉臂环绕、红唇齐下,便只剩下了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 最要命的是,门外却是一声通报:“三公主到……!” 洛洛眼见情况不妙,赶紧跑了出去。只可惜,从历史经验来看,女主角出现后,丫鬟一般都是拦不住的,何况人家还是一位公主,洛洛便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三公主进了大厅,继而拍着额头苦恼叹息道: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少爷最近,犯太岁呀……!” 第00109章:晚生就要毒死你! 一听三公主到,张子颂赶紧站了起来。只是,手臂上还挂着两个女子,衣襟处的扣子也被解开了两颗,多少显得有些狼狈。 或许准确点来说,应该叫‘放浪’。 “渺渺,你听我解释。”张子颂再没有了谦和,只剩焦急。 “有什么好解释的!这就是你的难处?”三公主一看到张子颂额头上的口红印,便只剩下哭泣并扭头跑了,“张子颂,我恨死你了!” “这……,真的是误会呀。”张子颂实在是有些冤,姑娘们太热情,挡不住啊,“晋卿兄,亦菲姑娘,你们害死我了。” “我也被害死了啊。”岂知王诜竟也一脸哭相,“她姐姐得杀了我!” 两人顿时垂头丧气,只剩苦酒唏嘘。 而韩维在收到消息之后,当即就去了韩绛府上,“三哥,大喜,大喜!张子颂与三公主闹崩,没有靠山了。你快收集证据,咱们弄死狂生!” “我已通知侯可尽快。”韩绛也是一脸开怀,“琼林宴前没问题!” 果然是,燕子来时,几家欢乐几家愁。 而张子颂在气跑了三公主之后,却是连个解释的机会都没有。人家住在皇宫里,你也见不着啊。无奈之下,便只能窝在家里郁闷。毕竟图图一发狠,连上工地卖苦力的机会都没有了。不过好在,中了进士之后事儿也不少。 大宋有个好传统,殿试开榜后礼部会组织各种活动,并且朝廷会有专款拨下来,以供进士游玩、集社、祭拜孔庙、踏马游街等,极尽招摇。正所谓,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说的便是此事。 毕竟科举乃是国策,总要有点优越感嘛。 否则书生们风餐露宿、千里赴京,为啥呀。只是这一路来,也着实的花费不少,吃穿用度、衣食住行等银子早就花得差不多了。朝廷若不出钱,怎么踏马游街怎么春风得意啊?是以及第之后,朝廷就把一切都包了。 甚至还有好些权贵,会将女儿嫁给新科进士们。 进士们自然也是求之不得,攀龙附凤人之常情。又有谁不想入公卿执宰之门呢?甚至万一运气好点入了皇帝之眼,娶他个公主什么的,何止‘鲤跃龙门’,简直就是‘乘龙快婿’了呀,岂不快哉! 是以第一天的活动,祭拜孔庙,如此庄重而严肃场面,竟也好些进士簪花抹腮,远比殿试那天还漂亮。张子颂肯定是不会簪花的,也不会抹腮,太娘了。不过,他却把王诜这个花花公子给拉上了。貌似,这比簪花更不庄重吧? “晋卿兄,你今天没喝酒吧?” “没有,没有,你都问我两遍了。”王诜有些不耐烦,“我知道祭拜孔庙庄重,不会乱来给你丢脸的。” “谁怕你丢脸了,我是怕你味觉不灵。” “味觉?”王诜倒是疑惑了,“孔庙还有东西吃?” “没有!”张子颂摇了摇头,“祭拜之后,我准备亲自给你做。” “不是吧?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你会做饭?”王诜顿时有些惊讶,翻了翻白眼,随后一脸不相信的样子,“不会毒死我吧?” “不会,我手艺很好。” “可是我怎么觉得,心底不踏实呢……”王诜眼底满是疑惑,“子颂,你是不是受刺激了,为什么要给我做饭吃呀?” “就是新学了一道菜,让你帮我尝尝。” “不对呀!”王诜一听竟是‘尝菜’,当即扭头就走,奈何张子颂却抓的很紧,便只能求饶道:“子颂,你家里有丫头洛洛,有狗腿子图图,还有个御厨呢,好东西肯定轮不到我先尝呀。新菜绝对有毒,你放过我吧!” “绝对有毒?晚生看起来有这么恶毒么?” “失恋的人啥事儿干不出来啊。” “唔……,好吧,晚生就是要毒死你……” 张子颂彻底无语了,直接拧起王诜胳膊就往孔庙而去。驸马爷便只能一脸哭丧,一路上都在大吼,“交友不慎,交友不慎呐!” 可惜,花花公子这点力气,哪能扭得过张子颂。 只是临近孔庙时,路上却变得愈发拥挤,只因叶祖洽等新科进士一行正在前方,官差开路,锣鼓齐鸣,一路上浩浩荡荡,好不热闹。尤其叶祖洽等三鼎甲,锦衣高帽走在前排,引得一众百姓与大姑娘们,齐声尖叫: “快看,快看……,状元郎啊,好威风!” “嗯,状元威武!” “我咋觉得,榜眼看起来更顺眼呢?” “胡说,明明就是探花郎更好看。我要是能嫁他,死了也值。” “你也不瞅瞅自己这张脸?做梦!” “话说,就没有人看到状元郎的脖子上挂了个盒子么?啥东西呀?四四方方还用绳子系了两个‘提手’,是‘天工坊’新出的长命锁么?” “笨蛋!你家长命锁长这么大?明明就是棺材好吧?” “棺材?有你这样咒人的么?疯了吧!” “你不懂,这是官场才有的规矩!棺材什么意思?升官发财呀!” “受教,受教了。我儿子三年后将科举,改日我也去买个‘小棺材’给他挂上。话说,有没有人知道哪里有卖啊?” “难道,大家都没看见盒上有字么?” “陈留豆腐棍?啥意思?陈留县的豆腐么,啥时候这么好看了……” “……” 百姓们指指点点,好不热闹。眼神中充满尊敬、羡慕与向往等。而叶祖洽在百姓们认出豆腐棍后,变得有些尴尬,任谁脖子上挂串豆腐也高兴不起来啊。好在百姓们不知道打赌的内幕,竟还夸耀盒子精美,甚至还有想去买的。 或许,这便是张子颂想要的效果。 王诜知道一点豆腐棍的事,顿时有些好奇,“子颂,你干的吧?” “嗯,打广告嘛。”张子颂点了点头,随意说道:“晋卿兄,明日中庸财经上,你再写个段子吧?至于内容么……,你懂的。” “我懂,我懂。”王诜连连点头,“写段子是我最爱呀。” 张子颂不置可否,跟着一众进士准备进入孔庙。王诜不是今科进士,自然无法跟随张子颂进去,他便琢磨等会儿溜走。可别真被张子颂给毒死了。岂知,张子颂却突然扭头道:“晋卿兄,听说你和刘公公挺熟的?” “刘公公?”王诜有些懵,“哪个刘公公?” “御膳房的主事。”张子颂随口回道:“听说你曾救过他的命?” “呃……,是有这么回事。”王诜点了点头,但立马又觉得哪里不对,当即赶紧摇头道:“其实也就一个脸熟,算不上什么交情。” “嗯。”张子颂也不拆穿,“等会儿我出来,咱去御膳房!” “干什么?” “做饭。我请你两一起吃!” “去御膳房做?不是吧……”王诜一声惨叫,“那是宫里啊!” 第00110章:晚生媳妇儿在呢…… 申时左右,朱雀门前。 张子颂打扮成小厮模样,跟在王诜之后。作为驸马,王诜拥有进入内城的权利,随便找个借口比如‘探望丈母娘’之类的,很容易就入了宫里。 入了宣德门后,正前方是‘大庆门’,门后便是‘大庆殿’,王诜貌似不敢去。竟然直接右拐迈过了崇文院后进入‘左长庆门’,面前一条宫墙夹着的大道,大道左边是传说中的‘三馆秘阁’,右边可以通向‘东华门’。 王诜领着张子颂,貌似做贼一般,沿着大道小跑前行,通过了‘左银台门’后,过街又进入了‘宣佑门’。至此,王诜这才抹了抹胸口,好似放下心来一般。终于有闲情来指着右边一道宫殿介绍,说叫什么‘庆宁宫’。 张子颂没有搭话,只顾跟着往前走。 大概六七百米之后,面前出现了一座方形的三层阁楼。 阁楼之前有个三四百平米的小广场,广场末端则是一座台阶,通上阁楼的大门。而大门上则是几个烫金大字:殿中省。 “到了。”王诜抹了抹额头。 “不是去御膳房么?”张子颂却有些疑惑。 “御膳房?西凉的叫法吧?你应该是想去给我大舅哥做饭的地方吧?”王诜领头跨过了殿中省大门,又来到了后面一座小阁楼前,“我大宋不叫御膳房,叫尚食局。御厨、膳工们都在这里做饭,刘公公也在,走吧。” “哦。”张子颂点了点头,心底默念:“清宫戏看多了呀。” 随后,两人一前一后往厨房走去。 时值申时,午饭已过晚饭又还未到,厨子们便有一段休息时间,此刻大都从东华门出去喝茶赌博了,尚食局内只有少许膳徒和丫鬟们再洗完,显得有些空落落的。两人倒也并未引起过多注意。进入厨房大门,便只见有一个虬髯汉子矗在一道屏风后,貌似在等人。王诜便对张子颂说道: “子颂,你要找的刘公公,这就是了。” “刘公公?”张子颂瞄了瞄对面的大汉,悄声问道:“晋卿,你是不是搞错了?这家伙孔武有力、胡子拉碴,怎么看也不像个太监啊?” “太监?他怎么会是太监!”轮到王诜迷糊了,“我就认识这么一个刘公公啊。现在尚食局就只是一个名头,大事儿小事儿都由御厨直接负责,他是御厨头头,专门负责我大舅哥的伙食。你要找的是不是他?” “呃……,御厨不是太监么?” “当然不是啦。”王诜宛如看见一个白痴,“人家都是正经手艺人。” “不是太监?”张子颂愈发疑惑,“那怎么都叫他刘公公?” “他爹取的名,我怎么知道!” “呃……,好吧。”张子颂这才恍然大悟,刘公公这厮的名字竟然就叫‘公公’,你说他爹到底咋想的?“好吧,是御厨头头就没错了。” 张子颂便揖手,算是打了一个招呼。 刘公公则有些好奇,“晋卿兄,你传信说有事找我?” “兄弟的事儿。”王诜便指着张子颂介绍道:“他说,要做菜给你吃。” “嗯?做菜?咳,咳咳……”刘公公顿时一阵咳嗽。有惊讶,也有疑惑。入宫做御厨也有小半辈子了,这还是第一次有‘民间之人’敢在自己面前做菜呢,“晋卿兄,你和这位兄台,是要砸场子么?” “哪里,哪里。”王诜顿时一脸尴尬,“切磋,切磋而已。哈哈……” 张子颂未多言,只是揖了揖手,“二位稍等。” 随后他便自顾来到灶台旁,掺水、洗锅,有模有样。接着,又去旁边的米缸内翻了几下,竟从底部掏出了一个油布包裹来。打开之后,竟是一捆‘陈留豆腐棍’以及两个土红色的小罐子,不知道装得是什么。 显然,张子颂也没有解释的意思,直接烧起了火。 待火苗足够旺了之后,姜葱蒜、八角、薄荷、清水等等,烧了小半锅,待水开之后又将两个小罐子里的东西,统统倒了进去。随后便是盖上锅盖一直炖下去,直到小半个时辰之后貌似水干了,张子颂这才停火。 “成了。”张子颂拍了拍巴掌。 刘公公则一脸鄙视,“晋卿兄,他这也算做菜?” “呃……”王诜有些尴尬,“算,吧。” 张子颂也未争辩,只是揭开了锅盖,然后刘公公便瞪大了眼,使劲儿嗅着鼻子,“嗯,好香,好香。不会吧?我鼻子没问题吧?” “小心,别把口水掉锅里了。”张子颂轻轻拉开刘公公,转身又打开了调料柜,端出一个托盘来,里面竟有七八十中汁水、酱料等。 刘公公再次瞪大了眼,“我咋不知道,尚食局有这些东西呢?” “我让人放的。”张子颂谦和回道,让后从锅里铲了两盘豆腐棍来,再将那几十道佐料逐一放入拌在豆腐棍上,“好啦,两位尝尝?” “嗯,好吃。”王诜就是猪八戒吃人参果,“太好吃拉。” 刘公公则拿起调羹,首先喝了口汤,啧啧细品。接着,有些颤巍巍的伸出筷子,夹起一截豆腐棍,入口、爆汁、回味……,闭上眼,轻轻吸了口气,又重重突出。然后他的眼里,竟突然流出了泪来: “呜呜……,这,这,这是初恋的感觉啊……” “老刘,你是中毒了吧?”王诜眨巴眨巴眼睛,满脸疑惑,“虽然子颂他有钱,你也不用这样拍马屁吧?” “你懂什么!”刘公公的眼里,突然现出了狂热,竟一把拽住了张子颂的手臂,“公子,神技,神技啊!快告诉我,这配料里都有些什么?我,要做给圣上吃,做给太后吃,做给所有人吃,现在、立刻、马上!” “哦,不对。这种配方怎么能轻易示人。”刘公公的狂热,近乎歇斯底里,竟然扑通跪下,一把抱住了张子颂的大腿,“公子,先生,只要你肯教我,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就算拜师,也可以啊!” “拜师不用了,告诉你便是。”张子颂有些尴尬,轻轻拉起刘公公,谦和说道:“但是,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没问题,没问题,一百个条件都行啊。” “嗯。那我先告诉你这道菜的名字,叫作‘黑松露鱼子酱炖豆腐棍’,呵,名字有点长,你们叫它‘清炖豆腐棍’就好了……”张子颂将佐料盘子端了过来,一个一个解释说道:“这个就是黑松露,这个是鱼子酱,还有这个……” “公子稍等,我找只笔去。”刘公公狂热中带着冷静。 这菜若是献给圣上,必受恩宠呐。 只是一刻钟后,刘公公记完了菜谱才发现:所有的配料,根本买不到。一时间,刘公公有些为难了,“公子,这……?” “没关系,琼林宴前,我会给你送来。”张子颂揖了揖手,谦和说道:“你只要答应我,琼林宴上,将这道菜献给圣上以及进士们。” “没问题,没问题。”刘公公满口答应。只是转眼间,又略有些担心,“那个,公子啊……,不是我老刘怀疑你,我就想问问,豆腐棍及配料,不会有问题吧?” “呵,怕有毒么?”张子颂略有调笑,“放心,我提前一天送来,你可以先吃,确定没问题了再上琼林宴。可好?” “好,好。如此甚好!”刘公公眉开眼笑。 张子颂则转身出了尚食局,“晋卿兄,你先走,我待会儿再回去。” “嗯?”王诜顿时疑惑。而且内城森严,若不小心闯入妃嫔住处,会掉脑袋的。王诜除了疑惑,更多的则是担心,“子颂你别闹,快跟我回去。偌大一个皇宫,你连认识的人都没有,能有什么事儿嘛?” “有认识的人啊。”张子颂已消失在墙角,“晚生媳妇儿在呢……” .. … ---------------------- ps,自隋唐起御膳管理就已经完善。皇帝日常吃饭,是由殿中省的尚食局负责,下属有御厨、膳工、膳徒等,加起来好几百人。但膳食局做好的饭菜却不能直接到皇帝手上,还需尚书内省(总管宫内女官的部门)下的‘尚食’先尝。而重大的祭祀、宴席等,则由光禄寺负责。毕竟食物涉及皇帝安全,自古被毒死的皇帝太多了。不过熙宁年间尚食局空有其名,其职事归御厨。女官们尝了后,皇帝便可食用。本书为了便于阅读就写尚食局吧,大家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第00111章:晚生决定,哄一哄你。 夕阳西下,夜幕降临。 皇宫内掌起了灯,星星点点与夜空交相辉映。 亭台楼阁之间有一队队的护卫不时走过,偶尔也有宫女太监提着灯笼,闲庭信步一般来回穿梭。窃窃私语间,伴着鸟儿夜鸣。 一切都是显得如此静谧、和谐。 只是墙角、树荫之间,却有一道身影快速穿梭,犹如惊鸿缥缈。 张子颂辞别了刘公公与王诜之后,向北走了数百米便一直待在‘讲筵所’。春季‘经筵’自二月便已开始,至端午结束。但神宗不喜欢在讲筵所进行‘经筵侍读’,大多时候都让侍读们去迩英阁内讲课。是以,讲筵所内除了偶尔有一两个太监宫女打扫之外,基本上都是空无一人。 张子颂见日头还早,便干脆翻出了一本经书,看了将近两个时辰。待日头落下,夜色笼罩皇宫,这才向西而去,目标‘坤宁殿’。坤宁殿是神宗母亲‘高太后’的寝宫。大宋没有为皇子、公主等专门休建住所,所以子女一般都随父母居住。而三公主又未出阁,便一直都是住在母亲的坤宁殿内。 张子颂早已规划好了路线,越过‘延义阁’后,又穿过了‘庆寿宫’,随后贴着‘福宁殿’的墙根一直向北,很快便来到了‘坤宁殿’前。 由于是太后居所,守卫自然不弱。 但对张子颂来说,有没有守卫,实在没什么区别。 进入坤宁殿后,张子颂很快就找到了三公主所居住的小阁楼。只是人还没看到,声音却先传了过来:“出去,出去,都给本宫出去!什么?环环你个死丫头拿太后压我是吧?看我不打死你!本宫凶起来很恐怖的,连我自己都怕!” “砰!”二楼一道关门声传来。 随后便看见好几个宫女,慌慌张张的跑了出来。 甚至还有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一个劲儿的抹眼泪,“怎么办呀?三公主她已经两天没吃饭了,饿坏了怎么办?” “环环,你就别担心啦。”旁边一个宫女当即劝慰道:“三公主她正在气头上,就是想要出出气。等过两天气消了,自然就会吃饭啦。而且,我都看见三公主的枕头下压着一只烧鹅腿了,饿不坏的,放心吧!” “真的么?”环环貌似不太放心,“确定有烧鹅腿?” “真的有啦……” 宫女们渐行渐远,直到再也听不见声音。 张子颂从阴影中走了出来,脑中却现出了一只烧鹅腿,不由得莞尔一笑。接着便将旁边早已准备好的梯子搬了过来,正好架在三公主闺房的窗户下。随后噔噔噔爬上了窗户,便看见有一道曼妙的身影投射在窗户上。 纸窗户的优点是,有一种朦胧的美感,正如此刻。 张子颂竟好一阵出神。 直到窗户上的身影将一个枕头扔在地上,还恶狠狠的踩了几脚,并又传来骂声,“死张子颂,死臭皮猴子,我叫你不娶我,不娶我!” “臭皮猴子?”张子颂顿时一脸汗颜,“这,踩枕头很过瘾么……?” 随后他便伸出了手,轻轻敲了敲窗户。 “砰,砰砰。” “谁?!谁在外面?”窗户内的人影顿时愣住了,甚至连声音都变得有些颤抖,紧接着便是一声大叫:“来人,来人啦!有刺客!” “要不要这么胆小?”张子颂一脸错愕,“是我,子颂!” “吱呀……”窗户打开,三公主一脸羞红,“怎么是你?” “呃……,晚生过来……” “砰!”岂知张子颂的话还没说完,窗户‘砰’一声又关上了,“你来干什么!不是有难言之隐么?不是喜欢喝花酒么?你去喝呀!半夜跑来爬人家窗户,你不要脸本宫还要脸呢!走开,你走开!不知羞!” “死丫头,啥时候变得这么能骂人了?”张子颂一脸汗颜,正琢磨着怎么忽悠,楼下却传来一阵脚步生响,并伴着一阵刀剑出鞘的‘诤诤’之声,想来是护卫听到三公主的呼叫,及时赶了过来。张子颂面临着被官兵发现的危险,只是他却没有逃走,反而是双手抓住窗户,并且‘啪’的一声蹬掉了梯子, “哎呀!” “子颂,你怎么了?”窗户吱呀打开,三公主顿时伸出头来看着地上焦急大叫:“子颂,子颂,你是不是摔着了。快逃呀,护卫来了。被抓住你会死的。” “我没事。”三公主的身后,传来张子颂的声音。 “咦?你怎么?”三公主有些懵。 “还不快把窗户关上。”张子颂却一脸轻笑,“怎么,想官兵抓我呀?” 三公主顿时一脸羞红,紧张中赶紧关上了窗户。紧接着,门外便传来了官兵的敲门声,“三公主殿下,有刺客搭梯子图谋不轨,您可还好?” “无,无事!”三公主顿时有些心虚,“梯子是我弄着玩的!” “可您刚才似乎喊了一声有刺客?” “都说本宫闹着玩啦。”三公主尽量保持平静,“退下吧,本宫要睡了。” “呃……”门外顿了一顿,“属下告退。” 随后,阁楼四周瞬间集结了至少上百个官兵,一个个举着火把、弓箭、刀枪等,四周寻觅了好半天,基本上快掘地三尺了,最后才听到了一声‘收’。官兵们逐渐散去。只是,却把梯子给搬走了。 “看你怎么下去!”三公主顿时一脸幸灾乐祸。 “大不了,晚生就不下去了。”张子颂却耍起了赖皮,“晚生这一辈子,还没有住过公主的闺房呢,正好体验一下。” “不要脸。”三公主啐了一口,奈何人都已经进来了,也只能装出生气的样子,假意恶狠狠的质问道:“说吧,你来干什么?” “呃……,听说三公主殿下生气了……”张子颂又恢复了一脸谦和,不紧不慢的揖手说道:“所以晚生准备,哄一哄你。” “哄我?哄人还有明说的么?”三公主愣了一下,“好吧,就算你是来哄我的。但母后哄我时,多少还会准备两件漂亮衣服,皇帝哥哥哄我时就大手笔了,直接赐下夜明珠和玉如意。你却空手而来,你怎么哄我?” “我自然也是有准备的。”张子颂便指了指窗户边的灯笼,“取过来。” “干什么?”三公主本不想去,既然是在生气,总要摆一摆架子的。奈何张子颂故作神秘勾起了她的兴趣,终究是不情不愿的娶了过来。 “放在桌上。”张子颂继续指使,还举起了手指,“看好了。” “哼!装模作样。”三公主将灯笼放下。 “啪。”张子颂没有多言,只是打了一个响指。接着,便看见灯笼口子上,突然刺啦刺啦的燃起了烟火,仿佛火树一般窜了起来。 “哇,好票两”三公主下意识喊了出来。 “啪。”就在火树变得暗淡时,灯笼却是啪的一声,犹如莲花开放一般,突然变成了八瓣儿,而莲花的正中,却是出现了一个蛋糕,上面还插着二十只蜡烛,且都已经被火树点燃了。张子颂便指了指蛋糕: “生日快乐,许个愿吧……” 第00112章:因为,我是奸细。 一个大宋朝的女孩子,面对着一只生日蛋糕,这会是怎样的一番场景?“许愿?许什么愿?”三公主自然是迷糊的,“许愿不是应该去庙里么?前几天,我才刚与母后去了大相国寺呢,可惜都不灵。我不许!” “死丫头,你还当真了呀?”张子颂只能心底吐槽,情况和预想有些不一样啊,看起来又只能继续忽悠了,“相国寺里不灵,我这里却是灵的。你把眼睛闭上,双手握拳顶住下巴,许了愿后一口气将蜡烛吹掉,绝对灵验。注意,是一口气要将所有蜡烛吹灭。否则不灵验了,晚生可不负责任!” “真的灵验?” “真的。” “好吧。”三公主准备吹蜡烛,“那我希望你娶我。” “停,停停!”张子颂赶紧阻止,“心理想就好了,说出来就不灵了。” “哦,知道了。”三公主点了点头,闭上眼睛后一阵嘴唇蠕动,看起来很是虔诚的样子。随后便是鼓起腮帮子,“呼,呼呼!”蜡烛应声全灭,三公主便兴奋得跳了起来,“全灭了,全灭了,子颂,我都许愿了,你啥时候娶我?” “呃,不急不急。”张子颂赶紧岔开话题,“礼物还没看完呢。” “哦?还有礼物?”三公主眼里冒出了小星星。 “当然。”张子颂舒了口气,“吹了蜡烛,当然还要吃生日蛋糕嘛。来,寿星,这里有刀子,快把蛋糕分了,我都饿坏了。” “蛋糕?这东西叫蛋糕么?”三公主举着刀子,瞅着‘生日快乐’四个字,貌似有些舍不得动手的意思,“子颂,你怎么知道我今天生日?母后和皇兄都忘了呢。他们一个个都很忙的样子,只有你记得我……” “当然记得。”张子颂心底补充道:“自家媳妇,别人不用惦记。” “嗯。”三公主分开蛋糕,就着小盘子小口吃了一勺,“哇,好甜。子颂,快,你也吃点,好甜哦,好像还有牛奶味儿。哦,不对,是草莓,还是苹果……,嗯,怎么又好像是鱼的味道?我是不是傻了……” “是蓝莓,还有鱼子酱。”张子颂一脸宠溺。 一刻钟后,张子颂却抢走了三公主的盘子,“好了,再吃就成胖子了。” “不嘛,我再吃一口,就一小口。”三公主却耍起赖来,“我都两天没吃饭了,多吃两口不会胖的。还不都是你害的!” “嗯,嗯,都怪我。”张子颂下意识竟伸出手掌,抚在了三公主的头上。三公主便顿时僵住,满脸躁红。两人相识以来,从未有过如此亲昵的举动。或者说,在这大宋朝里,男女成婚之前,也都是不会有此举动的。张子颂觉察到了自己失态,赶紧干咳两声指着窗外道:“咳,咳咳,渺渺……,还有礼物呢。” “哦?哦,哦……”三公主有些犹豫,要不要把头从张子颂的手底挪开?按理是应该的,心底却是有些不舍,“算啦,我没发现,我没发现。” 三公主答非所问,张子颂顿时有些懵了,“什么?” “呃……”三公主反应倒是挺快,“你说的礼物呀,我没看见呢。” 张子颂便站了起来,拉着三公主来到窗边,指着东北方向道:“看见了没?那边有一座塔,汴京最高的塔,或者也可以说,是大宋朝最高的塔。塔尖上,正有一个红色的光点,一闪一闪的,看见了没?” “嗯,看见了。”三公主点了点头,“可惜,塔身只有轮廓。” “想不想看得更清楚点?” “想。皇兄说这是一位奇人所建的‘铁塔’。”三公主一脸崇拜说道:“据说,塔身还是歪的,要用西北风吹两百年后,塔身才会变正。塔身吹正之后,便可以为我大宋祈福,百世兴旺、万世不衰!” “死老喻,比你少爷还能吹!”张子颂心底一阵吐槽,随后又一次举起了手指,亲昵说道:“渺渺,看好了。” “啪。”又一声响指落下。 随后便只见,塔尖上的红点突然闪烁起来,时大时小,好似人的心脏鼓动一般。然后随着时间推移,红点逐渐胀大成了红球,并且还一直在增大,就仿佛吹气球时随时都会爆炸的样子。最后,便真的是‘砰’的一声。 红点,或者应该说是红球,爆炸了。 便只见一道光柱升起,直冲云霄,矗立于天地之间。 “哇!好壮观!”三公主托着下巴,眼睛忽闪忽闪,仿佛还听到了汴京的百姓,挥舞着手臂疯狂欢呼。“子颂,这是闪电么?你能制造闪电?” “不是。”张子颂摇了摇头。话落之后光柱突然‘刺啦’一声,表面现出裂纹,紧接着便又是‘哄’的一声巨响,光柱竟然爆炸开来,就仿佛‘宇宙大爆炸’最初那一刻。整个星空、大地,亮如白昼。 塔身,自然也现出了它的容貌,如此清晰。 “看清楚了么?”张子颂又抚了抚三公主的头顶,直到夜空上那星落如雨的光华逐渐汇集成了四个字‘生日快乐’,张子颂这才低头说道: “渺渺,今夜为你绽放。” “嗯。”三公主一脸含羞,仿佛迎春花开。 “好啦……,我该走了。”张子颂搂了搂三公主的肩头,“生日快乐。” “等等。”三公主一听张子颂要离开,如梦初醒,一把拽住了张子颂的手臂,“那你,什么时候娶我?” “说过了,还要再等一两年。” “为什么呀?”三公主望向星落如雨,眼眶却湿润了。 “好吧……,其实我不应该告诉你的。”张子颂见三公主一脸落寞,心生怜惜,“因为圣上不会同意,我得想办法说服他。” “皇兄不同意?怎么会呢!”三公主一声惊叫,仿佛不可思议。随后,仿佛下定决心一般咬了咬嘴唇,坚定说道:“子颂,其实你不用担心的,我可以去求母后。如果皇兄还敢阻拦,大不了,大不了……,我又去上吊。” “渺渺,没用的……,就算你这次真的上吊,也是没用的。”张子颂却摇了摇头,并又搂了搂三公主的肩头,望着窗外烟火,轻声解释道: “因为,我是奸细!” 第00113章:发报器。 三公主有些失神,望着窗外已经好一阵子。 宫人们已沸腾,‘膜拜’着北面产生‘神迹’的铁塔。三公主却只觉有些落寞,一场烟花盛开却又曲终人散的落寞。 一刻钟前,她快急得哭了出来,“子颂,你是不是在和我开玩笑?你富可敌国,长得也好看,还中了我大宋朝的进士,你怎么能是奸细呢?” “抱歉。可我的确是奸细。” “没关系。既然你肯主动告诉我,那就是后悔了,对吧?而且,你也没做过什么对我大宋不利的事情……”三公主极力想为张子颂开脱,“我带你去认罪,现在就去,只要你是真心悔过,从此后与西凉一刀两断,好好在我大宋做官、好好造福百姓。皇兄看在我的份上,肯定会原谅你的……” “呃……,不必了。” “怎么?你不信我?还是你不想娶我?” “我当然要娶你!只不过,奸细这种事情,求情是没用的。而且,我也不太习惯求人。”张子颂抚了抚三公主发髻,安慰说道:“渺渺你放心,最多两年,晚生定能说服皇上,然后八抬大轿娶你过门。” “我,我……”三公主已经凌乱,不知道该作何言语,“那你……,子颂,你打算怎么说服我皇兄?你不会把他杀了吧?” “杀他?傻丫头,你对我也太有信心了吧?”张子颂有些无语,“我不杀人的。再说了,他可是皇帝,你不是应该替我担心才对么?” “呃……”三公主一脸羞赧。 她也不明白,自己哪里来的信心,哥哥可是皇帝啊。 同时,三公主的心底也是异常煎熬,“奸细应该算是敌人才对吧?是危害国家、危害社稷、危害百姓的人,可我为什么还向着他呢?我应该去揭发他呀。而且,我也不应该再喜欢他了才对吧?我,我……” 望着已经跳窗远去的背影,三公主倒在床上,被子蒙住了头: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情之一字,果真让人为难,尤其在这情窦初开的年纪…… 张子颂却远没有三公主的忧心忡忡,一路向北,闲庭信步的绕过了宫人与护卫,轻巧翻过了‘迎阳们’,便径直到了‘后苑’。 此刻整个皇宫都在‘膜拜’铁塔的神迹,后苑里几乎没人。张子颂竟还有时间转悠了一番御花园,这才右拐跨过‘临华门’,然后再向北穿过了‘拱寰门’,自此出了皇宫内城,右行几百米,竟来到了‘开宝寺’附近。 铁塔就在对面,左右全是跪拜的百姓,街道水泄不通。 一时间,张子颂竟寸步难行。 无奈之下,干脆去了白矾楼,生日蛋糕不顶饿啊。 一只烤鸭下肚,百姓们终于逐渐散去。张子颂结账出了白矾楼,但却没有回家,反而径直去了开宝寺,直奔开封铁塔。 “少爷,你怎么来了?”喻皓小心翼翼,“快到里面说话。” “无妨。”张子颂却摆了摆手,“到了附近,就顺便进来看一看,说一句就走。这铁塔,估计是保不住了。” “嗯。过两年再重建吧。”喻皓隐隐不舍。 “喻叔……”张子颂轻轻拥抱了一下喻皓,转身离去,“抱歉。” 回到家门,王诜正领着图图和洛洛站在门口一脸张望。直到看见张子颂的身影,三人这才脸色舒缓了下来。 “子颂,你还好吧?”王诜一脸关切。 “嗯。”张子颂点了点头,揖手答谢道:“多谢晋卿兄关心。” “咱两还这么客气么。”王诜恢复了嬉皮笑脸,还用胳膊肘蹭了蹭张子颂,“怎么样,我那小姨子不生气了吧?” “不生气了。”张子颂谦和回答。 “好,好,干得漂亮。想不到哇,子颂你对女人,很有一套嘛。”王诜贼眉鼠眼的又蹭了蹭张子颂,随后辞别道:“走啦,妹夫!” “慢走,姐夫!” 王诜一个趔趄:这小子,怎么变得奔放了? 回到厢房,张子颂正准备入睡,洛洛却是跟了进来,脸上似乎隐隐有些焦急:“少爷,铁塔暴露了,以后怎么传信呀?” “无线时代了,更新换代嘛。”张子颂一贯的不紧不慢,弯腰从柜子里搬出一个方铁盒子来,上面还有几个旋钮。随后便将一个‘耳机’套在了洛洛头上,又将几页宣纸塞进洛洛手里,“说明书,自己研究去。” “发报器?”洛洛看了看宣纸,一脸惊讶,“少爷,哪来的?” “计长生的实验室。” 说完之后,张子颂再不理会洛洛,闷头睡了。 ………… 接下来的几日,张子颂又去了工地。三公主气已消了,张子颂便不再胡乱折腾,只负责通观全局,方案、资金、人力、物料等,源源不断。工厂已经封顶,设备也已经开始架设、调试,就连技术人员都已开始培训。 其间朝廷有人通知‘释褐’,张子颂也懒得去。无奈之下,只能图图代替少爷,领了一身草绿色的官服、靴子、笏板等,屁颠屁颠的回来。 “少爷,快试试。”洛洛有些迫不及待。 “有什么好试的。”张子颂懒得折腾,“铨选之后,每天都得穿呢。” “试一试嘛。”洛洛却是不依不饶,“老夫人在时,生平最大的愿望,就是少爷有一天能穿上这身官府。穿上嘛,老夫人也早点高兴不是。” “贫!”张子颂便只能穿上,并去母亲灵前磕了三个头。随后瞪了一眼洛洛,“好吧,少爷我是官老爷了。” “官老爷威武。”图图当即拍起了马屁,“少爷,帅!” “帅什么帅!干活去!”张子颂却一脚踢在了图图的屁股上,“过两天就是琼林宴了,豆腐棍要是出不来,我让你每天吃豆腐。” “保证完成任务。”图图捂着屁股跑了。 只是,洛洛却一脸担心,“少爷,韩绛兄弟要害您呢?” “怕他作甚。”张子颂一脸无所谓的样子,还从衣襟里掏出一页纸来,“你把这个发给老喻,他们自会准备。” “这,能行么?”洛洛看了看纸上的内容,貌似不大放心,“刘婶一家已被抓,明日将到汴京。而且韩维兄弟还准备用刘婶孙子做威胁,要在琼林宴上当着文武百官与皇帝的面,揭穿你的身份,皇会杀了你的。” “无妨。”张子颂却摆了摆手,“我还要他打广告呢。” 第00114章:琼林宴盛景 熙宁三年,芳菲四月。 大宋朝在一番雅致之中,开始了为期三天的琼林宴。 所谓‘琼林宴’,初始于太祖,定制于太宗太平兴国九年。主要是为了褒奖新科进士而举行的盛大宴会,由皇家主持,地点在顺天门外的‘琼林苑’,烹龙煮凤、山珍海味不计其数,皇帝也会亲临,赐予诗词等,百官同庆。同时,官方还会组织新科进士们进行游街三日,以示荣耀和恩典。 张子颂对这样的‘形式主义’没什么兴趣,但他还是会去。 一来,检查检查广告效果。 二来嘛,变法党要害他,张子颂怎么好意思缺席。 是以当日一大早,张子颂便主动换了衣衫,就是图图领回来的那一身绿色官服。靴帽笏板一样不落,看起来颇为精神。 “少爷,您穿官服的样子真好看,一身正气。”洛洛替少爷正了正衣冠,免不了大肆赞扬几句,“一看就像是个清官!” “傻丫头,你话本看多了。清官一般都不好看的。”张子颂敲了敲洛洛脑门儿,转身出了大门,“比如包龙图包青天,他就长了一张阴阳脸。还有先生苏子瞻,才华盖世、正派清廉,可他却是个胖子,肚子还好肥……” “嘻嘻……,少爷,小心先生打你……” “你少搬弄是非,以先生的度量,才不会生气。”张子颂挥了挥手,“让图图去工厂里盯着,豆腐棍要大卖了,今年爆款……” “好的,少爷。” 张子颂便一路向西,沿着麦秸巷、西大街,过‘太学辟雍’,来到‘顺天门’。琼林苑在‘顺天门大街’之南,隔街北面便是‘金明池’。一路皆是古松怪柏,两傍建有樱桃石榴之类的果园。琼林苑边还有许多亭台楼阁,多被酒家所占。春来四月,正是探春时节,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张子颂一路轻摇,徐徐前行,宛似闲人踏青赏景。 只不过他那一身衣衫,书卷气内敛,早已暴露了新科进士的身份。百姓们便皆是满脸艳羡、指指点点: “瞧,啧啧……,谁家儿郎,如此风光。” “生子当如此啊。” “只愿他年,晚生也能有幸入得琼林……” 能有闲情出来踏青的人,多半都是一些家底丰厚,识几个字的人,说话之间不免有些酸腐。张子颂没有喜欢被人夸耀的虚荣心,便是低头,加快了步伐。只是,来到琼林宴门口时,竟遇见了老对头叶祖洽。 而且,状元郎的脖子上,还如约挂着豆腐棍。 而叶祖洽本一脸春风得意,可一见张子颂后便脸色拉了下来。 “狂生,你很得意是吧?”叶祖洽见张子颂的身后跟了好些路人,又低头看了看脖子上的豆腐棍,不免怒上心头,“就你这‘榜尾’末学,还好意思参加琼林宴?也不怕被人揭了龌龊,此后做不了人?” “榜尾也是圣上钦点,晚生岂敢不来。”张子颂一脸谦和,揖了揖手,“至于叶状元所说的‘龌龊’,晚生这一辈子都不敢有,上辈子也不敢有,就连下辈子也照样不敢有。自然也就不怕什么揭穿了。” “哼,说得好听。”叶祖洽瞪了张子颂一眼,“只怕过不了一会儿,有人就要身败名裂、五马分尸咯,你就逞强吧。哈哈……” “叶状元言重了,晚生不管过多久,都会好得很。” “看你还能得意多久。”叶祖洽眼神狠戾,转身离开,“哼,咱们走着瞧!” “也好,那就走着瞧。” 张子颂点了点头,跟着叶祖洽等进了琼林苑,入眼一派惊艳。 大宋朝有四大御花园,皆在汴京,总称‘四园苑’,名曰:玉津苑、瑞圣苑、宜春苑、琼林苑。置差官提举,隶属司农寺。总体说来,琼林苑最大,布局则相对要简单一点,毕竟此苑有时也对民间开放。 但就这,其奢华程度也惊艳了张子颂。 入园东南角,便有高楼横观,金碧辉煌。其下锦石缠道,宝彻池塘,拱桥名曰‘锁虹’,真的是弯弯有如彩虹。四周翠柳抚绿,满眼花团锦簇,末莉、瑞香、含笑以及射香等,还有不少闽南、广东、江浙等南方之地的奇花异草,数不胜数。同时,花红柳绿之中,更有些许亭台楼阁掩映其间。偷闲之际,酌酒几杯,邀约三五同道之认诗词歌赋、风雅一番,必是春花秋月、天上人间。 “皇帝大舅哥,好享受啊。”张子颂不免一番感叹。 七弯八拐之后,张子颂等人终于来到了宴会厅,今日琼林宴的主会场。 一个至少近千平米的大礼堂。 礼堂大约七八米高,由均匀分布的七十二根柱子撑起,东南与西北角上还有皇家的乐官们在奏乐,洪钟大吕之声不绝于耳,‘风雅颂’中既有欢快,又带着一丝皇家独有的庄严。整个场景端的是,富丽堂皇。 巳时初刻,礼部大员和汴京权贵们,皆已悉数到场,更有太监小吏、宫女仆妇,一个个穿梭于会场之间,惨茶倒水、放置器皿,不胜忙碌。偶有小丫头不慎跌落了金杯玉盏,也绝不会失了优雅手忙脚乱。 进士们大多出自寒门,好些人入汴京前,怕是连县都没出过的,见此情景之后,顿时张大了嘴、瞪大了眼,喃喃念道:“不枉我寒窗十载,大宋如此盛景,晚生有幸得见,不虚此行、不枉此生啊!” 一时间,竟有人激动得流下泪来。 张子颂以前还不太明白,为什么古代士子们,为了科举可以终身皓首穷经、不问世事。现在,大体上终于有些明白了。 岂是‘高考’所能比拟的,不在一个级别啊。 张子颂便围着大厅,自顾转悠了起来。他没有攀附权贵的兴趣,自然也就少了与人点头哈腰、笑里藏刀的无聊结交。好不容易逮着电视里才有机会看到的场景,自然是要好好观摩一篇的,万一穿回去了,还能做个‘古玩鉴赏家’嘛。 只可惜,总有人不让他如愿,韩维笑吟吟的走了过来: “狂生,今日你印堂发黑呀。” “是么?”张子颂一贯谦和,面对调侃也不生气,反而揖手回道:“晚生听说,韩知府乃‘易学’大家,知古问今无所不能,想必是不会胡言乱语了。既如此,晚生这便去了。大相国寺里上柱香,去一去晦气!” 说完之后,张子颂转身就走。 “这……”韩维顿时愣住,他不过是有了证据,得意打趣两句。岂知,张子颂竟琼竟信以为真,转身就走。一时间,韩维傻眼了: “主角要是没了,这戏还怎么演?” 第00115章:事出反常必为妖。 眼见张子颂是真的要走,韩维赶紧一把拉住了他。 脸上说不出的尴尬。 “咳,咳咳……”韩维假意咳嗽,并努力劝道:“张子颂,这可是御赐的琼林宴,你要敢不参加,小心圣上治你的罪!” “一顿饭而已,大不了挨几板子,官还是照样当的。”张子颂一脸正色回道:“但韩大人说下官印堂发黑,这可就不是小事了,万一时运不济冲撞了哪位贵人或者圣上,一不小心被人砍了头,岂不是冤枉。晚生还是躲一躲为妙,就算圣上要追究,韩大人还可以为我作证嘛,话可是你亲口说的。” “混账!什么叫我亲口说的?”韩维突然发现好大一口锅,一时间竟有些失态,怒气之下正准备训斥两句,转念一想,又怕真的把张子颂真吓跑了,好戏无法开锣岂不可惜。无奈只能柔声安抚道:“咳,咳咳……,子颂呐,其实本府的话还没说完呢。你虽印堂发黑,可‘命格闪耀’啊,应该没事的。” “没事?”张子颂转过身来,“真的没事?” “没事,没事,绝对没事。”韩维拍着胸口,“本府对天发誓。” “唔……,吓死晚生了。”张子颂也拍了拍胸口,假装舒了口气。只是,立马又一本正经的说道:“韩知府,其实晚生也对‘易学’略知一二,你恐怕还没替自己算过吧,晚生提醒一下,大人也印堂发黑,只怕有事。” “我有事?”韩维顿时一愣,“什么事?” “罢官,不远矣。” “笑话!我韩门三代忠烈,对大宋更是忠心耿耿,我会罢官?”韩维仿佛听到了笑话一般,“狂生,你少危言耸听!” “大人不信就算了。晚生言尽于此,吃饭,吃饭……”说完之后张子颂转身离去,按桌上的名牌去了最后一桌,安然坐下。 韩维却突然感觉浑身有些不自在,几度欲言又止。 “大人,别理他。”叶祖洽正好经过,“这厮满嘴喷粪、胡言乱语!” “你才胡言乱语。”韩维却是没给叶祖洽好脸色看,小声呵斥道:“我担心张子颂已经有所察觉,你去告诉吉甫,谨慎行事。” “哦。”叶祖洽悻悻而去。 同时,大厅内也一声锣响,礼部唱喝:“琼林宴启,进士就坐!” 进士们便停止攀谈,纷纷按桌上的名牌寻找座位。人虽然多,位置却也不难找,大体都是按照殿试的名次排列,尤其前两桌最是显眼。第一桌乃状元专用,餐具皆为纯金。第二桌乃榜眼探花,餐具纯银。 荣耀,便是有差别的待遇。 琼林宴上最是明显,仿佛连餐具都在提醒:来吧,考状元! 叶祖洽便当仁不让的来到了第一桌,宛如众星捧月,还有主考作陪。上官均和陆佃则紧随其后坐在了第二桌,由礼部侍郎作陪,宛如绝代双骄。接下来,才是二甲三甲等进士们相互揖手恭喜,依次就坐,仿佛群星闪耀。 张子颂早就坐上了最后一桌,眼见同桌过来,便也准备起身,恭喜两句什么的。岂知对方却都爱理不理冷着个脸,仿佛在说: “有什么好恭喜的?最后几名,很光彩么!” 张子颂不免有些尴尬,“要求不要太高,能中进士就很不错了嘛。” 可惜,还是没人理他。 无奈之下,张子颂便只能一个人研究起了餐具。虽不是纯金纯银之类的高档货,但好歹也都是‘官窑’出品,货真价实的青花呀。 好在,众人并未久等,膳食局已开始上菜。 张子颂便满脸期待起自己的豆腐棍来,只可惜菜品都摆满了好大一桌子,众人已经大快朵颐,却一点都没看到豆腐棍的影子。张子颂便有些疑惑:“难不成,刘公公改主意了,还是出了什么意外?” 而就在此时,琼林苑外却是一声长喝:“圣上驾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进士们纷纷放下筷子,跪下请安。 “众爱卿平身。” 皇帝出场,琼林宴的高潮到了。 可张子颂的脸色却拉了下来,只因他总感觉似乎哪里不对,却又一时说不出来。而神宗已然众星拱月一般,隆重坐上了主位。 按照惯例,神宗首先赐了进士们一首诗,大体不过是勉力众人勤勉,好好当官,他日要为大宋百姓谋福利云云,形式主义而已。接下来,便是神宗象征性的陪众人吃上几口,但让张子颂意外的是:神宗刚就坐,豆腐棍便上菜了。 而且是,每一桌都各有一盘。 黑松露配鱼子酱独有的香味蔓延开来,大厅里顿时异香扑鼻。 其实,按事前与刘公公安排,这也没什么不对的,的确是每一桌都要上豆腐棍,但张子颂却已脸色黑沉,总觉得这中间有些异常。思来想去,一番斟酌,最后终于是想到了两个字:“时机。” 对!就是‘时机’,比预定的时间晚了些。 张子颂虽计划,要让神宗替他打广告,但按他的逻辑,只需豆腐棍在桌上就好。神宗就坐后,必然能闻到鱼子酱和黑松露的异香。然后,神宗顺利成章吃上两口,接着再随意跨上两句,这事儿也就成了。 可现在却是,神宗到了之后,豆腐棍才隆重送上的。 有必要做得这么明显么? 事有反常必为妖,张子颂打起了精神。果然,就在豆腐棍放下那一刻,神宗下意识就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豆腐棍上。 “嗯,好香!”神宗看向了豆腐棍,“什么菜?朕都没吃过呢。” “回禀圣上,菜名还没有。”老太监甩了甩佛尘,拖着尾音,尖声细气的回道:“此乃膳食局刘御厨刚刚发明的新菜,取材陈留县的豆腐棍,寓意‘都富贵’,就等殿下‘御用’之后赐名呢。” “豆腐棍?都富贵?好,好,如此寓意甚好。”神宗点了点头,连声赞了几句。甚至还望向了叶祖洽打趣道:“叶状元,朕听说你近日出行游街,都会在脖子上挂串豆腐,就是这陈留豆腐棍么?” “回禀圣上……”叶祖洽赶紧站起,“正是!” “有点意思。”神宗摆了摆手示意叶祖洽坐下,“能让状元郎都这般挂念之物,朕倒是要尝一尝了。”随后神宗夹起一截豆腐棍,准备送入嘴里。岂知,侧厅外却突然跌跌撞撞闯进来一个人影,大声疾呼道: “圣上小心,豆腐棍有毒!” 第00116章:有毒 进来之人正是御厨刘公公,披头散发、大是狼狈。进士们皆满脸惊讶,护卫们则‘诤’的一声,齐刷刷拔出了刀:“大胆,还不跪下。” “圣上……”刘公公赶紧跪下,“有毒,有毒!” 大厅里便齐声惊呼,毕竟这是琼林宴,国之盛宴,‘有毒’二字实在太过惊悚。护卫们当即齐声而上,刀剑加在了刘公公的脖子上。下毒这种事情,绝对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护驾,护驾!” “来人,抓刺客。”殿前司都检点一声令下,“搜!” 这时候,还哪管你什么进士、高官,大厅里的人都殿前司被赶到了墙边。按照殿前司的规矩,这时候肯定是要困住所有人的。待问清了刘公公前因后果,若有需要便可将这殿内之人,逐一搜查。 “张检点,不必如此惊慌。”神宗倒是面色冷静,并且摆了摆手,“刺客要抓,凶手也要捕,但别吓坏了朕的爱卿们。” “下官遵旨。”张检点挥了挥手,士兵们撤去刀剑。 但张检点那双眼睛,却似鹰隼一般盯着众人,狡猾之中带着狠戾。一时间,众人吓得大气都不敢出,更别说动了。 “好啦。”神宗摆了摆手,指向刘公公,“谁来审一审此人?” “大理寺和刑部都没人在,下官来吧。”韩维主动站了出来,一脸正气。只是,眼角却偷偷望了一眼张子颂,随后跪在神宗面前,“圣上,此地也属开封管辖,事出从权,下官来审。请圣上恩准。” “准。”神宗点了点头。 “下跪者何人?”韩维便是瞪着刘公公,“报上名来。” “小人姓刘,名公公,隶属膳食局,御厨。”刘公公当即趴在地上,连连磕头,“豆腐棍里有毒,有人想要谋害圣上呐!” “大胆!你既是御厨,就要负责菜品安全。更何况,菜品入厅前都经过‘尚食’检验,菜内又怎么会有毒?”韩维摆起了官架子,一脸官威,随后瞪着刘公公厉声质问道:“莫非,这毒是你偷偷下的?” “冤枉啊!”刘公公当即趴了下去,连连磕头,并哆嗦着掏出了一个小瓷瓶,“小人世代深受皇恩,怎敢犯这株连九族之罪!只因小人在无意中,发现御厨房的火堆内有个毒药瓶,有所怀疑便一路跟了过来。随后,竟发现‘尚食’没有亲口试菜,所以小人怀疑,有人想要毒害圣上,请大人明察。” “哦?毒药瓶?”韩维故作惊讶,“呈上来!” “韩大人,请过目。”张检点接过药瓶,递了上来。 韩维故作惊讶,接过瓶子来回一阵翻转,“张检点,烦请牵只狗来。” “好。韩大人请稍等。” 张检点便命人牵了两只御犬进来,一只喂了瓶中之药,另一只则喂了神宗桌上的豆腐棍。一炷香后,便只听‘呜呜’几声,两只狗先后抽搐着倒在了地上,七窍流血口吐白沫,死得不能再死了。 “有毒,果然有毒啊!”厅内顿时一阵惊呼。 随后,众人无不是一脸煞白。 显然是有人要谋害皇帝啊,此事若能查处倒还罢了,若是无头公案,这大厅内岂不是人人都有嫌疑,谁知道会不会被皇帝都砍了啊? 一时间,众人无不自危。 好在,韩维给了大家一颗定心丸。 “各位,无需惊慌,我大宋律法分明,绝不会随意冤枉一个好人……”韩维信誓旦旦作出保证,但同时却又脸色一凛,转而瞪向了旁边一个女官,“但是,也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坏人!韩‘尚宫’,你掌御膳先尝,作何解释!” “我,我……”韩尚宫已经吓得傻了,慌忙跪下,“圣,圣上……” “抓起来,打入天牢待审。”韩维知道对方说不出什么来,干脆抓进牢里再说。随后又吩咐道:“张检点,按刘公公之言,是有两个‘尚食’没有检验,她们肯定知道内幕,烦请将人抓进来。” “好。”张检点扭头吩咐,“带进来!” 便只见两个宫女,披头散发、满脸是血的被殿前司几个士兵推了进来,估计是刚刚挨了毒打,好不凄惨。但韩维显然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大胆‘尚食’,你两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么?竟敢谋害圣上!何人指使,还不充实招来!” “我招,我招!”两个女官当即磕头,声泪俱下。但手指,却不约而同的指向了一旁的张子颂,“是他!就是他!威胁我们不许试菜!” “唔!”厅内再次惊呼,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竟然会是他!没想到啊没想到,这狂生竟如此大胆,竟敢蓄意谋害圣上。难道他就不怕,被圣上株连九族么!” “西凉都是野蛮人嘛,畜生、禽兽。” “你这是在侮辱畜生么?就算养只狗,也不会随便咬人吧?” “就是,就是,圣上不计较他出生粗鄙,特意赐他进士榜尾。不感激也就算了,他竟忘恩负义想要谋害圣上,这不就是禽兽不如么!” 权贵进士们,大肆数落张子颂。 但他却一脸淡然,不承认,也不否认,仿佛对方指的不是自己。 “大胆狂生,还不跪下!”韩维立马来了精神。心底欢快得要死,面上却还要作出一脸惋惜并且大肆愤怒的表情,“好你个张子颂,圣上隆恩赐你进士榜尾,你却畜生不如,竟敢谋害圣上。你可知罪!” “不知罪。”张子颂如梦初醒一般,揖了揖手,“韩大人,晚生岂敢谋害圣上。你刚才还说,我大宋律法分明,绝不会随意冤枉一个好人。你怎能仅仅凭借两个女官的一面之词,就判定晚生有罪?” “大胆!”韩维顿时须发皆张,举起毒药瓶子,并又指着两个女官,“张子颂,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敢抵赖!” “晚生没有抵赖。”张子颂却不疾不徐,“瓶子里的确是毒药,但你怎么证明是晚生的呢?两个女官也的确指正晚生,但你怎么证明她们没撒谎呢?若是晚生找人说这背后之人是你,难不成就是你要谋害圣上了?” “胡搅蛮缠!她两为什么要说谎?为什么要冤枉你?这大厅里近千人,她们不冤枉别人却偏偏冤枉你?再不如实招来,罪加一等!”韩维此刻正是得意,岂肯与张子颂讲道理,“来人,大刑伺候!” “唉……,韩大人,你这是要屈打成招么?” 第00117章:请稍等。 眼见张子颂竟说出‘屈打成招’四个字,韩维不由得一愣。当着神宗皇帝之面,谁也不想担下这个名声。只是望了望脚下两个‘尚食’,韩维突然如梦初醒,事前已然安排妥帖,还怕个什么啊。 “哼!张子颂,事到如今你还想狡辩。为了圣上安危,为了大宋稳定,下毒元凶绝不能逍遥法外。就算本官打错了你,担了这骂名也在所不惜。更何况,人证物证俱全,按《律》本官打你也不为过。来人,打!” “且慢。”眼见士兵上前,苏轼突然站了出来,“韩大人,张子颂已科举及第,按律就是我大宋朝的官员了。仅凭两个‘尚食’片面之言,你就随意对他用刑,岂不是让天下士子寒了心。请大人明鉴!” “事关圣上安危,士子们岂能不理解。”韩维坚持用刑。 “《礼》云:刑不上大夫……”苏轼继续表示反对,“试问,如果不管是谁诽谤两句就对官员用刑,以后谁还敢为圣上效力?” “笑话!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韩维顿时一脸讥诮,“苏大人你饱读诗书,不会连这最简单的道理也不懂吧?或者是,为了学生就不讲道理了?更何况,这只是诽谤两句么?这叫人证物证俱全!” “人证物证俱全?”苏轼便也一脸讥诮,“那好,你先回答子颂的问题。你怎么证明毒药瓶子是他的?还有,你怎么证明两个‘尚食’没有撒谎?就算要打人,两个‘尚食’擅离职守,意图谋害圣上,也应该先打他们吧?” “人家已经认罪了,为什么还要打?” “下官也没说一定要打啊。下官是要韩大人您,证明他两没有撒谎!” “打张子颂,就是为了证明他两没有说谎。” “笑话!万一张子颂扛不住酷刑胡乱认罪,这不就真是屈打成招了。” “苏大嘴,你不要胡搅蛮缠!” “‘介甫说’,谁胡搅蛮缠了!”苏轼此刻已然愤怒,韩维既然叫他大嘴,他也不管你什么上级下级了,直接称呼对方绰号‘介甫说’,一时厅内阵阵嗤笑。先生却是不依不饶,“韩维,休想以权谋私!” “介甫说?好,好,好!”韩维一听‘介甫说’这三个字,又见厅内众人耻笑,一时间也有些老脸挂不住了,当即转身跪在了神宗面前,“圣上,苏子瞻他为了一己之私恶意抗法,下官没法再审了,还请圣上另选贤能。” “唔?”神宗略微迟疑,随后说道:“苏子瞻,朕知你擅审案,但是本案涉及你的学生,你当避嫌,不许再为他求情了。韩大人,继续审。不过……,苏子瞻的话也不无道理,朕不能寒了天下士子的心。先问问清楚吧,再用刑不迟!” “下官遵旨。”韩维瞪了一眼苏轼。 先生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可惜神宗发了话,他也只能闭嘴。 随后,韩维暗自叹了一声可惜,只得再对两个‘尚食’发了话,“你两信誓旦旦说是张子颂指使你们,可有证据?” “有,有。”岂知两人竟然点了头,“前几日申时左右,张子颂他偷偷入了宫,威胁说抓了我两的家人,又给了我两数不清的银子,恩威并施之下,我两便鬼迷心窍的同意了他的要求,答应今日不予试菜……” “等等。”韩维貌似有了发现,“你两说他偷偷入了宫?” “是的。”两人点头, 韩维顿时心花怒放。“可有人证?” “有……,有的。”两人稍许犹豫,随后看向了刘公公,“张子颂他找了刘公公,当时还有驸马都尉王诜陪同。韩大人若不信,可以询问刘公公。另外,还有膳食局洗碗的顾丫头也看见了他们三人会面。” “好。”韩维兴奋得差点拍了手掌,“张子颂,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张子颂只能点头。 “大胆狂生,还说不是你指使的?”韩维一声呵斥,当即转向了神宗,“圣上,张子颂他不惜冒着死罪偷偷进入宫,若不是想要害您,还能干什么?下官以为,证据确凿无需再审了。臣请判他死罪,斩立决!” “嗯,言之有理。”神宗点了点头。 “来人!”韩维当即转向了张检点,“打入死牢,明日问斩!” 张检点便对殿前司众人挥了挥手,“抓起来!” “慢着。”事到如今,张子颂只能站了出来。不过面色倒是一脸谦和,不疾不徐的对张检点等揖了揖手,随后跪在神宗面前,“圣上,微臣私闯皇宫不假,但微臣绝没有想谋害圣上,此事王驸马可以作证。” “人证、物证、时间、动机都能对上,你还想抵赖!”韩维怒斥。 “动机?说得好!”张子颂便抬起头来,“晚生承认,前几日的确偷偷入了宫,可晚生绝不是想谋害圣上啊。圣上刚刚赐了我进士榜尾,不日即将入仕,自此一生荣辱皆与大宋同在,我为什么要害他?” “对呀。圣上,子颂他绝不会害你,臣以为肯定是为了三公主才偷偷进宫的。”先生终于是忍不住又站了出来,摘下管帽跪在神宗面前,信誓旦旦说道:“臣以以头上乌纱作保,以子颂的为人,他” ------ “嗯,言之有理。”神宗点了点头。 “来人!”韩维当即转向了张检点,“打入死牢,明日问斩!” 张检点便对殿前司众人挥了挥手,“抓起来!” “慢着。”事到如今,张子颂只能站了出来。不过面色倒是一脸谦和,不疾不徐的对张检点等揖了揖手,随后跪在神宗面前,“圣上,微臣私闯皇宫不假,但微臣绝没有想谋害圣上,此事王驸马可以作证。” “人证、物证、时间、动机都能对上,你还想抵赖!”韩维怒斥。 “动机?说得好!”张子颂便抬起头来,“晚生承认,前几日的确偷偷入了宫,可晚生绝不是想谋害圣上啊。圣上刚刚赐了我进士榜尾,不日即将入仕,自此一生荣辱皆与大宋同在,我为什么要害他?” “对呀。圣上,子颂他绝不会害你,臣以为肯定是为了三公主才偷偷进宫的。”先生终于是忍不住又站了出来,摘下管帽跪在神宗面前,信誓旦旦说道:“臣以以头上乌纱作保,以子颂的为人,他” 第00118章:因为,他是西夏奸细。 张子颂回了一句‘请稍等’之后,重新低下头来。 “就这样?没了……?”韩维眼见张子颂竟没有后续,顿时一脸嘲讽,“张子颂,你就只会嘴皮子上耍威风么?来啊,罢我官啊,哈哈……” 张子颂没有理会。 而神宗对于先生‘乌纱作保’一事,也终于有了定论。 “苏子瞻,朕已说过让你避嫌,不许再求情了。”神宗脸上隐隐不悦,“难道朕的官位就这么不值钱么?动不动就‘乌纱作保’,还不退下!” “呃……”先生一脸无奈,“微臣遵旨。” 眼见苏轼服软,神宗舒了口气,“韩知府,继续审吧。” “遵旨。”韩维再次趾高气扬。 “张子颂,你说偷偷入宫不是想要谋害圣上?还说有王驸马可以作证?那你倒是说说,你入宫都干了什么?”韩维眼中,张子颂已经是个死人,言语之中多有揶揄,“另外,本府提醒你一句,‘私闯皇宫’可是死罪……” “不劳大人提醒,晚生知道私闯皇宫是死罪。”张子颂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至于晚生入宫干什么?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哦?”众人竖起了耳朵。 韩维则是趁机小声嘲讽道:“怎么?求三公主罢我官么?哈哈……” “当然不是。”张子颂摇了摇头,“罢个狗官,晚生就够了。” “死到临头还敢嘴硬。”韩维被骂‘狗官’脸上有些挂不住,当即大声呵斥道:“狂生休要磨唧。今日当着圣上,当着百官之面,还不速速从实招来。偷偷入宫究竟意欲何为?还有这毒,是不是你下的?” 言语间,韩维咬牙切齿、一脸扭曲。 张子颂却一脸淡然,谦和回道:“晚生没有下毒。” “至于为什么偷偷入宫么?”张子颂略为顿了一顿,随后盯着韩维略显嘲讽道:“正是要抓投毒之人。” “胡说!明明就是你投的毒!”韩维再次呵斥。 “韩大人,投毒与否,要讲证据嘛。”张子颂抬眼望了望神宗,眼见对方默然,这才继续说道:“到现在为止,韩大人的证据并不确凿,仅能怀疑向晚生投毒。但是晚生却已经,抓到了投毒之人……” “嗯?”厅内再次一声惊呼,“抓到了?是谁!?” “空口无凭!”韩维瞪了一眼张子颂,眼神中多有嘲讽。显然,他是不相信张子颂抓到了投毒之人。毕竟事前已经安排,投毒之人早被丢入汴河喂鱼了,“张子颂,既然你说抓到了,那你带上来!” “好啊。”张子颂却一脸坦然,举起了手指。 “啪!” 一个响指落下。 “老实点,进去!”厅外一声呵斥,竟是王诜走了进来,手里还拽着一截绳子,拖着一个五花大绑、浑身飙血的锦衣少年。 一时间,厅内论纷起来: “真的抓到啦?啧啧,好惨……!驸马爷这下手够狠的。” “闭嘴!这种人有什么好可怜的?!依晚生看,这厮胆大包天,竟敢谋害圣上,定要将他五马分尸、诛连九族,非此不能平民愤!” “就是,就是,杀他全家。话说……,有人认识么?” “这能认出来?都被打成猪头了,恐怕连他妈都不认识了吧。” “可不是,好像还挺年轻的。” “腿脚好像也不太对,一瘸一拐的呢,八成是个乞丐。” “笨蛋!乞丐能穿这么好的衣服!” 众人指指点点,戏谑中多有愤慨。毕竟,这很有可能是谋害圣上之人呐。只是,韩维一见此人后却突然脸色大变,几步跨到锦衣少年面前,并一把推开了王诜,“质儿,质儿!……,混账,是谁将我儿打得如此之惨?是谁?!” “父亲。”锦衣少年顿时泪汪汪,“请为为孩儿做主啊!” 厅内顿时惊呼:“什么?韩维的儿子?!” 惊呼之后,厅内又变成了鸦雀无声,实在是画风转变得有点突然。 “呵,韩大人眼花了吧?”王诜却是走了上来,伸手弹了弹被推搡歪了的衣冠,调笑说道:“这明明就是一个投毒犯,怎么会是你儿子?” “混账!王诜,你,你……”韩维一连说了好几个你字,随后突然跪向了神宗,“圣上,小儿今年才十六岁啊,每日诗词歌赋,怎么可能投毒谋逆!圣上,定是有人陷害下官,请圣上为我儿讨回公道啊!” “嗯。”神宗点了点头,转向张子颂,“韩门三代,诗书传家,朕也是了解的。张子颂、王诜,你两说他韩家投毒,可有证据?” “有啊,大舅哥……”王诜当即站了出啦,“咳咳,哦不……,圣上。” 神宗瞪了王诜一眼,“还不快说!” “不用我说,让他自己说。”王诜却是一脸自信,转向了锦衣少年,“喂,韩宗质,是不是你投毒想要谋害圣上?” “呃……”韩维的儿子韩宗质顿时愣住。 厅内之人则是一脸鄙夷,就算韩宗质真的投毒,他也不可能承认啊。 岂知,韩宗质愣了一下后,竟然点了点头,“是,是我。” “什么?大声点,我听不见!”王诜这厮竟然伸手拢向耳朵,大肆夸张的吼道:“韩宗质,大声说出来,是谁投的毒?” “我,我……”韩宗质竟真的耿着脖子吼道:“是我!” 琼林苑内顿时雅雀无声、针落可闻。 “老三,你,你是不是疯了?”韩维一脸错愕,他简直可以百分之一万的确定,儿子绝对没有投毒。因为投毒之人已经喂鱼了啊。那么很显然,儿子肯定是被张子颂栽赃陷害了,是以韩维急切劝道:“儿啊,你怎么可能投毒,是不是狂生威胁你了?没关系,你快说,当着圣上之面说!圣上定会为你做主!” 只是,韩宗质却摇了摇头,“父亲……,晚了。” “晚了?怎么会晚呢?”韩维这一次是真的急了,“圣上就在眼前啊。” 韩宗质却依然摇头,缄默不言。 “算了,还是本驸马找人来说吧。”王诜又是一脸小人得志的站了出来,并对厅外拍了拍巴掌,“进来吧……,吕大人。” 随后,便只见一个朱红色官服的身影,缓步走了进来,正是当朝‘御史中丞’,官居四品高位的谏官大员,吕公著。“启禀圣上,韩宗质伙同其堂兄韩宗师,投毒谋害圣上一案,两人已经招了……” “招,招了?这不可能,绝不可能!”韩维几欲瘫倒,但他知道自己若是倒下,韩家一门就都成投毒谋逆的‘奸臣’了,此事决不能认。幸好事前还有后招,韩维当即振作精神,一头趴在了神宗面前,磕头泣泪道: “圣上,您决不能相信张子颂啊!” “哦?”神宗眼神有些复杂,“你儿子都认了,为何不能相信?” “圣上,虽然老臣到现在都还不清楚小儿为什么认罪,但是老臣绝对可以肯定,是张子威胁了小儿及其堂兄韩宗师。而且,老臣敢对天起誓,张子颂此人,绝对不能相信。因为……”韩维抬起头来,双眼血红, “因为,他是西夏奸细!” 第00119章:给大家讲个故事。 西夏奸细四字一出,琼林苑内顿时炸了锅。 自李元昊建国以来,太祖、太宗等朝屡次征伐无功,还被西夏吞噬了不少土地,双方早已势同水火。尤其宋人这边,对于西夏之恨更胜于辽国。毕竟,李元昊曾对我大宋称臣,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背叛啊。 是以,文武百官皆是瞪大了眼睛。 就连神宗,也下意识坐直了腰背,“韩大人,确有此事?” “回禀圣上,微臣绝无虚言。” 韩维自然也看出了神宗神色间的凝重,不由得轻轻舒了口气。早知道就不安排这‘投毒’之事了,差点把一家人给搭进去。好在还有‘奸细’一事证据确凿,张子颂绝对无法抵赖。这毒,自然也就是奸细所投了。 圣上肯定不会相信一个奸细嘛。 随后韩维指向张子颂,一脸得意,“死奸细,还不认罪!” “蠢驴。”张子颂却干脆闭了眼,懒得搭理。 “韩大人……,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啊。你说谁是奸细呢?!”苏轼眼见张子颂被逼问,且还涉及‘奸细’之罪,再一次又忍不住了,捧着帽子又是一头跪在神宗面前,“圣上,微臣敢以项上……” “苏子瞻,你闭嘴……”岂知,神宗不等先生说完,竟是直接摆了摆手,“再不把你帽子戴上,朕就让你连脖子也没有了。” “呃……”先生讪讪,无奈站了起来。 “苏子瞻,我知道你不服气。”韩维更是得意了,“可惜,你看错了人啊。” “你少废话!有证据只管拿出来。”先生自然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神宗哪里不敢顶嘴,一个韩维算老几啊,“待会儿别怪下官参你!” “证据?哈哈……,本官满足你。”韩维放声大笑,转向百官揖了揖手,“诸位,都在等着我的证据吧?放心,不会让大家失望的。不过在展示证据之前,本府倒是准备先给大家讲个故事,一个关于奸细的故事。” “讲故事?”众人皆是一愣,“什么时候了,你还讲什么狗屁故事嘛。” 只是,韩维却不顾众人急切,已然自顾说了起来:“话说,在座各位还有人记得三十年前的‘好水川之战’吧?” “记得,当然记得!”叶祖洽当即配合了起来:“那是二十几年前了吧, 晚生没有记错的话,当时还是先皇仁宗当政,范文正公也还未仙逝。恰值二月,春来料峭、咋暖还寒,湖面上的冰都还未完全化开,我大宋正处新年余庆之中,李元昊却突然领军十万、折姜南下,直达好水川一带。 由于战事突然,我军只能仓促应战,由夏竦大人担任‘陕西经略安抚使’,韩琦韩大人与范文正公担任左右副使。韩大人当即下令环‘庆路副都部署’任福,自镇戎军经怀远,只扑敌军身后的‘羊牧隆’城东五里。按说韩大人之军令时机恰如其分,理应获胜才对。可最终他却败了,还是惨败,死伤数万大军。 诸位可知,这是为什么?” 叶祖洽既演了双簧,卖关子、抖包袱又怎能少。一时间,众人无不竖起了耳朵,“为什么?难道是那任福,违抗军令?” “不,不……,当然不是。任将军对韩大人可是忠心不二的。”叶祖洽摇了摇头,“怪只怪咱大宋,出了一个奸细啊。有他帮助,西夏对我大宋的韬略计谋,无不了如指掌,任将军能打赢才怪。” “奸细……?”厅内众官皆是一愣,随后便又是一脸唏嘘。想来好些人已经知道,叶祖洽要说的是谁了。厅内顿时骂声载道:“就是,就是,奸细着实可恶,要不是我大宋出了奸细,怎会无辜惨死那许多将士儿郎!” “可不是。”叶祖洽点了点头,“想必大家也想起来了,晚生要说的这个奸细,便是我大宋朝的‘叛国举子’,张元。这厮自称三次殿试落榜,对我大宋朝野怀恨在心,最后竟干脆叛国投靠了西夏。鞍前马后、出谋划策,犹如孙子一般服侍李元昊。好水川之战那日,恰值黄昏、光线晦暗,这厮便命人在我军行进途中,放置了好几个银泥盒。任将军见了之后有所疑惑,便带人上前查看。 岂知银泥盒一打开,竟突然飞出了许多鸽子。 而这,便是西夏人进攻的目标。 一时间,箭雨有如蝗虫一般飞了过来。好水川上瞬间化作修罗地狱,到处都是我军惨烈的呼喊声,断胳膊、断腿、断头之人不计其数,到处都是血淋淋的尸体。这都是一个个鲜活的性命啊!西夏一战,我大宋儿郎惨死数万。 惨,惨,啧啧……,实在是惨啊! 晚生每每想起此节,皆是不寒而栗。而这一切都是由那叛国举子张元一手造成,大伙儿说这张元,此人是不是很可恶?” “可恶,实在可恶!”众人齐声应答。 叶祖洽则继续怂恿问道:“那张元这厮,该不该杀?” “该杀,该杀!千刀万剐!”众人附和。 “不错,这厮合当千刀万剐!”叶祖洽对众人点了点头,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不过可惜啊,这张元已经死去几十年了,没得杀了。” “对呀,这人都死去好久了……”众人一经提醒,顿时反应了过来。随之而来的,皆是疑惑不解,“叶状元,咱们正在审理‘投毒’一案呢,你这给我们讲故事,提个死去的人干什么?还是快点查案吧!” “这不就是在查案么。晚生自然也不会无缘无故提这张元……”叶祖洽当即回道,“因为,投毒之人,正是与这张元有关。” “什么?张元的人?”众人顿时目瞪口呆,“谁,是谁?!” “杀了他!” “千刀万剐,血债血偿!” “诛他九族!” “对,我也觉得应该杀了他,诛他九族。”叶祖洽见众人激愤,眼底露出笑意。随后他便一脸倨傲的指着张子颂,不无讥讽说道:“这便是投毒之人、西夏奸细、张元之子……,张子颂。” “什么?”琼林苑内炸开了锅,“张元的儿子?!” 第00120章:晚生正是,张元之子。 ‘张元之子’四个字,无异于一颗炸弹,整个琼林苑内沸腾了。 就连先生苏轼,也不由得愣在了当场,“张元,张子颂……,都姓张啊。难道,这是真的。不,不可能,子颂怎可能是奸人之后……” 自隋唐以来,‘门阀制度’虽已破灭,但华夏人对‘门楣’二字还是看得极重,比如‘杨门虎将’、‘韩门宰相’等等,都是代表着‘门第的荣耀’。代表着着这家族个个不凡,具备了无上优秀的品质。 反之‘奸臣一门’,那便代表着一家人都是坏蛋。 此刻张子颂被爆出是‘叛国举子’张元的后人,在场众人包括先生,下意识便都认为张子颂是奸人了。而这奸人竟然蒙蔽众人,蒙蔽圣上,还考取了进士,差一点就入仕当官了,这还得了!一时之间,好些人大呼大叫起来: “杀了他,替我大宋儿郎报仇!” “诛他九族!此等孽畜,定要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先把进士之名除了!” “何止进士,前面的‘会元、解元’之名,都要除去。” “直接杀掉岂不是便宜了他,依我看该千刀万剐、点天灯、灌水银,尸体吊在南熏门外曝晒、风干,研成粉末,最后拿来喂猪。” “是不是太残忍了一点?” “残忍?我大宋那数万儿郎的尸首,至今还烂在好水川呢!” “也是……,喂猪,喂猪!” 众人指指点点义愤填膺的骂了起来,先生则是一直发愣,而叶祖洽却一脸得意,悄悄退后了去,戏已经演完,他也算功成身退了。 至于后续事宜,自然是交给韩维、吕惠卿等变法一党。 韩维当仁不让的站了出来,一脸正气,“圣上,张子颂乃逆贼之子,确凿无疑!臣请将其凌迟,以解我宋人心头之恨。” “唔……”神宗却是微微皱起了眉头,“说了这么多,证据呢?” “对,对……,陛下圣明!证据呢?”众人这才发现,貌似被人带了节奏,只顾着发泄心中的仇恨,竟忘了这一切都只是叶祖洽的一面之词。 万一,冤枉好人了呢? “证据自然是有的。”岂知,韩维却一脸淡定,“带上来。” 随后,便只见有几个开封府的衙役,押着一个老妪,颤巍巍的走进了琼林苑来,其人六十来岁,头发花白、满脸皱纹,俨然已是风烛残年。此老妪,正是洛洛口中的‘刘婶儿’,昨日刚刚入京,被侯可从西凉抓来。 “圣上,此人‘刘氏’,久居西凉,深知张子颂的底细。”韩维回禀了神宗后,扭过头来瞪着刘婶儿,“刘氏,还不快讲!” “这……”刘婶儿抬头看向了张子颂,满脸的褶子里隐藏着无尽的纠结与歉意,“张少爷,我,我……,他们……” 一时间,刘婶儿几欲流泪。 “算了,我来讲吧。”张子颂不忍心让一个老太太如此的为难,干脆摆了摆手,直接站出身来,目光迎向神宗,谦和说道: “不错,晚生正是,张元之子。” 说完之后,张子颂垂手站在一边,琼林苑内出现了短暂的安静。 一种意外出现时,未来得及反应的安静。 毕竟众人一惯性的思维中,‘奸细’总是要狡辩几句的,至少也要装成很无辜,或者痛心疾首的样子才对嘛,哪有这般大言不惭的?你爹叛国你还自豪了?直到好几分钟后,众人这才突然反应过来,齐声大骂: “混账!叛贼之子很光荣么?!” “就是,就是……,还不赶紧跪下,磕头谢罪!” “谁要他磕头了?我宋人个个顶天立地、恩怨分明,血债自然是要血偿!晚生恳请圣上,立即诛杀奸细,以血前耻!” “杀了他!猪狗不如的下贱东西,呸!” 众人越骂越离谱,甚至还有人卷起了袖子。要不是顾忌身份,并有皇帝在身边,只怕已经冲上来要手撕张子颂了。对面的‘刘婶儿’则是满脸愧疚,仿佛是自己害了张子颂一般,双眼泪流、几欲瘫倒。 张子颂只能悄声安慰了一句,“刘婶儿,不妨事的。” “我,我……” “带下去!”韩维却是挥了挥手,让衙役们将刘婶儿带走了。张子颂已然招供,刘婶除了添乱再无作用,还是带走更安全。随后,韩维再次跪下,“圣上,既然疑犯已经招供,臣请诛杀奸细,以正视听!” “慢着!谁说奸细的儿子,就一定是奸细啊?”先生闷在一旁发愣了好久之后,终于再次站了出来,“圣上,就算张子颂他的确是张元的儿子,并不代表他也是坏人也是奸细啊。自张子颂入京后,下官一直派人跟踪了解,他从没有做过什么恶事啊。甚至还斥巨资兴建工厂,帮了不少百姓呢。臣请……” “苏大嘴,你闭嘴!”岂知,韩维不待先生说完,当即打断,“师生之义也得有个度,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敢替这奸细说话!” “什么叫替奸细说话?‘介甫说’,今日咱两倒是好好说说……” 先生又准备开杠了,神宗却是皱下了眉头。 “先生,不用争辩了……”张子颂赶紧拉开了先生,“学生没事儿的。” “没事儿?哈哈……”韩维也发现了神宗皱眉,此刻却是巴不得先生开口了,“张子颂,你以为这‘奸细’二字是闹着玩么?本官告诉你吧,不止是你,还有你家先生,你先生的先生,范镇、韩琦等人,统统都是死罪!” “老狗,你……!”先生跳了起来。 “先生莫急,先生莫急。”张子颂赶紧拉住先生,“莫与畜生讲理!” “混账,你骂谁是畜生呢?!”韩维顿时气得满脸胀红,眼见张子颂却不搭理,干脆又向神宗乞求道:“圣上,张子颂乃奸细确凿无疑,且还投毒谋害圣上,臣请诛杀此人,连同其党羽苏轼人等,格杀勿论!” “圣上不可!”旁边久未吭声的‘御史中丞’吕公著,一听韩维竟要神宗连坐,顿时忍不住了,“圣上,张子颂乃张元之子不假,但如子瞻所说,奸细的儿子不一定就是奸细啊。况且投毒一案已经查明,并非张子颂所为。” “吕公著,你老糊涂了吧?”韩维当即呵斥,“我韩门三代忠烈,你不去调查奸细张子颂,却来诬陷我韩家投毒。吕公著,你是何居心!” “我御史台审案,只将证据,不辩忠奸!” “糊涂!”韩维气得咬牙切齿,“不辩忠奸,那要你御史台干什么?!” “御史台又不是……” “够了!”神宗眼见两人愈吵愈烈,终于是一声呵斥,“来人,将这张子颂打入死牢,容后再审。琼林宴,继续!” 说完之后,神宗便是起身,径直去了后院。 “圣上,圣上……,子颂他冤枉啊……”先生一听死牢二字,顿时急了。只可惜,神宗根本不理,头也不回的走了。 先生顿时一脸失落。 “先生莫急。”张子颂只能赶紧安慰,“圣上杀不了我……” 关于上架 好吧,又一次要上架了,按例总要说上两句的。 可惜本书断更了一段时间,估计读者都快跑光了,说再多句也是没什么人看的,那简单点吧,说一句好了, “毛驴揖手,客官有请!” 第00121章:回去吧,你也不够格! 张子颂安慰说‘神宗杀不了他’,先生自然是不信的,当即推了一把王诜,“王驸马,快,快找三公主去,让他上吊!” “嗯?”王诜瞪大了眼,“真上还是假上?” “当然是真上!”先生颇有些病急乱投医的架势,“假的能管用么!” “哦。”王诜自然也是急的,当即转身。 “苏子瞻,你们两还要不要脸?”韩维踱着八字步走了上来,仿佛打了胜仗的将军一般,居高临下的嘲讽道:“奸细这种事情,女人管得了么!哈哈……” “管不管得了,试了再说。”先生一脸执着。 “先生,晋卿兄,你两不用麻烦了。”张子颂却拉住了苏轼,“事前我已打过招呼,让三公主不许参与此事。” “糊涂!”先生大却是大怒,“王诜,咱们走,找三公主去!” 两人急匆匆出了琼林苑,直奔皇宫而去。 “来人,将这奸细绑了!”韩维则是招了招手,命令几个衙役动手,“张子颂,你不是很狂么,不是说要罢我官么?罢我呀,哈哈……” “嗯。”张子颂竟点了点头,“明天吧。” “痴人说梦!”韩维觉得张子颂肯定是疯了,“带下去!” 衙役们便如虎狼一般,扑了上来。而琼林宴的第一天,也就在这纷纷扰扰之中,有些莫名其妙的结束了。 是夜,张子颂第一次有幸体验了开封府的死牢。与传说中和电视上有些不一样,没有审问、没有酷刑,甚至连大声喊冤的犯人都没有,整个死牢里静悄悄的宛如一栋年久失修待拆迁的危房,空气中泛着发霉的味道。 显然是很久没有犯人了,也可见大宋朝的治安还是不错的。 张子颂被几个衙役推进牢房之后,享受了单间待遇。更准确点说是衙役离去后,享受了‘空城’的待遇。整个牢房里安静得只有几只蛐蛐的叫声,偶尔一两只老鼠出来觅食,可似乎饿得太久了,显得没精打采。 张子颂摇了摇头,整理了一下地上的草席,干脆盘坐假寐。 好在,这种死寂并没有维持太久。 大概半个时辰左右,牢房大门‘哗啦’一声打开,伴着脚步声响。正是韩维领着牢头走了进来,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狂生,坐牢的感觉怎么样?” “难得清静。”张子颂站了起来,谦和揖手,“有没有兴趣一起?” “牙尖嘴利!”韩维挥了挥手,示意牢头离去。死牢里便只剩下了张子颂和韩维两人,随后韩维打起了官腔,“张子颂,奸细乃是死罪,三公主她救不了你。若想活命的话,本官劝你还是老实点。” “不是说死罪么?老实点就能活命?”张子颂呛了一句。 “咳,咳咳……”韩维略有些尴尬,假意咳嗽两声之后正了正衣冠,“三教九流、公卿草寇,都是圣上的子民嘛。圣上自有好生之德,念你也有几分才气,若是你肯弃暗投明戴罪立功,也不是不能活命……” “弃暗投明?”张子颂谦和揖手,“怎么个戴罪立功法?” “很简单。将那西夏的军政情况,细细说与本官听。另外,再与苏子瞻等反对变法之人一刀两断……”韩维打着官腔一本正经,“你不是还写了一本书么,将那《国富论》的精髓好好解释清楚,王大人说不定还能给你谋个变法的官职……” “与先生一刀两断?并阐述《国富论》的精髓?”张子颂饶有兴趣的反问道,“韩大人,这到底是圣上的意思,还是王安石的意思?” “圣上的意思,也就是王大人的意思。” “明白了,这是变法党人想拉我入伙,要交‘投名状’呐。”张子颂点了点头,谦和揖手道:“好吧,既然是圣上的意思,入伙也不是不可以。只是,韩大人你在这里啰嗦什么,让他来跟我谈啊。” “放肆!”韩维顿时鼻子都气歪了: “让圣上跟你谈?你难道不知道,自己是个死囚么?” “知道啊。入伙之后就不是了嘛。”张子颂一本正经的揖了揖手:“说不定圣上看我顺眼,也给个‘参政’当当呢,王安石都得靠边站了。到时候晚生一定不会忘记韩大人的引荐之功,我罩着你啊。” “混账。”韩维已经有些抓狂,“你不想活的话,咱就别谈了。” “好啊,慢走不送。” 张子颂竟转身,重新坐回了草席。 韩维便有些尴尬了,任务没完成啊。一时间,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直愣了好几分钟后,韩维终究是打不过面子,拂袖而去, “不知好歹,等死吧你!” “韩大人请放心,晚生死不了……” 张子颂干脆脱掉鞋子,翘着二郎腿躺在了草席上。窗户外的光线逐渐暗了下来,夜色中的鸟儿与蛐蛐,奏起了二重唱。 一夜无话,张子颂睡了一个好觉,就是草席比较硬。 次日一早天刚刚亮,牢门口又是‘哗啦’一声,牢头又领着一个朱红色官府的大员走了进来,竟是变法党核心,吕惠卿。张子颂曾在院子里接待过他,两人还在大雪天里喝了几杯大龙团,也算半个熟人了。 “张子颂……”吕惠卿也不啰嗦,开门见山,“我来跟你谈谈。” “哦,谈什么?” “先起来嘛。”吕惠卿竟递了一个菜篮进来,“关了一晚上,肯定饿了吧?来,上好的花雕还有汴京烤鸭,排了两个时辰的队呢。” “怎么?威逼不成,改怀柔了?”张子颂根本懒得起身。 “话不要说得这么难听嘛,都是为了圣上,为了百姓,变法势在必行。”吕惠卿自顾巴拉巴拉起来,“圣上以及王大人,都觉得你是一个可造之材,必能在我变法大业中作出一番成绩来。圣上这是惜才呐……” “算了,不谈了。”张子颂却摆了摆手,“回去吧,你也不够格。” “狂生,你是真的想死么?”吕惠卿没想到,自己委曲求全竟只换来一顿白眼,一时间愣在老门外,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好不尴尬。末了,也只能如韩维一般,拂袖而去,“狂生,你别不知好歹,给脸不要脸!” “好走,不送。”张子颂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这一觉,直接睡到了午时。 再睁眼时牢门外竟站了一个胖子,腰圆体肥衣衫不整,嘴角上还沾了几粒米饭,颇有些邋遢的样子。张子颂依稀记得,那日宣德门外,正是此人在与先生吵架,貌似还输了。张子颂便站了起来,随意揖了揖手: “王大人来访,晚生失敬,失敬!” 第00122章:我说了算。 来人正是当朝‘参政’,变法党之执牛耳者,王安石。 张子颂有预料到他会来,却没想到来得这样快。按大宋官员们喜欢摆谱的性格,王安石贵为‘当世第一人’至少也要拖到傍晚才合适嘛。不过人都已经来了,张子颂至少也得做做样子,便是揖手打了个招呼: “王相来访,晚生失敬,失敬!” 可惜,王安石却没有反应,依旧鼓着眼睛只管盯着张子颂看。 张子颂便只能摊了摊手:好吧,你随便看。 直到大约一炷香后,张子颂都有些怀疑对方是否有什么特殊癖好了,王安石这才掠了掠胡须,竟突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你,很骄傲。” “晚生不敢。”张子颂干脆也坐了下来。 “不过,能写出《国富论》这等奇书来……”王安石对‘国富论’这本书,似乎整理了一下措辞,最终决定采用‘奇书’二字,“你有资格骄傲。” “王相谬赞了,晚生抄别人的。” “不必过谦,我不会借此书来攻击你。”王安石显然不信张子颂是‘文抄公’,“至于我来见你的目的,想必你也清楚了。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张子颂摇了摇头,“恐怕不行。” “为什么?貌似你对我有成见?”王安石皱下了眉头,“其实你这‘奸细入狱’之事并非是我安排。只要你愿助我,现在就可出狱。当然,我也不是什么善人,如果不是我的人,我也没义务救你。” “明白,王相虽然执着,却也不至于是小人。”张子颂摆了摆手,“晚生之所以不与王相为伍,七个字罢了:道不同不相为谋。” “什么意思?你也认为变法不对?”王安石倒是有些疑惑了,“按你《国富论》的眼界,应该不排斥变法才对啊。” “不是排斥变法。”张子颂摇了摇头,“是你变法的方向不对。” “方向不对……”王安石的脸上再次疑惑,自去年均输法开始,到后面的青苗法、农田水利法等,反对派都皆是从头批到尾,俨然变法一无是处。此刻张子颂竟说出‘方向不对’四个字来,王安石倒是好奇了, “哪里不对?” “主要矛盾弄错了。变法不是革命,尽量不要流血死人,但又比改革要激烈些,所以不能眉毛胡子一把抓,优先解决主要矛盾就好了。我大宋朝现阶段最主要的矛盾是什么?”张子颂抠了抠脑袋,决定套用一句名言: “是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需求,与社会生产力相对落后的矛盾。” 王安石一头雾水了,“啥意思?” “就是老百姓要吃得好、穿得好、玩得好,朝廷满足不了。” “还不好?!”王安石不同意了,“你去翻一翻史书,我大宋朝历代都是仁君,财富也是历朝最富,天灾最少、起义最少、赋税最少,言路、商贸皆最自由,连商人都可科举入仕了,还不好?你到底懂不懂历史?” “你不能只和前朝比嘛。”张子颂摆了摆手,“大宋百年承平,老百姓在吃饱穿暖之后,有权利追求更好的生活不是。退一步说,如果大宋真有你说的这么好,王相你守成就可以了,何必还要变法?” “呃……,国库空虚,战事吃紧,不得不变!” “那你就想着法子挣老百姓的钱?”张子颂无奈摇了摇头,“所以晚生才说嘛,道不同不相为谋,我帮不了你。” “或许,可以商量商量?” “那我建议取消‘青苗法’,你同意么?” “那不行!”王安石断然摇头,“自仁宗朝起,国库就已入不敷出,西夏大辽又都蠢蠢欲动,再不实行青苗法,打仗都没饷银了。” “算了,你回吧。”张子颂摇了摇头,懒得解释gdp与藏富于民之类的概念了,“有些事情,我跟你说不清楚。总之,咱两尿不到一个壶里去。” 王安石顿时一愣,“粗俗!” 张子颂却已经躺在了草席上,“王相慢走,不送!” 王安石愣愣坐在地上,埋头思考状,下意识还把嘴角的一粒米饭扒拉进了嘴里,一番咀嚼之后,终于站了起来, “不想死的话,我等你一天。” “不必了。”张子颂懒洋洋的回道:“这事儿,你说了不算。” “谁说了算?圣上么?” “我说了算。” 王安石愣了一下,愤愤离去,“狂生!” 张子颂却懒得理会,继续翘起二郎腿,双手枕头,又一次睡起觉来。顺带还将吕惠卿留下的菜篮子,一脚踢了出去,“猪食,谁吃呀。” 这一觉,又是两个时辰。 酉时左右,窗户外已映出落日的彩霞。 大牢之外又是‘哗啦’一声,接着便传来了三公主焦急的呼声,还带着哽咽,“子颂,子颂,你还好吧,他们有没有没打你?”随后,便只见三公主梨花带雨的走了进来,手挽上还挂着一个篮子, “子颂,饿了吧?快,我给你带了蜜饯。” “嗯,还是自家的女人好,知道我不爱吃酒。”张子颂心底美滋滋的坐了起来,正准备调戏两句,可一见三公主身后之人,立马又闭了嘴,并且跪了下去,“晚生张子颂,参见圣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来人竟是,当今圣上,神宗皇帝。 “好吧,今日这牢里,还挺热闹的。”张子颂山呼之后,接过了三公主的菜篮,随后竟抬起头来望向了神宗,“圣上,一起吃?” “放肆!”老太监吼了起来。 “都退下吧。三妹,你也先出去。”神宗却是摆了摆手,示意三公主与老太监、牢头等人全都出去,身边只留下了三个护卫。三公主虽有不舍,好歹还是依依不舍的出了大门。神宗这才饶有兴趣的看向张子颂,“难道,你不怕死?” “怕。”张子颂摇了摇头,“只是,你杀不了我。” “朕杀不了你?”神宗倒是一脸疑惑了,“这大宋朝里,一食一粟、一砖一瓦、一人一畜,皆为朕之所有,我杀不了你?” “杀不了。”张子颂继续摇头,竟突然捏着牢门的锁子,‘咔哒’一声打开了,随后竟还正了正衣冠,缓缓走了出来。 “护驾,护驾!”三个护卫顿时紧张。 张子颂却只是打了一个响指,便听‘噗噗’几声,房顶似有破空之声,护卫们便齐声倒下了。神宗顿时有些惊慌,吓得连连后退。张子颂却一脸谦和,“你看,杀不了我吧?反倒是,晚生可以杀了你。” “大胆!你在威胁朕?” “不,不是威胁。”张子颂却揖手,“或许,您可以理解为诚意。” 第00123章:晚生也先讲个故事…… 张子颂所谓的‘诚意’,实在让人有些看不懂。 但脚底下躺着的三个护卫,以及打开的牢门,这一切都在提醒着神宗:方今我为鱼肉,人为刀俎,这不是一场梦。“好吧,你究竟想怎么样?”神宗没有大声呵斥,担心这会激怒张子颂,以免遭遇不测。 “都说了嘛,表达诚意。”张子颂抬起头来,并又打了一个响指,“朱雀,来,给圣上展示一下诚意。” “好的,少爷。”貌似有人回话。 随后便是‘哗啦’一声,便只见屋顶上突然破开了一个大洞,有晶莹的月光照了进来。接着,还有一把梯子延伸了进来。 “这……”神宗有些发愣,“你要逃?” “请吧,圣上。”岂知,张子颂却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示意神宗爬上梯子,并且还打趣了一句,“圣上,没爬过梯子吧?” “哼!”神宗有些憋屈,无奈只能笨拙的爬上了梯子。 其实神宗这辈子,还真没有爬过梯子。 穿过屋顶上的大洞,神宗探出头来,夜色清凉、月华如练,景色还真是不错的。可惜神宗此刻却并没有欣赏夜景的心情, “张子颂,你究竟想怎样?” “表达诚意啊。”张子颂还是这一句,自顾坐在了屋脊上,竟然还有一壶酒菜。“圣上,你看这夜色,万家灯火、渺渺人声,有没有俯视苍生的感觉?有没有觉得咱们好像两个绝世英雄,正决战于紫禁之巅?” “紫禁之巅?”神宗听不太懂,毕竟这是明清的东西。 “哦,华山之巅,这样懂了吧?”张子颂胡乱解释了一句,“咱两像不像两个绝世高手,正准备喝上两杯,然后华山论剑?”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神宗脸色黑沉,“说吧,你究竟想干什么?” “不懂情趣!”张子颂见神宗没有喝酒的意思,只得放下酒杯,指向了汴京城的东北角,“那儿有座塔,圣上看见了吧?” “开封铁塔,朕自然看得见。” “看见了就好。”张子颂点了点头,“那请看仔细了。” 说完之后,张子颂便又打了一个响指,然后,神宗的脸上,整个神色都不对了。只见远处的铁塔,在光影照耀之中,竟突然犹如‘火箭发射’一般,窜了起来,一直上升好几十米,接着又突然垂直落下。 “轰,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响声,传遍了整个汴京。 铁塔重重跌落,随后便如冰川消融,原地下降化成了粉末,宛如神迹。 一时间,汴京烟雾弥漫。 “混账,你想干什么!”神宗忘记了‘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帝王修养,惊讶之余又变成了愤怒,并且厉声呵斥道: “你这是在杀人!” “不,不,没有死人,陛下您相信我。”张子颂却一脸谦和,揖手回道:“陛下若是不相信的话,咱身边您随意再指一栋建筑。” “干,干什么?” “让您检查啊。晚生保证,绝对不会死人。” “咕嘟。”神宗吞了一口唾沫,脸色阴晴不定。他不确定张子颂是在演戏,还是真的能够随意毁掉一栋楼。但是作为帝王,绝不愿轻易示弱。一阵沉默之后,神宗缓缓抬起手指,竟指向了脚下, “有本事,你就毁了朕脚下这死牢。” “圣上您确定?” “确定。”神宗咬牙点了点头。 “圣上果敢,晚生佩服。”张子颂没想到,神宗虽然怕得要死,却还敢拿性命与自己豪赌,“不过可惜啊,圣上本该是秦皇汉武、唐宗宋祖一般的人物,却是信错了王安石,最后落得个千秋骂名……,可惜,可惜!” “可惜什么?你少废话!若是装神弄鬼,就赶紧跪下请罪,朕念你也算个人才,赏你一副全尸。”神宗恢复了帝王的仪态,一脸威严道:“若你真有本事将这大牢弄塌,朕也认了。大不了咱两一起死!” “圣上言重了。晚生说过,不会死人的。”张子颂一边说着,一边轻描淡写的又打了一个响指,“圣上看仔细了。” 只是两三分钟过去之后,楼却没有塌。 “怎么……?”神宗转过头来,略有讥讽,“牛皮吹破了?” “圣上莫急。”张子颂却指向了四周,“死囚也是人嘛,和圣上的命一样精贵,晚生得再确认一遍是不是真的‘空城’。另外,下面还躺着三个您的护卫,晚生只是把他们弄晕了,得先搬出去。嗯,确认好了……” 神宗低头看向‘窟窿’,果然,三具‘尸体’没有了。 “轰,轰隆……” 突然之间,神宗看见以自己为圆心,十米以外的牢房竟突如烈日下的冰山,仿佛融化一般原地落了下去,化成残渣。前后十秒不到,方圆三里变成了废墟,只留脚下这十来米长宽的牢房,孤零零的立着。 又一次,烟尘弥漫。 “护驾,护驾!”远处传来老太监的呼声,“圣上……” “退下。”神宗却一脸黑沉。 老太监与一众护卫,远远的包围了过来,只是碍于神宗命令,不敢靠近。张子颂却又把酒杯递了过来,“圣上,喝一杯压压惊?” “这就是你的‘诚意’?威胁朕!” “不,不,真不是威胁。”张子颂却一脸谦和,揖手回道:“晚生只是想证明,我若想对大宋不利,完全没必要当什么奸细,更没有必要投毒,直接让这皇宫都如铁塔或者牢房一般,不小心塌掉就完了。 可是您看,晚生自入京后一直老老实实,既不打架,也不骂人,就连别人踩我,也是一笑而过,完全按《宋律》行事。晚生如果真要害您,真想要对大宋不利,早就发飙了。圣上应该听过‘西凉狂生’的故事吧?” “说书人讲的那些么?怒杀西夏皇帝之事?”神宗愣了一下后,故作冷静道:“听过一些吧,朕却是不信的。” “抱歉,这都是真的。圣上,您不会认为眼前这一切,都是幻觉吧?”张子颂虽说着‘抱歉’,却是哪有半分歉意的样子。而神宗顺着他的手指看了看脚下的孤楼,又看了看四周塌陷的废墟,终于是无言以对。张子颂便继续说道:“圣上,现在您总该相信,晚生很有诚意的了吧?” “咕嘟,还说不是威胁朕?”神宗腹诽了一句,并且又一次吞了口水,“好吧,就算你不是奸细也不是要害朕,那你离乡背井、千里迢迢来到汴京想干什么?难不成还真的是为了传言中的母亲遗命,想要科举入仕?别傻了,朕是肯定不会相信你的!你若真想入仕当官,绝不敢如此对朕!日后如何相见?” “皇上圣明!其实晚生对于入仕,还真没什么兴趣。”张子颂竟大方的承认了,“不过,母亲遗命却是真有的,‘科举入仕’只是其一。家母生前,其实还有另一个心愿,所以晚生才不得不来汴京。” “另一个心愿?”神宗有些好奇,“是什么?” “说来话长。”张子颂却一脸唏嘘,“好吧,晚生也先讲个故事……” 第00124章:晚生不介意打你一顿。 此情此景之下,张子颂竟要讲故事。 神宗只觉得比叶祖洽当初讲故事还要不可理喻,“其实,朕不太想听。” “晚生却想要讲。”张子颂没理会神宗的厌烦,自顾讲了起来,“故事的主角,是一个女子,一个在华州华阴县长大,只会帮人浣纱洗衣的女子,一个无父无母家贫如洗,身边只有一条瘸腿老狗的女子。 大约四十来年前,女子十五六岁,豆蔻已过、恰值及笄,正是花样一般的年纪,日子虽然过得清苦,却也有许多这个年纪的女孩才会有的美好幻想,比如,遇见一个心仪的男子,组成一个幸福的家庭,等等…… 然后,他便真的如愿了。浣沙溪旁、桃李之下,正是落英缤纷时节,有个秀才,羽扇纶巾、一肩落花而来。其人俊朗,其态修长,好似一树梨花压海棠。之后的故事便如话本一般,少女洗衣挣钱,供养情郎进京赶考,日夜翘首,期盼秀才鲤跃龙门、衣锦还乡。日子虽然苦,却也过得幸福甜蜜。而这秀才也是确有才学的,一路会元、解元,过五关斩六将,差点还中了状元。 只可惜的是,少女虽看准了秀才的学问,却没看准秀才的人品。秀才殿试之后,竟把少女抛诸脑后,妄图迎娶公主,无奈却被一个同乡举子告发,说他入京之前已经与人定了终身。皇帝怒而罢其进士之名,责其还乡。 可少女却无怨无悔,待秀才返乡后还鼓励他继续再考,此后没日没夜浣纱洗衣,替秀才筹集科考费用。不得不说秀才是真的很会考试,竟又连续两次入了殿试。只可惜总有官员举报他曾抛弃糟糠、欺瞒皇上,最终便都被皇帝罢了进士之名。秀才接连受到打击,终于对科举失去了信心,每日里饮酒作乐,动不动还要毒打少女。因为,他觉得是少女的存在,毁掉了他的仕途。 可少女却实在是有些单纯得过分,她竟然也觉得是自己害了秀才。自此加倍的对秀才好,希望能够赎罪。可秀才的心里,却只有‘功名’二字。 终于,某一天夜里, 秀才抛弃了正怀孕的少女,独自去了西凉。” 讲到这里,张子颂顿了一下,“不好意思圣上……,是不是有些狗血?” “有一点。”神宗点了点头,“后来呢?” “天亮之后少女很是悲伤,可她却忘不了秀才,竟然挺着孕肚辗转跟去了西凉,希望能够继续对秀才好,继续赎罪。只可惜,秀才已经叛国投靠了李元昊,并且还当上了西夏国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大权在握的秀才,早已经把少女给忘了。少女却只身带着孩子苦苦的等,期盼着有朝一日能与秀才见面。 而这一等就是一辈子,直到死亡。只可惜,最终她也没能如愿……” 话落之后,两人一阵沉默。 直到张子颂揖了揖手,“圣上,故事讲完了。” “嗯。如果朕说少女有一点傻,你会不会生气?”神宗点了点头,回过神来,“张子颂,少女应该就是你的母亲吧?” “正是。但你不能说她傻!”张子颂点了点头后,正色道:“母亲很怀念大宋,也很尊重她的皇帝,所以晚生不能杀你。 但是,你若敢有冒犯,晚生不介意打你一顿。” “放肆。”神宗这句话,骂得有些没有底气,“好吧,故事也讲完了。朕也很同情你母亲的遭遇。但是,你究竟想要表达什么呢?要我谴责张元么?他已经是我大宋的叛贼,罪名已经最大了。你还要朕掘他的坟,鞭尸么?” “不,不,不,情况恰恰相反。”张子颂却摆了摆手道:“圣上不是一直追问,晚生千里迢迢入京想干什么吗?说真的,就是完成母亲遗命而已,‘科举入仕、报效家国’。只不过,遗命还有后半句,‘立大功业,替父平反!’” “立大功业,替父平反?”神宗重复了一句,“你母亲很聪明。” “当然。”张子颂也点了点头,“她知道,叛国之罪极大,民间愤恨之情更甚,除非圣上下旨否则无法平反。所以她才命我入仕,希望有朝一日,晚生能够建功立业造福大宋。或许,圣上就能免去张元的‘叛国’之罪了……” “朕记得包龙图在世时也曾斩过一个进士,唤作陈世美……”神宗颇有些唏嘘,“令母被人遗弃,却还为他平反,太不值得了。她是不是傻啊!”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爱情吧……”张子颂也一脸唏嘘,同时,还打了一个响指。接着便有一道闪电落下,恰好击中了神宗。 “噼啪!嘶嘶~~……” 一时间,神宗犹如一个野人,头发竖立、口吐烟尘,“混账!张子颂,这闪电是不是你弄的?” “不是。”张子颂摇了摇头,“晚生冤枉。” “胡说!你明明说过,朕若骂你母亲,你便会打我。”神宗一脸怒气瞪大了眼,“而且,你刚刚打了一个响指!” “晚生每天都会打响指啊?也没见圣上每天被雷劈嘛!”张子颂嘴里继续否认,脸上却是一副就是我打的,你能怎样的表情。活生生诠释了什么叫‘睁眼说瞎话’,“圣上,晚生真的冤枉!” “好,好!很好!睁眼说瞎话是吧!”神宗忍住愤怒,不无嘲讽道:“张子颂,就你这样,朕为什么要替张元平反?” “因为,家母希望他平反。”张子颂谦和揖手。 “呵,故意装傻是吧!你母亲希望?哼……”神宗越发愤怒,“她说平反就平反?她又不是我母亲,朕凭什么!” “凭什么?”张子颂挺起了胸膛,“就凭,她有一个好儿子。” “好儿子?哈哈……”神宗却是怒极反笑,“一个敢打皇帝的好儿子么?张子颂你是不是太天真了?张元卖国求荣,朝野早已激愤,人人恨不得诛之而后快。朕凭什么要冒天下之大不韪,为他平反?幼稚!” “所以晚生才找圣上,大家谈一谈嘛。” “谈一谈?”神宗却是指着四周的废墟,大义凛然,“就这样谈么?你以为可以威胁朕?笑话!朕的面前,只有臣服,不讲条件!” “话不要说得太满。”张子颂却不疾不徐,谦和揖手: “圣上或许,可以听听我的条件?” 第00125章:罢了韩维吧…… 神宗拒绝谈判,张子颂却依然坚持,“圣上,或许可以听一听晚生的条件?” “条件?哼!”神宗听见‘谈判、条件’等字眼,似乎很是上气,“我大宋朝就是毁在了这‘谈判’二字之上。李元昊叛变了,谈判!辽人围攻檀渊了,谈判!什么都是谈判,你们这帮文人,就不能有点骨气么! 朕乃天子,没有谈判,不讲条件!” 神宗说完之后,胸口起伏、喘着粗气,似乎显得有些激动。 张子颂倒是愣了一下,想不到神宗竟然如此硬气。据他所知,大宋的确爱谈判。什么檀渊之盟、海上之盟、绍兴议和、隆庆议和,打得过要谈,打不过也要谈。反正只要是割地赔银子能搞定的事情,绝不会选择打仗。 是以说到大宋,总会给出两个字来,‘弱宋’。 “圣上果敢,倒是让晚生另眼相看了。”张子颂没有因为神宗拒绝谈判而生气,反倒是隐隐有了一丝敬意,“不过圣上,晚生所提之事,又不是关于民族大义、家国忧患,只是替人平反罢了,何必这么激动。你想啊,凭晚生的本事,什么变法图强、西夏进军、金辽南侵等等,轻轻松松就搞定了。就连靖康之耻、蒙古铁骑,晚生自信也能谈笑间,灰飞烟灭! 甚至,就连圣上英年早逝……” “闭嘴!什么靖康之耻、英年早逝!朕说过了,”神宗显然是听不下去了,“没有谈判,不讲条件!张子颂,朕命你三日之内,滚回老家去!” “老家?”张子颂倒是愣了一下,“老家很远,回不去啊!” “回不去?你不是西凉出生的么。”神宗也是愣了一下,“怎么来的就怎么回!难不成你老家不是西凉?可就算是昆仑之西的大食国,再西北的欧罗巴,朕听说也是有办法可以去的。你若赖着不走,小心朕砍了你!” “大食国,欧罗巴?”张子颂终于露出了苦笑,并指向了天上的月亮,“圣上,您知道这月亮有多远么?晚生的家乡,比它还要远!” “笑话!难不成你老家在太阳上!” “当然不是了。晚生又不是‘氢原子’。”张子颂开了一句神宗听不懂的玩笑,竟又神叨叨的问了一句:“圣上,您知道这世上,什么东西跑得最快么?” “跑得最快?”神宗一脸疑惑,“汗血宝马?” “不是。” “飞的也算吧?草原雄鹰?” “也不是。”张子颂依然摇头,随后竟又打了一个响指,便只见远处宣德楼上,一盏宫灯亮了起来,“圣上您看,最快的东西,是光。” “光?这东西还有速度。” “当然了。快得不得了!到月亮上只需‘一息’时间。” “胡说八道。” “真的。”张子颂没有理会神宗质疑,反而喃喃说道:“晚生必须以最快的速度跑起来。速度越快,时间就越慢,晚生也就回家了。” “时间还能变慢?”神宗顿时一脸疑惑,“妖言惑众!谁说的?” “一个欧罗巴的魔法师,名叫爱因斯坦。” “魔法师是什么?”神宗越发迷糊了,“张子颂,你脑子坏了吧?” “呵,算了……”张子颂却摇了摇头,一脸苦笑,“不谈就不谈了吧,反正一时半刻我也回不去。晚生就在大宋了,圣上有困难时尽管找我,都能解决。” “大言不惭!记得三日之内滚出大宋!”神宗重复了‘驱逐令’,只是一见张子颂那有些唏嘘的神色,心底竟隐隐有些莫名的五味杂陈。一时间,两人陷入了沉默。神宗看了看梯子,终究是没有轻举妄动,“张子颂,朕有些好奇,你殿试后考卷上竟‘自动出字’,怎么办到的?” “呃……,圣上这是转移话题么?简单点说吧……”张子颂惊醒过来,谦和回道:“晚生家乡有一种测试‘尺子’,叫‘ph试纸’,遇酸变红,遇碱变蓝。我将文字弄成了‘ph试纸’,并让三公主点了熏香,那是酸性的。” “遇酸变红?这是什么法术么……”神宗先是一脸疑惑,随后又问道:“那么,铁塔升空与死牢塌陷,又是怎么回事?” “这就有些复杂了,主要是靠‘定向爆破’。”张子颂依旧谦和,“大体是用火药完成的,具体就不多讲了。反正您也听不懂!” “放肆!”神宗被人轻视,难免有些恼怒,“那雷电呢?” “嗯?……圣上,雷电可与晚生无关。这是老天爷的惩罚,晚生可是想救你的。”张子竟颂发现,差点被神宗给套路了,若承认闪电是自己弄的,岂不是等于承认袭击了皇帝。张子颂便指向了神宗衣服上的一截铁丝,连接着铁梯子: “这东西叫‘避雷针’,晚生原本是想把雷电引走的……” “引走?只怕是引来吧!” “怎么会。”张子颂假意辩解,“圣上若是不信,可令‘占天监’在‘观星台’也弄一根避雷针,晚生保证,观星台再也不会被雷劈坏了。” “哼!”神宗显然是不信的。只是一阵沉默之后,却又突然叹了口气,“罢了,朕也不想深究这些‘歪门邪道’的东西了。回到正题吧,朕就想知道,今日琼林宴上投毒之事,究竟是不是你干的?” “晚生冤枉!投毒之人真的是韩宗质!不信您可以问吕公著,他可是御史中丞,绝不会说谎的。”张子颂又露出了‘睁眼说瞎话’的表情,“圣上您也知道,实在是韩维太烦人了,天怒人怨嘛。所以晚生建议,罢了韩维吧……,否则晚生可不敢保证,韩家会不会又弄出什么‘造反’的事情来。” “你又威胁朕?” “怎么会!晚生就是提个建议而已。” “哼!”神宗转向梯子。 “对了圣上,明日琼林宴上的豆腐棍肯定没有毒了。”张子颂远远喊了一句,“圣上最好尝尝,再随意夸上两句。晚生不胜感激。” “打广告么?别以为朕不知道。你想得美!” “咦,圣上也知道‘广告’了?不过,‘陈留豆腐棍’若粘上了‘投毒之名’,只怕以后再也卖不出了吧。十几万陈留县民该怎么活啊,可怜,可怜……,竟连他们最敬爱的圣上,也不管他们了!”张子颂只管假意哀叹道: “啧啧……,陈留县人,苦啊!” “混账!”神宗突然有种感觉,被人‘道德绑架’了,“罢了,罢了……,朕明日就尝上几口。另外,念你对我陈留县民也算上心,暂且留在大宋吧。” “哦?这是要封我当官了么?晚生领旨谢恩。”张子颂当即跪下,磕头谢恩,“只是,平反之事能不能再考虑一下?” “放肆!”神宗拂袖,“还不快让朕下楼去!” “微臣遵旨。” 张子颂见好就收,示意神宗先行。‘平反之路’虽遥远,好歹也算‘入仕’了。只是神宗下楼之际,却又突然转过头来,“张子颂,你乃叛贼之子,朕不杀你已经算是格外开恩。娶我三妹,就别想了……” 第00126章:登闻鼓 神宗骂了一声‘做梦’之后,率先下了梯子。 张子颂也不以为忤,一脸谦和的跟着神宗走下来。只是刚一落地便有殿前司的‘张检点’冲了上来,并且大吼道: “护驾,护驾!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一时间,‘诤诤’之声不绝于耳,便只见好几百个士兵,凶神恶煞的冲了上来,第一时间将神宗迎回了安全地带,同时还将张子颂围了个水泄不通。张检点则分开士兵走上前来,指着张子颂大声呵斥道: “大胆狂生,竟敢挟持圣上,还不跪下请罪!” “呃……,误会了吧?”张子颂不忘揖手,谦和看向神宗。 只是神宗还没开口,三公主已率先冲了过来,“让开,让开,你们放开他!” “公主小心,此人危险!”张检点想要拦住三公主,却又有些犹豫,只得满眼求助的看向神宗,“圣上,请恕下官无礼!” “罢了,退下吧。”岂知,神宗却让张检点领着士兵退下。 “谢谢皇兄。”三公主快步冲向张子颂。 “回来!”岂知,神宗却又一声呵斥:“与朕回宫,以后不准见他!” “为什么?”三公主满脸委屈。 神宗却是不理,自顾走向皇宫,三公主便只能跟上。而张检点等人则有些懵了:圣上这是几个意思?一时间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颇为犹豫。眼见神宗即将走远,张检点无奈之下只能一咬牙,宁可错杀也不能错放啊: “来人,将这狂生,乱刀砍死!” 一时间,情势危急,四周尽是明晃晃的刀剑。 “放了他。”好在神宗放了句话,“吏部,除张子颂陈留差遣。” “遵旨。”吏部侍郎赶紧跪下。 琼林宴这一场风波,终于算是烟消云散了。望着四周的废墟,张子颂摇了摇头,也是缓步离去。只是还没走上几步,竟又被人挡住了去路。正是韩维、吕惠卿与叶祖洽等几人,一脸看热闹的样子。 “呵,这都弄不死你?”韩维故作惊讶道:“可惜,可惜!” “懒得理你。”张子颂却意兴阑珊,绕开了韩维,“等着罢官吧。” “狂妄!”韩维顿时怒了,“呸!” 可惜张子颂已经走远了,韩维这声咒骂便显得有些尴尬。好在吕惠卿走了上来,拍了拍韩维肩头安慰道:“韩大人,何必在意一时之长短。狂生布衣之时,或可无所顾忌。一旦入了官场,陈留可是你的地盘啊。还怕治不了他?!” “也对。”韩维当即开怀,“不怕官,只怕管!哈哈……” “可不是。”叶祖洽也站了上来,语气阴狠道:“二位大人,蓝元震被打之事,圣上不是责令盘查么。等那张子颂上任后,咱就以此为借口,责令司农寺与开封府双管齐下,彻查陈留县,治他个‘抗法’之罪!” “嗯?”韩吕二人,相视一笑,“此法甚妙!哈哈……” 只是,就在两人得意之时,韩维的管家却急匆匆的跑了过来,“大人,不好了!吕公著将三公子,又给带回御史台了!” 韩维顿时焦急,“狂生挟持圣上时,不是说好放我儿子了么?!” “吕公著反悔了呀。”管家也是一脸焦急,“他说张子颂将要授官,说明圣上确定狂生没有投毒。那投毒之人,便只能是三公子了!” “好你个吕公著!”韩维当即大怒,“走,找他去!” 岂知韩维刚一迈步,东北方向的‘宣德楼南街’上,却是突然鼓声大作。显然,这是有人在敲‘登闻鼓’,击鼓鸣冤了。而几乎就在同时,神宗身边的老太监,也施施然来到了韩吕二人身旁,尖着嗓子说道: “韩大人,有人击鼓鸣冤举报你,请吧……!” “举报本府?”韩维顿时一脸惊吓,大宋朝的登闻鼓可不是闹着玩的,相当于‘告御状’啊!自太祖朝起,历代皇帝都是格外重视,据说有百姓丢了猪都可去敲登闻鼓,皇帝还必须得亲自接见。一时间,韩维有些慌神, “弄,弄错了吧?” “错不了。”老太监却一脸笃定,“登闻院已书记核查,圣上正接见击鼓人呢。韩大人你就不要磨蹭了,请吧。” “公公请带路。”事已至此,韩维只能遵旨。 吕惠卿与叶祖洽等,眼见事情不妙,便也赶紧跟了上去。辗转之后,一行人来到了‘宣德门南街’北廊的‘登闻鼓院’。 院内气氛严肃,‘登闻检院士’及其上司‘知谏院’李常都在。就连刚脱险的神宗也在,旁边还站着王安石与吕公著、赵抃等人。堂下则是跪着一个老妇,手里捏着一根鼓锤,怀里还抱着一个孩子,奄奄一息、满身是血。 而老妇的身后,还有十几个满身伤痕的人,跪在地上哭泣。 显然,正是老妇等人敲了登闻鼓。 只是韩维走近之后,却是惊得一个趔趄,几乎差一点跌倒。因为老妇竟是韩维兄弟命令侯可,从西凉远道抓来的刘婶儿。 “管家……,二哥不是已经下令,将其安全送回么?”韩维侧身悄悄询问管家,“是谁违抗命令,将人伤成这样?”显然韩维已经默认,是自己人搞出的事情。岂知管家却是摇了摇头,一脸委屈道: “大人,我们没打啊。” “不是你们?”韩维心底咯噔一声,“那是谁?” “不知道啊。”管家摇了摇头,“但这老妇一口咬定,就是我们打的。” “好吧,我知道是谁了。” 韩维顿时咬牙切齿,除了张子颂还有谁? 奈何事发突然,韩维也没时间去找证据了,只能一头跪在了神宗面前,“圣上,冤枉啊。都是张子颂他栽赃,老臣绝没有伤人啊!” “哦?”神宗却是一脸严肃,“难道你儿子投毒,也是被人冤枉的?!” “是啊,是啊,圣上!”韩维再次磕头。 可神宗却转过了脸,“吕公著、李常,证据拿出来。” “遵命!”吕公著首先站了出来,‘砰’的一声,扔下了一叠卷宗,“韩大人,对不住了。你儿子已经招供,签字画押了。” “吕公著,你!混账……!” “韩大人,这是你的。”李常竟也扔下一叠卷宗,“画押吧。” “你们,你们……”韩维想要捡起卷宗,却是手脚哆嗦,捡起来又落下,“圣上,老臣冤枉啊,犬子绝不可能投毒。都是狂生陷害的呀。”韩维一再喊冤,大门之外却又有一个身影走了进来,正是韩维的二哥,韩绛。 “圣上,老臣冤枉啊。”韩绛也是一头跪下。 韩维顿时傻眼了,张子颂这狂生竟要赶尽杀绝,一锅端啊。 “张子颂,我韩家与你,不死不休!”韩维咬牙切齿,指天发誓。随后又悄悄转向了韩绛,“罢了,二哥……,此事我担了吧!” “三弟!”韩绛顿时一脸悲切,“不可,不可啊!” .. … ------------ ps,登闻鼓院又名‘登闻院’、‘登闻检院’,隶属‘谏院’,为‘中书门下’机构之一,按《大宋官制词典》解释:职掌‘开言路、通下情、达冤抑。’判登闻检院士一人、令史二人、书记一人、监登闻检院门一人。 第00127章:以正朝纲! 眼见哥哥也被提审,儿子又画了押,韩维知道此事无法善了了。一番斟酌之后,他决定独自抗下罪名,保住韩家未来,保住权势最高的哥哥。 “二哥,我韩家可以没有韩维,但绝不能没有韩绛。”韩维看了一眼连声喊着‘不可不可’的哥哥,终于一脸决绝,趴在了神宗膝下,“圣上,老臣认罪!琼林宴投毒一案,以及抓这妇人诬陷狂生一案,皆是罪臣指使的,与我二哥以及质儿无关。老臣知罪了,请圣上责罚!” “三弟……”韩绛跪上前来,“圣上,这事儿都是我……” “二哥,别再说了!都是弟弟的错。”韩维担心韩绛再说下去,会脱不了关系,赶紧连连磕头,“韩维罪该万死,请圣上责罚!” 登闻鼓院内顿时沉默,只有韩维‘砰砰’的磕头声。 一时间,场面有些惨烈。 “好吧,既然你想认罪,朕就随了你。”好一阵子后,神宗终于点了点头,神色间有些复杂,“吕公著,韩维该当何罪?” “回禀圣上,投毒一案,其罪当诛!”吕公著站出来,看了看刘婶怀中的孩子,一脸正气道:“此子气息渐无,等同于谋杀,其罪也当诛!二罪并发,按《律》应判‘斩立决’,韩维罪不容赦!” “吕公著!”韩维一听斩立决,当即咆哮起来,“你不得好死!” 韩绛也再次趴下,“圣上,我韩家一门忠烈,此事必有冤屈啊。请圣上看在先父对我大宋鞠躬尽瘁的份上,详查此案、从轻发落!” “是啊,此案必有冤屈!”吕惠卿等变法党也跪了下来。 神宗眼见众人跪下,稍显犹豫后,顺势问道:“吕公著,此案可有必要重审?” “证据确凿,韩维认罪,无需重审!”吕公著义正言辞。 “登闻鼓院呢?谏院呢?”神宗便又看向了李常,“可有必要重审?” 登闻检院士隶属谏院,有上司‘知谏院’李常在,他便装了鸵鸟没有吭声。李常则是当仁不让的站了出来,“证据确凿,无需重审!” “罪名是不是太重了?”神宗继续发问,“可否轻判?” “不能轻判!”吕公著当即反对,“投毒一案事涉谋害圣上,罪不容赦!” “臣附议。”李常也表示赞同。 眼见两人义正言辞,神宗也很无奈。大宋朝的皇帝不好当,就是这帮文人太拧,说起道理来一套一套的,时常让人无可争辩。除了太祖、太宗两位,大多皇帝都是心底憋屈的。尤其仁宗当年,还时常被人怼得好惨。没办法,谁让大宋有这好传统呢,皇帝喜欢和臣子们讲道理。 关键是,还特么经常讲不过! 不过神宗骨子里,或许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既然说不过,那自己就不说了,让说得过的人去说嘛,神宗便看向了王安石,“王大人,依你之见呢?韩维该不该杀?” “圣上,王介甫只管变法,律令之事不应该插手!”吕公著一见神宗竟找帮手,当即表示反对,“更何况,咱大宋朝野谁不知道,韩维曾对王介甫有举荐之功,此情此景圣上问他,不是摆明了要偏袒韩维么!” “臣附议。”李常再次表示声援。 “放肆!”韩绛却是一声呵斥,“你两这是在说圣上不公么!” “微臣不敢。”吕公著两人耿着脖子,表示否认。 “行了。朕今日还就想听一听王安石的意见。”神宗终于摆明了自己想救韩维。一来韩门忠烈,韩维还曾做过侍读,多少总还是有些感情的。二来,太祖曾经下过密诏封于太庙,不杀士大夫及上书言事人。神宗自然不愿违逆,是以便想到了王安石,“说吧,王大人,你怎么看?” “下官斗胆,肯请放了韩大人!” “王安石,你好歹也是一个‘参政’,到底懂不懂法令?”吕公著当即怒了,“若是投毒谋逆、虐杀幼童这等滔天大罪都可原谅,试问将来,还有谁肯信奉《宋律》,还有谁能保护公允?韩维,必须死!” “臣附议。”李常再次站出,“韩维必须死!” “呵,说得好听。法令,公允?哈哈哈……”王安石竟突然一阵大笑,“吕公著、李常二位大人,我就不信你两,看不出韩维是被冤枉的么?” “冤枉?哈哈……,可笑!人证物证俱在,连他自己都承认了,还有什么冤枉?”吕公著突然变得异常愤怒,“说到‘冤枉’二字,我倒是想问问王大人,自你任参政之后,中书门下‘生老病死苦’,还有范纯仁、张方平、范镇、孙觉等人无辜罢官,你可曾有想过,他们是不是也冤枉?” “呵,原来……”王安石一阵沉默,“你两是在报仇!” “下官不敢。”吕公著却耿着脖子,抱拳向天,“公事公办而已!” “大言不惭!”王安石却转向了神宗,“圣上,台鉴二院心怀私愤、有失公允,臣请罢免吕公著、李常二人,以正朝纲!” “圣上……!”吕公著当即也转向了神宗,针锋相对,“王安石以‘变法’为名,结党营私,贬斥忠良,臣请罢其参政之职,以正朝纲!” “臣附议!”李常也是厉声呵斥,“罢免王安石,以正朝纲!” 一时间,三人犹如斗鸡一般,脸红脖子粗的相互瞪着,就差扑上去咬对方两口。神宗顿时有些愣神,怎么又来了?“三位爱卿,朕让你们商量如何处置韩维,可不是要你们互相攻讦。各退一步吧!” “遵旨!下官公务缠身,先行告辞!”王安石瞪了一眼吕公著,转身出了后院。经过两人身旁时,还恶狠狠威胁了一句,“吕公著,我王安石今日放下话来,韩维什么下场,你二人就是什么下场!” “好啊,我吕公著也放下话来,韩维必须死!” “哼!咱们走着瞧!”王安石气哼哼的出了后院,正好碰见了门口探听的韩绛,便是拱了拱手,“韩大人,台鉴二院誓要杀你弟弟。” 韩绛顿时一脸黯然。 而一刻钟后,圣旨也终于下来,“韩维罢,出知襄州!” 韩维当即锤头丧气、瘫坐在地。王安石则一脸黑沉,咬牙切齿道:“台鉴二院,我王安石与你们之仇,不共戴天!” “还有张子颂!”韩绛也点了点头,“定要血债血偿!” 第00128章:唯王大人,马首是瞻。 是夜子时,韩绛后院。 韩维闷坐在一张圆桌旁,不时的唉声叹气。 按理他应该感谢神宗才对,投毒、谋杀,二罪并罚,也只是判了以个罢官之罪,甚至连牢都不用坐。但韩维却不知足,嘴里嘀咕着抱怨道:“二哥,介甫……,好歹我也算是东宫旧人,圣上竟然将我罢了,他也太过分了吧!” “三弟,慎言!”韩绛顿时一脸谨慎。 “怕什么!”韩维却是一脸恼怒,“都是自己人嘛。” “子华,就让你二弟牢骚几句嘛,省得憋出病来。”王安石拍了拍韩绛的肩头,转而看向了韩维,“持国兄,介甫也得说你两句。仗着东宫旧人就能无法无天?做事情也要考虑周全嘛!这事儿还能全怪圣上?” “哎呀,介甫,你就别说风凉话了。其实我也知道,此事怨不得圣上!皇帝嘛,凡事总要讲个公平。”韩维叹了口气,随后又一脸狠戾,“要怪,也只能怪那狂生张子颂。狗东西!竟敢栽赃于我!还有那吕公著也不是个好东西,仗着他哥吕公弼是枢密使压我二哥一头,就不把我兄弟放在眼里。这是把我往死里踩啊!” “行了!事已至此,你就别抱怨了。”韩绛一听到顶头上司‘吕公弼’的名字,心底不免有些烦躁,“为今之计,想想怎么保住自己。” “官都罢了……,还保什么!”韩维有些不耐烦的回道:“难不成二哥以为,圣上还会再下一道圣旨,将我脑袋砍了?没必要嘛!” “愚蠢!”韩绛却是瞪了弟弟一眼,“圣上说罢你去襄州,又没说什么时候走,你就不会请个病、称个疾什么的?趁机活动活动将那任命诏书拖他个一年半载。凭你东宫旧人的身份,总有办法让圣上回心转意嘛。” “也对啊!”韩维一拍大腿,“谢二哥提醒!” 事情有了转机,韩维当即开怀。 只是一想到张子颂与吕公著等仇人正得意,韩维不免又有些愤慨起来,“二哥,介甫,称病什么的我自会处理。但那狂生以及吕公著等人,实在可恶得紧,我韩维忍不下这口气啊。想想办法,咱也罢了他们!” 韩绛再次瞪了他一眼,“一大把年纪了,你就不能消停点!” “二哥,吕公著他仗着哥哥撑腰,都踩到咱头上来了,你还能忍?”韩维顿时义愤填膺,大声嚷道:“介甫,你就看着我们兄弟两被人欺负?!” “言重了,言重了,持国兄……,这仇,咱肯定是要报的。”王安石略有些尴尬,他还没有想到报仇的方法,“只是这法子,得从长计议嘛。” 王安石对政敌虽狠,但报私仇这种事情,还是不太擅长的。 一时间,厅内陷入了沉默。 “三位大人,晚生倒是有个主意,不知当讲不当讲?”叶祖洽一整夜都闷在圆桌末尾插不上嘴,此刻终于逮着机会可以对付张子颂了,他便赶紧鼓起勇气站起身来,“晚生有个一石三鸟之计,既能对付吕公著,也能收拾张子颂与苏子瞻。说不定还能让王大人,将那台鉴二院也顺手纳入囊肿呢。” “哦?这么厉害?”韩维顿时来了兴趣,“敦礼快讲!” “晚生这法子,分为三步。”叶祖洽见韩维等人支持,顿时连嗓门都大了三分,“这第一步,就是按韩大人与吕大人先前商量好的办法,联合开封府与司农寺,彻查蓝元震被打一案,并详细核查陈留县的‘青苗法’执行情况。趁机把姜潜之类的虾兵蟹将先给抓起来,让那反对党人投鼠忌器……!” “等等!你这法子,第一步就有问题啊。本官已被罢了……”韩维不等叶祖洽将话说完,当即插嘴道:“你还让我怎么联合司农寺?” “韩大人,诏书不是还没下嘛,明日一早就把命令发下去。”叶祖洽一脸自信,“实际上,就算诏书已经下了,以大人在开封府的威望,除了苏子瞻那个蠢货,谁还不卖您几分面子啊!更何况,您背后不是还有韩枢密么!” “也对。明日一早就办。”韩维点了点头,“你继续!” “这第二步嘛,要麻烦一点。”叶祖洽见韩维赞同,已然信心十足,“过几天,张子颂便会上任陈留县,咱们想办法弄个内应入职御史台,让他随便找个理由弹劾苏子瞻,并胡乱捏造一些证据将这案子弄成无头公案,张子颂肯定会不依不饶的大闹。届时台鉴二院肯定乱成一锅粥,咱们趁机就将张子颂与苏轼等人全给抓了,并将其办成铁案,令其永世不得翻身! 第三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张子颂与苏轼二人被抓之后,反对党与台鉴二院,肯定会有很多人想办法营救。王大人便借机请奏圣上,说是要整饬台鉴二院。然后名正言顺的将那苏轼、李常、吕公著及张子颂等反对党统统罢了。接着再将台鉴二院,罢他个遍!然后全部安插上自己人,岂不妙哉!” “呃……”厅内陷入了沉默。 众人心底,皆是一个想法:叶祖洽这厮,够狠! “妙,妙,妙!”韩维则是率先站了起来聒噪,“敦礼奇才啊!” “韩大人谬赞了。”叶祖洽谦恭坐下。 而圆桌旁的韩绛兄弟、吕惠卿、曾布与叶祖洽等人,则是抬起头望向了王安石。此法牵扯太大,必须要他点头。 王安石则一阵沉默,考虑其中利弊。 时间嘀嗒,直到烛火换了三四盏,王安石终于点了点头。 “行!既然耍狠,那就彻底的狠!台鉴二院,还有枢密院,罢他个干干净净。”王安石那肥嘟嘟的脸上,少有的现出了一丝阴狠。同时,心底还暗自嘀咕了一句,“连同中书门下,谁也别想清净!” “好。”韩绛等人齐声点头,“唯王大人,马首是瞻!” 熙宁三年春,琼林宴第二日的深夜,注定将要被历史所铭记。因为此后一年中,大宋官场犹如地震海啸,令人望而生畏。 而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张子颂科举入仕了…… 第0129章:厂长竟是王大牛! 次日一早,张子颂催促图图早早起了床。 惯例跑圈之后,两人胡乱吃了些东西,张子颂便拉着图图出了门。 “少爷,老喻消息……”洛洛眼见少爷走得匆忙,赶紧追了出来,“据说王安石等变法一党,昨夜商量了一个晚上,密谋想要害您……” “忙着呢。”张子颂却脚步不停,“晚上再说吧。” 图图则是满脸疑惑,“少爷,咱干嘛去?” “找皇帝打广告。” “不是吧少爷?莫非您忘记了,昨夜才刚绑架过皇帝。”图图表示惊讶和质疑,“他能愿意?” “就是绑了他才愿意的嘛。” “哦……?想不到这皇帝,还有受虐的癖好!”图图顿时一脸猥琐,“可是皇帝他在琼林苑,咱去陈留县干嘛?” “备货呀。”张子颂却几乎硬塞一般,将图图推上了马车,“豆腐棍有皇帝打广告,今年爆款!” “少爷威武!” “少拍马屁,出不了货把你也绑了!” “不是吧!”图图一声惨叫。 一路闲聊中,两人来到了陈留县,马车径直驶入工厂。 产线早已调试完毕,五天前还跑了‘试产’,三天前又跑了‘小量产’,‘人机料法环’诸事顺利,就等订单出货了。由于工厂固定成本很高,就算不生产也照样会有很多费用,所以张子颂才如此急切。 只是刚一进厂却发现,竟有几个衙役拿着封条,要封工厂。 “各位差爷,怎么回事?”张子颂便赶紧揖手、谦和问道:“可是工厂手续出了问题!” “手续齐备,税赋也对。”衙役回道。 “那为何要还封工厂?”张子颂便有些不乐意了,“还请差爷们高抬贵手,晚生急着生产呢。” “想得美!”衙役头子却站了出来,哗啦掏出一份开封府新下发的通告,带有开封府的官印以及韩维的签名,连字迹都还没有干透,“小子,睁大你的狗眼看好了,韩知府命彻查蓝公公被打一案,你这里是‘案发现场’,按律封厂!” “韩维不是被罢了么?”张子颂便一脸疑惑,“他还能封厂?” “胡说八道。”差役头子大手一挥,“封!” “遵命!”几个衙役冲了上去。 图图便不乐意了,“少爷,我去宰了他们?” “我先宰了你!”张子颂一脚踢在图图屁股上,将其拧出了工厂,“现在没功夫搭理他们,去把‘厂长’叫来!有厂长吧?” “有。”图图捂着屁股跑了。 大约两分钟不到,便只见图图身前,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气踹嘘嘘的跑了过来,远看起来似乎还有些面熟,“张子……,呃,少爷好。” 汉子抠了抠脑袋,竟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张子颂却想不起来对方是谁。 好在图图终于到了,“少爷,厂长王大牛到!” “王大牛?上元灯节抓我的那个?”张子颂终于想起对方是谁了。王大牛竟然是厂长,这事儿实在有些不可思议,“先生不是判你,入狱三年么?” “图图少爷救了我。”王大牛再次抠了抠脑袋,一个劲儿的傻笑,“嘿,嘿嘿……” “怎么回事?”张子颂瞪向图图。 “少爷不是说过,您家乡若有钱人范了事儿,可以‘监外执行’嘛。我看他挺可怜的,人也机灵,又是本地人。所以我就,”图图也如王大牛般抠了抠脑袋,“给开封府的军曹送了一点银子。嘿,嘿嘿……” “奸商!”张子颂拍了拍图图的脑袋,“不过,干得漂亮!” “呃……” 图图有些不明白:少爷这是夸我呢,还是夸我呢? 张子颂则转向了王大牛,“小量产的豆腐棍,还有没有货?” “有,有!都在库房呢!” “能弄出来吧?”张子颂继续问道。 “能。” “那好,装车两百盒。”张子颂当即吩咐,“马上运去琼林苑,越快越好!” “好的少爷。”王大牛小跑离去。 大约十来分钟后,工厂外一辆窗帘严密的马车,大摇大摆的从几个衙役面前走过。张子颂与图图二人当即跳上马车,匆忙而去。大约未时初刻,终于赶到了琼林苑,就在琼林宴刚结束时。 “完了少爷,广告打不成了。”图图有些沮丧。 “谁说的?时间刚刚好!”张子颂却舒了口气,“快,王大牛,把豆腐棍都搬出来!” “好的少爷!” 王大牛人如其名,干起活来的确有如一头壮牛,只十几分钟就将两百盒豆腐棍全搬了出来,堆在琼林苑的门口仿佛小山一般。随后,酒足饭饱的新科进士们便拍着肚皮,陆续走了出来。 张子颂则拍了拍图图,“好啦,该你干活了。” “少爷,您不会是要坑我吧?”图图眼见少爷笑得阴险,顿时有种不好的感觉,“干嘛?” “接客!” “不是吧少爷。买点豆腐棍而已,我还没成年呢。”图图顿时一脸哭丧,“牺牲也太大了!” “行了,你也不照照镜子。”张子颂却一把将图图推到了豆腐棍前,“快,吆喝几句,你很擅长的。就说皇帝吃了都说好,平常人吃了能富贵,还能粘上‘龙气’。总之,就是想办法造成豆腐棍供不应求的局面,然后带着大家去工厂买。韩维不是要封厂么,看他能不能封得住这几百个进士,还有一百万汴京百姓!” “少爷英明啊!”图图佩服得五体投地,“来啊,买啊……” 一时间,好些人围了过来。 张子颂则赶紧开溜了,随后闲庭信步入了琼林苑,并偷偷找到了御厨刘公公。 “刘御厨,圣上今日吃了豆腐棍么?” “吃了。圣上夸奖好吃呢。”刘公公貌似很高兴,“还下旨说让我做给后宫的娘娘们吃!” “嗯,那就好。”张子颂点了点头,并递出一袋银子,“刘公公,想必御厨房里也没多少豆腐棍了吧?去陈留县的工厂买,我给你打八折!” “好的,张公子。” 刘公公会心一笑,转身去了陈留县。张子颂则慢悠悠往家走去,有本事,韩维你把皇帝也封住?只是刚一进家门,洛洛却急冲冲的跑了上来,“少爷,今天没出事儿吧?” “还好。怎么啦?” “都说韩维他们要害你嘛。”洛洛舒了口气,“而且不只是你,还有先生呢。” “害先生?怎么害?!” “说是要找内应进入御史台,诬陷先生!” “哦?胆子还挺大!”张子颂的脸色顿时拉了下来,“内应是谁?” “李定!” 第0130章:我好牛,大到没品了! 有了皇帝打‘广告’,豆腐棍就真成‘爆款’了。 韩维指使的衙役们,气势汹汹而来封厂,却连几个进士都挡不住,就更别说那数以千计的汴京百姓以及带着‘圣上口谕’的刘公公了。以至于事后,韩维屁都不敢放一个,绝口不再提‘封厂’之事了。 可是‘订单’爆增之后,工厂马力全开,陈留县人也欢呼雀跃之时,张子颂却托着下巴闷在书房里,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只因为,洛洛说出了‘李定’这个名字。 倒不是说李定当官有多厉害,也不是说他治学有多牛x。毕竟大宋三百年,文人猛将如云,就算不熟悉历史的人也能掰着指头说出范仲淹、文天祥、岳飞、韩世忠等耳熟能详的名字。一个李定而已,实在寂寂无名。 可是,张子颂却为何,如此忧心呢? “少爷,要不杀了李定吧?省得祸害先生!”洛洛眼见少爷为难,顿时有些不平,“这厮禽兽不如,杀之有如屠狗,实在不值一提。” “不能杀。”张子颂却摇了摇头。 “哦?”洛洛顿时满脸疑惑,“皇帝咱都能杀,何况一只狗?” “你不懂啊。”张子颂却少有的叹了声气。对‘熙宁变法’及‘乌台诗案’中,屡次欲将先生置于死地的‘李定’之名,张子颂实在是深恶痛绝。而且此人根本没有一丁点文人节操,杀起来肯定是没有任何心理负担的。但张子颂,还真就不能杀他。“杀之简单,救人也简单。可我却不能救先生啊!” “为什么?”洛洛表示不理解了,“先生对您很好呀。” “我知道。”张子颂点了点头,却是没有解释。直到好一阵后,竟又叹了一声:“我大宋公卿宰相无数。可唯独先生,却只有一个啊!” “什么意思?”洛洛抠起了脑袋,“谁不是只有一个呢?” “也对……”张子颂无奈摇了摇头,很难跟一个小丫头解释‘苏东坡’这三个字。想了半天之后,只能摊手回道:“你也知道,先生过于随意,一旦日子好过,他就写不出好诗了。没有好诗,先生也就不是先生了。” “不是吧少爷?”洛洛表示惊讶,“先生写不出好诗,您就不认他了?!” “胡言乱语。”张子颂彻底凌乱,“懒得跟你说了。” 是以此后好几天,张子颂任继续闷在书房,纠结着五个字:“救,还是不救?”好吧,这是莎翁提出的问题,值得深思。 倒是这日一大早,洛洛又跑了过来。 “少爷,少爷,大喜……”小丫头满脸兴奋,“您封官了!” “这么快?”张子颂倒是有些惊讶了,按《律》封官之前,都要先通过吏部的‘铨试’,再等待空缺。“不是说少则数月,多则数年么?” “您是皇上御赐的嘛。”洛洛一脸喜庆。 “废话。既然当官,谁不是皇帝御赐的!”张子颂无奈摇了摇头,“算了,有官当也算好事。说吧,赐了个什么官?” “哦……”洛洛歪着头,打开手中黄娟,“试陈留县东尉。” “陈留县?!”张子颂只感觉有些无语了,和这陈留县还真是有缘分呐。“东尉是个什么官?几品啊?能不能压过开封知府?” “恐怕……,不能吧?”洛洛摇了摇头表示没有信心,“陈留县属‘开封十六县’之一,您再怎么大,也大不过知府吧。” “也对。”张子颂便接过黄娟,“走,问问先生去!” 岂知,两人兴致勃勃正准备出门时,门外却恰好传来了敲门声,竟然正是先生。身后还跟着苏迈与王诜,皆是一脸喜庆。 “子颂,听说你封官了?”王诜首先跨了进来,“恭喜,恭喜啊!” “同喜,同喜!”张子颂揖手答谢,随后赶紧来到了先生面前,九十度鞠躬,“子颂感谢先生教诲!” “我哪里有教诲你,都是子颂你自己有才学。”先生抬了抬手,示意不敢居功,随后一脸关切的说道:“我与晋卿感觉你这官也封得太快了,只怕事有蹊跷,所以特地过来看看。说吧,圣上给了个什么官?” “呃……,我也正想去问先生呢?”张子颂便递过黄娟,“好像叫什么‘东尉’,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是不是很大?” “大什么大!”先生却是一把甩开黄娟,貌似有些生气的样子,“县令才七品,下面还有八品的县丞,九品的主簿,再下面才是‘东西二尉’。 你觉得自己几品?” “这个……”张子颂便立即起了‘九品芝麻官’这个词,顿时有些尴尬,“难不成,晚生只有九品?” “美得你!”岂知,先生却是毫不留情,继续打击道:“你再看看陈留县东尉这几个字的前面,是不是还有个‘试’字?我大宋有‘试衔官’制度,这个‘试’字便是此意。你现在还觉得,自己有九品?” “呃……”张子颂无语了,“难不成还有十品?” 岂知,先生依然摆手,“没品!” “好吧。”张子颂便只能自我安慰了,“我好牛,大到没品了!” 一时间,院子内的气氛落入冰点。先生二人本是来贺喜的,不曾想这神宗够狠,竟直接给了个没品的官。王诜顿时就不服气了,转身欲走,“子颂,咱这大舅哥也太不讲情面了,我去找他理论理论!” “没用的。”先生却是摆了摆手,“吏部已经下文了。” “那怎么办?让子颂从‘没品’干起,这也太屈才了!”王诜顿时有些焦急,“子瞻,要不咱请司马光帮帮忙?” “他现在就一翰林,只怕帮不上忙啊。”先生再次摇了摇头,一阵皱眉后道:“子颂,要不然这样吧。我去找几个同僚作保,让你参加‘制科’考试。我与子由当年就是如此行事,参加了‘贤良方正科’,最后直接赐了‘签判’。虽要远离汴京,但好歹也是个八品官,且有实权、易出政绩。” “远离汴京?”张子颂却揖了揖手,“先生,还是不必了。” “糊涂!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大宋,每年有多少人想要入仕?一步晚,步步晚!”先生顿时也有些急了,“更何况,王安石与韩绛一党,早就视你为眼中钉,你若再不自强,只怕这辈子都晋升无望!” “先生好意,晚生都明白。”张子颂却再次揖手,谦和回道: “但是,晚生一定要在汴京!” 第0131章:不思进取,贪恋繁华! 一听张子颂竟坚持留在汴京,先生不免有些疑惑,“子颂,不必非得留在汴京。我大宋官员‘三年一磨堪’,皆是频繁调动。尤其新科进士,除了状元、榜眼、探花等少数几人能够直接入翰林,其他人皆要先入地方,等有了政绩升任‘京朝官’后,方能长期留守汴京。比如为师当年,就曾‘签书’凤翔。” “先生,这些子颂都明白。”张子颂见先生心意拳拳,不免有些为难,“只是,我若离京,圣上就看不见我了呀。” “糊涂!圣上能不能看见又有什么关系!我辈儒生,养浩然正气,怀慈悲天下,入仕只为苍生,岂可苟且于仕途!”先生误以为张子颂想留在汴京以图升迁,当即拉下脸来,“子颂,想不到你竟是这种人, 不思进取,贪恋繁华!” “先生,您误会了呀。”张子颂却欲言又止,“晚生,我……” “罢了!”眼见张子颂一脸苦涩、吱吱呜呜,先生还以为他被自己说中了心事,当即拂袖而去,“王诜……,咱们走!” “子瞻兄,你慢点嘛。”王诜摊了摊手,赶紧跟了上去,“子颂,你也别急啊,我去劝劝你家先生。兄弟我肯定是理解你为什么要留在汴京的,百分之百是为了迎娶三公主嘛,又怕咱大舅哥捣乱,不得已而为之啊。放心吧,我支持你! 说完之后,王诜眨了眨眼,一溜烟跑了, 张子颂则一脸无语,“呃……”事已至此,入仕之事也就这么定下来了,虽然先生不同意,可这官儿还是要当的。华夏男儿自古忠孝两难全,先生教以大义,母亲抚育成长,张子颂最终选择了尽孝,完成遗愿。 次日一大早,洛洛替少爷穿上官服,还特意放了一串鞭炮。说是既然当了官儿,总得有点‘仪式感’,庆祝怎么能少。接着小丫头还抱出了一大箱珠宝,说是送给县令、县丞、主簿之类领导的,礼多人不怪。 张子颂很想拒绝,“丫头,你学坏了呀。” “少爷你不懂,这叫拜码头。”洛洛却是一脸坚持,紧接着又摇了摇头,“哦,不对,咱要斯文一点,这叫‘官场学’。” “呃……,好吧。” 眼见洛洛坚持,张子颂便只能抱起了珠宝,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好歹咱也是‘西凉狂生’啊,咋就混到‘请客送礼’的份上了。张子颂再一次对‘当官’这件事情产生了强烈的鄙视,摇了摇头后,无奈离开。 随后一路向西,马车来到了陈留县。 张子颂首先去了工厂,毕竟陈留豆腐棍正大卖,供货可不能断。而且在他眼中,当官无非也就是混一混时间而已。张子颂可没觉得能在陈留县立下丰功伟绩,以至神宗能给张元‘平反’。是以此刻,豆腐棍工厂才是重点。 一番检查之后,诸事顺利,生产正常。 张子颂表扬了一番狗腿子图图,这才扶正官帽,带着图图去了县衙。 入县衙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组青砖浮雕组成的壁照,上有类似麒麟的神兽,名叫‘犭贪’,警戒官员不要贪赃枉法。壁照对面还有一个牌坊,面南书有‘菊潭古治’四字,面北则书‘宣化’二字,是以整个牌坊就叫‘宣化坊’,寓意宣讲教化。每月初一、十五,知县都要在宣化坊下宣讲圣谕,教化老百姓。其后便是一条近百米的通道,东梢置有喊冤鼓一架,供百姓击鼓鸣冤之用;西梢则立有两通石碑,刻有‘告加三等,越诉笞五十’,令人感受到了一股威严。 张子颂不是来‘击鼓鸣冤’的,瞟了两眼便匆匆而过,随后来到了一个小广场。左右皆是厢房,估计是衙役、会计等人办公之用。对面则是公堂,大堂正中挂着一个金字牌匾,上书‘陈留县正堂’五个大字。 堂内设有‘三尺法桌’,文房四宝以及‘令箭筒’等,一应俱全,桌后还有一把椅子,以供县令审案之用。椅子后有‘海水朝屏风’,挂有‘明镜高悬’牌匾。法桌前还铺有两块青石,左为原告席,右为被告席。 只是此刻,公堂之内却空无一人,连个守门的衙役都没有。甚至可以说,整个县衙里都鸦雀无声,连鬼影子也没一个。 “少爷,怎么没人迎接?”图图表示不满。 “你当我是县令呢?”张子颂倒是一脸淡然,毕竟‘东尉’这个小官,还没到有人迎接的地步,“你少爷我,没品啊。” “哼!”图图一脸愤愤,“等哪天少爷当了知府,罢光他们。” “少废话了,带上礼物,咱们进去吧。”张子颂让图图抱上珠宝,绕过公堂之侧的‘议事厅’,以及挂有‘天理国法人情’牌匾的二堂,直接来到了‘迎宾厅’。可惜还是没有人,两人便又只能又去了三堂,照样没人。 就连张子颂也不免疑惑了,“怎么回事?县衙里一个人都没有?” “我去看看。”图图自告奋勇前去侦查。 至少十来分钟之后,才见图图垂头丧气的走了回来,身后还跟着一个老妪,六七十岁了,头发花白。“少爷,陈留县衙里,就这么一个人了。” “嗯?”张子颂便一脸惊讶,“老人家,人呢?” “我不是人么?!”岂知老妪却是一脸怒色,竟还瞪着张子颂骂了句,“狗官,你不得好死!都是你们害了‘姜青天’……” “呃,晚生这还没上任呢,咋就成狗官了?”张子颂顿时欲哭无泪,“老人家,究竟是怎么回事啊,你能不能说清楚点?” “你们干的好事,你自己不清楚么?”老妪依旧怒气冲冲。 “好吧。”张子颂知道,不能和老年人讲道理,只得换了一个问题,“老人家,那你能不能告诉我,姜县令他去哪里了?” “姜青天?呃……,呜呜,呜呜呜……”老妪竟突然哭了起来。 “好啦,好啦,你别哭了,我不问了还不行么。”张子颂顿时一脸尴尬,咱也没欺负老人家啊!不得已,只能吩咐图图道:“图图,快把老人家送回去,给点银子,顺便再打探打探消息。” “好的少爷。”图图抚着老太太走了。 大概几分钟不到,却只见图图突然跑了回来,急匆匆的大喊大叫道: “少爷,不好啦,不好啦!姜县令跑路了……” .. … ----------------- ps1,所谓磨堪,就是大宋官员考核制度。太宗醇化三年,始置‘磨堪京朝官院’与‘磨堪幕职州县官院’。次年,又分别改名为‘审官院’与‘考课院’。至真宗咸平四年(1011年),大宋正式颁布了‘磨堪京朝官法’,磨堪制度正式确立。至此,官员升迁罢免,有据可依。 ps2,关于姜潜跑路一事,参见《续资治通鉴.六十七》:青苗令下,潜出钱榜其令于县门,已而徙之乡落,各三日,无应者,遂撤榜付吏曰:“民不愿矣。”钱以是独得不散。司农、开封疑潜沮格,各使其属来验,皆入令。会条例司劾祥符不散青苗钱,潜知且不免,移疾去。 第0132章:本少爷一入陈留,就升官了…… 一听图图嚷嚷县令跑路了,张子颂实在有些惊讶。 听说过犯事儿跑路的,也听说过躲债跑路的,还听说过不小心喜当了爹跑路的,却从没听说过官老爷也跑路啊。毕竟,姜潜怎么说也是个清官,放话本里都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那种正面典型,怎么还能跑路呢。 “图图,你搞错了吧?”张子颂不止惊讶,还有疑惑。 “错不了。”图图却是一脸笃定,“不止县令跑了,连县丞、主簿、西尉,以及衙役捕头们,也全都跑光了!” “咕嘟……”张子颂吞了一口唾沫,有些不敢相信,“你的意思是,如今在这陈留县里,就你少爷我一个官员了?” “差不多吧。”图图有些不确定道:“刚才骂您的那个老妪,负责县衙的厨房。不知道她算不算官员……” “这!”张子颂无奈摇了摇头,“到底怎么回事?” “还不是怪韩维那几个混蛋!”图图貌似有些愤愤,“听说咱们‘封厂’那天,韩维不止派了人去工厂,他还连同‘司农寺’派了另一队人马到陈留县衙,名义上是调查‘蓝元震被打’一案,实则检查‘青苗法’的实施情况。” “蓝元震不是我打的么?查姜县令干嘛?” “看不顺眼呗。”图图随口道:“韩维就是找个借口而已。” “这官场还够黑的。”张子颂默然点了点头,“可就算韩维他们要查‘青苗法’,姜县令又没有抗法,他又何必跑路呢?” “少爷……”图图却是一脸唏嘘,“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也对。还是跑路安全些。”张子颂望了望人去楼空的县衙,讪讪道:“好吧,领导没了下属也没了,日子倒是轻松了。” “少爷,只怕事情没这么简单吧?”图图却是一脸小心,“陈留县属天子脚下,吏部随时可以派人接管,可姜县令已跑路好几天了,吏部却是一点动静都没有。我估计这背后,肯定是韩维、吕惠卿等动了手脚……” “嗯。”张子颂点了点头,“有道理。” “韩维这狗东西,可恶!”图图眼见少爷赞同了自己的想法,顿时一脸激愤,“少爷,现如今陈留县就您一个官员,韩维肯定是在图谋陷害于您。要不然,我去宰了这厮?像只苍蝇一样,太烦人了!” “不用。”张子颂却摇了摇头,“有他折腾,圣上才能看到我嘛。” “这……”图图一脸无语。 张子颂却已扭头,退向了小广场前的公堂,围着三尺法桌转了几圈,并且一屁股坐在了法桌后的椅子上,俨然一副县太老爷的样子。随后捏起惊堂木一拍,竟唱起了后世的京剧,“哎呀呀呀,想不到哇,想不到,本少爷一入陈留,就升官了……” “升官?大宋朝‘三年一磨堪’,据说圣上正准备推迟到四年呢。”图图顿时一脸疑惑,“少爷刚一上任就想升官?您是气糊涂了吧?” “你不懂。”张子颂却摇了摇头,“这叫弯道超车。” “拐弯的时候超车嘛,谁说我不懂了……”图图挥了挥手中的马鞭表示不服,继而又撸起了袖子,“少爷,您就说怎么办吧?” “你不说都懂么?还问我?”张子颂作势要踹图图屁股,手臂却是指了指公堂,“首先还是招点人吧,厨子、浣洗都要,吃饭穿衣不能少啊。另外,捕头、衙役也都招几个,公堂空落落的,一点都不威武。” “好的少爷。”说到招人图图顿时底气十足,“咱有的是银子。” 说完之后,一张‘招人告示’便贴在了县衙门口。 张子颂可不管你什么‘吏部铨选’制度,他只知道陈留县可是有十几万百姓的,偷鸡摸狗之事必然不少。若是来个百姓击鼓鸣冤什么的,总得有人处理不是,所以招人才是第一要务。反正花的是自己银子,多少也算提高就业率嘛。朝廷若是不同意,大不了再开掉就好了,咱按‘劳动法’赔‘n+1’。 反正,咱有的是银子。 ………… 与此同时,韩维府邸处,叶祖洽正匆匆而来。 “大喜,大喜啊,韩大人……”叶祖洽一跨进韩府便是大声嚷嚷起来,“正如您所预料一般,姜潜跑路了。还有狂生这厮,竟敢傻兮兮一个人去上任。韩大人,咱是不是可以开始下一步行动了?” “嗯。”韩维点了点头,“李定入京了么?” “晨时已到。” “好。”韩维放下茶杯,指了指桌上两道札子,并将左边一封推给了叶祖洽,“我已罢官,上奏之事便只能请吕惠卿代劳了。王大人会借此札子说服圣上,三天之内罢了‘御史中丞’吕公著。” “这么快?不是说先让李定进入‘御史台’,收集一些吕公著的违法证据么?”叶祖洽小心翼翼收下札子,略有质疑,“直接罢免吕公著的话,且不说他哥哥吕公弼会第一个不同意,参政赵抃与知谏院李常肯定也会大肆反对呀。” “无妨。”韩维却是一脸淡定,伸出略有些枯瘦的食指,将桌上的另一道札子也推了过去,“大不了将这二人,一起也罢了!” “嘶~~”叶祖洽接过札子,下意识倒抽了一口凉气,虽然这主意是他自己出的,但真到实施时,不免也是一阵心惊肉跳,同时罢掉知谏院、御史中丞和参政啊。而且看这架势,枢密使吕公弼只怕也不远了,谁知道还会不会牵扯出更多的人啊?“韩,韩大人……,下官这就去办,告辞。” “去吧。”韩维点了点头,并且补充道:“若无意外的话,李定不日就会进入御史台,担任‘监察御史里行’一职。你可通知他去陈留,先会一会张子颂,以便参奏苏子瞻时,提前有个心理准备。” “下官明白。”叶祖洽弯着腰,谦逊离开。 一石三鸟之计,正式展开。 张子颂却正忙碌于陈留县的琐碎之事。不出所料,衙役捕头都还没有招聘齐备,就有人在衙门之外,击鼓鸣冤了。作为陈留县里唯一的正式官员,张子颂便只能硬着头皮坐上了三尺法桌,并且惊堂木一拍,假装威严的问道: “来人姓什名谁,何事鸣冤?” “小人张三,控告李四。”法桌下左面的青石上,跪着原告张三,并指向右边一个面色猥琐的男子,愤愤控诉道:“这厮偷了我家一只鸡。” “一只鸡?”张子颂便皱下了眉头,“图图,就这也能击鼓鸣冤……?” 第0133章:洛洛大老爷! 眼见少爷询问‘丢了只鸡能不能击鼓鸣冤’,图图貌似有些惊讶于少爷的无知,随后便是一脸笃定的回道:“能啊,少爷。据说太祖在位时就有百姓丢了只鸡,还去敲了登闻鼓呢,闹得汴京鸡飞狗跳。” “登闻鼓?瞎说!岂不是要太祖亲自审案了?” “就是太祖亲自审的案呀。”图图竟然捂着嘴,隐隐偷笑的样子,“所以说嘛,连太祖都审偷鸡贼了,少爷您肯定也不能不理啊。对吧?” “好吧。”张子颂无语了。 太祖皇帝亲自审案?多大点事儿啊。 毕竟张子颂虽不下厨,但他对一只鸡的价值,大致还是清楚的。按大宋的物价,就算京城还要贵一点,顶多也就一二百文钱。如果再换算成前世的价格,大概也就五六十块钱,远比另一种‘鸡’便宜多了。 记得当年,张子颂曾丢过一只iphone,他便也去报了案。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捕头们都很忙,哪有时间理会这种小事,做个笔录询问几句,也就不了了之了。相比起来,张子颂竟突然觉得,大宋朝似乎也不错嘛。至少丢了一只鸡都可以直接找县长。前世别说找县长了,村长都不理你。 随后,张子颂便惊堂木再次一拍,装模作样怒目相向的样子,“原告张三,你说李四偷了你家的鸡,可有证据?” “有,有啊。”李四显然没把张子颂的‘威严’放在眼里,当即便是眉飞色舞、指手画脚的讲了起来,“鸡是昨夜丢的,今日一早我就看见,李四家门口有一堆鸡毛以和吃剩下的骨头。他家穷得锅都揭不开了,哪还有钱去买鸡……!” “胡说。”李四当即反驳,“我打猎不行啊。” “打猎?哼!”张三却是一脸嗤笑,“咱陈留县里连山都没有,你去哪里打猎?去我家的鸡圈打猎吗?我家还有两只羊呢,要不要一起猎了!” “谁说打猎就一定要去山里?”李四明显理亏了,岂知却是面不改色,“汴河、蔡河、金水河,再远一点的黄河,老子哪里不能打猎啊?” “呵,你倒挺会选地方。”张三则是一脸嘲笑,“你家野鸡长河里呀?” “我家野鸡就长河里了,怎么样?还会飞呢!” “那你咋不去琼林苑打猎?说不定还有野鸡飞进御花园了呢!”张三一脸愤愤,“当着县太老爷的面,撒谎也不知道合理一点。” “谁撒谎了!”李四兀自嘴强,“我就是在汴河里猎的野鸡。” 随后两人便是鸡一嘴鸭一句的吵了起来,俨然忘记了身前正坐着县大老爷。就连图图都有些看不过眼了,“少爷,这李四很明显是个偷鸡贼嘛,丫的就是嘴硬。要不直接用刑得了,看他还敢不招!” “用刑?不行不行!”张子颂却连连摆手,想起了初到汴京那日,先生可是爱民如子啊,“偷只鸡而已,犯不着用刑。” “要不,直接判那李四有罪?”图图有些不耐烦了。 “那更不行了!判刑可是要讲证据的。”张子颂却依然拒绝,“你有证据?” “没有。”图图摇头。 “我也没有。”张子颂摊了摊手,“怎么办?” “呃……”图图一阵沉默,显然也是有些为难。直到好一阵子后,貌似恍然大悟一般突然扯住了张子颂的衣袖,“少爷,洛洛肯定有证据呀。” “对哦,怎么把她忘了。”张子颂点了点头,“你去把她叫来。” “好的少爷。”图图兴冲冲的去了。 大概一个时辰之后,县衙外马蹄嘀嗒,正是图图载着洛洛来了。小丫头显然是被图图匆忙拉来,脸上还是一副懵逼状态,“少爷,怎么啦?” “呃……”张子颂便指着李四,“此人有没有偷鸡?” “偷鸡?”洛洛顿时一头雾水,老喻每天给了她无数信息,大多都是朝野大事,谁会无聊到去关心一个无赖是否偷鸡啊,“少爷,您能不能说清楚一点?” “哎呀……”张子颂有些不赖烦了,实在没心情把案情再讲一遍,干脆拉着洛洛,将她摁在了县太爷坐的椅子上,“算了,还是你自己来审吧。”说完之后,便是踹了图图一脚,“走,咱去看看晚上吃什么。” “好的,少爷。”图图顿时哈喇子流了出来。 由于舍得花银子,新招的厨工是由厨厨推荐的,据说曾经在御厨房里当过学徒,手艺自然还是不错的。眼见东家前来视察,当即报出‘酒煎羊,二牲醋脑子、清汁欧胡鱼、肚儿辣羹、酒炊淮白鱼’等好一大堆菜名。 张子颂点了点头,表示满意,“图图,会不会太奢侈了一点。” “不会,不会,怎么会奢侈呢!”图图当即摇头,肥嘟嘟的脑袋晃如拨浪鼓,“少爷断案辛苦,多做几个小菜那是应该的嘛。” “嗯,有道理。”张子颂点了点头,不禁还偷吃了几筷子。随后酉时左后,再次踢了图图一脚,“差不多了,咱叫洛洛吃饭去。” “好的。” 两人齐身回了公堂。 果然,洛洛小丫头办事还是挺利索的。问清前因后果之后她便借口去了议事厅,关上房门一阵滴滴答答,老喻便传回了消息。案情很简单,正如图图所言,就是李四嘴谗又穷,便把主意打到了邻居身上。当然,关键还是证据,不过这也难不住洛洛,她把朱雀叫了过来。只十来分钟不到,朱雀就把李四老婆和儿子都给忽悠了,两人畏畏缩缩前来县衙作证,还把李四骂了个狗血喷头。李四便是一头趴下, “洛洛大老爷,草民知罪了。还请洛青天开恩呐!” “大老爷?扑哧……”图图一进公堂,顿时捂着嘴笑了,“少爷,洛洛这死丫头,是想造反呐!您才只是一个少爷,她就敢称老爷了。还是大老爷!” “调拔离间!”张子颂却一脚踹了图图,“洛洛快结案,吃晚饭了。” “哦。”小丫头笑眯眯的瞪了图图一眼,随后便惊堂木一拍,“堂下李四听判,本官……,哦不,我家少爷判你,拘役十五天,罚银一两半,三日之内以市价双倍的价格赔偿张三母鸡,你可服气?” “服气,草民服气!”李四连连点头,表示服气。只是,脸上却是比哭还难看,“洛洛大老爷,别说您关我十五天,就是关上一百五十天都没问题。可是,您若罚我银子却是没有哇。否则,草民又何必去偷鸡吃呢!” “也对呀。”洛洛抓了抓脑袋,看向张子颂,“少爷,怎么办?” “那就关他一百五十天嘛。”张子颂轻描淡写的回道:“人犯要求的嘛。” “少爷,是不是太重了一点。”图图小声提醒。 “不重不重。”张子颂却连连摆手,“你看这厮穷穷得,不关他只怕也饿死了,我的想法是,把他关在……”岂知,张子颂的话还没有说完,衙门外却突然闪进来一个人影来,身形消瘦且还伴着一声呵斥: “大胆张子颂,枉顾国法、胡乱判案,你可知罪……!” 第0134章:简称劳改! 莫名其妙被人呵斥,张子颂下意识看了过去。 便只见大门之外,一个迈着八字步的身影,大摇大摆走了进来。其人四十来岁,体型瘦削、绿色官服,嘴角上还留着两撮八字胡,浑身透露着一股子猥琐。唯独一双眼睛,滴溜溜的闪着精光,怎么看都不像什么善类,就差额头上刻‘小人’二字了。果然,这厮刚一跨进公堂,便又再次大声呵斥: “大胆狂生,你可知罪!” “呃……,这谁呀?”张子颂倒是一脸谦和。 “少爷,此人应该就是李定。”洛洛当即小声提醒道:“就是韩维等人插进御史台作内应的那个,密谋陷害先生。” “哦,难怪一进门就大呼小叫,这是要给我立下马威啊。” “就凭他?”图图却是一脸鄙视,“像个老鼠似的,老子一脚踩死他!” “踩人是不对的,人家可是文化人,要有礼貌。”张子颂却谦和的调侃了两句,随后便是揖手上前,“李定兄大驾光临,失敬失敬!” “少套近乎!”李定却是一声呵斥,“本官新任‘监察御史里行’,上谏君王,下监百官,今日特来督查蓝公公被打一案,也顺便看看青苗法的执行情况。不曾想刚一进入公堂,就看见了你胡乱执法。张子颂,你可知罪!” “胡乱执法?李大人何出此言?” “偷只鸡关押一百五十天,你不是胡乱执法是什么?!” “呃……,李定兄是觉得,一百五十天的关押,太少了么?”张子颂便谦和揖手,又开始一本正经的装傻了,“要不然,一年?” “混账!偷只鸡关一年,偷只羊岂不是要判死刑了?” “李兄所言甚是,一年太重了。”张子颂被李定痛骂混账,按理早就该生气了,但他却是不疾不徐,一脸谦和,“那依李兄的意思,这案子应该如何判罚才好?只要原被告双方都能满意,子颂绝对照办!” “哼!你以为服软本官就不参你!”李定顿时心底得意,张子颂也不过如此嘛,面上却是一脸正气,“我大宋历代都是仁君,圣上更是爱民如子。李四虽有犯错可他还是圣上的子民,按例尽量轻罚,判他双倍赔偿即可。” “呃,不错,不错,李定兄上体天心,下察民情,子颂佩服,佩服。”张子颂一脸心悦诚服的样子,“只是,这李四他没钱啊?” “没钱?”李定先是一愣,转而反问,“胡闹!你把他关起来就有钱了?” “对啊。”张子颂却点了点头,“关起来就有钱了。” “胡说八道!”李定的思维中,但凡坐牢之人不罚钱就不错了,哪还有赚钱的。“张子颂,不要再找借口了。为官者当表率在前,错了就是错了,任你舌灿莲花本官也会奏你胡乱判案之罪,你就准备好罢官吧。” “参奏事小,罢官也无所谓。”张子颂却一脸谦和,揖手说道:“但是李大人,你还没有回答我,依照你的判罚,这李四没钱怎么办?” “我怎么知道怎么办?操家赔偿呗!”李定被张子颂问得有些尴尬,顿时恼怒,“田产、房屋、典妻卖女,总能筹到银子吧。” “典妻卖女?!”张子颂一脸疑惑、略带谦和,转而望向了堂下的李四与张三,“原告、被告,你二人可同意李大人的判罚?” “不至于吧?李大人,”没想到原告张三竟然首先表示反对,“偷了只鸡而已,你让人家卖老婆?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就是,就是!”被告李四也是连连点头,就差流下泪来,“李大人,老婆不能卖啊,女儿也不能卖!草民愿意坐牢,愿意坐牢!” “算了,算了……,老子不告了还不行!”张三愤愤站了起来,作势要往外走,“什么父母官,都是狗屁!昏官!母鸡不要了,老子送给李四吃!” 李定顿时有些尴尬,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没想到自己堂堂一个‘谏官’,竟被草民给怼了,以后还怎么混呐! 丢脸,丢脸! 只是李定虽然尴尬,却也没有办法。 毕竟,人家原告张三都不追究了。他还能怎么办? 岂知李定开不了口时,张子颂却突然一声呵斥,“站住!大胆张三,竟敢咆哮公堂、辱骂上官。你当这县衙是什么地方!是菜市场吗?讨价还价!或者是公厕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来人啦,掌嘴!” “大人,不要啊!”张三顿时有些懵了,还有原告挨打的?眼见衙役掏出竹板,当即便是跪了下去,连连磕头求饶道:“张大人,草民不敢咆哮公堂,也不敢对大人不敬。草民只是觉得,觉得,这判罚……” “判罚不公,是吧?”张子颂令衙役住手,并轻声问道。 “对,对。”张三李四一起点头。尤其被告李四,眼见张三为自己竟差点挨打,都是多年的老邻居了,多少也是有些感情的,当即再次磕头请求道:“张大人,草民有错该罚,但也确实没钱,草民愿意坐牢,愿意坐牢!” “哦,好吧。”张子颂便扭头看向了李定,“李大人,您觉得呢?” “情归情,法归法!偷鸡之罪按例赔偿银子!你判李四坐牢,就是胡乱断案!”李定知道自己栽了,却仍兀自嘴硬,“张子颂,你别得意!就算原被告双方都自愿接受你的判罚,本官也一样参你!” “参我?参我什么?”张子颂假意疑惑。 “你耳朵聋了么?”李定一脸愤愤,“胡乱判案,偷鸡只能罚银!” “谁说不是罚银了?本官就是要他赚钱还债呀!” “胡说八道!关起来还怎么赚钱?!” “谁说关起来就不能赚钱了?”张子颂却谦和一笑,惊堂木‘啪’一声拍下,“被告人李四听判,本官念你家有老小、衣食无度,确实无力偿还赔款,就判你自即日起,将自己关到豆腐棍工厂的生产线上,只要不出厂区,可与正常工人同工同酬,不出三日即可还清债务。另外,剩下一百四十七天的工钱,必须全数交于妻儿。关押期满之后,可自行决定是否继续留在工厂。李四,服与不服?” “服,服,草民服!”李四当即磕头,“谢谢青天大老爷!” “谢大老爷为我讨回公道。”张三也磕起了头。 “哼!不知所谓!”李定却是一声冷哼,“这还能叫坐牢!” “能啊。”张子颂却谦和一笑,揖手回道:“李大人有所不知,在本官的家乡,这是很常见的处罚,叫做劳动改造,简称劳改。” “强词夺理!”李定却是一甩衣袖,“本官这就找苏轼去,看他怎么说!” .. … ------------ ps,今日要与劳动有点关系,客官们‘五一’快乐。 第0135章:我要面圣! 李定走得匆忙,显然有些吃瘪。 洛洛却是一脸担忧,“少爷,这厮恐怕要找先生麻烦。” “嗯,我知道。”张子颂竟点了点头,未做其他表示。反而打发了张三李四后,抚了抚洛洛的头,“丫头,该吃晚饭了。” “少爷,您不管先生了?”洛洛一脸惊讶。 “不是不管了,是管不了啊。”张子颂却叹了口气,“先生自有命数。” “哦……”洛洛抠了抠脑袋,表示疑惑。按小丫头的理解,只要是少爷想救的人,别说一个李定了,就算当今皇上也休伤他分毫。命数算个什么东西!当然,这不是洛洛需要操心的事,还是吃饭比较实在,“走吧少爷,今晚吃鸡!” 只是洛洛没想到的是,这鸡竟也不是白吃的。次日之后,张子颂竟然衣袖一甩,将这陈留县的鸡毛蒜皮全部扔给了她。小丫头突然之间就华丽变身,真的变成‘洛洛大老爷’了,每日升堂断案。仔细算来,倒也是专业对口了。毕竟小丫头还兼任着‘情报小队长’嘛。 自此后,豆腐棍工厂有图图看着,‘中庸财经’和‘股票交易所’有王诜看着,就连当官断案这种事情也有洛洛一肩承担了,张子颂反而一身轻松,每日里就跑一跑圈练一练字,无聊时再浇一浇花,何其逍遥自在。 只是,树欲静而风不止,韩维一党岂能让他快活。 数天之后,开封府便一则通告下来了,内容罗里吧嗦一大堆,大概归纳起来也就八个字,“韩维罢官,杨绘接任。” 杨绘是谁? 图图揭了通告,赶紧禀报张子颂。 “少爷,这杨绘是咱顶头上司呀,要不要去拜个码头送点礼什么的?”图图首先表示警觉,“洛洛,这家伙是不是韩维一党?” “白痴!”洛洛却是甩了一个白眼,“少爷用拜码头吗?” “哦,也对哦。就算皇帝来了,咱少爷也不用拜码头。”图图恍然大悟的样子,“杨绘算个什么东西,咱不理他!” “白痴!”岂知洛洛竟然又骂了一句,“你忘了少爷现在只是一个‘东尉’么,不怕官只怕管,你就不怕杨绘给咱少爷穿小鞋?” “洛洛,你把我说糊涂了?”图图抠着脑袋,“那咱到底理不理他?” “我怎么知道。”洛洛竟然摇头。 “死丫头!”图图顿时就怒了,“那你凭什么骂我白痴?!” “这是该你操心的事么?管好你的豆腐棍工厂吧!”洛洛却是甩了一个白眼,“当官这种事情,岂是你个死胖子能懂的,少爷自有主张!” “呃……”图图一脸心伤,竟又无言以对,“少爷,你管管洛洛。” “其实,我也不知道。”张子颂竟然少有的,也抠了抠脑袋,“打架杀人咱倒是挺擅长的,当官我也不太会呢。” “哦。那就宰了杨绘!” “胡说八道,我先宰了你!”张子颂一脚踹了图图屁股,随后领头出了衙门,“算了,咱去问问先生吧……” “对,对,官场这些事儿,先生最清楚。” 图图捂着屁股,小狗子般一瘸一拐的跟上了少爷,随后两人上了马车奔向南园。只是两人还未进门,却先看见了几个衙役全副武装的站在先生门外。同时,还听见了先生怒声呵斥:“杨绘,想不到你也为虎作伥!” “杨绘?说曹操曹操就到啊。”图图一脸惊讶。 “少废话,救人!”张子颂则以为苏轼遇到了危险,一把就将图图推向了衙役,自己则是快步冲进了小院。还好,先生并无大碍,正是中气十足的指着一个四十来岁的官员大声斥责,“杨绘大人,你也倒向变法党了么!” “子瞻,好歹咱两也是同乡,你这是什么话嘛。”杨绘颇有些被人误解的样子,“我这不是也没办法嘛。李定大人上了一道札子,说你与子由‘丁父忧’回京时顺路贩卖私盐,作为新任知府,我总不能不查嘛。” “你少给我套近乎,王安石这刚罢免了‘参政’赵抃,韩绛他就升了参知政事,连你也跟着鸡犬升天,升任开封知府了,难道这都是巧合么?” “这……,还真的是巧合呀。”杨绘一头大汗。 “哼!你当我苏子瞻是三岁小孩么!”苏轼一脸严厉,不再搭理杨绘了,转而指向了旁边一个瘦子,“李定,既然你说我贩私盐,可有证据?” “李定?”张子颂这才发现,杨绘旁边竟还站着一个瘦子,正是王安石的心腹,前几日刚被自己怼了回去的新任‘监察御史里行’李定。眼见此人在此,张子颂顿时感觉不妙,这厮就是韩维一党,专门用来对付先生的啊。 李定似乎早就注意到了张子颂,面对先生呵斥,竟先得意的对张子颂眨了眨眼,随后这才回答先生的质问:“苏子瞻,亏你还是一个推官,若有证据的话,我与杨大人还用跟你你啰嗦么,直接抓了就是!” “没证据?!”苏轼气得一阵冷笑,“没证据你就敢抓人?” “什么叫抓人哦,注意你的措辞。”李定却是一脸得意的围着先生转了两圈,“明明我们就是‘邀请’苏大人‘协助’调查嘛。” “混账!我宋律哪一条规定了可以随意抓人‘协查’?” “没有规定啊。”李定恶意执法,非但没有惧意,反倒胸有成竹,“宋律是没有这一条款。但王大人已上奏拿人。而圣上,也同意了!” “胡说八道!”苏轼顿时怒不可遏,并厉声争辩道:“李定,既然你没有证据,我苏子瞻就没有犯罪,圣上怎么可能同意拿我!” “没有犯罪?哈哈,苏子瞻,你别傻了。”李定却是摘下帽子假意弹了弹灰尘,颇有些‘弹冠相庆’的意思,“难道你还看不清么?王大人想要拿掉谁,圣上哪次会不准的?需要犯罪么?需要证据么?去年的富弼、唐介咱就不说了,就说最近的吕公著与赵抃,他们有犯罪么?还不是说拿掉就拿掉了! 苏子瞻,王大人与圣上也顾念你有几分才气,不会痛下杀手。你就老老实实跟我回去御史台配合调查,待变法大势已定时,自然就会放你出来。” “休想!”苏轼当即勃然大怒,“我要面圣!” 第0136章:丁忧之争 眼见苏轼说要面圣,李定却是哈哈大笑,“苏子瞻,你以为你是谁啊!圣上日理万机,你一个区区从六品的推官,既不是我台鉴二院之人,也不是宰执大员,你说面圣就面圣?幼稚!来人呐,给我带走!” 李定得意下令,只是,门外却是没有反应。 好一阵子后,反倒是一个小胖子,衣衫凌乱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 “嗯?”李定一脸惊讶。 “少爷,你怎么把我当球踢呀。”小胖子自然就是图图,此刻好不容易才甩脱了几个衙役,正巧李定下令之时冲了进来。随后,才是衙役们也气喘吁吁的跟着也冲了进来。衙役当即来到杨绘面前,“杨大人,有人闹事!” “不用理他。”杨绘却是指向了苏轼,“先请苏大人去御史台吧。” “遵命。”几个衙役冲向了苏轼。 “少爷,我去宰了他们?”图图一见衙役冲向先生,顿时脸色拉了下来。刚才一番折腾,也是顾忌衙役们的身份。此刻先生受难,他就顾不得许多了。岂知,张子颂却摆了摆手,“先生自有命数,稍安勿躁。” “还勿躁呢,先生都被抓走了。”图图反倒是一脸焦急。 可惜,少爷不准动手。 苏轼倒也没有反抗,毕竟他的战斗力已经验证过了,基本上等于零。况且又是大宋官员,真若反抗起来,只怕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李定自然是愈加得意,“带走!” “唔……”张子颂下意识挡在了衙役面前。 “子颂你让开,王安石故意栽赃我,你就别再搭进去了!”先生却是摆了摆手,竟还安慰张子颂道:“子颂你放心,为师没事的。现在你也是我大宋官员了,再不可像往日那般随意,切记守法、不可胡闹!” “先生!”张子颂万般纠结,也只能无奈点头,“学生遵命!” “哈哈哈……”李定则是放声大笑,跟着衙役离去,“韩维大人有些言过其实啊,我以为你苏子瞻师徒有多厉害呢,不过如此嘛。” “呸!”图图看不过眼,啐了一口,“小人得志!” 张子颂却一脸沉默。 衙役们押着先生出了门,李定也已经上了马,倒是新任知府杨绘,竟缓缓来到了张子颂的面前,“你就是子瞻的学生,张子颂?” “下官正是。”张子颂点了点头,“杨大人有何见教?” “见教不敢当。我与子瞻同乡,绝没有心思害他。无奈情势逼人我也没有法子。而且子瞻的好友,欧阳公、蜀公、张参政等皆已失势,子瞻此次危亦。”杨绘一脸关切不似做作,“依我看,唯有求助驸马王诜,或可幸免于难。” “多谢杨大人指点。”张子颂当即揖手,“下官这就去找晋卿。” “嗯。”杨绘点了点头,眼见张子颂要离开,却又加了一句,“听说陈留县里,你让一个小丫头断案?于法于理,此事不通。本官这两日会发函吏部,尽快委派县令与县丞过去,你先有个准备。” “什么?!杨大人,你说要给我家少爷派个上司过来?”图图顿时不乐意了,“姜潜跑路之时你们不管,现在我家少爷好不容易把烂摊子都给收拾好了,你却要派人过来捡现成。你这样做,只怕有些不合适吧?” “不是本官要派县令过来,而是国法如此。”杨绘被人怼了几句难免有些不快,“我承认,张大人稳定陈留功不可没,但我大宋朝又不是江湖帮派,官吏任免自有铨选制度,岂是你我就能做主。” “你少给我讲这些大道理。惹恼了我,小心……” “图图,你闭嘴。”张子颂却制止了图图,随后谦和揖手,“杨大人,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您只管依法行事,下官绝对配合。” “少爷……”图图一脸不甘。 “少废话。”张子颂瞪了他一眼,“走,找晋卿去!”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南园,由于事发突然,也来不及去安慰师母王闰之了,两人直接敲开了驸马府,“晋卿兄,先生有难,你快出手救他。” “子瞻有难?还要我出手?”王诜赶紧将张子颂迎入院子,脸上却是多有疑惑,“子颂,别人或许不知,但你我却是都很清楚的。以你张子颂的本事,营救子瞻这种事情,只怕还不轮到我来出手吧?” “晋卿兄,此事说起来话长,总之我不会再帮先生了。” “嗯?子瞻对你不错呀。” “我自然是有原因的。”张子颂对‘穿越者’这种事情,一来不愿多讲,二来也是讲不清楚,干脆直接问道:“你就说帮不帮吧?” “帮,帮,怎么可能不帮呢。子瞻与我可是过命的交情。”王诜也不再多问了,直接连连点头,“但你总得告诉我,怎么去帮吧?” “我要是能告诉你,还不如自己出手算了?”张子颂说完之后,竟是扭头走了。是夜,张子颂一宿没睡,驸马府也是彻夜亮着灯。 随后次日一早,汴京就发生了两件大事,引起轰动。 首先是‘中庸财经’之上,头版头条刊登出了一则消息‘李定寡廉鲜耻,不守母孝还诬陷苏轼’。大宋以孝治国,朝野素有‘父母离世,子嗣‘丁忧’二十七月’的惯例,李定作为官员竟然带头违反,自然是骂声一片。 其次则是,消息一出,朝堂吵成了一片。 晨时神宗刚一上朝,李定便率先站了出来,邀功说苏轼已经伏法了,就只差在‘贩卖私盐’的认罪书上签字画押。岂知话还没有说完,翰林学士司马光便指着李定鼻子,唾沫星子横飞的质问道: “李定,民间说你‘不守母孝’,可有此事?” “这,呃……”李定顿时愣住,抬起衣袖擦了擦脸上的口水,顾左右而言他道:“司马內翰,你怎么能相信这些刁民的无稽之谈,都是话说八道啊!肯定是那苏子瞻在背后捣乱,这厮罔顾国法贩卖私盐,竟还污蔑台鉴,简直罪大恶极!” “污蔑台鉴?你倒是挺看得起自己啊!你能代表台鉴?”司马光却一声冷哼,“哼!我不管他苏子瞻是不是贩卖了私盐,但你李定不守母孝却是言之凿凿。如此不孝之人,简直就是禽兽不如,岂能担任台鉴!” “胡说八道!”李定当即跳了起来,“司马光,你不要血口喷人!” 第0137章:熙宁三舍人 李定被人骂做‘不守母孝、禽兽不如’,顿时气得原地跳了起来,若不是在朝堂之上,只怕已经扑过去要手撕司马光了。 “司马光,你个老匹夫,莫要血口喷人!” “我是不是血口喷人,你李定心里没点数么?现如今,不只是我汴京百姓质疑,整个秀州以至江淮地区都在议论,说你母亲仇氏过世,你却不愿辞官‘丁忧’,甚至还故意隐匿不报。你说说,你还是不是人!”司马光一脸大义凛然,怼完李定之后,当即衣衫一撩,跪在了神宗面前: “圣上,李定失德、禽兽不如,臣请罢其‘谏官’之职!” “下官冤枉啊!圣上……,”李定当即也跪了下来,连番磕头,“下官自幼过继,确实不知仇氏是我生母啊,请圣上明察!” “胡说八道,还敢狡辩!”岂知神宗还未开口,‘知制诰’苏颂却先跪了下来,“李定,御史陈荐早就上过札子了,说是多方查探已经确认,你就是害怕辞官而故意隐匿母亲去世的消息。要不是中书门下扣了札子,只怕圣上早就知道此事了。事到如今你还敢胡搅蛮缠,你可知罪?!” 骂完之后,苏颂也不等李定反应,当即又转向了神宗,“圣上,《宋律》有制,凡我大宋官员,未经‘铨试’一律不授‘谏官’。李定本就是王安石破格提拔,现如今还闹出这等事情来,臣请罢之,以平民愤!” “苏子容,你少给人扣大帽子!”神宗还是没有机会开口,吕惠卿已站了出来,“苏子容,你以为我们不知道么,你就是嫉恨李定捏住了苏轼贩卖私盐的把柄,想要报复而已。何必说得这般大义凛然。” “胡说八道,苏子瞻有没有贩卖私盐,关我什么事!”苏颂当即否认。 “哈哈,苏子容,你当我们傻么?”岂知吕惠卿却一阵哈哈大笑,“嘉祐二年,你找苏轼兄弟及其父亲明允公苏洵认亲一事,这里谁不知道。只怕,就连圣上也是略知一二的。此刻明明就是偏袒苏轼,却又装作大义凛然,可笑可笑!” “哈哈……,可笑,可笑!”变法党人皆是一阵大笑。 就连神宗,也是略微点了点头,“不错,关于此事,朕也有所耳闻!” “圣上!”苏颂顿时一阵脸红,随即气得浑身发抖,“微臣一脉确与苏家同宗,认亲有何不可!但微臣绝不敢以私废公啊。李定他不守母孝之事属实,事后也不愿‘追加行服’,现如今更是胆大妄为,诬陷苏家贩卖私盐。试问,此等不忠不孝罔顾国法之人担任谏官,我大宋谁能信服!” 苏颂说完之后,李定愤愤,变法党人也是跃跃越试。 但是,另一个知制诰宋敏求,抢先跪了下来,“圣上,臣附议!” “臣亦附议!”第三个知制诰李大临,接着跪了下来,“圣上,其实微臣三人,早已封驳了李定的‘任命制书’,但是李定他在没有任命的情况下,竟还公然宣称自己是‘谏官’,简直就是大逆不道,臣请罢之!” “封驳?”神宗皱了皱眉,“你也学起银台司范镇了?” “微臣不敢,是怕圣上受人蒙蔽。”李大临三人当即跪了下去,并一起摘掉了头上的乌纱帽,整齐划一的放在御前台阶上。“圣上,李定其人,阴险粗鄙,绝不可任我大宋谏官。臣等愿以乌纱作保,请罢李定!” 三个知制诰,三顶乌纱帽,多少显得有些震撼。 场面一时安静下来。 “大胆!”吕惠卿见神宗犹豫,当即率先站了出来,并厉声呵斥道:“苏子容,李大临、宋敏求,尔等三人好大的胆子,竟敢威胁圣上!李定这半生,不知生母已是可怜,未守母孝也是为了‘青苗法’而奔波,你们三人却鼠目寸光,妄图横加干涉。作为臣子,上不能替圣上新法分忧,下不能替黎民百姓造福,此刻竟然还有脸来指责为了新法而鞠躬尽瘁的功臣,你们究竟是何居心!” “功臣?”苏颂三人哑然,“他李定还是功臣了?!” “哈哈……”反对派人也是一阵大笑,“那我岂不是柱国了,哈哈……” “好不要脸!”变法党人自然也是不甘落后,“新法事大,尔等只会无端指责,竟还好意思说自己是柱国,开玩笑也不能这般不要脸吧!” “要说起不要脸来。”反对派则继续哄笑,“比不上不守母孝啊!” 一时间,双方吵得好不热闹。 唯独率先发难的司马光,以及变法党人头子王安石,都没有吭声。其实两人也有些弄不明白,明明是说苏轼‘贩盐’一事,怎么就扯到李定‘不守母孝’之上来了?实在是,两人忽略了中庸财经之能啊。 而神宗这边,则是隐隐拉下了脸。毕竟,这是朝堂啊,又不是菜市场!满朝文武竟如菜市场的大妈一般吵起了嘴,何其难堪。终于,待双方撸起了袖子,俨然要打架的时候,神宗站了起来,转身离去。 “都散了吧……,李定之事,容后再议!” 眼见神宗离去,众人一脸愕然,争吵之声也就逐渐淡了下去。 毕竟,皇帝都走了,还吵个什么劲儿。 只是众人没有注意到的是,众人下朝散去之后,有个老太监藏在殿外柱子之后,悄悄一把拉住了王安石,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就没人知道了。但是,次日一早还未上朝却有诏书先下来了,内容是: “诏,苏颂、宋敏求、李大临,皆罢。” 一时间,朝野轰动。 任谁都知道,此前一天,正是这三人与李定大闹。时隔一夜,就被集体罢了官?这李定究竟是何方神圣?也太牛了吧?当然,明眼人早就看出,李定屁也不是!肯定是背后有人动了手脚。至于背后之人是谁? 还能有谁! 朝野之间,无不为苏颂三人鸣不平。 尤其这件事的始作俑者,王诜,难免就有些郁闷了。于他而言,只是想借李定‘不守母孝’之名营救苏轼而已。不曾想却连累三人,把官都丢了。愧疚之下,王诜愤而提笔,中庸财经头版头条、连篇累牍报道: “熙宁三舍人,国之良心!当是时,李定这厮不守母孝,……” 半月之间,‘熙宁三舍人’名扬天下。 第0138章:苏轼自请罢官外放! 熙宁三舍人被罢一事传得沸沸扬扬。于变法党人而言不亚于是一场战役的胜利,反对派人自然大失所望。因为这一切都表明,这个国家的皇帝,神宗陛下,已经彻底站在了变法党人一侧,连掩饰都不想掩饰了。 接下来该怎么办?转投阵营,支持变法党?怎么可能!大宋文人看似弱不禁风,骨子里却总是隐藏着一股执拗:罢官可以,话我还是要说的。是以朝堂之上,隐隐便荡漾着一种火山爆发之前的躁动感。 明眼人都能感觉到,熙宁三舍人被罢,恐怕只是一个开始。 变法党人开始变得谨慎,钻营之辈也藏起了尾巴,反对派人则是摩拳擦掌。暗流之下众人都在等待一个机会,再一次交手的机会。 王诜作为这次‘冲突’的始作俑者,自然也感觉出了朝堂之上的‘不大寻常’,作为皇亲国戚,‘给姐夫添乱’这种事情,多少还是有些压力的。是以,他决定先暂停几日‘中庸财经’,就不要火上浇油了。 但是王诜此前,又承诺过张子颂要‘营救苏轼’,此刻面子上就有些挂不住了。斟酌之下,便只能拉着张子颂去御史台安慰苏轼,好歹也算有个交代。其实,张子颂也知道王诜尽力了,倒也没有多说什么。 只是,两人刚进御史台的大院,却远远的就被苏轼给惊讶了。只因,先生正被好酒好菜伺候着,哪有半分被人审问的样子。 “晋卿兄,什么情况?”张子颂还以为是王诜动用了关系。 “我也不知道啊。”王诜却是摊了摊手,“子颂,你家先生这一辈子,就好这么两口,或许是御史台的人,良心发现了吧。” “怎么可能!”张子颂却断然摇头,“御史台的人,哪里有良心。” “嘿,小子,你乱说什么呢?”岂知,远处却有几个官员走了过来,为首一个还端着一盘红烧肉,显然也是认识王诜的,便是毫不客气的打趣骂道:“王晋卿,哥几个替你照顾苏子瞻,你竟带人过来骂街?” “哪里,哪里,张戬兄误会了。”王诜被人挤兑,非但没有生气反而一脸客气,“子颂乃是子瞻学生,眼见先生受难,骂上几句出出气也是应该的嘛。张戬兄你大人有大量,不至于跟子瞻学生过不去吧……” “哦?你就是张子颂?”名叫张戬的官员貌似有些意外,围着张子颂转了两圈,随后颇有些挑刺的质问道:“不说你是西凉狂生,本事大得不得了么?怎么你家先生被那李定冤枉,你却没有法子了?” “呃……”张子颂顿时有些尴尬,但见张戬善待先生,倒也只能揖手行礼,“张大人说笑了,下官一介书生,哪有什么法子,都是外人谣传的。” “哈哈哈……,倒也是个实在人。算了,跟我们去见你家先生吧。”张戬竟将张子颂误认为了实在人,倒是有些新鲜了。随后,张戬便领着几人,径直入了苏轼暂被扣押的房间,“子瞻,你家学生看你来了。” “先生,您受苦了。”张子颂便站在门外,赶紧行礼。 “哦,子颂来了么……”先生由于未被定罪,便只是被限制了行动自有,枷锁脚镣之类的肯定没有佩戴,伙食住宿也更像是在旅游,此刻便是主动迎了出来,“子颂,晋卿兄,子瞻无事,有劳你们挂心了。” 见礼之后,先生招呼两人坐下,随后又转向了张戬几人,“天祺兄,你们怎么又端红烧肉来了?此事有违律例,只怕有人会说闲话呢。要是再被人参上一本,只怕你就成我苏子瞻的同党了,岂不冤枉的慌!” “哈哈……,怕什么!”张戬却是一阵大笑,“咱本就是同党嘛。” “可不是,咱都反对变法,这不就是一党么。”张戬身后的官员,也大笑起来。但张子颂却感觉有些别扭,只因此人正是张子颂状告开封府打压灯商时,协查韩维办案的王子韶。张子颂便反问了一句: “王大人,你不是与韩维一党么,怎么又与我们一党了?” “本官啥时候与韩维一党了?”王子韶显然有些生气,“我辈读书之人,政见相同就予以支持,政见不同自然是要反对了。变法党人一意孤行,弄得天下百姓怨声载道,本官岂能同流合污。今日此来,正是要向子瞻辞别的!” “辞别?”苏轼有些意外,“圣美兄,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死谏李定!”王子韶便一脸咬牙切齿,“李定这厮猪狗不如,现在又报上了王介甫这条大腿,我等参他肯定没有好下场,是以先来道个别。” “为了一个李定不值得吧。”苏轼眼见几人决绝,赶紧安抚道:“听说前几日,苏颂几人就是因他被罢,圣美兄切不可意气用事。王安石等变法党人正得势,咱们应当避其锋芒,等一等再见机行事。” “哈哈……,避其锋芒?子瞻,这可不像是你‘苏大嘴’会说出的话啊。”旁边一个官员站了出来,插嘴笑道:“舍人院都死谏圣上了,我台鉴二院作为‘谏议’机构竟然默不作声,岂不是让人看了笑话。” 说话之人,正是‘侍御史知杂事’陈襄,与先生颇为熟稔。 “述古兄,切不可意气用事啊。”先生颇有些劝阻的意思,“半月之前,御史中丞吕公著大人才刚刚被罢,这御史台正需要你主持大局,你岂能因为一个不知廉耻的李定而被罢。不划算,不划算!” “子瞻,就是因为吕大人被罢,我等才需要为‘台鉴’正名。台鉴是干什么的?肃百官纲纪、谏朝政阙失!”陈襄一说到吕公著,颇有些兔死狐悲的伤感,“此事你就不用再劝了,谏院那边也是一样的心思,我与‘知谏院’李常昨日已经商量好了,‘台鉴二院’一起参奏李定,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御史台内,一阵沉默。 谏议之事虽不是上战场,确也涉及生死。 好一阵子后,先生终于点了点头。 “罢了,罢了,这样也好。”苏轼一听‘不是他死就是我亡’几个字掷地有声,便也一腔热血,“若李定这厮得势,朝中不知道还有多少中正之士遭殃。我苏子瞻虽不是台鉴二院,总归也是要尽上几分力气的。” “先生,你要干嘛?”张子颂一见先生脸色,顿时觉得不妙。 “也没什么。”先生却是摆了摆手,“自熙宁二年以来,王安石上台变法之后,我大宋朝野之间越来越乌烟瘴气了。述古兄不是要‘死谏’李定么,我苏子瞻干脆就‘自请罢官流放’,一起‘死谏’王安石!” “自请罢官流放?”张子颂顿时急了。“先生,三思啊!” “对呀,子瞻莫要冲动。”王诜也是急得抓头。 岂知大门外却突然传来一阵‘啪啪’的掌声,竟有人戏谑的调侃道:“好,好,自请外放好啊,这个主意不错!” “苏子瞻,你要真是有种这么干,我李定马上放了你!” 第0139章:台鉴一空 眼见李定得意洋洋走来,且还阴阳怪气的调笑,先生顿时就怒了,抢过张戬手中的红烧肉便准备砸向李定,“死奸臣,我砸死你!” 岂知,陈襄首先反应过来,“子瞻,你快住手!”随后他便一把抱住了先生,“好你个苏子瞻,劝别人时一套一套的,什么三思而行、不要意气用事。怎么到你就直接打人了?都是朝廷命官,君子动口不动手嘛。” “就是,就是,先生一代大家,您怎么能做打人呢。图图,快,取走红烧肉。”张子颂也赶紧劝慰先生,“要打也是我们打嘛。” “嗯?”图图刚刚抢下先生手里的红烧肉,顿时有些发愣。随后便是一个甩手,盘子带肉‘吧唧’一声就扣在了李定脸上,“少爷,是不是这样?” 现场安静了,众人瞠目结舌。 李定更是愣住了,直接被一盘子红烧肉给砸懵了。 可张子颂却摇了摇头,“手法不错,就是力度稍为小了点。” “哦……?那我重来一次。”图图点了点头,竟是取下李定脸上的盘子,‘吧唧’一声又给重新扣了上去,“这次行了吧?” “嗯。”张子颂终于点头。 李定则是再一次愣住了,只见肥腻的汁水顺着他的脸颊‘吧嗒、吧嗒’往下滑,盘子也顺着鼻尖往下滑,头上还顶着两片红烧肉,此情此景让人有些作呕。随后才是‘咣当’一声,盘子掉落,摔得粉碎。 “混账,你敢打我?”李定终于反应过来,咆哮着一头扑向了图图,“畜生,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李定癫狂了。 不在沉默着爆发,就在沉默着死亡。 显然,他选择了爆发。 可李定这瘦猴一般的身材,战斗力简直比先生还要弱,图图仅仅只是一个闪身,这厮就如恶狗啃屎一般摔倒在了地上。 “苏子瞻你个混蛋,我李定若不参你一本,誓不为人!” 李定咬牙切齿、歇斯底里。 “参吧,你高兴就好。老子官都不想当了,还怕你参?”先生却是甩了个白眼,“你不是说我苏子瞻不敢自请罢官么,你等着。”说完之后先生直接去了后堂,文案之上龙飞凤舞,便有一道札子出来: “臣请罢官,谏‘监察御史里行’李定不守母孝,亦当罢!” “先生,真不当官了呀?”张子颂一脸小心翼翼。 “嗯,这汴京太臭了。”先生点了点头,“王安石变法也就罢了,现在竟连李定这种不耻小人也能重用,我苏子瞻不耻为伍。” “呃……”张子颂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也不知道该惋惜还是该称赞,“他只知道,若不是有母亲遗命未在身,他到是更愿意陪着先生罢官。“算了,先上札子吧,说不定圣上就依了先生,直接罢了李定呢。” “怎么可能。”先生却是摇了摇头,背影有些孤单。 张戬跟了上去,“走吧,咱也去。”几人辞别而来,却没想到先生竟燃也要‘死谏’,无奈只能摇了摇头,“大不了,一起罢官。” 半个时辰之后,迩英阁外。 四月微风,和熏送暖。 苏轼此来显然有些煞人风景,跪了山呼之后摘了官帽,又递上了札子,“圣上,臣开封府推官苏轼,自请罢官、死谏李定!” 老太监接过札子离开,“权开封府推官苏轼,有奏……” 迩英阁内,却是一阵沉默。 神宗显然已经看完了札子,没有说行,也没有说不行。随后至少等了十几分钟,直到张戬等人已经约好李常一起赶了过来,老太监这才慢悠悠的走了回来,手里还拽着先生的札子,“苏子瞻,圣上有旨。” “呃。”先生愣了一下,略微有些忐忑,也不知道圣上会如何处理。罢了自己,还是罢了李定?随后先生这才想起叩首,“微臣领旨,谢恩!”岂知,老太监却突然将札子扔在了先生脸上,并只说了一个字: “滚!” “嗯?”先生愣住了。 张子颂也有些发懵:这滚字究竟是啥意思? 一时间,两人愣在原地。 反倒是‘老油条’王子韶比较明白这大宋朝的官场学,待老太监转身离开之后,他便赶紧走了上来,“子瞻,圣上喜欢你的诗文,肯定舍不得罢你的。但顺着你吧又怕影响了变法。所以回去吧,圣上不会理你了。” “这……,喜欢我就不理我?”先生有些无语,“那李定怎么办?” “放心吧,有我们呢。”王子韶拍了怕先生的肩膀,“子瞻,刚才忙乱,竟忘记了告别。咱们山高水长,他日江湖再见!” “山高水长,江湖再见!”张戬等人也走了过来,一起揖手。 “嗯。”先生一脸凝重的点了点头,按大宋朝的惯例,张戬几人‘死谏’之后,要么罢官要么流放,还真是‘江湖再见’了,先生便是揖手,竟然鞠了一躬,“诸兄为国请命,子瞻定当追谁。山高水长,咱们江湖再见!” “珍重!”几人相互揖手。 随后便只见知谏院李常、侍御史知杂事陈襄、御史王子韶、御史监察里行张戬,四个台鉴二院的核心,全都跪在了迩英阁外,台阶上则是一溜的四顶乌纱帽,以及四份札子,内容也全都是一样: “臣请外放,罢免监察御史里行,李定!” 老太监则拖着尾音收走了几人的札子,“知谏院李常等,有奏……” 迩英阁内,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这一次,四人等待的时间远比苏轼还要久一些。很显然,神宗在考虑,究竟是要李定一人,还是要留住李常等四人。 神宗并不是昏君,甚至可以说,他比大宋历代皇帝都要精明,也更勇敢。他能一登基就发现大宋百年沉积,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力排众议启用王安石而变法,就是最好的证明。所以他自然也明白,陈襄几人并不是无能的庸才。相反,这李定倒更像是个摇尾乞怜的不知廉耻之人。 但是陈襄几人恃才傲物,不为自己所用啊! 正如他刚赶走的苏轼,纵你有经天纬地之才,不为我用也是白搭。 而且李定还是王安石钦点之人,神宗自然也要考虑王安石的感受。若是连打破‘不守母孝无以为官’的勇气都没有,又何谈变法的勇气?更何况,变法之举已让王忍受了天下人的唾骂,神宗也怕寒了他的心。 一时间,神宗陷入两难。 直到下午未时,日头晒得陈襄几人摇摇欲坠,神宗终于做了决定,“罢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选了王安石,用人就得依了他!”自此,神宗彻底倒向了王安石一边。变法也好,用人也罢,悉听尊便。 未时三刻,老太监便带着神宗口谕,再一次又走了出来,一脸唏嘘道: “诏,李常、陈襄、张戬、王子韶四人,罢!” “臣领旨谢恩。”四人虽料到了会有如此结局,但圣旨真的下来,不免也是一脸落寞。随后四人起身,犹如呆头鹅般摇摇晃晃的离开了迩英阁。可就在他们离开之后一刻钟不到,王安石竟也从迩英阁内走了出来。 “让你们聒噪!台鉴一空,下一个该收拾谁了?枢密院……?” 第0140章:天意啊! 王安石这一出手便搞出了‘台鉴一空’,剩下二院一些小喽啰便都选择了闭嘴。如此这般最直接的后果就是,朝廷的‘谏议’机构近乎于瘫痪。朝野之间,便又议论起来。皇帝是肯定不敢骂的,但王安石却可以。是以次日朝会之上,神宗还未临朝,反对党人便已围着王安石,纷纷责问起来: “王介甫,你这是要搞一言堂么?” “就是!我大宋朝百年以来,何曾见过台鉴一空的情况!” “亏心事干多了呗,怕人说嘛。” “哼,幼稚!亏你还读过圣贤之书,不知道什么叫‘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么?就算你王介甫罢光了台鉴二院,也休想堵住我大宋悠悠众口!” “可不是,王介甫你数典忘祖,简直就是无耻!” “何止无耻,脸都不要了啊……!” 众人指指点点,围着王安石唾沫星子横飞的质问,俨然要将他骂死一般。岂知,王安石却一脸淡定,只在众人辱骂累了的间隙,伸手抹了抹脸颊上的口水,其余时间则如石佛一般,八风不动、我自安然。 一时间,众人骂得愈发起劲。 岂知就在此时,老太监却不合时宜的站了出来,拖着尾音尖声尖气的唱喝道:“圣上驾到,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骂声停止,众人下跪。 “诸位爱卿,何事吵闹?”神宗一眼就看出了众人是为李常等人鸣不平,干脆化被动为主动,“都是朝廷命官,成何体统!” “臣等知罪。”众官赶紧赔罪。但是,反对派众人肯定是不死心的,司马光待众人告罪之后,便是首先站了出来:“圣上,下官有事启奏。” “讲。”神宗点了点头。 “微臣听闻,圣上昨夜下旨,以至台鉴一空。”司马光已激愤,管它言语是否冒犯,“现如今朝野上下议论,微臣就想知道,圣上为何罢免他们?” “台鉴一空?”神宗却没有正面回答为何罢免李常等人,反而开始飙起了演技,“君实之言未免太过夸张了,不说谏院,就说御史台下,三院四推十四分案,上上下下百十余人。少了李常几人,也不至于就台鉴一空了吧?” “圣上,敢于直谏之人,才能算是台鉴之人。我台鉴二院究竟有多少人敢直谏,我想大家都很清楚吧。”司马光却不依不饶,继续追问道:“微臣就想知道,圣上为什么要罢掉李常、陈襄等人?” “大胆!司马君实,作为臣子竟敢质问圣上,你究竟懂不懂什么叫天地君亲师?圣上乃是一国之君,罢几个御史还要你同意么?”李定当即跳了出来,“再说了,是李常几人‘自请罢官’,要问你也该去问他们!” “呵,你李定还好意思跟我提天地君亲师?你个不守母孝之人,知不知道‘亲’字怎么写啊?哼!”司马光一脸鄙视道:“李常陈襄等人为什么‘自请罢官’?还不是为了弹劾你这不守母孝的衣冠禽兽!” “司马光,注意你的言辞啊!这里是朝堂,不是泼妇骂街之地!”李定被人骂作衣冠禽兽,顿时有些恼怒,“李常等人作为谏官,不思天下大事,却整天盯着别人有没有守母孝这等鸡毛蒜皮的小事。依我看,罢了也好!” “不守母孝是小事?李定,是谁刚刚念了‘天地君亲师’这几个字啊?天地君上之下,唯父母最大。连母孝都不守,圣上还能期望你管好天下大事?笑话!”司马光怼了李定一句,再次转向了神宗,“圣上,台鉴不可一日为空,臣请圣上收回成命,恢复李常等人谏官之职。” “收回成命?笑话!司马君实你不知道君无戏言么?”李定竟然又是一声嗤笑,“我大宋人才辈出,少了他李常这朝堂就不转了么?” “李定,你……!”司马光欲反驳。 “嗯,李定之言有理。李常等人自请罢官,朕岂能留。”岂知神宗竟然点头,“当然,司马爱卿的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台鉴不可一日或缺。诸位爱卿,既然李常等人已经罢免,你们可有人选推荐?” “呃……”李常等人还未离京,反对派怎么可能推荐别人。 岂知,一直站在旁边没有开口的王安石却突然站了出来,“圣上,微臣倒是有一人可推荐,只是不知当讲不当讲?” “王大人为了变法之事殚精竭虑,可谓一心不二用。”神宗当即唱起了双簧,“我为青山,子为松柏,有话但说无妨!” “陛下圣明。”王安石便回道:“微臣推荐‘淮南转运使’谢景温。” “不可!谢景温绝不可任谏官!”岂知神宗还未回答,另一个知谏院胡宗愈却首先站了出来反对,“圣上,咱大宋谁不知道,这谢景温与王大人的弟弟王安国,乃是姻亲关系。他若担任谏官,这御史台不真成王安石的一言堂了?” “胡说八道!胡大人这话明显有失偏颇嘛。”李定再次跳了出来,“王大人唯才是用,举贤不避亲,举亲不避嫌,在你眼里怎么就变成要搞‘一言堂’了?这不是赤果果的诬陷嘛?圣上,微臣李定也举荐谢景温!” “李定,用不着你举荐谢景温,你两就是一丘之貉!”胡宗愈愤愤。 “胡宗愈,你嘴巴放……”李定准备吵架。 岂知王安石却悄悄摆了摆手,并亲自站了出来,“圣上,自变法以来朝堂纷扰。试问,何以至此?只因陛下所遇之群臣无术、谏官所置非人。时至今日,这台鉴二院再不改革,只怕纷扰还会继续!” “胡言乱语!”司马光等纷纷嚷了起来,“王安石,你说谁呢?!” “嗯。”岂知神宗竟然点了点头,“变法一事,的确闹得朕心烦乱。既然王大人建议台鉴二院改革,那就试试谢景温吧。” “陛下,不可呀!”胡宗愈急眼了,率先跪下反对。 “圣上,谢景温与李定一丘之貉,决不能用啊!”司马光也跪了下来。 “臣等请求圣上三思。”反对派人全体下跪。 岂知就在此时,垂拱殿外却是一声通传,只见有个双肋插着小旗的传令官,风尘仆仆跑了进来,并一头扑在了御前: “圣上,西夏十万大军来犯。李信战死、庆州告急!” 一时间,众人满是焦急,神宗亦然。可王安石的眼底,却是隐隐含笑了,这简直就是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嘛: “昨天刚想收拾枢密院,今天就有西夏犯边。天意啊!” 第0141章:从今天起,少爷我就是变法党了! 骤闻西夏犯边,朝堂顿时炸锅。社稷安危之前,众人再无心思继续讨论谢景温是否合适担任御史了,转而唾骂起西夏人的无耻来: “蛮夷竟敢犯边,我大宋岂能轻饶!” “话虽如此,可咱打了几十年,也没占什么优势啊。” “就算没优势但也没劣势吧。李氏一族数典忘祖,我大宋已然同意他西夏建国,不思感恩竟然还敢犯边,定要打去兴庆斩他满门!” “说得容易!没听说李信已经战死、庆州告急么?” “李信一裨将耳,输了不足为奇。为今之计当派骁勇之将,直捣兴庆。” “骁勇之将?谁啊?富弼致仕、韩琦老亦、范文正公更已先逝,我大宋朝野上下,就没一个能打的!还直捣兴庆呢,你去啊?” “这……,去就去!” 朝堂聒噪,神宗便皱下了眉头。自李元昊立国以来,西夏时常犯边,不胜其烦。尤其三川口、好水川、麟府丰、定川寨四大战役中,更是歼灭大宋西北精锐部队近十万人,以致大宋不得已而合谈,赐予岁币,丢尽了脸。 “肃静!肃静!”老太监见神宗蹙眉,赶紧呵斥了两声。 堂下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低下了头,收起义愤填膺,等待神宗发话。神宗下意识便望向了王安石,“王参政,西夏犯边,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咳咳……”王安石假意咳嗽,却是偷偷瞥向了众人。 只见反对派一众均是满脸诧异、隐隐愤怒,毕竟他这‘参政’主责变法,若军事也插上一脚,这朝堂还真成他的一言堂了。反之,变法党则满脸兴奋,尤其韩绛,就差哈哈笑出声来。神宗问王安石的意见,摆明了就是让他上位嘛,在场诸公,也就韩绛还算勉强能打,毕竟在他手下有个‘名将’,种谔。 岂知,就在韩绛一脸期待时,王安石却摇了摇头:“启禀圣上,臣主变法,军事当问枢密院……。否则,又该有人弹劾下官一言堂了。” 说完之后,王安石便低下了头,稳如老狗。 “奸臣!无耻,不要脸!”反对派一众均是满脸愤怒、心底诽腹。 “高!王大人,实在是高!”韩绛却是悄悄竖起了大拇指。初时,他还不理解王安石为什么甩锅,待看见反对派众人义愤填膺,这才反应过来,王安石这意思很明显:“看,不是我王介甫想插手军事啊,我都说了这不是我职责了!但如果你们搞不定,圣上再找我时,那我就没办法了。” 而神宗这边,眼见王安石不接招,便只能望向了枢密使吕公弼,“吕大人,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吕公弼揖手回道:“自然是打回去!” “好!正该打回去!”神宗点了点头,继而问道:“既如此,当派何人为将?” “呃……”吕公弼却一阵语塞。 檀渊之盟后,宋辽再无战事,数十年来大宋都是在与西夏打仗,但却败多胜少,也就韩琦、范仲淹当年镇守西北时,双方算是有来有回,却也称不上绝对压制。更何况范仲淹已殁、韩琦又老,一时间还真想不到合适的人。 不得已,吕公弼只能跪下回道:“兹事体大,臣请朝后再议。” “朝后再议?“神宗顿时就怒了,”吕公弼,你这枢密使究竟怎么当的?眼看西夏人都闯进家里来了,杀我将士、虐我百姓,你却还要朝后再议,你这是要等西夏人打到我汴京城,才能想到谁勘为将么……!散朝!“ 神宗离去,朝堂愕然!唯韩绛、王安石等一众,窃喜。 果不出王安石所料,吕公弼若找不到将才,神宗最后还得询问他。王安石便得意的望向了吕公弼与他身旁的曾公亮,一条连环计也油然而生:借此机会,顺手罢了吕公弼,再向圣上提议,将这‘审官院’一分为二,夺了曾公亮的权!届时,军政大权一手,我王安石倒是要看看,谁还能够阻我变法?哈哈…… 朝堂散会,几家欢乐几家愁。 …………………… 而张子颂这边,安慰老师一宿后,才刚刚回到陈留县衙。 “少爷,老喻来报。”洛洛却已迎了上来,“西夏犯边,我大宋朝野束手无策,枢密使吕公弼在朝堂上还惹怒了圣上,只怕官位不保。您看,咱们要不要借此机会敲打一下西夏?说不定圣上念着您的好,就随了老夫人的心愿呢。” “不急,不急。这仗有得打,咱还是先把陈留县管好。”张子颂却摆了摆手,“少爷我还等着升官呢。” “升官……?不是吧……“洛洛眨巴眨巴着一双大眼睛,顿时有些迷糊了,”少爷您不是没兴趣当官么,怎么突然想着升官了?“ “不升官怎么当大官?不当大官怎么立大功业?怎么替父平反?”张子颂揉了揉洛洛的脑袋,信步走进衙门,“所以么,当务之急还是先替少爷想一想,怎么把这县令位置给扶正了,怎么尽快出点政绩,让少爷我升官。“ “哦。”洛洛点了点头,脸上却有些为难,“按如今这形式,圣上喜欢变法党,您就算出了政绩,只怕圣上他也不认啊。依我看,少爷您若想要升官的话,只怕还得在这变法上做一做文章。只是,您一直反对变法呀?” “谁说我一直反对变法了?我只是不喜欢王安石、吕惠卿这一帮变法的人而已。所以啊,为了升官,少爷我也是可以支持变法的嘛。”张子颂竟一脸笑意:“从今天起,少爷我就是变法党了!” “啊?……”洛洛一阵牙痒。 “少爷,你好没有节操……!”恰巧图图走了过来,惊闻少爷变节,当即也是一脸鄙视,“少爷,你就不怕先生打死你?” “不怕,不怕。先生这几天要当爹了,才没心思管我。”张子颂假意一脸笑意,心底却是有些无奈,只因先前已经决定了,不能影响苏轼的人生。同时又想起了神宗送给先生的那一个‘滚‘字,心底多少又有些心酸: “其实,先生已经心死,只怕年后就会,自请离京了……” 第0142章 想学变法是吧?我演示给你们看啊! 对于张子颂要做变法党,图图和洛洛两人肯定是无条件支持的,毕竟两人都是脑残粉,少爷干啥都对。但这变法党究竟该怎样做,两人却又都是迷糊的,只不过骤闻苏轼年后离京,两人难免有些忧伤,一时间倒忘了追问该如何做变法党的细节。 张子颂也懒得搭理两人,便自顾进了书房。先生要走,他比谁都忧伤,尤其是在自己有能力帮助的情况下,却又选择了袖手旁观。作为学生,情何以堪。但是既然做了决定,便也只能剩下忧伤了。 人在烦乱时,读一读书或许才是最好的选择。 只是,这书也还没读两章,有人却不愿让他安静,伴着一阵公鸭叫声中又带着一点尖锐的呵斥传来,张子颂不用出门都知道,李定这厮,又来了。 李定肯定不是来做客的,人未到声先至,“小胖子,你瞪本官干什么,快,去把狂生给我叫出来。“ “你说叫就叫?你哪颗葱啊?”图图怼了一句。 “牙尖嘴利,本官懒得与你计较!”李定一甩衣袖,径直闯入了后院,“张子颂,张子颂,快给本官滚出来!“ “呵,这是瞧不起我?”图图被人无视,颇有些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又对洛洛摊了摊手,随后跟上李定,并且‘铮‘的一声,抽出了随身佩刀,作势欲砍,“奶奶的,只有少爷可以鄙视我!” “图图,你也想学绣花了?”好在张子颂及时赶了出来,瞪了图图一眼,“还不退下!” “是,少爷!”图图啐了一口,愤愤转身。 “滚蛋,你竟敢想杀我?”李定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图图手里提着刀,顿时吓得脸色发白一身冷汗。转而有些结结巴巴的怒斥张子颂道:“狂生,你好大的狗胆,谋杀朝廷命官,满门抄斩,你们这是不想活了么!“ “李大人说笑了。晚生只是想吃火锅,吩咐下人把我家的狗屠了,怎么会杀你啊。”张子颂揖手并假意瞪了图图一眼,“混账,分不清是谁家的狗吗?” “少爷,我错了。”图图一脸认错状,假意愧疚离开。 “混账,你敢骂我是狗!”李定顿时双眼泛红,气得跳了起来,“狂生,很得意是吧?好,好,好,你且听好了,本官已经举荐新科进士叶祖洽任陈留县令,不日即将上任。我倒是要看看,你还能够得意几时!哼……!” “叶祖洽?“图图想起当日新任开封知府杨绘曾说过会奏请吏部委派县令,不曾想尽然是死对头叶祖洽,便又转回了身子,挥了挥佩刀悄声问道:“少爷,常言道,不怕管制怕管,要不我去宰了叶祖洽?” “多嘴。”张子颂拍了拍图图脑袋,“还不快杀狗去!” “咱家哪有狗啊……“图图抠着脑袋,郁闷转身。 “哈哈,狂生,怕了吧,哈哈……“眼见图图郁闷,李定顿时得意起来,颇有些指点江山的说道:“你也不用抱怨说本官欺负你,怕了话就直说,本官大人不记小人过,不但放你一马,还可以给你指条明路,不但可以阻止叶祖洽上任,还可以直接当上陈留县令。怎么样,要不要试试?” “哦?指条明路?好啊!”张子颂假意好奇,揖手问到:“怎么说?“ “很简单嘛,你也知道的,王相一直很欣赏你的才学,只要你助王大人变法,并将那《国富论》的精髓说与王大人听,你、还担心他不给你个县令之职?”李定一脸得意,甚至还怕张子颂不信,继而添油加醋的说道:“虽说咱大宋朝有铨选磨堪制度,但这也要分对谁嘛。只要王大人一句话,还不是说谁行谁就行,说谁上谁就上。这么简单的道理,你懂的,嘿嘿……” “哦……?”张子颂摸了摸下吧,“王大人还念着此事呢?” “谁说不是呢。”眼见张子颂意动,李定连连点头,“别说一个县令了,只要你变法有功,封侯拜相也不是不可能。” “封侯拜相,嗯,嗯,有道理。”张子颂点了点头,“好啊。想学变法是吧?我演示给你们看啊。” “嗯?什么意思?”李定一时没听明白,“演示给我们看?”。 “对啊,王安石不是想学国富论,想学变法么?“张子颂一脸谦和、理所当然,“晚生已经决定要做变法党了,随后就会进行变法,王安石想学的话,看我变法就好了嘛。” “混账!大言不惭!”李定终于反应过来,忍不住破口大骂道:“好你个不知好歹的狂生,王相算是瞎了眼,竟然瞧上了!想教王相变法是吧,好啊,你就等着叶祖洽吧!” 李定大怒,拂袖而去。 “大人一路奔波,这就走了?”图图跳出来补刀了,“茶都没喝一口,要不吃碗狗肉再走嘛?” “混账!本官不吃狗肉!”李定头也不回骂了一句。 “图图,这就是你不对了,李大人怎么能吃狗肉呢。”旁边一直没吭声的洛洛终于发言了:“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啊!” “死丫头,你,你……!”李定气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不得无礼,怎么能将李大人与狗相比!”张子颂作无奈状,骂了两人一句,“狗哪有这么坏的!” “张子颂,你不得好死!”远处飘来一阵声嘶力竭。 近处则是图图洛洛的嬉笑:“哈哈哈……” 待李定的身影已经彻底消失,洛洛这才收起笑容,转而有些担忧的望着张子颂,“少爷,叶祖洽与咱素不盯对,我们这样羞辱李定,只怕他会更加恶劣对付你呢。” “无妨。”张子颂摆了摆手,“不让他上任就好了。” “哦?少爷准备怎么做?”图图顿时来了兴趣,挥舞着手中的佩刀,“杀了叶祖洽?我早看他不顺眼了!” “我还看你不顺眼呢!”张子颂踢了图图一脚,“笨蛋,少爷我现在是朝廷命官,做坏事也要遵守法律嘛,怎么能杀人呢。动一动脑子嘛。” “少爷,你这就为难我了。”图图抠了抠脑袋,“我哪有脑子!” “不学无术。”张子颂瞪了图图一眼,转身离开,“丫头,你告诉他!” “哦。”洛洛点了点头,待张子颂进了书房后才看向一脸询问求助的图图,然后也转身离开了,并且还摊了摊手:“其实,我也没脑子。” “好你个死洛洛。”图图一脸不服气,“既然都不知道,为什么少爷只骂我?” “唔……”洛洛托着下巴,若有所思状,“估计,还是因为, 你长得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