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水流年录》 倾我一生一世恋 她本是山林之中的一条白狐,整日嬉戏玩耍于山林之中。而山林之中灵气浓厚,利于修行,几十年后,她便有了自己的思维与想法,也逐渐修炼了一些浅显的法术。在她逐渐再大一些时候,母亲就告诫她不要轻易相信人类,因为她的父亲便是被砍柴的樵夫抓走,至今都未曾归来。每每谈到此处,母亲总是泪如雨下。 然而母亲最终也还是离开了。母亲的天劫来临,那日风雨大作,七道天雷应声而至。动物修炼,必然要承受天雷,脱胎换骨,方能修成人形。若是历的过去,便可以继续修炼,更上一层,成为地仙。若是历不过去,便是就此绝命。母亲历劫之前,曾嘱咐她万莫要出狐狸洞,她便听从母亲的话,直到天劫结束才离开山洞。可是她看到的,是躺在地上,就此绝命的母亲。母亲没有熬过天雷,她便三天三夜在狐狸洞旁边挖了一个洞,把母亲葬在狐狸洞门口。日日夜夜,她都会守在母亲的坟冢旁边,或是潜心修炼,或是与母亲讲讲今天她遇到的奇闻趣事。 人有生老病死,动物也有。很快,她认识的动物,要么没有灵性,无法修炼,寥寥十余年便死去了;要么没有历过天劫,就此绝命;要么便是发生意外死去。每每有樵夫来临,她总是会躲起来,躲避那些追捕她的樵夫。就这样躲躲藏藏,她修炼了几百年,成为了一条八尾狐。 后来偶有樵夫在森林之中看到了她,于是八尾狐的故事便在民间传开了。那时候有人上报官府,官府觉得是妖孽作祟,便派人去捉拿,但却是无果而终。几十年过去,人们逐渐淡忘了八尾狐的故事。直到有一日,山洪暴发,人们此时还在睡梦之中。鸡鸣狗吠,村子里的人们醒来之时已是被困山脚,洪水仍在不断上涨,村子里的人们便是带上自己珍贵的东西,壮年人背着东西,妇人带着小孩,少年拉着老人,一起往山上赶去。 两日过去,洪水仍没有消退的意思,但是人们带的干粮已经快吃的差不多了,有的小孩已经在挖野菜充饥。眼看官府还未派出救兵来救他们,他们便是要饿死于这山林之中。 第三日朝阳升起,人们心里开始发愁,有的胆大的青年,便结伴执意往森林深处去了。森林之中,凶勇猛兽居多,若是遇上老虎一类,定然是必死无疑的。 也就是那个时候,她正在捕食,却被一个眼尖的小孩看到,他大声喊着:“有八尾狐仙,八尾狐仙显灵了。”人们仿若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把她当做神灵,朝她跪拜。她从树林中缓缓走出,人们看见一天白狐身后长着八条尾巴,便相信了几十年前流传的八尾狐传说。 那个小孩抱起了白狐,白狐也不抗拒,任由他抱到了发洪水的村庄面前。她从男孩的怀抱里挣开,跳到了地上。在人们的面前,渐渐的洪水散开,道路重现,人们顺着那条路,平安的离开了村庄,等到了官府的救援。 官府的人觉得甚是奇迹,洪水爆发,一个村庄的人却可以毫发无损。每每有人询问,他们一致说道是山上的八尾狐救了他们一命。旁人嗤之以鼻,他们却坚信无比。 后来,山脚之下建了一个白狐祠,日日都有香火进贡。也正是修建了白狐祠,每每村里遇到天灾人祸之时,总会化险为夷。渐渐的白狐祠香火越来越鼎盛,远远近近的村庄都知道山上有一条八尾狐,日日保着山脚下的村庄平安。 每每有老人给小孩儿讲八尾狐的故事,有的小孩儿就会问:“为什么是八尾狐呢?”这时候老人总会很耐心的回答:“因为它身后有八条尾巴。”小孩便会似懂非懂的说一句“哦,原来如此啊。” 就这样,八尾白狐的传说在这个村庄流传了近百年。 有一日,一个书生模样的清秀青年走到了山上。还有几个月便是殿试,他从家里出发,翻山越岭途径此处,本打算在此处歇息。却发现山林之中传来声响。他心里一惊,莫不是遇到了野虎猛兽?他背起身上的书架,从地上拿起了一根木棍,小心翼翼的向前走去,却发现并不是什么野虎猛兽,而是一只白狐断了一只尾巴,正在那里嚎叫。白狐身上共有八条尾巴,加上地上的一条总共九条。 他抱起白狐:“真可怜,尾巴断了一定很痛吧,我帮你包扎一下吧。”白狐在他的手里挣扎,狠狠地咬了他一口。他感觉吃痛,却是对白狐说:“别怕,我只是帮你包扎一下。”他从身上扯下一块衣布,转而包在了白狐尾巴还在流血的地方那里。白狐渐渐的也就不再挣扎了。他见白狐不在挣扎,却也是高兴的说道:“真是奇怪,森林之中怎会有一条长着八条尾巴的白狗。”原来,他把她错当成了一条白狗。她摇起一条尾巴表示反抗,他却把她的尾巴包在了一起:“别担心,这样看上去就像一条尾巴了。”她觉得无话可说,事实上她也不能和这个蠢书生沟通交流。 书生在一棵大树底下挖了一个洞,把她的那条断尾埋了进去。她跳进了书生的书架之中,任由他摇头晃脑的把她带去京城进京赶考。他会在休息之余不停的背着“关关雎鸠,在河之洲。”亦或是“采采卷耳,不盈顷筐”,她喜欢听他念“呦呦鹿鸣,食野之苹”这一句,因为他曾说过,这句话的意思是天下贤才皆能收纳,他便是想做那贤才。每当赶路之时,无论刮风下雨,她都会一路陪着他。 离殿试还有十余天,他们最终赶到了京城。他用为数不多的银两,包下了一个房间,日日坐在里面读书。她觉得日日把自己关在房间读书太闷了,她便有时候趁着他读书的时候,跳上他的案台,吟叫一声想让他休息一下,然而他不懂得她的意思,以为是她觉得无聊想让他陪伴一下。每每这个时候,他总是会轻抚抬头的白狐,告诉她他还要读书,不能陪她一起玩了。白狐听懂他的意思,便是跳下案台自己玩耍去了。 书生有时候累的趴在案台上时,他总会舔醒他示意他睡在床上,但每每此时他还要继续读书到深夜才能入睡,她便趴在案台上睡着了。书生看着蜷缩在一堆的她,便会将她抱在床上,和他一起入睡。后来,他给她去了一个名字,叫白耳。她摇动尾巴表示不喜欢,他以为她甚是满意,所以摇尾表示高兴。 眼看殿试越来越近,书生仍在每日不停的读书,她心里也急,希望书生能够高中,可是文凭之事并不是她能做主。思来想去,她决定给他挪运。一个人一生的运气是不定的,若是运气好,做起事来便是得心应手,若是不好,便是一事无成。殿试前一晚,书生在熟睡之时,她从床上跳下,施法给他挪运,把他后半生的运气暂时挪到前面去。 书生准备殿试,她躲在了皇宫之中的草丛之中。先是笔试,书生应答起来十分流畅,很快便做答完成了。见到有人靠近,她便在侍卫不注意下使了个障眼法离开了皇宫。书生出来之时,她从旁边冲上去,他一把抱住了她。 等待揭榜的日子异常难熬,他每日在房间之中踱步,她却是一点也不着急,该吃吃该喝喝,每日过得无比开心,到了床边倒头就睡。 后来书生背着她,深一步浅一步的去看皇榜。黄布落下,他是第九名。他觉得甚是欣慰,觉得这些年的苦读终于出个头,父母的辛苦总算得到了回报。那一日,他很开心的抱着她入睡,前些日子夜不能寐,今日总算能够做一个好梦。 后来他高中的消息传遍了乡里,人人皆来庆贺,他一遍一遍回应着同喜。有人看见他带着她,觉的稀奇,便告诉他莫不是她是一只白狐。他不认得白狐白狗,只说她叫白耳。然却有人说狐狸最是通人性,莫非这狐狸已成精,所以长出了八条尾巴?他笑着回答不可能的,她一直跟在我身边,就一直是这样,况且若是成精,怎么他从不知晓。有人劝他去找高僧看看,莫要被妖怪迷了眼睛,他执意不肯。 后来媒人为他说媒,说的是京城之中开当铺陈老板的女儿,陈老板的女儿生的娇小玲珑,说亲之时躲在屏风后面观看,觉得这个书生长得眉清目秀,心里也甚是喜欢,便同意了爹爹为她说的这门亲事。他心里甚是欢喜,便开始筹备聘礼,也正是这个时候,她开始不见了。他派人去寻她,终是无果。有人便劝他道:“他即将要成亲,这白狐有灵,不愿打扰他罢了。”后来他这才停止了寻找。 后来他有了一对儿女,妻子贤惠。日子过得甚是美。很快他升官调任,被调到了一个穷山僻壤做地方官。他举家迁往,却是听当地老百姓讲山上有一只八尾白狐,山脚下还有专门的白狐祠。他心里一惊,莫不是当年那只白狐? 走马上任后,他带着妻子和儿女前往那个白狐祠,白狐祠中有一个石头雕刻的八尾狐雕像,墙上还挂着一幅八尾白狐开路救人的画像。他终于想起正是当年他在这里进京赶考,救下了一只八尾白狐。 后来每到初一十五,他必会带着妻子和一对儿女去白狐祠上香。后来官员调任,他要调往别的地方,他便请人雕刻了一个小的八尾狐塑像,日日带在身边。 就这样过了几十年,当年的书生已经到了迟暮之年,他的官位越做越大,却是越来越引人嫉妒。终有一日,一位言官发起弹劾,说他私藏国家库粮,苛刻百姓,导致国库亏空。然却是那位言官终日里克扣百姓,做假账,皇帝严查国库亏空一事,他便先声夺人,再加上其他官员本就不喜他被皇帝重用,故而纷纷联名上书。皇帝自然十分生气,他百口莫辩。皇帝看他年老,便是连他直接降职,发配偏远地方。 一路上舟车劳顿,他的妻子终于一病不起,最终死去,他便为她挖了个洞,草草埋掉了,便继续带着两个孩儿前行。 途径那个村庄,他想起了那个白狐祠,然物是人非,白狐祠中已是破旧不堪,白狐塑像已经残缺了一块,墙壁上的画也是早已不见,到处是蜘蛛网。他带着两个孩子,清理了那些蜘蛛网。 他把当年雕刻的小八尾狐塑像放在大塑像旁边,用纸笔工工整整的写下:“白耳,若是有缘,可否再见一面。”他小心翼翼的用小八尾狐塑像压着那张白纸。 后来他一直等一直等,可是他等不到白狐了,他快病死了。有一日他从睡梦中醒来,却感觉有人在舔着他的脸庞,他睁开双眼,却是十分欣喜的难道是那只青年时期出现的那只八尾白狐。见他应该,她跳下了床铺,走到门口。他想爬起来,却已经没有力气了。他闭上眼睛缓缓说道:“白耳。如果可以,我希望你可以长出第九条尾巴。”白狐在门口回过了头。他继续说道:“如果有下一世,我可以再遇到你。只是那个时候,我希望,我可以不再是人了。”白狐在门口吱叫了一声,随后跳上窗台,转身离开了。人妖殊途,她很早就知道。他,大约也是知道的吧。 只是后来那个上书官员的家中突然遭遇雷劈,当时在场的人都看到,明明是晴天,天空之中却突然降下一到天雷,直直的劈在了那人身上,当场毙命。皇帝觉得这是天神发怒,便下令重新彻查上书官员上书弹劾一事,最终却发现这事有蹊跷,最终还给死去的秀才一个清白。 很多年后,大街上出现了一个很好看的妙龄少女,她总是喜欢穿着一身白衣,一缕黑发披在脑后,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身怀医术,识得各种草药,总是喜欢济世救人,却总是不收穷人的看病钱。很多穷人见她心地善良,又生的十分美丽,便纷纷说她是活菩萨转世,每每这时,她总是沉默不语。 几百年后有一次她上山采草药,遇见一只受伤的黄鼠狼,她顺手把他救了下来,他就一路跟着她。她对他说:“别跟着我了小家伙,好好修行吧。”他转身拿来一个骷髅头戴在头上,却是发出了声音:“你看我像人吗?” 她想到黄鼠狼一族成仙必然是要他人说他们像人才能得以修得人身的。她转而说道:“像啊。” 后来他化成了人形,却是书生的模样,穿着一身黄袍。他对她说:“谢谢,不枉我在这山林之中修行了几百年,总算没有白费。” 她转过身对他说“谢谢你,我有九条尾巴。”他挠挠头:“可惜我只有一条尾巴。” 她微笑道:“以后跟着我吧,我会保护你的。”从此,世间多了一个穿着白衣的妙龄女子和一个穿着黄衣的秀气青年。 花飞花落花满天 她本是天上的花神,名为花栾,掌管世间一切花朵的盛开与枯萎。而与她交好的,是天上的水神,名为灵珠。天上的世界虽是美妙多姿,却是不如人间的世界丰富多彩。人间虽有七情六欲,生老病死之苦,却因为人与人之间多了一份牵挂和喜爱,可以钟情于自己喜爱的人,所以人世间多了一份精彩与乐趣,这是天庭所没有的。 一日花栾正在自己的花圃里浇花,往凡间一看,正是凡间的洛阳花会。她有些心动,想要去人间游历,便央求着与她交情尚好的水神灵珠替她打理园圃。她去凡间走走,不过一些时候便回来了。灵珠面对她的哀求没有办法,只得应声同意。 她便偷偷下凡去到了人间的洛阳花会,此时的洛阳到处张灯结彩,一片热闹。洛阳为牡丹之城,满城的牡丹一起盛开,甚是漂亮。人们结伴而行,或是妇人们在牡丹花神面前祈求来年得子,亦或是书生希望自己不久之后便能高中。成群的孩童在地上奔跑玩耍,有时候一个孩童从她旁边跑过,倒是把她吓了一跳。洛阳的晚上很快到来,人群逐渐多了起来,大多前往一个方向。她觉得自己出来的实在有些久了,便打算从人群之中挤出去回到天宫。可是她却被人挤得不断向前,大庭广众之下她也不能直接使用法术消失,否则吓到凡人,是会受到天条处罚的。也正是这个时候,他把她护住了。 她觉得有人把她抱在怀里,抬头一望,却是一个俊秀的青年模样。四目相对,一眼万年。他笑着轻轻对她说道:“姑娘可莫要乱走,被人群冲散很容易走失的。”其实她不怕走失,因为她不论在哪里都可以施法回到天宫。她也回应他一个微笑:“谢谢公子。”随后他把她轻轻松开,她就一直跟在他的身后一路走着,直到人群退散。 后来深夜之时,大街上已经没有多少人了。他走到了自家门前,却还诧异她一直跟着他。他转头对她说道:“姑娘为何这么晚还不回家?可是与家中之人闹了别扭?”她摇摇头,没有说话。他也不多问:“姑娘快些回家吧,这么晚了一个姑娘家终是有危险的。元某很高兴与姑娘相遇,敢问姑娘芳名?” 她把双手交叉放在背后,满脸笑意的对他说道:“我叫花栾。”他朝她行了一个礼:“姑娘可有小字?我名唤元白,字子墨。”她摇摇头,她没有小字。心想自己出来的实在太久,便转身离开了元白的府邸,又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身大声对正要进门的元白说道:“我以后再来找你。”元白还未打开大门,便朝着花栾的方向看去,可是那边早就不见花栾的影子。他伸手推开门,却是记住了那摸鹅黄色的娇小身影。 花栾回到天庭,玉帝正在审问灵珠包庇花栾一事。因为花栾偷跑去凡间,误了花开时辰,天宫之中的花朵没有按时开放,导致各路采摘甘露的童子没法交差,便如实与他们的师傅相告。后来玉帝知道了此事,便派人去查,却是发现花神花栾擅自离职,最终判决她去到凡尘历练一次,凡尘命数尽了,她才能回到天庭。而对于包庇她的水神灵珠,便是判决他面壁思过百年。 花栾本就想去到凡尘在走一遭,去遇见那个名叫元白,字子墨的人。她来到七星老祖这里,却发现灵珠已经在这里等候了。见到她,灵珠无奈地说:“我向玉帝上书,恳求把面壁思过改成下凡历练,都是百年之久。玉帝已经同意了,这样一起去凡间历练,至少我会一直在你身边。”她大笑:“去到凡间天宫的记忆都会忘却,你又如何陪在我身边?”灵珠看了看脚下的凡尘,认真说道:“没关系,红尘三千,我终是认得出你的。”灵珠在转世之前最后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随后便落到凡间,转世为人。 灵珠先她一步转世,她也着实不能耽误。在转世之前,她早已查清他的一生命格。虽是富贵出身,可惜家道中落,二十七岁这一年便阳寿尽了。于是她便等着他转世在下凡,直到她看见一个呱呱小儿在人间出世,她笑着落到凡间,忘却过往记忆,却是期盼命运能够让他们再次相遇。 高家晚年得女,自是高兴。便给刚出生的女孩取名高钰。高钰长到十五岁之时,已是亭亭玉立,十分楚楚动人。说媒的人几近踏破高家的门槛,可是高钰一次又一次拒绝。她总觉得她遇到的每一个人都不是她喜欢的,仿若记忆深处总觉得自己要等的不是这些人。便这样一直等,一直到了她十七岁。那一年,十九岁的柳岩考中状元,被皇帝重重赏识,宣他入宫。而太子选立太子妃,也在同一天。于是,她们这些名门出生的大家闺秀也被宣召进了宫中。 高钰乘着马车而下,进到了富丽堂皇的皇宫之中。一个身穿金色龙袍的中年男子正在与一个意气风发般的书生交谈,中年男子身后站着的,便是如今穿着一身粉衣,尚未出阁的昭阳公主。昭阳公主一脸绯红,便是用衣袖轻掩住,躲在了自己的皇阿玛背后。 与高钰一同前往的大家闺秀大约有二十余个,不久身穿一身黑色衣袍,长相十分清秀的少年来到她们面前,却只是在她们面前轻微扫过一眼,便没有在说话。很多名门闺秀身着艳丽衣饰,便是想要得到太子的青睐,见太子无动于衷便也有些失望。高钰并不在乎太子如何,在她看到柳岩之时,心里却有万千思绪在涌动,仿佛眼前之人,便是她等待已久的人。 后来她觉得实在无聊,便坐在石凳上把玩着自己的玉佩。太子不知何时已到了她的身后,嬉笑着对她说道:“你可是喜欢这玉佩?”她见着眼前的人有些眼熟,却不记得自己哪里见过,留了个印象,便随口答道:“民女只是喜欢玉佩上经过雕琢,最终成形的图案罢了,并非多喜欢这个玉佩。”太子笑道:“若是我派人将这上面的图案印刻下来,你可还喜欢?”她纵以为太子在开玩笑,便随口应付到:“喜欢。”太子继续问道:“那你叫什么?”她看到了眼前的柳岩,仿若曾经也有人问过她叫什么名字,记忆仿佛重叠,她轻声答道:“我叫高钰。” 后来离开宫中,她日思夜想皆是那日的柳岩。她想起那日他与皇帝洽谈,想起他的意气风发,一表人才。可是天意弄人,最终她收到了来自宫中的圣旨。 高家之女,高钰,因贤德淑良,仪表端庄,举止大方,特封为太子妃,择日与太子完婚,钦此。 她哭的稀里哗啦,她不想卷入宫廷之中,但皇帝圣旨已下,谁都更改不了。与此同时,她却听到了另一道圣旨。 状元柳岩,学识渊博,谈吐儒雅,举止大方,特封为驸马,择日与昭阳公主完婚,钦此。 她嫁给了太子,他却娶了公主。他与她在命盘的两端遥遥相望,却是不可能交叠在一起。圣旨已下,她不可能抗命。如此,她便只有认命。出嫁之时,她穿着一身红衣,披着盖头,队伍浩浩荡荡的朝皇宫之中行进。与此同时,同样穿着一身红衣的昭阳公主的队伍正从皇宫中走出,柳岩正在接亲,两人浩浩荡荡的在大街上游历。太子正在皇宫门口等候高钰的到来,见她来到却是十分高兴。那一夜洞房花烛,她真正成为了太子妃。 第二日新婚之时,他蒙住她的眼睛把她带入书房。她好奇的问道:“殿下你究竟要给我看什么?”他站在她的身后没有说话,却是把她眼睛上的手掌缓缓拿开。映入高钰眼前的,却是那日她的模样。他将她手握玉佩的模样画在了一幅画上,挂在了他的书房之中。 她有些惊讶,他继续说道:“那日我在人群之中看到你,却是觉得像在哪里见过似的,眼熟得很。你那日的一颦一笑,我都记在心里。之后我便央求父君给我赐婚,弱水三千,我却独饮一瓢。很奇怪啊...”太子笑了笑:“明明从未见过你的,心里却是有一种觉得自己一定要保护好你的感觉,像是很久很久以前就有这种感觉了。” 她双手轻抚上他的脸庞,虽然心里有些遗憾,但还是对他说道:“也许正是前世的五百次擦肩回眸,才换来今日的白头偕老呢。”他回答道:“若真是如此,我愿用一万次的顾盼来换与你的不期而遇。”她只当做玩笑,淡淡笑着说道:“这一世,我们便是夫妻了。” 后来太子继任为皇帝,她成为了他的皇后。后宫佳丽三千,他却只对她专宠。他给了她别人都没有的椒房之宠,羡煞旁人。几十年的陪伴,他待她是极好的。她为他诞育了三子一女,他把嫡长子立为新的太子,对其他两个皇子也是亲把教传,对于他的公主也是极为宠爱。他遇见过乱臣谋逆,她为他出谋划策,与他共渡难关。他日日在昏暗的灯光下批阅奏折,她便亲自前去给他煮上夜宵。他深知她的各种喜好,总是给她莫大的惊喜。 他曾经送了她一把名琴,名唤长相思。而他自己身上日夜不离的,便是天籁鸣笛,名唤长相守。琴笛鸣奏,奏出天籁之音。长相思中长相忆,长相忆中长相守。几十年朝夕相处,他到了迟暮之年,病倒在龙床之上,却是无限眷恋。 他紧紧抓着她的手:“朕的皇后,若有来世,下一辈子咱们还是结为夫妻,白首不相离。”她哭的稀里哗啦,却是连连点头。他最后看了她一眼,苍白的脸色上艰难的露出一丝微笑,随后那双不在灵活的眼眸缓缓闭上,再也不曾睁开过。那一次,她真真觉得自己的内心空缺了一大块,以前她呼唤他的名字,他会很快应答。可是那次无论她怎样急迫的呼唤他的名字,他却是再未理睬。 几年之后,她坐在庭院之中看落暮黄昏,她的身体一年不如一年。远处传来悠远的琴音,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叫宫女拿出长相思和长相守出来。装了长相思和长相守的盒子已经落满一层厚厚的灰尘,她用手帕轻轻擦拭掉上面的灰尘,轻轻打开了盒子。里面的长相思和长相守已经在岁月的洗涤下有些泛黄。她拿出了长相思,本想弹奏一曲,可是还未弹两下,上面的琴弦便断却了。旁边的宫女上前问道:“太后,可是要命人重新安好一根琴弦?”她摇头,命人重新把长相思和长相守装了进去。自言自语道:“琴弦断了,我自是不必再相思了。” 不远处传来孩童玩闹的声音,她站起身来:“坤儿,过来让太后看看,你是不是又长高了。”不远处的孩童听到这话连忙跑过来到她身边,那便是他的孙儿,只可惜他看不见了。 过不久,太后薨,天下守孝三年。 她想起了自己曾是天宫之中的花神,连忙往天庭赶去,却发现当日的水神正在她的园圃里浇花。见她到来,他的脸上闪过一丝喜悦:“你来了啊。”她抓住他面前的衣衫,看着眼前已是十分俊秀的青年模样,远不再是当年满脸皱纹的模样,生气的说到:“混蛋,谁让你先跑的,骗掉了我的一生。” 他着实无奈:“生死有命啊,我也想多活几年的。那么快就死了,着实太难过了。”看着她生气的脸庞,他看着花圃中满园盛开的鲜花说道:“你还记得我送给你的长相思和长相守吗?” 她转身离去:“那些东西也带不上来,况且那只是凡尘一世罢了,又不是真的。这些劫数总算历完了,可惜这一世还是没能遇到他。不知道下一次我能不能再遇到他。现在...”花栾转了个身对面前的水神说道:“你可以滚出去了。” 水神放下手中的水瓢,却是情绪低落的看着她:“我说过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对你而言不过凡尘一世,对我而言却是我的一生。”他缓缓走上前来继续说道:“你下凡私逃那日,正是我告诉玉帝,你私自下凡的。因为我看见,你那日明显思凡不愿回来。玉帝判你下凡一世,你终是以为能够与他再次相遇。可你不知,在你下凡之前,我早就央求司命星君把你的命格写好。你命中注定十七岁之时会遇到他,可是你终是不会嫁给他。” 花栾有些惊讶:“你为何要这样做,你从来不会这样做的。” 水神却是自嘲起来:“凡尘一世,你还没有悟透吗。我让你被迫下凡,一是为了让你明白他只不过是你人生之中的过路人罢了,让你学会舍弃,别再去想他罢了。二是为了成全我自己罢了。你等他不过一次回眸,寥寥数十载。可你曾知道,我等你,却是寥寥几千年。几千年的相知相识,我对你的顾盼,远远不止一万次,才终是换来这凡尘一世夫妻。” 花栾与灵珠相识甚久,却是从未见过水神落泪。她曾调侃灵珠,说他是无泪水神,明明有那么多水,却是从不肯落泪。但灵珠却总是说,他也会落泪,他也会心痛,只不过与水混在了一起,旁人无法分辨这到底是雨水还是他的泪水罢了。 她也开始落泪,双手轻抚他的面颊,像当年一样说道:“这一世,我们还是夫妻。”他让她下凡,却又陪她下凡,于红尘之中最终找到了她。有时候回过头来,才可以断掉很多执念。发现自己曾经所忽视的一切,其实一直在原地等候,未曾离去,只盼一个蓦然回首罢了。 红尘滚滚,缘定三生。芙蓉照水,花影摇曳。 一念祸起,一世牵绊。婉笛悠扬,弦音绕指。 流水飞花,涵眸相对。忧思深重,情结万千。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从此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 花开堪折直须折 永州城天地精华汇聚,一派安然祥乐之景。更是传闻城外有一株双生并蒂芙蓉花树。此树双生,并蒂而连,每到开花季节,则是双生花色,各有不同,交叉错杂,却是十分美丽。 永州城百姓皆以其为花神,便是为其修筑庙宇,向其朝拜,跪求永州城风调雨顺,亦或是祈求学业有成,父母康健。每到花开之时,满树芙蓉盛开,一片清香。游玩赏花的人自是不少,人们靠在芙蓉树下就地而坐,共同畅饮交谈。 直到有一天傍晚,永州城外突然失火,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芙蓉双树陷入一片火海之中,火光冲天。城中百姓见到此景,皆是披上单衣,拿上自家水桶准备救火。但过了不久之后,火势越烧越大。霎时间晴空万里无云的夜晚顿时出现一声巨响,一道霹雳出现,却是直接劈在了将要逃离火海的一人身上,致使他当场毙命。永州城百姓皆是震惊无比,便是立刻拿水救火,扑灭了火焰。但此时的芙蓉双树,一边已经烧焦,地上落下灰烬,另一边也有轻微的烧伤,但不是很严重,相比于另一枝情况略为好些。 后来此事惊动官府,官府决定彻查。却发现被天雷劈死的人为张癞子,此人好吃懒做,手脚不干净,总是行窃。身上因为肮脏无比生了一身的麻子。整日在大街上行乞为生,一生破衣。死时却是被天雷劈的面目全非,身上皮肤全部烧焦,难以辨别。而在半边烧焦的双生芙蓉树的旁边,正是张癞子平日里所用来挖取他人田地东西的铁铲。永州城百姓知道芙蓉双树因张癞子大怒,一时引来天雷劈死了张癞子。但如今双生芙蓉树这般模样,已是难以复原了。 永州城百姓感慨,好好的双生芙蓉树,张癞子一时动了私心想要挖走,挖不走甚至于想要放火烧树。不免引得此次灾祸,招来报应,倒也大快人心。 但是很快,永州城内外粮食种下去年年歉收,甚至于最后颗粒无收。可即便如此,永州城外的芙蓉双树却是另一番景象。未被烧毁的芙蓉树枝叶繁茂,被烧毁的那一株一年四季嫩芽颇多,却从不生长,从不凋零,亦是从不开花。而芙蓉双树的周围,已是寸草不生,唯独这芙蓉双树仿佛永远葱茏,屹立在永州城外。 官兵征税亦是加重了百姓的负担,很多有钱的官员见状如此,便举家逃往别处。不过寥寥几年,永州城内外已是一座人迹罕至的死城,偶尔有饿狗嚎叫几声,便又很快回复了寂静。 一日,一路化缘的道和师傅拄着拐杖,手拿木钵,打算来到前面的永州城来化缘。只是他还未走到城中,却发现永州城内大街之上尽是一些行乞之辈。很多店铺早已关门,甚至结上了厚厚的蜘蛛网,看样子早就无人入住。大街之上的人们也是面黄肌瘦,有气无力的样子。 道和师傅觉得有些奇怪,看见眼前有一个商人模样的男子正在喊人搬着东西。道和师傅上前一步,双手合十,十分和气的问道:“施主,贫僧远道而来,途径此处,可否向你化缘?” 那个商人模样的男子却是明显有些不耐烦,挥着手让道和师傅赶紧离开:“去去去,臭要饭的,老子都没饭吃了,谁还给你吃的。”说完,男子便很快把东西搬上了车,转身离去。 道和师傅倒也不生气,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一路看着商人离去。转而,他一路拄着拐杖走在永州城中,却发现永州城内百花枯萎,百树垂落,尚无鸟雀栖息于此。 旁边一个衣衫褴褛的妇人带着一个面黄肌瘦的孩童坐在大街之上,却是向他伸手。他于心不忍,便是从背包之中拿出了自己随身携带的一个干饼递给妇人。妇人旁边的孩童见状,连忙拿过干饼大口大口的咬了起来。很快一个干饼没了踪影,男孩却是又伸手向他要。其他路上的乞丐见状也是缓缓的站了起来,走到了他的身边将他包围,全部伸手向他讨要。他不断的说到他已经没有了,可是聚集起来的人越来越多,将他围的水泄不通。饥饿的人们向他讨要不到东西,便开始靠近想要抢走他身上的袈裟和木钵,甚至于开始出现暴动。 他从人群之中走出,没有人注意到他。他本打算离开这里,却是在永州城的几里之外,无意中看见了那株茂盛的芙蓉双树。芙蓉双树一边枝繁叶茂,一边光突只有嫩芽。他在远处静静观望着,随后莞尔一笑,向前走去。 他缓缓走到了芙蓉双树之下。一阵清风拂过,芙蓉双树缓缓摇动树叶,仿佛诉说着无尽的苦楚。他在还未长出树叶的芙蓉双树下轻轻折下了一大枝树丫。转身离去,却是缓缓说道:“你贵为花王,却是抽掉了永州城内外所有地气来阻止她的凋零,如今永州城内外已是寸草不生,人烟稀少,人人街头行乞,这可是你想要的?” 他缓缓转过头来,却是看见了树下出现了一个青衣男子,手中抱着一个仿若睡着的紫衣少女,在树下死死的盯着他看,却是一脸严肃。 旁人自是看不见他们,千年芙蓉双树生于永州城,天时地利,方才造就了这般灵气。他们并蒂而生,便是千年未曾分离,最终成为这永州城的花王姚晨与花后薛晴。若不是今日道和师傅折掉了薛晴的本命枝丫,姚晨是断然不会现身的。 看见他们,道和师傅倒也不惊奇,只是很平静的说到:“她已经死了,你在这么执着亦是无用。你抽干地气供养她已经很久了吧。倒不如学会放下,将她好生安葬,还永州城一个太平。你又是何乐而不为?” 姚晨此时却是满脸怒意:“若不是他们一时起了歪念,我又何苦如此。如今永州城地气被我抽干,薛晴却是从未睁开过眼睛看我一眼。于此我为何还要眷顾这永州城,为何还要眷顾他们的死活。他们自己犯下的错自然得有人偿还。只要薛晴一日不睁眼,这永州城便永远是座死城。你若多管闲事,休怪我不客气。” 道和师傅轻轻蹲下,将手上的枝丫插在了自己旁边的地上,并用双手将周围的泥土覆盖上枝杈处。此时的姚晨已是面色铁青,十分愤怒,他手中的紫衣少女已经缓缓变得透明,即将消失。道和师傅起身,不紧不慢的说到:“如今永州城地气全无,若你不肯再输送地气,刚刚折下的这枝丫还是一样会死,到头来你还是白忙活一场。” 薛晴已经变得透明,姚晨却是已经听不下去,催动了法术想要夺回那地上的枝丫。无数藤蔓从芙蓉双树之中冒出,径直冲向了道和师傅。道和师傅一脸镇静,双手合十没有说话。而那些还未靠近他的藤蔓,在他的周围便尽数凋零落在地上,与这永州城的泥土混在了一起。 道和师傅缓缓走向了姚晨。他走一步,藤蔓便尽数后退一步,最终他走到了芙蓉双树下:“我说过,她已经死了,你再怎么自欺欺人亦是无用。如今永州城植株皆是惧怕你的修为才会为你输送地气,可你却持续不断来供养那株已经死去的芙蓉树,甚至于逆天而行。若你执意抽干地气,不肯给其他植株一个生长修炼的机会,那么我也只能打散你的修为,还这永州城一个太平盛世了。” 姚晨自是不肯,开始施法执意要将永州城所有地气都抽干,但此时永州城方圆百里之内,所有植株都开始拒绝输送地气。姚晨抽不动地气,直接败于道和师傅手下。开紫花的芙蓉树开始凋零,无数地气从芙蓉双树之中涌出,迅速蔓延至周围。 姚晨开始双手撑地,跪在地上,泣不成声。他怀中的薛晴已经消失,不见踪影。 道和师傅见到此景,却也着实无奈,走到了姚晨面前。姚晨抬起头,却听到道和师傅的一番话:“若是有缘,你终会与她再次相见的。她魂魄犹在,却是自有一番机缘,来日才是你们相见之时。” 姚晨苦笑:“我们千年未曾分离过,成双成对,并蒂而生。我抽干地气供养她,只盼有一天她还能睁开眼睛。七年前中的大火之中,若不是她舍命护我,恐怕今日死去的不是她而是我了。哪怕逆天而行,我也想试一试。如今她孤身一人,我又怎能独活。” 道和师傅转身离去:“你若死了,他日她尚在人间之时,恐怕也活不下去了。如今永州城如此地貌,怕是需要你的法力来回复一些时候了。若是你与她真是千年都未曾分离过,那么这区区的等待又算的了什么。” 姚晨幡然醒悟,从芙蓉树下站起来,穿着一身袈裟的道和师傅已经逐渐消失,直至再也看不见他为止。 又是几年,但这几年之中,永州城中的百姓生活开始变得十分富足。原本贫瘠的土地却是在一场天降甘霖后开始变得十分富足。所有植株开始生长,遍地都是绿草如茵,鲜花满地。溪水清澈,潭中鱼儿皆是活蹦乱跳。山肴野蔌,亦是可口美味。渐渐的永州城的人开始多了起来,商贩小铺满街都有。街上叫喊糖画,包子,糖葫芦的人也是络绎不绝。 一方山水养一方人,永州城山水环绕,山清水秀。从小在永州城长大的姑娘却是长得愈发美丽动人,温婉可爱。 挽起一缕及肩发,一身荷叶长皱裙,手拿白玉两骨扇,腰间一束淡黄色腰带,身披绫罗绸缎,那时候,年仅六岁的浦玉,便是牵着母亲的手来到了这棵传闻千年的芙蓉树旁边。 母亲正在旁边跪地祈求来年得子,以求延续香火。浦玉站在旁边好奇的盯着那树看,却是看见了站在芙蓉树下的青衣男子,姚晨。 姚晨就在树底下站着,看着来来往往过路的行人。但好像无人曾注意到树底下站着一个青衣男子,径直走过去,不曾停留。 浦玉拉紧了旁边母亲的衣袖,指着芙蓉树下的姚晨奶气地说道:“娘亲…树下有一个穿着青色衣服的人。” 浦玉的母亲抬头一看,却是看见树底下空无一人,便觉得浦玉在胡闹,有些生气的说道:“你这孩子,竟然也学会骗人了。” 浦玉觉得委屈,树底下的确站着一个人,为什么母亲视而不见呢。 一身青衣的姚晨听到浦玉和母亲的对话,便淡然的笑了笑。浦玉看见他笑了,便认真的盯着姚晨看。姚晨看见了浦玉那张粉嘟嘟的小脸,觉得分外可爱,那眉间之处,以及那双眼睛,虽与当年的薛晴有些相似,但终究不是一样的。他觉得有些惋惜,但也觉得这女孩着实有趣。幼小的孩童,若是天真无邪,难免是看得见一些东西的。他在这里生长千年,便是什么人都见过。被利益熏心的,走投无路想要自杀的,甚至于贪官腐败,皆是世俗所化,最终泯灭了本来的样子。 姚晨使了个法术,对着站在旁边的浦玉温柔的笑了笑,转而消失在树底之下。在他消失之时,年幼的浦玉却听到了他最后环绕在耳边轻柔的声音:“你叫什么名字?” 浦玉突然冲着树下大喊了一句:“我叫浦玉。”可是树底下的人影已经消失了。浦玉的这一声喊叫却把周围的人吸引过来,浦玉的母亲着实吓了一跳,连忙抱起浦玉。可是浦玉一直看着芙蓉树底下,没有转头。 浦玉的母亲甚是害怕,他们家中没有儿子,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女儿,便是从小被视作掌上明珠。只是浦玉从小自带顽疾,年幼便体弱多病,无数大夫都来诊断,皆是说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无法根治,只能缓解。一直到现在,年幼的浦玉都只能时不时喝药缓解。 浦玉转回了头,将自己靠在母亲怀里,双手抱住母亲的后背,没有再说话。浦玉的母亲将浦玉紧紧抱在怀里,轻拍浦玉的后背。 当天晚上,酣睡的浦玉却是在睡梦之中看见了身穿一身青衣的姚晨。他从远处缓缓走来,一缕长发款款落落。他轻轻走到了浦玉的身旁,将自己的手掌轻抚在浦玉的头上。浦玉觉得很是高兴,张开双臂。姚晨淡然的笑了笑,将地上的浦玉抱了起来,随后抱在怀里。 周围的场景飞快变化,很快姚晨带着浦玉到了芙蓉双树面前。姚晨将浦玉轻轻放下,眼前的芙蓉树已是一片朦胧,十分梦幻。浦玉被放下后立即朝着芙蓉树跑去,此时的芙蓉双树一边开着淡黄色花朵,一边开着淡紫色花朵,两种花朵交叉错杂在一起,远比今日浦玉所看到的芙蓉树漂亮的多。 浦玉一回头,却是看见姚晨盯着那株芙蓉树在沉思。浦玉走了过去,用稚嫩的声音对姚晨说道:“这棵树好漂亮。” 姚晨蹲了下来,看着眼前乖小的浦玉说道:“如果你喜欢,以后我会经常来找你的,好吗。” 浦玉伸出幼小的手掌,却是一本正经的数着自己的第五个手指头,伸出来到姚晨面前:“那说好了,你以后都要经常来找我玩哦,我们拉钩。” 姚晨也伸出了第五个手指头,与浦玉的勾在一起:“嗯,我说话算话,不会骗你。”姚晨看着眼前的女孩,浦玉虽然脸色较好,但终究是有病的,恐怕如此下去,终是活不长久的。他心里有些隐隐的担心,但看着面前开心的浦玉,还是不忍心破坏。 《金缕衣》杜秋娘 后来日上三竿,浦玉的丫鬟却怎么都叫不醒浦玉,有些焦急的报告浦玉的父母亲。浦玉的母亲听到十分焦急,立刻赶到了浦玉的房间。浦玉的父亲立刻派人去请来大夫,怕是浦玉又犯病了。可是当浦玉的母亲赶到浦玉的房间时,却发现浦玉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 浦玉的母亲立刻将浦玉抱在怀里,连忙说道:“谢天谢地,幸亏你没事,否则娘亲可就活不下去了。” 浦玉挣开了母亲的怀抱,睁着大眼睛对自己的母亲一字一句的说道:“娘亲,我看到那个站在芙蓉树底下的男子了,他来梦里找我玩了。他说他是花王,名叫姚晨。” 浦玉的母亲大吃一惊,却发现怀中的女儿很是清醒,并不像是呓语。为了暂时安抚浦玉,她编了一个谎言:“浦玉,以后要记住啊,以后不能再到梦里和他玩耍了,你会醒不过来的。” 浦玉的情绪有些低落:“可是他答应以后都来找我玩了,这是我们已经在梦里约定好了的。” 浦玉的母亲有些吃惊,却也怕是浦玉沾染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以后想要取走浦玉的性命。浦玉母亲心里十分不安,却是轻哄着浦玉道:“乖啊浦玉,浦玉是好孩子,以后他来了你不能在跟他走了好不好,浦玉也不想丢下娘亲自己一个人吧。” 浦玉显然不高兴,在母亲的一再哄劝下,便也暂时答应母亲了。浦玉的母亲安抚浦玉吃下早饭,便急匆匆的赶到了大厅。 因为浦玉暂时没事,但浦玉的母亲仍是有些不放心,便让大夫进去瞧了几眼。大夫也说到没事,只是小孩子嗜睡,没必要大惊小怪。可是浦玉的母亲很是在意浦玉醒来时说的话。昨日她带浦玉去芙蓉树下参拜,浦玉便说着树底下站着一个青衣男子,可是她抬头什么都没有看见,便觉得浦玉又在胡闹,但今日种种,她觉得有些必要重视了。 她带着几个丫鬟一路赶到了城外的芙蓉树底下,让丫鬟点燃了三根檀香,跪着祈求道:“花神在上,小女年幼不懂事,若有什么得罪花神的地方,还请花神大人多担待一下,希望花神可以放过小女。她自幼体弱多病,着实是我们的心头肉,希望花神大人高抬贵手,莫要在缠着小女了。” 浦玉的母亲朝着芙蓉树叩拜了三下,离开之时看到了一个身穿淡粉色衣服的女孩,正站在芙蓉树下,右手轻抚那株芙蓉树。看到浦玉的母亲在看她时,只是轻轻的笑了笑,随口问道:“我刚刚听你说道,你家有个女孩?” 浦玉的母亲连忙答到:“是啊,小女今年六岁。昨夜做了一个怪梦,因此今天特来请愿的。” 淡粉色衣服的女孩从芙蓉树底下走出来,走到了浦玉母亲面前说道:“走吧,我跟你回去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浦玉的母亲有些难以置信,却是觉得一个女子怎能治好,便有些推辞道:“不必了,姑娘还是快些回去吧。一个姑娘家在外停留总是不好的。更何况小女的情况,姑娘怕是治不好的。” 淡粉色女孩双手放在身后,一字一句道:“我学过一些法术,略微知道一些事情。你家女孩名叫浦玉,自小生下来便是面黄肌瘦,靠着日日喝药才撑到现在,否则活不到现在。她四岁那年不小心掉入水里。亏得附近的家丁救起这才没有溺亡。我说的可对?” 蒲玉的母亲有些吃惊,蒲玉自小生出来便有些胎位不正,险些难产。生下来也是体弱多病,生病发烧也是常有的事。因此从蒲玉生下来开始,他们便把她视作掌上明珠,对她处处呵护,生怕她活不下来。蒲玉四岁之时,天气十分炎热。她便命令几个家丁和丫鬟跟着蒲玉去池塘中赏花避暑。奈何蒲玉趁着旁人不注意,一脚踏入荷花池中,幸好被附近的家丁救起,这才只是呛了几口水,没有溺亡。但是从此之后,蒲玉的母亲对蒲玉却是越发管得严格,生怕她出了什么意外。 蒲玉母亲对粉衣女子叩拜了一下:“仙姑真是料事如神,的确如此,小女险些活不下来。即使如此,仙姑便随我一同回府去看看小女的情况吧。” 在马车上,粉衣女子介绍到她名唤荷彤。几年前刚到此地,略微识得一些法术。到了蒲玉一家所住的府邸,荷彤细细打量。这府邸着实奢华,蒲玉的父亲怕也不是泛泛之辈。此时的蒲玉正在后院之中与周围的丫鬟和家丁玩耍。蒲玉看见自己的母亲走了过来,便张开双手朝着自己母亲的方向跑过来。蒲玉的母亲蹲下来双手抱住了蒲玉,拿出了衣袖之中的手帕擦了擦蒲玉脸上豆大的汗珠,有些心疼的说到:“玉儿乖,别再这么乱跑了,你的身体不好不能乱跑的。” 蒲玉站在娘亲面前,高兴地说道:“额娘我没事,我只是很喜欢和家丁们一起玩耍。” 荷彤细细打量眼前的蒲玉,心里倒也明白为何姚晨会找上蒲玉。大约是因为蒲玉的容貌,但一颦一笑却是有些区别,倒也不是十分相似。但敢问普天之下如何有本无关联,却又极其相似的人呢。荷彤不禁想起往年之事:她本是一株芙蓉花,在几年之前刚刚成形,拥有了自己的意识后,第一眼看见的便是站在树底下的花王姚晨。仍旧是一身青衣,却是背对着她。她高兴的走过去想要去安慰他,她的手刚触碰到他的腰间,他却是一个转身,极其冷漠的看着她,第一句话却是:“你是谁?” 这句话让她打了个寒颤,但姚晨的下一句便是:“滚开,离我远点。不过刚成形的花妖罢了,谁允许你碰我的。”她有些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却是难以置信。看着那双冰冷的眼眸,她便也不再说话了。转身离开了那株芙蓉树。几年之中,无论刮风下雨,姚晨总是会站在树底下默默的看着远方,若有所思的样子。很多时候姚晨还未幻化的时候,她便会站在树底之下,伸手触摸那株芙蓉树,感受着这株生长千年的芙蓉树,然姚晨却是一直不知道。 思绪被拉回现实,荷彤回过神来。蒲玉的母亲拉着蒲玉的小手正在往里屋进去,她便跟着蒲玉她们一起进了里屋。里屋被布置的很是别致,十分小巧玲珑。而且里屋之中有一股淡淡的花香,便是轻微的芙蓉花香。若不仔细闻到,便是难以辨别。这种味道,便是姚晨留下的香味。 荷彤轻轻走到了书桌面前,使了个法术,桌上的笔墨纸砚便腾空而起。空中的毛笔自己在动,在笔下的宣纸上写下了一大串药方,都是一些名贵的药材,例如当归,人参,黄梁等等,对补血化瘀十分有效。蒲玉自小气血不足,又是营养不良,加上又有先天疾病,即使日日喝药,恐怕也活不过成年。 过不久药方便写好了,笔墨纸砚规规矩矩的停放在刚刚的位置。那张药方从空中落到了蒲玉母亲的手里。里屋的人都有些震惊,此时的荷彤已经踏出了里屋,在门口说道:“按照这个药每隔几日抓给她喝,可以暂时缓解她的病情。但若想根治她的疾病,恐怕还是有些难度。但这些药至少还是对她有利的。” 荷彤离开府邸,蒲玉的母亲随后便命人去抓药。荷彤来到芙蓉树下,却是看见了施着隐身咒术的姚晨,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她有些苦笑,也不打算搭理,径直从旁边走过去。身后响起了他的声音:“我劝你最好别管蒲玉的事情,她的病你根本治不好。” 她随后回头:“你跟踪我,是有多不信任我,我还会害死她吗。那张药方上都是补药,对她没有任何影响。” 姚晨消失在树底下,用一种不屑的语气说道:“谁知道你是有心还是故意,一个六岁的孩子明明与你无关,却偏偏要去管,说白了也是居心叵测。” 这不是第一次姚晨用极为不屑的语气跟她说话了,很多时候她明明没有做错什么,只是想尽力帮帮他,可是很多时候都是他嘲讽的语气以及不屑的眼神。有时候她着实觉得自己为何要帮他,可是每每看见他在树底下形单影只的青色身影,便又希望能帮上那个孤单落寞的身影,虽然每每他总是不耐烦的说道:“滚开。”几年下来,他和她的关系一直都处于僵持之中,谁也没有主动一步,与对方示好。如今她的帮忙,在他眼里怕也是徒劳了。 三年之中,每每蒲玉病情加重,姚晨总是会舍弃自己的部分法力来给蒲玉压制住。每每这时,她总是阻止他,蒲玉的病请反复,他每每压制都会降低修为,若是修为散尽,不仅永州城地气虚弱,他自己也会打回本体,需要重新修炼的。但他听不下去,一把推开拦住的她,用自己的修为为蒲玉治病。她总是希望自己能为他做上什么,可惜她只是一株法力极其孱弱的花妖,芙蓉花所化,根本阻止不了姚晨消耗修为。有时候她在想,如果告诉他事实,会不会他就不会再管蒲玉的事情了。如果...可惜没有如果,只要一直等下去,他终会明白的,她总是这样暗暗告诉自己,却再也等不到他的回头了。 三年之后,蒲玉的病情愈发加重,普与父亲请遍天下神医为她医治都是徒劳无功,眼看蒲玉一天天的状况越来越糟糕,蒲玉的父母双亲都十分着急,直至有一天在床榻上奄奄一息的蒲玉对母亲说道:“娘亲,我想再看看那株芙蓉树。” 蒲玉被包的严严实实,蒲玉从马车上费力的走了下来,走到了那株芙蓉树底下。蒲玉轻微的咳嗽了起来,旁边的丫鬟便开始催促她赶紧回去吃药,不能着了风寒。蒲玉还想摸摸那株芙蓉树,奈何她已经咳嗽的停不下来了。蒲玉的母亲赶紧命人将蒲玉带回马车之上,蒲玉最后在马车上的窗口处看到了最后一眼那株开着淡黄色花朵的芙蓉树,随后便拉上了窗帘,坐在颠簸的马车之中。 那一夜,穿着青色衣服的男子再次来到她的梦里,身带一股清香。他微笑着对她说道:“今晚过后,你的病就该好了,从此往后你再也不用喝那些难喝的药引了,从今往后你要好好活着知道吗。” 第二日醒来之时,已是日上三竿,有人从门口进来。九岁的蒲玉看见进来的人是荷彤,有些高兴的问道:“姐姐你来了,那个花王在哪里呢?他昨天晚上又来到我的梦里,这次他却是对我说,我的病快好了,以后再也不用喝那些难喝的药引了,这是真的吗?还有现在我身上变的好香啊,和他的气味一模一样呢。” 荷彤有些悲伤,反问蒲玉:“我问你一个问题,若是你有一个很爱很爱的人,可他却始终认不出你,你便一直一直等他,却是从来不说,只希望他能从一颦一笑之中认出你,可是他从未认出,你还会原谅他吗?” 蒲玉轻轻闭上了眼睛,缓缓说道:“那我会告诉他,我就是那个人。而不会一直不说,等待太辛苦了。” 荷彤轻抚蒲玉的额头,却是开始流泪:“你的病,一定会好的,以后你可以像其他孩子一样奔跑自如了,也不用再日日喝药了,这种气味会永远陪伴你的。”蒲玉听到这话,高兴的缓缓睡着了。 走出房门,荷彤早已泪流满面。是啊,等待如此辛苦,他是如此,我又何尝不是?我是如此羡慕你,羡慕你可以让姚晨为了你舍弃自己的本体,只为来换你未来的一个可能,让你这寥寥数十年的人生可以丰富多彩。我是如此嫉妒你,嫉妒你姚晨的心里一直都只有你,却始终对眼前的人视而不见。若我曾经放下执着告诉你真相,是不是就不再是这样的结果? 几十载花开花落,花开依旧,但人的模样却是早已变化。放不下的执着,默默的等待,不断期盼最终有一天你能够认出我。可惜你还是没能认出,明明近在眼前,却恍若天涯。 蒲玉的病逐渐好转,身体也不再虚弱,一日比一日更为活泼。荷彤最终带着姚晨的本体离开了府邸,把他种在了郊外,一个人烟稀少的地方。当年道和师傅折下了她的本体种在不远处的芙蓉树旁。又迫使姚晨输送地气这才让她得以重新生长,却是另一般模样。如今寥寥几十年过去,当年的道和师傅怕是已经圆寂。可是从今往后,她却会一直守在这株新的芙蓉树枝旁边,只等花开。 若是下次花开,那么我一定会告诉你,我曾叫薛晴,便是你一直苦苦等待的人。 并蒂芙蓉本自双,草色连云人去住。如此堪伤,即使你已经离去,可是一生还很久,很久,久到可以再次等到花开之时,故人重新相见。那么在此之前,我会一直陪在你的身边,永不分离。毕竟一生还很长,对不对? 郎如石佛本无心 ??朝起晨露,微风和熏,清真寺内的关门弟子早早便打开了寺门,拿上扫帚打算开始一日的早课。还未走出寺门,便传来一阵哭声,像是婴儿在啼哭。清真寺的弟子赶紧放下手中扫帚,循着哭声最终在半人高的草丛之中发现了一个已经哭的奄奄一息的婴儿。 婴儿尚在襁褓之中,旁边还有几套换洗的衣物与一个发钗,还有便是一张红纸,上面工工整整的写着婴儿的生辰八字,被发钗压住。按此推算,婴儿出生于三天之前,应是至今被父母遗弃。 清真寺弟子有些惋惜,大约是父母生活清贫才将他遗弃。清真寺建于山林之中,山下便住着许多穷苦的百姓。若是生活实在苦寒,山下的百姓便会上山砍柴,或是采集草药,勉强温饱。每每这时,山下的百姓都会顺道来清真寺跪拜,求得菩萨保佑。 清真寺弟子将襁褓婴儿带回寺庙之中,跪在师傅门外问道如何安置这婴儿。琰生长老从房间之中走出,淡淡的瞥了一眼襁褓之中睡的正香甜的婴儿,眉头微微一皱,随后说道:“既是在山门之外发现,便是与我佛有缘,留在寺庙里吧。” 这时的琰生长老手放在后背,转过身去自顾自的说道:“这孩子情根难却,虽是满面善缘,恐怕日后难以精进,便给这孩子取名无忧吧。希望他忘却烦恼,不再忧愁。” 跪在地上的弟子立刻恭恭敬敬的说了一句“是。”随后长老挥了挥手,示意弟子离去。弟子便知道师傅要开始打坐了,便抱上婴儿离去,不再打扰师傅修行。 几年之后,无忧逐渐长大,倒也真是无忧。他虽不知自己的父母是谁,但他却有一大堆师兄师弟,整日里一起干活,一起诵经祈福。正因为无忧的天赋较高,很多时候琰生长老回问他很多问题,他都能一一答对如流,发表自己的见解。琰生长老觉得很是满意,便命无忧学习更多的佛经,让他诵读。无忧虽然觉得有些劳累,但是能得到师傅赞赏,他便觉得十分开心。那时候的无忧觉得自己每日都过的十分充实。 无忧十五岁之时,已是知晓许多佛经,倒背如流。有一日无忧正在做晚课之时,同门师兄弟已经歇息了,只有他还在大殿之中彻夜苦读。琰生长老从门外进来,无忧立刻站起了身朝着师傅跪拜,认为是师傅来考察他最近的功课。琰生长老与无忧盘腿而坐于大殿之上。此时一直闭眼的琰生长老开始问道:“无忧,今日我且问问你,你对情字的这一看法。” 无忧有些不知所措,出家之人不近女色,这是寺庙之中从小教导的。如今师傅却不是考察他的功课,而是问他情字如何,如此问法,他一时间自然答不上来。 见他有些犹豫,琰生长老继续说道:“无妨,你随意说说即可,不必有太多顾虑。” 师傅如此说到,无忧便也宽了心说道:“学佛当要斩断情丝,看破红尘,方能遁入空门。若为情字束缚,则心中有所牵绊,修行也不能专一。一切众生,种种幻化,皆生如来圆觉妙心。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 还未等他说完,琰生长老便让他打住:“你引用的皆是佛家语言,我如今问的是你自己对情字的看法,并不是听你背诵佛经。如此,等你悟得深透再来与我谈论吧。” 琰生长老站起身来离去,无忧恭送他出去。夜半时分,入夜微凉,萧瑟秋风席卷而来,已是入秋时节。山外少有蟋蟀鸣叫,无忧轻敲木鱼,嘴里不断念着“阿弥陀佛。” 第二天清晨,无忧起早开门打算扫地。不远处出现人影,走近一看,是一个衣着华丽的男子带着一个大约十三四岁的女孩,他们身后还跟着一大堆丫鬟,看样子也是个富贵人家。 无忧放下手中的扫帚,双手合十,走到二人面前恭敬的说道:“阿弥陀佛,施主可是有什么事情?” 为首的男子也是双手合十,对着无忧说道:“小施主,如今我被调任到此地,举家前往。听闻这山上有一座清真寺,寺中菩萨很是灵验,想要跪拜这寺中菩萨,敢问师傅可否带路?” 无忧带着为首的男子进了寺庙,从大殿之上拿下九根檀香,递给男子。男子将它置于烛火上燃烧,默默看着那缕香烟缓缓升上,心里默念着。无忧也不打扰,退出了大殿。 大殿之外,是男子的女儿,在大殿之外玩耍。无忧就这样站在门口,不动声色。穿着一身碧绿色衣服的女孩靠近过来在无忧旁边投掷石子,无忧也不曾理会半分。最终是她先开了口:“喂,小和尚。” 他不动声色的回答:“贫僧法号无忧,还请小施主唤我无忧。” 她不依不饶,直接说道:“小和尚,无忧你整日念经,不觉得无聊吗?要不要陪我一起玩?我可是远道而来的客人啊,孔子曾有云:‘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如今我远道而来,你是不是该做点什么?你可是乐意欢迎我的到来?” 无忧耐心的等她说完,继而说道:“自是乐意的,烦请小施主唤我法号无忧。我可以为小施主诵经祈福,若是小施主需要的话。” 她被无忧一脸正经的模样逗得开怀大笑,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眼泪,对着无忧大声喊道:“那我名唤柳翠翠,无忧你可记住了?” 他轻轻答到:“记住了。”这时翠翠的父亲从大殿之中走了出来,牵上翠翠的手打算带她离去。他欲转身离去,却看到了翠翠回头对他回眸一笑,对他做了个鬼脸,随后转头跟着父亲离去。 ??后来很多次,翠翠都会跟着父亲来到清真寺祭拜。一开始无忧还不肯与翠翠亲近玩耍,直到后来翠翠总是调皮捣蛋,很多时候故意打扰他念经。渐渐的他也懒得理会翠翠,他在一旁念经,翠翠也就在一旁听着他念经,全然不懂他到底在念什么。 有一次,翠翠来到寺庙的时候带来了两块绿豆糕。看到守在大殿之外的无忧,十分高兴。等到自己的父亲进去后,翠翠把手上的一块绿豆糕递给了无忧。一开始无忧不想接受,但是翠翠执意要给他。他盛情难却,便打开了那袋绿豆糕,在翠翠执意要求下吃了一小块绿豆糕。 ????绿豆糕入口即化,十分脆软。眼前的翠翠小心翼翼的问道:“好吃吗?”他看着翠翠的脸庞,久久不曾回话。翠翠有些难过,以为是无忧不喜欢吃绿豆糕,失落的说道:“我以为你会喜欢吃绿豆糕的。” ??看着眼前的翠翠嘟起小嘴,他第一次露出笑容,笑着说道:“这绿豆糕很好吃啊,我很喜欢吃。” ??翠翠的眼里瞬间燃起了希望,她第一次看见一直以来一本正经的无忧微笑,便知他不是在说谎。以后每每她来,都会带上一块绿豆糕,在寂静无人之处坐在无忧的身旁。他一边吃下绿豆糕,翠翠一边和他说着自己的事情。 “小和尚,我不想学刺绣啊,那些太难了,女红实在不好学。父亲要我日日念书,可是我已经念了很多遍女德和四书五经了啊。现在父亲日日都要逼我写字,因为我的字总是写的不好。别的女孩子都不用学读书写字的,可是父亲却非要让我学呢。”她从来不叫他无忧,总是一口一个小和尚的叫他,他到也习惯了她的莽撞。 ????他吃下一块绿豆糕,拿起旁边的树枝,在地上缓缓写出“无忧”二字。翠翠在旁边看着他一笔一划的写完,看见他喜欢把忧的最后一笔轻轻往上翘,最后写成了工整的无忧二字。 写完无忧二字,他对她说道:“如果不喜欢写字,你就不知道我的法号怎么写,若你哪日写的好了,就能写出你自己的名字了。那么…”他看了她一眼,继续说道:“我就可以知道你写出的字是什么样了。” ??这句话是他无意所说,却被翠翠牢牢记在了心里。回去以后,她便闭门不见,日日在书房之中练字,央求教引姑姑多教一些东西给她。她开始学习琴棋书画,日日都要刺绣,即使不小心扎到手指也不在乎。 有一次偶然她问教引姑姑:“姑姑,刺绣可以绣出每个人的名字吗?”姑姑有些惊措,没想到她会这么问,便说道:“可以啊。” ??她央求姑姑教她一些样式,此时正值夏天,满堂莲花皆是开放。姑姑转念想了想,便教她如何绣出莲花,以及旁边的莲叶。 ??她开始认真学习刺绣,几个星期以后,她终于绣出了满池莲花,以及摇曳的绿色莲叶。看着即将完成的作品,她在绣品的旁边用毛笔轻轻写下:“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 池塘正中央,她在一朵莲花上绣了一个小小的无忧二字,若不仔细观看,是看不出来的。 她兴致勃勃,想要过几天就给他送过去。然而等她和父亲再次来到寺庙之时,他身穿一身袈裟,再也不是从前的小沙弥了。清真寺中的琰生师傅不久之前刚刚圆寂,住持之位传给了年轻的他。众弟子不服,但这却是住持圆寂前的最后一句,他们不得不从。 “无忧之忧,眉间三尺。贫僧即将圆寂,住持之位,由无忧担任。无忧虽是年轻,但是历练不够,但愿从此之后认真修道,带领众弟子修行。”说完这句话,琰生住持便圆寂了。 他被众弟子推到浪尖风口,却又不得不担起这份责任。穿上袈裟,从此成为新一任的住持。即使不被认可,他也要继续走下去,直到所有人认可为止,所有人都停止对他的刁难为止。可是那很漫长,也许需要他的一生来证明他可以做到。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一花一世界,一佛一如来。 ??大悲无泪,大悟无言,大笑无声。 … 他日日在大殿之上抄写经文,背诵那枯燥无味的佛经。 她的到来,他眼底闪过一丝欣喜,但又很快恢复平静。她这次没有带来绿豆糕,他没有再和他她单独说话。那朵莲花啊,最终掩埋在莲叶之中了。那个名字,最终永远埋葬在那朵莲花之下了,永远记在心中了。 无忧被人簇拥着即将离开,翠翠眼看手中的绣品再也送不出去。这一次她撕心裂肺的在他背后喊到:“无忧,如果可以,你永远是我心中的莲花。”这是她第一次喊出了无忧这个名字,再也不是小和尚,小和尚的叫他了。的确,他已经不再是小和尚了,他们都长大了,再不复当年的模样了。可是他宁愿当回原来的小和尚,做她一辈子的小和尚,跟她在坐在一起,一起品尝那入口即化的绿豆糕,那种松松软软,淡淡回味的感觉。 手中的木鱼还在敲着,嘴里还在不断重复念着:“阿弥陀佛。”他与她渐行渐远,在她的注视之下一路往前走着,终是没有回头。直到巷尾尽头,他这才缓缓念出:?? 曾虑多情损梵行,入山又恐别倾城。??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这一次,从不轻易流泪的他却是泪流满面。他本就是佛前的莲花,尝遍情劫的苦楚,最终凋零。被一身袈裟束缚着的他,追求自己一生挚爱,却终是无果。世间如何会有双全之法?我不想辜负如来,更不想辜负那个对我说着‘你永远是我心中的莲花’的美丽女子。缘起即灭,缘生已空,我不是那普度众生的佛,我只愿与你白头偕老,与卿能够再世相逢,不负如来不负卿。?? 君问归期,君未归期;归期未有,君曾罔少。前世我为佛前青莲,你为焚音。倘若来生再见,只愿三生石上挽子青丝,执子之手,共赴一世情长。 《鸳鸯湖棹歌之六十三》 朱彝尊 三生石畔,奈何桥旁。多少人饮下一碗孟婆汤,从此忘却往生。一次又一次,孟曦站在奈何桥旁,手中舀起一碗又一碗孟婆汤,供即将轮回的魂魄喝下,让他们从此忘却,去到世上继续轮回。 世人只知道她姓孟,是幽冥之神。她采集忘川河畔的草药,收集过往的魂魄在世时留下的泪水,一起混入这孟婆汤之中。一生的心酸苦楚,荣耀富贵,都将从此忘却,重新开始新的人生。 若是不愿往生,只等挚爱之人。便是在那奈何桥下成为孤魂野鬼,无**回。在千年的等待之中一次又一次看着最爱的人忘却了记忆,最终走过那奈何桥头。生死两茫茫,阴阳之隔,奈何桥头便是如此奈何。 黄泉路上阴暗无比,道路坎坷,路边开着延伸至彼岸的曼珠沙华,一路舞到忘川。也正是那个时候,一个名为周磊的少年,从此打乱了孟曦原本的工作。 周磊生的十分俊俏,倒像是个富贵人家,衣着华丽,腰别玉佩,这印刻着周磊两个字,流利的长发被一支簪子固定住,身着咽气时的衣服。他一路走过忘川河畔,不曾停留,径直来到了孟曦的面前。 孟曦从舀出一瓢孟婆汤,盛放在碗里。等她回过神来再次观望之时,周磊已经走过了奈何桥。奈何桥尽头便是六道轮回之处。轮回有六道,分为天人道(化生)、人道、畜牲道、阿修罗道(魔)、饿鬼道、地狱道(化生)。六道各有不同,依据人在世之时福报划分。倘若日日行善,福报够大便是转生天人道,成为神仙。若是作恶多端,打入畜牲道也不记少数。凡人从此处转世轮回,神仙转世可以直接下凡,并不用走过这黄泉路,踏过这奈何桥。 孟曦深觉大事不妙,想要叫住那个魂魄,让他喝下孟婆汤。转生魂魄若不喝下孟婆汤,转生之后知道幽冥地府之事,泄露天机,便会引起世间惶恐。暂且不说如此,转生的魂魄记住前生之事,若是执念不曾放下,便会寻找前生之人。或是爱人,或是仇人,亦或是亲人。前生已过,纵使记得又有何用,不过是徒增痛苦罢了。 周磊并不理会孟曦的喊叫,一路向前走着。孟曦赶紧放下手中的汤碗,叫上旁边的小鬼暂时替上,拦住后面还未走过奈何桥的魂魄,自己则穿过往来的魂魄,一路跑到了周磊身后,想要阻止他的转生。 周磊已经站在了六道轮回之中人道的旁边,就在那里静静等待着孟曦的来到。孟曦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看见周磊还未转生,心里暂时松了一口气。渐渐走到周磊面前,一脸怒气,拉住他的腰带想要把他带回奈何桥旁边饮下忘川之水所煮的孟婆汤。孟曦转身之时,周磊却迅速扯下腰带,直接从转生之处跳了下去。孟曦手中的腰带落下,那个印刻了周磊的玉佩就这样跌落在开满曼珠沙华的花丛之中。孟曦猛然回头,眼前早已不见那人的踪影。除了跌落在地上的玉佩可以证明他曾经存在过,大约谁也不知刚刚从这里跳下了一个还未喝下孟婆汤的转生魂魄。 孟曦犯下大错,自然受到处罚。因为孟曦的私自离职,过往的魂魄没有孟婆汤喝,却又等不到孟婆煮汤,便开始起哄,想要回到凡尘之中。旁边的小鬼拦不住阵势,队伍越来越浩大。孟曦拿起跌落在地上的玉佩转而向奈何桥头跑去,想要尽量拦住剩下的魂魄,免得再有魂魄不喝忘川水直接投胎。 队伍之中,有生前横死,怨气极大的魂魄。也有不甘死去,想要重活一世的魂魄。每个魂魄都有自己的执念,谁也不想忘记。可不忘记,只会在转生之后更为痛苦。小鬼已经拦不住了,队伍浩浩荡荡的上了奈何桥。孟曦在奈何桥中央拦住他们,厉声质道:“全部回去,没喝过孟婆汤的魂魄不允许投胎转世。否则打入地狱道,受尽苦楚,我看还有谁敢再走过这奈何桥。” 队伍之中开始有人犹豫,投胎本就不易,生而为人更是不易。地狱之中有十八层,层层皆是非人的磨难。当受尽苦楚,偿清一生罪孽之后方可投胎。可那时候转生之道大多是畜牲道和饿鬼道。世人不知善与恶,寿终之日苦难多。生前风流倜傥,死后便是苦不堪言。世人皆是忘却,往生之时继续作恶。如此反复,终究不断轮回。 孟曦看见有人停住脚步,便开始逐渐向前,更为大声说到:“不喝下孟婆汤,谁都别想投胎转世,一直在这里耗着,谁都别想轮回修道,来世平步青云。” 队伍之中一些魂魄很自觉的回到了奈何桥头,饮下了那酸酸涩涩的孟婆汤。喝过之后从队伍之中走出,在孟曦严厉的注视下跳了下去,投生不同的轮回道路。 前有周磊的前车之鉴,自然就会有后车之师。孟曦一人之力自然不敌众人之力。不想忘却的魂魄逐渐减少,但却是有一个魂魄趁着孟曦不注意,直接冲到了奈何桥尾跳了下去,留下一脸惊措的孟曦。其他魂魄纷纷效仿,同样冲到奈何桥尾跳下去。孟曦咬牙,一把拉住了身边的几个魂魄往旁边摔去,横在了奈何桥中央,一下子挡住了剩下想要冲过去轮回的魂魄。 刚刚从身边混入的魂魄大约有十余个,个个都没有喝下孟婆汤,投降往人间各处,甚是不妙。孟曦深觉此事的重要性,命小鬼叫来地府的牛头马面,暂时镇住这场面。她要禀明阎罗王,如何处置那还未忘却记忆却已经转生的魂魄。 很快牛头马面便被叫来,牛头马面生的恐怖,自然很快吓住了过往的魂魄。孟曦煮下了最后一大锅孟婆汤,随后去往了十方阎罗殿打算请罪。 阎罗王深知此事后十分愤怒,但魂魄已经投胎,纵使生气又有何用。他便给了孟曦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要她暂时放下职务,由他人代替她收集忘川水煮下那忘却记忆的汤药。轮回到这世间去寻找所有未曾喝过孟婆汤之人,也算是功德圆满,将功补过。若是一直没有找回,便是一直轮回,直到所有魂魄回来,方可回归正位。 因为孟曦不能忘却记忆去寻找所有魂魄,所以她并没有饮下那忘川水,直接转世。但是一旦轮回到世间,她是绝对不能说出幽冥之事的,否则一样按照条律来定罪,就算她是幽冥之神。 孟曦走到那奈何桥尾,有些眷恋的回了头,看了一眼幽冥最后的景象。红色的曼珠沙华仍在盛开,永远不见天日的阴曹地府是她呆了几千年之久的地方。送过无数魂魄走过奈何桥,逼迫所有魂魄饮下忘川水,看见过无数魂魄的苦苦哀求,想要与爱人一起投胎,却被她无情拒绝。如今她第一次离开,竟是心里有些不舍。 魂魄一旦投生,便是开始了此生的命格。出生之时的生辰八字便是在世之人的标志。当地土地庙便会在此人出生以后记录他的名字和生辰八字,并在人死之后记录其一生功德,福祸是非。将来去往奈何桥投胎,或是打入十八层地狱,便是由生前福报所定。若是没有看得见的土地庙,人死以后也会有土地庙,只是让人看不见而已。落叶要归根,人死需返乡。世人不知这层规矩,总以为世上人之多,八字重复常有,八字演算不可相信。却不知出生日期虽是相同,但命格本身都是不同的,皆是因人而定的。 孟曦轻轻跳了下去,周围像有千万把利刃不断环绕在她的周围。她觉得十分疼痛,不知不觉闭上了双眼。等她打了个激灵睁开眼睛之时,却发现眼前早已不是昏暗一片,而是十分明亮。她的周围围绕着很多人,所有人都欣喜的看着她。一个稳婆模样的妇人将她抱起,十分高兴的对着屋外的人说到:“恭喜老爷,夫人生了,是个千金。”屋外之人十分高兴,打开房门从门外进来,十分小心的从稳婆手里接过孟曦,把她轻抱在怀里。 孟曦想要看看自己的模样,发现自己抬起的的是一只小手,粉嘟嘟的十分可爱。老爷以为是孟曦想找到母亲,便抱着她来到了床上躺着虚弱的妇人面前。妇人艰难的从床上爬起了身,抚摸着小小的孟曦轻轻说道:“我的孩子…” 孟曦很识趣的对妇人笑了笑,不过现在的她还不会讲话,马上又要犯困,不禁打了个哈欠。稳婆从妇人手里接过孟曦,甚是夸赞这孩子真是聪明可爱,令人怜爱。名为老爷的人坐在床上,让妇人靠在自己身上,思虑过后说道:“夫人,这孩子生在傍晚夕阳之时,便取名霞落吧,名唤甄霞落。” 坐在床上的妇人觉得甚好,孟曦有些不太满意自己的名字,她可不叫霞落,便开始哭闹起来。稳婆立马轻拍孟曦的后背,把她轻轻厚哄入睡。妇人有些担心的问道:“霞落可是怎么了?” 稳婆答到:“大约是想睡觉了吧。刚出生的孩子都有些嗜睡。”孟曦知道自己名字不可更改了,加上眼皮已经快要睁不开了,在稳婆的怀抱之中沉沉的睡了过去。 随着霞落一天天长大,霞落越来越明白自己此生来到这里的目的,但人海茫茫,她究竟去哪里寻找所有的转生魂魄,也是个未知之数。加上周磊,总共十四个魂魄,都等着她来寻找。等霞落长大一些时候,她便日日坐在庭院之中发呆,想着如何完成自己的任务。围墙上边趴着一个男童,在围墙之上看着她发呆。 “喂。”男童冲她喊了一声,继续说道:“要不要陪我一起玩,别老是发呆了。我日日看见你在这里发呆。” 霞落白了他一眼,没理那个男童,径直往屋里走去。男童看见霞落往里屋走去,直接跳下了围墙,落在霞落家的院子之中。霞落生气的回头,却是遇上男童天真无邪的笑脸,单手放在脑袋之后,嘿嘿的对她傻笑着。 霞落自然觉得自己不必跟他一般计较,此时的男童从腰带之中掏出一丢手绢,递给了霞落。霞落觉得有些难为情,男童开口:“这是我娘亲给我的,我看你总是发呆,不如学一些刺绣打发时间呢。” 看着男童的笑脸,霞落接受了这份好意。后来她便知道男童名唤胡昱,住在离甄府不远处的清风大街。然而后面却是一发不可收拾,胡昱日日偷跑过来翻过围墙,跳到庭院之中或是从后面吓起霞落,或是有时候折了一枝花送给霞落。有时候甚至于没站稳摔的满身泥土,也是跌落在地上对着站在眼前的霞落傻笑。每每这种时候,霞落总会发一通火,要胡昱滚开,于是胡昱总会消失那么一两天,等霞落消气又偷偷跑来她的庭院,惹得霞落开怀大笑。 道是无晴却有晴 她本是山林之中的一条白狐,整日嬉戏玩耍于山林之中。而山林之中灵气浓厚,利于修行,几十年后,她便有了自己的思维与想法,也逐渐修炼了一些浅显的法术。在她逐渐再大一些时候,母亲就告诫她不要轻易相信人类,因为她的父亲便是被砍柴的樵夫抓走,至今都未曾归来。每每谈到此处,母亲总是泪如雨下。 然而母亲最终也还是离开了。母亲的天劫来临,那日风雨大作,七道天雷应声而至。动物修炼,必然要承受天雷,脱胎换骨,方能修成人形。若是历的过去,便可以继续修炼,更上一层,成为地仙。若是历不过去,便是就此绝命。母亲历劫之前,曾嘱咐她万莫要出狐狸洞,她便听从母亲的话,直到天劫结束才离开山洞。可是她看到的,是躺在地上,就此绝命的母亲。母亲没有熬过天雷,她便三天三夜在狐狸洞旁边挖了一个洞,把母亲葬在狐狸洞门口。日日夜夜,她都会守在母亲的坟冢旁边,或是潜心修炼,或是与母亲讲讲今天她遇到的奇闻趣事。 人有生老病死,动物也有。很快,她认识的动物,要么没有灵性,无法修炼,寥寥十余年便死去了;要么没有历过天劫,就此绝命;要么便是发生意外死去。每每有樵夫来临,她总是会躲起来,躲避那些追捕她的樵夫。就这样躲躲藏藏,她修炼了几百年,成为了一条八尾狐。 后来偶有樵夫在森林之中看到了她,于是八尾狐的故事便在民间传开了。那时候有人上报官府,官府觉得是妖孽作祟,便派人去捉拿,但却是无果而终。几十年过去,人们逐渐淡忘了八尾狐的故事。直到有一日,山洪暴发,人们此时还在睡梦之中。鸡鸣狗吠,村子里的人们醒来之时已是被困山脚,洪水仍在不断上涨,村子里的人们便是带上自己珍贵的东西,壮年人背着东西,妇人带着小孩,少年拉着老人,一起往山上赶去。 两日过去,洪水仍没有消退的意思,但是人们带的干粮已经快吃的差不多了,有的小孩已经在挖野菜充饥。眼看官府还未派出救兵来救他们,他们便是要饿死于这山林之中。 第三日朝阳升起,人们心里开始发愁,有的胆大的青年,便结伴执意往森林深处去了。森林之中,凶勇猛兽居多,若是遇上老虎一类,定然是必死无疑的。 也就是那个时候,她正在捕食,却被一个眼尖的小孩看到,他大声喊着:“有八尾狐仙,八尾狐仙显灵了。”人们仿若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把她当做神灵,朝她跪拜。她从树林中缓缓走出,人们看见一天白狐身后长着八条尾巴,便相信了几十年前流传的八尾狐传说。 那个小孩抱起了白狐,白狐也不抗拒,任由他抱到了发洪水的村庄面前。她从男孩的怀抱里挣开,跳到了地上。在人们的面前,渐渐的洪水散开,道路重现,人们顺着那条路,平安的离开了村庄,等到了官府的救援。 官府的人觉得甚是奇迹,洪水爆发,一个村庄的人却可以毫发无损。每每有人询问,他们一致说道是山上的八尾狐救了他们一命。旁人嗤之以鼻,他们却坚信无比。 后来,山脚之下建了一个白狐祠,日日都有香火进贡。也正是修建了白狐祠,每每村里遇到天灾人祸之时,总会化险为夷。渐渐的白狐祠香火越来越鼎盛,远远近近的村庄都知道山上有一条八尾狐,日日保着山脚下的村庄平安。 每每有老人给小孩儿讲八尾狐的故事,有的小孩儿就会问:“为什么是八尾狐呢?”这时候老人总会很耐心的回答:“因为它身后有八条尾巴。”小孩便会似懂非懂的说一句“哦,原来如此啊。” 就这样,八尾白狐的传说在这个村庄流传了近百年。 有一日,一个书生模样的清秀青年走到了山上。还有几个月便是殿试,他从家里出发,翻山越岭途径此处,本打算在此处歇息。却发现山林之中传来声响。他心里一惊,莫不是遇到了野虎猛兽?他背起身上的书架,从地上拿起了一根木棍,小心翼翼的向前走去,却发现并不是什么野虎猛兽,而是一只白狐断了一只尾巴,正在那里嚎叫。白狐身上共有八条尾巴,加上地上的一条总共九条。 他抱起白狐:“真可怜,尾巴断了一定很痛吧,我帮你包扎一下吧。”白狐在他的手里挣扎,狠狠地咬了他一口。他感觉吃痛,却是对白狐说:“别怕,我只是帮你包扎一下。”他从身上扯下一块衣布,转而包在了白狐尾巴还在流血的地方那里。白狐渐渐的也就不再挣扎了。他见白狐不在挣扎,却也是高兴的说道:“真是奇怪,森林之中怎会有一条长着八条尾巴的白狗。”原来,他把她错当成了一条白狗。她摇起一条尾巴表示反抗,他却把她的尾巴包在了一起:“别担心,这样看上去就像一条尾巴了。”她觉得无话可说,事实上她也不能和这个蠢书生沟通交流。 书生在一棵大树底下挖了一个洞,把她的那条断尾埋了进去。她跳进了书生的书架之中,任由他摇头晃脑的把她带去京城进京赶考。他会在休息之余不停的背着“关关雎鸠,在河之洲。”亦或是“采采卷耳,不盈顷筐”,她喜欢听他念“呦呦鹿鸣,食野之苹”这一句,因为他曾说过,这句话的意思是天下贤才皆能收纳,他便是想做那贤才。每当赶路之时,无论刮风下雨,她都会一路陪着他。 离殿试还有十余天,他们最终赶到了京城。他用为数不多的银两,包下了一个房间,日日坐在里面读书。她觉得日日把自己关在房间读书太闷了,她便有时候趁着他读书的时候,跳上他的案台,吟叫一声想让他休息一下,然而他不懂得她的意思,以为是她觉得无聊想让他陪伴一下。每每这个时候,他总是会轻抚抬头的白狐,告诉她他还要读书,不能陪她一起玩了。白狐听懂他的意思,便是跳下案台自己玩耍去了。 书生有时候累的趴在案台上时,他总会舔醒他示意他睡在床上,但每每此时他还要继续读书到深夜才能入睡,她便趴在案台上睡着了。书生看着蜷缩在一堆的她,便会将她抱在床上,和他一起入睡。后来,他给她去了一个名字,叫白耳。她摇动尾巴表示不喜欢,他以为她甚是满意,所以摇尾表示高兴。 眼看殿试越来越近,书生仍在每日不停的读书,她心里也急,希望书生能够高中,可是文凭之事并不是她能做主。思来想去,她决定给他挪运。一个人一生的运气是不定的,若是运气好,做起事来便是得心应手,若是不好,便是一事无成。殿试前一晚,书生在熟睡之时,她从床上跳下,施法给他挪运,把他后半生的运气暂时挪到前面去。 书生准备殿试,她躲在了皇宫之中的草丛之中。先是笔试,书生应答起来十分流畅,很快便做答完成了。见到有人靠近,她便在侍卫不注意下使了个障眼法离开了皇宫。书生出来之时,她从旁边冲上去,他一把抱住了她。 等待揭榜的日子异常难熬,他每日在房间之中踱步,她却是一点也不着急,该吃吃该喝喝,每日过得无比开心,到了床边倒头就睡。 后来书生背着她,深一步浅一步的去看皇榜。黄布落下,他是第九名。他觉得甚是欣慰,觉得这些年的苦读终于出个头,父母的辛苦总算得到了回报。那一日,他很开心的抱着她入睡,前些日子夜不能寐,今日总算能够做一个好梦。 后来他高中的消息传遍了乡里,人人皆来庆贺,他一遍一遍回应着同喜。有人看见他带着她,觉的稀奇,便告诉他莫不是她是一只白狐。他不认得白狐白狗,只说她叫白耳。然却有人说狐狸最是通人性,莫非这狐狸已成精,所以长出了八条尾巴?他笑着回答不可能的,她一直跟在我身边,就一直是这样,况且若是成精,怎么他从不知晓。有人劝他去找高僧看看,莫要被妖怪迷了眼睛,他执意不肯。 后来媒人为他说媒,说的是京城之中开当铺陈老板的女儿,陈老板的女儿生的娇小玲珑,说亲之时躲在屏风后面观看,觉得这个书生长得眉清目秀,心里也甚是喜欢,便同意了爹爹为她说的这门亲事。他心里甚是欢喜,便开始筹备聘礼,也正是这个时候,她开始不见了。他派人去寻她,终是无果。有人便劝他道:“他即将要成亲,这白狐有灵,不愿打扰他罢了。”后来他这才停止了寻找。 后来他有了一对儿女,妻子贤惠。日子过得甚是美。很快他升官调任,被调到了一个穷山僻壤做地方官。他举家迁往,却是听当地老百姓讲山上有一只八尾白狐,山脚下还有专门的白狐祠。他心里一惊,莫不是当年那只白狐? 走马上任后,他带着妻子和儿女前往那个白狐祠,白狐祠中有一个石头雕刻的八尾狐雕像,墙上还挂着一幅八尾白狐开路救人的画像。他终于想起正是当年他在这里进京赶考,救下了一只八尾白狐。 后来每到初一十五,他必会带着妻子和一对儿女去白狐祠上香。后来官员调任,他要调往别的地方,他便请人雕刻了一个小的八尾狐塑像,日日带在身边。 就这样过了几十年,当年的书生已经到了迟暮之年,他的官位越做越大,却是越来越引人嫉妒。终有一日,一位言官发起弹劾,说他私藏国家库粮,苛刻百姓,导致国库亏空。然却是那位言官终日里克扣百姓,做假账,皇帝严查国库亏空一事,他便先声夺人,再加上其他官员本就不喜他被皇帝重用,故而纷纷联名上书。皇帝自然十分生气,他百口莫辩。皇帝看他年老,便是连他直接降职,发配偏远地方。 一路上舟车劳顿,他的妻子终于一病不起,最终死去,他便为她挖了个洞,草草埋掉了,便继续带着两个孩儿前行。 途径那个村庄,他想起了那个白狐祠,然物是人非,白狐祠中已是破旧不堪,白狐塑像已经残缺了一块,墙壁上的画也是早已不见,到处是蜘蛛网。他带着两个孩子,清理了那些蜘蛛网。 他把当年雕刻的小八尾狐塑像放在大塑像旁边,用纸笔工工整整的写下:“白耳,若是有缘,可否再见一面。”他小心翼翼的用小八尾狐塑像压着那张白纸。 后来他一直等一直等,可是他等不到白狐了,他快病死了。有一日他从睡梦中醒来,却感觉有人在舔着他的脸庞,他睁开双眼,却是十分欣喜的难道是那只青年时期出现的那只八尾白狐。见他应该,她跳下了床铺,走到门口。他想爬起来,却已经没有力气了。他闭上眼睛缓缓说道:“白耳。如果可以,我希望你可以长出第九条尾巴。”白狐在门口回过了头。他继续说道:“如果有下一世,我可以再遇到你。只是那个时候,我希望,我可以不再是人了。”白狐在门口吱叫了一声,随后跳上窗台,转身离开了。人妖殊途,她很早就知道。他,大约也是知道的吧。 只是后来那个上书官员的家中突然遭遇雷劈,当时在场的人都看到,明明是晴天,天空之中却突然降下一到天雷,直直的劈在了那人身上,当场毙命。皇帝觉得这是天神发怒,便下令重新彻查上书官员上书弹劾一事,最终却发现这事有蹊跷,最终还给死去的秀才一个清白。 很多年后,大街上出现了一个很好看的妙龄少女,她总是喜欢穿着一身白衣,一缕黑发披在脑后,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身怀医术,识得各种草药,总是喜欢济世救人,却总是不收穷人的看病钱。很多穷人见她心地善良,又生的十分美丽,便纷纷说她是活菩萨转世,每每这时,她总是沉默不语。 几百年后有一次她上山采草药,遇见一只受伤的黄鼠狼,她顺手把他救了下来,他就一路跟着她。她对他说:“别跟着我了小家伙,好好修行吧。”他转身拿来一个骷髅头戴在头上,却是发出了声音:“你看我像人吗?” 她想到黄鼠狼一族成仙必然是要他人说他们像人才能得以修得人身的。她转而说道:“像啊。” 后来他化成了人形,却是书生的模样,穿着一身黄袍。他对她说:“谢谢,不枉我在这山林之中修行了几百年,总算没有白费。” 她转过身对他说“谢谢你,我有九条尾巴。还有...我叫白耳。”可惜他已经不再记得过往之事,也不再记得她名唤白耳。 他挠挠头:“可惜我只有一条尾巴,别人都叫我黄皮子。”她被逗笑了,转而说道:“那以后跟着我吧,我会保护你的。” 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从未说出我爱你,只因你在我心中早已占足分量。缘分却是如此奇妙,让我们能够再次相遇。从此,世间多了一个穿着白衣的妙龄女子和一个穿着黄衣的秀气青年。 《竹枝词》 刘禹锡 杨柳青青江水平,闻郎岸上踏歌声。 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 长相思兮长相忆 她本是天上的花神,名为花栾,掌管世间一切花朵的盛开与枯萎。而与她交好的,是天上的水神,名为灵珠。天上的世界虽是美妙多姿,却是不如人间的世界丰富多彩。人间虽有七情六欲,生老病死之苦,却因为人与人之间多了一份牵挂和喜爱,可以钟情于自己喜爱的人,所以人世间多了一份精彩与乐趣,这是天庭所没有的。 一日花栾正在自己的花圃里浇花,往凡间一看,正是凡间的洛阳花会。她有些心动,想要去人间游历,便央求着与她交情尚好的水神灵珠替她打理园圃。她去凡间走走,不过一些时候便回来了。灵珠面对她的哀求没有办法,只得应声同意。 她便偷偷下凡去到了人间的洛阳花会,此时的洛阳到处张灯结彩,一片热闹。洛阳为牡丹之城,满城的牡丹一起盛开,甚是漂亮。人们结伴而行,或是妇人们在牡丹花神面前祈求来年得子,亦或是书生希望自己不久之后便能高中。成群的孩童在地上奔跑玩耍,有时候一个孩童从她旁边跑过,倒是把她吓了一跳。洛阳的晚上很快到来,人群逐渐多了起来,大多前往一个方向。她觉得自己出来的实在有些久了,便打算从人群之中挤出去回到天宫。可是她却被人挤得不断向前,大庭广众之下她也不能直接使用法术消失,否则吓到凡人,是会受到天条处罚的。也正是这个时候,他把她护住了。 她觉得有人把她抱在怀里,抬头一望,却是一个俊秀的青年模样。四目相对,一眼万年。他笑着轻轻对她说道:“姑娘可莫要乱走,被人群冲散很容易走失的。”其实她不怕走失,因为她不论在哪里都可以施法回到天宫。她也回应他一个微笑:“谢谢公子。”随后他把她轻轻松开,她就一直跟在他的身后一路走着,直到人群退散。 后来深夜之时,大街上已经没有多少人了。他走到了自家门前,却还诧异她一直跟着他。他转头对她说道:“姑娘为何这么晚还不回家?可是与家中之人闹了别扭?”她摇摇头,没有说话。他也不多问:“姑娘快些回家吧,这么晚了一个姑娘家终是有危险的。元某很高兴与姑娘相遇,敢问姑娘芳名?” 她把双手交叉放在背后,满脸笑意的对他说道:“我叫花栾。”他朝她行了一个礼:“姑娘可有小字?我名唤元白,字子墨。”她摇摇头,她没有小字。心想自己出来的实在太久,便转身离开了元白的府邸,又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身大声对正要进门的元白说道:“我以后再来找你。”元白还未打开大门,便朝着花栾的方向看去,可是那边早就不见花栾的影子。他伸手推开门,却是记住了那摸鹅黄色的娇小身影。 花栾回到天庭,玉帝正在审问灵珠包庇花栾一事。因为花栾偷跑去凡间,误了花开时辰,天宫之中的花朵没有按时开放,导致各路采摘甘露的童子没法交差,便如实与他们的师傅相告。后来玉帝知道了此事,便派人去查,却是发现花神花栾擅自离职,最终判决她去到凡尘历练一次,凡尘命数尽了,她才能回到天庭。而对于包庇她的水神灵珠,便是判决他面壁思过百年。 花栾本就想去到凡尘在走一遭,去遇见那个名叫元白,字子墨的人。她来到七星老祖这里,却发现灵珠已经在这里等候了。见到她,灵珠无奈地说:“我向玉帝上书,恳求把面壁思过改成下凡历练,都是百年之久。玉帝已经同意了,这样一起去凡间历练,至少我会一直在你身边。”她大笑:“去到凡间天宫的记忆都会忘却,你又如何陪在我身边?”灵珠看了看脚下的凡尘,认真说道:“没关系,红尘三千,我终是认得出你的。”灵珠在转世之前最后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随后便落到凡间,转世为人。 灵珠先她一步转世,她也着实不能耽误。在转世之前,她早已查清他的一生命格。虽是富贵出身,可惜家道中落,二十七岁这一年便阳寿尽了。于是她便等着他转世在下凡,直到她看见一个呱呱小儿在人间出世,她笑着落到凡间,忘却过往记忆,却是期盼命运能够让他们再次相遇。 高家晚年得女,自是高兴。便给刚出生的女孩取名高钰。高钰长到十五岁之时,已是亭亭玉立,十分楚楚动人。说媒的人几近踏破高家的门槛,可是高钰一次又一次拒绝。她总觉得她遇到的每一个人都不是她喜欢的,仿若记忆深处总觉得自己要等的不是这些人。便这样一直等,一直到了她十七岁。那一年,十九岁的柳岩考中状元,被皇帝重重赏识,宣他入宫。而太子选立太子妃,也在同一天。于是,她们这些名门出生的大家闺秀也被宣召进了宫中。 高钰乘着马车而下,进到了富丽堂皇的皇宫之中。一个身穿金色龙袍的中年男子正在与一个意气风发般的书生交谈,中年男子身后站着的,便是如今穿着一身粉衣,尚未出阁的昭阳公主。昭阳公主一脸绯红,便是用衣袖轻掩住,躲在了自己的皇阿玛背后。 与高钰一同前往的大家闺秀大约有二十余个,不久身穿一身黑色衣袍,长相十分清秀的少年来到她们面前,却只是在她们面前轻微扫过一眼,便没有在说话。很多名门闺秀身着艳丽衣饰,便是想要得到太子的青睐,见太子无动于衷便也有些失望。高钰并不在乎太子如何,在她看到柳岩之时,心里却有万千思绪在涌动,仿佛眼前之人,便是她等待已久的人。 后来她觉得实在无聊,便坐在石凳上把玩着自己的玉佩。太子不知何时已到了她的身后,嬉笑着对她说道:“你可是喜欢这玉佩?”她见着眼前的人有些眼熟,却不记得自己哪里见过,留了个印象,便随口答道:“民女只是喜欢玉佩上经过雕琢,最终成形的图案罢了,并非多喜欢这个玉佩。”太子笑道:“若是我派人将这上面的图案印刻下来,你可还喜欢?”她纵以为太子在开玩笑,便随口应付到:“喜欢。”太子继续问道:“那你叫什么?”她看到了眼前的柳岩,仿若曾经也有人问过她叫什么名字,记忆仿佛重叠,她轻声答道:“我叫高钰。” 后来离开宫中,她日思夜想皆是那日的柳岩。她想起那日他与皇帝洽谈,想起他的意气风发,一表人才。可是天意弄人,最终她收到了来自宫中的圣旨。 高家之女,高钰,因贤德淑良,仪表端庄,举止大方,特封为太子妃,择日与太子完婚,钦此。 她哭的稀里哗啦,她不想卷入宫廷之中,但皇帝圣旨已下,谁都更改不了。与此同时,她却听到了另一道圣旨。 状元柳岩,学识渊博,谈吐儒雅,举止大方,特封为驸马,择日与昭阳公主完婚,钦此。 她嫁给了太子,他却娶了公主。他与她在命盘的两端遥遥相望,却是不可能交叠在一起。圣旨已下,她不可能抗命。如此,她便只有认命。出嫁之时,她穿着一身红衣,披着盖头,队伍浩浩荡荡的朝皇宫之中行进。与此同时,同样穿着一身红衣的昭阳公主的队伍正从皇宫中走出,柳岩正在接亲,两人浩浩荡荡的在大街上游历。太子正在皇宫门口等候高钰的到来,见她来到却是十分高兴。那一夜洞房花烛,她真正成为了太子妃。 第二日新婚之时,他蒙住她的眼睛把她带入书房。她好奇的问道:“殿下你究竟要给我看什么?”他站在她的身后没有说话,却是把她眼睛上的手掌缓缓拿开。映入高钰眼前的,却是那日她的模样。他将她手握玉佩的模样画在了一幅画上,挂在了他的书房之中。 她有些惊讶,他继续说道:“那日我在人群之中看到你,却是觉得像在哪里见过似的,眼熟得很。你那日的一颦一笑,我都记在心里。之后我便央求父君给我赐婚,弱水三千,我却独饮一瓢。很奇怪啊...”太子笑了笑:“明明从未见过你的,心里却是有一种觉得自己一定要保护好你的感觉,像是很久很久以前就有这种感觉了。” 她双手轻抚上他的脸庞,虽然心里有些遗憾,但还是对他说道:“也许正是前世的五百次擦肩回眸,才换来今日的白头偕老呢。”他回答道:“若真是如此,我愿用一万次的顾盼来换与你的不期而遇。”她只当做玩笑,淡淡笑着说道:“这一世,我们便是夫妻了。” 后来太子继任为皇帝,她成为了他的皇后。后宫佳丽三千,他却只对她专宠。他给了她别人都没有的椒房之宠,羡煞旁人。几十年的陪伴,他待她是极好的。她为他诞育了三子一女,他把嫡长子立为新的太子,对其他两个皇子也是亲把教传,对于他的公主也是极为宠爱。他遇见过乱臣谋逆,她为他出谋划策,与他共渡难关。他日日在昏暗的灯光下批阅奏折,她便亲自前去给他煮上夜宵。他深知她的各种喜好,总是给她莫大的惊喜。 他曾经送了她一把名琴,名唤长相思。而他自己身上日夜不离的,便是天籁鸣笛,名唤长相守。琴笛鸣奏,奏出天籁之音。长相思中长相忆,长相忆中长相守。几十年朝夕相处,他到了迟暮之年,病倒在龙床之上,却是无限眷恋。 他紧紧抓着她的手:“朕的皇后,若有来世,下一辈子咱们还是结为夫妻,白首不相离。”她哭的稀里哗啦,却是连连点头。他最后看了她一眼,苍白的脸色上艰难的露出一丝微笑,随后那双不在灵活的眼眸缓缓闭上,再也不曾睁开过。那一次,她真真觉得自己的内心空缺了一大块,以前她呼唤他的名字,他会很快应答。可是那次无论她怎样急迫的呼唤他的名字,他却是再未理睬。 几年之后,她坐在庭院之中看落暮黄昏,她的身体一年不如一年。远处传来悠远的琴音,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叫宫女拿出长相思和长相守出来。装了长相思和长相守的盒子已经落满一层厚厚的灰尘,她用手帕轻轻擦拭掉上面的灰尘,轻轻打开了盒子。里面的长相思和长相守已经在岁月的洗涤下有些泛黄。她拿出了长相思,本想弹奏一曲,可是还未弹两下,上面的琴弦便断却了。旁边的宫女上前问道:“太后,可是要命人重新安好一根琴弦?”她摇头,命人重新把长相思和长相守装了进去。自言自语道:“琴弦断了,我自是不必再相思了。” 不远处传来孩童玩闹的声音,她站起身来:“坤儿,过来让太后看看,你是不是又长高了。”不远处的孩童听到这话连忙跑过来到她身边,那便是他的孙儿,只可惜他看不见了。 过不久,太后薨,天下守孝三年。 她想起了自己曾是天宫之中的花神,连忙往天庭赶去,却发现当日的水神正在她的园圃里浇花。见她到来,他的脸上闪过一丝喜悦:“你来了啊。”她抓住他面前的衣衫,看着眼前已是十分俊秀的青年模样,远不再是当年满脸皱纹的模样,生气的说到:“混蛋,谁让你先跑的,骗掉了我的一生。” 他着实无奈:“生死有命啊,我也想多活几年的。那么快就死了,着实太难过了。”看着她生气的脸庞,他看着花圃中满园盛开的鲜花说道:“你还记得我送给你的长相思和长相守吗?” 她转身离去:“那些东西也带不上来,况且那只是凡尘一世罢了,又不是真的。这些劫数总算历完了,可惜这一世还是没能遇到他。不知道下一次我能不能再遇到他。现在...”花栾转了个身对面前的水神说道:“你可以滚出去了。” 水神放下手中的水瓢,却是情绪低落的看着她:“我说过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对你而言不过凡尘一世,对我而言却是我的一生。”他缓缓走上前来继续说道:“你下凡私逃那日,正是我告诉玉帝,你私自下凡的。因为我看见,你那日明显思凡不愿回来。玉帝判你下凡一世,你终是以为能够与他再次相遇。可你不知,在你下凡之前,我早就央求司命星君把你的命格写好。你命中注定十七岁之时会遇到他,可是你终是不会嫁给他。” 花栾有些惊讶:“你为何要这样做,你从来不会这样做的。” 水神却是自嘲起来:“凡尘一世,你还没有悟透吗。我让你被迫下凡,一是为了让你明白他只不过是你人生之中的过路人罢了,让你学会舍弃,别再去想他罢了。二是为了成全我自己罢了。你等他不过一次回眸,寥寥数十载。可你曾知道,我等你,却是寥寥几千年。几千年的相知相识,我对你的顾盼,远远不止一万次,才终是换来这凡尘一世夫妻。” 花栾与灵珠相识甚久,却是从未见过水神落泪。她曾调侃灵珠,说他是无泪水神,明明有那么多水,却是从不肯落泪。但灵珠却总是说,他也会落泪,他也会心痛,只不过与水混在了一起,旁人无法分辨这到底是雨水还是他的泪水罢了。 她也开始落泪,双手轻抚他的面颊,像当年一样说道:“这一世,我们还是夫妻。”他让她下凡,却又陪她下凡,于红尘之中最终找到了她。有时候回过头来,才可以断掉很多执念。发现自己曾经所忽视的一切,其实一直在原地等候,未曾离去,只盼一个蓦然回首罢了。 红尘滚滚,缘定三生。芙蓉照水,花影摇曳。 一念祸起,一世牵绊。婉笛悠扬,弦音绕指。 流水飞花,涵眸相对。忧思深重,情结万千。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从此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 《三五七言 》李白 秋风清,秋月明, 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 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并蒂芙蓉本自双(上) 永州城天地精华汇聚,一派安然祥乐之景。更是传闻城外有一株双生并蒂芙蓉花树。此树双生,并蒂而连,每到开花季节,则是双生花色,各有不同,交叉错杂,却是十分美丽。 永州城百姓皆以其为花神,便是为其修筑庙宇,向其朝拜,跪求永州城风调雨顺,亦或是祈求学业有成,父母康健。每到花开之时,满树芙蓉盛开,一片清香。游玩赏花的人自是不少,人们靠在芙蓉树下就地而坐,共同畅饮交谈。 直到有一天傍晚,永州城外突然失火,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芙蓉双树陷入一片火海之中,火光冲天。城中百姓见到此景,皆是披上单衣,拿上自家水桶准备救火。但过了不久之后,火势越烧越大。霎时间晴空万里无云的夜晚顿时出现一声巨响,一道霹雳出现,却是直接劈在了将要逃离火海的一人身上,致使他当场毙命。永州城百姓皆是震惊无比,便是立刻拿水救火,扑灭了火焰。但此时的芙蓉双树,一边已经烧焦,地上落下灰烬,另一边也有轻微的烧伤,但不是很严重,相比于另一枝情况略为好些。 后来此事惊动官府,官府决定彻查。却发现被天雷劈死的人为张癞子,此人好吃懒做,手脚不干净,总是行窃。身上因为肮脏无比生了一身的麻子。整日在大街上行乞为生,一生破衣。死时却是被天雷劈的面目全非,身上皮肤全部烧焦,难以辨别。而在半边烧焦的双生芙蓉树的旁边,正是张癞子平日里所用来挖取他人田地东西的铁铲。永州城百姓知道芙蓉双树因张癞子大怒,一时引来天雷劈死了张癞子。但如今双生芙蓉树这般模样,已是难以复原了。 永州城百姓感慨,好好的双生芙蓉树,张癞子一时动了私心想要挖走,挖不走甚至于想要放火烧树。不免引得此次灾祸,招来报应,倒也大快人心。 但是很快,永州城内外粮食种下去年年歉收,甚至于最后颗粒无收。可即便如此,永州城外的芙蓉双树却是另一番景象。未被烧毁的芙蓉树枝叶繁茂,被烧毁的那一株一年四季嫩芽颇多,却从不生长,从不凋零,亦是从不开花。而芙蓉双树的周围,已是寸草不生,唯独这芙蓉双树仿佛永远葱茏,屹立在永州城外。 官兵征税亦是加重了百姓的负担,很多有钱的官员见状如此,便举家逃往别处。不过寥寥几年,永州城内外已是一座人迹罕至的死城,偶尔有饿狗嚎叫几声,便又很快回复了寂静。 一日,一路化缘的道和师傅拄着拐杖,手拿木钵,打算来到前面的永州城来化缘。只是他还未走到城中,却发现永州城内大街之上尽是一些行乞之辈。很多店铺早已关门,甚至结上了厚厚的蜘蛛网,看样子早就无人入住。大街之上的人们也是面黄肌瘦,有气无力的样子。 道和师傅觉得有些奇怪,看见眼前有一个商人模样的男子正在喊人搬着东西。道和师傅上前一步,双手合十,十分和气的问道:“施主,贫僧远道而来,途径此处,可否向你化缘?” 那个商人模样的男子却是明显有些不耐烦,挥着手让道和师傅赶紧离开:“去去去,臭要饭的,老子都没饭吃了,谁还给你吃的。”说完,男子便很快把东西搬上了车,转身离去。 道和师傅倒也不生气,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一路看着商人离去。转而,他一路拄着拐杖走在永州城中,却发现永州城内百花枯萎,百树垂落,尚无鸟雀栖息于此。 旁边一个衣衫褴褛的妇人带着一个面黄肌瘦的孩童坐在大街之上,却是向他伸手。他于心不忍,便是从背包之中拿出了自己随身携带的一个干饼递给妇人。妇人旁边的孩童见状,连忙拿过干饼大口大口的咬了起来。很快一个干饼没了踪影,男孩却是又伸手向他要。其他路上的乞丐见状也是缓缓的站了起来,走到了他的身边将他包围,全部伸手向他讨要。他不断的说到他已经没有了,可是聚集起来的人越来越多,将他围的水泄不通。饥饿的人们向他讨要不到东西,便开始靠近想要抢走他身上的袈裟和木钵,甚至于开始出现暴动。 他从人群之中走出,没有人注意到他。他本打算离开这里,却是在永州城的几里之外,无意中看见了那株茂盛的芙蓉双树。芙蓉双树一边枝繁叶茂,一边光突只有嫩芽。他在远处静静观望着,随后莞尔一笑,向前走去。 他缓缓走到了芙蓉双树之下。一阵清风拂过,芙蓉双树缓缓摇动树叶,仿佛诉说着无尽的苦楚。他在还未长出树叶的芙蓉双树下轻轻折下了一大枝树丫。转身离去,却是缓缓说道:“你贵为花王,却是抽掉了永州城内外所有地气来阻止她的凋零,如今永州城内外已是寸草不生,人烟稀少,人人街头行乞,这可是你想要的?” 他缓缓转过头来,却是看见了树下出现了一个青衣男子,手中抱着一个仿若睡着的紫衣少女,在树下死死的盯着他看,却是一脸严肃。 旁人自是看不见他们,千年芙蓉双树生于永州城,天时地利,方才造就了这般灵气。他们并蒂而生,便是千年未曾分离,最终成为这永州城的花王姚晨与花后薛晴。若不是今日道和师傅折掉了薛晴的本命枝丫,姚晨是断然不会现身的。 看见他们,道和师傅倒也不惊奇,只是很平静的说到:“她已经死了,你在这么执着亦是无用。你抽干地气供养她已经很久了吧。倒不如学会放下,将她好生安葬,还永州城一个太平。你又是何乐而不为?” 姚晨此时却是满脸怒意:“若不是他们一时起了歪念,我又何苦如此。如今永州城地气被我抽干,薛晴却是从未睁开过眼睛看我一眼。于此我为何还要眷顾这永州城,为何还要眷顾他们的死活。他们自己犯下的错自然得有人偿还。只要薛晴一日不睁眼,这永州城便永远是座死城。你若多管闲事,休怪我不客气。” 道和师傅轻轻蹲下,将手上的枝丫插在了自己旁边的地上,并用双手将周围的泥土覆盖上枝杈处。此时的姚晨已是面色铁青,十分愤怒,他手中的紫衣少女已经缓缓变得透明,即将消失。道和师傅起身,不紧不慢的说到:“如今永州城地气全无,若你不肯再输送地气,刚刚折下的这枝丫还是一样会死,到头来你还是白忙活一场。” 薛晴已经变得透明,姚晨却是已经听不下去,催动了法术想要夺回那地上的枝丫。无数藤蔓从芙蓉双树之中冒出,径直冲向了道和师傅。道和师傅一脸镇静,双手合十没有说话。而那些还未靠近他的藤蔓,在他的周围便尽数凋零落在地上,与这永州城的泥土混在了一起。 道和师傅缓缓走向了姚晨。他走一步,藤蔓便尽数后退一步,最终他走到了芙蓉双树下:“我说过,她已经死了,你再怎么自欺欺人亦是无用。如今永州城植株皆是惧怕你的修为才会为你输送地气,可你却持续不断来供养那株已经死去的芙蓉树,甚至于逆天而行。若你执意抽干地气,不肯给其他植株一个生长修炼的机会,那么我也只能打散你的修为,还这永州城一个太平盛世了。” 姚晨自是不肯,开始施法执意要将永州城所有地气都抽干,但此时永州城方圆百里之内,所有植株都开始拒绝输送地气。姚晨抽不动地气,直接败于道和师傅手下。开紫花的芙蓉树开始凋零,无数地气从芙蓉双树之中涌出,迅速蔓延至周围。 姚晨开始双手撑地,跪在地上,泣不成声。他怀中的薛晴已经消失,不见踪影。 道和师傅见到此景,却也着实无奈,走到了姚晨面前。姚晨抬起头,却听到道和师傅的一番话:“若是有缘,你终会与她再次相见的。她魂魄犹在,却是自有一番机缘,来日才是你们相见之时。” 姚晨苦笑:“我们千年未曾分离过,成双成对,并蒂而生。我抽干地气供养她,只盼有一天她还能睁开眼睛。七年前中的大火之中,若不是她舍命护我,恐怕今日死去的不是她而是我了。哪怕逆天而行,我也想试一试。如今她孤身一人,我又怎能独活。” 道和师傅转身离去:“你若死了,他日她尚在人间之时,恐怕也活不下去了。如今永州城如此地貌,怕是需要你的法力来回复一些时候了。若是你与她真是千年都未曾分离过,那么这区区的等待又算的了什么。” 姚晨幡然醒悟,从芙蓉树下站起来,穿着一身袈裟的道和师傅已经逐渐消失,直至再也看不见他为止。 又是几年,但这几年之中,永州城中的百姓生活开始变得十分富足。原本贫瘠的土地却是在一场天降甘霖后开始变得十分富足。所有植株开始生长,遍地都是绿草如茵,鲜花满地。溪水清澈,潭中鱼儿皆是活蹦乱跳。山肴野蔌,亦是可口美味。渐渐的永州城的人开始多了起来,商贩小铺满街都有。街上叫喊糖画,包子,糖葫芦的人也是络绎不绝。 一方山水养一方人,永州城山水环绕,山清水秀。从小在永州城长大的姑娘却是长得愈发美丽动人,温婉可爱。 挽起一缕及肩发,一身荷叶长皱裙,手拿白玉两骨扇,腰间一束淡黄色腰带,身披绫罗绸缎,那时候,年仅六岁的浦玉,便是牵着母亲的手来到了这棵传闻千年的芙蓉树旁边。 母亲正在旁边跪地祈求来年得子,以求延续香火。浦玉站在旁边好奇的盯着那树看,却是看见了站在芙蓉树下的青衣男子,姚晨。 姚晨就在树底下站着,看着来来往往过路的行人。但好像无人曾注意到树底下站着一个青衣男子,径直走过去,不曾停留。 浦玉拉紧了旁边母亲的衣袖,指着芙蓉树下的姚晨奶气地说道:“娘亲…树下有一个穿着青色衣服的人。” 浦玉的母亲抬头一看,却是看见树底下空无一人,便觉得浦玉在胡闹,有些生气的说道:“你这孩子,竟然也学会骗人了。” 浦玉觉得委屈,树底下的确站着一个人,为什么母亲视而不见呢。 一身青衣的姚晨听到浦玉和母亲的对话,便淡然的笑了笑。浦玉看见他笑了,便认真的盯着姚晨看。姚晨看见了浦玉那张粉嘟嘟的小脸,觉得分外可爱,那眉间之处,以及那双眼睛,虽与当年的薛晴有些相似,但终究不是一样的。他觉得有些惋惜,但也觉得这女孩着实有趣。幼小的孩童,若是天真无邪,难免是看得见一些东西的。他在这里生长千年,便是什么人都见过。被利益熏心的,走投无路想要自杀的,甚至于贪官腐败,皆是世俗所化,最终泯灭了本来的样子。 姚晨使了个法术,对着站在旁边的浦玉温柔的笑了笑,转而消失在树底之下。在他消失之时,年幼的浦玉却听到了他最后环绕在耳边轻柔的声音:“你叫什么名字?” 浦玉突然冲着树下大喊了一句:“我叫浦玉。”可是树底下的人影已经消失了。浦玉的这一声喊叫却把周围的人吸引过来,浦玉的母亲着实吓了一跳,连忙抱起浦玉。可是浦玉一直看着芙蓉树底下,没有转头。 浦玉的母亲甚是害怕,他们家中没有儿子,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女儿,便是从小被视作掌上明珠。只是浦玉从小自带顽疾,年幼便体弱多病,无数大夫都来诊断,皆是说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无法根治,只能缓解。一直到现在,年幼的浦玉都只能时不时喝药缓解。 浦玉转回了头,将自己靠在母亲怀里,双手抱住母亲的后背,没有再说话。浦玉的母亲将浦玉紧紧抱在怀里,轻拍浦玉的后背。 当天晚上,酣睡的浦玉却是在睡梦之中看见了身穿一身青衣的姚晨。他从远处缓缓走来,一缕长发款款落落。他轻轻走到了浦玉的身旁,将自己的手掌轻抚在浦玉的头上。浦玉觉得很是高兴,张开双臂。姚晨淡然的笑了笑,将地上的浦玉抱了起来,随后抱在怀里。 周围的场景飞快变化,很快姚晨带着浦玉到了芙蓉双树面前。姚晨将浦玉轻轻放下,眼前的芙蓉树已是一片朦胧,十分梦幻。浦玉被放下后立即朝着芙蓉树跑去,此时的芙蓉双树一边开着淡黄色花朵,一边开着淡紫色花朵,两种花朵交叉错杂在一起,远比今日浦玉所看到的芙蓉树漂亮的多。 浦玉一回头,却是看见姚晨盯着那株芙蓉树在沉思。浦玉走了过去,用稚嫩的声音对姚晨说道:“这棵树好漂亮。” 姚晨蹲了下来,看着眼前乖小的浦玉说道:“如果你喜欢,以后我会经常来找你的,好吗。” 浦玉伸出幼小的手掌,却是一本正经的数着自己的第五个手指头,伸出来到姚晨面前:“那说好了,你以后都要经常来找我玩哦,我们拉钩。” 姚晨也伸出了第五个手指头,与浦玉的勾在一起:“嗯,我说话算话,不会骗你。”姚晨看着眼前的女孩,浦玉虽然脸色较好,但终究是有病的,恐怕如此下去,终是活不长久的。他心里有些隐隐的担心,但看着面前开心的浦玉,还是不忍心破坏。 并蒂芙蓉本自双(下) 后来日上三竿,浦玉的丫鬟却怎么都叫不醒浦玉,有些焦急的报告浦玉的父母亲。浦玉的母亲听到十分焦急,立刻赶到了浦玉的房间。浦玉的父亲立刻派人去请来大夫,怕是浦玉又犯病了。可是当浦玉的母亲赶到浦玉的房间时,却发现浦玉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 浦玉的母亲立刻将浦玉抱在怀里,连忙说道:“谢天谢地,幸亏你没事,否则娘亲可就活不下去了。” 浦玉挣开了母亲的怀抱,睁着大眼睛对自己的母亲一字一句的说道:“娘亲,我看到那个站在芙蓉树底下的男子了,他来梦里找我玩了。他说他是花王,名叫姚晨。” 浦玉的母亲大吃一惊,却发现怀中的女儿很是清醒,并不像是呓语。为了暂时安抚浦玉,她编了一个谎言:“浦玉,以后要记住啊,以后不能再到梦里和他玩耍了,你会醒不过来的。” 浦玉的情绪有些低落:“可是他答应以后都来找我玩了,这是我们已经在梦里约定好了的。” 浦玉的母亲有些吃惊,却也怕是浦玉沾染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以后想要取走浦玉的性命。浦玉母亲心里十分不安,却是轻哄着浦玉道:“乖啊浦玉,浦玉是好孩子,以后他来了你不能在跟他走了好不好,浦玉也不想丢下娘亲自己一个人吧。” 浦玉显然不高兴,在母亲的一再哄劝下,便也暂时答应母亲了。浦玉的母亲安抚浦玉吃下早饭,便急匆匆的赶到了大厅。 因为浦玉暂时没事,但浦玉的母亲仍是有些不放心,便让大夫进去瞧了几眼。大夫也说到没事,只是小孩子嗜睡,没必要大惊小怪。可是浦玉的母亲很是在意浦玉醒来时说的话。昨日她带浦玉去芙蓉树下参拜,浦玉便说着树底下站着一个青衣男子,可是她抬头什么都没有看见,便觉得浦玉又在胡闹,但今日种种,她觉得有些必要重视了。 她带着几个丫鬟一路赶到了城外的芙蓉树底下,让丫鬟点燃了三根檀香,跪着祈求道:“花神在上,小女年幼不懂事,若有什么得罪花神的地方,还请花神大人多担待一下,希望花神可以放过小女。她自幼体弱多病,着实是我们的心头肉,希望花神大人高抬贵手,莫要在缠着小女了。” 浦玉的母亲朝着芙蓉树叩拜了三下,离开之时看到了一个身穿淡粉色衣服的女孩,正站在芙蓉树下,右手轻抚那株芙蓉树。看到浦玉的母亲在看她时,只是轻轻的笑了笑,随口问道:“我刚刚听你说道,你家有个女孩?” 浦玉的母亲连忙答到:“是啊,小女今年六岁。昨夜做了一个怪梦,因此今天特来请愿的。” 淡粉色衣服的女孩从芙蓉树底下走出来,走到了浦玉母亲面前说道:“走吧,我跟你回去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浦玉的母亲有些难以置信,却是觉得一个女子怎能治好,便有些推辞道:“不必了,姑娘还是快些回去吧。一个姑娘家在外停留总是不好的。更何况小女的情况,姑娘怕是治不好的。” 淡粉色女孩双手放在身后,一字一句道:“我学过一些法术,略微知道一些事情。你家女孩名叫浦玉,自小生下来便是面黄肌瘦,靠着日日喝药才撑到现在,否则活不到现在。她四岁那年不小心掉入水里。亏得附近的家丁救起这才没有溺亡。我说的可对?” 蒲玉的母亲有些吃惊,蒲玉自小生出来便有些胎位不正,险些难产。生下来也是体弱多病,生病发烧也是常有的事。因此从蒲玉生下来开始,他们便把她视作掌上明珠,对她处处呵护,生怕她活不下来。蒲玉四岁之时,天气十分炎热。她便命令几个家丁和丫鬟跟着蒲玉去池塘中赏花避暑。奈何蒲玉趁着旁人不注意,一脚踏入荷花池中,幸好被附近的家丁救起,这才只是呛了几口水,没有溺亡。但是从此之后,蒲玉的母亲对蒲玉却是越发管得严格,生怕她出了什么意外。 蒲玉母亲对粉衣女子叩拜了一下:“仙姑真是料事如神,的确如此,小女险些活不下来。即使如此,仙姑便随我一同回府去看看小女的情况吧。” 在马车上,粉衣女子介绍到她名唤荷彤。几年前刚到此地,略微识得一些法术。到了蒲玉一家所住的府邸,荷彤细细打量。这府邸着实奢华,蒲玉的父亲怕也不是泛泛之辈。此时的蒲玉正在后院之中与周围的丫鬟和家丁玩耍。蒲玉看见自己的母亲走了过来,便张开双手朝着自己母亲的方向跑过来。蒲玉的母亲蹲下来双手抱住了蒲玉,拿出了衣袖之中的手帕擦了擦蒲玉脸上豆大的汗珠,有些心疼的说到:“玉儿乖,别再这么乱跑了,你的身体不好不能乱跑的。” 蒲玉站在娘亲面前,高兴地说道:“额娘我没事,我只是很喜欢和家丁们一起玩耍。” 荷彤细细打量眼前的蒲玉,心里倒也明白为何姚晨会找上蒲玉。大约是因为蒲玉的容貌,但一颦一笑却是有些区别,倒也不是十分相似。但敢问普天之下如何有本无关联,却又极其相似的人呢。荷彤不禁想起往年之事:她本是一株芙蓉花,在几年之前刚刚成形,拥有了自己的意识后,第一眼看见的便是站在树底下的花王姚晨。仍旧是一身青衣,却是背对着她。她高兴的走过去想要去安慰他,她的手刚触碰到他的腰间,他却是一个转身,极其冷漠的看着她,第一句话却是:“你是谁?” 这句话让她打了个寒颤,但姚晨的下一句便是:“滚开,离我远点。不过刚成形的花妖罢了,谁允许你碰我的。”她有些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却是难以置信。看着那双冰冷的眼眸,她便也不再说话了。转身离开了那株芙蓉树。几年之中,无论刮风下雨,姚晨总是会站在树底下默默的看着远方,若有所思的样子。很多时候姚晨还未幻化的时候,她便会站在树底之下,伸手触摸那株芙蓉树,感受着这株生长千年的芙蓉树,然姚晨却是一直不知道。 思绪被拉回现实,荷彤回过神来。蒲玉的母亲拉着蒲玉的小手正在往里屋进去,她便跟着蒲玉她们一起进了里屋。里屋被布置的很是别致,十分小巧玲珑。而且里屋之中有一股淡淡的花香,便是轻微的芙蓉花香。若不仔细闻到,便是难以辨别。这种味道,便是姚晨留下的香味。 荷彤轻轻走到了书桌面前,使了个法术,桌上的笔墨纸砚便腾空而起。空中的毛笔自己在动,在笔下的宣纸上写下了一大串药方,都是一些名贵的药材,例如当归,人参,黄梁等等,对补血化瘀十分有效。蒲玉自小气血不足,又是营养不良,加上又有先天疾病,即使日日喝药,恐怕也活不过成年。 过不久药方便写好了,笔墨纸砚规规矩矩的停放在刚刚的位置。那张药方从空中落到了蒲玉母亲的手里。里屋的人都有些震惊,此时的荷彤已经踏出了里屋,在门口说道:“按照这个药每隔几日抓给她喝,可以暂时缓解她的病情。但若想根治她的疾病,恐怕还是有些难度。但这些药至少还是对她有利的。” 荷彤离开府邸,蒲玉的母亲随后便命人去抓药。荷彤来到芙蓉树下,却是看见了施着隐身咒术的姚晨,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她有些苦笑,也不打算搭理,径直从旁边走过去。身后响起了他的声音:“我劝你最好别管蒲玉的事情,她的病你根本治不好。” 她随后回头:“你跟踪我,是有多不信任我,我还会害死她吗。那张药方上都是补药,对她没有任何影响。” 姚晨消失在树底下,用一种不屑的语气说道:“谁知道你是有心还是故意,一个六岁的孩子明明与你无关,却偏偏要去管,说白了也是居心叵测。” 这不是第一次姚晨用极为不屑的语气跟她说话了,很多时候她明明没有做错什么,只是想尽力帮帮他,可是很多时候都是他嘲讽的语气以及不屑的眼神。有时候她着实觉得自己为何要帮他,可是每每看见他在树底下形单影只的青色身影,便又希望能帮上那个孤单落寞的身影,虽然每每他总是不耐烦的说道:“滚开。”几年下来,他和她的关系一直都处于僵持之中,谁也没有主动一步,与对方示好。如今她的帮忙,在他眼里怕也是徒劳了。 三年之中,每每蒲玉病情加重,姚晨总是会舍弃自己的部分法力来给蒲玉压制住。每每这时,她总是阻止他,蒲玉的病请反复,他每每压制都会降低修为,若是修为散尽,不仅永州城地气虚弱,他自己也会打回本体,需要重新修炼的。但他听不下去,一把推开拦住的她,用自己的修为为蒲玉治病。她总是希望自己能为他做上什么,可惜她只是一株法力极其孱弱的花妖,芙蓉花所化,根本阻止不了姚晨消耗修为。有时候她在想,如果告诉他事实,会不会他就不会再管蒲玉的事情了。如果...可惜没有如果,只要一直等下去,他终会明白的,她总是这样暗暗告诉自己,却再也等不到他的回头了。 三年之后,蒲玉的病情愈发加重,普与父亲请遍天下神医为她医治都是徒劳无功,眼看蒲玉一天天的状况越来越糟糕,蒲玉的父母双亲都十分着急,直至有一天在床榻上奄奄一息的蒲玉对母亲说道:“娘亲,我想再看看那株芙蓉树。” 蒲玉被包的严严实实,蒲玉从马车上费力的走了下来,走到了那株芙蓉树底下。蒲玉轻微的咳嗽了起来,旁边的丫鬟便开始催促她赶紧回去吃药,不能着了风寒。蒲玉还想摸摸那株芙蓉树,奈何她已经咳嗽的停不下来了。蒲玉的母亲赶紧命人将蒲玉带回马车之上,蒲玉最后在马车上的窗口处看到了最后一眼那株开着淡黄色花朵的芙蓉树,随后便拉上了窗帘,坐在颠簸的马车之中。 那一夜,穿着青色衣服的男子再次来到她的梦里,身带一股清香。他微笑着对她说道:“今晚过后,你的病就该好了,从此往后你再也不用喝那些难喝的药引了,从今往后你要好好活着知道吗。” 第二日醒来之时,已是日上三竿,有人从门口进来。九岁的蒲玉看见进来的人是荷彤,有些高兴的问道:“姐姐你来了,那个花王在哪里呢?他昨天晚上又来到我的梦里,这次他却是对我说,我的病快好了,以后再也不用喝那些难喝的药引了,这是真的吗?还有现在我身上变的好香啊,和他的气味一模一样呢。” 荷彤有些悲伤,反问蒲玉:“我问你一个问题,若是你有一个很爱很爱的人,可他却始终认不出你,你便一直一直等他,却是从来不说,只希望他能从一颦一笑之中认出你,可是他从未认出,你还会原谅他吗?” 蒲玉轻轻闭上了眼睛,缓缓说道:“那我会告诉他,我就是那个人。而不会一直不说,等待太辛苦了。” 荷彤轻抚蒲玉的额头,却是开始流泪:“你的病,一定会好的,以后你可以像其他孩子一样奔跑自如了,也不用再日日喝药了,这种气味会永远陪伴你的。”蒲玉听到这话,高兴的缓缓睡着了。 走出房门,荷彤早已泪流满面。是啊,等待如此辛苦,他是如此,我又何尝不是?我是如此羡慕你,羡慕你可以让姚晨为了你舍弃自己的本体,只为来换你未来的一个可能,让你这寥寥数十年的人生可以丰富多彩。我是如此嫉妒你,嫉妒你姚晨的心里一直都只有你,却始终对眼前的人视而不见。若我曾经放下执着告诉你真相,是不是就不再是这样的结果? 几十载花开花落,花开依旧,但人的模样却是早已变化。放不下的执着,默默的等待,不断期盼最终有一天你能够认出我。可惜你还是没能认出,明明近在眼前,却恍若天涯。 蒲玉的病逐渐好转,身体也不再虚弱,一日比一日更为活泼。荷彤最终带着姚晨的本体离开了府邸,把他种在了郊外,一个人烟稀少的地方。当年道和师傅折下了她的本体种在不远处的芙蓉树旁。又迫使姚晨输送地气这才让她得以重新生长,却是另一般模样。如今寥寥几十年过去,当年的道和师傅怕是已经圆寂。可是从今往后,她却会一直守在这株新的芙蓉树枝旁边,只等花开。 若是下次花开,那么我一定会告诉你,我曾叫薛晴,便是你一直苦苦等待的人。 并蒂芙蓉本自双,草色连云人去住。如此堪伤,即使你已经离去,可是一生还很久,很久,久到可以再次等到花开之时,故人重新相见。那么在此之前,我会一直陪在你的身边,永不分离。毕竟一生还很长,对不对? 《南乡子》赵彦端 窗户映朝光。 花气浑如百和香,即遣花飞深造次,茫茫。 曲渚飘成锦一张。 相忆莫相忘。 并蒂芙蓉本自双。草色连云人去住,堪伤。 海上尖峰似剑钅芒。 《进艇》杜甫 南京久客耕南亩,北望伤神坐北窗。 昼引老妻乘小艇,晴看稚子浴清江。 俱飞蛱蝶元相逐,并蒂芙蓉本自双。 茗饮蔗浆携所有,瓷罂无谢玉为缸。 不负如来不负卿 朝起晨露,微风和熏,清真寺内的关门弟子早早便打开了寺门,拿上扫帚打算开始一日的早课。还未走出寺门,便传来一阵哭声,像是婴儿在啼哭。清真寺的弟子赶紧放下手中扫帚,循着哭声最终在半人高的草丛之中发现了一个已经哭的奄奄一息的婴儿。 婴儿尚在襁褓之中,旁边还有几套换洗的衣物与一个发钗,还有便是一张红纸,上面工工整整的写着婴儿的生辰八字,被发钗压住。按此推算,婴儿出生于三天之前,应是至今被父母遗弃。 清真寺弟子有些惋惜,大约是父母生活清贫才将他遗弃。清真寺建于山林之中,山下便住着许多穷苦的百姓。若是生活实在苦寒,山下的百姓便会上山砍柴,或是采集草药,勉强温饱。每每这时,山下的百姓都会顺道来清真寺跪拜,求得菩萨保佑。 清真寺弟子将襁褓婴儿带回寺庙之中,跪在师傅门外问道如何安置这婴儿。琰生长老从房间之中走出,淡淡的瞥了一眼襁褓之中睡的正香甜的婴儿,眉头微微一皱,随后说道:“既是在山门之外发现,便是与我佛有缘,留在寺庙里吧。” 这时的琰生长老手放在后背,转过身去自顾自的说道:“这孩子情根难却,虽是满面善缘,恐怕日后难以精进,便给这孩子取名无忧吧。希望他忘却烦恼,不再忧愁。” 跪在地上的弟子立刻恭恭敬敬的说了一句“是。”随后长老挥了挥手,示意弟子离去。弟子便知道师傅要开始打坐了,便抱上婴儿离去,不再打扰师傅修行。 几年之后,无忧逐渐长大,倒也真是无忧。他虽不知自己的父母是谁,但他却有一大堆师兄师弟,整日里一起干活,一起诵经祈福。正因为无忧的天赋较高,很多时候琰生长老回问他很多问题,他都能一一答对如流,发表自己的见解。琰生长老觉得很是满意,便命无忧学习更多的佛经,让他诵读。无忧虽然觉得有些劳累,但是能得到师傅赞赏,他便觉得十分开心。那时候的无忧觉得自己每日都过的十分充实。 无忧十五岁之时,已是知晓许多佛经,倒背如流。有一日无忧正在做晚课之时,同门师兄弟已经歇息了,只有他还在大殿之中彻夜苦读。琰生长老从门外进来,无忧立刻站起了身朝着师傅跪拜,认为是师傅来考察他最近的功课。琰生长老与无忧盘腿而坐于大殿之上。此时一直闭眼的琰生长老开始问道:“无忧,今日我且问问你,你对情字的这一看法。” 无忧有些不知所措,出家之人不近女色,这是寺庙之中从小教导的。如今师傅却不是考察他的功课,而是问他情字如何,如此问法,他一时间自然答不上来。 见他有些犹豫,琰生长老继续说道:“无妨,你随意说说即可,不必有太多顾虑。” 师傅如此说到,无忧便也宽了心说道:“学佛当要斩断情丝,看破红尘,方能遁入空门。若为情字束缚,则心中有所牵绊,修行也不能专一。一切众生,种种幻化,皆生如来圆觉妙心。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 还未等他说完,琰生长老便让他打住:“你引用的皆是佛家语言,我如今问的是你自己对情字的看法,并不是听你背诵佛经。如此,等你悟得深透再来与我谈论吧。” 琰生长老站起身来离去,无忧恭送他出去。夜半时分,入夜微凉,萧瑟秋风席卷而来,已是入秋时节。山外少有蟋蟀鸣叫,无忧轻敲木鱼,嘴里不断念着“阿弥陀佛。” 第二天清晨,无忧起早开门打算扫地。不远处出现人影,走近一看,是一个衣着华丽的男子带着一个大约十三四岁的女孩,他们身后还跟着一大堆丫鬟,看样子也是个富贵人家。 无忧放下手中的扫帚,双手合十,走到二人面前恭敬的说道:“阿弥陀佛,施主可是有什么事情?” 为首的男子也是双手合十,对着无忧说道:“小施主,如今我被调任到此地,举家前往。听闻这山上有一座清真寺,寺中菩萨很是灵验,想要跪拜这寺中菩萨,敢问师傅可否带路?” 无忧带着为首的男子进了寺庙,从大殿之上拿下九根檀香,递给男子。男子将它置于烛火上燃烧,默默看着那缕香烟缓缓升上,心里默念着。无忧也不打扰,退出了大殿。 大殿之外,是男子的女儿,在大殿之外玩耍。无忧就这样站在门口,不动声色。穿着一身碧绿色衣服的女孩靠近过来在无忧旁边投掷石子,无忧也不曾理会半分。最终是她先开了口:“喂,小和尚。” 他不动声色的回答:“贫僧法号无忧,还请小施主唤我无忧。” 她不依不饶,直接说道:“小和尚,无忧你整日念经,不觉得无聊吗?要不要陪我一起玩?我可是远道而来的客人啊,孔子曾有云:‘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如今我远道而来,你是不是该做点什么?你可是乐意欢迎我的到来?” 无忧耐心的等她说完,继而说道:“自是乐意的,烦请小施主唤我法号无忧。我可以为小施主诵经祈福,若是小施主需要的话。” 她被无忧一脸正经的模样逗得开怀大笑,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眼泪,对着无忧大声喊道:“那我名唤柳翠翠,无忧你可记住了?” 他轻轻答到:“记住了。”这时翠翠的父亲从大殿之中走了出来,牵上翠翠的手打算带她离去。他欲转身离去,却看到了翠翠回头对他回眸一笑,对他做了个鬼脸,随后转头跟着父亲离去。 ??后来很多次,翠翠都会跟着父亲来到清真寺祭拜。一开始无忧还不肯与翠翠亲近玩耍,直到后来翠翠总是调皮捣蛋,很多时候故意打扰他念经。渐渐的他也懒得理会翠翠,他在一旁念经,翠翠也就在一旁听着他念经,全然不懂他到底在念什么。 有一次,翠翠来到寺庙的时候带来了两块绿豆糕。看到守在大殿之外的无忧,十分高兴。等到自己的父亲进去后,翠翠把手上的一块绿豆糕递给了无忧。一开始无忧不想接受,但是翠翠执意要给他。他盛情难却,便打开了那袋绿豆糕,在翠翠执意要求下吃了一小块绿豆糕。 ????绿豆糕入口即化,十分脆软。眼前的翠翠小心翼翼的问道:“好吃吗?”他看着翠翠的脸庞,久久不曾回话。翠翠有些难过,以为是无忧不喜欢吃绿豆糕,失落的说道:“我以为你会喜欢吃绿豆糕的。” ??看着眼前的翠翠嘟起小嘴,他第一次露出笑容,笑着说道:“这绿豆糕很好吃啊,我很喜欢吃。” ??翠翠的眼里瞬间燃起了希望,她第一次看见一直以来一本正经的无忧微笑,便知他不是在说谎。以后每每她来,都会带上一块绿豆糕,在寂静无人之处坐在无忧的身旁。他一边吃下绿豆糕,翠翠一边和他说着自己的事情。 “小和尚,我不想学刺绣啊,那些太难了,女红实在不好学。父亲要我日日念书,可是我已经念了很多遍女德和四书五经了啊。现在父亲日日都要逼我写字,因为我的字总是写的不好。别的女孩子都不用学读书写字的,可是父亲却非要让我学呢。”她从来不叫他无忧,总是一口一个小和尚的叫他,他到也习惯了她的莽撞。 ????他吃下一块绿豆糕,拿起旁边的树枝,在地上缓缓写出“无忧”二字。翠翠在旁边看着他一笔一划的写完,看见他喜欢把忧的最后一笔轻轻往上翘,最后写成了工整的无忧二字。 写完无忧二字,他对她说道:“如果不喜欢写字,你就不知道我的法号怎么写,若你哪日写的好了,就能写出你自己的名字了。那么…”他看了她一眼,继续说道:“我就可以知道你写出的字是什么样了。” ??这句话是他无意所说,却被翠翠牢牢记在了心里。回去以后,她便闭门不见,日日在书房之中练字,央求教引姑姑多教一些东西给她。她开始学习琴棋书画,日日都要刺绣,即使不小心扎到手指也不在乎。 有一次偶然她问教引姑姑:“姑姑,刺绣可以绣出每个人的名字吗?”姑姑有些惊措,没想到她会这么问,便说道:“可以啊。” ??她央求姑姑教她一些样式,此时正值夏天,满堂莲花皆是开放。姑姑转念想了想,便教她如何绣出莲花,以及旁边的莲叶。 ??她开始认真学习刺绣,几个星期以后,她终于绣出了满池莲花,以及摇曳的绿色莲叶。看着即将完成的作品,她在绣品的旁边用毛笔轻轻写下:“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 池塘正中央,她在一朵莲花上绣了一个小小的无忧二字,若不仔细观看,是看不出来的。 她兴致勃勃,想要过几天就给他送过去。然而等她和父亲再次来到寺庙之时,他身穿一身袈裟,再也不是从前的小沙弥了。清真寺中的琰生师傅不久之前刚刚圆寂,住持之位传给了年轻的他。众弟子不服,但这却是住持圆寂前的最后一句,他们不得不从。 “无忧之忧,眉间三尺。贫僧即将圆寂,住持之位,由无忧担任。无忧虽是年轻,但是历练不够,但愿从此之后认真修道,带领众弟子修行。”说完这句话,琰生住持便圆寂了。 他被众弟子推到浪尖风口,却又不得不担起这份责任。穿上袈裟,从此成为新一任的住持。即使不被认可,他也要继续走下去,直到所有人认可为止,所有人都停止对他的刁难为止。可是那很漫长,也许需要他的一生来证明他可以做到。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一花一世界,一佛一如来。 ??大悲无泪,大悟无言,大笑无声。 … 他日日在大殿之上抄写经文,背诵那枯燥无味的佛经。 她的到来,他眼底闪过一丝欣喜,但又很快恢复平静。她这次没有带来绿豆糕,他没有再和他她单独说话。那朵莲花啊,最终掩埋在莲叶之中了。那个名字,最终永远埋葬在那朵莲花之下了,永远记在心中了。 无忧被人簇拥着即将离开,翠翠眼看手中的绣品再也送不出去。这一次她撕心裂肺的在他背后喊到:“无忧,如果可以,你永远是我心中的莲花。”这是她第一次喊出了无忧这个名字,再也不是小和尚,小和尚的叫他了。的确,他已经不再是小和尚了,他们都长大了,再不复当年的模样了。可是他宁愿当回原来的小和尚,做她一辈子的小和尚,跟她在坐在一起,一起品尝那入口即化的绿豆糕,那种松松软软,淡淡回味的感觉。 手中的木鱼还在敲着,嘴里还在不断重复念着:“阿弥陀佛。”他与她渐行渐远,在她的注视之下一路往前走着,终是没有回头。直到巷尾尽头,他这才缓缓念出:?? 曾虑多情损梵行,入山又恐别倾城。??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这一次,从不轻易流泪的他却是泪流满面。他本就是佛前的莲花,尝遍情劫的苦楚,最终凋零。被一身袈裟束缚着的他,追求自己一生挚爱,却终是无果。世间如何会有双全之法?我不想辜负如来,更不想辜负那个对我说着‘你永远是我心中的莲花’的美丽女子。缘起即灭,缘生已空,我不是那普度众生的佛,我只愿与你白头偕老,与卿能够再世相逢,不负如来不负卿。?? 君问归期,君未归期;归期未有,君曾罔少。前世我为佛前青莲,你为焚音。倘若来生再见,只愿三生石上挽子青丝,执子之手,共赴一世情长。 仓央嘉措情诗 美人不是母胎生,应是桃花树长成。 已恨桃花容易落,落花比汝尚多情。 静时修止动修观,历历情人挂目前。 若将此心以学道,即生成佛有何难? 结尽同心缔尽缘,此生虽短意缠绵。 与卿再世相逢日,玉树临风一少年。 不观生灭与无常,但逐轮回向死亡。 绝顶聪明矜世智,叹他于此总茫茫。 山头野马性难驯,机陷犹堪制彼身。 自叹神通空具足,不能调伏枕边人。 欲倚绿窗伴卿卿,颇悔今生误道行。 有心持钵丛林去,又负美人一片情。 静坐修观法眼开,祈求三宝降灵台。 观中诸圣何曾见?不请情人却自来。 入山投谒得道僧,求教上师说因明。 争奈相思无拘检,意马心猿到卿卿。 曾虑多情损梵行,入山又恐别倾城。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原文为藏文,汉语为曾缄先生翻译。) 奈何桥头空奈何(一) 三生石畔,奈何桥旁。多少人饮下一碗孟婆汤,从此忘却往生。一次又一次,孟曦站在奈何桥旁,手中舀起一碗又一碗孟婆汤,供即将轮回的魂魄喝下,让他们从此忘却,去到世上继续轮回。 世人只知道她姓孟,是幽冥之神。她采集忘川河畔的草药,收集过往的魂魄在世时留下的泪水,一起混入这孟婆汤之中。一生的心酸苦楚,荣耀富贵,都将从此忘却,重新开始新的人生。 若是不愿往生,只等挚爱之人。便是在那奈何桥下成为孤魂野鬼,无**回。在千年的等待之中一次又一次看着最爱的人忘却了记忆,最终走过那奈何桥头。生死两茫茫,阴阳之隔,奈何桥头便是如此奈何。 黄泉路上阴暗无比,道路坎坷,路边开着延伸至彼岸的曼珠沙华,一路舞到忘川。也正是那个时候,一个名为周磊的少年,从此打乱了孟曦原本的工作。 周磊生的十分俊俏,倒像是个富贵人家,衣着华丽,腰别玉佩,这印刻着周磊两个字,流利的长发被一支簪子固定住,身着咽气时的衣服。他一路走过忘川河畔,不曾停留,径直来到了孟曦的面前。 孟曦从舀出一瓢孟婆汤,盛放在碗里。等她回过神来再次观望之时,周磊已经走过了奈何桥。奈何桥尽头便是六道轮回之处。轮回有六道,分为天人道(化生)、人道、畜牲道、阿修罗道(魔)、饿鬼道、地狱道(化生)。六道各有不同,依据人在世之时福报划分。倘若日日行善,福报够大便是转生天人道,成为神仙。若是作恶多端,打入畜牲道也不记少数。凡人从此处转世轮回,神仙转世可以直接下凡,并不用走过这黄泉路,踏过这奈何桥。 孟曦深觉大事不妙,想要叫住那个魂魄,让他喝下孟婆汤。转生魂魄若不喝下孟婆汤,转生之后知道幽冥地府之事,泄露天机,便会引起世间惶恐。暂且不说如此,转生的魂魄记住前生之事,若是执念不曾放下,便会寻找前生之人。或是爱人,或是仇人,亦或是亲人。前生已过,纵使记得又有何用,不过是徒增痛苦罢了。 周磊并不理会孟曦的喊叫,一路向前走着。孟曦赶紧放下手中的汤碗,叫上旁边的小鬼暂时替上,拦住后面还未走过奈何桥的魂魄,自己则穿过往来的魂魄,一路跑到了周磊身后,想要阻止他的转生。 周磊已经站在了六道轮回之中人道的旁边,就在那里静静等待着孟曦的来到。孟曦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看见周磊还未转生,心里暂时松了一口气。渐渐走到周磊面前,一脸怒气,拉住他的腰带想要把他带回奈何桥旁边饮下忘川之水所煮的孟婆汤。孟曦转身之时,周磊却迅速扯下腰带,直接从转生之处跳了下去。孟曦手中的腰带落下,那个印刻了周磊的玉佩就这样跌落在开满曼珠沙华的花丛之中。孟曦猛然回头,眼前早已不见那人的踪影。除了跌落在地上的玉佩可以证明他曾经存在过,大约谁也不知刚刚从这里跳下了一个还未喝下孟婆汤的转生魂魄。 孟曦犯下大错,自然受到处罚。因为孟曦的私自离职,过往的魂魄没有孟婆汤喝,却又等不到孟婆煮汤,便开始起哄,想要回到凡尘之中。旁边的小鬼拦不住阵势,队伍越来越浩大。孟曦拿起跌落在地上的玉佩转而向奈何桥头跑去,想要尽量拦住剩下的魂魄,免得再有魂魄不喝忘川水直接投胎。 队伍之中,有生前横死,怨气极大的魂魄。也有不甘死去,想要重活一世的魂魄。每个魂魄都有自己的执念,谁也不想忘记。可不忘记,只会在转生之后更为痛苦。小鬼已经拦不住了,队伍浩浩荡荡的上了奈何桥。孟曦在奈何桥中央拦住他们,厉声质道:“全部回去,没喝过孟婆汤的魂魄不允许投胎转世。否则打入地狱道,受尽苦楚,我看还有谁敢再走过这奈何桥。” 队伍之中开始有人犹豫,投胎本就不易,生而为人更是不易。地狱之中有十八层,层层皆是非人的磨难。当受尽苦楚,偿清一生罪孽之后方可投胎。可那时候转生之道大多是畜牲道和饿鬼道。世人不知善与恶,寿终之日苦难多。生前风流倜傥,死后便是苦不堪言。世人皆是忘却,往生之时继续作恶。如此反复,终究不断轮回。 孟曦看见有人停住脚步,便开始逐渐向前,更为大声说到:“不喝下孟婆汤,谁都别想投胎转世,一直在这里耗着,谁都别想轮回修道,来世平步青云。” 队伍之中一些魂魄很自觉的回到了奈何桥头,饮下了那酸酸涩涩的孟婆汤。喝过之后从队伍之中走出,在孟曦严厉的注视下跳了下去,投生不同的轮回道路。 前有周磊的前车之鉴,自然就会有后车之师。孟曦一人之力自然不敌众人之力。不想忘却的魂魄逐渐减少,但却是有一个魂魄趁着孟曦不注意,直接冲到了奈何桥尾跳了下去,留下一脸惊措的孟曦。其他魂魄纷纷效仿,同样冲到奈何桥尾跳下去。孟曦咬牙,一把拉住了身边的几个魂魄往旁边摔去,横在了奈何桥中央,一下子挡住了剩下想要冲过去轮回的魂魄。 刚刚从身边混入的魂魄大约有十余个,个个都没有喝下孟婆汤,投降往人间各处,甚是不妙。孟曦深觉此事的重要性,命小鬼叫来地府的牛头马面,暂时镇住这场面。她要禀明阎罗王,如何处置那还未忘却记忆却已经转生的魂魄。 很快牛头马面便被叫来,牛头马面生的恐怖,自然很快吓住了过往的魂魄。孟曦煮下了最后一大锅孟婆汤,随后去往了十方阎罗殿打算请罪。 阎罗王深知此事后十分愤怒,但魂魄已经投胎,纵使生气又有何用。他便给了孟曦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要她暂时放下职务,由他人代替她收集忘川水煮下那忘却记忆的汤药。轮回到这世间去寻找所有未曾喝过孟婆汤之人,也算是功德圆满,将功补过。若是一直没有找回,便是一直轮回,直到所有魂魄回来,方可回归正位。 因为孟曦不能忘却记忆去寻找所有魂魄,所以她并没有饮下那忘川水,直接转世。但是一旦轮回到世间,她是绝对不能说出幽冥之事的,否则一样按照条律来定罪,就算她是幽冥之神。 孟曦走到那奈何桥尾,有些眷恋的回了头,看了一眼幽冥最后的景象。红色的曼珠沙华仍在盛开,永远不见天日的阴曹地府是她呆了几千年之久的地方。送过无数魂魄走过奈何桥,逼迫所有魂魄饮下忘川水,看见过无数魂魄的苦苦哀求,想要与爱人一起投胎,却被她无情拒绝。如今她第一次离开,竟是心里有些不舍。 魂魄一旦投生,便是开始了此生的命格。出生之时的生辰八字便是在世之人的标志。当地土地庙便会在此人出生以后记录他的名字和生辰八字,并在人死之后记录其一生功德,福祸是非。将来去往奈何桥投胎,或是打入十八层地狱,便是由生前福报所定。若是没有看得见的土地庙,人死以后也会有土地庙,只是让人看不见而已。落叶要归根,人死需返乡。世人不知这层规矩,总以为世上人之多,八字重复常有,八字演算不可相信。却不知出生日期虽是相同,但命格本身都是不同的,皆是因人而定的。 孟曦轻轻跳了下去,周围像有千万把利刃不断环绕在她的周围。她觉得十分疼痛,不知不觉闭上了双眼。等她打了个激灵睁开眼睛之时,却发现眼前早已不是昏暗一片,而是十分明亮。她的周围围绕着很多人,所有人都欣喜的看着她。一个稳婆模样的妇人将她抱起,十分高兴的对着屋外的人说到:“恭喜老爷,夫人生了,是个千金。”屋外之人十分高兴,打开房门从门外进来,十分小心的从稳婆手里接过孟曦,把她轻抱在怀里。 孟曦想要看看自己的模样,发现自己抬起的的是一只小手,粉嘟嘟的十分可爱。老爷以为是孟曦想找到母亲,便抱着她来到了床上躺着虚弱的妇人面前。妇人艰难的从床上爬起了身,抚摸着小小的孟曦轻轻说道:“我的孩子…” 孟曦很识趣的对妇人笑了笑,不过现在的她还不会讲话,马上又要犯困,不禁打了个哈欠。稳婆从妇人手里接过孟曦,甚是夸赞这孩子真是聪明可爱,令人怜爱。名为老爷的人坐在床上,让妇人靠在自己身上,思虑过后说道:“夫人,这孩子生在傍晚夕阳之时,便取名霞落吧,名唤甄霞落。” 坐在床上的妇人觉得甚好,孟曦有些不太满意自己的名字,她可不叫霞落,便开始哭闹起来。稳婆立马轻拍孟曦的后背,把她轻轻厚哄入睡。妇人有些担心的问道:“霞落可是怎么了?” 稳婆答到:“大约是想睡觉了吧。刚出生的孩子都有些嗜睡。”孟曦知道自己名字不可更改了,加上眼皮已经快要睁不开了,在稳婆的怀抱之中沉沉的睡了过去。 随着霞落一天天长大,霞落越来越明白自己此生来到这里的目的,但人海茫茫,她究竟去哪里寻找所有的转生魂魄,也是个未知之数。加上周磊,总共十四个魂魄,都等着她来寻找。等霞落长大一些时候,她便日日坐在庭院之中发呆,想着如何完成自己的任务。围墙上边趴着一个男童,在围墙之上看着她发呆。 “喂。”男童冲她喊了一声,继续说道:“要不要陪我一起玩,别老是发呆了。我日日看见你在这里发呆。” 霞落白了他一眼,没理那个男童,径直往屋里走去。男童看见霞落往里屋走去,直接跳下了围墙,落在霞落家的院子之中。霞落生气的回头,却是遇上男童天真无邪的笑脸,单手放在脑袋之后,嘿嘿的对她傻笑着。 霞落自然觉得自己不必跟他一般计较,此时的男童从腰带之中掏出一丢手绢,递给了霞落。霞落觉得有些难为情,男童开口:“这是我娘亲给我的,我看你总是发呆,不如学一些刺绣打发时间呢。” 看着男童的笑脸,霞落接受了这份好意。后来她便知道男童名唤胡昱,住在离甄府不远处的清风大街。然而后面却是一发不可收拾,胡昱日日偷跑过来翻过围墙,跳到庭院之中或是从后面吓起霞落,或是有时候折了一枝花送给霞落。有时候甚至于没站稳摔的满身泥土,也是跌落在地上对着站在眼前的霞落傻笑。每每这种时候,霞落总会发一通火,要胡昱滚开,于是胡昱总会消失那么一两天,等霞落消气又偷偷跑来她的庭院,惹得霞落开怀大笑。 奈何桥头空奈何(二)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他们逐渐熟络起来,成为了一对冤家路窄的青梅竹马。胡昱深知霞落喜欢各种各样花花绿绿的颜色,便每天变着花样逗她玩耍。但是很多时候霞落都喜欢坐在庭院之中发呆,思考着自己的事情。 有一日,胡昱终于忍不住了,爬上树后对着树底下发呆的霞落喊到:“喂,霞落,别总是发呆了,一起来爬树吧,可好玩了。” 霞落头也没抬:“不想爬,我没爬过树。别总是喂喂喂的叫我,我现在正烦着呢。” 胡昱从树上跳下来,刚好落在了霞落旁边。地上的尘土扬起,引得霞落一阵咳嗽。胡昱一把抓住了霞落的右手,拉着她往树底下跑。霞落想要挣开,却发现眼前弱不经风的少年力气却很大,根本没有松开的意思。他把她带到树底下,一边示范一边对她说道:“爬树很简单的,直接双手抓住树枝,脚上踩着枝丫就可以爬上去了,来,你试试。” 霞落被这么一说,倒真来了兴趣。胡昱在她的旁边,她伸出手抓住了第一根枝丫,却是感觉很熟悉,随后一脚踩上了树干,一气呵成后直接爬上了那棵巨大的一个槐花树。此时的槐花树结满槐花,一片黄绿相间。但此时站在高处的霞落心里已经有些害怕,手扶着旁边的枝干不敢再挪动一步。 站在树底下的胡昱抬起了头,对着树上的霞落说道:“如果你跳下来,那么我一定会接住你。”说完,胡昱已经张开了双臂,想要接住即将跳下来的霞落。 霞落有些害怕,但并不相信胡昱能够将她接住,便打算自己一路爬下树去,自己回到地面上。此时的槐花树在剧烈摇动,满树槐花落下到地面。树底下的胡昱在猛然摇动树干,对她喊到:“喂,跳下来啊,我一定接得住你的。” 夕阳时分,晚霞照映在胡昱脸上,将他的半张脸染红。那种感觉,不像是霞落日日所呆的幽冥之界,就像是梦中似曾相识之感。幽冥没有日升月落,没有朝霞夕阳,更没有人情世故,除了满院的冥花,那么一瞬间,霞落感觉自己像在做梦,分不清事实与梦境。她踏出了左脚,从树上跳了下去。 可是身材弱小的胡昱抱不住她,她跌倒在胡昱身上。因为有胡昱在下面垫着,所以霞落也没有摔得很疼痛,只不过胡昱背后沾染了满身泥土。霞落连忙站起,怕继续压着胡昱。 胡昱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很快便从树底下站了起来。他对她说道:“怎么样,好玩吧,我说过我一定会接住你的。” 霞落可不开心了,她身上的裙子都脏了,回去之后可是要被母亲责骂一通的。便没好气的对胡昱说道:“才不好玩呢,我身上的裙子都脏了。”说完霞落便又开始忧愁起来,这一次胡昱终于忍不住了,实在不明白霞落为何总是忧愁,多愁善感,便问道:“一条裙子而已,脏了便脏了,可是你日日究竟在烦恼什么?我日日都见你在树底下发呆,为何每日你都如此忧愁?世间如此美好,为何你总是不肯笑一笑?” 霞落抬起头,却看见了旁边一脸严肃的胡昱在对她认真说道。她嘴角微微上扬,心里竟然有些小小的感动,但她觉得胡昱并不明白她的烦恼,便随口说道:“因为犯了错,所以需要来做自己根本不想做的事情。” 胡昱沉默,久而说到:“不管犯了什么错,也不管愿不愿意,但是既是来到了这世间,便应该在这世间好好活着吧。无论未来如何,现在才是最重要的吧。如果有困难,你可以告诉我啊。”胡昱稍微停顿了一下,却是突然说道:“我只是希望你笑一笑啊。” 霞落不敢相信眼前仅有十二岁的少年却能说出这般话语,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胡昱继续说道:“我只是希望有什么事情你可以跟我说说啊,哪怕我不能做些什么,你也别总是闷在心里啊。” 霞落有些苦笑,转过身说道:“谢谢你的好意,可是不管怎样,你永远都帮不上我的忙。有些事情就算与你说了,你也不会懂的。若我…” “什么?”胡昱想要知道霞落究竟想表达什么。 “如果,我是说如果,若我本就无意来到这世间,只是因为不得不来,所有人对我而言不过一次擦肩回眸。倘若我却终有一天会离开这里,去到这世间各处去寻找他人,你又如何能解除我的烦恼?”霞落的眼神里充满着一丝寂寥,她心里只是不知道如何安放这份牵绊罢了。 奈何桥头她看过无数次他人的追悔莫及,不肯投胎。也看过无数恋人之间的蓦然回首,阴阳两隔。逐渐的她心中也就变得似那忘川之水,变得深沉冷漠,呵斥每一个魂魄饮下忘川水。她在奈何桥头空守千年之久,却从未遇到过曾有人对她说:‘我希望你你笑一笑啊’类似的话语。一碗迷魂汤,断掉前世纠葛,从此忘却,重新开始。对于痛苦之人是一剂良药,却无人体会她的心酸与孤独,在奈何桥空守的独悲。 看着眼前霞落的背影,胡昱手中的拳头攥紧,不住的颤抖。胡昱的影子被夕阳拉的很长很长,一直拖到了霞落前面。这一次霞落一直没有回头,胡昱在她的背后默不作声。 终于她开口:“你回去吧,已经很晚了,我还要吃饭呢。”胡昱轻轻“嗯”了一声,很快便翻过了围墙,随着一声落地声音的响起,胡昱的跑步声渐渐远去,直至再也听不见为止。霞落这才松了口气,却也不知为何心里已经开始蔓延了一种酸涩。 她走到大院门口,轻轻推开了房门,叹了一口气向里面走去。躺在自己的床上,霞落看着头顶上的帘帐,此时的她已经分外烦恼了,不断思索着今日所说的话。也许是多年之中胡昱从幼时便日日来烦她,以至于今日她才会说出那一番话吧。但那样的语气,对于一个仅有十二岁的少年来说也太重了吧,霞落突然有些懊悔说出了那些话。 随后一连二十几天,胡昱都没有再来到庭院之中。院子里的槐花树过了花期,很快便凋零了,落了一地碎花,在雨水的冲刷最终化为春泥,永远呵护着这片泥土。只是那个风一样的少年,再也没有偷偷翻墙进到这庭院之中,站在树底下对她傻笑着了。 这一日午饭过后,外面正下着倾盆大雨。正当霞落躺在床上觉得无比烦恼之时,门外的丫鬟敲门进来,将饭菜端了进来。霞落有些不想起床,便让丫鬟把饭菜放到一旁,自己盖上被子闷头睡了。 不知睡了多久,外面的天气十分阴沉。桌上的饭菜已经凉透了。霞落拿起桌上的筷子想要吃两口,却觉得有些吃不下,便又放下了筷子,坐在窗口双手托腮发呆。窗外的雨打落在槐花树上沙沙作响,槐花树落下了几片叶子,掉落在地上。这一切都仿佛一种声响,在霞落的心里回荡着。这里曾经有个站在树下的少年,曾经摘下槐花树的树叶站在她的旁边吹着口琴,只为能让她笑一笑,哪怕不那么忧愁也好。但很多时候她都会觉得甚是烦恼不去搭理,如今再没有那吹着树叶口琴的少年了。 霞落起身拿起了尘封在柜子里面的油纸伞,不顾门口家丁的阻拦,一路冲到了大雨之中。她从小深养在闺阁之中,却是从不知晓如何去附近的清风大街,更不知去哪里寻找那个少年。可是如今她若不去寻找,怕是再也看不见那个少年了。 长裙拖地很快便脏了,霞落身后的家丁没有带伞便一路跟在她的背后。却是追不上她了。霞落在烟雨茫茫之中很快便丢了方向,直至全身湿透。 霞落一路询问过往的路人清风大街在哪里,路上的行人都指着远处。其实清风大街离甄府并不近,恰恰十分遥远。甄府处于繁华地带,而清风大街却是无比冷清。路上行人听着她要去清风大街,都觉得有些惊措。从此地到清风大街坐马车最快也需要半个时辰,更何况是走路过去。霞落心里突然有些难过,那个日日偷跑来她府邸,却从未被家丁抓住的少年,每天究竟走了多少路,才能够跑到她的府邸来找她,却又被她无情呵责离去?他对她说清风大街离这里很近,每天他都可以来找她。他曾经日日都来找她,从围墙上面爬过来,可都是日日奔跑过来的吗? 霞落想起了每一次胡昱的到来都是气喘吁吁的,她总以为是胡昱爬墙很消耗体力,毕竟他只是个孩子,体力上也跟不上消耗。如今细细想来,若是胡昱每天都是奔跑而来,着实对他来说是一个难事。如今到底为什么,只因为当日的一句话,他便生气不肯再来了吗?若是没有生气,为何他却是再也不出现了? 那一日风雨来雨里去,霞落终是没有找到那个住在清风大街上的少年。雨势渐渐减小,很快路上的行人都不见踪影。傍晚降临,天空已经在下毛毛细雨了,霞落便收起了自己的油纸伞,独自一人往回走着。 清风大街是一条很长很长的街道,一眼望不到尽头。况且大街上住着的大多是一些清贫之人,路上便有很多因为吃不起饭而跪地乞讨为生的人。街道的尽头,便是一座已经破烂的庙宇。富贵之人有钱可以依靠钱财来延年益寿,看病无忧。而穷苦之人便只能求神信佛,求得一生平安,也是给自己的心里一个慰籍。 霞落一路失落的向前走着,很快便从对面出现了一群家丁和丫鬟。霞落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了,雨水顺着头发往下流,很快滴落霞落的衣领之中,使得霞落一阵寒冷。家丁连忙脱下外衣包裹住霞落给她取暖,旁边的丫鬟立刻为她撑伞,随后将她一路带回了府邸。 傍晚落幕,外面已经是星辰熠熠了。她的突然离开让她的父母亲心急如焚,最终家丁和丫鬟把她带回时狠狠训斥了她一顿,却又看到她身上衣服已经湿透,便又十分心疼,让她回房换了衣服,好生歇息,不许她再随便出去,下次再不可这样做。 第二天一大早,霞落起床时觉得脑袋昏昏沉沉,十分嗜睡,身上十分滚烫,便又爬回被窝睡了一会。无论丫鬟如何在门外喊叫,她皆是不想起床。直至日上三竿霞落母亲来催她快些起床之时,发觉她的额头十分滚烫,怕是昨夜淋雨受寒,便开始慌乱起来,派身边的丫鬟连忙去请来大夫。 一连几天霞落都在发着高烧,意识有些模糊,梦里不断呓语,嘴里却是始终喊着‘清风大街’四个字。霞落母亲十分慌张,却也怕霞落在清风大街遇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这才一连几天都生病不见好。 又是一日清晨时分,霞落母亲早早带着丫鬟去求仙问佛,希望霞落摆脱邪病。刚刚大病初愈的霞落披着外套坐在槐花树地下,想要呼吸一下清晨新鲜的空气,缓缓几天生病的难受。也正是那个时候,消失了很久的胡昱突然翻墙来到了那个庭院。 奈何桥头空奈何(三) 他径直从围墙上跳下来,一下跳在了地上。霞落一回头,却是看到了那个许久未见的少年再次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清晨的雾还未退散,踩在脚下的泥土仍是有些湿润。槐花树下已是散落一地的落叶,迎风飘起,随后又重新落在泥土之上。 霞落默默打量着眼前的少年,眼睛已是一片湿润。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却始终没有落下来。那个少年,也是很平静的站在她的面前,两个人都保持着沉默不语。 眼泪从面颊之上滑落,她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几年的日日陪伴,她终是习惯了他在自己身边的。二十余天的分离,霞落的心中总是感觉十分空落,再不见少年的身影与模样之时,便开始慌恐起来,怕是再也见不到他了。如今他回来,霞落的心里百感交集,各种情感在心底蔓延,最终化为深深的思念,烙印在心底。 胡昱故意摆出一脸轻松,对着面前的霞落笑着说道:“我又来找你了,翻墙真的很辛苦啊,每次落在地上都要咯噔摔一下,还会沾上满身的泥土,真的脏呢。不过我不嫌弃的了,因为我是男生啊。啊,还有呢…我听说最近发生了一件很奇怪的事呢,离我们这里二十公里的鸿云村里面有两个和我一般大的孩子却总是说出令人惊奇的事情呢,你想不想听听?” 霞落没有说话,胡昱抿了抿嘴唇,继续说道:“听那个村子的人说到,他们是一对兄妹,他们从小便是有些奇怪。因为他们出生的时候不哭也不闹,甚至于他们的母亲差点难产。而那对兄妹长大以后,说出的话也是令人十分惊奇呢。兄妹两个总说他们前世是一对夫妻,因为不想分离走过奈何桥,没有饮下孟婆汤这才没有忘却。村里的人都半信半疑,可是他们的确能说出一些前生之事,你说奇不奇怪?” 本来听到前面霞落还没什么兴趣,可是听到后面胡昱这么一说,倒真是来了兴趣。便有些激动的问道:“他们可是十二年前九月初五,火耀日出生的?” 胡昱点点头,说道:“对啊。他们是一对兄妹呢,可是成日里嚷嚷着以后要结为夫妻。而且从小他们就特别成熟,没有孩童时候的天真,这到倒真是把他们的父母吓了一跳呢。” 霞落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方向,十二年前因为她的失职,才使得十几个魂魄逃脱。阎王命她来这世间寻找当初离开的魂魄,她却是一点思绪都没有,如今胡昱的一番话,成了她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 她站起身,勉强撑住自己虚弱的身子,拉住对面少年的衣袖,要少年带自己过去看看。胡昱也早就料到霞落会这么做,便带着她偷偷离开。 他直接爬上了围墙,向站在围墙地底下的霞落伸出了手。霞落一把抓住他的手腕,顺着力道慢慢爬上了围墙。 坐在高高的围墙之上,霞落大约知道为何胡昱如此喜欢爬围墙。远处繁荣的街道尽收眼底,来来往往过路的行人,以及远处包子铺的蒸气,都是一番别样的景象。 胡昱率先跳下围墙,霞落也跟着跳下去。落在地上重心不稳,却又很快被胡昱扶住了。 少年的时候,也许男女未曾有别。胡昱一路拉着她的小手,把她带到了鸿云村。有时候霞落很想挣开,但是胡昱攥的紧紧的,她根本无法松开。直到鸿云村门口,胡昱这才放开了她的手。来自手心的温度仍然残留着,胡昱指着不远处的茅草屋说:“看,就是那一家。” 屋外有一男一女,皆是少年模样。霞落缓缓走近,胡昱就在霞落的背后默默站在原地。看见少年少女互相追逐,脸上洋溢着笑容。霞落有些不忍心,但这是她必须做的。 从她转生的那一刻起,冥界的曼珠沙华便是一路盛开。在那棵槐花树下,生长着忘川之中的曼珠沙华,只等有一日寻到世间魂魄,用那冥花给他们补上一碗忘川水,让他们从此忘却。 她轻轻走上前去,对着前面的二人笑着说道:“你们玩的可是累了,需要喝茶吗?我这里有茶叶啊。” 少年少女倒也不拒绝,很是热情,邀请着霞落和胡昱一起玩耍。胡昱便从远处走近,霞落拿出了珍藏很久的曼珠沙华的叶子,和着那水,煮出那幽冥之水。 少年和少女一起喝下那水,只是他们大约不知,一觉过后,他们便会忘却从前,忘却前世的记忆,从前是一对夫妻,今世大约只能是一对兄妹了,只能各自寻找自身姻缘,不复再见了。 茶壶之中还剩下一些茶水,霞落和胡昱却是不断推,一口没喝。他们倒也不勉强,任由他们去了。 渐到中午,霞落向他们告辞。他们也有些困倦,便也向霞落和胡昱告辞。一直走到很远,霞落最后再回头看了一眼鸿云村,胡昱在旁边默不说话,一直等到霞落再次回头,默默跟在了她的身后。 霞落走在前面,突然回头问道:“若是忘记了过往,会不会很痛苦?” 胡昱转而笑到:“有时候,往往记得会更痛苦,忘又忘不掉,又不愿意记起,一直埋在心里,日日回想起过去,却也是一种苦楚。” 虽然很多时候胡昱都会说出一些很有意义的话语,可是这一次,她却很希望听到胡昱的话语,给自己心里一些慰籍。每次她给过往之人服下孟婆汤,皆不曾如此为难过。直至今日看见前世夫妻今世好好生活,心里竟然有些小小的触动。 胡昱叹了一口气,继续道:“你别总是想东想西了,不就是忘记吗,今日你怎么这么多愁善感的?虽然以前你就板着一张脸,我从没见你笑过。又不是皇帝,天天那么严肃干嘛?” 霞落突然有一种想揍人的冲动,虽然这是胡昱的本性,口无遮拦的。她转过头去,懒得搭理胡昱了。胡昱也只好跟在她的身后,一路往回走了。 后来胡昱总会消失那么几天,又突然出现在霞落面前,告诉她某个某个地方,某户人家的孩子记得起前生之事。胡昱的嘴说的很快,总是能把附近的喜闻乐见说给深闺之中的霞落听。渐渐的霞落的眉头舒展,便也被胡昱的三言两语逗得开怀大笑。就这样从幼年时期,到少年时期,再到谈婚论嫁的时候,他们成了十几年的青梅竹马。 几年之中,因为胡昱总是帮她逃跑,很快她便会爬树,下水。有时候从树上摘下几片树叶,从溪中舀出一瓢,她便能烹得一手好茶。在他人的欢笑亦或是悲伤之中,被一口饮尽,一觉过后,便从此忘却往生记忆,只为过好今生。 原本黑黑瘦瘦的胡昱逐渐的也长的十分白净。凭借着胡昱敢闯敢拼的精神,很快胡昱便跟着商人学习知识,当商人的学徒。临走之时,他对霞落说:“等我。” 一句轻描淡写的话语,却是承载了分外的重量。与她同龄的胡昱,最终选择天涯海角,打算出去闯荡一番。 那一等,便是两年,二人都已经十八岁了。未出阁的霞落生的好生俊美,提亲的门槛快要踏破。可是霞落始终不愿出嫁,心底所想所思的少年,大约很快就要回来了。 直到那一日她站在槐花树地下,十四个人之中已经找到了十三个,只是有一个人迟迟未曾找到,她的任务就不能完成。 那个少年就这样站在槐花树底下,花飞花落花满天。她轻轻走过去,可是不为别的,只因为他与曾经的周磊是如此相似。一样的白衣,一样的发型,从前从未看出,他竟是如此相像。 霞落走到他的面前,眼里有些怒气。他抬头看了一眼头上的槐花树,伸出右手接住了一片掉落的槐花,便也知晓霞落到底想对他说什么,用轻微的声音说道:“你可还记得?” 霞落的声音满是冷漠:“走过奈何桥没喝水的就差你一个了。” 他淡然转过头:“我帮你找到了其他人,如此我非要忘记吗?我忘记了,你还记得,不也是一种折磨吗?” 霞落有些生气:“这是规定,是你自己当初硬闯进那奈何桥的。如此害我来到这世上十几年,你可曾记得!” 胡昱很是平静的答到:“可是你害我到这世上已经上千年了。每一次轮回,开始一生,我就会忘记,直到三生轮回石面前照出前世,我才能想起过往。你曾渡千万人过桥,却渡不了我,更渡不了你自己。有时候觉得很是痛苦啊,想着不如一碗迷魂汤,来的干净利落。可是一旦忘记,便是真的忘记了。你让他们喝下那水,让他们从此忘却,不也是为了他们好吗。若是几世的记忆累加,痛苦会苦不堪言。我在世上寻你千年之久,直到世上再无你的踪迹。直到那日无意路过那三生石畔,我看见正在煮汤的你。一碗孟婆汤从此让人忘却,你让千万人喝下,你可曾自己喝过?” “这是我的本职,他们轮回自然得喝下那汤,不然如何轮回。我若忘记可是如何工作?”霞落总觉得胡昱话中有话。 “因为第一碗孟婆汤,便是你喝下的。从此在那奈何桥头千年,再也不曾记起过往了。” 第一碗孟婆汤,便是孟曦熬出来的。很久以前,天上的曾有一位仙君名为梵草,日日采集花朵上的露珠熬制甘露,清甜可口。直到那一日她与桃李仙翁做赌,收集那槐花树上最顶端的露水,若她可以做到,桃李仙翁便赠予她一颗蟠桃。 仙界之中,蟠桃可是不可多得,她只觉得只是收集露水,可有什么难得。但她错判了,槐花树自身有灵气,她一爬上去,槐花树便是开始长高,知道她离地面越来越远,便开始害怕,坐在树上抽泣。 她的哭声倒是把附近的采和仙君给引来了。采和仙君在与他人下棋之时,听见庭院之中有人哭闹,有些心烦便出去看看。这才看到翻过他院子围墙,偷跑到槐花树上的梵草仙君。他哭笑不得,槐花树生长千年,早已有了灵气,怎会任由他人攀爬。他让树上的孟曦赶紧下来,可是孟曦一直在哭,不敢跳下去。最后实在没办法,他便张开双手抬头对她说:“那你跳下来,我一定接得住你的。” 孟曦这才停止哭闹,可是槐花树已经很高了,她稍稍有些犹豫,采和仙君已经转身打算离开了:“你如果再不跳,我可就走了。” 他还没跨出一步,孟曦直接从槐花树上跳下来,把他压在了地上,差点没把他压死。孟曦立刻起身对他说道:“啊你真的接住我了,太好了我总算下来了。”他其实是想离开不管她的。 后来她可怜巴巴问他:“你能给我一点槐花树最顶端的露水吗?一点点就好。” 他真没见过这么蠢得人,随便施了个法,槐花树上的露珠便全部落下来,淋了孟曦一身。 他本想看她发飙的,结果她特高兴,兴致勃勃的跑去收集那露珠,打算与桃李仙翁兑现承诺了。他没辙了,默默不语。 后来孟曦调制出一种甘露,第一个便送给他喝,说是可以忘记这世间忧愁烦恼。他饮下一口,的确觉得神清气爽。只不过还没有忘记。 后来天君之女执意下嫁给他,她当着他的面,喝下了她试了千百遍的甘露,从此将他忘却,不愿记起。 后来他便去世上寻她。神仙转世封了记忆,他直接将她忘却了,却又每每在死去的时候想起。三世之后,他干脆不再转世,用着周磊这个名字在世间游荡千年不肯转世,却总是遇不到她。 直到那一日他想去奈何桥头等她,哪怕再等个几十年几百年。他看到了在奈何桥头煮汤的她。那一抹甘露之中,加入了冥界的曼珠沙华,真的可以忘却往生,让人只记得自己的名字。 他在世上寻她千年,她在奈何桥头煮汤千年。他走到她面前,她舀起一碗汤,他便直接走过了那奈何桥,却真是只能空叹奈何了。除了孟曦这个名字,她什么都不再记得了,索性连他一起忘记了。 他来到她的身边,希望她可以记起,但是她再也想不起来了。 那棵槐花树下,最后他对她说:“如果可以,那么请记得我。因为无论是孟曦还是霞落,我都记得很清楚。” 她早就泪流满面,从未想起自己的过去曾有这段经历。从前看着别人忘却,却不曾想自己也会有过忘却的记忆,让别人等的如此辛苦。 黄泉路上,轮回镜前,花开花落血沙华。 三生石畔,奈何桥旁,缘起缘灭泪幽冥。 彼岸花开开彼岸,忘川河畔亦忘川。奈何桥头空奈何,三生石上写三生。请你不要忘记,因为这是我们共同的回忆。就算已经忘记,也请这一世记得我,再也不忘记。 因为,我记得。 对联 蝶恋花彼岸花 彼岸花开开彼岸,独泣幽冥,花艳人不还。 尘世忍离谁再念?黄泉一路凝泪眼。 叶落花开花独艳,世世轮回,花叶空悲恋。 莫叹人间魂黯淡,何知生死相怜远! 彼岸花开开彼岸,忘川河畔亦忘川。 奈何桥头空奈何,三生石上写三生。 人生若只如初见(上) 天道是何处,云深不知处,玄岚宗。?? 本是一往平静的玄岚宗今日却是格外热闹,若问缘由,便是玄岚宗之中,岚尊新收首徒云千离。因其聪慧无比,武功更是无能人比,出类拔萃,从三千名玄岚宗泛泛之辈的弟子之中脱颖而出。当云千离最终以一招一式,即刻打败对手,双手捧剑跪倒在岚尊面前之时,岚尊手触胡须,对这名弟子甚是满意,便收为首徒,成为玄岚宗的关门弟子。?? 玄岚宗是为修仙门派,若无半点机遇与缘分,自是不可能收入宗门。云千离却是以一剑,并无半点仙气,却是打败玄岚宗三千弟子。那时的云千离,不过一个少年之辈,约十四五岁的模样,却着实令人惊叹这绝世英才。?? 但自从玄岚宗的宗主岚尊收他为徒之后,司慕白对他的刁难也就就此开始了。作为岚尊的唯一的女儿,宗门之主的女儿,她的身份自然高贵。便是各位长老也是对她礼让三分,不敢得罪于她。可云千离可是着实不同。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司慕白并不知他是谁,只看见云千离身上一身伤口,他却是毫不在乎。一个少年温婉如玉,满脸却尽是冷漠着实让人唏嘘。?? 司慕白觉得好奇,双手叉着腰,大声叫住他:“喂,那个穿青色衣服的给我停下来。”云千离仿若没有听到,右手握剑继续往前走,不曾搭理司慕白。?? 司慕白却是不乐意了,从小到大从未有人对她不恭不敬,她跑上前去想要拉扯住云千离,但云千离却是直接一个招式,右手职中紧握着的剑便已经稳稳架到了司慕白的脖子上。司慕白双手手腕被云千离的左手狠狠抓住,不让她动弹半分。?? 剑上缓缓出现了鲜血,司慕白的脖子被云千离故意划伤了一道小口子,伤口处开始缓缓渗血。司慕白的伤口没有再深一分,但剑上的血还在缓缓流着,云千离却是不曾理会半分。司慕白开始大哭大闹,要云千离放开自己,也正是这一哭,把附近的人给引来了。人人却是看到宗主之女被宗主首徒用刀架着,自然不敢上前一步。云千离看到周围的人群缓缓增多,倒也不理会,径直收了剑,自顾自的往前走去,不再理会旁人的闲言碎语。?? 屋内金镶玉立,富丽堂皇。已是一身白衣的云千离跪倒在大殿,大殿之上坐在正中间的正是玄岚宗宗主。司慕白坐在旁边,手抚脖子上一道轻微的伤口,却是传来小小的痛感。云千离没有用力,但至少这口气她是要出的,睚眦必报是她一直以来的性格所在,以德报怨可不是她可以做到的。?? 云千离低着头,却是一直沉默。一身单薄的白衣,远远看去有摇摇欲坠之感,而在他前面放着的,正是他那日伤人的剑。司慕白突然心生同情,开始担心这个少年的未来。?? 最终是宗主打破了这份沉默。岚尊开始问话:“你为何昨日突然伤害白儿,可是你故意所为?”云千离倒也不抬头,直接说道:“我并不认识她,也不知她是谁,只是她突然靠近于我,我为自保便出手罢了,也并不是想真正伤害她。若有宗门处罚,我便自愿承受。”?? 岚尊手抚胡须陷入沉思,司慕白害怕爹爹会就此放过他,便开始哭闹要爹爹一定要处罚他。岚尊觉得有些为难,此时的司慕白看向了大殿,却遇上一双极为冷漠的黑色眼眸,正抬头直勾勾地看着她。黑色眼眸之中有各种说不出的情感,看不出少年的愤怒亦或是悲伤,眼底却是流露出了别样的情感。?? 岚尊最终决定判给云千离三道鞭刑,以示惩戒。司慕白觉得这惩罚有些轻,本欲想叫爹爹判重一些,奈何看到地上衣装单薄的少年,司慕白犹豫了,没有开口。等到岚尊话音一落,本是沉默的少年却是径直从地上爬起来,拿起面前的剑,走出大殿准备领罚。?? 一身白衣的少年就这样转身离开。大殿之外鞭声响起,却是没有人吱声。而回来的,正是领完三道鞭刑的云千离。身上白衣已然破损,鞭口之处却是一道道血痕,流落在白衣之上。云千离单膝跪在大殿之中,手握剑鞘,却是不紧不慢的说着自己已经领完鞭刑,恳请岚尊放他离去。岚尊挥挥手,云千离走出了大殿。望着那道渐渐离去的落寞身影,司慕白嘴里开始蔓延了些许苦涩。?? 十二岁之时她被十四岁的云千离划伤,岚尊虽略有惩戒,但也从此之后,司慕白开始故意刁难云千离,与他结下了不解之缘。?? 她会故意把他的厚实衣服藏起来,大雪纷飞之时,他没有厚衣,也不去寻找,便只能一身单衣在雪地之中艰难的行走。夏日炎炎之时,众弟子皆不想动弹,她便借此使唤他去做所有的事情。他没有抱怨一句,倒也直接完成了。秋日稻谷成熟,百草丰收,岚尊命他去采集草药。他背上箩筐,却发现走到半路,箩筐早已破损。最后他没有完成任务,岚尊大怒,他直接领罚,也不曾说过半点。?? 春日百花盛开之时,她知道他对花粉过敏,便是叫人把花盆全部放在了他的屋前。他出门之时,见着满院的花盆皱了皱眉头,却是进屋拿出了那把常年带在身上的佩剑,几招下来花盆之中的花早已粉碎。司慕白不干,哭着闹着要他赔,他抓住司慕白后面的衣领,把矮他一个头的司慕白直接提起来,直接扔到了旁边的花圃之中。司慕白摔的疼痛,开始咧牙,面前的少年整了整自己的衣襟,看了看花圃之中的司慕白,觉得甚是满意,然后径直离去。?? 云千离被告了很多状,很多时候都是司慕白故意找事的。若岚尊真的处罚,司慕白又开始变卦替他求情,以至于岚尊审问的从来不是跪在地上一言不语,低头沉默的云千离,而是直接问司慕白事情缘由。若是司慕白求情,他却也是不处罚云千离。?? 其实云千离早就知道很多事情是司慕白故意所为,却也是不拆穿,任其所为。每日鸡鸣时分,云千离便已是早早起床,在朝阳之中背对舞剑。每日晨昏暗晓之时,同门弟子皆已休息,他却是仍在舞剑,不敢有丝毫懈怠。很多时候他会错过饭时,没有饭吃。每当这个时候,司慕白总是会偷偷藏好几个包子,放在云千离的背包之下。一开始他便知道是谁所为,却是一直不吃。?? 直到有一次司慕白直截了当的当着他的面说:“姓云的,地上有包子你干嘛不吃,你练了一天你不饿吗。”云千离仍是舞剑,头也不回,背对着司慕白直接说道:“你给的,我从来不吃。”司慕白有些生气,拿起地上的包子向云千离砸去,背对而站的云千离此时却是飞快舞剑,那个包子便直接插在了剑上。云千离转过了身,看到了一脸怒意的司慕白,却是直接从她身旁走过,毫不停留。看着逐渐远去的身影,司慕白第一次耗尽力气大喊:“云千离,包子我当喂了狗,爱吃不吃。”?? 远处的身影稍微怔了怔,却是一直向前走去,不曾停留。后来又一次云千离仍是训练错过了饭时,司慕白直接把包子扔给了他,他一只手接住,便是直接吃了一口。司慕白有些惊讶,心里却也十分高兴。已经吃完一个包子的云千离向她伸出手,语气不轻不重的说到:“还要。”她心理欣喜,却是将剩下的包子一并给了他。他倒也不再拒绝,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就这样过了五年,已经十七岁的司慕白虽是生的娇小面容,却是生性活泼,喜欢热闹,整日喜欢舞剑。同门师兄弟被她捉弄的不在少数。偶尔岚尊训斥她几下,不许她胡闹,她便乖巧几日。却是当做耳旁风,转眼便又玩耍去了。而她最喜欢呆的地方,便是高峰之处,云千离整日舞剑的地方。?? 他已经十九岁了,剑艺已是炉火纯青,无人能及。每当司慕白躲在后面观看他时,他倒也不受影响,继续舞剑。若是司慕白问起来这是什么招法,他倒也会细细说明,甚至于有时候司慕白也想学,他倒也会亲手教好司慕白。只是以司慕白的性子,云千离的剑法虽是厉害,却是十分难学,平常之人很难学会,所以她总是学完一两招,便把剑扔在一旁,央求云千离陪她玩耍。云千离自然没空理她,专心忙着自己练的剑法。?? 直到有一日,司慕白趁云千离休息之时,径直拿走了云千离腰带上的翡翠玉佩,把玩在手上。云千离走过来,沉默不语,却是直接夺走了司慕白手中的玉佩。司慕白站起身,眼前的云千离眼底闪过一丝怒意,却没有很明显。司慕白知道自己惹云千离不高兴了,便是拉住他的衣襟,假装哭泣,想要他别生气。?? 他推开了衣襟之上司慕白的双手,却是冷冷说道:“这是我娘的遗物,我娘亲唯一留给我的东西。”司慕白正不知该说什么,云千离却盯着眼前的司慕白开口说道:“你是宗主的女儿,地位自是极为尊贵。我不过一届孤儿,昔年母亲患病,无药可医,便是撒手人寰,于凡尘再无瓜葛。可是那不代表,我与这凡尘再无纠葛,昔日所欠,他日必还。”云千离拿起地上的佩剑,径直走远,留下不知所措的司慕白一人。?? 司慕白想要去给他道歉,他却是闭门不见。再次见面之时,正是他出山游历之时。玄岚宗弟子,皆是要到一定修为出山游历,归来之后打通仙骨仙脉,方可步入长生阶段。于此之后便可长生不老,继续修炼。?? 人生若只如初见(下) 他正在门口等待岚尊的到来,司慕白在不远处的假山旁叫他。他顿了顿,却还是径直走向了司慕白。假山之后,司慕白剪下了自己的一缕长发,随后又剪下了云千离背后的长发。这一次,云千离没有阻止,只是默默看着她。?? 终等到她将头发绑好,却是一个蝴蝶结模样,留下两根飘飞的缎带。不长,却是可以刚好握住。那时杜鹃花开正好,扶柳苍翠欲滴。微风轻拂,她本是笑着对他说,眼泪却是滑下面颊,她说:“有我的长发一直陪你,这样你就不会觉得孤单寂寞了。”她伸手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对着面前的云千离说道:“你还会再回到玄岚宗的吧,不管多久你终是要回来的吧。可是要多久你才会回来?”?? 那一次他轻红浅馥,嘴角上扬:“再过一些时候吧,便是我归来之时。我是一定要回来的,只是希望那个时候,你已不再是这般模样。不论我选择了哪一条路,最终走了哪一条路。终是要回到玄岚宗的。”?? 司慕白不明所以,仍旧笑道:“那我等你回来。外面很危险啊,尽早回来啊。玄岚宗可是你的家啊,你是一定要回来的。”他开始沉默。?? 见他一直沉默,司慕白转过身离去,却是背对着他说道:“我会一直等你,永远永远。”他终于在背后开口,却是许下承诺:“待你长发及腰,我便娶你为妻。”她没有转头,也不曾回话。这次是她一路向前走着,却是再也不肯再回头看背后的人。?? 永远,究竟有多远?对于凡人来说永远即是一生。可对于修仙者来说,永远便是无穷无尽,长相厮守下去,哪怕日后飞升,直到天地尽头。???? 时间一晃便过去了三年,年年花开花落,却终是再没有他的身影。又是一年冬天来临,天气逐渐寒冷起来,司慕白却是整日呆在高峰之上成日的发呆,也不曾舞剑。远处传来几声悠扬的笛声,她转念想了一想,却是央求爹爹能够给她一把瑶琴弹奏。岚尊不知缘由,只是近日司慕白总是发呆,纵以为她是弹琴解闷,便也随她去了。?? 欲将相思付瑶琴,相思入骨君知否??? 彼时的承诺,虽是作数,可是她等来的,再也不是少年时候的他了。从前期盼的永远,却是变成了永远的不可能。时间无法冲淡的思念,却是最终刻骨铭心。?? 陌上花开蝴蝶飞,江山尤是昔人非。?? 他的剑艺是无人能及的,也正是如此,谁也不曾想到本是沉默不语,勤学好练的他会有一天屠门。下山游历近一年之余,仍是大雪纷飞之时,他却一人回到宗门,同门弟子皆是不见。?? 她在门口日日等他,见他轻装归来甚是高兴,本想上前去迎贺他。他看到了她的到来,脸上并没有多少喜悦,右手拿着佩剑,径直向宗门之中走去。司慕白不解,便跟在他的身后进入宗门,可是等她上前一步,守在宗门门口的两名弟子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 她在云千离身后惊慌失措的看着他,他回头已经看见了司慕白。司慕白吓得连连后退,最终一下坐倒在地上。他一转身,便继续大步向前走去。一路下来,尸体成山,血流成河。她等来的,是他精湛的剑艺,顷刻之间玄岚宗便已血流成河。她坐在父亲的尸首旁边呆呆望着他,眼前的少年,早已不是当年的模样。云千离仍旧是一身白衣,脚下血流成河,他却是一丝血迹都未曾沾上。仍旧是手握佩剑,可云千离眼中尽是戾气。她抬头望着他,他便在不远处冷冷的看着她。两人都是沉默不语,他曾当着她的面,一剑封喉,顷刻之间岚尊倒地,血流不止。?? 玄岚宗,天下大宗,却是传说一夜之间便消失不见。消失那一夜,山上火光冲天,山下百姓纵以为天火来到,皆是朝拜。然日后有人上山本欲探究竟,却发现传说之中的玄岚宗已是一片废墟。玄岚宗自有一番机缘,平常之时隐于山林之中,常人根本无法看见。那一日,玄岚宗却真真实实被众人看到了。?? 司慕白难以置信云千离会是如此,但他的确是这么做了。大雪纷飞,很快染成一片殷红。他命人将她带走,她死死反抗,不肯离去。最终被他劈晕硬是带离了玄岚宗。?? 她醒来之时,已是晌午时分,也不知过了多久,身上十分乏力。她从床上坐起,门外的四个婢女听到响声便从门外进来。而她们手上拿着的,正是大红色的嫁衣。一顶凤尾冠,几钗花钿,各种金银首饰,四处金碧辉煌,十分气派。周围也是用花椒粉刷,散发着一股芳香的气味。进来的婢女手捧嫁衣跪在她的面前,央求她赶快换上衣服。?? 她想起那日假山之后,他对她的承诺。可是即便他做到了,有些东西却是再也不会回来了。侬既剪云鬟,郎亦分丝发。觅向无人处,绾作同心结。长发绾君心,君心不再,便没有了任何意义。?? 再次相见,他已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一身龙袍加身,早已没有了当年的羞涩与冷漠。俯瞰脚下众人,却是再也面无表情。洞房花烛之夜,她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听见他亲口对她说:“若不是岚尊,他大约也不会走到这一步。”?? 那一夜,他却对她道出了一个秘密。他本是皇族中人,皇帝的第六子,母亲身为妃嫔却是过的困难艰苦,进宫之后便时时让人欺负,也不敢反抗。甚至直到他的出生,母亲长年累月的病重却是最终因为宫中太监和婢女的势利,不肯找来太医医治,最终导致母亲去世。上玄岚宗学习剑艺之时,他便打定主意定要出人头地。直到她的剑艺炉火纯青,再无人能及之时,他便觉得已是时候了。下山三年,他运用剑艺,运筹帷幄,很快便将权力迅速掌握在自己手中。皇帝九子,身为无人知道的六子,他最终亮出底牌,杀了其他八子,血洗皇宫,终将这天下纳入自己怀中,为死去的母亲出了一口恶气。?? 他冷笑着说,从他很小的时候,母亲总是会坐在四四方方的宫殿之中,抬头仰望天上的云层,一坐便是一整天,仿佛总想等待什么。他从小以为的便是母亲在等他的父皇,因为他的父皇三千佳丽,并不时常宠幸他的母亲。直到后来母亲临死之前才曾说道,若不是当年司薛执意求仙问道,她大约也不会赌气进宫了,一生受尽苦楚,却终是从未等到他。他的母亲临死之前紧紧拉着他的手,却是无限眷恋的闭上眼睛,再无气息。从此他便再是无人管教,任人宰割的结果罢了。终有一天,年仅八岁的他乔装打扮,最终混入侍卫之内,顺利逃出了皇宫。?? 司薛,便是司慕白的父亲,玄岚宗的岚尊。从皇宫之中逃出来,他一路挨饿受冻,一路行乞,一路打听名为司薛的人。有的人说已经死了,他却发现并不是一个人。直到六年之后,他听山下百姓说山上有一个玄岚宗,宗主便是岚尊司薛。那时候,十四岁的他等到了收徒之时,他便使出全力,拼命拜入岚尊门下,成为岚尊首徒。却不曾想母亲苦苦等待的人早已有了一个女儿。若是膝下无子,他倒也不会如此,只是想终有一天理直气壮告诉他自己的母亲一直在等他罢了。然并没有,他选择了一条最错的道路,却是要一路走下去,哪怕从此长夜漫漫,寝食难安,手沾鲜血,却是毫不在乎,他只做自己想做的。?? 那一夜司慕白听他说完,却也是明白怎么回事。泪眼婆娑,便是当着他的面,直接剪掉了自己的长发。穿着一身嫁衣,她一路跑到了城墙门口,在他气急败坏的声音之中直接从高空跳下。他的剑艺再好,却终是只能伤人,不能救人。他缓缓走到城墙之下将她抱起,她早已断气。?? 剑可以伤人,他很早就知道。从一开始上山学艺,他便打定主意不再回头。直到日后一个粉蓝色身影日日来烦他,他觉得无趣,却也不阻止。明知她是岚尊之女,却最终不能控制自己的心,究竟为谁而动。他一贯学会了冷漠,却是从不轻易言语。直到司慕白的出现,他一开始便想直接杀了她,最终看到自己身前的娇小身影还是放过了一马,也正是这样,才到后来他的犹豫不决。他最后还是放过了她,没人能从他的剑下逃脱,只有她一个人。 年少初遇,韶华倾负,敢问君似往情深? 柳下瑶琴,惊鸿一曲,回忆不舍可有你? 三言两语,颦笑惘然,破镜何时可能圆? 残雪霜鬓,飞鸿雪泥,今生只求惊鸿影。?? 可惜虽为年少初遇,但那一年的相遇,就注定了结局。?? 他坐在高高的明堂之上,脚下文武百官皆来朝拜。他与他的父皇一样,坐拥后宫佳丽三千。随着日月星辰的变化,他的两鬓因为操劳早已出现白发,眼底的皱纹越来越重。他的青春正在逝去,朱颜不复,永远,大约已到尽头了。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那一年我与你的初次相遇,惊鸿一瞥。若我们的相遇便是个错误,又何必再次相见。那淡淡的回忆之中,再已经没有了那个穿着粉蓝色衣装的天真少女了。 《木兰词·拟古决绝词柬友》 纳兰性德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霖铃终不怨。 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醉舞双眸敛鬓斜 泉水叮咚,溪水潺潺流动,不远处响起浣纱女洗衣之声。浣纱春水急,似有不平声。苎罗山下临浣纱溪,江中有浣纱石。浣纱之声惊动林中鸟儿,不久后又飞回林间,叽叽喳喳附和着那浣纱之声。 夷光将手中的衣服拧干,放进身旁的木盆之中。跟着其他的浣纱女一起,向着不远处的山村走去。可是今日的她,不似往日那般无忧。眉头有些紧锁,夷光捂住心口,心想着怕是自己的心病又犯了。 她捂着胸口从城墙之外一路走到了自家门口,领家东施见状觉得西施此时甚是美丽,便也紧捂胸口,围绕着城墙走了一圈。 西施看见东施效颦,便不自觉笑了起来。那一笑,便是倾国倾城,令人好生羡慕。 她出生于越国,本是普通的樵夫之女。时越国称臣于吴国,大国当道,国难危急。一纸诏书,却最终改写了她的命运。 越王勾践欲复国,以十年为期,卧薪尝胆。终与范蠡商策,搜集天下美貌之人,送与吴王。 夷光姓施,生于西村。她的美貌在当时已是远近闻名,附近之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旁人皆唤她西施,甚是亲切。也正是如此,身负美貌的她因此得召入宫。 越王勾践甚是满意她的美貌,可因她只是小小浣纱女,从未学过闺中礼仪。若为美人,当具备三条件,一是美貌,二是善歌舞,三是体态。西施日日浣纱,并不懂得如何跳舞,更不知如何回眸一笑,使得他人无笑颜。 越王勾践派人教习她跳舞,弹琴,步履,西施便日日发奋苦练。一次不行就十次,十次不行就百次。很多次宫内的嬷嬷走进来问她学的可有进步?她有些不知所措,只得如实回答。嬷嬷轻叹一声便离开了,她便立志发奋,日日弹琴歌唱,终于练就了一身婀娜体态。 三年之后,正当夏秋交替之时,当启程远行。越王特是命人给她准备极为华丽的宫服,又赐予她无数金银首饰。西施坐在梳妆镜旁边,轻弄自己的云鬓,对镜贴好花黄。镜中之人娇欲多姿,生的甚是美丽。门外宫仗已经摆好,西施一路走来,在旁边大臣范蠡的陪同下坐上小舟,从会稽山上出发,一路顺流而行。远处的山峰若隐若现,西施想起了自己的故乡。她即将委身去吴国,从此与家人天各一方,不禁潸然泪下,泪流满面。 与她同舟的范蠡从衣袖之中拿出一块手帕赠予她,随后微笑着对她说:“莫哭,如今赵国沦陷,若非情非得已,大王是断断不会送你去吴国的。如今你兼负美貌与才华,又苦练三年,吴王又怎会不动心?倘若吴国被灭,赵国兴起,你又何愁自己见不到家人,再与家乡隔水相望呢?” 西施接过手帕,这才停止哭泣,觉得范蠡说的甚是有理。范蠡一身白衣,衣间绣着几株盛开的牡丹。那笑容,实在有些苍桑。西施便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灭掉吴国,来日回到家乡。 后来天气酷暑实在难耐,此时的小船正路过两水交汇形成的小潭之中,西施便在那潭中沐浴,洗却一身浮华。不远处的鱼儿皆来戏水游玩,倒也给了西施心里一番慰籍。不远处的范蠡看见鱼儿戏水的此番情景,便觉得西施美貌,竟是逗的潭中鱼儿都尽数沉到潭底了。 很快到了吴国之后,范蠡向吴王夫差说道:“这个女子非常美丽,她在河水边嬉戏,即使是水中的鱼儿也被她的美貌吸引,看着发呆,以至于忘了游水,尽数沉底了。”吴王对范蠡的话语十分感兴趣,便有心见见这位沉鱼之女。 见到吴王之时,她摘下自己的面纱,让吴王一睹真容。吴王夫差见到甚是惊异,西施十分美丽,生的温婉柔情,婀娜多姿。 范蠡的任务完成,即将回去。西施站在宫墙之上远远注视。远处的牡丹已是越来越模糊,只能看出大概的轮廓。范蠡本是一路向前走着,却在即将走出宫门之时转过头来,看到了站在城墙之上的西施。西施一下子有些惊措,范蠡笑了笑,回过头来,不再理会,没有再回过头来。 心底开始蔓延了一丝小小的苦涩,突然心里涌上一阵难过。如此美貌之人,可是有谁不曾动心?只是他还有自己的任务不曾完成罢了,他必定是要去做的。 夫差大喜,命人在姑苏建造春宵宫,筑大池,又在池中设青龙舟,日日与西施戏水玩耍。又特地命人为西施建造了表演歌舞和欢宴的馆娃阁、灵馆等,只为能逗的美人一笑,倾国倾城。 有一日西施在池水旁嬉戏,手中拨弄着池中水,对着不远处的夫差说道:“大王可是要看舞蹈?”夫差大喜,想要一睹为快。 西施穿木屐起舞,裙系小铃。每跳一步,铃铛作响,便是发出一阵清脆的声音。夫差听得如痴如醉,从此对西施的宠爱更深了。 因为西施擅长跳“响屐舞”,夫差又专门为她建造一个“响屐廊”。他命人用数以百计的大缸,上铺木板,放置起来。每当西施跳舞之时,她身上的铃声便会和大缸的回响声,“铮铮嗒嗒”交织在一起,仿若仙乐,使得夫差如醉如痴,沉湎女色。 很多时候,夕阳时分,西施一个人静静的坐在庭院之中,看着池中鱼儿嬉戏。鱼儿的嬉戏有时候引得她微微一笑。直至后来傍晚时分满天繁星闪烁。她抬头仰望,却又是觉得如此遥不可及。 不远处传唤的太监过来,说道今日大王要在此处歇息。她轻声叹了口气,随后说道:“公公等等,我立刻就来。” 心中所思所想的人啊,那个曾于生命之中给了她些许慰籍的人,在她进宫之后,却是再也没出现了。她与他大约正是那样遥不可及,在冥冥之中相遇,却是最终只能四目相对,擦肩而过了。被利用的棋子,她无法掌握自己一生的命运,便只能日日含泪,深埋于心底了,逐渐落下了严重的心病。 夫差很是心疼,便派太医为她治病。她的情况有些好转,但终究无法痊愈。如果可以回到自己的家乡,她大约会很开心吧。 那深翠色的黛眉,使萱草相形失色;那火红的裙裾,让五月的石榴花嫉妒。她善唱新歌,甜润的歌喉,美妙的旋律,令人艳羡不已;她醉而起舞,双眸含情,云鬓微乱,娇媚之态令人心动神摇。她日日为夫差笙歌跳舞。一口美酒下肚,美人在怀,日日笙歌宴饮,山珍海味。吴王沉醉于此,再不理会朝政之事,这也就给了越王勾践可乘之机,使得吴国最终走向了亡国之路。 吴王曾为她神魂颠倒,每每皓月当空,她却是与家乡千里相隔。如今吴王不理政事,如今时间怕是快了。 公元前473年,吴王夫差被包围到姑苏山上,无可退路。夫差请求求和,范蠡进谏:“应当吸取教训,彻底灭了吴国才好,永除后患。”越王勾践纳谏,最终灭掉了吴王夫差。 那一日,他轻轻走到了她的面前,向她伸出了手。越王勾践重新上位,便要四处斩杀吴国权高位重之人,她自是无法逃脱的。他牵着她的手,逃离了那四四方方的皇宫之中,带着她远走高飞,再不复赵国的范蠡。她欣喜的握住,终于…等到了啊。 新歌一曲令人艳,醉舞双眸敛鬓斜。浣纱之美,当金屋藏之。五里湖上,范蠡与西施乘船共度。花好月圆夜,千里婵娟梦。他们从此更名改姓,隐居那山水之间。 《五日观妓》万楚 西施谩道浣春纱,碧玉今时斗丽华。 眉黛夺将萱草色,红裙妒杀石榴花。 新歌一曲令人艳,醉舞双眸敛鬓斜。 谁道五丝能续命,却令今日死君家。 翡翠衾寒谁与共 天宝年间,杨家膝下无子,育有四女,唯小女天生丽质,花容月貌,善知音律,聪睿过人。其双亲视其为掌上明珠,取名玉环。只因家境贫寒,常将她寄养在外婆家。 只是美中不足,玉环幼年时常少发,虽是颇有几分姿色,便也时常叹息自己的头发稀少,不足相衬托。 也许是美人深得上天宠爱,终至她的愿望成真。小时候的她每天常常到村庄东边的山沟里去玩耍,跑去潭水中嬉戏。这条沟里有两个小潭,分为左右两个小潭。左边是咸水潭,右边是甜水潭。若是小玉环渴了,她就到甜水潭去喝水,若是热了,就到咸水潭里去洗澡。她常常看着自己在水里映出的影子,不断叹惜自己没有头发。久而久之,她总是用咸水在洗发。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杨玉环头上的头发便全长出来了,而且又黑又长,十分乌亮,三千青丝垂若瀑布,发髻上固定几个簪子,脸上略施粉黛。衬托那张灵秀面颜,简直美若天仙,分外可爱。 一日其母接其回家,路过涑水河畔,却看见一个大和尚将一个小和尚死死按入水中,水中的小和尚在不断呼救。一问缘由,说道:“方丈历经多年化缘,终至万人,才化得这万缘蘸,万缘蘸已有上万人,可是却因他的盗取对不上数目,如今他偷取布施的十二文钱,让方丈一生心血付诸东流,岂不痛哉。” 玉环于心不忍,对母亲说道:“何不我们补上这十二文钱,给那小和尚一条生路?让他将功赎罪,戴罪立功,也算是了却一桩心愿。” 玉环母亲说道:“儿啊,这万缘醮上人名已满。既使有钱给他布施,也不能再添咱们的名字了。何况咱们也是身无分文,如何救得?” 玉环利落干脆的答到:“这个不难,我这有在外婆家有给人描龙画凤挣得的十二文钱,如今给了他们,也不图名,自己省吃俭用一些,便也就回来了。”说完,她把那十二文钱给了那大和尚,并耐心劝导他们,莫要在烦恼那十二文钱了。 两个和尚感激不尽,连忙朝寺庙之中跑去。方丈和尚听说此事,甚是高兴,急忙披上袈裟跪倒在两个母女面前,感激不尽的说道:“姑娘如此善行而为,天长地久有时尽,吉人天相有报应。” 后来玉环长至二八年华,十分美丽,却是养在深闺之中,无人知晓杨家竟有一个如此美丽的女子。天姿卓色,无人能及。 一日寿王李瑁经过独头村,却是看见一个女子在城墙上对他微微一笑。从此他便下定决心,非那女子不娶。 宫中盛宴,咸宜公主之胞弟寿王李瑁对杨玉环一见钟情,为她深深所迷醉,唐玄宗在武惠妃的要求下当年就下诏册立她为寿王妃。婚后,玉环和寿王十分恩爱。 只是这份恩爱还未持续多久便打破了,寿王李瑁愈发病重,又恰逢唐玄宗失去最爱的妃子董贵妃,日日食不知味,果不知腹。 也正是那个时候,擅长音律,通晓琵琶的玉环闯入了玄宗的世界。因为与死去的董贵妃有些相似,他不自觉对玉环有些情意。 一纸诏书,被召入宫,杨玉环以道姑的身份进入宫中。很快她便发现玄宗不仅为人风趣幽默,而且精通音律,很快玉环便和他达成共识,心有灵犀。他们日日弹琴歌唱,恩爱异常。 后来玉环三千宠爱加在一身,玄宗对她分外喜爱,封她为贵妃,享有无尽的荣华富贵。也正是那回眸一笑百媚生,使得那六宫粉黛无颜色,无人能及玄宗对杨贵妃的宠爱之情,着实令人嫉妒。 也正是杨贵妃得势,杨氏一家都因杨贵妃平步青云。她的兄弟均赠高官,甚至于远房兄弟杨钊,原为市井无赖,只因其善计筹,玄宗与杨氏诸姐妹赌博,令杨钊计算赌账,便赐给与他名国忠,又让他身兼支部郎中等十余职,操纵朝政。正是因为贵妃之宠无人能及,杨家上上下下藐视朝廷,骄奢纵横,恃权放旷。 虽有恩爱之时,亦会有争吵的时候,玄宗和玉环也不例外。 有一日,唐玄宗先一日与杨贵妃有约,命其百花亭设宴,随后一同前往赏花饮酒。美名其曰:“贵妃醉酒。”直至第二日,杨贵妃遂先赴百花亭,命令宫人备齐御筵等候御驾,也不知等了多久,唐玄宗车迟迟都没有来。迟了一会,又迟了一会,久久都没有来。而后传事的宫女来报,说道唐玄宗已经宠幸了别的妃子,今日就暂且不来了。杨贵妃听到这个消息,十分懊恼。杨贵妃的心性本就狭窄,难以宽量,听到玄宗宠幸别的妃子便气不打一处来,当日便与玄宗大吵一架,质问他为何不肯信守承诺,明明约好庭中饮酒,却是爽约跑去宠幸她人。 玄宗亦是十分生气,觉得杨玉环着实不可理喻。他后宫佳丽三千,无论宠幸谁都由不得杨玉环管得。便一气之下把杨玉环遣送回娘家,自此不再相见。 寻常妃子若是得罪帝王,轻则打入冷宫,一生不再召见。重则处死,绝无活路可走。唯独杨玉环送回家娘家,但也是个稀罕事。 杨玉环被送走之后,玄宗心里甚是空荡,不禁思念起玉环。手抚长琴,却没有佳人在侧,不禁有些深深的思念之情。 那一日傍晚,玄宗急召,将刚刚送出宫外的杨玉环一纸诏书又急召回宫。自此,杨玉环和唐玄宗相见之时甚是珍惜彼此,再也不想与对方分离,更加加重了彼此的牵挂与思念之情,从此二人更加珍惜彼此。 因为杨贵妃的得宠,杨家也跟着显赫起来。随着地位的升高,杨家便无法无天了。杨家接受招待的规格已经超出了规定的界限;大肆收受贿赂;不仅如此,他们甚至还骑到了皇室的头上。皇上的亲妹妹在三位夫人面前只能让座而不敢就坐;唐玄宗的女儿信成公主因为和杨家人有矛盾,竟沦落到追回内府封赠东西,如再不处理,恐怕整个江山都成了杨家的了。玄宗生气了,杨家就是仗着有个贵妃撑腰,于是,杨贵妃再一次被撵回了家。 他命人将杨玉环再一次送去娘家,这一日当晚,他却久久不曾召见杨玉环回宫。 呆在深闺之中的杨玉环日日以泪洗面,杨家失势,便也终日无所事事,唉声叹气,却迟迟不见玄宗接她回去的意向。杨家人慌了神,却也不好求情。 这时候一个叫吉温的人来游说唐玄宗,正中玄宗下怀。唐玄宗日日思念杨贵妃,却是想给杨家一个下马威,杀杀他们的威风,让他们收敛一些,知晓上下尊卑。听到吉温这么一说,唐玄宗立刻派人看望贵妃,还将自己的御膳分了一半给她。杨贵妃见皇帝派人来看她了,立刻感动地泪流满面,马上伏地认错,还剪下了自己的一绺青丝,托中使张韬光带给玄宗。唐玄宗一看到贵妃的青丝,心中思念顿起,立刻派高力士将杨贵妃接回了宫。 杨贵妃知道玄宗没有她日日寝食难安,便更加骄奢放纵。杨家又重新威风起来,自由进入宫门却不用禀告。这也使得当时的百姓“不重生男重生女。” 一日杨玉环归至乡里,忽觉双目疼痛,难以忍受,遂发下誓愿:“如能早日目光明清,愿重修猗城妙道古刹,另塑金身。” 不出几月,果然眼疾自愈,她便觉得甚是神奇。即刻向玄宗请求,打开国库,耗金数万,将庙宇浮屠重新修整,更显庄重。远远望去,寺庙周围茂林修竹,窗前玻璃闪闪发光,整座庙宇金碧辉煌,十分精巧,十分隆重。杨玉环对此觉得异常满意。 一日,杨玉环亲自到寺庙还香了愿,众僧都出来迎接,唯独不见方丈和尚。玉环心里有些闷闷不乐,有些大发雷霆的对小和尚说到:“此庙宇本是残破不堪,得因有本皇后才能上上下下重新整修,才有另一番风貌。当年幼年之时,本皇后曾投与十二文钱,方丈便是感激不尽。如今本皇后还愿于此,为众佛修筑金身,方丈长老却是避而不见,如此这般怠慢,实在令人可气。” 小和尚连忙去禀报方丈,不久,方丈便慢条斯理的从禅房之中走出,上下打量眼前的贵妃,却只对她行了个稽首顿拜之礼。 杨玉环着实生气,便斥喝道:“你这贱僧,当年本皇后不过一乡村野女,投与十二文钱与你,你便俯首下拜。今日本皇后投与重金,重塑金身,今日你却冷漠相待,不施尊礼。如此怠慢,委实可气。” 方丈也不生气,一字一句的说道:“贵妃息怒,当日贵妃虽为乡村野女,却是发自内心,诚心布施,老衲自然叩首相拜。正因你贤德淑良,美德不泯,功在黎庶,启迪后人,可称三晋之遗风,一朝选在君王之侧,享尽荣华富贵。可如今你动用万两黄金,挥金如土,亏空国库,修筑庙宇,建造金身。可有体恤过民意,虽为万金,不如当年区区十二文钱。如此出言不逊,得势忘性之人,定当大难临头,祸延尔身,实在罪过,罪过。” 果不其然,后来安史之乱开始发动,玄宗不得已,带着玉环和禁军逃离长安,暂时躲避战乱。 途至马嵬坡下,六军闹事不肯前行,说道杨国忠通于胡人,才致使安禄山之反,非要玄宗斩杀杨国忠,才肯继续前行。玄宗不得已,最终斩杀了杨国忠。 后来六军仍是不肯前行,非要玄宗斩杀那贵妃杨氏,红颜祸水。其堂兄杨国忠有罪,堂妹杨玉环自是难免。玄宗不舍,六军不肯前行。二人双目相对,玉环不禁哭出声来,玄宗亦是痛心无比。 马嵬坡下的动乱,唐玄宗最后只能一纸诏书,一条白绫,赐死了最后自己一生钟爱之人。马嵬坡下,他们伸手约定,直到黄泉碧落,也要再做夫妻。玄宗不舍,可无论多不舍,玉环也只能香消玉损,含恨而终,埋葬在那马嵬坡下。 落云天,碧拂裳,嫣然一笑宛倾城。 悲歌泣,醉酒尽,桑葚情愫莫痴忘。 鸿霞落,硝烟起,马嵬坡下欲断魂。 三生石,三生路,三生情缘尘归土。 这一深重思念,最终在历史留下那一抹相思:“万物去来,阴阳反复。百岁光阴,宛如转毂。悲乐疾苦,横夭相续。盛衰荣悴,俱为不足。忆昔宫中,尔颜类玉。助内躬蚕,倾输素服。有是德美,独无五福。生平雅容,清縑半幅。” 鸳鸯瓦冷霜华重,翡翠衾寒谁与共?剑门关头深深思念,马嵬坡下魂断红颜。霓裳羽衣,金钗玉头。上穷碧落,下至黄泉,两处茫茫皆是不见。倘若可以,便是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结连理枝。可惜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若是七月七日长相思,只愿再见当年的故人模样,再饮一杯,贵妃醉酒。 《长恨歌》 白居易 汉皇重色思倾国,御宇多年求不得。 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 天生丽质难自弃,一朝选在君王侧。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 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 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承欢侍宴无闲暇,春从春游夜专夜。 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 金屋妆成娇侍夜,玉楼宴罢醉和春。 姊妹弟兄皆列土,可怜光彩生门户。 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 骊宫高处入青云,仙乐风飘处处闻。 缓歌慢舞凝丝竹,尽日君王看不足。 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 九重城阙烟尘生,千乘万骑西南行。 翠华摇摇行复止,西出都门百余里。 六军不发无奈何,宛转蛾眉马前死。 花钿委地无人收,翠翘金雀玉搔头。 君王掩面救不得,回看血泪相和流。 黄埃散漫风萧索,云栈萦纡登剑阁。 峨嵋山下少人行,旌旗无光日色薄。 蜀江水碧蜀山青,圣主朝朝暮暮情。 行宫见月伤心色,夜雨闻铃肠断声。 天旋地转回龙驭,到此踌躇不能去。 马嵬坡下泥土中,不见玉颜空死处。 君臣相顾尽沾衣,东望都门信马归。 归来池苑皆依旧,太液芙蓉未央柳。 芙蓉如面柳如眉,对此如何不泪垂。 春风桃李花开日,秋雨梧桐叶落时。 西宫南内多秋草,落叶满阶红不扫。 梨园弟子白发新,椒房阿监青娥老。 夕殿萤飞思悄然,孤灯挑尽未成眠。 迟迟钟鼓初长夜,耿耿星河欲曙天。 鸳鸯瓦冷霜华重,翡翠衾寒谁与共。 悠悠生死别经年,魂魄不曾来入梦。 临邛道士鸿都客,能以精诚致魂魄。 为感君王辗转思,遂教方士殷勤觅。 排空驭气奔如电,升天入地求之遍。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忽闻海上有仙山,山在虚无缥渺间。 楼阁玲珑五云起,其中绰约多仙子。 中有一人字太真,雪肤花貌参差是。 金阙西厢叩玉扃,转教小玉报双成。 闻道汉家天子使,九华帐里梦魂惊。 揽衣推枕起徘徊,珠箔银屏迤逦开。 云鬓半偏新睡觉,花冠不整下堂来。 风吹仙袂飘飖举,犹似霓裳羽衣舞。 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 含情凝睇谢君王,一别音容两渺茫。 昭阳殿里恩爱绝,蓬莱宫中日月长。 回头下望人寰处,不见长安见尘雾。 惟将旧物表深情,钿合金钗寄将去。 钗留一股合一扇,钗擘黄金合分钿。 但教心似金钿坚,天上人间会相见。 临别殷勤重寄词,词中有誓两心知。 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心悦君兮君不知 桃花村九里之外开设了一个私塾。田家有一子名唤田毅,正当十二岁。田家双亲便为他备好书架,把他送到了那九里之外的私塾读书。 等到来日上学读书之时,他背上自己的书架,兴致勃勃的打算去那私塾读书。只是他尚未出过远门,走出桃花村后便有些迷路,不知如何去往私塾的道路。便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稍作歇息,打开水壶打算饮水。 这时候远远走来一个背着书架,穿着一身白衣的少年,看到坐在石头上同样背着书架的田毅,有些高兴,用衣袖擦了擦额间的细汗,走到田毅的面前问道:“敢问道友可是一样要去往私塾的?可否捎带李某一程,李某自当不甚感激。” 田毅有些尴尬的笑道:“我也不知道如何去往私塾,便坐在这大石上休息,打算过一会儿再去寻找。”李渊放下书架,坐在田毅的旁边,双手撑着身后的石头说道:“正好,咱们一起去吧,路上也有个伴。当初我想要上私塾的时候,我父母双亲可是十分反对呢,总觉得我不应该学习这些东西。但是我执意学习,他们也拦不住我了呢,说实话,我觉得我学习那些诗词对我也没什么不好呢。” 田毅有些好奇:“可是你家里太穷,上不起私塾?”李渊转头笑了笑,不说话算是默认了吧。田毅看着不远处的稻田说道:“我叫田毅,你叫什么?” “李渊,三点水的渊水河畔。”李渊很干脆的回答。“鸢尾花开永不败便是我名字的来源,我最喜欢的便是鸢尾花。” 田毅笑道:“鸢尾花吗?这倒是一种好花呢。风吹雨打屹立不倒,着实很坚强呢。” 李渊也笑道:“所以鸢为女子之名,一生坚强,屹立不倒。” 那一日,他们结伴而行,一起走到了那几里之外的私塾读书。一路上他们有说有笑,田毅发现李渊的诗词功底甚好,学识渊博,情趣又十分风雅,便不自觉对他心生好感,暗暗夸赞。他也知道李渊住在城楼之中,小他一岁,今年十一岁。 他惊奇,李渊看起来显得那么小,背着比自己高出半截的书架来到私塾读书,便主动帮他减轻重量,帮着他把书架一路背到了私塾之中。 后来去往私塾之中,他们总是结伴而行,这一路走来便是六年之久,他们早已结下了深厚的友谊。期间,田毅会邀请李渊一起赏画作诗。二人总是并排而行,带着各自的折扇,轻轻扇动,一起吟诗。很快他们便在私塾之中出了名,二人诗词功底都十分好,私塾老师对他们两个的赞赏颇高。 有时候,他们两个也会私下里一决高下,来比一比谁的诗词功底更好,从而一决高低。 那一日百花盛开,田毅邀请李渊来作诗,李渊玩笑道:“赢了你,可是有什么奖励?若你肯赌一件真爱之物,我便与你作诗,一决高下。” 田毅拿出衣袖之中的折中扇,放在案桌上,对着李渊说道:“这把折扇,可否做赌?这折扇我日日带在身边,从不离身,也算是我一件心爱之物了。如今这春色满园,我们便以读书为题,既是画中有诗,又是诗中有画,你看如何?” 李渊同意了,田毅先行在宣纸上写下“读书万卷,如攀绝壁青松,抚穷乡松柏,指姑苏杏酒,临坡路畅谈。” 旁边的书友为田毅鼓掌,觉得田毅这四句写的甚好。田毅放下手中的笔,交予李渊。李渊想了想,随后在宣纸上写下: “皓月当空,染银辉如洗;清风盈袖,四季胜景每常览。 若夫春也,花香四溢,蝴蝶翩跹。近郊晨雾朦胧,远山苍翠欲滴。天地昭昭,莺歌燕舞;绿杨翠柳,游丝飞絮;春眠啼鸟不觉晓,夜来花落知多少。 初夏之时,芰荷初露,莲叶浮萍。伊人在水之湄,早有蜻蜓点水。溪深浅涧,游鱼戏水;牧童牛鹭,乌篷覆水;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如遇深秋,细麦波翻,稻谷浪排。白鹤去留无意,秋菊傲雪淋霜。庭前凉槐,亭榭溢彩;衡雁南飞,丹枫霞红;远村秋色画中诗,红叶相见遍疏黄。 腊月寒冬,红梅暗香,瑞雪丰年。暗影寒灯苦读,四处张灯结彩。迎新辞旧,高朋满座;千里之遥,万家团圆;灯火倚阑常凝望,独立渔翁满江雪。 草木之秋,人生几载?积一时跬步,臻千里遥程。万卷书行万里路,黄金屋中颜如玉。书者,洵为一泓清泉也,可逸致,可开怀。” 田毅对于李渊所写甚是赞叹,他将四季之景概括而成,当真是诗中有画,画中有诗。便甘拜下风,双手恭拜李渊,自叹一句:“李兄诗意高超,田某自叹不如,实在惭愧,惭愧。” 李渊笑了笑,却也没有再说话,背上自己的书架,转身对田毅说道:“田兄可是愿赌服输,将那折中扇亲手赠与我?我已喜欢那扇子良久,不知田兄可否舍得?” 田毅拿出那把扇子,双手赠与李渊:“自是舍得的。这扇子扇柄用翡翠制成,握在手心也不生热,用于夏日解暑自是最好不过了。”李渊接过那把扇子,把玩在手心。觉得这把扇子当真是个好物件,十分欣喜的收下了。 田毅收拾好自己的书架,便与李渊一同回去了。可惜天公不作美,中途回家之时便下起了细雨,随后便成了倾盆大雨,李渊和田毅只得先找一个僻静的地方躲雨。不远处有一个桥洞,他们一路跑过去躲雨,最终在桥洞下稍作歇息。 来来往往的乌篷船从桥洞底下穿过,不远处羌笛悠悠。李渊转念一想,对全身已经湿透的田毅说道:“田兄可还有兴致,愿意与我一同去游湖?如今烟雨朦胧,迷离梦幻,正有一番画中仙的意境。如此美景,不去欣赏,着实可惜了。” 田毅看着眼前之人,嘴角上扬,微笑着答道:“好。” 湖水之上,李渊坐在船头,田毅坐在船尾,船夫在船尾撑船。坐在船头的李渊看着湖水山川,雨势渐渐减小,偶有几番细丝飘落在李渊用一支簪子固定的长发上,颇有一番情境。田毅顺着李渊的目光望去,看到青山倒影,镜水碧波,以及坐在那船头的男子,正在把玩手中的折中扇。一身青影,发带在风中飘飞。他不自觉叹了口气。 李渊回过头来,看到田毅正在低头叹气,便有些关心的问道:“田兄可是怎么了?可是遇到什么难事了?”田毅摇摇头,李渊便也没有追问,怕是田毅不愿谈起。 田毅看着远处的山峰,便不自觉说道:“山有木兮木有枝呢,这远处山峰尽是青翠呢。只是...这风景只有我们二人欣赏,着实有些可惜。”李渊沉思说道:“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田毅最终叹了口气说道:“我与你日日相处在一起,旁人已是开始说我们二人的闲话了。如今江南甚好,可惜我要开始日日苦读了。来日中得状元,平步青云,方不负这十几年如一日的寒窗苦读了。与你相遇,相谈甚欢,田某很是高兴。只是今日过后,我便不能再与李兄日日吟诗作对了。女子不学诗书,恐怕以后将来我娶妻生子,怕是再不能吟唱作对了。若是日后能与李兄再次相遇,当再品味诗书,饱读诵经。” 他一脚踏上了岸边,背上书架,没有再回头看一眼船头之人。李渊从未想过,他会给田毅带来如此烦恼。泪水划过面颊,当真是心悦君兮,君不知。 那一日李渊失魂落魄的回到自己房中,那把折扇被放置于案台之上。看到案台上的毛笔,他起身拿起毛笔,在案台上的宣纸上写下: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寄君一曲,不问曲终人聚散。倘若君心无悦兮,自是红尘梦断兮。”在小字的末尾,李渊本想提笔而写自己的名字,却又深思熟虑了一会,最终工工整整的写下了“李鸢”二字。 若是他能明白,那鸢尾花开永不败,才是她真正的名字,而不是这李渊。案台之上,有着很多张他们两个共同写下的对诗,每一张都写着李渊和田毅两个名字。每每田毅作完一首小诗,李渊总是会把他们誊抄一遍,放置于自己的案台之上,就算宣纸泛黄,也十分珍惜。 这把带字的折扇最终被送到他那里。那日,他最终看见了她写的“李鸢”二字,以及一束鸢尾花。轻叹一声,他在折扇背面用飘逸的小字,轻轻写下: “昔往矣,汝措之。汝之笑颜半倾城,巧笑嫣然为女伴,步步穿柳柳如烟。柳下瑶琴,惊鸿翩姿。半点轻砂,万般娇艳。红颜初妆,阁楼闺影似天仙。 茫茫人海,偏若惜此缘。汝之身影雨濛泷。夜归来,辗转反侧,彻夜无眠,思思念念汝君颜。一日不见,如隔几世三秋矣。岁月悄然,吾对汝之情,曾未减半分。 一颦一笑,一举一动,欢喜各半,悲伤惘然。汝似吾之梦中人。辗转身影,悄然一笑。 竹声戚戚,雨声滴答。羌笛翠湖杨柳依。笛声清脆,轻点湖之水,轻抚汝长发。 层层涟漪泛水面,春知冬去,冬晓春来。笛声四顾往情去。千般深沉,万般执着,一许红尘缘几分,一笑嫣然从此倾吾心。” 一把折扇,两处相思。那日过后,他托人送了一大束鸢尾花赠与她。她面色绯红,最终将那些鸢尾花悉数种在了庭院之中。后来他与她互通情意,在信纸之中她写道: “虽是生为女儿身,只羡鸳鸯戏双飞。 初遇田郎好男儿,从此品诗增乐趣。 莲叶田田鱼戏珠,情意蓁蓁不曾知。 田郎苦情欲无意,山有木兮木有枝 倘若山水喜闻见,心悦君兮君知否?” 他日日寒窗苦读,她身处闺阁之中。若是来日高中,我便与你日日对诗。从此便是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亦知。 《越人歌》 佚名 今夕何夕兮搴洲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 心悦君兮君不知。 身无彩凤双飞翼(一) ——凤有五色,青凤谓之鹖,赤凤谓之鹑,黄凤谓之焉,白凤谓之肃,紫凤谓之鷟。夫凤凰发于南海,而飞于北海;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 南海诸岛。 南海本是一片繁华之地,凤凰麒麟在此诞育,神龙猛兽在此栖息。而南海,更是神鸟一族凤凰的家乡。 不远之处,一个手捧练实的蓝白色衣装的女子从竹林之中走出,随后又走到了梧桐树下。她将手中的练实悉数放下,对着坐在梧桐树上的紫衣少年挥手:“喂,鸑鷟(yuezhuo),今天我找到了很多练实啊,足够我们吃了。” 坐在树枝上的紫衣少年看到了站在树下的身影,脸上露出了微笑,随后直接从树上跳了下去,跳到了梧桐树底下。 蓝白衣的女子拿起地上的一颗练实,在他面前晃悠:“你看,长的很大很大呢。” 名为鸑鷟(yuezhuo)的紫衣少年笑道:“是鹓雏你太懒了,几个星期才去摘一次,自然就长的大了。你若是隔几天便去摘一次,它肯定就不会长这么大了。” 鹓雏嘟起了嘴,“才不是呢,明明是鸑鷟你每次都不帮我采摘,我每次都只能一个人摘了,每隔几天根本来不及嘛。” 他伸出手指,勾起最小的拇指,一脸温柔:“那我下次帮你摘好吗,我说到做到。” 鹓雏勾上他的小指:“嗯,一言为定。” 若是时间倒流,他大约会陪着她一起摘掉满山的练实。可是那个承诺还未兑现的时候,南海就已遭受危机了。 那一日,北海少司带着一大堆人来到南海这个地方。一开始南海的神兽并不知道他们是北海少司之人,便热情的邀请他们前来一起聚会玩耍,他们为首的人首先问道:“这里可是南海的中心?” 旁人有些奇怪这样的问法,但还是认真答到:“此处并不是南海中心,南海中心在最大的梧桐双树那里,那一片梧桐树林,是所有凤凰的家。” 他们纵以为他们也想来到南海栖息,但令他们出乎意料的是,他们直接一把火烧毁了那最大的梧桐双树。 火势殃及整个梧桐树林,为首的人开始大声命令道:“即使烧光整个南海,也要给我找到金中木。” 昨日的南海还是一派欣欣向荣之景,但今日的南海,却着实是另一番景象。?? 大火遂起,浓烟滚滚,各种飞禽鸟兽成群结队的逃走。凤凰腾飞于天,盘桓于此,凄惨的在空中鸣叫。或许是失去爱人,或许家园被毁的悲伤,凄切而委婉。?? 看着自己的家乡被毁,鹓雏却是坐不住了,她立刻冲到为首的男子面前,拦住他们不许他们再放火烧毁剩下的梧桐树。 可是为首的男子却没这么好商量,其他的凤凰已经腾飞于天,直接使用手中的木中火,一把灼伤了鹓雏。 鹓雏被烧的十分疼痛,跌坐在了地上,眼底出现泪水。为首的男子不再理会她,继续下令:“把她给我带走,一定要找到南海底下的金中木。” 他身后的黑凤领命,打算带走鹓雏。就在鹓雏即将被带走之际,鸑鷟却是迅速从人群中冲去,把地上的鹓雏一把抱起,向着远处逃去。 大火很快蔓延,一个紫衣男子一直抱着一个穿着蓝白色衣装的女子在大火之中迅速逃跑。紫衣男子怀中的女子已是十分虚弱,有气无力的依靠在紫衣男子的怀抱之中,嘴里不住地喊道:“鸑鷟(yuezhuo),鸑鷟...” 紫衣男子低头对她说道:“别怕,鹓雏,你会好好的。相信我,你一定不会有事的。” 怀中的蓝白色女子紧紧握住他的衣襟,很宽心的说了一句“嗯。” 大火火势在不断蔓延,很多凤凰都已经盘桓于天空之中,不断哀鸣。一直到南海边界,鸑鷟把怀中的鹓雏小心翼翼的放在地上。鹓雏没有力气,只能双手支撑坐在地上,看着眼前的鸑鷟。 一身紫衣的鸑鷟左手抚住鹓雏的长发,右手扣住鹓雏的手指,两个人十指相扣,他说:“鹓雏,抱歉,南海是我们的家乡,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南海沦陷却只能袖手旁观。如今你身受重伤,只能好些调养一番。如今北海少司侵占南海,我势必是要去反抗一回的。” 那双温润的大手开始抽开,鹓雏摇头:“不要,鸑鷟你不要去…” 旁边有一只凤凰降落,鸑鷟把鹓雏抱上凤凰的脊背,最后对她说了一句:“凤凰可以涅槃重生,若我死去,你便等我涅槃重生即可。南海生,则我生;南海死,则我死…”他是那样坚定,一步一步走进火海之中,不曾后退一步。 空中的鹓雏开始哭泣,但是紫衣男子却是始终没有回头。北海少司早就瞄准了南海这片土地。南海本就是一块风水宝地,而在这片土地之下,埋着极其稀罕的金中木,这也正是北海少司为何烧毁整个南海的原因。 可是那一声又一声不断的呼唤,却是再也唤不会最爱之人决心赴死的回头了。 这场大火之中,很多凤凰都丧失了自己最爱的人,不由得在天空中悲鸣,鹓雏也不例外,那个紫衣少年,那个她最爱的人,自从踏入火中,便是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后来那些失去爱人的南海凤凰共同聚集在一起,将食物暂时短缺的北海少司的黑凤尽数赶出南海。可当他们再次回到南海之时,却是另一番景象。 到处是一片烧焦的土地,树木不再,到处散落枯枝灰烬。北海少司在南海挖了很多深洞,却终是没有挖到传说中的金中木。 凤凰们重新来到这片土地,一起种上了梧桐双树,一起在溪流之中引来澧水,在竹林之中寻找练实。手捧爱人前世涅槃所留下的凤凰蛋,一日又一日守在身旁,日日夜夜祈祷恋人的浴火重生,希望恋人涅槃之时,第一眼看到的便是自己,从此不离不弃,生死相依。 很多年过去了,很多凤凰开始涅槃重生,第一眼看见了守在自己身边的恋人,陌生却又十分熟悉。 可是那么多凤凰,却唯独没有当年的鸑鷟。鹓雏寻遍这世间土地,踏遍每一方南海,都未曾找到当初鸑鷟涅槃重生之时留下的凤凰蛋,让她可以从此守在他的身边,等待鸑鷟的涅槃。甚至于她都未曾找到过他的羽毛,可以给她留作一个念想。 渐渐的她有些失落,看着那么多的凤凰逐渐寻回自己所爱之人,她的心里越发难受。直到有一天,她在那南海高峰之中,寻到了他在这世间最后流下的一滴凤凰泪。 在那个阴暗的山洞之中,那滴淡紫色的凤凰泪在发着幽暗的光芒,照耀整个山洞。她拿起那滴凤凰泪,不自觉的留下了泪水,与他流下的凤凰泪混在一起,成为一滴蓝紫相间的凤凰泪。 后来很多年后,鹓雏不眠不休,日日手捧凤凰泪,只愿能照亮鸑鷟回家的道路,告诉他南海在这里,这里一直有人等你。 可是两百余年过去,鸑鷟都未曾出现过,甚至于不曾有任何的消息,鹓雏觉得总是等待也不是个办法,或许鸑鷟早已涅槃重生,忘却了记忆,不记得回到南海的道路。如果他忘记了,她便去那世间寻他,带他回到南海,告诉他这两百年之中,她已经等他很久,很久,很久了。 她带着那滴凤凰泪,化作人形来到了那凡尘之中,去寻找此生自己最爱的人。 凡尘之中的人都是黑发黑瞳,鹓雏使了个法术,把自己淡蓝色长发和眼眸都变成了黑色,来到这凡尘之中一探究竟。 人世间远比她想象的更加热闹,街道上到处是商贩小铺,非常热闹。街道上各种各样的美食十分诱人,不过鹓雏一直只吃竹子长出的练实,所以对街上的商铺倒也没有多想吃。 她日日在街道上略有好奇的看着过往的行人,看着太阳日升月落,他们随着时间早出晚归,春耕秋收。 这是他们作息的规律,与她们凤凰一族有些相似,年年春来秋往,他们凤凰一族便是结伴而行,从南海飞于北海。可是…每一年,她只能看着其他的凤凰与自己的爱人一起飞翔,却无法同那个曾在自己身边的少年,一起展翅飞翔了。 凤凰是很重情重义的神鸟,是绝对不会抛下自己所爱之人的。 有时候她会看见和鸑鷟很相似的男子,她会去上前跟他说话,那时候她的脸上会浮现出一丝喜悦。但她很快又归于失望,因为那终究不是他。 一日又一日,一年又一年,她在人世间寻找,踏破每一寸土地,熏过每一座高山,一遍又一遍呼唤着“鸑鷟”的名字。但,从来只有回音,没有回应。她在这世上寻找几十年,终是无果。 有时候大雨倾盆,她会躲在雨中哭泣,可是她的身边,再也没有那个可以帮她打伞的少年了。 有时候烈日骄阳,她也会在那干涸之地一遍遍寻找。她去过人迹罕至的沙漠,陷入过荆棘丛生的沼泽之地,很多次濒临死亡,她都会咬咬牙坚持下来,也许在这里,鸑鷟便在此处涅槃重生了呢? 她会采集花丛中的花朵,逐渐的编在一起,成为一个花环。 花会枯萎,可是那个人却始终没有出现在我的眼前。 究竟,你究竟在哪里呢?如果可以,不要再丢下我一个人好不好?不要再让我一个人陷入黑暗之中…好不好? 可是很快,她又不得不擦干泪水,继续去这世间的每一个角落不断寻找自己的爱人的足迹。或许那片梧桐树林之中,他曾在这里歇息过。又或许那刚刚长出的练实,正是他从前吃掉的,随后又长出来的。也许他也曾在人世之中不断寻找,也许脚下的青石板,就是他曾经走过的。也许皓月当空时,他也在不远处凝望天空,共赏一轮明月。 只要你还在,那么我就不会停止寻找。只要你没有回家,我就会找到你带你回到南海,我们曾经的故乡。 因为这里,有着你永远都舍弃不了的故乡,永远…永远… 身无彩凤双飞翼(二) 战国之时,乱世当道。各地群雄霸起,四海之内硝烟不断,七雄称霸,民不聊生。 朱门之中酒肉熏臭,大街之上每日都有饿死的乞丐。然朝廷腐朽不堪,君主贪图享乐。战事不断,官兵充役,徭役负重,百姓生活苦不堪言。各地皆有避难乞丐,于乱世之中乞讨为生。 钟玥便是如此生于乱世之中,终年面黄肌瘦,营养不良。六岁之时,父亲被拉去充役当兵,留下她和三岁年幼的弟弟,以及辛苦操劳的母亲。每到秋冬更替之时,母亲总会在微弱灯光的煤油灯下缝补寒衣。边关之地干旱苦寒,尤是寒冷。寒衣便需要早早做好送与官府。家中贫寒,母亲总是为了三人伙食发愁,家中柴米短缺,往往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就这样勉强过了两年,却又是天灾人祸,家乡发生水灾,房子和田都被淹了。一家三口再无活路可走,钟玥的母亲便变卖了家里所有的东西,作为盘缠带着两人前往边境打算寻找自己的丈夫,寻一条出路。 然一家三口还未离开秦国境内,战争又开始爆发,一家人东躲西藏,最后不得不以乞讨为生。饥一顿饱一顿,要看一家三口全要完蛋。直到有一日,一个穿着黄衣马褂的宦官在采购宫女,一个孩子,有十贯铜钱。钟玥的母亲最终颤抖着手抚摸钟玥的头部对她说:“玥儿啊,要不你就跟他走吧,在这么下去,咱三个都要饿死,你的弟弟年纪尚小,而且将来男孩子长大了,还得延续我们家的香火,是不是?” 钟玥听到这句话,转身抱着她的母亲嚎啕大哭,她并不想去宫中那种地方,远离自己的母亲和弟弟。因历年辛勤劳动而已经满脸皱纹的母亲开始发火:“你一个做姐姐的,怎么就这么不懂事呢。”若不是真的无路可走,她是断断不会卖女求荣的。 后来钟玥便被宦官领走了,她的母亲得到了那十贯钱。也正是这个时候开始,钟玥对于母亲开始怀有怨念。对于情感方面也是开始看的无比冷淡,因为乱世之中,即使是亲情相比,她还是沦为了一个被亲人抛弃的人。与乞丐有所不同,乞丐只是离开家乡,至少亲人作伴,而她却是无家可归,注定一生待在这九重宫阙之中,不见天日。 第一次到达皇宫之中,钟玥见到了无数珍宝,然而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宫中看似华丽无比,每天死掉的宫女和太监却是不在少数。从一开始胆大的宫女不断的使唤她,使得她没日没夜的干活,还要挨打。她渐渐习惯了尔虞我诈的宫廷生活,也渐渐习惯了收敛气性,善用心计。凭借着一路明哲保身,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花费了十年时间她终是凭借着自己的机灵得到皇后的赏识,成为皇后身边的掌事宫女。人若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宫廷之中,唯有自保为上。 秦昭襄王在位,楚国迫于压力将年少的楚国太子熊完送至秦国当质子。然秦国对于质子却是十分苛刻,很多时候故意会对熊完进行刁难,让他十分难堪。 有一日,她按照自家主人之命去内务府领取俸禄,也就是那个时候,她无意之间看见了年仅十九岁的楚国太子,熊完。 衣着谈不上多气派,但却的确是九五之尊,而且此刻他正面临着宫人的刁难。寒冬腊月,他身着单衣,被罚站在池塘之中,脸色已是苍白。而那几位宫人互相嬉笑着,仍是没有放过他的意思。 第一次,她凭借着掌事宫女的腰牌,使唤宫人做事,帮他解了围。宫人有些不情不愿,但明面上谁也不敢说些什么。钟玥甚是明白,宫廷之中,掌握权力者为王,败者为寇。一经得势,所有人都会来吹捧。一旦失势,便是宫女太监也敢来欺负。 她冷冷的看着站在池塘之中的太子熊完,熊完并没有抬头望她,也没有说任何感谢的话语,只是低头看着池中水面。强忍住欣喜,她径直向内务府走去。 后来她时常找借口来帮他,渐渐的他与她逐渐熟络起来。年年岁岁之中,他与她逐渐互生情愫,终至懵懂的感情。 绿叶与红花相衬,才造就这万紫千红的世界。即使表面冷若冰霜,也总会有温情流露的一面。她一次又一次觉得庆幸,熊完被送到秦国做人质,自己才终能见上楚国的太子。她如同卑微的小草,努力朝同倾斜的树木生长。从开始的顺手帮忙,只不过觉得他也是被抛弃之人,与她有些同命相连罢了。直到后来她刻意装作不经意从他身边擦肩而过时的欣喜与激动。她会刻意与他人谈起楚国太子熊完,却又不会让人察觉其中微妙的感情。每逢宴会之时,她总是会站在皇后娘娘旁边,居高临下的看着宴席上的一切。她会不经意间扫过一眼太子熊完,随后又把目光转向别处。宫中宫女不计其数,她也只是万千之中的一个,平凡却又渴望,卑微却又顽强。努力向上生长,却总是被人忽略。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十年花开花落,云卷云舒。钟玥终也是从当初的十八岁,长到了二十八岁。宫女满了二十五岁便可出宫,可即使出宫,她也是无处可去,无路可走。国家之中战争不断,而她早已错过最美年华,注定一辈子老死宫中。入宫二十载,她如同折翼的蝴蝶,注定一辈子无法飞翔。芳华逝去,流年不再。皇宫中四周高高的围墙,圈禁了她所有的喜怒哀乐,最终遇事波澜不惊,而将那份感情深深的埋藏于心。楚国太子熊完已经在秦国做了十年质子,这十年之中,楚国国力虽是日渐衰微,但秦楚两国却是未曾交戈。 然十年之后,楚国君王楚顷襄王病重即将去世,若君主薨逝而楚国太子熊完不在身边,楚国定然会发生内乱,王位也会被乱臣贼子所夺去。也正是这时,楚国太子熊完请求回到楚国去。然秦国的强大令病危的楚顷襄王并不愿太子熊完回去,秦国也自是不愿放走太子熊完,便一直在借口拖延。 她只是一个掌事宫女,国家储君由谁而当,谁可以当,谁能够当,从不是她所能左右。她日日祈祷希望楚顷襄王能够痊愈,那么太子熊完便不用回到楚国,仍然可以待在秦国,这样她便能够日日看见他,从他身边不经意的走过去,即使他从未注意。然后来楚顷襄王病情加重,太子熊完处境愈发艰难,她又开始祈祷,希望太子熊完可以平安回国,继任储君。 终是上天听到了她的祈祷,在陪他十年,生死相交黄歇的帮助下,他换装变成随从模样,驾着马车离开,终于逃离了这个生活十年的秦国城池,成功继任楚国储君。 黄歇等他离开后上告秦王事实,虽是惹得秦王大怒,却是在至交范雎的帮助与自己的能言善辩之下最终化解。而等到黄歇回国,熊完上台,便大封黄歇为春申君,让他做相国,招纳贤才,致使他的封地之内经济繁荣。 就这样,楚国太子熊完再不复存在,有的,只是楚国君王。钟玥渴望他能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哪怕远远看一眼也好。但熊完自此一去不复返,她从未如愿。每一年中秋之时,她总是会望着天上的月亮发呆。千里共婵娟,而楚国君王,也会时常想起那段在秦国待过的日子,那之中,有一个曾经陪伴他十年的宫女。 宫中的宫女换了一拨又一拨,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每一年,都会出现新的面孔,也许他们的命运,是死,是亡,却是无人在意。从八岁进宫,到发丝已有银发出现,眼角的皱纹爬上脸颊,她等了一年又一年,终于有一日,楚国传来楚王驾崩的消息,这一年,离太子熊完偷偷离开已经整整二十五年。 楚王驾崩,那一日,她正在浇花,花值正午,有些萎蔫。消息传来,秦国君主龙颜大悦,她只是顿了顿,随后继续浇花。只是后来,她自请出宫,愿意为先皇守陵。出宫之后,她却看透红尘,吃斋念佛,在昏暗的陵墓中整日与青灯古佛相伴。 后来敢于偷天换日的春申君最终死于自己的野心,而他的孩子,最终登上皇位。而这一年,她已经五十二岁,膝下无子,必然孤独终老。她耗尽了一生喜欢一个或许并不知晓她存在的人。从二八年华,到最后白发苍苍,满脸皱纹,岁月从不等人。她如愿在豺狼虎豹之争的宫中生存下来,却是以一生为代价,锁住一生欢愉。 黄泉路上,三生石畔,盛开的曼珠沙华一路开到彼岸。而彼岸花,一千年开一次花,一千年开一次叶,开花不见叶,有叶不开花,生生世世花叶永不相见。从未说出口的话,便是永远不知晓了。 锦瑟华年,韶华倾负;笔蘸流年,相思入骨。 烟雨眷恋,青丝三千;红尘离散,浮生梦断。 茫茫前缘,花谢如故;云烟过眼,断肠天涯。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千里婵娟,万里相隔。花开宜折的时候便要去折,莫等时间错过,花谢之时,折了空枝。 身无彩凤双飞翼(三) 紫衣男子听到这话没有丝毫感动:“所以你看如今的我,还是在把我当作鸑鷟不是吗。于你而言,我不过一个替身,就算你在喜欢,也不过长得相似罢了。这于你于我都无益,不如从此放手,各自安好。” 鹓雏摇头,面颊上满是泪水:“不...至少…至少你应该还记得你曾答应过我,要陪我采完南海所有的练实的。可是你曾经答应过我的……” 紫衣男子却是转过身去:“多说无益,鸑鷟早就死了,如今的我是连翼,无论你如何祈求,我都是我,再不会是鸑鷟了。我已按照你的要求前来赴约,从此你可以不用再捧着那凤凰泪不眠不休几百年了,你应该高兴才对。”说完,连翼化作一只紫翼凤凰,随后盘桓于天空之中,留下几片落羽。 鹓雏伸手握住了一支羽毛,蹲在地上开始抽泣。 鸑鷟,你虽已经涅槃成为连翼,可是那抹精魄不变,那个魂魄犹在。你与他,究竟有何区别,不过是现在的你失去了那段曾属于你的记忆罢了。可是为何你却是硬生生要割去那段属于我们共同的回忆,甚至于再也不肯承认鸑鷟这个名字。可是在我心中,你和他,明明就是一个人啊。 可是…究竟为什么,只是忘却了而已啊,为什么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个全身散发着冰冷的人了呢…究竟为什么呢… 鹓雏日日待在自己的小屋之中,终日里闷闷不乐,无精打采。这个小屋曾经是她和鸑鷟一起建造的,可是如今这里却只剩她一个人了。 她擦了擦眼泪,下定了决心。 如果你曾在北海少司涅槃,那么我一定会将你带回来,告诉你这里才是你的家乡,你的名字叫做鸑鷟。无论刀山火海,她都要闯一闯。 可是等她再次回到北海少司之时,却被他的主人,火舞给抓了个正着,而她的身后,跟着的正是一身紫衣的连翼,他的眼神里,满是悲哀。 鹓雏被晋元阁的侍卫给抓到,火舞当场给了她三鞭。鞭上有蛊毒,很快鹓雏便支撑不住,趴在地上。 可是火舞仍然没有放过她的意思,她对着不远处的连翼说道:“你来动手杀了这只不知天高地厚的凤凰。” 一身紫衣的连翼跪倒在地,看着站在他眼前的主人认真说道:“对不起,主人,我办不到。” 火舞伸手扇了他一个巴掌,再次用强硬的语气重复一遍:“我让你杀了她。” 他捂住自己的半边脸,继续说道:“抱歉,主人,我实在办不到。”这一次,他直接站起身来,在主人的注视下,一步一步走向地上的鹓雏。 地上的鹓雏已经奄奄一息,面前站着的,正是一身紫衣的少年,连翼。看见连翼的到来,鹓雏双手抓住连翼的衣底,有些高兴的喊道:“鸑鷟...”。鹓雏手上的鲜血染上连翼的紫衣,可是却在鸑鷟的紫衣上看不出来。鹓雏突然有些难过,不禁放声大哭起来,他不是鸑鷟,他是连翼,他不会记得她,他不会喜欢她,永远也不会。 身上的蛊毒已经开始发作,鹓雏松开连翼的衣底,双手撑地又吐出一口黑血来。意识开始模糊,她已经看不清眼前的人了,但她至少在临死之前,最后见到了一眼自己心心念念最喜欢的人了,哪怕...他并不喜欢她。 鹓雏明显感觉到被人抱起,抬头一看,却是看到了连翼那双略显悲哀的淡紫色眼眸。她听到了连翼轻轻在她的耳旁对她说道:“别哭...,鹓雏,我在。”她觉得很高兴,双手死死抓住了连翼胸前的衣襟,半睡半醒的躺在连翼怀中。可是这一次,他没有再推开怀中的鹓雏。 火舞开始发飙,她对着远处的连翼大声喊道:“死凤凰,我让你放下她,如果你今天敢走出这晋元阁一步,我便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他将昏睡的鹓雏抱起,回头对着不远处的火舞一字一句铿锵有力的说到:“抱歉,主人,我、办、不、到。” 他把鹓雏一路抱回自己的寝殿,不再理会身后火舞气急败坏的声音。直至自己的寝床面前,他想把怀中的鹓雏放下,可是鹓雏双手紧紧抓住他的衣服,不肯松开半点。他轻叹一口气,低头一看,却是看见了怀中满脸泪水的鹓雏。 她已经醒了,只是不想再放手罢了。她在连翼的怀中,用着很小的声音说道:“连翼,就这样抱着我好吗,至少在我死去之前,轻轻的抱住我...就这一次,好吗?” 他把怀中的鹓雏放在床上,双手支撑在床上,轻轻吻上她的额头,满是温柔的说道:“鹓雏,别怕,你会好好的,你一定不会死的,相信我,你一定不会有事的。”他不会让她死的,一定不会。就算搭上他的性命,他也不会再让她涉险了。 似曾相识的话语,以前她遇到困难之时,鸑鷟一定会说出口那些极其相似的话语‘鹓雏,别怕,你一定不会有事的,相信我。’她十分高兴,轻轻回答:“恩。” 明明只是一个字,他却感觉万箭穿心。 很多时候,他不是绝情,他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在北海少司的这几百年,他看见无数弱肉强食的画面,看见无数凤凰为了争夺北海少司的青睐,从而不惜对同类大打出手,从而成为北海少司之中最厉害的人,被北海少司选拔出来,从此成为少司的走狗。如果不争,则会被优劣淘汰,死路一条,倒不如放手一搏,或许有一个活下去的机会,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他开始变得冷漠,话不多说,说干就干。每一次选拔,纵使身上沾满鲜血,他知道自己已经无路可退了,便只能在万人唾骂声中成为他不愿意成为的人,彻底沦为北海少司的走狗,他主人身旁的宠物。高兴时逗你玩一下,不高兴时便是拿你出气。这些他都默默忍受着,只为留得一口气在,于他日机缘巧合之时,彻底推翻北海少司。 凤凰涅槃,连外貌都不曾改变,本性又怎会改变?北海少司杀人如麻,培养一堆又一堆黑凤帮助他们不断烧杀抢掠,让他们逐渐沦失自己的本性。纵使这条路会很难很难,可是他一定要走下去的。就算忘记过往,就算不记得自己曾经是谁,又为何要在北海少司涅槃重生,可是既然来了,他就要做到底。 后来鹓雏的无意出现,本是他意料之外。他从未想到自己曾有过恋人,于凡尘之中曾经手捧凤凰泪不眠不休等待他三百余年。第一次,他心里有了一些小小的触动,竟然有人愿意一直等他,一直等他再次回到南海,和她一起建造南海的小屋,一起比翼双飞。可是...他不能那么做。 他不能有把柄被北海少司握住,他不能置鹓雏于危险之中。他故意在门外的侍卫的酒壶中放下迷药,让鹓雏自己回到南海,从此不要在北海少司逗留。那个曾经心心念念,不断喊着“鸑鷟,鸑鷟...”的女子,他又怎会不心动?一身蓝白相间的着装,一双天真的淡蓝色眼眸,蓝白色的长发垂落在身后,手捧蓝紫色的凤凰泪,欣喜的看着他的来到。他便知,有些狠话,他不得不说了。 “如今你看我,究竟是在看鸑鷟,还是在看连翼?” 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他丢给了她。他已经没有鸑鷟这个身份了,他不能伸手抚摸眼前之人的长发,更不能温柔的轻轻对她说:“恩,鹓雏,我回来了,我是鸑鷟。”他的身份,是北海少司所有黑凤的统领,主人身边的紫凤,连翼。 凤凰涅槃,一次便是一生。就算第一眼看到的是他的主人又如何,那个在梦里出现过无数次蓝白色的身影,那个在梦境之中对着他微笑的女子,那个他无论如何伸手都触摸不到的幻影,早已经深深烙印在了他的心中。他无数次问她:“你是谁?”梦境之中她从不回答,却是不断的喊着“鸑鷟,鸑鷟...”那个名字似曾相识,他很多时候便在想,那会不会就是他的名字?直到后来他真的听到一个蓝白色少女不断地对他喊着:“鸑鷟,鸑鷟...” 可是南海此次是在劫难逃了,埋藏在心底的计划,他不得不去做了,哪怕失去从此涅槃的机会,即使再也看不见爱人的笑颜,他也愿意。 躺在床上的的鹓雏轻轻闭上了双眼,他一个吻,轻轻落了上去。鹓雏的睫毛轻微颤动,却是没有睁开眼睛。 他对她说:“别怕,鹓雏,总有一天你会平安回到南海的,那个时候,你会很快乐,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 鹓雏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人充满好奇的问道:“那你会陪我一同回到南海吗,那是我们的家啊。” 面前的人笑了笑,顿了一会,说道:“会的。” 那语气,有些沧桑,终是他不想跟她说些什么,便随口应付到的话语。 他从床上起身,走到房门口打开了房门,对着躺在床上的背对着他的鹓雏说道:“你先好好休息,我还有点事情处理。” 鹓雏抓紧手中的被子,轻轻回了一句:“嗯…”很快房门被关上,鹓雏不禁落下泪来。 你曾给我绝望,如今为何又给予我希望。鸑鷟,究竟有何事,你却是不能对我说明的,宁愿一直深埋于心里都不肯告诉我半分? 门外的人背靠门框顺着门框一路滑下,右手抓住自己胸前的衣襟,表情十分难受。 门外等候着的,正是给他送药的白虎。白虎一脸忧郁的看着他,将手中的丹药扔给了他,他一只手接住,打开丹药迅速喝了下去,随后将空瓶子扔在了地上,这才缓缓舒了一口气。 “今日蛊毒发作的时间好像提前了呢。”他微笑着对着眼前的白虎说道。 白虎转身离去:“怕是你动了什么歪念才导致蛊毒发作的吧。还有你刚刚把一只冰凤抱进房中,可是动了凡心了么。”眼前的白虎转头:“我劝你最好别动了真格,玩玩也就罢了。刚才你忤逆主人将她强行抱走,主人已经很生气了,如今正在气头之上,你若再不过去,主人怕是对你责罚更重了。还有你对那只冰凤,是真的吗…你当时把她抱走的时候主人真的很生气呢。” 他轻描淡写的回答道:“怎会?一只区区的冰凤,我又怎会放在眼里,不过一时兴起将她救下罢了,委实觉得死去太可惜了。” 白虎叹息道:“恐怕你免不了一顿鞭子的毒打了。这次你忤逆主人,怕是现在主人还在气头上呢。” 连翼面无表情:“很正常啊,不是吗?” 身无彩翼双飞翼(四) 连翼一路跟在白虎身后,直至走到大殿之上,他的主人火舞坐在高高的明堂之上,趾高气昂的看着他。他一路走过去,直接跪在了火舞面前。 “连翼顶撞主人,还望主人责罚…”他的话还未说完,一声鞭声便应声而至,重重的抽在了他的身上,他也不吭声,默默忍受着。 一鞭又一鞭,火舞毫无节制的抽在他的身上,十分愤怒的说道:“你不过一只凤凰,竟敢不听我的命令,我让你杀了那只冰凤,你竟敢违背我,看来我今日不好好教训你一顿,你是要造反了啊。” 火舞抽累了,便暂时停了下来,连翼的背部已经在缓缓渗血,顺着衣服一路往下流,落在地上迅速散开,连翼从头到尾一声不吭。 连翼见火舞的怒气消了大半,这才开口说道:“对不起主人,一切都是我擅作主张,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忤逆主人的…” 话音刚落,一道鞭子应声而落,他咬牙闭眼。可是他的背上没有感觉到疼痛,可是等他再次睁开眼睛时,从他的身边滑落的,正是深中蛊毒的鹓雏。 她替他挨了那道鞭子,可是她弱小的身躯又怎么承受的住?火舞抽人从不手下留情,即使是他也得咬紧牙关,痛不欲生,更何况鹓雏? 鹓雏倒在他面前,伸手触摸他的脸颊想要说些什么,却最后只说出了两个字:“连翼…” 他的脑袋顿时间“翁”的一声炸开了,瞬间脑袋一片空白。火舞动了动手中的鞭子,讥讽道:“既是自己来的,就别想活着出去了。” 火舞挥动鞭子,想要继续,鞭子还未落下,就已经被连翼死死的抓在了手中。火舞想要抽出鞭子,却是看见跪在底下的连翼一脸修罗般的模样看着她。她心里不爽,觉得一只小小的凤凰也敢来反抗,便愈发生气:“凤凰命贱,你难道还想反抗不成!” 他甩开手里的鞭子,抱着昏死的鹓雏站了起来,冷笑道:“凤凰在你眼里既是命贱,我倒要看看能不能一命抵一命。”从前万般忍受,只不过因为他曾无牵无挂罢了;如今却是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了。 他一路抱着鹓雏走出大殿,身后留下一路血迹。旁人不敢阻拦,旁边的白虎横拦在他的面前,想要阻挡他的去路。他停在了白虎面前,眼神里已经充满杀气。白虎最终让了步,她知道他是动真格的了。无人阻拦,他一路走出大殿。 一脚踏出晋元阁,他便是无路可退了。 从很久以前,他担任黑凤统领开始,他便觉得终有一天他要为自己留下后路,以防不测。如今,他终于可以用上了。 几百年黑凤统领,他早就开始收买黑凤的人心,训练他们终有一日为自己所用。表面上他装作服从,内地里他和黑凤们一样都想推翻北海少司。 有一日,他对着那些黑凤说道:“你们可真正失去意识了?若是没有,为何不是假装失去意识?” 一语点醒梦中人,从此真真假假,再难分辨。 上面委派给他的命令,他便按令遵从,在即将赶尽杀绝之时,他会故意自己受伤,给他人留下一条生路,久而久之,选拔成了一场演戏,所有的凤凰在假装黑化之前,都会学会一种表情,那便是冷漠。 可是今日,他已经不能再冷漠了。 站在晋元阁外,他轻轻吹响了口哨,那种口哨独特而绵延,是他在暗夜之中独自训练了很久,各只黑凤以此为号,等待连翼下令,最终群雄并起,一朝推翻那个囚禁了他们百年之久的北海少司。 各个地方的黑凤听到那种独特的声音好后腾天而起,迅速降落在他的前面。那一次,群雄并起,硝烟弥漫。 他把怀中的鹓雏放在地上,强行给她灌下了解药。鹓雏被呛得直咳嗽,趴在地上。他施法隔了一道屏障,任凭屏障外面的鹓雏如何哭泣,如何敲打,他都没有理会。 此次动乱,他压根没想过要逃跑,若是自己最爱的人都守护不了,那他为何还要忍气吞声,一直沉默。 黑凤虽然经过他的训练,可是他还是低估了北海少司的实力。北海少司虽然一直没有得到南海的木中金,可是他们早已搜集到了天下的金中木,火中水和水中土,如此实力,他又怎能仅凭区区几百只凤凰便能推翻北海少司? 手中的剑落下,连翼明显有些支撑不住。单手握剑,单膝跪地,他的主人火舞居高临下的站在他的面前,手中握住的鞭子越发攥紧,她最后说了一句:“真是没想到,你竟然是最大的叛徒。” 他的嘴角扬起一丝笑意:“如何处置,悉听尊便。”他的确输了,可是他不会再任人宰割了。 “你想死,可是我偏不让你死。来人,将他打入临渊阁,永远受尽折磨和苦楚,生不如死。”火舞对他下了最后一道命令。 嘴角扬起一丝弧度,这是他最后的底牌。 连翼的脚下开始出现漩涡,整个地面都开始出现坍塌。连翼将手中的剑插在地上,随后艰难的站起了身。口中默念一段符文,随后他脚下的漩涡迅速扩大,形成一段风障,很快将北海少司的所有人聚集在了一处。 他的兄弟已死,他可以无所顾虑的施用禁术了。甚至于他的主人火舞,都不曾知道他在无数个暗夜里默默钻研禁术,甚至于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若真不是无路可走,他也不会最后动用禁术。 这个禁术不靠施术者本身的法力,它靠的,是施术者全身的血液。咒术越厉害,施术者所要贡献的鲜血越多。若是最后咒术还不曾停下来,便是要了施术者整个人的性命来抵。 他才不管那么多,他只要北海少司尽数除去,他要让天下再无北海少司。 他的身体逐渐变得虚弱,屏障外面的鹓雏在不断敲打。因为他的法力逐渐变得虚弱,外面的屏障也变得逐渐虚弱。可是他已经没有回头的道路了,明明只差一步了。 他已经快要撑不下去了,眼前开始发晕。这时候咒术已经开始反噬了,一阵漩涡开始冲他而来,他跪倒在地上,直到耳边响起那道熟悉的声音:“鸑鷟!” 鹓雏最终打破了那道屏障,可是他不知道。眼前模糊一片,他快看不见了,最终回了一句:“鹓雏…”便重重的倒在了地上。 他感觉被人扶起,轻轻喊了一句:“鹓雏…”勉强睁开眼睛,却发现眼前的人并不是鹓雏,而是白虎。 他开始慌神,咒术是一定要人抵命的。他抬头看了看天空,却发现鹓雏已经在那漩涡之中。 他立刻站起来,却又支撑不住很快倒了下去。他不能看着鹓雏替他送死,他绝对不能。他趴在地上,手伸向鹓雏的地方,想要触摸,可是…他已经没有力气了,他第一次感觉到无能为力,开始放生哭泣。 身后的白虎已是落泪,她最后问了一句:“连翼,看来你是真的很喜欢她呢。” 从他在北海少司涅槃成为连翼的时候,那时候她还只是个年幼的白虎,受人欺负。他一涅槃,便是一个少年模样,她跟在火舞的身后,看到了一身紫衣的他。 那时候,她很害怕,害怕自己的宠爱会被他分走,便开始对他处处刁难。可是他不会听她的,总以为她在玩笑,一只手掌抚摸上她的发端,捏住她的小脸说道:“乖,别闹了。”那时候的他,还很爱笑。 她开始把他当成哥哥,对他的敌意也渐渐减少了,虽然按照年龄她比他大一些。她以为他和她会永远呆在主人身边,直到她看见他为了一只冰凤,不惜反抗主人。 凤凰可以涅槃重生,白虎不行。若是死了,那便是死了,不会再活着了。 可是,为了你还能再笑一笑,即使死去又有什么关系?凤凰可以涅槃重生,可以有伴侣在一直等待,真好。如果你的愿望是推翻北海少司,那么,我也一样。 所以,从今往后,请你一直,好好活着,和你最爱的人一起,永远,永远。 白虎最终跳进了那道漩涡,把鹓雏替换了出来。鹓雏从空中掉落,地上的连翼拼尽全力最终变为一只紫色的凤凰,接住了即将掉落的鹓雏。连翼将紧紧鹓雏抱在怀里,鹓雏有些透不过气了,便双手想要推开连翼。可是鹓雏一睁眼,却是看到了连翼的眼眸里,眼泪正在他的眼眶中打转。 连翼他,也会哭吗?她心里突然有点暗暗的庆幸,双手轻轻抚上连翼的双颊,吧嗒在脸颊上亲了一小口。连翼右手轻轻握住鹓雏的抚上他右颊的小手,感觉十分欣慰。 连翼抬头仰望,此时的天空已经归于平静,白虎大约也已经葬身这场风暴了。他轻轻闭上了双眼,在心中默念:“谢谢你。”鹓雏有些关心的问道:“怎么了?”他摇摇头,凝望着远方,一直没有说话。 或许从此这世上,再无北海少司了,更没有那北海连翼了,有的,只是那南海的鸑鷟。 一对凤凰在空中飞翔,最终盘桓于南海这片福泽之地。一只紫色的凤凰率先落地,化作一个紫衣少年,在地面上张开双手。他的嘴角微微上扬,一个蓝白色衣装的女子便落在了他的怀中,他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 “连翼…”话音刚落,他语气嗔怪的说道:“记住了,我叫鸑鷟。” 十指相扣,心有灵犀。少女一句淡淡的“嗯”字随风而行,传到了很远很远,直到再也听不见为止。 不记得又如何,那发自内心的炽热情感,又会是假的吗?那个真真切切回荡在心中的名字,曾告诉我,我们一起比翼双飞过。 篮子里的练实已经装的很满了,快要装不下了,身后的鹓雏对着前面还在采摘的鸑鷟说道:“鸑鷟,已经可以了,采的这么多根本吃不完啊。” 鸑鷟笑着回头对后面的鹓雏说道:“这个曾经推迟三百年的承诺现在还作数吗?这三百年南海长出的练实恐怕已经不止这么多了吧。如今我陪你将这南海的练实都采光好不好?” 三百年前的承诺么,是不是早就深深印刻在了你的心里?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危险来临之时,我们曾十指相扣,就注定未来心有灵犀,一点即通,无论如何,再不分离。 《无题》 李商隐 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隔座送钩春酒暖,分曹射覆蜡灯红。 嗟余听鼓应官去,走马兰台类转蓬。 还君明珠双泪垂(一) 月光涩涩,风声萧萧。今晚的元府不同往日,府邸之外鞭炮声不断,来者庆贺络绎不绝,府邸上下格外热闹。 若问缘由,便是元家长女元彤今日进宫选秀,拔得头筹,深受皇帝青睐,这才十年深闺修养,一朝选入皇宫。 元家上上下下的欢喜自是不言而喻,元家有秀女入选,这自然是天大的喜事。若是日后深受皇帝宠爱,诞下皇子公主,对母家的帮助自然也就更大,朝堂之上便更有说话的自由和底气,手中掌握重权,再不必小心翼翼,胆战心惊了。 闺阁之中,元彤的母亲双手紧紧握住元彤的十指,脸上既是欣喜,又是十分惆怅。 “如今我的掌上明珠被一朝选入宫中,真好,为娘真是替你高兴。”元彤的母亲轻拍元彤的手指,十分欣慰,随后继续说道:“可是有一点你要记住,进入皇家凡事都要收敛,不可再像府中一般再没规矩。皇宫人多眼杂,你千万小心,切勿落人口舌,让人搬弄是非。”说到这里,元彤的母亲用手帕轻轻擦了眼角的泪水。 元彤宽慰母亲:“放心吧娘亲,此番女儿进宫,定然会小心翼翼,注意言情举止,不让他人抓住空子,从而给元家带来灭顶之灾。若是出事,女儿定会自己顶着,必然不会连累家中上下。” 元彤的母亲立刻说道:“呸呸呸,说什么傻话呢,我的女儿吉人自有天相,生的亭亭玉立,如今又有福气进宫,旁人羡慕都来不及,你却是说出连累家中这种话,你可是咒怨家中出事呢。” 元彤轻轻摇头:“不是的,母亲。女儿只是有些担心罢了。害怕将来皇权至上,女儿却不小心得罪,以至于…”元彤的声音越来越来,最后以至于听不见了。 元彤母亲也叹息道:“唉,如此,确实应该小心些才好。为娘不求你日后荣华富贵,但求你在宫中能够千万注意,日日小心才好。” 站在门口的元清已经在不停的打着哈欠了,十分瞌睡的样子。便开始催促娘亲:“娘亲和姐姐的话还没说完吗,清儿已经困死了,清儿想回房睡觉。” 元彤母亲听了此话不禁流露出笑意:“好好好,额娘和姐姐的话已经说完了,清儿若是困了,我们便早些回房休息好了。你姐姐明日进宫,也确实需要好好休息,明日才能有精神,皇上才会瞧着喜欢。” 元彤用食指刮了刮元清的鼻子:“臭小子,就这么一会就想睡觉了。你以前日日盛夏熬夜捉蛐蛐倒也没觉得瞌睡呢。一到读书写字的时候就犯困,如今又没让你读书,你竟是又犯困了。” 元清揉了揉双眼,样子着实可爱:“我才没有犯困呢。” 元彤和母亲不禁都笑出了声,元彤母亲把元清抱起来,轻拍元清的后背:“好好好,清儿没有犯困,咱们这就回房睡去,养足精神。” 元清打了个哈欠,趴在了母亲的肩膀上迷迷糊糊的回答:“嗯。”很快便在母亲的轻拍下睡着了。 母亲回头嘱咐元彤:“你也要早些休息,明日可还要进宫呢。万莫因为熬夜变得着实不好看了。”随后她便抱着已经睡着的元清出了房门。 风轻云淡,皓月当空。元彤看了一眼门外的月亮,便不禁叹出声来。日后怕是日日都要与家中之人望月思念了。若不是那一句“彤庭飞彩旆,翠幌曜明珰。”她大约也不会入选。 参加选秀那日,每个秀女都身着五彩绣袍,头戴金钗银钿,手握细绢,身形曼妙,各个都大放异彩。她也没多少心思想要入宫,便是一身绿衣,头戴几枚素钗,簪了一朵小小的夕颜花,便是打算落选,能在这世间寻一枚好儿郎,从此白头偕老。而不是在那冰冷的皇宫之中与三千女子争夺雨露。 那一日她与其他衣着艳丽的女子一起走到了皇帝面前。全部对着坐在龙椅上的皇帝恭敬的说道:“参见皇上。” 皇帝挨个看过去,终是摇头。她以为她落选了,便也没有多少难过,倒是其他的秀女一脸的不高兴。一只蝴蝶寻着花香而来,轻轻落在她头上的夕颜花上,她并不知,安静的站在队伍之中。 坐在龙椅上的皇帝问道:“穿翠色衣裳的女子可是哪家秀女?” 旁边的太监立刻翻阅手中的文档说道:“是兵部尚书元庆之女元彤,年十七。” 听到自己的名字,元彤这才意识到皇帝口中所说的翠绿色衣裳女子指的是自己,便立刻行礼:“臣女元彤参见皇上。” 皇帝的兴趣一下子涌了上来,思虑了一会说道:“花浮酒影彤霞烂,日照衫光瑞色鲜。彤字,当真是个好名字。” 元彤答道:“臣女的名字来源于唐朝皇帝唐太宗所写的‘彤庭飞彩旆,翠幌曜明珰。’里面的彤字,正是民女名字的来源。” 皇帝“嗯”了一声,细细品味道“彤庭飞彩旆,翠幌曜明珰。你可是读过书,认识字的?若是读过,可是读过哪些书?” 元彤答道:“父亲早在民女少年时期便教会民女读书写字,如今已有十年之久。民女大致读过《大学》,《中庸》以及一些唐诗宋词,的确是认识字的。” 皇帝有些欣慰:“自古以来,女子无才便是德,多少年也不见女子读书,兵部尚书元庆之女,甚好,甚好。” 旁边的太监看见皇帝龙颜大悦,连忙欣喜的问道:“皇帝可要留用?” 皇帝想了一会说道:“那便留用吧。” 旁边的太监立刻提高声音说道:“兵部尚书元庆之女元彤,年十七,留用——” 旁边的秀女投来羡慕的眼光,元彤双手扶住自己的裙子,双膝跪地,恭敬地回答:“谢皇上。” 皇帝转而指着元彤旁边一身大紫大红的秀女说道:“就你了,留用。” 旁边的秀女十分欢喜,连忙跪地,大声的说跪谢:“民女柳茗,参见皇上,愿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旁边的太监亦是提高声音说道:“大理寺卿柳岩之女柳茗,年十八,留用。” 皇帝说道:“你和元彤都站起来吧,免得跪伤了身子。” 此时跪在地上的元彤这才起身来,十分规矩的站着。旁边的柳茗倒是显得十分高兴,皇帝见她如此高兴,便好奇的问道:“你可是选秀入宫十分高兴?” 柳茗欣喜的回答道:“若是以后民女能常伴皇上左右,民女自然十分高兴。” 坐在龙椅上的皇帝握着手中的佛珠,随后说道:“你可知道,‘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可是什么意思?” 柳茗一下子答不上来,有些不知所措的呆在原地。皇帝有些叹气摇头,旁边的元彤跪了下来说道:“此诗为唐代张籍所写,表意为忠于丈夫,也表达了张籍他忠于朝廷、不被藩镇高官拉拢、收买的决心。” 皇帝欣慰:“倒真是读过些许诗的,也不枉兵部尚书元庆的一番教导。大理寺卿官职颇大,如今大理寺卿之女入宫,不知柳家是否也能忠于朝廷呢。” 柳茗吓得立刻跪下:“柳家世世代代忠于朝廷,必然不会做出什么危害皇上的事情,还请皇上明察。” 皇上摆摆手:“我不过随便说说罢了,你为何如此慌张,下去吧。” 旁边的太监提高声量:“换下一批秀女进殿。” 出了大殿宫门,柳茗仍是没有缓过来,皇上的一番话着实把她吓得不轻,不过好歹留用,这也算是喜事一件。 接应柳茗的丫鬟到来,给她披上披风。很多秀女都无奈落选,表情十分沮丧,柳茗有些趾高气昂,一脸的骄傲。她自貌不凡,颇有几分姿色,不比那些庸脂俗粉,选上是必然的,这无须担心。 旁边的元彤一脸淡然的走过去,身后的柳茗立马挑衅道:“呦,这不是元家才女吗,女子无才便是德,反倒妹妹学了几个字,看了几本书,便学会在皇上面前卖弄了?殊不知,只是皇上觉得一时新鲜,你长的又不出众,又岂是能入皇上眼中的,妹妹应该惜福才是。” 元彤转头说道:“谢谢姐姐提醒,只不过这里人多口杂,我并不愿意和姐姐在这里争论,还请姐姐自怜自艾,多读些书,便知道皇上今日此番可是什么意思。” 有时候,你想过的很平静,可是上天从不会让你平静。有时候,你明明不想惹事,到头来还是会变成别人的眼中钉。这一切明明不是我在找事,明明是别人故意找事,把你逼到退无可退的时候,在你深陷泥潭的时候故意幸灾乐祸,十分讽刺的看着你。吵架故意把你逼到哑口无言,没有任何理由,心里烦躁便是拿你出气。没有人帮你,没有人会理你,甚至没有人肯安慰你,听你的苦楚,听你说道这一切都不是我找事。一种来自底层的悲哀。 这便是人性,明明不是我,却偏偏找上了我。若是可以,我宁愿从不认识你。 若是还有稍许良知,便应该知道留人三分余地,而不是步步紧逼。 深宫之中,更是如此。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欢喜忧愁,都将无人倾听。 柳茗还在不断的找事,元彤干脆不予搭理,直接走了过去。背后的柳茗看见如此,心里的火气一下子涌了上来。 “本来心里就特别烦躁,你还非要贴上来,找骂啊。”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烦恼,我,也一样。元彤心里一下子涌上难过,但仍是装作听不见,直接离开。 还君明珠双垂泪(二) 后来便是宫中的太监挨个到各家去宣读皇帝的圣旨,教引嬷嬷也各自去到秀女家中教引礼仪,直到昨天。 思绪从回忆中出来,元彤关上了自己的房门,轻声叹了一口气,最后去了自己的床上打算入睡,却发现自己翻来覆去,整夜无法入睡。 元彤侧着身子躺在床上,却是不断思考者明日即将进宫的事情。若是他日真的说错某些话,做错某些事,被人抓住把柄,那么她又该如何是好? 也不知过了多久,眼睛逐渐有些疲累,元彤想要轻轻闭上眼睛,随后便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第二日清晨,薄雾朦胧一片,公鸡还未鸣叫,朝霞还未出现,元彤便被母亲在睡梦叫醒,起来梳洗打扮。 元彤身着粉红色衣装,头顶发髻,一个橙黄色步摇在发髻之上,随着走路不断摇晃。发髻两边各有一支银色发钗,两只发钗形状不同,却都是十分美丽。脸上涂抹淡淡的胭脂水粉,一双水灵的明媚眼睛,紧抿的嘴唇,眼神之中透露着一股坚强。 门外进宫的轿辇已经等候很久了,进宫的秀女可以携带亲近的丫鬟入宫。丫鬟玉露从小陪着元彤一起长大,带她进宫自是最好的选择。元彤在丫鬟玉露的搀扶下一路走上了轿辇。 轿辇随后启程,一路朝着皇宫的方向前进。玉露在轿辇旁边一路跟着,元彤待在轿辇之中,双手交叉紧握,一路随着轿辇前进。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轿辇落了下来,旁边的玉露掀开帘子,扶着元彤下了轿辇。 面前的紫禁城远比当日选秀时期的紫禁城更为宏伟,更为壮观。无论是从建筑上,还是风格上,亦或是周围的宫墙之上,都比当日的紫禁城略胜一筹。 旁边的玉露十分高兴的对元彤说道:“小姐你看,这紫禁城真是漂亮,难怪人人都盼望着能够进这紫禁城呢。” 元彤淡淡的回答道:“嗯,确实,只是这紫禁城表面华丽,却不知竣工之时花了多少财力物力才修筑这宏伟的紫禁城,着实令人惊叹。” 旁边的太监走过来,表情十分高兴:“小主你只是看到这紫禁城外,这紫禁城内的风景,小主可是还没见到呢。若是看见了,必然更要赞叹有加的。如今我奉命带小主进宫,请小主跟在我身后吧。” 玉露答到:“那你快些带路吧,别让我家小姐等急了。” 太监笑到:“姑娘可是得改口了,从前叫惯了小姐,如今一朝成为宫里的小主。这宫里可是比不得外面,饭可以乱吃,但这话,着实不能乱讲。” 玉露立刻改口:“多谢公公教训,如今的确得唤我家小姐为小主了。” 元彤倒觉得没什么,不过一个称谓,一个太监却还要在这里斤斤计较,恐怕这以后宫里的日子,会很难,很难。 元彤轻叹一声,旁边的玉露立刻担心的问道:“小主可是哪里不舒服?” 元彤摇摇头,走在前边的太监说道:“小主还是快些吧,从宫门口走到小主的寝殿还是有些距离的。” 玉露问道:“我家小主住在哪个寝殿?” 太监答道:“翠英宫,与三日前刚刚进宫的柳贵人同住一个寝宫,只不过柳贵人住东宫,小主嘛,因为位分低于柳贵人,所以住在西宫。” 元彤默默无语,她从未告诉他人她与柳茗那日选秀争吵的事情。但是她心里有些预感,恐怕…柳茗不会让她好过。 事实上真如她所猜想的一样,一到翠英宫,正在庭院之中休息的柳茗便立刻来了句:“你竟然也住这个宫殿,与我同住,当真是你三生有幸啊,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到底什么身份。” 她不理柳茗,对着旁边的玉露说道:“玉露,收拾收拾咱们的行李,准备搬进去。” 柳茗见元彤不搭理她,语气十分生气:“我在和你说话呢!” 元彤转身:“你是谁?你以为你是谁?玉露,把东西搬进去。” 玉露立刻照做,柳茗大声喊道:“你最好别让我再看见你,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说完,柳茗一脸的傲慢。 元彤转过身去,眼泪在眼睛中打转,却是一直没有流下来。她不能哭,她暗暗告诉自己,从此不会有人帮她,她只能全部靠自己。 旁边的玉露看见柳茗这样骂自家的小主,自家小主却是不肯回话,不禁有些担心的说道:“小主…” 很久她才回答道:“我没事,玉露,赶快派人打扫寝殿吧。” 因为柳茗先她一步进宫,所以柳茗一进宫便选择了装饰华丽的东宫,西宫常年失修,内屋也是常年失修,十分破烂。 柳茗一开始便选择了最好的宫殿,其实侧面也反映出了她很是以自我为中心。 只不过,那时候的元彤还是很天真,总是以为人性不会有那么坏,她只要做好自己的本分,就不会落人口舌,就不会有人找她麻烦。 事实上,她大错特错。深宫之中争宠不断,哪怕你什么都不做,只是光有皇帝的宠爱,便会有人看你不顺眼,一路仗着家中官职与自我,把你害得很惨。 那一日她不小心踩到了柳茗的裙裾,却被柳茗以身份压制被迫没事找事又来一次争吵,她已经泪流满面,魂断犹泣,柳茗仍是不放过她,满脸笑容的看着她,一脸嘲讽。 “我以前就跟别人吵过,我以前骂过比这更狠的,对你的态度还算好的,你应该感到庆幸才对。” 这是柳茗亲口说出来的话,她却是不觉得任何抱歉和亏欠,仍旧我行我素,横行霸道。 那时候的她顿时愣住,难怪…一行眼泪流下,她哽咽着说道:“你应该跟我道歉…” 一个简单道歉,却成了一个最遥不可及的奢望。 她语气十分冲突:“我凭什么和你道歉,你踩脏了我的裙裾,这本就是你的错,我又何错之有?真是自私自利,笑话。” 柳茗舒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呼,不要和贱人说话,免得气坏了我宝贵的身子。” 旁边的宫女立马煽风点火:“就是呢,小主不要被这贱人之躯气坏了自己,小主的身子要紧些。” 柳茗笑着说道:“恭喜你,成为我第一个讨厌的人。” 那时候她大彻大悟,如果自己不自强,一辈子软弱无比,那便是被人欺负的份。谁都敢欺负你,更何况你本身就很好欺负。 她开始不搭理,对于柳茗有意无意说的酸话坏话无心理会。她本想安静的过好剩下的日子,因为已经没有任何必要。 柳茗本身就是靠着与人吵架过着宫中寂寥的日子。若是皇帝某天宠幸哪个嫔妃,她便是过几天便跑去与人争吵,从不间断。尤其是她的时候。 若是不愿搭理也就罢了,可惜上天让她避无可避,她每天都会看见柳茗那张极其讨厌的脸,以及她鄙视冷笑的脸。 如果我曾祈求上天放我一马,可是从未如愿。上天将我推入深宫之中,从此我的悲哀苦楚,又有何人知道?我流过的泪,可有人会记得? 为什么,上天对我如此残忍…在我最难过的时候非要降下一道劫数,硬是生生要将我逼疯? 她是个富贵人家,从来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习惯了依靠别人,若有半点不顺心,都是要跟你闹,硬是生生找出你的错处,挑出你的毛病。 殊不知,那些本不是我应该做的,那不是我的本分。你口口声声说自私自利,一出口便是贱人贱人的喊着,非要得理不饶人,若你还有半点思考,你可曾真正想过,到底谁更自私?谁才是真正的贱人? 不愿找事,所以懒得理会,你却是以为好欺负。从前与他人吵成了习惯,便如今跟谁都要吵上一番,实在是,无理取闹。 ——“别让我再看见你,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呼,不要和贱人说话,免得气坏了我宝贵的身子。” … 没有人帮忙,只能自己靠自己。 我的苦楚,又有何人知道,何人明白? 既是无人明白,那么从今往后,那我便要做我自己,再也不低声下气,泪流满面,受人欺负了。 若是上天执意如此,频频降临磨难,那我便要更加坚强,更加波澜不惊。 你是谁,你与我无关。其实你本就是我命中注定的小人,我却把你当成了最开始的好人,只是从今往后,我不用再去理会。 天道轮回终有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你终会在生命的流转之中,收到自己当初种下的因果,一点一点品尝那苦涩的滋味,以及无人安慰,无人理会的苦楚。 如此,那我便默默等待就可以了,因为你与我,已经毫无关联。 因为泪流满面的时候,你是在袖手旁观,幸灾乐祸的。 元彤开始变得更为自强,以前便是对他人太好了,所以别人都敢来欺负。 那时候她对着面前的柳茗发飙说道:“我已经忍你很久了,你够了没有!” 她没等元彤说完,立马以更大声音的回道:“有本事你别忍啊,啊!你看我面善,看我好欺负是吧!” 一开始她只是不想惹事,保全家中父母弟弟,这样便不会落人口舌,被拿把柄了。 可是没用。 宫中嫔妃一旦失宠,太监便会克扣你的生活。有时候,她的生活真的过的很艰难很艰难,却又不得不熬下去,好好活着。 谁能救我?谁都救不了我。那我便只能自己救自己了。 还君明珠双垂泪(三) 既是错了,不如将错就错。元彤打断道:“我与王爷相遇已是偶然,怎可告知王爷奴婢贱名,不小心污了王爷尊耳。更何况王爷拥有更优越的生活,我不过宫中的一只蝴蝶,永远飞不出这紫禁城罢了,与王爷有着云泥之别。” 元彤转身离去,留下南翼王一人呆在原地。南翼王对着元彤的背影喊到:“我是南翼王。” 不论是什么王爷,元彤都觉得与自己无关,免得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南翼王进入养心殿,皇帝便笑着说到:“南翼,你可迟到了。还有你的衣服怎么回事。” 南翼王恭敬了拜了一下:“路上出了点状况,所以迟到了一会,不小心弄脏了衣服,还请皇兄担待。” 皇帝拍了拍南翼王的肩膀:“你迟到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今日叫你来,是问问你对兵部尚书元庆的看法。如今元庆手握重权,又遭到众人弹劾,着实不得不防。” 南翼王笑了:“贼喊捉贼不是吗,若是元庆早有谋反之心,为何不尽早谋反,大理寺卿柳岩的弹劾未免也太强词夺理了吧。皇兄还是莫要听信小人谗言。” 皇帝拍了拍桌子:“也罢,还是暗中观察一会吧。南翼,十几日之后便是团圆家宴了,你是不能缺席的。” 南翼王笑到:“当然当然,家宴定是不会迟到的。” 柳岩发动的弹劾没有成功,这事传到了柳茗耳中。看见每日闲坐在庭院之中的元彤,柳茗对元彤的憎恨就愈来愈深了,处处给元彤摆脸色,元彤懒得搭理,她也觉得实在是有气无处可发,便整日对着宫中的宫女出气,责罚他们。只要稍有不顺心,便是砸掉宫中的东西,东宫常常传出柳茗摔东西的声音,以及宫女哭闹的声音。 元彤懒得理会,日日装作听不见,闷头就睡。 不过寥寥几日,深宫之中便下起了一场大雪,很快金碧辉煌的宫殿之中便被皑皑白雪覆盖,一片白色。 后来宫中家宴如期而至,所有嫔妃都得尽数出席,那一天,柳茗选了一个大红大紫的衣服参加家宴。元彤觉得这家宴与自己毫无关联,便仍旧穿着那日选秀穿的翠绿色衣裳,披上披风,随便梳了个简单的发髻,插上几根簪子,便打算赴宴去了。 天气有些寒冷,宫墙旁边已经积有三尺瑞雪,她不自觉打了寒噤,双手紧紧握在一起,不断呵气使自己暖和起来。 当她一路走到宫殿之中参加家宴的时候,众多嫔妃已经就坐,晚宴便也提前开始了。柳茗是乘坐步辇而来的,自然比她徒步走路要快的许多。 一见到她的来到,柳茗倒是来了兴致:“元贵人可是不知道时间的吗?众多姐妹都已经坐好了,妹妹才刚刚到来吗?” 大殿之上没有人回答柳茗,元彤找到了自己的座位,转而坐了下去。一抬头,却是看见了坐在对面,身着一身白衣的南翼王。 南翼王嘴角轻微上扬,那笑容,明显是冲她而来的。她懒得理会,低头把弄着自己手中的筷子。 南翼王有些失望,明显对面一身翠绿色衣裳的女子不想搭理自己。这时候坐在皇后身边的皇上打破尴尬,拿起酒杯站起身来说道:“诸君举杯,家宴团圆,朕,今日就敬你们一杯。”说完,皇帝便将杯中的酒一口饮尽。 这时候南翼王拿起酒杯站了起来,对着皇帝说道:“皇兄先干为敬,皇弟也不甘落后,这一杯,自是敬皇兄的。”说完也喝下了杯中酒。 皇帝笑到,转而也饮下一杯。 南翼王放下酒杯,转而说道:“今日本是家宴团圆,奈何最后却有人迟到,如此,皇兄可是如何惩罚?” 低头把玩筷子的元彤一下子抬起了头,却正好对上南翼王那张笑脸。一下子各种情感涌上心头,藏在桌子底下的拳头紧紧握住,元彤强忍住平静。 皇后对着旁边的皇帝说道:“那便是最后进来的元贵人了。” 皇帝说道:“那南翼你说,该怎么惩罚元贵人,好歹长长教训,下次的确应该早些时候了。” 元彤默默站起来,不远处的嫔妃们在不断偷笑,想要看她出丑。柳茗自然是幸灾乐祸,比任何人都要高兴。 南翼王说道:“那便来让元贵人试试辩香吧。现在本王即刻命令去准备一种特制的香料,拿给元贵人闻一闻,只是不知元贵人能闻出其中的几种。” 他记得上次遇见她的时候,她连他身上淡淡的梨花香味都能闻得出来,若是说没点本事,他大约也也是不信的。 随后太监便把特制的香料端了上来,元彤见自己已是无法脱身,便起身到特制的香料面前。南翼王站在旁边,看着她仔细的闻着眼前的香料。 她揭开眼前的盖子,用手轻轻扇动,让一缕气味轻轻进入自己的鼻中,过了一会,元彤说道:“这里面有一股淡淡的文竹清香,以及那种秋日盛开的菊花香味,一种合欢花的气味,混杂着一种泥土的清香,以及一种腊梅的暗香,还有一丝轻微的,王爷身上带着的梨花香味。” 元彤看着眼前的南翼王:“王爷,嫔妾说的可对?” 南翼王微微张口说道:“大致你是闻了出来,可是还有一种气味,你没有闻出来。” 元彤有些皱眉:这些香料混杂在一起,气味也不是很好闻,除了那些她所说的,已经是她极力在辨别的气味,都是十分轻微,可还有什么遗漏的气味? 南翼王看着眼前的人陷入沉思,不禁觉得那模样甚是可爱,便打开那香料说道:“还有一股磨碎的红豆气味,我命人放入了这里面,元贵人独独遗漏的,便是这种气味。” 元彤轻叹了一口气,随后说道: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自古红豆便是相思之物,王爷命人放置于香料之中,嫔妾心中并没有什么相思相念之人,自然无法闻出这种相思气味,还请王爷见谅。”说罢,她朝南翼王规矩的行了一个礼。 南翼王有些惊讶:“难道你会读书的吗?竟是知晓诗词。” 元彤不语,坐在明堂之上的皇帝笑道:“南翼,这你就不知了,她选秀入宫之时,朕依稀记得,她仿若也是今日这样一身翠衣,对朕说道’彤庭飞彩旆,翠幌曜明珰。’,如此学识渊博,朕又怎能不她他入宫。” 南翼王单手抱拳,靠在自己竖着的手掌之上,对着皇帝行了个礼:“难怪元贵人与其他嫔妃略有不同,竟是饱读诗书之人,皇兄真是好福气,能得如此之人,皇弟实在羡慕。希望日后娶妻,也能娶的如同元贵人这般娴雅的妻子,日日谈诗作画,甚是美妙。” 皇帝笑道:“好你个南翼,真会说话。如今你也到了加冠之年,娶妻也是迟早的事情了,竟是这般挑剔。” 南翼王正要说些什么,站在一旁的元彤有些咳嗽,只好说道:“皇上,嫔妾身体虚虚弱,体力有些不济,可以回到寝殿暂时休息吗?” 南翼王有些关切的问道:“本王见元贵人刚刚咳嗽,可是哪里不舒服?莫不是着了风寒,元贵人穿的也实在单薄。” 皇上摆手:“也罢,你先回去吧,莫要再加重风寒了。” 元彤行礼告退,随后便在玉露的搀扶下一路走出了大殿。看着元彤逐渐离去的背影,南翼王心里有些感触,心底生出一股莫名的惆怅。 诸君开始举杯作乐,向着亲近的人敬酒,很多人也向南翼王敬酒,南翼王也不得不回酒。 一饮下肚,皇帝喝了一杯又一杯,着实有些喝不下了,可是其他人仍在朝他敬酒,却又不得不喝,逐渐有些微醺。 南翼的酒量也十分浅,不过几杯便已经喝不下了,实在有人还在敬酒,便找了个借口对皇帝说道:“皇兄恕罪,皇帝有些醉意,想要去御花园中走走,也好醒醒酒。” 皇帝醉的不行,便随口答应了,南翼王披上披风,迅速走出宫殿。 此时已经是寒冬时节,路上的积雪迟迟不化,留下宫中之人深深浅浅的脚印,后又被大雪覆盖,逐渐模糊。 一阵琴音响起,南翼王顺着这种琴音,不自觉来到了御花园。此时红梅簇簇,开得十分热烈奔放。红梅旁边有一个凉亭,而庭中正是一身翠衣的元彤正在弹琴,旁边的玉露站在她的身旁,默默不语。 他没有打断她,却听出她的琴音里尽是哀怨与难过之情。他靠在腊梅树旁边,静静听她弹完一曲又是一曲。 又是一首新曲,元彤轻轻弹了两下,便又不想弹了,便对着旁边的玉露说道:“算了玉露,我们回去吧,我现在也无心弹琴了。被人发现深夜在外弹琴,总归是不好的,帮我把琴收起来吧。” 玉露刚要收起长琴,一身白衣的南翼王儒雅的从腊梅树下走出:“元贵人可是不愿意再弹了?本王刚刚来了兴致,元贵人却是如此扫兴的吗?话说元贵人不是感染风寒,如今却又是待在这冰天雪地之中,可是不要身子了?” 玉露一下子怔住,元彤站起,平静的回答:“本宫只是出来散散心,与王爷何干。王爷还是快些回到家宴吧,出来太久是会被人说三道四的。” 南翼王一步步走上前来,“若本王说,不呢?你能奈我何?” 元彤着实生气了,欲转身离去,不愿搭理:“王爷如此风流倜傥,怕是找错了人吧。本宫一届小小秀女,王爷是万尊之躯,又何必雪夜之中与本宫纠缠在一起,落人闲话?王爷担待得起,本宫担待不起。” 南翼王知道元彤生气了,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他对她说道:“你可是心里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所以琴音皆是哀怨之情?” “没有,王爷实在多管闲事。还望王爷今日快些回去,对今天的事情能够只字不说。”他苦笑,他好心的关心,怎么反倒成了多管闲事。 “当然。”他利落干脆的回答,却没有听见她的回答,只是她的身影逐渐消失于茫茫月色之中。 元彤对着旁边的玉露小声说道:“这件事情不许说出去,否则你我都将死无葬身之地。”玉露连忙点头,不敢乱说话。 南翼王想起了元彤大殿之上所说:‘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其实香料里面没有红豆,他看着桌上的红豆粥,随便说了一种红豆罢了,她的确是不可能闻得出来的,却没想到她会直接答上‘此物最相思’。 心里有一股不知名的情感涌动,他突然有些寂寥,如果…你并不是宫中的嫔妃呢?是不是,就不会如此不开心了? 还君明珠双垂泪(四) 可是没有如果,他只能怏怏的回到宴会上了。整个宴会他都觉得有些索然无味,便只能一杯又一杯喝了下去。 栀酒微凉,我欲苦独悲。 那日回府,他觉得心情着实有些不妙,看着窗外的一地的雪景,想起元彤所说:‘红豆生南国’,不禁轻轻吟诵出温庭筠的诗词: “一尺深红胜曲尘,天生旧物不如新。 合欢桃核终堪恨,里许元来别有人。 井底点灯深烛伊,共郎长行莫围棋。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随后他又叹了口气,走到案桌旁边开始弹琴,弹的,便是那《长相思》。 此物最相思。入骨相思,你不知,我知。 大约是她的诗词,着实让他惊叹,女辈从不学诗,她独独是个例外。那幽怨的琴声之中仿佛透露出一种无奈和感伤,他躲在树旁听得也有些无奈和惆怅,只是那琴音停止后,他觉得着实可惜,便走出树下,对着眼前正要收琴的翠衣女子说笑着说到,只能希望能再听一曲罢了。 解衣欲睡,此愁无计可消除。 因为是王爷身份,他不能日日都去到宫中,去听一听那琴音,更不能有朝一日对她说道:“我与你比试一番琴艺如何?” 冬去春来,春天总算来临,他站在庭院之中,看着新燕筑巢,双宿双飞,一时间诗意大起,命人备好文房四宝。自己便在书房的案台旁边,拿起毛笔在宣纸上龙飞凤舞的写下: 霜降残枝欲压梅,几度零落依草木。 风撷寒雪别惊雀,燕归筑巢始知春。 口拙无处诉心曲,多情有言难相忘。 念卿久故相思意,栀酒微凉苦独悲。 他轻轻放下手中的毛笔,将那张带有小诗的宣纸轻轻抚平,小心翼翼的压在了宣纸的最下面,便转身离去。 桃花树下,一人落寞背影无双。空留我一人,苦独悲。 他原本想着自己以后大约只能按照皇家规矩,在朝中大臣的爱女之中选择一名作为自己以后的妻子。只是,在此之前,她的家中却发生了变故。 皇帝多疑,他虽劝过皇帝不必多心,但皇帝早已心存疑虑,便是派人暗中前去监视前线的元庆。但朝中大臣大部分皆是与大理寺卿柳岩勾结,此时前线战事紧张,兵员不足,元庆即刻写下谏书加密让人送去朝中。可让他没想到的是,他送去的谏书在朝中早已被柳岩替换。 送到皇帝面前的,并不是原来元庆所写的谏书,而是柳岩命令门客模仿字迹,所写下的勾结边塞胡人,屯积兵力,准备来日推翻朝廷,一朝为王。 皇帝自然动怒,如此谋反之心显而易见,便下令即刻命人捉拿边塞元庆,押解回朝。 元彤听到这个消息,并不相信父亲会如此,元家世代忠心耿耿,父亲定是遭人陷害,这才惹得皇帝动怒。如此,她便要和皇帝说明白,父亲是被冤枉的。 可是皇帝不肯见她,她日日在养心殿门口长跪不起,门口的太监不断的驱逐她,她也不肯离去。一连几日,皇帝丝毫没有要听她辩解的意思。 又是一日,她已近油尽灯枯,天上一道轰雷响起,即刻便下起了倾盆大雨,她跪在雨中,无人同情,无人怜惜。 身上的雨滴顺着往下流,一只温暖的手掌抚在她的肩膀上。天空的雨滴没有淋到她的身上。 她抬头一看,是他撑着一把油纸伞给她打伞。 他对她说:“别怕,皇兄命我前来商讨你父亲的事情,我定然会倾尽全力前来帮你,必不叫你父亲蒙了冤屈。” 她感觉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双手死死抓住他宽长的衣袖,用近乎哀求的语气说道:“求…求求你…,帮帮我父亲。” 他蹲下来,看着眼前衣衫尽湿的女子说道:“你先回去躲雨吧,莫要你父亲冤屈被洗刷,你却病倒了。” 她摇摇头:“我会一直跪在这里,直到皇上肯见我为止。”她的眼神一尘不染,却是那样坚定。 他没辙,便是把手中的油纸伞递给她:“那你撑着伞吧,莫要得了风寒。” 她继续摇头,他把油纸伞放在了地上,转身进入风雨之中。那把油纸伞被风吹得往旁边倾斜了一小段距离,即刻就要被风吹走,她立刻伸手拿住伞柄,眼前之人已经进入养心殿了。 她默默流泪,哽咽着说道:“谢谢…你。” 后来元家真相大白,柳岩因仿造笔记,从而诬赖清白大臣,勾结党羽,妄图谋反,因此下狱,准备秋后处斩。其家眷者则株连九族。柳氏一族被迫处斩,柳茗也在冷宫之中上吊自杀。 翠英殿,又只剩下她一人罢了。只不过后来她的眼中,时常出现那个身影。 他在远处冲她微微一笑,她第一次挤出笑容,对他微笑。从前她是从不会搭理他的。 后来他命人在她生日的时候,送来了一串红豆手链,而与红豆手链一起的,是他曾经写下的那首小诗,最后附上了那句话:“此物最相思。” 深宫之中,皇帝不会对她有真正的情意,有时候看着他一张又一张的诗词,她开始动笔,回应他的诗词。 他在信中问她:“你会不会弹奏《长相思》?” 她回信:“我会。”思念化作琴音,在两个地方弹奏,诉说着一段相思之情。 长相思(其一) 长相思,在长安。 络纬秋啼金井阑, 微霜凄凄簟色寒。 孤灯不明思欲绝, 卷帷望月空长叹。 美人如花隔云端。 上有青冥之高天, 下有渌水之波澜。 天长路远魂飞苦, 梦魂不到关山难。 长相思,摧心肝。 长相思(其二) 日色欲尽花含烟, 月明如素愁不眠。 赵瑟初停凤凰柱, 蜀琴欲奏鸳鸯弦。 此曲有意无人传, 愿随春风寄燕然。 忆君迢迢隔青天。 昔时横波目, 今作流泪泉。 不信妾肠断, 归来看取明镜前。 长相思(其三) 美人在时花满堂, 美人去后花馀床。 床中绣被卷不寝, 至今三载闻余香。 香亦竟不灭, 人亦竟不来。 相思黄叶落, 白露湿青苔。 那时候的那段时光,大约是她生命之中最快乐的一段时光。只是这种美好还未来得及多久,便被人打破了。 自从柳岩的事情过后,皇帝对朝中大臣皆起了疑心,便开始对朝中大臣的试探,一开始只是怀疑有权利的朝中臣子,直到后来开始怀疑手足,甚至于与他十分亲近的南翼王。 后来情况越来越危急,她有些担心他的情况,过几日便与他通过书信联络,他总是回她:“不用担心,我很好。” 可是最后他便不好了,皇帝派人搜至他的府邸,他一身淡然,并不担心。他没有涉及任何兵权亦或是勾结党羽,又何须担心? 只不过,这一次的他失策了。他给元彤写的每一首小诗都被搜出,每首小诗下面,都有一句“此物最相思。” 皇帝大怒,南翼王虽然没有谋反之心,可是如今却是惦念宫中嫔妃,他又如何能够容忍? 传话的太监来到翠英殿,元彤正在缝补衣裳,门外的太监便直接闯了进来,她觉得这些太监太过无礼,便大声喊了一句:“放肆!本宫的宫殿,岂是你们数说闯就能闯的。” 为首的太监冷笑:“皇上有旨,让元贵人去养心殿一趟,元贵人,请吧。不要为难我们这些做奴才的。” 元彤放下手中的针线,心里有些不妙,但还是跟着太监们去了养心殿。 皇帝正站在大殿之上,背对着她站着,没有言语。而在他背后跪着的,正是南翼王。她心里大感不妙,仍旧强忍住走了过去。 她走过去跪在地上,想要请安,皇上转过身来却开始发话:“朕把你心心念念的人带到你面前了,你可是还有什么话可说。南翼,这些年你瞒了朕多久,你与她,究竟私下来往过多少次!” 南翼王磕头:“一次也没有,这与元贵人无关,从第一次她能对答如流,能够迅速说出古诗词开始,皇弟便暗自倾心于她,如今已有三年之久,只能日日写诗解闷罢了。所有责任皇弟愿意一并承担。” 皇帝捏住元彤的下巴:“你说,你跟他什么关系。你若是有半分敢欺骗朕,朕定然将你们两个碎尸万段也在所不辞。” 深宫之中的寂寞,是玉露的不离不弃和南翼的雪中送炭给她冰冷的世界送来温暖,如今皇上已经怀疑到南翼头上,她与他,终是不可能了。 旁边的南翼王已经开始慌张:“皇兄,皇弟与元贵人从未有过瓜葛…” 皇帝打断了他的话:“你闭嘴。若没有,这本就是不该想的!” 她最后说到:“皇上,我与他,从未有过私情,自从选秀那日皇上口中所说‘花浮酒影彤霞烂,日照衫光瑞色鲜。’之时,我才得以进宫。如今皇上生疑,却是要怀疑自己的手足兄弟头上吗?” 皇帝陷入沉思,她手挽青丝,最终扯下一缕,双手捧上。泪流满面,对着站在她眼前的皇上,最终哽咽着缓缓念出: 春日宴, 绿酒一杯歌一遍, 再拜陈三愿。 一愿,郎君千岁, 二愿,妾身长健, 三愿,如同梁上燕, 岁岁…长相见。 吾皇万岁,但我只愿郎君千岁,若是心有灵犀,君必知我意。 南翼王微微颤动,终是没有抬头:“皇兄,皇弟愿意接受任何惩罚。只愿皇兄与元贵人之间莫要因为皇弟生出嫌隙。” 皇上最终还是饶过了他一命,但戴罪立功,打发他到极北苦寒之地镇守边疆之地。皇上此举,便是打算要让他老死在那边关,永不回朝了。 后来她将那串红豆手链日日带在身上,从不离身。很多时候皇上来到她的寝殿,她便是开始弹奏《长相思》。她弹的越发入神,琴艺也越来越高。 后来皇上听厌了,见她也着实不如其他秀女一般会挑逗玩笑,便也很少来到她的寝殿了。这个宫殿又独剩她一人了。 内务府的奴才们是冠会见风使舵的,衣食份例也是不断克扣。不过此番失宠,她已经不打算再得宠了。宫中很快又迎来了一批新的秀女,整日里争风吃醋,暗下争宠。 又是一日坐在御花园中,附近的常贵人和欣贵人又因为一点琐事开始争吵。她觉得有些无趣,站起身来对着旁边的宫女说道;“玉露,扶我回宫睡会吧。” 她一个失宠的秀女,着实没必要掺和。 玉露立刻上前搀扶,扶着她走到了寝殿。可是那梦中,又是当年情景,故人模样。 一滴眼泪从眼角落下,却仍是身处梦中。 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彼时回眸一笑,梅下瑶琴,竟又是一场别离之苦。若是逢君早些时候,大约便不会有如此相思之痛了。若无缘,愿化相思,长守身侧,只愿同郎君,梦中,岁岁…长相见了。 此生长思,此生长念,此生长忆,此生,亦长恨。 《节妇吟·寄东平李司空师道》 张籍 君知妾有夫,赠妾双明珠。 感君缠绵意,系在红罗襦。 妾家高楼连苑起,良人执戟明光里。 知君用心如日月,事夫誓拟同生死。 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忽复乘舟梦日边(一) 西魏年间,世间战火不断,各地群雄并起,百姓时而流离失所,饥饱难料,生活十分困难。 又是一段战火纷飞之时,叶家不得不举家逃命,避免战乱,年仅十岁的叶楠被母亲一路抱着坐上了逃走的马车。 被抱在怀里的叶楠天真的问自己的母亲:“娘亲,我们为什么要离开自己的家乡啊?我们现在要去哪里呢?” 叶楠娘亲的脸上流下一滴晶莹的泪珠,叶楠觉得有些奇怪,此时母亲把他紧紧抱在怀里说道:“楠儿乖,将来楠儿要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成为国家的栋梁,将来变成一个将军,以后保家卫国,再也不让大家收颠沛流离之苦了,好不好?” 年幼的叶楠并不知母亲的深意,伸手擦去母亲脸上的泪水,一字一句对母亲认真的说道:“嗯,楠儿一定会成为大将军,一定要保护好娘亲,再也不让娘亲跟着父亲总是颠沛流离,无家可归了。” 叶楠娘亲觉得甚是欣慰,握住叶楠的小手说道:“对,楠儿一定会成为大将军,将来报效祖国。” 叶楠很坚定的回答了一句:“嗯!楠儿一定会要成为大武将,保护父亲和母亲。” 也正是这个时候,年幼的叶楠自小便从心底生出梦想,终有一日要报效国家,成为一代武将,保家卫国,让这世间纷乱停止。 他出生将门之家,父亲便是朝廷武将,自小便是对他严格教导,让他从小练武。有时候寒冬腊月,天寒地冻之时,父亲也让他穿着单衣在雪地中练武,从不让他懈怠半分。 叶楠母亲自是不肯同意,十分心疼。雪地之中叶楠一身单衣,却还要握着重达几十斤的兵器在雪地之中练武。叶楠的小脸被冻的通红,双手也冻的僵硬,身体不住的颤抖,却只能依靠练武来暖和自己的身体。 叶楠的母亲心疼到不行,终日里以泪洗面,便去求叶楠的父亲,希望能给楠儿空暇的时间,别让他在这么练下去,否则总有一天会累垮的。 叶楠的父亲大声斥责道:“慈母多败儿,楠儿终有一日要接我的衣钵,若不刻苦训练,若有一日战场杀敌,可是有人会放过他?你若是再提及此话,便不用再去见楠儿了。” 叶楠母亲只能忍住话语,不再提及此事,后来每每叶楠仍在雪地训练之时,她总是等到叶楠训练完毕,吩咐婢女拿来热汤和饭食,看着叶楠大口大口的吃下去的。又吩咐家丁拿来披风给叶楠暂时披上,想给他暖和一下。 每每给他披上披风的时候,母亲总会流泪,有些心酸的喊到:“我的儿…” 那时候叶楠总会双手交叉在身后,一脸笑意的对着母亲说道:“娘亲不哭,楠儿没事。父亲吩咐的事情楠儿一定会做到,楠儿一定不会让父亲失望的。” 母亲悲喜交加,又惊又喜,心底却蔓延出一种苦涩:“我的孩儿长大了…” 可是叶楠单薄的身子承受不住寒冬腊月的侵蚀,很快便病倒在床上,连夜发着高烧。 早上叶楠父亲催着他起来训练,他抓住床沿爬起了床,却是十分软弱无力,爬不起来。父亲命人拿来鞭子,直接掀开他的被子把他抽起来。他十分难受,整个小脸已经通红,却又不得不遵循父亲的命令,缓缓的爬起来,又跌倒在地上。 叶楠父亲铁石心肠,不为所动。叶楠母亲却是迅速扶起地上正发着高烧的叶楠,不停的恳求到:“这次放过楠儿吧,他一个孩子,寒冬腊月还发着高烧,你让他怎么训练啊,要是楠儿没了,我也就不活了。” 叶楠颤颤巍巍的说道:“没事的娘亲,楠儿还可以站起来。”说完,他便扶着床沿想要站起来,却是头晕又跌在地上,被母亲死死抱入怀中。 叶楠父亲十分生气的“哼”了一声,丢下手中的鞭子,转身离去说道:“就这种体质,还没上战场就病倒了,如何跟别人打仗。莫说保家卫国,就是连城池都守不住,要你上场,你如何取得胜利,拱手把胜利让给别人了。” 父亲的一番话深深印在了叶楠心中,他问母亲:“父亲为什么总要我每天训练,从不间断?” 母亲心疼他,立刻派丫鬟请来了太医,把他抱在自己怀中说道:“父亲对楠儿寄予了深切的厚望,盼望楠儿早日成才,可以上场杀敌,保家卫国了,这才会对楠儿这么严厉。所以楠儿也要争气,不能让父亲的心血白费对不对?” 那时候的叶楠,的确不明白他的父亲为何对他寄予深切厚望,直到那一日百姓流离失所,到处一片狼藉的时候,母亲对他说的一番话,他大约明白了一些。 马车一路向前飞奔,车轮后面扬起尘土,一路向前。因为要避免世间纷乱,父亲带着他们搬去别的地方,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那时候母亲死活不肯离开那所住了很久的院子,父亲第一次很温柔的对母亲说道:“算了,走吧,留得青山在,还怕没柴烧吗?如今若是不赶紧离开,等到战乱来临,想走都走不掉了。” 父亲拉住母亲的手,硬是将她带离了院子。而让他们远离家乡,正是匈奴一族,连连攻至城楼,数百里土地沦陷,这也是父亲不得不带他们走的原因。 马车连走了七天七夜才到大他们住的地方。新的院子十分陈旧,门口的石狮已经铺上了一层厚厚的尘土,很多地方已经有蜘蛛丝。大门的门环已经生锈,破烂不堪。 叶楠有些好奇,伸手触摸那个石狮,却留下一手的灰尘。母亲赶紧用手帕包住叶楠的小手,心疼的说道:“楠儿乖,别再碰石狮了,这个大院太脏了,老爷,总得先打扫一下才能住人吧,不然如何住人呐。” 父亲点头“嗯”了一句:“的确需要打扫打扫才能住进去。” 闲来垂钓碧溪上,忽复乘舟梦日边。 忽复乘舟梦日边(二) 因为每个人在生命之中,都会遇见自己最爱和最爱自己的人。倘若可以,必然是倾尽生命来保护世间轮转之中,那个对于自己来说最重要的人。 那一日过后,叶楠便开始专心习武,因为能力越大,责任也越大。只有自己强大,才能够保护好他人。 又一日春暖花开之时,十四岁的叶楠正在庭院中练武,他将剑锋指向前方,一片樱花花瓣从树上轻轻掉落,很快落在了叶楠的剑上。叶楠迅速将手中的剑回抽,脚底划开一小步,迅速转身,地上便飞起枯叶,转而又掉落下去。 他转头对着树底下穿着白色衣衫的女子问道:“这次舞剑舞的如何?与之前相比可有进步?” 白衣女子抿嘴笑道:“技法还是不够熟练,脚底的功法还是不够娴熟,握剑的方法也是略有差错,不过你才练了短短几天却已经是这般,与之前相比已经有了很大的进步,已经是一个奇迹了。” 叶楠收起剑,面带微笑,看着树底下的女子说道:“可是还没有达到与你一样的境界呢,还是不行,还是要多练练。” 不远处的母亲开始喊叶楠吃饭,叶楠回头应和母亲的回话。母亲在向他挥手,他转头看了一眼树下,樱花纷飞,面前的白衣女子平静的对叶楠说道:“你该走了,我也该走了。只是不知下次相见又会是什么时候呢。” 叶楠刚想说什么,只是还未来得及开口,面前的白衣女子已然消失不见。叶楠低垂双眼,向着母亲的方向提着剑缓缓走了过去。 第一次与婷莹相见之时,他不过刚刚十一岁。也是这样一个春暖花开的时节,樱花飞落满地。他正在庭院之中习武,却屡试屡败,便觉得有些沮丧,靠在大树底下盘腿休息一会。 婷莹仿若在不经意间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他抬起头,却发现矗立在樱花树下的婷莹,她如同一个遗落在人间的精灵,一身白衣,淡雅简朴。 他从未见过如此美妙的女子,即使是母亲,也未曾能比得上她。她就那样站在樱花树底下,洒落满地光华。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她微微一笑,他开口问道:“你是谁?”那便是,他与她的第一次见面。 她蹲在他的面前,轻轻抚上他的头顶,笑着对他说道,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小公子是何时住在这个地方的?” 他撇撇嘴,双手交叉放在胸前:“我已经住在这里很久了。” 后来她与他熟识,他便知道她的名字叫做婷莹。他本以为婷莹是一界女子,必然是不会喜欢习武的。但恰恰相反,婷莹不仅深知兵法,反而能够指点叶楠更多习武技巧,帮助叶楠更快的进步。 他一直都很好奇婷莹是如何出现在这个庭院之中却不被人发现的。直到有一次母亲派丫鬟给他送来糕点,要他稍微休息。他把剑反手握在手上,却看见丫鬟的盘子中只有一份糕点,有些不悦道:“再去拿一份糕点过来。” 丫鬟不解:“少爷可是想要吃两份糕点吗?” 他有些奇怪丫鬟的话语:“在树底下不是还有一个人吗,为何你只端来一份糕点?” 丫鬟愈发糊涂:“少爷说的是哪棵大树底下站着人?庭院之中的樱花树底下并未站着什么人啊。少爷是不是看花眼了?” 叶楠回头,樱花树下仍旧是那个熟悉的身影,可是仿若别人都看不见...叶楠突然明白,为何婷莹总是站在樱花树底下,却从未被别人发现过,因为别人根本看不见她,能看见她的,不过他一人罢了。 也是从此之后,叶楠便开始喜欢在樱花树底下自言自语。有时候他会对着大树底下不停的练武,有时候也会在樱花树下不停地畅谈,说着自己的人生抱负。他命丫鬟端来的糕点从来都是两份,哪怕最后丫鬟拿回碟子的时候,仍有一份未动,他也要丫鬟时时刻刻备好两份,从不耽误。 旁人不知晓为何他要这么做,只有他自己知道。因为他知道只有他能看见婷莹,若是几日不见婷莹,他就会觉得分外难受。婷莹就仿佛他的姐姐,于枯燥乏味的练武生涯中给予他一丝光亮。他会向她吐露自己的心事,害怕将莱不能保护好自己的国家。婷莹总是很耐心的听着,然后教会他很多人生哲理,这逐渐成为了叶楠心中的一个秘密。 有一次他忽然问她:“你的故乡在哪里?” 她淡然一笑:“在这片古井之下,曾经有一条河流名为壑豫川,壑豫川还未干涸之际,那里便是我曾经的故乡。后来壑豫川埋没,泉眼的位置被封,便成了如今这枯井,日日干涸无流,我的家乡也就不复存在了。” 叶楠有些惊措,简直难以置信:“你…可是住在壑豫川中?” 婷莹的目光中透露出些许暗淡:“我本是壑豫川中的河神,却因为此处泉眼被封,河流干涸,无处修炼,被迫封在这枯井之下,日日失去自由罢了。” 叶楠有些叹息,那时的他,不过一个少年,没有能力,却又能如何帮她。只不过他常听母亲念起:传说此处曾镇压着一只即将羽化为龙的蛟,却被迫镇压于此,以维持这方圆百里地蕴,使得此处草木四季皆绿。 他从前不过以为这只是个传说,他从未见过蛟龙,如今细细想来,若是婷莹是那只蛟龙也未可知。 看着她忧伤的神情,他突然问道:“你是不是那只传说中的被镇压在这壑豫山下的蛟龙?” 这一次,婷莹没有回答,眼神里透露出一股淡淡的忧伤。 叶楠心中大约明白了一些:“那我要怎么做,我才可以把你放出来?你要怎样才能离开这里?” 一直被镇压在这里,无法离开,心里大约…会很寂寞的吧。婷莹她,到底是怎么过来的,一个人空守壑豫山,终日里无人相伴,甚至于这片院子的荒废,若不是他们因为战乱所迫,到底也来到这个穷乡僻壤。 婷莹脸上露出一丝苦笑:“这里有你在,我反倒不想离开了。一直被困在此处,倒也习惯了。” 婷莹心中是明显有些不开心的,却仍在强撑之中。那时候的叶楠尚小,却已经可以体味那种孤独落魄之感,这便如同他的成长,无人过问,无人陪伴,从前往后只有他一人不断的练武。 母亲常常告诫他要强身健体,将来英勇杀敌,保家卫国。他又何尝不知,自己生来注定将背水一战,保家卫国。或许最后为国捐躯,死在那边疆之地。那种孤独,是他能够深深感觉到的。 所以他对她说:“终有一天我会把你放出来的。”那种语气,斩钉截铁,十分坚定。 她纵是以为他在玩笑,他不过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是终究无法理解那些苦楚的。更何况她已经被镇压百年之久,岂是他简单的一句说放就能放的? 她不信他,他便咬紧牙关:“从今往后,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承诺不会随便许下,保护对于自己很重要的人,亦是如此。若是想要保护,那便是倾尽一生了。他的心中,始终记得母亲对他说过的话。在婷莹每日陪他舞剑之时,他早就把婷莹当作了生命之中很重要的人。 很快时间流逝,当初十四岁的叶楠,也已经成长,生的高大魁梧,十分健壮。他依旧喜欢在那棵樱花树下练武,不论风吹雨打,也不论春夏秋冬,从不停歇。 这一日终于到来,他二十岁的弱冠之年,父母亲为他举办了隆重的加冠礼。也是从此之后,他便再也不是一届少年了。 他身穿朝服,却是归顺朝廷。朝廷下旨,要他不久之后带领五万精兵去到塞外打仗。他跪在朝堂之上谢主隆恩,接下了那道圣旨,表面波澜不惊,心里却十分忐忑。 他带着那道圣旨回到了家中,母亲命丫鬟们即刻拿来冠服为他换上,十分高兴他即将成年。他倒是十分平静,来到这世上二十个春秋,今日之后,他便可以自我做出决策与果断了。 腰上的腰带已经固定好了,旁边的丫鬟正要为他拔出簪子,重新梳理头发。满院樱花正开,他不顾丫鬟们的阻挠,硬是来到了那株盛开着的樱花树下。 她面带微笑:“时间真快呢,一转眼你便已经这么大了呢,你真的已经,长大了呢。” 他刚想说这什么,却又沉默不语。她拿出一支玉簪,对他说道:“这玉簪是我的心爱之物,日日带在身边。如今你已成年,便赠予你吧,也算是我的一份心意。” 他靠近,她把他头上原本的簪子拔了下来,替换上了这支玉簪。玉簪十分晶莹剔透,没有一丝杂质,分明是用上好的翡翠雕琢而成,玉簪上的纹路也十分特别,都是很大的波浪纹形。 每年他过生日,她都会送他礼物。可是他却从不知道她的生日在什么时候,即使问她,她也只是付之一笑,从不回答。 忽复乘舟梦日边(三) 只是这一次,他已经要奉朝廷之命,即将出门远行了。或许未来,都将是个未知之数。也许他将抛头颅洒热血,一辈子策马奔腾,也是或许客死他乡,一辈子无法落叶归根了。 那支簪子被她轻轻固定好,他对站在树底下的婷莹轻轻说道:“我即将出征打仗了。” 她的眼底闪过一丝惊讶,却还是一字一句的平静说道:“保家卫国,是你从小就有的梦想呢。如今你即将实现自己的梦想呢。” “那,你的梦想是什么?”他反问道。他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青涩的少年了,他已经长成了一代豪杰,即将离去的游子。 她有些吃惊他会这样问道,有些犹豫,一时间答不上来。他便说道:“罢了,此次我远行出征,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呢。” 她宽慰他说道:“总有一天会回到这里,回到壑豫山的。” 旁边的樱花树正在怒放,无数花瓣飘落下来,正如当年相见之时。他握紧了腰间的佩剑,对着眼前的人说道:“若是有一日我回不来了呢,若是我战死沙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 她的眼帘逐渐低下:“不会的,你一定会平安的。” 他走到樱花树的旁边:“壑豫山四季常青,皆是因为你的存在,如今泉眼被封,唯有此株樱花盛开的异常。每每你的出现,都是出现在这株樱花旁边,可是这株樱花的盛开,使得你无法逃出古井,被迫镇压于此?” 他抽出腰间佩剑:“若是我砍掉这棵樱花树,命人拆了那古井,你是不是就可以自由了。”说时迟那时快,他右手拿住佩剑,迅速往樱花树上砍去,很是大力,便使得那樱花树巨大的底端被削去了一大块木桩。 还未来得及喘息一会,他便又开始向樱花树砍去,很快樱花树便散落一地樱花,摇摇欲坠。 她从始至终都没有出手阻止,只是看着他一点一点将那株樱花树砍到,飘落满地樱花。 最终那株樱花树轰然倒地,发出巨大的声响,把内屋的父母亲和丫鬟们着实吓了一跳。丫鬟们立刻跑出来查看,却看到庭院之中的叶楠手执佩剑,站在已经倒下的樱花旁,自言自语着什么。 叶楠对着不远处的婷莹淡然说道:“你看,我将这株樱花树砍倒了呢。”此时的婷莹已是泪流满面,他本想上前擦拭她的眼泪,她却径直后退了一步,巧妙的躲了过去,泪眼汪汪的看着他。 他有些惊措,有些疑惑的喊到:“…婷莹?” 她却是收起眼泪,咬住下唇,一脸严肃的看着他,转而消失不见。 正当他惊措之间,那口古井却是响起汩汩泉声,他回头之际,古井之中却是冒出冲天之流,很快古井破碎,不断有水流冒出。丫鬟们觉得稀奇,正当窃窃私语之际。一条白龙顺势冲出,直冲九霄云外,盘桓于那古井之外。 门口的丫鬟们吓得瘫坐在地上,一下子失了声色。这一次,不只是他一个人可以看见了。 那便是她完整的样子,全身通体洁白,白色的龙鳞在太阳底下闪闪发光,折射出银白色的光芒。两条纤长的白色胡须,以及那一对白色的龙角,都是她的龙形所化。也许正是因为她本是一条白龙,所以无论叶楠什么时候见到她,她总是一身白衣,从未有过其他颜色。 他伸出右手,抬头仰望眼前的白龙,“婷莹…”可是白龙随即“哼”了一声,转而飞到了那天空之中,消失不见。 他有些怅然,被镇压百年之久,婷莹的心里,多少会有些怨气的存在的。如今她得到向往已久的自由,他便也为她高兴。即使…她已经离开了他。 叶楠不顾瘫坐在地上的丫鬟,想要进屋,父亲一把拉住他的衣袖,大声喊道:“你刚刚可是放走了那被镇压在这壑豫山的蛟龙?” 他轻轻答到:“嗯,是我放走的,她被镇压了百年之久,如今该是给她自由了。” 父亲连忙说到:“大事不妙啊,大事不妙啊,壑豫要亡啊。你怎能放走那条蛟龙啊。如今蛟龙不再,壑豫灵气不足啊,这可如何是好。”父亲气的连拍双膝,不住的说道。 母亲这时也十分忧愁:“这该如何是好,楠儿即刻就要领兵出征,若是那蛟龙心存怨念,楠儿可是没有活路可走了啊。” 叶楠说道:“不会的,婷莹不会那样做,她只是想要自己的自由罢了。” 母亲很是惊异,本想说些什么,却又欲言又止,只是随后说到:“事情已经这样了,再怎么也是无力回天了。” 父亲叹息道:“那还能怎么办,都被他放跑了,只愿她心存善念,莫要再害楠儿就好。” 望着窗外的天空,此时早已没有她的身影,他心想道:婷莹她,一定不会这样的。 后来叶楠奉命出征,凭借着自身高超的剑法,以及用兵之术,不过寥寥几年便连进数关,迅速占领了几座城池,拥兵为王。 边疆之地异常苦寒,气温十分寒冷,为了树立将心,他便与士兵们同吃同住,安慰兵心,不停的鼓励他们说道:“只要战争结束,便能回朝探望家人了。大家只要再坚持一会。” 很多时候他都会收到父母亲的来信,问道他在边疆过的如何,他总是回信:“父亲母亲莫要担心,孩儿在边疆统领士兵,过得很好。孩儿一生志向在此,保家卫国是孩儿一生所愿。” 他很期望能收到她的来信,但是想想也是不可能的。每每皓月当空,望着那尘封的冰山,他便是坐在那帐中,在烛火下细细打量着那支翡翠簪子,发呆很久很久。 后来终有一日,敌军郑英杰选择偷袭,迫使他的城门大开,出兵打战。他原以为郑英杰不过寥寥几千兵马,很快便能杀光,却没想到未到黄昏之时,他的十万军队已经到达支援,他不过三万军队,数量上终不敌他。 一剑破军,叶楠拼尽全力,想要阻止敌人的到来,但仅凭他一己之力,又如何能抵挡千军万马。体力渐渐有些不支,刀剑无眼,即使他知道这是一场注定失败的战争,他也必须要站起来,不断的打下去,不断的厮杀下去。即使看不见希望的存在,即使身处绝望,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存在,他就担负着那保家卫国的重责,他便不能轻易倒下! 只是…这个保家卫国的梦想是注定无法实现了。敌方将帅郑英杰最终骑在马背之上,手拿弓箭,对着他的后背,径直射出了那离弦之箭。 一箭入骨,锥心刺痛。他从马背上翻落下来,滚到了地面之上。旁边的士兵或许人在将死之时,才会无比怀念过往的时光。 因为是习武之家,他便从小就不爱念书,觉得整日日舞文弄墨甚是无聊,没有舞剑如此快乐。 那时候站在树底下的她,便对着轻轻说道: 采采卷耳,不盈顷筐。嗟我怀人,寘彼周行。 陟彼崔嵬,我马虺隤。我姑酌彼金罍,维以不永怀。 陟彼高冈,我马玄黄。我姑酌彼兕觥,维以不永伤。 陟彼砠矣,我马瘏矣,我仆痡矣,云何吁矣。 他不懂什么意思,便好奇的问她,她却是不肯再说,告诉他要他深读百遍,其义自现。 如今在战场之上回想,倒有几分韵味所在。陟彼高冈,我马玄黄。战争从不分对错,只分胜败,胜者保家卫国,败者一败涂地。他心中所爱,所思之人,恐怕再也见不到了。 那支簪子触地即碎,旁边的士兵蜂拥而至,很快将他团团围住。很快人群之中散开一条路,坐在马上的郑英杰一路骑马走了过来,趾高气昂的看着滚落在地面上的他,没有半分同情。 曾经霍去病英勇杀敌,面对匈奴发出过“匈奴未灭,何以家为”的感叹。如今他却是只能抱憾而终,无法御敌了。 正当郑英杰下令将其活捉之时,天空中却是一道道电闪雷鸣,很快有变天之势,一条白龙在天空中若隐若现,很快便盘桓在天空之中,发出龙吟。 他以为此生再难见到她,却没想到她会出现于战场之上,心底涌上一股欣喜:“婷莹,是你吗。是你来救我了吗?”她发出了一道厚重的龙吟,迅速冲向地面,刮起旋风,将他周围的敌军连连逼退百余米。 他十分欣慰,伸出右手,想要触摸她。后背传来刺痛,他强忍着疼痛爬了起来:“可是我还不能走,敌军未灭,我不能走。”他双手抚摸她的龙须:“快点离开,否则连你也会受伤的。战争的残酷,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的。” 他想保护好她,那是他的愿望,也是他此时最迫切的希望所在,他不想,也不愿看见她因为他而受伤。 她的双眼满是泪水,却是示意他上来。他轻笑:“你不远万里来到这里,是特地来救我的吗,是那支簪子的缘故吗?” 她有些焦急:“快走,我带你离开。” 蛟龙非水无活,边疆如此苦寒之地,没有川水,那便是婷莹一路飞翔至此,赶上了这场战争。 他握住她头上的棱角,用力一跨坐上了她的脊背。婷莹见他上来,便甩尾扫除了身边即将赶上来的敌人,带着他腾飞于天空之上。 原来,飞翔的感觉是这样的吗,难怪从始至终,你都想要离开那里,离开那个地方,只因为自由飞翔的感觉,如此美妙… 他趴在她的龙背上,俯瞰地面之景,战乱仍在继续,有人想对他们射箭,可是距离不够,婷莹已经飞的很高很高了。他们穿越云层,感受疾风划过脸颊。他努力睁开困倦的双眼,缓缓说道:“原来飞翔的感觉,如此美妙吗,婷莹,我应该更早一点放你出来的,而不是让你日日困在那个地方,失去自由。” 她从未告诉他飞翔的感觉,也许尘封百年之久,她也已经忘却自由飞翔的感觉吧。这一刻终于还是到来了,他从不后悔放她走,也从不后悔放走她去追逐她渴望已久的自由。 鲜血仍在缓缓渗出,很快便染红了他的整个盔甲,一路流在了婷莹身上。背后传来阵阵疼痛,他觉得有些劳累,想要闭眼睡会。远方的夕阳即将落幕,红霞满天,沾染满片云彩,通红一片。远方即将到来的千军万马正在行走,那便是敌方的援兵。 他觉得十分困倦,却还是强撑着对婷莹说道:“对不起,婷莹,我还不能走。地面的士兵还在等我,他们还在等我指挥,我不能弃兵而走,只留我一人独活。若是要死,我也是要死在战场上的。” 无数个对不起,也只能留作今生,保家卫国,是我一生所愿。只有国家安定,你也才能安稳的住在那壑豫川,一生与山水为伴。 这些话,他在心里默念了很多遍,却从未对她说出口。 夕阳落幕,叶楠最后看见了那抹光芒,随后眼前发黑,他逐渐的失去意识,直到再也抓不住婷莹的龙角,从云层的高空之中径直跌落下去。 叶楠从高空跌落,婷莹立刻迅速向下飞去,终于在半空之中接到了他,可是这时候他已经长眠于此,再无法睁开眼睛了。 心底涌上一股难过,她吟叫一声,带着他飞离了这个战乱之地,直到一个悬崖峭壁之处。她化为人形,将他轻轻靠在了石头旁边。 如今无论她如何说话,他终究是无法醒来了。 泪流满面之时,她轻轻说道:“你不应该放我出来,壑豫山镇压我百年之久,我早已习惯。如今你将我一朝放出,方圆百里山川草木枯萎,地气枯竭,周围一带都要遭殃,这场战争注定无果,你又是何苦。”然而如今不论她再说什么,他都已经听不见了。 那时候他只是个少年,活蹦乱跳。可是如今,他已经不能再睁开眼睛,再一次呼唤她的名字了。 壑豫之水清澈无比,她把他带到了壑豫,将他的尸首埋在了壑豫川旁边,为他立了一个花冢,日日守着这苍翠的壑豫山。 从前壑豫川是她的家乡,从今往后,他也要长眠于此了。 溪中鱼儿在不断嬉戏玩耍,又到人间四月,芳菲未尽。她便一路乘船,从壑豫川山顶顺水而下,感受这壑豫风光。 碧溪之上有人在垂钓,泪水轻轻落下,她有些失落,如今壑豫山重新恢复生机,他却是再也看不见了。只是那棵樱花树下,再没有他每日练剑的身影了。 卧闻暗梅幽枝香,伫看落樱始纷飞。 陌上春归潇湘雨,月满西楼缱绻意。 飞龙啸天别思绪,清寒晓梦终入泥。 山水有尽情无绝,花冢忧思枕梦长。 一滴眼泪从面颊之上滑落,她轻轻靠在船头便睡着了,梦中尽是落英缤纷,不远处的他仍旧一身盔甲,手捧头盔,却是满脸笑容。她紧紧抱住他,却害怕他再次消失不见。 梦中时分,他常与她舞剑下棋,打发时光,她也习惯性的开始做梦,梦中全是他的一颦一笑。而这一次,她与他乘船共度,共赏那壑豫风光。 闲来垂钓碧溪上,忽复乘舟梦日边。不论是身处梦中亦或是现实,只要能够再次相见,便是如此欣慰。从此真真假假,再难分辨。此为一生所愿,再也不分离。 《行路难·其一》 李白 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羞直万钱。 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 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 闲来垂钓碧溪上,忽复乘舟梦日边。 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何当共剪西窗烛(上) 天空之中的大雪纷纷扬扬的下着,不过几个时辰便霜压枝头,将大地覆盖,一片银装素裹之景。 一介书生马庚良负箧曳屣行走在深山巨谷之中,穷冬烈风,大雪已有三尺之深。双脚已经被冻得僵硬,整个人身上在不住的颤栗,即使双手呵气,却也十分寒冷。 眼看大雪堆积再难行进,方圆百里又没有店铺人家,四周一片白雪皑皑,马庚良实在不知该如何去往私塾求学。加上身上已经僵硬不得动弹,便拄着拐杖,迎着烈风,艰难的走到了一块巨石后面,打算稍作休息片刻,等到风雪暂停,在继续前行。 马庚良喘了一口大气,将身上的书架放下,扔置在雪地之上。身体蜷缩,抱在一起,尽量使自己暖和起来。 因为走得匆忙,他从家中出发之时便没有带多少保暖的衣物和火石,如今途中遇上暴雪,没有多少吃的,他怕是很难熬的过去了。 现在大地都被三尺雪地覆盖,即使地底的虫子也早已陷入冬眠,山中猛兽也是待在山洞之中,仅凭他一个弱小书生,又上哪里寻找食物可吃? 眼皮感觉十分困倦,他觉得十分寒冷,便不知不觉陷入睡梦之中。 睡梦之中仿佛依稀有人在叫着自己,马庚良觉得眼皮十分沉重,难以睁开双眼,可是仿若有人在不断的叫他。他尽力睁开双眼,却发现眼前站着一个身着红色衣服的秀气女子。他有些好奇:“姑娘是谁?” 见他睁开双眼,红衣女子倒也松了一口气,随即说道:“公子莫怕,如今风雪巨大,公子一人待在这雪地之中着实不妥,不如起身去往前方不远处的寺庙里暂避风雪,稍作休息一会。” 马庚良十分欣喜:“这附近可还有一座寺庙?” 赵雪愔十分肯定的说道:“有的,那座寺庙离这里不过几百米之远,只不过公子到达寺庙之后,能够拿走一支放置在佛像旁边的红烛,也好取暖照明。” 马庚良有些奇怪:“如今风雪尚大,你一个姑娘家,可是也要随我一起去寺庙?” 赵雪愔摇了摇头,继续说道:“我暂时不能回家了,这山中四季之中无人行至此处。如今大雪封山,又恰巧遇见公子,只愿公子能够带走那佛前红烛,了却我一桩心愿即可。” 马庚良觉得赵雪愔的回答甚是奇怪,着实有些匪夷所思,然此时赵雪愔站起来逐渐远去,马庚良刚想叫住她,她却突然回头问道:“公子,你可知道一生有多长?” 他怔住,还是老实答道:“不过寥寥数十载也就没了。” 她轻轻“嗯”了一声,身影却是逐渐模糊。马庚良猛地睁开眼睛,从雪地之中坐起,这才发现自己刚刚睡在了雪地之中,身上衣衫尽湿,刺骨冰凉,十分寒冷。 环顾四周,马庚良这才发现附近哪有什么红衣女子的身影,便暗暗断定自己刚刚正处在梦中,做了一个奇怪的梦罢了。 他从雪地之中站起来,拿起放置在地上的书架,打算离开这里,可是一时间却也不知道该往哪里走,便拿起拐杖一直往前行走。 大约行进百余米,却发现右侧不远处有一间破旧的房间,他本以为是有人家,打算叨扰一下那户人家,祈求他们收留一会,等到风雨停住他便会离去。 只是等他来到门口之时,却发现这并非一户人家,而是一处寺庙。寺庙年久失修,所以到处都是灰尘。寺中佛像也是坍塌了一部分,却仍旧庄严肃穆。 虽然破旧,但是好歹有一个可以暂时落脚的地方,马庚良便也稍微安心了一会,把书架放下之后却又猛然想起梦中之境,想起梦中女子对他说道不远处便有一个寺庙,寺庙的佛像旁边便有一支红烛,请求他带走。 他觉得着实有些巧合,便壮着胆子到佛像面前恭恭敬敬的叩拜了三下,又磕了三个头,双手合十,这才颤颤巍巍的走到佛像面前,仔细观察供桌上的东西,却发现除了两个空着的托盘,堆满了灰尘之外,便没有其他的东西。不自觉松了口气后,他便找了个位置在寺庙之中暂时坐下休息,又因为衣服已经湿透了,他又没有火石,便打算寻来一些木柴和干草,自己能够安生休息一会。 大约过了一会了,他的身体逐渐缓和过来,此时夜幕降临,外面已是漆黑一片,只有满地白雪尚还能看清。他便起身去角落搜寻,不久便找到了一大推干枯的草垛。他抱起草垛,打算放置在不远处,却发现一个角落在发着暗暗的光芒,若是在白天,这种微弱的光芒是定然看不见的。 他以为是佛像在反光,走近一看,却发现那尊大佛后面的角落之中,有一支红烛正在角落之中不断地燃烧。 他眉头一紧,自己可是遇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那梦中女子对他说的话语,竟然全部都是作数的。 他有些许犹豫,但想着自己既然答应过别人要带走那支红烛,便是应该说到做到才好,他一介书生,怎能随意爽约。 他放下手中的草垛,蹲在佛像旁边,伸出右手去摸索那支放置于角落的红烛。因为佛像实在巨大,他有些够不到红烛,便尽力把自己的身子往前靠,想要努力拿到那支红烛。 巨大的佛像被他挤的稍微往前移动了一些,他顺利从角落拿到了那支红烛,只不过他的身上沾染了佛像的灰尘。 将红烛放置在自己脚边,他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衣袖,打算拍掉那些灰尘。不过心里还是有些欣慰的存在,毕竟自己总算有火源了,好歹也能够取暖了。 他左手将红烛拿起,右手护着那微弱的火焰,生怕它熄灭,小心翼翼的来到了刚刚放置好的草垛面前,打算点燃一些草垛来取暖。 马庚良将手中的红烛横放,很快红烛的火焰便引燃了草垛。草垛的火焰便迅速燃烧起来,很快便烧及整个草垛,散发出温暖。他脱下外衣,架起衣架,把自己的外衣放置于火堆上面炙烤,打算将其烘干。 不远处的书架已经倒在地上,他走过去把书架扶起来,从书架的最底端拿出了两个红薯。马庚良从旁边捡起了一根干净的树枝,把两个红薯串在树枝之上,带到火堆面前烧烤。 虽然没有什么山珍美味,但两个红薯也足够他饱食一顿了。如今大雪封山,吃完这两个红薯,他便也没有其他可以吃的东西了。 眼前的火焰在时常跳动着,很快便将那两个红薯烤熟了。两个红薯的外表已经十分焦黑,他触碰了一下,感觉十分滚烫,迅速缩回了手,不断的给自己手掌呵气。 余光一撇,他看到了倒在地上的红烛,怕引起火灾,便迅速将红烛扶正,却发现红烛的火焰虽然非常微弱,但却并没有熄灭,仍在燃烧着。 一夜大雪,他便靠在寺庙的墙壁上睡了一夜。 第二天醒来之时,大雪已经停止,但积雪的深度却比昨日又要深上一尺。若是继续待在这寺庙之中,虽然可以取暖,但终究没有食物来源。若是可以出去,运气好的话可以找到那种埋藏在地底之下的红薯,好歹也能有条生机。 这么想着,他便背上了地上的书架,打算离去。他把寺庙中的火堆熄灭,却是看见了那支燃烧着的红烛。 他有些奇怪,好像红烛并没有变短。若不是中途熄灭了,又被火堆引燃了? 不过不论如何,他恐怕都是要带走这支红烛了。外面实在寒冷,若是红烛不熄灭,他便可以拿来取暖,暖和一下自己的身子。 他在寺庙之中找来一个破罐子,把红烛小心的放进去,生怕它熄灭。随后又把盖子故意敲破了一道口子,给红烛透入空气,防止它熄灭。 直到这些都做完之后,他把罐子放在了书架之中,背上书架打算去寻找私塾。 这一日都不曾下雪,只是积雪太深,他行走起来十分困难,鞋袜早已经湿透。只不过因为没有烈风,他很快便找到了那座私塾。 走到私塾,立刻有人帮他接过他背上的书架,拿来热水给他喝,给他裹上厚厚的被子。他僵硬的身体逐渐好了起来。 一连在床上蜷缩了一个晚上,他这才能从床上起来,自由行走。 因为这几日大雪,使得他赶路十分困难,便也错过了好几日不曾读书,心里着实有些焦急。 吃过晚饭,他便从床上起来,找到了自己的书架,打算拿出其中的书打算读一会儿书。可是还未等他拿出书来,却发现罐子之中隐约发着光亮。他猛然响起那支红烛,便打开盖子,却发现那支红烛仍在燃烧,却没有变短的痕迹。 “这…”他真的不敢相信,怕是自己眼花了。便用力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可是红烛仍旧在燃烧。 他也顾不上惊奇了,在红烛的灯光下开始读书。 后来一连几日,他发现这支红烛根本燃不尽,不过他倒觉得这既然是佛前的蜡烛,便是神佛同情他。因为他本就是一介穷苦书生,光是买蜡烛就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如今这支蜡烛根本烧不尽,他倒也不用担心买蜡烛花钱的问题了,也算是一个莫大的惊喜了。 后来不过一月有余,山中的大雪逐渐融化,很快便是春天到来,春雨淅沥,总是下个不停。 那时候春雨连绵好几日,他打开房门,却是看见了那个撑伞站在雨中的女子。 他有些惊奇:“姑娘为何站在雨中?” 女子转过头来,用一种十分惊叹的语气说道:“啊,你不认识我了吗?” 马庚良挠了挠头,老实的说了一句:“我似乎并不认识姑娘。” “我日日听你在这里摇头晃脑的读书呢,只不过你日日都不曾出门,今日怎么就出来了呢?”女子倒也不生气马庚良的回答。 “近日总是下雨,连绵不绝,实在觉得烦心,便出来走走,打算散散心,却没想到会遇上姑娘。只是不知道姑娘姓什么呢,该怎么称呼呢。” 女子收起油纸伞,走到了屋檐底下,转而说道:“我叫赵雪愔。” 马庚良恭敬的行礼:“原来是赵姑娘,我名叫马庚良。不知姑娘为何这么晚仍不回家。” 赵雪愔没有回答,只是随口说道:“我很喜欢你读书的声音。” 马庚良顿时笑了:“若是赵姑娘喜欢,我可以日日都读给赵姑娘听。” 何当共剪西窗烛(下) 赵雪愔捏住了手中的油纸伞,有些犹豫的问道:“那…你可以教我几句诗词吗?” 马庚良有些怔住了:“赵姑娘想听什么样的诗词?” 赵雪愔垂下眼帘:“有没有和蜡烛相关的诗词?” 马庚良随即念到: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 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情为探看。” 赵雪愔有些犹豫:“相见时难别亦难吗,为何相见时难别亦难呢。” 马庚良答道:“这是李商隐的诗,最爱的人不能见面,当然相见时难别亦难了。“ “那么,公子,一生究竟有多长?”赵雪愔很认真的问道。 马庚良觉的自己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问题,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来。看着眼前的女子,他仔细思考了一会说道:“有几十年那么久,不长不短。不过今日天色也不早了,姑娘还是快些回家吧。” 赵雪愔“嗯”了一声,回头看了一眼马庚良,随后消失在转角处。 后来每每当马庚良傍晚出去散心之时,赵雪愔总是会在那里等候,一来二往,他们二人逐渐熟络起来。 他教会了她很多诗词,有一日她问他:“有没有那种描写十分恩爱的诗句?” 他仔细一想,缓缓念出: “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 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她将这一句“何当共剪西窗烛”深深记在了心中,随后问道:“怎样才算共剪西窗烛?” 赵雪愔这么一说,马庚良轻轻对她说道:“在雨夜之时,共同剪下烛芯。” 赵雪愔的陪伴,倒也让他心中生出了些许慕意,只是他一介书生,无权无势,又怎能轻易谈起情爱之事,只能搁在心中,从长计议罢了。 那时候的赵雪愔两只食指在面前相互触碰,十分害羞的说道:“那…我可以和你一起剪西窗烛吗?” 他笑道:“当然可以。”或许在他们心中,都有一段数不尽,道不明的情感。 他把她带进里屋,那支红烛仍在燃烧,从不熄灭。他找出了一把剪刀,将那红烛小心的放在窗户旁边的小桌上。窗外春雨淅沥,他推开了那扇窗子。 “公子,一生究竟有多长?若是这支红烛熄灭,算不算一生?”赵雪愔站在那里,十分天真的问道。 马庚良淡然一笑,拿起剪刀剪去了那红烛的烛芯:“蜡烛燃烧不过半个时辰,又怎能算作一生呢。”他把手中的剪刀递给了面前的赵雪愔:“来,你来试试剪这红烛。” 面前的赵雪愔摇了摇头,马庚良倒也不勉强她,随后说道:“何当共剪西窗烛。若是只有我一个人,倒也真是无趣呢。” 赵雪愔小心翼翼的说道:“我也好想,和你一起剪西窗烛啊。如果…我可以早点遇到你就好了。” “那我等你,等着你下次一起剪西窗烛,等我有钱了,我便买来很多很多红烛,而不是用这支燃不尽的红烛。”他一脸淡然。 赵雪愔突然落泪:“公子是想要这支红烛燃尽吗?” 他以为是自己夸下海口惹得赵雪愔顿时难过,便连忙说道:“红烛方要燃尽才好,不燃尽如何计量时间,若是世间蜡烛都燃不尽,着实太古怪了,那倒也是人间一大奇事了,也不知为何这支红烛为何燃不尽。” 因为它烧的,不是蜡炬,是我的,执念,所以永不熄灭。 这句话,她终究没有对着眼前匪夷所思许久的书生说道,只是一直埋在自己的心里,不曾说出口。 可是执念入魔,束缚的,是一支永不燃尽的红烛。执念不断,红烛不灭。 她擦了擦眼泪,微笑着说道:“也许公子产生了错觉呢,这红烛烧的也许只是比其他的慢很多而已,终有一日也是会烧光的呢,只是公子产生了错觉,误以为这支红烛烧不尽罢了。” 他放下了手中的剪刀:“那倒是有可能,除了那种天地红烛能烧上三天三夜,普通的红烛原来也可以的吗。” 她只是淡淡的笑着,不予回答。转而说道:“若是公子方便,可是愿意归还这支红烛给我的父亲?当日我执意拿走这支红烛,父亲便把它放在了寺庙之中。如今一支红烛虽然算不得什么,但还是应该归还我父亲吧。只不过我已经无脸面对我的父亲了。” 他看着眼前之人说道:“当然,我明日便去归还。只是你一个女子负气出走,还是快些回家吧,否则你的家人就该担心了。也不知道你家到底住在何处。” 她立刻回答道:“我家就住在不远处的白婕村,离这里并没有多少距离。” 他笑到:“难怪你日日都会来到这里,就算距离很近,山中常有猛兽出没,你一个姑娘家,还是不要总是夜里出门了。” 她轻轻“嗯”了一声。那时候她最后依稀问了一句:“公子,一生还很长,对不对?” 他早已习惯了她问一生的问题,便随口答到:“几十年的时光,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 赵雪愔将双手握在前面,十分轻微的说道:“我希望公子可以一生快乐,一辈子无烦无忧,长命百岁。” 他疑惑的看着眼前的人足足三秒钟之久,不太明白为何她要祝他长命百岁,他也不是古稀之人,着实不太明白。就随后说道:“嗯,你也一样。” 那时候,她的脸上明显露出了别样的情感,只不过他未曾察觉罢了。 屋外的雨吧嗒下了一整夜,很快这座山镇便恢复了宁静。 第二天等他醒来之时,天早已大亮。他不知何时入睡,却发现手中握着的正是那支红烛,只不过手中的红烛已然熄灭。 门外并没有下雨,他想起了昨晚的承诺,便拿起那支红烛,打算归还红烛,了却赵雪愔的一桩心愿。 他一路打听白婕村在哪里,直到路上的一个行人指着不远处的村落说道:“喏,那便是白婕村了。” 他欣喜若狂,连忙感谢,随后快步向前走去,打算去寻找那个名叫赵雪愔的女子。 走在路上他有些担心,十分担心若是赵雪愔父母对他一介书生并不满意,他又该如何是好。不知不觉,他已经走进了白婕村。 门口的村民看他进来觉得十分稀奇,他立刻恭敬的给人行礼,面带微笑的问道:“请问,赵家姑娘赵雪愔如今住在何处?” 门口的村民纷纷白了他一眼,盯着他奇怪的看,随后便都转身离开了,并不搭理。他觉得实在奇怪,以为是自己走错村落了,可是门口的赫然写着“白婕村”三个大字。他虽然疑惑,但还是继续往前走着,打算一探究竟。 这时候路上并排走着两个扛着锄头准备下地的人,他连忙走过去恭敬的行礼,随后问道:“请问赵家之女赵雪愔如今住在何处?我来归还这支熄灭的红烛。” 其中一个扛着锄头的人神色大惊,一脸的难以置信。另外一个人叹了一口气,对马庚良说道:“罢了,你跟我来吧。既是红烛熄灭,便是终于肯过去了啊。老李你先回去吧。” 马庚良有些欣喜,连忙跟上那个老伯,可是那个老伯却带着他往相反的方向去,他们离村落越来越远了。 他有些奇怪,以为是老伯听错了带错了路,便问道:“老伯,赵雪愔可是住在这里?” 老伯指着不远处的一座小山丘说道:“赵雪愔是我的女儿,那个山丘,便是她的坟冢。” 马庚良一下子有些惊措,神情十分不自然:“不可能吧…老伯…” 可是等他凑近一看,那个坟冢前面,赫然写着“爱女赵雪愔之墓”几个大字。他觉得晴天霹雳,难以置信。 旁边的赵雪愔的父亲说道:“原本只是将她许配给当朝官兵的儿子,本以为这也是一门很好的亲事,雪愔出嫁之前也是十分欣喜,特地选了这一对红烛,打算新婚之夜一夜燃到天亮。只可惜我有眼无珠,却将她许配给一个禽兽不如的家伙,新婚不过一日,她便含恨而终了。夫家觉得晦气,就把尸骨未寒的雪愔送回来,明明几天前还活蹦乱跳,送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没有气息了,送来的时候,还是穿着那身大红色的嫁衣啊。” 赵雪愔的父亲抹了一把眼泪,继续说道:“一直到死之前,她手里握着的,都是那支已经燃到一半的红烛啊。红烛本就是新婚之物,象征新人白头偕老,红烛燃尽,这对新人方可白头。后来我将雪愔埋在了那地下,便打算点完那支剩下的红烛,圆了雪愔一个心愿,却发现…” 赵雪愔的父亲开始哽咽道,不断啜泣着。 “却发现那支红烛烧不尽对吗。”马庚良仿佛猜到了结果。 “是啊,自从我将红烛点燃,却发现它根本熄灭不了,无论是用水泼,还是用盆子覆盖,它根本熄灭不了。就这么一直燃烧着,从不燃尽。我便知道雪愔心愿未了,将那支红烛放在了寺庙之中。如今红烛熄灭,雪愔的心愿,怕是也完成了。” 他最后想起了她时常问他的那句话:“公子,一生究竟有多长?”为什么她总是问这个问题,因为她早就体悟不到人生长短了。 两行热泪落下,他最终失魂落魄的离开了那里。人生,究竟有多长?她始终不明白这个问题。他从前觉得自己很是清楚,到头来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了。 仿佛很长,因为少年时候嬉戏的场景又浮现在眼前。却又仿佛很短,不过一晃,便早已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只是在这世间变化之中,朱颜衰鬓,在那夜雨微凉之时,再难遇到那燃不尽的西窗烛了。 人生不过寥寥一瞬,如此短暂。却可以在那刹那年华之中,记得那曾经的脸庞。燃的尽天下红烛,燃不尽西窗相思。即使蜡炬成灰,泪终始难干。 幽香梅,断枝雪。 疏云淡月,银辉如洗。 相思泪,西窗烛。 烛影摇曳,断肠天涯。 只愿此生不负赵雪愔。 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那日晨昏幕晓,夜雨微凉,共剪西窗之烛时,就注定了往后的人生,一路是你,只是何时,能够再次共剪一次,西窗红烛…? 《夜雨寄北》 李商隐 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 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且放白鹿青崖间(上) ——世间有鹿,七色有角,仙界神兽,谛落凡间,神光护佑,踏月而行。 在那高山底下的村落之中,世世代代都流传着一个传说。 在那崔巍险峰,时常住着一只白鹿。全身通体洁白,宛若游丝,翩若飞絮。是这世世代代守护村落的山神。青梧落桐,飞花入泥,常常在山泽溪涧之中跳跃。轻盈一跃,便是踏月而行,随即消散于晨光之中,独留晨熙微月。 世间千年岁月,却从未有人真正看见过这只白鹿。 有人说,这不过只是一个古老的传说,世界上本没有山神鬼怪,有的,不过是人们的信仰一代代传递下来罢了。 也有人反对,虽是传说,必然是祖辈见过这只白鹿,才能不断流传下来,告诉后辈,这才世世代代一直流传着白鹿的传说。 尽管争论不休,但从未有人真正确定山间的那只白鹿是否存在,更多的只是一种猜测。 渐渐的,白鹿的传说逐渐被人淡忘。后来山林中的壮年们走出山林,去到了更为开阔的世界,不再留在这片山林之中。这片寂静的山林之中,又更添了几许沉默,几许离愁。 总角时期的孩童们倚靠在门框,妇人们则在院中趁着晨辉缝补衣服。时不时放下手中衣物,转而眺望远方,眼神之中,透露出一股辛酸与无奈。 孩童们并不明白,只是依旧笑声舒朗,结伴成群的在山间玩耍,帮助母亲采集山中的野菜和野果,以此来度过较为艰难的生活。 因为有白鹿的传说,少年时候的佩琴,心中便充满了无限对山间白鹿的向往之情。 即使信念无数次跌倒在泥潭之中,心中那份执念,从来都未减半分。 农家小院上,尚在咿呀学步的弟弟正在门口玩泥巴。佩琴坐在板凳上,双手托着自己的下巴,凝望着远处,倚靠在门框上发呆。 一块石头丢过来,正好砸在佩琴的头上。佩琴有些生气了,愤怒的站起来想要看到底是谁做的,不远处传来一群少年的笑声。 “那个傻子,又坐在自家门口幻想白鹿的出现了,都说了只是一个传说,根本就没有白鹿。”随即一股哄笑出现,嘲笑着痴迷白鹿传说的佩琴。 笑声逐渐远去,一群少年少女结伴而行,口中却是不断谈论着白鹿传说。 “那个白鹿传说肯定是假的,这山上压根就没有鹿,更别谈有一只千年的山神白鹿了。” “你觉得那个傻子会信吗,天天就在那里幻想着白鹿的出现呢。” “哈哈…” 望着不远处远去的人影,佩琴心中逐渐蔓延出一股苦涩。 那个白鹿的传说,何时才能够实现? 那个儿时的梦想,什么时候才能生根发芽? 那只传说之中的白鹿,传闻常在山涧之中跳跃,却无人见过其真正的面容。 然而就是那一年冬天,纷纷扬扬的大雪下了整整一夜。这个山间一片晶莹剔透,洁白无瑕。 如此美景,却无人欣赏。只道是大雪封山,整个村落的人已经没有食物可以吃了。 掘地三尺,早已不见红薯的踪迹。林间鸟兽早已尽数飞走,不曾停留于这片天地。 这片山崖,又显露出一片寂静。 直到那日,平淡的岁月激起涟漪,悠长的生命之中,却刚好遇见你。致使往后的岁月之中,很长时间都有你的一路陪伴。 正是那霜雪满枝之际,一只白鹿,悄然出现在了佩琴身边,打破了佩琴原本平淡的山林生活。 那时候的佩琴,已经在山上转悠良久,却因为冰天雪地,山林封路,始终走不出这一片白茫山野。 靠在树上,身上传来一股寒意。眼皮逐渐变得十分沉重,身上的感觉越来越轻盈,意识越来越模糊。她尽量呵气,使自己清醒过来,却始终睁不开眼睛。 如今大雪封山,若不是真的无路可走,她也不会想要来到这山林,来赌一赌运气。 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吃了… 父亲到现在都未归来,家中母亲已经熬白了头发,山下百姓处境艰难,又恰逢谷粒连年歉收。 漫山遍野皆是一片洁白,佩琴恍惚之际,却觉得眼前仿佛出现一个影子。 一只通体洁白的白鹿踏雪而来,周遭七彩神光庇佑,光辉映衬这洁白的雪地,留下一路光泽。 光泽之中,一只白鹿随后化作一个白衣男子,悄然在不远处停住。 抬头之时,却对上了一双纤尘不染的七彩眼眸。眼眸之中各有七种颜色,交替错杂融汇在一起,正在蹲在一旁,细细打量着她。 手中悬浮着大量的七彩光辉,那光辉围绕身侧,却很快令佩琴的身子逐渐暖和起来。 仿佛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身体却仍有些缓不过来,她只能最后虚弱的说道:“你是谁?” 眼前的白衣男子显然有些震惊:“难道你看得见我?” 佩琴点了点头,转而又突然拉住眼前白衣男子的裙尾,号啕大哭起来,不停的哽咽道:“我要娘亲…” 白衣男子顿时有些不知所措,只好将地上的佩琴一把抱住,抱在自己怀里,轻拍佩琴的后背,声音轻柔的说道:“别怕哦。” 佩琴抬起头,看向那双七彩灵眸:“那你是山神大人吗?” “呃…” “娘亲说这山间之中住着一只白鹿,那是世世代代守护我们的山神大人。” “我不是山神哦,我只是一只白鹿。” “可是你会说话啊。” “会说话的就一定要是山神大人吗?” “可是现在大家都没有吃的了啊,如果山神大人再不肯出手帮忙,大家都要饿死了。” “……别哭,你看这是什么?” 佩琴一下子停止哽咽,却看到旁边的箩筐之中,静静躺着几棵红薯。 “是红薯!”佩琴有些开心的说道,“果然山神大人是无所不能的。” “也罢,千百年间从未有人可以来到这里,能看见我的,你是第一个。你叫什么名字?” “凡是问别人的名字之前,应该先说出自己的名字吧,这样就随随便便问别人的名字很不礼貌呢。” “我叫——饶骅。” “我叫佩琴。” “这到处冰天雪地的,你一个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若是我再来晚些,你就该死在这了。” “因为已经没有东西可以吃了,你可不可以让这积雪融化,让这万物复苏。” 望着那双期待的褐色眼眸,虽然心中有些于心不忍,饶骅还是缓缓说出:“我没有办法呢…” “诶,为什么,你不是山神大人吗?” 佩琴无法相信,世界上怎会有山神大人无法做到的事情。很早母亲就告诉她这山间有一只白鹿,只要诚心,总是可以看见的。 “因为这世间也有山神大人没法达到的事情啊。” 看似轻描淡写,却仿佛蕴含无尽悲伤。 凝视着远方的七彩灵眸,竟流露出一股淡淡的悲伤。 “那你的梦想是什么?” “……什么?” 饶骅低下头之时,那双清澈的褐色双眼透露出一股执着。那双白皙的小手指着自己说道:“比如我的梦想是找到山神大人,如今已经实现了。” 右手轻抚佩琴的额头,很久很久,一抹温柔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我希望,我的周围,可以不再是一片白色,而是一片斑斓色彩。” “等到春天的时候,就会有一片彩色了。” “好的啊,不过如今你该回去了,不然你的家人该着急了。” “等到冰雪融化,春天万物复苏的时候,我还能再看见你吗?” “会的吧…” “那么,再见了。” 挥动的小手,背着一小筐红薯走下了山崖,朝着眼前的白衣男子轻轻道别。 “再见…” 那筐红薯,是他用法力搜集这山间红薯,这才找了出来。如今能够送给一个女孩,也是了却一桩心愿。 明年春天,还会再见吗? 也许,会的吧… 转身离去,又化作一只白鹿,发出一声长鸣,踏空而行。 佩琴抬头仰望之时,正是那谛落凡间的白鹿,奔跑于这冰天雪地之中。 那个传说,从来都不是假的。 只是没有人去寻找过… 春天来临之时,万物复苏,流水潺动,冬天总算过去了。 许是有些无聊,佩琴一双白嫩的脚丫在石头上晃荡,十只小指玲珑秀气,白皙中透露出淡淡红润的光泽。 神情微蹙,佩琴摊开手掌,在那手心之中的,是一棵细草。 那细草高可十二黍,却不足巴掌大小,略微弯曲,青翠欲滴。 此时一个白衣男子从背后的巨石绕路而来,走到了佩琴身边,有些嗔怪道:“只是一根普通的草,为什么你还要紧紧握着呢?” 佩琴从石头上跳下,十分欣喜男子的到来,她把细草伸到白衣男子面前,十分骄傲的说道:“喏,饶骅你看,这可是蔓性风铃草,在这山野之中可是很稀罕的。” 随后佩琴又耷拉下去,有些沮丧的说道:“可是最近蔓性风铃花已经好少好少了,几乎看不见了。” 饶骅嘴角微微抽动,微微一笑:“你想不想看看蔓性风铃花?” 纯真的眼神顿时充满期待:“真的?” “跟我来。” 饶骅周遭七色霞光闪烁,云端便有大量虹光出现,交织编汇在一起,交替飞舞。 不久,一道恢宏的神桥拔地而起,从二人脚下一路蔓延至云端彼岸。 这座神桥之上,大量花瓣层层堆积,清香扑鼻,芬芳美丽。 白衣的饶骅缓缓向前走去,周遭光泽围绕,流光溢彩,清盈梦幻。 佩琴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紧紧跟上了饶骅的步伐。 走上神桥,仿佛踩在云端之上,踏上去十分柔软舒适。山崖之景尽数收于眼底,壮阔而巍峨,波涛而磅礴。 佩琴走上几步,便突然轻咦,靠在神桥之上俯瞰周遭之景,内心十分惊叹这壮阔之景。 饶骅轻轻回头,看到佩琴的欣欣然样子不免有些轻笑,随后却是催促道:“要快点呢,前面还有更好看的呢。” “嗯。” 不过眨眼之间,佩琴便快步走下了这座花瓣神桥,饶骅也在后面大步流星的跟着,二人顷刻之间便来到了一片花海。 且放白鹿青崖间(下) 这是花海独有的盛景,多彩缤纷,各种鲜花交汇在一起,亿万灵物绽放于此,映入眼帘,竟是如此美丽动人。 佩琴着实被眼前的场景震撼,却没想到山崖之中,竟有如此美丽的地方,如同桃花仙境,让人流连忘返。 不远处一片红晕,仿佛烈焰一般,正在熊熊燃烧,美到了极致。但是它的花色也不是全都是红色,也有黄色、玫红色等。但是佩琴觉得最好看的还是大红色,看起来热情洋溢,给人一种生机勃勃的感觉。 “是鸡冠花。”仿佛心有灵犀一般,还未等佩琴说出口问道,饶骅便已然答了上来。 “那另一片红色的花海呢,零星还有几朵黄色和粉色的呢。”佩琴指着不远处的花海,好奇的问道。 “那是扶桑花,它的花型也是分为单瓣和重瓣两种。如果是单瓣,则花朵一般都呈红色。而如果是重瓣的话,则是可能有红色、黄色、粉色等多种颜色。” “还是重瓣的花朵好看一些呢,尤其是粉色的那种。” 一抹笑意浮现饶骅秀气的脸庞:“不管是单瓣还是重瓣,开花时都是很好看的,漫山遍野都是一片霞云,照应这千里婵娟。而且如果养护得好,基本上可以开花一整年。即使是冬天,也是能够开花的。” 饶骅的兴趣一下子上来了,滔滔不绝的说了许多。 随后又继续说道:“还有那矮矮的牵牛花。牵牛花又名夕颜,早晨和傍晚颜色会有所区别,难以分辨。” “饶骅。”佩琴笑嘻嘻的转过头来,双手交叉放在身后:“你能不能把其他的花朵一起介绍啊,只是孤零零介绍常见的花朵,真的没趣呢,比如不远处,那晶莹透亮的花朵是什么,或者有什么寓意呢?” “那是水晶花,代表真诚无害。紧挨在旁边的是帝王花,代表胜利圆满。而零星盛开的是白露花,代表无限神秘。以及山野处,你最想看到的花朵,便是那蔓性风铃花,如同铃铛一般,代表感谢。” “那这支花朵,又叫什么呢?” 佩琴指着不远处的花朵,花朵有七瓣之多,每一瓣都是不同的颜色。跨越天空和彩虹,染袂七彩之色。 ——“叫双生花。” 饶骅的七彩的双眸之中流露出一股淡淡的愁绪,“那是这山间最特别的花朵,也是这山崖之中绝无仅有的花朵。” “为什么我从来没有见过这种花朵,也从未听人提起过这种花朵?” “因为它从不轻易盛开,却在一对爱人分散之时,悄然绽放于这山头。曾经许下的海誓山盟,也会不复存在。曾经的记忆与经历,那些辛酸苦楚,那些悲喜交加,伤痛与眼泪,便会化作这七色花瓣,代表不同的记忆。” “可是为什么如今它又盛开在这里了呢?” 佩琴虽然感觉有些惋惜,一对恋人跨越多少阻碍,才能遇见此生最爱之人,却最终分散。 “也许是过去,也许是现在,又或许是未来,便会有那么一对恋人,已经分散亦或是将要分散。” “那这种花为什么还要盛开在这片花海,应该早早除去的啊。” 饶骅缓缓摇了摇头:“没用的,除去花朵不过是掩人耳目,谁都没有办法可以逆天而行,打乱这世间法则。缘聚则相会,缘破则分散。世间法则就是如此,缘来缘去,缘归缘散。” “饶骅,我和你有缘吗?” “有的吧,不然你也不会遇见我的。” “难道你以前从来没有遇见过其他人吗?” “有的…”饶骅抬头望了一眼深邃的天空,随后继续说道: “在你之前,我也遇见过很多人,有狂放不羁的少年,也有为生活奔波的砍柴人,亦或是到山上寻子的老妇人,还有很多很多。每一个人都有其特色,每一个人都不尽相同,千百年间都是如此,却从未有人可以看见围绕在他们身边的一只白鹿。” “那——我是什么样?” 饶骅笑而不答,很久都没有回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天空的浮云,默不作响。 远处的风声沙沙作响,阖眼之时,却能够听这山林清音,如此美妙。 饶骅温润的双手遮住了佩琴的双眼:“就是这样。” 流水长鸣,高山流水,鸣声作乐,空谷传响。 这是自然之声,是最初的太初精华,一直萦绕在耳畔。 “是这样的吗?”佩琴闭上眼睛侧耳倾听:“就像风一样轻盈,像水一样婉转。” “嗯…”饶骅摊开双手:“已经很晚了,你该回去了。” 远处红霞一片,日落西山。一个少女急急忙忙向山下跑去,几步之后却突然回头,对着山崖之中的饶骅挥手,大声喊道:“饶骅,明天我还会来的,你会等我吧。” “会的吧。” 声音很是轻柔,却仿佛跨越雾霭,环绕在佩琴耳畔。 暮色将退,皓月当空。山林之中,一只白鹿在山林之中不断跳跃,时而发出鸣叫。 它从不会轻易出现,却始终在一个少女的呼唤之下,腾空跳跃来到她的身边,化为人形,一直陪伴在她的身边。 一人一鹿,一段友谊便从此开始。 三年之中,当初的少女逐渐成长,却有一只白鹿,始终陪伴在她的身边。在他人看不见的时候,停留在她的身边。 陪伴的那三年,是山林百姓之中最艰难的三年,却也是佩琴心底最温暖的三年。 她从来不会对别人说:“我有一个很好的朋友,他名叫饶骅。” 她总是会对母亲亦或是伙伴们说道:“我有一个很好的朋友,他总是及时来到我身边。” 纵使小伙伴们嗤之以鼻,她也从不在意,因为饶骅,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存在。 四季轮回,可是四季都有各自的乐趣。 春天之时,饶骅会带着她去百花齐放,百花芳卉。 夏日来临之际,她会骑在饶骅的脊背之上,跨越云端,躲避酷暑,欣赏去年约定一起种下的满池荷花。 秋日是丰收的季节,也是山下百姓最开心的季节。满山遍野皆是果实累累。即使是草根,也能够给终日饥饿的肚子一点饱腹之感。 而那冬日,大雪纷飞,山林封路。那段岁月,便成为佩琴最难熬的时光。日日思念成疾,心心念念所想之人,却只能等到冰雪消融之际,才能够见上一面。 逆转时光的幸福,那三年,因为有饶骅的陪伴,佩琴觉得很是开心快乐。 直到三年以后,大雪封山,那几十天里的殷切思念,不断盼望春天到来之际,她已经积攒了许多九九消寒图。 每日点一朵胭脂,可是九九八十一日过去,积雪仍旧没有消融,心中的思念,却愈来愈大。 春归之时,终于等到满山再度清脆,可是走过每一个丘陵,跨过每一座山峰,却再也没有遇见曾经的白鹿。 寻遍天涯,终在那曾经的青崖之上,见到了那只七彩神鹿。 饶骅早就不再全身通体洁白,而是与七色眼眸一般,周遭七彩神光围绕,一派祥乐。 他会有更好的未来,却不必再停留于这山崖之中。他…已经不是记忆之中那只白鹿了。 她长大了,他也要离去了。曾经的白鹿,却在她的记忆缝隙之中,悄然变成了一只七彩神鹿。 黄昏之下,那个熟悉的侧脸却逐渐变得模糊起来,声音却清明舒朗:“我要离开了。” “你要去哪里?” “哪里都好,只是不会在这里了。” “我还会再遇见你吗?” “也许,不会了。” 三千青丝挽成芙蓉,一身谪仙白裙,出尘不染。裙底末端的流苏在风中轻漾,泛起层层涟漪。 “那么,再见了。” 双手靠在后背,灵眸展颜,嘴角略微上扬,浮现出浅浅的笑容。 这一次,是真的要与你道别了。纵使心中无比难过,却仍旧希望自己能够与你好好道别。 那一日,谛落凡间,我曾见过你神光庇佑。 那一日,飞花入泥,我曾见过你踏月而行。 鹿有七色,汝为白色。 仙泽环绕,鸣弦佩环。 辉映六土,晅耀八方。 晨曦初照,广袤恒泽。 最后却只能与你说一句道别,各自珍重。 “嗯,再见了。” 淡淡的光泽围绕周身,一只七彩神鹿转而鹤立于山野之间。青涯之中传出一声呦呦鹿鸣。薄雾遂起,再不见那只山间白鹿。 千年白鹿传说,又重新深埋于此。 无人倾听,无人知晓。 或许天涯海角,终有一方存在的痕迹。 展望天空,已经不再是晨曦之时。 日落黄昏,一日将尽。 眼泪夺眶而出,却是再也无法止住。如果时光倒流,在那一声鹿鸣之时,我却再不愿与你相遇。 即使这里不再会有呦呦白鹿。但不论天涯海角,终有一处,会有彩鹿,在青崖之处,呦呦长鸣。 溪涧山水如鸣佩环,泉水叮咚。远处又传来呼喊。是时候,该回去了… 双生花,代表错过的爱情。与你相遇,好幸运。当初能看见你,不过是自己太孤独罢了。 未闻花名,只因你不曾知晓。如果世界上有什么东西可以跨越孤独与彷徨,那便是年少之时,一路无悔的陪伴,跨越整个少年时光。 也许以后,再也不会相见。但是未来的路,已经可以自己一人走过。再也不用惧怕黑夜,因为黎明即将到来。 时光不老,未来的路却还很长很长。曾经有你相伴,我便不再害怕。如今你已离我远去,剩下的路,我却需要一人独自走过。 黑暗即将过去,黎明一定会到来。你曾给予支持,但,终究不会永远停留在我身边。 别君去兮何时还?且放白鹿青崖间。蓦然回首,灯火阑珊。意兴将尽,只是当初刚好遇见你。未闻那山间花名,白鹿伴我成长,未来的路,我必然特立独行,走出自己的精彩。 《梦游天姥吟留别 》 李白 海客谈瀛洲,烟涛微茫信难求。 越人语天姥,云霞明灭或可睹。 天姥连天向天横,势拔五岳掩赤城。 天台四万八千丈,对此欲倒东南倾。 我欲因之梦吴越,一夜飞度镜湖月。 湖月照我影,送我至剡溪。 谢公宿处今尚在,渌水荡漾清猿啼。 脚著谢公屐,身登青云梯。 半壁见海日,空中闻天鸡。 千岩万转路不定,迷花倚石忽已暝。 熊咆龙吟殷岩泉,栗深林兮惊层巅。 云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烟。 列缺霹雳,丘峦崩摧。 洞天石扉,訇然中开。 青冥浩荡不见底,日月照耀金银台。 霓为衣兮风为马,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 虎鼓瑟兮鸾回车,仙之人兮列如麻。 忽魂悸以魄动,恍惊起而长嗟。 惟觉时之枕席,失向来之烟霞。 世间行乐亦如此,古来万事东流水。 别君去兮何时还?且放白鹿青崖间,须行即骑访名山。 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疑是鲛人曾泣处(一) 在以前,天空和大海还没有分离的时候,天空宽广无垠,大海一望无际。伫立在云端的天空之城,是鸟儿自由飞翔的住所,是圣洁的化身。 大海的远处传来空明的声音,仿佛有人正在歌唱。那声音空明而美妙,回荡在整个海面之上。 直到靠近之时,声音却逐渐消失不见。张开的白色双翼收拢,一个金发男子缓缓降落在一片礁石海域。垂落的翅膀近乎逼近水面,却仿若停留在那分界线,轻点海面,荡起层层涟漪,波纹不断扩大。 清音躲在礁石后面不敢出声,此时的金发男子缓缓将翅膀收拢于后背,随后双脚踏浪,缓缓坐在礁石上面,倾听那海浪的重重呼啸,目光却一直注视着远方的天空。 淡蓝色的眼眸之中,仿佛流露出一种别样的神情。那种神情之中,仿佛有一丝无奈,又仿佛有一股道不尽的哀伤。 清音轻叹一声,打算跳入大海之中。此时的金发男子回头四顾,却发现礁石后面有一个淡蓝色头发的少女,双手抓住礁石,却不想自己旁边的蓝色鱼尾将自己暴露。翅膀上生长着洁白羽毛的金发男子一脸诧异的问道:“小鱼儿,你在看什么呢?” 躲在礁石后面的清音发觉自己被发现,顿时有些害羞,最后还是鼓起勇气说道:“我不叫小鱼儿,我有自己的名字,我叫清音。” 金发男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小鱼儿,那你躲在礁石后面干什么呢?” 清音自知理亏,犹豫了一会问道:“我…那个…飞翔的感觉,究竟是怎么样的?” 金发男子脸上扬起一股笑容:“小鱼儿,你很想飞翔吗?” 清音犹豫了一下,认真的思索了一会,还是点了点头,语气十分坚定的说道:“想。” “小鱼儿,为什么你想飞翔呢?”金发男子一脸淡然。 “别叫我小鱼儿,我叫清音。”清音真的要生气了,她明明告诉过他她叫清音的。 金发男子双手放在身后,触摸那凹凸不平的礁石,随后仰望苍穹问道:“小鱼儿,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我生气了。” “哦?”金发男子突然笑了起来,样子十分好看:“清音?” 清音双手交叉放在前面,没好气的说道:“这还差不多,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呢。” 金发男子看向礁石后面的清音,随后一字一句道:“我叫,侑宇。 侑宇随后从礁石上站起来,双脚站在礁石之上:“小鱼儿,你是一条人鱼吗?” “当然了,我就是啊。” 你是来自深海之下吗?” “对啊。” 随后侑宇闭上眼睛,缓缓说道:“传说之中已经消失的亚特兰蒂斯,那个在深海之下的亚特兰蒂斯,你…知道么?” “亚特兰蒂斯现在已经不复存在了,我来自深海之下的人鱼帝国。话说你住在什么地方?”清音如实回答。 “我就住在那大海和天空交接的尽头,那所名为天空之城的地方。” “天空之城,是不是很壮丽?” “也许。” …… 夜幕将至,天色逐渐变得暗淡,不远处的夕阳即将落幕,天空中逐渐出现许多繁星闪烁。 清音有些担心的问道:“你明天还会再来吗?” “会的。我一定会来的。” “什么时候?” “在那朝霞升起的时候,黎明到来之时,阳光照耀海面之时,我就会回来。” “你要回到天空之城吗?” “那是我的家乡。就像大海是你的故乡,天空也是我永远割舍不了的家乡。” “啊…” “小鱼儿,你在看什么?” 清音抬头仰望天上的繁星,有些失落的问道:“天空,是不是比大海要宽阔很多?那大海的尽头,是不是就是天空的尽头?” “也许吧,我该走了。”侑宇扇动羽翼,转而腾空飞起,来到了清音的身旁。 “再见,小鱼儿。你也该回去了。”洁白的羽毛从空中掉落,转而飘荡在海面上。那抹洁白的身影,也是逐渐消失于夜幕之中。 清音朝着远处不断挥手,大声喊道:“再见,记得明天一定要来哦,我在这里等你。” 远处的身影逐渐远去,直到夜幕之中再不见那身影。 清音“扑通”一声,随后跳入了那无边的大海之中。身后的鱼尾不断游动,最后朝着那深海之下的人鱼帝国不断游去。 我会,一直等你,一直等你来到这里为止。 疑是鲛人曾泣处(二) 清音的眼中升起一丝光亮,却是憧憬远方:“大海在天空之中,究竟是什么样的?” “小鱼儿,如果你想飞,那么我便带你飞,我就是你的翅膀。” 那句话,是玩笑吗? 可是那个金发羽翼的男子,却说自己从来不会说谎。 “你看看不就知道了吗?”话毕,侑宇已经将清音横空抱起,蓝色的鱼尾拍打着海面。还未等清音反应过来,清音已经陷入了一个深沉而有力的怀抱之中。 “小鱼儿,你要睁大眼睛仔细看,别眨眼。” 清音面色绯红,却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我有名字的啊。” 侑宇轻笑,却是并不搭理:“你就是一条鱼啊,我不应该叫你小鱼儿吗?” 清音撇嘴生气道:“我明明叫清音,你一直小鱼儿小鱼儿的叫,谁知道你叫的是哪条鱼啊…” 还未等清音说完,侑宇已经展翅飞翔,抱着怀中的清音,一路向高空飞去。 “小鱼儿,你要抓紧了,可不要松开了。” 怀中的清音直哆嗦:“你到底要飞多高啊。” “像天空一样高。” “你已经在天空中了啊。” “那就比天空更高。” 记忆的沙漏颠倒扑转,我曾在天空和大海的交界线与你相遇。如果流沙回流,时光能够倒流。那一次,你的歌声,曾是如此美妙。 “天空已经很高了,再高就会掉下来了。” “你日日在天空飞翔,也从来没有掉下来过啊。” “如果翅膀被淋湿,就会掉下来的。而且如果你乱动的话,真的会掉下来的。” “那你快把我放下来,我要回到大海去。” “……” 侑宇将怀中的清音缓缓放到了礁石之上,短暂的沉默之后。 “喂,小鱼儿。” “嗯?” “你想不想,一起飞过整个海洋,跨越整片天空。去到那绿荫葱茏的陆地之上,去看一看那广袤无垠的大地,那不同于蔚蓝色大海的青翠。” “陆地,真的很奇妙吗?” “当然了,陆地上的人都有一双腿,可以自由行走。他们不用倚靠海水,而是倚靠自己的双腿,就可以走很远很远。比如我倚靠自己的翅膀,可以飞很远。你有鱼尾,可以游的很远很远。” 白色身影站起身来:“明天见,小鱼儿。” 落下的羽毛,轻轻握住一支。 “明天见。” 白色的身影逐渐远去,心中却突然有些惆怅。 为什么,自己是一条鱼尾呢… 第二日清晨,清音便已经在那礁石之上歌唱了。远处的太阳正在冉冉升起,海天交融,一线天际。 “喂小鱼儿。” 那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你又在这里歌唱吗?太阳才刚刚升起呢,你恐怕是整个人鱼帝国起的最早的人鱼吧。” “是你太懒了,太阳都出现了你才起来。” 白色的身影降落在礁石之上,并没有着急回答,而是看着不远处的海面,自言自语道: “亚特兰蒂斯,又在哪里呢?” “诶?” 侑宇微微一笑:“只是想见一见大海之中的亚特兰蒂斯,听说那里很是奇妙。” “传说海王的海神三叉戟,就是打开亚特兰蒂斯的钥匙。不过这也只是个传说,因为从来没人见过亚特兰蒂斯,也从未有人找到过亚特兰蒂斯。” “你想不想,看一看亚特兰蒂斯?” “不想。”清音很干脆的答道。 “听说那里有实现愿望的卷轴呢,你难道不想试试吗?” 侑宇浅蓝色的双眸望向天空:“也许有了一双腿,你就可以在陆地上行走呢。” “可以吗?” “当然了,我从不骗人。那个卷轴,可以达到心中的愿望。” “可是,我为什么我不知道呢?”清音着实有些疑惑,她只听说是有一个亚特兰蒂斯,却从未听过有可以实现愿望的卷轴。 “也许,与尘封的古老文明一样,尽数沉到海底去了。” “你很想看见亚特兰蒂斯吗?” “小鱼儿,你想离开大海吗?” “……” 那个问题,清音并没有做出回答。随后的几天,侑宇每天都会按时来到。每一次,她都会坐在礁石之上,听他讲着天空的浩淼,大陆的神奇。 可是每一天在一日将近之时,她心中却希望时间可以再慢一些,这样侑宇就不会很快离去了。 可是时间不会停留,终是到了分别的时候。 “再见,小鱼儿。” “再见…” 内心的渴望,越来越大,突然想,每一天都见到你。 ——“那个卷轴,可以实现愿望。” 我想见到你,我想走在你说的陆地上面,我想离开大海。 “喂…”清音朝着远处的侑宇大喊。 不远处的男子转头:“怎么了?” “明天一起去亚特兰蒂斯吧,去找那个卷轴吧。” “……好,明天我在这里等你。” 黑夜降临,清音跳入大海,却来到了庄严的皇宫门口。 不久之后,皇宫大乱,海王最珍贵的海神三叉戟,竟然被人盗取了。 人鱼帝国的子民从不会盗取海神三叉戟,因为他们知道,海神三叉戟是权利和安定的象征,人鱼帝国的子民,很是友善和谐,与人类很是不同,谁也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第二日清晨,清音很早便在礁石上等候了。那个偷来的海神三叉戟,就这样静静放在礁石上,流淌着奇异的金色光芒。 不远处徘徊着几只飞鸟,却没有侑宇的身影。 海面上的飞鸟越积越多,可是侑宇…一直都没有来。 垂头丧气之时,她跳入大海之中,打算归还这个海神三叉戟。正当她浮出水面之时,天空之中盘旋的飞鸟却突然盘空低飞,顺势抢走了她手中的海神三叉戟。 “哈哈…” 天空中传来一阵哄笑,一个男子十分嚣张的说道:“终于拿到海神三叉戟了。” 不是侑宇… “快还回来。”眼看飞鸟们越飞越高,落下的白色羽毛漂浮在海面之上。清音突然觉得,自己仿佛做错了什么。 可是飞鸟们并不理会,一群飞鸟逐渐在远方积聚。那支海神三叉戟在远处发出光芒,整个大海突然缓缓颤动,轰隆巨鸣。无数海浪翻滚,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乌云密布。 什么东西,在缓缓升起… 此时一群紫色侍卫人鱼突然出现于她的身边,语气十分生硬:“竟是你偷走了海神三叉戟,你可知如今人鱼帝国可是陷入大乱?” 清音一个震惊,可是侍卫接下来的话语却更让她为之震惊:“你可知道一旦飞鸟拿到海神三叉戟,整个亚特兰蒂斯就将浮现海面?如果没有代价,打开卷轴的人以及周遭就会被算作代价被卷轴吞掉?” 天空之城…侑宇… “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补救…” 她不该这么做的,侑宇为什么要找到亚特兰蒂斯… 是他告密的吧… “没有,海王命我们前来找到偷取海神三叉戟之人,并命令道,一旦亚特兰蒂斯出现,所有人鱼都要躲进海洋深处,避免这场浩劫。” “为什么…” “因为有一句预言…” 清音已经没有办法听下去了,转身跳入大海之中,侍卫的话语却始终萦绕耳畔:“失落的帝国将再次浮现水面,古老的卷轴一旦启动,落羽若舍之,无恙。不舍,尽亡…” 舍之… 她不能舍去侑宇… 无论如何! 昏暗的大海,此时整个人鱼帝国的人鱼已经尽数浮现海面,将他们的海王簇拥在大海中间。而飞翔于天空之中的,正是来自天空之城的白色飞鸟。 他们盘旋于天空之中,却始终保持着与海面的距离,不肯轻易靠近。 为首的金发男子首先发话,以一种不冷不热的话语说道: “如今整个人鱼帝国也该灭亡了,却在这里苟延残喘。这片天地,这个亚特兰蒂斯,早就该归属于天空之城。” “你的野心如此狂妄,即使得到海神三叉戟,得到卷轴,你也无法真正启动它。没有失去,就不会有得到,你必然会为你的狂妄付出代价。” 大海之中的海王不卑不亢,即使失去海神三叉戟的庇佑,也是如此沉着冷静。 “哈哈…亚特兰蒂斯已经找到了,人鱼帝国已经没有海神三叉戟了,我还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整片水晶一般的亚特兰蒂斯,从深海之内觉醒,于黑暗之中复苏。尘封千年的文明,将再次浮现水面。 古老的卷轴,亚特兰蒂斯的宝藏,那便是,天空之城的野心。 随着亚特兰蒂斯的缓缓出现,那个金色的宝箱逐渐浮现水面。为首的金发男子煽动羽翼,飞到了那宝藏旁边。 宝箱缓缓打开,里面放着的,是一个古老的金色卷轴,正在散发着金色的耀眼光芒。 整个人鱼帝国的人鱼开始焦虑不安,也正是此时,不远处的海面突然传来一声大喊: “侑宇!” 飞鸟之中的一个金发男子眼帘微微一动,却没有回话。 视线聚集,一个蓝发的女子正在不远处的海面之上,抬头仰望着天空之中的飞鸟,仿佛在寻找着什么。 “侑宇…” 鲛人落泪,化为珍珠,价值千金。 此时天空的飞鸟们逐渐散开,那个熟悉的人影,又重新出现在眼前。 那个眼神,满是孤寂,满是悲哀: “你不该来到这里,人鱼帝国终究会灭亡。” 无论如何,她都要试一试,哪怕付出生命。 “侑宇…”海面之上,传来惊天地泣鬼神之音:“离开天空之城,一旦卷轴启动,没有代价,整个天空之城就会被算作代价,沉入大海。” 这也是为什么海王压根不着急飞鸟拿到那个卷轴,他早就警告过他们。 天空的飞鸟开始有些着急,为首的金发男子却开口说道: “呵,胡说八道,别信他们。”为首的金发男子压根不予理会,此时的卷轴正在缓缓打开,飞鸟们的心中这才长舒一口气。 侑宇低头俯瞰,那双清澈的蓝色眼眸,一尘不染。双目相对,竟是泪眼婆娑。 再抬头看向那亚特兰蒂斯,他与那卷轴,着实有些距离。 卷轴缓缓启动,海面卷起漩涡,整个海面突然狂风大作,一下子将那个金发男子卷入其中,一下子将他吞噬。 疑是鲛人曾泣处(三) 此时的飞鸟这才四散而退,却根本飞不出这辽阔的大海。 大海,真的很是广阔。 无数人鱼尽数游到海底,避免这场千年浩劫。 威严的海王静静看着海面,声音十分萧条:“看来,天空之城将不复存在了呢,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 随后跳入海面,与其他人鱼一般,沉入海底。 “侑宇…离开这里…” 此时此刻,她只希望他能平安,不要被卷入这里。天空根本无法保护他。 可是她却听见他说:“我不能离开。” “为什么,快离开啊,否则你也会被吞噬的,一旦海水淋湿你的翅膀,你就很难飞翔了。” 满是焦急的眼神,深深触动他的心弦。可是,他不能走。 从一开始他见到她开始,他就已经没法回头了。 从首领给他派下命令开始,从他第一次遇见那个蓝色鱼尾的女子在礁石上歌唱之时。 那声音,很是轻柔美妙,仿佛能忘却一切烦恼,净化心灵。 他追随着那种美妙的歌声来到那里,却发现是一只人鱼,在礁石上歌唱。 ——找到亚特兰蒂斯。 这是首领派给他的任务,也是他不得不完成的任务。 天空之城以血统论尊贵,因为天空之城,是存在贵族和平民之分的。 而他恰恰处于两者中间,母亲是贵族之女,父亲却是低贱的平民。 当初他也想过,为什么母亲偏偏不嫁给贵族子弟,却瞧上了憨厚的父亲。 后来他发现,父亲真的很爱母亲。他会每天给母亲收集清晨的露水,却从不抱怨收集露水的辛苦。 后来父亲和母亲,葬身于大海的风暴之中。临死之前,父亲仍在保护母亲。 没有了母亲的庇佑,因为身份的区别,他也被欺负。直到首领告诉他:“找到亚特兰蒂斯,你就会成为真正的贵族。” 他一直心存这个信念,直到那日清音的出现。 他挑眉一笑:“小鱼儿?” 就此,犯下了一个错误。 侑宇仰望远处的天空,却说出了极为沉重的话语: “湿了翅膀的鸟儿,是无法在天空中自由飞翔的。更何况我早就已经没有那双翅膀了,又何谈飞翔。” “不,不是的。你一定还可以回到天空之城的,一定一定可以的。只是暂时离开而已…” “我不想回去,也回不去了。曾经不过是来寻找亚特兰蒂斯,寻找那个卷轴。可是正因如此,如今人鱼帝国沦陷,我又怎能再次袖手旁观?” “你…要去哪里?” “回到天空之城,那支海神三叉戟,永远都只属于大海,从来都不归属于天空。” “等等…” 一个措手不及,海浪翻滚而来,却将眼前的人影吞没。 侑宇他,根本不会游泳! 如今强行跳入大海之中,根本就是自寻死路。 那个在大海之中飞翔的白色身影,很快便沉入大海之中。 “侑宇!” 清音朝着周围的大海大声喊叫,却始终没有人回应。 一种害怕和绝望涌上心头,她第一次如此害怕,害怕失去一个人,害怕他再也回不来。 海面卷起无数漩涡,周围狂风肆虐。那个深藏在大海之底的亚特兰蒂斯,深埋于底的古老文明,是真的要重重见天日了。 海神三叉戟… 只要能够拿到那只金色的海神三叉戟,侑宇他,就有救了… 才不要管什么天空之城,才不要管什么人鱼帝国,我只是想再见到你一面,不管曾经为什么你突然来到我的身边。 哪怕是个阴谋,哪怕你从一开始就背负着自己的使命,来到大海之中探寻那古老的亚特兰蒂斯的宝藏。 天空和大海的界限,遥远的距离,却阻隔不了,我对你的殷切思念。 我想见你… 很想很想… 蓝色的鱼尾跃地而起,很快便又辗转跳入大海之中。整片大海已是一片黑暗,没有一点光芒。 天空乌云密布,唯有那支金色的海神三叉戟静静悬浮于漩涡之中,散发着金色的光芒。 清音尽力向前游去,即使逆水而行,路途艰难,也毫不在乎。 她尽力游到那漩涡旁边,心中却始终担心着那个男子。 海神三叉戟…拜托了… 清音用尽力气,从漩涡之中拿下那支发光海神三叉戟,然而此时漩涡之处,一个白色身影突然从海面腾空而起,身后一双淋湿的白色翅膀,在低空之中尽力飞翔,方才能脱离这片大海,尽力飞翔于漩涡旁边。 发光的卷轴,必然有人失去什么,才会平衡。否则整个天空之城就将被它吞噬。 一个舒朗而坚定的声音传来,响彻整个海面: “我希望用我的羽翼,换来整个海洋的宁静。” 不… “侑宇!” 霎时间狂风大作,古老的卷轴顿时退却光芒,清音手中的海神三叉戟却顿时光芒万丈。 那个大海托举的亚特兰蒂斯又缓缓沉入海底,发出巨大的声响。 天空的乌云逐渐散去,一抹阳光重新照射海面。 手中的海神三叉戟光芒已经退散,那个被光芒围绕着的金发男子,背后留下两道血迹。一双白色羽翼,生生被光刃扯下,停留于卷轴两侧。 其他的飞鸟逃过一劫,纷纷飞向天空,离开这片明媚却险些丧命的海域。 展开的卷轴缓缓闭合,那双洁白的羽翼,被收入卷轴之中。留下满身是血的金发男子,一下子落入海底。 手中的海神三叉戟愈发滚烫。清音直接丢掉了手中的海神三叉戟,朝着侑宇跌落的地方奋力游去。 如果没有海神三叉戟的帮忙,仅凭侑宇一个人的翅膀,根本无法承担起卷轴的代价。 代价的付出,从来都只有多,没有少… 沉入海底的金发男子被缓缓托起,周围是散开的海水,被鲜血染红一片。 怀中的男子呼吸几近没有,可是,她没有办法,送他回到天空之城,也没有办法,将他带到海底… “呜呜…” 此时此刻,除了哭泣,她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她不能让他死去… 此时,一个有力的手掌拍上了她的肩膀。她转头之时,却发现是手拿海神三叉戟的海王。 一个沉稳而有力的声音响起:“送他去陆地吧,那里才最适合他。” “……” 阳光很明媚,不过已经是夕阳时分了。岸边潮涨潮落,卷起的浪花撞击石头,很快便散落数块,又重新混入海水之中。 最后看了一眼,又重新跳入大海之中。 虽然很是不舍,但终究要离开了。 再也听不见了,再也不会遇见了… 有个人曾经对她说:“喂,小鱼儿,你又在这里歌唱吗?” 那段轻吟浅唱,又浮现于海面的沙滩之上,日暮黄昏,她坐在那片礁石之上,缓缓歌唱: “美丽的泡沫,虽然一刹花火。 你所有承诺,虽然都太脆弱。 但爱像泡沫,如果能够看破。 有什么难过,为什么难过…” 这一次,不会再有一个金发的男子停留在这片礁石之上了。 爱本是泡沫,一戳就破。 为什么要难过呢… 没什么好难过的… 曾以为再远的地方也能够去到,曾以为时间抵挡不住距离,再难再难,也能够去到想去的地方。 其实,自己走的再远,都在这片大海之上,从来,都在这片星空之下。 想去到不一样的地方,来到不一样的星空之下,感受不同的记忆。 如果… 可以再看到你… 哪怕从此回不到大海… “你想好了吗?一旦下定决心,就是再也不能更改了。” 昏暗的海窟内,庄严的国王正在询问一个人鱼帝国的子民。 “嗯…我想要一双腿,可以在陆地上行走。” 回应他的,是一个蓝发的美丽人鱼。 “代价…你想好了吗?世间有得必有失,交易从来都很公平。” “用我的鱼尾,可以吗?” “鲛人泪可是很宝贵的,一滴价值千金。鲛人的歌声甚是美妙,而一条鱼尾所付出的代价,是远远不够的。” “我可以不要鲛人泪,也不要这鱼尾,甚至可以不歌唱,我只要一双褪,可以自由奔跑,再无顾忌。” “你将会被永远驱逐于人鱼帝国,再也不能在海底自由呼吸。一旦踏入大海,你可能就会溺亡。你将不会有长于人类的寿命。你的每一步,都会如同刀割,你再也不会歌唱,再也发不出声音,再也无法流泪,这样真的值得吗?” “值得,他失去了翅膀,我却不能失去他。” 古老的卷轴缓缓打开,一旁的海神三叉戟发出光芒。一道金色符文围绕在清音鱼尾周围,仿若一道漩涡,正将她的鱼尾缓缓吞噬。 可以实现愿望的古老卷轴,我在此真诚祈求,只希望你能满足我的愿望。 我想见他… 海面之上,一道金色光芒冲天而起,形成一道光柱,久久不曾退却。将整个星辰闪耀,如同白日般璀璨。 随后海面之上突然波涛汹涌,无数海浪翻卷着浪花。海底的鱼儿成群结对相互游走,留下淡淡波纹。 海浪分卷两半,将海水分割而开,中间顿时出现了一条道路。 “从这里离开,你就可以走到陆地之上。” 蓝发女子点点头,很快便双脚踏上了那条道路,不曾回头。 随着清音一步一步前进,身后的海浪一点点吞噬闭合,仿佛从未分开过,留下一条道路。 如果你没有翅膀,我没有鱼尾,那便一起用双腿奔跑吧。 再也没有天空和大海的分割,再也没有天空之城和人鱼帝国之间的界限。 真好… 大雨淅淅沥沥,很快便将视线模糊起来。一个金发男子坐在长椅上,正在低头发呆。 不远处的妇女撑开手中的黑伞,牵着身边的几个孩子正在快步离去。 下雨了么… 原来雨水落到陆地之上,竟是如此轻柔。 一个起身,打算离去。 却在转角之时,刚好遇见。 缘分,如此奇妙。 “你长的很像一个人呢…不过她应该来不了陆地才对。真好,你可以在陆地上行走呢。” “……” 欲转身离去,却被人拉住衣袖。 那双清澈的淡蓝色眼眸,不会再有其他人了… 海滩之上,一个蓝发的少女正在吹响一个海螺,空蒙的海面之上传来回响。 一个金发男子站在一旁,默默注视着眼前的女子。时不时关切地问道:“是不是想家了?” 但那个女子,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是淡淡的摇头。 旁边有人好奇的问道:“为什么你的妻子一句话也不说呢?” 金发男子嘴角浮现淡淡笑容:“因为我已经记住了她的声音啊,她心里所说,我已然明了。” 蓝发的女子随后回应微微一笑,侑宇将她轻轻拥入怀中。 疑是鲛人曾泣处,满池荷叶捧珍珠。鲛人之泪虽是宝贵,不过那也是在哭泣之时,才会流下宝贵的泪水,化为珍珠,价值连城。 如果无法哭出眼泪,那便以后不再哭泣就好了。如果以后说不出话,那也无妨。 有些话语,不是用口说出,而是…用心。 《露》 成彦雄 银河昨夜降醍醐,洒遍坤维万象苏。 疑是鲛人曾泣处,满池荷叶捧真珠。 后记 第一部古风短篇便是这样完结了,每一篇都是一句七言古诗衍生而成,每个主人公都有着各自的脾气,心性和感悟。每一个短篇故事都有自己的哲理。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花落人已不在,钟玥再也等不回此生最爱的人,只能最终与青灯古佛相伴。这便是生活中的一个缩影,很多人总是将某些事情埋藏在心,不肯轻易说出,最后错失了最好的年华,最后无可挽回,这也是一种无奈。 或许你曾有很好的青梅竹马,可你站在他面前,他却永远不知你爱他,因为你从未说出口。没有说出口的话语,便是永远不知晓了。 妾似胥山长在眼,郎如石佛本无心。崔玉洁喜欢禹晨,奈何天公不作美,姻缘最终自有定数。遇到此生最爱的人,本是一件极其幸运的事情,奈何有缘无分,不如学会放下,迷途知返,反而另有一番机缘,又何必如此强求。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正如很多人自己心中都有自己所爱之人,可是在他的心中,他也许并不喜欢你,亦或是很多原因没法与你长相厮守下去。那不如学会放下,成全他人。因为放手,更是一种无私的爱。 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白耳终其一生为别人实现愿望,却始终只有八条尾巴,第九条尾巴长出之时,第一条尾巴就会断裂,如此反复。从未有人明白她的苦楚,人们只是在不断信仰,祈求她的庇佑才会建立祠堂供奉。可是书生最后明白,他许了她一个愿望,让她长久以往的无私奉献最终得到了回报,实现了最终化为人形的梦想。 人妖殊途,人类和动物注定没有结果。可是书生为了她,最后投生于畜牲道成为黄鼠狼,忘却往生,命运却终会让他们相遇。最终她让他化为人形,即使他已经不再记得她,只当重新开始。 正如很多时候,我们总是抱怨自己的奉献没有回报,殊不知,你只是没有遇到正确的人。不论世间如何变化,都需要保持一颗正直善良的心,因为上天终不会亏待你,善恶轮回终有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花栾因为犯错,追逐着元白因此来到下界,忘却了前世,却始终记得自己心中是来寻找所爱之人,却不料最终擦肩而过,许配给了太子。 一生一世,凡界的灵珠和花栾莫名成为一世夫妻。虽然已经忘记,可是灵珠最终找到了自己所爱之人并与她长相厮守下去。可是花栾没有,她在凡界只是记得转世的元白,却不记得一直守在她身边的灵珠。若不是最后灵珠的一番泪水,她大约也不会幡然醒悟,明白最重要的人其实一直都在自己身边。 正如凡尘之中,很多人都会去追逐自己心中所爱之人,却一直忽略呆在自己身边,一直默默陪伴,默默鼓励和安慰自己的人。有时候回头看一看,回头看一眼自己身边的人,明白他们辛劳的默默为你付出却从不计较,只因为他们深爱着你,不言语却又希望你能明白,远比自己追逐的人好上千倍万倍。 并蒂芙蓉本自双,草色连云人去往。有时候正因为双生双落,所以很多事情可能不用说便能明白。薛晴便是如此,因为花开花落,所以她的容貌也变化了。重新站在姚晨面前,他却是不认识她了。她很想告诉他,但是底气却不允许她那么做,她只想等姚晨从细节之中认出她来。 可是姚晨没有,对薛晴的思念最终转到了蒲玉身上,他宁愿为了蒲玉一生寿命甘愿放弃自己的修为,这又是一种深沉的爱,却不是在自己最爱的人身上,固然让人痛心无比。但事有轮转,花开花落,薛晴最终会等来此生最爱的人,无悔那一生的等待。 可是现实生活中,又有多少等待可以挽回过去后悔的事情呢。人的一生极其短暂,如果可以,那便说出来吧。哪怕与过去不太一样,哪怕与回忆之中不太一样,都没有关系。别让等待,成为最后的遗憾。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无忧在如来和翠翠之间在这一世最终选择了如来,学习佛法,不负如来,却也不想放弃翠翠,最终只能希望不负如来不负卿。 仓央嘉措也是如此,他住在辉煌的布达拉宫之中,终日孤独,明明有此生最爱的人,却始终不能与她长相厮守下去,不禁令人感慨万分,令人唏嘘不已。才会最终流传那首千古名句“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生活之中我们时常遇见两难之事,也许是事业和家庭之间,那么如何权衡便是我们的问题。也许你会选择事业,却忽视了家的温暖;又或许你选择了家庭,事业上却是碌碌无为。倒不如来一场不负事业不负家,重要的东西兼顾,或许会更好一些吧,但这要看每个人的选择如何,因为每个人的心境不同,感悟不同。 奈何桥头空奈何,三生石上写三生。霞落从有记忆开始便是让过往的魂魄服下忘川水,从此忘却痛苦,重新开始,渡千百人过桥却渡不了自己,白白记得幽冥之事却忘不掉,痛苦与日俱增,以至于失去了笑容。而她的忘却,胡昱的记得,也同样带给了胡昱千年的痛苦。 生活之中也有很多我们想要忘记,却始终忘不掉的事情。因为世间没有那一碗忘川之水,不能够让我们从此忘却痛苦,于是便在我们的心中不停的回想着,越来越严重,怎么都忘不掉的时候,便是日日都在折磨自己,痛苦不堪。 那既然忘不掉,不去学会放下,看开一些,随心所欲,淡忘掉心中的那些痛苦。等到下次想起,能够轻描淡写,一脸从容,只记得自己心中所爱之人,全然不记得那些痛苦。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云千离和司慕白年少初遇,云千离一时善念,放过了司慕白,可终究因为童年时期心中的恶念,最终亲手葬送了所有的一切,使得自己和司慕白渐行渐远,忘却了本心所在,再不复当年少年模样。 弹指一挥间,人生便是一瞬。人生不会重来,也许每个人都有初遇之时,再次相遇之时便又是另一番模样,或许与自己想象之中的截然不同。但无论如何,在自己心中留下初遇时的美好,又何必再次相见,感慨万分。因为有些人,有些事情,见过一次就够了,没必要再次相见,徒增惘然。 新歌一曲令人艳,醉舞双眸敛鬓斜。西施虽美,但终究一生因其貌美被人利用,沦落成为政治上的一枚棋子,不断的讨人欢悦。 生命之中,或许也会有被人因为某个弱点,被欺负,亦或是被利用。倘若当时无人帮扶,无人理睬。不论未来如何,都要去追逐自己的希望与梦想。 鸳鸯瓦冷霜华重,翡翠衾寒谁与共?杨玉环虽是天生丽质,但终究最后悲惨的死于马嵬坡下。杜鹃啼血,却断不了那份忧愁与思念。 倘若生命之中曾有真心爱护的人,那么请紧紧抓住。凡尘一世的夫妻极为可贵,不伦如何相遇,却终要明白,那段未来的道路,莫要一个人走过。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李鸢化为男儿身,从此私塾求学,认识了田毅。田毅却终究因为身份有别,虽然仰慕李鸢的才华,却始终将他当作男儿李渊。若不是最后李鸢的委婉诉说,大约田毅终其一生都不会知道李鸢心中也一直暗暗倾慕着他。 若是二人互生情意,又何必担忧其他零散的琐事。因为真心相待,上天就自然会有最好的安排。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鸑鷟涅槃,从此失去记忆,鹓雏便在人世间不断寻找,最终找到了记忆全无的他。眼泪落下,百年的思念和欣慰之情顿时交杂在一起,却最终换来鸑鷟冷漠的神情。但那份炽热的感觉,却终究不会改变。心有灵犀,定然会为对方着想。 很多时候,我们为了某些事情,某个人能够更好,不得已说出了善意的谎言。若是真正为他人利益所想,又何必惧怕谴责。因为出发的原点是善意的,也是真心的。只要在那允许的范围之内,只愿最爱的那个人,莫要受到其他的伤害。 还君明珠双垂泪,恨不相逢未嫁时。元彤和南翼王最终错过此生,一生长相思,不由得让人叹息。她没有在出嫁之时遇到他,入宫之后却是不断被人欺负,厌恶宫中的冷漠与人心,最后只能自己坚强起来,忍受着这一切,却遇到了最后曾给她一丝温暖的南翼王。 也正是这样,我写下了这个故事。在那段艰苦的日子之中,并没有人帮我。同寝的一个女生不断针对我,只要心情烦躁,便是拿我出气,不断的破口大骂,脾气十分暴躁。以至于最后我不得不被逼到换寝的地步。那时候只有我旁边的一个女同桌,在最卑微的时候给了我一场希望,不断的安慰和鼓励我。我想,大约这便是贵人的存在,在生命之中的帮扶。 可是无论生活如何,每个人都要释然才能前行。只有变得更加坚强,才会有希望所在。 闲来垂钓碧溪上,忽复乘舟梦日边。叶楠从小便被教导要保护自己生命之中重要的人。直到他遇到了失去自由的婷莹,一个梦想油然而生,他便想给婷莹自由,最终实现,可他确是永远长眠于此。 可是生命之中,若是想保护一个对于自己来说很重要很重要的人的话,不管是什么艰难险阻,都会努力去克服的吧。 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马庚良风雪之中被赵雪愔所救,无意之中找到了那支红烛,却不知这支红烛曾有着一段如此的过往。一段放不下的过往成为执念,最终永不停歇的燃烧着。执念未断,红烛不灭。 人生究竟有多长?不过寥寥几十年罢了。可是如此短暂的人生,却愿意用一生,来守候,自己最爱的人。 ——《似水流年录·古风篇》 本季完 青春微微一笑 问一个很郑重的问题,大家喜欢看这本短篇小说吗? 仔细观察,你会发现每一篇斗士独立的短篇,如同花火杂志一样,但是略有不同。 大约没有哪个小说,会直接以七言古诗词命名,也不会每一篇,都是古风。 这只是个爱好而已,因为在我的笔下,每一个主人公都有自己的无奈与感叹。 短篇的确很不好写,故事进展很快。或许有的人不明白我在写什么,怎么老是悲伤的故事。 《哑舍》中,也是许许多多悲伤的故事,人生不会一帆风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梦想,却无从达到。 小说一直断更的时候,我把后记给写了,打算就此完结。 后来觉得太可惜了,还有很多古诗词没有派上用场,很多古诗词之下,还有许许多多的故事。 于是我想到了调整章节顺序,把它弄成一本有主人公的小说。可是因为系统限制,没有办法达到。 于是我想着,为何不另写一本连载,那岁月长河之中的无奈,也是可以体现出来的。 我不愿意写粗俗烂造的文章,所以每一篇,都是精心安排的,每一篇文笔,每一篇所配的诗词,都是精心想过的。 很多时候,我看见很多的小说,文笔并没有多好,语言很普通,可是却有很多很多人气。 也许是我的剧情不好,也许是大家并不喜欢古风。亦或是,很多人的生活平淡如水,并没有多少深切的感情。 人生有太多经历,那段过往的青春回忆,那段数不尽的似水流年。 那段回不去的岁月, 早就已经离我远去了… 回不去的曾经, 似水流年…… 花开半夏,叶满青春(一) 春,百花齐放,紫色是淡雅,蓝色是高贵,粉色是柔嫩,绿色是清新… 却没有哪种颜色,可以用来形容高考的时光。 是黑色?还是红色?亦或是,红黑交加? 是那段高考之前黑色的岁月,还是那高考之后,那段欢喜的最后相聚时光? 高考很苦,苦的,是那段经历,那段想要抹去的回忆。是想要拼命离开这里,去到远方的梦想。哪怕荆棘满途,也不想放弃。 魏颖便是这样一个学生,拼命想要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地方,去到更为广阔的地方。 在那高考时代,每一天都度日如年,每一天,从睁眼开始,便开始不停的学习,从不停歇。 可是一次次历经失败,挫败的自信,情绪越来越低落。 梦想…好远好远… 墙壁上面的高考倒计时,醒目的红色数字,提醒他们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该好好学习了。 三年一转眼就过去了,可是很多事情,还历历在目。 三年之前,一个局促不安的小姑娘,却在这诺大的校园之中,心灵成长。从天真,再到绝望。从冰冷之中一点点成长,在冷漠之中一点点习惯坚强。在这个冰冷的校园之中,魏颖每天都是不一样的心境。 一直折磨她的,是孤独。 一个人,没有朋友。 那段岁月,转眼就过去了呢。 那个校园的记忆,也逐渐变得模糊了呢… 不想看见的人,再也不用看到了呢,也不用,遇到了呢… 三年前。 炎热的夏天,尚余几分酷暑。知了在树上鸣叫,发出阵阵扰人的声响。也正是在这酷暑之中,魏颖开始了她的高中生活。 “向左转…向右转…向后转…向前转…” 声声哨响,划破天际,指示着穿着迷彩服的学生,按照指令行事,绝对服从。 身边都是不认识的同学,以后却将在一个教室里,共同学习,成为新的同学。 也算做新的开始吧,要好好学习。 至少魏颖当时是这么想的。 一天下来,胳膊累的不行,双腿十分酸痛,可是仍然需要回到寝室,抢着最后的洗澡间,把一天之中,身上出的汗水全部洗掉。 好在军训很快过去了,虽然比不上大学的军训时间久,一个星期的军训,也着实把他们累到不行。 军训结束之时,又突然有些不舍。说好的军训,就真的要结束了。 军官被簇拥着,为了避免人群,魏颖站在了人群之外,只是远远观看那流动的人群。 不是不能参与,是不愿意参与。 不过就是因为心里没什么深切的感情,虽然这些军官陪了他们一个星期的军训。 一个星期,阳光明媚,很累很累。 只要熬过军训,应该就好过了吧。 常听人说高考的事情,如今自己也上了高中,心里实在高兴不起来。 每一天,母亲的话语总是围绕耳畔:“你要好好学习,以后考一个一本。” 初中成绩还算可以,可是真的不想过的这么累。那高考的文章,她早就看了千万遍,也知道高考是生死攸关的一个转折点,所以她必须要好好学习。 她知道要好好学习,不过那只是个模糊的概念。那时候,她真的以为,只要好好学习,高考不紧张,就可以过完高中了。 常听人说大学很美好,突然特别想跳过整个高中时代,去到美好的大学时代。 因为在大学里,是不是就可以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了呢? 可以的吧。 那时候,还是太天真了。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生活平淡如水。因为离家比较远,她选择了住宿。虽然心里极不愿意住宿,可是没有办法,她必须要住宿。 这也就意味着,她必须要与人接触了。 性格内向的她,真的讨厌与人接触。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应该怎么跟人聊天。反正说话的时候,脑子就是一片空白。只能问一些很幼稚的问题来化解尴尬: “你从哪个学校来的啊?” 亦或是:“你中考多少分啊?你是多少分投进这个学校的?” 很快老师宣布成绩,她发现,她连班上的平均分都没有踏到。 一种无形的压力油然而生,她在课桌下暗暗握紧拳头,跟自己说:会好的,只要努力学习,就不会比别人差。 但是物理和数学一直是她的弱项。数学老师讲的飞快,物理很多她根本不懂,就这样在匆匆忙忙之中,迎来了学校的第一次月考。 她稍微有些紧张,不过还是平复心情,毅然走进了考场。 因为她知道,她必然会考炸。从初中开始,这种事情其实就很常见了。 只不过虽然考炸了,还会有考好的时候,所以没关系。 考试出来,她的心情很是低落。因为数学和物理,她真的不会写。 眼泪在眼眶中打转,不过很快便干涸了。 没关系,会好的。这个月好好学习,争取下次考好一点。 她这样暗暗告诉自己,不过之后心里突然有些释怀。 到处一片鬼哭狼嚎,到处一片哀怨之情。抱怨数学和物理太难,抱怨这一次的考试范围超纲。 “呼…”长舒一口气,她突然觉得,自己还算好的。 不过在成绩出来之前,她暗暗祈求,自己千万不要是全班倒数前十就行。 事情果真如她所愿,她是全班倒数第十一,比全班倒数第十高了一分。 很凑巧,但是心里的难过又出来了。其实倒数第十和倒数第十一,没什么区别,只不过是一个名次的排序罢了。 他们班,将近六十个人,六分之一的概率,她几近垫底。 引以为傲的语文都没有及格,英语甚至都没有跨过及格线。数学全班也就四个及格的,所以她没及格很正常,以后会好的。 虽然物理也没及格,不过班上竟然有个物理满分的,心里还是有些难受。 可是很快,她发现自己跟别人差距太多了。 班上的人,有的是考砸了才来到这个学校,所以基础特别好。几乎每个人都在外面补课,所以在老师还未讲解之前,可以很迅速的回答过来,被老师当作尖子生,捧在手心。 其实班级之中,是有等级划分的。这个等级,就是成绩的高低。老师偏爱好学生,尤其是又聪明又听话的学生。 一身古朴的校服从未离身,在那古朴的校园之中,全都是素颜。 很快,她根本跟不上老师的进度。可是老师讲的飞快,要完成他的教课任务。 于是,很快班级之内便流传除了一句话。 高一不相上下,高二两极分化,高三天上地下。 其实高一,她就跟别人差了很多。可是,她不愿意补课。虽然父母问过她很多次,你要不要补课? “不要。” 每一次都是相同的回答,但每一次,母亲都会问着相同的话语。 逐渐跟不上的进度,终于在考试中体现了。 第二次月考来临,她信心满满做了考前复习,却突然觉得自己没有弄懂的,似乎很多很多。 于是她就这么硬着头皮去考试,结果不出所料,她又考炸了。这一次,她是全班倒数第七。 进了班级倒数,再也不是擦肩而过的班里倒数,而是真真切切的班里倒数。 同寝的室友都考的不错。尤其是她的寝室长,一个很认真很认真的女孩,每天都扎根于知识的海洋,即使是晚自习回来,也要做自己的作业,把一天的知识全部弄懂才肯上床睡觉。 这一次,她的寝室长,是全年级第三,班上第二名。 寝室长考的很好,这是她的努力付出的结果,所以她从不嫉妒,只是羡慕。 深秋来临,很快一件校服根本不够穿。阵阵寒意侵入身体,走在傍晚回到寝室的小路之上,她只能不断缩了缩自己的脖子,想把整个人都装入诺大的校服之中。 前面零星走着几对小情侣,不过都只是背着老师交往的而已。因为学校有明文规定,不准谈恋爱。 那时候,她的学校有三条底线。 第一,不准打架。 第二,不准翻围墙。 第三,不准谈恋爱。 如果你为了心爱的人爬出围墙去跟别人打一架,那么恭喜你,你被学校开除了。 那时候教导主任在主席台上念出的段子,引人发笑。 不过谈恋爱这种事情,没人能够阻止,也就没人去管这种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那时候,她突然很羡慕,有个人陪在身边,是多么好的一件事情。 正如她班上有个很漂亮的女生,每一天,都有人主动与她搭话。 因为那个女生,长的很白,俗话说一白遮百丑,况且那女生本身就长了一副十分清秀的模样,成绩也很好。所以一时间,她成了班上名副其实的班花。甚至于外班的同学,都在本班打听那个女生的联系方式。 不过那些也就算了,只不过在这诺大的校园之中,倒真是希望有一个人可以陪在自己身边。 可惜没有,也不会出现。 因为魏颖本身,就是个沉默寡言的女孩,蜷缩在自己的世界之中,不愿与外界交往。 她的人缘不好,没人愿意搭理她,其实也没人理他。 跟她讲话的,偶尔便是组长来催她交作业,除此,再没什么话语。 后来,她就习惯了,也就不愿意说话了。 她曾经一度以为这些都会好的。直到换同桌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的苦楚,才刚刚开始。 她特地选了这个同桌,这个同桌,很胖很黑。寻常人都不会选他。而魏颖选他,是因为在一次魏颖提着行李箱上公交车之时,那个男生对她说:“女生先上。” 魏颖对他说:“谢谢。” 他的模样很特别,她一下子就认出这是本班的人。因为觉得这个人还不错,应该很容易相处,于是她选择了他做同桌。 一个人,是可以有两面性的。 比如一个表面很好的人,可是你并不知道,他的内心,究竟是什么样。 于是仅凭第一印象,魏颖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 她的同桌,他已经被室友嫌弃。因为他,总是不洗澡,所以身上总是一股味道,特别难闻。 这些她懒得说出来,也就减少了跟他说话的次数。 后来她发现,她的同桌,其实是个很自私,很小气的男生。他其实,根本就不大方。 他可以不搭理魏颖的问话,比如:“你能不能把桌子移开一点,我都没地方坐了。” 没人搭理魏颖,他总是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好像压根没听见魏颖说的话语。 后来她就忍住一句话不跟他说。可是实在有时候需要什么东西,她又不得不厚着脸皮跟他说。 他装作没听见,脸上浮现出一股淡淡的嘲笑。 她忍了,手心都快要掐出血来。一股怒火在胸膛之中燃烧,根本没法熄灭。每一天,都在受气。每一天,无法排解的心情都在心里积聚着。 她只能忍在心里,或许是中午不吃饭,然后一天很饿。又或许是在上课之时走神,被老师点名之后站起,看到旁边同桌脸上淡淡的嘲笑之情。 她忍了,她想换位置。 马上月考了,这次月考,叫做期中考试。 关系到分班,可是如今从这一个月看来,她不抱希望,只是希望后面能够考好一些,这样自己就还有希望。 考试一结束,她知道自己又考炸了,因为很多大题,她都空着。 这一个多月被身边的同桌拖累,她根本没法好好学习,只能先这样了。 魏颖不想给彼此留下坏的印象,于是她熬夜写了一封信,大致内容便是:这段时间咱们也做了这么久的同桌,我真的希望你改掉身上的毛病。你室友都嫌弃你呢。” 太天真。 纸条被旁边的同桌揉成一团,故意丢在了她的额头上。 那一天,她直接跑去了操场,放声大哭。反正没人听见,也没人注意,谁也不知道操场上,有一个人躲在树林里哭泣。 同桌回了一句话:“有精神病别来找我,我又不是心理医生…” 她以为能换位置,她已经等了很久。可是班主任说:“这次离下次月考时间比较近,所以大家就先不换位置哈。” 班级之中传来一阵欢呼,她捏紧课桌底下的拳头,有些难以置信:“什么!不换位置!” 余光一瞥,又是那种嘲笑。 于是她,自己偷偷换位置,没有跟班主任说。 那时候的她,拖着一个男生的衣袖,不停的说道:“拜托拜托,跟我换位置吧。” 很久之后,那个男生才勉强同意跟她换位置。 于是她立刻收拾东西,半个小时就换好了。这次换到了女生旁边。 只有两个星期,就月考了。这两个星期,她觉得还算过得去。 后来她就长了个心眼,找一个数学成绩好的,这样自己的数学也就能够好起来了。 她是这么想的,可是现实却没有按照她的想法走的。 花开半夏,叶满青春(二) 逐渐跟不上的进度,终于在考试中体现了。 第二次月考来临,她信心满满做了考前复习,却突然觉得自己没有弄懂的,似乎很多很多。 于是她就这么硬着头皮去考试,结果不出所料,她又考炸了。这一次,她是全班倒数第七。 进了班级倒数,再也不是擦肩而过的班里倒数,而是真真切切的班里倒数。 同寝的室友都考的不错。尤其是她的寝室长,一个很认真很认真的女孩,每天都扎根于知识的海洋,即使是晚自习回来,也要做自己的作业,把一天的知识全部弄懂才肯上床睡觉。 这一次,她的寝室长,是全年级第三,班上第二名。 寝室长考的很好,这是她的努力付出的结果,所以她从不嫉妒,只是羡慕。 深秋来临,很快一件校服根本不够穿。阵阵寒意侵入身体,走在傍晚回到寝室的小路之上,她只能不断缩了缩自己的脖子,想把整个人都装入诺大的校服之中。 前面零星走着几对小情侣,不过都只是背着老师交往的而已。因为学校有明文规定,不准谈恋爱。 那时候,她的学校有三条底线。 第一,不准打架。 第二,不准翻围墙。 第三,不准谈恋爱。 如果你为了心爱的人爬出围墙去跟别人打一架,那么恭喜你,你被学校开除了。 那时候教导主任在主席台上念出的段子,引人发笑。 不过谈恋爱这种事情,没人能够阻止,也就没人去管这种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那时候,她突然很羡慕,有个人陪在身边,是多么好的一件事情。 正如她班上有个很漂亮的女生,每一天,都有人主动与她搭话。 因为那个女生,长的很白,俗话说一白遮百丑,况且那女生本身就长了一副十分清秀的模样,成绩也很好。所以一时间,她成了班上名副其实的班花。甚至于外班的同学,都在本班打听那个女生的联系方式。 不过那些也就算了,只不过在这诺大的校园之中,倒真是希望有一个人可以陪在自己身边。 可惜没有,也不会出现。 因为魏颖本身,就是个沉默寡言的女孩,蜷缩在自己的世界之中,不愿与外界交往。 她的人缘不好,没人愿意搭理她,其实也没人理他。 跟她讲话的,偶尔便是组长来催她交作业,除此,再没什么话语。 后来,她就习惯了,也就不愿意说话了。 她曾经一度以为这些都会好的。直到换同桌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的苦楚,才刚刚开始。 她特地选了这个同桌,这个同桌,很胖很黑。寻常人都不会选他。而魏颖选他,是因为在一次魏颖提着行李箱上公交车之时,那个男生对她说:“女生先上。” 魏颖对他说:“谢谢。” 他的模样很特别,她一下子就认出这是本班的人。因为觉得这个人还不错,应该很容易相处,于是她选择了他做同桌。 一个人,是可以有两面性的。 比如一个表面很好的人,可是你并不知道,他的内心,究竟是什么样。 于是仅凭第一印象,魏颖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 她的同桌,他已经被室友嫌弃。因为他,总是不洗澡,所以身上总是一股味道,特别难闻。 这些她懒得说出来,也就减少了跟他说话的次数。 后来她发现,她的同桌,其实是个很自私,很小气的男生。他其实,根本就不大方。 他可以不搭理魏颖的问话,比如:“你能不能把桌子移开一点,我都没地方坐了。” 没人搭理魏颖,他总是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好像压根没听见魏颖说的话语。 后来她就忍住一句话不跟他说。可是实在有时候需要什么东西,她又不得不厚着脸皮跟他说。 他装作没听见,脸上浮现出一股淡淡的嘲笑。 她忍了,手心都快要掐出血来。一股怒火在胸膛之中燃烧,根本没法熄灭。每一天,都在受气。每一天,无法排解的心情都在心里积聚着。 她只能忍在心里,或许是中午不吃饭,然后一天很饿。又或许是在上课之时走神,被老师点名之后站起,看到旁边同桌脸上淡淡的嘲笑之情。 她忍了,她想换位置。 马上月考了,这次月考,叫做期中考试。 关系到分班,可是如今从这一个月看来,她不抱希望,只是希望后面能够考好一些,这样自己就还有希望。 考试一结束,她知道自己又考炸了,因为很多大题,她都空着。 这一个多月被身边的同桌拖累,她根本没法好好学习,只能先这样了。 魏颖不想给彼此留下坏的印象,于是她熬夜写了一封信,大致内容便是:这段时间咱们也做了这么久的同桌,我真的希望你改掉身上的毛病。你室友都嫌弃你呢。” 太天真。 纸条被旁边的同桌揉成一团,故意丢在了她的额头上。 那一天,她直接跑去了操场,放声大哭。反正没人听见,也没人注意,谁也不知道操场上,有一个人躲在树林里哭泣。 同桌回了一句话:“有精神病别来找我,我又不是心理医生…” 她以为能换位置,她已经等了很久。可是班主任说:“这次离下次月考时间比较近,所以大家就先不换位置哈。” 班级之中传来一阵欢呼,她捏紧课桌底下的拳头,有些难以置信:“什么!不换位置!” 余光一瞥,又是那种嘲笑。 于是她,自己偷偷换位置,没有跟班主任说。 那时候的她,拖着一个男生的衣袖,不停的说道:“拜托拜托,跟我换位置吧。” 很久之后,那个男生才勉强同意跟她换位置。 于是她立刻收拾东西,半个小时就换好了。这次换到了女生旁边。 只有两个星期,就月考了。这两个星期,她觉得还算过得去。 后来她就长了个心眼,找一个数学成绩好的,这样自己的数学也就能够好起来了。 她是这么想的,可是现实却没有按照她的想法走的。 这一次,她还是犯了一个错误。 数学和物理特别好的男生,会有这样一个特性:智商很高,但情商很低。 花开半夏,叶满青春(三) 那一次,魏颖满心欢喜选了一个数学特别厉害的男生李炳辉做同桌,十分高兴。她问他:“你能帮一下我的数学吗?” 李炳辉回答:“上课好好听。” 她认为自己的黑暗历史已经过去了,自己也长了个心眼。以后肯定不会有这种事情出现了,接下来她要好好学习,努力进入重点班才行。 然而事实是,她跟不上老师的进度。再加上前面已经落下了三个月的数学,她真的听不懂数学和物理老师讲的课程。 于是她不停的问旁边的李炳辉:“这道题怎么做?” 之前李炳辉还会教她,后面也有些烦躁了,就说:“自己看书去。” 那时候她就没说话了,只能默默的翻开数学书,看着里面的天文数字,却不懂半分。 后来与李炳辉的话语就少了,每一天,魏颖都在课堂里面神游,思索着自己未来到底办。 有时候她想大哭一顿,生怕自己考不上一本。有时候她又擦干眼泪,把书全部摊开,想要大干一顿,把成绩追回来。 可是很快现实的残酷便将她生生打击,她的物理和数学太差了,于是她想到了补课。可是,当母亲问道:“要不要补课?” 她还是同样的回答:“不要。” 又一次月考来临,这一次,她是班上倒数第三。 成绩越来越差,不过她突然觉得,这应该只是暂时的而已,没关系,她能够做到的,只要给她一点时间就可以了。 她一直都这么安慰自己,却从来没有意识到,这不过是抚慰那颗已经逐渐冰冷的心。 那一次周末回去,母亲问她成绩如何,她支支吾吾答不上来。 后来母亲听说她考了全班倒数,气的大喊大叫:“你要下次再考成这样子,你就干脆别回来了。” 父母亲一辈,都是希望子女望子成龙,望女成凤。可是,她的家庭本就不富裕,从小到大的学习,她都没有补课,只能这么硬着头皮学下去。 那一次,她感觉内心十分空虚。来到学校读书,也是一种折磨。 她想到了辍学,她真的想辍学。以前总以为自己能够读下去的,却发现自己原来这么笨,别人都可以听懂,她却怎么都听不懂。 她开始给自己找乐趣,同桌李炳辉虽然对她不理不睬的,可是为了跟他交流,她又开始犯蠢。 他同桌,喜欢班上那个很漂亮的女生,可是女生周围有很多其他的男生。 于是她帮他,牵姻缘。帮他把纸条送过去,帮他传递想说,以及想表达的话语。 因为她总是发现,在上课的时候,她的同桌总是看向那个女生的方向。 她看到那个女生和她的闺蜜在上课时互相笑一笑,笑的特别甜美。她的同桌转头看向了那个女生,也不知道那个女生知不知道。 大约…是知道的吧。 又一次月考来临,这次月考之后,她和这个同桌,也要分道扬镳。 其实她心里没什么感触,因为她的同桌眼里,只有那个女生。 她觉得无所谓,只要有人跟自己说话就好。哪怕整天说的,都是那个女生。 她觉得这个月她有认真听讲,虽然听的不明不白,但她觉得比之前好了很多。于是她信心十足准备考试,结果发现,她是全班倒数第一。光是物理这一门,她就成了个倒数第一。 没有人惊叹,仿佛习以为常。 看到自己的成绩,她强忍住眼中的泪水,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表态。 魏颖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心里却已经是千疮百孔。 外面微微下着小雨,魏颖淋着细雨,去到外面的操场上不停地走着,直到上晚自习。 就是这么凑巧,她的同桌,全年级第一。 可是他显然不满意他的成绩,不停的在那里说道:“这题不应该错的,这题也不应该错的…” 那时候,魏颖的自尊心已经足够卑微了。一个全班倒数第一,身边坐着一个全班甚至全年级第一的同桌,她感觉心中满是压力。 于是魏颖叹了口气,皱着眉头说道:“唉你别说了,你都全年级第一还说啥啊,你这样不停的说我就感觉你在这里讽刺我。” 其实很普通的一句话,然而李炳辉却开始大怒。 “我什么时候讽刺过你哦,我说我自己的关你什么事啊!真的是,我要换位置…” 泪水一下子就流出来了,她无话可说。直接趴在课桌上开始哭泣。 她生性懦弱,根本不会吵架,也从来没有人,如此骂过她。这是第一次,有人把她骂了个狗血淋头,不留任何情面。 而李炳辉真的,从头到尾没有安慰她一句,认为理所当然。 于是她哭了三节晚自习,总共三个小时。没有人安慰她,没有人去插手这件事情。 那时候她想不通,为什么只是一句话,却偏偏要这么计较。 后来晚自习下课,她三个小时,一个字没写,拿起书包,像个刺猬一样,直接向外冲去,留下夜色苍茫。 回寝的道路上还有很多人,她不敢放声大哭,只能默默哭泣,眼泪根本止不住。 魏颖不想回寝,她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痛痛快快的哭一顿,把心里的委屈和不满全部发泄出来。 可是回寝有时间限制,放学后的十五分钟之内必须要回到寝室。所以她不得不边哭边往前走。 她想回家, 于是她拿出手机,拨通了妈妈的电话。 然而妈妈接通电话的第一句就是:“你又出了什么事情。” 她忍住哽咽,还是尽量平静的说道:“妈妈,我又考炸了。” 此时的她,只是希望母亲能够安慰她,让她心里稍微好受一点。 可是母亲直接在电话里面大叫起来:“你肯定是又在那里混日子过,天天在那里不学习,天天就借口说考炸了…” “啪”的一声,魏颖直接挂掉了电话,后来妈妈又打来电话,她干脆不接。 一个人,泪流满面的回到了寝室。 还好此时她的室友都去公共卫浴洗澡去了,寝室里就剩下她一个人。 她很快把眼泪擦干,却觉得眼睛十分难受。 镜子里的她,十分难看。一双红肿的眼睛,很明显能看出她曾经哭过。 哭出了结膜炎,她也不想这样,可是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根本没法停止的悲伤。 花开半夏,叶满青春(四) 第二天,不出所料,她的一双眼睛已经十分红肿。却还是需要来上课,因为不是星期天。 就那样浑浑噩噩的过掉了一天,那时候,魏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到学校上课,为什么要来到这里。 没有人回答她,因为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只不过从小听父母讲多了,要好好学习,要好好读书,然后考上好的大学,这样才能够以后有好的工作。 她也是一直这么做的,所以从小到大,她就一直这么读了下来,直到高中。 寝室里面,大家已经拿好了行李箱,准备收拾东西。 她去操场转悠了一圈,最后还是不得已来到了寝室,收拾那些东西。 大家都考的不错,因为学校故意把卷子出的容易,让大家回家过了一个好年。 她心里很渴望放假,但是她不希望过年。 因为一到乡下,家里的亲戚朋友就要开始絮絮叨叨的问道:“你的成绩怎么样啊,是不是又考了很高很高的分数啊…” 她真的不想,一个班上倒数第一,年级倒数的人,真的不想去拜年,听到别人问她的成绩。 魏颖突然有些厌烦,为什么,自己高中的成绩,总是上不来呢。 于是她下定决心,一定要趁着这个寒假,努力把自己的成绩补上来,绝对不能再让别人小瞧自己,她根本就不差! 于是她买了很多物理和数学的辅导书,打算趁着这个寒假好好的努把力,追赶上他们。 在此之前,有一个家长会,家乡与老师的见面会。 若是她成绩能够处于中游都算不错,她都还没有这么担心,可是,她是全班倒数。 于是乎,她硬着头皮把妈妈叫来了家长会,却在此之前跟妈妈信誓旦旦的说道:“我一定可以考好的,这次只是考炸了,我辅导书都买好了。” 魏颖妈妈说:“那我便暂且相信你这一次,别再考成这个样子。” 魏颖点头:“一定不会了。” 等到家长会结束的时候,魏颖长舒一口气,觉得这些事情总算是过去了。 然而接下来的寒假,她过的并不算轻松,甚至于有些不悦。 春节之时,到处都是一片张灯结彩之景。人们沉浸在新年的喜悦之中,到处鞭炮声不断。远行的青年回到家乡,来与一年未见的亲人共同吃一个团员饭,喝一杯暖暖的家乡酿酒。 虽然春节热闹非凡,大家都在尽力准备年货。可是魏颖心底,却有些高兴不起来。 要说为什么,其实她心里只是没有多少波澜,对于春节的到来,心里没有多少感触。 后来日子一天天过去了,那一天,她习惯性的坐在沙发上玩手机,旁边的作业散落在书桌上。一整天,她都没有动一下笔,而是在那里用手机刷新闻。 正当她还在刷新闻之时,母亲从内屋走了出来,看见她坐在沙发上玩手机,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直接把桌子上的书全部扔在了地上,十分愤怒的说道:“你怎么还不去写作业!” 她的母亲脾气特别火爆,又特别固执,还有个特性,就是十分抠门。 比如要想马儿跑的快,她却不给你吃草。 她的母亲从小就没读过什么书,是乡下的种田的农民,大字不识几个,却天天都在望子成龙,望女成凤,自己的孩子一定要考上大学,这样她在村子里面就长脸了。这个梦想,她幻想了无数次。 甚至于去求神拜佛,特别迷信。认为只要拜了菩萨,成绩肯定能够好起来。 所以在乡下那边,才会有棍棒底下出孝子的说法。 然而,她从来都没有意识到这种教育的弊端所在。她的工资不高,拼死拼活的干,每个月也只有寥寥的一千多块钱,所以很多东西能不买就不买,能省就省。 有的东西,是没有办法省去的,你却妄想省去,最终会出现很大的问题。 比如魏颖的成绩,她的母亲总说她的成绩挺好的。以至于乡下的亲戚都以为她的成绩很好,都在盼望她来考一本。 因为跟她同龄的兄弟姊妹,就真的只有她一个人读上了高中。所以大家都在期待她,这也无形之中给她增加了很大压力。 魏颖坐在沙发上,早就习惯了母亲这样乱发脾气的行为。她顺势把手机放下,淡淡的说道:“我等下就去写。” 可是母亲在里屋之内刚刚跟人争吵过,特别生气的说道:“你现在就跟我去写作业!” 心里一下子哽住,魏颖特别讨厌这样的母亲,转而开始大喊:“我说了我等下去写作业,行不!” 可是她母亲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一下子拿起桌上的一本物理辅导书,直接撕掉了上面的封面,在那里开始骂人:“我辛辛苦苦供你读书,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是不,我天天累死累活供你读书,你就在这里玩手机,我早就知道不该买这个手机…” 魏颖的母亲一边说着,一边把剩下的物理辅导书继续往下撕掉。 那本辅导书,是魏颖花了三十六块钱买的全新的辅导书,是连名字都没有写的,完全就是一本新书,转眼就变成了一堆碎片。 魏颖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立马拉住母亲让她住手,可是母亲的火气已经上来了,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拿起书就接着开始撕,嘴里还不停的破口大骂: “你都不看看你这个鬼样子,现在考成什么样子都不看看,叫你补课也不去补课,天天就晓得在这里玩手机。玩到了全班倒数第一还在这里玩!” 母亲的脾气很火爆,而且也是蛮不讲理的那种。发起火来,根本谁都劝不住。 魏颖开始放声大哭,拉住母亲求她不要再撕掉了,结果母亲反手给了她一个巴掌。 “你不想读书尽早说,天天在这里混日子浪费我的钱!不准哭!” 魏颖立刻收住自己的泪水,抚住自己的脸颊,声音也变得哽咽起来。然而此时她的母亲开始疯狂砸掉周围的东西,一边不停的骂魏颖不争气,不好好读书,辜负了她十几年的心血。 魏颖的母亲不停的骂魏颖,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还疯狂的砸掉了家里的东西。压根就不顾及魏颖的感受,只认为自己过的很苦很苦,魏颖就是在那里不读书,故意气她。 花开半夏,叶满青春(五) 最后魏颖的母亲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指着眼前大哭的魏颖最后骂道:“你到底读不读书!不读早点给我下来,省的浪费钱。” 那时候,魏颖内心的接近崩溃。成绩的一落千丈,母亲的不理解,同学的欺负,却没有人可以倾诉。母亲从来不予理会,从来都没有关注过她的内心变化,只是要求她不断的好好读书,那时候,她的内心走到了崩溃的极点,却无从释放。 这些情绪,她只能不断压抑在心中,却无人倾听,无人知晓。 那天晚上,父亲回来了。母亲还在破口大骂,她本以为父亲会帮着她劝解母亲,只可惜,父亲和母亲说出了类似的话语: “你还指望她读书,考的什么样子,全班倒数第一你还指望她?最多给我读完这两年就别读了,去打工都比在这里浪费钱好。” 那时候,一句话语,可以轻易让人崩溃。 于是魏颖被逼迫着红肿着双眼,在外面已经黑灯瞎火之时,在那里写作业。 她不会写,说真的,半个学期没有听课,如今叫她来动笔写那些数学和物理,她都不知道该如何动笔写下去。 于是她望着作业本发呆,这时候的父母亲早就已经去了里房睡觉,她一个人在客厅里面写作业。 望着外面的黑夜,一种孤独又席卷而来,她真的受不了了。 于是第二天,她对母亲说:“我想去精神病院,我想去看心理医生。” “啪”的一巴掌直接扇过来,接着母亲愤怒的话语:“你敢去我就打断你的腿。” 她无处倾诉,又不让她看心理医生,这就是她的母亲,一味强求自己的孩子一定要考上大学,根本不关注孩子内心变化的问题。 于是寒假过去,她的作业不会写,就只能一路抄完了。开学之时,魏颖的内心开始出现了问题。 开学之后,她开始更喜欢一个人自言自语,很郁闷,很难过,却没有人可以诉说。 因为她,没有朋友,一个都没有。每天其他的女生都会三三两两结伴同行,但是,从始至终都是她一个人。 于是她每天中午,傍晚都要去操场走一圈又一圈,直到铃声响起,仍然不愿意离开那片操场。 中午的那片操场,是很安静的。她喜欢坐在草地上,望着那湛蓝的天空,一直等到下午的上课铃响。 这时候,她才不情愿的起身,十分困倦的开始了下午的课程。一中午没有睡觉,她觉得没什么意思,因为睡不着。 上课的时候,她满脑子想的都是乱七八糟的事情,所以根本静不下心来,去读书,亦或是写作业。甚至睡觉之时都是想起以前很多很多心烦意乱的事情。 那时候的魏颖,总是以为自己身边有一个人,亦或是非比寻常的什么,在困顿之中不断给她增加霉运。 她就想着,自己能否看见它,于是日日祈祷。 可她恰恰不知,那时候的她,已经抑郁,有了轻微的精神分裂症,可是她不明白,仍然开始沉浸于自己的世界,不断的一个人与空气说话。 同学看到她自言自语,天天怪里怪气的,与她的话语也就越来越少,甚至直接将她看做精神病。不过魏颖不在乎,她只是希望自己的苦楚能够倾诉。 于是她把她身边的空气,叫做夏荷。因为她认为,一直跟在她身边的,一定是一个穿着古装的温婉女子,洁白又温柔。所以她给她取了个名字,像夏天的荷花般清新。 这样的状况维持了三个月,三个月内,她表面表现得很开心,旁人看不出来,可是每到夜深人静之时,她又会躲在被窝里哭泣。 有时候她开始分不清梦境和现实。有时候她觉得真的有个人存在,有时候又突然反应过来,那些都是不存在的。神鬼之论根本不存在,这个世界都是以科学为根据的。她每天所学的物理和数学,都是不容置疑的。 虽知如此,可是她内心真的期盼,如果存在神仙,存在阴曹地府就好了。尽管想想,那都是不可能的。 她只是内心太孤独了,心事多到无法倾诉而已。母亲的不理解,同学的排挤,老师的忽视,青春太多太多烦恼,却无处宣泄,无人知晓。 渐渐的,魏颖表面看上去很正常,没有问题。可是她内心的孤独,却无人知道。没有人真正理解她,也没有人愿意去理解她。 大家都是各自聚成一个小天地,在那个天地里,他们可以肆无忌惮的讨论自己所喜爱的明星,美食。以及想要去的地方,喜欢的人。 高中,是如此美好,情窦初开的时候,正是这美好的青春之时。 即便校园里明确禁止谈恋爱,但是总会有那么一些人,私底下谈恋爱,在宁静的夜晚,趁着课间休息时分,偷偷手牵着手,一起漫步在星辰之下,十分浪漫。 说实话,魏颖是羡慕的,至少那样可以有人倾诉一番。 只不过,身材矮小,长相十分普通的她,又出现精神异常,成绩倒数的情况,着实无人追求。 她静不下心来学习,也根本听不懂老师上课讲的内容。老师越讲越快,于是她每日都坐在课堂之中,却已经无心学习,只想辍学。但那样,她肯定会被母亲打死的。 渐渐的,她觉得生活索然无味,高中生活实在单调,没有一丝色彩。整个天空,都是一片灰色。 她的眼里,看不到希望,看不到未来。她不知道她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坐在这里读书。 又是月考来临,魏颖不知道怎么动笔,说实话她根本没法动笔,她压根不知道怎么回答试卷上的那些天文数字,那些广阔的宇宙太阳系,那些微小的细胞生物,那些化学反应的问题。 语文…不管怎么写,都是走题的分数。本来一开始还是认认真真的写的时候,可惜最后换来的,都只是不及格的分数。 于是魏颖在试卷上写的,不再是离奇的,想破脑子的答案,即使批改之后也是错误的答案。她开始写下的,是名字,和这世间的不公平。 她开始抱怨生活,抱怨第一个同桌如此对她,抱怨第二个同桌如此无情,抱怨老师从不关注差生的心里变化。 若是老师能够找她谈一谈,给她鼓励,她都觉得自己有着存在的价值和意义。 但——老师从始至终,都没有找过她,也没有,鼓励过她一句。 花开半夏,叶满青春(六) 她便如同那沉入大海之中的锚,无声无息,无人知晓,甚至根本没人注意。 跌入谷底,她想要奋力爬起,可是现实却给她当头一棒。班里倒数第一,人们已经习惯了她是差生,如果偶尔她不是倒数第一,同学们反而会惊叹不已。 于是她把这种无处发泄的不满,转而写在了自己的试卷上。 考试两个小时,魏颖的答题卡空了一大片。而她的试卷上,却是密密麻麻一大堆,却都是抱怨的话语。 她没法控制自己,她没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每每回忆过去,她总能想起第一个同桌浮现冷笑的脸庞,讽刺的说:“有病去找心理医生。别来找我。” 魏颖很乖,从小到大都这样。她从不去跟人吵架,所以在她心里,一直都认为,只要自己不骂人,表现很乖,就会得到老师的宠爱。 那只是小学和初中,并不是她的高中时代。 在那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三个月里,她的月考试卷,她的习题册,她的书本… 只要是不用交的试卷和本子,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她抱怨的话语。她烦了,她厌了,她真的,无能为力了。 三个月,一直陪伴她的,是那个假设的夏荷,一种名为孤独的东西。可是在这个每天都禁止住校生出校门的学校里,她的孤独,只能愈来愈重。 她每天都不想吃饭,却在每天上课之时,饿到不行。于是她什么都想吃,就在上体育课的时候,到了小树林里抓了一把土,想要吃下去填饱肚子。 手掌一下子停留在空中,她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她迅速扔掉了自己手中的泥土,拍了拍身上朴素的校服,拿着自己的校园卡,跑到小卖部花钱买了一包薯片来吃。 薯片,很好吃,可是不够。于是她又跑去小卖部,买了一个鸡腿。 日日晚上在寝室睡觉之时,她的肚子总是咕咕的叫着,于是她什么都吃。她买了很多很多吃的,日日晚上都在寝室吃。 日日这样下来,很快她就胖了十来斤。 一个小胖妞,一个日日板着脸的小胖妞,旁人敬而远之。 下午之时,她一个人跑去操场,去寻找那所谓能够带来幸运的四叶草。 在操场的沙坑旁边,盛开着一大片三叶草,只是魏颖从未见过他们开花。 她不停的寻找,想要找到一片解除自己的霉运,给自己带来好运。 可是第一次寻找,她没有找到四叶草。那片草丛盛开着的,都是绿色的三叶草,远远看过去绿油油一片,象征着希望。 可是她寻找不到希望,她不知道她现在应该怎么做,她的未来一片迷茫。 每一天都去操场,每一天魏颖都要在操场走上几圈,然后去寻找那四叶草,来给她带来好运。 突然有一天,她找到了一小株四叶草,那时候的她,突然觉得很开心,于是她把那株小小的四叶草拔下,小心翼翼的收藏起来。 后来的那几天,她很期待自己的好运,可是她的生活照常进行,没有丝毫改变。 生活…她的现状,很糟糕,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又没有人可以倾诉,她只能不断假装坚强,实则不堪一击。 也许终是上天垂怜她,在她崩溃之时,却给她开了一扇小窗,透露些许希望。 那时候,她随便在网上搜索,却遇到了一个网友。也正是这个网友,在她原本灰暗的生活,出现了一抹色彩。 正是那一次随便搜索,改变了她日后的生活和学习轨迹,让她原本堕落的人生,重新变得丰富多彩。 魏颖跟他打了一个招呼,对方也很礼貌的回了她,不过对方说话很成熟,也很有分寸,似乎能够猜到她的情况。 他问她:“你最近现状不太好吧?” 魏颖答道:“有点儿…我成绩很差很差,老师都不愿意理我。” “奥,你是不是最近有点抑郁,而且都不是抑郁了,都要成精神病了。而且你的脾气也不太好,总是容易发火。” 魏颖看着手机上滚动的屏幕,没有回话。 对面的人继续说道:“现在还是别多想,好好把书读下去,其他的别想那么多。” 她回一句“嗯。”之后两人就没有再联系了。 她也想好好读书,只不过,她真的读不下去了。如果能够好好读下去,她也愿意,至少她也不想荒废学习。 过了几天,望着那个联系人,内心的孤独又来了,她突然打开会话窗口,然后给他发送了一条信息:“你在吗?” 对方没有回答,她便很失望的关上了手机,准备上课。 下课之后,她无意瞥了一眼手机,发现对方回了一句:“我在,什么事?” 她内心很高兴,同时也有点难过,那条消息是对方半个小时以前发出来的,也不知道对方现在在不在。 她发送一句:“你现在还在吗?” 她希望他还在,所以她的内心现在十分忐忑。 过了不久,对方回了一句:“我在。” “你知道怎么交朋友吗?” “多融入这个社会,与人多交流,多沟通,烦恼自然就没有了。” “可是我不想融入这个社会,也不想与人交流,我想要一个人。” 魏颖很早很早就已经习惯了一个人,当其他女生因为害怕黑暗或者其他什么东西而尖叫的时候,她已经习以为常。 对方应是沉默了少许,过了一会才回答道:“你要自信一点,不要总是那么胆小。人生就是,酸,甜,苦,辣,咸,没尝到,就不算完美的人生。不管现在经历什么,都要坚强下去。” 他可以很轻而易举的知道她现在的问题是什么,也可以给她做出大致应对的方法。很多时候,她一旦出了出了什么问题,首先问的,便是他。 她很依赖他,因为她根本不知道怎么做。她不知道她该怎么做,才可以让人不讨厌她,她怎样做,她的人生才能够不这么惨淡。 他对她说的最多的话,是跟她说:“好好读书,改变自己的心性,看法和做法,不要抱怨。加油,你能行。” 她很不自信,很胆小,总是害怕黑暗,不敢一个人躲在暗处,可又无人陪同,不得已总是一个人呆在黑暗之处。 直到他跟她不断的说着:“改变自己的心性。” 她的心性很狭窄,从她很小的时候,便开始了。 花开半夏,叶满青春(七) 心性狭窄不等同于自私,至少她是这么认为的。她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有过自私自利的一面,但她的心性,的确狭窄无比。 正如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她却始终,不愿意原谅过去的人,过去的事,她不想让这些事情过去,她记得很清楚。 正是因为记得,才是如此痛苦。一直陪伴的孤独从未离去,无法抹去的记忆一直留在心中,痛苦才会与日俱增,无法抹去的伤痛一直停留于心中,结成一道伤疤。 没有恋爱的苦痛,却有着青春的烦恼。 无数人说,青春时代很美好,青春是最好的年华。 如果没有高中这一年的经历,也许,魏颖会觉得青春很美好。 所以当那个与她的生活毫不相关的朋友出现的时候,她把他当做了唯一的希望,日日夜夜期盼他能够告诉自己如何去做,如何才能跳出这种迷局。 但一旦一件事情说得多了,就会惹来烦恼。他,也一样。 渐渐的,发过去的信息没有回音。明明显示在线状态,却一直不肯回她的信息。让她原本的希望一点点沉寂下来。 “他会不会出了什么事情,所以才耽搁了?”魏颖总是这样安慰自己,即使她知道这只是自欺欺人罢了。 因为他曾跟她说:“好好读书,抓住机会,你的命运就改变了。” 如果能够改变命运,她最希望能够改变现状。 于是她真的拿起书本,认真的看上面的例题,可是仍旧云里雾里,不知所措。 很多时候,她元气满满,打算鼓起勇气再次把成绩追上来。可是很快成绩的来临便让她不断受挫,让她一日又一日挣扎在苦痛的边缘。 于是那一夜,她拿起手机,跟着久久不曾发送信息的那个不认识的人,抱怨她目前为止遇到的种种不满。 信息翻天覆地的席卷而来,她抱怨自己的相貌普通,抱怨自己的成绩很差,尤其是自己的物理和数学很差很差。她抱怨这世间人心险恶,抱怨她从来就没有遇到过真心的人,每一个人都虚情假意,甚至于不闻不问。 她抱怨老师不肯关注学生的心理情况,抱怨老师只喜欢优等生... 她说了很多很多,把自己一切的寂寞和苦楚不断爆发出来,只希望对面的那个人,能够也给出少许安慰。 但是,他没有,没有对她的抱怨做出任何回应,只是在很久之后,才回了一句话:“你最近是怎么回事?” 看到这句话时,魏颖默默无语,眼泪却是止不住的夺眶而出。 她也不想,可是上天如此待她,她真的撑不下去了。 她心痛自己,被无数的人暗暗捅一刀,只因为,她真的很好欺负。 被当做他人的出气筒,只因为她从未看清人心,一次又一次让自己陷入两难之境。 她所期盼陌生人的安慰,其实怎样都填满不了自己孤寂的内心。 所以,她才更要好好读下去,让曾经歧视过她,理所当然认为她是差生的人看看,她终究会让他们看看,她才不比任何人差。 于是,她开始拿起自己的教科书,不断的读着自己的数学,就算不懂,就算没弄明白,她也要努力读下去。 就是这三个月,她的心境,逐渐发生了一些变化。 三个月,高中一年走到了尾声,这也意味着,分班来临,学校要统一进行文理分科。 高考,很多学校都重视理科,她的学校,也是如此。 数学和物理巨差的她,在那张文理分科的填报表之上,毅然选择了理科,没有跟任何人商量。 其实她的文科还算不错,只是她想让人看看,理科她一定能够读下去的,只是时间问题。 那张填报表她没有让母亲看到,她让父亲偷偷签了字。其实母亲压根都不知道学校文理分科的事情,跟她讲,也是白讲。说多了,就会不断的问:哪个好一点,是文科还是理科? 其实都不太好,因为她都读的很艰难,只不过理科更为艰难罢了,可是母亲不管啊,她要的只是一张一本的录取通知书罢了,哪管她的死活。这一年间,如果她母亲能够听她诉说,能够于困顿之时不断安慰她,情况都要好上很多。 而在她迷茫彷徨,情绪走到崩溃之时,或许下一秒,就是真的沦为精神病患者。 她对母亲说,我想去精神病院,我想去看医生。母亲不以为然,这也加重了她抑郁的程度。 最后对她伸出援手的,是一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在绝望之中透露少许光亮,将她从悬崖旁边一路劝回,告诉她:好好读书,放宽心性。 怎样放宽心性,她不知道?于是她问他。 他对她说:“对你来说就是不管不问,不听不说。你去帮,得到好处了吗?不帮倒好,一帮更麻烦。你连自己都管不好,还是管别人那?” 她帮错了人,到头来被骂的狗血淋头。那是他们之间的姻缘,她却希望他能够开心,其实到头来,他们根本没什么交集。只因为开始,她只是想有个人可以倾诉罢了。 于是她选择不能重蹈覆辙,剩下的这两年里,她要好好读书,然后远走高飞,再也不待在这个令她伤心而难过的地方。 别人忘不掉的,是失恋之时的苦痛与辛酸。 她忘不掉的,是一年的落魄,和孤独,反反复复折磨着她。 也是理所应当的,她来到了平行班,毕竟她最后一次的期末成绩,是年级倒数二十名左右。也不出意料,全班倒数第一。 不过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随便自己去到哪个班级,只要不再待在这个班就行了,给她留下无数噩梦般记忆的班级。 校园冷暴力,你们看不见吗? 你们...看不见吗?看得见的吧? 那...为什么,你们从来都没做些什么呢,只是任由势力猖狂? 是因为,你们真的看不见吧... 你们看见的,是蓝天,是友谊,是和谐的班级,可是那些,在魏颖眼中,都黯淡失色。 她本以为,来到新的班级,便可以摆脱过去,迎接新的自己,创造更加美好的未来。 她暗暗下定决心,自己再也不会这么傻,这么天真,她要好好读下去。 于是她不断对自己说:“没关系,这都只是暂时的。现在我理科很差,可是将来我一定很厉害。” 可是心中隐隐有些担心,因为她...听说,平行班考一本,只有前一、二名。这对她来说,真的很难很难。 她本以为自己的劫数已经结束了,她可以好好读书了。只是不曾料到,高一不过是刚刚开始,高二,却有一场更大的劫数,一直在等待着自以为坚强的她。 花开半夏,叶满青春(八) 在高一升入高二的那个暑期,魏颖的学校有一个活动,名为“暑假研学旅行”。 这个活动的目的,也是为了增加新建班级的凝聚力和创造力,使得新班级之间的同学关系更为紧密,能够更加和谐,没有隔阂的存在。 为了能够使自己开朗起来,第一步便是要交许多朋友,扩充自己的人脉,使自己的生活不再这么单调无聊。 一片全新的天地,她被分到了新的班级,新的寝室。只不过她已然麻木,所以内心也没有多大感触。 她,只是想要个朋友,一个能真正对她好的朋友,一个能与她畅谈心事,设身处地为她着想的朋友。她真的...太孤独了。 可是母亲就不同意了,暑假研学旅行需要交一笔不小的费用,母亲很是心疼这笔费用。 如果在快乐和钱财之中选择,你会选择什么? 魏颖想要快乐,可是她,已经笑不出来了。 这世间,好像没有什么事情,可以令她开怀大笑,也似乎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得到她的喜爱。 在父亲的帮助下,魏颖最终报了名,坐上火车的时候,看一排排着后退的房屋,她的内心竟然有些高兴。 她是一只折翼的鸟,被困在高考的樊笼之中,被母亲考上大学的要求生生扼住了喉咙,无法呼吸,没有自由。 班上的同学,都是陌生人,没有一个人,是她所熟知的。每一个,都是一个崭新的面孔,对她透露少许冷淡。 在新的班级做自我介绍的时候,她很怕,也很沉默,于是上台之后,用很小的声音缓缓说出:“我叫魏颖...”于是她转身下台,不想让任何人认识自己。 虽然渴望朋友的存在,不过她不希望有人知晓她卑微的那段过去,也请,别再提及。 交朋友,必须要有一个朋友,这样她就不会再孤单了。 在研学旅行之时,恰恰分在她身边的,是她同寝的室友。说来也算是一桩奇事,别的寝室大部分都是别班来的,聚在一起,相互熟识。可是她是落单的,被迫与其他两人分在一起。于是其他的都是六人寝,而她,只有三个人一个寝室,最少的人的一个女寝。 于是她与其中的一个室友余荷兰,很快便熟悉起来。于是她总是与余荷兰一起,或许是分到旅馆的一间房间,一起联机玩游戏。每当自由活动的时候,她们一起结伴同行,然后一起欣赏这大自然的风光。 那时候,魏颖的内心很是脆弱,不过有室友余荷兰的出现,她倒也宽慰了许多。 只不过那两个月的暑期时间,她的母亲又发了一次大火。 一个潜在的原因便是魏颖去了学校组织的“暑期研学旅行”,无故花掉了母亲很多的钱。再加上研学旅行回来那天,魏颖很不舒服。她有晕车的毛病,长时间的火车,让她很是难受,最终不得已被迫让父母来接,而不是自己回去。 还一个原因,还是那老生常谈的成绩问题,因为魏颖,又是整日坐在那里发呆,不写作业。 于是母亲每天无缘无故都要发一次小火,无论是什么原因,其实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可是她总要老生常谈起来,总是在那里喋喋不休。无论是谁,都会听的无比烦躁,可是那两个月,魏颖无处可去,只能当做母亲日常发火的靶子,不断的咒骂。 所以她想离开,想离开母亲,可是她无处可去。 而那一次母亲发火,是因为魏颖说了大不敬的话。 魏颖骂母亲迷信,那一次,忍无可忍的终于爆发,直接骂道:“你天天求神拜佛,天天去烧香,结果我的人生还是这个样子,成绩还不是没有起来,有什么用,那些根本就不存在,你还供什么!” 这一次的母亲直接把东西踢翻,拿上一根木棍,直接往魏颖身上打去,于是所有往事不断被母亲提起,那一次,母亲把魏颖打得很惨,嘴里都是骂魏颖不争气的话。 她的母亲太迷信,从很久以前就特别迷信,小时候看着寺庙之中满堂神佛菩萨,魏颖只是觉得好看,也就相信了母亲说的话,心里对神佛还有几分敬畏之心。直到后来她的家里还是一贫如洗,她的人生还是这样惨淡,她看不见菩萨的保佑,也看不见任何希望。 她觉得,这些压根就不存在,母亲真的太迷信了。 可是信仰了很久的东西,母亲是断然不会让魏颖在那里胡说八道的。于是她下手愈发狠重。 本来就到信奉边缘的魏颖在那次之后,对于信仰,逐渐沉入低谷,不愿相信。 她每天学的,是物理,是数学,是化学,是生物。他们共同探究和解释着这世间的规律,而母亲,从来没有读过书。所以她把这种考上大学的愿望,不断的转到了魏颖身上。 两代人的隔阂,两代人的恩怨。青春的叛逆成长,挑战着更年期的进行。 她被迫读下去,读的很不开心,很是难过,却不能跟倔强如牛的母亲,倾诉半分。 这就如有很多垃圾,却无处堆放,不断置于手心,最终却越来越多。 每天都百无聊赖的日子一天天过去,每一天,都争吵不休。 而魏颖,再也不敢提及半分玄学,再大的压力,她选择一人顶着。 其实疯掉的话,也挺好。也不知那时候,倔强的母亲是否会回头,后悔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 可是要以这个为代价,她,不想疯,一点也不想。疯了的确没什么压力,可是那时候就没什么意识,魏颖这个人,还存在吗? 这是她想的最多的问题,也是她那段时间,最为纠结的问题。她告诉自己,绝对不能疯。 高考的压力,学习的吃力,母亲的逼迫,内心的孤独,家庭的窘迫。 一个人扛着,很累很累,心里的包袱,越来越重。 于是她又想到了那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她跟他说:“我好累。” 他回答说:“放下心里的包袱,稳住心性,放宽心胸,你就没这么多烦恼了,烦恼都是自找的,你还是去好好读书吧。” 虽然都是相似的话语,但是那个人,从未用鸡汤语言,来搪塞她。语言很朴实,却给人留有一丝希望。 她,其实就想要个朋友,因此开学之后,她与室友余荷兰的关系,逐渐深厚。 花开半夏,叶满青春(九) 所以她总是尽量去帮助身边的余荷兰,也不管自己行不行,也不管那些事情她是否能够做到,就这么一股脑儿做上去,给自己惹来很多麻烦。 高二那一年,她和一个蠢萌的男生做同桌。之所以蠢萌,也是因为这个男生长得的确很蠢,有点像初中时候坐在她旁边的同桌。同样的,都很傻就对了。 只不过,那时候他们早就没了联系。 开学的第一个月,她已经习惯了以前寝室的早起,所以她每日早晨习惯性起床之时,就会打扰到还躺在床上的另外几位。她们喜欢踩点起床。 魏颖可不喜欢,因为她的动作总是慢吞吞的,很难在短时间内就弄好所有的东西,整理好自己寝室的内务,准备好自己一天上课所需要的书籍。 一来二去,魏颖总是最早起床的那一个。可是她每天,都要等着余荷兰慢吞吞的起床,然后和她一起,去食堂买早餐。 后来逐渐的,她就有些烦躁,觉得很浪费时间,就不想总是等余荷兰慢慢收拾。 恰巧有段时间余荷兰的饭卡里面没钱,于是就一直借着魏颖的饭卡,直到她的父母给她的饭卡里充了钱。 于是那段时候,为了还魏颖饭卡里的钱,于是就把自己的饭卡借给魏颖,让她去刷自己的饭卡。 可是如果要等到余荷兰弄好所有东西在跟着她一起去买早餐,魏颖就会浪费很多时间,这对于当时想要拼命读好书的魏颖来说,着实没有必要。 于是魏颖对余荷兰说:“我每天拿你的饭卡去刷,顺便帮你买早餐,你等弄好了所有的东西就直接来食堂吧。”这样魏颖可以不用再等余荷兰,也可以节约大量的时间。 于是那十余日,余荷兰起的比平常更晚,而魏颖只是一如既往的照着自己的时间点起床。 来到食堂,她首先要排队买好两份汤,用两张饭卡刷。之后,她要去排卖粉的队伍,买一碗粉给自己,用自己的饭卡刷。这样还不算完,她还要去排一次卖面的队伍,去帮余荷兰买一份汤面。 魏颖喜欢吃粉,而余荷兰喜欢吃面。并且排队买面的人的队伍,远远比排队买粉的人的队伍,要多上许多。 所以每当她拍完三次长长的队伍之后,她才能够买好她和余荷兰的两个人的早餐。而余荷兰,差不多也就那个时候,来到食堂,坐下来和她一起吃早餐。 但是她发现,这样浪费她的时间更多,但是余荷兰迟迟没有表态,而且余荷兰饭卡的钱还没有还干净,还剩下二十多块钱,可是这时候,魏颖已经带了十几天的早餐了。 每次等她排那冗长排队买面的队伍,她就觉得愈发不想。 甚至有一次,等她辛辛苦苦快要排到之时,卖面的阿姨却说,今天的面已经卖完了。不得已,魏颖给余荷兰买了一碗粉凑合。 她越来越不想,却又怕余荷兰生气,便打算等饭卡里面的钱全部还完就不帮余荷兰买早餐了。 只是有一天,另一个室友起的实在太晚,便跟即将出门的魏颖说道:“你帮我带一下早餐可以吗,买两个包子就可以了。” 魏颖接过饭卡,觉得没啥难事,就买两个包子而已。 于是她先买了两份汤,然后先给自己买了一碗粉。看到排队买面的人的队伍很多,于是她就先打算帮另一个人买包子,等一会等人少之后再帮余荷兰买早点。 等她买完包子过来之后,她却发现人数越来越多。以前她去的还算早一点,但是仍然有这么多人,如今正好遇上高峰,人会特别多。 于是她就心想,那就让余荷兰自己去买面吧,自己要是再排队买面,自己的早餐也就不用吃了,更何况她已经帮余荷兰买了一份汤。 于是魏颖就坐下来吃早餐,差不多等她快要吃到一半之时,余荷兰总算来了。她看了一下周围,有些惊奇的问道:“你没买面吗?” 魏颖把口袋里的饭卡递给余荷兰,随后说道:“买面的人太多,你就先自己排吧,我把饭卡给你。” 余荷兰接过饭卡,没有说话,转身直接去了排面的队伍。 后来魏颖快要吃完的时候,余荷兰端着一碗面坐到了魏颖旁边的桌子上,开始吃自己碗里的面。 魏颖无暇顾及,也没注意,她不能再等到余荷兰吃完再走,打算即将离开,说道:“我先走了,要不你直接拿现金还我吧,这样直接拿饭卡还前真的太麻烦了,特别浪费我的时间。” 余荷兰此时的语气却十分冲:“我不想拿饭卡还你,我明明欠你的是饭卡里面的钱,我只拿饭卡还你吃饭的钱而已。” 魏颖没说话,只是转身走人。心里只是觉得余荷兰这样不太好,但魏颖知道她今天没帮余荷兰买面,余荷兰心里肯定有气。 她装作没看见,睁只眼闭只眼也就过去了。只要中午再说两句话,这件事情也就过去了。 那时候是夏天,天气比较炎热,每天外面都是高温,每天都很热。但是每天第二节课间,学校都要组织学生去操场做广播体操。 于是从烈日之下做完广播体操之时,魏颖瘫坐在自己的课桌上,觉得十分炎热。 这时候余荷兰走到了魏颖的课桌旁边,跟她说了一句:“你出来一下。”然后就直接出了教室。 魏颖虽然有些惊讶,但还是跟着出去了,走在了余荷兰的身后。 余荷兰向前走了一小步,走到了一处人比较少的地方,然后转身对魏颖说道:“对于今天早上的事情,我很抱歉。我不应该让你帮忙买早点,因为这样很浪费你时间。所以我跟你说一句对不起,以后你都不用帮我带早点,你去帮周筠带早点吧,我们就此绝交。” 余荷兰的语气带有冷漠和不满,直接说完之后转身离去。 魏颖突然有些急了,她不想失去自己唯一的一个朋友,急忙拉住余荷兰的衣袖,立刻说道:“唉不是这样的啊,我只是帮她带了一下包子,周筠叫我帮她带一下而已。况且今天买面的人特别多,我就先帮你买了一碗汤,面的人实在太多了,我就帮你买了汤。这有什么好生气的啊,买面的话你可以自己买的啊。” 魏颖着实想不通,余荷兰到底在生气什么东西,就是一碗面的事情,太斤斤计较了。 其实这种事情,也不是第一次。她的脾气,似乎也不太好。 有一次她们寝室得了良,原因便是因为余荷兰的被子没有折好,导致寝室得良。那一次中午回寝,她和寝室长大吵了一架。 原本其实没什么事情,只不过有些偶然的因素罢了。只不过谁也咽不下这口气,转而在寝室大吵起来罢了。 很多事情,没有绝对的错与对,但是在摩擦之间,就是可以出现争吵。没有谁绝对正确,也没有谁绝对错误。 所以才会有很多人选择袖手旁观,不愿意参合,因为那是当事人之间的纠葛恩怨。 后来余荷兰选择了道歉,这件事情也就这样过去了。只不过那时候魏颖的心中,就觉得当时余荷兰的脾气有些狂躁,不过最后倒也没说什么。 只是她没想到,就因为一个早餐的问题,余荷兰甚至于要跟她闹绝交。 她只是不想失去朋友,所以她认输。 只是她没想到,这样却助长了余荷兰日益暴躁的脾气。 余荷兰会因为一点不顺,而在没人的寝室大声尖叫,只为抒发自己内心的怒火。 余荷兰会拿着自己手机,看小说看到半夜,然后在上体育课的时候,跟压根对小说没有一点兴趣的魏颖谈论小说的情节。 魏颖没看过她所谓的小说,也没什么兴趣去听。她只想好好读下去,但是她只能硬着头皮听下去。 因为如果她不搭理余荷兰,余荷兰又要生气,与其如此,她不如随口应和,省的给自己惹来一番心事。 可是后来听多了就厌烦了,整日所说不过就是一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她真的不愿意听下去了。而余荷兰又喜欢一个人在那里自顾自的讲着,这着实让她很是烦恼。 她不想浪费时间学习,毕竟她已经跟别人差了一大截了。于是她每日晚上,选择低头写自己的作业。 如果余荷兰问她问题,她会淡淡的扫过一眼,然后说:“我也不会写。” 她的确不会写,因为余荷兰问的是她的弱项,她实话实说罢了。 只是魏颖没有想到,那时候她和余荷兰之间的恩怨,便开始逐渐堆积。 每日早晨魏颖的独自离去,以至于余荷兰选择跟另一个女生一起去到食堂买早餐。那时候,魏颖也并不知道,一开始也觉得没什么,只不过后来就不对劲了,爆发了更大的矛盾。 又是一次期中考试,那一次不出所料,魏颖有考炸了。虽然早就麻木了这种考炸的成绩,可是这半年,她明明有好好读书,只是一直上不去罢了。 曾经的老师认为,她考个二本就不错了。 曾经的父母认为,她最多只能考上二本。 曾经她也以为,她只能上个二本。 当内心孤苦无依的时候,是没有一个人,陪在自己身边的。 也没有一个人,会安慰自己。 因为,习惯了。 只不过,把她弄到崩溃的,不是成绩,是人际交往。 许许多多的恩怨聚在一起,就成了现在那样。尽管她压根不想接受,也不得不接受。 月考的前一天晚上,那时候魏颖早就已经和余荷兰闹僵了,两个人之间谁也不想搭理谁。 魏颖曾经觉得,这样挺好的,至少没有人会在她做作业的时候,跑过来烦她。 她可以不要这个朋友,因为有失,才有得。不舍得失去,就不会有更好的来到。 这是那个智者,曾告诉她的。 因为有他,她的生活才能走入正轨,即使她从来没有真正遇见过他。 他会语重心长的告诉魏颖:“把握住机会,你的命运就改变了,也是改变你的一生。” 所以他反反复复告诉魏颖,叫她去好好读书,她也这样照做了。只不过她的成绩,迟迟起不来罢了。 所以在余荷兰和另外一个室友在大声说话的时候,很想努力复习的时候,她才会说:“你们别吵了。” 早就满腔怒火,无处发泄的余荷兰正好找到了发泄的目标,不顾一切的开始骂人:“你有病吧,怎么不滚去精神病院!” 高一的时候,魏颖的确想过去精神病院,可是那是曾经,并不是现在。 “有本事你来打我啊,怎么样嘛!” ——“别人打你,难道你不还手的吗。” 魏颖不想打人,打了人,最后被学校开除的一定是她。这就是制度的无情。她知道余荷兰那点心思,余荷兰不断讨好其他的室友,跟她们一起聊天,给她们吃的东西。就是把她孤立,让她没有立足之地。 她懒得计较,只要能读好书就可以了,别的她不想参合。 可是余荷兰一步步逼她,一次比一次骂的凶狠。第二次争吵,因为余荷兰的手机充电线被拔,而拔掉她充电线的人,正是魏颖。因为余荷兰已经充了整整两天两夜。于是她找到了借口,开始破口大骂。 她们之间,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整整吵了三次。而第三次,是因为魏颖已经懒得搭理余荷兰了,是余荷兰自己,当着所有室友的面,说着:“我要和你划清界限!” 所以魏颖直接处处避开她,不愿意和她搅和在一起。余荷兰只要把心中怒气发出去就可以了,所以她才要不顾一切的找人来发气,魏颖只是很不幸成为了这样一个对象罢了。 余荷兰才不会管什么高考的事情,说白了就是找事。于是她故意占掉了魏颖放桶子的位置,抢掉了魏颖挂衣服的位置,抢掉了魏颖放鞋子的位置,故意不拧干衣服的水,堵在阳台让衣服上面的水滴滴到魏颖头上。 又是一次下午,寝室就剩他们两个人,魏颖发现自己桶子的位置又被占掉了,然后魏颖爆发了:“你是不是有病。” 然后,一场争吵就爆发了。 划清界限,不等于,你可以抢占我的位置。 然而余荷兰完全忘了她自己说过的要划清界限:“我为什么要和你划清界限!” 魏颖顿感无语,直接转身走人。后面的余荷兰还想骂人,魏颖直接大声吼了一句:“滚!” 花开半夏,叶满青春(十) 于是这一次,她告诉了老师。余荷兰已经逼死她了,前两次,若是余荷兰有所收敛,她都会得过且过,过掉高中这剩下的最后一年,谁也不会再遇到谁。 然而事实没有如愿,那时候她又在那里哭。是旁边的女同桌一直安慰她的。 嗯,她换了同桌。之前原本是一个蠢萌的男同桌,然后魏颖换到了这里,旁边是一个女同桌,许晴。 从魏颖和余荷兰争吵的开始,魏颖刚刚好换位置,来到了许晴身边。 也正是许晴的出现,很棒很棒。因为她,是唯一在魏颖哭泣的时候,安慰她的人。 ——“为什么我要经历这些?” ——“都是注定要经历的。” 魏颖实在不懂,为什么自己总是遇到不好的人,一直都在自己身边,好运从来都没有降临。 是啊,注定经历的东西,谁也别想躲过去。那便坦然接受吧。 魏颖去办公室找老师,这一次,她下定决心要换寝室。 本以为,只要忍过去,什么都过去了。直到最后才发现,一味地忍耐,什么都解决不了,那就只能爆发。 无论谁对谁错,这种事情,已经发生了。 老师开口便是问道:“你是不是又和别人吵架了?这么可爱的一个小姑娘,天天板着脸干嘛啊,多笑一笑啊。” 魏颖只能无奈,她笑不出来。高中两年时光,她早就笑不出来了,因为被磨成了那个样子。 如果你每一天,都生活在苦楚与压抑之中,你是否还笑得出来? 她的班主任,很随性,她很羡慕。 于是她换了寝室,满心疲惫,满心创伤。 ——“为人子,孝敬双亲,为学子,勤奋攻坚。” 那是许晴帮助魏颖换完寝室那晚,那个智者对她说的话。 魏颖把自己发生在学校的事情告诉了他,她跟他说:“我换了寝室。” ——“剩下的就好好过吧,好好读书。” 如果,原本就读不下去,却硬要读下去呢?会不会很难? 魏颖必须读下去,她这一次,一定要证明给所有人看。 很多次,伤痛与眼泪并存。 很多次,彷徨与无助并存。 每一次,成绩都没有达到一本线。 一年的时间之中,甚至不到一年,只有九个月不到,她得在这段时间之内,考上一本大学。没有补课,没有任何帮忙,只能靠她自己。 那边来一场听天由命的赌注吧,看最后她的梦想能否实现。 后来老师会有意无意的看向魏颖这一边,然后在课堂提起:“别人帮你,是勤奋,不帮你,是本分。也许人家,不想讲解题目,所以就没有讲解题目。但你不能就这样说别人自私自利啊...” 魏颖和同桌许晴相互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那一夜换寝室,老师单独把两个人找出去谈话,谁也不知道老师和对方说了什么。 但魏颖知道,余荷兰肯定对老师说了很多她的坏话。 所以老师问她:“呃,你在家里是不是独生子女?” “不是。” “那在你家里,父母是不是很注重你多一点,更偏爱你多一些。” 当时魏颖还觉得奇怪为什么老师会问这样的话语,其实后来想明白了,也就是余荷兰说她自私自利,以自我为中心,不考虑别人的感受... 魏颖不想搭理余荷兰,很简单。 但是老师是明显更相信余荷兰的话,毕竟余荷兰表面很乖,而魏颖每天都是一副愁容。 但其实他们都不知道,余荷兰在争吵的时候,亲口说道:“我的父母都能够忍让我,我骂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一下就过去了,什么事都没有。” 魏颖不是余荷兰的父母,她没必要忍者让着余荷兰,在她本身就很过分的情况下。 可是余荷兰已经把她的忍耐当作习惯,甚至不断要求魏颖顺着自己的心意。 所以高三很多次擦肩而过,余荷兰脸上都是嘲讽的表情。尤其是魏颖陷入难堪的时候。 许晴劝她说:“别理她,这种人欠打。” 其实魏颖也有这样的想法,这只是在校园,所以余荷兰敢如此放肆。可是这个社会,却不会容许每一个人都能够如此放肆。 正义或许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 你把别人当作朋友,真心实意的去对待,什么事情都尽量去帮一把,哪怕自己不行。 但在对方眼中,这些都成为了理所应当去做的。 你想好好读下去,可是对方看你整日读书,心里十分不爽,于是开始针对,故意不断找事,在室友全部来齐之时,破口大骂,显得自己十分有理。 你所不知的,是别人的过去。直到余荷兰以嘲讽的语气,亲口说道:“你应该感到庆幸才对,我骂过比这更凶的,对你的语气还算是好的。我高一就和别人吵过,那时候我骂的比这更凶,甚至都在教室和别人吵过,你这样算什么?” 是的,你无法知晓别人的过去,只因你出现的是她的未来时光。 正如魏颖并不知道,余荷兰心性亦是狭窄,她可以在心情烦躁之时,把自己心里的闷气,全部发到别人身上。然后在那里笑着跟另一个室友说话,在魏颖正趴在桌上哭的时候。 比如吵完架,余荷兰可以对另外几个室友面前哭,然后对哭着的魏颖说道:“都怪我脾气暴躁,不过我也希望你以后脾气可以收敛一点。” 首先开口骂人的,是余荷兰。她以讽刺的语气,对自己说道:“呼,不要跟贱人说话,免得气坏身子。” 很明显,这句话是对哭泣的魏颖说的,只为了能将魏颖气疯。 而余荷兰说这些话的时候,都是在寝室没有人的时候。一旦寝室来人,便立刻对室友说:“唉,都怪我...” 室友立刻安慰她,说:“没关系。” 真正哭泣的,是魏颖。却无人安慰,无人理会。 那些苦,那些累,那些痛,那些青春岁月,很不美好。在没有遇上正确的人之前。 老师对你说:“这件事情我不去参合,但是我要批评你,这件事情你也有错。” 可是你从未参合,你有真正了解过事情的本源吗?这件事情的开端与结尾,真的有认真了解吗? 老师没有,没人会愿意牵扯进这种事情。老师不愿意,同学不愿意,魏颖也不愿意,可是余荷兰愿意。 别人对她说:“也许你应该考虑一下自己的问题吧,不可能吵架就单纯是一个人的原因。” 因为魏颖,心性狭窄么... 那同样心性狭窄,甚至于不断步步相逼,把魏颖逼到退无可退的余荷兰,又算什么呢? 余荷兰可以私下里跟老师说:“魏颖自私自利,她只顾着自己的利益,从来都不考虑别人。她什么事情都要算的很清楚,连桶子的位置都算是她的…” 所以老师对她说:“别那么斤斤计较,糊里糊涂也就过去了。” 可是说划清界限的,是余荷兰自己,她自己前后话语自相矛盾。 老师,你,知道么… 老师,你不知道。 所以余荷兰可以自以为自己很有理的在半夜,所有寝室都熄灯的情况下,在寝室的走廊大声骂道:“你这个精神病,你怎么不滚去精神病院哦!快来抓精神病哦。” 那些话语在魏颖眼中,觉得很可笑,也很无奈,她不想参合,也懒得参合。 许许多多袖手旁观的人,谁又真正出手,帮过自己呢? 一句安慰的话语,一个出手制止...谁都没有呢。 因为老师觉得很麻烦,所以只是让学生选择自己解决,因为在老师眼里看来,这些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的确微不足道,因为在踏上社会之后,各种人都会接触,各种各样的人,都会遇到。而校园之中的争吵,不过就是冰山一隅,你觉得很大的一件事情,其实在别人眼里看起来压根就没有什么。 魏颖不过是提前在最美好的青春岁月,遇到了将来终要遇到的事情罢了。 那段青葱岁月,咽下许许多多不为人知的苦涩。高中三年,其实魏颖早就尝遍了人生疾苦。 很酸,很苦,很辣,很咸,没有甜。 终于知道,为什么一开始,那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便对她说道:“人生就是,酸甜苦辣咸,没尝到,就不算完整人生。” 改变心性,是她唯一的出路。 心性不够开阔,才会为了微不足道的人不断烦恼,不断影响自身。 你有没有喜欢过一个人? 你有没有讨厌过一个人? 魏颖喜欢的人,自初中分别之后再未遇见。魏颖讨厌的人,自高中分别之后再未遇到。 年少轻狂之时,我们很容易说自己喜欢一个人。其实长大之后才发现,那些都是青春的记忆。 讨厌一个人,只是在当时很令人讨厌,过后,你就会忘掉。 社会是一个循环,她对你不好,只是刚好遇到了你。以后的社会,是一个绝对公平的循环。 魏颖的心性狭窄,因此遇到了同样心性狭窄的余荷兰。只是他日走上社会之时,必然会有社会的教训。 那些,魏颖已经不关注了。她要做的,是选择善良与坚强,融入这个社会,活出自己最精彩的人生。 没有放弃她的,是她的老师。 她的老师,很是宽容大度。 他从来没有因为哪件事情,而故意对某个学生产生偏见。纵使所有人都认为余荷兰占理,除了她同桌之外的时候,她的老师,也会公平对待班上的每一个学生。 在他的眼里,差生和好学生没有啥区别。 因为一张奖状,他可以用软件把名字抽出来。 他可以把自己的饭卡拿出来,任由班上的同学拿去刷,去超市买东西。 每一次,一买就是两三百。然后她的老师,留下一脸懵逼的表情,却从来没有骂过任何学生。 来到这个平行班,是她的不幸,也是她的幸运。在这里,她在此处成长,学会了老师的豁达心胸。 这是何等随性,所以她的老师过的很自在,心胸很开阔,每一天都是乐呵呵的。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那个素不相识,却总是讲给她道理的智者,一直对她说:“放宽心性。” 放宽心胸,你就不会,留下很多烦恼。每一天,你都会过的很充实。 高中最后一年,她最后选择换寝,因为没必要再去说什么了,因为根本说不通,不如不说,随便别人怎么想,因为你自己才是最宝贵的。 母亲依旧在求神拜佛,求得家里平安顺畅。 魏颖不再排斥神佛,心中升起了一股对神佛的敬仰之心。 敬畏德高望重之人,修养自身,远比毫无信仰来得多。 大慈大悲,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魏颖敬仰的,便是这样一种宽阔的心境,来提高自我,通达自我悟性。 高三的寒假,只有短短几天,看着自己期末考试惨不忍睹的成绩,魏颖瞒着自己的母亲,自己一个人偷偷去了一趟寺庙。 ——我希望,我能够考上一本。 那是她诚心许下的愿望,只愿这世间流转,能帮助她实现这个愿望,那该有多好... 寒假很快就结束了,于是最后的高考冲刺,开始了。 黑板上距离高考鲜红的数字不断提醒着这些年少轻狂的少年,距离第一次人生转折点,已经不剩多少天了。 每一天,都是写不完的作业。每一天,桌上都有几张新发下来的试卷。每一天,老师都要讲着昨天新发下来的试卷。 成绩出来,有悲有喜,有进步,也有退步。有高兴,也有哭泣。学霸难过退步的名次,学渣高兴进步的分数。 魏颖的成绩开始突飞猛进,没有任何原因,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老师诧异,同学觉得惊奇,魏颖也不知道为什么。但这样至少给了她少许希望,离一本的目标,又稍稍靠近了。 只不过很快成绩又跌落下来,仿佛只是昙花一现。老师开始重点关注。 魏颖的进步让很多人诧异,魏颖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仿佛每一次考试,全凭运气。于是她干脆随性而为,考好了就好了,考炸了就考炸了。 然后每一次,她都恰好踩着刚刚划出来的一本线。 后来毕业季来临,班上出现了同学录这种东西。不过这个同学录是学校统一发下来的。 老师在她的本子上写道:“你永远也不知道你的潜力有多大。” 花开半夏,叶满青春(十一) 她很感谢她的老师,在她一开始来到平行班之时,在那个夜晚单独把她找出来说:“加油,你一定可以的。” 那个矮矮胖胖的老师,其实就比她高上几厘米。 不好看,也很黑,英语也是差到不行。但是他却有足够的勇气,走上讲台,来给学生教书。 因为他却看到了她是从重点班打出来的,于是他认为魏颖有很大潜力。 那时候,魏颖觉得这个老师,不过是在跟她讲空话套话,所以她压根儿不信。 可是那个老师却说:“我从来就没有看错人,我说你行你肯定就行。” ——“那你就看错了。” 其实,他没有看错。 一直看错的,是她自己。 一直沉入低谷,不肯走出来的,也是她自己。 如果从一开始,魏颖就没有那么内向,那么她高中三年的生活,一定会很精彩很精彩,与现在截然相反。 可是转念一想,若是没有高中这三年经历,她又怎会有一段心灵的成长,让她变得足够坚强? 在上帝给你关了一扇门的时候,同时也给你开了一扇窗。 关门之时,你看到的是绝望,所以你开始抱怨。 可是还有一扇小窗,就请不要忽视。 阳光依旧温暖,它可以透过那扇小窗,照射进你的心房,让你的人生,不再孤寂。 那个同学录,魏颖给了很多人签字。最后还留下一处空白的时候,她给了曾经那个高二的同桌签字。 也算是同桌一场吧,不过也没什么记忆。 那个曾经高二的同桌,在记录本的最后一个空白处,只写下了四个字。 ——“我喜欢你。” 魏颖把记录本收起来,没有理会。 没必要知道是真是假,高二那一年,这个蠢萌的同桌,不断的将垃圾广告发给她,于是被魏颖拉黑屏蔽。之后的一段时间,等魏颖记起之时,才把他重新恢复名单,这才没有每一天的垃圾广告。 没有心动,没有喜欢,很淡然的感觉。 魏颖突然有些怀念过去,怀念初中之时,旁边的同桌对她说道:“我喜欢你。” ——我也喜欢你。 不过那些都只是曾经的话语,到最后也就忘了。而这一次,不会了。因为那只是青春留下的浅浅印记,随着时光日渐消磨,最终留下一个模糊的轮廓。 时间错过,不再相见,也就无从谈起了。 世间的人,把这种东西,叫做缘分。有缘无缘,无缘有缘。有缘无分,无缘有分。不论怎么说,都回不去从前,也都是过去的从前。 就像两根各自于特定轨迹行走的直线,无意相交,最终只能渐行渐远。 那个交点,叫做攀缘,没有任何结果。 的确没有任何结果,谁都没有再进入对方的世界,自从初中毕业之后,谁都没有遇见过谁。 《红楼梦》,本就是一部仙鬼传奇,泄天机无数。林黛玉和贾宝玉的劫数,最终没有任何结果。 高中那三年的迷惑,其实只是不够自信。 如果笑一笑的话,明明很可爱。 只不过那个时候,魏颖忘了,怎么笑。 眼泪如三千弱水,心烦意乱之时,弱水横流之时。 迷途不知归返,选择的路便没有歌声与欢笑,全是痛苦和悲伤。 其实,她没必要,不自信。 因为敢于抬起头来的每个少女,都很可爱。 因为你们身上,有一种叫做青春的东西。 她足够美丽,让每一个活泼的少年少女,增添光彩。 所以没必要低头,就请抬头看看头顶的苍穹。 那一年,花开半夏,叶满青春。 那一年,抬头的你,是如此美丽。 为了高考必胜,于是学校买来了必胜客的披萨,带了一小杯可乐,给高三的全体师生加油鼓气。 那是魏颖第一次吃披萨,心中也有一些小小的期待。尝过之后才觉得,其实也不过如此。 看着很诱人,其实味道也就很是一般,与魏颖预期的不太一样。 未来看着很美好,但是它不一定,会按着你预期的方向行走。那么,既来之,则安之,无论哪一处风景,都是前所未有的。 最后再到校园转悠一圈,与三年前初入校园之时,其实没有多大差别。 只不过,三年之前,她局促不安。三年之后,她随性而为。 三年很快,快到措手不及,同学之间来不及好好告别。 三年,也很慢。慢到高考之后,她才能够奋力追逐自己的梦想。 无论未来如何,先活好当下,没必要空想还没开始的未来,现在才是最重要的。 高考之前,母亲没有再像当年中考之前那样,在她临考之前的的晚上,再焦急的不顾一切骂她。 第二天第一场是语文,魏颖翻来覆去,有些睡不着觉。她失眠了。 窗外的灯光早就已经熄灭,父母也早就进入了梦乡。 她站起身来,头一次观看半夜的景色。 每一处都是别样的风景,每一天,都需要精彩。 踏上高考战场之时,没有硝烟弥漫,没有枪林弹雨,只有不断的鼓励。 恰逢高考倾盆大雨,父母亲仍旧在考场外面焦急的等候。在进入考场之前,父母亲不断叮嘱:带好身份证,带好准考证,带好橡皮擦... 内心的小紧张,最后还是要一人独自踏上考场,谁也不能陪伴你到最后。 高考,便要你一气呵成。 不要后悔,不要回头,也不要犹豫。不要为了一个答案,反反复复的思考,以至于错过了最后的时间。 最后的铃声响起,从考场出来之时,站在考场门口的家乡,不断在人群之中观望自己的孩子。 那时候他们的心情,是无法言述的。那是发自心底,最无私的爱。 那时候的父母亲,可以很轻声的问道:“考的怎么样,今天想吃什么?” 魏颖怪了很多次父母亲不理解她,不断的把‘好好读书,考上一本’的担子强加于她。 其实魏颖一直都忽视了,父母与她所处的时代,是不一样的。 但父母从始至终,都很爱她。天下最无私的爱情,就是父母给自己孩子的爱,从不吝啬半分。 高一那一年,或许有冲突和不理解,可是如果魏颖能多加理解从小便干尽重活,一辈子碌碌无为的母亲,或许就不会那样了。 天下父母,没有谁不曾爱过自己的孩子。只是这种爱,没有那么冲动与热烈,仿若涓涓细流,在生命之中一直流淌。 青春,很奇怪,它可以让少年,不顾理智的追求自己口口声声所爱之人。也可以让少年冲动,与父母闹翻。它可以让年轻的少年少女互诉心事,开始一段懵懂无知的爱情。 鲜花曾开满半夏,绿叶曾洒满青春。只因青春,竟是如此美丽。 影(颖)若安定,何惧狂澜(兰)?心由影(颖)动,随遇而安。 从回忆中清醒,才发现自己乘坐在一列人生的列车之中,永不回到过去。每一次抬头,都可以看见不一样的风景。不管过去好与不好,都过去了。你永远不知,下一处的风景,会是怎样。 那一日夕阳西下,余晖落幕。最后的铃声响起,高考终于结束。 牵着父母的手,漫步在人行道上,看着余晖将三人的影子拉长很远很远。 不远处传来汽车鸣笛的声音,被两日禁止通行的街道又重新通行。 生活,真的很美好呢。 “我只想要拉住流年 好好地说声再见, 在心中刻下你们的笑脸, 看流星划过天边, 许下我们的心愿, 让现在成为永远, 永远… 永远喔...” 这首歌曲,在离别之时,竟真的可以催人落泪。 是谁,在最美好的青春岁月,却抱怨生活的惨淡? 那么,又是谁,在孤独与寂寞之中成长,却不曾对父母说一句‘其实,我很爱你们’? 坐在电脑桌前,紧张的心情不断期盼着预定时间的到来,内心在不断的祈祷。 高考成绩即将公布,那个高中时期就期盼能够去到远方的愿望,可以实现么... 高考之时,倘若可以逆天改命,那该有多美好... 去到远方,只为更好的磨砺自己,去更好的融入这个社会。 悬着的心终于可以放下,魏颖,终于考上了一本。 不管是神佛的庇佑,亦或是自己努力的结果,但最终,她终于考上了自己心心念念的一本。 没有感动,心底只是有着少许难过之情。她终于,可以去到远方,来一场随遇而安。 魏颖想要离开家乡,可是父母亲不同意,以她的成绩,可以报一所本地的一本大学,而且那个大学,离家很近。他们可以方便照顾魏颖,如果魏颖一个人去到外地,只会让他们担心。 魏颖并不想留在本地,她想出去闯一闯,去见识这个世界,去领悟更多。 于是她照着自己的心意,选了外省的大学。 父母亲叫她报医学或者师范,以后出来,对女孩子来说工作很稳定。 可是她不愿意报医学,以前她也想过报医学,可以救死扶伤。只不过医学,可以救得性命,却救不了人心。 师范,可以教得学生知识,你却没法教得学生如何做人,如何去解决校园暴力问题。 所以,她要远走高飞,去选择自己的人生,去体验这个社会别样的温暖,去活出自己的精彩。 她再也不怕走上社会,她要追求自己的人生。 一切随性的开始。 学校由相近的分数选择,而填报专业之时,她选择一律随性乱报,没有跟父母商量。 因为他们,也并不知道。 没有特别喜欢的专业,那便由上天抉择吧,无论哪种,她都是随遇而安。谁知道下一站,不是更好的风景呢?又有谁知道,人生未来的轨迹如何行走呢? 既然选择随性而为了,那就不要后悔你所做的每一个决定。你现在需要做的,就是让自己以后的人生不后悔。 于是上天同时赐予了她一份礼物与考验,她选择接受,人生的坎坷不会只有那三年。 高考之后,是空闲的自由时光。打开电脑,点开很久不曾玩过的游戏。 很多曾经初中的同学,都陆续上线。 ——“你过得还好吗?” 不是他,是另一个人。 ——“也就那样。” ——“奥,要不要打两把?” ——“行吧。” 游戏玩多了,其实也就没啥意思了。曾经在游戏中度过的虚拟时光,其实也只有初中那段时光。 初中那时候,魏颖不眠不休,整日打游戏。 因为他在线,不过以后就没有了。 鸢尾花开永不败,只不过,鸢尾花盛开在过去,并不是未来。 比起鸢尾花,魏颖更加喜欢栀子花,只不过那段青春岁月,却没有满院盛开的栀子花。 那个曾经的少年,其实一直都没有陪在自己身边。 曾经出现在自己生命之中,能够帮扶自己一把的人,便是魏颖最后的希望。 无缘,所以才不会出现,也不会帮忙,又何必纠结。 高考一过,天南地北。 那时候,来到大学,她遇见了新的室友,来自五湖四海,各自说着不同的方言,沾染不同的风俗习惯。 她们可以相互聚在一起,去热闹的商场逛街,一起看电影,一起吃火锅,一起学习,一起上课。 这是青春的美好,可以重新开始新的生活,将过去尽数埋葬。 “魏颖,为什么你不谈恋爱呢?” “因为还没有,遇到合适的人,看以后吧。” “那你有谈过吗?” “有的,在青春的时候,不过后来就散了。” 那份礼物,是她崭新的大学生活,那份考验,是她成长的考验。 曾经,总觉得青春不老,我们不散。 曾经,自以为无法跨过去的坎坷,其实过去了就不会记得。 曾经,不断埋怨父母亲不肯理解自己的少女,何时才能够长大? 轻轻坐到草地上,抬眼望去,都是一片湛蓝的天空。 其实世界依旧美好,只是自己曾经站在阴影之中,不曾感受到这世间的美好。 生活之中,还有很多东西,等着你去做。 ——抓住机会,你的命运就改变了,也是改变你的一生。 那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却生生改变了魏颖后面的人生轨迹,将她从迷茫困顿之中解救出来。 还好,没有错过,这段最为美好的青春岁月。 还好,没有错过,这种来自父母亲的温暖。 还好,可以在剩下的岁月之中,去追逐自己的梦想。 有一个名叫家的港湾,时时刻刻为你亮起灯塔,只为照亮你回家的道路。 因为在那里,有着最爱你的人,在为你默默点燃灯塔。 ——本文完。 风吹过的街道(一) 在这个寂寞而繁华的城市,住着这样一群人,他们为了生活而奔波劳累,每日奋斗在工作前线,却始终拿着微薄的薪水,为每日房租而不断发愁。 叶奡嫣便是蜗居在这样的城市一角,靠着微不足道的薪水,勉勉强强的待在这个大城市之中。 自从大学毕业之后,生活的压力便逐渐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从前有父母的经济支持,到后来只有她一个人奋斗在一线城市,在这里不断打拼。 最本质的目标,就是为了赚钱。可是大城市繁华,生活节奏很快,消费也是同样的高。 领着微薄的薪水,房租已然占掉了一大半的金额。剩下的薪水只能打好预算,免得资金透支。 来到大城市,才知道什么是人才济济。 为了扎根大城市,遍地都是高学历,高经验的高材生。与他们相比,叶奡嫣倒真是有些黯然失色。 一个普通的本科毕业生,没有任何家庭背景,能够扎根于一线城市,当真是上天垂怜。 只是…生活很窘迫。 不能大手大脚的花钱,因为一旦这个月花完,下一个月就会上顿不见下顿,饥肠辘辘。 叶奡嫣其他的同事都会选择在周末的时候,一起出去逛街,一起去看电影。有的会选择在周末相亲,去寻找一个男朋友或女朋友,给自己的生活增添一丝温暖和光彩。 来到这个上海这个大城市已经有很多个年头了,叶奡嫣至今仍是单身,也就是常人口中所说的剩女。 不是她不想嫁人,是根本没有人能够瞧得上她,这也致使她迟迟没有嫁出去。 一架黑色的古朴眼镜,配上一身老气的衣服。叶奡嫣不会打扮自我,当别人的化妆品已经在家里堆积到放不下的时候,她的家里,却是一贫如洗。 没有多到放不下的漂亮衣服,也没有任何化妆品。除了很多很多堆积到快要发霉的画纸,和几个破旧的画板。 她是公司里面的漫画师和插画师。当初能来到这个公司工作,她的心中本是无比期待,打算在这个公司大干一番。谁知道几年过去了,她仍旧是埋没于人群之中,并未声名大振。 并非她的画风不好,只是没有人看见的她的漫画。 看着每天寥寥无几的人气,叶奡嫣的内心越来越低沉,但是工作所迫,她每天都要不断的画下去,以防止编辑催稿时出现断更的时候。 没有人看到的苦楚,其实连编辑都不太欣赏她的画风。 叶奡嫣的画风沉静而古朴,淡雅而出尘,比较适合古风一类的画风。而编辑交给她的作品,是一部星际穿越的漫画作品。 这就需要她不断的脑补想象,星际穿越和未来高科技工具的模样,然后再把他们画下来。 每一天,都是如此。 每一天,她都竭尽脑汁。 也不知,究竟是这部作品不受欢迎,还是她的脑补画风不受欢迎。总之,就是一直不温不火,没什么人气。 后来那部漫画就被停更了,因为有一部新的漫画,正在以高速崛起,迅速占领整个漫画界面。 于是她被迫修改漫画,从头画起。原来漫画积攒的人气,也就不复存在了,什么都要重头开始。 又是一日傍晚,大城市沐浴在夕阳之中,窗外繁华的街道又开始拥堵,水泄不通。汽车的鸣笛声连续不断,各种车辆来往于城市穿梭。 在上海这个大城市,堵车是一种很常见的现象。 叶奡嫣也早就习以为常,收拾好自己工作的办公桌,合上电脑,感觉到心里一阵轻松,她提着自己的小包,走出了公司大门。 一个人漫步在这孤独的城市之中,看着天空一点点变暗,整个城市开始变得灯红酒绿。 上海仿佛是一座夜间的城市,只有在夜幕降临之际,才能够显露出它真正的模样。 繁华,背后却尽显落寞。 来到上海这个地方,叶奡嫣也曾被人羡慕。可是领着微薄的薪水,却是旁人所不知道的。 有时候,叶奡嫣想过离开这个一线城市,去到其他的二线城市,至少不用为了房租而每日惆怅。不用住在离市中心很远的地方,每日早起赶上最早的一班公交车,踩点到达公司。 上海的街道,如此繁华。 上海的街道,如此落寞。 于是,叶奡嫣请了假,来到医院忍痛花钱来看心理医生。 她得了抑郁症,因为每日的生活和工作所迫。 每天晚上,她都是翻来覆去,总是睡不着觉,整宿整宿的失眠,很是难受。 叶奡嫣开始疯狂掉发,每日总是无数的无名火,总想着与谁大吵一架,自己心里才能痛快不少。 焦虑,暴躁。情绪低落,烦躁不安。整夜失眠。 于是她被主治医生潘枫诊断为抑郁症,然后给叶奡嫣开了一大堆五颜六色的抗抑郁药,并叮嘱她按时来做心理治疗,以防病情恶化。 其实她的身体压根就没什么问题,却要日日吃药,来防止她整日情绪低落,不能好好工作。 她不想吃药,可是又不得不吃药,以防止自己哪天真的心里出现了问题。 害怕,恐惧,在这个孤独的城市之中,没有人能够安慰她。来到这个大城市单打独斗,她把自己的青春倾注在这个城市,只为了能够赢得更加美好的未来,在这个广阔而美丽的上海创造出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 她很喜欢画画,很多次她坐在自家阳台,在这高楼大厦,观赏着这一望无垠的大城市。密密麻麻的街道,来来往往的行人,牵着孩童的母亲,扶着老人的子女。每一处,都无法用语言诉说。她只能用笔,轻轻记录下这一幕幕场景。那种温情的场景,在她的画卷之中凝结成为永恒。 几个星期之后,叶奡嫣发现自己长胖了许多。抑郁药的副作用很大,可以让她短时间内迅速增长体重,却很难减下来,她开始担心自己的未来。 她想离开这里,她想去追求自己的一片天地。 没有了工作,没有了房屋,她应该,去哪里流浪? 心理医生仍是按时叮嘱她要好好吃药,好好配合心理治疗。花花绿绿的药吃了一大堆,病情仍旧没有好转。于是在心理医生再一次说出:“好好吃药,积极配合治疗,你的抑郁症会好的。” 那一次,叶奡嫣在医院发了火,摔掉了医生桌上的所有东西,有些愤怒的说到:“吃什么药,我本来就没病,你却偏偏诊断我有抑郁症,还总是叫我吃药,配合治疗...” 而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只是扶了扶自己鼻梁上的眼镜,随后说道:“看来你的抑郁症又加重了一步,看来要进入下一个流程了,也希望你能够好好配合治疗。” 潘枫转而低头在叶的病历上写着什么,叶奡嫣直接拿起桌上的挎包,把包里那些药丸,尽数扔在了垃圾桶,头也不回的走出了这座医院,离开了这个充满消毒水味道的地方。 没有人阻拦她,他们只是静静看着她,仿佛刚刚上演的,只是一场普通的话剧。 心里的想法越来越强烈,她突然特别想,离开上海,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只不过这个行程一直被叶奡嫣搁置了,先不说资金问题,再者,她去到了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不认识任何人,每日花销如流水,自己究竟又该去哪里? 于是叶奡嫣只能打消了这个想法,每日沉浸在工作之中,以此来麻痹自己。 一个月过后,她消瘦了很多,脸上的黑眼圈越来越重,睡眠质量越来越差。总是半夜惊醒,出了一身盗汗,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窗外繁星闪烁,上海的夜晚,从来没有宁静的时候。 雾霭遮住天空,在这个隔三差五就会起雾霾的城市,戴上口罩,拿上雨伞出门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看不到纯净蔚蓝的天空,每一天都生活在灰蒙的尘埃之中,也不知一天吸入多少灰尘。 这个季节,是秋日,正是江南的梅雨季节,整日细雨绵绵不绝,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 于是每一天,叶奡嫣出门都需要带好一把黑伞,以防不备。 那一日,狂风刮过街道,秋风卷起尘埃。 叶奡嫣忍痛买了一杯热奶茶,坐在奶茶店门口慢慢吮吸。入口的奶茶微烫,吸入的珍珠随即咽下,倒有一分浪漫的情怀。 叶奡嫣喝完了奶茶,打开黑色的雨伞,一个人走在繁华的街道之上。 离开,好么。 离开这个阴雨笼罩的大城市,去一个陌生的城市,去看一场风花雪月如何。 这个时候,北方那边已经在下雪了。下雪,在南方是很难看见的,尤其是在上海这个大城市,积雪不过一时半会就没有了。因为街道,有着来来往往的行走的车辆,他们的车轮碾压在积雪上面,留下一道道折痕。 叶奡嫣向往满天飞舞的雪花,可以自由自在的飘落,却不用担心,自己终将归属何处。 上海,不适合她,也,留不住她。 去,看一看,祖国的大好河山。 去,听一听,自然的空谷传响。 于是回家之后,叶奡嫣有着前所未有的兴奋,她打开电脑,搜索着适合此时旅游的地方。 不过推荐的都是云南,广东这样的城市,很少有北方这样的城市。 雪,空灵而梦幻,飘渺而轻柔。那是雪的精魄,雪的亡魂。 她想去一个雪的国度,去看风花雪月。去看寒梅傲雪凌霜。 说曾说,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于是她打定主意,第二天就递交了辞职申请书,剩余的几天,她买好了自己所需的旅途用品:牙刷,牙膏,毛巾和换洗衣物等。 为了让自己的路途不后悔,叶奡嫣还特地去商店买来围巾与相机。 围巾用来保暖,而相机,则是用来记录每一瞬间的美好。她不愿错过路途的任何风景,她想要去体验不一样的人生。 叶奡嫣递交的辞呈很快便下来了,在那个时候,叶奡嫣心里突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再也不用浑浑噩噩的担心编辑催稿问题,也再也不用担心,她要蜗居在这个繁荣的大城市一角,每日看着朝阳升起,坐上公交车来到公司上班。 叶奡嫣从银行把自己的尽数积蓄取了出来,数一数,竟然也有几万块。 这是她在上海奋斗几年的成果,即使日日省吃俭用,日日精打细算,也仍旧难以抵挡住上海的快节奏生活。 每日三点一线的生活,日日坐在电脑面前画着漫画,一天下来,她的腰早就腰酸背痛,很难舒展开来,可是仍旧需要慢慢熬着。 总以为,过上几年,自己便能够熬出头来。其实自己还是太天真了,无数个憧憬大城市的少年,刚刚跨出大学的校门,便迫不及待想要留在这里,那种执着,竟让人有些心疼。 上海,究竟好在哪里呢?除了灯红酒绿的都市生活,和极快速的生活方式,叶奡嫣实在想不通,上海这个地方有什么好,为什么当初她要不顾一切,拼命想要来到上海这个城市呢? 如今倒是她自己也想不通了。这大约,便是年少轻狂吧。 无数年轻的人仍在奔向这里,找寻自己的未来,便是随他们而去吧。 生活就像一杯雨前龙井,喝时有着淡淡的苦涩,细细品味,竟有一些淡淡的芳香。 但在上海这种地方,是不可能把生活节奏慢下来的,所以,她才要离开,去追求自己的芳香。 当拖着行李箱来到火车站的时候,却突然发现,自己都没有决定好,要去哪里。也就没有,买好要去哪里的票。 去哪里? 所有的车次都去往不同的目的地,有通往中国首都北京的车次,有通往与上海同样发达的城市深圳,也有通往有着世界八大奇迹之一,秦兵马俑的陕西西安,还有许许多多别的去处。 那就随便去一个有雪的地方吧,去看漫天飞雪。 望着大屏幕上滚动的车次与时间,此时已经快到正午了。一辆由上海发往青海的火车车次滚动在屏幕的最低端。 于是,叶奡嫣拖着自己的行李箱,毅然来到柜台前面,买到了一张张去往青海西宁的火车票。 这个时候,正在下雪的青藏高原,一定很美很美。 风吹过的街道(二) 那身处青藏高原的青海,此刻一定是漫天飞雪。那身处在青藏高原的人,一定是热情好客,各种民族相互错杂。 也许有着人数最多的汉族,亦或是其他的少数民族,长久以往生长在这片土地,有些高山的豪迈,有着草原的热情。 那里,一定与这拥挤的上海,完全不同。 大屏幕上的时间很快在飞速滚动,一辆辆开往天南地北的火车在这里交汇,却很少在这里停留。 直到大屏幕的时间滚动到她的车次来临之时,叶奡嫣拖着自己的行李箱,毅然去到了正在检阅的关卡。 坐上火车,看着窗外的铁轨,叶奡嫣心里莫名升起了一股怅然之感。 这些年独自在上海漂泊如此之久,每每只有到春节之时才能回到家乡,吃上一个年夜饭,与久未谋面的亲人见上一面。 但往往,她的亲人,都要问上一个问题:打算啥时候结婚哪,你也老大不小了。 每每这个时候,叶奡嫣都只能笑而不语,没法搭话。 上海这种城市,藏龙卧虎实在太多,她又实在太普通,就像石沉大海,无人知晓。 想当年,叶奡嫣一人来到上海之时,第一件事情就是去看大海。生在内地之人,她从未见过大海,只见过江河流淌。 大海,是如此让人向往,让人期待。那一天即将去往海边之时,她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海天一线,海浪拍打着沙滩,卷起层层浪花。远方的云朵如此洁白,天空如此蔚蓝。行走在沙滩之上,双脚浸染在泥沙之中,心情,如此开阔。 那是叶奡嫣刚刚大学毕业的时候,迫不及待便来到了她向往已久的地方,向往已久的大海。 窗外的火车在缓缓移动,铁轨在缓缓后退。这辆开往青海的列车,要坐将近一天一夜,才能到达目的地。而且青海为高原,多丘陵,空气比较稀薄,与处在平原和大海的上海截然不同。 当初明明那么向往的上海,为何今日心中已经毫无期待了呢? 此时的火车正在缓缓加速,很多乘客正在将自己的行礼放置在案架之上。叶奡嫣叹了口气,从自己的背包之中拿出了一小瓶药,打开瓶盖倒出了几粒,混着白开水一起喝了下去。 药不能停…即便叶奡嫣再不想吃药,也还是得吃药。 把自己的行礼安置好之后,叶奡嫣便望着窗外的风景发呆。 火车此时的速度已经逐渐加快,两边的房屋和街道正在飞速后退,窗外的风景呼啸而过,还未等叶奡嫣看清,便已经迅速过去。 叶奡嫣知道,她已经逐渐远离了上海这个城市,离开了繁华的三角洲。 背靠在座椅之上,也不知道如今的青海是怎么样的呢? 叶奡嫣从未去过青海,以前也只是从网络之上搜索到,青海的湖泊很多。那里有耸入云端的高峰,有着成群结队的牛群和羊群,有着宽广一望无际的大草原。 青海有着许许多多的湖泊。那里最出名的,便是它的青海湖,还有茶卡盐湖。 烟雾缭绕之景,实在令她神往无比。叶奡嫣想要好好休息一番,再也不要困在那寂寞的小黑屋,没日没夜的画着毫无出路的漫画。 不知不觉,叶奡嫣打了个盹,醒过来之时,才发现外面的天空已经逐渐黯淡。窗外的夕阳照射进来,留下一片霞光。远处霞云如火,竟如此美丽。 叶奡嫣的火车,很早就开出了上海,去到了别的省市。 此时不再有高楼大厦,而是一大片的农田,到处种着水稻和其他东西。 水稻为南方特有的粮食,正如小麦为北方粮食。叶奡嫣也是一个南方人,生的白白净净的,不过身高不高,但也有几分可爱之处。 不过北方的人,貌似都是高大而豪放的人吧。南方人生的婉约与柔情,也不知那个人烟稀少的青海,会不会有着唱着山歌,赶着牧羊群,穿着民族服装的少年少女? 一天一夜的火车呢,要到明天这个时候,叶奡嫣才能下火车,真正踏入青海这个地方。 窗外的阳光逐渐隐退,夜幕很快降临,外面漆黑一片,零星有着几许光芒,只有车厢之内十分亮堂。 此时列车靠站,车上的乘务人员拿着几个盒饭,不断推销晚饭。那些刚刚赶上火车的人,还来不及吃上晚饭,便要匆匆来到这个开往目的地的火车,以防错过时间。 叶奡嫣从自己的背包中拿出了一桶泡面,打算泡一桶泡面来吃。 车上的盒饭很贵,她想留下一些钱财,这样便能够留下更多的钱,去到青海玩,虽然与花销比起来,有些微不足道。 不过不管如何,能省一些就省一些吧。 此时的被叶奡嫣调成静音的手机开始振动起来,看来,是有人打电话给她了。 叶奡嫣拿起手机一看,是她的主治医生,潘枫。 叶奡嫣不太想接,可还是按下了那个绿色的键,接通了她的电话。 如果没算错的话,今天应该是她去复查,做心理辅导的日子。只不过叶奡嫣并不想去,也去不成了。 “你今天怎么没来做心理治疗?” 潘枫用着平静而冷淡的语气,询问着他的一个患有心理疾病的病人。 “我现在已经在火车上了,准备去青海…” 潘枫有些不以为然:“那与我何干?今天是你做心理辅导的日子,你应该早就知道了的,那你就应该抽出时间来做心理治疗。从上次你的情况来看,你的情况已经加深了许多,心里复查十分重要,它关系到你的心里情况,如果情况加深…” “潘枫…”叶奡嫣缓缓说了一句,随后停顿了一下。 “什么事。”电话那一头的潘枫显然有些不耐烦:“我马上快下班了,你到底来还是不来。” “你有病。”叶奡嫣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便迅速挂掉了电话。 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不过叶奡嫣转而将视线移向窗外,却没有流下任何一滴眼泪。 手机很快又传来振动,不过叶奡嫣已经不打算接了,便任由它在桌上振动,眼帘微微低垂。 坐在叶奡嫣对面的,是一个中年的男子,他有些好奇的问道:“和男朋友吵架了?电话也不接呢,你看都打了这么久呢。” 叶奡嫣摇摇头说道:“不是,我还没有男朋友,那只是生活中普通的一个朋友而已。” 对面的中年男子纯朴的笑道:“年轻人的世界了,我都搞不懂了呢。像你这样还年轻呢,应该去玩啊,天天被工作折磨的吧,黑眼圈都很重呢。” 为了画漫画,叶奡嫣几乎天天都要熬夜,可是画出来的作品仍旧不能令编辑满意。 眼睛下面的乌青,令她备显憔悴。叶奡嫣无奈的摇了摇头:“钱不够,几乎没有出去过。” “如今你是要回到自己的家乡吗?” “不是,我要去青海,去看一看那里的雪。” “奥。”对面的中年男子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随后继续说道:“青海这地方,你是第一次来吗?” “嗯…” 中年男子转而笑道:“青海经济挺落后的呢,很多地方都还没开发呢,不过正是因为还没开发,那里有着很多很多的风景值得观看呢。” …… 后来,叶奡嫣便和对面的中年男子侃侃而谈,从他的话语得知,中年男子是虽然不是青海的人,不过时常去过青海勘测地质,便也逐渐习惯了那边的气候与环境。 那一夜,窗户外面漆黑一片,窗户里面,却是一个希望的萌芽。 火车在既定铁轨上的行走,她的目的地,是青海的省会,西宁。而他的目的地,是还要比青海更为遥远的距离,西藏。 他被上级分配到了西藏,开始新一轮的地质探测。两个原本毫无交集的人,目的地也不尽相同的人,却登上了同一辆火车,坐在了对面。 他告诉她,那边属于高原,会有强烈的高原反应,叶奡嫣需要做好一些准备。 火车上提供了充足的氧气,所以叶奡嫣便也没什么感觉。在平原生活已经成为习惯的她,有些难以想象高原反应。 火车穿过山洞,走过桥梁,最终一路颠簸,离青海这个地方越来越近。 车窗外的景色也是随着地形而不断变化。南方的水稻已经是看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整齐的小麦,以及正在草原之上吃草的牛群,亦或是羊群。 有挥着棍子赶着羊群吃草的牧羊童,也有着美丽的少女,在草原之上放声歌唱。 他们毫不吝啬,向大自然展示着自己独特的热爱之情。 直到第二天接近下午之时,她告别了对面的中年男子,两个人都面带微笑,也许从此之后,两个人再无交集。 天南地北的人,何时能够再次相遇? 这世界上,有着一种名为旅客的东西,在旅途上,他们可以遇见很多人,却从来不能,为遇见的人长久停留。 叶奡嫣告诉他:“我去青海,只是想释放自己内心的压力,上海这种城市,不适合我。” 他说:“也许只是你没有找到契机,也许再稍微坚持一下,你就能找到适合自己的行业,在上海这个地方扎根,追逐自己的梦想。” 叶奡嫣的梦想?是什么,她不知道。她只是觉得内心一片迷茫,和一种长期的孤独。 其实她不知道自己将要去往何方,正如她踏上这辆列车之时,也是毫无目的便选择罢了。 如果世界上有一种名为孤独的东西,那大约是无人能够理解她了。 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世间,是没有孤独的? 其实孤独随处就有,每个人的心中,都会有孤独存在。只是在人际交往之中,我们往往会表现出最好的样子,在生活和工作之中,逐渐麻痹了自己的内心,忘记了当初的梦想,只知道一味机械而死板的工作,浑浑噩噩的度过每一天。 如果梦想曾经存在,如果青春年华还在,那么叶奡嫣便是要用剩下的那段青春,去远方寻找自己的梦想。 没有目的地的路途,没有熟悉的人的陪伴。这个路途,从始至终都是她一个人。 列车的门缓缓而开,这里不再是一片平原,一片高楼大厦,而是连绵起伏的高山,那种大气压强与上海的全然不同。 车门一开,叶奡嫣便有一些头晕的感觉,顿时觉得胸闷气短,有些喘不过气来。 叶奡嫣大口大口的吸气,有些无法适应。此时列车上的乘务人员却示意她小口吸气,逐渐缓和一下。 叶奡嫣拉着行李箱,站在站台之上,小口小口的吸气。列车缓缓而动,即将开往下一个目的地。 她到达了青海这个地方,有着美丽的蓝天和白云的地方。放眼望去,连绵起伏的丘陵挡住视线,不远处还有羊群,在广阔的草原之上形成一片白斑。 远处山峰若隐若现,在那山峰顶端,云雾缭绕。不知那里,是否盛开着传说中的天山雪莲? 那样纯洁而美丽的颜色,是否在人迹罕至之处,默默盛开? 在站台上站了大约好一会儿,叶奡嫣才终于适应过来。在这里,尽量不要奔跑,以免一下子供氧不足,这是那个男子告诉她的。 他来到青藏高原这种地方已经很多次了,但是叶奡嫣却是第一次来。 他告诉了她很多常识,叶奡嫣也默默牢记在心。青海不是上海,是断然不会有上海繁华的,但那里,却有着祖国的大好河山,值得观看。 呼出一口热气,很快便在空中形成白雾。叶奡嫣将自己身上的大衣扣紧,却仍然抵挡不住青海的严寒。 在上海,温度很难会达到零点以下,但在青海,这里的温度已经远远低于零点之下。 身上的大衣,仿佛不起作用,根本抵御不住青海的寒冷。只不过,这里的雪,真的很美。 一尘不染,不沾染任何灰尘。天空十分清澈,不似上海那般阴沉。 这里的风,也十分大。狂风夹杂着雪花,席卷而来,与上海的吹来海风截然不同。 叶奡嫣不禁打了个喷嚏,慢慢拖着行李箱走到了出站口。 这里,是大草原,没有人声鼎沸,满眼望去,没有如同上海一般繁华的街道。叶奡嫣的心里,突然有些释怀。 走出站台之后,叶奡嫣环顾四周,突然有些担心,自己今晚应该居住何处? 风吹过的街道(三) 很想,看一场雪。 很想,逃离孤独。 很想,有人陪伴。 不想吃药… 不想接受治疗。 包里的手机又在响个不停,又是那个熟悉的署名。这两个月接受心理治疗的时候,她前前后后,已经接了很多次潘枫的电话。 接到她厌烦,她讨厌潘枫给他的治疗。 可是那个振动仍在响个不停,叶奡嫣最终接通了电话,却是默不作声。 电话里面传来潘枫没好气的声音:“你到底来不来做心理治疗,你的心里问题已经逐步加深了,若是再不配合治疗,不肯吃药,那么后果咎由自取。” 从开始见到潘枫开始,他便是这样的一种态度。 人们往往在心里发生变化,情绪将要崩溃之时,会去选择接受他人帮助,来使自己内心压力得到释放。 以前,叶奡嫣总是以为,心理医生会很耐心的劝导,帮助病人走出内心的阴影,忘却那些烦恼。 可是自从她把药给扔了,还剩下那么一小瓶,不愿意在接受治疗的时候,潘枫就开始不断的打电话来催促她。 因为在他的眼中,叶奡嫣抑郁程度已经加深,需要进行进一步治疗。 可是只有叶奡嫣自己知道,她只是不愿意再每日吞下花花绿绿的药丸,整日里郁郁寡欢。 可是在潘枫眼里,这些都是异常的行为,不是正常人所为。 谁的心里没有压力,谁的心里就一点包袱都没有?只是没人理解而内心生出的一种苦闷罢了。 出了车站,为了解决住宿问题,叶奡嫣很快便在车站旁边的旅馆居住下来,把自己的行礼安置在房间之内。 从窗口眺望,青海,是那样美丽,那样温柔。 青海湖… 她想去看一看青海湖…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一路呼唤着自己… 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雕刻出一个巨大的天池。那是得天独厚的自然景观,显露出大自然的特别之处。 漫天大雪纷纷扬扬的下落,从未有过任何停止的迹象。青海身处青藏高原,空气稀薄,又带有少许冷气,致使叶奡嫣很不适应。 云泽环绕,虚空飘渺。 走在柔软的雪地之上,留下一连串深深浅浅的脚印。口中呼出的白雾,转眼之间便消散了。 一个人么… 青海,很少有街道这种地方。原本在喧嚣的城市,便早已习惯了日日川流不息,人来人往。如今只身一人来到陌生的地方,竟越发落寞。 此时,一个人牵着正两匹马行走在青海湖旁边行走,与叶奡嫣擦肩之时,口中吆喝着:“别饿坏了那匹马。” 别饿坏了那匹马… 叶奡嫣突然怔住了,回头之时,那个牵着马匹的男子已经走远了,口中仍在吆喝着:“别饿坏了那匹马。” 随后用力拉了拉马匹口中的缰绳,牵着马匹逐渐远去。雪地上留下了一人一马深深浅浅的脚印。 《别饿坏了那匹马》,那是一个故事,故事中的少年为了读书,日日卖马草挣钱,而那个有残疾的青年,为了能让少年看书,竟而谎称家中有马,只为了能让少年安心看书。 那是…多久之前的故事了? 叶奡嫣已经记不清了,仿佛很久很久以前,但那个故事,她却留下了深深地印象。 那个少年的求学渴望,嗜书如命,青年的包容,皆是这世间的美好所在。 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世间的爱,逐渐冷淡了呢? 那个男子脸中浮现出淡淡的笑意,饱经风霜的脸上布满了淡淡的皱纹,可是脸上却丝毫没有压抑与悲伤,却是洋溢着纯朴与淡然。 那个男子走到游客较多的地方,随后把马背上的包袱尽数放下,摆放在地上,然后大声吆喝道:“马奶嘞,上好的马奶嘞,自家的马奶嘞。” 不标准的语音,却是尽力吆喝着自家的马奶。 这些马奶,叶奡嫣从未喝过。她也,从来没有见过飞奔在草原的马。生活在平原之地,马这种东西,只有在马场那边才能看见。 不知不觉,叶奡嫣随后便走到了那个男子的面前,男子张口问道:“要不要喝一杯?很地道的马奶呢。” 叶奡嫣没有回答,顺手买下了一杯马奶。一口饮下,却觉得回味无穷。 好像,还不错。 如果生活,也可以如此细腻。 “好喝吧?” 面前的男子洋溢着幸福的笑容,随后吧嗒一下,继续说道:“可惜马上要刮风了呢。” “什么?”叶奡嫣不太明白。 “每到冬天,这里总会刮起大风,那个时候风雪交加,路上的旅客都不好行走呢。如果饮上一杯温热的马奶,喝下去之后整个身体都要暖和了呢。” 男子顺手抚摸身后正在吃草的马匹,十分温柔的说道:“幸好这里是大草原,有足够的草料可以给马儿吃,不管怎样,不能饿坏了那匹马呀。” “青海这里,一直都有风吗?”也不知怎么回事,叶奡嫣问出了一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语。 男子愣了一下,随后露出憨厚的笑容说道:“这里的风是随着四季变化的,这里是内陆,有时候刮东风呢,有时候又刮西风,四季都是不同的风向呢。” 四季都刮着不同的风向… 可是在上海那边,一年四季都刮着海风。漩涡从大海卷席而来,卷出滔天巨浪,力挽狂澜,最终卷潮而来,在上海的街道刮起大风。 每天与日俱增的压力,让她倍感难受,每天五颜六色的药物。让他的精神。她真的很孤独。 而那个男子的一番话语,却改变了他往后的余生。 “在青海这个地方,刮风太常见了。有时候本来晴朗的天气就要刮风,都可以把人给吹散咯。” “那如果遇到刮风的天气,那还怎么办?” “能咋办啊,不就是顶着风前行嘛。熬过去这场大风,一下就没了呢,又可以给马儿吃草了,吃饱了产奶呢。” “如果不刮风的话,你就能顺利出行了啊。” “人生嘛,本来就是顶着大风前行的。不拼不博的,太没味道了。” 带有一丝方言的话语,那日下午,叶奡嫣和那个素不相识的男子聊了许久。直到夕阳落山,一日将近。 男子站起身来,收拾好自己没有卖出去多少的马奶,仍旧笑呵呵的牵着马匹逐渐远行,在空旷的青海湖旁边大声说道:“回去吧小姑娘,天快黑了。青海这里一旦天黑,可是伸手不见五指的。” 叶奡嫣点头,没有说话。 天很快暗了下来,就像堕入了无边的黑暗。 记得火车上那个男子说过的话语:“也许只是你没有找到契机,也许再稍微坚持一下,你就能找到适合自己的行业,在上海这个地方扎根,追逐自己的梦想,” 眼前的中年男子对她说道:“人生嘛,本来就要顶着大风前行的嘛。不拼不博的,太没味道了。” 风吹过青海的每一寸土地,风,亦曾吹过上海的街道。 也曾,吹进过她的内心。 封锁的内心,形成了无限的孤独。 追逐梦想的脚步,就请不要停止。 很快,叶奡嫣坐上了返回上海的火车,回到了这个曾经想要拼命逃离的地方。 青海的大雪仍在满天纷飞。也不知那个男子,是否还在那里吆喝着自己温热的马奶,给过路旅人留下一丝温暖? 那一辈马奶,味道很醇厚,喝起来,回味无穷。 这个孤单的大城市,每一天都上演着不同的故事。每个人内心的距离,都在无限扩大。 别饿坏了那匹马,即使顶着大风,也要努力前行。 因为一杯温热的马奶,足以温暖一个过路旅人,冰冷的内心。 走下火车,再没有漫天飞雪,也没有,那一望无际的大草原,隔着无数丘陵。 那一日,笼罩在夕阳和星辰之下那个城市,在两处连接的分界线那里,陡然亮起了城市的霓虹。 灯红酒绿的世界,又逐渐开始。 那一日,风吹过的街道,如此美丽,那也是万家灯火齐齐点亮的街道是如此美丽。那一日狂风卷起沙尘的街道。 在青海这种地方。去见不到的。那里有着广阔的平原。原来自己去到青海这种地方。是因为自己太孤独了。生活在喧嚣的街道,城市之内。却从来不曾想过。街道的风景,竟是如此美丽 海风刮过城市的街道,留下大海的咸味。每一个人身处其中,找不到前进的灯塔。 可是这一次,叶奡嫣不再迷茫,不再悲伤。 叶奡嫣扔掉了所有的药物,买来了一大堆的画板和颜料,站在自己的出租房之内,在画板上刷刷的画下自己眼中的世界。 色彩斑斓,五光十色。 梦想,亦是这种颜色。充满无限的期待与想象,只因它,曾如此美好。 那一幅画,叶奡嫣很早就想画了,只不过日日编辑催稿,她静不下心来,可以安静的坐在自己的画板面前,俯瞰着这上海的街道。 如果你的眼中曾带有希望,心中曾怀有梦想,这个世界,其实一直都有阳光。 只不过,照不进你的心头。 暗夜降临,就请不要害怕,因为黎明,终将到来。 那一日,叶奡嫣画了一幅素描,名为《风吹过的街道》。 大风泱泱,大潮滂滂。顶着大风前行,走在实现梦想的街道之上。 终有一日,叶奡嫣会成为自己理想中的模样。那时候,该有多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