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无梦》 第一章 缺席的宾客 八月十五中秋 宜:嫁娶,出行,祈福 忌:动土,祭祀,迁徙 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好一轮圆月挂于夜幕之上,今夜,正是成双成对的好时节。 锣鼓喧天,礼乐不断,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从街头一直可以望到街尾。聘礼更是数不胜数,四人一抬,都略显吃力,前前后后紧密相连,王孙公子大概也不过如此吧。 好大的排场! 莺歌燕舞,琴声阵阵,带足银票的公子哥们全都堵在温柔乡的门口,里里外外,水泄不通,一个个伸长了脖子,想一睹闻名江湖的花魁,究竟会在今夜这样一个团圆的晚上被何人拥入怀中。 好大的阵仗! 温柔乡,英雄冢,美人一笑,多少英雄竞折腰。能够让无数男人流连的地方,花魁之绝色,定当不同凡响。难怪会有这么多人,为她抢破了头。 今夜,注定会成为江湖的大日子。 丘山雅苑的少庄主迎娶悠然山庄的二姑娘,两大江湖势力的联姻,是绝对强强的联合,赶来道贺、喝喜酒、攀交情的人,络绎不绝。 温柔乡的头牌要选入幕之宾,想来一亲芳泽的男人们更是迫不及待。风尘女子虽然多为人所不屑,可是她们仍有一样东西,仍被风流侠客们视如稀世珍宝一般,尤其是美丽而又多情的女子,更是叫人不惜一切代价都要争上一争。 红灯高悬,炮竹声响,丘山雅苑之中一派喜气。主人洛魂飞是江湖中受众人爱戴和景仰的大侠,乐善好施,惩恶扬善,义字当先,令人尊敬。他的亲家,悠然山庄庄主楚江阔,是他的结义兄长,二人相识甚久,几番同生共死,今日亲上加亲之举,自然是顺理成章。 “恭喜洛大侠,恭喜楚庄主!”贺喜的宾客一波接一波,道喜的祝词不断重复着,却丝毫不令人感到厌烦。这样美满的大喜之日,这样动听的恭贺之词,谁不愿意多听上几句呢? “多谢多谢!”楚江阔高兴得快要合不拢嘴了。 然而,在他身旁的洛魂飞表现得却好像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兴,虽然他脸上的笑容不减,但是眼神中多少透露着些许失落。 这当然瞒不过楚江阔的眼睛:“魂飞,你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有心事?今儿是其琛和柔儿大喜的日子,你这个当爹的怎的显得这般闷闷不乐。这要是让旁人看到了,还不知道会怎么想呢。难道是你对柔儿这个儿媳妇儿有什么不满吗?” 洛魂飞连忙解释道:“大哥这是哪里话,如此良辰,我自然也是高兴的。其琛能娶到思柔,是他的福气,那孩子温柔可人,乖巧听话,我又怎么会不满意呢。” 楚江阔道:“既然如此,你又为何失神?你我兄弟三十多年,你有心事,还能骗得了我吗?” 洛魂飞只道:“不瞒大哥,我只是有些担心晴儿那孩子。” 楚江阔不以为意:“管她干什么。自从柔儿和其琛定了亲事,思晴那死丫头便日日见不到人,好歹是她的亲妹妹,连个面都不露,真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 洛魂飞道:“这也难怪,你我都能看得出晴儿对其琛有情,结果却是思柔嫁到了洛家,只怕她心里不是滋味。” 楚江阔满不在乎的样子,说道:“自古以来,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轮得上她作主。你看看她,当姐姐的,竟然还跟自己的妹妹赌起气来,成何体统。都怪我平时里对她管教不严,宠坏了她,愈发爱耍大小姐脾气了。” “哎。”除了叹气,洛魂飞什么都不能再多言了,话说得再多,他心头的苦、埋在心底的秘密也不能倾吐,他只有在心中感到愧疚:晴儿,对不起,苦了你的情意,只是你与琛儿,是万万不能在一起的! “爹,楚伯伯,您们真是让我好找呀!”洛羽涵在人群中穿梭,总算是找到了洛魂飞和楚江阔。 楚江阔见到她,暂时也就无心再去管洛魂飞,打趣道:“咱们的羽涵也是个大姑娘了,想来,等你哥哥的婚事结束之后,你爹也该考虑考虑你了。” 洛羽涵的脸上立马泛起了红晕,羞赧地低下了头,腼腆道:“楚伯伯惯会拿我打趣,我才不要嫁人呢!” 楚江阔听完,故作严肃,说道:“既然如此,那改日,我便给攸宁找个门当户对的姑娘好了,省得他为了某个不想嫁人的小丫头,一等再等。” 一听这话,洛羽涵立马改口:“别别别!谁说我不想嫁人了。” 楚江阔和洛魂飞相视一眼,全都放声大笑起来。 洛羽涵这才意识到,他们呢,是在故意逗自己,不由得嘟囔着小嘴,抱怨着:“哼,楚伯伯就会拿我寻开心。” 洛羽涵,是洛其琛的孪生妹妹,丘山雅苑的二小姐,洛魂飞的掌上明珠,为人简单,单纯天真,性情温和。洛魂飞只要见到她,什么烦恼都暂且被抛诸脑后了:“好了好了,你呀,一听到攸宁的事情就紧张的要命。一个女儿家的,也不知道害臊。” 洛羽涵反驳道:“这有什么的,我心里有他,他心里页也喜欢我,不是刚刚好吗?哪里像……” “咳!”洛魂飞轻咳一声,打断了洛羽涵。 洛羽涵也意识到自己差点失言,立马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她心疼自己的哥哥,为了家族、为了长辈的意愿,娶了一个自己并不喜欢的女人,放弃了自己的心意。她甚至觉得,哪怕那个人是楚家的大小姐楚思晴,她都会替哥哥感到开心,因为她知道,楚思晴对自己兄长的情意是真的,而兄长对她的心意至少也是好的。可结果,偏偏是那个总是被一群人簇拥守护、看上去高高在上,完全不食人间烟火的楚二小姐,实在是太令人费解了。毕竟,从小他们兄妹就跟她难以玩到一起,如今竟还要生活在一个屋檐下了,往后的日子,尚未可知。 洛魂飞只觉得不能再谈论这个问题了,于是岔开了话:“对了,你不去缠着攸宁,跑来找我们两个老家伙做什么?” 洛羽涵这才赶紧说道:“是攸宁让我来的,他说宾客们都到得差不多了,还有很多没在邀请之列的江湖朋友闻讯前来道贺的,也都一一查实了身份,安排妥当了。只是,我们一直都没有看到思晴的影子,想来问问楚伯伯是怎么回事。” 楚江阔十分不悦:“真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不用管她,反正也不差她这一个。” 洛羽涵心中惋惜却又庆幸,她清楚地明白,这个时候若是让楚思晴坐在宾客席,无疑是在她的心口的伤处撒盐,痛上加痛,还要强颜欢笑,更加让人心疼。不来,反而是件好事。 洛魂飞见状,劝道:“大哥消消气,别怪她。晴儿毕竟还小,以后慢慢就会明白的。” 楚江阔心中一阴,脸上却仍旧笑着:“还不都是你们把她惯坏了,这个女儿,我怕是管不了了。” 洛魂飞和洛羽涵没再接话,原本喜庆的氛围,也因为楚思晴的缺席而显得有些遗憾和无奈。 这时候,易攸宁从院外跑了进来:“义父!其琛他们到了。” 温润的嗓音,如沐春风,不用看模样,就能想象到是一位谦谦君子。 “那好,大哥,我们过去吧。”洛魂飞收起忧虑,一展笑颜,长子的大喜之日,他也不愿多添晦气,“请!” “请!” 两位大家长在前面并肩走着,洛羽涵和易攸宁两个小辈贴在一起,跟在后面。 易攸宁是洛魂飞的义子,也是他最得力的帮手。出生那日,他被人遗弃在丘山雅苑的门前,得洛魂飞收留,悉心照料,养育成才。或许是一起生活的缘故,许多人不免发觉,易攸宁与洛魂飞不论是气质和长相,也日益相像起来。对此,洛魂飞还时常笑称没准前世他们是兄弟。他与洛家兄妹年龄相仿,彼此之间毫无芥蒂,与洛其琛的兄弟感情甚至比某些亲兄弟还要好,而与洛羽涵更是真心相爱,心照不宣。 他将手臂小心翼翼地搭在洛羽涵的肩膀上,微微拥她入怀,在她的耳边低语道:“怎么样,思晴是不是不会来了?” “嗯。”一想起楚思晴,洛羽涵又忍不住叹气。 易攸宁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不来也好,免得触景伤情。”在这样的时候,楚思晴的神伤无疑会让不知情的人觉得她不识大体,她的强颜欢笑又会让知情的人为之遗憾,与其两头为难,还不如不出现,反正除了洛家人也没有人会在意她这个人是不是在这里。 “也不知道爹在想什么,明明思晴和大哥的交情更好,性格勉强算是合得来,就算是论辈分,也该是她。怎么都没想到,他挑中的是思柔。思柔这个人,你我 都不熟悉,才貌是不错,却总觉得我们摸不透她,跟大哥更是合不来,这以后,能不能有幸福还未可知。” “其实,不管是楚思晴还是楚思柔,对其琛而言,结果都是一样的。他是雅苑的少主,就难免要有所牺牲。”易攸宁也在为自己的好兄弟感到无助。 “原来,你也知道!”洛羽涵有点小小的意外,她以为这个小秘密,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易攸宁宠溺地捏了捏羽涵的脸颊:“我跟其琛是好兄弟,他的心事也向来不会瞒我。奈何他的身份如此,大局面前,总要有些取舍。” 洛羽涵又往易攸宁的怀里贴近了些:“还好不是你,不然我会哭死的。” 易攸宁笑笑:“傻丫头,你放心吧,我的心里只有你一个人,再也容不下别的女子。我会好好辅佐义父,让他可以放心将女儿交给我。” “切,谁说要嫁给你了?”洛羽涵转着乌黑明亮的眼睛,故意把头扭到一边,不去看他。 “不管你嫁不嫁,但我向你保证,今生今世,我娶得人,只会是你,只能是你。” 月光如水,亦如攸宁的温柔,猝不及防的深情告白,令羽涵的心定了下来。别人的幸福,他们无能为力,就只好紧紧抓牢属于自己的唯一,握紧彼此心尖之人的手。 第二章 出阁的美人 迎亲的队伍停在了苑门外,新郎官儿和新娘子在众人的簇拥下,一步一步迈进苑中。新郎的脸上带着些许倦意,怕是一宿未合眼,沉重的步子,沉重的心情。人群中,他找到了一双饱含深情的眼睛,熟悉的眼睛,那双眼睛始终凝视着自己。 一瞬间,四目相对,互相回应。 女子故作无谓,强颜欢笑,是深爱,也是祝福。 男子徒留遗憾,满心愧疚,是无奈,更是无助。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渐行渐远,是彼此对对方的告别。 原本繁琐的礼节,被简化,礼成之快,好像生怕过程中会出什么乱子似的。 高堂席上,洛魂飞和楚江阔喝过新人敬的茶,也将自己的祝福和嘱托一并送给了他们。 楚江阔语重心长地说着:“其琛,柔儿在我身边长大,从小都是被我捧在手心里疼爱的,你可不能让她受到一丁点儿的委屈,不然我一定饶不了你。” “岳父大人请放心,我会好好待思柔妹妹的。”这场联姻是必然的结果,作为洛家唯一的儿子,洛其琛别无选择。一声妹妹,道出他的心境,他能给的,是友情,是亲情,唯独给不了爱情。他不会负她,可这不负,只是不负往日的交情罢了。 洛魂飞取出一个精致的锦盒,在新人的面前打开:“这两柄匕首是我意外得来的,如今赠予你们,希望你们可以像它们一样,出双入对,不离不弃,永世恩爱,相守不负。” 那正是流传百年,几经风雨,最终仍旧在一起的那对雌雄匕首——忆寒和逝秋。 洛其琛接过这份贵重且沉重的礼物,也接过了父亲的嘱托和期待。只是,在场的人都不知道,在这一对稀世神兵背后,几段爱恨情仇,远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美满,一段段悲剧收场,一次次分别告终。不知道这一次,这对新人,是否能够打破魔咒,给它们重新定义。 礼毕,席开。丘山雅苑能摆开桌子的地方,基本上都摆了,座无虚席,一片热闹的景象。江湖中人,没有那么多避讳,新人结伴,一一答谢着前来祝贺的朋友们。 “其琛,真是要恭喜你了!” “多谢!”洛其琛与一众好友闲聊了起来。 “嫂嫂可是江湖中出了名的美人,又是名门之后,大方温柔,跟洛大哥可谓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洛大哥,你呀,有福了!来日生个女儿像嫂嫂一样漂亮,我可是要给我家那小子求门亲事了。” 楚思柔嫣然一笑,默默地垂下了头,握紧了洛其琛的手。 “你瞧你,搞得弟妹都不好意思了。”另一旁的男子笑道,“弟妹别在意,他呀总是这么不正经。你家那小子才多大点,就惦记上别人家闺女了?” “那可不,郎才女貌,以后的孩子定是绝色佳人,我当然要赶紧定了亲家!” “诶诶诶,你们几个,一个个没个正形儿,就知道拿我找乐子。”洛其琛握住楚思柔的手,继续跟众人搭话,“对了,小沈,你大哥人呢?平时就数他最爱热闹,最爱结交武林同道,今儿个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连个人影都没瞧见?” “嗨,别提他了,有异性没人性的家伙。”小沈摆摆手,“那家伙为了美人儿,兄弟大喜的日子都不来喝杯喜酒,你下次见着他,记得好好讹他一顿!” “美人儿?能让你大哥放弃兄弟的美人儿,这我可得多问一句了。是哪家的姑娘有这么大的魅力?” 小沈道:“哪家的姑娘?温柔乡的姑娘呗。我那个大哥你们又不是不了解,就喜欢风花雪月的事情,这阵子他被温柔乡里一个姑娘迷得是神魂颠倒、七荤八素,千方百计想要得到她。可是呢,人家姑娘卖艺不卖身,她想赎回人家姑娘明媒正娶吧,还让人家拒绝了,说什么身份卑微,配不上我那个大哥,感谢他的好意。威逼利诱老鸨吧,可人家也不是傻子,不会把好好一棵摇钱树放走。这可把他愁坏了,天天去捧场,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 “你说的莫不是那位名叫梦兮的姑娘?” “可不是吗,除了她还能是谁。” “我倒是也有所耳闻,那女子弹得一手好琴,可似乎挺神秘的,整日戴着面纱,一直都不肯以真面目示人,没有人真正见过她的模样,可就偏偏引得无数人为之倾倒。” “不过是利用了男人猎奇的心态罢了。”小沈一脸的不屑,“不过,我偶然见过那女子一次,那身段倒真是不错,那气质更非凡品,绝不似一般的庸脂俗粉。想来容貌定不会差。” “可今天是其琛的大日子,他怎么也该露一面。” “你还别说,今天也是那姑娘的大日子。不知怎的,前两日温柔乡传来消息,说那姑娘要在今天接客,何不一下子就把我哥的魂儿勾走了么。那可是入幕之宾呢,多少人排着队等着呢,我那个大哥怎么可能放弃这么好的机会,心心念念要在今晚拔得头筹。怕是什么都顾不上了,今天晌午刚过,就一溜烟儿跑到温柔乡等着去了。” 洛其琛原本只是听着这帮兄弟说的风月之事,没有插话,可当他听完这一句,心中不免一惊,忍不住多问了一句:“小沈,你刚才说什么?” 小沈一愣:“啊?我说我大哥那个没义气的,要美人儿不要兄弟。” “不是这句。”洛其琛握着楚思柔的手下意识地紧了紧,“是那个姑娘,你确定是梦兮?” “当然了,除了她,谁还能有那么大的魅力让我大哥放弃兄弟。”小沈不明白洛其琛的意思,“话说回来,从楚家到洛家应该会经过那里,难道你刚才没有发觉,今夜的温柔乡客人异常的多吗?” 是她,真的是她。 再一次得到了肯定的答案,洛其琛彻底慌了神,完全没有听进去小赵后面说的任何一个字。 “其琛?其琛?你怎么了?” “洛大哥?你没事吧?” 楚思柔见他失神,悄悄地拉了拉他的衣袖,拉回了他神游的思绪。 “啊,没什么。” “我看呀,洛大哥多半是累了,折腾了一天,有些倦怠是难免的。” “其琛,你要不要先回去休息?” “其琛,羽涵和攸宁在那边,你陪我过去找他们说说话吧。”楚思柔适当地终结了有关梦兮的话题。 “也好。”这正和洛其琛的心意,“各位兄弟,其琛暂且失陪了。等过几日,咱们再约,好好聚在一起喝上几杯。” “那就这么说定了!” “一言为定!” “当然!” 从这席间逃离了出来,洛其琛的步伐变得异常沉重,所有的焦虑和不安,统统写在了他的脸上。 楚思柔看了看周围的环境,把他拉到一旁无人的地方,安抚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真没想到我们的事情对姐姐的打击这么大,竟然让她做出这般糟蹋自己的举动。既然你放心不下,那就快去吧,希望现在还来得及阻止她做傻事。” 洛其琛心中感激,却仍有迟疑:“可是……” “别可是了,救人要紧。她毕竟是我的姐姐,我也不希望她真的做出那种事情来。趁着爹他们还不知情,赶紧把她带回来。不然,等明个儿她的身份曝光,一传十,十传百,怕是要轰动整个武林了。爹这辈子最重视的就是颜面,姐姐这种搞法,无疑会让楚家颜面扫地的。他们原本就有嫌隙,到那时候,恐怕见面就要打个你死我活了。” 洛其琛点点头:“还是你想的周到,我速去速回,你自己先去休息吧。” 楚思柔笑着说道:“你放心去吧,我在这里帮你掩饰。今天无论说什么,就是抬,你也得把姐姐完完整整地带回来。” 洛其琛道:“那这里就拜托你了。” “快去吧。” 洛其琛张望着四周,确定没有人看到,利落地翻墙而出,飞快地奔向温柔乡。他要去阻止那个人,阻止她为了报复自己而做出一些让她、让身边人追悔莫及的事情。 第三章 温柔乡的竞价(1) 一个时辰前,温柔乡,在这座江湖销金窟的闺房里,那位名叫梦兮的女子也在等待着一个“适合”的人,将她自己“嫁出去”。 镜子前的女子,柳叶弯眉,明眸皓齿,朱唇温润,肌肤胜雪,一张精致的脸庞,不过是稍加打扮,就已露绝色之态。说是倾国倾城似乎有些夸张,但是也不是一般庸脂俗粉可比的。毕竟,哪有那么多城池可以来颠覆,也没有那么多君王犯糊涂。 梦兮,她的名字和她的人,一样美。 “你想好了?这一步踏出去,可就真的没有回头的余地了。”说话的女子是梦兮唯一的朋友。 梦兮还在有条不紊地装扮着,只是脸上没有一丝波澜,眼神中却透露着无穷无尽的绝望:“你听,外面的声音,好热闹。” 响彻街头巷尾的礼乐声,是喜庆的象征,也是伤心人的痛。 “看来,洛其琛已经接到了楚思柔。” “是啊,算算时辰,差不多该经过门口了。” “这就是你选在今天的原因吗?为了一个男人,委屈了自己?你出身名门,以你的身份、地位、才貌,什么样的男子没有?多少人争着抢着想要娶你,可你偏偏……” “我的情况只有你我最清楚。我和你看上去虽然天差地别,实际上却殊途同归吧。”梦兮面露痛苦之色,回忆一下子涌上心头,眼前的绝望更是忽然变成了无穷的黑暗,仿佛一下子坠入深渊,“你见过我这样的名门吗?在那个老家伙眼里只有一个女儿,在那些下人眼中,我又算什么?从小到大,我就像个包袱,有谁认真在意过我的存在?既然他今日娶,我便今日嫁,让他一辈子活在内疚之中,一辈子记得我。” “既然你心意已决,那以后的路,不管结局如何,不论是福是祸,我都陪你一起走。” “委屈你了。” “你我之间不必如此见外,何况,委屈的人又不止我一个。” 梦兮笑了笑,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小露香肩的衣衫,凸显出她极致的身材,淡妆素雅,却散发着妩媚和风情。她又将肩膀的衣服往下拽了拽,露出一寸寸雪白的肌肤,别说是男人,就连她身旁的女孩子都已看得痴迷。这样的女人,又如何能够不去吸引男人挑剔的目光呢? 大厅中的客人早就等得迫不及待了,一个个心不在焉,不停地催促着。 “各位大爷稍安勿躁,梦兮姑娘马上就出来!”老板娘这句话怕是已经重复了不下十次了。 好在,这一次,她终于说对了。 窄长艳丽的花瓣从二层之上纷纷飘落,如血般鲜艳耀眼,夹杂着纯白的颜色,别有一番情趣。定睛一看,竟赫然是那种号称来自黄泉的花儿——彼岸花。动听的名字,动心的人儿。花瓣后凄惨的寓意,那份无尽的绝望,就如同在花瓣中缓缓走来的那个人的心境,她一步步将自己推进深渊。 地狱之门,她亲手为自己打开,也为她心中的仇恨而打开。 “让各位久等了。”轻声细语,却没有可以的矫揉造作,不嗔不嗲,“梦兮给各位赔个不是。” 微微欠身,充满风情的眼神,横扫过全场,似乎要把男人们的魂魄全都勾过来。 果然,原本嘈杂的大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众人屏息凝神,片刻都不想错开眼睛。 梦兮缓缓地坐在了琴后,纤细修长的手指随性地拨弄着琴弦,轻纱制成的衣裙在明亮的烛火之下显出一丝朦胧,完美的胴体若隐若现,看得男人们浮想联翩。只是,时至今日,她脸上的面纱依旧不肯揭开,无法让众人彻底看清楚她的面貌,只留一双多情而深邃的双眸,摄人心魄。 今夜,没有人在意她的琴弹出了什么调子,她的手奏出了什么曲子,他们关心的只有如何才能够占有眼前的人。未等老板娘开口,就有人按捺不住了。 “梦兮姑娘既然放出话了,怎的到现在还不肯以真面目示人,莫不是长得太丑,见不得人?” 梦兮倒并不在意,弹琴的手依旧稳健:“阁下不必激我,若是阁下能赢了在座的其他客人,自然就能知道小女子长得是丑还是美了。” “还啰嗦什么,梦兮姑娘究竟有什么条件,只管提就是了!” “爽快,到底还是江湖中人直率,那我也就不跟各位绕弯子了。”梦兮瞟向一旁的老板娘,示意她可以说话了。 老板娘看到这么多来客,心里早就乐开了花,:“这个规矩嘛,还是一贯的样子,价高者得,未来一个月,梦兮姑娘就都是他的了。不过嘛……” “不过什么,有话直说,吊什么胃口!” “不过,这次还要多加一个条件。我们这位梦兮姑娘一向欣赏武功好的男子,想要得到她的青睐,不免要比试一番才行。” “比什么?” 梦兮道:“要求不高,出价前三位的客人小小地比试一下内力即可。” “如何比?难不成要我们推掌吗?” “当然不是了,这小地方,怎么招架得住各位大显身手。”梦兮的琴停了下来,手指指向了不远处放着的一张桌子,“这桌上有茶壶还有茶杯,杯中有水,只要谁能将茶杯移位,不损坏茶壶,也不弄洒杯里的水,就可以了。” 她说的云淡风轻,可底下的人却不淡定了。 “隔空打物?姑娘可知你提出的要求之高,江湖中能做到的屈指可数,更别提在场的诸位了。这未免也太强人所难了吧。” “若都不能做到,也可根据实际情况选出一位来,在座的都是明眼人,到时候可要帮小女子好好评一评。” “真是有意思,我倒还从未见过有哪个女人卖的如此之难的。” “此言差矣。如果有人觉得难,大可不必在我这微不足道的小女子身上浪费时间和金钱,这里貌美如花的女子比比皆是,随便哪个都能满足在座的各位。” “我们并非觉得难,只不过担心姑娘的身价是否配得上我们所花出去的钱和展露出的武功。毕竟大家都希望物有所值。” “正是如此。姑娘开的条件,只怕都能够买下江湖第一美人了,难不成你有自信能够艳压江湖?” 梦兮冷笑着,摇摇头,反问道:“如今的江湖,谁还敢自称是第一美人?” 一句话,令在场的人顿时鸦雀无声,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回答。 众所周知,三十多年前,曾经出现过两位绝世美女,无论是容貌还是武功,都可谓是空前。有幸见过她们的人,为之念念不忘,没有见过的,大多都听说过她们的故事,更是有无限遐想。不过可惜的是,当年无垢山一战,两大美女双双殒没,从那以后,竟再无人能够与她们的姿色相提并论。因此,在那之后直到今日,纵使江湖早已变样,却都无人敢称自己或是别人为第一美人。 “话虽如此,可放眼天下,还是有不少佳人的,姑娘若有自信自己能够与之一较,我们便认了。” “哦?那阁下不妨说几个名字,让小女子见识见识。” “比如悠然山庄两位小姐楚思晴和楚思柔。” “的确是美人。不过,楚大小姐性格孤傲,一般人恐难入其法眼;楚二小姐清丽脱俗,可今晚已是洛夫人了。就算再美,又能如何呢?”听到这两个名字,梦兮的语气更加轻蔑,忽而又道,“我知道在座的各位担心的是什么,只是,人生在世,总是要赌一赌自己的运气的,如果连这个胆量都没有,又如何能成得了大事?若有谁赌不起,大可离去,梦兮不过是个下贱女子,各位如果想要,日后再来便是,到时候我向各位保证,我的身份绝不再掩饰。各位就知道小女子究竟值不值了。大可不必非要凑今日的热闹,小心赔了夫人又折兵。” 此话听上去像是她轻贱了自己,却不经意间说穿了一部分人的小心思,起了激将之效,原本退缩的人们,反而激进了起来。 “多说无益,我出一万两,姑娘可满意?”张口之价完全超乎了一般女子的价格,令不少人的兴致顿时弱了下去。 “果然豪气,不过,最后的结果,我可说了不算。” 上来就是一万两,让旁边的老板娘惊讶之余更是惊喜万分,笑得合不拢嘴,完全不掩饰自己激动之情,不停地嘀咕着:“唉呀妈呀,发财了!发财了!” “五万两!” 一下子翻了五倍,基本上在场一半人的心都凉了一大截。 “一掷千金为佳人,杭掌门果然名不虚传。”梦兮竟然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反倒是杭清川有些意外,故作镇静道:“姑娘好眼力,在下佩服。”他的心里隐隐觉得,此女子,不一般。 “六万!” “七万两!” “七万六千两!” “我出八万两!” 不断抬高的价格,令旁观者惊叹,而当局者内心既有喜悦又充满了鄙夷。梦兮终于感受到了被人争相抢夺的感觉,哪怕自己像个货品一样;可她又瞧不起这些为了女人争斗的男人,其中还不乏所谓的名门正派。 她是矛盾的,却又乐在其中。 “十万两!” 三个字一出,有人惊呼,有人哀叹。这是最高的价钱,也是不少人的极限了。 梦兮似乎也认出了此人:“没想到郗帮主竟然也会出现在这里,小女子真是受宠若惊。” 郗之恒瞧了眼旁边的杭清川,略带疑惑地问道:“姑娘究竟是什么人?不仅认得杭掌门,还能认出在下?” 杭清川常在江湖中走动,风流韵事也有不少,被人认出来尚在情理之中;至于郗之恒,他甚少自己出手,也难得参与今日这样的场合,居然会被一个风尘女子识破身份,不免会引起众人对她身份产生了十分大的好奇。 梦兮道:“郗帮主不必惊讶,小女子不过是听得江湖的奇闻异事多了,认出了阁下的佩剑方才得以知道阁下的身份罢了。” 郗之恒倒是愈发满意了:“目光如炬,果然不简单。若在下有幸,定要和姑娘好好畅谈一番。” “过奖过奖,若能与郗帮主畅谈,实在是小女子的荣幸。” 老板娘见状,忍不住问道:“可还有人愿意出更高的价钱?” 十万两已是极限,座下一片寂静,无人回应。 第四章 温柔乡的竞价(2) 又等了半盏茶的工夫,老板娘又道:“若是无人再加,那便是……” 似乎大局已定,有人开始失落地离开,有人已经拥了别的姑娘入怀,还有人等着看后面的比试。就当人们等着杭清川和郗之恒一显身手的时候,忽然有人从门外大声喊道:“五万两!” 众人惊讶,有的嘲笑了几声径自离去,有的窃窃私语,大抵都是在说这个来迟一步的人,可能不识数。 老板娘迎了过去,陪着笑脸,心里却在默默地翻着白眼:“这位公子怕是来迟了,那位客官已经出了十万两,公子这五万,怕是少了些。” 来人是个少年模样,英俊不凡,却有着不属于他年龄的成熟和气场,自信满满,大有睥睨天下之态。他不慌不忙地走到梦兮身后,反问道:“姑娘是不是也觉得在下的五万两比不上郗帮主的十万两?” 梦兮并没有立刻回答,不紧不慢地将琴曲奏完,轻扭腰肢站起身来,回头看向那人,目光中满是笑意,还带着些少女的娇羞:“公子如此大的手笔,我怎么会觉得少呢?” 她不经意地一个转身,缓步走向人群之中。在远处时还好,这蓦地靠近了看客周围,令人猝不及防。玲珑身姿,散发出淡淡幽香,多少人要醉倒其中,更何况,透过轻纱所见,更进一步,叫人痴迷。 郗之恒不满,大声质问道:“姑娘此言莫不是瞧不起在下?觉得在下出不起这十万两?” 梦兮再次躬身致歉:“郗帮主误会了,并非小女子瞧不起您,只不过这位公子出的是五万两黄金。相比之下,阁下的十万两白银,自然就显得少了些。” 大厅之上,顿时一片哗然。 男子微微一笑,轻轻一挥手,就立马有人将数目一致的银票递给了老板娘,然后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这么大的手笔,眼睛都不眨一下,没有丝毫的犹豫,只为一个不知是何来历的女子。老板娘哪里见过这样豪气的人,手上捧着钱,直接看傻了眼,待在原地一动不动。 阔绰的“聘礼”自然会引起其他人议论纷纷。 “听说今日楚二小姐大婚的聘礼加起来也不过只值一万两黄金,而梦兮一个人就已是她的五倍,实在是不可思议。” “别说一个二小姐,就是楚、洛两家三位小姐的身价加起来,都未必能够与之相比。” 建立在众人议论和金钱价值上的虚荣与满足,是梦兮想要的,却也是她厌恶的。她只有通过这样的方式,才能慢慢找回自己活在这世间的意义。 用这种方式找到自己的意义,也正是她最可悲的地方。 “可以跟我走了吗?”男子从琴旁走回到了梦兮的面前,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的手,向她送来邀请和询问。 梦兮的纤细的手指在男子的掌心轻柔地划动着:“当然,我是你的了。” 男子正欲带她离去,却反被杭清川拦下了:“且慢,姑娘莫非忘了自己定的规矩,内力还没有比过,我与郗帮主就未必会输给这个小子,你的归属现在还不能下定论。” 梦兮叹了口气,说道:“不是小女子忘了,而是我太过清楚,论内功,二位都不是他的对手,又何须再比呢?” 郗之恒不屑:“姑娘此言差矣,这小白脸看上去年纪轻轻,我们怎么可能会输给他?你未免也太小看我与杭掌门的修为了。” 杭之清应和道:“不错,我与郗帮主或许不相上下,但是这小子,我还真不信他能有多大的本事。” “我知二位也都是年少成名的英雄,年纪也不过二十八九,跟他比起来确实是多了几年的阅历和修为。但是,当今江湖,同辈之中,剑法和内功能与他相提并论的人恐怕更少,二位公子又何必自讨没趣呢?” “姑娘怕是夸张了。”杭清川自然是不会轻易认输的。 梦兮撇撇嘴,无奈地对男子说道:“既然二位公子不信,那就辛苦扬公子小试身手了。” 男子浅浅一笑,一只手牵起了她,另一只手看似随意地击出一掌,却快到没有人看清他的动作。如此罕见的速度,证明了梦兮所言非虚。只见桌子上的茶杯直接嵌进了大堂的木柱之中,没有一丝裂痕,更没有洒出一滴水,而茶壶也还是完完整整地留在了桌子上,半寸都没有移动。 就且问如此掌法,世间有几个人能真正做到? 郗之恒和杭清川也不再逞强了,他们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不是此人的对手,甚至连他的五成都达不到。 男子一把将梦兮拉入怀中,拦腰抱起,纤细的腰肢,玲珑的曲线,轻盈的身体,完全都无可挑剔。但是,梦兮隐约有些发颤的抗拒,让他疑惑,却更大程度上勾起了他的兴致。大步走上二楼的房间,他准备去享受自己的战利品。不安分的眼睛在她的胸前打转,越看越满意。 郗之恒一脸丧气,忽然开口问道:“你究竟是何人?” 就算是输,他也要知道自己到底输给了谁。 男子头也不回,只说了四个字:“独孤鹰扬。” 就这四个字,如有千斤之中,震撼了在场之人。 他们都听说过这个名字,却从来没见过这个人。谁都没有预料到,那个年少成名,一战起势,天赋非凡的飞鹰门门主,竟然长得如此清秀、如此年轻。他一向自律,更是精明至极,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不少人因此开始怀疑,野心勃勃的独孤鹰扬,在今夜现身,一掷千金,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目的? 他意欲何为?难道只为一个女子? 那名为梦兮的神秘女子又会是谁? 第五章 温柔的前奏 “你在抖?你在害怕什么?还是,在抗拒什么?”独孤鹰扬怀里的人儿,微微颤抖,双手竟然有些冰冷。 梦兮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没什么,是我的问题,跟你无关。” 独孤鹰扬轻挑了下眉梢,淡淡一笑,那样子,让人情不自禁想要去吻:“夜幕开场,好戏才刚刚开始。” “该准备的都早就准备好了。” “你想好了?一旦开始,我可就不会轻易停下来了。长夜漫漫,你我,有的是时间。有些事情一旦做了,就回不了头了。” “我从来就没想过回头。” “很好。” 男人最后只说了这两个字。 女人最后只缓缓闭上了眼睛。 闺房之内,倩影重重。 在外人看来,屋内的好事已成,到底是年轻气盛,总是片刻都不愿意多等的。 独孤鹰扬温柔极了,似乎想用一腔柔情将梦兮团团包裹起来,让她沉浸在如水的温情里,让她被自己的浓情蜜意所宠溺。 最后,女子的面纱终于被揭开了。 精致的五官,说不令人心动,那几乎是不可能的。这样一张美丽的脸,不会让任何男人失望的。 “都说楚江阔好福气,生了两个国色天香的女儿,如今只见了其一,就已相信江湖传言非虚。”独孤鹰扬仔细地端详着这如花的面孔,不肯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果然还是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你从一开始就知道,对不对?”梦兮此话,即是默认了自己的身份。 独孤鹰扬吻了一下她似水柔情的眸子,开口道:“那是自然,如果不是事先就知道了你的价值,又怎么会花那么大的价钱呢?” 梦兮又道:“那你觉得,另一位楚小姐与我相比,谁更胜一筹?” 独孤鹰扬道:“你们女人是不是不论什么事情,总是喜欢分个高下?” “谁让你提到她了,我自然就要问了。” 独孤鹰扬道:“你们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一个是大家闺秀,一个是风情万种,你让我怎么比较?” “那你喜欢哪一种?” “我喜欢哪一种?我现在不就亲身告诉你答案了吗?” 梦兮莞尔一笑,顿生明媚之姿。 “你笑起来的样子,真迷人。”独孤鹰扬看得竟似有些痴了,眼神也变得迷离起来。 梦兮没有说话,刚刚抚琴的手指,如今成了引入入梦的指引,轻且柔,慢而稳。 她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 她的身体不再颤抖,也不再冰冷。 她整个人快要化作一团火,燃烧自己,燃烧别人。 独孤鹰扬的目光中真的仿佛出现了一团火焰。 “五万两,终究还是少了些。”他竟然还觉得自己低估了她的价值。 而就在二人好事将近的时候,温柔乡的大厅之中传来了阵阵骚动。 梦兮的眼睛亮了,她要等的,终于等来了。 “不知道现在楼下闯进来的那位公子,会不会和扬公子有一样的想法。” “磨蹭了这么久才来,可见你在他心里还真是没有什么分量。”独孤鹰扬好像也在等。 “没有分量又有什么关系?他来与不来,都不会改变我的决定,只是我会更希望他亲眼见证你我之间的‘永结同好’,我要让他,记一辈子!” 最后四个字,充满了怨与恨。 “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独孤鹰扬故意加重了最后一个字的音,上扬的嘴角,自信而颇有意味。 他们都在等,等着破门的那一刻。 第六章 风暴的序曲 此刻的大堂,的确有些混乱。 “洛公子大驾光临,不知是要找哪位姑娘?我们这儿的几位红人都有客了,洛公子不知道介不介意?” 来的人,正是洛其琛。 他来了,可到底还是来晚了。 “哟,这不是洛少侠吗?怎么着,放着新娶进门的娇妻不管,跑到这种地方来,莫不是来寻哪个相好的?”不知道是谁忽然喊了这么一句出来。 结果立马有人接茬:“还真是人不风流枉少年啊。”话里话外的讥讽之意显露无疑。 众所周知,今日楚洛两家联姻,不久之前,花轿才从大门口经过,结果现在,洛其琛这位新郎官反倒出现在了风月之地,怎能不引得议论纷纷。 这简直是在打楚家的脸。 然而洛其琛心中担心那人,焦虑万分,也顾不上辩解,闲言碎语只得暂时抛之脑后。 “洛兄?你怎么来了?”有人上前询问。 洛其琛一看,来者正是小沈的兄长:“沈兄,我来找人的。” 姓沈的这位公子一听,一脸疑惑:“来这里找人?你疯了吧?” “具体的我日后再向你解释。我只问你,有没有见到思……”差点脱口而出的名字,被他咽了回去,“有没有见到梦兮?” “梦兮?”大沈公子听到这名字,顿时变得垂头丧气的,“哎,你来晚了,她现在应该已经是独孤鹰扬的人了。”错失的美人,不冤枉可还是多少有些失望。 “什么!”洛其琛的语气激动起来,“她人现在在哪儿?” 大沈朝楼上最显眼的位置使了使眼色,洛其琛立马就要冲过去。 “洛兄,你这样怕是不合规矩。”大沈示意他注意周遭人的眼神。 老板娘也拦了过来:“洛公子,洛公子,您别让我们难做啊。你若是喜欢梦兮姑娘,下个月再来。要是等不及,明日跟独孤公子商榷一下也不迟啊。” “明天一切就都迟了!”洛其琛的心沉了下去,或许现在就已经迟了。 “其琛,其琛!”大沈还在拦着他,“你好好想想,为了楚洛两家的名声,你今天也不能上去呀。” “你可知道她是谁?” 大沈一愣,阻止洛其琛的手也松了下来,他当然不知道梦兮的真实身份:“她?梦兮?你什么意思?难道我们认识她?” 洛其琛却趁机摆脱了束缚,几个箭步跑了上去。 屋外是闹得不可开交,可屋内却是按部就班。 “他差不多要到门口了。”独孤鹰扬玩味地瞧着梦兮。 “那你还等什么?”她已经对独孤鹰扬超乎想象的自控能力感到无比惊诧了,箭在弦上却能够隐忍不发,只为了配合自己。 有多少男人能够做到,在欲望面前还能清醒着,控制着? “三步,两步,一步。” 话音刚落,梦兮就感受到了身体的一阵刺痛,失声呻吟了出来。 就在这时候,门外的洛其琛清清楚楚地听到了这一声,他即将推开门的手顿时悬在了半空中,他整个人如同坠入深渊一般,失去了方向。 一声低吟,犹如一把利刃,刺穿了洛其琛的心。 老板娘见他迟疑,赶忙说道:“洛公子您看,我们没骗你,梦兮今晚真的有客人了。”她可不想因为这位不速之客破坏了里面的温存,惹怒了她的大豪客。 大沈也跟了上来:“其琛,回去吧,嫂夫人还在等着你呢。” 洛其琛想离开了,可是他不能就这样离开,然而现在,木已成舟,他实在是没有勇气推开这扇门去面对已经发生的事实。 他只能站在门口,动也不动。 大沈见他痛苦不堪的样子似是有难言之隐,于是摒退了周围的人,小声地问道:“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这个梦兮究竟是什么人,让你如此失态?” 洛其琛的失常更令他对梦兮的身份感到疑惑。一贯冷静稳重之人,竟为她做出如此不冷静之事,令人费解。 洛其琛垂着头,艰难地吐出了两个字:“思,晴。” “思晴?”大沈下意识重复了一遍,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又想了想,他的脸色忽然变得和洛其琛一样难看,“你说,她,她,她是,楚,楚,楚大小姐!” 最后四个字,他刻意压低了声音,生怕叫不相干的人听到。 “怎么可能,其琛,你别逗我了。”大沈还是不敢相信。 洛其琛的语气十分弱:“如果不是她的身份特殊,又怎么会一直不肯以真面目示人。” “合着你早就知道了?我的妈呀,这要是传出去,那位楚大庄主真的是颜面扫地了。”一想到自己一直仰慕的青楼名妓是悠然山庄大小姐,大沈就觉得荒诞至极,“她,你,你们,我,这,这叫怎么个事儿嘛。” “罢了,我们走吧。”大沈的语无伦次,也让洛其琛彻底死了心,这扇门他不能推,也不必再推。现在,他能做的,就是给她自己的选择保留最后一丝尊严。 “看样子,他是不会进来了。”独孤鹰扬竟然感到有些失望,他本来还想看一出好戏的。 楚思晴只觉得眼眶一湿,有些冷冰冰、很湿润的东西从她的脸颊滑落。 “你哭了?”独孤鹰扬看到了她的泪水。 “哦,是吗。”她没有想过自己,原来,也是会哭的。 “不要在我的床上想别的男人,你会后悔的。”是威胁也是安慰,独孤鹰扬拭去了她的眼泪,“他能给你的,我都能给你;他给不了你的,我也能给你。” 楚思晴释然一笑,双手勾在男人的脖子上:“哦?” “就比如说今夜。”独孤鹰扬将头埋在楚思晴的颈间呢喃耳语,“姓楚的那个老家伙,最在乎面子,洛其琛这一来一去,足以让楚家沦为明日武林人士谈论的笑柄。你还不满意吗?明天一早,你所厌恶的那个地方也会被付之一炬,你不开心吗?” 楚思晴迎合着,缓缓道:“你,不也是,一样吗?” 话不再多,长夜未央。 相拥在一起的两个人,发泄的是彼此共同的欲望、共同的仇恨。 巫山云雨,意犹未尽,故事,不过只是刚刚开始。 第七章 无心的亏欠 大沈跟在洛其琛身后离开了温柔乡,沉默了片刻,他就按捺不住开口问道:“其琛,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楚思晴会在那种地方?你一早知道为什么不阻止她?你在这么重要的日子跑来,又是为什么?你又有没有想过,你刚才这么一闹,楚思柔又会怎么想?” 洛其琛欲言又止,他的心情乱极了。 大沈也不管他,自顾自继续说道:“刚才那地方来了不少有头有脸的江湖人士,他们就算之前不认识你,恐怕现在也都认识了。楚洛联姻之事江湖里早就传开了,你大半夜抛下楚家二小姐跑到烟花之地找另外一个女人,就这一点,就够你们被人说三道四、指指点点了。更离谱的是,你找的那个,还是楚家大小姐。你说你,夹在人家姐妹俩中间叫什么事啊。你要是喜欢思晴,干嘛要娶思柔呢?” 他稀里哗啦说了一大堆,结果好像自己慢慢捋清楚了一些事情:“不是,等会儿。楚思晴不会是因为你,才走到今天这步吧?你今日大婚,她就今天把自己卖了?” 说者无心,却直接点出了实情,给洛其琛原本愧疚的心上又补了一刀。 “等我想想,梦兮出现在温柔乡的那阵,刚好是你跟楚思柔定亲的那段时间。我的天,真的是因为你啊。”大沈压根没觉察到身边好兄弟的精神已经处在了崩溃的边缘,“喂,其琛,是不是这么回事,你倒是说句话啊。” “话都让你说了,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呢?”自嘲的一笑,苍白无力。 洛其琛在很久很久以前就明白楚思晴对自己的感情,可他却没有料到那份情意深厚到令她完全失去了自我。 “其琛,思柔和思晴,你到底喜欢哪一个?” 其实,一直以来,大沈对于洛其琛的婚事也是一头雾水,虽说楚洛是世交,几个孩子从小一起长大,娶谁好像都合情合理。但是实际上,楚思晴和洛家兄妹还有易攸宁相处的时间更长,而楚思柔和他们基本没什么交集。更何况,当年楚思晴十招打败洛其琛之事至今仍为一众友人们所津津乐道,从那以后更是令洛其琛发愤图强,从而有了突飞猛进的进步,成为了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外人眼里,无不认为这是一剑定情,在一起更是顺理成章。可最终的结果,却令所有人跌破了眼镜。 “你跟思晴当年多般配啊,如果不是那场意外,只怕今日之江湖,她早就占据了一席之地。”想起楚思晴的另外一段经历,大沈不免唏嘘,“你该不会是因为她武功全失,所以才始乱终弃的吧?” 洛其琛心里原本就不舒服,听完大沈这话,简直气不打一处来:“你胡说什么呢,什么叫始乱终弃?我又什么时候嫌弃过思晴了。” “可你这亲事又怎么解释?也难怪她自甘堕落,当时的确有不少风言风语,很难不走极端。” 当所有人以为洛其琛和楚思晴会是一对的时候,当所有人都发觉楚思晴对洛其琛情根深种的时候,当一切都仿佛毫无悬念的时候,楚家却将二小姐楚思柔许配给了洛家公子洛其琛。一时间,楚思晴的深情成了自作多情,一段佳话成了一段笑话。 “你怎么越扯越远了。”洛其琛愈发无奈起来,“我一直都只当她们两个是朋友,从来没有过非分的想法。” 的确,这两个,都不是他所爱。 “那你这?” 洛其琛叹了口气:“我的确早就知道她化名梦兮在温柔乡弹琴,我劝过,可她并没有听。我们都知道那事对她打击不小,以为她不过是在赌气,等到想通了就会回去的。可谁知道她越走越远。而今天的事情,我是听小沈提起才知道的。是思柔让我来带她走的,可惜我还是来迟了。” “不过话说回来,她的事情你也不必太自责了,总归是她自己想不开,跟你没关系。”大沈一番话,倒也没错。 “可,可我没办法原谅我自己。”他忽然发觉自己一天之内,辜负了三个女子。 “哎。”大沈只有拍怕好兄弟的肩膀表示安慰,其他的,他也没什么能做的了。 月色如水,却安抚不了惆怅之人的心绪; 明月如画,却无法换来失落之人的欢心。 寂静的夜,安静的街,孤独的人,落魄的魂。 走着,走着; 走着,走着。 第八章 大侠的面目 风声渐起,吹得人凉飕飕的。 “沈兄,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洛其琛警觉起来。 大沈停下脚步,仔细地审视着四周,调动起感官:“没有啊,我什么都没听到。但是,我好像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血腥味?”洛其琛不安起来,“我听到了兵刃的声音。” “是不是你听错了,这大晚上的,难不成还有谁在打架?” 洛其琛顺着自己的感觉找过去:“不好!” 还没说完,就向丘山雅苑的方向狂奔了过去。 大沈也意识到了危险的逼近,提高了警惕,跟了上去。 没有错,血腥味,打斗声,都是从丘山雅苑里传出来的。 “出什么事了!”洛其琛扶起门口艳奄奄一息的护卫询问着。他离开没过多久,喜事竟然就快要变成丧事了。 “飞,飞,飞鹰……”还没说完,那人就死了。 洛其琛和大沈都没有带佩剑出门,随手从地上各自捡起了一把刀,一路杀了进去。里面的情况看起来,似乎要比想象中好一些。受伤的人不少,但大多是皮外伤,无性命之忧。奇怪的是,一群身着黑衣的男子和一群身着白衣的女子原本在发难,看到洛其琛反而一下子就收手,退到内院去了。更奇怪的是,来道贺的宾客竟然没有见到几个。如果那些江湖高手都在,丘山雅苑也不至于全员迎战,遍体鳞伤。 “看样子,来人是冲着洛家来的,沈兄,趁着你还未被波及,赶紧离开吧。” “我沈浩像是这么没义气的人吗?兄弟有难,岂有坐视不管的道理?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人有这么大胆子敢对丘山雅苑动手。” “你?像。”大敌当前,洛其琛反而有心开起了玩笑。 “我错了行不行洛大公子!”沈浩当然是知道他所指的不过是今日没有参加他婚宴的事情罢了。 二人背对而行,形成相互保护的姿态,往庭院深处探去。 “羽涵!” “小瀚!” 洛其琛和沈浩终于找到了血腥气味的来源——内院之中,几乎快要血流成河了。 一白衣女子用灵活的身法缠住了洛魂飞,一黑衣男子用精准的剑法与易攸宁相持,此二人的装扮与其他人不同,他们的武功更是不容小觑。 洛羽涵的身上受了不少伤,小沈和其他几位男子挡在她的身前替她杀敌,而在他们身后,楚思柔护着楚江阔,瘫坐在角落里。 最大的疑问就在于楚江阔,当世高手此时此刻却毫无还手之力,还需要几个小辈的保护,而且只有他无力起身,来人针对的似乎更像是他。 在洛家找楚家人的麻烦。 沈浩早就杀到了沈瀚那一边,助他从重重包围下争取一丝喘息的机会;洛其琛也无暇去想前因后果,一招刺向白衣女子,试图令洛魂飞摆脱纠缠。只要洛魂飞从困局中挣脱,那么这一战的胜算就大了许多。 然而,就在洛其琛即将得手的时候,他手中的剑被飞来一刀挡住了去路。 洛其琛只得转换招式同持刀之人再战,可那人只守不攻,并没有要与他分个高下的意思。 来来回回几十个回合之后,那人却突然加快了身法,改变了路数,从洛其琛的剑势之下抽身,掠到一旁将黑衣男子和白衣女子换了出来,快速而准确地结束了相持的局面。精准的时机,在双方的优势、劣势即将反转的时候,叫停了争斗。再多半刻,黑衣男子就会败在易攸宁的剑下,而白衣女子也难免会伤在洛魂飞的手下。一切就像是早就算准了的,丝毫不差。 “停!”黑衣男子和白衣女子同时喊出了声,原本还在厮杀的一群人一下子收了手,迅速地退到他们的身旁,自觉排成两列。 白衣女子挑了一张没有被损坏的椅子,放到了中央,恭恭敬敬地站在了旁边。 刚刚与洛其琛刀剑相对的那个人,不紧不慢地坐在了椅子上。 众人这才看清楚那人的模样,竟赫然是个女人。 这女人一身轻纱白缎,只在袖口之上绣了一朵十分鲜艳的彼岸花;不着珠翠,身量纤纤,举止优雅,投足之间散发着骄傲与冷艳。三千青丝随意垂下,在夜风中徐徐飘动,若不是她的脸,真的会让人以为是仙女坠入凡尘,如痴如醉。 她的脸上戴着面具,虽说是白玉美人,可面无表情,透着阴冷,看到的人都不由自主地感到后背发凉,尤其是在现在这种午夜梦回的时辰。 她指着沈家兄弟那边问道:“这几个小子是干什么的?”冷冷的语气,不失威严,可细腻的嗓音又柔和得如沐春风。 白衣女子回答道:“这几个小子不知死活非要留下来,我们也没有办法。” 美人道:“没想到,那么多江湖所谓的侠客都走了,反倒是你们几个小辈够讲义气,还真是不容易。” “姑娘过奖了。”沈瀚冷哼一声,话里话外都带着讽刺。 洛其琛安顿好众人,确认他们伤势无碍,才放下心来。他刚刚就觉得白衣女子面熟,定睛细看之后,想起了记忆中的这张面孔:“我认得你。” 白衣女子倒不觉得意外:“时隔多年,居然还能记得我,公子的记性倒不差。” 洛魂飞问道:“其琛,你认得她?” 洛其琛道:“爹,您莫非忘记了,八年前,是谁带思晴回来的?” 洛魂飞恍然大悟:“原来是她。” “我听素衣提起过她当年貌似救了个小丫头,跟洛大侠颇有渊源。”美人慵懒地倚靠在椅子上,“不过嘛,这一码归一码,她今日之身份不可和当年同日而语。” 洛魂飞向前一步,对美人道:“阁下想必就是梦魂宫主。”彼岸花就是她身份的象征。 美人头也不抬:“不错。” 洛魂飞又道:“素闻梦魂宫主性情高傲,从不涉足江湖纷争,更不屑与任何人为伍,今日竟然与飞鹰门同流合污,真是叫人意想不到。” “洛大侠恭维了,我梦魂宫做的不过是钱货两讫的买卖,独孤门主花重金买楚江阔的命,这么大一笔买卖,我又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不知我这位义兄与独孤鹰扬究竟有何冤仇,要对他下如此毒手?” “这个嘛,恐怕就要洛大侠当面去问独孤门主了,或者问问楚庄主,说不准他能在自己造过的孽中想起一二也不是不可能。” 楚思柔听到这话,十分不悦:“你个妖女胡说什么,家父侠名在外,岂容你随意玷污!定是那独孤鹰扬做过什么恶事被家父教训而怀恨在心,想要报复。” “是不是胡说,楚庄主自己心里最清楚,楚二小姐应该也不是完全不知情的吧?”梦魂宫主似乎话里有话。 众人听后,纷纷将目光投向楚家父女,一脸的不可置信。 楚思柔面不改色,说道:“别以为你这么说就能诋毁家父,识相的把解药交出来,不然你今天就别想离开这里!” “楚二小姐不说,我倒差点忘了楚庄主中了毒。”她的语气忽然变得有些怪异,似乎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带着些许愤怒、几分讽刺,一丝得意,还有点点痛苦,“不知楚庄主觉得这化功散的滋味如何呀?” “你说什么!”楚江阔是真的不敢相信。 “难道你没有尝出来?这东西不是你惯用的手段吗?怎么,只知道给别人用,到了自己身上,反倒觉察不出了?” 楚江阔挣扎着,试图站起来,可稍稍一提气就觉得有千万只虫子在啃噬自己的骨头一般,撕心裂肺的疼痛令他重重地摔回了地上。他怒吼道:“不可能!你绝对不可能有化功散!” “化功散?这脏东西差不多有十年没有出现过了,宫主看上去年纪轻轻,怎么会有?”洛魂飞听说过此物,可却从来没有见过。 “洛大侠有所不知,此物乃是令兄也就是楚庄主的独门‘良药’,一般人的确是没有的。不过,照着配方配出一点点来,我还是做得到的。”梦魂宫主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张写得密密麻麻的纸,上面似乎有不少稀奇古怪的词,“真是亏得楚庄主你能搜罗到这么多闻所未闻的药材,这东西,没有个三年五载,根本无法成药。” “宫主既然能够配出毒药,想必一定会有解药的。只要今夜你将解药留下,我便……”洛魂飞压根没有听进去此话的重点,只关心梦魂宫主究竟有没有解毒之法。 “你便怎样?” “我便暂时不与阁下计较今夜的事情。” “哈哈哈,我若真想怎样,洛大侠难道认为你能拦得住我?” “拦不住。若论单打独斗,你我未必能轻易分出个胜负。但是,我若与我二子联手,只怕你也未必有赢的机会。你的两个手下武功平平刚才能够困住我与攸宁,无非是受到过高人指点暂时拖住我们罢了。”洛魂飞发现了其中的端倪,试图和梦魂宫主谈条件。 然而,梦魂宫主却仍旧若无其事,说道:“尊驾不必唬我,我不妨告诉你,我现在坐在这里就只是想跟尊驾聊聊天,跟楚庄主叙叙旧,没有想过再跟你或是任何人动手。” “今夜月色甚好,可此地却不该是闲聊的地方,更不该用杀戮玷污了佳节的氛围。”洛其琛心里着急,只是按捺住了,没有表现出来,“楚、洛两家与梦魂宫素无瓜葛,与飞鹰门也鲜有来往,姑娘既然说自己是拿钱办事,我们若是以同样的价钱跟姑娘换取解药,如何?” “洛少侠是想让我放过楚江阔?” “正是。” 梦魂宫主戴着面具,没人能够看到她此刻的表情。只是,面具下阴沉的脸色,随时都要爆发的怒气火,化作了一股杀气,笼罩在了内院之中,令在场的一些人不由得心里发慌,打了个冷颤。 可她的语气始终平和,让人听不出话中的情绪:“真是个孝顺的好女婿。可是,我放过了他,怎么对得起那些枉死的冤魂?还有被他废掉一身修为深陷痛苦的那些人,他们又会不会答应?” 又一次,这已经是梦魂宫主第三次提到类似的事情了。 楚江阔到底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这团疑云慢慢布满了洛魂飞的心头。他本该,也本可以出手,却迟迟不动,耐着性子与梦魂宫主东拉西扯,与他平日里义字当先的作风截然相反。 不仅仅是他,洛其琛和易攸宁亦是如此。 第九章 对战的美人 梦魂宫主气定神闲,洛魂飞镇定自若,洛其琛满腹疑惑,洛羽涵和易攸宁冷眼旁观,就连不相干的人都在仔仔细细地琢磨着事情的真相。 个中缘由,因何而起,一时片刻,无人知晓。 只有楚思柔,心急如焚,无法再忍下去了:“你口口声声说家父害过人,你倒是拿出证据来啊!或是说出几个名字,家父到底害过什么人!让大家掂量掂量!空口无凭,如何让人信服!” 她嘴上喊着话,手上的暗器也在同一时间飞了出去,她根本不想给梦魂宫主再多说一句话的机会。 一枚别致的飞针,透着青色的寒光,直戳向梦魂宫主的眉心。 速度出奇地快,唯独准度,好像有了一丝偏差。 如此快的出手,本不该没有准确的方向的。只是在夜深之时,没有人会在意如此小的细节。 飞针被黑衣男子轻而易举地用剑打掉了:“姑娘想杀人灭口?” “要你多管闲事。”一招未得逞,楚思柔又从人后跃起,抢过洛其琛手上的剑,朝梦魂宫主砍了过去。那架势,看上去是要跟她拼个你死我活。 黑衣男子和白衣女子刚要迎战,忽然被叫住了:“阿宇,素衣,不必多手。” 说完,梦魂宫主的人也从他们的身后跃了出去,左手的刀对着楚思柔持剑的手狠狠地劈了过去:“不自量力!” 两个女人就在院子里打了起来。 一刀一剑,光影重重,各不相让。 梦魂宫主刀法出神入化,快如风,稳如山,刚柔并济,超乎表象成熟的武功,运用起来游刃有余。 相比之下,楚思柔不善剑法,招式凌乱,毫无章法可言,借着愤怒一通乱刺,二人的高下立马就能够分晓。 如果说刚刚梦魂宫主与洛家三父子是玩玩,那么面对楚思柔,她就是十分认真了,招招都想要了她的性命。 “你用的什么手段下的毒?” “哼,当然是在你爹最没有防备的时候了。” “我不信在这里你有机会下手。” “不是我下的手啊,明明是二小姐自己递给令尊的呀。” “你说什么?” “你奉的茶,令尊大人又怎么会防备呢?哈哈哈哈哈哈。” 娇滴滴的笑声,听得人毛骨悚然。 梦魂宫门下都是女子,假扮成随行的丫鬟并不是什么难事,在递茶的时候在杯子上做些手脚更是轻而易举的。有谁会想到,一向不参与江湖恩怨、只习惯单打独斗的梦魂宫会一反常态,不仅全员出动,还会用下毒这样的手段。 楚思柔听罢,心情不怒反静,只冷笑一声,手中的剑仍在乱刺。 心不乱,招式就不会“乱”。 梦魂宫主的刀顺势迎了过去:“你还在装什么?拿出你的真本事来,我不信楚二小姐的武功会如此不济。” “哼,就凭你?” “我看你还能坚持多久。”梦魂宫主手上的招式又狠了些。 “哼,我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我知道你所做的一切是为了谁。” 两个人来回之间,贴身近战之时,低声质问着。 “哦?是吗?” “我真想不到,那个贱人死了这么多年,居然还有本事让别人为她报仇。” “你与她的关系,用‘贱人’两个字称呼,未免也太不敬了。” “那又如何?” “要你偿命如何?” “只怕你没这个本事。说出去,这不过是我们楚家的家事,还轮不到你个外人多管闲事!” “你们真的有当她是一家人?” “有没有,你同样管不着!” 梦魂宫主的刀一次次挥向楚思柔的要害部位,却都被楚思柔看上去混乱的防守挡住了,十几个回合下来,楚思柔虽然身上多了几处刀伤,却并没有伤得多么严重。她每一次,都能控制对手的落点,只有与之交手时,才会发现她武功的厉害之处。 楚江阔瞧着这场看似实力悬殊实则不相上下的对局,心中窃喜。不过,他还是不希望她的女儿在无关紧要的情形下显露太多身手,在场的高手众多,并不需要她做出多少的事情。至于解药,他自己手中就有,就算无法逼迫梦魂宫主留下解药,他也并不在乎,于是道:“其琛,柔儿不是那女人的对手,你快去帮她!” 听完此话,洛其琛自然是毫不犹豫地冲了过去,而楚思柔也明白了其父话中的意思,在洛其琛即将赶至自己身后时,故意露出了极大的破绽给对手,在看似千钧一发的危机关头,跌到了洛其琛的怀中,用他的手挡住了致命一招。 时间,掌控得恰到好处;距离,把握得分毫不差。 “你受伤了?” “你没事吧?” 洛其琛用手掌接住了梦魂宫主的刀,用身体护住了他的新娘。手中的鲜血,一滴一滴地从楚思柔脸庞毫厘之处落下,没有令怀中美人沾染半点血腥的味道。 “我没事。” “我没事。” 郎情妾意,危难关头彼此的关怀,倒也显得温暖。不过此情此景落在众人眼中,真是完全不同的滋味。 “哎呦,真是情意绵绵啊,看来楚庄主没选错女婿,洛大侠也没选错儿媳。”梦魂宫主竟然吃吃地笑了起来,手中的刀被血色映得发红,她用右手沾了一点血,放在鼻前嗅了起来,“哎,人逢喜事,连血的味道,都是甜的。” 洛其琛将楚思柔护在身后,面向梦魂宫主道:“多谢。” 梦魂宫主收了刀,坐了回去:“谢我做什么?” 洛其琛道:“刚才若不是宫主最后时刻收了招式,只怕我这只手,是保不住了。”就在刚才,他接住的那一刀,原本的力道与凌厉足以将他的半只手掌斩断,而现在他的手不过只多了一道伤,并不是他多么幸运、多么厉害,只是因为对手放了他一马。 梦魂宫主道:“你知道就好。多管闲事不是每次都能全身而退的,今天我给一个人面子,不难为你,下次就没这么好了。” “谁?” “以后你会知道的。这份人情你先收好,有机会的话,你还是还给她吧。” “解药呢?” “哼,洛公子,这事儿楚二小姐和楚庄主都不在意,你们洛家着什么急?”梦魂宫主冷眼瞧着楚家父女,“楚庄主自信满满,哪里像是需要人赐药的样子。” 楚江阔当然不会在意,化功散既是他自己的独门毒药,解药他当然不会愁。震惊与自负交织之下,他难免轻敌,更难免会忘了些细节。 此时,白衣女子弯下腰,在梦魂宫主耳边轻声说道:“时辰差不多了。” 梦魂宫主抬起头看了看天色,点了点头:“是啊,时辰不早了,我也可以走了。”她缓缓地站起身子,动作略带慵懒的感觉,长袖一辉,她的人已消失不见,只有漫天花雨洒落,红色的花瓣,像极了血的颜色。没有人看清楚她是如何飞出这院落的,正如没有人看到她是如何出现在这里的,来去无踪,此等轻功,令人叹然。 黑衣男子和白衣女子随之率领各自的手下退去,只听得空中回响起那温柔的声音:“轻姿灵动,睹物思情,以血还血,以牙还牙。楚庄主,来日方长,可要多多保重啊。” 众人皆因为大敌离去松了一口气,唯独楚江阔,变了脸色。 轻姿灵动,睹物思情。这八个字的含义,只有他,明白。 第十章 混乱的喜宴 漫长的一夜,总算是要过去了。清晨照射出的第一缕微光,打破了黑夜的垄断,悬着的心,随着日出而放下了。 新的一天开始,新的危机同样开始了。 洛魂飞扶起楚江阔:“大哥,你的毒你自己真的有办法解决?” 楚江阔试着提起真气,可除了四肢阵阵蚀心之痛外,一点感觉都没有:“毒性太强,我需要回去慢慢将毒逼出来。” “化功散可以逼出来?”洛魂飞不解。 楚江阔道:“有柔儿帮我,我想应该可以。更何况,我觉得此毒并非是真正的化功散。” “你有把握?” “嗯。”楚江阔不能告诉他,自己有解药,只好否认自己所中之毒为何的事实。 化功散,正如其名,化解的是中毒者的内功,中毒者若在六个时辰之内服下解药,便可将散去的功力重新凝聚,不然,就算功力再深厚,也会成为废人一个。这种药无色无味,中毒者如果不运功就完全不会察觉到异常,所以很多人被暗算之后并不能及时去找寻解药,因此一生修为散尽,半日之内,从一个武者变为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江湖人一生习武,却一朝尽毁,用得还是如此卑劣的手段,下毒之人居心之阴险,为世人所不齿。而所中的毒并不会随内力的散尽而尽除,反而还会留在体内,慢慢侵蚀到五脏六腑之中。运气好的,找到能够抑制毒性蔓延的方法,寿终正寝并非不可能;运气不好的,只怕不过两三年就会身故,若是想要再次习武,都要万分小心会走火入魔。 楚江阔已经记不清自己对多少人使用过此物了,但是最后,没有被他立马除去的,不会超过三个。 “化功散差不多已经在江湖上消失了十年,无人知道它到底有多厉害,大哥切莫大意。” “我自有分寸,义弟不必过忧。” “那好。”洛魂飞不再追问,“攸宁,你送你楚伯伯和思柔先回悠然山庄疗伤,路途虽然不远,可我还是担心飞鹰门和梦魂宫会找麻烦,他们都有伤,容易遭人暗算。” 洛家上下,唯一一个没有受伤的就是易攸宁了。如果此时有人来袭,能抵挡一二的也只有他了。 易攸宁不会拒绝洛魂飞的指令,吩咐人备好了车马,在临别前又仔细地确认过丘山雅苑的情况,确认了洛羽涵的伤势无碍。 另一边,洛其琛谢过并送走了几位受了轻伤的好友之后,正在与沈家兄弟商谈。 “多亏了你们,洛家才不至于死伤得那么惨重,洛其琛在此谢过了。” 沈瀚道:“大家都是兄弟,你家有难,我又怎能坐视不管。” 洛其琛道:“你伤得如何?我去拿金创药给你。” 沈瀚道:“不用麻烦了,这伤看着吓人,其实没什么大碍。说来也是奇怪,那些穿黑衣的男人下手十分狠毒,见人就杀;反倒是那些白衣女子们下手极有分寸,出手看上去毫不留情,结果却并没有想象中的严重,应该是有意为之。” 沈浩也有同样的感受:“不错,你们被白衣人围攻,反倒像是被保护着。虽说那些女子武功一般,可架不住人多势众,如此手下留情,应该是得到了那位梦魂宫主的授意。” 沈瀚道:“说来还真是奇怪,梦魂宫主来势汹汹,可她放走了所有不相干的人,只留下了洛家和楚家的人,而且她言辞之中针对的也是楚庄主,以她的本事,要想真的为难咱们,恐怕大家不死也得残废了。” 洛其琛道:“小沈,你先告诉我,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不过离开了一会儿,怎么就变成那个样子了。” 沈瀚仔细回忆着昨晚的情景,变化太快,连他的记忆都是断断续续的。 就在洛其琛和楚思柔从兄弟席上离开后不久,院子里就隐隐约约有人溜了进来,外院的人开始骚动,而内院却浑然不觉。沈瀚虽然喝了不少酒,可他的人却仍旧保持着平日里的警觉,甚至比平时还要敏锐。手中举着酒杯,面不改色,却在用眼神提醒着身边的朋友要小心四周微妙的变化。一桌子人多少都有些江湖经验,也都若无其事,有说有笑。沈瀚假装微醉,起身到别的地方敬酒,看似无意,实则在找洛其琛的身影,慢慢穿过人群靠近主人的座位。 “沈瀚?”易攸宁最先看到了装醉的小沈。 “洛大哥呢?” “我没看到他。”易攸宁皱了皱眉,走到他身旁,低声询问,“出什么事了?” 沈瀚侧目示意:“有杀气。” 易攸宁刚要命人查探,外面的人就一窝蜂杀了进来。 形势变化的太快,来不及反应,守卫在四周的侍从就被一剑封喉而死了。来人气势汹汹,人手众多,在场的虽然有不少高手,在这种状况下也不敢轻举妄动。 白衣女子和黑衣男子并肩站在一起,见情况在控制之内,对视一眼,前者于是说道:“与楚家和洛家无关的人,给你们一盏茶的时间迅速离开,不然,后果自负。” 此言一出,不少人的屁股就离开了座位,有的用手撑着桌子,微微起身,观察着旁边人的状态;有的半蹲着,等别人迈出第一步;有的人干脆就站了起来,毫不掩饰自己要离开的意图。 危难之间,才发现所谓朋友的真实面目,也才看透所谓江湖侠士们的怕事和虚伪。 人性,有时候,就是如此真实和丑恶。 “洛大侠,楚庄主,令郎、令爱的喜酒也喝过了,在下还有要事,就先行告辞了,改日再来登门拜访。” 结果,立马就有人附和:“是啊,时辰也不早了,我等也不便叨扰,就先走一步了。” 当然,还有人连客套话都懒得说:“洛大侠、楚大侠,小人武功卑微,恐怕帮不上什么忙,就不留在这里给各位拖后腿了。” 于是,眨眼之间,满院的人尽数离去,最后留下来的客人不足十人。 楚江阔与其中一些是利益交往,自然不会放在心上,而主动与他交好的他又觉得对方是有目的的或者是来高攀的,瞧不上。在他眼中,从来没有真正的朋友,包括结拜兄弟,他结交的必定是能够利用的,能够为他带来权利、带来地位、带来荣耀的。只不过他伪善的面孔在他的悉心经营之下,几十年来没有人看得透罢了。或许也是因为,看透的人,都早已死在了他的手上。 剩下的这几个人,全部都是洛家的至交好友。 白衣女子见还有外人在场,不由得多言:“我劝几位还是不要乱蹚浑水的好,现在要走,还来得及。” 其中一位长者道:“我不管你们是什么人,敢在丘山雅苑撒野,我们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而此时,洛魂飞却劝说道:“几位都是我洛某人的好友,不必为我丘山雅苑的私事费心。更何况,我不相信凭他们就能将我怎样。还请大家先行离去,各位的心意洛某人铭记于心。” 这几人迟疑了片刻,又仔细打量了领头的两个人,思虑再三,架不住洛魂飞几番劝说,终于还是走了。临走前还不忘说道:“那洛老弟就多保重,我们改日再叙。” 刚才那人又对白衣女子道:“我虽不知你们受何人指示,但是丑话说在前头,若洛家上下有什么三长两短,改日吴某人定当拜会幕后之人,讨个说法!” 白衣女子面不改色:“不劳阁下费心,请便。” 此时,就只剩下沈瀚几个年轻的后辈仍留在原地,不管对方说什么,也不管易攸宁和孟羽涵如何劝说,都分毫没有退缩的打算。 沈瀚对洛魂飞道:“洛大侠,我们都是其琛的兄弟,他现在不在,我们就有责任替他保护丘山雅苑的安危!” “可你们若是出了事,你让义父如何向你们的家人交代?” “我相信,若我们的父亲现在也在场,定不会希望我们做一个没有义气、不讲道义的人的。” 易攸宁听完,心中感叹,洛其琛交到的这些朋友,当真是值得的。 人前人后,始终如一,方是男儿该有的本色。 “不过,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情景,还真是后怕。”沈瀚半开玩笑道,“要不是当时没找到你的人,我们还真不知道你不在苑里,那些人好像是算准了时间似的,就等着你走才敢进来。” 另一男子道:“他们就只有两个人,要是其琛在,真的动起手来,他们一点优势都没有,自然是要找准时机的。我想,就算不是其琛离开,换做是易公子或是洛大侠中的任何一个,都会是这样的。” “也是,对方也不傻,明知道打不过,是不会白白出手的。”沈瀚点点头,“话说,这么重要的日子,你不好好陪嫂夫人,跑哪儿去了?” 这问题,是此时此刻,洛其琛最不想回答、也是最无法开口回答的问题。 好在,沈浩了解内情,及时替洛其琛挡住了话:“后来呢?” 沈瀚想了想:“后来?后来就打起来了呗。那些人见宾客们走得差不多了,二话不说就直接动手了。领头的女子缠住了洛大侠,那个男的先是攻击的洛姑娘,然后,易公子才与之相持起来的。” “看来他很了解攸宁的弱点。”洛其琛发觉,背后谋划之人,对洛家有一定的了解,“如果那人直接对攸宁动手,一开始就会落在下风的。所以,他故意针对羽涵,就是想让攸宁紧张、分心,他才能够在一开始占据主动,拖延时间。” 沈瀚倒是心大,并不觉得这个有什么:“这倒是正常的,大家都知道易公子和洛姑娘是青梅竹马的一对,能让易公子分神的人怕也只有她一个了。”说这话的时候,他还不忘看一眼和洛魂飞站在一起收拾残局的洛羽涵。 “再后来呢?”洛其琛追问。 “剩下的那些人就将我们包围了起来,黑衣人们在对付洛家的护院,白衣人就针对我们而来。大家都在应战,唯独楚庄主和嫂夫人无动于衷,这一点让我们当时感到十分疑惑。” “对呀,按理说,楚庄主的武功当今世上难逢敌手,他与洛大侠联手,更是所向披靡,楚二小姐就算柔弱,可总不该一点武功都不会。可他们就一直在角落里,什么都没有做。”另一人道,“更奇怪的是,来人就好像没看到他们似的,根本不管他们。还是小沈机灵,首先发觉了异常。” “嗨,这算什么机灵。”沈瀚摆摆手,“我无意间瞥到了楚庄主,惊觉他的脸色十分难看,嫂夫人在一旁搀扶着,脸色也十分焦虑。我担心他们出了什么状况,怕被人偷袭,就跟他们一起慢慢退到了他们父女身旁。” “是啊,靠近之后我们才知道楚庄主中了毒。” “这就难怪他迟迟没有出手了。” 沈瀚继续道:“打了不长不短的时间吧,你跟我大哥就回来了,再后面的事情你们也就都看到了,我就不多说了。” 小沈说完,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似的,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你怎么了?”沈浩瞧着他的样子,一脸茫然地问着。 沈瀚偷偷拉着洛其琛走到一旁,又把沈浩拽了过来,悄声验证着自己一闪而过的惊诧念头:“你们两个怎么会在一起?大哥,你不是去找梦兮了么?难不成,其琛你也?” 沈浩轻咳一声:“瞎说什么呢,我跟其琛不过是刚好遇到罢了。” “哦,那就好,吓死我了。”沈浩松了口气,“你要是在大喜之日也跑去那地方,我想洛大侠和楚庄主一定饶不了你。万幸万幸。” 沈浩觉着是时候得带自己的兄弟离开了,不然以他话多又爱问东问西的性子,其琛这点事早晚要漏出破绽,尽管那件事,昨天晚上就已经被不少人看了热闹,根本就瞒不住,传遍江湖不过早晚之间罢了。 “行了,雅苑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其琛善后,我们就先回去了。要是需要我们沈家做什么的,你尽管来找我们。”沈浩准备告辞了。 沈瀚应和道:“没错没错,需要帮忙就开口,大家都是兄弟,没什么不能帮的。” 洛其琛谢过他们,深感欣慰:“各位兄弟已经帮了其琛许多了,后面的事情我能够处理。折腾了一夜,大家还是赶紧回家疗伤修养吧。” “那好,我们就先告辞了!” “保重啊!” “告辞!” 第十一章 过度的关爱 洛其琛送走了他们,整个人仿佛松了一口气。可是,他并不能轻松太久,因为此刻,洛魂飞正在等着他。他可以对好友搪塞过去,却不能不给自己的父亲一个交代,一个在大婚之夜扔下新娘玩失踪的合理解释。 院子里受了轻伤的护卫三三两两搀扶着回去包扎,没受伤的人有条不紊地清理着院子,安置重伤的同伴,给故去的朋友一个暂时的安眠之处。 “其琛。”洛魂飞的语气听上去不是很好,“你跟我来。羽涵也一起过来。” “是。” “是。” 父子三人没有回大堂,反倒是直接去了书房。 洛魂飞坐了下去,整个人顿时觉得疲惫极了,可这个时候,他还不能休息。 洛其琛和洛羽涵兄妹俩站在他的面前,面面相觑,一时无言。 “羽涵,你的伤怎么样?严不严重?”洛魂飞的语气似有缓和。 洛羽涵摇摇头:“无妨,都是些皮外伤,养几天就没事了。” “嗯,那就好。回来我让攸宁再教你些招式,你好好学一学。” “不用了,我现在能应付的。” “我知道你不喜欢学武功,这么多年我也没强求,能自己保护自己就好。只是昨夜一役,你也看到了,你若是不再精进些,只怕日后会成为攸宁的负担的。”洛魂飞担心女儿,也担心他的义子。 洛羽涵点点头:“我知道了,我会努力的。” “嗯。”洛魂飞的目光慢慢移到了洛其琛的身上,神情也从刚刚慈父般的模样变得异常严肃起来,“其琛,你昨天晚上去哪儿了?” “我。”洛其琛顿了顿,“我临时有事,出去了一下。” “你能有什么事?有什么事能比成亲还大?非得要你在那个时候抛下思柔不管,把宾客晾在一旁,出去解决的?” 洛其琛道:“我去找一个朋友,她出了点事,需要我的帮忙。” “朋友?哪个朋友?你的朋友不是都来喝你的喜酒了么?” 洛其琛不会撒谎,又不想说出实情,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洛羽涵看出他有难言之隐,于是说道:“是沈浩吧,我看他今日宴饮的时候他便不在,只有他弟弟一人前来,而后来也是他与你一起回来的。我想应该是沈大哥出了什么麻烦需要大哥帮个忙吧。” “是这样吗?”洛魂飞质疑道。 洛其琛点着头,没有开口应。 洛魂飞自然是能够看出洛其琛有所隐瞒的,他并没有就此善罢甘休,又问着:“沈瀚当时也在,按理来说,就算沈浩有什么急事,也应该是沈瀚前去帮忙,沈家兄弟一向识大体,不会在昨天那种情况还叫你出去的。其琛,你还不说实话吗?” 洛其琛深吸了一口气,慢慢道:“我是去找思晴的。” “找思晴?”洛魂飞皱着眉头,“思柔知不知道?” “她知道,是她让我去的。” 听闻事关楚思晴,洛魂飞的态度缓和了几分:“那你找到她了?” “找到了。” “那你怎么不带她回来?她是不是还觉得心里不舒服,不愿意来喝你们的喜酒?” “嗯,她,她,她还是在生我们的气。” “这丫头,哎。”洛魂飞不断地叹气,“算了,告诉我她人在何处,我亲自去接她回来。” “她,她,她。”楚思晴人在何处,洛其琛是万万开不了口的。 “怎么吞吞吐吐的?难不成是晴儿不让你说?”洛魂飞心中疑虑。 洛羽涵此时却忽然提醒道:“大哥,还是告诉爹吧,昨天那些人对楚家虎视眈眈,思晴姐姐一个人在外面又不会武功,万一那些人找她的麻烦可就惨了。你跟爹一起去接她回来,再大的心结日后都会慢慢解开的,先保证她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安全?是啊,她的安全最重要。 等等,飞鹰门,独孤鹰扬。 “不好!”洛其琛忽然意识到了,昨夜和楚思晴在一起的男人,就是来丘山雅苑找麻烦的那些黑衣人的主人,飞鹰门的门主。 “怎么了,哥?” “思晴,思晴她昨夜,一直跟独孤鹰扬在一起!” “你说什么!”洛魂飞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飞鹰门昨夜偷袭我们,思晴却跟飞鹰门的门主在一起,这不是自己去送死吗?你为什么不早说!快告诉我,她在哪儿?” “温,柔,乡。” 洛其琛终于还是说出了这三个字。 只是,听到这三个字,洛魂飞刚迈出去的步子顿时停住了。 “你再说一遍?什么地方?” “温柔乡。” 洛羽涵也惊到了,她不敢相信,那个孤高冷傲如寒梅的小姐姐,竟然会在那种地方:“是不是有什么地方搞错了?哥,你别逗我们了。” “我没开玩笑,是真的。我昨天去温柔乡找她,想把她带回来不让她做什么傻事,可是我还是迟了一步,没能阻止她。” 洛魂飞的心沉了下去,他只觉得有千万根针在同时扎向自己的心头,他感到无比的痛苦、无比的懊悔、无比的自责,他只觉得自己错了,大错特错。 “爹,爹,爹你没事吧?”洛羽涵看着洛魂飞面露痛苦的样子,关切地问着。 洛其琛以为他在担心楚思晴的安危,便宽慰道:“她在那里的名字叫梦兮,我想独孤鹰扬应该还不知道思晴的身份,她暂时应该不会有事的。” 洛魂飞无助地合上双眼,缓缓道:“罢了,事已至此,还是先把她带离那个独孤鹰扬的身边要紧。” “爹,这事交给我吧,雅苑不能没有人坐镇的。”洛其琛拦住了洛魂飞,“您放心,我现在就去带她回来。” 洛魂飞收回了步子,瘫坐了回去:“也好,快去快回。”他的人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羽涵,照顾好爹。”洛其琛留下这句话,就出门去了。 洛羽涵不解地望着父亲,在她心里,从小到大都有一个疑问,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父亲会对别人的女儿那么关心,关心得已经超过了一个叔叔对侄女该有的程度。思晴是个容易令人心疼的姑娘,不管是她的身世,还是她的遭遇,这一点洛家的三个孩子都有同感,所以他们一直以来都将她当作亲姐姐一样对待,照顾、爱护她。可是,羽涵慢慢察觉到,思晴的喜怒哀乐会牵扯父亲的心情,她的一切都会影响自己的父亲,父亲喜欢那个孩子甚至超过了自己、超过了哥哥。过度的疼爱,让她百思不得其解。而眼前,父亲的样子,让这个疑问更重了。 她没有问,因为她知道,问了也不会有任何结果的。 洛羽涵默默地退出了书房,替洛魂飞掩上了房门,却在不经意间看到了他眼角上无言滑落的一颗晶莹的泪珠。 第十二章 梦兮的疑惑 香闺暖屋,美人晨醒,一夜的纷争完全没有影响到温柔乡里的温存。 楚思晴坐在妆台前,梳着她及腰的长发,看着镜子的自己,若有所思,挺直的背、完美的身形正对着躺在床上的独孤鹰扬。晨起梳妆,这样的画面,看在背后这个男人眼中,倒是别有情趣。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独孤鹰扬侧卧着,耐心地欣赏着眼前无瑕的背影,“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楚思晴并没有因此展颜一笑,反倒眼神中有些惆怅:“看够了吗?” “没有,这么好看,看多久都看不够。”独孤鹰扬似乎很享受晨光下的这份小小的情调。 “这种好看,可以带人上天堂,同样可以引人下地狱;可以给自己带来无数的崇拜,也可以给自己带来无尽的灾难。”楚思晴忽然蹦出来一句不温不火的话,像是有感而发,又像是另有所指,令人猜不透她话中的含义。 “你在说谁?”独孤鹰扬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她的背后,抱住了她。 “没谁。”楚思晴没有回应也没有拒绝,像个不会动的玩偶似的任凭对方抱着,不过,她说话的语气还是冷冷的,“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你说。” “为什么有的人明明很想要一样东西,却总是喜欢在拥有过之后留下痕迹破坏它的完整,甚至是毁掉那东西?” 独孤鹰扬想了想:“或许是因为内心强烈的占有欲吧,自己的只能是自己的,绝不给他人共享的机会。” 楚思晴又问:“如果那不是东西,是人呢?” “人?什么人?” “女人?” 独孤鹰扬笑了:“对于男人而言,谁会度量大到愿意和别人共享自己的女人?不管男人是不是喜欢那个女人,只要他是自己的,就决不允许别人碰。” 楚思晴摇摇头,显然这并不是她想要的答案,也和她心中的疑惑并不匹配。 “怎么,你觉得我说的不对?” “或许吧,或许你是对的。”楚思晴也不知道该如何将这个自己引开的话题终结,只好搪塞过去。 独孤鹰扬却饶有兴趣,继续追问:“你是不是害怕了?” 楚思晴不解:“我?我怕什么?” “怕我把你怎么样?毁了你,又或是……”独孤鹰扬突然将扳过楚思晴的脸,与自己的脸贴得很近很近,眼神中透露出寒光,嘴角流露出冷笑,“杀了你。” 楚思晴看着他这张英俊的面容,冷酷的样子并没有令她感到紧张,她只觉得这个人实在有些无聊:,扭过头去淡淡地说道“哼,我不是你的女人。” 独孤鹰扬不愠:“暂时来说,你是的。” “随你怎么想。”楚思晴从他的怀抱里逃离出来,将事先就已备好的新衣扔给了他,“事情差不多有结果了,你,也该走了。” 独孤鹰扬单手接过,伸了伸懒腰,一脸意犹未尽的样子,“是啊,你不说我差点忘了,佳人在候,回去还得跟另外一位大美人商量事情呢。” “美,人。”楚思晴听到这两个字似乎有些失神,系着带子的手下意识地顿住了,嘴里不知不觉地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 不过很快,她又恢复了正常,蔑笑着:“可惜,自古红颜,多,薄命。” 独孤鹰扬听到了她的感叹:“你今天好像异常的喜欢感慨,跟昨天所见的决绝根本就是判若两人。怎么,后悔昨天没有跟那个人走了?” “独孤门主哪里话,既然选择做了,我就不会后悔。”态度坚定,倒是一点没有动摇。 “那就好。”独孤鹰扬掸了掸袖子,拾起了自己的佩剑,“走吧,让外面等着看热闹的那些人见识一下,我们楚大小姐的绰约风姿吧。” 是啊,尽管未能争得美人的春宵,可是美人的真容,总归还是令人期待的。 “我现在都有点期待下面那些人看到你的真实模样,知道你真实身份时候的诧异表情了,一定很滑稽。” “那我就满足下阁下的想象好了。”楚思晴也已梳洗完毕,“若她估计得不错,等下独孤门主该装不知道的别忘装。” “不会忘的,昨夜没有机会跟他交手,今天决不能再错过大好机会。” 独孤鹰扬握剑的手攥得更紧、更稳了,揽着楚思晴的手也一样。 梦兮住的房间是整个温柔乡里最大的一间,位置自然也是最瞩目的。房门一开,果然不出他们所料,以往早就空荡荡的大堂里,此刻却坐着不少昨夜留宿的客人,喝着茶,吃着点心,偶尔张望一下,在等着什么。而随着二楼正中央位置的房门被推开,那些人的目光自然而然地就投向了心中谜题的答案。 有几个沉不住气的,直接放下手里的东西,凑到了楼梯旁,只瞧了一眼,就不由得痴迷住了:“美,美,美。” 大部分人刚开始还能抑制内心最后的好奇,却在发现另外几个人的反应后,不免也禁不住围了上去。 “啧啧啧,还真不是徒有虚名。” “淡妆素裳,清丽之美,果然是那些庸脂俗粉比不了的。” “等等,我怎么觉得好像从哪里见过?” 如此议论纷纷之下,只有两个人还能坐得住。 楚思晴和独孤鹰扬一路慢悠悠地走下来,听着别人的谈论倒也丝毫不在意。 “你看,那些看到你的人,无一不倾倒在你的石榴裙下。” “不过是些贪图美色的家伙罢了,我不稀罕。” “那不是还有两个吗?难得有沉得住气的。” “有其父必有其子,只怕那两人也不会好到哪儿去。” “看来,还真的只有洛其琛才能入的了你的眼。可惜呀,他已经娶了别人。” 两个人低语着,独孤鹰扬的话带着些刺,半深不深地戳着楚思晴的痛处,有心无意只有他自己清楚。楚思晴藏起失落,也只当没听见,不搭最后这句。可这画面落在旁人眼中,却有点耳鬓厮磨的缠绵之感。 大堂里空着的桌椅不算多,可也不算少,可独孤鹰扬偏偏就选择了跟他并不熟的两个人所坐的那一桌。 “杭掌门,郗帮主,可否介意在下与二位同坐此处?” 杭清川和郗之恒原本低着头,假装若无其事以显得自己不入俗套,而现在,却出于礼貌不得不抬起头了。 不抬头倒好,这一抬头,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看到了独孤鹰扬紧紧揽在身侧的梦兮,看到了那一张冷若冰霜却动人的脸庞。 杭清川瞪大了眼睛,倒吸一口凉气。 郗之恒手中的杯子差一点就掉在了桌上,含在口中的水差一点呛到他自己。 一个目瞪口呆,一个瞠目结舌。 第十三章 独孤的表演 独孤鹰扬听够了、看够了,竟然大笑了起来:“我真没想到,你居然是楚江阔的女儿。如果早知道你姓楚,我断不会留你到现在。” 话音未落,寒光乍现,他手中的寒铁剑已然出鞘。 楚思晴反应速度极快,奈何她的身手早已不复当年,躲闪的速度还是慢了些,手臂本能地挡在身前,迎上了剑锋,划上了一道不深却也不算浅的伤口,顿时鲜血流出,染红了她雪白色的衣袖。她往后一跌,刚好就落在了杭清川的怀中。 刚才的变化之快,杭、郗二人始料未及,当独孤鹰扬的第二剑落下来的时候,郗之恒的长剑挡住了他的落点,杭清川一个后撤,抱着怀里的楚思晴飞了出去。 “楚姑娘,你要不要紧?”杭清川查看着她的手臂,从自己的外衣下摆处撕下了一块,替她简单地包扎上。 另一边,郗之恒与独孤鹰扬交上了手。虽说他二人都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但是相比之下,郗之恒的剑法实在是逊色得多,不过百招,就完全地被压制住了。 楚思晴心中暗笑,也终于看穿郗之恒甚少出手的原因,他的剑法唬人是一流的,若是遇到真正的高手,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架子摆得的确不错,装腔作势的本事倒真也是难得。 “清川大哥,我没事,去帮郗帮主吧,他不是独孤鹰扬的对手。” 杭清川被她亲近的称谓叫得心中一暖,微微点头:“那你自己小心。” “嗯。”她想看看,杭清川的身手是不是也跟郗之恒一样,不堪一击。 事实却让她感到意外,杭清川的双刀在他的手中仿佛有了生命一样,灵活且多变,特殊的样式,一长一短,既可远攻也可近战,配合他扎实的脚步,沉稳的内功,倒还真是打了独孤鹰扬一个措手不及。 楚思晴刚刚脸上短暂停留的低沉的笑意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微微蹙起的眉头,透着她隐隐的担忧。 她为何要担忧?她又在为谁担忧? 二打一之下,独孤鹰扬从来没让自己处于过下风,然而这样的局势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便成为了三打一。 加入的人,自然是洛其琛。 洛其琛匆匆从丘山雅苑一路策马奔来,远远就看到了打得如火如荼的三个人,还有站在一旁,拖着一只正在渗血的手臂的楚思晴。他连想都不用想,就已猜到楚思晴是如何受的伤了。 势均力敌的情况,一下子就因为洛其琛而变得一边倒了,就算独孤鹰扬武功超群,也实在是没有办法以一己之力赢过这三个人,更何况,他本意也并不想与他们纠缠太多。 试探的目的已然达到,他也没必要再多做纠缠。 寒气横扫,迅速有效地拉开了自己与他们的距离。 独孤鹰扬收起了还泛着淡淡红光的至寒之剑,冷笑道:“三打一,所谓的君子、少侠,就是这样以多打少欺负人的吗?” 杭清川和郗之恒见他收势,自然也不想再打下去,各自收起了武器。目前而言,他们还不想过早地与其为敌。 唯独洛其琛,手中的剑还紧紧地握着,周身散发出的杀意还迟迟不能散去:“对付你这种人,不需要讲江湖道义。” “什么叫我这种人?洛公子在说什么?在下实在是听不懂。我与阁下似乎并没有什么来往,我是什么人,阁下看起来倒像是十分清楚。” “你昨天派人血洗丘山雅苑,这笔账,我现在就跟你算一算!”言未尽,他的剑已直指独孤鹰扬。 独孤鹰扬朝楚思晴使了个眼神,楚思晴顿时心领神会,嘤咛一声,半跪在了地上。 杭清川和郗之恒闻声先跑到了她的身边,手臂上的伤口毫无愈合的趋势,鲜血止不住地渗着,略带暗红的颜色,不是什么好的征兆。她原本红润的脸庞此刻也变得惨白,额头上布满的冷汗,发梢之上居然还挂了些寒霜。 “不好!”杭清川看了看她的伤口,终于想起了寒铁剑的威力,“洛兄!楚姑娘的情况不太妙!”他自知洛家与楚家的关系,这个时候,也不得不唤回洛其琛了。 洛其琛听到这话,立马收回了原本强势的压迫,咄咄逼人的剑气一下子被隐藏回了剑中,再也顾不得什么独孤,什么鹰扬。 独孤鹰扬双手交叉在胸前,洋洋得意地笑道:“洛其琛,你恐怕还没见识过什么才叫真正的血洗吧?有些人虽然昨天对你们手下留情,但是她真的狠心起来,出手只怕比我狠十倍,不用急,很快你就会见到了。” 不知是巧合还是安排好的,独孤鹰扬刚说完这句,就有人慌慌张张地在大街上飞快地跑着,脸色煞白,像撞见了鬼似的,嘴里还在不停地大叫道:“悠然山庄毁了!死了!全都死了!” 一切,恰到好处。 “洛大公子,后会有期!”不过一眨眼的工夫,独孤鹰扬的人就已消失在屋檐之上了。 洛其琛抱起楚思晴,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她身体透露的寒意,接触到的肌肤,更是冷冰冰的,如果不是她还有气息,真的就像是死了一样。 “思晴,思晴!你感觉怎么样?”洛其琛见她此状,顿时心急如焚,又闻得悠然山庄的消息,一时不知所措了。 “我没事。”楚思晴不断地在深呼吸,让自己的气息顺畅起来。 “你撑着点,我现在就带你回雅苑找羽涵。” 楚思晴按住了他的肩膀,拖着受伤的手臂指着远处传信的那个人:“他!他!” 郗之恒这下反应倒很快,一个凌空翻身就跃到了那人面前,拎着他整个人,三步并作两步地就带到了楚思晴等人的面前。 “说,你看到了什么?” 小厮战战兢兢,磕磕绊绊地念叨着:“死人,都是死人!黑乎乎的,太恐怖了!” “你是说悠然山庄?”郗之恒继续问。 小厮不断地点头,又开始摇头,忽而又点点头,一会一变,倒让众人一脸茫然。 “杭掌门,郗帮主,悠然山庄一定出大事了,思晴身上有伤,烦劳二位替我将她送到丘山雅苑,我先去悠然山庄看一看具体发生了什么事。” 郗之恒与杭清川对视了一眼,说道:“也好,楚姑娘伤得不轻,是要赶快医治才好。” “不必!”楚思晴挣扎着从洛其琛怀中离开,“我跟你一起去。” “思晴,别闹了,听话。”洛其琛自然是反对的。 然而楚思晴决定的事情没有人能够改变,她说完就自己一个人朝着悠然山庄的方向趔趔趄趄地走着,脚步虚浮,似乎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 杭清川跟了上去,一边拉住她一边劝着:“楚姑娘,你的伤要紧。” 楚思晴甩开了他,自顾自地向前缓慢地移动着。 郗之恒无奈,只好对洛其琛说道:“洛公子,就让我跟清川陪你和楚姑娘一起去一趟悠然山庄吧,如果有什么状况,人多一些,大家互相还能有个照应。我们也可以保护楚姑娘。” 洛其琛纵使不愿意,可他到底拿楚思晴无可奈何,也只能这么办了。 主角们一个个都离去了,看热闹的人兴致自然也就淡了,三三两两,纷纷散去,热闹了一整夜的温柔乡,终于再一次恢复了平静。 第十四章 山庄的覆灭 易攸宁亲自驾车送楚家父女回庄,一路上寂静无声,人烟稀少,刚好也给了他机会放空自己,去仔细地思考昨夜发生的事情,那神秘莫测的梦魂宫主,那份难解的心思,那场诡异的交手,等等,等等。之所以称为诡异,只不过从他的角度,刚刚好看到了楚思柔一闪而过的阴险目光,也刚好察觉了究竟是谁在引导着谁。 谁知,车内的对话,令他平和的思绪变得紧张起来。 “爹,您现在感觉怎么样?” “没什么,好在解药还有,时间也来得及。” “我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楚思柔刻意压低了语调,明显是担心让易攸宁听了去,“那个女人既然清楚这是您的独门毒药,又岂会这么容易让您解了毒?” “莫非她还有后招?” “我也说不好,但是我敢肯定,她一定是为了楚思晴报仇来的!”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话说回来,梦魂宫跟咱们作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只不过我并没有让这事张扬出去。今日趁势发难,怕也不是谋划了一两天了。如果说她大费周章单单只是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楚思晴,我实在没办法理解。” 为楚思晴报仇?只这几个字,就让易攸宁听得心里发毛了。 “我与她交手的时候,有意地去套了她的话,她似乎也没有隐瞒的意思,却也没有直接回答。” 楚江阔咳了两声,又压了压声音:“她真的死了吗?” “那女人的言外之意似乎是这个意思。”楚思柔的眼前出现了一具血淋淋的破败身躯,眼睛里闪烁着寒光,“我才不信她伤得那么重还有机会活下去,更别说能够恢复如初了。” “的确,纵使那一剑没有了结她,也该要了她半条命。” “只是,现在的楚思晴究竟是什么人?” “为父这些年探查了许久,都没有弄清楚她的来历,有时候我甚至相信,她就是楚思晴。” “她绝对不是!”楚思柔的态度十分肯定,“我想不通的是,她的脸不是易容,世界上真的会有长得如此相像之人吗?而且,她们的身形、性情、言谈举止,简直就是如出一辙,装扮得毫无破绽。如今想来,她极有可能是梦魂宫主派来的。” “你我父女提防了她许多年,应该没有什么遗漏。好在她不懂武功,对我们没有什么威胁,我倒是不在乎替梦魂宫养一个闲人,刚好也替我挡住了悠悠之口。” “爹,你说,化功散的配方,会不会是她?” “不可能!配方的所藏之处只有我自己知道,我不时也有查看,并没有人动过。以她的本事,绝对没有机会拿到。” “那还真是奇怪了。” 楚家父女一下子都陷入了沉思之中,安静的喘息取代了刚才的窃窃私语,一个又一个疑团却不断笼罩在易攸宁的脑海之中。 楚思晴真的已经死了吗? 如果是,她是被谁所杀?她的死与楚家父女究竟有什么关系?他们又为什么对她如此狠心?而眼前的这个“楚思晴”又是什么人? 如果不是,那么当年的楚家发生过什么事情?楚家父女的真实面目又是什么样子? 易攸宁愈发觉得,这位楚庄主、楚大侠和善的外表之下,隐藏了一颗虚伪的内心,而那位看上去楚楚可怜、温柔可爱的楚二小姐、洛少夫人的内心更是深不可测。 直觉告诉他,昨夜种种,还有未来可能会发生的事情,一切根由,就在八年以前,在那个无故失踪、突然失忆的少女身上…… 悠然山庄建在城外不远处,门庭辽阔,十分气派,彰显着主人赫赫的威名和不俗的地位。宽广的院落,内外都是大好的景象,庄外绿树成荫,庄内百花齐放,层叠假山、小桥流水、甚至还有人力搭建出的瀑布,种种景象构成了其如画般的美景,既不失磅礴的大气,又颇有一番悠然自得的情趣。 而现在,楚江阔和楚思柔正在易攸宁的陪伴下,站在山庄的门口,脚下有如千斤之重,半步都移不动。 一夜之间,悠然山庄,只剩下了断壁残垣,庄内所有都变成了一片灰烬。 楚江阔原本就中了毒,看到这场景,更是急火攻心,一口血就吐了出来,不停地咳嗽着。这是他几十年的心血,他用尽手段、费尽心机得来的一切,都在这庄内,都化为了乌有。还有他所中之毒的解药,也随着庄园的覆灭而荡然无存。 楚思柔同样惊呆了,面露惶恐之色,她已完全认不得眼前这片黑黢黢的地方,就是自己的家。 “怎么会这样?谁干的!到底是谁干的!”悲愤之下的自言自语,根本没有人能够回答她,“出了这么大事,居然没有一个人来禀报?” 易攸宁一路上都在琢磨着楚家父女的对话,可此刻,面对如此破败的画面,也难免受到了冲击,他只有暂时放下了心中的困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搞清楚这边又发生了什么:“安全起见,楚庄主与二小姐暂且留在这里,我先进去查看一番,以免里面再有什么陷阱和埋伏。” “易公子,不必了。”楚思柔迅速地冷静了下来,面色凝重,语气冷淡,“猜都能猜到是何人的杰作。她既已退走,就不会再设什么埋伏,更何况,这个样子的悠然山庄,还有什么值得她算计的。” 易攸宁沉默了,想想昨夜的丘山雅苑,再看看今日的悠然山庄,虽然几乎可以确定是同一批人下的手,可是最终的结果,实在是天差地别。若说梦魂宫主对洛家没有手下留情,他自己恐怕都不会相信。针对的目标显然非常的清晰了。 “麻烦易公子帮忙照顾下父亲,我们一起进庄看看吧。” 于是,楚江阔在易攸宁和楚思柔共同搀扶下,迈进了他曾引以为傲的庄园。 一股令人作呕的焦尸味直扑而来,刺激着本就变得敏感的五官,血腥味道迟迟没有散去,比起昨夜更甚。地上尸横遍野,全然认不出谁是谁。 楚思柔什么时候见过如此惨状,故作镇定不过片刻,终于还是忍不住吐了出来,不敢再多看一眼。她的心微颤,她开始有些怕了,这是她第一次感到害怕。她意识到,现在这个对手不单单是装腔作势,也不是外冷内热,而是一个真正心狠手辣的女人,对付她远比对付当年那个少女要困难得多。如果她还要继续为那个女孩报仇,那么自己早晚也难逃一劫,她是不是要早做打算,多多提防? “你没事吧?”易攸宁安置了已经欲哭无泪、欲语无言的楚江阔之后,转而又将怀中的手帕递给了楚思柔,“你出去透透气吧,这里到底不适合女孩子。” 是啊,说到底,楚思柔还是一个女孩,纵有千般心机,万般深沉,也终究还是承受不住眼前非人的场面。 楚思柔没有出去,不过还是走到了一个相对干净的地方,背对着院子,深深地呼吸着。 易攸宁前前后后,进进出出了几趟,将山庄上上下下都重新探了个遍,正当他回来准备说与楚江阔听的时候,洛其琛等人也到了。 “攸宁!” “其琛。” “发生什么事了?怎么搞成这样?” “我也不知道,我们来的时候就已经是这个样子了。” 紧接着,杭清川和郗之恒也陪着愈发虚弱的楚思晴到了院子里。 “杭掌门?郗帮主?你们怎么也来了?”易攸宁十分意外,该来的不该来的,竟然全都来了,“大小姐受伤了?” “嗯,被独孤鹰扬所伤。”洛其琛往后看了一眼,只剩无限的怜惜,“此事一言难尽,回去我再与你细说。” 易攸宁点了点头,又叹了口气:“我刚刚已经看过了,庄内上下,无一活口。” “是谁干的?” 易攸宁摊开手掌,手中握着的是几片红色花瓣和一枚好似鹰喙的飞镖:“我只发现了这两样东西。” 彼岸花,暗鹰镖。 梦魂宫,飞鹰门。 “火势很大,这两样东西大概是在火灭了之后被人刻意留下来的,不知道是在嫁祸还是在炫耀。”易攸宁一向谨慎,他不排除是有人栽赃的可能性,虽然这个可能性基本上是微乎其微。 洛其琛想起不久之前独孤鹰扬留下的话,方才明白,原来,真正的血洗是这个样子。 “我看过其中一部分人是尸体,虽然都烧焦了,但是仍旧可以发现,每一个人在死之前都遭受了不少的折磨,身上的伤口少的有十几处,多的有数十处,条条见骨,手段实在是残忍。”易攸宁想不通,到底有什么样的深仇大恨,才能下得了如此的狠手。 洛其琛心里一惊,却继续问道:“还有其他的的异常吗?” 易攸宁看了看四周,回答道:“有,还有一件事很奇怪。” “怎么说?” “死的人,都是男人。” “什么?” “我记得悠然山庄是有丫鬟的,但是这里里外外,没有一个女人。” “这倒也是奇了。” 两个人对此,百思不得其解。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楚思晴突然开口说道,“梦魂宫一向对可怜的女孩子都很温柔,这庄内女子过得生活是好是坏,爹爹应该最是清楚吧?易公子没有发现女子的尸身,不就意味着梦魂宫主将那些女子都带走了,不对,应该是都救走了吗?”她放下杭清川搀扶的手,缓步走了过去,看着地上的尸体,竟然就像没有看到任何东西一般冷静。 对于楚思晴而言,她的内心十分矛盾,她想笑,想大声地笑出来,她终于等到这一天,那个人终于可以替自己出了近十年的怨气,替那些受过伤害的人讨回了一个公道;可是她又莫名地想哭,她也说不清死去的人是不是都有罪,是不是会有无辜的人被同伴和主人牵累。这里虽然不属于她,可到底还是她的家。再一次深刻体会到了家破人亡的感觉,勾起的回忆,更是令她感到难过,在她原本就低落的心情之上,再添重创。 可她还是忍住了,没有笑,也没有哭,冷冰冰地站在那里,说着冷冰冰的话,她的人,都是冷冰冰的。 “宁错杀,毋放过。人的心,不过也是在绝望中,慢慢变冷的吧。” 说完,楚思晴的人就因为失血过多昏倒了过去。 易攸宁抢先一步接住了欲坠的她,冰冷的体温令他也不禁打了个寒颤:“怎么这么凉?” “她被独孤鹰扬的寒铁剑划伤了。”杭清川在一旁回答道。 “寒铁剑?”易攸宁自然是听说过的,“寒铁之间,以寒取胜,千年玄铁,百年寒冰。果真是名不虚传。” “事已至此,我们还是回去从长计议吧。” “嗯。” 悠然山庄的破灭已成定局,众人留在此地也是毫无裨益。易攸宁带楚思晴先行一步回府治伤,而洛其琛谢别了杭清川和郗之恒,才护送着楚家父女原路返回雅苑。 第十五章 攸宁的怀疑 (四)灭门惨案 望着昏睡的楚思晴,想着被吓得脸色惨白的楚思柔,念着老泪纵横的楚江阔,易攸宁只有一个感触:楚家父女,都太不正常了。 父女三人,各怀心思,各有秘密,每一副或冷漠、或亲切、或和善的面孔之下,都藏着另外一张甚至许多张难以揣测的面孔。 “攸宁,在想什么?”洛羽涵在易攸宁的眼前晃了晃,成功拉回了他的思绪。 易攸宁轻轻地握住她乱晃的手,认认真真地帮她清洗手指上沾染的血迹,动作是那般轻柔。 洛羽涵脸上微微泛红,娇羞地低着头,任凭他帮自己清洗。 两个人紧靠在一起,默默无言,却依旧能够令人觉得美好,水声清亮,是易攸宁与洛羽涵之间深厚感情的旋律。 岁月静好,令人不忍打扰。 “咳,咳,咳。” 几声轻咳,不合时宜到来的“不速之客”,多少有些不讨喜。 洛羽涵迅速地收回了手,翻了洛其琛一个白眼。 易攸宁倒还是面不改色,简单询问着:“楚庄主和二小姐都歇下了?” “嗯。”洛其琛难得露出了些许轻松的笑意,“楚庄主急火攻心,又中了毒,刚刚父亲帮他运功疗伤,总算是有了些起色,现在已然睡下了。思柔也受了不小的惊吓,我陪着她直到睡熟了才敢出来。” “半日已过,只怕楚庄主的毒是无药可救了。”易攸宁擦干手上的水,坐了下来,折腾了大半日,他也觉得有些倦了。 洛其琛坐在了他旁边的椅子上,感伤道:“数十年的修为,就这么没了,对他而言,恐怕比杀了他还要痛苦。” 然而对此,易攸宁却道:“但对于其他人而言,或许是件幸事也未可知。” 洛羽涵收拾好药箱,不解地问着:“此话怎讲?” “我只是觉得我们以前所认识和熟悉的楚庄主,并不是他的全部,或者说,我们乃至义父,都未曾真正认识他。” “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洛其琛倒没有同感,只是他一向信赖自己的兄弟,对于他的判断多少还是有几分信的。 易攸宁道:“说不上来,直觉罢了。” 洛羽涵也不由得担心起来,虽然她也不知道要去担心谁:“攸宁的直觉一向很少出错。” 易攸宁没有把握更没有证据,很多事情只是他心中的疑惑,今晨听到的事情他也只是零零碎碎听到了六七分,不敢随意说与他人,于是就只好岔开话题:“对了,思晴伤势如何?” “你不说我都差点忘了。”洛羽涵忽然变得严肃起来,“你们怎么这么晚才带她回来?知不知道要是再拖上半个时辰,她的手就废了。” 洛其琛撇撇嘴:“她一定要先去悠然山庄看看,我拿她没办法。” 洛羽涵有些许生气:“她要胡闹你还由着她闹?” 易攸宁道:“这事也怪不了其琛的,思晴那脾气你也知道,谁能管得了。多亏有你,不然就不妙了。” 说到这里,洛羽涵的神情更严肃了:“哎,我能做的也实在有限,她能不能好起来,多半要赌一赌运气了。” “运气?”易攸宁和洛其琛近乎异口同声。 “是,运气。”洛羽涵长叹一声,“伤她的是不是独孤家的寒铁剑?” “不错。” “剑气至寒,顺着血液进入她的身体,损伤有多严重就不用我多说了吧?这还不是重点,更致命是,伤口受寒气侵蚀,极难愈合,我现在也不过只能暂时替她止血,随时都会有变化。所以,这几日她身边需要有人寸步不离地盯着她的伤口,一旦又开始流血就要及时上药,能止住一分便是一分。如果三天之后有好转的迹象,那她便无事了;可如果伤口始终在流血,那个时候,就算是华佗在世,只怕也无能为力了。”这是洛羽涵第一次感到无能为力,第一有人在她面前病倒她能做的却近乎没有。 洛其琛也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难过:“纵使她活着,只怕寒气侵体,也会折磨她一生。” 洛羽涵却很坚定地说道:“只要她能挺过去,我一定会拼尽全力将寒气从她身体里驱除,只要她活着,我就有信心让她复原。” “只是这三天,九死一生,你也不要太在意了。”易攸宁望向床边,帘子后的那个人,她又是不是会在意自己还能活多久呢? “把她交给别人我始终不放心,这几天我来照顾她,你们去休息吧。” “你也别太辛苦,累了的时候就叫我们。”洛其琛最在意的还是妹妹。 还是易攸宁提醒道:“其琛,你与她从今往后最好保持些距离,从今天开始你该叫她一声姐姐了。更何况她对你的情意,没有人不知道。你要慢慢适应、渐渐习惯这种身份,哪怕你心中对他仍有歉意。你的心情、你的心意我能懂,羽涵能懂,甚至弦思都懂,可除了我们,其他人,不懂。” 洛其琛明白,他的情意会成为楚思晴的牵绊与负累,拖累她余生,情字这场困局,没有希望,才是她真正的希望。 易攸宁继续说道:“你放心吧,羽涵怎么照顾思晴,我便加倍地照顾羽涵,一定不会让她累坏的。” 易攸宁那满眼的宠溺,洛羽涵满目的深情,大概便是洛其琛此刻最为欣慰的事情了吧。 洛羽涵照顾着楚思晴,两个男人不便在场,退了出来。日头渐渐西斜,总算能够暂时喘口气的他们,在院子找了个阴凉处坐下,有些事情,他们需要理清楚。 易攸宁随手拽下来一片叶子,放在嘴边吹了起来,清脆悦耳,虽然没有复杂的旋律,但是可以舒缓紧张的情绪,加上置身于自然的气息之内,疲惫的身心终于慢慢放松了下来。 “攸宁,无论什么时候,你都给我一种超然的感觉。” “哦?我倒没觉得,或许是因为每一次,你都是局中人,我不过是个局外人。” “别这么说,我们从来都没有把你当作外人。” “我知道,可是事实如此,难免会有差别。” 尽管洛家上下都将他视作一家人,可在很多事情上,无心的差距,还是给了易攸宁一些失落。他比洛其琛大一点点,性情却要稳重很多,能承担的事情他都会去承担,可是终归有些事情,是他无法取代的。 “攸宁,这恐怕是我有生以来度过的最漫长的一夜,最漫长的一天。不过短短时间,却仿佛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诶,你手上的伤怎么样了?不要紧吧?” “没事,皮肉伤而已,那人只用了一成力,没有大碍。” “那便好。”易攸宁顿了顿,开口说道,“其琛,我想问你一件事。” “你说。” “你觉不觉得思晴,跟当年有什么不一样吗?” “当年?是她出事之前吗?”洛其琛楞了一下,“我没觉得,只是没了武功,偶尔会忘事之外,其他的我倒没觉得有什么。你在怀疑什么?” “没什么,随口问问。”易攸宁手上摆弄着刚刚的那片树叶,这是他思考时的小动作,他想不通、看不透的时候,就喜欢找几片叶子搓弄,“昨天你为什么会突然出去?” 又是这个问题,洛其琛沉默,他并不想再回答一遍。 易攸宁见他不语,联想起早上见到的和楚思晴在一起郗、杭两位风流公子哥,再加上之前听闻到的一些事情,能够让洛其琛的难以言表的,他大致能够猜个七八分出来了。 “我不是想问你具体的事情,我只想知道昨天你是因为什么突然要出去的?”易攸宁说完,忽然感觉这句话好像跟刚才那句并没有什么不同,于是他又补充道,“是听到了什么还是看到了什么?又或者是什么人跟你说了什么?” “哦,我原本在与小沈他们闲聊,提起沈浩,说他去了温柔乡为了一个……” “所以,是沈瀚无意间提及的?并不是有人刻意告诉你的?”易攸宁赶紧打断了他,他已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了。 “不错。我想如果我们不提沈浩,应该就不会有人提起那件事,我也根本不会离开雅苑去找她。”洛其琛一字一语都说得很慢,很肯定,“你是不是想说,我不在雅苑其实完全是巧合?” “是,却又觉得不是。”易攸宁感觉有哪里不太对劲,“思晴会选在你成亲的日子我并不觉得意外,她就是想让你内疚。可是,知道她就是梦兮的人,只有你跟我,按理说如果不是被人告知,你压根就不会知道那件事,可她也没有对你说。” “她可能就是想让我追悔莫及吧。” “不是她,而是一直潜藏在雅苑周围的那些人,他们显然就是在等你离开。可是,他们又是如何知道你一定会出去?如果你不出去,那些人难道就不会进来了吗?又或是他们会用别的办法让你出去?” “为何一定是我?” “你若在这里,他们未必能够拖延住我们。” “你的意思是,他们在雅苑大动干戈,只是为了拖延时间?去做什么?”洛其琛回来的时候场面的确是很僵持,更厉害的角色来得比自己还晚,明明占有优势却没有再进一步的举动,那个晚来的人何故缺席? 醉翁之意不在酒。 洛其琛恍然大悟,易攸宁频频点头,二人心照不宣,都已有了答案。 很简单,将有关的人困在丘山雅苑,梦魂宫主就可以肆无忌惮地摧毁悠然山庄,大火蔓延,却没有人来通知,只怕周围能看到的人都已闭上了嘴。嘈杂热闹的的佳节,又会有多少人在意郊外燃起的浓烟,是火还是其他? “楚庄主被人下了毒,无法运功,思柔和羽涵武功一般,只需要困住他们就够了,羽涵可以牵制你,剩下的只需要一个人缠住父亲就够了。他们之中武功稍强的不过两个人,如果我在,那么他们根本就没机会。” “而且,昨天梦魂宫主说了很多很多话,让我们无暇去思考,如果当时他们立马退走,我们或许就会想到悠然山庄也出了事,或许死伤就不会这般严重了。” “所以,我是一定要走的。” “所以,就算沈瀚不说,也一定会有人装作无意告诉你引你出去。” “可未必就是这件事。” “可这件事最有效、最直接不是吗?” “你难道怀疑?” “我只能说,我们的对手,很会选时机。” “好在,这种机会,并不多。” “你说,他们放过洛家,是为什么?” “如果对方只是为了报仇,只针对楚家,那么洛家自然无事。” “如果对方是恶意滋事,那么在江湖地位上与楚家并肩的洛家早晚也会遭遇相同的事情。” “还有一种可能。” “没错,还有一种可能。” 两个人想到了一起。 洛其琛先道:“对楚家赶尽杀绝,对洛家手下留情,刻意去挑拨楚、洛两家的关系。” 易攸宁后道:“楚庄主疑心重,多少会对义父有所怀疑。” 洛其琛又道:“一旦后续再起风波,那么二人之间定会心生芥蒂。” 易攸宁道:“当矛盾累积到一定程度,那么,根本不用他们动手,我们自己就先乱了。” 洛其琛道:“加上如今楚庄主内力散尽,只怕想法会变得更加偏激。” 易攸宁道:“如果那位宫主所言有七分真,那么我们真的要小心了。” 洛其琛道:“我现在总算明白你为什么会说对其他人而言,是一件幸事了。” 易攸宁苦笑:“我只希望这一切,都是我们想多了。” 洛其琛拍拍他的肩膀:“是祸躲不过,我们多留心吧。” 易攸宁道:“只能如此了。” 洛其琛忽又提起:“我现在唯一肯定的是,独孤鹰扬与楚家一定有仇,而且极有可能是血海深仇,不然他不会对思晴下死手。” “为什么不会?”易攸宁并不太懂,可是,还没等洛其琛回答,他便想明白了,“是啊,若不是有深仇大恨,又怎么会变脸如此之快,一夜温存的柔情都抵消不了的,怕是也没有再能抵消的了。” “不敢想象思晴知道之后会怎么想。” 前一夜自己依偎的怀抱,却是自家灭门之案的始作俑者,自己最珍贵的记忆竟然给了自家的仇人,这到底是命运的捉弄还是现实的讽刺? 又或者,只是,自己的选择。 “这一点嘛,我觉得你大可放一万个心,能让她在意的事情,除了你,我还真找不到第二件了。”易攸宁这句话半开玩笑,倒也是事实。楚思晴对于楚家并不亲近,也没有多深的感情,除了有同样的姓氏、流着同样的血脉之外,谁也看不出她是楚家的长女。 洛其琛也不在意他的玩笑,只是有些惋惜:“毕竟她小小年纪在外漂泊多年,多少还是疏远了。” “亲缘,情缘,说到底,有缘还要有分,不是吗?” “是啊,如果注定有缘无分,又何必苦苦纠缠?” “是纠缠还是执念,是挣扎还是放手,一念之间,因人而各异。” 两声长叹。 黄昏时分,阳光恋恋不舍地告别人间,似乎连余晖下的人都变得格外惆怅了。 第十六章 神秘的宫主(1) 碧水青山,鸟语花香,湛蓝天空下,醉情山水间。最美的景色下,自有最美的人儿。 风吹云动,叠影重重,重峦叠嶂,人儿倏地便消失在了群山之中。 多少恨,昨夜梦中,亡魂入梦。 梦魂宫,就在这崇山之中,岩壁之下。 “带回来的人都安置好了吗?”问话的人是凌素衣。 室内的光线明亮,总算可以看清楚她的模样,清秀美丽,周身散发着成熟女人的魅力,她的容颜已算是保持得十分好,若不是眼角偷跑出的几道细纹,很难会让人发现她已是年近四十的女人了。 她的身份很玄妙,既是梦魂宫主贴身的侍女,与之起居在一起,她又是梦魂宫中地位仅次于宫主的女人,说一句话的分量并不会比宫主轻几分。 有人说,她是梦魂宫主的师姐,有人说她是梦魂宫主的母亲,有人说她是梦魂宫主的傀儡,有人说梦魂宫主是她的傀儡,更有甚者认为她是梦魂宫主的女伴。对此,她们两个都不曾在意,凌素衣还是细心、贴心地照顾着梦魂宫主的日常起居,替她分忧,而她,也是梦魂宫主在这世上极少赋予绝对信任的人。 而此刻,她就站在梦魂宫主的身旁,替她询问着。 “都按照您的吩咐安排好了,愿意留下的,都备好了房间,想走的,也护送她们安全离开了。”显然,宫中的人早已习惯凌素衣替梦魂宫主传令。 “确定没有对那些离开的人泄露梦魂宫的所在?” “姑姑放心,新来的姐妹,不管留下的还是离开的,我们都没有让她们看到梦魂宫是如何进出的。” 凌素衣和答话的姑娘同时望向了梦魂宫主。 梦魂宫主微微侧过脸,点了点头。 凌素衣道:“后面的事情就由你来安排了,要怎么做不用我教你。” 女子道:“我明白,照顾好她们,可同时我们也会注意她们的一举一动,以免有人对梦魂宫心怀不轨。” “嗯,你向来细心,宫主与我都是放心的。” “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先出去了,不打扰宫主和姑姑休息。” “告诉漪涵,备好药浴,宫主一会儿要去沐浴。” “好的,漪涵已经在准备了。” 梦魂宫主每一次从外面回来,只要与人交过手,就一定要立刻沐浴,多年未改。而一直以来,负责配齐所需药材的人都是花漪涵,从未换过其他人。 “很好,去吧。” 整个过程,梦魂宫主都没有开口讲话,直到女子退出去,她方才摘下了面具,面具下的面孔十分美丽,可是却美得毫不真实。 凌素衣替她收好面具,取出面纱,放在了她的手边:“我记得那些人之中有些是自愿的,没想到你居然也没有追究,反而放过了她们。” “不过是为了生存罢了,何况不管是否情出自愿,她们之中总归是有不少人于我有恩。昨夜杀的人已足够多了,我也,也……”梦魂宫主说话的声音十分啥呀,而且越来越弱。 凌素衣忽然意识到不对,赶紧凑到她的身边,只见刚刚放在她手边的面纱此刻已被滴滴鲜血染成了鲜红的颜色。梦魂宫主的嘴角边,还在不断地渗出血。 “小梦,你没事吧?” 凌素衣紧张地瞧着她,双手不自觉地扶住了她略有晃动的身体,谁知就这一轻到不能再轻的举动,却令她的气血翻涌的更加厉害,止不住地从口中溢出。 “怎么会伤得这么重?”凌素衣连忙拿了丹药让她服下,“洛魂飞还是洛其琛?” 梦魂宫主吃了药,调息了片刻才道:“不小心吃了洛魂飞半掌,他的内功深厚,倒真是让我开了眼界。” “感觉好点了么?” “嗯。”嘴上这么说,可是她的气息还是有些喘。 “小梦,你现在需要休息,你的身体经不起这么折腾的。” “不行,素衣姐,我时日有限,一天都不能耽搁。” “你要是出了什么事,师父她一定会很难过的。” “我就是要为宫主报仇,为自己报仇,我要让那些都尝一遍那些痛苦的折磨,一个都不能少。”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眼神中透露着恨意,透露着杀机,透露着无穷无尽的绝望,“我相信,她会明白我的心的。现在的我就如同当年的她,活下去的动力,只有恨。” 梦魂宫主究竟是什么人?她的背后又藏着什么秘密? 就在这时,屋外忽然有人敲门,轻声道:“宫主,药浴已经准备好了,您现在可以去浸浴了。” “知道了。”回答的人依旧是凌素衣。 好在,服下的药效力发挥得及时,梦魂宫主整个人已比刚才好了许多,她自行擦干净嘴角的血渍,又重新找了一方黑色半透的面纱遮住了半颜,才在凌素衣的陪伴下走出了自己的卧房。 在梦魂宫里,香闺与浴池,梦魂宫主就过着两点一线的生活,毕竟她的闺房足够大,大到分割成了书房、卧房、练功房、客房之后还绰绰有余,她偶尔会去往宫中最深处的那间石室里,去探望一个神秘的人。据说那是老宫主的居所,自从将宫主之位传给现在这位一直被唤为小梦的宫主之后,便再也没有离开过那间石室。除了梦魂宫主和凌素衣之外,再也没有人见过其真正的样子。 水雾弥漫,扑鼻而来的却是一股浓浓的药香味,与这一室的朦胧极不相称。花漪涵早早地退了出去,室中只留下了梦魂宫主与凌素衣。 面对一池棕色的水,梦魂宫主的身体在不停地颤抖,于她而言,每踏入池子一次就像是从鬼门关前绕了一圈,眼前看到的不是微微流动的水,而是一条条会啃噬她五脏六腑的毒蛇,正吐着信子,迎接她的到来。 可是再怕,她还是要走进去,为了生存,为了那些她还未完成的心愿、还未达到的目的。 凌素衣只剩下唉声叹气,她完全能够体会她的痛苦,可是她除了安慰,也只能安慰了。 “小梦,忍一忍就过去了。” “素衣姐,你出去吧。” “为什么?每次不都是我陪着你吗?” “这次不一样,我怕今天会连你都吓到。” “那我就更要陪在你身边了。” “素衣姐……” “别说了……” 衣衫尽去,露出雪白的肌肤,光滑晶莹。 然而,她的手仍在自己的身上拉扯着,一块块、一片片,她竟然撕下了众多易容所用的遮盖,露出了那下面挡住的满身陈旧可怖的伤口。 从颈到脚,遍布了或深或浅、或长或短、或大或小的疤痕。 这副身体,才是她原本的模样。 谁能想象,在拥有一张绝美容颜的身体上,竟是这般“满目疮痍”。 她从来不要凌素衣以外的其他人侍候她沐浴,原因就在于此,这一身伤痕,足以让任何一个看到的人午夜惊梦了。若非凌素衣早已见过,早已习惯,她也不会留她在这里的。 最深的伤口在她的肩上,她永远无法忘记利刃穿肩而过的痛楚,就如同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一样。 梦魂宫主咬着牙,整个人浸在了药水之中。 “啊……!” 不过片刻,痛苦而凄惨的哀嚎之声,就响彻了整个梦魂宫。 旧人对此习以为常,她们知道这种时候便是她们的宫主在浸浴了;新来的人却被吓了一跳,纷纷从自己的房间出来,找寻声音的来源。好在之前那女子早有准备,三言两句便安抚了众人的心,打消了她们的好奇之意。 其实,旧人今日心中也有疑惑,因为她们只觉今日,这一声嘶喊,远比过去数年的任意一次都要惨烈,更要痛苦。 痛苦的声音一阵接一阵的传来,回响在整个石宫中,那声音就如同来自从地狱爬上来的鬼魂一般,挥之不去,只怕在今夜,很多人难以安然入睡了。 凌素衣在梦魂宫主发出第一声嘶吼的时候就立刻跳入了水中,紧紧地按住她的双手,不让她自己伤害自己。 几番挣扎,几番压制,几番隐忍,几番释放。 泪已千行,生不如死。 第十七章 神秘的宫主(2) 八年了,相同是日子她已熬过了八年,可就在现在,于梦魂宫主而言,却是一种从未有过的绝望。 凌素衣此时此刻也不得不承认,她自己确实被吓到了,她也没有见到过如此痛苦的她。 不,她见过!她想起来了,想起了八年前的那一幕,在小梦第一次迈入药池的时候,还年幼的她发出的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就同今日,一模一样。她还记得,那一天,她长夜未眠。 “不是早就适应了药性吗?为什么还会这样?”凌素衣焦虑地问着,她害怕是不是花漪涵配的药出了差错,弄错了剂量。 梦魂宫主无力地摇着头,可是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凌素衣只有将她的头轻轻靠在自己的肩膀上,紧握着她垂在水中的手,给予她支持与力量。 不知过了多久,梦魂宫主才渐渐恢复了意识,恢复了些许气力。 “感觉好些了吗?” “嗯,好很多了。” “这种情况近几年已经不曾出现了,今天是怎么了?” “以前每一次或是为了压制毒性,或是为了清减毒素,药效只针对余毒而去。可今天,我受了内伤,毒素趁势在体内乱窜,伤与毒一起,就如同八年前一样。” “化功散的余毒在你身体里留了这么多年,竟然还是如此地不安分。” “我的情况,已经很好了。”梦魂宫主笑了,这一笑印在在她苍白的脸上,美得摄人心魄,却又无助地令人心疼,“如果不是宫主为我配出这药,我根本撑不到今天。” “我真的开始怀疑,师父这是在帮你,还是害了你。” “她当然是在帮我了。” “如果没有这药,你就不会强行在被化功散散去全身内力之后再次强行习武,就不会一次次冒着走火入魔的风险徘徊在生死边缘,也不会在这池水中饱受锥心之痛的摧残,更不会让你的过着不知道还能不能看到第二日的阳光的生活。” “素衣姐,别说了,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小梦,你后悔吗?” “后悔?我从来不后悔自己做出的选择,只有那一次,是唯一的一次,我的命运可以由我自己来主宰,不再是困于情的妥协也不再是受制于人、被人操控的屈从。纵使是一条不归路,我也不会后悔。” “可是你现在……” “素衣姐,从我醒过来的那一刻,我就下定决心要为自己讨回公道。所以,即使老宫主没有帮我配出缓解毒素的药,我仍会再习武,我必须要有一身足够我对付我的敌人的武功。余毒同样会令我整日生活在痛苦之中,甚至比现在还要痛苦。虽然结局早已注定,可是过程却因为你和老宫主而变得好走,我还有什么好后悔的。” “可你的武功,却不能像正常人一样施展自如。” “所以我要让自己变得更快,速战速决,我才不会让别人有机会看出我的不济。” 因为化功散的缘故,梦魂宫主已经无法再与任何人交手过长的时间,如果她不能在百招之内取胜,她的内功便会弱下去。百招之内,她是江湖上顶尖的高手;百招之外,她会一点一点变为人人可欺的弱者。长此以往,余毒便会侵占她的五脏六腑,奇经八脉,再无挽回的机会。 每一次出手,她其实都是在消耗自己的生命。 她在与时间赛跑、与生命赛跑,她需要在油尽灯枯之前,让负她的人得到应有的惩罚。 “我想,现在的楚江阔,应该已经尝到了化功散的滋味了,你的目的达到了。” “不仅是化功散,还有蚀骨水,我要让他和我一样,体验那种全身被啃噬的痛楚,我要让他一点一点,变成无用的废人,让他活在惶恐和绝望之中,生不如死。”梦魂宫主愈发地激动起来,只要提起楚江阔,她就没办法压制自己内心的愤恨,每一次,都是这样。 “好了好了,小梦,你冷静一点。”凌素衣下意识地按住了她的肩膀,按在了那两道最深的伤口上,劝慰着她。 但是,很快,她便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立即缩回了手:“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然而还是迟了,梦魂宫主整个人就像失了魂一样,刚刚红润起来的脸庞一下子又变得惨白。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空洞的眼神,重复的呢喃,刚刚还是处于恨与怒中的她,现在却完全沉浸在了恐惧之中。她不断地像四周看着,没有目的地看着,仿佛在寻找什么,却始终都找不到。 凌素衣十分懊悔,她千不该万不该碰到了梦魂宫主最敏感的地方,触发了她久远而阴暗的记忆。很多时候,一个人身体的记忆要远远比脑子的记忆深刻得多,尤其是对那些伤害、那些痛苦,当人们自己都以为忘记的时候,身体会提醒你,痛,一直都在。梦魂宫主肩上的那两道贯穿伤,就是她最不能触碰的禁忌,因为那里就如同一道机关,会打开一扇地狱之门,令她坠入万丈深渊。 “小梦,小梦,小梦!”凌素衣试图唤醒她,不断地喊着她的名字。 只是,那些回忆太过沉重,已经令眼前这个人完全迷失了。 无奈之下,凌素衣只好出手点住了梦魂宫主的昏睡穴,令她完完全全地睡过去,方才能够令她彻底安静。 合着衣服跳进水中的凌素衣先行出浴换了一身干净的寝衣,半透的轻纱,令她紧致光滑的肌肤若隐若现。备好浴巾,她才伏在池边将靠在角落沉睡的梦魂宫主拉了上来,替她擦拭干净,换好新的衣裙,戴上面纱。两个在刚刚靠在一起的时候,那身体上强烈的反差,着实让人感到唏嘘。 明明是花样的年华,却偏偏活在了无尽的深渊。 梦魂宫是一个神秘的门派,没人知道是什么时候建立的,也不清楚他们到底有多少人,世人只知其门中都是女子,但是有多少人,这些人从哪里来又住在哪里,始终都是一个谜。 同样,梦魂宫主也是一个谜。没有人知道此人的来历,没有人知道她的名字,没有人见过她的样子,她是老是少,是美是丑,从来都没有一个准确的定论,连梦魂宫主这四个字都是江湖人为了方便提及而给她的代号。 不过有一点,是人尽皆知的,那便是梦魂宫主的身份,是一个杀手,她的武功十分出众,只要你出得起价钱,就没有她杀不了的人。或许,这是被神化了的说辞,可是事实与之也偏差不了几分。只是,梦魂宫却不能称为一个杀手组织,因为干这种原始买卖的人,从来都只有她一个人,她绝对不会让门派里的其他人接触到这些。 换句话说,梦魂宫主是在用一己之力,养活了整个门派。这也是为什么,门派中的女子对她死心塌地的一个重要的原因,哪怕换了人,这个规矩也从未改变。 上一任宫主据说姓轻,名却不知;而这一任,只知其名,曰梦,不知其姓。 说到宫主之位,倒还曾因为人选而引起过不小的争议和质疑。 作为老宫主唯一的徒弟,凌素衣的人品和武功都已是众人之中的翘楚,所有人都理所当然地认为,日后,宫主之位会是她的。然而,老宫主和凌素衣不知道从哪里带回来一个小姑娘,对她照顾备至,关爱有加,甚至是倾囊相授,没有一丝一毫的保留。而这个来路不明的女孩,更是在几年之后,成为了新任的宫主。 其中的原因只有她们三个人知道。 于其他人来讲,此事实在是太不公平了,先不说这女子的身份成疑,单单是缠绕在她身上的怪病就令人觉得她不配。不少人因此议论纷纷,大多数都是在为凌素衣抱不平。 对此,凌素衣十分淡然。 面对众人的质疑,小梦没有说话,只有凌素衣问了当时所有人一句:“如果你们谁能够在一年之内学会将师父的两套刀法习得出神入化、青出于蓝,能够帮助师父了却她多年的心愿,那么宫主之位大可来争上一争。小梦可以做到,但我凌素衣做不到,”那你们呢? 此话一出,顿时鸦雀无声。 没有人教过她们凌素衣所提过的武功,可她们并没有抱怨,因为她们见识过,那是一套极为复杂的刀法,需要从小开始学习,就这样许多人可能一辈子还都学不到八成,更何况是她们这些没什么扎实的武功基础的人。 凌素衣那时已经三十多岁了,却也不过才领悟了六成,而小梦,却在一年的时间里,达到顶峰,更胜于老宫主。 有人惊讶,有人质疑,总之大家对此都觉得是托词,将信将疑。 好在,事实胜于雄辩。在小梦成为宫主之后,接到的单子是越来越多,生意越来越好,难度自然也越来越高,酬金有的更是惊人。那些看似了不起的人物,没有一个活着离开她的刀下。 小梦,用她的果决和实力,让所有人闭了嘴;用她对下属看似冷漠实则宽厚的态度,征服了每个人的心,令她们放下质疑,死心塌地。 在这些女孩子的眼中,小梦就是守护她们的神,哪怕这个神有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她们完完全全都不在乎。 但是,还是只有凌素衣知道,她们眼中的神,其实,是实实在在的人,她过的日子甚至还不如一个寻常人,是一个被命运遗弃的可怜人,一个被噩梦缠绕,始终无法安眠的人。 她还能守护多久?没有人能够给出答案。 现在,凌素衣就守在她的床边,听着她的呓语,无能为力。 “不要,不要,不要!” “师父,师父,师父,你在哪,你究竟在哪?” “你们这群禽兽!” “你把东西还给我!快还给我!” “你别碰它!你不配!不许你碰它!” “师父,救我!” “师父,你快回来好不好!” “师父,我好想你!” “师父,别留我一个人在这里。” 听着梦中的她不停地叫着师父两个字,凌素衣也不禁红了眼眶,她没有见过那个人,却听了无数遍他的名字。她知道,那个人是小梦心底深处最重要的人,没有任何人能够取代,也是她此生,最爱的人。 因为唯一,所以她从来没有叫过老宫主一声师父; 因为思念,所以她才能在绝望中拼尽全力。 如果不是想要再见那人一面,她恐怕根本活不下去。小梦所有的寄托,都系在那一人身上,那是她的梦,是她的魂,可她却不知道他现在人在何处。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凌素衣起身走到一旁,拿起了精心放置在架子上的一柄剑,轻叹一声,将它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小梦的手上,紧紧握牢。 这柄剑没有华丽的剑鞘,简单朴实,对于女子来说,略显沉重。可说来也奇怪,当执剑在手,小梦整个人便安静了下来,微微上扬的嘴角,隐约可见些许幸福的笑意。 剑在,情在,人在。 这柄剑,她曾用性命去守护。 那个人,她誓用一生去思念。 “现在的你,究竟是恨他多一点,还是爱他多一点?” “如果不是他,你就不会遭受这么多折磨;可如果没有他,只怕你早已香消玉殒了。” “你明明是用右手的,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你,重伤在身,出手却依旧果断。长剑在手,没有人能够小看你。可我还记得你对师父说,右手的剑法只留给一个人,所以再学其他武功,绝不会用右手。” “可是,从那时起,你的剑,再未出过鞘。” “我想,师父应该也是认得那个人的吧。虽然她只提到过一次,可我看得出来,师父也很崇拜他。” “你和她,会不会爱着同一个人呢?” “有机会真想亲自拜访一下你的师父,究竟是怎样一个男子,令你如此沉醉、如此痴迷?” “他叫若问吧,多好听的名字。” 第十八章 怡然的门主 小梦醒来的时候,凌素衣正靠在床边浅浅地睡着。 她察觉到手上有一样东西,冰冰冷冷的,没有看,却直接握在了胸前,攥得更紧了。她知道自己一定又做噩梦了,只是她已记不清她梦到了什么,甚至记不清是什么时候回到的卧房,更想不起来在浴池发生了什么。 不过微微挪动了一下身子,凌素衣就醒了。 “你醒了,感觉好些了吗?” “好多了,又让你费心了。”小梦说话的声音开始有了底气,却十分沙哑粗糙,好似男人一样。 是嘶哑?还是错觉? “哪里话,你我之间,客气什么。” “我明明记得我在药池里泡着,怎么睁开眼就已经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了?中间发生了什么?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估计是你太累了,就睡着了,我就只好把你从池子里捞出来带回来了。”每次因为肩伤而触及过往之后,小梦整个人都会像断片儿一样,完全记不得发生了什么。大概是身体自我保护的意识,自动抹去了她的记忆吧。凌素衣对此见怪不怪,也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刻意编造一些圆满的谎言或是说辞搪塞她了,简简单单,心照不宣。 “原来不是做梦。” 梦与现实,紧密相连,在她的梦里,只剩残酷的过往。 小梦起身将手中的剑又放回了原处,放下前,照旧拔出剑身,轻吻在了剑上。再狠心的人都会有柔情的一面,此时的小梦,就是她最柔情的时候。 “什么时辰了?”吐字清晰,声调却很低沉。 她的声音,真的是厚重如男声。 凌素衣瞥了一眼水钟,道:“午时刚过。” “还好,来得及。” “你要出去?” “忙乎了一夜,总该去跟我们的雇主算算账了。” “我陪你一起。” “不必。” “你身上有伤,我不放心。” “那家伙现在还不至于把我怎么样。” “可是,你的嗓子……” “这点小伤,还不至于影响我用腹语说话。”她的声音忽而变得温柔起来,与刚刚那粗重的感觉,简直是天壤之别。 凌素衣还想嘱咐她什么,可还未来得及说,小梦就闪身已经离开了房间。 美人面具还置于原处,只带走了一方丝质的面巾。 明明是绝世的容颜,为何总是有意隐藏? 明明是装饰精致的香闺,却唯独少了一样东西——镜子。 梦魂宫主去找她的雇主,而她的雇主,此时此刻,正在自己的地盘等待她的到来。 与梦魂宫的神秘与低调不同,飞鹰门的所在富丽堂皇犹如宫殿,仿佛生怕别人不知道有这么一个地方、这么一个门派似的。独孤鹰扬是个喜欢享受的人,他所有的一切都要极尽至美。 住最好的房子,骑最烈的马,吃最美味的佳肴,喝最醇香的佳酿,看最好的歌舞,怀抱最美的姑娘。就连他的佩剑,都是千年难得的寒铁之剑。 极尽奢华,享尽乐事。 至于他的钱是从何而来,就不得而知了。 对此,关于独孤鹰扬的传言就更加夸张和有趣了:有人称他是席卷了古城财富的关外来客,有人猜他是某个富商的外室之子,有人说他是千年不死、容颜不老的雪山怪人,还有人则认为他是覆灭了的皇室的遗孤。 越传越邪,越传越像真的,差一点连独孤鹰扬自己都相信了。 要怪也只能怪他实在是太过富有,太过英俊,太过张扬,武功也太过高强罢了。 太过出众的人,往往就会引人注目,被人猜测的事情就难免被夸大。 独孤鹰扬慵懒地侧卧在大厅的主位上,品的貌似是来自波斯的美酒,眼前扭动腰肢的美人一个个也都是金发碧眼,极具风情。 美人舞得尽兴,可看客竟然没有一点精神,真是反常。 “门主不满意吗?我去让她们换些别的来。”黑衣男子立在他身旁,见他神思倦怠,以为是歌舞失了水准。 独孤鹰扬饮了杯酒,赏玩着银质的酒杯,悠悠道:“阿宇,跟她在一起之后,我居然感觉再看任何人都比不上她,连酒都喝得没有滋味。” 阿宇不解:“她?梦兮?” 独孤鹰扬道:“你猜猜,她的真名叫什么。” 阿宇怎么会知道,他回答说:“不知。” 独孤鹰扬笑了:“你这个人,真没意思。” 阿宇撇撇嘴,他就是这样的人,话说的比任何人都少,事情做得却比任何人都多。他与独孤鹰扬是一起患过难的兄弟,那时的他们狼狈至极,坑蒙拐骗无一不做,常常像野狗一样被人追着打。每当那时候,阿宇总是将独孤鹰扬护在身后,像个大哥哥一样保护着他。后来,机缘巧合之下,独孤鹰扬遇到了提点的贵人,习得过人的武功,坐拥富可敌国的财富,他倒也没忘记阿宇的帮助,一直让他跟在自己身边,教他武功,给他能给的最好的生活,做他的左膀右臂。 同甘共苦皆不易,难能可贵旧人心。 在阿宇眼中,不管是落难还是富贵,独孤鹰扬都是那么耀眼,他的天资、他的心思、他的样貌,都是自己比不了的,所以他心甘情愿为他所用,明明是兄弟,却不敢有所逾越。 独孤鹰扬也不管他,继续说道:“你绝对想不到,梦兮就是楚思晴。” “悠然山庄大小姐,楚思晴?”阿宇语气平淡,一点都不感到惊讶。 “是啊,楚大小姐。” “难怪要价那么高。” “千金易得,佳人难求,美人可不是能用金钱来衡量的。” “不懂。” “哪里不懂?” “论姿色,她也并没有倾国倾城,竟然让你食不知味?” “食不知味?这个词用得妙啊!”独孤鹰扬的眼前又浮现出那撩人的背影,回味着她的气质,“卿非倾城,可倾我心。” 飘然而来的花香,零散飘落在脸上的花瓣,十分应景。 独孤鹰扬随手接了两瓣,放进了嘴里,而后无奈地说道:“阿宇,以后千万不要在一个女人面前,提起另外一个女人。” 彼岸花开,惊梦离魂。 第十九章 互换的身份 “好一句‘卿非倾城,可倾我心’,能让阅人无数的独孤门主如此称赞,倒真是思晴的福气。” 没有人看到梦魂宫主是从什么地方进来的,当她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她的人已经坐在了独孤鹰扬的面前,坐在了他面前那张桌子上。 独孤鹰扬眼前一亮,眼前这人不过随便一坐,就算遮住了半张脸,都要比下面卖弄风情的女人们不知妩媚了多少。灵动明亮的眼睛,更具勾人的意味。 “不敢当,宫主大驾光临,在下有失远迎,实在是失礼。”手指微动,厅中就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阿宇带着不相干的人离开了此地,顺手关好了大门,自己守在了门外,不让任何人来打扰他们的谈话。 “五万两,还给你。”小梦将手中的锦盒扔给了他,自己一个转身,跃到了离他稍远的客座之上,背对着他。 那背影,令一旁的男人,有些恍惚。 独孤鹰扬连打开都懒得打开,顺手丢到了一旁:“人我要了,钱你却不收,这笔买卖你岂不是亏大了?” “我说过,思晴要不要给,是她的事情。既然她要做给看的人到了,那我也没办法。她心甘情愿与你做这场戏,我管不了也不想管。但是有一点,我若真收了你的钱,岂不是将她卖给了你?那才真的是要轻贱了她。” “这么说,你之前根本不确定洛其琛会来?” “楚思晴原本就不在我的计划里,我想过引洛其琛离开的很多办法,唯独没想过用这一种。” “难怪你之前会对我说,如果洛其琛不来,让我不许碰她。”独孤鹰扬一步一步地走到了她的身后,“你可知道,在那种情况之下,如果姓洛的真不来,岂不是要为难死我了?到那时,我的损失,谁来补偿?” 他的手已经不自觉地搭上了梦魂宫主的肩。 他的动作就如羽毛拂面一般轻,可是梦魂宫主的反应却好像被人从背后捅了一刀一样,在他手指尖落下的那一瞬间,就飞快地逃了出去,身体微颤,神色慌张。 第二次了。 一天之内,面对独孤鹰扬的或亲或疏的接触,她的反应出奇地相似。 “你怕我?”独孤鹰扬不禁问道。 “不是。”小梦在努力地让自己平静下来。 “你不愿说,我自不会勉强。”独孤鹰扬一笑了之,化解了稍显尴尬的气氛,“那就说一说,你想说的事情吧。” “你想听什么?” “我想听的很多,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说。” “你且问,能告诉你的,我一定据实相告。” “好。”独孤鹰扬坐正了身体,眼睛注视着梦魂宫主,有些咄咄逼人,又有些诚恳,“那你可否先告诉我,为什么昨天你要先去温柔乡?替她挡住那些不必要的人?” 昨夜的温柔乡,弹琴的人是小梦,与一众来客交谈的人也是小梦,在众人注视下被独孤鹰扬一路抱进房内的人还是小梦。只有最后,在房间里,和独孤鹰扬共处一室、相谈甚欢的人,才是梦兮,也就是楚思晴。 独孤鹰扬对此十分困惑,互换的身份究竟有什么意义? 梦魂宫主道:“其实也没什么,一来是因为思晴不会弹琴,或者说弹得很差。” “你的意思就是,其实一直以来,你才是真正的梦兮?” “谁是梦兮又有什么关系呢?不过是一个名字而已,可以是我,可以是思晴,也可以是素衣,是阿宇,甚至是你。” “说的不错,谁都可以是梦兮。想不到楚家大小姐,竟然是你梦魂宫的人。” “她并不能算我的人,最多是朋友?”小梦也找不到一个准确的词语来形容自己与楚思晴的关系,尤其是对眼前这个男人来形容,“伙伴?她不必听我的,我也不会去命令她,就像昨天,是她自己要替我将洛其琛引过去的,并不是我的主意。而你们之间的事情,如果她不愿意,我一定不会准你碰她分毫。” “她是在利用我打击那个抛弃她的男人?” “如果我说是,你介不介意?” “我有什么好介意的,反正我一点也不吃亏啊。就是明知道她是谁,还要在其他人面前装作不知道,才是真的委屈呢。” 委屈二字一出,简直是让小梦大跌眼镜,只能用轻咳来掩饰她内心的——鄙视。 独孤鹰扬却略显得意,脸上的笑意也更浓了,他又问道:“那第二呢?” “第二则是因为她根本不认得郗之恒和杭清川。” 这一次,轮到独孤鹰扬觉得不可思议了:“楚家和杭、郗两家交情匪浅,常有往来,楚思晴怎么会不认得那两个人?” “你难道没有听说,楚大小姐八年前遭遇了一场意外,等到寻回她的时候,她只记得洛其琛一个人了。从那之后,虽然她慢慢恢复了些记忆,可却落下了爱忘事的病根,不记得那两个人,倒也不稀奇。” “真是有趣,我甚至都要开始怀疑,她是不是真的楚大小姐了。”独孤鹰扬有些试探的意味。 小梦听了出来,说道:“楚江阔难道会不认得自己的女儿?就算他老眼昏花,那楚思柔、洛魂飞、洛其琛这些人也都瞎了吗?” “说的倒也是。”虽然他心中仍有疑惑,可是梦魂宫主的话终究还是没错。 “不过我倒有件事需要你向我再保证一次。” 她想要的保证,独孤鹰扬心知肚明:“你放心,她既然是我的女人,我就不会对她动手的。我如果在意她的身份,就不会有昨天的事情了。” “希望你言而有信。” “不过,你确定你要保的只有一个?” “梦魂宫不是善堂,我保楚思晴自然有我的原因,至于楚思柔,随你高兴。你与楚江阔之间的血海深仇要不要迁怒于她,我无所谓。” “楚思晴的命还真是好。” “你错了,她的人生已经够悲惨了,如果我再不能护他三分,那她的人生就真的看不到任何希望了。” “你刚刚不是还说梦魂宫不是善堂吗?怎么这么快就转了口风?”独孤鹰扬听得出来,梦魂宫主对于楚思晴的怜,是发自内心的,没有一丝利益的关系。 “我来找你,可不是来跟你讨论她的。”很显然,梦魂宫主并不希望再与他争执关于楚思晴的任何事情。 “好好好,我们说回正事。” 第二十章 独孤的身世 “郗之恒和杭清川的武功你试探得如何?” “郗之恒就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不必放在眼里。至于杭清川,到是有些真才实学,不可小觑。” “面对杭清川,你有多大的胜算?” “七成。”独孤鹰扬自信满满,“我只说他不可小觑,并不代表他是我的对手。” “可如果再加上他的老子呢?” “你是指杭亭?他不是疯了吗?” “没有人规定疯子不可以打架啊?更何况,往往疯了的人动起手来,更令人难以招架。” “杭亭是老江湖了,一打二,我未必是他们父子的对手。” “如此,杭清川就交给我来对付,只要将他困住,或许你还能够兵不血刃拿下青龙门。” “你肯帮忙那就最好了。” “至于凤舞帮,有阿宇帮你,应该就不需要我出手了吧。” “郗家父子半斤八两,小意思,你大可不必费心。” “如此甚好。不过你可别忘了,两个老家伙的命,给我留着。” “当然。”独孤鹰扬挑了挑眉,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巧精致的瓶子扔给梦魂宫主,“你的那位楚大小姐手臂被我的寒铁剑划伤了,我虽然无心重创但是你也知道那柄剑的厉害,她伤得不算轻。这是我的独门伤药,专门治疗寒铁剑伤的,记得给她。不然我可不敢保证三天之后她会不会血流尽而死。” 梦魂宫主牢牢地接住小瓶子,谨慎地收好:“多谢。” “他们两帮比悠然山庄容易解决得多,你也不用为他们再坏一次你梦魂宫的规矩了。” 小梦微微一惊:“你怎么知道?” 独孤鹰扬道:“梦魂宫之所以神秘,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因为没有人见过她们到底有多少人,我猜应该是创立之人定下的规矩不让她们随意在江湖上走动吧,更别说搅和进江湖仇杀之中了。” “你说的没错,梦魂宫是为了保护她们,而不是利用她们。” “好在,你是一宫之主,也不用担心。” “你错了,这条禁令本就只是针对宫主而定的。”不得让宫中之人卷入江湖事之中,这是当年轻宫主传位于她时千叮万嘱的事情,可她最后还是没有守住,小梦明白违背禁令要付出的代价,可她并不后悔,“但是,只要能让楚江阔付出代价,我就是死,也在所不惜。” “你就这么恨他?” “你不也跟我一样,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吗?” 互相试探的眼神,彼此坚定的回应,四目相对的两个人,眼前浮现出的却是各自脑海里挥之不去的腥鲜,耳畔不断回响起的是此生无法忘记的凄厉。 一时间,空旷的大厅里安静了下来,静得连呼吸的都仿佛停止了。 好久,好久。 “你能想象那些人跪在地上求饶的情景吗?”小梦的眼睛忽然开始放光,她的深情忽然开始变得激动,“每一个,是每一个都求我放过他们。” “我笑着说,让他们给我一个不除掉他们的理由,每个人都要说一个,不能重复,他们就开始慌了。我又问其中一些,我说:‘你们还记得自己伤害过多少人吗?那些在你们手上丢掉性命的人,你们可还记得他们的惨状?’他们都矢口否认。可当我把名字一一列举出来。你猜怎么着?还不等我出手,有一些就直接昏过去了。” “我又问:‘庄主的女人有多少?庄主碰过的女人你们又碰过多少?你们替他看门、替他掩饰、替他隐瞒秘密,他给了你们多少好处?’结果,有一个突然站起来冲我大声喊,问我‘你是谁?’是啊,我是谁?我怎么可能告诉他们我是谁呢?”说着,小梦就开始笑,大笑,很大声地在笑,一声,两声,三声。 “所以,你是谁?”独孤鹰扬趁机冷静一问。 可是小梦并没有就此被他套出话来:“我是谁?我是来自地狱的魂,是知道他们一切勾当的人,是一个他们永远都想不到的人。” 那双明亮的眼睛收回了对视的目光,露出嗜xue的神态,周身sha气环绕,她已完全沉浸在弑所带来的亢奋之中,回想起昨夜悠然山庄种种,她的内心就感到无比舒畅,无比惬意。她的手背、手指缓缓从鼻尖划过,仿佛还能嗅到残留在那之上的,鲜xue的,味道。 独孤鹰扬就坐在一旁眯起眼睛欣赏着,勾起的一抹诡谲的笑意,是兴奋,也是满意,就好似在对面那个人身上找到了自己寻觅已久的东西,令他整个人也变得激动起来。 他找到了同类。 就好像是一只在森林中孤独奔跑、拼命寻找同伴的野兽,在绝望之际,遇到了他想要找的那一个。 同样的气息,同样的恨意。 “你有没有按照我告诉你的那些方法去做?” “就算你不说,我也会那么做的。” “那感觉,是不是很美妙?” “简直美妙极了。” (过程省略,不是没写,是不敢发啊。) “一把大火,干干净净。” “其实,如果不是你说要火烧了悠然山庄,我倒真想把那些尸首呈给楚大庄主,让他永远地记住,那些,是因为他,而送命的。”小梦居然觉得最后有些扫兴。 “你真是比我还要狠。”独孤鹰扬看似吃惊,实则欣赏,“怪只能怪他们跟错了主子,做错了事。” “听闻二十年前,天山魔教蓝教主一家就是这样被灭门的。死状之惨,骇人听闻。当时,没有人知道是什么人干的,只知一夜之间,全教上下百余人,无一幸免。魔教虽不是正道,可是凶手的手段实在太过残忍,当时一位颇有威望的大侠就主动说要追查真凶,以慰亡灵。而最后,那个大侠凭着不知道从哪里查来的线索,找到了凶手,指证当时海上的一方霸主且与魔教关系颇近的神海教为罪魁祸首,称其帮主枉顾兄弟之谊,窥伺魔教武学,偷袭魔教,造成惨案。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那位帮主根本来不及辩解和自证就被其除之而后快,魂归黄泉,还要背负不该属于他的骂名。不过数月,两大势力就被连根拔起。而那位大侠从那之后,威望更胜从前,成为了人人敬仰的大英雄。可在我看来,与其说他是伸张了正义,不如说他是趁机将江湖中人最忌惮的两个帮派同时除去,以换取自己的名誉与地位。” 独孤鹰扬听完梦魂宫主的叙述之后,脸色变得异常的难看,沉默片刻,就只说了一句话:“哼,贼喊捉贼。” “如果我没有猜错,你就是独孤家幸存下来的遗孤,而阿宇或许跟神海教教主有着什么联系,而那位大侠就是……” “楚,江,阔!”咬牙切齿吐出的三个字,每一个字都背负着无数条人命,“那一年,我四岁。那一天,是我妹妹一岁的生日。可也就是在那一天,魔教毁在了姓楚的那个衣冠禽兽手里。我不知道他是用什么办法将化功散掺杂进教中人饮食之中的,等他们察觉的时候,一切都已来不及了。他带着一群sha手就那样冲了进去,逼问父亲、母亲秘籍的所在。他要的那本秘籍,是一位姑姑送给父亲保管的,据说里面记载了世间最厉害的武功。父亲希望用解药做交换,可那个人却用妹妹和教中人性命要挟父亲,父亲原本不想妥协,可是最终还是将秘籍给了他。” “可是他们忘了,既已在他们暴露真实的身份,他又怎会留下活口,给自己留下隐患呢?”小梦可以想见当时的惨烈之状,与昨夜相比,只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独孤鹰扬接着说道:“父亲抱着微弱的希望妥协了,可是最终,还是没能从楚江阔这个死神的手中争得一线生机。我永远都忘不了父亲、母亲临终前的模样,还有我的小妹,她还那么小,还没来得及学会叫爹、娘,叫我一声哥哥。” “那你当时是怎么逃出来的?” “是阿宇,他是神海教教主的侄儿,是父亲找来陪我的。我们两个那一天都不在教中,至晚方归,结果却看到了那一切的一切。” “以楚江阔的为人,他本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不错,可惜他只知道少了我这一个四岁的孩子,却并不知道我长得是什么样子。所以他也只好一把火毁了魔教,或许那个时候他以为我已经葬身火海了吧。” “或许他也是因为担心魔教中人有人逃脱,会去找当时称霸海上的神海教告知一切,为蓝教主报仇,所以干脆栽赃嫁祸,灭了神海教。” “我与阿宇当初的确差一点就回去了,可当年我们也不过是两个小孩子,根本不清楚该怎么回去。我们不敢问,生怕会泄露自己的身份和行踪。漂泊数年,流浪街头,经历了数不清的打击和逃亡,我才终于又有了今天的地位和权势。你教我如何能够不去找他报仇?血债血偿,这是他要为自己当年所做之事付出的应有的代价。” “又是秘籍,可能只有老天才知道,这个人,为了夺取各门各派的武学秘籍,究竟害死了多少人。” “果然,你也是。”小梦无意的一声感叹,印证了独孤鹰扬对她的猜测。 “是什么?” “死里逃生的讨债人。” 小梦对此,不置可否。 “好了,我的身世都毫无保留地告诉你了,不知宫主可否满意?” “你可以选择不说的。” “哎,女人呀,总是这般口是心非。” 刚刚,独孤鹰扬一直追问小梦的身份,而与此同时,小梦对独孤鹰扬的身世也产生了好奇,她并不十分确定自己掌握的信息有多少是真的,于是就转守为攻,故意利用惊人相似的往事,想套一套独孤鹰扬的话。 不过,独孤鹰扬自然也察觉到了对方的意图,索性顺水推舟,以实情告知,对他而言,身世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因为他的身世在自己眼中,早已没有什么能够利用的价值了。没有价值的东西,送人也就送了。 “你打算什么时候处理姓楚的老东西?” 小梦深思了片刻,方才说道:“先让他在丘山雅苑住一阵子吧,让他的好兄弟仔细看一看,他的义兄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等到我们搞定了青龙、凤舞,我再让他们三位老朋友,好好地聚上一聚。” “那岂不是会有一段时间,我什么事情都不用做了?” “那不是更好?你可以尽情享乐,岂不快哉?” “呵,这话听起来,可不像什么好话。” 小梦莞尔一笑,明亮的眼睛弯成了两道细长的月牙,甚是可爱。 独孤鹰扬懂了,她这是故意在拿自己打趣,于是故作悠闲地说道:“人生苦短,尤其是……” “是什么?” “是像你我这样,第二次活下来的人。” 因为经历过生死,才更明白握在手里的意义。谁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总之这一刻,才最重要。 屋子里的光线渐渐暗淡,夜幕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悄悄来临。 “时辰不早了,小女子该告辞了。” “我能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吗?” “请讲。” “世间百花,你为何单单选了这一种?”独孤鹰扬随手一挥,便将散落一地的花瓣尽数吸在了掌中,向梦魂宫主轻轻吹去,“花瓣又窄,又不好吃。要是梦魂宫养不起别的花,我派人摘好给你送过去,这小小的,哪里配得上你的风采。” 不好吃。 这是独孤鹰扬尝过之后给出的,嗯,评价。 小梦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她是怎么都不会想到,眼前这个看上去不太正经的男人,是真的不太正经。 于是乎,她只回答了四个字:“不关你事!” 独孤鹰扬也没料到她会这么说,先是一愣,而后便哈哈大笑了起来。 小梦的心情完全好了起来。 她从厅内打开门,刚迈出了一步,却又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四五步,眼中的笑意顿时烟消云散。 她的人又开始紧张起来,她的身体又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独孤鹰扬看了眼她,又看了看门口,以为她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可结果却是,什么都没有。只有阿宇一个人站在门外,准确地说,是紧紧地贴在门外。在梦魂宫主打开门往前的那一刻,或许她与阿宇有了不小心的接触,因此才会有如此之大的反应。 阿宇刚刚也被吓了一跳,身后的门忽然打开,他正欲转身,却只看到了梦魂宫主惊吓的眼神,搞得他一头雾水。他呆立在门口,目光望向独孤鹰扬,希望他能告诉自己一个所以然。 独孤鹰扬无奈地摊摊手,示意他从门口让开。 一进一出,梦魂宫主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第二十一章 阿宇的直觉 望着梦魂宫主离开的方向,独孤鹰扬露出了得意而又自负的浅笑。 对于刚刚那一幕,阿宇困惑不已:“她刚才?” 独孤鹰扬玩笑道:“她怕你啊。” “我?”阿宇更不懂了,他不过是个人,又是见过的人,有什么可怕的。 独孤鹰扬道:“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她昨天会怕成那个样子,我也终于想通今天她的反应又为何如此强烈了。” “什么?”阿宇搞不清楚他在说什么。 独孤鹰扬也不管他,继续说着:“她与你仍有半步距离就惊慌成这个样子,我不过刚碰到她的肩膀,她整个人便像受了巨大的惊吓,我拥她入怀,不过半盏茶的时间,就令她整个人似大病一场。” 阿宇只得站在一旁,静静地听着。 “我原以为他是怕我,怕我对她有什么越矩的行为,现在我才明白,他怕的不是某个人,而是某类人。” “哪类?” 独孤鹰扬胸有成竹地说了两个字:“男人。” 阿宇对此点点头:“很好。” 这下,轮到独孤鹰扬不懂了:“好?哪里好了。” “你就不会惦记她了,岂不是很好?” “你在担心什么?” “她。” “说说看,你觉得她是一个什么人。”独孤鹰扬起了好奇,阿宇是一个从来不会主动去评价任何人的人,尤其是女人,他对待一个人的态度从来都只取决于独孤鹰扬的态度,唯独这一次,是个例外。他想听听,在经历了一次算不上是并肩作战的共进共退之后,阿宇眼中的梦魂宫主,是个什么样子。 “她,算不得是个活人。” 没想到,独孤鹰扬满心期待的结果,却只有这么一句话。 “这里又没有外人,能不能多说几句?” 阿宇顿了顿,想了想:“我在这个女人的身上闻到了腐朽的气味,也闻到了鲜红的腥味。嗜xue、嗜sha,除了这四个字,我再也想不出其他可以用来形容她的词了。” “其他的我都可以理解,唯独腐朽一词,何以见得?” “她的身上时时刻刻散发着的是一股草药的味道;她整个人只能看到手和眼睛,她说话的声音很奇怪,有时候会让我觉得是别人在说话;她的手段狠辣,准确而果断;她的心极其冷漠,我很难想象一个正常的女孩能够一个人灭了一个山庄,更在那之后,还能从容优雅地出现一众人面前,若无其事,款款而谈。” “她是自己一个人去的悠然山庄?” “是。梦魂宫的人都在另外一个女人的带领下与我一起去了丘山雅苑,只留了几个在悠然山庄外接应,并没有跟进去。单凭她一个人,不仅带走了所有女婢,更解决了所有男仆和姓楚的一直以来豢养的杀手,没有任何错误,没有一个遗漏,没有透露一丝风声。”阿宇一想到这些,就感到深深的恐怖。 “你刚才说一个女孩?你觉得她多大?” “不会超过二十五岁。” “为什么?” “手。” “不错,一个女人的手是最能够反应她的年龄的。”独孤鹰扬点点头表示赞同,而后又问道,“她武功如何?” “高。” “多高?” “很高。” “她用刀?女人很少用刀。” “但是她左手的刀法已称得上是出神入化。” “左手?那右手呢?她是个左撇子?” “右手而言,虽然我没有见到她出手,但是不难看出她对剑法有深刻的领悟,右手也有用剑之人才有的微小印记。所以,我敢肯定,她右手的剑法一定也不会差,极有可能要比她的刀还要强。刻意隐藏的,才是真正的锋芒。” “你觉得她美吗?” “不。” “不要因为你没有见过她的脸就否认她的风姿。” “刚才半步的距离,看到的半张脸,已足够。” “那你应该看得出来,她是个极美的女人。” “是,她很美,只是她的美不太像人而已。” “那像什么?” “她的脸,像是画上去的。” “也是你的感觉?” “说不上来,只是单纯的觉得那个女人从上到下,透着诡异。” “所以,就凭这些,你才认为她不算是个活人?” “足矣。” “确实够了。”被阿宇这么一说,独孤鹰扬愈发觉得梦魂宫主深不可测了,“二十岁的容颜,三十岁的气质,四十岁的心思,五十岁的武功,六十岁的阅历,七十岁的无畏。一个女人,若已至此,还有谁能够拦得住她呢?” “二十余载,即一生。” “难怪她始终不肯以真面目示人,也迟迟不肯透露半分自己的身份,只怕她的过往,远比你我的,还要艰难。” “阿风。”阿宇鲜见地唤了一声独孤鹰扬的小名,“我有一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阿宇已经许多许多年没有这么叫过他了,久到他自己快要忘记了自己的本名——蓝风:“你只管说。” 阿宇欲言又止,十分犹豫,思虑再三,才吐露出自己的想法:“狡兔死走狗烹,未免后患无穷,找个适当的时机,除掉她。” 第二十二章 共同的目标 阿宇的一番话,令独孤鹰扬认真了起来:“目前的情况而讲,她还不是我的威胁,这些年,我们陆陆续续吞灭了不少江湖帮派,声势日益壮大的同时,看我们不顺眼的人也越来越多,要想在当今的武林之中找到一个与她相当的帮手,着实不容易。” “但是这个女人,并不安全。”阿宇又一次提醒到。 “与其多一个敌人,不如多一个朋友。我们要杀她,必须一击即中,不然就是给自己惹了大麻烦。” “我明白。” “江湖中声望最高的,一是悠然山庄,一是丘山雅苑,虽然表面上两个家族都不算是江湖的帮派,但是跟武林中许多人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有时候可以一呼百应,实力不容小觑。” “悠然山庄已倒,你为什么不趁机除了洛家父子?”昨天本是大好机会,却在占尽优势的时候收手,阿宇想知道这到底是谁的意思。 “单就飞鹰门现在的实力而言,洛家和楚家都是我们难以撼动的,能够扳倒楚江阔,是因为我与梦魂宫主有着同样的敌人,她愿意同我联手。可洛家就不同了,洛魂飞的人品与武功都是实实在在的,你我两个人加起来未必是楚家父子的对手,更何况还有一个易攸宁。梦魂宫不仅不会帮我们,还极有可能站在洛家那一边。” “为什么?” “梦魂宫主曾与我约定,要我保楚思晴完好。她还曾说,若他日我若要对丘山雅苑出手,只要易攸宁与洛羽涵无事,她便只当不知情,绝不插手。换句话说,我要是敢动那两个人,她绝对不会坐视不管。” “可是,丘山雅苑始终是我们的心头大患,早晚要除掉的。” “所以,在其他事情没有完成前,我暂时不会动他们。当我要动之前,我一定会先解决那个女人。” “剩下的,还能称为对手的,并不多了。杭家的青龙帮,郗家的凤舞帮,越家的望岳城,还有,无忧城。你,不对,你们,打算怎么做?” “越昂驹是个摇摆不定的人,空有野心,他能守住现在的地位实属不易,他的三个儿子,只有长子越冥尘能探听到一些蛛丝马迹,名声多半也不是太好,而其他两个仍未可知。所以,望岳城的实力暂时是个谜,而且与另外几个帮不是一路之人。对此,我与她看法一致,与其颠覆不如拉拢。” “说到谜,只怕无忧城才是真正谜一样的地方。” “无忧城的情况,我一会慢慢与你说,有些地方并不是我们所知道那样,这也是我必须和她联手的重要原因之一。” “嗯。” “杭清川与郗之恒的武功,今早在楚思晴的协助下,我基本上心中有数了。凤舞帮不难解决,改日你我商量一下,将郗家父子一举灭之。青龙帮的话,她负责将杭清川带离,先诱之,再灭之,对她来讲应该不是件难事。我们只需要攻其不备,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色字头上一把刀,这话当真是一点不错。” “怎么,你也学会开玩笑了?” “我说的是事实。” “悠然山庄的事情可以算作江湖仇杀,倒不至于让太多人起疑,但是青龙、凤舞要尽可能速战速决,这两帮关系紧密,一方出事,另一方定会有所防备,所以不能给他们准备的机会。梦魂宫的其他人不会参与这两帮的事情,你就辛苦一些,想一想该如何分配和布置人手。” “容我多问一句,她为什么要帮你?” “各取所需。” “飞鹰门需要的是势力,是吞并,是扩张,那她呢?” “她要的是两个人。” “杭清川和郗之恒?” “杭亭和郗远。” “还真是巧。”阿宇不得不感叹一下了,“当今武林与我们为敌的人,竟然近乎都是梦魂宫主的仇人,难怪她会主动来与你结盟。虽然目的不同,但是目标却是出奇地一致。” “杭家父子、郗家父子皆风流成性,欠下几份风流债倒也不足为奇,她就算不是为了自己,也可能是为了宫内别的什么人去讨债也未尝没有可能。毕竟她才二十几岁,我很难想象她会跟那两个一疯一癫的老家伙有什么牵扯。” “不错。” “让我想不通的是,她说在与我联手收拾了楚、郗、杭三家之外,最后会倾尽全力助我与无忧城主一战。” “无忧城向来中立,若不是因为它的声望和势力与日俱增,不得不防患于未然,我们根本就不需要去招惹他们。他们的城主极受爱戴,据说城中,道不拾遗,夜不闭户,投靠之人,不问过往,皆为所养,恩怨情仇,一笑泯之。仔细想来,梦魂宫的情况与无忧城可谓如出一辙。我实在想不通无忧城会有什么理由让同样与世无争的梦魂宫与之为敌。” 这恐怕是阿宇今天一天说的最长的一段话了。 “这也是我一直都想不通的地方。” 独孤鹰扬与梦魂宫主相识于一年前,那时的飞鹰门还没有今日这般壮大,独孤鹰扬还常常在外奔波打拼,一人一剑不知挑落多少人头于马上。只有一次,他遇到了一个难啃的对手,对方功力深厚,步步紧逼,令他只能进不能退。而那一次,是他与梦魂宫主第一次联手。他不在意梦魂宫主的出现是巧合还是刻意,事后他也没有追问,只是按照梦魂宫的规矩,给了她相当重的酬金。而梦魂宫主却只收了一半。 在顶峰之上,绵绵细雨之下,他依稀记得他们那时候的对话。 “梦魂宫的规矩我懂,这个人有多难对付,你在其中起到多大的帮助我都懂,所以这些钱是你应得的,为何要还给我?” “这一半赏金我收下,因为我从来不为别人去除掉没有价值的人;另一半我还给你,是因为我希望用我的刀与你交个朋友。” “与我交朋友?为什么?” “飞鹰门由你一手创立,一手壮大,你的能力相信没有人会质疑。近两年来,你吞了不少门派,也灭了不少不愿与你为友的帮派,看得出来,你这个人,野心十足。” “能力与野心?这样的人很多,单凭这些,就说你想跟我交朋友,不仅不够吸引我,也不足以说服我。” “光站在山巅有什么用,要把众人踩在脚下才是真的。”你的野心绝对不会止于覆灭几个小小的帮派,你一定会随着飞鹰门的壮大,而想要得更多。光吃些虾米小鱼之类的,白费力气不说,还让你树了不少劲敌,以后的路没有帮手,只会越来越难走。” “所以,你究竟想说什么?” “你想吃掉的大鱼,让我猜一猜,楚江阔的悠然山庄绝对是第一位的,洛魂飞的丘山雅苑也不会少,青龙、凤舞虽然你未必看得上,但是除了他们会对你大有裨益,还有无忧城,江湖中最不争的地方,可是不争有时候却比争还要更令人觉得掣肘,宛若骨鲠在喉,异常难受。我想,你最感兴趣的,一定是无忧城。” “望岳城呢?” “那是一个可以拉拢的地方,越昂驹别的本事没有,见风使舵的眼色还是有的。” “有意思,真是太有意思了。”独孤鹰扬被说中了心思,不仅不恼、不慌,反而觉得有趣极了,“你怎么会猜到我对无忧城最感兴趣?” “我说了,你的野心不会让你停下脚步。江湖上都说最有号召力的地方是悠然山庄,可他们都忘了,无忧城才是久经风霜却屹立不倒的地方。你要称霸,就绝对不会允许所谓中立的存在,他们谁也不站,自然也不会站你。” “所以,我交你这个朋友能得到什么好处?” “悠然山庄,青龙、凤舞,还有无忧城。” “你是说,你会帮我搞定这些地方?” “是,而且,不需要任何报酬。” “你与他们有仇?” “与他们有仇的,又何止我一个?” “可是这些人,这些地方,我也可以找别人合作,为什么一定要是你?” “其他的地方你确实可以,但是无忧城,你只能靠我。”坚定、坚决,梦魂宫主的自信彻底打动了独孤鹰扬。 于是,从那一刻开始,他们两个人,就成为了真正的盟友。 第二十三章 被遗忘的人 ——但是无忧城,只能靠我。 独孤鹰扬的脑海里反复闪现着这句话:“她说,要想对付无忧城,只能靠她。” “莫非梦魂宫与无忧城有什么瓜葛?”这是阿宇能想到的唯一的可能。 独孤鹰扬摇着头:“我曾经问过她很多次究竟有什么办法能够攻克无坚不摧的无忧城,她都没有正面回答过我。我问她是不是知道无忧城主的弱点,他却告诉我那个人没有弱点。” “既然没有弱点,她又怎么会觉得靠她能赢?你为什么又会信?” “我原本也是怀疑的,但是,她确实知道很多关于无忧城的事情,那些事,是外界根本不知道的。一入无忧,此生无忧。只要进到无忧城的人,除非是城主的亲信,否则绝对不会再离开那里,这就是为什么江湖上鲜有人知其内情的人的原因。而她,却知道得很清楚。” “你如何确定她所说的都是真的?” “其实不用很多,只要一点,就够了。” “哪一点?” “你可知无忧城主所用的兵器是什么?” “听说是剑,那个人好像是个颇为有来历的剑客。” “你错了。” “错了?” “无忧城主是用扇的。” “是她告诉你的?” “不,是我早就知道的。” “那她说了什么?” “她说,无忧城主既可用扇,亦可执剑,以扇代剑,以剑代扇。不仅如此,她还小小的与我切磋过一次,一招一式,不到五十个回合我便可确认,那是无忧城主的武功无疑了。” “一个能够学会无忧城主武功的人,也一定了解无忧城。” “不错,想拿下无忧城,只有靠她。” “除此以外呢?” “她透露的信息并不多,说是透露得多了怕我会按捺不住提前出手,坏了她的事。” “哼,我想她是担心你知道太多就不需要她了。” “其实她说的倒也没错,无忧城有两位使剑的高手,我还真保不定哪一天就上门挑战了。我只希望那一天,来得不会太迟。” 同样都是用剑之人,独孤鹰扬内心对于对手的渴望,远远超过了对于征服的渴望。他已经太久没有遇到可以和自己匹敌的对手了,一个同样用剑的对手。高处不胜寒,他也难免会感到寂寞和孤独,他需要一个对手,一个让自己变得更强的对手。 “那个楚思晴你打算怎么处置?需不需要我帮你解决她?”阿宇忽然想起来还有几个麻烦没有解决。 独孤鹰扬一脸震惊的样子,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我花五万两黄金买回来的人,你就这么给我解决了,那我不是亏大了?” 阿宇傻了,磕磕巴巴地问道:“那个,你,那什么,她是楚家的,人啊。你今天,不,不还差一点,就了结了她吗?” “今天早晨是为了让郗之恒和杭清川出手救她我才会对她出招的,先不说梦魂宫主千叮万嘱叫我不要伤她,就算是我自己,若非事出有因,我也是不愿她有事的。” “她可是楚家的人啊,你不觉得留她在身边很危险吗?尽管她不会武功,可若夜夜在你身边,我还是不太放心。” “她跟楚家的关系跟世人所了解的大相径庭,外人眼中的她是受尽宠爱的大小姐,可实际上,她在楚家根本没有什么存在感,如果不是洛其琛和洛羽涵兄妹常去悠然山庄陪她,只怕悠然山庄里的人都不会记得还有这么一位大小姐。” “哦。”阿宇很想问问他这些情况他都是从哪里打探到的,如此细致,如此准确,后来,他又想到可能是梦魂宫主的帮助,就没有再问出口。 “不过这两点都还不是主要的原因,我留着她,是因为我觉得她还会有大用。” “什么用?” “我想你应该听说过关于楚思晴的身世,她是楚江阔第一位夫人所出,其在幼时就与其母一起失踪了。后来,她的母亲被证实遭人暗算身故,而她却从此下落不明。楚江阔后来娶了另一位夫人,也曾偶有透露要寻找当年那个孩子的意愿,只不过始终都没有消息。可就在十多年前,一个流浪的剑客带着一个孩子来到悠然山庄,凭借着那孩子身上的信物确定了是当年失踪的长女,就是现在的楚思晴。”独孤鹰扬娓娓道来,好像在讲述一段自己亲眼所见的故事。 阿宇皱着眉:“所以呢?你什么时候也对别人的身世感兴趣了?” 独孤鹰扬迅速地饮下一杯酒,说道:“我感兴趣的不是楚思晴的身世,也不是他们楚家那些乱七八糟的纠葛,我关心是那个剑客。” “剑客?有什么问题?” “剑客的名字因为时间太久,已然打探不到了。但是,唯一能得知的一件事,就是楚家和那个剑客都是因为无忧城主在中间牵线,才得以让楚思晴认祖归宗的。” “所以,你认为那个剑客是无忧城的人?” “不止,楚思晴跟那个剑客也一定有着某些联系。” “如果你推敲得不错的话?” “那么,楚思晴或许会成为我对付无忧城的一颗重要的棋子。” “难怪你要留着她了。” 阿宇暗叹,这才是独孤鹰扬的真实面目。 血海深仇始终都是扎在独孤鹰扬心头的一根刺,他对楚江阔的恨,绝不仅仅停留在他一个人身上,他能够用与其当年一模一样的手段将悠然山庄的刺客、男仆全都解决掉,不管当年的事情他们是否参与、是否知情。而现在,他居然要因为别人的一句话,而不迁怒、不株连,那简直就是天方夜谭。楚家的人还活着,他心上的刺就不会彻底拔下来。阿宇明白,楚江阔如今已是强弩之末,与他同样有仇的梦魂宫主绝对不会让他好过,所以他并不担心。放过楚思晴,是因为她还有可以利用的价值,是独孤鹰扬自己要好好利用的人,所以她的结局现在不会到来,却已在不远的未来,被写好。他在意的,是最后那个人。一个似乎被梦魂宫主和独孤鹰扬同时遗忘的那个女人,一个嫁到了洛家却始终姓楚的女人——楚思柔。 是真的忘了,还是刻意不曾提及? 是斩草除根,还是决定放任自流? 不管怎样,他都不相信是因为她嫁到了洛家才不追究。 阿宇没有问,因为此刻的独孤鹰扬正痴痴地望着窗外的一轮圆月,陷入了沉思。 那俊俏的侧颜,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清冷,又格外温柔。 阿宇仿佛又看到了当年温润的少年,小小年纪,无所畏惧。 曾经的他,善良单纯,现在的他,诡谲多变; 曾经的他,众星捧月,现在的他,刀口舔血; 曾经的他,也会因为误伤了飞鸟而感到抱歉,现在的他,却视人命如草芥。 人性本善,奈何终究抵不过命运无情的摧残还有时光无心的琢磨,一颗柔软的心历经风霜,并没有被历练成珍珠,只是渐渐变得冰冷而坚硬。 善恶之念,一线之间,真的能够分得那么清楚吗? 夜已深,结束的已经结束,新的一天,开始的将要开始。 第二十四章 慷慨的老板 暗夜已至,万家灯火尽熄,幽静无声的街头巷尾,弥漫着的是些许的祥和与安逸。 小梦就在这一片黑漆漆的路上,慢慢,慢慢,慢慢地走着,身后是无尽的黑暗,眼前是看不到头的空洞,她就一直走着,走着。 她走的究竟是脚下的路,还是她人生的路? 二者,在她的生命里,并没有什么差别。 或许唯一不同的是,人生之路的尽头仍是无尽的黑暗,而脚下之路的尽头,是灯火辉煌。 路的尽头,是温柔乡。 能在夜半时分还充斥着笑语欢歌的地方,也只能是这里了。昼夜颠倒的生活,醉生梦死的欢愉,纵情声色,寄情犬马,又何尝不是另外一种生存方式? 多少人隐藏了泪水于笑容之下? 多少人咽下了苦痛于杯酒之中? 多少人收起了坚持于妥协之上? 谁还不是带着一身伤,若无其事地活着呢? 小梦走了进去,没有人拦她,因为她的这身打扮,和梦兮一模一样。 大堂之内,一片嬉笑声,嬉闹的一群人早已忘记了烦恼,玩得尽兴。其中有个人眼睛倒是很尖,在小梦进门的一刻便看到了她。迷迷糊糊之中,踏着歪七扭八的步子,摇摇晃晃地就冲她走了过来,嘴里还囔囔嘟嘟地说着什么。 “这不是梦兮嘛?来来来,陪陪小爷我,让小爷乐呵乐呵。” 小梦随手拍起桌子上的半杯茶就朝那人的脸上给了过去,剩余的茶水一滴不差地都泼在了那个人的脸上。 那人一下子清醒了不少,甩了甩脸上的水,唰的一下就变了脸色。他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羞辱,立马怒喝道:“摆什么臭架子!你以为你是谁啊!我管你是楚家的还是沈家的,老子今天要定你了!” 他的大骂不仅惹来了众人的围观,也把原本在后堂歇息的老板娘招了过来。老板娘一见到小梦,吃了一惊,立马吩咐人赶紧拦着那个醉汉。 出言不逊是要付出代价的,而这个男人,是承担不起后果的。 趁一切还来得及,能少些麻烦就少一些。 “干嘛拦着我!放开我!大爷我有的是钱!” “哎呦,我的赵爷,您老消消气,怕是酒喝多了眼睛花了认错了人,这不是梦兮。” “我管她是谁!老子今天就要她了。” “这。”老板娘心里叫苦不迭,“这姑娘您可惹不起,您呀还是少说两句吧。”一边说着,一边示意下人将他拖到后堂去。 小梦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她脸上带着半块方巾,旁人看不清她的表情,只是一双眼睛,冷的可以结冰了。 “就想这样一走了之吗?”略带愠怒的语气,是不祥的征兆。 老板娘连忙扮起了和事佬:“姑娘莫怪,这位爷是这里的熟客,今日喝多了酒,难免失了分寸。” “醉了可以当理由吗?” “姑娘就原谅他这一次吧,我跟您保证,下不为例!” “你保证有什么用?” “不不不,他保证。”老板娘见她松了口风,感觉凑到醉汉的身旁劝引着,“赵爷保证,以后绝对不会打梦兮姑娘的主意的。是不是?” 谁知,醉汉丝毫没有意识到危险的迫近,还在骂骂咧咧着,一句比一句难听。 老板娘见他如此不会看眼色,也不再与之多费唇舌,挥动着手里的扇子,大声道:“别看了别看了,都给老娘回屋去!”。 众人见事态不妙,全都麻溜地躲开了大堂。 只听两声惨叫,刚刚得意忘形的那个人,就已经说不出话、走不了路了。 这,就是代价。 小梦拍拍手里的土,径直走向了二层的房间,那最大最好的房间,梦兮的房间。老板娘一路低着头哈着腰跟在她的后面,一声都不敢吭。 “以后再让我听到类似的话,我不会像刚才那么客气了。” “不会不会不会,绝对不会了。” “最近生意怎么样?” “因为梦兮,所以生意特别的好,连带其他姑娘们的熟客都多了起来。” “我记得我说过,要姑娘们自愿,你可别忘了。” “那是,那是。” “来,坐。”小梦拉开一旁的椅子让她坐下。 老板娘十分惶恐:“不敢,不敢。” “让你坐就坐,我又不会吃人。” 老板娘战战兢兢地坐了下来,心里暗暗叫苦,心想:你是不会吃人,可你会弑人啊。 小梦给自己倒了杯茶,又给对方倒了一杯:“你该怎么做生意还怎么做,我不会干涉太多,我的要求也就只有那几个,毕竟出来混的,都只是为了生存,没必要连命都搭进去。” 老板娘双手捧着茶杯,连连点头:“明白,明白。”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想问我?” “没,没,没。”老板娘哪里还敢开口。 “真没有?” “啊不是,有。” “有还是没有?” “关于那位,楚,楚,不是,梦兮姑娘。” “想来楚思晴的身份在你这儿确实引起了轩然大波,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悠然山庄已毁,楚江阔已废,他们自顾不暇,没空找你的麻烦。楚姑娘来便来,去边去,她要做什么都随她,你不多事,就是最安全的做法。” “那就好,那就好。”老板娘长舒一口气,心中的大石头算是放下了一半,“对了,这是最近赚的钱,数目不小,光昨夜梦兮一个人就有五万多两黄金,再加上其他的,您点点。” 老板娘从两个袖子里还有怀里各掏了不少银票出来,整整齐齐码好了,推到小梦面前。可是小梦连看都没有看一眼。 “五万两留下,剩下的拿去分了吧。”她还给独孤鹰扬的,自然也要拿回来。 可是余下的,也并不是一笔小数目,如此阔绰的出手,真是前所未见。 “这?不好吧。”老板娘故意推辞了一下,想看看她是不是在试探自己。 “还要我说第二遍?” “不是,不是。”老板娘这才确定她不是在说笑,连忙拿了钱,紧紧揣好。 “下去吧,我累了。” “那您好好休息,好好休息。” 说完,就急急忙忙退了出去,小心翼翼地替她关好了房门。 直到走下楼梯,她整个人才又恢复了最初的神气,点着银票,笑得合不拢嘴。 见此,一旁的小厮赶紧凑了过来:“老板娘,啥事让您这么高兴啊?” 老板娘正眼都不瞧,大声说:“有你啥事?” 小厮的的腰弯得更低了:“我这不是看您高兴,也想跟您乐呵乐呵嘛。” 老板娘扭着她略显臃肿的腰,拍了拍小厮的头:“你小子,那人送回去了吗?地上的血都擦干净了吗?” “瞧您说的,早就办好了。” “手脚还挺麻利的,不错不错。” “不敢,不敢。” “吩咐下去,那个姓赵的以后休想再踏进我温柔乡的大门,还有,如果以后有人再跟他一样管不住自己的嘴,就给老娘打成猪头。” “得了,小的明白。”小厮点着头,哈着腰,整个人都快要趴到地上去了,“但是,万一有人找上门我们可怎么办?” “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儿。”老板娘瞅了他一眼,拎起他衣服的领子,把他整个人都提了起来,“怕什么?有大老板顶着,我们还怕那些惹事的小虾米不成?” “大老板?就刚才那位?”小厮吓了一跳。 “嗯啊。”老板娘伸了伸腰,清了清嗓子,阴阳怪气地对着下面四处闲逛的散人说道,“瞧见没,刚才那姑娘,那是咱这的大老板,以后你们再看到她都小心着点,好生伺候着。老板高兴,赏钱少不了你们;可如果老板不高兴,刚才你们也都看到了,那身手,就你,你,你,你们这些个小身板,可就不止残废那么简单了。” 众人惊呼,原来,这温柔乡老板娘的背后还有大老板。 老板娘也不管他们的议论,向一旁的男仆挥着手:“你们,就你们,来来来,大老板赏的,拿去分了吧。” 她随手抽了两张票子,扔到了地上。 在最前的小厮恭恭敬敬地捡起来,看了看上面的数字:五千两! “妈呀!” 一群人凑在了一起,一口一个谢字,谢完了老板娘,又去谢那个他们根本就不知道是谁的大老板。 另一边,今夜无客的姑娘们也坐不住了,纷纷围了过来。 “娘啊,他们都赏了,那我们呢?” “是啊,那我们呢?” 老板娘却故意道:“你们乖,自然就有了。” “我们一直很乖啊。” “对呀对呀。” “呶,你们的,拿去吧。”老板娘又拿了不少出来递给了姑娘们。 又是一阵惊呼,又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姑娘们心满意足地各自回房去了,老板娘也一扫刚刚低眉顺眼的模样,趾高气扬地扭回了自己的屋子,连小厮们都高兴地去买了酒回院子里畅饮了起来。 好像每个人,都感到了快乐。 温柔乡,一时间,真的成了逍遥窟,各自寻欢,各自为乐。 只有一个人,独守着无望。 小梦,这世间还能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够让她忘记一切的痛苦快乐起来吗?是有的,那个人,是唯一能带给她安全感的人,却也是间接将她推入地狱的人。 痴痴地趴在窗边,清风拂面,青丝拂动,望着月亮的那双眸子里写尽思念,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 “师父,你在哪儿?” 第二十五章 攸宁与小梦 “其琛,你在哪儿?”月光下的另一边,另一个女子,同样在睡梦中寻觅,在睡梦中思念着。 楚思晴的伤势比预计之中要严重得多,洛羽涵从白日里就一直不吃不喝不睡地守在她的床边,半个时辰就要重新上一次药。伤口张张合合,反反复复,血好不容易止住了,可要不了多久又开始渗出。洛羽涵心中焦虑,可是却再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夜深露重,好在易攸宁一直陪在她的身边。 “你差不多已经一天一夜没有睡了,去休息一会吧。”洛羽涵靠在他的怀里,柔声说道。 “我不累,你要是困了就去小睡一会,思晴这里我帮你守着。” “你看她现在的样子,我已经数不清她到底喊了多少次大哥的名字了,其琛,其琛,一遍又一遍。她睡得昏昏沉沉的,却还是忘不了大哥。” “如果让其琛听到了,只怕他的心更难受。” “攸宁,我真的没办法了,我用尽了一切我能想到的办法我能配出的药,可是思晴的情况却越来越糟,我该怎么办?我还能怎么办?” “生死有命,你已经尽力了,我想思晴她不会怪你的。” “可是我会怪我自己的,我不想看着她死,我也不能看着她死在我面前。” 看着洛羽涵又急又气又自责又懊恼的样子,易攸宁实在于心不忍,他虽然不想,可是为了洛羽涵,他不得不那么做。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看着她死的。” 洛羽涵仿佛看到了一线希望,惊喜地望着他:“你有办法?” “你真的有办法!”推门而入的洛其琛,同样惊喜。 易攸宁实在想不到洛其琛居然一直都在:“你?一直都在外面?” “我不放心她,又不好进来看她,就只能在外面守着。” “所以,你都听到了?” “是。” 洛其琛听到了,他听到了楚思晴的每一声呼唤,每一句饱含深情的呼唤。字字句句,都是一根针,扎在他的心上,痛,却无能为力。 她,太爱他。 他,却不爱她。 “先不说这个,你刚才说的话,是不是意味着你有救她的办法?”洛其琛关心的事情,现在只有这一件。 易攸宁看了看这兄妹俩期待的神情,觉得压力十足:“其实,我也不是很肯定,而且,那个人,也不一定就能救她。” “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们就要试一试,不是吗?”洛羽涵绝不想就这样放弃。 洛其琛也是一样:“那个人是谁?你告诉我,只要能救思晴,就算是天王老子我也能把他找回来。只要他肯救她,我做什么都愿意!” 可易攸宁还是不得不先给他们泼一盆冷水:“先不说这个人我们未必能找得到,就算找到了,她也未必能救,即使能救,她又不一定肯救。” “这个人是谁?”洛其琛并不死心。 “梦魂宫主。” 梦魂宫主,简简单单四个字,却真的宛若一盆冰冷的水,浇透了洛其琛和洛羽涵的热情与期待。 “梦魂宫主一手毁了悠然山庄,足见她对楚家恨之入骨,她怎么可能救思晴。”洛羽涵无比失落。 洛其琛也差不多:“就算她自己与楚家无冤无仇,可是她是独孤鹰扬的朋友,单就这一点,她就不会帮我们的。” “更何况,茫茫江湖,从来都没有知道梦魂宫究竟在什么地方。”洛羽涵刚刚燃起的希望,一下子,全部变成了失望。 是的,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 然而,易攸宁想赌的,就是这万分之一。 纵使不可能,他也想去试一试,不只是为了楚思晴,更是为了不让洛羽涵难过。 “你们照顾她,我出去走走。” 洛其琛真的走了,他需要自己一个安静下来,他的心,早就完完全全地乱了。 易攸宁见洛其琛走远,才又对洛羽涵说道:“羽涵,你照顾好思晴,等我回来。” 洛羽涵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攸宁,你要去哪里?” “我去找梦魂宫主,就算她不肯,我也要先找到她。” “可是,你知道去哪里找吗?” “不知道,但是我相信,天无绝人之路,总会有办法的。” “那你一定要小心,找到她,千万不要跟她硬拼,我不想你有事。” “你放心吧,我不会让自己出事的。” “那我先替思晴谢谢你。” “傻丫头,我这么做,不是为她,而是为你。” 说完,易攸宁浅浅地吻在了洛羽涵的额头上,将她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洛羽涵的心再一次被触动了,她只盼着所有的风波快一些结束,她只想和自己心爱的人,过平静的生活。 易攸宁挑了一匹最快的马,一路驰骋,赶在日出之前,到达了城外山间的一座凉亭之上。趁着夜幕未散,抱着一丝丝期许,点燃了一支烟花。 彼岸花开,彼岸花落。 一瞬间的绽放,一瞬间的凋零。 他希望,这一瞬间,不是白白的绽放。 八年前,一个白衣女人带着坠崖失忆的楚思晴来到洛家,声称是在山下救到的孩子,她不知道这孩子叫什么,只是一直听她口中不停地喊着洛其琛的名字,她猜想洛其琛应该会认得这个孩子。 于是,多番打听,才知道女孩口中的那个名字就是丘山雅苑的少主人。 那个时候,楚思晴已经谁都不认得了,她唯一记得的只有洛其琛,唯一相信的也只有洛其琛。 或许,在那个时候,她对他就已情根深种了。 易攸宁当年十四岁,他清楚地记得那个白衣女人临别之时送给了自己三支烟花,并告诉他如果以后自己有什么需要她帮忙的地方,就在晚上去城外的那座凉亭点燃一支烟花,她便会出现帮自己解决一件难事。 三支,就代表她可以帮自己做三件事。 易攸宁当时并不明白女人的用意,也没有想过自己会有什么事情需要她帮忙,他甚至想不通为什么女人单单只给了他自己三支烟花,他压根连她的姓名都不知道。渐渐的,他将此事淡忘了,烟花也被他收了起来,落了厚厚的土。 直到再见白衣女子,在丘山雅苑,站在梦魂宫主的身旁,他才知道那个女人叫素衣。 这件事,他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包括洛羽涵。 而今,他只能用这个办法,或许能够找到那个叫素衣的女人。他不确定她能不能看到,因为他实在不知,这座凉亭的位置,是一个梦魂宫和温柔乡都能看得到的地方。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夜色一点一点消失。 天亮了,易攸宁还在耐心地等着。 “等了很久吗?” 声音从他背后传来,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易攸宁惊喜万分,转身一看,可他看到的却并不是凌素衣。但是,他丝毫没有感到失望,因为站在他面前的,是梦魂宫主。 梦魂宫主在温柔乡的窗边,看到了这一朵怒放的红色曼珠沙华,于是,她来了。 “宫主言而有信,易攸宁先在此谢过了。” “我也没想到,素衣当年给你的烟花,你竟然还留着。” “既是素衣前辈所赠之物,晚辈岂敢随意丢弃。” “她果然没有看错人。”梦魂宫主坐了下来,“找我何事?” 易攸宁站在她的面前,恭恭敬敬行了一个抱拳之礼:“在下知道宫主与独孤门主是好友,可是在下的朋友被独孤门主的寒铁剑所伤,命在旦夕,还请宫主能够帮在下的朋友向独孤门主求一副伤药,以保性命。” “你的朋友?她叫什么名字?” “她叫,楚思晴。”虽然易攸宁不想提,可是他也根本瞒不住。 梦魂宫主冷冷一笑:“我知道洛家的人一定会想办法找到我或是独孤鹰扬求药,只是我怎么都想不到,出现在我面前的会是你。我原本以为,是洛其琛。” “其琛虽然也想找宫主帮忙,可是他们实在是求药无门,宫主来无影去无踪,若不是当年素衣前辈给我留下了这三支烟花,此刻我也未必能够站在宫主的面前。” “看来你并没有告诉他们这件事。” “我……” “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毕竟昨夜我们刚刚交过手,你不想他们多心,以为你与我有什么干系,这一点我可以理解。” “多谢宫主体谅。”短暂的对话令易攸宁觉得梦魂宫主并没有想象中那般难以接近。 “你既然来了,那就说明羽涵无计可施了。” “羽涵毕竟年轻,总是会有想不到的地方。”提起洛羽涵,易攸宁的脸上就会不自觉地露出微笑。 梦魂宫主瞧着他的模样,竟有些怀念:“每次提到羽涵,你都会情不自禁地笑,你没发现吗?” 这一点,易攸宁真的没发现:“我?有吗?”他又笑了。 每次提到羽涵,你都会情不自禁地笑。 每次提到羽涵。 每次。 梦魂宫主怎么会知道?他们不过才见了第二次面而已。 易攸宁有些迷惑地看着梦魂宫主的那双眼睛,那感觉,好熟悉。 “我与宫主,认识吗?” 是的,是认识,而不仅仅是见过。 梦魂宫主意识到自己刚刚说错了话,扭过头避开了他的目光,将话题带回最初:“你说你找我是要救楚思晴,可你总该记得,我与楚江阔势不两立,而楚思晴是独孤鹰扬所伤,你觉得我会帮你这个忙吗?” 梦魂宫主的慌乱反倒促使了易攸宁的肯定,他们,是认识的,只不过现在,对于她的身份,自己毫无头绪。 “我不确定,我只是抱着一丝希望想来碰碰运气。” “那你觉得你的运气好不好?” “我不知道。” “那我来告诉你,你的运气,不错。” 小梦从怀中取出一个精致的小瓶递给易攸宁,她原本就是要给他的,就算他们没有人来找她,她也会亲自去送的。她原本还在忧心该如何解释才能让自己和楚思晴都不被人怀疑,恰好易攸宁的出现,帮自己解决了所有的问题。 易攸宁接过,小心翼翼地收好,他没想到梦魂宫主的身上竟然就带着药,不由得多问了一句:“姑娘,你是思晴的朋友吗?” 可是,当他抬起头,却没有看见小梦,只听到: “她是我的命,我是她的魂。” 一语言尽,人影无踪。 她是我的命,我是她的魂。 这一句话,从此印在易攸宁心中,久久不能忘却,直到半月之后,他才明白其中的真谛。 第二十六章 其琛的红颜 易攸宁拿到药之后,立即赶回了丘山雅苑。当他匆匆忙忙回来的时候,连洛魂飞都发现了楚思晴的伤势,万分焦虑,束手无策。 “义父,您来了。” 洛魂飞守在楚思晴边上,一心惦记着,都无暇回头去看一眼易攸宁。 洛羽涵将易攸宁拉到一边,悄声问道:“怎么样?找到了么?” 易攸宁故作失落,耷拉下脑袋,不停地摇头。 洛羽涵安慰着他:“算了,原本就没有抱太大的希望。你不用太难过。” “不。”易攸宁仍是无奈,却一点点摊开手掌,慢慢露出了笑意,“你看!” 洛羽涵惊喜万分:“这,这是?你真的找到了?” 易攸宁展颜一笑,十分肯定地告诉她:“是,我找到了,我不仅找到了她,还帮你,帮思晴拿回了药。” “太好了,真的是太好了。”洛羽涵差一点就要哭出来了。 她来不及去问前因后果,一心只想着快一点去救人,她甚至忽略了,要去验一验,药中有没有毒。 洛羽涵忘了,是因为她已被逼到绝境; 洛魂飞忘了,是因为他内心过于担忧; 易攸宁没忘,他只是对小梦莫名信任。 还好,他的信任,是正确的。 独孤鹰扬的独门伤药,就是针对寒铁剑而制成的,不过小小的分量,就胜过了一切其他任何的伤药,伤口开始愈合,被寒气侵袭的手臂也慢慢有了知觉。 有了知觉就意味着,楚思晴,感受到了疼痛。 感受到了痛,人,自然也就清醒了不少。 “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洛羽涵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楚思晴的这条小命终于没有断送在自己的手上。 楚思晴的眼睛一点点适应了屋子里的光线,过了一阵才看清楚了身边人的样子:“羽涵,洛叔叔,你们怎么在这?” “你这孩子,真是让我们担心死了,感觉好点了没有?”洛魂飞看到楚思晴伤势的时候,就彻底忘记了前一天听到一切,关心则乱,一乱更越显得他对楚思晴的态度与别人不一样。 “好冷。”楚思晴的脸色还是很差,分不清是因为外伤还是因为寒气,试图抬起手臂,结果又重重地落了下去,“好痛。” “你别乱动,伤口刚有好转,小心再裂开。”洛羽涵将她的手臂放好,掖好被子,“你现在需要多休息,再多睡一会吧。” 楚思晴又闭上了眼睛,缓缓入睡了。 洛羽涵如释重负,心情稍稍好了起来。父女二人和易攸宁陆续退出房间,各自休息。一波风波算是平了,只是还会有多少风浪,仍未可知。 洛魂飞本还想再细问些什么,只是易攸宁和洛羽涵都明显地露出疲惫之意,他深知二人辛苦,也只好作罢,只是简单地问了一句:“攸宁,其琛呢?” 没有人知道。 洛其琛,去哪儿了? 他的人,此时此刻,并不在丘山雅苑。 洛其琛前一夜失落离开,他其实也没有放弃微弱的希望,在郊外寻觅许久。 他像一只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撞,试图找到梦魂宫的丝毫踪迹,奈何实在无迹可寻,一直找到天亮才肯放弃。 带着几分沮丧和无奈,他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他平常最喜欢的荷花池附近。 尽管已经过了花期,但是在他眼中,景色依旧很美很美。他仿佛能够听到了一阵阵低沉的琵琶声,曲调哀愁却没有哀怨,婉转中透露着些许思念之情。 那旋律,过于熟悉了。 洛其琛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没有在意,继续走着,可是越走近越觉得曲子清晰。他终于开始四处张望,四处寻找。 最终将目光定格在了池中小亭,一个他心中最难忘却的身影之上。 他甚至等不及从长廊走过去,直接飞身一跃,轻点水面,就落在了那个人的背后。 曲子没有停,人的思绪已慢慢被曲调带走。 直到一曲奏罢,已是四目两行泪。 洛其琛的眼眶有泪水在打转,而回过身的女子,更是泪流满面。 “弦思,真的是你。” “其琛,真的是你。” 荷花小池,池中小亭,是洛其琛与晏弦思初次见面的地方。 那一年,情窦初开的年纪,一见钟情的回眸。 就如同今日这般,洛其琛被曲声吸引而来,晏弦思在亭中专注而弹。当她弹奏完一曲,方才察觉背后有人,不经意地回过头,就看到了洛其琛的脸。 两个人的眼睛,就好像被什么东西互相吸住了一样,迟迟错不开目光。 两个人,就这样,简简单单地,相爱了。 晏弦思是一户平凡人家的女儿,没有什么江湖背景,她每天清晨的时候都会坐在小亭中轻弹一曲,风雨不改。 洛其琛就会在这个时候陪在她的身边,伴着她的曲子,练剑。 明明是毫不相及的两件事,可在他们二人之间,却是莫名的和谐,就像明明是毫无交集的两个人,却偏偏彼此相爱。。 易攸宁也曾专门去看过那样的画面,他就只用了四个字来形容:岁月静好。 他曾经问过洛其琛,为什么会喜欢上晏弦思这样一个女孩儿? 洛其琛说,他自己也不知道。 如果说美貌,在他身边的,有孤傲坚韧如寒梅的楚思晴,有清丽脱俗似芙蓉的楚思柔,还有高洁优雅如幽兰的妹妹洛羽涵,可他却只偏爱淡雅寻常的茉莉,只爱眉清目秀的晏弦思一个。 或许正如易攸宁猜测的那样,因为看过了百花齐放的热烈,所以更珍惜花开自在的从容;因为厌倦了江湖的纷扰,所以更爱淡泊生活的朴素。 总而言之,就是喜欢了。 可当他们再次回到初遇的地方,再次重复着初遇的情景,只能徒留一声叹息。 物是人非,欲语泪流。 “不知不觉就来到这里,没想到你还在。”洛其琛坐在了晏弦思的对面,再亲近的距离,如今只能是奢望了。 晏弦思拭去脸上的泪痕,强颜欢笑:“你知道的,风雨不改,只是,我没想到,你会出现。” “你是不是在怪我,我没能对父亲说不。”洛其琛最抱歉的事情就是这个。 晏弦思却说:“不,我没有怪过你。” “你真的不怪我吗?” “真的。你我之间,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有太多的责任要背负,有太多的牵绊要顾及,你有你的无可奈何,我明白。” 晏弦思是个体贴的人,她与洛其琛在一起的那些日子,从来都没有与他发生过争执,也从来不会无理取闹。 或许在外人眼中,这样的女孩子太过平淡,太过简单,也太过容易满足,让人觉得无趣。可在洛其琛心里,那就是晏弦思独一无二的好处。 江湖往来之间,他有许多事情不能说与她听,既不能说,也不想说,他只想给她一个平静的环境,他的被迫隐瞒,她都能理解。 因为彼此深爱,所以彼此信任;因为彼此信任,所以彼此体谅。 “其琛,跟你在一起的日子会是我人生中最幸福也是最珍贵的回忆,可我从最初也知道,我不会是相伴一生的那个人,你也不会是我最后的归宿。我只想做个普通人,过着柴米油盐的日子,而你不同,你的背后有丘山雅苑,有整个江湖,有太多的人,比我更需要你。” 家世的悬殊,背景的不同,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结局。 晏弦思知道,洛其琛也知道。 他们只不过抱着渺茫的希望,给了彼此此生美好的记忆。 “可是我却后悔了。” 晏弦思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差异地看着他:“怎么了?你的样子看上去很疲惫,莫不是楚二小姐不好?” “这两天发生了很多事,我心里很乱。” “时辰还早,你若不介意,就说与我听,都压在心里,难免会有郁结。” “其实,我也不知道从何说起。我只是单纯地觉得,如果我没有答应娶思柔,或许悠然山庄就不会被人暗算,全庄上下男子无一幸免;如果没有这门亲事,你不会这般伤心,思晴也不会搞得命悬一线,生死难测。” “其琛,你总是喜欢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其实很多事根本与你无关,就算没有你,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 “话虽如此,可我……” “我不懂你所要面对的那些江湖仇杀,可是我知道如果真的有人要对付楚家,那么只要他们准备好了,该出手的时候还是会出手,你的亲事,不过就是一个契机。即使没有,他们不过是要多花点时间筹谋罢了,没准那个时候,楚庄主和两位楚姑娘都难逃毒手。” 洛其琛不可思议地望着她,好像从来没有想过这样一番话会从她的口中说出来。 晏弦思没有停,接着说道:“悠然山庄虽然倒了,但是楚庄主还在,只要人还活着,一切就都有希望。更何况,他现在还有你这样出众的女婿,有洛家这么厉害的支持,就一定还会有东山再起的一天的。” “可是,他的武功已废。” “武功没有了,还有计谋啊,如果楚庄主只是一个逞匹夫之勇的人,他又怎么会有如今的地位呢?有你,有楚姑娘帮助他,还要武功做什么?” “你永远都是这般乐观。” “楚姑娘是个好姑娘,你不要辜负她。” “嗯,我会尽力的。” “至于另外一位楚姑娘,坊间这几日一直谣传着不太好的消息,说她其实就是梦兮。不过,只怕是人有相似罢了,你也不要太在意。” “不,那不是谣传,那是真的。” “竟然是真的?”晏弦思为此感到惋惜,“她是个痴情的女子,可惜个性太偏激了,因为失去你,所以毁了自己。你一定很内疚吧。” “你知道?” “是,我一直都知道,因为我曾经见到过她看着你的眼神,那份感情是藏不住的。我能从她的眼睛里看到她那份炽热与执著,同样是爱,她的爱太过热烈,最终伤了自己。” “她现在就徘徊在生死边缘,我却什么都办不到。” “她?受伤了吗?” “嗯,被楚家的对头所伤。” “如果她真的熬不过这一关,那你就在她最后的时间里好好陪她;如果她吉人天相,只盼你莫要再给她任何希望了。其琛,你要记得,你的宽容、你的怜悯、你的同情,甚至只是你们之间的朋友之情,都会给她带去希望,哪怕只有一丝一毫,都会牢牢地困住她的一辈子。” “虽然你们不认识,但是,你很了解她。” “大家都是女人,她用情比我深,爱得比我痴,有的时候连我也会自叹不如。” 晏弦思笑得轻松,洛其琛看得心痛。 在这样温柔的笑容背后,隐藏的是如水一般包容、如水一般清澈的情感。 “弦思,能再为我弹奏一曲吗?”洛其琛只想再听一听她的琵琶声。 低眉信手续续弹,晏弦思修长的手指灵动地在琴弦上拨动着,将满腔情愫化为曲,弹给深爱的男子听。 有可能,这是他们之间的最后一曲。 晏弦思静静地弹着,洛其琛静静地听着。 如果时间静止在这一刻,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只是,曲还是会终了,人还是会散场。 “其琛,可以再抱我一次吗?” 洛其琛站起来,慢慢靠近她,将她紧紧地拥入怀中。 他们都懂,这一抱,即是彻底的告别。 “其琛,从此以后,你我就是陌路人。” “弦思,从此以后,不用在担心会因为我而给你带来危险了。” 各自心中默念的话,谁,都没有说出口。 然而,两情既然相悦,又岂能陌路? 然而,两人既曾相逢,又怎会安全? 危险总是在不知不觉中靠近的,谁也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因为什么原因,而找上你。 第二十七章 楚江阔的毒 “爹,您怎么在这里?” “终于肯回来了?” 洛其琛刚一回到丘山雅苑就撞见了正在大堂饮茶的洛魂飞,洛魂飞在这里等他,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了,他说不上生气,只是心情也没有太好。 “看你一脸愁云,只怕又是一夜没合眼吧?” “我睡不着,就出去走了走。” 洛魂飞能够体谅其子的心情,事情发展至此,再多的责怪也没有用,他能说的只剩下宽慰:“晴儿没事了,你可以安心了。” 洛其琛又惊又喜:“那就好,那就好!” “你去看过思柔了吗?听说她昨天受了惊吓,一直睡着。” “还没,我现在就去!” “算了,你先坐下,这里没有外人,你我父子好好聊一聊。” 洛其琛坐了下来:“爹,”你想跟我说什么? “我昨天试着替大哥运功逼毒,但是却毫无效果,只能用真气护住他的心脉,以免他过于悲愤而急火攻心。一身修为全部散尽,已经完全没有可挽回的余地了。”洛魂飞言语之间,既有惋惜又有愤慨。 “梦魂宫主出手又准又狠,几乎没有给悠然山庄任何反击的机会。” “悠然山庄包含了你岳父数十年的心血,而今只剩下一片废墟,想要再恢复,简直是难如登天。如今,我们也只能尽力相帮了。” “爹,梦魂宫与楚家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十几年来,始终都在与悠然山庄作对。我记得,在我很小的时候,梦魂宫主就与岳父交手过无数次,只是从来都没有得手,后来又有传闻说梦魂宫主不仅时常杀害悠然山庄的人,甚至还抓走了思晴。好在最后思晴安然无恙地回来了,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你突然问起,说实话,为父也不清楚。梦魂宫大概在二十几年前出现,无名无争,所以开始并没有什么人在意。后来,梦魂宫依旧从未听说与任何人、任何帮派有过近的接触,也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唯独对悠然山庄。梦魂宫主不止一次杀到悠然山庄与你岳父交手,可是屡战屡败。此人轻功极高,每一次都来去无影。我曾问过大哥究竟为何,他却说不知缘由。我猜想,大概是他年轻时不知道什么时候欠下的风流债吧。” “照这么说了,梦魂宫主岂不是跟父亲差不多大了。” “至少我见过的那一位是这样。” “可是那一日,我们见到的梦魂宫主,怎么看都不像年过半百的人啊。” “或许换了新的继任者也未可知。我想,梦魂宫主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你岳父,还有那两个丫头。她行踪诡异,身份成谜,我们也要小心提防才是。” “这一点您放心,我跟攸宁会好好打点的。” “你们办事我放心。” “如果父亲没什么事情,我就先去看望下思柔了。”洛其琛起身欲走。 “等等。”洛魂飞叫住了他,嘴里有话,却半天没有说出口。 “父亲还有何事?” “楚家和洛家的重任现在都落在了你一个人身上,任重而道远,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既已成家,也该好好立业了,至于那些儿女情长,也该当机立断了。” “父亲指的是?” “你对思晴,是不是仍旧余情未了?”洛魂飞最担忧的还是这件事。 洛其琛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自己从来未对楚思晴动过任何心思:“爹,我对思晴根本就只是……” 只是朋友。 四个字尚未说出口,就被慌慌张张来禀报的下人打断了。 “庄主,不好了!” “出什么事了?如此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楚,楚庄主!” “楚庄主怎么了!”听到楚江阔有事,洛魂飞异常地紧张了起来。 “楚庄主刚刚醒来之后,不知道发什么了什么,忽然发出一阵惨叫之声,小的们急忙赶去,只看到楚庄主倒在地上痛苦万分。” 下人刚刚说完,洛魂飞和洛其琛就立刻赶了过去。 只见房中的楚江阔蜷缩着身体不断地在地上打滚,一时抱着手臂,一时又捶打着腿,一时抓挠着自己的身体,一时又扼住自己的喉咙,痛苦万分,惨状异常。脖颈上已经被抓出了几道血痕,头发凌乱不堪,更别说衣衫了,体态狼狈,犹如疯子。 但是,除了被楚江阔自己抓出的伤之外,他的身上就再无其他伤口了。 没有伤,大概就是中了毒。 “大哥!你这是怎么了!”洛魂飞完全不知所措,他的记忆中完全没有类似症状的毒药可以参考。 “爹,出什么事了?” 混乱的状况,惨烈的叫喊声,毫无悬念地引来了众多的人,洛羽涵和易攸宁也不例外。 “你楚伯父像是中了什么奇怪的毒。”洛魂飞一边说着,一边试图制止楚江阔近乎自残的行为。 易攸宁和洛其琛也在帮忙,一人按住楚江阔的一只手,连拖带拽地将他放到了椅子上,洛魂飞趁机点住了他的穴道,令他动弹不得。 洛羽涵这才得以近身替他把脉。 “羽涵,如何?你可知你楚伯父中了什么毒?”洛魂飞迫不及待地追问。 洛羽涵摇摇头,她的眉头越皱越紧,脸色越来越难看,屏息凝神又探了很长一段时间,方才松开了手。 “如何?” 洛羽涵似说非说,欲言又止,思虑了片刻,才道:“楚伯伯中的毒很奇怪,毒素一部分侵入经脉,但是短时间并不会造成如此大的影响,我想那应该是化功散效力发挥殆尽之后的余毒;还有一部分,并没有顺着血液在五脏六腑游走,反而有一种冲撞之势,似是又不是。” “是什么?” “蚀骨水,这是一种十分古老的毒药,据说只有魔教才有,但是魔教灭门已有二十年,而且楚伯伯体内的毒效力要远远大于书中所记载的那样,极有可能是被后世之人加了某些药物,增强了药性。” “化功散和蚀骨水,二者而为一,相辅相成,会不会产生这样的效果?”这是易攸宁能想到的答案。 “是有可能的,蚀骨水原本就有压制中毒之人内力的作用,令毒素在身体里冲撞,引起极大的痛苦,并且会慢慢渗透到骨髓之中,侵蚀人全身的骨架。中毒之人的骨头会慢慢断裂,无法接驳,最终丧失一切行动能力。而化功散更是会废去人的内力修为,二者叠加,毒发的速度更快,毒性也更强。”这是迄今为止,洛羽涵所见到过的最狠、最毒的手段了,“但是,这两种毒都不会轻易地夺了人的性命,蚀骨水也只是会定期地发作,发作的时候浑身奇痒难耐,销蚀人身体的同时,也会销蚀人的意志,令人……” “令人生不如死。”洛其琛终于明白为什么梦魂宫主没有赶尽杀绝了,与其让一个人痛痛快快地去死,不如叫他生不如死,“好狠的女人。” 洛魂飞抱着微乎其微的希望问道:“还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救?” 洛羽涵无奈地闭上了眼睛:“没有。先别说这两种毒药在江湖上近乎绝迹,即使我们知道配方,都无法对照着配出解药来。化功散和蚀骨水之所以奇,就奇在配制中的每一味毒草不仅罕见,而且两两之间就会激发出一种新的毒素,层层叠加,令试图解毒的人根本无从下手。” “配出这两种毒的人绝非善类。”相比于洛魂飞的担忧,洛其琛的愤怒,洛羽涵的无奈,易攸宁看上去非常冷静和淡然。 “但是用这种毒的人更可恶!”洛其琛随手拍飞了矮桌上的茶杯,发泄着他的愤怒。 咣当,茶杯应声而碎,差一点就打在了姗姗来迟的楚思柔身上。 “啊。”楚思柔刚进门就看到一个杯子落在了自己脚下,吓得连忙向后退。 洛其琛闻声,意识到自己出手没留意轻重,立刻迎了上去,拉着楚思柔仔仔细细地检查着,语气略显紧张:“没伤到吧?有没有哪里被碎片割到了?” 楚思柔故意往洛其琛的怀里靠了靠,柔声道:“我没事。” 简短的对话之后,就再也没有交流了。 他们两个人,本就没有什么话可以说。 楚思柔隔着洛其琛向屋内望去,看到狼狈的楚江阔,却并没有立即回到他的身旁,只是淡淡地问:“洛叔叔,我爹的毒是不是又发作了?” “是。” “可是他的样子为什么看起来那么痛苦?不该如此啊。”楚思柔人生中只见过一次化功散的威力,不过就一次已足够,然而却与她现在看到的,却大不相同。 “他还中了蚀骨之毒,此毒无解,过程更是折磨人。” 楚思柔听完才从洛其琛怀里移到楚江阔的身旁:“怎么会这样?爹,你哪里痛?这里吗?” 她嘴上问着,手上看似极轻的按着楚江阔的手臂,一寸寸按下去,每按一次就问一次。 “思柔,别动楚伯伯!”洛羽涵话虽出口,却为时已晚。 楚思柔的手不过轻轻落在了楚江阔的肘上,就感觉手指忽然的下沉,像有什么东西化掉了似的,拖都拖不住。只见楚江阔的表情变得近乎狰狞。 楚思柔一脸惶恐,一脸的无辜,一脸的不解:“这?这是?” “不好。”洛羽涵赶紧回去查看,结果不言自明。 楚江阔的这一只手臂,毫无意外地断了。虽然是因剧毒所致,却生生是断在了自己亲生女儿的手上。 “攸宁,大哥,麻烦你们将楚伯伯放到床上休息吧。切记动作要轻,尽量不要直接碰到他的关节。他现在身上每一处骨头都很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断掉。” 洛羽涵的一席话,让另外两个人根本无处下手,他们生怕一个不小心,就碰断了哪里,几个不小心,楚江阔就彻底瘫痪在原地了。 曾经力战群敌,策马江湖的一代大侠楚江阔,现在,不过是一个躺在病床上不停呻吟、一心求死的老人:“杀了我吧,你们杀了我吧!” “爹,没事的,没事的,您一定会没事的。”楚思柔安抚着楚江阔激动的情绪,“羽涵姑娘,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羽涵没有出声,她的沉默,就是最后的回答。 楚思柔可怜地看着自己的父亲一夜苍老的容颜,贴心地替他整理着凌乱的头发,擦干了额头上痛苦的汗水,嘴上还说着各式各样安慰他的话,就像是一个母亲在哄自己生病的孩子似的。 楚江阔喝着楚思柔喂给自己的水,竟然渐渐安静了下来,仿佛已忘记身上的痛,最后竟然沉沉地昏睡了过去。 病榻之前辨孝子,多么孝顺的女儿。 在场的所有人无一不这样认为。 唯独一个人,易攸宁。 他在无意之间瞥到了楚思柔一个极其细微的表情,令他整个人不安起来。 他看到了楚思柔的嘴角,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一个本不该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出现的表情。 第二十八章 恋人的默契 “看来还是只有思柔能够安抚住楚伯伯,他们父女情深,楚伯伯就算是为了女儿也会撑下去的。”洛羽涵是个感性的人,见到刚刚那一番场景,不由得心生感叹。 不过,她身旁的易攸宁一点反应都没有,半天没有说话,完全不像是他一贯的风格。洛羽涵觉得奇怪,盯着他瞅了半天,最后实在受不了了,就戳了一下他的腰:“想什么呢?怎么都不理我?” 易攸宁被她戳回了思绪,宠溺地勾了勾洛羽涵的鼻尖:“干嘛戳我?” 洛羽涵冲他撅了噘嘴:“谁让你一直不理人家。” “没,我只是有些事情想不通罢了。” “还能有什么是我们易大公子想不通的?说出来让我跟你一起想。” “嗯?我在想楚思柔一大早去了哪里。” “她出门了吗?你怎么知道的?” “她刚才进屋的时候,身上带着些凉气,就像是一大早从外面回来的时候的那种感觉。况且,她住的地方离楚庄主很近,看她刚才对楚庄主的关心,如果在府里,断不会来得如此迟。” “大哥的房间不是在另一边吗?怎么会是很近呢?” “她还没有住到其琛那里,那天回来的时候她便说不想离楚庄主太远,万一出了什么状况,她能够及时照应。” 结果,等到真的出了状况,她的照应还真是及时。 “可能是她睡得太沉,没有听到吧。”洛羽涵这话说得没有底气,毕竟这个借口连她自己都说服不了。 楚思柔暂歇的卧房与楚江阔的不过只隔了几间,连在其他院子里休息的洛羽涵他们都能够听到混乱立刻赶过来,这个做女儿的,离得这么近,没道理会最后一个才出现。 如果真的是因为受惊而昏睡,只怕更是浅眠。最大的可能,便是她根本就不在雅苑之中。 “还有她刚刚的笑,让我觉得不安。” “笑?我怎么没看到?她一直都是很担心的样子,从头到尾都愁云满面的,哪里有笑过。是不是你看错了?” “可能,是我多心了吧。” 洛羽涵不懂他为什么会怀疑楚思柔,他们所认识的思柔,是个乖巧甚至还有些害羞的女孩子,话不多,娇滴滴的,有孩子的天真烂漫也有大人的体贴稳重,是被楚江阔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公主。可能就是因为这样,才给了其他人一种距离感,感觉她遥不可及,难以靠近吧。 易攸宁嘴上说着自己的多心,可是心里的怀疑仍在,经过一连串的事情,他对楚家的戒心已起,然而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臆测,没有半分证据,他也只能把所有都放在心里,毕竟说出来,也不会有多少人相信的。 两个人就随意地溜达着,没有牵手,也没有告诉对方自己想去哪。不过,步调一致的人,即使不用说,他们最后也会不自主地走到同样的地方。 默契这两个字,有时候真的很玄妙。 他们都想去看一个人,可惜那个人此刻却不在了。 “思晴呢?她跑哪儿去了?”洛羽涵一进去就只看到了收拾得整整齐齐的房间,摆设完好的药箱,连花儿都被水滋润过了,却唯独没看到本该好好躺在房里养伤的楚思晴。 “来人!人呢?楚大小姐去哪了?”洛羽涵里里外外找了个遍,都没有找到,只好去问附近的下人。 下人听到她的声音,连忙赶过来:“小姐,有事吗?” “屋里的楚大小姐呢?她人去哪儿了?不是让你们好好照顾她的吗?” “楚,楚,楚。” “楚什么楚,我问你她人呢?” “小的们没看到啊。” “你们这么多人,难道一个都没看见?”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只剩下摇头了。 “刚才一阵惊慌混乱,我们也都没有人注意楚大小姐,谁也没有看到她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被慌乱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以至于有人走动他们竟然都没有察觉。这种事情,还是头一次在丘山雅苑发生。 易攸宁都来不及去找人,先训斥道:“那边的事情与你们何干?难不成是忘了,苑中各处的人要各司其职。如果有什么乱子就忘了自己的责任,那雅苑的守卫岂不是如同虚设?” “对不起易公子,是我们疏忽了,不会再有下次了。” “现在是多事之秋,你们可不能自己先乱了方寸。” “是,我们现在就去找楚姑娘。” “不必了,找人的事情我另外派人去,你们护卫好就够了。” 众人接到命令,又各自散去。 经过一场说大不大的厮杀,难免会人心浮动,这一点,易攸宁心知肚明。他不追究但是还是要提点,再大的乱子也暂时过去了,再乱的心,也该定下来了。 “攸宁,我们去哪里找她?” “我没打算去找。” “为什么?” “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想来她的伤势已无大碍,她不想留在这里,你又何苦去寻她呢?” “可是,她能去哪儿呢?难不成又回温柔乡了?” 是啊,她能去的地方,还能有哪儿了。 “或许,她去了……”易攸宁忽然想起梦魂宫主对自己说的那句话:她是我的命,我是她的魂。 命与魂,密不可分。 或许,她只是去找了另一半的自己。 第二十九章 冰冷的寒意 楚思晴,去了哪儿? 洛羽涵说对了,易攸宁也说对了。 楚思晴回到了温柔乡,见到了梦魂宫主,睡着的梦魂宫主。 这间宽敞的闺房,是她与她,共有的。如果没有她们的同意,是任何人都别想进来的,甚至在门口望一眼都不可以。 小梦枕着自己的手臂,趴在桌子上,静静地睡着。她的眼睛细细长长的,睫毛也是长长的,睡颜都是十分动人的。 楚思晴从柜子里找出一件自己的披风,搭在了她的身上,又将开了一夜的窗户,紧紧关好。 只是,她的动作不管有多轻,还是令睡着的人,惊醒了。 “你的伤,好些了吗?”梦魂宫主还是枕着自己的手臂,背对着楚思晴。 “没什么事了。”楚思晴摸了摸手上的伤,又看了看小梦,“是我吵醒你了。” 小梦还是没有动,眼睛也没有睁开:“我本就很难熟睡的。” “我替你把床铺好,你躺着休息一会吧。” “不用,除了梦魂宫,我在哪里都是一样的。”除了梦魂宫,哪里都无法让她觉得安全。 “还没谢谢你。” “谢我干什么?” “这药,应该是易攸宁从你那里拿回来的吧,没有你,我想我现在可能已经不行了。” “我不知道你受了伤,药是独孤鹰扬给的,要谢还是等你见到他的时候亲自谢他吧。” “我也没有想到,他的寒铁剑居然这么厉害。” “他的剑法和内功都是上乘,有了寒铁剑之后更是如虎添翼,他的能力越强,他的野心就越大,跟他在一起,要格外小心。”小梦这话既像是说给楚思晴听的,又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楚思晴自然也是听进去的:“我会小心的。” 小梦还想再嘱咐点什么,可是她越坐着就越觉得房间里凉飕飕的,门窗紧闭又非寒冬,不该是这般冷。她终于直起身子,四处查看起来,前前后后,上上下下。 最后,她的目光,定格在了楚思晴的身上。 “思晴,你觉不觉得哪里不舒服?” “我?没有啊,除了伤口还有一点疼,偶尔会觉得冷之外,没什么不舒服的。” “冷?你也觉得冷?” “是啊,很奇怪,外面天气很好,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一阵一阵地觉得很冷。” 小梦明白了:“不是天气的原因,根源在你身上。” “我?” “寒铁剑的寒气在你的体内没有散去,所以才会这样。”小梦抓起楚思晴的手腕,替她诊脉,“还好只过了一天,没有大麻烦。” 楚思晴不懂这些,也不懂寒气入体会有多严重的后果,只是茫然地看着她。 小梦看到了她的眼神,竟然有些失望:“八年了,你终究不是她,这样的眼神,从来就不属于那个人。” “我……”楚思晴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内疚地低下了头,“我以后会注意的。” “还好这里只有你我两个人。”小梦其实多多少少已经习惯了,“我不是在怪你,这样懵懂单纯的目光,她只会在一个人面前表露,一个能够让她放下伪装、放下防备,毫无保留去信任的人。” 说起那个人,小梦的眼神都变得温暖起来。 楚思晴没有说话,在她想起那个人的时候,任何人都最好不要去打扰她。 直到她从过往脱身回到现实之中。 “坐好,我运功帮你把寒气逼出来。” “可是你,不会有事吗?” “无妨。” 小梦顾及楚思晴手臂上的伤,采用了更加迂回的方式,她从楚思晴的背后源源不断地将真气注入她的体内,先行将寒气从她的身体里运转到自己的体内,而后再自行化解。如此一来,虽然彻底,可是对于自身内力的消耗是极大的,对于自己的损伤也是极大的。 随着内力的推进,寒气一点一点被驱散了出来,前后分坐的两个人,一个面色红润,一个脸色苍白。 红润的人是楚思晴。 苍白的人是小梦。 等到一切顺利结束之时,小梦整个人差不多要虚脱了。 “宫主!你怎么样!”楚思晴整理好好自己的衣服,刚一回头,就看到小梦单手撑着身体,嘴唇青紫,冷汗直流。 “没事。”小梦实在没有什么力气了,艰难地说了两个字让她放心。 只是,她的样子,跟没事两个字,完全搭不上边。 楚思晴又急又慌,手足无措,凭她那微薄的内力,别说救人了,就连保护自己都不太容易,小梦这一次消耗了太多内力,楚思晴实在是无能为力。 现在离开去找人帮忙,只怕她一个人在这里会有危险;如果不去找人,自己也保护不了她。 就在她急得像个热锅上的蚂蚁一样,进退两难的时候,偏偏又来人敲门。 “梦姑娘,有位公子相见你,你可否要见一见?” 大白天的,现在来寻欢是不是太早了些?是什么人这么不分时间跑来添乱?众所周知她已是独孤鹰扬的人,一月之期未过就敢来抢人的,胆子着实不小。现在屋子里有两个梦兮,她又该如何解释? “是什么人?不见。”楚思晴没好气地回答。 可是外面的人却还是在说:“那位少侠只说想听姑娘的琴。” 少侠?楚思晴仿佛见到了一线希望。 只听这时,门外忽然换了人:“在下越无尘,前夜有幸闻得姑娘的琴声,如闻天籁,所以特来拜会。” 声音沉稳,语气严肃,毫无轻佻之感。拜会一词,令楚思晴觉得此人或许能够帮得上忙。 楚思晴又问道:“少侠可会武?” 那人回答道:“略懂一二。” 楚思晴道:“少侠请进吧。” 于是,门被推开了,又被关上了。 第三十章 超然的公子 进来的是一位颇为年轻俊朗的男子,风度翩翩,身上没有一丝江湖气。他恭恭敬敬地站在门口,未曾上前一步。 楚思晴隔着纱幔打量着他,决定赌一赌。 “少侠可否上前一步说话?” “那在下冒犯了。” 那名为越无尘的男子这才低着头往里又移动了几步,而后看到了轻纱后的楚思晴,还有她怀中的小梦。 越无尘不解:“这位姑娘是怎么了?” “少侠可有办法相救?” 越无尘瞧着她急切的样子,也不管什么礼节了,直接走过去探过小梦的鼻息和脉息:“这位姑娘刚刚是不是消耗了大量的真气?” “是,她伤得重不重?” “姑娘莫慌,这位姑娘只是因为太累了,一时之间真气无法聚集,难以恢复罢了。还请姑娘扶好这位姑娘,容我为她疗伤。” 楚思晴知道,这是一个大胆且冒险的做法,稍有不慎,就会坏了梦魂宫主的大事。可是,为了救人,也只能这样了。 “少侠可否答应我一件事?” “姑娘请讲。” “今日之事,能否替我保密?” 越无尘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怀里的女子,大概是明白了,承诺道:“姑娘放心,在下定不会与任何人提起的。” “那就拜托了。” 越无尘也并非什么武林高手,他的内力称不上深厚,所以过了大概半盏茶的工夫,小梦才慢慢恢复了知觉,脸上渐渐有了红光。 看到她醒了过来,越无尘开始收回内力,最后稳定了气息,他的人又退回了纱幔之后:“事出紧急,在下冒犯了,还望姑娘莫怪。” “多谢少侠相助。”小梦嘴上说着谢字,可是掌中已在蓄力,“敢问少侠尊姓大名。” “在下越无尘。” 姓越? 小梦收回了些许掌力,又问道:“可是山丘岳?” 越无尘道:“不,走加戉,即越。” 小梦又问:“少侠的姓氏当真是少见,不知望岳城主越昂驹是少侠的什么人?” 越无尘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道:“姑娘是武林人士?” 没有回答,有时候也是一种回答。 经过刚才的接触,小梦有自信此人并非自己的对手,哪怕现在自己没有完全恢复,但是哪怕只用三成功力,便可将其除之而后快。 一掌,只需要一掌。 她缓缓从帷幔后面走出来,带着浓浓的杀意。 可当她真的看清楚越无尘的相貌之后,她的杀心竟然慢慢地减了下去。 这个男人,望岳城的少主,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一身白衣掩不住他的气质,温润如玉,谦恭守礼,眉宇之间,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难道少侠不是?”小梦的手还悬在一侧,只是由掌握成了拳。 “如果可以,我倒真不希望自己身在江湖。奈何,我实在别无选择。”越无尘提及此时,双目微垂,满面惆怅。 分明是一个感时伤逝的翩翩公子。 小梦还在犹豫,还在克制:“我实在想象不出,望岳城还有如阁下这样的少主。” “说实话,我自己也想象不出。” “那少侠便是承认了?” “不错,望岳城主,就是家父。”他的回答有些勉强,似乎难以启齿。 望岳城,这个自己与独孤鹰扬都放在末位的地方,如今却先到了眼前。自己与楚思晴的秘密,同样暴露在这个人的眼中,他能够猜到多少,又会不会说出去? 留,还是不留? 越无尘无害的模样,让小梦完全无法下手。 这是她第一次,对一个人,下不去杀手。 越无尘见她半天没有说话,觉得有些奇怪,余光又注意到她紧握成拳的手,想起刚才楚思晴要他保密的承诺,再没有嗅觉的人,也多少能够察觉到了:“姑娘想杀人灭口?” 这一问,平淡如水,没有半分紧张。 小梦见他如此淡定,倒是意外,掌中之力全部收回了:“少侠既知我的心思,为何还不出手?” 越无尘哈哈一笑:“我自知并非姑娘的对手,对姑娘出手,岂不是自寻死路?” “怪只怪你今日见到了我与她的关系,这件事不能传出去,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虽然你救了我,可我也只能恩将仇报了。” 谁料,越无尘竟然还是气定神闲,甚至笑得更加洒脱了:“我已经跟梦兮姑娘承诺过不会将今日之事透露给任何人,如果姑娘还是担心我会泄露二位的秘密,尽管我并不知道那是什么,那么姑娘可否在我临死之前满足我的一个心愿。” “请讲。” “在下前日在城中听闻一段动人琴声,多番打听才知是梦兮姑娘所奏。不瞒姑娘,我今日前来不过就是想听梦兮姑娘为我再奏一曲,如果姑娘能够答应,那我便没有遗憾了。”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生死之事竟然敌不过一首琴曲,云淡风轻,是真实还是伪装? 第三十一章 意外的知音 楚思晴一直躲在帷幔之后看着他们两个,听着他们的对话,她也觉得越无尘这个人不仅奇特还很妙,在小梦面前,大概也只有像他这样的人,才有机会争得一线生机吧。 她已发现,梦魂宫主,心软了。 “小小心愿,还望姑娘,成全。”越无尘说得诚恳且坚决,注视着小梦的眼神坚定而平静。 “好。”小梦答应了。 小梦,竟然答应了。 楚思晴没想到,她真的会答应,这样一来,就无疑是在告诉越无尘,楚思晴并非梦兮,或者说,梦兮并不只是楚思晴。 难道,她真的打算用一个秘密,换一条性命吗? 楚思晴无法开口去问,她已看到了小梦的指示,微微的颔首,代表着,她要自己去弹这一曲。她默默地将琴擦拭干净,摆在了小梦的面前。 这一曲,只能由她来弹奏。 纤细的手指在琴弦上灵动,一拨一捻,指尖流出的是婉转低沉的旋律。 声声慢,慢声声;故人忆,忆故人,人无情,曲有意。 越无尘听得痴了。 房间里,杀意的气息,在琴声中,完完全全地被化解。 人的心,平静了下来。 “姑娘不肯以真面目示人,只怕是过往太过沉重,无法自持吧。思念、无助、悲恨、凄苦、绝望还有无可奈何,原是一首追忆故人之曲,在姑娘的指下竟然饱含了如此多的情感,该是怎样的女子,才会奏出如此令人哀伤的旋律。” 越无尘的心已被小梦带走,他仿佛从她的琴声中阅出了她的人生,他无比心疼眼前抚琴的女子,不为人知的面孔,不为人知的过往。 小梦面无表情地奏完这一曲,内心却早已几番波澜,而当她的隐痛、她的情感被眼前男子一一道出时,她也不免为之惊诧。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知音? 小梦难以置信地注视着他,哪里还有半分杀气。 “能在死之前听到姑娘真心所奏的曲子,无尘真的是死而无憾了。姑娘请动手吧。”心愿已了,他也该兑现自己的承诺了。 短刃亮出,刀光一闪,越无尘只觉一阵轻风拂过,再无其他。 梦魂宫主已出手。 越无尘,还活着。 小梦举起手里割下的一缕黑发,对他说:“你的命,我已留下。” 楚思晴这下子彻底放心了,她隐约感觉这两个人应该会有不少的话要说,于是自觉地抱走了琴,躲进了房中的另一间房。 屋里有密室,不过这并不重要。 “多谢姑娘手下留情。” “不,我不是没有杀你,只不过,失手了而已。” “那我应该怎么称呼姑娘?梦兮吗?” “叫我小梦吧。” “那你跟刚刚那一位,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梦兮?” “我们都是,我们也都不是。” “是啊,不过是个名字,到底是还是不是,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刚刚,难道不怕我真的一刀要了你的命吗?” “于我而言,生与死,没有什么差别,与其带着枷锁活着,倒不如死在姑娘的手上来得痛快。” “少侠的枷锁,我想就是令尊吧。” “姑娘见外,叫我无尘即可。” “那你也别左一句姑娘,又一个姑娘了。” “小梦。” “无尘。” “小梦你是江湖中人,家父是什么样的人想必一清二楚。我们兄弟三个人,父亲对待每一个都希望我们变成第二个他。” “目前来讲,你大哥不仅像,甚至更要青出于蓝了。” “青出于蓝,不错,只是这个词用在他身上,实在是太讽刺了。” “可是你,却与他们完全不一样,看来越城主的教导也不是完全有效的。” “我们自小是被父亲逼着习武,稍有不对就是一顿毒打,我从小就不喜欢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情,可是却没有办法逃避。他常说我是最不争气的,武功不如哥哥们,心机也不如他们。我很庆幸,我没有变成大哥那个样子,不然,我一定会发疯的。” “越冥尘,他来过温柔乡无数次,想要梦兮的心人尽皆知,可是他那个人,品行思想全都印在了他的脸上,别说我不屑多看他一眼,连思晴也是一样。” “思晴?楚思晴?原来刚刚那一位就是悠然山庄的大小姐。” “怎么,你也知道她?” “听父亲和大哥提过,却没有见过,果然是个美人。” “你好像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我应该奇怪什么?” “一个大侠的女儿,居然跑到这烟花之地,宁愿卖笑,也不愿回家。”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言之隐,更何况,江湖中那些所谓的大侠,又有几个是真正的侠士,多半都是沽名钓誉,人前正义凛然,人后下流无耻。如果楚江阔真的如传闻中那般好,我想楚姑娘应该也不会在这种地方了。既然楚姑娘宁愿夜夜在此也不愿再踏足悠然山庄,可见楚江阔之侠名,多半也是徒有其表吧。” “是啊,比起楚江阔这种伪君子,令尊这种真小人反倒是可敬多了。我这么说你父亲,你不会介意吧。” “怎么会,姑娘所说,正是越某心中所想。” “那你二哥呢?他又是个怎样的人?” “二哥……二哥是个温顺的人,他不会像大哥那样主动去算计什么,可他也不会拒绝父亲与大哥的命令,他应该是一个非常好的执行者,可是我能看得出来,二哥也并不快乐。在他心里,父子之情、兄弟之情和正义善念无时无刻不在打架,他活得或许比我们任何一个都矛盾。” “难怪我从来都没有听到过关于越兴尘的任何事。” “可是,你仍知道他的名字。” “望岳城主越昂驹贪婪狡猾、无利不图;少主越冥尘阴险诡谲、心狠手辣;二子越兴尘无人知其貌,无人知其性情;三子不详。却不料,你是这样的望岳少主。” “我想,大概很多人都想不到吧。” “不仅想不到,就算亲口告诉他们,多半也是打死都不会信的。” “可是你信了,你相信我不会出卖你,也不会伤害你。” “我已经忘了有多久没有真的信过谁了,不杀你或许是因为你的眼神和另外一个人有点相似吧,干净纯粹又带着悲情。” “那个人对你一定十分重要。” “这世上,只有他对我来说,是重要的。” “我有一点羡慕那个人,被你牵挂着,他一定很幸福。” “他是不是幸福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其他人一旦被我盯上,都会惶惶不可终日。我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你也不用把我想得多好,不要自以为听懂了我的琴就是看穿了我的人。” “可以告诉我你的身份吗?” “为什么?知道我的身份对你,并没有任何的好处。” “我只是单纯的想知道,你若不愿,我不会勉强。” “梦魂宫,你可听说过?” “你,你是!梦魂宫主?你居然就是梦魂宫主。” “就是我。” “你跟我想象中的梦魂宫主,完全不一样。” “你的想象,是什么样子?” “我以为,那样的女人,一定是一个乖张暴戾的老女人。” “很可惜,我一点都不老。” “悠然山庄的血案,真的是你一手造成的吗?” “千真万确,一个人、一滴血都没有假手于别人。” “可是,你跟楚姑娘明明是朋友,你却毁了她的家。” “她都不介意,你又有什么好介意的呢?” “是啊,她都不介意。” “是不是后悔知道了?是不是觉得我身上的血腥气味已经盖过了你原本嗅到的那一股清新呢?” “不,我仍愿意相信,你做的一切,都有不得已的苦衷。” “真是个超然的人。我该庆幸今天遇到的是你,如果是你大哥,或许现在倒下的人,就是我了。” “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让大哥伤害你的。” “你……” 真是一个奇怪的男子,小梦不知道是该夸他善良,还是要骂他蠢。 坐在他面前的,明明是一个刽子手,他却偏偏像遇到了珍宝似的望着她,真挚而热情,有时候注视的时间久了,他还会羞涩又窘迫地避开她的目光,生怕亵渎了她。 这是为什么? “我今日说的话已经够多了,你也该走了。”小梦下了逐客令。 越无尘有些依依不舍:“我以后,还可以来这里听你弹琴吗?” “你还愿意听我这样的人弹琴?”小梦没想到,自己说了那么多,这个人竟然一点都不在意。 “我可以吗?” “你不怕你大哥看到吗?” “我不怕。” “好吧,只要你来,只要我在,我便奏与你听。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你我未必会有像今天这样的机会,再一次长谈。” “我会等,总会等到的,不是吗?” 是吗? 直到越无尘彻底离开,小梦都没有回答他,因为是与不是,她自己无法给他一个准确的答复。 “他的眼睛,很像你的师父吗?”楚思晴从密室之中走了出来。 “你都听到了。”建在屋子里的密室隔音效果一般都不会太好,楚思晴将自己与越无尘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她一点都不觉得意外,“很像,连气质都很像。明明都是文人的气质,却偏偏成为了武人。” “我也能看得出来,他对你,动了心。” “我怎么不觉得。” “你身在当局,他明明是为了梦兮而来,可他看着我和看着你的神情,是完全不同的。在你还未抚琴之前,就已不同。当琴摆在你的面前,他没有一丝一毫的惊讶,反而有些期待,还有些开心。” “这能说明什么?” “说明,他眼中喜欢的人和他耳中喜欢的人,是同一个。” “如果真如你所说,那么这真的是他的不幸。世间女子千千万,他却爱上了最不该爱的那一个。” “或许,他的出现,就是上天派来拯救你的。” “拯救?你不要逗我了。我是个无药可救的人,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止我,绝对没有!在我的脚下从来都只有一条路。” 一条不归路。 第三十二章 无妄的灾难 “着火了!着火了!快来人啊!救火啊!” 晌午刚至,适逢人们最慵懒、放松的时候,惊慌的求救声打乱了闲适的氛围。 小梦本打算回梦魂宫去了,谁知还未动身,就听到了这乱糟糟的求救声。 楚思晴推开窗四处张望,才发现不远处一条巷子里冒起滚滚浓烟,火势不算小,好像还殃及了整条巷子。 听到呼救,许多路人纷纷抄起水桶赶了过去,只是火势太大,水泼了过去也起不到太多的作用。 小梦不过在窗边望了一眼,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应该是不小心点着什么东西,一时没有发现,才变得这个样子吧。” 小梦冷哼一声:“今日无风,若不是有人故意放火,火势不会扩散得这么快。” “你是说,是有人要杀人灭口?” “嗯哼,就是不知道是什么人干的,看看再说吧。” 谁说只有江湖中人才会赶尽杀绝?市井之内,不外如是。 楚思晴守在窗边替她观察着情势的变化,小梦就坐下来悠闲地喝着茶。 谁料,很快又传来女子的求救声:“救命!” 楚思晴顺着声音找过去,仔细一看,发现几个黑衣蒙面男子正拿着剑追杀一名女子,那女子显然不会武功,只顾一直跑、一直跑,灰头土脸的样子像是从火灾处逃出来的。 蒙面人一路追那女子到了大街上,四周都是人,可他们也视若无睹,围观的人见状,纷纷躲得远远的,谁也不想被牵扯进去,更不想因为一个不认识的女子白白招来杀身之祸。 黑衣人的左边衣袖上,绣着鹰喙的图案。 “宫主,是飞鹰门的人。” 小梦冷哼一声:“为了对付个小姑娘大动干戈,独孤鹰扬还真是不嫌丢人。可惜,派来的这几个人也是够废物的,竟然还让人跑了出来。” “我看她伤得不轻,我们要不要救她?” “你想救?” “我只是觉得她有些面熟,好像在哪里见到过。” “他是独孤鹰扬要的人,我抢过来,只怕他会不太高兴。”目前而言,小梦还不想与独孤鹰扬之间产生什么矛盾。 楚思晴却道:“难道你不好奇,独孤鹰扬为什么会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痛下杀手吗?” 小梦瞥了楚思晴一眼,正如她所说,自己确实想知道。 长袖一挥,袖中直直地飞出无数花瓣,从窗外飘落,如同一片红色花雨,纷纷下落。 花已至,人无须露面。 黑衣人见这漫天花雨,心中一颤,手中的剑悬在了半空,他们四处张望,寻找花瓣的由来,随口道:“可是梦魂宫主?” 小梦坐在屋子里,以内力传声,说道:“你们吵到我休息了,还不快些走?” 其中一人道:“对不起,小的们不知道宫主在此,只是门主有令,我们今日必须将此人的尸体带回去复命,还望宫主见谅。” 说完,他们几个人的剑又刺了出去。 就在女子以为自己死定了的时候,只见不知从何处飞来一支发簪,钉,钉,钉,三声之后,三个人的剑竟全部变成了两半。 根本没有人看到是什么人在哪里出的手。 “把她交给我吧,我自会跟你们门主交代。” 黑衣人仍坚持道:“宫主,别让小的们难做啊。” 小梦继续道:“好,那你们是想活着回去见你们的门主,还是就在这里变成几具死尸?” 黑衣人一听,梦魂宫主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他们也只能就此罢手,从地上捡起几片花瓣,好做交代:“既然宫主开口,小的们就不打扰了,告辞。” 被救的女子感激万分,想谢,却又不知道该谢谁,只得东张西望,大声喊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我去带她过来。” “不,去外面找个人,把她领过来。” “好。” 很快,那女子就在一个小厮的带领下,来到了她们的面前。 两个女子同处一室,小厮好奇忍不住偷瞄了几眼,想起老板娘口中出手阔绰的大老板,想起这女子对头牌梦兮的处处维护,再看看她们之间如此亲密的关系,小厮不是江湖人,自然不会想得那么复杂,那么他能想象的,不过就只有那一种关系罢了,那种温柔乡必然存在的关系。 世间男男女女,情情爱爱,好像没有人规定只有男女才可以。 小厮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可是屋里的二位都是温柔乡的大人物,他哪一个都惹不起,纵使想得天花乱坠,也只能全都按死在心里。灰溜溜地关好门,回到自己该去的地方。 女子踏进温柔乡的时候还犹豫了一会儿,可最后还是克服了内心的恐惧和对此地的偏见,跟着小厮走了上去。 一进门,她第一眼就见到了楚思晴。虽然她早就有所耳闻,却还是免不了一愣:“你是?你是楚姑娘?” 楚思晴虽然觉得她面熟,可是一时半刻又记不得从哪里见过,而她又认得自己,更令她觉得好奇:“你是?” “我姓晏,名弦思。” 晏弦思,楚思晴对于这个名字无比陌生,她又偷瞄了一眼小梦的反应,结果却是一样,她也不认识。 小梦拿了一瓶金创药递给楚思晴:“好在都是皮外伤,先给她上药,换身衣服,收拾干净,我一会儿有事情要问。” 楚思晴颔首:“交给我吧。” 晏弦思的几处剑伤不深,但是很长,似是一剑斩下来而造成的,楚思晴虽然不懂医术,但是简单的包扎还是会的,不过一个时辰,就收拾好了。 晏弦思脸上的灰已经擦干净了,身上的衣服也换成了新的,她安安静静地坐在小梦的面前,不敢直视。 小梦从刚才就一直在打量她:“倒是个清秀的女孩。” 晏弦思见到小梦的第一眼就觉得很害怕,她只觉得在自己面前的是一座冰山,看不清长相,摸不清她的喜怒,一双眼睛冷冷的,要不是楚思晴在一旁,只怕早就吓得跑出去了。 现在,她又一直盯着自己看,愈发令晏弦思觉得浑身不舒服,不知该如何是好。 楚思晴回忆了一个时辰,还是没有想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她,就只好让小梦来问了:“晏姑娘,是这位宫主救的你,你还不赶紧谢谢她。” “公主?”晏弦思一时竟误认为她是一国公主。 楚思晴发现她误会了,赶紧解释道:“不是皇室的公主,是一个门派的掌门。” 晏弦思恍然大悟,也是,能有那么好的武功的人,怎么会是金枝玉叶呢:“多谢宫主相救。” 小梦道:“不必谢我,我只是觉得好奇罢了,如果从你身上无法得到一个令我满意的结果,你的下场会跟刚才一样。” 晏弦思惊魂未定,现在被她一吓,更是害怕:“宫,宫主,想问什么?” 小梦道:“你是什么人?那些人为什么要杀你?” 晏弦思道:“我不过就是个普通人,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杀我。” 小梦道:“飞鹰门的人不会无缘无故找一个农家女的麻烦,除非在你身上有什么秘密,或是你认识一些不该认识的人。你且说说事情的经过,或许我就会知道了。” 楚思晴道:“如果你想保命,你最好说得详细一点。” 晏弦思仔细回忆着事情的经过,她真的是一头雾水,灾祸从天而降,没有分毫的征兆更没有半点的理由。 “我真的不知道。今日,我原本在家中与母亲在准备中午的饭菜,谁知道突然几个黑衣蒙面人冲了进来,见人就杀,母亲一边挡住那些人,一边让我跟父亲赶紧逃命。后来我们冲到巷子里,其中三个人追了出来,还有几个在家里放了一把火。我跟父亲的呼救声引来了很多邻居,大家纷纷施以援手,可是,那些人实在是凶狠,根本没有留下一个活口。要不是父亲拼了命保护我,我根本没法子逃出来,更别说遇到宫主保住性命了。” 小梦道:“他们的目的十分明确,就是你和你的家人。你说你不认识他们,那你可认识什么别的人?” 晏弦思道:“我们都是普普通通的老实人,接触到的无非就是些寻常百姓,怎么会和江湖中人扯上关系呢?” 小梦道:“不可能,如果真像你所说,独孤鹰扬不会闲的又是杀人又是放火的,你再好好想想。” 晏弦思道:“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 小梦认为,对付如此平凡的人,独孤鹰扬无需设计谋划,也不用提前准备什么,极有可能就是今天刚刚得到某些人的授意或是自己发现了什么端倪而做出的决定,或许从今天发生的事情可以寻得一丝线索,于是又问道:“那你今天可能见过什么人?做过什么事?” 晏弦思道:“不过是街上的小商贩,买了些菜,买了些布料什么的。”她的底气开始显得不足了。 小梦道:“我想姑娘是个聪明人,知道我要问的绝不会是这些芝麻绿豆大的小事,姑娘如果还不肯对我说实话,那我也不必再保你了。” 晏弦思偷偷看了一眼在一边默不作声的楚思晴,犹豫万分。 虽然只是偷偷的一眼,可是却还是被小梦察觉到了:“你看她做什么?莫非你见过的那个人,与思晴或是悠然山庄有关系?” 这句话,让楚思晴有些猝不及防,自己能与她有什么关系?突然,她的脑子里闪过一个名字,一幅若隐若现的画面模模糊糊地浮现出来,她终于记起来对晏弦思的印象来自何时何处了。 “你见过洛其琛,是不是?” 第三十三章 弦思的抉择 楚思晴几年之前偶然撞见过与晏弦思与洛其琛在一起,当时二人不过是在闲谈,楚思晴并未放在心上,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两个人会再见面。 晏弦思只好承认:“嗯,是洛公子。” 就算是见过洛其琛,是他的朋友,又如何呢?小梦还是觉得此事并没有那么简单:“你跟洛其琛是什么关系?” 晏弦思道:“只是普通朋友而已。” 小梦道:“普通朋友?” 晏弦思道:“是。” 小梦道:“你把头抬起来,看着我,再说一遍,你们是什么关系。” 她的话里有一股令晏弦思觉得难以抗拒的力量,令她又畏又惧,却还是慢慢把头抬了起来,战战兢兢地看着她:“朋友。” 朋友二字,说得,实在是心虚。 如果真的是朋友,不会说得这么害怕。 小梦盯着她的眼睛,看进了她的心里。 “我懂了。” 是的,她懂了,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提到洛其琛之前晏弦思要去偷看楚思晴的反应,为什么她的朋友两个字说得那么艰难、那么不敢肯定。 “思晴,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其琛心里念念不忘的那个人是谁吗?” “那又怎样?” “呶,这就是答案。其琛喜欢的人不是楚思柔,而是她。” “你是说,其琛喜欢的人一直,一直都是她?” “我想晏姑娘应该也是知道思晴一直以来对其琛的感情的,所以她刚刚才不肯说出来,是怕无意间又伤你一分吧。” 事已至此,晏弦思也只好承认:“对不起,楚姑娘,我不想的。” 楚思晴内心的妒火一下子又燃了起来,她怎么都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会输给这样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了:“你今天见过他?什么时候?” 晏弦思道:“日出不久的时候,我们只是偶遇的,在一起说了几句话,就没有了。” 那个时候,楚思晴还在生死间徘徊,而洛其琛却在与他的心上人卿卿我我。想至此,楚思晴就愈发觉得难过,也愈发觉得恨。 小梦察觉出楚思晴心情上的变化,却暂时没有管她,她清楚那不过是楚思晴一时难以接受,哪怕是恨,也不会超过一个时辰的。 楚思晴嘴硬心软,她根本没办法真的恨洛其琛。 对于小梦而言,她现在最想要想明白的是独孤鹰扬要杀人灭口的原因,她坚信独孤鹰扬不可能只是因为晏弦思是洛其琛的心上人就下手,这个理由实在太过牵强了。能对一个弱女子动手的,如果说是楚思晴,她倒还真是可以理解,毕竟在这种千丝万缕的情感纠葛里,只有女人的妒忌,才是致命的。 莫非,他是在帮楚思晴出气? 小梦无法相信。 不出所料,楚思晴的情绪没多久就恢复了正常:“我一直以为他是因为喜欢楚思柔才娶的她。哼,哈哈哈哈!原来,他只不过是随便娶了一个楚家的女儿,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放弃了。真是可怜,又可恶。” 晏弦思也像是被戳中了痛楚,无奈地叹道:“他有他的无可奈何,就算他不娶楚姑娘,我与他,也是没有可能的。” 两个爱着同一个男人的女人,在一个屋檐下,哀悼? 小梦可受不了这个:“行了,你们几个之间的感情我不想知道,你以后有什么打算自己决定吧。” 晏弦思道:“我现在已经无路可去了,还能决定什么?” 可是,楚思晴却不想轻易放过她:“没了你的保护,她早晚会死的。” 小梦听懂了她话里的暗示,只好帮她这一次:“我不可能带你回梦魂宫,也不会专程为了一个你而得罪飞鹰门,你若想好好活下去,我只能给你两个选择。” 晏弦思道:“什么选择?” 楚思晴抢先说道:“你可以去丘山雅苑找洛其琛,把你的遭遇告诉他,我想他一定会保护你的。有了丘山雅苑的帮助,你也不必再担心飞鹰门找你的麻烦。只是有一点我需要提醒你,若是让我的好妹妹知道了你与他的那段情,只怕,你的下场也未必会有多好。” 小梦道:“我想,洛其琛应该很爱你,不然他不会宁愿与你分开而不娶你,他给不了你正室的名分,只怕同样舍不得让你屈居人下吧。” 晏弦思当然知道洛其琛的这份心思,所以才不想再给他徒添事端:“我不会去找他的,我不能影响他跟楚姑娘之间的感情。” 楚思晴又继续说道:“至于第二个选择,就是,你留在这里。” 温柔乡是个什么地方晏弦思十分清楚,她没想到楚思晴会因为洛其琛的关系让她留在这里,报复之心,昭然若揭。 晏弦思立刻回绝道:“不可能。” 楚思晴却笑了:“我让你留下来,又不是要逼你做什么,只不过是想着你在这里,独孤鹰扬或许会看在我或是宫主的面子上放过你,你还能好好地活下去。这里不缺姑娘,何况,凭你的姿色,怕是还不够格。” 晏弦思不得不开口向小梦求助:“宫主为何不能让我离开呢?我可以去一个没人认得我的地方,重新生活。” 小梦道:“我没有拦你不让你走,只是,你踏出了这个门,我不敢保证还会不会有杀手再对你下手。” 晏弦思道:“可你明明救了我。” 小梦道:“救你是因为我好奇独孤鹰扬的目的,并不是真的闲到没事做。更何况,说要救你的人也不是我,而是她。所以,你的事情,我无能为力。” 楚思晴道:“天黑之前把你的答案告诉我,因为天黑之后,可能你会在这里,见到那个想要你命的人。” 晏弦思终于还是被卷进了这些人的恩恩怨怨之中,如果不是她,她的父母邻里不会惨死,那么多人因为自己而死,她只有更好地活下去,才能对得起他们无辜送掉的性命。可是,在这种地方生活,就真的能好吗?还有那个人,如果他知道了,会不会更加自责,更加内疚呢? 犹豫再三,她终于还是做了决定。 “好,我留下。” 结果,听到这些,愣住的人却是楚思晴。 小梦拿她没办法,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的人,从来都是嘴上恨着,心里爱着,越是爱洛其琛,就越是恨自己。所以她只能不断地伤害自己来报复,却从来不曾真正地想要去伤害洛其琛。 多年过去了,她还是学不会狠心。 小梦对此除了无奈还是无奈:“你也不用担心,你在这里可以自由出入,没人会限制你,也没人会逼你做你不愿意做的事情。不过,这里不会让你白吃白住,你是想跟着打个杂还是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技艺讨个生活,都随你。” 晏弦思道:“我明白。” 小梦拿了点钱地给她:“这点银子是我借给你的,给你三天时间去给你的家人和朋友料理后事,后面的事情,你该知道怎么做了。” 晏弦思接过,再一次谢过了她。 再后面的事情,小梦就真的不想去管了。 她忽然觉得自己,好累。 她,该回去了。 她又该回去面对一池药水,又该去面对锥心刺骨的痛了。 她可以放过别人,可是又有谁,能过放过她? 她可以救下别人,可是,又有谁,能够救下她呢? 第三十四章 没送成的礼物 小梦走了,晏弦思也暂时回去了,夜幕下的温柔乡,又只剩下楚思晴一个人。 形单影只。 这么些年,她已渐渐习惯了孤独。 外人眼里,她有家,有亲人,有朋友,仿佛该有的一切都有了。可是,她再清楚不过,家非家,亲人也非亲,朋友也不能真的算是她的。她有太多东西无法控制了,唯一可以控制的就只剩下自己的感情,只是这份感情,到底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她终究还是一个人。 正当她独自倚靠在窗边发呆的时候,有个人从身后抱住了她。 果不其然,那个人,真的来了。 “想什么呢?是不是在想我?”独孤鹰扬这个人要是真的温柔起来,倒还真是个不错的选择。 “你有什么好想的。”楚思晴任由他抱着,却没有回头。 独孤鹰扬还是温柔地笑着:“我原本今天想送一份礼物给你,谁知道,我的手下回来告诉我,半路被人在这附近截胡了,不知道你听说了没有。” “礼物?” “是啊,讨你欢心的礼物。” “那个女孩子?” “不错,可惜被一个卖花的人给破坏了。” 楚思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回过头:“你这话要是让她听到了,岂不是找打?” 独孤鹰扬顺势吻了她一下:“反正她现在也不在这里,除非她有顺风耳。” 梦魂宫主的确没有顺风耳,所以她也的确打不到他。 楚思晴依偎在独孤鹰扬怀中,不解地问:“你为什么要派人杀那个人?” 独孤鹰扬搂着她,十分惬意:“她是洛其琛的心上人,我想除了她替你出口气。” 楚思晴却反问道:“如果没有她,你又如何能得到我呢?你该谢谢她才是。” 独孤鹰扬略显吃惊:“说得好像也有几分道理,那你是不是希望我放过她?” 楚思晴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说:“她是宫主救下的人,你总该给她个面子才是。” 独孤鹰扬却突然问道:“那她是你什么人?” “她?哪个她?” 独孤鹰扬故作不悦:“明知故问。” 楚思晴一脸坏笑,故作意味道:“如果我说,她跟你一样,是我的客人,你会不会吃醋?” 独孤鹰扬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你认真的?” 楚思晴一脸无辜地点点头。 独孤鹰扬想了想:“哎,她那么怕男人,这倒也不奇怪” 楚思晴却忽然变了脸色,从他怀里抽身出来:“你怎么知道?” 独孤鹰扬道:“上次我不过是抱着她,她就怕的不行。那天,阿宇不过只是站得离她近了一点,她整个人就吓得脸都白了。我跟阿宇又不是她的仇人,如果不是怕男人,那我实在想不出来还有什么理由可以解释了。” 楚思晴还是很紧张:“既然你知道,下次就离她稍微远一点得好。” “我有你,还靠近她做什么呢?”独孤鹰扬不过轻轻抬了下手,结果却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臂。 “嘶。”楚思晴很自然地将手抽了回来。 “对不起,弄疼你了。”独孤鹰扬瞧见衣袖上微微渗出了猩红,连忙道歉,“都怪我,忘记你身上还有伤了,是不是很疼?” 楚思晴撅起小嘴,白了他一眼:“还不是你害的,出手那么重,差一点就要了我的小命。” 独孤鹰扬掀起她的袖子,一边替她吹着缓解疼痛,一边哄着她:“我不是有心的,我忘了我当时带的是寒铁剑了,虽然无心伤你,可是不由我控制。” 楚思晴还是不正眼瞧他。 独孤鹰扬接着道:“好了好了,我不是把伤药让她给你了吗,应该不会有大碍的。对了,你体内的寒气怎么样?我现在帮你逼出来。” “宫主已经替我将寒气逼出来了,你休想找借口。” 独孤鹰扬故作郁闷;“哎,好吧,我怎么觉得你对她比我要客气得多呢?” 楚思晴忍着笑意,说道:“谁让她不会用剑砍我呢?” 独孤鹰扬彻底泄了气:“行行行,是我错,好不好?先把伤口重新包扎一下,不然容易留下疤痕的。” 楚思晴乖乖地把手伸给他,心里却有些五味杂陈。明明是彼此利用的两个人,却硬生生演出了一幕幕相亲相爱的温柔戏码,究竟谁比谁的演技更好一些? 独孤鹰扬小心翼翼地替她清洗着伤口,每一个动作都轻到了极致,上药的时候更是仔细,生怕动作太大会弄疼了她。 “伤口愈合得不错,估计再过几日就能彻底恢复了。哎,我现在才明白你为什么对她会比对我好了。” “嗯?谁?” “梦魂宫主啊。” “她?怎么了?” “你说她帮你逼出了寒气,可是你这伤,要不是我刚刚不小心碰到,根本没有一分开裂的迹象,如果是她直接将寒气逼出你体内,绝不会是这种情况。还真是难为她,先用真气将寒气转移到自己身上而后再行化解,不仅要冒极大的风险,还要多消耗一倍的内力。”独孤鹰扬嘴上称赞着,心里却又对梦魂宫主深厚的功力多了几分忌惮,如果换作自己,也未必能够完全做到。 阿宇说得不错,这个女人,留不得。 楚思晴也明白了为何那个时候,她的样子是那么累。 她心里感激又觉得她太傻了,为了一枚棋子,差一点坏了自己的大事。跟在梦魂宫主身边数年,楚思晴见过她的狠毒,也见过她的善良,她们都是在最艰难的时光里走出来的人,所以彼此更加毫无保留。 这边独孤鹰扬好不容易替她重新包扎好了,谁知道外面又乱了起来…… 第三十五章 望岳的少主 “是不是只要我们在一起想成好事的时候,就会有人来捣乱?那天是姓洛的,今天又不知道是哪个不长眼的。”独孤鹰扬觉得十分扫兴。 楚思晴倒是乐得看戏:“你出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独孤鹰扬并没有出去,因为,他认准了外面那个人,很快就会冲进来的。 “越公子,真是稀客稀客啊。”老板娘摇动着她手里的扇子迎合着,“今天想找哪个姑娘呀?莺莺还是燕燕?” 姓越的男人道:“其他货色我看腻了,哪个都不稀罕找。今儿晚上,我只找梦兮,赶紧把人给我叫出来。” 这人看到梦兮屋子里的灯亮着,也不等别人去找,什么都不问地就往上冲。 老板娘现在是听到梦兮两个字就头大,可还是得硬着头皮陪着笑脸好生劝着:“越公子,梦兮姑娘今夜有客在,您还是换个人吧。” 姓越的男子才不理这套:“骗谁呢?她的屋子不是一向不让外人进的吗?” 老板娘道:“是啊,除非梦兮姑娘答应,不然谁都不能进的。” 姓越的男子觉得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老板娘,你这儿倒真是奇了。人家别的地方都是恨不得把所有漂亮的姑娘都送到老子面前,你这里竟然是姑娘挑客人,有这样做生意的吗?” 老板娘也是一脸无辜:“这就是温柔乡的规矩,上面的老板定的,我就是个办事儿的,您跟我说也没用啊。” 姓越的男子道:“哟,那叫你们老板出来说说理儿,我还就不信,放着大把银子不赚,就为了哄她一个楚思晴?” 不出所料,不过一天的时间,梦兮的身份真的是人尽皆知了。 “这,这,这。”老板娘被他问得说不话来,只得搬出另外一个人了,“但是今儿个,独孤公子在,您真的不能进去。” 姓越的更生气了:“你骗谁呢,谁不知道他独孤鹰扬跟梦魂宫里的那位联手灭了他悠然山庄,还差点杀了楚思晴,他现在会在里面?简直就是天方夜谭!我告诉你姓楚的,到了这一步,还想拿独孤鹰扬当挡箭牌,你简直是做梦!我告诉你,就算他独孤鹰扬现在真的站在我面前,我都不怕他!当我望岳城怕了他飞鹰门不成?” 老板娘见他还是执意要去,死活都拦不住了。 只看姓越的男子一脚就踹开了梦兮的房门,气冲冲地冲了进去,结果一口茶的工夫不到,就被人从里面打了出来。 能有如此惊人掌力的,除了独孤鹰扬,还能有谁? “你是谁!竟然敢打我!”姓越的吃了一掌,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独孤鹰扬悠悠哉哉地从屋子里走出来,不屑地甩着自己的手腕:“你以为我想打你?打你这种人,真是脏了我的手。” 他刚说完这一句,楚思晴就拿着洇湿的帕子走出来给他擦手。 姓越的男子受到了羞辱,不甘地瞪着那人,还想再战。 两个人站在对立的面上,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俗话说,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那姓越的男人的五官看上去也是长得不错,奈何凑在一起,顿时就令他整张脸变得狡诈,活脱脱的一脸奸相,再加上他的态度实在是太过目中无人,令不少人心生厌恶。只是,大多数人碍于他的身份,敢怒不敢言。 相比之下,独孤鹰扬虽然也不是什么好人,但至少长得是一表人才,就算笑起来有些坏坏的,也是赏心悦目。 至于气质和气场,那就更没得比了。 什么叫做差距?说得就是这姓越的和独孤鹰扬。 姓越的仍旧骂骂咧咧:“你小子究竟算什么东西?暗算我有什么好得意的,有本事你我光明正大地打一架!” 独孤鹰扬才不稀罕与他交手,唰唰两枚飞镖就瞬间割断了那人的几根头发。而后,当当当,整齐地钉在了立柱上。 “越冥尘,要不是看在你老子的面子上,我这两镖还说不定会打中你身上的哪里呢。” 原来,这个人,就是望岳城的大少主越冥尘,也就是白日里那个谦谦君子越无尘的大哥,反差之大,更是不得不令人生叹。 越冥尘恨恨地拔下柱子上的两枚飞镖,刚想扔回去,就发现那是鹰喙的形状,瞬间就收了手,问道:“你就是独孤鹰扬?” 独孤鹰扬居高临下看着狼狈不堪的越冥尘,冷冷道:“正是。” 越冥尘踉踉跄跄地从地上站起来,嚣张的气焰完全被打压了下去:“不知独孤门主在此,是在下失礼了。” 独孤鹰扬对这快速变化的态度嗤之以鼻,没有给他太好的脸色:“不知?我刚才怎么听到老板娘提醒过越少主我在这里呢?是我耳朵不灵光,还是越少主压根没把我放在眼里呢?” 越冥尘连连道歉,完全没有一城之主该有的模样:“岂敢,岂敢,独孤门主误会了。” “误会?那倒是要请越少主好好跟我解释解释了。” “我不过是听说独孤门主与楚家有些冤仇罢了,想着你怎么都不该在楚大小姐这里徘徊,谁知道这江湖传闻有的时候还真的靠不住。”越冥尘推得还真是干净,“太靠不住了。” 独孤鹰扬笑了笑:“越少主的解释有些牵强啊,如果我说江湖传闻所言非虚,阁下是不是需要再找一个借口了?” 越冥尘没料到他会这么说,更加迷惑了:“这,这,这……好,独孤门主还真是性情中人,在下自愧不如。” 解释不通,那就只好奉承了。 可惜的是,独孤鹰扬不吃这套。 “越少主这是实在想不出什么理由,所以干脆就说些闲话来转移我的注意力吗?” “不不不,独孤门主不要误会,在下不是这个意思。” 越冥尘是完全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了,好在独孤鹰扬也没有再相逼的意思,虽然对方的脸面今夜丢的剩不下多少了,但总是还可以留下一点的。 “既然越少主没有别的意思,那就请便吧。改日在下再登门拜会越城主和三位少主。” 越冥尘总归还是知进退的:“如此,在下就先告辞了。” “等等。”独孤鹰扬还有话说。 “独孤门主还有事?” “我只想告诉越少主,天涯何处无芳草,晴儿是我独孤鹰扬的人,阁下还是离她远一点的好。” 一句话,完全没有给越冥尘留下任何余地。 情势如此,望岳城的实力在飞鹰门之下,越冥尘只能暂时咽下今天这口气,以待来日再报。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更何况他越冥尘还不是什么君子。 又是混乱的一个晚上,老板娘是一个头两个大,奈何还要装作没事,将围观的人驱散开,各回各自的位置,各做各的事。 “我听说越冥尘是个有仇必报的人,你今日如此羞辱他,只怕来日他会报复你。”楚思晴多少对越冥尘有些了解。 独孤鹰扬倒是不在乎:“他?何止是有仇必报,是加倍偿还的那一种。不过,他跟他老子一样,利益为上,只要有利可图,他才不管之前跟你是不是有仇。” “那你不怕互相利用之后,他再翻脸无情?” “先别说他,就是我,都不会再让他们留在这个世上,” 因利益而聚,因无利而散,彼此互相见过最丑恶的一面,握着对方不少的把柄,一旦分崩离析,总要有一方付出血的代价。 现实,就是这么残酷。 楚思晴不禁对小梦的未来担忧起来,她与独孤鹰扬无非也是相似的关系,只不过他们共同的利益,是刚好有了相同打击的对象罢了。 “想什么呢?”独孤鹰扬发现了楚思晴的失神。 楚思晴立马神游回来,莞尔一笑:“我在想,如果有一天你不要我了,任凭我在这里自生自灭,越冥尘会不会来找我算账。” 独孤鹰扬露出了一个颇有深意的表情,令人根本捉摸不透,可他嘴上却说:“怎么会,就算我有了别人,也不会忘记你的;就算我忘了你,不是还有她护着你吗?” 楚思晴见他真的信了自己瞎掰的话,有些忍俊不禁:“我是开玩笑的,我跟她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什么关系不要紧,反正,我帮你打发了那个惹人厌的家伙,你是不是应该报答我?” 楚思晴装作听不懂的样子:“你想怎么样?” “你猜……” (此处省略200字。) 第三十六章 情感的转折 一天,一天,又一天,时间在平淡中慢慢流逝。 悠然山庄随大火付之一炬,楚江阔已是废人一个,江湖并没有因此而开始新一轮的血雨腥风,反倒变得风平浪静。 许多人在心底将楚家的事情最终归结为仇杀,每时每刻都可能会发生的江湖仇杀,甚至连洛家都几乎快要如此认定了。 既然不是风波起,那么,生活如旧,不少人绷紧的弦,渐渐松了下来。 洛其琛与楚思柔仍旧只是名义上的夫妻,洛其琛整日忙着雅苑的事宜,又费尽心血试图重建悠然山庄,楚思柔则是日日守在病榻之上,照顾着她的父亲,偶尔会随洛其琛去收拾悠然山庄的残局。 说来奇怪,在楚思柔悉心的照料下,楚江阔的伤势虽然照常恶化,可是他的痛苦却少了大半。没人知道原因,连洛羽涵都不知道。可是尽管如此,每当毒发之时,楚江阔依旧痛不欲生。 梦魂宫主似乎也沉寂了,半月有余,竟然再无她的丁点消息。 独孤鹰扬在楚思晴的怀抱里流连忘返,楚思晴在独孤鹰扬的怀抱里自欺欺人。 温柔乡依旧是夜夜笙歌,神秘的大老板依旧行踪缥缈,无人知其来历,梦兮的琴也因为独孤鹰扬的存在而销声匿迹,不过这丝毫没有影响到温柔乡的生意,因为,此地,多了一曲琵琶,令人魂牵梦绕的琵琶。 琵琶弦上说相思,这个女子,就叫做弦思。 清晨的荷花池变得寂静,而夜晚的温柔乡更胜从前。 越冥尘自从被独孤鹰扬教训了一顿之后便再没有出现过,取而代之的是另外一位姓越的公子越无尘。他每天晚上都会来,点上一壶茶,放上一锭银,然后就坐在角落里,有时候早早就离去,有时候夜深才消失,他从来不说为谁而来,也从来不多看任何人一眼。若不是他行为反常,出手又大方,恐怕老板娘这辈子都不会注意到这个人的。 而对于他,每每看到二楼那最正的房间里熄灭的光亮,就会觉得自己的心莫名的难过。他并不知道里面的女人并非是自己所思念的那人,所以,他一想到“小梦”的委屈,只会觉得心痛。 “越公子,今天还是老样子吗?”小厮见了他,立马擦干净了角落的位置,引了他过去。 越无尘点点头,照旧掏出一锭银子,一句话也没有说。 琴声起,竟然是他最熟悉的旋律。 越无尘惊喜地抬起头,一身素雅白衫,一方无垢面巾,他终于看到了朝思暮想的那个人。 “越公子,您的茶,请慢用。” 小厮像往日一样麻利地沏好茶,转身就要走,谁知这次却被越无尘叫住了。 “等下。” “嗯?”小厮迟疑了一下,立马问道,“公子还有别的吩咐?” “给我换个地方。” 小厮万万没想到今日的越无尘居然开口要换位置,立马恭敬地问道:“越公子想坐哪里?” 越无尘用手指向离梦兮最近的地方:“那里。” 小厮立刻答应道:“好嘞,您跟我来。”只因他每日出手都很大方,所以这厮才答应得极为痛快,若是换作其他人,估计要被敲上一笔竹杠了。 小梦专注地弹着琴,余光间晃过一个熟悉身影,抬头望,她的手指不自觉地顿住了。 休养生息半月,身体方才大好,抚琴于此间,竟然就真的再次遇见了他。 是巧合?还是所谓的缘分? 第三十七章 无尘的心意 越无尘刚好也在深情地注视着她。 小梦又见到了那双眼睛,同她梦里男子相似的眼睛,再一次触动心弦,勾起的是悲伤与快乐同存的回忆。 她原本弹奏的是一首相对欢乐的曲子,然而,却让人听出了哀怨的味道。 一曲终了,她逃似的回到了房中。 越无尘想唤她一声,可是连机会都没有等到。 “怎么了?刚才不还是好好的吗?”楚思晴察觉到了她的异常。 “没什么。” “最近几日,独孤鹰扬都不会来,他说有要事要办,你可知道?”小梦不想说的事情,楚思晴不会追问。 “他不会所有事情都告诉我,我们只有在对付共同敌人的时候才会告知对方,剩下的,他想做什么就去做了。怎么?很关心他?” “你想多了,我不过随口问问。” “思晴,你该不会?” “你想到哪儿去了,我跟他就如同你与他一样,各取所需罢了。” “如果你不想再继续下去,就跟我回去吧。” “你的计划才刚刚开始,我怎么可以现在就离开。你需要我在这里帮你传递消息,也需要我帮你牵制你不方便对付的人。我见识过杭清川的武功,百招之内你很难攻破他,没有我帮你在明处吸引他的目光,你又如何能够稳操胜券?” “其实,我可以……” “这种事情还是让我来吧,何必为难自己。”楚思晴最清楚她的痛处,如果真的要她对杭清川投怀送抱,先别说对方上不上钩,她自己的本能反应就会露出破绽。 小梦自己何尝不懂,她也不想,只是根本控制不了。 “或许,我会有别的方法对付他的。” “那就等你想到的时候再说。” 目前来讲,小梦是打算以楚思晴为饵,利用杭清川对她的爱慕,诱出杭清川,趁其不备,解决他;青龙门那边则留下杭亭一人给独孤鹰扬。小梦和独孤将他们父子二人分开,分头行事,各自击破。 然而,小梦多少还是犹豫了,她心里过意不去,不想再让楚思晴牺牲。 “你容我想一想……” 小梦正想着,就有人来敲门了。 “梦兮姑娘,越公子托小的来给姑娘传句话,他说他想和你说说话,不知姑娘方不方便见他。”小厮适时地敲响了房门,让她们不至再继续刚才的话题。 楚思晴瞧了一眼小梦,见她默许了,于是道:“请越公子上来吧,不过,尽量要低调些。” “是,小的明白。” “你刚刚是不是因为看见了他才方寸大乱的?”楚思晴这才明白小梦神色大变的原因,想来又是那一双与众不同的眸子,触动了她的心田。 小梦冷冷道:“我只是没想到会遇到他。” 楚思晴却故作神秘地说:“我刚才就应该猜到的,真是笨。” “猜到什么?” “老实告诉你,自从那日一别,他日日都来,我虽然没有离开房门,可却也知道,他就坐在一个角落里,有时候坐一会就走了,有时候会听上几曲弦思的琵琶,走的时候心情都不是太好。我想大概是因为没有等到你吧。” “你是说他每天都在?” “是。” “真是个傻子。” “可惜你那日为了救我消耗太大,不得不闭关恢复,到今天才能出现。” “我也是难得偷得几日的清闲罢了。” “我听独孤说了,你多消耗了一倍的内力来救我。谢谢你,为了我,又让你被体内的毒折磨了这么久。” “没有你,我中的毒也不会消失。更何况,在这世上,我唯一亏欠的只有你一个,只要我活着,就不会让你有事。” “你别这么说,一切都是我自愿的。” “算了,不说这些了。” 小梦朝门口的方向使了个眼色,楚思晴心领神会,自行打开了房门,将在小厮掩护下走上来的越无尘放了进来。 越无尘显然没有想到他先看到的人是楚思晴:“原来楚姑娘也在。” 楚思晴礼貌地回应,请他进去坐。 “越少主是不是不想看到我,怕我打扰了你与她谈心?” 越无尘赶紧解释:“不是,不是,楚姑娘误会了。” 楚思晴打趣道:“我是不是误会不要紧,要紧的是她会不会误会。” 越无尘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小梦的身上,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何,那日一别,就对她念念不忘,哪怕这个女人曾经差一点就要杀了自己。 小梦气定神闲地饮着茶:“坐吧。” 楚思晴冲他努努嘴,然后自己就钻进了帷幔之后,悄悄躲到了密室里。 越无尘坐在小梦的身旁,痴痴地凝视着,半天没有说话。 小梦根本都没有去看他,只是不温不火地问了一句:“你在看什么?” 越无尘低头一笑:“我在看你。” 小梦道:“我有什么可看的?” 越无尘道:“你很美。” 小梦道:“你怎么知道我是美还是丑?你根本看不到我的脸,或许我不过是个丑八怪,所以才始终不肯以真面目示人。” 越无尘道:“从你的琴和你的声音,我就知道你是个很美的女人。” 小梦却突然冷笑起来:“声音可以伪装,琴声也一样,你不该如此草率就做出判断的。” 越无尘道:“可是,我还发现了一件事。” 小梦问道:“什么事?” 越无尘道:“你们两个,太像了。” 小梦心里一紧,神情却保持平静:“我们?” 越无尘道:“你跟楚姑娘。你们两个刚刚在一起,不仅声音相似,连体态、神情都有八成想象,只是她的眼神澄澈,而你,却时时充满防备。两个如此之像的人,我想相貌,也不会差的太远吧。” 小梦仍旧故作镇定,可是语气之间已有愠怒:“如果你今天来,只是想知道我的样子的,或是跟我聊容貌,那么公子也就没有必要再留在这里了,请回吧。” 越无尘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今天来找你是想带你走。” 小梦皱了皱眉:“带我走?我不懂。” 越无尘不知该如何开口,几番欲言又止。 小梦见他如此,语气稍有缓和:“有什么话尽管说。” 越无尘挣扎半刻,才终于鼓起勇气:“我不想看你在这里被别的人在一起,我想带你离开这里。” 他这一句话,倒直接把小梦说懵了。 越无尘又道:“我每天看着你房里的灯亮了又熄了,我就觉得很难受,我不希望你留在这里。” 小梦明白了,越无尘虽然知道自己和楚思晴共用一个名字,却忘记去辨别她们各自所扮演的角色,将楚思晴当作了自己,甚至忽略了自己曾告诉给他的真实身份。 一时间,小梦都不知道要不要跟他解释了。 怎么会有这么笨的人啊。 她心里这么想着,可她更明白,什么叫做关心则乱。 是解释,还是不解释。 解释就是给他希望,给他希望就是给他绝望。 “你是不是忘了,我说过,我是梦魂宫宫主,我如果不想留在这里,又能有谁有本事困得住我。” 越无尘听到这个答案,非常非常的失落:“是啊,你武功高强,谁又能勉强你,是我自作多情,打扰了。” 越无尘正欲走,却被人叫住了。 叫住他的人,自然不是小梦。 第三十八章 小梦的秘密 “等下!”楚思晴没有忍住,她从第一次见到越无尘那天开始就认定这个人会改变小梦的余生,她不希望这仅有的一线曙光毁在她自己手上,“你为什么不告诉他实情呢?” 小梦没料到楚思晴会在这时候走出来,更没想到她会出来亲口跟越无尘解释。 “我没什么好说的。”撂下一句话,她便飞窗而走了。 今夜无月,她的身影就消失在一片漆黑之中,寻觅不得。 对此,楚思晴并不觉得后悔,她只想帮她做一些事情。 “好轻功。”越无尘见识到小梦的武功,发出由衷的赞叹,“楚姑娘叫住在下,有什么事?” 楚思晴道:“关心则乱,我是该骂你笨还是该夸你情深呢?” 越无尘一头雾水:“姑娘何意?” 楚思晴哭笑不得:“你是真笨还是装傻?你难道忘了,梦兮又不止是她一个?” 越无尘这才恍然大悟:“姑娘的意思是?” 楚思晴收起笑意,十分严肃地道:“你完全搞错了。这里日日灯火,可却只有我一个人在,独孤鹰扬来找的人也是我。我有看到你每天都来,奈何独孤鹰扬一直在此,我不方便出面与你多说。” 越无尘忽然有些庆幸,可是又非常疑惑:“可是,她为什么不告诉我呢?不过一句话的事情。” 楚思晴道:“这我就先要问你一句了,你是不是真的爱她。” 越无尘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深思了片刻:“我说不清楚,究竟什么才是爱?我不知道爱一个人是怎样的,我只是知道见到她我很开心,知道……” “知道是我不是她也很开心,对吗?”楚思晴试探性地一问。 越无尘点点头,笑得极为腼腆可又让人觉得幸福。 “她不告诉你实情,目的不过就是不想让你对她抱有任何希望罢了。” “为什么?”越无尘是真的不明白,“难道她不希望有人喜欢自己吗?” “是,她不希望,或者说,她不希望你这样的人喜欢上她。” “我这样的人?” “毫无目的,毫无心机,甚至毫无道理的喜欢。” “楚姑娘能不能说明白一点,我越来越糊涂了。” “她不会爱你,也不能爱你,更不想连累你,所以干脆就推开你,让你死心。你当她是自甘堕落也好,还是受制于人也好,只要不再对她抱有幻想,就是她真正的目的。” “她就这么讨厌我吗?” “不,相反,她就是因为不讨厌你,才会这么做。” “她为什么要这样?” “江湖中人都只道梦魂宫主喜怒无常、心狠手辣,有仇必报,毫无怜悯之心,得罪了她就等于自寻死路,不仅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还会殃及全家。可是谁又知道,她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也是被活活逼出来的。如果一个人,十年如一日活在痛苦之中,只怕再好的品性也会变了质。” “楚姑娘想告诉我什么?” “我只想告诉你,相信你从她琴声中听出的一切,那个才是真实的她。我不求你爱她有多深,我只盼你对她的喜欢不会变。” “这一点楚姑娘不必担忧,无尘一直坚信自己的判断。” “如果她是一个相貌丑陋的女子,你还会不会喜欢她?” “会,我从不以貌取人。” “如果她是个杀人魔头,你还会不会喜欢她?” “会,我相信她所做的一切都有不得已的苦衷。” “如果她的性命只剩下几年时光,你还会不会喜欢她?” “会,就算还有一天,我也会。” “如果她心里早就有了别人,你还会不会喜欢她?” “会,我喜欢她,是我的事,与她无关。” “如果……” “楚姑娘莫要再问了,不管你问什么,我的答案都不会变的。” “请你记住你的话,我希望当所有秘密公之于众的那一天,你还会如此坚定不移。” 或许此刻,楚思晴就预见到了未来的模样:也许,当一切阴谋浮出水面,当一切隐秘不再是秘密,当一切恩怨尘埃落定,当一切都结束的那一天,小梦也不再是小梦。现在的所作所为,是以未来的众叛亲离为代价,小梦赌上了一切,为的是一个痛快,一个公道。 楚思晴盼着,在所有人都离小梦而去的时候,这个名叫越无尘的男子,会是她最后的温暖。 真是个傻子。 小梦心里笑骂着。其实,刚刚她根本就没有离开,只不过打开了窗户看似离去,实则换到了内室罢了。屋子里的两个人武功和眼力都太过平庸,所以根本没有察觉。 越无尘没有理由的就爱上自己,不过一面之缘,真的能够相信那就是爱吗? 然而,究竟什么才是爱? 小梦记起在很久很久以前,久到记忆都变得模糊,她就曾问过一个人这个问题:“师父,什么是爱?” 那个人告诉她:“爱是给予而不求回报,也是索取而渴望回应;爱既是幸福的也是痛苦的……等晴儿长大了,离开师父独自去闯荡江湖,遇到自己喜欢的男孩子,或者被别人喜欢的时候,就会知道什么是爱了。” 是的,她的名字也叫晴儿,是那个人取的,只属于那个人的名字。 “师父,晴儿爱过了,晴儿也遇到了,可是晴儿宁愿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晴儿只想一辈子与你呆在小竹屋里,一生一世。” 小梦的视线模糊了,脸上的方巾湿润了。 楚思晴送走了越无尘,心情倒还算平静,可是刚要休息,却隐隐约约好像听到了一阵阵啜泣的声音,她想都不用想就打开了密室隔断的门。 看到了,一个泣不成声,泪流满面的人。 小梦蜷缩着,紧紧抱住自己,哭得不像样。 楚思晴彻底傻眼了,不是惊讶于她人还在,只是因为她从来没有见过小梦流下的眼泪。 那个近乎可以呼风唤雨的女人,一下子却成了一个可怜无助的女孩。 她本就只有二十二岁而已。 “师父,你为什么丢下晴儿?” “师父,你让晴儿等得好苦。” “师父,你为什么不来救我?” “师父,晴儿好累,真的好累。” 在黑暗路上的独自前行,拖着破败残躯,带着一身伤痕,多少的委屈,多少的思念,多少的爱恨,多少的孤独,多少的无助,顷刻之间,化为泪水,宣涌而出。 楚思晴突然意识到,自己错了,她不该留下越无尘,也不该同越无尘说了那么那么多。越无尘的出现,不会带给小梦快乐,只会令她一次次因为同样的眼睛而陷在回忆的漩涡里。 小梦太爱那个人了,太爱太爱,爱到骨子里,爱到生命里,没有人能够取代。 楚思晴于心不忍,将她搂在怀里:“你为什么不去找他,不去告诉他,他能够保护你的。” “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我这个样子,还能面对他吗?” “可是你想他,对不对?” “我每一天、每一刻都在想他。” “那就别等了,我知道,你最后的目的是他。” “好。” 小梦,不等了。 眼睛还是红红的,可是眼泪被她收起来了,今夜之后,她还是那个冷漠无情的,梦魂宫主。 第三十九章 思柔的祝福 “其琛哥哥,你喜欢我吗?” “嗯?喜欢呀。” “不,我不是说那种喜欢,是男女之间的那一种。” “这……对不起。” “没什么,你终究还是喜欢姐姐多一点对不对?” “不,我对你们姐妹是一样的。” “你会喜欢我的,对不对?” 洛其琛不知道,既然无法回答她的问题,就只好握紧了楚思柔的手。 两个人从悠然山庄一起回来,收拾好了最后的残局,一切要从头来过了。漫步在街上,是二人难得的独处时光。 一边走,一边无言,楚思柔开口,却问了一个洛其琛难以给出答案的问题。一个人心上的位置终究有限,装满了别人,就再难装下另外一个。 “没关系,反正姐姐不需要其琛哥哥了。” “你怎么会知道?” “现在还有谁不知道呢?姐姐跟一个很厉害的人在一起了。听说那个人武功特别高,人也俊俏,还是个门主,颇有威望。叫独孤鹰扬对吧?我把这事讲给爹了,可是,爹听到之后,气得脸都青了。” “岳父也知道了?” “嗯,爹爹一听到独孤鹰扬这个名字气得青筋暴跳,一个劲儿地骂姐姐。” 洛其琛都不用问就知道楚江阔骂得该有多难听,不管是谁,如果自己的女儿跟害了自己的帮凶整日柔情蜜意的,只怕不被气死,也要被气个半死了,他要是还能走,估计现在楚思晴的小命极有可能是保不住了。 “那你又了解独孤鹰扬是谁吗?” “飞鹰门的门主,也就是你我成亲那日来捣乱的那群黑衣人的门主。” “不错。” “我还知道他是梦魂宫主的朋友,悠然山庄的事情多少与他也有些关系。”原来,楚思柔并非完全不清楚独孤鹰扬是什么人。 “那你不恨思晴吗?” “说不上恨,其实姐姐挺可怜的,小时候都不能在庄里长大,好不容易回家了又得了怪病,她本来武功好厉害的,可现在连自保都成问题,又经常忘事,总是记不得以前遇到的人和事。如果那个人是真心对姐姐好的,那姐姐跟他在一起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真的这样想?” “为什么不呢?那个人虽然是姐姐的仇人,可姐姐也是那个人仇人的女儿呀?但是,那个人也并没有因为姐姐姓楚而伤害她,可见他们两个是真心喜欢对方的。” 真的吗? 利益关联,哪里谈得上真心。 两个人之间并不是没有伤害,而是因为在伤害还没有深入的时候被及时保护了下来,才没有造成难以挽回的后果。 洛其琛一直都没想通为什么独孤鹰扬会像变了个人似的再一次选择思晴,他也没有想通为什么楚思晴还会回到那个差一点杀了自己的人的怀抱里。 不止是他,太多人想不通了。 前一刻情意绵绵,后一刻拔剑相向,再一刻如胶似漆。下一刻又会是怎样?变化太快,也太不符合常理,谁也无法预料。 也许真的就像楚思柔所说的那样,两情相悦,所以超越了仇恨,彼此相守。 “其琛哥哥,在想什么?” “没什么,你别多心。”洛其琛对她,更多还是像个哥哥哄着一个妹妹。 “其琛哥哥,你听。” 琴声悠悠,穿透人心,他们已经不知不觉走到了温柔乡的附近。 “很好听。” “是姐姐弹的,我一听就知道。”楚思柔得意地说着。 她的样子就像是小孩子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还是独一无二的事情的时候,向大人炫耀自己很厉害,希望得到表扬一样。 洛其琛略显意外:“思晴会弹琴吗?我怎么从没见过。” “姐姐会得可多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她的琴声,只要听过一次,一辈子都忘不了!不过,自从她病了之后,就再也没动过这些了,这样好听的曲子我也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听到了。” “那我陪你听完再走。” “好!”楚思柔笑得十分满足,靠在洛其琛的肩膀上沉醉其中。 洛其琛原先只知道楚思晴的剑法超群,没曾想她还是个文武双全的女子,这就难怪有个人为了她连仇都可以扔在一旁了。 “姐姐以前可从来没有弹过这么欢快的调子,想来是她与那位独孤公子琴瑟和谐,才会如此快乐吧。” 快乐吗?洛其琛可是半分喜悦都没有听出来,他能听到的都是哀伤的韵味,中间顿了顿,更多了诉不尽的衷肠。 一曲终了,哀愁却缠绕在懂琴之人心头,挥之不去。 “好了,我们回去吧。”楚思柔意犹未尽,拉着洛其琛的手晃来晃去。 然而,还没走远,就传来一阵琵琶声,绊住了洛其琛的脚步。 刚刚有客人明明准备离席了,又一路小跑赶了回去,为的就是这手琵琶。 “今天真是赚到了,有梦兮,又有弦思,值了。” 梦兮,弦思。 弦思。 洛其琛的心咯噔一下,摇摇欲坠,魂儿就像被勾走了似的。 “其琛哥哥,你怎么了?不舒服吗?”楚思柔见他停在了身后,关心了起来。 洛其琛傻傻地说了句“没事”,可还是一动没有动。 楚思柔觉着不太对劲,不断地在他眼前挥着手:“其琛?其琛?” “啊。”洛其琛这才算是回过神,“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要紧吗?” “还好,我先送你回去吧。” “不用啦,你要是有急事就赶快去吧,我自己一个人回去就好。” “你真的不用我送你吗?” “哎呀,又不远,何况我的武功虽然比不上以前的姐姐,但我好歹也是悠然山庄的二小姐,一般人也别想伤到我。” “那你小心,快点回去。” “嗯!你自己小心!” “嗯,我看着你走。” “好。” 楚思柔走了两步,忽而转身扑到洛其琛的怀里,踮着脚尖,轻轻地吻在了洛其琛的脸颊上,留下一个浅浅的吻,洛其琛还没有反应过来,楚思柔就红着脸一路小跑溜走了。 这一吻,让洛其琛伫立在原地,久久没有动。 直到—— 第四十章 退钱的老板娘 “其琛,你站在这儿干什么?”易攸宁从背后拍了他一下。 被易攸宁突如其来拍中的一下,让洛其琛的脑子忽然断了线,差一点忘记自己要办什么事情了:“啊?你在问我吗?” 易攸宁感到奇怪:“不是你是谁啊?你不是跟楚思柔在一起吗?她人呢?” “哦,她自己先回去了。” “那你在这愣什么神?” “我?对了!”洛其琛总算恢复了正常,“弦思!我好像听到有人喊弦思的名字。” “正好,我还打算明天再跟你说这件事呢,看来只好现在说了。” 易攸宁已在更早之前听说了晏家的火灾,勘察打探之后,得知了晏弦思前不久的遭遇,他本想回去单独叫他出来细说此事,给他一个缓冲的机会,有个心理准备,现在却在路上遇见了,而刚好洛其琛听到了弦思的名字。 既然已到了温柔乡附近,易攸宁也就打算开门见山了。 “弦思是不是出事了?” “你想知道吗?” “这是自然啊,攸宁,别跟我绕弯子了。” “那你就跟我来吧,既然都站在门口了,你就自己进去看一眼吧。” 洛其琛想得到的答案,就在他们身后。 易攸宁与洛其琛都是出了名的美男子,尽管易攸宁的身份比洛其琛稍逊了些,但是他的样貌却比洛其琛出众得多,剑眉星目,多了些英气,见过他的女孩子,鲜有不为之倾心的。 不过,见过他的女子倒还真的不多,他甚少在外露面,有时候多半不会用自己的名字,就算是有一见钟情的姑娘,也寻不着他的踪影。况且他从洛羽涵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恋情是众所周知,称得上是纷纷扰扰中的一段佳话。 还有一件事更巧合的事情,就是易攸宁与楚思晴是同年同月同日生,在楚思晴出生的当日,易攸宁也因为家里无法抚养这个孩子,便将刚出生的他放在了丘山雅苑的门口。正因如此,楚思晴视他亦如兄长,尤为尊敬。 他与洛家兄妹也是同岁,这四个年纪相近的人哪怕性情大不相同,倒还算是聊得来的。 当这两个瞩目的少年迈进温柔乡的大门,引来的目光有多少自然不必说,大跌眼镜的恐怕也不在少数。连刚好要离去的越无尘都不免放慢了脚步瞅了两眼。 没办法,这两个人实在,太难低调了。 “哎呦我的娘啊,这是什么风儿把二位公子给吹来了!快请坐快请坐。”老板娘眼睛尖,一下子就瞧见他们了,迈着大步扭着就出来了,“还不快给二位公子上茶,上最好的茶!” 多少娇滴滴的姑娘瞧见他们,眼都直了,一个接一个凑了过来,一口一个公子,叫得亲热极了。 不大会儿,二人周围就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越无尘没见过他们,好奇之下拉来了一个小厮问了句:“这两个人是谁?” 小厮惊叹道:“公子大概是鲜少在江湖上走动吧,他们两位都不认识?” 越无尘没心思跟他猜谜:“究竟是谁?” 小厮道:“左边那位是丘山雅苑洛大侠的义子易攸宁;右边那位更不得了了,是丘山雅苑的少主洛其琛,还是楚家的女婿,不久前刚娶了如花似玉的楚二小姐楚思柔过门。” 易攸宁,洛其琛。 好耳熟的名字。 越无尘想了半天,大概还是从父亲和大哥的口中被提及过一二吧。不过,他倒真心有些羡慕他们,异性兄弟都能同进同出,感情极好,而自己家中,亲兄弟三个人,见了面,就跟见了仇人似的,谁都不愿搭理谁,更别提同桌而坐了。 同样是父子兄弟,差距怎么会那么那么大呢? 越无尘想不通,也懒得再去想。 “二位公子是稀客,不知是来听曲儿看舞还是想找我们的解语花来消遣呀?二位看中了哪位姑娘,您只管说一句,甭管她现在在做什么,我立刻给您喊来。”老板娘热情地招呼着他们。 洛其琛从进门就看到了晏弦思抱着她的琵琶低着头自顾自地弹奏着,怀中的琵琶已非当初的那把,弹奏的曲子也少了些清幽的味道。外面再热闹,她的头,始终连抬都不抬一下。 易攸宁朝老板娘摆了摆手:“我们只是被曲子吸引来的,其他的,什么都不需要。” 老板娘略失所望,打发走了周围的姑娘,又不死心地问道:“洛公子,今天梦兮姑娘闲着,我要不要把她给您叫来?”她还记得中秋那日,洛其琛在温柔乡差一点做出的荒唐事,估摸着他应该也是为了梦兮而来的。 “思晴也在?”易攸宁心想,这下要坏事了。 老板娘却道:“是呢,也是二位公子来得巧,就今儿个独孤公子不在,梦兮偷得半日闲,刚刚还招待了一位公子品琴呢。虽说温柔乡有规矩,梦兮姑娘头一个月都被包了,但是二位公子要是开口,也不是不能改的。况且,二位公子与梦兮姑娘都是老交情了,想来她也不会拒绝的。” 洛其琛半个字都没听进去,目不转睛地望着晏弦思,她那种楚楚可怜、走投无路的神情,令他愈发觉得心痛。 易攸宁懂他的心情,于是问着老板娘:“可否让弹琵琶的那位姑娘跟我们二人出去一个时辰?” “弹琵琶的?”老板娘瞄了一眼,“您说弦思?” “不错。” “这您可就难为我了,弦思姑娘是卖艺不卖身,更何况,温柔乡的姑娘是从来不出去的。” 易攸宁掏出了一袋银子,丢给老板娘:“我们只是想听弦思姑娘给我们弹些曲子,这里人多嘈杂,我们不过想带她去个安静的地方,绝没有非分的要求。” 谁料,老板娘竟然将银子原封不动地退给了易攸宁:“易公子,您这可就太为难我了,不是我不想赚您的钱,只是您的要求真的不合规矩。” 有钱能使鬼推磨,谁料竟然没有推动温柔乡的老板娘,倒是奇事一遭。 第四十一章 复杂的关系 易攸宁道:“刚才不还说在梦兮姑娘身上能破个规矩吗?怎么换了人就不行了?难不成还有比梦兮更金贵的?”他本不想将话说得太难听,只是实在没办法。 老板娘道:“梦兮是梦兮,弦思是弦思,怎么能一样呢?梦兮姑娘是谁您二位也清楚,她有她的喜好,我这儿的规矩哪里敢管她。至于弦思,您二位若是觉得吵,我立刻派人给二位公子打扫一间清静的屋子出来,让弦思单独给二位弹上几曲,保证不会有人打扰。” 易攸宁更奇怪了:“不过就是约出去一个时辰,老板娘害怕我们把弦思姑娘拐跑了不成?” 老板娘道:“公子莫怪,大老板吩咐过,温柔乡的姑娘都不能被人随意带出去的,怕的就是姑娘们出事儿。而这位弦思姑娘刚来不久,也是大老板罩着的人,爱护着呢,若是没有她同意,别说是带出去,就是独处一室听个小曲儿都不行。多少想要买弦思姑娘一晚琵琶的人都被我打发了。看在二位公子是正人君子的面子上,我这已经算是给二位破例了,您就不要再为难我了。” “大老板?”易攸宁没料到,这一个小小的温柔乡居然还有幕后的神秘人,“那麻烦您把那位大老板给请来,我亲自跟他说。” 老板娘一听,那怎么可能:“哎呦,这大老板您还真见不着。那是个来去无踪的主儿,只有她来找我们的份儿,我们做下人的哪儿有机会找得着她啊。” 易攸宁这可犯了难,他不想强行带人出去,毕竟从这地方带人走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可是留在这里,不适合他们说事情,万一再传出去什么闲言闲语的,不得不担心传到楚思柔和洛羽涵的耳朵里,她们两个多少会有些不高兴。 正在易攸宁为此发愁的时候,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替他们化解了困局。 “让他们去吧。” 说话的人除了楚思晴还能有谁? 楚思晴这一晚上是从未有过的充实,虽然独孤鹰扬不在,她正好得了机会与越无尘有了一番短暂的交谈,不仅见识到了一份真情还令其坚定了对小梦的心意。她刚刚照顾小梦休息下,刚想一个人静一静,就听到下面乱糟糟的一片。 从楼上开门一看究竟,就看见了被众人目光包围了的洛其琛和易攸宁。 该来的果然没有失约。 易攸宁本不想惊动楚思晴,但现在,仅存的一点侥幸也泡汤了:“思晴,你的伤好了么?” 楚思晴回以礼貌的微笑:“早就好了,上次多亏了你和羽涵,还烦你记挂着。” 老板娘又凑到楚思晴跟前儿,吞吞吐吐:“让,他们出去,恐怕?” 楚思晴道:“你不必担心,这事儿大老板同意了。这二位公子与弦思也是旧相识了,大老板有成人之美,给他们机会出去叙叙旧。只要明早之前二位公子把弦思姑娘安全地送回来,就可以了。” 楚思晴几句话,如蜻蜓点水,不仅道出了晏弦思和洛家非同一般的联系,也道出了自己和大老板直接不为人知的关系。 老板娘惊呼:“大老板?大老板什么时候来的?她人在哪儿?” 楚思晴道:“她在我房间,本来刚要睡下,就听见外面乱七八糟的,叫我来看看。大老板就是看在洛公子的份儿上,姑且破一回例。” 老板娘这才松了口气:“既然大老板开口了,那自然什么都没问题了。来人啊,请弦思姑娘。” 晏弦思被叫过来的时候还是茫然和担心的,直到她在一群人中发现了洛其琛。 楚思晴道拉过晏弦思,对着老板娘说:“我送弦思姑娘跟二位公子走,你不用担心。” 老板娘连连点头:“好,好,好。” 楚思晴又道:“别说我多事,大老板一向浅眠,你们没事不要在她房外叽叽喳喳、窃窃私语、晃来晃去的,惹怒了她,我可保不了你们。” 老板娘见识过小梦的手段,也知道楚思晴是小梦眼前的红人,对于她的话自是言听计从,连一个字儿都不敢质疑。 其实,小梦还在睡着,并没有发话,温柔乡的小事,是她管还是楚思晴管,又能有多大的区别呢? 不过,既然他们见面是早晚的事情,楚思晴就当是送个顺水人情给他们,也刚好帮小梦缓和一下与洛家人的关系。 夜色深沉,简陋的小酒肆,四个人坐在一起,秀色可餐,除了略有尴尬的气氛。 洛其琛心里有无数疑问,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易攸宁心里有无数答案,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晏弦思心里有无数委屈,却不知该向谁倾诉。 三个人的不知,毫无疑问,是因为楚思晴。 四个人面面相觑,连酒都喝不动了。 在这种时候,或许由易攸宁这个局外人打破僵局,会好一些吧。 “那个,思晴,你……” 楚思晴道:“攸宁,你不用想着赶我走,你们该说什么就说什么,他们两个之间的事情我早就知道了。” 易攸宁一下子轻松了不少,他最担心的不过就是怕洛其琛和晏弦思的感情会刺激楚思晴,既然她现在知道了,也就没什么可顾忌的了:“那好吧。” 楚思晴道:“你们就当我不存在,我想晏姑娘应该会有好多好多话想跟洛公子说,你们且说我且听,过程当中要是遗漏了什么,我来给晏姑娘补上。” 可是晏弦思一言不发,洛其琛也一个字不说。 当事人沉默,局外人就只好替他们说了。 易攸宁道:“其琛你最近在忙两家的事情,连坊间的传闻都没听到。我原本是想查一下别的事情,谁料,偶然经过晏姑娘家所在的那条小巷,才发现整个巷子都被烧得一干二净了。于是我就去打听了一下,才知道那已经是十多天以前的事情了。知情人大多死在了火场里,我能问到的消息也只有一个,就是唯一活下来的人就是晏姑娘。” 洛其琛惊异于此,终于开口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第四十二章 刻意的维护 晏弦思道:“就是我跟你见过面之后,我回到家没多久,家里就来了好多黑衣人,杀了我爹娘,还杀了不少来帮忙的邻居。不仅如此,他们还放火,试图毁尸灭迹。” 洛其琛道:“那你呢?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晏弦思道:“父亲护着我逃到了街上,谁知那些人也一路追了过来,在我走投无路的时候,是楚姑娘和宫主救了我。” 洛其琛道:“宫主?哪个宫主?” 楚思晴道:“梦魂宫主。” 洛其琛道:“她救了你?那她有没有认出来追杀你的是什么人?” 晏弦思点点头:“好像是什么鹰什么的?” 洛其琛道:“飞鹰门?居然又是飞鹰门。” 晏弦思道:“好像是叫这个。” 洛其琛道:“独孤鹰扬为什么要追杀你?” 楚思晴道:“这还不是拜洛大公子所赐?” 洛其琛道:“难道我跟弦思见面的事情被独孤鹰扬的人发现了?所以才要追杀弦思?这不合理啊。” 晏弦思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洛其琛十分懊悔:“我就是不想拖累你,不想让你遇到危险才跟你分开,谁知道竟然还是害了你。” 易攸宁道:“那后来呢?” 晏弦思道:“宫主从那些人手里保了我下来,又借给了我银两让我安葬了双亲还有不幸被牵连的其他人,而我无亲无故,一时半会儿又没地方去,就只好在温柔乡弹弹琴,好歹还算有个栖身之所。有楚姑娘在,老板娘倒是没有为难我。” 洛其琛道:“你为什么不来找我?我可以保护你的,你不必在那种地方抛头露面的。” “咳,咳!”易攸宁有意在提醒洛其琛注意说话的用词。 楚思晴倒并不太在意,毕竟当初洛其琛也曾劝过自己,并非只是偏向心上人,倒也公平。 晏弦思道:“你已有妻室,我不能给你添麻烦。” 洛其琛道:“那你也不用待在那里啊。” 晏弦思道:“我那时候身无分文,举目无亲,连个栖身之所能去的地方都想不出来,是楚姑娘肯收留我,让我不用愁吃住。而且,老板娘也答应,绝不强迫我做任何我不愿意做的事,等我有能力自己养活自己了,随时都能离开。” 易攸宁道:“可是独孤鹰扬为什么要杀你呢?而同时,梦魂宫主又救了你。这两个人,难道并不是一路的?” 洛其琛也百思不得其解,竟然将矛头对向了楚思晴:“思晴,独孤鹰扬是不是为了你才向弦思下毒手的?除了帮你出气,我实在想不出第二个理由。” 易攸宁赶紧道:“其琛你胡说什么呢?思晴怎么会是那样的人。” 楚思晴冷冷一笑,在他的心里,、自己终究还是比不上晏弦思:“洛大公子未免太高看我了,我不过是个与他萍水相逢的女人,他犯得着为我得罪你洛大公子吗?” 易攸宁连连劝道:“思晴,其琛他只是随便说说,他不是真的怀疑你。” 洛其琛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于是道:“对不起思晴,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楚思晴道:“无所谓,反正在你眼里,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易攸宁不得不岔开话头:“思晴,你知不知道宫主为什么要救她?” 楚思晴道:“跟你们一样,想不通。” 洛其琛道:“以梦魂宫主的本事,既然救了弦思,为什么不安顿好她?” 楚思晴这下更气了,可还是冷冷地压制着:“梦魂宫不是善堂,你凭什么让她既帮你救了人,还得帮你把人照顾好?洛大公子,能不能讲讲道理?” 洛其琛道:“帮我?她要是没有什么阴谋诡计,她为什么要帮我?你让我讲讲道理?可她梦魂宫主是讲道理的人吗?她能一夜之间屠害那么多人,害得楚庄主现在活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你居然还让我跟她讲道理。” 这下,楚思晴彻底火了:“到现在你还是字字句句护着楚家,你知不知道楚江阔把她害得多惨!你知不知道她这么多年活得同样不人不鬼!你知不知道悠然山庄这么多年干了多少肮脏的勾当,杀了多少无辜的人!你又知不知道,如果不是她刻意维护了丘山雅苑,那日大婚飞鹰门又岂会那么容易放过你们!她一旦真的与独孤鹰扬联起手来,你以为就凭你们三父子能对付的了?洛其琛,这世上任何人都可以谴责他,唯独你们洛家没资格说她!” 洛其琛没想到楚思晴会发这么大的火,更没想到她会说出这么多令人难以置信的隐情。 一字一句,易攸宁的猜想貌似都得到了印证。 晏弦思偷偷拉了拉洛其琛的衣服,提醒他。 洛其琛觉得自己应该要道歉,可对不起三个字就卡在了喉咙里,怎么都说不出来。 无奈,晏弦思只好自己开口了:“那位宫主虽然看上去冷冰冰的,可是她已经很好了。我现在在这里,那个叫独孤鹰扬的就算看到我也不敢对我怎么样,要是我真的到了什么别的地方遇见了他,指不定就已经死了。” 在温柔乡的日子不长,可晏弦思与独孤鹰扬每天都在打照面,起初独孤鹰扬还破有深意地瞧上她几眼,晏弦思还在担心会不会有事,后来见独孤鹰扬对自己不再关注,才放了心。 楚思晴仍在气头上:“你要是想带她走,大可现在就带她回雅苑,告诉洛大侠还有少夫人,这姑娘与你有多少年的情意,说不定我那个好妹妹一时不忍,就答应让你娶她了呢?这不正好,有情人终成眷属了吗?也省得晏姑娘在温柔乡抛头露面,让你洛大公子心痛。” 易攸宁也不得不劝道:“思晴,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我们都不过是猜测,其琛也不是有意的,你就原谅他吧。” 楚思晴道:“洛公子哪里有错了,梦魂宫主与楚家水火不容,楚家的女婿替楚家说句话,我能怪他什么呢?” 易攸宁道:“你刚刚说说,是宫主有意维护?” 第四十三章 伤心人的伤心 对待易攸宁,楚思晴的态度倒是好了不少:“是,你想想看,楚、洛两家一个是独孤鹰扬的仇人,一个是他称霸武林路上的心腹大患,他怎么会那么轻易地就错失大好机会。原本独孤鹰扬想在中秋那天将你们两家一起解决的,一劳永逸,还可声名大噪。可是宫主与洛家素无冤仇,甚至还有些渊源,就没有答应她。即使是不得已之下伤了你们一些人,可并没有伤任何性命。真正对你们的人下死手的也都不是梦魂宫的人。” 易攸宁道:“所以说到底,还是独孤鹰扬在搞鬼。” 楚思晴道:“这个我就不敢说了。我和宫主至今都没想通独孤鹰扬为什么要杀弦思,尽管他嘴上的确说是为了我,可我却半个字都不信,我与他,不过就是主与客,连朋友都算不上。可他究竟是为了谁,我还不清楚。他是个城府极深的人,戒心也重,一般人根本猜不透他的目的。” 或许小梦猜到了一些,只不过没有说出来罢了。楚思晴也不想用这些模棱两可的事情来给眼前的人添乱子。 易攸宁道:“你常常在他身边,也要万事小心。” 楚思晴道:“你放心,有宫主在,他不敢把我怎么样的。” 易攸宁道:“有梦魂宫主保护你,倒也安全。” 楚思晴道:“你很信任她?” 易攸宁道:“说不上来,我对她,有种莫名的熟悉。而且从上次的事情来看,至少她对你,是关怀备至的。所以,我相信她对你,没有恶意。” 楚思晴道:“宫主常说你是洛家最冷静、最细致的人,你总是能够发现别人发现不了的事情,看得很通透,不会被表面的假象所迷惑。现在看来,倒还真没有说错。” 易攸宁有些意外:“怎么感觉,她比你还要了解我?” 楚思晴笑而不语,没有继续说下去。有些事情,点到为止,即可。 这时候,洛其琛终于说到:“弦思,思晴,你们跟我回雅苑吧。我一想到你们每天都要跟独孤鹰扬打交道,我就会担心不知什么时候就看不到你们了。那家伙我早晚要跟他算这笔账,在那之前我不想看到你们之中的任何一个出事。” 楚思晴对此质疑道:“以我对爹的了解,他在你们面前和背后应该没少骂我吧?你现在让我跟你回去,是嫌他死得还不够快,让我再去气气他?还是嫌我活得太滋润,让他来气死我?还有弦思,你让她以什么身份跟你走?丫鬟?朋友?你能当她是普通朋友?就算你找到借口名正言顺让她住进雅苑,可你想过没有,同在一个屋檐下,你是让她看着你跟思柔卿卿我我,还是让思柔看见你们眉目传情?我的好妹妹可远没有你们想象中那么宽容。” “我……”洛其琛根本就没有想到一个合理的借口和完全的对策。 再一次被问得哑口无言,洛其琛真的是要恨死自己了,想保护的人他居然一个都保护不了。 晏弦思不想再让他为难,又一次推脱着:“其琛,我真的没关系的,你不用担心我。” 从头到尾,从始至终,从晏弦思开始讲述自己的遭遇,她都是笑得云淡风轻,似乎已把一切看开。 面对洛其琛,她最终还是把心底的委屈、难过,统统压了下去,不显露在他的面前让他烦忧。她到底还是那个如水的女子,平静、包容,哭过、累过,仍坚强度过。 楚思晴也不得不佩服身旁的女子,不过十几天,就能够从恐惧和悲痛中走出来,坦然面对当下的境遇,不怨天尤人,也不自怨自艾。 如果换作是自己,又会不会像她一样呢? 不,事实上,她做的,比晏弦思还要好。 只不过那已经是多年以前的她了,时间久到自己差不多都快要忘记了。 活在另外一个世界,她的本性偶尔也会出走,半天都找不回来。 好在,现在,她的本性还乖乖地待在她的心里。 爱与恨,善与恶,常常交织在一起,令人惆怅,令人绝望。 楚思晴顺手拎起手边一整坛的酒,一饮而尽,点滴不剩。 她极少饮酒,却在此时此刻,喝干了整整一坛。 借酒浇的,是怒,是愁,还是无奈? “除了你,她只有在我和宫主身边才是安全的。你放心把她交给我吧……她是你爱的人,除非我死了,否则我不会让她有事的。” 楚思晴就这样,简简单单,把自己和情敌的性命绑在了一起。 说完这一句,她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她没有看到易攸宁疑惑的眼神,也没有看到晏弦思感激的目光,更没有看到洛其琛愧疚的双眸。 楚思晴不喜欢煽情,也不想看到别人煽情。只此一诺,不过是因为她的心里,一直都有他。 晏弦思默默地跟了上去,只留给洛其琛一次坦然的回眸。 漆黑的夜,寂静的街,伤心的人都把伤心留给了自己。 第四十四章 无心人的算计(1) 漆黑的夜,寂静的街,无心的人却把算计留给了别人。 没有月色的晚上,谁都看不清谁的脸,唯有声音,此时相对真实。 “多日不见,你可想我?”男子倚靠在树上,高矮胖瘦完全分辨不出,可是这般温柔的语气,像极了独孤鹰扬。 “这样的话,你是不是每天都在说?对着另外一个女人说?”女人的声音冰冷异常,不带丝毫感情。 明明像是在吃醋,却给人一种压迫的质疑感。 “生气了?” “我生什么气?” “生气我跟她在一起,冷落了你?” “哼,我可没工夫跟一个傀儡较劲,她还不配我费心思。” “傀儡?” “不过是个听梦魂宫那个女疯子使唤的傀儡,难得便宜给你,你就好好玩,腻了就走人。” 男人显然没有预料到女人会说出这样的话:“你再不喜欢她,至少你们还是……” “停!”女人打断了男人的话,“她是她,我是我,懂吗?” 听上去,女人现在才是真的生气了。 “好好好,我不提了。”男人一把将女人拉进怀里,好生哄着,“你不喜欢,我就不说了,对不起。” 女人任由男人紧紧地抱着,不迎合也不抗拒,在冰冷的夜晚,能够感受到的全都是对方的温度:“上次要你帮我做的事情,似乎没有成功。” “那件事被人半路搅了局,我原本想再找机会的,可是似乎总是有人在暗中保护她。你也知道我现在还不能跟那个女人撕破脸,总要给她留些面子。” “你为什么没让阿宇去?如果当时他在,我想那个女人也没机会干预。” “不过是个普通女子,就随便派了几个人,我没想到她命那么大,能逃出来。再者,我并不想让阿宇知道你的存在,你的事,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就够了。”说话的男人的的确确是独孤鹰扬。 “他不是对你一向忠心耿耿吗?”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他去虽然干净利落,可我也担心他察觉到什么。尽管他不说也不问,不代表什么都不知道。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他的忠诚,可是能少一个人知道就少一个,不是更好?” “我就是喜欢你的谨慎。” “如果你还是想要那个人的命,过几天我找个机会亲自帮你解决她。” “不必了,现在的局面我还挺满意的。” “嗯?这才多久不见,你的心思就变了。” 哎,女人心,海底针,不仅深不可测,还变化莫测。 “因为我今天忽然发现,她或许能够间接帮上我一个忙,一个很大很大的忙。” “什么忙?” “你不是一直想对付洛家又苦于梦魂宫那个女人不肯帮你吗?” “是,我一个人,不是洛家三父子的对手,可偏偏那个女人还不肯帮忙。” “如果梦魂宫主是我所猜到的那个女人,那么我大概是有办法令她改变的。” “她的身份一向神秘,你竟然能够猜到?” “我想除了我,大概也没有人敢猜。”女人的言语之中透着自信。 “她到底是谁?” “一个借尸还魂的女人。” 借尸还魂四个字,在二人当下的环境之中提起,难免会让人毛骨悚然,即便是见惯了生死的男人,此刻也不免觉得阴风阵阵。 独孤鹰扬也不例外。 “你想我做什么?”女子说得含糊,他竟然也不追问。 “找一个梦魂宫主和楚思晴在一起的时间,把洛其琛给她们送过去。” “什么?” “我说的话,你没听懂?” “你是让我把洛其琛引到她们两个人在的地方?” “不是引,我是要你制服洛其琛,然后把这个让他吞下去。”女人取出一个小瓶塞到了独孤鹰扬的手里。 “这是什么?” “这是杭亭在发疯之前研制出来的好东西,叫佳人醉,药性十分猛烈,所以需要你把握好时间,要是一炷香的时间之内没人救他,那我们的计划就白费了。” “佳人醉,名字倒是不错,一听就知道是什么了。”见惯了风月的男人,自然是什么都瞒不过他,“你是想成人之美?” “算是吧,既然楚思晴那么喜欢洛其琛,我倒也想帮她一把。” “但是,我跟洛其琛交过手,我们的武功不相上下,想要制住他,谈何容易,更别说还要把他引出来,万一碰到了洛魂飞或是易攸宁,那我真的是要吃大亏了,到时候你不帮我,我不是要死在他们手里?” “别跟我来这套,你的本事我还不清楚吗?一般人奈何不了你的。想让我出手,再等等吧。” “好啦,你说吧,要我怎么做?”在这个女人面前,独孤鹰扬竟然完全收起了凌厉和傲慢,变得言听计从。 “选好我所说的那个时机,然后去杀楚思柔。” “为什么?” “洛其琛心里忘不掉的和脑子里百般惦记的两个女人都差一点死在你的手里,你觉得他现在看到你会不会想一剑了结你?而你再去打一打他夫人的主意,他不跟你算总账,就不是他的性子了。” “你不说我还没发觉,左拥右抱都不止,三个佳人在他身边,洛其琛这小子艳福不浅啊。” “这几日黄昏前,楚思柔基本上都会跟洛其琛待在悠然山庄。庄子里大多数是工匠,对你而言并没有什么威胁。你只需要把姓洛的引出去,找个机会点了他的穴,把药给他吞下去,把人送到那二位的面前,后面的事情,就不需要你操心了。” “就这么简单?” “这件事并不简单。” 第四十六章 活着的理由 夜未尽,今夜的故事,仍在继续。 “你回来了。” 温柔乡灯火尽灭,得到满足的人们都已安歇。当楚思晴拖着一身疲惫回到自己的房间时,小梦已经醒了。屋子里没有点灯,小梦冷不丁的一句话,不小心就吓到了她。 “怎么不再多睡一会儿?”楚思晴一边安抚着自己小小的惊吓,一边点亮了一盏小小的烛灯。 光线并不算明亮,只够在相对靠近的距离之内照亮两个人的模样。 小梦的人蜷着身子缩在床边,看上去还是犹如惊弓之鸟,对周遭的一切都充满了警觉和防备。 然而实际上,她的人已恢复了冷静,她的神情也变得冷漠。 在烛光的辉映下,她的模样完全清晰了。 肤如凝脂,吹弹可破,令人不由自主地想去轻抚,又担心唐突了对方; 柳叶弯眉,双眸似水,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仿佛能够看透人心,摄取人魂; 素齿朱唇,脸衬朝霞,不施脂粉却胜过任何装扮,自是天然的美人。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小梦的双颊略显臃肿,不知是不是因为操劳过甚,未能得到好好休息的缘故。 明明是一张倾国倾城的容颜,却偏偏要遮掩住,实在是令人费解。 “睡不着了。”小梦温婉动听的声音再一次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沙哑。 楚思晴丝毫没有觉得奇怪,显然,她并不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嗓音:“今夜有些阴天,外面没有风却还是觉得凉飕飕的,估计是要下雨了。” “难怪,老天是怕我闭关休养得太好了,忘了痛是什么滋味,所以专门来刁难我一下。”无助的口吻之中带着自嘲的意味,是习以为常的冷漠,也是不可改变的绝望。 “哎。”楚思晴无法安慰她,因为她即使明白她痛苦的根源,可她自己根本体会不到那种痛苦的实际之感,无法真正做到感同身受的时候,任何安慰的话、任何开解的话,都只能被称为废话。 小梦还是缩着身子,身体微微颤抖,如果不仔细看,根本不会发现她隐忍着的手,环抱着手臂,然而指甲已经完全嵌进了肉里,一点点渗出血来。 原本遮盖住手臂表面的皮质脱落了一半,露出一道道疤痕,指甲抠住的位置附近,全部都是类似的半月牙,新的,旧的,夹杂在或长或短的疤痕之中,更加刺眼。她完全感觉不到手臂被抓伤的痛,因为旧伤比这更痛。 每逢阴雨天气,小梦肩膀上的刀伤就会痛痒异常,身上的每一处伤口都像是被无数只虫子叮咬一样,体内的毒往往也喜欢趁着这个时候出来透透气,在她的体内搞着各种小动作,五脏六腑似有千万根针在交替刺着。 如果她现在在梦魂宫,这样的痛苦便会翻倍。在深山之中的住所,阴冷万分,同样的痛苦,十年如一日在发作。只有在温柔乡的个别日子里,她才有可能睡一个真正安稳的觉。 她的身体令她无法长时间离开梦魂宫,而梦魂宫却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她的身体。 讽刺,又矛盾。 世间大抵有不少的事情,就是如此吧。 小梦忍了许多年,无数个夜。 日子一天天过去,她习惯了,也麻木了。 每当她痛到难以忍受的时候,她就会死死地抓住自己的手臂,仿佛只有痛才能压制痛。 以痛止痛,以毒攻毒。 到头来,不过只是自欺欺人罢了。 楚思晴于心不忍,移开了烛火,自己借着光在柜子翻找能用的金创药,她这里别的东西不多,但是各种必备的药,倒是备了不少,瓶瓶罐罐,总有能派上用场的。 “你不用管我的,忍忍就过去了。”说话的声音还是平平淡淡的,只是底气已经没有刚才那般足了。 每一次,每一天,她都是这样告诉自己,忍一忍,忍一忍就不疼了。 楚思晴的困意早早就过去了,在小梦最需要人照顾的时候,她自己不能离开。备好了清水和药,她又将易容用的皮子一块块捡起来,清洗干净,收纳在特质的盒子里,还不忘劝道:“这些东西,以后还是少用为好,总归是对身体没什么好处的。” “我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差错,别人看到或许只是会觉得诧异和恐惧,可楚家人看到,就一定会有所怀疑,我不能给他们机会。” “好在楚江阔现在瘫痪在床,楚思柔守着病榻无暇顾及,你倒不用太过担忧。” “他现在应该和我一样吧,不,他应该比我还要难以忍受。”想到这一点,再难承受的她都能承受了。 一直以来,小梦就是这样一个人,这样一种活法,以别人的性命养活无数条性命,以别人的痛苦抹杀自己的痛苦,以别人的希望当作自己的希望,唯独仇恨,是她自己的,也是她活着最直接的理由。 第四十七章 其琛的回忆 如小梦所料,楚江阔的状况,简直可以称得上是糟糕透顶。 楚思柔以不想打扰众人歇息为由,将楚江阔休养的地方从原来的房间换到了雅苑最偏僻寂静的角落,四周都是浓密的树木,与主院不知隔了多少道假山,可以说是鲜有人至,如非刻意绕道来探望,一般人是根本不会注意到的。平常不过有七八个人守卫在那周围以确保他们的安全。 洛其琛和易攸宁一起回到雅苑之后,一时放心不下独自晚归的楚思柔,便独自一人专程去探视,远远的,他就发现楚江阔的房间里仍然亮着光,还隐隐约约能够听到断断续续的嘶吼,就像是野兽受了伤之后还要装作若无其事恐吓其他敌人时发出的声响。 守夜的护院对于这道来自偏院的明亮习以为常,对于时不时传出来的低吼声也完全可以当作没听到,依然认认真真地以最警惕的精神观察着周围的变化。 “谁!” 洛其琛刚刚踏进院子,就被守夜的人发现了,他的脚步声极轻,人走得也极稳,却还是被察觉了。 洛其琛对此十分满意,经历过被人偷袭之事,他们在夜间的警觉性更高了。 “是我。” 熟悉的声音,并没有彻底打消守卫的疑虑,距离他最近的人拿着半出鞘的剑,一步步靠近了他。直到借着院子里的灯笼看清楚了他的模样,才总算放下戒心来。 “原来是少主。”这人收起了剑,恭恭敬敬地站在了洛其琛身侧。 洛其琛低声问道:“少夫人回来了吗?” 这人道:“回来了,少夫人回来之后就一直待在楚庄主的房内照顾着。” 洛其琛又问:“楚庄主的状况好些了吗?” 这人道:“每天都差不多是一个样子,有力气的时候嘴里就各种咒骂着,到了夜里也是时常会吼上几声。” 洛其琛追问:“咒骂?梦魂宫主吗?” 这人道:“梦魂宫主倒还好说,左不过就是骂她阴险狠毒。骂得最多的反倒是楚大小姐,各种难听的话几乎都用上了,兄弟们有时候都听不下去,可却没办法。” 到底是楚家的家事,外人多一个字都插不上嘴。 洛其琛点点头:“知道了,楚庄主重伤在身,难免思绪混乱,那些话你们就只当没听见,不要传出去,以免别人说我们刻意挑拨人家父女的关系。” 这人道:“属下明白。” 可是洛其琛,不明白。 在他的记忆里,楚江阔一直都是十分疼爱楚思晴的,十二年前,当他终于找到自己失散多年的女儿时,相见的那一刻,热泪盈眶,激动得久久不能说出话来。 那一幕,深刻地印在了十岁的洛其琛的脑海之中,一直未曾忘记。 楚思晴忽而到了陌生的环境里,对所有人都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距离感,对任何人都不亲近,最初的几年,她都是自己一个人,独来独往,没有什么能够引起她的兴趣和注意力。 尽管如此,楚江阔还是很乐意把自己的女儿介绍给他的朋友们,不管去哪里都会带着她,骄傲地跟别人介绍,尤其是在她一展身手之后,大家都知道楚家大小姐天资聪颖,小小年纪,剑法就已出神入化,谈及至此,楚江阔的脸上更是写满了得意。 许多人说,楚庄主是因为始终难以忘记对已故文茵夫人的感情,才会对他们的女儿倍加疼惜。具体如何,洛其琛不得而知,他只知道,当楚思晴失踪的时候,楚江阔的焦虑是真的,发动一切能够用到的人脉,想尽办法,也要找到她。 以前的楚思晴还会紧紧拉着楚江阔的手,称其一句父亲,称谓上的疏离也挡不住亲情之间的亲近。 明明是一出温情戏,奈何却变成了如今的模样。父女二人和和睦睦地生活了十二年,最后的结果,却是势如水火,如同敌人。 洛其琛不明白。 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都变了。 什么时候开始,楚思晴连悠然山庄都不愿靠近;什么时候开始,楚江阔提起女儿只剩冷嘲热讽;什么时候开始,父女相见,分外眼红。病榻前,只剩下一个女儿在照顾,病榻上,只留下污言秽语,吐都吐不尽。 楚江阔中毒到现在,楚思晴一句话都没有过问,连面儿都没在此露过,更别说关心他的情况了。 “哎。” 洛其琛除了叹气,心中多少也开始怀疑了,尤其是在不久前,听到了楚思晴的那一句承诺之后,他一直以来的想法,到底还是被影响了。他开始回忆过去,是不是遗漏了什么地方,是不是没有注意到那些细枝末节。 楚思晴不是绝情的人,她一定发生过什么,才会让她再难接受楚江阔。 他一边想着,一边走着,脚步被思绪耽误,不自觉地放慢了些。 当他还在一丈之外,房间的门忽然就打开了。 楚思柔站在门口一脸惊讶地看着他,洛其琛的表情也是一样。 “我感觉外面有动静就出来看看,没想到是你。”楚思柔说完就意识到不对,又解释道,“父亲现在犹如惊弓之鸟,总是怕有人要来害他,屋子外一丁点风吹草动就胆战心惊的,总是不断催我出来查看一下。” 三言两句,就将原因丢给了楚江阔。 只有绝顶高手才能够在一丈之外感受到另外一个高手的存在,没有杀气的存在,极其微弱的呼吸,近乎无声的脚步。 单就这一点,楚思柔清楚,洛其琛同样清楚。 第四十八章 楚思柔的矛盾 “我担心你,所以来看看,没想到吓到你们了,没事吧?”洛其琛刚才有一瞬间的疑惑,不过他接受了楚思柔的解释,并没有起疑。 “没事。”楚思柔走出来把门关好,“你的事情办妥了?” “小事情,你不必挂心。”洛其琛脱下自己的外衣披在了楚思柔身上,贴心地说道,“夜深了,小心着凉。” 楚思柔低垂着头,轻声一语:“谢谢。” 夜风骤起,满是凉意。 “岳父的身体如何了?” “不还是那个样子吗,死不了,活不好。”楚思柔的心也一天天沉了下去,早就没了最初的乐观和耐性,“只是今日,不知怎的,他觉得异常痛苦,一直在吵闹,怎么安抚都不行。” “我听说,岳父的事情一直都是你亲自盯着,从来不叫其他人插手,白天你又要跟我去悠然山庄,晚上又在这里熬着,这样下去我怕你身体吃不消的。” “我没事。你多少也清楚父亲这个人的脾气,他向来自负,绝不原意让任何人见到他现在这副模样的。有时候爹和羽涵来探望,我都没有让他们进去,怕刺激到父亲。山庄的老人儿都不在了,他现在信得过的也就只剩下我一个了。好在这些日子,他白天比较嗜睡,倒不用我一直守着。” “那你明天就不要跟我过去了,留在家里好好休息。” “无妨的,悠然山庄不仅是父亲一生的心血,也是我从小到大一直生活的地方,我当然希望能够跟你一起恢复它昔日的模样。”楚思柔的语气坚定,眼神更加坚定。 “那我今晚留下来陪你吧。” “不用了,其琛哥哥,你真的不用担心我的。” “那你照顾好自己。” “好。” 楚思柔正要送洛其琛离开,只听见屋子内传来“啪”的一声,然后一声闷响,像是有人摔了下来。 楚思柔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立即转身跑回房间,身上披着的外衣也随肩滑落。洛其琛顾不得捡起来,紧跟在她的后面进屋一看究竟。 不看不要紧,看了一眼,洛其琛差点就没有认出躺在地上的那个人蓬头垢面的人是楚江阔。 原本乌黑的头发只剩下凌乱的银丝,原本锐利明亮的眼睛只剩下空洞和憎恶,原本不可一世的模样只剩下老态龙钟,原本体面的一庄之主只剩下衣衫褴褛。 哆哆嗦嗦地躺在地上,五十岁左右的人,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八九十岁的老人,无比得苍老和脆弱。 难怪楚思柔从来不让任何外人进来,甚至连熟悉的人都一直往外劝。 “少主,需要帮忙吗?”守卫听到动静,站在门外询问。 “不用,你们守好院子就够了。” 洛其琛还在震惊之中,楚思柔就已经用她娇小的身体去扶起摔在地上的父亲,每一个动作都十分吃力。好在,洛其琛立刻就去帮她了,用自己的肩膀承担起了楚江阔全部的重量,尽管他的动作克制着力量,可仍旧避免不了弄伤对方。蹑手蹑脚也不是,用尽力气也不是,倒真是难为了当女婿的。 楚江阔四肢的关节处不时有血渗出,整间屋子都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臭味,刺激着靠近人的感官。 洛其琛刚才还没有注意,现下只好强忍着。 “爹,您怎么又乱动。”楚思柔放好楚江阔的身体,替他清洗被碎瓷片割伤的伤口,“想喝水的话,叫我不就好了。” “我要杀了她!她就不该活到现在!啊!杀!杀!杀!”楚江阔嘴里又开始低吼着。 楚思柔对此早就习惯了,听得多了,连问都不用问:“您又来了,我跟您说过多少次了,姐姐跟此事无关。” “她不是你姐姐!我没有这么个女儿!快去给我除掉她!” “您又在说气话了。”楚思柔心平气和,脸上依旧保持着耐心的笑容,“其琛,你别介意,爹自从中毒之后,经常会说些没意义的话。” “他嘴里说要除掉的人,是思晴?”洛其琛怎么都没想到,楚江阔对楚思晴的恨意发展到了如此地步,不仅咬牙切齿,甚至时时刻刻都想置她于死地。 楚思柔撇了撇嘴,看似无能为力,点着头:“是啊,起初还只是骂骂咧咧的,后来干脆就想让姐姐死,还总是说不认她这个女儿。” 洛其琛在一旁给楚思柔递东西,略有感慨:“好好的父女俩怎么就搞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楚思柔还在低着头仔仔细细地给楚江阔包扎:“你也不能怪父亲,谁让姐姐这一次实在是太过分了,不仅在楚家没落的时候让楚家颜面扫地,而且还是跟仇人在一起。我还听说她跟梦魂宫主有一些不清不楚的关系。你想想看,如果不是那两个人,悠然山庄怎么会被毁,爹又怎会沦落到现在这般寄人篱下的落魄地步。姐姐如此与他们亲近,你让爹怎么能忍,怎么能不恨?” 简单一番话,却已与不久前所说的完全相反了。 不同的角度,得出的结论,必然不会一样。 楚思柔的语气倒还算好,没有刻意地加重,平白直叙,却令楚江阔的心情更加激动,两只眼睛布满了血丝,恨恨地瞪着前方。 “易位而处,的确很难不恨。”洛其琛内心唏嘘,却也没有完全表露出来,“思晴不是是非不分的人,她一定有她的道理。” 楚思柔放下了床帘,隔断了他们与楚江阔的接触,洗净了手上的污渍,双手恢复了白嫩,分明是一双不染春水的手。 听到洛其琛的话,她不禁冷笑了一声:“你难不成还认为姐姐是故意跟他们走得很近,伺机报仇吗?” 洛其琛反问:“你难道不会这样想吗?” 楚思柔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洛其琛问得也奇怪,他问出口的不是“不是这样想”,而是“不会这样想”,如此的说法,从一开始就包含了他自己的臆测,提前假设出了前提,无关是与否的问题,而是会与不会,看似没什么分别,实则差之千里。 楚思柔一开始并没有在意,后知后觉才意识到洛其琛言语之中的试探,或许,他今夜的突然到访,就完全都是一场试探。她心中有了盘算,却没有解释,她清楚得很,有时候欲盖弥彰往往会起到完全相反的作用,不解释可能是当下最好的解释,她不想让怀疑变成肯定。 “父亲的情况每夜都是如此,今天闹得凶了点,其琛哥哥别见怪?”一如既往温柔的嗓音,居然还带着些许娇嗔。 “哪里话,这些事情原本就应该是我来做的。” “其琛哥哥这话就见外了,你我夫妻,本就不该分得那么细致了。外面的大事由你去做,但是照顾双亲这种事情,自然就应该由我来做了。说起这,我还要跟洛爹爹道个歉呢,这么长时间都只顾着父亲,没有好好孝敬爹爹。” “爹是不会在意这些的,何况羽涵还在,你不必担心。” “那便好。” 洛其琛仍想留下替她些时辰,然而楚思柔始终不答应,半推半哄地把他送了出去。 各自安寝,这一夜总算是结束了。 天亮之后,又是一番怎样的光景? 风,又起了。 第四十九章 小厨房内的情敌 天没有亮,因为乌云挡住了太阳的模样,让人分不清时辰,分不清早晚。 雨声细腻,不大但是很密,街上空无一人,连赏雨的佳客都没有。 温柔乡今天格外的寂静,没有人进,好像也没有人出。 这样的天气,的确适合安眠。 楚思晴原本打算开窗透透气,闻一闻自然的空气,让泥土清新的气息带走血腥的味道。 但是雨随风动,不小心就让被风吹进来的雨水打湿了自己的衣衫,无奈之下,只好又将窗户紧紧地关上了。 小梦的状况说不上好转,也没有更加严重,身子缩得僵硬,头埋在怀里,看不到是睡着还是醒着。手指上的力道轻了不少,大概也是痛到没有什么知觉了。 楚思晴打了清水,取了药酒,轻轻地移动开小梦的手臂,替她清洗着伤口,洗干净指甲里的血渍,一举一动,小心翼翼。 旧伤历历在目,新伤又来增色,两个小臂上,已经完全找不到半块完整无瑕的肌肤了。 “你这是在自己折磨自己。”楚思晴又心疼又无奈。 小梦对此无动于衷,就像是完全没有听到一样。 “我一会去叫人准备些吃的,你吃点东西好好休息一下,我守着你,你还可以睡得踏实一点。” 小梦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楚思晴只当她是睡着了,耐心、细心又小心地替她处理好伤口,轻手轻脚地收拾好东西,离开了屋子。 小梦其实都听到了,她只是没有什么力气、也没有什么心情去回答她。 她太累了。 后厨离得不远,楚思晴里里外外找了个遍,连个人影都没有看见,想来是厨子们难得偷得半日闲,也都去歇息了。 做饭这种事情倒也难不倒她,卷起衣袖,选好材料,简简单单切了点菜,淘了些米,就算张罗了起来。 谁成想,楚思晴这边刚起灶,外边就有人迷迷瞪瞪地在厨房外转悠了来:“人呢?人都去哪儿了?快来人给老娘上菜,饿死老娘了。” 楚思晴往门边瞥了一眼,见老板娘扒着门框,睡眼惺忪的模样,自然是懒得理会。她素来很少与这位老板娘交谈,生怕说得多了,会有什么口误,误了小梦的大事。 当然,另一个原因多半也是因为她不屑与她说话,她虽不曾看低过风尘女子,可她却无法看得起这曾经逼着人下海的老板娘。好在,小梦收了这地方之后,老板娘碍于她的武功、忠于她大把的银票,倒是收敛了不少。 小梦发过话,在这儿的姑娘不管做什么都可以,只有一点就是这一切都要情出自愿,并且不得随意被人带离。因此从那时候开始,温柔乡除了楚思晴之外,就只有一些迫于生计选择卖艺的女子来寻求庇护了。 有的走,有的留。 不过,这丝毫没有影响温柔乡的生意,反而因为梦兮一个人的存在,比以前更加兴旺。 老板娘见没人理她,顿时火冒三丈:“诶,都聋了吗?老娘说我要吃饭,还不赶紧伺候着!” 还是没人搭理她。 老板娘更气,揉了揉眼睛,撸起袖子就要进去打人,结果刚抬起步子,就看到楚思晴自己一个人在里面忙乎着,瞬间就换了嘴脸,笑得花枝招展,比蜜还甜:“原来是楚小姐,您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这种粗活怎么能让您自己来呢?随便吩咐下人做就好了。都怪我,睡过了头,都没看清楚是谁。” “大家都还在休息。”楚思晴的语气依旧冷淡,“又不是自己做不得,何必麻烦别人。” “这哪儿能啊!要是让大老板知道了,她可是要心疼的。”老板娘言语之中,极尽谄媚。 楚思晴把菜倒进锅里,刺啦的声响和燃起的热气令老板娘挡着自己的脸趔趔趄趄地往后退了几步。 “本就是做给她吃的,没什么大不了的。” 老板娘只觉自讨没趣,悻悻地溜了出去,又刚好遇到了刚出房门的晏弦思,她自己是没法子跟楚思晴套近乎,可眼前这个人跟她关系倒是不错,可以借其示好。 “那个弦思啊,来来来。” 晏弦思道:“有事吗?” 老板娘道:“那个楚小姐在厨房忙活着,你去帮帮忙,她一个大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万一烫着了我可没法交代。” 晏弦思点点头,径直走到了后厨。她在门口瞧着楚思晴有条不紊的样子,完全是驾轻就熟的感觉,哪里像是没有下过厨的样子,在心里不免暗暗赞叹。 “你怎么来了?”楚思晴还在精心地摆着盘,头也不抬,却能够察觉出来的人是谁。 晏弦思走到她身边,欣赏着桌子上摆好的几份精致造型:“真好看,想不到你居然还会这些。” 楚思晴好像并没有听到那句赞叹:“是老板娘叫你来的吧?她还怕我烧了这地方不成?” 晏弦思笑道:“她是怕厨房把你烧了。” “小题大做。” “这也不能怪她,谁能想到悠然山庄大小姐竟然有一手这么好的厨艺。”晏弦思轻轻举起盘中的一个小雕花,“这花瓣雕得栩栩如生,怕是少有人能比得上。” “宫主一直都没什么胃口,摆得漂亮些,或许她还能多少吃一点。” “你们之间的感情,还真好。” “她于我有恩,我理当报答。” “可你付出的,是不是太多了些?” “比起她受的苦,我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 “有时候,我也会好奇,你们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在她身上又发生过什么。明明都是性情温和之人,却偏偏装作冷血无情。”晏弦思在一旁帮忙打下手,还不忘闲聊。 “可是你却从来都没有问。” “不该我问、不该我知道的事情,我不会去探究。” “不错,关于我们,你知道的越少对你而言越安全。” 楚思晴又拿了几个碟子出来,将烧好的菜一分为二,一份盛在了普通的碟子里,一份则放在了摆好造型的碟子里。 晏弦思不解:“怎么还分成了两份?” 楚思晴道:“给你的。” 晏弦思受宠若惊:“我的?” 楚思晴递给了她一双筷子:“尝尝看。” 晏弦思也还没有吃早饭,闻到饭香的时候就感觉饥肠辘辘了。她夹起一片放进嘴里,细细地品尝着。 “宫主口味挑剔,你就当是帮她试菜吧。” 试菜哪里需要自己这个外人,还准备了那么多,晏弦思明白她不过是嘴硬:“谢谢。” 从最初相识,她原以为楚思晴是个冷漠不讲理的女人,而后来,自己在她的照顾下,安稳生活,而昨天的事情更令她对其有了不同的认识,现在,她更加觉得眼前的女子冷淡的个性之下,藏着的是一颗细腻且多情的心。 “这有什么可谢的?” “谢谢你救了我,谢谢你一直保护我。” “救你的人不是我,保护你的人也不是我,所以,你这句谢谢,我担当不起。” “那我应该谢谁?” “宫主。”楚思晴放下了手上的东西,郑重其事地说道,“我可以告诉你,她不带你去梦魂宫,是因为那里并不适合你,梦魂宫看似独立于江湖之外,实则仍在江湖之中。尤其是这几年,那里已不是当年的样子,所要面临的敌人和危险,不计其数。独孤鹰扬的势力之大,也远非你所能够想象的,一招不成,他还有千百招。只有把你留在身边,才能确保想杀你的人不会得逞。我明白你心里的委屈,可是你要明白,她并不是刻意为难你,也没有人刻意想要为难你。” 晏弦思没想到楚思晴忽然跟她说了这么多,一时间不知如何回应,只有低着头,沉默不语。 她心有不甘,满腹委屈,因为她真的不懂为什么梦魂宫主和楚思晴偏偏要硬留她在这里,而现在,她也只能是似懂非懂,毕竟她们口中的梦魂宫也好,独孤鹰扬也罢,都离她太过遥远,太过虚无,难以理解。 昨夜面对洛其琛的那副笑颜之下,也有说不出的心酸。 楚思晴见她不说话,大概也是在意料之内:“我不强求你能明白,我只希望你知道,她和我都不会做任何伤害洛家人的事情,就够了。” 仅此,真的够了吗? 晏弦思想要完全体会到其中的因果,一时之间,实在是不容易,不过她选择了信任,相信楚思晴,相信梦魂宫主。 她抿着嘴,浅浅一笑,不是勉强,更像是释然。 “简单的材料,做出这么美味的佳肴,以后要教教我。” “做给其琛?”面对情敌,说出这样的话,楚思晴的语气竟然出奇得温柔。 晏弦思没想到楚思晴会这忽然说了这么一句话,脸颊一下子就泛起了红晕。 事实上,楚思晴自己都没料到怎么就脱口而出了这四个字。 下意识的反应超过了理智和真实的情感,仿佛刚才的一瞬间,并不是她自己。 她的模样并没有比晏弦思好多少,端着手上的餐食低着头就走了。 第五十章 互相的猜疑 “小梦,我亲自下厨给你做的小菜,都是你喜欢吃的,起来尝一尝。”楚思晴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做过吃的给她了,回想起当初自己在她身边照顾的时候,那段日子虽然各自痛苦,却也是再也回不去的安宁。 还是没有人回应。 楚思晴以为她还在睡着,放下手上的东西,去叫醒她。 然而,人,已经不在了。 阴雨连绵,小梦会去哪里? 定心沉思,隐约之中传来琴声阵阵,楚思晴不懂音律,但是也能感受到琴声悠扬,抚琴之人的内力深厚,才能从极远处奏响千里之音。 小梦多半是被琴声引走了。 窗户半掩,吹进阵阵微风,地上的一张小纸条被吹动。楚思晴捡起来,只见上面写道:我知道你是谁。她的心底一沉,更加确定小梦的突然离去与此物还有远处的琴声定有脱不掉的干系。 琴声还未停,说明小梦还没有找到弹琴之人,现在去追或许还来得及。 楚思晴根本顾不上去想自己的武功是不是能够帮得上忙,她担心的是小梦会不会再一次失控。 失控的梦魂宫主是危险的,她会让对手陷入危险,也会让自己陷入危险。 循着琴声的踪迹,楚思晴做着和小梦同样的事情。 就在不久之前,有人从窗外用暗器穿过那张纸条直直地扔向一动不动的小梦。 暗器发出的手法极其精确,角度尤为刁钻,落点十分精准,从小梦的颈后飞过插进墙壁之中。 在这个转瞬即逝的过程中,一旦小梦惊诧,稍稍抬起头、直起身,那枚暗器就有九成会插进她的咽喉。 好在她并不惊慌,好在对方也并不是真的想要她的性命。 终于抬起头的小梦,满脸的疲倦,身心的疲惫没日没夜、无时无刻不在缠绕着她。她取下飞针,看到了纸条上面的字,也听到了随之响起的琴声:时而如空谷回声,时而如飞流直下;时而低沉如深思,时而婉转似倾诉。 旋律中蕴含丰富多变的情感,似乎在讲述一个悠长而起伏的故事,弹琴之人不仅琴技超凡,内力更是不容小觑。 刻意而为之,多半是陷阱,请君入瓮之举,不明目的。 小梦接受了琴声的邀请,纵使是陷阱、是虎穴龙潭,她都要去瞧一瞧,闯一闯。 她在雨中连续施展着轻功,雨水打湿了她的发梢和衣襟,她却浑然不觉。 那琴声一路引导着她走到一片废墟面前。 ——悠然山庄。 昔日的气派景象早已被小梦手中的火把、心中的火焰燃烧殆尽,可那琴声的的确确也是从其间传出。 琴声此下又变得凄清起来,曲调绵长,如泣如诉,在这阴雨连绵的天气中,显得分外凄凉。 是未亡之人的追忆,还是已故之人的追索? 是人是鬼,只有进入一探究竟才能下结论。 悠然山庄内院的残垣大都被清理掉了,虽然尚未恢复原貌,但是也比之前干净整洁了不少,小梦就站在院中,机警地望向四周。 四周琴声回荡,已很难再分清楚具体的来源。 “阁下大费周章,目的就是想引我至此。我既然来了,阁下为何还不现身?” 雨水渐渐模糊了小梦的视线,可她的话始终无人回应。 “既然阁下不想相见,那在下只好告辞了。” 她转身就要走。 话音刚落,小梦就感觉到身后有一股阴冷的气息不断逼近,琴声骤变,化为利刃,从她的身后突袭而来。 小梦一个凌空侧翻,惊险闪避,而不远处仅存的一根立柱却应声坍塌。 雨水和寒风令人的头脑变得清醒,却也令动作变得略有迟缓。 出手的方向也同样暴露了对手的位置。 确定了对方身处的位置,小梦才找了一处能够遮挡风雨的地方,面对着那人,背靠墙壁。 “你的速度慢了。”琴声消失,弹琴之人缓缓开口,“是你退步了,还是你的伤限制了你的出手?” 是女人的声音。 是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 是一个经过伪装的年轻女人的声音。 是一个经过伪装的年轻女人无比娇媚的声音。 “我的伤?这从何讲起。”小梦故作镇定,心里闪过无数个念头,无数个名字,有可能知道内情的人的名字。 “让我仔细算一算,你身上的伤有多久了。”女子的音调又起了变化,这下子又像是个年迈的老人了,“一年,两年……差不多有八年了吧。你说,我数得对不对?” 小梦的脑海中最终定格在了一个人的名字上,她不是十分确定,因为那个人的武功,看上去远没有现在这个人那么高,可是除了那个人,她再也想不出第二个。 “尊驾怕是在说笑吧。” “是不是说笑你自己清楚。其实,你我之间大可不必遮遮掩掩的,我既知道你是谁,我料定你也已经猜到我是谁了。” 没错,她们两个人心中都有了清晰的答案,只差一个实证。 然而,她们之中任一个都不会承认,也不会否认,因为承认和否认都代表对方的猜测是正确的。 所以,她们谁也无法从对方的口中得到证实。 小梦仍在掩饰:“阁下找我来,难道就是为了说这些无关紧要的话?如果是,那抱歉,在下失陪了。” “别急着走呀,我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呢。”女人的声音又变成了稚嫩的童声,听上去俏皮欢脱。 “不知道小姑娘要跟我说什么?”小梦配合着她的表演。 “楚江阔现在每天都活在痛苦之中,我知道你不希望他那么快就死了,所以我就帮你延缓了蚀骨水的发作,表面上是缓解了他的痛楚,实则却是在日复一日摧残着他可怜的自尊。我如此帮你,宫主该如何谢我?”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我要帮我最亲的人报仇呀。”那声音又变成了妙龄少女。 “最亲的人?” “没错,至亲之人。” 小梦冷冷一笑:“你什么时候把她当作亲人了?” 那人反倒是吃吃地笑了起来:“你怎么知道我说的是谁?你怎知楚江阔有没有别的仇人?你就这么肯定自己猜的没有错?” 连续三个反问,既像是回答了,又好像没有回答。 “如果你不是她,就没必要在此装神弄鬼,躲在暗处不敢现身了。”小梦还是无法准确地找到对方的位置,因为声音的来源一直在变化,而雨声则成为了对方有利的掩护。 “如果你不是她,就没必要整日戴着面具,跟我一样装神弄鬼了。” 针锋相对,两个人都在进一步试探。 “那你认为我在隐瞒什么?” “你在隐藏,隐藏你面具之下精致的容颜,隐藏精致的容颜之下满目疮痍的面孔……” “隐藏你的丑陋、你的不堪、你的悲惨……” “隐藏你那颗极度愤恨的心,隐藏你最不堪回首的时光!” 那声音竟然变成了男人! 成熟的男人的声音! 还是三个不同的男人! 那声音, 像极了楚江阔! 像极了杭亭! 又像极了郗远! 这个神秘人,完完全全掌握了小梦的弱点,抓住了她的痛处。 小梦面具之下的脸已经在颤抖了,她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她努力地压制着自己近乎崩溃的情绪,压制着不断涌现的痛苦回忆当给她的巨大刺激。 那人所说的一字一句,明显是在故意刺激小梦,可小梦却无法不去在意。 因为每一个字,都戳中了她的内心,戳在了她的痛处。 那人并不打算就此作罢。 “你曾是令人惊叹的武学奇才,而今却连姓名都不敢透露。” “你曾经是名动江湖的美人,而今也不过是个藏头露尾的鼠辈。” “你曾经冰清玉洁,而如今已然是残花败柳。” “现在的你不过就是个借尸还魂的怪物。” “一剑封喉都没能要了你的命,你竟然还不好好珍惜你的这条贱命。你要知道,有多少人想要苟活于世都没有机会。” 小梦的耳畔不断回想起一个女孩的惨叫声,是那么无助、那么绝望、那么悲凉,她的眼前浮现出一副血淋淋的身体,是那么娇弱、那么破败、那么惊颤。 她近乎要疯了。 那人对此似乎非常满意,又发出了娇嗔的笑声,妩媚动听:“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让我说中了?我就知道是你,哈哈哈哈哈。” “你说中了什么?”小梦强忍着心中极大的惊恐和愤恨,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从牙缝里挤出来,“我并没有承认什么,也并没有否认什么。” “可是你在紧张,你在害怕,不是吗?” “是吗?”小梦不能承认。 两个人的身份,在对方面前,就隔了一层薄如蝉翼的纸,不用捅破,就已明了。 而就在小梦在崩溃的边缘徘徊的时候,突然,从她的右手边掠过一个黑影,她正要去追,就发现一个人朝自己的方向被扔了过来。 她认得那个人。 ——洛其琛。 洛其琛被人封住了穴道,然后像根木头一样被人扔到了小梦的面前。小梦反应还算快,凌空跃起,接住了他,没有让他和墙壁或是地面来一个亲密接触,保了他一时的周全。 只是刚稳住了身形,小梦就快速地弹开了。 只看洛其琛虽然一动不动,但是愁眉紧缩,手臂在不断地颤抖,呼吸十分急促,目光时而清醒时而迷离,表情异常痛苦。 更诡异的是,他的身上居然还散发出阵阵撩人的香气,完全没有被泥土气息掩盖住的香气。 那香气,似百合,似牡丹,似杜鹃,又似兰花。 小梦的脸色一下子就白了,她永远都忘不掉这个味道! 第五十一章 思晴的爱与恨 “佳人醉!”这三个字,她仿佛用尽了毕生的力气,说得咬牙切齿。 如果不是她让洛其琛倚靠在了墙上,只怕此时的他就已经死在了小梦的掌下。 “哈哈哈哈哈,果然是你!在这个世上,能够闻出佳人醉的女人,只有你!” 佳人醉的出现,就是那女人给小梦的致命一击。 毫无疑问,小梦被击倒了,现在的她已经完全陷入了恐惧之中,一旦有人趁机对她出手,她只能坐以待毙,任人宰割。 好在,生死一线之际,楚思晴及时赶到了。 楚思晴寻着琴声寻找到城外,再想更进一步的时候,琴声就突然完全消失了。她慢慢摸索着,隐隐约约听到打斗的声响,又好像听到了小梦和别人的对话,她不知道该朝哪个方向继续走,只好凭着感觉移动着步伐。 结果,她就鬼使神差地走到了悠然山庄。恰巧在这个时候,她也看到了一个黑影,便顺着黑影移动的方向追了过去。 然后她就找到了小梦,还有陷入痛苦之中的洛其琛。 楚思晴的担忧,果然成真了。 “宫主!宫主!你怎么了?” 楚思晴疯狂地在小梦眼前晃动着双手,可是小梦的眼神完全地迷离了,根本没有任何的回应。 她根本就听不到楚思晴在叫她! 而此时,院子里肃杀的气氛瞬间消失殆尽,黑影和女人,全都在眨眼间消失了。 楚思晴完全顾不得洛其琛,只是拼命地想叫醒小梦:“小梦,小梦!宫主,宫主!你醒醒,一切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还是没有反应。 小梦呆呆的,左顾右盼,像是在寻找着什么,又不断往后退,像是在逃避着什么。 她陷入了挣扎和逃窜之中,在一个没有人能够想象到的环境里,艰难求生。 楚思晴慌了,那柄能够给小梦安全感的剑此刻并不在身边,那是唯一能够安抚她的东西。 想到了那柄剑,楚思晴忽然想起了一个人,剑的主人,她眼前一亮,闪过一个想法,或许能够有效。 “晴儿,晴儿。”楚思晴用那个人对小梦最亲昵的称谓,她试图用小梦记忆深处最美好的片段消除小梦回忆里的恐惧,“晴儿,晴儿!” 晴儿。 小梦竟然也开始重复了起来:“晴儿?晴儿!” 突然,她大声地嚷道:“师父,是你吗?晴儿在这里!” “师父?” “师父。” “师父……” 再一次次呼唤无果之后,小梦一点点安静了下来,眼神里也恢复了神采,整个人慢慢恢复了正常。 只是。整个人散发的,是淡淡的忧伤。 楚思晴长舒一口气,这才有心思去查看洛其琛的状况。 “其琛,你怎么了?” 洛其琛无法讲话,只是目光中充满了担忧和疑惑。那份担忧源自自身,而那份疑惑,则是因为他看到了梦魂宫主的失态和楚思晴唤她的称谓。 晴儿,这两个字,是巧合,还是另有深意? 楚思晴见他不动不语,立马就要为他解开穴道,就在这时,小梦拦住了她。 “宫主?”楚思晴不解。 小梦并没有完全恢复平静,可是她的思绪已经清醒了,她十分了解佳人醉的药效,更清楚一旦穴道解开,后果会是多么严重。 “先把他带回温柔乡,要快!” 楚思晴没有多问,她相信小梦。 可是,她的轻功并不高明,带着一个被点了穴的洛其琛,她根本走不快。 拙劣的步伐,吃力地移动着,楚思晴带着洛其琛,哪里算得上轻功,简直就是在拖着他一步一步往回走。 悠然山庄距离温柔乡并不近,要快,究竟需要多快? 洛其琛的状况愈发糟糕,他的身体发烫,他愈发不能控制自己的意识了。 小梦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洛其琛毫无选择地在此地被逼至绝境,无奈之下,只好克服着极大的心理障碍,拖着近乎虚脱的身体,强打起精神,以瘦弱之躯架着他,近乎是扛着洛其琛的重量一路跃起。 楚思晴跟在后面,勉强不被甩下。 这一来一回,令小梦元气大伤。 等到三人踹开温柔乡的大门,小梦近乎力竭。 温柔乡的众人听到声响纷纷来看,结果也不过只看到了楚思晴殿后的身影。没人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出去的,也没人知道她出去做了什么。 小梦用尽最后的气力,将洛其琛悄无声息地带进了房中。 小梦、楚思晴、洛其琛,身上的衣服都完全湿透了。 是雨水,也是汗水。 小梦的面具之下,鲜红的血液顺着边缘一滴一滴流出,她扶在桌旁,背对洛其琛,摘下面具,却没能控制住从口中喷出的血。 大口地喘着粗气,她是真的累了。 然而,事情到这里并没有结束,甚至不过只是一个开始。 为了洛其琛,也为了楚思晴,她还不能离开,更不能倒下。 小梦用湿透的衣袖挡在脸上,身体靠着圆桌,不让自己倒下,点中了洛其琛身上的一处大穴。 洛其琛还是无法活动,但是已经可以开口讲话了。 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不,不要管我!你们,你们快点离开!” 楚思晴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两头都想照顾,却哪个都照顾不上。 “宫主,你的伤?” “其琛,你哪里受伤了?” 小梦没有给他们废话的机会,直接说出了重点:“洛其琛,是谁给你下的佳人醉?” “佳人醉?”楚思晴重复了一遍,她没有听过这种药。 洛其琛的痛苦并不比小梦少,他艰难地回答:“独孤鹰扬。” “呵,呵,竟然被他们俩摆了一道。” 楚思晴这时又问道:“这药有毒吗?” 小梦转过身,不让他们二人看到自己狰狞的表情,解释道:“佳人醉是当年青龙门掌门杭亭的独门女眉药。” “女眉药!”楚思晴差一点就大叫了出来。 “不错,那是杭亭花了数月的时间调配出的,药效比普通的合欢散要强烈三倍。服下之人,遍体生香,合欢交好,只在片刻。”每一句,小梦说得云淡风轻,可是内心早已崩溃。 “可有解药?”这才是楚思晴目前最关心的事情。 小梦无奈地摇摇头:“杭亭研制此物,一是用来暗算对手,令其血脉喷张而死,并落下狼藉的名声;另一方面,就是令女子屈从于他,任他摆布。所以,中了佳人醉,要么死,要么……”她没有再说下去,也不必再说下去。 “我懂了。”楚思晴的内心已有决断。 洛其琛和小梦都听懂了她的心思。 “思晴,杀了我!趁我现在还能控制自己,快点杀了我!” “虽然我不想他死,可是我也不想你再陷得更深。所以,是杀还是救,我尊重你的选择。”小梦还希望楚思晴可以再考虑清楚。 洛其琛却还在央求:“思晴,不要。” 可是楚思晴怎么舍得:“我救他。” 她只要有一丁点的能力可以救他,就绝对不会眼看着他死。 意料之中的答案,可是小梦还是不死心:“你要想清楚,佳人醉的药性一旦彻底发挥出来,他未必能够控制自己,当初被杭亭抓去试药之人有不少都是武林中的高手,最后大多都被折磨至死。你要救他,是在用你的命赌他的命。” 小梦每每想起杭亭那近乎疯狂的举动,就心有余悸。 楚思晴苦笑:“可他是我爱的人,我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去死呢?” 她心意已决,小梦也只好任她去了。 毕竟,小梦能够理解楚思晴对洛其琛的感情,出于爱,任何牺牲在付出的人眼中都算不上是牺牲。 易地而处,如果眼前中毒的人是若问,她一定比楚思晴还要决绝。 痛苦会随之侵袭,可是她,绝不后退。 为了所爱,甘之如饴。 刚解开洛其琛的穴道,小梦就被处于半失控中的洛其琛扑倒,死死地压在了地上。 洛其琛的眼睛里充斥着血丝,神情凶狠,那个模样,已经不像是一个人了,更别提是往日里那个翩翩公子了。 他的力气太大,受了重伤的小梦在惊慌中拼命挣扎,却怎么都挣脱不开。 千钧一发之际,洛其琛凭着最后半分的清醒,强行收起快要不受自己控制的手,放开了小梦。 小梦慌慌张张地躲到角落里,环抱着自己,紧紧缩成一团,半天没有动弹。 楚思晴从后面死死地抱住洛其琛,湿透的衣衫贴在一起,冰冷的寒意并没有使洛其琛清醒,反而更加张狂。 洛其琛用近乎哀求的口吻一次次让楚思晴了结自己的性命,他不想楚思晴再一次为自己牺牲。 只是,楚思晴又怎么舍得呢? 她舍不得,尽管,她依旧恨着他。 恍惚之中,她只觉得自己很讽刺,不停地冷笑着,是在嘲笑着自己。 一边恨着,一边爱着。 一边爱着,一边恨着。 爱与恨交替,恨与爱交织。 躲不过,逃不掉,摆不脱。 最是情字折磨人,爱也不得,恨也不得。 屋外的雨,越下越大…… 第五十二章 无尘的发现 屋外的雨,越下越大。 冰冷迎上了炽热,安抚了躁动。 落下的帷幔将房间分割成了两个世界,一边是冰冷,一边是火热。 小梦扶着墙边,艰难地站起来,移动着沉重的步子,离开了这里。 她无法忍受那房间里的氛围,更无法承受那于她而言如噩梦一般的香气。 她全身湿透,无比狼狈,神情恍惚,甚至忘记要遮掩住自己的脸。 温柔乡的大堂里有人开始打扫,有人开始走动,几个姑娘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讨论着什么妆好看,什么发饰精致。当小梦视若无人地从他们的身旁经过时,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再落魄的装扮都无法消减那张绝世容颜带给人的心动,而她的病态与忧郁反而令她的美更具韵味。 “好美啊。”无数相同的赞叹不断响起。 “她是谁?我怎么从来都没有见过?” “我居然都不知道世间还能有如此美丽的女子。” 不少人听到了外面的议论,也都纷纷从房间里出来一看究竟,老板娘见了,也只道自己白活一场,干了许多年的生意,养的“女儿们”竟没有一个能比得上分毫。连晏弦思都没有忍住好奇,瞧上了一眼。 一时间,惊为天人。 没有人能够否认,这就是当今最美的女人。 众人完全沉浸在了对小梦容颜的痴迷里,这反而无意之中帮了楚思晴,令他们无心去关注唯一紧闭的房间里不时发出的声响。 小梦的步子很慢,可是再慢,也总会走出去。哪怕人已经离开了,围观的人却久久没有散去。 “老板娘,你何时找来了这么好看的姑娘?”下人们半开玩笑地抱怨了起来。 老板娘自己都傻了,她根本没有见过那女子。 晏弦思却一眼认出了她的穿着,轻声道:“她是温柔乡的大老板。” 老板娘恍然大悟,没错,那打扮的确是。 众人更加惊叹,那个心狠手辣的大老板,竟然是个十足的美人,这着实令人又爱又畏。 晏弦思同样也看得出小梦的神色有异,虽然担心,可还是对她心存畏惧,于是想去找楚思晴问个清楚。谁知,刚走到门外,就听见屋子里传来了异动声,那声音听起来是那么的痛苦。 她并不是不知趣的人,只好装作什么都没有听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如果她知道那个男人是她所深爱的洛其琛,又该有怎样的反应呢? 不过一门之隔,却将这对恋人的距离拉得更远了。 楚思晴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可事实,远比她所能想到的还要痛苦百倍。 洛其琛的意识已经完全丧失,他自己甚至都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知道看到这里的你们也不清楚,但是木的办法,没法子清楚呀,只好将就啦。) 是药性还是压抑了太久的天性? 或许是二者交织,令他彻底变了样子吧。 直到此时此刻,她好像才能理解为何提及往事小梦就会深陷其中,难以自拔,尽管,她所承受的不及其十分之一,却也足够令人绝望了。 而小梦,走出温柔乡,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荡。她不知道自己想去哪里,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更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 她如同一具行尸走肉,任凭雨水的冲打,浑然不觉。 终于,内伤外伤的夹击之下,身心俱疲的小梦,因为体力不支,倒在了街上。 或许,对她来讲,一直睡下去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可惜,她还是被人救下了。 一个被她的琴声征服的男子,一个誓要守护她一生的男子。 越无尘。 越无尘在去找小梦的途中遇到了昏倒的她,尽管不曾见过,可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的身影。他顾不得雨势之大,扔掉伞冲上前去,抱起那虚弱的身躯,找了最近的一家客栈安置了她,又拍了好几家医馆的门,却始终无人肯冒着大雨出诊。 他不得不失望而归。 “客官,您看您这衣服都湿透了,赶紧换身干净的,小心着凉。”小二见他垂头丧气地回来,赶紧凑过去问候,“还有您的夫人,本来就病着,不赶紧把湿衣服换下来,整不好病情会更严重的。” 小二的话提醒了越无尘,他现在还有事情要做。可是,雨这么大,他去哪里给小梦找一套干净的衣服呢? 小二察言观色的本事不赖,立马瞧出了越无尘在犯难,脑筋一转就明白了,赶紧说道:“客官要是不嫌弃,小的去那两套跑堂的衣服来,您和夫人先将就着,等天儿放晴了,您再去街上买好的。” 小二左一句夫人,右一句夫人,显然是把他们当作遇到了麻烦的夫妻了。越无尘没有多做解释,只是掏了些碎银两出来赏给了小二:“那就麻烦你了。” 小二拿到钱,自然是乐得开花,连连称谢,连走路都快了许多。 衣服是直接送到房中的,不同的尺码,干净整洁,是全新的。 这还不算完,拿了银子的小二想得自然周到,忙里忙外跑了好几趟,又是送热水,又是送温好的酒,还送了全新的床单被褥,最后还不忘拿了两个炭盆给他们取暖。 等到他消停了,越无尘才换上了一身干的衣服,质地粗糙,做工也粗糙,好在他自己并不挑剔,能够有得换就已经满足了。 小梦身上的衣裙一直在滴水,越无尘此时又犯了难,眼下房中只有他们两个人,他顾虑男女有别,又一时之间找不到更好的帮手。 “得罪了。”面对昏睡的小梦,越无尘还不忘道歉。 越无尘别过脸,双手生涩地解着,动作缓慢,尽其最大的努力不去接触到她的身体。 他的脸在发烫,他的手也在发烫。 温暖的手还是不可避免地接触到了小梦冰冷的皮肤,极大温度的反差,令她不由得打了个激灵,从昏睡中醒了过来。 越无尘从小梦腰间掠过的手被冰冷抓住。 “你醒了!”激动之下,越无尘转过头看向小梦,又意识到她衣衫不整,迅速地转了回去,“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梦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小梦咳嗽了几声,用十分微弱的声音问道:“你怎么在这?” “我原本是去温柔乡找你的,谁知在半路看到你昏倒在街上,就找了间客栈让你休息。你的衣服都湿透了,我担心你会生病,不得已才……”说到这里,越无尘反而说不下去了,他毕竟还是个少年,这种话多少还是羞于说出口。 小梦并不是一个不讲道理的人,所以她并没有怪罪,反而松开了手:“无妨,多谢。” “没什么。”越无尘收回自己的手,整个人都背对向了她,“既然你醒了,那个什么,你,你,你自己收拾一下,我,我,我,我去,我去外面等你。” “等下。” 越无尘刚要起身,就被小梦叫住了。以她现在的状况,根本虚弱到连坐都坐不起来,更别提其他的了。 “有劳越公子扶我起来,可以吗?”她的语气无力,每说一个字都很艰难。 越无尘点点头,用被子挡在小梦的身前,阻隔开两个人的接触,慢慢、慢慢将她抱起来。只是,还未等他撤身,小梦便再一次昏倒在了他的肩上。 “梦兮姑娘?” 越无尘将她揽进怀中,探过脉息,试过额头的温度,果不其然,不轻的内伤之下又发烧了,情况不容乐观。 他也顾不得什么非礼勿视了,三两下就将她湿漉漉的衣衫悉数褪下,又换了干净的被褥,让她平躺着,用温水替她擦拭身体。 面对空无一物,越无尘的心底并没有燃起占有的欲望,取而代之的是满腔的怜悯和心疼。 他从未想过,在她的身上,会有那么多可怖到底伤痕。 那些新伤和旧伤,遮掩脱落下来,小梦还没有来得及补救,就被越无尘全部收入眼底。 一个个半月牙凌乱地分布在她的手臂上,还有鞭子抽打过的痕迹,留下一条条如蜈蚣一般狰狞的印记,交叉其中,竟然还有刀刃划过的伤口,一道道,仿佛在嘲笑自己的宿主。 然而,这些,也不过是冰山一角。 “是谁伤得你?”越无尘在这些或陈旧或崭新的伤痕之中,仿佛看到了小梦的十年岁月。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她的琴声总是透露着绝望,他终于发现,这副身体还藏着另一副模样。他不忍再看,也不忍揭开她的伤疤,唤醒她的悲惨。 小梦脸上的泥泞最后被擦干净,展现出绝美的容颜,和手臂形成巨大的反差。 越无尘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女子,不由自主地抚上了她的脸颊,轻轻拨动着她弯弯的眉,就好像是一位丈夫在看着自己生病的娘子陷入沉睡之中一样。 然而,就在这看似温柔的照料下,越无尘又发现了端倪,发现了小梦她脸上的端倪。 这幅面孔,同样是假的。 越无尘的手僵在了原处。 联想到刚刚没有深究下去的事实,回想起昨日小梦对自己的一反常态,记起楚思晴一个个奇怪的问题,他心间的疑云渐渐消散,他明白了小梦不愿与自己牵扯太多的原因,也明白了楚思晴为什么要自己许下那么多关于未来的承诺。 因为眼见的,非常有可能全部都是假象。 面对真相,自己是不是真的能够如自己所说坚定不移,越无尘现在没办法回答。 他没有勇气揭开那副面具,也不敢令她卸下伪装。 只是,他的心在隐隐作痛。 他害怕了,不是害怕她美丽下的丑陋,而是害怕真实的她会更加疏远自己。 他现在只盼着一件事,这场雨,赶快停下来,身边的人,赶紧醒过来。 温柔乡的楚思晴,客栈里的小梦,在不同的地方,面对不同的人,陷入了相同的境地,昏昏入梦,方得片刻的平静。 可惜,平静过后,迎接她们的会是更大的风暴。 第五十三章 洛魂飞的遗憾 风雨中的丘山雅苑透露着安谧和祥和,这座建在城中的宅邸,外表平平无奇,内院别有洞天,错落有致的假山和茂密的树木、绽放的鲜花构成幕幕小景,随意组合都是新的景象。 不同于悠然山庄的气派,丘山雅苑给人的感觉更加亲切,就如同主人随和的性情。 此处的少主人已成家。 洛魂飞自婚宴之后就甚少露面,家中大小事宜全部放手交托于洛其琛和易攸宁。 洛其琛细腻,易攸宁稳重,二人互补长短,令他放心。 为楚江阔逼毒疗伤耗损了洛魂飞不少内力,又因为楚思晴的受伤导致心情郁结,在各种剪不断理还乱的复杂形势之下,在纷纷扰扰的各种乱事的叨扰之中,洛魂飞竟然觉得有些力不从心了。 若是放在十年之前,他定会踏平飞鹰门和梦魂宫为楚家报仇,也会想尽一切弥补自己心中对楚思晴不为外人道的亏欠。 可是,现在的洛魂飞,根本没有想过报仇,而对于亏欠,更是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之中。 他或许真的已经老了,没有了年少时的无所畏惧,也没有了行走江湖时的快意恩仇。稳定的生活逐渐消磨了他的远大抱负,错失的缘分不知不觉蚕食了他的昂扬斗志。 压在他心头的那个秘密,已有二十多年了。 随着时光的流逝,这个秘密也在不断成长,显得愈发沉重,压得他无比疲惫。 为什么不肯说,或许就是因为情意深重,才开不了口吧。 今天的雨,勾起了洛魂飞的思念之情,令他想起他与此生挚爱初遇时候的模样,历历在目,奈何斯人已逝,留下的全部都是遗憾。 “文茵,你我相见,就是在这样一个阴雨天,我永远不会忘记你在雨帘后微笑的模样,也不会忘记你对我回眸一笑的动人,一笑倾城,再笑倾我心。” “我爱你,可我没想到还有一个人同样对你一见倾心。如果是别人,我都不会放弃你,唯独他,让他看着你与我郎情妾意,我实在做不到。” “是我自私,才害你遗憾余生。” 洛魂飞捧着一方精致却略显陈旧的丝帕,念念有词,丝帕上绣着鸳鸯戏水,绣着并蒂莲花,都是双双对对的绵绵情意。丝帕一角,绣有“文茵”二字,应该就是主人的名字。 “文茵,女儿长大了,出落得亭亭玉立。她从小就是个聪明的孩子,学东西很快,只是性格孤僻了些。好在其琛他们几个跟她还算合得来,倒也没让她落了单。” “我知道你一定在天上看着她,你看到她现在的处境一定特别怨我、恨我,你当年拼了性命也要好好保护的女儿,却因为我的一个决定而堕落。” “文茵,如果你在天有灵,就保佑女儿平平安安的,保佑她早一点忘记那段孽缘,重新生活。” 文茵,是洛魂飞今生最爱的女子,也是楚思晴的生母。 当年,在江湖上已是小有名气的洛魂飞与千金小姐谷梁文茵在郊外的小院因雨结缘,二人一见钟情,私定终身。 谷梁文茵不害怕洛魂飞会带给她的江湖恩怨,一心只愿与他相守;洛魂飞也有勇气跨越身世背景的障碍,给心爱的女人幸福。 郎情妾意,本该是天作之合。 然而,最后的结局,却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谷梁文茵以悠然山庄为嫁妆下嫁给了当时的另外一位更加英俊也更加有名的少年侠客楚江阔,而洛魂飞则自行修建了丘山雅苑迎娶了另外一名女子。 一段佳话,却没有圆满的结局,各中因由,也只有当事人才知晓。 而与谷梁文茵的这段无果之情,更是成为了洛魂飞心中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他维护了兄弟情义,舍弃了自己的爱情。 他对楚思晴疼爱有加,很大程度上也是出于内心的愧疚和对旧爱割舍不掉的情感。 “爹,你在吗?” 洛羽涵的敲门声,将洛魂飞的思绪从遥远的往事中拉扯了回来。 “进来吧。” 洛羽涵的手里拎着一个食盒,摆在了圆桌上:“闲来无事,女儿我做了些点心,特意拿来给爹尝尝!”说着,就拿起了一块递到了洛魂飞的面前。 洛魂飞放下手中的丝帕,接过糕点,一边吃着一边笑着:“难得你不去缠着攸宁,还记得自己有个爹。” “攸宁是攸宁,爹是爹,都是羽涵最亲的人,您跟他较什么劲儿。”洛羽涵低头瞧见了那方丝帕,“好精致的绣工,没想到爹还会存着这样的东西。” 洛羽涵清楚,她的父亲身上一向少有这些丝帕、香囊等女儿家的东西,就算是自己送的,也基本上会被他转送给自己的母亲,不会留在他的手上。 洛魂飞没有急于抢回或是掩饰什么,任由洛羽涵翻看着。 “文茵?不是娘的名字,是爹的朋友吗?”洛羽涵粗略看过之后,仔细叠好,放回了原处。 “算是吧。” “绣这方丝帕的人一定是个很贤惠、很美丽的姑娘,而且,爹一定也非常喜欢那个姑娘,所以才会一直留着。”洛羽涵说这话的时候,倒没有一丝一毫的不悦。 洛魂飞虽然了解洛羽涵的脾性,倒还是多少有些意外和好奇:“如果我说是,你会不会觉得你爹对不起你娘?” “为什么?” “明明我娶了你的母亲,却始终对其他女子念念不忘。” 洛羽涵想了想:“还好,我猜爹跟那个叫文茵的姑娘应该在认识娘亲之前就已经相识了吧,你们关系那么好,最后却没有能够在一起,应该是您心上是莫大的遗憾了。何况,爹对娘也很好啊,你们两个相敬如宾,我们一家人也有非常幸福的时光。在娘亲过世的这许多年里,您也一直没有再娶,我猜想爹的心里也是惦记娘的。只不过呢,爹和娘的之间或许是亲情多一些,和那个姑娘怕是爱情多一些吧。人生在世,或多或少都有些不能圆满的事情。” “羽涵长大了,能够理解我的心情了。” 洛羽涵之所以能够理解,也是受了不少兄长的影响。 在见证了洛其琛与晏弦思相爱不相守的情感之后,她懂得了,人生在世,最不缺少的就是遗憾。 第五十四章 藏不住的兴奋 “这位前辈现在在哪里呢?”洛羽涵出于好奇追问了一句。 洛魂飞摇摇头:“她已经不在人世了,二十多年前,她就已经不在了。” 洛羽涵对此感到遗憾:“可惜了,如果她还在,我真想去拜访一下,让爹如此深爱的女子究竟是什么样子。比娘亲还令人难忘的女子一定有她独特的魅力。” 洛羽涵的母亲是一个贤内助,性情温和却又热情,淡如菊又暖如朝阳,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家中俗事操持得井井有条,从来不给丈夫徒增无谓的烦恼。对待孩子,关怀备至,哪怕是面对收养的易攸宁,也都一视同仁,不偏不厌,甚至是更加疼爱。 她是羽涵心中完美的母亲,也是洛魂飞感激的女子。 只是,说到情难忘,终究还是输给了文茵。 “你真想知道?” “是啊,只可惜没有机会了。”洛羽涵的态度诚恳,并不是装出来的。 洛魂飞好像不想跟她隐瞒:“虽然你没有见过她,但是她的女儿你总是见过的。” “谁呀?”洛羽涵更加好奇了。 “是思晴。” “思晴!”这个名字出乎了洛羽涵的预料。 “嗯,那女子叫谷梁文茵,是思晴的生母。” 有了这样的答案,洛羽涵忽然想通为什么自己的父亲会对楚思晴那般偏爱了。不只是因为她幼年的颠沛惹人怜惜,也不只是因为她孤僻的性格令人想去改变,更是因为她是父亲最爱之人的女儿。 未了之情,得以延续,才会更加珍惜吧。 但是,解开了一个疑惑,却令洛羽涵心中的另一个困惑更加难以理解了。 明明有机会在这一代弥补的遗憾,为什么结果却是导致了更大的悲剧。 除非…… 洛羽涵有了一个大胆但是却最为合理的假设。 不过,她还没来得及跟父亲求证,就被人打断了这短暂的天伦。 “义父!”是易攸宁。 “有事进来说。” 易攸宁推门而入,神情略显着急:“我来找羽涵的,她在这就好。” “找我?” “嗯,楚思柔受了伤,我来找你去看看。” “受伤?她不是跟大哥在一起吗?怎么还会受伤?” “目前还不清楚,其琛也不知道去哪儿了,楚思柔淋了一身雨,我刚吩咐人送她回房了,你去看看吧。” “好。” 洛羽涵心急,匆匆就赶了过去。 她刚离开,易攸宁就被洛魂飞叫住了。 “攸宁,出什么事了?”虽然洛魂飞近些日子少管府中事宜和江湖恩怨,可是既然让他知道了,总归会问上几句。 “我现在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早上其琛和楚思柔一起去悠然山庄,可是现在就只有楚思柔一个人受伤回来,其琛下落不明。刚才我不方便多问,想着等羽涵帮她治了伤再去。其琛的武功不弱,估计是被什么事情缠住了,一时脱不开身吧。” 楚思柔刚刚狼狈回府,她本来就是娇娇弱弱的样子,被雨水淋湿之后就显得更加虚弱,手臂又受了伤,易攸宁纵使有再多的问题,也不好立即问出口了。 “今天的风雨不小,他们好端端地去什么悠然山庄?” “其琛原本也是不打算去的,可是楚思柔说昨日落了重要的东西在那边,今天一定要找回来。其琛不放心她一个人,就跟着去了。谁知道竟然出事了。” “这么巧?”洛魂飞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洛魂飞从没有对楚思柔产生过任何怀疑,只是,他敏锐的嗅觉似乎闻到了一丝危险气息。 易攸宁其实也有怀疑,没有说破罢了:“我现在什么都没搞清楚,不敢妄下判断。您放心,我已经派人出去找其琛了,相信很快就能有结果了。” “你若有任何想法,不妨说出来,我与你一起分析。” 洛魂飞是出于好意,可是他又能让易攸宁说什么呢? 说他怀疑楚思柔远没有外表看上去那么楚楚可怜,还是说楚江阔的为人或许阴险?是质疑洛魂飞的儿媳还是质疑他多年的义兄? 在他的眼中,楚家有太多的疑点值得去追问了。 但是,在洛魂飞眼中,这些极有可能是别人的恶意中伤,不值一提。 易攸宁思虑再三,还是没有说:“义父放心吧,孩儿能应付。” “既然如此,那为父也不强求,你切记凡事要小心。” “孩儿明白。” 绝对的信任,绝对的尊重,这是洛魂飞给予易攸宁的最大的关爱,是一个父亲对于孩子最好的鼓励。 楚思柔的伤势并没有刚才表现出来得那么严重,手臂被剑划过的伤口不深,肩膀中了一掌却并没有什么大碍,不过是一点淤青,出手的人若不是被人制衡或是武功低微,那就只能是根本没有伤她之心。 洛羽涵看在眼里,不动声色,耐心地帮她包扎好伤口,又命人煮了驱寒的姜汤,开了几副调养的药,并且叮嘱她好好休息。 “麻烦你了,羽涵。” “都是一家人,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在这二人之间,还是陌生感更多一些。 “易大哥在哪?我有事情找他。” “他就在门外,我帮你叫他进来。” “谢谢。” 楚思柔面带倦容,没什么精神,可是憔悴之下却还是没有藏住嘴角的零星笑意。她的心里想着一件十分值得高兴的事情,所以实在是难以完全隐藏住。 或许,这嘴角里的两分春意,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易攸宁,一眼就察觉了。 只是他向来都是看破,甚少说破,有自己的打算和防范,耐得住性子,从来不去打草惊蛇,尤其是面对善于伪装的人,他更是耐心。 他与楚思柔没有深交,所以不曾对她有过多的了解和观察,直到婚宴上见到了她的出手,拙劣之下是深不见底的掩饰,愤恨之下是得意与冷静的并存。再加后来种种,令他深感忧虑,不得不留心了。 “思柔,其琛去哪儿了?你们怎么没一起回来?” 楚思柔略有委屈地说道:“他,他去追独孤鹰扬了。” 第五十五章 失态的羽涵 “独孤鹰扬?怎么又是那个混蛋。”最近这位门主就好像是跟楚、洛两家杠上了,但凡发生什么事情,就一定跟他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易攸宁对他的仇视也是与日俱增。 “你让大哥一个人去追?”洛羽涵担心洛其琛的安危,心急如焚,“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现在才说?” 楚思柔被她吓到了,说话的声音更小了:“其琛的武功那么高,不会有事的。” 洛羽涵听完,更是又急又气:“那独孤鹰扬是什么人?明刀明枪较量,大哥跟他也不分伯仲,万一他提前设好了什么陷阱,等着大哥往里面跳,那大哥岂不是很危险?更何况独孤鹰扬还有个帮手,他要是与梦魂宫主联手,那我大哥还有命吗?” 说完,洛羽涵就拉着易攸宁往外走。 她很少发脾气,很少如此急躁,可现在是真的生气了。 兄妹连心,她没办法让自己冷静下来。 “羽涵,你先别急,我刚才已经派人出去找其琛了。”易攸宁安抚着她,“我们现在根本不清楚他们往哪个方向去,就算追都没得追。” “那怎么办啊。上次思晴只是被独孤鹰扬刺了一剑就差点丢了小命,还有那个梦魂宫主,她的武功更是深不可测。万一他们联手,大哥肯定凶多吉少。”洛羽涵忽然在自己的慌乱与言语中意识到什么,质问起楚思柔,“你确定是独孤鹰扬伤得你?” 楚思柔点点头。 “可是你的伤口却比思晴那一次要轻得多。”洛羽涵的态度已经不似以往随和了。 寒铁剑的威力她见识过一次,再也不想看到第二次,可偏偏现在,她却惊异于没有见到。 楚思柔把头压的更低了:“我也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洛羽涵气不打一处来:“那你知道什么!” 楚思柔哪里还敢吱声,支支吾吾,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你确定是独孤鹰扬?”易攸宁拦住了洛羽涵没让她再质问下去,反倒是怀疑起伤人者的身份。 “嗯?”楚思柔一时不明其意。 易攸宁道:“你可曾见过独孤鹰扬?” 楚思柔摇摇头。 易攸宁又道:“那你可曾见过寒铁剑?” 楚思柔又摇摇头。 易攸宁再道:“那你怎么就知道是独孤鹰扬?你跟其琛在悠然山庄究竟看到了什么?在哪里你们又发生了什么?你说要去找一件对你而言非常重要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东西?是什东西让你在如此不好的天气之下非去不可,一定要立刻找到?” 易攸宁的连续发问,语气也不似平时那般和蔼了。 他和洛羽涵都是普通人,都是有情绪、有情感的人,在兄弟、兄长陷入危机的时候,就算表现出来的再冷静,也没办法完全控制得住自己内心真实的状态。 楚思柔越来越觉得委屈,声音开始哽咽:“我,我昨天,不小心,把忆寒落在了悠然山庄,那是爹送给我的,自然是十分重要的。”说着,她从枕畔拿出匕首,紧紧地握在手中,十分重视,“我在山庄外院的角落里找到了它之后,原本是要和其琛一起回来的。可谁知道,一个穿了黑色衣服的男人突然袭击我,我用手臂挡了一剑,跟那人过了几招。我完全不是那个人的对手,后来其琛赶到,是他喊了一声‘独孤鹰扬’,我才知道那个男人原来就是飞鹰门的门主。他们两个缠斗在一起,独孤鹰扬还几番向我发难,要不是其琛削弱了他的掌力,我只怕根本没办法活着回来。其琛让我先行离开,他跟独孤鹰扬就一路从外院打到内院,然后一路追过去。他们的速度太快,我实在是跟不上,就只好回来了。” 叙述连贯,形容流畅,好像是见过无数次一样,连回想的时间都没有给自己。 楚思柔的“记性”和“胆量”倒真的不错。 “照你这么说,独孤鹰扬的目标应该是你,可是现在你好端端地回到了雅苑,我大哥却下落不明。”洛羽涵的疑心半分都没有减轻。 面对质疑,楚思柔自知无法解释,低着头,默默流下了自责的泪水:“是我不好,要不是我非要出去,就不会遇到独孤鹰扬,其琛就不会遇到他了。都怪我。” “当然怪你!”洛羽涵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样失态,像现在这样指责一个人,毕竟是自己的亲哥哥,焦虑的心情已完全占据了她的内心,其他什么都顾不上。 易攸宁在一旁打着圆场:“思柔,羽涵是太担心其琛了,你别在意。” 楚思柔摇摇头,没有吭声。 “我们现在急也没用,还是把其琛找回来要紧。你淋了雨又受了伤,好好休息吧。” 说完,易攸宁就拉着洛羽涵离开了楚思柔的房间。 “攸宁,你拉我出来做什么,我还有话要问她呢!” 易攸宁“嘘”了一声,回头看了一眼,拉着洛羽涵一直往前走。 直到走到离楚思柔非常远的地方,才停下脚步。 “羽涵,你冷静一点。” “攸宁,那是我大哥,你叫我怎么冷静。” “你难道没有发觉,今天的事儿就是冲着其琛来的吗?” “我只知道今天的事情都太巧合了,我不相信世上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表面上听起来像是独孤鹰扬想要将楚家人斩草除根,可是最后,他却更像是刻意要引开其琛,这是为什么?” “这还用问吗?他当然是想对付大哥。” “他们的武功不相上下,如果他要对付其琛,不可能不带着寒铁剑。” “你想说什么?” “我觉得独孤鹰扬的目的不是要杀其琛,反而是有什么别的用意。只是现在我实在想不出他要做什么。” “你是说大哥没有生命危险?” “没错。” 洛羽涵顿时感到松了一口气,她相信易攸宁的判断,尽管他们都不是十分肯定。 “对了,攸宁,你觉不觉得,思柔怪怪的?”今日一事,让洛羽涵对楚思柔有了新的看法,“她之前都一直在照顾楚伯伯,这些日子却反常地每日都跟着大哥出门。特别是今天,为什么忆寒不偏不巧地就丢在了外面,然后就那么刚好地与独孤鹰扬正面碰上了?” “你认为是楚思柔故意的?” 第五十六章 错过的线索 洛羽涵点破了易攸宁的猜测。 “我不确定,如果说楚思柔是独孤鹰扬的帮凶,我万万不会相信;如果一切都是独孤鹰扬早有预谋,我又实在接受不了今天这样的巧合。没有人会在这种天气动手,要是他了解大哥他们的行踪,就必然会发现他们要去悠然山庄的机会还有很多,而今天动手,在雨天里,模糊的视线,谁都没有必胜的把握,他本不该这般冲动。” 除非,他只能在今天出手。 洛羽涵想到了,但是她没有说。 易攸宁想到了,但是他也没有说。 因为他们都想不出一个非此不可的理由。 “我也不相信楚思柔是独孤鹰扬的帮凶,且不说楚家与飞鹰门势如水火的关系,单就今天的事情,一旦其琛出什么事,楚思柔就是最先被怀疑的对象,以她的谨慎,断不会这么做。” 洛羽涵想来想去,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她一向生活得无忧无虑,哪里遇到过需要她去探究的事情?真是越想越烦,越想搞清楚,就越是搞不清楚。 “算了算了,还是先找到大哥要紧,只要他平安无事,其他的也就没那么重要了。”在洛羽涵心中,最重要的始终都是洛其琛的安全。 “放心,我现在就出去找他。” “你要去哪里找?” 雨水会冲刷掉所有的痕迹,想要发现蛛丝马迹实在是不容易。 “我去找思晴,以她和独孤鹰扬还有梦魂宫主的关系,或许会有线索。”易攸宁其实是想直接去找梦魂宫主的,可是天气不允许他放出烟花,他又找不到梦魂宫的具体位置,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你要去温柔乡吗?”洛羽涵的态度忽然变得很奇怪,有点勉强,有点难过,有点生气,还有点醋意,小女孩儿的性格一下子显露无疑。 易攸宁被她嘟着嘴、皱着眉的模样搞得忍俊不禁:“我是去找朋友,又不是去找姑娘的。” “可那毕竟不是什么好地方,你,能不能不进去?” “不进去我怎么找人?” “你就,嗯,你就站在门口,让人把思晴叫出来,这样不就好了吗?” “这和进去有区别吗?”易攸宁有点无奈。 “当然有!哎呀,反正我就是不让你进去!”说着说着,洛羽涵反倒撒起娇来。 易攸宁本还想跟她说一下晏弦思的事情,可看她现在这个打翻了醋坛子的警惕模样,只好暂且不提,遵从洛大小姐的指令了:“好,好,好,我不进去就是了。” 得到了易攸宁的保证,洛羽涵笑得如盛开的牡丹一样灿烂,令周围的一切花草黯然失色。 他记住了洛羽涵这一刻的笑容,便是记住了她对自己唯一的要求。 或许,这就是最美好的情感吧。 温柔乡的门口,易攸宁真的撑着一把纸伞站在檐下,等着小厮去叫人。 不过,他等来的人,不是楚思晴,而是晏弦思。 “怎么是你?”这是易攸宁没有想到的。 晏弦思把大门关好,跟他解释道:“楚姑娘不方便见你,我来跟你说一声。” 就在刚才,晏弦思在楼中徘徊,看到有个小厮往楚思晴的房间走,她就立马拦了下来,询问了几句。 小厮是认得易攸宁的,所以报上了名字。 晏弦思听后,随便说了几句将小厮打发了,自己出来与易攸宁相见。 “她不在?” “她在,只是,她不是一个人在。” 不是一个人,那就意味着有客人。 众所周知,温柔乡头牌梦兮的客人只有两个,一个男人,一个女人。男人自然就是为了佳人一掷千金的独孤鹰扬,女人便是神秘莫测的梦魂宫主。 但是,许多时候,人们以为的,往往不是真实的。 没人会想到,此时此刻,她的客人,二者皆不是。 易攸宁自然也不会想到。 “宫主在这里?”易攸宁想着,既然梦魂宫主在,那洛其琛的危险就又少了几分。 然而晏弦思的答案与他所想,截然不同:“宫主出去了,我想应该是那位独孤门主。” “不可能!”易攸宁否定得十分坚决。 “我是亲眼看着宫主离开的,她当时整个人有些恍惚,我打算去问下楚小姐的,还没进去,就在门外听到了异动。”她毕竟还是个单纯的姑娘,说道异动二字,她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可是,易攸宁还是无法相信:“你是亲眼看到了独孤鹰扬?” “没有。楚小姐的房间总是无缘无故会有人出现,大家都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 楚思晴接触的人都是武林一等一的高手,那几个人呢,通常也不太喜欢走寻常路,翻翻窗户,飞飞大堂之类的,实在是太平常不过了。 “那你怎么肯定是他?” “因为除了独孤鹰扬,其他人不敢也不能留宿在她房中的。哪怕是那位越公子,也不过半个时辰就被请出来了。” “越公子?” “嗯,我也是听别人提的,那位越公子喜欢楚小姐的琴,所以常常会同她聊上一段时间,楚小姐对他青眼有加,却不曾让他留宿。” “但是独孤鹰扬明明出现在悠然山庄,怎么又跑到这里来了?”易攸宁对越无尘自然是没什么兴趣,他在意的只有独孤鹰扬。 “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是不是其琛出事了?”女人的直觉,有时候确实是不讲道理得准。 易攸宁不想让她担心,只好否认:“不是,不是,你别担心。” 晏弦思只道是自己多心了,也没多问。 易攸宁现在无法见到楚思晴,又得知梦魂宫主只身离去,彻底没了办法,只好说道:“如果你见到思晴或是宫主,麻烦你转告她们一声,说我有事找她们。” “好。” 易攸宁思来想去,最终决定从悠然山庄寻起,他断定如果和楚思晴在一起的人是独孤鹰扬,那么在短短的时间内,分身而至,他们一定没有纠缠太久,也一定不会走得太远,在那周围,或许有迹可循。 他怎么都想不到,洛其琛,其实就在眼前。 第五十七章 农夫与蛇 雨势渐渐小了下来,有些人也醒了过来。 在小梦昏睡的过程里,越无尘寸步不离地守在她的身旁,额头上的冷帕换了一次又一次,总算有了些效果。 他听到了她梦中的呓语,将她的恐惧全部收在了自己的心里。 睡梦中的小梦,脆弱无力,痛苦挣扎,好像被人一次次逼上绝路,一次次推进深渊。这彻彻底底地激起了越无尘强烈的欲望,一股想要去保护她一生一世的欲望。 他暗自决定,不论发生什么,他都要守护她,不离不弃。 当小梦睁开双眼的时候,她第一个看到的就是越无尘的脸。 他就那样静静地凝视着她,眼神温柔得可以沉醉一切。 可是,他们之间的距离太近了,近到小梦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往里缩着身子。本能的反应太过敏感,连自己都控制不了。 “你醒了!”越无尘不但不觉得失落,反而异常惊喜,“感觉好些了吗?” 小梦下意识的闪躲,伸出了手臂,身上空无一物,却也让她看见了自己手臂上的伤。小梦又慌慌张张地摸了摸自己的脸,确定还是平滑的肌肤。 她这才略微放松下来了一点点。 越无尘以为她在担心自己被占了便宜,连忙站起来,后退了几步,解释道:“梦兮姑娘,你别怕,我发誓,我对你秋毫无犯!” 小梦何曾在意过这些,她自己不过是被另一层皮包裹的怪物,犯与不犯,没有任何差别。 她在意的是自己的秘密,是自己一直隐藏着的秘密到底被眼前这个男人发现了多少。 她的秘密一次又一次在这个男人面前无意地泄露,她到底应该怎么办? 为了保守秘密,她不能留他;可他救过自己两次,那份恩情还有那份诚恳,令她又不忍伤害他。 小梦必须要承认,面对越无尘,她从始至终都无法狠下心。 也许是因为他的真诚,也许是因为他的单纯,也许更是因为他与另一个人相似的眼睛、相似的神情。 他的爱无法触动她的内心,可他与另外一个人的相似之处却能唤起她近乎深藏的爱意。 尽管那份爱,并不属于越无尘。 “你为什么要救我?” 越无尘觉得她的问题太奇怪了:“这还需要为什么?” 善良的人做事,往往是不需要理由的。 就算只是个路人晕倒在街上,他都会出手相救的,更何况他们之间不仅仅是路人的关系。 小梦道:“你知不知道,有些人是不能救的?” “每个人都有活下去的权力,凭什么就有人不能救?”越无尘满目柔情地望着小梦。 相反,小梦的眼睛始终没有看过越无尘,因为她实在害怕看到他那一双似乎能够洞察人心、看透一切却依旧保有善意的温柔的双眸。 “你难道没有听过农夫和蛇的故事吗?有些人你虽然救了,可他们不仅不会感激你,还会反咬一口。你的好意不仅没有被回报,还往往会害了自己。” 这个故事越无尘自然是听过的,小梦想说的是意思他自然也是明白的。 然而,他丝毫不在意:“我相信你一定不是那样的人,你根本就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冷血。” “你凭什么认为我不是?你不要自以为很了解我就妄下判断,这样太危险了。” “你若真的会杀我,上一次就不会放过我了。” 上一次,小梦为救楚思晴损耗内力,出手相救的是越无尘; 这一次,小梦为救洛其琛乱了内息,出手相救的还是越无尘。 冥冥之中,似乎都是天意。 “上一次你发现了梦兮的秘密,这一次你又看到了梦魂宫主的秘密。你知不知道不是所有的秘密都能够让人发现,而这一次,你看到的是你最不该看到的。” “我知道。”越无尘竟然笑了,“我还知道,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只有死人的嘴才不会说话,才会让人放心。 “既然你知道,就该想到我不会再给你机会。” “我知道。” “那你也该知道,如果你要保全自己,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 “什么机会?” “你只要趁着眼下我重伤在身,无力还手,先杀了我,就能保护你自己。” 越无尘还在笑:“我既然救了你,又为什么要杀你?” “因为我会杀了你。” “如果你真的担心我会把你的事情说出去,那你就动手吧。” “你不要以为我真的不敢杀你。” “没关系,这条命,只要你需要,我随时都可以给你。” 小梦简直就要被他气死了:“你是不是傻啊?我就从来没见过像你这么傻的人!” 越无尘不以为意,反而说道:“其实,在遇到你之前,我觉得我的人生压抑到了极点,那样的父亲、那样的兄长,我看不惯他们的行径,却又没办法改变他们。我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也无法选择自己要走的路,活着的每一天对我而言都是无趣的。是你和你的琴声给了我人生唯一的希望和向往,让我觉得日子不再那么难捱了。能够死在你的手里,是我的幸运,也是我的幸福。” “你……” “只是,我希望在你动手之前,能够答应我一件事。”提及生死,越无尘还是这般云淡风轻,他好像是真的早已将性命抛诸脑后,将自己的性命交给了自己所爱之人的手上。 “什么事?” “希望你能够让我好好照顾你,等你的伤好了,我才能安心地离开。你现在的身体太虚弱了,我放心不下。” 都到了这个时候,越无尘在意还是只有小梦。 小梦的眼里已泛起晶莹的泪光,她一度以为的铁石心肠,最终还是败给了眼前一心一意的男子。 这份执著、这份守候,她多么希望是来自另外一个人。 尽管他们在某些地方是那么得相似,连温柔与善意都是一模一样的,可越无尘始终不是他,也无法取代他。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因为,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喜欢上你了。” 一曲定情,一见钟情,喜欢一个人,往往就是在那一瞬之间,毫无征兆,不讲道理,而后却倾尽全力,只为伊人。 第五十八章 骇人的伤口 “可你现在总该知道,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根本不值得你浪费感情、浪费时间。” “我承认,刚发现你伤得那么严重的时候,我确实感到非常惊讶,但是更多的是心痛,我不知道你遭遇过什么,可那一定是一段异常难熬的日子。我并不在意你的身体是不是受过伤,更不在意你的容貌是美还是丑,我在意的是你这个人。” “哼,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你一定觉得我很傻,也很虚伪,可这就是我最真实的想法。既然眼见的不一定为实,耳听的也不全都是真的,那我何不遵从我自己的内心?用心感受到的,未必全部都是对的,可却是真正属于我的。” 在一切都可能是虚假的世界里,只有用心去看、用心聆听,才有可能收获来自伪装背后最真实的情感。 面对如此的回答,小梦竟然觉得有些可悲,她忽然放声大笑了起来,笑声低沉,充满了嘲讽和不屑。 “用心?你别傻了。我现在就让你看看,你用心选择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怪物。” 小梦艰难地撑起身体,从床上走了下来,她将自己近乎完美的身体展现在了越无尘的面前。 越无尘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震惊到了,慌乱之下用手挡住了自己的眼睛:“小梦,你别这样。” 小梦却说:“你看着我。” 她的声音忽然变得粗糙。 “你的嗓子?” 小梦一把拉扯下颈间的皮,露出一道两寸长、两份深的伤口:“就是这一剑,差点要了我的性命。我活了下来,却失去了曾经清亮的嗓音。” 越无尘缓缓放下手臂,看到了她所说的地方,那地方就像是一张合不拢的嘴,横在她的咽喉之上,肆意嘲笑。 小梦双手搭在肩上,又是一扯,露出更加骇人的疤痕。 两肩近乎模糊的样子,从颈下到腰间,被乱划了无数的痕迹,就像是游者遇到奇景忍不住要刻字留念一样。她的上半身,几乎没有完肤。 针刺,鞭打,烙烫,刀砍。 就算是十恶不赦的犯人都未必会被人用刑至此,而她却承受了所有。 越无尘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堵在了他的喉咙里,想说,可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瞪大了眼睛,目光中是实实在在的恐惧。 正在他眼前上演的,就是一出活生生的画皮。 小梦的双腿近乎是黑色的。 用墨汁调成的颜色,各种狰狞的图案,占据了全部。 时间过去数载,颜色却没有淡化的趋势。 黥刑,没有出现在她的容颜之上,却占据了她一半的身体。 见者,只怕多半会觉得恶心吧。 隐藏的秘密一层层揭开,她的完美竟然成了最大的讽刺。 真实的瘦弱,竟是用伤痕撑起了体态。 “现在,你还会觉得自己喜欢我吗?我根本就不能算是一个人了,更别说是一个女人。我畏惧所有男人的接触,害怕一切阴冷的地方,日夜被体内的残毒侵蚀,永远都摆脱不了噩梦的纠缠。越无尘,你看清楚了没有?你想去生命去守护的女人,就是一个从地狱爬上来的鬼魅,她存在于世间的目的就是报仇,她会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她终会和她的仇人一起毁灭。” 越无尘想象过她会伤得有多重,可当他亲眼目睹了,才发现自己想得真的是太简单了。 “你害怕了,对不对?”小梦的笑容突然变得妖艳起来,“怕就对了,正常人见了,都会怕的。” “如果这些你还不为所动的话,那我不介意让你看到我的脸。”说着,她的手已经探到了耳畔后面,“当你看到这张绝美面孔之下丑陋的模样,你一定会恶心到想吐的。” “够了!”越无尘终于喊了出来,“你让我看到这些,是想让我死个明白,还是你根本就是想揭开自己的伤疤来刺激我,让我对你死心,然后为了苟活而杀了你?我是怕了,我怕看到你明明是在笑却透露着无力,我怕看到你空洞的眼神里毫无希望,我怕你被仇恨吞噬像行尸走肉般活着,我更怕你放下了伪装的同时更推开了我!” 他的一字一句,带着强烈的情感,带着与他平日里的儒雅从容完全相反的狼狈与急迫,他生怕说得慢了,就会不小心失去她。 小梦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完全说不出话来。 “就在刚才,就在我发现你受过伤之后,我拼命地问自己,为什么,我没有早点遇到你?为什么,我不能在你身边保护你?为什么,面对你的伤我什么都做不到?” “告诉我,到底是谁对你下此毒手。我一定会帮你报仇的!我敢断定,能够如此丧心病狂对待一个文弱姑娘的人绝非善类,这种禽兽根本不配活在这个世上!” 越无尘的语气越来越激动,他是真的恨,恨自己,更恨那个令她无比痛苦的人。 “是不是楚江阔?你屠了悠然山庄,是不是因为这一切都是他干的?” 越无尘想到了悠然山庄的大火,自然而然地就将小梦的情况与楚江阔联系在了一起。他内心的苦与恨在不断激增,近乎到了极致。 在他看来,如果这一切真的是楚江阔所为,那么小梦以暴制暴的初衷就显得分外合理了。 没有人会真的愿意善待一个禽兽不如的家伙。 “你到底有没有听懂我说的话?”小梦真的觉得他傻透了,“我说了,我不值得,我也什么都给不了你,我甚至连自己还能活多久都不知道,你明不明白?” “我明白,我明白除非你杀了我,否则我不会离开你。” 小梦终究是个女人,哪怕她心怀深仇大恨,哪怕她情绪喜怒无常,哪怕她不敢轻易相信任何人,她还是会被感动,被越无尘的痴打动。 她不能确定他对自己的包容是不是就叫做情,她无法理解他的爱究竟从何而来又为何至此,她现在肯定的是他的痴,他的执。 狠话说得再多,她到底还是下不了手,自己内心那许久未起波澜的情感不容许她去伤害这样一个痴人。 因为,他们一样,都是痴人。 第五十九章 被填满的心 小梦的身子软了下来,她说了这么做,站了这么久,本就是靠着强打起的精神撑着的。 现在,强打的精神全部在越无尘的一字一句中慢慢销蚀,终于变得涣散了。 她瘫倒在地上,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一般,没有任何神采。 她忘记了自己破败的残躯还暴露在男人的目光之下,也忘记了自己到底是谁。 她忽然发现,自己的一生是那么得可笑,爱了不该爱的人,被不该爱的人爱上,被最亲的人利用,被最爱的人抛弃。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落得现在这样的下场? 越无尘蹲了下去,将炭火烘干了的长裙披在了她的身上,试探性地将她拥入自己的怀中。 他试图安抚她崩溃的情绪,更试图克服那来自身体本能的抗拒。 小梦在抖,控制不住地在颤抖。 这是这一次,她没有选择躲开,也没有试图逃离,她强压着自己的恐惧,靠在他的臂弯之下,感受那一份来自他怀抱中的温暖。 “我不管你究竟还能活多久,我只想你答应在你的余生让我陪你。我不会阻止你报仇,也不会干涉你的手段,我只想在你受伤的时候、在你陷入痛苦的时候,照顾你,像现在这样抱着你。” “我只怕会连累你。”小梦的语气彻底柔了下来,虽然声音还是低沉,可是那种态度,就是一个小女人,一个需要人悉心爱护的小女人。 “我不怕,我好歹是望岳城的少主,谁敢动我?只要你跟家父没有仇,就够了。” 就算有仇又如何? 就算他的仇人是越昂驹,越无尘也会为了她,与早就矛盾重重的父亲,拔剑相向。 他没有将这番心意表明,他不想再给她太多的压力。 “你为什么这么傻?世间明明有太多善良、纯洁的女子你都可以去选,为什么偏偏最后却选中了我?” “因为缘分,注定让我来到你的身边。是上苍指引我闯进你的生命里,补偿你过去所受的苦。当我以为你委身于独孤鹰扬的时候,我的心真的好痛;当我知道那个人不是你的时候,我开心得难以言表。从那个时候我就明白,我这一生,非你不可。” “你我之间不是天定的姻缘,是孽缘。”小梦感到失落,感觉像是命运给她开的巨大的玩笑,“你不该救我,我也不该留你。” “可是你现在在我的怀里。”越无尘捧起她的脸,深情注视着她,“我也希望,你让我走进你的心里。” 心里…… 如果可以,她也想在自己的心里给他腾一个位置。 只可惜,太迟了。 小梦的眼泪终于不由自主地从她的眼睛里溢了出来,泪珠顺着她的脸颊缓缓地滑落,没有惊天动地的哭喊,只有默默无言的悲戚。 “对不起,我的心早就装着另外一个人,再也没有多余的地方了。在我离开他的时候,我的心,就死了。” 她爱着别人。 她再难爱人。 前面所有的威胁、哀劝、恐吓都没有打败越无尘的决心,唯独这一句,令他莫名神伤。 原来,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借口。 哪怕理由再真实、再真切,也还是没有触及最真实的底线。 抛开一切,褪去一层又一层的粉饰,她不能接受他的感情的原因,归根到底,是因为,她的心,属于别人。 很久,很久。 “是你在昏迷之中一直喊着的那个人对不对?你睡着的时候,就一直在喊救命,你在喊一个人救你,是他,对吗?” 越无尘没能听清楚那个名字,但是,他能够真真切切感受到小梦对那个人的绝对信任,对那个人的完全依赖,对那个人的深切思念,还有对那个人无尽的爱。 那份情、那份爱,是融入生命的,是刻在骨子里的,是至死不渝的。 即使他并不了解小梦的过去,也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他就是能够有那样的感觉,或许是因为他们都是痴情人。 若非信任,怎么会在危险之时只记得那一个人的存在? 若非依赖,怎么会在脆弱的时候不住地想念? 若非情深,怎么会连梦里都在呼唤? 他早该察觉的。 小梦无从否认,也无法否认。 无声的答案,是最善意的回答,往往也是最伤人的回答。 如果,是一颗空白的心,就算是再难、再冷都还有被占据的机会,而一颗被填满的心,是无论如何也闯不进去的。 他不是完全不可能取代若问在她心中重要的地位,只是,她有限而短暂的生命,不会留给他太多的时间。 如果她的一生如常人一样漫长,他有信心成为她的世界。 只是,她不是,他也没有。 越无尘没有动摇他对小梦的情感,却丧失掉了一半的信心。 好在,他的付出完完全全是无私无畏无所求的,他并没有想过要在小梦这里得到任何的回报,所以,他并没有因此而松开紧紧抱着她的双手。 相依相偎,如果可以一直如此,倒也不错。 奈何,纵使是健康的铁人,在几番折腾之后都难免承受不住,何况是小梦这个伤痕累累的人。 没有了意志的支撑,她的强大也不过是一缕青烟。 小梦体内的毒此时充当了大煞风景的角色,令她全身又开始产生巨大的疼痛,涌上喉咙的血被咽了回去,很快又涌了上来,直到压制不住,从嘴角留了出来。 泪与血的交汇,流动的印记像极了彼岸花瓣。 刚刚还有些失落的越无尘彻底慌了:“小梦!你怎么了了?你别吓我!我现在就带你去找大夫!” “带我回梦魂宫,只有那里才能救得了我。”小梦拽着他的袖子,就像是拽着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一样。 现在的他能够给她继续走下去的力量。 “可是,没有人知道梦魂宫在哪里,我怎么去?” “我告诉你。” 梦魂宫的秘密,在他们之间,也即将不再是秘密。 危机关头,小梦做下了决定。 她或许给不了他爱,给不了他情,但是,她可以给他足够的信任,她将身家性命交付于他,就如同他对自己一样。 在生死面前,任何秘密也就显得毫无意义了。 面对他的一番真情流露,小梦能够回馈的,仅此而已…… 第六十章 年少的记忆 温柔乡里,晏弦思敲响了楚思晴房间的门。 她是个识趣的人,也知道在那种时候,不论是男人还是女人,都不会希望被人打扰,男人会觉得扫兴,女人会觉得尴尬。 只是,易攸宁的到来令她感到不安,她思前想后,还是决定不管房间里是何情况,也要告诉楚思晴易攸宁来过了。 三声过后,无人回应。 “楚姑娘,刚刚攸宁来找过你,如果你听到了,记得去找他。” 她的声音不大,还非常悦耳,只是她说的话,该听的人没有听到,不该听的人却一个字不落。 洛其琛听到了,他在最不该醒的时候,醒了过来。药效散去,他渐渐恢复了意识,此时门外突然传来的晏弦思的声音,更令他彻底清醒。 洛其琛记得在悠然山庄的事情,他记得独孤鹰扬对楚思柔下手,他记得自己与独孤鹰扬的交手,记得自己被独孤鹰扬暗算,记得梦魂宫主在雨中救下了自己,记得自己的哀求,还记得楚思晴那冰冷的吻。 再之后的事情,却只剩下一片空白。 过程到了现在已经变得苍白无力,他知道,木已成舟,他担心和害怕的事情,还是成了真。 他简直就要恨死自己了。他恨自己最终没能抵挡住本能的冲动,也没能阻止楚思晴做出的牺牲。 楚思晴就昏睡在洛其琛的身边,背对着他,如雪的皮肤变得青一块紫一块,直接映入洛其琛的眼帘,刺激着他的神经。 “我究竟都做了些什么?” 懊悔、愤怒、挣扎、愧疚,各种情绪纷纷涌上心头,洛其琛觉得自己快要疯了。他不知该怎样做才能减轻她的痛楚,身上的,还有心上的。 “怎么会搞成这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他是真的完全不记得,也是真的感到抱歉。 其实,洛其琛自身的状况也并没有乐观到哪儿去,躺着的时候还没觉得有什么,结果刚一起身,差一点又摔了回去。手臂开始发麻,手腕使不上力道,连内力一时半刻都凝聚不起来。 好一个佳人醉。 佳人在侧,醉生梦死。 洛其琛整理好自己,从帷幔后走出来,他看到圆桌上摆好了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桌子上还留有字条,标注了每一种药的用途。 不用想,必然是梦魂宫主离开之前备好的。止血的、祛瘀的、护心的、补气的、养血的,能用得上、能想得到的都整整齐齐地摆在那儿,唯独一个小匣子,是洛其琛从未见过的。 小匣子里放了一颗赤色的药丸,伴着一股淡淡的清香,不过一闻,便已令人神清气爽。 匣子下面压着另外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佳人醉误用者易成瘾,半药半毒,需及时将残余毒性逼出,方可减少损伤。服下此物,内力即可恢复,气提丹田,令全身血液加速游走,后将毒血逼出,即可。 字迹端正清秀,只是执笔之时略有不稳,给人感觉轻飘飘的。可是,这字令洛其琛产生了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这似曾相识的书写习惯,究竟在哪里见到过?正是因为这种熟悉,让洛其琛对梦魂宫主也多了一丝信任,竟然没有一丝犹豫就遵从了字条上的叮嘱,把药吞了下去。 他的做法着实有些冒险,好在梦魂宫主并没有要害他,他残余在体内的毒也顺利地逼了出来。 内力恢复如初,除了仍有疲惫之意,其他已无大碍。 梦魂宫主为什么要帮自己? 独孤鹰扬为什么要费劲周折搞这样一出? 这是洛其琛现在,最想要的弄清楚的事情。 不过,他并没有马上沉浸在对答案的探寻中,反而取了药酒,回到了楚思晴身边,替她擦药。 洛其琛一边吹着气,一边上着药,小心翼翼,手上的力道轻如羽毛。他每一次的蘸的药酒分量不多,生怕弄疼了她又怕惊醒了她。他记得在自己小时候,第一次跟楚思晴比剑的时候,自己因为一时失神被她的剑划伤了,楚思晴就一边骂他笨,一边替他止血包扎,嘴上的话常常让自己无地自容,可是手上的动作却是这样轻,每次也都是洒一点点药,说让他适应疼痛的感觉,然后慢慢再加,这样就不会那么痛了。 可能是真有其效,也可能是因为被骂得分了神,总之洛其琛就觉得楚思晴替她疗伤是真的比别人要管用。以至于从那以后,几乎洛其琛受伤的时候都需要楚思晴帮他。 后来,楚思晴大病初愈,武功全失,他们之间切磋的机会没有了,洛其琛受伤的次数反倒增加了,楚思晴就还一如往常替他疗伤,只是不再像以前那样没完没了地骂他、“嫌弃”他,反而安安静静地陪着他。 现在想来,大概就是那样恬静的时光,才让楚思晴的心一点一点留驻在了洛其琛的身上吧。 洛其琛终于发现,一切源头,原来都是因为自己。 年少无知,忽略了那芳华年纪初开的情窦,称不上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却在点点滴滴之中,深陷。 以前的楚思晴,现在的洛其琛。 对调的位置,回不去的岁月。 楚思晴手臂上被寒铁剑划伤的地方已经愈合了,只是留下了一道难看的疤痕;那心上的伤什么时候才会痊愈?又会不会留下更难回首的印记呢? “你这又是何苦?”楚思晴背对着洛其琛,不知道是不是在对他讲话。 洛其琛停下了动作:“抱歉,把你弄醒了。” “你怎么还在这儿?” “我在等你。” “等我?” “我欠你一个交代。” “交代?”楚思晴终于转过身子,故作诧异地打量着洛其琛,“洛公子莫不是在跟我开玩笑?” 洛其琛被她的眼神看得不自在:“我是认真的。” 楚思晴笑了,笑得极尽嘲讽,似乎是听到一件可笑至极的事情:“洛公子,你莫不是忘了此地是何处?” “有关系吗?” “当然有。”楚思晴一边说着,一边起身捞起散落一地的衣裙披在身上,“温柔乡是烟花之地,大家你情我愿,有什么好交代的?” 她的动作极尽妩媚,她的语气极尽撩拨,她在他的身边,转了几圈,最后从他手上夺取了药酒,走到了圆桌旁,整理好衣衫,坐了下来。 第六十一章 其琛的承诺 “如果洛公子觉得心中过意不去,那就多打赏些银子,也不枉我今天为了你坏了我自己定的规矩。” “如果洛公子怕尊夫人和令尊大人知道,现在就可以走了,我倒也不差你这单生意。” “如果洛公子意犹未尽,梦兮也不介意再多陪陪公子,只是再来一次,可就要钱货两讫了,我只怕洛公子今天带的银子不太够。” “如果洛公子觉得梦兮无趣,我大可找别人给你,我想以洛公子的条件,一定是非常受人欢迎的。” “我差点忘了,洛公子的老相好也在,我要不要把她叫来给您弹一曲?” 楚思晴故意用话刺激着洛其琛,不惜用晏弦思来击垮他最后的防线,目的不过是希望消除他内心的愧疚。 让他愤而离去,让他暂时忘却不久前发生过的一切。 她忽然觉得自己也很可笑,她曾经是那么爱他,那么迫切地希望得到他情感的回应,那么热烈地希望成为他身边的女人;她曾经又是那么恨他,那么固执地希望他陷入永生永世的内疚和自责,不惜用自己去报复,而当他真的面对内心极大的谴责的时候,她又于心不忍。 恨也不是,爱也不是。 纠缠不是,放下也不是。 来来去去,不过都是在自我伤害。 洛其琛的确生气了,愤怒了,他差一点就想打醒她,差一点就夺门而去。然而,他最后却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你就一定非要作践自己吗?” “洛公子真是太抬举我了,您不要忘了,在您眼前的人是梦兮,温柔乡的梦兮,可不是什么冰清玉洁的悠然山庄大小姐。” “别再跟我赌气了好吗?” “我哪里在跟你赌气?我说的话,有哪一句不合您的心意了吗?男人出来玩乐再正常不过了,温柔乡的客人里出身名门的并不少,传出的风流佳话比比皆是,这不是很好吗?难道非要告诉别人你是跟你妻子的姐姐不清不楚你才满意吗?我已经是江湖的笑话了,你还要让楚思柔和洛家也变成笑话吗?” 楚思晴并不在意楚思柔会如何,她这么说,无非是在利用洛其琛超乎寻常的责任心,让他放手。 但是,这一招,依旧没有奏效。 “跟我回去。” “回哪里?” “跟我回去见父亲,我会娶你。” “娶我?哈哈哈哈。”楚思晴面露不屑,心有悲哀,“且不说我与独孤鹰扬的关系,单就说我真的嫁给你,在洛家以什么身份?洛大公子的妾吗?在自己的妹妹之下?还是无名无分被你养在洛家?除非你无缘无故休了刚娶过门没多久的楚思柔,否则我绝不会答应。可是你不能,就算你肯,令尊也不会答应的。所以,我拜托你说话之前动一动脑子,不要随随便便就许下承诺。” “我答应!” “你……” 还没等楚思晴再开口,洛其琛就点了她的穴道。 “我和思柔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趁一切还没发生,我不想再错下去了。反正不管怎么做我都已经有负于你们了,那我就只好先选择我的女人。” 一夕之欢,在洛其琛眼里,楚思晴就已是他的女人,第一个女人。 兜兜转转,到底是谁看不开,放不下? 楚思晴越来越觉得可笑,她不想让他因为责任娶自己,所以她没有用不堪的手段逼他走这一步;而现在,却还是殊途同归。 更可笑的是,助推这一切的,就是她最亲密的那个男人。 楚思晴最后,到底也还是活成了一场笑话。 雨停了,闷了一天的人们开始躁动起来。 因为自己的迟疑和退让,才造成了今天这种几个人都难受的困局。洛其琛不能再逃避了,他既然决定了,就不再遮遮掩掩,哪怕他想过自己会正面遇到晏弦思,他还是抱着楚思晴,一步一步,走了出去。 洛其琛的出现,令人侧目,本就是郎才女貌,非要搞到今天的地步才肯让步。 英雄难过美人关,温柔乡里葬英雄。 青梅竹马两相别,百转千回终又还。 没有人拦着他带走温柔乡的姑娘,因为众人皆知,或许梦兮一直以来等待着的就是这个时候。 “小姐,少庄主回来了!” 出去寻找洛其琛的人还没回来,洛其琛自己却先出现了。兄长平安无事,洛羽涵悬着的半颗心总算踏实了下来。 “大哥人呢?” “往庄主的书房去了,好像同行的还有楚大小姐。” “思晴?”洛羽涵没多想,只是吩咐道,“告诉少夫人一声,让她安心。” “好的。” “对了,楚大小姐的事情就先别告诉她了,免得她又多心。”洛羽涵之前还是疑心重重,对楚思柔敌意满满,现在又开始顾及起她的感受来了。 “是。” “对了,既然少庄主安然无恙,就发个响箭信号让大家都回来吧。” “好的,属下这就去办。” “大家折腾了小半日,一定都累了,我让厨房备了姜汤,提前备了晚膳,等到他们回来可以提前开饭。没有什么事情的,就去休息。” 洛羽涵一直都是这么体贴,对亲人,对朋友,对护卫和下人,都是一样的。 “多谢大小姐。” 交代好后续的事情,洛羽涵就赶去了洛魂飞的书房,她惦记着洛其琛,对楚思晴的出现也有隐约的担忧。尤其是在知道了楚思晴的母亲和自己的父亲曾经有过一段情之后,一种不安的情绪就随着楚思晴的名字被提及而愈发明显。 “简直是胡闹!” 洛羽涵还没走到门外,远远就听到了洛魂飞的呵斥声。 父亲已有多年不曾如此暴怒了,还是当着思晴的面儿,洛羽涵深感,将会有大事发生。她快步走了过去,停在门口,蹲了下来,没有进去。 房间内,父子俩的矛盾,不断升级。 就在不久之前,洛其琛带着楚思晴出现在洛魂飞的面前,郑重其事地告诉自己的父亲自己的决定——他要娶楚思晴。洛魂飞闻后勃然大怒,他从未向现在这样气愤。 楚思晴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穴道虽然被解开,可是她根本插不上嘴。父子之间的商量,不过因为一句话,就演变成了战争,若她真的开口了,只怕是要火上浇油了。 第四十五章 无心人的算计(2) “梦魂宫主闭关了半个月,一出关就去找了楚思晴,我想只要我暗示楚思晴明日我依旧不会去,想必梦魂宫主就应该能够和她在一起。时机,并没有你想得那么难得。”独孤鹰扬熟悉楚思晴和小梦的相处之法,就如同神秘女子熟知洛其琛和楚思柔的行踪一样。 他去到温柔乡之前,都会提前一天或是半天传消息给她,如果没有消息,他就不会来。 “你的意思是,只要你不在,她们就一直在一起?。” “不错,至少大多数的时间里是这样的。” “如此,那就明日动手。” “明天?会不会太仓促了?万一一击不中,他们难免都会提高警惕,我们再想找机会就不容易了。” “不是有句话说,择日不如撞日吗?我看明天挺好。” “我看一点都不好。”独孤鹰扬抬杠的意味更多些。 女人也不管他:“明日你等在悠然山庄,待到楚思柔和洛其琛出现,你就伺机偷袭楚思柔。不出意外,洛其琛一定会护着她,你先与他相持,最好能伤楚思柔几分。这样一来,洛其琛积攒多日积的怒火更加容易被点燃,到时候你只需要暂时将他引出,然后制服他便可。” “可是我又该如何让他与梦魂宫主碰面?”独孤鹰扬追问。 “梦魂宫主交给我,你让阿宇同你一起,你将洛其琛引出之后,阿宇就替我去温柔乡送个信儿,我自有办法将她引来。” “那楚思晴呢?” “楚思晴是不是出现我并不是特别在意,她若是跟得上,来便来,她若是不出现,或许对我来说效果会更好。” “万一明天洛其琛临时改变主意呢?”独孤鹰扬总觉得她的计划并非万无一失,“他若是临时有事,不出现在悠然山庄,那么我们的计划,又怎么实现?” 女子却十分自信:“你放心,我自有办法让他出现。” “既然你这么有信心,那事情就交给我吧。”独孤鹰扬对女子的信任远远超过其他人,“不过,我不明白的是,你要我这么做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我要试探一下,不,准确地说是要证明,梦魂宫主和我所想的究竟是不是一个人。佳人醉这个东西,知道的人极少,能够了解它的药性的女人,除了我,也就只有那么一个人了,如果她真的认得,那我便可确认了。” “你不会是想等着看她来质问我的样子吧?” “她要是去了,你就随口编个理由搪塞过去,不过,我想不会的,那玩意儿是那个人生生世世都摆脱不了的噩梦,如果真的是她,她只会像疯了一样回想起被其支配时的无助和恐惧,根本顾不上你。” “听起来有点意思,可我还是越听越糊涂。” “只有激起她的恐惧和愤怒,才会让她失去理智,让恨,占据她的全部。” “所以,只要你发现她失去了常态,就足够了。” “楚思晴和梦魂宫主都不会眼睁睁看着洛其琛血脉贲张而死的,我不管成全了他和她们中的哪一个,都是成全了你跟梦魂宫主。” “什么?” “那个秘密,也到了该揭开的时候了。” “秘密?” “一个会让梦魂宫主改变心意,对洛魂飞恨之入骨的秘密。” 黑暗之中,看不到女人的表情,可是这话,女人说得胸有成竹,仿佛她已经预见了后续的所有发展,所有的未知在她的眼中好像都变成了既定的事实,没有悬念;所有人都像是她手中的玩偶,任她摆弄。 独孤鹰扬在遇到这个女子的第一天,就被她深深地吸引住了,他在她的身上找到了一种感觉,一种掌控全局的感觉,令人难以抗拒,不得不信,不得不更深入地去了解、去感受。 “你这个女人,让我觉得有些可怕。”嘴上说着害怕,可他却抱得更紧了,“怕到我根本就不想松手。” “我不过就是个小女子,你怕什么。”女人反手抚摸上了独孤鹰扬的脸颊,那是一只细腻光滑又有些冰冷的手。 “感觉一切都在你的预料之中,明明还没有发生的事情,我却已经能够想象每一帧的画面,其实你根本就已经敢肯定了,对不对?” “从第一次见面,我就讨厌她,讨厌得要命。可能命中注定我们是天敌,所以,就算化成灰,我都能认出她来。”女人说这话的时候,字里行间都透露着杀气,满满的厌恶,欲除之而后快的恨意。 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久到被遗忘,也近到历历在目。 “你放心,事情都搞定了之后,我会帮你搞定她的。” “不,我可没说过让她死。对她来讲,活着远远比死更痛苦,我就是喜欢看她生不如死的样子,想想就觉得痛快。” “哎,你个小调皮,真是拿你没办法。” 这是寂静之中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女人没有开口,独孤鹰扬吻上了她。 热烈的,放肆的,迷恋的,沉醉的。 这一吻, 是深情的,也是忘情的; 是致命的,也是窒息的。 情感的勾连,近乎使人忘记时间,忘记了周遭的一切一切。 只是,再热情的吻,终究还只是一个吻,点到即止。 “你又要走了。” 每一次见面都无比短暂,每一次分别都令独孤鹰扬感到失望和不舍。 “不想我走?” “当然不想。” “这可不像你的性格,你应该也从来没有对她如此吧?” “你是你,她是她。” “有区别吗?” “你在心里,只有你。” “油腔滑调。” “字字肺腑。” “等整个武林都成为你的囊中之物时,我自然也是你的了。” “快了,我相信。” “我也相信。” 话音未落,女人的身影就完全消失在了夜色之中,身法之快,快到令人分不清她离开的方向;身形之稳,稳到连一片叶子都没有惊动;身体之轻,轻到连最后的气息都未有留下。 静若处子,动若脱兔,身轻如燕,无影无踪。 原来,在独孤鹰扬的身旁,这个女人,才是最重要的。 第六十二章 楚思晴的身世 “爹,您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非要把思柔推给我?我跟思柔连朋友之情都没有,这样的生活对她、对我都不公平。” “自古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们与楚家是世交,你与楚思柔的八字十分相合,岂不是一桩美事?没有感情可以慢慢培养,她又是个懂事的好孩子,你究竟有什么可不满的?” “爹,您找的理由会不会太牵强了?您向来不信什么命理之说,八字之谈更不会在意。我能接受您想跟楚家亲上加亲,可明明有更好的选择的。” “什么更好的选择?明明只有一个选择!” “思晴呢?思晴哪里不如思柔?您从小就疼她,我不信您不了解她的心思,既然注定要娶楚家的女儿,您为何不成全了她?” “我告诉你,抛开楚洛两家的渊源,这世间所有的女子你谁都可以喜欢、谁都可以娶,唯独思晴,绝对不行。” “您告诉我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就是不行!”洛魂飞越来越激动。 “如果我一定要呢?”洛其琛第一次觉得自己的父亲蛮不讲理。 “那你就是在逼我。”洛魂飞在强压怒火。 “您难道宁愿看着思晴为情堕落,跟独孤鹰扬那个阴险小人在一起,都不愿意让她嫁给我?” “是!看到她那个样子,我比任何人都心痛、都自责,可是我不后悔。” “但是,思晴已经是我的女人了,米已成炊,我一定要给她一个名分。”既然无法说服父亲,洛其琛就只能据实以告了。 谁料,洛魂飞直接给了洛其琛一巴掌,闷声一下,直接打得他嘴角出了血。 楚思晴蒙了,她赶紧拉开了洛其琛。 洛羽涵蒙了,她冲进去拦住了洛魂飞。 “其琛,算了吧。” “爹,您冷静一下!” 两个姑娘的阻隔,让这对父子没有再继续争执下去。 楚思晴终于忍不住开口了:“洛叔叔,从小到大,您关心我、照顾我,很多时候对我比对羽涵还要好。我一直都视您如父,敬您、尊您。不管您做什么决定我都相信您有不得已的苦衷,有您自己的道理。我不奢求什么,也不敢奢求什么。” “晴儿,不是你的错,跟你没有任何关系。”对待楚思晴,洛魂飞的态度始终温和,只是这一次,多了五分懊悔,多了五分悲凉。 楚思晴并不懂他话中更深一层的含义,继续解释道:“洛叔叔,今天的事,是情非得已。其琛被人暗算,被人下了烈性的女眉药,情况凶险,当时只有我在他的身边,为了救他,我只能那么做。希望您不要怪他。事已至此,思晴并不想强求,所谓名分我若说不在意,必然不是真心话;可是我也并没有那般在意,从我踏进温柔乡的那天起,就已决定无视教条俗规,自在而行。若是因我影响了您跟其琛的父子之情,那么思晴就实在有负您多年的疼爱了。” 一席话,说得云淡风轻,字字诚恳,可又有谁能体会出此时此刻她的无助和悲哀。 洛魂飞的心情五味杂陈,已然说不出话来。 他错了,真的错了。 从一开始就错了。 父亲激动的模样,令洛羽涵之前的猜测更加合理,她终于按捺不下去,问了出来:“爹,您还要把秘密隐瞒到什么时候?如果您早一点说出来,可能所有事情就都不一样了。” “什么秘密?”洛其琛迫切地想要一个能够说服他的理由。 可是,这一个理由,犹如惊天霹雳,会震撼所有人。 洛魂飞还在犹豫。 洛羽涵又问:“世间的女子,除了我,都能嫁给大哥。如果思晴也不能,那就只能是因为,他们之间的关系如同我跟大哥一样。” 血脉相连,才是真正的禁忌。 略带迂回的说法,令在场的三个人都沉默了。 “思晴,她其实是我们的姐姐,是您的女儿,对不对?” 洛魂飞在苦笑,藏了二十多年的秘密到底还是没能随自己长埋地下; 洛其琛在苦笑,他伤害的不仅是深爱自己的姑娘,还是自己的亲人; 楚思晴在苦笑,原来从一开始,她就注定不会和洛其琛有结果,哪怕她不过是个冒牌货; 洛羽涵在苦笑,如果当年父亲就将实情和盘托出,或许几个人的命运和情感都会被改写。 二十年之前,洛魂飞为了兄弟之谊,舍了爱情,舍了亲情;二十年之后,他却难以避免地被亲情、被兄弟之谊所伤。 万事万物皆有因果,只怕是现世的轮回和报应吧。 洛魂飞悲痛欲绝,他亲手造成的人间惨剧,坑了自己最亲的孩子,坑了自己与心爱之人唯一的联系。 一时之间,他心意难平,气血翻涌,急火攻心,整个人陷入了昏迷之中。 洛其琛难以接受这致命的打击,整个人恍恍惚惚,如同置身梦中一般。 他不愿相信,不能相信,更不敢相信。 楚思晴倒还保持着冷静。 感性如她,细腻如她,却在知晓骇人的真相之后,还能够保持清醒和镇静。 她的承受能力本不该如此强大。 她之所以没有被这一个秘密击倒,只不过是因为在她的心中,同样隐藏着一个秘密,一个足以挽救洛家的噩梦,却不能挽救自己的噩梦的秘密。 时候未到,她不能说。 她有些茫然,还有些困惑。当她顶着这个不属于她的身份的时候,她不能跟心爱的人有结果;可是,当她剥离了这个身份之后,自己要面对的又会是什么呢? 她能够做回她自己,可还能够做回洛其琛心里的那个自己吗? 洛其琛对她的情意,不论是亲情、友情、爱情,还是关怀、怜惜、愧疚,都还会属于她吗? 在他的眼中,到底是对于自己这个人更在意,还是基于“楚思晴”三个字来得更直接呢? 她真的不清楚。 当局者迷,关心则乱,身在困局之中,她难免胡思乱想。 她的冷静,多少有一点还是源自于她的不自信。 而此时,当众人皆沉浸在各自的心事之中难以自持的时候,一个在暗处目睹了整个过程的人心满意足地离去。 她来了,很久了。 她期待的,上演了。 好戏不过才刚刚开始,真正的纷争远远还不止这些。 停的停,走的走。 楚思晴,也走了。 没人注意到她是什么时候离开丘山雅苑的。 她选择了一条弯弯绕绕的小路,曲径通幽,鲜有人迹。 她此举,是故意的。 她故意绕到了楚江阔的附近,故意去听上听那凄惨的哀嚎。 好像这样,能够一解心中的愤懑。 只是,她这么做,究竟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梦魂宫主? 第六十三章 不速的路人 这一边的丘山雅苑,给众人打了一个晴天霹雳,楚思晴沉默离去。 另一边的小梦,也离开了客栈。在离开之前,店小二还非常热心地找来了一件披风,送给了越无尘,嘴上还不忘嘱咐他说:“客官,您的夫人身子弱,小心着凉,最好是能赶紧找个大夫好好瞧瞧。” “风寒是小,但也耽误不得。” 越无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热情的小二,再三谢过。 他又拿了些碎银子想要打赏,却被他拒绝了。 “您都已经打赏过了,再多,只怕就是小的故意占您的便宜了。” 这倒是令越无尘和小梦都很意外。 这年头,居然还会有嫌弃赏银多的跑堂。 “客官,需不需要帮您找辆马车来?”小二送他们到门口,询问着。 越无尘是有这样的想法,但是小梦靠在他的肩膀上,有气无力地摇着头。 她承受不住那样的颠簸。 越无尘也只好作罢。 二人就这样,漫步在小巷之中,一路走向城外。 这条路,小梦走过无数遍,唯独今日,分外特别。 漫长,却又无比温馨。 她不忍破坏这样美好的时刻,所以,在越无尘的支撑和陪伴之下,即使步履维艰也要硬装无碍。 只是,她再怎么忍受,也掩盖不住表现出来的颤抖。 从越无尘拥她入怀的那一刻开始直到二人并肩而行了这么久,她颤抖的状况不止丝毫未减,甚至愈发严重了。 她到底还是无法适应,无法习惯。 并且,在同一时间,她体内另外一种瘾毒悄然发作了。 “怎么样?要不要找地方歇一会?”从离开到现在,尽管越无尘刻意放慢了脚步,小梦的情况却并没有任何起色。 “我撑得住,没事。” “我还是去找辆马车吧。” “不用,真的不用。”太过颠簸的路程会加快小梦伤势的恶化,还会泄露她的行踪和情况,她宁愿两个人一起走回去,也不想有第三个人介入,“我很喜欢现在两个人的感觉。” 雨后清新的空气沁人心脾,依偎慢行,宁静温暖的时光令她倍感珍惜。 “我就是担心你……” “别担心,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心中有数。” 何止她自己心中有数。 气息低沉,脚步沉重,但凡是稍微有些眼力的人都能够看得出她的伤势该有多严重。 屋漏偏逢连夜雨,连小梦自己没有料到,佳人醉的瘾性也会在今天提前发作。 佳人醉,对她而言,是续命的药,也是致命的毒。 她曾经被这种药物不停地折磨着,一次一次被当作试验品,承受着此物给她的身体带来的巨大伤害。 佳人醉和化功散在她体内相生相克,互相抑制,又互相滋长。 前者压制了后者的扩散,后者则抵消了前者的催情之效。 无数次更改的配方,无数次剂量的调试,最终,创造出此物的人得到了最满意的成品。 可以说,如今成型的佳人醉,是在她的血液中凝结而成的。 药与毒在她的身体里融为一体,渐渐成瘾,无法戒除,她必须定期服用解药,才得以压制,不让瘾性发作。 这次离开梦魂宫时,她随身带了解药,只是突发的状况,让她把解药留给了洛其琛,以作祛毒之用。 现在,她只能默默地盼着,这一路上,别再有什么突发的风波。 不幸的是,上天似乎并没有收到她的祈盼。 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 急促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正在逐渐逼近二人所身处的地方。 小梦停下了脚步,扯下裙摆的一角,遮住了自己的脸。 “怎么了?” “有人。”她并不确定对方是敌是友还是路人,但是出于警惕,还是做了防备。 如果是路人,只不过会将他们二人视作漫步的情人,一笑而过; 如果是朋友,就是雨后送来的曙光; 可如果是敌人,小梦的佩刀不在身边,又身受重伤,她只求对方认不出她,不然她可是连还手之力都没有,不仅自身难保,还会拖累身边的越无尘。 马蹄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最后,消失在了他们的面前。 马,停在了他们身旁。 马上的人,竟然真的是为他们而来的。 小梦的心,凉了半截。 站在前面的男人手执一柄古铜色长剑,剑鞘古朴,稍显低调;一身白色的行装一尘不染,相貌英俊,目光冷淡,与越无尘倒有五六分相似; 站在他侧面的男子脸色苍白,十分秀气,眼神空洞、呆滞,仿佛所看到的一切都是死物一样,这男子没有带兵刃,只是手腕有力,手指骨节分明,上面的茧子透露着他所使用的兵器——暗器。 小梦看了他们一眼就低下了头,刻意躲开了他们的眼神,少了眼神的接触,多少还能掩饰自己的身份。 这二人均是高手,稍有举动就会被对方察觉。 只是,她对这两个人并没有什么清晰的印象,不曾亲眼见过,也不曾听谁说起过什么形容能够对应着他们。 她不认识倒也不算奇怪,因为此二人并非是针对她而来的。 这两个人,是来找越无尘的。 “二哥,阿武哥,你们怎么来了。”越无尘又惊又喜。 来人竟然是望岳城的二少主越兴尘,随行的是他副手,名叫云武。 “还不是因为你,说是出去散心,结果一去不回,还把保护你的人都甩开了,你知不知道爹有多担心你。”满是关爱之意,没有一点训斥的意味,“这都小一个月了,快跟我回去吧。” “二哥,我难得能出来一次,你就别让我回去了。”他哪里是出来散心的,分明就是逃出来的。 “你难不成一辈子都不回家了?” “那里哪有一丁丁点家的样子?偌大的一座城,到处都是算计,没有一丝温情存在。”一想起望岳城,越无尘内心就会产生无比的抗拒。 对他而言,那不是一座城,更不是一个家,那不过一座牢笼,困住了他的身体,困住了他的思想。 连呼吸都觉得沉重。 他是笼中兽,日日夜夜做着困兽之斗,日日盼着冲破牢笼,解开枷锁的那一刻。 他太向往真正自由的环境了。 越兴尘自然是了解自己弟弟的心性的,奈何父亲下了令,一定要把人带回去,他实在无从反抗,只能遵从。 毕竟,他从来也不会对自己的父亲,说一个不字。 第六十四章 望岳城的少主 百里之外的望岳城是近年来崛起的新势力,城主越昂驹,剑法一般但胜在怪异,好酒好肉,个性阴晴不定。 他有三个儿子,都是人中龙凤的长相,可是性格大不相同: 长子越冥尘狡黠善变,欺软怕硬,为人阴险,在他眼中从来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可以利用的人。他想要的,会千方百计得到,物尽其用之后,再毫不留情地毁掉,不管是东西还是人。 之前在温柔乡,他也算是贵客,不常来,但是每一次出现,一定出的是最大的手笔,要的是最好的享受,搂着的是最美的姑娘。直到梦兮的出现,他一下子从备受奉承的贵客变成了一次次被拒之门外的窘客,毫无疑问地令他颜面扫地。 后来,更是因为独孤鹰扬的嘲讽,导致他怀恨在心,可又碍于飞鹰门的强势,不敢造次。 不用想都知道,越冥尘心中所有的怒火,多半都是算在了梦兮也就是楚思晴的账上。一旦某天越冥尘得势或是楚思晴失去了庇护,结局可想而知。 越冥尘是一个极度危险的存在,容易讨好,但是不容易把控,只能托着,不能惹,毕竟小人一旦得志,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 次子越兴尘平易近人,对父亲孝顺,对兄长尊敬,对弟弟爱护,喜欢的人认为他重情重义,不喜欢的人只道他毫无主见、不分善恶。 有人说,他低调谦顺;有人说,他平庸无能。 事实上,他是夹在父与子二字之间最难受的一环,也是最被无视的一环。 越昂驹对三个孩子都是十分严苛的,但是严苛的目的却大不相同。 对越冥尘严苛是因为他最像自己,对他寄予厚望,望之青出于蓝; 对越无尘严苛是因为他最疼爱和看好这个儿子,希望他能够成为自己的接班人; 而对越兴尘的严苛,只是因为他并不在意,在这个儿子身上没有任何的指望。 所以,越兴尘始终都只能在家族、在帮派中充当执行者的角色,充当父亲和兄长的执行者。 他无心反抗,也无力反抗。 从小束缚着他的锁链随着成长愈来愈沉重,他被困在其中愈发动弹不得了。 他是活得最压抑、最矛盾的那一个。 至于三子越无尘,他看不惯父亲和兄长的作为,一心只想逃离。 越昂驹让他习武,练就绝世武功,他就草草了事,练成了半吊子,哪怕他确有极高的天赋,也根本不在意。 越昂驹让他办的事情,他全都与他对着干,父亲说东他就说西,父亲让他向北,他能一路飞奔至南。 虽然他看似对抗得十分叛逆、随性,可是他始终无法真正开解自己的内心。 只恨此生姓越。 也正是因为这种种,越昂驹对他的看管十分严格,这次能够离开望岳城也是付出了不少的心血,数不清演了多少虚伪的戏码。 奈何,脱缰的野马,最后还是被找到了。 “我原意是想去丘山雅苑拜访一下洛魂飞洛大侠,顺便询问一下你的行踪,谁知就在半路遇到你了。既然天意如此,那你就跟我回去吧。” 越兴尘只是猜测越无尘可能会去拜访洛魂飞,毕竟那是一位真正的侠客,也是越无尘极少表示过称赞和敬佩的人。 他心想,就算找不到越无尘,也可以与武林中真正的大侠相交一番,或许还能请他帮忙寻回无尘。 他不希望动用望岳城的势力,因为那就意味着他们兄弟的一举一动都会暴露在父亲和兄长的监视之下,那样,他们将会毫无退路可言。 利用外人的力量,虽然难免会欠下人情,但是却能给他们更多的空间、更多的机会。 “既然而都到了城外了,那何不快点去拜访一下洛大侠呢?你就当是没看到我,不好吗?”越无尘还抱有些许的侥幸。 “不好。”越兴尘果断地拒绝了。 “二哥,就算我求你了,我现在还有急事要办,不能跟你回去,等我办完事,立马去找你,绝不让你为难!我保证!” “你能保证什么?就你小子,要真是等你办完事,只怕我得去关外找你了。” “二哥,拜托你了。”越无尘本来是还想再跟越兴尘多绕几个弯子的,差一点忘了小梦的情况耽误不得,好在他还记得,不去兜圈子。 此时,云武在越兴尘耳边好像说了些什么,令越兴尘的注意力从越无尘的插科打诨上转移到了小梦的身上:“这位姑娘看上去病得不轻,莫非这就是你说的要紧事?” 越无尘收起了方才轻松的笑意:“二哥你既然都知道了还问。” 越兴尘觉得奇怪,问道:“看病应该去城里找大夫,可你们怎么一直往城外走?这岂不是南辕北辙?城外都是荒山树林,难不成是有什么隐士高人、济世名医藏在其中?” “就当是有可以吗?二哥,我现在真的有很要紧的事情,十万火急,人命关天!你想知道什么,能不能等我回去再慢慢跟你解释。”越无尘虽不涉足江湖纷争,却也知道梦魂宫主的身份不能随便透露给其他人。 然而越兴尘并没有想让步的意思,反倒上下打量着小梦。 从一见面,他就从弟弟的眼中看到了柔情蜜意,关怀备至、体贴入微,二人的关系不言自明。 身为兄长,在弟弟找到所爱的时候理当祝福,只是眼前的女子时时刻刻透露着神秘和蹊跷,身为兄长、身为旁观者,也不得不提高警惕,多问上几句了。 “你们要去哪里,我让阿武送你们。” “不用麻烦了,哥。” “是不想麻烦,还是你有事不想我插手?” “我……” 说着,越兴尘就扣住了小梦的手腕,半天没有说话。 “二哥!你做什么!”越无尘惊呼。 越兴尘没有回应他。 反倒是一直站在一旁的云武此时说道:“姑娘的武功已是同辈之中的佼佼者,左右手都有常年使用兵器留下的印记,若非用的是双刀之类的成双之物,那便是双手可用不同的兵器。而今江湖之中,并没有一个女子闻名于前者,想来姑娘属于后者。姑娘蒙着面纱,是不肯以真面目示人,还是你日常就从不见人呢?” 小梦的手微微攥拳,一半藏在衣袖之中,却还是被此人看出了端倪。 由此可见,这人目光如炬,心思细密,不容小觑。 “阁下好眼力。”小梦没有撤回手腕,她不想越无尘为难,也没有否认云武的话,毕竟没什么必要。 她否认了不会改变他们的态度,承认了也不会吓住他们的举动。 没有意义的事情,她不必去做。 越兴尘的手还握在小梦的手腕上,三指紧贴,力道不算重。 在诊脉这件事上,越无尘不过略懂皮毛,越兴尘却不一样。 他不仅探出了小梦伤势之重,更探出了小梦所中之毒的毒性之强、时间之久。 越兴尘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诊断有误,因为他还从来没有遇到过一个人,能够扛着毒性活了这么久。 越兴尘看着小梦,目光中尽是不可思议; 小梦也在看着他,神情紧张,似在哀求,不想让他说出实情来。 越兴尘松开了手…… 第六十五章 专属的剑法 越兴尘松开了手,握紧了剑。 眼前女子的脉象太诡异了,时强时弱,中毒甚深。他基本上可以断定,此人绝非一般人,更绝非善类,心中不由得起了杀意。 这是他第一次想要主动去杀一个人,目的只是单纯地为了保护自己的弟弟。 当然,能够做出这个决定,也是因为云武刚刚在他的耳边悄悄地告诉了他一个名字,一个正确的名字,一个令他不得不杀的名字。 欲杀人者,难免会激起杀气,高手之间,一旦一方起了杀心,那在对方眼中,是想藏也藏不住的。 小梦感受到了。 看来,就算来者不是因为她而停下脚步,却要因为她而亮出刀剑。 该来的,终究还是避无可避。 那么,她只好应战。 于是,她推开了越无尘。 现在的她,拼尽全力还能发挥出三成的水平,她并不确定三成力能否制服眼前这两个人,可她还是要试一试。 越无尘还一头雾水地站在那儿,丝毫没有发觉形势骤然之间的变化。 云武从越兴尘的身旁偷偷地移动到了越无尘的身后。 剑已出鞘。 “二哥!”越无尘意识到的时候,他的人已被云武牢牢地按在了原处,他无法挣脱云武的束缚,只能喊着,“二哥,你做什么?” 云武在一旁道:“三少主,你不要被她柔柔弱弱的外表蒙蔽,此人就是杀人不眨眼的梦魂宫主。” “她是梦魂宫主没错,可是你们根本不清楚她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你怎么知道的?”云武没想到越无尘竟然早就知道她的身份,更是不理解,“你既然知道,怎么还跟她在一起?” “她从未跟我隐瞒过她的身份,是我一定要陪着她。我不清楚你们为什么都想要置她于死地,可她明明就只是个可怜的女孩子。” “可怜?”云武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用这两字来形容梦魂宫主,着实觉得可笑,“她不过是在利用你罢了。” “你们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对她随便下判断?” “因为她做过的事情,就已足够。” 单凭梦魂宫主杀手这一身份,就足以令无数人想要将她置于死地了,因为谁都不想某一日,自己的对手或是朋友,拿着钱去和她交换自己的命。 谁让梦魂宫主至今从未失过手呢? 她从事着最古老的职业,遵从最简单的原则,从不问原因,更不分善恶。 另一边,越兴尘已占据了上风。 若论快,越兴尘的速度不过只是小梦的十分之一; 若论狠,越兴尘的招式更是远远不及小梦; 若论变,越兴尘的动作落在小梦眼中简直就是在一直重复。 但是,越兴尘的剑,实在是太稳了,一招一式,没有一点点花哨的炫技,不惊艳,不骇俗,却都是制胜的最好用的办法,简单直接,反而让人找不到破绽。 小梦从树上折了一根树枝勉强应对,真气凝聚又涣散,涣散再凝聚,她连三成力都难以施展。 空有招式,只能撑得住一时。 她只好拉开了距离,用树枝扫起地上的雨水,化为点点寒星,飞速地射向越兴尘。 越兴尘闪身避开了一部分,却还有一部分,打在了他的身上。 云武在一旁看着,心中一紧:“阿兴!” 好在,小梦内力虚无,传递在水中的力道有限,打中越兴尘的水滴并没有对他造成多大的伤害。 越兴尘暗自庆幸,也不得不对小梦刮目相看。 “都说梦魂宫主刀法出神入化,没想到剑法更强。” 树枝之形与剑更加相似,小梦不得不用出了隐藏数年的剑招。好在周围并没有其他人,她也不会因此暴露了真实的身份。 手上的树枝被折成了几段,几十个回合之后,小梦还是败了下来,单手撑在地上,气喘吁吁。 她筋疲力尽,实在是无力回天。 越兴尘表面气定神闲,实则内心也经历了一场斗争,此战赢得惊险,也赢得投机:“是在下乘人之危,胜之不武。可宫主之名在外,在下自认不是对手。此时若不出手,以后绝对不会有机会。” 成王败寇,小梦早已料到会有今日。她没有任何的不甘,只是遗憾自己的仇还没有报完,最想见的那个人,也不会再见到了。 她甚至都不多问一句为什么,即使自己与望岳城并无恩怨,却即将要死在望岳城少主的手里。 “二哥,你放过她吧。”越兴尘的声音近乎哀求了,“她从来没有伤害过我,甚至一直在替我打算,我答应过不会负她,你要是杀了她,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的,我也永远不能原谅我自己。” 云武只得在一旁劝慰:“三少主,二少主也是为了您和大局着想,您就不要再保她了。”他仅凭刚才不足三成的功力就看得出,梦魂宫主的实力要比传闻中更加可怕,加之悠然山庄被灭门之事传遍江湖,背后隐情无人知晓,只当是她嗜血成性在向正道挑衅,留她在世,恐成世人的心腹大患。 越兴尘慢慢靠近了小梦。 冰冷的剑,已落在她的颈边。 “宫主可还有未了心愿?” 心愿?她的心愿,唯独就是想见那一个人。 小梦平静地凝视着某处,眼前浮现出的都是她幼年时的点滴岁月,师徒二人互相陪伴,无忧无虑。 “不必多言,动手吧。”她现在只盼着越兴尘的剑快一点、准一点、狠一点,毕竟一剑封喉的滋味她体验过一次,那滋味并不好受。 她在安静等待着鲜血从她颈间涌出的那一刻,也在等着自己的人生真正的终点。 剑光一闪,却只听到了剑落在地上的声音。 小梦还活着,而且被人护在了身后。 “阁下是何人?为何要救她?”越兴尘后退了几步,质问着来人。 “在下易攸宁。” “丘山雅苑洛大侠的义子?” “正是。” 易攸宁自悠然山庄外不断寻找洛其琛的踪迹,始终无果,后来看到了丘山雅苑发出的信号,得知洛其琛无恙,于是便立刻返回雅苑。 怎料在半路就遇到了方才的一幕。他领教过梦魂宫主的身手,所以起初不想出手,后来见她真气不稳,方才察觉她有伤在身。 更为关键的是,他看到了小梦使出的剑法。 独一无二的招式,他此生只见过一个人用过,而且,只可能是那一个人会用。 一切,似乎都能解释得通了。 易攸宁告诉自己,必须要救她,他们一定是朋友。 “既然阁下是洛家的人,就该认得此女子,就不该阻止我为武林除害。” “梦魂宫主于洛家有恩,恕在下不能袖手旁观。” “有恩?此人屠尽楚家满门,又在喜宴之上与洛家大打出手,何来的恩?” “此事一言难尽,个中隐情绝不是外人可知的,请少侠不要听信无关之人的一面之词。” “如此,在下也无话可说。既然洛少侠要保她,那么在下就只好告辞了。” 这事倒真是稀奇了,当事人都为自己的敌人说话,越兴尘心中感到无比的困惑。 可既然易攸宁选择相救,他自己也不好再多说,或许是上苍不想自己错杀了好人,才令易攸宁在紧要的关头出现。 不管怎样,这里毕竟是楚、洛两家的势力范围,他实在不好造次。 退一步,也没有任何损失。 唯一令他担忧的,就是梦魂宫主会不会在伤愈之后,报这“一剑之仇”。 顾及眼前,他选择暂时留下隐患。 越无尘松下一口气。 不过很快,他就就被云武扔到了马上,随越兴尘一同离去了。 此番别离,不知何时才会再相见,连一句告别的话都还没来及得说出口,就渐行渐远。 只是,在险些面临一场生死离别之后,越无尘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情感,坚定了自己的选择。 他依依不舍,也只能耐心等待、慢慢寻找再一次的重逢…… 第六十六章 小梦的解惑 易攸宁的出现,虽然救下了小梦的性命,可是她身边的危险暂时仍未消除,更何况小梦对此并不觉得庆幸,因为她深知,有些东西,越家人没有见过,但是洛家人再清楚不过了。 尤其是与她一起成长起来的易攸宁。 儿时的切磋,尽管不过三四次,却已足够证明一切。 “谢谢。” “不必,我没想救你。”冷冷淡淡,完全不似他以往的口气。 小梦仍跪在地上,胸膛之上,顶住的是易攸宁的剑。 “你身上一点杀气都没有。” “可这不代表我不会杀你。” “想问什么,尽管问吧。” 小梦根本不相信易攸宁对伤害自己,她知道,他不过是有太多的疑问需要自己来解答了。 所有的疑问,归根结底,只需要一个关于她真实身份的答案罢了。 “说,你怎么会那套剑法?” “你果然是为此。” “据我所知,那正是当年擎苍若问的独门剑法,而他隐退多年,三十多年之中不过只有一个徒弟而已。” “不错,就是若问。”若问两个字,从小梦口中说出来,带着神圣,带着温柔,带着一切一切可以想象到的美好。好久没有人提起过这个名字了,她内心最重要的名字。 “可他的徒弟不应该是你。” “不应该?” “是,不应该。” “攸宁,既然你的答案了然于心,又何必再试探?” 易攸宁的手臂缓缓垂了下去:“我宁愿你编一个解释给我。” 当真相真的如他所料时,他反而觉得有些失落。 “你心细如尘,若不是早就有所怀疑,就不会专门救我,来找我要一个答案了。”小梦试着站起来,却失败了,“更何况,所有与他有关的一切,我都不会说谎。” 她的师父是若问,这是她一辈子都不会去否认的事实。 易攸宁收起剑,将剑鞘的一端递到小梦的面前,以给她助力。 借着易攸宁的帮助,小梦得以站直了身体。 “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多了现在这层身份,是不是跟你八年前你的失踪有关系?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当年,当年,当年。”小梦连续重复了三次当年,当年种种,岂是三言两语能够说清楚的,“攸宁,当年的事情我会在适当的时候全部告诉你们,只是在那之前,我请求你,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告诉任何人,可以吗?” “这件事都有谁知道?” “老宫主和素衣姐,还有你们见到的思晴,还有你。” “我可以替你保守秘密,但是我需要你告诉我一点,是什么导致你对楚庄主和悠然山庄下那么重的手。” “化功散。”小梦挽起了双臂的衣袖,“还有这些,够了吗?” 易攸宁倒被眼前所看到的震惊了,他简直不敢相信:“你说,这都是,这都是楚江阔干的?可你的武功?” “攸宁,别再逼我了,我现在能告诉你的就是,除了楚江阔,我还要找杭亭和郗远算账。我求你,求你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帮我守住这个秘密。你我相识多年,我无心伤你。若你不肯,就干脆一剑杀了我,到时候思晴自然会说出所有。” “你放心,我不会告诉给任何人的。” “谢谢。” 易攸宁的猜测被印证了,他反而不愿意去相信了,他无法接受当年清丽美貌的她被人坑害至此,而坑害她的人竟然是三个算得上是德高望重的前辈。 八年前,在她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让她不得不隐姓埋名? 又是为了什么,让那三个人对一个十几岁的花季少女痛下毒手? ——她是我的命,我是她的魂。 小梦当初对他说的这一句话,不断回响在他的耳畔。 真假互换,一个相似的人以她之名活着,而真正的她,却不得不以另外一个身份去圆这个秘密,将这一场悲情的闹剧,终结。 “攸宁,介不介意把你的剑借我一用?” “拿去。” 小梦拔出剑,浅浅地在自己的左腕之上划开了一道口子。 “你这是做什么?”易攸宁惊呼。 小梦垂着左臂,让紫黑色的血顺着口子滴落出来。 那顺着手腕滴落的黑色,显得是那么得扎眼,又那么得残酷,不需要任何言语,就能够诉说主人的悲惨。 “只有这样我才能让自己保持清醒,暂时压制发作的毒性。”小梦掏出一块方巾将佩剑上的黑血擦干净,还给了易攸宁,“对不起,脏了你的剑。” 她深知使剑之人对于佩剑的爱惜,就如同对自己恋人一样珍视,自己不得已的下下策,让他视如珍宝的兵器染了不该染上的血腥。 “你中毒了?”易攸宁更关心她的情况,“我马上去找羽涵来。” “不用,羽涵根本束手无策。”小梦这已经不是普通的病了,融进血液里的毒,就算华佗在世,也无能为力,“我也就是这个样子了,习惯了。” “你还能撑多久?” “半柱香。” 时间很短,然而他们现在的位置,用俗话来讲就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无处可去。 小梦的精神已经开始涣散了。 “城外凉亭,给。”小梦递给易攸宁一支用蜡包好的细长圆筒,“还好雨停了,你可以用了。” 易攸宁认得,他不仅认得他还用过,是梦魂宫的烟花。 “这是黄色的,素衣看到自然会出现。” 上一次是红色,这一次是黄色的;红色的是对小梦的呼唤,黄色的是对凌素衣的召唤。 易攸宁将烟花收好:“还能走吗?” 小梦试图迈出一步,可脚上就像有千斤铁块拴住一样,连抬都抬不起来,摇摇欲坠的身体,她只好无奈地摇摇头。 易攸宁一把将她背在身后,对她说道:“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亭子的距离不近不远,易攸宁将轻功发挥到极致,片刻不敢耽搁。 当黄色的彼岸花绽放在天空之中,而后又一次凋零的时候,凌素衣就赶到了。 “小梦!” 此时的小梦已经不省人事了,尽管如此,她的身体始终在颤抖。 “她似乎受了很重的伤,又跟别人交过手。我带她来这一路上,她一直在发抖。” 凌素衣清楚她的状况:“多谢易公子。情况紧急,素衣先行一步。” “晴儿就拜托前辈了。” “你?” 易攸宁微微颔首,二人心照不宣。 不需要过多的解释,简简单单两个字,一个她最爱的称呼,足以说明一切。 晴儿。 晴。 他希望她可以安然度过危险,看到属于她的,晴朗。 第六十七章 深宫的女子 离开梦魂宫不过两三日,小梦又把自己搞得浑身是伤得回来了。 她有家、有师父、有至亲、有朋友,然而在她每一次受伤、每一次最需要人照顾的时候,她能够去的地方,只有梦魂宫。 八年前她从这里获得重生,八年间她在这里延续生命。 小梦现在的状况,是自当年她伤势痊愈之后,最严重的一次。发着高热,心脉受损,内伤在身,内力虚耗,余毒和瘾症同时发作,浑浑噩噩的样子,说得已不是梦话,而是胡话了。 梦话是因为她还会做梦,梦里还有清醒的意识;而胡话则是完全混乱的。 凌素衣简单处理了她手腕的伤口,施过针,又喂了药,将自己的真气注入到她的体内。 她的内力不如小梦,所以多番尝试后,丝毫没有任何起色。 无助之下,她只好去寻求另外一个人的帮助。 偌大的梦魂宫,不见天日,常年依靠烛火和晶石获得光明。它的构造奇特,内部曲折迂回,每个人都有独立而隐蔽的房间,无事时,几乎谁也见不到谁。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多少带着些不想被人探知的伤心往事,每个人的内心都至少封闭了一半。没有交流、没有朋友的日子或许孤独,却能令她们感到足够的安全和满足。 凌素衣一直往里走去,穿过层层石门,终于到达最深处。 除了凌素衣和小梦,宫中再没有人敢踏足此地。 “师父。”凌素衣用悬在门口的石块敲击着石壁,一下,两下,三下,一下两下,三下。 快三下,慢三下,正是告诉石室内的人,来的人是凌素衣。反之,慢三下,快三下,则来的人是小梦。 石门打开,传出淡淡的鸢尾花香。 石室之内轻纱暖帐,淡紫色的房间,温馨且浪漫。石墙上挂着几幅画像,都是倾国倾城的美人,其中最中央的那一幅画上的美人,容貌与小梦的脸,一模一样。 “素衣,你今天往我这里来得可真勤快。”说话的是位女子,声音如水一样,“怎么?有事?” 凌素衣从轻纱间穿过,见那女子正在作画,神情专注:“小梦……不,晴儿受了伤,我能力有限,只好来打扰师父了。”在老宫主面前,凌素衣叫回了小梦的本名。 女子立即收了笔:“能让你来找我,绝不是一般的伤,怕又是到了九死一生的情况了吧?” 女子抬起头,将双手洗净、擦干,一举一动透露着优雅。 纤纤玉指,楚楚腰肢,成熟的体态,年轻的容颜,谁能看得出这已是个年过半百的女人? “不瞒师父,的确是这些年来最严重的一次。” 女子听闻后,也只剩下叹息:“哎,实在是苦了这孩子了。” 当年,她与凌素衣救下了被人追杀的小梦。初见时,小梦的体无完肤令她们难以置信。身中数种奇毒,武功全失,却还能拼着力气与对手一战,直到力竭。就算被人一剑从喉咙划过,她都能够活下来。 这一切,完完全全是凭借着超乎常人的求生意志。 女人拼尽今生所学为小梦解毒、疗伤,也只是希望她的余生少一点痛苦,原以为小梦活不过三年,却不知不觉已过了八年。 完全就是一个奇迹。 女人终于离开了五年未曾离开过的房间。 迈进小梦的香闺,她第一眼就看到了小梦被包扎过的手腕,不用靠近,就猜到了情况会有多糟糕。 用放血的方式缓解毒性发作带来的痛苦、暂时达到解毒的效果,不过是个饮鸩止渴的方法,一时的效果,只会带来更严重的后果。 女人千叮万嘱,不到万不得已,小梦绝不可以用。 “素衣,你先扶她起来。” “是,师父。” 女人借助自己的功力先行将小梦体内涣散的真气聚集,再行运功为她疗伤,两股真气相互融合,于全身游走,在体内各处形成了保护。 之后,女人又将她手腕处的包扎拆了下来,不断推逼出紫黑色的血。 “师父,会不会太多了?我怕她受不了。”凌素衣捧着接住的半碗黑血,无比担忧。 “无妨。”女人嘴上说着没事,其实也揪着心。 对于小梦而言,时间拖得越久,各类药草对她的作用就越小,当身体开始难以吸取药物的成分、不再被外力所能刺激,那就与药石无灵没有任何区别了。 兵行险着,虽然危险,可必须要搏一搏了。 幸运的是,女人赌赢了。 小梦虽然没有醒,但是人已经安静多了,呼吸也均匀了下来。 凌素衣给女人递来了帕子,让她擦干净手心的冷汗,又给小梦换了一块冷水浸过的贴在她的额头上。 女人松了一口气,坐在小梦的床边,看着她熟睡的模样,不由得看出了神。 她在心中惋惜:纵使拥有了一模一样的面容,又有什么用呢? “师父,师父?”凌素衣见她半天没有说话,喊了几声。 女人回过神,不由得感慨着:“这孩子到底还是放不下,执念太深,受苦的只能是自己。” 凌素衣不懂:“师父在说晴儿?” 女人道:“你看她选的这张脸,是不是很美?” 凌素衣道:“是啊,如果不是在师父的画中见到过,徒儿真不敢相信这世间还会有这么美丽的女子。” 女人道:“你可知这女子在四十年前,令多少人神伤?” 凌素衣一惊:“真的有过这么美的女人?”她一直认为,这样的人只能活在画中,不料,却出现在江湖之中。 女人笑了:“你不会以为我房中的画都是自己想象出来的吧?” 凌素衣不语,这确实是她的想法,因为她见过每一幅画,画中的女子各个都是罕见的美人,虽然有一些眉眼相似,可气质大不相同,她就单纯觉得是师父闲来无事用纸笔幻化出的模样,没有多想。 女人解释道:“那些女子都是为师的好姐妹,虽然我们不是亲人,可感情远比真的亲人还要亲。” 凌素衣如梦初醒:“原来如此。” 女人继续说道:“小梦没有用自己本来的面貌,而选择了这张面孔,你可知道其中的原因。” 凌素衣道:“徒儿不知道,大概是因为足够美吧。”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何况是被毁了容的女子,既然有机会可以选择更加动人的面目活下去,又有谁会拒绝呢? 女人却不以为然:“你说的或许是一个原因,却不是关键所在。” 凌素衣道:“莫非还有隐情?” 女人道:“这女子名唤慕容情,是为师亦师亦友的恩人,更是晴儿的师父此生最爱的女人。” 凌素衣既感慨又感伤:“问世间有多少男人能够抵挡如此美貌的魅力?又有多少女人能够取代她在一个男人心中的位置?晴儿虽美,可到底不及她。晴儿……” 凌素衣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晴儿,慕容情,情,晴,莫非?” 情,晴;思晴,思情。 “这或许就是若问哥哥对情姐姐最深的思念吧。”女人记忆的闸门被打开,“今日你我师徒难得坐在一起,我便与你说一说当年的事情,你愿不愿意陪为师絮叨絮叨?” 凌素衣搬了凳子坐在她的对面:“师父哪里话,徒儿高兴还来不及呢。” 师徒二人已有多年不曾面对面聊过天了,难得的机会,她自然是开心的。 第六十八章 此情无欢的过往 “那差不多已是四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为师那时候不过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女,跟在姐姐们身边,被她们保护着。” “我们姐妹大多是孤儿,年龄相仿,都是被情姐姐所救的。她救下我们之后,给了我们新的生活,还给我们起了新的名字:轻君、轻灵、轻尘等等,而为师名为轻珊。” “其实,她比我们大不了几岁,可却是她一直在照顾我们、保护我们,教我们武功,还有琴棋书画。” “可以说,她是我这辈子遇到过的最完美的女子了。” “我想她一定是个天赋极高的人。”凌素衣赞叹道。 “没错,她不仅美丽,而且聪明,刀法出众,医毒双绝。十一二岁,就已成为他的父亲身旁最得力的助手。” “那她现在人在哪里?” “三十六年前,她就已经香消玉殒了。我并不清楚她最后一战经历了什么,只是知道她为了赢下最后那场决斗,选择和对手同归于尽。各中夹杂了太多情感纠葛,恩怨与仇恨,很多事情也是后来灵姐姐讲给我听的。” “这大概就是红颜薄命吧。” “她这一生,活得潇洒果决,唯独败给了一个情字。” “当初,慕容家发生内乱,她被人算计,身受重伤,坠下悬崖。就在那里,她被人救下,而救她的人一个是慕容家的死敌,另一个就是晴儿的师父若问。” “若问当年算是对情姐姐一见钟情,可情姐姐却对自己的宿敌芳心暗许,若问碍于自己的身份和兄弟情谊将自己的感情藏在心底,默默守护。” “他们二人将当时失去记忆的情姐姐带回了自己的帮派,精心照顾,情姐姐以为自己遇到了所爱,谁知对方早已识破她的身份,一直在利用她。” “最后,她被自己深爱的人出卖给了陷害自己的人,更被其禁锢在府中,百般折磨和凌辱。” 凌素衣忍不住追问:“后来呢?” “后来,是若问背叛了自己的帮派,只身前去救出了情姐姐。当时我们姐妹几个也在伺机而动,恰巧遇到了若问带着重伤的姐姐被人围困,于是我们便掩护他们离去。只怪为师和其他几个姐妹当时学艺不精,被人抓住,成为了要挟情姐姐的筹码。” “是她救回了您?” “不错,抓住我们人让她自己去换,否则就杀了我们。情姐姐为了我们,又一次回到虎穴。不过,她当时已与若问商量好了对策,在我们离开之后,就由若问带我们一起去偷袭那个叛徒的手下,帮姐姐争取时间和机会。” “是啊,她绝对不会白白便宜了她的对手。” “从那之后,若问就一直留在我们身边,跟我们一起想办法救姐姐。只是,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个叛徒竟然死了,而情姐姐还把慕容家辛辛苦苦建立起的星辰让给了自己的世仇。” “这真是太奇怪了,难道师父没有问过慕容前辈其中的原因吗?” 慕容情当年的举动,别说是凌素衣了,就是轻珊本人在当时都很难理解。 “我当时还小,也没了解太多内情,还以为情姐姐是为情所困,把自己的家业全部给了情郎。可是,那个时候那个男人早就娶了别人,我实在替姐姐不值。” “那她呢?” “她临走的时候,留下了她全部的积蓄,安排好了我们的生活。我还记得,当时她是和若问哥哥一起走的,原以为他们会有一段幸福的隐居生活,怎知当我再听到情姐姐的消息时,竟然是她的死讯。” “她是怎么死的?” “被她所爱之人的大哥杀死的。”女人的情绪变得愤怒,但很快就平静了下来。 “那师父有没有替慕容前辈报仇?” “没有,那个时候我们的事情还是君姐姐和灵姐姐做主,她们一直在调查整件事情,还有一些其他的事情。我们原本是不信的,直到看到了若问哥哥,方才不再抱有任何幻想。” “因为若问前辈没有保护好自己心爱的人,所以才会一辈子都忘不掉她吗?” “如果事情就此结束,又该多好。” “事情起了变化?” “是的,情姐姐并没有死,是她的敌人手下留情,令她诈死,之后更是改头换面,以新的身份回到了我们身边。只是我们当时傻傻的,居然没有发现。” “世间真的有可以令人改头换面的办法?” “有,但是太过难寻。” “那晴儿的伤是不是还有希望?”凌素衣忽然看到了曙光。 不过,轻珊马上就泼了一盆冷水:“你以为,为师没有想过吗?可是晴儿的状况与情姐姐当时大不相同。先别说回颜草实在难求,就算找到了,姐姐不过是脸上有一道鞭伤,还有一些小伤口,加上她内力深厚,所以对身体并不会造成太大的伤害。可是,晴儿身上成百的伤口,若要治愈,与脱皮换骨无异,你认为她的身体能够经得起那般折腾吗?” 凌素衣的希望又落了空。 “现在想来,或许一切都是注定的,若问哥哥给她起了同样的名字,上天就把同样的命运加在了她的身上。伤害她们的永远都是最亲近的人。” “我曾听别人提起,当年江湖之中出现了一场浩劫。” “那场浩劫就是由情姐姐所爱之人的妻子因为嫉妒所掀起的。那个男人虽然负过姐姐,可到底自己也没能全身而退,两个相爱的人在经历了一次生死之后,反而又在一起了。若问哥哥深爱姐姐,更尊重她的选择,装作一副不知情的样子,保护着他们。” “情深至此,夫复何求。” “我后来才发现,若问哥哥深爱着情姐姐,而君姐姐早在初遇的时候就爱上了若问哥哥,更为了他,背叛了情姐姐。那场浩劫,轻君也算是半个共犯。” “本来是好好的姐妹,还是为情翻脸了。” “他们后来都为了终结那场纷争而努力,我与另外两个姐妹并没有一起。直到事情全部结束,君姐姐为救若问而死,情姐姐也和自己所爱死在了若问面前,二人一起长眠地下。其实,他们之间的爱恨情仇我并不是了解的很多,尤其是那个时候,我完全不懂情爱这回事。有一些,还是轻灵在数年后告知我的。” “所以,若问前辈最爱的人和最爱自己的人都死在了他的面前?” “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都以生命为代价,在他的心里占据了位置,再难以被任何人取代。”轻珊不禁叹气,“所以,抛开晴儿与若问之间的师徒关系和年龄的差距不谈,晴儿也根本不可能成为若问心里的那个人。她可以和所有人争、和所有人抢,她可以赢过任何一个活着的人,可她赢不了死人。因为生命的消逝让爱成为了永恒。” 一场单相思,一场空欢喜。 小梦的痴、小梦的执,什么都得不到,她的思念、她的执念,什么都换不来。 或许,在很久很久以前,小梦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她不奢望、不奢求,她自欺欺人,不听,不想,这样就能一直骗自己了。 或许,在很久很久以前,小梦的愿望就只是陪在师父身边,陪在自己爱的人身边,陪他切磋剑法,陪他花前月下,陪他饮酒作诗,陪他共赏繁花。 或许,在很久很久以前,小梦就明白了什么是爱…… 第六十九章 我不是楚思晴,她才是 小梦日日难以忘怀的梦,终于在轻珊的回忆中,彻彻底底地破碎了。 她的爱,她对若问的爱,她等得再久,也难以得到结果。 当彻底绝望的心碎化作眼角流出的晶莹泪珠,悄悄滑落,悄悄带走的,是她超乎常人意志的根源,还有一直以来支撑她在痛苦折磨之下活下去的坚定信念。 信念一旦被摧毁,还有什么能够救她? “师父,你看。”凌素衣闻到了淡淡的、咸咸的味道,找到了这味道的来源。 小梦的眼泪失了控,不断从眼角流下,像彻底断了线的一串串珍珠,无休无止。 人未醒,意识先醒了。 “糟了。” “怎么了?” “我不该在她面前提若问的。”轻珊本以为以她的伤势会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醒,结果她却听到了自己说的所有事情,“她的梦醒了,她的人……” 她的人,或许再也醒不过来了。 这是最糟糕的情况,也是轻珊和凌素衣最不愿看到的情况。 “师父,那位若问前辈现在身在何处?我们能不能把他找来?” “我派人打听过,说是若问十几年前就出关去了,至今音信全无,连他大哥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回来。这些年,我也一直在暗中托人寻找,可茫茫人海,谈何容易。唯一可以确认的是,他仍健在。” 唯一的消息就只有若问还活在人世。 远水救不了近火,一句活着,救不了一个快要死了的人。 轻珊掏出袖中的丝帕替小梦擦拭眼泪,却怎么都擦不完,就好像在小梦的眼眶里放置了两股泉眼,流不干,擦不净。 仇恨,在爱的面前,一下子没了分量。 因为她最恨的人已经受到了惩罚,然而她最爱的人却还在遥远的未知。 如果加重仇恨的筹码,会不会令她重燃生的欲望? 可是,就算可以,又要去哪里寻这分量不轻的仇恨? 就在轻珊愁容满面,思考着如何救人的时候,房间的门打开了。 能够未经允许,私自闯进宫主卧房的人,整个梦魂宫算上小梦就只有四个人,既然三个已在室中,那么来的人,只剩一个。 楚思晴。 楚思晴进来的时候,整个人也是冷冷的,眼神空洞,表情呆滞,昔日里的神采一扫而光。她一路从丘山雅苑走回梦魂宫,一边走一边在想着洛魂飞的话,想着洛其琛,想着小梦,她越想越偏激,越想越恨。 “你,你怎么回来了?”凌素衣已是许久没有在梦魂宫见到她的出现了。 轻珊同样觉得意外,她甚至一时不知道该叫她什么,干脆沉默不语,让自己的徒弟去解决。 “宫主也在啊,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你们师徒有事的话,我就先走了。”楚思晴的话,连一点生气都没有。 她向来是十分尊敬轻珊的,可是今天却显得异常冷淡。 突然转变的性情,一定出了大事。 “你的脸色怎么那么差?”凌素衣觉得不对劲儿,走到她的身边上上下下瞧了好几遍,“病了吗?还是哪里受伤了?” “我没事。”楚思晴在石室内四处张望着,“她人呢?她人在哪儿?我有事要问她。” 她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愤怒,想让小梦给自己一个明明白白的解释。 凌素衣指了指床:“她受了重伤,还在昏迷。” “那她什么时候会醒?”楚思晴并不死心。 “不清楚,有可能一天两天,有可能十天八天,也有可能这辈子都醒不过来了。” “醒不过来?呵,呵呵。”楚思晴几乎是搓着地晃到小梦床边的。 轻珊见事态不对,担心昏迷的小梦,也担心眼前的楚思晴,所以并未离开。 “她怎么可以不醒过来?我还等着她告诉我一件事呢。” “什么事?”凌素衣追问。 楚思晴抬眼望着凌素衣,望了片刻,又低下头望着昏睡的小梦:“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楚思晴是洛魂飞的女儿?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楚思晴和洛其琛是亲姐弟?你是不是早知道楚思晴不可以爱上洛其琛?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洛其琛这辈子都不可能娶楚思晴为妻?” “你在胡说些什么?” 楚思晴却根本没有听到凌素衣的话,继续说:“如果你早点告诉我,我是不会让自己爱上他的。就算我爱了,我也会克制自己的情感,不让自己陷进去,不让自己抱有任何希望、任何幻想。可你为什么要瞒着我呢?你告诉我,我又不会怪你,也不会拒绝你啊。还是,你根本就是一直在利用我?说什么我的事情全凭我自己,你不会强求,根本都是骗人的?你早就算好了是不是?算好洛魂飞不会同意洛其琛娶楚思晴,算好楚思晴会因爱生恨任你摆布,算好她会成为你报复洛家的棋子?说什么不会伤害洛家的任何人,其实,你最恨的就是洛家,对不对?” “思晴,你究竟在胡说些什么?”凌素衣拉住她,找她要一个解释。 楚思晴却说道:“思晴?你在叫谁?叫我吗?我不是!我不是楚思晴,她才是。” 是的,楚思晴不是楚思晴,小梦才是。 小梦才是那个真真切切、实实在在的楚思晴。 只是,除了少数人知道的独门剑法之外,她的模样,已经无法证明她的身份了。 而就在小梦容颜尽毁的时候,一个与她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出现在了她的面前,于是乎,就有了这一出李代桃僵的戏码。 “舒窈,你说的都是真的?”轻珊终于开口了。 冷舒窈,是眼前的楚思晴原本的名字。 她不过就是一个很普通的女孩子,只是她少年时父母被贼人所害,变成了孤儿。后来她顶替了小梦“楚思晴”这一身份,才又有了新的亲人和朋友。 所谓的亲人,所谓的朋友。 “是洛羽涵说的,洛魂飞承认了,楚思晴是他的女儿,所以才一直不肯让楚思晴嫁给洛其琛。” 冷舒窈没想过自己会爱上洛其琛,可是情感不讲道理、不讲身份,当她完全把自己当作楚思晴的时候,她真的曾天真的以为自己或许可以用楚家大小姐的身份嫁给自己最爱的人,所以她心甘情愿做着这个替身。 然而,洛其琛不爱自己,娶的人也不是自己。 她怀疑过楚江阔,因为这个人早就知道自己并非真正的楚思晴,只是因为需要一个幌子所以没有否认; 她怀疑过洛魂飞,认为他不喜欢楚思晴,不满意她做自己的儿媳; 她怀疑过洛其琛,认为他给了自己错误的感觉,而他的本心属于别人。 但是不管怎样,她从来没有怀疑过小梦。 而现在,什么都变了,她开始觉得一切从开始就是一场阴谋,自己一直在被人利用,自己的脸,自己的身体,自己的情感,都不过是在被人利用。 可是冷舒窈错了,这件事,在场的人,无一知晓,包括真正的楚思晴。 第七十章 你说的都是真的! 轻珊和凌素衣在听到这个惊人的身世秘密之后,心情十分矛盾。 一方面,她们庆幸这个秘密揭开得及时,对于真相进一步的探寻会让丧失求生意志的小梦有了新的理由醒过来,恨是爱的另一面,她曾经有多感激洛魂飞,她现在就一定会更恨他,原来令她悲剧至此的罪魁祸首另有其人,这就是她活下去的动力; 可是,另一方面,她一旦醒过来,就一定会拖着满身的伤去问个究竟,到时候,知道了完整真相的她一定会比冷舒窈还要崩溃、还要绝望,谁也不敢保证那时的她会不会变得过激,她的情绪会不会再一次失控?如果真的难以从悲愤中挣脱出来,那么只怕她又要再一次重现父女相残的惨剧了。 到了那一步,她们,又该怎么办? 是袖手旁观,还是出手阻拦? 其实,轻珊不是没有怀疑过楚思晴与楚江阔的关系,因为处于常人的考虑,是没有人会相信亲生父亲会把自己的女儿推进火坑的,除非她并不是自己的亲生骨肉。 但是,她也只是停留在小小的怀疑之上。 相比于其他人,轻珊更了解楚江阔的为人,那是一个为了满足一己私欲,什么肮脏的手段都能使得出来的人。 她亲历过,见识过。 小梦身上有足以吸引楚江阔出手的武功宝藏,所以就算是亲生女儿,他也不会放过。 可最后,真相竟然是双重的。 “师父,你快看!晴儿的手在动!”凌素衣惊呼! 小梦手腕上的伤口渗出了血,她的双手紧紧握成了拳,青筋暴起,突兀分明。 恨,果然能够重燃生的欲望。 当她爱着若问的热情被浇灭,当她的残念被打碎,小梦真的差一点就放弃了自己。可偏偏冷舒窈在最后的紧要关头里,讲出了她身世的秘密,令她都惊讶的秘密。于是,她不断暗示着自己,一定,一定一定要醒过来,一定要去找洛魂飞问个清楚。 她需要一个解释! 她就真的醒了过来。 猛地睁开双眼,面露凶光,满身杀意,小梦的情绪到了愤怒的极点:“你说的都是真的!”她的声音本就低沉,这下子更叫人感到恐怖。 近乎嘶吼的质问,是瞬间爆发出来的情感。 冷舒窈也被吓了一跳,慌张地往后退了几步:“是……都是,真的。” 她的底气完全没有了。 小梦撑起身体就要往外走,她完全忘记了伤痛,或者说,现在的她根本感觉不到痛。 好在,轻珊及时地按住了她:“你要去哪儿?” “我要去找洛魂飞问个清楚!” “去找洛魂飞?就凭你现在这个状态,只怕还没到见到丘山雅苑的大门,就昏倒在半路上了。真相你没有问出来,小命却保不住了。” “就算死,我也必须要问个清楚!” “你以什么身份去问?是小梦还是楚思晴?你难道现在就想告诉所有人,梦魂宫主就是楚思晴吗?你觉得有人会相信吗?就算你让他们相信了,难道也要让其他人知道吗?让所有曾经对不起你的人有所防备?让你的仇人继续逍遥度日?还是让那些伤害过你的人把真相公之于天下,让你的弱点暴露在所有人眼中?你不是还有很多计划还没有实现吗?你甘心吗?” “我不甘心!” “那就把伤养好!然后再去一一解决你的仇人们!” 小梦又重重地摔了下去,整个人再一次虚脱。 轻珊不忍看她如此绝望的神情,点了她的穴道,让她再一次沉沉地睡去。 她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她只觉得很多事情,自己没办法再置身事外了。 “舒窈,现在你可以相信,思晴她是真的并不知情了吧?”凌素衣在一旁安慰着冷舒窈。 是的,她信了,她真的相信了。 冷舒窈在看到小梦恶狠狠的眼神的时候就知道自己错了,自己完全错怪她了。 她忽然意识到,这个真相,对于她的残忍,远远超过对自己的。 “我错了,我不该在这个时候说出来的。对不起,我实在是被气昏了头。我怎么能忽略了她的感受,如果她早就知道,她一定恨死了洛魂飞,以她有仇必报的个性,不可能处处对洛家手下留情的。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凌素衣将她揽在怀里,轻轻拍打着她的背,安慰道:“不是你的错,你不要自责。相反,是你的一席话又救了她一次。要不是你说出这件事,要不是你激起了她的愤怒与恨意,她恐怕连最后一个活下去的动力都找不到了。” “可我现在该怎么办?”冷舒窈完全不知所措了。 “你现在,还愿不愿意继续以楚思晴的名义继续替她活着?” “我愿意。” “那就委屈你再坚持一阵子,相信我,真相大白的那一天不远了。”凌素衣在发现易攸宁知道小梦身份的那一刻起,就能够确定,小梦的秘密藏不了多久了,“我知道你爱着洛其琛,可现在你们暂时没办法在一起,可是只要你撑过了这一阵,一切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好。”冷舒窈此时此刻哪里还顾得上自己的儿女私情,她现在关心的只有小梦。 相交多年,扮演着多年,她与小梦之间的恩情、友情叠加起来的分量并不会比她对洛其琛的爱情轻。 “相信我,楚思晴三个字不会成为你们之间的阻碍的,相信我。” “我相信。素衣姐,你放心吧,我不会再冲动了,就算我跟洛其琛没法在一起,我也不应该怪宫主的,他的心从来就不属于我,这才是最大的阻碍。我现在还是楚思晴,不是冷舒窈。” “好孩子。”凌素衣紧紧地抱着她。 说到底,她们不过都是被命运捉弄的可怜人罢了。 在凌素衣的安慰和开解下,冷舒窈的情绪慢慢缓和了下来。她抛开了诸多负面的想法,再一次成为了楚思晴。 “素衣,给我看好晴儿,等她醒了让她老老实实地卧床休养。”轻珊思虑再三,最终还是决定自己去走这一趟,“舒窈,跟我再去一趟丘山雅苑。” “我?”冷舒窈略显疑惑。 “既然你现在是楚思晴,你就有权力了解清楚你的完整身世,了解整件事情的全部,包括开端和过程。” “我知道了。” 她明白,她此去并非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那个昏睡中的人儿。 轻珊取走了小梦妆台上的白玉面具,代替她,去了解一段完整的往事。 只是,往事又是不是会那么轻易被想起?会不会那么轻易被还原? 所谓“前尘往事成云烟,繁华三千醉人间”; 所谓“往事共销沉,前期各衰晚”; 所谓“往事已成空,还如一梦中”; 所谓“十载悲欢如梦,抚掌惊呼相语,往事尽飞烟”。 往事如梦,往事如烟…… 二十多年过去了,过往,会不会已经灰飞烟灭? 第七十一章 楚思柔的面目 “你说什么?思晴是义父的亲生女儿?” 易攸宁刚回到丘山雅苑,还没来得及坐下喝口水歇一歇,就从洛羽涵的口中得知了这个惊人的秘密。 洛羽涵晃着手,示意他小点声儿:“这个事情我们也都是刚知道不久,还好思柔和楚伯伯他们不知道,不然这府里可就要乱套了。” 现在的丘山雅苑可不止洛家一家人,还有借住在此养伤的楚家父女。 虽说洛魂飞与楚江阔是好兄弟,可是这件事要是传到楚家父女耳朵里,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 “我这不过就是离开了几个时辰,怎么就,就,就感觉什么都不一样了呢。”易攸宁暂时没能缓过神来。 可洛羽涵没有给他消化的机会,又说了另外一件重要的事。 “还有一件事,我也要告诉你,但是这是大哥现在最难接受的地方,也是他的痛处,更是爹的痛处,你做好心理准备。” 洛羽涵从来不曾像现在这样紧张和踌躇。 易攸宁感到非常的不安:“你说。” 洛羽涵看了看四周,踮起脚尖贴在易攸宁的耳边,声音低到不能再低:“大哥跟思晴已有夫妻之实。” “思晴?”易攸宁的第一反应是疑问不是震惊。 这令洛羽涵非常困惑:“是啊,思晴。” 如果是众人所看到的那个思晴,易攸宁反而放心了。 “攸宁,你一点都不觉得事态的严重吗?爹为这事都气得昏倒了。” 洛羽涵紧张得不得了,而易攸宁却一下子冷静得不得了。 洛羽涵眼中严重的事态,对于知晓内情的易攸宁而言,根本就不算什么。 他现在最关心的反倒是洛魂飞。 “义父现在怎么样?” “不太好,气血不畅,胸口一直堵着一口气舒缓不出,到现在还没醒。” “其琛呢?” “大哥在照顾爹。” “我去看看他们吧。”易攸宁将双手请搭在洛羽涵的肩膀上,瞅着她愁云满布的小脸,郑重其事地说道,“你放宽心,我向你保证,事情绝对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那么糟糕。有一些隐情我答应了别人暂时不能说,但是你相信我,这件事还有转机。” “转机?”洛羽涵实在想不出易攸宁得出这个结论的依据是什么。 “嗯,你真的不用担心,先去歇着吧。对了,最近跟楚思柔和楚庄主尽量不要说太多话,言多必失,不好再刺激他们。”易攸宁想趁此机会,让洛羽涵与楚家父女保持距离。 他自己对楚思柔的戒心加上小梦透露给她的隐秘,足以令他对楚家父女提防再三。 越是看似不起眼的事物,越是看着弱不禁风的人儿,越是危险。 易攸宁没有立即去探望洛魂飞,反而无声无息地潜入到楚江阔和楚思柔所居住的小院附近。 府中的守卫他了如指掌,避开他们易如反掌。 靠近之后,易攸宁更发现原本应该在门口还有楚江阔卧房周边的大部分人都被支开了,人手都被集中在了院落外围,能感受到院中风吹草动、却听不到屋中任何动静的位置。 只是,对于向易攸宁这样的高手,想堂而皇之地落在院中不被守卫察觉,实在是一件轻巧的事情。 他此番只想暗查,不想惊动楚家父女。 今日没有阳光,倒是不错的掩护。 从门窗的细缝偷偷瞄进去,易攸宁恰好看到了一幕:楚思柔从袖子里不知拿了一个小瓶子,将里面的蓝色粉末倒进了楚江阔的饮食之中,然后又小心翼翼地收好,将桌子反复擦了又擦。蓝色粉末溶在羹汤之中,竟没有任何颜色。只看楚思柔一边扶起楚江阔喂他吃饭,一边挂着狡黠的笑意同他倾谈。 “爹,我现在可以确定楚思晴她并没有死,还活的好好的。” “一直以来,虽然我们一直都知道眼前这个是假的,可是始终没有找到真的楚思晴的下落,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我知道您其实一直都不安心。” “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不得不跟假的楚思晴逢场作戏。好在她不会什么武功,威胁不到咱们。” “您说您当年养的杀手怎么那么差劲啊,都一剑刺中她的喉咙了,居然没有杀了她,不仅被人救走,还被救活了。” “现在好了,您用化功散废了她的武功,她现在就原原本本都还给您了。” 听到这里,楚江阔就显得激动了。 “哦,我忘了说了,那个梦魂宫主就是楚思晴,您的乖女儿。不对,是您义弟的乖女儿。” 易攸宁心中大惊,原来楚家父女比他们都要更早清楚楚思晴的身世,这就难怪楚江阔会对楚思晴下那么狠的手了。 他不禁要暗自庆幸,要不是现在的楚江阔变成废人一个,只怕洛家的下场堪忧啊。 “她现在的武功可比八年前还要精进,化功散的牵制似乎一点用都没有。” “不过呢,只要提起八年前的事情,她就跟疯了一样。也是,那样的日子搁谁身上都不会再愿意被提起。” “哎,想想她也怪可怜的,要是当初就死了倒还落得个一了百了,现在呢,活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我都替她愁得慌。” “您当初装作一无所知,故意抢了洛魂飞的女人,原本是想看他难受的样子。结果,反倒还白送给了你一个女儿,让你有机会再给他一个致命的打击。” “说到底还是楚思晴投错了胎,生到谁家不好,偏偏要落在谷梁文茵的肚子里。” “不过,楚思晴可比她娘要强得多,撑了那么久、下场那么惨,不仅没死,还有心思回来报仇。” “您倒也不用太气愤,我听说洛其琛被什么人暗算和楚思晴有了肌肤之亲,洛魂飞得知后气得当时就昏过去了。” “洛其琛现在也知道他们的关系了,整个人像个石头似的,傻乎乎的,什么都不会做了。” “我们都知道那是个假的,可洛家人不知道啊,洛家有的闹了,您说妙不妙?” “我估摸着,真的楚思晴也差不多该从假的楚思晴那里知道她的身世了,以她的脾气,恐怕现在要恨死洛魂飞了。” “这一招连消带打,可真是大快我心。” 一字一句,她的声音并不大,却全部被易攸宁听到了,一字不差,一字不落。 易攸宁顿时只觉得楚思柔这个女人太恐怖了。 他完全想象不出,外表温顺柔弱,向来恭谨贤淑的楚思柔在说出这些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该会是什么样,单单嘴角那一抹笑意,就足够令人感受到这个女人的阴险和狠毒了。 易攸宁不想再听了,手悬贴着地面,绷紧神经,放松身体,一点点移动着自己下蹲的身体,力争不去惊动到楚思柔。 可就在他快要退到安全的距离外时,还是被发现了。 “谁!” 楚思柔在换碗筷的时候,察觉到了屋子外有人出现。 她想都不想就追了出去,快速地在小院里里外外查探了一遍,确认没有多余的人之后,才半信半疑地回到房间。 究竟是谁? 她现在只有两个想法:若不是自己多虑了,就是真的有人在偷听。而那个人极有可能听到了自己所说的一切,那样会对自己非常的不利。放眼整个丘山雅苑,现在还有本事来去无踪、半天不被自己察觉的人,就只有易攸宁一个了。 是错杀还是错放,她现在还没有下决心…… 第七十二章 故人的重逢 此时,屋子里忽然爬进来一条青色的小蛇,楚思柔一掌就将其分成了两半,连血都没有看到。 这条蛇的出现,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为之? 刚才偷听的人到底是蛇还是易攸宁,楚思柔并没有准确的答案。 她并不惧怕身份和性情被人揭穿,她并不惧怕洛家的任何一个人,她留在这里,不过是想看看她此生最厌恶的人,这场借尸还魂的戏,后续是如何演下去的。 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比起楚思柔的冷静,易攸宁可谓是惊魂未定。 刚刚,楚思柔在小院内外飞过的时候,没有惊动到任何一个守卫,连自己都没有完全看清她是如何变换身法的。 楚思柔敏锐的洞察力、矫捷的身手、狠辣的掌法、超然的轻功都令他大吃一惊,他不是没有猜测过楚思柔有刻意隐藏实力的可能,可他绝对没有想过,楚思柔的武功,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不论是自己还是洛其琛、小梦,包括独孤鹰扬,都未必是她的对手。 他能够顺利逃离,纯粹是胜在了对于地形的熟悉。 他之前还在犹豫要不要把这一切告诉给洛家其他人,现在反而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一旦摊牌,洛家人未必能够全身而退,与其冒着如此之大的风险,还不如暂时装作若无其事,见机行事,见招拆招。 现在他最烦恼的,是如何能够在不透露小梦身份的前提之下,解开洛魂飞和洛其琛心里的结。 天色暗淡,夜幕降临,今日,是多少人度过的最为漫长的一天呢? 洛魂飞的屋内,洛其琛正守候在塌边。 “其琛,义父怎么样了?” 易攸宁喊了洛其琛一声,完全没有回应。 “其琛?” 还是没回应。 要不是亲眼看见洛其琛就坐在那里,易攸宁真以为他不在此地呢。 “其琛,想什么呢?”轻拍他的肩膀,才发现他整个人僵硬地坐着,神思倦怠,从侧面瞧着就跟失了魂似的。 感受到触动,洛其琛才略微动了动,挺直了背:“你回来了。”说话都是有气无力的,明显是受了极大的打击。 倒也并不奇怪,周遭再大的变故,只要意志仍在,就不会轻易被击倒,而这一记心上的重创,则需要时间去接受。 “义父还没醒吗?” “没有,爹的内力深厚,我尝试将真气输进他体内替他打通血脉,可都被他自身的内力弹了回来。” “那你没受伤吧?” “我倒情愿自己受伤了。”洛其琛这话透着两层意味,藏着两件事,“羽涵应该都告诉你了吧。” “她三言两语,过程不是很清楚,但是重要的地方一点都没落下。”易攸宁其实更想了解的是洛其琛与独孤鹰扬之间发生了什么,在悠然山庄内外,具体分经过如何,可现在洛其琛这副落魄的模样,他实在是开不了口,只能劝慰,“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你就该想办法去解决,把对周围人的伤害减到最低,能弥补、能挽回的尽量去挽回。” “别的事情都可以,这件事,我实在无能为力了。” “话不能这么说,所谓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凡事不会一点余地都没有,峰回路转,没准你跟思晴之间还有转圜的余地。” “事实俱在,还能有转圜的余地?” “我倒也想知道此事是否真的能有转圜的余地!” 易攸宁未及开口,从屋外传来的女子的质询打断了他,声已至,人却姗姗来迟。 “阁下是谁?”易攸宁跑到门口,警觉地观察着四周的变化。 只有风吹草动,没有一丝踪迹。 他仍伫立在原地,以防不备。 直到洛羽涵和楚思晴并肩而来,方才稍稍放下了防备。 “有个人想见洛大侠。”楚思晴还是如往常一样的淡定自然,只是语气之中多了几分尊敬。 易攸宁想起刚才的声音,问道:“是刚才外面说话的那个女人?” 楚思晴默认。 “她是谁?” “梦魂宫老宫主。” 能够惊动上一任宫主出面,易攸宁大概能够猜到两三成了,事关重大,需要一个能与洛魂飞地位、年龄、阅历相当的人来替楚思晴过问。 另外,只怕现在小梦的伤势没有好转,根本无力出面。 于是,他站在院中喊道:“义父目前尚在昏迷,前辈有何吩咐,可先交付我等小辈。前辈若不介意,请现身一见。” 一股清雅的香气扑鼻而至,一个身影从他们眼前掠过,此时人,已在房中。 易攸宁、洛羽涵、楚思晴三个人跟着进来。 轻珊长袖轻甩,关上了房门。 阻隔了与外界的纷扰。 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只有洛魂飞的呼吸声略显沉重。 轻珊道:“令尊病了?” 洛羽涵道:“家父受了刺激,一时气血不畅。” 轻珊道:“的确,洛大侠内力深厚,这两个小子就算再厉害,跟他相比还是差了些。” 她站了起来,走到了洛魂飞身边。 “一晃几十年了,你也还是没能抵挡住岁月的侵蚀,我们都老了。” “前辈认识义父?”易攸宁从话中听出了惋惜。 “有过一面之缘,只怕令尊根本没有印象了。”轻珊竟然有一丝丝落寞。 长辈们的往事他们无从得知,只是隐约能够察觉到几分浅浅的情愫。 这或许,又是洛魂飞的另一段未了情缘吧。 在轻珊深厚内力的刺激下,洛魂飞胸口的淤血吐了出来,气血顿时畅快了,人也醒了。 “爹。” “义父。” 三个孩子惊喜之余,不忘谢过轻珊,而后全部都凑到了洛魂飞的身边。 唯独楚思晴,还是远远地,躲在轻珊的背后。 “洛大侠,我能体会你此时心中的苦闷和自责,可我还是希望你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个清楚,让孩子们心里有个数。是非对错,他们也要有自己的判断和想法。不然,我实在是没办法保证晴儿这孩子,会不会恨你一辈子。” “你是?”洛魂飞死死地盯着这副白玉面具,好像要把这副面具看穿、看碎一样。 轻珊迎着他的目光,而后低下头,摘下了面具:“二十几年未见,不知洛大侠可否还记得我。” 面具下面孔惊艳了众人,惊艳了时光。 明明是个成熟的妇人,可却不过是三十岁出头模样。 “星辰总舵,湖心小轩。”轻珊提醒着。 二十年,时光在她的身上停滞不前,她昔日里就是令人过目不忘的美人,何况现在与当年,并没有什么差别。 尽管萍水相逢,洛魂飞还是一下子就想起来了:“你是玲珑轩的轻珊姑娘?” “正是。” “芳驾与梦魂宫主是什么关系?”洛魂飞本想称其为姑娘,可毕竟他们都不再年轻,又觉得直呼其名不妥,就只好客气了起来。 轻珊也不在意这些琐碎的称谓:“梦魂宫是我创立的,小梦和思晴都算我半个徒弟吧。” “是你?梦魂宫二十年来不断挑衅悠然山庄,与我义兄为敌,也都是你在背后指使?” “哼,不错。既然你也提到了楚江阔,那我们今天就好好说一说这位人前大侠、人后小人的伪君子。” 尘封的往事如同牛毛,数也数不清,今夜之中,能够被吹散落土的又会是哪些令人或喜或悲、或生或死的过往呢? 第七十三章 上一辈的相遇(1) 岁月如梭,将悲欢离愁紧紧交织; 往事如烟,飘进各家心头。 “细细数来,差不多是二十三年以前的故事了。那天,原本我和义兄约定了在城中客栈会合。我在城外赶路之时,天空突降大雨。因为雨势太大,所以我不得不就近找了个地方避雨。小小别院,我与文茵就是在那个时候邂逅的……” 二十三年前,仲夏。 当时,洛魂飞还只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少年,大概要比现在的洛其琛大上一两岁。 尽管年岁不大,可那时候,他也已经算是江湖上颇有威望的少年侠客,年少成名,闯出了些许明堂。只是,他的这点侠名和他的义兄相比,还是稍稍逊色了一些。 某日,他与楚江阔兵分两路去相助不同的门派惩奸除恶,后二者约定在城中朋来客栈相见。 约定之期已至,谁料,洛其琛行至半路,突逢大雨,一时难以行进。 于是,他便在那附近找到了一座别院,站在屋檐下暂时躲避。 他以为这场雨很快就会过去。 谁知,这场雨带给他的竟然是一段当下的刻骨铭心和未来的自责难当。 说是别院,却也没有常见的别院那么大。三四间屋子还有个种满花的院子,装饰简洁朴素,摆设古色古香。 大概是因为此地鲜有人至,所以院门并没有关,但是出于礼貌,洛其琛没有私闯进去打扰。 这座小小的院落,就是谷梁文茵自己别致的小居所。 “公子,外面风雨交加,小姐请您到屋内避雨。”一个妇人打着伞出现在了洛魂飞的身后。 洛魂飞难免被雨打得略显狼狈,说道:“在下已是叨扰了府上,不便再给府上添麻烦了。我就站在这里,等雨停了就好了。” 妇人道:“这雨恐怕还要下些时辰,公子还是进去坐吧。我家小姐一片心意,公子就不要推脱了。” “既然是小姐盛情,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打扰了。” 洛其琛跟着妇人的指引走过花园的小路,抬起头,远远就望见了雨帘之后那个婀娜的身影,越是靠近,那个身影就越是清晰。 他能够看见雨帘后那女子在对自己微笑,那种感觉,甚是微妙。 “公子,这就是我家小姐。”妇人收了伞,将洛魂飞引见过去,又转身出去了。 洛魂飞抱拳行礼:“在下洛魂飞。多谢姑娘美意,在下打扰了。” 女子欠身回礼:“举手之劳,公子不必客气。” 洛其琛这才又抬起头,清楚地看清了女子的模样。 清丽娴静,端庄温和,长相没有令人一眼惊艳的美貌,反而十分耐看,越看越觉得有魅力。 洛魂飞微微有了一种心动的感觉。 “恕在下冒昧,敢问姑娘芳名?” “差点忘了,小女子复姓谷梁,名文茵,这位是我的乳母明如雪。” 明如雪刚好从外面进来:“公子的马我已牵到后院的棚子里了。” “多谢姑姑。” “恕小女子冒昧,公子这是要到何处去?”谷梁文茵与他闲谈了起来。 “不瞒姑娘,在下此番是要去城中的朋来客栈与我义兄会合的,只是突逢大雨,不得不先避一避。” “义兄?都说江湖中人喜欢结交朋友,每每遇到志趣相投之人都会结拜为兄弟,公子与你的义兄,应该也是志同道合之人吧。” “姑娘所言甚是,不过……” “不过什么?” “在下与义兄结伴行走江湖,一路走来互相扶持,虽不是亲兄弟,感情却胜似亲兄弟。” “难道公子没有别的亲人吗?”谷梁文茵有些好奇。 “嗯,在下从小就是个孤儿,是由家师抚养长大的。家师多年前病故,我便独自离开师门行走江湖。怎奈自己学艺不精,过程中屡遇凶险,多亏了我的义兄多番照应,我才能至今无恙。我们兄弟二人一起打拼,倒也逍遥自在。”提起自己的义兄,洛魂飞就无比感激。 一句话,透露了身世,透露了处境,也透露了洛魂飞乐观爽朗的性情。 “原来如此。” 谷梁文茵同情他孤零零的身世,欣赏他乐观积极的态度。 三言两语,很快就没了下文。 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微妙起来。 明如雪倒是没什么,在一旁关着门窗,清理着水迹。 反而是谷梁文茵和洛魂飞,二人面对面站着,时而偷偷地瞄上对方一眼。 可当发现对方也在看自己的时候,又会不好意思地扭过头去。 谷梁文茵的脸上更是泛起淡淡的红晕,娇羞的模样实在是可爱。 洛魂飞自己也不知道怎的,心脏扑通扑通直跳,连手忽然都不知道该放到哪里才好。 而他现在整个人的模样,也不是太好看。 洛魂飞的头发在滴水; 洛魂飞的衣袖在滴水; 洛魂飞的长衫在滴水; 洛魂飞的剑穗在滴水; 连洛魂飞腰间的玉佩都在滴水。 滴答,滴答。 整个人分明就是一只落汤鸡,滴下的水洇湿了地面,把他围在中央,又像是一朵滑稽的“出水芙蓉”。 谷梁文茵瞧着他这出狼狈的样子,忍不住掩面笑了出来。 洛魂飞也一反常态,平日里反应一向很快,现在却显得异常迟钝,看到谷梁文茵在笑,自己也跟着一起憨笑了出来。 谷梁文茵低着头,又忍不住偷偷瞥着洛魂飞,把自己的丝帕递给了他:“公子,擦擦吧。” 洛魂飞这才意识到她为何而笑,窘迫地脸都红了,只能继续傻笑以掩饰内心的尴尬。 丝帕上绣着一对戏水的鸳鸯,还有文茵这两个字。 洛魂飞接过丝帕的时候,他和谷梁文茵两个人的指尖不小心碰在了一起。 点与点的短暂碰撞,却在那一刻燃起了一生的火花。 四目相对,懵懂的情感,在彼此心间漫延。 伫立在原地的两人,久久没有动弹。 身后的妇人将这一幕全部收进了眼底。 “咳,咳。”明如雪不合时宜又恰如其分地打断了他们。 失态的两个人快速恢复了正常。 “你这样穿着湿衣服容易生病的。” “没事,江湖人奔波惯了,不碍事。” “乳母,别院可有男装给公子换上?”谷梁文茵询问着明如雪。 明如雪道:“小姐你忘了,你把下人都打发走了,这别院从来都只有你我二人,哪里会有男装?最多是有几套您男扮女装时穿的衣服,可这尺寸也不合适呀。” “这可如何是好?”谷梁文茵犯了难。 正犯着愁,一阵强风吹开了门,吹进了屋子之内,令洛魂飞不由得打了个喷嚏。 明如雪见状,又仔细想了想:“以前老爷健在的时候小姐备了几套换洗的衣服,好像一直放着。只是老爷已去世多年,不知道洛公子是否忌讳?” 去世之人生前所穿的衣服,很多人会觉得不悦。 好在,洛魂飞向来没有这种顾虑:“只怕冒犯了令尊。” “无妨,不过是件衣裳罢了,公子随乳母去换吧。” “多谢姑娘,有劳了。” 第七十四章 上一辈的相遇(2) 明如雪将洛魂飞引到最远的客房,取了一套颜色和款式相对不那么老气的衣服拿给了洛魂飞。 然后,她绕去小厨房,打算准备些热水的时候,却意外发现谷梁文茵先到了。 一个炉子上烧着水,另一个炉子上煮着姜汤。 “我的小祖宗,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明如雪惊呼,立马将她从炉子边拉到一旁,手心手背查看着,“没有烫着吧?” 谷梁文茵一点都不在意:“哪里就那么娇气了,不过是些普通的事情,乳母不要太担心。” 明如雪又气又心疼,拿她没办法:“平时怎么没看你这么勤快呢?” “这个……”谷梁文茵一时语塞。 “女大不中留呀,我看你是喜欢上那小子了吧?” “乳母惯会拿我开玩笑,我哪有。” 这话,谷梁文茵说得可是一丁点的底气都没有。 她其实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喜欢洛魂飞,只是觉得看到他会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就好像是认识了几世的人,冥冥之中被缘分的红绳又一次牵到了一起。 “那位洛公子相貌堂堂,彬彬有礼,倒没有一般江湖草莽的粗鲁。”实际上,明如雪对于洛魂飞的印象还是不错的,“只是,他们这样的人总归是漂泊不定,难以安家的,你难道还要跟着他浪迹天涯,漂泊天下?” “乳母说什么呢?我可没说过要跟着他。” 谷梁文茵害羞起来的样子实在可爱,而在她喜悦的心情之下,其实也有着和明如雪同样的担忧。 四海为家,是许多人对于江湖浪子最深的印象。 谷梁文茵何尝不是这样认为。 萍水相逢,一个是千金小姐,一个是江湖侠客,实在是不宜抱有太多的期望,这样,从而才不会得到更多的失望。 “好了,你呢先别想那么多了。”明如雪盛出一碗热热的姜汤,盖好盖子,放到托盘上拿给谷梁文茵,“先给他送去吧。” “好!辛苦乳母啦!”谷梁文茵的忧愁顿时一扫而光。 哎,这大概就是小姑娘遇到喜欢的人时,最单纯的小心思吧。 雨还在下,完全没有要停的趋势。 都说夏天的雨,来得快,去得快,只是今天的雨,倒是比平时充沛了不少。 想来天公也想作美,让洛魂飞再多停留些时间,给这对互相萌生好感的年轻人,多一些交心的机会。 “洛公子?” “文茵姑娘。” 再见面,洛魂飞的狼狈样子已被他本身的英俊所取代,整个人干净利落,浑身都散发着朝气。 “我熬了姜汤,特意给你送来。” 洛魂飞受宠若惊,连忙接了过来:“本就打扰了姑娘的清静,又劳烦姑娘如此费心,在下实在是过意不去。” 谷梁文茵可不觉得麻烦:“你不要左一个姑娘,右一个姑娘的,叫我文茵就可以了。你我既有缘相遇,就是朋友,不用那么见外的。” “好,文茵。”洛魂飞憨憨一笑,傻傻的,又甜甜的。 “那我能不能叫你魂飞?不行,不好听。”魂飞二字让谷梁文茵不自然联想到魂飞魄散,总觉得不好听更不吉利,所以就改了口,“叫你洛大哥好不好?” “不过是个代号,叫什么都可以的。” “代号也有很多种呀,也要细细去想。” 洛魂飞的手上还端着谷梁文茵送来的姜汤,两个人就这样站在门口聊了起来。 “这小院别致寂静,可就只有你跟那位姑姑两个人,未免有些不安全。难道你家就只剩你们两个人吗?” “我家并不在这里,这个院子只是我闲暇时用来消遣的。离这里不远的那个悠然山庄才是我家。” “悠然山庄?”洛魂飞对于这个地方略有耳闻,“就是那个富甲一方的悠然山庄?” “悠然山庄乃是曾祖父创建的,后来祖父结识了不少朋友,将山庄的名声扩了出去。可是传到家父这一辈,由于家父性情内敛,不善言辞,只能勉强守着基业,导致悠然山庄大不如前。三年前家父去世,二娘与我亦不善经营之道,现在的悠然山庄,正一天天走向败落。”谈起家族兴衰,谷梁文茵难掩失落。 洛魂飞同样不懂经营,只好安慰道:“总会有办法的。” 办法是有,谷梁文茵却不想用。 一瞬间,她就红了眼眶。 洛魂飞见她突然由喜转悲,方寸大乱,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或是能说些什么。 此时,寒风骤起,袭来的凉意令他清醒了不少,这才意识到眼前的女子整个人还在屋外吹着风,他一把将她拉进了屋子里。 谷梁文茵一个趔趄,身子没有站稳,直接跌进了他的怀里。 洛魂飞并没有惊慌地推开她、撤出自己,反而轻轻地拍打着她的背:“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谷梁文茵在他的怀里摇摇头:“没有,是我忽然想起了父亲。” “你父亲一定很疼你。” “嗯,家里人丁稀少,父亲只有我一个女儿,我原本还有个弟弟,可惜他幼年早夭。我的母亲早逝,所以父亲一直都对我宠爱有加。” “原本之前二娘是想要给悠然山庄找一个精明的女婿的,父亲一直没有答应。一来是因为求亲者大多别有居心,父亲怕我嫁错人;二来也是不希望把家族的兴旺与我的终身幸福相关联。” “所以很长一段时间,父亲跟二娘总是因为招婿之事争吵。” “后来,父亲卧病,二娘仍不死心,父亲因忧思和气恼导致病愈发沉重,最后还是撒手人寰。” 谷梁文茵落下了思念的泪水。 一滴泪,洇湿了洛魂飞的衣服,也溶化了他的百炼钢强。 “你一定很难过。” “的确,没有了父亲,我在悠然山庄也不过就是个过客。好在,碍于丧期,二娘也不好开口提嫁人之事,我与她倒还算融洽。只是,三年守孝期已过,只怕我想躲也躲不过去了。” “所以,你才会一个人住在这小院里?” “这是父亲送给我的,这里的花花草草共享了我与父亲的回忆和美好,也只有在这里,我才能过得自在些。许多时候许多事情我实在无能为力,只好选择逃避。” 就在这么一瞬间,洛魂飞萌生了一个念头,一个令他自己都觉得不切实际的念头。 他想要带走她,将她带离开令她感到无力的地方。 可是,转念一想,他自己都常年漂泊、居无定所,又能给她什么呢? 一个千金小姐,本该被人捧在手心里用心呵护,而非是自己这样的人,带她风吹日晒。他不忍让自己的一面之缘毁了她的一生,也害怕自己的落花有意是自作多情。 相识还不过半日的两个人,哪里能谈浪迹天涯、携手相伴呢? 想要说出口的那一句“我带你走”,到最后,还是被洛魂飞咽了回去,只留下一句:“会好的。” 在此情此景下,这三个字,对于靠在他胸膛的女子而言,太过苍白,太过无用,甚至太过敷衍。 第七十五章 上一辈的相遇(3) 谷梁文茵没有得到她所希望的答案,内心无比失落,她以为自己遇到了一个可以给她带来幸福的人,结果却是一次落空的幻想。 是自己错了吗? 他是不是毫不在意自己? 他是不是一点都不喜欢自己? 这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这又是不是自己的一厢情愿或是一时冲动? 无数个疑问在谷梁文茵的脑海中闪现,她自己竟然找不到答案。 谷梁文茵不想死心,又不敢冒进,擦干了眼泪从他的怀中离开,苦涩地笑着:“嗯,会好的。” 三个字,熄灭了相拥时燃起在彼此心间的小火苗,谷梁文茵礼貌地离去,只剩洛魂飞一个人在房中,捧着那一碗充满情意的姜汤出神。 不可否认,他们彼此都在等对方一个明示,也在等自己下定决心。他们还不确定一时的心动,是寂寞的消遣还是命中注定。 其实,一切都很简单,归根结底,不过是四个字——一见钟情。 雨势渐渐小了下来,夜幕悄然而至。 明如雪准备好了晚膳送到谷梁文茵的房中,也看到了闷闷不乐的文茵。 作为文茵身边最亲近的人,她自然是一眼就看得出她的心思,大概猜到了她失落的原因。 以往文茵遇到不顺心的事情时,她都会耐心地开解,安慰她,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去满足她的愿望。 然而这一次,她却一反常态,半个字都没有说,悄悄地来,悄悄地走。 她本就是不希望自己视如女儿的文茵跟一个刚刚认识的江湖浪子多生纠葛的,哪怕她也认为洛魂飞是个不错的人,可浪子无根,不会为她停留,纵使相守,也难免与之四海为家。 她打算去试探一下洛魂飞的态度。 于是,她又备好了一份一模一样的吃食,送到了洛魂飞的房中。 令她没有想到的是,此时洛魂飞的神情居然与谷梁文茵的神情出奇地一致,甚至比文茵更加失落。 他的目光死死地盯在手中那碗已经凉透了的姜汤上,动也不动。 “洛公子莫不是遇到了什么难事,脸色这般难看?”明如雪一边给他摆好菜,一边询问着。 洛魂飞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简单道谢。 “天色已晚,公子今夜不妨就在此小住,等明日放晴再走吧。” 洛魂飞望了望门外的雨势,拒绝了明如雪的好意:“不了,已经在府上叨扰半日了,现在雨小了,我也该走了。” “那公子吃过晚饭再走也不迟,好歹尝尝我的手艺。” “多谢您了。” 洛魂飞实在是没有什么胃口,可既然明如雪开了口,他也不好意思推脱,拿起筷子尝了几口。心情牵扯,他纵使是吃到山珍海味,都会觉得索然无味,可他还是连连称赞。 “公子过奖了,您喜欢吃就好。”明如雪想和他多说些事情,借机了解他的情况和心意,可她看出洛魂飞好几次欲言又止,心事重重,便不想再旁生枝节了,“公子慢用。” 说完,就离开了。 明如雪没有告诉洛魂飞有关谷梁文茵的落寞,也没有告诉谷梁文茵关于洛魂飞的失神。 她既没有选择做个牵线的红娘,也没有选择做个断情的判官。 既然郎有情妾有意,她就没有理由从中作梗。 可私心上,她又不想他们有进一步的发展。 所以,她决定静待故事的发展,闭上双目,闭塞双耳,不看不听,不闻不问。 既然遇见是缘分使然,那么能不能有结果,就同样交给缘分吧。 谷梁文茵面前的饭菜已经凉透了,可是她却连动都没有动。 她脑子里想的都是洛魂飞的模样,狼狈的,窘迫的,英俊的,体贴的。 她见过太多别有用心接近她的男人了,唯独这一次,这一个,让她真正感到动心。 “文茵,你在吗?”门外传来洛魂飞的声音。 谷梁文茵一下子恢复了元气,变得精神起来:“我在,进来吧洛大哥。” 她匆忙地梳理起并不乱的头发,整理起并不乱的衣襟。 洛魂飞进来了,他换回了自己的衣服,手里还握着剑。 谷梁文茵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你要走了?” 女人的直觉往往非常准确,尤其是面对在意的那一个人之时。 “嗯。”洛其琛站在原地,垂着头不敢去看她,“令尊的衣服我放在房中了,时辰不早了,我该走了。” 谷梁文茵想挽留他:“可是雨,还没有停。” 洛魂飞强颜欢笑:“没关系,这点雨,不碍事。” 谷梁文茵不死心:“路上太黑,不安全的。” 洛魂飞仍在做最后的坚持:“无妨,一般的小贼我倒还不放在眼里。” “我差点忘了,你会武功的。”谷梁文茵喃喃着,失落之心再起,眼泪不听话地在眼眶里不停打转。 “我……我该去找义兄了,已经过了约定的时间,我怕他会担心我。”洛魂飞已经开始给自己找借口了。 谷梁文茵更加失望:“你的义兄对你真的那么重要吗?” 洛魂飞承认:“他不仅是我的义兄,更是我的救命恩人。” “那……你走了之后还会再回来吗?”这是文茵最后的一线希望。 “不确定,我自己都不知道明天自己会去哪里。” 说完这句,洛魂飞感到心在隐隐作痛,他才意识到,自己其实并不舍得离开。 “如果,如果我想你留下来,你会不会为我留下?”终于,还是谷梁文茵先表露了情意。 “你说什么?”洛魂飞惊地抬起头,就看到谷梁文茵红通通的双眼,饱含泪水。 “我说,我想你为我留下来,你会吗?你肯吗?” “我……”面对眼前人真挚的情感,洛魂飞犹豫了。 他多想告诉她,他会!他肯! 谷梁文茵再一次退让:“我知道你们这种人不喜欢被约束,所以我不强求。我只想你今天可以留下来,我想和你多说些话,可以吗?” 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洛魂飞于心不忍,终于放下心头的顾虑,正视了自己的情感。 他走向她,捧起她令人怜惜的脸,吻干了她的泪,紧紧地抱住了她。 船舶终会靠岸,河流终会入海,乳燕终会归巢,浪子也终会找到一个让他心甘情愿为之驻足停留的人,相伴一生,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谷梁文茵就是洛魂飞此生认定的港湾。 “对不起,我不该让你为我这个匆匆过客难过。” “除了父母之外,你是唯一一个会让我难过的人。” 四目相对,他们的眼中只有对方,两颗孤独的心在对望与凝视之间慢慢靠近。 放肆一吻,让彼此成为寄托。 今夜,是有情的; 今夜,是深情的; 今夜,是热情的; 今夜,是忘情的。 没人再去在意,今夜,雨,是不是还在下着。 没人再去在意,明天,雨,是不是还会下着。 天公作美的姻缘,连风都忍不住透过仅有的缝隙为有情人贺喜。 吹熄的蜡烛,让夜,更加圆满;让情,得到升华。 第七十六章 上一辈的错过(1) 天亮了。 明如雪看到棚下的马还在,就知道了最后的结果 ——要走的人终究还是没有离开。 她说不出高兴,也谈不上失望。 只是,上一刻没有走的人,下一刻会不会留下?又会不会真的一辈子都不离开呢?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至少在下一刻,没有走的人还是要去完成自己尚未完成的事。 “文茵,我今天要出去一下。”洛魂飞亲吻着怀中美人的额头,依依不舍。 谷梁文茵没有一丝不悦,她知道自己已在男人的心里,她只是将头埋在他的怀里,柔声问道:“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洛其琛想了想:“很快的,见到大哥,我带他一起来见你。” “你会不会,不回来了?”谷梁文茵总还是会担心。 她毕竟是个女人,嘴上说的和心里想的,常常是不一样的。 哪怕她心里相信他,可嘴上还是不由得要问上一问,似乎得到一个承诺,比得到一份真情还要重要。 “不会。就算我有事耽搁了,我办完事也会回来找你的。”洛魂飞抚摸着她垂下的黑发,十分认真地说道,“除非我死了,否则我一定会回来找你,娶你过门。” 谷梁文茵按住了他的唇:“我不许你乱讲。” 洛魂飞笑了,紧紧地攥着她的手:“好,为了你,我一定不让自己有事。” 谷梁文茵凝视着他,眼波流动,满满一腔情意仿佛快要溢出来了:“我会一直等着你的,直到你回来。” 一夜的温存,谷梁文茵将身心全部交付于洛魂飞,洛魂飞也下定决心要为她停下脚步。 奈何,等着他们的,却并不是终成眷属的喜悦和圆满。 洛魂飞离开别院之后直奔朋来客栈,可等他到了,却并没有找到楚江阔的身影,反复问过客栈老板,才知道他根本没有出现。 是和自己一样被大雨耽误了行程还是出了事情? 洛魂飞不得不胡思乱想起来。 他和楚江阔不是第一次分开行动,可这一次,却是唯一没有按照约定准时碰面的一次。 就在这个时候,客栈里的小二从他身后拍了一下。 “有事?”洛魂飞快速运转的思维忽然被打断了。 小二问道:“客官是来找人的?” “是。” “客官找的人可是姓楚?” “正是。” “那客官姓洛?” “嗯。” 小二这才将手里的黑色木盒子擦了擦递了上去:“这是昨儿个有人留在店里的,说是如果有一个姓洛的公子爷来找一个姓楚的人,就把这个东西给他。” 洛魂飞掂着盒子的分量,不是很重,他担心有诈,并没有立即打开,反倒多问了一句:“你知道是什么人送来的吗?可有什么特征?那人还有说什么吗?” 小二回忆了片刻:“来的人也是被人花钱雇来,没什么特别的,他只跟我形容了客官的长相,还说客官看到这东西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洛魂飞赏了小二一些碎银,拿着盒子走到了一处僻静的小巷里,才敢打开。 他的动作很谨慎,对着墙面打开了一个小小的缝隙,确认没有暗器也没有藏毒,然后才彻底打了开。 盒子里没有藏任何暗算的东西,只有一枚玉佩和一朵花。 玉佩上沾着已经干了的血迹,紫色的小花上也一样。 玉佩是楚江阔的,花则是鸢尾花。 鸢尾花是当年的梦魂宫主轻珊所到之处必留下的记号。 只是这一朵,似乎有些不对劲,颜色和气味都和常见的花不太一样。 见到楚江阔从不离身的玉佩,洛魂飞就感到事情不妙,又见到一朵鸢尾花的示警立马失了神,他素知梦魂宫主与楚江阔之间有不知缘由的嫌隙,更料定他一定出事了,哪里还顾得上分辨,连忙策马狂奔出城而去,顺着原本楚江阔该来的路线一路寻找。 楚江阔此番是受人所托去对付乌山一群占地为王、祸乱百姓的恶霸,那些人武功一般,但是人数众多,领头的和他们的弟兄号称乌山十三乱,再加上一些小喽啰,一场恶战在所难免。 如果在经历了一场大战之后再与梦魂宫主交手,楚江阔怕是真的不会轻易脱身。 洛魂飞慌了,他从城外一路策马狂奔追踪到了乌山。 奈何,山寨已灭,全无线索,四处翻找,毫无所获。 他只好又换了路线,一路查探,一路寻访。 一去,就是七天。 谷梁文茵在小院里等着他,一天,两天,三天,她的心情从期待,到忧心,到焦虑,到不安,再到失望和无望。 “小姐,我想洛魂飞应该是不会回来了。”明如雪看着谷梁文茵茶饭不思的样子,实在是心疼。 谷梁文茵每日坐在院子的花丛之中,托着腮,痴痴地望着院外,等着她的心上人回来。 她偶尔会摘下一朵花,数着花瓣,念着“会回来”、“不会回来”的字眼,好像这样时间就过得快些,等的人就会出现一样。 可地上的花瓣已经叠起了小山,洛魂飞还是没有出现。 “他说过,除非他死了,否则一定会回来,我就在这里等他,我相信他会回来找我的。” 她相信,她可以相信吗? 她该不该相信? 倔强的坚持,倔强的话语,往往是因为她的内心并不坚定,她也在担心,也在犹豫,她更怕一语成谶,洛魂飞会遭遇危险。 她要等,她要为他等下去。 可就在谷梁文茵再一次数着花瓣的时候,院外来了不少的人,抬着两顶华丽的轿子,停在了门口。 一个衣着光鲜亮丽、长得美艳却略显刻薄的妇人从轿子里走了出来。 她每一步都走的很慢,很稳,落地的每一下都非常小心,生怕地上的尘土会弄脏了她昂贵的鞋子。她高傲地抬着头,慵懒地扭动着腰肢,对周围的一切不屑一顾。 妇人踏进了院子,也看到了散落一地的花瓣。 “哟!文茵啊,你不是一向最宝贝这些花的吗?怎么都摘了?”尖亮的嗓音,生怕别人听不到似的。 妇人又在院子里晃悠了几圈,里里外外参观了个遍。 “这地方也太小了点,你爹怎么就送了你这么个小破院子?改天我找你帮你修缮修缮,再扩建一下,可好?” 谷梁文茵揉了揉耳朵,她实在是受不了这个女人这么大的嗓门:“你要是来看我的院子的,现在看过了,你可以走了。” 妇人这下可不乐意了:“文茵啊,你这话说得可就不对了。你说你都离开家好多天了,我这个当二娘的担心来看看你,顺便接你回家,怎么连盏茶的功夫都不到,你就要赶我走了呢。” “我在这挺好的,你不用担心。”谷梁文茵没好气地回着。 她的心情本就郁闷烦躁,妇人的出现无疑是火上浇油,令她更加不悦。 “哟,怎么能不担心呢,你说你这里除了如雪,连一个下人都没有,谁来伺候你的起居生活。而且这地方偏僻,万一有什么恶人发现了,你一个冰清玉洁的姑娘家,岂不是十分危险?” 第七十七章 上一辈的错过(2) “我自己能照顾好我自己。”谷梁文茵有些不耐烦。 “那怎么行。那坏人的脸上可没写着字儿,你万一出了什么事情,我可怎么跟你死去的爹娘交代啊。”说着,妇人就过去拉谷梁文茵,“好孩子,听话,跟二娘回家去。” 谷梁文茵被她拉起来,心里千万个不愿,不断地甩着自己的手腕:“我不回去。” 妇人哪里肯撒手,一边拉着她往外走一边苦口婆心地劝着:“你跟我闹别扭没关系,可不能不为你自己的安全打算是不是。我这一路过来,看这周围冷冷清清的,大白天的都觉得瘆得慌。来来往往万一有个强盗土匪的,岂不是太危险了?” 妇人左一句坏人右一句坏人的,不说她是乌鸦嘴都不行。 “你是来咒我的吗?”谷梁文茵有些愠怒了,彻底甩开了妇人的手,“我看你是巴不得我出事。” “诶,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妇人也生气了。 两个女人就对峙着站着,谁都不给谁好脸色。 明如雪和院外的下人们见此情景,也都不好开口劝,只能一个个面面相觑,无奈地等着。 这样的场景,一年里他们总要遇上个七八次,见怪不怪了。 俗话说,好的不灵坏的灵,妇人的嘴,真的应验了。 就在两个人谁也不退让,陷入冷战的时候,一群黑衣人从外面闯了进来。 轿夫和下人们见状,吓得四处逃窜,有些跑得慢的,就直接被一刀毙命了。几个会功夫的和其中几个人交了手,怎奈那些三脚猫的招式根本无法抵挡来势汹汹的黑衣高手,不过眨眼的工夫,就遭了毒手。 黑衣人解决了外面的麻烦,自然将注意力放在了院子里的女人身上,一个成熟、一个妖娆、一个清秀,各有姿色、各有风采,黑衣人上下打量着,竟然全部笑了起来。 那笑声里,透着恶意。 妇人早就吓得花容失色了,刚才拉着谷梁文茵的手现在又紧紧地攥住了她的手臂,死死不撒手,不断地哀求着她:“文茵啊文茵,都是我不好,我向你道歉!是我不该乱说话!你可要救救我啊,我不想死啊!” 谷梁文茵也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子,见到外面的尸体也早就被吓坏了,哪里还顾得上别人。 另一边的明如雪更是被人用刀架在了脖子上,动弹不得。 黑衣人并没有要杀她们的意思,只是走上前硬生生地拉开了妇人和谷梁文茵,钳制住她们的双臂。 三个女人,顿时都变成了待宰的羔羊。 为首的那个,一个个端详着她们的模样,满意得不得了。 “你们,你们究竟是什么人?”谷梁文茵的声音都在颤抖。 “你说我们是什么人就是什么人喽。”黑衣人又开始放肆地笑起来。 “我求求你,放过我,我可以给你钱,给你好多好多钱!”妇人哭喊着、哀求着。 “钱?哟,看不出来,你倒挺大方的。”为首的那个人打量着妇人,目光停在了她的发髻上,黑衣人取下她头上的一根发簪,啧啧称赞,“是个值钱货。” 而另一边,已经有人将小院整个搜刮了一遍,珠宝首饰,银票玉器,着实翻出了不少值钱的东西:“大哥你看,没想到这地方不起眼,倒还真是挺肥的。不枉我们干这一票。” “都找仔细了?还有没有遗漏?” “都找过了,都在这了。” “好,把她们先都带出去,一把火烧了这里。” “是。” 一声令下,几个黑衣人就押着三个女子离开了院子,其他人也都陆陆续续撤出,最后留下的人,一间一间,点燃了屋子。 在风的助力下,火势蔓延得极快,片刻间就燃起了熊熊大火。 谷梁文茵无法眼睁睁看着父亲送给自己的礼物被人付之一炬,失声痛哭了起来:“不,不!” 为首之人瞧见了这副梨花带雨的模样,玩味地说道:“真是楚楚动人啊,不过你别担心,一会儿我就让你和这院子一起化为灰烬。” 听到这话,妇人吓得腿都软了,她不甘心就这样白白送了性命,继续哀求:“大哥!大人!大侠!你要钱是吧,你要多少钱?只要你开口,多少钱我都给你!” 黑衣人数了数从小院里搜刮出来的东西:“小美人,你的条件确实不错。可惜,我不是个贪心的人,今天的收获够兄弟们逍遥一阵子了,再多也没什么用。” “那你要什么,只要我能给你,我都给你,只求你放我一命。”妇人不想死,她还年轻,还没有活够。 “我要什么?她问我要什么?”黑衣人哈哈大笑起来,好像听到了一个非常好笑的笑话,“兄弟们,告诉她,我们还要什么?” “要人!”异口同声的答案。 面对三个长得不懒的女人,他们怎么会白白浪费呢。 三个人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开始挣扎着,哭闹着。 千钧一发之际,忽然不知从哪里飞来了一排石子,嗖嗖几声,黑衣人尽数倒下,刚才的笑声一下子变成了哀嚎。 女人们摆脱了钳制,一个个都抱着自己缩到一边,不安地四处张望着。 伴着一道极强的剑气,一个人影从树林中飞了出来。 黑衣人见状,蜂拥而上,将那人团团围住。 “臭小子,敢坏老子们的好事,兄弟们,给我上!” 一打十,这并不是一场容易的对决。 在互相搏斗了数个回合之后,随着三道强烈的剑气依次发出,黑衣人全部倒下了。 这个陌生的男人,用极快的速度控制了局面,打败了对手,化解了谷梁家的危机。 情势变化之快,令人始料未及。 这个男人出现得太及时了。 “三位姑娘,你们安全了。”陌生男子走到她们面前,安慰道,“你们有没有受伤?” 男子蹲在谷梁文茵面前,将自己的外衣披在了她的身上,用十分温柔的态度问着:“你有没有事?” 谷梁文茵被吓坏了,整个人呆呆的,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就在刚才,她多希望洛魂飞会出现在她面前,如天降奇兵一般就她于水火之间,可是他还是没有出现。 奇兵是有,却不是她等的那个人。 院子毁了,是不是意味着,她和洛魂飞的记忆就此终止,她与他的缘分也从此化为乌有。 明如雪收拾好自己,就立马跑到了谷梁文茵身边,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拍打着她的肩膀,就像小时候一样,安抚着她。 劫后余生,妇人依旧惊魂未定。 “多谢大侠救命之恩!”妇人差一点就给陌生男子跪下了。 陌生男子赶紧单手扶起她:“妇人不必客气,举手之劳而已。” “大侠武功高强,可否帮我们一个忙?” “请讲。” “不知道大侠能不能送我们回家?我实在是不敢自己回去了。”妇人看着男子身后躺着的尸体,仍心有余悸。 男子后头看了看冒着浓烟的房子,一脸疑惑。 第七十八章 上一辈的错过(3) “这是小女的别院,不是我们的府邸。”妇人解释道,“大侠可听过悠然山庄?” 陌生男子听到“悠然山庄”四个字,眼神中一闪而过一丝惊喜和满足,却又故作镇定:“自然是听说过的,难不成阁下是谷梁夫人?那位就是谷梁姑娘?”他的目光又一次回到了谷梁文茵的身上。 “正是。”妇人发现男子似乎对谷梁文茵有着特别多的关注,当下心里就有了盘算。 谷梁文茵的心情稍有好转,明如雪挡在她的身前替她整理好了衣襟,扶她慢慢站起来。 她深深呼吸了几次之后,才平静了下来,回看向陌生男子:“多谢少侠相救。” 她看到了男子的目光。 有欣赏,有爱慕。 可是,谷梁文茵却觉得非常不舒服,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个男人不简单,他深如大海的眼眸,令人看不透。 洛魂飞的眼睛也是这样深沉,但是却给人一种澄澈和信任;而这一双眸子,却让人感到惶恐。 陌生男子收回了目光,做了一个请的收势:“烦请夫人先行,在下这就送各位回去。” 一路上,妇人和男子偶有说话,寒暄几句,避免尴尬。明如雪护着谷梁文茵跟在后面,慢悠悠的走着。 只是,走着走着,谷梁文茵忽然发现地上有一道很长的血迹,一滴一滴,出现在男子的身后。 她顺着血迹的来源找过去,才发现男子的左臂一直垂着,指尖不断有鲜血留下来,滴到地上。 “少侠!” 妇人和男子停下来脚步。 “谷梁姑娘,有事吗?”男子的唇色已经略有发白了。 谷梁文茵快走了两步追了上去,抬起男子的手臂:“少侠受了伤,为何不早说。” 她卷起男子的衣袖,衣袖之下露出了几道明显的伤口。 男子倒毫不在意:“没事,不过是些旧伤。” “明明就是新伤,怕是刚才被那些贼人刺中的。” 男子手臂上开裂的伤口渗着血,样子看上去非常严重。 而单凭谷梁文茵自己的眼光,是根本分辨不出刀伤、剑伤,新伤、旧伤的,她只看着那血肉模糊的样子,就感到非常抱歉和感激了。 她从明如雪那里要来一条帕子,简单包扎住最深的一处。 妇人这才看到他衣袖也被染红了,于是道:“怎么这么严重!事不宜迟,庄里有上好的金创药,前面就快到了,我们赶快回去。” 说着,就拉着男子加快了步伐向前走。 一盏茶的工夫,男子终于见识到了悠然山庄的气派。 那端庄坐落在山脚下的宅院,远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大、还要好。 他走进去的时候甚至还迟疑了一阵,在心底默默幻想,当自己成为悠然山庄的主人时,会是怎样的光景。 他越想越觉得兴奋。 “少侠与二娘先在此间说说话,我去给少侠拿药。”谷梁文茵借机离开了男子的视线。 然而,陌生男子还是一直望着谷梁文茵的背影,直到完全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内。 这一切,妇人都看在了眼里。 “多谢大侠相救,敢问大侠尊姓大名。” 陌生男子道:“在下姓楚,楚江阔。” 妇人眼前一亮:“原来大侠你就是大名鼎鼎的楚江阔,果然是少年英雄。” 彼时的楚江阔名声远超洛魂飞,尤其是经过几场恶战之后,他除掉了不少的江湖中认为是邪魔外道的角色,为民除害、仗义出手的他,获得了无数的赞誉。 “不敢当,不敢当。” “楚大侠……” “夫人太客气了。”楚江阔打断了她,“夫人若不见外,叫我江阔或是小楚都可以,不要再说什么大侠不大侠的了。” “好。”妇人还真不见外了,“江阔啊,你家里可还有什么人?” “双亲在我幼时就因病去世了,我自幼就一个人在江湖上摸爬滚打,哪里还有家。” “也真是难为你了,年纪轻轻,吃了不少苦吧。” “习惯了,倒也还好。” “你这次是路过还是有意来此?要不要在庄上住几天?” “实不相瞒,我本是约了朋友见面,谁知误了时间。不过,我与他约定在此见面,也是因为想顺路来拜访一下贵庄的。” “这事容易,你将你朋友姓名还有约定的地点告诉我,我派人去给他捎个口信,请他一起来庄上住几天。想必你的朋友也一定是个少年侠客。” “如此,那就麻烦夫人了。” “你是我悠然山庄的救命恩人,还客气什么。” 两个人闲聊着,明如雪拿了药出来。 妇人见来的人不是谷梁文茵,反倒替楚江阔问起了缘由:“如雪,文茵那丫头人呢?” 明如雪一边替楚江阔处理伤口一边道:“小姐受了惊吓,在房中休息了。” “这样啊,那真是可惜了。”妇人替楚江阔感到遗憾。 可楚江阔反倒说:“既然谷梁姑娘受了惊吓,这位姑姑就去照顾姑娘吧,我这点小伤没什么大碍。” 明如雪没有走,还在仔细地忙活着:“少侠手臂上有好几处伤,需要些日子休养才能愈合,这期间切记不要沾水、不要饮酒。” “多谢姑姑提点。” 妇人也不管明如雪,继续同楚江阔聊天:“江阔,我与你相谈觉得甚是投缘,不知你可娶妻或是有无中意的女子?若是有,由悠然山庄出门帮你撮合撮合,既有你的侠名又有山庄的威名,必定可以马到成功。” 楚江阔道:“在下一直四处漂泊,怎么会有姑娘愿意嫁给我呢?” 妇人暗喜:“这么说来,你还未成家呢。” 楚江阔同样欢喜,只是仍装作无奈的样子:“是啊,我等江湖草莽,是没什么机会遇到心仪女孩子的。” “这倒未必。” 妇人等了等,将马上要说出口的事情堵在了喉咙之中。 她在等明如雪离开。 “如雪,你去照顾文茵吧。” “是。” 等到明如雪走远,妇人又开口说道:“江阔,你觉得文茵,就是我那女儿怎么样?” 楚江阔不动声色:“谷梁姑娘美丽大方,温婉细心,自然是很好。” “那你喜不喜欢她?” “我想,像谷梁姑娘这样美丽的女孩子,应该没有人会不喜欢吧。”不直接承认,但是却并没有否认。 妇人的脸上已经写满了大喜之态,之前差一点死在恶人手里的惊吓似乎已经抛到了九霄云外:“既然如此,我若做主将文茵许配给你,你可愿意?” 楚江阔当然十分高兴,然而,他嘴上却在推脱:“在下何德何能,怎么能配得上令爱。” 妇人笑着道:“你是她的救命恩人,又是江湖上有名的少年侠客,所谓美人配英雄,能嫁给你,是文茵的福气。” “不不不,在下四处漂泊,居无定所,只怕实在是委屈了谷梁姑娘。” “嗨,此言差矣。文茵的父亲已去世三年了,这偌大的家业就指望着她呢。” “你要是能成为谷梁家的女婿,这悠然山庄上下的一切自然也就是你的了。 ”“到时候你就住在这里,还怎么能叫居无定所呢?” 妇人现在迫切地需要一个这样有头有脸、又是白手起家的男人来打理悠然山庄,说白了,就是一个无门无派、无父无母、无依无靠的人,入赘到谷梁家。 “你只需告诉我,你愿不愿意?” 妇人生怕楚江阔会拒绝自己的美意,坏了自己的如意算盘。 可妇人却不知道,她所说的一切,正中楚江阔下怀。 第七十九章 上一辈的算计(1) “能娶谷梁姑娘为妻,在下自然是愿意至极的。” 妇人闻此,笑得快要合不拢嘴了:“你答应就好,那这事就这么定了!我明日就去找媒人合八字、选日子,早点把亲事定下来,也能让文茵那丫头早点安定下来。” 妇人恨不得立马将这亲事办了,急急忙忙的样子,生怕楚江阔会反悔不成。 楚江阔却还在故作推脱:“夫人美意,江阔感激不尽。可这毕竟事关谷梁姑娘的终身幸福,总得要她答应才行。” “你这叫什么话。自古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虽不是她的亲娘,可也是从小就看着她长大的,更何况你还救过她的性命,就算让她以身相许也是应该的。” 妇人现在是一心要招楚江阔为婿,哪里还顾得上别的。 “而且,江阔你仪表堂堂、相貌出众,武功又高,试问同辈之中还能有谁比你更出色的?有你当她的夫婿,我也算是对得起她去世的爹娘了。” “夫人既然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江阔再推辞就是不识抬举了。那一切就由夫人去安排吧。” “这就对了!”妇人完完全全忘记了不久前惊魂的一切,一下子喜庆了起来,“你呀就住下来安心养伤,我呢一会就派人去给你那个朋友送信儿,说不定他还能喝上一杯你的喜酒呢。” “那就有劳了夫人了。” “马上就是一家人了,客气什么。”妇人故作不悦,“怎么还叫我夫人?” 楚江阔立马改口:“母亲。” “嗯!”妇人简直笑开了花。 妇人总算是把谷梁文茵的婚事定了下来,有了楚江阔这一靠山,加上谷梁家的财富,她认定自己以后的生活还会是如此悠闲自在,无忧无虑,只管享受,别的什么都不用她操心。 她只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女人,并没有敏感的嗅觉,也没有丰富的阅历,她无法看透一个人的内心和伪装,她更无法去判断究竟什么人是好人,什么人是坏人。 任何一个装作和善的人,都能够靠着三言两语、几句甜言蜜语,轻而易举地瞒骗过她,所以,她才能够这么快就对楚江阔的为人下了定论。 沉寂了三年的悠然山庄,一下子就要热闹起来了。 另一边,谷梁文茵还浑然不觉自己已被当作筹码和别人定下了亲事,她还在一心一意地等着洛魂飞回来娶她。 辗转反侧,忧心忡忡。 明如雪守在她的身边,看着,看着,终于看不下去了。 “文茵,你别再想了,你就算想他想到发疯,他现在也不会立刻出现在你的面前。” “乳母,你说,他要是回到了我们的小院找不到我该怎么办?他会不会以为我出事了,又会不会误会我先走了没有等他?他,他万一,万一没有找到我,然后去了别的地方怎么办?”谷梁文茵越想越不安。 “你难道没有告诉他,你是悠然山庄的大小姐吗?” “啊对哦,我告诉过他,我说过我的家在悠然山庄。对,他会记得的!乳母,洛大哥会记得的,对不对?”谷梁文茵又激动了起来。 忽喜忽悲,她的心情跌宕起伏。 “傻丫头,他要是真心惦记你,就算上天入地也会找到你;可他要是不想你,你就算站在他的面前他都会装作不认识你。” “不会的,我相信洛大哥一定会回来的。” “我就怕,在他回来之前,你已经嫁给了别人了。”明如雪在谷梁家这么多年,那个二夫人的心思她多少也是能猜到个七八分的。 “除了洛大哥,我谁都不嫁。” “我看夫人的意思,是有意把你许配给那位少侠。” “我不会答应的!” “哎。” 说曹操曹操就到,两个人这才刚提到家中的那位二夫人,那妇人就来敲门了。 “文茵啊,你睡了吗?” 谷梁文茵在房中疯狂地摇着头。 明如雪示意她安心休息,自己去开了门。 “夫人,小姐已经睡了,您有事吗?等她醒了,我让她去找您。” 妇人甩着手中的绢帕,眉飞色舞:“睡了啊,不要紧,你是她的乳母,有时候她对你比对亲娘还亲呢,跟你说也一样。” “您请吩咐。” “什么吩咐不吩咐的,告诉文茵,她跟江阔的婚事我替她做主了,她呀,就等着享福吧。” “江阔?” “就是救我们的那位大侠啊,原来他就是大名鼎鼎的楚江阔,你说是不是天大的喜事。” 交代了这么几句话,妇人就风风火火地走了。 明如雪不感到意外,只是没有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谷梁文茵没有睡着,所以她一字一句听得非常清楚,她想要拒绝,可是又不知如何拒绝。 她累了,想睡了,她希望一觉醒来,会看到洛魂飞出现在自己的身边。 她见到了,不过,是在梦里。 梦醒了,他还是杳无音信。 第四天了,洛魂飞还是没有回来。 可是妇人却开始张罗起婚事来了。 谷梁文茵了解自己这位二娘的脾气,与她多说,反倒不会有任何结果,她只好将希望寄托在了楚江阔的身上。 花园小亭,流水清清,鱼戏莲叶,美景相伴,谷梁文茵决定将实情相告。 “楚少侠。” 楚江阔受宠若惊:“姑娘若是不介意,就叫我楚大哥好了,少侠二字,在下实在是担不起。” “楚大哥,你的伤势如何了?” “不过是些皮外伤,明姑姑拿来的药非常有效,现在好了大半了。” “让你为了救我们受了那么重的伤,文茵实在过意不去。”谷梁文茵已完全误解了楚江阔伤处的来源。 楚江阔也不解释:“姑娘不放在心上。”他试图利用这份愧疚之心,以留住文茵的情。 “楚大哥,有件事我想跟你说。” “姑娘请讲。” “我听说二娘已将我许配给你?” “嗯,承蒙夫人抬爱,这是江阔的荣幸。”楚江阔居然也变得腼腆起来。 谷梁文茵见他这个样子,不免忧心:“可我与楚大哥毕竟刚刚认识,你不了解我,不该草率答应这门亲事的。” “不瞒姑娘,第一眼见到你,我就喜欢上你了。像你这样文弱美丽的女孩子,是需要被人保护的,我想成为你身边唯一一个能够保护你的人。” 直截了当地表露心意,楚江阔率先占据了主动。 这让谷梁文茵犯了难,她原本指望着楚江阔能够退让,这下子,只怕是难了。 “可文茵并不值得楚大哥如此用情,况且,二娘不过是想你入赘悠然山庄,楚大哥侠名在外,只怕会因此有所损伤。” “江阔自幼是个孤儿,能有个家安定,已是我的幸事了。”楚江阔不是傻子,他能够听得出谷梁文茵在暗示想要推掉婚事,他却装作不懂,问道,“姑娘究竟想说什么?你我之间,已有婚约,有话不妨直说。” “好,那文茵也就不兜圈子了。”谷梁文茵深吸一口气,“不瞒楚大哥,文茵已有心上人,我与他两情相悦,两心相许,已私定终身。” 第八十章 上一辈的算计(2) 楚江阔一点都不意外:“原来如此,既是这样,你又为何不将此事告诉给夫人呢?夫人这般通情达理,想来不会不答应的。” “他有要事在身,原本我们约定等他办完事情回来就一起来找二娘的,可谁知情况变化得太快,我还没来得及说,二娘就替我做了决定。” “有什么事会比迎娶自己心爱的人过门还重要的?不过几句话的工夫他都不能等吗?想来如此之人,也并未将姑娘完全放在心上吧。他若真的在乎你,总该留下什么作为信物,对你有所交待,也让你有所交待吧。”楚江阔字字诛心,试图动摇谷梁文茵对洛魂飞感情的坚定,好趁虚而入。 信物?谷梁文茵这才发现,洛魂飞除了一句承诺,什么都没有留给自己。她甚至无法证明,自己和他有过的情缘,连唯一有共同回忆的地方,此时也只剩下一片灰烬了。 相遇匆匆,别离匆匆。 到头来,快要成为了一场空。 “那人可有说他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回来?若是不回来,可有什么地方能够找到他?”楚江阔退而追问。 “他是去城中朋来客栈找他的义兄的。”谷梁文茵的底气已没有那么足。 “去城里找人?如果是找人的话,这一两日过去早该找到的,就算没有找到,这城内城外的距离并不远,他大可回来与你捎个口信再离开,也不该让你干等着。姑娘性情单纯,就怕是被有心之人骗了吧。” 朋来客栈,义兄,如此巧合的事情楚江阔怎么会察觉不到谷梁文茵的心上人就是自己的好兄弟洛魂飞,可是他不动声色,甚至连问都不问一句,势要破坏谷梁文茵的信任和坚持。 悠然山庄他已是势在必得,只要是他认定的事情,就算是夺兄弟所爱,也在所不惜。 “不,他不会骗我的。” “不如这样吧,我陪姑娘去一趟朋来客栈打听一番,如果姑娘的心上人去过,一定会有人记得的。” “不用了,我已托乳母替我走一趟了,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了。” 谷梁文茵一早就拜托了明如雪替她去城里找洛魂飞的踪影,她每等一天就觉得希望破灭一点,她害怕无休无止地等下去,所以忍不住去找他。 楚江阔听说她找了人,更是窃喜,由他出面,日后一定会露出破绽,而现在少了这个麻烦,他就不用担心日后被洛魂飞怀疑:“能够有消息最好了,可姑娘想过没有,如果那人音信全无,你是否还要一直等下去呢?” “我,我也不知道。” “我不想姑娘为难,可我确实也对姑娘有爱慕之意,不想就此放弃。不如这样,姑娘再等三天,如果三天之内那个人能够回来,证明他对你的感情不假,那江阔倒也愿意成全你们,我不仅会去跟夫人说解除你我之间的婚约,还会帮你们促成这段美事。” “真的?” “当然。” 楚江阔敢说这话,无疑是因为他算准了此时此刻洛魂飞应该远在乌山,根本无法在短期之内赶回来。而且,就算他回来了,楚江阔也有办法破坏他们之间的感情。 “但是,如果三天之内他没能出现,还请姑娘忘了那人,不过是萍水相逢,何必执著呢?在下向姑娘保证,日后我定会好好待你,请你相信我。” “可是,可是,可是……”谷梁文茵欲言又止。 “可是什么?” “可是文茵终究配不上楚大哥。”她似乎有难言之隐。 楚江阔紧锁着眉头,大致猜到了四五分,却道:“姑娘这是哪里话,是江阔配不上姑娘。” “不,楚大哥,我,我……”谷梁文茵鼓足了勇气,“对不起,楚大哥,我已是他的人,所以,就算他不回来了,我也不能嫁给你。” 在那个瓢泼的雨夜之中,热情温暖了寒冷,谷梁文茵已经将自己的全部都交给了洛魂飞。 楚江阔的猜测得到了印证,他怒火中烧,脸上却异常平静:“姑娘难道要守着一个没影儿的承诺孤独终老吗?” “我……” “文茵。”楚江阔忽然改了称谓,挽起了她的手,“我可以叫你文茵吗?” 谷梁文茵没有回答,没有拒绝,只是诧异地盯着他。 “文茵,我还是那句话,三天,三天之内,那个人出现,我就退让。” “三天之后,他就算回来,我也不会把你让给他。” “那个时候,你就是我楚江阔未过门的妻子,我绝不容许任何人把你从我的身边抢走。” “我不在乎你的过去,因为我相信,我会取代那个人在你心里的位置的。” “至于那件事,我只当没有听过,也不会放在心上。” “谢谢你对我坦诚相待,我该高兴你对我没有隐瞒。你不过是遇到了一个油腔滑调的可恶的骗子,错的人是他,不该怪你。” “楚大哥……”谷梁文茵居然有一点想哭,她没有想到楚江阔这样受众人尊崇和爱戴的人能够对她包容至此,他也没想过他会对自己说出这样一番真挚、诚恳的话来。 楚江阔搂她入怀,安慰着:“三天,我陪你一起等他。” 谷梁文茵最终还是不能算说动了楚江阔,她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洛魂飞能够在三天之内赶回来。 然而,明如雪带回来的消息,并不是雪中送炭的希望,而是雪上加霜的失望。 “小姐,我回来了。” 谷梁文茵满怀期待,一把拉住明如雪:“乳母,怎么样,有没有洛大哥的消息。” 明如雪面露难色,无奈地摇摇头。 谷梁文茵问着:“这是什么意思?是没找到还是他出事了?” 明如雪道:“我去了客栈,可是老板说根本就没有见过那么一个人。” “不可能的!”谷梁文茵一下子激动了起来,“他不会骗我的!乳母你问清楚了没有?还是你找错了地方?” “我仔仔细细问了很多遍,相貌特征说得已经十分清楚了,可是根本没有人见过他,老板说压根没有一个姓洛的人去过。城中只有那一家朋来客栈,一定不会有误。我也担心是不是我们听错或是记错了,又去了周围几家店打听,结果都是一样的。” 没有人见过洛魂飞。 谷梁文茵一下子就绝望了,整个人瘫倒在地上,三魂不见了七魄,她不敢相信洛魂飞真的骗了她,可事实摆在眼前,她不得不信。 一颗真心,难道真的是错付了? 谷梁文茵不甘心,她还要等,她一定要等,等到洛魂飞出现的那一刻。 她不相信他会如过客一样,匆匆而来,然后彻底消失在自己的世界之中,带着她的一颗真心,远走高飞。 她真的不相信。 她不相信他对自己的承诺是假的,她不相信他对自己的温柔是假的,她不相信他对自己的情意也是假的。 可是,她真的越来越没有信心了。 明如雪瞧着她憔悴的模样,心疼极了,不断开解和安慰着她,却无济于事。 第八十一章 上一辈的算计(3) “文茵,你要是不想嫁给楚江阔,就告诉我,我想办法带你离开这里。至于那个洛魂飞,你还是忘了吧。” “不,我不走。我答应了楚大哥,再等洛大哥三天,如果三天之内等不到,我就死心了。” “你还要等他?”明如雪又气又心疼。 “嗯,乳母,再给我三天时间,只要三天就好了。” 三天,真的会好吗? 等待的日子是漫长的,没有任何盼头、没有任何希望的等待是艰难的。 不过短短三日,于谷梁文茵而言,却像是过了三年、三十年一样。 她日夜守在窗边,茶饭不思,整个人消瘦了太多,没有一点点笑颜,也没有一点点神采。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大概就是这么回事吧。 反观楚江阔,真可谓是人逢喜事,红光满面,气质高涨,与悠然山庄上上下下近乎打成一片,俨然已经是主人一般。 丫鬟们见了他,都笑脸相迎;护院们见了他,都个个尊敬无比。 他更是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将谷梁夫人哄得服服帖帖,彻彻底底是认定了这个女婿,眼里再也容不下任何人了。 楚江阔,只用了三天时间,就收买了整个悠然山庄的人心,除了谷梁文茵和明如雪。 似乎是大局已定,一切都再难挽回。 而洛魂飞终于在黄昏时分回来了。 他寻觅一路,来来回回,找遍了能够找的地方,乌山寨全寨尽灭,梦魂宫销声匿迹,竟没有得到楚江阔的半分踪迹。 奔波七日,马不停蹄,他已是身心俱疲,担心着楚江阔的安危,又惦念着一直在等着他的谷梁文茵。只怕现在的他怎么都不会想到,不辞而别短短数日,最爱的女子已是自己义兄的未婚妻了。 洛魂飞回到朋来客栈,打算休整片刻,就去小院找谷梁文茵。 他刚刚坐下,连口水还没来得及喝,就有一个穿着光鲜的男子凑到了他的身边。 男子瞧了他几眼,才开口询问:“这位大侠可是洛魂飞洛大侠?” 洛魂飞见此人衣着亮丽,不像是普通人,便道:“正是。阁下是?” 男子从怀里取出一封书信,交到了洛魂飞的手上:“在下是悠然山庄的护院,这是楚大侠托我转交给您的。” “大哥?你说大哥在悠然山庄?”兜兜转转,费了半天劲,结果要找的人一直就在这里,“大哥他现在怎样?” 男子道:“洛大侠放心,楚大侠无恙,只不过受了些伤,留在庄内静养罢了。” “那就好了。”洛魂飞这才放下心,拆开了信。 信上的字体苍劲有力、行云流水,是楚江阔的笔迹无疑。 不过寥寥数语,交代洛魂飞自己受了轻伤于悠然山庄休养,且送信之人可信,可由其带领前往,兄弟相见。 “洛大侠看过了,相信小的没有骗你吧?” “既然大哥在贵庄,那还烦请阁下带路,让我与大哥见上一见。” “洛大侠,请。” 洛魂飞一路风尘的疲惫顿时抛到了九霄云外。 二人行至城外,洛魂飞忽然想起谷梁文茵正是悠然山庄的大小姐,便想着去小院找她,带她一起回家。 于是,他对男子说道:“兄台可否在此稍候,我去接一个朋友。” 男子道:“我随洛大侠同去吧,此处洛大侠人生地不熟的,万一迷了路,就不好了。” 洛魂飞想了想:“也好,那就辛苦兄台陪在下走一趟了。” 男子跟着洛魂飞到了谷梁文茵的别院。 原本鲜花盛开的院子,只剩下了一片废墟,熊熊大火,无情地摧毁了他们之间所有的记忆。 洛魂飞眼前的一幕,令他难以置信,嘴里不停地喊着文茵二字,一边喊着,一边往废墟找去。 好在,男子是悠然山庄的人。 “原来洛大侠的要找的朋友是大小姐。”男子拦住了他,“洛大侠不用担心,大小姐没事。” “真的吗?真的吗!” “那是当然,大小姐安然无恙,好好的在庄里呢。” “那这,这里,怎么变成这样?” “是这么回事,那日夫人接小姐回庄,谁料遇到了一伙贼人,是那些人放火烧了这别院。” “那文茵有没有受伤?” “多亏楚大侠及时出手相救,夫人和小姐都没事。” “那就好,那就好,那就好。” 洛魂飞上了马,同男子赶往悠然山庄。 男子也不知是无心还是有意,走了没多远,忽然对洛魂飞说道:“小姐也算是因祸得福,夫人欣赏楚大侠,又感激楚大侠的救命之恩,于是就将大小姐许配给了他,当真是一段佳话呢。” 可这话对洛魂飞而言无异于晴天霹雳,令他顿时不知所措。 那男子似乎没有发现他的异常,继续道:“这么巧,洛大侠既是楚大侠的朋友,又是小姐的朋友,那就一定要留下来喝杯他们的喜酒了。” 洛魂飞压根就听不进去了,他只知道在自己离开的这些天里,谷梁文茵遇险,楚江阔出手相救,自己最尊敬、最信任的义兄和自己最爱的女子定了亲,他自己反倒成了局外人。 变化太快,令他始料未及。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的悠然山庄。 “洛大侠,就是这里了。”男子下马,引洛魂飞进庄。 洛魂飞失魂落魄跟着男子往前走,脑子根本无法思考。 如果,那个时候,他第一个见到的人是谷梁文茵,那么他们之间或许就是另外一番光景,他会更懂文茵的心,也会因为在三日之约而令楚江阔让步。 然而,如果只能是如果。 洛魂飞首先遇到的是楚江阔。 天意也好,人为也罢,他们就是在悠然山庄重逢了。 “大哥,可算找到你了,你没事吧?” “贤弟不必担心,为兄没事。” “到底出了什么事?”洛魂飞将装有玉佩和鸢尾花的盒子拿给楚江阔,“大哥你看。” 楚江阔故作惊讶:“这玉佩怎么会在你这里?” 洛魂飞道:“是客栈的小二给我的。玉佩上的血迹是谁的?” “是我的。”楚江阔邀洛魂飞坐下,与他解释了起来,“当日我在乌山用了三天时间打探,终于弄清楚了那山寨的地形和暗哨的分布。后来,我趁着他们其中四个寨主下山的机会,除掉了他们。为了不让他们起疑,提前防备,我趁着天黑之前那段时间潜了进去,偷袭了其中三个。” “你这样太冒险了。” 楚江阔说得轻巧,可是细细想来,还是危险重重的。 “是啊,但是情势如此,只能险中求胜了。寨子里的小喽啰倒还好办,只是六个寨主联手,倒真的让我招架不住。他们与我搞车轮战,轮流与我单挑,足足打了一晚上,最后我才险胜。剩下的人,见寨主们都死了,也就树倒猢狲散,我便不再追击了。” “那梦魂宫主又是怎么回事?” “一场大战,我是真的筋疲力尽,本想在乌山下歇一歇,可前期用的时间超过了我的预计,我怕误了与你约定的日子,便半歇半赶路。谁知,却在途中遇到了梦魂宫主的阻截,与她缠斗多时,最后还是因为体力不支从山丘上摔了下去。玉佩应该就是在那个时候掉落的。” “后来呢?” “好在梦魂宫主也被我的剑气所伤没有追过来,等我醒了的时候,除了手臂上的剑伤裂开之外,倒并没有什么大碍。”楚江阔卷起双臂的衣袖,左臂有三处剑伤,右臂有两处刀伤,深浅不一,最重的一处差一点就伤到了经脉。 “都怪我,我当时就应该跟大哥一起去。” “你当时的情况也很紧急,你我分头行动,是应当的。”楚江阔擦干净玉佩上的血迹,戴在了腰间,“我只是没想到那梦魂宫主居然这么神通广大,能找到你,还将玉佩留给你扰乱你的心思。幸好贤弟没出什么事,不然为兄实在是过意不去。” 洛魂飞对于楚江阔深信不疑,哪怕他所说的一切并非没有漏洞,可他一点都没有在意,也没有细想。 “只要大哥平安无事,小弟就放心了。” 第八十二章 情断缘尽,各自相忘 正是因为楚江阔曾在危难之际舍命相救洛魂飞,所以,洛魂飞始终将楚江阔视为最重要的亲人、挚友,他十分重视这份兄弟情谊,也十分珍惜二人多年来患难与共的情义。 重情重义,是洛魂飞最大的优点,而同样的,也成为了他致命的弱点。 楚江阔就抓住了这个弱点。 “我紧赶慢赶,还是错过了跟你约定的时间。结果却刚好在城外遇到一群贼人对谷梁夫人和谷梁姑娘图谋不轨,我不能坐视不管,便出手相助并送她们回来。夫人为表达谢意就让我留在庄里养伤。” “大哥,其实我跟……”洛魂飞想告诉楚江阔自己跟谷梁文茵的关系,可是又纠结要不要说,吞吞吐吐,含含糊糊。 楚江阔好像根本就没听到一样,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我这次也算是因祸得福,遇到了文茵,她不仅人长得美,心思也单纯,能娶到她,实在是我的福气。我的这杯喜酒,你是一定要喝的。” 洛魂飞看见楚江阔提到谷梁文茵时的那种幸福,就觉得自己如鲠在喉,原本想告诉他的事情,半个字都说不出来,最后只是问道:“大哥你很喜欢谷梁姑娘?” 楚江阔道:“当然,我从来没有这么喜欢过一个姑娘,从我第一眼看到她,就下定决心要娶她为妻了。” “既然如此,那当兄弟的自然是要祝福大哥了。”洛魂飞告诉自己,绝对不能因为自己而影响到这门亲事。 “不过,文茵心里好像一直放不下一个人,说是要等他。我与文茵约定,若是三日之内那个人回来找她,我就取消婚约。今天已是第三天,现在天快黑了,我想那个人应该不会回来了。” 文茵还在等着洛魂飞,而今天,就是她与楚江阔约定的最后时限。 只要洛魂飞现在,立刻,马上找到文茵,告诉她自己并没有离她而去,那么楚江阔就会依照约定放弃。 洛魂飞该怎么办? “大哥希不希望那个人出现?” “如果替文茵考虑,我是希望那个人能来的。文茵对那个人朝思暮想,看得我实在是心疼,我倒也想看看究竟是怎样一个人,能令文茵如此牵肠挂肚。但是,从私心而言,我自然是不喜欢那个人出现的,这样我就能跟文茵厮守一生了。” 洛魂飞不问还好,这一问,更是让楚江阔这一番深情给糊弄住了,迟迟无法决定。 一边是他的义兄,他的恩人,另一边是他喜欢的人,他实在不知该何去何从。 沉默了良久,洛魂飞才缓缓道:“我敢肯定,那个人一定不会来的。” 楚江阔面露悦色:“那为兄就借贤弟吉言了。” “不知婚期定在何时?” “十天之后。” “怎的不多等些日子?如此,会不会显得很仓促?” “谷梁夫人定的,说是最近的好日子就这么一天,要不然就要等上一两个月了。好在我没什么亲人朋友,有你这个兄弟,就够了。其他的事情,都有悠然山庄打点,倒也好办。” “那就好。” 夜幕降临,一轮皎洁的明月高高地悬挂在夜空之上,白色的光透着冰冷,就如同洛魂飞冰冷的心。 他到底还是放弃了文茵。 洛魂飞被楚江阔硬留了下来,他推脱不过,又不敢说出实情,只好勉强答应,他以为在这偌大的悠然山庄,不会那么巧就遇到谷梁文茵的。 在下人的带领他,他穿过假山,走过小桥,就在即将到达楚江阔为他安排的房间时,与谷梁文茵,不期而遇。 洛魂飞的心,乱了。 “洛大哥!”谷梁文茵惊喜万分,她等了一天又一天,在她以为再也没有希望的时候,洛魂飞的出现,又燃起了她心间的曙光,“洛大哥,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 “文茵,我……” “什么都不用说了,只要你回来了,就够了。”谷梁文茵拉起洛魂飞就要往楚江阔的方向走,“我现在就去告诉楚大哥,让他同意取消婚约。” 洛魂飞一动不动,神色暗淡。 “洛大哥,你怎么了?” “文茵,我其实,不是来找你的。” “洛大哥,你在说什么?你来悠然山庄不是找我还能找谁?” “我是来找我义兄的。” “义兄?” “嗯,我的义兄叫楚江阔。” 谷梁文茵愣住了,她的手不自主放开了洛魂飞,重重地垂了下去:“这么说,你都知道了?” “嗯。”洛魂飞心中愧疚,不敢直视她。 “你知道我要嫁人了?你知道我要嫁的人是他?” “嗯。” “你已见过他?” “嗯。” “可是你什么都没有说?你明知道他要娶的人是我,你明知道我爱的人是你,你明知道我会等你,而你却什么都没有说?” “文茵,对不起。” 谷梁文茵不敢相信,那个口口声声说要回来娶自己的人,竟然退缩了。 “为什么?你为什么不告诉他我一直等的人其实就是你?你们是好兄弟啊,我想他一定不会夺人所爱的。” “就因为是兄弟,所以我才不能说。” “为什么?” “大哥他很喜欢你。” “可我喜欢的人是你啊。” “大哥救过我的命,我不能对不住他。” “所以,你宁愿辜负我?” “文茵,对不起,大哥各方面都比我强,他会好好疼爱你,好好照顾你的。” “洛大哥,你的意思是,你不要我了?” “文茵,对不起。” 三个对不起,洛魂飞除了这三字,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还能做什么。兄弟和爱人,他最终选择了前者,舍弃了后者。 谷梁文茵彻底死心了,她日复一日的等待,换来的是自己心爱的人为了义气隐藏真实情感、不顾自己的感受,将她让给了别人。 她没办法接受。 “洛大哥,是不是楚大哥跟你说了什么?是不是他让你离开我?”谷梁文茵抱着最后的希望,希望他可以改变答案。 洛魂飞摇摇头:“大哥根本不知道我跟你之间的事情,是我不忍心告诉他实情。以大哥的性情,一旦知道,他一定会放弃的,他那么喜欢你,我不能逼他放弃你。” “所以,你是在逼我放弃你吗?” “对不起,文茵,真的对不起。” “你不说,我去告诉他。”说着,谷梁文茵就要走。 洛魂飞一把拽住了她,用近乎哀求的口吻对她说:“文茵,求你不要告诉大哥。我与他同行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见过他像现在这样开心。他的身世比我可怜,从小无依无靠,他比我更需要你。” “那我在你心里又算什么?你就这么随随便便把我推给别人?推给一个我并不喜欢的人?” “文茵,相信我,大哥会比我对你更好、更好的。” “洛大哥……”谷梁文茵背对着洛魂飞,泪流满面。 “他曾为了救我差一点丢掉性命,我这条命是他的。所以,文茵,请你原谅我的自私。我祝你们幸福。” 洛魂飞松开了谷梁文茵的手,也松开了自己的情。 他走了,没有再多说一句,没有再回头一看。 谷梁文茵望着洛魂飞离去的背影,泣不成声。 那夜之后,洛魂飞再也没有在悠然山庄见过谷梁文茵,连明如雪都没有。直到婚期那日,她身着凤冠霞帔,成为了别人的新娘。 自此,情断缘尽,各自相忘。 第八十三章 楚江阔的面目 一步错,步步错。 楚思晴等人在听完了整个故事之后,难免唏嘘,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白白错过了一个好女子,抱憾一生。 唯独轻珊,她太了解楚江阔的伪善了,几乎从一开始,就察觉到了蹊跷。 “文茵与大哥成亲后,大哥就顺理成章地成为了悠然山庄的主人。而我那时,思虑再三之后,还是买下了丘山雅苑,方便互相照应,又不至于太过亲密。没多久我便与他们的娘成了亲。我以为这辈子,就这样过去了,文茵和大哥也能幸福生活在一起了。可谁知,没过多久,大哥专程来我这里拜访时,告诉我文茵怀了身孕,大哥当时高兴坏了,而文茵却一脸愁云。我当时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那孩子是那一夜你们温存的结果?” “是,文茵私下告诉我,孩子是我的。” “身为母亲,她不会搞错。” “那个孩子就是思晴。” “楚江阔难道就没有怀疑过?你难道也没有想要说明?” “事情发生得太过紧凑,文茵也在刻意隐瞒,所以大哥并未知晓。我顾念兄弟情谊还有文茵当时的处境,终究还是将这个秘密隐瞒了下来。” 往事和盘托出,洛魂飞心中的大石虽然被搬开了,可他整个人却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他不敢面对楚思晴,也不知该如何面对。 “义父。”易攸宁忽然打破了二人对话的局面,“有件事,我想应该让您知道。” 当洛魂飞认为楚江阔并不知情的时候,易攸宁就觉得有些事情,真的没有再隐瞒下去的必要了。 “何事?” “其实,楚庄主他早就知道思晴不是他的女儿了。不仅他知道,连楚思柔也是知情的。”他在窗外偷听到的一切,在现在派上了足够大的用场。 冥冥之中,似乎自有天意指引,分毫不差。 是巧合,还是有意? 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真相,会让人心寒。 “什么?”洛魂飞不敢相信,他自以为二十多年来隐瞒得滴水不漏,却不知信任的义兄竟然早就知情。 “这么说来,就难怪了。”轻珊多年的疑惑,也终于解开了。 楚江阔为什么会那般对待真实的楚思晴,归根究底,不过是因为他清楚这个女儿,并非是他的,没有任何关系,也就不必在意,利用加之在她身上的痛苦,去宣泄心头对洛魂飞多年的嫉妒与恨。 居心之毒,手段之狠,令人发指。 “洛大侠,你知不知道,因为你的自私害了文茵夫人一辈子,害了思晴一辈子,也害了你自己。” 洛魂飞哑口无言,他无法否认自己当年的决定确实没有替谷梁文茵考虑,他把自己以为最好的给了她,却忘记问她最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事已至此,我也该告诉你楚江阔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大哥,大哥他?” “你还认他这个义兄?”轻珊语气中夹杂着轻蔑之意,“难道你现在还没发现当年的事情有很多巧合,也有很多漏洞吗?” “我……”洛魂飞无言以对,因为他也有过怀疑,只是出于信任,自己给自己找了借口。 轻珊道:“我现在可以十分明确地告诉你,我从未在那个时候对他出手。” 易攸宁对此表示惊讶:“前辈的意思是,当年楚庄主说遭到您的追杀是假的?” 轻珊点点头:“因为他在去乌山之前,我就已经和他打过一场,可奈何技不如人,被他重伤,休养了数月才恢复。所以,我根本不可能在那之后再去杀他。” 易攸宁又道:“如果是这样,那么玉佩和花又是怎么回事?” 轻珊道:“如果我猜的没错,那不过是楚江阔故意让人留在那里,好引洛大侠出城的。不然,又有谁能够准确地猜到你们会面的地点呢?” 洛魂飞自嘲道:“是啊,我当时怎么就没想那么多呢。” 轻珊道:“这二十多年,我一直盯着楚江阔,以我对他的了解,我认为当年的事情,很有可能是他安排好的。” 易攸宁道:“此话怎讲?” 轻珊道:“因为那时他已经是江湖中有名气的少年侠客了,然而因为他一直无门无派,没有任何背景,许多人对他不过是表面客气,他想要结实更多有权力、有声望的人,就需要给自己找一个好的靠山。我想他之所以与你约定在此地相会,多半是因为那时候他已经盯上了悠然山庄。作为富甲一方的谷梁家,老庄主当时已去世,山庄里只剩下两个女子,正值需要人协助的时候,只要能够赢得谷梁夫人的信任和谷梁姑娘的芳心,那么悠然山庄就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洛魂飞顺着轻珊的想法,也开始回想:“难道当年文茵的别院被人洗劫也是他的故意算计的?” 轻珊对此表示认同:“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洛魂飞不敢相信:“不可能的。” 轻珊道:“如果我没记错,洛大侠与楚江阔当初相识也是因为阁下被一群流寇围攻,重伤危难之际,楚江阔出手相救,方才脱险的吧?” 洛魂飞道:“芳驾当真是消息灵通。” 轻珊道:“而同样的事情,又出现在文茵夫人的身上,难道真的是巧合?” 此时,楚思晴忽然开口:“我才不相信天底下会有那么多巧合,楚江阔一直以来都豢养了杀手和死士,我猜一定是他先派杀手去做事,然后佯装路过,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嘴脸,用恩情收买人心。” 轻珊对此表示赞成:“思晴所说的跟我想的一样。他先引开你,为的就是不想让你插手。然后,他打听清楚悠然山庄的情况,选好日子,一击即中。” “你想想看,你二人是兵分两路,所行方位是完全相反的,背道而驰,他又怎么会跟你一样会偶然路过文茵的别院?” “他当时一定早就守在院外,只等着他出手的那一刻。” “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内,唯独一件事。”轻珊看了看洛魂飞,目光中有一种说不出的同情,“他唯独没有算到,你会在他之前遇见文茵夫人,还跟她产生了情愫。” 楚思晴忿忿道:“文茵夫人真是可怜,先是爱上了一个懦弱的男人,后又嫁给了一个横刀夺爱的阴险小人。” 作为一个旁观者,“楚思晴”在为那个素未谋面的“娘亲”抱不平,也在为被无辜牵累的楚思晴抱不平。 轻珊接着说道:“楚江阔太了解你的脾性也太了解你的弱点了。你是个极重情义之人,最容易被情义所绊,所以他才先发制人,在你面前演出一副深情的戏码,迫使你于心不忍,从而放弃文茵夫人。” “他成功了,他名正言顺地成为了悠然山庄的女婿,也名正言顺地成为了悠然山庄新的主人。当他如愿以偿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当他易如反掌地掌控了全局,那些用不到的人,自然也就可以消失了。” 第八十四章 赶尽杀绝 洛魂飞忽然想到了什么:“难道当年谷梁夫人意外去世不是意外?” 轻珊道:“谷梁夫人说是失足坠崖,可我后来去查过,应该是刻意被人推下山的。” “这不可能!”洛魂飞打死也不敢相信。 轻珊也没管他,继续说:“你要是知道文茵夫人在悠然山庄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你就不会这么说了。” “文茵,文茵她?”洛魂飞揪着心,纵使时过境迁,这个女子的一切还是会牵动他的心。 “你以为楚江阔会善待一个身心都不属于自己的女人?你以为他说会真心实意地对待谷梁文茵他就真的会做到?” “你可知悠然山庄后来被楚江阔改建过,每一间卧房里都有密室,每一间密室都是刑房。” “他高兴的时候对她尚且谈不上温柔,不高兴的时候更是将全部的怨气都发泄在她的身上,用尽一切手段折磨她。” “不止如此,悠然山庄的丫鬟,但凡有点姿色的,没有一个能逃得过他的魔掌。这二十几年,我与小梦救下的从悠然山庄逃出来的女子不计其数,如果你不信,我大可找她们来当面说予你听。” 此话一出,震惊的就不仅仅是洛魂飞了。 洛其琛和洛羽涵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易攸宁的眼前不自主地浮现出小梦身上的伤,他已经能够想象,她们母子在楚家过得究竟是怎样灾难般的日子。 轻珊接着讲着:“楚江阔禽兽不如的行为之所以瞒得滴水不漏,一是因为他会将自己不要的丢给下人,一群人同流合污,日子久了,自然没人会说什么;二是因为他堵住了那些女孩子的嘴。你该知道,死人是从来不会透露秘密的。能够勉强逃出来的人,我梦魂宫救下了不少,可仍旧还是有更多人最终遭了毒手。” 这就是为什么小梦在最后,屠尽悠然山庄所有男人的真正原因。 “此人心狠手辣,又善于造势,颠倒黑白的本事数一数二,就算我站出来揭发他,也不会有人相信的。” “最可怜的还是文茵夫人。他见识过楚江阔的狠毒,所以她才没有将他的恶行和自己受的苦告诉你,她害怕你知道之后,会忍不住替她出头,会引得楚江阔对你痛下杀手。” “她一直在默默地忍受,竭尽全力保护着你们的孩子。” “终于有一天,她趁楚江阔外出的就会,找了个借口离开了庄子。” “她带着年幼的思晴一路逃走,以为可以彻底摆脱楚江阔的控制。可她没想到,楚江阔其实一直派人盯着她,一旦她有任何不利于自己的举动就会立刻杀了她。” “那些杀手尾随夫人,最后在无垢山动了手。” 洛魂飞彻底崩溃了:“所以,所以说,所以说文茵,文茵当年的死,也并不是什么意外?而是楚江阔那个混蛋故意为之?” 真相被层层曝光,洛魂飞对于楚江阔的信任轰然崩塌。 那个他敬重的义兄,此刻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轻珊非常肯定地说道:“是!” “夫人被逼到绝路,为了保住思晴,被逼无奈之下只能将她牢牢护在怀中,纵身一跃,从山崖上跳了下来。她死的惨烈,死得悲哀。幸运的是,得上天垂怜,思晴在夫人的怀抱中活了下来,还被刚好故地重游的若问救下,抚养长大,尽得其真传。” “可恨我那时虽然得到了消息,却还是去晚了一步,没能救下她们母女。” 一时间,一件件往事的真相砸向洛魂飞,彻底击垮了他心中最后的防线。 他一直以来信任、尊敬的人,竟然从一开始就在骗他,他抢走了自己深爱的人,不仅没有珍惜她,反而还害死了她。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当初的让爱。 “文茵,是我对不起你。”洛魂飞捧着那一方丝帕,痛哭。 屋子里悲伤的情绪,感染着每一个人,洛羽涵和楚思晴都不免悲恸,红了眼眶。 只有易攸宁还相对能够控制得住自己的情绪:“前辈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事情?” 轻珊反问道:“你在怀疑我?” 易攸宁道:“不敢,晚辈只是意外。” 轻珊道:“楚江阔当年用卑劣的手段害死了我在世上最后的亲人,当她在我怀里说出楚江阔的名字、当她的血染红了我的衣服、当她痛苦地在我怀里闭上眼睛的时候,我就发誓,这辈子一定要让楚江阔血债血偿!” “所以,从那之后,我便一直盯着楚江阔,只要与他有关的事情,我都要好好查清楚。可即便是这样,我还是有很多事情没能发现真相也没能及时制止。” “我苦习武功,可仍旧不是楚江阔的对手。”提及此,轻珊恨恨地用握成拳的手,捶了一下桌子,她实在是恨自己。 “我该说的、能说的都告诉你们了,你们信与不信,我也不强求。” “至于令郎的这件事,请洛大侠暂时不要追究,也不必动肝火。我向阁下保证,令郎绝对没有做出任何败坏洛家风气的事情。” “我想,文茵夫人的事情,你需要时间好好消化,我也不便在这个时候雪上加霜。思晴的事情,还是留待以后,由她亲口告诉你吧。” 洛魂飞哪里还能听得进去,要不是他卧病在床,只怕现在就已经冲到楚江阔的面前,恨不得要将他千刀万剐了。 反倒是洛其琛,他暂时忘记了之前发生的事情,也在心里暗自分析着整件事情的经过,分辨着真伪。 他悄声地问着易攸宁:“攸宁,你觉得梦魂宫主所说,是不是真的?” 易攸宁想起不久之前偷听到的楚思柔的话,就觉得轻珊所言,可信度没有十分也有八九分了:“我信,我相信这位前辈。” “为什么?你从来都不随便相信别人的?”洛其琛有些惊讶。 易攸宁向来稳重,这是第一次,他只凭一面之词就下了判断。 “如果没有楚思柔,我或许还不会信。可偏偏这位前辈所说的,和楚思柔与楚江阔所说的,出奇地吻合,令我想不信,都难。” “思柔?你是说?” “我听到了楚家父女的对话,是楚思柔亲口说的,他们早就知道思晴的身世了,当年楚江阔是故意要娶文茵夫人的,为的就是打击和报复义父。还有你今天的事情,虽然她言语之中没有什么破绽,可我总觉得和她脱不了干系。” 易攸宁一天之内得到了太多的消息、知道了太多的秘密:小梦的真实身份,楚思晴不为人知的过往,楚思柔超乎寻常的武功,楚江阔刚正不阿下的虚伪。 桩桩件件,他都还没有来得及去消化,就又连上了更多的事情。 所有人,都乱了心思。 “宫主,我们回去吧。”楚思晴不想再待在这里了,这屋子里的空气,令她感到无比压抑,无比恶心。 第八十五章 两个女人的争斗 回首当年,如果洛魂飞没有弃谷梁文茵而去,楚思晴就不会有机会遇到若问,不会爱上不该爱的人,不会落得现在惨淡的下场;这世上也不会有现在的洛其琛,冷舒窈也不会遇到洛其琛,更不会和独孤鹰扬有任何交集。 那一个秘密,让所有人的身份错位,让所有人的情感错位,令一段又一段的悲剧,接踵而至。 轻珊也到了该离开的时候,避世数载,她已多年未踏足梦魂宫之外的土地。 今天,再见故人,她说的话已太多。 “听说楚江阔在贵府苟延残喘?既然洛大侠已经知道了此人的真面目,那未免洛大侠难做,我就替阁下除了这个祸害。” 话音刚落,轻珊的人已离开了这间房。 门窗仍旧是紧闭的样子,这一身轻功,看得人目瞪口呆。 她去找楚江阔了。 他们之间还有一笔没有算清楚的旧账,她必须要亲眼见证他的灭亡,亲手从他身上为亡者讨回公道。 “羽涵你留下照顾父亲,其琛,我们去看下。” 易攸宁不放心,叫上了洛其琛,二人一起追了过去。 他不是不放心楚思柔,而是不放心轻珊,毕竟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能够完全了解楚思柔武功的深浅,她到底是一个怎样的水平,谁都无法给出一个准确的答案。 而轻珊虽然内力深厚,轻功超然,只是武功,远没有想象中那般精明,不然也不会时至今日,都报不了自己的仇。 此举,易攸宁也正好想让洛其琛对楚思柔多一分了解。 独院之内,两个女人正打得火热。 轻珊善用长袖,辅助以匕首,进可攻,退可守。 楚思柔则全靠掌力与之对战,时而发出一排飞针,令人猝不及防。 相持不下,似乎楚思柔更占上风。 院子里的树叶沙沙作响,在掌风的冲撞之下落下一片又一片。而这些叶子,被楚思柔控制于掌心之上,化为片片飞刀,径直打向轻珊。 轻珊甩动着长袖,化解着从对面袭来的凌厉招式,挡住了楚思柔的攻击,可长袖也变得支离破碎。 轻珊收起衣袖,手执匕首,向楚思柔刺了过去。 而楚思柔随手从腰间抽出忆寒,以相同的招式回击了过去。 短短时间之内,她竟然已经可以模仿自己的对手,学会对方的武功了。 两柄匕首相迎,一把应声而断,而忆寒在烛光之下,则泛起点点星光,刺激着轻珊敏感的神经。 她太熟悉忆寒了,也太想念这把匕首之前的主人了。 “忆寒怎么会在你这里?”轻珊停了下来,显然,她对匕首的兴趣在这一刻超过了一切。 楚思柔借着光线,欣赏着忆寒:“终于遇到了一个识货的,怎么,你想要?” 轻珊目不转睛地盯着忆寒的刀身,仿佛像是看见了当年的慕容情一样。 慕容情手执此刃,所向披靡的场景历历在目,让她如何不动容。 楚思柔似乎看出了端倪:“你到底是谁?跟这柄刀有什么关系?” 轻珊没有回答,只是感慨道:“可惜了,忆寒竟然落在了你的手里。只怕它现在只会无比怀念它当初的主人吧,刀还是原来的模样,锋利如旧,只是刀身已黯淡,怕是刀魂已随她而去了。” 再见忆寒,轻珊总觉它的刀身没有了之前的透亮与耀眼。 终究还是岁月如水,往事难以追回,物是人非,旧物仍在,故人难寻。 “我没空听你在这胡言乱语,说,你究竟是谁?为何要来偷袭我?白天偷听的人是不是你?”楚思柔原本已将怀疑的对象锁定在了易攸宁的身上,可轻珊的忽然出现,令她不得不起怀疑自己的判断了。 还不等轻珊回答,楚思柔的刀就又刺了过来。 轻珊处于被动,整个人的气场被完全压制住了,她只能利用自己高超的轻功进行闪避,将楚思柔引到角落之中,一个凌空翻身,快速地冲进房间里,将楚江阔抓了出来。 瘫痪多日,楚江阔的人已消瘦不堪了。 “爹!”楚思柔见此,大惊失色。 轻珊也略显惊讶:“你就是楚思柔?没想到你的武功竟然如此之高。” 这是轻珊第一次见到楚思柔,她所听说到的都是关于她柔弱的一面,原以为该是一个单纯无害的小姑娘,不曾想竟是一个身怀绝世武功的高手。 “既然你知道了,那我就不能留你在世上了。” 刀锋一偏,一道强光直射轻珊双目。 轻珊侧头躲闪,刹那间,点点寒光朝她袭来。 无数根银针从不同的方向齐发,完全看不到楚思柔是如何出手、又是从哪里出手的。 轻珊将楚江阔挡在身前,自己利用飘落的树叶挡住飞来的细如牛毛的银针。 银针在光的照耀下,闪着微弱的蓝光。 她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武功,一时想不到破解之法。 “思柔……” 洛其琛已看呆。 他和易攸宁的突然闯入,令原本专注的楚思柔一时分了神,就在这片刻的喘息之机,轻珊成功带走了楚江阔,离开了雅苑。 楚思柔没有继续追,收起了刀,也藏起了刚刚发针的纤纤玉指。 “其琛哥哥,我……”楚思柔又变成了那个我见犹怜的小女孩。 看到刚刚那一切的,可不止洛其琛,还有易攸宁和楚思晴。 “姐姐……”楚思柔战战兢兢的模样,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姐姐,你来得正好,有个坏女人把爹爹带走了,爹爹会不会有事?你快点去追她!” 楚思晴冷冷道:“你要是真的在意他的性命,你刚刚就应该追出去,而是不在我们面前装蒜。” “那人的轻功太好了,我……”楚思柔还在狡辩。 “够了,你别再演了,你的武功我们刚才看得清清楚楚。”易攸宁也还算冷静。 楚思柔仍旧露出一副畏畏缩缩的模样:“我,我,我只是不想让你们发现,我只是不想你们不理我。我不是刻意瞒着你们的。” 易攸宁问道:“你的武功已不在我们任何人之下,如果那日婚宴之上,你出手,根本不会有那么多人死伤。其琛的手也不会为了救你而受伤。要不是梦魂宫主手下留情,你可知后果会有多严重?” “我……我……我不是有意的。”楚思柔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 洛其琛看着自己手掌留下的刀疤,觉得异常讽刺:“她根本不是你的对手。你也根本不需要我救。” “我,我只是想试探一下,你是不是在意我而已。”楚思柔找了一个巧妙的借口。 楚思晴瞥见了洛其琛手上的伤痕,替他感到不平:“哼,要是宫主没能收住手,其琛这只手岂不是就废了?就算是试探,未免也太过冒险了吧?” “不是这样,我没有……” 洛其琛又道:“婚宴的事情我可以不在乎,可今天呢?在悠然山庄,你明明可以有机会打败独孤鹰扬,而你却偏偏袖手旁观,还在我与他交手的过程中露出数次缺口让他有机会攻击你。你是不是估计要替他激怒我,好让他引我出去?好让我掉进他事先设好的全套之中?” 第八十六章 不是你,是她。 “我没有,不是我,其琛哥哥,我只是不想让别人知道我懂武功,我没有想过害你,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独孤鹰扬会出现,我真的不知道。” “你不是想害他?那就是想害我了?”楚思晴质问着。 楚思柔装出迷惑的样子:“姐姐你在说什么?你们到底在说什么?我怎么越来越听不懂了?” 可是,她的人已在戒备。 易攸宁见她还在演戏,于是说道:“楚二小姐,你今天对着楚庄主所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你说那些的时候神情和语气,可与现在完全不同啊。” “呵,呵,呵。”楚思柔忽然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她懵懂无辜的眼神一下子变得深沉撩人起来,她说话的语气也变得妖娆和空灵,“你早说不就好了吗,还跟我在这里兜什么圈子。哈哈哈哈。” “思柔,你?”洛其琛对眼前的人感到从未有过的陌生。 楚思柔轻轻挥了挥衣袖,人已跃上屋顶,悠悠地侧身坐在了檐边,笔挺的腿耷拉下来,来回摆动着:“易攸宁,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我从没有怀疑过你,因为我从来就不了解你。” “我隐瞒实力不过是想找个安稳的地方过日子,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你们为什么就一定要揭穿我呢?” “因为你是其琛的妻子,我只不过不想他被蒙蔽。至于,你做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你心里只怕比任何人都清楚。” “妻子?”楚思柔突然大笑起来,“你以为我稀罕?要不是因为楚思晴喜欢,我才看不上呢。洛其琛有什么好的,为人优柔寡断,自以为是情种,实际上什么都不是。” 她从一开始就瞧不上洛其琛,她要嫁给他只为了一个目的,就是让楚思晴难过,就算她知道这是一个假的思晴,也同样想让她感受被夺取所爱的痛苦。 “哎,反正都到了这个地步了,我也不瞒你们了,我嫁给洛其琛,不过就是因为楚江阔那个老家伙想吞了丘山雅苑罢了,他早就看洛魂飞不顺眼了,看你们更不顺眼,巴不得屠了你们洛家满门。” 适当地推卸一下责任,转移一下焦点,也是她非常乐得去做的事情。 “现在,他被那个女人抓走,怕是凶多吉少了,我呢就没必要在留在这里跟你们演戏了。” “那个老家伙也真是的,以为利用我就可以跟洛魂飞亲上加亲,令他更加信任自己的义兄,让他对自己言听计从,找到洛家的破绽和弱点,除之而后快。可他忘了,洛家还有个易攸宁。” “楚思晴你既然那么喜欢洛其琛,我现在就把他还给你,不用谢。”楚思柔站了起来,掸了掸身上的土,“好了,就不跟你们啰嗦了,各位,后会有期啊。” 盈盈一笑,无影无踪。 一阵冷风吹过,楚思柔就这样消失在了他们的面前,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三更的锣声响起,子时已到,马上就是新的一天了。 “思晴,搬回来吧。”洛其琛面对楚思晴,内心五味杂陈,就连称谓都难以选择。 楚思晴凝视着他,困惑地望着他的眼睛:“以什么身份?” 是啊,现在的楚思晴该以什么身份回到洛家?洛家大小姐吗?可她并不是。洛家少夫人?她也不算。 她自己都凌乱了身份,默默地在心底问着自己:我是谁? “让洛大侠保重身体吧,毕竟,他今天遭受的打击太多了,而不久之后,还会有更大的打击落在他的身上。”楚思晴收回了目光,盯着一地破碎的落叶,无奈地笑着,“我们的事情以后再谈。” “你真的不留下来?爹一定希望跟你多说说话的。”洛其琛再一次恳求。 楚思晴还是同样的答案:“我现在还没有办法接受,所以,放我走吧。” 这是她内心的答案,也同样是远在梦魂宫的小梦的答案。 易攸宁也有事情想要跟楚思晴讲,于是说道:“时候不早了,我送思晴回去吧。她一个姑娘家不安全。” 洛其琛话到了嘴边,硬生生又咽了回去,想想也是,他们两个现在的关系,根本不适合独处,越是靠近,越是容易让两个人为难。 “那你们小心。”最后说出口的,只剩下小心。 夜深人静,路边街口的灯笼发散出昏暗的光线,朦朦胧胧,给雨后微冷的凉意,添了些许暖意。 “你要去哪儿?”易攸宁的声音很轻也很平和。 “城门早就关了,除了温柔乡,我还能去哪儿呢。”楚思晴也一样,“其实,你不用送我的,是不是有话想说?” 两个人放慢了脚步,低着头,并肩而行。 “你,还好吗?” “我?我很好啊,怎么这么问?” “你脖子下面有些淤青没有盖上。”易攸宁在见到楚思晴的时候就注意到了。 楚思晴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颈下的地方:“没什么大碍。” “羽涵没有告诉我前因,只讲了结果,不过,前后遇到的事情串联起来,我大概能够理清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了。”楚思柔、洛其琛、独孤鹰扬、小梦、楚思晴,所有的片段串起来,就是事情的轮廓,只是易攸宁能够想出过程,却想不出这一切,究竟针对的是谁,“你,恨不恨其琛?” “说实话,的确恨过。” 在她自以为被洛其琛抛弃的时候,她的确是恨,然而一系列的事情发展下来,她才意识到那些不过是自己的自作多情,是自己的错觉,洛其琛从来就没有爱过自己,又何来抛弃一说呢? “可是现在想想,弦思都不恨他,我又有什么资格恨呢,从头到尾,不过是我一厢情愿罢了。” “是不是其琛以前做过什么让你误会了?” “应该吧。”楚思晴停下来脚步,抬起头望着天空,努力地寻找着黑暗中的一丝光明,寻找着那些在远方看着自己的亲人,“我,是不是很可笑?” 她是在问易攸宁,更是在问在天上看着自己的双亲。 易攸宁往前走着,见她停了下来,自己也跟着停了下来:“当局者迷,不怪你。” “不怪我?那怪谁呢?” 怪她自己,明明只是一个替身,却偏偏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可能,要怪义父吧。”易攸宁想起来小梦,“你怪他吗?” “我?”楚思晴觉得易攸宁的问题有些莫名其妙。 易攸宁站在她的五步之外,看不清她的表情,只是那身形和气质,真的是一点差别都看不出来:“不是你,是她。” “她?”楚思晴被搞糊涂了。 “我想问,思晴,会不会怪,会不会恨,义父。” “你想说什么?”楚思晴小心试探。 “我今天见到宫主了,她受了重伤,差一点被人所杀。” “是你救了她?” “嗯。” “她今天受了极大的惊吓,又为了救其琛,一路带他回城,内力损耗太重了。我想要不是遇到你,她恐怕活不下去了。” “她现在怎么样了?” “老宫主出手相助,总算有惊无险。” 易攸宁不想隐瞒,开门见山:“我答应了她,不把那个秘密说出去,可是,你应该早就知道了,我也就不跟你绕弯子了。” “你,知道了?” “生死关头,她终于还是用了最熟悉的剑法。我刚好看到了,就知道了。” “所以,你才会问我,思晴会不会恨?” “嗯,我想,你当了这么多年的她,她的想法你多少会了解一些。” 楚思晴的眼前忽然蒙上了一层阴霾,一步,两步,她拉近了自己与易攸宁之间的距离,难看的脸色,下沉的嘴角,无一不是她给出的答案。 易攸宁,有些,悲观了。 第八十七章 长路漫漫 “我虽然当了她很多年,但是我始终不能完全成为她。” “因为她的经历,我体会不到,任何人都体会不到。她性格上的转变,心性上的转变,都不是三言两句能够说得清的。” “你要是单纯让我从楚思晴的身份来讲,我想,她可能会原谅。” “因为思晴是一个重情义的人,她或许会理解洛大侠当年为了恩情放弃自己的爱情,而洛大侠对思晴的疼爱,也是切实能够体会得到的……” 楚思晴顿了顿,她在想,该怎么把实际的情况告诉他。 易攸宁听到这里,压在心头的阴云好像有了消散的趋势:“这么说,她们父女之间,还是有机会相认的?”言语中,带着期待与庆幸。 然而,楚思晴还是不得不泼了一盆凉水,一盆从外凉到心底的凉水。 “但是,她的想法应该让她自己来说。” “什么意思?” 楚思晴并没有直接告诉他,反而是迂回了一下:“如果一个人在生死边缘徘徊,奄奄一息的时候,她爱的人、她在乎的人,都无法将她从死亡线上拉回来,而这时候,她忽然听到了自己的身世,知道自己的父亲另有其人,一下子就有了活下去的动力,你觉得支撑她的是什么?” 易攸宁不是很明白她想表达的意思,顺着自己的思路想了想:“是对亲情的眷恋吧。” “哎。”楚思晴发现,自己不管怎么铺垫,都是无法准确描述出小梦的处境的,“对于别人可能是亲情,对于她,只能是恨。” “我不懂。” “在我得知楚思晴是洛魂飞的女儿的时候,我也在恨,我恨宫主,不,我恨思晴瞒着我,恨她利用我。当我带着愤怒和一点点的绝望跑回梦魂宫,想要她给我一个解释的时候,她整个人已昏睡不醒了。老宫主说,她很有可能,一辈子都醒不过来了。” “那一瞬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站在她面前,把一切都讲了出来。她能够对楚江阔下狠手,我就以为她其实早就知道自己跟他没有关系,所以才会做得那么决绝。” “然而,我错了。在我以为受了极大的委屈,不管不顾说出所有之后,她醒了。她恶狠狠地盯着我,整个人带着强烈的杀气。在那一刻,我甚至怀疑,如果洛大侠站在她的面前,她是不是会立刻杀了他。” “她的眼睛充斥着血,她的眼神里散发出的是一种我从来没见过的愤怒。” “这件事情,她根本接受不了,她根本没办法接受。” “她一生之中最在意的就是她的师父,她一次次险中求生,为的就是活下去,再见她师父一面。可这一次,她几乎已经放弃了。你想想看,连她最爱的人都不再能够支撑她艰难地活下去的时候……” “你别再说了,我已经知道答案了。”易攸宁刚刚燃起的希望一下子覆灭了。 可楚思晴却还想说下去:“不,你不知道。你不知道八年前她经历了什么,也不会知道她改变了多少,更不会知道这八年里她有过多少次此死里逃生。” “世人皆道,爱多深恨多深。可又有多少人能够明白其中的原因,自己最爱的人亲手将自己送进了坟墓里,那份痛苦、那份绝望,谁会懂?她一直深爱着她的师父,明知不可能,却偏偏一头栽进去,无怨无悔。可我更知道,她同样恨他,要不是他将她带回楚家,就不会有后来那么多事情了。爱有多深,恨,只会更深。” “她每次感到无助的时候,都会叫他的名字,可在她最需要人帮助和爱护的时候,他人在哪里?十几年了,杳无音信,从来都不再问一句,他的晴儿过得好不好?” “她曾经说过,即使她对所有人无情,也不会伤害洛家人一丝一毫。因为她记得,在她刚到楚家的时候,是你们,是你,是其琛,是羽涵,给了她朋友的关爱。她从小和师父相依为命,没有玩伴,没有朋友,因此造成了她孤僻、冷淡的性情。是你们让她感受到了什么是友情,她嘴上不说,可是却都在心里默默地记着。” “还有洛大侠,她提起他的时候,总是叔叔、叔叔的叫着,他对思晴的好,思晴都记得。” “可是现在,一切都变了。洛大侠在她生命中的角色,从一个疼爱她的长辈,变成了她悲剧人生的始作俑者;她尊敬的叔叔,成为了她的父亲,成为了抛弃她母亲的懦夫。” “她恨,这份恨,会超过对任何人的。” 楚思晴的话透着冰冷,在这阴暗的夜幕之下,在冷风的渲染之下,令易攸宁感到无比哀凉。 “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了么?”易攸宁盼着,能够从楚思晴这里得到一丝慰藉。 “我相信老宫主还有凌前辈都会努力劝她,至于结果如何,我不敢保证。” “八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易攸宁现在迫切地想要了解内情。 可是,楚思晴也不过是一知半解,有些能说,有些不能说。 “她没有告诉我太多,我能告诉给你的就更少了。” “你就告诉我,楚江阔对她做了什么,令她要如此报复?我答应你,绝不会透露给任何人!” 楚思晴想了想,又向前走着,一步、两步,停停走走,走走停停。 易攸宁跟在后面,等一个回答。 “楚江阔对她下了化功散,废了她的武功,毁了她的脸,还……还……”楚思晴已不想再继续说下去,她的手紧紧地攥着裙边,半天没有撒手,“一个男人会对一个女人怎样,你该懂的。” 易攸宁是个男人,一个成熟的男人,他自然是懂的。 “畜生!”他愤怒了,一向冷静的易攸宁,控制不住地愤怒了,“八年前,八年前她才十四岁啊!他竟然会对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下手,他还是不是人!就算思晴不是他的女儿,他也不该如此待她!” “这并不是全部,参与的人不止楚江阔一个,他们将极尽卑劣、狠毒的手段全部加之在了一个十四岁的姑娘身上,当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我吓得三天三夜都没有睡着。” 易攸宁想起来了,他想起了几个时辰之前,小梦告诉自己,除了楚江阔,她还要找杭亭和郗远算账,不用怀疑,参与的人,肯定是他们了。三个所谓的大侠,究竟干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他不得而知,他唯一确定的,就是那个他从小认识的楚思晴,早就被他们亲手毁掉了。 初次见面,她躲在师父的身后,精致的面容上满是茫然和惊恐; 再次见面,她坐在树下望着飘动的云彩,背后的身影安静而孤独; 初次切磋,她一剑破势,长剑在手,自信满满,光彩夺目; 成为挚友,她莞尔一笑,也是一样的可爱和单纯。 过去相处的一幕幕,不断在易攸宁眼前闪现,和他见过的梦魂宫主,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当年美丽的小姑娘,如今,连以真面目示人的机会都没有了。 “阴雨天,她常常会全身痛得失去知觉;每隔一段时间,中的毒就会发作,令她痛不欲生;她为了快速恢复往日的功力,好几次,差一点就走火入魔……” 易攸宁终于能够理解,为什么小梦会有那么多、那么深的恨了。 “要是义父当年没有退缩,要是义父早一点认回思晴,这一切都会不同的。难怪你说,她会恨义父,非常恨。” “洛大侠要是不知情,或是这几年才发现,晴儿应该也会原谅他的。谁知从一开始,他就知道,却为了保护兄弟情义而隐藏了这么久。这样一来,除非晴儿能够放下过往,否则,她不会放过他的。” 易攸宁,沉默了。 放下,谈何容易? 梦魂宫主,会像对付楚江阔那样,去对付所有她痛恨的人。 包括她的至亲和挚爱。 这一条夜路,因为他们互相之间的对话,而显得无比漫长,好像怎么走,都走不到终点。 第八十八章 梦魂宫主自然在梦魂宫 温柔乡近在咫尺,易攸宁停在了能够瞧得见楼中灯火的位置。 “我就送你到这里了,自己小心。” 因为洛羽涵不喜欢他靠近那里,所以,除了和洛其琛一起的那一次之后,他能离多远,就离多远。 楚思晴瞥了瞥两边,用眼睛丈量出了易攸宁和温柔乡的距离,顿时有些羡慕:“羽涵真幸福。” 易攸宁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的浅浅笑容里,是满满的幸福和深深的爱意。 “我会找机会探探晴儿的口风,能劝得住的话我一定尽力。但是,你还是不要抱太大的希望。” “多谢。”易攸宁对此十分感激。 面前的楚思晴虽然与楚家和洛家都没有关系,但是显然她与洛家人的感情并不比真正的楚思晴少,甚至更深厚。 细细算来,真正的楚思晴十岁回到悠然山庄,与他们实际相处的时间不过四年而已。反倒是眼前的这一个,不知不觉间,竟与他们共同度过了八年的时光。 真的论起情感和时间,更加熟悉的人,其实是面前的这样一个。 易攸宁忽然觉得有些讽刺,也对楚思晴感到些许的抱歉。难怪这么些年以来,他们几个没有一个人发现思晴早就换了人,楚江阔编造的谎言,还有楚思晴构造出的假象,无疑成功令他们的内心被眼睛的判断所蒙蔽住了。 失忆、生病,原来全部都是谎言,从头到尾,都是一场骗局罢了。 那时候他们还小,习惯了用眼睛去判断,习惯了信任长辈和亲人;可现在,他们都已长大,都在慢慢学会用心去感受。 “如果你见到她,切记提醒她要小心楚思柔,经过几次无意识的发现,我能够感受到楚思柔对她有着极其强烈的杀意。” “其实,她一直都在提防着楚思柔,也一直在提醒我要小心。这些年,她都在暗中保护我,生怕我被他们算计。”楚思晴想起小梦,终究还是感动的,“不过,我还是替她谢谢你。” 同一年,楚思晴和小梦相遇。 第一眼,小梦就瞪大了眼睛。 完全陌生的两个人,竟然长得一模一样。这话说出来的时候,轻珊和凌素衣都是不相信的。然而,当她们冒险将这个楚思晴送回的时候,才终于肯定,小梦所说,都是真的。 她们两个人,真真切切是长得一模一样。 “攸宁,拜托你,今天所知晓的所有内情,务必不要再跟别人提起了。” “放心吧,我答应了她,现在,我也答应你。” “谢谢,不过,我想,大白于天下的那一天,应该也快到了。” 在梦魂宫的那个人,没有多余的时间再等了。 “最后一个问题。”易攸宁似乎又想到了什么。 “你说。” “可以告诉我你真实的名字吗?” 楚思晴抿嘴一笑,露出一对小小的梨涡,分外可爱:“冷舒窈。”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今夜纵使无月,也依旧是美人秀美,舒缓、安闲,舒窈二字,的确贴切。 冷舒窈拜别易攸宁,缓缓走回了温柔乡,娴雅苗条的倩影由近及远,慢慢消失在了灯火通明的小楼之外。 温柔乡嬉笑打闹声如旧,形形色色的男人在同一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孩子追逐,女孩子们笑靥如花,纵使已是夜深,每个人的脸上却毫无疲惫之意。 醉生梦死,或许也是一种活法。 楚思晴瞧着那些喜笑颜开的人,听着那此起彼伏的欢笑声,内心只有更大的寂寞。以别人之名活着,她并不后悔,只是避免不了,午夜梦回时,涌上心尖的落寞。 “楚大小姐,您可算回来了。”值夜的伙计一直坐在楼梯上等着,等着楚思晴。 楚思晴皱了皱眉:“你叫我什么?”她不喜欢在这样的环境下,被人喊出名字。 伙计意识到口误,拍了拍自己的嘴,连忙改口:“梦兮姑娘。” 楚思晴往楼梯上走了几阶:“有事吗?” 伙计道:“有个男的来找您。” “男的?是什么人?” “小的不知。小的也是头一次见那人,高高瘦瘦的,手上拿着把剑,不苟言笑,看上去特别凶。” “他在哪儿?”楚思晴大致想到了最有可能的那个人。 “在隔壁的客房。” “我知道了,你去歇着吧。” “好嘞。” 梦兮的房间,一般人是进不去的,这是规矩,也是为了方便小梦休息。而那间房左右两边的客房,也是常年空出来的,毕竟隔墙有耳,小梦和楚思晴之间总是有些话,是不方便让别人听见的。 推开门,正对着的是一个男子,他端坐在那里,挺拔的背一动不动,手中的剑紧紧地握着,好像随时都会出鞘一般。 感受到身后有人靠近,他微微侧过头,侧脸的轮廓棱角分明,凌厉的眼神透着寒光,哪怕确认了来人的身份,也依旧冷冰冰的。 果然是阿宇。 楚思晴看了看两边无人注意,掩上房门,站在了阿宇的对面:“你应该不是来找我的吧。” 这是她第二次见到阿宇,却是第一这么近距离地看这个人。 上一次,她自己戴着面纱躲在小梦的身后,小梦将她介绍给独孤鹰扬,那时候的阿宇也像今天一样,保持着警惕,守在独孤鹰扬不远处。 而现在,楚思晴总算是看清楚了他的长相。 俊朗的外表,炯炯有神的双目,挺立的鼻梁,严肃的神情,跟独孤鹰扬平日的玩世不恭、狡黠诡笑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反倒显得十分正派。 若不是认得他,知道阿宇是独孤鹰扬的得力手下,楚思晴或许真的会将他当作某个名门正派的少主呢。 “梦魂宫主在哪?”多说几个客套的字,阿宇似乎都不会,也可以说是不屑。 他的话,大多数能说的、该说的、会说的,都只留给独孤鹰扬一个人。 “梦魂宫主自然在梦魂宫。” “门主要见她。” 楚思晴不了解阿宇的脾气,自然会觉得他说话的口气和态度十分傲慢,心中甚是不悦:“要见?阁下将宫主当作什么了,想见就能见?” 阿宇原本是没有看她的,现下倒是将目光移到了她的身上,眉头越皱越紧:“门主有事,要与宫主相商。”他完全没有料到,看上去文文弱弱的小姑娘,说起话来,还真是咄咄逼人。 阿宇差一点忘记了,眼前的这位不是一般的风月俗物,而是悠然山庄赫赫有名的楚大小姐。 “独孤今天不是见过宫主了吗?为什么当时不找她商量,反而现在派你来找?”楚思晴想起了白天在悠然山庄的事情,借机发难,顺便试探一下独孤的心思。 “什么时候?” 独孤鹰扬白日里的计划,从未跟任何人提起,包括阿宇。 尽管阿宇来过一次温柔乡,按照命令朝梦兮的房间飞进了一只镖,捎了一句话,可是他不知道纸条上写了什么,也不知道独孤鹰扬那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他从来都是听命令办事,执行独孤鹰扬让他做的任何事情,就够了。 阿宇并不清楚独孤鹰扬去了哪里,更不知道他一个人去做了什么。 不闻不问,源自他们彼此之间的默契和患难岁月积累下的深厚友情和信任。 以及,阿宇对于独孤鹰扬的独特的情感。 “他没跟你说?”楚思晴多少有些意外,她的小心思落了空。 “他不必告诉我。” 是的,他不必。 独孤鹰扬做任何事情,都不必告诉阿宇,阿宇也不会有任何不满和其他偏激的想法。 “也是。”楚思晴坐了下来,“那他人呢?” “飞鹰门门主自然在飞鹰门。” 这两个人竟然暗暗地杠了起来…… 第八十九章 花开花落,无可奈何 楚思晴耐着性子,继续道:“与宫主有关系的事情他向来都是亲力亲为,今天怎么转性了?难道是约了别的女人?” “你想听实话?” 阿宇冷淡的目光直直地射进楚思晴少见的带有挑衅意味的眸子里,两个人互相盯着,眼神没有情感交流,只有气势上的互不相让和剑拔弩张。 “你会说假话?” “哼。”阿宇冷笑着,上挑的嘴角里尽显不屑和轻蔑,“他说,你要是问起,就让我告诉你,他担心你累坏了,干脆就不来给你添麻烦了。” 一字一句,转述得分毫不差。 楚思晴到底还是与外面某些听惯见惯了的姑娘不一样,听到这些,双颊一下子就变得红起来,又气又羞,半天说不出话来。 阿宇瞧着她泛红的脸蛋,还有衣领处没有完全遮住的青紫,觉得十分可笑:“在我眼里,你跟外面那群女人根本没什么不一样。他与你不过是逢场作戏而已,他的生活还轮不到你来干涉。” “干涉?你以为我很喜欢管他的闲事?”楚思晴没有示弱,“我被搞得一身伤,还是拜他所赐。” “嗯?怎么,你连你自己想做什么都做不了主?”阿宇挑着眉,玩味地盯在楚思晴的领口,“独孤身边的女人不计其数,如果随便哪一个都要他来承担责任,那他不是要忙死也要冤枉死了?” “你!”楚思晴哑口无言,她也不知道怎么的,明明是想打听独孤鹰扬的动向,结果反倒将矛头对准了自己,被阿宇明里暗里讽刺了好几回。 “你别忘了,你姓楚,他喜欢你也不过是暂时的,图个新鲜而已。你的老子毁了独孤的一辈子,他现在怎么对你都是应该的。” “你的意思是,我还得谢谢他的不杀之恩咯?” 楚思晴对他这句话嗤之以鼻,且不说她不是楚家人,就算她是,她也没有责任和义务为上一辈人的恩怨承担后果。 她从来不认同什么父债子偿,从来也不喜欢所谓的株连,她认为所有打着报仇旗号搞得别人一家上下鸡犬不宁的,不过是害怕日后被报复想要斩草除根而找出的借口和说辞罢了。 虽说冤冤相报是武林中司空见惯的事情,可她始终不愿意见到无辜的人被牵扯。 楚思晴不是圣人,她不会轻易原谅伤害过自己的人,不过她的原则就是谁犯的错谁去承担,无关者就随他去吧。 或许会有人不问前因后果、不讲理地来找她寻仇,她也不会后悔。 互相的轻蔑,一下子令屋子里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他们本不该独处一室这么长时间,也本不该与对方说这么多的话。 两个人就在房间里坐着,谁也不搭理谁,谁也不拿正眼瞧谁,谁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阿宇倒是无所谓,他习惯了等待,就算是让他干坐在一个地方几天几夜,他都可以一动不动一直坐着。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等下去是为什么,可他就是觉得这么走不太对劲。 楚思晴可就不一样了,她早就疲惫不堪了,只是因为烦心的事情一件接一件发生,令她不得不强打精神撑着,来回奔波,从而忽视了自己的困倦。 而现在,她稍微松开了紧绷的弦,倦意便如冲出闸门的水一样,一波一波席卷而来。 “你还坐在这里干什么?是想我帮你找个姑娘陪你,还是想要我陪你?”楚思晴打了个哈欠,说话的语气弱了下来。 阿宇轻咳了几声,掩饰着内心的紧张。 他自己有时候都会觉得奇怪,每当有人在他面前提起女人的时候,他可以很淡定、很平静地去听,偶尔会评论,可当有人将女人和他自己联系到一起的时候,他就会非常紧张,甚至有些抗拒。 二十多年来,阿宇,从来没有过任何一个女人。 “宫主呢?”阿宇总算是又提到了重点。 楚思晴想着小梦伤势的严重,一时半刻是无法再来的,又不能透露她的伤情,于是说道:“宫主有事要去处理,独孤有什么事情,我可以转达。” 阿宇迟疑了片刻,才道:“门主已安排好人手,宫主打算何时动手?” “动手?” “青龙和凤舞。” 楚思晴暗暗忧虑,小梦的确是打算提前对杭家和郗家出手,可是以她目前的情况而言,根本就无法与实力强劲的杭清川匹敌。 如果告诉小梦,小梦必定不会等到痊愈,这样一来,就会导致她的处境更加危险; 如果不说,独孤鹰扬那边必定会起疑,一旦他反水,小梦的情况同样不会乐观。 “我会转告她的。宫主若是认为时机成熟了,自然就会去找他的,你且让独孤安心等着。” “嗯。”阿宇最后就从嗓子里这么震了一震,发出一个简单的字音。 楚思晴捋了捋鬓角的头发,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先行从房间里走了出去。 阿宇慢她几步,刻意与她保持着距离。 两个人衣衫整整齐齐,就算有人瞧见,也不会想入非非的。 “务必转达!”临走时阿宇还不忘多嘱咐一句。 楚思晴认真地点了点头,在这种事情上,她是不会疏忽的。 靠着栏杆打盹的伙计感受到身边有人走过,慌慌张张地从睡梦里挣扎出来,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嘴上跟得却及时:“客官慢走!” 楚思晴直到他走远,才放心回到自己的房里,一边关上房门,一边喃喃道:“总算有一个走大门的正常人了。” 是啊,小梦和独孤鹰扬十次有五次是从窗户跃进来,神不知鬼不觉的;剩下的五次里有三次是用轻功飞上来的,快到令人没有防备;还有两次才是一步一步,和寻常人一样走着进来,踩着楼梯上来的。 房间里还弥漫着佳人醉残留下的淡淡幽香,闻到这气味,楚思晴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心里一紧,对于佳人醉的药性,她仍旧心有余悸。 桌子上还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小梦给她分好的瓶瓶罐罐,楚思晴有些小感动,在小梦自己都无比慌乱之下还能为她想得如此周到,为她考虑了那么多,实在是不容易。 她取出一些药酒,涂抹在自己的手臂上,她要快一点消除淤青,才能帮助小梦。 对着镜子里的女人,她此刻在问:你到底是楚思晴,还是冷舒窈? 冷舒窈无疑是矛盾的,她一方面盼望着早一点摆脱“楚思晴”的身份,过回正常人的日子。到那时,她就可以做回自己,无所顾忌地接受洛其琛的责任,也可以潇潇洒洒地离开这令人伤心又温馨的地方,她有做花魁的姿色却没有勾引男人的天赋,梦兮芳名的远播,完全依仗于小梦个人独特的魅力,她还可以选择回归平淡,嫁给一个真心疼自己的人,过回八年前她生活的模样。 总之一句话,逃离不属于她的纷争,忘记不该认识的人。 另一方面,她又不希望结束“楚思晴”的生活,因为一旦她不再是她,那么小梦就又成为了她。到了那个地步,就意味着所有的恩恩怨怨都已了结,也就意味着小梦的生命到了终点。 她曾悉心照料重伤的小梦,亲眼见证过她的隐忍和坚强,初见时就莫名产生的亲切感,让她在日夜的相处中早就视她为亲人了。小梦也一直在用她自己的方式,保护着冷舒窈。哪怕小梦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态度,可她为她努力的,都是她心底最温暖的感动。 然而,眼前的一切,由不得她做主,也由不得她想与不想。 该来的总是会来,该走的总是会走,该死的也一定会死,正如花开花落,从开始就注定了结局,不得不开,不得不落…… 第九十章 独孤鹰扬的猎物 独孤鹰扬在哪里? 他的确在飞鹰门。 在他自己宽敞舒适的房间里,睡在柔软温暖的大床上。 不过,他的身边并没有一群美人相伴,甚至连一个都没有。 他喜欢看美女,喜欢看美女在他面前跳舞,在他面前献殷勤,在他面前搔首弄姿,他享受被人奉承的感觉,享受主宰和拥有一切的感觉。 但是,能环绕在他身边,倚靠在他怀中,乃至卧在他的枕畔的女人,却几乎少的可怜。 因为见过太多,所以难免变得挑剔。 他不会随随便便让一个不明来历的女人靠近自己,哪怕对方是一个倾国倾城的绝色佳人,他连碰都不会碰一下。 说出来可能没人会相信,真正算得上是独孤鹰扬的女人的人,到现在,都没有超过三个。 入夜之后,他喝了点酒,脑子里就自然而然地想起了楚思晴,想起了今天,自己为了满足另外一个女人的愿望而出卖了她。 悠然山庄里,独孤鹰扬静静地等候着猎物的到来。 从蒙蒙细雨到连绵不停,雨势有愈大之态。 他无聊地躲在烧得如焦炭一样的屋檐下,原以为今天应该不会有什么收获了。 不过,他没有走。 因为他发现一个非常隐蔽的角落里在闪着银光,藏着非常重要的一件东西,也因为让他来的那个人胸有成竹,所以他就只有等。 谁料,洛其琛和楚思柔真的就出现了。 新婚的小夫妻,撑着同一把油纸伞,洛其琛扬着自己的披风将楚思柔包裹在自己的怀中,关怀备至。 远远望去,还真是羡煞旁人。 独孤鹰扬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了下来,眯起他勾人的双目,流露出凶光,嘴角微微下沉,十分不悦。 他的不悦到底是为什么? 楚思柔好像在找着什么东西,蹲下去,又站起来,走走停停,眼睛四处寻觅着,洛其琛就站在她的背后,替她遮风挡雨。 一直到她发现角落里的那柄匕首,开心地跑了过去,连被雨淋湿都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洛其琛赶忙护上去。 就在这短暂分开的一瞬间,独孤鹰扬的剑就朝着楚思柔飞了过去。 “思柔,小心!” 洛其琛的反应很快,却还是比飞剑的速度慢了一些。 楚思柔捡到匕首的时候,剑锋已迫近她的背。 听到了洛其琛的提醒,楚思柔一个小小的侧身,惊慌之下,身体不自然地向后仰去,下意识地用手臂挡在眼睛前面。 长剑从她的手臂上擦过,留下一道浅浅的伤口。 好险。 而此时,独孤鹰扬的人飞速地在洛其琛面前晃过,握住了他的剑,再一次向楚思柔刺了过去。 洛其琛并没有让独孤鹰扬的反击得手,他已拔剑迎了上去,牢牢地将楚思柔护在了自己的身后。 双剑交锋,一时难分伯仲。 雨水模糊了视线,招式却丝毫不乱。 “你还真是阴魂不散!”洛其琛对于独孤鹰扬的不满,现在简直到了极点,“我还没去找你算账,你居然找上门了。” “我又不是来找你的,快给老子让开。”独孤鹰扬试图摆脱洛其琛的纠缠,他的目标始终都是在他身后的楚思柔。 “做梦!” 洛其琛当然不会让他伤害到楚思柔半根头发。 悠然山庄和丘山雅苑的死伤,楚思晴的命悬一线,晏弦思全家的血海深仇,还有刚刚楚思柔的伤,桩桩件件的积累,在瞬间,令洛其琛爆发。 一向稳重温和的他,此刻少有的使出了凶狠的剑招,招招凌厉,似乎要在今天与独孤鹰扬拼出个高下。 而独孤鹰扬似乎十分享受与他对决的快感,只守不攻,偶尔利用眨眼的空档从袖口里飞出一枚暗鹰镖,从洛其琛耳边半寸的距离划过,射向楚思柔。 楚思柔吓得花容失色,失声大叫。 这一叫,必然让洛其琛分心。 洛其琛一旦分心,手中的剑必然就慢了下来。 剑慢了下来,招式就一定会停顿。 招式停顿了,对手就有了反击的机会。 于是,独孤鹰扬只一个分掌,就打在了楚思柔的肩上。 洛其琛回身拦截,分散了他一半的掌力。 楚思柔嘴角有一点血迹,但是并无大碍。 独孤鹰扬的目的达到了,他头也不回,就踏着断壁残垣,离开了院子。而就在他离开悠然山庄的同时,阿宇立刻按照事先的约定,赶去了温柔乡送信。 洛其琛不甘心,他见楚思柔无事,自己便追了出去。 独孤鹰扬一路甩,洛其琛就一路跟。 追至一片树林时,独孤鹰扬就完全失去了踪迹。 洛其琛隐隐意识到了这是一个局。 他背靠着一棵相对粗壮的大树,调动全部的感官,感受着树林里每一处细微的变化。 他听到了雨声,听到了雨滴打在树叶上的声音…… 唰! 他听到了寒铁剑出鞘的声音。 一阵寒气从洛其琛背后袭来,他进退不得,只能高高跃起,凌空一个翻身,落在了一丈之外。 轰! 刚才的那一棵树,应声而断。 洛其琛还没有站稳,寒气就再一次逼近了他,前后左右,从四周不断聚拢。他整个人就如同被笼罩在一个球形的气场之下,无处可遁。 就在他想要找到破绽逃离的时候,独孤鹰扬从他的正背后直接点住了他的穴道。 “唔,想抓住你,还真是不容易。”独孤鹰扬长舒一口气,可脸上一丝紧张的感觉都没有,反而带着几分得意。 “你要杀就杀,啰嗦什么?”洛其琛并不想听他废话。 “我要是想杀你,你还能站在这儿跟我说话?”独孤鹰扬从他的身后绕到他的面前,把手里的小盒子在他眼前晃了几晃,“我今天是来成全你的。” 洛其琛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啊。” “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 “是送给你的好东西。” “什么?” “听说是杭亭那老东西的独门迷情之药,保证你春宵不尽呢。” 迷情药。 洛其琛不安起来。 “你怎么不问我用这东西要对付谁?”显然,独孤鹰扬是在故意拖时间。 洛其琛想问,可没有问,只是暗暗想要聚集真气,冲破穴道。 独孤鹰扬见他脸色泛红,瞬间就看出了他的意图:“你别白费力气了,想冲破我封穴的手法,简直就是在做梦。” 说完,独孤鹰扬就扛起了洛其琛,带着他又回到了悠然山庄之外。 琴声,是他与神秘女子的暗号。 他不能靠得太近,那样会很容易被小梦察觉。他只能听得到琴声,里面的人在说什么,他一个字都听不见。 琴声在不断变化着,独孤鹰扬在等待着。 直到琴从乐器变成了武器,琴音从乐曲变成了招式。 独孤鹰扬扣住洛其琛的下巴,把整粒药塞进了他的嘴里,轻抬一下,就从喉咙落到了胃中。 一股异样的感觉,失控一般,在洛其琛的感官里漫延。 第九十一章 有你在,我还有什么舍不得的 “梦魂宫主还有你的青梅竹马,你说她们哪一个会舍身救你呢?” “你!”洛其琛刚说了一个字,就觉得头脑在发热,控制不住地想要冲出去。 他不能再多说,不然会更加难以自制。 “不过,不用猜,楚思晴一定不会让你有事的。”独孤鹰扬忽然有些失落,“我虽然陷害了你,可也把属于我的女人让给了你,别太感谢我,咱们俩扯平了。” 他几乎可以断定,这药不会要了洛其琛的命,而舍身相救的人一定会是楚思晴。 紧接着,他就带着洛其琛,顺着事先走的路线,从小梦的上方闪现,将洛其琛扔给了她。 他看到了小梦的惊慌失措,一反常态。 一下子,又勾起了他的好奇。 过程,似乎越来越好玩了。 独孤鹰扬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他睡得正酣之时,一个一身红衣的女子悄悄潜入了他的房间里。 如风一般,门窗轻轻发出响动,无人察觉。 女子坐在了床边最大最舒服的一张椅子上,婀娜身姿,浅靠着,眼睛一直在盯着熟睡的人。 换作别人,这近乎无声的风吹草动,一定不会察觉,所以才有了不少在睡梦中丢掉性命的人。 独孤鹰扬不是一般人。 寒星一闪,三枚暗鹰镖就朝着神秘女子的方向丢了过去。 咚,咚,咚。 女子随便甩了甩衣袖,就改变了飞镖的方向,结结实实地钉在了柜子上。 “你在装睡?”女子的声音温柔甜美,甜而不腻。 独孤鹰扬对于她的出现十分意外:“怎么是你?” 又一枚暗鹰镖飞出,屋子里的蜡烛就燃起了三四根。 光线称不上明亮,却足够照亮女子的面容。 楚思柔。 “想你了,就来看你,不行吗?” 楚思柔打横坐在椅子上,正红色的衣裙衬得她不施脂粉的皮肤格外细腻,三千青丝散落下来,随性却不随便。 双唇娇艳欲滴,双眸勾人妖娆。 她已完全变了一个模样。 收起了楚家二小姐单纯懵懂的伪装,尽显一个成熟女人的妩媚。 独孤鹰扬望着她,惊艳万分。 他随手拿起一件外衣披在身上,慢慢靠近,坐在了长椅的边上,捧起她的纤纤玉手,对着手背,亲亲一吻。 “昨天的事情可顺利?” 楚思柔面无表情,换了个姿势,侧卧在那里:“完全在掌握之中。” “可你看上去似乎一点都不高兴?” “我不过是没想到会这么快被他们识破而已。” “早一点,晚一点,有什么区别吗?反正你早晚都要离开洛家,来我这里。”独孤鹰扬又吻上了她的玉指。 “没什么区别,就是不好玩罢了。” “你呀。”独孤鹰扬对她这个答案真的是没辙了,“是谁那么大胆子,敢让我们的楚二小姐没得玩,说出来我听听,我去帮你出气。” 楚思柔“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梦魂宫主,你去吧。” “她?”独孤鹰扬这下犯了难,他还没到和小梦撕破脸的时候。 楚思柔抽回自己的手,有意无意地从独孤鹰扬是掌心划过,轻轻勾起他的下巴,端详着他的一脸“愁容”。 “怎么,怕了?” 独孤鹰扬将身子往前一倾,整个人贴了上去。 面对面,不过拇指的距离。 “不怕,只要你一句话,我现在就去帮你杀了她。” 楚思柔又笑了,那笑容像绽放的食人花,美丽而诱人。 “你舍得吗?” “有你在,我还有什么舍不得的。” 楚思柔在他胸膛上轻轻一戳,拉来了两个人的距离。 “好了,她现在能帮得上你,我又怎么会让你去杀了她呢。” “我无所谓啊。” “你的心意我了解的。不过,今天搅局的那一个不是她,而是另外那位梦魂宫主。” “另外那位?” “就是死咬着楚江阔不放的那个老女人。”提起自己的父亲,她竟然直呼其名。 “我记得那个人已经很久没有在江湖上露面了。” “谁知道呢,要不是她忽然又去找楚江阔的麻烦,我也不至于跟她大打出手,被易攸宁和洛其琛撞个正着。” “就算这样,洛其琛也不至让你离开。” “他是没什么,而是那个姓易的。他好像早就对我起疑的,甚至听到了许多不该听到的事情,我的心思在他那里,不是很容易瞒下去。索性,我就先走一步了,反正那地方待得我浑身不自在。” “也好,这样我就能天天守着你了,不用每一次都偷偷摸摸防着别人。” 独孤鹰扬与楚思柔每次见面之前,要摆脱身边所有人,不是要等到夜深人静,就是晨光初现,短短地说上几句话,又不得不分开。 “你现在可以告诉我梦魂宫主究竟是什么人了么?”独孤鹰扬对于小梦实在是太过好奇了。 楚思柔用手指捂着他的嘴唇,摇摇头:“别急,还不到时候。” “那你凭什么确定她会跟洛魂飞反目?” “因为楚思晴。” “她又在里面扮演什么角色?” “非常重要的角色。” “你说说看有多重要,让我估算一下自己让出去的女人值不值。” “楚思晴救了洛其琛之后,洛其琛那可怜的责任心作祟,就强带着楚思晴到了洛魂飞面前,打定主意要娶她了。” “哦?那岂不是遂了楚大小姐的愿了?” “我怎么可能会让她如愿?你可知他们两个人是什么关系?” “他们俩能有什么关系。”独孤鹰扬有些失望,转念一想,一个夸张的念头让他瞪大了眼睛。 楚思柔摸着他的眼睛:“楚思晴和洛其琛是亲姐弟,你说,是不是很有意思?” 果不其然。 “哈哈哈哈哈!有意思,真是有意思极了!”独孤鹰扬控制不住地大笑了起来,“我猜,那洛魂飞老儿的脸怕是都要气绿了吧!” “何止,气得当场就昏过去了呢。” “真是峰回路转啊,谁能料到,这背后还有这么多好玩的内情。” “洛魂飞早就清楚楚思晴的身份,却迟迟不说,以致于楚思晴几番在楚江阔手下死里逃生。梦魂宫主为了楚思晴,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梦魂宫主为了“楚思晴”,就是为了她自己。 “就怕楚思晴未必会让她伤害洛魂飞吧?”独孤鹰扬到底还是觉得这理由,还不够。 楚思柔不想再多透露,只道:“那又如何?洛魂飞本就不在她的打击目标里,按照她与你的计划,接下来会有非常大的动作,根本没有洛家的份。现在闹上一闹,她能来个秋后算账,帮你解决了他们是最好。就算不能,你不是还有我吗?有我在,还怕对付不了那个老家伙?” “你肯帮我了?” 独孤鹰扬喜出望外,他是唯一一个清楚楚思柔武功底细的人,得到一个她所得到的助力,是十个小梦都比不了的。 楚思柔之前一直不想显露武功,所以才会支持他和小梦合作,而现在,他终于等到她要出手的时刻了。 “真等到那个时候,我一定会帮你的。”楚思柔深知,锋芒太露必定会惹来其他人的忌惮和陷害,所以她一直隐藏锋芒。 不过很快,她就不需要再伪装了。 而对于独孤鹰扬来讲,有了她,何愁大事不成! 第九十二章 有失有得 独孤鹰扬完全能够想象自己登上武林巅峰的样子了,他要让那些看不起他、打击过他、伤害过他的所有人被他踩在脚下,他要让众人皆臣服在他的威严之下,他不仅要报仇,他还要掌控整个武林。 这是他的欲望,也是楚思柔的欲望。 因为他们有着共同的野心,所以才走到了一起,互惠互利,互相利用,互相温暖。 他们才是真正的同路人。 既然武林已是囊中之物,那么美人呢? 那个曾经承诺过等到他睥睨天下时就会属于他的美人,现在是不是也已成为他的囊中之物了呢? 激动之余,独孤鹰扬忽又想起了眼前之人,故作叹息,表现出一脸失望。 “怎么了?你不高兴吗?”楚思柔倒想瞧瞧他想搞什么把戏。 独孤鹰扬并没有要藏着自己心思的目的,只是没有明说:“我这个人向来不喜欢跟别人分享同一件东西,难得遇到一个令我满意的女人,还白白送给了姓洛的小子,你说我亏不亏?” 小小的心思,楚思柔当然一听就明白了了。 “我补给你呀。”说着,她小小地翻滚,“嘤咛”一声,就钻进了独孤鹰扬的怀里。 有失有得,互换的陪伴,独孤鹰扬丝毫没有吃亏。 他等这一刻已经等了非常久了,从二人相遇的那天起,直到现在。 他们的相遇是一场偶然,早在与小梦相识之前。 那一天,落雪纷飞,在最适合杀人的天气里,他们两个人的双手同时沾满了血腥。 四目相对,他们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也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无比熟悉的神情。 一见钟情,一见倾心。 一见便知,他们是同道中人。 从那天开始,他们走到了一起。 两颗孤傲的野心碰撞在一起,是四射的火花,更是难填的欲壑,两个疯狂的人,一起做着疯狂的事。 这一夜,过得异常得快。 “阿风。” 阿宇在外敲门,找他汇报昨天的事情。 准确的说,每天辰时的时候,阿宇都会来找他,或说一说门派里的近况,或讲一讲被他们视为眼中钉的动态。 有时候也不过是一句话,他也总是要来找他一次的。 风雨不改的习惯,从飞鹰门创立的那一天,就养成了。 经过上次,阿宇偶然叫了一声独孤鹰扬的小名之后,就一直这么称呼他了。这样的称谓,让他们两个人都觉得亲切和熟悉。 独孤鹰扬借此提醒着自己,不能忘记家仇,也不能忘记阿宇一直以来的保护和照顾;阿宇也觉得这个名字才更贴近真实的他。 “阿风?他在叫你?”楚思柔是第一次听见别人这么称呼独孤鹰扬,觉得新鲜。 “我的本名,以后慢慢讲给你听。” 独孤鹰扬在她的额头上浅浅一吻,放下床头的帷幔,出去开门。 “你来了。”独孤鹰扬打了个哈欠。 阿宇狂眨着眼睛,确信自己没有看错。 这么些年,除了有几次独孤鹰扬不在之外,阿宇还是头一次见到他衣衫不整地来给他开门,看上去还有点睡眠不足。 真是怪了。 “愣着干什么,进来吧。” 阿宇一进屋,就闻到了一股陌生的香气,是女人的气息。 “难得。”阿宇朝帷幔后使了使眼色。 他了解独孤鹰扬的一切,包括他对女人的态度。而现在,除了楚思晴之外,竟然还能有第二个人让他流连忘返,他既担心又庆幸。 他担心的是独孤鹰扬的心性会被温柔磨灭。 他庆幸的是独孤鹰扬不会跟姓楚的人纠缠过多。 不过,要是阿宇知道帷幔之后的人是楚思柔,不知又会做何感想了。 独孤鹰扬耸耸肩:“人找到了吗?” “没有。” “她居然不在?也是怪了。”独孤鹰扬伸了个懒腰,又问,“那事情怎么解决的?” 阿宇没有立刻回答,反而示意他提防后面的女人。 独孤鹰扬顺着他的眼神向后瞥了一眼,然后若无其事地说道:“但说无妨。” 阿宇只好道:“楚思晴说梦魂宫主有事去办,让我把话留下,她会去转达。” 独孤鹰扬自言自语:“有事?奇了,她能有什么事要比报仇更重要的?” 阿宇道:“楚思晴没有说。” 独孤鹰扬道:“也不急在一时,就先等着吧。” 阿宇道:“好。” 独孤鹰扬又问道:“楚思晴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阿宇道:“可以说有,也可以说没有。” 独孤鹰扬道:“那就是有了。” 阿宇严肃地说道:“她有意无意地在套你的行踪。” 独孤鹰扬一脸意料之内的反应,说道:“那你有没有把我对你说的话告诉给她?” 阿宇道:“有。” 独孤鹰扬有些得意:“她听过之后,脸色怕是不会太好看。” 阿宇道:“是。” 独孤鹰扬笑骂着:“要不是她不会武功,估计能把你打一顿。” 阿宇道:“嗯。” 独孤鹰扬道:“反正她目前仅存的意义就是用来与梦魂宫主联系的,随她吧,反正我也不需要了。” 阿宇道:“好。” 这兄弟二人的对话,听得帷幔后的楚思柔情不自禁笑出了声。 也难怪,独孤鹰扬一句接一句说了不少,阿宇却是惜字如金,巨大的反差,能不惹得听客忍俊不禁吗? 甜甜的笑声,令独孤鹰扬的嘴角也不自然地跟着上扬了起来。 “你笑什么?”独孤鹰扬满是无辜。 楚思柔故意模仿着小女孩的声调,缓缓道:“我笑阿宇,真的是能少说一个字,就绝不多说半句。” 独孤鹰扬笑看着阿宇:“他啊,从小到大就是这么个脾气。” 阿宇静静地坐着,没有吱声。 楚思柔又道:“我猜,梦魂宫主的事情,应该是她自己。” 独孤鹰扬不解:“她自己?” 楚思柔道:“当然咯,她现在,怕是重伤在身,半步都出不得那梦魂宫的。” “她受伤了?谁能伤得了她?我可没动她。” 楚思柔却不再回答。 独孤鹰扬懂了,有些话,只能他们两个人之间才能说。 他不过瞥了阿宇一眼,阿宇就明白了。 “没什么事,我先出去了。” 一个眼神,就能会意,是两个人多年的默契。 纵使对女人心存无数怀疑和忌惮,他也能压制自己的困惑,不去问,不去探听。 这是他对独孤鹰扬的尊重和信任,他一直都摆得正自己在飞鹰门的地位,在独孤鹰扬身边的地位,在独孤鹰扬生活中的地位。 他的私事,他的喜好,他不想让自己知道的,阿宇一概不问,一概不去打听。 阿宇走出去之后,楚思柔才又说道:“其实我也不是非常肯定,只不过在想,梦魂宫那个老女人隐退那么多年,今天突然为了楚思晴的事情出现,多半是因为小的那个伤到根本无法再掺和这些事情了。” “你的意思是,她自己没办法替楚思晴出头,所以不得不搬出老宫主。而她之所以心有余而力不足,则是因为她受了重伤?”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吧。” “谁那么大本事,能重创她?”独孤鹰扬此话虽说是疑问,可却带有询问的意味,他在怀疑楚思柔。 第九十三章 凤求凰 凰求凤 楚思柔细细体味着他的这句话,而后道:“放心,不是我。是她自己的心魔,她一旦失了控,别说伤她,几乎是个会武功的人,都能杀了她。” “果然,最容易打败一个人,还是那个人自己。” 楚思柔掀开了帷幔,走到独孤鹰扬的身边,坐在了他的腿上。 “不说她了,以后,在我面前,你还是少提她的好。”楚思柔对小梦的敌意,再明显不过了。 独孤鹰扬勾了勾她的鼻尖,宠溺地说道:“好。” “我暂时还不方便在你这里频繁露面,你是不是需要给我准备个幽静的地方,好让我们幽会啊?” “我盖一座金屋给你,如何?” “想玩一出金屋藏娇?” “不好吗?” “一点都不好,金屋是不错,可是阿娇的下场,却不怎么好。”楚思柔故作不悦,扭过头不去看他,“你莫非也想让我落得跟她一样的下场?” 独孤鹰扬将她往怀里一拖,转过她的脸:“跟你开玩笑呢,怎么,生气了?” “哼。”娇嗔的模样,让独孤鹰扬难以招架。 “你住的地方我早就准备好了,青山绿水,鸟语花香,保证你满意。” “这还差不多。” 楚思柔一展笑颜,俏皮可爱。 她究竟还有多少种面目?谁也不知道。 楚思柔简单地梳洗过后,换上了一套淡蓝色的衣服,素雅而温和。 独孤鹰扬从后搂着妆台前的她,怎么看都看不够。 同样的动作,他也曾对楚思晴做过,只是感觉,完全不同。 一个是刻意地撩拨,一个是真情的流露。 他又打横抱起了她。 在独孤鹰扬这里,楚思柔似乎连路都不需要走,完完全全活在了独孤鹰扬的怀抱里。 “你要带我去哪儿?” “去了就知道了。” 独孤鹰扬的床板之下,有一条密道。沿着密道一直走下去,路,越来越黑。当第一道自然光照耀进眼睛的时候,眼前已是一片世外桃源。 这就是独孤鹰扬给楚思柔准备的居所。 流水潺潺,花香阵阵。 “喜欢吗?”独孤鹰扬问着怀抱里的人。 “喜欢!” 楚思柔四周打量着,她不得不承认,她是真的喜欢。 这是她梦想中的小筑,看似隐于世间,实则藏于纷扰,一山之隔,两个世界。 居于此间,两相情许,执子之手,运筹帷幄。 “这个地方只有我知道,入口只有一处,你就安心地住下来,我每天都会来看你的。” 以山为墙,将小院环环包裹在其中,身临其境,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外人进不来,里面的人也出不去。 房间里的陈设都是楚思柔最喜欢的玉器,妆台上的脂粉全部都是楚思柔最习惯的种类,妆盒里的首饰都是楚思柔最爱的款式,衣柜里叠放好的衣服全部都是楚思柔最中意的颜色。 点点滴滴,无一不是独孤鹰扬花费的心血,无一不透露着他的良苦用心。 楚思柔在每一间房里穿梭,笑得是真的天真无邪。 她只有二十岁,如花一般的年纪,她却成熟得太早了。 是独孤鹰扬的真心,唤醒了被她以往多年的单纯。 她真的觉得此时此刻,幸福极了。 这份幸福感,不是来自奢华的住所,而是源于独孤鹰扬真切的心意。 “我真的很喜欢,谢谢。” 楚思柔人生中第一句真心实意的感谢,给了独孤鹰扬。 独孤鹰扬也感到无比满足:“你喜欢就好。” 最后,他跟着她,漫步到了花雨下的小亭。 亭下,一把古琴,吸引了楚思柔的目光。 楚思柔抚摸着琴弦和琴身,温柔、细致。 “好琴!” 只看此琴通体呈现黑色,阳光下隐隐泛着幽绿,就如同绿色的藤蔓辗转缠绕于古木之上,更有铭文写着“桐梓合精”。 轻拨一弦,绝妙的音色响彻此间。 此琴,名唤绿绮。 “你居然找到了绿绮。” “相传当年司马相如就是以此琴奏《凤求凰》讨得美人芳心,更是成为千古佳话。”独孤鹰扬不通音律,可为了讨楚思柔的欢心,也是下了不少工夫。 “那我今日便效仿相如,奏一曲,与文君听。” 说完,楚思柔就坐在了琴后,十指落在弦上,奏起了曼妙的旋律。 凤求凰。 独孤鹰扬靠在亭柱旁,紧闭双目,安静地聆听着。 余音绕梁,不绝于耳。 在纷纷扰扰的江湖恩怨之中,偷得半刻清闲,共度二人的怡然时光。 妙哉,幸哉。 琴声悠扬,唤起了二人共同的记忆,初次相遇,各自真实的面目,却还是没有逃过一眼万年。 他们的相遇与独孤鹰扬与小梦的相遇,有着惊人的相似。然而他们相识在先,所以后来的偶遇更像是这一幕邂逅的重演。 千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 北方的冬天,漫天飞雪,洁白无瑕染上了鲜红的颜色。 千里之外的土地上,争强好胜的独孤鹰扬鏖战四大门派掌门,面对截然不同的武功招式、兵器步法,他处变不惊,用自己复杂稳定的出手一一相抗。 对手都不是普通人,他这一战打得异常艰难。 约战之地,是一个人迹罕至的平原,雪漫大地,一片白雪皑皑。 他本意是以一敌四,速战速决,然而对手却不想以多欺少,遂逐一应战,并留足了间隙让他有喘息的机会。 一战罢,他只用了两百招就将东苍派掌门斩于寒铁剑下; 两战罢,他仅用了三百招就将南宗门掌门一掌打到五脏俱裂; 三战罢,他扛到五百招之后利用指尖飞出的暗器将西陵剑派掌门一镖封喉。 只剩下最后一个,北冥宗掌门。 此人在观战三场之后,自以为完全掌握了独孤鹰扬的路数,又占据了体能的优势,所处之地又在他的门派范围之内,天时地利人和,看似全部在他的手中。 一开局,他就以压倒性的优势抑制了独孤鹰扬的出手。 可他到底还是低估了一位奇才的造诣。 百招之后,独孤鹰扬再一次变换了剑招。 他将四人的招式全部习得,以战养招,短短时间之内,融会贯通,并融合了四家所长,更胜其中任意一家。 很快,他就夺回来主动,完全处在了上风。 就在这个时候,一望无际的平原尽头出现了两个同在打斗之中的身影,他们一路不停地出手,一直打到了独孤鹰扬的附近。 猝不及防的相遇,令四个人都难免分神。 越是在这样的情况之下,越先集中精力的人就能够瞬时占据主攻的地位,被动之人亦可转守为攻,转危为安。 奈何他们并没有抓住时机,最终都败在了各自的对手之下。 独孤鹰扬一剑穿心,不足四百招让北冥宗掌门去追旧友的脚步。 红衣女子一掌掐住了对手的喉咙,直接掐断了那人的脖子。 手不染血,兵不血刃,只是招式实在是过于狠毒了一点。 可独孤鹰扬看得津津有味,眼神之中满是欣赏。 “精彩,精彩!”他看着红衣女子,期待着一睹真容。 红衣女子回眸望之,一双深邃的眼睛里,藏着万年不化的冰山。 只这一眼,独孤鹰扬便再也移不开自己的目光。 女子同样望着他,迟迟不语。 不知过了多久…… “寒铁剑,暗鹰镖,阁下难不成就是飞鹰门的门主独孤鹰扬?” “姑娘好眼力!却不知姑娘是何人?在下行走江湖多年,竟不知武林之中有姑娘这样年轻美貌的高手。” “你可知为什么?”女子不答反问。 “不知。” “因为见过的人都已经是个死人了。” “可我还活着。” “所以,你也要死。” 女子反手就是一排银针,如漫天花雨,遍洒大地。 银针在温和的眼光之下,闪烁着天空的颜色,针上有毒,却并非一般的毒。 独孤鹰扬快速地挥动着寒铁剑,将银针一一打落。 女子没有再发针,而是驻足欣赏着他的一招一式。 “噬魂针。” 独孤鹰扬准确无误地说出了针的名字。 女子一惊:“你居然认得噬魂针。” 见识过噬魂针威力的人,差不多在四十年前都已绝迹江湖,死的死,走的走。她没有料到,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子,竟然会有这般的见识。 “你跟楚江阔是什么关系?你是楚思晴还是楚思柔?”独孤鹰扬一下子就锁定了女子的身份。 女子没有回避,也没有追问,只是简简单单地承认了自己的身份:“我是楚思柔。” 兜兜转转,独孤鹰扬再见噬魂针,偶遇的居然是仇人的女儿。 可他却一点恨意都没有:“北国土地,远离故土,未曾想得见故乡佳人,姑娘可愿与我作伴,一同返乡?” 楚思柔展颜一笑:“好!” 这一笑,彻底令独孤鹰扬沦陷。 结伴同行,他们吐露心扉。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真心与戒心并存,怀疑与迟疑同在。 朝夕相处,点点滴滴,他们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看到了和自己一样的野心。 两个孤傲的人,两颗孤傲的心。 第九十四章 蒙雾的双目 “宫主?” 小梦醒了。 她睁开眼睛,就看到了守在她身边托腮闭目养神的轻珊。 小梦心里愧疚万分,因为自己,让本已悠闲度日的轻珊又操劳了一夜,让她保持得无瑕容颜上多了许多疲惫,眼角上添了几丝皱纹。 “你醒了。”轻珊疲惫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欣慰的笑意,“来,把药喝了。” 房中的暖炉里温着凌素衣为她熬好的药。轻珊隔着巾帕端过来,放到一边,扶起小梦,一口一口喂给她。 细心照料的样子,如同母亲一般。 “宫主,怎么把您都找来了?”小梦深感抱歉。 轻珊倒不在意,专注地喂她吃药:“你伤得重,素衣没有办法,就请我来帮忙了。” 小梦面带倦意,短叹一声:“又让您费心了。” “瞧你,说得什么话。”轻珊一边吹凉,一边送到她的嘴边。 小梦抿着药,一口一口咽下去。 药非常苦,可她却完全不觉得:“素衣姐都惊动了您,看来我这次把她吓得不轻。” “可不是吗?”可轻珊关心却不是这个,“以你的武功,想要伤你,并不是件容易的事。究竟是谁,出手如此之重?” 是谁?她在意的是谁能够伤得到她的得意弟子,她最疼爱的晴儿。 “是谁?” 小梦不断回想着,可是竟然一点印象都没有。模模糊糊的人影在她脑海里一闪而过,她越想看清,就越看不清。 越想,越觉得头痛欲裂。 她不停地拍打着自己的头,非常难受。 “是谁?” 轻珊见状,立马把还没喝完的药放到了一旁,拉开她的手,安抚着:“别想了,不要再想了。” 每逢小梦遭受重大的刺激或是被人刻意激起过去的回忆时,她的情绪都会失控暴走,而每次缓和下来之后,她就会忘记发生的事情。 有时候会完全不记得自己见过什么人、做过什么事,有时候会记起零零散散的片段,有时候会选择性抹去一些经过。 时好时坏。 轻珊对此,除了见怪不怪,也只剩下同情和心疼了。 等到小梦完全安静了下来,轻珊才又试探性地问着:“你还记得自己是怎么回来的吗?不要着急,慢慢想,慢慢想。” 小梦记得自己本该在温柔乡,后来发生了什么,又发生了什么,自己怎么会回来? “是……是攸宁。” “攸宁?易攸宁?” “对,我好像差一点被人杀,是攸宁救了我。他认出了我的剑法,知道了我的身份。” “易攸宁知道你才是楚思晴了?” “嗯。”小梦跟易攸宁的对话,她还记得,“然后我把烟花给了他,让他找了素衣姐,把我带回来。” “然后呢?” “我记得那个时候我累极了,就睡了。我好像睡了很久很久,我好像还梦到了师父,师父在叫我,在叫我‘晴儿’。”她的脸上慢慢浮现出欣喜。 轻珊只有在心里默默叹气。 “后来呢?” “后来?后来师父走了,我就觉得眼前好黑好黑,等我睁开眼睛,就看到您了。” 小梦在梦里与若问走散了。 她的记忆也随之走丢了。 她不记得轻珊讲的关于若问与慕容情的故事,更不记得洛魂飞是自己生父这残酷的事实。 是幸还是不幸? “那你遇到易攸宁之前呢?” “之前?之前……之前……” 之前的一切一切,她都不记得了。 她想不起自己被人引到了悠然山庄,想不起洛其琛被人下了佳人醉,想不起自己与越无尘相处的短暂时光,想不起越兴尘差一点将自己刺于剑下。 惊心动魄的一天,留在她记忆里的,就只有易攸宁出现的那一点点。 她还会不会想起? 轻珊并没有把握。 可现在,轻珊也不想告诉她只字片语关于她身世的秘密。 能瞒一天是一天。 “宫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能不能告诉我?”她的直觉告诉她,她忘记了非常多非常重要的情况,也忘记了一个对她非常重要的人。 她必须想起来。 “你这次可是难住我了,素衣救你回来的时候,你整个人都昏迷了,我又从何得知在这之前,你发生了什么呢?” “是啊,您怎么会知道。”小梦失望极了。 “别说是我,恐怕素衣都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正说着,凌素衣就进来了。 她手里端着香喷喷的饭菜,还有一碗热腾腾的粥。 饭菜是给轻珊准备的,热粥是给小梦准备的。 “师父,来吃东西吧。” “诶,小梦醒了。刚好,我给你熬了粥,还担心你喝不到呢。” 凌素衣把自己内心的担忧都化为了轻松的话语。 小梦强颜欢笑,朝凌素衣那边望过去。 然而,她的眼前,就和她的记忆一样,是一片模糊。 她看不清凌素衣的脸,看不清她衣服上绣的图样,也看不清她手里端着的是什么饭菜。 她疯狂地眨着自己的眼睛,视线在轻珊与凌素衣之间来回切换,近的,远的。 终于,该来的还是来了。 她努力压制毒性的蔓延,也终于在这一次重伤之后,影响到了她的视觉。 一臂之内,她还能看得清楚。 一臂之外,就剩下模糊的影子。 “小梦,你在那儿晃什么呢?”凌素衣盯着她看了半天,就只看到她一直在摇头晃脑。 小梦根本没有察觉凌素衣在盯着自己。 “啊,没什么。”她试着用勉强的笑掩饰慌张。 轻珊似乎有所察觉,起身从小梦附近离开,走到凌素衣身侧,故意称赞道:“素衣,你今天这件衣服上绣的墨竹,手工很精致啊,改日也帮我去买一件。” 凌素衣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裙摆处的兰花,皱紧了眉头,一脸困惑。 轻珊示意她不要说话,继续道:“晴儿,你说是不是?” “啊?”小梦有些猝不及防,不知道该回答是还是不是,她根本就看不清凌素衣裙子上究竟绣了什么,“宫主喜欢就好。” 轻珊这下更加肯定了。 小梦想起轻珊房间里所中的鸢尾花,意识到有些问题,便笑称:“宫主不是喜欢紫色喜欢鸢尾吗?怎么对竹子也有兴趣了?” 凌素衣更加惊讶。 轻珊心底一沉,故作轻松,解释道:“鸢尾花是情姐姐最喜欢的。其实啊,我们几个姐妹的喜好大不相同,情姐姐喜欢鸢尾的宁静,君姐姐喜欢牡丹的繁华,灵姐姐喜欢水仙的优雅,尘儿喜欢荷花的清幽,魅儿喜欢杜鹃的艳丽。我却偏偏不喜欢赏花,喜欢看竹子。” “原来是这样。” 小梦的疑虑减轻了些,然而轻珊话又牵扯到了她断线的记忆。 君姐姐?轻君?这个名字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 小梦拼命地回想,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轻珊见她十分痛苦,试图打断她的思绪:“晴儿,你感觉怎么样?能过来一起吃吗?我们边吃边聊。” “好。”小梦放弃了追索。 她简单动了动,除了眼睛模糊和手腕有些疼之外,其余的都没什么大碍了。 双脚接触到地面,她放慢了自己的动作,放慢了脚步,稳稳地走了过去。 四处观望,眼神迷离。 第九十五章 自卑心作祟 凌素衣凑到轻珊身旁,侧着身子在她耳边问道:“小梦的眼睛?” 轻珊摇摇头:“不乐观,她再这么熬下去,保得住命也保不住她的眼睛了。” “那怎么办?”凌素衣言语之中的焦虑非常明显。 可轻珊不是神,她能做的也没有更多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哎。”又是一声长叹,诉尽了多少的无奈。 “对了,昨天发生的一切她貌似又都记不得了。这样也好,她还能安心地休养一阵子。你嘱咐舒窈,能不告诉她的就暂时先不要告诉她,尤其是洛家的事情,千万不能让她知道。”轻珊不想让小梦遭受第二次的打击。 “我知道了。” “如果舒窈能找到易攸宁,最好也让他能瞒多少瞒多少。” “您放心吧。” “宫主,您跟素衣姐说什么悄悄话呢?”小梦隐隐约约听到几个字,不真切,就只好半开玩笑地问着。 凌素衣笑着说道:“没什么,师父说她想舒窈了,叫我哪天把她喊回来一起说说话。” 轻珊坐了下来:“说来也是,我都好些年没跟你们几个人坐在一起,吃个饭,聊聊天了。” 小梦也靠着桌子坐了下来,她身边站着的就是凌素衣,她也终于看清楚了凌素衣裙摆上的那朵墨兰。 是兰,不是竹。 凌素衣察觉到她的注意力在自己裙子上的时候,想要挡住,但是来不及了。 凌素衣无助地看看轻珊,怜惜地看看小梦。 轻珊本来还想多装一会儿,怎知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她也只好开口一问究竟:“晴儿,你的眼睛?” 小梦不想让她担心,于是说道:“宫主不必担心,就是看远处的东西不太清楚而已。” 轻珊大概能够联想到原因,叮嘱道:“你以后不要单独行动了,让素衣跟着你,或者干脆让素衣去帮你做事。” 凌素衣应和着:“是呢,反正我每日在这梦魂宫也没什么事情做,帮帮你也挺好的。” “宫主,素衣姐,你知道,我的事儿不想牵扯梦魂宫太多,之前对付楚江阔是不得已,接下来要对付的人没有他们这么厉害,也无需太多筹谋,我跟独孤两个人能搞得定。” 轻珊并不熟悉独孤鹰扬,所以没有搭话。 凌素衣却表示忧虑:“独孤鹰扬野心勃勃,他那个手下对你一直都心存忌惮,你还是不要与他们走得太近了。” “无妨,我自有分寸。” “师父,小梦的眼睛就没有办法了吗?”凌素衣把剩余的期望寄托在了轻珊的身上。 轻珊思前想后,还是无奈地摇摇头:“我早就说过,她体内的毒会四处流窜,侵蚀她的五脏六腑、奇经八脉,日子久了,会伤害到她的感官也不是不可能。我能做的只有抑制毒素的蔓延,可真到了眼前的局面,我也实在是无能为力。” “她老老实实地待在梦魂宫倒也没有大碍,然而她忙进忙出,里里外外、上上下下的折腾,每每都搞得自己一身伤,或许只有华佗在世,才能有机会救得了她。” 她何尝不觉得自责和遗憾,甚至在内心默念着:情姐姐,要是你还活着,你是不是有办法能够救救这个可怜的孩子。 小梦安慰着两个难过的女人:“我活到现在都已经是赚的了,宫主为了我费了太多精力,消耗了太多心血,对我而言,已是此生无法回报的了。不要再为了我烦恼了。万般皆是命,这就是我的命,我认。” 小梦现在唯一的也是最后的心愿,就是能够在自己彻底失明之前,再见一次她最爱的师父。 眼睛和生命在赛跑,生命和时间也在赛跑。 若问就在前方等着她去寻找,却不知最后的结局,究竟是眼睛能够跑赢生命,还是时间战胜了一切? 砰! 石室的门打开了。 毫无疑问,回来的人是“楚思晴”。 轻珊示意凌素衣出去瞧一瞧,目的就是提前嘱咐好冷舒窈也就是“楚思晴”,不要说错话。 “师父的愿望这么快就实现了。”凌素衣搭着话,起身去外面迎。 轻珊自然也觉得开心:“舒窈这孩子,真不禁念叨,这就来了。” 小梦戏称:“是呢,她怕是长了顺风耳,听到宫主想她,就来了。” 另一边,凌素衣急急慌慌拦住了“楚思晴”的去路。 “怎么了素衣前辈?” 凌素衣张望着里间儿,解释道:“小梦把昨天的事情几乎忘得一干二净了。” “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师父是这样告诉我的,所以,她要是问起,能搪塞就搪塞过去。” “也是,她昨天在悠然山庄好像受了极大的刺激,忘了也好。”她原本愧疚的心,稍稍缓和了些。 “最重要的,关于她的身世,你可千万千万不要说漏。” “好。” 她原本还在纠结要如何开口劝她,现下倒是省了不少事情。 “对了,你最近要是见到易攸宁,也让他小心说话。” “您放心,我会告诉他的。攸宁现在知道我跟宫主的身份,他也在很努力地帮我们隐瞒。” “那就好。” 说完,凌素衣就拉着冷舒窈进了里间儿。 “师父刚才还说想见你,让我哪天把你接回来,谁料,连喝杯茶的工夫都不到,你就来了。” “前辈,宫主。” 前辈是轻珊,宫主是小梦。 “坐。”轻珊摆摆手,让她坐了下来。 轻珊,小梦,冷舒窈,凌素衣。 四个人久违地坐在了一张桌子上。 “自从把宫主之位传给晴儿之后,我就没跟你们一起吃过饭了,仔细想想,差不多得有个五六年了吧。”轻珊由衷地感叹着,“想当初,我带晴儿和舒窈回来的时候,她们还都是小孩子,一晃都长大了,真是岁月不饶人啊,想不承认自己老了都不行了。” 凌素衣笑言:“师父哪里就老了?简直就像是我们的姐妹一样。” 轻珊轻叹一声:“师父哪里还能跟你们比,你看你们一个个都胜过为师,尤其是舒窈,几年不见出落得更是漂亮了。” 冷舒窈羞赧地低下头,小梦也只有苦笑。 眼前的三个人,是小梦身边仅有的能让她相信和依靠的人,可她并不享受围坐在一起的那种感觉,这样的氛围只会让她感到无比压抑、无比难过。 她自卑的心不断作祟,令她根本无法正视她们。 无法正视,她们如花似玉的模样。 眼前的每一个,都是标准的美人儿,国色天香,明艳动人,各具风韵,各有魅力。 唯独她自己,是一个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丑八怪,纵使易容得再高明、再美丽,也终究不是她真实的样貌。 轻珊的话,更是刺痛了小梦异常敏感的心。 每每如此,她就更加憎恨楚江阔,憎恨这个毁掉她美貌的人。 气氛忽然冷了下来。 轻珊暗暗懊悔,恨自己不该说那最后一句。 凌素衣只得打着圆场,岔开话题:“舒窈,你回来是找我们的吗?” 冷舒窈连忙应声:“我是来给宫主传话的。” 小梦面无表情,问着:“给我?是独孤鹰扬吗?” 第九十六章 如果是巧合,未免也太巧了。 冷舒窈点点头:“他派阿宇来通知你,说飞鹰门的人手都安排好了,随时可以动手了。” “阿宇?”小梦觉得奇怪,独孤鹰扬自己不出面,反倒派了下属去。 这可是有史以来第一次。 不管是从前她以梦兮之名在温柔乡的时候,还是后来冷舒窈以梦兮之名与他相交的时候,独孤鹰扬从未借旁人之口来传话。 “嗯。”冷舒窈没有想过那么多,实话实说。 小梦隐隐觉得,原因就在她被自己抹掉的记忆里:“舒窈,你告诉我,昨天在温柔乡发生了什么?我怎么会遇到易攸宁?又怎么会被人打伤?” 轻珊和凌素衣紧张地偷瞄着冷舒窈,冷舒窈的视线也在她们三个人身上转来转去。 小梦见她在犹豫,十分恳求地对她说:“舒窈,我求你告诉我经过,我只想知道事实。” 冷舒窈也犯了难:“其实,不是我不想说,而是因为我能告诉你的也不多。” 小梦燃起了些许希望:“没关系,有多少说多少!” “嗯……昨天一早,我看你还在睡着,就出去给你准备早饭。差不多一炷香的时间吧,当我回去的时候,你已经不在房间里了。” 冷舒窈慢慢地叙述着,一边说,一边留意着小梦的反应。 小梦在顺着她所说的,尽力回想着。 “我只看到房间的窗户开着,地上掉了一张字条,上面的墨迹被雨水洇开了不少。” “字条上写的什么?”小梦追问着。 冷舒窈犹豫了一下,说道:“字条上说约你在悠然山庄一见。” 她还是隐瞒了真实的内容。 “我放心不下,就也去了悠然山庄。” “我赶到的时候,庄子里就只有你跟其琛两个人,其琛被人点了穴,你……”冷舒窈迟疑了。 她的迟疑,让小梦有了答案:“我一定又失控了。” 冷舒窈无奈之下只有肯定:“虽说有些失态,但没有往日里那般严重。其琛中了毒,是你将他带回温柔乡医治,路上消耗了太多内力,你一直没有恢复过来。” “中毒?中了什么毒?” “你没告诉我。”冷舒窈隐瞒了佳人醉,省略了她与洛其琛之间发生的一切。 “既然你能解决,就应该不是什么奇毒。” “救了其琛之后,他就留在我那里休息,我顾着照顾他,没注意你什么时候走的。再之后的事情,我也不清楚了。” 在那之后的事情,大概只有已经被抓回望岳城的越无尘才能讲清楚。 “为什么我总感觉哪里不太对?舒窈,你真的没有骗我?”她不相信给洛其琛下毒的人会轻易地让别人解了毒,太不合常理了。 “我真的没有。”冷舒窈不善于撒谎,所以她这一句没有,说得底气不足。 小梦的头,又开始疼了。 “好了,都说不让你再想了。”轻珊刻意装作生气的样子,“你现在的身体需要休息!” 凌素衣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从座位站起来,扶起了小梦,将她领回了床边,强迫她睡下。 小梦刚才的粥里被掺入了少许的安神散,凌素衣担心被她察觉,剂量把握得非常准确。 药效会慢慢发散,刚好到她们说完那些话。 她慢慢地睡着了。 “舒窈,字条是谁送过去的?”凌素衣安顿好小梦,确认她真的睡了,方才追问。 冷舒窈松了口气,将实情相告:“字条是谁送过去的我真的不知道,字条上只写着‘我知道你是谁’,我总觉得是我们身边的人。而且,当时屋外有一阵一阵的琴声,悠扬婉转,指引我是一路找到悠然山庄。” 凌素衣不禁叹道:“这么远的距离都能让你听到,抚琴之人的内功不容小觑。” 冷舒窈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凌素衣又问:“那洛其琛中的毒又是什么?” 冷舒窈不放心地瞥了一眼小梦,压低声音,说道:“佳人醉。” 佳人醉。 三个字,震惊了轻珊和凌素衣。 化功散和佳人醉,就是折磨小梦日日夜夜的原罪,化功散随着悠然山庄的大火作古,而佳人醉也本该随着杭亭的疯癫销声匿迹的。 没想到,它还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有人故意做局试探晴儿的身份,洛其琛不过是个棋子罢了。”一言道破幕后黑手的心思,轻珊深感小梦的身份不再安全。 凌素衣这才注意到冷舒窈脖子下面多了一片淤青:“是你救了洛其琛?” “嗯。”冷舒窈抿着嘴,重重地点了下头,“不过,宫主把她随身带着的克制佳人醉毒瘾的药留给了其琛。” 她整理药瓶的时候,发现了小梦写给洛其琛的字条。 “这个傻丫头。”凌素衣又气又怜。 轻珊快速地梳理着整件事的脉络,愈发感到不对劲。 “师父,有什么问题吗?”凌素衣目睹了轻珊的脸色从轻松愉悦到忧心忡忡,再到阴沉严肃。 “说不上来,隐隐觉得幕后有一个知道晴儿身份的人,在故意利用她的身世,挑起她和洛家的争斗。” 凌素衣惊呼:“您的意思是,舒窈和洛其琛这一次,不是巧合?” “如果是巧合,未免也太巧了。舒窈在外的身份是‘楚思晴’,楚思晴实际上是洛魂飞的女儿,洛其琛又是洛魂飞的儿子。这样一来,既打击了不知内情的洛魂飞,又刺激了旁观的真正的楚思晴。” 世间的巧合不过一半一半,一半是真的巧合,另一半则是人为的。 “莫非是楚江阔在背后指使?”凌素衣第一个怀疑的就是他。 应该不是。 这四个字,到了冷舒窈嘴边,又被她生生咽了回去。 在轻珊面前,但凡与楚江阔有关的意见,最好还是提都不要提,不管是有利的,还是不利的。 因为,她对楚江阔的仇恨,并不比小梦轻多少。 冷舒窈还想告诉她们一些关于独孤鹰扬和楚思柔之间可能存在的联系,可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轻珊中断了后续的谈话。 “不管是不是楚江阔,我去问问他,就知道了!”满目的怒火,掩盖不住的杀气。 轻珊愤怒地离开了此间,朝着梦魂宫中唯一一座石牢而去。 阴冷无光,牢门重锁,是她特意为楚江阔准备的。 在梦魂宫最偏僻的一片区域里,有一条阴暗的隧道,从来没有人敢靠近,更没有人敢深入。偶尔有人从周围经过,也会立刻被阴森的气氛和阵阵幻听所吓退。因为那里四处透风,总会听到风吹击石面的声音引起路过之人的想入非非。 就算有人大着胆子想要进去一探究竟,也会被一层又一层的锁拦截在外面。 三重石门,五道链锁,机关密布,陷阱环环。 锁,是轻珊上的; 机关,是小梦加的。 钥匙,只有她们两个人才有;破解之法,只有她们两个人才懂。 因此,这地方,也只有她们两个人才能来去自如。 牢房重地,只见地面上布满了长短不一的钉子,无处可走,也无地可站。 第九十七章 轻灵之死 轻珊轻松跃起,落在了悬在半空中的一根绳子上,坐在上面来回荡了几下,才稳住身形。 她居高临下地瞄着被锁在地上动弹不得的楚江阔,平日的大方得体、优雅温婉全部被她抛到九霄云外。 此时此刻,她的心里,只有恨。 “楚大侠,没想到,你也有今日。” 她随手射出了几根银针,齐刷刷地飞进了楚江阔身上的几处大穴。 楚江阔疼痛无比,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你是什么人!”他只是恶狠狠地盯着轻珊在看,一动不动。 他根本已经完全丧失了挪动任何一处关节的能力。 “你居然不记得我了?” “老子这一生见过的人多了去了,我难不成每个都要记得?” 死鸭子嘴硬,大概就是在形容楚江阔吧。 “没关系,不记得我不要紧,轻灵的名字,你总该是有印象的吧?” “轻灵?”楚江阔没有想起来,大概是真的没有印象了。 “看来,这几年你杀的人似乎更多了。” “是又如何?我杀多少人,与你何干?” “与我何干?我现在就让你知道与我有没有关系!” 轻珊双脚勾住绳子,悬在半空之中,长袖挥出,紧紧缠绕在利刃柄上,一收一放,手腕左右旋动,几招之内,便在楚江阔的脸上划出了“无耻”二字。 一泄心头之恨的同时,也替小梦出了口恶气,报了毁容之仇。 楚江阔发出痛苦的嘶吼,眼神里满是惊恐。 她的武功路数与轻灵如出一辙,就算楚江阔不记得人的名字,招式却是分外熟悉的。 他对所有自己见识过的武功,有着过目不忘的记性。 “是,是,是,是你们!” “想起来了?” “你是当年的那个小丫鬟!” “哼,难怪你没有赶尽杀绝,原来是因为你压根没把我放在眼里。” 玲珑轩当年在经历了轻君和慕容情相继离世的变故之后,也从雅居变成了普通的客栈,轻氏姐妹也只剩下了四个人。 几年之内,轻尘与轻魅各自遇到了知心人,嫁为人妻,过上了平静美满的日子。 留到最后的,就只剩下轻灵和轻珊,她们互相陪伴,留在故地,守着过去的美好回忆。 年轻时候的轻珊总是寸步不离地跟在轻灵身边,活泼好动,帮助轻灵跑腿儿远远多于张罗客栈的生意。也正因如此,她常常会被人误以为是轻灵的侍女,没有引起太多的关注。 连楚江阔都自然而然地,忽视了她。 “你当年以游历之名,寻到星辰,为的就是寻找当年慕容情所留下的武功秘籍和心法。你知道玲珑轩是慕容情生前最后长住的地方,所以你才会出现在那里,对不对?” 轻珊并没有给他回答的机会,事到如今,对与不对都不会改变既定的事实。 “轻灵是慕容情身边最后留下的几个人中的一个,她们之间的关系,只要稍加打听就能了解。你故意以爱慕之名接近轻灵,为的就是从她那里套出关于秘籍的消息,是不是?” “怎料,轻灵早就心有所属,对当时称得上是美男子的你不为所动。出于礼貌和对你名声的敬畏,她并没有疏远或是冷落你,仍旧尽到老板娘的责任,让你在玲珑轩住得十分惬意。” “你见攻心之术失败,就不得不利用强硬的手段了。” “当时,表面上你是和洛魂飞一起离开的,背地里你却偷偷潜了回来。你将化功散掺进她的饮食里,令她内力全失,毫无还手之力,又利用客栈里所有人的性命要挟轻灵交出秘籍,甚至对她施以酷刑!” 说到这里,轻珊的表情变得无比狰狞,无比痛苦。 “可哪怕最后你杀了客栈里所有人,轻灵还是没有告诉你你想要的答案。于是,你恼羞成怒,用各种残酷的手段折磨她。” “可她到死都没有遂了你的愿。” “她原本是那么美、那么清雅的一个人,最后却整个人躺在血泊之中,奄奄一息。支离破碎的衣服散在她的周围,脸上被人划得几乎看不出她本来的模样,手指被人掰断,双腿被人凌迟。” “最长的一道剑伤,从她的肩膀一直到小腿。” “她撑着最后一口气等我回来,告诉我真相,揭穿你的丑恶嘴脸,将情姐姐一生的心血凝结交到我的手上。” “她最后哭着对我说,她不能干干净净地去见她的心上人了。” “她走得一点都不安详!” “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 “你现在,可想起来了!” 轻珊从轻灵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开始,就下定决心,精进武艺,伺机而动,让楚江阔血债血偿。 “你跟她是什么关系?” “我们是姐妹,她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可你却毁了她!” “我曾以为,你最毒就是用在灵姐姐身上的手段,直到我救下晴儿……” 轻珊的话音未落,原本挂在墙壁上的四把飞刀就全部插进了楚江阔的手足之上,每一把都入地三寸,将他死死地钉在了地上。 速度之快,甚至都没有血溅出。 “对这样的人出手,只怕脏了宫主的手,还是我来吧。” 冷淡的声音,瘦弱的身影,在暗的尽头缓缓出现。 是小梦。 也是楚思晴。 她再一次被噩梦惊醒,从冷舒窈的口中得知轻珊抓回了楚江阔,所以她半刻都没有停留,直奔大牢而来。 就在轻珊提起“晴儿”二字的那一刻,她就将飞刀发了出去。 空旷的隧道,回荡着轻珊的控诉,哀怨、愤懑,被小梦全部收进耳中。 原来,她并不是唯一一个被迫害的如此之残酷的人,却是唯一一个,活下来的人。 她揭下了面上惊艳的伪装,露出了她极力隐藏着的容貌。 一张面目全非的脸。 “是你!”纵使别人再难识别她的身份,可楚江阔一眼就认出了她,“你真的没死!” “是我,我还活着。”小梦站在入口处,没有动。 “是你,是你陷害我至此!” “陷害?”小梦觉得可笑极了,“准确来讲,这叫报应。” “你,你,你!”四肢的疼痛不断向楚江阔袭来,加之气血不畅,底气不足,他说话都是断断续续,“有,有,有种,有种,杀,杀了,我。” “别急,我会的。” “化,化,化功散,你,你,你是……” “化功散的滋味如何?蚀骨水的滋味又如何?” 小梦伫立在原地,不屑地直视着楚江阔,如果眼神可以杀人,那么此时的楚江阔应该会死千百次吧。 哪怕现在的小梦看不清楚楚江阔的脸,可她的恨依旧会让她的眼神变得杀气腾腾。 她按着自己的颈部,吃力地说着话,每吐出一个字,她仿佛都能感受到咽喉的震动。 她本该有一副夜莺般的嗓子。 然而现在,沙哑低沉,粗重笨拙,比乌鸦嘶鸣还要难听的嗓音下道出的每一句话,字字带血,无一不是她的控诉和怨怼。 “你不是想知道我是怎么得到的化功散吗?我现在就告诉你。” 第九十八章 楚江阔之死 “你将化功散的秘方藏在了你书房密室的暗格里,舒窈前前后后冒着风险潜入了数次才完全将药方的内容抄下来。每一次,她都不能停留得太久,因为你离开书房的时间一定不会太长。” “书房里有暗格、有密室,里面藏着太多你不为人知的秘密,所以你根本不放心让任何人靠近。” “可是,你为了掩人耳目,又没有选择给书房上锁,只能自己时常回去查看。” “你一开始就知道那个楚思晴是假的,对她去到楚家的目的心存怀疑。我想,你一定也怀疑过,她是我派回去报仇的吧?可是,她不会武功,又十分安分,所以你才慢慢放松了对她的戒备,所以她才终于等到了在你书房进出的机会。” “而且,你一定非常相信你养的杀手一定不会失手,你不会想到被人一剑封喉的我还有能够活下来的机会。” “你或许会认为假的思晴不过是个小骗子,想利用她和我一模一样的脸从楚家捞取什么好处。” “你需要他来掩人耳目,互利共赢,就是你留下她最好的借口。” “我原本是没有打算用蚀骨水来对付你的,奈何你的化功散实在是太难配了,我独缺一味药,而那味药刚好就是蚀骨水的成份。” “二者合一,我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怎料,还就让我配了出来。万分之一的可能性都让我成功了,就是天要灭你。” “天意如此,你就怨不得我了。” “好,好,好!”楚江阔连说了三个好字。他聪明一世,最终却难逃自食恶果的命运。 “还有要问的吗?” “哼。”楚江阔从变成废人的那天起就认命了,他苟延残喘至今,连他自己都说不出是为什么。 可能是不甘心狼狈而死,可能是想解开心头的疑惑,可能是想知道背后黑手究竟是谁。 可到了这一步,任何的可能都不重要了。 小梦的掌心凝聚了真气,蓄势待发,取人性命,只在片刻之间。 轻珊感受到了弥漫在石室中的杀气,一个后仰,从绳子上翻身而下,落在了小梦的身后。 “你真的打算让他就此解脱?” 楚江阔活得生不如死,活着才是对他最大的惩罚。 “我知道现在送他上路实在是太便宜他了,可我没时间再等了,我必须让他死在我的眼前。” “既然你决定了,那就让他,去给那些被他害死的人,陪葬吧。”轻珊想问的问题,在现在,已变得微不足道。 小梦用掌心凝聚起的两股力,横扫起地面上无数的钉子,用轻珊教给她的招式,将所有钉子都在此刻化为穿心利刃,无一遗漏地穿进了楚江阔的身体。 血肉之躯,此刻,被铁钉完全包裹住了。 “铁打”的人,停止了呼吸。 楚江阔,就在这石牢之中,结束了生命。 轻珊为轻灵报了仇。 小梦为自己报了仇。 轻珊如释重负,压在她心头十多年的怨恨终于卸下了,她对着隧道悠远的尽头,眼前是故人们曼妙的身姿。 “灵姐姐,你终于可以安息了。” “情姐姐,我终于为轻灵报了仇。” 轻珊释怀了,满足了。 小梦却截然相反。 她并没有为此感到半分的喜悦,也没有任何大仇得报的快感。她久久地呆站在原地,有些恍惚,有些失神。 她觉得有水滴在了自己的脸上,冷冰冰的。 “宫主,你瞧,山间的泉水又渗进来了。” 轻珊回过头,才发现小梦的眼睛里,有泪水流出。 “他死了……” “嗯。” “他真的死了……” “是。” “他终于死了……” “晴儿……” “八年了,我无时无刻不想他死,可是为什么,等到他真的死了,我却一点都不觉得开心呢?” “晴儿……”轻珊实在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言语去劝她。 “哦,对,他是我的父亲,我的父亲死了,我确实不应该开心。” 人死灯灭,回忆却失控一般地涌现。 十二年前,就是这个躺在地上的男人,抱起自己,笑逐颜开,当着众人的面说:这是我楚江阔的长女,以后她就是我悠然山庄的大小姐。 十一年前,也是这个躺在地上的男人,牵着自己的手,带她走过山山水水,眺望远处,指着层峦之外,对她说:思晴,你看,那就是悠然山庄的方向。 十年前,还是这个躺在地上的男人,在她练剑的时候,托着她的手腕关切地说:这柄剑很重,你手腕的力道还不够,小心受伤。 九年前,又是这个躺在地上的男人,得意地对所有人夸赞:我家思晴天赋奇高,武功日后定当独步天下! 小梦有些迷茫,明明楚江阔人前人后对她的态度反差极大,为什么在他死了之后,自己脑子里记起的全部都是他对自己好的那些画面? 是自己心软了? 不! 是因为比起后来的遭遇,之前那些冷言冷语,实在是不值一提。 八年前,小梦怎么都没有料到,是这个躺在地上的男人,趁着自己发着高热,以关爱之名,在她的汤药里下了化功散和佳人醉,令她毫无还击之力,任人宰割。 从那天起,她的人生就暗淡了。 她活在了暗无天日的密室里,活在高高架起的刑架上,活在不分昼夜的折磨中。 为什么会这样? 是不是一切曾有过的呵护都是假象? 是不是因为他想要从自己手中得到若问的剑谱和心法而没有成功,所以自己就只能落得那样的下场? 她不信。 她不懂。 “为什么?你还没有告诉我为什么?”小梦对着地上的尸体,眼神呆滞,傻傻地问着。 为什么? 她却再也得不到一个答案。 此时此刻,轻珊从背后将她揽在怀里,轻轻拍打着她的背,就像以前慕容情哄着她那样安慰着小梦,给她最坚实的依靠。 她多么想告诉她,这一切都因为楚江阔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因为他要得到天下之间所有精湛独到的武功秘籍,因为他从来都只为自己,也因为他根本就不是他的父亲。 只是,轻珊一个字都没有说。 “他不配做你的父亲。” “是,他不配,他不配!”小梦沙哑地嘶吼着。 轻珊让她的头埋在了自己的肩膀,不停地说着:“好了,都结束了,结束了。” 结束了? 真的是这样吗? 不。 对小梦而言,并没有。 “不,宫主,没有,一切还没有结束。” 即使在这一刻,小梦感受不到任何复仇的快感,她却仍然执拗地想要在报仇的路上,一直走下去。 她学不会宽恕。 她也根本无法宽恕。 她的生命只有两股力量在支撑,一边是恨,一边是爱。 二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她还要继续复仇,她还要继续透支自己的生命。 她要一个一个,向那些人,讨债。 杭亭,郗远,还有……若问。 一层层机关布好,一道道锁链扣紧,一扇扇石门关闭,从幽暗走进光明,小梦没有驻足,手扶着墙壁,大步走向梦魂宫主的出口。 地九十九章 凌素衣的反常 “你要去哪儿?”轻珊叫住了小梦。 小梦没有回头:“我去找独孤鹰扬。” “不行!” “宫主!” “我说不行就不行!” 轻珊轻点地面,两个漂亮利落的转身,人就挡在了小梦的面前。 “你现在这个样子,能做什么?” “我……”小梦被问住了。 “你的伤还没好,眼睛又看不清,你这不是去报仇,是去送死。” “宫主……” “我虽然不曾见过独孤鹰扬,可我听素衣提起过这个人。他年少有为,武功出众,是江湖上罕见的武学奇才。但是,他心机深沉,为人阴险,根本不会信任任何人。你现在的样子,以他的眼力,一眼就能看出问题,万一他翻脸不认人,你岂不是非常危险?” 轻珊所说,小梦何尝没有考虑到,其实从她与独孤鹰扬合作的那一天起,她就做好了会被他反杀的心理准备。 与虎谋皮,步步为营。 她别无选择。 “晴儿,我不是要阻止你,我只是希望你再在梦魂宫里多休养几天,几天就好。” “三天。”小梦妥协了。 “好,就三天。”能留一天是一天,轻珊想做的,不过就是这些。 她总算是劝服住了小梦,让她安安心心留在梦魂宫中把伤养好。 能恢复一些,也是有利的。 单纯的心思,只为尽力延长小梦短暂的生命。 凌素衣和冷舒窈还在石室里等着她们,一边等,一边打扫了起来,还不忘闲聊几句。 “素衣前辈,你说,宫主会不会放过楚江阔?” 凌素衣楞了一下:“你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冷舒窈道:“毕竟在她现在的记忆里,他还是她的父亲。” 凌素衣差点忘了,他们还有名义上的这层关系。 “以她的性子,既然第一次下得去手,第二次就一定会。” 冷舒窈有一些紧张:“那洛大侠呢?我们不可能瞒她一辈子的。” “洛魂飞?你好端端的提那个懦夫做什么?为了他的懦弱牺牲掉的可不止她们,就算小梦要对付他,也是他自作自受。”凌素衣的态度有些微妙。 “她们?牺牲?” 难道是暗指小梦和谷梁文茵? 冷舒窈默默地在心里回想,洛魂飞讲述往事的时候凌素衣并不在场,她是如何得知谷梁文茵是遭人陷害的呢? 不止?她还知道什么内情? “是轻珊前辈告诉你的吗?” 凌素衣专注在手头上的事情,倒是没将她的话太过放在心上:“什么?师父说什么了?” 看样子,应该不是。 冷舒窈没有追着问,也没有解释:“啊,没什么。” “对了,易攸宁那小子跟洛羽涵还是走得很近吗?”凌素衣忽然问起了这两个人。 “他们的感情真是羡煞旁人呢。”想起易攸宁凝视洛羽涵的深情目光,冷舒窈就无比羡慕。 在一对对错乱的情感对位、在一处处错过的情感纷扰的衬托之下,他们这唯一一对彼此爱护、两厢厮守的有情人,实在是显得太难得了。 “两个都是好孩子,可惜了……”凌素衣叹了叹气,没再说下去。 有点无奈,可更多的则是…… 幸灾乐祸。 这是为什么? “可惜?”冷舒窈不懂她话中的意味,更不懂她语气的玩味。 “你以后就知道了,世上捉弄人的事情远比你想象中的还要多。”凌素衣似乎刻意隐瞒着什么,她居然笑得很明媚。 冷舒窈刚要追问,小梦和轻珊就回来了。 “师父?怎么了?”小梦低落的模样令凌素衣感到奇怪。 轻珊拍了拍小梦的肩膀,回过头对凌素衣和冷舒窈说道:“楚江阔死了。” 凌素衣和冷舒窈对视一眼,两个人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就在这个时候,石室外的风铃被人摇动了。 铃!铃!铃! 清脆悦耳,在此刻响起,却并不让人觉得动听。 小梦撤出了轻珊的搀扶:“宫主,您跟舒窈一起去里面休息吧。” 轻珊与冷舒窈都不太适合与梦魂宫的其他人接触过多。 凌素衣适时地放下了房间里的轻纱,隔断了直视的视野,保持了朦胧与神秘。 小梦又换上了不属于她的面目,戴好了面纱。 “是谁?”凌素衣问道。 “素衣姑姑,是我,漪涵。” 花漪涵。 她是轻珊安排给小梦的,全权负责小梦药浴的配制,八年来,从未出过半分差错。 她为人稳重细心,处事干练,算是轻珊的半个徒弟,凌素衣的半个师妹,小梦待她虽不说有多亲近,但也相比其他人来讲,要和善、大方得多。 花漪涵每月的初五和二十都会离开梦魂宫短则一日长则五日,名目上是给小梦采办需要的药材,给梦魂宫其他人带一些日常的需要回来,而更重要的目的,则是为了完成轻珊偷偷交办给她的重要任务。 ——探访若问的行踪。 八年里,她每一次都是失望而回,在她都开始想要劝说轻珊放弃的时候,终于,她得到了令人惊喜的消息。 她立即就赶了回来,迫不及待地想要告诉给轻珊。 石室的门打开了,花漪涵走了进来,看见了轻纱账外的凌素衣。 凌素衣使了个眼色,暗示她轻纱后有人。 “宫主。” “漪涵,许久没见到你了,有事吗?”小梦的态度一下子变得温和,声音细腻,完全体会不出她前一刻还处于挣扎和矛盾之中。 “宫主,我有要事要上报给老宫主,您能否带我前去?” “要事?方便告诉我吗?” “这……”花漪涵犯了难。 小梦倒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看来是师父她老人家亲自托付给你的极为重要和隐秘的事情了。” 在外人面前,小梦还是会尊称轻珊一句师父。 “是。” “我去请师父,你稍候。” “难不成?”花漪涵惊讶地看了一眼凌素衣。 凌素衣点了头:“巧了,师父她正好在这里。” 轻珊难得出关一次,大大小小的事情就都让她赶上了,还真像串通好了一样。她只盼着,花漪涵带给她的消息,是好消息。 “漪涵,你跟我来。” 轻珊把花漪涵叫了出去,还带上了小梦,三个人走回了她的石室里。 显然,她不想让凌素衣和冷舒窈听到花漪涵接下来要说的消息。 刚好,小梦出去前顺势托凌素衣给独孤鹰扬捎去口信,约定三日后黄昏,在青龙门总舵外会合。 轻珊与小梦先行,随后凌素衣与冷舒窈一起离开了梦魂宫。 闻着鸢尾花淡淡的香气,轻珊满心期待。 “漪涵,终于有消息了吗?” “嗯,有消息了。” “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自然是好消息。” “太好了!” 花漪涵笑容满面,喜悦之情藏都藏不住:“您让我找的那位剑客,最近总算找到了些蛛丝马迹。” 轻珊和花漪涵一人一句,尽管没有明确的指向,却还是让旁边一直在听的小梦有了动容。 小梦忍不住问道:“剑客?什么剑客!” 花漪涵回答道:“一个关外的剑客,老宫主的一个朋友。” “朋友?”小梦又惊又喜,“师父,是他吗?您告诉我,是不是他?” 花漪涵从来没目睹过小梦如此失态,与平日里稳重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就好像是想要吃糖的小女孩在不断哀求之后,得到了满足一样,喜悦,甜蜜。 第一百章 若问的消息 轻珊示意花漪涵暂时不要往下说,自己跟小梦解释着:“是他。” “真的?”小梦一时不敢相信。 “傻孩子,其实一直以来我都在让漪涵打探他的下落,从来不曾间断过。可是你也知道,他十多年前就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了,四处都寻不着半点痕迹。我没敢告诉你,就是怕你总想着他,总盼着消息,就难免会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轻珊的良苦用心,总算得到了小小的回报。 她的希望没有变成更大的失望。 小梦此时此刻,内心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动和感恩,她干脆跪在了轻珊面前,重重地磕了下去,好像只有如此,才能表达出她内心无限的深厚的感激之情。 “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轻珊完全没料到她的反应会这么强烈。 小梦哭了,晶莹的泪珠里饱含她这些年的辛酸与委屈:“擎苍、星辰、无忧城,所有跟他有关系的地方我都找过了,我甚至花重金派人去关外追踪,却总是失望而归。我找着,不断地找着,可始终都找不到。我实在没有想到,在我都放弃了的时候,您居然还在帮我找他。我真的,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谢谢您。” 小梦放弃了,在她一次次寻而不得之后,在她经历了无数次希望破灭之后,她选择了放弃。 她计划好,要以另外一种极端的方式引他现身。 而现在…… “漪涵,我现在可以告诉你,我吩咐你找的那位名叫若问的剑客,不仅仅是我的故友,更是小梦的师父。”在外人面前,轻珊也改了对小梦的称呼。 花漪涵这才恍然大悟,难怪刚才小梦的反应比轻珊还要激动。 “若问前辈出关之后,隐姓埋名,有意隐瞒了会武的事实,所以从来没被人发觉和注意。这一次找到的这个人,他在关外的名字叫作‘无垢’,经营着一家小酒馆。表面上看是为了生存,而实际上是方便自己借迎来送往的机会,四处搜集消息。” “无垢?无垢山,我怎么忘了还有这么重要的地方!”那是小梦满载回忆的地方,在那里,她度过了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光。 若问以此为名,多少也是因为怀念吧。 “搜集消息?”轻珊关注的地方必定与小梦是不同的。 花漪涵肯定道:“没错。白日里,他就是一个精明甚至有些抠门的老板,而黑夜里,他则变成了替天行道的大侠。他其实一直在偷偷地帮助那里的百姓除恶,许多当地的恶霸,神不知鬼不觉地就死在了自己住的地方。” 白天与黑夜,他扮演着不同的角色,两幅面孔,难掩的是他一颗侠义之心。 多年不曾改变。 轻珊又问道:“既是如此,那为何这么多年,都没人发现?” 花漪涵继续解释:“因为当地的人也不知道是谁在帮他们。这位无垢前辈掩饰得实在太好,从未留下任何痕迹,令人没办法将一个大侠跟一个商人联想到一起。” 轻珊觉得好奇:“既然如此,那么这次,他又是怎么被发现的?” 花漪涵道:“按照给我消息的那人的说法,这次,完全是一个巧合。” “巧合?” “嗯,巧合。而且,无忧城主这一次也起到了不小的作用。” “无忧城主?沐子歌?” “是的。无忧城城主数年来留在城主,许久未曾离开了。此番难得出关,结果一行人刚一踏进人家的地盘,他带着的一批货物被人盯上了。一批在关外称霸多年的悍匪趁夜打算去劫了他们,谁知不仅沐城主早有防范,刚好无垢也在同一天晚上出现。双方不可避免地打了起来。” 小梦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听到这里,不由得叹了一句:“他们兄弟联手,别人又岂会是他们的对手。” “兄弟?这就难怪了。”花漪涵没有注意到这层关系,从小梦这里才得知,“那一战闹出了不小的动静,那些悍匪被成功击毙,一下子就帮助当地的人们解决了一个大麻烦。不少人对他们表示了感谢,而无垢也是在那个时候被人认了出来。大家这才如梦初醒,发现在自己的身边原来一直藏着一个武林高手。众人后知后觉,想起在他出现之后没多久,那个暗夜的大侠也随之出现了,就更自然地联想到了他。一时间,‘无垢’成了关外的英雄。” 人怕出名,若问隐姓埋名的本意就是不想让人认识,他试图在新的身份里,逃避过去。可他自始至终,都无法让一颗正义的心随他一起蒙上厚重的尘土。 于是,便有了在黑白之中不断变换身份的他。 轻珊基本上可以确定无垢就是若问,可她还是多问了一句:“那你怎么肯定这个‘无垢’就是我要找的若问呢?” 花漪涵道:“是因为沐城主带去的人,不小心说漏了嘴,若问的名字才再一次被人所熟悉起来。” 轻珊彻底放心了:“真有他的。” 花漪涵道:“我之前有请人帮忙留意,那人一听到若问这两个字,就立马来通知我了,我原本还不太确定这个若问是不是宫主您要找的那一个。现在,看小宫主的反应,不用问都知道了。” “是他,绝对是他!”小梦从知晓那个人叫作“无垢”的时候就确信无疑了,“漪涵,快告诉我,他在哪里?” 小梦抓紧了花漪涵的手臂,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一样。 花漪涵按着她的手:“你先别激动,他现在人还在关外,但是听说他已经跟当地的人道过别,准备跟着沐城主回中原了。” 身份曝光,他想要的平静再也回不来了。 “你是说,他回来了!”小梦没办法抑制自己的兴奋之情。 “嗯,消息一来一往在路上耽搁了几日,只怕现在他们一行人应该也离开了关外。我估计,左不过十几天的时间,就该到无忧城了。” “他回来了,他真的回来了。”小梦简直不敢相信。 轻珊难得见她一展笑颜,心中甚是欣慰,暂时由着她开心,没有管。 “漪涵,这么多年,辛苦你了。” “宫主哪里话,要不是宫主当年相救,漪涵恐怕早就死了,哪里还能拥有今天这样清闲安稳的日子。”花漪涵感恩轻珊,敬她如师如母,“后面还需要我做什么,宫主尽管吩咐。” “后面的事情就交给小梦自己去办吧,你忙碌了这些天,也该好好休息休息了,以后终于不用再如此奔波了。” 轻珊多年夙愿达成,花漪涵也可以功成身退了。 花漪涵瞧着小梦开心的模样,只觉得自己的努力与辛苦没有白费:“我还真没见过小宫主这个样子,平日里冷冷淡淡的,像个小大人一样,搞得我都差点忘了她还是个大孩子。” 轻珊也有同感:“谁说不是呢,多少年没见过她笑得这么开心了,这还不是多亏了你,给她带回来了她最想要的东西。” 第101章 乐极生悲 花漪涵笑笑:“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先下去了。”她想着这两任宫主之间只怕还有不少话要讲,自己不便多留。 轻珊不忘叮嘱她:“对了,今天的事情,还希望你不要跟任何人提及。” 花漪涵是个不爱多嘴的人,就算轻珊不说,她也有分寸:“您放心,我都明白。” “辛苦了,早些歇息吧。” “没事,那漪涵告退了。” 花漪涵此番算是令自己圆满完成了轻珊的任务,也帮助小梦实现了多年来的愿望。她瞧着小梦笑靥如花的天真模样,连自己都觉得温暖和幸福。 原来,幸福,真的会传染。 不过,小梦的开心,并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因为轻珊的房间里有一些东西,在不经意之间,触碰到了小梦敏感的神经。 “宫主,你说,师父他还记不记得我?”小梦缠着轻珊,摇着她的手臂,不停地问。 轻珊一个劲儿地点着头:“若问哥哥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他一定十分惦记你的。” 记忆中的若问,对任何人都特别温和,就算轻珊与他并无深交,也依旧愿意以兄长之名相称。 “那我能见到师父了!对不对!”小梦开始憧憬。 沉浸在喜悦之中,她彻底忘却了她原本的目的。 轻珊拍拍她的手,欣慰地说着:“对,你很快就能跟他重逢了!” 重逢,一别已过十二年,这漫长的岁月,究竟残忍地改变了多少人的人生? 小梦想到终于能够见到朝思暮想的师父,兴奋地在轻珊的房间里跳起了欢快的舞蹈。 左摇右摆,带着喜悦的圈圈,不停地转着。 “你小心点,别磕着!”轻珊担心她的眼睛,又不想破坏她的好心情,就只能坐在旁边提点着。 小梦肆意地在轻珊面前释放着自己的喜悦,好像一切烦恼、一切怨恨都烟消云散了一样。 一时间,她仿佛回到了十二年之前,在无垢山下,那些年,无忧无虑的日子,那些年,无忧无虑的她。那些年,她的身边只有若问,她的心里也只有若问。 她爽朗的笑声是那么的悦耳,哪怕她的声音是那般沙哑。 太过兴奋的举动消耗了本就虚弱的她不少的体力,她咳了几声,喘着粗气,终于不得不停了下来。 她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四周观望着。 望着望着,她脸上的笑容凝滞了 慢慢平缓的嘴角,渐渐消失的笑意。 从天堂到地狱,不过只有一瞬之间。 轻珊的房间里,有一样小梦房中的没有的摆设,因为这面摆设,彻底摧毁了她的梦。 ——镜子,一面十分明亮的铜镜。 小梦伫立在原地,呆呆地站在镜子的面前,迷茫地看着镜子里蒙着面纱的陌生女人。 是她,又不是她。 “不,不,不!我不能,我不能去见他,我不能让他见到我。”小梦彻底慌了,她怕了,她怕自己的脸,她怕站在若问面前的不再是她。 急转直下的反差,令轻珊刚刚明朗的心情再一次蒙上了阴影。 “晴儿?你怎么了?” “晴儿?情儿。”小梦猛地一回头,挂在墙上的美人画像就直接映入眼帘,画上女子有着与她现在一模一样的面容,有着和她读起来一模一样的名字,“晴儿?情儿?宫主,您是在叫她吗?” 小梦指着墙上慕容情的画像,痴痴地问着。 糟糕。 轻珊顿时就明白了她变化之快的原因,赶紧取下了慕容情的画像卷起来,又有方布盖住了那面镜子。 她安慰着小梦:“你不要胡思乱想,你难道不想见你师父了吗?” “师父?我怎么见他?我的样子,他怎么可能认得出来?就算认得出来,我也不能让他见到这样狼狈的我。” 她想见,她无时无刻不想再见若问,可是,现在的她已不再是那个能够偎在他怀里撒娇的小女孩了,她该用什么面目去见他? “你别这样,你要相信,他不会介意的。”轻珊肯定,若问一定能够在人群之中认出长大成人的小梦。 师徒之间,心灵相通,何况这还是他从小带到大的孩子。 “可是我介意。那画中的女人太美了,我本来就比不上她,现在的楚思晴,更比不上。”她极力地想成为若问心中喜欢的女子,可当她第一次看到慕容情的画像,她就知道,自己这辈子都无法取代她。 不止慕容情,还有轻君。 旁边一幅与慕容情有着七八分相似女子的画像,落款之处,赫然写着轻君的名字。 “轻君?君?好像在哪儿听过?”小梦开始在回忆里寻找这个名字。 轻珊在小梦昏迷的时候,给凌素衣讲过的故事里,提到过轻君。 “君姐姐为救若问而死,情姐姐也和自己所爱死在了若问面前。” “她可以和所有人争、和所有人抢,她可以赢过任何一个活着的人,可她赢不了死人。” “因为生命的消逝让爱成为了永恒。” 小梦的脑子里不断浮现轻珊的声音,浮现她说过话。 可是,这些话,是什么时候说的? 小梦在回想,不断地回想,疯狂地回想。 好像还有冷舒窈的声音: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楚思晴是洛魂飞的女儿? 是这样吗? 她隐隐约约记起了一些,一些她昏睡时耳边响起的只字片句。 不清,不楚;不多,不少。 可是,足够了。 足够她串联起空缺的间隔,足够理清楚前后的因果。 “晴儿,你没事吧?”轻珊不放心地问着。 小梦出奇地没有急于验证那是幻听还是真实,只是按着欲裂的头,强忍着痛,重复地说着:“没事,没事,没事……” 没事。 不会有事。 不能有事。 她告诉自己,绝对不能有事。 小梦坐了下去,闭目凝神,气沉丹田,她的躁动与不安,在寂静之中得到了缓解。 轻珊没有放她回到她的石室,反而把她留在了自己的身边。此举,既是为了她们之间的三日之约,确保她不会提前离去,也是为了能够方便细心照料,早日帮她恢复如初。 接下来的三日里,轻珊几乎寸步不离地照顾着小梦,每日一早便运功助其疗伤,而后为其施针压制毒性并且试图恢复她眼睛的视力,盯着她按时吃饭、准时吃药。 小梦浅眠,轻珊自然也就难以熟睡。 衣不解带,轻珊不老的容颜之上,明亮勾人的双眸之下,难免多了两圈不和谐的眼圈。 小梦有时候会趁着轻珊不注意,从手腕继续逼出毒血,以极端的方式加速痊愈的进度,以致于一道原本不算深的伤口迟迟不能愈合。 每日,她如旧泡在药池之中,感受着锥心刺骨的疼痛。轻珊为她换了新的配方,药性比以前更加强烈,每每浸入池中,她浑身上下各个穴道就犹如针刺,每一次都像是从鬼门关里走过一遭。 仿佛生与死之间,她就快要游刃有余了。 短短三日,于她而言,仿佛已过去了三年…… 第102章 狗仗人势 凌素衣带着小梦的口信拜访了飞鹰门,站在大门口,她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习惯了梦魂宫的简朴与低调,她对飞鹰门华而不实的模样和独孤鹰扬给人的浮夸之感实在没有什么太好的印象。她也几乎没有给其门中人太多好看的脸色,上一次合作,她给阿宇留下的印象就是不苟言笑,态度傲慢。 她个人是非常厌恶独孤鹰扬和他的飞鹰门的。 与他们的每一次接触,凌素衣都把明显的反感情绪写在脸上。 虽然小梦叮嘱过她无数次,不要将自己的喜恶表现出来,这样容易招惹口实、招惹是非,给自己招来不少祸患,可凌素衣还是学不会隐藏。 喜怒不形于色这一套,对于向来少在江湖走动的她,实在是不太容易。 也因为这个,小梦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让凌素衣来到此地的。 这一次,实属无奈。 除了她,小梦并没有更多、更好的人选了。 “阿宇在吗?叫他出来。”凌素衣板着脸问道。 看门的是个小角色,自然没见过凌素衣,既然不认识,就免不了多问上几句:“你是什么人?宇副门主是我们飞鹰门的二把交椅,岂容你说见就见?” “我是什么人还轮不到你来管。”凌素衣还是一如既往没给好态度。 看门的也是向来仗着独孤鹰扬打下的名声傲慢惯了,平日里耀武扬威刁难了不少前来投靠和拜访的人。今儿个还是头一次遇到有人敢跟他叫板的,更是觉得受到了侮辱,面子上也挂不住:“哟,态度还挺嚣张的,我看你是个女的才让你几分,你可别不知好歹,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哼,就凭你?”凌素衣瞧都不正眼瞧那人一眼,“叫阿宇出来,或者,直接叫独孤鹰扬出来。” 直呼独孤鹰扬其名,能在飞鹰门的大门口这么干的,只怕也不多。 看门的顿时就被激怒了:“嘿,我说你还没完没了了!我们门主的大名也是你随随便便就能直呼的?你是不是不要命了!” 凌素衣白了他一眼,懒得跟他废话。 这下,看门的这一两个可是彻底受不了了,各个撸起袖子,像是准备要跟凌素衣较量较量。 唯独有一个人,在旁观仔细观察了她半天之后,拉着冲在最前的那一个,低声说道:“这女人不是什么善茬,她敢如此傲慢一定大有来头,我们还是小心一点为上。不如我去通报一声,喊副门主出来解决。” 那人才不管这些:“怕什么,我管她是什么人,到了咱们飞鹰门的地盘,就必须得按我们的规矩来。” 凌素衣双手环抱在胸前,手里拿着剑,冷冷道:“你们的规矩?飞鹰门什么时候也讲究起规矩来了?” 那人已经往前迈了好几大步:“对什么人我们就有什么规矩。” “好呀,那就让我瞧瞧,他独孤鹰扬门下到底是几斤几两。” “好啊,俗话说,打狗也得看主人,你这分明是不把我们门主放在眼里!” “打狗是不是要看主人我不知道,但是我的的确确看见了几只仗人势的狗。” “你竟敢骂我们!来呀,兄弟们,给我上!” 说完,一群人就将凌素衣团团围住,凌素衣也没跟他们客气,拔剑就朝刚才态度最横的那一个刺了过去。 虽然凌素衣的武功称不上有多高明,但是对付几个看门的小喽啰还是绰绰有余的,三招打倒一个还不够,还顺便在他们的脸上留下了字。 不大会儿工夫,地上就躺着了六七个人,一个个捂着自己的脸疼得直叫唤。 唯一一个没有参战的,就是刚才打算劝架的那个,他在凌素衣击倒第二个人的时候就慌慌张张地跑进去通知阿宇了。 “副门主!” “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阿宇语气强硬,十分不满。 那人也顾不得什么体统,紧张地说道:“副门主,出事了。” 阿宇皱了皱眉,不紧不慢地问着:“何事?” “有个女人来找您,被门口的兄弟们拦住了。她也不说自己是谁,还直呼您跟门主的大名,态度非常嚣张。兄弟们气不过,想教训她一下,就跟她打了起来。” “哦。”阿宇好像一点都不在意,“那女人长什么样子?” “是个穿白衣服的女人。” “白衣服?”阿宇猜到或许是梦魂宫的人,依旧沉得住气,因为他知道来的人绝不会是梦魂宫主,因为小梦从来都不会走大门,来无影去无踪,才是她的习惯,“有没有戴面纱?你觉得她是个多大的女人?” “没有戴面纱。”那人回想着凌素衣的模样,“瞧着也就三十岁吧,长得是很漂亮,可就是人太凶了。” “她的袖口是不是绣着一个梦字?” “袖口?”那人没有注意,只能凭着印象回忆,“好像是有什么东西,但是小的记不清了。” 阿宇估摸着此刻凌素衣应该已经将看门的几个人教训得差不多了,才说道:“你跟我去瞧瞧吧。” “好,好。” 果不其然,阿宇人刚出来,就听见了遍地哀嚎。 “副门主,就是那个女人。”那人在阿宇后面指着凌素衣。 阿宇并没有立即跟凌素衣打招呼,反而扫了一眼趴在地上的那几个人,冷冷道:“丢人现眼。” 那群人哪里受了在阿宇面前丢这么大的脸,一个个捡起掉在地上的兵刃还要再打。 可凌素衣却收起了剑,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盯着阿宇看。 她的眼神和阿宇的眼神几乎是一模一样,除了冷漠,还是冷漠。 阿宇没有呵斥那几个人,而是以极快的出手砍掉了那些人持剑的手臂。 速度之快,手法之精准,以致于那些人看到了掉在地上的手臂时还没有发现是自己的胳膊。 等到他们感觉到痛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趴在地上,捂着断臂之处,连声都不敢吭。 唯一一个保全下来的人,此刻也只剩目瞪口呆,看傻了眼。 “副门主好身手。”凌素衣有些内疚,虽然她不喜欢飞鹰门的人,但也没想过他们会因为自己而断了手臂,“可这么做,是不是太过残忍了一点?” 阿宇一脚踢开挡在他脚边碍事的人:“这是我飞鹰门的事,就不劳凌姑姑费心了。” “那倒是我多嘴了。” “不知凌姑姑大驾光临,有何吩咐?” “副门主什么时候变得客套了?” “不客气一点,难道阁下还要跟我再打一架吗?远来是客,我飞鹰门可没有以武会客的习惯。” “哼,独孤鹰扬人呢?” “门主正在休息,姑姑可是来替梦魂宫主回信的?”阿宇其实一早就在等着梦魂宫的人了,他之所以没有跟守门的侍卫提前打过招呼,也还是因为他没想到这次不是小梦亲自来,反倒派了凌素衣过来。 然而,梦魂宫主四个字,可是令其他人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第103章 势均力敌 “梦,梦,梦梦梦……” “魂,魂,魂魂魂……” “宫,宫,宫宫宫……” “她,她,她她她,她是梦魂宫主?” “怎,怎,怎,怎么可能……” 不过几句话的工夫,那几个人就立刻变了态度,嚣张的气焰顿时就被浇灭了。 欺软怕硬,本性立刻暴露无遗。 阿宇冷笑一声:“她要是梦魂宫主,你们几个现在只怕早就没命了。” 要真是换成了小梦,遇到拦路狂吠的恶犬,绝对不会手软的。 凌素衣却道:“若是宫主到了,也没空在这里跟你废话。” 阿宇不置可否:“的确是在废话。” “宫主命我转告独孤鹰扬,三日后黄昏,青龙门总舵会合。” “好。” “告辞。” “不送。” 简洁明了,说完就走,凌素衣片刻都不想再逗留。 直到凌素衣走远,那些人才爬起来,一边按着伤口,一边拼命地求饶:“副门主,小的们真没认出来她是梦魂宫主的人啊,我们要是知道,绝对不会跟她动手的。” 一人求饶,剩下的几个纷纷应和着。 阿宇皱了皱眉,先是说道:“以后见到袖口绣着梦字的人,你们还是小心为妙。” “是,是,是。” “是,是是!” “是是是!” “我们以后绝不会再为难梦魂宫的人了。” “对对对!” “对,对对!” 而后,阿宇又说着:“知道为什么我砍了你们的手吗?” 其中一个战战兢兢地说:“是小的们太鲁莽,给门主添麻烦了。” 阿宇轻咳了几声:“错。” 众人面面相觑,不明白他是何意。 “正因为你们跟她动了手,我才没有要你们的命。可你们刚刚说的话,实在是大错特错了!” 话音未落,几个人的脖子上一人多了一道血痕。 每个人都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瞪着阿宇,可他们都已经没有再开口问的机会了。 他们到底说错了什么?至死都没有搞清楚。 “副门主,他们?”仅存下来的那个人差不多也被吓傻了,砰的一声扑倒在地上,生怕一不小心也成了剑下亡魂。 阿宇擦干净剑上的血渍:“他们做的没错,但是他们说错了。” 他们错在不该对梦魂宫心存畏惧。 在阿宇心里,任何一个门派都不可以在飞鹰门寻衅滋事,包括梦魂宫。 或者说,他可以接受任何一个门派对飞鹰门不敬,除了梦魂宫。 他忌惮梦魂宫,厌恶梦魂宫,就如同凌素衣忌惮飞鹰门、厌恶飞鹰门一样。 互相忌惮,互相厌恶。 独孤鹰扬刚刚还沉浸在楚思柔美妙动听的琴曲里。一曲之后,庄生晓梦,周公梦醒,他仍觉得意犹未尽。可是楚思柔却下了逐客令,把他轰了回来。 他的耳畔不断回响着那曲《凤求凰》的旋律,想着想着,就将音律融汇在自己的招式之中,寻得了新意。 以曲化剑,刚柔并济;以柔克刚,游刃有余。 明明是一首求爱的曲子,却被他增添了快意恩仇,招招出手,看似不经意,看似沉重缓慢,实则一鸣惊人,一招制胜。 “妙哉,妙哉。” 阿宇来找他的时候,见他兴致正浓,剑法新颖,就靠在院门边认认真真地欣赏着。他原本就是独孤鹰扬忠实的追随者和崇拜者,越是了解独孤,阿宇就越是尊敬他,甚至是仰望他。眼见他的武功和剑法又有了新的突破,阿宇实在为他感到惊喜和高兴,他更加坚信,整个江湖武林,都会是他的。 听到阿宇的称赞,独孤鹰扬收回了寒铁剑,扬手一抬,将另一把寻常佩剑提到了手中。他在剑柄处一击,剑鞘就朝着阿宇的方向飞快地冲了过去。 阿宇一个凌空侧翻,拔剑出鞘,以同样的招式回敬给另一边脸上挂着自信笑容的人。 剑与剑的碰撞,人与人的较量。 阿宇从来就不是独孤鹰扬的对手,可阿宇从来都没有拒绝过任何一次与独孤鹰扬正面切磋的机会。他甚至无比珍视这些机会。 遇强越强,无所畏惧。 独孤鹰扬的成功是天赋,他对于武学有着令一般人望尘莫及的领悟力和创造力,他能够只看几眼就领悟到一套别人所使招式的精髓,他也能够在几天之内完全学会一套别人看都看不懂的剑法,还能够因为一点点小的实物而创造出属于自己新的招式。 就好比刚才,只是因为脑海里回荡着情人奏的曲子,他就行云流水一般,施展了一套剑招。 是他独创的,也是不同寻常的。 阿宇迄今为止取得的成就是源自努力,他的资质平平,可放眼江湖,同辈之中,他也算得上是个高手。他的成长与精进,离不开独孤鹰扬的指点。他们二人常常在一起切磋,哪怕阿宇并不是一个优秀的对手,可他并不在乎,就算是刻意收起自己的优势,也要同他至少战上几百个回合。 他是在让着阿宇,同时,也是在帮助阿宇。 正因如此,阿宇才有着一般人比不了的实战能力,他自身就是在一次又一次的实战中,不断精进的。 不管是快攻还是持久战,阿宇都无所畏惧。 当天赋遇上努力,他们惺惺相惜,互相尊敬。 患难与共,同进同退。 这大概,就是兄弟间,最好的情感吧。 总之,独孤鹰扬心中,阿宇是一辈子的好兄弟。 至于,阿宇对他是一种怎样的情感,恐怕就不是三言两句能够说得清了。 一招飞龙在天,迎上一招苍龙如水; 一招凤枭同巢,对上一招鸾回凤舞; 一招虎掷龙拿,碰上一招虎啸龙吟。 …… 一来一回,进退有加;有来有往,攻守兼备。 快哉,快哉! “你最近进步不少。”独孤鹰扬目光中满是赞许。 阿宇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低头谦虚着:“是你让着我罢了。” 独孤鹰扬却说:“太谦虚了,我今天可没怎么让你。” 阿宇道:“以前用五成力,今天最多不过七成。” 独孤鹰扬大笑:“你小子记得还挺清楚,我都不记得自己每次用几成功力。” 阿宇道:“你当然是不在意的。” 可是阿宇,不能不在意。 独孤鹰扬道:“不过,我记得上一次我们打了五百个回合,可这一次却打了八百个。说到底,还是你的武功进步了,让我不能小觑。” 他用了更深的功力却与他相持了更久,仅凭这点,就足见阿宇进步之大。 阿宇道:“那也是陪你练武的结果,没有你怎么会有现在的我。” 独孤鹰扬道:“你呀,总是这样,自信一点,你不比任何人差。” 阿宇沉默不语。 独孤鹰扬将他的两把佩剑收起,擦了擦脸上的汗,又叫人送来了泡好的雨前龙井,邀阿宇一同坐在院子品茶。 说是品茶,也不过就是在激烈的比试之后,喝点水休息一会儿,顺便说一说要紧的事情。 “你来之前见过谁?”独孤鹰扬随口问道。 “凌素衣。” “你跟她交手了?” “没有。” “那就是看门的人被你杀了。” “是。” 阿宇来得时候身上的杀气还没有完全的散去,哪怕剩得很少,却还是让独孤鹰扬感受到了。他灵敏的嗅觉和极高的警惕性,也是令他近些年立于不败之地很重要的一个原因。 第104章 她好像根本不在乎。 “为什么?”独孤鹰扬问得十分随意,似乎并没有将那些人的性命放在心上。 可是阿宇的态度十分严肃:“他们不该对梦魂宫有所顾忌。” 独孤鹰扬目露认同,可嘴上却说出了截然相反的话:“梦魂宫现在是我们的朋友,他们冒犯了凌素衣,你杀了他们给凌素衣一个面子也是应该的。” “不。”阿宇却否认,这才不是他出手的根本原因。 “什么?”独孤鹰扬漫不经心。 阿宇正正经经地回答:“我们没有朋友,也不需要给任何人面子。” 独孤鹰扬会心一笑,不可否认,他非常喜欢阿宇的这句话。 “她说什么了?” “梦魂宫主约你三日后黄昏,青龙门见。” “三日后?” 阿宇不由得紧张了起来:“有问题?” 独孤鹰扬瞧他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实在好笑:“没什么问题。” 阿宇并没有放松:“好。” 独孤鹰扬只好说道:“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阿宇回答道:“我怕会出差错。” 独孤鹰扬道:“就算有什么差错,也是梦魂宫主出了的问题,跟咱们可没关系。” “她?” 独孤鹰扬想起了楚思柔的判断,他更加肯定,梦魂宫主受了伤,喃喃道:“她还真没猜错,那个女人果真受了伤。” 阿宇听到了,可是并没听明白。 他没有问,只是相由心生,他所有的困惑全部写在了他的脸上。 被独孤鹰扬,一览无余。 “有个人告诉我说梦魂宫主可能受了重伤,我原本也是半信半疑。结果你告诉我来得人是凌素衣,她又约我三日之后动手,可见她真的伤得不轻。” “何以见得?”阿宇还是不太懂。 独孤鹰扬道:“你莫忘了,梦魂宫主是个什么脾气,一旦准备就绪,她会立刻行动,以免夜长梦多。我记得之前她接过的所有生意,从达成协议到完成协议最慢的不过十天,那还是因为那个人住得实在太远,她在路上耽搁了八九天,也就是说,她实际只用了一天就搞定了。” “这能说明什么?”阿宇越听越糊涂。 “你想想看,一般的杀手接到生意,一定会先想尽办法了解目标的生活习惯、武功套路,选择最好的下手时机,一击即中。有些人还会选择混进目标的家中,以便更好地了解对手。光是这么一个过程,短的恐怕也要花费个三五天,长的等上个十天半个月也是大有人在。可她却完全不按常理出牌,找到目标,直接下手,夺人性命,不过是眨眼之间的事情。可见她的自信,甚至称得上是自负。她不喜欢等待,非常不喜欢。这也是为什么近些年,她几乎垄断了杀手行业的所有生意的原因。” 近些年,只要是出得起价的人,都不会再选择小梦之外的杀手。 “若非有过人的本事,她也不敢如此。”阿宇也不能否认小梦的厉害之处。 “不错,她是我见过的除了我自己之外,天赋最高的一个人。可是,她太自信,也太着急了。明明有些时候有更多更省力、更安全的办法,她却宁愿选择最直截了当、最快的那一个,越是快意味着风险越大,风险越大,那么危险也就越多。” “她好像根本不在乎。” “她就是不在乎。拿悠然山庄的事情来讲,她敢一个人单刀直入,对付悠然山庄那么多人,她连个招呼都不打就直接去了。我们的计划并非万无一失,我不信她发现不了,可她竟然为了能在月圆之夜成事,连问都不问,根本完全不在意。” “你这么一说,她好像确实是个急性子。” “我记得她本来没有打算那么快就对付郗、杭两家的,只是不知道遇到了什么事,将计划提前了。我告诉她随时可以动手,她却难得地推迟了三日,按照她以往的作风来看,不就显得很奇怪了吗?” 阿宇想了想,表示认同:“这倒是。” “还有我这里,她向来都来去自如惯了,与我的约定也从未假手于人,今天却偏偏派了个凌素衣来,楚思晴又说她有事抽不开身,我就基本上确定她是受伤了。” 阿宇还是觉得单凭上述那些,仍旧不足以断定梦魂宫主有伤在身:“她就不能真的被什么要紧事缠住了?” “那我还真想不出,她还能有什么事会比对付那两个老头子还重要。” “说实话,我也想不出。” 独孤鹰扬想不出,因为他能够感受到小梦内心对于杭亭和郗远的恨,超过了一切,他也有过同样的仇恨,所以他坚信,报仇会是她最重要的意义; 阿宇也想不出,那不过是因为他根本不了解也不想了解小梦罢了。 “你呀,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我们不仅要了解我们的对手,也要了解我们的朋友,越是熟悉,我们越是能够掌控他们,握在我们手中的胜算就越高。你记着,能够出卖一个人的,永远都只有他的朋友。” “我记住了。”阿宇实在是自愧不如。 对于不喜欢的人,阿宇从来不屑于去了解。 所以,他只能是一个打手,一个副手。 “你是不是还有问题想问?”独孤鹰扬给他机会去解答他心底的疑惑。 开诚布公,也是他们的相处之道。 阿宇的确有,可他不确定要不要问,也不确定要怎么问,更不确定要问什么。 看出他的纠结,独孤鹰扬说道:“想说什么就说,不该让你知道的我也不会说。” 于是,阿宇就真的问了:“那个女人,是谁?” 短短六个字,带着强烈的敌意和不安。 独孤鹰扬一副不出所料的模样,细细地品着茶的余香和甘甜,直到喝完整杯茶之后,方才缓缓道:“女人。” 阿宇懂了,这两字,简短到不能再简短的答案,就是独孤鹰扬的态度—— 他不想说。 阿宇没有再问,他不该问的。 不过,独孤鹰扬又斟了一杯茶,举起杯闻着清香的味道,对他说:“她是一个非常厉害、非常重要的人物,也是我最得力的帮手。” “帮手?”阿宇略感意外,神秘的帮手,他从未听他提及过。 “不错。我现在不把她的身份告诉你,是因为时机未到。不过你大可放心,我不会因为她而误事的。” “我相信。” 简简单单,阿宇的疑虑消散殆尽。 独孤鹰扬本不必说后来的那句话,可他却说了;阿宇本不必说那三个字,可他同样说了。他们都不想让对方误会,也不想让对方多心。 只因他们是兄弟,只因兄弟之间从来不想有任何隔阂。 小梦的三日之约,给了独孤鹰扬短暂的空闲,他倒是也乐得自在,跟楚思柔二人柔情蜜意,你侬我侬,琴瑟和谐,独独就差比翼双飞了。 沉浸在楚思柔的温柔乡,他也就不再需要世俗里的那一栋小楼还有小楼里的那个人了。 可软玉温床并没有真的成为独孤鹰扬的英雄冢,他内紧外松,丝毫没有半分懈怠,更没有因情、因色而忘了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他也在等,耐心地等着。 一天,两天,三天…… 第105章 两小无猜 冷舒窈离开了梦魂宫,意味着她的身份又变成了楚思晴。 她真的是一个演技不错的女孩子,能在两种身份中准确切换,从冷舒窈到楚思晴,从楚思晴到冷舒窈。除了不能让自己在性格上完全变得和小梦一样之外,她能做的细节都做到了。 有时候,连她自己都佩服自己,在楚家的八年里,在楚家父女揣着明白装糊涂的眼皮子底下,她竟也能够面不改色地扮演着“楚思晴”的角色,她尽心尽力,谨小慎微,甚至差一点骗过了自己,相信自己真的是失忆了的“楚思晴”。 她回到城中,站在岔路口,犹豫着向左走,还是,向右走。 一边是丘山雅苑,一边是温柔乡。 凌素衣托她给易攸宁带的话,要不要立即去带呢? 楚思柔既已离开了洛家,那么是不是还有一个人,可以跟自己一起去了呢? 她是不是也该成人之美,放开执念,选择成全? 她思虑了片刻,终于,转向了右边。 “弦思。” “楚姑娘。” 两个人在半路不期而遇。 “不用见外,叫我思晴就好了。”楚思晴心里的芥蒂已随着时间的消逝而淡化。 晏弦思一反常态,似乎有意疏远她:“还是叫楚姑娘吧。” “你?”楚思晴能够感受到来自她的抗拒。 前一日,二人还在小厨房一起谈心,晏弦思还对楚思晴的厨艺赞不绝口; 一日之后,她好像恨不得自己和楚思晴是陌生人,不见不相识。 “楚姑娘是要回去吗?那我就不妨碍你了。”晏弦思急着走。 “等等。”楚思晴最担心的一件事还是发生了。 应该不仅仅是她担心,洛其琛同样担心。只是接连遭受打击,洛其琛一时半刻是无暇顾及她了。 “楚姑娘还有别的事情吩咐?”晏弦思低着头,一直都没有抬起来。 楚思晴拉起她的手,说道:“跟我来。” 晏弦思被她一路拉着,小小的步子,艰难地跟着她的步调。 “你要带我去哪?” “去了你就知道了。” 丘山雅苑,楚思晴居然拉着晏弦思跑到了丘山雅苑。 院外两个守卫一眼认出了她:“楚大小姐!” 她的脸就是最好的身份证明,所以无须通报,便带着晏弦思走了进去。 这是晏弦思第一次迈进丘山雅苑,里面的格局和氛围跟她想象中不太一样。 她一直认为这里面会像寻常武馆一样,摆着木桩子,到处都是练武的用具;她觉得武林人士住的地方应该到处都有拿着剑的侍卫,死气沉沉、杀气腾腾的。 她从没想过此间居然会是如此雅致,如此静谧,也没想过住在这里的人会是那么友善、和蔼,见到她和楚思晴的时候,都会微微颔首,面带笑意,以示敬意。 她好像从来就没见过这么大的院子,从来没见到过这么好看的景致。 晏弦思带着满心的好奇和惊叹,四处张望着。 顾着赏景,脚步自然就会慢下来。 楚思晴原本一直在前面牵着她,现在也松开了手,放慢了自己的步伐,给她时间慢慢欣赏。 “其琛没有带你来过吗?”楚思晴对她表现出来的状态感到些许奇怪。 晏弦思摇摇头:“没有,他有说过要带我来参观,可是被我拒绝了。” “为什么?”楚思晴不解,按理来说,以他们的关系,她应该会经常出入雅苑才对的。 “是我不想来,我不想过多地参与到他的生活,不想见到他的家人和朋友,更怕遇到他的父亲,让他为难。” 楚思晴还是不太明白:“你是他喜欢的人,他带你回家并没有什么不妥,你为什么要拒绝?” 晏弦思道:“我从他的口中听到过许多你们的事情,江湖的事情,很精彩、很刺激,可是,也太危险、太血腥。” 楚思晴明白她的感受,她自己也是从她那样的环境里长大的,在遇到小梦之前,她只知道江湖凶狠,却从没真正感受过。 后来,她在小梦的故事里受到了太大的震撼,从小梦的伤口里得到了确切的体会。她以另一个身份,靠近危险,纵使没有直接参与纷争,却也旁观了无数杀戮。 从最初的担忧、恐惧,如履薄冰,到如今镇定、坦然,谈笑风生。 她的人生在八年前转折,她也终于融入了曾经陌生的江湖。 “你会害怕也是理所应当。” “不瞒你说,我一直以为丘山雅苑的人都跟街上的混混一样,凶巴巴的,没想到他们这么有礼貌。” 楚思晴掩面一笑:“山庄的下人的行为举止能够反映出主人的品质,洛叔叔是真正的大侠,他手下的人自然也不会差。” 主人的风骨和性情会影响手下,这道理跟“物以类聚”四个字有相似之处,只看雅苑上下个个彬彬有礼,便可知主人和少主人都是谦和之辈。 “楚姑娘,你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晏弦思不懂,她到了这里,就不可避免会见到洛其琛的。 楚思晴没有马上回答她,引着她穿过主院,走过连廊,绕到了偏院。 院子里有一座盖在假山上的小亭子,不算太高,可是山间却没有楼梯,想要上去就只能踏着错落有致的边沿以轻功跃上。 楚思晴的轻功并不高明,但足以让她和晏弦思两个人轻而易举地跃到亭中。 说起楚思晴的轻功,那可是小梦和凌素衣的“噩梦”。她们两个人劳心劳力、费劲口舌、想尽办法地教了十天,才彻底教会她的。小梦当时整个人已经处于暴躁和崩溃的边缘,一个劲儿地跟凌素衣抱怨,说怎么会有脑袋那么不灵光的人。 明明长得一模一样,可这对于武学的悟性,简直是天壤之别。 其实这也怨不得她,终归是半路出家,没有年幼打下的武学底子,对武功一无所知,对于她们口中所说的那些陌生词汇更是完全听不懂,她能够学会,已是实属不易了。 “坐在这里,能够看得清整个雅苑的风景。”楚思晴最喜欢坐在这里,将丘山雅苑尽收眼底。 晏弦思显然还没适应这高度,多少有些紧张,双手扶着栏杆,小心翼翼地探着头:“的确好看。” “你猜,是谁第一次带我到这里来的?” 楚思晴这么问,答案简直不言自明。 “是其琛吧。”晏弦思对于其他人也不是很熟,能说得出名字的也只有一个洛其琛。 “我记得是我十五岁那年,有一天跟着父亲来雅苑,其琛硬拉着我非要跟我比剑。可是当时我因为生了一场大病,武功、剑法什么的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可他偏偏不信,非说我能想起来,于是就拿着他的剑朝我刺过来。我哪里能躲得过去,吓得用手挡在眼前。其琛当时也被我的反应吓到了,赶紧移开了剑锋,可还是不小心划伤了我的手臂。” 第106章 我,我做不到 “没想到其琛小时候这么顽皮。”晏弦思在楚思晴的回忆里发现了洛其琛少年时任性好斗的那一面,那是与他现在的稳重截然不同的一面。 “洛叔叔一个没留心,其琛就闯了祸。我只不过是受了点小擦伤,可洛叔叔还是重重地罚了他,把他狠狠地打了一顿。” “洛大侠这么严格吗?” “洛叔叔对其琛和攸宁一直都很严格,所以才有了他们今日的成就。”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洛魂飞生气的原因,应该也有心疼女儿的意味在其中吧。 楚思晴的目光变得悠远:“其琛挨了打,可他却不像别的孩子一样又哭又闹或者借口偷懒,反倒拉着我来这里,带着我跃了上来,说是要跟我道歉,给我看雅苑最美的风景。” “的确很美。”晏弦思适应了这里,也开始慢慢有了欣赏的雅兴。 “我呢,也觉得对不住他,就在这帮他上药。从那以后,只要我在雅苑,他都会带我来这里坐一会,给我讲他还有羽涵、攸宁之间的趣事。有时候,他被洛叔叔骂,或是跟攸宁切磋受了伤,也会跑来这里,让我帮他上药,听他跟我发牢骚。” “你们的感情……真好。”面对竹马之情,晏弦思这个后来者有些羡慕。 “你别误会。”楚思晴打断了她,“我带你来,给你讲这些事情,不是想在你面前炫耀我跟其琛认识多久,我们多么般配、多么合适,我只是忽然想起了这些,想找个人聊一聊,如果你不想听,那我们就换个话题。” “如果你愿意继续说,我很乐意做一个聆听者。” “我跟他们兄妹三人年龄相仿,关系一直都还不错。我也是在相处之中后知后觉自己喜欢上他的,我曾经一度也认为他心里是有我的。”楚思晴串联起过往和眼前,在时间的长河里找到了线索,“可是现在回想起来,两年前,他好像就不喜欢粘着我了,我有时候偷偷跑过来找他还都总是扑了个空。也是从那时候开始,这个亭子里再也没有我们两个人共同的身影了。” 两年前,正是洛其琛与晏弦思相遇的那一年。 晏弦思意识到了,她沉默了。 楚思晴也是想到了这一点:“如果我猜的没错,他之所以不再需要我,是因为他遇到了你,对不对?” 晏弦思只有点头承认。 “现在想想,他应该一直都只把我当作童年的玩伴,十二年的友情早就在他的心里根深蒂固了。他喜欢粘着我,因为我比他厉害,小孩子之间,最厉害的那一个总是常常被许多人粘着的,不是吗?”楚思晴自然而然地将不属于她的那四年也带了进去,凑齐了完整的十二年,也凑齐了“楚思晴”这个名字与洛其琛之间所有的故事。 “我却一直错把他的友情当作爱情,把自己的一厢情愿强加在他的身上。”楚思晴突然一下子就想明白了,“他是个把责任看得太重的人,他没有告诉过我他其实心有所属,是怕伤到我;他没有拒绝洛叔叔安排的亲事,是为了满足父亲的心愿。他心里也有苦,我却偏偏还要给他添麻烦。” “他以前跟我提起最多的就是你,他一直都把你视作亲姐姐,他总是跟我说,你小时候的境遇不好,长大后又得了怪病,你与楚二小姐脾气秉性又合不来,好像上天对你一点都不疼惜。所以他才想对你好一点,让你也能感受到他们兄妹之间的那种亲情,那么温暖。” “原来,是亲情。”楚思晴只觉得讽刺,真真假假,最后竟然都没能躲过亲情这两个字。 “只是,现在的你,才应该是陪在他身边的人。”晏弦思还是没办法不去想昨天温柔乡里的那一幕。 “你看到了?” “就算没亲眼看到,温柔乡那么多人,那么多张嘴,想不听到都难。” 洛其琛抱着楚思晴从房间里走出来,多少双眼睛盯着,多少张嘴议论着。 青梅竹马,郎才女貌。 本就是他们给人最大的感触。 众人难免议论,多半也都是英雄与美人的佳话。 唯独传到晏弦思耳中时,佳话成了最大的笑话。 楚思晴不为自己,也要为了洛其琛而跟晏弦思解释清楚。 “弦思,我想告诉你,昨天那件事并不是你所看到或是听到的那个样子。” “嗯?” “我跟其琛……其实……”楚思晴多么想说一句,其实什么都没有发生,可是她说不出口,她骗不了晏弦思。 “其实,我跟思晴已经有了月几月夫之亲。” 突然插进来的一句话,扰乱了属于两个女孩子的安静。 洛其琛低沉的嗓音,在这一刻,显得异常刺耳。 “其琛!” “其琛……” 洛其琛不是自己一个人,他的身后还跟着易攸宁。 楚思晴没有派人去通知任何人自己的到来,可是雅苑的守卫没有一个不认得她的,有人报给了易攸宁,有人告诉了洛其琛,两个人就不约而同地都到了这里。 这是楚思晴最喜欢待的地方,果然没找错。 他们二人站在她们的盲点处,听到了楚思晴与晏弦思的全部对话。 直到楚思晴有口难开的时候,洛其琛才终于忍不住现身了。 他的模样,非常憔悴。 他还不能完全接受自己跟楚思晴的关系,不管是哪一种,他都没办法接受。 他更无法再面对晏弦思,今生今世,缘尽于此。 “弦思,抱歉,思晴已经是我的人了。”洛其琛下定决心,彻底让自己放弃晏弦思。 晏弦思热泪盈盈,相见本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奈何物是人非,从不由人。 “我,我,我已经知道了。” “弦思,我不值得你爱,我也没那个福分拥有你的感情,你不要再想着我了。” 一生只能爱一个,洛其琛最后还是选择把自己的情与责留给了楚思晴,哪怕他们之间不能有结果。 “好。”晏弦思默默地仰着头,试图让眼泪逆流回眼睛里。 情难自控,若是说忘就能忘,世间哪里还会有无数伤心人。 楚思晴站在一旁瞧着他们,竟然有一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扪心自问,她的执著是不是一个错误?该放手的是不是她? 楚思晴问着洛其琛:“你为什么不告诉她,你是因为中了毒,被人陷害,才不得不……那时的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根本不认识站在你面前的是谁,不是吗?” 楚思晴又问着晏弦思:“换作是你,看着他痛苦万分的样子,你会不会袖手旁观,眼睁睁看着他死?你是他心里最纯洁的雪莲,难道也要在那种状况下沾染尘埃?” “话虽如此,可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洛其琛低下了头。 “我,我做不到,面对那样的他,我做不出和你一样的决定。”晏弦思给出了自己的答案,“你可以不计后果去救你爱的人,我却不能。” 第107章 其实,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 她是真的做不到,还是为了让大家都死心而故意这么说的,也只有她自己才最清楚。 一时间,楚思晴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她的本意是跟晏弦思解释清楚,然后把她交到洛其琛的手中。 楚思柔离开了他,楚思晴也不能在他的身边。 楚思晴只想把唯一能够陪伴他的,唯一是他真的想拥有的那个人,还给他。 可是,乱了。 因为洛其琛的突然出现,打乱了她原本的节奏,使得事情并没有按照她以为的方向发展。 “你喜欢他,他喜欢你,多么简单的道理,在一起的本来就应该是你们。”楚思晴不得不换一种套路了。 晏弦思却不以为然:“可他必须要为自己做过的事情负责,对你负责。” “我?我跟他是不可能的。” 只要她一天是楚思晴,她与洛其琛就一天都没有可能。可当她不再是楚思晴,她又该以什么面目来面对洛其琛? 思来想去,她选择了成全。 “你们是不是忘了我是温柔乡的梦兮?你们是不是忘了梦兮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难道谁跟梦兮在一起,梦兮就要嫁给谁吗?那按照先来后到的顺序,该来娶梦兮的人也轮不到他。” 吞吞吐吐,磨磨蹭蹭,支支吾吾,犹犹豫豫。 洛其琛一沾上感情的事情,就完全变了个人似的,拿不定主意,做不出决定。 易攸宁实在看不下去了。 “我说你们,怎么就能把简简单单的事情搞得一团乱呢?” “攸宁,让他们俩好好想想吧。”楚思晴不想逼他,也不想逼她。 “思晴,你带弦思过来,是不是希望她能留在这里?”易攸宁能懂眼前这个假的思晴的意思。 楚思晴点点头,解释道:“宫主的病情愈发恶劣了,她与独孤鹰扬一直以来的关系都很微妙,一旦宫主不能再与他抗衡,那他一定会立即翻脸,到时候,只怕温柔乡就不再安全了。既然楚思柔离开了,我想,弦思就可以来找你们了。放眼江湖,也就只有洛家能保护得了她。” “那你呢?”易攸宁没忘记她的安危。 “梦魂宫有老宫主罩着,倒不至于太担心。” “不如这样,弦思先安心在雅苑住下,思晴你也回来吧。”易攸宁在替洛其琛拿主意。 楚思晴摇摇头:“我必须要留在温柔乡,以防独孤鹰扬找不到宫主,会耽误宫主的大事。” 温柔乡是小梦在梦魂宫之外唯一的联络点,也是唯一一个可以找得到的地方。 “那我跟你回去。”晏弦思执意要离开。 楚思晴不能答应:“你早点离开,其琛才能早点安心,他现在已经够乱的了,你不要再让他分心了。” 此时,洛其琛对楚思晴说道:“思晴,你也留下吧,爹会想看到你的。” “我有空会来探望他的。”楚思晴不能留。 易攸宁突然觉得楚思晴今天的行为十分奇怪,她无缘无故地把晏弦思带了来,说了些奇奇怪怪不着边际的话,提到了小梦,还说自己与其琛无缘。她明明与他没有任何关系,本该可以等其琛一个选择的。 易攸宁把楚思晴拉到一旁,背对着洛其琛和晏弦思,悄声问道:“舒窈,是不是思晴说了什么?还是她不肯放过义父?” “楚思晴”往后看了一眼,确认了距离,说道:“不,她忘了。” “什么?忘了?” “老毛病了,她每次受到强烈的刺激就会忘记一些事情。昨天一天经历了那么多,可她除了能够想起来是你救的她,其他的一概都忘了。” “你的意思是,她还是不知道自己身世的?” “对。” “那你今天这么奇怪是为什么?” “她杀了楚江阔。” “楚庄主死了?”尽管是意料之内的结果,易攸宁多少还是感到震惊。 “嗯,是晴儿亲手杀了他。而且,她很快就会对青龙门与凤舞帮出手。独孤鹰扬忌惮她不是一天两天了,在铲除那两个帮派之后,我担心独孤鹰扬会对她不利。” “所以,你才让弦思先离开?” “独孤鹰扬对洛家虎视眈眈,只是碍于晴儿的面子才一直没有动作。等到晴儿没有利用价值的时候,她、我,弦思,都有可能成为他牵制洛家的软肋,所以,我必须先保证弦思的安全。” “那你们?” “她能保护自己,而我,那个时候应该也做回我自己了,我既不是楚家的人,也不是洛家的人,独孤鹰扬就算抓了我,也要挟不了你们任何人。何况,还有老宫主,他应该不敢把我怎么样。” “真是难为她了。” “还有,你记得不要在她面前提起她是洛大侠女儿这件事,她真的受不了任何打击了。” “我懂。” 他们在努力隐瞒着真相,而另一边身在梦魂宫的小梦,却因为一幅画想起了在昏睡中听到的话。 易攸宁和楚思晴在窃窃私语,说着别人不能听的秘密,另一边,洛其琛和晏弦思也都还有话说。 “弦思,你暂时留下,可以吗?” “为什么?” “思晴不会无缘无故把你带来,我想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我们不清楚的事情,或是即将发生什么。” “会是什么?” “我也说不上来。” 洛其琛从成亲那日起,就陷入了情感的困局里,他的愧疚与憎恨掩盖住了他的视线,挡住了他原本辽阔的视野,他从主动沦为了被动,忘记了去串联起事件的关联,也忘记要去留意身边人的一举一动。 好在,他的直觉还在,所以他预感,一定会有大事发生。 “其琛,弦思。”易攸宁中断了他们的对话,“感情二字,你们不妨暂且搁置,等别的事情尘埃落定之后,再做抉择也不迟。” “别的事情?”洛其琛的直觉得到了印证。 易攸宁将楚思晴的担忧转达给了洛其琛:“义父现在一病不起,雅苑群龙无首。而飞鹰门对我们虎视眈眈,独孤鹰扬清楚弦思与你的关系,若独孤真与梦魂宫主决裂,那他就有可能用弦思来威胁你。到时候,我们难免会处于被动。” 他又出于大局考虑,劝晏弦思留下:“至于弦思,这一次,就听思晴的话,留下来。” 洛其琛认为易攸宁所说并非完全没有道理,他这才意识到,这些日子以来,自己忙着楚家的事情,忽视了太多雅苑的情况,竟然在不知不觉中,让易攸宁一个人承担起了整个洛家的重任。 几番挣扎之下,晏弦思终于同意留在丘山雅苑了,但是,她仍旧希望,在未知的危险消失之后,自己能够彻底远离江湖的是是非非。 远走高飞,或许才是她最好的归宿。 她终究不想自己属于江湖。 江湖,究竟是什么? 是青山绿水的悠然闲适,是策马扬鞭的潇洒自在; 是刀光剑影的血雨纷争,是煮酒烹茶的谈笑风生; 是英雄美人的爱恨情仇,是万物生灵的因果循环。 其实,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 第108章 城中君王 短暂的沉寂是风波的前奏,短暂的离别则让情感得到升华。 这一边的小梦死里逃生,闯过艰难的一关,重新焕发了生机,蓄势以待再一次的进攻; 另一边被迫从她身边离开的越无尘,被越兴尘押回了望岳城,闷闷不乐,想尽办法要离开。 一刻的分别,更进一步的相思,他们的未来,该会是怎样的结局? 望岳城内四处都是一派繁华景象,车水马龙,人头攒动。 如果一个外来的客人随意拉着一个城内的人,跟他们询问起城主的为人,只会得到一个又爱又恨的答案。 “城主啊?他不是什么好人,更绝不是什么大侠,可是,没有他也不会有我们现在的生活。” 一人一城。 就算无法认同某些人的某些做法,也不能完全否定那些人做出的成绩。 这就是属于越昂驹的望岳城。 在城内有一座华丽的大殿,格调布局堪比皇家宫廷,越昂驹就是这大殿里的皇帝,受着诸人的尊敬和叩拜。 他喜欢装腔作势,更喜欢高高在上的感觉。 他喜欢居高临下俯视众生,仿佛大地万物皆臣服在他的脚下。 而现在,他现在就坐在那张精致的椅子上,接见他的儿子们。 是的,接见。 越兴尘单膝跪地,解下手中的佩剑,恭恭敬敬地禀报:“爹,我把无尘接回来了。” 越昂驹端坐在上面发问:“他人呢?” 越兴尘回答道:“他有点情绪,先回去休息了。” “越来越放肆!”越昂驹不悦,“记得在他那里加派人手,给我盯住他!别再让他跑了。” “是。”越兴尘还是跪着,没有得到父亲的指令,他不能起身。 越昂驹丝毫没有想让他起来的意思,继续问着:“你从哪儿找到的他?” 越兴尘道:“未及丘山雅苑,在悠然山庄附近。” 越昂驹冷哼一声:“还真是我越家的好儿子。” 显然,对于越无尘的此番出城不归的举动,越昂驹非常不满。 越无尘以寻访游历之名,离开望岳城,嘴上说着要去古城遗迹见识一下。越昂驹没有反对,但是要求他在十日之内必须回来。对于叛逆的小儿子,他寄予厚望,却也熟知他的秉性,一旦让他出了城,就未必能够控制得了。 于是,他先后派了三批人暗中跟着越无尘,一是为了保护他的安全,二是为了掌控他的行踪。 结果,越无尘刚开始的确是去了古城,寻访古迹,探索历史。可他也清楚地能够察觉到被人跟踪,于是就利用古城复杂的线路和独特的建筑,将跟着的人一批又一批甩开了。 在确保没有人再跟上来之后,他没有立即离开,反而乔装打扮成落魄子弟借住在了一户老夫妻的家里,住了三天,方才离去。而那些被他甩开的人,因为急于寻找他的下落,在城里搜遍无果之后,便立即兵分三路,一路回报越昂驹,另外两路朝着相反的方向追踪。 打出了时间差,越无尘自然而然也就给自己赢得了更多的机会和更大的空间。 他没有任何打算,一路漫无目的,随走随停,他只想摆脱望岳城的束缚,摆脱来自父亲的束缚。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能够与小梦相遇,也算是命运的驱使了。 越兴尘还在跪着,越昂驹还没有问完。 “这一路,他有没有惹到什么麻烦?或者有谁在打他的主意?” 越兴尘如实道:“有。” 越昂驹眯起那双鼠目,原本就不大的眼睛,基本上就只剩下了一条缝:“什么人这么大胆子,敢打我儿子的主意?” 越兴尘道:“梦魂宫主。” 梦魂宫主。 这四个字,倒叫越昂驹吓出了一身冷汗。 越昂驹一向自视甚高,忌惮的人屈指可数,能让他害怕的女人几乎没有,唯独梦魂宫主。 这时候,越冥尘从外面一路风尘地走了进来。 “爹,你跟二弟在说什么?我怎么听到了梦魂宫的字眼?” 与越兴尘不同,越冥尘一进来就把剑扔给了一旁的侍卫,自己堂而皇之地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翘着腿,十分悠闲。越昂驹也并没有任何不悦,反而见到他,十分高兴。 两个儿子如此不同的待遇,足见两人在他心中的分量,实在是差得太多了。 越兴尘早已习惯,仍跪在地上,认真地说道:“我找到三弟地的时候,他身边有个女人。” 越冥尘饶有兴趣:“女人?咱们无尘当真是长大了。” 越昂驹却又拉下脸来:“你不会想告诉我,这个女人就是梦魂宫主吧?” 越兴尘道:“没错。” 越冥尘愈发觉得有意思:“无尘这小子可以啊!” 越兴尘继续道:“我遇到三弟的时候,他正扶着一名女子,那女子脸上蒙着面纱,身量瘦弱,眼神黯淡,似是生了病。” 越昂驹打断了他:“蒙着面?既是蒙着面,你又怎么知道她就是梦魂宫主?据我所知,还没什么人见过那个女人的真面目。” 越冥尘在一旁道:“爹,你让二弟把话说完。” 越昂驹道:“好,你接着说。” 越兴尘道:“那女子步伐沉重,气息不稳。我看三弟神色凝重,匆匆往城外赶去,于是就拦住了他仔细询问。” “三弟当时明显没有料到我会出现,非常惊讶,一心只想快点打发了我。” “那女子一直低着头,是阿武观察到她的双手与寻常女子不同,左右手都有细微的特征,才提醒我小心她,说她有可能就是那位神秘的宫主。” “有何不同?说来听听。”越冥尘很想知道他是如何判断出那人是梦魂宫主的。 越兴尘道:“那女子左手常年用刀,右手常年使剑,手指和虎口处都有印记。” 越冥尘道:“这又如何?” 越兴尘道:“这并没有什么,只是能说明那女子深藏不露。所以,我又进一步去试探女子的脉息,阿武则在一旁故意套她的话。” “看来,云武那小子是套出来了?”越冥尘的眼睛往殿外瞟了一眼。 云武此刻正站在台阶下,等着越兴尘出来。 越兴尘接着说道:“那女子脉象诡异,可是为人十分机警,我当时不过透露了两分杀意,就被她察觉到了。” 越冥尘幸灾乐祸道:“兴尘啊,你还是沉不住气,你要是能够隐藏十分杀意,说不定现在你已经偷袭成功,铲除了这个心腹大患了呢。” 越昂驹轻哼了一声,像是从鼻孔出气一样,带着不满和不悦。 从小到大,无论越兴尘说什么、做什么,越昂驹好像就从来没有满意过,每次都是这么一副不屑一顾的德性。 越兴尘也不管这些,说道:“我一招出手,她就极快地躲开了,也算是间接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越冥尘略带嘲讽地问道:“你与她交过手,居然还能全身而退,看来武功又大有长进了。” 越兴尘道:“若论武功,我必然不是她的对手,连大哥都未必打得过她。” “哦?是吗?那你是如何逃脱的?”越冥尘倒是不介意越兴尘贬低自己。 第109章 兄弟之间的嫌隙 “是她有伤在身,未能发挥出全部实力,我才侥幸得胜。”越兴尘想起那一战,还是心有余悸。 要不是小梦伤到连真气都无法凝聚,越兴尘别说是打赢她,只怕连近身的机会都不会有的。 越昂驹闻此,急切地想要得到一个答案:“得胜?你赢了她?那她人呢?怎么没押回来?还是,你直接杀了她?那尸首呢?你要知道,要是我们望岳城能够除掉梦魂宫主,那我们在江湖上的名声可就远远要比现在大得多了。” 越兴尘如实说道:“我没能杀了她。” 越冥尘故作惊讶:“你难道让她跑了?她伤重到连你都打不过,你居然还能让她跑了?” 越冥尘的阴阳怪气还有刻意表现出来的夸张,实在是令人作呕。 越兴尘不理他这一套,平淡地说道:“是易攸宁出现,救了她。我无意与洛家为敌,也不想与易攸宁动手,就带了三弟回来了。” “易攸宁?”越昂驹念叨着这个名字,“就洛魂飞那老头子的义子?不过是个外姓人,跟他洛家没有半分关系,你怕他干什么?” 显然,越昂驹对于越兴尘白白放走小梦大为不满。 越冥尘反倒维护道:“爹,这事你也怪不了二弟。” “不怪他怪谁?除掉梦魂宫主多好的机会,愣是叫他白白浪费了!” “此言差矣。”越冥尘摇摇手指,“一来,这易攸宁虽说是洛魂飞的义子,可无论是武功、人品还是在同辈中的人望以及他在丘山雅苑中的地位,是丝毫不逊于洛其琛,可以称得上是洛魂飞的左膀右臂。二弟要真与他交手,未必是他的对手,还平白与洛家结了梁子,那不是得不偿失吗?” “二来,那梦魂宫主是什么人?她手下有多少人我们不清楚,都是些什么人我们更不清楚。据说梦魂宫的人个个行踪诡秘,神出鬼没,让人防不胜防。我们要是无缘无故地杀了她,岂不是给自己惹一身麻烦。” 越昂驹听到这里,不由反问:“可是若我们除掉她,那就是为武林除害。到那时候,还不威名大震,还怕他梦魂宫不成?” 越冥尘道:“话虽这么说,但却不是最好的结果。杀了她容易,可是要证明是我们杀了她就不容易了。二弟在江湖上没什么名气,没多少人认识他,就算我们说是二弟杀的,又有谁会信?对付梦魂宫主这样的人,我们必须将她生擒回来,然后再召集武林正派人士以及与她有仇的人,当着众人的面亲自处置她,那样才会真的有助于我们的声势。” 越昂驹频频点头:“不错。” 越冥尘接着说道:“第三,也是最奇怪的一点。他洛魂飞自称大侠,结果他的义子竟然跟梦魂宫牵扯在了一起,要说这其中没什么问题,打死我都不信。虽然都说悠然山庄被灭是独孤鹰扬收买梦魂宫主去做的,我看呐,他洛家也未必逃得了干系。” “那洛魂飞和楚江阔平日里称兄道弟的,难不成还会背后捅刀子?”越昂驹还真从来没这么想过。 越冥尘耸耸肩:“能在背后捅刀子的,平日里都是兄弟。这事儿我们没有证据,暂且先看着,一旦发现那些真跟洛魂飞脱不了干系,那要扳倒他,简直易如反掌了。” 越昂驹想了想,觉得有理:“不如我们就先放点风声出去,管他是不是真的有关系。” 越冥尘与越昂驹父子相视一笑,心照不宣。 “二弟怎么还跪着呢?快起来。”越冥尘话说得差不多了,才想起来让越兴尘站起来。 是故意的?还是真的忽略了? 越兴尘起来的时候,膝盖有些麻木了,身子微微晃了一下,单手撑了下地。 这样的情况,不是第一次了。 这样的情况,每一日都在上演。 “二弟呀,你可知三弟他,跟梦魂宫主又有什么关系?”越冥尘差点忘了自己还有个好弟弟。 越兴尘低着头,不去看他,也不去看越昂驹:“三弟几番求我不要伤害梦魂宫主,想来二人之间,多少有些感情吧。” 有些感情。 按照当时越无尘的反应来说,越兴尘的这句回答,称得上婉转。 他没有告诉越昂驹,越无尘的苦苦哀求,也没有告诉他,越无尘的眼泪。 在自己挥剑的那一刻,越兴尘没有忍心去看着坦然赴死的小梦,却在扭过头的一瞬间,瞥见了越无尘充盈的眼泪。 越兴尘甚至不敢想象,如果当时云武没有制住越无尘,越无尘会不会跪下来求自己,会不会挡在梦魂宫主身前,又会不会跟她一起死。 他甚至一瞬间后悔了。 在易攸宁救下她的时候,越兴尘是矛盾的。感性的一面令他庆幸,理性的一面令他懊恼。 可他最后,还是没有再执意留下小梦的命。 因为易攸宁的出现,更因为越无尘的情意。 可这样的答案完全出乎了越昂驹的意料,令越昂驹大跌眼镜:“你会不会误会了?无尘怎么会喜欢上那种人?” 没有误会,不会误会。 越兴尘默不作声,他回答不了。 是不是误会,只有越无尘自己才能回答。 越冥尘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他决定亲自去问一问:“爹,这事您就别管了。正好三弟刚回来,我跟二弟去看看他,兄弟几个在一起,更容易聊得来。” 越冥尘走到越兴尘的跟前儿,搂着他的肩膀:“走,咱们找三弟喝酒去。” 越兴尘紧紧皱着眉头,想拒绝,又无力拒绝。 云武见他被越冥尘半推半拽着出来了,紧紧地跟了上去。 越兴尘悄悄回头望了一眼云武,眼神中写满了无助。 他抗拒越冥尘如此亲密的接触,抗拒他不安好心的兄弟情。 他的抗拒,他的神情,云武都收进眼底,记在心底。 云武都懂,可是现在的他,同样无能为力。 越家父子四人各居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四处独立的院落包围着中间议事的大殿,院落内一应居室齐全,一应守卫齐备,而外围还有客居、校场,以及死牢。 越昂驹居南院,平日里院门紧闭,一般人难以靠近; 越冥尘居东院,各色美酒佳肴供应不缺,各色美女络绎不绝,在享受这方面,他跟独孤鹰扬倒还真是有一拼,只是品味,实在是不可相提并论; 越兴尘居北院,他的环境与父兄的严肃和华丽截然不同。 一来,他这里只有院门口有两个负责看门的人,里面根本连个人影子都看不到,如果有人要暗算越家人,越冥尘一定是最容易被人得手的; 二来,能简则简的布局,有时候寒酸到实在令人难以想象这是望岳城二少主的地方,他本人丝毫不在意这些,不过是个睡觉的地方罢了; 其三,就是他这里还专为云武留了一间房,说句不好听的,就是会令人有一种二人相依为命的感觉。 至于越无尘,他居住在南院,院子很大,守卫很多,院里的风景不错,可是住在里面的人却没有一点赏景的心情。 第110章 兄弟之间的宴饮 越无尘回来之后,根本连见都不想见越昂驹,直接就回到南院了。 可当他刚走进自己的院落里,就发现防卫比以前足足多了一倍。 作为望岳城的少主,此刻的他显得却更像是个囚犯,一个待遇非一般的囚犯。 金钱、地位、美女、佳肴……许多人梦寐以求的东西,越无尘唾手可得,只要他一句话,他就能得到这一切。 然而,这一切,却并不是他想要的。 他想要的,只是,自由。 思想上的自由,原则上的自由,还有,行动上的自由。 他无法忍受自己所到之处总是跟着一群莫名其妙的人,无法忍受自己住处的外面总是站着一群根本不顾自己感受的人。 他们只听从越昂驹和越冥尘的指令,连越兴尘的话都不管用。 他渴望从牢笼里挣脱出去,他渴望拥有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 他第一次彻底摆脱越昂驹的监视就是在不久前,在自在游荡的日子里,他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快乐和满足。在过程里,他也曾险象环生,也曾困惑无助,可他从来不觉得后悔,他只知那会是他生命中最值得珍藏的记忆。 更何况,他还遇到了小梦。 小梦的琴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小梦琴声里的情感,勾走了他的魂儿,小梦冷傲外表下的温暖,锁住了他的心。 纵使世人皆憎恨小梦,唯有越无尘愿一生守候。 爱一个人,就是一点道理都没有。 越无尘赌气地紧闭房门,扔掉了他觉得十分负累的剑,从书架的暗格里拿出越昂驹留给他的剑谱,认认真真地读了起来。 越冥尘和越兴尘进来的时候,越无尘还在读着。 这样的画面,落在越家兄弟俩眼中,简直是奇迹。 越冥尘惊叹:“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咱们的三弟什么时候也开始研究起武学了?” 越兴尘也非常意外,一脸疑惑地看着越无尘。 越无尘没好气地说道:“干你什么事儿!” 越冥尘笑呵呵的,假装没有听出来他言语中的不悦:“爹要是知道你这么用功,一定高兴坏了。来,有什么看不懂的,尽管问,大哥来指点你。” 越无尘眼皮都不抬一下:“用不着。” 越冥尘也不是头一次瞧见他这副样子了,转而跟不作声的越兴尘说道:“二弟,你看三弟出去一趟就知道江湖险恶要用功学武了,看来这以后我们还是得多带他出去见识见识,多碰碰钉子,他就知道学好武功的重要性了。你说是吧?” 越兴尘面无表情:“可能吧。” 一个满心敌意,一个爱答不理。 越冥尘这个大哥当得,也算是非常失败了。 不过他自己从来都不关心这些,他在乎的也从来只有名与利,酒与色。 越冥尘来之前叫人准备了酒席,很快,就有人把在院子里摆好了桌子,搭好了台子。 山珍海味摆了满满一桌,吹拉弹唱也已准备就绪。 越冥尘两指夹住越无尘手上的那本书,丢到了地上:“这玩意你不是早就学会了吗?有什么好看的。走,跟大哥、二哥去喝两杯。” 越无尘来不及拒绝,就被越冥尘拎了出来。 越兴尘冷眼看着,默默跟在后面。 “奏乐!” 越冥尘一声令下,来自各方技艺精湛的乐师们就各自展露出本事来,琴笛笙磬、鼓瑟琵埙,应有尽有。 就在同时,一群打扮得妖娆美艳的姑娘穿着华丽美丽的衣裙从院外纷纷舞动着来到他们的眼前,摆好撩人的造型,又随着乐曲扭动起来。 西院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别人眼中是热闹,落在越无尘的耳朵里就只能是喧闹和聒噪了。 越冥尘难得给越兴尘和越无尘都倒了酒,还先行举杯:“咱们兄弟三人好久没有好好喝一杯了,来,二弟、三弟,大哥敬你们。” 接着便一饮而尽。 越兴尘举杯示意,缓缓喝尽。 越无尘心里本就攒着怨气,遇到酒,也就赌气似的一口喝了个干净。 “好!”越冥尘大赞,“来,继续。” 说着,又斟满了小小的酒杯。 越兴尘慢悠悠地喝着,偶尔夹上几口菜,他不善饮酒,也一贯自控,从不会太过放肆。 反观越冥尘和越无尘,二人一连干了数杯,后来干脆就拎起了酒坛子对饮。 菜是好菜; 酒也是好酒。 奈何兴致不对,对饮的人也不对,这酒怎么喝,就更不对了。 “三弟,你听大哥这从各地找来的乐师奏的曲子可好?”越冥尘沉浸在乐曲里,洋洋得意。 这些人,都是他花了重金请来的,可以算得上是一等一的好手了。 技巧十分出众,曲调精准,旋律欢快,任谁听了都不会摇头的。 可是越无尘却在摇头。 听过了小梦以曲载情的琴声,他就再难听得进去任何人弹奏的任何曲子了。 更何况,只是为了取悦他人而奏出的没有任何情感的调子。 在他看来,简直可以称得上是索然无味。 越冥尘见他摇头,惊讶地问着:“怎么,你觉得不好?” 此时的越无尘,酒正酣,人微醺,脑筋自然就不会转的那么快,想得那么多了。 “跟梦兮比起来,简直差远了!” 听到梦兮这个名字,越冥尘眼前一亮:“怎么,你也知道梦兮?” 越无尘喃喃道:“她是我遇到的最好的姑娘。” 越冥尘来了兴致:“哦?怎么个好法,你倒是跟大哥说说看?” 越无尘眼前浮现出小梦的模样,她的冷酷,她的温暖,她的倔强,她的脆弱,她的坚持,她的绝望,她的种种,都成了越无尘的念念不忘。 “大哥,你不会懂的,那种感觉,是形容不出来的。” 那是他心底爱的感觉,任何人都不会明白的。 越冥尘却道:“像她那样的女人,世间多得是,你如果喜欢,大哥现在就叫一群人来陪你。” 越无尘摇摇头:“她跟那些人不一样。” “不一样?”越冥尘好像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都是出来混的,能有什么不一样?只不过她现在仗着独孤鹰扬的势,老子动不了她!等我找到机会,我一定让她好看!” 提起梦兮,越冥尘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在独孤鹰扬那里受到的气,还有在独孤鹰扬之前,他从梦兮身上碰到的钉子。 他现在不知道那时候,敢给他脸色看的人,其实就是梦魂宫主,自然是把所有的账都记在了楚思晴的身上。 “不行,大哥,你不能碰她!我不许你碰她!”借着酒劲儿,越无尘人生第一次命令起越冥尘来。 越冥尘可不管这套:“你想要她?可以。等我抓回她,就留她半条命给你。” 一听这话,越无尘忽然想起来什么,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不,不要,二哥,你不要伤害她!” 这下子,倒把越冥尘和越兴尘两个人都搞糊涂了。 明明是在说梦兮,明明是越冥尘动了杀机,怎么一下子却求起了越兴尘? 越兴尘要杀的人是梦魂宫主才对。 梦兮,梦魂宫主。 越冥尘忽然发现事情好玩了起来…… 第111章 兄弟之间的套话 越冥尘忽然发现事情好玩了起来,于是试探着问:“三弟,你这次出去艳福不浅啊,遇到了芳名远播的梦兮,还能把梦魂宫主搞进你怀里,真是有两下子。这俩人你到底要哪一个?还是,这俩人之间有什么联系?” 一边问着,还一边继续给越无尘上酒,明显就是要灌醉他。 梦兮,小梦,楚思晴,三个名字,两个人,一个身份。 越无尘的脑子有些混乱了,可是潜意识还是能够分清楚究竟谁是谁,至少分得清自己在想的是谁。 “不,不是的,她不是……”越无尘喝多了酒,就忘记自己的大哥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关于小梦的秘密已到了嘴边。 幸好这时候,越兴尘插了话。 “三弟,你喝多了。” 在越无尘说到梦兮的时候,越兴尘就察觉出了问题,他没有追问就是因为越冥尘在场; 而在越冥尘提起梦魂宫主的时候,他就发觉这场酒宴,实际上就是越冥尘为了从越无尘嘴里套出有关梦魂宫主的线索而故意摆的,算不得是鸿门宴,但也没安什么好心。 “诶,二弟,你别扫兴啊。”越冥尘被突然打断,他感到十分不满。 越兴尘又道:“大哥,无尘他一向不胜酒力,喝几杯就会醉,你还是放过他吧。” 越冥尘有些生气:“二弟,你这是在故意岔开话,不想让我问是吗?” 越兴尘道:“三弟一醉就会说胡话,大哥你问了也是白问,他说的话,能相信吗?” 所谓“酒后吐真言”,不少人还是坚信一个人喝醉了的时候说出的话多少是可以相信的。 但是,越冥尘对于越无尘的酒品记忆犹新而且心有余悸。 曾经有一次,越无尘借酒浇愁,喝了个酩酊大醉,然后逢人就说自己是什么神仙转世,说越家是什么阎什么罗什么殿的,各种鬼神乱象津津有味地说了个遍;还有一次,把越家父子几个的关系整个换了个遍,把自己当成越冥尘,把越冥尘说成越兴尘,把越兴尘看成越昂驹,把越昂驹想成了越无尘,闹出了大笑话。 从那以后,基本上就很少有人再敢把酒拿给越无尘了。 再者,梦魂宫主与楚思晴本应属对立的阵营,也不该有什么关系的。 越冥尘连连点头:“你不说我都忘了,咱家这个三弟,别的本事没有,酒后胡说八道是一流。” 他嘴上是这么说,也没有再继续追问。但是,他见识过独孤鹰扬与楚思晴化敌为友、你侬我侬的一幕,就不得不留心梦魂宫主跟她是不是也是一样的。 越无尘的人差不多趴倒在了桌子上。 彻底醉了。 酒席里,就只剩下越冥尘和越兴尘两个人,原本你一言我一语闲聊的场面立刻变成了无言以对。 他们各自喝着酒,各自吃着菜。 越兴尘低着头,目光落在自己手中的剑上。 越冥尘抬着头,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尽情歌舞的姑娘们身上。 越无尘算是彻底睡了过去,越冥尘有再多想问的,也套不出话来了。 几支舞过后,他的兴致总算是散了,扎进人堆里,左拥右抱,悠悠哉哉地就出去了。 临走前,还不忘吩咐:“二弟,三弟交给你了。” 然后,就带着自己的人,回到自己的东院里,继续笙歌。 热闹了半宿的西院,可算是清净了下来。 越兴尘喊来了人,收拾好了院子里的杯盘狼藉,自己扶着醉的不省人事的越无尘回去休息。 他本来也是有话想问的,现下也只能全部收起来了。 越兴尘关门出来的时候,越无尘的嘴里还模模糊糊地叫着“小梦”两个字。 小梦。 “你在想的到底是谁?”同样的疑惑,越兴尘何尝没有? 越兴尘在西院里巡视了一圈,才发现守卫比以前多了不少,于是就找来其中一个人,问道:“是不是城主又派人盯着无尘了?” 被叫来的人尽管是听命于越昂驹和越冥尘的,但是对于越兴尘倒也还算尊敬:“禀二少主,城主因为上次三少主偷跑的事情非常生气,所以加强了三少主这边的守卫,以免他又找到机会离开。” 越无尘明明是在得到允许出城之后才逃开了监视离开,可是在越昂驹眼里,溜了就是溜了,不管在哪儿。既然跑过一次,就难免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所以干脆就从眼皮子底下加强看管,根本不给越无尘再出城的机会。 越兴尘了解父亲的脾性,同情无尘,可又无能为力:“三少主在休息,你们不要打扰到他。” 他能做的,只有这个。 “小的明白。” 有时候,他也很羡慕越无尘,可以想闹就闹,想醉就醉,哪怕惹怒了父亲,最多不过是一顿训斥而已;而他自己,从小到大,但凡出了一点点差错,轻了是像白日里那样跪上许久,重了则是挥剑相向,毫不留情。 不知不觉,夜已深了。 云武正站在院外不远处,等着他。 越兴尘原本愁云密布的脸上忽然变得明朗起来,似笑非笑的嘴角里似乎溢出着无限的欣慰。 他不由得加快了步伐,越来越快地缩短了两个之间的距离。 “阿武,我还以为你回去了。”越兴尘无疑是惊喜的。 阿武的作息非常规律,没有任务的时候,他戌时末就会歇下,不管外面是吵翻了天还是敲锣打鼓,都不会影响他休息。 而现在,子时了,他却还在这里等着。 “你喝酒了?”阿武闻到了越兴尘身上的酒味,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悦。 越兴尘喝的不多,但是酒香就像他目光中的喜悦一样,是藏不住的。 “大哥在边上,总是要表示一下,两杯而已。”越兴尘在跟他解释。 奇怪,一个少主居然那么在意自己随从的喜怒。 二人之间的关系不一般。 “回去吧,时辰不早了。”云武转身就走。 越兴尘“嗯”了一声,快走两步跟上了他。 二人并肩而行,伴着月色回到了南院。 空荡荡的院落,连一盏灯都没有,只有天上残缺的玉盘洒下微弱的寒光,勉强照得清地上的石阶。 云武径直走向自己的屋子,刚走了两步,就听到越兴尘在叫他。 “阿武……” 云武停住了脚步,顿了片刻,一个转身走进了越兴尘的房间里。 没有点灯,黑漆漆的一片,谁也看不清谁的位置。 “阿武,你是怎么认出那个女人的?”越兴尘好奇这件事,直到现在才有机会能问。 云武借着声音走到他的附近:“因为我跟她打过一次交道。” 越兴尘十分惊讶:“什么时候?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 在云武面前,越兴尘的话多了起来,连表情也丰富了起来。 只有在他面前,越兴尘才不会是一张木头脸。 云武想了想:“两三年之前的事情了。” 他二人向来形影不离,分开行事的机会并不多,然而就是屈指可数的次数里,云武遇到了小梦一次。 第112章 兄弟之间的情义 “记得当时你在去华山的路上被一个叫作白之的人重伤,安顿好你之后,我便独自去找那个人帮你报仇。我一路寻觅,却未再次发现他的行踪。” “难怪我不知道,原来是那一次。”越兴尘如梦初醒。 他已记不清当时要去华山做什么事了,只是记得自己遇到了一个挑衅的浪人,无缘无故对自己出手。 那人的武功奇高,越兴尘不仅没有占到一点便宜,还被打成了重伤。 是云武后来赶到,在生死关头救下了自己,又一路快马加鞭把自己送回望岳城休养。他在伤重之时找过云武好多次都无果,事后问起,云武也只是随便找了个借口搪塞了过去。 原来,他失踪数日,不过是为了替越兴尘报仇。 “论找人的本事,理论上还是无忧城厉害一点,可此事关系到江湖仇杀,我担心沐城主不会干涉,于是不得不出下策,去寻了梦魂宫主。” “你去找她帮你杀人?” “是。” “真是难为你了。”越兴尘感到欣慰、满足的同时,又非常过意不去。 从来没人在意过自己的死活,就算是被人打伤,也不过只得到了自己父亲的一句责备,责备他一段时间内无法再替自己办事,也只得到了自己兄长的一句技不如人,活该被人伤。 只有云武在意。 云武素来不喜欢求人,这一次,为了他,竟然去找了梦魂宫主。 “钱货交易罢了,没什么为难的。”云武清了清嗓子,打趣道,“不过,那女人收钱还真是贵。” 越兴尘会心一笑,静静地听着。 “我按照规矩找到了她的一个属下,将白之的样貌和最后所见的地方告诉给那人。不过半天的工夫就收到了回复和报价,我付了酬金,她告诉我一天之后就能完成。” “一天?” “不错,一天。我找了那人两天都没有找到踪迹,她居然说一天就能解决。江湖上将梦魂宫主传得神乎其神,我心存怀疑,于是就又回到华山脚下,在那附近徘徊,希望能有额外的收获。” “你遇到了梦魂宫主了?” “算是吧。白之其实一直都在华山,只不过他之前去挑战了华山派,并不在山下或是山间。我跟他多半是岔开了路,所以才未能找到他。当我遇到他的时候,梦魂宫主已经在与他交手了。” “她看到你了?” “没有。我蒙着面躲在暗处,她没有看到我,我却看清楚了她。” “就像那一日我们见到的那个样子?” “不错,轻纱掩面,身量纤纤,要不是她出手果断狠辣,我都难以想象像她那样的人会是一个杀手。” “后来呢?” “不过十招,白之就死在了梦魂宫主的手里。” “十招……”越兴尘沉默了。 一个将越兴尘打成重伤的人竟然被小梦以十招就将其击毙,而越兴尘则战了十几个回合才将只剩下三成功力的小梦打败。 若小梦全力应战,只怕,越兴尘连一招都招架不住。 他越想越觉得后怕;越想越觉得那一战,胜之不武。 “阿兴,怎么不说话了?”沉寂的空气让云武感到奇怪。 “没什么,你继续说。” 云武又接着回忆当时的情况:“我其实是想亲手帮你报仇的,可是梦魂宫主出手实在太快,根本连机会都没有给我。等到她收起刀,就朝我走了来。” “她发现你了?”越兴尘揪着心。 时隔多年再次提起,他依旧会为那时候的云武感到担忧。 “是,她其实一早就发现我了。” “那她有没有为难你?” “没有,她只跟我确认了身份,证明是我下的单子,然后跟我说,如果不相信她的本事就不要去找她。” “就这样?” “不止这样,她还将一半的酬金还给了我。” “为什么?” “我记得当时她是这样跟我说的……” “你的酬金我只收一半,剩下的还给你。” “为什么?” “原因有三:一来,此人之前被华山派所伤,实力大打折扣,比我预计的要容易对付得多;二来,最近被这个叫白之的人所伤之人众多,来找我替他们报仇不止你一个;三来,你是来找我的那些人里武功最高的,凭你的本事搞定他绰绰有余。我猜一定是你寻他不着,所以才想到找我替你出手的。” “正是。” “原打算在给主顾回信的时候退还酬金的,今日我既然见着你了,就先退还给你了。” “没想到,你的人和传闻中并不太一样。” “没什么一样不一样的,别人如何议论我我并不在乎,我只做我觉得应该做的事情。” “不管怎样,还是要多谢你。” “不必,拿了你的钱就要替你办事。” “我非常满意。” “既是如此,小女子就此告辞,望,后会无期。” “我也以为同她后会无期,没想到居然又再见了。” “她,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越兴尘迷惑了。 小梦是世人口中的女魔头,无情无爱,不分善恶;小梦又是越无尘心中惦念的那一个,是唯一一个能够让善良的他动情落泪的人。 越兴尘不能相信,一个无恶不作的人会让越无尘死心塌地。 而云武口中诉说的当年旧遇,也让人更觉小梦并非是一个不明事理、不讲道理的人。 她是不是真的该死? “我不想瞒你,与她初次相识的时候,我是非常欣赏她的,不管是她的武功还是气度。” 小梦那一句“我只做我觉得应该做的事情”,令他动容,令他认可。 云武很少对一个人感到敬佩,能让他欣赏的少之又少。 小梦却是其中一个,最为与众不同的一个。 “那我要杀她的时候,你为何不阻止我?”越兴尘愈发庆幸自己最后没有得手。 云武却道:“因为你想杀她,所以我不会阻止。你要做的任何事,我都不会阻止。” “阿武,这些年,多亏有你。”越兴尘只能用这一句话来表达自己的感激与感谢了。 互相扶持,互相信任,他们才得以共同走到这一步。 独孤鹰扬和阿宇,越兴尘和云武,他们都是这样,在不为外人道的困境中彼此支持,在拨云见日得到的暂时光明下彼此坚守。 不同的是,独孤鹰扬与阿宇,是真正的守得云开,见到的月明再也不会从生命中消失,他们可以完全主宰自己的命运甚至别人的命运了; 而越兴尘和云武,他们还在情与孝的枷锁下挣扎,还在为了不知道为了什么的目的而冷漠前行,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真正获得属于自己的光明。 越兴尘累了,他熟熟地睡下了。 云武为他盖好被子,从房间里退了出来,关好门,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越兴尘的屋子外面,从腰间解下垂挂的埙,吹奏了起来。 埙声萧索,极尽凄凉之意;埙声含情,饱含奏者之心。 他在守护着自己所爱的人,在用自己的埙声陪伴他入睡。 寂静的夜,唯有此埙不眠。 第113章 兄弟之间的坦诚 日晒三竿,越兴尘出门的时候,云武早已在院中等候,二人相对无言,面不改色,仿佛昨日的一切就是一场梦。 云武知道,越兴尘今早一定会再去找越无尘,所以早早就等着他了。 “你要去找无尘对吗?”云武见他靠近,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越兴尘点点头:“昨天大哥在场,有些事情我不方便问,趁着现在,我还是得去确认一下。” 云武又问:“你是不是还想跟他道个歉?” 越兴尘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云武浅浅一笑:“你其实昨晚就后悔了,不是吗?” 越兴尘没有否认:“她到底是无尘喜欢的人,我不该那么冲动的。” 二人边说边往西院走着。 可就在两个人刚踏出南院不远,就看到几个护卫抬着两个女人,匆匆忙忙地从东院出来往外围的空院走去。 那两个女人,只怕是凶多吉少。 “又是大哥干的好事。”越兴尘对于越冥尘这种草菅人命的做法实在是无比愤怒。 云武虽也为那些女子感到不平,但人各有命,他说得再多、想得再多,也无济于事。 越冥尘一贯如此,他想要的东西一旦得到,多半会在他觉得无趣之后,毁掉。 待那几个人走远,云武方才开口:“我昨日听说了一件事,或许应该告诉你。” 越兴尘驻足回望,认真问道:“何事?” 云武道:“昨天越冥尘离开西院的时候,似乎跟他的手下说,要盯住梦兮,摸清楚她的行踪。” “你认为?”越兴尘猜到了,只是还不太敢确定。 云武道:“听说他之前在梦兮那里吃了好几次闭门羹,上一次又因为她跟独孤鹰扬大打出手,以他的个性,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有仇必报,才是越冥尘的本色。 越兴尘想起昨日越无尘也曾提起梦兮,觉得事情远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去找三弟,此事他或许会比我们更有办法。” 云武跟在他的身侧,随他同去。 一场宿醉,让越无尘睡到现在才醒,醒来之后,不可避免地感到头痛,他疯狂地饮了半壶茶,希望能缓解醉酒之后带来的不舒服。 不过,似乎并没有什么用,除了解渴。 “你就算把茶壶吞下去,头照样还会痛的。”越兴尘似乎是在取笑他。 越无尘一见到他,就会想起在小梦命悬一线时候的无助,就更不想看见他:“你来干什么。” 在那之前,越无尘与越兴尘还算亲近,可经此一事,他也开始疏远他了。 越兴尘明白他心里的郁结,于是郑重其事地对他说道:“三弟,那天的事情是二哥太冲动了,我跟你道歉。” 向来倔强的越兴尘从来不对别人道歉,此番面对越无尘,也算是头一次认错。 越无尘也不好再赌气,却还是说着:“你该道歉的不是我,是小梦。” “小梦?”越兴尘重复了一遍,“小梦就是梦魂宫主吗?” 如此亲昵的称谓,一听就明白二人的关系发展到了何种地步。 “也不知道她的伤怎么样了。”越无尘忧心忡忡。 越兴尘宽慰道:“易攸宁在她身边,他总会有办法的,你不必担忧。” 易攸宁? 好熟悉的名字。 越无尘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是那一夜,在温柔乡引起不小骚动的那两个人之中,有一个就叫做易攸宁。他没能透过人群瞧见他的长相,只打听到了这个名字。 “洛大侠的义子?” 越兴尘道:“正是。” 越无尘这下才算彻底放心:“是他就好了。” 反倒是越兴尘借此问道:“你不怕易攸宁对她不利吗?” 越无尘道:“不会的,易攸宁是楚姑娘的朋友,小梦也是楚姑娘的朋友,他不会害她的。” “楚姑娘?哪个楚姑娘?”越兴尘追问。 越无尘道:“楚思晴,悠然山庄的楚大小姐。” 越兴尘道:“就是那个传说中神秘的梦兮?” 越无尘刚想否认,就立刻意识到了不对劲,比起昨夜酒后差一点失言,今天的他头脑还是清醒的:“二哥,你是来套我话的?” 越兴尘无奈:“我要是想套你话,昨天就不会替你挡掉大哥了。” 越无尘酒后断片儿,完全记不得昨天说了什么了:“大哥?大哥昨天问了什么?我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越兴尘道:“差一点,你差一点就说了一句,楚思晴不是梦兮。” 虽然当时越无尘只说了三个字“她不是”,可前前后后串联起来,不难联想到他想要说的,就是这一句。 “二哥,你在胡说什么,我怎么会说这样的话。”越无尘不由得紧张起来,他害怕自己口无遮拦,担心不小心泄露了小梦和楚思晴的秘密。 越兴尘不在意梦兮是谁,也不在意楚思晴是不是梦兮,他甚至也不在意小梦又是谁,他在意的一直都只有越无尘的安危罢了。 “行了,我今天来,就是想问你几件事,你要是愿意告诉我,做哥哥的会非常高兴,你要是不想说,我也不会强求。” 越无尘虽然还在介怀,但是也不想完全丢了兄弟情义:“你先说说,你想问什么。” 越兴尘也没有兜圈子:“你跟梦魂宫主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越无尘料到越兴尘会问,所以早就想好了说辞:“她是我喜欢的人,就这么简单。” 他说得云淡风轻,越兴尘的心里可是一点都不轻松。 “简单?哪里简单了?” 越无尘不懂:“二哥,你们都把她想得太复杂了。” 越兴尘不敢苟同:“不是我们想得复杂,而是她本身就是一个复杂的人,我担心她接近你是有别的目的,会对你不利。” 越兴尘的担忧并非毫无道理,毕竟小梦的名声不太好,而望岳城的声势渐渐壮大,一定会成为飞鹰门未来的眼中钉,作为盟友,小梦极有可能从涉世不深的越无尘身上下手,打探望岳城的消息,做出不利于越家的事情。 越无尘却非常肯定地回答他:“她一定不会的!” 越兴尘反问:“你凭什么那么肯定?” 越无尘道:“她没有故意接近我,是我追着她不放,一直对她死缠烂打。” 他这话说得夸张了些,却也没什么错。 云武听到之后,简直大跌眼镜:“死缠烂打?” 越无尘道:“是我被她的琴曲吸引,主动找上门的,一直都是我主动去找的她,是我想听她弹琴,想跟她谈心。” 于是,接下来,越无尘就将自己是如何与小梦相遇,后来二人之间又发生了什么,一直到他们在城外与越兴尘和云武相遇。一幕一幕,十分详尽地全部都讲给了越兴尘。只是,在这个过程里,他可以模糊了梦兮的名字,刻意避忌了楚思晴的存在。 他答应过小梦要严守的秘密,一个字都没有透露。 越兴尘和云武听完之后,脸上的神情出奇地一致,困惑中透着几分惊讶,惊讶中透着些许质疑,质疑中又带着一丝庆幸。 总而言之,是非常复杂的情绪。 第114章 兄弟之间的冰释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们没有见过多少次,却偏偏两次赶上她重伤?” “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注定的,我对此也非常无奈。” 第一次,是小梦为了替楚思晴逼出寒毒,而消耗了太多内力,一时气息不畅,刚好越无尘为了寻梦中琴声来到温柔乡,被楚思晴拉着为小梦疗伤; 第二次,是小梦在出关之后兴致抚琴,越无尘等待半月终于再得见佳人,相思之苦得以消减,却被她故意疏远; 第三次,是小梦为了救洛其琛导致重伤,在大雨中昏倒,被来寻她的越无尘遇到,带回客栈休息。 “她曾经两次想要杀你,你为什么还是要为她说话?”小梦的杀机,就是越兴尘无法容她的原因。 越无尘道:“她曾经两次想要杀我,可最后却都没能下得去手。这不正说明,她并非是传言中那么无情无义的人。何况,她要是真的想要我的命,我早就死过千百遍了。” 越兴尘道:“或许她就是想在你心里留下这样好的印象罢了。” 越无尘又道:“她要是真的想利用我,又怎么会说出那样的话故意要我远离她?” 越兴尘道:“或许是她欲拒还迎的策略,也未可知。” 越无尘说一句,越兴尘就等着他一句。 兄弟俩一下子又陷入了僵局。 此时,云武忽然开口说道:“二少主,你还记得那天你要对她出手的时候,她第一个反应是什么吗?” “第一个反应?”越兴尘仔细回想着。 当他抓住她的手腕,试探她的脉搏的时候,她的眼神是充满了哀求的; 当他进一步试探她的身份的时候,她的神情镇静自若; 当他的杀心已起,杀气渐渐从剑中漫延出的时候,她推开了倚靠的怀抱…… 她推开了越无尘! 这能证明什么? “你的意思是……” 云武沉默了片刻,才道:“她当时身受重伤,以她和三少主之间的距离,她要是想脱逃,大可趁三少主不备抢过他的剑挟持他来威胁我们,我们根本不敢轻举妄动。可是,她却在感受到你的杀气,知道你想杀她的时候,推开了三少主,重伤之下仍选择正面迎战。明知胜算不大,却放弃了自保的机会,可见,她并不想三少主受到任何危险,也就是说,她对他,没有恶意。” 在危机关头,她宁愿舍弃个人性命,也不会用龌龊的手段求生,更没有利用那个对她一往情深的男子而获得苟且的机会。 与其做一个会要挟别人的小人,不如堂堂正正一战,死,死也死得痛快。 这,就是小梦。 越兴尘也不得不承认了:“是啊,换作是我,也未必能像她一样。明明最好的人质在手,却偏偏自己放弃;明知不可为也要执意为之,真是个倔强又自负的女人。” 倔强而自负,这就是越兴尘给小梦最后的定义。 越无尘知道,从现在开始,自己的二哥不会再对小梦有任何的敌意了。 “她有她的无可奈何,她也有她的不堪回首,二哥,她既然没有与你们为敌,你们也就不要再与她为难了。” 一想起小梦,越无尘的眼睛里就会放出光芒。 越兴尘第一次从越无尘冷漠暗淡的眼神中见到了希望,是对于生活的希望,脑海里忘不掉的那个人,已经成为了他生活的全部意义,让他原本无趣无望的日子,突然有了盼头。 “我答应你。” 越兴尘不能不答应,他不想熄灭越无尘生命中难得的曙光,更不想抹杀掉他继续前行的希望。 “多谢二哥!” 得到了越兴尘的允诺,越无尘之前所有的不满全部烟消云散。 云武在一旁,欣慰地笑着。 “你昨天忽然翻出剑谱来看,是不是也是为了她?”越兴尘昨天一眼就看穿了越无尘的小心思。 越无尘表示:“我以前觉得学武功只会助纣为虐,帮父亲做一些伤天害理的事情。可当我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的时候,我才知道自己有多差劲。” “所以,你想精进武功,保护她?” “我原来是想替她打败你的,现在看来,不用了。” “打败我?你小子口气不小。” “又不是不可能?你可别小看我。” 越无尘忽然才明白,学好武功并不一定就要显山露水,他完全可以暗自精进,不让他的父兄察觉。在需要他出手的时候,在需要他保护想要保护的人的时候,给对手一个出其不意,不会再有遗憾。 越兴尘又问道:“对了,无尘,还有一件事,你需要告诉我楚大小姐和梦魂宫主之间,有什么关系?” 越无尘还在喜悦之中,没有回避这个问题:“朋友关系,很好的朋友。” 越兴尘又问:“那梦兮,到底是她们哪一个?” 越无尘脸上的喜悦一下子消失了:“二哥,你想知道什么?” 越兴尘一看他这个样子,就基本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也没有继续深究:“不是我,是大哥。” “大哥?”越无尘一听到跟越冥尘有关系,差一点就要翻脸了,“他又想干什么?” 越兴尘将云武之前告知自己的事情如实转达给了他:“大哥一直觊觎楚姑娘的美色,求而不得。阿武昨日听说大哥在派人打听梦兮姑娘的行踪,我担心他会对梦兮姑娘不利,所以我一定要知道梦兮到底是谁。如果是梦魂宫主倒也无妨,可如果是楚姑娘,情况就危险了。”他对于楚思晴武功全失这件事多少有所耳闻。 越无尘大惊,大骂道:“越冥尘这个家伙,他还真够无耻的!” 越兴尘道:“梦兮和独孤鹰扬之前给了大哥不少难堪,我之所以想问清楚梦兮的真实身份,就是担心大哥抓错了人又报复错了人。” 越无尘心里一凉,这下糟了。 梦兮是她们两个人,越冥尘看中的的确是楚思晴,可得罪他的,却是小梦。 一时间,越无尘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二哥,你能不能带我出去找她们?” 越兴尘犯了难:“爹早就下令,一旦你回来,就不许你再离开望岳城。爹的命令,我不能违抗。” “二哥,我不难为你。”越无尘也知道,在自己那个父亲眼里,越兴尘根本一点地位都没有,自己若是硬要让他放自己走,只怕到时候两个人的罪责都会加之在越兴尘一个人身上,“那二哥,你跟云武哥能不能去温柔乡给楚姑娘送个信儿,让她和小梦小心!” “我们与她并不相识,我们说的话,她会信吗?” “会的,我写一封信给她,你帮我带给她,到时候她自会相信的!” “只能如此了。” 越无尘被软禁在自己的院子里,只有将全部的期望寄托在越兴尘的身上了。他写好了一封给楚思晴的信,在提醒她小心越冥尘的同时,还不忘询问小梦的情况。 信被封好,越兴尘将它妥善收在怀中。 事不宜迟,他与云武在离开后,就直接出城了。 “你已肯定梦兮其实是两个人?”云武问道。 “是,无尘一听到梦兮就变脸,大概就能猜到了。他应该是答应了梦魂宫主不对外透露此事,所以才总是搪塞我们。” “那看来,楚姑娘要无辜被牵累了。” 在外人眼中,梦兮就是楚思晴,再无其他。 “所以,希望无尘这封信能够救她。”越兴尘希望自己能赶得及通知她。 而云武还不忘问道:“你为什么要答应无尘不杀梦魂宫主?你要知道,她与我们早晚都会是敌人的。” 越兴尘道:“因为他是无尘爱的人,也因为他是你欣赏的人,你跟无尘都是我最重要的人,不伤她,也就是不伤你们。” 越兴尘的承诺,是为了越无尘,更是因为云武。 而云武却道:“既然你要保她周全,我便同你一起,护她安危。” “阿武……” “阿兴,只要是你想保护的,我定会为你,拼尽全力。” 相视无言,再多的话语都抵不过彼此坚定的目光。 只此一诺,千生万世。 第115章 温柔乡外的埋伏 越兴尘和云武一路上快马加鞭,赶到时,已接近黄昏了。 夕阳西下,天空都变成了艳丽的红色,如同凤凰咳血,无比瞩目。 可惜,越兴尘是没有什么心情找一个地方歇脚,仰望无际的天空,去遥看夕阳,去欣赏美景的。 温柔乡外,他们找了一间简易的茶寮,坐在了最不起眼的地方。 他们之所以没有进去,就是因为在那周围,云武已经看到了三个他非常熟悉的面孔了。 孙丙三、周戊五、吴己六。 越冥尘手下十大心腹之三。 纵使三人打扮成了足够接地气的小商贩的模样,却还是没有能够躲过云武尖锐的目光。 “街口卖脂粉的,巷子那边卖首饰的,还有另外那边摆摊算命的,全都是越冥尘的心腹。”云武一一点出那三个人的位置。 那三个人装扮得天衣无缝,但是心不在焉的神情出卖了他们的目的,全神贯注于温柔乡进进出出的人身上,时刻保持着警觉,无意识下露出的身形,轻而易举地透露出他们身怀武艺。 越兴尘顺着他所说的方向逐一确认:“大哥还真是煞费苦心,居然把自己的十大心腹派出了三个,就为了对付这么个姑娘?” 也不嫌丢人。 这五个字,越兴尘没好意思骂出来。 云武冷笑着:“他忌惮的大概是独孤鹰扬,跟飞鹰门门主抢人,可不是要派得力干将出马嘛。” 越兴尘对越冥尘此举十分不屑:“哼,他要是知道楚思晴是梦魂宫主的朋友,只怕还要再派几个人过来。” 云武道:“他要真的伤了这位楚大小姐,独孤鹰扬倒没什么,怕只怕梦魂宫主是不会放过他的。到那时候,就算我们不想与她为敌都不行了。” 越兴尘今日刚刚承诺越无尘自己不会再对小梦起杀心,而现在,越冥尘却是时时刻刻在准备给望岳城惹是非。 越兴尘低着头,重重地叹了口气。 不管是站在越无尘的角度,还是站在望岳城的角度,他都必须将怀中的那封信送到楚思晴的手中。 可他不能靠近温柔乡。 云武也不能。 越冥尘的心腹认得他们,一旦将他们出现的情况回报给越冥尘,事情就更加难办了。 而现在,正是温柔乡揽客的时候。 大门敞开,几个打扮得光鲜艳丽的姑娘倚靠在门边,不需要亲自招徕,就光是站着,就有不少人自觉走进去了。 有生客,有熟客。 “伙计。”越兴尘只能将全部希望寄托在茶寮的小老板身上了。 “客官有何吩咐?” 越兴尘拿了些碎银子放在桌上,连同越无尘的亲笔信一起推给他:“烦请你帮我送封信,可好?” 小老板倒也规矩,银子就在眼前,也没有急着去拿:“客官是要我给什么人送信?” 越兴尘道:“给那位温柔乡的梦兮姑娘。” 小老板哈着腰:“您说的是那位楚大小姐吧?” 越兴尘道:“是。” 小老板拿了信,只拿了一块小小的碎银:“这事儿容易,我跟温柔乡的姑娘们还算熟,包管给您送到。您二位看着面生,八成是外地慕名而来的吧。既然是远道而来的客人,我呢,也不能占您的便宜,就拿这一点,多余的,客官就收回去吧。” 这小老板还是个老实人。 说完,小老板就颠颠地跑到了温柔乡的门口,跟一个穿着蓝衣服的姑娘耳语了几句,把信交到了姑娘手上,然后又颠颠地跑了回来。 “客官,信呢给您送进去了,您呢就在这等一会儿,要是梦兮姑娘有回话,会派人来这里转达给您的。” 越兴尘觉得这小老板做事稳妥,由衷夸赞道:“年纪轻轻,没想到你办事倒也周全。” 小老板道:“嗨,客官有所不知,仰慕梦兮姑娘的人不计其数,有些人出不起价又想见上梦兮姑娘一面,就经常坐在我这儿让我去送信。一回生二回熟,几趟下来,倒也跟温柔乡的姑娘们熟络了。” “哦?那梦兮姑娘可否出来过?”越兴尘好奇一问。 “您还别说,梦兮姑娘真真是一点架子都没有。之前大家伙儿都不知道梦兮姑娘是楚家大小姐,就觉得她的气质与其他姑娘不一样。那些给她送信的,有的她会出来与他们喝上一杯茶,有的会让人送一封亲笔回信,几乎是有求必应,非常客气。” “当真?”越兴尘觉得不可思议。 小老板态度坚决:“当真!” “那还真是不容易。” “毕竟是大家闺秀,沦落至此也是有她的苦衷的。表面上冷冰冰的难以接近,可是不管任何时候,待人的态度都非常温和。”小老板提起梦兮也是滔滔不绝,恨不得把所有好话都用在她的身上,“要说这楚大小姐也算是未卜先知,在悠然山庄没落之前给自己找了条出路,尽管这路不是什么好路子,可到底也算能养活她自己了。” 越兴尘忽然想跟他多打听一些,毕竟梦兮的一半是梦魂宫主。 当然,是他以为的一半,而实际上,小老板口中提到的,是完整的,小梦。 茶寮没什么人,越兴尘就邀老板坐下来闲聊,小老板也是个爱交朋友的人,越聊越起劲儿,差不多要把梦兮从戴着面纱出现,到摘下面纱露出身份的全部他所知道的都跟他说一遍。 而另一边,蓝衣姑娘拿了信,交到了楚思晴的手中。 信封上写着:楚姑娘亲启。 楚思晴打开信,一手漂亮的行书映入眼帘,不是她所熟知的任何一个人的字迹,于是,她先看了落款。 落款上注明:越无尘。 她又看了下抬头,确信是写给自己无疑,这才从头开始读起。 思晴姑娘: 一日未见,不知小梦身体可好?分别时,她重伤在身,吾未能保护在她左右,深感愧疚,忧心万分,还望告知。 另,吾长兄冥尘,对姑娘居不良之心,派人窥探姑娘行踪,欲行不矩之事,尔孤身在外,务必小心,若能与小梦相伴,方为上策。 送信者乃吾次兄兴尘,可信之,可求之。 若有回信,可交于吾次兄带回。 吾被困城中,一时难以脱身,望转告小梦,吾甚念之。 越无尘顿首 短短四行字,小梦占了两行,明明是给楚思晴示警的信,反倒更像是写给小梦的相思。 楚思晴看完,就觉得哭笑不得,可是信中越无尘提到的事情,她却丝毫没有忽视。 越冥尘终究还是不会轻易放过她。 楚思晴将刚才的蓝衣女叫了上来,让她向送信来的人传话。 耳语几句,蓝衣女一字不落地记在了心里。 “辛苦你了。” “没事,我去啦。” 越兴尘正听着小老板像说书似的说着梦兮的故事,就看那蓝衣姑娘稳稳当当地朝这边走了过来。 小老板眼尖,立马就中断了自己的故事:“客官,你瞧,这就有回信儿了。” 第116章 宁居内的对话 “可是这位公子送信给梦兮的?”蓝衣女站在越兴尘的面前问着。 小老板有眼力劲儿,立马就躲回了自己的小旮旯,把耳朵捂上,背朝着他们。 不该听从来不听,不该看的从来不看,不该问的也从来不会问。 做人,有的时候,就需要不听不看,不闻不问。 “姑娘可是带了楚姑娘的回信?” 蓝衣女子将手中的发簪递给越兴尘,然后说道:“梦兮说,阁下既然托人送信给她,一定是不方便在温柔乡现身,其中的原因她大概猜到了七八分,所以让我将这发簪交与公子,公子以此为信物先行前往丘山雅苑,她随后就到。” 越兴尘收好发簪:“多谢姑娘。” 天色渐暗,越兴尘问了小老板丘山雅苑的路,就跟云武动身了。 “想必是她猜到周围有望岳城的人,我们不方便现身。可她又想与我们见面,所以才只好以丘山雅苑作为中转。”云武突然觉得这位楚大小姐,也算聪明。 越兴尘道:“她担心我们唐突到访,洛家人会有怀疑,还给我们送来了信物,也是细心。” 二人顺着小老板指的方向,很快就找到了丘山雅苑。 巧合的是,易攸宁此时就站在门口。 他不久之前才将楚思晴安全送回,又在雅苑外的四周巡视了几圈,前脚迈进大门,后脚越兴尘就到了。 “是你?”易攸宁认出了他。 “是我。” 易攸宁上下打量着他:“阁下莫不会是来找人的吧?”他担心此人找到自己是为了小梦。 “不,易少侠不要误会。”越兴尘解释道,“是楚姑娘让我在此等候,她稍后会到。” “思晴?”易攸宁转念一想,他指的人应该是舒窈。可她明明刚刚离开不久,为什么这么快又要回来? 越兴尘见他面露犹疑,亮出蓝衣女交给他的发簪:“易少侠请看。” 易攸宁认得,这支金色流苏簪子就是今日楚思晴头上戴的那一支:“怎么会在你手上?” 越兴尘道:“易少侠别误会,是楚姑娘将此物交给我的,以证明确实是她与我约在此地了。” 易攸宁半信半疑:“如此,二位就请进府等候吧。” 越兴尘行礼以示感谢之意。 “楚大小姐来了,请她到宁居来。”易攸宁还不忘给楚思晴留下信息。 宁居是他住的地方,离洛魂飞比较远,跟洛家兄妹也有些距离,他想着,思晴约在雅苑多半是出了什么状况,他一时不想惊动他们。 洛家现在的麻烦不多,可是每一个都令人心烦。 “你我二人算是不打不相识,还未请教二位尊姓大名?”上一次事态紧急,易攸宁没来得及问,现在总算有机会了。 越兴尘致歉,说道:“在下越兴尘。” “在下云武。” 易攸宁听说过这个名字:“莫非阁下就是望岳城的二少主?” “正是。” “那上次另外那一位?” “是舍弟无尘。” 望岳城向来与楚家是井水不犯河水,可这兄弟俩似乎跟小梦都扯上了关系,这令易攸宁感到奇怪。 不过,易攸宁也不是爱多事的人,没有细问。 他将二人带至客厅,简单招待着,等待楚思晴的到来。 “贵客到访,本应带二位与义父一见,但近些日子义父身体抱恙,实在不宜见客,还请越少主和云少侠见谅。” 怎么说越兴尘都是一城少主,在望岳城不被越昂驹待见是自家父子的矛盾,离开望岳城,凡是遇到的,多少还是要给他几分礼遇的。 好在越兴尘也不是斤斤计较的人:“易少侠客气了,在下此番也是因事所迫来此求助,只盼不要惊扰洛大侠才好。等来日,兴尘专程来访,再正式拜会洛大侠和洛少主也不迟。” 这样一来,连洛其琛都不用露面了。 楚思晴在温柔乡观望着,她见到蓝衣女将发簪交给了茶寮里的两个男人,又看到那两个男人向雅苑的方向去了。估算着时间,半柱香之后,她才从温柔乡出来。 见到她离开,那三个伪装的人也都陆陆续续收起了摊子,隐蔽地跟了上去。 刚回来,又出去,这令他们也都不得不警惕起来,唯恐被人发现。 这两边的距离虽不是很远,可楚思晴这一路走得也是心惊胆战,她能够感受到在暗处有目光注视着自己,可是她找不到他们究竟在哪里。 疑心易生暗鬼,那种压迫和恐惧,就像影子一样,明明就在你身边,却怎么都甩不掉。 其实,最初越冥尘只派了一个人来监视楚思晴,他认为一个不会武功的小丫头是极容易对付的。然而,她近几日多番出入城内城外,又不时神秘消失在山里,之后突然出现,频繁进出丘山雅苑。反反复复的过程,让那一个人疲于奔命,而她身边始终都有高手存在,令其也不敢轻举妄动。 这事儿传到越冥尘那里,加上越无尘酒后吐露的只字片语,才让他增派了人手。 不达目的不罢休,他是势必要得到她。 楚思晴提心吊胆走到雅苑门口,才暂时松了口气。 “楚大小姐,易公子和您的朋友在宁居等您。” “好,谢谢。” 宁居,就如同它的名字一样,透露着宁静与安谧。 这里的氛围很奇特,就算院子里挤满了一群人,面面相觑,互不言语,都不会让人感到尴尬。 就像是现在坐在厅里的三个人,静静地品着茶,等待着。 一室之内,毫无违和。 “攸宁。”楚思晴的到来,打破了寂静。 易攸宁见到她,关切地询问:“没事吧?” 尽管他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可多年以来行走江湖积累的经验造就的直觉,还是能够令他有所猜测。 “没事。”楚思晴没有令自己的惊慌显露出来。 越兴尘和云武是第一次见到楚思晴,他们之前还不明白为什么见惯风月的越冥尘一定要费尽心思得到她,现在才是彻底明白了。 眼前的这位悠然山庄大小姐,气质脱俗,相貌出众,绝非一般的美人。 哪怕是不喜欢女人,也不免为之惊艳。 “楚姑娘,金簪在此,完璧归赵。”越兴尘将发簪双手送还。 楚思晴接过发簪,戴回了自己的头上:“阁下就是越公子吧?” 相似的长相,令楚思晴轻而易举地就确定了越兴尘的身份。 越兴尘道:“在下越兴尘。” 楚思晴道:“令弟的信我已看过,有劳兴尘公子转告无尘公子,宫主伤势已无大碍,请他不必挂心,万望保重。” 越兴尘知道小梦伤势无碍,也是踏实了不少:“如此,甚好。姑娘的话,我一定带到。” 前一日还要打要杀,这一日竟然关心起小梦的伤势,前后转变之大,令易攸宁是一头雾水。 “越少主,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越兴尘自嘲地笑了:“易少侠想必是想知道昨日我为什么要与宫主动手吧?” 易攸宁道:“是。” 第117 越冥尘的道理就是不讲道理 楚思晴十分意外:“什么?你跟宫主交过手?” 越兴尘苦笑:“不止交过手,还差一点杀了她。还好易少侠及时赶到,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楚思晴道:“这,这,这究竟,发生了什么?” 越兴尘道:“我本是奉家父之命来寻出走的三弟,途中偶遇他与梦魂宫主在一起,我当时不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误以为宫主是故意接近舍弟,出于对舍弟的保护,才动了杀机。” 楚思晴这才将小梦脑海中缺失的片段补齐了。 难怪分别之后,她的伤势又加重了那么多,又难怪易攸宁会识破她的身份伪装。 在情急之下,生死之间,人的本能反应,是伪装不了了。 楚思晴不得不替小梦喊冤:“宫主对无尘公子并没有任何的恶意,他是宫主难得的知音之人,又救过她,宫主怎么会伤他?” 越兴尘道:“是在下鲁莽了。回到城中,舍弟也与我讲清了他们之间的来龙去脉,的确是我误会了。” 易攸宁也暂时放下了戒心:“原来如此,既然是误会,说开了就好。” 楚思晴拿出信,感谢道:“信我看过了,多谢二位公子为思晴着想,不远千里来通知我。” 越兴尘道:“是阿武偶然听到大哥与手下的对话,我原本还不相信,直到……” 楚思晴接过话:“直到公子在温柔乡的附近发现了越大少主的人,对吗?” 越兴尘只好承认:“嗯。还好姑娘聪明,能理解我托人送信的难言之隐,约在此地相谈。” 楚思晴道:“我是想确认信中之事是否属实,不过现在,就算公子是冒充的越家人,我也完全相信了。” “你遇到他们了?他们可有为难你?”越兴尘紧张地问着。 楚思晴故作轻松:“没有,只是隐约察觉到身后,有几双眼睛在盯着我。” 易攸宁听他们说着,觉得事情越来越严重,不由得开口询问:“思晴,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楚思晴犹豫了一下:“嗯……是……” 她还不确定要不要把洛家也牵扯进来。 反倒是越兴尘,一点都没打算隐瞒,这事多少会影响望岳城的名声,可他毫不在乎:“是家兄。” “令兄?越冥尘?”易攸宁对于这位越大少主也是略有耳闻,对于其狼藉的名声也是不敢恭维。 无尘单纯,兴尘耿直,怎么看都跟越冥尘不像是一家人。 “我大哥多次追求楚姑娘未果,难免心生怨恨……” “二少主不必说了。”易攸宁打断了他,“在下说一句不中听的话,阁下不要介意。” “易少侠但说无妨。” “以令兄的心胸,心生的恐怕不止是怨恨吧?” 越兴尘不语,他清楚,越冥尘心里的是憎恨。 凡是不能遂了他心意的,最后的下场都不会太好。 云武此时在一旁说着:“我已在姑娘住所附近发现三个人,他们都是大少主手下一流的好手,姑娘势单力薄,最好不要独自外出。” “一流好手?”楚思晴觉得越冥尘实在是小题大做,“他还真是看得起我。” “他忌惮的应该是常在姑娘处出现的另外两个人。”云武没有直接点出名字。 那两个人是谁,在场的四个人均是心知肚明。 有些话,点到为止,即可。 “他不好明着跟他们作对,只好从暗中找机会了。”云武更像从一个外人的角度来谈论此事,丝毫没有把越冥尘放在眼中,“小人行径有时候难免令人防不胜防,楚姑娘切莫大意。” 易攸宁突然问道:“那三个人在哪里?我去帮你解决了他们,一劳永逸。” “不行!” “不能!” “不可!” 楚思晴、越兴尘和云武,三个人异口同声,几乎是同时阻止了他。 易攸宁原本也不是这么冲动的人,他说这话很大程度上是想看看越家的反应,他也知道这背后干系甚广,可他没想到,这三个人的反应会如此强烈。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好先开口。 于是,还是云武以一个完全的局外人身份,对易攸宁说道:“那三个人都是越冥尘的心腹,易少侠要真是杀了他们,只怕会令他怀恨在心,到时候极有可能会引起望岳城与丘山雅苑之间的纷争。” “我们虽然都知道那三个人是来干什么的,可是他们现在并没有对楚大小姐做什么,你们二位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证据证明他们意图对楚大小姐不利,所以,从理儿上,你们就先吃了亏。” “这样一来,易少侠是丘山雅苑的人,你无缘无故杀了三个望岳城的人,这事落在城主或是越冥尘眼里,无疑是你洛家试图挑衅越家,如此,就难免会令一向置身事外的丘山雅苑陷入到更大的纷争中去。” “易少侠武功高强,就算你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让那三个人消失,可他们是来做什么的,别人不知道,越冥尘不会不知道,他们在你洛家的地盘上无故消失,以楚家、洛家的关系,越冥尘不会想不到。” “再退一步,就算他们三个不是易少侠你杀的,只要他们是因为楚大小姐这事儿而死的,这笔账,难说……” “如果是以前,多少还有悠然山庄可以挡着,以楚江阔圆滑、善谋的个性,或许还能将事情圆满解决,忌惮楚家在江湖中的地位,他们倒还不敢太放肆,越家与楚家借机更进一步也并非没有可能;而现在,这笔账就一定会算在与楚家交往密切的洛家身上。” “楚家与洛家虽然关系密切,可楚小姐到底不是洛家人,越家无利可谋,就自然将洛家视为眼中钉了。” 云武一番话,总结下来就是,只要楚思晴不出事,那三个人就不能有事,那三个人一旦出事,罪名就一定是洛家承担。 这是什么道理? 这就是越冥尘的道理。 越冥尘的道理是什么道理? 越冥尘的道理就是不跟任何人讲道理,他说的,就是理。 “如果……”易攸宁大概明白了云武口中越冥尘的逻辑,“如果思晴离开温柔乡,贵城少主还会对她心怀不轨吗?” 云武与越兴尘对视了一眼,仅仅一眼,从对方处就得到了相同的答案。 “不会。”像这种事情,还是云武来说比较好,“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越冥尘想做的事、看中的人,都不会因为换了处境而改变他的想法。” “如果,如果思晴是我洛家的人呢?”或许,易攸宁可以借楚思晴的身世,暂时作为她的保护伞。 “除非……”云武顿了一下,惊讶地看着易攸宁,试探着说道,“除非楚姑娘不姓楚,姓洛……” 楚家失势,楚思晴的死活越冥尘可以毫无顾忌;可洛家仍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洛思晴要是出了事,那就是望岳城在向丘山雅苑宣战。 易攸宁释然一笑:“看来,不让思晴认祖归宗,也不行了。” 越兴尘被他的话震惊了:“易少侠,这种事情,可开不得玩笑。” 第118章 不了了之 易攸宁倒也没有急于将事情完全说清:“越公子提醒的是。” 含糊过去,刚才的那句话既没有承认是一句玩笑也没有否认是一件事实,大概也是不了了之了。到底不是什么光彩的历史,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而这时,越兴尘忽然又想起来一件事,纠结再三,还是决定将内情坦诚告知:“易少侠,我还有一件事,希望阁下转告洛大侠。” “越少主请讲。” “易少侠那日相救梦魂宫主的事情,家父和家兄闻悉,似乎有意在这上大做文章。” “他们想干什么?” 越兴尘不方便直说,只能旁敲侧击:“毕竟梦魂宫与悠然山庄一事关系甚密,楚庄主如何重伤,易少侠心知肚明。阁下救了梦魂宫主,就是救了楚庄主的对头。这事传出去,不知情的会做何感想,不用在下多说了。” 易攸宁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起来。 阴沉的样子,就像外面的天一样,看不到光亮。 天已黑。 云武提醒着越兴尘:“时辰不早了,我们必须要尽快赶回去了。” 城门关闭之前,他们回到望岳城几乎是不可能了。好在,以越兴尘的身份,想要进城并非难事,他只盼着能在子时回去,否则又得惹来越昂驹和越冥尘的一串质问。 越兴尘也觉得该离开了:“楚姑娘,能说的、能做的,兴尘已经尽力了,还请姑娘多多留意,我不想大哥再害了你。宫主的消息我定会转告舍弟,相信他知道之后,一定会非常高兴的。” “多谢。”除了感谢,楚思晴也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 只是,越兴尘想从丘山雅苑的大门光明正大的走出去,目前来讲,是不太可能的。 在雅苑外,还有三个越冥尘的心腹候着。 “易少侠,敢问贵府可有侧门?”云武求助于易攸宁。 易攸宁想了想:“有是有,但只怕令兄派来的人,不会只守在大门口的,二位想要不惊动他们,只怕不容易。” 易攸宁这话也许是高估了来人的本事,可他宁愿高估对方,也绝对不会低估他们。 因为高估你的对手,有时就是在给自己更多的机会; 而低估了你的对手,往往会给自己惹来更大的麻烦。 “还是我先走吧,我引开了他们,越公子和云公子就可以出去了。”楚思晴打算直接用自己引开他们。 易攸宁却不答应:“他们就是冲着你来的,你还要回去?” 楚思晴坚定道:“我说过,我可以离开,但这几天,我必须留在那里。” “可是你一个人,她又不在你身边,实在是太危险了。” “我要是一直待在温柔乡,我量他们也不敢硬来。” “但是如果独孤鹰扬有事让你转达给她,你就不得不离开了。” 的确,只要这几日独孤鹰扬临时有变,就一定会让阿宇来通知她,她就必然要去梦魂宫。 城外人烟稀少,对于武功形同虚设的楚思晴来说,就是莫大的危险。 “你等我一下!”易攸宁有了盘算。 他回到房间里,从抽屉里取了一支烟花出来,然后又回到厅里,安排好越、云二人离开的路线。 “我与思晴出门会往右,大概二十步之后,我会派人带你们从相反的方向离开,绕过温柔乡的位置,送你们出城。” “有劳。” 于是,按照约定,易攸宁与楚思晴先行,在他们离开之后,越兴尘和云武由雅苑的人引路,平安离去。 出了丘山雅苑,易攸宁同样在仔细留心着周遭的环境。 来人是高手。 这一点,易攸宁十分确定。 三个人分布在三个不同的方向,脚步较轻,身法较快,若非功力更胜于他们,只怕很难被察觉。 有易攸宁在一旁保护,暗处的人是不会轻举妄动的。 他们其实有不少的机会,可是一旦出手,就难免会惊动城里的人,这并不是越冥尘想要的结果。他要的,是尽可能少的让别人发现,他不想轻易被人找上门,也不想为了她落人口实。 所以,这三个人,只能暂时,等着。 有了易攸宁的保护,楚思晴就没有了之前那般紧张了。 “攸宁,这事儿就不要告诉其琛了。” “你怕他分心?” “他烦心的事情就够多了,何况弦思也需要他保护。” “弦思没什么影响,她现在跟羽涵住在一起,互相有个照应。” “其实,我也不想你,告诉她的。” “他?”易攸宁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停顿了一会儿才回过神,“你是说思晴?” 他们之间的对话,已经不需要遮遮掩掩了。 不过,“楚思晴”却没忘了,此时此刻,此地此境,还有三个不速之客。 “我是说宫主。” 易攸宁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担心:“对,你看我,糊涂了。” 他几乎可以肯定那几个人听不到他们之间的对话,但是夜深人静,谨慎一些不会有坏处。 “她从来就没打算跟望岳城为敌,而今又跟越无尘有了瓜葛,我的事,一定会让她为难的。” 易攸宁却不这么认为:“告诉她,是为了让她保护你。而且,我看这位二少主跟那位三少主与越冥尘都不是一路人,他们能违背兄长的意愿将此事通知于你,显然也是看不惯越冥尘的行径。就算以后,宫主与越家发生了冲突,那两兄弟会帮谁,都还是个未知数。” “不过就是这些天,我想,我留在温柔乡的机会也不多了。” “你要走?” “我无亲无故,宫主就是我的亲人,等她的事情办完,我想我也该回梦魂宫了。” “那其琛呢?” “其琛?”她没有想过,她还来不及去想,“以后再说吧,感情的事情强求不来的。” 世间许多事情都无法强求,不属于你的东西就算抢来的也早晚会失去,不属于你的情感就算硬要占有也早晚会变质。 “诶,对了。”楚思晴突然问起来了易攸宁,“你刚刚差一点就把思晴是洛家的女儿这事儿说出去,你不是这么粗心大意的人,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易攸宁道:“关于思晴的身世,在目前只有我们几个人还有轻珊前辈知道,将她的身世公开,就相当于洛家认回了这个女儿。到时候,越冥尘就算再记恨你,多少也会忌惮义父在江湖的地位,不敢做出太过分的事情。” 有了丘山雅苑和梦魂宫两个强有力的后盾,任凭是谁,都不敢小觑她。 “可是,你现在不打算这么做了,对吧?” “是,我不敢。” “因为越兴尘后来告诉你的那件事?” “不错。” 越兴尘透露的小小的秘密,令易攸宁不得不重新想办法了。 “要是越家把我救过宫主的事情传播出去,多多少少会影响雅苑的名声。毕竟,还是她灭了楚家满门,又亲手杀了楚江阔。外人并不清楚义父与楚江阔如今的关系,不知道他们之间有了隔阂,还只当他们是好兄弟,而且楚江阔至死都还是一世的大侠,没有人去揭穿他的真实面目……” 第119章 致命的谣言 “……作为洛家的义子,救了楚家的敌人,好一点的话,不过就是说我与她有勾结,严重一点的,就会说是义父与宫主合谋,在婚宴上毒害自己的义兄。这样一来,雅苑势必会受到不少人的指责。” “可是,传言到底还是传言,别人想不出义父的动机,就算传言说得再真,也难有说服力。大不了,到了不好收拾的局面时,我离开雅苑就是了。” “然而,一旦思晴是义父女儿的事情被公开,那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没有人会去追查二十几年的真相,他们只会相信自己所以为的那一切。” “那就是义父与自己的嫂嫂瞒着自己的义兄干了苟且之事,又在二十多年后,事情败露,就勾结梦魂宫主陷害自己的义兄。” “楚江阔已死,义父只怕有一千张嘴都无法解释得清,因为,只怕到时候没有人会愿意去相信他。” 世人的惯性,往往会自觉地将弱者放在被迫害的位置里,闭目塞听,全然不管真相如何,甚至颠倒黑白,不分对错。 而楚江阔的虚伪,还没有人知晓,当世大侠被自己的义兄出卖还浑然不觉,任谁都会同情楚江阔的遭遇而将全部的罪名归结于洛魂飞的身上。 没有人会去追问二十年前究竟是谁抢了谁的心上人; 没有人会去追问楚江阔是不是在一早就知晓其中内情; 没有人会追问楚思晴在楚家是不是真的受尽宠爱; 没有人会追问洛魂飞是不是真的与梦魂宫主串通陷害。 假如谣言是一把伤人的利剑,那么与谣言中掺杂的部分真实就是这把剑的利刃。 完全捏造出来的故事并不可怕,可怕是半真半假、真真假假的故事。 一旦部分被验证,那么往往全部都会被视为真实。 哪怕假的占了九成,真的只有一成。 楚思晴懂了。 “真到那时候,洛大侠必定会受尽千夫所指,尽管他才是被蒙骗的人。” 世态如此,令人无可奈何。 “所以,利用思晴身世的办法已经成为了下策中的下策。” “不。”楚思晴忽然笑了,“是无用之策。” 是没有用的办法,也是不能用的办法。 “你居然还笑得出来。”易攸宁也不知道她脑子里在想什么。 楚思晴反而轻松了:“是祸躲不过,如果注定有这一劫,就算你们把我拴在身边,也无济于事的。” 她到底还是低估了越冥尘一颗阴狠的心。 她以为,越冥尘不过是想得到她、占有她,为了报被小梦和独孤鹰扬羞辱的仇,等他出了这口气,也就无所谓了。 她不知道的是,她一旦落在越冥尘手上,会遭遇怎样残酷的对待,会落得怎样残酷的下场。 而越兴尘知道,所以越兴尘才会想要她得到保护。 易攸宁还是像之前一样,停在了能够看得见温柔乡大门的地方,目送楚思晴安全进去。 但是这一次,楚思晴却没有让他离开。 “攸宁,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还有事吗?” “你是不是打算出城去找宫主?” “是,怎么了?” “你有办法找到路?” “我有这个。”易攸宁把烟花拿给楚思晴看。 楚思晴认得:“是梦魂宫的烟花,没想到你居然会有。” “素衣前辈当年所赠,没想到现在派上了大用。” “那你今天可以省下了。” “什么意思?” “恐怕你要带上我一起去了。” 楚思晴朝温柔乡外百米处努了努嘴。 易攸宁顺着她的方向望过去,只见一个身着黑衣黑裤拿着一柄剑的男子,正在往温柔乡的方向靠近。 阿宇。 “怕是事情有变,你暂且等我一下。” “好。” 楚思晴大步朝着阿宇迎了上去,刚刚好,将他拦在了温柔乡外。 “阿宇。” “你怎么在这?” 阿宇话音未落,就感觉到周围有一阵微弱的气息飞速移动过去,他警觉地向四周看了看,并没有发现什么了。 当然,他也看到了远处的易攸宁。 冷冷一眼。 楚思晴问道:“你找我有事?” 阿宇道:“情况有变,门主让我通知宫主,约定那日,郗远会去青龙门。” 楚思晴道:“你的意思是,郗之恒一个人在凤舞帮,而杭家父子和郗远则在青龙门?” 阿宇道:“正是。” 按照最初的设想,应是由楚思晴引出杭清川,由小梦对付他,留下杭亭在青龙门,独孤鹰扬率众攻入,直捣黄龙。然后,独孤鹰扬会立即与潜伏在凤舞帮的阿宇会合,二人连夜搞定郗家父子,一日之内,解决两帮。 小梦与独孤鹰扬各自对付杭清川和杭亭,独孤鹰扬再与阿宇联手解决郗家父子,从实力上来讲,可以说是稳操胜券。 可如果郗远与杭家父子在一起,剩下一个水货郗之恒,阿宇对付他绰绰有余,可小梦若还是只对付杭清川一个,留给独孤鹰扬的则会是两位内力深厚的高手,以一敌二,实在不易,想一击而中,难度就更大了。 而且,郗远要是在青龙门出了事,只怕另一边的郗之恒会比平日里更快收到消息,必然会有更强的防备。 计划,必然要改变。 楚思晴心里担心,表现出来的依旧冷静:“我知道了。” 阿宇道:“门主说,他会等到约定那日的午时之前,如果宫主不打算做什么大的变动,那一切仍按照原定计划进行。” 楚思晴道:“我会传答的。” 阿宇点了下头。 话送到了,阿宇多一刻都没有停留,转身就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出事了吗?”易攸宁在楚思晴走回来之后,紧张地询问。 楚思晴面露难色:“有点麻烦。” 易攸宁道:“需要我帮你什么?” 楚思晴道:“你有没有把握甩开那些人?” 身后有尾巴,她不能冒险回梦魂宫,就算入口处再严密,也难免会有暴露的风险。 易攸宁不敢肯定:“我可以试试,但是未必能够全都甩开。” “那就试试吧。” 楚思晴鲜有地骑上了马,她的骑术并不好,勉勉强强地跟在易攸宁后面,一路策马出城,停在了山林的外围。 “跟来了吗?”楚思晴小心翼翼地问道。 易攸宁调节了下呼吸,屏息凝神:“好像有一个。” 那些人没想到他们会这么晚骑马出城,一时没办法跟上,只得由轻功最好的那一个先行一步,另外两个按照那人留下的记号跟进。 楚思晴靠在易攸宁的耳边,低声说了好久。 “梦魂宫位置隐秘,我只说这一遍,你能记住吗?”她是将梦魂宫的路线偷偷告诉给了他。 易攸宁一脸苦相:“坦白来讲,我真的没记住。” 那是一条非常复杂的路,左左右右,上上下下,翻山越岭,穿林过海。 当然,夸张了。 只不过,因为弯弯绕绕太多,楚思晴一遍形容下来,也差不多跟没说一样。 “我只记得三分之一,我先带你走,要是甩开了尾巴,或许你就可以带路了。” “也好。” “要冒犯了。” 第120章 小梦的解决方式 易攸宁单手揽住楚思晴的纤腰,纵身一跃,以树干为落点,不断上下,在树林里绕来绕去。 他的轻功不错,却还是没能摆脱身后神秘人的跟踪。 最后绕了一圈,又回到了原处。 “怎么了?” “一直有人紧追不舍。” “连你都甩不掉?” “嗯。” 他不是甩不掉,而是因为带着楚思晴,多少会比自己独行慢下不少。 “算了,我们去半山亭。” “只能这样了。” 他们还是放弃了直接寻找梦魂宫的路,转而利用手中的信号烟花,呼唤小梦的出现。 鲜艳的彼岸花腾空绽放,美不胜收。 对于易攸宁和楚思晴这来来回回的折腾,跟在他们后面的人也是一头雾水,捉摸不透他们的心思,更担心自己暴露了行踪,于是商议之下,又在原有的距离之下往后退了不少。 亭子里的人,焦虑地等待着。 这一次所等候的时间,远远超过了前两次。 半个时辰过去了…… “让你久等了。”小梦总算是出现了。 她今天并不是一个人,身旁还有凌素衣搀扶着她。 凌素衣在看到信号之后,立马就去轻珊那里找了小梦,小梦当时刚吃过药,轻珊说什么也不让她立即就出去。 小梦软磨硬泡,她才松了口。 漆黑的夜里,她的眼睛对她轻功的影响明显加重了,着急赶来,却也不得不放缓脚步。 前前后后,就耽搁了。 “你们两个?一起的?”小梦又看到了楚思晴,“你为什么不直接回去?” 易攸宁不认得路,怎么连楚思晴都不认路了? 这事,解释不通。 楚思晴坦白道:“有人跟踪,我们甩不掉,所以就只能用这种方式找你来了。” 小梦听了,冷哼着:“谁敢打我的人的主意?” 易攸宁道:“这正是我找你来要说的事情。” 小梦问着:“什么事?” 易攸宁道:“你认不认识越冥尘?” 小梦道:“认识,当然认识。” 阴阳怪气的语调,显然是对越冥尘没有什么好感。 “行了,攸宁,你不用说了。” 越冥尘三个字一出来,小梦就猜到个八九不离十了。 “素衣,我后面脱不开身,你就留在思晴身边保护她。” “那你怎么办?”凌素衣更担心小梦的情况。 “我没事。” “可你的眼睛……”凌素衣还是说漏了。 易攸宁关切地问道:“你的眼睛怎么了?” 其实,他刚才就发现,小梦在看他们的时候,有刻意眯起眼睛的动作,靠近之后才恢复正常。 “没事,小毛病。”她说的轻巧,可是轻珊的用药并没有给她带来好转,白天还算勉强,到了夜里,基本上就接近失明了。 因为视力的退化,令她的洞察力也有所下降了。 “越冥尘想把在我这里和独孤那里受的气都算在思晴身上,我不会那么容易就让他得逞的。” 她甚至不去问他们是如何得知的,因为她比他们都更清楚越冥尘是一个怎样的人。 知己知彼,她之所以不动越家,也是因为她了解,对付无所不用其极的卑鄙小人,只能用笑里藏刀的办法,软的他会觉得你好欺负,硬的他会认为你没把他放在眼里,软硬不吃的人,只有软硬并施才好解决。 就在这个时候,躲着人的出于好奇,往半山亭这边悄悄地移动了一段距离。 不动不要紧,动了,就势必会惊动亭子下的人。 少则一个,多则三个。 小梦就算敏锐度再低,也还不至于一点都察觉不出。 动,就是死。 眼睛不好的人,耳朵通常都会变得灵敏。 凭着听觉的线索,小梦最先找到了潜藏在东边岩石之后的那个人,快刀出手,一刀封喉。 那人甚至连尖叫声都没有来得及发出。 她的动作依旧很快,因为她选择彻底放弃去看,闭上眼睛,完全靠听力辨方位。 更何况,这附近百里的地形,她都是熟悉的。 解决了一个,好像还有两个。 那两个人还没有意识到危险,耳朵贴着竹管,还在偷听着。 然后,在南边树上蹲着的那个人,就被小梦直接一掌打飞了出去。 这下,剩下的那一个慌了神,他根本就只看到了一个一晃而过的黑影,完全看不清对方究竟是人还是鬼。 就在他仓皇起身准备逃窜的时候,小梦已出现在了他的背后。 一把冰冷的刀,抵在了他的喉咙上。 “说,你在这里做什么?” 那人见她一身白衣,带着面纱,抬起的手臂袖口绣着一朵红色的彼岸花,顿时就吓傻了。 “宫主饶命!” 太过明显的标志,太过个性的穿着,太过快速的身形,太过凌厉的刀意,让人一眼就认出了她。 “既然知道我是谁,还敢在这里偷听?” “不不不,不是的……”被人用刀架在脖子上,大部分的人是说不利索话的,这位老兄也是一样。 “不是什么?”小梦的气场逼人,语气更是冷得令人不寒而栗。 “没,没,没什么。”此人吓得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我没空跟你废话,你说还是不说?”小梦的刀又往前推了一下。 “是,是,是……” 小梦实在无语,没想到越冥尘手底下的人一个个竟然如此贪生怕死,稍微遇到一些厉害人物,就吓成了这个德性。 “是什么是?越冥尘让你们盯着楚思晴,目的何在?” 言辞之中,小梦的愠怒之意十分明显了。 “少主只说要知道梦兮姑娘的一举一动,没,没,没有别的意思。” “没别的意思?”小梦的刀在他的脖子上微微滑动,“还不说实话?” “不不不不不不,少主,少主让我们找适当的机会请梦兮姑娘到望岳城一叙。” 适当的机会,就是她一个人的时候。 请这个字,倒是真会用。 “请?” “接!” “接?” “带!” “带?” “绑……” 说到最后,这个人彻底没了底气。 “浪费时间。” 小梦将手一抬,那个人的脖子就染红了血。 丘山雅苑不能动手,不代表梦魂宫不能动手。 越冥尘要是把账算在小梦头上,小梦当然不会介意; 如果他还捎带算上了丘山雅苑,小梦更加求之不得。 或许,她已经没有剩余的精力去对付洛魂飞了,她只能在生命结束前,给他,找一点麻烦。 三个人,三个越冥尘的心腹好手,就全都死在了小梦的刀下,连个回复的人都不剩。 “你杀了他们?”易攸宁有些担心。 他担心云武之前所讲的会成真,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给洛家树立起如此强悍且阴险的对手,并不是什么好事。 “这是最直接的办法。” 保护一个被人监视和跟踪的人,最直接的办法就是将那些紧追不舍的人全部解决掉。 易攸宁还是放心不下:“可是,我担心越冥尘不会善罢甘休的。” 小梦也明白:“他见到这些人,看到他们的致命伤就知道是我动的手,不会连累洛家的。” 易攸宁连忙解释:“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小梦道:“我会让素衣随身保护思晴的,要是越冥尘还敢派人来,也不会有机会得手。” “可这到底不是个办法。” 这都是治标不治本的办法,想要彻底保全楚思晴,只有搞定越冥尘。 他们,心知肚明。 第121章 计划有变 “等我解决了那两个老东西,我会让思晴回梦魂宫的。” “那……” “越冥尘那边我会想法子让他死心的。”至于是什么法子,小梦一时半刻也实在想不出来。 她所有的心思都已经飞到了无忧城,她所有的想法都只剩下如何再见若问。 “那就拜托你了。” “这本就是我该做的事情。”小梦倒认为易攸宁此话有些多余了,“思晴的事情你还是不要太上心了,小心羽涵误会。女人吃起醋来可是很要命的,何况还是她这样单纯的小姑娘。” 羽涵,和她一起长大的妹妹,她叫起她的名字来,还是会觉得非常亲昵。 在易攸宁面前,她无需再隐瞒身份,更不必再避讳什么。 小梦这话倒真是提醒了易攸宁,自从知晓了小梦和楚思晴的秘密之后,他与楚思晴的距离似乎有一点点过于近了。 因为一个暂时不能说的秘密,他们只能对对方吐露,纵使他们彼此之间问心无愧,次数多了,也难免容易让别人误会。 尤其,是一个心里装满了易攸宁的女孩子,洛羽涵。 易攸宁心里想到了,可嘴上却还是说着:“羽涵会理解的。” 小梦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了:“羽涵是懂事、识大体,可毕竟你是男人,总不能一直让她迁就你、理解你。她是个心思细腻又敏感的人,有时候嘴上不说,可是心里会默默难过,想入非非。你呀,等事情过去了,多陪陪她吧。” 小梦就算再恨,也无法恨他们。 情义二字,终究是她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 该说的话就这么多,点到为止,剩下的相信对方能够明白。 “攸宁,越冥尘的人你们是怎么发现的?”虽然那三个人都是被小梦一招制服的,但是多年的经验还是能够告诉她,那三个人并不是完全没有还手之力,只是小梦速度太快,令那三个人措手不及,加上在黑夜之中飘飘身影,多少令其受到了惊吓。 胆色实在是差了点,但也绝不是轻易能被楚思晴发现的人。 楚思晴坦诚道:“是越兴尘专程来通知我的。” “越兴尘?” 望岳二少,小梦隐约记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他。 什么时候?什么场景? 闪现的回忆零零散散地出现在了她的脑海里。 她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 “他带了越无尘写的信给我,又亲自跟我确认了此事。” “无尘……”多么熟悉的名字,他们之间好像发生过什么。 再提起他,小梦的心底是满满的温暖。 ——能够死在你的手里,是我的幸运,也是我的幸福…… ——因为,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喜欢上你了…… ——我只想你的余生让我陪你…… ——我只想在你受伤的时候、在你陷入痛苦的时候,照顾你,像现在这样抱着你。 是的,是那个时候,她又记起了一点点。 楚思晴见她提到越无尘的名字时,嘴角瞬间流露出的笑意,因为稍纵即逝,所以才更加真实。 “他其实很关心你,问了好几次你的伤势。他说他现在抽不开身,可他一定会再回来找你的。” 小梦看似漫不经心,实际上这些话她全都入了心。 感慨。 感动。 感伤。 她不知该如何回应,只好装作不在乎。 关于越无尘的一切,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小梦突然转开了话题:“思晴,独孤是不是又有消息传过来?” 楚思晴点点头:“是。” 梦魂宫地处深山之中,位置隐秘,外人几乎无法涉足,更无法寻得入口,飞鸽传书这种便捷的送信方法,到了梦魂宫这里,就非常不灵光了。 因为鸽子,也是会泄露踪迹的。 小梦可以去飞鹰门找独孤鹰扬,而独孤鹰扬只能到温柔乡找楚思晴才能找到小梦。 小梦问道:“他说了什么?” 这时,楚思晴瞥了一眼易攸宁。 易攸宁识趣,自觉地走到亭外十米之外。 “他说在你们约定的那一天,郗远会在青龙门。” “什么?”小梦也没料到会有这么一出插曲,“两个老家伙凑在一起,我跟独孤都不能说稳操胜券,何况我还要对付杭清川。” 凌素衣此时说道:“杭清川可以留给我。” 小梦没有答应:“你不是他的对手,何况,你要在暗中保护舒窈。” “暗中?难不成你要带着她去?”凌素衣表示惊讶。 “我原本是打算让舒窈将杭清川约到温柔乡的,可现在郗远去了,杭清川作为主人,不大可能离开太远。” “所以,你是想我去找他,把他引出青龙门?”楚思晴问道。 小梦并没有完全想好:“这是我其中一个想法。” 其中一个? 楚思晴道:“你还有别的想法?” 小梦慢慢地点了头:“我想让你去跟那两个老家伙见一面。” “你疯了!”楚思晴觉得她这个想法太夸张了。 “杭亭就因为当年见到了你,所以才会在回到青龙门之后不久得了失心疯,至今还是神志不清;郗远虽然没有被你影响,可还是偶尔会疑神疑鬼。你的出现,一定会再一次刺激他们,让他们的注意力全部留在你的身上,那样一来,我和独孤偷袭他们的成功率就会大很多。但是……” 小梦停顿了,她没有去看楚思晴。 但是,这会令你置于险地。 这句话,谁都没有说出口,谁都已经能够想到了。 这并不是一个好的办法,不仅会让楚思晴陷入危险,她和独孤鹰扬两个人也要同时面对三个高手的合击。 他们没有胜算。 而小梦,只不过是能借那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让自己的仇人受到刺激而已。 得不偿失。 “算了,这件事,你不要掺和进来了。” 小梦还是不想她遇到危险。 因为自己,“楚思晴”已经成为了越冥尘的眼中钉,要是再为了此事令她受到伤害,小梦自己只怕难以原谅自己。 “那你打算怎么做?” “会有办法的。” “你能想到什么办法?” “给我点时间想一想。”小梦还无法立刻做出决定。 楚思晴没有逼她:“阿宇说,后天午时之前如果没有收到你的任何消息,他们会按照原计划行事。” 小梦喃喃自语着:“后天,午时……应该,够了。” 应该够她,去想一个不一定万全,但是胜算会高一点的办法。 “我也会等着你的消息的。”楚思晴还是希望自己能够帮上她的忙。 可是,今夜突发的状况令小梦似乎不太想再让她卷进来了:“不,‘楚思晴’的事情应该要让楚思晴自己来解决。” 都到了这一步,她反而没了最初的勇气和决心。 也没有了最初,为了复仇,不顾一切的执著和盲目。 “素衣,你和思晴一起回去,以防望岳城的人对她不利。如果独孤鹰扬还有消息,也可由你回来通知我。” “那你呢?后天你难道真的要自己一个人去跟独孤鹰扬见面吗?”凌素衣觉得她这么做未免太过冒险。 “青龙、凤舞他势在必得,不会倒戈的。”这一点,小梦还是有把握的,“后天黄昏之后,你们就一起回梦魂宫,无论是成是败,温柔乡都不再需要梦兮了。” 梦兮的出现,就是为了架起一道独孤鹰扬与小梦之间沟通的桥梁,当他们的共同目标一个个倒下,这座桥梁就再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楚思晴该变回楚思晴,冷舒窈也可以做回冷舒窈了。 最后一个对手,只能由真的晴儿,去面对。 第122章 往事不堪回首 “这就是你的决定?”凌素衣还是觉得她太过冒进了。 小梦却一点都不想动摇:“至少在思晴这件事上,这就是我最后的决定。” 凌素衣无奈:“既然你开口了,我一定会保护好她的。” 楚思晴清楚她的脾气,一旦决定了的事情,任谁都无法改变。可她还是要说:“我会等你,只要你需要,再危险我也会帮你的。” 她欠她一份重重的恩情,所以,她死心塌地来还。 楚思晴走了。 易攸宁走了。 凌素衣走了。 凌素衣走得并不情愿,可她还是不会拒绝小梦的安排。 小梦没有让凌素衣送自己回去,她选择独自一人漫步在树林之中,尝试着摸索,尝试着用身体的其他感官去感受周遭的变化,去体会周围的一切。 她努力地让自己开始适应身处在无尽黑暗之中的感觉。 漫无边际的黑暗。 她必须要随时准备好迎接无尽的黑暗,她不确定在何时,她的眼前,就只剩下漆黑一片了。 失明,她无法控制。 她却能控制自己的心。 她不能示弱,不能彷徨,不能惶恐,不能退缩。 踽踽独行,彳亍而行。 空无一人,她跌跌撞撞,摔倒了,就站起来,被树枝擦伤了,就拍拍土继续向前。 她现在的样子,就像是幼年时刚刚学舞剑的时候一样,小手握不稳,常常挥不了几下,剑就掉了。 没关系,剑掉了,就再捡起来,被绊倒了,就再站起来。 不哭不闹,认认真真。 她现在的样子,就像是十二年前刚刚离开师父来到陌生环境的时候一样,当她想他了,她总是会一个人偷偷流眼泪。 没关系,哭过了之后,就擦干眼泪,再笑出来,想过之后,再放下来。 平平静静,默默等待。 她现在的样子,就像是八年前劫后余生、从头来过的时候一样,克服着身体巨大的病痛,重塑内功,重拾被人废去的武艺。 在绝境中挣扎,倒下了,就爬起来,失败了,就再来一次。 倔强重生,从不放弃。 一路走来,无论面对的是怎样的状况,她从来就不曾轻易认输。 哪怕命运几乎忘记了要眷恋她,她也从不屈从于命运的安排。 上天给了她十年的幸福岁月,也拿走了她余生全部的快乐。 她不怨天,不怨命,只怨令她至此的那些人。 越是磨难,越是坚强。 越是怨恨,越是无畏。 等待的时间,是漫长而无趣的; 有目的的等待,是紧张而兴奋的。 小梦又在梦魂宫等了一天,是风平浪静的一天。 独孤鹰扬没有再让阿宇带来其他的变化,也就意味着,郗远的行程没有改变。 小梦要同时面对两个对她而言,有着不同意义的男人。 杭亭,表面风流倜傥、气度不凡的一门之主,用小梦的身体作为载体试毒,从此令她没日没夜地饱受不同毒素的侵袭,日复一日深陷苦痛之中。 郗远,自命不凡、目空一切的一帮之主,以黥刑加之于小梦的身体之上,让她原本紧致白皙的双腿变成了黑色的画布,布满黥纹。 再加上一个令她饱受折磨的楚江阔…… 从被戴上枷锁的那一天起,这三个人就成为了小梦生命中噩梦般的存在。 日复一日。 是时候做个了结了。 这一夜,彻夜未眠。 小梦在期待着新的一天的到来。 她坐在轻珊屋子里的妆台前,揭下了脸上的易容,她的模样,不再是那个曾经的江湖第一美人“慕容情”,而是一张瘦骨嶙峋、完全模糊的脸。 血肉模糊。 瘦弱的凹陷并不明显,因为伤疤填满了所有的部分。 左脸颊上,烙印下的楚字,在一片刀疤之下,依旧清晰可见; 右脸颊上,烙印下的阔字,在一片鞭痕之下,依旧明显嚣张。 易容之后的双颊之所以会显得略有臃肿,便是因为这些无法去除的伤痕。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用手下意识地去抚摸脸上的创伤。 指尖刚一落在脸上,就惊吓地撤开。 战战兢兢,畏畏缩缩。 时隔多年,她还是会有痛的感觉。 纵使伤口已经愈合,可是记忆,不会被淡忘。 她痴痴地、傻傻地看着,泣不成声。 八年了,从失去美貌的那一天开始,她就再也没有照过镜子。 她无法接受。 任何人都无法接受。 好在,再过不久,她就看不到了。 就算二百面镜子摆在她的眼前,她都看不到了。 夺走她的眼睛,也许,是上天的另外一种恩赐吧。 小梦终于又一次取出了被她自己尘封多年的面具。 擦干了眼泪,她开始为自己易容。 从额头开始,到眉骨,到鼻翼,到脸颊,到下巴,她精细地处理着每一处细节。 描起淡淡的眉,点上艳丽的唇。 在她的妙手之下,一个新的美人出现在了镜子里。 从慕容情,到楚思晴。 是的,楚思晴。 这就是她本来的面目,她本来的名字。 她决定用自己真实的身份,去给杭亭和郗远一个措手不及。 “你决定了?”轻珊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小梦的身后。 小梦没有回头:“舒窈连漪涵都打不过,最基本的自保都成难事,我又怎么能让她独自入虎穴面对随时可能发难的郗远和杭亭呢?” 轻珊走到她的身边:“那你有没有想过,你会在那个叫独孤鹰扬的面前暴露身份?” 小梦道:“易容术罢了,他不会大惊小怪的。” 在小梦看来,那个与独孤鹰扬联手陷害洛其琛的神秘人既然已经识破了自己的身份,那么独孤鹰扬或许早就知道了也未可知。何况,到了这一步,她也没想再瞒下去。 轻珊却道:“易容术的确能骗过一些人,但是并不能骗过所有人。杭家父子也好,郗家帮主也好,都与楚思晴有过或多或少的交情,你瞒过了他们,就不怕令人起疑吗?” 易容术只能骗过不熟悉的人,而熟悉的人会因为其他各个方面而识破伪装者的身份。 这一点,并不是所有人都清楚,也并不是没有人清楚。 小梦默不作声。 她的沉默,代表了她不想再回答。 “我知道劝你不住,只希望你能平平安安归来。” 轻珊从衣柜里搬了一个箱子出来,里面放的都是小梦过去喜欢的衣服,清一色的淡紫色,应和着轻珊房间的颜色。 其实,喜欢紫色的并不是小梦,小梦之所以沉迷,是因为若问说过他喜欢看她穿紫色,显得特别文静,样子特别好看。 其实,喜欢紫色的也不是若问,若问之所以喜欢看她穿紫色,是因为慕容情最爱紫色,她穿着淡紫色自信张扬、挥动着忆寒的样子,是若问眼中最美的风景。 当小梦成为梦魂宫主之后,她所有的穿着就只剩下了白色。 轻珊在箱子里翻找了一遍,从最下层挑了一件递给小梦。 第123章 情的魅力 “我没猜错的话,你想要的,是这一套,对吗?” 小梦接过来,展开了裙子,在自己的身上比着:“就是这件。” 这件衣服没什么特别,素雅简洁,只有领口用金丝线绣着一对小蝴蝶。 可是,这件衣服,就是当年小梦被杭亭等人迫害的时候,穿在她身上的款式。 她记得,她相信,杭亭和郗远也会记得。 她不怕他们忘记,因为,她会提醒他们的。 “我还是要提醒你,你现在也只不过恢复了八九成,而你要面对的,是两个老江湖,无论是江湖经验还是武功内力都远在你之上。你复仇心切,难免会急于求成,你要时刻保持警惕,切莫大意。”轻珊还是不放心。 轻珊虽然与小梦约定了三日的期限,可这三日实在是太短了,就算她用了所有能想到、用到的办法,也还是无力将小梦的伤势恢复到最好。 黔驴技穷。 山穷水尽。 小梦,根本无法再恢复到百分之百了。 她的身体越来越弱,能够承受的越来越少,能够吸收的也越来越慢。之后的日子里,她的每一次重伤,都会造成难以弥补的伤害。 也就是说,重伤一次,损失一成。 小梦对于自己的身体状况,心中有数。 “宫主,您放心,我还没有回到师父身边,绝对不会让自己有事的。” 轻珊见她心中仍然把若问当作全部的信仰和信念,就稍微能松一口气。 水钟滴答滴答,提醒着小梦,时间,越来越近。 小梦换上了新的衣裙,垂落的秀发简单梳起,常用的匕首佩在腰间,左手手腕处仍旧缠着白布。 轻珊看见她的匕首,忽然就想起了楚思柔手中的忆寒。 “晴儿,你有没有听过忆寒和逝秋?” 小梦想了想:“宫主当年教我刀法的时候提到过,不过也仅限于您告诉我的那些。怎么了?” 轻珊道:“我发现了忆寒。” 小梦很意外:“您不是说忆寒和逝秋早在三十多年前就下落不明了吗?” 轻珊道:“是呀,我原以为这对宝刀会随着他们的离世彻底消失,没想到,竟然让我在丘山雅苑再一次见到了。” 忆寒与逝秋,一对历经百年的神兵利器。 三十六年前,这一对宝刀随着慕容情与楚无欢这一对恋人在无垢山的双双离世而坠入崖底; 三十六年后,这一对信物却出现在了另外两个人的手中。 忆寒已现,逝秋还在沉睡。 “宫主是想让我给您找回这一对匕首吗?”小梦不明白她为什么忽然就提起来了这件事。 轻珊不是这个意思:“不,我是希望你能拥有它们。” “我?”小梦对于神兵什么的没有任何执念,她对兵器的要求只有两个字——顺手。 再锋利、再有名的兵器,用着不合手,也是毫无意义的。 就像是强扭的瓜不甜,强拉得红线不会幸福,没有缘分的兵刃用在手里也发挥不出任何强大的威力。 更何况,那还是慕容情用过的刀。 “我交给你的刀法,其实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忆寒和逝秋潜藏的刀法,另一部分是以前者为基础的演变。我之所以希望你能拥有它们,就是因为有了它们,你的刀法会有更进一步的突破。” 小梦已然无法回到巅峰,此时若能有忆寒或是逝秋加持,或许能够稍稍弥补她体质上的缺憾。 轻珊的心思,小梦何尝体会不到。 “我并不需要这些外力,我对自己有信心。不过,听宫主这么说完,我倒还真有些好奇了。”她比较在意轻珊是从哪里见到的它们,“您是在哪里见到的?待我办完正事,也去会一会,看看忆寒到底有没有传说中那么厉害。” “那个人你也认得。” “我认得?还真是巧了。”小梦的朋友不多,她绞尽脑汁也没想起来她所认识的人之中谁是用短刃的,“是谁?” “楚思柔。” 熟悉的名字,小梦的神情顿时就凝重起来。 “是她……” “对了,提到她,我觉得你要提防一下这个外表柔柔弱弱的女子。”那一招一式,令轻珊惊讶,“她的武功深藏不露,远在你之上。” 轻珊这一句,更加印证了小梦之前的猜测。 那个在悠然山庄试探她的神秘女子,那个独孤鹰扬背后潜藏的女人,那个武功出人意料的高手,就是楚思柔。 “她真的骗过了所有人。” “不过还好,洛家那两兄弟应该是已经见过她的本事了,易攸宁那孩子的确机警,对她一直都有怀疑。现下,她已离开丘山雅苑,不知去向。” “她走了?” “是。” 楚思柔离开丘山雅苑的消息大家都忘记要告诉她了,要不是轻珊突然提起,只怕她还要晚一些才会知晓。 这样一来,她反而更加放心以“楚思晴”的面貌出现在独孤鹰扬面前了。 “宫主放心吧,晴儿会小心的。” “那就最好了。” “时候不早了,我要在午时之前先去一趟飞鹰门,就不陪您了。” “我送你吧。” “好。” 轻珊与小梦一起往梦魂宫外走,小梦闭着眼睛,手扶着墙壁,走起来竟然比睁开眼睛还要快。 轻珊护在她的身边,既惊讶又欢喜。 “你好像慢慢适应了?” “昨天晚上回来的时候,在黑夜里感受了一下,才发现原来也不是很难嘛。” 小梦嘴上说的轻巧,她昨天晚上可不知道在树林里摔了多少次。只不过,因为她太过熟悉伤痛,就算摔破了,也没什么感觉。 轻珊见她故作轻松,甚为欣慰。 她了解这个孩子,就算受了再大的苦,她都能在自己面前,一笑而过。 走着走着,小梦突然转变了方向,朝着另一边走过去。 那不是去往出口的地方。 “你要去哪儿?”轻珊差一点就想告诉她错了,可她还是选择了更加委婉的方式。 她不确定小梦是真的走错了路,还是有其他别的什么想法。贸然地质疑她,反而会打击她的自信。 现在的她,最需要的就是信心。 “我想回房里拿一样东西。”小梦的确是有自己的打算的。 轻珊暗自庆幸,她没有错,一丁点都没错。 小梦转弯的地方,是最佳的位置,离她的居室可以说是最近的,而且遇到的人也是最少的。 她摸索着回到房中,走到了剑架旁,取下了那一把对她意义深刻的剑。 她太久没有利剑出鞘了。 “你想带着它?” “我虽然没有忆寒,但是我有它。” 这把剑,虽然不似忆寒那般有自己的姓名,有自己的风采,但是它对于小梦的意义远远超过忆寒。 此剑无名,但是人却有名。 当年的若问,就是凭借着这一把剑,闯出了擎苍第一刺客的名号,为自己的帮派、自己的兄弟们,打下了无数地盘。 这柄剑是若问生命的一部分,也随着若问的成名而变成了一把无名的名剑。 “也好。” 小梦还没有决定要不要用剑,只是想让自己在“楚思晴”的身份上,更具有说服力。 在这世上,认得她的装扮、认得她的剑的人,除了当年的朋友,就只剩下了自己的仇人了。 长剑在手,她整个人再一次焕发出了崭新的光彩。 自信满满,让人无法忽视她的存在。 这是剑的魔力,还是,情的魅力? 第124章 真假思晴 飞鹰门上下,全体戒备,小梦刚到这附近的时候,就感受到了满满肃杀的氛围。 她今天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避开所有防备闯进去,反而起了兴致,从大门口拜访了起来。 “什么人!” 刚靠近,小梦就被人喝住了。 “请问这位小哥,独孤门主可在?”她声音轻柔,闻之者无不如沐春风。 就算再凶残的恶汉,也会因为听到了她的声音而变得平和的。 果不其然,那人的态度缓和了不少:“门主在,不过,请问姑娘是何人?” “小女子楚思晴,求见独孤门主。” “楚思晴?” 守在门口的四个人听到这个名字,面面相觑。 他们是知道这个名字的,也多少了解一些江湖中的风言风语,对她与独孤鹰扬的关系心中有数。 只是,小梦轻纱掩面,让他们无法相信。 “姑娘遮着脸,让我们如何相信你是楚大小姐?” “哦?几位小哥莫非见过小女子?” “当然没有。”他们哪里有机会见到门主的女人,“只不过,听说楚家大小姐美貌动人,想来定不会错。何况,姑娘既然是来拜访门主的,总不能一直藏着身份吧?” 虽然此人嘴上一直在盘问,但是已经差了人进去通报了。 小梦优雅地抬起右手,缓缓放下了面纱。 她今日所用的与以往不同,白色的面纱并不能完全遮挡住她的模样,若隐若现,反而增添了不少韵味。 那三个人已经看呆了。 “各位小哥,现在可以相信了吗?” 她其实就是想趁这个机会,试探一下,自己的易容术能不能骗过那些不认识、不熟悉楚思晴的人。 显然,她成功了。 “信,信,信了!”他们不认得,但是也敢说相信。 因为眼前的女子,是他们见过的最好看的一个,这么好看的姑娘,当然也只有他们最尊敬的门主才能与之相配了。 “那小女子可以进去了吗?”她微微低下了头,显得有一点点娇羞。 那人客气地说道:“楚大小姐请在此稍候,我刚刚已经派人去禀告门主了,相信他很快就会派人来接姑娘进去的。” “那就多谢了。” 一个谢字刚落,接她的人,就出现了。 毫无疑问,是阿宇。 可是,今天的阿宇,明显也有些意外。 他第一眼看到小梦就愣住了,不是因为他沦陷在她的姿色之中,而是困惑在她的真假身份之下。 这一身打扮,如果没有腰间的刀和手中的剑,他真的就要相信来的人是梦兮,是“楚思晴”了。 “阿宇?你怎么了?”小梦见他在愣神,不由地喊了他一声。 这下子,才让阿宇彻底分辨清楚了。 他倒是没有怪罪看门的几个人,毕竟他们没有见过,毕竟自己差一点也被骗了过去。 “没什么。”阿宇恢复了正常,“宫主难得从正门拜访,倒让我没有想到。” 小梦打趣道:“这里守卫变得比以前严了,我可不想被你们的人伤了。” 阿宇不置可否。 “宫主请,门主早已等候多时了。” “好。” 阿宇在前面引路,小梦在后面随他入内。 宫主。 直到他们两个走远了,看门的四个人才反应过来。 “她,她是!她居然是梦魂宫主!” “难道楚思晴就是梦魂宫主?” “我看是,不然门主又怎么会看得上?” “我看不像,她可能就是借个名字,反正我们都没见过她。” “也是。” “可我实在想不到,那位宫主竟然也是个大美人!” “可不是吗,实在想不到。” “咳咳,我说你们几个不要命了,那位祖宗是什么人?快闭嘴吧!小心丢了小命。” 四个人议论了几句,最后还是被她的身份吓到闭上了嘴。 谁都知道梦魂宫主惹不起,谁都不想自己变成她的刀下亡魂。 此刻,独孤鹰扬正在院子悠闲地吹着箫,不过是最基础的调子,他竟然也乐在其中。 他是因为听过楚思柔弹琴,总想着与她来一出琴箫和鸣,才忽然对器乐有了兴趣,就随便选了一样容易携带的,学了起来。 不过两日,他倒真的学得有模有样。 阿宇和小梦刚走到院外,就听见了从里面传出的低沉的箫声。 小梦忽然叫住了阿宇,停在了原地。 “有事?”阿宇不解。 小梦道:“没想到独孤居然还有这么一手,雅兴十足啊。” 在小梦的认知里,独孤鹰扬一直都是一个武痴,痴迷的痴,他是一个难得一见的武学奇才,可以快速地领悟一门别人要花费好几年才能理解的武学,也能在交手之中,迅速发觉对手招式中的破绽,遇到一些中上流的人,他甚至可以模仿对方的出手。 她曾设想过无数次自己突然到访的时候看到独孤鹰扬会做的事情,在练功、在看书、在喝酒吃肉、在看歌舞,甚至是美人入怀。可她却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有机会听到独孤鹰扬吹箫。 毕竟,这位少爷跟风雅,实在挨不上边。 其实阿宇,也是一样。 他前一日见到独孤手中握着长箫之时,也是大跌眼镜,他认识独孤近二十年,完全没有想过他会有这么一天。他一度认为独孤是一个音痴,白痴的痴,音律不通、五音不全的那一种。 谁知,他的音感貌似还不错。 箫声让人的心沉静了下来,哪怕是最简单的旋律,也有着不简单的魅力。 世间不少事情不就是这样吗?复杂的往往适得其反,简单的却有着意想不到的作用。 小梦让阿宇回去,自己一点点靠近了独孤。 直到他一曲吹奏完,小梦才踏进院子的大门。 “什么时候来的?”独孤没有回头,他已经感受到了小梦的气息。 练武之人似乎都有着类似的嗅觉,尤其是对于自己熟悉的人,哪怕只是一个脚步声、一个呼吸声,都能分辨出对方是谁。 “来了有一会儿了,见你沉醉在箫声里,没敢打扰。”小梦说话的方式似乎不太一样。 说不上哪里不一样,可就是令独孤鹰扬觉得小梦有些反常。 “不过是自我陶醉罢了。” 独孤鹰扬摆弄着手里的箫,回过身。 这一转身,令他也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了。 淡紫色的衣裙衬得小梦整个人温婉宁静,精致的妆容透露着娇羞,而烈焰一般的红唇又散发着自信与妩媚。 她的装扮,她的容颜,她的气质,浑然一体,毫不突兀。 一双黑珍珠似的眸子明亮动人,似水一般的眼波,流动着柔情,令人不得不被她吸引,不得不为她驻足。 炯炯有神,浑然不觉这一双眸子,已失去了一半的光明。 “音律就是用来陶醉的,不管是自我陶醉,还是令听者陶醉。”她从箫声中辨出了他的位置,在原地痴痴地凝望着独孤鹰扬,好像她真的是“楚思晴”。 不,她就是真的楚思晴。 她在模仿的,却是假的。 不,她根本不用模仿,这就是她的另外一面。 潜藏在内心,被她封存起来的,最真实的那一面。 一真一假,亦真亦假,真亦假时假亦真,假亦真时真亦假,谁还能分得清呢? 第125章 红红火火 恍恍惚惚 “你?”独孤鹰扬顿时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话去表达自己内心的惊异了。 眼前的人,他明明知道是小梦,却还是不自觉地将她当作是自己所认识的楚思晴。可是,当他真的把她当作楚思晴之后又隐隐觉得,那个楚思晴远远没有眼前的这一个有风采、有风情。 真假之间,辨别之下,他差一点就迷失了。 “怎么?见了我,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吗?”她向前走着,每一步都走得很慢、很仔细,想一个刚出深闺的小姑娘,带着几分羞涩。 然而,她的眼睛始终注视着独孤鹰扬的眼睛,片刻都没有离开过。 哪怕她自己眼前,只有一片模糊。 “你的易容术果然精妙,我差一点就被你骗过去了。”独孤鹰扬总算是回过魂儿来,赞叹着。 诚然,她不仅外貌伪装得成功,连眼神都伪装得天衣无缝。 “你很意外?” “简直从来没想过。” 是的,独孤鹰扬十分意外。 然而,对于他的反应和回答,小梦同样感到意外。 楚思柔居然没有将自己的身份透露给他? 难道楚思柔离开洛家之后没有来飞鹰门?难道他们之间没有关系?难道那个神秘人不是楚思柔? 还是,楚思柔另有盘算,所以隐瞒了这件事? 既然如此,小梦也只有将所有关于楚思柔的疑问按在了心底。 “要是能骗过和楚思晴朝夕相处数日的你,我想,就一定能够骗过杭清川了。”小梦坐在了独孤鹰扬的身边,用面纱遮住了脸。 她不想让独孤鹰扬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她的脸上,她更不想让近距离能看得见自己的他,看出更多的破绽。 独孤鹰扬不得不感叹:“果然眼见的,未必为真。若不是我刚刚根据你的气息判断出是你,只怕我也要以为,来的人是她了。” 不仅是身份,她还从她的步伐和呼吸之中判断出小梦的伤势只恢复了八成,判断出她的实力,大打折扣。 他按住不提,不过是因为他有足够的自信,联手八成的小梦,也可以达到目的。 自己的目的达成之后,还有机会去选择,是继续合作,还是斩草除根。 小梦低下头,浅浅一笑,平日里的凌厉完全被温和所取代。 “郗远差不多有半年时间没有离开过凤舞帮了,怎么今天突然想起来去青龙门转悠了?” 话锋一转,连语气都变得冷漠了。 刚刚还是“楚思晴”的风格,现在一下子就转回了梦魂宫主的做派。 “这样才对嘛。”独孤鹰扬还是比较习惯这种态度的她,“我派人打听过了,是杭亭那老家伙忽然病重,郗远作为故友前去探望。” “病重?怎么之前一点消息都没有透出来?” 小梦和独孤鹰扬一直都关注着两帮的动态,在这之前,谁都没有得知关于杭亭病情的任何消息。 独孤鹰扬道:“说来也是奇怪,虽然杭亭精神上一直都是疯疯癫癫的,身体称不上硬朗但还算不错。可是不知怎的,近几日身体状况突然急转直下,连大夫都查不出病因。我让阿宇潜进青龙门内部打探,得到的结果也是一样的。” 小梦道:“无缘无故就病了?” 独孤鹰扬道:“嗯,不过话说回来,杭亭这么多年一直饱受噩梦纠缠,常常休息不好,还会动不动就发疯。再硬朗的人都难免会因为虚耗的精力而病倒,何况是他。” 小梦隐忍着怒火:“他要真的就这么死了,还真的是便宜他了。” 她原本已经准备好了替代佳人醉的奇毒,计划着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将其加之在自己身上的折磨数倍奉还。 可眼下,她似乎用不到了。 独孤鹰扬却不以为然:“倒下一个杭亭,我们就稳操胜券了,不是吗?” 是的,原本二对三的局面,一下子就缓和了,单打独斗,胜利的天平在向自己这边倾斜。 小梦承认,这的确是个不错的消息。 “你今天忽然易容成楚思晴,想来是想以她的身份引开杭清川了?” “杭清川对梦兮不会有防备,至于其他人,掌门不在,手底下的人多少都会懈怠,是你出手的好机会。” “你就真的认为我能搞得定郗远?万一我不是他的对手,那怎么办?” 独孤鹰扬不是怀疑自己,只是对于小梦这么没有义气的做法表示……谴责。 小梦白了他一眼:“我怎么记得是你之前一直要求要跟郗远过过招,不让我多事呢?” 独孤鹰扬装傻道:“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自己怎么不记得了?” 小梦也懒得跟他贫,干脆没有理他。 独孤鹰扬见她不说话,抱怨道:“生气了?真没意思。” 他偶尔会与女孩子耍耍赖、打打趣,不管是楚思晴还是楚思柔,亦或是其他女子,都乐得与他接茬,相处得愉快、有趣。 唯独小梦,他总是几句话之后就能撞在冰山上,得不到回应。 他见怪不怪,习惯了,每次却还都不死心,非要玩一玩。 更何况她今天的样子,实在是令他尤其想撩拨一下。 可惜,小梦终究还是小梦。 “你这套留着给别人吧,咱们两个人之间,还是正常一点的好。” 独孤鹰扬有点泄气:“我哪里不正常了?不正常的那个是你。” 不正常……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小梦的心被无意间刺痛了。 的确,他们之间,不正常的那一个确实不是独孤。 独孤鹰扬本来是想开个玩笑,不料结果居然弄巧成拙了。 虽然眼前的人他并没有真正意义上视为朋友,可到底还是个女孩子,面对女孩子,他的心总是会软的。 “好了好了,说回正事,凤舞帮你打算怎么办?” “凤舞?”小梦没有生气也没有失落,好像还是很平静。她很善于在不熟悉的人面前隐藏情绪,只会用沉默提醒着对方,自己不想继续的话题。 “阿宇对付郗之恒绰绰有余。” “那其他人呢?” “其他人?凤舞帮本就没有青龙门那么严明,没有多少人是诚心拥护郗家父子的,一旦郗家倒台,也不过是树倒猢狲散,你要收服他们,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说的也是。” “我没记错的话,你手下应该有不少从凤舞帮转投来的人吧?” “这你都知道?” 看来小梦也没有放松过对独孤鹰扬的戒备,时刻关心着他的动向。 “毕竟是郗家过来的,我多少有所耳闻。” “不错,这次阿宇就带着他们还有我的一批精锐去对付郗之恒,一定能打他个措手不及。” 叛徒总是最让人难以提防的,他熟悉你的全部,然后就会毫不留情地利用对你的熟悉来打击你。 很多时候,在纷乱的争斗中,最需要的就是叛徒,当纷乱平息之后,最要解决的更是叛徒。 当然,凤舞帮这些小角色,两边是都不会放在眼里的,留着,反而更容易收买人心。 第126 萧声中的寒意 “我说过,对付他们,我不会再让梦魂宫倾巢而出了,你能得到的帮手,就只有我一个。” “我记得,怎么了?”独孤鹰扬不明白她现在提起这件事目的是什么。 “没什么,就是有点担心,你的人手是不是够用。” “你想太多了,人手不在于多,而在于精。我选的,都是可以以一敌十的好手,你大可放一百个心。” 独孤鹰扬从来不打没有把握的仗,既然决定要做的,就一定会做到极致,绝不给对手任何喘息的机会。 “是我多虑了。”小梦第一次有了紧张的感觉。 这一次,她所能控制的,实在有限。 独孤鹰扬不想让她胡思乱想,于是说道:“该安排的我都已经安排妥当,你只需要按照你的计划做你要做的事情就够了。” “那今天,就看你的了。”小梦并没有觉得轻松,反而更加忧虑。 她担心不是今夜,而是今夜之后,两个人的关系又会向何种方向继续。 独孤鹰扬盯着她瞧了好久,她眼神中的倦怠被他一览无遗:“你累了。” 小梦没有否认。 她在树林里盲走了半夜,又在妆台前发呆了半夜。 一夜几乎没有合眼,她没办法不累。 “你这种状态,不宜应战的。”独孤鹰扬希望她能够以最好的状态相助自己,“时辰还早,我让阿宇带你去休息,你只有养足精神,才能让你的敌人没有精神。” 他都没有等小梦答复,就把一直站在外面守着的阿宇叫了进来。 “阿宇,给宫主准备一间安静的客房,让她好好休息。派人好生保护,不许任何人打扰。” 他作为主人,应尽的义务从来不会耽误。 阿宇只对独孤鹰扬应了一声好,就对小梦说道:“宫主请随我来。” “多谢。” 小梦谢了独孤鹰扬,也谢了阿宇。 她离开时,阳光下单薄的背影落在了独孤鹰扬的眼中,令他不由自主地就联想起了另一个人。 太像了,像的不太真实,也太过诡异。 世上没有一模一样的两片叶子,也不该有完全相像的两个人。 尤其,是两个不相干的人。 “你……究竟,是谁?”一抹狡黠的笑容稍纵即逝。 箫声又起,低沉如旧。 只是箫声之中,突然多了一份令人难以承受的萧索与寒意。 源自独孤鹰扬内心泛起的…… ——杀意。 阿宇给小梦安排的客房,是最靠近正厅的。 一间居室,独立成院,是飞鹰门中少有的设计。 室内陈设的全部都是上好的楠木家具,雕工精致,栩栩如生。 小梦四处看了一圈,不得不感慨,独孤鹰扬的眼光独到,生活也实在是精致。 “阿宇,你确定,这是客房?”如果这种都是客居,那么很难想象,独孤鹰扬的主居该是个什么样子。 阿宇一脸严肃:“是。” 他好像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既然得到了肯定的答案,那么小梦也乐得舒适,她整个人侧卧在房中的椅榻上,躺在柔软的垫子上,歇息下了。 她枕着自己的右手,左手还紧紧地握着她的长剑。 合上灿若星辰的眼眸,留下两弯残月,细细的,长长的。 她卧在那里的样子,甚至比楚思柔还要撩人。 她的睡颜很美,只是微微蹙起的眉头,破坏了安适。 在陌生的环境里,她没办法睡在一张陌生的床榻之上;也只有枕着自己,才能令她稍稍得到安全感。 阿宇问都不问,就替她掩好了房门。小院里留了两个人护卫,院外则围了十个。 独孤鹰扬的吩咐下来的事情,他丝毫不敢懈怠。 “她睡了?” 阿宇回来复命的时候,独孤鹰扬也回到自己的屋子里休息了。 大战在即,他同样需要养精蓄锐,尽管,他并没有视即将到来的一战为一场要紧的战役。 “嗯。” “我记得你以前说她身上有一股腐朽的气味,那么今天看来,你是不是还会坚持你的看法?” 阿宇在最初给小梦的评价,就只有两个字——死人。 他觉得小梦身上有太多可疑的地方,也有太多不合情理的地方。 “会。” “哦?” “嗯。” 独孤鹰扬却不这么认为:“一个腐朽的人是没有办法展现出如此明丽动人的一面的,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刻意去模仿一个人,还模仿得如此成功,绝非易事。 若不是平日里朝夕相处,事事留心,怎么观察得如此细致? 若是一个冷漠薄凉的人,又如何能够做到这一步呢? 除非是别人一直在模仿她…… 一般人都不会选择相信最后的那个可能的。 阿宇不以为然:“她身上处处透着古怪,古怪的事情或许才是她正常的一面。我认为,对待她,不能用寻常的眼光。” 对待不寻常的人,就需要不寻常的视角。 “你说的也不无道理。”独孤鹰扬对于阿宇的意见,一向不会完全否定,“就像你之前猜测她的剑法或许比刀法还要好,结果她今天就是带着剑来的。” “不止是剑,还有刀。” “刀剑皆可,我真想见识见识。” “剑在左手,便是右手执剑。我已见过她左手的刀,右手的剑,实在令人期待。” “你有没有注意到,她左手的手腕受了伤?” 小梦的衣袖虽然遮住了手腕,但是难免会在摆动中露出些许,手腕的伤处十分靠下,稍微留意就会被发现。 独孤鹰扬眼睛尖锐,一眼就发现了。 “真的?”阿宇不会看得那么细致,他也很少会盯着一个女人的手去看的,“你莫非是想暗示,她因为伤了手腕,所以不得不亮出她的剑?” 独孤鹰扬正是此意:“她手腕不管伤势如何,都会影响她出手的速度。短刃的近战,唯快不破,她必须百分之百保证拿到先手,才能占据主动。” 阿宇和道:“所以,她为了不容有失,只能在你面前展示出自己的全部实力。” “也是为了警告我,她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容易对付。” 阿宇好像一点都不觉得意外:“她不是傻子,总是要防你一手的。” 阿宇无数次建议独孤鹰扬在事成之后尽早除掉小梦,小梦身边的人也无数次提醒过她要提防独孤鹰扬的反水。 独孤鹰扬没放在心上,小梦也没放在心上。 因为,他们互相之间,心照不宣。 独孤鹰扬一定会对小梦下手,小梦也只知道独孤鹰扬早晚会将矛头对准自己。 可以说他们是狼狈为奸,也可以说他们各自是在与虎谋皮。 独孤鹰扬不担心,他自认为小梦已在自己的鼓掌之中; 小梦也不担心,因为生死对她而言,本来就不是那么重要。 将死之人,或许根本不劳独孤鹰扬动手,更何况,小梦的性命是属于唯一的那个人的。只有那个人才可以终结她的生命。 不得不说,独孤鹰扬和阿宇,似乎把小梦今天的举动想得过于复杂了。 “你们两个想多了……” 带着自信的声音,从他们的耳畔响起。 第127章 我等你。 楚思柔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另一扇门的后面。 阿宇皱了皱眉,心底着实吓了一跳,能够在飞鹰门神出鬼没的女人并不多,偏偏让他遇到了两个。 独孤鹰扬却露出了欣喜的笑容,她主动来找他,还真是少有的事情。 “阿宇,你先出去吧。”在这种时候,他自然不想多一个打扰他们之间的独处。 阿宇识趣,不仅自己走了,还带走了一串大煞风景的侍卫。 “佳人造访,恕小生我未能相迎。” 楚思柔刚走出来,就被独孤鹰扬一把揽进了怀里。 他喜欢这样抱着她,他贪恋她在自己怀中的感觉。 贪恋她的娇嗔,贪恋她的热情。 “油嘴滑舌。”楚思柔靠在他的手臂上,瞧都不瞧他一眼,“在她那儿行不通,就用来讨好我?” 独孤鹰扬扭过她的脸,她又撇过去,扭过来,又别过去。 后来,独孤鹰扬干脆轻轻一吻,落在了她的额头上。 “你刚才说我想多了?”独孤鹰扬想知道她究竟还知道多少。 楚思柔转了转眼珠,说道:“当然。” “怎么说?” 楚思柔没有直接回答,先问道:“你们男人,是不是总以为女人心海底针,做什么事情都一定会有更深的理由?” “难道不是吗?”独孤鹰扬眼里,女人如果说了一,那么这个一背后一定还会有二三四五,甚至六七八九。 往往很多时候,女人的嘴说出来的话,和她们实际所想的,是完全相反的。 如果说男人说的话多半是鬼话,那么女人说的多半就是谎话。 “是。”楚思柔是个女人,她当然也是一样,“不过……” “不过什么?”独孤鹰扬倒想听听她的见解。 “不过那个女人,往往说一就是一,不会有二的。”楚思柔了解小梦,远比独孤鹰扬要了解得多。 这下子,独孤鹰扬倒觉得有意思了:“哦?难道她不是女人?” 楚思柔道:“她是,却不是普通的女人。” “不是普通的女人?难不成是男人扮得?” 这话,是玩笑。 不过,楚思柔却道:“她虽然不是男人扮得,但是她的思维和男人一样,想什么就说什么,做什么就是什么,很少故意说相反的话来让人猜测。她说是,就一定是;她说不要的东西,你就最好不要给。” “没有例外?” “几乎没有。” 凡事无绝对,楚思柔也不会给独孤鹰扬一个完全肯定的答案,毕竟自己也不是小梦的跟班儿,更不是小梦肚子里的蛔虫。 她是她的敌人,天生的死敌。 “所以,你是想告诉我,她今天这一出,只是她一时兴起,并非刻意向我施压?” “不全是吧。” “那是什么?” “就是你眼睛里最直观看到的呀。”楚思柔绕起弯子来,还真不是一两句话就能绕回来的。 “什么?”独孤鹰扬有点凌乱。 “什么什么?” “我眼睛看到了什么?” “你看到了什么不是要问你吗?” 什么、什么、什么,这两个人快要说起绕口令来了。 “我还以为,你的眼睛长在了我的身上呢,连我看到的都知道呢。” 独孤鹰扬情不自禁地吻上了她的眼睛,浅浅一下。 好像这一双灵动善睐的眸子,真的是属于自己一样。 “她今天之所以打扮成这样,就是因为,她要让自己彻底变成楚思晴。” 楚思柔用了“变成”而不是“变回”,她似乎还不打算把小梦的真实身份告诉独孤鹰扬。 “你的意思是,让她的易容更真实?” “杭亭没疯之前,是悠然山庄的常客,与家父私交甚好。他现在的记忆应该还停留在楚思晴武功未失之前。” “楚思晴会武?”独孤鹰扬略有耳闻当年的事情,可是怎么都不觉得自己身边的另外一个女人,会是个武林高手。 “那都是好久之前的事情了,久得我都忘了。” 那个时候的楚思柔还是个小丫头。 “我看,你不是忘了,是不想告诉我,对不对?” 独孤鹰扬也不知是在生闷气,还是在……撒娇? 楚思柔勾了勾他的鼻尖:“你不是也有好多事情没有告诉我吗?比如,阿风?” 她对于独孤鹰扬的过往同样充满了好奇。 两个都有秘密的人,都想探听对方,更多,更多。 不过,时机并不成熟,以至于他们谁都没有透露。 “我会挑一个合适的机会告诉你的。”独孤鹰扬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发。 楚思柔故意往他的怀里钻了钻:“我也一样。” 他们,都在等。 “剑客都有属于自己的佩剑,楚思晴也不例外。” “那把剑,是你姐姐的?”独孤鹰扬想起了小梦手中的佩剑,却没想到,她手中握得那么紧的剑,竟然不是她的。 “嗯,应该是她借给那个女人的吧。”楚思柔含含糊糊,说着自己都不信的话。 “我懂了。” “你懂什么了?” “杭亭认得那把剑。” 楚思柔不置可否,她能说的,已说得差不多。 有真有假,八分真,两分假。 剩下的,独孤鹰扬完全可以自己串联,她若是再说,只会过多地泄露她暂时还不想泄露的信息。 “杭亭认得那把剑,所以,他一定不会想到,眼前的这个楚思晴,是梦魂宫主假扮的。” “杭家父子,一个靠脸,一个靠剑,直观的细节混淆了视线,他们都会不自觉地放下戒心。” “一旦他们松懈了,我们的机会就来了。” 独孤鹰扬滔滔不绝,感觉对,又感觉哪里不太对。 他没有心思去细想,哪里不对,一时也说不上。 “总而言之,此役你放手去战,若有差池,我会在暗中相助,绝不让你失手。” 楚思柔也不敢保证会有百分之百的成功,她不容许自己心仪的人身陷险境,面对失败。 所以,她会让自己成为进攻的最后一道保障。 两个再加一个,万无一失。 “你是在关心我?”独孤鹰扬心里一暖。 “哼,我不过是想瞧瞧那女人的本事罢了。”楚思柔心口不一。 小梦的本事她早就了然于心,根本没有放在眼里。 独孤鹰扬没有说破,他了解她的实力,更了解她的脾气。 “那我是不是应该故意输给那两个老家伙,给你个机会大显身手呢?” “你说真的?” “真的!” “好啊,那我就去给你收尸。” 楚思柔灿烂一笑,似乎愉快极了。 独孤鹰扬哪里还敢再要求什么,只是将她抱得更紧了。 楚思柔容许独孤鹰扬实力不济,容许他忙中出错,却绝不容许他故意落败。 拼尽全力,虽败犹荣; 消极应战,与人无尤。 “今日事成,江湖的格局就完全不同了,我等你……”她靠在他的胸膛上,暗暗祈祷。 我等你。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看似随意,实则深沉,包含的,是她的希望与信心。 我等你。 云淡风轻的三个字,落在独孤鹰扬的心头,却贵如千金。 他知道,对于一个不会也不可能说爱的人而言,吐露出这三个字,有多么非凡的意义。 他是她心中,重要的人。 她愿意等他,等着和他一起执手江湖,笑看沉浮。 独孤鹰扬已完全不在意过程,他的眼中,看到了,即将到来的结果。 他,志在必得。 第128章 杭亭的忏悔 临近黄昏,厚重紧密的云雾盘踞在天空之上,夕阳从缝隙之中寻得一点点闪耀的空当,迸射出一条条绛色的光芒。 天外有天,山外有山。 神龙门与凤舞帮隔山为邻,分列于同一处地域的不同角落。一方有难,只需一个掷空的信号,就能在高高的天空之中释放出危险的讯息,另一方即可随时准备应对。 只是,直线距离比较近的两个地方,真正要互相往来,还是要花费不少的时间在行程上的。 翻山越岭,这山路崎岖,不是一下子就能到达的。 两帮紧密相连,牵一发而动全身, 这也就是为什么,独孤鹰扬和小梦要在同一天搞定青龙凤舞的原因。 现在,夕阳西下,余晖就洒落在飞鹰门门众的身上。 登高而望,在最高的山顶之上,小梦与独孤鹰扬并肩而立。 微风轻拂,吹动着小梦的衣裙,轻纱飞舞。 万千青丝纷纷扬起,却带不走烦恼与忧愁。 眉头微蹙,眼神中,藏不住无尽深渊。 她就像是因情所困被贬入凡尘的仙子,清冷之中带着挥之不去的伤感。 即将到来的明明是一场生与死的搏杀,然而,在她的身上,却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杀意。 反观独孤鹰扬,点点鳞光散落在他的身上,更衬得他的英俊与不凡的气质。 意气风发,自信满满,大有万事皆在掌控之中的豪情。 一男一女,一喜一哀。 截然相反,却相得益彰。 “郗远已经到了。”独孤鹰扬派出去确认消息的人刚刚给了最新的回复,“该是你表演的时候了。” 轮到她出场了。 小梦微微攥紧了右手。 再见郗、杭,她依旧紧张。 那是她全部噩梦的根源,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能够在八年之后,平静、安静、冷静、镇静地去面对他们。 不断加快的心跳,不断加快的呼吸。 她在努力地让自己平静下来。 “你害怕?”独孤鹰扬明显察觉到了她的变化。 多少单打独斗的生死之战都坦然过来了,她居然在现在人手充足的情况下,害怕了。 独孤鹰扬百思不得其解。 小梦尽力地调整着。 独孤鹰扬不想为难她:“没关系,大不了我们直接杀进去,还怕他们人多势众不成?” “不用,让我去。” 她必须要引开杭清川,因为,对于他,她还有别的想法。 她的坚持,始终都有她的道理。 可就在她迈出第一步的时候,青龙门之外,突然出现了一顶轿子。 轿子轻落,走出来的人,竟然是楚思晴。 “她怎么会来?”楚思晴的突然出现令独孤鹰扬一头雾水。 小梦眼前只有一团模糊的人影,根本看不清是什么人。 “谁?” 独孤鹰扬更好奇了:“你看啊,那轿子里。”他故意没有说名字,就想试试小梦的反应。 小梦故作惊讶:“她怎么来了!”心里却非常虚。 好在这时候,凌素衣的出现,解了小梦的困局,也解开了他们的困惑。 “是杭清川派人接她来的。” 她知道小梦会在黄昏时分出现在青龙门外,所以在确保楚思晴安全之后,找到了制高点,与她会合。 “什么?”这种状况,令小梦措手不及,“你说是谁?” “是杭清川专程派人到温柔乡去接的她。” 就在两个时辰前,当楚思晴和凌素衣坐立不安,为小梦今夜的行动担忧时,青龙门的人忽然跑到了温柔乡外,带着杭清川的请柬,等着她的回应。 楚思晴几乎想都没有想就答应了,比起自己邀约,杭清川的主动更能令她成功进入青龙门而不被戒备。有了自己的牵制,小梦就不必冒险了。 她算好了时间,只求自己比小梦到得早。 刚刚好,她们几乎是同时达到的。 在小梦准备动手的时候,楚思晴抢了先。 “素衣,到底什么情况?”小梦根本没心思去看凌素衣,眼睛一直盯着那一团模糊,试图找到楚思晴的身影。 凌素衣道:“杭清川请柬中没有细说,不过,好像是因为杭亭病重想要见她,所以才派人去请了。” “杭亭?” “是的,他好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了。” 人之将死,是不是都想再见一见生前最愧疚的那些人,是不是最后觉醒的善心能够令他们说一句抱歉。 小梦凌空跃了过去,顺着青龙门的外延,偷偷潜了进去。 她的动作太快,独孤鹰扬都还没有反应过来。 “她?她这是什么意思?” “她应该是担心思晴的安危吧。” 凌素衣嘴上说着,心里却在想,她是不是也想听到杭亭在最后说给自己一句忏悔。 独孤鹰扬迅速作出了判断,他令自己的手下按照原定计划埋伏在四周,而自己则悄悄靠近,沿着小梦潜入的路线,跟了上去。 凌素衣留在原地,她要做的,是等待楚思晴安然无恙地从青龙门离开,保护她不被今夜的混战所伤害,保护她不被暗处的小人所暗算。 杭亭难道真的会幡然悔悟? 楚思晴见到了杭清川。 “楚姑娘,好久不见。” “杭掌门,别来无恙?” 相互的寒暄,是主客之间不可缺少的礼节。 因为生疏,所以客气。 “冒昧请姑娘前来,实在是迫不得已。” “无妨,杭掌门于我有救命之恩,就算是让思晴以命相报答,思晴也定当从命。” “不不不,姑娘言重了。” “杭掌门客气了,有何事要我做的,但讲无妨。” 杭清川屏退了一众下人:“实不相瞒,其实,是家父想见你。” “令尊?令尊不是……” “是的,家父早年疯癫,六亲不认。近几个月来,身体更是每况愈下,总会说一些胡话。谁料,他今日忽然清醒了,不仅认得我与郗老帮主,还口口声声说想见一见姑娘。在下无奈,只得请楚姑娘走这一遭了。” 回光返照,基本离大去之时不远了。 他们彼此都没有说破,只是油然而生一股悲哀的氛围。 杭清川将楚思晴带到了杭亭的面前,病榻旁,郗远严阵以待;居所外,小梦和独孤鹰扬悄然而至。 杭亭神色倦怠,满面病容,苍白的头发也变得稀疏。 “爹,楚姑娘来了。” 这是“楚思晴”第一次见到杭亭,她真的想象不到,眼前这个羸弱的老人,竟然能在当年做出那样禽兽不如的事情。 “杭老前辈。”她小声地叫了一句,不确定这样的称谓,是对是错。 郗远的目光死死地盯在她的身上,他要仔仔细细、认认真真看出个所以然来。他听说杭亭病重,前来探望,也想伺机套出杭亭所有下三滥毒药的配方。 可惜,他们二人并没有说上几句话,才得知楚思晴也会出现。 做贼心虚的他,哪里还有心思管其他,全部的注意力都留在了提防楚思晴上了。 杭亭睁开了他的眼睛,眼皮松弛,黯淡无光。 “你?你是谁?” 充满了疑问的语气,似乎眼前的并不是他要找的人。 第129章 癫狂的背后 杭清川以为他的病又犯了,连忙解释道:“爹,这是楚姑娘啊,悠然山庄楚庄主的女儿楚思晴呀。您不是一直念叨着要见她的吗?她现在不就在您的面前了吗?” “思晴?对,对,对,江阔的女儿是叫思晴。”杭亭不断重复着,对对对,确有其事一样。 杭清川继续对他说:“您看,楚大小姐都站在您面前了,您怎么还给忘了呢。” 杭亭眨了眨眼睛,撑着单臂,半坐起身,重新看了看“楚思晴”。 结果,他看了又看,却还是一直在否认:“不不不,不是她,她不是楚家的思晴!不是,不是,不是!” 他越说越激动。 无可否认,她的的确确不是楚家的思晴。 只是,屋内的“楚思晴”和屋外偷听的小梦一样,搞不清楚他是因为老眼昏花认不得楚思晴的模样,还是真的切切实实发现了破绽。 难道疯子真的比正常人还要敏锐? 或许疯子才不会被眼前的假象所迷惑吧。 杭清川无奈,只得向楚思晴致歉:“楚姑娘莫怪,家父只怕是又糊涂了。” 楚思晴笑笑,那笑容也有些僵硬。 只听杭亭口中不停地重复着“不不不”,一时摇头,一时捶胸,一时拍打着床板,一时疯狂地抓着自己,老泪纵横。 他的情绪近乎失控。 杭清川和楚思晴面面相觑,完全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等到累虚了,杭亭绝望地瘫在了床上,眼睛傻傻地盯着上方,嘴里还是不停地念叨着。 “我知道,你不会再回来了,你根本就不在人世了。” “就算你现在还活着,也一定不会再愿意看到我,你要是见到我,一定恨不得杀了我。” “是我错了,我不该那般对待你,你还只是个孩子,我怎么能对你下那么重的手。” “老楚,老郗,我们简直禽兽不如,枉称大侠。” “小丫头啊,对不起啊,对不起啊,是老夫,对不起你啊。” 杭亭说得声泪俱下。 郗远听得胆战心惊。 杭清川是一头雾水。 楚思晴是暗自惋惜。 独孤鹰扬云里雾里。 唯独小梦,愤怒与同情,压抑与隐忍,悲哀与伤感,无数种情绪交织在一起,独留凄惨给自己。 那是杭亭将死之时的忏悔,回顾一生,他亏欠过无数的人,可令他最为后悔、最无法原谅自己的,就只有当年的那个孩子。 他还在说着对不起,仿佛要从生说到死,才能放下心中的悔意,他仿佛想用这样的方式,来对已经“故去的思晴”表达自己内心无比的亏欠。 “小丫头,你慢些,我这就去找你,当面跟你谢罪。” 他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弱。 小梦却突然想被传染了一样,情绪瞬间也失去了控制,从屋外冲了进去。 她的冲动,令独孤鹰扬有些愠怒。 一剑直穿,她几乎是想要亲手了结杭亭的性命。 杭亭看到了她的剑,看到了她的人。 他的眼睛里竟然充满了惊喜,惊呼着:“原来,你真的还在。” 没想到,在生命的最后,他的脸上,竟然因为小梦重新绽放了光彩。 最后的光彩。 他认出了她。 他欣慰地闭上了眼睛,欣然赴死。 只是,杭清川不会让她得手。 小梦的剑,被他点开了。 小梦后撤一步,单手抓住楚思晴的肩,长剑架在她的脖子上,从屋子里飞快地撤了出来。 杭清川反应极快,一个健步追了出去。 默数十下,独孤鹰扬随之发难。 飞鹰门从外发起攻势,独孤鹰扬从内将郗远引入战局。 飞鹰门的暗号与青龙门求助信号几乎是同时发出,也就意味着,另一边,阿宇也对凤舞帮动手了。 而此刻的杭亭,已经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了无遗憾。 杭清川刚追出青龙门,就看到了身后发出的两重信号。 前有梦魂宫主,后有独孤鹰扬,他进退维谷,两难选择。 一边是楚思晴的安危,一边是青龙门的安危。 “杭掌门果然是重情重义之人,竟然为了救朋友,抛下青龙门不管。” 小梦停在了不远处,她的剑还架在楚思晴的颈上。 杭清川拔刀相向:“楚姑娘是我请来的客人,我不允许他在我的地盘出事。” “好,有担当。” “芳驾想必是故意利用楚姑娘引我出来的吧?既然我现在来了,就请宫主放人,免得殃及无辜。” 小梦移开了剑,指向了杭清川。 “你稍微迟疑思考半刻,就不会追出来了。” “宫主此话何意?” 小梦示意杭清川身后的局势:“那些都是飞鹰门的人。” “独孤鹰扬!” 是的,他只要稍微迟疑半刻,见到独孤鹰扬,或许就不会追出来了。因为楚思晴和他的关系太过紧密。 “我不会伤她,因为,我知道你心里有太多疑问需要她来给你解答。” 杭亭临终前一句又一句奇怪的话,杭清川一句都听不懂。 “你想做什么?” “我想你知道真相。” “什么真相?” “令尊疯癫和刚刚‘胡言乱语’的真相。” 外人眼中所谓的胡言乱语,只有小梦能够清清楚楚地分辨,那是真的不能再真的语言了。 “你以为我会信?” 杭清川欲退,可他身后青龙门的大门被关上了,他退无可退。 他只好留下,听一听小梦究竟有何话可说。 只是,讲述过往的人,是楚思晴。 “杭掌门。” 楚思晴站在了他们中间,面对杭清川,背对小梦。 杭清川一惊:“楚姑娘,你让开,这太危险了。” 楚思晴淡然一笑:“没关系。” 小梦率先放下了剑,杭清川见状,也暂时收了势。 “家父的那些话,我真的听不懂,还请楚姑娘解惑。” “令尊在八年前,曾经与其他两个人一起,荼毒了一个少女。” “你说什么!”杭清川一脸的不可置信,“这不可能!” 他记忆中的父亲是个正人君子是个慈祥的父亲,他绝对不会相信,自己的父亲会背着他做出任何卑鄙下流的勾当。 楚思晴面不改色,继续道:“令尊喜欢研制各种稀奇古怪的毒药,尤其是女眉药。他喜欢用女子作为试药的载体,不断在她们身上灌注各种不同类型的毒药,反复试炼,以达到最满意的效果。” “而被他用毒的女子,大多被他粗暴地折磨过,遍体鳞伤不说,还会饱受各种奇毒的摧残,最后毒发至死。” “令尊这一辈子,毒害过太多人,只是你一直都不知道罢了。” “那些女子,有些是普通人,有些是江湖客,有正有邪,有善有恶,不计其数,数不胜数。” “但是,他连他们的名字叫什么或许都没有记住。” “而他这辈子,毒害的最后一个人,则变成了他一生的梦魇……” “善恶终有报,因果之间,大概就是这样吧。” 楚思晴不禁侧目,用余光看向了身后的小梦。 杭清川忍不住问道:“是谁?” 楚思晴没有正面回答:“他之所以忘不掉,是因为那个人当年还是个十四岁的孩子,是一个非常美的女孩子。她武功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内力也比一般人深厚。因为她的武功底子好,所以竟然坚持得比他之前遇到的所有人都久。” 第130章 手下留情 “在她的身上,令尊配出来了他这辈子最满意的一种药,还给这种药起了一个非常诗意的名字,叫作佳人醉。” “男子服之所向披靡,女子服之任人宰割。” “更重要的是,这种药服者成瘾,若不及时清除,不仅对于身体的伤害十分大,还会令其一生都被药物所控制。” “常人尚且如此,更不要说是当年以身试毒的那个孩子。” “她的血肉就是毒素的温床,孕育和滋养着毒性的融合,而那种毒的瘾性,却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她,每每发作,都会令她痛不欲生……” “够了!”杭清川已经不忍再听下去了。 他内心最后的一道防线已经在她的叙述之中轰然崩塌了。 作为一个儿子,他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自己的父亲会出这样的事情的。 他,不敢接受。 他无法面对残酷的真相,无法面对父亲假仁假义的那一面。 楚思晴却还有最后一些话要吐露:“那个孩子八年前死里逃生,奄奄一息之际被好心人所救,精心照料,却始终没能复原。” “毒性对她造成了永久性的伤害,即便是华佗在世,也束手无策,药石无灵。” “令尊当时也一定认为那个女孩子命不久矣,以致于后来在他见到了一个和那个孩子长得极其相似的人之后,误以为是那个女孩子回来索命。” “令尊惶惶终日,最终没能突破内心的障碍,疑神疑鬼,变得疯疯癫癫。他临终前的一番话,不过是想亲自跟那个女孩子忏悔罢了。” 话说至此,就只差一个名字了。 这个名字,却忽然没有了再说出来的必要。 楚思晴离开了夹缝的位置,缓缓走远。 她的任务完成了,后面的事情也不需要她再插手。 小梦的剑就在她离开的一刹那,出手了。 飞流直下,直挂云帆,她的剑干净利落。 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杭清川前一刻还沉浸在恍惚之下,后一刻立马回过神,一招拨云见日,快速闪过,直接迎上了小梦的剑锋。 叮! 刀剑相碰,发出清亮的声响。 小梦招招凌厉,却没有一招是真正的杀招,她在气势上始终压制着杭清川,令杭清川不得不以防守代替进攻。 从左肩直下,翻腕横扫,上挑,下穿,剑走偏锋,一剑绝尘。 流畅多变的出手,令杭清川惊叹。 “传闻梦魂宫主以刀法独步天下,却不知剑法也已出神入化。” “阁下过奖了。” 她并没有使出全力。 其实她的剑,已可驾驭剑气,以剑气出击,可伤人于十剑之外。 剑气,是必杀之技。 只要她想取人性命,也不过只是一招的时间罢了。 转眼之间,百招已过。 他们二人仍在相持,不分伯仲。 小梦放慢了节奏,反攻为守。 杭清川趁机反守为攻,长刀短刃,每一刀刺出,都用尽了十足的力道,十足的自信,十足的把握。 侧身闪避,后仰翻身,凌空转体,不断横移。 杭清川紧追不舍。 突然,小梦一个抽身变向,顺势踢中了杭清川执短刀的手腕,她挥剑上扬,又打飞了他的长刀。 杭清川没有能够立即收住身体的移动,单膝跪在了地上。 小梦长驱直下,剑锋不断逼近。 生死之间。 就在正常人都以为杭清川会被她刺于剑下之时,她却手指一松,手臂一侧,将剑锋收回自己这边,只留剑柄对准了杭清川。 杭清川掌中已蓄势,他打算拼尽全力,伤她几分。 一个在趁胜收势,一个在全力以赴。 小梦的变化令杭清川猝不及防,当他意识到对手并不想取自己性命的时候,他的掌已打出。 他的右掌,不偏不倚地打在了她的左肩之上。 小梦若非早已防备,以内力护住心脉,只怕这一掌,会要了她半条命。 杭清川彻底愣住了。 “你?你?” 小梦稳住了身形,收起剑,先行调息。 她伤得不重,却还是咳了血。 “你走吧。”小梦并没有再战的打算。 杭清川不解:“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刚才明明已经有好几次机会可以杀了他,她明明最后一剑可以直接要了他的命。 可结果却是,他伤了她。 “我欠你一条命,现在还给你。” “我?我们什么时候见过?” “十年之前……” 十年前,杭清川十八岁,他在悠然山庄里第一次见到了楚思晴。 那一年,楚思晴十二岁。 十年前的初秋,天朗气清,万里无云。 楚思晴在自己屋外的大树上给自己扎了一个秋千,按照若问曾经做给她的那个模样。她坐在秋千上面,来回摆荡,放空自己的情绪,令自己完全忘记了身处的环境,仿佛又回到了静谧的山间。 自从来到悠然山庄,她就变得更加孤僻,内心总是有挥之不去的孤独感。 这时候,小院子里忽然误打误撞进来一位少年,少年飞刀而出。利刃割断了秋千一边的绳子,刀首则深深地插进了树干之中。 突然失重的楚思晴,前仰曲身,以手撑地,一个干净利落的翻身,稳稳地站在了少年的身旁。 她回头一看,只见树上一条花色鲜亮的蛇,被刀刃牢牢地固定在了树上。 蛇身还在不停摆动着、挣扎着,信子不断地吐出来,似乎十分暴怒。 “你没事吧?”少年关切地询问。 他情急之下的出手出现了偏差,以致于刀锋割断了绳子,害得秋千上的小姑娘摔了下来。 楚思晴拍拍手上的土,心有不悦:“你是谁?” 少年递上一方手帕给她:“我叫杭清川。” 楚思晴推开了他的手帕,面无表情:“谁让你跑到这里来的?” 这是她独居之所,鲜有人至。 她性情寡淡,悠然山庄上下也都不喜欢与她接触,平日里除了楚江阔偶尔过来探望,就只剩下一个被她打发出去的小丫鬟了。 一般的外人,除了洛家的三个孩子,其他的没有她的允许,是完全没机会来这里的。 杭清川的突然出现,令她感到意外。 杭清川略显窘迫地收回手帕:“没人让我来的,是我自己随便溜达,看到这边有个小院子就进来了。” 楚思晴瞥了他一眼,冷冷道:“乱闯别人的宅子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杭清川不以为然反驳道:“家父与楚庄主是好朋友,楚庄主都允许我在这悠然山庄随便进进出出,我怎么就成了乱闯了?” 楚思晴道:“别的地方你随意,唯独我这里,不可以。” 杭清川见这小姑娘语气冷淡,态度更像是有些傲慢,不禁反问道:“你是谁?说话竟然这么横!” 楚思晴收回目光,淡淡地说道:“楚思晴。” 杭清川恍然大悟:“原来你就是楚庄主那个失散多年的长女。” 他对于这个小丫头的事情也略有耳闻,心里一度以为那会是个和楚思柔一样可爱或者是随了楚江阔性格的活泼开朗的小女孩。 第131章 记忆深处 没曾想,他的想象出现了不小的偏差,楚思晴居然是一个明显拒人于千里之外,性格孤僻,态度嚣张,透着比同龄人成熟的气质的“小大人儿”。 楚思晴走到她精心制作的秋千旁边,将被割成两段的秋千绳凑到一起,失望极了:“你弄坏了我的秋千。” 杭清川指着树干上的蛇,辩解道:“要不是我,你就被蛇咬了!” 楚思晴却不以为然:“你的刀法太粗糙了,不够准确也不够快。你完全可以将出手的角度控制得更精准的,从我与绳子的缝隙之中穿过,刺中那条蛇。” 杭清川觉得她简直不识好歹,明明是在救她,却连一句谢谢都没有,反倒还批评起他的刀法来了。 这还是头一次有人批评他刀法粗糙,杭清川怎么可能甘心:“你个小丫头懂什么?我那是怕伤了你!” 楚思晴还是面无表情,只是将自己的视线移到了手中的剑上。 杭清川见她傲慢依旧,突然起了好胜之心。 他本不是喜欢与别人计较的人,尤其还是比自己小的人,更别说是个小姑娘了。 可是,楚思晴视其无物的态度,实在令他有些恼怒了。 树上的蛇还在奋力挣扎着,杭清川已经走到那跟前儿,打算拔出自己的刀了。 就在他握住刀柄,往外用力的时候。 一道寒光从他眼前闪过。 刚才还在摆动身体的小花蛇一下子就变成了两截。 正中七寸。 杭清川诧异地回头去看楚思晴,就只看到她将剑回归剑鞘的那一刻。 不过一眨眼的工夫,出剑,斩杀,收势。 速度之快,令杭清川惊讶。 他实在想不到一个小孩子竟然会有这么快的出手,这么凌厉和准确的招式。 他自叹不如。 “这蛇有毒,你要是放走了它,说不定会有多少人会被它害到,说不定你刚拔下刀它的牙就咬在你身上了。” 楚思晴好像没事发生一样,在地上戳了一个小土坑,把那蛇的尸体埋了下去。 她不是心疼蛇,只是不想让别人通过切口了解太多她出手的特点罢了。 “你?你的武功跟谁学的?”杭清川的印象里,这并非是楚江阔的路子。 楚思晴随口说道:“我师父啊。” “你师父是谁?”杭清川非常好奇。 楚思晴忽然甜甜地笑了起来:“我师父就是我师父,他是一个非常非常厉害的人!” 一提起若问,她就完全变了一个样子。 从一个高冷的大小姐,变回了在若问身边撒娇嬉闹的小女孩。 满目的崇拜,一脸的幸福。 冰山一下子变成了骄阳,杭清川有些反应不过来了。 刚才还想着要跟她置气,比划比划,教训教训这个傲慢无礼的小丫头,现在是彻底没了脾气。 一是因为她坚决果断的出手令他自愧不如,二是因为她甜美单纯的笑容令他完全沉溺。 剑是冷的,人是暖的。 怎么会有人拥有如此完全不同的两幅面孔? “你刚才出手的时候只需要再偏移半寸,再更自信一点,就不会弄坏我的秋千索了。” 楚思晴好像还是更在意她的秋千。 杭清川十分无奈:“那你说,要我怎么办?” 楚思晴嘟着小嘴:“当然是赔我咯!” 杭清川连连应着:“好好好,那你等着,我去找工具。” 不一会儿,杭清川就扛了一捆绳子来,还带了一些其他类似杆子的东西。 他把楚思晴的小秋千摘了下来,重新换上了更粗、更结实的绳子,而后又帮她加固了座椅,加了软垫。 之后,他在院子里搭好了一个架子,不断在底部加固,确保不会塌下来。 最后,他把秋千挂在了这个架子上。 “树枝再粗到底也不结实,这样多好。” 原来,是杭清川担心她挂在树枝上的秋千哪天会因为承受不住重量折断而摔了楚思晴,所以替她搭好了更坚固的架子专门用来荡秋千。 他的细心,楚思晴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却没有表现出来。 嘴上倔强地说着:“真多事。” 杭清川听出来了,她这三个字并没有真的责怪的意味,于是才算安心。 两个人,在阳光下荡起了秋千。 那画面,温馨又富有童趣。 时光荏苒,一晃十年已过。 十年之前,要不是杭清川及时出现,制住了那一条毒蛇,只怕小梦早就命丧在自己的花园里了。 她当时没有说过一句感谢,却将这件事深深地刻在了心底。 救命之恩,她一直不曾忘记。 别人对她的恶,她从来不会善罢甘休; 别人对她的好,她也从来不会抛诸脑后。 所以,她疯狂地恨着杭亭,却从来不曾迁怒在杭清川身上。 她执意要单独将杭清川引出来,就是为了找到一个机会,让他在自己手上,得以活下去。 毕竟,如果现在独孤鹰扬站在他们面前,杭清川只怕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其实,那条小花蛇本不该出现在那种树上的。”小梦多年之后才意识到,那条蛇的出现,并非偶然,而是有人刻意放进她生活的地方的。 杭清川还在记忆中摸索,他试图回想起自己与小梦可能存在过的交集。 “小花蛇?” 当年的事情他的记忆已经模糊了。 比起他十年之中的成长和经历,那不过是一件不起眼的小事。他忘记了,再正常不过。 小梦也没有再过多地去刻意提醒他什么,只是忽然非常平静地对他说道:“你走吧。” “你放我走?”杭清川不懂。 梦魂宫主明明与独孤鹰扬是一伙的,却偏偏一次次对自己手下留情。 小梦道:“独孤鹰扬对青龙门势在必得,我不希望你败在甚至死在他的手上。” 杭清川问道:“你跟他不是一路的?” 小梦道:“我跟他从来就不是一路人。” 他们只是因为有共同的目标才走到一起的,就算一起走,也是在不同的道路上并行罢了。 杭清川道:“那你又为什么要帮他?你不要青龙门,也不要我的命,那你要什么?” 小梦冷哼一声:“我要的是杭亭的命。” 杭清川愣住了。 她要的,她的确是得到了。 只可惜,杭亭因病而亡,小梦最终也没能手刃自己的仇人。 或许,是因为他终有悔意,所以上苍垂怜,给了他一个免于被折磨至死的机会吧。 “没了青龙门,以你的本事,依旧可以闯出一片天地。阁下,好自为之吧。” 小梦最后,就只留下了这么一句话。 既有期许,又透着冷漠。 在她转身的一瞬间,那侧脸清冷的轮廓,让杭清川恍如隔世。 冰山似的孤高与冷傲,像极了他记忆深处的小女孩。 他低头沉思,余光中,那一柄剑,如同一把钥匙,打开了他困惑的锁。 毒蛇,秋千,快剑,女孩。 他仿佛回到了十年前的那个初秋,再一次面对那个让他又气又爱的小女孩。 “原来……你,才是你……” 第132章 高手对决 青龙门大门紧闭,一墙之内,态势已成了一边倒的局面。 飞鹰门与青龙门的一场大战,再一次证明,人多未必就能取胜。 少而精的力量,专注而有决心,每一个人,面前人多势众,毫不慌张,都能够力挫自己的对手。 小梦在一片厮杀中穿行而过。 不染一滴血。 独孤鹰扬与郗远的对决,从剑法的比拼一路发展到到内力的抗衡。 起手之时,二人不相上下,独孤鹰扬招式复杂多变,令人眼花缭乱,察觉不出任何破绽,郗远则出手强劲,招招给人以压迫感。 一个年少轻狂,年轻气盛; 一个老当益壮,老而弥坚。 这无疑是一场精彩的对决。 但是,独孤鹰扬渐渐处在了优势之上,因为他比郗远年轻,持久战,他有足够好的体能去拖垮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 更何况,这个老人,被扰乱了心神。 他在担心自己的儿子。 在二人拼的难舍难分的时候,山的另一边,天空之上又响起了第三发讯号。 极致灿烂的烟花,令见到的人都忍不住驻足欣赏,直到花败。 这一信号,是阿宇与独孤鹰扬之间独有的方式,意味着 ——一切皆在掌控之中。 掌控之中,则表示,郗之恒已被阿宇轻松搞定了。 “郗远,你的宝贝儿子可比你差远了,居然连我的手下都打不过。”独孤鹰扬开始用郗之恒去影响郗远。 郗远一剑劈下:“哼,你小子别在这胡言乱语!老子的儿子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被人打趴下的。” 他嘴上虽硬,可是心里不免开始担忧,自己的儿子几斤几两,他这个做老子的比任何人都清楚。 独孤鹰扬利用寒铁剑冰冷的剑气不断攻击着郗远的两侧,令他身形摇摆不定,难以专注。 “你可见到刚才的烟花?多么美丽,多么绚烂。” “你要想看,就滚出去看!” “滚?郗远,那烟花是在告诉我,你的凤舞帮全军覆没了。” “你胡说!就凭你!” 郗远越来越激动。 他的年龄本来就不小了,又过了太久安逸的日子,在一番打斗之后气息开始变得不平稳。 他还没找到机会喘息,就又被独孤鹰扬带着不断变化身形,分神与他对话,更一下子乱了自己的节奏。 气息乱了,心神乱了,步伐乱了,招式自然而然也就乱了。 真是应了那句,有些人,死于话多。 郗远的剑开始不稳了。 独孤鹰扬不会白白错过这个机会。 刷!刷!刷! 三枚暗鹰镖从左手指间逐一飞出。 一枚从郗远的眼角处擦过,一枚在郗远的后颈处飞出,剩下一枚则准确地打在了他的手腕上。 当。 郗远手中的剑应声落地。 只见郗远并没有一丝迟疑,凝结内力于掌心之上,迎着独孤鹰扬击出。 独孤鹰扬毫不示弱,寒剑立于身后,以左掌相迎。 两掌相对,瞬间扫荡出一片废墟。 周遭的树,都已被强大的掌力震成了两半。 小梦还没走近的时候就已经感受到了两股强大的内力形成的对立气势。 一个柔中带刚,一个刚中带柔,二者互不相让,谁也无法取得优势。 内力比拼,凶险万分。 竭尽全力,一死一伤。 没有人会收手,没有人会放手。 两个人全神贯注,丝毫没有察觉到小梦已经在他们的旁边了。 她现在,只要一片树叶,就能要了那两个人的性命。 她没有动。 她在看着。 她在等着。 时间仿佛一下沉寂了,漫天星空,寒风瑟瑟。 寒气源自寒铁剑,强风来自相持的掌风。 独孤鹰扬需要小梦的帮助,才能彻底从对峙中挣脱出来。 可小梦现在的内力不足九成,刚刚又硬吃了杭清川一掌,她若强行出手,能不能打断相持的局面尚未可知,她自己却一定会受伤。 到时候,她会和郗远一样,成为任人宰割的羔羊。 那个屠夫,当然就是独孤鹰扬。 唯一能够弥补这一成差距的,只有剑的力量。 一步,两步,三步。 小梦后撤三步,拔剑而出。 一股强大的剑气笼罩在她的周围。 剑有预警,它会尽全力保护自己的主人。 一招无形剑意,从地上荡起层层飞石。 无数飞石化成一道屏障,从独孤鹰扬与郗远中间升起,带着强势与决绝。 轰! 飞石四散,落地无声。 三股力量汇合,石子皆被震碎为粉末。 再看三人。 郗远乱步后撤,跪倒在地,大口鲜血从嘴里涌出,脸色苍白,面容憔悴,半黑的头发全部变成了白发。 小梦的剑气仍未散去,凝神静息,半刻不敢放松。 倒是独孤鹰扬,一脸轻松,跟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一样。 气定神闲,谈笑风生。 “好强的剑气。”独孤鹰扬盛赞小梦。 小梦回赠道:“好深厚的内力。” 独孤鹰扬又问道:“杭清川呢?” 小梦漫不经心地答道:“死了。” “死了?”独孤鹰扬料定小梦故意引开杭清川一定有目的,而那个目的一定不是取他的性命,“还是走了?” 小梦质询道:“你怀疑我?” 独孤鹰扬解释道:“我只是不想被人欺骗。” 小梦稍稍松了口风:“青龙门已在你的掌控之中,杭清川是生是死,又有什么关系?” 独孤鹰扬反问:“你这是默认了?” “随你怎么想。”见识到了独孤鹰扬的强大之后,小梦庆幸杭清川已经远离了这里。 独孤鹰扬也不再追问:“郗远交给你了,你我的约定算是达成了。” 两条人命为筹码,换取小梦全力相助。 这是最初的约定。 然而,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一步,过程好像并没有最初设想的那般艰难,最忌惮的那一个被生老病死打败,没有浪费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人的半分力气。 小梦好像并没有真的帮上独孤鹰扬多少。 这笔买卖,到底谁赚睡亏? 小梦迟疑了:“你确定?” 独孤鹰扬不解:“我确定什么?” 小梦道:“我好像并没有帮你什么。” 独孤鹰扬道:“你刚才的出手,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 的确,在刚刚那样僵持的状况下,除了小梦,飞鹰门的任何人都没有办法分开两个内力深厚的人,鏖战之下,互相消耗对方的内力,先倒下的人一定会死,后倒下的那一个,也一定会重伤。 如果在那个时候,任何一个居心不良或是心怀叵测的人出现,都可以轻而易举地将那二人击倒。 小梦完全可以选择一个令他们两败俱伤的方式,最大程度地保全自己,以除后患。 但是,她没有。 不止没有出手暗算,还冒着不小的风险出手相助。 这就是她对独孤鹰扬最大的帮助。 小梦接受他的理由,收下他送的大礼。 面对瞬间力竭苍老的郗远,小梦丝毫没有心软的想法,她挑起从地上郗远的佩剑,朝他的左手和右手刺去。 “啊!” 伴随着两声惨叫,郗远的手脚都被小梦废掉了。 她故意放缓了动作,为的就是让郗远感受到切肤之痛 她没有用自己的剑,因为,她觉得这种人的血只会玷污剑的锋芒。 第133章 新的变数 “你不打算杀了他?”独孤鹰扬站在小梦的身后问道,“难道你有什么好办法对付他?” 小梦冷眼看着郗远:“我早就为郗老帮主备好了大礼,等着他去享用呢。” 郗远经过刚才的重创,气息完全混乱,跪在地上,原本扶地的手现在也没有了知觉。蓬头垢面,只是恨恨地念着:“你,你,你。” 他是想说什么,还是想问什么,一时半会是没人能听得出来了。 “你不打算去接收你的新门人吗?” “新门人?”独孤鹰扬迈着悠闲的步子靠近小梦的背后,贴在她的耳边,轻声道,“青龙门的人,我一个都没打算留。” 小梦听到这里,倏地一下从侧面闪开了。 刚刚还风平浪静的眼睛里,一下子布满了惊恐。 这份惊恐,既是来自她内心对于异性的抗拒,超越了她能够接受的安全距离而引发的本能恐惧,也是来自于独孤鹰扬那一句试图斩草除根的话。 “你说什么?”她不可置信,又问了一遍。 独孤鹰扬又勾起了他那自信而狡黠的嘴角:“我说,青龙门上下,我一个活口都不打算留。”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斩草不除根,后患尽无穷。 小梦忽然有一点点后悔,为了取一个人的性命,竟然搭上了无数人的性命,尽管她并没有沾上一滴无辜者的血,可这一切,她依旧难逃干系。 “其实你没必要自责,就算没有你,我也还是会对他们下手的。”独孤鹰扬看穿了小梦的内疚之情,“他们应该感谢你的,要是没有你,只怕连杭清川这个活口都留不住。” 小梦陷入了沉思,她仿佛能够听见不远处传来的阵阵惨叫,是灭门一般的屠杀,那场景,只怕与当时的悠然山庄并没有什么两样。 “他们都是无辜的,你为什么要赶尽杀绝呢?” “无辜?”独孤鹰扬冷笑着,“杭清川在青龙门的威望甚高,万一哪一天他带人杀了回来,我留下的那些人对他一呼百应,那岂不是我最大的一个威胁?我是不会给自己留下任何祸患的。” 或许早在出手之前,独孤鹰扬就料到小梦会放过杭清川,所以就下定决心,以众换一。 他可以默许小梦救人,却不会允许杭清川有卷土重来的机会。 “可能,是我错了吧。”小梦也只剩下哀悼和惋惜。 独孤鹰扬反而有点不能理解她为什么会那么难过:“悲天悯人可不是你的风格,想当初悠然山庄上上下下不都是被你亲手解决的吗?相比起你那些残酷的手段,我今日已经算是手下留情了,不是吗?” 是,比起小梦将悠然山庄一众人折磨至死的手段,青龙门上下好歹死得没有任何痛苦。 为了守卫自己的信仰,他们死得其所。 只是,这二者之间又如何能够相提并论呢? 悠然山庄的内部早已腐烂,外表的光鲜亮丽已掩盖不住内心的险恶与丑陋。 悠然山庄里被她解决掉的每一个人,双手都沾满了无辜者的血,那血不是来自于江湖的仇杀,不是来自于捍卫信仰的拼搏,不是来自于可以被理解和被接受的任何理由,而是来自他们腐化的内心,来自于一个又一个毫无还手之力的牺牲者。 而青龙门众人,她不敢保证每一个都是善男信女,可总不至于又是第二个悠然山庄。 小梦没有辩驳,她不管说什么,都改变不了既定的事实。 她不是神,救不了世;她不是圣人,没有权力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去批判任何人。 更何况,她与独孤鹰扬殊途同归,更没资格去同情谁。 “好像是那么回事。”小梦收起了她淡淡的忧伤,换回了她阴冷的一面。 “杭亭你打算怎么处置?”独孤鹰扬又关心起了另一个人的下场。 “人都死了,就随他去吧。” 小梦可没有鞭尸的习惯,她就算再恨,也不会再对一个已经死了的人下手。 “那他岂不是占了大便宜?”独孤鹰扬原以为还有后续可以看,现在却扑了个空。 “天意如此,便宜他了。”小梦倒没有太多的不甘心,可能是因为杭亭临终前的忏悔被她听见了心间吧。 人死如灯灭,尘世的恩恩怨怨,随着最后一缕魂魄的消逝,一并带走。 该结束的就趁着生命的逝去一起结束。 就在他们以为事情即将尘埃落定的时候,忽然又出了新的变数。 独孤鹰扬自以为带来的精锐无可匹敌,所以放心交与他们去处置,可现在,竟然有人匆匆忙忙地找到了他们。 “门主,出事了!不知道从哪里杀出来一个武林高手,挡住了弟兄们的去路,伤了我们不少人。” “一个人?”独孤鹰扬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是,青龙门那些人原本已经溃不成军,可是一看到那个人,一下子就又燃起了斗志。弟兄们不是那个人的对手,逐一被击退,一时之间拿他无可奈何,只能来禀告门主了,请求门主相助了。” 有如此大能力和凝聚力的人,除了杭清川还能有谁。 独孤鹰扬并没有感到慌张或是意外,侧过头只对小梦说了一句:“看来你的好意算是白费了。” 说完就快步走了去。 “你留下看着他。”小梦直接甩给了来人一句话,自己也跟了上去。 她也是不知如何是好,所以只能跟在独孤鹰扬身后前去一看究竟。 她希望能够在紧要关头保住杭清川一命。 恩情已还,然而故人情谊她也没有那么容易就抛诸脑后。 只见校场之上,尸横遍野,倒下的,无一例外是青龙门的人。 此刻,杭清川和他的忠心部下被飞鹰门的精锐团团包围,飞鹰门人试图上前制服杭清川,可都停在了他五步之外。 小梦方才进来时,飞鹰门势如破竹,一个个以一敌十都不曾落于下风,而现在,已有不少人负了伤。 杭清川终究没有轻易抛弃杭家几世的根基,也没有轻易放弃信任自己的门众。 他可以承认自己的失败,却不能够接受束手就擒的失败。 所以,他原本已经走了,最后还是选择了回来。 不管生死,总要给自己的手下、自己的兄弟们一个好的交代。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 独孤鹰扬浑厚嗓音犹如一剂强有力的心药,令飞鹰门的人顿时重燃信心。 他们好像已经忘却了伤痛,忘却了对手的能力,不断挥动着手中的刀刃,跃跃欲试,只待门主的一声令下,就能前赴后继地为他舍弃性命。 在得人心这一点上,独孤鹰扬与杭清川倒是有相似之处。 “你何必回来送死呢?” 这是小梦的疑问,也是小梦的遗憾,还是小梦给独孤鹰扬之前疑问的一个答案。 第134章 寒剑出鞘 杭清川见到他们两个人一起出现,先是一愣,不过很快就回过了神儿:“究竟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他自知不是独孤鹰扬和小梦之中任何一个的对手,可是他不能泄气,更不能轻易言败,因为他代表着其他人的希望,如果连他自己都先失去了取胜的信心和求胜的欲望,那么其他人又如何能够顽强地撑到最后呢? “好。”独孤鹰扬只夸赞了这一个字。 他赏识这样自信又有责任心的人,就算身处绝境,依旧永不言弃。 只是信心,无法给杭清川带来逆转性的胜利。 寒气四散,独孤鹰扬的剑,再度出鞘…… “小心!” 小梦脱口而出的两个字并没有能够给杭清川带去多少帮助。 因为在他听到的时候,独孤鹰扬的剑锋已经移动到了他的面前。 快而准。 独孤鹰扬的出手,看似漫不经心,实则虚晃之中已使出了数招。 杭清川身边的几个手下已倒在了寒铁剑下。 牵一发而动全身,一人动则数十人动。 随着独孤鹰扬的出手,校场里的两帮人再一次陷入了混战之中。 掌门人与门主之间的较量,他们的气势牵动着另一边门众与门众之间的搏杀。 飞鹰门气势如虹,青龙门负隅顽抗。 这是杭清川第二次与独孤鹰扬交手。 第一次,他为护“楚思晴”出手,联合郗之恒与独孤鹰扬一战,勉强称得上是平分秋色。 第二次,他为护青龙门而战,单打独斗,他丝毫讨不到任何便宜。 他已经发现,独孤鹰扬在用自己的刀法化为剑招对付自己。 早在上一次,独孤鹰扬就记住了杭清川七成的招式,而这一次,几乎学会了九成。 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 ——复杂多变的身法,迷惑着对手,声东击西,虚实相应。 九曲黄河万里沙,浪淘风簸自天涯。 ——长剑挥舞,如黄河万里,浪涛挟卷沙河,奔流而下,势不可挡。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 ——夜幕之下,气势迫人,寒光闪烁,迸射出点点星光。 惊飞远映碧山去,一树梨花落晚风。 ——剑光突现,寒星点点,如梨花散落,晃耀看客的双眸。 观战的小梦,下意识地扬起手臂,用衣袖挡住了眼睛。 在黑夜中射出的强光,对她满目氤氲的双眸,无疑会是雪上加霜。 一招“北风吹雁雪纷纷”,激起地上扬沙一片,同样的招式,独孤鹰扬剑下之气完全盖住了杭清川的气势,两股飞沙迎面相撞,轰然飞散,全部飞向杭清川那一边,迷乱了他的眼睛。 一招“风卷寒云暮雪晴”,人与剑合二为一,执剑在手,凌空飞转,在迷乱之中杀出一片明朗。只见二人刀剑相对,激烈碰撞,后仰撤身,一记横扫,纵有千军,也被斩于剑下。 独孤鹰扬被杭清川的这一招逼退了三步,而杭清川被独孤鹰扬的这一招逼退了十步。 高下,立刻见分晓。 “掌门!”青龙门众人见杭清川受了伤,纷纷将他护在身后,替他挡住了飞鹰门人挥来的一刀又一刀。 现在的他们,垂死挣扎,困兽之斗,只为寻得一线生机。 “掌门,你别管我们了,快点走!” 他的去而复返,安抚了人心,却也无疑将自己送入了险境。 众人不忍青龙门全军覆没,一心要保护杭清川突围而出。 杭清川仍在坚持。 他身边的兄弟又重伤倒下了两个,他再不赶紧做决定,就真的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停!” 就在这时,独孤鹰扬下了指令,叫停了自己的手下。 他是故意在给杭清川思考和喘息的时间。 “宫主,你看够了吗?”独孤鹰扬先是转向了一直站在一旁看戏的小梦,“按照你我的约定,杭清川本该是你刀下的亡魂。” “你想怎样?” “若是他之前老老实实地离开,我倒可以看在你的面子上放他一命。可是这小子偏偏不领你的情,跑来送死,那你是不是也应该履行你当初的承诺,替我除掉他?” 独孤鹰扬到底还是要把小梦拉下水。 杭清川如果逃了,独孤鹰扬无处可寻,他倒没必要要求小梦太多,而现在,她好像没办法置身事外了。 “如果我不答应呢?” “你不答应也没关系,大不了我辛苦一下,帮你解决郗远那个老家伙,顺便……” 独孤鹰扬盯着小梦的眼神还是那么和善,只是和善得令人不安。 小梦虽然早就猜到了他的心思,却没想到他会如此直白地表达出来:“顺便解决我?” “你想到哪里去了。”独孤鹰扬故作惊讶,“我的意思是说,顺便解决眼前这个大麻烦。” 小梦知道,虽然他这几句话说得如同玩笑,可是他真的会做到。 于是,她将剑换到了自己的右手,左手抽出了腰间的刀。 单手握刀,利刃横在眼前。 她的态度,明了了。 恩情已还,至于友情,他们之间的友情还不足以抵消她内心的仇恨。 如果只是独孤鹰扬一人,那么杭清川还有突围而出的机会;而现在,两大高手联手,他连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就在小梦准备出手的一瞬间,独孤鹰扬忽然又改了主意:“等一下。” 小梦低着头道:“你还想怎样?” 独孤鹰扬道:“我不想怎样,我只想给杭掌门一个选择的机会。” 杭清川问道:“什么选择?” 独孤鹰扬道:“青龙门现在就只剩下阁下和这么几位拼死活下来的小兄弟,上上下下加起来不足三十人。” 杭清川道:“那又如何?” 独孤鹰扬道:“阁下是想保自己,还是保弟兄?” 杭清川道:“你什么意思?” 独孤鹰扬道:“我可以放过他们,只要阁下愿意以命相抵;我也可以放过你,只要阁下愿意亲手解决了他们。” 简单来说,就是杭清川杀了剩下的人,或者杭清川杀了自己。 以一换多,杭清川并不吃亏。 这是他心里此刻最直接的想法。 只是,其他人却不这么想。 “掌门!别管我们,你活着,就是兄弟们最大的期望!” 只要掌门还活着,那么这一个门派,就依旧存在。 杭清川犹如青龙门的魂魄,只要魂不散,则生命不息。 “我不能让你们为了我再牺牲!”杭清川明白他们的心意,只是让他亲手杀了他的兄弟们,他实在做不到。 独孤鹰扬可不喜欢看这么煽情的场面,催促道:“阁下可要快点做决定,晚了的话,可是一个都救不了的。” “十。” “九。” 独孤鹰扬开始倒数。 他用一群人的性命作为要挟,催促着他,搅乱着他的思绪。 “八。” “你说话可算数?”小梦忽然插了一句,“其他人死,则他可活?” 独孤鹰扬点点头:“不错,他与他们,我只能留一个。” “七。” “六。” 杭清川还在犹豫。 他周围的人不停地在劝他。 “五。” “四。” “三。” 独孤鹰扬数到三的一刹那,只见空中飘落无数花瓣,而杭清川周围的人就随之全部倒了下去。 第135章 小梦的请求 花开花落,落地无声。 人死人灭,悄无声息。 没有一声尖锐的叫喊,没有任何多余的声音。 脖子上多出的一条红色的细线,轻而易举地夺走了他们的性命。 每一个人至死,嘴角上都还挂着欣慰的笑容。 每一张笑容之上,都点缀了几片鲜红的花瓣。 出手的人,是小梦。 手起刀落,干净利落的手法,令逝去的人毫无痛苦。 她最终替杭清川做出了选择。 因为她始终觉得,就算杭清川自尽于此,独孤鹰扬也未必会放过剩下的那些人,与其最后所有人的牺牲都变成白费,倒不如保全众人最想保全的那一个。 “精彩!精彩!” 独孤鹰扬短时间之内,既见识到了小梦强硬的剑气,又领教了她快速的刀法,不得不为之拍手称赞。 这份赞许,是由衷的; 这份赞许后的忌惮,更是发自内心的。 小梦仿佛没有听见,背对着杭清川轻声道:“恩情已还,友情已断,日后相见,两不相欠。” 杭清川听见了,记住了。 他能够理解她的良苦用心,接受她为自己赢得的第二次机会。 他必须要尽快离开。 “独孤门主,我现在,可以走了吗?”心平气和,他压下了自己的怒火。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现在不能办到的事情,以后一定会做到。 现在报不了的仇,早晚会让眼前这个骄傲冷血的人,血债血偿。 “请!” 独孤鹰扬摆摆手,一众手下就让开了一条路。 杭清川手捂着胸口,拖着沉重的步子,拎着拖地的刀,缓步向外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 十一步,十二步,十三步…… 二十一步,二十二步,二十三步…… 一直到杭清川踏出青龙门的大门,小梦才收回注视的目光。 “看够了?放心了?”独孤鹰扬差不多是在说,风凉话,“两次手下留情,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看上他了。” “你胡说什么。” “可不是吗?你明明恨死了他老子,却一直放过他,要不是喜欢这个小白脸,还能有什么更好的理由?” “杭亭是杭亭,杭清川是杭清川,我一向不喜欢株连。” “说得轻巧,女人呀,总是口是心非。”独孤鹰扬似乎认定小梦喜欢杭清川,所以才一次次放过他。 “懒得理你。”小梦不想跟他在这个问题上辩解,说得越多,引发的问题就越多。 “郗远你打算怎么处置?带回梦魂宫?” “不。”小梦拒绝了这个提议,“独孤门主能不能暂时替我看管他一阵子。” “你要我帮你关着他?” “嗯。” “这真是奇了。”独孤鹰扬搞不懂她要做什么,“你从我手上把人要走,又把人交还给我。你恨他入骨,却又不急于杀了他报仇。你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因为,可能过不了多久,我就不会再回梦魂宫了。” “哦?”独孤鹰扬略显意外,“你要走?” “你放心,在我离开之前,会帮你搞定你的心腹大患的。”小梦没有直接回答,她很清楚,独孤鹰扬关心的并不是她的归宿,而是她能不能给他帮助。 独孤鹰扬正好借此试问:“既然你要走,那丘山雅苑,我可就不留情了。” 他想证实一下,楚思柔所设想的局面会不会发生。 “如果你有本事,没人拦得住你。”小梦的确松了口风,“如果我有命从无忧城回来,或许我会帮你对付洛魂飞。” 至于其他人,她没有说,她想要保护,可她未必还有能力再去为他们做什么。 随着飞鹰门的势力不断壮大,随着她的仇人一一付出代价,她能够与独孤鹰扬抗衡的力量越来越弱了。 离开梦魂宫,也是因为,在最后的最后,她不想再牵扯背后无辜的人。 她同样相信,就算没有自己,那些人也不会轻易被打败;同样的,就算有了自己,独孤鹰扬也未必能置洛魂飞于死地。 她对于洛魂飞的恨意,因为楚江阔的死,而变得没有那么强烈了。 因为记忆的中断,给了她缓冲的机会;因为楚江阔之死,令她体会到了亲手杀死至亲至恨之人之时所得到的落寞。 在第一次听到身世秘密的时候她的激愤与怨恨,全部在忘记又记起之后,化为了淡淡的怨,淡淡的恨。 这可能也是因为生命在不可抗拒地流逝,令她早已没有了当初的心性,再也没有当初的勇气与力量去恨。 又或许,是因为越无尘的情触动了她心底的柔;亦或许,是若问的回归激发了她潜藏的情。 总而言之,面对洛魂飞,她心软了。 对于独孤鹰扬来说,没有了小梦的阻拦,他进一步称霸的前景变得更加明朗了。 “如此,甚好。” 一夜之间,扫除两大障碍,又有机会去清除更大的对手,他的心情,可谓是十分得愉悦。 “要不要陪我去瞧一瞧凤舞帮的状况?”他向小梦发出了邀请。 “也好。”小梦也想借此看一看阿宇单独行事的能力。 尽管在这之前,她已经见识过了,可那时候还不足以完全体现他的实力。 “还有一件事,能不能拜托你?” “拜托?是什么事情让你用了如此言重的词。” 他们之间向来都是有事说事,竟然出了这样询问和请求的态度,着实让独孤鹰扬出乎意料。 小梦沉思了一下,终于还是开了口:“逝者已逝,希望你能将死去的人,好好安葬。” “你是不是有所特指?”独孤鹰扬想着,如果只是单纯同情青龙门死去的人,小梦不会特意说出来。 “你既已猜到,又何必再问呢?” 她特指的就是杭亭。 “好。”独孤鹰扬答应得十分爽快。 他有疑问,可是不能在这么多人面前去问。 其实,就算小梦不说,独孤鹰扬也不会随随便便就处理了这么多人的尸首。 因为,在他的内心深处,也有同样的经历,令他在冷血的杀戮之后,泛起些许的同情,尽管这一点点同情,实在是微不足道,甚至可以说是假仁假义。 他亲身经历过被灭门的惨痛,那一把熊熊烈火,至今仍是他心中难以磨灭的痛苦记忆。 他杀尽青龙门众人是为了以绝后患,而人死之后,理应得到其该有的尊重。 他早就安排好了该有的后事。 “将郗远押回门中,厚葬杭亭。青龙门其余人等,按计划安葬。飞鹰门死伤的兄弟,点算清楚,名单交给阿宇,重金抚恤。” 一声令下,剩余的人有条不紊地四散开来,清查、盘点、收拾,只为更好地接管此地。 吩咐好一切,独孤鹰扬便陪着小梦离开了这里,向山间走去。 翻过山林,方可到达凤舞帮。 夜色深沉,夜幕之上,只有无尽繁星,无法照亮幽黑的路。 独孤鹰扬倒是当起了护花使者,手提一盏普通的灯笼,护送着小梦,走得很慢很慢。 也不知是不是借机试探黄昏时分,那一点点的好奇。 二人独处,气氛竟然有些融洽,他们之间仿佛突然变成了相识多年的老朋友,就算是沉默而行,也不会觉得尴尬。 第136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走了不久,还是小梦先打破了寂静。 “你是不是有话想问我?” 独孤鹰扬停了下来:“我想问你,你对楚江阔是不是也像对杭亭这般心慈手软?” 小梦哈哈一笑:“心慈手软?我怎么对待楚江阔的你是知道的,何来心慈,哪谈手软?” 独孤鹰扬摇摇头:“我不是指生前,我能想象,如果杭亭今日不死,他落在你手上的下场只怕不会比楚江阔活着时所受的痛苦少。我指的是死后,楚江阔是不是已经死了?” 小梦侧过身,故意避开了他的目光:“楚江阔的确已经死了,是我亲手杀的。” 她不觉得奇怪,毕竟以他和楚思柔之间微妙的联系,关于楚家的任何事情他都有可能知道。 只是目前看来,关于自己的身份,楚思柔暂且没有透露给她。 独孤鹰扬追问:“那他的尸首呢?” 小梦回答道:“埋了。” “埋了?” “埋在他两位夫人的身边。这个答案你可还满意?” “满意。” 小梦没有亲自去处理这件事,只是交代给了梦魂宫中几个资历较深的人去办。 尽管楚江阔不是她的父亲,尽管他对自己的迫害令她无法原谅,可自己到底曾经称其为父亲。 恩怨终结之后,活着的人还要继续艰难前行,死了的人也要入土为安。 “你介不介意我再问你一个问题?” “你说。” “那些你受雇所杀的人,最后的结局又是什么?” “一样的。” “你这人,还真是奇怪。” 当杀手当得还要帮人操办后事的,只怕整个江湖都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那些人与我无冤无仇,我已经用他们的性命换到了我所需要的东西,就没必要再让他们暴尸在荒野之上。人生在世,最后的归宿不过一抔黄土,我还是可以给他们的。” 这可能就是她的与众不同之处吧。 死在她手上的人不计其数,大多数都在死后得到了安眠之穴。 唯独一次例外,那便是悠然山庄。 只有那一次,她用一把火代替了尘土,因为那一把火,来自她的内心,复仇的火焰,燃烧的序曲。 “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你被人杀了,杀你的人会不会也这么好心?” 独孤鹰扬再一次提到了这件事。 小梦坦然一笑:“我现在想,可以吗?” “嗯?” 她缓缓地转过来,面对着独孤鹰扬,注视着他明亮深邃的眼睛。 “如果有那么一天,我希望那个人可以让我的骨灰永远陪伴在我所爱的人身边。” 一字一句,认认真真,就像是在对他交代自己的身后事。 “所爱?”独孤鹰扬没有料到,小梦心中早有所爱,“不会是杭清川吧?” 半玩笑半认真,他实在不希望得到一个令他跌破眼镜的答案。 好在,小梦没有令他失望。 “当然不是。” “哦?那改日我可真要见识见识了。” 能入得了梦魂宫主法眼的,一定是一位了不得是人物,独孤鹰扬这样想。 他对那个人,一下子,充满了好奇。 小梦也不避讳,只对他说道:“你很快就会见到他的。” 是的,很快,很快。 因为她与独孤鹰扬的下一个目标,就是无忧城。 十日之内,若问就回到无忧城。 十日之内,飞鹰门就会兵临城下。 十日之内,久别的师徒终能重逢。 十日之内,所有的秘密都会被揭开。 只是,在这之前,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山里冷风呼啸,树叶沙沙作响,在黑暗中穿行的人,也不禁提高了警觉。 小梦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环境,所以,她看起来要从容淡定得多。 独孤鹰扬时刻保持着戒备,一旦有任何突发的状况,他都能够以最快的速度反应。 状况,还真的,出现了。 不是突袭,不是暗算,也不是围攻。 而是一个倒在他们前方不远处的身影,吸引了他们二人的目光。 长发白衣,在冷风中飘散。 要不是他们两个人都认得那人,且他们都不相信怪力乱神的鬼神之说,只怕真要当作是从地狱逃散出的女鬼了。 女子的嘴角有血迹,身上也受了几处剑伤,原本应该与她在一起的另外一个人,此刻,下落不明。 “素衣!”小梦凭借着对凌素衣的熟悉,在她能彻底看清之前就辨认出了她的身份。 她快步跑到她身边,独孤鹰扬也提着灯笼紧跟在她后面。 “素衣,素衣!”小梦不断呼唤着她的名字。 凌素衣似乎伤得不轻,不管小梦怎么喊,她都没有反应。 独孤鹰扬审视着周围的环境:“能把你的人伤成这样的,绝不是一般山贼。” 凌素衣的武功不算弱,将她打成重伤的人,也多半是一个或是几个实力相当的人。 独孤鹰扬将自己随身带着金创药递给小梦:“拿去用。” “多谢。” 小梦扶好凌素衣,简单地在她的伤口上洒了药。 之后,又将自己的内力输进她的体内,为她运功疗伤。 一边顾着眼前,心思却飞到了另外一个人身上:“思晴出事了。” “何以见得?”独孤鹰扬根本就没有看到楚思晴是身影,不知道她这样的判断是如何做出的。 “素衣是我派到思晴身边保护她的,现在她受了伤,思晴不见踪影,一定是出事了。” 她甚至已经可以猜到,整件事的罪魁祸首是谁了。 “你是不是猜到是谁干的了?”独孤鹰扬守在她的身边,算是对她的一种保护。 “是!” 小梦担心凌素衣,更担心楚思晴,还分心与独孤鹰扬交谈,一心三用,令她自己的气血顿时紊乱了起来。 “咳,咳,咳!” 她还在给凌素衣过真气,越是焦虑,就越会影响她自己。 “先别说话,专心运功!”独孤鹰扬在一旁提醒着她。 习武之人最讲究专注,尤其是在这种状况之下,稍有不慎,就会走火入魔。 小梦快速地调整着自己的思绪,努力地不去想太多。 很快,凌素衣就苏醒了。 小梦收回内力,二人自行调息。 片刻之后…… “宫主,多谢!”凌素衣搀起面露憔悴的小梦。 她清楚地知道小梦的身体状况,每消耗一分,都等同于正常人的三分。 疲惫一阵一阵向小梦侵袭而来,她还是要强打起精神,把事情,问个明白。 “发生什么事了,思晴呢?” 凌素衣无奈地垂下了头:“是我技不如人,没能保护好她。” “是越冥尘的人?” “嗯。” “几个人?” “五个。” “混蛋!敢动我的人!” 小梦一时气急,又咳了起来。 她之前受了杭清川一掌,之后又以剑气打断了独孤鹰扬与郗远的对峙,而后又斩杀了青龙门众人,刚刚又消耗自己的内力替凌素衣疗伤。 一茬接一茬,对于尚未痊愈的她而言,无异于雪上加霜。 她现在又急又气,更令她的伤势无限放大。 独孤鹰扬冷眼旁观着,不动声息之下,他已察觉小梦的伤势远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重。 他既感到欣慰又觉得兴奋。 第137章 暗算 眼前的女人,纵使剑法再强,也再难成为自己的绊脚石。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要问清楚,也得找个安全之所,不是吗?” 四下黑漆漆的一片,没人敢保证在他们闲谈的时候,不会从哪里杀出来什么人、什么猛虎野兽给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她们两个都受了伤,独孤鹰扬可不想待在这里,给她们当保镖。 向后退是青龙门,向前进是凤舞帮。 权衡之下,他们还是选择了后退。 坐在青龙门的议事厅里,他们倒也没有半分违和之感。 “之前刚解决了三个,这么快就又派了人出来,越冥尘的反应未免也太快了一点。” 小梦本以为杀了那三个跟踪的暗哨,多少能给越冥尘一个警告,也能给她们自己一个喘息的空当。然而,不过两天时间,越冥尘似乎变本加厉,想要给她一个好看。 “你的意思是说,姓越的早就盯上她了?”独孤鹰扬已有多日未曾出现在温柔乡了,楚思晴的境遇他是一概不知。 要是他在,必然能够察觉到异常的。 要是他在,就算借越冥尘十个胆子也不敢造次。 小梦略有抱怨:“还不是因为你当日给了那位越大少主难堪,他动你无门,就只能欺负毫无还手之力的女人了。” 当然,这个责任,独孤鹰扬要背,小梦自己也得背。 他们两个给越冥尘的难堪只怕是“旗鼓相当”,谁也不比谁少,谁也不比谁轻。 凌素衣此时回想着之前发生的事情,稍有内疚:“他们在暗处埋伏,打了我一个措手不及。” 小梦道:“不怪你,五个打一个,就算是我们,也没有那么容易就脱身,何况你身边还带着一个不会武功的思晴。” 要说楚思晴完全不懂武功也并不准确,基本的防身和轻功,她多少还是会一点的。 只是,她那三脚猫的本事,落在习武多年人眼中,实在与不懂武功无异。 小梦能够从凌素衣的伤处看出那些来人的武功水平,实力都不俗,至少三种不同的路数造成的切口,各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以寡敌众,还带着一个拖累,凌素衣能够保住性命,实属万幸。 “要不是思晴,只怕我也是凶多吉少……” 就在小梦放走杭清川之后不久,楚思晴寻着山路找到了凌素衣。二人居高眺望,等待着小梦平安归来。 原本在山上驻守的人,当时已经全部杀进了青龙门,山上就只剩下了她们两个人。 当望岳城的人出现的时候,凌素衣还一时误会了他们的身份。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凌素衣的发问令来人一头雾水。 “你们不去帮你们独孤门主,跑来我这里有事吗?” 独孤门主,显然,凌素衣会错了意,认错了人。 “我们不认识什么独孤门主,尊驾要是把我们几个错认成了别人,那只能是尊驾的眼拙了。” 凌素衣这才意识到危险,一把将楚思晴拉到自己的身后,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这一群黑衣人。 衣服上没有鹰喙的图案,她真的认错人了。 这下糟了。 “你们是什么人?”凌素衣故作镇定地问道。 其中一人冷冷道:“尊驾又是什么人?” 凌素衣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将剑鞘横在眼前,拔出一半,希望通过标记的暗示,多少能够唬住他们。 还真的有人认出了标记。 “曼珠沙华,原来尊驾是梦魂宫的人。” “知道就好,还不快走?”凌素衣假装气势,希望能喝退他们。 “走?走到哪里去?我们城主和少主,可从来没跟我们说过要把梦魂宫放在眼里。” 城主,少主。 完了。 最坏的情况还是出现了。 凌素衣心底一沉:“你们是望岳城的人!” “不错。” “阁下要是梦魂宫主,兄弟们或许还能给你点面子,可惜,尊驾不是。” “尊驾身后那位年轻貌美的姑娘想必就是梦兮吧。弟兄们一路跟你至此,姑娘可别让弟兄们白跑一趟啊。” “未免我们几个人动手失了分寸,还请梦兮姑娘自觉地跟我们走一趟吧。” “这么漂亮的姑娘,要是打伤了,只怕少主会责怪我们的。” “我们有三个弟兄无故失踪了,想来这事应该与梦兮姑娘脱不开干系吧?” 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搭腔搭的也不乏默契。 越冥尘派出来的人,每日要定时向他汇报情况,一则是掌握梦兮的行踪,二则则是确保自己的人安全无恙。 然而,小梦趁着夜色除掉了他们,他们自然是不会再有机会向越冥尘通风报信的。 前一天还按部就班,转一天就信讯全无。 越冥尘完全有理由相信,他的人,出了事。 能一下子解决掉他三个得力部下,说明在梦兮的身边有高手相助。 于是,他加派了人手,而且下令,速战速决。 这五个人同样在温柔乡附近监视着梦兮,看到了来接她的青龙门人,一路尾随,伺机而动。 终于,在刚才,只剩下她与凌素衣的时候,找到了机会。 他们看得出,这两个女人的武功加起来,也打不过他们之中任意的三个人。 “梦兮姑娘只怕要回去跟我们少主好好解释解释了。” “不过,听说姑娘不会武功,能够令我们三个武功不弱的兄弟死得神不知鬼不觉的,应该也不是你吧?” “肯定不是她,我猜也不会是这个穿白衣服的。” “要我说,带她回去问一问不就全清楚了吗?费那么多话干什么。” “说的也是,那就请梦兮姑娘跟我们回去吧。” 这五个人,说得更起劲儿了,分明没有将凌素衣放在眼里。 “想得美!” 凌素衣当然不会坐以待毙,她手中的剑随着她的身体的侧移而出。 以一敌五之势,一触即发。 “不自量力!” 黑衣人也没有跟她客气,蜂拥而上,将她二人困在中央,每一招都对着凌素衣而去,招招狠辣,毫不留情。 凌素衣要顾及前后左右刺来的利刃,还要保护手无寸铁的楚思晴。 自顾不暇,还要分心,她没有这么大的能耐。 左臂三处,右臂两处,左腿两处。 剑伤一处接一处,凌素衣站都站不稳了。 可那些人丝毫没有想要就此收手,出招更快、出手更毒了。 他们似乎想要用凌素衣的命,来偿还死去兄弟的性命。 “素衣姐,别管我了!” 楚思晴数不清楚这是她第几次求她了。 从刚才到现在,她不断重复着,试图挣脱她的保护。 她不想连累她。 奈何凌素衣死死地抓着她,丝毫不曾松懈,不让她离开自己身后半步。 “我答应了她要保护你,就一定不会让你有事。”凌素衣还在做最后的坚持。 背后突来一掌,刚好贴着楚思晴右肩,直接打在了凌素衣的背上。 凌素衣跪倒在地,握着剑手没有了力气,紧紧拉着楚思晴的手也从她的手腕处滑落。 第138章 追击 楚思晴立马挡在了凌素衣的身前,拦着黑衣人。 “我跟你们走,只要你们肯放过她。”她打算用自己换凌素衣一条生路。 然而,楚思晴的哀求并没有打动黑衣人。 为首之人一把掐住楚思晴的脖子,狠狠地说道:“我们没动你,是不想给少主带回去一个只剩半条命的女人,你可别真把自己当成宝贝了,还以为是我们不敢动你。” 周围的人接连应和着。 “楚大小姐,清醒点吧,悠然山庄都败落了,你这个楚家大小姐没有了背后的靠山,现在是人人皆可欺。” “其实,我们少主交代的是,只要你还活着就行,至于是不是缺胳膊短腿,他倒不怎么介意。” “少主向来是不怎么挑剔的,只要你还有一口气,能让他高兴就够了。” “我们不动你,也不过是因为不屑于对一个连还手之力都没有的女子下手罢了。” “所以,你有什么资格跟我们谈条件呢?” 众人皆大笑起来,似乎是在嘲笑着楚思晴的自视过高。 为首之人手臂稍一用力,就将楚思晴甩到了另外两人面前。 那二人钳制住她的双手,把她整个人反绑了起来。 “大哥,这个女人怎么处置?” 有人指着倒在地上的凌素衣问着。 为首之人道:“没有用的人,留着也没什么用,解决了。” “是!” “等等!”在那人举剑挥下之际,楚思晴挣扎着喝止道。 为首之人不耐烦地说道:“楚小姐,我们刚才说的话,你是不是没听见?” 楚思晴深呼吸,而后对他说:“这个人是梦魂宫主的心腹,与她情同姐妹,更是梦魂宫第二主事人,你们要真是杀了她,就没有想过后果会是怎样吗?” “后果?”为首之人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就凭她一个小小的梦魂宫,还能将我们堂堂望岳城怎么着?” 楚思晴道:“梦魂宫主是什么样的人,想必阁下比我清楚,这江湖至今,还没有她杀不了的人。阁下如果不小心激怒了她,别说是你们,只怕连你们的少主、城主都会死得神不知鬼不觉。” “这……” 他们忽然犹豫了。 小梦以刺(sha)客(shou)之名驰骋江湖数载,从未有过败绩,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不管多难啃的对手,到了她的面前,都不过是一刀的事情。 为了逞一时之勇,而给望岳城惹来一个大麻烦,好像确实不太值得。 “阁下如果以为杀人灭口就能不让任何人追查到我的下落,那么阁下的算盘就打错了。梦魂宫与丘山雅苑早就知道越冥尘对我有所企图,所以就算你们杀了她,该有的麻烦,是一个都不会少的,甚至只会更多。” “你们不伤梦魂宫的人,或许还有商量的余地,若你们真的杀了她,只怕连谈都没得谈。” “况且,梦魂宫主是贵城三少主的红颜知己,你说到时候,三少主会不会找各位的麻烦呢?”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对于越无尘和梦魂宫主的情感纠葛略有耳闻,也知道越昂驹虽然恨铁不成钢,对他十分严格,却也是放在心尖上疼的。 越无尘的一句话,在有的时候,比越冥尘的十句都管用。 楚思晴列了一条又一条,是劝说,也是威吓。 “大哥,怎么办?” 为首之人思虑了片刻,终于说道:“那我就给三少主和梦魂宫主一个面子,饶她一命。” “不过嘛,咱们这位伶牙俐齿的梦兮姑娘、貌美如花的楚大小姐,你的结局会是怎样,小的们可就不敢保证了。” 这人也不想轻易示弱,以同样的口吻威胁起楚思晴来。 越冥尘的为人和喜好,外人不知,他的心腹却了解得很,也受益得很。 所以,他们现在几乎已经可以预想到眼前这个女人最终的结局。 如无意外,无一例外。 此去望岳,前路未知。 楚思晴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越冥尘这是在挑衅你还是挑衅我?”小梦听完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一脸严肃地问向独孤鹰扬。 独孤鹰扬却一点都没当回事:“她是你的人,也是我的人,不管越冥尘是不是故意,他惹得都是你和我两个人。” “那你打算怎么做?”小梦必须在今晚得到独孤鹰扬一个确切的答案,“人你是救还是不救。” “我要是不救,你是不是不仅不会再帮我,还会与我为敌?” “你我之间本就是因为共同的目标才走到一起的,我记得我告诉过你,望岳城可以拉拢不必动武,所以就算你不答应,我也不会怪你。” “此话当真?”独孤鹰扬倒没想到小梦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在这件事上,从利益最大化的角度而言,你完全不必为了讨好或是安抚我而得罪望岳城,甚至可以坐山观虎斗,坐收渔翁之利。” “楚思晴”一人,牵动的不止一个梦魂宫,还有丘山雅苑和无忧城。 友情,亲情,师徒情。 每一个,都是他们与望岳城为敌的理由。 只是这一层面,知道的人,太少太少了。 小梦没有点出独孤鹰扬观的是哪些虎之间的斗争,因为她实在不确定独孤鹰扬究竟知道多少内情。 “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处处在替我打算呢?原本我只是不想跟越家人扯上关系,听你说完,反倒更是乐意袖手旁观了。” 凌素衣也有同样的感觉。 她也觉得小梦不止没有要稳住自己这个帮手的意图,甚至还要让这个人站在自己的对面。 小梦还是那般严肃:“我只是在客观分析罢了,就算我不说,你早晚也会想到的,不是吗?” 独孤鹰扬挑挑眉,耸着肩:“这倒是。” “所以,你不救,是出于最佳的考虑,我没什么资格去评判你是对还是错。” “那你为什么还要问我?” “我不过就是想要一个答案。” “然后呢?” “我稍后就会追去望岳城,以保证思晴的安全。你若愿意,我可以等你安排好一切再去要人;你若不愿意,我便可按照我的方式去解决问题。” 前者是心平气和坐下来,谈谈条件;后者是二话不说,提刀来见。 独孤鹰扬完全没有多想:“说实话,一开始,我并不打算趟这趟浑水。但是,就冲你刚才的一番话,这个忙,我帮了。” 小梦对楚思晴的在意,让他有了另外的想法。 一人牵制一人,环环相扣,也许还会有意想不到的结果出现。 “多谢!” “你先行一步,等我打点好一切,就立即赶去与你会合。” “那就有劳你了。” “无妨。” “希望一切,都能来得及……” 小梦多少还是在担忧。 独孤鹰扬从青龙门的马厩里挑了一匹最快的马给小梦。 快马加鞭,策马如飞。 凌素衣独自离去,她伤势严重,帮不上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回到她该去的地方,不让她分神。 长夜漫漫,无边无际的黑夜笼罩着世间,无穷无尽的烦忧笼罩在人们的心上。 何时,才是尽头? 第139章 望岳 望岳 岱宗夫如何?齐鲁青未了。 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 荡胸生曾云,决眦入归鸟。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望岳城之所以名曰望岳,一来确实是因为在城中登高而望可见远处层峦叠嶂,城外青山翠林,偶有云雾缭绕,十分壮阔。 二来则是越昂驹曾经登临泰山,对当时所见巍峨秀丽之景记忆犹新:山势雄伟,壑谷幽深,松柏苍翠,植被青葱,一山之中万千景象。行至山脚,待夕阳西下,山峦相对,对分残阳,东峦西侧暗若黄昏,西峦西侧灿若初旭。 然而,讽刺的是,越昂驹徒有望岳的心情,却不曾有诗中所描述的那种望岳的情怀。 空有雄心壮志,却无坚韧不拔的意志,更没有宽阔的心胸和广阔的眼界。 心胸狭隘,还刚好遗传给了他的长子。 变本加厉,真真的是“发扬光大”了。 自从第一眼在温柔乡见到梦兮开始,他的魂儿就被勾走了。 有些人,精心打扮之后在他的面前搔首弄姿,他都未必看得上;有些人,哪怕不识真容,只是擦肩而过,就能令他难以忘怀。 很显然,楚思晴属于后者。 温柔乡惊鸿一瞥,越冥尘势在必得。 可偏偏,就是这么一个小小女子,规矩多,性子傲,他一点机会都没有捞到。 中秋那夜,他要留在城中,满足父亲团圆的心愿,而错过了最佳时机,后来,就是江湖中被人多次提起的败走了。 狼狈而出,丢尽了颜面。 只是他可能不知道,中秋之夜,也不过是一场早已安排好结局的戏,他出现与不出现,都不会更改最后的结局。 他是富有,可一个人的财富又怎么抵得过两个人的合作,何况还有一个是幕后老板。 就算一掷千金砸赢了,比武功,他也是不是对手 既然软的行不通,他就只好来硬的了。 不仅是为了得到佳人,也是想借此机会跟独孤鹰扬示威。 众所周知,梦兮目前而言还是独孤鹰扬的专属,抢了他的人,无疑也是在给他难堪。 至于独孤鹰扬会有什么反应,他并不在乎,毕竟他始终觉得,女人如衣服,随时可换。 他乐得看戏。 他原本没想赶在这时候动手,只是因为几件事情凑在一起,令他动了小心思。 一是听说独孤鹰扬忙于自己的事务,有一阵子没有去看她,没有了遮阳大树,自己比较容易得手; 二来也是因为越无尘酒后奇怪的说辞,让他怀疑起梦兮的真实身份来; 第三,就是他派去的三个手下无缘无故失联,他断定此事与楚思晴脱不了干系,只是一时不敢确定下手的是何人。 三人不足,五人有余。 五个人的任务就是负责在恰当的时机地把人带回来。 至于什么是恰当的时机,自由掌握。 越冥尘就悠悠哉哉地在望岳城里,等着,坐享其成。 城门大开,天已破晓。 越家的豪华宫殿院落里,又开始躁动起来。 越兴尘和云武一早在院子里练功,有一阵子不曾交手的他们,终于又沉浸在了对局的乐趣里。 当剑对上的不再是任何可以看得见的兵器时,考验的是越兴尘的反应力和敏锐度。 与其他人用于暗算、防身和辅助不同,云武的暗器就是他的兵器,飞针、飞镖、飞环,长的、短的、粒的,方的、尖的、圆的,陌生的对手永远无法想象出他究竟会多少种不同的暗器,更无法判断出任意一种暗器在他手中的出手方式、出手方向、出手力道。哪怕他将指间的镖展示给自己的对手看,对方也未必能够完美地躲避开。 而越兴尘的招式,就像他的人一样,扎实、简单、纯粹、专一,不花哨、不激进,但是每一招都是为了一个目的——胜。 沉稳的剑法,常常令人寻不出任何破绽,也找不到任何差错。在这方面,小梦已经领教过了,也吃到了不小的苦头。 他们二人从年少相识,一拍即合,逐渐相知,成为彼此最知心的朋友,成为对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他们形影不离,在一次次合作无间的过程里,共同进步;他们同生共死,在一次次险象中还生,从而更加珍惜这份情谊。 一枝独秀,二龙戏珠,三顾茅庐,四面楚歌,五窦连珠,六出纷飞,七月流火,八面来风,九天揽月,十面埋伏,百转千回,暴雨梨花…… 一招一式,都精妙万分,难以用言语形容。 暗器在云武的手指之间灵动,仿佛有了生命一般,认准了目标,就绝不会产生任何的偏差。 起初越兴尘并没执剑,只是在被不断袭来的暗器之下寻找没有被封锁的出路,翻江倒海,神龙摆尾;而后,云武拦截住了他的去路,二人徒手过招,拳拳到肉;最后,当全部的实力展现出来,二人也都全力以赴,用出各自最强的武功。 电光火石之间,迸发出激情无限。 一场酣畅淋漓的切磋,实在痛快。 在跃动、出招的同时,心中的不悦,内心的烦恼,都会随之发泄出来,落得身与心的自在。 那是憋在心头难以诉出的负面情绪,也只有他们彼此之间能够明白。 “你的出手貌似又快了不少。”越兴尘称赞道。 云武浅浅一笑:“有你这么好的陪练,不快也不行啊。” 二人有说有笑地讨论起刚才对方的招式。 “那一招七月流火真是精彩,稍有不慎,我可能就变成刺猬了。” “那你现在不还是好好的?” “你下手有分寸,我才不担心。” “我相信你一定能躲过去。” 太过熟悉和了解,所以每一次出招,都确保了万无一失。 毕竟不是真的面临大敌,他们没必要搞得对方真的受伤。 越兴尘低头掐指算着,忽然问道:“你的飞针是不是快用完了?” 云武点点头:“差不多。” 越兴尘道:“我一会儿派人去赶制一批给你。” 云武道:“好。” 二人正说着,只见越冥尘迎面走来,身后还跟着两个身着青衣的人。 今天的越冥尘看上去春光满面,心情十分舒畅。 越兴尘和云武想避开他,可是却避无可避,而且越冥尘明显是在往他们这边走,所以他俩也只能硬着头皮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到跟前儿。 趁着还有一段距离,云武低声提醒了:“兴尘,你看,少了八个。” 越冥尘有十个心腹,基本上他走到哪儿就会跟到哪儿,就算出去办事,也都是速战速决,如果有比较难完成的、比较危险的,他基本上就会扔给越兴尘这个做弟弟的。 有些时候,他对那十个人的关心远远超过了对亲弟弟的在意。 那十个人的名字取得很随意,甚至有点搞笑,但是非常好记:赵甲一,钱乙二,孙丙三,李丁四,周午五,吴已六,郑庚七,王辛八,冯壬九,陈癸十。 就是百家姓的前十个,加上天干,再加数字。 第140 质问 而眼前,这十个人之中,只剩下了冯壬九、陈癸十这二人,其他八个不知去向。 这是从未有过的。 “丙三、午五、庚七我们在温柔乡见到了,那剩下的几个呢?”越兴尘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还没等云武答话,越冥尘就已经在他们十步的距离之内了。 “大少主!” 云武恭恭敬敬地拜过,往后一步,退出了越兴尘最亲密的距离。 “大哥,早。”越兴尘刚才的笑意转眼之间就不见了。 “早。”越冥尘尖锐的嗓音在这样美好的清晨,听起来刺耳无比,“我说二弟,怎么每次你一见到我就像见到鬼是的,脸色难看得要命。” 越兴尘被问得哑口无言,只能苦笑:“嗯……大哥说的哪里话。” “可不是?我刚才老远就看到你跟云武说说笑笑的,心情好得不得了。”越冥尘有意发难,“在说什么好玩的事情呢,跟大哥说说?” 云武始终低着头,他实在是不愿意看到越冥尘那令人作呕的面孔。 越兴尘同样不想回答:“没什么。” 越冥尘反问:“真没什么?” 越兴尘道:“怎么敢骗大哥?” 越冥尘笑笑,一脸的意料之内。他其实并不是真的关心,只是想发一发作为兄长的威(yin)严(wei)。 他想问的,是另外一件事:“听说前天你见完三弟之后,就带着云武匆匆出城,直到深夜才回来。” 那一日,尽管越兴尘和云武快马加鞭往回赶,终究还是错过了关城门的时间。 他们合计了一下,还是决定在城外过夜。谁知,刚转身还没走远,就被在城楼上守夜的护卫发现了。 他是望岳城的少主,纵是不受父亲待见,一般人也不会、更不敢怠慢他。 深夜回城,若是不知则罢,可既然发现了他,自然就放了他与云武进城。 他曾颇有阵仗地吩咐值夜的城门护卫此事不必大惊小怪,毕竟擅自开城门已经不合规矩了。 只是无奈,守卫大多是听从越冥尘的,哪怕会被责罚,最后也还是如实将这件事报给了他。 无权之人想隐瞒一些事情,实在是不太容易。 时隔一日,越冥尘更像是来兴师问罪的。 “怎么,爹又交派给你什么重要的任务吗?” 越兴尘的眉头下意识地皱了一下。 他之所以决定宁愿露宿城外也不进城,就是担心会被发现,被父兄问个不停。向来他的行踪都不是由自己所决定的,唯独这么一次,他必须要找一个适当的理由,解释过去。 “没什么,一些私事罢了。” “私事?是你的,还是无尘那小子的?” “大哥此言何解?” “是不是无尘那小子拜托你去给他的意中人送信儿,好让那个女人有机会来这里把他带走?” 越兴尘先是一愣,他突然觉得这好像是一个不错的理由,虽然他们的目的并非真如他所说,但是结果确实与梦魂宫主有几丝牵连。 不过,他还是没有承认:“大哥怎么会这么想?三弟不过是找我说说话罢了。” 不承认,即是承认。 这样一来,反倒令越冥尘更加坚信自己的猜测了。 “三弟也真是糊涂,梦魂宫主是什么人他不清楚吗?睚眦必报!二弟之前差一点要了她的命,要是让你去找她,那岂不是自寻死路?” “大哥过虑了,三弟真的没有说过这件事。”越兴尘还在解释。 “行了行了,为兄知道了。为兄只当什么都没听过,什么都没见过,定不会让三弟知道的。” 惺惺作态,是越冥尘在兄弟面前惯用的面目。 他嘴上说着不会透露,只怕背地里还会添油加醋转述给越无尘。 唯恐天下不乱,唯恐兄弟之间太过齐心。 谁也不知道他这到底是安得什么心,挑拨离间对他又能有什么好处。 十多年来,对于越冥尘的这副嘴脸,越兴尘和越无尘早就练到视若无睹了。 从来前者说的任何话,后者兄弟俩几乎半个字都不信,尤其是关于兄弟之间的事情,简直听都听不进去。 越冥尘却乐此不疲,似乎势要让两个弟弟变得和他自己一样狡猾、多疑。 “大哥身边怎么就只剩下两个人了?”越无尘转守为攻,“怎么其他人今天有机会能偷个懒了?” 越冥尘脸色一沉,嘴角的笑容有一点僵硬:“兄弟们连日奔波,太过辛苦,我就让他们去休息了。反正城里最近也没什么要紧事,我就留老九和老十在身边随我四处巡视。” “既然大哥还要去城中巡视,那我就不耽误大哥的正事了。”越兴尘盼着他赶紧走。 可惜,越冥尘并没有如越兴尘所愿。 “一说到正事,你才真的是提醒了为兄,为兄来找你可不光是为了询问昨日之事的。” 越兴尘只得静静听着,继续接着话:“大哥还有要事要吩咐我去做?” “那是自然。” “大哥请讲。” “我昨天已经派人将易攸宁勾结梦魂宫之事散播了出去,想来很快就会传到不少江湖人士的耳朵里,我要你安排人手,好好给我盯着丘山雅苑的动向,任何风吹草动都不能放过。” “洛魂飞颇有威望,大哥以为真的会有人相信那些传言?” “三人成虎,说的人多了,就算是假的,也会变成真的,何况那本就是真实的事情。” 谣言的威力,远远胜过无数的真相,所以这世上才会有无数的人,被莫须有的事情逼到绝路,无力辩驳。 越兴尘只有答应:“我知道了,我这就去安排。” “你也别着急,等我把话说完。”越冥尘今天的话异常得多,“易攸宁是洛魂飞的左膀右臂,打击了他在丘山雅苑的威信,就相当于打残了姓洛的一只手臂,对我们而言,百利而无一害。你要是发现他们之间起了争执,就立马来告诉我。” 越兴尘应着,心里却在嘲笑着越冥尘的天真。 不用问,越冥尘此举必定是想借题发挥,利用一个小小的矛盾,不断放大,从而令易攸宁和洛家彻底决裂,让洛魂飞彻底失去一个帮手,如果有机会,他还会试图给望岳城引入这一位强援。 知己知彼,他若是想要发难洛家,便有了一个非常好的帮手。 他的算盘打得还真精明。 只是不幸的是,他对洛家人的了解还不够多。 他不了解有一种亲情早已超越了血缘的联系,纵使是一个外姓人,也不会被差别对待;他不了解有一种忠诚早已超越了个人的得失,纵使自己身败名裂,也不会牵连自己所守护的基业。 越冥尘不懂,因为这两样东西,他都没有。 他眼中看到的人,就是他自己的模样。 看人者是什么样的人,那么他看到的人就会是什么样的人。 越兴尘迫切地想要逃离:“大哥要是没有别的事情,我现在就去安排了。” 然而,越冥尘还是没有放他走。 第141章 议论 “二弟你急什么?我话还没说完呢。” 越冥尘今天一反常态。 平日里这些个谈不上是大事的事情,能用一句话说完,绝不会多说第二句。 说话的态度也是十分强硬,明显就是上对下的关系。 即使是亲兄弟,他也很少把自己放在与越兴尘同等的位置上。 “大哥还有事?” 越兴尘的“还”字也是难得带了些情绪的波动。 “不耐烦了?”越冥尘反问。 越兴尘低下头:“不敢。” 越冥尘拍拍他的肩膀:“不用这么紧张,我又没怪你。” 他这一拍,彻底把越兴尘的话拍没了。 “除了洛家,近几日城中的戒备只怕也要严格起来,轮换的频率要提高,人手要加增。” 越兴尘点着头,嘴里只说着:“是。” 越冥尘也觉得差不多了,再说下去就真的是要自讨没趣了,于是又随意寒暄了两句,就兴致勃勃地带着两个人走了。 直到他们走远,云武才又靠近回越兴尘的身边。 “越冥尘今天是吃错药了吗?”云武也听得云里雾里的。 不是因为他说话的内容,而是因为他的态度和语气。 越兴尘如释重负,回头望着越冥尘渐行渐远的背影,略带忧虑地说道:“你听到他最后说的那件事了吗?” “嗯……”云武也能听得出越冥尘的话外之音,“他只怕不是已经动手了,就是快要动手了。” 望岳城的守卫一直以来都十分森严,一般的小门小派根本无法造次。而越冥尘忽然要求再一次提升严格程度,显然是因为现在的等级无法对抗更厉害的对手。 放眼当今,还能够称得上是望岳城的对手的并不多,还敢明目张胆与之对抗的就更少了。 结合越冥尘惹来的是非恩怨,他要防的人是谁,显而易见。 “派了老三、老五、老六还不够,竟然连甲一他们几个都出去了,难不成是因为……”越兴尘有了一个不太好的念头。 云武和他想到了一起:“那三个,多半是凶多吉少。” “会是谁?” 他们临行之前已与易攸宁分析过事情的轻重,越兴尘相信易攸宁不会置大局于不顾。 敢在楚、洛两家地盘上动手杀人,对楚思晴的事情那么上心,还有本事干掉三个越家精湛的打手…… 这个人的名字,呼之欲出。 “我们怎么忘了,梦魂宫主可不会给任何人留面子。”越兴尘有些惋惜,还有些紧张,“敢打她的人的主意,就只有死路一条。” 那么他自己呢?此前一役,又会不会给自己埋下隐患? 云武看出了他的忧虑:“她不会对你怎样的,有我在,没人能够伤到你。” 越兴尘释然一笑:“走吧。” 他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处理,尽管不愿,可为了越家,还是不得不去做。 这或许就是越兴尘的无奈吧。 牵绊与束缚,情感与责任。 人生在世,总是有许多事情身不由己。 面对无法选择之事,也只好暂时忘记自己真实的想法,摒弃自己真实的立场,毫无感情地继续前行。 越兴尘在走着,不计成本、不计后果地走着。 似乎是要一条道走到黑。 然而,事实上,他已经感到愈发的厌倦了。 等到他彻底心灰意冷的时候,就是真正选择背弃的时候。 物极必反,今日的一切会都是将来的,铺垫…… 城中可以议事的地方,除了唯尊越昂驹的大殿之外,还有几处大大小小的地方,分布在不同院落里。 越兴尘最常用的是夹在自己的北院和越无尘西院之间的那一处。 离自己的处所最近,也最清净。 然而今天,他忽然换到了另外一处。 不为别的,只是因为这里,是去到越冥尘处的必经之路。 他心中有疑虑需要确认,所以只好守在最有可能得到答案的地方。 在领到越冥尘的命令之后,越兴尘便让云武召集了城中各个巡防小队、各个暗哨小队的统领,聚在此间,安排事宜。 有人抱怨,有人献计,有人张罗,有人冥想。 真正的内情越兴尘并未告知,只是纯粹的强调了结果与要求。 而在座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一时间,难以达成共识。 当他们正在热切商议的时候,屋外忽然传来比这里更加热闹的动静,嘈杂错乱的马蹄声,忽急忽慢。 议事厅里顿时没了声音,一个个屏息凝神,迫切地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匹棕红色的马从厅门外奔驰而过。 是钱乙二。 又一匹黑色的马从厅门外奔驰而过。 是李丁四。 接着,一架马车紧紧地跟在后面,从众人面前经过。 驾车的人是郑庚七和王辛八。 最后,一匹白色的马慢慢悠悠、稳稳当当地走过厅外。 骑在马上的人,是赵甲一。 越兴尘下意识地瞥了一眼云武,他们两个神情相似,同样的惋惜,同样的忧虑,同样的无可奈何,最后都变成了同样的冷淡。 越兴尘往门边的方向走了去,朝着马车前进的方向望了一眼。 云武站在他的身后,低声问道:“要不要我去看看?” 越兴尘摇摇头:“不必了,我们该做的、能做的,都尽力了。后面的事情,与我们无关。” 他现在能做的、要做的,不是保住一个外人,而是保护自己的城。 虽然他没有明说,可是云武明白他的想法。他就算再看不过眼,可事情既然发生了,他也无力亦无心再管。 这时,反倒是厅里的人议论了起来。 “这两天真是奇了。” “怎么了?” “大少主从不离身的那十个人,竟然陆陆续续出去了八个。” “可不是吗,而且他们出城的时候都急急忙忙的,回来的时候浩浩荡荡,也不知道去干什么。” 他们都是常在城门处走动的人,对于城中人手的进出,总是比一般人要印象深刻的多。 “大少主行事一向神秘,谁知道是派他们去干什么。” “肯定不是什么好事,不然不会让贴身护卫去。” “嘘!你胡说什么呢。” 在这些人里,并不是所有人都信赖和尊重越冥尘,只是碍于求生,敢怒而不敢言。 一入望岳,此生就再难离开。 是城,也是门派。 城里普通的百姓可以自由出入,然而属于帮派的那些人,除非一死,否则就只能老死在此了。 这就是望岳城的规矩。 越兴尘轻咳了一声。 众人皆安静了下来。 他们知道自己的议论和评价逃不过越兴尘的耳朵,可他们还是敢也只敢在他的面前议论这些。 三个少主,也只有眼前这一位足够包容。 听到的可以当作没听到,见到的可以当作没见到,只要无关大局,便无恙。 他比任何人都了解他们之中某些人的感受,因为那就是他自己的感受。 “你们近几日要密切留意进出的人,遇到形迹可疑的多盘问几句。”越兴尘又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 第142 再遇 “现在城中的巡视是每三个时辰一次小轮换,每六个时辰一次全员轮换;从今天开始,每两个时辰一次小轮换,每四个时辰一次大轮换。” 所谓小轮换,是指同样一批人在不同岗哨之间的轮转;所谓大轮换,则是不同人之间的调配。 也就是说,前者是换位,后者是换人。 “二少主,这样,恐怕人手不够调拨的。” “只能将原来的人手重新分配了,不止换防的频率要增加,每轮派的人也要增加。” “这会不会太难了?” “你们先去安排吧,人手不够就互相借调一下。”越兴尘也知道这事不容易办,“我会跟爹和大哥再商量一下的,弟兄们辛苦,该给的赏银不会少。” 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是。” 众人也知道越兴尘虽然地位不低,但实在言轻,也不好再给他出难题。 此时,有人建议道:“二少主,你看这望岳城已经很久没有新面孔出现了,是不是该是时候注入一些新鲜的血液了。” 越兴尘皱着眉:“你的意思是要招募一些新人?” “属下正是此意。” 越兴尘私心并不想这样做,奈何情势不容乐观,也只好暂时答应:“你去办吧,若是有愿意的来的,自然是好事。” “好!” “至于要派到丘山雅苑的,你们可有什么想法?” 负责暗哨的那人先道:“洛家声望颇高,只怕我们不容易靠近。” 越兴尘道:“雅苑守卫森严,警惕性极高,外松内紧,不容小觑。” “属下认为,可以派不同的人前去,一部分在外部打探,一部分混入丘山雅苑,从内部获得更多的消息。” 他的主意是不错,却不是越兴尘所希望的。 “你太低估洛家的实力了,而且目前来讲,我并不想与其发生太多的冲突,此事暂时就先交给几个人去办,不用浪费太多人。” “可是……” “有一两个陌生面孔出现是常有的事情,人多反而容易暴露,何况城中人手紧张,还是先顾眼前为好。” 那人只好答应:“属下明白。” “具体的情况你们再商议一下,有什么问题随时来找我。” 此话一出,众人又开始了激烈的讨论。 毕竟今日之事涉及到各个统领旗下的人手调配,他们必须达成明确的共识,才可以进行下一步的举措。 越兴尘该交代的已经交代了,他现在只想到城里去转一转,以了解当下的具体形势,做好下一步的计划。 “阿武,随我出去一趟。” 说完,两个人就先后离开了议事厅。 从越家走出来,走到繁华热闹的街上,越兴尘才有了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离开了压抑的环境,感受着市井之气,他整个人都觉得轻松了下来。 平平淡淡的日子,何尝不是他所向往的。 云武在他身边,与他并行:“你在担心什么?还是在等什么?” 越兴尘看似无心地四处闲逛着,实则一直在留神街上的每一个人:“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云武问道:“因为越冥尘?” 越兴尘道:“因为楚姑娘。” 云武淡淡地说道:“她的事情与你我无关,你何必多想。” 越兴尘叹气道:“我只怕从此以后,望岳城再无宁日。” 云武忽然觉得,眼前的人好像跟以前不太一样了:“兴尘,你变了。” 越兴尘有点好奇:“我?哪里变了。” 云武道:“你以前不会去管这些琐事的。” 越兴尘道:“我也不知道怎的,忽然就觉得自己好像担心的事情越来越多了。” 他毕竟还是越家的一份子,他始终都无法忘记自己的身份。 云武开解道:“你的忧虑从来都没有人在乎,你又何必自寻烦恼。” “说的也是。”越兴尘有些落寞。 自嘲地笑着,但是很快,他就变了脸色。 由晴转阴,不过是片刻的时间。 “怎么了?”云武察觉到了他神色的变化,询问着。 就在刚刚,一个被护卫拦截在城门口的紫衣女子,吸引了他的目光。 快马疾驰,一路风尘,若不是城门口有护卫挡住了她的去路,只怕现在,她连人带马就已冲进了城中。 “你看。”越兴尘示意云武方向。 云武顺着他指的地方望去,顿时也迷惑了。 骤停的速度,令她整个人扬起在马上,微风顺势掀起了她神秘的面纱。 云武看清了那女子的脸,惊呼:“楚思晴!” “难道甲一他们带回来的另有其人?”越兴尘也困惑了。 只见那女子被守城的侍卫盘问了几句便被放了进来。 她已从马上下来,右手牵着缰绳,左手握着剑,腰间还佩戴着匕首。 这一出行头,毫无悬念,就是从青龙门连夜追踪至此的小梦。 她的易容还在,就难怪越兴尘和云武都会认错了。 这一路,她真的是马不停蹄,争分夺秒,试图缩小与甲一一行人的距离。 好在甲一等人因为带着被迷晕的楚思晴而放慢了脚力,又被迫在城外过了一夜,才得以让小梦成功赶在他们之后不久,到了望岳城。 她也没有料到,会在刚一进城的地方,就与越兴尘相遇。 “怎么办?”越兴尘有些不知所措。 云武一直在打量着紫衣女子,而后非常肯定地对越兴尘说:“她不是。” 越兴尘追问道:“你肯定?” 云武道:“我肯定。” “那她是谁?” “梦魂宫主。”云武在心中赞叹小梦高明的易容术,真的差一点骗过了所有人的眼睛。 而他短短的四个字,再一次令越兴尘陷入了矛盾之中。 他知道,云武说的,一定不会错。 云武之所以能够分辨出小梦的真实身份,一是因为他们见过,他记得她的身形和体态;二是因为,小梦腰间的那把刀,暴露了她的身份。 同样身材、相似长相的女子或许在这世间存在很多,但是那样的刀,却绝对不会再有第二把。 对于小梦的出现,越兴尘既庆幸又忌惮,他猜想小梦此番匆匆赶来,多半是为了楚思晴之事,可他又不确定,她是不是还有别的目的。 思索之下,他们还站在原地,而小梦却已走到了他们的面前。 见到越兴尘的第一眼,小梦也是惊讶的。 一瞬间的惊讶,在眼神里一闪而过。 关于越兴尘,她虽然记起了当时发生的事情,可是对于他的模样,她记得不算清楚。所以,哪怕刚刚越兴尘与云武进入到了她模糊的视线里,她也没有能够认出来。 直到这一刻,三人相对,越兴尘的轮廓也在小梦的脑海里彻底清晰了。 “该怎么形容呢?”小梦先开口了,“你我之间,是因缘际会,还是冤家路窄?” 她的面纱又遮住了她的脸庞,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眸子,深邃而冰冷。 她浑身上下没有一丝杀气,却还是令越兴尘感到阵阵的压迫。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虽然这个形容不太贴切,但却是越兴尘心中最担心的事情。 “我们换个地方说。”越兴尘害怕小梦会在这里跟他动手,从而会殃及无辜的百姓。 第143章 算账 小梦似有笑意,只是隔着一层朦胧,对方完全看不清楚。 “换个地方?好啊,那就请二少主带路吧。” 越兴尘转身要走,却忽然被守城的护卫叫住了。 “二少主留步!” 越兴尘面无表情:“何事?” “敢问二少主,这位姑娘可是您的朋友?” 他们刚才盘问了小梦,也放她进了城,可心里始终不太放心。来来往往的江湖客他们见得不少,可就是觉得小梦给他们的感觉跟其他人不一样。 那感觉,就叫做——来者不善。 他们本来是在后面盯着小梦的,可谁知她居然跟越兴尘聊了起来,这下更令护卫一头雾水,不得不前来询问了。 越兴尘没有开口,反倒是云武替他回答了:“二少主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你们来过问了?” “属下不敢!” “这位姑娘是来城中寻人的,刚好遇到二少主向他打听一些事情,二少主刚好认得那地方想带姑娘过去,还要征得你们的同意吗?” 作威作福这种事情,还是云武比较得心应手。 “属下不敢……”这人慢慢没了底气。 “二少主再怎么说都是望岳城的少主,你们盘问得未免太过细致了。” “属下也不过是职责所在,奉命行事。” “奉命?大少主的命令是命令,二少主的命令就不是命令了!” “不敢,不敢。” “不敢?我看你们是不敢不报吧!背后打了二少主多少小报告?不然二少主的事情大少主怎么会那么清楚?” 云武这是在替越兴尘算前一日进城之事被人透露给越冥尘的账。 “这……” “别怪我没有警告过你们,二少主要真是想跟你们计较,别说大少主,就连城主都保不了你们。” “是是是,是是是。” 这人心里也清楚,人家毕竟是亲生父子,怎么着都不会因为外人而撕破脸。 “还不快滚?” “属下告退!” 说完,就吓得一溜烟跑回去了。 小梦在一旁瞧着,倒觉得十分有趣。 尽管越兴尘和云武的关系与独孤鹰扬和阿宇十分相似,可是貌似身份的定位却截然不同。 那一边主子是个话痨,随从是能不说话就不说话,这一边却是主子一言不发,随从倒是能帮他出不少怨气。 “宫主,这边请。”越兴尘见那人走远了,才又开口引了小梦另外一个方向。 宫主二字的分量不轻,叫无关的人听去了,只怕又会多生猜疑,免不了更大的事端。 小梦跟着他们二人,走到了一条僻静而狭窄的小巷子里。 这只是一条单纯的巷子,没有人居住,几乎没有人会经过。 小梦一下子就笑了出来。 “宫主笑什么?”云武保持着警惕。 小梦道:“我在笑,你们带我到这里,万一出了什么事,只怕你城中的护卫根本来不及反应。” 这地方实在隐蔽,如果小梦有心刁难,越兴尘和云武还真的不好招架。 言语之间,她自信满满,丝毫不会认为他二人会对自己有任何的不利,又或者说没有视他们为强劲的对手,就算发难,败的人也不会是她自己。 “宫主说笑了,我们能出什么事。”云武原本就没有什么笑意,现下更是严肃了。 小梦盯着越兴尘,看了又看:“看来越少主有些健忘。” 越兴尘面不改色:“我没忘。” 小梦又笑了一声:“没忘就好。当日我身受重伤,内力无法凝聚,所以败给了你,而现在,情况却完全不同了。” 越兴尘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他一点都不觉得意外:“宫主此言,是想来报那一日的一剑之仇了?” “你既然知道,就不该让我在这样僻静的地方站在你的面前。” 八成功力,她解决掉越兴尘和云武绰绰有余。 “当日没能杀得了你,我就料到会有这一天。”越兴尘依旧冷静,他并不惧怕小梦的武功,“反正那日我也打得不尽兴,胜之不武,本非我所愿。” “那你可知,若非我重伤,你连半分机会也不会有。” “那不妨试试,我也很想领教宫主的绝技。” 越兴尘的剑,已拔出了一寸。 事实上,小梦根本没有要难为越兴尘的意思,她能够理解在当时的情境下他出手对付自己的心情,她根本就没有恨他。何况,他不辞辛劳给楚思晴示警,这份恩情,她需要代思晴偿还。 更重要的是,他还是越无尘敬重的二哥。 单就这一点,她就能够不与他计较之前的恩怨了。 哪怕她与越无尘交往的并不深,可她也能从仅有的言辞之间,感受到他对越兴尘的情感,那是越冥尘所不能相提并论的。 所以小梦可以无所顾忌地去针对越冥尘,却无法狠下心来去伤害越兴尘。 她已还不起他的情深,更不能再伤害他仅存的亲情。 其实,她的内心远没有表面上表现出来得那么平静,从一开始,她的一颗心就全都系在了楚思晴的身上,根本没有多余的心思去管其他。 可她初次到访望岳城,人生地不熟,想要不知不觉地潜进秩序井然的越家实在不易。 而越兴尘的出现,刚好给了她机会。 “二少主就不怕我手上失了分寸,要了你的命?” “你什么意思?”云武听出来小梦话里有话。 “我的意思是说,领教可以,可万一伤到你,你让我怎么跟无尘交代?” 她冰冷的眼睛突然有了温度,越兴尘透过那双珍珠一样的双眸,仿佛能够看到一池泛起涟漪的春水。 那是温暖的,包容的。 越兴尘这才意识到,一切,都是自己多虑了。 “你诊过我的脉,就该知道我这个人根本活不久,所以死在谁的手上,对我来说都没有什么差别。”这是小梦的宿命,她早已认命,“我只是不甘心,没能真正跟你打一场。” 越兴尘现在才真的相信,江湖上对于梦魂宫主的传闻实在太过夸张了。她是一个多变的人,或许阴晴不定,可并非毫不讲理,完全不讲人情。 他似乎能够明白为什么云武会唯独对她青眼有加,为什么易攸宁会说她对洛家有恩了。 纵使他不知道内情,他也对易攸宁的话从三分信到了八分。 “会有机会的。”越兴尘也期待那样一场真正实力的较量。 “其实,不瞒阁下,我此番前来是有要紧事要办,还请二少主帮忙。”小梦终于表明了来意。 “宫主不必多言,你指的要事是什么,兴尘心中有数。” 他是送信之人,自然比小梦还要清楚。 “你可见到她?”小梦迫切地需要知道楚思晴的下落。 越兴尘道:“我不确定那是不是楚姑娘,毕竟我没有亲眼看到。” “可是有五个黑衣人一起?” “正是,那五人是家兄的心腹。” “那便是了。”这下子,凌素衣的形容和实际的情况,对上了八九分,“二少主可否帮我?” 面对小梦突然的求助,越兴尘却显得有些犹豫了…… 第144章 计划 越兴尘本打算不再掺和这件事,可现在,小梦还是将难题摆在了他的面前。 小梦看出他的迟疑,连忙补充道:“二少主不必过忧,我只想知道思晴人在哪里,剩下的事情,我自己去办,不会让你为难的。” 越兴尘有些感激:“多谢宫主体谅。” 小梦道:“二少主只需要给我指一条路就好,至于我能不能找到机会,带思晴活着离开这里,就是我作为一宫之主的本事了,就算到时候再度与阁下刀剑相向,我们彼此也无需留情。” 这是最坏的打算。 小梦最不愿看到的场景。 她既然得到了独孤鹰扬的承诺,就不希望过早与越家为敌。只要越冥尘不动楚思晴,她就不会轻举妄动。 可是前提,是需要她守在楚思晴的身边,她需要亲眼看到楚思晴的无恙。 云武了解越兴尘的脾气,未免他两难,就很自然地将这件事揽在了自己的身上。 “楚大小姐在越冥尘那里,我会告诉宫主一条相对安全的路线,但是,越冥尘所在之处在越家深处,守卫森严,而且与城主所处的地方不远,所以有没有机会把人救出来,就看宫主自己的本事了。” “一旦失手,二少主是不会相助的,我也不会。” 小梦都懂:“我还真不希望与你们交手。” 光天化日之下,小梦要混进去,就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了。 越家与其他的宅院不同,最外沿的墙壁之高如同宫殿之墙,绝非是几式轻功可以翻越的。就算她能翻进去,也根本做不到悄无声息。想要不去惊动任何守卫入府打探,她就只有先从大门光明正大地走进去,再一点点往内部探查,才能慢慢找到机会。 单单这第一步,她就被难住了。 “只是,我该怎么进去?” 云武想起了她精妙的易容术:“越冥尘常有歌舞美人陪在身边,宫主或许可以有机会扮成她们之中的一员混进去。” 乔装打扮,这不失为一个办法。 可这对于小梦而言,实在是太难了。 不是她不会,而是因为她的本能。 本能是不会骗人的。 小梦还在权衡,越兴尘就先令他打消了这个想法:“不可。” “为何?”云武不懂。 越兴尘道:“且不说大哥身边的舞姬向来都有专人负责,就光是宫主这一身武功,就根本藏不住。新进的舞姬一定要先让大哥过目,他的眼光是何等尖锐,还不是一眼就识破宫主的身份?” “而且那些人大都被安置在专所之中,非召不得踏出半步,就算是宫主成功混了进去,想从那里潜到大哥的处所,更是几乎不可能做到的。” “那该怎么办?” 越兴尘想了想,忽然眼前一亮:“有办法了。” 在他看似冷漠的外表下,到底还是有一股热情和正义藏在心底。 稍纵即逝的情绪波动,就是他内心最真实的一面。 “三弟好读书,平时里经常叫书肆的伙计把最新的书籍给他送去,我认得那家店铺,宫主可以去试试。” “女扮男装这种事,我想应该难不倒你,只要不是太过惹眼,就会有机会的。” “等你打点好了,我让阿武带你去三弟那里,顺理成章地进到越家。刚好,趁这机会,你也可以和三弟见上一面。”越兴尘想要借此解越无尘的相思之苦,“虽然我将你无恙的消息告诉了他,可我看得出来,没有亲眼见到你,他始终放心不下。” 越无尘,分开不过三日,小梦竟然也有些怀念与他相处的短暂时光。 小梦很快地就答应了他。 越兴尘和云武带着小梦去到了那家书肆,小梦连哄带骗,花了些银两,总算是搞定了老板,拿到了越无尘与此地订书的信物。 有了此物,她才能大摇大摆地走进去,不被人怀疑。 越兴尘与云武先行一步,在府中等着接应她。 临别前,云武忽然问了小梦一句:“你就如此相信我们?不怕这是个陷阱?” 云武的质疑不无道理,毕竟眼前的这两个人,在几天之前,还是要杀她的。 只是,小梦从未担心过这一点,因为她相信越无尘,更因为此时此刻,她只能相信他们。 她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为了救人,就算是陷阱我也会跳。” 越家本来就是龙潭虎穴,她既然一定要闯,就不会在意过程会发生什么。 “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冒险,值得吗?” 小梦长叹一声,认认真真地回答道:“对我而言,只有该不该,永远没有值不值。” 只有该不该,没有值不值。 屈指可数十个字,令越兴尘和云武对眼前的女子,首肯心折。 不计得失,不顾生死。 只要是她认定了该去完成的,不管付出任何代价,哪怕是她的性命,她都会一往无前。 这就是她的原则。 在仇恨二字之下,她是偏执的、残忍的、暴怒的、嗜血的; 在刺(sha)客(shou)的身份之内,她是冷漠的、无情的,不近人情、不分善恶; 而当她变回她自己,在她最真实的一面里,她始终还是一个感性的人。 情感,会驱使着她,做出最像她的决定。 无悔于己,无愧于心。 越冥尘的东院里,马匹都失去了踪影,只剩下五个衣着整齐划一的人,和一家没有了马的马车。 楚思晴就昏睡在车子里。 越冥尘早在跟越兴尘闲扯的时候就收到了消息,可他一直耐着性子,等到现在,才真的出现。 “少主!” 众人见到他,纷纷行礼,恭恭敬敬,整整齐齐。 越冥尘心情大好,余光四处搜寻着楚思晴的踪迹:“人呢?” 赵甲一上前一步,掀开了车帘,回禀道:“禀少主,人在这里。” 越冥尘似乎有所抱怨:“怎么能让美人儿睡在这么硬的车里呢?” 赵甲一道:“我等不知少主是何想法,不敢妄加揣测,所以只好委屈梦兮姑娘了。” 刑房和卧房,不同的选择代表了不同的结局,越冥尘从未明确地向他们表示过自己要如何做,所以他们才不敢擅自做主。 越冥尘非常满意:“很好。” 他将人从车里抱了出来,毫不犹豫地带进了自己的卧房。 看来,他暂时还不想为难她太多。 赵甲一等人暗自庆幸,幸好没有自作主张,不然还真的是摸错了心思。 他们几个识趣,估摸着他现在不想被人打扰,所以互相使了眼色,准备撤出去。 正当他们刚要退下的时候,忽然被越冥尘叫住了:“你们几个进来,我有事要问。” “是。” 既然得到了指令,他们自然是老老实实地跟在他的后面。 楚思晴双手被反绑在身后,被人点住了穴道,又中了不轻的迷药,整个人陷入了昏迷的状态,以致于一路颠簸,都没能令她有片刻的苏醒。 赵甲一他们下手不轻,完全没有怜香惜玉的意味。 越冥尘放下她,解开了她身上的绳子,让她在自己的软榻上继续睡着。 第145章 回禀 越冥尘竟然还贴心地给她垫好了枕头、盖好了被子,放下了帘子。 嘴上还不停地埋怨着赵甲一等人:“你们啊,对待漂亮的姑娘居然这么粗鲁,这么粗的绳子,怎么受得了。” 众人沉默不语,只是工工整整地站成一排,等候他的问题。 越冥尘坐在凳子上,一边喝着水一边问道:“老三、老五、老六找到了没有?” 赵甲一道:“没有。” “干净利落啊。”越冥尘竟然称赞起凶手来,“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基本上是凶多吉少了。你们认为,会是什么人下的毒手?” 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每个人的意见都大不相同。 “老八,你认为呢?”越冥尘先挑了排名较为靠后的那一个。 排名靠后的人往往思考的都比较简单。 王辛八上前一步,答道:“我觉得是独孤鹰扬。” “说说看为什么?” “独孤鹰扬向来做事不按套路,他又曾经在那么多人面前不给您留面子,这次,极有可能是借机向我们挑衅。” 飞鹰门与望岳城早晚会是势如水火,独孤鹰扬要是发现在自己常去的地方有越家的暗哨,自己的女人被越家人觊觎,只怕脸色多半不会好看,还会给越家一点颜色看看。 “可是你不要忘了,按照之前收到的消息,独孤鹰扬可有些时日未曾光顾了,就算是见,也是他那个手下去见的。他又从何得知,我们的人在那附近呢?” 阿宇不是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也没有能够与独孤鹰扬媲美的嗅觉,不是属于自己的危险,他很难察觉,就算察觉了也不会去管。 “这……”王辛八确实无法解释。 “老四,你说说。”越冥尘又点了一个人。 李丁四同样上前一步:“莫不是洛家的人?” “洛家?姓洛的老子还是姓洛的小子?” 李丁四答道:“楚家与洛家是世交还是儿女亲家,楚家倒台,洛家出面照顾楚家的女儿并非不可能。我还听说,这位楚大小姐跟洛其琛好像还有些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没准是他发现了我们的人,杀人灭口。” 他的话似乎也有点道理。 楚、洛本就交情匪浅,现在又亲上加亲,更是不会分什么彼此了。 “那地方在洛家的地盘上,就算不是他们干的,这笔账我也会算在他们的头上。”越冥尘的心思还真让越兴尘猜中了,“只是,像他们这种自诩侠义之人,是不会随随便便杀人的,还处理得那么干净。” 独孤鹰扬和洛其琛都可能是嫌疑人,却都不能够完全说服越冥尘。 “老大,你认为呢?谁最有可能?”越冥尘还是更相信十人之首赵甲一的判断。 赵甲一上前一步,说道:“属下认为,梦魂宫主的可能性,更大。” “梦魂宫主?怎么还跟那鬼地方扯上关系了?”说实话,越冥尘对于梦魂宫三个字也是头疼得很,“你们路上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不然你不会联想到梦魂宫的。” 在越冥尘的了解内,除了越无尘酒后的胡话之外,好像没有什么可以将小梦和楚思晴联系在一起的线索。 毕竟,没什么人会闲到把两个女人硬拴在一起。 赵甲一将前一日的经过一一叙述出来。 “我们在得到您的指令之后,立马就赶去了温柔乡。老二带着老七和老八先行去监视楚思晴,我与老四在城内外分别搜寻老三他们的踪迹,结果却是一无所获。” “而后,我们五个人,分别埋伏在不同的地方,等待时机。” 说到这里,越冥尘不由得仰面感叹了一句:“梦兮啊梦兮,你说你老老实实呆在温柔乡里,我除非派人硬抢,否则也奈你不得,那地方虽然危险却也是最安全的。可你偏偏要出去,那就怨不得我了。” 听完他的感叹,赵甲一继续说道:“原本楚思晴也是一直待在温柔乡的,谁料之后有几个人抬着一顶轿子来接她。” “哦?可看清楚是什么人了?” 赵甲一道:“那些人穿得十分朴素,完全看不出是哪门哪户、何门何派。” “我当时认为,既然她离开了温柔乡,我们便能够在她来往的路上找到机会。” “于是,我们分成了两路,尾随着他们。” “谁料,那轿子竟然是青龙门派来的。” 越冥尘来了兴致:“青龙门?杭家?我想起来了,杭清川对她貌似也有些想法。” 想起这些,他的气就更不打一处来了。 他自认为不输给独孤鹰扬和杭清川,可偏偏身后那个女人不识好歹,一次次给自己难堪。 他现在,已经有些按捺不住地想要给楚思晴一点教训了。 “接着说。” 赵甲一道:“见杭清川亲自来迎,我们兄弟几个也不好动手,只好继续在外面等着,伺机而动。” “怎知,我们不止等出来了楚思晴,还看到了梦魂宫主和杭清川。” “不止如此,在杭清川离开后不久,一群飞鹰门的人就杀进了青龙门。” 青龙门的灭门,他们也算是目睹了一半。 这样的结果,实在是出乎了越冥尘的意料:“独孤鹰扬胃口不小啊,竟然连杭家都想吞了。被他盯上,只怕凶多吉少。” 他大概能够想象到青龙门的惨烈景象了。 “不止青龙门,属下还看到另一边的凤舞帮也遭了劫。” “哼,青龙凤舞同气连枝、相辅相成,这不奇怪。”越冥尘只当独孤鹰扬给自己解决了两个大麻烦,他只关心自己的利益,别人的死活,他乐得看戏,“接着说。” “是。”赵甲一又重新说回到楚思晴,“属下等人见楚思晴与梦魂宫主和杭清川在说着什么,距离太远,我们没有听见。” “没多久,楚思晴就自己离开了。” “属下等人觉得,这是个好机会,于是便跟着她,打算她再走远一些就动手,以免惊动梦魂宫主。” 还好他们专心盯着楚思晴,不然小梦与杭清川的后续势必会让越冥尘起疑的,他日后也就不会试图去拉拢杭清川一起对付小梦了。 “后来,楚思晴在山上与一白衣女子相见。白衣女子会武,想来是有人派去保护她的。” “白衣女子?”越冥尘觉得事情好像越来越好玩了,“那又是什么人?” 赵甲一道:“据楚思晴说,是梦魂宫的人。” “梦,魂,宫……” “那女人武功一般,并非我们五个人的对手,所以很快就解决了她。” “解决?你们杀了她?”越冥尘问着。 赵甲一迟疑了:“这个……” “吞吞吐吐,可不是你的性子。”越冥尘熟悉他们的个性,比对自己的弟弟还熟,“有话直说,把人放了我也不会怪你。” “少主英明!” 实话实说他是不太敢,但是适当地奉承一句他还是会的。 “在她身边竟然有一个梦魂宫的人在保护她,难怪你会认为是梦魂宫主干的好事了。” 赵甲一补充道:“楚思晴告诉我们,那个白衣是梦魂宫的二号人物,是梦魂宫主的心腹。” 第146章 扫兴 越冥尘问道:“她叫什么名字?” 赵甲一答道:“我只听到楚思晴叫她素衣。” “素衣?凌素衣。”越冥尘多少也听过这个名字,“的确是二号人物。” 凌素衣的名号听过的人还算多,见过的人却比见过小梦的还要少。江湖中人对她的评价也是一般,虽说她是梦魂宫的二号人物,可无论是计谋还是武功,远远比不上一宫之主。 基本上,她的名号,摆在任何人面前,都没有什么用。 赵甲一等人也是一样。 若不是因为她的背后还有一个小梦,小梦的身边还牵扯着一个越无尘,赵甲一压根不会给她任何活路的。 “梦魂宫的女人把自己的心腹派到楚思晴身边当保镖,看来她们之间的关系非同一般。”越冥尘喃喃着,“她忽然派人保护,极有可能是发现了什么,又或者是老三他们在那个女怪物面前泄露了行踪。” 小梦在越冥尘的口中,基本上就等同于妖魔鬼怪一样的存在。 “别人干不出来的事情,那个女妖怪可全都做的出来。” 越无尘,梦兮,楚思晴,小梦。 越冥尘现在回想起越无尘的醉话,似乎发现了一点端倪。 他渐渐明白了那话里的含义。 看似胡乱,实则清晰。 倒真应了那句“酒后吐真言”。 好在线索太少,越冥尘也懒得深究,这件事也不了了之了。 他担心的反而是即将面对的对手:“我原以为最有可能招来的是独孤鹰扬,现在我不得不怀疑,先到的人会是梦魂宫的女妖怪了。” 钱乙二却略带得意地应和道:“那梦魂宫主向来独来独往,就算她有天大的本事,也休想在望岳城占到便宜。” 此言不假。 所谓双拳难敌四手,凭小梦一己之力想要强行救人,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怕只怕他们内部会出什么岔子,跟她来个里应外合,防不胜防。 “三弟……哼,二弟……”他到底还是没有忽略越兴尘。 这样一来,似乎连越兴尘去办的私事都能解释的通了。 越冥尘在冷笑。 众人看着他的模样,互相对了对眼神,一并告退。 越冥尘摆摆手,示意他们可以离开,却仍不忘叮嘱他们半寸不可离院。 要这七个人死死地守在院中,守在屋外。 这是他第一次提出如此要求。 虽是意料之外,却在情理之中。 他要防着来去无踪的小梦会悄然而至,破坏了自己的好事。 他可不想煮熟的鸭子在自己眼前飞了,到嘴的肉被煞风景的人抢走。 现在,他只想做一件事…… 越冥尘解开了楚思晴的穴道,将迷药的解药在她的鼻尖晃了几下,很快她便醒了过来。 见到越冥尘的第一眼,楚思晴一点都不意外。 她的眼睛依旧澄澈,连一丝恐慌都没有。 被这样一个人盯上,她早就有了最坏的心理准备。 “到最后,你不还是落在了我的手上?”越冥尘笑起来的样子,还是那么令人讨厌,“如果早一点听我的话,何苦让我这么麻烦。” 楚思晴撇过头去,甩给他三个字:“你也配?” 态度嚣张,语气冷淡。 在紧急关头,她竟然开始和小梦有一点像了。 出言不逊的结果,就是她的脸上多了一个清晰可见的掌印。 越冥尘这一巴掌力道不轻,楚思晴只觉得半张脸都是麻木的,耳朵里不停地嗡嗡作响,嘴角也流了血。 她擦掉嘴角的血迹,冷哼一声。 除了不屑,还是不屑。 她没有反抗,因为她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对手,做任何事都是徒劳,可这并不代表她会故作姿态讨好他、顺从他。 该有的倔强和坚持,她不会轻易放弃。 “找死……” 越冥尘最讨厌别人当着他的面表现出不屑,楚思晴此举无异于自寻死路。 “我还想着,只要你让小爷我高兴,过去的账咱们可以一笔勾销,我不介意替独孤鹰扬一直养着你。” “这么个大美人儿,可比一般的俗物要强太多了。” “可你偏偏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我不会怜香惜玉了。” 处在暴怒的边缘男人,往往是非常危险的。 他的手已经伸向了楚思晴。 目露凶光,神情严肃。 楚思晴被他的躁动和凶狠的眼神吓到了,不断地向角落缩着,退着。 刚刚的冷淡,在一瞬间,全部变为了脆弱。 在最无助的一刻里,她忽然想起了洛其琛。 想起了那一日,被佳人醉控制的洛其琛。 那是一段噩梦般的记忆,不断袭来,令她感到阵阵窒息。 她终于第一真正感同身受到了小梦何以被噩梦纠缠,始终无法走出来了。 那样的记忆,那样的经历,那样的痛苦,真的令她一辈子都不可能忘记。 她害怕了,紧张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了骚动。 “启禀大少主,小人有事禀告!” 不合时宜的出现,救了楚思晴,却彻底激怒了正在兴头上的越冥尘。 他怒吼一声:“何事?” 门外的人被吓到了,说话哆哆嗦嗦:“有,有,有……” 这下,越冥尘更加生气了。 他几乎是一脚踹开了房门,一手拎起站在外面的此人,丢了出去:“有什么有!打扰老子好事,你要是说不出个大事来,我要了你的命!” 赵甲一等人见势不妙,忙道:“少主息怒,他所说之事确有蹊跷,我们觉得有必要让您知道,否则就算打死我们也不敢扰了您的兴致。” 那人敢在门外喊话,必然是得到了赵甲一等人的同意。 越冥尘的火气稍稍缓解了些,他知道赵甲一是个知道轻重的人,不会随随便便放在在自己门前放肆。 “你站好,慢慢说,说清楚。”赵甲一朝趴在地上的人比了个缓和的手势。 这人连滚带爬地回到他的面前,战战兢兢地站起来,慢慢悠悠地开口:“刚才,有人,来给,三少主,送书,小人,觉得,那个人,有点,可疑。” 他实在太过紧张,以致于没办法非常流利地说完整句话。 “送书的?不就是城里那家书肆吗?他们有无尘的手令,差不多十天半月就会来一趟,有什么奇怪的?” 对于书呆子三弟,他一直留心着,司空见惯的往来,他倒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那人接着道:“怪就怪在今天来的这个伙计身上。” “一个小伙计,有什么特别的?” “按理说这个伙计来过府里很多次了,可是今天反倒像是新来的一样,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的,生怕拐错了弯。” “哦?那还真是有点奇怪。” 那人又道:“还有云武,他今天的举动也有些反常。” “云武?”听到这个名字,越冥尘反而没有那么惊讶。 最近越兴尘的表现已没有先前那般安分,云武与他同进同出,共进共退,多少也会被影响。 “府中上下人人皆知,那云武与二少主从来都是形影不离。而今天,云武嘴上说是路过,可实际却似乎是有意在正门等候,与那送书的伙计像更像是约好了一样。是他有意无意给那送书的伙计指路,才不至于走错。” 第147章 相逢 “那伙计可是常来的那一个?”越冥尘问着。 “那家书肆只有一个伙计,而且听说还是老板的儿子,小本买卖,本就请不起太多人的。” “你可察觉那伙计有何异常?” “那伙计似乎清瘦了不少,我随口问了他几句,他说是前一阵生了场大病导致的。” “瘦了……不认路……云武……二弟、三弟。” 易容术可以改变容貌,却很难改变体型。 男女始终有别,加上小梦本就比寻常女子还要瘦,尽管她全力弥补,可终究还是被人看出了问题。 越冥尘有了答案。 “来得还真是快。” 前脚赵甲一等人才刚刚入城,后脚梦魂宫主就到了。 “你小子眼力不错,以后就跟着我吧。”越冥尘也算是给了此人一个不小的奖励,“老七,此人就留在你手下吧。” “是!” “多谢少主!”这人实在想不到,自己一个小小的发现,竟然能够得到如此大的提拔。 能够留在越冥尘十大心腹手下办事的,多少也沾上了大少主的光,不光面子有了,连底气都要足得多。 “梦魂宫主,让我去会会你。” 越冥尘忽然有些期待能够与她正面交锋了。 “那少主,我们要不要跟您一起去?”赵甲一询问着他的意见。 “不必。我倒要看看,在我的地方她能翻出什么浪来。”越冥尘胸有成竹,“你们几个人只需要把楚思晴给我看好,其他的事情都不用管。就算外面打得血流成河,你们也不许出来。如果楚思晴跑了或是被人救走了,我唯你们是问!” “是!” 未免声东击西,他必须把自己最信赖的人留在这里。 趁着这一出闹剧,他刚好也可以看一看越兴尘是不是已不再是那个唯命是从的二弟。 他回到房间拿上剑,还不忘凑到楚思晴的跟前儿,端着她红肿的脸蛋儿,阴冷地笑着。 “救你的人来了,你觉得,她有没有机会,活着离开?” 楚思晴不甘示弱:“她要走,就没人能留得住她。” “哼,看来你猜到来的人是谁了。那我们就走着瞧,鹿死谁手,一会儿就能见分晓。” 楚思晴眼看着越冥尘离去,渐行渐远。 小梦来了,可楚思晴宁愿她没有来。 因为她所面对的是严防死守,小梦根本没有机会。 房门没有关,整个房间内外,被黑衣人包围着。 楚思晴蜷缩在一角,害怕极了。 这七个人,以极快地速度,回到了各自的位置上。 冯壬九和陈癸十就坐在楚思晴的面前,死死地看着她,他们的眼神凝滞,目光冷淡,就像是两个没有感情的布偶,主人说什么,他们就做什么。 钱乙二和李丁四二人守在门外,各自留意着半区,他们时刻在观察着周遭的变化,连一只苍蝇飞过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郑庚七和王辛八在房门对角的位置上隐蔽着,只能站在院子里才能看得见他们的存在,稍有不慎,突然闯进来的人,就会被他们两个从不同位置攻击。 剩下的赵甲一干坐在房顶上,以备有人在高处取得有利位置。 除了他们,还有原本东院的侍卫们,一层层,一道道,说不得是铜墙铁壁,却也没有人能够轻而易举地进来,更别说将人带走了。 越冥尘从来用如此严密的看守对待任何一个人,不管是犯人还是人质。 唯独今天,他动用了最强大的力量,只为对付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 说是对付楚思晴,倒不如说是忌惮小梦。 他绝不容许有人在自己的地盘上,还能给自己任何难堪和屈辱。 他出了一口气,可不能再丢一次人。 楚思晴什么都做不了,她只能在心中默默地祈祷,祈祷每况愈下、今不如昔的小梦,能够找到自己,带着自己全身而退。 小梦身着一套粗布男装,易容成书肆伙计的模样,背着一个沉重的竹筐,里面放了几本保存完好的古书和不少复刻的再版。 她素日里鲜用香料,身上只带着少许花瓣,所以女子身上的香气在她这里十分少见。 反倒是淡淡的药香,别有一番滋味。 这样一来,虽然她身材略显单薄,但是乔装起来也没有太大的破绽,加之她带着越无尘的手信,三言两语,就蒙混了看门守卫,被放了进来。 云武与越兴尘之前先行回府,此刻佯装顺路,在小梦面前停了下来。 “你小子又来给三少主送书了?”云武假装与她搭讪。 小梦模仿着伙计的声音:“是,新进的一些,想来三少主会喜欢。” “正好,二少主有事叫我转告三少主,一起过去吧。” “不敢,不敢,您请。”小梦压低了腰,点着头。 云武在前面带路,小梦紧紧地跟在后面。 他们以为一切顺利,却不料看门的四人之中有一人察觉到了异常,偷偷地去禀告了越冥尘。 危险悄然而至,他们还浑然不觉。 云武刚刚听到小梦说话的时候,差一点就以为来的人是伙计本人,那声音模仿得实在是太过相像。 “没想到宫主竟然还有如此绝技,不知道还能模仿出多少人的声音。” 小梦一直弯着腰,在他身后,低声道:“人在江湖,多会一项技能总归是没有坏处的。” 她又模仿起了云武。 本尊在此,也不得不感到惊叹。 这一路走下来,越家各处人手紧密,戒备森严,看来是不久之前越兴尘安排下去的任务即刻得到了实现。 云武偶尔会用手指提醒小梦向左、向右,以免她错了方向,露出破绽。 等到他们走到越无尘所在的西院时,小梦的背都湿透了。 她不是没有乔装潜入过其他地方,只是面对如此的阵仗,倒是人生头一遭。 她的心,凉了半截儿。 她庆幸昨日自己一番客观的言论说动了独孤鹰扬,得到了他的允诺。不然,她想只身救人,希望简直是渺茫。 越无尘院内院外的守卫,有增无减。 一圈又一圈,一层又一层。 小梦惊异于眼前的一切,若不是云武带路,她根本想象不出,一个城中少主,居然会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之下。 这哪里是少主,这简直就是囚犯。 她似乎能够理解为什么在越无尘的心里,死反而会比活着要轻松,为什么每每自己说要杀他的时候,他会是那样的从容淡定,甚至有些庆幸和期待。 日复一日被困于此,任谁,都会受不了。 护卫认得云武,也认得书肆的伙计,所以并未加以阻拦。 小梦十分顺利地进到了越无尘的房间里。 云武对着门外的几个人说了几句话,他们往屋里瞅了一眼,而后慎重地拉开了自己跟房门的距离。 一步,两步,三步。 停在了三步之外。 屋子里的越无尘神情严肃,盯着一本剑谱看得入了迷,愣是没有发觉有人进来了。 他的模样有点憔悴,人也消瘦了几分。 不过几日,他的神采就完全的暗淡了。 第148章 变装 “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云武掩好房门,背靠在门上,“你记住这院子的布局,越冥尘的住所结构和这里一模一样。” “越家是对称而建,以大殿的中心线为轴,左右两边是完全一样的。” “所以,你记住了刚才的路,就相当于记住了同样位置的另一边的路。” “大殿周围的守卫是最弱的,从这里出去先向左再往右再向左就能到大殿,然后找个机会上屋顶,站在高处你就能比较容易找到越冥尘所在之处了。” “今日刚刚加强的守卫,只怕现在已没有哪条路是完全松懈的了。” “我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你自求多福吧。” 小梦努力地记着他说的话,努力地将刚来进来的路线在脑子里重演的一遍。 这时候,越无尘大概是看完了书,合上了页,才发现屋子里忽然多了两个人。 一个是云武,另一个人,他只看到了背影。 可就是这个背影,让他熟悉,让他惊喜。 “怎么是你!”他简直机动地快要喊出来了。 只是一个简单的背影,他便认出了小梦。 小梦也被他吓了一跳,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 就在回头的一瞬间,越无尘已经冲到了她的面前。 一个大大的拥抱,将她紧紧地搂在怀中。 “你没事,你真的没事,太好了,太好了!” 突如其来的拥抱,令小梦再一次颤抖起来,她的心跳不断地加快,连呼吸都感到困难。 因为他抱得太紧,也因为她内心的恐惧。 “二哥果然没有骗我,你真的没事!”越无尘喜出望外,迟迟没有放手,“我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 “你知不知道,我好想你,我真的好想你。”他似乎有说不完的话,想在这一刻,诉尽衷肠。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大概就是在形容越无尘现在的心情。 而这一幕,让站在一旁的云武看呆了。 他认为小梦的易容术算是非常精妙了,此番打扮成小人物也没有什么太大的破绽,若不是事先知情,他也不可能会一眼能够认出这个“男人”其实是一个女子所扮,而越无尘连她的脸都还没看到,就认出了她的真实身份。 难道真的已经情深至此,完全不被表象所迷惑? “三少主?三少主?” 时间紧迫,他不得不破坏这样煽情的场景。 听到喊声,越无尘才松开了怀抱。 小梦立马蹲了下去,死死地抱住自己。 她的神色慌张,嘴唇都变白了。 越无尘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 “对不起,对不起!”他后退了一步,蹲了下去,跟小梦道歉,“我太激动了,竟然忘了你的身体对外人的抗拒。” 在越冥尘面前是一张熟悉的男人的脸,可这丝毫没有令他感到意外和惊讶,他仿佛已经透过这张人皮面具看到了小梦真实的模样。 于他而言,不论小梦的外貌如何变化,她带给他的感觉,永远不会变。 就是这种感觉,令他不管在何时何地,都能准确地辨认出她来。 云武也发现小梦的反应非常奇怪,好奇地问了一句:“她怎么了?” 越无尘无奈,解释道:“她害怕男人的接触,哪怕只是一个握手,都会令她陷入深深的恐惧之中。” 出乎意料的答案。 云武没想到,在一个看似不可一世的女人背后,居然还隐藏着一个如此不可思议的弱点。 非常致命的弱点。 他没有时间去想太多,因为留给他们的时间本来就不是很多。 “宫主,醒醒,你别忘了此行的目的。”云武在一旁提醒着。 此行的目的,目的…… 小梦空白的大脑里闪过“目的”两个字。 没错,她还有事情要做,她还要救人,她还要等独孤鹰扬来助她一臂之力。 忽然之间,小梦恢复了意识,清醒了过来。 见她的状况有所好转,云武道:“你们长话短说,我去外面守着,以免有不速之客来访。” 他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总觉得会与越冥尘发生正面碰撞。 云武走后,小梦撑着地面缓缓站起来。“无尘,吓坏你了吧。” 越无尘站在原地,温柔地凝视着她:“是我吓坏你了,对不起。你的伤,好些了吗?” 小梦点点头:“好多了,你放心。” “那……” 越无尘有一肚子的话想跟她说,可是小梦,却来不及听。 “对不起,无尘。”她打断了他,“我今天为救人而来,情况紧急,我必须先走一步了。” “出什么事?”越无尘从她的神情中看出事情的严重性。 “思晴被越冥尘抓了,我必须去救她。” “楚姑娘?我陪你一起去!” “不行!” “我是这里的少主,有我陪着你,直接让你平平安安地把人带走,我看他们敢把你怎么样!” 越无尘明显是要与越冥尘叫板。 说着,越无尘就带着她准备去要人。 可刚迈出房门,他的人就被拦住了。 “三少主,不好意思,城主有令,不让您出去。” 越无尘十分气愤:“混蛋!给我让开。” “三少主见谅,城主的命令恕我们不敢违抗。” 这边正在僵持了,那边刚出去的云武急急忙忙地又赶来回来。 他非常紧张地说了一句话:“越冥尘来了。” 顿时,越无尘的脸色也变得异常难看。 小梦不能再多停留了,从屋子里低着头走出来,对越无尘拜别:“三少主,书已经给您送到了,小的告退。” 越无尘想拦,但是碍于在场太多的人,他也只能沉默。 云武朝小梦使了使眼色,二人一前一后,全部退出了院子。 “你走那边,这边我来应付。” 云武给她指了一个与越冥尘相反的方向。 小梦完全信任了他,朝着他说明的路线深入越宅。 只是,她这一身打扮,一路走过去,不被盘问实在是太难了。 一个普普通通的书肆伙计,要进到越宅深处,不被人打出来,才是怪事。 反正早晚会暴露,她决定孤注一掷。 她走到花园附近,这里的人手相对松散,树木挺拔,绿树成荫,是非常好的隐蔽。她将套在外面的布衣脱掉,露出原本的紫色衣裙,卸下脸上的面具,换成了另外一副面孔。 倾城美人,足以魅惑人心。 她走出林子,还没来得及找一处助力的踏点,就被人叫住了。 “什么人?在这里鬼鬼祟祟地做什么?” 小梦转身回眸,纤细的手半掩在唇边,柔声道:“是大少主叫我来的,可是这宅子太大,我不小心迷了路。” 她的声音甜美,令听的人沉醉。 “大少主?”他们知道越冥尘喜好女色,可是单独叫人前往,还是头一遭,忍不住要多问上几句,只是语气比刚才不知道和善了多少,“你是哪家乐坊的?我们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小梦故作娇嗔:“小女子是温柔乡送来的,并非歌舞伎。” 温柔乡的乐舞是不错,但是美人儿更出众。 至于美人儿都做些什么,他们简直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了。 第149章 现身 “那也不对,大少主挑中的人都有专门的人负责引路,直接送去给大少主,绝不会让她自己在越宅里随意走动。”越冥尘的这点破规矩,倒是弄得人尽皆知。 小梦轻轻地扭动了一下纤细的腰肢,故意送了一个肩出去,身体微倾,膝盖微屈。 “凡事都有例外不是?大少主想玩点新的花样,怕别人知道了不好,就单独叫我来了。”她的无心之言,竟然正中越冥尘的喜好。 问话的人又信了两分。 “你抬起头来。”他们也想见识一下,温柔乡是不是如传说中一般,盛产倾国倾城之色。 小梦放下手,缓缓地抬起了头。 明眸皓齿,朱唇蠢蠢欲动,眼睛里小小的惊慌,衬得她分外娇弱。 楚楚动人,我见犹怜。 两个护卫惊为天人,痴迷在她的美貌之中,哪里还有心思盘问。 “两位小哥可还有别的问题?我担心我去的迟了,大少主会不悦。” “没,没,没问题了。” 一般的人,对于漂亮的女人,戒心几乎为零。 所以这样的人,常常都不会活得太久。 毕竟漂亮的女人,往往出手也非常狠辣。 美貌是她们天生的优势,更是一道天然的屏障。 这两个人的结局,本也是不会例外的。 小梦欠身从他们中间穿过,回眸一笑,伴着极快的出手,点中了二人的穴道。 她不想大开杀戒从而给越冥尘更多挑衅的借口,所以只是点晕了他们。 她把这两个人拖到了草丛之中,隐蔽在树干之后。 纵身一跃,借着高矮不同的屋檐,她总算是跃上了较高的位置。 在房顶在慢慢前行,虽然危险和缓慢,也比不断被人盘问要强得多。 她开始庆幸越昂驹是一个十分虚荣的人,因为他将自己的家盖得如同宫殿一般,高高的柱子,高高的殿室,以致于她能够看得清脚下来来往往的守卫,而却不会被任何人察觉,如入无人一般。 没有谁会闲得仰着脖子,踮着脚尖,站得老远,去看房顶上有没有人。 她步伐轻盈,移动速度也在不断加快,根据云武的描述,她终于找到了越冥尘是住所。 从高处望去,她停住了脚步,慢慢俯下身,整个人贴在顶子上,观察着院子里的一举一动。 第一眼,她就看到了守在屋顶上的赵甲一。 那是她最想落脚的地方,却被人抢了先。 再往里看,是守在门口的钱乙二和李丁四。 房门开着,她却看不到里面的情况。 她除了知道越冥尘并不在房中之外,其他的什么都不清楚:楚思晴有没有受伤?有没有被关押?有没有被折磨?有没有…… 她什么都不知道。 她只能耐住性子,等着,等着,等着。 院外的守卫井然有序,连换防都是格外整齐,她根本没有机会闯进去。 而那三个人,更是全神贯注,丝毫没有分神和懈怠。 面对这样的防守,小梦别说无声无息地把人带走了,就是连她想靠近一点确保她的安全都是没有可能的。 无法确定楚思晴平安,小梦就不能让自己一直等下去。 她的计划被彻底打乱了。 她越等越心急。 既然暗中行事不可行了,那就正面交锋吧。 小梦是这样想的。 戴好面纱,将绑在腿上的刀系在腰间,将剑握在了手中,连续几个空翻,她就直接落在了敞开的房门前。 出人意料的过程,令赵甲一等人措手不及,一时之间,反而不知道是该守在原处还是该冲上前去。 敌不动,我不动。 小梦没有动,所以赵甲一等人也没有动; 赵甲一等人没有动,所以小梦也没有动。 他们都在观察着对方,最后反倒没有了想象中的惊心动魄。 小梦干脆坐在了石凳上,对着他们说道:“把我的人还给我。” 此言一出,赵甲一立即从房顶跳了下来:“阁下是何人?又来要何人?” “明知故问。”小梦的手指向屋子里,“只要你们让我把思晴带走,我保证不会为难你们,也不会找越冥尘的麻烦。” 屋子里惊慌未定的楚思晴突然听到了小梦的声音,就像即将沉入海底之时忽然抓住了一根浮木一样,瞬间燃起了希望。 她一下子就冲了出来,竟然快到把看着她的那两个人都甩在了后面。 只是甩开了屋子里的两个,门口还有三个。 她还是被拦下来了。 “宫主!救我!”楚思晴拼命地呼喊着。 这是小梦第一次从她的眼中看到恐惧,这也是第一次,她的情绪失去了控制。 小梦记忆中的她,是恬静的、温和的,是冷静的、淡定的。 如此大的反差,可见她受到的刺激该有多大。 “我不想跟你动手。”小梦面无表情,只有眼神中的杀意如一柄利刃,刺进赵甲一的身上。 赵甲一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 凶狠的人他不是没有见过,可是如寒冰一般的眼神他是真的第一次感受到。 他想要拔剑,却发现自己的手好像不太听使唤,始终定格在原处,没有反应。 他的几个兄弟,也是一样的。 “别逼我出手。”小梦再一次要求到。 其实,她说这话也并没有必胜的把握,一打七,人数上她就完全处于劣势。 她是高手中的高手,却也抵挡不住七个普通的高手,还有外面一群平庸之人。 她试图在气势上占据上风,吓吓他们也是好的。 赵甲一故作镇定:“阁下莫非就是传说中的梦魂宫主?” 小梦的眼睛从郑庚七开始,瞥向王辛八,从左到右,一个都没有落下。 最后,她的目光又回到了赵甲一的身上:“正是。” “敢问宫主,在下的三弟、五弟和六弟可是死在你的手上?”赵甲一也不知是哪里来的胆子,竟然质问起小梦来。 小梦虽然不知道他的的三弟、五弟、六弟是谁,却知道他口中指的具体是什么人。 三个人,刚好对应了三具尸体。 “不错,是我杀的。” “我们兄弟与宫主素无冤仇,宫主为何要杀他们?” “这话问得是不是太可笑了?”小梦没想到这帮人居然脸皮厚到贼喊捉贼,“他们盯着我的人不放,你要我如何放过他们?这事要怪就只能怪你们的少主,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打我的人的主意。” “既然阁下承认是你杀了我们的兄弟,就别怪我们以多欺少了。”赵甲一想要为孙丙三他们报仇,“今日我们就要替兄弟们报仇!” 说完,七个人齐刷刷地围成了一圈,将小梦死死地困在了中间。 楚思晴被忽略在了圈外,可是她也没有机会可以逃。 “我再说第三遍,别逼我出手。”小梦隐藏着自己的紧张,人还坐在原地,而右手已握住了剑柄。 一人动,则所有人都会动。 他们谁也不敢先出手。 空气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第150章 鏖战 和煦的阳光下,院外的人竟然只觉着一阵阵阴风吹过,凉飕飕的,打起了冷颤。 楚思晴也一样。 这一股冷意,是来自他们七个人的杀意,还有小梦的杀意。 僵持着,僵持着。 就在苦于僵局无人打破的时候,一只不知死活的麻雀落在了小梦身旁的石桌上。 就在鸟儿落地的一瞬间,只听“唰”的一声,所有人的剑都已出鞘。 同样的时点,同样的速度,以致于在场的人只能听到一把剑出鞘的声音。 咣! 七把长剑一起劈向了石桌。 轰的一声,石桌顿时就碎成了七块同样大小的扇形石块。 这默契,这角度,令人惊叹。 小梦在他们出手的一刻,飞速地转身,从高空俯下,剑锋刚好落在了七人剑锋的中心处。 快速而强烈的冲击,迸射出火星四溅。 她的人还在旋转,倒立其中,以剑指地,赏给了那七人一人一脚。 如果七个人不是同时出手,如果七个人不是那么整齐划一,小梦还未必能够完全占据上风。然而他们实在太过整齐,太过默契,七个人就如同一人一样。 七化一,那便是一对一的较量。 小梦可不在怕的。 那七个人被小梦逐一踢飞,各自捂着胸口站成了一排,手中的剑齐刷刷地对准了小梦。 而此刻,小梦终于可以摆脱他们的围困,护在了楚思晴的身前。 她一边关注着对手的举动,一边询问着楚思晴的状况。 “怎么样?受伤了没有?” 她横剑在前,查看着楚思晴的身体。 “手怎么这么凉?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手腕怎么都磨破了?” “你的脸怎么肿了?是哪个混蛋动手打的你!” “快告诉我,他们之中谁欺负你了!” 小梦越看越气,恨不得立刻将姓越的碎尸万段。 楚思晴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委屈和恐惧,抱着小梦就哭了出来。 她靠在她的肩膀上,在她的耳边讲述着自己一连串的遭遇。 小梦听完,脸色变得铁青,紧紧地握住了楚思晴的手:“我立刻带你走。” 楚思晴是害怕,可是,她还没有害怕到完全丧失了理智:“你小心!” 她被小梦护在了身后,就像她当时被凌素衣护在身后一样。 同样的场景,令她不得不担忧起来。 她不能让小梦冒险。 “带着我会拖累你的。” “不是我,你也不会在这里。”小梦无论如何也要将人带走。 不止要带人走,还要把欺负过她的人,统统解决掉。 梦魂宫与望岳城的梁子,这算是彻底结下了。 “上!” 赵甲一一声令下,他们七人又立马冲了过去。 “哼。” 轻蔑一视,小梦把楚思晴推回房里,掩上房门。 空旷的院子里,紧张的气氛丝毫未减。 七个人,一个一个轮流与小梦交战,不断消耗着她的体力。 一轮过后,从一打一,换为二打一,两两联手,试探着小梦的底线。 小梦左手持刀,右手执剑,一人当作两人用,艰难地对抗着。 两轮过后,二人增至三人,简单构成的阵法,将小梦困在其中,难以挣脱。 三轮过后,小梦虽然并未落败,但是体力早已不支。 第四轮,四人合力,小梦勉强在支撑。 他们默契实在太强,每个人不论在何种对阵之下,都是打到五十招便停手,换上下一人来。 后一个人永远比前一个人慢三招。 一个顶一个,顺序没有任何的错漏。 再这样下去,小梦就算没有被他们杀掉,也会力竭而败下阵来。 她清楚自己的状况,可是却没有突围的办法。 五人同心,快速的移位,小梦根本看不清每个人的位置和出手。 她只能依靠着自己的脚步躲闪,依靠刀剑进行防卫。 周身已经多了好几处不浅的伤口,连续迎战,已经让她的呼吸变得困难。 她还是先跪倒在了地上,她的手在抖,可她始终没有松开握剑的手。 “不能着急,一定不能急。”她不断地让自己冷静下来。 “堂堂梦魂宫主也不过如此。”不知是谁说了这一句。 语气轻浮,态度轻蔑。 他们已经打开了僵局,打出了气势,最初的畏惧早已化为坚定的信念,每一次出手,都万无一失。 他们是一体的,而分分合合不过是眨眼之间的事。 可单打可群攻,可群攻可错位。 从一开始,小梦就落入了他们的陷阱之中。 “要打乱他们的节奏。”小梦这样告诉自己。 现在,节奏掌握在对手的手中,小梦只有挨打的份。 可如何能够破坏他们完美的阵法? “晴儿,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你是女孩子,在对决的时候往往会比较吃亏,可是,只要你够快,就一定能够抢得先机,战胜你的对手。” 小梦的耳边回响起若问对她的教导。 唯快不破。 快。 小梦懂了。 可是她,还能再快起来吗? 她放下了手中的刀,完全闭上了眼睛,让自己无视外界的混沌,依靠听觉去判断对手的位置。 物我合一,她的剑就是她的手。 三招的时间差,稍纵即逝,却是她仅存的希望。 一道凛冽的剑意从她的背后袭来,她俯下身子,向背后狠狠地刺了过去。 就在这时候,又一道刺骨的杀气从她的侧面突来,她压低了自己,悬空的转身,空闲的左手就瞬间抓住了那人的手腕。 用尽全力,她的修剪得精致的指甲,全部戳进了那个人的肉里。 顺势一扯,鲜血的温度顿时温暖了小梦冰冷的手。 小梦体味过那种滋味,她敢肯定眼前这个人绝对没有机会再使剑了。 而她右手刺出去的那一剑分毫不差地刺进了另一人的腹中。 解决掉了两个人,局势瞬间扭转了。 冯壬九托着自己的手腕痛苦地哀嚎,陈癸十捂着自己的肚子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这下子,他们七个人轮换的节奏被彻底破坏,原本该是六人的阵法,已无多余之人可用。 最要命的是,他们没有想到小梦竟然可以徒手废掉一个人的手腕。 被鲜血染红的玉手,刺激着在场每一个人的感官。 他们恐惧了。 动作变得僵硬了。 小梦的机会,来了。 她快速地睁开眼睛,拾起地上的刀,直接朝着左侧的李丁四扔了过去。 奋力一掷,直穿左肩,将他钉死在了木门之上。 又解决了一个。 凝神聚力,内力被她悄然转移到右手之上。只见她一招横扫千军,激发出强大的剑气,顷刻间就将郑庚七和王辛八击飞,撞在了院中的石壁上。 石壁也轰然崩塌。 剑气一出,连在一旁还没来得及进战的赵甲一和钱乙二都未能幸免。 七个人全部被打倒在地。 这一战,赢得惊险,赢得漂亮。 外面的人原本在围观,他们认为赵甲一等人对付一个女子必定绰绰有余。不料,这女子竟然绝地反击,一个人打倒了七个望岳城的高手。 第151章 不满 哪怕小梦现在累到以剑撑地,单膝跪着,他们也没有人敢再闯进来送命。 楚思晴贴着房门边揪心地等待着。 她不敢看,不敢说话,生怕让小梦分神,害了她的性命。 直到杀气退散,她才敢从窗户上戳了一个小小的洞,瞧一瞧院中的战况。 这一看,令她震惊。 “宫主!”楚思晴破门而出,冲到了小梦的身边,“你怎么样?” 小梦身上不下十处伤口,每一处都在流血。 她用沾了血的手轻轻地拍着楚思晴的手,安抚着她的焦虑与担忧:“我没事,死不了。” 她对着门外端着长剑、长枪,战战兢兢不敢进来的守卫,大声喊道:“叫越冥尘来见我。” 最中央的守卫听完,一溜小跑就出去找人了。 小梦现在的目光就如一匹被激怒的孤狼,浴血厮杀,浑然不觉疼痛。 她要做的事情就是保护自己要保护的人,阻她路者,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哪怕客观而言,她已无力再战,却还是执拗地要与越冥尘算个清楚。 逃不掉,也不想逃。 她倒要看看,一贯笑里藏刀的越冥尘,见此情景,是不是还能笑得出来。 越冥尘在哪儿? 越冥尘在去追堵小梦的路上,与云武撞了一个正着。 “大少主。”云武见了他,非常淡定。 越冥尘一脸不出所料的样子:“怎么,二弟也来看三弟了?” “大哥找我?”越兴尘忽然从他身后走了过来。 他估算着时间,等着云武回来,谁知却发现越冥尘带着一队护卫,浩浩荡荡地朝西院而去。 他放心不下,就一起跟了过来。 “二弟今天怎么舍得把云武放出来了?”越冥尘一边走着,一边试探着。 越兴尘非常反感他的用词:“大哥这话说得奇怪,阿武又不是犯人,有什么放不放的。” 越冥尘道:“你一向不喜欢云武离开你,不是吗?” 越兴尘与云武之间微妙的关系,别人或许不知道、不敢问,但是作为兄长的,不会全然被蒙在鼓里。 只是谁都不明说,给足对方面子,也算是保全越家的颜面。 越兴尘并不在意他的话,也没有被他玩味的眼神所影响,淡淡地说着:“我让阿武给三弟送个信儿。” “哦?送什么信儿?说来听听。” 他们二人边走边聊,看似悠闲,实则脚步越来越快。 “左不过是告诉他,他的心上人没什么事,让他安心留在城里。” 越兴尘想着,既然之前越冥尘认为他是出城找梦魂宫主,那么干脆就彻底承认了,借自己之言透露梦魂宫主的伤势好转,也好让越冥尘不敢轻易和她交手。 然而越冥尘却道:“如果是这事,恐怕二弟是多此一举了。” 越兴尘沉住气:“大哥此话怎讲?” 越冥尘见他揣着明白装糊涂,也没直接揭穿,暗示道:“想来二弟可能还不知道,咱们三弟的那位心上人现在多半已经在这座宅子里了。” 越兴尘无奈地笑着,不置可否。 他们的伎俩到底还是被越冥尘看穿了。 兄弟之间,各自心里都有一本明账,可就是谁都不说,然后背地行事。 多少嫌隙,大概都是因此而生的。 面和心不和,用来形容越家父子四人,再合适不过了。 不过对于越无尘而言,连“面和”他都懒得去装。 见到越冥尘,他直接就是一句质问:“你来的正好,把我关在这里不让出去,你到底什么意思!” 兴师问罪,先发制人,他也是在间接为小梦争取时间。 越冥尘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脸上笑呵呵的,安慰道:“三弟,我也不想的,这是爹下的命令。你也知道,爹一向不喜欢你出去乱跑,你就别让做大哥的为难了。” 越无尘道:“正好大哥、二哥都在,你们跟我一起去找爹评评理!我哪里还是他的儿子,分明就是个犯人!” “诶,三弟,莫气莫气。”越冥尘根本都没有给他移动步子的机会,“爹现在忙得很,你去了也见不到他。” “我不管,总之今天,你们要不就把这帮人都给我撤走,要不就给我一个能信服的理由。” 越冥尘没工夫在这里跟他胡搅蛮缠,向自己带来的人使了个眼神,那些人立马就在整座院子散开,四处搜寻小梦的踪迹。 越无尘怒斥道:“你们这是要做什么?把我关在这里还不够,还要搜一遍才满意吗?” 越冥尘拖着慵懒的尾音,慢慢悠悠地说道:“三弟,你急什么?莫不是你这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还是藏了什么美人?” 越无尘略有心虚:“你胡说什么?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 越冥尘见他脸红,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反而是越兴尘,依旧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淡定得令不知情的人丝毫不会想到要去怀疑他。 越冥尘依旧不紧不慢地说道:“三弟,你也不小了,是时候成家了。不如就请那位姑娘出来,随你一起去见见爹。” 越无尘依旧用愤怒掩饰着他的紧张:“你休要胡言乱语!让你的人赶紧给我滚出去!” 越冥尘却不理他这套,接着说道:“爹知道你喜欢的是那位江湖上鼎鼎有名的梦魂宫主,人长得漂亮,武功更是高强,若是能嫁入我望岳城,那对越家而言,可谓是如虎添翼。” 越无尘反驳道:“哼,我是喜欢她,那又怎样?你放心,就算她肯来,我也绝对不容许我心爱的女人踏进这片肮脏的土地。” “肮脏?哼,你以为她就是什么高贵的货色?更何况,你可别忘了,这里是你的家,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说。” “家?你看着里里外外,这还是个家吗?要是谁想来体验体验作为望岳城少主的生活,我巴不得将这令人厌烦的身份拱手相让。” 字字句句,都是越无尘的不满。 “三弟,你何必这么激动?从前你再生气,也没有这般沉不住气的时候。” “你管我。” “你这样反常,难免给人一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反而更加显得可疑。” 故意吸引着众人的视线,目的不过是为了掩护偷偷潜入进来的那个人。 越冥尘在等一个结果,他几乎快要认定,小梦一定就藏在越无尘的院子里。 然而,搜院的人里里外外、上上下下搜了个遍,能藏人的地方无一遗漏,却还是没有发现小梦的踪迹。 “禀少主,都搜过了,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人。” 越冥尘笑不出来了:“没有?” “是,没有人。” “越冥尘,你究竟要找什么人?我这里不欢迎你,请你出去!”越无尘下了逐客令。 越冥尘仔细地回想着刚才的细节,他愤恨地瞪了一眼云武。 除了他,还有谁会给小梦和越无尘通风报信。 好一招调虎离山,好一出掩人耳目。 “很好,配合得天衣无缝,竟然又让我扑了个空。” 他这话,既是说给越无尘听的,也是说给站在一旁“置身事外”的越兴尘和云武听的。 第152章 对峙 不过,很快,还没等越无尘再质问什么,越冥尘不满的情绪就消散了。 因为他忽然发现,经过这样一番折腾,小梦已经是他的瓮中之鳖。进了他越家的地盘,生死基本上是掌控在了他的手上。 她不去救人还好,一旦去了,就不会完好无缺地从这里离开。 越冥尘相信,以赵甲一等人的实力,一打一不是梦魂宫主的对手,但是以多欺少,胜算还是非常高的。 他们可不是什么君子,只要能赢,什么都做得出来。 只是越冥尘不会想到,被逼入绝境,被愤怒占据全部思绪的小梦,竟然就真的以一敌七,打残了他最引以为傲的七个手下。 “既然三弟的心上人不在这里,不如三弟跟我走一趟,我保证你见到你朝思暮想的姑娘。” 如果说前面的所有他都是在怀疑和试探,那么现在,越冥尘基本上可以确定小梦来了。 她既然来了,却不在越无尘这里,那最有可能去的就是自己那里了。 这一路,无数岗哨,竟无人来报异常,他能想到的也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小梦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藏了起来;二就是她的武功太高,在严密的防守之下都能如入无人之境。 还没等越无尘回答,就又有人来报了。 带着一脸的惊恐,慌慌张张跑来的小护卫,惨白的脸色,呆滞的神情,见到这一群人,就好似见到了亲人一样。 “大少主!可算找到您了!”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不是让你们好好守在院外吗?”越冥尘认得此人,此人是他院落护卫中,年龄最小的一个。 “有个女人,打伤了您的七位心腹,现在要求见您。”他说话还算利索。 这个消息,彻底打击了越冥尘的信心:“你说什么!七个人,全伤了?” “是,而且伤得都不轻。” “该死,她这是在跟我叫板!走!” 他顾不得再跟越无尘东拉西扯,一心就想着立马收拾了小梦。 听到这个结果,越兴尘也十分诧异,与着身边的云武悄声讨论着:“她真的去了?” 云武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也浮现了半刻的不可思议:“她的武功,实在可怕。” 这时候,走了一段的越冥尘忽然回头对着越兴尘喊道:“二弟,你还站在那里干什么?走!” 无论如何,他都要带上最好用的打手,最安全的挡箭牌,最适合的替死鬼。 越兴尘跟了上去。 于他而言,再战如果注定躲不过,那就只好全力以赴。 一股腥咸的气味。 众人刚到达院外的时候,就被血的味道所充斥了感官。 越家三兄弟鲜见的同行而出,只为了那一个人。 各怀心思,却谁也瞒不过谁。 “所有人,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进来。” 越冥尘下了指令,竟然将他带来的一众手下全部留在了外面。他只带了越兴尘和越无尘,外加一个云武进去。 他华丽的院子,只剩下了一片狼藉。 破碎的石块遍地都是,崩塌的石壁、凌乱的枝叶,淋漓的血迹、遍地的哀鸣。 赵甲一捂着自己的眼睛,钱乙二抱着自己的膝盖,李丁四的右手已废,郑庚七和王辛八则被剑气所伤昏迷不醒,冯壬九依旧托着自己的手腕痛苦不堪,陈癸十缩在地上死死地按着自己的腹部。 小梦半靠在楚思晴的怀里,闭着眼睛休息着。 当四个人的脚步渐渐靠近,她方才睁开了双眸,借着楚思晴的外力,站了起来。 “精彩,真是精彩。” 越冥尘在为小梦鼓掌,言语之中称赞之味甚重。 不过,从他的铁青的脸色上不难看出,他这一次,是真的笑不出来了。 他最信任、最得意的十个手下,三死七伤,七伤之中两个重伤昏迷,五个势必残废。 为了得到一个女人,他付出的代价,实在有些大。 不,是非常大。 越无尘见到她满身是血,直接窜到了她的面前。 关心则乱,还好这一回,他控制住了自己。 他没有碰到她的身体,只是嘴上不停地问着:“伤到哪里了没有?伤得重不重?” 短暂的休息让小梦恢复了不少体力,她轻松地笑着:“别担心,皮外伤而已。” 她推开了越无尘,直视着越冥尘。 那副尊容,令她越看越觉得恶心。 越冥尘同样在盯着她看,面纱蒙住了她的容颜,却带给了他熟悉的感觉。 在那一夜之后,当楚思晴以梦兮的名义与独孤鹰扬并肩而立的时候,所有人都顺理成章地以为梦兮是楚思晴。 可直到现在,当小梦与楚思晴站在一起,当二人扮起同样的装束,越冥尘才真正认出,谁才是真的梦兮。 “原来,你才是梦兮。”他这句话,是冲着小梦讲的。 筹谋再三,他竟然抢错了人,他想要的应该是这位梦魂宫主而不是那位楚大小姐。 “你哪只手碰过她?”小梦现在脑子里想的全部都是替楚思晴出气。 越冥尘摊开双手,一脸得意,一脸轻松:“两只手都碰了,那又怎样?你能把我怎样?哼,就凭你现在的状况,还有力气来对付我吗?” 他一直在观察小梦,观察到她力有不逮,纵使没有内伤,仅是外伤的疼痛就足以令她无力再战。 “好,那我就把你的两只手都砍下来给她道歉。” 小梦的剑指向了越冥尘。 “不行!” 越无尘按住了她的手腕,低声对她说:“你现在根本不是大哥的对手,何况二哥也在。你不如挟持我,这样你就能带楚姑娘出去了。” 小梦对此十分感激,可她做不到。 “如果我死了,只求你帮我保她周全。她欠我的早就还清了,我不想再欠她太多。” 她向前走了两步,将越无尘和楚思晴都挡在了身后。 突然,越冥尘仰天大笑,笑得异常开心,那笑声响彻整个越宅,笑得人心底发毛,非常的不舒服。 小梦冷冷地问道:“你笑什么?” “啧啧啧。”越冥尘充满了不屑,“我该说你是有情有义还是自寻死路?” “什么意思?” 越无尘笑容一收,眼色一阴:“我那个傻弟弟一定跟你说要你挟持他闯出去对不对?” 小梦不语。 越冥尘接着说道:“他这个办法的确不错,你为什么不听他的呢?他是家父最宠爱的儿子,你有这么重要的筹码在手,何愁离不开这望岳城?” 小梦冷笑着:“可是站在我面前的是你不是越昂驹。” “哈哈哈哈哈!”越冥尘又笑了,“聪明!看来什么都瞒不过你。” “你不会让我轻而易举地离开这里的,即使我挟持了他,你也会为了留下我,而不管他的死活,对不对?” “对极了!”越冥尘简直不知该如何夸赞小梦,“说得真是太对了!你真是我的红颜知己!” 小梦心中作呕,所有的不屑全部写在了脸上:“因为你要赌一把。” “哦?你倒是说说看,我要赌什么?” “赌你我的心,谁更狠。” 第153章 开战 越冥尘没有回答,他的笑容就已经是最好的回答了。 那眯成一道缝的眼睛,透露着算计;那上挑的嘴角,透露着狠辣。 他就是要赌。 赌小梦不会忍心伤害越无尘。 一旦小梦挟持了越无尘,越冥尘就会出手。 他会首先攻击越无尘,从而减少小梦谈判的筹码。 他可以狠下心来伤害自己的兄弟,小梦却不能忍心伤害深爱自己的男子。 所以,她根本不会去挟持越无尘。 小梦承认了:“你赢了。” 越冥尘非常满意:“多谢。” 女人的心肠到底还是比男人软一些,尤其是像她这样在黑暗中挣扎,想要握住仅有的光明的女人。 “二弟,你今天为什么那么喜欢发呆?”越冥尘的话头转向了越兴尘。 “大哥有何吩咐?”越兴尘是明知故问。 “你之前被姓易的拦住没能杀了她,现在为兄再给你第二次机会,你可要把握住啊。” 越冥尘没有十成把握赢下的人,他从来不会自己动手。每每这个时候,他都会把越兴尘推出去。 赢了,功劳是自己的;输了,死的人也不会是自己。 越兴尘下意识地望了小梦一眼。 刚刚好,小梦也望向了她。 坚定的神情,诚恳的目光,她似乎在告诉他,不要忘记二人的约定。 各自为营,不必留情。 越兴尘有点不甘心,因为他与小梦这一次的交手,又是在她大战之后,有伤在身的情况之下。 他想与她来一场绝对公平的较量,却怎么都无法实现。 他是越冥尘眼中杀人的机器,在得到了指令之后,只能遵从。 同样的出剑方式,他再一次刺向了小梦。 然而,这一次,越无尘接住了他的剑。 肉掌死死地攥住那一柄没有任何感情的宝剑,鲜血直流,却没有令他松开半分。 “无尘!” “三弟!” 他的举动令小梦和越兴尘惊呼。 “我不允许任何人再一次在我面前伤害她。” 上一次,越无尘被逼袖手旁观,差一点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这一次,他告诉自己,绝不让悲剧重演,绝不让自己追悔莫及。 “三弟,你松手!” “无尘,你让开!” “你的手会废的!”异口同声,是两个关心他的人对他最紧张的关切。 越无尘有些欣慰,他知道自己的二哥是在乎自己的,更知道自己心爱的女人同样是在乎自己的。 “二哥,只要你收手,我就放手。”他就只有这样一个条件。 然而,这件事,越兴尘说了不算。 就在他犹豫,准备收回剑的时候,越冥尘又发话了:“云武,你还愣着做什么?让我见识见识你的暗器。” 唰!唰!唰! 连续三枚彻骨钉从云武手中飞出,直对着小梦身上的三处大穴。 彻骨之钉,彻入白骨,余生半世,安养榻中。 小小的一根,打在哪里,就能令那处关节失去活动的能力,若是几处要穴都被打中,就注定余生会瘫痪而终。 面对这样的暗器,小梦着实顾不得太多了。 她一把搂住楚思晴,侧身一闪。 咣!咣!咣! 三枚飞针应声落地。 她的剑还是很快,她的剑依旧很准。 只是,她还没有放下剑,又一排银环朝她冲了过来。 她一把将楚思晴推进房中,自己不断躲闪着飞来的暗器。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云武的暗器千变万化,令小梦防不胜防。 左右开弓,刀剑同出,她吃力地打落一根又一根暗器。 越冥尘就站在一旁,双手搭在胸前,看着好戏,偶尔幸灾乐祸地说上两句。 “云武啊,若是你的暗器淬上毒,只怕江湖之中,无人是你的对手啊。” “三弟,你何苦为难你二哥,他收不收手,你现在都没办法去救你的心上人。” “梦魂宫主轻功了得,就是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二弟,那小子冥顽不灵,你干脆废了他这只手让他涨涨记性。” 经过对这几日各种消息、各种事情的串联和推测,越冥尘忽然想通了许多事情。 他猜出是这两兄弟通风报信间接害死了自己的三个心腹,他猜出是越兴尘与小梦里应外合让后者得以潜入又伤了自己七个手下,他猜出只要越兴尘对小梦出手越无尘就一定会相助,他猜出只要越兴尘出了手云武就不会违抗自己…… 他知道越无尘喜欢小梦,他知道越兴尘疼爱越无尘,他知道云武不会违背越兴尘。 所以,他就利用这四个人牵扯不断的感情、恩情,让他们互相搏斗,自食恶果。 谁开的局,就由谁来收场。 小梦的体力已经很难再坚持下去了,云武的暗器已经在她的身上留下了不少的伤痕,她的手臂上还有几枚飞针没有拔出来。 真的是应了那一句,还好云武的暗器不淬毒,否则就算再多几条命,都不够小梦来送的。 见到情势已经明朗,越冥尘胜券在握。 他缓缓地拔出自己的剑,打算给小梦致命一击。 一道刺眼的寒光在院中划过,却没有造成任何的结果。 突然闯入的一个人,将越冥尘刚刚出鞘的剑又挡了回去。 “独孤鹰扬!”越冥尘恨得咬牙切齿。 独孤鹰扬从背后点住了云武的穴道,令他没有继续出手的机会,他挑开了僵持在一起的越家兄弟,保住了越无尘的手不至于完全残废。 他落在了小梦的身边,将她完全笼罩在了自己的阴影之下。 “对不起,我来迟了。”他伸出自己的手递给小梦,“你没事吧?” 小梦用指尖轻搭在他的手掌边,这样既没有驳了他的面子,也不会让自己有过激的反应。 “死不了。” 她站了起来,抬起自己的手臂。 一排如牛毛一般细小的银针牢牢地扎进了她的皮肤里。 她暗自庆幸,如果不是身上的伤疤起了抵消的作用,只怕这样轻巧的银针就会随之进去经脉,取她性命了。 云武真的是没有一丝保留,招招都是致命的。 独孤鹰扬替她逼出了银针,从怀中取出了独门的金创药想要替她疗伤:“不是说好等我来的吗?怎么你又硬拼上了。” 独孤鹰扬这话透着淡淡的责备,好像眼前的才是他的女人似的。 小梦非常不习惯他这样的态度:“你去看看思晴吧,我没事。” 说完,她就立刻撤回了手臂,连药都没有上,就从独孤鹰扬的面前侧移了出来,赶到了越无尘的身边。 “你这个笨蛋!”看着他手掌上那道血淋淋的伤口,小梦又忍不住骂他,“你知不知道,你的手差一点就废了。” 越兴尘也取出自己的伤药替越无尘包扎。 “我知他情深,却不知,情深至此。”越兴尘不得不感慨。 爱到浓烈之时,就什么都顾不得了。 小梦压低了声音道:“要不是你无心伤我,出手慢了几分又柔和了几分,他的手掌只怕已经少了一半了。” 第154章 破局 小梦见识过越兴尘的出手,远比今日要快、要狠、要稳得多。 如果按照那时候的力道来推算,别说越无尘根本无法接住这一剑,就算接住了,只怕也会付出更加惨痛的代价。 越兴尘却道:“我就是担心三弟会替你挡剑才没有使出全力。” 他不是越冥尘,所以他不能不顾兄弟的死活。 剑下留情,有八成的兄弟情,还有两成对于小梦的欣赏和肯定。 “我把他交给你了。”这句话似有深意。 小梦疑惑地看了一眼越兴尘,只见他微微颔首,紧闭的双目令人看不透他此刻的心情。 或许,是越冥尘的一席话令他终于对这个家、对这个姓氏绝望了。 “有机会,带他走。” 这是越兴尘最后对小梦说的六个字。 声音之轻,语调之低,连越无尘都没有听到。 他替云武解开了穴道,二人一起退回到了越冥尘的身边。 他替兄弟做了最好的选择,却没有给自己一个明智的后路。 “来人!”越冥尘愤而喊到,“是谁放他进来的!” 独孤鹰扬的出现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然而,还没等守在门口的人回答,独孤鹰扬就一脸客气地站了出来:“大少主莫怪,是令尊请我进来的。” “什么?” 越冥尘没有想到,独孤鹰扬竟然越过了自己直接找到了越昂驹,难怪没有人向他禀报此时。 独孤鹰扬继续道:“大少主也不必惊讶,我本是来拜会您的,可谁料守卫说您此刻正忙于正事,无暇接见,那我也只好转而拜请令尊了。我这大老远来一趟,总不能让我扑个空吧?” 昨夜一别,他也一刻都没休息过。 在接管了青龙门和凤舞帮之后,他还没来得及分配驻守的人马,就立即派阿宇替他准备今日所需之物:丰厚的珠宝、珍贵的古董、标致的美人,投其所好,一样都没有少。 他一大早就带着这些东西赶往望岳城,阿宇和一队精锐随行。 一行人浩浩荡荡,在城门口即引来了不少侧目。 他与守城的卫士交谈,态度诚恳,出手阔绰,直接买通了守卫将他带至越宅之外。 谁知,越宅护卫告诉他,越冥尘此刻有要事在身,抽不开空,所以没办法通报。 那时候,他就知道,一定是小梦没有沉得住气而给她自己引来了大麻烦。 他不得不抬出越昂驹,才得以顺利进入越家。 好在越昂驹还算好客,见到他还算客气。 至于这份客气是给他的还是给他带来的那些礼物的,这个就不得而知了。 幸亏独孤鹰扬及时赶到,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大少主,令尊此刻还在大殿等着你我二人呢,我们作为小辈的可不好让他老人家等太久。” 他借口亲自来请越冥尘才得以从越昂驹那里偷得空闲,在其指派的人的带领之下,得以快速而准确地找到越冥尘的所在。 “既然你是爹的客人,那我们就出去好好聊一聊。”越冥尘反而客气了起来,“独孤门主,请吧。” 独孤鹰扬却忽然道:“大少主留步。” “独孤门主还有何事要吩咐?” “听闻我家梦兮被大少主请来做客,不知大少主与她是否还有未完之事?若是没什么可说的了,还请大少主归还,在下感激不尽。” 独孤鹰扬到底还是来要人的,只不过要人的态度可比小梦要和气得多的多。 越冥尘碍于眼前的形势,纵有未完之事,也只好暂时放弃:“独孤门主哪里话,梦兮姑娘就在房中,阁下可随时带她离去。” 此言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长舒一口气。 独孤鹰扬亲自将楚思晴带了出来,右手搂着她的肩膀,从小梦面前经过。 小梦朝楚思晴点点头,示意她安心与独孤鹰扬离去。 楚思晴明白她的意思,完全遵从她的想法。 一场因她而起的纷争看似落下了帷幕,她的危险似乎也已经解除。 然而,这一来一去,究竟是福是祸,仍旧是一个未知数。 越冥尘和独孤鹰扬走远了,赵甲一等人也陆陆续续被人抬出去治伤。 热闹了半日的东院,渐渐安静了下来,只留下了四个人在院中。 小梦终于支持不住了。 在她认为完全安全的环境之下,她紧绷的神经松了下来,她强打起的精神也懈怠了。 直接瘫软在地,眼神迷离,连呼吸都变得微弱了。 “小梦!”越无尘慌了。 他不敢碰她,又不知道她到底伤得多重。 越兴尘想将她抱起来,却被云武拦住了。 他没有直接对越兴尘说出小梦的恐惧,只是简单地摇了摇头。 “让我休息一下就好了。”小梦有气无力的声音,实在是累极了。 她的手上,臂上,腿上,到处都是血迹。 越无尘不忍她躺在冰冷的地板上,轻轻抬起她的背,让在靠在了自己的蜷起的腿上。 “这样会不会舒服一点。”他反而坐在了地上,陪着她。 小梦虚弱地笑着,那笑容多少显得有些凄凉。 “阿武,你出手太重了。”越兴尘没有责备的意思,只是有点遗憾。 遗憾小梦再一次在处于弱势的情况下,被自己和云武所伤。 云武何尝不知道自己下手的轻重,他甚至可以告诉他,这是他生平出手最狠的一次。 因为他,不得不这么做。 不是为了自己,也不是为了要杀死小梦,而是为了越兴尘。 他的心思,越兴尘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小梦点破了。 “他是对的,如果他不下手狠一点,只怕越冥尘不会饶过你的。” 云武有点惊讶。 越兴尘同样意外。 “他应该早就猜到了最近的这些事情都跟你们有关系,也看得出你刚才那一剑没有使出全力。如果云武继续手下留情,就算最后他赢了我,越冥尘也不会轻易地放过你们的。” “只有让越冥尘看出云武的决心,才不至于让他迁怒到你的身上。” “有这样一个好兄弟,值了。” 云武起初还在担心,要是自己真的不小心让她死在自己的手里,自己该如何面对自己的内心。可听完小梦的一席话之后,他反倒释然了。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他认可了小梦的解释。 小梦的眼皮愈发沉重,可是她强撑着,没有让自己睡过去。 “云武,我们,是不是见过?” “我们?” 小梦突然的发问给了云武一个措手不及。 小梦重复道:“是的,我,和你。” 云武谨慎地答道:“当然,前几天不是才见过吗?” 小梦却并非在指那一天:“不,我指的是,在更早之前。” 云武重复着:“更早之前?” 小梦提醒着:“是的,我们几年之前是不是就有过一面之缘?” 云武没有承认:“怎么会。” 小梦却道:“那日之后我想了很久,单凭我双手均会使用兵器这一点,还不足以完全证实我的身份……” 第155章 故旧 小梦却道:“那日之后我想了很久,单凭我双手均会使用兵器这一点,还不足以完全证实我的身份。而我那一日,也并没有显露出太多与寻常女子不同的地方。通过这几次与你们的接触,直接的也好,间接的也罢,我觉得你们两个人都不是草率之人,不会单凭一条并不算强力的证据就会随便对人起怀疑。可那日,我能够明显的感觉到,你是十分确定我的身份的,所以我才没有否认。” 云武仍不懂她的意思:“你想表达什么?” 小梦道:“你认识我,在那之前就认识,对不对?” 云武只好承认:“不错,我们更早之前,就已经见过了。” 小梦不断在她支离破碎的记忆中搜寻,努力回想着自己见过的人。 她的记性虽然在受到刺激的时候会断片儿,但还不至于完全忘记出现在自己面前过的人。她没有第一眼就认出云武,或许是因为那时候的云武并没有以真面目示人。 没有见过全貌的人,小梦思考再三,终于在记忆的房间里找到了。 “华山脚下,那个蒙面的男子,就是你,对吧?” 云武郑重地点了下头:“没错。” 小梦长叹一声:“这就难怪你会一眼就认出我了。” 云武道:“宫主的风采,一面之缘,就足够令人难忘了。” 小梦却不敢恭维:“这样的一面之缘,我想,还是越少越好吧。” 当初的一面之缘,差点让自己送了命,她可不希望同样的事情,再多几次。 这算是一句实话,是她真实的想法,也算是一句玩笑话,稍稍缓和一下四人之间严肃的氛围。 果然,大家都会心地笑了。 小梦随意地问道:“你当年来找我,是不是为了他?我记得你当时给我的理由是你的好兄弟被人无故打伤,你愤而不平又无处可寻。能让你这样一个高手低下身段去买凶杀人的,恐怕也只有他一个了。” 她当年就曾说过云武是一个高手,今日交手之后,她更加确定自己的判断没有错。 云武笑而不语。 有些话,不必明说,能懂的人自然会动,不懂的人,就算是说破嘴皮,也不会懂。 “宫主,你相不相信我们?”越兴尘突然问道。 小梦觉得这样的问题放到现在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我要是不信,怎么还会留在这里?” 越兴尘道:“楚姑娘现在有独孤鹰扬保护,你大可放心了。我跟阿武现在就送你离开这里。” 小梦道:“我要是这么走了,你怎么跟你大哥交代?” 越兴尘顾不得了:“先送你跟三弟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剩下的,我自有应对的办法。” 小梦道:“不,你若是有机会,就先带他走。” 越兴尘问道:“你那怎么办?” 小梦道:“独孤在这里,剩下的事情交给他吧。” “要走一起走,我不会留你一个人在这里的。”越无尘再也不想跟她分开。 “我会没事的,你放心。”小梦宽慰着越无尘。 “宫主感觉好些了吗?”云武在一旁问着。 “好多了。”小梦现在需要的是充沛的休息,片刻的调整也只能恢复些许的精神,“你们不要一口一个宫主的,叫我小梦就好了。” “好。”云武也不见外,“这里到底是越冥尘的地方,你若是感觉好些了,就随我们换一处地方好好休息。” “也好。” 小梦艰难地站起来,可是腿上一疼,又趔趄了几步。 越无尘反应够快,从身后拉住了她。 “我抱你吧。”他不放心让她一个人走在路上。 小梦迟疑了一下,还是拒绝了。 越兴尘瞧着他们的模样,深感欣慰。 称不上郎情妾意,也并非是两情相悦,却比他所见过的任意一对恩爱夫妻都要温暖。 “三弟,你带小梦去我那边,我跟阿武去药房找些金创药来。”他不想夹在这两个人中间,像个碍事的木头一样,插不上话,自讨没趣。 他与云武一并离去,一边走着,还不忘与他聊上几句。 “以前我一直以为三弟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固执任性,不懂变通。现在,我才发现,他其实早就长大了。” 云武回应着:“他之所以固执,是因为他早就有了自己的想法,自己处世的态度,正是因为他有了自己的思想,所以才会一直抗争着。” 独立的个体,独立的思想,独立的人格,独立的情感。 判断一个人是否成熟,这些都是很重要的考量。 越兴尘很少去聆听越无尘内心真正的声音,只当他是一个小孩子一样照顾着、爱护着,竭尽全力保护他不被任何人所害。他以为他涉世未深会被人所蒙骗,所以他才会替他去做一些决定。 而经过最近的事情之后,他才彻底了解到,他的兄弟,远比自己要勇敢,远比自己要成熟。 他明明白白地知道自己内心想要的是什么,他坚定不移地守护着自己的信仰和是非观,他用心去待人用心去看事,看得清清楚楚。 “没想到我这个做哥哥的,竟然输给了弟弟。”越兴尘略感无奈。 云武却不以为然:“他有他洒脱随性的资本,不管他犯了什么错,越昂驹都不会将他怎样,最多是关在房中闭门思过。说句不合适的,他这也算是恃宠而骄了。” 因为有了父亲足够的疼爱,有了父亲足够的包容,越无尘才有机会一次次与之抗争,一次次违背父亲的心意,做着自己想做的事,活成自己最想活成的样子。 可是,这样的一切,从来都不属于越兴尘。 “你却不同,越昂驹待你,哪怕只有像对他那样十分之一的好,你也不会活得这般纠结。” 稍有不慎,就是一顿暴打,越兴尘的童年,就是在小心翼翼之中度过的。他要去深思做什么、做到什么样的地步才能让父亲满意,他要去考虑怎么做才能保全自己。 别人舞得是刀枪棍棒,他身上挨得是父亲耍的铁棍长鞭。 “你有你的身不由己,不能和他相提并论。” 就是因为他要努力地活着,所以他才会慢慢封藏起自己的喜怒哀乐。 “我是真的很羡慕无尘,率性而为,敢爱敢恨。”这是越兴尘发自肺腑的想法。 当他知道越无尘爱上的人是梦魂宫主的时候,他既震惊又震撼。 一个令人见所未见的女人,竟然成为了越无尘在漂泊江湖时一见倾心的重要女子; 一个令人闻之色变的女人,竟然成为了越无尘口中那个需要人保护和疼惜的女子; 一个令人不敢直视的女人,竟然成为了越无尘心中那个愿意为之付出一切的女子。 他的勇气,他的执著,都令越兴尘羡慕,令越兴尘赞叹。 “他握住我的剑的时候,我的心情十分复杂。” “因为他还是你了解的那个兄弟,也因为他好像又不太像是你印象中的那个孩子,对吗?”云武明白他想表达的的情绪。 第156章 城主 越兴尘认可:“对。他出手是我意料之内的,却不是我所希望看到的。” 云武道:“他出手,是因为他真的动了情,你不敢相信,他已经对他用情如此深刻,也不愿相信,自己的兄弟会真的在今天站在了自己对立的一面。” 越兴尘道:“今日之后,只怕他与大哥之间的嫌隙会更加深,仅存的兄弟情义,只怕所剩无几了。” 云武道:“那是他的选择,其实你是支持他做出的这个选择的,不是吗?” 越兴尘道:“是,他做了我不敢做的决定。” 他也想对越冥尘说不,他也想对越昂驹说不,可是束缚在他身上二十年的枷锁令他说不出口。 云武道:“其实,你已经改变了。在给楚思晴通风报信的时候,你就已经动摇了;在放小梦入越家的时候,你就已经改变了。” 越兴尘从来都是以越家的利益为先,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他明知道自己的消息会给越家带来无限的困扰,可他还是选择了去报信;他明知道小梦的到来会搅得越家天翻地覆,他明知道越家与梦魂宫会因此结下仇怨,可还是选择了成全。 他放弃了越家的利益,也就是放弃了他一直以来的原则。 越兴尘迷惑了:“我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也不知道自己做的是不是对的。” 云武问道:“那你有没有后悔过?” 越兴尘认真地考虑了片刻,才回答道:“如果让我再选一次,我还是会做一样的选择。” 他并不后悔。 云武笑了:“那就证明,你是对的。你遵从了自己的内心,遵从了自己真实的想法。” 越兴尘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失望:“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云武道:“于你而言是好事,于越家而言是坏事。” 越兴尘问道:“如果有一天,我也跟三弟一样,你会怎么办?” 云武眼神里忽然放出了惊喜的目光,或许一直以来,他就在等待着他的这句话。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希望它能够快点到来。” 冲破枷锁,回归真我,他一直在陪着他寻找真正的自己。 有了云武的支持和肯定,越兴尘迷茫躁动的心一下子清晰安静了下来。 多少年,他一直想要摆脱身上的束缚,挣扎度日,反反复复,直到现在,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而他这一刻的决定,会在不久的将来,成为极为重要的转折点。 金碧辉煌的宏伟大殿里,越家父子正和独孤鹰扬愉快地交谈着。 在此之前,楚思晴已经被独孤鹰扬交给阿宇照顾,说是照顾,其实更像是从一个桎梏跳进了另外一个桎梏里。 在消灭了青龙门和凤舞帮之后,独孤鹰扬的态度已经有了微妙的变化。 他忌惮小梦之心愈发强烈。 就在刚才,他又一次见识到了她的武功,更加坚定了他的决心。 他需要一个能够掣肘小梦的筹码,在适当的时候,让她乖乖听从自己的摆布。 虽然他手上有最强力的帮手,可他还不想太快亮出底牌。 他并不知道,小梦才是真正的楚思晴,而小梦早已了解他与楚思柔的联系。 从“楚思晴”被越冥尘抓去的那一刻开始,独孤鹰扬与小梦其实都在默默地算计着对方。 他们的目的不同,可是却达到了令两个人都满意的结果。 “独孤门主大驾光临,实在令望岳城蓬荜生辉啊。”越昂驹难得地客套了起来。 独孤鹰扬一本正经地回应道:“越城主客气了,在下此番前来因事出紧急,所以略显唐突,只能小备薄礼,以表歉意。” 越冥尘打趣道:“如此厚的大礼独孤门主还说是薄礼,莫不是在炫耀飞鹰门财力雄厚,对此不值一提?” 丝绸锦缎百匹,黄金百两,珠宝两箱,玉器两箱,再加上不少珍贵的药材,这份礼,搁在任何人眼中都已不是小数目。 独孤鹰扬道:“在下是担心,以望岳城如此雄厚的实力,只怕还看不上在下送的这些礼物。” 越昂驹道:“独孤门主多虑了。” 他的声音洪亮,底气十足,开心地笑得连嘴都合不拢。 越昂驹可从来没有收到过如此多的礼物,他尤爱黄金,见到那金灿灿的光芒时,比见到他的老子还要亲切。独孤鹰扬对症下药,结结实实地打在了他的喜好之上。 有了好的开端,他与越家就算有再多的恩怨,只怕也都会被越昂驹抛之脑后。 “独孤门主方才说有要紧事,不知可否说出来,看看老夫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拿人家的手短,越昂驹自然要表示表示。 独孤鹰扬倒也毫不避讳,直接表明来意:“不瞒城主,在下此行不过是想从令郎手中换一个人罢了。” 越昂驹没有料到,他花费了如此之多竟然只是为了一个人,不禁问道:“哦?殊不知独孤门主要换的是什么人竟然如此重要?” 独孤鹰扬道:“不过是个女人罢了。” 越昂驹道:“女人?一定是个绝色佳人咯?” 独孤鹰扬道:“让城主见笑了,那女子算不上绝色,但却是在下所钟情之人,所以不得不跟越少主讨回来。” 越冥尘道:“独孤门主真是太会说笑了,如果楚大小姐都算不上是绝色,那岂不是这世上的所有女子都是庸脂俗粉了?” 越昂驹道:“哦?可是那位悠然山庄的楚大小姐?” 独孤鹰扬道:“正是。” 越昂驹道:“老夫怎不知那位楚大小姐来了我这望岳城?” 今天的越宅热闹非凡,可事情都是越家三兄弟掺和其中,还没有人来得及向越昂驹禀告,所以他现在也是一头雾水。 独孤鹰扬道:“这个,恐怕就要问问令郎了。” 越昂驹转而问着越冥尘:“冥尘,可是你将那位楚大小姐请来的?” 独孤鹰扬毫不留情地说道:“城主这个请字未免用得太客气了。您可知令郎派了五位武功高强的心腹,不仅带走了楚大小姐,还将在她身边保护的女子打成了重伤。如果这种方式也能叫做请的话,那在下实在是不敢恭维望岳城的待客之道了,不知传出去是不是还有人愿意与望岳城来往。” 越昂驹不禁皱起了眉头道:“冥尘,确有此事?” 越冥尘冷哼一声:“独孤门主原来是来告状的。” 独孤鹰扬耸耸肩,一脸轻松,说道:“我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越少主既然做得出,就不该怕别人把事情说出来。” 越昂驹反问道:“看来是真的了?” 越冥尘没有否认:“的确是我把人绑来的,那又如何?那位楚大小姐性情实在倔强,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当然要给她点颜色瞧瞧,不然真以为我越家好欺负。” 越昂驹略显忧虑:“那楚大小姐现在人在何处?” 越冥尘望向独孤鹰扬:“爹不必担心,刚刚独孤门主已经将人接走了。独孤门主,你的人我是秋毫无犯,也算是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第157章 交易 越冥尘变脸比变天还快,前一日还想着怎么让独孤鹰扬颜面尽失,这一日反而变成了互不相犯。 越昂驹松了口气:“既然小儿已经将楚大小姐放走了,那么还请独孤门主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再追究了。” 独孤鹰扬却忽然笑着说道:“城主和少主都误会了在下的意思了,在下可从未说过要跟越少主追究此事。” 越冥尘面露好奇,问道:“难道你不是来兴师问罪的?” 独孤鹰扬摇摇手指,说道:“当然不是。不仅不是来兴师问罪的,还是来补偿打扰了越少主春宵一刻的。” 这下,倒让越冥尘愈发疑惑了。 独孤鹰扬拍了两下手,立马就有三个女子从殿外迈着小碎步走了进来,整整齐齐地站在了越冥尘的面前。 一个清理脱俗,一个妖娆妩媚,一个娇俏可人。 风采各异,却都美艳不俗。 越冥尘阅人无数,自然看得出这三个女子绝非凡品,心中甚是喜欢。 在他的眼中,这三个人加起来足以顶一个楚思晴了。 他的品味一贯不好,对女人的要求也远没有独孤鹰扬那么高,所以独孤鹰扬挑中的人,必定会让越冥尘喜出望外,满意至极。 可他没有将自己的惊喜表露出来,反而故作深沉,问道:“独孤门主这是何意?” 独孤鹰扬笑道:“在下向越少主讨了一个人回来,势必扰了阁下的兴致,自然就要补偿给阁下了。” 越冥尘仍在装傻:“独孤门主的意思是,这是送给我的?” 独孤鹰扬道:“不错,就当是我以此为条件,跟越少主换了楚思晴回来。这样一来,既保住了阁下的面子,你我也没有任何的损失。不过是个女人,我用三个换一个,越少主并不吃亏。” 越昂驹也疑惑了,他怎么都算不清这笔买卖到底谁赔谁赚:“难不成那位楚大小姐对独孤门主真的如此重要?” 独孤鹰扬认真地说道:“的确是十分重要的。” 越冥尘叹道:“想不到,独孤门主居然还是个情种。” 独孤鹰扬却道:“越少主这话错了。我之所以需要楚思晴,并不是因为我有多么喜欢她,而是因为她对我有着非常重要的用处,是一般人不能替代的。” 越冥尘恍然大悟:“原来是枚重要的棋子,这就难怪你会如此大手笔地来要人了。” 不止重要,简直是独一无二。 当然,这还是因为独孤鹰扬自始至终都还被蒙在鼓里,并不知道眼前的这个人并不是他所需要的那一个。 独孤鹰扬解释道:“实不相瞒,楚家与我有灭门之仇,我之所以留楚思晴到现在,是因为我需要借助她的身份助我成事。等到她在我这里没有用处了,我自会将她还给越少主,到时候要怎么处置,在下都不会干预的。” 越冥尘不由得多问道:“恕我多嘴,独孤门主此番前来究竟所为何事?若只是为了一个楚思晴,就单单是这三位美人,就已足够。而阁下带的大礼,应该不只是为了一个小小女子吧?” 若真是如此,越冥尘都要开始怀疑楚思晴的价值了。对独孤鹰扬如此有用的人,被他握在手里不是更好? 独孤鹰扬道:“既然越少主问了,我也就不再跟二位兜圈子了。我今日来此,表面上是受人所托来救人,实际上是想借此机会跟望岳城示个好,若是能跟二位交个朋友,那在下这一趟就不虚此行了。” 越冥尘不解:“示好?据我所知,飞鹰门昨日刚刚踏平了青龙门和凤舞帮,正是声势浩大,势如破竹的时候,阁下又有梦魂宫主相助在左右,不来找我们望岳城的麻烦已经是我们的幸运了,何来示好一说?” 越冥尘对独孤鹰扬抱有极大的怀疑,他总觉得此人的心思难测,不好对付。 独孤鹰扬不感到意外:“大少主消息果然灵通,想来是阁下的五位心腹告知的吧。” 昨天那五个人跟着楚思晴到了青龙门,青龙门发生的事情自然也是瞒不过他们的。 越冥尘道:“不错。” 独孤鹰扬道:“那阁下现在也应该能够清楚,江湖上还能占据一席之地的门派已经不多了。” 越冥尘道:“你的飞鹰门如今大概是一家独大了。” 独孤鹰扬道:“越少主过誉了。论人力,我飞鹰门与你望岳城不相上下;论威望,洛魂飞的丘山雅苑只怕你我都望尘莫及;论实力,梦魂宫也是不容小觑。而独立于世外的无忧城,更是集三点优势于一身,不得不防啊。” 他正在一步一步朝着自己最初的设想的道路走着,称霸的蓝图渐渐实现,就还只差一座无忧城了。 越冥尘问道:“那我为何要答应与你合作?” 独孤鹰扬道:“因为阁下已经彻底惹怒了梦魂宫主,就目前的情况来讲,如果没有我从中帮你斡旋,只怕她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越昂驹道:“梦魂宫主?不是兴尘因为没有能够取她性命招惹了她吗?怎的连你也有份?” 独孤鹰扬道:“昨日被大少主的人打成重伤的是梦魂宫的掌事凌素衣,此人是梦魂宫主的心腹,二人关系甚密,而楚思晴跟她之间又有一种微妙的关系,越少主同时伤了她两个人,您说她会不会来跟大少主算算这笔账?” 越冥尘拍案而起:“她要跟我算账?我还没跟她算账呢!她杀了我三个手下,又废了我七个得力部下,我不过是伤了她一个人,已经是便宜她了!” 提起这事,越冥尘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越昂驹惊讶:“怎么,那位梦魂宫主也到了?” 越冥尘道:“不止到了,还与我的人交了手。” 越昂驹追问:“结果如何?” 独孤鹰扬摆出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城主看少主这脸色就不难猜到结果了。” 越冥尘坐了下去,恨恨道:“完败!” 越昂驹惊恐:“这梦魂宫主真的如此厉害?” 越冥尘道:“是我小看了她。” 赵甲一等人的车轮战术不同于寻常,过往与无数人交手从未败过,所以越冥尘对他们信心十足。他一心以为自己的人只要不轻敌就一定能够打败小梦,可最终的结果,实在令他难以接受。 独孤鹰扬道:“梦魂宫主深藏不露,我与她合作多年,都还不清楚她的武功究竟到了什么样的地步。” 越冥尘道:“可她毕竟是个凡人,我刚才明明有机会杀了她,你又为何要阻我!你既然说此行是来向我示好的,又何必跟我作对?” 他忽然将矛头对向了独孤鹰扬,刚才若不是他出手相救,小梦只怕已经命丧在他的剑下了。 独孤鹰扬道:“现在,梦魂宫主还不能死。” 越冥尘道:“为什么?这个女人留着只会夜长梦多。” 独孤鹰扬道:“因为她还要替我们铲除无忧城。” 第158章 温情 一句“我们”,自然而然地将独孤鹰扬自己与越家父子联系在了一起。 越昂驹道:“无忧城?莫不是那个中立的无忧城?” 独孤鹰扬道:“不错。” 越冥尘道:“那无忧城向来与世无争,干我们何事?” 独孤鹰扬道:“放眼当今武林,论实力、论威望,无忧城哪一个不是排在第一位的。他们明面上与世无争,实际上不知招揽了多少武林奇人,谁知道背地里会不会做一些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再者说,少主可知我又为何要保楚思晴周全?” 越冥尘道:“阁下不是说她对你有大用吗?” 独孤鹰扬道:“这只是其中一点,更重要的是,我不想越少主因为一个女人而给自己惹上大麻烦。” 越冥尘道:“什么麻烦?” 独孤鹰扬道:“你可知楚思晴与无忧城有何关系?” 越冥尘道:“楚思晴不是悠然山庄的人吗?怎么会跟无忧城扯上关系?” 独孤鹰扬道:“阁下有所不知,楚思晴原本师从若问,而那若问便是无忧城城主的亲弟弟。” 楚思晴的十岁之前不在楚家这件事不是什么秘密,只是她师父的身份一直以来都比较神秘,很少有人了解。 越昂驹不禁感慨道:“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女子,竟然来头如此之大。” 越冥尘质疑道:“可是楚思晴明明完全不懂武功,竟然还有师父?” 独孤鹰扬道:“那不过是因为她十四岁那年生了一场大病,从那之后武功尽失,不然以她的天赋和背景,只怕当今武林,不会再有对手了。” 越冥尘还是不敢相信:“独孤门主说的可是真的?” 独孤鹰扬道:“当然。越少主想想看,楚思晴若真的在你这里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首先梦魂宫主不会放过你,其次楚家的挚友丘山雅苑也不会善罢甘休,而一向独善其身的无忧城只怕也会针对望岳城。每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到时候,望岳城腹背受敌,岂不是十分危险?” 越昂驹越想越后怕:“多亏独孤门主提醒,冥尘,还不赶紧谢过独孤门主。” 越冥尘却不以为然:“我就不信一个小丫头真的有这么大的本事。” 独孤鹰扬道:“她有没有这个本事你日后会知道,但是现在,越少主最好听我一句劝,暂时不要再打她的主意了。” 越冥尘道:“这一点独孤门主大可放心,你的礼我收下了,你的人我自然不会再动。” 独孤鹰扬道:“那在下就多谢了。” 越冥尘道:“独孤门主客气了,该是我谢你才是。” 最后,越冥尘还是多少认可了独孤鹰扬今日之行。 越昂驹道:“独孤门主此番诚意十足,越某人心领了。以后飞鹰门有什么需要帮助的,独孤门主只管开口,我望岳城一定全力相助。” 独孤鹰扬道:“有越城主这番话,在下就放心了。” ——望岳城不必为敌,拉拢即可。 这是小梦最初给独孤鹰扬的建议。 而现在,独孤鹰扬确实遵从了她的建议,利用这个机会,拉拢了越家,以便日后,对付她。 在混乱复杂的局势里,谁也无法预料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上一刻还势如水火,下一刻就兄弟相称。 敌友难辨,不断反转。 对于他们而言,最永恒不变的原则始终都还是那一句: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当小梦渐渐失去了作用,独孤鹰扬也要重新估量她的价值了。 下一步,他、她、他们,又当何去何从…… “你醒了!” 同样的场景,同样的惊喜,同一个身影,同一份深情。 从小小的客栈,换到他熟悉的家,他依旧是她沉睡之时的守护者。 小梦在越无尘的护送下,到了北院的客房里休息。房间简洁明亮,小院清静,没有人再来打扰她,也没有人再对她喊打喊杀。 她虚弱的身体靠在椅榻上,她在跟沉重的眼皮打着架,不知不觉之中就睡着了。 越无尘就安安静静坐在她身边,专注地看着她熟睡的模样,痴痴的,傻傻的。 目光含情,嘴角含春。 他双手紧紧地握着她的左手,生怕稍稍一松开,她就会在自己的面前消失一样,如一缕青烟,抓不到,留不住。 他目不转睛,看得入神,仿佛怎么看都看不够,就连越兴尘和云武的敲门声,他都没有听到。 在外面怎么都叫不开门的两个人,担心屋子里的“小两口”出了事,不得不推开了一道窄窄的门缝,从外面偷偷瞄进去。 不看不要紧,这一看,就看见了美人卧榻,痴儿守榻的场景。 越兴尘哭笑不得,实在是觉得自己的担心太多余了。 他和云武蹑手蹑脚地走进房里,把备好的东西放下,又将金创药亲手塞到了越无尘的手中,才又悄悄地离去。 临出门时,越无尘又忍不住回头瞧了他们一眼,深感欣慰。 他回望着云武,浅浅一笑,那痴痴的而又幸福的神情,简直和越无尘如出一辙。 面对各自所爱之人,兄弟二人所展现出来的,是与生俱来的默契。 他们悄悄来,悄悄走,着实不太忍心破坏那宁静美好的画面。 小梦睡了,小梦醒了。 她的手还停留在他的掌心之中,这一次,她没有再抗拒他的温暖。 身体的本能也被情所改变,那么她的心,是不是也可以为他空出一个位? “我睡了多久?”小梦醒了之后才意识到自己睡着了。 越无尘撇撇嘴:“不过两刻钟而已。” 他只觉得她睡得太少,醒得太早。 “你太累了,这点时间,哪够你恢复元气的。” 小梦凝视着他的眼睛,渐渐出神,竟然不自觉地撅起了嘴:“那你守着我再睡一会,好吗?” 恍惚之间,她眼前看到的究竟是谁? 越无尘受宠若惊,简直激动得快要蹦起来:“好!” 他的手握得更紧了,激动之下,难免控制不住,反而不小心弄疼了小梦。 啪! 夹在他们手中的小药瓶直直地掉了下去,小瓷瓶摔得支离破碎,白色的粉末洒在了一地。 小梦打了个激灵,抽回了手。 她忽然变得像一只受到了惊吓的刺猬,全身缩在一起,将左手牢牢地护在身前。 双手不住地颤抖。 刚刚才温柔如水的眼睛里,顿时充满了恐惧。 她的嘴里不断在吞咽着,她的目光四散,不断在寻找着。 越无尘的双手悬在原处,整个人都僵住了。 刚刚幸福的空气,一下子凝结,变成了一根根银针,刺痛了他的心。 他做错了什么? 怎么转眼之间,一切就变回了原样? 当他以为自己终于离她近了一点的时候,才发现,他还在原地停留。 小梦战战栗栗地抬了一点头,她偷偷地瞄着越无尘,迷茫地眨着眼睛,一次又一次。 她左看看,右看看,懵懂的模样就像是新生的孩童。 既好奇,又陌生。 “小梦!你怎么了?你别吓我!”越无尘慌了。 第159章 伪装 越无尘在小梦的眼睛看到了自己,一个十分陌生的自己,一个在她心里十分陌生的自己。 “你记不记得我?你还记不记得我?” “我是无尘啊,小梦,你别吓我!” 小梦又低下了头,喃喃自语道:“小梦,无尘;小梦,无尘。” 谁是小梦?谁是无尘? 每一次受了伤,她的记忆就像被重新洗涤过一样,从满满的,变成一片空白。 原来不过是重伤之后的短暂失忆,而现在,这种状况似乎愈发严重了。 她的脑子一时间只剩下十岁之前的回忆,而在那之后的,犹如白纸一般。 如果说之前是因为刺激而引发失忆,那么现在,就是受了毒的影响。 体内四窜的毒素,侵蚀了她的眼睛之后,又开始吞食她的神经和记忆了。 好在,这一次,不过是个预警,是上天给她开的一个小小的玩笑。 她的大脑没有中断得太久,很快就记起来了。 小梦是她自己,她自己就是小梦。 眼前的是深爱她的越无尘,不是她深爱着的若问。 “无尘,无尘……” 小梦重复地念着越无尘的名字,不断重复着。 她的眼眶渐渐湿润了。 她多么想刚才的幻觉是真实的存在,她多么希望自己睁开眼看到的是若问。 恍恍惚惚,朦朦胧胧。 她的无心,伤到的,是两个人的心。 “对不起……” 一句抱歉,说得是那般无力,她控制不了自己的内心,就像她控制不了毒素在血液里的漫延,控制不了生命在指尖的流逝。 越无尘替她拭去眼角的泪,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你没事就好。只要你安好,怎么样都好。” 他知道眼前的女子将自己认作了他人,他也知道在她内心深处始终有一个无可取代的位置,他知道自己的一厢情愿很可能会一无所获,他知道…… 他什么都知道。 可是,他所知道的并不会影响他对她的情意,因为相比于他知道的一切,他更害怕失去。 越无尘强颜欢笑:“金创药都洒了,我再去找二哥要一点。” 小梦没有阻拦。 其实,在小梦昏睡的过程中,越无尘已经耐心而又细心地将她的伤口处理好了,他不过是想找个借口,出去透透气。 在她面前,他可以一直一直一直毫不在乎,然而,他也需要一个机会,让自己表现得脆弱。 门开了,门又关了。 门外的身影犹在,背靠着房门,仰视着天空。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越无尘望着蓝天白云,望着飞过的鸟儿,让男儿泪倒流。 小梦简单地梳洗了一番,换下血迹斑斑的衣裙,换上了越兴尘给她准备的一身利落的男装。 扎起了飘逸的长发,她整个人显得非常干练和精神。 她默数着时间,是她留给越无尘的时间,也是独孤鹰扬为她争取的时间。 小梦走到了门边。 “如果可以让我选择忘记,我宁愿我忘记的人是他。” 这段遥远的相恋,何尝不是她内心难以排遣的痛苦,如果一切可以选择,如果她能够控制,她也想放弃。 门开了,越无尘的影子遮住了小梦。 他不想成为她的阴影,却还是成为了她的负累。 心上的负累。 相视而立,咫尺之间,天涯之远。 “没想到,男儿装的你,依旧如此明艳动人。”越无尘眼前一亮,更加难以自拔。 小梦不希望她被不属于自己的容颜蛊惑:“你别忘了,这张脸不属于我。” “我没忘,我从来在意的都不是你的长相。” 他一直都这么跟她讲,可她一直都过不去自己心里的那道坎。 “算了,不说这个了。”小梦收起了愁云密布的表情,“你二哥想得很周到,他希望我趁着这次机会带你出去。” 越无尘一知半解:“若是那么容易出去,我早就出去了。” 小梦指着越兴尘送来的那些东西对他说道:“你二哥给我准备了易容的工具,想来是希望我把你变成另外一个人,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光明正大地走出去。” “易容?真的可以吗?”越无尘从来没有试过这种方法,因为他,根本就不会。 不止他,越家父子四人全都是不会的。 他们好像天生就没有艺术的天赋,那些鬼斧神工与他们无缘,那些精湛的易容术更是与他们没有半点关系。 “如果说是别人,或许有些难度,但是装扮成你二哥的模样,我还是有把握不被人戳穿的。前提是,你少说话,不要自己露出破绽。” “宫主真是冰雪聪明,只凭我送来的工具,就能判断出我想让宫主将三弟易容成何人的样子。”越兴尘不知何时到了附近,听到小梦的话之后,心中十分赞叹。 小梦十分自信:“二少主送的工具简单,就算我有通天的本事也无法彻底给无尘换一张脸,唯一能做的就是稍加改扮,利用你们兄弟之间相貌上的相似,蒙混过关。” 越兴尘正是此意:“我与三弟年龄相近,身形相似,借宫主妙手,一定能以假乱真的。到时候再让阿武跟在他身边,就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了。” 小梦却不放心:“那你怎么办?” 这望岳城里可不能有两个越兴尘。 越兴尘似乎并不担心:“无妨,到时候我就装作被你们打晕毫不知情的样子,安安稳稳地在房中睡觉。” 他说得轻巧,奈何结果不会如他的轻描淡写一般平静。 小梦能够想象越昂驹发现越无尘逃出去之后会是怎样的气愤; 越无尘能够预料自己的父亲勃然大怒之后一定会将全部的气都撒在放自己离去的二哥身上; 越兴尘也能想见,自己或许不会是挨一顿打那么容易逃过这一劫了。 他们三个人,心里都跟明镜一样,互相看着,谁都没有说破。 “行了,别犹豫了,时间有限,你快点给三弟易容吧。”越兴尘催促着小梦。 小梦权衡之下,还是遵照了他的办法。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越无尘就变成了越兴尘。 越兴尘看着越无尘,越无尘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时间,都惊呆了。 “二哥,镜子里竟然有两个二哥!”越无尘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真的变得和越兴尘一模一样。 越兴尘再一次见识了小梦的一双妙手,称赞不绝:“宫主精妙的易容之术,只怕江湖上再难有人比得过了。” 小梦谦虚地回答着:“二少主过誉了,所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这江湖太大,总会有比我强的人的。” 越兴尘泯然一笑,目光中仍是惊艳和赞赏。 云武此时也到了门外,大门敞着,他却没有直接闯进来,反而规规矩矩地等在外面,敲着门。 小梦和越兴尘对视了一眼,即刻心领神会。 “无尘,看你的了。”小梦拍拍越无尘的肩膀。 越无尘没反应过来她的意思:“我?看我什么?” 第160章 道别 越兴尘揣着胳膊,坏笑着:“去试试能不能骗过阿武的眼睛,要是能瞒过他,那么就一定不会有人发现你的改装,连爹都不会的。” 只要瞒过了与越兴尘关系最亲密的云武,那么就算其他人瞧见了,也很难准确地分辨。 越无尘硬着头皮,拖着步子走了过去。 小梦见他略显犹豫的模样,就猜到了结果:“他骗不了云武的。” 越兴尘表示赞同:“阿武一眼就能识破。” 即使样子再像,可越无尘始终无法拥有和越兴尘一样的气质和气场。 一般人不会去在意,不会去比较,可云武不是一般人。 他是最熟悉越兴尘的人,越兴尘的一切他都了如指掌,记在脑子里,刻在心里,越兴尘的一切都融入到了他的生命之中,根本无须刻意去分辨,只一眼,就能知晓。 不出所料,云武看到越无尘的时候,只愣了一下神,就立马揭穿了他的身份。 “三少主?兴尘在这里吗?” 越无尘十分泄气,刚刚挺直的腰板又不自觉地松垮了:“在。” 小梦盈盈一笑:“我虽不懂你们之间的情感,可我却羡慕你能有他相伴在身边。” 越兴尘嘴角含笑:“如果没有他,我都不知自己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这是一份超越了友情的情感,这是一段跨越了性别的爱情。 他们无惧旁人的眼光,无愧于自己的内心。 迷失的路上,他们就是彼此的方向。 在越兴尘无望的人生里,云武就是他的希望,就是他活下去的动力。 在这一点上,越无尘与他,如出一辙。 在越无尘无望的人生里,小梦就是他的希望,就是他活下去的动力。 越无尘垂头丧气地回到原处:“我连云武哥都骗不过去,怎么能骗过其他人?” 云武大概猜到了前因后果,忙圆场:“单看外表,已经是十成相像了,只是无尘的隐忍和内敛,你实在是学不来的。” 隐忍是多年来备受折磨的积累,内敛是收起锋芒的无奈。 越无尘与越兴尘截然不同的人生,注定他们的性格无法相同,反映在行为和气质之上的,就更不同了。 云武又道:“三少主只要不露怯,其他的都交给我。” 云武向来是越兴尘的发言人,他比任何人都了解越兴尘,所以,只要越无尘相信了自己就是越兴尘,他不必开口,自然有云武为他挡住一切。 起初,云武并不认同越兴尘的做法,他觉得此举太大胆,是明目张胆地在挑战越昂驹的权威。 奈何越兴尘坚持,他也只得尊重他的决定,全力配合。 想想也是,一旦越无尘顺利离开望岳城,哪怕他没有扮成越兴尘的模样,越兴尘依旧会落得一个看管不慎的罪名。 反正罪责逃不掉,那过程如何,就显得没有那么重要了。 越兴尘算了算时辰,差不多了。 “宫主,让无尘带你去大殿找独孤鹰扬吧,他跟父亲与大哥相谈甚欢,你若不去打断他们的谈话,只怕到时候那位独孤门主,要倒戈相向了。” 他们回来时故意绕到了大殿之外,原本应该上演的针锋相对完全没有痕迹,取而代之的是断断续续传出的爽朗大笑。 不难想象,能让越冥尘与独孤鹰扬化干戈为玉帛,只道二人之间,怕是达成了某些不可明说的共识。 无利不起早,无利不言欢。 从敌人,到朋友,对越冥尘和越昂驹来说,或许只是眨眼之间的事情。 越兴尘算是在变相地提醒小梦,要提防独孤鹰扬了。 他的心思小梦明白,他的心意小梦心领了。 这一切的变化,都在小梦的意料之中。 “多谢二少主提醒,我会小心的。” 越兴尘不舍地拥抱了自己的兄弟,千叮万嘱:“离开了望岳城,就要自己保护好自己了。” 越无尘同样不舍:“二哥,我……” 千言万语,他内心的感激,内心的眷恋,内心的忧虑,竟然哽咽到汇不成一句话。 越兴尘道安慰着他:“不必牵挂,海阔天空,你尽情去吧。” 兄弟之间何须多言,越无尘的心意,越兴尘完完全全能够体会得到。 此情此景,小梦也不免动容。 兄弟情深,这是她人生之中所遇到的第三次。 第二次令她动容的兄弟之情是洛其琛和易攸宁,异性兄弟,信任无间,从未有过嫌隙,始终为对方担待。 而她记忆最深处的那一对兄弟,则是沐子歌和若问,在他们身上,小梦体会到了亲情的美好。 从小种在她心上的亲情种子,也曾令她憧憬姐妹之谊。 然而,事实的残酷终究还是扼杀了这一棵还未来得及发芽的亲情之树,她彻底放弃了。 “二少主放心,纵使粉身碎骨,我也会保他周全。” 这是小梦给越兴尘的承诺。 可是,越兴尘却道:“保重你自己,就是保他无恙。” 小梦只有苦笑。 他的要求太简单,他的要求太困难。 因为她的生死,从来不在她的手中。 越兴尘长吁一声,与之道别:“江湖路远,愿不再相见!珍重!” 不再见,就是最好的再见。 “二哥,保重!” “二少主,后会无期。” 又是生死存亡的一天,小梦再一次有惊无险地度过了危机。 几经凶险,在她回到最初的路上,布满荆棘。 有些人,说过了不见,却仍会再见; 有些人,说过了再见,却再难相见。 默默倒数的日子,又过去了一天…… “有越城主这番话,在下就放心了……” 独孤鹰扬的话音未落,望岳城最令人头疼的不速之客终于在城主面前露面了。 “放心什么?” 小梦步伐沉稳地走进来,她忍着腿上伤口的疼痛,只为让自己看起来毫无大碍。 云武陪越无尘先行离去,在城外等候,以免城中嘈杂,言多必失,直接暴露了身份。 越无尘记挂小梦,却也不想给她太多的牵绊。 独孤鹰扬站起身相迎:“当然是放心城主和大少主不会再与你为敌了。” 面不改色地说着完全相反的话,若不是小梦对他了解得还算透彻,还真会信了他的鬼话。 小梦凌厉的目光对上了越冥尘锐利的双目,互不相让。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只怕这两个人现在已经两败俱伤了。 “这位姑娘好强大的气场,独孤门主还不赶紧为老夫引荐引荐。” 越昂驹惊异于蒙面女子看似柔弱的身体里散发出的逼人气场,担心越冥尘会吃亏,便适时地岔开了话题。 独孤鹰扬顺势介绍道:“这位就是梦魂宫主。” 越昂驹猜到个八九不离十了,只是没想到,眼前所见之人远远要比传闻中的更加令人挪不开眼睛。 “果然是风采非凡,难怪小儿无尘会对宫主倾心了。” 小梦总算是收回了目光,跟越昂驹客气道:“城主过誉了。” 独孤鹰扬闻此竟然连连道喜。 第161章 父子 “没想到宫主和越三少主之间还有那般美妙的缘分,英雄配美人,真是要恭喜越城主了。想来城主现在对这个儿媳一定非常满意了。” 此言一出,大殿里的氛围,瞬间降到了冰点。 小梦和越冥尘全都变了脸色。 小梦冷笑着,摸不清楚独孤鹰扬此话的意味;越冥尘在讥笑着,心中的不屑尽显于面上。 越昂驹更是一脸苦瓜相,脸上的横肉在打颤:“独孤门主真会开玩笑,呵,呵,呵。” 长子、次子与小梦均有牵扯,尤其是越冥尘更视其为眼中钉、肉中刺,望岳城与梦魂宫难以共存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纵使越无尘对小梦有情,也不足以令小梦放下心中的仇恨。 更何况,就算小梦肯与之和解,越昂驹又哪里敢要她这样的儿媳妇。 独孤鹰扬的心情丝毫没有受到冷场的影响,对于几个人的反应也视若无睹。 他不过是想插科打诨,分散小梦的注意力罢了。 “要是越城主早一点告知我宫主与越家的这层关系,那在下也不会费那么多口舌从中协调了。” 越冥尘想着与独孤鹰扬达成的合作,暂时压下了心中的怒火。 退一步,他求的不是海阔天空,而是秋后算账。 “若不是独孤门主苦口婆心,我等与宫主的恩怨只怕是要没完没了了。” “我的人伤了宫主的人,宫主也让他们付出了相应的代价,有来有往,不如就此作罢,互不追究。” 死三废七,越冥尘心头之恨难消。可当他见到小梦步履稳健地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也不禁开始怀疑她伤势的轻重。 他若出手,是不是真的有完胜的把握? 他不确定,也不敢尝试。 很显然,小梦精妙的伪装唬住了越冥尘,让他没有轻举妄动。 小梦见他松了口,也不再咄咄逼人:“看来,越少主是打算放过小女子了?” “宫主言重了,就算在下不放过你,以宫主的本事,一己之力杀出城去,只怕也不是什么难事。” 越冥尘从椅子上移开,走到小梦的面前,用只有他二人才能听得到声音说道:“来日方长,小心别落在我的手上。” 到时候,新账旧账一起算,小梦几乎就没有翻身的可能了。 这是越冥尘的威胁,也是小梦的担忧。 然而,一语成谶,此话不小心就成了数月之后,她的真实写照。 小梦也不甘示弱,同样以低声回应道:“你碰过她的手,我早晚会砍下来。” “哼,我们走着瞧。” 表面上一笑泯恩仇,实际上结下了一生都无法解开的结。 独孤鹰扬冷眼旁观,对于他们势如水火的关系,心中暗喜。 “时辰不早了,我与宫主还有要事要赶回去,就不久留了。” 眼见他俩终于要离开了,越昂驹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既然如此,老夫就不挽留了,二位慢走。冥尘,代老夫送二位少侠。” “不必!城主和大少主留步,小女子告辞了!”小梦可不想跟着越冥尘走在一起。 刚好,越冥尘也并不想送她。 独孤鹰扬与他二人简短道别,跟上了小梦的步子。 越家父子,伫立在原地警惕地望着,一男一女,一前一后,迈出了大殿。 等到送他们的背影走远,越家父子才开始回想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小梦这一边,越冥尘基本上是理清楚了。 他的两个好弟弟,帮助外人,里应外合,把自己耍的团团转,让小梦有机会潜进越宅,伤了他的心腹。 越无尘是一心偏向小梦,越兴尘是有心放她一条生路。 结果也正如他们所愿,哪怕小梦的到来把越冥尘的东院搅了个天翻地覆,她还是全身而退了。 越冥尘不甘心,可他却另有打算,放人,也不过是想坐山观虎斗。 而独孤鹰扬这边,他来得突然,虽说是在越冥尘的意料之内,却始终在毫不知情的越昂驹的意料之外。 越昂驹近些日子觉着身体不爽,于是便将城中大小事务的处理权下移给了越冥尘。 今日他本在房中休息,两耳不闻窗外事,安心休养。谁知,忽然有人跑去禀告他,说独孤鹰扬来访。 他当时心怀疑虑,不明其来意,更不知为何下人们会越过越冥尘来向询问自己的意思。 事情发生得太快,越昂驹又不敢小视独孤鹰扬,只得连忙去应。 二人相见,独孤鹰扬礼数周到,越昂驹也没有任何理由刁难来客,自然是对他礼遇有加。 加上独孤鹰扬的厚礼,越昂驹见钱眼开,被他的花言巧语蒙混,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相谈中,越昂驹才知独孤鹰扬本意是来找越冥尘的,可惜越冥尘当时忙于应付小梦,无暇抽身,独孤鹰扬出于权宜,找到了越昂驹。 彼时,越昂驹仍旧不知小梦已经在他的府邸之内,还与他的人大打出手。若他得知了当时的情况,只怕也不会那么轻易地让独孤鹰扬现身相救小梦。 至于独孤鹰扬是如何准确、及时地出现在东院把人救走,毫无疑问,是越昂驹派人领的路。 不过是一句想亲自去请大少主,越昂驹就满足了他的要求。 遗憾的是,越昂驹的无意之举,坏了越冥尘的大事。 急转而下的局势,只能让父子二人重新审视。 越昂驹走下了他钟爱的黄金座椅,满面忧思:“冥尘,今天的事情你怎么看?” 越冥尘的目光仍停留在殿外:“都不是省油的灯。” 尽管越昂驹是第一次与独孤鹰扬和小梦面对面,共处一个屋檐之下,可毕竟是个老江湖了,一眼就能看出他们之间的真实关系究竟如何。 “这俩人,各有各的算盘,能够到现在还没有闹翻,也真是奇迹了。” 越冥尘也看出来了:“何止,我总觉得,他们根本就没有想要隐瞒对方的意思。” 越昂驹没有听明白:“何意?” 越冥尘解释道:“独孤鹰扬与梦魂宫主之间是互相利用的关系,而他们二人必定也是互相忌惮。独孤鹰扬想要制衡甚至除掉梦魂宫主,这本该是一件非常隐晦的想法和情绪,然而,从刚才来看,独孤鹰扬可没有一点想瞒着梦魂宫主的意思,而梦魂宫主也不可能看不出来独孤鹰扬对她的忌惮,依旧对他十分信任。” 越昂驹道:“你的意思是,梦魂宫主在知道独孤鹰扬有可能会对她不利的情况下还选择继续与他合作?” 越冥尘道:“不错,而且我相信,独孤鹰扬是知道梦魂宫主看穿了他的心思的。” 从刚才小梦进门时朝独孤鹰扬望去的那一个小小的眼神之中,越冥尘就发现了这二人之间的“心照不宣”。 越昂驹越想越糊涂了:“合着这两个人是面不和,心更不和?矛盾重重,一触即发?” 第162章 回味 越冥尘道:“他们都不是普通人,相处之道,只怕也不是一般人能够理解的。” 越昂驹道:“那你认为,独孤鹰扬说要跟我们示好的说法,是真还是假?” 越冥尘道:“自然是真的。” “从独孤鹰扬的言辞之中不难察觉,他下一个要针对的目标就是无忧城。而楚思晴就是他对付无忧城的筹码,梦魂宫主就是他的帮手,如果他真的得手了,那么江湖之上最大的势力便是他飞鹰门了。” “到那时候,飞鹰门、梦魂宫、丘山雅苑再加上我们望岳城,出于利益勾连,彼此之间的关系势必会重新洗牌。” “按照之前所闻,梦魂宫主与洛家有着非比寻常的牵连,那么梦魂宫与丘山雅苑自然就会站在同一阵营里,而独孤鹰扬与洛家称不上势如水火,但是也不会和平共处。” “所以,他能够选择的伙伴,也就只有我们了。” “而以我跟梦魂宫主的恩怨,我与她也是势必不能共存的。” “如果我们不选择他,那么情势对我们而言会非常的不利。” “他独孤鹰扬算准了我们别无选择,所以借口救人,来与父亲定下盟约。” 越昂驹连连点头:“这么简单的道理,梦魂宫主不会不知道。” 越冥尘道:“不错,可她还是会帮独孤鹰扬,这一点,才是我觉得最奇怪的地方。” 越昂驹道:“莫非梦魂宫主与无忧城有什么深仇大恨,所以不得不与虎谋皮,明知眼前之路是个火坑,也毅然决然地往里跳。” “大概也只有这一种可能了。”越冥尘也实在想不出别的可能性了。 除非是梦魂宫主不得不选择飞鹰门,否则又有几个人会把命交到别人的手里呢? 小梦跟独孤鹰扬的关系,令越家父子充满了好奇,他们能想到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纵使还有不少捉摸不透的地方,他们也懒得再去深究。 越昂驹打了个哈欠:“既然他们要斗,索性我们就在一旁看着好了,我倒想瞧瞧,他们之间笑到最后的会是谁。” 对于这个问题,越冥尘胸有成竹:“我敢肯定,一定是独孤鹰扬。” 因为他有这样的自信,所以他才敢对小梦说出那样威胁的话。 他敢肯定,他的仇,一定能亲手报。 越昂驹是同意越冥尘的观点的。 “就怕到时候,你那个不争气的三弟会闹起来没完。” 他宠爱的小儿子爱上了一个最不该爱的人,越昂驹想起这事儿,就头疼。 “提起无尘,也不知那女人给他下了什么迷魂药,竟然迷得那小子为了那女人差一点连命都不要了。”越冥尘抓住时机告了越无尘一状。 越昂驹听完,已有愠怒:“发生了何事?无尘又做了什么?” 越冥尘借机将之前发生的一系列的事情,包括更早之前的,全都告诉给了越昂驹。 他一五一十地讲来,就如同是他亲眼所见一般。 他能够把自己的猜测说得比事实还要像事实,每一个细节,每一个环节,都按照他的思路,朝着他想达到的目的,描述着。 添油加醋,据“实”以报。 没有得到证实的东西,他就当成了事实。 果不其然,越昂驹听完,勃然大怒:“真是无法无天了!” 越冥尘还故作好心,在一旁劝着:“父亲息怒,你也知道三弟一向真性情,遇到自己喜欢的女子难免失了分寸;而二弟又一直对三弟比较纵容,难保不是他拗不过三弟的恳求,才做出一些荒唐的事情来。” 不劝还好,意劝,越昂驹的火气更加得大了。 越冥尘别的本事不大,但是煽风点火、火上浇油的把戏,还是驾轻就熟的。 “跟敌人里通外合,真是反了他们了!今日这事,若不是独孤鹰扬突然到来,我这望岳城还不被一个女人搅得鸡犬不宁!我自己的儿子保不齐就成了别人的帮手了!” 越冥尘暗喜,嘴上却道:“不会的,二弟有分寸,不然三弟的手早就保不住了。” 越昂驹就因为这个对越兴尘不满,越冥尘就偏偏戳在了这点上:“有分寸?他分明就是想手下留情!人是他放进来的,要不是你及时发现,还指不定会闹出什么更大的乱子来呢!他眼里到底还有没有越家!” “二弟也是看在三弟的面子上才对梦魂宫主宽容再三的,毕竟上一次,他差点就当着三弟的面儿把她杀了。二弟仁厚,总归是过意不去吧。” “上一次他就不该放走她!”越昂驹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去,去把那两个不肖子给我找来!” 越冥尘心底可是乐开了花:“父亲别恼,我命人把二弟、三弟叫来便是。” 说着,就把殿外的侍卫喊了两个进来。 “来人呀!” “大少主有何吩咐?” “去把二少主和三少主请来,城主有事找他们。” “是!”一人应声而去。 另一人却无动于衷:“禀少主,二少主之前出去了。” “出去了?去了哪里?” “属下不知,只知二少主是陪同那位蒙面的女子一起到的殿外,二人貌似说了几句话。在那女子进殿之后,二少主便离开了府邸。” “可有人陪同?” “云武与他在一起!” “你可听见二少主与那女子都说了些什么?” “距离太远,属下没有听到。只是觉得二少主当时的神情有些反常。” “哪里反常?” “二少主在外人面前向来是不苟言笑的,可当时他看那女子的眼神非常温柔,脸上始终面带微笑。” 越无尘到底还是没能掩饰好自己的情绪,没能完美地扮演好越兴尘的角色。 一个小小的护卫都察觉到了异常,越冥尘又怎么会被蒙骗过去呢? 越兴尘从来只会对两个人笑,一个是越无尘,另一个就是云武。 能够对着小梦笑的,越家上下,恐怕只有一个人。 “糟了!” 越昂驹怒斥:“又怎么了!” 越冥尘神情严肃:“父亲,三弟可能易容成二弟的模样出城了!” “什么!我不是让你给我盯死他的吗!” “是我疏忽了,我没料到他会用这种方式,越家上下无人会易容术,除非……” 除非是外人。 越冥尘没有说出口,越昂驹就知道了答案。 除了小梦,还有哪个外人能接触得到越无尘。 越无尘扮成的是越兴尘的模样,这让原本就对越兴尘极度不满的越昂驹更加暴怒了。 “去,给我找!二少主、三少主两个人,找到一个是一个!” 一声令下,殿外的护卫队顷刻间全员出动,兵分两路。 那阵仗之浩荡,知道的人是知寻的是两位少主,不知道的人恐怕都认为是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事要去抓不得了的人。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先行去叫人的那一个已带了越兴尘来。 越兴尘睡眼惺忪,整个人处于混沌状态。 他装得十分像,可是在心里早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爹,找我什么事?” 第163章 惩罚 越兴尘双膝跪在越昂驹的面前,恭恭敬敬地问着。 越昂驹什么都没有说,直接抢过越冥尘的剑,朝着越兴尘就砍了过去。 越冥尘也没想到事情会变得如此严重,失声阻拦道:“父亲!” 越兴尘还是老老实实地跪着,甚至从容地闭上了眼睛,等着吃下来自亲生父亲的这一剑。 他太清楚了,越昂驹要罚的人,是躲不掉的。 如果真的血脉亲情敌不过他的威严,那么就此断绝了最后的尘缘,也是一种解脱。 剑落了下去。 越兴尘没有死。 剑锋之上,沾染了鲜血,一滴一滴,滴在大殿光滑锃亮的地板上。 这一剑,从越兴尘的脸颊划过,留下一道三寸长的伤口。 清晰可见的深度,入肉半分,鲜红的血液顺着弧形的创口流下来,染红了他的衣衫。 他俊朗的外表,就这样毁在了生父的手上。 越昂驹根本没有给越兴尘任何解释的机会,他对越兴尘的态度一贯如此,错就是错,不论过程,只看结果。 这一剑,令本就岌岌可危的父子之情,变得更加脆弱。 “你的胆子可是越来越大了,勾结外人,违抗父命,简直要反了天了!”越昂驹的气没有因为那一剑而消减半分。 越兴尘没有辩解,他习惯了沉默,习惯了忍受。 从小到大,他只要说一句为自己申辩的话,就会多一重惩罚。 “怎么不说话?心虚了?”他的沉默令越昂驹非常不满,“说啊!哑巴了!” 越兴尘怎么做,都是错。 “孩儿无话可说。” 事已至此,他还能说什么? “那就是承认了?你大哥说的一切不用我再一一列举出来让你认罪了?” 越兴尘瞥了一眼越冥尘,那张相似的脸,令他感到厌恶。 心灰意冷,大概就是他现在最深刻的感受吧。 “大哥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越昂驹一气之下把剑摔在了地上:“听你这口气,倒像是你大哥冤枉了你不成?” “孩儿不敢。” “我再给你一个机会,告诉我,你三弟现在人在何处?” “孩儿不知。” “不知?云武是你的贴身护卫,他能认不出你是真是假?必定是你吩咐云武护送,掩人耳目!” “孩儿没有。” “没有?那云武之事你怎么解释!” “孩儿与阿武本来各自在房中休息,并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直到方才有人来找孩儿,孩儿才离开房间。至于阿武,极有可能是被人蒙骗,才会将他人认成是我的。” “二弟,你这话说得,可是一点说服力都没有啊。”半天没有开口的越冥尘忍不住质疑,“云武对你的了解,只怕整个望岳城都无人能及,你觉得三弟能轻易骗过他的眼睛?” “阿武是了解我,但三弟一样了解我。大哥,你我是兄弟,难道你认为一个外人会比你跟三弟更了解我?” 越兴尘一问,令越冥尘哑口无言。 亲情,手足,兄弟,这些看似带着温暖的词语,在望岳城中,就是一场冰冷的笑话。 越昂驹无心与他争辩,他不在乎真相究竟是什么,也不在乎到底是不是冤枉了越兴尘,他只需要一个出气的地方,需要一个保住自己颜面的方式。 “兴尘,别怪爹心狠,你这次犯的错实在是太离谱了,爹不罚你,难以服众。”越昂驹的语气突然柔和了起来,苦口婆心,还带着一点点的苦恼和无奈。 越兴尘暗自嘲笑,一字一句,听上去都是那么得讽刺。 他还必须配合着父亲虚伪的演出,满足他虚荣的父爱之意。 “是孩儿的错,任凭父亲处置。” 越昂驹转过身去,表现出一脸不情愿的模样:“二少主办事不利,违抗城主之命,私放敌人,其罪难赦。现数罪并罚,鞭笞三十,跪于大殿外思过一日。” 三十下。 这样重的刑罚一般人根本无法承受,越昂驹显然是没有顾及一丝一毫的父子之情。 越兴尘对此,只觉心寒。 越冥尘怎么都没想过这一次越昂驹会罚的这么重,难免动了恻隐之心:“爹,会不会太重了?” 越昂驹反而对他说:“冥尘,你来行刑,要是有一分留情,你便与他同罪。” 这样一来,越冥尘也只能闭上了嘴。 真心也好,假意也罢,他的话越多,就越是坏事。 越兴尘无所动容,淡淡地应着:“孩儿遵命。” 那些去寻人的侍卫陆续回来复命,越昂驹下的处罚令他们听得清清楚楚。 对于这位二少主,他们除了在心中表示无限同情之外,再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敢怒不敢言,更不敢显露在脸上。 众目睽睽之下,越兴尘缓缓走到殿外,长阶的尽头,他重重地跪了下去。 片刻之后,越冥尘手持长鞭,走到了他的身边。 “二弟,你这又是何苦?” “好人你也做了,坏人也当了,你还想怎样?” “二弟,你误会了,我并非有意……” “有意无意,大哥心知肚明,无需对我解释。” “爹方才说了,只要你答应去将三弟带回来,他就免了你的刑罚。” “且不说我并不知道三弟去了哪里,就算知道,我也不会去找的。” 越兴尘拼上半条性命,只为换越无尘自由。 在这令人窒息的望岳城里,能少一个绝望之人,就少一个。 “那就别怪大哥手下不留情了。” 越兴尘脱下上衣,露出伤痕累累的背。 越冥尘扬鞭而起,却停滞在半空之中。 “你且用内功护体,不然我担心,你受不住这三十下。” 这一句提醒,是真心的。 “多谢大哥。” 这一句感谢,是真心的。 黑色软鞭在半空中摆动,如一条长蟒令人心生畏惧。 一下一下,落在越兴尘的背上,留下深浅不一的血痕。 越冥尘用尽了全力挥鞭。 越兴尘用尽了内力相抗。 半数之后,他终于抵抗不住了。 接下去的每一下,结结实实地打在他的身上,皮开肉绽,让周围人都不忍再看。 咻……啪…… 咻……啪…… 咻……啪…… 起起落落,响亮的声音回荡在这座令人无望的望岳城中,久久不绝…… “思晴呢?” “我让阿宇先护送她回去了。” “阿宇?派你的亲信去保护她,如此阵仗,我替她多谢你了。” “哪里话,要是换成了其他人,不仅你不会放心,就连我也是不会感到踏实的。” “你跟越昂驹都说了什么?看你们相谈甚欢,应该聊了不少好事情吧。” “瞧你说的,我跟他不过是客套一下,有什么可说的。” “你觉得我会信?你一向看越冥尘不顺眼,能与他在同一屋檐下谈笑,必然有你不得不耐下心来的目的。” “随你怎么想,反正你的人我帮你带回来了,答应你的事,我办到了。” 小梦和独孤鹰扬边走边聊,越宅的人见了他们纷纷退避三舍,就好像见着怪物似的。 他们之中,不少人之前还看到小梦一身伤,认定她没命走出这里。 结果呢,转眼之间,不过一两个时辰,就好似没事人一样,还在跟别人谈笑风生。 第164章 梦想 伤在身上,刀刀见血,造不了假;可人也健在,还很精神,也是罕见。 如此神速的复原,不是令人惊叹,而是令人畏惧。 “你的伤怎么样了?”独孤鹰扬也在关心她的伤势。 小梦轻描淡写:“无碍。” “真的无碍?” 独孤鹰扬不是瞎子,小梦疼到冷汗布满额头,面纱都被洇透了大半,他岂会察觉不到。 “我命人备了车,你再坚持一下,就快到了。” 大门近在眼前,他们总算快要走出这富丽堂皇却又冷冷清清的越家大宅了。 “多谢。” 小梦腿上中了五剑,右臂被划伤三处,左臂四处,外加一排暗器留下的针孔。 其实,这样的伤在她的生命中根本不值一提,奈何今时不同往日,她对疼痛的感觉,时而麻木,时而敏感。麻木的时候毫无痛感,敏感的时候,连被蚊子叮上一下都会让她察觉得到。 极致的两端,对她同样是一种折磨。 马车已在府外等候。 云武在车旁等着小梦。 “云武。” “宫主。” 二人打了招呼,沉默片刻。 独孤鹰扬看看了俩人,识趣地闪到了一边。 “无尘呢?” “他出城了,他在城外不远处的树林里等你。” “好。” “你的伤怎么样了?” “还撑得住。”小梦抬起左臂,衣袖之下,一排密密麻麻整齐排列的圆点,在满臂的创伤之下,显得微不足道,“牛毛针到了你的手上,仿佛有了生命一般,躲都躲不掉。要不是这手臂上早已千疮百孔,只怕我这一身修为,就要全部毁在你的手上了。” 她说得轻巧,没有一丝责备,反倒有些庆幸。 云武见那一排针痕的落点,竟然是一道长五寸有余,异常突兀的疤痕,凸起的留痕无意之中保护了她的心脉。 相比起牛毛针,那一道疤更令见人胆战心惊。 “你这伤……” 小梦摸着那道疤:“吓到你了吧。我也没想到,今天我会因为这道疤而逃过一劫。” 那是杭亭的杰作,却不曾想成为她今日的保命符。 冥冥之中,福祸相依,还真是没有说错。 “你跟兴尘的相助之情,我会记住的,只是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报答。” 云武不在乎这些,他知道越兴尘也不在乎这些。 云武在乎的是越兴尘,越兴尘这么做的原因是越无尘:“只要你们好好的,就算是报答了。” 他道出的,是越兴尘的心意。 “我……尽力而为吧。”小梦不敢保证,也不敢承诺,因为前路如何,她自己都看不到方向。 送别云武之后,独孤鹰扬才又凑了过来。 “走吧,我送你回去。”护花使者的角色,他扮起来是得心应手。 “不。”小梦可不想让他靠近梦魂宫半步,“我跟你回去。” “跟我回去?”独孤鹰扬有些意外。 小梦上了马车:“我不是托你保管了一样东西吗?我得去取回来。” 郗远,她还没有收拾他,怎么能忘了呢。 “你不说我差点忘了。”独孤鹰扬是真的抛在脑后了,“走吧。” 独孤鹰扬骑上了他的汗血宝马,与马车并驾,身后的随从也都各自上马护在两旁,浩浩荡荡的队伍略显壮观,很快地就出了城。 小梦掀开车帘,一直在四处找着,终于在城外不远处,望见了越无尘的身影。 一人一马,孑然一身。 “停!”小梦叫停了队伍。 独孤鹰扬骑到车窗外:“怎么了?” 小梦从马车上跳下来:“等我一下,我有点事要去处理。” 轻盈的身影一下子从独孤鹰扬的面前飞到了越无尘的身边,速度依旧很快,令人完全想象不到,这是一个腿上受了剑伤的人能够施展出的轻功。 “小梦!”越无尘等得焦虑,见着她,才算安心。 “无尘,我还有些事情要去处理,所以,暂时不能带你一起回去。” “有什么事?我帮你一起解决!”越无尘不想跟她分开。 小梦却不能答应:“我明白你的心意,但是,你能做的实在有限。我也不想你牵扯太多,打打杀杀的生活,不适合你。” 越无尘不同意:“不!我可以变成任何人,我可以做任何事,我可以不在乎什么改变,只要能一直守着你!” 小梦劝着:“离开望岳城是你的心愿,海阔天空,你可以任意高飞,没必要跟着我四处树敌。花花世界,待你踏遍山河之后,或许就会忘了我的。” 花花世界,万里河山,这的确是越无尘曾经最最心向往之的一切。 登高而望,写意人生,是他最最想要实现的梦想。 然而,当他的梦想遇到了小梦,他的梦想也就变得不再重要了。 儿女情长,英雄气短,何况越无尘,还不是什么英雄。 现在的他,一心只想陪在她的身边,寸步不离。 “就算我要饱览尘世浮华,我也要带着你一起才是圆满。” 小梦见他执意陷在情字的困局里不肯离去,也只好妥协。 “好吧,如果到时候有机会,我也希望可以跟你一起,看尽世间的山山水水,赏尽人间百态。” 越无尘惊喜:“这么说,你不赶我走了!” 小梦摇摇头:“为了你的安全,你暂时不能跟我在一起。” 越无尘不解:“为什么?” 小梦道:“你爹发现你逃离之后,一定会派人到处找你,凡是跟我有关的地方,他一定都不会放过。” “那又怎样?我是不会跟他回去的。” “我没办法一直保护你,万一你落了单,你又如何能够抵挡来寻你的那些人?我更希望,你暂时去一个不会轻易被人找到的地方,等过一阵子,我把事情都处理完了,就一起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重新开始新的生活,好吗?” 小梦的设想非常美好,可是她的设想里,没有给自己留位置。 越无尘接受,可是仍有疑问:“可我又能去哪里呢?走得太远,我怕你找不到;走得太近,又怕爹会找来。” 小梦按动了剑柄上的一个小小的黑点,只见剑柄之上弹出一个小小的暗格,她从格子里取出一只小小的银锁,交到了越无尘的手上。 这是她从小戴在身上的心爱之物,直到十岁之后才取下来藏在了剑中。 时间悠久,银锁的外观已经蒙上了一层“灰”,掩盖住了原本的光泽,锁的一面刻着好几种不同写法的福字,寓意百福长命;锁的另外一面,则刻了一个字。 ——晴。 越无尘盯着这个晴字,若有所思:“这?” 小梦没有跟他解释,只对他说:“带着它,去无忧城。” “无忧城?” “无忧之城,一个立于江湖却超然于江湖的地方。” “那里是远离是非之所,一般的江湖中人是不敢轻易去无忧城惹事生非的,你去到那里,只要将你的处境如实相告他们自然会留你在城中的。” “如果你不想说,不想透露自己的身份和与父亲之间的矛盾,就只需要将这枚银锁交给他们的城主或是城主夫人,只要看见此锁他们同样会留下你的,而且绝不会再过问关于你的任何事。” “这锁有什么意义吗?” 第165章 浅眠 “这银锁的主人与无忧城颇有渊源,有了它,他们一定会好好安顿你。” “晴?是楚姑娘吗?”越无尘能想到的就只有楚思晴。 “算是吧。”小梦也不确定银锁的出现,会不会打乱她的计划,仅存的信物,是她身份最好的证明,“若是有人问起,你就说是一个朋友给你的,不要说是我,也不要说是思晴。” “为什么?”越无尘想不通。 “不要问原因,现在,还不是时候。” 越无尘小心翼翼地将银锁收好:“我听你的,但是,你会来找我吗?” 小梦“嗯”了一声,眼神里流露出的却是苦涩:“六天,六天之后,我会去无忧城找你。” 按照估算的时日,六天之后,她最爱的那个人,就会回到中原,回到那一座无忧无虑的城。 爱与被爱,都差不多该在那个地方,有一个彻底的了断了。 “说好的?”越无尘多怕此次一别,就是永远。 “那里有我此生最重要的人,我一定会去。” 最重要的人。 越无尘懂了。 那个她心心念念的男子,也在那一座城里。 “好,我等你。” 越无尘也想看一看,那个令她魂牵梦绕,占据了她全部情感的人,究竟是一个怎样的男人。 小梦目送着越无尘离去,望着他离开的方向,仿佛一眼能够望到终点。 路的尽头不是无忧城,可是她的终点,已由她自己做了选择。 眼角的一滴泪,是她为了越无尘而流。 一滴,足矣。 越无尘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了小梦的视线之中,小梦却伫足良久,迟迟没有离去。 她在怀疑,怀疑自己的决定,是对是错。 明明什么都给不了他,却偏偏让他不断地深陷。 留给他的,到底是微弱的希望,还是更大的绝望。 她迷茫了,困惑了。 第一次,她忽然想要松开手里的剑,松开心上的执念,松开生命中沉重的锁链。 她可以吗?她还有机会吗? 她的剑开始从掌心滑落,沉沉欲坠,却又在最后一刻,被她紧紧握住。 她最终还是没有给自己任何机会。 泪干,心定。 踽踽独行,没有光明的路,就快走到尽头了。 小梦孤零零地站在那里,她孤独落寞的背影,落在独孤鹰扬的眼里,倒多了一份女子的柔美和温婉。 从相识之日起,小梦就是坚强、狠辣的存在。虽然他嘴上常常赞她貌美,实则打心底就从来没有把小梦当作一个正常的女子。 而如今,他终于发现,原来她,才是最可悲的女人。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独孤鹰扬慢慢骑到了她的身边,“没想到越昂驹居然还有一个如此痴情的儿子。” “他生错了姓氏,爱错了女人,选错了未来,注定了要一生悲剧。”小梦遗憾,但也无力挽回。 她冷冷的态度,在暗示着独孤鹰扬,越无尘不会是她的软肋,也不会成为她的牵绊。 她在用自己的冷漠,保护他远离纷扰和伤害。 她能为他做的,仅此而已。 “他要是听到了这句话,会不会觉得心寒?” “与我何干?” 一匹养不熟的狼,不会为情所动,才正是她所憧憬的模样。 也只能是一个永远都实现不了的愿望。 独孤鹰扬冷笑着,心中暗道:女人的心思啊,真是一个比一个难测。 他脑海里忽然浮现出楚思柔妩媚动人的模样,一颦一笑,令人摸不透,猜不到。 小梦回到了封闭的马车上,长衫下的衣裤染满了暗红色的血,伤势反复,强撑没有产生任何乐观的效果。 扯开一道缺口,黢黑的双腿之上被撒上了白色的粉末,乍看之下,格外刺眼。 她盯着腿上的剑伤微微出神,外翻的创口,在墨色皮肤上如春笋一般,打破了黑色的霸道占有,焕发出了崭新的生机。 她竟然笑了…… 人马渐行渐远,望岳之城,就此别过。 行程颠簸,抵不住不断袭来的困意,倚靠在宽敞的马车内,枕着柔软的垫子,小梦陷入了沉沉的梦境之中。 她实在是太累了。 连夜赶路,马不停蹄,到了望岳城之后,又经历了两场恶战,体力告急,加之失血不少,铁人都难免会倒下。 更何况,她还是个病人。 周围的环境并不安全,可她依旧睡得十分香甜。 敢在独孤鹰扬的眼皮子底下睡着的人,只怕放眼整个江湖,也没有几个。 谁都怕这一睡,就会一觉不醒,永远地停留在睡梦之中。 小梦怕吗? 她不怕。 因为她知道独孤鹰扬还需要她的帮助,如果他想她死,就不会在越冥尘面前救她了。 多此一举,不是他的作风。 夜深露重,她的伤口隐隐作痛,她睡得并不踏实,可始终都没有彻底醒过来,仿佛在梦里,就不会痛了。 自欺欺人,是她一贯麻痹自己的做法。 等到她选择醒过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的清晨。 没有人打扰她,她还在马车里。 从车窗外看出去,是之前独孤鹰扬安置她休整的小院。 四下无人,非常安静。 小梦伸了伸懒腰,不小心牵动了手臂上的伤口,“嘶”了一声。 谁料,就是这轻微的举动,惊动了马车外的人。 帘子掀起一角,竟然是独孤鹰扬。 “睡得如何?” 小梦吓了一跳:“怎么是你?” 独孤鹰扬彻底掀开了竹帘,自己也坐了进去:“怎么不能是我?” “你一直在外面?”小梦往边上靠了靠,跟他面对面坐着。 独孤鹰扬也自觉地没有离她太近:“看你睡得很沉,没敢让他们打扰你。” “我们什么时候回来的?”小梦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打了个哈欠。 独孤鹰扬瞧着她一脸没睡醒的模样,忍俊不禁:“半个时辰之前。” 小梦见他似笑非笑,微微皱着眉:“你这是什么表情?” “啊?”独孤鹰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神情有了变化,“什么什么表情?” 小梦朝他努努嘴:“你想笑什么?” 独孤鹰扬这下是彻底笑出了声:“我在笑你刚刚睡醒的样子,还真是可爱。” 小梦的脸,顿时就红了。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在独孤鹰扬的面前,似乎过于放松了,一不小心,就放下了高冷的模样,倒像是在梦魂宫里一样随意了。 她干咳了几声,掩饰着她的尴尬,故作严肃地说道:“刚睡醒的时候不都这样吗?有什么好看的。” 独孤鹰扬笑得有些玩味,似乎特别喜欢她现在这副窘迫的样子:“谁让眼前的是你呢?” “你又来……”小梦暗暗叫苦,独孤鹰扬忽然又开启了在温柔乡寻欢的模式,时时刻刻都不往用他那张嘴,撩一撩女孩子。 “我敢肯定,除了你,没有人敢在我的车上睡得那么沉。” 独孤鹰扬最初以为她是浅眠,不过是借着空档小憩一番。谁料,车架停了之后,她仍旧无动于衷。 他又在车外唤了她几声,还是无人回应。 独孤鹰扬这才不得不靠近她身边查看一番。 气息均匀,神情平和,面色红润,睡相还非常好看。 第166章 恍惚 独孤鹰扬当时就觉得异常惊讶,不知是该夸赞她对自己的信任,还是该嘲笑她的没心没肺了。 大好的时机,只要他想杀人,就一定能够办到。 好在,他今天并不想开杀戒。 小梦闻之,反问道:“除了我,你的车子里还载过别人?” 独孤鹰扬食指一动:“好像,确实,没有了。” 小梦趁机追问:“哦?真的没有?会不会你藏着什么我不知道的武林高手、绝色美女?你也学学汉武帝来个金屋藏娇?” 她在暗示,也是在试探。 楚思柔到底是不是他幕后的帮手? 对此,小梦还没有一个十分肯定的答案。尽管她已有九成的把握,可还是想探探独孤鹰扬的口风。 独孤鹰扬一听就明白了。 “武林高手是你,绝色美女是思晴,哪有藏着什么别的人?人家是金屋藏娇,我是香车藏娇,如何?” 小梦拿他没辙:“油嘴滑舌,不知道你这套换成别的女人,是不是也被你吃的死死的?” 独孤鹰扬单手托腮,故作沉思:“好像除了你之外,没人会拒绝我。” 事实上,除了小梦之外,“楚思晴”和楚思柔都不吃他这套。 小梦和“楚思晴”是因为心有所属,根本就不愿与他有任何情感上的牵扯,再者她们与他还算熟悉,了解他的为人,自然就不会对他的情话有太多的在意。 至于楚思柔,她本就不需要听这些落俗的东西,她要的,是一个可以带给她功成名就的依靠,亦或是一颗供她驱使的棋子。她用自己的主动,牢牢地套住了男人的心。他们之间,看似独孤鹰扬占据上风,实则楚思柔一直掌握着主动。 小梦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是吗?那可真是抱歉了。” 独孤鹰扬回以同样的目光,注视着她,看着看着,竟然有些恍惚了。 “你跟她,还真有点像。” 看得出神,他的眼前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另外一个模糊的轮廓,外形、举止,都非常完美地与眼前的这一个女子重合了。 小梦一惊,笑言:“谁呀?我认得吗?” 独孤鹰扬道:“当然认得,而且还是很好的朋友。” 小梦只好主动将自己和楚思晴联系了起来:“你是说思晴?” “不错。”独孤鹰扬在小梦的身上,看到了楚思晴的影子。 他之前只是在她们同时出现的时候才会偶尔产生错觉,而后来,她们分开之后,反而这种错觉更加严重了。尤其是他见到过小梦易容成楚思晴的模样之后,他甚至开始怀疑,小梦和楚思晴是同一个人。 可是事实摆在他的面前,她们就是不同的两个人。 小梦忽然摘掉了她的面纱:“现在,你还会觉得我跟她,很像吗?” 依旧是那张惊为天人的容貌,是与楚思晴完全不同的容貌。 这一步棋,小梦走得惊险。 易容是一项非常精细的工作,它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外貌,让一个人变成另外一个人的样子。然而,再精妙的易容术,都不可能瞒得过另外一个人身边亲密的朋友,因为太过了解对方的人,是可以识破别人的伪装的。就好比云武一眼就能够辨认得出是越无尘假扮的越兴尘。 小梦易容的是一个已经死了四十年的人,她不担心会被人认出来,她只担心这张脸太过瞩目,会招惹来其他人过多的关注。 还有易容之下不太容易隐藏的疤痕,也会被眼尖的人慢慢察觉。 独孤鹰扬愣了,他没有一脸痴痴地望着她,反而一副愁容满面的模样,困惑至极。 小梦又遮住了脸庞。 “为什么,我觉得你,似曾相识?”这是独孤鹰扬这一刻最真实的想法,“我,我好像在哪里见到过。” 在哪里? 独孤鹰扬在仔细地回忆,小梦也开始认真地回想。 他不可能见过慕容情的,她也不可能见过以此示人的自己。 不可能,绝不可能。 “独孤门主年少风流,若是真见过一个跟我长得很像的人,恐怕早就抱回你的暖帐之中了吧?”小梦的眼睛一直盯着独孤鹰扬,片刻不离。 她自信,单就慕容情的面孔,足以令天下男人为之倾倒。 独孤鹰扬的眼神躲开了她的视线:“好像小时候在画里见过。” 又是画。 莫非当年星辰还有故人流落在外? 小梦心虚了:“你小时候一直在外漂泊,哪里会有机会看到什么画。” 她只盼着是独孤鹰扬记错了。 “不,是在魔教的时候。”独孤鹰扬却准确地说出来地点。 魔教,一个覆灭了近二十年的门派,就算有再多的记忆,现在也只剩下些许尘埃,静静地躺在千里之外,天山之巅。 一个四岁的孩子,能记得多少东西? 小梦稍稍放松了些,可依旧没有彻底放松警惕。 她在回想着,也在分析着: 魔教教主姓蓝,与远在星辰的慕容家是不会有太多的牵扯的。 姓蓝的? 星辰没有,但是擎苍有…… 魔教蓝家,擎苍楚家,星辰慕容家。 时间一下子追溯回了那个两帮对峙的年代,那是若问和轻珊的少年时,那是小梦无比想要感受的往昔岁月。 她忽然想起独孤鹰扬在一个月之前告诉她的一句话 ——他要的那本秘籍,是一位姑姑送给父亲保管的,据说里面记载了世间最厉害的武功。 秘籍,最厉害的武功。 灭顶之灾,悠然山庄。 前前后后,跨越了时间,跨越了地点,跨越了姓氏,跨越了爱恨。 小梦有了一个非常大胆的猜测…… 这个猜测,令她,惴惴不安。 她不敢再往下想了。 小梦也不希望独孤鹰扬再想下去了:“算了,你当时还小,能想起多少事情来。” 独孤鹰扬眨眨眼睛,晃了晃脑袋:“也是。” 无意之间,二人的视线相交,瞬间的碰撞,迅速收回的目光,都藏着各自不可说的心事。 天色大亮,是个万里无云的晴朗天气,和煦的阳光,带给人温暖而不燥热。 小梦的心情却没有被美好的阳光所感染,她心上的那座冰山,不会因为外物的影响而溶化。 “郗之恒呢?你把他怎么样了?” 青龙门全门被灭,只留下了杭清川一个活口,还是在小梦的力保之下,她现在有点关心,凤舞帮的下场,是不是也跟青龙门一样。 郗之恒与她并无深交,更没有像她与杭清川那样深的渊源,她随口一问,也不过是想得到个结果罢了。 “杀了。”独孤鹰扬态度散漫,好像一条人命在他眼中根本不值一提。 小梦的直觉却觉得不会那么简单:“你杀的还是阿宇杀的?” 独孤鹰扬觉得这个问题有点多余:“有区别吗?反正都是死人一个,管他是死在谁的手上的。” 也是,结果既定,再追究过程根本毫无意义。 小梦不免唏嘘,到底也曾是故人,落得这样的下场,她也该象征性地哀悼一下:“其实,他对你没有任何威胁,你又何必赶尽杀绝呢?” 第167章 机关 独孤鹰扬感到不可思议:“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我要是放了他,万一他去了什么地方练成了什么绝世的武功再回来找我报仇,我岂不是给自己找了一个大麻烦?你该知道,像你我这样的人,是不应该给自己留下任何的麻烦的。” 树敌太多,难免日后被人报复。 风水轮流转,谁都不可能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独孤鹰扬算是未雨绸缪,能不给自己留下后患,就绝对不会心慈手软。 只不过,他偶尔施点小恩小惠,让自己的祸患在无形之中,成为别人的祸患。 小梦认同他的道理,却很少真的做得如他那么决绝。 因为,她早已给自己书写下了最后的结局,她的终点近在眼前,根本不需要任何人的报复。 “郗远呢?”她也该给别人的人生画上一个句号了。 独孤鹰扬在前方引路,引领着她深入地牢之中:“跟我来。” 郗远被独孤鹰扬囚禁在了飞鹰门的地牢里。 这是一座名副其实的地牢,牢房建在地表之下,从入口处打开机关,顺着阶梯步步往下,牢里有少许的积水,水中布满了一条石块铺就的小路,石面稍稍高出水面,表面粗糙,踩上的人一定不会脚下打滑。 “水中有毒,你可要踩准了。”独孤鹰扬提醒着小梦。 此时,一片落叶应景地从入口处被风吹了进来,落在了水面之上。 刺啦一声,即刻化为了灰烬。 水中的毒性强弱,一看便知。 独孤鹰扬先行一步,给小梦示范着该如何行进。 在狭窄的空间里,他的轻功竟也可以施展得出神入化,不必飞得太高,每一个落点都非常得精准。 直到他飞到了路的另一端,小梦还一直伫立在原地。 “怎么了?这点小困难就把你难住了?”独孤鹰扬望着她,等着她的到来。 平心而论,这条小路根本难不倒小梦,只是她现在腿上有伤,腿上功夫的稳定性她自己没有什么把握。 她仔仔细细地数着石块的数量,算着至少需要多少步才会到达对面所在。 一,二,三,四……二十三,二十四,二十五。 独孤鹰扬见她迟迟未动,想起前一日她激战之后受了不轻的伤,忍不住又问了一句:“怎么了?伤得很重吗?” 小梦朝他喊道:“没事,我这就过去。” 她拎起长衫的下摆,迈出了第一步,直接踩在了第一块石头上。 一步,两步,三步…… 她竟然慢慢悠悠地一块一块从石头上往前走着,每走一块,都站在上面稳一稳。 那动作看上去就像是小孩子们玩的游戏。 独孤鹰扬看得目瞪口呆,一头雾水。 最近的小梦,经常做出一些出人意料的举动,让独孤鹰扬甚至开始有些怀疑,眼前的这个人还是不是他之前认识的那个梦魂宫主。 或许是被心情所影响了吧,若问的消息无异于一剂强心药,令她不自知地流露出了本性。 少女的本性。 等小梦稳稳当当地走到独孤鹰扬面前的时候,独孤鹰扬都快要等得“睡着了”。 “没想到宫主在这种地方还有这种兴致。”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去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 小梦憨憨一笑,她仿佛还有点……意犹未尽。 路的另一端是数间暗室,每一间都有厚重的石门,密闭性非常的好,就算有人在里面嘶吼,外面的人都不会听得到的。 暗室之内,有束缚的枷锁和铁链,锁链的衔接处有黑油,一旦锁链被破坏,黑油就会立刻倾泻而出,只要有一点点火光出现,里面的人就会即刻葬身火海。 这里不能见明火,所以只能以晶石照明。 “连地牢都建得这么讲究,不愧是独孤鹰扬。”小梦对于此处的构造感到惊奇。 她自以为由她改建的梦魂宫的石牢已足够奇特了,直至看见现在这一座,方觉自己实在还是差得有些远。 然而,独孤鹰扬却道出了此处更为隐蔽的一个秘密:“这算什么,你可知暗室与暗室之间的缝隙里,我放了什么?” 暗室与暗室竟然还有缝隙,单就这一点,就已不在小梦的料想之内,至于缝隙之中的填充之物,她就更想不到了。 “肯定不是毒水,也不会是黑油。”她只能排除这些用到过的东西。 她知道,独孤鹰扬做事绝不会重复。 独孤鹰扬十分得意地说了两个字:“水银。” 小梦倒吸一口凉气。 她听说过这种东西,只是知之甚少,就知道此物有毒,会令人窒息而死,人置于水银之中,也会动弹无力,只能慢慢等死。 “你也不用担心,这里阴暗潮湿,毒素并不会累积太多。我之所以灌注此物,也不过是为了以防有些居心不轨的人毁了我这精心修建的地牢,既然他们毁了我的心血,我就要他们给这里陪葬。” 这里一旦崩塌,缝隙中的水银就会涌出,地牢会同人一起,同归于尽。 够毒,够狠。 小梦没有发表自己的感想,她对独孤鹰扬已有了更深的畏惧。 “我将郗远关在了最深处的那一间里,该有的刑具一应俱全,一定能让你泄愤。” 独孤鹰扬指着尽头那扇黑漆漆的大门,言语之中,一副坐等看戏的玩味。 小梦却对他提出了一个非常奇怪的要求:“帮我准备一缸墨汁。” “墨汁?”独孤鹰扬听到这个东西着实觉得新鲜,“你难道要在这里写字画画不成?还要一缸那么多?” 小梦没有解释:“你只管替我准备好,到时候你自会知道我要来何用。” 独孤鹰扬记下了:“我一会出去马上吩咐人给你送来。” 小梦又看了看身边的环境,别有意味地打趣道:“要是此刻入口被人封住了,是不是意味着你我二人就会死在这个鬼地方了?” 她接上的这句玩笑话,多多少少也是试试独孤鹰扬的反应,他要是离开了,封死了入口,自己大概也没有什么本事闯出去了。 对于机关术术,她可以设置,但是对于破解他人的机关,她几乎是一窍不通的。 独孤鹰扬听出了她更深层次的意思:“除非有人用千斤重的石板盖住入口,否则,就算被人从外面破坏了机关,凭你我的内力,一掌就能打穿的。” 千斤重的石板可不是那么好找的,就算找到了,抬也要抬上一阵子,那功夫,独孤鹰扬恐怕都进进出出好几回了。 “我盖这座地牢的时候,自然也会有和你一样的担心。我可不想最后作茧自缚,把自己堵在了这里。所以入口处机关的材质和厚度我都是估算好的,整个飞鹰门,只有我能靠掌力轻松将其震碎,连阿宇都很难做到。” 拼内力,小梦必定在阿宇之上,可真的要跟独孤鹰扬比起来,恐怕还是有些距离的。 第168章 心虚 “何况,还有你的剑气帮忙,你就不要杞人忧天了。”独孤鹰扬对小梦强烈的剑气印象极其深刻,只要想起来,就会感到震撼。 小梦听完,只叹他想得实在周全。 至于他说的是真还是假,那就不由得她掌控了。 世间上总是有许多事情,是难以掌握的,很多时候,确实需要赌上一些运气,来化险为夷。 独孤鹰扬和小梦停在了尽头的暗室之外。 “门后就是你要的人,你打开之后,随意处置。”独孤鹰扬把人交还给了小梦,“我现在去给你准备你需要的东西。” “有劳了。”小梦的心情开始有些激动,她等这一天,等了太久了。 “你下手可悠着点,别等我回来之后,他已经是个死人了。”独孤鹰扬还想静等一出好戏,让他开开眼界。 “一定。”小梦的语气还是非常温柔的,可是从她的气息来看,她的人,已经不平静了。 独孤鹰扬撤出了地牢,小梦缓缓拉开了厚重的石门。 郗远的手脚都被她废了,整个人瘫坐在地上,四肢束缚着悬空的锁链,令他被迫地摆出了一副“四脚朝天”的模样,甚为滑稽。 堂堂一帮之主,竟落得个如此下场,除了自作自受,小梦无法再给出他第二个理由。 “你,你,又是你!”郗远蜷着身体,在石门打开之后,调整了数次位置才看清楚来人是谁。 小梦靠在门边,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的阶下之囚:“是我,怎样?” “你到底是谁?你想干什么?”郗远根本就记不得何时与梦魂宫主结下的仇怨。 小梦的目光被挂在墙上的各种刑具吸引住了,一边新奇地查看着,一边跟郗远讲话。 “我是谁?难道到了现在,你还猜不到我是谁吗?” 郗远扭着脖子,死死地盯在小梦的半遮面的脸上,似乎想要看穿个洞出来。 可他还是想不起来眼前的女子到底是谁。 “你的眼力可比你的两个好兄弟差远了。” 郗远的两个好兄弟,一个是杭亭,一个是楚江阔。 杭亭在游离之际,一眼就分辨出了真假“楚思晴”,楚江阔也在近距离见到她的第一眼识别了她的身份。 相比之下,这个对她的身体伤害最小,却对她的心灵伤害最重的人,好像完全记不得她的身形和模样了。 那双腿之上洗脱不掉的黥刑,是她一辈子挥之不去的阴影。 “那你还记不记得这把剑?”小梦扬起左手,将手中的剑横在了郗远的眼前。 剑鞘朴实,古铜的颜色给人以厚重之感,剑柄略宽,剑的尺寸也不短,握在小梦,多少有些格格不入,这显然是一把男人常用的剑。 可在剑鞘的“眉心”处,有一颗镶嵌的玉石,玉石之上刻着一个“问”字。 就是这个“问”字,让郗远记得来在何处见过此剑了。 “这把剑怎么会在你的手上?你跟楚思晴是什么关系?” 小梦真的有点怀疑,他是怎么跟那么精明的杭、楚二人成为挚友的。 难道真的只是因为狐朋狗友,蛇鼠一窝,烂志趣相投到了一起,也就不管其他方面能不能相提并论了? 既然如此,小梦也就干脆没有承认自己的身份:“亏你还记得楚思晴这个人,她死得冤枉,魂魄附着在这剑上,让我为她报仇。” 鬼神之说,她原本是不信的,可拿来唬唬人,还是挺好玩的。 郗远其实也不信这些,可是当他心虚的时候,就难免会动摇。 “你,你,你胡说八道什么?楚,楚思晴明明活得好好的……” 他狡辩得毫无底气,也多半是因为疑心生暗鬼,隐隐觉得周围真的有冤魂在飘动。 小梦手里藏着一枚金属制的飞镖,她有意无意地在牢房的墙壁上划过,发出清脆的声响。 时长时短,带着一室的寒意。 错觉之下,郗远真的以为是少年时期的楚思晴阴魂不散,来向他索命了。 说来也巧,杭亭就是疑心生暗鬼,所以才会疯的。 “其实,你对她还算是手下留情了,没有楚江阔下手那么重。”小梦貌似是在给郗远一个机会。 郗远也顺势求饶:“是啊!是啊!我,我,我是跟着楚江阔一起做过不少对不起她的事情,可跟姓楚的比起来,我到底也没将她怎样。” “所以,我也没将你怎样呀。”小梦刚刚的火气现下全消了。 她忽然发现,面对如此厚颜无耻的人,根本没有必要生气。 “你不过只是被废了手脚而已,比起你的处境,你的好大哥楚江阔可就没这么幸运了。” “你想不想知道他都经历了什么?” “我敢保证,你知道了他的遭遇之后一定会觉得自己是非常幸运的。” “怎么样?想不想跟他,比一比?想不想从她的身上找一点慰藉?” 郗远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是对的:“想,不想!不,想,不不不,不想!” 他好像无论回答什么,都是错。 “楚江阔呢,活着的时候,我送了他一份化功散,附赠了一份蚀骨水。” “蚀骨水你听说过吗?据说是出自灭门的魔教,至于是还是不是,恐怕现在很难得到印证了。” “蚀骨水……”郗远从杭亭的口中听说过此物,那是一种令人闻之色变的毒药,“你,你,你下手,太狠了。” 他的脸吓得每一寸肌肉都在抽搐。 “楚江阔的筋骨就在毒水的侵蚀下变得奇脆无比,稍稍碰一下,就听‘嘎’的一声,就断了。” 小梦配合着自己的描述,打了一声响指,这声音,可比真实的断骨之声,要悦耳得多。 “遗憾的是,我没能亲耳听到楚江阔痛苦的惨叫声,也没能亲眼见证他全身骨架粉碎之后他的绝望。” “他应该感谢我的,要不是我,他只怕现在还只能瘫在床榻之上做一个废人。” “全身散发出恶臭,他连街边的乞丐都不如!” “他死的时候很干脆,没有受到太多的折磨,也没有太多的痛苦,不过是中了一身的铁钉,像长满倒刺的刺猬,把自己包裹住了。” 再一次提起楚江阔之死,小梦仅存的那份淡淡的忧伤也在她记起身世的时候消散殆尽了。 这一刻,她能够坦然面对,面对亲手杀死非亲父亲的事实。 “杭亭在临终之前还想着要跟楚思晴谢罪,你说楚江阔在另一边见到他的女儿的时候,会不会求得她的原谅呢?” “不,他不会见到的,像他那样的人,应该会直接,下,地,狱!” 生前死后,她对楚江阔的恨,分毫未减。 “现在,该轮到你了,郗远。” 她扫过了一圈,都没有挑到符合心意的刑具。 其实,她心中早就想好了对付郗远的办法,以至再多的施刑花样都影响不了她的心思。 没过多久,只见长廊里,两个人抬着一口沉重的大缸朝她这边缓缓走来。二人的身后还跟了不少人,一人手里拎着一个木桶。 在搬运的队伍最后,是阿宇。 第169章 精妙 其他人还在稳稳当当地抬着东西往深入走来,阿宇就超过了所有人,快步走到了小梦的面前。 “宫主,您要的东西,门主已经备好。” 入口处有毒水,来人务必要小心翼翼,所以不得不将缸和墨汁分开运送,一求人的安全,二求物的安全。 “有劳你跑这一趟了。”小梦对阿宇还算客气。 “宫主要如何处置郗远请尽管吩咐,门主交代,让我等尽力配合,宫主可随意吩咐。” 阿宇这个人每次都是一口一个宫主地称呼着小梦,连个一般的代词都不用。说“你”吧,好像不太符合他们之间的关系,显得不够尊敬,说“您”吧,又好像太过尊敬,不符合阿宇内心的想法,于是乎,在小梦的面前,他还是直呼为“宫主”比较顺口。 “独孤鹰扬人呢?”小梦瞅了半天,都没瞧见独孤鹰扬的身影。 说好要来看戏的人居然缺席了,这不是会让准备表演的人感到些许扫兴嘛。 阿宇严肃地回答道:“门主临时有事,先去处理了。” “这样,那我也不跟你客气了。” 小梦平日里是不喜欢把自己的事情交给别人的,可今天,她临时起兴,想试一试阿宇的功力。 “宫主请吩咐。”阿宇习惯性地低下了头,等候指令。 小梦指着郗远,对阿宇道:“阿宇,你有没有试过用剑气将一个人千刀万剐?” “什么?”阿宇压根就没听明白,“剑气?剐人?” 这种说法,这种手段,实属罕见,能够做到的人少之又少,阿宇乍听之下,根本理解不了。 小梦幼时听若问提起故人曾用过此法,可并没有见过。 故人名为楚无欢,是若问最好的兄弟,也是若问最爱之人慕容情所深爱的男子,他们陷在复杂的情感纠葛里,却从来不曾翻脸。而楚无欢一生也只使出过两次,一次用来对付的人是慕容情的兄长,另一次则是轻君。 若问两次均在场,他也学会了这一招,却也深刻地记住了那血淋淋的一幕幕。 他将诀窍告诉过小梦,提点过一二,却也不忘告诫她,如果不是为了对付大奸大恶之人,此招还是不要用的好。 太过血腥,太过暴力,也太过残忍。 所以,她也只是记住了而已,连一次都没有真的用过。 后来,她在悠然山庄之内,亲眼见识过楚江阔使出这招式,而且,只是单单用以惩戒一个意图逃跑的侍女。 那种快速的出手,那股猛烈的剑气,那惨痛的尖叫声,都是她挥之不去的惊恐。 若非真是如她所见,只怕她也很难想象出世间竟然真的存在如此狠辣的招数。 “剑随心动,剑气与内力完美融合,人不执剑,却能令剑在对手身上游走,以气伤人,乍看之下毫无伤痕,受伤者无所察觉,直到收剑回鞘,待剑气从人的体内冲撞而出,中招者全身皆是剑痕。薄如蝉翼的伤口,遍布周身,如鱼鳞成片,亦如被人施以凌迟之刑。中伤之人不会立即死去,只是全身经脉尽断,五脏俱损,最终会因失血过多,内脏出血而亡。” 娓娓道来,是她记忆里的声音,也是她记忆里的画面。 “当然,不执剑是最高境界。稍逊一层,可掌中执剑,步法配合身法,以二者之力辅佐剑法,结果也是一样的。” 她的手蠢蠢欲动,她想用这尘封在记忆里的杀招,与郗远,做一个最后的了断。 “宫主所说之事实在太过精妙,阿宇只怕没有这么悟性能够瞬间领悟。” 阿宇不是谦虚,这的的确确是事实。 他的悟性,全部来自于独孤鹰扬的亲教,少了最懂他的老师,就算给他一本绝世神功,都是浪费。 小梦似乎不介意客串一下师傅的身份:“你且去试试,万一成功了,倒也不失为一种制敌致胜的手段。” “你?”阿宇没料到她会毫不吝惜地把自己的武学交给自己,“你不怕我学会了反过来对付你?” 小梦被问得一愣,她都不知道是该夸阿宇老实,还是该骂他多事了。 敢把心思写在脸上,还敢说出来的,小梦认识了一个凌素衣,今天又算是认识到了一个阿宇。 别看二人是对头,这性情倒还有相似之处。 “你要真有这本事能够用来对付我,我倒也想试一试,是你的剑快,还是我的刀快。” 她骨子里的好胜,不管在什么时候,都很难隐藏。她喜欢同人切磋较量,过去如此,现在也如此。 过去,她无所畏惧,遇到高手,都想挑战一番;现在,她常常心有余而力不足,能避则避,可内心还是难耐寂寞。 也正是因为她的好胜,让她过早得展露锋芒,引起不轨之人的注意,给自己招致灭顶的灾难。 “我的剑是不是比你的刀快我不确定,但一定快不过你的剑。”阿宇是用剑的,所以对剑法的了解更多,对用剑之人的水平估计得也更准些。 他仅仅是听独孤鹰扬提起一二,就自愿败在下风了。 无关他欣赏与否,厌恶与否,这就是客观的事实。 “来人,给郗帮主解锁。”小梦可不想让冷冰冰的锁链破坏了流畅的剑法。 一声令下,立即有四个人从排得整整齐齐的队伍里走了过去,打开了困住郗远四肢的沉重镣铐。 整齐划一的动作,连步调都是一致的。 这都是被独孤鹰扬训练出来的人物,看似不起眼,实则每一个都不容小觑。 “阿宇,是时候展现你真正的本事了。”她还是打算让阿宇先去试试,“气沉丹田,掌心蓄力,想象着你的剑,就是你的手。” 阿宇遵从着她的指示,回想着她刚刚所说的稍低一层的境界。 出手,转锋,刺中,收势。 步法够稳,身法够稳,剑法够稳。 可就是太稳了,就丧失了此招之中最精髓的一点。 快。 一声惨叫,就足以证明,阿宇没有达到小梦所希望看到的境界,甚至连最基础的都算不上。 简简单单的几招,小梦摸清了他的本事。 平庸之上,精妙之下。 稳扎稳打,步步为营。 小梦示意他站到一边。 她从腰间抽出自己的刀来,箭步直上,十招之内,脚步就已移动了三周。 鸦雀无声。 暗室里静得能听得到刀风敲击铜墙铁壁的声响。 如寒风一般,凛冽。 待小梦回到起点,她下意识地去摸了一下腿上的伤口。 果不其然,指尖沾染了少许暗红色的血,她用了十足的力道,想不牵扯伤口也不可能。 刀刃回鞘,她在倒数时间。 三。 二。 一。 砰! 砰砰! 砰砰砰! 一股又一股气流,从郗远的身体里闯了出来,割裂了他的皮肤,一道又一道。 郗远后知后觉,疼痛之感如翻江倒海,淹没了他的所有感觉。 他在地上痛苦地打滚,却没有发出任何嘶吼,也没有发出半分的哀嚎。 不是他不会喊,而是已经喊不出来了。 第170章 墨画 颈下一道细如丝的血线,夺去了郗远说话的机会。 阿宇瞪大了眼睛,目光里透露出的是他遗失多年的恐惧。 一时之间,他只觉得喉咙干痒,有口难言,仿佛躺在地上的人,是他自己一般。 郗远整个人,都变成了红色的。 像一只被煮熟了螃蟹,又像是一条被浇了糖醋汁的鲤鱼。 层层刀痕密布,整整齐齐,像是在人的身上长出了一层又一层叠加的鳞片,郗远躺在地上艰难挣扎着,整个人就如同一条躺在岸上的鱼,暴晒之下,没有任何水源,只能眼睁睁地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可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你们几个,把郗帮主抬到缸里去。”小梦又下了第二道指令。 “你还想做什么?”向来沉默寡言的阿宇少见地多嘴一问。 “你见没见过墨汁醉鱼?”小梦玩味一笑,透着不可名状的诡异。 阿宇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两步:“什么意思?” “我换个说法好了,你可知何为黥刑?”简单直白的说法更容易令人接受。 “我知道,就是刺配。” 黥刑也可称之为墨刑,施刑的方法是在人的脸上或身体的其他部位刺字,然后涂上墨或是别的颜色的颜料,使所刺的字成为永久性的记号。同劓、宫、刖、杀相比,墨刑已经算是古代刑罚里最轻微的了。 但是,这种刑罚也要伤及皮肉甚至筋骨,而且施加于身体的明显部位,无法掩饰,不仅给人造成肉体的痛苦,同时会使人蒙受巨大的精神羞辱。 所以,这种办法,不仅仅是一种折磨,更是诛心。 “你又知不知道,咱们这位郗老帮主此生最大的爱好是什么?”小梦已经走到一边去拎盛有墨汁的桶了。 她背对着阿宇,单薄的身形却还是给了阿宇一种无形的压力。 “不知。” 小梦道:“他最大的爱好就是画画,水墨画,在人的身上作水墨画。” 阿宇感到不可思议:“那岂不是很容易就消失?” 在人的身上画画,一沾水,墨迹就会洇散开的。 小梦见他没有理解到位,进一步解释:“他作画用的是墨汁,可蘸墨的不是笔,而是针。” “针?” “就是在人的身体上用针刺出一幅又一幅图画,最后再涂上墨汁。” “好一幅精致的画作,好一双妙手。只怕有史以来,他是把黥刑施展得最诗意的人了。” “多少年轻貌美的女子,被他活活染成了墨人,一辈子都无法见人。” “他会把满意的作品留下来,永远的保存住,完整的作品浸在特制的药水中,永不褪色,永不褶皱,却不知其中飘荡着多少枉死的冤魂。” “能够逃脱魔掌活着的那些人又能怎样?负重前行,带着挥之不去的阴影,受尽冷眼,生不如死,最后的结局也并不会好到哪里去。” “我懂了。”阿宇只说了这三个字,也只能说这三个字了。 讷于言,他不善言辞,也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言语和词汇去表达他现在的感受。 他以为小梦冷血,却在听完郗远的“光辉”事迹之后,才明白小梦为何冷血。 以暴制暴。 看似蛮不讲理,实则也是无可奈何。 对付非常之人,只能使用非常之法。 “我不知道你在凤舞帮有没有发现他藏画的密室,我现在告诉你,也好让你有一个心理准备,不至于被惊吓到彻夜无眠。” “多谢。”阿宇由衷地感谢了小梦的提醒,不然,他真的不知道那时候自己会不会吐。 他见过无数血腥的场面,可最终都比不过小梦口中那不见血的密室。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现在明白我的意图了吧?” 墨汁醉鱼,以墨为酒,醉得是一条被宰割过的人鱼。 一桶墨汁倒入了大缸之中,一滴不剩,却只没过了郗远的脚面。 小梦挥一挥手,后面的人就陆陆续续地将桶里的墨汁倒了进去。 越来越多,淹没了他的腿,他的腹,他的颈。 刚刚好,还剩一桶,还差,那样令人生厌的脸。 小梦从最后一个人的手里接过最后一桶墨汁,从郗远的头上浇了下去。 一张花脸,黑色的花脸。 “戏里头的黑脸都是忠臣,可惜,此黑脸非彼黑脸。你们三人是一丘之貉,可你却连他们二人都比不上。” 小梦扔掉了木桶,也扔掉了她对郗远的恨。 “由他在这里自生自灭吧。”小梦向外走了几步。 头也不回,她一眼都不想再多看。 阿宇看了一眼几乎与墨汁融为一色的郗远,什么话都没有说。 在他看来,如果小梦说得一切都是事实,那么这个人的下场,就叫罪有应得。 至于小梦说得究竟是真是假,他只需要在凤舞帮找到那些特殊的画,就能证实。 自生自灭,只怕墨池中的那个人,已活不过今夜。 “我们走吧。”小梦淡淡地说了一句。 最决绝的手段,最决绝的过程,她的恨意勉强能平,可她身心的俱损,却永远不可能被抚平。 暗室之内,她的所作所为,被另外两个人,在另外一间密室里,一览无余。 “怎么样,我没有骗你吧?要你爹性命的人不是我,是她。” 独孤鹰扬没有缺席这场戏,而是换了位置,藏于暗处。 小梦淋漓尽致的发挥,令他无比满意。 “她到底是什么人?为何如此恨我的父亲!”说话的人,竟然是郗之恒。 郗之恒没有死,他在败于阿宇剑下之后,就臣服在了独孤鹰扬的威严之下。 他没有什么骨气,也没有什么本事,他只想活着,逍遥度日。 独孤鹰扬带他亲历郗远的死,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让自己的心腹之患,成为自己的手中利刃。 这一把刀,砍向的,就是小梦。 “我还不清楚她与令尊有什么深仇大恨,不过你也都看到了,令尊确实是死在她的手上的。你这杀父之仇要不要报,就看你自己了。”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郗之恒打定主意,要向小梦报仇。 凤舞帮上下安然无事,无一人丧命,唯独郗远被擒,关押在此,最后还是死在了小梦的手上。 独孤鹰扬一举两得,既收服了凤舞帮众人,又得到了一个帮手,尽管这个帮手的能力有限,可是却不用他自己动手了。 “可是你刚刚也看到了,她的武功深不可测,你绝对不是她的对手。”独孤鹰扬不忘提醒郗之恒要有自知之明。 郗之恒何尝不知:“武功不好,我可以再练,更何况很多时候,计谋要比武功重要得多。早晚有一天,我会让她血债血偿!” 独孤鹰扬的目的达成,这枚棋子,他已下好位置。 当共同的敌人一个又一个倒下,当共同的利益越来越少,当小梦一次又一次带给独孤鹰扬不同的“惊喜”…… 决裂,不过就是一霎之间的事情。 或许,下一刻,同仇敌忾的二人就会拔剑相向,也未可知…… 第171章 发现 从暗无天日的地牢里回到晴空万里的花园,在迎接光明的一刹那,小梦的眼睛突然变得一片黑暗。 和煦的阳光,对于她敏感而脆弱的视觉来讲,是极其刺眼的。 她闭着眼睛,站在入口,适应了很久很久。 等到她完全感知到了温度之后,才缓缓地睁开了双目。 万幸,一切如旧。 模糊的视线,至少还可以见到光明。 阿宇跟在她的身后,一直没有离去,而他带去的那一队人,都回到了各自的位置之上。 “宫主?要回去吗?”阿宇见小梦久久不语,机械性地问了她下一个目标。 小梦迷茫地在这院子里搜寻,雾蒙蒙的一片,让她找不到正确的方向。 她该往哪里走? 她接下来要走的路,究竟是对,还是错。 “独孤的事情要处理多久?我还有事要找他。” 阿宇余光瞥了一眼地牢的入口,迟疑了片刻,才道:“只怕还要一点时间,宫主不妨先去休息,等门主回来了,自会派人去请。” “不必了,我去会客厅等他。” “也好,这边请。”阿宇向东一指,便引着小梦前往了会客之处。 他们离开这附近没多久,独孤鹰扬和郗之恒就从地牢出来了。 “我不留你,也不处置你,只望你记住你刚才说过的话。” “门主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郗之恒似乎已经甘心为臣,他现在一心只想让小梦为郗远偿命。 独孤鹰扬竟然真的就放走了他,没有半分的牵制,只是小小地利用了仇恨的分量。 这一招,是太过精明,还是,太过冒险? 小梦无趣地坐在大厅里等着独孤鹰扬,阿宇陪站在一边,一声不吭。 二人之间,既没有言语上的沟通,也没有眼神上的交流。 四下寂静无声,连呼吸都快听不到了。 本就不是同道中人,又哪来更多可以共同交流的话题呢? “副门主!”一个突然刹住在门外的小卒打破了一室的沉闷。 阿宇看了一眼闭目凝神的小梦,悄声走到门口,低声问道:“何事?” 飞鹰门的内部事宜,阿宇总是不希望小梦这个外人听到太多的。 小卒见他如此,自然也压低了自己的音量:“启禀副门主,我们在凤舞帮搜查的时候,发现了一些十分诡异的东西,不知该如何处置,所以想请副门主定夺。” 诡异的东西。 阿宇一下子就联想到了小梦不久之前告诉他的那些特殊的画作。 “从哪儿发现的?”他略有紧张,却还是不动声色,正常询问。 小卒回答道:“是在一间极其隐蔽的密室里,东西保存的方式也非常奇特。而且,此密室修建的位置和工巧也显得十分蹊跷。” “有何蹊跷?” “是室中室。”小卒事无巨细地将整个过程讲来,“属下们分成许多队进行搜寻,搜到一间书房的时候,发现书架之后隐藏着暗门,几番寻找和尝试之后,找到了机关,打开了入口。” “随后,属下等进入到密室之中,发觉那是练功房,石壁上刻着不少奇奇怪怪的图案,想来是什么武功秘籍。属下已吩咐人将上面的图案抄录下来,不久即可呈给门主。” “这是小事,你们不必太过重视。”阿宇清楚独孤鹰扬的个性,对于郗家的武学,他是一点兴趣都没有的。 手下败将的武功,学来也没什么用。 “那房中还有不少药罐,属下们担心会有什么毒物,于是打算全部清理干净。” “可不曾想,其中一瓶竟然是固定在架子上的,小的轻轻一拧,就又打开了一道暗门。” “暗门是在打坐之处的下方,属下们担心有诈,所以分成两队,一队在外等候,一队前去一探究竟。” “属下与几个弟兄进入密道之后,发现其道路曲折蜿蜒,神秘异常,猜想一定藏着非常重要的东西。” “谁知,当属下们达到密道的尽头的时候,先是闻到了一股非常浓厚的草药味,然后借着烛火之光,发现了许多,许多……” 他忽然说不下去了。 “许多什么?”阿宇追问。 小卒当时看到那些东西的时候就被惊吓到吐了出来,此刻刚刚缓解了一点,就又想起了那令人作呕的画面,一股上涌的恶心,令他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压制再三,方才答话:“许多药池,药池里飘着很多水墨画。” “属下们好奇为何画作会浸泡在药水之中且保存完好,没有洇墨的痕迹,取出一张之后,才发现,发现……” 小卒又说不出来了。 “你不必说了。”阿宇听到这里,不再强人所难,只是惊诧地回头看了一眼小梦,“莫非真的是?” 小梦所言,看起来是字字属实了。 “属下们不知该如何处置那些东西,只带了一小幅回来,还请副门主定夺。” 小卒手里拎着一个木盒,他举到阿宇面前的时候,双手还在不停地发颤。 阿宇欲开又止,只觉手上有千斤之中,让他无法打开这盒子。 犹疑再三,他还是没有碰这个盒子。 “阿宇,你现在相信,我没有骗你了吧?”小梦在他的身后缓缓问道。 阿宇没有说话,他现在的心情亦是十分沉重。 多少大风大浪、死里逃生他都能够从容应对,唯独今日,面对别人残酷手段留下来的证据,他反而退缩了、畏惧了、迟疑了。 “还是打开看看吧。”小梦还是闭着眼睛,在一旁说着,“若你之前并不知那东西为何物所制,一定会惊叹于那妙笔生花的技巧。” 画是佳作,奈何作画之人,实在令人不齿。 阿宇的手搭在了盒子上,他稍稍掀开了一寸,可以让他借着光看清楚盒子里的内容。 不过一角,他也能够判断,确如小梦所说。 不知情者,将其当作一幅画,画中花鸟栩栩如生,是上佳之作;可知情者,却能看得出“画纸”的质地,离开了药水,迅速变得干枯。 小梦默默地走到了阿宇的身旁,也站在了那盒子面前:“介不介意我给你一个建议?” “请讲。”面对这样的东西,阿宇实在没有什么主意。 “万物有灵,只怕那里也有不少的亡灵。你若有心,不如就找个道士,为那些故去的人做一场法事,超度他们的灵魂,让她们得以安息,然后填了那密室,让那些肮脏的东西长埋于地下。也算是让那些可怜的女子,入土为安。” 她从来不信鬼神之说,可是,在这一刻,她宁愿相信,神明在上,让那些无辜丢掉性命和外壳的女子,早登极乐。 阿宇,也是一样。 “好。”他第一次没有对小梦产生敌意,“就按宫主所说的去办吧。” “是,属下这就去办。”小卒得到了答复,走得干脆。 谁都不想再看到那些东西,谁也不想再提起这件事情。 光明之下,究竟还有多少隐藏的黑暗不为人知?又有多少的阴谋和恶意能够被人揭发在这阳光之下? 第172章 绕弯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阿宇心头突生困惑。 这本该是郗远的秘密,是他绝不可能对任何人透露的秘密。 “因为梦魂宫中有过一个女子,因为郗远并不满意在她身上留下的作品,所以没有对她下毒手。她在逃脱之后,被老宫主所救,老宫主见她身上的伤口诡异,多番询问之下,那女子才讲出了这件事。” “老宫主当年震惊于此,暗中调查过,才发现事实远比那女子所讲的更恶劣。” “奈何当时梦魂宫能力有限,无法救下太多人。而且,许多人以此为耻,逃离后大多隐居,远遁尘世。” 小梦像是一个旁观者,平静地讲述着, 只是,阿宇不会想到,小梦口中的那个女子,就是小梦她自己。 “难得你们两个有话说,真是奇迹。” 独孤鹰扬刚一回来,就看到小梦和阿宇同时站在厅外,似乎在谈论着什么,而且是非常平和与安全的。 不带半分敌意,没有丝毫杀气。 二人和谐相处,这样的场面,从他结交小梦的那一天开始,就从未出现过。 “不过是随口说了几句话,你何必如此大惊小怪?”小梦转身回到了座位上。 阿宇见到独孤鹰扬,刚刚独当一面的霸气立即消失的一干二净,毕恭毕敬、服服帖帖,紧紧跟在他的左右。 小梦每每见到这二人同处的场景,就会不由自主地联想起望岳城的那一对主仆。 她有时候也会怀疑,阿宇对独孤鹰扬是不是也有一份与相似的情感在里面。 又或者说是,情愫。 只是,答案,她是没有机会找到了。 独孤鹰扬比越无尘张扬得多,但是阿宇却比云武含蓄,就算是有情,也不会轻易地表露出来。 毕竟那一边是两情相悦,无畏外人异样的眼光,而这一边,不过是一厢情愿。 好在,兄弟之情还是仍然存在的。 独孤鹰扬坐到了他的主位上,柔软舒适的垫子令他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还是家里的椅子舒服啊。” 他慵懒地叹了一句,就好像在座的没有外人一样。 小梦白了他一眼,拿他没办法:“独孤门主这里的用度,只怕除了皇宫大内之外,其他任何地方都比不了。” “宫主此话,太夸张了。”独孤鹰扬瘫在椅子上,双臂张开,仿佛对世间一切张开了怀抱,想要把整个江湖都拥入怀中。 “阿宇,你先下去吧,我想宫主在这里等我,一定是有重要的话想对我说。”他基本上能够猜到小梦找他是为了什么了。 阿宇都没有再多看小梦一眼,就老老实实地退到了厅外,像往日一样,替他们关好门,轰走了其余的守卫,只留自己在外看守。 “说吧,等我这么久,有什么事?” “你明知故问。” 他们两个人的对话,可以开门见山一样的简单,也可以东拉西扯得那般复杂。 独孤鹰扬诧异地问道:“你找我的事情,我怎么会猜得到?” 小梦瞧着他那一脸无辜的样子,多么希望他是真的无辜:“你真的猜不到?” 独孤鹰扬一本正经:“当然。” 在装傻充愣这方面小梦与他比起来是远远不如的,她没有那么好的耐心,也没有那么好的脾气。 就如独孤鹰扬所猜想的那样,小梦是一个急脾气的人。 凡事都希望尽快实现,心里想着的事儿也难藏得住,当然,这并不包括她内心深埋的各种秘密。 她的这种性情,源自天生,成长阶段单纯的环境也多少令之成型,之后的各种遭遇,更让她无法慢下自己的脚步。 与生命赛跑,她不能让自己慢下来。 小梦道:“你把思晴怎么样了?” 独孤鹰扬道:“思晴?你为什么要问我?” 小梦道:“你不是说派阿宇护送她回来了吗?现在阿宇在飞鹰门,那思晴呢?” 独孤鹰扬道“多半是被阿宇送回温柔乡了吧。” 小梦道:“多半?难道没有你的吩咐,阿宇会那么轻易地把人送回去?” 独孤鹰扬道“你这话什么意思?楚思晴来自温柔乡,阿宇送她回去,何必要征求我的意见?” 小梦道:“因为你去望岳城的目的本来就是她,不是吗?” 二人有来有往,争论了不少,可谁都没有完全提到重点。 独孤鹰扬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小梦是巴不得他嘴里吐出两句实话来,省得她废话。 独孤鹰扬道:“我去望岳城是为了帮你,怎么还成了我的目的了?” 小梦道:“独孤,你我相识也有不短的时间了,你现在心里想的什么,我大概也是能猜到个六七成的,你又何必跟我兜圈子呢?” 独孤鹰扬轻挑眉毛,忽然来了兴致:“那你倒是说说看,我现在心里想的究竟是什么?你若猜对了,我便回答你的问题。” 小梦想都没想,就对他说:“你想用思晴去牵制若问,用若问牵制沐子歌,让无忧城不攻自破,你可以兵不血刃拿下你最想要的地方,对不对?” “你去望岳城,就是为了名正言顺地从我面前带走思晴,你有了她在手,或许就不需要我再帮你什么了,对不对?” “你算准了他们师徒情谊深厚,若问一定会受制于你,让你有机会破城而入,对不对?” “无忧城常年紧闭,外人很少能入,你要攻城,就必须找到一个能够进城的缺口,而楚思晴就是那个缺口,对不对?” 小梦字字句句,无一不是说在了独孤鹰扬的心坎上。 “对,全对!”他头一次发现,原来眼前的女子也是一个能够看透人心的家伙。 然而,小梦在这方面实在是差劲得很,不然也不会被人暗算了。她之所以能够猜到独孤鹰扬此刻想的一切,是因为他们的想法一致。 或者说,是小梦引导着他,想到这一切。 楚思晴,本就是小梦故意留给独孤鹰扬的,从楚思晴被越冥尘抓去的那一刻开始,小梦就已经打算让她落在他的手上了。 小梦走了一步险棋,将“楚思晴”置于了一个极其危险的处境里,她利用她的身份让独孤鹰扬产生兴趣,方便自己的行事,可却不得不让她脱离了自己的保护,成为真正的诱饵。 楚思晴的价值就在于她是若问的徒弟,可是那个楚思晴毕竟不是真的,知道此事的人不多,却刚好有一枚火药存在其中。 那便是楚思柔。 一旦楚思柔对独孤鹰扬讲明“楚思晴”的真实身份,那么“楚思晴”就会立刻成为一颗无用的弃子。 无用的人,对于独孤鹰扬来说,就没有任何存在的必要了。 所以,小梦在赌,她赌楚思柔之前不提,之后也不会说;她赌独孤鹰扬之前不问,之后也不会问;她赌过程,会如自己设想一般发展,无生枝节。 楚思柔是她整个计划里最没有想到的那一点,也是最不由得她控制的那一点。 第173章 契约 她可以控制事情的走向,却不能控制人的变数。 在这种时候,她周全的策略也变得有风险,她就只好赌一赌自己的运气,希望老天会站在她这一边。 既然小梦说穿了全部,独孤鹰扬也只好承认。 “不错,她确实在我手里。不过你大可放心,她很安全,我保证不会伤害她。” “毕竟,她是我最要紧的筹码,我只有用她才能对付那个神秘的剑客,掐住那个剑客的命脉,所以只要那个剑客还在,她就不会有事。” 小梦隐隐有些不安:“如果那个剑客不在了呢?” 独孤鹰扬冷冷地说道:“你若是想要一个完整的她,那就祈祷那个剑客尚在人世吧。” 换句话说,若剑客不在了,楚思晴就没有了任何的价值,也就没有了存在的必要。 小梦听完,就笑了。 跟她想的,的确是一模一样。 她该怎样护“楚思晴”周全,又该怎样让独孤鹰扬答应自己的要求? 她要怎么做,才可以…… “你笑什么?”小梦不合时宜的笑意令独孤鹰扬感到困惑。 按理来说,当她听到自己要对楚思晴不利的时候,她最正常的反应是翻脸才对,就算不翻脸,也要黑沉下脸来给自己一个示警才是她一贯的作风。 可是,她这一笑,竟然更多的是轻松的意味,还有几分无奈与嘲笑。 这是为什么? 独孤鹰扬看不懂了。 “没什么。”小梦又突然长叹了口气,给人一种说不出的无助之感。 她是不是已经想到了办法?她是不是已经做出了选择? 小梦开口对独孤鹰扬说道:“独孤,不如我们打个赌,如何?” 独孤鹰扬心存疑虑,不懂她要玩什么把戏:“赌什么?” 小梦先提了一个条件:“我希望你先答应我一件事。” 独孤鹰扬问着:“什么事?” 小梦道:“我若赢了,你希望你能够安全地放了思晴,另外再答应我一件事。” 赌约未定,却先下了赌注,这倒真是奇了。 独孤鹰扬被好奇心驱使着,鬼使神差地应了这事儿:“好!你说吧,赌什么?” 小梦道:“就赌‘楚思晴’!” 独孤鹰扬一头雾水:“赌她?她有什么可让你赌的?” 小梦道:“赌你手上的‘楚思晴’不会成为若问的牵绊,赌若问不会因为她而被你掣肘,赌你自以为必胜的筹码最后起不到任何的作用。” 独孤鹰扬反问:“难道你不相信他们二人是师徒?还是你不相信这世间的师徒情谊会令人改变自己的原则?” 小梦怎么会不信,她清楚的知道在这世上再也没有比若问更好的师父了,至少在她心里,若问的地位是无可替代的。 她立下的赌约,在一定程度上是她在与毫不知情的若问在较量,赌她在若问心中的分量,赌他是不是能够一眼识别出那个“楚思晴”是假的。 一模一样的脸,是不是真的会迷惑他的眼睛。 小梦道:“我当然相信他们是师徒而且我还非常肯定,楚思晴是若问此生唯一的徒弟。他们二人相依为命多年,感情早就如同父女一般,非一般人能比的。而若问又是一个非常仁慈善良的人,也是绝对不会知道她有危险会袖手旁观的人。” 小梦说得头头是道,这反而更加令独孤鹰扬难以理解了。 “正如你所说,若问一定对楚思晴十分在意。既然如此,你又为何认定若问不会为她妥协呢?” 言语之中,明明小梦是很清楚若问的为人和脾性的,可是她却偏偏选择背道而驰,说出与自己的认知相矛盾的话。 小梦的样子非常轻松,根本也没有想要解释什么,只对他说:“我自有我的道理。” 独孤鹰扬也想看看事情会不会发展得出人意表:“那好,我就跟你赌,到底看一看,是你的运气好,还是我的判断准确。” 小梦暗喜,总算是让他答应了:“那就一言为定了。” 独孤鹰扬道:“如果我赢了,你打算怎么做?我暂时想不到有什么好的条件可以向你开口的。” 他哪里是想不到,他不过只是相等小梦亲口说出来罢了。 小梦这一次,也遂了他的心意,完全将自己的身家性命押了出去。 “如果你赢了,我便立刻离开梦魂宫,成为你飞鹰门的人,帮你做你未尽之事,所有你想做却不方便出手的事情,只要你一句话,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一旦你觉得时机到了,我在你眼里再无利用价值的时候,还是你一句话,我立即在你面前自行了断,如何?” “你?”这倒是又让独孤鹰扬没有想到了。 说到死的时候,小梦的从容和坦然,令他感到深深的不安。 小梦又道:“你不用意外,也不用担心。我早就知道你有杀我之心,如果我是你,面对如此阴晴不定、难以控制的伙伴,我的选择跟你会是一样的。” 独孤鹰扬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察觉的?” 小梦道:“除了第一次我见到阿宇时他是比较平静的之外,那以后的每一次,我同你还有他见面的时候,他都带着强烈的杀气。” “他的武功比上不足,想要杀一个人的心思根本隐藏不住。” “他想杀我的心思,只怕从我们见过的第一面之后就开始萌生了。” “而他是你身边最得力的助手,不会不告诉你他的想法;而你一向信任他,也一定会听取他的意见。” “所以,这就不难猜出,你我之间,注定会是兔死狗烹的结局。” “虽然梦魂宫现在是你的盟友,但是一旦无忧城一战之后,你我之间就再也没有共同的目标了,没有了共同的目标也就没有了共同的利益,你我之间仅存的联系也就彻彻底底地切断了。” “那么,那个时候的梦魂宫就如同今日的无忧城,看似中立,却更加令你寝食难安。你想要除掉我,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在作祟吧。” “你今日到望岳城,应该也跟越昂驹父子定下了什么盟约吧?我猜,或多或少跟我有些关系。到时候你们几个同仇敌忾,我可真的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如果你赢了,那么不劳你亲自动手,也不劳越家父子麻烦,我自会如你所愿,以免你还落得一个骂名。” 小梦这话里里外外听上去更像是为独孤鹰扬谋划好了一切,用自己的牺牲在给对方的上位铺最后一条路。 独孤鹰扬是越听越猜不透她的用意,就算她想要保住楚思晴,也不该用自己的命来换。难不成别人的性命比她自己的还金贵? 她敢这么说,莫非是有了更加大的把握来对付无忧城的沐家兄弟? 细细想来,他好像在被小梦牵着鼻子走。 可是,他没有证据,也无法明确说出来哪里不太对劲,更何况,相比之下,他的胜算还是大的,赢了他并不吃亏。 那么,若是输了呢…… 第174章 矛盾 “如果你赢了呢?除了要楚思晴一条命,你还要我做什么?” 小梦现在才收起了笑意,变得严肃认真起来。 这一刻,独孤鹰扬才意识到,接下来她要说的,才是她最关心的,也才是这场赌约的重点所在。 小梦道:“我只希望你能够与之公平一战,单打独斗,成王败寇。” 独孤鹰扬道:“你这是何意?我不懂。” 小梦解释道:“无忧城与青龙门一样,是个人心所向的地方,我不想看到青龙门灭门的惨案再一次发生在无忧城,如果再来一次,那将会是更大的灾难,会有更多的人枉死,会有更多的无辜者被卷进腥风血雨,丢掉性命。” “他们是为了恢复平静的生活才选择的无忧城,而飞鹰门的到来必定会打破他们安稳的生活,破坏他们向往的和谐与宁静。” “我希望,如果若问没能如你所愿被你牵制,你依然能够与他们来一场公平的决斗,放弃群攻,放弃攻城,靠你们各自的实力较量。你赢了,就得到你的一切;他们赢了,就继续守护他们想要守护之人。” “无论是沐子歌还是若问,我只希望你与他们之间的比拼是光明正大的。他们都是这世上少有的真正的侠者,他们的武功一定能够令你感到兴奋,不管你与谁交手,我敢肯定,那都会是一场空前绝后的较量。” “如果你赢了,无忧城归你,只要你保证城中百姓的生活如旧,那么无忧城在你的控制之下却又不会成为你的心腹大患;如果是他们赢了,我希望你不会再去打扰他们宁静平凡的生活。” 独孤鹰扬有一点懂了,小梦不是在为他筹谋,也不是在为自己筹谋,更多的似乎是在替无忧城筹谋。 “就只是这样?”他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可小梦要说的,的的确确就只有这些:“就只是这样。” “就算我答应,你又怎么保证无忧城主会答应?” 独孤鹰扬可以查到若问的一些痕迹,找到他的一处弱点,却对沐子歌知之甚少,那个神秘莫测的城主,他实在没有把握。 但是小梦胸有成竹:“只要你不大动干戈,他们一定会答应。” 用最少的牺牲换取最大的安稳,他们没有反对的理由。一旦双方开战,纵使无忧城内高手如云,也难保不会影响平民百姓安逸的生活。就算他们守住了城,也无可避免地成为飞鹰门的眼中钉。 重涉江湖纷争,他们想要独善其身,再回到原本平稳的状态,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了。 “你就这么肯定?”独孤鹰扬不相信。 小梦十分坚决:“是的,我肯定。我记得我曾经告诉过你,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们了。他们是真正的大侠,能以一己之力护一城之人。” 独孤鹰扬道:“如果你判断得没错,那么你不就跟这赌约相矛盾了吗?” 在他看来,既然小梦知道那二人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又怎么会置楚思晴的安危于不顾?她明知道结果,却下了近乎必输的赌注,她到底在盘算什么? 这场局,就算独孤鹰扬输了,他也并没有任何的损失。 面对沐子歌和若问两个老江湖,他没有必胜的把握。 “你让我单挑他们两个,是在欺负我年轻吗?” 小梦撇撇嘴:“我相信你会有这个本事的,更何况,他们也不会两个欺负你一个的。” 那不仅仅是武功与内力的差距,更是江湖阅历的差距。 “那你呢?你就打算在一旁看着?我记得,你说过会帮我对付他们的。”独孤鹰扬才不会让她到了最后独善其身。 小梦才没想要置身事外呢,她最终的目的,就是这一战。 “我会帮你的,既然答应过你,又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去战呢?” “你要如何帮我?” “你现在不必知道,但是,我向你保证,我能够给你的帮助,绝对是其他人无法做到的。” 独孤鹰扬信了,他见到她胸有成竹的样子,就信了;可他也不信,因为绝对二字,太过绝对了。 他从来不相信世上会有绝对的事情,这次也是。 他手中毕竟还握着一张王牌,一张甚少出手,鲜有人注意过的王牌。 绝世的容颜,绝世的武功,一旦出手,必定非同凡响。 不过,他还不想让楚思柔出手,而楚思柔也不想出手。 “说来说去,你难道不觉得这个赌约,无论是输是赢,你都是亏的那一个吗?我赢了,你会死;你赢了,你还是会死。” 小梦赢了,那就意味着独孤鹰扬要自己动手了。 “难道在你眼中,你自己的性命还不如一场公平的对决重要?还不如一些无关紧要的人重要?用你的命来赌别人,岂非太过失算又太过冒险了?” 性命,是啊,这是多么珍贵的东西,多少人想活却活不了,却偏偏有些人能活却不想好好活。 独孤鹰扬眼中,小梦属于后者;而小梦自己眼中,她只是前者。 如果有的选,她何尝不想珍惜自己的性命,她的命是母亲用生命换来的,是师父救下来的,是宫主再次赋予她的。 可是到如今,她无能为力,只能用尽最后的力量,完成最后的心愿。 她释然了,坦然了,淡然了,安然了。 “我怕我说出来原因之后,你会觉得是你吃亏了。” “怎么会?你且说来听听。” “不,你先答应我,我们的赌约就此成立。” “我答应你。”独孤鹰扬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小梦面前,“我们击掌为盟。” 双掌相击,就此为誓。 “绝不反悔。” “决不食言。” 得到了该有的承诺,小梦感觉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松,仿佛压在她肩上的担子,压在她心上的烦忧,一下子就消失了。 “现在,你可以说说原因了吧?”独孤鹰扬又坐回了原处,他想听听小梦的故事。 他一直都想更深地了解她。 “到了现在,我也就不瞒你了。其实,我本就是个将死之人。” “你说什么?”这不是独孤鹰扬预料之内的答案,也不是他想要听到的答案。 小梦却不管他脸上的诧异,继续说着:“细细算下来,我的人生已经赚了许多年了。人总有一死,于我而言,无论是死在你的手上,还是死在我自己手里,都远远要好过被化功散的余毒折磨致死。” 化功散,失传已久的奇毒,就在眼前女子的体内,残留了一年又一年。 “化功散……”独孤鹰扬想起了楚江阔,“楚江阔的独门剧毒。我以为你用它来对付姓楚的是因为要替我魔教中人出一口怨气,原来,你也是在替你自己出气啊。” “可是不对啊,我记得化功散是散去人的内力的,中毒之人武功全失,你又是为什么……” 为什么依旧拥有高强的武功? 小梦坦诚地告诉了他:“说来话长了,八年前,楚江阔用化功散暗算我,害得我功力尽散……” 第175章 琢磨 “我不甘心就此成为一个手无寸铁之力的人,更不甘心楚江阔可以如愿以偿。我为了向他血债血偿,用了八年的时间勤习武艺,让自己达到了别人需要二十多年才能达到的水平。” “可是,这一切,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化功散的余毒一直留在我的体内,折磨了我整整八年。我的武功每精进一次,就是在走火入魔的鬼门关前走了一遭,恢复得越多,毒性就越深入。” “尤其是这一年来,我杀了太多的人,打了太多场仗,消耗了太多的精力,不断透支着生命,以致于我的身体早已到达了极限。” 独孤鹰扬难以置信:“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中了化功散的人,安心休养尚且难以将活,那些强行练功试图恢复内力的人,更是在自寻死路。我记得书中曾记载,化功散余毒,毒性不强,却十分顽固,再次习武之人,会加剧它的毒发,不是走火入魔就是毒发身亡,根本活不过五年。而你,明知道走火入魔是由它而起,却还在继续,你是不是疯了?” 最后一句,是他的疑问,也是他的质问。 长久以来,本心而讲,他视小梦为最大的对手,想利用她、除掉她;可是,客观来说,他同样欣赏她,喜欢与她的每一次合作。 是对手,也是朋友。 所以,在小梦讲出她的遭遇之后,独孤鹰扬也难以自控地会为她感到惋惜、感到遗憾,甚至会感到愤怒。 这份愤怒,来自于她对自己性命的不珍视。 他们都是有着血海深仇的人,他们都是从困境中艰难求生的人,所以,他以为,她会跟自己一样,珍惜还拥有着的能够活下去的机会。 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失去的,就会有夺回来的那一天。 小梦却在透支希望,为了仇恨,不顾一切。 “值得吗?”他言不由己地问出了这句话。 淡淡的,没有情绪,没有情感。 “你有你的定义,我有我的判断。” “你应该懂得仇恨二字对于我的意义,手刃仇人,是任何人都不能替代的过程。” “所以,这一切对我来说,都是值得的。” “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我都在所不惜。” “化功散,五年,在这之前,从来没有人活过这个期限。” “八年,是我的极限了。” “所以,这下你该清楚,为什么我会说,吃亏的人是你了吧?” 独孤鹰扬只能苦笑。 他真的被这个命不久矣的女人,算计了。 “可我还是想不通,你究竟是为了什么?” 不求输赢,她为的似乎只是一个无忧城。 小梦却不能过早地回答他这个问题:“等到你兵临城下的时候,等到你见到若问和沐子歌的时候,答案,不言自明。” 独孤鹰扬迫不及待地想要与他们一较高下了:“我们时候动手?” 小梦算了算:“四天之前,若问和沐子歌就已从关外回到关内了,以十日计算,他们还有六天就能达到无忧城。” “从飞鹰门到无忧城至少也要一天,前后留些休息的日子,我们,还有四天的时间去准备。” “你说沐子歌和若问都不在城中!”独孤鹰扬感觉自己错过了一个天大的机会。 小梦听出了他的懊恼:“你不要以为没了他们,你就能拿下无忧城,我说过,那里不是一般人能够进去的地方,你连城门都进不去,更别说拿下了。” “而且,你可知城中有多少隐士高人,又有多少绝世高手?想用对付青龙、凤舞的那一套对付无忧城,简直就是痴人说梦。我不告诉你,就是不想你以为机会到了,而去送死。” “哦?那我还要谢谢你了?” “不必。”小梦又说回了时间,“这几天,你随意准备,要带多少人马我不会干预。我对你的要求,就只有一点,照顾好思晴。” “若问不在,你也别想着提前动手,那样你的法宝就没有用武之处了,你我的赌约也就没意思了。” “我会在临近之日前来与你会合,跟你一起前往。” 时间真的不多了。 “既然你都安排好了,那我就按你说的办。” 小梦说得条条是道,独孤鹰扬能探听到的有限,所以他干脆选择静观其变,以不变应万变。 “那就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小梦该说的,终于都说完了。 话说完了,人,就该走了。 她还是担心“楚思晴”,可也只能暂且忘记,她还有未完成的事,还有未了的心愿。 小梦走得轻快,一如往常,来无影去无踪的模样。 天,黑了。 阿宇确认她走远之后,才又回到厅内。 “她走了?”独孤鹰扬有些倦了,侧身靠在椅子上。 “走了。”阿宇关好门,靠近他,“天色晚了,回去休息吧。” “阿宇,我觉得,我被她摆了一道。”独孤鹰扬细细回想着。 “谁?” “梦魂宫主。” “她?” “我觉着,她好像是故意让楚思晴落在我们手里的。” 独孤鹰扬越想越不对劲儿,小梦明明也知道楚思晴和若问的关系,知道自己会握着这个人质在手,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把人带走,不拦着,也不多问。 离开望岳城之后,也不急着寻人,反倒先去处置了郗远。 楚思晴失踪的时候,她分明着急得要命,可转脸又像没事人一样。 他才不信是因为她相信自己才会对楚思晴不闻不问的。 “她跟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就是打了个赌。” “打赌?打个赌你们竟然谈了那么久?” 阿宇从天明守到天黑,时间不短,可似乎他们所谈的内容却不长。 独孤鹰扬也自嘲着:“是啊,一件小事,竟然谈了那么久……” “赌了什么?” 独孤鹰扬没有瞒着阿宇,简明扼要地将自己跟小梦的约定告知于他。 阿宇听完之后,基本上跟独孤鹰扬的反应是一样的。 “你是不是也觉得怪怪的?”独孤鹰扬闭着眼睛,半天没有等到阿宇的回应,就知道他一定也在捋着前因后果。 阿宇承认道:“是。” “越冥尘的人是个突发事件,不在我们的计划之内,她顺水推舟,表面上帮了我们,实际上是成全了她。你说,要是没有越冥尘这场闹剧,她又会怎么做?” 独孤鹰扬只好从开端就重新设定。 “又或是我没有同意帮她把人带回来,她又该如何?” 阿宇深思熟虑了一盏茶的工夫,才道:“可能过程是如何于她而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反正都会在行动之前扣住楚思晴,那么只要这个结果还是如此,她跟你的约定就还是会存在。” 是啊,过程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 “是啊,她是料定我会想到利用楚思晴,所以早就想好了一切。”独孤鹰扬深有同感。 “她敢跟你赌那么大,难不成是有什么秘密是我们不知道的?” 秘密…… 关键似乎还在楚思晴的身上。 ——赌你手上的“楚思晴”不会成为若问的牵绊…… ——你手上的‘楚思晴’…… ——你手上的…… “莫非,她,有问题……” 独孤鹰扬瞬间就清醒了。 他的重重疑点,最后都凝聚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谁有问题?”阿宇被他冷不防的这一句搞蒙了。 独孤鹰扬看看他,又想了半晌,没有继续说,因为他也觉得自己的想法是合理的却又是近乎不可能。 那么活生生的一个人,一个实实在在的楚思晴,能有什么问题? 他左思右想,忽然又想起了另外一个人。 或许,这个人,能够给他答案。 楚思柔…… 第176章 烹茶 “你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 世外桃源之中,传来潺潺流水声,女子的呼唤温柔贴心,男子的回应幸福愉悦。 回到这山间小筑,独孤鹰扬就像回到了家一般,家中的妻子在夜色下等待着夫君的归来。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与楚思柔分别不过两日,就已经觉得似是多年未见。 那日在青龙门外,楚思柔其实一直都在,她潜藏在暗处,认认真真地观察着她在意的人,丝毫没有分神。 “听说你去了望岳城,事情办得还顺利吗?” 楚思柔问了一句之后,就低下头,专心致志地泡着茶。 桌子上是一套上好的茶具,配以她高超的茶道技巧,令刚想回答的人被吸引住了目光。 楚思柔将烧开的沸水倒入壶中,又迅速地倒出,洗茶的手法娴熟,微微翘起的兰花指增添了几分娇丽的美感。 在这之后,沸水再次入壶,倒水,她的手很稳,壶嘴轻点三次,即凤凰三点头,向自觉坐在她对面的人示敬。 壶盖拂去茶末儿,再盖上壶盖,沸水遍浇壶身,这茶就算是泡完了一半。 怡人的清香从美人的指间溢出,闻者倍觉香沁。 接着,楚思柔用茶夹将闻香杯、品茗杯分别放置在茶托上。抬手一出“玉液回壶”,便将壶中茶汤倒入了公道杯中。 茶斟七分,以茶奉客。 独孤鹰扬用三指取品茗杯,分三口,轻啜慢饮,细细回味。 “香气纯正,滋味浓醇,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 楚思柔擦了擦白净的手,对着月光自我欣赏着:“我还是不太喜欢用这双手取人性命,总觉得还是用它弹琴烹茶来得好。” 独孤鹰扬放下茶杯:“那好,从今往后,你只尽管弹你的琴、烹你的茶,有我在,我绝对不会再让你的手轻易染血的。” 一曲一茶,一人一情,楚思柔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拴住了独孤鹰扬的心。 楚思柔羞赧地侧过头去,皎洁的月光之下,她完美的侧颜,叫人痴迷和沉醉。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去望岳城可还顺利?” 独孤鹰扬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当然顺利。” “越家那一老一少,可比那女人容易蒙骗得多。只要喂饱了他们,不少事情,连你都不必动手,他们就会替你去办了。”楚思柔不曾见过越家父子,可也对那二人的性情有几分了解。 道听途说,也是听说的一种来源。 独孤鹰扬对前者不置可否,反而更关心她话中另外一个人:“说起那女人,你可见识到了她的本事了?” “见识了,比以前又精进了太多了。”楚思柔眼前重现了小梦与杭清川的那一战,还有分开独孤鹰扬和郗远的那一道强烈的剑气。 她实在没有想到,在化功散的牵制之下,小梦还能在武学上取得如此之高的成就。 “以前?你们认识?”独孤鹰扬脱口而出之后忽然又意识到,自己多此一问,“瞧我,你们当然是认识的。” “她没有跟你提过我?” “没有,甚至问都没有问过。” “楚思晴呢?” “也没有啊,怎么了?” “没事。” 楚思柔没有告诉独孤鹰扬那二人身份互换的秘密,小梦也就知趣地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姐妹俩谁都没有骗过谁,唯独都瞒着独孤鹰扬一人。 非亲姐妹,可这点默契却还是不差的。 她们都在等着看对方的下一步,都想坐等弄清对方到底在耍什么把戏。 “差点忘了,我有件事想听听你的意见。”独孤鹰扬一见到楚思柔,就差点把自己的来意忘记了。 楚思柔在他的杯中又斟了七分:“你说。” 独孤鹰扬道:“我记得,有传闻说八年前楚思晴生了一场怪病,记忆全无,武功全失,是吗?” 楚思柔道:“确有此事,你怎么忽然想起问这件事来了。” 独孤鹰扬道:“她是真的病了,还是出了什么意外?在这之前,她有没有离开过悠然山庄?” 楚思柔平放在膝上的手不自觉地搓了搓,她举起自己面前的茶杯,小小地抿了一口。 她在紧张,要说谎的时候,她多少会有些紧张。 “没有。”楚思柔又抿了一下,“她原本只是发高热,谁知后来病情急转而下,恶化得如此严重,我与父亲都是始料未及。” “难道……是我多虑了?”独孤鹰扬从未怀疑楚思柔会在这件事上欺骗他。 楚思柔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你怀疑她什么?” 独孤鹰扬据实以告:“我怀疑她不是真的楚思晴。” 楚思柔脸上露出明显的惊讶:“怎么可能?”这份惊讶,不是来自于猜测的内容,而是来自于产生如此猜测的原因。 他的直觉是对的,可他现在却不能得到正确的肯定。 “只是我的猜测而已,如果你与她朝夕相处这么多年都不觉得有问题,那只可能是我多心了。”独孤鹰扬发问的时候本就没有太大的把握,被楚思柔三言两语,就打发了。 楚思柔道:“好端端的你怎么突然怀疑起她来了?她虽不是我楚家人,好歹也在楚家生活了十二年,难不成还被人李代桃僵了?” 独孤鹰扬简略地将起疑的原因告诉给她,而关于他与小梦打赌的内容,也只是说了个大概。 但是,就仅仅是一个大概的内容,楚思柔也基本上明白了小梦,也就是与她姐妹相称多年的“姐姐”想要做的事情。 独孤鹰扬手上的“楚思晴”是假的,所以,输的人极有可能是独孤鹰扬。按照约定,独孤鹰扬不能伤害假的楚思晴,这一点,对他们任何人都没有所谓,不过是个替身,身份被拆穿,就没有什么作用了,是生是死,都不会影响大局。 让楚思柔拿捏不准的,反而是公平一战的意义。 到底是为了输,还是为了赢。 她一时半刻也不敢断定,无忧城之行,小梦究竟是报仇的心更浓,还是思念之情更重。 无忧城主当年的一句话,给了漂泊在外的小梦一个姓氏,一个家,同时也铺垫了她日后的噩梦。追根溯源,她的悲剧,就是从那句话开始的。她恨了那么多人,又怎么能不恨给了她人生第一个转折的那个人呢? 楚思柔有九成把握,她相信小梦一定恨着沐子歌。 可是若问呢?她没有把握了。 小梦与若问的师徒情有多深厚,楚思柔实在是掌握不住,单就离别之日,二人的平静而言,似乎并没有多深。然而,当若问赠与小梦的佩剑被人抢走的时候,小梦近乎丧失理智,自身难保却还要保住唯一的信物,若说无情,恐怕不会有人相信。 若论整体实力,飞鹰门对无忧城,前者几乎要完败于后者;若单打独斗,小梦对若问,独孤鹰扬对沐子歌,师徒对决,强强对话,看似悬殊,实则胜负未可知。 所以,小梦到底是在帮无忧城还是在帮独孤鹰扬,楚思柔也说不清楚。 第177章 回忆 独孤鹰扬见楚思柔迟迟没有回答,以为她听得累了,便起身绕到了她的身后,将自己的披风搭在了她的身上。 “累了就回去歇着吧,我就是发发牢骚,你不必太在意。” 楚思柔借机往他怀里靠了靠:“我也想不通,那个叫若问的,十多年来都没有回来悠然山庄探望一下楚思晴,或许,他真的已经忘记了还有过的这个徒弟吧。” “如果真是这样,如果他们之间的恩情实在太浅,那我也只好认了。” “与沐家兄弟一战,你有多大的把握?” 把握?独孤鹰扬也答不上来。 他一直都自视甚高,自信自己不会输给任何人。 初战至今,大大小小数百余战,未尝败绩。 但这些,都有一个共同的前提,那就是知己知彼。 他了解他的对手,清楚地将每个对手的弱点记在心上,一击即中,很少出错。 但是,面对沐家这个未知数,他什么都不敢保证。 第一次,他人生中第一次的迟疑,极有可能会变成他人生第一次的失败。 “没有把握又如何?大不了就是败走,就算输了,再过些年,我也一定会加倍地赢回来。” “我觉得,怎么对付他们,你可以听一听那个女人的策略,她比我们都了解沐家兄弟,或许知道他们的弱点在哪里。” 小梦是唯一一个在无忧城生活过,最后能离开无忧城的外人,她是唯一一个,跟城中的高手都打过交道的人。 尽管,那时候的她还不满十岁。 但是楚思柔相信,楚思晴绝对不会忘记在那里发生过的一切。 “好,我听你的。”独孤鹰扬对楚思柔的建议都欣然接受。 “你们什么时候出发?” “差不多四日之后吧,怎么了?” “我会在暗中与你同行。” “你也要去?路途跋涉,你何必奔波。” “我不放心你的安危,万一场面没有按照你或是她设想的那样发展,我担心你无法全身而退。” 楚思柔可不想就这么失去一个好的帮手。 若问万一认出了小梦就是楚思晴,到时候师徒相认,多少辛酸一目了然。一旦她倒戈,调转枪头指向独孤鹰扬,那么独孤鹰扬可就是真的命悬一线了。 而这都是因为她多少隐瞒了些暂时不想说的真相,她就有必要在危机关头,救他出危难境地。 “谢谢。” “不必谢我,只要到时候你不会怪我就够了。” “我为何要怪你?”独孤鹰扬听得云里雾里。 “到时候你就明白了。”楚思柔缓缓站起来,面对着他,拨了拨他额头前的一缕黑发,暗示着,“你现在就放松心情,别去想什么楚思晴,别管什么赌约,别顾虑那女人究竟的目的。你只需去做你想做的事情。相信我,你现在想不明白的问题,在你去了无忧城之后,就会全部迎刃而解了。” “我信。” 他相信她,就是这么毫无道理。 楚思柔将身上的披风重新披在了独孤鹰扬的肩上:“好了,奔波了两日,你也累了,早点休息吧。” 独孤鹰扬顺势握住了她落在肩上的手,捧在面前,轻轻一吻。 花前月下,温馨的一夜,悄然而逝。 同样寂静的深夜里,小梦枯坐在温柔乡的窗边,望着天空,数着天上的一颗颗星星,数得快要出神了。 都说人死之后,天空中就会出现一颗星星,在浩瀚之中飘荡,借着明亮的光,守护他们还未来得及好好守护的人。 如果确有其事,那么,那些罪大恶极的人会不会也有一颗对应的星星?像自己这样双手沾满血腥的人,会不会被允许,在无垠的天幕之上,有一个属于自己的位置? 天空是那么得辽阔那么得包容,它又能不能包容自己所犯下的罪孽? 若是可以,小梦希望天上会给自己留一个位置,一个最靠近无忧城的位置,让她可以时时刻刻地守护着她最爱的师父,也可以守护那个今生注定亏欠的人。 离开飞鹰门之后,她没有回去梦魂宫,因为她还不想这么快就说再见。她给梦魂宫带去的纷扰实在太多了,也该到离开的时候了,她必须为自己做过的一切承担责任,而这些责任,绝不能连累于她有恩的地方。 她回到了热闹繁华的温柔乡,因为关于梦兮的风华,就快要走到尽头,她该让这个自己演绎出的人物,有一个完整的结局。 这不是她创立的地方,却是她一手扶持的地方。 回想最初的点点滴滴,她以为已经淡忘的过程,突然变得清晰了,历历在目,仿佛一切只是发生在昨日。 琴在面前,她的指尖触碰着琴弦。 琴声起,温柔乡的喧闹在琴声之中,安静了下来。 众人皆聆听这婉转之声,仿佛入梦之中。 一曲一梦,一梦一浮生。 温柔乡,最初不过是个小有名气的烟花之地,有姿色上乘却说不上顶级的美人,有技巧精湛却称不上高超的乐师,有肢体协调却称不上灵动的舞女…… 总的来说,什么都有,却什么都算不得出众。只能在这方圆之内,招徕不少有心之人。 迎来送往,多少江湖客来过了,离开了。 流水的姑娘,流水的来客,流水的银子,流水的情意。 是小梦的到来,让这里变得不一样了。 数月之前,小梦也是一身男装打扮,却不曾易容,没有刻意让自己真的变成一个俊朗的男子。她手持折扇,扇面稍稍挡住了自己的脸,没有那么容易被人识破女儿身,然后就大摇大摆地走进了这热闹的小楼。 “客官里面请!”小二的热情是没有太大的变化,“客官看着面生,想必是第一次来。” 小梦没有搭话,只是找了一个角落的地方坐了下来。 那个角落,刚好也是越无尘后来经常等待她的那个地方。 “客官需要点什么?”小二在一旁询问着。 小梦刚一落座,立即就有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围在了她的身边,尽管她故意坐在偏僻的地方,但是,也丝毫不影响莺莺燕燕一个劲儿地扑到她的身旁。 “公子,你叫什么名字呀?” “公子从哪里来?” “公子,来,喝茶。” “公子,吃块点心吧。” “公子……” “公子……” 环绕在耳边不停的呼唤,让小梦的内心倍觉悲哀。 她没有瞧不起这些女子的意思,毕竟世事多变,她们走到这一步不过是为了生存。 她只是遗憾,同样是芳华年岁,别人家的女子都有了神仙归宿,而她们只能在这里卖笑,出卖自己,用年轻为资本,换取日后不至于太过凄凉收场。 她没有喝茶,也没有吃任何东西,只是将扇子一合,放在了手边。 “你们老板娘在哪里?” 她男装的模样实在俊俏,俊俏到被稍微有点眼力的人一眼就看穿了是女子的身份。 有几个姑娘觉着扫兴,扇着手中的小扇扑向了别的男人的怀抱中。 第178章 买卖 唯独一个小丫头,看上去不过十二三岁,还站在她的身边,傻傻地看着。 “大哥哥,你长得好好看呀!你比那些姐姐们都要好看。” 小梦一听,忍不住抬头瞧了一眼,那懵懵懂懂的小眼神,那肉嘟嘟的小脸蛋,实在可爱。 她把她叫到了自己的身边,让她坐在身旁,问着:“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小丫头也不怕生,好像还特别喜欢她:“我叫柳儿,大哥哥,你叫什么?” 小梦噗嗤一笑:“你知不知道那些姐姐为什么走开了?” 柳儿摇摇头:“不知道,大哥哥这么好看,比那些人都好看,可姐姐们为什么都不跟你玩呢?” 小梦摸摸她的小脑袋:“因为她们看出来,我是个女的。” 柳儿瞪大了眼睛:“原来你是个大姐姐!难怪这么好看!” 她果然还是个孩子,碰到觉得美的女子,只会用“好看”两个字来形容。 小梦又道:“告诉姐姐,你多大了。” 柳儿娇声道:“我十岁了。” 十岁,本该在父母的爱护下无忧无虑成长的年龄,却偏偏跑到了这样一个寻欢作乐的地方,任人消遣。 十岁,正是和当年她离开师父时一样的年岁,也是她一个人学着成长的年岁。 面对身世比她还要坎坷的柳儿,她的怜悯之情油然而生。 小梦十分同情她,又问道:“你怎么会在这种地方?” 柳儿道:“我也不知道,我从小就在这里长大。” 小梦道:“那你的爹娘呢?” 柳儿道:“我没有爹,我娘好像也是生活在这里的,可是她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我是干娘养大的。” 她口中的干娘,只怕就是这温柔乡的老板娘了。 她的母亲,恐怕也是在这行当里带着浓重悲情色彩的女子,有了不知何人的孩子,又将自己的悲情传到了下一代的身上。 小梦道:“那你干娘在哪里?柳儿把她给姐姐找来,好不好?” 柳儿懂事地点点头:“好!大姐姐等我,柳儿马上就回来!” 小梦道:“嗯,姐姐就在这里等你。” 她所在的位置一般是不会有人特意回头来看的,男人们的目光都盯在正中央的女人们身上,这角落里,哪怕坐着一个绝世佳人,都很难被人发现。 何况此处的光线也稍显暗淡,所谓灯下黑,被人忽略也是正常的。 不一会儿,柳儿就拉着一个画着浓艳的妆、穿着艳丽的衣服的女人走了过来。 女人保养得不错,长得也还算可以,只是满脸都写着市侩,眼睛都快长到头顶上去了。 她一边走着,还不忘跟一边的公子哥儿们打招呼,盼着多留下几个回头客。 “干娘,就是这个姐姐找你。”柳儿指着小梦对老板娘说。 老板娘压根没有正眼瞧她一眼,直接坐在了她的对面,侧着半截身子,靠在桌子上。 “说吧,找我什么事儿呀。” 小梦也没把她的无礼当回事:“我有笔生意要跟老板娘谈,不知老板娘可否有空?” 老板娘翻着白眼:“你个姑娘家的,来我这谈什么生意?是卖shen啊,还是卖艺啊,还是打杂啊?” 小梦取出一锭金子推到了老板娘的面前:“谈这个。” 她笑着打开了扇子,又挡住了自己的脸。 老板娘不耐烦地嘟囔着:“谈什么谈什么,老娘哪有闲工夫跟你瞎扯……” 余光一瞥,黄灿灿的金子近乎闪瞎了她的眼。 “谈!谈!谈谈谈!姑娘想谈什么都可以!”她捧着这锭金子悄悄地咬了一下,心里乐开了花。 小梦低着头:“此处实在嘈杂,老板娘可否换个地方?” “行!行行行!”老板娘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小梦现在是她眼里一等一的贵客,她说什么都是好的。 “柳儿,带姑娘去我房里,千万不能怠慢了!” “好!”柳儿拉起小梦,“姐姐跟我来!” 她们就在前面走着,老板娘还坐在原处把玩着手里的金子,嘴里还念念有词:“发财了,发财了!” 老板娘的厢房点着浓重的香料,着实把小梦呛得够呛。各种名贵的玉器摆件摆了整整一屋,各种首饰摊了满满一妆台,还有一个上了三重锁的柜子,就放在她的床边。 小梦愁眉紧缩,将随身带着的美人面具戴了上,忍着一身的不自在坐了下来。 她背对着房门,耐心地等着。 不大会儿,老板娘就扭搭了回来:“姑娘久等了!柳儿,还不给姑娘沏茶上点心。” “是。”柳儿这就要出去端茶。 “不必了!”在这样的环境里,小梦哪里还喝得下去。 “要的要的,姑娘是贵客,我们可不能怠慢了。”老板娘当然要千方百计哄着小梦,“柳儿,记得要最好的!” 她坐在了小梦背后的那张凳子上,两人的姿势就好似刚才,只不过互相交换了一下。 老板娘满心欢喜:“姑娘,你想跟我谈什么生意啊?我这多大的买卖都没问题。” 小梦却忽然提起了另外一件事:“我且问你,柳儿这孩子,有没有被人碰过?” 老板娘笑呵呵地陪着:“你说她呀,她是这最小的,姿色一般又不会来事儿,人也傻乎乎的,哪有人看得上她。” 听到这个,小梦暗自替柳儿感到庆幸。 “既然如此,那刚才那锭金子,就当是我给这丫头赎身了,老板娘觉得够吗?” “够!够够够!当然够了!姑娘赏的金子,够给这大半的姑娘赎身了。”老板娘脑子里只剩下金子了,别的什么都不管。 “那柳儿现在就跟你这温柔乡没有关系了,人,我就带走了。”小梦想着,这地方始终不适合这个孩子,干脆就把她带出去、 老板娘一个劲儿地说好,根本什么都不反驳。 小梦又拿了一张一万两的银票递到了老板娘眼前:“给你。” 老板娘快速地抽过来,看着上面的数,眼珠都快要掉出来了:“姑娘,你这次又想给哪个姑娘赎身啊?” 小梦冷冷道:“我要买下你这温柔乡,够吗?” “这……”一听说小梦要买下自己的地方,老板娘突然迟疑了。 “怎么?嫌少?” 老板娘道:“不是我嫌少,而是小人我这辈子就没有离开过这地方,别的什么都不会,姑娘要我拿着钱去哪儿啊?” 一万两,买个小院,只要不大肆挥霍,坐吃山空都够她后半生无忧了,她居然还不知道要去哪儿。 真是奇了。 小梦也有些意外。 不过,反正她也没有要赶她走的意思,索性也就继续谈着:“我并没有打算要你走的意思,你只告诉我,一万两买你这温柔乡,你卖还是不卖?” “不让我走?那……”老板娘又想了想,最后还是答应了,“好!从现在开始,姑娘就是这温柔乡的老板娘了。” 小梦摆摆手:“不,我不当什么老板娘,今日这地方你是卖给我了,但是往后的日子里,这里一切照旧,我只与你定下几条约定,其余的,我绝不干涉。” 老板娘这回可见着稀奇事儿了:“什么约定?姑娘尽管提就是了。这地方都是您的了,您想怎么来就怎么来。” 立马就从你变成了您,这改口改的也是快。 第179章 赔本 “好。”小梦就与老板娘定下了条约。 “这第一,从今日开始,你这里的姑娘,不管来的时候是否自愿,以后她们是不是还要取悦他人,全凭自己的意愿。如果她们之中有人想要休息或是不想再做这样的事情,你不能勉强,好生养着,让她们做些杂活便好。” 这第一条,就让老板娘犯了难。 “姑娘啊,不是我不想答应您,您也知道,咱这偌大的温柔乡做的就是这买卖,要是每个姑娘都说不乐意,那咱们岂不是要喝西北风了?” “你放心,这事情我自会解决,用不着你费心。” “既然姑娘现在是大老板,那么就听姑娘的。不过嘛,容我多嘴一句,这事儿吧,我想着还是不要直接告诉姑娘们了,她们愿意的就继续做,不愿意的到时候说出来我不勉强就是了。万一真的一下子让所有人都知道了,恐怕明天,咱这小地方就得关门了。” 小梦思考了片刻,还是答应了。 她这要求提的本就有些过分,与温柔乡的环境也并不相符,更多的其实是针对新来的女子,不想再有人步她人后尘。 “这第二,就是温柔乡的姑娘们不出去陪客,若是有谁要把人带走,除非我点头,否则,门儿都没有。” 老板娘又犯了难:“这……姑娘可能有所不知,这城里城外的,不少有钱人是不会轻易踏足咱这地方的,他们觉得跟江湖人在一起掉身价,所以经常派人抬着轿子来接他们心仪的姑娘,每次出手都非常阔绰,你这不让人出去,岂不又是白白少了客路吗?” 小梦此举,也不过是为了保护她们:“这一点你不必担心,如果因为这个,让你这温柔乡的生意大不如前,你亏了多少,我双倍补给你,也补给姑娘们。” 她买下这个地方的目的是为了日后的计划,不是为了赚钱,能够顺势改一改这里的风气,她就觉得也没有白花这些银子。 “姑娘,容我多嘴问一句,人家买烟花楼都是冲着油水去的,都是为了赚钱,您这,怎么干的都是赔钱的买卖啊?”老板娘实在想不通。 小梦却道:“赔钱与否,现在还言之尚早,你等我说完再自行判断。” 老板娘这才闭上嘴。 “这第三,从今往后,除非是走投无路自愿来此的姑娘,其他的一概不接,你可懂?我知道你这有不少是你买来的,这种事情,以后决不允许再发生。” “好是好,可有些人,咱们不买,也会有别人买,姑娘就算是好心想帮人,恐怕也很难实现的。” 一语道破,老板娘无心的一句话反而提醒了小梦。 她说的一点没错。 “此话有理,不如这样吧,如果真有人来,你照旧收下,之后给些银两让她们自己去生活,如果有想留下的,就随她们。” 老板娘算了算,感觉不便宜:“那这银子……” “我再说一遍,钱的事情,你不用担心。” “好嘞,您说什么就是什么。”老板娘一听到银子不用愁,什么废话都消停了,“还有什么要求,姑娘尽管提。” “暂时就只有这三条,其他的若我哪日想到了,再告知于你。” “好的,那我给姑娘收拾一间房间出来,好方便您日后常住。” 对此,小梦早已有了决定:“你只要把温柔乡最大最好的那一间和它左右两边的房间空出来就够了。” “哟,那间房可是咱温柔乡的头牌住着的,让她搬出去,不好吧?”老板娘试探性地问着。 一个是摇钱树,一个还是摇钱树,两边她可都得罪不得。 “头牌?”小梦言语之中有些不屑,她不是不屑那女子的身份,只是对于那所谓头牌的姿色,实在是觉得难以配得上称谓,“那屋子我是留给别人的,有了那个人,我保你这温柔乡客似云来,络绎不绝。” 老板娘一听,原来这大老板还有后手,立即就应了下来:“好好好,我待会就让那丫头搬出去!” 小梦又道:“这地方以后还是你先管着,其他人不必知道我的存在,赚来的钱你还是按以前的规矩分账,不必给我。” 老板娘好奇极了:“您?一分都不要?” “不要。什么时候我需要了自然会告诉你的。” “好嘞。”这下可让老板娘欢喜到极点了,要不是现在小梦坐在她面前,恐怕她早就放声大笑,乐得可以挑破房顶了。 小梦又接着说道:“过几日,会有一个蒙面的女子来这里,你不必苛求她的长相,也无需知道她的身份,你就只管将最好的房间留给她住,好吃好喝地待着,把最好的都给她备上,也不需要什么丫鬟的,她一个人就足矣。至于她的所有开销全都由我来付,赚来的钱全都归你。” “我的娘诶!”老板娘实在忍不住惊呼了出来。 她现在的脑子里都快把小梦当成一个有钱的疯子了,花着大把的银子,干着赔本的买卖,所有的好事儿却全都落在了自己的头上。 她偷偷地拧了一下自己的腿,狠狠的一下,疼得她要命。 这不是在做梦! “你不必意外,也不必怀疑,我要的是你这地方不是为着你的生意,我有我营生的办法,不在乎你这点小利。” 这点小利…… 在老板娘眼中天大的赚头却只能被小梦称为小利,这怎能不令老板娘目瞪口呆,惊诧不已。 不过,她识趣,不该问的,一个字都没问。 比起小梦的一单夺命生意,这温柔乡赚来的银子不过就是沧海一粟罢了。 “您介不介意告诉我,那蒙面女子叫什么?我也好招待着,省得怠慢了。” 叫什么? “梦兮。”小梦最终用了自己获得重生后的化名,“我保证,她会是这里新的头牌。” 老板娘见她如此自信,也有些期待梦兮的到来。 自那日开始,温柔乡就成为了小梦在梦魂宫之外的第二个居所。告别了梦魂宫的阴冷,她再一次感受到了熟睡是怎样的状态。 哪怕,真正安适的睡眠依旧少得可怜。 她带走了柳儿,几经辗转,将她托付给了一户姓叶的人家。那户人家远在千里之外,在依山傍水的环绕之下经营着一家小筑。 临别时,柳儿还依依不舍地拉着小梦的衣袖,问着她:“大姐姐,你还会回来看柳儿吗?” 小梦蹲下来摸着她的小脸,笑着说:“柳儿要记住,从今天开始,你有了新的名字,你姓叶,叫晚霜,叶晚霜,记住了吗?” 柳儿点点头,欣然接受了自己新的名字,她也即将迎来自己新的生活。 “姐姐不敢跟你保证我一定会来,但是姐姐答应你,如果以后有机会,会回来看你的。” 柳儿噘着嘴,垂着头,小小的年纪,她似乎就懂得了离别的悲伤。 说一句再见,或许,再也不见。 “那姐姐可不可以告诉霜儿,你的名字。”这是小丫头唯一的一个请求。 第180章 谣言 小梦把她揽进怀里,柔声对她说:“姐姐姓楚,叫思晴,霜儿乖,要替姐姐保密呀。” “好,这是我跟姐姐之间的秘密!”她开心地答应着,“霜儿绝对不会告诉给任何一个人的!” 不过一个名字的约定,就让她从不开心变成了开心。 果然还是小孩子的世界最单纯。 小梦羡慕着,又向往着。 可是,这样的日子已经彻底远离了她。 她的路,不会是简单无害的。 在那之后,温柔乡就出现了一个新的女子——梦兮。 一个名字后的两个人,她与“楚思晴”不断互换着身份,互相扮演着角色,驾轻就熟,毫无破绽。 小梦抚琴,以琴声吸引了众多男子前来捧场,她脱俗的气质,不凡的气场,都令人为之神往。 舒窈献舞,以舞姿吸引了众多男子倾慕目光,她优雅的姿态,不俗的技巧,都令人为之沉醉。 一琴一舞,配合默契。 温柔乡也如她所预想的那般,热闹了起来。 灯火之下,是她们纸醉金迷的生活;灯火之外,是小梦与独孤鹰扬不断的筹谋。 多少计划,多少决定,都是在喧闹的环境之下,慢慢商定的。 至于冷舒窈,她只因洛其琛与楚思柔的一纸婚约,伤心欲绝,甚至比小梦还要堕落。 她故意让自己变得颓废,借此来忽视情感的破碎。 在众人的注视下,她很长一段时间里,比小梦还要卖力地演出。 洛其琛来找过她,甚至求过她,一次次希望带着她离开这个鱼龙混杂的是非之地,可是那时候的她,完全被嫉恨蒙住了双眼,什么话都听不进去。 他越是紧张,她越是开心;他越是自责,她越是满足。 直到经历了种种变故、知晓了种种内情之后,她才渐渐看懂了,渐渐看透了,也渐渐看淡了。 不过是一场庄生晓梦,不过是一场过眼云烟。 她的执念,不该成为她的禁锢,更不该成为她爱的人一生的负累。 爱,不可强求。 冷舒窈懂了,“楚思晴”懂了;只是不知,作为另一个楚思晴的小梦是不是也能够懂得…… 在爱与恨中挣扎了半生,在爱与恨中沉浮了半生,在爱与恨中迷失了半生,难道真的要在在爱与恨中香消玉殒吗? 小梦的思绪,仿佛更加遥远了。 长长一曲,跌宕起伏,如泣如诉,讲述着多少不为人知的故事。 曲声渐弱,回忆落幕,也终到曲终人散的那一刻…… 新的一天,在四起的谣言之中,开始了。 “嘿,听说了吗?”刚从外面溜达回来的伙计兴致勃勃。 被他问到的人饶有兴趣,凑上去听着:“怎么了?又有什么稀奇事儿?” “你还记得悠然山庄的灭门惨案不?” “记得,那么大的动静,那么惨的场面,谁能忘得了。” “那你可知幕后是谁在操纵?” “不是说是那个什么梦魂宫主还有那个什么飞鹰门门主吗?” “不是,是丘山雅苑!” “什么?洛大侠?不会吧,洛大侠和楚庄主是好兄弟,怎么会是他?你这消息打哪儿听来的,会不会有错?” “江湖上都传遍了,怎么可能有错?听说易攸宁跟梦魂宫主走得特别近,洛魂飞要真是当楚江阔是兄弟,他的义子怎么会跟楚江阔的仇人凑在一起?” “真没想到,知人知面不知心,这洛魂飞竟然也是一个卑鄙小人!” “是啊,而且听说楚江阔已经被梦魂宫主杀了,就死在丘山雅苑里,你说他洛魂飞能脱得了干系吗!” “那楚二小姐呢?她不是洛家的儿媳吗?” 二人聊得正起劲儿,周围路过的人听到只字片语,也陆陆续续围了上来,你一言我一语,好不热闹。 “听说楚二小姐也已经遭了毒手了。” “真的假的?不可能吧?” “有什么不可能的?你想想看,自从她嫁进洛家之后,是不是就完全没了音讯?” “好像是这样。” “赶尽杀绝,洛魂飞这招岂不是太阴险了!” “谁说不是呢?好在还有楚大小姐,我们都以为她是为情所伤自甘堕落,可现在看来,她才是最明白事儿的人。” “是啊,我估摸着,她是一早就看清楚了洛家人的真面目,赶紧逃了出来的。” “我猜也是。” “难怪她会跟独孤鹰扬在一起,原来那个独孤鹰扬跟楚家的灭门案无关啊。” “可这楚大小姐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怎么能跟丘山雅苑抗衡?” “她不是有飞鹰门门主这个大靠山吗?怕什么。” “说得也有道理,靠着外人,总归比羊入虎口要安全得多。” 从昨天开始,江湖上就开始出现了这样的说法,说是有人亲眼目睹了易攸宁和梦魂宫主勾结在一起,相谈甚欢,关系极为密切。 紧接着,就有人开始猜测,是不是丘山雅苑与梦魂宫有了什么见不得光的勾当。 再后来,关于悠然山庄的灭门就已被有心之人篡改了真相,说成是洛家收买梦魂宫主造下的杀戮。 而婚宴上,不少被放出来的人,因为亲身经历了被梦魂宫围困却能全身而退的场景,于是也开始对洛魂飞有所怀疑。因为那一日小梦的心慈手软,给了众人想入非非的借口。 各种说法掺杂在一起,最后完全演变成了是洛魂飞陷害的楚江阔,并且要将武林中所有跟楚家有干系的人赶尽杀绝。 而就在谣言飞速扩散的时候,青龙门和凤舞帮也惨遭灭门的消息被人有意地模糊了重点传了出去,刻意着重了梦魂宫主的存在,淡化了飞鹰门的功劳。 一时之间,这两帮派的覆灭,罪魁祸首成了梦魂宫主。 众所周知,杭亭和郗远与楚江阔交情甚深,三人先后遇害,更加令不明真相的人将罪责推到了洛魂飞的头上。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似乎有各种用不完的词,各种猜不尽的原因,各种揣摩不透的用意,纷纷加之在了丘山雅苑上。 不过两日的时间,洛魂飞就几乎陷入到了百口莫辩的境地。 然而这一切,还在休养中的他,毫不知情。 小梦一早就听到了众人的议论纷纷,她连猜都不必猜,就能够肯定始作俑者是谁。 越家父子,利用舆论造势,也是他们惯用的伎俩。 她没想到当初易攸宁在越兴尘面前救下自己,竟然给他、给洛家带来了如此之大的麻烦。 她不在乎洛魂飞是不是会被人唾弃,她担心的是易攸宁会不会被连累。 该受过的人,绝不能是他。 小梦从房中走了出来,腰间没有佩刀,只拿着那柄剑。 剑在人在,既然长剑重现,她就绝不会再让它离身。 “你,过来。”她指着人群中说得最激情蓬勃的那一个,“就是你,我有话要问你。” 那人确认了她喊的是自己之后,从人堆里挤出来,凑到小梦的跟前儿:“梦兮姑娘有何吩咐?” 第181章 质问 他们这些人中的大多数,根本分不清什么楚大小姐、什么大老板,他们只记得戴着面纱的是他们这里最红的姑娘,叫做梦兮。 至于究竟谁是梦兮,跟他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刚才说的话,是谁告诉你的?”小梦随口一问,她压根没指望从他这里能够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那人道:“这事儿都传开了,小的是从街口卖肉的王麻子那里听到的,他说他是听城里卖菜的小五子说的,那个小五子好像又是从城门小刘那儿听来的,至于小刘……” “行了行了!”小梦可不想听他在这寻根问底,“你就跟我说说,传闻都说了些什么?” 她现在的身份是正正经经的悠然山庄大小姐,询问此事,是理所当然的。 那人道:“有说易攸宁跟梦魂宫主关系不清不楚的,有说洛魂飞出钱让梦魂宫主杀了楚江阔的,有说楚思柔被洛其琛暗算至死的,有说洛家买凶杀害杭家和郗家的,有说……”那人掰着手指头,一件一件数着,生怕说漏了什么。 “哎呀,总而言之,就是悠然山庄的事儿他丘山雅苑是罪魁祸首,还有就是那个洛魂飞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好人,全都是些个假仁假义的伪君子!” “梦兮姑娘,你可得小心着点儿,这楚家现在可就剩你一个人了,你千万别让洛家的阴谋得逞啊!” “是啊是啊!”底下的人也跟着应和着。 “楚大小姐,你以后可得离那个什么丘山雅苑远一点,小心被姓洛的算计!” “对对对!谁知道洛魂飞还会使出什么卑鄙的招数来对付你,对付其他人呢!” 小梦忍不住反问了一句:“你们都说是洛家算计了楚家,可有什么证据?” 她想用这句点醒被蒙蔽的诸人,提醒他们不要凭空揣测、妄自臆想,可结果,她却只得到了令她失望的回答。 “这还需要什么证据,大家都这么说,一定是真的!” “对啊,那悠然山庄的废墟就是证据,那楚庄主的死就是证据!” “楚大小姐,大家都知道楚家跟洛家关系匪浅,可你到了现在,也得看清楚洛魂飞那老东西的真面目啊!” 真面目?小梦忽然有点同情洛魂飞了。 他明明是无辜的,最后反而成了恶人。 尽管小梦痛恨着他的懦弱,可对于别人如此诋毁他,心里始终觉得不舒服。 她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还真是三人成虎,人言可畏啊。” 她以前只知流言蜚语伤人,现在才深刻地体会到究竟有多伤人。 不过几天时间,不过是一些无法被证实的话,就足以将一个众人心中敬仰的大侠变成了一个出卖兄弟的小人,将一个原本人人称颂的雅苑变成了一个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的魔窟,真的是太可怕了。 她也知道面对当前的情况,她多说无益,任凭她诸多解释,都是很难挽回局面的。 有人刻意造的势,又岂能让她三言两语就消减了。 她现在,只能先去瞧瞧丘山雅苑是不是还如往常一般宁静。 丘山雅苑的宁静,一早就被来兴师问罪的人打破了。 来的人不多,就只有一个沈明之,带着他的两个儿子沈浩和沈瀚。 洛其琛大婚之日,他们父子三人也算是与洛家同生共死了一回,友情深厚自然是不必多做赘述。 当江湖上不利的传闻刚刚出现的时候,他们是一个字都不相信的,可是谣言愈演愈烈,传闻越说越真,他们也不得不起了疑心。 好在,沈家还不似其他人一样,完全对洛家判了死刑,总还是希望能够亲耳听到洛魂飞的解释的。 小梦来到丘山雅苑的时候,就察觉出了一种与平日里完全不同的紧张气氛。她看见沈家父子三人走进了雅苑,于是便在外面等了等,绕到了守卫相对稀少的侧门,偷偷潜了进去。 有外人在场,不管她现在用什么身份进去,都不妥当。 雅苑的大厅之内,洛魂飞与沈明之坐在主位上,沈浩与沈浩,洛其琛与易攸宁还有洛羽涵分坐在两旁。 氛围十分严肃,洛魂飞的神情亦是十分凝重。 沈明之先开口:“洛兄,你可听说了关于楚庄主之死的事情?” 洛魂飞道:“有所耳闻。” 他也是今日才听洛其琛提起了一两句,都还没来得及向易攸宁问个明白,就被沈明之抢先了。 沈明之道:“我这两日也收到了欧阳兄、任兄等人的飞鸽传书,他们也要我务必把这各种的原委来向你问个清楚。不是我等不相信洛兄的为人,只是,正所谓无风不起浪,凡事有因才有果,总该弄清楚谣言因何而起,想必洛兄自己也想搞清楚吧?” 洛魂飞道:“的确,这些日子我一直在养病,不料竟然出了这么大的乱子。” 沈明之道:“原来如此,没想到是洛兄病了,这就难怪有的人会不知避忌,给洛家添乱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是一直盯在易攸宁的身上的。 洛魂飞纵使有不满之处,可到底还是打心底向着易攸宁的:“沈兄,我养病的日子里,攸宁将这丘山雅苑打理得井井有条,他的能力还有他对洛家的忠心,毋庸置疑。” 沈明之道:“先不说他,洛兄,你且告诉我楚庄主是否真的已死?楚二小姐是不是真的也遭了不测?” 若是这二人还活着,那便是回击谣言最有力的证据,若是这二人真的出了什么意外,那多半是要死无对证了。 洛魂飞道:“实不相瞒,楚江阔的的确确已不在我丘山雅苑,至于他现在是死是活,我也不知道。至于思柔那孩子,沈兄还是问其琛吧。” 往日里,洛魂飞对于楚江阔的称呼不是义兄就是楚大哥,而就在风口浪尖之上,他直呼其名,可见二者之间的嫌隙是真的。 言辞之中,沈明之察觉出了变化:“洛兄,你与楚庄主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洛魂飞道:“往事不堪回首,是我遇人不淑,识人不慧,竟然与他那样的小人兄弟相称了这么多年!” 沈明之不解:“洛兄此言何解?” 洛魂飞道:“都是些陈年旧事了,只怕我讲出来,沈兄也未必会相信。” 沈明之道:“那也得洛兄先讲出来,我才好判断要不要信。” 洛魂飞有些为难,那些伤疤,他不想再在外人面前揭开,还有楚思晴的身世,他还没准备好公之于众。 洛其琛看出父亲的难处,说道:“沈大侠,您就不要为难父亲了,那些过往对于父亲而言都是痛处,您就别逼他了。” 沈浩也适时地接过洛其琛的话:“爹,洛大侠向来坦荡,咱们两家相交多年,洛大侠从来都没有回避过您的任何问题。既然这一次他实在不愿意提,一定是有他的道理的,您也就别再多问了。” 平心而论,沈浩对于洛家的信任是要超过对楚家的。 第182章 疑惑 “是呀。”沈瀚也应和着,“其琛,还是你说说楚庄主究竟是怎么离开雅苑的吧。他好歹是你的岳父,你总不会毫不知情吧?” 沈瀚本是好意,可偏偏这个问题,回答起来不是那么容易。 洛其琛左思右想,还是没有一个很好的说辞:“这……岳父他,他是被人劫走的。” “劫走?”沈浩明显没有想到,“能够在丘山雅苑把人劫走,只怕江湖上也没有几个人能够做到。你们可知是何人?” “就是啊,其琛,能在你跟攸宁手底下把人带走的,我能想到的屈指可数,何况还有洛大侠坐镇。到底是什么人这么厉害?” 是谁?还能是谁。 洛其琛知道这个名字说出来肯定又会多生枝节,欲言又止,眼睛还不时地瞥着洛魂飞。 “是梦魂宫上一任宫主。”还是易攸宁坦诚了结果。 突袭的风暴,他在之前就得到了预警,越兴尘好心的提醒,让他心底有了些许准备。 只是,他没有预计到,风雨来得比他想象中还要猛烈。 躲不过。 一边是对旧友的承诺,一边是对亲人的忠诚,他夹在中央,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理由很简单,但是他,无法开口。 沈浩和沈瀚对于在任的梦魂宫主都知之甚少,更别说上一任了。那个人的武功是强是弱,为人是好是坏,他们一无所知。 沈明之对轻珊略有耳闻:“可是那位姓轻的女子?” 洛魂飞道:“不错。” 沈明之道:“据我所了解,那位轻宫主的武功并不高明,与现在这一位相比都稍显逊色,你若是说她能够在你这守卫森严的丘山雅苑来去自如我倒是还能信上几分,但若说她能带第一个人大活人走,你叫我如何相信。” 洛魂飞道:“沈兄也该知道那位宫主的轻功在江湖上是数一数二的,她要走,其琛和攸宁是万万追不上的。” 沈明之道:“是追不上还是故意放走的?” 洛魂飞道:“沈兄是不相信我还是不相信其琛?” 沈明之抬起手臂,指向坐在洛魂飞这一侧中间的那个人:“我不相信他。” 刚刚还只是眼神暗示,现在干脆明示了出来。 未等易攸宁回应,洛其琛反而抢了先:“沈大侠,当日是我与攸宁一同去追的,那位轻珊前辈的轻功实在高明,我与他二人实在是望尘莫及。” “而且,思柔当日曾与轻珊前辈交过手,那位前辈的武功也并没有沈大侠言辞中流露出的那么不堪一击。” 沈明之道:“楚思柔?你们难道亲眼看见她与轻珊交手却不帮忙?她一个小丫头,怎么是那个老女人的对手?” “还前辈?不过是个女魔头,你竟然用如此尊敬的称呼,想来是洛家人真的与梦魂宫关系匪浅了?” 沈明之越想越极端,态度也愈发的恶劣起来。 他听过了太多不利于洛家的谣言,嘴上说着相信,心里难免不会被动摇。先入为主,任何可能重合的巧合,都有可能令他更加怀疑。 洛其琛道:“小丫头?沈大侠何以见得楚思柔的武功就是个平平之辈呢?” 沈明之道:“这谁不知道楚家两个女儿,思晴天赋高,武功高,楚家思柔年岁小,武功一般。” 洛其琛道:“可惜,当时沈大侠不在场,不然当时的场面一定会让您大开眼界的。” 沈明之道:“其琛,你这是什么意思?” 洛其琛道:“我不敢说楚思柔的武功跟您同父亲相比孰高孰低,但至少,她跟我们在座的小辈相比,我们没有一个是她的对手。” “这怎么可能?”沈瀚觉得不可思议,“明明那日我们都看到的……” 婚宴当晚,楚思柔与梦魂宫主的较量,慌张无措的是楚思柔,力不从心的是楚思柔,需要人救的还是楚思柔,左看右看,思来想去,她都不像是一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沈瀚没办法想象,没办法相信。 易攸宁道:“浩兄难道没有发觉当日,其实是她在带着宫主按照她的路数而变化吗?” 沈浩试图回想起当晚的细节,奈何时间实在悠久,当时场面又太过混乱,他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沈瀚也是一样。 沈明之道:“既然你们都说楚二小姐武功高强,那不妨叫她出来解释解释,或者小露身手,不就行了?” 这的确是最好的办法。 这也是最难实现的办法。 一直沉默着的洛羽涵缓缓道:“嫂嫂已不在雅苑。” 数日之前,洛其琛亲口告诉她,楚思柔离开了雅苑,并且从那日开始就音讯全无。 她怀疑过楚思柔,质疑过楚思柔,可她同样担心楚思柔的安危。 她没有看到楚思柔的出手,也没有听见楚思柔那近乎挑衅的言辞, 她所知道的一切都来自易攸宁和洛其琛。曾经,她对易攸宁深信不疑,他说的每一个字她都会相信,非常相信,绝对相信。 可这些日子以来,他常常奔波在外,跟楚思晴走得很近,有时候还会瞒着自己去见一些复杂的人。当她第一次听说易攸宁相救小梦这件事的时候,她是半个字都不信的。她去问过易攸宁,出于信任,她只求一个令她安心的答案。然而,易攸宁却在她的面前承认了。 她找他要一个理由,可是却没有得到任何的解释。 嫌隙从那一刻便如种子一般,生根发芽了。 “嫂嫂走了很多天了,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又是一个死无对证。 沈明之道:“看来不仅楚庄主的事情我们现在是查不清楚了,连楚二小姐的事情也是一样。” 信任的天平开始倾斜,向着不再信任的那一边不断加码。 沈瀚在一旁打着圆场:“爹,楚家的事情跟咱们有什么关系?您跟楚庄主也不熟,别人话听不得太多的,谁能保证他就真的一点问题都没有呢?” 不了解的人,怎么能够从别人的嘴里就轻易地许下判断? 沈明之却道:“你可别忘了,楚庄主是在何处中了化功散的毒的?他若没有中毒,又怎么会沦落到任人摆布的地步?” 他忽然就联想到了楚江阔被人下毒的事情。 婚宴之上,洛家筹备的婚宴之上,竟然能够让别有用心的人混进来,当着众多同道的面,精准地将毒药送进楚江阔的口中。 是对手太过神通广大还是主人太过懈怠? 懈怠不是洛魂飞一贯的做法,这种致命的错误他又怎么会犯? 或许,是故意为之,沆瀣一气? 洛魂飞真的是浑身是嘴都解释不清了。 洛其琛道:“沈大侠,家父已为当初的事情自责了许久,您又何必再咄咄逼人呢?谁都不会想到梦魂宫和飞鹰门会对我们两家发难。何况当日来来往往、进进出出的人甚多,若是真的有一两个人下人被易容之人李代桃僵,也并非完全不可能。” 第183章 反驳 沈明之又道:“发难?现在想来,我倒不觉得梦魂宫是在向你们洛家发难。比起楚家灭门的惨痛代价,你们简直是太幸运了。” “上上下下虽有死伤但终归是少数,洛家的朋友都能够安然无恙地离开,没有被牵连,你们全家人更是一点事儿都没有。如果这也算是发难,那还真是难为梦魂宫主了,下手如此之轻。” 小梦当初刻意埋下的怀疑的伏笔,本是用来离间洛魂飞与楚江阔的,谁知竟然在越家散播的流言之中,起到了更有效的作用。 该幸灾乐祸还是应该哀矜勿喜? 易攸宁质问道:“沈大侠,悠然山庄的事情是独孤鹰扬与楚江阔之间的私仇所致,难不成您很希望丘山雅苑也跟它落得一样的下场吗?” 沈明之道:“私仇?谁跟谁的私仇还不一定呢?江湖上谁人不知他独孤鹰扬野心极大,武林中不少门派都被他或吞并或铲除,他居然能够放着大好机会放过你们,难道就不值得怀疑吗?” “是谁在背后保住你们?还是他根本就没有参与其中?亦或是你们根本就是同流合污!” 此言一出,沈家兄弟的脸色像是见到了鬼似的,吓得极为难看,比洛家众人还要难看。 沈瀚赶紧说和着:“洛大侠不要在意,家父不是那个意思,父亲只不过……只不过……” 沈浩见沈瀚不停地朝自己使着眼色,连忙接话:“父亲只不过随口一说罢了,并非是真的怀疑您。” 沈瀚应着:“是啊!爹,您也是,胡说什么呢,您来之前不是还怒斥造谣者居心叵测吗?怎的现在反倒怀疑起洛大侠来了。” 兄弟俩互相帮衬着,试图挽救一下正处在破裂边缘的两家的关系。 到目前为止,他们还是宁愿相信洛家更多一些。 洛魂飞一直都没有辩解,他了解的本就不多,能解释的也不多,好像说得越多,就会令别人的怀疑越深。 太多疑点,他难以自圆其说。 沈明之稍稍冷静了些,也觉得自己的言语过于激动了:“洛兄,你我相交多年,你的为人我还是信得过的。只是……” “只是什么?”洛魂飞问道。 沈明之的眼睛又开始盯在易攸宁的身上:“楚家的事情我可以暂且不再追问,我只问攸宁一件事,只要他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这事就算了。” 洛魂飞只看了易攸宁一眼,情绪异常的平静:“沈兄尽管问。” 沈明之道:“攸宁,说到底所有风波都是因你而起,之所以大家猜来猜去,源头就是因为有人曾目睹你与梦魂宫主相谈甚欢,你还救了她一命。你只告诉我们大家,你到底有没有救过梦魂宫主?” 易攸宁迟疑了。 他似乎只需要说一个没有,就能打消沈明之的疑惑,可是,他的谎言又能不能逃过洛魂飞的眼睛? 他现在的否认,又会不会埋下更大的隐患? 万一日后真相大白,他现在善意的隐瞒,又会不会适得其反? 洛魂飞没有瞧他,就已经从他的沉默里得到了答案:“攸宁,你不用顾虑太多,事实如何,你只管告诉沈兄。” 易攸宁看着洛魂飞低垂的头,看着沈明之充满怒气与质疑的目光,最后只吐出了两个字。 “没有。” 他到底还是在外人面前否认了。 他说了谎,说了人生中的第一个谎话。 洛羽涵困惑地注视着易攸宁,她无法相信,向来不撒谎的他也背弃了自己的原则。 一瞬间,她对他感到了陌生,仅仅是一瞬间。 洛魂飞同样感到五味杂陈,他明白易攸宁欺骗的意义,却不希望他真的这么回答了。 洛其琛倒没什么特别的想法,因为不管易攸宁回答的是什么,他都从未怀疑过他的忠诚,他相信,不管易攸宁做什么、说什么,都一定有他不得已的苦衷。 易攸宁给了答案,可沈明之却依旧不太愿意相信。 “你没有骗我们?” 易攸宁道:“没有。” 他的回答是坚定的,他的眼神是游离的。 沈瀚闻此,立即道:“既然攸宁兄都说没这回事了,那不就说明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吗?” 沈浩也道:“看来是有人无中生有,故意要挑拨洛大侠和攸宁兄之间的关系,造谣之人居心狠毒,真是可恶至极。” 他们希望这件事可以就此打住。 “沈兄,攸宁这孩子从来都不说谎的,他既然说他没有做过,那就一定没有。”洛魂飞还是在护着易攸宁,“攸宁怎么会去救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呢?就算我与楚江阔有私人恩怨,攸宁也不会违背他自己的良心的。” 沈明之也只好做罢,不再逼问:“既然洛兄都认为攸宁没有问题,那我这个外人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只是,我必须要提醒洛兄一点,此事越闹越大,要想平息这场风波,总要付出一些代价。” “事情的根源在哪儿,想必不用我再重复了。除掉根源就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其琛这些年历练得不错,早就能独当一面了,毕竟是洛兄的亲生儿子,果然不俗。” 他在暗示,暗示洛魂飞把易攸宁推出来,牺牲他,以换取旧日的平静。 洛魂飞听出来了,他听进去了,却没有当机立断。 洛其琛听出来了,他打定主意,绝不会让这件事发生。 洛羽涵听出来了,她虽然对他失望,可是却不希望他真的有事。 沈瀚听出来了,他认可父亲的方法,又不希望洛魂飞听取这个建议。 沈浩听出来了,他只盼着易攸宁自己可以不要让洛魂飞为难。 易攸宁当然也听出来了。 这就是他曾经想到过的办法。 ——大不了,到了不好收拾的局面时,我离开雅苑就是了。 他对冷舒窈说的话,也成了别人嘴里讲出的法。 一语成谶。 他可能真的需要离开了,只要他一个人担下所有,就有极大的机会保住洛家的安稳。 而发展到现在,他要离开的,又会不会仅仅是丘山雅苑这么简单? “义父……” 他刚一开口,就被洛魂飞拦住了。 微微扬起的左手,洛魂飞没有让他继续说下去。 “沈兄,清者自清,我洛魂飞没做过的事情就是没做过,别人说得再像真的,也跟我无关!我这一生坦坦荡荡,无愧于天地,无负于朋友。” “别人要怎么看我,洛某根本不在意,信我的人自会信我,不信我的人就算把所有证据摆在他们面前他们都会选择视而不见,我又何必跟他们白费唇舌?” “如果就因为有心之人散播的谣言,就要牺牲我的儿子,为了保全我自己的名声就要毁掉我爱子的一生,那我不如就当那一切是真的。” “沈兄大可将今天洛某所言转达给欧阳大哥、任兄弟等人,是信我还是信别人,洛某不强求。” 他的态度强硬,语气之中迸发着一种不容反驳的坚定气场。 第184章 追查 经过谷梁文茵一事之后,洛魂飞日日都在反思,反思究竟什么样的人才值得他珍惜,值得他重视。 当年,为了保全他自认为深刻的兄弟情义而舍弃了弥足珍贵的男女之情,舍弃了他此生挚爱,如今,难不成又要为了保住被人质疑着的兄弟情义而牺牲了父子之情? 不,他绝不允许相同的事情再发生第二次。 如果在危机关头,连最基本的信任都不愿意再给予,那么那样的兄弟,不做也罢。 很明显,他拒绝了沈明之的建议。 洛其琛和洛羽涵都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 沈瀚和沈浩也一样。 沈明之是第一次见到洛魂飞如此强硬的模样,与他素日里的平和慈善形成了巨大的反差。他意识到是自己的话触碰到了洛魂飞的禁地,算不得是逆鳞,却也是他最大的忌讳之一。 谈话的氛围一下子降到了冰点,沈明之的嘴就像是含了冰块一样,打着颤,张张合合,却无言以对。 还是沈瀚在一旁劝着:“爹,洛大侠一向光明磊落,武林中觊觎丘山雅苑的大有人在,指不定是哪些小人借题发挥,大做文章。” “是啊,前前后后的事情,我还能说是梦魂宫和飞鹰门故意给洛家下套,引得大家怀疑呢。” “谁敢说这不是一出反间计?借刀杀人,好让他们有机会孤立丘山雅苑,以便日后斩草除根。” “若真是到了那时候,我们才发现中计,那就晚了。” 沈瀚说得不无道理。 连在外面偷听的小梦都这样觉得。 她差一点就忘了,当初没有对洛家下狠手,一个原因是念及旧情不忍伤害,而另一个原因就是希望用这样的手段令洛魂飞与楚江阔甚至其他人产生嫌隙,离间他们之间的信任关系。 只是时间一长,后一个理由,被慢慢遗忘了。 沈瀚其实在来之前就有对沈明之说过同样的话,只是当时的沈明之根本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一心就只想跟洛魂飞问个究竟。 而刚刚,沈瀚又重复说了一通,倒给了沈明之时间冷静下来,让他把话听了进去。 “不错,飞鹰门之前就对各门各派虎视眈眈,现在又有了梦魂宫相助,势必要让众人都臣服于他。我们可不能先中了他人的诡计,自乱了阵脚。” 信任的天平终于还是恢复如初了。 沈明之抱拳致歉:“洛兄,若是沈某之前所说有令洛兄不悦的,还请洛兄多多包涵。” 洛魂飞又恢复了平和的状态:“沈兄言重了,只要沈兄肯信洛某,就是洛某的运气了。” 沈明之道:“我当然愿意相信洛兄!待我回府,会将今日所说告知欧阳兄和任兄,我相信他们也一定会相信洛兄的。” 洛魂飞道:“那就有劳沈兄了。” 沈明之道:“客气客气。我们父子三人叨扰了多时,也该告辞了。” 说罢,他就站了起来。 沈瀚和沈浩也跟着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洛魂飞同样离开了座位:“沈兄慢走。” 二人相互致意,互相道别。 洛魂飞没有相送,送走沈家父子的是洛其琛。 临别之际,沈瀚还不忘在他的耳边不断地嘱咐着:“其琛,我瞧着你神思倦怠,甚是反常。我虽不知你发生了什么事,但也希望你尽快调整好。这次的事情,不管易攸宁是不是真的做过,可最后的刀是捅向你们洛家的。山雨欲来,这才只是个前奏。你可要万分小心。” 洛其琛谢过他,也将他的提醒牢牢地记在了心里。 他确实沉沦得太深了,也太久了。 楚思晴的事情就像是一根横在他心口上的刺,扎不透又拔不出,令他整个人都无法释怀。可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再多的自责又有什么用呢?他一次次劝着自己,一次次劝不动自己。 沈瀚的话让他意识到,他必须尽快走出那件事情带给自己的压力、带给自己的阴影,因为后面,还有更大的风暴要面对,还有更大的责任要承担。 沈家父子走了,小梦却还没有走。 洛魂飞也没有走。 他在等洛其琛回来,也在等易攸宁的坦白。 原来,沈家父子离去之后,才是揭开这场谣言纷争背后真相的真正的开始。 “攸宁,现在没有外人了,你可以对我们说实话了。” 洛魂飞正襟危坐,十分严肃,他不会当着外人的面为难自家的孩子,但不代表没有外人的时候他不会深入地追究。 易攸宁心中有愧,身子直直地就矮了下去,双膝撞地,跪在了他的面前。 他不敢抬头去看他最尊敬的人,只能低垂着,用一种平静中带着点无助的口吻说着抱歉:“对不起,义父。” 洛其琛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刚好看到了这一幕。 “攸宁,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把前因后果都跟讲出来,我相信你一定有你的道理。” 他不希望大厅内的氛围过于紧张,那样的话,很容易影响每个人的情绪。 洛魂飞问道:“你是什么时候跟梦魂宫主熟络起来的?” 易攸宁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跟梦魂宫主从来就不熟,可是他跟楚思晴,却是多年好友。 此时,洛羽涵忽然记起了一件事:“我若是没有记错,当初思晴中了寒铁之毒,是你找到梦魂宫主替她取回的解药,对吗?” 易攸宁“嗯”了一声。 洛羽涵又道:“我当时忘了问你,你是怎么找到行踪缥缈的她的。是不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你们就认识了?还是在那之前?” 易攸宁勉强道:“大概就是那个时候吧。” 洛魂飞叹了口气,说道:“过去的我现在不想追问,我只想让你解释清楚眼前的事情。” 易攸宁只好如实相告:“几日前,就是轻珊前辈到访的那一天,我在城外偶然遇到了宫主与另外两个男人。” 洛其琛好奇地问着:“两个男人?是谁?” 易攸宁坦诚道:“越兴尘和他的手下云武。”他似乎遗漏了越无尘,不过并不会有任何的影响。 “越兴尘?”洛魂飞隐约有些印象,“姓越的?跟越昂驹有什么关系?” 易攸宁回答道:“是他的次子。” 洛其琛愈发疑惑:“望岳城与梦魂宫向来井水不犯河水,望岳城的少主跟梦魂宫主凑在一起,是为了什么?攸宁,你接着说,后来发生了什么。” 易攸宁解释道:“越兴尘似乎认出了她的身份,动了杀机,二人随之就打了起来。” 闻此,洛其琛略显不齿:“只是因为她是梦魂宫主,所以就该死?姓越的做事也真是草率。” 洛魂飞记得当初与小梦交手的场景,对她的武功招数记忆犹新:“以梦魂宫主的武功,一般人是奈何不了她的,越昂驹都未必是她的对手,更别说他的儿子了,她又怎么会跟你扯上关系?就算是你路见不平出手相救,需要你救的,也不该是她。” 易攸宁迟疑了一下:“因为,她……” 第185章 现身 “因为她身上有伤。”洛其琛恍惚的意识里,终于记起在自己失控之前小梦的状态了,“她是为了救我受的伤。” 嘴角边流出的血,因为抗拒而产生的恐惧,留下的解药和字条……那个雨天里的一点一滴,洛其琛都慢慢记了起来。 他给了楚思晴满心愧疚之余,忽略了小梦给予自己的帮助。 他刚刚没有提,一是不想再添事端,二是因为他还不是特别确定。而现在,他只想了解那之后发生的事情,以方便他们走出当下的困境。 小梦救了洛其琛,这一点,洛魂飞和洛羽涵都没有想到。 洛魂飞有些苦恼:“怎么连你都掺和进来了?” 洛其琛概述着当日的情况:“那日我被独孤鹰扬暗算,身中奇毒,整个人难以自制。是她帮着思晴将我带去温柔乡的,一路上,她耗费了极大的内力,因此受了不轻的内伤。而且,我所中之毒实属罕见,是她给了我清除余毒的解药,不然我也不敢肯定现在的我还有没有机会好好地坐在这里。看来,一切都是注定的。我欠她的恩情,竟让攸宁替我还上了。” 洛魂飞道:“原来如此。” 简单四个字,令人感觉不出他的情绪。 易攸宁接着道:“重伤在身,她的内力都没能凝聚,再高明的招式也只不过是一些动作而已。最终,她因力竭而不敌越兴尘,被他制于剑下。我……我想着她对思晴有救命之恩,就忍不住出手相救了。” 他没有把真正的原因讲出来,到了这一步,他都没有违反与小梦的约定。 洛魂飞追问:“那越兴尘呢?他就这么走了?” 易攸宁道:“是,他碍于您的面子,没有再与我多生枝节。” 洛魂飞算是明白了:“看来,今天这出闹剧的幕后推手,是越家人了。” 易攸宁道:“是越冥尘和越昂驹父子搞的鬼。” 洛魂飞道:“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易攸宁道:“是越兴尘后来暗示给我的。” 洛其琛略感惊讶:“他?他怎么会告诉你?” 易攸宁道:“他前两日来过雅苑了,只是因为情况比较复杂,我没有通知你。” 洛其琛只叹几日工夫,就出了这么多事情,烦闷的同时还有些许自责之意:“又出了什么事?” 易攸宁道:“是思晴的事情,三言两语说不清楚。” 又是楚思晴。 最近的几次状况,好像都跟楚思晴有关系。 洛羽涵实在听不下去了。 “思晴,思晴,好像她的事情你比大哥还要关心。” “为了她,你是不是都不管洛家了?”她心里委屈,说出来的话难免过于激动。 “如果是在你知道她身世之后也就罢了,可我怎么觉得那都是在那之前发生的呢?” 正如小梦之前所担心的那样,当易攸宁的口中频繁地提起楚思晴的名字,并且还为了她惹出了这么大的乱子之后,洛羽涵就算再贴心,也难免会觉得心里别捏。 她越想越生气:“楚家的事情关你什么事?又关我们洛家什么事?” 易攸宁无言以对,他实在是有难言之隐,可面对心爱之人的误解,也只能暂时让她误会了。 洛魂飞这才大概把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理清楚:易攸宁确实救了梦魂宫主,这件事被越家人得知之后就开始大做文章,外人不了解内情,而刚好楚家父女又都已不在。 以真实为依据,以诽谤为目的,刚好遇到了巧合,故事就演变了如今的结果。 环环相扣,矛头对准的是洛魂飞。 洛魂飞还没有想好该怎么办,洛羽涵却又说道:“就算梦魂宫主对思晴有恩又如何?她们两个之间隔着杀父之仇,你何必去多管闲事呢?” “你知不知道,你一时的好心,给洛家会带来多大的麻烦。” “那个女人现在不与我们为敌,不代表以后不会,你救了她,她未必会感激你,没准还会帮着别人来对付我们。” 她是真的生气了。 洛其琛在一旁开解着:“羽涵,攸宁也没错,你就别怪他了。” 他耐心地哄着洛羽涵,他了解她的脾气,她不是真的怪易攸宁。 洛羽涵赌气地侧过身子,干脆不再管他们。 洛魂飞长叹几声,好像除了叹气,他没有别的能做的了。 “这件事是我错了。”易攸宁知道,要想解决这件事,自己需要给洛家一个交代,给武林同道一个交代,“既然是我惹出来的乱子,就该由我去承担。” 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他甚至觉得,或许能用自己的一条命,来挽回当下的局面,洛家大可把一切真的、假的都推到他的身上,反正死无对证,洛家也给出了交代,可能这件事情也会随之淡化。 这不是什么有效的好办法,却也是一个能够缓解局势的下下策。 听到了这里,藏在暗处的小梦总算是要现身了。 她不过稍微动了一步,就被洛魂飞察觉到了。 “外面的朋友听了这么久,难道不累吗?” 到底还是老江湖,一个小小的动静就惊动到了他,如果不是刚刚他专心地与沈明之交谈,只怕小梦根本连隐藏的机会都没有。 这细微的变化,洛其琛和易攸宁都未察觉到。 “累倒不觉得,只是觉得无辜之人枉受连累才是真的可怜、可悲。” 小梦从房顶跳到了门外,一步一步,沉重地走了进来。 她原本以为,在见到洛魂飞的时候,她能够控制好自己的情绪,能够坦然地面对他,能够若无其事地与他对话。可直到她真的与他面对面,她才发现,她根本控制不了,她根本无法冷静。 记得的就是记得,真实就是真实的,她骗不了自己。 每向前一步,她就觉得恨多一分,她的痛苦与矛盾就更深一层。 她握着剑的左手青筋分明,她的右手已经快要抓烂了裙边的绸缎。 她整个人都在颤抖,她的呼吸愈发的急促,那是带着愤恨的心情,是一触即发的杀意。 “攸宁,你起来,你根本没有错。” 一步靠近,她替易攸宁开脱。 “羽涵,攸宁心里只有你,从未改变过,希望你不要误会他,你要的原因我会给你。” 两步向前,她向洛羽涵解释着。 “其琛,你跟思晴之间没有任何有违世俗的关系,非亲非故,你不必为此介怀。” 再进三步,她挑破了洛其琛心上难愈的毒瘤。 一连三句,分别说给三个人听,极为亲切的称呼,是她忘记了隐藏还是根本就不再想隐瞒? “错的人,明明是你!” 她剑指洛魂飞,腾腾的杀意,随剑释放。 眼前的人,曾经是疼爱她的洛叔叔,现在,竟然变成了她的父亲。 “如果不是一开始就错,又怎么会有现在无数的错!” 她的剑并不稳,因为恨,让她的心无法平静,心静不下去,手就不会稳。 洛其琛和洛羽涵听不懂她最后那句话的意思,可是易攸宁却懂了。 第186章 揭晓 易攸宁紧张地站了起来,按住了她的剑柄:“你?你想起来了?” 他们竭力想要再一次对她隐瞒的真相,最终还是由她自己记了起来。 如果可以选择,她宁愿忘记。 “我多么希望,我真的什么都不记得,那件事情如梦一般从我的脑海中抹去。然而,老天偏偏要我记起来,就注定要我找他讨这笔债!” 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激动过,完完全全丧失了冷静,仿佛只要一只苍蝇飞过,她的剑就会立即刺向洛魂飞。 洛其琛不明缘由,只是明显感受到了那份杀意:“宫主,有什么事情坐下来好好说,我们知道你对洛家没有敌意的。” 他相信自己的判断,相信易攸宁的判断。 小梦却道:“错,我的敌意,只对他!” 轻挑翻腕,一招横扫千军就对着洛魂飞使了出去。 洛魂飞一步孤鸿踏雪,就从小梦的剑势之中挣脱而去,狭窄的空间里,他依旧能够翻身而出,一跃便已到了屋外。 院子的视野开阔,足够他们二人一战。 小梦收剑之后的一个转身,剑鞘护在身前,追了出去。 可就在她转身的那个瞬间,那个朴素的剑鞘,映入了洛其琛的眼帘。 “怎么会在她的手上!”他惊呼。 他认出了那柄剑。 那柄剑的模样,那柄剑上的每一处细节,他都不会记错,更不会忘记。 那柄剑的主人,曾带给了他当头棒喝,让他从自我满足中清醒过来;那柄剑的主人,曾和自己一起度过了不少美好的时光;那柄剑的主人,是他见过的最爱剑如命的人。 那柄剑的主人曾对他说:剑在人在,剑亡人亡。 剑在,人在。 绝不会有第二个人。 只有洛羽涵还没有意识到小梦的身份,一心担忧着洛魂飞会不会被小梦所伤。“大哥,攸宁,你们还愣着干嘛?还不赶紧去帮忙!” 她的焦虑与易攸宁和洛其琛的镇定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易攸宁不紧不慢,他还在观察着情势。 尚在可控之内。 他敢如此淡定,就是因为洛魂飞的武功远在小梦之上,他不必为洛魂飞担心,而且虽然小梦身上的杀气很重,她却并没有完全使出全力。 仍有保留,就代表仍有余地。 洛其琛也不是十分着急:“我想她是不会伤害父亲的。” 小梦五招出手,他就基本能够确认了。 熟悉的身法,熟悉的剑法,熟悉的步法,一招一式,一进一退,历历在目。 洛其琛有点不太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不断地重复着着,不断在质疑着自己的猜测。 “怎么会?怎么会?怎么会?” “怎么会是她?怎么可能是她?” 易攸宁一边留心着院子里的两个人的进展,一边解答着洛其琛的疑惑:“你也不敢相信对不对?可你看到就是事实。” 洛其琛一时难以接受:“我,我以为……” “你以为她八年前真的失忆了,对吗?” “是,我从来没有怀疑过,她怎么可以演得那么像。” “你错了,她不是演的,而是她与她,根本就是两个人,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什么?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梦魂宫主是思晴,而我们见到的思晴另有其人。” “不,这不可能。这世上怎么会有长得如此相像,不,是一模一样的两个人。” “是啊,一开始我也不信,直到我在城外,看到了她的剑招。” 独一无二的剑招。 “这招式,太过熟悉了,我做梦都还会时常梦到第一次败在这招式下的场景。” “她当年的风采,与现在,并无两样?” “她真的是她?”洛其琛还是不敢肯定。 “哎……你已有答案,又何必问?” “那,那我们见到的又是谁?” “是一个代替她活下来的女孩子,所以,你不必再在那件事上过分自责,你与那位姑娘并非姐弟,你可以正视你们之间的关系了。” “难怪她会叫她晴儿,难怪那写字的习惯会那般熟悉。”洛其琛都明白了,“原来,她从来就没有失忆,从来就没有失去过武功,原来,她一直都在。” “她才是她,可她,却也不再是她。” 除了名字之外,她的身上关于楚思晴的一切,已经所剩不多了。 要是没有了那剑,没有了那剑法,她就连这个名字都留不住了。 洛羽涵听着,听着,听着,终于也听明白了他们字字句句中的意味。 眼前的人是梦魂宫主,更是他们的旧友。 太令人难以置信了。 小梦和洛魂飞还在过招。 十招,二十招,三十招。 极快的出手,稳中带狠,狠中带柔,势均力敌。 七十招…… 八十招…… 九十招…… 不染尘埃的院落里竟然也扬起了浮沉。 二人的对峙太过猛烈,以致于细微的尘埃都被激起了涟漪。 一招逆风解意,小梦的剑又一次逼近洛魂飞的咽喉之处。 一招迎风破浪,洛魂飞凭双指夹住了小梦强势的剑锋。 小梦不断向前发力,洛魂飞以力相抗不断后退。 退无可退之时,洛魂飞借着小梦的剑中之势,脚点壁面,碎步飞速而上,松开双指的同时,从小梦的头上掠过。 翻出三丈之外,站稳身形,从后推出一掌。 七成掌力。 “小心!”观战的三个人几乎是异口同声。 要知道,洛魂飞内功深厚,他的一掌,若是用尽全力,便能有摧枯拉朽之势,哪怕只有七成,也足以致命。 他没有用出全力,一则是伤势初愈有碍出手,二则是他察觉出小梦也没有用出全力,他需要给自己、给对方都留些余地。 赶尽杀绝,从来都不是他行事的作风。 事实上,不是小梦不想,而是不能。 她的身体不允许她拼出全部,她的心也不允许她这么做。 他毕竟还是她的父亲啊。 在经历了亲手了结楚江阔一事之后,她再也没有第二次的勇气,让仇恨凌驾于亲情之上了。 洛魂飞一掌而出,竟然也有些后悔了。 小梦只觉身后掌风凛凛,本能地凝聚起全身内力,护住心脉。 转身相迎,剑与剑鞘十字相扛,挡在身前,单腿抬起,抵在身后的墙面之上,硬生生接下了这一掌。 当掌风落在剑上的一瞬间,剑与鞘迅速向两旁分离,以太极之形,将力分散。 人随力动,点地为轴,利落的倒转,快速地回击到对手的面前。 掌力被小梦的内力抵抗住了一部分,剩下的部分则顺势四散,引得落叶纷飞。 定睛一看,竟赫然都是破碎的残叶。 这一招,唤为风卷残云。 正是洛魂飞自创的武功,专门用于防守来不及应对的变化。在面对敌人的背后偷袭时,借剑气与外力来消散对手的掌力,然后迅速回击,不致落于下风。 本能之下,小梦用了最有效的方法。 也是最有力的证明之一。 百招已过,小梦的极限已到,再战必定会渐衰。 这一战,她本就不为 她的身体僵直在远处,久久不能恢复。 第187章 惊吓 没有再进一步的举动,小梦只是在慢慢地调息着,慢慢地适应着伤痛。 腿上的伤口再一次撕裂开,流出的血染红了衣裙。 风卷残云,卷起了也是洛魂飞的记忆。 “你,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他清楚地记得,这一招,他没有教给过太多人。 洛其琛、洛羽涵、易攸宁,除此之外,就只有一个楚思晴。 洛魂飞的声音颤抖了起来:“你怎么可能会?你不可能会的!” 小梦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这个问题会有人代她回答。 只有她眼角的滑落的一道泪痕出卖了她此刻的心情。 那道泪痕的颜色,是红色的。 “爹,不必再问了,她就是思晴。”洛其琛不得不承认了。 “义父,我会救她,因为她的剑,让我不得不救她。”易攸宁终于坦诚了答案,“她是我们熟悉的那个人,也是您最思念的那个人。” 他不是为了楚思晴而救,他救的就是楚思晴。 “晴儿?是我的晴儿?”洛魂飞的声音空荡荡的。 他与小梦之间,不过五步的距离,可此时此刻,却仿佛隔了千里、万里。 他懊悔地看着自己的手,他的手也在抖。 想起刚刚无心的一掌,险些就要了她的性命,他真的是后怕、后悔。 小梦还是呆呆地站着,她的视线越来越模糊,她的意识也越来越模糊。 她感觉自己像是跌进了一处沼泽,越是挣扎越是无力,任凭自己缓缓下沉,被吞没在其中。 她好像听见有人在呼唤着她的名字,似真似假,忽近忽远。 “思晴!” “晴儿!” 她闭上眼睛之前最后听到的就只有这两个字了。 是谁在叫着她? 她又是谁? “羽涵,晴儿她情况如何?” 洛魂飞忐忑不安,在房间里踱来踱去,每换一次方向,就问洛羽涵一次。 这种状态,已经持续了近两刻钟了。 当所有人都以为那一掌不会伤到小梦的时候,小梦还是昏倒在了地上。 气急攻心,旧伤未愈,新伤未合,数日奔波,夜不能眠。 一层又一层,连小梦自己都判断不出来,究竟她是累了倦了,还是伤了痛了。 在她倒下的时候,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洛魂飞刚要抱起她回去医治,她的身体就又开始发抖,纵使是在昏迷之中,她的潜意识依旧在抗拒。 “她怎么会这样?” 洛魂飞第一次遇到类似的情况,顿时手足无措,抱也不是,不抱也不是。 易攸宁解释道:“她本能地抗拒一切异性的接触,这可能跟她之前的遭遇有关系。现在看来,她的心理障碍尤其严重,以致于虽然意识不清,可还是在抗拒。” “她的遭遇?是什么?”洛魂飞也想查清楚是什么导致了她隐姓埋名,换了身份,迟迟不愿以真面目相对。 可是这个问题太难了,已经超过了易攸宁可以解答的范围了。 “她没有告诉我,说还不是时候。” “算了,等她醒了我亲自问。” 洛魂飞一路小跑,将她安置在了最近的房间里。 “爹,你们先出去一下,我要先帮她处理下腿上的伤口。” 洛羽涵瞧着她裙摆上的血迹,大概能够推测出她腿上伤势有多恶劣。诊脉什么的都暂且不提,一心想着尽快为她止血。 洛魂飞和洛其琛先后退到了外室,而易攸宁却在出去之前对洛羽涵说了几句令她疑惑的话。 “羽涵,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什么?” “我怕有些地方会吓到你。” “吓到我?” “她……”易攸宁指了指小梦,“她有,旧伤。” 他想起小梦上一次给他看过的伤就觉得后怕,他不确定那种可怖的伤口到底还有多少。 “旧伤?你跟大哥不是也有吗?你们都是在江湖上打拼的人,受伤跟家常便饭似的,有什么好怕的。” 洛羽涵倒觉得是他小题大做了。 易攸宁也无法准确地形容出来,只能再一次对她说:“不要害怕。” 说完,他也出去了。 洛羽涵根本就没往心里去,低着头准备着自己要用的东西。 清水,药酒,薄布,剪刀,金创药。 洛羽涵先隔着衣布洒了些药酒,避免在撕扯的时候,会因为伤口粘住衣服而弄疼小梦。 之后,她剪开了一道口子,稍稍用力撕扯,露出小梦腿上一道很深很深的伤口。 那是在与赵甲一等人交战的时候被刺中的,伤口有些发炎,似乎还有点溃烂的趋势。 洛羽涵用巾布浸了清水,小心翼翼地替她清洗着。 然而,小梦的腿上还有别处有出血的迹象,洛羽涵找起来有些麻烦,索性她的裙裤褪了下来。 就是这样一步,让她受到了巨大的惊吓。 原以为那些许的黑色是伤口溃烂导致的,直到看清楚全貌,方知那不过只是冰山一隅。 她吓得身体不自主地往后仰,慌乱之中,她的手不小心带到了手边摆放的药瓶。 啪。 碎了。 洛羽涵终于明白为什么易攸宁要让自己有个心理准备,为什么担心自己会害怕了。 “羽涵,出什么事了?” 洛魂飞在外面听到了声响,忧心地询问着。 洛羽涵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没事。” 她努力好半天,才敢再一次靠近小梦,将她的双腿看得清清楚楚。 “天啊,你怎么会搞成这个样子。” 她的手捂着她的嘴,目光中满是不可置信。 洛羽涵又去拿了一瓶新的金创药,重新替小梦包扎。 她一边撒着药,一边问着自己,是谁对小梦施以黥刑,又能令她毫无还手之力。 她隐藏身份,跟这些又有多大的关联。 等到洛羽涵处理好小梦最后一道伤,她自己都出了满额头的汗。 “羽涵,晴儿怎么样了?”洛魂飞又问了起来。 他越等越不安,越等越后怕。 洛羽涵替小梦盖好被子之后,喊道:“她的腿伤没什么大碍,父亲您进来吧。” 洛魂飞迈着大步就走回了小梦的身旁:“她的伤是什么时候的?” 洛羽涵道:“应该是这几天受的,她没有好好休息,导致伤口又裂开了。” 她说话的时候是望着易攸宁的,她的脸色发白,甚至比小梦的脸色还难看。 易攸宁凑到她的身边,替她擦拭着额头的汗:“你看到了?” “嗯,我从来没见过那么……那么……”洛羽涵无法形容。 她不止看到了小梦的腿,也在不经意之间看到了她的手臂。 就在洛羽涵卷起小梦衣袖替她诊脉的时候,她一臂的疮痍,被洛羽涵尽收眼底。 洛羽涵都没敢再继续看下去,搭在小梦手腕上的手都虚无力道。 她以为这就是极限了。 可当她稍稍调整好心绪之后,又被小梦的脉象震惊了。 没有太重的内伤,只有混乱的毒。 她真的真的真的找不到任何的词语来形容此时此刻她的心情了。 “很难想象,她这么多年是怎么熬过来的。”她都不忍再去看小梦一眼。 易攸宁把她揽进怀中,让她紧紧地靠在自己的肩膀上:“我想,她很快就会告诉我们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了。” 第188章 坦诚 “羽涵,晴儿伤势要不要紧?”洛魂飞又问了一遍。 他现在心里担心的只有一个晴儿,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自己另外一个女儿刚刚又累又怕的神情。 好在,洛羽涵是个懂事的姑娘,她能够理解,也能够接受。 “爹,您放心吧,她没事,只是太累了而已。” 关于小梦身上藏着的一切,她只字未提,她想着,就算要说,也要等小梦醒来之后,由她亲口来说。 她没有权力替她做决定。 但是,她有一点没有说错,小梦确实是累了,倦了。 细细算起来,她差不多有三个晚上没有好好睡过一个可以毫无防备的觉了,在三地之间奔波,与一个又一个高手相斗,面对对自己虎视眈眈的朋友,装作没有一丝胆怯。 她累了,真的累了。 她睡着的样子依旧不安,紧蹙的眉头,实在令人怜惜。 令洛魂飞心疼。 他就一直坐在小梦的床边,守着她,目光完全凝结在了她的脸上,再也顾不得其他。 洛其琛、洛羽涵还有易攸宁三个人就完完全全被他晾在了一边,仿佛一室之内,只有他们父女二人。 “哎。”洛其琛轻叹一声,摇了摇头。 小梦给了他突破心魔的答案,让他的内心得到了部分的解脱,他不需要再纠结与他与“楚思晴”之间的关系而犯下的弥天大错,他要做的,只是给一个真心爱他的女子一个交代,亦或是一个归宿。 “我们别打扰他们了。”易攸宁对着另外两个人说着,“出去吧。” 洛羽涵和洛其琛与他,同时离开了内室。 外面的空气很新鲜,呼吸着的人却没有一丝的轻松之感。 “羽涵,我……”易攸宁迫切地需要跟洛羽涵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解释清楚。 “你不用说了。”洛羽涵打断了他,“是我错怪你了。” 她在得知小梦真实身份的时候就已能够体会易攸宁两难的境地。 “不,我还是要说。”有些地方,他必须解释,“其琛,我也需要跟你说。” “也好,大家把事情都说开了,以免日后类似的事情再发生。”洛其琛也需要他把近些日子的事情串起来讲给他。 他们三个人坐了下来,聊着自己的事儿,刚好可以不用破坏一墙之隔的思绪万千。 “真要说起来,应该是八年前了。” “八年前?”洛其琛记得这个关键的时间点,许多改变,都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其琛,羽涵,你们应该还记得八年前思晴失踪的意外吧?” 洛羽涵想了想:“我记得当时楚庄主急匆匆地来找父亲,说思晴失踪了,手上还拿着一朵鸢尾花。” “我记得父亲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急得不得了,立刻就派人出去找。”洛其琛回忆着,“现在才明白,为什么当时父亲会比楚庄主还要担心了。” 洛魂飞瞬间的失态,是他内心无法掩饰的焦虑与担忧,真相一直藏在他心里,有口难言,对他又何尝不是一种折磨? 易攸宁继续说着:“鸢尾花代表着梦魂宫,可是没有人知道梦魂宫在哪里,就没有人能够找得到。” “大家寻了一个月有余,几乎都要认定思晴已经遭了毒手的时候,一个白衣女子将她带了回来。” “那个女子说她是从悬崖上跌下去的,受了很重的伤又得了怪病,休养了一个月,方才稍稍记起了一些事情。” “她当时就只认得其琛一个人,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喜欢粘着你不撒手。” “回想起来,楚庄主来雅苑见到她的第一眼,是惊讶大于喜悦,只可惜我们当时都还年幼,没能及时察觉到他神色中的异常。” “没有了记忆,没有了武功的思晴,许多人都怀疑过她的身份,可是她的模样不是易容出来的,她所记得的与其琛的点滴也是只有你们才知道的。” “是啊,眼睛看到的蒙蔽了一切,让我们再也没有去深究。”洛其琛有些感叹,如果当年多多留心,或许就会发现某些细微的破绽。 易攸宁道:“我觉得并不是我们没有发现,而是楚庄主故意混淆了视听。” 洛其琛道:“你的意思是,楚江阔一早就知道人是假的,却出于某些因素,没有拆穿。她需要利用她和思晴一模一样的长相,以掩盖某些真实的存在?” 易攸宁道:“难道不是吗?他造的孽他怎么会不清楚。按理来说,他才是最应该多做核实的人,可他却比任何人都草率地结束了这件事。” 楚江阔只问了几个简单的问题,就认定了“楚思晴”,而既然他都深信不疑,那么其他人就更没有资格再去质疑什么。 一场轩然大波,草草收场。 “楚思晴”的再一次出现,更令楚江阔试图针对梦魂宫主的阴谋没有得逞。 易攸宁道:“那么,你们还记得当年送思晴回来的那个人吗?” 洛羽涵印象不深,摇摇头。 洛其琛本来也已经忘了,可是后来的婚宴又令他记了起来:“是那个女人,她身边的女人。” 他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小梦了,索性直接用一个“她”字来指代。 易攸宁道:“那个人叫凌素衣。当年她离开之前,私下里送给了我三支烟花,说是有需要她帮忙的时候就去城外凉亭点着,她就会出现。” 洛其琛明白了:“所以,你就是靠着八年前凌素衣送你的烟花,找到了她,救了中了寒毒的思晴。” 他越说越觉得不对劲儿:“不是思晴,是假的思晴。” 真的好乱。 易攸宁只好先说着:“假的思晴真名叫作冷舒窈。” “我那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觉得她非常熟悉,不仅仅是我对她的熟悉,还有她对我的,对我们的。” “我记得我当时问过她,她跟假的思晴是什么关系。她就只告诉我了一句话,她说思晴是她的命,而她是思晴的魂。” “这句话一直萦绕在我耳边,挥之不去,直到我发现了真相,才真正地理解了。” 洛羽涵就安静地听着:“后来呢?你是怎么发现端倪的?” 易攸宁继续道:“是城外,我本是去悠然山庄附近找其琛的,后来收到了雅苑的信号,正准备回来,谁知在半路就遇到了她。她与越兴尘那一战是真的,战败也是真的,只是她让我出手相救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她的剑法。虽然没有内力驾驭徒有其形,但也足够了。” “我也觉得不可思议,可之前的种种,明示、暗示,都让我不得不出手。” “她亲口承认了?”洛其琛问道。 “嗯,她承认了。” “还有舒窈,她也承认了。” 真的,假的,都各自在他的面前坦诚了身份,似乎就没有什么再值得怀疑的了。 “几天前,越兴尘来到雅苑和舒窈见面,我才知道越冥尘要对舒窈不利,而越兴尘就是在那个时候暗示我越冥尘想要利用我当日救梦魂宫主那件事大做文章。” 第189章 噩梦 “越冥尘要对舒窈不利?那她现在怎么样?”洛其琛还有要挂念的人。 易攸宁不得而知:“我们当晚就把事情告诉了她,她也解决掉了在舒窈身边跟踪的人,至于后面的情况,就只能等她醒过来才能知道了。” 事情的经过,大概就是这个样子了。 易攸宁也不确定自己讲清楚了多少,只是把他记得的、想到的,都告诉给了他们。 “不对啊。”洛羽涵总觉得事情不太符合逻辑,也不太符合常理,“如果思晴就是梦魂宫主,那么她为什么要对付楚庄主?她又为什么一直不肯回来,一定要找一个替身?” 这是问题的所在,因为没人知道这对父女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足以令他们反目。 易攸宁道:“原因就在你所惊异的那一身伤之上。” “伤?什么伤?”洛其琛当然是不知情的。 洛羽涵磕磕巴巴地回答着:“在,在,在她,她的身上,有,有好多好多旧伤,非常骇人的旧伤,而且,最严重的是,她身中多种奇毒,深入经脉,根本无药可救。” “什么!”洛其琛毫无心理准备。 “嘘!你小点声!”洛羽涵害怕屋内的洛魂飞听到,“我没敢告诉爹,就是怕他担心。” “攸宁,你说她的伤就是原因,你不会是想告诉我们,那些伤是……”洛羽涵停顿了一下,才鼓起勇气问出口,“是楚江阔造成的吧?” 易攸宁低下了头:“她是这么告诉我的。” “我的天,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洛羽涵不相信。 易攸宁道:“楚思柔离开之前,我偷听到她与楚江阔的对话,言语之中,楚江阔似乎是有意用思晴来报复义父的。” “如果这是真的,那这一切真的是太可怕了。”洛羽涵为楚思晴感到万分同情,“如果这都是真的,那么她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报仇?” “是,报仇。” “那她有没有告诉你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洛其琛想了解更多的内情。 只可惜,易攸宁无法回答。 他们都还不清楚曾经的点滴,都无法做出更进一步的判断和选择。 他们都沉默了。 悠然山庄的大火,他们似乎能够理解了,他们也仿佛能够透过那场灭绝人性的屠杀探视到小梦心底仇恨的火焰燃烧得有多么强烈,他们甚至开始想象,想象着当年她可能会遇到的一切,那有可能是毁灭性的一切。 易攸宁想到了化功散。 洛其琛想到了佳人醉。 洛羽涵想到了她体内复杂的毒。 不管是哪一个,都是痛苦的折磨,令人绝望,令人窒息。 房间里,安静得同样令人感到窒息。 洛魂飞痴痴地守着他万分亏欠的女儿,心中有无数个对不起想要亲口对她说。 他不清楚她的过去经历了什么,他却能够想象她走到今天这一步该有多么得苦难和悲痛。 她在睡梦之中都是那么得不安,可见这些年,日日夜夜,她从来不曾拥有安全感。 她皱着的眉越蹙越紧,而洛魂飞的心也随之越揪越紧。 她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做,就已经是在折磨着心存愧疚的人了。 洛魂飞抬手想要抚平她的不安,可最终,手掌还是悬停在了半空之中。 他不敢去触碰她的任何地方,他害怕惊醒了她,害怕她醒了之后,自己再也没有机会和她靠得这般近。 “文茵,我们的女儿长大了。” “文茵,我们的女儿回来了。” “文茵,我们的女儿她变了。” “文茵,我们的女儿怎么了?” 他喃喃着,也不知是在问自己、在问故去的谷梁文茵,还是在问眼前昏睡的小梦。 “晴儿,告诉我,你为什么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他需要一个答案,他必须要弄清楚从楚思晴到梦魂宫主这一层身份的转变背后隐藏的故事。 “晴儿……” 他亲昵的称呼,却让昏睡的小梦陷入了更大的恐惧。 “不要,不要,不要!” “救我,师父救我!” “你们把东西还给我!还给我!我不许你们碰,不许任何人碰!” “滚开,你们滚开!” “放开我!放开我!” 小梦又做了同样的噩梦,梦里有楚江阔,有杭亭,有郗远,有她逃脱不掉的无助,有她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悲哀。 她突然的变化让洛魂飞无措,他轻轻地拍打着她的肩膀,试图从睡梦中唤醒她。 然而,他不知道,她的肩膀只会让这个噩梦更加深入。 “救我,救我,师父,救我!” “师父,晴儿撑不下去了,晴儿真的撑不下去了。” 这是梦,还是现实? 洛魂飞慌了,他开始晃动她的身体,大声地喊着:“晴儿,醒醒,快醒醒!” 他的喊声惊动了在屋外沉默的三人。 他们感到不对劲儿,就立马都冲了进来。 “爹,思晴怎么了?” “义父,出什么事了?” 洛其琛和易攸宁一进来就看到了慌慌张张的洛魂飞,二人一左一右连忙控制住了他的动作。 他的接触,不会叫醒小梦,还会起到适得其反的作用。 小梦的两大死穴,就被不明就里的洛魂飞,全部踩中了。 “义父,你先别激动,冷静下来。”易攸宁劝着他。 小梦还在梦中挣扎:“师父,师父,师父,你到底在哪儿?” 飘飘荡荡,她最后的一块救命浮板始终没有找到。 “思晴,醒醒,醒醒!”洛羽涵换到了她的身边,却同样无法唤醒她,也无法令她安静下来,“她怎么会这样?” 洛其琛不是第一次见同样的场景了,上一次在悠然山庄,小梦比现在还要失控。他记得当时,冷舒窈是用另外一种语气叫她的。 “晴儿,晴儿。”洛其琛的声音富有磁性,与若问有三成相似,“晴儿,晴儿。” 他试探着,并不确定自己的声音能不能让她醒过来。 “师父,师父……”小梦似乎是在应和着。 看来,洛其琛的尝试好像有了一点点效果。 洛魂飞等人看到了希望。 “晴儿,我在这里。”洛其琛在于梦中的小梦对话。 小梦忽然伸出手摸索着,她想要抓住一些东西,却什么都抓不到。 洛羽涵立马将自己的手伸了过去。 小梦握住了,又飞速地躲开了,就像是摸到了滚烫的炭火一般,片刻都不做停留。 剑在人在,易攸宁想起了那把剑。 他把小梦的剑放进了她的手里,替她紧紧握牢。 剑鞘的冰冷,剑带给她的感觉,都是熟悉的,无可替代的,独一无二的。 她立马就安静了。 噩梦彻底地远离,只因为她抓住了她最在意的东西。 又或者是说,她抓住了最在意的那个人。 最后一块救命的浮板,让她有了活着的希望。 几番挣扎,小梦的额头出了不少汗。 洛羽涵浸湿了布,轻拭着她的脸。 脸上的异常并没有让她发现,但是眼角遗留的泪痕引起了她的注意。 红色泪痕,在眼角与唇边画出一条优美的弧线,淡淡的,竟比打了胭脂还要好看。 血泪。 她的眼睛再一次暴露了问题。 洛羽涵不动声色,一寸寸替她擦干净。 第190章 父女 “爹,让思晴好好休息吧。” 洛羽涵隐隐觉得,是洛家众人相对陌生的气息触发了她潜意识里的恐惧,让她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洛魂飞舍不得离开,又不敢再靠近她半步,就只能一步一步地后退,看着她,直到被屏扇挡住了视线。 他还是没有走,就在外室,默默地守护着。 洛其琛担心洛魂飞,便也陪在一旁,照顾着。 洛羽涵拉着易攸宁到院子里,低声地说着,生怕会被人听了去:“攸宁,我刚刚发现思晴的眼睛留了血泪,我害怕她体内的毒会刺激她的眼睛。” 她的话,证实了易攸宁当晚所见。 “攸宁,你好像都不担心?”洛羽涵见他神色如旧,觉得奇怪。 易攸宁道:“你的担心应该已经成真了。” “不会吧?我刚刚没有看出来她哪里不对呀。” 小梦进门之后,所有的表现都很正常,不像是眼睛出了问题的模样。 易攸宁又道:“之前我们见面的时候,她是在别人的搀扶下才赶到的,眼睛从远处看的时候,是恍惚的。” “照你这么说,她的眼睛还不是完全失明,所以看近处的东西没有问题,只有在远处才能察觉到异常。” “羽涵,她的眼睛还有得救吗?”易攸宁抱着微弱的希望询问着。 洛羽涵还是摇摇头:“现在的她,活一天是一天,能活到现在这一步,都算是个奇迹了。” 奇迹,一生能有一个奇迹,就已经是上苍垂怜了,哪里还能再奢望有第二个,第三个。 轻轻的风慢慢地吹,静静的人沉沉地睡。 云儿在天上自在地飞,人儿在地上无助地追。 生命如果是一团云,那么时间就如同风,吹动着云,不断前移。 天上地下,摸不到,够不着,追不上,停不下。 可望而不可即。 床前明月光。 在没有烛火的房间里,一缕清冷的月光,映在沉眠的人的身上,像极了她的气质。 从白天到黑夜,从慌乱到平静。 若问的剑就如同能够安神的玉枕,让小梦得到了几日以来最充沛的休息。 缓缓睁开眼睛,她看到的只有一缕银霜。 陌生的环境,陌生的房间,她没有忘记在昏倒之前自己身处的地方。 这里,应该还是丘山雅苑。 小梦借着仅有的光线,缓缓移动到外室,她以为不会有谁在,只想出去院子里透透气。 怎料,她刚刚走出屏扇之外,就看到了洛魂飞单手撑在茶桌上,浅浅地睡着。 他从白天守到了黑夜,守得自己不自觉地睡着了。 洛其琛他们被他支开了,关于洛家的风波还需要他们去处理,能解决多少,他已经没有那么在意了。 清者自清,他问心无愧。 小梦停在了洛魂飞的身边,忍不住想要去摸一摸他头上的白发。 记忆中,洛魂飞的头发是黑色的。 乌黑乌黑的。 不久之前,还是一样。 然而现在,他的头发变成了深灰色,一根又一根银丝夹杂在其中,格外刺眼。 经历了这么多波折,面对了这么多残酷的真相,他的心只怕比他的人老得还要快一些。 小梦渐渐地看出了神。 她忽然明白了一件事,她发现对洛魂飞最大的报复,不是杀了他,也不是折磨他,而是要抓住他内心最大的弱点。而现在,他最大的弱点其实就是小梦自己。 她的遭遇,她的仇恨,早晚都会平摊在洛魂飞的面前,一览无余,点点滴滴、字字带血,一切的一切都会成为洛魂飞余生再难抹去的记忆。那些记忆会让他无法原谅他自己。 他最在乎的人,被他间接毁灭,或许才是对他最大的打击。 致命的打击。 诛心,要比任何身体上的折磨都要来得痛苦,来得持久。 洛魂飞与若问,他们都是一样的,他们都是这世间重视她、在乎她的人,他们都是重情的人。 所以,在他们面前揭开自己的疮疤,在他们面前将自己逼到绝路,在他们面前结束自己的生命,才是报复他们最好的方式。 是的,就是这样。 她原本只想到了若问,她原本也只想和轻君,和慕容情一样,用死亡凝结情感,让爱成为永恒,又或者成为愧疚。 在这点上,她跟冷舒窈倒是莫名的相似,既然无法走进所爱的人的心里,就不如让他们一生活在自责和内疚里。 她们都利用了对方性情上最大的优点,同时也是致命的弱点。 现在,冷舒窈似乎慢慢明白了爱这个字的真谛,正在试图走出自己的围城。 小梦却还在迷局之中,做着最后的挣扎。 小梦从来不会否认,在爱面前,她是自私的;在恨面前,她还是自私的。 孤独歪曲了她的善良,仇恨扭曲了她的内心。 小梦退了一步,想回去找些什么给洛魂飞披上。 就是小小的一步,惊醒了他。 “孩子,你醒了。” 洛魂飞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了小梦,他的晴儿。 小梦又退了几步:“嗯。” “感觉好些了吗?伤口还疼吗?你是怎么受的伤?还有,那一掌有没有伤到你?我不是故意的。” 关心则乱,洛魂飞到底也没能摆脱同样的情境。 一连串的问题抛给小梦,也不知道他最想得到的答案是哪一个。 有可能,他在乎的从来都不是答案,而只是一个和她说话的机会。 小梦退到门边,倚靠在门框上,冷冷地道:“你问了这么多,要我先回答哪一个?” 虽然她说话的语气依旧不怎么好,但是态度明显要比白日里缓和了太多了。 洛魂飞受宠若惊:“都好,都好。” 小梦还是不习惯在压抑的环境里与他交谈:“我们,去外面谈吧。” 她退到了院中,坐在了石凳上。 举头望明月,低头,她所思的,竟然是一片空白。 洛魂飞没有立马跟上,反而回到了内室,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件披风,搭在了小梦的身上。 “夜深露重,你身子弱,别着凉了。” 小梦微微缩了下肩膀:“谢谢。” “这件衣服是其琛他们母亲的,你别介意。”洛魂飞坐在了她的正对面。 那是最能看得清楚她的地方,也是离她最远的地方。 “我有什么好介意的。” “你……”洛魂飞倒不知从何开口了。 “我没事,不过是这些天没有休息好,每天都跟不同的人交手,有些累了罢了。” 小梦侧着身子半倚在石桌边,石桌有些凉,她却感觉不到。侧脸的弧度,散发着比石头还冷的冷漠,相对既然无言,那么还是不要再面对的好。 “你又去做危险的事情了?”洛魂飞深知梦魂宫主这些年谋生的手段,而今她的身份揭晓,他的情感也从曾经的唾弃与鄙夷,转变成了担心和怜惜。 人啊,总是善变的。 站在自己的立场,往往就觉得自己所认为的一切都是对的,容不下任何与自己的原则相悖的人与物;当某一天,他们忽然发现自己不认可的那些人与物忽然与自己有了牵连,哪怕他们未必理解,可还是会让自己装作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说不上认可,却一定是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态度。 第191章 不配 “舒窈出了事,我理当去救她。” 舒窈,这两字,对洛魂飞来讲,是极其陌生的存在。 “舒窈就是你们见到的不会武功的思晴。”小梦解释了一句。 “哦,原来是那个孩子,她出什么事了?” 洛魂飞对冷舒窈的印象一直都不错,她有着比楚思晴更加温顺的性格,没有那么强势的锋芒,所以更容易被疼惜。他之前当她是女儿一般对待,现在纵使知道了真相,也没有多少的反感,何况,日后冷舒窈说不定还有机会成为他的儿媳。 “都解决了,你不用担心。” 洛魂飞觉得她误会了:“我不是担心她,我是担心你。” “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羽涵说你的伤是最近造成的,能伤你的人不多,究竟发生了什么?” 洛魂飞没有明说,他后面最想接的一句就是:告诉为父,为父去替你报仇。 还好他没有说,单就是这一个“父”字,就是小梦心上最大的禁忌之一。 她毕竟还没有承认他是自己的父亲。 小梦却故意在与他辩驳:“人外有人,我从来就没觉得自己会立于不败之地。现在的我早已不复当年,能够伤我的人,更是不计其数。眼前不就有一个吗?” 她说的是她心中一直所认为的,如果没有那场变故,或许她现在真的有机会成为所向披靡的人,然而事实永远比想象残酷,她只会日趋衰退,她的力量、她的能力都会慢慢减弱。 从来没有人能够完全不败。 可她这话落在洛魂飞的耳朵更像是在赌气:“我,我之前不知道你是……所以,我才……” 小梦淡淡地道:“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洛魂飞还是不放心:“你真的没事吗?” 小梦道:“那一招是你手把手教我的,还陪我试过几次,比教其琛他们还要细致,我又怎么会那么容易就受伤。” 洛魂飞总是会在小梦与洛其琛切磋完之后给她悉心的指点,指正她剑法中小小的瑕疵,让她的剑法愈发得无可挑剔;他还会在私下里教她武功,避开所有人,教给她的都是自己武学之中最精髓的那部分。 这就是为什么当日婚宴之上,凌素衣能够在前几个回合不落于下风的原因。小梦告诉了她破解之法,才让她看上去厉害了不少,也在为自己赶至丘山雅苑争取到了更多的时间。 此事是他们之间的秘密,除了楚思晴和洛魂飞之外,再无第三个人知晓。 小梦借此,也是在消减洛魂飞心中少之又少的怀疑。 “没想到,过去这么多年的,你还记得。”洛魂飞深感欣慰,愁容满面之上总算是露出了浅浅的笑意。 小梦道:“我以前竟然没有发现,真是太傻了。” 她自嘲地笑了出来。超乎寻常叔侄之间的对待,怎么会是单纯的怜爱所致?现在想来,真的是想得太少太少了。 洛魂飞闻之,更觉内疚,只好岔开了话题问道:“你为什么要找人假扮你?你又从哪里找到的和你这么像的人?” “天意吧,她在我最需要的时候出现在了我的生命里,可能老天都在要我反击。” 命运的巧合,在同一年同一天让长相相同的两个人相遇,同逢人生巨变,冷舒窈失去了双亲,楚思晴失去了自己。 命运的错位,让冷舒窈心甘情愿成为了楚思晴,让楚思晴彻底丢弃了自我成为了小梦。 命运的轮回,兜兜转转,“楚思晴”三个字背后的秘密终于到了该大白的时候了。 洛魂飞不懂:“反击?反击什么?” 小梦反问道:“想知道答案吗?” 洛魂飞试探地说着:“你肯告诉我?” 小梦点点头:“我不止要告诉你,还要告诉另一个人。” “是谁?”洛魂飞追问得极快。 小梦没有明说:“你该想到的。” 该想到的。 在外人眼中,她生命里另一个如父亲一般重要的存在。 洛魂飞想到了:“是他?” 小梦站了起来:“三日之后,无忧城,我会告诉你们所有的故事,八年之前,一切的一切。” 无忧城,回到最初的起点。 小梦身上的披风从她的肩上滑落,落在了她的脚边。 她弯下身子,捡了起来,掸了掸上面沾染的尘土,一折一折地叠好了。 她单手递给洛魂飞:“令夫人的东西,你收好。” 洛魂飞接了过来,他还能够感受到披风上小梦残留的温度。 “你要去哪儿?” 小梦背对着他,放缓了脚步:“去我该去的地方。” “你还在怪我?” 洛魂飞明知故问,却仍旧不死心想问出个结果。 “不。”小梦说了这一个字。 洛魂飞有些惊喜:“你真的不怪我?” 小梦就在他刚刚燃起希望的时候再一次将他打入谷底:“不,我不怪你,因为我恨你。” 一个“怪”字,如何能够描绘出她心底的苦,一个“怪”字,如何能够抵消她多年的痛。 “晴儿……” “别这么叫我,你,不配。” 她抗拒着这样的称谓,每一根神经都在抗拒着。 她的脚步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到最后,几乎是跑出去的。 她还是无法控制自己,每当洛魂飞在她面前提起当年,她都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她能够面对现在的他,却不能面对当年的他。 前一刻的冷冰冰,在离开雅苑的一瞬间就化为了崩溃的泪水。 黑夜会让人心变得敏感而脆弱,伤病也会让坚强化为虚无。 宣泄的情感是压抑太久的极致。 僻静的街上,凄厉的哭声,无助的身影,独行的脚步。 一个人,一道影。 形影相吊。 仰望天空,泪水倒流,朦胧之间,氤氲之下,除了半弯残月,就只剩无穷无尽的黑夜,无穷无尽的黑暗,向无边无际无限延伸,笼罩着大地,笼罩在她的心间。 她多么希望能够靠在熟悉的肩膀上,肆意地哭泣,而不是在情绪释放的一瞬间,收拢。 短暂的哭泣,像是幻觉一样,匆匆来,匆匆去。 洛魂飞听到了,也知道,那是她真情实感的流露。 “孩子,在你身上,到底经历过什么?” 洛魂飞问着愈走愈远的人,也是在问着自己。 无忧之城,能解惑,是否也能解忧? “宫主,你回来了。” “漪涵姐姐,叫我小梦吧。” 小梦回到梦魂宫遇到的第一个人,是花漪涵。 自从上一次小梦从她那里得到了若问的消息之后,二人就没有再见过。 多少年了,她们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大多都是隔着石门、隔着帷幔,她说一句“药浴已经备好了”,她回一句“辛苦了”。 好像,花漪涵的存在就只是为了那一池熬人的药,再无其他。 “小梦。”花漪涵第一次这样称呼她,总觉得有些生涩,“我去准备药池。” 又是药。 “不必了。”小梦阻止了她。 “为什么?” “没有用了。” 再多的药对于现在的她,都起不到任何的作用了。 “你……”花漪涵很想多问一句,可是她们之间并不熟悉,她竟然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第192章 花瓣 “漪涵姐姐,宫中的彼岸花瓣,还有多少?”那是她随身带着的花,是她身份的象征。 “还有很多,我都让人分好了,方便你随身带着。” “帮我一个忙吧。” “你说。” “帮我准备好沐浴的水,把花瓣,都放在水里吧。” “你疯了!”花漪涵大惊,“你简直是在胡闹!” “我很清醒,真的。”小梦只想用这样的方式跟梦魂宫,跟自己告别。 花漪涵却不这么认为:“你可知道此花有毒?” 小梦冷静地回答着:“我知道。” 花漪涵更不能理解了:“你既然知道,为何还要如此?平时你不过是随身带着,花瓣不与你直接碰触,且分量不多,倒也无妨,可是一下子那么多浸在水中,毒素渗透进水里,与你的皮肤接触,你会中毒的。” 小梦不在乎:“我有分寸的。” 现在“毒”这个字对她来说,就是家常便饭一般,不稀奇,更不可怕。 花漪涵还是不肯:“分寸?有你这样的分寸吗?小梦,你若是厌倦了药香的气味想换一换花香的感觉,那我大可去街上买一些花瓣来或者去寻一些无毒的花来给你,也不需要用彼岸花的。”她以为小梦只是想学平常人家的姑娘一样,泡一泡花瓣浴。 小梦知道她误解了自己的意思了:“漪涵,我自有我的道理,你替我拿来便是了,这是命令。” 她以一宫之主的身份,命令她。 花漪涵只有遵从:“好吧,我只给你取来放在水边,你懂些医理,该怎么用,不用我多说。” 小梦理解她的苦心与善意:“多谢。” 鲜艳的颜色,并不是小梦所热爱的,然而,当她第一眼看见开得鲜艳如血一样的彼岸花的时候,她就被它征服了。 彼岸花,又名曼珠沙华,音义始自文殊菩萨“曼殊”一词。红色的彼岸花代表着无尽的爱情、死亡的前兆,还有……地狱的召唤。 这类花的特性就是花叶从来不同步,一些是先抽出花葶开花,待到花谢之后才长出叶子;还有一些是先抽叶,等到叶子枯萎了以后再抽葶开花。所以对于彼岸花而言,花开不见叶,出叶不见花,花与叶永不相见,生生相错,世世相隔。 因此,便有了“彼岸花,开彼岸,只见花,不见叶,生生相错”的说法。 秋天长出花梗开花,花谢后长出叶子,春夏之际,叶子渐渐枯萎,花的根也开始了休眠。 永远无法相会的悲恋,就像恋人彼岸相隔,遥望对方,却难以相见。 得名彼岸之花。 《法华经》里有言:“是时日月灯明佛说大乘经,名无量义、教菩萨法、佛所护念。说是经已,即于大众中、结跏趺坐,入于无量义处三昧,身心不动。是时、天雨曼陀罗华,摩诃曼陀罗华,曼殊沙华,摩诃曼殊沙华,而散佛上、及诸大众。普佛世界,六种震动。” 彼岸花为四种天花之一,乃天界之花名。其花鲜红柔软,诸天可随意降落此花,以庄严说法道场,见之者可断离其恶业。 花的球根有毒,却可入药,为善者用之救世,为恶者用之害人。 花的两面性,像极了人性的正与反,善与恶。 还是熟悉的浴池,只是这一次,朦胧的水雾之下,是清澈见底的清水。 不再有任何杂质,不再有等待着吞噬她的一味味药材。 彼岸花瓣静静地躺在竹筐里,一筐挨着一筐,紧凑地排在池边,比原本小梦想象中的还要多。 她随手捧起一些,在鼻尖轻嗅。 很奇怪,这种花,并没有什么慑人的香气,很淡很淡,淡的几乎可以忽略掉。 窄窄的花瓣,貌不惊人,却又藏着那么多悲戚动人的故事。 小梦打开双手,便将这一捧,抛向了浴池之中。 她还是这么做了。 枯坐在池边,她肆意地洒着红色的花瓣,像是迎亲的花童在为新娘开辟幸福的道路,又像是送别的丧侣在为逝者铺平通向黄泉的道路。 纷纷扬扬,好看极了。 “你在做什么?”带着质问与愠怒而来的声音,急急匆匆。 “漪涵告诉你的?”小梦都没有回头去看,手里的动作也没有停。 “她怕她拦不住你胡闹,就只能来找我了。” 花漪涵还是担心小梦会出事,急急忙忙去找了凌素衣。 “你的伤怎么样了?”小梦关心的还是她的伤势。 “我的伤没事。”凌素衣的语气稍稍缓和了些,“我现在担心的是你。” “我没事,我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你是想用这种方式麻痹自己?” “是……素衣姐,你该知道的,其实一直以来我都很怕疼,很怕很怕,尤其是那件事之后。” 被利刃穿肩而过,被死死地钉在架子上,当她累到想要睡的时候,就会有人刻意地去转动她肩膀上的匕首,不过分寸之间的偏差,就足够让她痛得异常清醒,然后清醒着去接受更大的折磨。 他们每一次对她施刑,都是如此。 她必须醒着,必须亲眼看着他们强加在她身上的一切痛苦。 从那之后,她对痛就变得异常敏感。 只是,她为了不让轻珊担心,不让更多的人知道她的弱点,她就一直忍着,忍着,忍到自己都错乱了、麻木了,天真地以为自己走出了阴影。 而事实上,她从来就没有真的克服过。 “我知道,我都知道,但是你这样,无异于饮鸩止渴。” “我只想做一个暂时的……美梦。” 小梦衣袖一挥,剩下的花瓣悉数飘进了水中。 清水变成了“血”水,如烈焰一般。 “花毒主要在鳞茎之处,而花瓣的毒性无法可比。鳞茎性温,味辛、苦,有毒,入药有催吐、祛痰、消肿、止痛、解毒之效。但如误食,可能会导致中毒,轻者呕吐,重者可能会有性命之危。” “就算花瓣真的有毒,我都快成为一个毒人了,还怕它的毒性不成?” 小梦朝凌素衣淡淡一笑,整个人就浸入了水中。 凌素衣拿她没办法,只好陪在她的身边,照顾着她,以免发生任何的意外。 “舒窈呢?你见到她了吗?” 小梦闭着眼睛,靠在池边,温暖的感觉令她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见到了,她没事。” “那她人呢?在温柔乡吗?我派人去保护她。” “不用,她在独孤鹰扬手里。” “什么意思?” “我见到她还是在望岳城的时候,她被越冥尘的手下看守着,我替她出了口恶气。”她没有把冷舒窈在越冥尘处的遭遇讲出来。 那样的事情,越少人知道,对冷舒窈越好。 “那之后呢?”凌素衣更关心她现在的情况。 “独孤鹰扬打算用她去威胁师父,所以舒窈被他从望岳城接走之后,我便没有再找到她。” “他想反客为主?” “没什么奇怪的,他一直都想,只是一直都没机会罢了。”小梦还是很轻松,“这样也好,让他以为他手上有了一张王牌,才能让他放松警惕,我才能达到我的目的。” “你的目的?” “杀戮已经太多了,该换个方式解决问题了。” “你跟他谈了条件?” 第193章 传说(1) “不能说是条件吧,只不过是打了个赌,他输定了。” 凌素衣突然有了很多很多不好的念头:“我有件事想问你。” 她的语气严肃了起来。 小梦睁开眼睛,看着她:“你问吧。” “你是不是故意让独孤鹰扬带走舒窈的?” “是。”小梦承认得痛快。 “那望岳城……” “望岳城是个意外。”小梦知道她要问的,直接打断了她,“我就算再怎么利用舒窈,也不会把她送到狼窝里去。” 有了这样一句答案,凌素衣总算是踏实了一点,小梦还是之前的小梦,就算是算计,也始终坚守着最后的底线。 “独孤鹰扬一定会在最后把舒窈牢牢地攥在手里,就算没有越冥尘这一出,他也一定会另想办法。我只不过是不打算在温柔乡逗留太久,给独孤鹰扬把人带走的机会。而越冥尘这样一闹,反而令整个过程稿更加合理、更加顺利了。” 如果只是单纯从温柔乡强行把人劫走,独孤鹰扬冒的风险也不算小,而小梦要是表现的太过刻意,也会令他起疑,未必能够像现在这样心平气和地谈下去。而越冥尘横插一脚,虽然行事可恶,却在一定程度上,帮了独孤鹰扬,也帮了小梦。 “那你打算怎么做?”凌素衣想了解她接下来的行动。 “放心,舒窈我一定会保她周全的。” “你们两个,都不能有事。” “嗯?” 这原本是很平常的一句话,可小梦今天却听出了别样的情感,仿佛凌素衣有了更大的心事,而这心事是源自小梦和冷舒窈。 小梦没有问,只当是自己多想了。 “素衣姐,你听说过彼岸花的传说吗?”她还是更喜欢在这样放松的状态下,聊一聊纷争之外的事情。 凌素衣也愿意陪她聊:“没有,说来听听。” “传说有很多,我要讲哪一个呢?” “每一个都讲一讲。” “好。” 小梦开始给凌素衣讲起了故事,这场面,倒有些似曾相识了。 “相传,彼岸花是开在冥界三途河边、忘川彼岸的接引之花,伴在黄泉之路上。” “冥界?那是什么?” “我要是没有记错,冥界应该是地狱、饿鬼、畜生三道的总称,大概就是阴间的意思吧。” 小梦也不是很懂,她向来不信什么神啊鬼啊的,只是当做故事来听,不曾深究。 “彼岸花绚烂鲜红,铺满通向地狱的路,大片大片的花海,像是一条用血染就的红色毯子,夹道欢迎。有花无叶,有叶无花,它是冥界唯一的花,仅有的存在。” “烈火之路,反而成了一望无际的旅程中唯一的色彩,别致的风景。” “传说彼岸花有一种魔力,能够唤醒人前世的记忆,当亡者的灵魂度过忘川,就会将前世种种遗忘,刻在花瓣上,留在彼岸。这样,人就可以无忧无虑,无牵无挂地走向下一段人生了。” “放下前世所有的负累,抛开纠缠的爱恨情仇,留下所有的记忆,成全下一世的新生。” 在小梦看来,这就是一种重生,是忘记所有痛苦的唯一的办法。 凌素衣只从这一个故事里,就预见了她的归宿,看穿了她的心思:“你也想把你的记忆留在花瓣上?” 小梦笑了,笑得有些无力:“我只怕回忆太沉重,会压得花瓣再难绽放;我也怕此生造孽太多,根本就没有机会踏上忘川之路。” “不会的,若真的有鬼神,我相信他们一定会看到你的全部,说不定就此摆脱轮回,再也不用受七情六欲之苦了。” “是吗?”小梦倒不希望真的如此。 七情六欲,是人生痛苦的根源,却也是必不可少的色彩,因为有了不同的经历,才书写出了不同人的不同人生。 忘情戒欲,或许不会再有痛苦,却逃不过日日反复的平淡,索然无味。 “这不像是个故事,反倒像是一种隐喻。”凌素衣想把她从消极之中拉出来,“我想听故事。” “好呀,那我再讲一个。” “传说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有一座偌大的城,在城池的边缘,开满了大片大片的彼岸花。”提到这里,小梦自然而然地就想起了无忧城外,那大片大片的紫色花海。那是沐子歌为了纪念唯一挚爱而洒下的种子,用情感滋润的花,开得极其灿烂。 “彼岸花身边有两个守护精灵,分别守护着花和叶,花妖叫曼珠,叶妖叫沙华。” “花开不见叶,叶生不见花,相守千万年,他们却从未有相见的机会,除了错过,还是错过。” “相爱不能相见,思念的痛苦日日夜夜地折磨着彼此,终于,在愈演愈烈的思念之下,他们违背了天意,打破了禁忌,悄悄地见面了。” “当绿叶衬托着红花,那花反而更加妖娆艳丽了,或许就是因为有了情感的滋养吧。” “但是,违逆天意是注定不会有好下场的,他们的事情被发现了,他们也被贬下凡间,承受着生生世世不能相守的诅咒。” “曼珠和沙华每一次轮回转世,都会在黄泉路上嗅到彼岸花的气息,气息印刻着他们前世的记忆,就会让他们想起前世的自己。” “当他们决心再也不分离的时候,就又会堕入轮回,继续下一世的诅咒。” “宿命如此,无能为力。只为了那一世那一刻的美好,赔上了生生世世的遗憾。” 天意的束缚,又何尝不是另一种世俗的眼光,多少有情人败在这上面,难以圆满。 “值得吗?”凌素衣越听越伤感,“真的值得吗?” 她是在问自己,还是在问小梦,又或是在问并不存在的曼珠与沙华? “值得。” 这是小梦的答案。 如果可以,她多么希望打破界限,摒弃世俗的眼光,轰轰烈烈地去爱。 只可惜,襄王有意神女无心,她连追求的机会都没有。 “如果我没记错,彼岸花的传说,有三个。” “其实第三个和刚刚那一个有些类似,更像是一对恋人的前世今生。” “曾经,有个英俊潇洒的天神叫‘彼’,一个貌美如花的仙子叫‘岸’,他们一直遵守着天规不曾相见。然而,终于有一天,他们没能抵得过寂寞,没能抵得过好奇,偷偷见面了。” “二人一见钟情,当即便互定终身,约定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同样的,因为违反了天规,他们被下了诅咒,成为了同一种花的花瓣与花叶,但是这一种花,永远不可能同时出现花和叶,所以他们只有生生世世错过。” “就这样,花开花落无数年之后,佛看到了他们。佛一看便悟出了端倪,明白了其中的无可奈何。” “然而,佛不悲不愤,仰天长笑,伸手把这花从地上给拔了出来,放在手里,感慨道:‘前世你们相念不得相见,无数轮回后,相爱不得厮守,所谓分分合合不过是缘生缘灭,你身上有天庭的诅咒,让你们缘尽却不散,缘灭却不分,我不能帮你解开这狠毒的咒语,便带你去那彼岸,让你在那里花开遍野吧。’” 第194章 传说(2) “在路途之中,佛经过了地府的三途河,不小心被河水打湿了衣服,而衣服里正包着被拔下来的那朵红花。等到佛到了彼岸之后,解开衣服,才发现火红的花朵已经褪去了鲜艳的颜色,化为了纯白。佛以为彼与岸释然,选择了忘记,便将花种在了此地,唤为曼陀罗华。” “可是佛并不知道,被河水褪色的花,把所有的红色溶进了河水之中,终日哀嚎不断,令闻之者陷入无尽的哀伤。” “此事被地藏菩萨知晓,便来到河边,因为曼陀罗华已生,他就拿出一粒种子丢进河里,一朵红艳更胜从前的花朵慢慢长了出来,唤为曼珠沙华。” “菩萨指引他们走向轮回,摆脱无尽的苦海。” “从那之后,天下间白色与红色两种彼岸花,一个长在彼岸,一个生在三途河边。生生世世,永远相望。” 相比之下,有了佛的传说,似乎为这段相望不相及的情,书写了一个圆满的结局,令恨,遗忘。 彼岸花开的美,带着妖异而来,充斥着灾难,暗示着分离,预示着死亡,触目惊心的红艳,如血如火,摆脱不掉的是与生俱来的不祥之意。 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 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 花与叶,有情人注定永远只能相识相知却不能相恋相守,独自活在在终其一生都无法到达的彼岸,直到生命的最后,卸下一生的记忆,化为黄泉路上的指引,给同是天涯的沦落之人一个小小的安慰。 小梦遥想着,若是有机会她见到有了花魂的彼岸花,会不会像是旧友重逢一般,把酒言欢,诉尽衷肠。 她想着想着,就笑了。 她在笑自己的天真。 哪里真的会有这些虚幻的东西,不过是世人的臆想罢了。 多少民间传说,不过是人们寄托的美好愿望,那些本身无力达成的就借助所谓的神明去实现。 说到底,不过是两个字——幻想。 多么美好的两个字,能够实现所有不可能实现的愿望。 “听你说了这么多,倒是让我想起曾经听师父说的另外一个故事。”悲伤的故事说得太多,难免会令讲述者陷入更深的悲伤之中,凌素衣想让她换换心情,于是与她互换了角色,“我记得,你也是听过的。” “哦?哪一个?” “忆寒和逝秋。” 是那对匕首。 同一个故事,同一对事物,短期之内又一次被提及。 忆寒和逝秋,一对流传了上百年的雌雄兵器。它们的名字其实是主人的名字,因为主人的光彩太盛,盖过了兵器,到了今时今日,人们也就只记得主人的名字了,这一点,与上古神兵干将和莫邪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刀身透亮,吹毛立断,饮血之后刀身还会残留淡淡的红晕,炫耀着主人的功绩,十分夺目。 而当二者相碰,就会迸射出更加绚丽的光芒,耀眼而张扬。 神兵背后,还有绝世的刀法,只有有缘之人才能得到,才能领悟。 自古雌雄宝剑的故事层出不穷,每一段故事的背后都好像藏着一份惊天动地、可歌可泣的爱情,引得后人无限遐想、不停地寻觅。 而对于忆寒和逝秋来说,却完全不同。 它们背后没有天长地久的陪伴,没有同生共死的凄美,有的只是爱而不能相守,注定各自天涯的无奈。 忆寒与逝秋,原本是一对彼此爱慕的恋人,他们深深地爱着彼此,甚至许下了相伴一生的誓言,为了守护这段情感,他们才造就了这对宝刀。 他们曾并肩作战,打败过危害苍生的魔头噬魂主,他们曾携手相伴,走过世间的山山水水。 可是,现实往往是残酷的。 他们之间有着世代无法化解的血海深仇,当各自的身世坦然相对,铸就出了二人之间难以逾越的鸿沟。 他们无法面对家人,更无法面对最爱的对方。 最后,他们只有无奈地选择分开,天各一方,终其一生都活在思念和痛苦之中。 所以,后人总是会在完全不同的地方找到那两柄匕首。 唯一一次例外,便是洛魂飞寻得此物的时候。 那随着他们上一代的主人殉情陨落的地方,促成了它们第一次的相守同眠。 如果说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的话,那么小梦习得了忆寒和逝秋的刀法,或许真的是天意使然。 故事说完了,浴池中的水也凉了。 彼岸花毒仿佛真的在她的身上起了作用,小梦整个人都精神了。 凌素衣服侍她披上了新的衣裙,白底红花,花开遍地,不再是一枝独秀的孤独与傲慢,有的则是百花争艳的夺目与美丽。 衬得她的气色都好了不少。 她终于放弃了一切的伪装,所有的伤疤,全部只被衣料遮掩,再也没有多余的那一层。 她面对,她该去面对了。 “宫主说,她见到了忆寒。”小梦将及腰的长发拢在一边,仔细地梳理着。 “在哪里?”凌素衣好奇地想见识一下这对神兵的风采。 小梦手上的动作迟钝了一下:“在楚思柔的手上。” 凌素衣忘记了两柄刀难以同穴的悲哀,猜测道:“这么说,逝秋岂不是……” 而小梦虽然记得那爱不能相守的遗憾,却依旧有和她同样的想法:“极有可能在其琛的手上。” 洛其琛惯用长剑,所以从来没有把逝秋带在身边,也就从来没有人见到过。若不是那一日楚思柔情急之下出手,随手抄起了忆寒,只怕轻珊也没有机会发现。 “可惜了。”凌素衣只道灵物所托非人。 小梦想叮嘱她的地方却是另外一点:“楚思柔是独孤鹰扬背后的女人,她的武功深不可测,你们日后务必要小心。” 那随意变换的声音,那复杂多变的琴音,那千里传声的内力,都是不容小觑的存在。 “不对啊,如果楚思柔是独孤鹰扬的人,那么她为什么没有告诉他你才是楚思晴?” 这不仅仅是凌素衣的困惑,也是轻珊的困惑,更是小梦最大的困惑。 “我也一直想不通,姐妹多年,她的心思我还真是一点都拿不准。” “那你可更要小心了,她之前在明处,现在在暗处,更让人防不胜防。” “随她吧,反正她要算计我,机会也不多了……”小梦的声音越来越小,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凌素衣没有听清:“你说什么?” 小梦摇摇头:“没什么。” 她走回去的路,故意绕了弯,故意走得很慢很慢很慢,她想再看一看这个给了她重生的地方。 她想记住这里的每一块石头的样子,也想记得这里每一个人的样子。 凌素衣跟在她的身边,愈发觉得她今天有些反常。 “你从望岳城后来之后,有些不一样了。” 小梦的手抚摸着石壁,像是在抚摸着一块块无瑕的美玉:“素衣姐,你知道吗,他回来了。” 第195章 秘籍 “他?”凌素衣从她的眼神中看到了光芒,那是只属于一个人的光芒,是带着崇拜、带着尊敬、带着思念、带着深爱的光芒,“若问前辈回来了?” 小梦羞涩地点点头,浑身散发着一种少女情窦初开的懵懂,甜蜜的,单纯的,嘴角微微扬起,几乎已经难以辨别的酒窝里,醉了一份情愫。 她的样子很可爱,让人可以忽视掉她可怖的脸,只被她的甜所感染。 “算算日子,他应该快要到了,我想他回来的第一时间就看到我。” 凌素衣送上了自己最真挚的祝福:“你的心愿,终于就要实现了。” 她忽略了小梦与独孤鹰扬之间曾有过的最后一个约定,她完全地忘记了。 她沉浸在小梦沉浸的美好之中,与她同醉。 幻想,果然是世间最圆满的存在。 “素衣姐,你看……”小梦轻声细语,指着路的尽头。 凌素衣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过去,空无一物。 “看什么……” “对不起。” 小梦的手速很快,凌素衣不过上前一步抬头的工夫,就被她点中了睡穴。 “看,我会在三途河畔,守护着你们。” 千言万语,她讲过的故事,不过是在暗示着她自己的结局。 花开花落,她要去迎接梦中的花叶。 飞蛾扑火,也不过是她仅有的执念。 纵无国破成囚,亦难掩深埋之感,此时此刻此地,多少恨,昨夜梦魂中。 小梦送凌素衣回房的时候,看了一眼房间内滴答滴答的水钟。 时间比她预计的要早一些。 她本不想那么快就让凌素衣沉睡的,只是,凌素衣与她相处数年,对于她的性情还是有所了解的。 小梦刚刚一席话,凌素衣一时没有察觉到不对,可并不代表再说几句下去,她还是察觉不出。 相见只是个幌子,重逢是为了演奏更动听的序曲,最终的目的,是永恒。 小梦整理着自己的东西,点起了小小的火盆,好像要在临行前,消除自己在梦魂宫存在过的痕迹。 带不走的,不想带走的,统统化为了灰烬。 最后留下的,只有几本刀谱:《忆寒》、《逝秋》、《慕容》。 完全不像武功秘籍的名字,只看一看,根本不会联想到书中记录的是刀法,是曾经名动一时的惊世武功。 小梦随手翻看着,里面的每一个字都印在了她的脑子里,里面的每一个招式,她都练了无数次。 她翻阅着书页,就是在翻阅过去八年她最艰苦却又最充实的过程,重温那些年的岁月,好像已经不觉得苦了。 一页一页,一本一本,像这样心平气和地坐下来看书的日子,似乎也离她很遥远了。 《慕容》,只有一个姓氏,里面记录着的,就是慕容情自创的刀法,也是楚江阔当年用尽手段都想从轻灵手中得到的那一本。 虽说《忆寒》和《逝秋》也是上乘武功,但是没有了对应的刀,它们的吸引力也没有那么强大。唯独慕容情的刀法,因为她当年太过惊世的风采,而更令人心向往之。 “师父,你会不会记得她的武功?我在你面前变成她,完完全全地变成她,你会不会喜欢我?” 小梦很想很想把自己变成若问心中最爱的女人的模样,从长相,到武功。 可惜,她与慕容情相差的实在太多,性情,就是最大的不同。 思晴,她以为若问为她起的这个名字是寄托了他对旧爱的思念与怀恋,却并没有真的体会到“晴”这个字的另一层深意。 若问不希望看到自己的徒弟重蹈旧人覆辙,然而命运还是让她们,走到了一起。 晴,比情,还要难。 翻着翻着,翻到了最后一页。 小梦很少翻到这里,因为在最后,都是一些琐碎的注意之处,对她而言,用处不大。 被忽略的,往往会在关键时刻,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所以,现在的她,没有像以前一样,就此合页。 所以,她看到了几行被她忽视的字。 那字的字体与前面的不大一样,墨迹看上去也比前面的新,应该并非出自慕容情的手笔。细细想来,大概也只有轻灵和轻珊才有机会写上这些内容吧。 “噬魂术再现江湖,诡异多变,防不胜防,取胜之道唯有忆寒与逝秋,有情人心有灵犀,配合默契,方可将刀法之绝妙淋漓尽致发挥出来。” 噬魂术? 小梦似乎在哪里看到过这个名字。 应该也是一种武功。 她一时好奇,便走到一边的书架旁,在上面找了起来。 在一本十分薄的小册子里,她找到了关于噬魂术的记载。 字里行间,看得她心惊胆战。 “《噬魂秘籍》乃是当年魔教教主噬魂主所著,包括噬魂术、噬魂针和噬魂散。” “噬魂散为无色无味之毒药,中毒者毫无察觉,亦不会夺人性命。此物只有在噬魂术的作用之下,才显其功效。” “噬魂术,以毒入心,以曲摄魂,摄人心魄,习者可以借此操控人的意识,令中毒之人在曲声的控制之下,丧失本来面目,为主人所用。” “被控制者如同行尸走肉,丧失情感与触感,不会觉得痛,可以一直交战,至死方休。待曲声消失,意识恢复,才会倒下” 这是一种可以控制人意识的武功,跟江湖上常见的摄心术有些类似,却远比摄心术要复杂和可怕的多。 摄心术一次一人,且需要极大的专注,而噬魂术,只要对目标注入噬魂散之毒,便可以利用琴声起到控制的作用,一人中毒控制一个,数人中毒控制数人。 小梦甚至能够想象,这样的招式若真的用在了两帮的大战之下,该是怎样血流成河的场面。 “修炼噬魂术之人,必先废去自身原本的武功,不然二者相克,必会走火入魔,自取灭亡。 “武林之中,内力越深厚之人,脚步越轻、气息越浅,而拥有噬魂内功的人完全相反。内功与日俱增,却不会有任何明显的特征,层级越高,则脚步越沉,极难被人察觉,是掩饰身份的最好证明。” “噬魂针可藏于指间,攻其不备,使用者可将其作为武器,数针齐发,可有漫天花雨之势,令对手防不胜防。” “单针亦可使用,懂医者,可将其打入对手心脉之中,中针者若强行运功,就会引发银针在经脉之中的流动,银针随着血液在体内游走,最终因五脏出血而亡。” 这样一来,中针之人虽然武功犹在,可若想活命,就不能再使用任何的内力,与被人废去内功无异。 “若中针者接受外界的运功,效果与自行运功相同。” “银针淬毒,毒性甚微,但有麻痹之效,阳光下银针会呈现淡蓝色。” “此针无法可解,唯有中针者自行迫出。然强行逼出者会在一瞬间爆发全部潜力,一盏茶之后,内力散尽,五脏俱毁,再无生还的希望。” 第196章 梦回 “《噬魂秘籍》乃绝世武功,但其魔性会反噬心性,存善者性情大变,存恶者变本加厉。若非意识超乎常人坚定,最好不要轻易修炼。” 最后这一句,虽说是在劝诫,更多的则像是一句废话。 如此厉害的神功面前,又有多少人能够把持得住? “好可怕的武功。”小梦感叹着,“杀人于无形,夺人性命却不染血。” “噬魂术所向披靡,几乎没有任何克星。唯独忆寒逝秋,二者合力,破之。” 再一次提到了忆寒和逝秋。 轻珊所讲的关于雌雄匕首的故事,慕容情的武功之后附加的话,再加上这个…… 这小册子的最后,还记录了噬魂术引起的两段血雨腥风的往事,一次是在百年之前,秘籍首次现世的时候,惨烈之状,难以言表;另一次,则是在四十年前。 擎苍蓝溪,星辰慕容。 “莫非师父也是当年的知情人?”小梦想到了若问。 擎苍、星辰,这些作古的名词,再一次被提及。 “蓝溪,蓝氏,魔教,秘籍,灭门,楚江阔……”前前后后,一条隐藏的线,将故事都串联了起来,“楚思柔。” 小梦想到了她。 独孤鹰扬说过,楚江阔当年就是为了夺秘籍才灭了他们全教,魔教教主就是姓蓝,而那本秘籍是一位姑姑送给他们的。 《噬魂秘籍》。 如此巨大的诱惑,楚江阔如何能够不动心。 “修炼噬魂术之人,必先废去自身原本的武功”,这一点,不是楚江阔会干的事情。 那自然而然的,楚思柔就成了最大的收益者。 悠然山庄诡异的琴声对比她弱不禁风的模样和沉重的步伐,就全都解释得清了。 楚思柔,比她想象中,还要可怕。 “你的武功,我的武功,你我之间,还真是天生的克星。” 只可惜,她没有机会跟楚思柔真正地较量了。 惊人的发现,让她第一次对生命产生了眷恋。 当年的风暴她无法想象,却还是透过仅有的文字闻到了浓浓的血腥,她担心的是楚思柔会不会跟独孤鹰扬一样,有着不断膨胀的野心,而历史会不会再度上演,她身边的人会不会成为被利用、被牺牲的人? 原本不想留下只字片语,打算不告而别的她,还是拿起了笔,写下了全部的揣测。 防患于未然。 淡淡的幽香弥漫在石室之中,被加了花香混合的安神香,会让人沉睡得更久,却不会对身体造成太大的的伤害。 小梦离开之前,就在香炉里小小地做了手脚。 等到香燃尽,花香释放得就更加尽兴了。 鸢尾优雅独特的香气夹杂着些许丁香的清馨淡雅,不突兀,不霸道,芳香溢人,仿佛可以令每一颗躁动的心都得到宁静。 凌素衣就在这样的环境中缓缓从梦中醒来。 她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她再一次回到了母亲身边,母女俩相依为命,日子虽然单调,但幸福感却从未缺失过。 凌素衣本来还有一个姐姐,可是后来因为意外在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没多久,她的父亲也因病去世了。 彼时,她的母亲在一个大户人家里做乳母,那个孩子跟她的姐姐年岁相仿,她也常常和那个孩子一起玩耍嬉戏。 随着两个孩子渐渐长大,她的母亲也愈发严谨起来,有意识地减少了两个孩子的来往。 尊卑有别,她不想自己的孩子太过僭越。 所以,后来的凌素衣常常是一个人待在家中,等待母亲的归来。 她并不感到孤独和嫉妒,因为她真的把母亲照顾的另一个孩子当做姐姐一样看待。她会一个人做完全部的家务,甚至做一些简单的女工来贴补家用。 她的母亲晚上回到家之后,什么都不必操劳,只需要享受母女二人的温馨时光。 然而,这样的生活停止在了二十二年前。 那年,凌素衣十六岁。 那年,她视为姐姐的那个人成为了别人的妻子、成为了孩子的母亲。 那年,凌素衣的母亲却为了保守一个天大的秘密,为了保护她所视如己出的那个姐姐,选择结束了自己的生命,留下凌素衣一人,独自活在世上。 她的母亲在临终前将心里的秘密绣在了一方丝帕上,叮嘱她好好保管,等到十年之后才能打开来看。 她不明白为什么母亲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也不明白为什么她会做出十年的决定。 她更不明白,到底是一个怎样的秘密,会让母亲宁愿抛下自己也要用生命去守护。 而又为什么,既然是不能说的秘密,却还让她在十年之后了解。 从那天起,凌素衣的人生更加孤独了。 一个小姑娘,吃尽苦头,受尽欺负和冷眼,甚至有人说,是因为她的存在,克死了她的家人,她是一个不祥的人。 她有苦说不出,只能默默地忍受着。 直到遇见了轻珊,成为轻珊唯一的徒弟,才慢慢走出来母亲离世带给她的悲伤和阴影。 十年之后,她如约打开了丝帕。 丝帕上的秘密,关系着两个孩子,可她并不认识。她曾经以为那秘密微不足道,她也不会和那两个孩子有任何瓜葛,所以没有放在心上。 谁知,又过去了四年,命运还是让他们见面了。 从命运交织有了重合的那一刻开始,凌素衣也有了自己的恨。 她的恨,没有小梦那般强烈,却也是心头一根拔不下去的刺。 隐隐作痛。 许多年了,她差点就要忘记母亲的模样了,却在香气的影响之下,梦回童年,重新感受到了温暖。 虚幻而短暂的温暖,唤醒了她内心的柔软。 她醒了。 四下空无一人,只有水钟还在滴答滴答地响个不停。 她竟然睡了那么久。 “小梦?小梦?”凌素衣习惯性地叫着小梦的名字,“怎么都不叫醒我。” 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伸了伸睡得有些僵直的腰背。 无人应答。 “小梦?你在吗?”她还在喊着。 还是没有人。 她突然意识到不对劲,整个人也立马精神了起来。 她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想着想着,她终于想起,她是被人点了睡穴才睡着的。 屋子里的香气,让她能够快速平静下来,却也让她察觉到了端倪。 从内室走到外室,凌素衣一眼就看见了放在妆台上的几样东西。 三本秘籍,一张契约,一串钥匙,一块玉佩,还有一封信。 信封上写着宫主二字,她认得出,那是小梦的字迹。 她隐隐觉得不踏实,目光在房间内各处扫过,地上一小块没有被清理干净的灰烬引起了她的重视。 一块已经烧得发黑的衣角。 凌素衣立即打开了小梦的衣柜,里面空空如也。 她又翻了翻另外一个小小的柜子,里面应该放着小梦制药、易容的各种工具,结果却是一无所获。 小梦所有的东西都不见了。 凌素衣的不安愈发得强烈了。 第197章 猜测 凌素衣拿上了妆台上所有的东西,匆匆忙忙地就跑去找轻珊了。 面对石门,她敲打的速度都比平常快了许多,差一点就颠倒的节奏,也差一点让石室里的人认错了人。 “师父!”门开的一瞬间,凌素衣就冲到了轻珊的面前。 “怎么是你?”轻珊被她惊慌的模样搞得困惑了,“怎么了?难道晴儿的伤又恶化了?” “不是她的伤,是她,是她可能出事了。”凌素衣情急之下,说出来的话也过于严重了。 轻珊倒还能沉得住气,挥挥手,示意她坐下:“你慢慢说,别着急,什么叫可能出事了?” 凌素衣把怀里捧着的东西全部摊开在轻珊面前:“师父,你看这些东西。” “这不是我交给晴儿保管的秘籍吗?”轻珊拿起那三本保存得完好整洁的秘籍随意地翻看了几页,“她不用了吗?” 凌素衣又把钥匙和玉佩往前推了推:“她不止留下了秘籍,还把库房的钥匙和宫主的信物也都留下了。” 当轻珊看清楚那枚玉佩的时候,才真正意识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了。 一枚小小的白玉,雕刻成了花瓣的模样,那是梦魂宫宫主的信物,是轻珊亲手交到小梦手上的。 在她把信物传给小梦的同时,也将整个梦魂宫的存亡,交托给了她。 而今,信物完璧归还,是不是代表着她对此地,不再有任何的留恋? 还有那一串钥匙,是打开梦魂宫库房所有箱子的钥匙。那里面所存放的,是轻珊和小梦这么多年来为梦魂宫积攒下的全部积蓄,是梦魂宫众人得以安居的基础。钥匙向来都是由小梦亲自保管,账目分明,从来没有过错漏。 而现在,钥匙也离开了她。 凌素衣又打开了另外一张契约:“这是小梦与温柔乡的老板娘签订的契约,证明温柔乡是梦魂宫所有,契约上写着,梦魂宫主才是温柔乡的幕后老板,而并不是她。” 一个身份可以有很多人,她将契约留给凌素衣,是不是意味着她同时将宫主这个身份还给了她? 是的,是还给。 在小梦心里一直都认为是自己的出现,抢走了本该属于凌素衣的宫主之位,她一直对她感到抱歉。 最后,凌素衣递出了那封信:“这里还有一封信,是给您的。” 轻珊放下手里的书册,拆开了信封。 字字句句,她的神情随着她目光从右向左的移动而变得沉重。 “师父,小梦她信里说了什么?有没有说她去哪了?”凌素衣紧张地问着。 轻珊摇摇头:“信里只字未提她自己的事情,她只是跟我交代了一些她合理的怀疑,让我日后务必留神。” 在看到噬魂两个字的时候,轻珊的思绪就已经被带回了四十年前。 四十年前的那场大战,她失去了最好的姐妹。一场流血漂橹的毁灭,让她记忆犹新。 不曾想,那恐怖的武学居然没有随着故人的离去而绝迹,反而在四十年之后,有了死灰复燃的迹象。 “师父?出什么事了?”凌素衣见轻珊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担心发生了什么严重的事情。 轻珊折好书信,塞回了信封之中,她的心情再也无法平静。 “没什么,与现在没什么关系。” 的确,那不过是未来可能会发生的祸乱,而并非眼前存在的真实,她暂时不想让凌素衣知晓,以免引起她更大的恐慌。 “除了这些,她还有留下什么别的东西吗?” 凌素衣叹着气:“没有,不止没有别的东西留下,她甚至还烧掉了所有她的东西。” 轻珊也觉得事情越来越严重了:“所有?” 凌素衣道:“是的,她的东西,全都不见了,只有地上残留了一块烧焦的布料,表明了那些东西的去向。现在,我与她同住的那间石室里,根本找不到一丝一毫她存在过的痕迹。” 走得干干净净,走得彻彻底底。 “素衣,晴儿离开之前,有没有说过什么或是做过什么?”轻珊试图从小梦的行为之中寻找蛛丝马迹。 凌素衣回想着,脑海里闪现出的是小梦满足的笑容:“她说若问前辈回来了,她要去找他,而且她说完这话之后,就把我打晕了。” 轻珊也知道小梦会去无忧城找若问,可她想着如果只是单纯地去与若问相见,小梦不该做得如此极端。 “除此之外呢?” 凌素衣接着往前回忆,再有的就是那一池红色如血的花瓣了。 “对了,她回来之后,把所有的彼岸花瓣都洒进了她沐浴的水中,还跟我讲了好几个关于彼岸花的传说。” “彼岸花的传说?” “是啊,左不过是些神话故事,大概是因为彼岸花的花叶无法共存的特性,从而引发了世人无限的遐想。”凌素衣并不觉得那些故事有什么奇怪的。 可是轻珊却不这么认为。 她也听说过那些故事,也曾在还是少女的时候为故事中的人物而感到哀伤。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她与小梦是同路之人。 她口中喃喃着:“花开一千年,花落一千年,千年轮回往复,花叶却永不相见。相遇不能相爱,相爱不能相守,真是应了那一句‘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 代表着死亡与分别的花朵。 不为因果,注定生死。 注定生死。 生死。 一生一死。 生离死别。 死。 轻珊明白了:“原来,你一直想的,是这样。” “是怎样?师父你是不是猜到小梦的意图了。”凌素衣在等轻珊给自己一个答案。 轻珊有些迟疑地说道:“她是去找若问了,但是,她极有可能是去找他报仇的。” 爱之深,恨之切,情感的两面性,让小梦对最爱的人有着最深的恨。 凌素衣不敢相信:“不可能!她那么爱他,怎么会去杀他?绝对不可能。” 小梦能动手去杀若问?这一点,恐怕连小梦自己都无法相信。 但是,这并不代表着他们的见面,会是和平融洽的重温美好。 轻珊担心的是另外一个极端:“晴儿是不会杀若问的,可是,晴儿可以让若问杀了晴儿她自己……” 亲手死在所爱之人手上,结束自己悲凉凄惨的一生,让他牢牢记住自己的生命在他手中流逝的感觉,让他一辈子永远记得她。 多么熟悉的画面。 “难道她真的想成为第二个君姐姐?”轻珊的眼睛瞥向了墙壁上的画。 轻君,那个为救若问而死的女子,在他的心里也永远烙下了自己的名字。 凌素衣却无法像轻珊一样平静:“不可以,不可以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对她来说,这或许是最好的结局,只是难为了若问哥哥,心上的锁链又多了一重。” 轻珊知道小梦时日无多,她不想去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因为她觉得如果小梦能够以她希望的方式离开,也算是在生命的最后获得了圆满。 第198章 传位 不过,轻珊也担心自己的猜测是不是对的,所以她也还在犹豫,要不要亲自去一趟无忧城,把全部猜测转化为真相。 “师父,您的意思是,小梦这一去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是啊,她把不属于她的都留给了你,把属于她的都化为了灰烬,这一去。只怕就是永别了。” 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要不要去阻止她?要不要去强行改变最后的结果? 正当轻珊还在犹疑和思考的时候,凌素衣突然跪了下来。 “素衣,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你我师徒,不必如此。” 凌素衣一动不动:“师父,去找她可以吗?我不想她再做傻事了,也不想她再恨下去了,更不想她带着遗憾离开。” 轻珊也不想,可是在自然的面前,她也无能为力:“素衣,你我都知道,她强撑到现在是无数奇迹的结合,可是该走的还是会走,我们何不成全了她最后的心愿呢?” 凌素衣无法理解,她在意的本就不是他们之间情感的纠葛:“不,师父。一直以来小梦都恨错了人。我不能让她们姐妹就此阴阳两隔,我必须要阻止她!现在只有您能阻止他们师徒之间刀剑相向了,我求您出面,去阻止她!” 一会儿姐妹,一会儿师徒,轻珊都被她搞糊涂了:“素衣,你在说什么?什么恨错了人?什么姐妹?你说的是晴儿和楚思柔?” 凌素衣垂着头,声音变得无力:“不,不是。” 她话没有说全,轻珊也只能越来越迷惑。 “不是什么?素衣,你把话说清楚。” 凌素衣跪着挪动着,挪到了轻珊的身边:“师父,有个秘密藏在我心里十几年了,我原本是不打算说出来的,可现在,看着小梦被仇恨折磨得那么痛苦,我实在不忍心再瞒着她了。” “十年?究竟还有什么秘密是我们都不知道的?” 凌素衣将故去的母亲绣在丝帕上的秘密娓娓道来。 又是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故事,又是一个错乱了身份与命运的故事。 在这个故事里,不只有一个小梦。 轻珊听完之后,整个人呆坐在原处,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师父……” “素衣啊素衣,你为什么现在才说?”最后的真相,连轻珊这个完全的局外人都快要承受不住了。 “对不起,师父。” “你一直都没有说出来,是不是因为你也恨着洛魂飞?是不是也想借着晴儿的手替你报仇?” “是,我也恨他,如果不是因为他,母亲不会死……我想等到大错真的铸成的那一天再将真相和盘托出,让他生不如死。” “那你现在为什么又改主意了?” “因为从小梦的身上,我发现,恨一个人太累了,就算报了仇又能怎样?过去的伤害早就造成了,是多少人偿命都无法挽回的结果。小梦是最无辜的那一个,连带着舒窈也是一样。” “可是,你该了解她,如果真的让她知道了真相,她一定会崩溃的。” “她最该恨的人已经死了,而且是为了救她而死的,一切早就该结束了,如果她还要怪,就怪我好了。若问是她最重要的人,不能让他们再彼此伤害了。” 那确实是互相的伤害,不管是谁杀了谁,活下来的那一个,余生都不会再有幸福可言。 “对了,舒窈呢?”感慨之余,轻珊想起了冷舒窈。 “舒窈被独孤鹰扬挟持了,不过,小梦应该有办法救出她来。” 冷舒窈被擒,无异于是乱中添乱。 “独孤鹰扬?他抓舒窈做什么?” “因为舒窈在外人眼中是思晴,独孤鹰扬要利用她对付若问前辈。” “对付若问?你仔细说清楚。” “独孤鹰扬视无忧城为眼中钉,他抓住了思晴与若问的师徒关系,想要从中得利。而小梦之前告诉我她要去找若问前辈,我一时替她高兴,忽略了这先后之间的联系。要是我猜的没错,此行,小梦会是独孤鹰扬的帮手。” “帮别人对付自己的师父?她,她到底在想些什么?”轻珊也是彻底摸不准小梦的目的了,“罢了,看来无忧城此行是在所难免了。” “师父要去找她?”凌素衣眼中闪出希望的光芒。 “按照你之前的形容,飞鹰门实力不容小觑,就算小梦没有参与其中,我也不能在旧友遇到危险的时候坐视不理,何况,舒窈和晴儿都有可能遇到危险。” 要是只有小梦一人,轻珊没有什么太多的顾虑与担忧,毕竟他们师徒有着属于他们的世界,是外人无法涉足的。他们的结局是福是祸,是爱是恨,是生是死,她都可以毫无波澜地接受。然而,一旦有了外人的干预,事情就变得复杂了。 那不再是两个人之间的纠葛,而是两方势力的抗衡。 小梦为什么要走得如此决绝?轻珊总算是看懂了她更深一层的用意。 了无牵挂,两不相干。 不挂心,不连累。 孑然一身,不带给梦魂宫更多的麻烦。 轻珊最后还是决定带着凌素衣重回故地。 临行前,她召集来了梦魂宫中所有有资历的旧人,当着众人的面,代替小梦将代表着权力的宫主信物交到了凌素衣的手上,将代表着财富的库房钥匙的一部分给了花漪涵。 另一部分她留在了自己的手中。 既然再也没有像小梦一样出色的继承人,那么她也只好用互补的方式,传承下去。 凌素衣稳重细致,花漪涵内敛严谨,二者互相协助,互相弥补,互相牵制,倒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 对于凌素衣的继位,没有人有异议,因为在她们心目中,她本该在数年之前就成为梦魂宫的宫主的。 “我与素衣要离开几日,我们不在的日子里,宫中上下事宜就暂时由漪涵代理。如非必要,近期所有人都不要踏出梦魂宫半步。”轻珊下了命令,“从今日起,所有人都要忘记小梦的存在,只当梦魂宫中从未有过此人。” 她成全小梦的心愿,帮她彻底抹去在这里的痕迹。 众人异口同声:“是!” 有的人面无表情,有的人在偷笑,有的人如释重负,有的人得偿所愿。 她们才不关心轻珊这命令背后的深意,更不关心小梦究竟为何离开。她们之中的某些人,甚至巴不得她赶紧消失。 有时候,真的不得不感叹,人性之中丑恶的一面着实令人愤恨。哪怕小梦为了梦魂宫毫无保留,多年来尽心尽力,但她在一部分人眼中一直都只是一个外人,一个不速之客。她以一己之力,保了梦魂宫上下众人一生衣食无忧,到头来,却得不到几句关心与祝福的话语。 是她的悲哀,还是人心的悲哀? 唯独花漪涵,她悄悄地在轻珊耳畔问了一句:“小梦她还好吗?” 当她见到空空如也的竹筐的时候,当她看到漂满了花瓣的池水的时候,就知道她和凌素衣都没能劝阻小梦过激的举动。 突然失去的理智,究竟是何原因? 第199章 偶遇 轻珊拍拍她的肩膀:“放心,她没事,她只是去追求自己的幸福了。” 自己的幸福。 花漪涵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小梦在听到若问消息时按捺不住的欣喜,她能够体会,也能够想象,小梦自己的幸福,就在那个男子的身上。 她在心底默默地祝福着,愿饱受病痛折磨的小梦可以得到真正的快乐。 无忧城的位置,在轻珊的记忆里早已模糊。 离开梦魂宫的所在,走出山峦与树林,又行了十里之远,她停下了脚步。 就在这里,她与凌素衣同洛魂飞等人,不期而遇。 “轻珊前辈?”易攸宁上前一探。 回眸相忘,猝不及防的四目相对。 对于他们的出现,轻珊也感到十分的意外。 “洛大侠?”轻珊下马,与他们相应,“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洛魂飞上前:“想来,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 轻珊问着:“你们也要去无忧城?” 洛魂飞道:“不错。是晴儿让我去的,说是在那里,我会得到所有我想知道的答案。” “晴儿?”轻珊还不知小梦已经在洛魂飞面前承认了自己的身份,而冷舒窈又被困在别处,她担心洛魂飞口中的晴儿是别人仿冒的,担心此行对他而言是一个陷阱,“就算是晴儿让你前往,你也不该让雅苑倾巢而出。” 洛魂飞此行,不仅带上了易攸宁,同行的还有洛其琛和洛羽涵。 洛家能做得了主的人,全部都到齐了。 洛魂飞对此倒不觉得有什么:“无妨,雅苑不过是所宅子,撼动不了我在江湖中的地位。” 是啊,丘山雅苑与各门各派不同,他自成一脉,自成体系,没有切切实实的帮派驻地,而连成线,织成网的基础,是他在江湖上多年来打拼出的威望。 别人可以毁了他的家,却毁不了他的基业,更毁不掉他的名声。 不过,最后一点,是在不久之前。 至于现在,他的名声还能不能像往日里一般好用,就未可知了。 洛魂飞,也不在乎了。 “对了,还没感谢你帮我照顾晴儿这么多年,她能有今天这样出色的武功,也多亏了你的教诲。” 轻珊这才从洛魂飞的致谢之中清楚了他口中的“晴儿”是谁。 看样子,该记得的不该记得的,小梦到底还都是记起来了。 也好。 “她天赋极高,我不过是指点一二罢了。” 在武艺方面,轻珊除了给了她三本刀法秘籍之外,能做的实在有限;反而是在续命上,帮了小梦太多太多。 轻珊竭尽心力,才令小梦可以突破五年的极限,创造了一个又一个生命的奇迹。 “宫主过谦了。但是,老夫有一事不明,不知宫主可否替老夫解惑。” “洛大侠但讲无妨。” “不知晴儿为何会加入梦魂宫,还成为了梦魂宫的宫主?” 洛魂飞想在得到小梦的答案之前,从轻珊这里得到一个小小的说法,好让他心里有一点小小的准备。 不止是他,洛其琛也有同样的想法。 唯有易攸宁和洛羽涵,哪怕小梦不说,他们都已经猜到了五六分,他们现在想知道的,则是那些伤,究竟从何而来。 一环扣一环,前后的关联,需要小梦自己串联。 轻珊没有回答他,有些事情,从她的嘴里说出来远远没有当事人亲口讲述来得真切。 更何况,真相的背后,对于洛魂飞而言无疑是又一个晴天霹雳。 同样的伤害,一次就够,她不必再多加一次。 而且,在凌素衣的丝帕上,还存在着另外一个影响着更多人的真相。 无忧城之行,似乎并不是通往真正的无忧,反而是无穷无尽的烦恼。 “洛大侠,晴儿既然邀你前往无忧城,想来是打算亲口告诉你一切。我想,整件事的因果,还是让她一五一十地讲出来,比较好。” 那是一个令人闻之悲戚更悲愤的故事,那也是一个让人听过之后再也不想听第二遍的故事。 “好吧,看来我也只能再耐着性子等一等了。”洛魂飞略显失望,“宫主既是同路,我们不妨同行吧。” “义父……这……”易攸宁不同意。 他与小梦之间引发的风波还没有平息,如果让人看到洛魂飞与上一任梦魂宫主走在一起,只怕会令谣言更加难听,到时候洛魂飞就真的无从解释了。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可我行的端坐得正,不怕别人闲话。”洛魂飞与轻珊算是旧交,又有小梦的情分在中间勾连,他对梦魂宫的敌意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了。 轻珊瞧着易攸宁和洛其琛稍显为难的模样,不禁问道:“怎么?是出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吗?” 洛其琛与易攸宁互相看了一眼,倒不知该从何说起了。 轻珊深居梦魂宫中,对外界的风波知之甚少,她所了解到的这些年里的江湖琐事,基本上都是小梦和凌素衣当作闲谈时的话题讲给她听的,小梦占了大多数。 这次的事件,时间尚短,凌素衣也就只听到了一个简短的开头,当作了无稽之谈,一笑而过,却不会料到最后竟然演变得如此严重。 凌素衣猜测着发问,并不是十分肯定:“莫不是关于近两日坊间的传言?” “连素衣前辈这样不怎么问江湖事的人也有所耳闻了,看来这事的确传得很广。”洛其琛非常无奈。 轻珊还什么都不清楚,只好问着他们:“传言?什么传言?” 凌素衣道:“是关于易公子跟小梦,也就是晴儿的。晴儿是梦魂宫主,易公子是洛大侠的义子,在外人眼中,本该是正邪不两立的两个人,反而成了好朋友,易公子还成了晴儿的救命恩人。于是就有人说易公子跟梦魂宫有勾结。” 轻珊对这样的说法感到可笑:“一群无知的人,除了会捕风捉影,人云亦云之外,还会点什么?” 洛其琛长叹一声:“前辈所知,不过是起因,却并不是最令人苦恼的所在。” 凌素衣有些惊讶:“还有后续?” 洛其琛道:“前辈难道忘了,家父与楚庄主的关系了吗?” 凌素衣道:“楚江阔?那个伪君子不是已经死了吗?他还能掀起什么大风浪来?” 轻珊似乎能够联想到一点:“素衣,你想想看,洛大侠是楚江阔的结义兄弟,梦魂宫主是悠然山庄的灭门黑手,易攸宁是洛大侠的义子,如果梦魂宫主和易攸宁是朋友,那么……” 凌素衣顺着轻珊的思路想下去:“洛家本该和楚家同仇敌忾,可偏偏救下了楚家的仇人,这样一来,反而成了梦魂宫的朋友。” 敌我的关系骤然互换,信任的堡垒只怕也会轰然崩塌。 “看来已经有人开始怀疑洛家跟梦魂宫勾结害死楚江阔了,矛头直指洛大侠,这就难怪易少侠会顾虑我与你们同行了。”轻珊非常能够体会易攸宁的感受,明白他体恤义父的心,“洛大侠,易少侠的担忧不无道理,在现在这种草木皆兵的时刻,还是谨慎一些的好。” 第200章 若问 凌素衣也应和着:“是啊,还是小心为上。” 她能够说出这样的话来,反而令轻珊欣慰不少。 能让一个对洛魂飞心怀恨意的人说出一句替他着想的话,实在不易,想必凌素衣心底那一点点的恨意,已经被慢慢冲淡了。 可是,接下去,又该怎么办呢? “爹,路只有一条,就算我们想避忌,也是很难的呀。”洛羽涵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竟然有一些着急,“时间有限,我们总不能为了避嫌,故意岔开半日的时间吧,倒不如干脆一起算了。” 无心的一句,倒让听了人眼前一亮。 时间差。 然而,现实的问题就在于,谁该放弃先到的机会。 只剩下一天了。 “洛大侠先行一步吧,无忧城的路你们不熟悉,万一在路上再耽搁了,可能就会错过对你而言非常重要的东西。”轻珊做出了让步,“去无忧城的路,我们现在前行的方向是最近的,但是除此之外,还有一条比较远的,我与素衣绕道而行,这样就不会有事了。” 绕到星辰玲珑轩,再至无忧城。 轻珊不想回忆起的过去,都在那曾经记录了她们欢声笑语的地方。 “多谢前辈成全。”洛羽涵甜甜的声音,清澈得没有任何杂质,就如同她的人一样,简单的没有任何心机。 不过,洛魂飞却有顾虑,他对那个地方似乎还有一点印象,反而有点担心轻珊:“若是我没有记错,只要绕路你就会必定会经过玲珑轩,我担心你会触景伤情,还是我们绕过去吧。” 轻珊从他的言语中感到了欣喜也感到了欣慰:“没关系,忘不掉的永远都忘不掉,不会因为故地重游就有任何的改变。晴儿的事对你最重要,不用照顾我的。” 洛魂飞最终还是接受了轻珊的好意:“既然如此,那我就先行一步了。无忧城再见!还望你们师徒二人一路上多加小心!” “你们一路多保重!” 四匹快马飞奔而过,践踏起尘土飞扬。 洛魂飞驰骋在最前面,洛其琛紧随其后,易攸宁的速度稍慢,稳稳地护在洛羽涵的身边。 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轻珊不免唏嘘:“多好的孩子们,多好的一对。” 多么令人羡慕的一对。 “师父……”凌素衣何尝不觉得易攸宁和洛羽涵是天生的一对,多希望有情人可以终成眷属。 可惜,天不遂人愿。 “这样也好,该到的人都到齐了,我们就一次性把该说的、能说的、要说的,全部说清楚。” 轻珊跃回马上,向着故地出发了。 小梦在约定好的日子里去到了飞鹰门,独孤鹰扬原以为她会跟自己一起前往,谁知她却只留下了几句嘱托的话,便一个人走了。 这样一来,他的身边既没有了小梦,也没有了楚思柔,本来都该在明处的人,全都潜进了暗处。 只剩下了一个“楚思晴”。 独孤鹰扬遵守了与小梦的约定,并未难为她,而她似乎也早就有了心理准备,没有显示出一丝一毫的慌张。 她早就想见识一下,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让小梦魂牵梦绕,久久不能忘怀。 如果那个人真的无法分辨出真与假,是不是意味着他对她没有多么深厚的情感,是不是能够让一厢情愿的那个她,彻彻底底地死心,然后回头去看一看那个真心在等待着她的人? 未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准。 而就在众人纷纷启程前往无忧之城的时候,那个深爱小梦的男人比所有人都提早地见到了小梦心中念念不忘的若问。 若问回来了。 比小梦估算的时间早了一天还要多一些。 无忧城,岁岁无忧的地方,是一个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的地方,也是一个真正可以夜不闭户的繁华安稳之地。 城中之人,也正应了《礼记》中的那一句形容: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 在城中生活的人,有些是逃难到此寻求庇护的普通百姓,有些是躲避江湖仇杀或是一心隐居的江湖人士,有些则是厌倦了官场争斗的达官显贵。他们本不是同道中人,每个人都有着不同的身世背景,不同的遭遇。 然而,来到了这里,无忧城不问过往,所以他们也都舍弃了过去,从头开始。 就是这样一群完全不同的人,渐渐都融为了一体,成为了这座城里,最和谐的组成。 原本悠闲自在的人们,在这一天,因为城主的远途归来,而变得十分热情,城中上下,万分热闹。 沐子歌刚一进城,就有人给他端来了自家酿制的果饮:“城主一路风尘,来尝尝这果子制成的汁,解解渴。” 沐子歌出于礼貌,从马上跳下来,双手接过,一饮而尽。 “清甜爽口,实在是不错!” 他笑得爽朗,脸上连一丝疲态都没有。 反倒是若问,离开中原十二年,他处处觉得陌生,一下子面对如此热情的人们,如此喜悦的氛围,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说什么了。 “这位……这位是二城主吧?真是稀客稀客。” 若问上一次出现在无忧城还是十几年前的事情,没想到还有人记得他,还能认出他来。 “问儿,跟我一起回家吧,故人都在,我们也该一起好好叙叙旧了。” 问儿,在沐子歌眼中,若问始终都是他的好弟弟,哪怕两个人都是差不多耳顺之年了,可这称呼叫起来,还是像小孩子一样。 若问听后,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与眼前这样欢快的氛围格格不入的,还有一个人,一个几日之前才来到这里的人——越无尘。 他远远地站在城主所居住的院落外,望着被众人如众星拱月一般围在中间的两个人,猜测着他们之中,哪一个才是若问。 原本他是不知道若问这个名字的,原本他也从来没有想过小梦还会有另外一重身份,原本他也不知道小梦心中所爱的人就是她的师父,可在无忧城的这几日,他偶然听到了些,又细细地回想到了些,慢慢的,就猜到了些。 那么珍贵、那么有纪念意义的东西,“楚思晴”又怎么会轻易送给别人呢? 原因就只有一个,那就是拥有它的人,才是楚思晴。 望着望着,视线中的两个人,已被众人簇拥着,缓缓来到了他的面前。 越无尘一眼,就确定了若问。 无关样貌、无关体态、无关气质、无关任何的任何,只因为一样东西。 因为他看到了一双似曾相识的眼睛。 在那双明亮的眸子里带着永远挥之不去的伤感,明明应该是迷茫的却又给人一种通透的感觉,仿佛早已看淡世间的一切。 那眼神,就如同他自己。 他顿时就明白了为什么小梦会一次次对他手下留情。 第201章 慕儿 在越无尘身上,有着和小梦挚爱的相似之处。 就算只是有这么一处,就算只有那么几分,对小梦来说,已是不可多得的至宝。 沐子歌没有见过他,见他站在自己门前,不免有些疑惑:“在下沐子歌,敢问阁下是何人?” 彬彬有礼,风采丝毫不减当年。 越无尘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回答道:“见过沐城主,在下越无尘。” “原来是越少侠。”沐子歌眼神依旧,只是上下快速地打量了一番,就差不多能够判断得出眼前的少年,出身一定不俗,“没想到我不过离开了月余,城中就多了一个如此优秀的年轻人。” “仔细看看,越少侠颇有当年舍弟的风范呢。” 没想到,连沐子歌都有同样的感触。 “沐城主过奖了,在下才疏学浅,怎么能跟若问前辈相提并论。”近看若问,越无尘更觉得他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气质,非常吸引人,令人感到亲切却又不敢靠近,和善的同时还带着些许疏远。而他的长相,更是称得上俊朗,年轻时必定是个美男子,现在再加上岁月的沉淀,又别有一番韵味。 越无尘只有自愧不如。 沐子歌对于越无尘的回答颇有些意外:“哦?没想到少侠年纪轻轻竟然也认识舍弟,当真是见多识广啊。” 也不能怪沐子歌会奇怪,毕竟越无尘才不过二十岁出头,而若问隐退江湖差不多有四十年了,且不说他不可能认得,就连他的父亲都未必见过若问。 被一个少年一眼认出,可不是奇景儿了? “不不不,在下其实并不熟悉若问前辈,只不过在下的一位朋友偶有提及过罢了。” “阁下的朋友?不会是个跟我们一样的老头子吧?”沐子歌带着打趣的笑意,却没有取笑的意味。 忘年之交,有时候也是一种令人向往的深厚友谊。 越无尘却并不能够适应这样的玩笑:“沐城主说笑了,怎么会呢?” 他还没完全适应无忧城的一切,自然更不能立马熟悉沐子歌的性情与习惯了。 沐子歌察觉出他的窘迫与紧张,拍拍他的肩膀:“少侠不必拘谨,来到我无忧城就是我沐子歌的家人,随意就好。” 他又回过身,散去了人群,散去了他带出去又带回来的人手。 刚刚还人山人海的院门口,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长得十分美丽的女子才优哉游哉地从院子里溜达出来:“子歌,你回来了。” 女子周身散发出的成熟气质,给她原本就不俗的相貌又增色不少,尽管她的脸上有了几道皱纹,可并不会影响她的美貌,反倒是皱纹里蕴藏的阅历比任何脂粉修饰起来都要好看。 “慕儿,你看谁回来了。”沐子歌兴致勃勃地牵过她的手,把她揽在怀中。 慕儿靠在沐子歌的手臂上,抬头见到了久违的若问,惊喜之下不失端庄:“你回来了!” 若问礼貌地笑笑,生涩地回应着:“好久不见,大嫂。” “别站在门口了,快点进去,万俟和清风他们都还在等着呢,要是看到你,他们一定高兴坏了。”慕儿招呼着若问。 越无尘面对故旧重逢的场面,只觉得自己的存在有些多余,不由地往后退了几步,打算悄无声息地从他们的视线里消失。 可是慕儿叫住了他:“越少侠留步。” 越无尘只得停住了脚步,恭敬地问道:“夫人有何赐教?” 慕儿嫣然一笑:“你这孩子,怎么还如此拘谨?都不是外人,你随意一点就好。” 随意。 无忧城与望岳城最大的不同就在于此。 在这里,越无尘感受到了他所向往的那份自由,那种平等,谁也不会端着架子和别人说话,谁也不会想着算计谁。 越无尘很想融入,可他实在做不到。 他以为自己在望岳城的叛逆和抗拒到了他梦想中的环境之下会彻底释放,他会尽情去享受无拘无束的生活,可结果却是面对梦寐以求的一切,他反倒是显得格格不入了。 越家,到底还是对他产生了潜移默化的影响。 “正好若问回来了,无尘手上有样东西,你一定要看一看。” 若问略有困惑,他实在想不出自己会跟这个年轻人有什么瓜葛。 沐宅还是若问记忆中的那座花园,拱门石栏,假山石林,小桥流水,鱼戏莲叶,绿树成荫,花香四溢,没有护卫,有的只是无穷无尽的美景。 长长的石板路,迂回的石桥,还有同城外遥相呼应的紫色花海。 一点都没有变。 此情此景,令若问不得不发出感慨:“人依旧,物依旧,唯独……” “唯独少了小丫头,对不对?”沐子歌口中的小丫头就是楚思晴,“哎,你到底还是放不下她。” 这句放不下,到底是在说那一层的含义?到底二字,更让沐子歌口中说出的这句话有了更深层的意味。 哪一份情感,才会令他放不下? “也是,一晃都十二年了。”沐子歌现在还能回想起楚思晴可爱俊俏的模样,“当年你送她回到楚家之后就直接出关,信讯全无,一次都没有去探望过她,终究是亲自抚养长大的,你们之间的感情是任何人都替代不了的,更不可能被时间冲淡。” 若问苦笑着:“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她大概早就忘了我这个师父了吧。” 她不好。 她没有。 静静跟在他们后面的越无尘多么想代替小梦回答若问的问题,他恨不得把小梦现在的处境都告诉他,他甚至想要质问他,为什么送走她之后就对她不闻不问。 一腔痴情换回的莫非真的只有无情? 他把冲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不想因为一时的激愤与冲动,坏了小梦的大事。 慕儿却带给了若问一个非常不好的消息:“前阵子,江湖上发生了一件大事,我担心她也被牵扯了。” “什么事?”若问的心揪了起来。 慕儿道:“据说,悠然山庄全庄尽灭,楚江阔也已经死了。” 她深居简出,了解到的也不是事情的全部,恰逢沐子歌不在她身边,她就没有再进一步去调查。 沐子歌也紧张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慕儿道:“差不多一个月之前吧。” 沐子歌问道:“有没有派人去查探清楚?” 慕儿摇摇头:“派了一个人去打听了一下,结果不是很好。” 若问停住了脚步,按着慕儿的肩膀,非常非常非常认真地问着她:“有没有晴儿的消息?她现在怎么样了?” “若问,你冷静一下。”沐子歌握住了他的手腕。 慕儿愁容满面,也不确定要不要说。 若问这下子更着急了:“大嫂,你知道什么就快点告诉我!” 沐子歌一把拉开了若问:“若问,你等慕儿把话说完。” 他示意慕儿可以讲下去。 于是慕儿缓缓道:“她,她现在貌似在温柔乡。” “温柔乡?那是个什么地方?” 第202章 清风 慕儿难以启齿,只好交给沐子歌去解释:“是一个跟当年轻君的玲珑轩相似的地方。” 若问愣住了。 他感到不可置信,他绝不相信同样的事情会再一次发生在他亲近的人身上。 “问儿,你要去哪?” 若问掉头就要走,沐子歌想拦都拦不住。 “我去找她!” 沐子歌拿他没办法,又实在劝不住他。 他不在的日子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具体的前因后果他都还没有搞清楚,只凭慕儿探查的只字片语,是根本解决不了问题的。 “若问前辈,请留步!”最后,还是越无尘拦住了他。 “你让开,这事和你没关系。”若问抬起来横在他面前的越无尘的手臂。 此时,慕儿开口道:“他和这事,有关系!” 若问回头,望了望慕儿,又看了看越无尘,眼神中写满了困惑。 越无尘不得不又从怀中取出被手帕细致包裹着的银锁,展示在他的面前。 “晴”字。 若问颤抖着的手一点点靠近那锁,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上,热泪盈眶,就像是见到了锁的主人一样。 “你是谁?这东西怎么会在你手上?” 慕儿抢先一步,赶在越无尘解释之前对他说道:“此事只怕说来话长,我们还是先去厅堂,让越少侠细细说来。” 可是若问并不放心,他还是想去寻她。 越无尘却知道,就算若问不去找她,她也会回来找若问的。 “前辈放心,小……晴……”他忽然觉得怎么说都不对,“楚,楚姑娘没事。” “真的?” “真的。” 若问将信将疑,还是随着慕儿和沐子歌回去了。 厅堂之上,若问还是捧着那枚银锁,痴痴的,完全沉浸在了回忆里。 越无尘实在没有想到,这信物,竟然会有这么大的作用。 几日之前,他按照小梦给他的指引寻到了无忧城的所在。 紫色的花海让他倍觉温馨,可紧闭的城门,却令他望而却步。 他担心自己的到来会改变城中人的未来,更担心此城之内,是不是真如小梦所言,能够带给他想要的生活。 外人皆道,无忧之城,有进无出,他一旦进去了,是不是就没有机会再与她相见了? 他踌躇着,徘徊着。 就在这个时候,他的身影被刚好在城楼上闲逛的清风看到了。 清风从城楼上下来,专门为他打开了城门。 “少侠在此地徘徊多时,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他的态度很和蔼。 越无尘回答道:“在下确实遇到了些麻烦,想在此叨扰些时日。” 清风又问道:“少侠可否把你的困难如实相告?看看我能不能帮到你。” 越无尘不知该如何形容,他的麻烦来自家族,来自父亲,说出来势必会暴露身份,他又不想欺骗清风,就只有吞吞吐吐了:“我……我……” 清风倒也没有强求:“少侠既有难言之隐,不说也罢。无忧城是与人解忧的,可不是徒添烦恼的。” “少侠跟我进城吧。” 清风敢邀他入城,也是因为他认为眼前的少年不会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他的江湖阅历虽然不多,但是知人识人这方面,还从未出过错。 “等下。”越无尘还在犹豫。 清风耐心地问道:“少侠莫不是有些别的顾虑?” 越无尘想了想,问道:“传言无忧城的人,进城之后都不能再离开,可是真的?” 清风听完就哈哈大笑起来。 这并不是什么好笑的事情,只不过,问过他的人太多了,听多了就愈发觉得可笑了。 “真不知道你们都是从哪里听来的这些事情。”清风又要再跟他解释一遍,“无忧城是座城,又不是龙潭虎穴,怎么就入得出不得了?” 越无尘深有同感,却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那为什么江湖上都说无忧城有进无出?” 清风保持着他的笑意,说道:“那是因为,来到无忧城的人,基本上都不会再想要离开。” 越无尘明白了:“所以,不是无忧城不让人离开,而是人们不愿意离开?” 清风点点头:“正是。” 越无尘如释重负。 还好,他只需要在这里等着小梦就好了。 “少侠现在可放心了?” “多谢前辈解惑,是在下多虑了。”越无尘总觉得自己刚刚有些唐突。 清风倒觉得没什么:“都是小事,随我来吧。” 越无尘跟着清风进城,与望岳城截然不同的氛围,截然不同的人情,让他瞬间就理解为何人们不愿离去了。 如果可以,他也希望自己与小梦可以一直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那一定会是非常美好非常温馨的小日子。 清风将他带到了沐府,见到了城主夫人慕儿,还有城中另外一位举足轻重的人物万俟邶。 “实在抱歉,城主出关去了,所以只能由我们来接待少侠了。”万俟邶也是位客气慈祥的前辈。 越无尘不忘他晚辈的身份,时刻记着分寸:“前辈哪里话,是晚辈打扰了。” 清风在一旁说道:“这位少侠刚才一直在城外踱步,我看他似有难言之隐,就带他进来了。” 慕儿道:“还未请教少侠尊姓大名?” 越无尘道:“晚辈姓越,名无尘。” “原来是越少侠。”清风又向他介绍着,“这位是沐城主的夫人,旁边那位是城中的管事万俟邶,在下清风。” “夫人,万俟前辈,清风前辈,无尘有礼了。”越无尘一一致礼。 慕儿连忙道:“少侠不必多礼,到了我无忧城,不必拘泥小节,随意即可。” 越无尘这才安心地坐在了椅子上。 万俟邶问道:“恕我冒昧,敢问少侠来此地,是为了躲人还是找人的?” 躲人。 越无尘想这么回答,又怕万俟邶会追问,于是先反问道:“听说无忧城不问过往,前辈可否不追问?” 万俟邶爽朗一笑:“话虽是如此,但是也请少侠谅解,近年来,投奔无忧城的人越来越多,他们之中不乏一些叵测之徒恶意来此寻仇,引起了不小的麻烦,所以,对于陌生的来客,出于谨慎,我们还是想问一问。” 慕儿也道:“这是为了城中诸人的安全着想,少侠莫怪。” 越无尘思量片刻,还是决定以信物代之。 “实不相瞒,在下是来此等一位朋友的,她交托给我一物,说城主见到此物就会许我留在此地。” 慕儿倒觉得新奇:“不知少侠可否将信物一示?” 越无尘便将那枚银锁拿给了慕儿。 慕儿记得,清风记得,万俟邶也记得。 他们三人互相对视了几眼,终于没有再继续追问越无尘的身份和来历。 因为,他们已经知道越无尘要等的人是谁了。 慕儿将原物还给越无尘,说道:“原来少侠是晴儿的朋友,那便是一家人了。” “朋友”两个字说得格外特别,似有深意。 “前辈这是什么意思?”越无尘不太懂。 慕儿上下打量着他,笑得颇有意味:“这银锁是晴儿生辰时她的师父送给她的,她一直都将其视为珍宝,小心收藏,从来不让别人碰的,甚至连他的师父都不知道她后来藏到哪里了。” 第203章 难眠 “而她现在愿意把它交给你保管,可见你在她心中的分量,绝非一般。” 万俟邶也在打趣道:“我想你也该知道她师父与城主的关系,你可不就是一家人了吗?” 越无尘刚开始还以为他们误会了,把小梦当成了楚思晴,可是转念一想,如果真的如慕儿所说,是楚思晴视若珍宝的东西,那么又怎么会到了小梦的手上。 他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只待等到她之后,就会得到证实。 几日里,他有意无意地向慕儿和清风等人了解楚思晴的故事,了解的越多,就越是相信自己的推测。 直到见到若问,他就更加肯定了。 “少侠,晴儿她可好?”若问总算回过了神。 她好?可到底过成什么样子才算不好? 她不好?可又要经历什么才算好? 好与不好之间,越无尘犯了难。 不等他回答,若问又接着问道:“少侠一定也听说了悠然山庄的事情,你可知山庄被何人所毁灭?” “楚庄主被谁所杀?晴儿怎么会去哪种地方?楚二小姐是不是也跟她在一起?” “你是怎么认识晴儿的?能不能带我去见见她?” 若问本不是话多的人,可现在一句话接一句话问个不停,整个人也丧失了基本的思考。 他对楚思晴的思念之心,担忧之情,可见一斑。 越无尘也只好简单地说一些他能说的事实:“悠然山庄是被梦魂宫主所灭,楚江阔也是死在她手上的。那位楚家二小姐晚辈并不认识,所以了解的不多,只知她嫁进了丘山雅苑,成为了洛其琛的妻子。” “我与晴……” 他还是没办法直接称之为晴儿,毕竟在他的认知里,楚思晴和小梦,目前还不是同一个人。 “我与楚姑娘相识于温柔乡,至于她为何会在那里,晚辈也不清楚。” “梦魂宫?”若问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门派。 沐子歌此时说道:“是一个非常什么的组织,为首的是名女子,不知其姓不知其名。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人知道梦魂宫到底在什么地方,只知道门下都是女子。而且……” “而且什么?”若问不解。 沐子歌顿了顿:“而且,我总觉得梦魂宫还有所谓梦魂宫主的行事作风,跟我们认识的一个人有些相像。” 若问还没有意识到:“谁?” 沐子歌沉默了片刻,迟迟没有说出那个名字。 重如千金的名字,是他们都难以释怀的情感。 慕儿懂得沐子歌此时的沉默是为了什么,那个人,早就成为他们兄弟俩心中深埋的宝藏,每每提及,就好似无形之中有人扼住了他们的喉咙,捂住了他的嘴巴,不让他们说出口。 费尽力气,近乎窒息,也要守着最后那三个字。 她便替他说了出来:“慕容情。” 轻珊是慕容情亲手教出来的,一脉相承,相似是理所当然的。 若问听到这个名字,又陷入了同刚才一模一样的沉思之中。 他躲到关外,就是为了逃避楚思晴和慕容情这两个名字,避开这两个镌刻在他生命里的人。 他想借着岁月的流失,借着时光的流转,去淡忘,让自己淡忘,让世人淡忘。 可事实再一次证明,他失败了。 厅堂里的气氛,凝滞了。 “越少侠,晴儿有说她什么时候来找你吗?”慕儿低声地问着越无尘。 越无尘虽有怀疑,但也不敢保证小梦真的就是楚思晴,因为如果她是,那么另外一个楚思晴又是谁呢?他没有把握,就只好说道:“左不过这两日了,给我此物的人说过六天之内,仔细算算,差不多了。” 这两日。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给了若问极大的希望。 连沐子歌都由衷地承认,这师徒之间的默契,无法解释。 分别十二年,一个刚刚重回中原,一个就像是约好了似的重回故城。 只是,他们还不知道,再一次回到无忧城的楚思晴,早就不是当年离开时的模样了。 物是人非,面目全非。 变了,一切都变了。 没有了把酒言欢,没有了知己谈心,独有回忆作伴,刻意逃避的所有卷土重来。 这一天,过得尤为漫长。 这一夜,又注定是一个不眠夜。 若问辗转反侧,满脑子都是他疼爱的晴儿童年时的影子和他深爱的情儿意气风发的样子。睁开眼睛,是晴空万里的一颦一笑;合上眼睛,是柔情似水的一举一动。他睡不着,也不想睡着。 月光之下,吟诗提笔,写下苏诗一首: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提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断肠处,明月夜,短松冈。” 应情却不应景,应生却不应死。 越无尘辗转不寐,他从来不曾像今天这样对她的身份有那么多的困惑,抽丝剥茧,他试图从细节之处获得更多的线索。不是为了拆穿她,不是为了质疑她,只是为了更好地保护她。 独孤鹰扬转侧不安,面对未知能力的对手,他第一次没有了必胜的信念。他参不透小梦与他赌约的目的,也想不出那样的条件对她会有什么样的好处。 还在赶路的人,同样无法得到安眠的机会,尤其是轻珊。 她路过了玲珑轩,改头换面、多次易主的湖心小楼,早已没了往日的风光,可她还是选择为之停留了片刻,坐在里面,喝了一杯茶。 茶是苦的,心也是苦的。 还有已经到了无忧城附近的小梦,在客栈里更是夜不成眠。 因为她,终于见到了他。 匆匆一眼,恍如隔世。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该来的终于要来了。 翌日,众人都还在调整之中,早膳也因为故友重逢而比往日晚了一些。 若问与清风多年未见,这对非亲兄弟之间的情感丝毫不逊于他与沐子歌。 清风原是若问的手下,二人并肩作战多年,出生入死,是刀光剑影里打出来的友谊。 “怎么不见万俟?”若问四下看着,没有找到万俟邶的身影。 沐子歌解释道:“万俟去城中巡视了,估计一会儿就该回来了。” 他们几个在无忧城有话语权的人,每人都会在固定的时辰去城里巡查一圈,为了保证城中的安稳,也为了及时了解城中百姓的需求。 这不,沐子歌话音刚落,万俟邶就回来了。 “正说你呢,你就回来了,快坐下,大家一起吃个饭聊聊天。”清风招呼他坐下。 然而,万俟邶神色凝重,脸上布满了阴霾。 他的左手握着一直箭,右手拿着一封信。 “出事了。”他把信递给沐子歌,“给你的。” 清风不以为意:“不过是一封信而已,你紧张什么?”他们都是经历过无数次大风大浪的人了,对于各种琐碎的挑衅和争斗早就见怪不怪了。 第204章 兄弟 万俟邶却不这么认为:“我在城楼上正要离开的时候,这封信就跟着这支箭一直射进了木柱里,我从高处望去,竟然完全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人。” “看来对方的功力不低呀。”若问依旧保持着他十年如一日的警觉,这是从少年就养成的习惯,这辈子都改不掉了,“能够从方圆十里之外将一直箭准确射到你的眼前,这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万俟邶又道:“这还不止,你看这箭镞丝毫无损,可是却能够入木三分。我费了好大的力才将它从柱子里拔出来。” 深藏不露的武功高手,无忧城已经许久没有遇到过了。 众人皆有一种直觉:来者不善。 沐子歌看完了信,脸色倒没有什么变化。 若问不禁问道:“大哥,信上写的什么?” 沐子歌把信递给他:“信上说,今日午时,会有人来无忧城与你我二人一决高下。” “一决高下?”清风感到莫名其妙。 沐子歌一向很少出手,他做事的习惯是能够用钱去解决的问题绝不用武,所以除了当年与他相识,见过他出手的人之外,其他人根本摸不清他的深浅,就自然不会有人来与他挑衅了。 至于若问,他的剑法也曾经名动一时,只不过他也已经隐退了四十年,又在中原消失了近十二年,就算有人想要挑战都找不到他的人。 “真是奇怪,昨日若问才刚回来,今天就有人找上门来了。”万俟邶也不知这是巧合还是早有预谋。 若问看着信上的字迹,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笔迹是陌生的,但是字里行间的小习惯却令他感到亲切。 “大哥,这落款处的花瓣和鹰喙是什么意思?代表什么人或是什么门派?” 红色的花瓣,黑色的鹰喙。 沐子歌为他解惑:“花瓣代表着梦魂宫主,鹰喙代表着飞鹰门的门主独孤鹰扬。” 梦魂宫,飞鹰门。 “无忧城与他们两派素来井水不犯河水,他们好端端地来找你们的麻烦是什么意思?”清风有些气愤,“现在的年轻人,还懂不懂江湖规矩了。” 沐子歌道:“他们没有兵临城下,就已经算是给我们面子了。” 万俟邶问着:“什么意思?” 沐子歌道:“他们信上说,如果他们能够赢了我跟若问,那么无忧城日后就由他独孤鹰扬说了算。” 清风拍案而起:“好大的口气!他这是公然来跟你叫板的!” 万俟邶在一旁劝着:“你这么激动干嘛?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跟以前一样。” 清风却道:“这都要打上门了,我怎么能不激动?那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是还真以为我们无忧城是一群老弱残兵不敢跟他硬碰吗?” 万俟邶拿他没辙:“你先冷静冷静,看看子歌怎么说。” 清风瞅了瞅其他三个人,见他们沉着依旧,也稍稍消了气,坐回了原位:“子歌,你想怎么样?” 沐子歌道:“既然他们是冲着我跟若问来的,那我们就去会会他们?” 他看着若问,等待着他的回应。 若问微微颔首,表示答应。 万俟邶不是很放心:“子歌,听说那独孤鹰扬自成名以来未尝败绩,几年之内,吞并的武林门派不计其数,被他挑落马下的高手更是数不胜数,对他你有多大的把握?” “对对对。”清风也替他捏了一把汗,“还有那个什么梦魂宫主,都说她的刀法极快,杀人于无形,纵横江湖数年,死在她手上的人不比独孤鹰扬少,她前一阵子还把楚江阔那么不可一世的高手打败了,她的实力也不容小觑啊。” 沐子歌道:“这些我又何尝不知道,可是纵使我没有把握又能如何?我若不应战,他或许真的会大举进攻,到那时候,你我等人倒不会有什么损伤,可城中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又该如何?无忧城数百年的平静安宁不能毁在我的手上。” 若问却一点都不担心:“长江后浪推前浪,江湖中人才辈出,却不代表我们就真的会被取代。咱们都是经历过生死战的人,还怕这小小的挑衅吗?” 有了他这句话,清风也安心了许多:“也是,想当年……” “停!”万俟邶及时刹停了清风的话,“你可别再想当年了,你的一句想当年,真的能从你进入擎苍开始讲起,一直说到昨天的事情。” “若问,你是不知道,在你不在的这些年里,我们不知道听清风讲了多少次他的光辉战绩了,我都能倒背如流了。”万俟邶向若问抱怨着。 清风一脸无辜:“嘿,你个老家伙说什么呢!我哪有说过那么多次?你给我背!倒背!” 这俩人竟然还抬起杠来了,丝毫不像是五六十岁的人。 对于这样融洽欢快的氛围,若问也是无比地怀念的:“你们啊,真是一点都没变。” 清风得意地说道:“那当然,你没回来之前,我们可不能变,要不然你要是不认识我们了可如何是好啊?” 万俟邶拆着他的台:“你别听他胡说,这老家伙全凭一张嘴,把城里上至八十岁的老奶奶,下至八岁的小丫头,一个个全都哄得服服帖帖的,也不知道他哪来这么大的本事。” 若问打趣着:“他当年不也这样吗?不然怎么能把咱们的若儿、溪儿骗的晕头转向的?” “嘿嘿嘿!”清风可听不下去了,“你俩说什么呢!谁骗了!我这叫这性情!你们呐,就是嫉妒我!学着点吧!” “你个老不正经的,这么大岁数了都没个正行。”万俟邶“嘲讽”着他,“要不你替子歌和若问去会会那位梦魂宫主吧。” “诶诶诶,万俟,你什么意思?”清风的矛头又对回了万俟邶,“怎么就扯到梦魂宫主身上了?” 万俟邶笑言:“听说那位宫主芳华正茂,是个倾国倾城的绝世美女,可是见过她的人极少,你要是能用你这三寸不了之舌将她哄好,说不定她还会倒戈帮着咱们呢,你说是不是?” 沐子歌此时也乐得来搅下局:“万俟这主意不错,要不你就去试试?大不了就是被梦魂宫主打回来,有我跟问儿在后面替你挡着。” “你们,你们几个!”清风被噎的不知该说什么好了,“你们这是让我出卖色相啊!你们太过分了!” 若问强忍着笑意:“我们是相信你这张嘴,可比你的武功高明多了。” “嘿,连你也拿我开涮是吧?”清风两手插腰,摆出一股看似强大的气势,然后说道,“虽说三四十年前你的武功比我高吧,但是,这么多我也没闲着啊,功力可长进了太多了。现在……” “现在怎样?”沐子歌等着听后话呢。 清风轻咳两声,端正坐好,郑重其事地说道:“现在,我还是打不过你!” 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阵哄堂大笑。 轻松愉悦的氛围取代了先前的紧张与忧思,他们都暂时忘记了之前与之后的各种烦恼,开怀大笑,痛快畅饮。 时间在流逝,改变了太多太多东西。 可是,他们之间的兄弟情义却从未被改变。 第205章 交锋 正午,烈日当空。 无忧城外,小梦与独孤鹰扬严阵以待。 若问与沐子歌准时赴约。 城楼之上,万俟邶和清风紧张地关注着城下的走势。越无尘也不知什么时候偷偷地溜了上来,躲在角落里,注视着城下的那个人。 她没有骗他,她真的来了。 小梦的脸上依旧带着那一副白玉美人的面具,让人看不到她脸上的任何表情,只有那双杀气不再的眼睛,出卖了她此时此刻的不安的心情。她的腰间挂着常用的匕首,仿佛随时能够出鞘。 奇怪的是,她手中的剑被缠上了一层厚厚的布,完全分辨不出她手里拿的究竟是什么兵器。 沐子歌手中执扇,优雅从容,淡定自若。 若问两手空空,只有一双拳头,他早就不用任何的兵器了,赤手空拳,一般人也挡不住他的攻势。 两两对峙,紧张的气氛也在太阳的直晒下,不断升温。 “想必这位就是沐城主了。”独孤鹰扬笑眯眯地开场了。 沐子歌回以同样的口吻:“想必阁下就是独孤门主了?” “正是。” 这边两人从一开始就显露出了针锋相对的气势,而旁边的另外两个人,却显现出了完全相反的状态。 小梦面具下的一双眸子,柔情似水,痴痴地望着若问。 若问饱经沧桑的双目回望着她,在困惑与清晰之中挣扎。 四目相对,相对无言。 反常的样子自然引得身旁的人注意着。 沐子歌瞥了眼若问,又瞧了瞧小梦;独孤鹰扬瞅了瞅小梦,又望了眼若问。 “江湖传言,若问前辈风流倜傥,英俊不凡,可今日一见,似乎与传言不太相符啊?莫非阁下并非若问前辈?”独孤鹰扬的矛头对准了若问。 关外十二年,日晒风吹,扬沙漫天,重新雕琢了他的容颜,而岁月的流逝,与内心的苍老,更令他的容光不再。 他已没有了少年时的意气风发,没有了青年时的血气方刚,也没有了中年时气度不凡,连他的皮肤都比以前黑了好多。 “江湖传言,梦魂宫主美艳不可方物,而今所见,却是个藏头露尾,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鼠辈,这也与传言相距甚远。莫非站在独孤门主身旁的这一位也不是真的梦魂宫主?”沐子歌又回以同样的问话。 被质问的两个人,默默收回了注视的目光,恢复了原本平淡的模样。 “江湖中人才辈出,没想到我回到中原的第一日,就能见识一下当今武林之中最富盛名的两位年轻人,实在是荣幸啊。”若问的声音浑厚,却比以前沙哑了些。 小梦用她的腹语缓缓道:“若问前辈过誉了,盛名二字小女子实在担待不起,我确实声名在外,只不过多半是骂名罢了。” 就不过是短短的一句话,却令沐子歌听出了些许端倪。 “梦魂宫主不仅不以真面目示人,连声音都是仿冒的,不知是何意?难不成是瞧不起我们兄弟二人?” 此言一出,连独孤鹰扬都觉得意外。 他所听到的小梦的声音与往日里并无区别,他不明白沐子歌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 而小梦虽然早就见识过沐子歌的厉害之处,却不曾想过他竟然只凭一句话就判断出自己发声之处的来源。 “沐城主言重了,正是因为小女子尊敬二位前辈,所以才以此样貌出现,毕竟见过小女子真容的人,都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她没有做出任何的改变,只是说话的语气更加谦卑了。 见过她的人很多,见过她以前样貌的人也不少,可见过现在她真实模样的人,除了亲信之外,的确都已经是死人了。 沐子歌隐隐约约在她言语、措辞之间,觉察到了些熟悉的意味,说不上来是哪里,却还是似曾相识。 谦卑之下,却让人觉得是更大的傲慢;看似友善,实则是在挑衅。 “这么说来,梦魂宫主似乎没有胜过我们的把握啊?” 小梦道:“二位前辈几十年前就是当世的高手了,我等初出茅庐,怎敢保证能胜过前辈?” 沐子歌道:“即是如此,你们二人又为何下此战书?” 他拿出之前独孤鹰扬飞箭射给他的信,双指随意地弾拨了一下,那信就恰如其分地飞回到了独孤鹰扬的手中。 感觉是那么漫不经心,可是背后蕴藏的,是莫测的实力。 仅仅一招,就令独孤鹰扬意识到,眼前的对手远比他想象中还要强大。 “沐城主有所不知,按照在下的本意,现在我的人应该已经杀入你无忧城中了,可是宫主慈悲为怀,不希望生灵涂炭,遂与我打了个赌,如果她赢了,我就只与城主较量,不去伤害城中的任何一个人,在这较量之中,若是在下侥幸获胜,便由在下取代阁下的城中之位;若是在下技不如人,那我从此绝不再冒犯无忧城。” 他的一席话,勾起了沐子歌的好奇:“哦?打赌?有点意思。若是你们的赌约,是独孤门主胜了,那又当如何呢?” 独孤鹰扬道:“若是我胜了,那我就会用我的方式,占据这名扬天下的无忧之城。” 沐子歌道:“照现在的局势看来,你约我二人出城单独一战,应该是梦魂宫主赢了?” 独孤鹰扬道:“不,我与她之间还未分胜负。” 沐子歌道:“那我倒要问问看这其中的原因了。” 独孤鹰扬道:“这其中的原因,只不过是因为这场赌局的输赢关键之所在,在若问前辈身上。” 若问被他说得一愣:“我?与我何干?” 独孤鹰扬道:“因为在下手上也有一个筹码,在下想用这个筹码跟二位谈笔交易。” 沐子歌道:“什么交易?” 独孤鹰扬道:“在下想用这个筹码,换沐城主的城主之位。” 沐子歌道:“说来说去,你所觊觎的不过就是这座无忧城罢了,是交换,是单挑,还是强攻,最终的目的都是一样的,你又何必绕这么大一个圈子呢?” 他直接挑明了独孤鹰扬的意图,今天不论如何,他们之间,都要分出个胜负来。 独孤鹰扬道:“沐城主此言差矣,虽说目的是一样的,但是过程却是截然不同的。” 沐子歌道:“愿闻其详。” 独孤鹰扬道:“我若是强攻,为了城中所有人的安危着想,城主是一定没得选择的,应战是必然的结果。到时候,无论你我谁输谁赢,双方的死伤一定都是极大的,这对于你我来说,都是下下之策。” 沐子歌表示认同。 独孤鹰扬又道:“我若是与你单挑,你我之间就一定要分出个胜负来,到时候势必要拼个你死我活。而阁下要是赢了,在下或许还有全身而退的机会,可若是在下赢了,我敢保证,阁下没有机会见到今天的月亮。所以,这对我来说是上策,对阁下而言还是下策。” 第206章 假象 沐子歌却有了自己的看法:“可是,你并不确定自己就一定能够战胜我,与其如此还不如强攻,好歹能折损我城中的实力,让你有去而复返的机会。对你来说,这虽是上策,却是最没有把握的策略,你摸不透我城中众人的深浅,所以完全无法找到一击即中的办法,因此才有了你所谓的交换筹码。我说的可对?” “不错。”独孤鹰扬的顾虑确实在此,“我手上的筹码。对若问前辈来说十分重要,我用她换一个城主身份,这样大家既不用大动干戈,也不用挥剑相向,和平收场,岂不是两全其美?” 沐子歌道:“听起来不错,但是,一旦城主之位交付于你,只怕这世世代代安宁平稳的无忧城,从此就永无宁日了。” 独孤鹰扬的嘴角微微翘起,他的笑容不明显,却处处透着诡异。 “那就要看看,是一个人的性命重要,还是一城人的安危重要了。”将一切坦诚之后,独孤鹰扬大概能够预料到最后的结果,利害关系如此明显,沐子歌怎么会为一人将城主之位拱手相让,可是他并不想就此死心,试图从若问处觅得一线缺口,“不过,我听说若问前辈也曾因一人放弃一城,我想我手上的这个人在前辈心中的分量,应该和当年的那个人,是不相上下的。” 话说至此,他的筹码是什么,在场的都心知肚明了。 若问心里紧张,但是神色却没有任何的异常,他不相信他一手教出来的徒弟会那么轻易地受制于人:“多说无益,亮出你的筹码吧。” 独孤鹰扬一声令下,潜伏在暗处的阿宇就带着“楚思晴”走到了若问的面前。 小梦稍稍向后看了一眼“楚思晴”,微微颔首。 “楚思晴”立刻心领神会,朝着若问的方向大呼:“师父!师父你不要管我!” 在一切的计划开始之前,小梦就明确地告诉过冷舒窈会有那么一天,她很可能会被人挟持,作为威胁若问的人质。冷舒窈有过犹豫,最终却还是没有退缩。小梦也让她安心,向她保证,若真的有那一天,自己会竭力全力保护她的周全,而她只需要配合演出,把自己真的当作“楚思晴”就足够了。 面对眼前的紧张关系,真的楚思晴一定会让若问放弃自己。 因为她从来不希望成为她最亲最爱的人的负累。 “晴儿?”若问见到她的第一眼是疑惑的,他总觉得眼前的“楚思晴”与他记忆里的那个小姑娘对不上,他又一时找不出是哪里不同。 眼睛的证据暂时占据了上风,令辨别的冲动缓了下去。 “思晴!”沐子歌见到她的第一眼是震惊的,这样的结果是他的意料之内,可却在情理之外。 独孤鹰扬面对差距如此之大的反应,都差一点要质疑他们两个到底谁才是她的师父了。 他压着自己心头的疑惑,笑嘻嘻地问着:“怎么样?这筹码如何?” 沐子歌沉默了,他深知若问与楚思晴之间师徒情谊极为深厚,纵使分别十二年,也不会有任何的改变。 楚思晴对自己没有任何的影响,他怕的是对若问的影响。 “问儿?你……”他不知要如何说才好。 若问还在观察着,一直观察着阿宇挟持下的“楚思晴”,试图找出那直觉中不同的地方,而余光却始终没有离开过站在一旁默默无言的小梦。 小梦静静地等着,等一个答案。 独孤鹰扬也不着急:“需不需要我给二位点时间商量一下?” “不必!” 若问干净利落地喊出的这两个字,大大出乎了独孤鹰扬的意料。 按理来说,就算是拒绝,也不该是他这个做师父的拒绝。 “问儿?”沐子歌同样困惑。 若问在他身旁压低了音量:“大哥,有蹊跷,你不要说话。” 沐子歌见他态度坚定,就将话语权留给了他。 “若问前辈难道一点都不在乎楚姑娘的死活吗?你以为我真的不敢杀了她?”说着,他的寒铁剑就搭在了“楚思晴”的肩上,一点点靠近她的颈。 冰冷的寒气,令“楚思晴”一下子想起了受伤时的感觉,止不住的鲜血,散不去的寒冷。 她的神情恍惚起来,她的样子紧张了起来。 她的破绽,也就露了出来。 即使拥有一模一样的面容,也无法真的复制成为一模一样的人。 哪怕世人皆被眼睛蒙骗忽略了深入的辨别,也总会有那么一个人,跳出假象,找到最真实的答案。 脸上的眼睛或许会骗人,但是心上的那双眼睛是骗不了人的。 “我不知道阁下是从哪里找到这位姑娘的,莫非姑娘也刚好与我的徒儿重名了?不可否认,她跟我的晴儿的确是很相像,几乎长得是一模一样,我也差一点就相信了。” “又或者,她根本就是阁下派人假扮的,也未可知,毕竟易容术这种东西,也并不是什么神秘的技术。” 独孤鹰扬却听不懂他到底要表达什么:“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这位姑娘,并不是我的徒儿楚思晴,只是一个和她长得近十分像的女孩子罢了。” “怎么可能?”独孤鹰扬完全不敢相信,“她明明就是……” “刚刚这位姑娘看到我的时候,眼睛里透露着的是迷茫,是不安,是一种强烈的陌生感和距离感。想来,在此之前,她根本就不认识我,甚至从来都没有见过我。她知道要对着我喊话,只不过是方才听到了你我之间的对话,依靠言语中的线索,判断出了我的身份罢了。” “她的话,的确是晴儿会说的话,可是她的神情却不该是晴儿该出现的神情。” “而当你的剑架在她的脖子上时,她的恐惧是发自内心的,似乎是有一道阴影藏在她的心里被你的剑所激发出来,无法自控,说明她是真的在害怕你,在害怕你这柄罕见的剑。” 独孤鹰扬越听越糊涂:“那又怎样?” 若问道:“你太不了解晴儿了,如果真的是她,她是不会有如此的表现的。” 独孤鹰扬不懂他哪里来的自信:“你凭什么这么肯定?” 若问笑了,笑起来的样子还是那么温暖:“因为她是我一手带大的,没人比我更了解她。” 独孤鹰扬觉得不可思议,他半信半疑,手中的剑往后收了半寸。 他也开始怀疑眼前“楚思晴”的身份,只是无从得到确切的回答。 直到他无意间瞥见小梦低着头,胸有成竹的样子,他才恍然大悟,才把前前后后的一切都理清楚了。 哪怕隔着一层面具,他都能感受得到,小梦,在笑。 她之所以敢信誓旦旦地与他打赌,就是因为早在一开始,这就是一个局。 “原来,你一直在耍我。”独孤鹰扬咬牙切齿,可也只能愿赌服输。 小梦,真的在笑,笑得很甜很开心。 第207章 本真 “不知我说的对不对?”若问还在说着,“如果阁下想用一个假的晴儿来要挟我,那么请阁下再换一个更像的人来吧。” 这算是嘲笑还是挑衅? 总之,落进独孤鹰扬耳朵里,是真的刺耳。 “没想到,我竟然被你算计了。”独孤鹰扬冷笑着,压制着心中的怒火。 小梦抬开独孤鹰扬的剑,把“楚思晴”拉到了自己的身侧,替她解开了束缚着双手的绳子,嘴里关切地问着:“你没受伤吧?” “楚思晴”摇摇头:“没有。” 小梦如释重负:“从这一刻开始,你只是冷舒窈。” “你……”冷舒窈回归到了自己的世界,却没有半分的喜悦。 小梦没有回她,从她的身侧走过,对着若问道:“前辈好眼力,她的确不是楚思晴。” 若问悬着的心落下了,却又提了起来:“那敢问姑娘,可知晴儿现在人在何处?我听说她家中出了变故,现在下落不明。” 小梦心中暗喜,可是言语中咄咄逼人:“前辈好像很关心她?” 若问觉得这个问题莫名其妙:“那是自然,晴儿是我唯一的徒弟,我自然关心。” 小梦却质问道:“若是前辈真的在意,又为何十多年来,对她不闻不问呢?阁下远遁红尘,远离世俗纷扰,享得清闲自在就罢了,可连沐城主也对她毫不在意,从来都没有去探望过一次。这难道就是前辈口中的关心?” 若问被她的一席话问得哑口无言,沐子歌也的确做得不够到位。 独孤鹰扬和阿宇就冷眼旁观,看着她能搞出什么名堂来。 小梦的语气稍缓,问道:“前辈是真的想知道楚思晴的下落吗?” “当然!”若问心急如焚,“晴儿是不是在来的路上?还是她出了什么意外?” 他不得不有此担心,因为如果楚思晴没有出事,独孤鹰扬等人应该也不会随随便便找个与她相貌相似的人假冒她。 他并不知道冷舒窈其实早就已经欺骗了整个江湖长达八年之久了。 消息的错位,反倒让他比其他人都更加清醒。 “哦?前辈何出此言?”小梦还是没有直接回答。 若问试图不去往坏的方面想:“晴儿的朋友说,她不日便会来无忧城与我会和的。” 小梦道:“晴儿的朋友?前辈只看到了一枚百福锁,就认定那是楚思晴亲手交给他的吗?” 若问道:“因为那是晴儿从不离身的东西。” 小梦叹息着:“的确,可如果……她已经死了,那东西也就不会再留在她的身上了。” 若问惊呼:“不可能!”他绝对不会相信楚思晴已不在人世。 “不信的话,你看这是什么?” 小梦将手中用布包裹着的长剑用力地扔向若问,剑身在下落的时候,慢慢探出了头。 若问稳稳地接住,一下子就震开了掩饰。 他最最熟悉的伙伴,又一次回到了他的手中。 “这剑怎么会在你的手上?”他当年亲手把剑交给了楚思晴,楚思晴也曾对她说过,绝不会让剑落在任何人的手里,除非…… 她死了。 “是楚姑娘临终前交付于我的,让我替她保管,如果有机会能够见到她的师父若问,就替她还给你,并且告诉你,她没有让任何人任何东西玷污这把剑。” 小梦说得十分平静,仿佛她只是一个聆听者,一个被委托的人。 若问还是无法接受:“不可能,我不相信!” 沐子歌也难以置信:“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宫主又怎么会遇到她?” 小梦左看了一眼冷舒窈,右看了一眼独孤鹰扬,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道:“八年之前,楚姑娘被奸人陷害,身受重伤,在逃亡之时被杀手伏击,不得不浴血奋战。我当时随师父恰巧路过救下了她。可惜,楚姑娘伤得实在太重了,师父用尽所有办法,都还是回天乏术。她临终之前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能够再见一次她的师父,她希望这柄剑能够成为她生命的延续,替她实现未完成的梦。” “现在,此剑完璧归赵,我对楚姑娘的承诺也算是兑现了。” “不可能。”沐子歌从来都没有听说任何关于楚思晴遇难的消息,“楚思晴若是真出了事,悠然山庄怎会坐视不管?况且,我所了解到的是楚思晴一直好好地待在楚家,又怎么会在八年前就死了呢?” 他不问还好,这一问更是激起了小梦的怒火:“沐城主,您作为无忧城的城主,向来都是以消息灵通著称,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你也渐渐地开始接收错误的讯息了呢?” “曾几何时,关于慕容情的一切您都了如指掌,哪怕再隐秘的消息您都能撕出一个缺口了解全部的事实。” “她的开心,你都知道;她的难过,你都知道;她受过的苦难,你都知道;她经历的波折,你都知道;她的生、她的死,你一点错都没有犯过;甚至连那些只有她才知道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可是,除了慕容情之外呢?您有没有反思过,在你所了解的事情里,有没有错误,有没有遗漏,有没有假象,又有没有其他不为人知的隐情?” “我知道这要求或许太过苛刻,可既然您也以寻人探查为一种谋生的手段,就该保证您的消息里没有遗漏、没有错误,不是吗?” 她越说越激动,当年就是他的探查,查出了自己和楚江阔的关系,给了若问送走她的机会和理由,也因此改变了她的一生。 理性不断告诉她,她的遭遇不关沐子歌的事,背后的真相熟悉的人太少;可是情感不断驱使着她恨着,不断恨着。 她不想恨他,可她实在做不到。 小梦的一席话,令沐子歌波澜不惊的心泛起了层层涟漪。 慕容情的遭遇,他宁愿从来都不知晓,只要被提及,就无疑是在他封锁起来的心上狠狠地插上一刀。 那是他的痛点,也是若问的痛点。 就在他们情绪波动、略有失神的一瞬间,小梦和独孤鹰扬出手了。 单刀直入,小梦直面沐子歌。 银骨铁扇,沐子歌正面迎战。 行云流水,莫测多变的招式,一攻一守,见招拆招。 小梦短刀在手,刀意凌厉,分毫不让,招招致命;沐子歌以扇为盾,气场全开,以守为攻,不落下风。 这一人,是君不见魏武草创争天禄,那一人,则是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 这一人,是山高海深人不测,那一人,则是平沙莽莽黄入天; 这一人,是剑阁横云峻,那一人,则是翠屏千仞合; 这一人,是行到水穷处,那一人,则是坐看云起时; 这一人,是天寒远山净,那一人,则是日暮长河急; 这一人,是春潮带雨晚来急,那一人,则是野渡无人舟自横; 这一人,是林暗草惊风,那一人,则是将军夜引弓; 这一人,是浮云柳絮无根蒂,那一人,则是天地阔远随飞扬; 这一人,是秋风生渭水,那一人,则是落叶满长安; 这一人,是黄尘清水三山下,那一人,则是一泓海水杯中泻。 …… 第208章 重创 十招,二十招,三十招…… 小梦的速度依旧很快,而她的内力已经在慢慢溃散,百招的极限将至,她由攻转守;沐子歌原本沉着冷静,却被她所使出的招式迷惑了,他以为这样的武学早已成为绝唱。 “你怎么会她的刀法?你跟她究竟有什么关系?”沐子歌在问着小梦,他的身形步法全部都慢了下来。 小梦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 她之所以开局对战沐子歌,目的就是为了利用她所习得的慕容刀法,利用沐子歌内心深处的执念,扰乱他的思绪,给独孤鹰扬争取机会。 包括她先前的质问,刻意提起慕容情的过往,令沐子歌陷入情感的漩涡,从一开始就获得主动。 “当然,是她,教我的。” 话音未落,小梦的人已飞身至另一场战局之中。 若问的长剑直接迎上了独孤鹰扬的寒铁剑,二人势均力敌,不过片刻工夫,已过了上百招。 哪怕此剑离身十多年,回到最初的主人身边时,它的灵性犹存。 人与剑本就是一体,二者重逢,只会激发出更强大的实力。 “交给我!” 小梦的刀接过若问的剑锋,她朝着独孤鹰扬示意着。 独孤鹰扬立即心领神会,迅速将寒气逼向沐子歌。 刚刚,小梦那一句“是她,教我的”明显令沐子歌犹豫和迟疑了,这就注定他在面对独孤鹰扬时,失去了先发制人的机会。 高手过招,失去先手,气势就很容易会被压制。 独孤鹰扬不是小梦,他只会愈战愈勇。 现在的他,正好是最具有攻击力的时刻。 沐子歌只得暂时放下思考,全神贯注,全力以赴。 而小梦,她的刀在若问的剑锋之上环绕,她从左手换到了右手。 以刀代剑,她跟若问使出了一模一样的招式。 完全相同,连节奏都分毫不差。 同样的风行水上,同样的雨零星散,同样的花好月圆,同样的海阔天空。 一幕一幕,像极了小时候的场景。 唯独最后,只有那一招,出了差错。 若问剑指小梦,一招直上青云,逼向她颈下五寸的地方。 按照正常而言,小梦也该以刀刺向他,刀剑交锋,形成对峙的局面。然而此刻,小梦却横刀在身前,抵住了若问的剑。 一进一退,快速地从一端飞向另外一端。 突然,小梦握刀的手轻轻一松,短刃掉落在了她的脚下。 她骤停了身形,从容而满足地闭上了眼睛。 不出所料。 她真的是来送死的。 就在若问的剑点在了她的身前,就在她的领口之下已有殷红渗出的时候,他的手腕一松,身子向侧面倾移,一个顺势的旋转,刹停了脚步。 若问的剑刺到了地上。 就在刚才,他被她突变的举动吓到了,瞬间的反应,令他收住了手。 也就在刚才,他终于被她那充满了柔情与崇敬的目光唤醒了。 “你疯了!”若问怒斥着她,“你根本就是想死在我的手上!” 他也看穿了她的心思。 小梦既欣喜又绝望,她傻傻地站着,那短小的影子里写满了无助与落寞。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残忍!”若问实在想不通。 他一步一步靠近她,每一步都显得格外沉重。 设想过无数重逢的画面,却从来没有想过会是这样的结局。 “问儿,小心!” “师父,小心!” 两道剑光同时闪现,目标都是若问。 一把来自阿宇,一把来自独孤鹰扬。 独孤鹰扬在与沐子歌的交手中,前百个回合之内占尽上风,可当沐子歌被步步紧逼到不得不开始反击的时候,独孤鹰扬就慢慢落在了下风。 内力,招法,对战经验,沐子歌都强他百倍。 而扇法多变,自成一派,独孤鹰扬十分陌生,就算看得见,也无法在一时半刻之内就像其他兵器一样立即能够领会,更别说找出破绽来了。 所以,他将目光再一次对准了若问。 若问的驻足迟疑,给了他绝妙的机会。 趁势反攻,连沐子歌都没有来得及阻止。 阿宇看到了他的变化,与他同时出手了。 “晴儿,小心!”冷舒窈脱口而出。 就在眨眼之间,小梦就挡在了若问的背后。危机关头,她瞬时爆发出的速度,连出剑的人都没有看清。 等到阿宇和独孤鹰扬察觉的时候,一切都来不及了。 小梦左手死死地攥住了阿宇剑,鲜血汩汩而下,她都没有松下半分力气。 独孤鹰扬的寒铁剑,没有刺中若问,只是不差分毫地从小梦的右肩穿透而过。 瘦弱的肩膀,承受着极寒之气,宽两寸的剑身从正中穿过,再多一分力道,再多半寸偏差,只怕她的手臂就要离开她的身体了。 阿宇愣住了。 独孤鹰扬也愣住了:“为什么?” 明明她是为了除之而来,为什么又要护着他们。 为了救一个敌人,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我绝不允许任何人,是任何人,在我面前,伤他分毫,绝不。”小梦的语气坚定,如泰山一般,不可撼动。 独孤鹰扬从未见过如此决绝的她,好像一下子,眼前这个与自己相处了那么久的人就变得无比陌生了起来。 “你究竟是谁?”他刚刚好像听到“楚思晴”叫她晴儿。 “我……我是……”小梦的话没有说完,她的人就跪了下去。 她的左手松开了,阿宇的剑垂了下去。 若问没有让她失去最后的依靠,让她终于有机会重新回到了他的怀抱之中。 这一幕,变化得太快,连沐子歌都无法理解。 就在这时候,越无尘冲出了城,他看到小梦受伤的那一刻,就无法再坐视不理了,可当他飞速跑下来的时候,他的脚步,凝滞了。 他看到小梦躺在若问怀中时,没有了丝毫的抗拒与恐惧,有的只是浑然一体的整个世界。 那是一个他怎么都闯不进去的地方,一个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地方。 旁观者清,如果说若问对小梦没有情感,越无尘打死都不会相信。 明明就是两情相悦,却落得一个独梦相思的下场。 难道只是因为他们之间的关系,不允许他面对和承认? 洛家人到了,轻珊和凌素衣也在不久之后赶到了。半日的时间差,在轻珊的快马加鞭之下,近乎被完全缩减。 可是他们的到来,若问和小梦都不在意了,甚至连看都没有看到。 若问扯下衣角,替小梦包扎手掌上的伤口,无比怜惜地责备着:“你怎么这么傻?你知不知道,你的手会保不住的?” 小梦动了动手指,虚弱地回应着:“你看,它还会动,所以,它没事。” 是的,她的左手没有事,因为出剑的人是阿宇。 但是,她的右臂,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寒铁剑还插在她的肩上,独孤鹰扬不敢轻易拔出来,没有完全的把握,他怕刺进去的一剑没能要了她的命,而拔出来的这一剑会令她再也醒不过来。 第209章 呆滞 “独孤,你的剑很冷,快点拿开吧。”她不是第一次体会寒铁剑的寒冷,可是这一次却比上一次要彻骨得多。 “这……”独孤鹰扬有些犹豫。 他忽然发现,真到了生死关头,他也没有想象中那么迫切地想要小梦死了。他现在只要用力地拔出自己的剑,过程中稍稍偏离一点,就足够对她造成致命的打击。 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一时间,不愿意那么做。 “你让开一点。”若问示意独孤鹰扬松手,往边上挪动几步。 独孤鹰扬照做。 若问在小梦的背后运功,隔着些许的距离,硬生生地将寒铁剑逼了出去。他以极快的手法点住了小梦肩膀附近的几处要穴,为她止血。 他止血的手法从未出过差错,唯独这一次,却没有奏效。 寒气抵住了穴道,令暗红色的血液不断溢出。 “怎么会这样?”若问毫无准备,只能用手死死地按住伤处。 独孤鹰扬收回了剑,在小梦身侧蹲了下来,取出寒铁剑的独门金创药,想要撒在她的伤处。 可偏偏小梦在这个时候拦住了他。 独孤鹰扬有些着急:“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要逞强?你还要不要小命了?” “别忘了……”小梦的话开始断断续续,“你,答应,答应过,我,的……愿赌,服输。” 独孤鹰扬心有不甘,可实力相差实在太多,他不得不认输:“好,我答应你,从此以后,不打无忧城的主意。” 小梦这才放下了手。 “我真是搞不懂你。”独孤鹰扬一边抱怨着,一边小心谨慎地替她的伤口撒上细细的粉末。 有了此药,伤处的血才算是勉强止住了。 “至于寒气,有高人在此,就不需要我费心了。”独孤鹰扬掸了掸身上的土,准备撤了,“不过,在我走之前,我需要一个答案。” 可是小梦已经很难再说话了。 “我来告诉你吧。”若问将小梦抱得更紧了,“她就是你想用来威胁我的……楚思晴。” 此言一出,沐子歌是惊讶的,阿宇是震惊的,独孤鹰扬是难以置信的。 若问抱起昏倒在自己怀里的小梦,缓缓向城中走去。 孤独的背影,显得无比落寞,无比难过。 独孤鹰扬与阿宇,也向着相反的方向,离去。 可他们的路,被洛其琛和易攸宁拦下了。 “想走?恐怕没那么容易!” 二人同时出手,势要把独孤鹰扬的性命留下。 独孤鹰扬刚刚经历了一番苦战,气力与精神都已不足,从一开始,就没有从他们二人身上占得任何的便宜。 阿宇虽然与他并肩作战,却始终不是洛、易二人的对手。 就在独孤鹰扬陷入困局的时候,楚思柔不知从何处踏风而来,飞针而出,引开了易攸宁与洛其琛,从他们的剑下带走了独孤鹰扬和阿宇。 众人连楚思柔的影子都没有看到,更别说看清她是从何处出招的了。 “刚刚那个人是谁?”洛魂飞从来没有见识过那般诡异和神速的身形。 易攸宁回答道:“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楚思柔。” 洛魂飞大惊失色:“楚思柔?她的武功竟然到了如此出神入化的地步?” 易攸宁道:“不仅厉害,而且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直到这一刻,洛魂飞才完完全全相信了关于楚思柔的种种。 耳听为虚,眼见的,是无法辩驳的。 只是,那一针,落在了若问的脚下,不经意地低头一瞥,就令他回到了四十多年前的那个夜晚里。 噬魂针。 他无奈地仰天长叹:“难道真的是宿命难逃?” 曾经,现在,那么多相似的人,那么多相似的物,他割舍情义想要逃避的,终究还是逃不掉。 更何况,还有串联起曾经与现在的故人,来到。 “若问哥哥!” 轻珊在若问的背后叫住了他。 声音有些熟悉,称谓也有些熟悉。 若问放缓了脚步回头,一眼,就认出了轻珊。 当年的小姑娘早已长大成人,可样貌却一点都没有改变。 岁月待她实在是温柔,除了更加成熟的韵味与更加从容的眼神之后,与当年再无差别。 “轻珊。” 沐子歌也认出了她:“你是情儿的人?” “不错,难为沐城主也记得我。”轻珊与沐子歌仅仅是一面之缘,连句话都没有说过。 小梦伤势严重,若问无心在此时叙旧:“大哥,这里交给你了,我先去带晴儿治伤。” 说完,他就近乎飞奔地向前跑着。 越无尘看着他们从自己的面前跑过,连追上去的勇气都没有了。 “诸位都是晴儿的朋友吗?”沐子歌猜测他们此行的目的,都与楚思晴掩饰身份有关系。 轻珊一一介绍着:“这位是丘山雅苑的主人洛魂飞洛大侠,这位是他的儿子洛其琛,这位是他的女儿洛羽涵,这位是他的义子易攸宁。” “我身边的是我的徒弟凌素衣。” “至于……”轻珊也没有忘记被冷落在一旁的另外一个人,“她叫冷舒窈,也算是我半个徒弟。” “他们都跟晴儿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来到你这无忧城,也是晴儿的意思。” 沐子歌倒也多少闻得些洛家父子的侠名,倒还算客气:“既然诸位都是晴儿的朋友,那便是我无忧城的客人,请随我来吧。” 众人在沐子歌的带领下,带着解不开的疑团,带着隐藏多年的秘密,一一走进了这个居于江湖之上的世外桃源。 也就意味着,所有的事情,即将得到最后的答案。 当沐子歌带着轻珊等人回到沐宅的时候,若问的人已经陷入到了深深的惊骇之中。 面如死灰,眼睛里只剩下了恐惧。 “若问?你怎么了?”沐子歌的手在他的眼前晃着,紧张地问着,“你怎么了?” 只听若问口中始终都在重复着:“不可能,这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 沐子歌顺着若问眼睛盯着的方向找过去,是被放下了纱账的床,不用想都知道,躺在那里的人,是重伤昏迷的楚思晴。 “晴儿伤得很重吗?”沐子歌以为他在担心楚思晴的伤势,“我去看看。” “不!”若问立马按住了他,“别去。” 沐子歌不解:“为什么?” 轻珊却能够理解:“到底还是让你在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时候看到了……” “轻珊,我,我所见的的,真的是,是当年,那个活泼可爱的晴儿吗?”若问开始质疑自己的眼睛,质疑自己的判断。 在若问抱着小梦回来之后,他马不停蹄地就开始为她驱除体内的寒气。他的内力深厚,所以很快,就将寒气从她的体内清除干净了。 可是汗与水混合在一起,从小梦的白玉美人面具后凝聚,滴在了她的身上。 若问满怀期待地掀开了面具,以为面具之下,他将得到久别重逢的喜悦,不曾想,他只看到了一张面目全非的脸。 别说往日的痕迹了,就连这张脸是男是女,他都完全分不清了。 轻珊缓缓地走到若问的另一侧:“你没有错,她就是楚思晴,世间唯一的楚思晴。” 第210章 失明 这个答案,犹如一个晴天霹雳,彻底击垮了若问。 “怎么会这样?是谁?究竟是谁毁了她!” “是谁?这个答案,只怕必须由她亲口告诉你了。”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一步,轻珊说得再多,也不会比小梦的一句来得沉重,来得真实,来得血泪俱下。 “师父,师父,师父……”昏迷之中,小梦口中呢喃的,依旧只有这两个字。 若问听到了她的呼唤,顾不得什么答案,就冲回到了她的枕畔。 他紧紧地握住她的手,生怕她会再一次从他的身边离开。 上一次,是他主动放弃,这一次,他不能再放手了。 “我在,我在,我在这里。” 众人皆等在纱账之外,有的是茫然不解,有的是心如明镜。 “沐城主,小女精通医理,不妨让她替晴儿诊治吧。”洛魂飞只当楚思晴伤得太重,才提出让洛羽涵一试。 可这到底不是整件事的症结所在。 轻珊解释着:“洛大侠,若问哥哥的反常与晴儿的伤无关,他只不过是受到了一些刺激,一时无法接受罢了。” 这一点,连沐子歌都不明白:“刺激?什么刺激?” 轻珊没有再解释,只是对他们说着:“你跟若问想知道她这十二年来是怎么过的,而洛大侠等人想知道她这八年里发生了什么,等到她醒过来,一切都会有答案的。” “师父,你真的在!”小梦醒了,她睁开眼睛的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若问。 十二年的梦,终于成真了。 十二年里,她在梦里见到过若问无数次,每一次,她都拼命地想要抓住他的手,可每一次从梦里醒来,看到的都是无尽的失落。 直到这一次,她的梦不再是梦。 “我在,我真的在。”若问的眼睛都已被泪水充斥了,“告诉师父,是谁把你害成这个样子的,告诉我!” “师父,洛大侠和轻珊宫主到了吗?”小梦只想将自己的故事讲一遍。 若问点点头:“到了,他们都在。” “好,看来,是时候了。”她的声音变了。 变得沙哑,变得厚重。 她用被重创的左手缓缓撕下了颈上一层薄薄的“人皮”,露出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这道伤,再深半寸,就会要了她的性命。 真实的面貌,真实的嗓音,面对真实的若问,小梦也成为了真实的楚思晴。 “你的,你的嗓子?”若问又受到了一记重创,“是谁下的如此毒手?” 楚思晴原本有着一副夜莺般的嗓音的。 “几年前伤到了喉咙,再也没有以前那么好听的声音了。”小梦有些失落,“师父是不是不喜欢晴儿的声音了……” 这哪里是伤到了喉咙那么简单,若问一眼就看出是有人刻意夺命而留下的剑伤,可是小梦轻描淡写,他又不敢马上就问出个究竟来。 “不!”若问否认得直截了当,“不管我的晴儿变成什么样,都是师父最爱的晴儿。” 最爱的晴儿。 听到这五个字,小梦如获至宝,整个人一下子就精神了起来。 她试图撑起自己的身体,左肘不断地用力抵着床板,可是右手却完全不听使唤。她极力地想要挪动被若问攥在手心里的手,可怎么都没有反应。 “师父……我的右手,是不是已经废了?”她问得从容坦然,没有半点的惊慌与畏惧。 若问低下了头。 那一剑直接伤到了她肩部的筋脉,从她被刺中的时候,若问就预料到了这样的后果。 小梦反倒欣慰地笑了,安慰着若问:“师父,没关系的,晴儿不疼,晴儿一点都不疼。” 她笑得明媚,只是再明媚的笑颜都很难从她的脸上分离。 “我的命是师父救的,我的武功是师父教的,这右手本来就该是属于师父的,只要师父没事,哪怕现在废了,也是值得的。” 若问终于忍不住了。 他的眼泪夺眶而出,每一滴都滴在了小梦的手心里。 小梦有些遗憾,她无法感受到她最爱的师父为自己所流下的泪水的温度,也感受不出这份泪水的重量。 “师父,晴儿偷偷地学了琴,可惜现在没法子再弹给你听了。” 她感觉到自己的眼睛里也有液体流出,她以为自己终于还是忍不住重逢的喜悦,流下了幸福的泪。 “没关系,师父弹给你听。”若问安慰着她,偷偷地拭去充盈在眼眶里多余的泪珠,抬起了头。 这一抬头,就看见了小梦眼角滑落下的血红之泪。 “师父,天黑了吗?要不要去点灯。”小梦的视线由明转暗,很快就只剩下了茫茫无尽的黑夜。 若问彻底地崩溃了。 小梦见他半天都没有回答,就明白了,该来的还是来了,只是这一次,她再也没有机会见到光明了。 寒气令她体内的毒素加速流窜,虽然最终被迫出了体外,可还是迟了一步。 “师父,别难过,上天还是可怜我的,至少他还是在让我见到了你之后才夺走了这双眼睛的,晴儿没有遗憾了。” 如果还有遗憾,那大概就是不能再多看他一阵子吧。 “师父,师父,师父!”小梦慌了,她不确定若问是不是还在她身边,她不确定他是不是还愿意留在她的身边。 若问只能强忍着心中的悲痛,将她死死地抱进自己的怀里:“我在,我在,我不会走的。” “师父,我想讲一个故事给你听。”小梦终于要袒露一切了。 若问轻轻地拍打着她的背,就像小时候哄她入睡一样:“你说,我听。” “不,还要叫其他人一起来听。” “其他人?” “沐伯伯,洛大侠……不,应该叫爹爹了,其琛、羽涵,还有攸宁。” “好,我去叫他们。” “师父,把轻纱账掀起来吧,我不在乎了。”小梦以真容出现在了若问眼中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可畏惧的了。 “可是……” 若问能够理解她,毕竟一个女孩子的脸被毁了,她是不愿意被任何人看到,所以才会戴上那样一个冰冷的面具的。而掀开纱账就意味着,她的残缺,她的脆弱,都会一一暴露在别人眼中。 他不想。 “师父,事到如今,我已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好。” 若问还是答应了她。 轻纱如幕布,大幕拉来,好戏上演,即将在这里的上演的,却将是一出人间惨案。 小梦靠在若问宽广的肩膀上,眼睛有意无意地扫过帘帐之外的每一个人,每一个迫切地想要知道真相的看客。她再也看不到她面前的这些人,她庆幸在这世上,她视线里留下的最后一张面孔,是若问。 唯一的若问。 诸人都在等着得到自己心中所期望得到的答案,等着小梦给他们一个交代。 可当他们真的见到了小梦面具后的埋葬着的真容时,他们忽然不想要什么所谓的答案和解释了。 再多的故事也比不了眼前的事实来得更加惊心动魄。 这张脸,只剩下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没有被残害,可最后,这双眼睛还是失去了光明。 第211章 回家 瘦骨嶙峋,脸颊却没有凹陷,是因为被划花的伤口留下的疤痕太过浮肿,刚好弥补了缺陷。在密实的疤痕之上,还有烙印下的字,一边是楚,一边是阔。 额头平整,还留有最初白皙的痕迹,只是一个青色印记刺上去的江字,破坏了仅有的完整。 嘴角被人用刀向上割开,仿佛无时无刻不在笑着。鼻翼两侧也留下了两道长长的疤痕,勾勒出了整个鼻子的轮廓。 楚江阔三个字,是施虐者无情的嘲笑,也是他对自己完美杰作的留念。 面对同一张脸,看到的人的反应,是截然不同的。 轻珊、凌素衣和冷舒窈,她们依旧平静,因为正是她们陪着小梦走过的最艰难的那段时光,陪着她接受自己,接受现实。 越无尘怒了。虽然在那日的客栈里他已有了心理准备,有了所谓的最坏的打算。只是他没有想过,她的脸会被摧残得如此严重,完全看不出那是一张脸。他的心没有替她而心痛,他的心唯独在替她恨。这是他一生之中仇恨感最为强烈的一次,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自己喜欢的那个人。哪怕看到了她近乎非人的模样,他还是没有逃避他对她的情感。 沐子歌惊了,身体不由得向后退了两步。纵横江湖数十载,他从来没有见识过长相如此可怖的人,他更不会想到,罪魁祸首竟然会是她的“父亲”。他顿时就能够想通了,他想通了为何之前小梦对他步步紧逼,招招致命。是他为她寻回的亲情,是他给她带来的灾难。 洛羽涵吓了,她被吓得直接捂住嘴缩进了易攸宁的怀中,眼泪不住地流。这根本就不是她所认识的那个楚思晴,不是,完全不是。 易攸宁顺抚着她的头发,安慰着她。说是在安慰她,其实更像是在安慰自己。那一日自己所见,原来不过只是冰山一角,跟她整个人受到的伤害比起来,简直是微不足道。 洛其琛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地侧过头去,瞥了一眼冷舒窈。 至于洛魂飞,他是彻彻底底地傻了,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什么表情也代替不了他现在又惊又慌,又气又恨的模样。 小梦真的很庆幸自己看不见了,她不用去接受别人各异的目光,也就不用去在乎他们不同的反应。 “事情,应该,要从十二年前我回到悠然山庄说起……”她说得很慢,因为一开始,眼泪就在打转,她必须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不再失控,才能把完整的故事讲完。 而在另一端,另一处阵营里,同样的故事,也在楚思柔口中,娓娓道来。 她将另外一个女孩子惨痛的遭遇讲得生动而形象,没有一丝怜悯与同情。 面对独孤鹰扬的质问,她终于承认了小梦就是楚思晴,她也承认自己没有告诉他是刻意的隐瞒,而这一切,不过是因为她还不能准确地摸清小梦的意图。 独孤鹰扬没有苛责,只是希望她坦诚相告。 于是,楚思柔也在独孤鹰扬和阿宇的面前,打开了旧日的锁扣,揭开了小梦鲜为人知的伤疤。 “我现在,就告诉你们所有人,过去的这十多年,究竟发生了什么。”粗糙沙哑的声音,带着无限的痛苦和绝望,她曾身在天堂,却又坠入地狱,一切的改变,都是从她回到楚家的那一刻,悄然开始的。 “十二年前,沐城主找到了我所谓的家人,于是,师父你就决定要送我回家。你以为我会重新拥有家的温暖,不再是孤单一个人。只是,你错了,沐城主也错了,那个地方不是家,是令人绝望而又难以逃离的地狱。” 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是楚思晴也就是小梦的心中永远都无法抹去的伤痕,午夜梦回,更是她永远无法安枕的根源。 那些年,那些事,萦绕心间,挥之不去。 十二年前,悠然山庄…… 庄主楚江阔和他的义弟孟魂飞按照与沐子歌约定的时间等在庄门前,几个孩子也都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等待着这个从未见过面的大姐姐。 远远望去,大门口站满了等候的人,这阵仗着实不小。 若问前一日就带楚思晴离开了无忧城,师徒二人共乘一骑,一路驰骋。 当翌日的太阳如旧升起,他们离悠然山庄的距离也就越来越近了。 楚思晴紧紧地贴在若问的怀里,她清楚地知道,这样的胸膛、这样的温暖,今日过后,她就极有可能再也没有机会倚靠,再也没有机会拥有了。 她最爱最爱的师傅,或许会永远离开自己的身边了,她的成长之中,也不会再出现若问的身影和教诲了。 她其实很想认认真真地告诉他,在她的心中,只认他一个人,永远都只有他一个人,她只想和他一人一起,共走天涯。 可惜,她没有说。 因为,有些事情,一旦说出口,就无法挽回了。 若问的内心未尝不是矛盾的,他舍不得,毕竟是看着她长大的,十年的相互陪伴,是亲人,更是心灵的慰藉。可是,他又不得不舍,因为他已经隐隐感觉到了自己的小徒弟对自己的依赖完全超乎了师徒间该有的分寸,或许,那已经不能称之为依赖。 而他自己,又在她身上寄托了太多不该寄托的情感,虚虚实实的交织,说不定哪一天连他自己都会迷茫,都会迷失。 不伦的孽缘,他必须在萌芽时,就扼杀。 他的一生,被情字所困,他爱的人的一生,被情字所迷,爱他的人的一生,被情字所累。 所以,他不想覆辙重蹈,不想让自己的怜爱变成楚思晴一生的桎梏。 这一路,他的心揪着,几次想要回头,可到底还是忍住了。 两个人,眼中都含着泪,而心中同样藏着流不尽的泪。 直到繁华代替平静,直到悠然山庄映入眼帘,一切,都没得选择了。 该来的还是会来,该走的终究会走,人生大抵就是这样,没有谁能够一直陪在谁身边。 若问的马还没有完全停下,楚江阔的人就已经迎了上去,显露出十分迫切的表情,让人真心以为他迫不及待地想去见一见失散多年的女儿:“阁下一路风尘,辛苦了。” 若问勒好缰绳,拍了拍楚思晴的肩膀:“晴儿,我们到了。” 楚思晴低头不语,她的眼泪不住地在眼眶中打转,马上就要滴落下去了。 若问无奈,深吸一口气,自己先从马上下来,小心翼翼地将她抱了下来,而后便对楚江阔道:“在下若问,久仰洛大侠威名。” 楚江阔吃了一惊,他听说过若问的名字,也知道他不少的事情,在他的想象中,那本该是个杀气逼人的冷酷男人,只是没想到,眼前之人温润如玉,完全没有江湖的气息。 第212章 嘱托 “不敢当不敢当,在阁下面前,在下哪里称得上大侠二字。” 此时,洛魂飞也走上前来:“原来阁下就是当年名动一时的若问大侠,失敬失敬,在下洛魂飞。” “原来是洛大侠。” 三人客套了几句之后,便将目光落在了楚思晴的身上。 楚思晴紧紧地攥着若问的厚实的手掌,低头沉默着,不进不退。 她没有像其他害羞含蓄的孩子见到陌生人那样躲到若问的身后探头张望,也没有像那些天生就亲近别人的孩子一样朝他们露出无邪的笑容,她只是孤零零地站着,一动不动。 就算她身边围着好几个人,她都只觉得现在的自己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若问蹲了下去,没有松开她死死握着的右手,用握着剑的左手替她轻轻地拭去了眼角的泪。 “晴儿,这位就是你的父亲,旁边的这位是你父亲的义弟,你应该叫他一声洛叔叔。”他向她介绍着。 “晴儿?”楚江阔重复了一遍他的爱称。 若问解释着:“当年见到这孩子的时候她还小,说不清楚自己的名字,我便给她起名为‘楚思晴’,还请洛大侠不要介意。” “那真是太巧了。”楚江阔喜笑颜开,“我原本给她起的名字叫作思雨,她的妹妹名叫思柔,既然都是以思为辈,那就没有必要再换回原来的名字了。思晴,倒也不错。” 楚江阔说话之间,语调都抬高了好几度,生怕周围的人听不见似的。 反倒是洛魂飞蹲在楚思晴面前,哄着她:“你就是晴儿吗?”比起楚江阔,他可显得平易近人得多。 楚思晴“嗯”了一声,还是没有看他。 无论是楚江阔,还是洛魂飞,楚思晴都没有感受到半分的亲切,那种亲人之间天生带有的亲切感。 洛魂飞不敢唐突,站起来笑着对他们道:“大哥,别一直站在外面,快请若问前辈进庄吧。” 楚江阔拍了拍自己的额头:“你看我,激动得都失了分寸了。” “若问前辈,快请进。” 说着,便在前方引路,邀请若问和楚思晴进门。 “前辈随我来。”楚江阔将他们带到一处独立的院落内,“这小院是在下的发妻也就是思晴的母亲出阁之前所居住的地方,我已经派人重新修缮、装饰过了,以后思晴就住在这里,您看如何?” “楚庄主这是哪里话?我相信,您为晴儿安排的一定都是最好的。” “我猜思晴从小身边没什么玩伴,大概不太喜欢热闹,所以也跟下人们说了,这小院只属于思晴,一般人不许随便闯进去。” “晴儿的性格是有些孤僻,但也并非冷若冰霜,总归是要一些时间慢慢适应的,您的安排实在是太过宠她了。” “我亏欠这孩子太多,总该要弥补的。”违心的话,楚江阔说起来也是面不改色,“这院儿里还有几间客房,前辈刚好可以住下,多陪陪思晴。日后,您与沐城主也可时常来悠然山庄做客,探望这孩子的。” 看似无意,实则有心地提到了沐子歌。 无忧城主,那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位置,又是多少人心心念念想要结交的高人。 楚江阔也不落俗套,只是苦于没有任何的交集也没有任何可以与之联系的借口。 就在他无法可行的时候,沐子歌竟然先与他产生了联系。 当年失踪的孩子尚在人世,还被若问所救。 赶尽杀绝不成,反而在多年之后,成为了他最重要的帮手。 通过楚思晴,楚江阔可以架起一座与无忧城沟通的桥梁,以她为纽带,成为若问与沐子歌的伙伴,不仅能够再进一步抬高悠然山庄在江湖上的地位,还能从中得到不少的利益。而这个孩子,又是洛魂飞最大的软肋,有她在手,就能控制住不少的人。 然而,他没有想到的是,若问根本没有与他相交的意图,这就让楚江阔的心思落了空。 “楚庄主思虑周全,在下替晴儿谢过了。”若问终于松开了手,“不过,在下今日前来只是为了将晴儿安然无恙地送到贵庄,并未想过在此多做停留。至于家兄,他近年来深居简出,几乎不再踏足江湖了,恐怕楚庄主要失望了。” “哪里哪里。”楚江阔陪着笑脸,只是笑容略显僵硬,嘴角微微的颤动出卖了他的小心思。 这时候,楚思晴终于开口了。 “师父,你要走了吗?”她的声音多少有些哽咽。 若问也不想这么快就离开,可是,既然早晚都要分别,何不干脆一点呢? “晴儿到家了,师父也就安心了。有这么多人陪着你,晴儿就不再需要师父了。”他的话有些伤人,更有些伤己。 “那师父还会回来看看晴儿吗?” 滴答滴答,一颗颗晶莹的泪珠,断了线一般滴落在她面前的石板上。 若问不想承诺,不想让她空等:“晴儿乖,等晴儿长大了,就会忘记师父的。” 他在得知楚思晴身世的时候就做好了打算,逃离中原,远遁江湖,彻彻底底离开给他带来太多悲伤的地方。 他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再回来,也根本就没有想过再见她。 楚思晴懂了,今日一别,真的就是永别。 “好,晴儿乖乖听话。”她没有哀求,没有吵闹,只是拼命地点着头,试图把眼泪抖干净。 “楚庄主,在下还有几句话想跟晴儿单独说,可否……” “好。”没等若问说完,楚江阔就带着所有人退了出去。 空旷的小院里,一时之间,就只剩下了他们师徒。 楚思晴终于抬起头,仰视着若问,用她哭得红红的眼睛,一直盯着他,好像想要把他的模样完全印在眼睛里,完全刻在脑子里,完全封存在心里一样。 看着她委屈可怜的样子,若问心如刀绞,他舍不得,又不得不舍得。 “晴儿,这把剑从师父开始习武的时候就跟着我了,在我身边五十多年,从未离开过。现在,我就把它交到你的手上,有它在身边陪伴你,保护你,就好像师父就在你身边一样。” 若问把左手的剑放在了楚思晴的左手里。 她的小手还不能托得起剑的沉重,她就用两只手一起握着,就好像抓住了最后的希望。 “师父,我会好好守着这把剑的,剑在人在,只要我活着,绝对不让它离开我。”小小年纪,她就对若问许下了承诺。 一个关于剑的承诺,背后,又何尝不是一份情感的寄托。 若问深深地将这句话印刻在了心上。 “晴儿乖,师父不在你身边,你要照顾好自己。按时吃饭,按时练功,想玩的时候去玩,去做你喜欢的事情,还要听楚庄主的话,跟妹妹好好相处。”他原本准备了好多好多话要嘱咐给她,可真的到了要叮嘱的时候,也就只剩下了这些俗套。 他更想对她说的其实是:快些忘了师父的存在,找一个真心实意爱你的人,过真正属于你的人生。 第213章 别离 若问没有说,他总觉得她还小,就算说了,她也不会明白,更不会接受。 他还把她当做当年那个拽着她衣角懵懵懂懂问着她什么是爱的小丫头,却没有真的注意过,小丫头早就长大了。 超乎年龄的成熟,大概也是因为情感的僭越吧。 “师父,你要走了吗?”楚思晴又慢慢垂下了她的小脑袋。 “嗯,要走了。”若问的人已经在向院外偏移。 楚思晴吸了吸鼻子,揉了揉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当她再抬起头的时候,她的眼泪已经被抹得干干净净了,取而代之的是她如阳光般灿烂的笑容。 “晴儿不哭了,晴儿要师父永远记得晴儿笑的样子,晴儿要开开心心地看着师父走,这样师父就不会担心晴儿了。” “师父你放心吧,晴儿会照顾好自己的,也会照顾好这把剑的。” “等到晴儿长大了,晴儿会去无忧城看您和沐伯伯还有慕儿伯母的。” “还有风叔叔、邶叔叔,蓉儿婶婶,溪儿婶婶……”她细细地数着无忧城里遇到的每一个人,憧憬着重逢的画面。 彼时的她,怎么都不会想到,十二年后再相见,人与物,皆是面目全非。 上扬的嘴角,下咬的唇瓣,扑闪的眼睛,强打的精神。 楚思晴努力挤出来的笑容,落在若问的眼中,疼在他的心中。 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将她抱进了怀里,半天不肯松手。 师徒二人默默无言,只想铭记最后这一段相互依靠的时光。 如果时间能够停止,那该有多好。 “师父,晴儿看着你走,你千万不要回头……” 楚思晴怕,她害怕若问回头了,自己就再也松不开抓住他的手了。 若问没有回头,他也怕自己会忍不住,忍不住带着她回到只属于他们的世界里去。他不断地告诉自己,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所以,师徒二人,一个头也不回,一个头也不抬。 然而,此情此景,落在外人眼中,就变得完全不同了。 若问离开的时候,楚思晴没有踏出小院的门,她没有去送,也没有任何道别的话语。他们都只是认为这个孩子太孤僻,太冷傲,对抚养自己多年的亲人没有一点挽留的意思,甚至连一句再见都不会说。 许多人,从那一刻开始,就不喜欢楚思晴。 可是楚思晴并不在乎,她从来不会刻意去讨任何人的喜爱,也从来不会在意别人的眼光,更不会因为无关紧要之人的态度,而改变自己的行事方式。 她与若问之间,有着属于他们独特的相处方式,无需外人插手,更由不得任何人议论。 她没有同龄孩子们的活泼与天真,也没有他们听话,她懂事,却又从来不表现出她的懂事。 大人们继续逢场作戏,亲自送别远道而来的客人,只剩下了几个孩子肆意玩耍。 “你叫楚思晴?”第一个跟她打招呼的人是个比她高半头的小男孩,“我叫易攸宁。” 楚思晴背靠着院子里的大树,呆呆地望着地面。 “哦。”她的回答就只有一个字。 “我是洛其琛,这是我的妹妹羽涵。” 洛其琛和洛羽涵也凑到了她身旁。 “哦。”她还是头都不抬一下。 洛其琛只觉得眼前的小丫头有点个性,倒没有将她划分到难以靠近的类别里。 “你为什么总低着头?是在害怕什么吗?”易攸宁拉着洛其琛和洛羽涵跑到了楚思晴的面前,“我们又不是什么坏人,你不用害怕呀。” “大姐姐,你是不是在想刚才走出去的那位爷爷呀?”洛羽涵奶声奶气的,无意中却戳中了楚思晴的心事。 只是,这“爷爷”二字的称谓,倒让人有些哭笑不得了。 从年龄上来讲,若问的年岁的确已经足够成为他们的爷爷,可是他的样子看上去却比楚江阔和洛魂飞不知要精神多少倍,怎么看都不像是个老人家。 “嗯。”楚思晴这一声回答,并不清晰,因为她已经在偷笑。 笑的就是洛羽涵对若问的称呼。 洛其琛挠挠头:“既然你舍不得那个人,刚才为什么不去追他?你只要开口,我想他会留下的。” “该走的终究是要走的,就算留得住一时,也留不住一世。既然早晚都要分别,那么我又何必强留?” 这不是一个十岁的孩子该说的话,可又一次从楚思晴的嘴里说了出来。 年少的易攸宁,年少的洛其琛,年少的洛羽涵,他们还未曾体会过“情”字的滋味,也没有经历过她的生活,所以,他们听得是一头雾水。 连听都听不懂的话,更别说能不能理解她了。 事已至此,路在眼前,她也只好走上去。 楚思晴终于抬起了头,看着这三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孩子。 “哇,思晴,原来你长得这么好看呀!”洛其琛见到了楚思晴的真容,不禁赞叹起来。 因为楚思晴从头到尾都不让人看,也不看人,他们几个小孩子还有猜测,是由于她长得不好看,才不敢让别人注意到她。 直到这一刻,他们才发现,自己的猜测实在是太可笑了。 弯弯的眉毛似月牙,大大的眼睛水汪汪的,长长的睫毛不断扑闪着,浅浅一笑,也没能藏住那一对可爱甜美的酒窝。 她笑得有些无力,用笑容隐藏悲戚的泪水。 “我是易攸宁。” “我是洛其琛。” “我是洛羽涵!” 三个孩子又重新介绍了一遍自己的名字。 “我听义父提起过,他说你的生辰刚好跟我是同一天的,既然我们是同年同月同日生,那么就不用再分谁大谁小了,所以我能不能直接叫你思晴?”易攸宁用生辰的缘分来拉近他们之间陌生的距离。 果然,楚思晴听说后,也是略有惊喜:“那我叫你攸宁可以吗?” 不容易呀,她终于不再是一个字的回答了。 洛其琛见状,赶紧接话:“我跟羽涵是龙凤胎,我是哥哥,羽涵是妹妹,我们两个比你们两个也小不了几天,你们可不能占我们的便宜啊?” 楚思晴没懂他话中的意思。 占什么便宜? 易攸宁见她有些困惑,笑着解释道:“他这小子就是不想叫你姐姐,所以才这么说的。” 原来如此。 楚思晴也是有些无语,没想到这么点小事,他们也如此上心。 “叫什么都好。”楚思晴向来不在乎这些,不过就是个称呼,一个代号而已。 就在他们几个人渐渐聊开了局面的时候,洛其琛注意到了躲在门口窥视的楚思柔:“诶,思柔妹妹,你怎么不进来呀?” “思柔比我们小几岁,有些腼腆,怕也是不太好意思跟你说话呢。”易攸宁走过去,俨然一副大哥哥的模样,哄着楚思柔慢慢靠近楚思晴。 同样是内向不爱说话,楚思柔就是腼腆,到了楚思晴这里就成了冷若冰霜了。 “思柔妹妹,以后你又多了一个可以陪你玩的姐姐了。”洛其琛倒是挺开心的。 第214章 童言 连带着洛羽涵都有点羡慕了:“真好,思柔都有姐姐照顾了。” 洛其琛不爱听了:“你可比思柔妹妹多了两个哥哥呢?还不满意?难道我跟攸宁会欺负你不成?” 洛羽涵嘟囔着小嘴,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哼,你们两个除了会欺负我还会做什么?” 洛其琛不服:“你说,我们什么时候欺负过你了!” 洛羽涵把头一扭:“你看,就是现在!” “这……”洛其琛一下子就变得哑口无言了。 这兄妹俩还真是对活宝。 反观楚家姐妹,面对面站着,互相对视了一眼,就再也没有了任何的交流。 谁也没有多说一句话。 楚思晴比楚思柔要高出一头有余,这样一来,就显得前者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令后者非常的不舒服。 从来都是楚思柔低头看人,哪里会有被人低看的时候? 不是表面上的低看,而是楚思晴给了她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眼前这个被称为她姐姐的人,方方面面都显得比她出众,尤其是那一张单纯无邪的脸,连她都要承认,生得要比自己好看。 还有楚思晴手里握着的剑,也带给她一种强烈的敌意。 所以,从那一刻开始,楚思柔就知道,自己与她,无法共存。 而楚思晴对这个妹妹只是感到无比的陌生,再无其他。 “你们几个小猴子在玩什么呢?”洛魂飞回来了。 楚江阔也跟他在一起:“我看其琛他们三个跟思晴处得不错的样子,这么投缘,说不定上辈子就是一家人呢。” 彼时,楚江阔就在暗示着什么,奈何当时的洛魂飞全然没有放在心上。 “他们爱闹,我都怕吵着晴儿这孩子。”洛魂飞与若问一样,更喜欢叫她晴儿,“这孩子内敛,只怕要适应些时日了。” “有空你就带其琛他们多来坐坐,陪陪思晴。”楚江阔这话也不知是不是故意说给洛魂飞听的,好让他有机会多来看看女儿,“我瞧着柔儿那样子,怕也是认生,一时半会是没办法跟思晴说上话的。” “爹爹,你看,思晴长得多漂亮呀!”洛羽涵一溜烟儿地跑到了洛魂飞的身边,拽着他的衣袖,撒着娇,“你看呀。” 洛魂飞摸摸她的小脑袋,把她抱了起来,捏了捏她圆圆的小脸,笑骂着:“你呀真没礼貌,怎么能直接叫姐姐的名字呢?” 洛羽涵撅着小嘴:“本来我们就差不多大嘛。” “无妨。” 听到这两个字,洛魂飞楞了一下,脸上的笑容都僵住了。 这两个字不是楚江阔说的,而是出自楚思晴的口中。 就在楚江阔和洛魂飞回到小院的时候开始,她就收回了落在楚思柔身上的视线。可是,面对如此陌生的环境,她一时之间根本不知道该看向何处,她害怕跟陌生的人有过多的眼神接触,就只好装作若无其事地环顾整座院子。 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是她的无措。 她在听着他们的对话,听到羽涵的称谓,她其实是欣慰的,这也为她融入进洛家兄妹的世界打下了最初的基础。 只是无妨两个字,未免又会令人觉得她有一种超乎常人的成熟。 离开了若问,她一下子就长大了。 也许,生长于与世隔绝的环境里,她很早地就长大了,只是因为在若问身边,所以她还能保持她孩子的天性,收起大人的一面。而今,失去了最信任的依靠,她不得不立刻长大了。 不过,她的长大对于洛魂飞和楚江阔而言,就有完全不同的感受了。 洛魂飞是心疼的、爱怜的,楚江阔是紧张的、忌惮的。 “难得晴儿也不在意这些小节和虚礼,以后要是他们几个敢欺负你,你尽管跟我说,洛叔叔替你出气。”洛魂飞只想看到楚思晴能够偶尔跟自己撒撒娇,小小地抱怨抱怨,就心满意足了。 谁知,楚思晴却道:“他们想欺负我,只怕没那么容易的。” 短短的接触,她就能看得出,在场的孩子们,武功能与她一较高下的,大概也只有一个易攸宁了。 她的口气不小,又未尝不是一种自信的体现?在武学之上,她还从来不会怕谁。 洛魂飞这点小小的心愿算是撞到了墙上了。 楚江阔都有些幸灾乐祸,只是没有表现出来罢了。 “爹爹,姐姐看起来好厉害的样子。”楚思柔颠颠两步小跑,跑回了楚江阔的身边,张着手臂要抱抱。 刚刚还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样,现在这声“姐姐”叫得还真是亲切。 楚江阔顺势把她举到怀里,宠溺地勾勾她的小鼻子:“那柔儿以后也要跟姐姐一样厉害呀。” “嗯!”楚思柔重重地点了点头,憨憨地笑着。 只是小小的人儿心里究竟是如何想的,大概也只有她自己才知道了。 这父女俩一唱一和的,其乐融融,默契十足,更加衬得一旁的楚思晴多余了。 楚江阔不断靠近楚思晴,楚思晴则像是受惊了一样往后退着。她身后还站着洛其琛和易攸宁,慌乱之下她又横移了出去。 亲密的距离之内,她还没办法接受若问和无忧城众人之外的人。 她的躲闪,令氛围变得尴尬起来。 “爹爹,姐姐是不是怕生?”楚思柔靠在楚江阔的肩膀上问着,稚嫩的嗓音更加令人喜爱。 楚江阔嘴角勉强挤出一点点笑意:“思晴,能不能像柔儿一样,叫我一声爹?” 他在洛魂飞面前尽力伪装着,放低了姿态,努力地扮演着慈父的角色。 作为一个父亲,他的要求一点都不过分。 可楚思晴作为一个漂泊在外多年的女儿,实在是很难做到。 她的舌尖轻点在牙齿上,口型能够看得出是哪一个字,只是喉咙始终不听使唤,由不得她自己控制。 爹爹这两个字,从未在她的世界里出现过,这两个孩子学话时最早学会的两个字,她却是无比的生疏。 欲言又止,几次尝试,还是没能完全说出口。 太难了,这两个字于她而言,实在是太难的。 “大哥,还是先缓一缓吧,孩子还小,总归是要给她点时间适应的。”洛魂飞暗自叹气。 楚江阔表面上还是乐乐呵呵的样子:“贤弟说得是。” 实际上,他始终觉得面子上挂不住,毕竟是非亲父女,他又能有多少肚量去包容去体谅? 楚江阔没有再进一步要求什么,他也将这座小院主导权给了楚思晴,除了安排了一个与她年岁相仿,名为溱溱的小姑娘陪伴她的日常之外,连一个多余的佣人和护卫都没有留。 美其名曰是给她足够的空间和自由,让她像以前一样自在生活,而事实上,不过就是算准了她的性情,由着她自生自灭罢了。 也正是基于这样宽松的氛围,才给了日后楚江阔行不轨之事的可乘之机。 第215章 独处 如楚江阔所料,楚思晴从来不会主动去索要什么,吃穿用度有什么就是什么,求个温饱足矣。 好在溱溱是个懂事的姑娘,把她照顾得很好,细心贴心,才不至于让一个楚家的大小姐生活得过于落魄。 她对楚思晴的好,既是出于本分,也是出于一种同病相怜的缘分。 勤勤恳恳,默默无言,可这一切,楚思晴都默默地记着,感激着。 两个女孩子都不是善于言辞的人,连见面都只是相视一笑。那时的她们又怎会想到在日后,溱溱会拼了性命保住楚思晴好好地活下去? 楚思晴的全部精力,如今就只剩下了练武与思念。 卯时,每一天的卯时,不管太阳是不是升起,不管房间里是不是拥有了光亮,楚思晴都会出现在院子里,将若问教给她的每一招重新练过。 风雨不改。 这套剑法,她从五岁开始就在学习了,是若问手把手教会的她。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一招一式,心法、功法,全部烂熟于心。 所以,哪怕从来没有什么所谓的秘籍,她也永远不会记错毫厘。 只是,她的手还不够大,也不够稳,还不能牢牢地握紧若问送给她的剑,常常会误伤了自己,令招式走形,让人误以为是她学艺不精。 而她的样貌却是越来越标致,藏都藏不住,太容易招惹来别人的觊觎与窥探。 “拙劣”的武功,“傲慢”的态度,出众的容颜,怎能不令某些人见色起意? 而刚刚好,这些失误与疏漏,这些美丽与诱人,都被楚江阔尽收眼底。 那时候的楚江阔只认为,楚思晴只是学到了若问武功的一点皮毛,天赋有限,远远称不上是高手。 偶尔,他会装成一副慈父的模样,假装路过,给她指点一二,借以打探虚实。 “思晴,你现在的腕力不够,为父那里有更适合你的剑,不如你去挑挑有没有中意的?”他会趁机贴在她的背后,从她的手臂一直顺摸到手腕的位置上,用他厚实的手托着她纤细的腕。 “你刚刚那一招没有走心,虚有其形。练功时不专心,很容易走火入魔的,这一点,你师父难道没有告诉过你吗?”他会故作紧张,矫正她所谓的坏毛病。 “你的马步不够稳,容易给对手可乘之机,要像这样……”他会以调整她的姿势为名,揽住她的腰身,指尖不安分地拨动。 “孩子,你最近长高了些,你带来的衣服怕是已经小了吧,改日我带你去布行做几套。”他会不时地打量着她的身量,似乎在等待着她身体的成长与成熟。 “山庄里的吃食可还合你的胃口?喜欢什么就告诉溱溱,让她去吩咐厨房做给你吃。”他会看似无意地打探她的口味与喜好。 “今天天气不错,我带你出去四处转转,省得在家里憋坏了。”他会带她出门游玩,或是赏景或是嬉闹,却在每一次她靠近山水的地方,暗藏杀机。 这些小小的细节,楚思晴都没有在意,她甚至没有察觉到楚江阔僭越的地方。她的一门心思都在保护若问的武学之上,不想让任何人偷看偷学。 在楚江阔面前,楚思晴竭尽所能掩饰任何可能会被破解的招式,有时候甚至连她自己都被自己骗过去了,以为自己真的是那么平庸,那么不堪一击。 尽管楚江阔伪装得非常到位,最后也只是换来了楚思晴的一句“父亲”。 意思是一样的,但是意味却差了太多。 与生俱来的陌生与疏远,让楚思晴无法与之亲近,她做不到像楚思柔那样在他面前撒娇,在他面前展现喜怒哀乐的情绪。 除去练功的几个时辰,她剩下的时间几乎都用在了学琴上。 她的房中原本就放着一架古琴,原是谷梁文茵的遗物,刚好满足了她最大的需求。她知道若问爱琴,所以就想着学会弹琴,哪怕只会一首曲子,也可以在日后相见时,给他一个大大的惊喜。 手指拨弄着琴弦,指尖磨出了水泡。 可她不在乎,自己拿针挑破了,再继续练习。 有时候,琴弦都被鲜血染上了颜色,她仍在继续。 这个时候,也只有溱溱会注意到她手指上残留的血迹,替她用药,为她包扎。 “谢谢。” “这是我分内的事情,大小姐客气了。” 同样的对话,不多不少,一直都在不断地重复着。 不得不说,她在乐理上的天赋丝毫不逊于武学,当指上的破口化为了茧,她的琴技就上了一个层次。 自学成才,大概也没有多少人能够做到。 悠然山庄常常会响起两支截然不同的曲子,一支是宛转悠扬,积极愉悦的,一支则是低沉哀怨,诉尽衷肠的。 因为抚琴之人不同,所以旋律大不相同,心情更是大相径庭。 只是闻者常常会被后者所影响,做事都没了动力,连心情都变得沮丧。 以琴声影响他人,这并不容易做到。 只是,没有人会喜欢无端端地被一首曲子搞得心烦意乱,破坏了本该有的好心情,于是乎,楚思晴在悠然山庄的存在感,就更加差了。 谁也不愿意靠近她的小院半步,更不想跟她多说一个字。 她的院子,只有洛家三兄妹喜欢来此玩耍,只有溱溱愿意频繁地出入。 除了他们,就只剩下无意之间闯入的杭清川,与她在此结下了小小的缘。 空空荡荡,是她一个人的世界,见证的也是她一个人的喜怒爱乐。 平平淡淡,是她一个人的安稳,掩饰的也是她一个人的情感涟漪。 庸庸碌碌,是她一个人的伪装,保住的也是她一个人的安然无事。 如果没有那一日雅苑的切磋,也许这一切都不会被改变。 又过去了两三年,孩子们也都在慢慢成长。 楚思晴脸上的笑容渐渐多了起来,虽然话还是不多,可却没有了最初那般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 再冷的人都会被周围人的关怀所影响,更何况她本就不是冷漠的人。 洛家兄妹还有洛魂飞,给了她仅有的温暖,在无人问津的环境里显得弥足珍贵。 楚江阔对于楚思晴的戒心已没有了最初那么强烈,对她的憎恶也没有了开始那般浓郁,因为他对她的心思早就变了质。 那一天,楚思晴如旧在花园里舞剑。 同一个招式,她舞了这几年,看上去似乎依旧平平无奇,没有任何的长进。 楚江阔又在同一时间出现了:“思晴,去换身衣服,跟随为父去一趟雅苑。” 楚思晴将剑背在身后,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现在?” 楚江阔走到她的面前,用自己的袖口蹭干净她脸上落下的灰。 动作很轻,但是却让楚思晴感觉不大舒服。 第216章 童趣 楚思晴总是觉得父亲对自己的态度怪怪的,有些举动也是怪怪的。尽管她不曾留意过那对父女的一举一动,可她的直觉告诉她,同样的动作,是绝对不会出现在楚思柔身上的。 她说不上来究竟是什么地方奇怪,就只能刻意地回避,又不敢做得太过明显,令他尴尬和为难。 楚思晴后撤了一步,把头低了下去。 楚江阔甩了甩袖子,说道:“你呀,整天都闷在这小院子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我若是不来找你带你出门,恐怕你这些年都不会踏出院子一步吧?” 楚思晴苦笑:“有劳父亲替我操心了。” 楚江阔笑言:“为父又不是责怪你,你这孩子,在我面前总是战战兢兢的,我有那么可怕吗?” 听到这话,楚思晴嘴角那一点点上扬也平缓了下去。 她的的确确有些怕他。 没有原因,毫无道理。 楚江阔见她沉默,走到她跟前儿揉揉她的头发:“好了,快去换件干净的衣裳。为父约了你洛叔叔谈事情,顺便带你去找其琛他们玩,我瞧着你跟他们几个比跟柔儿要合得来。大概是因为你们都差不多大吧。” “是……”她这一个字,既是回答也是肯定。 “好好收拾一下,为父在院子里等你。”楚江阔随意找了个木凳就坐了下来。 楚思晴收好剑,放在桌上,关好房门,挑了套素净的裙子换上,重新梳了梳头发,才又从房中走出来。 楚江阔眼前一亮,哪怕次次见她如此着装,也依然会觉得难以抗拒。 可他嘴上却似乎在嫌弃着:“为父要是没记错,你的柜子里应该全都是紫色的衣服吧?难道你就这么喜欢紫色?偶尔也换换不好吗?” 楚思晴摇摇头。 就因为若问喜欢这个颜色,所以她就钟爱了这个颜色。 与她自己爱不爱无关,只因为那是她最在意的人所爱。 “他不喜欢……”低声的喃喃,也不知道是说给楚江阔听,还是说给她自己听。 楚江阔压根也不在乎她会有怎样的回答,拉起她的手就往庄外走。 父女俩共乘一骑,楚思晴不得不被楚江阔用双臂锁在了怀中。 一路上,马儿跑得不快,不颠簸,溜溜达达的,看上去非常悠闲。 说来也稀奇,这几年,楚江阔从来不曾同时带着两个孩子出门,要不就只是一个楚思晴,要不就只是一个楚思柔。 想让楚思晴和楚思柔同时陪伴在楚江阔的身边,似乎成了一种奢望,更是悠然山庄的一幅奇景。 楚思晴也不知道为什么。 不过,既然彼此都不想熟悉对方,那就干脆不要熟悉。 因此,这几年,她们之间的关系还停留在初见时的那一幕所建立起的陌生感上。 人前,楚思柔唤其为姐姐,人后,就只剩下一个名字。楚思晴更简单,连个名字都没有。 “你又有好一阵子没见其琛他们了,那小子可是常常念叨着要见你呢。” “哦……”她的态度没有那么积极。 楚思晴跟洛其琛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般融洽,俩人凑在一起是针尖对麦芒,楚思晴话不多,但是字字都不客气,常常三言两语就把洛其琛怼得脸一阵红一阵白的,气鼓鼓的,愣是一句话都回不过去。 “好男不跟女斗!”这便是说不过时,洛其琛的借口了。 楚思晴一直认为洛其琛不会喜欢跟她多见面,谁知反而是越挫越勇,屡战屡败,屡败屡战。 “你这丫头,其琛好歹是个男孩子,你说话的时候好歹要给他留点颜面嘛。”楚江阔多少有些耳闻。 “面子应该是他自己赚来的,跟我说什么无关。他要是占理,还怕挽不回颜面吗?” 楚江阔拿她没办法:“你这孩子,总是说些大人们才会说的话,让人都不知道该怎么接。” “那我以后不说了。”她再一次陷入了沉默之中。 什么是大人才会说的,什么是小孩子能说的,她不会分,所以就只好闭口不言了。 丘山雅苑不远,就算马踢踏踢踏走得再慢,也不会需要太多的时间。 “楚庄主,楚大小姐,里面请。”门口的护卫见到他们,笑脸相迎。 楚江阔问道:“洛贤弟可在?” 护卫道:“在的,主人吩咐过楚庄主会来,一早就在会客厅等候了。” “好,我自己去找他就可以了。”到了丘山雅苑,楚江阔就如同在悠然山庄一样。 不分彼此,亲如一家。 “对了,其琛和羽涵他们在吗?”他又多问了一句。 “他们都在的。” “好。” 楚江阔带着楚思晴进了雅苑,沿着蜿蜒的长廊前行,在离正厅外不远处,看到了洛其琛和易攸宁正在空旷的院子里切磋着武艺,洛羽涵也坐在一边,笑嘻嘻地看着他们。 “诶,思晴,你来了!”洛羽涵一眼就瞧见了楚思晴,立马就跑到了她面前,“来,跟我一起看哥哥和攸宁谁更厉害。” 楚思晴抬头看了一眼楚江阔。 楚江阔笑着松开了手,拍拍她的肩膀:“去吧,跟其琛和攸宁好好学学,小心别受伤。” 他刚说完,楚思晴就被洛羽涵拉着走到了另外一边。 楚江阔没放在心上,自己去找了洛魂飞议事。 “思晴,你坐这里,我坐你旁边,我们来打赌,看哥哥和攸宁谁会赢,好不好。”洛羽涵单手托腮,非常放松。 洛其琛和易攸宁也凑了过来,好像对她们的选择十分感兴趣。 “思晴,你觉得我跟攸宁谁会赢?”洛其琛自信满满,就好像他一定会赢似的。 易攸宁没有问她,可眼神中多少也透着几分期待。 楚思晴没有见过易攸宁的武功,不好妄下判断,可是这几年的相处,她多少是了解一点易攸宁的脾气的,所以结果根本就不用猜。 “就你吧。”楚思晴随手一指,选定了洛其琛。 “那我就选攸宁!”洛羽涵从小就对易攸宁青眼有加,“刚好我们一人选一个!” 洛羽涵想了一会,又道:“既然是打赌,就得有个什么赌注,让我想想,赌点什么好呢?” 洛其琛道:“输的人今天不许吃饭!” 洛羽涵摇摇头:“不好不好,万一饿坏了可怎么好。” 洛其琛又道:“那就……赢的人在输的人脸上画小乌龟!” 洛羽涵听完,摇头要的更厉害了:“不行!万一攸宁输了,我岂不是要变成大花脸了!不好不好!” 洛其琛接着道:“那就……” 他一时半会也想不到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了。 “那就输的人给赢的人做顿饭吧。”楚思晴脱口而出,“攸宁赢了,你们今天想吃什么全都包在我身上,其琛赢了,羽涵就做一道菜给我吃,怎么样?” 这倒真是新奇。 洛羽涵还在思考没有应答,洛其琛就先反对了。 “万一你做的菜很难吃,那倒霉的岂不是我们?”他的口味不算挑剔,可多少也被雅苑的厨子养娇了,对食物的要求不算低。 楚思晴可不爱听了:“切,要真是攸宁赢了,你还想吃饭?” 第217章 切磋 “你什么意思?”洛其琛有点蒙了。 “我赌你赢,那相当于你我绑定在了一起,我输了就是你输了,大家都是输的人,你当然也要下厨了。” “什么?我……”洛其琛哪里会做菜啊,“凭什么啊!” “就凭你让我输了!”楚思晴不甘示弱。 “我不同意!” “你说了不算!” 这俩人又开始了,每一次见面都要互顶上几句才肯罢休。 “那谁说了算?”洛其琛不服气。 “羽涵,你想不想看其琛抓鱼、杀鸡的样子?”楚思晴贴在洛羽涵耳边说着。 洛羽涵想象着那会是一种怎样的画面,越想越觉得有趣:“哥哥进厨房会是什么样子呢?我真的好想看看诶!” 易攸宁双手环抱在身前,故作沉思:“那……应该挺刺激的吧?” “那就这么定了!”洛羽涵越想越期待,“要是哥哥输了,就给我做饭吃!” 楚思晴又及时地补了一句:“必须做得让羽涵满意才可以。” “对对对!不好吃就重做!”洛羽涵觉得楚思晴补充的实在太对了。 “你,你们!”洛其琛顿时有一种生无可恋的感觉,整个丧气满满,虽然胜负还未可知,他却已经像落败了一样,“思晴,你到底是哪边的呀?” 他越想越觉得虽然楚思晴选了自己赢,可这话里话外都像是等着看他输似的。 楚思晴才不管这些呢:“我无所谓呀,你要是不想捉鱼,你赢了不就好了?” “说得也是。”洛其琛念念有词,“我要是赢了,那捉鱼的岂不就是攸宁和羽涵了?好像也不错。” “切,攸宁才不会输呢!”洛羽涵非常坚定,“输的一定是哥哥!” “那就这么定了!”洛其琛忽然就充满了斗志,“我一定不会输的!” “哼,攸宁也不会输的!”洛羽涵在给易攸宁打气,“攸宁要加油啊!你可千万别让我们失望!” 这倒让易攸宁有些为难了,他只好轻轻叹气,撇了撇嘴。 “来吧攸宁,出招吧!”洛其琛已经准备好了。 易攸宁站在他的对面,稳稳地拔出了剑。 不得不说,洛魂飞还是有偏心之处的。洛其琛手中的剑是由上好的玄铁打造而成的,锋利无比,吹毛断发,只需亮剑,就率先在气势上压倒了对手。反观易攸宁,他所持之剑没有任何的历史和故事,也没有更多的特别之处,就是一柄普通不过的剑。 “哥哥,你欺负人!”洛羽涵也看出来两把剑的不同之处了,“你竟然用玄铁剑,这对攸宁不公平!” 洛其琛朝她扮了个鬼脸:“略略略!你们之前可没说不能用呀,嘿嘿!” “哥哥耍赖!”洛羽涵委屈巴巴,好像她马上就要输了。 楚思晴这次倒没有说话,只是专心地注视着易攸宁手中的剑,尽管他还没有出招,可是楚思晴已经开始发觉,这剑到了易攸宁的手上就如同有了生命一样,隐隐散发着坚定的意念。 剑虽无名,却仿佛已成为了他手中的一部分。 孰强孰弱,高下立即见分晓。 表面上是洛其琛压制着他,而实际上,他远比洛其琛要高明得多。 洛其琛一剑挥出,易攸宁挥剑相迎。 两个人有来有往,有进有退,打得好不激烈。 洛羽涵在旁边看着,嘴巴是片刻都停不住。 “攸宁好厉害!” “攸宁加油!” “攸宁,刺哥哥的右边呀!” “哥哥,你让着点攸宁呀!” “哥哥你看,天上有只喜鹊!” “哥哥,爹来了!” “哥哥,你怎么都不听我说话呀!” “攸宁小心!” “哥哥……” “攸宁……” 一句接一句,试图用魔音大法扰乱洛其琛的思绪,让他不那么专注。 奈何,她的策略完全失败了。 洛其琛完完全全投入到了切磋之中,压根都没有听到洛羽涵的一个字。 易攸宁也是一样。 连旁边的楚思晴都因为看得太过投入,都没注意到洛羽涵也在跟她讲话。 “思晴,你看哥哥都不理人!” “思晴?思晴?” “你怎么也不理人呀?” 说得多了,就会累,洛羽涵说累了,就彻底闭嘴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受了他们打赌的影响,洛其琛今日频频主动出击,时刻抢占着先机,进攻尤为积极,而易攸宁似乎被压制得非常难受,一直在防守,偶尔转守为攻,却很快被洛其琛破解,从而又陷入了主动。 洛其琛的剑法快而多变,易攸宁的剑法稳而全面,二人风格各异,平心而论,很难评出个高下来。 只观眼前之势,洛其琛似乎是更胜一筹。 最终,洛其琛以半招的优势,胜了易攸宁。 洛魂飞和楚江阔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走了出来,远远地站在一旁观看着这场孩子们之间的较量。 “大哥,你看其琛和攸宁的剑法如何?” “其琛这孩子天赋极高,小小年纪能有如此的造诣,实在是不容易啊。攸宁也不错,就是有时候太过于保守了,难免会吃亏。” “其琛这孩子性子浮躁,武功是不错,可是却不那么扎实,自恃天赋,不肯踏下心来好好精进。” “到底还是个孩子嘛,贤弟不必过分担忧,等他长大些,自然会沉稳的。” “我就怕他赢得太多,更不定性了。” “贤弟怕是多虑了。” 他们二人在交流着,另一边的孩子们也没闲着。 “怎么样?我赢了!”洛其琛洋洋得意,“思晴,你觉得我这套剑法怎么样啊?” 楚思晴的眼睛还是盯在易攸宁的剑上,一下都没有挪开过。她淡淡地说道:“的确是好剑法,很厉害。” 洛其琛难得从她口中听到夸赞他的话,简直开心得不得了:“真的吗?我是不是真的那么厉害?” 楚思晴揉揉眼睛,打了个小小的哈欠:“我在说攸宁,你凑什么热闹?” 此言一出,立马给洛其琛泼了一盆冷水。 易攸宁也是一愣。 “明明是我赢了,你凭什么说他厉害?”洛其琛更不服气了。 楚思晴从台阶上站了起来,掸了掸裙子上的土:“你难道没看出来,攸宁在让着你吗?” “什么?”洛其琛怎么可能相信,“你凭什么说攸宁在让着我?” 楚思晴道:“你的剑法看上去很凌厉,可是漏洞百出,破绽非常多,我才不信攸宁一处都看不出来。但凡他挑出来一两处,以他的本事,不过几招,就能置你于死地。” 洛其琛的剑是很快,可与楚思晴相比还是慢了许多,因此他的招式落在楚思晴的眼中,就像慢动作一样。 “真是可惜了这柄玄铁剑,要是在攸宁手中,它的威力会更大。” 洛其琛还单纯地认为是楚思晴在跟他抬杠,气鼓鼓地质问着:“你凭什么这么说!你个小姑娘能看出什么来?我才不信呢!分明就是我赢了!” 楚思晴不理他,问着洛羽涵:“羽涵,其琛是不是从来没有输给过攸宁?” 洛羽涵点点头,掰着手指计算着:“他们从小到大打过不下二十次,攸宁好像真的从来没有赢过哥哥。” 楚思晴又问着:“那你有没有觉得,其琛的剑法现在跟以前有什么不一样吗?” 第218章 实力 洛羽涵挠挠头:“好像……没什么吧,我不是很懂这些的。” 楚思晴还在问:“那你觉得攸宁的呢?” 洛羽涵转着乌黑的小眼珠:“好像攸宁比以前更快更稳了呢。” 洛羽涵的话正好印证了楚思晴的猜想。 她不止一次见到洛其琛在练剑,可是每一次她看到的都是完全相同的洛其琛。 换句话说,洛其琛的剑法在这几年之内,毫无长进。 “这就是了。”楚思晴面不改色,扭头对易攸宁说道,“攸宁,你看他沾沾自喜的模样,一副自以为天下无敌的样子,你干嘛要让着他?” “我……”易攸宁没什么底气,他确实只发挥了一半的实力,“我哪有?” “你看,攸宁都说他没有让我了!”洛其琛理直气壮。 楚思晴很无奈:“这你也信?” 洛其琛彻底忍不下去了:“有本事你跟我打呀!你要是打赢了我,我就信!” 这是他第一次向楚思晴发出了挑战。此时的状况跟当初的杭清川遇到的是一模一样。大概就是男孩们意气用事,都想给不显山不露水却喜欢评价一二的楚思晴一个下马威,让她长长见识。殊不知最后倒霉的还是自己。 “你确定要我跟你打?”楚思晴可不想欺负他。 可是洛其琛是较上了劲:“当然!你得让我瞧瞧你到底有多大的本事!” 既然如此,楚思晴也没有什么理由拒绝:“你想好了,我可不会向攸宁一样让着你。” 洛其琛扭过头去:“谁要你让!可先说好了,输了的话不许哭鼻子!” 楚思晴觉得他这话有些可笑:“是你不要哭才好。” 洛羽涵和易攸宁站在一旁,好像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只能傻呆呆地听着。 “你的剑呢?我记得你有佩剑的!拿出来呀!”洛其琛迫不及待地想要“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 楚思晴却又趁机损了他几句:“你还不配它出鞘呢。” 洛其琛今天简直要气炸了:“你你你!你!待会我要你好看!” 楚思晴找易攸宁借了剑,在手上掂了掂,简单地活动了下手腕:“要我好看?十招之内我赢不了你,就算我输。” 一遇到比武,她的性格就如同变了一个人似的,不仅话多了,连素日里的低调都变成了张扬。 手中执剑,她的内心无比兴奋。 “好大的口气!看剑!” 洛其琛还是在用刚才那套剑法,同样的招式,他刚刚打了易攸宁一个措手不及。他料定用此招对付楚思晴一定也会是一样的结果。 但是,他错了。 楚思晴不但成功地躲开了他,而且步伐稳健,没有一丝的慌张,还在转身闪避的同时挥出了她的第一招。 “好快!”易攸宁忍不住惊呼。 洛其琛根本就没有看到楚思晴是什么时候出手的,他只觉得自己的剑一沉,就直直地往地上坠了下去。 而后,他还没来得及攻出第二招,就觉得有人在自己的背后拍了一剑,让他整个人失去重心,跌了出去。 眼瞅着洛其琛就要撞到树上,他又感觉到眼前仿佛有一阵风吹过,而后他整个人就又被从前踹了回去。 往后趔趄了几步,他在未稳的时候,刺出了第二剑。 这一剑,被楚思晴接了个正着。 楚思晴的剑轻轻一点,洛其琛就又朝地上栽了下去。 这一次,可没有人再管他了。 楚思晴就在这个时候,看似漫不经心地在空中挥动了两下剑,就稳稳地站住了。 而洛其琛则非常不幸地来了一出“狗啃泥”,连带两只手臂上的袖子都短了一截。 洛羽涵笑得花枝招展,易攸宁和楚思晴也都忍俊不禁。 这一幕,也被楚江阔和洛魂飞看了个清清楚楚。 “没想到晴儿的剑法已经到了如此的地步,真的是惊人啊。”洛魂飞本以为他的两个儿子足够出众,没想到女儿才是真的青出于蓝。 楚江阔一惊,才意识到楚思晴在他面前一直有所隐藏。他之前还苦于不知如何得到若问精妙准确的剑法,如今终于明白,活剑谱就在他身边。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快如风,稳如山。”楚江阔象征性地表扬着,“能够根据实战情况灵活运用招式,发现对手的破绽,攻其不备,我竟然都不知道她的武功如此之高。一般人没有个二十几年的苦练是难以至此的,她的天赋可见一斑。” “不止天赋,还有后天的苦练,不然也是很难有此成就的。”洛魂飞对楚思晴规律性的生活略有耳闻,“你看其琛,他要是能有晴儿一半的刻苦,就不至于被晴儿耍了。” 同样的天赋,却有了极大的差距,究其原因,不言自明。 洛其琛从地上爬起来,吐干净嘴里的土:“你耍我!” “怎么?不乐意了?”楚思晴随手一掷,易攸宁的剑就完美入鞘了,“不然我单手跟你再比一局?” “比就比!”很明显,刚刚那一局洛其琛并不服气,也多少有点觉得面子挂不住了。 “你用剑。”楚思晴想要他输个心服口服。 “你!” 还没等洛其琛反驳,楚思晴就出手了。 变化来得猝不及防,洛其琛下意识地出剑,剑锋直逼楚思晴小腹。 “思晴小心呀!”洛羽涵担心洛其琛会慌乱之下伤了楚思晴,“哥哥,你干嘛这么认真啊!” “其琛!”易攸宁也变得紧张了。 楚思晴这次应战较之刚才更加认真了,所以方寸的把握也更加精准了。就在剑距离她半寸的地方,就在大家都认为这一剑会刺中她的时候,她骤然之间改变了自己的方向,双掌夹住了飞来之剑,顺势往前一送,借力就把洛其琛又扔了出去。 她从洛其琛背后一个侧翻,从左到右,在洛其琛即将失去重心的一刻,拖住了他的手腕。楚思晴左肘一击,便夺过了他的玄铁剑。 “你看好了!” 这一次,她没有立即停下来,反而三步一点,回到了正中央的空地之上,将刚刚洛其琛与易攸宁切磋时所使的招式原原本本、完完整整地展示了出来。 每一处细节都没有出错,每一招都比洛其琛更快、更准、更狠。 “攸宁,接招!” 剑招走过一遍,她又向易攸宁发起了挑战。 易攸宁眼前一亮,二话没说,即刻应战。 一场绝对精彩的较量,实力相当,将各自的武功发挥得淋漓尽致。 再一次面对同样的剑法,易攸宁没有了刚才的闪避和收敛,全力以赴应战。遇到了好的对手,他也乐在其中。 有攻有守,谁都不能一直处在上风,有进有退,二人的分寸感点滴不差。 当楚思晴的招式开始重复,他们之间还没有分出胜负。 重复,就意味着洛其琛的用过的招式都在她的手中过了一遍。 “攸宁,接下来,你要小心了。”胜负未分,她怎么会轻易停下来。 一招的间隙,楚思晴就变招了。 第219章 日常 是易攸宁完全陌生的剑法,是楚思晴印在骨子里的招式。 那个时候,她就已经做到了所谓的人剑合一。 她的进攻开始变得凌厉,变得强势,她的人变得是那么瞩目,令人不得不注视着她,错不眼睛。 而正是楚思晴的凌厉与强势激发出易攸宁更大的潜力与求生欲,使他片刻不敢松懈,在应战之中,武功又精进了一层。 最终,楚思晴以压倒性的优势取得了胜利。 这个时候,洛其琛和洛羽涵已经看呆了。 这个时候,楚江阔和洛魂飞已经彻底对这个孩子刮目相看了。 “痛快!”楚思晴长舒一口气,笑得格外灿烂,“谢谢你,攸宁。” 她已经好久好久没有体验过对局的快感了,这一战,她真的打得非常开心。她已经好久好久没有体验过对局的快感了,这一战,酣畅淋漓,她真的打得非常开心。 以前,若问总是会陪着她过招,从一开始一盏茶即分胜负,到后来她渐渐可以接住若问的百招,千招,有时候,打上半个时辰,师徒二人都还觉得不够尽兴。若问也从最开始的一成力,逐渐增加到八成力,他欣喜地见证着楚思晴的成长,见证着她武艺的突飞猛进。他早就对她说过,只要再多些阅历多些经验,那么楚思晴就会随着时间的飞逝,随着内力的飞升,脱颖而出,她一定能够成为独当一面的顶尖高手。 只是,楚思晴没有等到能够令若问全力以赴,就离开了他的身边。她也不知道自己日后的成就,若问还有没有机会看得到。 易攸宁是输的心服口服:“客气什么,还得多谢你手下留情,我甘拜下风。” 楚思晴双手将玄铁剑奉还给洛其琛,她收起了锋芒,收起了刚刚咄咄逼人的气势:“物归原主。” 洛其琛也用双手接过,样子看上去有点沮丧:“现在,你说什么我都信了。” 楚思晴坐回到洛羽涵旁边,环抱着膝盖小脑袋耷拉着,下巴磕在胳膊上,似乎有些累:“我用你的剑法跟攸宁打了个平手,所以你现在该相信攸宁在让你了。” “攸宁,你……”洛其琛格外失落,收了剑,坐到了洛羽涵的旁边,“以后不许让我了。” 易攸宁并排坐好:“好,以后不让了。” 他在与楚思晴的比拼中找到了全力以赴的刺激与精彩,才知道一场毫无保留的切磋是一种怎样的兴奋与尽兴。 “我赌你赢就是觉得攸宁会让你,谁知道还真是这样。”她无聊地用两根食指在打架。 “思晴,你为什么这么厉害啊?”洛其琛简直就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你怎么从来都不告诉我们,真是的……” “我以前每天都要跟师父在林间切磋的。”楚思晴的眼神变得悠远,有些怀念那时的时光。 洛其琛对此感到不可思议:“每天?真的假的!” “是啊,我跟师父的生活每天都很规律。”楚思晴第一次在他们面前提起了自己过去的生活,“卯时起来练功,辰时坐在一起吃早饭,巳时开始师父会教我念书写字,一直到午时,我跟师父一起下厨做饭,会小憩一会儿,未时师父会带着我打实战,然后他会告诉我套路之中存在的问题,酉时我们一起去林子里玩,晚上坐在竹屋的房顶看月亮数星星。” “你不会觉得腻吗?”洛羽涵没法想象如果换作她,能不能像楚思晴一样坚持下来。 楚思晴双手托着小脸,摇着头:“不会呀,虽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每一天都是单调的生活,可只要和师父在一起,就永远都不会觉得厌烦。” 甜甜的声音,满满的幸福。 回忆,就是支撑她快乐生活的动力,也是让她不那么孤单的源泉。 楚思晴的一番话,直接搞得另外三个人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和反思之中。 就是从这一刻开始,洛其琛下定决心要改变,才有了他后来精湛的武功和闻名江湖的声望。 也是从这一刻开始,楚江阔的心思又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好了,愿赌服输,其琛去给我打下手吧。”楚思晴从记忆的长河之中浮了上来,回到了眼前的世界里。 洛其琛没有狡辩,他的的确确认输了:“好吧,都听你的。” 于是,四个孩子就从院子奔向了厨房。 整个过程,洛魂飞和楚江阔都没有露面。洛魂飞认为这是个令洛其琛改变的好时机,楚江阔更是根本不愿意让楚思晴发现他躲在暗处目睹了全过程。 “大哥,今日真的多亏了你带了晴儿来,给其琛这孩子好好地上了一课。” “贤弟哪里话,若其琛真能因此更加刻苦练武,倒也不枉思晴今日的努力。” 为了一个洛其琛,暴露了自己,这笔买卖,楚思晴是赚是亏说不准,但是楚江阔肯定是赚大了。 “晴儿这孩子真的是难得。”洛魂飞越是喜欢楚思晴就越觉得内心有愧,他越是觉得愧疚就越会对她好,他对她越好就越会引起楚江阔对她的觊觎。 因果循环,最后结出的还是世间最苦的果子。 楚思晴的刀工,菜刀的刀,是出人意料的好,哪怕她的人才比灶台高出一点点,脚下还要垫几块石头才能站得舒服,也不妨碍她在雅苑的厨房里大展身手。 洛其琛说是在帮她打下手,实际上也只能递个菜,洗个碗什么的,根本指望不上。更别说让他去杀条鱼、杀只鸡了,差一点就把菜刀当成了飞到扔到洛羽涵的脸上。 惊魂未定的羽涵,彻底拦住了要帮忙的洛其琛,说什么也不让他再碰菜刀了。 那一天的中午,丘山雅苑的厨子得到了片刻的清闲,楚思晴一个人包揽了他们几个人的午饭。让众人在见识过她的精妙剑法之后,又见识到了她精湛的厨艺,尝得美味佳肴,意犹未尽。 那一战,在洛魂飞无心、楚江阔有意的宣扬之下,彻底令楚思晴再也藏不住锋芒。 洛魂飞逢人便夸赞楚思晴的优秀,楚江阔有意无意地搭上两句,偶尔还在楚思晴面前装腔作势,装作后来才知情的样子;洛其琛也在面前问起的时候“供认不讳”,一点都不怕丢了自己雅苑少主的面子,输的坦坦荡荡。楚思晴对此,除了接受,再没有更好、更多的选择。 一时之间,所有与楚家和洛家有来往的人,都恨不得要将楚思晴夸上天。 然而,锋芒毕露,易招赞许,更容易招致灾祸。 从那之后,洛其琛与楚思晴之间再见面,就不再是拌嘴和抬杠,取而代之的是较量,楚思晴每每到了雅苑,洛其琛都要拉着她比一比,让她看看自己有没有进步。楚思晴有时候兴致高了,还会跟易攸宁再来一场,也只有在雅苑,她才能相对放松警惕,尽兴、尽致。 第220章 目的 洛魂飞有时也会独自提点她,是真心实意的提点,令楚思晴获益匪浅。 然而,一旦她回到悠然山庄,她整个人就又变得小心翼翼、畏首畏尾了,很少施展真正的本事,只有偶尔架不住洛其琛的软磨硬泡和死缠烂打,才会小试一二,却也没忘记让溱溱在门口帮她守着,不让任何人进来。 洛其琛有时候搞不懂为什么她在雅苑和悠然山庄是完全不同的状态,偶尔问题,楚思晴也只是以倦怠回答,久而久之,洛其琛就甚少在悠然山庄与她交手了。 即便如此,楚思晴还是在无心之下伤了他好几次,洛其琛倒是完全不在意,反而更加积极地去找她。 不止如此,每一次洛其琛还要让楚思晴做拿手菜给他吃。明明每次都是输,偏偏一直在蹭吃蹭喝。 “思晴,你看我这招怎么样?” “思晴,我会破你那招了!” “思晴,你为什么又厉害了?” “思晴,你做上次的荷叶饭给我吃呀!” “思晴……” “好了好了,就像是我上辈子欠了你的似的。” 面对如此执著的洛其琛,楚思晴就算再想冷漠也冷不起来了。 朋友之间,互相督促,共同进步,大概也算是一种美好的年华旧事吧。 这样的生活差不多又过去了半年左右,楚江阔寻了多次时机,都没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就只好用更加直接的办法了。 先礼后兵。 还是熟悉的时间点,楚江阔又出现在了楚思晴的小院子里。 溱溱一直替她守着,提前知会了她,所以在楚江阔进门之前,她就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哪怕她心知肚明,这一套早就瞒不了楚江阔了,却依旧选择演下去。 “晴儿,又在练功啊。”楚江阔换了称呼,从来没有用过的称呼。 楚思晴并没有因此觉得亲切,反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父亲,您找我有事吗?”她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往房间门口退了几步。 “没什么,我带了些点心给你,换换口味。”楚江阔拿着一个食盒,里面放了不少花样儿各异的吃食。 “谢谢父亲,只是,我不爱吃甜食,您还是拿给妹妹吧。”她这不是客套,是真实。 她真的不喜欢甜的东西,尤其是各种糕点,几乎一口都不碰。 楚江阔却以为是她在故意推辞,说道:“你不要总是让着柔儿,小心把她惯坏了。” 他打开食盒拿了一块桂花糕递给楚思晴:“尝尝看,你应该会喜欢的。”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楚思晴皱皱眉,抗拒地接了过来:“谢谢父亲。” 香甜的味道是很好闻,不过却始终没办法令她去品尝那香甜的味道。 “我有这一块就够了,剩下的,父亲还是拿走吧。” 楚江阔见她接了之后仍在推辞,于是又进一步:“你呀,既然这么照顾柔儿,那不知道能不能答应柔儿一件事?” 果然,重点来了。 楚思晴没有直接拒绝,只是问道:“什么事?” 楚江阔道:“柔儿听说晴儿姐姐的武功特别厉害,一心想跟你学习,不知道你可不可以教她个一招半式,好让她不至于被人欺负。” 当然不可以。 楚思晴必然不会用强硬的态度回答,可也绝对不会答应:“父亲的武功深不可测,有您的教导,妹妹怎么可能被欺负。” 楚江阔又道:“此言差矣,为父的武功过于刚强,实在不适合柔儿这种小姑娘,你与她是姐妹,你代为父教她不是更好?” 楚思晴道:“如此说来,我的武功也是男子的路数,不适合妹妹。” 楚江阔道:“哪有什么适合不适合的,你看你不就能够很好地掌握吗?柔儿是你的亲妹妹,一定跟你一样聪明。” 楚思晴道:“我的武功是师父手把手教导的,父亲若是以同样的耐心教导妹妹,相信不论哪种武功,她都可以很快学会而且掌握得很好的。” 几番来回,楚思晴都没有松口。 既然借教导之名的索要没有成功,那么楚江阔就只好更进一步了。 “既然如此,那么你能不能把剑谱和心法借为父一用,待为父看过之后便还给你。” 他的最终目的还是若问的剑谱。 目的明了,楚思晴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家师的武功,没有他的同意,我是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为父不是外人,你还怕我学会了会去对付你的师父吗?” 楚思晴本来是没往这方面去想,她只是单纯的不想泄露自己的武功和若问的武功,可现在,楚江阔倒真的给她提了个醒,从而更加坚定了她绝不外露的信念。 更何况,楚江阔要的这些,她也确实没有。 “父亲哪里话。”她的戒心起,不会容许别人加害若问,好在她对若问有信心,也不用太过担心,“父亲不要再问了,我是不会把剑法透露给任何人的。而且,师父根本没有留下任何书卷去记录他的武功,我的一切皆出自他的言传身教,从小就开始背招式和口诀,所以一切都在我的脑子里,根本没有什么所谓的剑谱。” “如果父亲真的想要,不如试试从我的脑袋里找一找。” 话说至此,楚江阔也不好再强求了。 至少目前为止,他还不想在没有准备好之前就跟她撕破脸,更不想在现在就露出杀机。 “好了好了,你不想告诉我没关系,干嘛说这种话,叫为父心里怎么好过。” “还请父亲谅解。” “你们师徒情深,为父明白。” 楚江阔更明白,来日方长,他想要的总有机会能够得到,就算是偷学,他也有机会看清楚整套剑法的模样。 如果那个时候,楚江阔真的能靠偷学得到剑招,或许就不会对楚思晴出手了。 他伺机等待,奈何居然一直都没有得到机会。 从他开口的那天起,楚思晴就再也没有在卯时出现在院子里,她不得不改变了自己的规律,小心地提防着。 溱溱对于她的改变感到奇怪,不经意地问起,也被她搪塞了过去。 她没有放弃练功,只是从卯时改到了子时。 夜深人静,披星戴月,只闻得剑风阵阵,树叶沙沙作响。寂静之下,她要比以前更加专注,更加投入。 楚江阔待她是越来越好,如果不是每隔一段时间都要提起一次剑法的事情,想来楚思晴只会更加尊重他。可惜,目的不纯,纵使楚思晴忘了去警惕,他也会提醒着她要小心自己。 就这样反反复复地,又过去了大半年。 到了她生辰的那日。 小时候,若问会为她庆祝,会在这天给她放个假,带她离开无垢山出去看外面的世界,带她去玩所有她想去尝试的东西,带她去吃从未吃过的美味。 不过说来也是奇怪,换成是一般的孩子,只怕每一年都要特别期盼着生日的到来,高高兴兴地享受着美食与游玩的乐趣,恨不得每天都可以偷偷懒,从枯燥无味的生活中跳脱出来。 第221章 脆弱 可是楚思晴却从来没觉得这一天有什么不同,她不会因为这一天可以偷懒不练功而感到开心,更不会因为离开了朝夕相对的山林而觉得兴奋。 她爱青山绿水,也爱空谷幽静,她更爱跟师父在一起的朝朝暮暮。 只要若问在她身边,她的每一天都是开心的。 长大一点,也是一样。 回到悠然山庄之后,她根本就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的生日,本以为可以平平淡淡地度过,却没想到还有一个与她同年同月同日生的易攸宁。 或许楚江阔会忘记,但是洛魂飞绝对不会忘记。 所以,她的生日一定是和易攸宁一起在丘山雅苑度过的。 十一岁,十二岁,十三岁,都是这样。 唯独十四岁这一次,楚江阔一反常态,主动张罗了起来。 “晴儿啊,明天是你的生辰,为父请了其琛、羽涵还有攸宁来跟你一起庆生,你可还有什么想请的朋友?” 楚江阔简直是多此一问。 楚思晴哪里还有别的朋友,这些年她见过的,除了洛家三个人,大概就只剩下杭清川和郗之恒了,她与杭清川之间的那次偶遇还有发生的事情,连楚江阔都不知道,她自己也只是记在了心里,没有告诉任何人。估计杭清川也忘得差不多了。至于郗之恒,一个纨绔子弟,就更入不得她的眼睛了。 除此之外,她想见的,不过只有那一个罢了。 四年了,若问一次都没有来看过她。 “父亲,我想……我想……”她真的很想若问。 楚江阔见她难得开一次口,觉得应该是个时机,迫不及待地追问:“你想到什么人了么?为父替你去请他们来。” 楚思晴欲言又止,欲止又言。 “怎么了?是什么人让你这么难开口?”她越是不敢说,楚江阔就越觉得是个好机会,“只要你说,不论那人是谁,为父一定帮你请他来。” “我想见……我想见师父。”她最后两个字说得毫无底气。 她想见的人是若问。 这下子反倒令楚江阔犯了难。他比楚思晴更希望若问能够来,甚至带上沐子歌一起来。奈何,他实在也是寻觅不到半分若问的踪迹,自若问离开悠然山庄后,他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似的,杳无痕迹。 楚江阔想骗骗她,又怕她一眼就会识破。 师徒之间太过熟悉,外人一演就会露馅,反而弄巧成拙,令她更加疏远。 思虑片刻,楚江阔还是如实相告:“不是为父打击你,你的师父这些年在江湖上一点消息都没有,我曾派人去无忧城问过也请过,可是连沐城主都不清楚他去了哪里,说是四年前一别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他是生是死,过得是好是坏,都没有人知晓。” 是生是死,是好是坏。 楚思晴失落极了:“师父不会死的,他只是不在乎晴儿,不想要晴儿了……” 楚江阔蹲在她身边,拉着她的小手连忙安慰着:“傻孩子,你师父是知道你回到家一定过得很好所以才出去游玩的,他是放心把你交还到我手中的,所以他不是不要你了,只是不希望你一直活在过去的回忆里。” “你这孩子,这几年都在刻意地与悠然山庄的人还有其他人保持着距离,不就是一直放不下么?” “我想,你师父一定不希望看到你如此地格格不入,与亲人和朋友都那么生疏。” 他耐心地讲给她听,劝慰着,安抚着。 毕竟,在一个女孩子伤心落寞的时候,是最容易被人趁虚而入的。 楚思晴也不例外。 “我害怕。”她的声音有些哽咽了。 “害怕什么?” “我害怕我会失去山林间的气息,变成一个师父不认识的晴儿,我害怕我有了家有了朋友,就不能再有师父了,我更害怕我融入到了新的环境里,就再也记不得跟师父的点点滴滴了。我真的好怕好怕,我害怕师父从我的生命中消失,连一点回忆都没有。” “晴儿真的好喜欢好喜欢师父,晴儿真的不能没有师父。” 楚思晴彻底地哭了出来。 她是真的太在意若问,太想拉着他永远都不要放手了。 楚江阔趁机把她抱在自己的怀里,轻轻地拍打着她的背:“想哭就大声地哭出来,别憋在心里,会憋坏的。” 四年了,楚思晴终于把压抑了四年的情绪彻底释放了出来。 她的眼泪止不住地夺眶而出,泪珠汇成泪泉,顺着她的脸颊汩汩流下,很快就洇湿了楚江阔的肩膀。 没有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只有默默地哭泣。 无声之泪,远比有声更加难过、更加酸楚。 “爹爹,晴儿真的好想师父。” 第一次,楚思晴第一次叫出了这个最亲切的称呼。 楚江阔喜出望外,扮演起慈父来就更加得带劲了。 “傻孩子,爹爹答应你,一定帮你把师父找回来好不好?” “天南地北,天涯海角,只要他还健在,就算是把整个江湖翻个底朝天,我也一定帮你找到他。” “哪怕他远渡重洋跑去了东瀛岛,我也把他给你带回来。” “等我找到他,一定劝他留下来陪着你,好不好?” 投其所好,楚江阔这次的尺度拿捏得当,充满了真挚而充沛情感的言语,令楚思晴毫无防备,算是真正拉近了父女之间的距离,令原本岌岌可危的亲情,又一次变得牢靠。 “真的能找到他么?”楚思晴哭得梨花带雨,趴在楚江阔的肩膀上,一边啜泣一边问着。 “真的,一定是真的。” “谢谢爹爹。” 她靠在他厚实的肩膀上,哭着哭着,竟然累得睡着了。 迷迷糊糊之中,她还在呢喃着,嘴里一直喊着若问的名字,是他的名字而非师父。 就是无心暴露出来的差别,暴露了她的心思,而她的这点小心思倒有点出乎楚江阔的意料。 “原来你对他不止师徒情分,难怪会这般护着他。小小年纪就有这般心思,我倒还真不能再把你当孩子看了。” 楚江阔抱着她回到房间让她平躺下继续睡着。 楚思晴的眼睛有点肿肿的,长长的睫毛,淡淡的眉毛,红润的嘴唇张张合合呼唤着那个名字,她的模样真的很好看。 “没想到谷梁文茵的女儿竟然比她美出不知道有多少,你娘要是有你一半的姿色,或许我还不至于那般待她。” “当年她为了保护你不惜拼掉性命,谁曾想到过了这么多年,你还是落回到了我的手上,她若泉下有知,只怕会心急如焚吧。” “既然天意如此,就别怪我心狠了。” “要怪就只能怪你投错了胎,当了谷梁文茵和洛魂飞的女儿。” 楚江阔的话没有吵醒楚思晴,他也没有更进一步的过分之举,他在等待一个时机,一个一击即中不会惹来任何非议引起任何怀疑的时机。 第222章 生辰 不可否认,楚思晴的十四岁生辰是她有记忆以来过得最热闹的一次。 虽说这并非什么意义重大的节点,非零非整,又只是个小孩子,却因为楚思晴与洛其琛的一战,而同样显得意义非凡。 太多人想借此机会一睹楚思晴的真容,想看一看能够在剑法上令楚江阔和洛魂飞都大加赞扬的孩子,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只是,对楚思晴而言,越热闹反而越显得她是难般孤单。 “思晴,来,试试这套衣服,看看喜不喜欢。”楚江阔手中拿着一个小包袱,是他特意给楚思晴买的新衣服,“你平时就那么几套衣服,今儿是个好日子,一定得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溱溱从楚江阔的手上接过,递到了楚思晴的面前。 “我看你平日里都是紫色,想必是非常喜欢这个颜色的。” 楚思晴打开一看,是一件质地非常好的裙子,素雅简洁,只有领口用金丝线绣着一对小蝴蝶,淡淡的颜色,不张扬不突兀,却不失优雅,更衬得她的皮肤更加白皙。而这衣服上还隐隐透着淡淡的花香味,非常好闻,令浮躁的心沉静下来。 她好像迷上了那种味道,会不由得想要嗅得更多更深。 “谢谢爹,我很喜欢。”展颜一笑,竟多了几分俏皮。 “喜欢就好,那你一会儿就换上吧。”说完他就走了。 溱溱替楚思晴梳洗打扮着,那衣服上的香味让她隐隐觉得不安:“大小姐……” “嗯?” “你……”她不知道该从何开口,亦或者说是不敢开口。 “怎么了?” “你最近,万事小心。” “嗯?”溱溱态度的变化令楚思晴非常不解,“发生什么了?” “没什么,就是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楚思晴见她愁眉紧缩,完全没有了先前的平和,不免为她担忧起来:“是不是不舒服?你去休息吧,我自己可以的。” “我……”溱溱无凭无据,就算想到什么,也实在难以证明。 楚思晴以为她是累了,就一个劲儿地劝她去休息:“你的脸色不太好,就留在我这里歇着吧,省得外面闹哄哄的,打扰到你。” “谢谢大小姐。” 不过,溱溱没有立刻就离开,还是帮楚思晴打扮得大方得体之后才退下。 送她去主院时,还不忘说上一句:“没想到大小姐稍稍打扮一下,就美得倾国倾城了。” 她没见过多少人,在她的世界里,楚思晴就是最美的那一个了。 当楚思晴缓缓走进众人的视线之中,吸引到的目光之多、得到了惊叹声之多,已不是三言两句就可以形容出的了。 楚思晴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人,略微感到一丝紧张和慌乱,下意识地就躲到了楚江阔的身边,藏在了他的身后。 众人看到了,皆以为这父女之间感情融洽,一个个称赞着。 “看来楚大小姐和楚庄主的关系十分亲密啊,当真是血浓于水,不管多少年不见,这亲情也依旧是抹杀不掉的。” “是啊。楚大小姐这气质和气场,也当真是随了楚庄主。” “哪里哪里,王兄过誉了。”楚江阔客气着,余光还不忘瞥一眼身边洛魂飞的反应。 洛魂飞强颜欢笑,众人越是赞着楚家父女之情的深厚,他的心里越是难受。 他越是难受,楚江阔就越是笑得开心。 楚江阔笑得越开心,洛魂飞的歉意就越强烈。 如此循坏,楚江阔是越来越得意,洛魂飞是越来越无力。 “易公子和楚小姐的生辰竟然是同一天,想来也是极大的缘分,洛大侠和楚庄主何不借此机会,亲上加亲,将这天赐的缘分延续下去呢?” 不知道是谁坐在宾客席中喊了这么一句,似乎是有意让这二人在今日定下婚约。 此言一出,就有不少人应和着,等着看热闹,也有暗暗看笑话的意思。 谁不知道易攸宁只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哪怕洛魂飞收他为义子,日后的丘山雅苑也不会是他主事,若真的让他与楚思晴定下婚约,这最后被暗地里降了身价的则是失踪多年,与楚家联系较浅的楚思晴。楚江阔答应了,就是贬低了这位大小姐的地位,拒绝了,就是贬低了那位易公子的地位,驳的是洛家的面子了。 就在众人等着听楚江阔的回答的时候,又不知是谁不合时宜地插了一句:“就算要结姻亲,这也该是楚大小姐和洛大公子啊,哪里会是易小公子。” 说者是有心还是无心只有他自己知道,可是听者必定会走心,尤其是易攸宁。 虽然他早就习惯了别人的冷言冷语、明捧暗讽,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戳了痛处,还是令他十分难过。 楚思晴躲在楚江阔的背后将易攸宁的失落与愁苦尽收眼底。 “孩子们还小,现在谈这些是不是为时尚早啊?”洛魂飞的语气略带不满,可来者是客,他又不是主人,实在不便立刻发作。 楚江阔却从身后揽过来楚思晴抱在腿上坐好,对她说道:“这事儿嘛,得问思晴自己,她说了算。” 既然楚江阔把话甩给了她,楚思晴也就顺势接了下来:“想娶我,先打赢了我再说。” 正中楚江阔下怀。 “没想到楚大小姐年纪不大,气性倒不小。” “诶,楚大小姐那武功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听说是把咱们那位其琛公子打得狼狈至极呢!” “哦?真有此事?” “是呢,据说楚大小姐连十招都没到就打赢了洛公子。” “那洛公子也是江湖有名的少年,洛大侠亲自教出来的孩子定不会差到哪里去,竟没想到楚小姐的武功更甚于他,我倒还真想见识见识。” “那也是楚庄主教导有方啊!不知楚庄主可否让在座的各位江湖朋友见识一下楚大小姐的本事?” “这……”楚江阔有点为难,“思晴的武功并非是我所教的,她师承若问,尽得那位若问前辈的真传,还真不是我能比的。” “若问?可是当年名动一时的擎苍第一杀手?他不是隐退江湖几十年了吗?”有一些年长的人没有忘记过当年若问的名号。 “正是。小女当年得若问前辈所救,悉心教导,才有了今日的成就。”楚江阔倒真是难得的谦虚了一次。 “那就更要见识一下了,听闻若问当年剑法入神入化,与当时擎苍楚无欢不相上下。” “说来也巧,若问当年的好兄弟姓楚,嫡传弟子也姓楚,当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楚庄主,看来大家都想见识见识楚姑娘的武功,还望楚庄主不要叫诸位武林同道失望啊。” “是啊是啊,我们都想见识见识!” 坐在底下的人是越说越来劲,一个劲儿地嚷嚷着要让楚思晴露一手。 楚江阔甚是得意,却仍没有直接应允。反而推脱着:“小女不喜欢在外人面前展示,还请各位朋友见谅。” 第223张 展示 这时候,沉默良久的楚思柔突然开口说道:“姐姐很厉害的!她喜欢跟人比试,不喜欢自己单耍的!” 她甜甜的声音,听上去天真无邪,对楚思晴充满了崇拜,极大程度上配合了楚江阔的目的。 但是这话落在楚思晴的耳朵里,就显得格外刺耳了。 “这就更好办了,在场这么多武林人士,随便哪个都可以陪楚大小姐过两招的。” “张兄这话可就有点欺负人了,在座的哪个不是在江湖上有些名声的,欺负一个小姑娘,这传出去可不好听啊。万一再被一个小丫头打败了,那岂不是更加丢人了。” “不如就让洛大公子和楚大小姐再比一次,好让我们领略一下两位少年侠客的风采啊。” “好!” “好主意!” 有人开始连番叫好。 洛其琛才不干呢,平日里没人看见,输了就输了,现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岂不是丢死了他一个“大丈夫”的颜面。 楚思晴不想被当作猴子一样被人耍、被人瞧,可是在场的人左一句右一句地把她推到了风口上,怕是不出剑,这事儿就过不去。 她下意识地又瞥了一眼易攸宁,刚好,易攸宁也在看着他。 四目相对,心领神会。 “思晴,你的事情你自己决定,为父不会替你做主的。”楚江阔竟还能保持着所谓的原则,只是后半句还是低声地补充着,“不过,事关楚家的颜面,为父还是希望你委屈一下,小试身手,也好让这么多江湖朋友看看眼界。” 他的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楚思晴也只好勉为其难了。 “也好,既然师父没办法来,就让师父的剑法陪着我吧。” 楚思晴从楚江阔的怀里跳出来,略施身法就从院子里最高的那棵大树上折了两根树枝下来。 轻轻一抖,上面的杈枝和叶子就都散落在了地上。 小试牛刀,看似无意,实则是她轻功与内力的展现。 在她附近的人已经感受到了她周身环绕的淡淡的剑气,十四岁的孩子就能够做到人与剑之间的互相融合,实力绝对不容小觑。更重要的是,此时的她手中无剑。 剑,在心中。 有的人,手按住了桌子;有的人下意识地收回了腿;有的人则明显地往后挪了挪凳子。 楚思晴扬手一掷,半空中的树枝被从席间跃出的易攸宁接住了。 楚思晴走到他的面前,二人耳语了两句,约定好招数,甚至透露了彼此将要按照之前哪一次的套路来进攻。 他们都不愿落败,也不愿取胜,既不想被人当做笑话,又不想露出太多武功的底子。 所以,他们都选择了对方最熟悉的方式,来一场在他们看来没有任何分量可又不敢让其他人小瞧他们的较量。 一招气势,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以这八个字来形容楚思晴丝毫不为过,轻盈宛转的身体,亦舞亦武。她收起了咄咄逼人的气势,也收起了刚强的招式,多了几分女子的柔美,令整套剑法更具观赏性,也在同时恰如其分地隐藏起了精髓之处,没有令观者失望,除了楚江阔。 而易攸宁也毫不示弱,身手矫健,巧捷万端,出手干净利落,令人目不暇接,惊叹连连。 一柔一刚,刚柔并济,他们献上了一场绝对堪称精彩的比试,引得喝彩阵阵。 最终的结果自然是意料之内的平局,但是已经没人在意了,他们对楚思晴刮目相看,也对易攸宁青眼有加。 “真是精彩!” “小小年纪就有如此武艺,日后必定前途无量!” “真是恭喜楚庄主寻回了如此优秀的女儿!” “也要恭喜洛大侠收了个如此出色的义子!” 在众人的吹捧之下,楚思晴和易攸宁回到了各自的座位上,相视一笑,内心所有的阴霾都被一扫而光。 他们用实力提醒了在场的人,谁,才是今天的主角。 热热闹闹的一天在喧嚣中过去,楚思晴感觉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疲惫。可即便如此,她依旧没有改变每日子时的计划,刻苦练功。 只是这一次,她越是专注,就觉得眼前是朦胧一片,甚至还会有短暂的幻觉出现。 她以为只是因为太累了,却不知潜藏在她身边的危机悄然而至。 迷迷糊糊的楚思晴强忍着身体上愈发强烈的不适,还是坚持做完了每天该做的功课,直到寅时方才歇息。她只觉得累极了,合着衣裳就睡着了。 她这一觉,睡得比平日里不知道沉了多少,在缥缈的梦境里越走越远,在一片黑暗中越陷越深。 溱溱见她到了卯时还没有起床,以为是前一日张罗得累了,就没有吵她。 可是到了午时之后,楚思晴还没有任何的动静,这就让溱溱觉得不太妙了。 “大小姐?”溱溱急促地敲着门,“大小姐?” 静悄悄的,没有人应。 溱溱小心翼翼地推开了一道门缝,见楚思晴睡得很沉。 就这一点,她就觉得反常了。 素日里,但凡外面有个什么风吹草动,楚思晴一定立刻会察觉并且快速地做出反应,就像是溱溱现在这样浅浅地碰一下门,都会被她感觉到。有一次,她趁她午睡的时候想帮她收拾一下屋子,她的人还没进去呢,就先顺着缝隙看到了一双盯着她的眼睛。眼神中充满了杀意与戒备,就像暗夜之中的狼一般,吓得溱溱片刻都不敢动弹。 那是溱溱第一次见识到什么叫做来自本能的戒备。 虽然楚思晴没有难为她,还谢了她的好意,但是从那以后,她是再也不敢偷偷地溜进她的房间,甚至连偷看她一眼都不敢。 而现在,楚思晴一点防备都没有。 溱溱感到阵阵不安,大着胆子走了进去。走近之后,她才清楚地瞧见楚思晴双颊泛红,脸上尽是倦怠。她摸了摸楚思晴的额头,滚烫滚烫的。 “大小姐!大小姐!”她轻晃着楚思晴的身体,试图叫醒她。 楚思晴嘴里喃喃着,紧蹙着眉头,好像很难受的样子。 溱溱赶忙去打了一盆清水,洇湿了帕子敷在她的额头上,又洇湿了一块,挽起她的袖子,帮她擦拭着身体。 水的凉意稍稍带走了病态的热,楚思晴也渐渐恢复了些意识。 “嗯……嗯……什么时辰了?”她努力地张着眼睛,适应着室内充沛的光线,克服着沉重的眼皮还有欲裂的头痛,“好难受啊。” “大小姐,你可算醒了,吓死我了。” “头好疼啊。” “你还有哪里不舒服?我现在就去找大夫。” “不用,我休息一下就好了。”楚思晴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你发烧了,这可不是休息一下就能好的。”溱溱又给她换了一块帕子敷上,“别担心,看了大夫吃了药就会好的。” 第224章 诊症 溱溱现在这副模样,倒像是个大姐姐似的,尽力呵护着生病的妹妹。 “谢谢。”楚思晴虚弱无力,只得乖乖听话。 不过,溱溱急急忙忙地走到院门口,就跟正往里走的楚江阔撞了个满怀。 溱溱抬头一看,吓得连连后退:“庄主,对不起。” 楚江阔看上去心情不错,没有怪罪她,只是顺口问了一句:“慌慌张张的,不陪着大小姐,这是要去哪里?” “我……我要去……”溱溱磕磕巴巴的,似乎不想让楚江阔知道楚思晴病了的事情。 楚江阔也没管她:“思晴在房中吗?” 溱溱犹豫了片刻,想着他们是父女,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就将楚思的状况如实相告了:“回庄主,大小姐病了,我正要去给她请大夫呢。” “思晴病了?”楚江阔话都没说完就箭步跑到了楚思晴的身边。 楚思晴面容憔悴,唇色惨白,毫无血色,整个人浑浑噩噩 “额头这么烫,昨天还好好的,今天怎么就病得这么严重了?”楚江阔看起来非常焦急,“溱溱,赶紧去琳琅阁请杭掌门来。” “杭掌门?”溱溱微微一愣。 “就是青龙门的掌门杭亭,昨夜饮宴之后他并未离去,与郗帮主二人在琳琅阁休息,他的医术不错,远比普通的郎中要强得多。”楚江阔催促着,“你快去请他来。” “好,我这就去。”溱溱立马就赶了过去。 她平日里都是稳稳当当、不紧不慢的,今天几乎做什么都是跑的,琳琅阁在悠然山庄的位置与楚思晴的小院刚好是个大对角,来来回回,直跑得她气喘吁吁。 杭亭是个老江湖,他走起路来是健步如飞,不一会儿就把去找他的溱溱甩在了后面,同行的还有郗远。 “楚兄,听说令爱发了高热,现在情况如何了?”杭亭还没进门就询问起楚思晴的病来。 楚江阔连连摇头:“不太好,还请杭兄好好替思晴诊治诊治。” “楚兄别担心,有杭兄在,这丫头肯定会没事的。”郗远还在一旁安慰着楚江阔。 杭亭似模似样地给楚思晴把脉,望闻问切是一个不落,只不过他的问实在有点多余,楚思晴烧的迷迷糊糊的,什么都说不出来。 “杭兄,如何呀?”楚江阔有意地拉长了尾音,还加了语气词。 就是“如何啊”这三字,让站在门外的溱溱听得十分难受。 杭亭倒没有什么不同,沉稳地回答着:“楚兄莫急,令爱不过是前一日累着了,又着了风寒,休息又不好,才会引发急症。待我开一剂药,让丫鬟抓来煎煮服下,也就药到病除了。” 郗远催着:“那你还废什么话,赶紧开方子啊。” 杭亭走到桌案旁,从桌上一沓的宣纸中抽了一张,以画龙一样的字体写下了一张药方。 一般来说,这种鬼都看不懂的字多少都会让人怀疑其真实性,唯独写成药方,简直是越乱越显得医术高明。 究竟是因为什么?只怕只有写方子和看方子的人才能说出个所以然来了。 溱溱拿了方子,准备去抓药,临出门之前还不忘回头望了一眼楚思晴。 就是这片刻的迟疑,却被楚江阔训斥了一顿:“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耽误了大小姐的病情,我唯你是问!” 溱溱缩回了头,连连应着:“我知道了。” 然后她就进城抓药了。 她在药铺里跟医师与伙计反复确认药方无误之后,才算安心。至少,他们是真的想要为楚思晴治病。 溱溱在回来的路上也在不断地反思,是不是她自己多虑了,可她还是感觉哪里怪怪的,在楚江阔的言谈举止之中,都透着些许的诡异。 她害怕悠然山庄隐藏的那只魔爪会伸向楚思晴,可她又想着,虎毒不食子,就算楚江阔再丧心病狂,也不会真的对自己的女儿下毒手。 就这样,反反复复,犹犹豫豫,她纠结又挣扎,自己跟自己抗争着,警惕着,又在反省着,否定着。 而杭亭和郗远二人,在看了病之后没有离开,甚至还颇有兴致地闲聊了起来。 楚思晴闲来时练的字还放在桌上,此刻已被杭亭举在面前评析。 纸上所写是一首倾诉相思与别愁之苦的词,敏感地捕到捉了思绪之中稍纵即逝的真切感受,将抽象而不易捉摸的思想感情,以素淡的语言描绘出来,耐人寻味。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杭亭用他浑厚的嗓音念出来时,完全就糟蹋了词的美感和思念的意境。 “小小年纪就看这些诗词,楚兄,你得好好教导一下你的女儿了。”郗远也觉得这首词跟楚思晴的年岁实在是大不相配。 楚江阔扬手向下按了按,示意他们压倒音量,而后大步走到他们对面,从杭亭手中扯过那张纸。 “笔法苍劲有力,行云流水,果然是一手好字。”楚江阔端详着,仿佛能够通过写字之人的笔锋看穿她的手腕的力道,看出她习武时的气劲,“倒是跟她的路子有点像。” “话说回来,这小丫头的武功的确是不错,天赋很好,身体素质也是极好,或许真的会有出其不意的效果。”郗远似有所指,“楚兄,你真的舍得?” 楚江阔一脸事不关己的样子:“有什么舍得舍不得的,反正只要我们各自的目的达成,牺牲谁我都不在乎?” 杭亭似乎有些于心不忍:“楚兄,她不过还是个孩子,我们……” “杭兄,你的药试过那么多次都没有达到满意的效果,还不是因为试药的人或多或少都没有那么好的条件,更没有那么强的意志力。而楚思晴,是我见过的所有人里,最有希望令你满意的一个。”楚江阔侧目瞥着,“她的武功底子好,禁得起折腾。更何况,你难道真的放着这么漂亮的小丫头不要?” 郗远应和着:“不错,那吹弹可破的如雪肌肤,最适合作画了。杭兄,机不可失啊,大不了兄弟我让一让,让你先享用。” 杭亭想起昨日楚思晴舞剑时那柔软的腰肢,灵活的步伐,那婀娜的的身姿,飘逸的长发,还有精致的容颜,冷酷的神情,这无一不吸引着他,令他占有的心蠢蠢欲动:“岂敢岂敢,就算是先,也得是楚兄先。” 他违心地推脱着。 楚江阔早就看穿了他的小心思,才不吃他客气的这套:“难得杭兄喜欢,我这个做兄弟的,怎么会跟你争呢?你放心,保管让杭兄尽兴。” 杭亭闻此,笑得是眉飞色舞:“那就多谢楚兄美意了。” 他们三个人就在一边讨论着,一字一句,针对的都是在沉睡中毫无察觉的楚思晴。 “楚兄,你这毒用的可是绝,她到现在竟然都没有发现。”郗远连连称赞,“按理说,她不该如此大意的。” 第225章 良药 楚江阔不以为然:“一个自以为是,不知江湖险恶的小丫头,我随便说些好话哄一哄就完全招架不住了。任凭她武功再好,可到底还是个孩子,不过就比别的孩子多费些心力罢了。我不过就是送了件衣服给她,她那张千年冰山一样的脸就化了,殊不知……” 郗远脸色一阴:“殊不知那淡淡的香气,就是为她开路的离魂香。” “若不这么做,以她的状态,只怕我们这辈子都很难找到机会接近她而不被防备。”杭亭多少有些无可奈何,“事已至此,就只能怪她不该回来。” 一切都清楚了。 楚江阔送给楚思晴的衣服上有毒,毒性随着皮肤进入她的体内,她昨日多次运功,必然是大大加速了毒发的过程,以致于她在练功的时候产生了幻觉,而那毒发作起来的表象与寻常的伤风感冒并无太大的不同,一般人很难诊断得出,更何况还是杭亭亲自号的脉。 这三个人,一唱一和,一搭一衬,配合得当真是默契。 只可怜,楚思晴这一次是完全没有能力再去防备了。 任人宰割,听之任之。 溱溱抓完药之后就直接去了厨房煎药,炉火很旺,烤的她大汗淋漓。可尽管是这样,她也是寸步不离地守着药锅,没有让任何人靠近。 连路过的楚思柔都没有机会。 溱溱在小厨房里遇到楚思柔的时候也是恍惚了下,以为自己看错了。 这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二小姐是庄主的掌上明珠,从生下来就是公主一般的照顾着,磕不得碰不得,冷不得惹不得,饿不得训不得,能抱着绝不让她自己走路。 本以为楚思晴的回归会改变这样的状态,结果却是更加宠爱,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宠溺了。 二人的待遇反差极大,就难怪这姐妹二人鲜有交流,连带着洛家的那几位少爷、小姐都与她少了联系。 楚思柔在楚思晴生病的档口,好端端地跑到厨房里来,又恰好碰上在给楚思晴熬药的溱溱,就不得不让溱溱小心提防着。 “二小姐,您有什么事吗?”溱溱站起来,毕恭毕敬地问着。 楚思柔凑到小药炉的跟前儿,轻嗅着,很快就用她的小手捂着鼻子退到了一边:“你这是在做什么呢?这味道真难闻。” 溱溱扇了几下扇子,散了散味道:“大小姐病了,这是她的药。” “呀,姐姐病了呀?严不严重呀?”楚思柔扑闪着她那一双懵懂的大眼睛,看上去是那么天真无邪,“这药闻起来就好苦,姐姐喝着一定更加难受了!” “良药苦口,大小姐会明白这个道理的。” 楚思柔捏着鼻子直摇头:“我猜这肯定是杭叔叔开的方子!只有他才会开这么苦的药汤子给人喝!还好我从来不要他看病,不然我的病一定好不了!” 她提到了杭亭还有杭亭的药,似乎在暗示什么,却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 溱溱倒没把这话往心里去,左不过是个小孩子吃不得苦药撒撒娇,她在意的是楚思柔这个时候出现,让她觉得这位二小姐更像是来看楚思晴的笑话的。 “二小姐若是没有别的事情还是离开这里吧,这地方又脏又乱的,要是磕着碰着了,庄主又要心疼了。” 楚思柔嘟着嘴托着腮自言自语道:“嗯,你说得对呢!爹爹最近肯定是要好好照顾姐姐,一定没心思管我,我可不能给他添乱!误了他的大事!” 说完,她就一溜小跑跑出去玩了。 溱溱望着她小小的身影,疑惑不解,她总是觉得今天的楚思柔举止特别奇怪,连带着说话都是阴阳怪气的,尤其是“好好”两个字,刻意着重了不少,会让听得人感觉是另一种完全相反的意思。 难不成是因为姐姐病了从她那里分走了父亲的关系而不高兴耍小性子了? 溱溱是这么想的,她越想越觉得可笑。 人们都认为一样东西或者一个人失而复得之后弄丢他们的人一定会倍加珍惜,殊不知,失而复得有时候也是一种负累。 人人都以为楚思晴聪明伶俐一定会得到楚江阔加倍的疼爱,殊不知她得到的关爱远不及楚思柔的万分之一。 楚思柔若真的是因为这小小的关爱就不高兴,那真的也是太不懂事了。 锅里的药熬好了,溱溱小心翼翼地倒在碗里,盖上盖子,给楚思晴送了过去。 刚走进她房门,药碗就被楚江阔接了过去。 “给我吧,你下去吧。”楚江阔随口一吩咐,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溱溱不放心:“这……” “怎么?我照顾自己的女儿有什么不妥吗?”他的言语之中带着难以回绝的威严。 溱溱本来就畏惧楚江阔,现在更是害怕:“不,不是,我……” “行了,你去歇着吧。今儿我来照顾她,不要让任何人来打扰。听见了吗?” “是……” 溱溱虽然在退,可差不多是三步一回头,走走停停,停停走走,最后刚出了院子,就被两个健硕的大汉押走了。 原本从不设防的小院,一下子就多了好几处暗哨,好几处明哨,将内外彻底隔绝。 这一刻,溱溱就知道,她的担忧没有错。 只是,现在,她什么都挽回不了了。 “楚兄,刚才那丫头似乎不太对劲儿啊?”郗远有点担心溱溱会破坏他们的计划。 楚江阔才不担心:“她在我这悠然山庄这么久了,就算再蠢,那些背后的事儿也不可能一点都不知道。可就算知道又能如何?就凭她,还没本事在我的地盘翻出浪来。” “难道楚兄不怕她出去找人吗?”杭亭紧张地问着,“要不要我去帮你解决了她?” “你以为她出了这个门之后还能出得了我悠然山庄的大门吗?”楚江阔胸有成竹。 杭亭和郗远对视了一眼,立即心领神会,露出了瘆人的笑意。 楚江阔扶起楚思晴,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思晴,来,把药吃了。吃了药就没事了。” 他盛起一勺,吹凉之后,才送到楚思晴的嘴边,体贴细心,连话都比平日里温柔。 楚思晴的嘴唇有些干,小口小口地抿着,还不忘对身后的人表达谢意:“辛苦爹爹了。” 说来也是神奇,楚思晴刚喝了几口,就觉得脑子清醒了不少,意识慢慢恢复了过来,连眼睛都能够彻底地睁开了。 “感觉好些了吗?”楚江阔关切地询问着。 楚思晴点点头:“好多了。” “真的好多了?”楚江阔将最后一小勺药送进了楚思晴的嘴里。 楚思晴咽了下去,她根本就没有听懂楚江阔话里有话:“嗯,感觉比刚刚好受些了。” “那就好。”楚江阔嘴角扬起,脸上写满了得意与满足,“那就没有辜负这碗药。” 楚江阔把碗放到桌子上,背对着楚思晴,默默地倒数着。 “爹爹,我想休息了,您……” 第226章 中招 楚思晴还没有说出让楚江阔离开的话,就察觉出了身体异样的感觉。 又是一股热浪袭来,却不似高热时那样直接而沉重。 这一次,是轻飘飘的。 一阵阵涌上心间,又一阵阵被按了下去,就如潮起潮落,冲上来,退下去。 “怎么了?是不是感觉身体暖暖的?”楚江阔还是没有转过身。 楚思晴的呼吸开始变得忽快忽慢,她竭力地想要控制,可越是控制就越是觉得有一股血脉要从她的身体里闯出去。 她的眼睛还很明亮,她的意识还很清醒,可是她的身体已由不得她控制。她想动,却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杭兄,你的佳人醉貌似没有你说的那么有效啊?” “还真是奇了,中了佳人醉之后眼神还能如此清澈的神情,她的的确确是第一个。” 郗远和杭亭从帘子后面走出来,看到楚思晴的第一眼就觉得非常意外。 “你们!”楚思晴这才意识到,这一切,都是一个局,“你给我吃的什么?” 她质问着楚江阔。 楚江阔回过身,背靠着圆桌,双手环抱在身前,漫不经心地回答道:“就是普通的退烧药而已,只不过里面加了点其他的好东西罢了。” 就在他从溱溱手中接过药碗到走到楚思晴床边的过程中,楚江阔很隐晦地将提前准备好的两种毒药点进了药里。 一种就是佳人醉,而另一种就是化功散。 “什么东西?”楚思晴还在抵抗着发作得愈发厉害的毒性。 “佳人醉。”楚江阔干脆坐在了椅子上,“名字是不是很好听。” 楚思晴没有听说过这种毒药,根本不清楚它的功效:“那是什么?” 楚江阔回答道:“是你杭叔叔的独门女眉药,保证让你受用不尽。” “你说什么!”楚思晴慌了。 她从来没有想过,楚江阔会用这样卑劣的手段对付自己。 “趁着现在药性还没有完全散发出来,你不妨告诉我你究竟把若问的剑谱和心法藏在了什么地方?只要你说出来,我立即给你解药,保证你毫发无损地回到你师父身边。”楚江阔的目的竟然还是为了得到若问的剑法。 “你做梦!”楚思晴怎么可能会妥协于如此卑劣的手段,“你不配!” 楚江阔也不恼,就好整以暇地盯着楚思晴,想看看,她究竟有没有本事拯救自己。 楚思晴挣扎着,试图强行运功将毒逼出来,可她忽然发现,真气完全涣散,根本一丝一毫的踪迹都寻觅不到。几番尝试,都以失败告终。 这当然也在楚江阔的意料之内。 “怎么,是不是觉得浑身没有力气,连真气都提不起来?” “你对我做了什么?”楚思晴恨恨地等着他。 楚江阔略显得意:“化功散,听过没有?” “楚兄,中了你这化功散的人几乎都死了,你让她个小丫头去哪里听?”郗远在一旁搭话,顺道解释着,“这是你父亲独门的配方,纵使你有天大的本事,中了此毒内力也会全失,六个时辰之内,若是能够服下解药,那么散去的功力就会重新恢复,不然的话……” 他不用说,楚思晴也可能猜到结果。 “好孩子,毒药解药都只有你父亲一人所有,只要你服个软遂了他的意,他一定不会为难你的。”郗远倚靠着门边,苦口婆心地劝着。 “哼,我没那么笨。”楚思晴艰难地侧过身子,单臂枕着,“既然你对我出手,我怎么还有逃生的机会?你做事滴水不漏,否则不可能到现在还没有人戳穿你伪善的面孔。” 楚江阔没有承认,当然也没有否认,他只是不断提醒着楚思晴时间,不等人的时间。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不然就别怪为父不客气了。” 楚思晴绝不会因此而低头:“你妄想!” 她的气息越来越不稳,内力空虚,令原本就虚弱的她更加有气无力。只是,她说出口的每一个字,仍旧是咬牙切齿,恨不得生吞了楚江阔。 楚江阔没有与她再多纠缠,他本来就没有抱多大的期望。同住一庄的这四年,他算是摸透了楚思晴的脾性,根本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越是威胁、越是强迫,她就越要反抗到底。 同样,她最大的软肋,也就是她最大的死穴,楚江阔也了如指掌。 他转过身去,径直地走向剑台,拿起了被楚思晴视作生命的那柄宝剑:“既然得不到剑法,那我就只好收下这柄剑作为补偿了。” 秘籍无果,总要得到些什么才不枉他浪费心力算计着。 他这一碰,立马就刺激到了楚思晴最敏感的神经。 她怎么能够容许楚江阔这样的伪君子玷污了她最珍视的东西。 “不许你碰它!” 怒斥一声,楚思晴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直接跌下了床,连滚带爬地移动到楚江阔的脚边,死死地拽着他。 “你还给我!你没资格碰它!” 楚江阔一脚踢开她:“你有什么资格命令我?瞧瞧你现在的样子,以后的所有事,都由不得你做主了。” 他在等佳人醉药效的彻底发作,却一直都没有等到他想看到的那个结果:“杭兄,你的佳人醉今天怎么不灵了?这丫头竟然还能有力气脏了我的衣服。” 杭亭也很纳闷:“真是怪了,这么久了她都没有丧失心智,莫非是我的佳人醉对她没有用?” 郗远也在想着:“难不成……难不成是楚兄的化功散刚好抵了佳人醉的效果,所以只能限制她的行动,却不能迷乱她的心智?” 一语惊醒梦中人。 “郗兄此言或许真的大有可能!”杭亭的眼睛在发光,“若真的是化功散克制了佳人醉,我倒还真要好好地再研究研究该如何改进佳人醉了。” “改进什么的都是后话,眼前的春宵一刻才是正事。”郗远晃了晃肩膀,反手带上了房门,“既然没有药性,那就只好委屈了她。” 说完,三个人全都大笑了起来。笑声里充满了得意,充满了嘲笑,充满了戏谑。 谁能想象,三个江湖中公认的大侠,竟会对一个小孩子痛下毒手,这其中,还包括了孩子所谓的父亲。 郗远和楚江阔端坐在圆桌旁,斟上一杯茶水,耐心地等待着一出好戏的上演。 杭亭从地上拎起被动无力的楚思晴,就像是拎起一只小猫小狗那般容易。 “有本事,你们干脆杀了我!”楚思晴在做最后的反抗,毫无用处的反抗。 杭亭根本不听她说话。 …… (心疼我的两千多字。咳咳,嗯……) 终于,楚思晴放弃了。 她似乎屈从了命运对她的不公,右手不知从哪里摸索出了一片铁刃。冰冷的金属质感,没有刀柄,只有一片薄薄的铁片,锋利无比。 楚思晴夹在指尖,蓄足了仅有的力量,扬起手腕,朝着自己的脖子割了下去。既然她已无力对抗强大的对手,那么就只好借此了结自己的性命。 奈何,她的出手还是被拦了下来。 杭亭一下子就扣住了她的腕子,抢走了她手上的薄刃。 第227章 密室 “想死?没这么容易。”杭亭把刀片扔到了一边,也扔掉了楚思晴最后的希望。 绝望之际,连她自己都没有发觉,她在喊着若问的名字。 “若问,救我……” “师父,救我……” 交替着,重复着。 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境地里,连神明都选择了无视,何况远在千万里之外的若问呢? 而此时的若问,在遥远的关外,正独自买醉,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幻象,是正在遭受苦难的楚思晴,耳朵里传来的呼救声,正是那一句——师父,救我。 冥冥之中,这又何尝不是师徒之间的默契所致? 只可惜,他醉了。 这一切,也不过是醉酒后不可信的幻觉罢了。 回忆的故事讲到这里,不过也只是高潮的序曲,远远还不及痛处。 可回忆的故事到了这里,已经足够刺痛每个听众敏感的心。 “八年前,我记得那一天,你的生辰,我在自己的酒馆里替你庆生,在人来人往中,总盼着能瞧见一个长得像你的人。” 别离之后,若问常常思念的人不再是慕容情,而是楚思晴,失去之后,他终于敢去正视内心真实的情感,越爱越思念,情到浓时,就只好借酒浇愁了。 酒入愁肠,愁更愁;情至相思,思更思。 “我记得我醉了,醉了一天一夜,一夜又一天。那是那些年里,我唯一醉过的一次。” “我以为,是我太想你了,才会出现酒后的幻觉,原来,真的是你在呼唤我。” 若问将怀中的小梦也就是楚思晴抱得更紧了,他无比的懊悔、无比的自责、无比的愤恨、无比的恼怒。 “那个时候,我的脑子里只有师父你一个人。” “那个时候,我真的好怕好怕。” “那个时候,我在想,晴儿脏了,师父还会不会要晴儿。” 小梦的眼睛变得空洞,她感受的到眼角里有湿湿的东西滑落出来,却不知道究竟是眼泪还是血水。 “不,不,晴儿永远都是师父的好晴儿,师父怎么舍得不要你!” “师父,你既然舍不得,当初为什么要赶我走?”小梦不想问,又不得不问,“我们相依为命,日子虽然过得平淡,却是晴儿此生最幸福的时光。要不是有那些记忆撑着我,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度过后来的日子。” “后来……对,后来呢?”若问想知道,又不想知道,“算了,不要说了,那么痛苦的记忆,不要再提了。” 小梦却坚持要继续讲下去:“师父,你知道吗?对比之下,杭亭待我已算是温厚了,我记得有一次,在楚江阔和郗远都不在的时候,他单独对我说,他是真的喜欢我,哪怕不惜一切,也要得到我,然后毁了我。” “我当时根本就没记在心上,他不过就是在给自己的恶行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罢了。” “可是现在回想起来,他的忏悔或许也不仅仅只有悔吧。” “再后来,我不止是他一个人的,而是他们三个共有的。” “那么长的时间里,我都快要忘记阳光是什么样子的了。” “暗无天日的密室里,是无休无止的折磨……” 她的思绪再一次回到八年前,回到被自尽无果之后的那一刻,继续对众人讲述她满身伤痕的来源。 不过一次,杭亭就迷恋上了她的气息、她的味道。 “杭兄,反常啊?”郗远从来没见过杭亭对谁那么上心,“不过就是个小丫头,你至于吗?” 至于吗? 问得真好。 “这丫头可比我遇到的其他任何人都要不一般。” 或许是因为她的美貌,或许是因为她的刚烈。 总而言之,杭亭就是爱上了。 “行了,以后有的是时间。”楚江阔看完了好戏,也有些跃跃欲试了,“我跟郗兄看你折腾了这么半天,也该换人了吧?” 杭亭总算是松开了手:“当然当然,来日方长嘛,我也不好扰了兄弟们的雅兴。” “那就有劳杭兄了?”郗远打趣着。 “小意思。”杭亭将楚思晴打横抱起来,她柔软的身体就像是被人活活掏空了一般,轻的似乎一阵风就能吹走她,“再看一眼阳光吧,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他这话自然是说给楚思晴听的。 楚思晴虚弱极了,汗水布满了她的脸颊,和泪水融为一体。她的眼睛勉强睁开一条窄窄的缝,望了一眼窗,就又沉沉地昏睡了过去。 “睡吧,以后就没有机会了。”杭亭再一次吻了她的眼睛,然后抬起头对楚江阔说道,“楚兄,带路吧。” 楚江阔总算是离开了凳子,伸了伸腰,嘴里还念念有词:“人老了,坐久了都觉得腰疼。” “楚兄的兴致那么高,怎么看都不像会老的。” “郗兄真会说笑。” “就算是年岁长了,也不妨碍我们游戏花丛中,不是吗?不然何来的老当益壮、老而弥坚之词?” “哈哈哈,郗兄所言,实在是有道理!哈哈哈哈!” 楚江阔一边笑着,一边走到椅榻侧面,蹲了下去,在椅榻的下面摸索了半天,而后轻轻一按,椅榻之下就露出了一条暗道。 “没想到这屋子的密室竟然在地下。”显然,入口的位置出乎了郗远的意料。 悠然山庄的每一间房里都有密室,这其中的一多半,郗远和杭亭都参观过,也在里面逗留过,做的什么事情不必多说。不过,那些密室大多是在原有的空间大小中阻隔出来的,地方不大,与房间是并行的,隔断基本都是书架,后面藏着暗门。 唯独这一次,密室仍在,却通向了完全不同的方向。 “对付非常之人,自然要用非常的手段,若还跟以前一样,岂不是早就让她发现了?” 楚江阔走在最前面领路,杭亭抱着楚思晴跟在后面,郗远在最后。 “楚兄,恕我多嘴问一句,当年谷梁夫人难不成也是被关在这里的?”郗远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 “对付那样的女人,用这种地方,岂不是太浪费了?” “那为何在尊夫人的闺房中,会有这么一间?” “这是我后来专门为了楚思晴改建的。”楚江阔乐得解释自己的杰作,“无忧城的人找到我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丫头一定不会是泛泛之辈,为了防患于未然,我就加急进行了改建,怎么样,这地方不错吧?” “不错,不错,非常不错!” 谈笑之间,已到了密室之中。 人工搭建成的清水小池蓄满了水,几框炭火贴着墙壁摆放得整整齐齐,石桌、石凳、石床一应俱全,可这都不是密室的主体。 密室的中央,立着一个大大的空心圆形的架子,架子倾斜于地面形成工整的角度。圆框中央是一个“大”字型的钉板。“大”字的五个端点处都有铁扣,上面都挂着锁。 杭亭是头一次见识到如此“别具一格”的刑架,脚下的步子迈得都慢了下来。 “楚兄……这……”他略显犹疑。 反倒是郗远极其惊喜:“妙啊!真是妙!”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在架子上绑上人了。 杭亭没有如往常一样直接把人送过去,反而多嘴地问了几句…… 第228章 留情 “楚兄,恕我冒昧,可否容我问你几个问题?” “杭兄太客气了,有什么问题,但说无妨。” “敢问楚兄,若这孩子不会武功,你还会不会用极致的手段对付她?” “当然不会。我选择什么样的方法自然是由我要的是什么样的人来决定的。” “楚兄早有准备,是不是意味着,你从得知这孩子消息的时候就想过会有今天?” “不错,她是若问的亲传弟子,想要得到若问的武功秘籍,只有从她身上下手。” “如果她肯把东西交给你,你还会动手吗?” “会!只不过,我可能会再养她几年再动手。” “是什么让你选择现在出手?” “因为她的武功比我想象中要高明太多。我担心再过几年,等到她涨了阅历多了心机,我就真的拿他没有办法了。” 楚江阔实话实说,毫无隐瞒。 郗远却觉得杭亭今天的话,有点多。整个过程旁观下来,不仅杭亭的佳人醉出了岔子,就连杭亭这个人都跟以往不同了。 “杭兄,你……”郗远试图打断他们无关痛痒的问答。 “郗兄,你不必打断杭兄。”阻止他的人竟然是楚江阔,“杭兄既然心中有疑惑,我就有义务替他解惑,以免日后咱们兄弟之间,多生无谓的嫌隙。” 他们三个人,哪有什么嫌隙,有的都是互相之间的把柄,沆瀣一气,狼狈为奸,谁也比不得谁高明,谁也比不得谁高尚。 “楚兄别怪我今日啰嗦,怪只怪我怀里这个人的身份跟以往我们遇到的人不一样。”杭亭动了恻隐之心,尽管在此刻的环境里是那么的微不足道,“我还想问楚兄最后一个问题。” “杭兄请讲。”楚江阔差不多猜到了杭亭要问他的是什么了。 “楚兄,她毕竟还是你的女儿,你真的不打算再考虑一下吗?” “不必!”楚江阔果断地回绝了他,“她不是我的女儿,我没必要替别人的女儿打算。” 如实相告,他连隐瞒都不打算隐瞒了。 “什么!” 出乎了郗远和杭亭的预料,可他们转念一想,却发现这就是最合理的解释。 楚江阔接着道:“谷梁文茵嫁给我的时候已经珠胎暗结了,这些年我装作不知情,可并不代表我要一直演下去。” “楚兄难不成知道这孩子的父亲是谁?”杭亭也不知道怎么就会有此想法。 楚江阔显然是没想到他会这么问,沉默片刻,方才道:“我的确知道。” “是谁?”郗远有点担心了,他害怕如果楚思晴的生父是个大人物,日后得知了真相,会对他和凤舞帮不利。 楚江阔看他忧虑的模样,简直觉得好笑极了:“郗兄不必过分担忧,楚思晴的亲生父亲你们都认识。” “认识的?”杭亭就更意外了。 “就是我的结义兄弟,洛魂飞。” 一时之间,郗远和杭亭哑口无言,根本找不到任何话语来形容他们此时此刻的心情了。 一切似乎变得更加合理了。 妻子的背叛,兄弟的欺瞒,让楚江阔把一切的怒火都撒在了最无辜却又是他耻辱见证的那个人身上。 他到底是可怜还是可恨? 杭亭和郗远沉默了,他们选择站在楚江阔的这边,因为他们不了解前情,更因为他们是一条船上的人,他们只能沉默。 杭亭终于迈出了最后一步,将昏睡过去的楚思晴绑在了刑架之上。紧扣的铁锁牢牢地贴着她的手腕和脚踝,牢牢地扣在她的颈上,令她无法动弹。 楚江阔点燃了小盆的炭火,火焰令烙铁迅速升温,很快就变得通红。 “杭兄,你的。”楚江阔将烧红的烙铁递给杭亭。 杭亭接过之后,走到刑架的后面,从下往上,直接烫在了楚思晴的背上。 一个大大的“杭”字。 这就是属于他的记号,代表着她,属于过他。 剧烈的疼痛之下,楚思晴醒了,她惶恐地看着四周陌生阴暗的环境,惶恐地看着眼前死死地盯着她看的两个人。 烙铁的温度还没有散去,杭亭的手还没有松。 他们都在等着楚思晴发出痛苦的呼喊声,只有那撕心裂肺的叫喊,才能令他们感到满足。 然而,他们只得到了失望。 楚思晴咬紧牙关,硬是忍了下来。 她能够闻到自己的皮肤被烧焦的味道,可她不想在这些人面前示弱。 她知道,自己越是痛苦,他们就会越高兴。 所以,她告诉自己,必须要忍! 脸色煞白,冷汗直流,反扣的双手紧紧地抓着束缚着她的架子,连木头都被抠出了印记。 指甲断了,手指破了,她还是没有喊出来。 杭亭松开了手,楚思晴的人近乎虚脱。 “这又是何苦呢?”杭亭为她遗憾。 接下来,就是楚江阔掌控局面的时候了,他的登场,真正让楚思晴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这么有骨气?”楚江阔是越来越期待与楚思晴换个方式较量的过程了,“那我就看看,你到底能撑多久。” 楚江阔又从一旁的石桌上拿起两把匕首,刀柄很短,刀身很长也很薄,就跟楚思晴藏着的铁片差不多。会武的人看到这么个玩意儿,铁定也会扔到一边,显然不是什么好用的兵器。 不合理的构造,本来就不是用来防身或是打架的。 “楚兄……”杭亭稍稍拦了他一下。 楚江阔的愠怒一闪而过,仍旧和颜悦色地对他道:“难不成杭兄想要替我出手?” “这……”杭亭迟疑了一下,违心地从楚江阔手里接过了匕首,“这种小事还是由小弟我代劳吧。” 结果是杭亭无法改变的,他能做的,只有让过程简单一点,让痛苦再少一点。 “杭兄真是无趣啊,你明知道楚兄最享受这个过程,你却偏偏不让他好好玩。”郗远的风凉话说起来,马上就有了一种唯恐天下不乱的感觉。 “无妨,反正没什么大影响。”楚江阔今天算是给足了杭亭面子。 杭亭也知道楚江阔在接连的退让,所以不敢再造次,多少话都咽了回去,烂在了肚子里,再也不敢开口。 单刀出手,对准的是楚思晴的左肩。 他出手的速度极快,力道十足,目的不过是想让楚思晴的痛楚少一些。但是,被利刃穿肩而过,痛苦再少,也少不到哪里去。 又是一刀,直接穿透了她的右肩,穿过了后面半寸厚的木板。 杭亭出手对准的位置极度精确,不伤筋骨,只破皮肉。如果楚思晴还能活到最后,那么这两处刀伤,是不会影响她的手臂的。 楚思晴的双肩流出两道浅浅的血流,不会立即有性命之忧。她的嘴角也有血液流下,在隐忍的时候,她死死地咬着自己的嘴唇,嘴角都被她咬烂了,可还是没有吭出来一声。 浴血而存在,她的身体上,到处都是血迹。 “杭兄,你果然还是对她手下留情了。”楚江阔没有听到他想听到的声音,感到无比的扫兴。 第229章 毁容 杭亭退到了一边,最后说道:“无所谓,反正有楚兄的手段,还怕她不会屈服么?” “再硬的骨头楚兄都啃过,何况是个小丫头。”郗远打着圆场,“该你了楚兄。” 楚江阔一步一步靠近楚思晴,带着如死神般的微笑,像一只从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鬼,誓要将楚思晴灵魂完全吞噬。 他用食指从她肩膀蘸了些血,放进嘴里品尝着,腥咸的味道让他十分满足。 他又用同样的手指从她的嘴角蘸了一点,放在鼻尖轻嗅着,好像还有一股甜甜的味道。 手指沾在他的嘴唇上,传递过去的血被他抿进了口中。 “恶心!”楚思晴气若游丝,可还是在骂着楚江阔。 楚江阔根本就不在意她说什么,她骂的越难听他就越高兴。 “你的样子太容易魅惑人心了,这样很容易让我们的某些人心存怜惜,下不去狠手,不如……” 他端详着她的面孔,明眸皓齿,柳叶弯眉,然后抬手一巴掌,就打在了她的脸颊上。 又是一阵痛。 飞溅出的血溅了楚江阔一脸。 他的手里藏着刀片,夹在指尖,直接划了一道血口在楚思晴的侧脸上,淋漓鲜血的味道迅速在密室中弥漫。 楚江阔反手又是一巴掌,意味着楚思晴的脸上又多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女子的容貌最是珍贵,何况是她这般天生丽质的人。 楚江阔就是要借此摧毁她最后的武器。 然而,楚思晴从来不觉得自己有多美,所以即使容颜被毁,也依旧没有吱声,连她最引以为傲的武功都失去了,她还有什么不能失去的?反正她再也没有机会回到若问的身边了,剩下的面目到底是怎样的,又有什么关系?她最怕失去的人都失去了,留着性命又有何用? 她冷冷地瞥着楚江阔,眼神中尽是不屑和轻蔑。 她在笑,用尽一切力气在笑,在嘲笑,在讥笑。 “你笑什么?”楚江阔脸上的笑意终于慢慢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被看轻的愤怒。 “我在,笑你,笑你,实在,可怜。”两字一停,楚思晴喘着粗气,冒着被进一步折磨的风险继续试探楚江阔的底线。 “平日里装得那么高尚,背地里干的就是下流的勾当,人前人后两幅面孔,你活得累不累?真君子活得自在无束,真小人活得心安理得,唯独你这样的伪君子,要掩饰着肮脏的内心,活得比阴沟里的老鼠还可怜!” 楚思晴越说越多,好像要一口气把对楚江阔的恨意完全宣泄出来。 只是平平淡淡的口吻,令原本就充满了敌意的话变得更加令人愤怒。 “以你这样的为人,就算让你学会了绝世武功又能如何?若真的让你一统武林,那岂不是所有武林人士的悲哀?” “就凭你还想学我师父的剑法,你连跟他交手的资格都没有。” “还好师父走了,不然你的悠然山庄,只会玷污了他的脱尘。” 若问。 对,还有若问。 楚江阔冷哼一声:“你不要以为你师父有多厉害,他不过就是一个懦弱的鼠辈。过去是这样,面对挚爱的女人拱手相让,现在是这样,面对珍视的徒弟仍旧选择抛弃。” “他孤身一人,若不是想抛弃责任,他又何必非要将你送回楚家?说是为了你好,可是他能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好吗?” “你对我而言,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人,对他却是意义非凡。可他宁愿不清不楚地把你交给我,也不愿意与你相依为命。想想看,你在他心中的分量似乎也不过如此。” “枉费你对他一往情深,可惜啊,他对你算是弃如敝履了。四年了,他对你不闻不问,可能他早就把你忘了,根本不想再看见你。” “你知不知道,你刚刚一直在叫着他的名字,希望他来救你。可惜啊,他根本就听不到。说不定现在的他正抱着哪个美人儿喝着美酒吃着佳肴享受呢。” 字字诛心,楚江阔刻意提起若问,就是要打击楚思晴的骄傲。 不过这一次,他的计谋没有得逞。 楚思晴早就把头扭到了另外一边,他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被她当作耳旁风,从哪里进就从哪里出。 “无聊。”她越来越平静。 可是,她的平静却彻彻底底地激怒了楚江阔。 他开始用另外一种方式打击她。 楚江阔用水池中打了一桶水,随手抓起一把盐抛进水中,接着,这整整一桶盐水,就被泼在了楚思晴的身上。 伤口沾了盐水,是翻倍的痛。 她还在忍着,忍得十根手指都抠烂了,忍得被锁扣禁锢的颈都快要窒息了。 楚江阔又抓了一把盐,涂在了楚思晴的十根血迹斑斑的手指上,涂在了楚思晴被毁掉的半边脸颊上。 十指连心,那种痛,真的令她感到比死还要难过。 当她受不住而昏倒的时候,楚江阔又会在钉在她肩上的匕首上轻轻拍打,只需要轻轻的一下,就会再一次令她从昏迷之中痛醒。 无数种疼痛交织在一起,麻痹了神经,也令她的灵魂抽离了身体。眼前是缥缈的,脑海是虚无的。 现在的她真的如同一具行尸走肉,没了思想、没了情感,甚至没了自我。 可她下意识里仍在呼唤着若问的名字,轻点在一起的上下唇瓣,是她的呼救。 “师……师父……救……救……救我。” “楚兄,你玩的会不会太久了?”郗远也多少有一点看不下去了。 他看不下去的点并不在楚思晴受了多大的罪,而是担心楚江阔一次玩个够,后面就没得意思了。因此,他劝停的办法也就跟杭亭不同了。 这个时候的杭亭早就开始在一旁的台子上挑挑拣拣,准备下一次要用的东西了。他收起了自己对楚思晴的怜悯,收起了不该对她产生的情感。 …… (持续省略) 楚江阔没有客气,他下手越来越没有轻重,留下的伤口也就越来越长、越来越深。 整个过程里,楚思晴都是醒着的,她不是不想睡,而是楚江阔不让她睡。 他就是要让她切切实实地体会着绝望之后还是绝望的绝望,体会着什么叫作生不如死、求死无门。 等到楚江阔结束之后,楚思晴的半张脸近乎烂掉了。 血肉模糊,令人触目惊心。 可这并不是结束,因为上面还没有封存上他的印记。 烧红的烙铁落在了她的脸颊之上,永远地烙印下了一个“楚”字。 楚江阔心满意足,终于肯暂时放过楚思晴了。 他甩着手腕,扭扭脖子,倒头就在石床上睡下了。 郗远没有理他,毕竟现在,楚思晴该是他的了。 “小丫头,你一定疼死了吧?”郗远上下打量着她身上的伤,故作怜惜,“真是太可怜了。” “放心,我没你爹那么粗鲁。” 说完…… 嗯…… (还是要略) 第230章 作画 刀俎鱼肉,谁是谁,一目了然。 象征性的一个过程,不过是个过场。 好戏在后面。 郗远的兴趣点在吟诗作画。 银针备好,墨汁研好。 嘬一口小酒,且道:“月出于东山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间。白露横江,水光接天。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 他今日要画的,便是月夜泛舟游于赤壁之下的场景。 从腿上开始,郗远落下了他的第一笔,也就是第一针。 银针很细,细如雨丝。 落针的动作细腻而谨慎,深浅不一。浅的地方轻轻一下,就只像是被蚊子叮了一样,毫无感觉;深的地方,郗远不断搓着,慢慢深入,那种感觉不是一般的语言能够形容出来的。奇痒无比,可又奇痛难耐。 若非扎在了穴位之上,那么细的真本不该会造成巨大的同感,而郗远的针被他淬了特殊的药物,因此才会有了不一样的效果。 楚江阔没什么风雅乐趣,自顾自地在一边养精蓄锐,杭亭却看的津津有味。 “郗兄,数月不见,没想到你的画工又精进了。” 数月,对于他们而言,还真是太久了。 他们三人联手是常态,短则几日,长则也不会超过一月,就会碰到一起,互相交流心得,然后一起享用楚江阔为他们准备好的“大餐”。 他们对待那些人,就像现在他们对待楚思晴一样,无所不用其极。 唯一不同的是,那些人不过是一日之趣,用过了就丢掉了。而目前来讲,他们还不想让楚思晴死,因为她可以同时满足他们三个人各自不同的喜好。他们为了能够制服她,能够得到对她下手的机会,足足等了三个月。 三个月里,楚江阔没对悠然山庄的任何一个丫鬟下过手;三个月里,杭亭没有再拿任何人试过药;三个月里,郗远没在任何人的身体上作过画。 他们等待的目的,就是为了一个更好的楚思晴。 楚思晴的倔强和不屈刺激着楚江阔征服的野心;楚思晴的美貌和深厚的武学功底满足了杭亭对药人的最大期望;楚思晴光滑细腻的皮子是郗远最向往得到的画纸。 一拍即合,他们都在等着今天这一刻。 郗远专注地勾勒完群山的最后一笔,方才开口回答杭亭:“太久没有画了,手都有些不敢下针了。” 杭亭戏言:“你不敢下针,不是因为你太久没画,而是因为你从来就没有遇到过如此完美的画纸。” “这倒是。”郗远紧张的原因也是因为他实在是太喜欢楚思晴的皮肤了,越是想要画出好的作品,就越是谨慎下手,越是谨慎就越是紧张。 他可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 “来,杭兄,你看我这赤壁旧景还原的如何?”郗远对于刚刚完成的部分格外满意。 杭亭凑过去仔细观摩着。 山有棱角,水有涟漪,石壁上“赤壁”二字分外瞩目。 自古赤壁之战所在都有争议,不过好在山山水水跃至画中也都大同小异,更没人会去追究这比画轴上的画还精致小巧的内容究竟是不是真的赤壁。反正郗远说是,就是咯。 勾勒之后,他还要上色染墨。 墨汁是由数种有毒的草药混合而成的,会令墨色更加清晰,而且久不褪色。只是毒终究是毒,郗远目的只为存画,他不会去考虑毒性会对人体造成多大的伤害。所以,当楚思晴体内的三种毒素第一次混合在一起的时候,毒性瞬间发作,折磨得她痛不欲生。 五脏六腑如被千万只蚁虫叮咬,痛中带痒,痒中带热,热中带瘾,就像是各种含毒的蛇虫鼠蚁在激战,各自发挥出最强的招式,在她的身体里不断翻搅。 楚思晴全身都在发抖,双颊泛红,双唇惨白,冷汗从额头顺着流进她脸上的伤口,溶了创口上的盐,再给她从外补上了一刀。 唯有她腿上留下的半幅画,却仿佛有了生命一般,令人仿佛能够感受到流动的水波。 楚思晴真的受不了了。 可现在的她,不论是想骂人还是想杀人,甚至想求死,都没有力气。 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所有在绝经中能够给她希望的那些人,包括虚幻的存在,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充耳不闻,视而不见。 “楚兄,你快看,你的化功散加上杭兄的佳人醉再配上我的水墨情,简直就是这世间最完美的毒。” 楚江阔懒懒的翻了个身,打了个哈欠:“郗兄,你悠着点。” “我?我怎么了?”郗远被他说的一头雾水。 “我跟杭兄的药都试过无数次了,毒性强弱我们都有数,不过你那个什么水墨情,我记得是不怎么靠谱啊。忽强忽弱的,你小心点别让她死了。” “虽说我不擅用毒,但是我这水墨情里可没放致命的成分,死不了人的。” “但你可别忘了,现在她中的可不止你一种毒。” “那就看她的运气好不好了。” 运气…… 到了这一步,楚思晴哪里还有什么运气可言。 如果毒性融汇,演变成剧毒令她毒发身亡,才是身陷绝境的她最大的幸运吧。 奈何,她何其不幸。 同一件事,站在不同人的角度,结果就是截然不同的。 她的不幸却是另外那些人眼中最大的幸运。 意兴阑珊,三个人终于准备从这昏暗的密室中离去了。 杭亭在离开之前,在楚思晴所有的伤口上都撒了金创药,还硬塞了一粒护心丹让她吞了下去。种种做法,目的都是要让她活得再久一点,让他们可以在她身上尝试更多的可能。 没有日升日落,楚思晴就只有在梦境里神游,可她的梦里,不断重复着她连续遭遇的打压和折磨,再无其他。她睡了,梦了,然后在挣扎中惊醒了。 全身被禁锢在架子上动弹不得,略有晃动就会牵扯到双肩被利刃摩擦。 醒着是一种罪,睡着更是一种罪。 不知过了多久,密室的门忽然被打开了。 楚思晴隐隐听见了,可她早已分不清是现实还是幻觉,除了静等着承受,她什么也做不到。 密室弥漫着汗水与血水混杂的味道,令被迫走进来的人频频作呕。当来人点亮烛火的一瞬间,她手中的火折子被惊落在地。不是没有提前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只是不曾想过,面对“亲生女儿”,楚江阔下手居然会比之前更狠更毒。 “大小姐!” 来的人是溱溱。 让她来的人是楚江阔。 押她来的人是之前带走她、看守她的是那两个壮汉。 楚思晴出事之后,溱溱的一举一动都受到了限制,她现在能够活动的范围就只有悠然山庄的一半,想要出门,简直难如登天。 第231章 隐情 溱溱试过偷跑出去,去丘山雅苑找洛魂飞求救,可她还没有跑出多少步,就又被抓了回来。她没有被为难,但是换来的是更大的威胁。 楚江阔一早去找到了她,让她继续照顾楚思晴。 上一次,在楚思晴回来之前,楚江阔找到她让她照顾大小姐,那个时候她是开心和欣喜的;这一次,在楚思晴宿命难逃的时候,她的心情是畏惧和担忧的。 说是照顾,不过就是努力地维系着楚思晴的生命,不让她死过去罢了。 “大小姐,你……”溱溱本来是想她问一句好不好,可话到嘴边,却显得多余了。 换成任何人沦落到这个地步,都不可能好的。 楚思晴恍恍惚惚之中听见了她的声音,她强迫自己清醒过来,是彻底的清醒。 克服着巨大的障碍,楚思晴抬了抬自己的肩膀,用痛的感觉令自己的意识恢复过来。 “你怎么来了?”她总算是看清了溱溱的脸,那么亲切,那么可爱,那么真实。 溱溱听到她虚弱得毫无底气的声音,哇的一声就哭出来了。 “大小姐,对不起!” “傻瓜,关你什么事?我没事的。” 都这样了她还说没事,除了是在安慰溱溱,绝不会有第二个原因。这一点,溱溱是清楚的。 她越装的没事,溱溱心里就越难过。 “我应该守着你的,我应该无论如何都要守着你的!”溱溱后悔万分。 楚思晴又怎么会怪她:“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也想不到他们三个人会……” “不!”溱溱打断了她,“不,我知道,他们的所作所为我都知道!” “什么?”楚思晴不敢相信。 溱溱脱下自己的外衫搭在楚思晴的身上,一边用勺子喂着清水给她一边哭诉着:“他们不是第一次了。” 楚思晴不肯喝水,任凭溱溱怎么送,她都不肯喝。 求死的意志大于求生的信念,求死却又无门的时候,她就只能用最原始的手段了。 溱溱见她如此,急得哭的更厉害了。 “大小姐,你多少喝一点,吃一点,不然身体会受不了的。” “大小姐,你是不是怪我没有救你,所以不肯喝我喂给你的水?” 楚思晴没料到她会想的那么极端,只好解释:“不是的。就算你在场,不过是枉送性命而已,你根本不是他们三个的对手,我怎么可能怪你?你活着,就很好了。” “可是……”溱溱还有好多话想说,最后却只凝结成了三个字,“对不起……” “溱溱,如果你觉得对不起我,就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只要我能办得到,就一定办!”溱溱立马擦干了眼泪等着楚思晴发话。 楚思晴想要的,非常简单。 “杀了我。” 此时此刻,死是她最大的解脱,也是唯一的心愿。 “对不起,大小姐,我……”溱溱却没办法答应她。 “我真的受不了了,你要是为我好,就马上杀了我。” 楚江阔等人离开之后,楚思晴体内的毒又发作了三次,效果一次比一次强烈,时间一次比一次长。没有了内力的她,无法运功抵抗,更别说自己将毒逼出来了。 黑暗中的她,是那么得无助,那么得孤单。 生死只在一线间,她却怎么都没办法跨越生死那条线。 “溱溱,算我求你了,好不好……”楚思晴真的累了。 “大小姐,庄主说了,如果你死了,不管你是怎么死的,只要不是死在他的面前,那么就都要我陪葬……” 楚江阔把溱溱的性命跟楚思晴连在了一起,这样一来,不止让溱溱不敢帮楚思晴,也让楚思晴不得不活着。 他算准了楚思晴的个性,绝对不会让自己连累一个无辜的人。 “什么!”楚思晴怒了。 “庄主还说……” “说什么?” “说,如果大小姐死了,就让我替你……” 溱溱不敢再说了。 她没有楚思晴那般强大的忍受力,根本熬不过接连的酷刑。 “可恶!”楚思晴怎么都没想到楚江阔会卑鄙到这个地步。 “所以,大小姐,求你多少吃一点,你……”溱溱想求她活下去,不仅仅是为了她自己,还有其他更多的人。 楚思晴不得不松了口,哪怕吃不下去任何东西,依旧强迫自己吞咽。 溱溱亲手煮的粥,她是很喜欢吃的,现在也不过是食之无味,比毒药还难喝的味道。 “大小姐,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为了你自己,也为了其他被迫害的姑娘们。” “其他?”楚思晴想起来了,她刚才的话只说了一半。 溱溱照顾她吃了东西,又替她清理了伤口,清洗了身子之后,才缓缓地说道:“悠然山庄就是一座巨大的魔窟,外人眼中,楚江阔是个大英雄大好人,实际上,他比江湖上任何一个恶人做的恶事都要多。” “悠然山庄的丫鬟和仆人都是一辈子的苦约,可还是有不少人来这里,所以许多人都以为在悠然山庄当差是个特别美的差事。但是他们不知道,男人和女人之间的差别,真的是天壤之别。” “庄里但凡有些姿色的女子都会莫名其妙地失踪,有些人是彻底杳无音信,有些人会回来,但是身上多多少少都有伤。我刚来的时候还以为是鬼怪作祟,后来才知道,这一切都是庄主所为。” “庄主会软禁那些人,顺从他的,在他达到目的之后便会放了她们;忤逆他的,基本就没有好下场。就算是被放出来的,也几乎不能再离开悠然山庄,如果谁不小心走漏了风声,那么所有知道的人都会死。” “渐渐的,大家都越来越少说话,生怕哪个不小心说错了,会招来杀身之祸。” “也有受不了逃出去的,听说也都被庄里豢养的杀手解决了。” “而庄里的家仆,几乎每个人手上都沾着人命,少则一两条,多则数十条。” “楚庄主会把……赏给下人,刚开始还有人不愿意同流合污,可渐渐的,那些人也都失踪了。不用想,他们一定也死了。” “所以现在,楚庄主用这种方式收买了全庄上下的男仆,他们沆瀣一气,瞒得密不透风,却在庄子里变本加厉。” “小院现在多了好几重守卫,大家都心知肚明大小姐发生了什么,可却没有人愿意去管,也没有人敢来管。” “庄主吩咐了下来,庄里任何女子都不得离开悠然山庄半步,日常的打点都交给了他的心腹。” “他还对外宣称大小姐染了重病不宜见人,连洛大侠都被他拦了下来。” “现在,我只能按照他的要求来照顾你,其他的,溱溱实在无能为力。” 溱溱不是不想,是她的能力,实在有限。 楚思晴听完全部之后,才真正看清了楚江阔。她原以为自己的遭遇是因为没有把剑法交给他,从而惹怒了他,用强硬的手段报复。而事实上,剑法不过只是一个借口,一个可有可无的借口。 “大小姐,虽然溱溱现在没有办法救你出去,但是我一定会想办法的!你一定要坚持住!” 第232章 怀念 “如果这世上还有一个人能逃出楚江阔的魔爪,将他的丑恶嘴脸公之于众,那个人就是你。” “你的武功那么高,一定能够替所有被他残害的女子讨回一个公道的!” 讨回公道? 谈何容易。 “我的武功,被楚江阔废了。”楚思晴不想承认的事实,也不得不承认,“只怕我的下场,也会和那些人,一样。” “怎么会这样?”溱溱是意外的,可转念一想,若是楚思晴的武功还在,也不至于任人宰割而不反抗,“那怎么办?” “不必管我,你保全好自己就够了。” “大小姐……” “我不是什么楚家大小姐,楚江阔对我下手的时候,我跟楚家就再也没有半点干系了。” “……思晴,给我点时间,我一定会想到办法的!” “你别做傻事……” “时候差不多了,我必须走了,你一定,一定要坚持住!” “好……”楚思晴不想负了她的好意,只得勉强应了。 铜墙铁壁,溱溱一个小小丫鬟想要带着一个重伤的楚思晴逃出生天,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临走的时候,溱溱还点了一小盆火炭,推到了楚思晴的旁边,让她得以在阴冷的密室里得到些许的温暖。 可是她的毒,又发作了…… “晴儿!”若问怀里的楚思晴突然之间抖得厉害。 小梦整个人缩成了一团,狰狞的脸上看不清楚表情,只有死死攥成拳,指甲嵌进伤口里的左手表达着现在的她,到底有多难受。 若问不知所措,只有紧紧抱着她,给她足够的力量。 “是佳人醉。”轻珊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瓶,倒出一粒红色的药,“给她吃下去。” 那是佳人醉瘾性的抑制药,是轻珊临行前花漪涵特意塞给她的。 “这些年,我始终没能帮她彻底解除毒性和瘾性,只能借此药来缓解她的痛苦。本来已经没有最初那么严重了,可自从上次发作她没有吃药控制之后,似乎又回到了原点。” 上一次发作…… 药…… 洛其琛想起了小梦在温柔乡留给他的解药和字条。 “莫非……”他低声嘀咕着。 冷舒窈往他的身边挪了半步,悄悄地对他说:“没错,那一日,她把救命的解药,留给了你。” 越无尘也如梦初醒:“难怪那天……” 他转过头对洛其琛道:“她为了救你,差一点死在我二哥的手上……” 就是易攸宁救下她的那一次。 全都清楚了。 “她不止为了救你大伤元气,还把随身带着的解药给了你,以致于她后来毒发之时遇到了越兴尘。重伤之下再加毒发,如果不是攸宁及时赶到,只怕我们所有人现在见到的只能是她的一副残尸了。”冷舒窈替他们把前因后果串联了起来。 啪! 一记带着愤怒的重拳,狠狠地砸在了墙上。 墙面裂开了一道细纹,洛魂飞的手也擦出了几道血痕。 “爹……”洛羽涵想要劝慰,可还是放弃了。 “我当年听说她病了我就应该去看她的,楚江阔千拦万阻我都应该坚持去看一眼的,我怎么就没有想过她会出事呢……我……” “义父,事已至此,你再后悔也没有用的。”易攸宁算是洛家仅有的一个还保持着冷静的人了。 小梦吃了药,情况稍稍好转了一点。 若问抬起她的左手,给她轻轻地吹着。 刚包扎好的手掌,又开裂了。 握在一起的指尖一个个按在了肉里,一动就会牵扯伤口。 若问托着她的手背,轻珊小心翼翼地拨开她的手指。 “忍着点。”若问在小梦的耳边柔声道。 小梦靠着若问的肩膀,无法控制地将身体的分量全部依附在了他的身上:“晴儿不疼。” “不疼……” 她沉沉地睡了过去。 “让她好好休息吧,她太累了。”轻珊清理好小梦手上的伤,就从他们师徒的世界里撤了出来。 若问想让小梦躺好,可刚一挪动身体,就听见小梦慌乱地喊着:“师父,别走!” 若问与轻珊对视了一眼,各自叹气。 无论是梦还是真实,她都不愿再放手了。 若问没有办法,只好调整了下自己的姿势,让小梦可以在他的怀中睡得更安稳、更舒服。 他轻吻着她左手的手背,安慰着:“我在,睡吧。” 她沉睡的脸上终于露出来些许的幸福感。 故事还没有结束,可是人心的承受力实在有限,今日之内,只怕没有人还能再继续听下去。 “没想到当年的一个决定,竟然害苦了她。”这是沐子歌的反省,也是沐子歌的自责。 “楚江阔此人极善伪装又擅长收买人心,骗了整个江湖数十年。这不是你的错。”如果不是轻灵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恐怕连轻珊都不会晓得楚江阔的真面目。 如果说有错,似乎每一个人都有错,都在整个过程里起到了或直接或间接的推动,连楚思晴自己都为自己的大意付出了代价。 可是这些错,如果可以,谁都不想再犯。 罪魁祸首已死,再多的追究也没有意义。 轻珊放下了纱帐,让小梦可以不被打扰。她走到洛魂飞面前,回过头对沐子歌说道:“沐城主,我现在重新向你介绍洛大侠的身份。到现在为止,他才是晴儿的父亲。” “到现在为止?”轻珊的用词引得沐子歌疑问连连。 “是,目前,他还是晴儿的父亲,至于以后……”轻珊没有说,她的话刚好点到为止,停在了令人遐想的地方,让人误以为是楚思晴不想认他。 “难怪楚江阔会下得去手。”沐子歌在听到楚思晴的遭遇的时候,就想到过这个缘由,现在他的猜测得到了证实。 “沐城主,晴儿好不容易回来了,估计一时半刻是离不开若问哥哥了。我们这么多人挤在这里,他们师徒又怎么能够好好叙旧呢?” “是啊,现在时辰也不早了,我命人给各位准备好晚膳和客房,先行去休息吧。” “越少侠是旧友,请自便吧。” “有劳了。” “无尘暂退。” 沐子歌安顿好洛家诸人之后,哪里都没有去,而是坐在了府中院中园的凉亭下,望着那片鸢尾花发呆。 不可否认,楚思晴的遭遇令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另外一个人,他思念那个人的时候,就会坐在这座与他们初遇时一起嬉闹的小亭子一模一样的亭子里,面对她最爱的花,傻傻地看着,看着。 “清风说思晴回来了,我找了她一圈都没看见她人,她去哪儿了?” 是慕儿。 慕儿当初第一眼见到楚思晴的时候就觉得跟她投缘,她非常喜欢这个孩子,抱着她就像是抱着自己的女儿一样,也难得楚思晴乐得跟她亲近,两个人的关系也在朋友和母女之间摇摆。 当她知道楚思晴要来无忧城的时候,恐怕她是除了若问之外最开心的那一个了。一别数年,她想着当年只到自己手肘处的小丫头大概已经跟她差不多高了。 “子歌?”慕儿刚刚的问话完全落了空。 第233章 鸢尾 沐子歌在发呆,什么话都没听到。 如果眼前的鸢尾花有花魂,那么慕儿一定会认为,那最美的魂魄一定是慕容情,不然沐子歌不会每每坐在亭子里就像丢了魂似的。她对这座亭子的来历略有耳闻,沐子歌也没有对她隐瞒关于自己跟慕容情过去的种种。慕儿能够理解他的情深,能够容许他的思念,能够接受他心里永远锁着另外一个人。 有人可能会认为这样的女人太傻了,可是她对沐子歌的情感太深,因为感恩,因为崇拜,因为用情,因为深爱,所以她能够包容一切的一切。 更何况她眼中的慕容情,的确值得被爱。 只是,沐子歌差不多有三十多年不曾有过这样的状态了。 “子歌,四十年了,还放不下吗?”慕儿的手轻轻地搭在沐子歌的肩膀上,“问儿放不下,你也放不下,你们兄弟俩还真是一模一样。” 沐子歌这才回过神来,看了一眼慕儿,把自己的手搭在她的手上,似乎颇有感慨。他对她是有感情的,只是这份感情跟少年时的初恋比起来,实在是略轻了一点。四十年,或许他与慕儿之间的情感,早就升华为了亲情。 “你今天是怎么了?”慕儿坐在了他的身边。 沐子歌没有松开她的手,反倒是握得更紧了:“小丫头回来了。” 沐子歌口中的小丫头,指的就是楚思晴。 “是啊,我找了她一晚上,却连个影子都没看见。”慕儿嘴上在抱怨,可是心里还是想的要命。 “她跟问儿在一起,你呀,还是别去打扰他们了。” “这死丫头,有了师父就不要我这个伯母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师徒情深,吃什么干醋。” “我哪有?”慕儿故意撇过头去,“我只会吃你的醋。” 沐子歌一愣,这种玩笑放在平时他也就小打小闹地哄过去了,他能够感受得到慕儿对他的依赖与喜爱,可是今天,他听到的故事令他没有心情与她打情骂俏。 他没有回答,目光又回到了花海之中。 慕儿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我在想,我当年硬逼着问儿送走小丫头究竟是对还是错……” “子歌,你……”慕儿已经许多年没有看见过他如此落寞的神情了,“你说过,问儿在晴儿身上寄托了太多对慕容姑娘的情感,所以不能让他们一错再错,就算分别会令他们痛苦,也好过最终对彼此造成更大的伤害。” “更何况,他们之间的年龄、身份,都令那段感情太过脆弱。” “问儿应该是明白的,所以他最后还是听了你的话的。” 是啊,沐子歌以为自己当初的决定是对的,是一个为了两个人都好的决定,可是事实和时间共同证明着,他的决定,或许是错的。 “小丫头那么可爱那么单纯,站在问儿身边的时候,是那么得意气风发……而现在……” “现在怎么了?”慕儿焦急地问着。 “现在,她的一生都毁了。”沐子歌无奈地说出这个结果,却还不是最后的结果,“不,她的生命,只怕也到了尽头。” 武功被废、毁容、中毒、暗算、折磨,尽管目前楚思晴只讲了这么一段过往,他就能够断定,她的时间不多了。 从她回到无忧城,从她试图死在若问手中,从她为了救若问不惜牺牲一切,从她坦然地以真实面目面对所有人,他都能够判断的出。 而更让他隐隐不安的,是她的经历与另外一个人,是那么得相似。 不止是相似。 如出一辙,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在胡说什么?”慕儿收起了笑容,变得严肃起来,“这种玩笑可不能随便开。” “慕儿,你还记得晴儿名字的含义吗?”沐子歌突然提起了这件事。 “思晴,即思情。若问是在慕容姑娘和楚帮主坠崖的地方救下的思晴,刚好这个孩子也姓楚。虽然他明知故人生还无望,却还是带入了对他们的一线幻想,把她当作欢与情的后人来抚养。她的名字,既是代表了楚无欢对慕容情的爱,也是代表了他自己对慕容情的思念。” “只是,他不想看到这孩子以后也为情所困,所以用了晴天的晴,寓意着希望她一生都能够开开心心,无忧无虑。” 关于这个名字背后的意义,慕儿记得很清楚。 “怎么忽然提起这个?” 沐子歌严肃地对她说:“我们都希望此晴非彼情,可最终,她们还是殊途同归。” “子歌,你这话什么意思?” “她们的遭遇,几乎一模一样。” 慕儿完全地蒙了。 “我不相信……” “问儿守着她,你可以去看,只是在去之前,一定要做好最坏最坏的打算。” “是因为她的遭遇让你开始质疑你的决定吗?”尽管慕儿非常地想去探望楚思晴,可她最担心的到底还是沐子歌。 “是。如果能重新选择,我宁愿……算了,都不会有好结果。”沐子歌不管做什么选择,都无法得到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慕儿靠着他,也让他靠着自己。 但愿,如此,能够令沐子歌不要再去想那些不愉快的记忆。 “很多事情发生了就没有如果,不管是当年还是现在。”悦耳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沐城主,何必自扰。” 这声音是位女子的声音,慕儿十分陌生的声音。 来的人正是轻珊。 “这位是?”慕儿问着沐子歌。 慕儿第一眼见到轻珊就觉得她身上的气质似曾相识,而轻珊第一眼见到慕儿就觉得她的模样与故人相似。 两个人对视着,沉思着,足足愣了有半盏茶的时间。 “这位是轻珊。”沐子歌介绍着。 轻字为姓实属罕见,慕儿知道的就只有一个,也就是曾经化名轻城的慕容情。 “轻……莫不是……” “是情儿的人。”沐子歌肯定了她的想法。 “打扰城主和夫人的雅兴了。”轻珊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们,“我只是听说城主的花园里有些地方是仿照当年的慕容府建的,府里还栽着鸢尾,就来看看的。” “无妨。”慕儿能够理解她的心情,“来,坐吧。” 轻珊坐在了他们的对面,环视着四周,略有感叹:“世殊时异,物是人非。我来的路上经过当年星辰故地,那里已经毫无往日的痕迹了,连慕容府都已经改头换面,有了崭新的模样。” “如果还有哪里能够重温旧梦,大概就只有城主这里了。” “无忧城有不少星辰旧人,他们也跟你一样,会经常来这里缅怀旧主。”慕儿所指的是万俟邶,却又不止是他。 慕儿起初充满了困惑,她不懂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对慕容情念念不忘。她见过那个她,对她绝世无双的美貌记忆犹新,对她当时的超然欣赏万分。但是,这并不足以成为她被人爱戴和铭记的理由。后来,她常常会问沐子歌、会问清风、会问万俟邶、会问很多人,不同的人给了她不同的答案。她似懂非懂,懂的是他们的情感,不懂得是情感如此深刻的道理。 第234章 轻灵 沐子歌曾对她说:“你没有经历过那么多血雨腥风,没有与她一起并肩作战,没有经历过生死一线,所以你不懂。” 慕儿的确没有,也的确不懂。 所以慢慢的,她不再问也不再想,选择纯粹地去当一个旁观者,去欣赏和感受世间难得的深情厚谊。 “情姐姐于我而言是姐姐不是旧主。”轻珊不喜欢别人把她跟慕容情当做主仆。 “抱歉。”慕儿意识到她的敏感,立马表示歉意。 三个人在同一亭子里,氛围莫名的有点怪异。 比起轻珊,沐子歌更熟悉的人应该是轻灵。 “灵姑娘可还好?当年一别,也没有了她的消息。”沐子歌试图借此缓和尴尬的气氛。 轻珊摇摇头:“她死了。” “什么时候的事?” “二十几年前吧。”轻珊似乎还是很难释怀,“死在楚江阔的手里的。” 沐子歌和慕儿显然有些吃惊。 “又是楚江阔?他到底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沐子歌忿忿道,“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他?他是个为了抢夺各家武学可以无所不用其极的人。”这就是轻珊对他最真实的评价。 沐子歌不解:“他的武功已是当世数一数二的高手了,要那么多武学又有何用?” 轻珊无奈道:“沐城主超然于世自然不会在乎什么虚名,但是大多数的江湖人士,都希望自己可以所向披靡,天下无敌。楚江阔就是其中一人,他的武功虽高,可是人外有人,他没有绝对的把握能够胜的了所有人,其中就包括你和若问哥哥。所以,他才会不断地追求更多的武功,集百家之所长,为他所用。” “他骗过了无数人,因为所有知道他恶行的人几乎都已经死了。” “晴儿是唯一一个能够从他手中活下来的人,她也为之付出了惨痛的代价;而我,幸运地躲过了当年的一劫,成为了活下来的知情者。” “情儿离开后,你们是怎么过的?”沐子歌想替慕容情问一问,“我想,她是最想了解的。你来到这里,应该也是想借物思人,跟她说说话吧。” 花与人化为一体,已成为那个人永恒的象征,那个人的替代品。 人死了就不会再回来,可是花谢了还会再开,所以被寄托在花上的人,会沉眠却永远不会再离开。 “沐城主今日的故事还没有听够吗?”轻珊不确定她再讲下去,沐子歌是否能够接受的了。 “对我而言,最艰难的都经历过了,我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沐子歌,一个亲眼目睹双亲被暗算惨死于火海之中的人,一个在仇人手中侥幸逃生的人,一个经历了无数次生死劫难才有了如今地位的人,一个亲手送自己挚爱去死只为了却她最后心愿的人,他还有什么是接受不了的? 他的内心,经过时间的洗礼,经过岁月的雕琢,经过无数风浪的摔打,早已变得无比强大。 他会自责、会内疚、会惭愧、会抱歉,他会有种种正常人的情感,会有喜怒哀乐,可却没有什么能够真的击垮他。 所以,再多一些往事,只会让他更加清醒地认识更多的人,面对更多的事。 ——故事要从三十多年前说起。 三十六年前,江湖上两大帮派对峙,易主蓝家的擎苍和换姓楚家的星辰相持不下。 几个年轻人的感情纠葛,完全颠覆了两帮的恩恩怨怨。原本是同林之鸟的楚无欢与蓝溪对立而战,原本是世仇的慕容情与楚无欢并肩作战。 若问、沐子歌这对失散多年的兄弟也在时局混沌之时重逢、相认。 蓝溪以噬魂术为加持,血洗江湖。 慕容情习得忆寒逝秋之武学,奈何身中噬魂针,无法与之抗衡。 危机关头,慕容情孤注一掷,携手挚爱无欢,力抗强敌,与蓝溪同归于尽。 慕容情死在了楚无欢的怀中,而楚无欢抱着她,坠入了深渊之下。 那场神秘却又轰动的战役,只有一个见证者,那便是若问。 风波平息之后,星辰与擎苍元气大损,再无人问津,渐渐衰败,分崩离析,意味着属于楚家与慕容家的时代彻底结束。 不少人归隐无忧城,选择了平淡安逸的生活,还有一些人,仍然坚守在最初的家园,与回忆作伴。 那些人就是以轻字为姓的女子。 她们都有自己的名字,每个名字都代表了一段不愉快的经历,她们都被慕容情所救,在她的帮助与教导下,开始了新的生活。 轻灵,就是那些人里最别致的存在。书香门第出身,有着大家闺秀该有的典雅和温柔,善良美丽,坚强随和,纵使遭逢巨变、身入江湖也从未沾染上任何俗尘。她宛若一朵绽放于天山的雪莲,纯洁高冷,令人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直到她遇见楚无情。 一见钟情,在最美好的年华里,遇到了她认为可以托付一生的男子。 就在他们许下相守的承诺之后,楚无情就被人暗算,丢了性命。 轻灵的心,也在那个时候,随着楚无情一起埋葬了。 后来的风波里,她一直陪在慕容情身边,照顾她,给她足够的助力,又在她死后,回到她们创立的玲珑轩,继续自己的生活。 她知道,只有她和姐妹们过得安稳无忧,才能让牵挂着她们的慕容情在天之灵得到安息。 她们的玲珑轩,从寻欢作乐的地方变成了清淡雅致的茶楼客栈,招呼着来来往往歇脚的客人。 客栈里的说书人,不厌其烦地重复地讲述着星辰与擎苍的争斗,讲述着传奇女子慕容情的一生。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有的人嫁了,有的人走了,最后留下的,就只有轻灵和轻珊两个人。 “你个死丫头,老大不小了,该找个老实人嫁了。”这是轻灵经常在轻珊耳边唠叨的话。 “那你为什么不嫁?你嫁了我再嫁!”这是轻珊最初会回答的话。 “我已经嫁过了……”每每这个时候,轻灵想到的就只有楚无情。 刚开始,轻珊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反问是对轻灵一次次的伤害,后来,她终于明白,她身边最后留下来的姐姐,一直在守着那无疾而终的情。 后来的她会说:“我要等一个大英雄来娶我!” 轻灵总会笑她傻,说什么平淡才是真。 其实,轻珊只不过是没有遇到那个令她怦然心动的人罢了。 就这样,她们在等待与守候中度过了她们最宝贵的年华。 她们都不再年轻,可她们依旧风华万代,风韵犹存。 追求者从未放弃过对她们的爱慕、仰慕,可就是没有谁能够真正走进她们的心里。 就在某一日,玲珑轩又来了两位极负盛名的少侠。 楚江阔和洛魂飞。 楚江阔的确是为了轻灵而来的,表面上他是听说在这座别致的湖心小楼里,有一位绝色的老板娘,想要一睹芳容。 第235章 无情 事实上,楚江阔是探听到了当年慕容情与玲珑轩的关系,为着她名噪一时的刀法而来。 至于洛魂飞,他的出现一是为了陪同义兄,二则是为了寻当年浩荡一战的遗骸,观古望今,品往事之中的爱恨情仇,拨开弥漫的硝烟,以史为鉴,知兴替,知得失。 “二位少侠风尘仆仆,想必是远道而来,快请坐下喝杯茶,好好歇息歇息吧。”轻灵招呼着他们。 “老板娘客气了。”楚江阔微笑致意。 少年时的楚江阔风流倜傥,英俊不凡,坐在人来人往的客栈里显得是那般鹤立鸡群。 少年时的落魂飞气度不凡,可就是有点闷,不爱说话,憨笑总是挂在脸上,让人觉得亲切却又充满距离。 “小二,快给两位少侠上茶。”轻灵喊着店里忙活的伙计,“二位少侠有什么需要就跟小二说,如有照顾不周的地方,还请多多担待。” “老板娘哪里话。”楚江阔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轻灵的手,他能够从这一双依旧纤细却不似从前白嫩的手里知道她的故事,知道她的年纪,他自信,她不会是自己的对手。 “没想到在这小小的客栈里竟然还有这般佳人,倒真是让我兄弟二人不虚此行。”楚江阔装作不知情时候的样子还真的是让人挑不出破绽,“在下楚江阔,敢问老板娘芳名,可否交个朋友?” 楚江阔看了一眼洛魂飞,洛魂飞立即道:“在下洛魂飞。” 虽然轻灵早就不再过问江湖事,但是客栈里总是会有人笑谈着过去与现在的江湖异事,昨天谁灭了谁,今天谁又报复了谁,谁跟谁有仇,谁算计着谁,谁是真小人谁是伪君子,总之,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都会提到。 而作为当世最正义的两个人,楚江阔和洛魂飞的名字是常常会被提及的。 因此,轻灵虽然不认识他们,但是对他们却并不陌生。 “原来是楚少侠和洛少侠,久仰大名,失敬失敬。”轻灵下意识地抬起双手回以抱拳之力,动作较之过往,柔和了好几倍,“小女子轻灵。” “原来是灵姑娘,幸会幸会。”楚江阔再一次确认自己没有找错人。 轻灵与他们简单寒暄几句之后,也无心多做深交,于是道:“若二位少侠没有什么别的需要,轻灵就告退了,二位少侠请自便。二位的客房在二楼墨竹阁,二位可随时去歇息。” 说完,轻灵就准备离开。 “灵姑娘留步。”楚江阔怎么可能让她这么快就走,总要再找些由头与她多说几句,至少要拉进彼此之间的距离。 “嗯?楚少侠还有何时吩咐?” “在下与义弟此番前来此地,既是游山玩水,又有追寻往昔旧闻的想法。听闻玲珑轩有位极厉害的说书先生,不知今日我与贤弟有没有机会从先生处听得些过往的故事?” “原来二位少侠是想来听故事的,那还真是不巧了。” “怎么了?” “柏爷前两日感染了风寒,这些日子一直都在休养,怕是还要再等两日才能康复。只怕要让二位少侠失望了。” “无妨,我与贤弟也不会立刻就离开,等几日也是可以的。” “这……”轻灵也不确定那位说书的柏老头什么时候会好,所以不敢给他们任何的保证。 “灵姑娘不必顾虑,我们且等些日子,若是在我与贤弟离开之前有幸得见,自是我们二人的荣幸,若是不得见,就只当我们二人与他无缘了。” “反正,能够认识灵姑娘如此美丽温柔之人,也算是我们不虚此行了。” 楚江阔笑得极为灿烂,而轻灵只好礼貌性地应和着。 其实,轻灵今天的兴致并不是很高,迎来送往的笑意也不过是勉强来的,楚江阔不合时宜的出现,笑得越是灿烂,轻灵越不想与他多做交谈。一来是因为这些年,来此探听星辰擎苍旧事的人数不胜数,一个个都是各怀鬼胎,打着什么心思的都有,轻灵总是要应付着,免得扰了故人清梦。二来,则是因为,今天是一个特殊的日子,让她念着一个人。 “灵姐姐,你交代的东西我都买好了。”轻珊从外面回来了,拎起手上的酒坛在她面前晃了半天,“尤其是这坛酒,我跟老板磨了好久他才肯卖给我。” 轻珊手上的酒坛与一般的酒坛不太一样,晶莹透亮,似是琉璃制成的。从外面就能够看到里面流动的液体,在阳光下,会被染成天空的颜色,甚是好看。摸着这酒坛还会感受到阵阵凉意,沁人心脾,令人神清气爽。 轻灵欣喜地接了过来:“真是辛苦你了。” 轻珊其实不太明白,如非特殊的时日,轻灵几乎是滴酒不沾的,今儿不知怎的,既让她去挑了坛上好的酒,又让她去买了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那些东西,都不是活人会用的到的。 “辛苦倒谈不上,就是没弄明白你买这些何意?明天是谁的忌辰啊?”轻珊绞尽脑汁也没想到,最近既不是轻灵双亲的忌辰又不是慕容情的。 “是无情……”轻灵把酒坛抱进怀中,思绪变得悠远,“无欢告诉过我,说无情最喜欢窖藏了三十年的冰魄玉酿。十几年前的今天是我们相遇的日子,而明天是他的忌辰,我当然要准备他最喜欢的酒给他了。” 一日喜,一日忧,是当年轻灵最切身的体会,同样也代表着人生的悲喜无常。谁都不知道危险和明天哪一个会率先来到,谁都不知道今天的笑容与幸福还能不能延续到明天。有时候,不是他们不想珍惜眼前人,而是连珍惜的机会都没有。 轻珊恍然大悟,她有点懊悔,怎么会把那个对轻灵来说那么重要的人给忘了呢。 楚无情,那个羁绊了她一生的人,是她永远割舍不下的情。 “那我去帮你把这佳酿藏好,明天你可以好好地跟楚帮主喝上一顿。”轻珊不想她难过,用略带幽默的态度缓和悲伤的氛围。 没办法,当年的纷争,她们失去了太多的亲人、太多朋友,要缅怀和纪念的人也太多,哪怕十几年过去,也还是淡忘不掉。要是不换个角度去看待这些人和事,只怕她们两个人要一直活在悲伤里了。 “好啊。”轻灵淡淡地笑着,如冬日的暖阳,不热烈却明媚如旧,“那你可得在冰窖里好好找个位置藏好了,别叫哪个家伙不小心拿错了去,那我可要从你的工钱里扣了!” “我什么时候有工钱了?我怎么不知道?”轻珊若有所思,看上去想的特别认真。 “嗯……好像是没有,那惨了,我没得扣了。”轻灵有些小小的郁闷,“哎,那就威胁不到你咯。” “好险好险,不用担心被罚啦。”轻珊一脸的轻松。 姐妹俩偶尔开开玩笑,彼此打打趣,是她们生活中最好的调剂。 第236章 英雄救美 “好了,去把东西收好,明日我要带出去。”轻灵跟轻珊简单交代着。 “你放心吧,保证让你的心上人喝到最好的酒。”轻珊的话令人感觉那个人还活着似的。 轻灵把酒坛递回给轻珊,轻珊把篮子挎在手臂上,小心翼翼护着酒坛。正当她正要带着东西离开的时候,却一个糙汉拦住了。 “这位姑娘,且慢。” 那汉子身高六尺半壮如蛮牛,说起话的声音如洪钟一般,震得人耳朵发疼不说,还一点礼貌都没有,蛮横得要命。 “姑娘手里拿着的可是冰魄玉酿?”那人认出了别致的酒坛,打起了这酒的主意,“没想到小小客栈竟还能有如此难得的佳酿。” 糙汉随手抛出一锭金子,抬手就要去抢轻珊怀里的酒。 轻珊怎么可能让他抢走!这可是她好不容易从嗜酒如命的老板那里软磨硬泡、软硬兼施、威逼利诱、费尽口舌才弄来的一小坛,先别说他这点钱根本就买不起这酒,就算出得起价钱,他们也不会让的。 她后撤一步,一个轻盈的转身,就让那个糙汉扑了个空,他抛出的金子也应声落地。 轻灵见状上前一步,拦住了那人:“客官,请自重。” 糙汉稳了稳脚步,怒斥道:“老板娘什么意思!明明是你这丫鬟不给我面子!我不过就是找她买点酒罢了。” 轻珊此刻已经有些生气了,反倒是轻灵还能耐着性子从地上捡起来那锭还沾着不知从哪里蹭来的油的金子,用手里的绢布拖着,递了回去:“客官见谅。如果客官想喝好酒,玲珑轩还有几坛陈年女儿红我去给客官取来。至于这一坛,是我为朋友买的,怒我不能卖给客官。” 十几年独自支撑,游走于形形色色的人之中,轻灵应对起麻烦的人来也变得比以前从容得多了。不在其位不知,原来当初守护她们的人,然是这么的不容易。 “不就是一坛酒嘛,老子今天要定了!”说完,糙汉就要出手。 这汉子并不知道轻灵和轻珊表面上看起来是两个弱不禁风的女子,实际上身怀精妙武功,所以也就只用了蛮力,试图用最直接最粗鲁的方式解决问题。 面对如此无礼之人,轻灵让了一步,就不会再让第二步。 正当她准备出手的时候,一个人影从她眼前晃过转身之中就将她护在了怀中,而她的侧面同时还有一个人替她挡住了糙汉如碗口一般大的拳头,狠狠地打了回去。 轻灵和轻珊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只听糙汉一声惨叫,就抱着自己的手腕连连后退。 那声音,颇有振聋发聩的势头,让一旁坐着的人吓得捂住了耳朵,躲到了桌子下面。 那跺地的动静,震得桌子都抖了三抖。 “一个大男人欺负两个姑娘,算什么本事。”洛魂飞护在了轻珊前面,一手抓住那人的腕子,稍稍用了些力气,没有伤筋动骨,但一定也不会让他太好过。 “你是什么东西!凭什么管老子的事情!”糙汉不服气,说话的声音又高了好几度。 “轻灵姑娘已经说了那酒是给朋友的,阁下又何必明抢呢?”洛魂飞好言劝着,“天下美酒多得是,也不在这一坛,如若阁下不嫌弃,不妨坐下来,我请阁下喝上一杯,全当交个朋友了。” “呸!你算个什么东西!快给老子让开,不然小心我揍扁你!”糙汉还是骂骂咧咧的,分毫不让。 洛魂飞保持着他的冷静与温和,还想再劝一劝,可这汉子一点眼力劲儿都没有,还愣冲冲地想要去抢。 “别说老子要你一坛酒,就算是老子买下你家店老子都有的是钱。就连你们这两个美娇娘,老子也是想要就能要的!” 话越说越难听。 楚江阔可完全忍不了了:“贤弟,还跟这种人费什么话。” 他嘴上命令着洛魂飞,可怀里还拥着轻灵,都没有想要松开的意思。 现在矛盾的当口,轻灵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尽可能在有限的空间里,与楚江阔保持距离。 洛魂飞没有跟那个糙汉客气,上去就是一拳,直接打在那人的脸上,打得他一个壮汉一个趔趄,眼睛直冒金星。接着,他又给了那人一脚飞腿,卡着门框的距离直接送他飞了出去。 这是建在湖中心的小楼,所以那个人被踢飞之后,直接“扑通”一声,栽进了水里。 糙汉在水里扑腾着,一边挣扎一边喊着:“救命啊!我不会游泳!” 这下,搞得所有旁观的人,全都忍俊不禁,一个个放声大笑,似是在嘲笑着他的蛮横与无能。 洛魂飞站在湖边对他喊道:“既然阁下不会水,那日后还是不要再来这里的好。” 那人呛了口水,连忙道:“好好好,是是是!” 而后洛魂飞一跃而起,直接抓住那人的衣领将他拽了上来,丢在了湖心楼的对岸,又以极好的轻功飞回了小岛上。 “二位姑娘受惊了。”洛魂飞向她们致意。 轻灵赶紧从楚江阔的怀里退了出来:“多谢二位少侠相助。” 楚江阔怜惜地询问着:“灵姑娘没事吧?” 轻灵摇摇头:“没事,多谢楚少侠。” 另一边,轻珊倒是盯着洛魂飞一直看着,看着看着,就有些痴迷了。 轻灵在一旁拉着轻珊的衣袖,不断地叫着她:“珊儿,珊儿?” 轻珊快速地回过神,羞涩地低下了头。 生平第一次,轻珊第一次在一个男子面前红了脸,轻灵第一次看见轻珊如此痴痴地望着一个人。 “这位姑娘没事吧?”洛魂飞礼貌地问着。 轻珊抬起头又低下头,含蓄地回答着:“多谢少侠,我没事。” “多谢两位少侠仗义出手,我与妹妹孤身二人没什么可报答的,二位在玲珑轩的一切开销都算在我的账上,以示轻灵的谢意。”轻灵处事的原则就是两不相欠,能不欠任何人任何情就绝对不欠,如果欠了,就立马还回去。 “这怎么可以?”楚江阔连忙推脱,“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本就是我们江湖中人该做的事情,灵姑娘实在太客气了。” “少侠客气了,没有什么人该做什么事,何况是为了我们这么两个外人。”轻灵不想跟他多纠缠,“就这么定了,我与妹妹先去休息了,先行告退。” 说完,轻灵都没有给楚江阔再多说一句话的机会就拉着轻珊退回到了内堂。 “灵姐姐,刚才那两个是什么人?”轻珊把东西放好,好奇地问着。 “你面前的那个是洛魂飞,另一个是楚江阔。”轻灵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些不安。 轻珊对他们的名字略有耳闻:“原来就是他们,还真是名不虚传。” “的确是少年英雄,只不过跟当年的那些人比起来,还是少了些什么。”轻灵说不大上来究竟是少了什么,大概是因为遇见过不少太过瞩目的人之后,对所谓的侠者有了免疫,“不过,我看你对洛魂飞似乎有点意思?” 第237章 偶遇 “姐姐你胡说什么?”轻珊有些羞涩,那感觉像是回到了二十年前还是天真少女时候的她。 轻灵嫣然一笑,打趣道:“刚才不知道是谁一直盯着人家看,看得自己脸都红了呢。” 轻珊连连否认:“我没有!我哪有!不是我!” 一句比一句没底气。 轻灵难得见到轻珊对一个男子动心,不免真的认真起来:“跟姐姐说说,你对他是不是真的有意?若是喜欢,姐姐去替你说。良人难觅,姻缘难求,既是到了眼前,就切勿错过。” 轻珊见她认真自己也认真起来,深思了片刻,还是只能无奈叹气:“有意又能怎样?姐姐该知道,我们都不是当年的小丫头了,他们这样年少气盛的人,与我们是完全不搭调的。” “要是我现在年轻十岁,我一定不会放他走的!” 一句戏言,道出的是她在岁月流逝面前的无力。 容颜未老,心却憔悴,她们早就没有了当年为了追求心爱之人而奋不顾身的勇气。面对眼前人,变得畏首畏尾,只能叹一句相遇来的太迟。年龄的差距,阅历的差距,地位的差距,横在她眼前的东西是外力根本改变不了的。 情字不能解决一切,更何况极有可能是单相思。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将这短浅的缘分,埋在心底,作为一段回忆,永久珍藏。 “不过……”轻珊还有话要说。 轻灵耐心地等着:“不过什么?” “不过,我看那位楚少侠似乎……”轻珊认定自己不会看错的,“他似乎对你倾心了。” 轻灵冷冷地道:“那又如何?” “我看那位楚少侠相貌不凡,为人又仗义,丝毫不输给当年的楚帮主……” “不。”轻灵并不认同,“他根本没办法跟无情相提并论。” “为什么这么说?”轻珊不懂。 轻灵道:“我总觉得他这个人绝没有表面看上去这么友善,看到他我总会想起另外一个人。” “谁?” “离振天。” “怎么会?”轻珊难以认同,“离振天长得就那般凶神恶煞,怎么看都不像啊。” “我也说不大上来。我总觉得他看着我的眼神跟当年离振天看情儿的时候一模一样,有情意但是更多的是算计。”轻灵的直觉告诉她,楚江阔这个人不可信,最好的办法就是敬而远之。 轻珊却以为是以前的事情对她影响太大,搞得她现在还是那般多疑。 “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姐姐何必自己吓自己。你若是不喜欢那位楚少侠,离他远一点就是了。” “嗯。” 轻灵是恨不得离他越远越好,奈何有些人就像长在身上的尾巴,甩都甩不掉。 翌日清晨,天还未大亮,轻灵就一个人静悄悄地离开了客栈。 楚无情作为擎苍的帮主原本是该葬在擎苍的,只因当时星辰易主,归入一家,帮主是其弟无欢,所以在他被人暗算之后,坟冢就立在了星辰总舵的郊外,与青山为伴,与绿荫为邻。 同一片土地上,还有楚无欢与慕容情合葬的衣冠冢,还有那个曾让轻灵无比畏惧的离振天。 生前多少的爱恨情仇,死后不过是一抔黄土,他们几个人爱了一生、恨了一生、斗了一生,互相算计,互相伤害,最终却还是成为了并肩的朋友。 造化真的是很捉弄人。 “情儿,你最爱的花,给你带来了。免得你又有理由说我只想着无情不记着你。”轻灵将一大束精心挑选好的鸢尾花放在了墓碑前,然后又对碑上的另一个说着,“无欢,不要欺负情儿呀。” 隐隐约约,她忽然好像有人充满了委屈和无奈地回答着她:“我哪敢!” “离堂主,情儿说你喜欢她亲手泡的茶,可惜今天只有我学着她泡出来的花茶,你不要介意。”一壶清香四溢的花茶,被放在了离振天的碑前。 与旧友们一一打过招呼,最后,她终于回到了心爱之人的面前。 拍开酒坛上的泥封,顿时酒香就弥漫在空气之中,夹杂些清晨的露水气还有泥土味,别有一番滋味。 轻灵倒了一杯给楚无情,倒了一杯给自己:“你的口味真的很刁,不过这酒的确是不错。” 她敬了楚无情,将杯中佳酿,一饮而尽。 穿肠而入,从最开始的辛辣慢慢变得清甜,带着丝丝凉意,不上头却足够刺激。 “我知道你们几个都是酒鬼,可今天,我只给无情喝,你们就看着吧。”轻灵朝着另外几个人撇撇嘴,就好像他们此时此刻都还在她的身边一样。 的确,他们四个人都是酒鬼,酒量好得惊人,拼起酒来,一天一夜都没个停。 轻灵背靠着楚无情的墓碑,与他一起饮酒,诉尽衷肠,细细地回忆着过往,讲述着这一年以来玲珑轩发生的故事,还有她听到的有关江湖大大小小的纷争。 她一年不过就来与他倾诉一次,每一次,她都准备了足够多的话,从清晨一直陪着他到深夜。 跨越了生与死的界限,她能够感受到他与自己情感上的交流,纵使匆匆一面,纵使缘分浅浅,奈何情深似海,一眼就是一生。 轻灵摸着他送给自己的信物,就会想起他对自己许下的承诺:“你若想报仇,随时来找我。可如果你愿意放下,我楚无情保证,会用余生尽我所能给你幸福。” 轻灵没有去找他报仇,可无情也没有等到她放下。 这一句话,是楚无情对轻灵说的最后一句话。 一诺即是永恒。 横亘在之间的仇怨没有阻挡他们的感情,连生死都没有磨灭她对他的爱。 一生一代一双人,面对生离死别,他们谁也没有辜负对彼此的承诺。 正当轻灵回味着曾经幸福而短暂的时光时,一位不速之客又出现了。 “轻灵姑娘?怎么是你?”楚江阔不合时宜的出现完全打乱了轻灵的思绪。 看似不期而遇,实则又未尝不是一种人为的偶然。 轻灵显然没有料到会在这里看到楚江阔,先是愣了一下,而后才缓缓站起来。 “楚少侠?你怎么来了?” 楚江阔道:“在下素来仰慕英雄侠士,恰好听闻当年擎苍与星辰的几位帮主都葬在城郊之外的林子里,于是就想着来拜祭一下。可问了几个人,他们都不清楚具体的位置,只得自己来找了。这找了快一个时辰方才有了结果。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姑娘。” 轻灵解释着:“少侠有心了,我代几位朋友谢过阁下的好意。” 楚江阔故作惊讶:“朋友?难道轻灵姑娘认得楚帮主还有慕容帮主?” 轻灵道:“实不相瞒,小女子确实认得他们。” 楚江阔作揖行礼:“失敬失敬,没想到姑娘也是当年星辰的旧人。” 轻灵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星辰的人?” 楚江阔轻咳一声:“我以为姑娘认得星辰的帮主,就理所当然地就把姑娘视作了星辰的人了。” 第238章 无心 轻灵道:“阁下莫非忘了,这位楚无情同样是楚帮主,可他并非是星辰的帮主,我就不能是擎苍的人吗?” 楚江阔道:“姑娘说得是,是在下唐突了。” 轻灵道:“几位帮主都不喜欢被人打扰,希望楚少侠也不要在此多做停留,以免搅了亡人的清静。” 楚江阔却道:“在下本来还想向姑娘请教一些关于慕容帮主的故事,可既然姑娘和慕容姑娘都不喜欢被打扰,那在下就只好告辞了。” 楚江阔象征性地在各个墓碑前鞠躬上香,还对每个人一一评价了一番。 “传闻离帮主长鞭出神入化,可惜晚辈无缘得见。” “都说无欢帮主与情帮主情深义重,生同穴死同眠,真是羡煞旁人,而今一见,更觉人生在世,得一红颜知己,死而无憾。” “素闻无情帮主长枪如蛟龙出水,奈何如今也成了绝响。” 轻灵听他说着,不免多问了一句:“你好像很了解他们?” 楚江阔道:“在下从小就喜欢听江湖轶事,关于这几位大侠的故事自然也听了不少,每每记起,都无比钦佩。” 轻灵道:“所以你才会来这里?” 楚江阔道:“的确,我与义弟之前还去过擎苍总舵的所在,遗憾的是岁月无情,往昔的痕迹早已被尘土掩埋。” 轻灵道:“兴亡更替是江湖的常态,阁下又何必哀叹?” 楚江阔道:“话虽如此,可终究还是心有遗憾。” 就这样,两个人就在树荫下聊了起来。楚江阔时不时地用一些旧闻勾起轻灵的兴致,再用一些似是而非的细节引起轻灵讲下去的动力。 轻灵耐心地说着,楚江阔耐心地听着。 历历在目,仿佛一出此情无欢的故事就在昨日。 时光荏苒,岁月在言语之间不知不觉流逝。 天色暗淡下来,该说的故事也终于要说完了。 “多谢轻灵姑娘今日的解惑,真的让在下获益匪浅。”楚江阔兴致高涨,十分开心。 轻灵还保持着相对的平静:“少侠客气了。” 楚江阔看了看天空,说道:“时辰不早了,不如我送姑娘回去吧。” 轻灵拒绝了他的好意:“不劳少侠,我还有些事情要去处理,请少侠先行一步吧。” 楚江阔也只好道:“既是如此,那姑娘自己小心,在下告辞了。” 轻灵道:“慢走。” 楚江阔的突然出现,占据了轻灵与楚无情独处的时间,她总归要继续与他的约定,就算再晚,也无所谓。 直到子时,当明月当空不见繁星,当夜深人静不见踪影的时候,万物皆已沉睡,唯有轻灵形影相吊,回到了湖畔。 湖边的小船停回了对岸,她只有自己借助轻功掠过湖面,回到她的住所。 蜻蜓点水一般,湖面层层涟漪,她的功夫藏着但没有放下。 玲珑轩的灯都熄了,可是大门却没有上锁,轻轻一推就开了。 她有些愠怒,想着明早要好好数落一下看夜的伙计,如此粗心大意,万一有不轨之徒潜入,那该如何是好。 谁知,她刚刚关上门,背后就有人向她出手了。 一阵强烈的掌风快速袭来,令轻灵吃了一惊。她低下身子,躲过一掌,从下横扫一腿,试图打倒在她背后偷袭的人。 月光照不进小楼,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他们全靠感觉在交手。 “来者不善。”轻灵心里想着,她已经很多年没有跟这样的高手交过手了。 她的武功只能算得上中等水平,以前也很少有用武之地,慕容情将她保护得极好,以致于她常常忘记自己身怀武功。 几个简单的回合之后,那人又攻出一掌,直击轻灵的的小腹。 轻灵躲闪不及,正中此掌。 对手仅用了七成的功力,就打败了她。 “出什么事了?”听到动静的轻珊举着烛火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黑夜中的光亮照亮了两个人的面孔,他们看着对方,目瞪口呆。 “怎么是你?” “怎么是你!” 谁都没有料到,与自己交手的人会是对方。 “灵姐姐,你怎么受伤了?”轻珊看到轻灵嘴角的血,立马慌了神,“发生什么事了?” 轻灵重重地咳了几声,可见伤得不轻。 “楚少侠,你不是说在这里等姐姐的吗?怎么你们两个反倒打起来了?”轻珊急得不行,“伤得重不重?我带你去看大夫!” 楚江阔也是自责万分,无比懊悔:“我……我听到门口有动静,以为是小毛贼,所以就出手了。” “你说你,怎么不点灯啊!”轻珊简直想骂死他。 楚江阔呆在原处:“刚才有阵风把蜡烛吹灭了,我一时没找到点火的东西,谁知道灵姑娘就在这时候回来了……” “灵姑娘,怎么样了?严不严重?” 轻珊又气又急:“都流血了,你说严不严重!我真是不知道说你什么好了!” 轻灵自行调息了一番之后,方才开口道:“我没什么大碍,好在楚少侠没有使出全力,不然我就不会这么幸运了。” 轻珊扶着她起来:“怎么样?真的没事吗?” 轻灵摇摇头:“没事。” 楚江阔赶紧道歉:“对不起灵姑娘,我真的……” “算了。”轻灵也无心责备他,“你本是好意,倒是我回来的不是时候罢了。” “你别这么说。”楚江阔似乎非常内疚,“还是让我为姑娘运功疗伤吧。” “多谢少侠,只是男女有别,少侠还是请回吧。”轻灵婉拒了他。 随后,轻珊带着轻灵回到了房间。 “姐姐,你真的没事吗?”轻珊还是不太放心。 轻灵笑着摇摇头:“没事,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 “那我就放心了。”轻珊长舒一口气。 “楚江阔为什么会在那里?”轻灵对此表示极大的困惑。 轻珊给她倒了杯温水,说道:“因为你一直都没有回来,我就想着在大堂等你,结果楚江阔见到了,就问了我几句。” “他说你们今天见过了,我猜想是他的出现耽误了你的时间,所以今天才比以往晚了些。” “我记得以前你最迟戌时就会回来的。” 轻灵道:“的确,是耽搁了一点。” 轻珊道:“以你的武功,一般人也奈何不了你,我就打算去休息了。” “可他却说放心不下,要等你回来,我怎么劝都没用,就随他去了。” “谁知道这家伙差一点就害死你,我真是不知道该生他的气还是怎样了。” 听她说完,这一次,轮到轻灵叹气了。 楚江阔的心思如此明显,就算是再迟钝的人都会有所察觉,更何况轻灵这些年遇到过的花样儿远远不止这些,不同的是这次遇到的人要比之前的所有要优秀的多。可是,她的心只能容得下那一人,绝不可能再有第二个人能够闯进去。 这伤不算重,但是后续带来的烦恼,只怕,会越来越多。 轻灵的伤虽然不算太重,但是也算不上太轻,毕竟硬生生接下楚江阔的一掌,就算是内功再深厚的人都会有不适的感觉,更何况是她。 所以,在接下来的日子里…… 第239章 折返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轻灵只能安心地在房中休养,玲珑轩上上下下的大事小情都落在了轻珊的身上。轻珊常常忙的顾不上照看轻灵,只留她一个人自己照顾自己。 于是乎,楚江阔就成了病榻前的绅士,频繁地敲响轻灵的房门,端茶倒水,送药送饭,熬汤煲粥,就差坐在轻灵的床边亲手喂她了。 对此,轻灵十分无奈,她重复了无数次,希望楚江阔不要把误伤她这件事放在心上,可楚江阔完全不管,继续做着他的要做的事情。 这个过程里,轻灵好言相劝,好意相待,暗示过、明示过,可就是赶不走楚江阔。 楚江阔更是明确表示,他会照顾她直到痊愈,弥补他的无心之失,他也希望她给自己一个机会,让他们彼此有更进一步的了解。 反反复复几次下来,轻灵实在倦怠,不好回绝的太过严厉而伤了他的面子,又顾虑他的心情,干脆就随他去了。 只是,自始至终,她都刻意地与楚江阔保持着距离,避免其他人的误会,更避免楚江阔的误会。 差不多过去了七日。 轻灵的伤算是痊愈了八九成。 “楚少侠,我的伤好的差不多了,这几日多谢你的照顾。” “姑娘康复了,在下这颗悬着的心才算是放下了。” “楚少侠不必挂心。” “我们兄弟二人此番前来的心愿基本都实现了,姑娘现在也无大碍,那今日在下与义弟就告辞了。” 轻灵心中暗自庆幸,总算是要送走这位难缠的人了。 临别之际,楚江阔仍在向轻灵暗示自己的心意,轻灵只好装作没有听懂,礼貌性地致意。 直到他们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她的视线里,她才如释重负。 可是旁边的轻珊就完全不一样了。 这七日里,她操持着轩中的事务,自然不可避免地与洛魂飞有了更多的接触。洛魂飞举手投足之间散发出的魅力,深深地吸引着轻珊,相处得越久,她就越是喜欢。然而,她始终没办法跨越自己内心的障碍,迈出勇敢的一步,为自己的幸福努力一次。年龄上的差距,令她望而却步。 “要是舍不得,就再去看看他吧,或许一辈子就只有这一次机会,别给自己留下太多的遗憾。” 轻灵见轻珊一副怅然若失的模样实在是心疼极了。 “可是……”轻珊不是不想,是不敢。 “就算是远远地望着他也好,去吧,送他一程,也算是给自己一个交代。”轻灵希望通过自己的鼓励给她勇气。 轻珊沉默了半晌,终于决定去追上洛魂飞,就算不出现在他的面前,也要把他的模样牢牢地印在脑海中,此生不忘。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洛魂飞也看出了楚江阔的不安与不舍,劝着他再去说一声告别。 “大哥,既然仍有念想,何不再去争取一次?” “她的态度如此明显,我又何苦自讨没趣。”楚江阔十分泄气。 “我想大概是灵姑娘心有顾虑,所以才一直拒绝你,没准你现在回去找她,或许能令她回心转意呢?” “会吗?”楚江阔充满了期待。 “试试不就知道了?”洛魂飞是真心地希望楚江阔能够得偿所愿,“你对她的照顾细致入微,我想她多少会感动的。” 只不过,楚江阔想实现的心愿可并不是单单得到轻灵那么简单。 “那贤弟你……”楚江阔放不下洛魂飞。 “大哥不必担心,你且去做你的事情,我就在顾城的寒江客栈等你,希望能等到你的好消息。” “那贤弟一路小心,为兄去了。” “祝大哥马到成功。” “借兄弟吉言。” 就这样,轻珊去追了洛魂飞,楚江阔名正言顺地原路返回,去达成自己的最终目的。 细细算起来,轻珊能够逃脱一劫,还真是多亏了洛魂飞。 轻珊没有在洛魂飞面前露面,只是一直默默地在远处与他同行,那个时候,她就没有看到楚江阔,她也根本没有在意。 楚江阔唤出始终潜伏在他身边的杀手,杀回了玲珑轩。 被团团包围住的玲珑轩,成为了孤岛,孤立无援。所有的客人都成了楚江阔要挟轻灵的人质,他们之中大多数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寻常百姓,有那么一两个会武功的,此刻已是刀下亡魂。 轻灵在蒙面人冲进去的那一瞬间就想要反抗,可是她这时候方才察觉,自己的丹田就好像一个无底洞,根本提不起任何的真气。她的内力不知何时尽失,令她毫无还手之力。 “老板娘,别再挣扎了。”蒙面之人的首领坐在椅子上好整以暇地盯着她,“化功散的威力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抵抗得住的。” 化功散,轻灵惊了,她以为这种东西只会存在于医书之上,不曾想如今自己竟然中了招。 可是,她是什么时候被人暗算的? 这些日子,她一直在养伤,入口的东西都是客栈的人准备的,过程中能够接触到的人大多都是自己人,而她不过就是个普通女子,又有谁会费这么大的劲去算计她? 轻灵越想越困惑。 “老板娘,在想什么?”蒙面男子见她半天不说话,好奇地问着。 这人的声音经过了伪装,以致于轻灵最初并没有辨别出是谁。 轻灵没有回答,只是问道:“你想怎样?” 男子道:“不想怎样,只是想用这一屋子人的性命跟老板娘换一些东西。” 轻灵立刻就猜到了他的目的,只是没有明说:“换什么?” 男子道:“就换当年慕容帮主名动江湖的武学秘籍,这么多条人命换几本书,老板娘是生意人,该知道这买卖不亏。” 轻灵必然不会答应,可还是试图跟蒙面男子谈谈条件:“你有什么事情冲我来,别连累无辜的人。” 男子大笑道:“你当我傻吗?老板娘是个有脾气的女子,我若放了其他人,你与我来个鱼死网破,我岂不是很亏?我志在秘籍,无心伤人,还请老板娘不要逼我大开杀戒。” 轻灵的心悬了起来,她在犹豫也在挣扎,她不想无辜断送别人的性命,可更不想让慕容情留下来的武功落入奸人之手。 那是慕容情一生的心血,是她临终前最后托付给自己的事情,她待武学如痴如醉,那刀法就像是她的孩子一样,轻灵绝对不会拱手让人。 男子见她还在迟疑,毫无犹豫地一掌打在了离他最近的一个小姑娘的天灵盖上,当场就没了气息。 “你!”轻灵愤怒了,“你不要欺人太甚!” 男子不紧不慢,拎起小小的尸身直接丢到了门口:“老板娘可要想清楚了,再犹豫下去,保不准我下一掌就打在谁的身上了。” 浑厚的内力,直接暴露了他的底,轻灵吃过他的亏,所以一眼就认出来了。 还有那身形,那锐利阴暗的眼神,骗不了人的。 第240章 筹码 轻灵决定孤注一掷:“秘籍就放在我房里,跟我来吧。” 男子的手下没有动,只有两个手中没有人质的人跟着他一起与轻灵走进内堂。 女儿家的闺房布置得温馨整洁,可惜今日被不速之客破坏了原本的美好。 “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老板娘只要肯把东西交出来,我保证不会再为难任何人的。” “那被你杀了的那个小女孩该怎么办?”轻灵背对着他,双手搭在了衣柜的栓上。 男子道:“那就只能怪他命不好。” 轻灵冷笑着:“伪君子我见过不少,可像你这样如此丧尽天良的,我倒是头一次见。” 男子不解:“你什么意思?” 轻灵打开了柜子,对他说道:“我想了想,能神不知鬼不觉就对我下毒的人,除了你,我的身边就再也没有其他人有这种可能了。” 她取出了一个木质的雕花匣子,花纹很精致,上面的沉鱼落雁雕刻得栩栩如生。 “你刻意地接近我,就是想打听刀谱的下落对不对?” “你有心地找到郊外的坟冢,其实是想确认我的身份对不对?” “你看似无意地打伤我,目的就是想试探我的武功对不对?” “你殷勤地照顾我,其实就是想趁机下毒,好让我现在束手就擒,对不对?” “楚江阔,实在想不到,你竟然是如此下作的小人!” 轻灵终于点出了他的名字。 “哈哈哈哈哈,对!太对了!简直对极了!” 楚江阔摘下了伪装的面罩,露出了真容,他笑得格外开心,也笑得格外阴森。 “你要的东西在这里,可以放人了吗?”轻灵把匣子递给他。 楚江阔没有接,他不相信轻灵会这么容易就屈服:“打开看看。” 轻灵将匣子的开口处对着楚江阔,然后缓缓地打开。 匣子里似乎有一本蓝色的书 楚江阔的眼睛里在放光,他满怀期待地等着一睹乱世绝学的真容。 可就在这时候,楚江阔忽然嗅到了一种独特的香气,他立即意识到情况不妙,屏息运功,直接扣住匣子。 就在这个时候,轻灵按动了匣底的机关,一排银针立即从匣中飞出。 楚江阔眼疾手快,拔剑将银针打落在地。 而此时轻灵的手中撒出了一把毒粉,可是她内力尽失,毒粉不能完全发挥出原本的效力,而且楚江阔刚刚已有所准备,因此,她一击未中之后,就再也没有了第二次出手的机会。 楚江阔震散了空气中的毒粉,一把扼住了轻灵的喉咙:“你找死!” 轻灵眼前突然一黑,感觉完全无法呼吸,她艰难地喘息着:“有种就直接杀了我!” 她在说出楚江阔名字的时候就做好了与他同归于尽的准备,被人知晓了身份的伪君子,是绝对不会让揭穿他真实面目的人活下去的。 可就在轻灵以为自己死定了的时候,楚江阔突然松开了手。 “想死?没那么容易。” 他随意地挥了挥手,跟在他身边的两个人就架起了轻灵,把她带回了大堂。 轻灵预感不妙:“楚江阔!你放了他们!” “哼,太迟了!”楚江阔让所有人看到了他的脸,而后一声令下,“一个不留!” 顿时,大堂内就变得血流成河了。 没有求饶的声音,没有哭喊的声音,没有哀嚎的声音,一人一刀,一刀直入心脏,没有任何生还的可能。 玲珑轩上上下下近三十人,眨眼之间,都成了刀下亡魂。 “楚江阔!你这个畜生!”这是轻灵第一次开口骂人。 楚江阔却一点都不在意。 “这算什么?好戏还在后面呢。” 他拖着轻灵又回到了房间里,一把将她甩在了地上。 “我再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把我要的东西给我,我可以考虑留你一个全尸。” 到了这一步,轻灵又怎么会妥协:“废话少说,你要的东西就算我死,都不会交给你!” 楚江阔又笑了,他好像是听到了一个无比可笑的笑话,笑得根本停不下来。 “死?我现在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一言既出,立马就有两个人按住了轻灵。 轻灵没有求饶,因为她知道,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她就算是喊破了嗓子都没有用。没有人会来救她,也没有人能够救她,更加不会有人怜悯他而放过她。她现在唯一的期望就是轻珊能够晚一点,再晚一点,甚至不要再回来。 没有任何爱怜,楚江阔之前所有的追求与爱慕,全部都是假象。 现在的他,展露出来的,才是他本真的面目。 残暴,嗜血,阴狠,恶毒。 …… (又到了省略号时间了) 楚江阔放弃了对她的追问,自己和手下在整个玲珑轩翻了个遍,都还是没有找到秘籍。 失望而回的他更不会就此轻易让轻灵死去,而是下了更加残酷的命令。 “听着,我要她死无全尸。” 这是楚江阔在玲珑轩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说完,他就离开了。 铩羽而归,他所有的不甘都成为了轻灵生命最后沉重的负担。 她的身体被人割裂,她的容貌被人摧毁,她眼睁睁地看着鲜血汩汩地从伤口中流淌,是腥的,是热的。 她顽强地撑着,撑着最后一口气,等着轻珊回来。 “灵姐姐奄奄一息,流出来的血染红了她的身体,可她还是等到了我回去。”轻珊无法再去描述轻灵临终前遭受的非人折磨,她不敢再想,“她告诉我楚江阔的所作所为,将情姐姐生前留给她的东西交给了我。” “就在那个匣子的暗格里,就在楚江阔误以为是陷阱的暗格里。” 暗器、香粉不过是出烟幕弹,轻灵赌的这一局,用性命赌的这一局,她到底还是赢了。 “后来呢……”沐子歌被深深地震撼了,他没有想到,在自己不问世事的后来,居然还会有如此泯灭人性的事情发生在自己的朋友身上。 一时间,他只觉得愧对慕容情,没有帮她照顾好她最亲近的姐妹。 “后来,我将灵姐姐葬在了楚帮主的身边,让他们在九泉之下得以重逢。我相信楚帮主一定会加倍爱惜姐姐的,他们在那边一定会幸福的。” “剩下的人,我也都一一安葬了。” “我卖了玲珑轩,一个人在江湖漂泊,苦习武功,准备去找楚江阔报仇。” “我常常觉得自己特别没用,情姐姐在的时候,我帮不了她,灵姐姐死后,我竟然也没办法帮她报仇!”这是轻珊心中莫大的痛。 “你为何不来找我?如果你来,我一定会帮你的!”沐子歌知道现在说这种话没有任何意义,可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 “轻珊自知与沐城主并无深交,就算打着故人的名号来了,也未必能够得到理想的答案。而且无忧城向来不问江湖俗事,纷纷扰扰只怕会乱了无忧城的安宁,所以我也就只好自己去想办法了。” 第241章 天伦 “想办法?”沐子歌有些疑惑。 “我学着情姐姐还有君姐姐她们以前的样子,收留了一些孤苦无依的女子,创立了梦魂宫。” “你就是梦魂宫主?” “正是。” “难怪梦魂宫的做派像极了情儿。”沐子歌恍然大悟。 “我蛰伏数年,一直在暗中调查楚江阔,查的越多,就会越恨,他根本就是个禽兽不如的人渣。” 从谷梁文茵开始,到楚思晴结束,她救下了无数从楚江阔的残害中偷生的女子,可她仍觉不够,因为比起遭他毒手的人,这些不过是沧海一粟。 “二十多年来,我与楚江阔交手不下千余次,可我始终不是他的对手,到最后,我都没能亲手给姐姐报仇,还要靠晴儿的力量,才能完成心愿。” “楚江阔真的是晴儿杀的?” “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当年怎么对待晴儿的,晴儿如今就加倍地还给他。” 没有宽容,没有谅解,有的只是变本加厉的偿还,绝不饶恕。 慕儿听完了整件事,只觉得心惊胆战,她没有想过当世最令人敬佩的大侠会是一个极度阴险的小人,而当年,就是他们一起找到了这个小人,把楚思晴送到了他的虎口之中。她不敢去想,现在在若问怀抱里安然入睡的楚思晴,究竟是以一副怎样的面貌回来的,更不敢去想,再见时的她,究竟是第二个慕容情还是第二个轻灵。 天色深沉,只是这一夜,依旧无人能够入睡。 多少人的不眠夜,却是一个人十二年来最踏实的一夜。 回到若问怀抱中的楚思晴,没有了往日的惶恐与不安,完完全全地放下了戒备,依偎他的臂弯之内,睡得香甜。若问守着她,一步都没有离开过。 她还是他记忆中那个天真可爱的小女孩,还是他内心最疼爱的小徒弟。 若问还想陪她再写一写字,只是她的右手如今已没有了执笔的能力; 若问还想陪她再看一看星,只是她的眼睛如今已失去了饱览天空的明亮; 若问还想陪她再切磋一番,只是她不断消散的内力已不容许她再有任何激烈的搏杀。 变了吗? 人还是原来的人,可是一切真的回不去从前。 “还记得你小小的人儿在我身边蹦来蹦去的样子,见到林子的小鸟都会欣喜若狂;还记得你拉着我的袖子撒娇的样子,让我总是一点脾气都没有……” 若问的指尖点过小梦侧脸早已成疤的地方:“一定疼坏了。” 疼在她的身上,却痛在若问的心里,就好像当初的那一刀又一刀是扎进了若问的心上一样,是被千刀万剐一般的痛彻心扉。 “晴儿不疼,晴儿一点都不疼。”小梦的左手握住了若问右手,“晴儿让师父担心了。” “你醒了?”若问没有动,只是拼命地眨了眨眼睛,让自己变得精神起来,“要不要再睡一会?” 小梦摇摇头:“不,天是不是已经亮了?” “嗯。”若问抬手一挥,隔空推开了一扇窗,望着窗外升起的太阳,宠溺地说着,“小懒猪,太阳都升的老高老高了呢。” “那师父带晴儿出去走一走好吗?”小梦看不到太阳,却还是想要感受阳光的温暖,用另外一种方式感受太阳的存在。 “你想出去了?”若问对于她的请求有一点小小的意外。 “嗯。” “为什么?不怕在外面碰到什么人吗?”若问担心她现在的样子会引发其他人异样的眼光,让她本就敏感的心更加脆弱。 “怕,可是我更怕冷冰冰的黑暗。”对于小梦而言,再另类的眼神都没有阴冷来得可怕,“我不怕黑夜,但是我害怕没有没有温暖的黑暗。我知道自己以后都会活在没有光明的世界里,但是我还想感受温暖。” “因为没有温暖的黑暗,会让我想起被禁锢的无力。” “四周没有任何的光亮,到处都是冷冰冰的、黑漆漆的,他们喜欢在那样的环境里看我慌张无错的样子,他们……” “不要说了。”若问轻点住了她的唇。 黑暗会令人变得脆弱,而暗夜里的恶魔更会令人沉浸在无休止的恐惧之中,难以自拔。 “我抱你出去晒太阳,好不好?” “嗯呐!”小梦开心得像个十几岁的孩子。 她真的很容易满足,尤其是在若问面前,好像他们之间还停留在十二年前,她希望能用简简单单来延续当年的分别给彼此留下的遗憾。 “师父,我的面具呢?我不想让我的样子吓到别人。” “在这里,我帮你戴好。” “嗯!谢谢师父!” “傻孩子,跟我客气什么。” 小梦的衣服破碎凌乱,血迹斑驳,若问就用自己的披风披在她的身上,让她看起来不那么狼狈。他给她的伤口重新换了药,又替她擦了擦手,擦了擦脸,连那白玉美人面具都擦的一尘不染。 若问帮小梦戴好,而后打横抱起她,让她的左臂环在自己的颈上,带着她去感受旭日的和煦与温暖。 有了情感的滋润,美人脸看起来都没有那么冷了。 “师父,你累不累?” “晴儿这么轻,师父怎么会累?” 她真的很轻,轻的好像一阵风就能被刮跑一样。若问生怕一个不小心没有抱牢,她就会像一缕青烟似的,从自己面前消失。 “师父,我们现在在哪里呀?” “在你小时候最喜欢待的小池塘边上,你以前喜欢在这里喂鲤鱼的。” “我记得,鱼儿最喜欢吃我喂给它们的食物了。” “是啊是啊,它们都可喜欢晴儿了。” “晴儿还想喂它们,师父帮晴儿找点吃的过来,好不好?” “好,那你乖乖地坐在这里,千万不要乱动。” “晴儿保证不乱动。” 若问将她安置在了池边的台阶上,让她单手抓着旁边的石栏,自己就去找府里的管家要鱼食去了,顺便还让厨房给小梦准备了些食物。 而事实上,小梦只是找了一个借口,引开了若问,因为她知道,在自己的不远处,有一个人始终在注视着她,关心着她。 “陪我坐一会儿吧。”小梦转过头向斜后方喊着,“无尘,我知道是你。” 越无尘一愣,还是向她这边走了过来。 “没想到还是被你发现了,我真笨。”越无尘无心打扰他们师徒的天伦之乐,却没想到小梦的敏锐仍在,轻而易举地就被她察觉了。 “你不要忘了,一个人眼睛看不见的时候,其他感官就会比以前更敏感。正是因为我看不见,才能更清楚地听到你的脚步声。” “我不想打扰你们的,我只想远远地看着你。” 越无尘喜欢小梦在若问面前展现出的孩子气的一面,他喜欢看到她眉间没有忧愁的样子。他知道,那样的无忧无虑是她真正向往的,却也是自己真的给不了的。没有一个男人可以接近她,除了若问。 本能都替她做了选择,他还有什么理由出现在她的身边呢? 他就那样,远远地看着,守着,就够了。 第242章 撒娇 可是小梦却不希望他再为自己而执著:“无尘,现在你看到了完整的我,真实的我,是时候放过你自己了。” “我没有你想的那么美好,也没有你想的那么善良,你可以拥有更好的爱人,过更安逸的生活,享受真正的幸福,而不是在我这个形如枯朽的人身上浪费不该浪费的时间。” 越无尘却说:“我没有介入你们之间的意思,可是也希望你不要让我从你的生命里消失。” “无尘,我跟师父……” “你跟他的世界,是谁也闯不进去的一片天,我看得出来,他是爱你的。” 提起这,小梦还是很失望:“是啊,他是爱我的,从小到大,他都是,因为我是他的小徒弟。” “不。”旁观者清,若问对小梦到底是哪一种情感,当事人或许不会注意不会发现,但是根本就逃不过旁人的眼睛,“我能够看得出来,他是爱你的,男女之间的爱。” 眼神不会骗人。 若问对小梦的怜惜,对她的紧张,对她的关心,都早已超乎了师徒之情。就像是刚刚,她在他怀中依偎,若问低着头凝视她的目光,明明是一腔柔情、满腔爱意,恨不得牢牢地抓紧她似的,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去替她承受一切的苦难。 那神情,像极了冷舒窈注视洛其琛到样子,像极了易攸宁注视洛羽涵的样子,像极了轻珊注视洛魂飞的样子,更像极了越无尘自己注视小梦的样子。 可是在外人面前,若问却又故意隐藏着,然而他越是想藏就越是藏不住。 只可惜,这一切,小梦通通都看不到了。 “是吗?看来上天还是待我不薄的。”小梦没有辩驳,嘴上承认着,却还是不敢相信,“有人来了?是谁?” 小梦又感觉到了一个人的靠近,轻盈的步伐,极有可能是个女子。 越无尘向四周看了看,在不远处发现了慕儿的身影。 慕儿看见了他们,正朝着这边走来。 “哦,是夫人。”越无尘回答她。 “夫人?城主夫人?” “对。” 小梦不想让慕儿见到她现在的样子,扶着假山石块站起来,慌乱之下,脚底就不由得打了滑。面前就是小鱼塘,一个不小心她就会跌进水里。 好在若问及时地赶了回来,在越无尘做出反应之前就拉住了她,一把就拽进了他的怀里。 “不是答应我不乱动的吗?”若问充满爱意的责备,没有愠怒,只有忧虑。 “慕儿伯母来了,我不想她看见我,师父,我不想吓到她。”小梦侧着脸躲避着慕儿。 若问理解她的心情,可慕儿近在眼前,他也只好拜托越无尘了:“那就麻烦越少侠带晴儿回去休息,我去跟大嫂说。” “这……”越无尘显然是为难的。 “怎么了?”若问不是很懂他的迟疑。 “前辈有所不知,除了你,其他男人接近她、碰到她都会令她畏惧……” 慕儿此时已经走到了若问等人的面前:“若问,越少侠,你们都在啊。” 越无尘恭敬地问好:“见过夫人。” 若问拍了拍小梦的背,然后向慕儿问好:“大嫂。” “有朋友在?”慕儿根本就是冲着那个披着若问披风的人影来的,“怎么不给我介绍一下?” “这……”若问不知如何开口。 这应该是他最难以介绍出口的一次了。 其实,慕儿也知道自己是多此一问,一个若问和越无尘共同认识的人,一个能够藏进若问怀里的人,这世间仅一人而已。 “我知道是她,我也知道她为什么不愿意看我。子歌都告诉我了,可我还是想来看看她。”慕儿将自己的手轻轻搭在小梦的肩膀上,“晴儿,你真的一点都不想我吗?” 想吗?她当然想。 可她不想让疼爱她的慕儿伯母见到她的鬼样子。 她能够坦然地面对若问、面对沐子歌、面对幼时的玩伴,可就是没办法面对这个待她如亲生女儿一样的人。 为什么?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小梦在啜泣着,她的身体在颤抖着。 “让伯母看看你,好不好?” 小梦不敢转身,她咽喉处的张裂,她左手的剑伤,她右臂的残废,还有面具下隐藏的脸。 “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你都是伯母最疼爱的小晴儿。” 因为慕儿少年时受过很重的伤,所以导致了她与沐子歌一直都没有孩子,沐子歌并不在意,也没有令娶,只是慕儿多少有些遗憾。因此,当她第一次遇到楚思晴,就觉得特别亲切,哪怕相处的时间很短很短,却也结下了一辈子不可磨灭的情意。 小梦还在拼命地摇头,好像这样,她就听不到慕儿在说什么了。 “大嫂,缓一缓吧。”若问把小梦搂得更紧了,“再给她点时间吧。” 慕儿没有再逼她:“好,只是你记着,不管你怎么变,你永远都是你。” 是啊,她永远都是爱她的人心中那个任谁都不可取代的楚思晴。 慕儿转身离去,带着些许遗憾,却在还没有走远的时候,被一个陌生的声音叫住了。 声音是陌生的,但是称呼是唯一的。 “慕儿伯母!” 小梦到底还是回头了。 慕儿站定了脚步,稳着自己激动的心情,缓缓平静下来之后,才回过头去。 “好孩子。”她张开自己的怀抱,把自己的温暖与挂念传给她。 慕儿眼中,没看到什么白玉美人,有的只是一张无邪的小脸和俊俏的五官。 小梦慢慢地靠近慕儿,非常抱歉对她道:“对不起,让您担心了。” “傻孩子,说什么呢,快让伯母好好看看你。” 慕儿拉起小梦的双手,动作当场就僵住了。 一只手是带着温度带着创痕的,一只手是冰冷之中完全没有知觉的。 她试探性地放下了小梦右手,而那只手就毫无防备地垂了下去。没有任何可以支撑它的力道。 “怎么会这样……” 慕儿以为自己可以忍得住,可是最终,她还是没有忍住。 不过只看到了一点点新伤,她就已经控制不住地流下了悲伤的泪水。 “怎么会搞成这样!” 慕儿激动的模样,让小梦再也没有勇气摘下脸上的面具。 “没事的,真的没事的。”这下,反倒成了小梦在安慰她,“伯母,晴儿想吃你亲手做的糖醋鱼了,能不能做给晴儿吃?晴儿好饿啊。” 她忽然变声撒起娇来,就跟小时候一模一样。 “还有豆腐、蘑菇汤!还有还有……还有叫花鸡!” “还有……” 慕儿破涕为笑:“停停停!你是想累死我还是想撑死自己啊。” “晴儿太久没吃到伯母亲手做的菜了,实在是馋得很!伯母就遂了晴儿的心愿,好不好?好不好嘛?” 慕儿最招架不住她这个样子,赶紧答应了下来:“好好好,我现在就去给你做。” “嗯嗯!越说越饿了!”小梦都好像听见自己的肚子在咕噜咕噜直叫唤。 慕儿似乎也听到了,掩面笑着,把她重新交还到了若问的手里,自己去给小梦准备吃食去了。 第243章 一诺 待到慕儿走远,小梦才像泄了气一样,瘫软了下来。 若问赶紧抱起她:“哪里不舒服?” “没事,刚才腹语发声有些累了而已。”她不得不又换回了本真的声音,“休息一下就好了。” 若问哪里还顾得上其他,直接送她回去歇着了。 最后,池塘里的锦鲤还是没能再吃到小梦喂给它们的食物,或许因此才没有带给她更多的幸运吧。 “师父,我忽然好喜欢现在这样的感觉。”小梦靠在若问坚实的胸膛上,心中满是欢喜。 “为什么呀?”若问想听听她的理由。 “因为晴儿可以偷懒,想去哪里师父就会抱我去哪里,都不用自己走路了呢。” “你个小懒猪!” “就是这样,师父会很累的。” “怎么会?师父甘之如饴,跟晴儿一样开心。” 他们心照不宣,小梦贪恋的不是一时的轻快而是若问在她身边寸步不离的守护。 明明谁都离不开谁,却偏偏用了十二年的时间去证明。 若问何尝不享受其中,把她捧在怀中时的那份实实在在的感觉,是他从未有过的幸福。 越无尘就在一边感受着,他替小梦觉得幸福。 到了这一刻,他还是没有考虑自己的未来,这份深情,怕是要牵绊他生生世世了。 他们前脚刚回到房里,后脚厨房的人就送了热粥过来,粥香四溢,闻得越无尘都有些饿了,哪怕他已用过早膳。 “这粥好香啊,你不是说你饿了吗?先吃一点吧。”越无尘哄着她。 小梦却道:“我没什么胃口。师父陪了我一夜,一定饿坏了,快去吃点东西吧。”她倚靠在枕头上坐着,松开了抓住若问的手。 越无尘有些疑惑,没有说出来,但是全部写在了他的脸上。 若问从他微蹙的眉头和迷茫的眼神里读出了他的疑问。 “她刚刚那么说不过是想引开大嫂而已。”若问示意越无尘随意坐,“大嫂很疼晴儿,所以晴儿想吃什么、想要什么,她一定会竭力满足她。她也只有那么说,才会让大嫂的注意力从她的伤移开。” “可如果夫人真的做了一桌子菜,她一口都吃不下,那岂不是白白浪费了她的一番心意?”越无尘的担心也是不无道理。 若问对此非常无奈:“以晴儿的性子,只要是大嫂为她准备的东西,她就算是吃不下,也会硬往肚子塞的。只要大嫂能够开心,她自己再难受也无所谓。” “没关系,这事交给我来解决!” “你?”若问倒有些好奇了。 “我可以抢在小梦前面把菜都吃光!不,就给她剩一点点,尝尝味道就好了!” “噗嗤”一声,小梦是没忍住笑了出来,她可从来没见过越无尘这么不正经的一面。很难想象,一个温文尔雅的公子在饭桌上抢食的模样,一定特别滑稽。 若问就顺势打趣道:“那就拜托越少侠了,到时候可不许反悔哦。” 他不用问都知道,慕儿一定会张罗一桌满汉全席来投喂小梦的,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应有尽有,保证会让人“目瞪口呆”。 “我似乎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越无尘越想越觉得自己可能给自己挖了个坑。 “师父,你怕是要撑死无尘了。”小梦实在是忍不住,一直在发笑,“慕儿伯母哪一次下厨不是把所有人喂的三天都不用吃饭的?” “哈哈哈哈!正是!”若问也总算是露出了三日来最灿烂的笑容。 越无尘就惨了,垂头丧气的,感觉自己要完了:“想我越无尘一世英名,最后竟然是被撑死的?不,太丢人了。” 房间里的氛围因为这个一下子就轻松了下来,他们每个人都在努力地让其他人暂时忘记忧愁,让相处起来的感觉更加融洽。 可就在他们其乐融融的时候,洛魂飞等人的到来,一下子令刚刚缓和的悲哀之情再一次涌上心头。他们是为了等待接下去的发展,却显得来的那么得不合时宜。 “洛大侠,昨夜休息得可好?”若问虽然不想看到他们,可是他们既然来了,也不能轰他们出去。 “前辈客气了,得知了那么多的事情,在下若还能安眠,岂不是枉为人父了?” “人父?”若问忽然想起了昨天小梦对洛魂飞的称呼,“差点忘了,还未请教洛大侠跟晴儿的关系。” 洛魂飞道:“不瞒前辈,晴儿其实是我的女儿,我与她的母亲认识先于楚江阔,奈何造化弄人,很多事情,我们都无力改变。说到底还是我当年没有看清楚江阔的为人,最后害了她们母女。” “原来如此,难怪楚江阔会忍心对晴儿下毒手。”若问没有再深究下去,他心知这段往事背后一定又会是一段令人痛心的故事,揭开的又不知会是多少人的伤疤。 “我来看看晴儿的伤势如何。”洛魂飞往若问的身后探了探。 小梦的气色其实根本看不出来跟前一日有多大的差别,倒是嘴唇稍稍红润了一些,应该是气血恢复了不少。只是前一日里流了不少的血,想要完全大好,只怕还需要一些时日。 “她没什么大碍了,只不过以后可能再也再也用不了剑了。”若问无比惋惜。 小梦右手的剑法早就在他之上了,他从她小的时候就在期待着有朝一日能够看到她青出于蓝,只是没有想过,他见到的是绝响。 “师父,没有了右手,我还有左手,宫主教会了我忆寒和逝秋的刀法,我以后还是可以陪你练功,就好像慕容姑娘陪着你一样。” 忆寒,逝秋。 多么熟悉的名字。 不仅若问熟悉,连洛魂飞也一样:“忆寒?逝秋?那不是两柄刀吗?” 若问解释道:“是两柄稀世神兵,却更是两套精妙的刀法。相辅相成,才能够发挥出神兵的最大威力。” 既然提到了刀,小梦就正好借此机会问道:“其琛,逝秋是不是在你手上?” 洛其琛道:“是,是爹给我的,忆寒在思柔手上。” 小梦隐隐担忧着未来局势的发展,但愿有机会能够从楚思柔那里把忆寒抢回来:“你千万要收好,或许以后会有大用。” 洛其琛虽不明白,可还是答应了:“放心吧。” 若问把凳子留给了洛魂飞等人,自己又回到了小梦的身边,在她能够感受得到的地方,握着她的左手,亲吻着:“你就是你,不是谁的替身更不是谁的影子。你不需要成为另外那个情儿的。” “但是,师父更需要那个情儿,不是吗?”小梦太羡慕慕容情在若问心中的地位了。 若问却对她说:“是师父的错,当初不该让你成为我对她思念的寄托。现在师父知道错了,就不会再犯了。” “真好……”小梦欣慰极了,她痴痴盼着的,终于得到了。 她不再是慕容情的替代品,她终于只是她爱的师父心尖上的人了。 得此一诺,死而无憾。 第244章 后来 “既然他们来了,那我们就继续把故事讲完吧。” 有始有终,善始不善终。 “我记不清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待了多久,记不清被他们三个人无休无止地伤害了多少次,记不清他们究竟在我身上留下了多少道印记,记不清被当作发泄怒气的工具承受了多少的酷刑,更记不清究竟被下了多少种毒……” 除了第一日,楚江阔、杭亭、郗远就再也没有同时出现在楚思晴面前。 他们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喜好,总是随性而来,就像是约定好了似的,根本不给楚思晴休整喘息的机会。 她的小院成了悠然山庄的禁忌,守卫只有草草两个,因为所有人都知道,楚思晴就算是有通天的本事也难以逃出生天。洛其琛他三番四次地想要去找她,却都被楚江阔拦了回去。 各种奇奇怪怪的理由,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什么思晴病得太重需要好好休息,什么思晴的病会传染他不能去,什么思晴又这样又那样了等等等等,总之就是彻底地隔绝了楚思晴与任何人。偶尔杭亭和郗远会帮衬着,说着楚思晴病的有多严重。 各家名医在悠然山庄进进出出,进去的时候都是自信满满,出来的时候只剩频频摇头,频频叹气。 楚江阔一言九鼎,他本就是权威,没有人敢去质疑他。人前,他又是显得万分憔悴,衣带渐宽,愁云满面,根本没有任何笑脸,似是为了照顾她、治好她而费尽心力,烦恼至极。 原本乐观昂扬的人变得整日思绪万千,偶尔还会恍恍惚惚,失魂落魄,活脱脱的一个慈父形象,根本没有人会起疑,包括洛魂飞。 人后,他更喜欢在黑暗之中虐打楚思晴,喜欢用她来发泄自己愤怒与压抑的情绪。 楚思晴的精神状态一天比一天差,有时候根本就察觉不到有人进来,只要不点灯,她就没有任何的感觉。曾经如猎犬一般的嗅觉完全沦为了笑话。 楚江阔总是悄悄地来,在漆黑中摸索着,有时候,会抓到她的小腿,令她发痒;有时候,会碰到她被人故意支起的腰肢,令人想躲却躲不掉。但是,更多的时候,他还是会直截了当地拨动插在她肩膀上的利刃,让她早就变得异常敏感的感官立即苏醒。 没有一丝预警,没有一丝防备,直击脑海的痛感,只是每一次的序曲。 楚江阔会用各种小刀在她的脸上割着,左一刀,又一刀。 左边脸颊烂掉了,就烙上他名字里的一个字,然后换到右边脸颊。 右边脸颊烂掉了,就再烙上一个字,然后换到她的鼻翼。 鼻翼的轮廓勾勒完了,就蘸上郗远的水墨情在她的额头上再刺上一个字。 “我要你永远记得我,这辈子,你的梦里,都是我。” “谷梁文茵要是有你十分之一的忍耐力,或许就不会死的那么早了。” “她比你幸运,她到底还是我悠然山庄的庄主夫人,我还真不敢把她怎样。” “该说你什么好呢?坚持下去的意义是什么?没有意义,可就是死不了,你说是不是特别痛苦?” “……” 楚江阔每次都会跟她说好多好多的话,楚思晴都只回一个轻蔑的笑。 在他的面前,她从来都是在笑,会笑出声的那一种。 就算没有力气,也要用粗重的呼吸与喘息来笑。 终于有一天,楚江阔恼羞成怒,当他在她的脸上再也找不到下手的地方的时候,就彻底在她的脸上割了一个笑脸出来。 小刀顺着她的嘴角不断延伸,最终让她连话都难说出口。 “既然你这么喜欢笑,那我就让你一直笑下去。” 楚思晴本是不怕黑不怕痛的,可就是因为楚江阔的疯狂举动,让她成了惊弓之鸟,没有温度的黑夜,梦魇如影随形,眼前除了楚江阔还是楚江阔。她害怕楚江阔会无声无息地出现,然后拉着她坠入无尽绝望的深渊。 楚江阔可以溜下去再爬上来,但是她不行。 惶惶不可终日,可这却还只是全部的三分之一。 相比之下,杭亭就显得正常多了。 当然,这份正常并没有保持太久。 他是个有仪式感的人,端着油灯而来,点亮满室的蜡烛,灯火通明,令密室里藏不住任何的秘密。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以前总听人说,现在才算是真的体会到了。” “我知道你一定非常恨我,可我真的喜欢你,从我第一眼看见你,就喜欢你。” “这话听上去似乎特别可笑,我也不怕你笑话,我若是跟川儿一样大,我一定会光明正大地把你娶回家。” “可我现在不能,我不能让自己落下个老牛吃嫩草的名声,更不能让别人以嘲讽的目光看我。” “我只有用更极端的方式得到你,哪怕毁了你,我也在所不惜。” “你是我的女人,你该爱我的。” “只要你爱我,只要你听话,我会想办法带你离开这里。” “到那时候,你就是我一个人的了。” “如果不能,你放心,我会给你一个痛快的。” 杭亭总是像对待恋人说着与他做的事不相和的情话,有一些连情话都算不上。他就是喜欢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把溱溱处理得十分粗糙的伤口替楚思晴重新清洗。清水划过伤处,丝丝凉凉的,常常让楚思晴打个激灵。 “怎么?弄疼你了?那我轻一点。” 他说到做到,上药时的动作还真的会轻很多。 可是楚思晴怕他,因为他不仅仅会给她治伤,还会带来更强烈的毒。 “我又把佳人醉改进了一下,应该可以跟你体内的化功散抗衡。” 每当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楚思晴的心都会颤。杭亭会用淬过毒的银针刺进她的几处大穴之中,然后在用过双肩的薄刃引流,导入她的体内。 他害怕毒性超乎了自己的控制会伤了她的性命,所以终会事先强塞一粒护心丹给她。 针上的毒见血即溶,快速游走在体内,引发阵阵燥热。 杭亭此时便会仔细地观察着楚思晴的反应,看她是清醒还是迷离。 第一次,她只觉浑身无力,如飘在云端一样,忽冷忽热; 第二次,她全身肿胀,泛起红疹,如置身火海之中; 第三次,她完全失去了知觉,整个人就像是走进了迷宫一样茫然; 第四次…… 直到最后一次,她终于被毒性吞噬,恍惚之下,眼前出现了若问俊朗挺拔的身影,她惊喜万分。也只有在这时候,她才真正地忘记了痛苦,完全沉溺在了另一个世界里。 一个全部都是幻觉的世界。 可不管试药的结果是好还是坏,杭亭最终的目的都是从她这里获得慰藉。他爱她当初的完美无瑕,更爱她后来的残缺不堪。 第245章 阴影 起初,杭亭在楚思晴清醒的时候会极尽温柔,克制自己努力不去触碰她愈合不了的伤处。但是后来,他不一样了。 当佳人醉彻底征服了化功散,征服了楚思晴,杭亭简直兴奋得快要耍起来。他以为可以利用佳人醉让眼前的小女孩爱上他,继续他幻想之中的美好情感,消减他内心潜藏的挣扎和内疚,把一场不对等的掠夺转换为你情我愿的爱恋。然而,他却在她的口中听到了另外一个名字。 一个男人的名字。 ——若问。 这不是杭亭想要的结果,他顿时有了一种被人当做替身的感觉。 于是,他嫉妒了,愤怒了。 再也装不下去了。 他开始需要楚思晴在药性的作用下保持清醒,他要她不再能够看到另外一个人的模样,他便也开始在她身上制造更多、更深的血痕。 有刀,有剑,有鞭,还有很多叫不上名字、奇形怪状的东西。 只要楚思晴呢喃着若问的名字,杭亭就会肆意地虐打她。 兜兜转转,他费尽心机,最后又回到了起点。 真的是太讽刺了。 即便如此,杭亭还是会不厌其烦地把成型的佳人醉用在楚思晴的身上,一次次上演着相似的戏码。 渐渐地,楚思晴不再被药性控制,因为药性成了瘾,佳人醉会令她短暂地忘掉一切,完全切断了她对外界的一切感知,获得片刻的愉悦。如果没有杭亭定期地喂给她,她的痛苦就会加倍。 那种感觉,就像是服了一种叫做“白粉”的东西,在其中,忘却痛苦,在其外,生不如死。 渐渐地,杭亭也沉迷在用药物控制她心性这件事上,因为虐打成了瘾,压抑的本性获得尽情的释放。他越来越频繁地潜到密室里,越来越肆无忌惮。 杭亭不再控制,甚至变本加厉,比楚江阔下手还要狠。 楚思晴的毒发作的时候,杭亭不会再帮她,不会再怜惜她,只会做出比毒更毒的事情。 在身与心的双重折磨之下,楚思晴的本能令她再也没有办法接受任何男人靠近自己。 饱受剧毒摧残,可这却还只是全部的又一个三分之一。 还有一个郗远。 他是最后的三分之一,也是最柔和的那块拼图。 他对楚思晴没有任何的兴趣,尤其是对着一个半身几乎已经没有了任何一块完整肌肤的女人。要不是他们留给他的地方还够他施展,他根本都不会再来这里。 “多好的皮肤,多好的画纸,他们两个人怎么就这么喜欢暴殄天物呢?” “这若是能够留存下来,一定是惊艳世人的作品。” “你不要抖,不然会破坏了画的美感的。” “不好,还是下错了一笔。” “算你运气好,画毁了,我就没有留存的必要了。” 一针下错,整体的构图就起了微妙的变化,与他理想中的大作就逐渐产生了差距。但是他没有就此停手,还是将完整的作品留在了楚思晴腿上。 连落款印记都是亲手刺上去的。 栩栩如生的水墨画,瑕不掩瑜,细节之处几乎是无可挑剔。 他对楚思晴的伤害看似最小,可却是摧毁她自信的最有效手段。 和风细雨的改变,比暴风骤雨要更加猛烈。 从那之后,楚思晴再也不敢去直视自己纤细的腿,甚至一度看到黑白二色的东西都会畏惧,乃至作呕。 最难愈之伤,最终令她的性情大变。 楚思晴的恨意在积攒,越来越强烈。 如果说一开始支撑她活下去的是与若问的美好回忆,是对若问的牵挂与思念,如果说后来支撑她活下去的是溱溱寄托在她身上唯一的期望,为众人报仇的希望;那么,真正让她撑到有机会逃出生天的,绝对是难以释怀的恨。 从绝望到自弃,从自弃到勉强,从勉强到坚持,她从主动求死慢慢变成了伺机求生。 大概是苍天又一次感受到了她想要活下去的愿望,所以才给了她一次绝处逢生的机会。 “我都不敢相信我能熬过来,这大概就是他们为什么会选中我的原因吧。”小梦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那时候的自己真的太不可思议了。 超乎常人的意志力,顽强的生命力,突破了心理的极限,更突破了身体的极限。 有天生的因素,也有后天的养成。 在她的身上,有太多独特的条件,造就了不一样的她。 比起前一日叙述起来时平静中仍带着无助的感觉,今日的楚思晴则显得更加波澜不惊了。 如果说昨天她是在讲述一段自己亲身经历的事情,那么今天,就好似在旁白别人的故事。与她无关,跳出了局中困境,坦然接受。 “你,是怎么逃出来的?”这应该是在场的人此时此刻最关心的问题。 承受了非人的折磨之后,她还能想到怎样的办法去逃离? 脖子上那一道明显是要致命的剑伤,正是这个问题最明显的答案。 逃了,逃出来了,却差一点还是丢了性命。 “是溱溱拼了命才保我活了下来。”想起那个四年来没有跟自己有过太多交集最后却为了救自己付出一切的女孩儿,小梦就会感到无比地愧疚,“她从我出事的那天开始,就在筹划如何救我出去。” 溱溱,是悠然山庄里最不起眼的存在。她是个孤儿,无父无母,能够进到悠然山庄为婢不过是个巧合。因为长得太过平凡,才能又太过平庸,所以她就只能做一些粗重的工作,一些藏于人后的工作。可就是她的普通,才让她得以逃脱楚江阔的魔爪。她尽心尽力地做好自己分内的事,话不多,但是手脚麻利。常常别人随便说的一句话,她都记在心上,有什么事拜托她的,她都尽力去帮助。因此不少人还是非常喜欢跟她在一起的。 她之前住的地方在山庄最偏僻的角落,不少丫鬟在被楚江阔欺凌之后就会躲到溱溱那里,抱着她哭一场。 一句内情都不敢透露,只是单纯地发泄一下情绪。 溱溱就默默地安慰着她们,照顾着她们,不该问的从来不问,不该说的也从来不说。 后来,她被楚江阔派给了楚思晴,这看上去是个令人羡慕的美差,刚开始还有不少人希望她在大小姐面前说说好话,把自己也弄过去。可是时间一长,人们就都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对溱溱感到无比同情。但是溱溱却喜欢跟楚思晴在一起,还总是跟遇到人说大小姐有多么单纯,有多么善良。楚思晴不会去拉拢人心,溱溱却在暗地里帮了她不少。 逢年过节,楚江阔会象征性地给楚思晴一些红包,楚思晴用不上,几乎都给了溱溱。而溱溱留着一些以备不时之需,剩下的,则都转化成了人情礼,与庄里的姐妹们同享。 正是这些种种,才为溱溱帮助楚思晴逃离打下了基础。 第246章 逃离 楚思晴出事之后,溱溱每天都会去看她,看着她一天比一天憔悴,一天比一天狼狈,看着她的脸上的伤一天比一天多,看着她从白璧无瑕变成面目全非。 她不断地鼓励楚思晴要活下去,她不断地向她保证自己一定会救她出去,她希望有一天,楚思晴可以为所有受害的女子报仇,哪怕她现在武功尽失,可她还是相信她有这个能力。 终于,她等到了机会。 密室里的烛火被点燃,楚思晴就开始害怕,她以为是杭亭又回来了。她还没有从上一次的疲惫与疼痛中恢复过来,不想马上就再一次成为他的工具。 好在,来的人是溱溱。 “思晴!思晴!醒一醒,我带你走!” 楚思晴睁开眼睛,才发现溱溱神色匆忙,手里拿了个小包裹,还带着一把大钳子。 “庄主带着二小姐去了青龙门,据说要三四天才会回来。” 如此说来,便意味着杭亭和楚江阔三四天之内都不会出现,至于郗远,他的画已经完工了,他的人早就不来了。 “门口的人已经被我解决了,庄里的姐妹们都安排好了,她们一会儿就去引开小路上的人,我带你从后门出去。” 楚江阔对楚思晴的看守早就松了下来,暗哨撤走了,明哨也只剩下了两个人。这两个人整日里也是无聊至极,心思早就懈怠了,溱溱每天都给他们准备丰盛的吃食,哄得他们开开心心的。而今天的食物里,她多加了一份早就准备好的毒药,让他们永远闭上了眼睛。 楚思晴的嗓子在震动,发出的声音含含糊糊,她很久都没有好好说话了。 好在溱溱已经适应了,基本上她的话能够听懂一半了。 “我先帮你把锁扣剪开。”她准备的大钳子就是为了解除楚思晴身上的束缚的,那些锁没有钥匙,一旦入扣,就没人能够解开,只有毁掉。 但是,现在摆在溱溱眼前最大的问题是,如何才能在不伤到她的前提下剪开。还有她肩膀上的两柄薄刃,又该怎么办。 楚思晴似乎在说着:“没关系。” “那我先把你脚腕上的卸下来。” 楚思晴在摇头。 溱溱想了想,好像明白了:“我懂了,没了脚上的支撑,那两个铁片很容易伤到别的地方。” 楚思晴点点头。 “那我现在先剪开你颈上的那个。” 楚思晴整个人消瘦了不少,肢体与环扣之间已出现了些许缝隙,再加上一开始杭亭上锁的时候手下留了分寸,倒是帮了她一个大忙。 钳口对准了钢制的环扣,刚刚好卡住了。 但是溱溱不敢用力,因为她的力气有限,连撬带剪的时候很有可能令扣在她脖子上的环扣扼住她的喉咙,她本就虚弱,窒息的情况下,不知还能撑多久。 “思晴,我怕……” “放心剪,死不了。”楚思晴说得差不多是这样。 溱溱下定了决心,反正都是一死,不如搏一把。 “那你忍着点!” 楚思晴把头侧过去,这点疼对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还好,环扣比溱溱想象中的要薄一些,她用力一夹,就断了。 没有了锁喉的压制,楚思晴的呼吸终于顺畅了起来。 “我是先拔刀还是先解开手腕的锁?”溱溱不敢自作主张,询问着楚思晴的意见。 楚思晴动了动手指,意思是先解开手腕的锁。 “好。” 有了一次的经验,第二次就容易多了。 咔,咔。 环扣被剪成了两半。 楚思晴很聪明地反手搭在架子上,借着力不让手臂滑下去。 溱溱把钳子暂时放到了一旁,仔细地盯着那两片薄刃。 “我该怎么把它们弄下来?” “直接拔。”楚思晴说话的声音好像比刚才清楚了一点,可还是回不到以前的样子。 “不行!那样你会疼死的!” “没有别的办法。” “不行不行!” “你不仅要拔,还要用尽全力去拔。” 杭亭的内力了得,这两片都穿透了她肩膀后的木板,溱溱想要彻底地拔出来,真的很难,想要不造成二次伤害拔出来,对于不会武功的溱溱而言,根本不可能。 “没时间了,别犹豫。”楚思晴不确定什么时候情况就会变化,她必须争取点滴的时间。 她一个人死没关系,可她不想连累溱溱一起陪葬。 “我不敢……” “桌子上有止血的药,你提前撒在创口处。”楚思晴在教她怎么做。 “撕几块布条备好,一会需要勒紧,记得,越紧越好。”不过几句话,她又开始喘了。 “不要犹豫,用你最大的力气,不要停顿。” “把桌子搬过来,站在上面,小心不要摔到。” “拿块布给我。” 楚思晴需要咬着些什么,不然,她只怕真的会咬到自己的舌头。 “好,那你忍着点。” 溱溱按照楚思晴说的一一备好,把一块干净的布叠得厚厚的让她咬住。她把桌子搬到合适的位置上,自己爬了上去,在薄刃的周围撒好药粉,然后握住了仅存的一点点手柄。 “我要动手了。”溱溱提醒着她。 楚思晴调整着呼吸,试图凝聚微弱的内功,她不奢望能够逼出肩上的利器,只想减少些溱溱的压力,哪怕一分也好。 仅存的几缕真气,实在太过艰难了。 溱溱死死地握住,然后膝盖抵着桌面,用力再用力。 伤口处粘连了她的血肉,以致于整个过程相当于再一次撕裂伤口,然后再一次贯穿肩膀。 如果不是布被叠了七八层,只怕楚思晴都要咬穿了。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成功了。 刀身的颜色都变得发黑了,上面还挂着楚思晴的皮肉与鲜血。 溱溱是累得满头大汗,楚思晴是一身的冷汗。 可是楚思晴不能失神,更不能晕过去,她弯着胳膊在伤口处点了两下,算是把血止住了。 溱溱替她包扎好,最后勒住的那一下几乎是用尽了极致的力量。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长舒一口气:“要不要歇一下?”她担心楚思晴受不了接连的拔刀带来的伤害与痛楚。 “继续。” “真的不……” “继续,我要是昏过去了,就用水泼醒我。”她真的是不敢耽误时间。 既然如此,溱溱就只好继续了。 同样的角度,同样的力度,这一次,却被刚才还要难以承受。 楚思晴真的昏过去了,她整个人从架子滑了下去,差一点就栽了过去,还好溱溱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这一扶,根本不用再泼什么水,触碰到的伤口就足以令她清醒。 解除了脚踝上的束缚,楚思晴终于回到了平地上。 手脚都是软的,她一时只能靠在溱溱的手臂上。 “对了,思晴,你看我找到了什么!”溱溱从外衣的下面解下一把剑,正是若问送给楚思晴的那一把,“我知道这剑是你的命,所以趁庄主不在偷偷溜了进去,把它绑在腿上藏在衣服下面给你带来了。” 第247章 逃脱 有了剑,就相当于若问回到了楚思晴的身边,楚思晴就又有了坚定的信念与抗争的力量。她的手再使不上力,也要把剑绑在手心里。 “我都打点好了,马匹就在偏院的小门外,只要我们走到那里,就能离开这里了。”溱溱鼓励着她,给她披好衣裳,搀扶着她往前走。 一步,两步,举步维艰。 三步,四步,寸步难行。 楚思晴哪里是在走,基本上是被溱溱拖着前行的。 久违的阳光照射在她的脸上,眼前突然的一黑,眨眨眼,虚惊一场。 “大家都希望大小姐可以活着离开,所以你一定要撑住。” 溱溱存下来的钱有了用处,人情加人心,再加一点点的利益,让整个悠然山庄近乎全部的女婢都选择了帮助楚思晴逃离。她们有的人刻意引开了她们设定好的路线上的护卫,有的人在各处打着掩护,有人在必经的小径里接应溱溱。 似乎一切都非常顺利。 可当她们快到逃到预设的地方的时候,还是遇到了一个人,一个男仆。 溱溱等人愣住了。 那个男仆也愣住了。 “你们要去哪儿?”男仆就觉得今天庄里不大对劲,“那个人是什么人?” 溱溱没有办法,只能恳求着他:“是大小姐……她真的已经不行了,求求你放她走吧。” 溱溱搀扶的人身上还在渗血,那张脸,被绸布遮住,她始终低着头,根本不敢抬头去给任何人看。 “什么?”男仆简直不敢置信,“大小姐怎么……” “庄主的手段你会不知道吗?不要再问了好不好?”溱溱急得快要哭了,“我求求你,让我们走吧!” 男仆当然知道楚江阔干过的勾当,他也知道悠然山庄近段时间都在传楚思晴病了这事儿,现下他终于明白,原来这病,是楚江阔给的。 是阻拦,还是放行。 看似简单的选择,却等价于生与死的决定。 “算了,不要为难他了,我留下,你们快走。”楚思晴虚弱地发出声音,试图从溱溱等人的保护下挣脱出来。 男仆一听,就听出来了。 “真的是大小姐!” 溱溱再一次恳求道:“是她,求你放她走!” 不止她,所有在场的女孩子都在求他,求他放楚思晴一条生路。 男仆没有再犹豫,从一众女子手中抢过楚思晴,抱起她一路狂奔到了偏院的小门处。 从大惊到大喜,溱溱来不及反应,就跟了过去。 门外有马,可楚思晴无法驾驭。 “你们快点走吧,如果真的是庄主所为,那么他安插在庄里各处的杀手很快就会察觉出异常的,留给你们的时间不多了。”他无比同情楚思晴,所以冒着极大的风险,送她离开。 楚思晴拉了一下他的衣袖:“你叫什么名字?” 她想记住恩人的性命。 可是他却说:“我没有名字,大家都叫我阿九。快走吧,能不能摆脱危险,就看你们的运气了。” 说完,他就关上了院门,重新锁回了原样。 楚江阔的勾当他参与过,违心地参与过,他不愿意,可他又不得不成为其中的一员。其实很多人都跟他一样,并没有真正被埋没了良心,可是却什么都不敢说,更不敢拒绝。因为活着,是他们唯一的渴求。溱溱这一路之所以顺利,并不是因为她的计划多么得周祥,而是有些人心知肚明选择了配合,有些人视若无睹装作没有看到。 她的目的太过明确,她的目标也太过显眼,可是她却做了其他所有人都不敢做的事情。单就这一份勇气与决心,就足以让许多良心未泯的人,出手相助。 当多年之后,楚思晴化名小梦血洗悠然山庄的时候,她才知道,阿九就在放她离开之后不久,被楚江阔杀了,还有很多很多帮过她的人,结局都是一样。 毕竟,有一种愤怒,叫做迁怒;有一种罪,叫做欲加之罪。 一群无辜人的性命换她八年寿命,值得吗? 小梦答不上来。 “师父,值得吗?”小梦再一次问着,问着若问,也在问着自己。 为了活下来,她付出了太多代价,太多难以言喻的代价,牺牲了太多人,牺牲了太多毫不相关的人。 真的值得吗? 这个问题,若问也答不上来。 “都过去了,都会好的。”他能说的只有这些。 小梦一直都没有想明白一件事,就是为何当初溱溱会为了自己这个不相干的人,拼掉性命。 “我问溱溱为了要冒着如此大的风险帮我,我自认与她相处的这些年,并没有待她多好。” “她却说,跟我在一起,让她找到了生活的希望和乐趣,找回了做人的自信,找到了被人在意的感觉,不再是一个孤零零的透明人。” “我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甚至完全记不得我跟她相处的过往,也不知她为什么会有那样的感觉。” 或许是因为在楚思晴那里没有明显的主仆之分,她们更像是一对相对陌生的姐妹,互相尊敬,互相体谅,交流不是很多,却没有那么大的距离感。 或许是因为楚思晴的随和与随性,不似其他公子小姐似的娇生惯养,挑剔非常,她们之间是平等的,甚至是溱溱常常在主导的位置,安排着楚思晴的生活。 或许只是因为溱溱单纯地喜欢这个小丫头,喜欢看她朝气蓬勃却又心事重重的样子,在她身上有女孩的单纯,也有女人的深沉,活成了一些女子向往的模样。 可究竟是为什么,楚思晴再也得不到答案了。 “如果不是因为遇到了宫主,我根本没有机会逃脱。那些追杀我们的人,放到过去和现在我都不会放在眼里,唯独在那个时候,我不仅奈何不了他们,还要被人保护着。” “如果不是溱溱替我挡了一剑,我肯定也见不到师父了。” 溱溱,就是为了保护她而死的。 马匹可以承载她们两个小姑娘的重量,可却没有人能够驾驭。 楚思晴会骑马,但是她没办法牵住缰绳;溱溱能够抓紧绳子,却不知道该如何让它稳稳地奔跑起来。 而且,摆在她们面前的另一个问题,是应该逃到哪里。 丘山雅苑还是无忧城? “思晴,我们要去哪里?”溱溱没了主意。 丘山雅苑很近,但是是最容易被想到的;无忧城没人敢去打扰,但是远在千里之外,她们未必能到。 “思晴,我不会骑马怎么办?” 她以为骑马很容易,可到了眼前也发现,远比自己想象的要难太多。她没有办法把一架马车无声无息地停到悠然山庄的附近,何况,她根本也没办法弄到。这匹马,还是她花了全部积蓄托人买来的。 楚思晴的手一点点摸索到绳子,她努力地坐起来:“把手给我,扶着我。” 溱溱的手握在楚思晴的手上,给她控制缰绳的力量。 第248章 还生 楚思晴抖了抖绳子,双脚轻轻地拍了下马身,马儿就灵性地往前走了。 控制不了方向,就只好听天由命了。 溜溜达达,哪里像是在逃命。 没有办法,她们只能做到这里了。 楚思晴顺顺了马儿的毛发,贴在它的耳边说着:“拜托你了,好孩子。” 马儿似乎听懂了她的话,感受到了她们无助之下的焦虑,慢慢地也走得快了起来,小小的奔跑,稳稳的,不会让马背上的两个人摔下来。 当时,她们走的方向,就是梦魂宫的方向。 茂密的树林入口,杀手找到了她们。没有多说一句话,直接就对她们出手了。他们应该是得到了楚江阔的指令,一旦发现楚思晴逃脱,就格杀勿论。 楚思晴根本没有机会跟他们谈条件,只得应战。 从马上摔落下来,楚思晴重重地拍了下马身,马儿就飞一般地奔驰而走了。 她将溱溱护在身后,艰难地拔剑,试图吓一吓来人。 来人都是身经百战之人,自然没有被她的架势唬到。 虽然只有两个人,但是绝对是高手中的高手。 空有招式,内力没了,速度慢了,力道小了,楚思晴挥动着的,只不过是一柄她拿着都觉得沉重的剑。 挡下一招是能力,挡下两招是毅力,挡下三招是运气,挡下四招就是奇迹。 第五招,无论如何,她都接不下了。 可是第五招,还是被挡住了。 溱溱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了楚思晴的前面,接下了本该刺进楚思晴心脏的致命的一击。 她的血喷溅在了楚思晴的脸上,热热的感觉刺激了她的敏感。悲愤之下,彻底激发了她全部的能量,单凭普通的招式又跟那二人打斗了十几个回合。 来人惊异于她此时迸发出的力量,出手的时候明显迟疑了。 可楚思晴还是被逼到了绝路里,避无可避,退无可退。 架在脖子上的剑,宣告了她的结局。 “师父,晴儿尽力了……” 她无能为力了。 剑划过的很快,她没有多大的痛苦。 她以为自己就这样死了,却没有想过,还会有睁开眼睛的那一刻。 她还活着。 “我昏迷了三天三夜,意识模糊不清,真的就好像是从鬼门关走了一圈似的。”小梦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出手的人因为宫主的出现恍惚了一下,出剑的角度就出现了一点偏差,以致于没能真的要了我的命。” “毫厘之间,只怕连那个人都没有想到我还能活着。” “宫主当时一心想着救人,没有追,而那两个人以为我跟溱溱都死了,也就没有跟宫主再多做纠缠。” “她与素衣姐带着奄奄一息的我还有已经……已经没有了气息的溱溱,回到了梦魂宫。” 这一切,当然是轻珊后来告诉她的。 死里逃生之后,她睁开眼睛第一个看到的人就是轻珊。 “你醒了。”轻珊的声音在那个时候对她来说是多么的温柔和亲切。 “溱……”楚思晴想问溱溱的情况,但是她的只觉得嗓子不是自己的,费了好大的劲儿才说了一个音。 她越想说就越着急,越着急越说不出来。 “你别着急。”轻珊轻握着她的手,不断安抚着,“你的命虽然保住了,但是你的嗓子会受到很大的影响,不要着急说话,好好养着,等过些时日,或许还可以重新发出声音。” 楚思晴安静了下来,却在四处张望着,好像在找着什么东西。 “你是在找这个吗?”凌素衣从一边带着若问的剑来到她的身边。 楚思晴点点头,伸着手想去抓。 凌素衣把剑递还到她的手里,帮她握紧握牢:“完璧归赵。” 楚思晴又朝着她们点点头,眼睛里充满了感激之情。 “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好一些?”轻珊还有些事情想要问她,“可不可以拿笔?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楚思晴动了动手指,试着抬了抬手臂,腕力严重虚浮,但是手指还多少能够使得上力。 “嗯……” 轻珊托起她的背,扶着她坐起来,凌素衣在她的身后垫了好几个软垫,让她坐起来舒服一点。 楚思晴还是微微颔首,表达自己的谢意。 凌素衣抬着一张能够放在床上的小方桌,上面有笔墨还有几张纸。她平稳地在楚思晴面前放好,蘸好墨,将笔递到了她的手边。 然而,楚思晴只要看到了黑色的墨和白色的纸就会想起郗远,就会感到一种无形的压迫,令她恐惧,令她不敢去碰。 “师父,这……”凌素衣递也不是,收也不是。 “怎么了?”轻珊看了看笔墨,又看了看楚思晴满面的惊慌,想起来隐藏在衣裙下的那幅画,“素衣,去换些彩色的颜料来。” 凌素衣顿时心领神会,赶紧挪开了楚思晴眼前黑色的墨汁和墨砚,换了些绘画用的颜料来。 缤纷的色彩让楚思晴的紧张渐渐消散。 她的手腕靠在桌边,笔的位置握得很低,还没等轻珊开口,她便先写下了一行字:溱溱怎么样了? 轻珊看着,问着:“溱溱?是跟你在一起的那个孩子吗?” 楚思晴在点头。 轻珊对此非常遗憾:“她伤得太重,没能救的回来。” 此话一出,纸上刚刚写好的字就洇开了。 滴答滴答,泪水滴在纸上。她受尽折磨的时候都没有流过一滴泪,现在,她没办法再控制。 轻珊从怀里拿出自己的丝绢替她擦拭着眼泪,泪水会刺痛她脸上的伤,会让原本就难以愈合的伤口更加容易溃烂:“我能明白你的心情,但是人死不能复生,你要想开些。你自己的情况也不是太好,不能太过激动。” 楚思晴在纸上写着:为什么不是我? 为什么死的人不是她? 轻珊理解她的心情,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只能如实说道:“要不是素衣在最后关头影响了那个人,只怕你的性命我也救不回来。你脖子上的伤太深,失血过多,导致你昏迷了整整三天三夜。” “我看过你身上的伤了,包括肩上的穿透伤,都不算致命,也不会影响你以后的活动。可是,也恢复不到从前了。” “对你而言,比较严重的是你中了毒,毒性非常复杂,忽强忽弱,我能力有限,没办法完全替你化解。” “不过你放心,我这里非常安全,你可以好好地调养身子,不用怕仇人找上门来。” 楚思晴又在纸上写了两个字:镜子。 她想看看自己到底变成了什么样子。 凌素衣看了看轻珊,轻珊思考了片刻,答应了。 轻珊希望她有个心理准备:“你真的要看吗?你现在的样子……” 刀割在楚思晴的脸上,没有人比她自己更清楚伤到了怎样的程度,她可以想象现在的自己会有多么得丑陋,可她执意要看,就是想让自己永远记住深深烙印在脸上的那三个字。 第249章 思情 轻珊以为楚思晴会崩溃,谁知她看到镜子里的自己的时候,异常的平静,平静得连轻珊都差点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你……没事吧?”凌素衣担心地询问着,怕她是忧伤过度而乱了心神。 楚思晴把镜子还给她,写道:没事。 轻珊和凌素衣这才算放心,这孩子的意志远比她们想象中要强大的多。 楚思晴又道:这里是哪里?二位又是何人?我是怎么到这里的? 轻珊道:“这里是梦魂宫,我是梦魂宫主,这是我的徒弟凌素衣。” “你们被人追杀的地方刚好是我梦魂宫的范围,我与素衣赶到的时候,那个叫溱溱的小姑娘已经没有了呼吸。素衣本来是想挡开想要杀你的那个人的,可是慢了一步,还是没能保护下你。那两个人以为你们都死了,没有再跟我们纠缠,我们也急于救人,没有去追。” 凌素衣道:“你身上大伤小伤、内伤外伤加起来有近千处,每一处都是师父小心翼翼帮你处理的。” 楚思晴写道:谢谢。 她对梦魂宫略有耳闻,也听其他人提起过梦魂宫主与楚江阔的恩怨,那时没放在心上的人,现在竟成了她死里逃生的最大助力。 轻珊道:“客气什么,你还有什么问题,尽管问。” 楚思晴道:我还能练武吗? 轻珊如实道:“很难。我发现你中了化功散,这种毒一旦扎根在人的体内,基本没有人能够完全清除,它会抑制内力的形成,从而使中毒之人彻底失去习武的根基。” 楚思晴道:如果我一定要呢? 轻珊道:“我明白你心里一定藏着巨大且强烈的仇恨,如果你一定要恢复你的武功,强行抵抗化功散,我可以帮你。但是,过程未必会比你想的要容易。” 楚思晴道:请您助我。 轻珊道:“好,既然你心志如此坚定,我会帮你的。但是,我还有一些问题需要你为我解惑。” 楚思晴道:请讲。 轻珊的问题,将过去和当下,串联了起来。 故人与仇人,都在眼前这个面目全非的孩子身上,找到了痕迹。 轻珊道:“你叫什么名字?” 楚思晴道:思晴。 她的笔顿了片刻,才又在名的前面,加上了姓。她不想自己跟楚江阔再有半分联系,可这姓氏,她却摆脱不掉。 楚思晴。 轻珊知道楚江阔有一个失散多年的女儿就叫楚思晴,她继续问道:“楚江阔是不是你的父亲?” 是吗?是。血脉相连,她不可否认。 是吗?不是!对她做出如此禽兽不如的事之人,怎么会是她的父亲? 面对这样的问题,楚思晴迟迟没有下笔。 而对轻珊来说,没有回答,就是最好的回答。 “好了,我知道答案了。”轻珊按在了她的手腕上,意思就是她不再需要这个问题的答案,“我实在想不到,他对自己的女儿下手竟然也可以如此狠毒。” 轻灵之死她耿耿于怀,那场面她至今都记忆犹新,她曾以为那是楚江阔最恶毒的杰作,而今才知,谁人都无法想象出一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究竟会有多么得不择手段。 “当年,你的父亲派人追杀你的母亲文茵夫人,我赶到的时候,她已经坠入悬崖。听说她当时怀里抱着一个未满两岁的孩子,我想应该就是你。那时候我没能救下你们母女,是我这辈子的遗憾,好在你我之间还是有缘,让我今日得以再救你一次。”轻珊由衷地感叹,冥冥之中,她与这个孩子,还是要相遇的。 楚思晴对于母亲的记忆太过模糊,所以轻珊说着,她就只是听着,很难有太多的情感波动。她唯一记住的,就是母亲坠崖是由楚江阔一手造成的。 “我看你手中执剑,但是路数跟楚江阔截然不同,是不是还有其他人教过你武艺?能不能告诉我他是谁?”这才是轻珊最想了解的事情。 但是楚思晴却不敢说。有了前车之鉴,她再也不敢向任何人透露自己师从何人了。她不确定还能不能再挺过一次非人一般的折磨。 她干脆放下了笔,静静地等着轻珊的后招。 轻珊知道她大概是误会了:“我知道楚江阔是个武痴,我也能看得出你的武功一定很高。所以,我想他这般待你一定是因为他想要你的武学秘籍可你却没有给他,他为达到目的,不惜对你出手。” “你别害怕,我没有别的意思,我问你师父的名字,只是因为你手里的这把剑,我曾经见过。我没记错的话,它是我一位老朋友的贴身佩剑,他如果将它送给了你,代表着你是他非常在意的人。同样的,在你昏迷的时候,手里还死死地攥着它,我想你的师父对你而言一定也是特别重要。” 没有错,轻珊说的一点错都没有,可楚思晴还是按捺着复杂的情绪,没有任何的回应。 “你的名字是不是你师父取的?” 楚思晴犹豫了下,点了点头。 “思晴,思情……”她名字里的玄机,但凡是旧人都能够一眼看出来,“这么巧,你也姓楚,难怪他会如此了。” “无垢山,连地方都是那般巧合。” 轻珊自言自语着,又像是在向楚思晴证明自己没有恶意。 “你的师父是不是叫若问?” 楚思晴惊讶地看着她,还是没有回答。 “若问本名沐子问,无忧城城主沐子歌是他的兄长,他们的父亲是当年擎苍的舵主沐以泽。” “若问本是擎苍第一杀手,却为爱叛离擎苍。他和挚爱慕容情相识在无垢山下,后来在慕容情离开星辰之后,陪着她回到山间过了一段很平静的隐居生活。” “再后来……” 轻珊用她亲历的故事尽力地消减楚思晴的戒心,让她相信自己真的是若问的朋友。 她故事中提到的那些人,楚思晴都曾在若问或是沐子歌的口中提到;她故事中的跌宕起伏,楚思晴也曾听若问偶尔像故事一样讲给她听过;她故事中的主角,就是楚思晴心中最大的芥蒂。 她信了。 楚思晴又拿起了笔在纸上写到:家师若问。 一切都明了了。 有了共同的朋友,有了共同的仇人,还有了与若问同样的寄托。轻珊待楚思晴如同亲生,在她养伤的时候,寸步不离她左右。 楚思晴身上的伤是轻珊亲手处理的,上药换药,绝不假手他人; 楚思晴调养的药是凌素衣熬的,却是轻珊一口一口喂给她的; 楚思晴毒发时生不如死,在她身边陪着她、照顾她的还是轻珊…… 轻珊鼓励着她,开解着她,帮她走出密室里的阴影,帮她克服心理上的障碍,帮她重新学会说话…… 小梦最爱的人是若问,最感激的人是轻珊。 “宫主为了照顾我整个人都憔悴了,我醒着的时候她就跟我谈心,我睡的时候,她就一个人钻研各种医书古法替我解毒。” 第250章 雨痛 “她常常会给我讲师父的威风史,有好多好多,好多都是晴儿之前没有听过的。” “我学着讲话,但是再也发不出原来那般悦耳的声音。宫主从古书之中找到了一种名为腹语的秘术,让我可以模仿各种人去说话。” “我开始练习左手,用左手吃饭,用左手写字,用左手持刀,尝试着尽可能地去掩饰关于楚思晴的一切,从那一刻开始,我只是小梦,梦兮。” “梦魂宫阴冷,常常引得被毒针刺过的穴道疼痛难忍,旧伤总是隐隐作痛,我每天都睡不好,也是宫主抱着我,就像小时候师父哄我睡觉一样,让我靠着她安然入睡。” “宫主说我的伤要彻底恢复需要一两年的时间,可是我等不了那么久,我问她,一个月之内,我能不能重新练武,她说绝对没有可能。。 “我不信,于是我就每天偷偷地尝试凝聚真气。”小梦现在回想起当时,才意识到那个时候,她有多危险,“我真的是在把自己往死路上推,每天都感觉好了一些,却不曾想是危险更进一步。” “终于有一天,在毒性的影响下,我丧失了判断的意识,走火入魔一般,伤人伤己。” “当时,宫主就在我身边,她也被我吓了一跳,还差点被我伤到。” “我执意要恢复武功,她便将自己的一成内力度给了我,才让我有了重新开始的机会。” 如果让小梦再选择一次,她一定会拒绝轻珊为自己所做的事情,救命之恩已太沉重,助力之情更是深厚。 一成的修为,或许在外人看来没什么所谓,却是轻珊数年的积攒。 她的天赋有限,她的基础也粗糙,这就是为什么她勤加练习都还是无法战胜比自己年轻的楚江阔的原因。 她的积累来之不易,但是为了帮助楚思晴,她义无反顾地将自己的内功给予了她。 她对楚思晴就只有一个要求,保护好自己,报仇雪恨。 三年五载,楚思晴等不起,她肩膀的伤势刚刚有愈合的迹象的时候,她就重新拿起了刀刃。 轻珊把当初轻灵托付给她的刀谱交给了楚思晴,她相信,与慕容情经历同样遭遇的她,会重新让逝秋和忆寒绽放光彩的,她更相信,亡灵会保佑这孩子,得偿所愿。 除去伤口的影响,忽略时而发作的毒性,楚思晴的进步是神速的,她对刀法的领悟力超过了轻珊所认识的任何一个人,她在武学上的天赋与慕容情不相伯仲。从早到晚,所有人都还在睡梦中的时候,楚思晴就已经起来练习,当所有人再一次入睡的时候,她仍未停歇。 她的世界里只剩下了两个字——报仇。 “晴儿,你的伤还没好,切不可操之过急。”轻珊能够提点楚思晴的只有这一句话。 回顾八年里楚思晴的生活,她没有一天是好过的。 “别人以为的时间很长,在我看来却还是过得太快了。”小梦从来没有去回望过八年的往昔,今日,在若问面前,她与他一起去探望那个活在仇恨里,执著得甚至是有些固执的楚思晴。 “晴儿,为什么你不用右手?”在轻珊看来,楚思晴的右手远比从未锻炼过的左手要灵活得多,如果换到右手,她的刀法会比用左手更加强大。 可楚思晴却说:“对不起宫主,右手只属于师父一个人,我不想用这只手去学其他的武功。” “小梦,你为什么从来不叫师父一声师父呢?”凌素衣把她当作师妹,可是似乎她却没有认同轻珊。 楚思晴道:“在我心里,宫主是恩人,是亲人,但是师父,只有一个。” 那个时候,凌素衣才明白,在楚思晴的心里,还住着一个非常重要的人,一个无可取代的人。 变天了,外面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轻风拍打着门窗,顽皮地从缝隙中溜进房中。 丝丝的凉意,对于正常人来说,是带着清新气味的清爽,但对小梦来说,这却是她难以承受的负担。 她忽然停顿了话语,慢慢缩起了身子。 她很疼,很疼,每一处旧伤口,每一处穴道,每一处关节都像有无数只蚂蚁在爬来爬去,像是有无数只蝎子在戏谑地甩着尾巴。 她的手在抖,在到处抓着什么,试图找到可以转移痛苦的替代品。然而,她还是无处发泄,难以排解,就只能像以前一样,用最痛代替这一切。 她左手死死地抠住右手,右手却扣不住左手。 毫无知觉,这一招,不奏效了。 “师父,师父……”她只能喊着若问,喊着她这些年唯一的精神支柱,“师父,不要抛弃晴儿,不要……” 若问痛心疾首,他眼睁睁地看着她毒发、看着她被病痛折磨,却一点忙都帮不上。 “不会的,我在,我在……”他不忍心看她自我伤害,点了她的睡穴,让她睡了过去。 本以为沉睡能够淡化她的痛楚,可惜,身体没有随之长眠。 这风、这雨,令氛围哀痛,令人心沉默。 越无尘走到小梦的身边,在她身上盖了两层厚厚的被子:“她怕冷,或许这样会舒服一点。” 易攸宁走到窗边,将开了一点缝隙的窗户关严。 “这孩子吃了太多的苦,是我欠她的。”洛魂飞只敢趁着小梦沉睡的时候才敢靠近她的身旁,颤颤巍巍地取下她脸上的面具,悬在额头上的手,想帮她抚平创伤,“我早该将她接回来的。” 如果早一点,可能一切都不一样。 但是世间没有如果,发生的事情不能重来,造成的结果不会改变,失去的东西很难再得到。 时光不会倒流,它会永远跑在人的前面,追不上,拦不住,它还会将沉溺在过去无法自拔的人越甩越远。 “她轻描淡写,远远没有把这八年里真实的情况说给你们任何人听。” 轻珊等人来了有一会儿了,一直都站在外面没有进来打扰他们的宁静。她们都是当时的亲历者,见证者,都是陪着楚思晴一路走过来的人。换一个人去讲述,又会是一种怎样的视角,又会产生一种怎样的心情? “化功散的毒,毒性不强,但是异常顽固。我看遍医术古籍都没有想到彻底的解除之法。我尝试提取出其成分一一攻破,可始终还是有三种毒草我猜不出是什么。”对此轻珊除了遗憾,更多的是对自己的恨不成才,“如果情姐姐和灵姐姐活着,以她们的本事,以她们的聪慧,一定要比我做得好。” 当年的慕容情太过瞩目,轻君还有轻灵亦是各有所长,姐姐们的光芒太过耀眼,以致于她总是将自己与她们相比较。不需要她施展才华的时候,她会以她们为傲,可当需要她独当一面解决问题的时候,她只怪自己不及她们的十分之一。 第251章 舒窈 “你不要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若问开解着她,“情儿的养母是毒后沐汐月,她自小耳濡目染,对毒物和药物自然比其他人要敏锐得多,她从小就肩负着慕容家的责任,哪怕她不想学都没有机会。至于轻灵,她是情儿亲教的,情儿体谅她的性情,很少让她参与江湖的纷争,她才能够潜心学习,有了后来的成就。” 没有天赋,没有积累,没有人指点,没有人指正,轻珊靠的就只是一股劲儿,她想成为轻灵那样的人,更想成为慕容情那样的人。不过,熟悉她们的人包括她自己都知道,这对她而言,实在是太困难了。 “她们有她们的无奈,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若问眼中的轻珊不再是当年那个躲在人后需要人保护的初出茅庐的小丫头了,她能够独自创立并且管好一个偌大的梦魂宫,能够令楚思晴重新面对人生,就已经能够证明她的能力了,“要不是你,晴儿根本活不到现在,也没办法替她自己讨回公道。” “不,她能有今天,我做的实在太少。”轻珊有些惭愧,“化功散的余毒与她体内的佳人醉相互克制,互相抵消了一部分效力,所以她才能够有机会再修内力,并且不被佳人醉的功效所影响。” “不过,就算如此,毒始终还是毒,只要还在她的体内,就还是会令她痛苦。而这些毒,我只能压制,所以她练功的时候常常会引致毒发。可她从来都不说,强压着,不让我担心。” “但是时间长了,她的内力越深,毒性也就越深。刚开始,偶尔会产生小小的幻觉,会突然手软握不住刀;再后来,她会开始伤害自己来让自己清醒;到最后,根本就是六亲不认。” “她武功越高,问题就越严重。” “不仅仅是单纯的走火入魔,她的意识都近乎神游。” “每经历过一次大的爆发,她的身子就会变得无比虚弱,功力又会散去一些。我劝她静养,可她还是不愿意。” “她对我说,只有让提升的速度远远快过消散的速度,她才有可能保住功力,才有希望恢复到原来的样子。” “她用八年,去完成别人二十年,甚至三十年才能完成的积淀,过程有多艰辛有多痛苦,不用我说。” “可是,她也为她的执著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毒性彻底侵蚀了她的身体,药石无灵,连原本治愈的最后一点点渺茫的希望都没有了。” 与其为了一点虚无缥缈的希望而苟且偷生,不如拼尽全力、痛痛快快地博一个奇迹。 楚思晴做到了。 “我配了药池给她,帮她将毒的伤害减到最低,可是药池带给她的同样是噩梦般的记忆。” “若说身上的折磨她能扛得住,那么精神上的折磨才是她最无力去抵抗的。” “她用了一年多的时间才克服了对黑白两色的恐惧,用了两年的时间克服了女子与她的接触。可不管我们怎么努力,她自己怎么努力,都还是没办法让密室的一切从她的记忆里消除下去。” “挥之不去的阴影,总是在梦里出现,我们听到最多的就是从她的呢喃中拼命喊着的四个字‘师父,救我’。”想到这里,轻珊有些唏嘘,“我记得当时素衣还问我,为什么她一直在梦里叫我。” 凌素衣也略显感慨:“后来我才知道,她唤的人是前辈。” “是啊,若问哥哥就是晴儿活下去的理由,就是她最好的解药。” 情字的分量,何其重。 “平常人有那么几日的梦魇都会愈发焦躁和疲惫,而她是日日如此。起初,她每天都抱着自己偷偷地哭,抱着你送给她的剑抹眼泪。慢慢的,有了剑的陪伴,她才好过一点。或许是你的佩剑架起了你们师徒情感的桥梁。” “还有她肩上的伤,是她的禁区,一旦触碰,就如同把她重新带回到那间密室里。” “人不人鬼不鬼,熬了八年,她终于给自己报了仇,给灵姐姐报了仇,给许许多多无辜的人报了仇。她也终于又回到你的身边了。”轻珊卸下了压在肩上多年的责任,将她还给了若问,“若问哥哥,现在,我正式地把晴儿交还给你了。她的日子……面对你的真心,不要再错过了。” 似乎轻珊都看出来,若问对小梦的情,超乎了师徒之情。 好像该说的都说完了,但仿佛又缺了点什么? 是什么呢? 是冷舒窈。 往事的拼图只差这一块,就能够拼凑整齐了。 她是谁?从何处来?如何与她们相识?又为什么要代替楚思晴重回虎穴?她为什么能够瞒过多疑的楚江阔而李代桃僵?又是如何在那样危险的环境里保全自身的? 还有好多未知的谜题,需要轻珊或者是冷舒窈自己来解答。 “我们出去说吧,”轻珊看了看渐入沉眠的小梦,“她难得安歇,我们就别在这里打扰她了。” 若问从她的枕下撤了出来,垫好高度适宜的软枕,替她擦拭掉脸上的冷汗,掖好被角,放下帘子。 小梦没有再拉着若问不松手,她额头上的“江”字平整了不少,呼吸也顺畅了许多。 “各位前辈去谈事吧,小梦……应该叫晴儿了。”越无尘在让自己慢慢适应她真实的身份,“晴儿就交给我照顾吧。” 若问感受得到越无尘的真心实意,对他是放心的:“那就有劳越少侠了。” 隔壁的卧房是慕儿专门留给楚思晴的,所以这么多年虽然空着,但是依旧整洁,不染一丝尘埃。若问请众人到隔壁再叙,而自己却不自觉地顿住了脚步。 细雨连绵,让他不要自主地就想起了数十年前的那一天。 同样的天气,同一个名字,他都只能束手旁观,无能为力。 他忽然觉得自己特别失败:“当年救不了情儿,如今救不了晴儿。我给她起的名字,还是把厄运一起带给了她。” “都过去了,我们只能向前看。”轻珊反过来安慰着他,“晴儿不久前受过一次重伤,令她的情况急剧恶化,她的时间不多了,你好好陪陪她吧。” 若问明白。楚思晴坚持下来的动力就是再见若问,当这个愿望实现了,就好像生命没了盼头,该了的心愿已了,该走的人任谁也留不住了。 意志再强大终会有消散的时刻,楚思晴的意志在若问面前决堤,当她的人返至童真,延续的是遗憾的起点,迎来的是遗憾的终点。 若问哪一边都没有去,就站在屋檐下,守着小梦,听着雨声滴答,微风拂面,或许才能让他彻底清醒。 “舒窈的出现,该怎么形容呢?”轻珊现在真的觉得所有人都被老天玩的团团转,“就在我救下晴儿之前的一天,我刚刚从两个流窜的盗贼手上救下同样只有十二岁的舒窈。” 第252章 亲切 那一天,轻珊完成了一单生意之后,在回梦魂宫的路上遇到了两个贼匪正在打劫。 他们下手的对象既不是什么押送镖车的镖师,又并非什么大富大贵之人,不过是个穿着低调朴素的一家三口,看上去就是本本分分的普通人。 男人的腹部和颈部各中了一刀,倒在地上,基本是没有了气息;被人按在地上的女人容颜姣好,只是脸上已经多了两个大大的掌印,奋力挣扎着,声音也是越来越虚弱。 一个沾着烟火气的女人,却没有被生活磨得憔悴和苍老,身材保持的很好,一双手还能称得上纤细。可见她的丈夫揽下了不少的粗活,让她依旧保持着风韵。看得出她的丈夫很爱她。 纵使岁月无情,但是枕边人有情,没有让她的风采被岁月侵蚀。 另一边的树上绑着一个小女孩,左不过十一二岁,眼睛大大的,小小年纪已是个美人坯子了。 按照劫匪的眼力,不会看不出这家人不是什么有油水的肥羊,估计是见色起意,看上了这对姿色不凡的母女。 女人哭喊得惨烈,轻珊见状果断出手,立即斩杀一人。 另一人的反应极快,在同伴倒地之后,马上就蹿到了小女孩的身边,他看得出管闲事的女人武功不弱,就用小女孩的性命要挟着她。 “你别过来!不然我要这孩子给我陪葬!”他割开绑着小女孩的绳子,把人挡在自己的前面,“我知道你们这些江湖人士本事大的很,有本事你隔着这小女娃弄死我啊!” 赤.裸.裸的挑衅! 不过轻珊也确实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只得退让。 “好,只要你放了这孩子,我就放你走。” 贼人后退了几步,把怀里的女孩往轻珊这边一扔,撒腿就跑,生怕后面的女人会一刀砍死他。 轻珊扑上前接住了女孩,再抬头的时候,那人就已经跑没影儿了。 女孩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哇哇大哭。 “爹,娘……” 轻珊抱着这孩子,拍着她的背安慰着:“好了好了,不哭了,坏人已经走了。” 只是就这样的言语,实在是没办法让她安静下来,女孩还是在哭。 大概过去了两刻钟,女孩才哭累了,靠在轻珊的肩膀上睡着了。 轻珊把女孩放在一旁,给她披上自己的外衣,她就在林子里找了一块相对僻静的地方,安葬了她的父母。之后,便带着孩子回到了梦魂宫。 当女孩醒过来,面对完全陌生的环境时,她大大的眼睛里尽是惶恐。 “爹和娘去哪儿了?我要找我的爹娘!”女孩又哭闹了起来。 轻珊耐心地解释着:“你的爹娘被人害了,他们已经不在了。” “不在?什么是不在?他们是不是不要我了!” “不是的,他们怎么会舍得不要你呢?只是他们现在没办法再陪在你的身边了。” “没办法?他们是不是死了?”女孩一边问着一边啜泣着。 “嗯……” “是昨天那两个坏人对不对!” “嗯。” “那我以后是不是就是没人要的孩子了?” “不会的,如果你愿意,你可以留在我这里,会有很多大姐姐照顾你;如果你不愿意,我就给你再找一户人家,让你重新有一个家。” “不,我只要爹爹和娘亲!” “可是他们已经死了,没办法再回来了。” 说到这里,女孩哭得就更大声了,任凭轻珊和凌素衣怎么哄,都没有用。 只会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轻珊无奈之下只能呵斥道:“别哭了!你再哭下去你爹娘也没办法活过来,反而叫他们担心!” 这招果然立马奏效。 女孩用哭得红红的眼睛盯着轻珊,嘟着小嘴,委屈极了。 凌素衣端来一碗香甜的莲子羹,一遍喂给她一遍问着:“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被这气味吸引,小小地舔了一口,甜甜的,然后就喝下了一勺,回答道:“我叫冷舒窈。” 凌素衣继续喂她吃东西:“舒窈乖,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 “嗯……”冷舒窈一门心思就在凌素衣手里的莲子羹上,其他的都不在意了。 直到她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轻珊才完全了解了她的情况,跟自己判断的没有什么太大的出入。 一夜之后,轻珊又救下了楚思晴。 一下子,梦魂宫里多了两个需要人照顾的孩子,一个受了惊吓,一个受了重伤。 冷舒窈很喜欢凌素衣,于是轻珊就让她照顾着,自己和花漪涵就照顾楚思晴。 很快,冷舒窈就接受了事实,也适应了梦魂宫的生活,人也慢慢开朗了起来。 “宫主,听说有一位楚姑娘病的很重,舒窈有没有能够帮得上的地方?”她开始尝试融入到她们的生活中。 轻珊对于她的改变甚是欣慰:“她跟你年岁差不多,或许你可以陪她聊聊天。” “太好了,我正觉得闷呢。”冷舒窈也是惊喜的,梦魂宫里大多是比她年长的女子,她接触下来只觉得束手束脚的,她急切的需要一个玩伴,“她在哪儿?” “她就在里面休息,只是……”轻珊觉得有必要提前让冷舒窈有个心理准备,毕竟楚思晴现在的样子,一般人只会被吓到。 楚思晴自己不在乎,不代表别人也能坦然接受。 “怎么了?她是害怕生人吗?” “不是,是她的样子,可能会吓到你。” “她很丑吗?那有什么关系呢?爹娘一直告诉我,做人不能以貌取人的。”冷舒窈念叨着,“以前隔壁家的叔叔脸上有一块特别大的疤,别人见了他都躲得远远的,但是爹爹告诉我,他是为了救人才被火烧伤的。这样的人,是好人。” “舒窈真懂事,那我带你去见她?” “好呀好呀!”冷舒窈开心极了,“她叫什么名字?” “她叫楚思晴。” 内室里的楚思晴还在睡着,轻珊想着趁这工夫先让冷舒窈熟悉一下,不然这孩子万一在她面前咋咋呼呼的,就太容易刺激楚思晴了。 怎知,冷舒窈一看见楚思晴,不仅没有被她吓跑,反而还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看着她的伤好像自己的脸都在疼。 “宫主,她一定很难受,对不对?”冷舒窈趴在楚思晴的床边,同情地看着她。 “嗯。”轻珊有些意外,更多的是欣喜,她摸着冷舒窈的小脑袋对她说,“不过晴儿很坚强,从来都没有哭过。” “哇,她真的好棒!”冷舒窈佩服极了,“那我以后也要像她一样,做个坚强的孩子!” “好,那舒窈以后也不要轻易哭鼻子了。” “嗯!” 她们的闲聊声音不大,却还是惊醒了噩梦缠身的楚思晴。 “宫主,她醒了。”冷舒窈从床边退后了几步,把位置让给轻珊。 轻珊回到楚思晴的身边:“把你吵醒了?” 楚思晴摇摇头:“是我睡不着。” “晴儿,你看,我找了一个小姑娘来陪你。”轻珊把冷舒窈介绍给她,“她叫冷舒窈,你们的年纪应该差不多,就不分什么姐姐妹妹了。” 第253章 灵犀 “思晴,你好呀,我是舒窈,冷舒窈,就是‘舒窈纠兮,劳心悄兮’的那个舒窈。”冷舒窈热情地跟她打着招呼,介绍自己的名字。 楚思晴被她的热情感染,对这个小姑娘心生亲切,却还是没有看她,反而别过头去:“我的模样会吓到她的。” “怎么会!”冷舒窈不等轻珊开口,就自己主动跟她解释了起来,“宫主说你是个特别坚强的小姑娘,我也想跟你一样呢!你不要在意自己的外表变成什么样,只要你的心没变,你就还是你呀!” 心?变了吗? 冷舒窈的话让楚思晴犹豫,以前的她心里有什么?现在的她心里装的又是什么? 以前是爱,现在是恨。 爱与恨是相对的,殊途同归可到底还是不一样。 所以,她,还是她吗? 冷舒窈又道:“我爹娘死了,我哭了好久好久,可是爹娘不会再回来了。我想找个朋友,你可以当我的朋友吗?” 她用自己的身世,试图打开楚思晴的心,拉近彼此的距离。 都是可怜人,楚思晴又怎么会拒绝? 她艰难地起身,想要跟她正面相对,却在看到冷舒窈的第一眼,彻底地傻了。 瞪大的眼睛里,是惊骇是惶恐,是不可置信是难以接受。她眨了眨眼睛,又揉了揉,确定不是自己的幻觉。 “你……”楚思晴简直觉得这就像是在照镜子。 “晴儿,怎么了?”轻珊一头雾水。 “你姓冷?”楚思晴又问了一遍。 冷舒窈点点头:“对呀,怎么了?” “我怕我说出来,你们不会相信的。” “你说,我信。”冷舒窈真诚地看着她的眼睛,“我相信坚强的孩子不会骗人的!” 她的逻辑有点奇怪,应该只是为了让楚思晴相信她会相信。 轻珊也道:“只要你肯说,我们一定会信的。” 楚思晴道:“舒窈……舒窈的样子,跟我,长得一模一样……” 此言一出,轻珊和冷舒窈也是吃了一惊。 “人有相似,或许就是你们的缘分呢?”轻珊不是不信,只是不敢完全相信。小孩子的话语多少有些夸张的成份,她以为她们大概就是五六成相似罢了。 楚思晴却叹了口气,有些失望:“就知道你们不会相信的,我现在根本没有办法证明,可我与舒窈,不,是过去的我,与她面对面,真的像是在照镜子一样。” 她的话引起了她们的注意,只是都没有放在心上。 冷舒窈会在楚思晴没有那么难受、没有那么忙碌的时候来陪她谈心,给她做自己的拿手菜,在她吃不下东西的时候,想尽办法让她开胃。 说来也巧,她们两个真的很像,连擅长做的菜都是一样的。 她们都没有对谁有过一见如故的感觉,唯有彼此。 “或许是因为跟思晴投缘,同时也是为了报答宫主的救命之恩,我才会大胆地答应了思晴的要求。”冷舒窈终于开口接替了轻珊,“我本来不相信我跟思晴真的长得一模一样,直到我去了洛家,回到楚家,从你们的反应里得到了答案,那时候的我才完全相信了。” 就在楚思晴逃离悠然山庄一个月之后,江湖上突然谣言四起,说梦魂宫主挟持了楚家大小姐,以致于楚大小姐现在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这话传到轻珊和楚思晴的耳朵里,她们都冷冷一笑。 知晓了楚江阔的为人,她们见怪不怪了。 “楚江阔其实早就想让我成为一个死人了,只是奈何当时她找不到合适的替身。而且,他要瞒过洛叔叔还有攸宁他们,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所以才一直拖着,以我抱恙之名搪塞着。”这是楚江阔曾经对她说的,“他怎么都没料到我还能逃出来,这就是他最大的失策。” 不论换作是谁,都不会相信伤到那个份上的人还能有逃出去的力气和能力,哪怕他们不会完全下定结论,但是也不会为了千万分之一的可能而费心思。 不巧的是,楚思晴是千万更是一。 “我派人盯着悠然山庄,楚江阔似乎没什么异动,我想应该是追杀你们的人以为你死了,就把你的死讯带了回去。” “所以他才敢把此事推在宫主的身上,来个死无对证。” “不错,我与他交恶多年已不是什么秘密,他借机与我发难,怕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素衣姐说现在已有不少武林人士集合在一起准备声讨梦魂宫了?宫主,有没有这回事?” “确有此事,不过你不用担心,他们根本找不到路。” “是我连累宫主了。”楚思晴只觉得再这样下去,轻珊根本就不是楚江阔的对手,迟早会被他所害。 “什么连累不连累的,你与我有相同的仇人,你又是我好友的徒儿,你就是我的至亲之人。” “宫主……”楚思晴想到了冷舒窈,“我有一个办法可以堵住悠悠之口,缓解梦魂宫当下的危局。” “什么办法?”轻珊也想听听。 “只要找一个跟我一样的人代替我出现在他们的面前,问题就都会解决了。”楚思晴迟疑了下,才道,“只是,代替我的人,会面临巨大的危险,很有可能会重蹈我的覆辙。” “跟你长得一样的人?此话说来容易,可茫茫人海去哪里寻?”轻珊不认可她的想法,“且不说易容之法极易被熟悉的人看破,就是你武功的底子都没人能够复制。楚江阔肯定不会承认一个不会武功人是自己的女儿的。” “不,或许找一个不会武的人回去,才是对那个人最大的保护。” 解了轻珊的困局,将了楚江阔一军,还能保全那个人,不让她成为楚江阔的眼中钉,没准就是一举数得之法。 兵行险招,险中求胜。 “可我们去哪里找这样一个人?”轻珊也想打发了楚江阔,闭上悠悠之口。 她的梦魂宫再隐蔽,她自己再问心无愧,也难保整个武林不会在楚江阔的煽动下与她为敌,到那时,她只怕会寸步难行,不仅自己有危险,还会殃及梦魂宫里更多无辜的人。 “宫主,我说过,舒窈跟我,长得一模一样的。”楚思晴重提这件事,“不过,这件事风险太大,我不确定到底要不要让她去冒这个险。” “让我去吧。”冷舒窈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楚思晴和轻珊的对话她都听见了,“我倒想真的看看,我跟思晴是不是真的相像到让她身边的人都分不清楚。” “舒窈,这件事不是儿戏。”楚思晴非常严肃地跟她解释着,“楚江阔的为人,阴险狠辣,我不想你成为第二个我。” “让我试试,或许能有奇效不是?”冷舒窈当时并不能完全理解这件事的意义,更别说意识到其中的危险了,“更何况,宫主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总该报答她的。” 轻珊担心冷舒窈的样子会露出破绽,而楚思晴担心的则是冷舒窈的性情,她们真的太不一样了。 第254章 重回 尽管年龄相仿,可是阅历与经历实在相差太多太多了,完全不同的成长环境,造就了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可是最后,楚思晴犹豫再三,轻珊衡量了许久,还是让冷舒窈去了。 这才有了后面这么多曲曲折折的纠葛。 “还真是无知者无畏,年少气盛从来没有考虑过后果。”冷舒窈回想起当时率性的自己,阵阵有些后怕,“换作现在的自己,绝对不会贸贸然就出现在你们所有人的面前。” “思晴让我假装失忆,好瞒过你们大家,又专门挑出其琛,把他的样子画给我看,让我记住他的长相,她还给我讲了好多关于她和其琛的故事,让我一定要记住跟他相处的点滴,尤其是细节,这样才能够打消你们心中的疑虑。” “我反反复复地记着,记到一点不差的时候,思晴却让我故意模糊了一些地方,说如果记得比其琛还清楚,就容易给人以刻意的感觉,反而弄巧成拙。” 在这一点上,楚思晴的考虑的确算得上是周全。 不过,她让冷舒窈记住的这些事情,最后基本上也没有派上什么大的用场,因为那是一把双刃剑。 “后来,思晴又千叮万嘱,所有关于其琛的事情,在外人面前都只能说一些皮毛,说一些人尽皆知或者轻而易举能够打听的出来的事情,细节只能用在我们彼此相处的时候。她说这样,是保护我,也是在保护自己。” 一些只有楚思晴和洛其琛才知道的事情,怎么可能不引起楚江阔更深的怀疑,追根溯源,抽丝剥茧,再完美的局都会被找到破绽。能瞒住其他人,因为其他人不知道真实的情况,而想骗过一个洞悉一切的人,根本不可能。 她们唯一能做的,就是让冷舒窈成为楚江阔眼中的骗子,利用可以利用的条件偷梁换柱、瞒天过海的骗子。 “准备了一阵子之后,素衣姐就带着我去了丘山雅苑。” 这一阵子,是梦魂宫最艰难的一阵子。 有太多的人在打听梦魂宫的消息,从宫里出去的人战战兢兢,回来的时候疑神疑鬼,生怕不小心引来尾巴,更怕一不小心会被人暗算。 这还是次要的,更致命是梦魂宫日常的开支出现了很大的问题。 轻珊做的是最原始的买卖,可是她的武功还不能做到什么人都能挑于剑下,所以她的赏金不高,但凡失败,就还要再赔一笔银子。因此,这些年,她并没有能为梦魂宫存下厚实的资本,维持日常的开支还可以,但是像现在这样,长时间无法做生意,就会严重影响整体的运转。 楚思晴的伤是一个原因,楚江阔制造的舆论又是另外一个原因。 日子艰难,人心就会浮躁,内忧外患,慢慢积累,一不小心就会一发不可收拾。 为了改善这种糟糕的情况,冷舒窈也不得不去冒这个险了。 “见到洛大侠还有其琛的时候,我才真的相信,思晴和我,是真的一样。” “我记得洛大侠当年看到我的时候,根本就没有怀疑过,一把就把我搂在怀里,疼惜的不得了。” 在楚思晴的指引下,凌素衣将冷舒窈带去了雅苑,那也是凌素衣人生中第一次见到洛魂飞,这个与她颇有渊源的人。 凌素衣乔装改扮,粗布麻衣,绾起的青丝上不着发饰,刻意加重了走路的脚步声,连手都按着普通村妇的样子掩饰了一番。 “阁下就是洛魂飞洛大侠?”初见时,凌素衣压制着自己内心起伏的情绪,按照之前楚思晴所教的一一说道,“敢问府上少主可是名唤其琛?” “正是,不是这位姑娘有何事?”洛魂飞还没有注意到藏在门外的小女孩。 凌素衣道:“是这样的,我不久前收留了一位生了重病的姑娘,她似乎病的很重,一直在我家休养。调养了大半个月,虽然病情好转了,但是似乎丧失了部分的记忆,说不出自己的名字,只是一直念着‘其琛其琛’。我见到那姑娘的时候,看她气质不俗,衣着鲜亮,应该是个大户人家的小姐。于是,我托人多方打探,才知城中显贵之中,唯有贵府少主名为其琛,我想,或许令郎会认得那位姑娘。” 长长地说了一大串,凌素衣是一个字都不敢停顿,生怕断了哪一句之后就彻底忘了,白费了楚思晴的心思。 “哦?竟有此事?”洛魂飞压根没有往楚思晴身上去想,“不知那位姑娘现在何处?” “洛大侠稍候。”凌素衣走到门边,拉着冷舒窈的小手走到洛魂飞的面前。 未等凌素衣开口,洛魂飞就蹲在了冷舒窈的面前,激动地抱住了她:“晴儿,你没事就太好了!” “快让叔叔看看,有没有受伤?”洛魂飞上下查看着,“你爹说你出了事,我派人到处找都找不到你,真是担心死我了。” 虽然楚江阔说楚思晴是被梦魂宫主掳走的,而且梦魂宫主与楚家向来都有恩怨,但是洛魂飞还是觉得不大对劲,私下里派出了雅苑不少的人去寻。可是始终都没有一丁点的消息。 “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受到了什么惊吓?别怕,到了叔叔这里,没人敢伤害你!” 冷舒窈呆呆地盯着洛魂飞,迷惑之中还有一点畏惧,偷偷地瞄着凌素衣问着:“姑姑,他是谁啊?” 一句问话,让洛魂飞的心凉了大半:“晴儿,你不认识我了?” 冷舒窈摇摇头。 她的样子无需假装,完全是真实的感受,根本不会让人起疑。 本来就不会有人轻易地怀疑,因为她的脸,几乎就是最好的证明了。 眼见为实,多少人被这四个蒙蔽住,忽略了要去做更深一层的判断。 至于楚思晴手上常年练剑抚琴留下的茧子,楚思晴也特意在冷舒窈手上相同的位置上,做了伪装,只要不是特意去查看,是不会有人发现问题的。 “洛大侠,我刚刚说过了,这位姑娘除了其琛,谁都不认识,她连自己叫什么都不记得了。”凌素衣强调着。 “其琛?对,其琛。”洛魂飞如梦初醒,“来人,快去找少主。” “对了,马上派人去悠然山庄通知楚庄主,说晴儿找到了!” 不一会儿,洛其琛就跑来了,易攸宁在跟在他旁边。他的样子跟画像上有七成相似,所以冷舒窈一眼就认出哪个是洛其琛了。 “其琛!” “思晴?你没事了!真是太好了!”洛其琛太久没有看到“她”了,实在是想念她精妙的剑法,“快,咱们接着切磋去!” 凌素衣心里一紧,生怕会露出什么破绽。 冷舒窈却道:“不要,你都没什么长进,简直就是在浪费我的时间。” 话是楚思晴教的,是她会说的话,可是同样的话到了冷舒窈的口中,就变了味儿…… 第255章 回归 楚思晴身上那股子自信和傲气,冷舒窈当真是学不来,她说出口的,反而是客气之中又多了几分稚气。 “思晴,你怎么了?”易攸宁首先觉察出不对来,“我怎么觉得你今天怪怪的?” “你……又是谁?”冷舒窈不认得他。 “嗯?”易攸宁蒙了,“义父,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凌素衣道:“洛大侠,我在城外的林子里遇到昏倒的小姑娘,她整个人发着高热,还咳得很厉害。我请了几位大夫来看过,他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后来姑娘的病情恶化,无奈之下,我就只得找了几个土方子试了试。好在姑娘有福,最后熬过来一劫。只是,大概是因为病得时间太长了,而影响到了她的记忆,才会导致她现在谁都不记得了。” 洛魂飞听完,走到冷舒窈的身边,替她号脉。 临别之时,楚思晴将自己刚刚恢复了些许的内力渡给了冷舒窈一些,又教了她几招可以唬人的招式,营造出一种她功力尽失的假象;轻珊又用了几位味药,让她的脉象看起来混乱无序,如同大病初愈一般。 能想到的,她们都想了,能做的准备,她们也都做了。 洛魂飞眉头越皱越紧:“晴儿的内力怎么会如此空虚?脉象这么乱,怕是需要好好调理了。” 到目前为止,洛魂飞都没有怀疑过眼前这个“楚思晴”的真实性。 “既然洛大侠认得这位姑娘,那我也就放心了。姑娘在您府上倒也安全,我就不再过多叨扰了。”凌素衣想着赶紧离开这里,以免正面碰上楚江阔。 洛魂飞沉浸在悲喜交织之中,没有对凌素衣多做试探:“多谢姑娘照顾晴儿,来人啊,拿些银子来。” 除了重金酬谢,洛魂飞还真想不到更好的方式去表达他的谢意了。 凌素衣拒绝了他,请辞离去。 “既然姑娘要走,那在下也不便多留,攸宁,替为父送这位姑娘出去。” “是。”易攸宁当时就算是个能够独当一面的少年了,“这位姑姑这边请。” 那也是凌素衣第一次见到易攸宁,跟她想象之中,简直是一模一样。 分别时,凌素衣偷偷留给易攸宁三支烟花,作为他们之间的秘密,叮嘱他切勿告知任何人,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就到城外的凉亭之上点燃,自会有人去为他解决。 神神秘秘的女子,易攸宁记了一段时间之后,就淡忘了。 直到八年后,她再次出现在丘山雅苑,以另外一种身份站在小梦身边的时候,易攸宁才又记起当初那个小小的馈赠。 再后来的事情,简直顺利得超乎所有人的设想。 楚江阔只用了几个非常寻常的特征就认定了她的身份,将冷舒窈当作楚思晴带回了悠然山庄。梦魂宫主的事,最终也因为“楚思晴”的安然无恙而不了了之。 在冷舒窈的面前,楚江阔又竭尽心力地开始了如跳梁小丑般的表演。 演给谁看呢? 谁知道呢。 “楚江阔那个时候需要一个替身去堵住悠悠之口,既然无法嫁祸给宫主,就不如让我这个不懂武功的人帮他解决楚思晴已死的问题。” “在最开始的时候,他明里暗里试探过我很多次,想看看我是不是真的不会武功。还好思晴有提醒我,才没让在暗中保护我的素衣姑姑现身。” “其实,我的破绽太多,如果不是楚江阔自己替我掩饰着,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圆场。” 冷舒窈的性情跟楚思晴完全相反,只要稍加接触就会发现其中的不同,在这一点上,除了年少的易攸宁一直介怀,其他人基本上都被楚江阔搪塞了过去。 楚江阔借着她们编造出的失忆的由头,竟然继续圆了下去,还重金请了不少名医诊治,得到的竟然还是相同的结论。想想这银子,花的还真是管用。有了他在前面替冷舒窈开脱,她也就真的成为了楚家的大小姐。 她开始适应自己新的身份,开始融入新的生活环境之中。 “日子久了,他见我对他没有任何威胁,又查不出什么可疑的地方,对我也就疏于防范了。” 一个没有任何利益可贪,没有任何好处可得,也没有任何对自己不利威胁的人,楚江阔也就当作是好吃好喝地养了一只小猫小狗,一个能够帮他隐瞒实情,代替楚思晴地位的人,好像是他的占到的便宜更多一些。 不过,楚江阔也没有打算让她活过二十五岁,只不过他还没有等到自己动手的那一刻,就先用命抵了债。 “我想,他大概就是把我当作一个骗子了吧,一个想利用自己跟楚思晴相似的长相得到锦衣玉食的骗子。” “我回去之后不久了,郗远和杭亭得到消息也去了悠然山庄。” “我永远都忘不了他们见到我的时候那两双见鬼一般恐惧的眼睛,他们怎么都想不到,一个被他们联手毁掉的人,竟然完好无缺地回来了。” 他们都知道这个楚思晴是假的,却都没有找到一丝错漏,因为眼睛看到的是难以抗辩的。 “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我不是,却又无法向任何人证明我不是。” “没多久,杭亭就疯了,而郗远也再没有来过悠然山庄。” 日子一天天过去,活在楚思晴身份下的冷舒窈,渐渐地将自己真的视作了她,过着跟她当时一样低调、平淡却又不平凡的生活。她的世界有了洛其琛的陪伴,她的心上住进了洛其琛这个人。 她动心了,动情了。 一晃,八年就过去了。 “这些年,姑姑和思晴一直在暗中护我周全,我也在楚江阔的密室里找到了化功散的配方。只是时间太长了,有了配方也没有办法帮思晴解毒,只能助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好了,我能说的也都说了,以后大家就还是叫我冷舒窈吧。”她终于重新拾起了自己的身份,“亲情、友情都是属于她的,你们的关心,我也该还给她了。” “思晴……不,舒窈。”洛羽涵拉着她的手,“思晴也好,舒窈也好,你永远都是我们的朋友,你跟她,都是。” 名字可以是假的,身份可以是假的,但是感情不会造假。 朝夕相处,朝暮相对,几个人之间的友情不会因为冷舒窈换了一个名字而改变。 “好孩子,如果你不介意,你可以像晴儿一样叫我一声爹的。”洛魂飞也是真的喜欢冷舒窈。 洛羽涵却打趣道:“爹,只怕舒窈想做的不是您的女儿,而是……” 她话说了一半,眼睛就瞥向了洛其琛。 一个眼神,懂得人就都懂了。 不过现在,还不是谈这个的时候,因为事情还没有彻底结束。 “洛大侠,我想,晴儿的这声爹,你或许是没有机会听到了……” 第256章 交换 轻珊的话将身世的秘密带入了最后的转折点。 “我把你们叫出来的目的就是希望接下来我们要说的事情,不让晴儿听见,她已承受不起更大的刺激了。” 失去,得到,再失去,重复着的过程,差不多就是楚思晴真实的写照,她以为她拥有的最后都离她而去,她以为是终点的最后发现不过才是个开始。 “前辈,难道还有什么事情是连思晴都不知道的吗?”易攸宁这两天听到了太多的事情,他都觉得自己快要承受不住了,哪怕那些事情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不过,接下来的事情,倒是跟他,有关系了。 “我们之所以不敢相信晴儿跟舒窈长得一样,是因为这世间虽然人有相似物有相同,但终归寻觅不到完全一模一样的两个人,除非是至亲的双生子。” “而思晴和舒窈没有任何关系却有着同样的面容,你们难道也不会觉得奇怪吗?” “冥冥之中,我们都被天意捉弄,老天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只等着我们按部就班。” 轻珊没头没脑地说了一些话,因为她自己也不知道该怎样形容现在的心情,在得知真相的时候,她就觉得自己像是一颗棋子,一颗被上苍操控的棋子,让从一出生就分别的姐妹,在她的面前重逢。 凌素衣走到了洛魂飞的面前:“洛大侠,可还认得我?” 洛魂飞看了看她:“你是那日晴儿身边的白衣女子。” 凌素衣点点头,却又问着:“不错,可是洛大侠就只记得那一日吗?” 洛魂飞不解,又在记忆深处探寻,想着刚才冷舒窈的话,恍然大悟:“你是当年送晴……不,当年就是你带舒窈来的丘山雅苑,你就是当时的那个村妇。” 凌素衣点点头,却还是问着:“是我,可是洛大侠除了这两次,就再没有别的印象了吗?” 这下子,倒是把洛魂飞问住了,他是真的没有印象了。 反倒是轻珊提醒着他:“洛大侠仔细看看,看看素衣的样子,像谁。” 像谁? 洛魂飞本来不习惯盯着一个女子一直看,这不是什么礼貌的行为,可既然轻珊这么说了,他也只能勉为其难,将凌素衣的样子对照着自己认识的人,去想。 想着,想着,终于有了答案。 那个人与他的交情不深,却对他有着极大的影响。 “你……你跟明如雪是什么关系?” “素衣就是明如雪的女儿,也是你挚爱之人童年最好的朋友。” 明如雪,多么熟悉的名字,谷梁文茵的乳母,是她的无心点拨,才促成了洛魂飞与谷梁文茵的姻缘,却也造成了他们二人之间一生的遗憾。 “我早该认出你的,是我大意了。” 洛魂飞的早该,大概指的是八年前初见的时候。凌素衣跟她的母亲真的很像,只是她保养得很好,不似母亲那般饱经风霜。也因为当时洛魂飞一门心思在“楚思晴”身上,所以才忽略了她。 “你认不认得出我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接下来要说的事情。”凌素衣对他的态度依旧没有多好。 “什么事?”洛魂飞的心又揪了起来,“跟晴儿有关?” “有,还跟易少侠有关。”凌素衣望了一眼易攸宁,又别有深意地瞥了一下洛羽涵,“此事关系着小梦,关系易攸宁,甚至也算与舒窈和羽涵有些关系。” “跟我?”冷舒窈一愣。 “我?”洛羽涵一惊。 “素衣,直接说吧,反正真相他们早晚都要面对,早晚都要接受的。”轻珊把主位让给了凌素衣,打开了房门,让微风吹进来,“这屋子太闷了,需要透透气。” 闷的不是房间,是被压抑的情绪和即将被震撼的人心。 冷风扑面,寒意从心底缓缓升起。 凌素衣沉默了片刻,深吸一口气:“其实,当年文茵产下的是一个男婴,也就是说,她跟洛大侠的孩子是个男孩儿。” “什么!”洛魂飞完全无法接受,这太令人难以相信了。 “文茵嫁给楚江阔之后,她的日子过得并不好,楚江阔有一些不为人知的癖好,所以文茵在他手上也是饱受摧残,只是因为碍于她是悠然山庄的大小姐又是他楚江阔的正牌夫人,所以他不敢做的太过分、太显眼,可还是让文茵整日都活在惊惶之中。” “母亲知道文茵委屈,能做的却不多,她本想将这一切都告诉你,可是被文茵阻止了。” “文茵一心为你着想,怕影响你们之间所谓的兄弟情,受的苦遭的罪全都自己承受着,从来不让你知道。” “当她发现有了你的孩子的时候,日子过得就更是小心翼翼了,生怕一不下心,就连累了你们的孩子。她是真的很爱你,很爱你们的孩子。” “好在楚江阔念及孩子,没有对文茵下黑手,反而给了她很长一段时间的温柔,让她安心养胎。” “按照当时楚江阔的表现来说,他应该是不知道内情的,可是后来他是如何得知的,这个我始终没有想明白。”不仅是她,这个问题困扰洛魂飞和轻珊也是困扰了很长的时间了。 到底是哪个时候开始出了偏差,到底是什么时候泄露了身世,他们想了许久都没有找到答案。 “可是文茵还是害怕,她害怕有一天楚江阔会发现真相,以他狭隘的心胸,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孩子的。” “所以,她跟母亲早就计划好了一切,收买了稳婆,安排好了小院的内侍,也找好了李代桃僵的孩子。” “好在当时,悠然山庄还有一部分谷梁家的旧人,所以文茵和母亲行动起来还算是方便,若是搁到现在,只怕是很难了。” 悠然山庄的前身到底还是谷梁文茵的父亲说了算的,哪怕当时她的二娘已遭遇不测只剩她孤零一人,庄里始终还是会给她几分薄面的。庄内的人还没有完全被楚江阔洗荡干净,还不至于所有人都是楚江阔的耳目。 “只是,在文茵生产的当天,却出了意外。”凌素衣长叹一声,才道,“那个本该作为替身的孩子突发癔症,不幸夭折。” “无奈之下,母亲只得到处寻找新生的孩子。在当时,城外郊野有些人家家境艰难,养不起太多的孩子,就会把孩子转给他人,这样既能够缓和艰难的生活也算是给孩子找了一个好的归宿。而母亲,就找到了这样一户人家。” “那人的妻子也是当日生产,诞下了一对双生姐妹。可是那人无力抚养两个孩子成人,就忍痛将其中一个孩子交给了母亲,母亲给了他们一些银两,并且保证会照顾这个孩子一生无忧。” “按照母亲的说法,那个孩子很乖,一路上都没有哭闹,被带进悠然山庄的时候都安安静静的没有人察觉。” “于是,那个女孩就阴差阳错地成为了楚家的大小姐。” 第257章 遗言 毫无疑问,那个孩子就是后来的楚思晴,也就是小梦。 “那原本的孩子呢?”洛其琛也非常关心自己兄长的下落。 凌素衣的目光又回到了易攸宁的身上:“楚思晴的落地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大家都围着女婴转,也就忽视了其他人。那个男婴,由稳婆偷偷地带出去,在母亲的嘱托下将他放在了一户人家的后门,看着那个孩子被人发现,抱进府中之后,才离开。” “那个孩子长得可爱,也大概是父子连心,血脉至亲让那户人家的主人一眼就觉得有缘,收他为义子,视如己出。” “为了保守这个秘密,母亲亲手杀了那个稳婆,又在照顾了文茵几个月之后,她将秘密绣在丝绢上用油纸和蜡油封存,交给我,让我十年之后再打开,之后,她就自尽了。” 明如雪本可以选择带着秘密活下去,但是她害怕楚江阔的手段,害怕自己会不小心说漏了嘴,所以才选择了最决绝的方式,只有让知情者全部闭上嘴,这个秘密才会永远只是一个秘密。 可是,总还需要一个人去揭开易攸宁身世的谜团,让他得以在丘山雅苑名正言顺,让他成为雅苑真正的少主。 这个责任,明如雪留给了自己的亲生女儿凌素衣。 “八年以前,我按照母亲的嘱托打开了蜡封,看到了里面的内容。我不懂母亲为什么要为了外人而抛弃我,也不懂这样的秘密究竟哪里重要,重要的要让她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 “在那之后没多久,我就明白了。楚江阔的手段,就是她那么做的原因。” 那方绢帕就好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轮回的锁,将绣字故事里的人一个个都带到了凌素衣的面前。 “我以为我跟那丝绢上的人和事不会有任何的交集,可是我错了,当他们一个接一个出现在我的面前的时候,我就知道,母亲未完成的使命,终究还是压在了我的身上。我告诉自己,要补偿当年被换来的女孩儿,要给她最好的一切,要照顾好她,以弥补她被人改写的命运带来的悲惨。” “她根本无从选择,就承担下完全不该属于她的一切,别人的人生都是那么美满,唯独她,尝到的都是苦果。” “明明是最无辜的,却成了其他人的替身,又成了其他人手中的剑。” 最无辜的人,此时此刻,就在隔壁,拖着满身伤痕,静静地睡着。 “我后来去查过,基本上可以确定,当年那对孪生姐妹中的另一个,也到了我们的身边。” 冷舒窈彻底地愣住了,身子一软,就向后连着跌了好几步。 “舒窈!”洛其琛反应很快,马上就冲到了她的身后,给她支持和力量。 “姑姑,你的,你的意思是……”冷舒窈不敢相信,更难以接受。 “是,天底下怎么会有无亲无故的两个人长得完全相同,这太令人难以置信了。”凌素衣最初也是抱着这样的怀疑又联系上母亲遗言中的内容,联想到她们两个人或许会有关系,凭着这点猜想,细查下去,得到了最后的答案,“除非,你们是一母同胞,孪生姐妹。” “被送走的是姐姐,还没有来得及起名字,就被带走了;留下的是妹妹,和父母一起过上了平平淡淡的日子。因为那笔钱,一家三口后来的日子过得倒还算富裕。如果不是临时有事外出遇到了宵小,他们应该会安安稳稳地过完这一生吧。” “舒窈,我知道你一时半刻很难接受,但是小梦就是你的亲姐姐。” 终于挑明的关系,是再也不能逃避的现实。姐妹重逢本该是件大喜事,可现在,全都变了味儿。 一个孤儿在习惯了孤独之后忽然被告知她在这世上还有亲人,而这个亲人,曾与她朝夕相处,曾为她舍生忘死,她却不知她是自己的亲人,当知道的时候,摆在她们面前的,却又是一次死别。 相逢对面不相识,再识已是别离时。 得到了,又即将失去了。 “我不敢告诉小梦,我怕她知道之后,会觉得自己的一生是一场彻彻底底的骗局,是一场完完全全的笑话。” 她的人生轨迹被改写,用自己的满身伤痕,满心碎裂,换来的是别人坦荡的一生。 “如果不是成为了替代品,她不会遇见若问,不会爱上若问,不会因为爱了不该爱的人而与他被迫分开,就不会在悠然山庄遇到楚江阔,不会遇到杭亭,不会遇到郗远。或许她会跟舒窈一起在梦魂宫快快乐乐地生活,做一对无忧无虑的姐妹。” 面对这样的连环反应,她能接受吗?能坦然接受吗? 答案肯定是不能。 若她能够接受,那么现在的她眼角就不会噙着泪,隐隐不发,强忍着翻涌的情绪,还要继续装睡下去。 隔壁的人不知道,为了让若问能够随时知晓楚思晴的喜怒哀乐,这两间房做了特殊的设置,楚思晴房间里的动静若问的房里是能够听得见的,所以他们所说的一字一句,小梦和越无尘全都听得一清二楚。 南辕北辙,越是不想让她知道的就越是瞒不住。 最后,躲不过的,还是躲不过。 躲不过的还有另外一对原本置身事外如今却被卷入其中的小情侣。 有情之人,最后竟然成为了……兄妹。 “不可能,不可能的。”洛羽涵多么希望自己听错了,“那个孩子,那个孩子不会是他的,一定不会!” “羽涵。”易攸宁手足无措,他的心,动摇了。 若是放在以前,洛羽涵如此被动无助的时候,他一定会牢牢地把她拥入怀中,他坚实的肩膀就是她坚定的信念,是她安全感的来源,也是她最好的依靠。 可是现在,他只能站着,因为他们的身份,改变了。 “二十二年前,丘山雅苑多了谁,不用我说。我相信文茵在天之灵,看到你们的孩子回到你的身边得你悉心教导,一定会非常欣慰的。” 凌素衣将绢帕取出递给洛魂飞:“母亲的遗物就在这里,事实如此,若你不信,大可效仿古人,滴血认亲,就知我所言不虚。” “舒窈,你也可以与小梦一试,只不过她体内奇毒会不会影响到结果我就不敢确定了。” 洛魂飞接过丝绢,却不敢再看,他相信了,又不敢真的相信。 清水与杯盏就在眼前,举手可得,不过一滴血而已,却迟迟没有人动。 洛魂飞的手腕微颤,欲抬又止,他心中五味杂陈,悲喜交织。喜的是爱子的关系更进一步,与挚爱的结晶一直都在身边从未离去;悲的是一旦认了,那就意味着会失去一个疼爱了多年的女儿,还会让另一个女儿失去深爱多年的男子。手心手背都是肉,不管怎么选,都会痛。 第258章 血脉 易攸宁垂着头,不敢再去看任何人,尤其是洛羽涵。 屋子里的氛围一下子降到了冰点,谁也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沉闷的心情,真的需要好好地透透气。 雨越下越大,天色越来越阴沉,好像不说破事实乌云就不会散一样。 “坦白来说,我应该早一点将实情和盘托出的,那样的话,或许现在的很多事情都不会发生了。”凌素衣在反思,她不会后悔自己当初做的选择,只是唯独对一人感到内疚。 那个人,还是小梦。 “在我看到母亲留给我的秘密时,我真的非常恨你,为了保护你的孩子,母亲牺牲了自己的性命,让她自己的孩子失去了母亲的保护,失去了相依为命的依靠,让我一个人孤苦无依地活在这个世上。” “她没有想过我一个人该怎么安稳地继续未来的日子,她也不知道她离开之后我的生活有多少辛酸,要不是师父,我可能根本走不到你们面前。” 被人欺负、被人轻视,凌素衣在明如雪死后的日子里,饱受言语的欺凌,她被视为不祥的存在,克死了全家人的性命,受尽四邻的指指点点和白眼。 哪怕那个时候她已经成年,但是那些话、那些人还是在她的心上留下了深深的阴影。 “我从不否认,我很多次,想借小梦的手除掉你,为我、为母亲报仇,我以为她会恨所有造成她今日下场的人,我以为她会恨你就如同她恨楚江阔一样。我想看到她亲手杀了你,我也没打算把真相告诉她。” 这就是凌素衣最初最真实的想法,借刀杀人,以消心头只恨。 “不过,后来,我发现我错了。” “小梦是个重感情的人,凡是对她有恩情、有付出,有过关心的人,她都不忍心伤害,她可以毫不留情地除掉楚江阔,可以毫不留情地除掉郗远,却不能毫不留情地除掉从小就无比关心照顾她的洛叔叔,哪怕她的悲剧与你难逃干系。” “她嘴上虽然不说,可我能感受得到,她根本就没有真的怪过你。或许在最初知晓真相的时候有过,可还是败给了你给她的情,败给了她自己的心。” “她不忍心伤害你,更不会下决心杀了你。” “明明都是上一辈人铸下的错,偏偏承受结果、承受伤害的却是下一辈人,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就这样被你们毁了一生的幸福。” “我今天说出真相,是不想小梦再继续恨下去,在爱与恨之中挣扎,那种感觉,就像是一个会游泳的人溺在水中,死不了,好不了。” “我也不想让攸宁和羽涵这两个孩子真的走上舒窈和其琛差一点就走的路,到那个时候,就没有那么多隐情可以改写结局了。” “我要说的都说了,剩下的,就看你们自己了。” 凌素衣都忘了自己有多久没有说过这么多话了,字字句句,都是一根根针,扎进人的心里,也扎在了自己的身上。可她必须要说,在一切还能挽回的时候,彻底改变未来的走向,不该在一起的人,就早一点分开。 冷舒窈和洛其琛之前因为种种蒙蔽而导致的误会,差一点就毁了洛其琛,她不想同样的情况,再去影响到易攸宁。 欠他们的人都已长眠地下,上一辈引发的错乱,是时候在此刻此地终结了。 再没有故事要讲了,有些人就没有必要再留下来了,师徒二人慢慢走远,离去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雨帘之下,仿佛与这尘世的纷扰再无关联。 “爹,攸宁,逃避是改变不了任何事实更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虽然我也希望有思晴这样一个姐姐,可若她真的不是,我们也不能强求。”洛羽涵斟了一杯清水,推到了洛魂飞和易攸宁的面前,“如果攸宁真的是我的大哥,那就只能说明我与他此生有缘无分。” “爹爹,早点弄清楚,就不会再发生舒窈与其琛类似的事情了,他们是幸运的,但不保证所有人都会那么幸运。” 他们谁都没有忘记,当还是“楚思晴”的冷舒窈与洛其琛有了肌肤之亲以后,那种令人追悔莫及的痛苦与绝望,血脉相连的至亲不该成为彼此生命中的罪人,有些界限可以迈,但是有些雷池绝不能越。 冷舒窈靠在洛其琛的怀里,两个人静默无言,连他们都没了勇气去揭晓一个明了得不能再明了的答案。 易攸宁又一次凝视着洛羽涵,好像要在这一刻,将她的模样镌刻在自己的脑海里一样,生生不忘。 他的手轻落在她的肩膀上,温柔地用双臂环在她的背后,最后一次以爱人的身份,拥抱她。 其实,他很想再吻她一次,却终究只停在了怀抱之下。 “义父,您纵横江湖数十载,这点小痛,您不会怕了吧?”易攸宁故作轻松,劝慰洛魂飞的同时,咬破了自己的手指,滴了几滴鲜血在杯中。 洛魂飞无法释然,只能苦苦一笑,跟他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血与血的的相汇,血与血的交融,浮在水面上的两朵红莲融为一体,热烈绽放。 至亲骨肉,无可置疑。 “攸宁……”洛羽涵心里告诉自己,这是她最后一次直接喊出他的名字,从今以后,她必须遏制情感的蔓延,让爱情沦为亲情,“不,该叫大哥了。” “羽涵……”易攸宁舍不得,他舍不得放弃自己深爱多年的女子,更舍不得看着她在这段禁忌之恋中被伤害。 他们到底做错了什么? 他们什么都没有错。 多好的一对,多无奈的一对。 洛魂飞失魂落魄,拖着沉重的步子走进风雨之下,任凭雨水淋湿自己。所有错误的根源,都在他身上,一个错误的决定,影响了如此多对他尤为重要的人,他不断重复着对不起三个字,对不起他视为一生挚爱的谷梁文茵,对不起为他牺牲性命的明如雪,对不起无辜被卷入的小梦,对不起凌素衣、对不起洛羽涵、对不起易攸宁…… 他将满腔自怨化为一声怒吼,一股真气四散开来,将绵绵细雨幻化为疾风骤雨,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舒缓心头的压抑和愤懑。 如果楚江阔能看到这一幕,他应该会非常开心吧。 “羽涵,攸宁,如果你们放不下对方,就当今天的事从来没发生过吧。”洛魂飞似乎看开了,“反正此事只有几个人知道,你们不必考虑其他人的看法,更不必在意别人的目光。就算以后藏不住了,你们也不必顾虑我,只要你们开心,为父就开心了。” 珍惜眼前所拥有的,是他用二十多年的时间才明白的道理。 只是最后,易攸宁和洛羽涵还是没有再牵起彼此的双手。 “大哥……” “小妹……” 仅此而已。 第259章 宴席 阴云散去,天,更蓝了;细雨停歇,草木,更滋润了;微风未停,凉意,却更深了。 不过一场小雨,每个人都变得心事重重,有的人成长了,有的人成熟了,有的人,苍老了。 还有一个人,放下了。 “问儿,小丫头呢?” 沐子歌来的时候,洛家人和冷舒窈都已经离开了,只剩若问自己还在屋外守护。孤独的身影,单腿横坐在栏杆上,搭在膝盖上的手臂扶在额前,怅然若失的神情,恍如隔世。 “大哥,你什么时候来的?”若问放空自己,完全出了神,都没有注意沐子歌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我刚来,你想什么呢?” “没什么,就是有些累了。”若问拍了拍额头,他现在的脑子完全乱了。 忽然,他好像闻到了一股极香的味道,不是花香茶香,而是,饭菜的香气。 “什么味道?好香啊。”他不免觉得有些饿了,饥肠辘辘的感觉,咕噜咕噜的声音提醒着他从早上到现在他也还没有吃过什么东西。 沐子歌笑着道:“慕儿忙活了一上午的成果,绝对比你想象的还要震撼。” 要是他这么说的话,差不多就意味着……恐怕会是两个满汉全席的量了。 虽然这话有些夸张,但也没有差得特别多。 “小丫头呢?” “在睡着。天气不好,她身子弱,旧疾难免会复发。” 此时,慕儿的人已到了门口,她的身后还跟着一长串的人,就像是一条摆动着的长龙。每个人手里都不闲着,抬着桌子,搬着凳子,拿着碗碟,端着一道道精致的佳肴,陆陆续续地朝他们走来。 “正好你们都在,快把晴儿喊来,我做了好多好吃的给她。” 若问看见了这阵仗,吓得直接从栏杆上掉了下来:“大嫂,你这也太夸张了?” 有多夸张? 且不说小梦本就没什么食欲,就算是有,每一样都尝一点,以她的胃口,也够让她吃上个三四天不带重样的。 “小丫头走了以后,慕儿几乎就很少亲自下厨了,我这想再尝尝她的手艺都不行。”沐子歌戏言,“今儿个可是托了小丫头的福呢。” 他的状态看上去不错,似乎没有被昨天的事情所影响。 数十年来,他貌似一直都是这样,不管心事多重,不管烦恼多多,都不会带到第二天,当新一日的太阳升起,他还是无忧的沐子歌。 若问正准备去叫醒小梦,门就开了。 “她醒了。”越无尘刚好来开门,“她说她好像闻到了很香的味道,让我看看是不是夫人来了。” “无尘?慕儿伯母是不是做了好吃的给我啊?”小梦揉着惺忪的睡眼,在一边喊着。 慕儿招招手,跟着的人就走到屋子来,搬搬抬抬,腾出足够宽敞的地方,落桌、落凳,布菜。 色香味俱全的菜肴转眼之间就摆了满满一桌子。 越无尘对此瞠目结舌,他之前还以为是他们师徒故意开的玩笑,结果眼见为实,他们说的还真是没什么毛病。 小梦摸索着从床边下来,屋子里的布局变了,导致她记住的地方没有了任何用处,刚走两步就磕到了柜角上,疼的她脑子就像被无数根针同时刺中一样,麻木的、敏感的。 “没事吧!”若问慌慌张张地跑回了她的身边,“撞到哪里了?疼不疼?” “师父,我没事儿的。”眼前的黑暗让她分不清方向,只能靠耳朵和左手的感觉去判断若问的所在。 悬空的手不断往下试探着,伪装出的冷静,还是掩饰不住众人眼中她的慌乱。 直到若问扣住了她的手,她的心才定了下来。 十指紧扣,是有心还是无意? “子歌……晴儿的眼睛?”慕儿早上竟是没有注意到她的眼睛出了问题。 沐子歌轻叹一声,遗憾地摇摇头。 慕儿心疼她,眼睛里充盈的晶莹在打转,可她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来,伯母做了很多你喜欢吃的东西,快来尝尝。” 她的声音多少有些哽咽。 “丫头,你可知你的慕儿伯母有多少年没亲自下厨了?”沐子歌调节着众人之间的悲戚氛围,“足足有十二年了!今天要不是你开口,你沐伯伯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吃到你伯母做的菜呢!” 小梦听到了慕儿的收敛着的啜泣,应和着沐子歌的话:“那沐伯伯还不快谢谢晴儿?” “好好好!谢谢小丫头!” 若问把小梦抱到凳子上坐好,自己在她的身旁坐了下来。 沐子歌和慕儿相继落座。 越无尘只觉自己一个外人不好打扰,准备悄悄地退出去。 可刚挪了一步,就被小梦叫住:“无尘,不许跑!” 越无尘顿住了脚步:“你们一家人叙旧,我这个外人不好打扰。” 小梦却道:“哼,你明明是在找借口溜走!就是在耍赖!” 她的声音与说话的内容真的有些不搭调,低沉粗糙的声线极大程度上磨灭了小女孩的俏皮,让人听得更加难受。 “刚刚是谁说要帮我把这一桌子菜消灭掉的?可不能说话不算数,临阵脱逃呀!”她倒是没忘记刚刚的玩笑话,似乎还认真了呢。 “咳咳,我怎么不记得我说过?”越无尘应景的开始装傻。 “师父,你看,无尘不认账!”小梦拉着若问晃来晃去,“师父,你刚才可是听得清清楚楚的呢!” 若问被她的样子逗笑了,当年都没怎么跟自己撒过娇的她,现在反而多了起来。他不觉得违和,只觉得遗憾,遗憾自己没有给她一个真正像其他孩子一样的童年生活。 “无尘,坐吧,这里没有外人,你不必拘谨。”若问招呼越无尘坐在了小梦的另一边。 “是呀,都不是外人,一起呀,人多一点吃着也热闹。”慕儿自从在他手上看到楚思晴的银锁之后,早就将他也视作了是自己的孩子。 越无尘没有推辞,只是稍稍将凳子往外挪了一下,不至于让自己靠得小梦太近,惊了她的神。 “来,你喜欢的糖醋鱼,叫花鸡。”慕儿挑着小梦最喜欢的几道菜,都夹到了她的碗里,“把面具拿下来吧,不然怎么吃东西?” “这……”小梦不是不想取下,是不敢取下,“晴儿……” 她的指甲抠在桌边,滑下去又抬上来,又滑下去,又抬上来。 “傻丫头,你又能瞒她瞒到什么时候呢?” “是啊,你都不怕面对我们,更不应该害怕面对大嫂了。” 沐子歌和若问都想帮她克服最后这重心理上的障碍。 小梦低下了头,缓缓地往下拉着白玉美人的面具,她的速度不快,一点点露出被黥了字的额头,露出黯淡下去的眼睛,露出被勾勒了轮廓的鼻翼。 半张脸逐渐显露,慕儿的神情也已从吃惊变成了震惊。 双手捂着嘴,她尽力不让自己哭出声音来,只是颤抖的喘息声,还是出卖了她此时此刻的状态。 沐子歌单臂将她揽入怀里,替她擦着不断涌出来的泪水,无言的安慰,是他能给她的最好帮助。 第260章 交心 小梦的手停住了,她能够感受得出屋子里氛围的凝重,似乎还能够闻到眼泪咸咸的味道。她明白慕儿眼泪的含义,却无法替她止住泪水的流淌。 她的手仿佛一下子就变得沉重,重到她自己无力控制,拖着美人的脸就重重地垂了下去。 玉碎,脸毁。 美人二字,从此与她无关。 “以后,我再也不需要遮遮掩掩了。”她苦笑着,“这样也好,这样江湖就没有人再认得我了,我只是师父的晴儿。” 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眼睛里的泪滴到了面前的青花瓷碗里,让她吃进嘴里的鱼都带着苦涩的味道。 慕儿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怎么样?和你记忆中的味道是不是一样的?” 小梦点点头:“一模一样,还是晴儿最喜欢的味道。” 慕儿又给她夹了一块最鲜嫩的鱼肉,把刺都挑出去之后才递到她的碗中:“那就多吃一点。” “嗯!”她小口小口抿着,“无尘,不许跟我抢呀!” 越无尘哭笑不得:“好好好,都是你的。” 这一顿饭,小梦吃了很多,若问、慕儿、沐子歌按照她的口味和喜好,轮番地给她夹菜,每次都不多,可架不住种类全,吃着吃着就饱了。 可她还是强塞着,一是不想让慕儿的心思白费,二是因为她要用食物压制不断作呕的感觉。她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血液倒流而上在喉咙里翻涌,她咽下去又涌上来,只能让食物与之抗衡。 “师父,一会可不可以带我出去转转?”小梦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若问惊喜于她的想法,问道:“你想去哪里?” 小梦想了想:“嗯……就随便转转,在屋子里闷了两天,要发霉了。” 若问爽快地答应了:“好。” 沐子歌考虑着她的情况,建议道:“带她出城溜达溜达吧,雨后的鸢尾花海是一种截然不同的景象,我相信小丫头能感受的到那种美丽的感觉。” 若问对此表示认同:“也好,城外清静,适合她的性子。” 小梦又道:“不过,我想自己走,可以吗?” 若问有些担心,不过还是同意了:“那好,我们走慢一点,师父牵着你,我们一起走。” 小梦满足地笑了,笑起来时的眼睛就好像有人点了蜜进去,让人感觉甜甜的。 她心里有了盘算,只希望这一次外出,能够完全如她所愿。 伤口又做了一次简单的处理,换了一身整洁的新衣,梳整好散落的长发,脸颊两侧自然垂落的发丝刚好挡住了些许疤痕,拨弄了些发帘,恰如其分地遮住了额头上的墨纹。 这一切,小梦看不到,但是能够感受的到。 为她梳妆的人的用心,都体现在了细节之中。 那个人,就是冷舒窈。 “舒窈,谢谢你。”小梦坐在妆台前,把自己交给她收拾。 “谢我干什么?”冷舒窈正站在她的面前认认真真地梳整她眉前的刘海儿。 “这些事随便找个人做就好了,何必你亲自操劳呢。” 上药换装,梳洗打扮,无忧城有的是人可以做,却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得好,做得合小梦的心意。 “跟你相处了这么多年,我自认为没人比我更了解你了,你看起来什么都不在意,其实自尊心比谁都强。”冷舒窈转到了她身后,替她将披散的青丝一梳到尾,“随随便便找个人来,你怎么可能接受的了?” 相识八年,满打满算,她们真正相处的时间并没有多长。可是她们之间对彼此的了解,真的算得上是熟悉了。这种熟悉,这种熟知,与时间无关,而是姐妹之间,与生俱来的默契,心有灵犀,不言自明。 “你今后有没有什么打算?”小梦忽然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嗯?什么打算?”冷舒窈都还没有去考虑过未来的一切。 “温柔乡不会再有梦兮了,你也不用再跟独孤鹰扬有任何纠缠了。” 独孤鹰扬,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差一点就被人忽视了。 “我跟他不过是互相利用,现在该结束的都结束了,我与他自然也就没有任何关系了。” “那其琛呢?” “其琛……”冷舒窈莫名有些酸楚,“他爱的人不是我,我又何苦强求呢?” “我没有同时见到过其琛和晏弦思,所以不好说他们的感情到了什么地步。但是按照我对其琛的了解,他有一份超乎寻常的责任心,不管是对事还是对人。所以,他对你的愧疚,对你的歉意,都驱使他动摇现在与晏弦思之间所谓的情感,他们的这份情,远没有想象中牢靠。” “你知道,我并不想他因为责任而选择我。” “他对你有情,只是这份情目前还没有滋长罢了。或许当日的佳人醉就是令你们之间感情的种子生根发芽的良药也未可知。” 祸兮福兮,那个几乎毁掉小梦意志的东西,有可能会成为洛其琛与冷舒窈情感的助力。 “再说吧,我现在没有想过那么多。” “如果你不想跟其琛回雅苑的话,那么你就留在无忧城吧,梦魂宫不适合你,你本来就不属于那样充满了悲伤的地方。” 那里的每一个人女子都有着悲惨的身世,她们每个人都有着难以打开的心结,相比之下,冷舒窈就乐观潇洒多了。 想当初,小梦身体好转之后,她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出当初杀害冷舒窈双亲的那个逃跑的贼人,用他的命血祭舒窈的双亲。那是小梦许给冷舒窈的承诺,也是对她代替自己回到悠然山庄的报答。 正所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不过,当冷舒窈知晓最后的结果的时候,她已经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了。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她似乎就淡忘了那时的悲伤与恐惧。在她身上,有着一种超然和洒脱,只要给她足够的时间去消化,她就能够自愈。哪怕过程之中她会想不开,会有偏执,会一意孤行,可时候到了,一切就立刻变得不同了,尽管许多事情没有发生过任何的变化。 这份超然和小梦的通透,很类似。 “你想我留在这里陪你?” “我想你留在这里,陪师父。” “若问前辈?” “师父现在还算健朗,可我知道,我的事情对他的打击很大,他的人虽未显老,可我能感受到他的心,一夜之间就老了很多。我不确定自己还能跟他度过多少个时辰,我只怕我离开的时候,他连最后的寄托都没有了。” “你别这么说,你们好不容易才重逢,老天爷不会这么残忍的。”冷舒窈安慰着她。 “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有数,如果可以,我也希望能永远陪着他……”如果现在的她拥有一副健康的身体,她发誓,不论若问对她到底有情无情,她都不会再离开他的身边半步,可是现在,她没有。 “可就算我留下来,我也终究不是你。” “我知道我这么说会让你有一种继续被当作我的替身的感觉……” 第261章 漫步 “我不是这个意思!”冷舒窈赶紧解释着。 “不,听我说完。”小梦想把自己的想法说给她听,“我希望你留在无忧城,是想你替我照顾他,也是希望你在这里可以过上无忧无虑的生活。” “师父和其他人不一样,他心思缜密,情感细腻,不管经历了多少大风大浪,他的一颗赤子之心一直都在。他能够一眼分辨出你和我,就证明他不会错把你当成我,所以,在这里,你就是你,不会是任何人的替代品。” “而且,只有在这儿,越冥尘才不会再来找你的麻烦。” “他可以挑衅丘山雅苑,可以寻衅梦魂宫,却不敢招惹无忧城。单凭望岳城的实力,远远不会撼动无忧城半分。” “你留在无忧城我才能放心,有师父保护你,有你照顾师父,我就算走了,也没有什么牵挂了。” 这就是小梦给冷舒窈做的打算,要是洛其琛能够选择冷舒窈,小梦自然替她高兴,要是冷舒窈放弃了洛其琛,那么她只想让她彻底远离那些因为自己而给她带去的江湖纷扰,留在无忧城,或许是最好的结果。 小梦没有与冷舒窈相认,不想在这个时候平添她的负担,既然他们不想让她知道,她就继续装作不知情,反正这种事情,她又不是第一次伪装了。 “让我考虑一下。”冷舒窈明白她的良苦用心,这的确是个非常明智的选择。 “嗯,慢慢想。”小梦还是尊重她自己的意愿的,她的提议不过就只是个人的建议。 “晴儿,好了没?”若问的敲门声适时地中断了这姐妹俩的谈话。 冷舒窈去给若问开了门:“前辈稍候,马上就好。” 若问也去换了一身行装,刚好和小梦一样,都穿了白色。 纯洁无瑕的颜色,不染一丝尘土,一男一女,超然脱俗。 “我的晴儿还是那么美。”若问凝望着她的背影,那是完全欣赏的目光。 小梦站起来,在冷舒窈的搀扶下,挪着小小的步子,走到若问的面前:“师父又在取笑晴儿了。” 冷舒窈将小梦的手交到若问的手中,那感觉就像是在送她出嫁,做妹妹的亲手把姐姐托付给了能够照顾她、爱她一生一世的那个人。 “好了,我的任务完成了,你们玩的开心点。”冷舒窈深感欣慰,以最快的速度,消失在了他们师徒的世界之中。 这一次,所有人为他们开路,没有任何人再来打扰属于他们的闲适与静谧。 又是紧扣在一起的十指,牢牢地握住彼此的手,如果可以,他们谁也不想再分开。 朝思暮想的情感,小梦终于得到了;自我挣扎的禁锢,若问终于冲破了。 哪有什么禁忌,哪管别人的眼光,爱了,就是爱了。 他们之间,不再有慕容情的身影; 他们之间,只剩下情字的无间。 雨后的天气还是有些阴冷,刚刚走出门,小梦就打了个激灵。 若问提前带了一件厚一点的披风,刚好用得上。 “披上一点会暖和些。”他替她系好带子,把及腰的长发翻出来整理好,“你现在不比从前,要多注意一些。” “有师父替我想着,我才不用花心思呢。” “你个小懒鬼!” 若问勾勾她的鼻尖,宠溺地笑骂着。 “师父,找个人少一点的路吧,清静些。” “好。” 若问以为是她的自卑心作祟不敢面对人群投向自己的异样目光,就尽可能地避开熙熙攘攘的人群,从沐府开始,就绕到了僻静的小路里。 沐子歌提前吩咐了府里的人各自歇息,也是为了方便他们师徒在园子里进进出出不被人打扰。 若问与小梦牵着手,走得很慢很慢,慢的好像要即时地记住他们共同走过的每一步似的,摸过的每一处栏杆,经过的每一棵树,碰到的每一块石头,都要牢牢地记住。 “这里是你沐伯伯最喜欢的地方,不知你还记得吗?” “记得,是那座被鸢尾花包围着的小亭子,花很美,可我却一直不明白这里到底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不过就是座大户人家都会有的凉亭,看来看去也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小梦从当年就没有搞明白为什么沐子歌会对这么个地方情有独钟,每日都要命人来打扫,毕竟沐府的景色如画,比这好看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而且,他驻足的时候并不多,却偏偏还是将这里称之为自己的最爱。 “这里没有任何的特别,却蕴藏了你沐伯伯一生中最幸福的回忆。” “跟慕儿伯母吗?” “是慕容阿姨。”若问面不改色,说出这个辈分,错是没有错,可就是有些奇怪,要是慕容情人在这里,一定会被他这个称呼气得跳脚。 那美丽的女子,根本就不会老去。 “是情姑娘啊。”相比之下,还是小梦比较靠谱。 “是啊,他们当年在慕容府相识,在慕容府的亭下嬉雪,欢笑,这亭子就是照着那个地方建的。” “师父,你一定很羡慕沐伯伯吧?” “曾经,我羡慕大哥与她相识甚早,她是大哥心中永远不会黯淡的白月光,大哥也是她心中最值得信赖和依靠的人。他们之间的情与义早就超脱了普通的男女之情、朋友之义,是谁都理解不了却也企及不到的高度。” “我懂了。” “你懂什么了?” “慕儿,蓉儿……原来都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思念。” 这兄弟二人,到底还是一样的。 “你慕儿伯母还有蓉儿伯母,包括若儿还有溪儿,都是当年被你沐伯父救下的人,名字也是他取的,每一个都跟那个人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而且她们或多或少都长得与她有一些相似。” 像的地方不是很多,远远不及轻君的一半,可是哪怕就只有眼睛或是神情一样,都足以触动沐子歌将她们救回无忧城,留在自己的身边,善待她们,帮她们找到了好的归宿。 “师父,能不能给我讲讲她的故事。”小梦从轻珊那里听过了一个版本,却总觉得那个版本多了些算计和斗争,少了些情感的由来,她迫切地想去了解,到底是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深爱着那个女人,一个女人绝世无双的美貌,真的就是倾倒众生的唯一理由吗? “为什么忽然想听她的事情?” “我想知道究竟是一个多么幸运的女子,能够被你们如此深爱,哪怕故去这么多年,依旧此情不改。” 幸运?听到这两个字,若问只能无力地叹气。 人人都觉得慕容情幸运,有着令人仰视的家世,有着令人望尘莫及的天赋,有着令万花失色的美貌,有着令众生羡慕的一切,甚至能够让自己的世仇为自己倾倒。 如果这个都不叫幸运,那还有什么能够称之为幸运? 世人皆知她与楚无欢荡气回肠的爱情,却从不知各中坎坷,苦尽甘来是多么得不容易。 第262章 目送 “晴儿,我想你知道,慕容情不是幸运,论起悲惨,我想这世上除了你,也没有人能比得上她了。” “师父,你说什么?” “她受的苦从来都不会跟任何人提起,哪怕是她身边的人也才只能知道个一两分。”若问忽然发觉,再一次提起慕容情的时候,他的心情有些不一样了。 不再感到心痛,不再有自责,剩下的只是作为朋友的惋惜和哀叹。 师徒二人在长廊下、在小巷里慢慢地走着,若问从相遇那一天开始,向小梦讲述着他所亲历过的所有关于慕容情一切,一个属于他们的故事。 小梦听着,走着;走着,听着,不知不觉,已是泪流满面。 她知道,自己错了。 那不是一个该被嫉妒该被取代的人,而是一个值得被尊敬被永生铭记的人。 都是为情所困,但是慕容情的情,远比自己要伟大的多。 “失忆、失声,武功被废,容颜被毁,被爱人出卖,被亲人算计,同姓之人自相残杀,被不知情的兄长在众目睽睽之下凌辱,为了保全手下,牺牲了自己,为了保护身边的人,她甘入虎穴。” “她本可以逃离乱世的局面,却还是毅然决然地承担起了她的姓氏赋予她的责任,本来她可以平安地度过余生,最后却还是用自己的性命挽救了无数人的性命,死得无怨无悔。” 多么相似的命运,又是多么不同的人生。 “师父,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你们所有人都忘不掉她了。”小梦握着若问的手越握越紧了,“晴儿跟她比起来,实在差的太远太远了。所以,如果晴儿不在了,师父,希望你能忘了晴儿。” 她不要自己再成为若问另一个桎梏。 “傻孩子,我怎么忘得掉呢?” 若问将她护在手臂之内,小梦靠在他的怀里,贪婪地想要记住这一切,想要时间能够定格在这一刻。 他们已在城外,被茫茫的鸢尾花簇拥着,面前无边无际的紫色,天上的故人会不会为他感到欣慰? 若问有很多话想对旧人说。 “无情,你和轻灵是不是见面了?你们的生活还好吗?” “无欢,情儿,我终于释怀了,我终于可以告诉你们,我对情儿的心意早已如烟而散。” “轻君,你一定在笑话我,总是要在失去了或是即将失去的时候才看得清自己的真心。” “当初错过了情儿,后来错过了君儿,现在又要错过她了。” 这就是若问的情,如诅咒一般,一直在错过,一直在失去。 “师父,我有些累了,我们坐下歇一会好吗?”不过慢慢地走了些路,小梦就有些吃不消了。她明显地感受到体力在下降,一日不如一日。 “来。”若问抱起了她,往花海的尽头走去。 下过雨的土地是湿润的,唯有尽头靠着小小的山丘,小小的山洞里,还是干净的。 有草席,有柴火,还有一些清水,似乎是有人刻意准备给过路人歇息用的。 若问扶着她坐下,自己顺势躺在了她的身后,让她靠着,休息着。 小梦枕着他的手臂,卧在他的身边,被他的温度温暖着。 还是很冷。 “师父,能不能抱着晴儿,晴儿好冷。” “好。” 若问燃起了火堆却还是抵挡不住洞里的阴冷,他唯有紧紧地抱着她,抱着她,抱得再紧一点。 “师父……” “不要再叫我师父了,你不是从很久以前就不希望我们之间只有师徒关系吗?” “那我……” “叫我子问。” “子问?” “沐子问,是我本来的名字。”若问抬起彼此紧扣在一起的手,在她的手背上落下轻轻的一吻,“若问的名字是后来楚老帮主替我改的,大家都叫惯了,我也习惯了,就很少再用回本名了。” “子问。”小梦第一次如此亲昵地称呼着他。 “晴儿。”若问再次喊出这个名字的时候,他已不再视她为徒,“你知道无欢叔叔此生最大的遗憾是什么吗?” “是什么?” “就是他从始至终都没有对慕容阿姨说一句爱她。” 从相遇到相守,他都没正式地向她说一句“我爱你”,若问不想同样的遗憾再在自己身上延续,哪怕他们都不在乎这所谓的表达,可他还是想要亲口对她说。 “所以?”小梦有预感,却还是要问。 “我不想最后我自己也像他一样带着遗憾分别。”若问已在言语之间与她换成了面对面的姿势,“我在关外的那些年,想的只有你,惦记的只有你,幻觉里是你,梦里还是你,慕容情早就完完全全被你的一切所取代,包括我的心,我的情。” “晴儿,我不该逃避,我不该在离开你之后才敢承认,自己,真的爱上了你。” “我真的,爱你。” 同情也好,真情也好,十二年了,小梦终于等到这句话了。 他们爱了,他们爱着。 …… (日常省略2000字,小情的心在滴血。) 小梦没有遗憾了。 痛,并快乐着。 他们相拥在一起,沉沉地睡了过去。 一刻,两刻…… 迷迷糊糊的,小梦比若问先醒了。 当她醒来的时候,她只觉得自己的骨头快要散架了,嘴角流出的血滴在草席上,她用手拭去,又滴上了。 若问的怀抱温暖了她的心,她也用生命的余温,温暖了他的情。 艰难地整理好衣服,她又不舍地摸了摸若问的手,手掌上面还有她熟悉的茧子。这双手教会他写字,这双手教会她用剑,这双手教会她做菜,这双手教会了她太多太多。 他的手上还残留着她的温度,他的身上还残留着她的味道。 “师父,子问,记得答应我的事,要忘了我。” 她摸索着石壁慢慢地往外走,慢慢地走着,走着。 原本她是想利用这一次出城的机会记住这一条僻静的路,等到人深人静的时候悄悄离开,现在,倒真的容易的多了。 不会有人发现,就不会有人阻拦。 她跟着感觉向前,漫无目的,如果现在脚下是一座悬崖,那么下一刻,她就会坠入深渊,粉身碎骨。 她已不在乎,她只想悄然离去,她不想让毒发的样子成为若问对她最后的记忆。 她已了无遗憾,因为她爱的人,爱着她。 来时的这条路,她带着恨与绝望而来,只想亲手成为他的刀下魂,让他铭记一生; 去时的这条路,她带着爱与幸福离去,只愿自己淡在他的记忆中,让他彻底遗忘。 “为什么不留下她?”越无尘问着与自己并肩,遥望她离去的那个人。 “既然她不希望我看到她的死,我又怎么能不满足她的心愿呢?” 若问根本没有睡着。 当年的慕容情,现在的楚思晴,近乎完全相同的举动,近乎完全相同的决定。 若问错过一次,不会再错第二次。 可他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远远地跟在她的身后,眼中含泪,却没有唤她一句。 在爱人面前,他永远不变的选择就是成全。 “你爱她吗?”越无尘问道。 第263章 分别 “爱,很爱,非常爱。”若问坦然面对自己的心。 “那好,我会替你带她回来。”替若问将楚思晴的灵魂带回来,越无尘没有明说,但是他相信,身旁的人会懂,“我知道,无论生与死,她只想伴你左右。” “去吧,陪她走完最后的日子,我相信你可以令她走得安息。”若问把最重的责任留给了越无尘。 “好。” 越无尘去追了,快马加鞭,追上的是小梦缓慢的步伐。 他的付出从来不需要任何回报,他的情感哪怕只是一厢情愿,可他还是只想静静地陪她走完最后的路,成为她在这世上见到最后一个人。 “我带你走。”越无尘对被他拉上马横靠在他怀中的人说着,“回到你最爱的地方,让我陪你。” 小梦没有拒绝,也无力拒绝。 如果此生还不起他的深情,那就只好成全他与自己有关的最后的心愿。 马蹄声渐远,他们的背影完全消失在了若问的眼前。 纷纷扰扰,归于平静。 是终点,还是起点? 该走的人走了,该留的人留了。 轻珊与凌素衣离开了无忧城,她们有属于她们自己的地方,她们有她们需要继续承载的责任和使命。轻珊不必再做杀人的买卖,哪怕她就此金盆洗手隐退,梦魂宫都不会再担心养不起那些孤苦的女子。可那些人仍旧需要她们的保护,还有许多人需要她们去解救。 临行前,沐子歌曾问她:“杀人的买卖是无奈之举,如果你愿意,无忧城可以帮你照顾那些人。” 轻珊婉拒了他的好意:“多谢,不过梦魂宫的许多人早就没有了面对世人的勇气,在那里她们有自己的天地,过得自在。” 沐子歌道:“但是没有了小丫头,以后的日子该怎么办?” 轻珊道:“放心吧,晴儿这些年为梦魂宫积累下的财富,足够保她们一世无忧了。” 沐子歌略有感慨:“她真的很厉害。” 轻珊道:“因为她早就做好了随时会离去的准备,所以在她可能的日子里,她从来不敢让自己停下来。她跟我说,她要多赚一些,那样就算她不在了,我也不必再去担忧,所有人都还可以继续安稳生活。” 沐子歌想起了慕容情:“她跟情儿真的挺像的。” 轻珊却显得有些悲哀,替小梦感到悲哀:“想当初情姐姐离开之前,也是为了我们安排好了一切,为星辰诸人安排好了一切,她放弃了自己的权利与荣耀,放弃了自己的家族自己的使命,只为保住无辜人的平安与稳定。” “她得到了所有人的尊敬,得到了所有人的怀念。” “可是晴儿呢?她为了梦魂宫默默付出,又得到了什么?” “她奔波的这些年并非一帆风顺,遇到的对手比她厉害的大有人在。有几次,她遇到了从未见过的强劲对手,差一点就回不来了。” “可是她从来就不跟任何人提起她遭遇过的危险,也从来不说自己的不容易。她不说就没有人知道,没有人知道就没有人会理解其中的艰辛,就不会有人对她心存感激。” “我把梦魂宫的担子交给她,是因为她能够给其他人带来更好的生活,可是那些人不能理解,她们始终觉得素衣才是最适合的继位人选,她们只觉得那是一个显赫的位置,应该由最亲近的人继承。晴儿从始至终都是一个外人,受着梦魂宫的恩情,还抢走了属于素衣的一切。” “我记得我们来此之前,晴儿把我交给她的所有东西都还给了我,把属于她的东西全都毁掉了,完全抹去了她生活过的痕迹。当我把宫主的位置交给素衣的时候,我能看得出其他人的喜悦。没有人关心晴儿去哪儿了,没有人在意她是不是出了事,她以后会是如何。” “但是,我又能怎样呢?” 对此,沐子歌只能尽量地开解着她:“她们各有各的难处,各有各的凄苦,或许就是因为这些,才让她们的性情变得冷淡。没有人生来就无情,只是苦难让她们的心渐渐硬了起来。她们仍旧爱戴你,爱戴素衣,不也正是她们感恩的体现吗?我想,小丫头也不会放在心上的。圣贤有云:人不知而不愠,多少明贤都做不到的事情,但是小丫头真的做到了。” 轻珊道:“她是个好孩子,只是她也没能摆脱过慧易折,红颜薄命的宿命。” 算了,多说无益。 轻珊道:“我与素衣要回去了,只是江湖未必会恢复平静,还请沐城主小心留意?” 沐子歌不解:“纵使江湖天翻地覆,又与我无忧城何干?” 轻珊道:“因为亲历过噬魂之灾的人,都在此处了。” 沐子歌大惊:“噬魂术?” 轻珊道:“还记得那日救走独孤鹰扬的人所用的招式吗?两个有野心的人聚在一起,只怕日后的风波,不会停歇。” 沐子歌道:“不错,我差点忽略了,那漫天洒下的噬魂针。你可知那是何人?” 轻珊道:“我并不确定,如果晴儿没有猜错,那现在懂得噬魂术的人,应该就是楚江阔的亲生女儿,楚思柔。” 恩怨已了,恩怨未了。 沐子歌眺望远山,只觉未来,会是往昔的重现。他看着蓝蓝的天,眼前却是一片猩红。 “我会留心的,若真是她,我们谁也躲不过。” “如果真是那样,我倒希望有机会能再与你们一起,同仇敌忾。”轻珊言尽于此,与他道别,“好了,我该走了。” 沐子歌道:“江湖路远,万望珍重。” 故友的分别,带着些许的哀叹,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可是,他们又无需更多的话语,因为他们有着共同的回忆,足以让友情长存。 可爱情呢? 易攸宁和洛羽涵封存了对彼此的情意,再回雅苑,就是另外一种身份。 他们会慢慢想开,会慢慢放下,自己的事情,是能够自己解决的。 他们唯一担心的,是洛其琛和冷舒窈。 “其琛,该你选择了。”易攸宁拍拍洛其琛的肩膀,“如果放不下她,就带她一起回去,如果还是无法爱她,就彻底做个了断。” “是啊哥哥,有情人难成眷属的太多,如果确定了,就要快点决定,不要等到失去才后悔。” 等到后悔的时候,就来不及了,不然又怎么会有那四个字——追悔莫及。 “舒窈,我……”洛其琛再次与冷舒窈面对面,依旧还是不会用更好的言语去开始。 与晏弦思在一起的时候,相对无言,只是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对方的心意,纵使默默无语,却不会有任何的尴尬和茫然。 与冷舒窈在一起,就总是觉得少了些什么,他们之间已是最亲密的人,可是心上的距离还是很远很远。 不过一句开场白,冷舒窈就懂了。 “什么都别说了。” “舒窈……” “我已经决定留下来了。” “为什么?”洛其琛是想让她和自己一起回去的,可还没有开口就被拒绝了。 第264章 约定 “理由很多,你想听哪一个?”靠在树干上的冷舒窈对他展颜一笑,带着些俏皮,带着些玩味,还带着些小小的苦涩。 洛其琛学着她的样子靠在了同一棵树的另一侧,两个人,就像是隔着这棵百年老树在背对背拥抱。 “可以都告诉我吗?”洛其琛想多了解她一点。 “好啊。”冷舒窈没有拒绝,将自己的想法一一倾吐出来,“第一,我想在这里等姐姐回来。” “思晴?” “嗯。” “她去哪儿了?” 小梦的不告而别让他们困惑,她离开的原因没有人知道,只能按照每个人的理解各自有不同的答案。 “她应该去了一个对她意义非凡的地方去度过她最后的日子吧。” “她真的时日无多了?” “是,不过姐姐是幸运的,在生命的最后,得到了她最想得到的东西。” “她最想得到的?” “其琛,你是不是太笨了些?”冷舒窈拿他没办法,在感情的反应上,洛其琛似乎总是比其他人慢上几拍。 “我怎么了?” “难道你看不出来,姐姐一直都爱着若问前辈吗?” “什么?”洛其琛是真的没有注意,“我……” “她从小就爱着他,因为对他的爱,她才能支撑到重回他身边的这一刻。” “那前辈呢?” “说你笨你还真的不动脑子了!”冷舒窈哭笑不得,“若问前辈当然是爱她的,不然姐姐怎么可能走得这么平静。” “既然如此,那她为什么要走?” 冷舒窈真真的是想揍他一顿了:“她怎么忍心让自己心爱的人亲眼看着自己死?那该是一种多么无力的感觉,又将是一种怎样悲伤的氛围。” 好不容易重逢,她想要的是在爱人心里留下最美好的回忆,而不是痛苦的别离。离开或许残酷,却依旧可以给他们带去想象的空间,就像当时楚无欢的坠崖,没有人去寻找他的遗骸,也就没有人能够肯定他们已经死了,也就还有抱有幻想的机会,想着未来的某一日,他会骑着马带着他爱的人儿与他们大家挥手。 洛其琛还是不太懂:“那你还可以等到她回来吗?” 冷舒窈重重地叹了口气:“其琛,你最近是不是太久没有用脑子了?” 她都怀疑是不是因为之前他们之间的误会导致他堕落得都要忘记最基本的思考了。 洛其琛也是很无奈:“我……这个……” 冷舒窈本来还有一点点不开心的,现在是完全被洛其琛治愈了,也不知他是不是故意的。 “姐姐那么爱若问前辈,就算她死了,她的魂魄也一定会回到他的身边的,而且越少侠跟在她身边,她一定会回来的。” 洛其琛明白了,再次回到无忧城的楚思晴,不再是一个背负着满身枷锁的可怜女子,而是一个挣脱了束缚回归自由的灵魂,她的躯体化为一抔尘土,但是她的情永远会伴在若问的左右:“生别离,死不弃,她一定会回来的。” “第二,就是我答应了姐姐要替她好好照顾若问前辈。”冷舒窈想承接下小梦与若问的师徒关系,替她尽徒弟的孝心,那样小梦与若问之间就没有了世俗的牵绊,只是一对普普通通的恋人,“以后若问前辈就是我的师父,姐姐就只是姐姐,不,是师娘。” 她做出决定之后,将这个想法告诉给了轻珊和若问。 轻珊非常同意她的决定,真挚地祝福她在无忧城能够找回属于自己的快乐和幸福。 若问被她充满天真与幻想的说辞逗笑了,却十分感激她的良苦用心。 横在若问与楚思晴之间的,虽说有年龄的跨度,但更多的是师徒的名分,而冷舒窈用自己的方式取代了楚思晴身上他徒儿的身份,就是在帮他们解开困住他们的锁链。哪怕楚思晴不在了,他们也可以光明正大的成为彼此的爱人。 “我是楚思晴也好,是冷舒窈也罢,反正我跟姐姐都互相假扮了这么多年了,早就不会分什么彼此了。” “但是,你不担心你会成为思晴在前辈眼中的替身吗?”这是洛其琛最担心的问题。 冷舒窈却没有他那般紧张:“不会的,前辈能够一眼分辨出我跟姐姐,足见姐姐在他心中举足轻重的地位。楚思晴是他爱的人,而冷舒窈只是他的小徒弟,不一样的。更何况,若问前辈与姐姐凝视彼此时那含着陌陌深情的目光,是任何人任何时候任何身份都代替不了的。” 言下之意,若问不会再用同样的神情去看别的女子,而冷舒窈也不会用同样的目光去注视他。 他们各自心有所属,绝对不会混淆了彼此的视线;他们之间没有情,所以他们之间,不会被模糊了身份。 “有你陪伴若问前辈,或许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他们之间的遗憾。” “是啊,他们之间缺失的十二年,就交给我好了。”冷舒窈的设想非常美好,只是错过的终究已经错过了,不会再回来。 “那第三呢?”洛其琛听得出,这两点理由虽然很要紧,却并非能够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第三……”冷舒窈顿了顿,“第三,是我希望给你给我一些空间,一些时间,让我们好好去想清楚。” “我们?” “现在的你想让我跟你一起回去,是因为你总觉得欠了我什么;现在的我总想成为你心里的唯一,是因为我总觉得你本就是在意我的。我们似乎都被什么东西遮住了双眼,都模糊了许多事情,我们需要时间去发现自己真实的内心,去看清内心深处,究竟有没有爱。” 冷舒窈在一个人的时候常常会想她与洛其琛的初遇,她只认识他一个,为了不露出破绽,她也只靠近他一个。大概就是这样,日久生情,慢慢地让她爱上了他。但是仔细想来,那到底是爱还是依赖?是情还是习惯?她需要离开他,慢慢想清楚。 “舒窈,我其实……”洛其琛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总是觉得他们之间的情很微妙,在亲情、爱情、友情三者之间摇摆不定,难以用语言来形容。 “你什么都别说了。我自己做的事情从来不后悔,我不需要你负任何责任,我只想你面对真实的自己。”冷舒窈不希望洛其琛对那日的事耿耿于怀从而影响了他自己的判断,“我会在这里等姐姐,也会在这里等着你。”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你爱的人始终都是弦思,那么我就在这里等你们成亲的消息;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你放不下我,那么我就在这里等你带我回雅苑。” 这是她的选择,也是她留给自己唯一的念想,或者说是,幻想。 洛其琛深思了许久,最后许下了自己的承诺:“一年,给我一年时间,我会给你、给弦思、给我自己,一个交代。” “好,我等你。” 一年之约,就在这棵繁密的树荫下结下了。 第265章 隐居 天很蓝,云很淡,他们的心境如蓝天般辽阔,他们的心情如白云般平静。 洛家人离开了,带着无数疑问而来的他们,得到了曾经无比渴望的答案,却发现,若是一切都没有发生,该有多好。 是啊,如果可以重来,是不是所有人的命运都会不一样?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江湖上好像忽然就没有了梦魂宫主这个人,温柔乡也没有了梦兮。 同时消失的两个女人,让人不由得将她们联系在了一起,江湖中人纷纷认定,梦魂宫主就是那神秘而又美丽的梦兮。 而梦兮就是楚思晴。 好像有什么地方错了? 灭了悠然山庄的人,莫不成就是楚思晴自己? 这太不可思议了! 就在众人为此感到困惑的时候,不知道是什么人,将楚思晴身世的秘密毫无保留地公之于众,每一处细节都是完完本本的还原,分毫不差。几天之内,就传遍了各门各派,各个角落,弄得人尽皆知,就连街头巷尾的小孩子都能逢人讲上几句。 楚江阔的真面目,杭亭的真面目,郗远的真面目被一一拆穿于人前,武林中人再也没有为他们的死感到遗憾和愤恨的。 洛魂飞之前的困境迎刃而解,到底是不是他对付的楚江阔都不再重要了,甚至还有人认为,这正是他的正义之举。他忍辱负重,甘愿被误解也要为武林除害,顷刻间又让他受尽尊崇。 从大侠变小人,从小人回到大侠,江湖的目光一直在变,倒让当事人彻底对人心感到了心寒。 楚思晴的身份曝光,连带着她所有的遭遇全部被人当做笑谈,没有多少人同情她,没有多少人可怜她,因为她的另一个身份更加令人畏惧和仇恨。 大家终于清楚了,楚思晴就是梦魂宫主,梦魂宫主就是梦兮,梦兮就是楚思晴。 是谁散播出去的一切不得而知,可只要仔细地想一想,就能想到。毕竟,除了无忧城内的人之外,这世上也就还剩下唯一一个旁观全程的人。 那个人,不仅仅说了这些,还说了另外一件事——噬魂秘籍在楚思晴的手上。 一时之间,武林中人皆将全部的注意力移到了失踪的楚思晴身上,为了得到秘籍,而派出精锐四处寻找她的踪迹。 洛魂飞等人听闻之后,也一样在寻找她,不过他们的目的是为了找到她,保护她。 他们相信,楚思晴还活着,因为越无尘还没有回到无忧城。 危险步步紧逼,随时都会爆发。 然而,这一切,是隐居在林中的小梦和越无尘完全不知情的。 有人曾经去过无垢山找她,最终却一无所获,在所有人包括若问都以为她会回到梦开始的地方的时候,她却根本没有回去。林间的小屋早就落了厚厚的尘,许久没有人去过了。 他们,到底去了哪里? “小梦,把药吃了吧。”越无尘煎好了今日的汤药端给小梦。 小梦在竹屋的顶上躺着,感受和煦的阳光照耀在脸上的温暖,这是他们生活的常态。 越无尘端着药碗跃上屋顶:“给。” 小梦伸了个懒腰,从他的手中接过木碗,将被他放置到温和的药一饮而尽。 药方是轻珊留给越无尘的,越无尘离开无忧城的时候就提前抓好了一个月的药,每天熬好给她喝。小梦明知道这些苦药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却依然笑着饮下去,不想白白浪费越无尘的心意。 越无尘又何尝不知她的身体到了山穷水尽、药石无灵的地步,却还是装作若无其事,重复着同一件事。在催眠自己,也在催眠她。 他说要在她死后带她回到若问身边,可他私心上多么希望她能活得久一点,再久一点。 久一点,又久一点。不知不觉,他们两个人,在这座小竹屋里,生活了已经接近一个月了。 记得当时,越无尘问她想去哪里,她想了好久,最后还是对他说:“我想去一座我没有去过的山林里隐居。” 没有去过的。 越无尘不知道有哪些是她没有去过的,但是肯定的是无垢山绝对是她去过的。她的暗示他听了出来,于是就带着她到了一处僻静的地方,搭了间竹屋,屋外就是竹林,还有潺潺的流水。 他们都把每一天当做最后一天来过,一天又一天,竟然就过了这么久。 小梦的眼睛看不见,手臂也没有知觉,越无尘就让她开开心心地去玩,什么活儿都不让她做。 吃的菜是越无尘采的野菜,偶尔运气好,还能捞上几条鱼,打几只野兔换换口味。小梦有时候也很心疼他,总觉得一个好好的少主因为自己变成了山野莽夫,可是越无尘却乐在其中。如果可以,他恨不得一直和她在这里生活。 刚开始的时候,小梦每天都会吐血,她总是在毒发的前一刻偷偷地躲到一边,试图藏起来不让越无尘看到自己狼狈的模样。 越无尘时刻都在关注着她的情况,又怎么可能看不见,他只能装作毫不知情,默默地望着她痛苦的背影,暗自叹息,暗自流泪。 可是渐渐的,小梦的内力没有再消散,她的毒发作的次数也没有那么频繁了,不知是山林间的水土养人,还是轻珊的药起了作用,又或是越无尘的真心感动了上苍,延长了他们共处的时间。总而言之,小梦的身体似乎有了恢复的倾向。 是奇迹还是回光返照?对他们而言,都不重要。 “无尘,我们在这里住了多久了?”小梦枕着越无尘的手臂,仰卧着。 没错,枕着,安安静静地枕着,没有抗拒和恐惧。 她可以接受异性的靠近了。 就在她与若问分开之后,就在她终于成为了若问的女人之后,她发现自己不会再本能地抗拒越无尘的靠近了。 越无尘意识到的时候,激动得差一点就从马上摔下来。 他问她是什么令她改变,她只说,是因为身体记住了爱。 当若问的气息笼罩着她,她记住的痛是来自爱,是发自情,新的记忆美好而满足,代替了恐怖的回忆,从而令她挣脱出本能的禁锢,获得了解放。 “是爱的力量。”这是越无尘给她的解释。 怎样都好,只要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就好。 “二十八天了。”越无尘带着的三十副药,现在只剩下两副了。 “二十八天……原来还不到一个月。”小梦对时间没有了感觉,无论日升日落,她的眼前只有黑暗,不管阴晴圆缺,她的世界都没有日月的光明。 日子在黑夜里会变得漫长,她所感知的,远比现在还要久。 “苟延残喘了这么久,还真的不容易。”她的生活一直在重复,她存在的目的只是在陪伴,“反倒是让你这么辛苦。” 第266章 直觉 与其说是越无尘在陪小梦她走完最后的路,不如说是她在强撑着还完他最后的心意。 他对她真的很好,很好很好。 “别这么说,能跟你在一起,我甘之如饴。” 现在的生活,就是越无尘一心向往的生活,与山水为邻,与树荫为友,与所爱相伴,自由自在,无忧无虑。双耳不闻江湖事,从此武林是路人。 没有纷争,没有仇恨,没有算计,没有阴谋。 有的只是静谧与闲适,安享岁月,任时间从指间流逝,不慌不惶。 “无尘,谢谢你。”每一天重复的话,都挂在小梦的嘴边。 “不,是我要谢谢你。”每一天重复的回应,都拴在越无尘的心间。 庆幸生命中遇到了彼此,遗憾相逢的时间,太晚了。 “你相不相信人有前世和来生?”小梦忽然冒出来一个很玄的想法。 “不知道,从理性的角度来说,我不相信,可从感性的角度来说,我期待那一刻。” 越无尘看的书很多,博古通今,天文地理均有涉猎,所有他从来不信什么神鬼之说,更不相信那些所谓的生生世世,在这一点上,他跟小梦是一样的。 但是,人的感情会促使人们去幻想一些美好的事情,哪怕是虚无缥缈不可企及的,也希望有那样的机会给自己一个寄托,一个可以去期待的念想。 “如果真的有来生,我一定会提前找到你,以弥补今世对你的亏欠。”小梦将她的来世许给了他。 “不,你真的不欠我什么。”越无尘从来不觉得小梦欠自己什么,自己的情、自己付出都是心甘情愿的,他不图回报,只图她幸福,快乐,“但是,既然你说了,就要做到,我在来世等你。” “无尘,你相信我的直觉吗?” “你的直觉,貌似一向都很准。” “好像是这样。” “怎么?想到什么了?” “我隐隐感觉,我们平静的生活不过是又一场暴风雨前的宁静,老天留着我,似乎是有意让我再去承受一次风暴。”小梦简简单单地说着,波澜不惊,好像说的不是自己一样,“日子拖得越久,我就越觉得不安。” 很少有人会像她一样,面对死亡无所畏惧,但是面对不断延长的生命会感到惶恐和不安。 她在怕什么?在担心什么? “你不要胡思乱想,还能有什么事?”她的话引起了越无尘的紧张,“江湖的恩恩怨怨、是是非非都跟我们没关系了,不会再有什么事了。” 不会吗? 小梦并不这么认为。 一日入江湖,终身都是武林中人。想要彻底与纷争摆脱关系,就是痴人说梦。 “无尘,你太天真了。你看看无忧城,一个世外桃源的地方,可是这些年里,它也并没有真的完全避开恩怨与是非,若不是沐伯伯苦心经营,几位叔伯前辈用心维护,那里根本就不会有今日的和谐。” “更何况是我……” 她欠下的债,还没有清,怎么可能就此置身事外。 “你知道吗?其实最开始,我给我自己定下的结局,就是死在师父手里,让他永远记住我。” “只有那时候可以走的干脆,才真的算是逃离了江湖的纷扰。” “而不是现在这样,一叶障目。我们听不到、看不到,不代表没有发生,而正是因为我们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根本无法提前准备。当危险降临,根本就无从逃避。” 小梦没有忘记自己曾经是梦魂宫主,是以刀取人性命的杀手,她知道太多人的秘密,也沾染了太多的鲜血。 找过她的人会忌惮,因为她的手上有他们的把柄,尽管这一行有自己的规矩,可是人心难测,没有人会对她真的放心;被她杀的人的亲人、朋友,就更想杀了她为死者报仇,他们不会去管死的人与别人的恩怨,不管死的人是善是恶,从她们的立场角度,唯有小梦一人是十恶不赦。 除此之外,还有一心报复的越冥尘,以及未知生死的郗之恒。 再仔细算算,大概还要加上一个楚思柔。 这个债,还真的是不少。 她越说,越无尘越慌:“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好了,我不说了,陪我一起晒太阳。”她只能转移了话题,静静地享受旭日和清风。 安稳的日子有一天算一天,小梦也希望自己的直觉不会成真。 可是,她的直觉是多年的经验累积而成的,受尽折磨的日子、刀口舔血的日子,都令她日益变得警觉和敏感,她太熟悉、太了解武林的规则了,所以这一次,她还是没有错。 当你以为该结束的时候,不曾想,却又是一个开始。 又过了一日,小梦的药又少了一副。最初叠起的小药山,现在只剩下了最后一包。 越无尘看着小梦饮尽今日的药,对她说道:“我要出去几个时辰,你自己一个人不要乱跑,要小心。” 小梦知道他出去做什么,可还是想拦着他:“这药没什么用了,你何必再去抓药呢?” 越无尘道:“谁说没用?我看你的气色一天比一天好了。” 小梦笑道:“是你找的地方养人,跟这药没关系。” 越无尘道:“你别担心,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小梦还是不放心:“我总觉得会有事发生,你可不可以不去?” 越无尘还是觉得她过于紧张了:“真的不会有事的,相信我。” 小梦听他的语气坚决,也只好道:“那你速去速回,万事小心。” 越无尘抱她回到屋子里,把她的刀从匣子里取出来,递到了她的手里:“虽然这里偏僻,但总归要防着些生人和野兽,你自己千万当心。” 小梦攥紧了刀身,当初执刀搅动风云的感觉无比熟悉却又无比陌生,这一月时间,别说拿这把刀了,就是菜刀她都没有碰过。她都开始怀疑自己还有没有能力让刀刃出鞘。 “你去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那我去了。”越无尘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现在差不多是辰时末巳时初,“我最晚申时末就回来了。” “好,我等你。” 越无尘的这一次离去,让小梦与日俱增的不安更加明显,她觉得,越无尘只要离开了这里,他们就再也回不去之前的宁静。 她一动不动地坐在屋子里的长凳上,拇指不断搓着刀鞘,焦虑地等着他回来。 四下寂静无声,没有风,连流水都仿佛静止了。 她完全陷入了无措之中,如一只惊弓之鸟,稍有变化,就会立马陷入被动。 一个时辰; 两个时辰; 三个时辰。 踢嗒踢嗒,有声音从远处传来。 听到了,是马蹄声。 小梦紧张起来,攥着刀的手握得更紧了。 “我回来了!”是越无尘的声音。 小梦这才松下来一口气:“没事吧?” 越无尘倒觉得她有些小题大做:“我能有什么事?我抓了药,还买了一只老母鸡,晚上炖汤给你好好补补身子。” 他这么一说,小梦还真的听到了母鸡咯咯的声音。 那么,问题来了。 “你会杀鸡?” 第267章 寻人 “啊?我?不会啊。”越无尘被她问住了。 “那么你要怎么解决外面那只可爱的老母鸡呢?”小梦忍着不笑。 “啊!我……”越无尘好像真的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一心只想着赶紧回来,根本没有考虑过这些,“那个,那个……应该……” “你不会想告诉我,要用你那潇洒流畅的剑法来对那只会跑会跳的**?”小梦现在就能想象那画面该有多滑稽。 一个差不多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剑侠,去杀一只他缚不起的老母鸡。 她以前也有过相似的经历,用自己的剑法去对付一只“手无寸铁”的鸡……结果就是,连人家的边儿都没碰到,反而惹了一身的鸡毛。 当时若问就在一旁看着,笑得嘴都合不拢。 “不可以吗?”越无尘好像确实是想这么干。 “可以,到时候只怕你个堂堂少主就要成为一只咕咕的大公鸡了。”小梦也笑了,笑得非常开心。 越无尘这才意识到,她在取笑自己:“啊!好啊!你在笑话我!” “我哪有?” “你就是有。” 越无尘笑骂着走到她身边,仔细一看才发现她的额头和手心都是汗,满满的都是冷汗。 她的笑容不过是为了掩饰她的畏惧,她笑得越开心就代表她之前有多害怕。 “我就不信了!你等着瞧!”越无尘配合着她,继续抬杠下去。 两个人互相嬉闹着,欢笑着,好不轻松越快。 忽然,小梦的笑容僵硬住了,慢慢消失的笑意,令她整个人变得严肃起来。 越无尘发现她的反常,不由得紧张地问道:“怎么了?” 小梦静静地听着,确定外面确实发生的变化:“有人。” 越无尘心里一紧:“谁?” 小梦还在听着,来人有两个,身法很快,脚步很稳,那感觉,似曾相识。 靠近了,消失了。 意味着人已到了屋外。 小梦忽然如释重负,担心的事情还是来了,逃不掉的到底还是逃不掉。 “二少主既然来了,就请进屋喝杯清茶吧。”小梦喊着,沙哑的声音有些无力。 果然,人就在屋外回应了。 “不愧是梦魂宫主,竟然还是被你猜到了。”来人进了屋,“许久不见,宫主可还安好?” “二哥?怎么是你?”越无尘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与越兴尘重逢,“二哥,你的脸?” 越兴尘俊朗的面容上多了一道长长的疤痕,正是当日助他们逃离之后,越昂驹一怒之下的杰作。 “拜令尊所赐,无尘这脸上的伤是没办法消除了。”云武还是一如既往地跟在越兴尘的身边,言语之中带着些许的不满。 就是不知他的不满是针对当日下手的越昂驹还是针对连累越兴尘的越无尘的。 “对不起二哥,连累你了。”越无尘猜到了其中的原因。 越兴尘倒是并不在意:“无妨。” 他早就对父亲寒了心,唯一能让他感受到亲情温暖的就只剩下了这个弟弟了,他又怎么会怪他呢? 他们兄弟之间寒暄着,小梦就一直在旁边坐着,听着。 “许久不见,宫主可还好?”越兴尘的目标还是小梦。 “还好。”除了这两个字,她还能说什么呢? 越兴尘往前靠近之后,才彻底看清了小梦的脸,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小梦听见了,无奈地摇摇头:“我的样子怕是吓到二少主了吧?” 越兴尘有些窘迫:“不是,我只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二少主气息不稳,如果我猜的不错,应该是大病初愈吧。”小梦从越兴尘进门的时候就在仔细地留意他的呼吸和脚步,节奏和韵律如旧,却比之前要沉重的多。 云武只叹她的耳力又精进了:“宫主果然耳聪目明,猜的一点都不错。” 耳聪是真的,但是目明,小梦实在担当不起。 “望岳城一别,我与无尘应该给你们惹了不少麻烦吧?二少主的伤是不是因为我们而受的?” 云武如实坦白:“是。” “阿武……”越兴尘不想让他说太多。 小梦却道:“云武兄,但说无妨。” “是啊,云武哥,我们走了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二哥的伤是不是也是爹干的好事?”越无尘也急于想要了解事情的隐情。 “是。”云武又承认了,“你们大闹越府的事情,被越昂驹知道之后,他将心中的怨气都撒在了兴尘的身上,不仅伤了他的脸,还命越冥尘执刑打了他数十鞭。” “每一鞭都是皮开肉绽,以致于兴尘足足病了一个月才康复。” “而他的身体刚刚有些好转,就被越昂驹派了出来。” 云武的寥寥数语,看似简单,却道尽了越兴尘所受的苦。 “对不起二哥,都是我害得你。”越无尘满心愧疚,不知该如何弥补对兄长的亏欠。 越兴尘并不在意,拍拍他的肩膀:“你我兄弟,说什么害不害的。” 他们的对话非常简单,而且略显急促,匆匆而来,绝对不是为了叙旧。 “无尘,你先出去一下,我有事想跟二少主说。” “我?好。”越无尘有疑惑,可还是忍住了没有问,他相信她有她的道理,或许真的有一些事情,是她不愿意让自己听见的。 “阿武,你也出去。”越兴尘使了使眼色,那神情有些凝重。 云武立即心领神会,跟着越无尘一起走了出去。 他就守在屋外,不敢走得太远,一是保护,一是望风。 “二少主,坐。”小梦斟了一杯茶给越兴尘,往前推了推,却并没有推到最准确的位置,“这里清简,就只有些清水可饮,勿怪。” 自始至终,她都是低着头,没有去看他一眼。 越兴尘觉得有些反常,可还是坐了下来:“把我单独留下,不怕我对你不利吗?毕竟我曾经是想杀你的。” 小梦没想到他还会提起这件事,释然一笑:“你要杀我,上次就不会帮我。” 她还是低着头,跟上一次见面时的状态完全不同了。 还有刚刚她斟茶的动作,先是放下了刀,然后摸索到了茶壶、茶碗,斟水的动作一点都不连贯。 头发随意地散着,遮住了半边脸颊,侧身坐着,垂着头,右臂也自然垂落着。 “怎么不说话?”小梦一直没有得到他的回应,就只能自己问了。 越兴尘道:“没什么,就是觉得你好像,变了。” 小梦毫不掩饰自己现在的缺陷:“不用怀疑,我的确瞎了,右手也没了知觉,所以刚才才能那么远就发现你们的到来。” “你总该知道,瞎子的耳朵比正常人要灵敏得多。” 越兴尘刚刚举起一点的茶碗落回了桌上,他不敢相信,可又不得不相信:“原来江湖传闻,都是真的。” 不出所料。 又是传闻。 小梦道:“说吧,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不然你不会来得这么急。” 越兴尘道:“不错,我是奉命来找你的。” 小梦道:“我?果然还是躲不开,咱们长话短说,到底因为什么一定要找到我?” 越兴尘道:“你可知道噬魂秘籍?” 小梦道:“知道。” 越兴尘道:“江湖中传言当年蓝溪战败,慕容情和楚无欢坠崖而死,你师父若问是唯一一个活着回来的人,所以……” 第268章 围困 小梦立马就懂了:“当年蓝溪以噬魂术独霸武林,她死后,噬魂秘籍下落不明,最有可能的就是被当时唯一活下来的人带走了。当初见证了那场决战又活着的人正是家师若问。而作为若问唯一的传人,现在的我就成了最可能拥有噬魂秘籍的人了。” 越兴尘肯定了她的推论:“现在所有人都想要得到这本秘籍,所以整个武林都在找你。” 小梦既无奈又无力:“我若说我没有那东西,你信不信?” 越兴尘道:“我信。” 小梦道:“那就好。” 越兴尘道:“关于你的事情,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不止这一点,还有你的遭遇、你的身份,都说你是洛魂飞的女儿,还说你现在身中剧毒,武功尽失,被逐出梦魂宫,被赶出无忧城,连丘山雅苑都不收留你,所以你才会失踪,漂泊得无影无踪。” 传言却有夸大的成分,想来是传播之人故意为之,为的就是营造出一种小梦如丧家之犬的状态,让众人放心地去对付她。 小梦道:“大部分都是事实,我确实已经离开了梦魂宫,不过有些事情恐怕散播传闻的人都不知道。” 越兴尘疑惑道:“什么?” 小梦道:“我之所以没有去雅苑,是因为我也不是洛魂飞的女儿。我不过是个被当作替身的孩子,他真正的儿子是易攸宁。此事只有我们知道,所以传言才没有提。至于无忧城……”她没有再说下去。 他们的语速都很快,力争用最短的时间,交代清楚所有的前后因果。 越兴尘不关心别人的家事,没有细问下去,只是确认着另外一件事:“那楚江阔等人的恶行也是真的了?” 小梦道:“是。” 看来,丘山雅苑的处境算是回到正轨,趋于平稳了。 越兴尘道:“那现在,你有什么打算?” 这话问得倒让小梦觉得奇怪了:“不是应该我问你有什么打算吗?是抓我回去还是……” 越兴尘道:“我并不想伤害你们,但是你们的下落并非是我跟阿武发现的。” “无尘去买药的时候恰巧被望岳城的人看到了,跟着他到了这附近。他们并不知道你们在一起,于是回禀的人就只说了他一个人的下落。大哥派我们先行一步稳住你们,他的人随后就到。” “可是我……” “我明白。”小梦不想再让他为难了,“你为了我跟无尘已经牺牲了很多了,这一次,我绝对不能再让你承担所有的后果。” “兴尘,我跟你回去,你让云武带无尘走。”小梦要保住越无尘来之不易的自由,“有了我,至少能够抵消你放走无尘的罪责。” “可是你并不知道噬魂秘籍的下落,一旦你落在大哥手上,必定是死路一条。”想起小梦与越冥尘之间势如水火的关系,越兴尘就不得不替她担心。 “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活着跟死了又有什么区别?如果我的命能让无尘远离他不想要的生活,我死而无憾。”她庆幸在最后,自己的性命还能发挥一点点价值。 “为了他?你宁愿死?”越兴尘没有料到,他们之间的关系已到了能够为彼此牺牲的地步。 “为了他,我情愿死。”小梦的回答透着从容和坚定,置之度外的东西,她没什么可在乎的。 可这落在越兴尘的眼中就成了情意的体现,他还是要成全他们:“算了,你们一起走吧,就当我没有找到你们,快点走。” 小梦不答应:“我不会走的,你让云武带他走。” 越兴尘也不想再耽搁了:“既然如此,那就……” “糟了。”小梦却听到了更坏的声音,“很多人正在往这边赶来,来不及了。” 密集的脚步声,还有剑鞘的撞击声,杂乱无序,来的人不会少。 与此同时,云武急匆匆地推门进来:“他们来了,赶紧决定。” 越无尘还没有弄清楚情况,就只见小梦和越兴尘同时让他离开。 “阿武,带无尘走。” “无尘,跟云武走。” 云武反应很快,拽住越无尘就往外走。 可惜,还是迟了。 “三弟,你要去哪儿啊?” 越冥尘的到来让他们的打算全部覆灭,他堵在门口,令屋子里的人退无可退。 越兴尘稍稍地移了移自己的位置,挡在了小梦的面前,低声对她道:“找个机会杀出去,能保住一个是一个。” 他现在反而更想帮小梦逃离,再怎么说越无尘都是自家兄弟,回去之后也不会有性命之忧,按照越昂驹对他的偏心程度,最多就是呵斥几句,关在院子里反省就完了。但是如果是小梦,只怕她能走进越家的大门,就没有再出来的机会了。 小梦多想杀出去,但是现在的她已不在是那个依靠七成功力就可以以一敌七的她了,她除了能够暗暗地拔出刀之外,其他的就只能靠运气了。 “大哥,你带这么多人来是做什么?” 越无尘故意往外走了几步,令越冥尘视线的范围缩窄。院子被他带来的人团团围住,可谓是水泄不通。 “爹找了你好久了,你还不赶紧跟我回家?”越冥尘是在规劝,更是在命令。 越无尘眼神不自觉地闪烁着,视线总是不自然地往身后移动:“既然爹找我,我跟大哥回家就是,何必如此大动干戈?” 越冥尘不会因为他的一两句话就放弃了深入的追查:“三弟这地方不错,怎么不请大哥进去坐坐喝杯茶水?难不成你只认二哥,不认大哥了?” 越无尘怎么可能会让他进屋子:“想喝茶机会多的是,不如我们兄弟三人回望岳城好好喝一顿酒。” 他越是听话,越是顺从,越冥尘的怀疑就越是肯定。 “这么怕我进屋?难不成是金屋藏娇,藏了什么美人怕我抢了去不成?” 越无尘手握成拳,又往前了一步,挡住了越冥尘的去路:“大哥真会说笑,哪有什么美人。” “也是。”越冥尘往后退了一步,故意抬高了音量,“以前是个美人,现在,怕就只是个丑八怪了。” “我说的对不对啊?梦兮姑娘。” 越无尘这点小心思根本瞒不过越冥尘,他预感小梦会跟越无尘在一起,所以才派人到处找他们两个人的下落,着重强调的是越无尘的行踪。可是,他既然带了这么多人来,就不会单单只是为了带一个武功一般的弟弟回去了。 “该称呼你什么好?楚大小姐还是洛大小姐?梦魂宫主还是梦兮姑娘?躲在我两个弟弟后面让别人保护,可不像是你一贯的作风啊。” 越冥尘退的更远了,他喊着话,在屋外严阵以待,等着小梦自己从里面走出来。 越兴尘和云武在屋子里试图找出一些缺口助他们逃走,但是周围被围得太过严实,根本没有机会。如果说一定要找到一出破绽,应该就只剩下房顶这一处了,凭着她的轻功,或许会有机会突围出去。 第269章 中计 “你现在出手,我助你突破屋顶离开,后面的路就只能靠你自己了。”越兴尘面对着小梦,尽可能压低了声音,“你不用担心无尘,他不会有事的,保护好你自己,全身而退。” 他没有时间去思考小梦离开之后能逃到哪里,他现在只能着眼于当下该如何帮她摆脱困境。 小梦还是没有动,她还在对周围的环境进行着判断。 依靠听力能办到的到底有限,她不得不更加谨慎,更加要沉住气。 “怎么,莫不成宫主跟二弟还有什么悄悄话要说?那你将我这三弟放在何处啊?” “三弟,看来她对你也不怎么上心啊。” 越冥尘依旧只是在喊着,没有攻进去的打算,只是眼神偶尔瞥瞥屋子里的情况,时不时地还会向屋顶看一看。他此举,似乎是有意在分散小梦对别处的注意力,让她分神留意在自己身上。 “等不了了。”越兴尘不能再让她继续等下去了,“得罪了。” 他的剑已出手,收着几分力道可还是带着沉稳和坚不可摧的气势。 小梦太久没有进行过对抗了,不管是速度还是反应都有点慢,躲闪的身形差一点就迎着剑而去。 她没机会去想太多,只能按照越兴尘的计划冲破屋顶。越兴尘在暗地里为她助力,利用自己的内功帮她向上突围。 一切都非常顺利,可就在小梦顺势而上,不可逆转的时候,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中计了。 她方才只顾着听越冥尘喊话,完全没有留意屋顶上还埋伏了人。 一个人,一个武功不弱的人。 “恭候多时了。” 这人的声音有点熟悉,似乎从哪里听到过。 小梦来不及去回忆此人是谁,因为对方的剑没有给她喘息的机会。 她的身形未稳,极易被对方压制,短刀迎上长剑,她劣势尽显。 直到这一刻,越兴尘才意识到自己判断和选择上的失误,他下意识地去望着越冥尘,那一副尽在掌控之中的模样,让他深深地感觉自己被利用了。 “是我大意了。” 经过上一次的事件,越冥尘早就知道越兴尘与小梦有惺惺相惜之意,不会对她下杀手,而这次又故意派他先行探路,这不是明知他会相助还让他来?越冥尘不会这么傻。 “大哥是故意的。”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云武此刻也是进退两难。 “我也不知道,就看她的造化了。” 他们出手就意味着要彻底与越冥尘与望岳城为敌,以他们四个人的力量,未必能够毫发无损地突围,一旦失败,除了越无尘意外的其他人,只怕都会凶多吉少。 他们不出手,那就代表着小梦和越无尘今天谁也走不掉。 “兴尘,看。”云武余光中瞧见桌子上有个字。 越兴尘仔细一看,那是一个用水写下的“弃”字。 弃,放弃,放弃谁?放弃写字的那个人。 “她帮我们做了选择。”云武抬起头看着屋顶的那个洞,除了遗憾还是遗憾。 “她还是我们认识的那个她。”越兴尘有时候真的分不清这个女人是太倔强还是太坚强、太为别人着想,“我多希望她现在开口让我们帮她一把。” 小梦不希望在这种局势如此明朗,胜负关系如此明显的时候,牵累无关的人。 从屋顶打到地面,从院内打到院外,一对一的较量,围观的人只是将他们围在中央,留出了足够的大的地方,却没有人去插手。 对方的剑法熟悉又陌生,像是那个人,却又比那个人高明了太多。 到底是谁? 长剑几次从小梦的身上擦过,被利剑隔断的发丝飘落了无数根,小梦的刀只能防守,根本伤害不到对方一分。 她的体力越来越差,脚步越来越沉,再有十几招,只怕就会落败。 越无尘见她艰难地抵抗,几次想要出手,却都被越冥尘挡了回来。兄弟俩之间刀剑相向,前者没有占到一点便宜。 “无尘不是大哥的对手。”越兴尘不忍看兄弟厮杀,只得出手隔开了他们。 云武在后面按住了越无尘,就像当日城外一样,可他这一次却对他说了四个字:“君子报仇。”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大哥,欺负自己兄弟,小心回去三弟跟爹告状。”越兴尘也只能抬出越昂驹来镇住自己的这位大哥。 越冥尘自然知道小弟的一句话比自己十句都管用,既然给了台阶,他没有理由不下。 另一边,小梦在与对手互换了三百七三招之后,还是落败了。 刀落地,单膝跪地,嘴角挂着黑色的血,从容地笑着。 “楚大小姐,多日不见,你的武功退步了。”那人收了剑,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倒在自己脚下的小梦,“我以为还可以跟你多过几招的。” 这声音,这声音真的是…… “郗之恒,没想到真的是你。” 就是那个独孤鹰扬口中已经死了的人,果然还活着。 “嗯?”郗之恒皱了皱眉,他以为刚才小梦就该认出他的。 “郗远是我杀的,你要想为他报仇,现在就可以动手了。”她知道郗之恒针对她是把凤舞帮的账算在了她的头上,她现在只求速死,一了百了。 可是这么简单的死法,又怎么会是越冥尘想看到的结果。 “梦兮姑娘,我给你带了位老朋友来,你该如何感谢我啊?”越冥尘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了她的身后。 小梦左手撑着身体,笑问道:“越大少主想我怎么感谢你?” “现在的你,恐怕需要我花时间想一想了。” 越冥尘蹲了下去,端起小梦的下巴,拨开了她凌乱的长发。 真容暴露在众人眼中,惊骇之声在空谷幽林中回荡。 她的眼睛还是没有看他,无神迷茫的神情吸引着越冥尘在她眼前晃了晃手。 毫无反应。 “哼,难怪你一直没有认出来郗之恒,原来你已经瞎了。”他的脸贴近小梦的眼睛,“还真有点怀念你那鄙夷和很辣的目光。” 小梦依旧面不改色:“那真的要让越大少主失望了,那样的目光你这辈子都没机会再看到了。” 越冥尘重重地甩开她的脸,失去了重心的小梦倒在地上,艰难地用左臂再撑起来。 “之恒,你今天这事办得不错,我回去之后一定会好好禀告父亲的。” “大少主过奖了,我还要感谢大少主肯给我机会报仇。” “这个女人我还有用,不过我可以许你一个处置,只要不伤她性命,你随意。” “那之恒就谢过少主了。”郗之恒一脚踢倒了半蜷缩在地上的小梦,蹲下去揪住了她的衣襟,“都说家父曾在她身上留下过一幅画,我想看一看到底是不是真的。” “就这么简单?”越冥尘想入非非,已经有了下一步的联想,他想借郗之恒挫一挫小梦的锐气,尤其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还用他那个痴情的三弟。 第270章 报复 玩味的眼神,越冥尘在等着郗之恒开口。 郗之恒立即就心领神会,将这事揽了过来:“大少主明白之恒的心意,可之恒担心,若真开了口,只怕三少主会不高兴的。” 两个人的目光同时投向被云武按住的越无尘,戏谑的意味,连表情都一模一样。 越兴尘最先领会到了其中的意思,他也看到了躺在地上一直在摇头的小梦:“阿武,把无尘带进去,千万别让他出来。” 云武明白了,一边钳制着越无尘,一边往屋子里退。 可越冥尘似乎不想让他的意图得逞:“阿武,你这是做什么?有好戏大家要一起看,你把三弟带进去算什么事啊。” 越无尘还是一头雾水,可越兴尘却真的怒了。 “大哥,够了!你难道真要彻底断送兄弟之间的情义吗?你这不是在折磨她,而是在折磨你的亲弟弟!” 越冥尘第一次见到如此愤怒的越兴尘,一时有些失神,竟也不再幸灾乐祸、煽风点火,默许了他的决定。 越兴尘松了口气,与云武一外一内守住了屋门,彻底将越无尘困在了里面。 “郗之恒,你跟郗远还真是一路货色,不愧是亲父子。”小梦清楚接下去她要遭受什么,她无力反抗更没人会相救,所以她干脆就惹得郗之恒再不悦一些,让自己先出一口气。 对她而言,不过又将面临一场噩梦罢了。 郗之恒却没有如她所愿,反而戏言道:“那我就让你见识一下,我跟父亲,哪个更厉害。” 沉默的承受,无尽的深渊,漆黑的一片,寂静无声,她好像又回到了当年的密室之中,等待着被宣泄的情绪。 究竟是梦还是现实? 二者交织在一起,彻底凌乱了。 …… 又是一阵惊骇。 越冥尘坐在一边的凳子上欣赏着,不时还发出阵阵感慨:“令尊和杭亭还有楚江阔的兴趣还真是别致,我倒真的要跟他们好好学习学习。” 这话落在越兴尘的耳朵里,就像是一件极大的笑话。明明是有过之而不及,偏偏说得好似自己完全不懂似的。 他默默地转过身去,不去看她。他无力阻止,无力改变,可他却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袖手旁观。 越无尘听到了异动想出去一看究竟,却被云武死死地拦住了。 “云武哥,你让出去!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不能出去,你就当什么都听不到,就在这里等着!” “是不是大哥要对小梦下毒手?你让出去救她!” “越冥尘不会杀她的!”云武没有说,没有说那句只会让她生不如死。 “那你们为什么把我拉进屋子?我不会跑,我跟你们回去,但是你们让我守着她好不好?”越无尘简直要急疯了。 “外面的事情是你没有勇气面对更没有能力接受的。” 云武不敢明说,就只好跟他绕弯子。 越无尘越发急躁,就又跟云武动起手来。云武无奈之下,就只好一掌打晕了他。 “对不起,我想这也是她的意思。” 屋子里一下就安静了。 但是院子里,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小梦左右肩膀处的新旧伤口清晰可见,郗之恒又拾起地上落着的匕首,对照着往昔的痕迹,朝着她左肩的位置重重地刺了进去。 完全覆盖住之前的痕迹,这准度实在惊人。 小梦一如当年,完全忍住了没有嘶喊出声,只是疼的一头冷汗,手臂也在打颤。 “如果不是亲眼见过当年的你有多美,我实在想象不出眼前这个丑八怪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 “我承认你的可怜,你的悲惨,也承认父亲的狠毒和他造过的孽。可你杀的人到底是我的父亲,不管他做过什么,是对是错,都是我的父亲。而你让我失去的是我的地位,我的尊严,所以,别怪我,我没办法不对付你。” 郗之恒说得冠冕堂皇,好像这样就能够把他此刻的行为冠上一个合理的理由。 “废话那么多,可一点都不像郗远。”小梦的还在刺激他,“还有一点,你们父子不太一样。” “哪里不一样?” “就是……他无耻的坦荡,你下流的虚伪!” 啪,重重的一巴掌。 郗之恒一只手按在刀柄上,另一只手扼住小梦的喉咙,小梦在窒息和疼痛中沉浮,体力无法支撑她承受整个过程,当她快要昏厥的时候,郗之恒就会用插在她肩膀上的刀让她清醒。 “这一招,我得好好感谢楚江阔。” 不用问了,当年密室里的细节也被人刻意公之于众了。 那件原本只剩她一个人知道的事情,如今怕是已经街知巷闻了。 还有谁能有这么大的本事,完全了解其中的细节? 那个名字,呼之欲出。 一次,两次…… 看热闹的人从一开始的目光躲闪,到后来,开始起哄,没有人会为她感到同情和怜悯。 有人嚷着要再刺激一点,有人闹着让温柔一些,有人吵着说下手太轻了,好像怎么样都无法满足所有人旁观的亢奋。 越冥尘就在一边看戏,发泄着他心中的不满与积累已久的愤恨。 “我说过,别落在我手上。”他用实际行动回馈了她当初给他的羞辱,兑现了当初他自己道出的狠话。 小梦没有力气再回击他,只有瘫倒在地上,轻蔑地笑着。 她的笑意和被割裂出的笑脸,相得益彰,极尽嘲讽。 郗之恒折腾够了,将地上的女人一脚踢开。这一场带着恨意的宣泄他竟然还有些回味,好像不是在惩罚一个自己的仇人,反而是在享受。 太诡异了。 他只觉在整个过程里,他的恨意被她溶解,哪怕小梦什么都没做,哪怕郗之恒还是恨着她,可他的内心却觉得无比喜悦,无比满足。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杭亭会对你难以放手了,你果然是个会令人着魔的女人,如果不毁了你,你会毁了天下所有的男人。” 这是郗之恒对她最后的定义。 在他松开手的时候,他觉得有那么一瞬间,自己对她心软了。 浑浑噩噩的小梦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听对了他的话,若没有错,那她自己的遭遇到底是无辜还是活该? 大概就应了那一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不过,事情还没有结束。 “郗兄好像意犹未尽?”越冥尘在旁边看得一清二楚,尤其是郗之恒沉醉的神情。 郗之恒无可抵赖,却也不好承认,只能以颇有意味的一笑,代替语言的解释。 “像郗兄这样阅人无数的人都对她评价如此之高,看来定是人间极品了。既然如此,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我还带了梦兮姑娘其他几位老朋友来,就让他们再陪你玩一会吧。” 一声令下,赵甲一等人就出现在了越冥尘的面前。 “因果报应,她伤了你们的眼睛、手腕,现在她自己也是废人一个。” 第271章 暴怒 “上一次那个假的梦兮没能让你们尽兴,那今天就让这个真的梦兮来陪你们吧。”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她现在可不比当初对你们下狠手的时候那么能忍了,你们几个下手小心着点,千万别要了她的小命,坏了我的计划。” “是!” 赵甲一等人等今天可是等了很久了,自从那一日与小梦在望岳城一战,他们七人落败,每个人都落下了残疾,再也无法为越冥尘鞍前马后。没有用的人也就没有了出头的机会,他们的地位一落千丈,境遇直转而下,原本趾高气昂现在却成了丧家之犬。 他们每个人心中都憋着一股恶气,就等梦兮落在他们手上,让他们可以有冤报冤,有仇报仇。 这七个人,轮流而上,完全不介意周遭人的目光。 …… 当一份痛楚变成七份,完全不是任何人能够承受的起的。 小梦毫无还手之力,只能任人欺凌。 若现在她身处的是地狱,那么她一定在被无数只恶鬼争相啃噬,恨不得将她剥皮抽筋,喝干她的血。 若说当初她还可以当作是一场噩梦,那么现在她真的没办法让自己不再去想了。 切肤的感受,真实到无法再真实了。 真的太过痛苦了。 生不算生,死不能死。 直到此时,她深刻地明白了一个词的真正含义——感同身受。 最痛不过如此,最绝望的大概也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完全丧失了生而为人的尊严吧。 复制过来的名字,复制过来的命运,却比那个人承受的还要沉重得太多太多。 围观的人快要惊掉了下巴,一个个瞠目结舌,丝毫没了刚才起哄的热情。 连郗之恒都不忍再看,随意找了一个角落背对着她。 唯有越冥尘看得津津有味,这七个人跟在他身边,还真是学到了他所有的精髓。 到了这一步,小梦还是无言无泪。 她的隐忍令另外一个人再也无法忍受,压抑的情绪终于爆发,出手快而狠,几乎用尽了他全部的力量。 越昂驹下过令,小梦不能死,所以他不能杀了她帮她解脱;但是没有人说过赵甲一等人不能死,所以他终结了对折磨着她的人的性命。 一剑挑飞三人,不过三剑就把压在小梦身上的人全部打倒在地。 红刃进白刃出,穿心一剑,剑下之人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怎么都不敢相信会有人敢当着越冥尘的面杀了他。 剑气一扫,人头落地,身体还跪在地上,但是他们的头已飞到了远方。 再一剑无影之形,只剩断臂从面前落下,后知后觉,轰然倒塌。 够绝,够狠,够辣,够毒。 没人敢相信,如此大开杀戒的人会是越兴尘。 向来含蓄、敦厚甚至有些懦弱的他,竟会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越冥尘都呆住了。 虽然赵甲一等人已是弃子,可这样的结局实在是他没有想过的。 越兴尘不管其他人怎么看他,收起剑,擦干净溅在脸上的血,用自己的外衣包裹住小梦的身体,把她抱了起来。 “你还好吗?” 小梦恍恍惚惚,压根没有注意是谁,就直接昏倒在了他的怀里。 “阿武,我们走!” 他喊着云武,云武搀着被他打晕过去的越兴尘,两个人一起离开了。 越冥尘见此情景,惊恐之心多于愤怒之心,忌惮之意多于指责之意,稍稍挥手,让大队人马跟上,以防他们将人带走。 浩浩荡荡的队伍尾随着,一直消失在竹林尽头。 越冥尘愣住了,看着一地残尸愣住了。 “大少主,这一次怕是玩过火了。”郗之恒去望岳城的日子不长也不算短,可这位二少主的脾气他多少知道些,从来没有生过气的人忽然变得如此暴怒,不正常,也不应该,“能让二少主下手如此狠辣,我想您该好好想一想该如何挽回兄弟之义了。” 郗之恒查看了一番尸体上的伤口,感叹道:“干净利落,好剑法。” “二少主是个重情义的人,他可以对你的算计、对你的陷害视而不见,可以对你的奚落、对你的诋毁充耳不闻,可是你刚刚折磨的人是你的亲弟弟的心上人,他怎么能够一忍再忍?” “我以为我做的够绝了,可跟大少主比起来,我实在是差得远呢。” 郗之恒见识到了越冥尘手段的卑劣,当真是名不虚传。 说完,他也走了。 离开飞鹰门之后,郗之恒几番辗转都没有找到一个能够助他报仇雪恨的地方,当他得知越冥尘与小梦有着难解之仇的时候,他就去了望岳城。一个是背负杀父之仇、灭门之恨,一个是被多番羞辱、颜面尽失,二人一拍即合,就成了盟友。越家收留郗之恒,让他衣食无忧,越昂驹亲自指点他的武功,而他又肯勤加练习,因此才有了突飞猛进的变化;郗之恒则答应辅佐越家父子,听从越昂驹的指令,尊重越冥尘的决定,与越兴尘平起平坐。 小梦的秘密被传开,他也算得知了背后的隐情,但他复仇的心没有变,这才有了今日的宣泄。 寂静山林,越冥尘用一把大火磨灭了杀戮的痕迹,掩盖了罪恶的发生,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熊熊烈火灼烧着,只剩下越无尘买来的那只老母鸡在火海中飞蹿、哀叫,艰难求生。 一切都在最后化为了灰烬,随风而去,灰飞烟灭。 当越无尘醒过来的时候,他只觉得自己的脖子在隐隐作痛。云武下手有点重,导致他睡得昏昏沉沉,过了一夜才醒。 环视一周,他发现周遭的一切都是无比熟悉。 一桌一椅的独特摆放,堆砌成山的书卷,还有檀香的味道,都是越无尘的习惯,他回到了他住的地方,回到了他在望岳城的房间。 “小梦!”他缓过劲儿之后的第一反应就是去找她。 可惜,他连门都没有出去。 从外面反锁的大门,连窗户都被钉上了,只留下一扇敞开着,却在窗边站了两个守卫。 越无尘气不过,质问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软禁我吗?” 一人道:“三少主息怒,这是城主的意思,我们也只是奉命行事。” 另一人道:“城主说了让三少主在这里闭门思过,什么时候知道错了什么时候放您出去。” 这到底是越昂驹的意思还是越冥尘的意思越无尘是不得而知,但是他知道不管这么做的人是谁,那个人的目的都不仅仅是让他思过这么简单。 这是在提防他,防着他去救那个他们不想让他救的人。 小梦一定出事了。 回想着自己晕倒之前越兴尘和云武的举动,回想着越冥尘和郗之恒狡黠的笑容,回想着林中不断传出的惊骇声,他迫切地想去推测出在那个时候,越冥尘究竟对小梦做了什么。 第272章 哀求 按照越冥尘惯用的手段,就算是要严刑逼供也绝对不会就在那里就地用刑,那还能怎样? 越冥尘还有什么卑鄙的手段是被他遗忘的? 绞尽脑汁,苦思冥想之后,他终于想到了。 他不敢确定,可就只是一点猜测就足够令他愤怒。 “你们放我出去,我要去找越冥尘算账!”越无尘用力地踹着房门,试图发泄蛮力破门而出。 嘭。 嘭。 嘭。 还是没有用。 外面的守卫看不下去了,就劝着他:“三少主,您就消停些吧,就算您把门拆了您也出不去的。这院子里都是城主派来的人,您根本逃不出去。” “您压根都不是他们的对手,出得了这扇门出不了这个院儿,您这又是何苦呢?还请您别让我们这些做手下的为难。” 越无尘不会善罢甘休:“那你去把越冥尘喊来,我要见他!” 外面的人回答道:“大少主说了,他是不会见您的,等什么时候您能冷静下来,他自然会来看你的。” 越无尘愈发气愤:“混蛋!越冥尘你个混蛋!” 他的怒骂没有将越冥尘招来,却令越兴尘闻声而至。 “三弟,你冷静一点。”越兴尘的状态也不是很好,整个人没有一丝精气神儿,“越冥尘在忙,他没空来见你的。” 一向以大哥称呼越冥尘的越兴尘也在心灰意冷之后,改了口。 原本,他对越冥尘还存有一丝幻想,因为在施刑的时候他善意的提醒和选择性的视而不见让他以为在越冥尘的心底是仍有一丝光明存在的,他的心里还有兄弟二字,他的决绝与狠毒之下总还有善意与柔情。直到前一日,他目睹了越冥尘施加在小梦身上的凌辱,才彻底死了心,不再对自己的这位兄长抱有任何期望。 士可杀不可辱,他能够忍受越冥尘为达目的用酷刑逼供,可以忍受他去算计和陷害别人,哪怕偶尔也会算计自己,可他忍不了他用卑劣的手段摧毁一个本就足够可怜的女子最后的尊严。 更何况,那个女子还是他们的三弟此生最爱之人。 或许有人会说,各自为营,大可不必在意,为报私仇,无所不用其极,越冥尘没什么错。 或许有人会说,面对十恶不赦之人,就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越冥尘做的对。 可是越兴尘无法接受。 于是,他才有了那样冲动的出手,冲动却不被动,让所有人为之震惊,让所有人再不敢在他面前轻举妄动,让所有人再不敢无视他的存在、他的身份、他的地位。 包括越冥尘。 “二哥,二哥!你快帮我出去!”越无尘好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越兴尘支开了窗边的两个人,对他道:“命令是爹下的,守卫都是爹派来的,我无权让他们退下。” 越无尘最后的希望幻灭了,他显得有些焦虑:“那你告诉我,小梦她现在怎么样?” 越兴尘不断叹气:“她没事,在休息。” 越无尘才不会相信,他越是问不出小梦的真实情况就越是着急:“越冥尘是不是把她关在天牢了?二哥,你能不能帮我去看看她!” “天牢那个地方又阴又冷,她的身体根本受不了的。” “她的右手没有知觉了,肯定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 “越冥尘一定不会放过她的。” “二哥,你救救她!你帮我救救她!” 越兴尘牢牢地按住他的双肩:“三弟,你冷静一点。” “你叫我怎么冷静!那是我最爱的女人!” “二哥,我们都知道越冥尘跟她有仇,这次落在他手里,小梦一定不会好过的。” “二哥,求求你救救她!” 越无尘真的急坏了,可他被困在这里,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别说去救人,连自救都办不到。 “三弟!她现在真的没事!”越兴尘不知道该怎么说怎么做才能让他相信自己,“楚姑娘是我带回来的,我把她安置在我院子里的客房内,虽然越冥尘派人看着她,但是她目前还算安全。” “真的吗?真的吗?”越无尘还是不敢相信。 “二哥什么时候骗过你。”越兴尘极力地想要安抚住他的情绪,“她的伤是我亲自处理的,你大可放心。她现在还在昏迷中,等她醒了,我会来通知你的。” 小梦伤得不重,但是精神上受到的刺激是任何伤都无法取代的,坚强的内心被彻底摧毁,就算醒过来,也不确定还能不能恢复到原来那种样子。 这才是越兴尘最担心的事情,但是担心归担心,他不能在越无尘面前表现出来,以免让他的三弟更加担心。 “那就好,那就好。”听到这里,越无尘才稍微松了口气,但是他还是深深地担心着小梦接下去会怎样,“二哥,既然她在你那里,你一定有办法救她出去的对不对?” 面对这个问题,越兴尘实在是太为难了。 他故意抬高了音量回答着:“三弟,人是在我那里,但是她是爹要的人,我做不了主,是生是死,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他偷偷地瞥了几眼周围的情况,转而压低了声音悄悄地对越无尘道:“我会想办法的,我已经修书一封派心腹快马加鞭送去给洛大侠了,相信他们一定有办法救她出去的。” “北院那边我也让阿武暗中保护着她呢,你放心。” 越无尘暗喜,可表面上还是配合着越兴尘,怒骂道:“有越冥尘在,她哪里还有活路!你不肯救她就算了,我自己想办法!” 越兴尘对他使着眼色,左手略微往下按,意思是让他一定要沉住气,可嘴上却说着:“对不起三弟,这件事我实在是办不到。” 越无尘紧接着又问道:“二哥,你告诉我,在林子里,越冥尘是不是下令让人……让人……对她……” 那两个字他始终说不出口。 越兴尘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极其难看,他不愿意去回答,不愿意去回想。 “三弟,你不要胡思乱想,好好休息吧。” 顾左右而言他,就是最好的承认。 越无尘顿时犹如遭受晴天霹雳一般,脸色铁青,眼神呆滞,身体不断地往后退,直接撞在了桌子上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是我对不起她,是我太大意了,是我暴露了行踪害了她。” “我就应该听她的话留在林子里,反正她的病也治不好了,我为什么不能好好地陪她度过最后的时光?我为什么非要让她痛苦地活着?” “如果不是因为我,她不会被越冥尘抓住;如果不是因为我,或许现在的她已经回到了她最爱的人身边。” “我为什么硬要霸占着她?” “一次又一次,我只会给她带去灾难,每次都只有灾难。” “是我错,都是我的错。” 他无比自责,万分内疚,他恨自己为什么要执意离开山谷去抓一些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的草药,不仅没能救她的命反而还成了她的催命符。 第273章 苏醒 越兴尘看着自己的弟弟,除了心疼之外,能做的就是帮他,帮他逃离,帮他带着心爱的人逃离。 可这件事的难度,远比他们之前的任何一次行动都难;这件事的风险,远比他们之前遇到的任何一次危险都大。 如果真的做了,也就意味着兄弟二人会彻底与父兄翻脸,与望岳城决裂。 “三弟,你好好休息,只有你养足了精神,才有可能帮到她。” 越兴尘走的时候,越无尘还坐在地上靠着桌脚失神,一副落魄的样子,根本听不进去任何的话。 他的脑子里浮现的是小梦对他说过的话: “我隐隐感觉,我们平静的生活不过是又一场暴风雨前的宁静,老天留着我,似乎是有意让我再去承受一次风暴。” “无尘,你太天真了。” “如果真的有来生,我一定会提前找到你,以弥补今世对你的亏欠。” 她是对的,她的直觉是对的,她的判断也是对的。 “越无尘啊越无尘,她说的没错,你真是太天真了。天真地以为这是老天爷给你的施舍让你能够跟她在一起更长的时间,天真地以为你们真的可以躲过江湖的纷扰和恩怨,天真地以为就靠你这点三脚猫的功夫就能保护的了她……越无尘,你真是太没用了!” 越无尘不断地奚落着自己,想把自己彻底骂醒。 “小梦,来生等着我,我一定会把欠你的,全部还给你……” 今世的情与孽究竟是谁欠了谁? 又有谁能真的分得清楚? 来世之说不过是一场如梦的幻影,许下的承诺太多,却从未见过谁能真的弥补谁。 是是非非,恩恩怨怨,无休无止,不死不休。 轮回的序幕不必等到下一世,就从这一刻缓缓拉开。 小梦就在曾经歇息过的那间屋子里睡着,睡了多久,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她恍恍惚惚之间仿佛看到了一个女子的倩影,她追寻着那个人的步伐不断向前走着。追逐的一路上,她阅尽了那女子的一生,前半生的幸福无忧,后半生的凄凉惨淡,种种经历,像极了她自己。 是那个人像她?还是她像那个人? 那个人影响了她的前半生难道还要继续影响自己的余生? “慕容姑娘!”小梦叫住了那个人。 那女子听到呼唤,停住了自己的脚步,回过头望着她,嫣然一笑。 真的太美了。 所谓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此笑倾城又倾国,令鱼见之沉入水底,令雁见之降落沙洲,令月亮黯淡,令百花失色。 “晴儿,记着,你还有一件事没有完成,你还要撑下去,一定要撑下去。”她的声音也是那般动听,如冬日里的暖阳,给绝望的人带去希望。 “不,我撑不下去了,我真的很累了。”小梦这一次是真的无力再走下去了,她再也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再也没有支撑她继续下去的动力,“慕容姑娘,带我走,好不好?” 慕容情却笑着摇摇头:“不,如果你就这样死了,那么日后噬魂术再毒害武林的时候,就没有人能够阻止她了,你的师父会死,你的妹妹会死,你的朋友都会死。” 她好像能够看到未来的模样,好在就在这通往彼岸花开的地方等着小梦,拦着她,让无望的她回头。 小梦不要若问出事:“师父不能有事!不能让师父有事!” 慕容情的身影从远方到了她的面前,捧着她的脸对她说道:“撑下去,他会来救你的,一定要撑下去。” 说完,她的人就消失在了小梦的面前。 “晴儿,回到师父身边来,快回来。” 小梦好像听到若问在喊她,循声而去,她寻找着,张望着。 “师父,师父!” 不,不应该是那么叫他,他们最后在一起的时候,她不是这样叫他的。 “子问,子问。” 对的,就是这样,她找到了,她看到若问张开怀抱在等着她,她激动地向他奔跑而去,扑进了他的怀抱中。 她扑空了。 然后,若问消失了,她的人醒了。 又是一场梦,一场在鬼门关前徘徊的梦。 “不容易,你终于醒了。”在她身边一直有个人,一直在等着她醒过来。 听到她的声音,小梦就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立马缩成一团,能退到多远退多远。 郗之恒的出现,令她完全崩溃的防线更加溃败。 “不至于吓成这个样子吧?我又不会吃了你。”显然,小梦的反应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你放心,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可小梦还是在一边蜷缩着,瑟瑟发抖,急促的呼吸暴露出此刻她内心极大的恐惧,就连一片漆黑的眼睛里都散发着巨大的惊惶,那种神情,会让看到的人怀疑眼前这个女人是不是真的瞎了。 她根本就还没从林中的状态抽身出来,她痛得要死,怕得要命。 郗之恒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脆弱的她,眼前吓得发抖的女子与他记忆中那个意气风发、不可一世的小姑娘截然相反,与那个妖娆美丽、自信满满的梦兮也相差甚远,他几乎快要不认识她了。 或许是小梦此时的软弱激发了郗之恒的同情之心,他原本想用来刺激她的话,全部被咽了回去。 “那些欺负你的人都已经被越兴尘杀了,他们死的很惨,越兴尘也算是帮你出了口恶气。” “你不用怕我,你欠我的我还给你了,就当是我们两清了。” “你这个样子,要是被越冥尘看见了,只怕又要得意忘形了,你真的想让他看笑话吗?” 不,不能! 听到了越冥尘三个字,小梦就像被一盆冷水泼醒了似的,整个人平静了下来。 她开始回想,开始思考,开始感受,开始找回失去的自我。 想着慕容情的话,想着那到底是什么事情会威胁到他们所有人的未来与性命。 噬魂……楚思柔。 她身上还有什么使命?她还能为他们再做些什么?不管做什么,她现在必须冷静下来。 郗之恒没有逼她太紧,闭上了嘴,静静地等着,等着。 等着慌乱从她的脸上消失,等着恐惧从她的心里消散,等着那个他曾浅浅爱过、现在深深恨着的女人恢复自我。 “怎么是你?”沉稳的疑问,带着处变不惊的从容,片刻的工夫,就完全变了一个人,“让郗帮主来看守一个犯人,实在是委屈了。” 郗之恒对于她的态度也回到了最初:“帮主?凤舞帮早就毁了,我哪里还是什么帮主。不过,托楚大小姐的福,在下虽然是个看犯人的,但是也算是有个不错的环境。” 环境?小梦这才注意到自己好像不是在牢里。 肩膀的伤被人处理过了,身上的衣服整整齐齐,自己现在是缩在木质的床榻上,盖着厚实的被子,应该是在一间房里。 “这是什么地方?” “是越兴尘院子里的客房。” “我怎么会在这里?” “那就是你的本事了。” “我?” 第274章 诛心 “谁能想到越兴尘会因为看不下去你被人凌辱而跟越冥尘翻脸,不仅杀了他的人,还自顾自地带你走。虽然他带你回了望岳城,可是愣是没把你送进大牢,反而还帮你治伤。”郗之恒只当自己小瞧了她,“越冥尘因为之前的事情不好跟他在此事上争执,索性就由着他去,不过就是换个舒服的地方给你,可不管什么地方,都改变不了你这阶下之囚的身份。” “那你现在可以去告诉越冥尘了,我醒了,他还有什么手段,尽管放马过来。” “不急,他的手段,可不止他一个人。” “你不要告诉我,他把所有跟我有仇的人都召集在一起,打算跟我算个总账了?” 郗之恒有些吃惊,没想到她会猜得这么准:“聪明,看来你也很了解他。” “用我来立威,这才是他会干得出来的事情。”小梦一点都不意外,“如此说来,只怕我的一些老朋友也在。” “据我所知,不止一位。” “很好。” “好?” “在我死之前跟朋友们好好‘叙叙旧’,不是很好吗?” “的确很好。”这才是他认识的她,“不过,现在就觉得自己会死,倒不像是你一贯的态度。” 如果从一开始就不抱有任何希望,那么她就一定会有事。 “不是我觉得,而是事实而已。就看是越冥尘的手快还是天意更快了。” 一个人想活的时候你可以让他死,但是一个人要死的时候,没有人能救得了他,有的时候,人力真的不可抗命。 “我知道你中毒很深,要是好好养着可能还有些盼头,不过跟我的一战,让你不得不重新运用真气,从而又加速了毒的深入。但是,有人帮你封住了穴道,所以现在你还有些日子。” 减慢的毒素流转的速度,切断了运行的通道,是一时的保护,却也是退无可退的绝路。 毒素无处可去只能慢慢累积,一旦重新解开穴道,势必就是倾泻之堤,回天乏术。 “还真是煞费苦心,难怪会让你来看守了。” 一个面对面的监视,防的是她会自尽。越冥尘绝不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而打乱他的计划。 不过小梦倒觉得是他小题大做了,毕竟现在的自己,就算拿把刀都没有力气,只怕下地走路都是奢望,更别说自尽这种麻烦的事情了。 “想见你的老朋友太多了,总得让他们每个人都得到机会吧。” “那就从你开始吧。” 债多了不愁,哪怕时间略显紧迫,但依旧要一笔一笔慢慢算。 说起来,她跟郗之恒之间的过节其实就只有一处,就是郗远。至于凤舞帮的灭门,她没有直接参与,严格来说她甚至连帮凶都算不上。不过,他是被阿宇带人制服的,独孤鹰扬都没有出手,但是这一点要真是让江湖中人知道,郗之恒的面子大概也是分毫都保不住了。 堂堂一帮之主输给一个手下,简直不要太丢人。 “其实,我爹的那些乱七八糟的癖好我略有耳闻,只是他刻意瞒着我,我这个当儿子的也不好追究老子的过错。”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在悠然山庄,你冷冰冰的,连正眼都不瞧我一眼。” “我当时特别想跟你说说话,可你就是不理我。” 年少时的郗之恒,遇见已有美人气质的楚思晴,一见倾心,对她漂亮的皮囊念念不忘。同时,觊觎着她的人还有他的父亲。 “我跟爹说我喜欢你,可他却不同意,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后来听说你病了,我想去看你,他还是不让,说你的病很严重,不宜被人打扰。” “再后来,你失踪,又失忆,我跟着爹去悠然山庄看你,见到你的时候,你还是和记忆中的一样美,可就是少了些熟悉的感觉。我注意到爹看着你的眼神非常的奇怪,一脸的不可置信,就像见鬼了一样。” “从那以后,他就再也没有去过悠然山庄,我几次跟他说要娶你他都把我大骂一通,却从来不告诉我原因。” “直到现在,我才终于明白他恼怒与惊骇的原因。” 郗之恒啰啰嗦嗦地说着以前的事情,无关痛痒,倒像是一个人在怀念。 “你说了这么多,到底想表达什么?”小梦没心思听他废话,从过去到现在,她都不喜欢这个人。 “我是想说,我们也是故交了,我以前又那么喜欢你,我们为什么就偏偏走到了今天这一步呢?” 小梦觉得他的问题实在是太可笑了:“这个问题,你应该去问问你的老子。” “我的老子?楚大小姐莫不是忘了,他已经被你杀了,被你那无敌的剑气折磨至死的。”郗之恒的语气渐渐变得凶狠,“他堂堂一帮之主,死得毫无尊严,你说你是不是应该下去给他道歉?” “做梦。”小梦都懒得与他辩解。 从不同人的角度会看到事情的不同方面,小梦对付郗远的手段,从她自己的角度,她从来不会觉得自己错,更不会觉得残忍,甚至还认为远远不够;但是从郗之恒的角度,就是眼前的人残忍了杀害了自己的父亲,再无其他。 “做梦?这话听着我怎么会想歪呢?”郗之恒又开始利用之前的事情了,“梦呢我是做过了,还是一个非常好的美梦。” 他凑到小梦身前,撩起她垂落的发丝并到她的耳后,手指有意无意地从她的脸上划过,冷得让人心寒。 小梦避无可避,整个人又变得紧张起来。 “你!”小梦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又被动地想起了那时的场景,“你是故意的。” 好不容易才克服的恐惧,好不容易才重新建立起的防线,就这样,被郗之恒轻而易举地摧毁了。 郗之恒笑而不语,又在等着她平静下来。 哪里是因为同情,分明就是还怕折磨得她不够。 他就是在诛心,在故意利用那件事情对她造成的巨大冲击来影响她,让她冷静,再让她癫狂,让她畏惧,再让她平静。情绪上起起伏伏,反反复复地自我挣扎,来自精神上的折磨比任何酷刑都要好用得多。 “越兴尘警告我说不让我动你,越冥尘又说不要轻易放过你,我思来想去,唯有如此才能让那两位少爷都满意。” 他正想再进一步,却被不速之客打断了。 “郗少侠,独孤门主来了。” 外面的通报声不合时宜地传来,彻底扫了郗之恒的兴致。 “可恶,又是那个混蛋,他倒真的会挑时候。” 郗之恒撤了回去,小梦感受到了他的距离,揪着的心才松了一分。 独孤鹰扬,差一点就要被遗忘的名字,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响起在她的耳畔,数日不闻,许久不见…… “独孤门主,您怎么来了。”郗之恒见到独孤鹰扬的时候,态度极尽谦卑,完全没有了刚才在背后抱怨的时候的那种嚣张气焰与跋扈的神情。 第275章 老朋友 独孤鹰扬根本没有用正眼去看他,把手上的酒坛子放到桌上,冷冷地说道:“你先出去吧,我有事要找她。” “这……” “越冥尘那边我跟他说过了,你不用顾忌,出了事我担着。” “既然门主这么说了,那属下就先告退了。” 郗之恒面带微笑,嘴角却始终微颤着,不悦的心思根本瞒不过独孤鹰扬的眼睛,只不过是现在,独孤鹰扬懒得与他一般见识。对于他掌控之中的人,他一向愿意暂时装作视而不见,只要不触碰到他的底线,他就还是愿意留郗之恒一条狗命的,尤其是能够替他去咬人的狗。 他此番的目的很简单,就是纯粹地叙旧,让小梦为他解除遗留下的困惑。 郗之恒随意地带上房门,并没有关严,还是守在外面的阿宇替他们腾出更加安静的环境。 “好久不见。” “是很久了。” 和谐的开场,倒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像是真朋友。 “你的伤怎么样了?”独孤鹰扬对于自己的出手每一次都非常有把握,造成的后果大概也有盘算,他问出这样的问题,应该就是想得到一个肯定吧。 小梦往外艰难地挪了几下,右臂被身体拖动着,淡淡地回答着:“如你所料。” “我?” “你下手的分寸还有人会比你自己更清楚吗?” “我想你知道,那一剑,我并非是针对你。” “我知道,不过是与不是,你都没必要跟我解释的。”小梦的印象里,独孤鹰扬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对她这么友善。 是发自内心的友善,绝没有丝毫的伪装。 难道是因为自己对他已没有威胁?还是狼狈不堪的下场唤起了他内心些许的同情? 小梦无心再去揣测。 她更喜欢两个人开门见山。 “你为什么要救他?”独孤鹰扬还是想不通,“哪怕那个人是你师父,你难道不是应该恨他的吗?” 从楚思柔的口中知晓了小梦的真实身份,知晓了她变成那副模样的原因,也知晓了自己失败的原因,独孤鹰扬倒没有觉得自己输得有不甘心,就是始终有些地方想不明白。 “我为什么要恨他?” “要不是他,你根本不会遇到楚江阔,不是吗?” “是。” “按照你的性情,你不可能不恨他的。” “是。” “那为什么?” “因为爱,正如我那天对你说的,我不允许任何人在我面前伤害他。我对他的恨是有爱做前提的,因为爱,多少恨都不能让我选择伤害他。” “真是个令人难以捉摸的女人。”独孤鹰扬对她依旧是看不透。 二人相识至今,独孤鹰扬都觉得小梦是一个迷,他拨开了笼罩在她身上的一层疑团以为就能够发现她的本心,结果却是又一层云雾。 “不是我难琢磨,而是你从一开始就判断错了我的性情,所以你才会觉得看不透我。” 在跟独孤鹰扬的一问一搭之下,小梦的精神渐渐放松了下来,状态慢慢地恢复了些。 “原来如此。”独孤鹰扬拍开一坛酒上的泥封,倒了两碗,“那你介不介意陪我喝两杯?” “真没想到你跟我也会有把酒畅谈的这一天。”小梦这么说就是答应了。 独孤鹰扬伸出手要去扶她,又记起她对自己的抗拒,顺势一换将手中的寒铁剑递了出去。 小梦在眼前顺着点点寒气的方向摸索着,指尖碰到了剑鞘,一点点握住了。 “多谢。” 小梦跟着独孤鹰扬的指引调整着方向,她的动作很慢,他的移动也在照顾着她的行动,可在双脚接触到地面之后,小梦的腿一软,还是不小心摔了一下。 这一下,又牵扯了她左肩的伤,有血渗了出来。 小梦就在独孤鹰扬脚下试着站起来,唯一能够活动的手忍着撕裂的痛撑着自己,疼得冷汗直流,可还是没有办法站起来。 她的身体太弱了。 独孤鹰扬看着她艰难努力的样子,内心五味杂陈,这不是他认识的那个小梦,这又真的是她。 倔强的自己跟自己较劲,也不对身边的人说一句寻求帮助的话。 最后,他还是忍不住出手帮了她。 “让你见笑了。”小梦的神情有些落寞,“想不到那个向来自负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梦魂宫主也有今天的下场吧。” “怎么会搞成这样?”独孤鹰扬的话问出口的时候,连他自己都楞了一下。 他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问,甚至说他都没有意识到这句话是从自己口中说出来的。 “这是在关心我吗?”显然,小梦也吃了一惊。 他们之间从来都是利益关系,关心这种态度,本不该在他们中间存在。 “或许吧。”独孤鹰扬无法解释,只能敷衍着。 小梦并没有回答,自身的境况一眼明了,再去说原因也无济于事,倒不如说一些别的事情:“郗之恒与越冥尘的合作,是你的意思吗?” 独孤鹰扬饮下碗中的酒,回答道:“是也不是,不是也是。” 小梦充满好奇:“愿闻其详。” 独孤鹰扬却先将酒碗推到了她的手边:“干了这碗,我慢慢说给你听。” 小梦欲饮,酒香四溢可还是没能隐藏住夹杂在其中的另外一种香气,淡淡的,很舒服却又很撩人的香气,那似百合清幽,似牡丹淡雅,似杜鹃微涩的香气。 她会心一笑,一饮而尽。 “如你所愿了,可以说了吗?”小梦似有所指。 独孤鹰扬继续添酒,说道:“郗之恒败给阿宇,就带着凤舞帮归顺了飞鹰门,你也清楚,自古交战不杀降臣,我们虽非沙场将士,但好歹也要守江湖规矩。” “所以你不仅留了他的性命,还让他亲眼看着我怎么杀了他的父亲?” 小梦只道自己当时过于专注,没有去细想临时有事的独孤鹰扬是去做了什么。不过,就算独孤鹰扬当着她的面把郗之恒带去,她都不会改变自己的做法。 独孤鹰扬笑道:“让他恨你,总比让他恨我要好吧。” 小梦也只有认同:“的确。” 独孤鹰扬道:“不过,就他那点不入流的功夫,我实在是不想留他在身边,就以他报仇当借口,让他去自己处理跟你的恩怨。谁知,他兜兜转转,竟然跑到望岳城来了。” 小梦道:“反正你跟越冥尘上一次也达成了共识,他留下郗之恒自然在你的意料之内了。” 独孤鹰扬道:“其实,我也猜到他会投靠望岳城,毕竟论实力,越家仅次于我。” 小梦反问道:“听你的意思,你好像还觉得他找去的晚了些?” 独孤鹰扬肯定着:“不错,如果我是他,会第一时间就到这里来。” 小梦有同感:“是啊,凭望岳城现在的实力不仅可以对梦魂宫宣战,甚至还可以找一找你飞鹰门的麻烦。他在对付完我在之后,说不定还能借力打力去对付你。不过我想,他应该还不知道你跟越冥尘早就有了盟约吧,不然他也未必会来。” 第276章 对饮 与虎谋皮,郗之恒现在的每一步都是在玩火,没有谁是真心想与他合作,他不过就是那些幕后之人留在人前的小丑,替他们担着难听的骂名,替他们挡着明枪与暗箭。 独孤鹰扬道:“好在他还没有在越冥尘面前提到跟我有关的事情,不然……” 小梦道:“他不是不提,是还没来得及提。他总要在越冥尘面前突显自己的用处之后,才好跟他继续合作。” 独孤鹰扬道:“于是乎,你就不可避免地成为了他讨好越冥尘的棋子。” 小梦道:“他的武功的确进步了不少,若不是他的声音没变,我是肯定不敢相信我迎战的人是他。” 独孤鹰扬不以为意:“你都伤成这样了他要是还赢不了你,那岂不是过于废物了?对于废物,我想都不用我动手,越冥尘就会解决的。” 小梦道:“不管怎样,他至少在越冥尘面前做到了。” “哼。”独孤鹰扬对此极其不屑,“难为你还能如此坦然,还能替他说句公平的话。” “发生的事情,除了面对,我还能怎样呢?”小梦不是第一次遭受到沉重的打击,也不是第一次故作坚强,她比任何人都要在乎,却不得不装的比任何人都不在乎,不想让别人利用她的弱点,可越是伪装就容易被人戳中痛处。 “是不在乎还是太在乎了?”刚刚失态的小梦,独孤鹰扬看在眼里,“他们对你做的事情我听说了,越冥尘够绝,越兴尘倒也够狠。说句真心话,若是当时在场的人是我,我可不会像越兴尘那么客气。” “客气?” “他只杀了后面的那个几个喽啰,换做是我,我会连郗之恒和越冥尘一起杀了,绝不只是解决了几个残废那么简单。” 出乎意料的反应。 小梦暗自感激越兴尘的相救,又对独孤鹰扬的反应感到意外:“为什么?” 独孤鹰扬道:“因为,你是一个值得尊重的对手。” “我?独孤门主过誉了。”得到他的称赞,小梦是受宠若惊。 她还从来没有听他夸过任何一个人,毕竟他自己是那么得自负,谁也不放在眼里。 独孤鹰扬道:“武林那么大,对我而言,不是朋友就是敌人。对付不同的敌人要用不同的方法,像越冥尘和郗之恒这种毫无原则的手段再卑鄙我都不会觉得过分,就像你对付郗远和楚江阔一样;可是有些人,他们有原则,有苦衷,有担当,有责任,就算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也不能掩盖他们的光芒。对于那样的人,一刀毙命足矣,就算是需要从他们身上得到些什么,也不该以践踏他们的尊严为乐趣,尤其还是对一个女人。” 这话与当初小梦对他讲过的有异曲同工之妙,哪怕是对手,也有值得善待的对手。 “真想不到,你会对我说出这样的话。” “你跟我都曾是被迫害的人,所以我自认比别人都更了解你的感受。” 他们被同一个人迫害,一个失去了家人,一个失去了女子珍贵的一切,或许就是这一点点的关联,让独孤鹰扬到了今日反而对小梦有了别样的看法。 不过小梦却不敢接受他的赞誉:“独孤门主的尊敬,思晴实在不敢当。” 独孤鹰扬不在乎,继续道:“你行事的作风,你做事的理由,你的态度,你的手段,你有你的不得已,我都能理解。” 小梦还是觉得不太习惯这样的他:“你在可怜我?” 独孤鹰扬否认着:“不,我只是实话实说。” “哦?”小梦又饮下了一碗酒,“如此说来,独孤门主是想跟我光明正大地分个高下了?” 独孤鹰扬陪饮,喝的很快,好像多少有些消极:“有机会的话我愿意奉陪,只是可惜,现在说这个已经太迟了。” 小梦摇摇头:“如此说来,这酒里的佳人醉并非你的本意了?” 独孤鹰扬斟酒的手突然顿了一下,不过很快就恢复了正常,斟了五分满给她,斟了七分满给自己。 “你是什么时候察觉的?” 小梦端起酒碗放在鼻尖轻嗅着:“在你推给我第一碗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哦?”独孤鹰扬仍有怀疑。 小梦解释道:“佳人醉有一种特殊的香味,一般人很难察觉得到,尤其还是混在酒香之中。但是,你不要忘了,我是一个瞎子,瞎子看不见,所以鼻子和耳朵就会变得更外灵敏。” “更何况,给你此物的人难道没有告诉你,我对它尤其敏感吗?哪怕只是一拈粉末我都可以分辨出它的味道。” 独孤鹰扬频频点头:“是我低估了你。” 小梦道:“不是你低估了我,是你低估了我对佳人醉的恐惧。” 独孤鹰扬问道:“既然你知道,那为何还要喝?” 小梦道:“难得独孤门主请我饮酒,我怎么可以拒绝?” 独孤鹰扬再一次被她惊异住:“你就不怕再被人羞辱一番?” 他见识过佳人醉发作的效力有多么强大,这是他见过的最厉害的cui情药。 小梦好像早就知道他会这么问似的,满脸的不出所料:“佳人醉对其他人是女眉药,对我却是解药。” “解药?”这回独孤鹰扬不明白了。 小梦道:“佳人醉能够压制我体内的化功散,二者互相牵制,能够延缓我体内的剧毒发作的时间。” “怎么会这样?” “天意吧。当初楚江阔想用这两种药对付我,就在我的汤药里同时下了这两种毒,然而他们发现,佳人醉的作用完全没有发挥出来,而化功散在散去我的内力之后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影响我再一次凝聚内力。” “什么意思?” “我之所以能够重新习武,佳人醉功不可没。” “可是我记得,你是怕这种药的。”独孤鹰扬越听越糊涂,按照她说的,佳人醉是救命的药,她又怎么会在佳人醉重现的时候那么紧张,紧张得差一点就出卖了自己的身份。 “因为佳人醉的瘾性会在我体内被放大,我用了八年的时间都没有完全戒掉,每每发作,痛不欲生,我又岂能不怕?”她一边平静地说着事实,一边已经在隐忍悄然发作的瘾。 她抬起的手在抖,越抖越厉害,抖到再也握不住酒碗。木质的碗嘭的一声落在地上,沉闷的声响,连碎片都没有。碗里面的酒溅了出来,洒得到处都是,混合的香气瞬间溢散开来。 “连碗都是木头做的,越冥尘是不是太过小心了?” “不能怪他谨慎,毕竟你常年跟他作对,想破坏他的计划还不是眨眼间的事情?这一次他闹得声势浩大,若在此之前你就死了,那他的计划不就泡汤了?”独孤鹰扬捡起地上的碗,没有再满上酒,“他能让你住在这里已经算是看在越兴尘的面子上作出的最大的让步了,这屋子里所有带尖儿的、所有会碎的东西全部被他撤走了,封住你的穴道让你连自绝经脉的机会都没有。” 第277章 枭雄 “他还吩咐人寸步不离你左右,务必要盯死你。” “为了我,他当真是煞费苦心,可他还是疏忽了一点……”小梦的语气突然别的很不一样了。 独孤鹰扬谨慎起来:“疏忽了什么?” “疏忽了……你。”小梦蓄力一搏,真的就抢到了独孤鹰扬的寒铁剑。 寒剑出鞘,带着阵阵令人心寒的冷意。 这把剑比想象中的要重很多,不知道是因为她体力不支还是因为剑本身的重量就比一般的剑要沉。 唯一一把利刃,就在小梦的手中。 “大家朋友一场,不要让我为难。”独孤鹰扬不急着去夺剑,因为他已明确地感受到小梦的速度慢下来了太多,他一时的大意才会让她抢先一步,这并不代表小梦就占得了先机。 只要他出手,寒剑自会回鞘。 “我在想,我要是用你的剑自尽,越冥尘会怎么想?” “你不会的。” “哦?” “你还有话没有说完,不是吗?” “我也可以不说。” 小梦赌了一把,无力的手臂挥不动剑,只能靠着手腕的力量刺向自己。 可惜,剑还是入了鞘。 独孤鹰扬的动作很快,按住了她的手腕,用剑鞘直接收回了剑。 “你的手有伤,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了。”独孤鹰扬不恼不怒,寒铁剑仍旧像刚才那样摆在桌上。 小梦只好又坐了下去,长长地叹着气:“哎……” “第一次看到你这么受制于人,还真想多看一会儿。”独孤鹰扬说起来风凉话时的样子带着玩味与戏谑,那模样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堂堂的梦魂宫主,一个将别人的性命玩弄在手掌之中的人,如今也成了别人掌控的人。” “天道轮回,大概如此吧。”小梦莫名地伸出了左手,掌心里还留着被阿宇的剑划伤的疤,“拿来吧。” “什么?” “剩下的佳人醉。” “你怎么知道还有剩下的?” “酒里的分量根本不足以达到最强的效果,你应该只是在试探我会不会有所察觉吧?我要是没有,你就可以放心地加进去,成心欺负我眼睛看不见;我要是发现了,你是不是就打算换一种途径偷偷让我吃下去?” “可我还没有想到更好的办法。”酒香都掩盖不住的气味,大概也就没有其他可以掩饰的香味了。 “你有的。” “洗耳恭听。”独孤鹰扬把一个小瓷瓶递到了她的手里,里面装着的就是剩下的那些溶进水中的佳人醉。 小梦拨开塞子:“直接告诉我不就好了。” 瓶口到了嘴边,透明的液体被她一点点倒进口中。 “你疯了!”独孤鹰扬反而拦住了她,将她手里的瓶子抢了回来,“明知是毒还要喝?” 下毒本就不是他的意思,眼见她自愿饮下,独孤鹰扬心里格外难受。 “我不想你为难。”小梦竟然笑了,“你的家人就是因为中了毒才被人害死的,所以你痛恨用毒这种手段。在江湖打拼多年,你从来不碰毒药,甚至鄙弃一切使毒的人。让你来给我下毒,是她失策了。” “上一次你对洛其琛下手,应该是她告诉了你此物的效用,因此你才能去做那件事。” “然而这次,情况不一样了,才让你变得犹豫了。” “你不想违背她的心愿,又不想违背自己的原则,与其让你左右为难,倒不如我帮你解决了。” 用毒之人最是阴险,独孤鹰扬曾深受其害,导致他非常厌恶下毒这类龌龊的手段,小梦一语中的,更让他一时不知所措了。 今天同一屋檐下的独孤鹰扬和小梦,似乎都放弃了伪装,变得真实,变得有感情了。 “你……很喜欢楚思柔?”小梦终于问到了她。 独孤鹰扬并不意外:“你什么时候猜到是她的?” “在你派人追杀晏弦思的时候,我就怀疑是她了。” “可你当时什么都没有说。” “我必须要承认,连我都对她大意了。” 谁会想到柔柔弱弱的女子会是幕后最厉害的存在?在众人之上的武功,那令人闻风丧胆的招式,沉得住气,稳得住心,凡事皆因她而起,却都又与她无关。 后知后觉的,才是最狠的角色。 “你那个时候为什么不问我呢?” 独孤鹰扬做好了被“楚思晴”看穿的准备,连说辞都想好了,结果却没有用上。面对假的“楚思晴”,他三言两语就把这事儿晃过去了,事后也再没有提起。 “因为我实在是想不出来一个理由,一个点,一个会让你们走到一起的点。” “那你又凭什么只靠我派人追杀晏弦思就断定是柔儿让我这么做的?” 柔儿,多么亲昵的称呼,可见二人的关系有多么亲密。 小梦不得不感叹,难过美人关的何止是英雄,连枭雄都有他难以逾越的美人。 “其实当时我还不能肯定,只是猜测,直到后来的事情,把前后串联,我才基本上是肯定了。” “哦?愿闻其详。”独孤鹰扬差不多是能够梳理清楚全部过程的,只不过他还是想听小梦亲口说一说,看看他们想的与实际是不是完全一样。 “从晏弦思说起,她不过就是个普通人,唯一不普通的是她是洛其琛到心上人。但是,就这件事来讲,连我和假的思晴这样关系如此亲切的人都不知道,你又是从何得知的?” “就算让你知道了,对你而言,最有利的是将她握在手里成为掣肘洛其琛的筹码而不是杀了她。她死了,对你一点好处都没有,还会跟丘山雅苑结下更大的梁子。” “除非是有人告诉你,而且要求你杀了她。能命令你或者说能让你愿意为了她放弃自己利益的人,一定是你非常重要的人。” “这世上你再无亲人,所以那个人极有可能是一个女人,一个你非常喜欢的女人。” “单就这一点结论,我就已经开始怀疑自己了,毕竟我认识的那个独孤鹰扬怎么都不该会是为了一个女人而做出让步的人。” “至于那个女人,她看不惯晏弦思,非要置她于死地,应该是出于女人的嫉妒心,谁也不愿意自己的丈夫心里念念不忘的是别的女人。不过,换作是楚思柔的话,那就有可能是占有欲作祟了,毕竟她不爱其琛,只是不想跟别人共享罢了。” “到了这里就更想不通了。” 独孤鹰扬听得津津有味:“想不通什么?” 小梦道:“想不通你会容许自己的女人嫁给别人。” 独孤鹰扬道:“她要是不嫁,你的计划又该怎么实现?” 小梦自嘲地笑着:“原来是她。” 她的计划并不完美,能够顺利地实现,小梦以为是她的运气好,苍天有眼给她报仇的机会,现在才知道,哪有什么运气,自己不过就是被人当成利剑去做背后的人不想做的事,去沾染不想染的血。 独孤鹰扬道:“其实她明里暗里也帮了你不少,等你们姐妹见面的时候大可慢慢谈。” 第278章 博弈 小梦道:“我跟她……好像确实要重新介绍一下彼此了。” 独孤鹰扬道:“想不通原因,你就没有再怀疑过吗?” 他又将话题拉回到了最初的内容上。 小梦道:“因为想不通,所以怀疑就只是怀疑,直到其琛出事,我才真的肯定。” 独孤鹰扬道:“那件事其实是她要试探你的身份。” 小梦道:“她的确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不过我也同样确定了她的存在。” “你跟阿宇都没有在我面前现身,但是身影我还是认得出的,你的目的是暗算其琛,阿宇的目的是引我到楚思柔的面前。” “在悠然山庄里,她故意套我的话,言语之中,对我的事情简直是了如指掌。其实,我并不清楚楚思柔到底知道多少,可是除了她,我的的确确再也想不出第二个人。” 不可能是楚江阔,也不会是杭亭和郗远,那就只能是他们身边极其亲密的人才会知道他们犯下的恶行,但是很明显,他们的后人里杭清川和郗之恒是全然被蒙在鼓里的,那么就只剩下了一个人,就是楚思柔。 “我们两个互相试探着,几乎都能够断定对方的身份了。” “只是,令我意外,她的武功,实在是太强了。” 在悠然山庄的日子里,她很少与楚思柔有来往,在小梦印象中的楚思柔,就是个会缠着其他人撒娇的小女孩,不争不抢,却从来都不会少了她什么。楚江阔以楚思柔为借口找她要剑谱的时候,小梦还觉得可笑,有楚江阔的武功教她,根本不需要自己这小小的剑法。不过,从后来发展的情况来看,楚思柔小小年纪,武功应该早就胜过楚江阔了。 这是令人难以置信,甚至可以说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可就真实发生在了楚思柔的身上。 “后来,她离开了丘山雅苑销声匿迹,我以为她会跟你在一起,我以为你那个时候就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了。” 但是,事情并没有顺着小梦的推测发展,这就更加令她疑惑了。 亲密无间的恋人也好,互相利用的伙伴也好,她们同在一条船上,她却向他隐瞒了非常重要的一点。 说起他们之间的关系,继续用船的关系来描述的话,独孤鹰扬与楚思柔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一个负责划船,一个负责貌美如花,而小梦不过是刚好顺路,将自己的船与独孤鹰扬的连在了一起,两个人同时划桨,事半功倍罢了。当遇到了分叉的水流,就各自分道扬镳了,而楚思柔却还是跟他在一起。 “她没有透露半个字给我,我唯一能够感受到的是,她应该非常讨厌你。”独孤鹰扬没有责怪楚思柔的隐瞒,他始终相信她这么做有她的道理。 “讨厌我?我与她素无瓜葛,这厌恶之情还真是摸不着头脑。” 女人的心思就是这么复杂,爱与恨都可以来的莫名其妙。 “你们女人之间的事情,我们男人还是少做评论的好。”独孤鹰扬可不想搅和进两个女人的斗争里,尤其是这两个,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所以,你才会特意易容成楚思晴的模样来找我,故意试我?” 说完这话,独孤鹰扬自己都觉得怪怪的:她就是楚思晴又干嘛要易容成楚思晴呢?可是她的脸又没办法公开示人,也没人愿意相信是她啊。 “算是吧,我本来是去打算吓唬吓唬杭亭的,顺便试探一下你的反应,结果,似乎我又猜错了。”小梦之所以不断怀疑自己的判断,就是因为楚思柔完全没有按照套路出牌,以致于她自己不断否定着自己,又不得不那么继续猜着,“我也搞不懂她的目的,怀疑过自己是不是错了,但是直觉告诉我,你背后的女人就是她。” “我还是很好奇,她为什么不告诉你我才是楚思晴,如果她说了,后面很多事情就都会偏离我的计划。” 小梦后续的所有计划都是依托在冷舒窈假扮的楚思情身上的,一切顺利的前提就是独孤鹰扬不会去怀疑冷舒窈的身份。这一切本来是没什么风险的,可是楚思柔的出现就平添了变数,导致小梦的计划极有可能满盘皆输。 然而,楚思柔竟然没有说,她不说,就意味着独孤鹰扬还是将视线放在了冷舒窈的身上,才会令他决定和小梦去望岳城救人,才会如小梦所愿用冷舒窈作为人质威胁若问,才会导致最后败走无忧城。 楚思柔的心里到底在盘算什么? “她只跟我说不想太早地暴露自己,也想搞清楚你究竟是什么打算。” 小梦的行为同样与楚思柔的预期不太一样,她一时分辨不出小梦到底是要保住无忧城还是要毁掉无忧城,所以干脆就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静待事态的发展,自己留在幕后,方便掌控全局。 “你相信?”小梦对此感到惊讶。 明显敷衍的答案,一般人又怎么会轻易接受。 “信如何,不信又如何?”独孤鹰扬好像是一点都不在意楚思柔对自己的隐瞒,“与沐子歌一战,我就肯定我绝不是他的对手,而你将若问的剑法带至极致,看过之后,我自认也未必能胜过他。无忧城一战,不管是怎样的攻势,我都会输,反而你跟她帮我选择了代价最小的输法,我又何必再去纠结呢?” “你啊……”小梦无法形容现在的感受,反而是有点担心独孤鹰扬,一个充满野心的人却被情绊住了,“小心被她耍的团团转。” 独孤鹰扬却觉得恰恰相反:“或许,是她被我玩弄在鼓掌之中呢?” 小梦摇摇头,没有回答。 当局者迷,旁观者未必真的清,这一对男女,都不是一般人能够猜得透的,究竟是福是祸,是喜是忧,是好是坏,小梦只当自己是没有机会看到结果了。 “我真希望你能活下去,看着我们两个究竟鹿死谁手。”独孤鹰扬满怀期待,他好像将外人眼中自己与楚思柔的爱情当作了一场博弈,一场势均力敌的博弈,一场要分出高下拼个你死我活的博弈。 这倒是符合他的性格,也符合楚思柔的性格。 都是不会真的爱上谁的人,可是事实上会不会陷进情网,又有多少人能够说得清楚,敢下保证呢? 小梦非常遗憾地回答着:“可惜,大概我是没有机会等到那个时候了。如果你赢了,记得清明寒食给我带个消息。” 独孤鹰扬挑起象征性的嘴角:“一定。” 他自信,他不会输。 “我还有一件事想问你。”小梦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确定。 “什么事?” “当年楚江阔从魔教夺去的秘籍是不是《噬魂秘籍》?你口中的那个几乎从未见过的姑姑是不是蓝溪?”小梦的注意力回到了秘籍上。 第279章 敌?友? 独孤鹰扬没有直接回答,反问道:“你问这做什么?” 小梦当然不会直接告诉他原因,于是迂回道:“我记得我在易容成另一个人的时候,你说过你似乎从哪里看见过,我现在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我当时伪装的人叫作慕容情。” “她曾是艳绝江湖的美人,也曾是武林难逢敌手的高手,传奇的一生,却落得红颜薄命的下场。” “我记得你本姓蓝,刚好当年慕容情的所爱之人楚无欢的妻子也姓蓝,她们二人关系微妙,说不定你就是从你那位姑姑那里见过慕容情的画像也说不定?我有些好奇,所以就来问问你。” 独孤鹰扬小心地回答着:“你在意的是我的姑姑还是《噬魂秘籍》?” 小梦倒觉得这个对她而言没有任何的区别,因为蓝溪与噬魂二字在当年近乎等价:“我可以都在乎吗?” “可以,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噬魂秘籍》不是应该在你的手里吗?”独孤鹰扬到底还是没有正面回答,反而将矛头对准了小梦。 小梦嗤之以鼻:“《噬魂秘籍》究竟在哪里,你应该比我清楚,就不必在用你们自己编造出来的谎言欺骗我也欺骗你们自己了。你与她本该是仇人,竟然成为了同盟,当真是无奇不有。” “没什么好意外的,这世上本来就有很多难以预料的事情,就如你我,有多少人会相信我这样一个与楚江阔有个不共戴天血仇的人会与楚思晴联手?又有多少人会能想象得到不过短短几十日,我就会站在你的对立面,成为要取你性命诸人中的一人呢?” 武林大抵都是这样,前一刻朋友,后一刻仇人;前一刻拔剑相向,后一刻把酒言欢。 变幻莫测的江湖,唯有自己才是永恒的存在,谁也信不得。 小梦只道今日与独孤鹰扬说得太多太多了。 “好歹你我相识一场,我知道越冥尘对你仍有芥蒂,你不妨把事情都推到我的身上,让他把所有的怒气都发泄到我一个人身上来,反正是残命一条,倒不在乎多分担一些报复。” 独孤鹰扬是真的服了她这一副无畏的样子:“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越冥尘这个人我倒没有把他放在心上。” 他才不管自己与越冥尘有多少恩怨未了,反正目前的情形全都在他的掌控之内,他也不愿再去让一个将死之人背负莫须有的责难。 终究还是朋友一场,他并不是毫无感情,真的完全冷冷冰冰。 小梦也最后给了独孤鹰扬一个非常非常慎重而严肃的劝诫:“若你曾将我视为朋友,那我有一个忠告,不知你会不会听得进去?” 独孤鹰扬愿意去接受:“你说,我听。” 小梦向他的方向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说道:“小心楚思柔。” 一个极善伪装的女子,小梦不确定她究竟还藏着多少面目不为人知,这样的人,是危险的。 独孤鹰扬领了她的好意,也凑在她的耳边,轻声道:“放心,你若死在越冥尘手中,终有一日,我会为你报仇的。” 惺惺相惜,这应该就是属于小梦与独孤鹰扬最后的写照吧。 互相利用着,互相忌惮着,互相提防着,互相算计着,最后却不忘互相赋予一份关怀。 哪怕是一滴鳄鱼的眼泪,也还是一滴因情而落的泪。 再相见,就真的是敌人了。 独孤鹰扬推门出去的时候,阿宇习惯性地低头,转身,向屋子里环视一番。 不看不要紧,一看自然就不会错过小梦现在的状态。 见惯了各类人的阿宇,带着房门的手都不由得顿住了。 “她……真的是?” 他实在没办法接受屋子里那个披头散发,喘着粗气,憔悴又狼狈的丑八怪就是强大到连他都忌惮的梦魂宫主。 “不用怀疑,她就是,亦如你最初的判断,腐朽的气味。” 独孤鹰扬想到了在悠然山庄覆灭之后阿宇对小梦的评价:腐朽,血腥,嗜血,嗜杀。 准确而独特的评价,现在看起来好像只有最特别的那个是最准确的。 她血腥吗?好像除了那一次之外,她再也没有过其他大规模地肆意虐杀; 她嗜血吗?好像唯有对待楚江阔和郗远她才会变得残忍和冷漠; 她嗜杀吗?好像她杀的人全都不是为自己而杀,她不过就是别人手里的刀,捅向的是别人的敌人。 她所谓的特质都有她产生的理由,有她不得已的苦衷,所以,是她又不是她。 只有腐朽二字,成为了她最真实的写照。 “你休息吧,我暂时不让人打扰你。” 独孤鹰扬出奇地没有顾及越冥尘的考虑,让小梦一个人留在房间里。 阿宇对此有些担心:“你不怕她……” 独孤鹰扬自有原因:“你没注意到她忍得很辛苦吗?就算没有人,她也不会好过的,还是留些尊严给她吧。” 剩余的佳人醉,最后还是被她饮下了。是她心甘情愿,没有人逼她,可她也知道,就算自己不饮,独孤鹰扬也会用其他办法让她服下的,这一劫,躲是躲不掉的。与其难为别人,做无谓的抗争,还不如遂了他们的心愿,保住最后的尊严。 她感激到了这个时候,还能有人体谅她的心情。 这个人,亦敌亦友,非敌非友。 毒中带着瘾,瘾中藏着毒。 小梦直接从凳子上跌落在地上,身体在不断抽搐着,她极力地想去控制,控制,可她对此还是无能为力。 多少年来,她以毒止毒,无异于饮鸩止渴,她心里清楚,轻珊为她配的药,给到任何人都是解毒的良药,能够最大程度地压制瘾性,唯独到了自己这里,作用犹在,后患却依旧是毒。 万物相生相克,克毒亦会成毒。 这一点,小梦一直瞒着轻珊,除了她自己,谁都不知道。 她很疼,很难受,没有办法解除,就只好自己自我催眠。 没有知觉的右手成为了她宣泄的最好工具,咬着自己的手臂,没有一丝一毫疼的感觉。 如果不是杭清川突然闯进来看她,她真怕自己会饮下自己的血,吞下自己的肉。 “思晴!” 他来得时候,正是小梦最痛苦的时候。好好的一个人蜷缩成一团,手上的指甲裂开,拇指更是有血一点点渗出来。她抓挠着地面,抓挠着自己,咬着自己,时不时地会用头撞向桌腿。 “怎么会这样?我能怎么帮你?” 杭清川找了一块干净的布叠好让她咬着,放出了被她印出了血齿印的手臂,按住了她的手,不让她再去伤害自己。 小梦根本无力说话,甚至分不清来人究竟是谁。 他原本是想来从她这里了解父亲的仁善的外表下究竟是藏着怎样的本质的,可见到这个样子的小梦,他什么问题都咽回到了肚子里,只剩下无比的心疼和无措。 第280章 证据 “是不是父亲害你至此的?” “这种药的味道我在父亲的练功房里闻到过。”佳人醉特殊的香味会在进入人的体内之后变得愈发浓郁,杭清川不是第一次闻到,所以一下子就意识到了。 “可是父亲已经死了,还有谁会有?” “我该怎么救你?” 他除了干着急之外,想不到任何办法可以减轻她的痛苦。 就只能等着,熬着。 等她熬过最难的一关。 摆在她眼前的,不是通向鬼门关的路,走着走着,她终会回到正常的轨道里。 瘫软在杭清川怀中的小梦,虚弱到了极点。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她看到的是他俊朗温和的脸,柔情似水的目光给了她些许的安慰:“你怎么来了?” 问出口不久,当意识神游回来,她才发现自己的问题实在有些多余。 青龙门在她手上覆灭,实打实的帮凶,越冥尘又怎么能错过杭清川这样一个重要的人物,只是让杭清川和独孤鹰扬站在同一阵线,似乎是越冥尘失策了。 不是所有人都和郗之恒一样,会与仇人化敌为友。 所以,这个问题,可能又代表了小梦的另外一个疑惑。 杭清川没有立即回答她,先是抱她躺下休息,又斟了些温水喂给她喝:“等你情况好一点,我慢慢和你说。” 小梦的嗓子像被什么东西噎住了似的,连口水都是难以下咽,喝进去又很快地吐了出来,咳个不停。 “我来迟了,你受苦了。”杭清川有些懊恼,“我应该抢在独孤鹰扬之前来看你的。” “跟你没关系,不要什么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责任。” “你睡一会吧,我守着你,你就能安心了。” “不,我安心,只怕其他人就不会安心了。” 他们之间的关系,或多或少有缓和的余地,以致于越冥尘对于杭清川来此,依旧心存疑虑,并非完全放得下心。 “你的事我听说了,我实在不能相信父亲会做出那样禽兽不如的事情。”那毕竟是他的父亲,从小疼爱他的父亲。 杭亭跟郗远不一样,郗远的恶行没有完全隐瞒着,所以郗之恒不意外,而杭亭对杭清川的保护十分到位,自己的保密功夫也做得极好,从未泄露过半点风声,以致于杭清川刚开始听闻的时候,根本一个字都不相信。 然而,三人成虎,同一件事听得多了,信的人多了,他就不得不开始怀疑是不是真的如他人所言。 唯一能够解开他的疑惑的人,就只有小梦。 所以,当越冥尘找到他告诉他小梦在他手上问他要不要来望岳城为父报仇的时候,他就真的来了。他来的目的并非报仇,他只想印证一个结果。 若真的是杭亭迫害她落得悲惨下场,那么他希望自己可以替父亲补偿往昔的过错;若不是杭亭所做,那么他也算落得一个安心。 “告诉我,是不是他?” 小梦沉默了。 在一个孝顺的儿子面前揭穿他深爱的、尊敬的父亲的伪装,对他确实有些残忍了。 “我只想要一个真相。”杭清川十分诚恳地希望她告诉自己真相。 “在我的背上,印着杭家特有的记号,你信与不信,自己看过便知。” 口说无凭,她说多少个是,多少个不是,都不如一个实实在在的物证来得直接。 小梦侧过身背对着他:“你要的答案,就在你的眼前。” “这……”杭清川只觉得这么做有些冒犯,“我不可以。” “没什么不可以,你心无旁骛,没有杂念,不过就是一个符号,无妨。” 杭清川犹豫再三,最后还是因为太想得到一个结果,还是侧过头,用两根手指夹着,拉下了她半边衣衫。 就在左肩再往内侧一点的位置上,烙印着一个带着家族图腾的杭字,是只有杭家人才认得且拥有的标志。 杭清川替她整理好衣服,整个人呆呆地坐在一边,看上去好像受到了极大的打击。不管其他的地方是不是杭亭的杰作,单就在一个女孩子的背上用灼热的烙铁留下永不磨灭的印记这一个举动,就足够令人鄙弃,也足以令杭清川的信仰崩塌。 “如果他没有因病而死,你是不是会像对付楚江阔那样对付他?”他的语气透露着丧气,有些矛盾,不知道是该为父亲躲过一劫而庆幸,还是要为眼前的女子没能报仇雪恨而遗憾。 “你想听吗?”小梦试图坐起来,可还是摔了回去。 杭清川想去扶她一把,却被她拒绝了。 “这里没有外人……” “不,这里到处都是眼线。” 杭清川和独孤鹰扬不一样,小梦能够与独孤鹰扬坐下来心平气和地对话,哪怕两个人说得眉开眼笑都不会有人怀疑独孤鹰扬会对她心慈手软;但是杭清川是个相对而言的外人,没有什么人能够把握住他的心性,仇恨的转换,没有些实质的举动,是不会有人完全放心的。 这大概也算是一种口说无凭吧。 “不要把你的心慈手软显露出来,尤其是任何与我有关的事情。” “可是,当初要是没有你,我应该已经死在独孤鹰扬的手中了。” “我说过,那是还你曾经的救命之情,你我两不相欠。” “好,不欠。” “杭亭临终前的那些胡话,你现在应该明白了吧?” “明白了,是他对你的亏欠,也是他临终的忏悔。”杭清川一度对杭亭的对不起耿耿于怀,怎么想都想不通父亲究竟是怎么了,等到他终于串联起了前因后果,他便释然了,“提起这个,我都要自愧不如了。” “嗯?”小梦不太懂。 “我自认曾对你倾心,结果反倒连真假都分不清了,反倒是父亲,一直都没有被眼前的假象所蒙蔽。” 一个疯了的人,还保持着慧眼,除了若问之外,杭亭是唯一一个没有被冷舒窈的假扮欺骗过去的人。 或许正如他当年对她说的那样,他是在意她、喜欢她的,或许就是面对冷舒窈他没有动心的感觉,才令他的判断变得准确。 “他若不死,我定以佳人醉的十倍毒性还他。”留在她身上的灾难又岂是一个“爱”字能够抵消的,“不过,他既然病逝,就当是他的运气吧,我拜托独孤鹰扬将他和青龙门的人安葬了,你有时间去拜祭一下吧。” “多谢。”杭清川竟没想到小梦不仅放过了杭亭的生前,亦放过了他的死后。 “你想知道的都知道了,你可以走了。”小梦私心上不希望杭清川在她这里停留得太久,他们没什么话可说,待的时间越久就越会令人起疑。 “你有没有什么话要我带给什么人的?” “无尘,他还好吗?” “你是说越家三少主?” “是。” “我没有见到他,据说是被软禁在自己的内院了,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那就好。”有了越无尘的消息,她才算稍稍安心了。 第281章 阻止 没有被责难,没有被惩戒,就还有余地,就还有重新突破枷锁的余地。 小梦担心的更多则是另外那些还会关心自己的人:“如果你见到了洛叔叔或是师父,请你转告他们,不要为我而犯险。” 按照越冥尘的脾气,他擒得梦魂宫主的事情就算现在不声张,只怕不久之后也会宣扬出去,不弄得人尽皆知就不是他的作风,消息会口口相传,传到关心她的人那里。最先得知的十有八九是丘山雅苑,随后是梦魂宫和无忧城,他们哪一个都不会轻易放手任她出事,一旦出手,就是与大半个武林为敌。 小梦不愿让他们牵扯太多,可她也知道,就算说破了嘴,该来的人还是会来。 “我担心这会是一个局,连你自己都要万事小心。” “我会的,那你自己多保重。” 自始至终,小梦都没有正视她,单纯地背对着,也是不希望再用自己的脸去刺激一个受了刺激的人。 她记得,杭清川一直将杭亭视为信仰,作为杭亭的儿子是他的骄傲,他喜欢听别人赞赏他的父亲,也希望自己能让父亲的脸上增添光彩,因此他才会不断努力着,想要达到父亲的成就,甚至去超越他。 可是到头来,他的父亲到底是一个英雄还是一个禽兽,连他自己都不敢下定论了。 光明之下总有阴影,黑白的界限中央往往还有灰色。 “亡者已逝,他只需记得他是你的父亲就够了。” 这是小梦给他的宽慰。 无论他做过什么,对的、错的,父子之间始终都是血脉相连,亲情不会假,至于其他的,不该轮到杭清川去承担。 “谢谢。” 杭清川感激小梦最后的这句话,带给他的不仅仅是慰藉。 她不是唯一的受害者,却是唯一的幸存者,就当是她一人代表了所有人的心意吧。 哎,自欺欺人,有时候,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你是真的不在乎还是假装不在乎?” 杭清川走了,可是小梦身边的人却依旧没有断。 只不过,这一次,在她耳畔响起的声音来自屋外,一个非常隐蔽的地方。 云武按照越兴尘的吩咐一直在小梦的附近守着,没有现身,只是保护着她的安全,留心着状况。这院子毕竟是越兴尘的地方,比起其他人,他更加熟悉,因此才能够避开看守的视线,躲进盲区。 他一字不落地听到了小梦与郗之恒的对话,听到了她与独孤鹰扬的对话,也听到了她与杭清川的对话。他越听越觉得困惑,越听越觉得她与最初认知的模样差距越来越大。 “你究竟为什么活着?你还要为什么撑着?” 云武以为,她应该会用更果决的办法结束这场报复,这场任人宰割的游戏。 “这不是我认识的那个楚思晴。” 的确不是。 “楚思晴?她已经死了。”小梦喃喃着,不知道外面的那个人有没有听到。 在离开无忧城的那一刻起,她就当自己死了,小梦也好楚思晴也好,都是不该再出现的名字,而她自己只剩下一副躯壳,留着空壳子,还一个人情。 “我可以帮你解脱,只要你一句话。” 是啊,这么近的距离,只要他一招就能带给小梦解脱。 可是小梦究竟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究竟还要做什么才能放心地离开? 她还能做什么? 她真的无能为力,累得连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你想睡了对不对?”小梦在自言自语。 “你该睡了,别人的一切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呢?你又帮不了他们。”小梦在自问自答。 “现在的你只会连累关心你的人,你不是在帮他们,你是在害他们!”小梦在自暴自弃。 “你还指望什么奇迹吗?人的一生哪有那么多奇迹会出现,尤其是你这样沾满鲜血的人。”小梦在自轻自贱。 浮沉半生,宛若一梦,真希望此梦永远都不会再醒过来。 云武差一点就动手了,可到底还是差了一点。 “你为什么要拦着我?”他在出手的前一刻被越兴尘拦下了,他不懂为何到了这个地步他还是不肯放手,“当初要她死的人是你,如今让她生的人还是你,你总是与她的愿望背道而驰,你到底是视她为朋友还是敌人?” 越兴尘道:“我答应了无尘要救她就不会食言。” 不管他视小梦为敌人亦或是朋友,她都不会影响越兴尘暗下的决定,哪怕他欣赏她,但是他所做的一切都从来不会去站在她的角度,从她的立场去思考,他所做的都只是为了一个人,那便是越无尘。 他要杀小梦,是因为担心小梦心存不轨会伤害越无尘;他要救小梦,是因为不想让自己的兄弟伤心;他拦住了云武,是因为他答应了越无尘一定会带着他和小梦一起离开,活着离开。 “就算她要死,我也绝对不会让她死在望岳城。” 至少,在越兴尘的眼中,就算小梦早晚一死,她也要回到能够承载她生命分量的那个怀抱里,不管是谁,可绝对不会是越冥尘的眼前;她需要回到能够给她安宁的净土中,而非是这片龌龊的土地。 当然,他还有最后一点私心,也算是为望岳城再多做一点点打算。如果小梦死在了这里,望岳城仍会是后患无穷。 “你想怎么办?”既然成全不了小梦,云武就只能继续帮助越兴尘完成他的计划。 “我已经传信给易攸宁了,希望他们来得及赶到。” “只靠洛家的力量?只怕未必能够救的到人,毕竟这一次,越冥尘请到的高手实在不算少。”云武细细地数着近日做客望岳城的人,派头和名声是一个比一个高。 “你难道忘了,在她的背后是无忧城。” “不是说她与若问师徒决裂了么?” “你相信?”越兴尘反问,他觉得云武不会是那种轻易相信流言的人。 “我不信。”云武从来就不曾让流言入耳。 “但是有些人会信。”居心叵测的人通常都会把自己的对手想得弱一点,再弱一点,以壮壮自己的胆子,越兴尘就打算利用这些人忽视了他们师徒的关系这一点,出其不意。 “你想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云武觉得越兴尘的想法有些理想化,“我觉得不会那么顺利,你不要低估了越冥尘的心机。” “我没有低估他,我就是想跟他正面拼一次实力。” “你决定了?”云武又惊又喜。 “我早该从上一次就下定决心的。” 越兴尘有些后悔,其实上一次小梦大闹越宅的时候他就想过要离开的,可是因为那个时候越冥尘的那一句“你且用内功护体,不然我担心你受不住这三十下”,让他有些动摇,他仿佛看到了越冥尘内心深处的情感,还不至完全泯灭人性。 第282章 误解 加上之后越兴尘卧床休养了很长一段时间,越冥尘也没有再对他有任何过激的行为,还常常探望他,让他安心休养,才让他离开的念头弱了下去。 但是这一次,越冥尘对付小梦的手段让他实在无法再容忍下去,他若再不离开,说不定下一次又会面临相似的情况,不知还要违心地去伤害多少他不想伤害的人。 “那你打算怎么办?”云武更希望借助她背后的力量好好成一番事,“离开望岳城之后,又怎么办?” “我还没有想过,或许会跟你一起浪迹天涯,你可愿意?”越兴尘的目光如水,充满了柔情与期待。他憧憬着在未来的某一天,能够不必再去顾忌世俗的眼光,与他爱的人策马驰骋,四海为家。 “如果你想,那我便陪你去。”面对这样的越兴尘,他舍不得拒绝,哪怕他希望越兴尘可以趁此机会闯出一片天地,可还是更愿意尊重他美好的愿望。 更何况,那也算是他们共同的愿望。 “这些日子你派人留心城外,切记一定要是我们信得过的人,一旦洛家人出现,立马告诉我。我去安排落脚的地方给他们,不能让他们过早暴露从而让越冥尘产生戒备。” “那我亲自去。”云武不确定除了自己之外在这种关键时刻还有谁能信得过。 “可是楚姑娘这里……”越兴尘放不下小梦,“她的情况反反复复,我担心……” “你根本不用担心,越冥尘比你更不希望她死。” “好吧,也只有你去我才能真的感到踏实。” 除了对方,他们谁都信不过。 越兴尘替小梦肩上的伤换了药,伤口的情况非常不乐观。穿透伤的裂口不大,但是却没有愈合的趋势,创口呈现紫黑色,大有发炎甚至溃烂的迹象。他试着割去表面的腐肉,结果不小心就疼醒了她。 “嘶……” “把你吵醒了。”越兴尘收回了手,用涂了药的布按在了她的伤口上,“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他利落地包扎好,盖上了她的肩膀。 小梦刚才被疼得清醒了不少,尽管倦意阵阵袭来,可就是再也睡不着了。 “谢谢你。”她趁着此刻没有外人的时候向他表示自己的感谢之情。 “小事情,何必言谢。”越兴尘后退了几步,拉开了与她的距离。 “我是谢你在林子出手相救。” “那就更不用谢我了,我是实在不齿越冥尘的所为,不论被困的是谁,我都会做一样的选择。”他嘴上这么说着,实际上也还是多半想着越无尘对她的情意才愤恨出手。 “真是抱歉,又让你为难了。”上一次,这一次,前前后后加起来,虽然越兴尘差一点要了她的命,可最后反而两次救了她,让她反过来欠了他一份难以还清的恩情。 越兴尘轻叹一声:“你我之间,除了道歉和道谢,似乎就没有别的事情可以谈了。” 小梦笑道:“谁让每一次不是你欠我就是我欠你呢?” 越兴尘道:“大家有来有往,扯平了。” 小梦道:“应该是我还欠你一次。” 越兴尘道:“那我就等你再还给我。” 小梦沉沉地坠了一下头:“好。” 他们都知道,这份恩,只怕她是还不起了。 既然还不起,那索性就再欠一次吧:“兴尘,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越兴尘道:“你说。” 小梦道:“能不能帮我照顾清川,我怕越冥尘和独孤鹰扬会对他不利。” “清川?杭清川?”越兴尘略显意外,“他不是越冥尘找来对付你的吗?你竟然还让我照顾他?” 小梦重咳了几声:“我就是怕越冥尘发现他对我没有敌意而迫害他,才希望借用你的身份保证他的安全。” 越兴尘越听越糊涂:“他跟郗之恒难道不是一路的?” 正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一直认为杭清川和郗之恒走得近,是因为性情相似,心胸估计也差不多,看到郗之恒就能了解杭清川是个怎样的人,既然郗之恒狭隘且势力,那么杭清川大概也差不多,结果,似乎并不是那么回事。 “他们不过就是因为父辈的交情才走的近些,清川的性情温和,对郗之恒的一些作为视若无睹,能包容的就包容,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们就是同一类的人。” “话说青龙门灭门,只留下了他这个唯一的活口,能够从独孤鹰扬手底下把人救下来,想必也只有你能做到了。”云武最初见到杭清川活生生地来到望岳城以为是他幸运地躲过一劫,现在才知,原来这世上没有那么多运气可以消耗,有的都是人为的努力。 “我与他年少时结缘,欠他一个恩情,就在那个时候还给他了。当时独孤鹰扬也在,他知道我跟清川交情匪浅,现在他们都在这里,表面上相安无事,但是我总觉得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云武仔细琢磨着:“有可能独孤鹰扬根本没有打算告诉越冥尘任何关于杭清川的事情,任由他误解他与你之间有着灭门之仇,实际上是留下余地,给他选择的机会。” “杭清川可以选择出手也可以选择不救,不动还好,若动了,独孤鹰扬就有借口斩草除根,永远除去这个祸害。” “也有可能是越冥尘装作不知情,故意让杭清川来,甚至给他机会救你,跟别人来个里应外合,好让他一网打尽。” 越兴尘不了解独孤鹰扬,所以他不敢妄下判断:“现在说什么都是猜测,我们能做的就是想好万全之策,以不变应万变。” “你们有计划了,对吗?”小梦知道自己劝不住他们,“不管你们的计划是什么,到了紧要时候,求你们放弃我。” “不会的,我相信我们都可以全身而退的。”越兴尘非常有自信。 他相信凭借自己和云武对望岳城的熟悉,凭借洛魂飞父子的实力,凭借梦魂宫的协助,凭借无忧城的势力,他一定可以把想要带走的人一个不落地带走。 小梦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笃定,那是一种坚不可摧的信念,是她从未在他眼中看到过的坚持:“我相信你。” 面对这样的他,小梦只有给他鼓励和希望。 但是,他们最大的对手,不是越冥尘,不是独孤鹰扬,也不是郗之恒之流,更不是其他任何前来寻仇和灭口的人,他们最要提防的那一个,是最不起眼、看起来最文弱的那一个。 “兴尘,阿武,切记,远离楚思柔。” 同样的忠告,小梦又一次讲给了越兴尘和云武。 越兴尘记下了,却不能理解她此言的意义:“楚思柔?” 可是,他还没有来得及继续追问,就被来人打断了。 “二少主。”来的人是郗之恒,“不好意思,打扰二少主和佳人叙旧了。” 越兴尘故作严肃,问道:“你怎么来了?” 郗之恒毕恭毕敬,人在屋檐下,倒是显得客气多了:“是大少主有请楚大小姐,说有稀客到,楚大小姐一定特别想见的。” 第283章 狡辩 小梦有些担心,沉默不语,可是眉头已紧紧凑在了一起。她害怕是若问等人提前出手了。 越兴尘也有些担心,追问着:“是什么人?” 郗之恒道:“当然是楚大小姐的亲人了。” 亲人? 什么时候的亲人? 越兴尘和云武还在选择和思考中,小梦却已用小臂撑起了身子,贴着床边的雕花木屏缓缓坐了起来。 “她终于来了。” 小梦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是若问。 她,那个她刚刚还有提到的她,楚思柔。 那个小梦曾经至亲的人,现在毫无关系的人。 她早就想见她一面了。 细细算来,小梦与楚思柔上一次面对面还是在楚思柔和洛其琛的婚宴上,她们大打出手,洛其琛还差一点为了救楚思柔而被小梦砍了半个手掌。 再后来,就是在悠然山庄,没有现身的楚思柔用精湛高深的内力引得小梦忌惮,她们互相试探,互相确认了对方的存在。 随着伪装被拆穿,楚思柔销声匿迹,小梦猜到或许她回去飞鹰门,最终也毫无证据。 她们之间素无来往,可是嫌隙与恩怨却好像比任何人都要多那么一点。 这一点,从过去,到现在,日积月累。 没有来源,就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样,令人费解。 “我跟你去见她。” 小梦是自愿跟他去的,可是离开的过程更像是被押解出去的,她虚浮的脚步令她连站都站不稳,被人架着、拖着,带出了越兴尘的视线之外。 “你猜到是谁了吗?”云武反问着越兴尘,他自己大概想到了,想听一听越兴尘的想法是否也跟自己一样。 越兴尘注视着他的眼睛:“楚思柔。” 四目相对,他们的心,他们的思想,仍是默契无间。 “你来了。” “我来了。” “为何来?” “为你来。” 当小梦出现在楚思柔的面前时,好胜的心令她强打起万分的精神,甩开身旁人的钳制,稳稳地站着。 她们的对话太简单,简单的根本就不像是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至少四年的姐妹。 四年里,她们几乎是从未有过交集。 楚思柔如众星拱月,被人围绕着、爱护着,十指不沾阳春水,脚下不沾人间土,是楚江阔含在嘴里怕花了,捧在手心怕碎了的小宝贝。 她住的屋子是整座山庄里最大的,她说一句喜欢合欢花,楚江阔就下令整座院子都种上合欢树,她说一句看得厌烦了,楚江阔就立马将所有的树砍去,绝不拖到第二天。 她的衣服是选的质地最好的料子由城中最好的裁缝量身裁制的,就连上面绣的图样都是最好的绣娘一针一线绣出来的,而且那图案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她吃的东西是重金聘请的五个厨子单独为她做的,天南海北,山珍海味,几乎日日不重样。 她出门坐的马车都是极好的马匹,钉了黄金的马掌,不一定跑的多快多稳,但一定够奢侈够张扬。 她所学的武功是天下最诡异却也最厉害的武功,楚江阔在得到噬魂秘籍之后就将它传给了楚思柔,耐心教导她,从而才让她小小年纪,就完全领悟透了噬魂术的精髓。 楚江阔恨不得把全天下最好的一切都摆到她的面前,只要她高兴。 可是,楚思柔享受在如此的关爱之下,内心始终空荡荡的,根本找不到存在的意义,所以她偶尔也偷跑出去,跑出去挑衅,跑出去杀人,好像只有亲手感受到生命在指缝间流逝的感觉时,她才能够得到满足,才能填补她内心的空虚。 正是这样,让她遇到了独孤鹰扬,她才终于意识到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相反的,悠然山庄里的楚思晴如众矢之的,完全没有一个作为大小姐而存在的影响。 空荡荡的处所,光秃秃的院子,只有一颗参天老树与她作伴;一件衣服要穿到连溱溱都不愿继续缝补的时候才会扔掉;吃的东西清淡简单,每日不过一两样素菜,偶尔有一些肉和点心;出门的马的确不错,因为她总是与楚江阔共乘一骑。 唯一能够跟楚思柔媲美的,就只有她的一身武功了。 她不争不抢,不吵不闹,在小院子依旧过着自己的日子,到头来,却到底还是没能平安度日。 “坐吧。” “好。” 屋子里只有楚思柔一个人,她们相对而坐,氛围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好像每个人身后都抵着一柄冷冷的剑,稍有差错就会被人一剑穿心。 “我们终于又见面了。” “我倒宁愿不见你。” “不见我你又如何能够解开你心中万千的疑惑呢?” “我见了你,你就会如实告诉我吗?” “说不定我心情好对你有问必答呢?” “哦?你会吗?” “你大可以试试,反正你也不吃亏。” 这样的开场,也就只能是她们才会如此。 “为什么要陷害我?”小梦开门见山,不跟她客气,更无心跟她兜圈子。 反倒是楚思柔,似乎并不想那么快就直奔主题:“真是无趣,怎么一开始就说这么沉重的话题?我哪里有陷害你?我一直都在帮你呀。” 真是奇了。 小梦冷笑一声:“帮我?那你倒说说,你都帮我什么了?” 楚思柔还在小梦的面前卖弄着她的茶道,一边烹茶一边道:“我帮了你很多啊,如果不是我,你怎么可能那么顺利地就让楚江阔喝下掺了化功散的茶?如果不是我,你怎么可能还有机会亲手杀了楚江阔?如果不是我,你又从哪里能够得到鹰扬那么好的帮手?如果不是我,你又如何让你那位替身发现洛其琛竟然心有所属?如果不是我将楚江阔和杭亭的恶行公之于众,你又如何解释你做的事情其实都是在为民除害呢?如果不是我……” 她越说越多,说得好像小梦经历的所有事情,做过的所有决定,完成的所有事情都跟她都关系,好像没了她,小梦就根本没有了意义似的。 “那我真的要洗耳恭听,看看楚大小姐是如何帮我的了。”小梦让位,大小姐的虚名罩在她的身上太久,压得她透不过气。 楚思柔吃吃地笑着,花枝招展的模样被她鲜艳的红色衣裙衬得分外妖娆,她是那么美丽诱人,又是那么魅惑动人。 “你以为你派人易容成伺候我的丫鬟我会不知道?就凭你安插进去的那个人就想神不知鬼不觉地在楚江阔要喝的茶里下毒,简直就是痴心妄想。”楚思柔从婚宴开始说起,“是我把化功散藏在指甲里,在敬茶的时候偷偷地撒进去的。” 那一日婚宴上,宾客来来往往,进进出出,乔装易容成雅苑的丫鬟其实非常容易,尤其那个人还是楚思柔身边的人。楚思柔嫁到洛家只随便点了几个年纪小的常年伺候她的,让她们提前到雅苑准备。 第284章 心思 那些小丫鬟跟洛家的人都不相熟,就算被人替换了其他人都未必能够有所察觉。于是,凌素衣就趁机偷龙转凤,换了一个人进去。 “你的人自以为下了毒,却不知道她的药包早就被独孤的人换走了。” “聪明如你,怎么会想不到这过程中风险很大,也极容易出差错,可你还是一意孤行,连个万全之策都不去想。” “若不是我,恐怕你的毒就下到你亲生父亲的茶盏中了。” 混乱之下,没有谁能够保证杯盏的顺序不会颠倒,到底还是在选人的时候就出了差错。 “其实你没错,错的是那个执行你指令的人。”楚思柔又换了一个角度,“你把太多的精力放在悠然山庄了,就忽略了雅苑的情况竟然在微妙之中发生了变化。” 这些事情,小梦之前并不知情,她以为一切都按照她的计划在进行,没料到中间还有这么多变数。而事实上,小梦的计划是周全的,她预计的方法其实跟楚思柔一样,也反复叮嘱凌素衣不要太过着急把人取代了,只不过,当时凌素衣同样有着别的心思,才导致她提前出了手,违背了小梦的指令。 其中的原因,大概就是凌素衣的本心了。 “她没有错,她只不过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罢了。”小梦后知后觉,自己最信任的人在那个时候原来也揣着与她不同的心思,“她不会在意中毒的是楚江阔还是洛魂飞,因为不管哪一个,她都乐得去看他们的结局。” 楚江阔中毒,那就是完成了小梦的计划;洛魂飞中毒,凌素衣就可以出一口心中的恶气,如果小梦责怪起来,她就可以用她身世的秘密去燃起她内心仇恨的火焰,借小梦之手为自己的母亲报仇。 冤冤相报,无休无止。 楚思柔这下好奇了:“怎么?你连自己的人都掌控不了吗?” 小梦道:“人心难测,有谁能完全掌控别人的内心?” 楚思柔对此十分认同:“不错,只可惜你意识到的太晚了。正因为我从来不会相信任何人,所以我现在活得比你好。” 小梦道:“的确,这一点,我实在自愧不如。” 楚思柔嘴角含笑:“你就是太急,太心软,太容易相信人,才会有今天的下场的。” 小梦相信了楚江阔,结果就毁在了楚江阔的手上;小梦相信了凌素衣,结果凌素衣却瞒她瞒得最深。 小梦低着头,没有给她回应。 楚思柔也不管她,继续道:“还有你配的蚀骨水,你可知那东西烈性极强,一般人撑不过十天就一命呜呼了,你下手没个轻重,楚江阔差一点连七天都撑不下去。” “是你帮他缓解的毒性吧。”小梦对于蚀骨水也没有任何把握,配出来的毒究竟能发挥怎样的效力她是没有预计的。她不是杭亭,不会拿真人去试毒,所以她最初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完全没有效果亦或是效果太过明显。 “我帮你延续着他的性命,替你看着他生不如死的模样,你是不是该感谢我?” “解药还是独孤鹰扬给你的?” “是啊,他告诉我说蚀骨水源自魔教,可是魔教早就在二十年前覆灭了,他能够搜集到的资料有限,也不知是不是真的有效。不过还好,他的心思没有白费。” 听起来,楚思柔貌似还不清楚独孤鹰扬魔教遗孤这一身份。 “是我把他想的太简单了。”小梦之前没有留心在独孤鹰扬背后还有人在指点一二,她一直以为自负如他,是不会甘心被人控制或者是听任何人的话的。 楚思柔却不以为然:“不是你把他想得太简单,是你把我想得太简单了。” “这倒是。”小梦何止把她想得太简单,是根本没有在意过她,“只怕没有人会想到你们两个会认识。” 明明是不共戴天的仇敌,竟然成了同仇敌忾的朋友,甚至是彼此的知己,倾心携手。 “独孤一开始是不敢跟你有太多合作的,因为在他眼中,你的身份实在太过神秘,他捉摸不透,又不确定你有几分可信。是我建议他去和你联手的,由你在明处吸引视线,他在暗处完成自己的大业。” “如此说来,早在我找到独孤鹰扬的时候,你就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 “不,我并不知道。”楚思柔当时都以为楚思晴早在几年之前就死了,“我也没有想过楚江阔豢养的杀手也会有失手的时候。” “那你为什么要独孤鹰扬选择我?” “因为梦魂宫与楚江阔有仇,因为你的武功确实不算弱。独孤需要一个好的帮手,放眼整个武林,对他没有什么威胁又愿意帮他的人,除了你我之外,我还真找不到第三个。可是你知道,我这个人一向不喜欢轻易出手,所以就只好辛苦姐姐了。” 不显山不露水,是楚思柔一贯的准则,她不随意出手,可一旦出手,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有时候,是她喜欢赶尽杀绝,有时候,是她控制不住,不过渐渐的,她也根本不想去控制。 人命在她眼中不过廉价如草芥,根本不值得她在意。 “那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将梦魂宫主和楚思晴联系在一起的?” “是你自己告诉我的啊。” “我?”小梦觉得有些可笑。 “如果你要对付的只是悠然山庄、青龙门和凤舞帮,我大概也不会立马想到是你,因为他们三个是老搭档了,干的那些个破事儿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跟他们结仇的人肯定不止你一个,偶有漏网之鱼也不是没有可能。” “只可惜你没有想到那个漏网之鱼会是我。” “是呀,毕竟你是我所耳闻的遭遇之中,最惨的一个。换成别人,早死了八百回了,怎么可能还活着,还有力气回来报仇。” 楚思晴的存活完全就是一个奇迹,是生命意志突破了身体的极限创造出来的奇迹。 不过奇迹在一个人身上出现一次就够了,绝不可能再有第二次,因此眼下的死劫,对她来讲,能够度过的几率实在是太低了。 “看来楚江阔并没有瞒着你。”小梦只觉得那个人实在是过分,对他的亲生女儿都毫不隐瞒自己的丑恶行径,要不是他讲给她听,楚思柔又怎么可能知道整件事的全貌,事无巨细,全都知道。 “不,你错了。”楚思柔否认了这一点。 “我哪里错了?” “你的一切,并不是他讲给我听的。” “那你怎么知道?” “我待会儿再告诉你,反正我们今天要说的太多了,咱们一件一件慢慢来。”楚思柔故意绕了个弯子,又继续说回刚才提到的对她的身份进行辨别的这件事上,“你错就错在不该以无忧城为筹码让独孤鹰扬与你合作,那三个字,就足以暴露你的身份。” 第285章 追溯 “可除了无忧城,我好像再也想不出更有价值的东西能吸引他的目光。”小梦当时既是被仇恨冲昏了头,也是因为有些无奈,找不到更好的条件与独孤鹰扬谈判。 楚思柔却道:“你自己不就是最有吸引力的东西?” “我?” “你的身份,就足够让他大做文章了,或许在他的帮助下,你还可以堂堂正正地揭穿楚江阔的伪装,然后杀了他为自己报仇。而不是剑走偏锋,让他还顶着侠义之名死去。” “你说的容易,可你看看我的样子,我说我是楚思晴,又有谁会信?除了那个名字,除了那套剑法,我还有什么可以证明我身份的东西?单凭我一张嘴,只怕很难说服他。” 大多数的人都是靠眼睛去判断的,眼见为实,没有人会选择相信一个连模样都看不出来的人,就算他们两个联手,就算流言传得满天飞,也不会有人相信,小梦就是楚思晴的。 “你说的倒也不无道理,何况他背后还有我,你提前暴露了身份,就相当于在我面前暴露了身份,到时候我还真的未必会留你这么久。”楚思柔利用她是一回事,忌惮她又是另外一回事,二者常常在她的内心打架,让她不确定该留下她还是该除掉她。 “所以,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要做什么,还帮我去解决可能会产生的麻烦?” “嗯哼?其实我是不愿意嫁给洛其琛的,他那么优柔寡断的一个人,也就只有你找来的那个替身会看得上。不过,既然你想要趁着婚宴动手,趁着楚江阔不在血洗悠然山庄,那我这个做妹妹的也没有理由不帮你实现你的愿望。” 一切都在楚思柔的掌控之下,所有的一切,其实都是在按照她的计划进行而非小梦。 小梦如梦初醒,只剩下自嘲地笑着。 “既然你从开始就知道,又为何要动用佳人醉陷害其琛呢?”她觉得是自己与别人的恩怨连累了洛其琛。 楚思柔轻掩着唇瓣故作惊讶:“陷害?我对他那么好,你竟然说我是陷害他?” 小梦对她的反应实在觉得有些恶心:“好?差一点害死他,这也算好?” 以洛其琛刚正不阿的性情,是宁愿死都不会去伤害别人的,若当时冷舒窈没有守在他身边,那最终的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姐姐此言差矣。”楚思柔微微翘起的兰花指理了理额前的碎发,“洛其琛好歹是个男人,作为他明媒正娶的妻子,我几乎不与他同处一室,为了补偿他,我当然要选个好姑娘陪陪他咯。而你的假思晴又那么喜欢他,我何不顺水推舟成全了他们呢?” 楚思柔说得条条是道,竟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谁让她是人家明媒正娶的妻子呢? 小梦却只觉得不可理喻:“你怎么做,究竟是想成全他们还是为了借此用佳人醉来刺激我?” 楚思柔频频摇头:“不不不,我哪里是刺激你?我不过就是想看看你对佳人醉的抵触和畏惧是不是还跟当年一样,是不是还是一闻到那气味就怕得要死。顺便呢,我还想证实一下,你就是你。” 尽管无数苗头都证实着小梦就是当年死里逃生的楚思晴,可楚思柔没有亲眼见过就还不敢肯定,于是才会有了悠然山庄那一场互相猜忌的戏,才会让洛其琛变成了被利用的工具。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对我下手?就像你今日让独孤鹰扬对我下毒一样。”小梦只觉得她的做法实在太过迂回。 “那怎么样一样呢?今日是今日,那日是那日,可不能同日而语。今日我是在帮你缓解毒性的发作,你体内的化功散要是没有了佳人醉的牵制,很快就会失控的。我怕我自己给你,你不肯接受我的好意,就只好让跟你关系更好一点的独孤鹰扬去帮我办这件事咯。” 楚思柔一副楚楚可怜的委屈模样,还好小梦看不到,否则一定会很想冲过去打她一个响亮的耳光。 “你应该还有别的目的吧。”小梦绝不会轻易相信她做事就只有一个目的。 楚思柔又呵呵地笑了起来:“还是瞒不过你,谁让当时楚江阔快不行了呢,我自然要给自己找个适当的理由离开洛家了。” “哼,你知道其琛一旦和别的女子有了关系,就一定会对她负责,到时候他自会求你体谅,而你就能够以一个完全弱势的地位名正言顺地离开洛家。” “你在利用他的责任心来达到你自己的目的。” 提到这里,楚思柔的眼神又变得凌厉了:“是,本来一切都在我的计划之内,我完全可以作为一个被放弃的可怜女子的身份离开,我完全可以为了成全洛其琛的哀求而让他欠我一辈子。可是,偏偏半路杀出来一个易攸宁,坏了我的事。还有梦魂宫主那个老女人,让我不得不提前离开,还走得那么狼狈!” “当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小梦略有感叹。 楚思柔冷哼一声:“你也别得意,这点意外对我而言根本不算什么。” “我知道。” “再后来的事情,我想你应该也都能想得出了,在悠然山庄我们谁都没能瞒得住谁,只不过你就是没有确凿的证据证实我跟独孤鹰扬在一起罢了。” “难道这就是你在独孤鹰扬面前隐瞒我身份的原因?” “算是吧,反正他知不知道都不会影响大局,我说不说又有什么不同呢?” “你早就料到他会败走无忧城?” “无忧城是个深不可测的地方,就凭他现在的实力,简直就是以卵击石,正好让他去碰碰钉子,才更能体会到我的重要性。” 小梦暗自感慨,在他们的关系之中,独孤鹰扬果然还是被牵线的那一个。 “听你说完,我似乎真的应该好好感谢你,如果没有你的帮助,我还真没有办法报仇。” 楚思柔频频点头,满脸得意:“那当然了。我的好姐姐,别说我这个做妹妹的不关心你,你看看我为了做了这么多事,哪一件不是顺着你的心意去的。” “你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就帮你搞定楚江阔;你要找帮手报仇,我就让独孤与你联手;你的人喜欢洛其琛,我就把人送到床上去;还有你被人误会的时候,我就让天下人都知道楚江阔、杭亭和郗远是个什么货色。” “你该满意了吧?” 是啊,小梦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她想做的,都有人帮着她完成了。 只是,她有一点不明白。 “你为什么要对付楚江阔?” 这就是最大的疑点。 按理说,楚江阔是楚思柔的父亲,他对她极尽宠爱,无论如何都不该成为她的垫脚石。 楚思柔似乎一直在等着她的问题,直截了当地告诉了她一个谁都不知道的真相。 那个答案,让疑云豁然开朗。 “因为,他根本不是我的父亲。” 第286章 秘密 “呵,呵,还真是造化弄人啊。” 小梦不是没有想过这样的答案,可每次想着想着就又被自己推翻了。精明如楚江阔,怎么会连孩子是谁的都不知道呢? 以他的行事作风,是绝对不会容许自己的妻子与别的男人花前月下,珠胎暗结的。悠然山庄全部都是他的眼线,就算他疏忽了,后继的庄主夫人也不会找到机会和别人苟合。 “怎么感觉你看上去一点都不意外呢?”楚思柔竟然有一点小小的失落,她不太满意小梦此时此刻平静的反应。 她以为,听到这么诧异的结果时,小梦一定会非常惊讶,又或者是恍然大悟,可不管怎样,都不该是完全平静的。 听出她言语中的失落,小梦反而才真的有些意外:“这样不是很好吗?” “好?哪里好?” “总比你们父女相残要好得多。” 小梦对于亲情的概念一直都很模糊,很茫然。她常常在想到底怎样的感情才能算是亲情?是不是一定要血脉相连才可以?是不是只有真正的亲人才会发自真心地爱对方? 想着想着,好像是,却又不是。 根本就没有一个明确的答案,那些很微妙的关系,让她相信着,又质疑着。 沐子歌与若问,洛魂飞与洛其琛,洛其琛与洛羽涵,他们都是至亲之人,他们的情感充满了温和与包容,无论对方做什么,是对也好是错也好,都不会去指责,无论他们经历了什么苦难,遭受了什么重击,对方都是彼此最坚实的后盾,是永远不会放弃他们的保证。 那种信任与支持,是不需要任何理由的。 她本来也认为没有血缘的人同样可以成为亲人,就像洛魂飞待易攸宁那样,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都能始终坚定不移地去相信,去维护,令人羡慕和尊敬。不过结果,人家还是亲生父子。 但是,洛魂飞待她也是同样的好,轻珊还有凌素衣也一样。 让她对亲情抱有怀疑与畏葸的,大概就是楚江阔与她还有楚思柔之间的恩恩怨怨吧。 “什么至亲,什么父女,不过都是些借口罢了,用来掩人耳目的。人与人之间,若是有情,管他是发自什么,都不会相负;若是无情,纵使是血脉相连照样会反目成仇。”相比之下,楚思柔就显得透彻得多了。 不被表象所影响,不被虚无的名分所牵绊,只看到人心深处,只在乎人性的本质。 “或许,你说的是对的。”小梦既然自己想不明白,就试着去接受其他人的理解,谈不上豁然开朗但也会再百思不解了。 “我一直在等你开口问,可你一直都不问,反而说些无关痛痒的东西,是在等着我主动解惑吗?”楚思柔的关注点不在这上面,她迟迟等不来小梦的疑问,想要解惑都没了开始的契机。 小梦略显迟疑地瞥了一眼楚思柔的方向:“我?问什么?” 楚思柔死死地盯着她的眼睛,在她的眼睛里感受到了极大的被轻视的感觉:“不要以为你不看着我,我就看不透你的心思。” 她的语气有一些愠怒的感觉,不明显,但也没有刻意隐藏。 小梦却笑了,笑得非常无奈,对于她的多心,感到非常无奈:“难道越冥尘和独孤鹰扬没有告诉你,我已经看不见了吗?” 楚思柔确实不知情,刚才也没有在意,现在仔细一看,才发现那双眼睛的确没有焦点。 可是,那眼神,完全不似失明的人会有的眼神,甚至还比以前多了几分从容不迫,这就让楚思柔更加厌恶了。 “是谁那么大本事能把你的眼睛弄瞎?” “拜楚江阔和杭亭所赐,积累的毒终于按捺不住冲进了我的眼睛里。” “不好,不好。” “不好?” “当然不好。” “为何不好?” 这两个人又开始了循环的一问与一答。 “比起被毒瞎,我更加期待有一双手去戳瞎你的眼睛,然后抠出来送给我,让我日日把玩。”楚思柔字字透着狠辣。 小梦闻之一笑,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她与楚思柔究竟有什么矛盾,连她自己都说不上来。 “你是不是想我问你,为什么同样不是亲生父女,他对我和对你的差别那么大?” “你不好奇吗?” “好奇,又不好奇。”好奇是因为小梦想知道其中的秘密,不好奇是因为知道了也不会改变现在的局面。 “好了,我也不跟你绕弯子了,总是要在你死之前不让你带着疑惑走。”楚思柔的心情又平复了下来,她忽然想明白没有必要去生一个瞎子的气,更没有必要跟一个要死的人暗自较劲。 “请讲。”既然有人要说,小梦也没有理由拒绝不去听。 漫漫时光,有些老故事陪伴,时间过得还快一点。 “其实很简单,因为楚江阔根本就并不算个男人。”楚思柔提到这一点时,口气里都是不屑,“他没有生育的能力,所以才会用别的方式掩盖他的无能,满足他作为一个男人该有的尊严。” 一语道破,似乎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他为了掩饰自己的不举,就拼命地玷污其他女子,为了发泄自己的欲望,为了排解羞辱之心,他就用极端的手段去代替,去折磨,从而掩盖住本质。” “他娶妻不过就是做给别人看,一个受人敬重的大侠怎么可能一直孑然一身,那样会引起多少人的猜疑,他需要一个有名望的女子抬高他的地位、满足他的虚荣,所以他盯上了谷梁文茵。” “不知道是谷梁文茵幸运还是不幸,她在遇见楚江阔之前遇到了洛魂飞,还有了他的孩子。” “楚江阔自然清楚那孩子是谁的,可是他表面不动声色,好好地待她,反而让谷梁文茵觉得心中有愧。” “不过呢,他的本性是瞒不下去的,在二人成亲之后的那些日子里,他就暴露无遗了,以致于谷梁文茵对他是又怕又恨。” “谷梁文茵生下你之后,悠然山庄也陆陆续续被楚江阔清理了干净,他对她也就没有了之前那么体贴,变本加厉的折磨,加上小小的手段,不会造成明显的外伤,却让她疼得难以忍受,夜不能寐。” “不过,楚江阔也没想到她竟然真的敢逃跑,就下了必杀的指令,那些人将谷梁文茵逼到跳崖,连带着年幼的你一起,倒是省了楚江阔的麻烦。” “反正,就算你不坠崖,楚江阔也不会留你到成年的,你的下场或许比现在还要惨。” “如果你只是别人的孩子他或许还可以善待你,但是你偏偏是洛魂飞的女儿,他一向讨厌洛魂飞,有你在手上,不好好折磨你以泄他心头之恨怎么行。” 小梦没有跟她解释自己和易攸宁互换的身份,就静静地听着,听着,知道的越多,就越替洛魂飞遇人不淑感到悲哀和遗憾。 第287章 身世 “他为何那么恨洛魂飞?” 楚思柔其实也不大说得上来:“这世上无缘无故的恨太多了……” 她顿了一下,盯着小梦看了片刻,才又接着道:“毕竟,洛魂飞的为人要比楚江阔正直得多,做事光明磊落是真正的大侠;他的武功也要比楚江阔扎实得多,内功浑厚,剑法超绝,不容小觑。虽说洛魂飞一直尊敬着楚江阔,什么风头都让楚江阔出了,可是楚江阔自己清楚,说自卑也好,嫉妒也好,反正,有这样一个事事强于自己的人在身边,他怎么能不恨呢?” 小梦不能理解,也不想去理解,楚江阔的逻辑是她永远都看不明白的。 不过,楚思柔看上去似乎非常能够明白楚江阔的心境,因为她自己差不多也是那个样子的。 “你的事都算是后话了。” “谷梁文茵死了之后没多久,他又娶了一位落魄的小姐,至于那户人家是如何落魄的,我们现在也搞不清楚实情了。”楚思柔话里有话,仿佛在暗示那又是楚江阔故技重施的杰作。 “那位小姐温柔贤淑,满怀期待地嫁给了当世最厉害的大侠,以为自己能够一生无忧,被丈夫好好疼爱。但是结果,她发现自己大错特错了。” “楚江阔根本就没把她放在心上,别说疼爱了,就连简简单单的关心都没有,他只将她视作工具,能够带的出去炫耀博得他人赞许和夸耀的工具。她的美貌不过就是他楚江阔的门面,她的贤惠不过是他获得别人羡慕的体面。回到山庄里,她的地位卑微到随便一个得宠的丫鬟都能欺负她。” “楚江阔更是将对待谷梁文茵的那一套一丝不差地转移到了她的身上,令她惶惶不可终日,日日活在担惊受怕之中。” “楚江阔竟然让他明媒正娶的夫人在庄里活得一点地位都没有!” 小梦知道那个人就是楚思柔的生母,她也十分同情那位续弦夫人的遭遇:“所以,当她遇到了一个能够给她希望和爱情的人,她就背叛了楚江阔?” 她以为,在楚江阔的压迫之下,那位夫人最终背弃了所谓的妇道,选择追逐自己的幸福,可她忽视了,楚江阔又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妻子在他的控制之内与他人gou合。 楚思柔冷哼一声:“若真是如此,那楚夫人也算是幸福的。不是所有人都会遇到能爱的人,也不是所有人都能遇到救她出苦海的人。” 她的眼神忽然变得阴沉起来,下沉的嘴角,怒目地盯着桌角一直看着:“你能想象吗?楚江阔为了隐瞒自己不ju的事实,竟然下药,让自己的妻子跟别的男人圆房。” “就在某一日的夜里,楚江阔在母亲的食物里下了佳人醉,然后趁着她被药效控制的时候将她拖进了密室。密室里困着一个男人,那个男人同样被下了药。就这样……(适当省略)当第二日母亲醒来的时候,她还在被那个男人紧紧地拥抱在怀中。母亲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拼命回想之前发生的事情,最后她才明白,一切都是楚江阔的算计。” 楚思柔控诉着楚江阔卑劣的行径,也在无意之间改变了对那女人的称谓。 “母亲知道楚江阔不爱自己,可却怎么都想不到自己的丈夫会把自己送进别的男人的怀里。” 小梦顿时觉得心里塞塞的,为那位夫人的遭遇感到悲哀:“楚江阔这么做难道就是为了要一个孩子?一个跟自己毫无关系的孩子?” “不错!在那之后,母亲就被困在了密室中,被楚江阔日日用佳人醉迷失心智,完全就成了被他操纵的傀儡。” “她一个堂堂的庄主夫人,竟然要与一个她根本不认识的男人共处一室,还要没日没夜地被他摧残,目的就只是为了怀上一个孩子,一个陌生男人的孩子。” “母亲的尊严完全被楚江阔践踏,完全被他摧毁了。” “终于,母亲有了身孕,楚江阔才肯放过她,将她带出了那间密室。” “那个时候的母亲精神恍惚,食不下咽,整个人如惊弓之鸟,生怕别人靠近她。可是楚江阔怎么能够容忍她那个样子,他极尽手段地去折磨她,让她越来越害怕。在楚江阔的威胁下,母亲不得不故作笑颜,为‘他们’的孩子高兴着,吃着他送来的补品,保着那个来之不易的孩子。” “可是母亲哪里吃得下,每一次,都是在楚江阔面前硬塞进嘴里,在他走了之后,又全都吐了出来。” “就这样,一直到母亲生产。” 至于那个男人,楚思柔没有说,小梦也没有问。她们都曾是楚江阔的女儿,都见过他最真实的面目,所以根本就不用多说。 在楚思柔的母亲怀了身孕之后,那个没有了利用价值的男人,自然就不会再活下去。 那个人是谁?叫什么?从哪里来?为什么会被楚江阔关在哪里? 这些疑问,都无从得知了。 他悄无声息地被带入悠然山庄,悄无声息地离开人世,连一抔骨灰都没有留下,唯有一滩血水,证明他在这个世间存在过,最后融进泥土之中,无迹可寻。 “其实,在我出生之后,因为谷梁文茵的前车之鉴,还有真相给他带来的威胁,所以楚江阔除掉母亲的念头就没有停止过。只是因为我年幼,他又担心出手太早会引起别人的猜疑和闲话,就耐着性子又等了几年。” “等到我五岁的时候,没等楚江阔出手,母亲就先病逝了。” “那些年里,她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庄内的人都以为她是中了邪疯掉了,全然不知她是被自己的丈夫活生生逼疯的。” “不过好在,苍天有眼,我在几年之后,发现了被母亲藏起来的书信,一封写给我的书信,里面清清楚楚地交代了当年的一切。” “纸张发黄了也皱了,但我依然能够闻到母亲泪水的味道,闻到她眼泪中的苦涩,闻到她内心的辛酸与愤恨。” “所以,从那时候开始,我就决定要给母亲报仇,要让楚江阔付出代价!” 一个年幼的孩子,在心智刚刚开始萌芽的阶段就种下了仇恨的种子,随着时间的积淀,随着阅历的丰富,随着她的能力越来越强大,这份恨意在她的心间生根发芽,不断滋长,最终占据了她全部的内心世界。 她对楚江阔的恨,甚至比小梦还要强烈。 小梦也开始有些同情甚至是可怜楚思柔了,她不敢说她们是同病相怜,但是她却觉得楚思柔要比自己更可怜,更可悲。 小梦也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可她能够从轻珊的描述中感受到从未谋面的父母该有多么恩爱,而楚思柔,不过是一个无从选择的女人被迫生下的孩子。 第288章 噬魂 一个是因为爱,一个是因为无奈。 或许正是因为如此,才造就了两个人不同的性格。 小梦外表孤傲清冷,看似偏执极端,实则内心仍相信爱,仍存在爱,仍有最柔软的地方去包容,仍有宽阔的地方去体谅; 楚思柔外表乖巧懂事,天真无邪,实则早就被恨与怨侵蚀,铸就的铁石心肠,再难被任何柔情穿透和融化。 “可他到底还是将你视如己出,恨不得把最好的一切都给你。”小梦想到这里,倒是要开始嘲笑楚江阔的自作多情,自作自受了。 他以为楚思柔什么都不知道,让他有机会沉浸在扮演一个父亲的角色里不能自拔,殊不知他的真心换到的是难以开解的仇恨。 同样不是亲生的,楚思晴和楚思柔的差别就在于前者非他所控,而后者是他一手操纵得到的,不是亲生也能视如己出了。 真是可笑又可悲。 “如果他真的爱我,就不会用溺爱的方式对待我。”楚思柔充满了不屑,“他以为把最好的都给我就是对我好了?他那么做简直是要毁了我的一生。” 溺爱,是最无声的毁灭,以爱之名,却能将一个人推进深渊,万劫不复。 当爱成为一把双刃剑,锋利的两端,究竟是福是祸,就没有人能够分辨了。 “我想,他应该是真的疼你,只不过他本就是一个不知爱为何物的人,也就无法用正确的方式去表达了。” 恨不得将一切能够给予的都给她,大概就是楚江对爱感到阔茫然的表现吧。 楚思柔对小梦的这句话感到诧异:“你是在为楚江阔辩解?” “我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小梦没有要为谁开脱的意思,她说的就是她切实感受到的,“不然,像噬魂术这样厉害的武功,他又何必传授给你呢?” 噬魂术,兜兜转转,小梦终于找到了试探的机会。 “哼,你以为……”楚思柔还没有说完就忽然意识到,这是小梦故意在套她的话,“你在套我?” 小梦沉默不语,心里暗暗笑着自己的小心思到底还是让楚思柔察觉了。 楚思柔的反应也实在是很快。 一直以来,虽然大家心照不宣,对彼此的武功了解得越来越深刻,可是都不敢保证完全摸清楚了对方的底细。尤其是小梦这边,从来没有真正意义上与楚思柔较量过,她的判断来自书中的记载,然而她毕竟没有亲历过风波,没有亲眼见识过真正的噬魂术究竟是什么,到底还是有怀疑,哪怕只有一成的怀疑,她也想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此话何解?”小梦表现出的迷惑,配上她游离的眼神,倒真还有几分可信。 只不过,楚思柔是不会信的:“你根本不确定我到底会不会那种武功,所以就看似不经意地随口说出来,只要我答了,不管说的是什么,都是给你最好的答案,不是吗?” 小梦就是这个意思,可到底还是被看穿了:“可惜,你的反应比我想象中要快。” “既然你想知道,我觉得我也没必要隐瞒。”楚思柔审视了屋外的人影,半起身凑到小梦耳边,刻意压低了音量,“你说的没错,确实是楚江阔将那东西传给我的。” 那东西指代的是《噬魂秘籍》,楚思柔出于谨慎,没有明说。 隔墙有耳,她可不想自己放出去的假消息就这么快被自己戳穿了。 “你何必那么小心?” “那当然,万一让别人知道我才是正主,那岂不是给我自己找麻烦?”楚思柔又坐了回去,反复地欣赏着自己修长的手指,“我可不想杀人,大开杀戒的感觉可一点都不好。” 她嘴上说着不好,可是语气里透露着她的兴奋,她比任何人都喜欢那种感觉,那种将所有人的性命玩弄于鼓掌之间的感觉。 她有这个自信,也有这个本事。 “楚江阔当年费尽心思灭了魔教满门才得到这本秘籍,他就这么给了你,足见他对你的宠爱。”这并非小梦的真心话,因为她清楚要练此术,需得付出代价。 她不过是适度地在楚思柔面前装一下无知,好让她的戒备没有那么强烈。 楚思柔倒真的没有怀疑,谁让那本秘籍实在太过神秘,她也是用了很多年才研究透彻的:“你真的这么认为?” “不是吗?” “当然不是!”楚思柔直截了当地否定了小梦的猜测,“那不过是因为楚江阔没办法学罢了!” “哦?难道此术还有特殊的要求?”小梦继续掩饰着。 “没有什么特别的,只不过就是需要习练之人没有任何内力根基而已。”楚思柔想起当时楚江阔不甘心的模样就会觉得恶心,“他舍不得放弃也不可能放弃那数十年的功力,所以他就算得到了这世间最神秘的秘籍,也无法习得那最高深的武功。” “就是这样,他才愿意把秘籍给我,让当时没有任何武功基础的我去学习。” “但是你不要忘了,那并非什么正道武学,在精进的过程中始终会存在被蛊惑的风险,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反噬而迷失心智,走火入魔。” “然而楚江阔从来不在意这些,总是督促着我去学,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成为他最锋利的剑,帮他去做更多的事。” “欲控制人心,必先丧失本心。你们永远都想象不到学会并且游刃有余地施展出那招式是一个多么痛苦的过程。你的眼前常常会出现幻觉,你的耳边总会有人在跟你说话,阴森森的感觉,就像是地狱逃离的魔鬼伏在你的床边似的。吃不好,睡不好,连梦里都好像有什么人在逼着你去练功。” “一旦开始,就没有办法再停下来,我只能继续。” “楚江阔如果真的在意我,就不会让我受尽折磨还要练功。” “你们只看到他毫无底线地包容我、宠爱我的那一面,却没有见过他强迫我学武的时候,那狰狞的嘴脸。” 楚思柔的童年,就一直活在噬魂术反噬的阴影里,她越是想摆脱,就越是难摆脱。说到底,她还是个孩子,没有那么强大的意志去抗衡魔功带来的侵蚀。 她同样活在痛苦里,活在噩梦里,活在不死不休的精神折磨里,就像是后来的小梦一样。 “不过,老天有眼,我不仅没有被魔性吞噬,反而还突破了极限,达到了前人从未有过的高度。”楚思柔刚刚的痛苦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满心的得意与自在,“那是创造之人才有过的高度,如今,我也做到了。” 极致的功法,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存在。 “现在,我可能真的要感谢楚江阔让我成为了能够在这世间立于不败之地的人。” “没有人会不败,你也一样。”小梦适当地泼了她一盆冷水。 第289章 反转 “就算是过去的岁月里从来没有人战胜过,也不代表日后依旧不会有人战胜你。” “你说的不错,不过,只要你死了,我就不必再去担心了。” “我?”小梦真是愧不敢当,“你高估我了。” 楚思柔摇摇手指,而后又意识到小梦根本看不见:“我从来没把你放在眼里,只不过我当初怎么都没有料到,你竟然会间接的成为慕容情的传人。” 冥冥之中,又是旧日的翻本。 这到底是属于她们的恩怨,还是承自前人的情仇?难不成真的如众人期待的那样,真的有前世今生,楚思晴承载的就是慕容情的这一世,用这一世的执著以弥补前世对若问情感上的亏欠?带着不甘回归的蓝溪,或许就是眼前的楚思柔,无缘无故的厌恶与恨,就来自上一代的交恶? 这样解释,没人会相信,但也不失为一种解释。 “你难道是想说,我的刀法是你的克星吗?” 楚思柔没有否认,可是也没有承认:“就凭你的一把刀吗?” “不然,你在担心什么?” “我什么都不担心。”楚思柔彻底躲开了这个话题,“因为你也不是我的对手。” 她虽然自负,虽然势必要置小梦于死地,但是这并不代表她会将噬魂术所有的秘密都告诉给她,尤其是破解之法。 越少人知道越好。 哪怕是个死人,都不可以知道。 何况,单凭小梦一个人也根本没办法施展出两套武功,没有了配合,也就没有了令她畏惧的原由。再者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连忆寒都被她牢牢地把持在手里,她又何须忌惮? 忆寒,是她嫁给洛其琛的另外一个原因。 洛魂飞的聘礼丰厚,但最让楚思柔动心的则是那一双匕首。不过,因为那对稀世奇兵实属罕见,所以慎重起见,洛魂飞并没有直接送过去,而是等到了拜过堂之后,亲手交到了他们的手中才算稳妥。 为了得到忆寒,她也必须与洛其琛逢场作戏。 至于成亲之后的其他事,她也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就算小梦没能成功大乱婚宴,她也有办法不让自己吃亏。洞房花烛,她可是从来没有想过要跟洛其琛在一起。 楚思柔以为自己不提兵刃,就不会泄露弱点,只是,这一回,是她失算了。其实小梦早就知道,并且在楚思柔模棱两可的回避中更加确信无疑了。 现在,她在想该如何从楚思柔这里夺回忆寒。 她已无力再战,最后能做的就只有这么一件事了。 “楚江阔大概怎么都预料不到,当年魔教唯一的后人如今会成为他的女婿吧?他拼命抢来的秘籍,拼命教导出的女儿,最后竟然投入了魔教遗孤的怀抱里,当真是因果循环,自有天意。” 楚江阔一心躲来的秘籍,最后竟是为他人做嫁衣,自己悉心教导出来的集噬魂术之精髓于大成的女儿,最后回到的就是他所杀害的那些人的传人的身边。 因果循环,又像是回到了起点。 不仅如此,楚江阔的两个女儿还成为了彼此克制的天敌,就算是精心策划都未必能得到如今这种神奇的结果。 “原来他是魔教的人……”楚思柔想到了那个特殊的称呼,阿风。 小梦稍有意外:“怎么?他没有告诉你?” 楚思柔反问道:“你觉得他会告诉我吗?” 小梦想了想,说道:“不会。” 独孤鹰扬不会主动跟任何人提起自己的身世,小梦也都是凭借各种线索自己追查得知的。至于楚思柔,她无所谓独孤鹰扬究竟是什么人,反正能用得上就行了。 这两个人互相隐瞒了对方太多事情,可这些一丝一毫都不会影响他们之间所谓的情感,或者说是另外一种合作。 楚思柔道:“当年魔教教主姓蓝,阿宇叫他阿风,蓝风?” 小梦道:“不错,他就叫蓝风。” 楚思柔道:“阿风,桃花依旧笑春风。可比现在这个名字要温柔得多了。” 小梦道:“反正他对女人总是温柔的。” 楚思柔道:“这倒是。” 说完这一句,屋子里忽然就安静了下来,两个人都没有再接任何话,也没有再有任何的交流。 就像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完全找不到任何可以继续的话题。 时间在变,她们之间冷淡的关系却没有任何的改变。 时间犹如静止一般,连空气都仿佛凝滞了。 这样的环境里,就连一根绣花针掉落的声音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叮…… 真的有一根针像是算好了似的落在了地上,打破了一室的宁静。 声音清脆悦耳,却听得小梦心底泛起阵阵寒意。 在这里会这么巧出现的必然不是什么绣花针,而是楚思柔的独门兵器,噬魂针。 小小的一根,不起眼的银色,就是她最厉害的武器。 楚思柔故意掉落在地上,又弯下腰捡起来,修长的手指捏住没有尖的那一端,吹了吹上面的灰。 “怎么忽然不说话了呢?”她一小步一小步挪动到小梦的身后,左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贴近了她的脸。 小梦故作镇定地坐着,可是原本随意搭在桌边的手已在不经意间握成了拳。 楚思柔没有杀意,但是她带去的亲密感,更加令小梦感到恐惧。 身后的那个女人愈是温柔,就愈是令人觉得危险,尤其是她的掌心中平摊着她的武器的时候。 哪怕只是一根细细的针,就足以让人闻之不寒而栗。 “没什么好说的了,你不过也是个被楚江阔迫害的人罢了。”小梦明显紧张起来,说话的语气轻重不一,断断续续,好像几个字之后就需要缓一下自己的心情,调和自己的思绪。 “也?哈哈哈哈。”楚思柔就像是听到了一个极大的笑话,笑得是那么大声,那么肆意。 带着讽刺与讥诮的笑声在小梦的耳边响起,让她不由得侧过头去。 楚思柔一把推开了小梦:“难道你到现在都认为是楚江阔要对付你吗?” 小梦往前一倾,整个人就失控地撞向了墙壁,还好她伸手护在了身侧,才不至于让头磕上去。 但是,她依然有些迷茫,不是晕,而是因为楚思柔的话:“你什么意思?” 楚思柔坐在了小梦的位置上,就像她刚才一样侧身靠在桌边,腰肢松了松,整个人就散发着一种慵懒下的妩媚:“楚江阔想要你的剑谱不假,想利用你发泄对洛魂飞的怨气也不假,只不过,真正想要毁掉你的脸和废掉你武功的人,却并不是他。” “你说什么?”小梦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时至今日竟然有人告诉她,毁掉她一切的主谋居然还另有其人!不止是一个楚江阔,更不止是他们三个人,竟然还有? 那又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又会出于什么理由? 第290章 无缘无故 “你想想看,杭亭选中你试药就是看中了你的武功根基深厚,能够受得住他不同配方下佳人醉的药性和毒性,楚江阔又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把你的一身内力全部散去呢?” “只要当时,他们随便在药里加一些什么迷药啊、软筋散之类的,就有足够的机会困住毫无戒心的你了。” “他们可以封住你的穴道让你无法运功,再将你囚禁在密室之内,钉在刑架之上,就算你有本事冲开穴道,也会造成极大的内伤,在没有人帮助的情况下,同样是难以逃离的。” “保证你最大程度的健康,不是才更容易满足他们每个人的需要吗?你说是不是?” 疑问中带着十足的肯定,从楚思柔的口中说出的“是不是”,更像是一种嘲笑和讽刺。 小梦努力地沉住气:“你到底想说什么?” 楚思柔冷眼注视着她,温柔的目光下却带着层层锐利,试图剖开她坚强的伪装,一层一层拆下她的倔强。 “可是为什么楚江阔却要反其道而行呢?” “难道他就不怕废了你的武功坏了杭亭的计划吗?” “要知道,习武之人一旦没了内力,就如同废人,甚至连手无寸铁的妇孺都打不过。” “不过,在你身上的确是有过人之处,能撑下来恐怕就已经是超出了他们所有人的预料了。但是,还是要说,他们不可能预知未来的发展,只能说是他们运气好,相对而言,就是你的运气实在太差了些。” 绕来绕去,楚思柔还是没有说到重点。 她故意绕弯子,就是想看看小梦的反应,就是想再勾起一些她对往事的回忆,触发她更深的恐惧。 小梦果然中计了。 这一切,由不得她控制。 原本若问的温情已经慢慢驱走了她心上的阴霾,令她不再那么容易被阴影所侵蚀。可是后来的郗之恒还有那变本加厉的折磨,再一次将她推回了万丈深渊,令尚未完全走出困境的她彻底丧失了希望。 雪上加霜,那短短的一瞬,就是雪崩之前飘落下的最后一片雪花。 “你,你到底,到底想说什么?”小梦的话开始打颤了。 楚思柔非常满意这样的效果:“我说了,楚江阔不是主谋,你报复了半天,最后不过只是杀了三个棋子罢了。” “棋子?主谋?是谁!主谋是谁!” 楚思柔的眼神更加温柔了,温柔得就像是冬日里的暖阳,她都有一点开始同情小梦了。 “怎么一遇到之前的事情你的冷静就当然无存了呢?” “怎么一提起那段时光你就完全丧失了思考呢?” “你不是应该疑惑为什么我会对你的遭遇了如指掌吗?” “你不是应该怀疑为什么我对楚江阔了解得如此之深吗?” “你不是应该质问为什么我会知道这么多事情吗?” “你不是……” 楚思柔漫不经心,小梦却心如刀绞。 “是你?是你!” 带着震惊与质问,小梦很难接受,就算是问了,也不敢相信。 但是楚思柔的答案,却令她完全崩溃了:“没错,就是我。” “当初要你武功尽失,要你容貌尽毁,要你活得人非人鬼非鬼的人,就是我。” 一个十几岁的孩子,竟然会是当年那件事的主谋,换成是任何一个人都是难以置信的。 那样狠毒的手段,那样决绝的心,都不该来自一个孩子。 “不可能的,你一定在骗我!” 楚思柔就料到她会是这种反应:“楚江阔是喜欢那些刺激的调调,可是,他可从来没有在任何人的脸上做过文章,哪怕是那些被他灭口的人,伤在身上,却从来不曾被毁掉容貌。” “你是他所有女人里最漂亮的一个,大家都喜欢赏心悦目的东西,你说他会没事儿蠢得给自己找一个丑八怪去玩吗?” “你不要小看他的手段,他折磨起人来,方法多的是,想要不留痕迹又能令你痛不欲生的办法简直数不胜数,他没有足够的理由去毁了你的脸的。” “就算是要报复洛魂飞,可洛魂飞到底也看不见你最后变成了什么样子,他毁给谁看呢?” “更何况,我也不觉得你长得像是谷梁文茵又或是洛魂飞其中的哪一个,你跟洛羽涵和洛其琛也不像,反倒是易攸宁这些年与洛魂飞是越来越像亲父子了。” “你说你,一个亲生女儿还不如人家收养的儿子更像是一家人。” 这句话倒是楚思柔无心说出来的,谁知,无心的话也还是在小梦已经无力承受的心尖上又戳了一刀。 本就是亲生父子,唯有小梦才是最多余的那一个。 小梦终于忍不住了,晶莹而苦涩的泪水充盈了她暗淡的眼眸,顺着脸颊滴滴滑落。她跟这一场纷扰根本毫无关系,她不过就是被偷梁换柱选中的替代品,为什么都要让她去承担?强行被改变的命运她无从选择,她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感觉所有人都在针对她? 她本应该和冷舒窈一样,在一个平凡的农家院里长大,成为一个平凡的农家女。 什么江湖,什么武林,爱恨情仇,腥风血雨,尔虞我诈,阴谋诡计,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这到底是为什么? 看到小梦的眼泪,楚思柔就更加得开心了:“听说楚江阔和杭亭用尽手段折磨你,你都没有吭过一声,也没有掉过一滴眼泪,怎么现在反而不过是几句话,你就承受不起了?还是因为这么多年,你的坚毅与隐忍全都被时间消磨殆尽了?” 小梦无力地靠在墙上,蜷缩成小小的的一团,冷得发颤。 天气微凉,架不住心更寒。 “为什么?” “你问我?” “为什么非要这么对我?” 小梦自认为在悠然山庄的四年里,她与楚思柔是井水不犯河水,交集甚少,她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一个理由,一个让她会去谋害自己的理由。 “我说过了,这世上无缘无故的恨,远比你想象中还要多。” 无缘无故。 就是理由。 楚思柔对小梦的厌恶,无关她们是否有恩怨,完全都是楚思柔的主观。 “从知道你的存在的那一天开始,我就非常讨厌你,因为我当时也以为你是楚江阔的女儿,对于他的孩子,我简直想狠狠地掐死。” 楚思柔从母亲的遗书中得知的真相是楚江阔根本无法生育,忽然之间他平白无故地冒出来了一个女儿,她虽然觉得奇怪,可却也没有多想,甚至认定是楚江阔故意刁难和残害她的母亲,从而对楚江阔和楚思晴的恨意就更多了。 小梦真的无能为力了,眼泪流干,欲哭无泪。面对身处的环境,她是怎么都躲不过的。夹在楚江阔和洛魂飞中间,不管她到底姓楚还是姓洛,都有人要她好看。 可结果呢? 真讽刺。 第291章 摊牌 楚思柔没有注意小梦神情的变化,继续说道:“不过,我在他面前自然是不会表现出恨意的,依旧乖乖的做他听话的女儿。” “直到你的出现,看着他对你百般讨好、过分殷勤的模样,我倒觉得有些古怪了。” “他的表现有些刻意,还不如洛魂飞表现得更加像是真情流露。” “还有洛其琛和洛羽涵,这两个人平日里见我都客客气气的,说不了两句话就躲到一边去了,反倒是遇见你,竟然一个个都主动讨你欢心,跟你结交,完全就无视了我的存在。” 一向喜欢成为众人眼中焦点的楚思柔,是没办法接受这个凭空冒出来的“姐姐”抢走自己全部的风头的。 “没关系,只要我将楚江阔攥在手里,我就不怕你会搅出什么浪来。” “我偶尔在楚江阔带你出门之后跟他撒撒娇,抱怨两句,本意不过是想他对你冷淡一些,让你不好过罢了。” “可谁知,你是一点都不在意,甚至更加自在。”每每想到此处,楚思柔就非常地不甘心。 她费尽心思想让楚思晴备受冷落的滋味,结果反倒是有一种替他人做嫁衣的感觉,遂了别人的心意。 “更令我没有想到的是,楚江阔为了安抚我,居然告诉我你并非他亲生,而是洛魂飞的女儿,还说他留着你只是为了日后好对付他。” “这简直是令我惊讶极了。” “于是,我就顺舟推舟,借着他嫉恨的水流,送你到万劫不复。” 万劫不复,真的不复。 “为什么?”小梦好像只剩下这三个字可以说,可以问了。 好像除了这三个字,再也没有任何的言语可以表达她此刻复杂的心情。 困惑,无助,绝望,落寞。 想不通,摆不脱,挣不开,逃不掉。 恨过,原谅过,放弃过,释然过。 奈何一切,还是回到了原点。 “如果非让我说些原因来,大概就是因为,第一眼见到你,我就讨厌你,非常讨厌你。” 眼缘,没想竟然会有这么一天,这两个字也能成为一个人陷害另外一个人的理由。 多么牵强的理由。 “我对楚江阔说,我厌恶你那张精致的脸,让我一看就心烦。于是乎,他就问我要怎样才能顺心。我就告诉他,我要让你这辈子都无法以真面目示人,所以他一刀一刀割花了你的脸,还永远烙印上了他的名字,让你这辈子都摆脱不掉他的存在。” “我对楚江阔说我想要你的剑法,我想拆解你的招式。于是乎,他就真的去找你要了,尽管一直以来这也是他的想法。不过呢,你口风太严,倒是没有让他得逞,反而勾起了他更强烈的好奇,愈发的想要得到。” “既然你不给,我就只好对楚江阔说,你的武功会在未来对我产生极大的威胁。于是乎,他就下定决心要让你再无拔剑的机会。他问我怎样我才会高兴,我就告诉让他要让你一生都被化功散牵制,永远不可能再恢复。” “刚开始他还有些犹豫,不想影响杭亭的计划,可是当你的武功越来越惊人,当你对他的戒心越来越重的时候,他要除掉你这个祸患的信念也就坚定了。” “你还是很聪明,没有把他想要的交出来,才让他一直舍不得除掉你这本活剑谱,不然,得到东西之后,只怕就剩下杀人灭口了。到那时,你不仅失去了秘籍,还同样会遭受这一切的折磨。” “没有了任何价值的你,就会完全成为被荼毒的对象。” 楚思柔重提自己煽风点火下的杰作,真是满意极了。 “你应该还想问,我为什么会知道的那么清楚吧?” “不妨告诉你,当年那间密室里所有的细节,我都知道。” “因为他们三个每一次出现的时候,我都在暗处看着,每一次,我都在。你是永远想象不到,那种感觉,究竟会有多么得美妙。” “我甚至比楚江阔,比你自己看的都要清楚,了解的都要真切。” “看着你痛苦挣扎,无力抗拒,看着你任人摆布,一次次地叫着你心上人的名字却没有任何的作用,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更别说一个绝迹江湖的剑客。” “你的鲜血让我觉得兴奋,你的隐忍让我觉得痛快,你的颤抖让我感到激动,你的倔强更让我想去摧毁。” 楚思柔越说越觉得亢奋,好像又重新回到了当年,鲜血淋漓的画面在她的眼前浮现,是她的此生难忘的美梦。 她的幸福感与满足感,是完完全全建立在小梦的痛苦之上的。 “不过,令我没想到的是,你竟然真的逃出去了,不仅逃了,还活了下来;不仅活了下来,还重新学会了更厉害的刀法……” 不仅是刀法,还是专门克制噬魂术的刀法。 或许,这就是注定的天敌,谁也饶不了谁。 楚思柔又摆弄起她手中的噬魂针来:“其实,现在想来,我当初本该有更好更彻底的办法来对付你的,那样你就不会有机会再成为我的心腹大患了。” “还好,当下也还来得及……” 随着她的话音落,她的手已直逼小梦左肩的伤处。 小梦感受到了一阵轻风在身侧浮动,飞快地靠近,还伴着淡淡的香气。 她觉察到不妙,俯身一躲,竟然躲开了楚思柔的第一招。 在地上翻滚了几下,就换到了门边的位置。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躲到了哪里,只是觉得离楚思柔远了不少。 楚思柔一招放空,有些意外:“你都伤成这个样子了竟然还能躲开,我是真的一点都不可以小瞧你。” 重伤在身还能有如此敏捷的反应,楚思柔本在慢慢放松下去的戒心再一次提了起来。 有些人,是不能够忽视和小觑的,不管她变成了什么样子,都不能有半分的轻视。 楚思柔左手一挥,激起屋子里微风阵阵,沙沙的声响此起彼伏,导致小梦无法通过声音去判断周围环境的变化。 指尖的噬魂针与她修长的手指平行而放,平掌蓄力,对准的依旧是小梦的左肩膀。 因为那里有伤,有一道非常非常细,却非常非常深的创口,刚好可以让她将噬魂针打入。 比起直入心脏,她更喜欢让银针从伤口而入,那是一种近乎平和的手法,令人在不知不觉中,慢慢死去。 “你不是非常在意噬魂术吗?我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楚思柔终于松口了。 她所习得的武功,就是噬魂术。 可此时的小梦,哪里还顾得上这些。她伏在地上艰难地呼吸着,左手死死地按住xiong口,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分不清方向,辨不清东西,不停回荡起的声响,令她陷入了恐慌。 所以,当那一阵轻风再一次掠过,当那一股香气再一次飘起,当那熟悉又陌生的气息再一次靠近的时候,她的反应就还是慢了半分。 第292章 一夜 肩膀被楚思柔打中,不轻不重的内力连同那一根噬魂针一起,闯进了小梦的体内。 伤口的撕裂,内力的震荡,还有微微泛起的刺痛。 小梦瘫倒在地上,除了忍受,还是只能忍受。 “既然你那么讨厌我,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小梦一边问着,一边咳嗽着。 她的话里更多的是疑问而非质问。 “你死了,我的乐趣不就没有了?” 楚思柔的乐趣就是看着小梦被折磨,被摧残,看着她沉溺在痛苦中不能自拔,想死死不了,想活活不好。 她踢开小梦蜷缩在一起的身体,蹲下来,用手扣住她的下颚,又强行塞了一粒药让她吞下。 小梦本就在咳,这一下,就咳得更加厉害了。 “放心,绝对是好东西,保证你长命百岁。” 楚思柔又笑了。 笑得还是那样妩媚动人,笑得又还是那样清纯和天真。 如果说小梦是女孩和女人的完美结合,有着女孩的单纯和女人的成熟,那么楚思柔就一定是仙女与妖姬的结合,既可以超凡脱俗,不沾人间烟火气,又可以是那般魅惑,颠倒众生。 她漫不经心地掏出腰间叠好的丝绢,一点一点地擦着指尖上沾染的几滴血,几滴紫黑色的血。她擦了一遍又一遍,仿佛生怕小梦的血会脏了她高贵的手。 随手一松,丝绢便与蜡烛相会。 当丝绢在烛火中燃烧,缓缓飘落在地,最终,没有逃脱化为一抔灰烬的命运。 打开的门,送来寒风几许,风卷残尘,转眼间,就消失不见了。 这是不是在预示着,小梦的结局,也终会如同那丝绢一样——灰飞烟灭。 夜深了,小梦被人像是一条死狗一样扔回到客房里。 她躺在冰冷的地上,瑟瑟发抖。 阴冷的侵蚀,令曾被毒针渗入的穴道不断在抗议着,无可控制的痛,无法摆脱的苦。 她狼狈不堪,她落魄不已。 她卑微地缩着,恨不能让身体揉进身体里;狰狞的疮疤配上惨无血色的脸,在烛火的阴影下显得格外骇人。 见到此景的人都不可能再把她与那个意气风发的天才少女楚思晴,与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梦魂宫主,与那个风华绝代的花魁梦兮联系在一起,连她自己都无法承认。 她的意识涣散,几乎都快要说不出自己的名字了。 可就是这样,屋子里依旧是灯火通明,她被一双冷漠的目光注视着,她全部的不堪就这么被那个人尽收眼底。 那模样好像是郗之恒。 小梦悲惨的遭遇都没有唤起他丝毫的同情心,就更不用说现在,他会不会产生半分的怜悯之心了。 他一动不动地坐着,目不转睛地盯着,像是一个不会动、不会累,没有任何情感的木头人,遵照主人的指令,看守着一个近乎快要丧失行动能力的弱女子。 小梦恍恍惚惚,根本分辨不清那个冷眼盯着自己的人到底是谁。 “越冥尘,你满意了?”她隐隐约约看见的仿佛是越冥尘讥诮的笑脸,嘲讽着自己的目中无人给她带来的承担不起的后果。 “郗之恒,你算是报仇了。”她的眼前又好像看到了郗之恒的身影,一种不可抵挡的杀气朝她不断袭来。 “独孤?清川?无尘?” “师父……” 她的眼前始终在变换,是她的幻觉,也是她的执念与心魔。 她在意的人太多了,她挂念的人也太多了。 好的,坏的。 一一浮现的,又何尝不是她自己内心世界的缩影。 算了,睡吧。 小梦这么对自己说。 天会亮,她还会醒过来,还有一个人要等着与她“再续前缘”。 初升的太阳,温和友善,用她不刺眼的光线和不激烈的温度唤醒沉睡中的每一个人。 新的一天,应该是崭新的开始。 可是新的一天,对小梦而言,依旧是恩怨的延续。 这一夜,她难得的无梦,可还是没有真的入睡。 当她醒过来的时候,她仍然蜷缩在地板上,单手环抱着自己,穿着她单薄的衣裳,冷得已经不知冷为何物了。 唇色青紫,神情倦怠,眼睛睁开了又闭上了,闭上了又费力地睁开了。 “醒了?” 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 “咳,咳,咳。”小梦想说话,结果一开口就是从嗓子泛起的干涩,咳嗽了几声之后,还是没有任何的缓解。 “郗之恒也真是的,好歹是他用过的女人,他竟也舍得让你在地上睡了一夜。” 越冥尘的话怕是任何人听了都会觉得刺耳,不过,小梦却始终无动于衷。 同一件事情,第一次发生,她会觉得痛苦;第二次被提及,她会难以忍受;第三次被揭开疮疤,她就只剩下了麻木。 发生的苦难无法追回亦无可更改,如果这就是她的命运,那么,她认。 “这冷冰冰的地,摸一下都觉得冰,躺着不舒服吧?”越冥尘看着她就像是在看一场笑话,“还是让我来帮你吧。” 脚步靠近,气息也就离得近了。 “别碰我……”小梦的声音微弱,不仔细听根本就听不清她到底在说什么。 “你说什么?大点声,我听不到啊。” 小梦深吸一口气:“别碰我。” 越冥尘又重复着:“什么?我听不清楚。” 小梦又重重地咳嗽了几声:“别碰我!” 她的情绪就这样被越冥尘的几句话激起了波澜。 “哦!”越冥尘夸张地仰了下他那带着讥讽与诡笑表情的头,“你说不让碰,难道我就不碰了吗?” 他刚刚停住的步子,现下迈得更大了。 “你还当自己是那个说一别人不敢说二的梦魂宫主吗?” “就凭你现在这副样子,凭什么命令我。” 他向来喜欢与小梦背道而驰,她越是抗拒的,他就越要做。 小梦无力挣脱,只能被她最讨厌的怀抱抱着,隐隐作呕。 “听说你昨天见了不少老朋友,对于我请来的这些人,你可还满意?”越冥尘竟然没有松开她,反而一直用手臂牵制着她,将她困在自己的怀中。 “你思虑周全,我怎么会不满意?”小梦故作镇定,只是她想笑,轻松的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你真该好好瞧瞧你现在这副模样,跟你当初那不可一世的样子真的是天差地别。” 越冥尘捏住她的下巴,恨不能把她的脸拆解掉,力道再大一点,只怕她的下巴就要碎掉了。 “让我好好瞧瞧,你到底长得是什么鬼样子。” 越冥尘当初就是被这张脸伪装的模样所蛊惑,被梦兮迷得七荤八素,现在知道那张皮囊下藏着的竟然是这样一幅德性,他真的恨不得要再多划上几道以泄心头之恨了。 “连郗之恒那种阅人无数的人都对你另眼相待,难不成你真的有什么魔力?我倒想见识见识,看看是不是这样。” 越冥尘随手一扯,小梦被刺伤的左肩就暴露在了他的眼前,他刚想再进一步的时候,突来的不速之客让他的心思作了废。 第293章 僵持 “大哥,你想做什么?”越兴尘推门而入,带着不容拒绝的气势,和善的面容下隐藏不住他的不满与愤怒。 他的不满来自越冥尘:“大哥,适可而止吧。人已经被你报复得够惨了,你还不肯放过她吗?” 越冥尘同样感到不悦:“二弟,你最近的话说得有些多,你最近的事做得更多。” 他自认为已经给越兴尘留足了面子,碍于他已作出了最大的让步,不曾想自己的这个弟弟似乎愈发不知道收敛,反而要求的越来越多了。 越兴尘的心态早就在潜移默化中改变了,他对待越冥尘的态度也变得强硬了。 “大哥,你不觉得你最近做的事越来越过分了么?” 越兴尘往逼近前一步,越冥尘则从床榻边站了起来,顺手将怀里的人扔到了一边。 又是扔,就如同丢弃一个没用的物件似的,随意地丢出去。 好在这屋子里带有尖角的东西都被越冥尘搬走了,不然就这一下,就不确定小梦会撞到哪里,撞一个头破血流。 “过分?你现在都开始教训我了吗?” “我只是实话实说,大哥,你好歹是望岳城的少主,你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代表了越家,代表了望岳城,你这么对待一个毫无还手之力的女子,传出去不怕被人笑话吗?江湖中人、武林同道又会用什么眼光来看待我们越家?你想过没有?凡事留三分情面,你总该给自己留条后路的。” 他最后的规劝,不是为了越冥尘,只是为了越家,为了望岳城,为了越昂驹辛辛苦苦创建出来的望岳城。 然而,早已被权力与名利,仇视与嫉恨遮住双眼的越冥尘根本听不进去这些:“说了这么多,你不就是想保住她的小命吗?” “这女人到底有什么魅力,让你跟三弟都被她迷得神魂颠倒的?” “要是我没记错,你的心上人应该是阿武啊。” 没有外人,这些隐晦的秘密越冥尘就不再遮掩。 他的口无遮拦没有让越兴尘的情绪产生半点波动,反而坦白承认了:“不错,我爱的人的确是阿武,那又怎样?我不爱她,但这不该是你伤害她的理由。” 这是越兴尘第一次当着亲人和朋友的面承认自己与云武之间的情。 越冥尘道:“如果现在站在我面前的是无尘,我或许还会考虑一下,可是你,又以什么身份阻止我?” 越兴尘讥笑道:“原来大哥还记得无尘对楚姑娘的心意,我还以为您已经完全失忆,不记得了呢。” 越冥尘道:“不要拿无尘来当借口,你我都清楚,父亲根本不会答应他们之间的事情,他们不会有任何结局,我倒不如趁现在,彻底断了无尘的念想。” 他振振有词,言语之间透露出的竟还有不少是对兄弟的关心。 越兴尘嗤之以鼻,他对这位兄长的巧言令色差不多习以为常:“又开始用无尘当作你办事的借口了么?” 越冥尘道:“二弟此言差矣,为兄做事向来不喜借口,怎么想就怎么办。” 说着,他就从桌子上的瓦罐里抓了一把盐,当着越兴尘的面,直接按在了小梦的肩上,搓着搓着。 他的手掌又厚又大,几乎能够包裹住小梦整个肩膀,满掌的盐就一下一下溶进了她的血液里。 “啊……”小梦痛得喊了出来。 越冥尘用的盐不同于一般厨房里摆放的那种,都是经过特殊的提纯之后,混合了许多种被研磨成粉的微毒草药之后再次研磨所形成的细小颗粒。这是他惯用的手段,专门用来对付身上有伤的人,尤其是女人。 原本就溃烂的伤口,在这样的刺激之下,就更加难以愈合了。 “告诉我,《噬魂秘籍》究竟在哪里?只要你交出来,我还考虑留你一个全尸。” 他下手的力道越来越重,言辞间的态度是越来越狠。 他对《噬魂秘籍》势在必得,能够耐着性子等上了几天已是他能够等待的极限了。 越兴尘几乎是同时出手去阻止,却被越冥尘一掌震了回去,上前一步,就是一掌。 屋子里的地面被震碎了好几处,唯一的木桌也成了一堆破木头。 “二弟,我已经在尽力答应你的要求了,不要再逼我。你不要忘了你的身份,不要越界。”越冥尘的忍耐似乎快到极点了。 越兴尘却只觉得他做的一切都是多余的:“她根本就不知道秘籍的下落,你就算杀了她又能怎样?” 越冥尘道:“二弟,她说不知道你就真的信?你不要忘了她是什么人。” 越兴尘道:“我不管她是什么人,不管她是真没有还是装作不知情,但是我知道,只要是她不想说的,就一定不会有人能够从她嘴里撬出任何的东西。” 多此一举,白费心机。 越冥尘却道:“那我倒要看看,你对她的了解是不是真的准确。” 他今日竟然在腰间缠了一柄软剑,进可攻,退可守,是剑亦如鞭。抽出来时还带着瑟瑟当当的清脆声响,满满的杀气令人心惊。 若这一下抽出去,则与凌迟之刑无异。 越兴尘见势不妙,连忙制止:“大哥,手下留情!” 越冥尘扬起的手缓缓垂下,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越来越严肃。 他的严肃代表着他的不耐烦,还有他的愠怒积累到了一定的程度。 越兴尘不是在救人,是在引火。 至于烧到的人是谁,就未可知了。 越冥尘道:“给我一个让我信服的理由,我就放过她。” “这……”越兴尘绞尽脑汁,都想不出一个好的理由可以推翻,“但是,大哥,只凭谣言,你就相信了么?” 越冥尘道:“但是不可否认,若问就是当年最有机会得到《噬魂秘籍》的人。蓝溪此人何等自负何等多疑,秘籍一定带在她的身上。她死了,慕容情死了,楚无欢也死了,只有若问活了下来,这难道就不值得怀疑吗?” “别说《噬魂秘籍》,我现在都怀疑,她所用的刀法就来自当年的慕容情的武功。两大绝世高手都死在若问的面前,他的徒弟只学其一,这可能吗?” “既然慕容情的武功被她所学,那么《噬魂秘籍》就一定也在她的手上。” 越冥尘就凭借着对往事的一知半解还有被人刻意渲染的谣言就认定若问带走了全部的武学,作为若问唯一的传人,楚思晴自然而然就成为了众矢之的。 “更何况,我跟她之间的梁子,就算没有这些东西,我也不会让她好过的。” 说来说去,再多的借口都挡不住最真的理由。 越兴尘无话可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小梦冷笑着,对于越冥尘这个人有仇必报,锱铢必较的性格,她早就有了最坏的心理准备,“兴尘,这是我跟他之间的恩怨,你不必插手。” 第294章 谈判 小梦扒着手边垂落在地的帘子,一点一点站起来。她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绳索,挽救她尊严的绳索,让她有能力与越冥尘相视而立。 “既然你要算账,那我就陪你算。” 她过分用力地拉拽着帘子,最后不出意外地扯断了,轻纱在她与越冥尘中间垂直落下,犹如揭开了彼此神秘的面纱,又像是拉开了帷幕,等待着又一场“复仇”大戏的上演。 “思晴……”越兴尘多少有些担心她。 “兴尘,你别管,我倒要看看他能把我怎么样。”越冥尘的话反倒是激起了小梦的好强心。 她本来已经打算在这里做一个逆来顺受、任人宰割都不再多话的羔羊,而在越家兄弟的争执之后,她又燃起了,新的倔强。 “二弟,出去!”越冥尘下了最后的命令,带着极强的威严,不可抗拒的威严。 越兴尘犹豫了片刻,还是退了出去。此时此刻,他不想因为一时的冲动而坏了全盘的计划,而小梦也在一次次暗示他,不要再插手。 至少现在,他还是不要插手的好。 可他这一退,就彻底没有了与小梦再见的机会。越冥尘一声令下,禁止越兴尘再踏进此间一步。这里虽然属于越兴尘,但是门外的人遵从的都是越冥尘的号令,越兴尘也奈何不得。 翻脸是早晚的事,却不是眼下的事,该来的人还没有到齐,他只盼小梦能够再撑一阵子。 一天就好。 “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有什么招数,尽管放马过来。” 小梦靠着墙壁的支撑站着,不卑不亢,言辞中的不屑是她对待越冥尘一贯的态度。 在这种被动的局面下,她依旧不改自己的原则,这份坚持和底线,在别人眼中是尤为难得,在眼前这个人眼中,就是自讨苦吃。 “我怕我放马过去,就不是你能招架得住的了。” 越冥尘的视线落在她血肉模糊的肩膀上,一点点向内玩味地看着,带着邪恶的目光,好像站在他面前的女人是完全赤果(luo)的。 小梦看不到他的眼睛,却能够感受到他的注视,想都不用想,这该是怎样的情景,那又会是怎样的目光。 面对此人,她比任何时候都要坦然。 “不是已经看过了吗?还有什么好看的?” 竹林里,众目睽睽下,她的身体完全暴露,毫无遮掩,而在那众目之中,不缺越冥尘这一双眼睛。 越冥尘戏谑道:“在想还有哪里留得下我来发挥。” 小梦冷笑一声:“有的是给你发挥的地方,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越冥尘道:“不要小看我。” 小梦道:“不敢,越大少主的手段,小女子是万万不敢小觑的。” “其实,你不用担心……”越冥尘一步步靠近小梦,“我不会让你难熬太久的。” “怎么?准备送我上路了?”小梦感受到气息的靠近,将自己的左手垫在了身后,往后贴得更近了。 越冥尘笑言:“是啊,怕吗?你现在求我的话,或许我会看到昔日的情分上,放过你。” 小梦觉得此话实在好笑:“昔日的情分?我怎么从来就不记得自己跟越大少主有情?” 越冥尘略显委屈:“虽然你对我没有情,但是我对你有啊,想当初,我是那么喜欢你,百般讨好你。只可惜,你看得上的眼的只有我那个傻弟弟。你知不知道我有多伤心。” “那还要多谢越大少主抬爱了,思晴愧不敢当。”被越冥尘盯上,不死也得丢掉半条命,小梦才不傻。 越冥尘左手揽住她的腰,右手的软剑贴在了她的颈上:“我不想对你动刑,乖乖告诉我《噬魂秘籍》在哪儿,我保证今日让你安安稳稳地睡个好觉。” 小梦不反抗,不迎合,反问道:“然后呢?然后一觉醒来之后,杀了我?” 越冥尘道:“要不要杀你,不是我一个人能够决定的。” 小梦道:“看来除了我已见过的那些老朋友,你还找了不少。” 越冥尘道:“剩下的那些,算不上是你的朋友,最多只能说是你的客人或者是主顾。” 客人,主顾。 不出所料,剩下的那些几乎都是曾经利用梦魂宫来达到自己目的的人,买凶杀人,用钱换命,脏的不是自己的手,杀的却是自己看不上的人。 小梦道:“难为你大费周章把他们搜罗来,那是不是连他们的对家你也都喊来了?” 越冥尘称赞道:“聪明!” 小梦道:“你是不是打算让我帮你引得他们狗咬狗?” 越冥尘大喜:“你愿意?” 小梦道:“可以考虑。” 一边是被小梦掌握秘密的人,想要让小梦彻底的闭上嘴。 一边是被小梦夺取亲人、好友性命的人,想要让小梦付出血的代价。 当这样的两批人相遇,小梦不过就需要一句话,就能够让他们互相之间瞬间反目,自相残杀。 前者,不乏在江湖上颇有威望的门派掌门,所谓的不谙世事的正人君子,甚至还有一些皇亲贵胄,他们或为排除异己,或为寻报私仇,或因利益纷争,或因只是看对方不顺眼。 可是,后者大多跟他们的实力相当,地位相当,前者没有把握全胜更没有胆量明着为敌。于是,就不如拿出大笔的银子来买人性命,就算花得多一点,只要目的达到,就是值的。 小梦就是这样一个从来没有让主顾失望的杀手。 越冥尘就能够把这样两拨人找来,想必也是花了不少的心思,更是存了借刀杀人的想法的,他需要一个导火索,点燃双方之间的引线,然后坐山观虎斗,坐收渔翁之利。 小梦就是最好的导火线。 至于这个办法到底是他还是独孤鹰扬想出来的,就不一定了。 越冥尘喜出望外:“此话当真?” 小梦道:“当然,不过,你要先告诉我,我帮了你有什么好处。” 越冥尘的手稍稍松了下,但是剑却没有拿开:“你想要什么?” 小梦道:“我要什么你都答应?” 越冥尘道:“留下你的命,我什么都答应你。” 小梦淡淡一笑:“没想到我的命在大少主的眼里这么值钱。” 越冥尘道:“你活着,我们所有人后患无穷。” 小梦道:“你们根本多此一举,就算没有你,我也活不久。” 越冥尘道:“可我还是希望你死在我的眼前。” 眼见为实,他要亲眼看着小梦咽下最后一口气才会觉得踏实。 小梦道:“好,算我把命抵给你了,我答应你,就算你杀不了我,我也会遂了你的心意。” 越冥尘半知半解:“杀不了你?你难道还能再一次逃出生天?” “你已被逐出了梦魂宫,洛魂飞也不会承认你这个私生女的身份和地位,无忧城更不会原谅你这个出卖他们的人,还有谁能帮你?” 小梦不置可否,只道:“我只是这么一说,好让你的交易不会亏本罢了。” 越冥尘想了想,放下了他的剑:“好!只要三日之内,你的死讯传遍整个武林,我就答应你的要求。” 第295章 说服 越冥尘嘴上这么说,而实际上,就算有消息传来,他也未必会信。他先允诺着,等着听小梦究竟想要的是什么。 小梦道:“我的要求很简单,放无尘离开望岳城,从此不再扰他清梦。” 越冥尘非常意外:“无尘?这就是你的条件?” 小梦笃定地回答着:“让无尘彻底离开望岳城,我就答应帮你搞定那帮人。” 与其让越冥尘利用自己立威,倒不如在众人面前揭穿他的真实意图,削弱他的威信。 究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还是阴谋得逞,就在一线之间,只看小梦如何去引导了。 越冥尘道:“你该知道,就算我肯答应你,但是父亲是不会答应的,我放他走,对我能有什么好处?” 小梦道:“对你的好处可太多了。” 越冥尘道:“请宫主赐教。” 越冥尘的剑彻底收了起来,转手就勾住了她的腰,打横将她抱回了软塌之上。 他忽然发现,跟这个女人聊天,是一件非常令人开心的事情,远远超过了与她对峙,更超过了对她的打压,就连他那一点想要报复泄愤的心,也被小梦的言语化解了。 小梦道:“经过林间一事,你们兄弟之间根本就再没有和解的可能,你强行将他软禁在越宅,一天两天可以,却不能一年两年都如此。他只要在你身边,就是你身边最大的隐患。你防得了他一时,防不了他一世,与其每天担心会被自己的弟弟暗算,倒不如让他彻底远离你的视线。就算来日他要你报仇,明枪总比暗箭容易躲,不是吗?” 越冥尘心里认可,可嘴上还是质疑着:“你凭什么认为无尘会因为你一个外人跟我翻脸?我是他的亲大哥,我不相信他会为了一个女人想要杀我。” 小梦道:“会还是不会,想必你一定比我清楚。” 越无尘与越冥尘不和不是一日两日了,可以说这兄弟二人从记事以来就完全看对方不顺眼。以前,矛盾积累的不多倒还好,现在,越无尘看不惯越冥尘的做派,再加上数次被挫败,不满之情有增无减,尤其是越无尘认识了小梦等人之后,几次冲突之下,让原本的矛盾完全升级为了怨恨。而竹林一事,更是彻底让越无尘与越冥尘站在了彼此的对立面,再无回旋的余地。 要是小梦真的死在越冥尘的手上,无论直接还是间接,兄弟二人反目成仇,就是必然的结果。 越冥尘清楚这一点,所以他认同:“不错,这的确对我有好处。但是,他是父亲最疼爱的儿子,我放走了她,岂不是跟父亲作对?” 小梦继续道:“这就是对你的第二个好处。” 越冥尘不解:“好处?” 小梦道:“望岳城能有今天,你功不可没,就算越昂驹再宠爱无尘,也不可能抹杀你的贡献,还有你在城中的威望。” “话虽如此,但是越昂驹毕竟还是掌权之人,他的一句话就能让你这么多年的辛苦付之东流。他现在年事已高,退位时候早晚的事情,然而城主之位最后落在谁的头上还未可知。” “一旦你放走了无尘,以无尘的性格,是绝对不会再回来的。那么你就成了城主的唯一人选,不然,越昂驹说不定就脑子一热,将无尘捧上位了。到那时候,你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越冥尘的确试探过越昂驹的口风,而越昂驹的态度也确如小梦预计的那样摇摆不定,这让越冥尘非常恼火但是不敢明着发作。论武功,他是兄弟三人中间最高的;论计谋,他是兄弟三人中间最好的;论功劳,他是兄弟三人中间最大的。 当然,论起人品,他也是兄弟三人中间最差的,只不过越昂驹在意的从来也不是人品。 不管从什么角度来说,他都应该是城主的不二人选,可就是因为越昂驹的偏爱,让他的努力被视而不见。 尤其是上一次,放走小梦的人不止越兴尘一个人,可越昂驹下的重责连他都于心不忍。当越无尘完好无损地回到望岳城之后,越昂驹不仅一点惩罚都没有,甚至连一句责备都不提,只是单纯的将他禁足在房中,就算是了事了。 这让越冥尘都有些替越兴尘感到不公,更别说替他自己了。 殊不知他加之在小梦身上的痛苦,是不是有一部分也是出于对越无尘的不满。既然不能动父亲的好儿子,就只好用他的心上人来变相的令他痛苦。 小梦的话戳中了他最大的痛处,也说中了他最大的野心。 不过,他还是有些犹豫:“按照父亲的脾气,要是知道是我放走的无尘,只怕也会责怪我的。” 小梦不以为然:“不过就是责骂几句罢了,他现在做什么都要仰仗你,没有了你,他这个城主还能剩下什么?” “而且,你也未必需要亲自出手,以你的手段,完全可以置身事外的。” 越冥尘懂了:“你的意思是,我只需推波助澜,自会有人替我去做这件事?” 小梦道:“当然。” 越冥尘问道:“那个人是谁?” 小梦道:“那个人是谁还用我说吗?” 越冥尘心领神会:“有二弟在,我还担心什么。” 小梦道:“你利用好兴尘,就能得到你最想要的结果。” 越兴尘和云武的对话,小梦迷迷糊糊的听得不真切,可从他对越冥尘的态度还有他的一些行动来看,他的离开也是早晚的事情了。与其让他们冒险出城,不如说服越冥尘与他们里应外合,送他们离开。 至于后面的发展,就不是小梦能去管的了。 越冥尘非常满意:“不错不错,说不定我还可以一箭双雕。没有了他们,这望岳城也就是我囊中之物了。” 小梦道:“到那时候,你就有了跟独孤鹰扬抗衡的实力,也就不需要被他当剑使了。” 越冥尘道:“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独孤鹰扬要选择跟你合作,而又对你百般提防了。” “哦?”小梦倒是有了意外的收获。 越冥尘道:“要是早跟你坐下来聊聊天,我或许就会选择你而不选他了。” 急转的态度,倒是不太像他的风格。 小梦道:“可惜,我不会选择你。” 她的态度依旧冷漠,然而越冥尘这一次,竟然一点都不觉得生气。 “没关系,反正现在我与独孤鹰扬的合作还算顺利。至于后面到底是我赢还是他赢,你应该就没有机会看到了。放心,等到有了结果的那一天,我一定去你的坟前告诉你最终的结果。” 几乎与独孤鹰扬一模一样的话,一模一样的语气。他们都自信的以为自己会是笑到最后的那一个,可在小梦看来,他们最后都会输。 无关什么所谓的“邪不胜正”,只是因为他们过于自信,就容易忽视身边潜在的危险。让人有机可乘。 第296章 出尘 越冥尘说得累了,想着要去斟杯茶给自己,却在转身的时候发现,桌子都被他打烂了,更别说茶盏了。 “来人啊。”他叫着外面的护卫。 “大少主有何吩咐?” “去准备些好酒好菜来,今日我要好好跟宫主畅饮一番。” 护卫听到这话,立马愣住了。他陷入了困惑之中,这位大少主进门之前还要打要杀的,怎的这么会儿工夫过去,就转了性儿了?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 “是是是!”护卫回过神来,立马就去准备了。 他无法去问,只能暗暗觉得邪门,更加觉得这位宫主实在深不可测。 小梦同样觉得奇怪:“这算是断头酒,送行宴吗?” 越冥尘却道:“你若觉得是,那便是;你若觉得不是,那便不是。” 小梦道:“好像最近我的对手都喜欢来找我喝酒。” 越冥尘道:“我听说昨天你跟独孤鹰扬相谈甚欢,怎么,最后的和解?” 小梦道:“和解?我跟他既无怨也无仇,不过就是给曾经的合作写下一个相对圆满的结局罢了。” 越冥尘道:“就这么简单?” 小梦道:“能有多复杂?” 越冥尘耸耸肩:“好吧。” 小梦追问一个确切的答案:“那你我之间的这笔交易,就算成了?” 越冥尘道:“成交。但是……” 小梦道:“但是什么?” 越冥尘道:“但是,你不要想着跟我耍什么花样,不然,我有本事给无尘自由,我也能让无尘这辈子都永无安宁。” 小梦一改在他面前嚣张的态度,放低了自己的姿态:“命都给你了,我还能耍什么花样??” 越冥尘琢磨不透这个女人,到底还是不能完全放心,可是到了这一步,他还必须要利用她达成自己的目的。 这是一场赌局,赢了,功成名就;输了,他好像也没什么损失。 权衡之下,越冥尘选择了姑且相信她一次,一次而已。 说了那么多话,小梦有些倦了,体力越来越差的她,精力随之变得更差了。 刚刚又在想尽办法为越无尘安排好后路,想着如何用最后的能量再搅动一次江湖巨浪。 想得多了,说得多了,累得也就快了。 她的人倚靠在木屏上,昏昏沉沉,不知不觉地竟然睡着了。 越冥尘见此,也难得手软了一次,不仅没有逼着她醒过来,甚至还帮她搭上了被子。 然后,他就坐在她的身旁观察着。 他想弄清楚,这究竟是个怎样的女人,能够令向来自视甚高的越无尘为之痴心不改,能够令阅人无数的郗之恒难以自拔。 小梦的长发遮在脸颊上,自然垂落,令人看不清楚她的脸,却有一种朦胧之感吸引着人去撩拨她的发梢。裸露的肩膀,带着血的诱惑,瘦弱的身躯,惹人怜爱。 越冥尘眼中昏睡的她,没有了凌厉的气势,没有了嚣张的气焰,没有了跋扈的性情,没有了不屑的神情,反而勾起了他的柔情。 “从来不知道,原来一个人的美与丑跟诱惑无关。” 以前的他,钟情于她的容貌,是她又不是她,忽视了她整个人的魅力;后来的他,只想要她好看,以报羞辱之仇;现在的他,已经加倍偿还了她给自己的羞辱,心态慢慢变化之后,才发现,她不过是个可怜的女孩子。 身世浮沉,小小年纪的遭遇,的确可怜。 “越冥尘,你是不是疯了。”他自嘲地笑着自己,嘲笑着内心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这一点点柔情,不该从他内心产生的柔情。 还好,短暂的失神不会真的取代他的本性,清醒之后,他还是他。 离开了不该他坐的位置,驱走了不属于他的神情。 “少主,酒菜备好了,您是在这里用,还是换个地方?” 护卫看了看屋子里的一地碎屑,询问着他的意见。 越冥尘皱着眉头,看了看院子,还是想出去好了。 “去院子里吧。” “去你的地方吧。” 小梦醒了,被泥封都没有能够藏得住的酒香唤醒了。 “我的地方?”越冥尘有些迟疑。 “这是兴尘的地方,不适合我跟你在这里,来一场鸿门宴。” 她的到来已经将越兴尘淡泊怡然的净土惹上了无尽的麻烦,浸染了不少的血腥,她不想再继续待在这里,算计着,交易着。 她也想趁这机会,走出这里,跟越兴尘再多说几句话。 这有可能,是最后的对话了。 “也好。”越冥尘早就想带她走了,只是碍于越兴尘的不悦而一直没有强行将带人走。 而现在,是小梦自己要求离开的,那么越兴尘也就没有了继续阻挠的借口。 那么再后面,他还要不要做什么,就看小梦的表现是否能够令他满意了。 小梦摸索着,缓缓站起来,试探的步伐小心翼翼,不料却直接踩到了地上木桌的残骸。 又是重重的一跤。 她无奈地摇摇头,对于自己变得迟钝的反应力,失望极了。 “需要帮忙么?”越冥尘踢开小梦脚下的木块,替她清理出了一条干净的路。 “多谢,不必。”小梦探出一步,确定脚下无物,又探出了下一步。 越冥尘耐心地跟着她一步一停,其中不乏幸灾乐祸想看个新奇的心情在里面。 “小心门槛。”越冥尘善意地提醒着。 此情此景,虽然和谐,但是着实有些奇怪。 见到的人无不瞠目结舌,眼睛里写满了不可思议,不断扑闪的眼睛,说明了他们内心有多么得不敢置信。 何止他们,连越兴尘和云武看到之后,都诧异得愣住了,片刻之后才回过神来。 “刚刚这两个人不是还势如水火了吗?”云武不解地问着越兴尘。 刚才越兴尘被越冥尘请出去之后就与云武说了,他们都担心会多生事端,所以一直在附近守着。谁知道,守到最后,情况一下子就反转了。 越兴尘也是完全摸不着头脑:“难道是越冥尘转性了?” 云武道:“越冥尘会不会转性我不确定,但是楚思晴的本事我算是见识了。这个女人,的确有一手。” 越兴尘猜测道:“莫非是他们达成了什么协议?” 云武道:“又或许是她付出了什么代价?” 他们远远地站着,思考着。 “你的朋友在等你,要不要跟他们说几句话?”越冥尘提醒着小梦,“就当是我送你的礼物,跟他道个别,或者让他带些话给我的三弟也可以。” 小梦明白越冥尘的意图,他是想通过自己将他们二人之间定下的约定透露给越兴尘,而后一人独掌大权。 她没有推脱,因为这本就是她要离开的最主要的目的。 在越冥尘的禁令下,越兴尘进不来,要是想跟他再说些什么,就只能她自己走出去。 “多谢。” “给你一盏茶的时间,再长,我不放心。”越冥尘对她的提防之心从未减弱,他很担心过程之中会出现什么他意料之外的事情,徒增变数。 他与众人约定的时间就在明日,前后加在一起,左不过还有十二个时辰,稳过这十二个时辰,他相信,江湖武林的格局一定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第297章 前奏 “不用,道个别而已,几句话就能说完的。” 小梦的样子非常轻松,非常坦然,完全看不出来她现在其实比任何人都要紧张。 她不知道自己被困在望岳城多久了,她更不知道望岳城外的状况发展到了怎样的地步。 闭塞的消息,与外界的隔绝,令她感到极度的不安。 越冥尘指引她走到了越兴尘的面前:“二弟,别说我这个当大哥的心狠,我给你一次机会,让你们再说上几句。” 说完,他还真就退到了二十步之外,除非是专门训练过听力的人,否则一般人是听不到正常语调下这边的对话的。 越兴尘将信将疑:“你没事吧?大哥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小梦摇摇头:“暂时没有,让你担心了。” 暂时,这两个字透露着她内心的不安与不确定。 越冥尘这个人翻脸比翻书还快,她也不确定在后面的过程里,她还有没有机会给自己争取一些安宁。 越兴尘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对我说?” 小梦道:“越冥尘已经答应助你带无尘离开望岳城,你们走了之后,就不要再回来了。照顾好无尘,他不适合这个血雨腥风的江湖。” 越兴尘不敢相信:“你是说,越冥尘会帮我们?” 小梦非常坚定地回答道:“是,目前来说,在这件事上,他应该是不会有什么阴谋的,只希望到时候他不会反水。” 他现在一门心思都扑在小梦和其他人身上,想的是如何提升望岳城的地位,提高他自己的威望,提高他与独孤鹰扬两相抗衡的实力,而不是对付自己这两个根本不能为自己所用的弟弟。 越兴尘对此存着怀疑:“他会这么好心?你是不是答应了他什么?” 除了交易,越兴尘想不到第二种可能。 小梦没有时间多说,更不会多说:“这些你都不要管,你只管带着无尘有多远走多远,我担心近几年的江湖,绝不会太平。” 自从楚思柔的存在浮出水面,小梦的忧虑就一日高过一日。 说她杞人忧天也好,长他人志气也罢,她就是会担心楚思柔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彻底失控。 越兴尘道:“好,我会带无尘远离这是非之地的,但是你自己呢?” 小梦道:“我早就该是个死人了,你不必再管我。如果我还是没能活着走出望岳城,我希望你可以帮我带几句话给师父。” “若问前辈?” “嗯。” 她的语速很快,以致于令原本伤感的氛围被削弱了不少。 “你说。” 小梦压低了语调:“告诉师父,忆寒在楚思柔的手上,若是我夺不回忆寒,就请你告诉他,噬魂重生,而此间再无慕容情,请他保重自己,不要再为世俗纷扰了。” 她现在只能想到该创造出怎样的机会从楚思柔手里抢到忆寒,可抢到之后该怎么送出去,她绞尽脑汁,都想不出来。 形势对她而言,真的太被动了。 “忆寒?” “我不能解释得太多,你只要将我的话告诉他,他会明白的。” “好。” “还有,转告他,晴儿会生生世世伴他左右的。” 一诺在此,纵使斯人不在身侧,但是此情,千生万世,许下不变。 “你……真的,很爱他。” 小梦没有工夫在这件事情上跟越兴尘多说,儿女私情在时间面前,变得微不足道。 “我大概能猜到你的打算,听我一句劝,没有把握的事情不要轻举妄动。”她想最后再劝一劝越兴尘,“我不知道越冥尘什么时候会对我出手,但是我敢肯定,你绝对不是那些人的对手,就算是你们所有人加起来,都未必敌得过他们。我不想任何人因为我而受伤,哪怕只是一点小伤,都不想。” “现在的小梦,现在的楚思晴,已没有能力再去报答任何人的恩情了。” 你们,他们。 越兴尘陷入了沉思,他还是想奋力一试,联合三方的力量,博得一线生机。 “我知道了。” 他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模棱两可的答案,让小梦十分无奈。 她从来没想过,原来越兴尘也有这么固执的一面。 “越冥尘每四十九招之后,在他的左后方都会有一个盲点,若是抓住了,就是你的制胜之处。” “你跟阿武并非独孤鹰扬的对手,不可硬拼。” “郗之恒现在的武功我拿不准,但是清川应该会助你一臂之力的。” “至于其他人,我来解决。” 既然难以劝阻,她就只好再为他们尽最后一些力了。 她飞快地说完这些之后,整个人就剧烈地咳了起来。 气息被打乱了,一时之间,很难再协调。 越兴尘和云武认认真真地听,一字一句,全都记在了心里。 “怎么越说越激动了?”越冥尘一把拉开小梦。 他自认为没怎么用力,结果小梦整个人差点被他甩出去。 几个趔趄,在即将仰面坠落的瞬间,她的人,跌进了越冥尘的怀里。 紧绷起的弦,令她慌张且不自在。 “以前竟然不知道你是纸糊的,这么轻,还好我反应快,不然你就飘走了。”越冥尘言语的挑逗,丝毫不逊于另外一个人。 可是小梦根本毫无心理准备,没有预先搭建好的心理防线,她就只能败给本能的敏锐。 左躲右闪,最终,还是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越兴尘欲上前扶她,却又被越冥尘完全地挡在了身后:“二弟,不要多管闲事,做好你该做的事。” “只要你不惹事,我答应她的就会做到。” “只怕城中这两日不会太平,你还是顾好自己吧。” 他甩给越兴尘的几句话颇有深意,似是在暗示着什么。 越兴尘没有说话,垂下头,转身而去。 她的嘱托,他要去完成,只能放下她,自求多福了。 小梦被越冥尘一把从地上捞起来,挂在肩上扛了出去。 她肩膀的伤口未愈,再次的撕裂让紫红的血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四散的血滴就像是绽放了一路的曼珠沙华,点点相连,铺就出一条通向深渊的路。 彼岸花开,生死之界,一线之间。 回到越冥尘的东院,就是属于小梦的结局所开启的前奏。 “我这里地方可是大得很,你挑中了哪里,我们就在哪里对酌。” 越冥尘倒显得风雅,连对酌这种文人雅士常用的词都用上了。 小梦还在他的肩上,那样倒着的姿势任谁都不会觉得舒服的:“选哪里都好,你总要先放我下来才对。” “你看我,差点忘了。” 他松手的动作不重,小梦被他放下了的时候脚下非常稳。 “你来过的地方,我就不多做介绍了。”提起这件事,越冥尘多少还是有些生气。 在他的地盘上,将他的人全部打残,不仅是让他损兵折将,失去了十个有力的助手,更让他颜面尽失。 对他这样面子大于天的人而言,那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他不说还好,说完之后,反而同样勾起了小梦心头的怒火。 第298章 对饮 “你好像还欠我一双手。” 那双碰过冷舒窈的手,小梦还没有收回。 “就凭你?”越冥尘现在可是一点都不忌惮她了,“你现在都自身难保了,想替别人出气,还是等下辈子吧。” 刚刚缓和了一点点的关系,又忽然变得紧张了。 “下辈子?我们这样的人,还有下辈子吗?” 虽然小梦说过将来生许给越无尘,虽然小梦希望生生世世陪伴在若问身边,但是她也知道,她的人生,不会再有延续。 这一世,就是终点。 就算真有来世,也不会属于她,一个沾染了太多无辜者性命的人。 “既然没有,那就珍惜生而为人的最后时光。”越冥尘无暇与她探讨生命的话题,他想要的,只是眼前的利益。 “那就……”小梦按着记忆中的位置扬手一指,“那就那里好了。” 她手所指的位置就是越冥尘院中最神秘也是最阴暗的那一间。 此时,守在一边的人不禁为她捏一把冷汗,有的则在窃窃私语,笑话着这个女人的愚蠢和无知。 “你可知,你指的是什么地方?”越冥尘倒是很高兴,因为他刚好也是这么打算的,只不过不好完全地表露出来。 “如果我没有记错,那里应该是被你完全封住了窗户的地方,门是铁铸的,里面应该一点光都透不进去。” 越冥尘惊异于她的记忆力:“你竟然记得?” 小梦道:“当然记得,这地方我虽然只来过一次,但是只要我见过,我就不会忘记。” 那么奇特的构造,在整个错落有致的院落里显得格格不入,就算是小梦想不去留心与在意都是不可能的。 越冥尘又道:“那你又知不知道,那地方是做什么用的?” 小梦蔑叹一声:“越大少主的兴趣只怕与楚江阔没有差别吧?” 越冥尘毫不避讳:“我比他,可要有趣得多。” 小梦丝毫不掩饰鄙视之意:“那还真是我失敬了。” 越冥尘接着道:“那你又知不知道,有多少人被我带进去过?” 小梦道:“有多少人走进去我倒真的不知道,但是能活着出来的,一定没有。” 越冥尘频频称赞:“不错不错,全中。” 所有走进那里的女人,最后都成为了枯井里的一坛血水,尸骨无存。 “既然你全都猜得出,为何还要去?” 小梦道:“因为,我还猜到,那也是你想带我去的地方。” 越冥尘放声大笑:“没有你做我的红颜知己,真是我的损失。” 小梦可不敢当:“那可真是我的幸运。” 越冥尘没有觉得不悦,反而更加的开心了:“宫主,请吧。” 小梦从容不迫,跟着越冥尘前行的脚步声迈进了暗无天日的牢笼。 熟悉的感觉,熟悉的危险, 一脚迈进,沉重的落下,迟疑的脚步,就再也没有跟上。 “怕了?” 越冥尘身后的位置空了,他就知道那个刚才还淡定自若的人远没有她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坚强。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小梦的心跳扑通扑通,她能够清楚地听到身心共同的抗拒,可她还是迈出了第二步,走了进去。 冷冰冰的,黑漆漆的。 不止这些,还有一股浓厚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令小梦的胃在不断翻搅,她不是没有闻过这种味道,可在这样的环境里,她实在是承受不了。 阵阵干呕,她缓了好久,才缓过来。 等她慢慢适应了环境与气味,越冥尘的手下都已将酒席摆好了。 被各式各样的刑具环绕着的酒宴,真是闻所未闻。 越冥尘又多点了几盆炭火,让屋子里的温度更高了些,些许光亮从没有紧闭的铁门中偷溜进来,冲淡了此间原本阴森的感觉。 小梦的手边就是一杯佳酿,满满的。 “酒,不错。”她嘬了一小口,细细地回味着,“窖藏了三十年的女儿红果然不一般。” “没想到你对酒也这么了解。”越冥尘对她是越来越充满好奇了。 尽管到现在他都没有搞明白小梦的身体到底有什么令人销魂的魔力,但是他已找到她这个人吸引着朋友和对手的原因。 跟这样这一个女人在一起,是永远都不会无趣的。 小梦懂酒,因为若问好酒。 就像是她学琴是因为若问爱音律一样。 若问喜欢什么,小梦就懂什么。 这小小的一杯女儿红,就又勾起了她的回忆,让她想起了跟若问在一起的过往。 无垢山下的树下、泉边、屋顶,到处都藏着若问自酿的各种酒,小梦喜欢去寻找那些被若问藏起来的宝贝,就像是在玩寻宝的游戏一样。每当小梦找到一坛的时候,她就兴致冲冲地跑回若问身边,然后他们就一起躺在小屋的顶上“对酒当歌”。 不过,小梦的酒量是真的差劲,一口下肚,小脸就开始泛起红晕。 红彤彤,晕乎乎。 若问总是在这个时候笑言他收了一个不会跟他抢酒喝的好徒弟,之后就会让小梦靠在他的怀里,渐渐地睡着,只剩下他一个人月下独酌。 小梦也想跟他对饮,畅饮,可是天生的体质限制了她的酒量,让她小小的愿望不太可能实现。 因为太容易醉,所以她一向喝酒都喝得很慢,除了上一次喝下那掺了佳人醉的酒的时候。 她慢慢饮,可是丝毫不影响越冥尘快速地满上。 说好的对酌,也不过就是越冥尘一人在忙活,他的算盘打得不差,想趁着酒劲儿套她的话。 小梦微醺,就难免又会想到若问:“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她的样子有些低落。 越冥尘反问道:“这算是在求我帮忙?” 小梦道:“随你怎么想,就当是我在求你也无妨。” 越冥尘倒是有些受宠若惊:“是什么重要的事情,能让你放低姿态来求我?说说看。” 小梦没有急着开口,又饮下一杯酒,当酒水从舌尖流向喉咙,那辣辣的感觉一下子变得柔和了。 “我死了之后,能不能将我的骨灰撒在无忧城外的花海里?” “无忧城?你竟然还想着那地方。” “那是个好地方,却不是适合我的地方。爱与恨都是从那里开始的,也应该从那里结束。” “你放心,我一定会派人将你的尸体送给你的师父的。” 这带着挑衅的“大礼”,等同于望岳城在向无忧城宣战。 小梦对他的自大和无知感到悲哀:“你不是他们的对手的。” 他根本不清楚无忧城究竟是个什么地方,甚至找不到一个合理的理由去跟无忧城为敌,可他言辞之中的敌意是那么得强烈,似乎有一种要拼个你死我活的架势。 大概又是被人挑唆着,最后又成为别人手里的利剑。 不,是棋子,可以随意丢弃的棋子。 “你怎么确定我不是他们的对手?只要我得到《噬魂秘籍》,练成噬魂术,这江湖武林还不全都臣服在我的脚下!” 《噬魂秘籍》。 终于又回到正题上来了。 第299章 银针 “我说过,秘籍根本就不在我的手上。” “我也说过,我不相信。” 之前的信任,与秘籍无关,只要回到这个问题上,越冥尘就听不进去小梦说的任何一个字。 “那你怎样才会相信?” “不管怎样,我都不会相信。” 在他想得到的东西面前,任何人的任何话他都会理解为是对他的妨碍,就算是有确凿的证据他都要再斟酌一二,何况现在连证据都没有。 越冥尘的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小梦也只剩无话可说了。 可是,越冥尘不会轻易死心:“不过是本秘籍,你交给我,我可以考虑保你一命,说不定我练成了神功之后,还能为你续命。这样一来,你跟三弟可以有情人终成眷属,我与他也不必反目成仇,望岳城独霸武林,你依旧是令人畏惧的梦魂宫主。大家各取所需,皆大欢喜,不是很好吗?” 他又做出了让步,甚至是在用利益诱惑小梦妥协。 为了《噬魂秘籍》,他可以在所不惜;为了得到更高的江湖地位,他可以不择手段。 可这,简直就是白日做梦! 要真是让他这样的人登上武林霸主的地位,那绝对是整个武林的悲哀。 当然,换成是楚思柔的话,那会是武林的灾难,毁灭性的灾难。 谁都不能上位,那就只好让他们互生嫌隙,彼此忌惮,不管谁除掉谁都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 感觉上有一种借刀杀人的意味,的确如此,小梦本就不是什么好人。 “你一直都想练成秘籍里的武功,想必也知道其中非常重要的一件兵器叫做噬魂针了?”小梦开始盘算着。 “当然。”越冥尘以为她要松口了,激动得眼睛都在放光,“你有,是不是?交给我,我给你荣华富贵。” 他这算不算是有些语无伦次了? 以小梦现在的境况,就算有不尽荣华、无限富贵都没有命去享受。 小梦非常无奈:“我有,但是没办法交给你。” 越冥尘的笑意立马消散:“为什么?” “因为噬魂针在我的体内。”小梦在楚思柔对她出手的时候就留心着,那一掌之后刺痛的感觉迟迟不散,就如同针刺一样。她无法运功,所以噬魂针没有内力的助力,从而一直在她的肩膀处徘徊。 无法取出,却也无法移动。 “什么!”越冥尘这下是真的完全没有想到,“不可能,如果噬魂针在你体内,你又怎么可能跟郗之恒一战?” 小梦道:“我不过是这两日才被人打入的噬魂针,当然不会影响我跟郗之恒交手。” 越冥尘呵呵一笑:“这两日?你真当我是傻子吗?这两日你见过的人屈指可数,我可没发现谁会这种武功。” 小梦道:“你不妨大胆地猜一下,最有可能的人是谁?” 越冥尘见她如此认真,不由得也认真了起来:“你说的是真的?《噬魂秘籍》真的不在你手上?” 小梦道:“若真的在我手上,我早就承认了。” 他们二人交锋的次数不多但是也不算少,按照小梦的脾气,越是越冥尘想要的东西,她就越不会让他得逞,而且是那种紧紧攥在手上,让他觉得唾手可得,但是最后却依旧无法得到。 如果小梦真的有,她一定会承认,一定不会告诉他究竟在何处。 任凭越冥尘百般折磨,万般凌辱,她都不会松口半句,她就是要跟越冥尘作对到底。 直到越冥尘恼羞成怒,她才觉得自己的目的达成了。 然而,她说了没有,那便是真的没有了。 越冥尘回忆着二人之前的几番交手,好像的确是这么回事。 这是一个只会跟他作对,却好像从来不会说假话的女人。 越冥尘道:“我又该如何证明噬魂针真的在你身上?” 小梦道:“只要你解开我的穴道,我自会给你证明,还会告诉你真正的《噬魂秘籍》到底在谁的手上。” 越冥尘道:“此话当真?” 小梦道:“自然当真。” 越冥尘心存质疑:“解开你的穴道,我可是冒着不小的风险呢。” 小梦道:“有人帮你抑制了我体内的毒,而且我现在所剩的功力最多也就相当于鼎盛时期的五成罢了,你还怕克制不住我吗?再者说,无尘还没有走,我不会让自己出事的。” 楚思柔送给她的佳人醉冲减了积聚的毒性,似乎在不知不觉中帮了她一个小忙,让她有机会再给她添上一些麻烦。 越冥尘思考了片刻,还是不太相信:“无尘的自由对你来讲真的那么重要?” 小梦道:“重不重要,也只有我们自己心里清楚,像你这种人,是不会懂的。” 她对越冥尘的讽刺已经越来越直白了,而越冥尘对她的忍耐程度反而越来越宽了。 越冥尘道:“反正你也不是我的对手了,我倒也无妨。” 他放下手中的的酒杯,绕到小梦的身后,凝神聚气,从她的背后快速地点了几下。 力道倾泻而出,堵塞的血液冲破了禁锢,极快游走。 一口黑血吐出之后,小梦顿时就恢复了些元气。 越冥尘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蹭掉了她嘴角的血迹,指面从她被割裂的伤口处划过,尽管愈合了许多年,还是会让人感觉有些扎手。 “论狠,我当真狠不过楚江阔。”他再一次近距离地观察过她的脸之后,不得不甘拜下风。 小梦被他的手指搞得打了个冷颤,向后倾着,试图躲开他。 噬魂针从左肩处顺着经脉游走,被小梦及时地捕捉到了。 她微微抬起左手的手腕,掌心向上,五指微和,悬空的手臂看上去有点颤抖。 “你要的证据。” 越冥尘托住她的手腕,只见手臂上沿着经脉的方向渐渐凸显出一小段窄窄的、细细的痕,若隐若现,不断往掌心处移动。 那大小的样子就像是一根绣花针。 “莫非这个就是传说中的噬魂针?”越冥尘大惊。 小梦收回了手臂,缓慢垂落:“不错。” 这下子,越冥尘是真的相信了小梦说的话。他知道噬魂针的威力,知道噬魂针被注入体内会有怎样的效果,更知道那一根不起眼的针会对人造成多大的伤害。 先不说到底是谁学会了噬魂针,至少现在证明了,小梦的确没有骗他。 毕竟没有哪个人会愚蠢到自己废掉自己。 当越冥尘重重地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的时候,他的神情变得无比凝重。 “是谁?”能够在望岳城里对小梦下手的人,越冥尘迫切地想知道。 小梦却故意绕了弯子:“从我醒来之后,我见过的人屈指可数,你自己想想看。” “哦对了,我还要提醒你一句,要练噬魂术,就必须先舍弃本身的功力,不然就会走火入魔,正与邪的力量相抵抗,倒霉的就是练功之人。” “但是你也清楚,练武之人如果废掉全身内力,对自己的伤害是极其严重且不可逆转的,再想练其他的武功所要面对的困难就会加倍。” 第300章 联手 “因此,没有多少人愿意冒着那么大的风险去练一门自己未必能够练得成的武功。所以,一般来讲,能够练就噬魂术达到精湛地步的,不少人该是从年少时就开始的,纯粹的武功底子,才能有最好的效果。” 越冥尘顺着小梦的提醒仔细地回想和判断着。 郗之恒,绝不可能。越冥尘亲眼见识过他的半吊子武功,绝不像是拥有绝世神功的人该有的样子,而且,如果他会,也就没必要再来投靠什么望岳城了,想要报仇简直是手到擒来。再说了,他真的会,凤舞帮就不至于落得个被吞并的下场。他的根基不稳,天赋有限,要是他能学会噬魂术,那大概就是猪都学会了上树。 独孤鹰扬,似乎也不太可能。他们这些年交手过无数次,他的寒铁剑几乎从不离身,嗜剑如命的人不会轻易放弃剑与他的默契的。剑法超群,内功深厚,倒不像是会有什么邪门秘术傍身的人。哪怕他的人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是不代表他的武功就是歪门邪道。 杭清川,更不可能了。那就是一个自以为清高的人,原本他也算是出身清白的少年英侠,然而杭亭的秘密被揭露出去之后,他就难免被人指指点点,哪怕他自身并没有任何的过错,可还是不得不承担起父辈造下的孽而埋下的祸患。跟郗之恒一样,如果他拥有噬魂术,青龙门又何苦到了被灭门的境地? 至于越兴尘和云武,越冥尘根本想都不去想。 还有谁? 除了越冥尘自己之外,就只剩下一个弱不禁风,又与小梦颇有渊源的女子了。 “莫非是她?这怎么可能?” 跟所有人的反应一样,越冥尘根本不相信楚思柔是个厉害的角色。 小梦只能叹气道:“哎,为什么你们所有人都不相信会是她呢?难道长得美丽的女人天生就讨人信任吗?” “说到美,只怕她是不及你的。”越冥尘虽然不清楚小梦毁容之前是什么样子,但是假的“梦兮”能够以假乱真,两个人的样貌自然不会相差得太多,“但是她天生长了一副楚楚可怜的无害模样,会让男人奋不顾身地想要去保护她,又有谁会去怀疑她呢?” 她的模样与她的性情,实在是相差太多了。 能够不被她的外表迷惑的人,实在是太少了。 她选择独孤鹰扬大概也是只有他看穿了她的内心,想要去征服而不是去保护。 楚思柔根本不需要任何人的保护。 “我劝你还是不要再打《噬魂秘籍》的主意了,就算让你得到了,你也无法去练,还白白开罪了一个目前而言你惹不起的人,小心你的下场比我还惨。” 越冥尘不以为然:“你的下场由我决定,与她无关。” 小梦道:“若没有她,何来今日的楚思晴。” 越冥尘不解:“什么意思?” 小梦道:“我这副样子全部拜她所赐,我到今日被武林诸人寻觅逼问也是拜她所赐。” 这倒是令越冥尘没想到:“原来最恨你的人是她……有趣,有趣。” 小梦可是不敢恭维,这么“有趣”的事情只怕没有人想再来第二次。 “照你的话看来,那楚思柔也是个令人充满好奇的女子。”越冥尘忽然对楚思柔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我可以不打噬魂术的主意,我可以……” “你更别想打她的主意。”越冥尘的话还没说完,小梦就知道他想做什么了。 “我若是一定要呢?” “那你要先问问独孤鹰扬答不答应。” 小梦与独孤鹰扬的一顿酒,就算是绝交之酒,二人再也没有任何关联,独孤鹰扬可以肆无忌惮地去算计她,同样的,小梦也可以利用既定的事实,去给独孤鹰扬与越冥尘本就不牢靠的结盟上再加一点压力。 “怎么哪里都有他。”听到独孤鹰扬四个字,越冥尘的就觉得烦,“怎么什么好事儿都让他抢了先。” “好事?” “你们姐妹,都是我中意的,结果都便宜了他。”越冥尘忿忿不平。 “我跟她?不是姐妹。”小梦从一开始就不该跟她有关系。 “无所谓,我就是不甘心,你这么好的伙伴让他抢了先,你的替身那么漂亮还是让他抢了先,现在又多了一个楚思柔,还是被他抢了先。” “权势、地位、威望、武功,我有哪一点不如他!” 又是这个问题。 小梦越听越觉得可笑,越冥尘这厚颜无耻起来,脸皮还真是比城墙都要厚。 权势?他不如。 地位?他没有。 威望?他还是没有。 武功?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要是以往,小梦现在一定会非常明确地给他一个答案,毫不留情的说出那一句“你哪一点都不如”,不过现在,她觉得没必要再跟他较劲了。 “你想不想当着众人的面揭穿他们?”小梦决定孤注一掷。 越冥尘来了兴致:“你想怎样?” 小梦道:“逼楚思柔出手。” 越冥尘道:“没那么容易。” 一时间,好像这两个人真的成了盟友。 “她有噬魂术傍身,又有独孤鹰扬在前面保护,凭你现在的能力,根本近不得她的身,更别说逼她出手了。” 小梦道:“只要你不插手,我就有办法。” “那我倒要拭目以待了。”越冥尘是希望小梦将水搅得越浑越好,“你想怎么做?” 小梦回答着:“我应该先问问你了。” 越冥尘疑惑了:“我?” 小梦道:“我要先问问越大少主打算什么时候处置我?” 越冥尘这才发现,留给他,或者说是他们的时间不多了:“你不说我差点忘了,我邀了众人明天巳时在校场,到时候就是……” 他话说到一半咽了回去,因为现在的他已经开始后悔了。 但是他的话,小梦接了下去:“就是我的死期,对吗?” 越冥尘只能承认:“是,可惜了。” 小梦却突然感觉轻松了很多:“真好。” 负重前行,她背负了太多不该属于她的东西,曾经她无惧死亡,后来她敬畏死亡。 现在,再一次走回鬼门关前,她会自然地往下走着。 只是在那之前,她想再为在乎的那些人做一些事。 “凭我现有的内力是无力挣脱开束缚的,更何况还有噬魂针的加持,我只要你在锁链上做些手脚,让我有机会摆脱,我就有能力让楚思柔露出破绽。” “在那之后,你要如何去处理与他们之间的关系,是利用是提防,就是你自己的事情了。” “你为什么要帮我?”越冥尘终于忍不住要问了,“按理来说,你应该恨不得我去死才对?” 小梦却轻笑着:“我不是在帮你,我只是在保护我在意的人。” 又是殊途同归罢了。 从来都不是她要找谁合作,从来都只是刚好她想得到的结果跟别人拥有的野心一样罢了。 越冥尘也不去计较这些,不管小梦的目的是什么,他只要最终能够受益就可以了。 第301章 引荐 “那好。我会给你留机会的。”越冥尘一边答应着,一边又继续警告着,“但是你也要记住,我能放你,也能要你的命。” “我知道……” 越冥尘以为小梦很在乎性命,而小梦却更在乎最后存在的价值和意义。 酒杯里的酒再一次被斟满,相碰的酒杯,是最后的告别,亦是提前的庆祝。 小梦成了唯一一个从这间屋子走出去的活人,阳光下,她感受着最后的温暖。 “只怕这么好的天气,明天之后,就再也见不到了……” “别这么沮丧,你若是真的帮了我,我兴许会救你的。” 小梦没有说话。 本事再大的人能够从别人手里救出他要救的人,却没有人的本事能够大到从阎王的手里抢人。 多活了那么久,该结束了…… 越兴尘在听了小梦的话之后,就变得心事重重。 他在想如何能够救出越无尘,他又在想越冥尘是不是安了什么心思。 他要一边提防,又要一边借力。 该如何去做,如何做得稳妥,真的不容易。 “在想什么?”云武从背后抱住了越兴尘,“自打那帮人走了以后,你就没有说过话。” 都走了。 越冥尘带来的人一个都不剩。 小梦已经回到了越冥尘的视线里,他也就不需要再将自己的人留在越兴尘的地方碍他的眼。 反正很快就江湖不见,他也不想在最后给他这个二弟徒增烦恼。 四下无人,他们之间就没有那么多顾忌了。 越兴尘略显忧愁:“我有点不太明白楚思晴的意思。” 云武揉了揉他蹙起的眉头:“她的意思很简单,是你想的复杂了。” 越兴尘顺着他的指尖松开了皱起的眉:“我怕我想的简单,而事情却比想象中要复杂。” 云武道:“只要你听她的话,一切就复杂不起来。” 越兴尘道:“听她的话?” 云武道:“带无尘走,不救她,就可以了。” 越兴尘从他的环抱中转过身,他们的距离很近,面对面,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额头只有一指的间隙,要是在平时,二人必然已经突破了极限的亲密,而此刻,距离犹在。 越兴尘道:“我答应了无尘,就一定会做到。” 云武无法理解:“这是她的选择,你又何苦替她选择?” 越兴尘也说不清楚:“或许我只想要个契机吧。” “罢了,随你去吧。”云武托着他脸,抚上他的疤,“至少这个仇,我一定替你讨回来。” 相视无言,眼神里却在给予对方最深沉的信任。 越兴尘心意已决,那么云武就随他去拼。 既是两情相悦,何惧生死相随。 “我们去看看吧,感觉你要等的人应该已经快到了。”云武松开了手,回到了他们主仆之间的位置。 “好。” 望岳城外,风景秀丽,丝毫没有被城内的乌烟瘴气而蒙蔽了原本的美丽。层峦迭起,山与林交相辉映,流淌的瀑布点缀在其中,飞流直下,汇成的河流交织着,构成了一副有山有水的画。 要来的人,就在这山水林间,相遇了。 要等的人,都到齐了。 “二少主,许久不见。”易攸宁迎上越兴尘。 这是他们第三次见面,在场的人,也只有他是认得他的。 “易少侠太客气了,你我也算是旧识了,叫我兴尘就好了。”越兴尘厌恶少主这个称谓,在城中时,因为身份限制不得不听,出了城,面对朋友,他可不想再听到类似的称呼。 哪怕只见过三次,哪怕没有深交,但是他已视易攸宁为朋友了。 易攸宁也没有跟他客套:“好,兴尘。我来为你引荐。” “这位是我的义父,丘山雅苑的主人洛魂飞。” 越兴尘道:“兴尘仰慕洛大侠已久,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洛魂飞道:“越少侠客气了,小女的事情,多亏了你啊。” 在情感上,洛魂飞始终视楚思晴为自己的亲生女儿不改,一听到她出事了,便二话不说要来相救。 越兴尘道:“我与楚姑娘本就是朋友,作为朋友,又怎能见死不救?” 易攸宁接着介绍道:“这位是思晴的师父,无忧城的二城主,若问前辈。” 越兴尘道:“一人剑挑星辰三舵,擎苍第一刺客,若问前辈,久仰久仰。” 若问的样子有些憔悴,心系楚思晴,无心与他去追忆往昔的光辉:“少侠过誉了。” 易攸宁又指向另一边:“这位是梦魂宫主轻珊前辈。” 越兴尘有些诧异:“梦魂宫主?她不是已经被逐出梦魂宫了吗?” 他有想过梦魂宫会有人来,却没想到来的人会是她。 轻珊解释道:“是她自己要走的,并非我刻意赶她走。说到底,晴儿既是故旧之徒,又算是我半个徒儿,她出了事,我又有何理由不来救她。” 越兴尘道:“原来如此,烦劳前辈了。” 轻珊又对他介绍道:“这是我的徒儿凌素衣,也是晴儿信得过的人。” 凌素衣与越兴尘微微颔首,相互致意。 易攸宁最后又道:“这位就是雅苑的少主洛其琛。” 洛其琛却道:“少主不敢当,我跟兴尘一样,还是更喜欢别人叫我其琛。” 越兴尘倒也喜欢他这样直接的态度:“好,这样一来就简单多了。” “这是我的好兄弟云武。” 众人一一认识过了,越兴尘便将他们带到了事先腾出地方的小木屋里。木屋藏在在层山环绕的凹陷处,十分隐蔽。 那本是他闲来无事时放松的居所,鲜有人知,正好适合他们在城外会面。 易攸宁先道:“多亏兴尘传讯给我,不然,我们就算听得再多的蜚语流言也不敢相信。” 江湖之事,可谓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前一阵,楚思晴的故事传得沸沸扬扬,近乎到了街知巷闻的地步,洛家人闻之,也没有太过在意。而让他们担心的则是在那不久之后,忽然掀起的风浪,说是楚思晴藏有《噬魂秘籍》,引得各路武林人士纷纷派出大量人马到处去寻找她的踪迹。 洛魂飞曾多番打探想查清楚谣言的来源,却都没有成功。 然而就在他们苦于无处可寻楚思晴下落的时候,楚思晴被越冥尘所擒的消息不胫而走。 接连之间,真真假假,让洛魂飞等人无从查证。 就在易攸宁打算联络越兴尘以求证的时候,越兴尘的一封飞鸽传书提前给了他们最确切的答复。 ——情在冥处,五日之内,命殆,速救。 易攸宁第一时间将此时告知洛其琛,他们二人分头行动,一个去无忧城寻若问,一个则去梦魂宫联络轻珊。 放眼武林,现在还愿意出手相助救人的,就只有他们了。 洛魂飞与易攸宁同去梦魂宫,在与轻珊和凌素衣会合之后与洛其琛和若问约定在望岳城外相见。 洛羽涵本也是打算同行,然而出于安全考虑,还是让她留在了雅苑。 惊闻楚思晴出事,若问根本连想都没想就一路快马加鞭与洛其琛一起到了望岳城。 第302章 计算 以为再见会是天人永隔,谁料余生仍有机会道别,奈何佳人置身险境,无论如何,这一次,他都不能袖手旁观。 “越少侠,晴儿现在情况如何?她究竟被困在哪里?”若问心急如焚,在屋子里踱来踱去,“只要你告诉我她的位置,我自可一人将她带出,绝不让你夹在中间为难。” 洛魂飞也是如坐针毡:“就凭老夫与问大侠两个人的本事,就算是龙潭虎穴,我们也能闯进去将人带出来。” 越兴尘示意他们稍安勿躁:“二位前辈莫急,目前来讲,楚姑娘还是安全的。” 安全吗? 楚思晴与越冥尘之间的恩怨别人不清楚,但是易攸宁是知道的:“她落在了越冥尘的手里,如何还能安全?” 越兴尘道:“楚姑娘冰雪聪明,她自有办法让自己不落于被动的。” 云武补充着:“说出来怕是各位不会相信,就在我们二人出城之前,我们跟楚姑娘见过一面,当时她基本已经让越冥尘对她礼遇有加了,我想,如果不是因为越冥尘早就放出话去,他恐怕都要放楚姑娘一条生路了。” 此言一出,出乎众人意料。 但是若问在乎的却不是这些:“你们见到晴儿了?她有没有说什么?” 越兴尘道:“楚姑娘的确有话让我带给前辈和各位。” 轻珊道:“她说什么了?” 越兴尘道:“她说,就算是我们所有人加起来,都未必敌得过越冥尘等人。她已经强调了好多遍,不希望各位或是我为了她而冒险。” 轻珊叹了口气:“这个傻孩子,说什么傻话。” 云武道:“楚姑娘的为人,各位不是应该比我们都要清楚吗?” 轻珊感叹着:“是啊,这个恩仇必报、不轻易欠人家人情的性子,倒真是像极了她。” 她,是哪个她,能懂的,唯有若问。 越兴尘又道:“她还有话专门让我转述给若问前辈,我听不太懂,但是她说前辈会明白的。” 若问道:“请讲。” 越兴尘如实说道:“楚姑娘说,忆寒在楚思柔的手上,若是她夺不回忆寒,就让我告诉您,噬魂重生,而此间再无慕容情,请您保重自己,不要再为世俗纷扰了。” 轻珊道:“看来她已得到了确切的答案。” 如果说之前小梦给轻珊留下的书信里都只是她的推断和臆测的话,那么现在,她传递出来的就是完全真实的事实。 若问才不想再去管什么噬魂术什么忆寒逝秋,他只想救人:“这个死丫头,都什么时候了还管那么多闲事!” 越兴尘见他愈发焦虑,犹豫了片刻,方才继续对他说道:“楚姑娘还说……” 若问道:“是什么?” 越兴尘一字不落:“她说,‘晴儿会生生世世伴他左右的’。” 这句话,半个字都不能改。 若问一下子就冷静了下来,欣慰又埋怨地苦笑着:“你怎么那么傻……” 到底还是情关难过。 好在,若问没有陷入到内心的纠结里,他的信念还是坚定如旧,人,必须要救。 “前辈,你不能放弃她……”易攸宁对他突然的冷静感到不安。 若问笃定地告诉他:“放心,我绝对不会让我的女人被任何人伤害。” 是的,那不仅仅是他的徒弟,更是他的女人。 “哪怕她终有一死,我也不会容许她死在别人的手里。” 这就是若问的态度,无需再有更多的质疑和顾虑。 他的心静下来了,不代表他内心的火就会熄灭。 “我们现在该怎么做?”洛其琛将话题切回他们此行的目的,“我们一行人太过招摇,如何能够进城还不引起越家人的注意就是眼下一个十分困难的问题。” 只要能够让他们进城,以若问还有洛家父子三人的武功,不论是单打独斗还是以一敌众,都不会示弱,再加上内有越兴尘和云武的照应,外有轻珊和凌素衣的轻功来接应,里应外合之下,没有他们撕不开的口子。 只要能够进城。 “这一点,很难。”云武最忧虑的也是这个,“且不说越冥尘对兴尘的行踪一直关注着,他不能跟诸位同行,就是诸位自行前往,都会惹得城门守卫的注意。” “轻珊前辈和这位凌姑姑两位女流之辈倒是相对容易,只是二位姣好的容貌也难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没想到,他们出众的外表反而成了现在她们救人的阻力。 “若问前辈虽说是隐世多年,可那多年江湖征战厮杀形成的气场,明眼人一眼就会看出来的。” “至于洛大侠三人,就更不用说了,认得你们的人太多了,一旦你们现身就是在给越冥尘示警。” 这还不是全部。 越兴尘接着道:“自从大哥带了楚姑娘还有三弟回来之后,整个望岳城的戒备就更加森严了,凡是持兵器而来的江湖客,若是没有越冥尘发的请帖,一律不让进城。” “有一些闻讯而来的人,地位不低,也是越冥尘亲自来见,然后一一请进城的。” “据我所知,有不少想来凑热闹的人想偷偷混进城都被拦了下来,易容也好,乔装也好,都没有用。” “原本这城中巡防我还能够说上几句话,但是之前……”越兴尘没有说,之前因为他重伤休养无法打理城中事宜,越冥尘就趁机将仅有的一些站在他这边听他号令的人悉数换掉了,“总之现在,城里可谓到处都是越冥尘的眼线,实在是很难。” 第一步,该怎么踏出去,就令他们陷入了沉思。 “兴尘,留给我们还有多少个时辰?”易攸宁打破了沉静,“时间,地点,人。还请你详细告知,我们也好全盘计划。” 在他看来,他们要面对的难题不仅仅是一个,与其在一件事上一直浪费时间思考,不如将所有的事情都讲出来,一一梳理,最后让所有的问题和困难浮出水面,能解决多少就解决多少。 毕竟时间不等人。 越兴尘的神色凝重:“明日巳时,城中校场,校场在越宅之内,是第二道需要突破的障碍。” 铜墙铁壁的殿宅,重门击柝的防守。 云武评估着众人的实力,计算着他们的内力能否靠自己的力量越过重仞院墙:“如果是洛大侠和若问前辈,或许是有机会翻墙而入的。校场在越宅的深处,但是另一个角度上看,就是靠近边沿的位置,只要找到对应的点,他们是有机会突进的。” “但是易少侠和洛少侠的内力能否达到这个水平,在下就不敢保证了。” 对于轻珊和凌素衣,他只看得出她们的武功比不上其他人,至于轻功到了何种地步,他不清楚,于是就不做评论。 时间有了,地点有了,还有人。 到底来了多少人,哪些人。 越兴尘道:“至于越冥尘请来的那些人……郗之恒,独孤鹰扬还有楚思柔这三位与雅苑颇有渊源的人,我想洛家的二位少侠是不会觉得陌生的。” 第303章 商议 “光是一个独孤鹰扬就很难对付了,而郗之恒的武功又在短短月余时间内突飞猛进,现在的实力也是不容小觑。还有楚思柔,楚姑娘一直让我们小心提防,想必也是一个深不可测的人。” 楚思柔,这个名字的出现让洛其琛等人猝不及防。 “没想到,她也来了……”洛其琛对她到底还是心中有愧,再见面,又该是以何种身份与她对话呢? “她毕竟是楚江阔的女儿,杀父之仇,只怕这恨意还不小。”易攸宁一想起楚思柔那诡异的身法还有阴狠的眼神就觉得心惊,“就她一个人,或许就是我们最大的阻碍。” 越兴尘听得云里雾里,只好继续道:“除此之外,还有……” 他说了一串的人名,每一个都令在场的人倒吸一口凉气。 或是赫赫有名的高手,或是威望颇高的大侠,貌似还有大内高手,皇亲国戚,每一个都不好对付。 要是此刻沐子歌在,凭他的人脉,也许情况就不一样了。 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来不及了。 还是凌素衣这个陪伴在小梦身边多年的人最先反应过来那些人之间的联系:“都是出钱让小梦杀过人的人,他们来的目的是杀人灭口吧?” 只是转念一想,又觉得哪里不对:“越冥尘怎么会找到这些人的?小梦对每一个主顾的事情连我都很少提起,越冥尘怎么会找的如此齐全?” 越兴尘道:“我倒觉得是他们自己心虚暴露了秘密。” 原本是一场买卖,只有当事人和小梦知道,小梦一贯遵守契约不曾对外人透露过半个字,可是他们的疑心让他们在知道有机会除掉这唯一知情者的时候就迫不及待地赶来了,想要斩草除根却忽略了还有旁人操纵,结果反而在更多的人面前露出了马脚。 “他们现在的眼中钉只有楚姑娘一人,又怎么会注意到其实是在给别人留把柄呢?” 视线被局限了,就容易忽视潜在的对手和危险。 那些人危险,可是小梦也危险。 “他们只怕不会轻易放过思晴的。”易攸宁的语气有些沉重。 洛其琛对此深有同感。 然而,这看似不妙的情况,反而令轻珊和若问眼前一亮。 轻珊饶有深意地问着若问:“你说,她会不会在这一点上大做文章?” 若问回以同样的神情:“如果是她,她一定会。她们越来越像了,我想,她也会。” 两个她,代表了两个不同而又相似的人。 别人是听得一头雾水,轻珊是非常认同。 如果是慕容情,她一定会。小梦和慕容情越来越像了,那么,小梦也会。 该说是师徒的默契,还是他们与亡者之间的心有灵犀呢? 轻珊与若问想到的,正是小梦跟越冥尘达成的第一份交易。 你不仁,我不义。 该遵守的底线到了生死边缘,也要为自己再多打算打算。 如果不是他们先想要小梦的命,小梦也不会答应越冥尘。 都是相互的,谁也别怪谁。 “二位前辈,你们在说什么?”洛其琛实在是想不明白。 若问道:“晴儿一定会利用这些人搅乱局面,到时候,就是我们的机会了。” 他胸有成竹,差不多已经预见了明日的情景。 越兴尘联想着若问的话还有小梦和越冥尘的反常,大致有了一个简单的猜想。 刚刚想不通的,现在也有了眉目。 “难怪……果然不是个会轻易认输的女人。” 若问对他道:“她本就不会认输。” 满满的得意与自豪,那是他一手带大的徒弟,也是他爱着的人。 她从来不会让他失望的。 云武也明白了,他不动声色,暗自称赞,随之又点破了另外一个可用的人:“我们不要忘了,在越冥尘请来的人之中,还有一个内应。” “内应?”易攸宁脱口而出,却很快就想到了一个最有可能的人。 但是,他还没有来得及问出口,凌素衣就先道破了:“是杭清川吧?” 云武道:“正是。” 凌素衣道:“没想到小梦当时放过杭清川种下的善因,在她陷入危险的时候竟也结出了善果。” 若问深有感触:“因果循环本就是天理,只看是善因善果还是恶因恶果了。” 善的循环,是越来越好的发展;恶的循环,是越来越坏的沦陷。 都是因果的作用…… “兴尘,你该回去了。”云武在一旁估算着时间,提醒着越兴尘,“你出来的太久会让人起疑的。” 越兴尘现在近乎是一个失势的少主,城中的实权和城主的重视哪一个都没有。然而,就是这样一个被闲置的人,不仅没有令人对他松懈,反而投入了更多的关注。 尤其是到了关键的时刻。 “抱歉诸位,未免多生事端我不能在此逗留太久,各位的计划在下是无法参与了。”越兴尘从袖中取出两张图,“这是望岳城主要的布防分布图还有越宅的布局图,应该对你们有帮助。” “我与阿武会替你们想办法进城,后续的事情由阿武来与你们商议,他是我最信任的人,你们可以放心。” “不过,有句话我要说在前面……” 易攸宁与洛其琛对视了一眼,又看向越兴尘:“你说。” 越兴尘坦言道:“明日若各位能够闯进校场救人,力所能及的事,兴尘一定会帮。但是,我此番还要将我的三弟无尘救出,只怕很难尽全力帮到你们。三弟之事,是楚姑娘谋划来的,我不能让她的苦心白费,也不能让三弟再在如此的环境待下去了。” 越无尘,他们也是认识的。 若问对此表示理解:“少侠不必顾虑,你大可去做你的事情,晴儿的事你已经帮了我们很多了,无需再多增烦恼。” 越兴尘道:“多谢前辈体谅。” 他的坦诚,能够让筹谋更周全,所以根本没有人会怪他。 本就是无关之人,何必牵涉其中。 随后,云武与众人约定,两个时辰之后依旧在这里会面,继续商议如何进城之事。 而就在他与越兴尘二人走后不久,若问突然改变了主意。 “各位,明日之事危险重重,我和晴儿都不愿意看到各位为了她而冒险……” 轻珊打断了他:“若问哥哥,你想说什么?难道到了这个时候,你想放弃了吗?” 若问道:“不,我不会放弃,但是,我希望你们能放弃。” 洛魂飞表示不能理解:“前辈这是何意?我们既然来了,就没有毫无作为就回去的理由。” 若问道:“我只不过想……” “你只不过想单枪匹马,一个人去救她,对吗?”轻珊也慢慢开始了解若问的心思了。 若问点点头:“不错,我一人前往,远远要比我们一群人前往容易的多。” 轻珊理解,但是并不认同:“但是,你一个人的胜算,又如何能比得上我们这一群人呢?” 若问道:“我只是在想,如果我能救她出来,我们便在此会合,一起离开;如果我救不了她,大不了陪她一起死。” 第304章 教训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错过的时间再也补不回来,那就干脆一起走接下去的路。 生一起生,死一起死。 轻珊第一次遇到如此丧气的若问,不禁为他担忧:“我们是来求生的,不是求死的。若问,不管是你还是晴儿,都一定要活着走出来。你要相信,我们可以做到的。” “我们,可以的。” 若问慢慢从屋内走到屋外,仰望蔚蓝辽阔的天空:“天气不错,还是关内的气候更舒适。” 他的背影依旧挺拔,却在岁月的积淀和命运的吹打之下,第一次有了疲惫的感觉。 轻珊一度以为眼前的男人是个永远不会被击败的人,是个永远不会老去的男人,直到今天,她才懂,没有人是不会老的。 他的心会累,他的神会伤。 “晴儿,等我……” 越兴尘与云武回城的路上,他们也在想着该如何将众人带进城,又该如何让众人能够全身而退。 “有办法吗?” “不太容易。” 城外,一列列巡防小队从他们身边走过,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也没有人停下一步向越兴尘致意。 堂堂的二少主,越昂驹的次子,已经成为了望岳城透明的存在。 “站住!”不知道是哪个不长眼的人拦住了他们,“你们是什么人?带着兵器的一律不得入内!” 不过一个多时辰,去时的人就已经换走了,换来的人是连云武都觉得陌生的面孔。 “看来越冥尘是招来了不少新人。”云武略有不满,“估计你跟无尘都是这城里的不速之客了。” 越兴尘倒是一点不在意:“他一下子损失了赵甲一他们十个心腹,不赶紧张罗人手重新培养心腹,他又怎么能够跟日益壮大的飞鹰门对抗呢?” 云武不屑于此:“他跟独孤鹰扬比,着实差得远呢。” 此时,拦住他们的人又一次呵斥道:“嘀嘀咕咕地说什么呢?还不快滚!” 越兴尘冷眼瞥着,说道:“狗仗人势。” 那人听到这话,顿时就火了:“你再说一遍!” 他的小破刀已经拔出来了一半。 是的,一柄非常单薄甚至有些简陋的刀。 云武蔑笑着:“说你是狗,越冥尘的狗,怎么,听不懂吗?” 那人彻底怒了,拔刀就向越兴尘砍过去。 越兴尘也没有跟他客气,三两下就把他打倒在地,连点灰都没有沾到。 “你是来找茬的!”那人恨恨地从地上爬起来,“来人啊,上!” 一个打不过就叫帮手,单打独斗占不到便宜就群殴,这做派倒是像极了越冥尘的人会干的事。 不一会,一队人就冲了出来,将越兴尘和云武团团围住。 全是是生面孔,难怪他们连越兴尘都不认得。 过路的客人纷纷躲到一边,打打杀杀的事情他们惹不起。 “乌合之众。” 越兴尘双手环抱在身前,面无表情,他已不再是那个处处忍让,不轻易与人为难的那个二少主了。 云武惊喜于他的改变,替他出手,解决了那一帮叫嚣的小人。 “你们好大的胆子,敢在望岳城撒野!你们两个!给我等着!” 刚才那个人连滚带爬地跑到城内去找更厉害的角色,不一会,就有人跟着他出来了。 “统领,就是他们,他们在咱们的地盘上撒野!” 来的人已在望岳城多年,看到越兴尘的第一眼,明显显得意外。 他意外的不是越兴尘的出现,而是越兴尘整个人散发出的不可令人轻视的气场让他感到陌生,让他有一种压迫之感。 “统领,这俩人根本没将咱们放在眼里!您可要好好教训教训他们!” 这个统领朝着越兴尘微微颔首,对身边打着小报告的人道:“咱们?这望岳城什么时候成了你的地盘了?还要教训他?你怕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吧!” 说完,又在那人的肚子上狠狠地踢了一脚,直接将那人踢出一丈之外。 之后,统领才走到越兴尘的面前,毕恭毕敬地回复他:“抱歉,让二少主见笑了。” 越兴尘没有答话,一般这种时候,说话的人都是云武。 “见笑应该不会,反正丢的是越大少主的脸。” 统领赔笑着,但是脸色已经有些难看了:“都是些新来的,他们没有见过二少主,所以冒犯了。何况近些日子,因为梦魂宫主的事情,城内城外的检查都比较严格,还请二少主见谅。” “大少主的指令是来往的江湖客要仔细盘问,可没有告诉你们要拔刀相向啊?难不成是看二少主好欺负,所以都来练练手?” 统领的腰压得更低了:“不敢不敢!” “这万一要是二少主的朋友来了望岳城,被咱们的狗咬了,岂不是让二少主非常失礼?二少主的朋友,十个也有八个是手握刀剑的江湖中人,难道统统都要禀报大少主?” 统领的头低得快要磕到地上了:“不敢不敢,大少主吩咐过了,若是二少主的朋友,只要云护卫护送,我等自然不会为难。” “大少主早有吩咐?” “是的,大少主一早就吩咐过了。” “那就好,还请魏统领管好手下,同样的错误不要犯第二次了,不然,下一次可就没这么幸运了。”云武没有让心中的怀疑显露出来,一脸严肃地与姓魏的统领施威,“这次我出手,还多少要顾忌一下大少主,要是二少主出手,那你就要来给这些小兄弟们收尸了。” 统领的人都要因为腰弯的太低要往前倒下去了,嘴上还不忘应和着:“是是是!保证不会再有下次了。” 越兴尘见此,也没有再追究,从魏统领的身边走了过去:“你下去吧。” 之后,他就跟云武进了城。 “你觉不觉得有点奇怪?”云武凑在越兴尘的耳边低语。 “越冥尘是料到了有人会来救她,更算准了那些人会来找我。”越兴尘也察觉出了端倪。 云武却还是觉得不大对劲儿:“越冥尘可不想这么聪明的人,除非背后有人指点。” 越兴尘想了想:“的确,他以前可没有这么周到。” “二少主难道不知,越冥尘背后的高人就是独孤鹰扬吗?” 声音从他们身侧传来,令越兴尘和云武有些始料不及。 如果是随随便便一个人,没准云武就拔剑灭口了,但是这个人,他们两个是见过的。 一面之缘,但是却有人将他的安危托付给了他们。 “杭掌门,怎么是你?”云武退到一侧,恰好挡住了杭清川。 “我听说二少主出城了,于是特意在此等候。” 越兴尘不敢懈怠:“等我做什么?” 杭清川道:“想求二少主帮忙。” 越兴尘和云武同时环顾四周,尽管周围并没有一双眼睛看着他们,但是他们依旧没有松懈。 “这地方不宜多说,回府里再说。”越兴尘刻意压低了声音。 杭清川不解:“回越宅?岂不是更加危险?” 越兴尘道:“你是越冥尘请来的客人,住在客居,我们在越宅遇到合情合理,就算有人看见了,也没什么大影响。但是,若在外面看到我们在说什么,反而显得可疑。” 第305章 演戏 杭清川没有犹豫,径直从越兴尘身旁走过了。 背道而驰,渐行渐远;弯弯绕绕,又站到了一起。 还是相对而立在越宅最显眼的地方。 众人眼中不期而遇的两个人,实则是为了共同的目的而走到了一起; 众人眼中针锋相对的两个人,实则是在上演一场没有提前约定好的戏。 谁都没有说,但是对对方不屑与仇视的态度,丝毫没有差别。 “越二少主,久仰大名,今日总算得见庐山真面目。”杭清川的姿态与刚刚完全不同,没有了谦和,只有盛气凌人。 越兴尘本就没有什么名声,此言一出,极尽讽刺。 是剑拔弩张之前的积累,也是一触即发的对战,紧张的氛围让路过的人纷纷远离了不速之地。 “杭掌门,素闻侠名,今日一见,也不过如此。”越兴尘这话跟他以前的性格完全不符,但是与他最近所做的事情倒也匹配。 从林间回来之后,越家的人几乎都知道了越兴尘的绝,都不敢再轻视这个常常被人遗忘的二少主。 脸上的那道疤没有彻底扼杀他的自信,反而激起了他的斗志,让他有了彻底的转变。 “越二少主此话何意?在下似乎并未得罪过阁下吧?”杭清川言语之中的不满非常明显。 越兴尘冷哼一声,对他根本不屑一顾:“杭掌门因何来此,在下是清楚的很,恩将仇报,原来也是所谓侠士能够做得出来的事情,当真是让在下大开眼界。” 杭清川不以为意:“杀父之仇不共戴天,灭门之恨势不两立。” 其实,知道内情的人并不多,知道杭亭是病逝而非死在小梦手上的人就更少了,杭清川没必要在这个时候泄露这个隐秘,白白惹人戒备。 越兴尘道:“救命之恩,涌泉相报。” 杭清川道:“我杀她,就是救她。” 越兴尘道:“好一个无耻的回答。” 杭清川道:“二少主管完了你越家的事,怎的还想再来管一管我杭家的事了吗?你的手未免也伸得太长了!” 越兴尘道:“无耻之徒,谁都可以教训一番!” 说完,他就拔剑了。 “听闻杭掌门双刀出神入化,今日就让我见识见识!” 杭清川也没有客气,两把刀全部出鞘,一守一攻,便与越兴尘打了起来。 一招一式,都是用尽了全力,没有任何的隐藏和遮掩。 “她拜托我照顾你,有机会,还是趁早离开这是非之地吧。”越兴尘一招攻出,便带出一句话。 “你们是不是打算救人?我可以助你们一臂之力。”杭清川在攻守转换之间,回以态度。 “你身上的变数太多,小心被人利用。”哪怕越兴尘设想过得到杭清川的帮助,但还是不太放心。 他不放心的不是杭清川这个人,而是担心他会被人利用而不自知。 “变数?独孤鹰扬?”这也是杭清川担心的地方。 “正是。”越兴尘一剑刺出,差一点就刺中了杭清川的要害。 真亦假时假亦真,真真假假,手下的分寸掌握有度,足以以假乱真。 “我也有此怀疑。”杭清川也想找机会探探越冥尘的口风,却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 “所以,你且按兵不动,随机应变。” “我担心他们会让我对付她。” “那就不要手软,我相信这也是她愿意看到的。” “那你们有何打算?” “洛大侠等人已到城外,他们会伺机而动。” “但是……” 杭清川的话还没有说完,第三个人的出现打乱了他们的节奏。 一柄寒气逼人的剑,一个无懈可击的人。 独孤鹰扬的剑轻而易举地分开了对峙中的越兴尘和杭清川,仅仅一招,就是他深厚底蕴与雄厚实力的展现。 “二弟,你怎么能跟我请来的客人动手呢?实在是太失礼了。”越冥尘也来了,一边埋怨着越兴尘,一边向杭清川道歉,“杭掌门,实在抱歉,舍弟做事太过冲动,还望海涵。” “无妨,许久没有活动筋骨了,难为二少主陪我练练手了。”杭清川明捧暗讽,似是有意在贬低越兴尘的武功。 “杭掌门此言差矣。”越兴尘回剑入鞘,冷冷道,“给杭掌门练手,在下可是没这个福分。” 二人还是像刚才一样保持着互相看不顺眼的状态。 越冥尘劝道:“二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来者是客,你总不好跟客人一般见识的。” 越兴尘道:“大哥的客人与我何干?” “这……”越兴尘的反问倒叫越冥尘一时哑口无言。 “哈哈哈哈!”独孤鹰扬乐得看热闹,兴致到了,就仰天大笑了起来,“都说二少主为人谦和,怎的今日得见,倒与传闻之中完全不同呢?” 越兴尘道:“万事万物没有一尘不变的,更何况是人?” 独孤鹰扬道:“正是如此,没想到二少主竟也是如此通透之人,此番见解,实在是精辟。” 越冥尘亦道:“二弟有如此变化,为兄深感欣慰,只要二弟不要跟为兄作对,我这个当大哥的自然还是会帮着自己兄弟的。” 独孤鹰扬道:“非也非也,我看二少主也是个叛逆的主儿,没准还真为着什么人来跟大少主作对呢。你说是吧,杭掌门?” 话锋突转,还是把本来已置身事外的杭清川拉了进去。 杭清川道:“独孤门主此言何意?” 对待独孤鹰扬,杭清川能够控制得住自己愤恨的情绪实属不易。 独孤鹰扬知道他在隐忍,嘴角微扬,似笑非笑:“没什么,能将杭掌门一贯儒雅的人逼到出手,想必二少主的言语戳中不少杭掌门的心事吧?” 话里话外,似有暗示。 杭清川面不改色,哪怕他预感到独孤鹰扬已看穿此役的目的,可还是继续装下去:“心事?难不成独孤门主成了在下肚子里的蛔虫,知道在下的心事是什么?” 独孤鹰扬道:“恩将仇报这四个字,只怕就是杭掌门心头大忌吧?” 杭清川依旧镇静:“独孤门主莫不是忘了,恩仇二字并不矛盾,我大可在她生前报仇,在她死后报恩。” 独孤鹰扬大笑:“哈哈哈!好一个生前死后,那在下就拭目以待了,看杭掌门如何生前报仇,又如何死后报恩。” 越兴尘觉得不妙,这样一来,杭清川就真的没有退路了。 独孤鹰扬确实在提防着杭清川,又在越冥尘面前来了这么一出。越冥尘就算反应再迟钝,也不会听不出这对话里的端倪。 越冥尘却像个没事儿人似的再一次劝和:“独孤老弟怎么也跟杭掌门较起劲来了?大家都是同道中人,有什么事不能慢慢谈吗?没必要如此大动肝火,平白伤了和气。” 此言一出,独孤鹰扬与杭清川皆冷哼一声,都是从鼻孔里出的气。 这一哼,既是因为他们互相看不顺眼,更是对越冥尘口中所谓的“同道中人”看不上眼。 他们可从来不觉得也不想跟越冥尘成为同道中人。 第306章 解困 越兴尘只觉目前而言,他想再与杭清川细谈是彻底没有机会了,就只好先行离去,令想他法:“大哥,看好你的客人,可不要再让他乱咬人了,这里是望岳城,不是他的青龙门,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希望他能心中有数,手下有个分寸。” 他故意强调了“望岳城”三个字,似乎是想再一次提醒杭清川要务必小心,不要轻举妄动。他既已答应小梦,就会竭力保他周全。 都不等越冥尘答话,他就带着云武走了。 “杭清川的处境不太好。”云武都替杭清川捏一把汗,“不如找个机会让他走?” 越兴尘摇摇头:“我们刚过了没有十招,独孤鹰扬他们就出现了,这速度未免也太快了些?” 就算有人将他与杭清川打起来的事情通报给越兴尘,就算他们就在附近听闻此事,越兴尘还是觉得越冥尘和独孤鹰扬出现的时间太快了。 云武道:“你是觉得有人在监视我们?” 越兴尘道:“不是我们,而是他。” 云武道:“越冥尘监视杭清川?” 越兴尘道:“不,应该是独孤鹰扬的眼线。” 云武道:“按理来说,越冥尘是知道杭清川和独孤鹰扬之间有仇的,可偏偏摆出一副无知的状态劝和二人,这其中的算盘打底是怎么打的,你可有眉目?” 越兴尘道:“如果只有越冥尘一个人我大概还能想清楚,但是多了一个独孤鹰扬掺和在里面,我就不敢轻易下定论了。” 他了解自己的兄长,却并不了解一个外来的人,他几乎没有跟独孤鹰扬有过任何正面的接触,因此不敢妄下判断。一旦有误,势必会影响他们的行动。 云武道:“其实,只要杭清川不救人,在望岳城里,他就是安全的。” 在望岳城里。 这个限定的确准确,至少独孤鹰扬在越冥尘的地方不敢动手,但是出了此城,只怕要斩草除根了。当初是看在小梦面子上留下了他的性命,现在,那个保住他的人都自身难保了,她的面子也就没有了任何的力量了。 越兴尘道:“我突然有一种感觉。” 云武道:“什么感觉?” 越兴尘道:“我们把事情想得太复杂了。” 云武道:“复杂?你的意思是?” 越兴尘道:“我的意思是,不管越冥尘到底知道多少,到底做了多少准备,既然我们决定要救人,就一定会与他起冲突。你我会评估风险之后再行动,因为我还要考虑无尘,但是洛大侠等人的目的就是她,所以根本不会考虑这些的。” 云武大致明白了:“他们都是她的至亲,因此不管有多难多危险,他们都会来。只要他们来了,别管越冥尘是否提前有准备,都不会让他们得手的。” 就算明知是死路一条,下定决心要闯的人也会继续闯。绝境求生,绝处逢生,靠的就是他们强大的本事与坚定的信念。 越兴尘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毫无胜算也要去。越冥尘这一次做的准备,一定会是这些年来最周全的。” 想到这里,越兴尘忽然就没什么好苦恼的了。 “洛大侠和若问前辈来此救人根本就是天经地义,与其偷偷摸摸,倒不如名正言顺拜庄。” 云武懂了:“我晚些时候,带若问前辈和梦魂宫主先行进城准备,待到明日,洛大侠三人直接入城,他们的身份人尽皆知,守城的人就算见到了,只怕也不会拦。” 越兴尘道:“我只担心,明天会不会有陷阱,专门为了对付洛魂飞等人设下的陷阱。” 云武道:“陷阱一定会有,就看越冥尘要陷害的有哪些人了。” 明日本就是一个局,局内人被算计,局外人,走进局中,亦会被算计。 “最安全的办法就是按兵不动,可既然不能不动,那便做好最坏的打算吧。”越兴尘走出了困局,决心放手一搏。 就在这时候,突然跑来了一个小护卫:“二少主请留步!” 越兴尘停下了脚步:“何事?” 小护卫道:“启禀二少主,大少主命我告知您,明日的大会地点改到了城中演武场。” 临时更换场地,一定有重要的原因。 云武问道:“是大少主命你来的?” 小护卫道:“是的。” 云武道:“大少主还有没有说别的什么?” 小护卫道:“大少主还说,明日府中守卫松懈,还望二少主做好该做的事,不要僭越。机会只有一次,望您不要选错。” 云武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属下告退。”小护卫退后两步,转身跑开了。 “阿武,你觉得越冥尘突然换地方是为什么?”越兴尘又有一点迷惑了。 云武道:“如果真的是去了演武场,如果那边真的有埋伏,那么越宅中的守卫必定会大量减少。而且明日,越昂驹肯定也会与越冥尘一同前去,也就是说……” 越兴尘道:“也就是说,我们可以轻而易举地带走无尘。” 云武恍然大悟:“原来,宫主说的是真的。” 该做的事,就是容许他带走被软禁在院中的越无尘。越冥尘提供给越兴尘机会去完成这件事,就是兑现他自己对小梦许下的承诺。而僭越二字又在警告着越兴尘只能做这一件事,不然,可能最后,他们谁也走不了。 这是一个大胆的决定,也是一个两全其美的决定。 只是,这个机会,来之不易。 越兴尘惋惜道:“越冥尘愿意违抗父亲的指令做出退让,只怕楚思晴为此付出的代价……” 难以估量。 另外一边,在越兴尘离去之后,越冥尘也没有闲着。 “相请不如偶遇,既然与杭掌门和独孤门主在此遇见了,二位不如就一起到在下的东院里坐坐。” 自从他从小梦的口中得知了独孤鹰扬与楚思柔之间的关系,便开始想着该如何制衡。他忽然发现,杭清川或许就是一个非常好用的帮手。 起初,他对杭清川倒没怎么在意,请他来不过就是试探一番。后来,他从独孤鹰扬处得知了些许内情,意识到自己可能找了一个错误的人来,但也不过就是小心留意着不让他坏了自己的计划。只要杭清川不动,他就暂时不会动他。 至于后续这二人怎么发展,他根本不在意。 而就在刚刚,他们言语之间透露出的敌意,提醒了越冥尘,不止不能动杭清川,还要尽力保住他。 敌人的敌人,不一定是朋友,但一定是可以找机会利用的人。 “好啊,难得越少主有兴致,在下是乐意至极的。”独孤鹰扬是真的一点没有表现出来自己对杭清川的顾虑。 杭清川想推脱,可是想了半天都没有找到一个适合的理由,只好应允了。 说到底,他实在不清楚越冥尘究竟掌握了多少隐情,究竟知道多少青龙门灭门的情况。 事实上,他从接到越冥尘邀请的那一刻,就感到十分迷惑。 第307章 一头雾水 当日,在小梦的力保之下,杭清川得以全身而退,在那之后,他无时无刻不想杀到飞鹰门去找独孤鹰扬报仇。可是,他心里清楚,自己并非是他的对手,冲动行事只会是自寻死路,白白浪费小梦的一番心意,更枉费兄弟们牺牲自己保全他的性命所做出的牺牲。 于是,他便找了处镖局安顿了下来,既能够养活自己,又可以在闲暇时精进武艺。 他的武功出众,头脑灵活,故而总镖头十分欣赏他;他待人谦和,为人恭谨,常在一起走镖的兄弟们也都很尊重和信任他。 没有人因为他的落魄身份而嘲讽他,反而对他的遭遇表示同情和愤恨。就算是后来,杭亭的事闹得满城风雨,众人待他的态度如旧,也没有像其他无知之人一样对他指指点点。 将信将疑,他不能完全否定自己的父亲,但是他终于明白小梦的恨从何而来,也终于理解了她那一系列反常的举动。 他以为风波过去之后,一切都会归于平静,没想到,他竟然收到了越冥尘的请帖,邀他赴望岳城一起处置小梦,让他一报灭门之仇。 在独孤鹰扬刻意的渲染之下,所有人都认为小梦才是罪魁祸首,以致于杭清川的弟兄们看到他收到的帖子之后全都义愤填膺,纷纷劝他前去。 “清川,镖局的琐事你无需记挂,只管去杀了那妖女为你死去的门众报仇,要是以后有人找你为她报仇,有兄弟们给你撑腰,我看谁敢放肆。” “多谢总镖头美意,但是您有所不知,她非但不是清川的仇人,甚至可以说是我的恩人。说到底,是杭家欠了她。” 杭清川向众人详细地说明了当时的情况,才消除了些许众人对她的误解。 “你既不会杀她,又不能阻止其他人杀她,给自己引火烧身。如此,那你不去便罢。” 杭清川思虑再三,最终还是来了,为了一个确凿的证据,他来了。 可没想到,还没见到小梦,他就先遇到了独孤鹰扬。 他之前有想过是因为越冥尘不知内情误信了传言才请了自己来,结果,却看到了与越冥尘相交甚好的独孤鹰扬。 这就令杭清川不得不小心了起来。 他见到了卸下伪装后的小梦,一个与他记忆中完全不同的楚思晴。 他们两个人在一起,都没能看透越冥尘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迷惑着,就只能继续迷惑着。 就在他一头雾水的时候,越兴尘突然开口道:“杭掌门,在下有件事不明,不知当讲不当讲。” 杭清川不由自主地瞥了一眼独孤鹰扬,而后才道:“大少主客气了,有什么事情清川帮得上忙的,但说无妨。” 越冥尘就真的没有客气:“在下只是没有想明白,刚刚杭掌门口中所说的死后报恩,究竟是何意?” 杭清川解释道:“在下不过就是想在她死了之后为她找一方安宁之地长眠罢了,没什么别的意思。” 他说这话的时候,已是一颗心揪着半颗了。 越冥尘又道:“她对杭掌门有恩?不知此恩来自何处?” 又是一发烟幕弹,搞得杭清川更加捉摸不透越冥尘究竟知道几成了。 他只得随意找了个借口搪塞着:“在下与她少年时就已相识,她在武学之上帮过我不少,我能有今日之小成,倒也要感谢她。何况,她在家父死后为其立碑建冢,也算是让在下不至担起不孝的罪名。” 硬着头皮编出来这些许借口,杭清川的余光中都能看得到此刻的独孤鹰扬在讥笑。 越冥尘听着糊里糊涂:“就只是这样?” 杭清川道:“这已不容易。” 越冥尘道:“也是,说到底还是杭家欠她在先,她还能做到这个份上,也算是仁至义尽了,不是吗?” 杭清川却道:“就算是家父欠她的,她也不该让青龙门上下数千人为她的遭遇陪葬。”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带着浓郁的恨,看向的是独孤鹰扬。 独孤鹰扬却没有看他,眼睛望着前面,他们的人已到了东院门外。 视线里出现了一个羸弱的背影,熟悉的,孤独的。 “真是可惜,杭掌门若是再晚一步说这话,她就能听见了。” 杭清川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也看到了那个孤零零地坐在院中石凳上,眉目低垂,若有所思的人。 “瞧我这记性!”越冥尘夸张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忘了告诉二位,楚大小姐也在我这里了。” 独孤鹰扬有些意外:“想不到大少主转了性,竟然也会礼遇佳人了。” 数日之间,越冥尘的态度就有了质的变化,他不仅意外,甚至觉得有些可疑。 失神中的小梦被他们的谈论拉回了思绪,站起身背对着他们,想要逃离他们的视线。 “楚大小姐,留步。”越冥尘叫住了她,“我叫了两位朋友来喝茶,楚大小姐不妨一起?” 小梦还是背对着他们,咳了几声,说道:“我在场,只怕三位是没办法静下心来品茗的,还是不要碍着各位的眼了。” 越冥尘道:“此言差矣,有佳人作陪,我们这茶才能品得够味儿。” 三言两句之间,他们的人已落座。 就在院中的石桌旁,一一坐下。 坐到了小梦的面前,杭清川和独孤鹰扬这才发现,越冥尘并没有转性。 哪有什么怜香惜玉,不过是因为已制约了她的行动。 两条粗重的锁链,一条锁在她的足踝之上,一条锁在她的手腕之上。那链子看上去比她的手腕还要粗,他们真担心这沉重的链条会压断她纤细的腕,尤其是手腕。 “楚大小姐别站着,坐吧。”越冥尘看着自己的杰作,洋洋得意。 他解开了小梦的穴道,但始终无法放心,没有继续囚禁她的必要,却也不得不限制她的行为。 小梦摸索着桌边,手上的铁链不断碰撞着石桌,铛铛作响。 亦敌亦友,非敌非友。 除了杭清川与独孤鹰扬是敌非友之外,这八个字基本就是他们四个人之间两两构成的关系。 越冥尘首先说道:“飞鹰门的门主,梦魂宫的宫主,青龙门的掌门,在下能与三位同桌而坐,实属荣幸啊!” 讽刺味十足的开场,还不如不说。 独孤鹰扬倒是没什么所谓,反正他现在的风头无两,正值得意。 再看另外两个人,完全就是截然不同的光景。 小梦轻笑着:“阶下囚还能有机会跟独孤门主和大少主在一张桌子上饮茶,是我的荣幸才对。” 杭清川也差不多:“青龙门都已是明日黄花,何来掌门一说?倒是二位不嫌弃才是。” 越冥尘忙圆场道:“是在下口误,在座的都是朋友,哪来什么身份差别。” 这下,就更热闹了。 另外三人虽然谁跟谁都算不得是真朋友,但是都一定不会将越冥尘列入朋友二字之内。 第308章 品茗 小梦抖了抖手腕上的锁链:“大少主的朋友如果都像我这样,那还真是稀奇的交友之道。” 越冥尘道:“如果能让我再选一次,我一定会跟宫主好好交个朋友的。” 小梦笑而不语。 越冥尘作为主人,给他所谓的客人们斟上茶:“品品这茶,味道如何?” 茶香顿时从壶中四溢开来,香气清高,久久不散。 “不知道三位能否品得出这是什么茶。”越冥尘自认为此物已是极品,更是罕见,言辞之中透露着得意。 独孤鹰扬饮了一口,味道不错,可他想起的却是楚思柔为他烹茶时候的模样,精湛的技艺,精致的容颜,相辅相成,就算是普通的茶叶他也能喝出绝佳的味道。 至于杭清川,他抿了一口,醇厚甘香,倒有一种沁人心脾的感觉:“汤色清澈,宛若碧玉,好茶。” 小梦始终没有动,因为她根本不知道茶杯在哪里。 越冥尘稍稍把杯子往小梦的手边推了推:“楚大小姐,请用。” 小梦抚上杯身,艰难地举起,嘬下小口,细细品着。茶水香浓味甘,饮下后在喉咙处还有甘甜在回味。 他们三个人都是好酒之人,对于茶的了解实在有限,大概也就只能喝得出是好茶而已。 包括越冥尘自己也是一样,好酒好茶到了他的嘴里,都是一个样子的。 “不知道三位可尝得出此茶是什么?” 独孤鹰扬饮了两口,说道:“大少主是在欺负我们不懂茶么?” 越冥尘道:“独孤门主向来喜欢享受,要说不懂茶,在下是万万不信的。” “楚大小姐和杭掌门也都是出身世家,想来多少也是知道些的。” 杭清川道:“在下愚钝,实在没什么天赋。” 小梦饮尽一杯,口中的醇香溶合了血液的腥鲜,硬生生地被她吞咽下去。 “看来楚大小姐很喜欢此茶,那便多饮几杯。”越冥尘说着,就再一次将小梦的杯斟满。 小梦笑言:“大少主为了我这一个将死之人如此破费,倒让思晴受宠若惊了。” 越冥尘道:“诶,明日之事咱们明日再说,今日就纯粹是闲聊即可。” 闲聊? 鬼才信。 “听说杭掌门与楚大小姐少年时还有一段奇缘,想来二位的感情不错。”越冥尘试探着他们。 “感情?大少主莫不是在开玩笑吧?”小梦觉得这个问题实在可笑,“你是不是忘了,他可是要来杀我的。” 越冥尘道:“不不不,我的意思只是指当年,后来的恩怨太复杂,不提也罢。” “当年?当年他不过就是一个不自量力的小子,随意摆弄一些招式就以为能够唬得住我,结果却被我教训了一顿。”小梦在自己与杭清川的交集之中融进了些许与洛其琛的故事,虚虚实实,更容易蒙混过去,“一个大男人,打不过就哭鼻子,我看不下去,就提点了他一招半式罢了。” 出人意料的契合,令杭清川原本紧张的心情松了下来。 小梦说的半真半假,加上她的态度跟她一直以来在武学上的自负并无出入,还有杭清川之前所说的“恩”,倒让越冥尘真的相信了。 “哈哈哈,没想到杭掌门竟也是个爱哭之人。” 小梦又道:“只不过,我没有想到的是,当年自己一时心软提点了他之后,现在,他却要反过来对付我了。早知今日,当初就还不如直接废了他的武功来得实在。” 她的话,够狠。 杭清川也不甘示弱:“今时不同往日,砧板上的鱼就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了。” 针锋相对,独孤鹰扬都近乎要相信杭清川是真的恨小梦了。 小梦继续用茶送血,惋惜地叹道:“可惜了这庐山云雾,心境不平,终究还是品不出这茶最真实的味道。”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她记得这句诗,就记得这种难得的茶,那种味道就不自觉地会在口中回荡。 她只喝过一次,在八岁那年,若问不知从哪里寻觅到的,一边给她讲着此茶的名字,一边告诉了她那一句诗。 越冥尘显然是惊喜的:“不错,正是庐山云雾,楚大小姐果真是见多识广,在下佩服。” 可惜了这一次,小梦喉咙里打转的毒血没能被她勉强下咽,顺着嘴角流回到杯中,红色发紫,紫中带黑。 她的手开始颤抖,她的人开始慌乱,她的意识开始飘散。 是佳人醉发作前的示警。 “楚大小姐为何半天不说话?”越冥尘没有发现异常,还在想尽办法从她的嘴里再多套一些她跟杭清川之间的往事。 啪。 小梦的手一松,杯子就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里面的血淌了出来,染黑了灰色的地。 她的人也倒了下去,手臂不偏不倚地压在了碎瓷片上。只是,她已感觉不到痛,因为她现在的感受就像是被上万只虫子啃噬一样,痒中有痛,痛中带痒,无处宣泄,无法抑制。 杭清川一瞬间想去搀起她,却在小小地挪动出第一步之后忍住了。他告诉自己,不能动,一旦动了,他们之前所构造出的假象就全都白费了。要是之前在别人眼里有七成的质疑,那么他动了,所有的质疑就都会变成事实。 他扶在膝上的手紧紧握成了拳,青筋暴起,看上去要比小梦还要辛苦。 越冥尘没有动,却玩味地笑着:“没想到楚大小姐还有不为人知的隐疾,真是遗憾。” 独孤鹰扬在一旁替她解释着:“不是隐疾,是瘾毒,来自一种名为佳人醉的药所积聚而成的瘾,全拜杭掌门先父杭亭所赐。” 越冥尘“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好好的一个姑娘家被如此折腾,难怪她会如此恨你们杭家了,换作是别人,只怕杭掌门都难以脱身了。要是我,一定会对她没有赶尽杀绝而感激万分的,恨不能用余生补偿对她的亏欠,怎么还会忍心杀她。” 杭清川陷入到想救却不能救的困境里就已经足够挣扎了,独孤鹰扬有意地又给了他当头一棒,越冥尘又不小心说破了他的心思,万千思绪、复杂情绪交织在一起,他的拳是越握越紧,可他的脸上还不得不继续掩饰着真实的情绪与愧疚,冷冷地笑着。 他的笑容,十分僵硬。 “越大少主此言有理。”杭清川站了起来,蹲在小梦的身边,拨开她凌乱的黑发,抚过她满是伤痕的侧脸,“明天的这个时候,你就不会再有痛苦了。我保证,一定给你一个痛快。” 近距离的凝视,他能够清楚地看见小梦眼角里的晶莹,那泪,刺痛的是他的心。 “在下有些倦了,就先行告退了。” 他再这么演下去,真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几个回合。 “那杭掌门慢走。”越冥尘没有留,他的目的差不多达到了。 杭清川离开的时候,稳稳的步子,他控制得很好,直到彻底远离了他们的视线,他才将一腔愤恨完全发泄出来。 重拳一击,手边的树,四分五裂。 他以为伤就是杭亭留给她的全部,他以为毒不过就是一次而已,不曾想那已是深入骨髓的瘾,根深蒂固,如影随形。 “父亲,这些年你到底都做过些什么……” 发自内心最真实的拷问,再也没有人能够回答。 第309章 分心 “独孤老弟,你看这杭清川到底是个什么心思?” “看不清……”独孤鹰扬的回答略显敷衍。 他的心思一时没有放在杭清川上,就没有去想的那么深入。 杭清川走后,独孤鹰扬反而将狼狈的小梦揽在自己的怀中,安抚着她的躁动与不安。 小小的身躯缩在他的怀里不住地颤抖,根本分不清自己究竟人在何处。 “独孤老弟莫非心软了?”越冥尘见他如此严肃,不免起了疑虑,“到底你们之间曾经合作默契,在这个时候你若是心软,我是可以理解的。” 独孤鹰扬道:“我要是想救她,只怕你这望岳城都没人能够拦得住我。” 他不会救,因为他爱着的那个女人一心在等着收走他怀里这个女人的性命,也因为他亲手送出的整瓶佳人醉,正是导致她现在这种情况的罪魁祸首,他此刻的关照不过就是出于同情与可怜罢了。 “将她带到我房中歇息吧,你这个样子让别人看去了,总是要说闲话的。” 越冥尘手指向自己的房间处,独孤鹰扬环视了一圈院子,最终却选了那间暗黑的房。 随手点燃的烛火,通明的光亮,独孤鹰扬对周围的布置和刑具视若无睹,一心照顾着虚弱的小梦。 小梦又在咬着自己的右手。 “没有知觉不代表你的手就不会痛,别人还没有来得及吃你的肉、喝你的血,你就打算自己先咬烂自己的手吗?”独孤鹰扬似乎是在跟她交谈着。 小梦好像听到了,好像听懂了,紧咬着的牙齿稍稍松了些。 独孤鹰扬就趁着这个时候,拉开她的右臂,找了一块干净的布叠着递到了她的嘴里让她咬住,以避免她继续伤害自己。 他脱下的外衣盖在她的身上,带着他的温度,让迷失的小梦感到了些许的温暖,只是痛苦没有减轻半分。 无奈之下,独孤鹰扬点中了她的睡穴,让她陷入了沉睡之中,然而意识沉眠,但是身体还在颤抖。 完全无药可救了。 他没有走开,还在她身边守着。 “独孤门主是放心不下我?”越冥尘的眼神里颇有深意,打量着眼前的男女,隐隐觉得他们之间不一般。 如果不是早就认识独孤鹰扬,他大概会误认为这个人是他的好弟弟越无尘。 独孤鹰扬头也不抬,用略带不屑的语气说道:“越大少主做过些什么只怕阁下心知肚明,无需在下多言。” 如果在小梦最脆弱无助的时候被越冥尘行了不轨之事,那么再坚韧的意志都会崩塌,没有了任何求生欲的小梦,待到天亮之后,只怕就剩下一副冰冷的残尸了。 他与小梦接触得愈多,了解得愈深,就愈发觉得这个女人的内心远远没有展现出来的那般坚强,甚至比一般的女子还要脆弱。 外表是无坚不摧,实则内心早已千疮百孔。 越冥尘也没再多言,任他去,反正好戏都在明日。 “现在的你,还认为杭清川会在明天出手偷袭我们吗?”他在意的是这件事。 独孤鹰扬一早就警告过他,杭清川的出现可能会影响整个布局的走向,因为杭清川与小梦之间的仇怨近乎为零。越冥尘在无知的状态下找来的不速之客,在他得知了反转之后,既不敢轻易打发了杭清川,又不敢放任他随意活动。摸不透杭清川到底是藏着怎样的心思,他就不敢轻举妄动。 独孤鹰扬一直派人在暗中监视着杭清川的一举一动,希望能够从中发现端倪。 到现在为止,他们还是不能确定杭清川究竟是为了杀人而来还是为了救人而来。 独孤鹰扬道:“我原本以为有机会跟洛魂飞等人里应外合的人是他,但是现在看来,令弟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越冥尘道:“你怀疑兴尘?” 独孤鹰扬道:“不错,相比于杭清川这个外人来说,令弟对于望岳城的熟悉才更容易将外敌引进来。” 越冥尘道:“明日的大会我已命人在演武场四周布防,你我两方的人手加在一起,就算是兴尘从中掩护,也应该能够让那些人有来无回了。” 独孤鹰扬道:“你可别小看了他们,个个都不是等闲之辈。” 越冥尘道:“你觉得,除了洛魂飞、洛其琛和易攸宁三人之外,还会有谁会在意她的生死?” 独孤鹰扬道:“梦魂宫应该也不会坐视不理。” 越冥尘道:“但是梦魂宫一向对江湖事不算了解,反应都较为迟缓,未必赶得及。” 独孤鹰扬道:“洛家的人或许会找到他们。” 越冥尘道:“那梦魂宫的所在至今仍是一个谜,你就这么肯定洛家人能够找得到?” 独孤鹰扬道:“不要小瞧了洛家那两个小子,他们的本事,可比你想象中大得多。” 越冥尘却并不担心:“就算来了又如何?梦魂宫上下除了一个楚思晴之外,能称得上是高手的还有谁?不要跟我说是那个什么凌素衣,他连我的手下都打不过,我可没有打算把她放在眼里。” 独孤鹰扬道:“凌素衣不是什么高手,但是梦魂宫里还有一位宫主,是你我不能小觑的。” 越冥尘道:“宫主?你指的是那个一直跟楚江阔作对,比楚思晴还要神秘的那个女人?” 独孤鹰扬道:“正是。” 越冥尘道:“就算她来了又如何?按照她跟楚江阔以往交手的情况来看,那也不是什么厉害的角色。” 独孤鹰扬道:“但是她的轻功超凡,是我们大部分人都比不上的。” 越冥尘不屑一顾:“哼,轻功不过是用来逃跑的,她敢来,我就不会给她逃的机会。” 独孤鹰扬道:“除此之外,最难对付的人你还没有算上。” 越冥尘道:“管他还有什么人,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两个就杀一双。” 自负的样子,完全没有将任何人放在眼里。 独孤鹰扬受不了他这副做派,又不好立马发作,只得压着不满,如实道:“那个人,你未必杀得了。” 非常笃定的态度,因为他自己就差一点败在那个人的手上,差的那一点,只是因为小梦没有给他机会打完那一架。要是他们换位再晚一些,要是没有小梦提前影响了那人的思绪,他早就落败了。 沐家兄弟的武功,已是当世数一数二的存在,他们不入世不代表不在世,想要胜过他们,只怕还需要再等上个十年二十年。 越冥尘一听,心想,连独孤鹰扬都有些忌惮的人,又会是谁? “你都杀不了吗?” 独孤鹰扬道:“我曾是他的手下败将。” 越冥尘紧张地追问着:“是什么人?” 独孤鹰扬道:“若问,沐子歌。” 越冥尘道:“可是那无忧城主沐子歌?” 独孤鹰扬道:“正是。” 越冥尘道:“他向来不理世事,楚思晴又曾和你联手进攻无忧城,你认为他会为了这么一个人而冒风险?” 第310章 得意 “他一城之主的身份限制了他许多自由,令他不能随心所欲,更不能随意卷入江湖纷争。” 越冥尘的话一语中的,这就是为什么沐子歌没有同行的最重要的原因之一,另一个原因则是若问根本没有告诉他,因为他顾虑的正是这一点。 当年沐子歌为报杀父之仇已经违背过无忧城的原则一次,虽然得到了城中诸人的谅解和支持,但是他一直都觉得有负老城主的嘱托,此后便减少了与江湖人士的往来,勤勤恳恳治理着无忧城。而时过境迁,世殊时异,无忧城内部都是暗潮汹涌,他没有充分的理由来为一个试图破坏无忧城安宁的人开脱,更不可能因为那个人而与望岳城结怨。 可是若问不同,他虽有二城主的身份在,但那只不过是因为他是沐子歌的弟弟罢了。 独孤鹰扬道:“沐子歌未必会出现,但是若问一定会出现。” 越冥尘道:“若问?就是她的师父?” 独孤鹰扬道:“不止是她的师父。” 越冥尘道:“哦?难不成还有什么隐情?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独孤鹰扬道:“是她的心上人,而且看样子,倒还真不是她的一厢情愿。” 无忧城外,那份关心,那份默契,那份担忧,那份焦虑,那凝视着她的神情,流动的眼波,都带着思念与爱意,让独孤鹰扬记忆犹新。 越冥尘倒像是听到了一件稀罕事儿似的,异常兴奋:“哟,没想到,她竟然喜欢老头子。” 不是洛其琛,不是杭清川,不是越无尘,他们之前所有人对她的揣测都是错的,在情字之上,她的心自始至终都只系在一人身上。 独孤鹰扬却道:“那是一个十个年轻人都比不上的老头子。” 越冥尘对此感到意外:“能让你给出如此高的评价,看来的确是个人物。” 独孤鹰扬道:“至少,我非他的对手。” 越冥尘道:“能够让你认输的人并不多。” 独孤鹰扬道:“只有两个。” 他是个高傲的人,连洛魂飞这种当世的高手他都不曾放在眼里,唯独对沐家兄弟存有敬畏。 越冥尘道:“若问和沐子歌?” 独孤鹰扬道:“只有他们。” 其实,还有第三个人,只是那个名字他不能说。 越冥尘却依旧不觉得有什么问题:“我就不信你我二人联手,打不过一个垂暮的老头子。” 面对如此轻敌和大意的人,要不是因为他们现在是盟友,独孤鹰扬是真的想给他个教训,让他以后不要再小看任何人。跟越冥尘联手,他都担心会连累自己。 独孤鹰扬道:“他们这些人,若是真的都到了,说不定还真的会惹出什么风波来,大少主可切莫放松警惕啊。” 越冥尘洋洋得意:“放心,离开了越宅,看似少了一层需要攻破的障碍,实则难如登天,我倒要见识见识,他们是不是真的像传说中的那么神通广大。” 独孤鹰扬道:“既然越少主这么有自信,那在下就拭目以待了。” 越冥尘道:“客气客气。” 明日的演武场,注定会是一个十面埋伏的陷阱,掀起的杀戮有多少,就要看小梦的能量有多少了。 独孤鹰扬又道:“那件事,她答应了?” 越冥尘道:“她若不答应,你认为我像现在这样耐着性子忍着她?” 独孤鹰扬道:“我好奇,你是用什么办法让她答应的。” 越冥尘道:“她的牵挂太多,我们可利用的地方自然就多,随随便便找些人和事出来,就能令她妥协。” 独孤鹰扬道:“但是你仍要小心她会给你带来些意料不到的效果,毕竟嘴长在她的身上,说出来的话是不是我们要的效果还不一定。” 越冥尘道:“你放心,她是聪明人,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独孤鹰扬道:“就是因为她聪明,我才担心……” 正如小梦猜测的那样,借刀杀人的计划是独孤鹰扬想到的,鹬蚌相争,他要成为得利的渔翁。他之所以不自己出面来做这件事,就是怕引火烧身。在可控范围之内,那些人会互相厮杀,没有人注意到其实这也是一个局,不仅是针对梦魂宫主而设下的死局还是为了一网打尽而设下的杀局;然而,但凡有一个人反应稍微迟缓一点,或是小梦稍稍强调了一点,那一定会有人发现此局的本质,到时候矛头指向的也只会是越冥尘这个主人,而不是独孤鹰扬这个客人,没准那些人还会叫上独孤鹰扬一起与越冥尘为敌,除了这个兴风作浪的小人。 这是独孤鹰扬最理想的结果,也是小梦最想看到的结果,却是越冥尘根本没有考虑到的结果。 蝇头小利就足够收买越冥尘,何况这事带来的何止小利,在巨大的诱惑面前,他压根忘记了风险与利益同在,越是看似获益良多,背后蕴藏的风险就越大。 越冥尘道:“与其浪费精力担心这些小事,不如想想明日之后,除了心腹大患之后该如何庆祝。” 独孤鹰扬冷笑而不应,没有十足把握的事情,不到木已成舟,他是绝对不会想着庆祝的。 他瞥着越冥尘得意洋洋的样子,又看了看身边缩成一团逃不过被毒与瘾折磨的小梦。 天差地别的境遇,看似胜负毫无悬念,但是最终鹿死谁手,真的还不一定。 两个时辰,说快不快,说慢也不慢。 云武和越兴尘大致计划好了明天的情况,还没来得及详细推敲,就到了与若问等人约定好的时间了。 “阿武,你先去吧。”等你回来我们再商量如何行事。 “真的要这么做吗?”云武略显迟疑,“我总觉得我们是在自投罗网。” 越兴尘满脸轻松:“本来就是,就看能不能撕开那张网子了。” 云武见他如此从容不迫,倒也心安了不少:“那好吧,我现在就去。” 按照他们之前所想,加上越冥尘已经为他们铺垫好的准备,他们决定先行让若问和轻珊进城,在城中安顿,提前找准位置,而洛魂飞等人明日直接入城,光明正大地上前救人。 出师有名,最好能够从一开始就与望岳城的打起来,吸引明处的火力,以便让暗处的若问和轻珊有机会突围抢人出来。 这只是他们初步的设想,不能完全作数,具体的还是要询问若问等人的意见。 “既然越冥尘料到我会帮她,那我就帮她帮到底。” 面对着若问等人,越兴尘摆出一副事不关己不愿插手的姿态,嘴上说着不会出手相助,而他心中所想,却和他们一样坚定。 为了兄弟,为了朋友,也为了自己。 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城外,众人忧心忡忡,谁也不知道现在的小梦究竟是好是坏,有没有被虐打,有没有被侵害。 云武的再一次出现,适时地给了他们一些希望,暂时地安抚住了浮动的心。 第311章 布置 “云少侠,城中情况如何?”洛魂飞现在看上去要比若问着急的多。 云武示意他们莫急:“洛大侠稍安勿躁,城中一切平静,楚姑娘暂无大碍。” 易攸宁问道:“越冥尘有没有逼问她那个什么鬼秘籍的下落?” 他担心越冥尘会为了那个东西而无所不用其极。 云武道:“这个……在下不是特别清楚,不过,以越冥尘的性子,不问是不可能的。好在,碍于二少主、三少主的情面,他不敢太过分的。” 他这话说得实在是心虚,要是越兴尘和越无尘的情面有用,小梦现在也就不会需要人相救了,更不会出现林子里的那一幕幕。 “情面?越冥尘像是会留情面的人吗?”洛其琛对此表示强烈的怀疑,他对这位越大少主的耳闻可不算太少,千百种形容中竟然没有一句是正面的评价,就算他想往好处想都想象不出来。 他清楚,易攸宁清楚,洛魂飞和凌素衣都清楚。 但是轻珊和若问不清楚。 易攸宁轻咳了一声,向洛其琛使着眼色,一边看看他,一边瞥了瞥若问和轻珊,时刻关注着他们的反应。 在这种坐立不安的时候,没必要再让他们多加一重担忧。 云武也注意到了易攸宁的眼色,立马转移了话题:“目前来说,越冥尘应该是预料到会有人来捣乱,只是应该不清楚会有多少人。而且,他原本准备处置楚姑娘的地方在越宅校场,可是忽然告知众人改到了城中演武场,只怕其中有诈。” 易攸宁道:“那演武场在什么位置?” 他摊开城中布防图,希望能够提前做好充足的准备。 云武指着图上靠近郊野的一处最大的红色圆点道:“就是这里。” 那是越家日常训练手下的地方,也是望岳城中的大小护卫每日必到的地方,聚集的人数量之多,远远要超过越宅。 云武继续说道:“此地四面空旷,毫无遮掩,一眼望去,周遭的情况便尽收眼底,根本无法隐藏任何人,稍有风吹草动就会引人注意,我们不可能提前布置,只能硬拼。” 这样的地形地势,倒还真的不是若问头一次见,不过上一次,他是为了偷袭而去,这一次,是为了救人而来。 目的不同,他的准备和行动自然就不一样。 “我想请问诸位打算什么时候出手?” 易攸宁道:“思晴现在被关在哪里?” 云武道:“起初是歇息在兴尘的院中被重兵看守着,后来,被越冥尘带走了。” 易攸宁道:“带走?” 云武道:“说是带走,其实她是自愿的,没有人勉强她,而她托兴尘带给你们的话就是那个时候转达给他的。” “现在,她大概被囚在越冥尘的东院里,要是平时,几位联手闯进去或许还有几分胜算,但是眼下,越宅里高手如云,所以各位还是不要考虑硬闯了。” 越宅是封闭的,演武场是开放的,面对同样的对手,在一个封闭的府邸里被关门打狗可要比在一个开放的场地里伺机而动要容易得多。 “兴尘与我商议,若问前辈和轻珊前辈鲜少在江湖走动,故而认得你们的人不多,就由我带二位以兴尘故友的名义先行入城打探,而明日,洛大侠等人以救女之名直接拜庄。” 洛魂飞不解:“反正都要跟越昂驹那个老家伙算算账,今日与明日又有何区别?” 云武道:“还是那句话,今日若各位硬闯越宅,是一点便宜都讨不到,别说救出楚姑娘,你们能不能见到她都是个问题。若你们今日受伤,那明日又如何保证能带着人全身而退呢?” 易攸宁道:“我与其琛二人偷偷潜进越宅把人带走,云少侠可觉得有戏?” 云武道:“没有。” 他的否决简单直接,没有一丝的犹豫。 “你别忘了,你们要带走的人不再是当初那个可以在望岳城以一敌众的梦魂宫主,而是一个重伤在身,眼睛失明,武功也仅剩下一半的楚思晴。” 她,不再能够成为他们的帮手,而只能是他们的负累。 这是他们都不愿意承认的事实,却又是他们不得不去面对的现实。 洛其琛道:“云兄的意思是打算让我们兵分两路,一明一暗,配合行动吗?” 云武道:“是,不过这不是我的意思,是兴尘的意思。” “兴尘明日会先带三少主离开,之后我会在城门接应洛大侠,随后我们在演武场外最近的小巷里会合,一起去救人。” “他们将时间安排在了巳时,那我们就在辰时会面。” “兴尘已经为若问前辈和轻珊前辈找好了落脚之地,一处在越宅侧门附近,另一处则在越宅去往演武场的必经之路上,要是二位能够等到楚姑娘被带出且有把握取胜的话,也可以在那个时候出手,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如果等不到好的机会,还望二位前辈再耐心地等一等,我们但求一击即中,全身而退。” “楚姑娘本意是不想拖累任何人,可兴尘与我也都能够理解各位的心情,就算她时日无多,也不该被奸人所害。” 云武句句话不离越兴尘,可见他私心上是多么希望借着营救楚思晴的机会让他与这一众真正的高手结缘,甚至让他们欠他一些恩情。 若问冷静下来了,在这两个时辰里他想了很多,想着他记忆中的楚思晴会如何面对险境,想着蜕变后的小梦会如何应对绝境,想着她与那个她之间越来越相似的态度和手段会让她在明日被人清算的时候会做出怎样的回击。 坐以待毙,绝不可能是她的选择。 “辰时太早了,容易惊动越大少主,不如就约在巳时。” “巳时?前辈此言当真?”洛其琛不敢相信,这种话会是从深爱小梦的若问口中说出来的。 云武不慌不忙:“前辈如此安排,是否另有打算?” 洛魂飞却是直道不妥:“问大侠,巳时再出手,只怕我们赶到时,她已香消玉殒了。” 易攸宁记起之前若问与轻珊相视一笑的瞬间,好像有什么在他们心中盘算。 “前辈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若问严肃的神情未改,沉默了片刻,才道:“她在武场掀起风浪,我们就在城中搅浑这池水。” 云武道:“前辈也认为楚姑娘会利用赴约之人之间的矛盾来给自己争取时间?” 也字足以证明,越兴尘跟他们想到一块去了。 若问道:“她不是争取时间,只是想给你们那位城主还有大少主找些麻烦。” 云武道:“所以前辈是打算留足时间给楚姑娘表演?” 若问道:“是,她把场子搞得越混乱,我们的机会就越大。” 乱中救人,会增加不少的胜算。 易攸宁虽然不太明白他们的意思,但仍尊重他的意见,只是适当地询问着:“可如果前辈猜错了呢?那岂不是很危险?” 第312章 婵娟 易攸宁担心若问的判断一旦失误,就会造成无可挽回的后果。 若问却渐渐变得轻松,十分坚定地回答道:“不会错的。” 他就是有足够的自信,相信自己的判断,相信自己对小梦的判断。 “我也相信若问哥哥不会错的。”轻珊又加强了这判断的准确度,也在加强众人的信心。 可是易攸宁还是不安心:“万一……” “真有万一,我负尽天下人,都会为她报仇的。” 这是若问的答案,更是若问的态度。 他算好了为自己的失误要付出的代价,做好了为弥补自己的失误应该做好的准备,万一迟了,他会让所有人为她陪葬。 平淡安逸的生活过得太久了,久得他都快要忘记,最初的自己本就是一个只会杀人的人。 一个只会听从命令杀人的人。 是楚思晴的陪伴冲淡了他杀伐多年积累下来的戾气,而这一刻,这份足以令人退避三舍的戾气又再一次地出现在他的眼睛里,环绕在了他的周身。 “好!”洛魂飞受到了若问的影响,干脆豁出去了,“既然问大侠如此自信,老夫就陪阁下赌上这一回!” 他们的胆子大了起来,他们的顾虑就少了许多。 突破了畏首畏尾的局限,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 什么大侠,什么君子,什么仁义,什么道理,通通抛诸脑后。 如果连自己想要保护的人都保护不了,再多的虚名又有何用? 他们不是一定要拔剑,可真到了要拔剑的一刻,他们谁都不会手软。 若问只觉手中的剑蠢蠢欲动,好像连剑都在表达自己的意愿:它要去保护它的小主人,保护那个与它同甘共苦,甚至为了不让它落入奸人之手而豁出性命最后命悬一线的小主人。 “既是如此,那此事就这么定了!二位前辈随我入城,只待明日巳时,奋力一击。” “好!” 齐声的应和,迸发出的力量,无坚不摧。 那是众人的信念,为了拯救在意之人所拥有的坚定地信念。 入夜,寒风瑟瑟,刺骨的冷意,随风潜进心底。 “轻珊,万一我们的推测是错误的,晴儿会不会怪我?”四下再无其他人之时,面对老朋友,若问不免会对自己产生怀疑。 轻珊站在他的背后,轻声道:“她会。” 若问觉得有些苦涩:“真的?” 轻珊道:“她会怪你时至今日都还不懂她的心,怪你没有让她无牵无挂地走,怪你把太多责任揽在身上,怪你不能彻底放过自己……她应该根本就不希望你会出现。” 若问苦笑着,勉强扬起的嘴角里还藏着无尽的遗憾:“你说,她有没有恨过我?” 轻珊没有直接回答:“问这个问题的时候,你的心里应该已经有答案了。” 若问却道:“我不确定,毕竟我缺席了她生命中最重要的十二年,相比于我,可能现在的你,更了解她。” 从十岁到二十二岁,在楚思晴成长的最关键的时刻,若问没有陪在她的身边,没有陪她经历那些苦难,更没有在她身边陪她走过最艰难的时光。他拿不准现在的她还是不是他所了解的那个她。 “我不了解她,除了你,没人能真的了解她。但是我只要清楚一点就足够了。” “我只要知道,她爱你,很爱很爱,就足够了。” “因为爱你,所以她从来没有让自己真的改变过,哪怕经历了那么多不堪的折磨,她还是保持着最简单的初心。” “她恨过你,也不过是因为一直爱着你。” “为了不让你受到伤害,她付出了一只手臂的代价,她表面装作毫不在意,可我知道,她一定难过极了。” “她刻意为你藏起来的右手,只因那是她执剑的手,是你手把手教她握剑、拔剑、挥剑,那手里紧紧握住的、深深珍藏的是她与你的全部回忆。” “现在她的剑再也没有出鞘的机会,就好像她与你之间再无联系,她撑到生命的尽头,但生命里却没有了你们共同的记忆。” 作为一个旁观者,轻珊见证了小梦十四岁到二十二岁的成长,见证了她的坚韧不屈,见证了她的矢志不渝,见证了她从一无所有重新崛起的全过程。 更见证了她报仇之余,为了重回所爱之人身边而付出的全部努力。 “我又要失去她了,对不对?”不祥的预感,从小梦离开他之后就一直萦绕在若问的脑海里,从未散去。 他以为自己不畏离别,直到真的离别之后,才发现自己有多么害怕失去。 他的一生都在失去,至亲好友,挚爱红颜,一个一个,都离他远去。 “聚散离别本就是人生的常态,就像这月亮一样,阴晴圆缺,是无法改变的。” 今夜,是一弯残月高悬在天空之上,明亮如旧,可是一点都不圆满,似乎也是在暗示着结局不会圆满。 若问抬头望着,很想伸出手去弥补那空缺。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一曲《水调歌头》,轻珊浅浅哼唱而出,是她美好的愿望,亦是不可能实现的奢望。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 在同一夜幕下的另一端,还有另外一个人在低吟这首词。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她看不见今夜的月是圆还是缺,只是依靠在门边,伸出手想去摸一摸那高悬的月,究竟有多么的冷。 小梦醒来的时候,她的身上还披着独孤鹰扬的外衣。那残留着的气味,她以前不会注意,而现在就算不是刻意的都能够记得住。 “醒了?”独孤鹰扬听到屋内的响动声,回头瞧了一眼。 他没有走,就一直贴在门边看着天空,放空自己。 今天是他小妹的生日,也是他小妹的祭日。 二十年前,就是这样一个残月之夜,他失去了一切。 “你没走?”小梦从铁板搭成的冷榻上起身,脚踩在地上的感觉就想一脚踩进了棉花里。 “我在等你。”独孤鹰扬又继续看着月亮。 “等我?”小梦缓慢地移动着小碎步,脚上的锁链时不时地就使个绊子,让她趔趄一下,“你不怕她知道了以后会生气吗?” “我今日的心情,她理解不了,只想与你说上一二。” 黑夜会让人变得敏感,会让人卸下伪装,展现出脆弱的一面。 小梦感觉得到,此刻围绕在独孤鹰扬周围的氛围是悲凉的:“我们,已不是朋友。” “不是。” “那你又何必跟我来说。” “因为不是朋友。” “很好。” “的确很好。” 有些话,要跟非敌非友的人说才会踏实,对于他们而言,今夜或许就是一个敌友的转折点,做两个陌路人, 第313章 沉思 小梦将衣服叠好,还给独孤鹰扬:“物归原主。” 独孤鹰扬并没有接,这衣服沾染了其他女人的气味,会让另外一个女人不高兴的。尽管这气味更多的是血腥,但他也不可能再收回去。 小梦倒也不觉得尴尬,她不过就是礼貌地问上一句,结果是在她的预料之内的。她的手臂缓缓放下,将那件衣服搭在小臂上,盖住了手上的锁链。 “今天的月亮是什么样子的?”她抬着头,望来望去,都只是一片漆黑。 “缺了一小半,没什么好看的。”独孤鹰扬有些落寞,说话的语调比他素日里低了不少。 语调一低,情绪与情感就都不一样了。 小梦抬起手,好像在摸着月亮似的:“悲欢离合,阴晴圆缺,都是常态。” 她没能抬得太久,锁链太沉,手臂很快就垂落了。 “你知道么,二十年的今天,魔教覆灭,一场大火就在残月下熊熊灼烧,明明是黑夜,却像白天一样明亮。” 小梦这才能够理解为什么独孤鹰扬会说他今日的心情楚思柔无法理解了。 纵使他现在是能够独当一面的霸主,也永远不可能治愈灭门之灾带给他的巨大的创伤。那是他的软肋,是他不能轻易与人道出的软肋。 他选择向小梦倾诉,多半也是因为她早就知晓了自己的身世,而且,她还是一个就要永远说不出话来的人了。 他们算不上是同病相怜,但是独孤鹰扬还是认为她会感同身受。 “你大仇已报,你的家人可以瞑目了。”他们联手除掉了楚江阔,总算是能够告慰亡人的在天之灵了。 然而独孤鹰扬却在质疑着,质疑着他自己:“会吗?我现在跟仇人的女儿在一起,他们一定对我失望透顶。” 小梦却有着另外一种不同的看法:“你不是说过你们之间远不是一个情字那么简单吗?势均力敌的较量,他们只会为你担心。” 可是独孤鹰扬不得不承认:“她是唯一让我心动的女人,只是我告诉自己,不要被情蒙蔽住双眼。” 他自信地以为自己会把持得住,却不曾想也在与楚思柔朝夕相处中,真的爱上了。 小梦明白他的心情:“男女之情,本就是这世间最难琢磨的情感。” 你不知道自己会爱上谁,也不知道自己会在何时何地会对谁怦然心动。 独孤鹰扬道:“所以,你才会不顾所谓的伦理之德,爱上了你的师父?” 小梦流露出幸福的笑意:“爱就是爱了,既然控制不了,就干脆不去控制。” 独孤鹰扬感叹道:“这倒真是符合你的个性。” 小梦道:“有些东西,你越是压抑反而会适得其反,倒不如顺其自然,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结果。” 独孤鹰扬道:“或许吧,就像我们谁也想不到,当初楚江阔费尽心机夺走的秘籍,如今竟又回到了我的手上。” 小梦显然没有想到:“在你手上?” 独孤鹰扬道:“是啊,她昨夜见过你之后就把秘籍给了我,还说了一句‘完璧归赵’。你们是不是提到了我的身份?” 小梦有些抱歉:“我无心的,只是没想到你没有告诉过她你的身世。” 独孤鹰扬道:“那些事情她不需要知道,不过,你既然都替我说了那就说了吧。” 他没有责怪小梦的意味,就是多少有一些败兴。 小梦沉思了片刻,对他说道:“你担心她会有负担?” 独孤鹰扬道:“不是,她不是那样的女人,不然她不会帮我报仇。” 他要对付楚江阔的心思从来都没有瞒过她,而她不止没有阻止他,反而还成为了整个过程最大的推动者,给他提供的帮助绝不亚于小梦。 小梦道:“我不小心泄露了你的事情给她,就当做是补偿吧,我可以告诉你,楚思柔跟楚江阔没有任何的关系,她甚至比我还要恨他。” “哦?”独孤鹰扬并不感到意外,“难怪……这样一来,就都解释得通了。” “是啊,都解释通了……” 他们各自倚靠在门边,任凭寒风吹拂在脸上。 静默不语,各自都显得心事重重。 大概过去了半个时辰…… “在想什么?”还是小梦率先打破了宁静,他们两个人今天都有点反常,不该一直在沉思中徜徉。 “在想,你现在一定非常恨我。”作为盟友,独孤鹰扬先出卖了她,他就认定她一定会恨他。 “为什么?”不明白的人反倒是当事人。 “关于你的一切,都是我散播出去的,搞得你被整个武林追杀,你不是应该恨我吗?” 小梦却道:“本就是我先算计的你,被你算计一次,就当我们扯平了。” 无忧城外,她并非真心要助他成事,私心作祟,她也不可能容许独孤鹰扬对城内任何人有不利的举动。 “这倒也是。”想起那一战,独孤鹰扬就心有不甘。 不过不甘之余,还是心有余悸的。 “还有几个时辰,想好要怎么做了么?”他好奇小梦会用什么样的办法引起乱斗。 小梦摇摇头,有些无奈:“没有,精力跟不上了,脑子就不太好使了。” 她意识神游的时候比清醒的时候要多,她好不容易清醒的时候,还要应付越冥尘不同的心思,留给她去细想的机会就所剩无几了。 “那你刚刚在想什么?”独孤鹰扬余光中的她,一直在思考。 小梦却给出了一个令他毫无准备的答案。 “我在想,你有没有能力带我逃出去,就像上一次一样。” 同样的地点,同样的险境,不同的楚思晴。 “想试试吗?”独孤鹰扬不仅不觉得她的想法可笑,甚至还萌生了一种要陪她玩玩的念头。 “想。”小梦的突发奇想,大概也跟今夜大好的心情有关。 她的心情因何而好,连她自己都不清楚,就是一觉醒来,整个人都觉得轻松了,心上的负担好像一下子就都没了。 她做好了迎接死亡的准备,也做好了应对突发状况的准备。 “那就玩玩?”独孤鹰扬的背离开了门框。 “你不怕越冥尘找你的麻烦吗?” “我不伤他的人就罢了。”独孤鹰扬对自己的下手把握十足,“不过,万一我真的带你出去了,怎么办?” 小梦反问着:“你想怎么办?” “我都怕我一心软,就真的放了你了。”他这话有些戏谑的意味。 “放心,就算你真的要放我,我都不会走的。”她就算要走,也要带着越无尘一起走。 他们谁都没有想过会成功,或者说,独孤鹰扬动过放她一条生路的念头,可小梦却没有要走的意愿。 说到底,他们最终的目的只是单纯地想冒一冒险。 “那你又是何必呢?” “就当是你给我送行开路了。” 再合作一次,再联手折腾一次,打开彼岸花的秘钥,迈出不归之路的第一步。 独孤鹰扬首先蹲了下去,手掌搭在她的镣铐上轻轻一发力,看似结实的铁链就碎成了好几节。 第314章 逃跑 独孤鹰扬又轻拍了下她的手腕,腕子上的锁链就应声落地。 “要不是你受了重伤,就凭这东西也能困得住你?” 小梦如释重负,整个人轻快了不少:“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义呢?” “确实没什么意义。”独孤鹰扬在她的眼前晃了几下,确信她的眼睛是一点感觉都没有了,“上一次你伤得虽重,但也绝对不会拖人的后腿……” 那一次,她受的伤可比现在要重得多,只不过那个时候站在独孤鹰扬身后的是一个健全的小梦,而现在在他旁边的则是失去了眼睛又失去了最厉害的手臂的小梦。 “我早就预感到自己有一天会失明,早早就做了准备,本以为失去了眼睛的光明不会对我有任何的影响,后来发现,是我错了。” 看不见东西,纵然让她的听觉和嗅觉变得灵敏,可还是大大地降低了她的警觉和反应速度,更别说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她根本就是寸步难行。 就刚刚从里面走到门边看似短的不能再短的一段路,她都走得跌跌撞撞,栽了好几个跟头,更别说要跟在独孤鹰扬的后面跟他打出去了。 “知道错就还有救。” 独孤鹰扬抖开小梦胳膊上搭着的外衣给她重新披上穿好,挡住了她的血迹斑斑。他又从小梦的裙摆下扯下长长的一条绸缎,一端系在她的手上,一端系在了自己的手上。他拽了拽,确定没有什么问题。 “跟紧我,不然半路走丢了我可不负责。” 小梦又在手上缠了两圈:“其实我刚才想了两件事。” “嗯?第二件是什么?” “是……”小梦故意停顿了一下,“是在想,我要是想逃走,能不能过你这关?” 是与独孤鹰扬并肩还是与独孤鹰扬对抗,她刚才想象了很多种画面,好像哪一种都很好玩,也很刺激,都还挺适合在这样一个寂静的深夜里增加一份躁动。 独孤鹰扬又露出了他标志性的坏笑:“还好你没选这个,不然,你只怕连这个门都走不出去。” 小梦撇撇嘴,对此不置可否。 独孤鹰扬在前面走着,小梦紧紧地跟在后面,他们的步子有些慢,让独孤鹰扬有些着急,他干脆直接打横抱起她来,大摇大摆地往外走去。 小梦的样子看上去非常紧张,不知道是因为近距离的接触造成的还是被阴冷寂静的环境所影响的。 “独孤门主请留步。”刚到院门口,他们就不出所料地被人拦下了,“少主吩咐了,楚思晴不能离开这里。” 独孤鹰扬却道:“楚思晴不能离开,没说梦魂宫主不能离开,不是吗?” 故意混淆称谓的做法,他是一点都不嫌幼稚。 “这……”那人显然没有料到一贯严谨的独孤鹰扬会跟他来这么一手,顿时语塞。 好在,他还算清醒,没有被他糊弄过去:“独孤门主说笑了,楚思晴和梦魂宫主不就是一个人吗?少主下了死命令,还请独孤门主不要令小的们为难。” 独孤鹰扬表现得非常无奈:“我就是想带宫主出去走走都不行吗?有我在,还怕她跑了不成?” “抱歉,小的们真的做不了主,若您执意带她出去,待我去问过少主,立马来回禀您。” 独孤鹰扬制止了他:“不必,你要是去通知了越冥尘,我们这游戏还怎么玩?” “游戏?” 那人还没回过味儿来,就被独孤鹰扬点住了穴道。 就在独孤鹰扬出手的同时,被放下来的小梦顺着周围呼吸的声音还有朝他们这边移动的脚步也点住了两个人。 不过就是这看似简单的两下,竟会让她感觉手臂泛起一阵阵刺痛。她暗自感叹,噬魂针的威力果然不可小觑。 其他人见状,只道不妙,赶紧围上来不让他们冲出去,还有人连忙去通知越冥尘。 独孤鹰扬瞧见了那个人,不过没有拦。 他与小梦背对背站在一起,手上的带子成为了二人之间交流的信号,似乎多了这一层联系,让二人之间的默契都加深了一步。同进同退,互相迁就,在形成互相保护的同时,还让对方的招式有了事半功倍之效。 电光火石之间,围上来的二十多个人就被他们两个制住了。 没有伤到他们的一根头发,只是让他们无法动弹。 “风韵犹存啊。”独孤鹰扬称赞着。 小梦却怎么听都觉得奇怪:“你这是什么词儿?” “宝刀未老?” “死而不僵?” “回光返照?” 一个比一个离谱。 小梦彻底投降:“你还是不要说话了。” 不然一会儿又不知道出来什么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了。 另一边,越冥尘听到了骚动正准备出来看的时候,回禀的人就到了。 “出了什么事?乱糟糟的。” “启禀少主,独孤鹰扬带着楚思晴闯出去了。” “什么?”越冥尘是猜不透独孤鹰扬又要耍什么把戏。 “小的们说了不可以,但是独孤鹰扬执意要出去。” “你们没有拦住他?” “我们不是他的对手。” “他打伤了几个人?” “嗯……”那人回想了一下,“他没有伤人,只是点了上前阻拦之人的穴道。” “哼,有点意思。” “少主,现在我们怎么办?” “随他去吧,我倒要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没有伤人就代表独孤鹰扬此番行动没有恶意,但是突然兴起要带着他们最重要的棋子出去溜达一圈,也不会是因为闲的没事做。 然而事实上,还真有可能就是这俩人闲的没事儿做。 “那我们是拦还是放?” “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你们要是谁能拦得住他,那以后我身边第一心腹的位置就是谁的了。反正他也不会伤到你们,大胆去做。” 要是能阻止独孤鹰扬,想必那个人无论是胆识还是武功都不会是泛泛之辈,他现在身边正好缺一些身手不错的人去弥补赵甲一等人留下来的空缺,要是能够借这个机会测出几个不错的人来,他差不多还要去感谢独孤鹰扬了。 然而,事与愿违,越冥尘的这帮手下,是真的没有一个人能够拦得住他们。 就算是拖着一个半残之人,敌寡我众,都没有人能够近他的身。 最后拦下他们的人,是杭清川。 也不知道是独孤鹰扬故意往他住的地方跑的,还是无心路过,总而言之,就那么巧合地遇到了。 “独孤门主这是要去哪里?”杭清川拦在前面,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独孤鹰扬抬抬手:“自己看不就知道了?我当然是要救人。” 杭清川不屑地道:“我看独孤门主是在兜风吧?救人救得大张旗鼓生怕别人不知道,你还真当这府中的其他人是聋子吗?” 独孤鹰扬道:“非也非也,我从越冥尘的院子里一路打出来,他这个做主人的都没有说什么,其他的客人也都无动于衷,可见不仅聋子多,还有不少瞎子。” 第315章 挡路 杭清川道:“他不说,那我就替他说吧。” 独孤鹰扬好整以待:“怎么?你觉得你拦得下我?” 杭清川道:“你不妨试试。” 独孤鹰扬正要拔剑,小梦却拉了他一下。 “你也要阻止我?” 小梦一声不吭,只是慢慢收着二人之间的带子,一只手费了不小力气才解开了系在独孤鹰扬手腕上的那一端。 “他不是一般人,你带着我对你一点好处都没有。” 面对真正的高手,是半分差错都不能出现的。 独孤鹰扬玩味地看着一前一后的两个人:“有意思。” 真正想救人的人成为了拦路虎,只想玩一玩的人反倒认真了起来,连带着当事人都好像站错了边。 杭清川的双刀只亮出了一把,独孤鹰扬的寒铁剑也没有出鞘。 都保存了一定的实力,可出手的一瞬,还是能够让人感受的到,他们没有留下任何的余地。 小梦突然明白了,独孤鹰扬并不是单纯地陪自己玩玩,而是想趁此机会再去试探一次杭清川,亦或者找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在望岳城里除掉他。 她不禁为自己的今夜的突发奇想感到后悔,万一杭清川出了什么事,她连挽回的机会都没有了。 叮,咣,叮,当。 刀与剑鞘的撞击声不断,身法的变化让人眼花缭乱。 围观之人起初还全心戒备,防着小梦趁乱逃走,可后来,全都聚精会神地看着这场难得一见的高手对战,望而兴叹,自愧不如。 不止是明处的人,连在暗处监视的越冥尘、楚思柔还有躲在一边偷窥的郗之恒等人,都不得不对这二位的武功感到惊叹。 越冥尘心里叹道:这家伙的武功又精进了。 一个多月前,独孤鹰扬不过只是小试身手就唬住了越冥尘,更别说今日他的全情投入了,这还没有算上寒铁剑的威力。 楚思柔倒是十分满意:这样的人才能入我的眼。 白日里,他们一起筹谋,一起算计,一起切磋,一切研究武学;黑夜里,他们饮酒赏月,抚琴弄剑,耳鬓厮磨,难舍难分。 她给了他太多的灵感,让他得以创造出无数独特的步伐,无数令人望而却步的招式。 郗之恒也在暗自庆幸:还好当初没有跟独孤鹰扬交手,不然我一定死得很惨。 他甚至还在嘲笑着杭清川的不自量力,嘲笑着他过早地展示出实力,让人防备。他认为,忍不了一时的屈辱,就办不成他们想要复仇的大计。 独孤鹰扬有意地站在小梦正前方的位置,杭清川时常一掌击出,他就会侧身躲闪,那一掌没有落空,掌力就贴着小梦而过,不是击碎了她脚边的石板就是打裂了她身侧的墙面。 杭清川一击不中,既有不甘又觉得幸运,没有真的伤到无辜的人,但是下一次出击的时候,他又会更加狠绝,似乎全然没有将小梦的安危放在眼里。 “你说,他是在演戏还是认真的?”越兴尘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干脆就移步到了屋顶之上。 “你指的是哪一个?”云武陪坐在他的旁边,看得津津有味。 “两个都有。”越兴尘几乎是目不转睛地在看。 “至少这两个人打架的样子,绝对不是在演戏。”云武可不相信,在这种错一招就有性命之危的交手里,他们谁敢大着胆子虚晃对手。 “可今夜,一点都不太平。” 越兴尘本来还在想着明天事情,就听到宅子里嘈杂的脚步声一列接着一列,他担心是若问等人没忍住闯了进来,就跟云武出来查探了一番,结果盘问之下才得知,竟是独孤鹰扬要带着楚思晴逃离。 这可真是出人意料。 他总觉着不大对劲,就跟上去一探究竟,结果就看到了现在独孤鹰扬与杭清川死磕的一幕。 “是啊,今夜本该是最风平浪静的一夜。”云武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尤其是发现越冥尘也在一旁看热闹的时候。 站得高,的确是看得远,不仅看得远,看得范围还不小。 “独孤鹰扬看似在保护楚思晴,实则每一次都是在引着杭清川向她出手。”越兴尘看得真切,“而杭清川应该早就发现了他的意图,但是没有留一丁点余地。” 云武有同感:“要不是独孤鹰扬算好了位置,而且楚思晴镇静自若没有躲闪,就以杭清川的掌力,她差不多要死了很多回了。” 能在这样危机四伏的环境中保持镇静,在一次次被掌风在身侧掠过仍旧处变不惊的人,定力与胆色,都不会太差。 眼看下面的两个人打得越来越胶着,几乎快要到了以命相搏的地步了。 越兴尘道:“看样子,他们势要拼个你死我活了。” 云武道:“他俩本就是仇人。” 越兴尘道:“你觉得谁会活到最后?” 云武道:“他们谁都不会死。” 越兴尘道:“是啊,边上那么多人,大概除了郗之恒之外,没人想他们死。” 郗之恒倒是恨不得他们来个两败俱伤,再不济也得让杭清川伤到独孤鹰扬几分,那样他才有机会报仇。 独孤鹰扬的武功更强了,但是杭清川的进步也不是一星半点。 上一次交手,杭清川落败的速度超乎众人的预料,待到再次对抗,他们难分伯仲。 正如云武所言,他们都不会死。 就在独孤鹰扬与杭清川换招的空当,一阵带着腥味微风从人群之中掠过,用一把刀挑开了他们的胶着。 咣当。 刀刃断了。 在两股力量的夹击之下,一把从普通护卫手里借来的刀,是根本无法招架得住的。 “好了,点到为止。” 小梦适时地打断了他们,没有让他们再继续下去。 战局愈演愈烈,杀气愈来越浓,再来五十招,只怕杭清川就不得不拔出另外一把刀,而独孤鹰扬的寒铁剑出鞘也是眨眼之间的事情。他们需要一个人破坏厮杀的氛围,才能让他们停下来。 不是他们没有能力控制,而是他们谁也不想去控制。 小梦的这一下,虽说没有使多大的力,可如风似的轻功到底还是动用了些许真气。内力稍有运转,噬魂针的损伤就入心一分。 她说完那六个字之后,就又开始咳血了。 “结果我知道了,你们不要再打了。”小梦边咳边说。 杭清川收起单刀,不解地问道:“什么结果?” 小梦道:“我跟独孤门主开了个玩笑,问他一个人有没有本事带我走出这越宅,本来是挺顺利的,可偏偏遇上了你。” 独孤鹰扬掸了掸衣服上的土:“都说好狗不挡道,可惜,咱俩今天遇到了一条恶犬,还是会咬死人的那种。” 杭清川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二位当真是有雅兴,竟然可以无聊到在这里打打杀杀。” 独孤鹰扬却满不在乎:“杭掌门此言差矣,除了你,我可谁也不想杀。” 第316章 要挟 独孤鹰扬的心思直白,从来都没有变过。杭清川带给他的威胁实在无法令他无视,不过一月有余,他们的实力就愈发接近了。 小梦却自嘲道:“杭掌门,你总得容许一个快死了的人最后再给自己找点乐趣吧?” 杭清川轻哼一声,转身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掩上房门,他长舒一口气。 围观的人都还沉浸在刚刚那阵疾风里,直到杭清川都消失在众人眼前的时候,他们方才意识到那阵风来自小梦。 而那个被她抢走兵刃的护卫还迟迟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刀鞘已经空了。 重伤在身,她的轻功依旧过人。 梦魂宫主的武功究竟有多厉害,在场的每一个都在猜测。 唯有楚思柔冷冷一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她在讥笑她的愚蠢,试图对抗噬魂针的天真和愚蠢。 “她的穴道解开了?”越兴尘有些担心,“会是谁做的?” 云武道:“除了越冥尘,应该不会有第二个人的。” 越兴尘道:“她简直是不要命了。” 云武道:“她本就不在乎这条命。” 她,在不在乎,都没所谓了。 小梦咳得越来越厉害。 她捂着xiong口,跪倒在地上,一直在咳。 翻涌的血气不管她怎么调息都无法平静下去,最后只能凝成一团血水,从她的口中,完全溢了出来。 然后,她就彻底失去了意识,倒了下去。 独孤鹰扬俯视着她,只留下一声叹息。 “哎……” 小梦醒过来的时候,她的人已经被绑在了演武场的刑架上。 她记不得自己是什么时辰从越宅里被带到这里来的了,甚至不太记得昨夜跟独孤鹰扬一起聊心事之后发生了什么。那场带着玩笑意味的逃跑,被她忘得一干二净。 她现在最大的感受就是,手腕,很疼。 她的手是被铁链吊在架子上的,昏睡时,手腕承受了她身体的全部分量,尽管她都快要轻到一阵风就能将她刮走的地步,可是手腕还是被磨出了血。 这么算着,她这个样子被吊着,大概不止一个时辰了。 越冥尘很谨慎,他也知道来破坏他计划的人已在城中,为了避免过程中出现什么变数,他就趁着小梦昏迷的时候,将她塞进装满机关的箱子里运了出来。 只要有人敢劫,都不用他动手,那箱子里的机关发射出的毒针,就足以要了其他人的性命。 人带到了,他,也就不走了。 小梦站直了身体,左手反扣在架子上,好让手腕不用再那么辛苦。然而抬着手臂的动作,不可避免地牵动到了她肩上的伤,再次裂开的伤口,她都能感受到顺着她的皮肤流下的血的痕迹。 再忍忍吧,很快就不痛了。 她这样对自己说。 “醒了?” 又是这两个字,只不过说出来的人,从独孤鹰扬换成了越冥尘。 越冥尘看上去很精神,容光焕发,笑容满面地朝着小梦这边慢悠悠地溜达过来。 小梦没有回应,只因她发觉自己想要发声的时候,喉咙就好像有什么东西要溢出来似的,不说话就没有事。 她心里想着,大概这就是所谓大限来临前的征兆吧。 “我说你的胆子可真够大的,被一根噬魂针压身竟然还敢运功,就不怕当即毙命,毁了我们的全盘计划吗?” 小梦咳嗽了几下,糟糕的状态还是没有半点起色。她有些疑惑,仔细地回想着什么时候动用过内力,但是脑海里一片空白,越想越想不起来。 “你不要想着临阵反水破坏我的计划,那后果是你承担不起的。” “按照你我的额约定,我已经尽我所能将越宅里的守卫调开,给我那两个弟弟制造机会,不过,只要他们走了,就跟我没有半点干系,他们胆敢来这里的话,我绝对不会手下留情。” “还有,你不要心存侥幸觉得现在无尘的事情稳妥了你就可以耍花样,我可从来没有认为一个跟你毫无关系的越无尘就跟威胁到你。” “我知道你在意的是谁,而那个人现在已在城中。” “我对你算是仁至义尽了,还让你的心上人在你临死之前跟你见上一面,你应该好好感谢我了。” “我今天心情好,不想大开杀戒,所以只要你的表现让我满意,我保证放他一条生路;如果我不满意,那我就送你一份大礼,让他去黄泉路上与你相会。” 越冥尘还是更喜欢用小梦最在意的那个人去威胁她。 小梦猜到若问会到,只是没有猜到越冥尘会真的掌握到他的行踪,但是她绝对不相信越冥尘有本事奈他如何。 她的沉默令越冥尘以为是她不相信,于是又说道:“双拳难敌四手,你不要天真的认为凭他一己之力就能从这里突围出去,我准备了五队弓箭手,万箭齐发,足以让整个武场都被箭镞淹没。” “你敢……”这两个字,几乎是小梦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我敢不敢,要看你表现得好不好了。”越冥尘得意起来的样子,让他的眼睛又笑成了一条缝。 “你该庆幸,我对你的忍让已经是前所未有的了。” “我原本是打算带你重温旧梦的,利刃穿肩的滋味不好受,再来一次也无妨。还有特种造型奇特的刑架,还真是要费点心思的。” “不过,你识时务,自己救了自己,让我最终没有舍得把那个架子搭起来。” “那我真该谢谢你了。”她小梦生生地挤出这句话,像是恨得咬牙切齿。 越冥尘松了松小梦腕上的锁扣:“这地方我动过手脚,多弄了几道裂痕出来,你虽然震不开,但是到时候我会在一边替你打断的。” 他到底还是不放心将主动权交给小梦。 “放心,不会让你失望的。”小梦非常想送给他一份礼物,一份厚礼。 “那我就等着看你的表演了。”越冥尘笑得更灿烂了。 他撩了撩小梦侧脸的长发,将左边垂落的发丝别到了而后,手指顺着她脸上的疤痕不断向下探索,从脸颊到颈。 从颈探进衣服里面,从一只手换成了两只手。 “你很冷吗?” 越冥尘的手在她的肩上摆弄着,她的肩是冰冷的。 “你想怎样?”小梦往后缩着。 她往后躲一下,越冥尘就往前拉一下。 悬着的身体来回飘荡,两个人的距离愈发靠近。 “你这么冷,刚好需要我来温暖。” 小梦有些慌神了,她不确定都到了这个时候,越冥尘是不是还在想着那种事情? “上次兴尘搅了我的好事,这次,时间还早,我们就先来玩玩。” 越冥尘觊觎她之心不是一天两天了,之前三番两次被拒,后来又根本无法靠近,还被数次羞辱。 而他想要的到底是楚思晴还是冷舒窈,他自己也不知道,就是久久不得的不甘,让他无论如何得到一次。 第317章 称兄道弟 不管是哪一个。 哪一个都好。只是这样的机会,并没有那么容易。 “不好意思,打扰越少主的雅兴了。” 杭清川就像是算准了一样,在越冥尘即将下手的紧要关头出现了。 越冥尘不得不停住了动作,把他那两只沾染了血的蹄子缩了回来,还在衣袖上蹭了蹭。 “杭掌门来得可真早啊。”他说话说得阴阳怪气,明显就是在暗示杭清川扫了他的兴。 杭清川只当没听见,横在他跟小梦面前,替小梦把衣服整理好。 “越少主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何必跟一个被人玩烂了的人纠缠不清呢?” 他的话没有走心,只想为了打消越冥尘的念头,可无心之言更加伤人,小梦听到了,还是不免会难过。 正如独孤鹰扬对她的定义,看着比谁都坚强,实在比任何人都脆弱。 她不想,可她说了不算。 待到杭清川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的时候,已经来不及挽回了。 “别的女人都太平庸了,偶尔想换换口味,杭掌门也要管吗?”越冥尘还是没有好气。 不过他的兴致被扰了,也就不会再想着有进一步的举动了,关注点反而落在了杭清川身上。 现在是辰时刚过一点点,距离约定的时辰,还有些时间。 “杭掌门到得真是早,难道是提前来探探路?”他对杭清川的怀疑增增减减,是越来越糊涂。 杭清川竟然没有否认:“不错,我来看看越少主的准备是不是充分。” 越冥尘道:“哦?杭掌门如此上心,难道有什么妙计不成?” 杭清川道:“没什么,就是看着越宅的守卫松了不少,想着是不是都到了这里来了。” “看刚才这层层的包围,真可谓是兴师动众啊。” 三步一岗,近乎是被人团团围住的武场,高处有岗哨,架起的弓弩,在远处都可以射穿木桩。没有一丝隐藏的弓箭手随时在待命,广阔的武场,被护卫填满了一半,只剩下所谓的宾客席还有些空闲。 他说着这里的情况,看似实在称赞越冥尘,实际上是在给小梦形容这里的地形还有布防,让她有个心理准备。 “东边这阵型还挺奇特的,这兄弟们站着的像圈又不是圈,似方又不是方,莫不成是什么阵法?” 越冥尘得意道:“是在下设计的,可攻可守,只要有人敢从东闯进来,数十人手握不同兵器,可长可短,一时齐发,定叫那人死无全尸。” “那北面呢?看着没什么特别的,人群有些稀疏,小心被人突围。” 越冥尘完全没有察觉,继续道:“你可别小看了那里,表面上没什么,可是脚下有的是名堂。” “哦?竟是别有洞天?” 越冥尘甚是得意:“那地方有布阵的,踩错一步,就是一个深坑,有毒蛇毒蝎等着伺候呢。” 那地方不大,也很不显眼,就十分容易让人松懈。 好在,那不是近日才修筑的,别人不知道,越兴尘是知道的。 杭清川道:“那若是兄弟们不小心踩错了,岂不是白白牺牲掉一条性命?” 越冥尘道:“这个杭掌门不用担心,那里有机关的,只会在需要的时候打开,其他时候可随意走动。今日特殊,我便早早地启动了,这才留了几个人示警,避免自己人不小心误入其中。” 杭清川又道:“原来如此,当真是精细。看来还是西面的兄弟辛苦些,每个人都站得直立,丝毫不敢懈怠。” 越冥尘道:“这倒是,那是我精心挑选的精锐,虽不能以一敌十,但也不会轻易让别人得逞,他们从来都是整队出手,同一个节奏,同一个招式,会让威力翻倍。” 杭清川频频点头:“不错不错,要是在下早一点认识越少主,早一点跟阁下学会这些布阵机关,在下的青龙门也不至于被奸人所毁灭。” 越冥尘拍拍他的肩膀:“诶,杭老弟不必如此灰心,待今日除了这罪魁祸首,我等为武林除害,威名势必大振,到那时为兄定会替你重振青龙门!” 这才几句话的工夫,越冥尘就跟杭清川称兄道弟了起来。 杭清川听着恶心,可是并没有表露出来。 “那就先谢过大少主了,有阁下的帮忙,在下的仇马上就能报了。” 他还是要先跟他客套着,让他的戒心越小越好。 “客气客气。”越冥尘自以为拉拢了杭清川,笑得连眼睛都看不见了。 小梦就在这时候搭了一句:“哼,一丘之貉。” 杭清川这一次是实打实地动了手,反手扇过去一巴掌,打得小梦嘴角出了血。 “你好好记住我刚才说过的话,一会儿我就让你去给我死去的兄弟们,陪葬。” 他这一巴掌,直接打散了越冥尘的笑意,心中不禁疑惑,难道杭清川真的对楚思晴恨之入骨? 小梦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顿时清醒了不少。 她真的记住了杭清川刚才说过的话,东西北三处具体是如何设置人手的,她都记住了。 还有没有提到的南面,应该就是众人集会的地方,也就是她正面对着的地方。 左右两边是强兵,身后是陷阱。 小梦吐出嘴里的血,冷嘲着:“可笑!” 杭清川揪住她的衣襟:“你给我等着!” 恶狠狠的一句话,是说给越冥尘听的。 “他,安全。” 贴近耳边低声的这一句,是说给小梦听的。 他,是安全的。 哪个他? 杭清川无法明说,小梦就只能自己去猜。 她第一个意识到的人就是若问。 难道他们见过了? 杭清川似乎还想再给她点颜色,可是被越冥尘拦了下来。 “杭老弟消消气,这女人对我还有用,你可不能现在就给我打死了。”他推着他往后退了好几步,“要杀要剐都随你,只是不是现在。” 杭清川道:“大少主说的是,是在下鲁莽了,险些坏了少主的事儿,实在抱歉。” 越冥尘安抚着他:“哪里话,杭老弟是难得的性情中人,有此举动也是情理之中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领着杭清川入座。 就在客位的次座,足见越冥尘对杭清川此刻的重视。 演武场周围数十里,别说树荫,就连一棵草都没有,视线一览无余,有一个陌生的身影出现,都不会逃离护卫的眼睛。 严密的防守,令人望而生畏,不敢轻举妄动。 只要有人靠近,就会立马被察觉,周围的护卫一旦动了,整个武场的护卫就会一呼百应,想要突出重围杀进来,实属不易,更不要说再杀出去了。 此刻,小梦只有在心里默默祈祷着:“师父,千万不要来……” 若问来了吗? 他来过了,在小梦还没有出现的时候,他就已经潜进这里探过路了。 似曾相识的地形让他驾轻就熟,如入无人之境,更何况,值夜的人十个有八个在偷懒,根本没人注意到若问的出现。 至于越冥尘引以为傲的机关下的虿盆,也就只剩下了些死毒蛇、死蝎子了。若问没找到机关的具体位置,就只好送那些毒物归西了。 第318章 善恶之分 在无声无息之间,若问反将了越冥尘一军。 怪也只能怪越冥尘自己不去检查一遍,保证万无一失。他以为一切都已是他的囊中之物,殊不知轻敌的他,早就将手中的一副好牌打烂。 在那之后,若问没有走远,在武场的一处视觉盲区,静观其变。 他看到小梦被人抬进来,被人吊在架子上,也看到越冥尘一直守在她不远处,还有忽然就打起精神来的守卫,将武场层层围住的弓箭手。 现在,或许是他救人的最好机会。 先要将外围的人击倒给他们自己留出退路,然后再去跟越冥尘正面较量。 这个过程非常简单,但是他在外围出手的时候一定会惊动越冥尘,那样小梦就会直接成为越冥尘的人质,他根本无从得手。 没有接应,没有掩护,想单枪匹马把人带走,是几乎不可能的。 若问的武功再高,他到底还只是个人,不是神。 他的手握紧,又松开了。 “前辈果然高明,这地方,当真是整个武场唯一一处能够避人耳目的地方了。” 声音从若问的身后传来。 在这微亮的天色里有人找到了他。 若问转身,看到的是一个气度不凡的年轻人:“阁下是?” 他数十年的江湖经验得以让他判断得出,眼前的年轻人没有恶意。 “在下杭清川。” 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似乎就是那个越兴尘等人口中的内应,那个会与他们里应外合救人的人。 “杭少侠,失敬。” “前辈太客气了,是晚辈唐突,还要多谢前辈没有出手。” 他从若问身后出现,都做好了会被他震伤的准备。 那是久经江湖之人才会有的自我防备,出于本能而非本心。 若问却道:“阁下没有杀气,自然就不会被我所伤。” 能够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的背后,武功不弱是一个原因,更重要的原因则是他没有恶意。 没有恶意就不会有杀意。 “我能够理解前辈现在的心情,一定是进退两难,明明是最好的机会,却没有办法救她。这周围的上百弓箭手,就算我与前辈同去,对付起来都异常吃力,稍有不慎就会伤到武场中的那个人。若不能平安将她带出来,我们又何必来到这里冒险呢?” 杭清川说中了若问的迟疑与忧虑,他们都是为了一个共同的目的而来的。 若问道:“何谓度日如年,我现在才是真正体会到了。每一个时辰,每一刻,都是煎熬的。” 杭清川道:“请恕晚辈冒昧,前辈是不是曾想过拼死一搏,救得出就救,救不出就与她一起死?” 若问没有否认:“我欠她的十二年,我还她。” 杭清川道:“可她不希望你有事的。” 若问道:“我知道,所以,我没有动。” 杭清川道:“多少少年侠客曾拜倒在她的美貌与风采之下,可她唯独只对一人情有独钟。” “多少人揣测过她的心意,可却没有一个人真的懂她。” “我曾在少年时与她相遇,犹记得她的天真烂漫与桀骜清冷,看似矛盾,却在她身上完美融合。” “犹记得她提起一人时那独一无二的笑容,幸福的,满足的,醉人的,会令百花失色。” “我亦好奇那个占据她内心的人究竟是谁?困惑了数年之后,待到成年,我才终于能够体会那笑容之中暗藏的深情。” “一句‘师父’,令她沉醉。” “今日有幸得见前辈,才知她芳心并未许错。” 杭清川第一眼见到若问,就被他的气场所折服了。无论内心多少明流暗潮,无论眼前多少激荡涌动,他给人的感觉永远都是泰然自若。 他会忧虑,会犹豫,会有各种情绪的变化,会喜会悲,会气会恼,可最终,给人的感觉依旧是处变不惊。 他的魅力已不在外表之中,而是融进了气质,带着岁月的味道。 “少侠过誉了。”任凭世人千般夸赞万般褒奖,若问对自己的不满一直都没有消减过,从过去到现在,“爱上我,是她此生最大的错误……” 这是他的遗憾与内疚,也是他最真实的想法。 他们都错了,可他们都一错再错。 杭清川不禁又想起了他的父亲,他质问着自己,他的父亲到底是爱错了一个人,还是因为不甘而毁了一个人? 他记得杭亭曾在微醺之时向自己坦诚,说他自己爱上了一个女人,他不确定那是爱还是占有欲,可他确定的是,他只想独有她的全部。但是,真的要得到她,就必须跟其他人共享,所以,他宁愿毁灭她。 送她下地狱,只是因为她不完全属于自己。 多么恐怖的念头。 那是杭亭唯一一次在杭清川面前显露出凶恶的一面,杭清川恍惚过、怀疑过,最后只当是父亲酒后胡言单纯地发泄自己的压力与内心的阴暗面罢了。 他怎会知道,那阴暗之面,已被实践。 姑且认为是爱,或许还会让他好受一点。 只是同样是爱,相比之下,才更加讽刺。 “前辈宽心,我会在其中保护她。” “你为何来此?又为何能进去?”若问不清楚杭清川与小梦之间的纠葛,只能在其他人的只字片语之中判断。 这个年轻人必定与小梦有着很深的渊源,必定还与她有着难解的仇怨。 “前辈莫非忽略了在下姓杭。” 杭,一个极为罕见的姓氏,能够重复却没有任何关系的可能性并不大。 若问记得,在陷害小梦的三个人就有一个姓杭的。 他记恨着杭亭,若杭亭未死,他一定会上天入地将他找出来碎尸万段,但是他,不会迁怒:“令尊是令尊,你是你,你无需承担不该属于你的东西。” 罪责还是指责?亏欠还是愧疚? 好像,都有。 可是杭清川不欠小梦。 “你们都喜欢算的那么清楚吗?”杭清川不知是开心还是不开心,“她用一件被我完全忘记的小事当借口在飞鹰门来袭的时候救了我的性命,说与我两清了,让我没必要将她的一切放在心上。” “她就是这样一个人,别人对她的好全都记得清清楚楚,自己对别人的总是觉得无关紧要。” 没有变,还是他的小晴儿。 杭清川又环顾了一遍四周的情况:“前辈只管在此等候时机,我相信天无绝人之路,老天不会就让她这么死的。” “是么……但愿吧。” 若问不相信天意,因为如果老天真的有眼,那么他的朋友、爱人,都不至于落得惨淡的收场。 什么天理报应,他只愿善意的人能够一世平安。 但是转念一想,他们也都不是什么好人。 而究竟什么是好人,什么是坏人?究竟什么是善,什么是恶? 真的无法给出一个准确的判断。 好人不一定完全没有做过恶事,而坏人也并非完全不会去做好事,哪怕一生之中都只有一件。 第319章 人性 这样一来,善与恶的界限,就显得更加模糊了。 不过,至少若问等人还有自己的原则和底线,无可奈何的时候也会坚守,有所选择的时候,就做他们应做之事。 “她醒了。”若问望着的人挪动了身体。 “越冥尘也醒了。”杭清川隐隐产生了担忧。 越冥尘靠近,他的举动,都被他们望在眼里。 若问的拳又攥紧了。 “真是死性不改!”杭清川同样觉得气愤,“前辈不方便此刻现身,就交给在下吧。” 话音未落,杭清川的人就跃出了几丈之外。 他出现的及时,没有让越冥尘得逞。 他打过去的那一巴掌,打在小梦的脸上,却疼在他与若问两个人的心上。 若问看到了,也看到了他们耳语的场面。 当着一个外人的面,想要为彼此争取机会,杭清川只有那么做。 若问理解,可是他,真的在痛。 太阳又往高处登了两步,时辰快到了。 在杭清川坐定不久之后,独孤鹰扬也出现在了武场之内。他的步伐稳健,每迈出一步都在武场的沙地上留下了一个脚印。 脚印的深度一样,连步与步之间的距离都分寸不差。 在他整齐的脚印旁还有一串略显杂乱的脚印,是跟在他身侧的阿宇留下的。 阿宇在他的旁边,完全被独孤鹰扬的光芒所掩盖,他抬着头,但是目光只在独孤鹰扬一人身上。远远看去,完全不像是个护卫或是得力的助手,反而更像是个普通的小跟班,普通的几乎可以让任何人无视他的存在。 越冥尘笑脸相迎了过去,之前被杭清川搅了兴致的不悦顿时一扫而光:“独孤门主到得真是早啊。” 独孤鹰扬瞥了一眼坐在一边环抱着手臂闭目凝神的杭清川:“杭掌门不是比我还早么?” 还没有开始,这两个人之间的火药味倒是浓的很。 越冥尘笑言:“二位昨夜莫不是还没有打够?难道还要在我这演武场再较量一番?” 独孤鹰扬环视了一周,说道:“这地方倒是宽敞,待我们做完正事,我倒真不介意借越大少主这片宝地在跟杭掌门比划比划。” 杭清川闭着眼睛,沉稳地说道:“不急,咱俩之间的账,一会儿有的是时间去算。” 暗斗放到了明面上,对着独孤鹰扬演了好几天的友善,杭清川终于演不下去了。几次试探,虽说是被动的,但也让他发现,自己与独孤鹰扬的恩怨没必要瞒着谁,尤其是越冥尘。因为很大程度上,越冥尘是知道内情的。 独孤鹰扬没有理会他,自觉地坐到了首客的位置上。 他坐下之后,才又低声对杭清川道:“想好什么时候动手了吗?” 杭清川道:“那得看独孤门主给不给在下这个机会。” 独孤鹰扬道:“哦?杭掌门此言何意?” 杭清川道:“独孤门主要是可怜她,直接一剑穿心取了她的性命,在下和一会儿要来的各位同道,可就都没有机会动手了。” 口风依旧很紧,不露半点马脚。 即使,各自,心照不宣。 之后出现的人是郗之恒。 对于他的到来,越冥尘就只是看了一眼,就没有再多说什么或是多做什么了。 今日他的出现,身份是郗远的儿子,越冥尘自然没有真的把他赶到一边的角落上去,毕竟郗远生前的地位还是举足轻重的。 不过,当郗之恒与杭清川和独孤鹰扬再一次出现在同一个场景里的时候,还真是令人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中秋那日,他们三人为了同一个女子一掷千金,抱得美人归的是独孤鹰扬;过后的那一日,这三人与冷舒窈又坐在了一起,喝着茶,说过话,郗之恒和杭清川为保护冷舒窈与独孤鹰扬大打出手,取胜的人还是独孤鹰扬。 只是那时,是小负。 不过百日之后,杭清川与郗之恒再次面对独孤鹰扬的挑衅,就从小负,变成了溃败。 可是到了最后,三人竟又坐在了一起,目的竟然是为了处置那个当初他们争抢过的女子。 真是有趣又可笑。 再有来的人,就是那些所谓的名宿、大侠,有一帮之主,有一派之尊,他们连走路带着风似的,大步流星,破坏了独孤鹰扬留在地上的整齐脚印。 越冥尘一个一个招呼着,一个一个迎入座位。 其中,有一人,杭清川认得,是杭亭的故交,要不是因为杭亭突然发疯还有他心系楚思晴,只怕现在,他得管那个人叫岳父了。 杭清川客客气气地拘礼,问候道:“傅伯父,许久不见,受小侄一拜。” 姓傅先是一惊,而后才道:“原来是清川贤侄啊,没想到你也来了,不知令尊可还好?” 这问题,真是稀奇。 杭清川道:“伯父说笑了,家父早已在数月前身故。” 姓傅像是忽然记起了什么,又道:“侄儿莫怪,瞧我这记性,我差点忘了你们青龙门除了你,就没有活人了。” 杭清川只能苦笑着。 姓傅的继续说着:“哎,这也不能怪你,谁能想到令尊惹出来的麻烦最后会牵连到你们呢?好在他的人已经去了,你还能好好活着,就是万幸了。” 他这话里带刺儿,暗指杭亭的所作所为。 杭清川不愠不怒:“伯父既已到场,小侄就不好居于您之前,还请伯父上座。” 他客气地将自己的座位让了出来,以尽长幼之道。 只是,姓傅的人似乎并不想领情。 “贤侄既是越家的贵客,怎能轻易把位置让给我呢?岂不是让主人难堪?真要细算起来,还是你跟那妖女的仇怨比较深,这位置还是你自己来坐吧。” 杭清川也没有跟他争执,简单寒暄了几句,就各自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姓傅的坐在离杭清川较远的地方,倒跟他身边的人小声议论了起来。 “老傅,刚才跟你说话的那个年轻人是谁啊?” “杭亭的儿子,以前见过几次吧。” “原来他就是杭清川?他还有脸来这里?” “哼,脸皮厚的人是不会在意的。” “就算那妖女作恶无数,但是杭亭根本就是咎由自取,他能保住小命就是万幸了,还来这里凑什么热闹。” “可不止他一个,你没看那郗远的儿子也在么?” “当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论起厚颜无耻来,谁也不输谁。” “可不是。” “亏得你家女儿当年没有嫁给杭清川,万一他要跟杭亭那老头子有一样的爱好,那令爱可就倒霉了。” “你这老东西,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就他?配得上我家蓉蓉吗?” “当然不配了!” 论起人性的变化,实在是快得令人毫无准备。曾经姓傅的这一位数次想跟杭家求亲都被婉拒了,之后他又多次想跟其他一些名门之后结成姻亲,但都失败了。 最后,他不得不给他那个脾气火爆、样貌丑陋、刁蛮任性、嚣张跋扈的女儿备了价值不菲的嫁妆,才勉强找了个武馆师父嫁了。 第320章 资格 当初明明是试图高攀,如今却成了人家不配。 他们的对话小梦听到了,也只能冷笑一声,表达自己对杭清川的同情以及对这些伪君子的不屑。 日晷上的晷针的影子指向了巳时,楚思柔才姗姗来迟。 她的一举一动极尽优雅,将她这个正牌悠然山庄大小姐的骄傲尽显无遗。 今天的她很美很美,美得如百花丛中夺目的牡丹,大气而端庄。她应该是第一次在那么多武林人士独自面前出现,引起一阵骚动也是预料之内的。 只不过,众人议论纷纷的却不是她的美貌,而是她,究竟有没有资格坐在这里。 “没想到楚二小姐也来了。” “是啊,真是想不到。” “楚二小姐是来救人的还是来灭口的啊?” “诶,人家姐妹情深,能不给咱们捣乱就不错了。” “什么姐妹情深,只怕是面和心不和吧!” 楚思柔依旧保持着她从容谦和的笑容,不去理睬这些无聊的人说的无聊的话,就不过是默默在心里记住了他们的名字,以便秋后算账。 该来的人基本上都来齐了,满场的座位就还只有两个是空着的。 一个是越昂驹的正位,另一个则紧靠越昂驹的座位,却不知是留给何人的。 于是,就有人好奇地问道:“都说越家有三位少主,今日怎的才得见其一?不知那二少主和三少主人在何处啊?” “是啊,空着的另一个位置,莫不是给哪位少主留着的?” 越冥尘道:“各位有所不知,在下的二弟向来不喜欢露面,至于三弟,更是整日醉心于舞文弄墨,只怕叫来了也只会招各位的笑话。” “至于那另外一个位置,是给一位客人留的。” 能够坐在越昂驹旁边的位置,绝对不是一般的客人。 其他人纷纷猜测究竟是什么大人物,而小梦就已经心中有数了。 配得上那个位置,能让越昂驹低头的人,在她的主顾之中,唯有一个。 果然,没过多久,越昂驹就与另外一个男子一起出现了。 越昂驹还是老样子,只是今日在那男子面前明显收敛了些,显得十分客气和耐心。 再看那名男子,一身白色长衫,手持一把木骨折扇,谈吐不凡,更是风度翩翩,温文尔雅,丝毫没有一点江湖草莽的粗鲁,反而更像是位世家贵公子。 乍一看,那气质倒与年轻时的沐子歌有几分相似。 “赵公子,还请上座。” 越昂驹亲自引他入座。 “多谢城主。” 姓赵的公子抖了抖衣摆,端正地坐在位子上,一举一动,颇有大将风范,年纪虽轻,可在一众人之中,已是不可挪目的存在。 待越昂驹坐定,全部的人就已到齐了。 越冥尘走到众人面人,背对着小梦,大声道:“感谢诸位武林同道赏光,着实让望岳城蓬荜生辉。” “大家今日都是为了这一人而来,至于此人是谁,也就无需在下多言了。” “在座的诸位,几乎都与梦魂宫主有着血海深仇,所以今日,在下邀请诸位一起共同处置这妖女,大家有冤报冤,有仇报仇。” 他的一番义正言辞,说得慷慨激昂,令原本沉寂的气氛一下子躁动了起来。 然而,他还没有继续煽动,就先有人出言打断了他。 “越大少主。”一个中年男子站了起来,“在下有一事不解,还请越大少主解惑。” 越冥尘对这人没什么印象,但也礼貌地询问道:“阁下请讲。” 那人道:“在座的诸位的确是有不少人的亲人曾死在梦魂宫主的手中,但是这其中有三位,是不是根本没资格坐在这里声讨她?其他人的家人或是朋友是无缘无故被杀,而那三位死在梦魂宫主手上的家人,可明显就是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吧?” 此言一出,指向性就非常明显了。 立马就有人应和道:“是啊,江湖传闻,楚江阔、杭亭、郗远三人曾对楚思晴有过非人的折磨,我等之前还不相信,今日得见其真容,才发现传言非虚。” 小梦的黑发被别在了而后,脸上的伤,一道不落地展现在了人前,被吊起的双臂上,都是令人惊骇的伤口,颈上的、身上的,若隐若现。她的人,就是最好的证据,足以令那三个人,受尽唾弃。 “虽说梦魂宫主该死,但是能够对一个女流之辈做出如此卑劣之事的人,只怕也并非善类。” “就是!楚思晴杀了他们,不仅是合情合理地报仇,更是为江湖武林除害,那三位今日又有何脸面坐在这里,跟其他人的境遇相提并论?” 小梦觉得可悲,明明都是一丘之貉竟也好意思去指责别人,而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她都已到了这个地步,竟还有人愿意为她说句公道话,那是不是意味着,她的处境还不算太惨? 不过很快,她的这个想法就改变了。 他们之所以这么说,只不过是因为另有盘算罢了。 面对这样的质问。越冥尘显然是没有准备好:“这……上一辈的恩怨是上一辈的,人家如今为父报仇,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不然,哪里来的冤冤相报这四个字呢?” 小梦忍不住要插上一句了:“按照越大少主的话来说,那今日在场的诸位哪一个杀了我,是不是就意味着家父、家师都可以去找诸位替我报仇呢?” 家父,家师。 两个没有名字的指向,却是一般人惹不起的存在。 一时间,所有人都闭上了嘴,显得有些犹豫了。 洛魂飞,若问。 丘山雅苑,无忧城。 就在众人沉默的时候,楚思柔却突然站了出来,用她那温柔的嗓音无情地嘲笑着:“我的好姐姐,你难道还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 楚思柔故作惊讶:“你真的不知道吗?” “有话直说,何必绕弯子。” 楚思柔又道:“原来你真的不知道呀。” 她轻掩半面,吃吃地笑着。 “真不知道说你蠢还是说你可怜。”她缓缓地走到越冥尘身边,背对着众人,指着小梦说道,“这个女人,不仅不是我悠然山庄的大小姐,也不是什么丘山雅苑的大小姐。” 她的话音刚落,就引起了一阵惊呼。 楚思柔继续道:“这个人既不姓楚,也不姓洛,不过就是个不知道从哪里捡回来的野种罢了。” “人家洛大侠失散多年的亲耳骨肉早已回到他的身边,你这个冒牌货就不要狐假虎威借着别人的名声在这里滥竽充数了。” 小梦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令她震惊的不是这件事本身,而是这件事楚思柔是如何得知的。 第321章 争论 目前,除了洛家父子三人,轻珊和凌素衣师徒,若问和小梦师徒以及冷舒窈之外,不该再有其他人知道。从楚思柔说完这话众人的反应来看,也不会是洛魂飞透露出去的,毕竟,易攸宁和洛羽涵的事情人尽皆知,说出去其实对他们没有任何的好处。 无忧城和梦魂宫绝对不会掺和别人的家事,那么最有可能泄露此事的源头,应该还是在丘山雅苑。 难道是楚思柔嫁过去时的丫鬟将内情透露给的她? 可那几个丫鬟,也没有机会去探听主人的家事,就算是在雅苑之中,她们都没什么机会与主人有过多的接触,更别说知道主人的秘密了。 能够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的人,极有可能是与洛家人之中的某一个有着比较亲密的关系或是十分熟络的人。 小梦忽然想到了一个人,一个最不起眼的人。 “不可能……” 不可能,可是又似乎有可能。 她以为危险远离,怎知危险还一直潜藏着,从未浮出过水面。 楚思柔以为她的惊叹是源自被揭穿的身份,于是道:“这其实也怪不得你,要怪只能怪你的命不好。” 底下的一听,楚思晴跟洛魂飞既然都没什么关系了,就没什么可怕的了,他们忽视了无忧城,因为无忧城从来都不在武林的考虑之中。他们太清楚了,无忧城之主,绝不能因为个人恩怨而动用城中的力量与人结怨。 “既是如此,那我们还等什么?赶紧杀了这妖女,为武林除害!”已经有人等不及了。 可是偏偏还有些人,志不在此:“不急,我们先理清楚哪些人该来,哪些人不该来才是正事。” 他们还在执着于到场的人是否有足够的理由坐在这里讨伐楚思晴。 “阁下的这点小心思,真当我们大家看不出来吗?”楚思柔的态度很温和,但是语气却像是在讥讽。 “楚二小姐是什么意思?” 楚思柔转过身来,说道:“在场的人恨不得留下的人越少越好,不是吗?” 越冥尘与她应和着:“此话何解?” 楚思柔道:“我想,在座的各位,想来报仇不假,但是更大的目的是为了逼问楚思晴那《噬魂秘籍》的下落吧?” 越冥尘恍然大悟:“难怪他们要赶你们出去了。” 楚思柔道:“江湖上一直谣传着说当年轰动武林的神功秘籍在楚思晴的手上,若说诸位今日来没有几个冲着秘籍而来的,小女子是万万不信的。” “不过,你们想想看,越少主擒住楚思晴已有数日,就算秘籍真的在她手中,现在还能继续在她手中吗?要是秘籍不在,我们就算走了,你们也依旧得不到,不是吗?” 看似无意,实则有心,她一下子又把矛头拨向了越冥尘那边。 越冥尘顿时觉得不妙:“楚二小姐这话可就不对了,在下用尽手段都没能从她口中得知秘籍的下落,或许谣言并非是真的?说不定,那本秘籍现在就在在座的某位手中也未可知?说不定,有某人来这里,就是为了给自己找个替死鬼,以为可以让秘籍的秘密随她的死而长埋地下。你说是不是啊,楚二小姐?” 他们一来一回,让看客们更凌乱了。 “越大少主,你倒是说说,你是不是将那秘籍私藏了起来!”立马就有人质问着越冥尘,“你装模作样地把我们找来,就只打算给我们一具尸体交差吗?” 越冥尘怒斥道:“阁下这话未免太难听了,我请诸位来,是念着诸位与她之间的仇怨,给大家一个报仇的机会,也好让大家对各自的亲朋有个交代。至于那秘籍,我可从来都没有瞧见过。” 此时,又有人在替越冥尘圆场:“越少主的话也并非完全不可信。谁不知道那梦魂宫主的嘴十分严密,一般人是无法从她口中套出话来的,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人愿意花钱请她去杀人了。” 一个杀手最基本的素养就是要学会保密,学会无论面对怎样的危机,遭遇怎样的严刑拷打都必须要咬紧牙关,绝不松口。 除非她自己想说,否则,没有人能够逼她说。 听到这话,有的人频频点头,似乎是认可了。 “可我们也不能就这么轻易地杀了她,白白浪费一本绝世武功秘籍吧!” 他们想要得到秘籍的心丝毫没有隐藏。 小梦又在冷笑着:“蠢货。” “你说什么!” “我说你们太蠢了,被人耍得团团转都不知道。” “你什么意思?” “我的……” “她能有什么意思?”楚思柔打断了小梦的话,“梦魂宫主诡计多端,怕不是想随意咬住在场的某个人,说秘籍在那人手上,利用大家对秘籍的野心,先引得诸位厮杀一番,以转移大家的视线罢了。” “有理!” “不错不错,我们切不可中了这妖女的诡计,被她挑拨大家的关系!” “妖女实在可恶,绝不能轻易放过她!” 楚思柔先发制人,戳中每个人心中不想去承认的欲望,让他们为了面子而变得充耳不闻,偏执又自以为是。这样一来,就算小梦说秘籍在楚思柔身上,只怕现在也没人相信了。 “依我看,秘籍应该还是在她手里的,不然她怎么会如此有恃无恐,都到了这个地步,还能如此淡定从容呢?” 楚思柔又把视线拉回到小梦的身上。 来来回回,搞得独孤鹰扬都分不清楚她要对付的人究竟是谁了。 “那该怎么办?” “是啊!到底有什么办法能够撬开她的嘴!” 众人开始窃窃私语,试图商量出一个好办法。 然而,又有人质疑着:“就算我们逼问出了秘籍的下落,可到底应该归谁所有?如果没有个明确的说法,哪怕我们先处置了她,那之后,就算没有她的挑拨,只怕在场的诸位也难免为了秘籍而你争我夺,不还是会火并吗?” 这人还算理智,没有被那秘籍完全蒙蔽住。 此时,楚思柔给在座的人出了个主意。 “其实,小女子有个方法,不知道各位愿不愿意一试?” “楚二小姐……”越冥尘倒想听听她有什么办法,把这贼喊捉贼的局面糊弄过去,“不,应该是楚大小姐,不妨说来听听。” “是啊,说说!” “说吧,有什么法子但说无妨!” 楚思柔道:“小女子曾在书中曾读到过一种刑罚,名曰凌迟。” 凌迟二字一说出口,在场的人无一不倒吸一口凉气。 其中,也包括看似最平静的独孤鹰扬。 第322章 附和 独孤鹰扬知道楚思柔厌恶小梦,可还是没有想过她会用如此毒辣的手段来对付她。 他多少抱着些期许,毕竟是同一屋檐下的姐妹,虽非亲生,但好歹该有些情感的眷恋的。 事实证明,他错了。 不仅没有眷恋,还恨不得她死都死不痛快。 楚思柔继续道:“我们不妨效法古人,每个人轮流在她的身上割下块肉来,等到她受不住打算招供的时候,下手的人是谁,谁就得到秘籍的下落;如果她到死没有开口,那我们不妨就自行去寻找,各凭本事,谁找到了就是谁的,如何?” “好!” “妙哉,实在是妙!” 众人纷纷叫好,唯有上座的几位一直没有吭声。 杭清川不说话,是因为他与他们的目的不同;独孤鹰扬不说话没吱声,是他还无法接受自己所爱的女人能够狠毒至此;郗之恒没有说话,是他在想还有没有更刺激的办法;越昂驹不表态,则是因为他只想看戏。 而那位姓赵的公子,冷笑着,脸上写满了不屑与轻视。 此时,又有人质疑道:“这样一来,先出手的人岂不是很吃亏?” 是啊,谁都想占便宜,所以谁都不会先动手。 楚思柔道:“那倒未必,万一她并没有大家想象中的那么坚定,有可能第一刀刚割下去就说了。” 越冥尘应着:“不过依我看,恐怕要等到在场的人每人走过一遍之后,她才有可能说出口的。” 楚思柔认同她的想法:“不错,我这姐姐的韧劲可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上的,你们看她那一身的伤就知道,她是十分能忍的,估计没有个三五百刀,她是不会松口的。” 越冥尘道:“万一谁不小心,下手每个轻重的把她给弄死了,那怎么办?” 楚思柔道:“我记得古书上记载,受凌迟之刑的人要想被处死,少则几刀多则几千刀,全看下手的人的水平了。在座的都是武林高手,想必下手的时候是能知道轻重的。为了保证公平,我们以二百七十刀为限,在座的各位加上小女子一共三十人,咱们轮流上,重复七轮之后,总会有个结果的。” “要是有人在这二百七十刀之内就不小心杀了他,那那个人就自认倒霉吧,难免会被人当作楚思晴的同伙,只好由大家共同处置了。” 这样的方法,不仅“公道”,还很有效,会让其他人宁愿轻一点,也不敢太重而要了她的性命。 她可不想小梦死得太快。 她的话刚一说完,底下的人就连连称赞。 “楚二小姐当真是冰雪聪明。” “明明是楚大小姐,怎么能屈居在这个冒牌货下面呢?” “就是就是。” “别废话,就这么定了!” 楚思柔却不紧不慢地征询着所有人的意见:“不知在座的各位前辈有没有异议?” “不会有人有异议的!” “对啊,不会的。” “就这么定了,我看谁敢有异议!” 这人叫嚣着,完全不把别人放在眼里。 楚思柔问着越昂驹父子:“总是还要问问主人的意思,免得让人说我无视了主人的意愿,倒有些鸠占鹊巢的意味了。” 越冥尘道:“楚大小姐这是哪里话?大家不过是借我这地方来共襄盛举罢了,哪有什么主客之分的。” 共襄盛举,能把这个词说出来,越冥尘的脸皮大概是比城墙还厚了。 越昂驹虽在犹豫,可看在越冥尘准备充分的份上,还是答应了:“楚姑娘的办法不错,倒可以一试。” 此刻,唯有那位姓赵的公子打开了手中的折扇,反问道:“杀人不过头点地,姑娘的做法会不会太残忍了些?” 他问的人是楚思柔,但是回答他的人,却是其他那些所谓的江湖大侠。 “对付非常之人需用非常之法,像梦魂宫主这样作恶多端的人,必须要处以极刑!” “就算没有秘籍,我们也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阁下若是要为她求情,就等于跟所有武林同道为敌!” 姓赵的公子听完,只有一声惋惜的叹息,就再无多言。 楚思柔从腰间取出了自己的匕首:“小女子知道,这第一刀下手的人非常吃亏,因为她一定不会说,想来各位前辈是都不愿意当这第一人的,既是如此,那就由小女子来给各位开个头吧。” 忆寒的刀身有些暗淡,没有了想要饮血时那种妖娆的姿态,这是不是代表了它的抗拒? 兵刃都是有灵性的,更别说是这种流传多年的神兵。 小梦的身上有故人的气息,所以忆寒也不忍心。 楚思柔缓缓走到小梦的面前,左右摆动的腰肢细软妩媚,她的手勾在小梦的衣带上,轻轻一拉,就解开了。 “我的好姐姐,怎么你的师父还不来救你呢?” 她一边说着,一边挑烂她一层衣裳。 小梦这个时候就想要出手了,但是她还是挣脱不开锁链,而越冥尘想要的还没有看到,就更加不会帮她脱离控制了。 “他不会来的,你休想伤害他。” “没关系,来不来,都无所谓了。” 楚思柔从来没有将若问放在眼里,这就是噬魂术给她的自信,让她从来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她纤细的手指完美无瑕,却用在了剥落小梦的衣服上,她必须让小梦露出身体,才能够找到最适合下刀的地方,才能够有机会羞辱她。 全身的伤疤与黥纹,令人一览无余。 “好姐姐,我要动手咯。” 楚思柔最清楚小梦周身的伤处在哪里,她能够清楚地判断出伤疤的厚重程度,然后用准确的力度下刀。 太浅,只会是给她刮伤;太深,又有可能伤及筋骨。 恰到好处的出手,削下左肩膀的一片,带着血液的温暖,被她把玩在手上。 重伤未愈又添新伤,对小梦而言,简直就是雪上加霜。 她的肩膀要承受身体被吊起的重量,要支撑手臂,那样的位置,会令现在的她痛苦加倍。 不过一下,小梦的冷汗就布满了额头,脸色煞白,就像是死人一样。 “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很刺激?后面还有两百多刀在等着你呢,快想想办法自救吧。” 楚思柔把她割下来的肉随手抛在了地上,直接从上面踩了过去,留下了沾染了小梦血的脚印。 她把忆寒留在了刑架上,留给下一个人继续用。 众人纷纷被血肉模糊的缺口刺激到了神经,变得跃跃欲试起来。 一个脸色惨白,长得跟瘦竹竿一样的男人抢先了一步,拿起了楚思柔留下的刀,扬手便要砍下去。 “家兄的仇,今日就拿你的血来祭!”他好像需要说一句话,以证明自己不是混进来分一杯羹的闲人。 可就是这句话,这声音,暴露了他的身份。 第323章 贵胄 “百鬼先生,你难道不想知道到底是谁想要令兄的命吗?”小梦辨别出此人正是行踪缥缈的江湖散人百鬼。 他本是兄弟二人,在江湖上行走,互为支撑,相依为命。然而,哥哥老鬼却被小梦一刀刺穿了心脏,死的时候瞪大了眼睛,根本不能瞑目。加上他们兄弟俩枯槁的身形和惨白的脸色,当真是像极了鬼。 “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我杀令兄是因为有人出了一万两黄金要令兄的命,而那个人……”小梦压低了声音,“那个人现在就在这里。” “是谁!究竟是谁!”百鬼的手落了下去,垂在了他的身侧而非砍在小梦的身上,“告诉我,是谁!” “你想想看,你们兄弟二人的名声跟谁最相近?你们挡了谁的路,不就一目了然了吗?” “我杀人素来都只要性命,除非雇主刻意提了要求,而令兄死后被挖去了双眼,只因你们的对手看不惯他那双洞察人心的眼睛。” 百鬼立刻就懂了,他扔掉了刀,拔出了自己的铁杵,朝着另外一边打了过去。 而他冲向的那个人似乎早有准备,一下子就躲开了。 做贼心虚的人,往往随时随地都在防着自己的敌人。 其他人听不到他们的对话,对突然发生的情况倍感茫然。 “百鬼老兄怎么会突然跟老邪打了起来?” “难不成这妖女会妖法?” 猜测不断,而其中的缘由越冥尘是非常清楚的。 他要的结果已在酝酿的过程之中。 众人被百鬼的情况吓住了,迟迟没有人敢再上前。 就在他们纷纷推脱的时候,那位姓赵的公子掠身到了小梦的面前。 他的身上带着兰花的清幽之气,跟他的气质十分相配。 “你有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的?” 姓赵的公子刚才看得真切,百鬼并非发疯,而是因为小梦跟他说了些什么,刺激到了他,才让他将矛头从直接的仇人调转向了幕后黑手。 然而,面对他,小梦只能认命。 “是你啊,没想到你也来了。” “我也没想到此生还有机会再见你。” “你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 “我本不想来,但是你知道了太多不该你知道的事情,我就不得不来了。” “既是如此,那你就动手吧。” 姓赵的公子却没有立刻动手:“为什么不反抗?为什么不把我的秘密说出来?没准底下也坐着我的什么对头,等着要我的命呢?” 小梦道:“你的命?你的命太值钱了,万一出了什么事,谁也赔不起。” 姓赵的公子轻叹一声,表示认同。 小梦又道:“你放心,你的事我不会告诉给任何人。事关朝廷机密,宫廷秘事,这点分寸我还是有的。” 原来,这位姓赵的公子来自皇室。 “可我还是不太懂。” “牵一发而动全身,要是你的秘密被在场的人知道了,只怕不止他们今日都要陪我一起死在这里,而且江湖武林都将成为朝廷的眼中钉。一旦与朝廷有了牵扯,那江湖武林就永无安宁之日了。” 有些人的秘密可以说,而有些人的秘密打死都不能说。 姓赵的公子要小梦去做的那件事,就属于后者。 “你不是应该恨这些人吗?怎么反倒还替他们着想?” 小梦道:“我是恨他们,可是武林之大,远非只有他们,我总不能为了我自己的一时痛快,就连累无数无辜之人为我陪葬吧。” 姓赵的公子目露赞许之色:“你若入朝,我必会重用,只可惜,你生在江湖,长于草莽。” 小梦愧不敢当:“过誉了。” 她连一个称谓都不敢轻易说出口。 “可惜,这帮人,实在配不上你的隐忍与付出。” 小梦对此也只有无奈:“让你见笑了,武林中最不堪的一面,今日算是被你瞧了个真真切切。” 姓赵的公子真的欣赏她这种临危不惧的态度,只恨没有早些与她结交:“武林这股子乌烟瘴气也是时候该整整了。若有一日我真的大权在握,说不定我会替你报这今日之仇。” 相逢恨晚,那便待到时机,送她一份迟来的礼物吧 小梦没有拒绝,但也知道他终会遗忘:“那思晴就在此先谢过了。” 初见之时,这人身上的王者气魄就令小梦震惊,她知他绝非普通人,却不料他来自那看似与江湖十分遥远的朝堂。他的秘密,小梦连凌素衣都没有说,因为太过沉重,也太过危险,她只会让秘密随着她自己生命的终结而永远消失在这个世上。 姓赵的公子最后从她布满黥纹的腿上剥下了一层带有山水的皮。 “见到此物,我定会想起你!” 说完,他便没有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反而径直地走出了武场。 越冥尘没有阻拦,因为他不敢阻拦;其他人也没有阻拦,因为他们正暗自高兴,少一个人分一杯羹,自己逼问出秘籍的可能性就更大了。 然而,接下来又上去的十几个人,并没有按照他们所想的那样从小梦身上割肉,而是纷纷与另一边的看客打了起来,而且无论谁怎么劝,都没有停手,势必要分出个你死我活。 “钱掌门,我不过是个棋子,真正的凶手还在逍遥法外,你难道不想知道吗?令郎被我所擒,却并非我亲手所杀,杀他的人此刻就坐在这里等着看我咽气,好让秘密永远无法被揭穿。”这又是一个特殊的例子,主顾只要她擒人,不要她杀人,因为那人要自己亲手杀了这姓钱之人的儿子,以解心头之恨。 “孙帮主,在你动手之前,我送你个人情,提防你所谓的亲人,可别让他看了笑话轻易就将我灭口了。不然,你的下场可就跟令尊一样了。”手足相残的内斗,这是一出为了上位而弑父杀兄的故事。 “李姑娘,你的丈夫虽死,但是你的孩子却还活着,还被在场的某个人带走了,他曾放下狂言,说待日后孩子长大成人,定会让他亲手弑母。这样的小人,你可不能轻易放过他。”一个风情万种的绝色女子,一心只向往安宁的生活,可却被另一个爱慕她成狂的人毁掉了终生幸福。因爱生恨,最是可怕。 “傅掌门,你家那位惹事的千金最近又杀了什么人要我来背锅了?你旁边的那位叶大侠就没有怀疑他的女儿是怎么受的重伤吗?还有丁公子的妹妹,人家的脸可是被你家那位宝贝女儿生生划花的。”这一次,连账都算不到她身上,只不过是因为那个姓傅的人的女儿实在嚣张,遇到比她温柔可人的女子就嫉恨得发狂,她中意的男子只要多看了别的姑娘一眼,她就想尽办法除掉人家,死状之惨,令人无法直视。可并没有怀疑她,因为她与他的父亲,总是在最后伪装成是小梦所杀的样子,一地彼岸花,直接转移了视线。 第324章 行动 小梦的出手干净利落,但是方法因人而异,所以就算有人质疑过,也不过是小小的怀疑,最后,她就成了要上负责任的人了。 “周公子……” 姓赵的那位公子没有说错,这武林,早已乌烟瘴气。一人一个秘密,这哪里是处置她,根本就是一场不堪入目的揭露之会。 结果,本该风平浪静的武场,倒成了一众人寻仇的舞台。 越冥尘和独孤鹰扬最想看到的画面,终于出现了。 其他人见状,都以为他们是中了小梦的邪术,全部打起了退堂鼓。 无人上前,场面一下子就尴尬了起来。 但是小梦的身上也在流着血,并不是所有人她都能够挑唆,也不是所有人的对手她都能够分辨得出,只靠耳朵,能做到的事情还是太少太少了。 一些特点不是那么鲜明的人,几乎就已经从她的脑海里消失了,为了不出差错,也为了让更多的人大着胆子上前,她适当地放弃了些。 放弃的结果,就是她,被人继续施以凌迟。 脚下都是她自己的血,不多,不少。 她勉强地笑着,不让任何人看贬。 “我的好姐姐,你的本事可真大。”楚思柔又缓步走了过去,“你的这张嘴啊,还是这般伶牙俐齿,蛊惑人心,看来当年并没有让你长记性,到这个时候还笑得出来,小心没有好果子吃。” “放马过来……”小梦的机会快要到了。 一步两步,楚思柔离小梦越来越近,越冥尘在一边也开始在掌中蓄力。 他还想看看,真正的噬魂术,到底是什么样子。 武场内危机四伏,越家府中同样是暗潮涌动。 宅子里的防守是松了,却也只是相对意义的松懈,少了些人手,换了个武功更差的人手。 “阿武,你真的决定要跟我一起走吗?离开了这里,只怕以后我们就要真的四海为家了。” “我留在这里是因为你,你都要走了,我还有什么理由继续留下呢?” “我只是可惜你这一身本事,或许以后找不到用武之地了。” “兴尘,我习武的初衷是为了行侠仗义,那才是真正的用武之地,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身不由己,助纣为虐。” 有多少人是为了惩奸除恶而习得一身本领,可又有多少人最后真的能走上这条路? 这是一条孤独而又充满了风险的路,却也是一个能够收获志同道合的朋友、渐渐化险为夷的路。 有些人成功了,就是一代大侠;有些人落寞了,就成了江湖闲散;有些人隐退了,就成了隐士高人;有些人,则走向了另外一个极端。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走吧,别犹豫了,我们能等,但是她等不了。”云武总觉得武场之上并不会想任何人预料的那样顺利。 人心难测,谁也不知道剧情会向着什么方向发展。 越兴尘到了越无尘的院外,护卫见到他,也都没有起疑,恭恭敬敬地请他进去。 他每日都会来探望越无尘,跟他说说话,讲一讲小梦的情况,让他宽心。 只是,越兴尘不敢将今日的事情提早透露给他,担心万一他不小心说漏了嘴,他们的心思就全都白费了。 传到越冥尘那里倒没什么所谓,要是让越昂驹知道,那才是真的前功尽弃了。 几日下来,西院的人少了一半,样子也懈怠了不少。 “二哥!我听他们说,越冥尘要在今天杀了小梦?是不是真的?” 越无尘从昨夜就听众人议论着此事,他忧心忡忡,一夜未眠。 越兴尘道:“只怕现在,她已经在刑场了。” 越无尘一听,瞬间就激动了起来,用力拍打着窗户、踹着大门,恨不能拆了这房子:“二哥,你放我出去!我要去救她!” 越兴尘示意他冷静:“三弟,你让开,我带你去找他。” 越无尘看到了希望,连连退后。 越兴尘一掌击碎了木门,别说上面的门锁了,差一点连框架都打烂了。 “二少主,您这是做什么?” “我不想伤人,你们不要逼我。” 他与云武并肩将越无尘护在身后,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能够顺顺利利走出去自然是最好,皆大欢喜的结局,没有人受伤。但是,如果有人要拦,他们也不会手软。 “二少主,你不要逼我们才是。” 这些人也是实在为难,一边要服从城主的命令,一边又不能把这二位少主怎么样,尤其是那位城中心尖上的宝贝儿子。 “我不想跟你们废话,让开。”越兴尘的语气不容置疑,让人不敢靠近。 他真的变了,变得坚定,变得令人不敢再忽视他的存在。 护卫们进退两难,只得哀求道:“二少主、三少主,就算我们肯让你们出去,就算大少主不追究,但是城主也不会放过我们的。” “是啊,大少主的责罚不会轻,而城主的责罚……” “城主发起狠来,那后果您可比我们还要清楚。” “与其被他们责罚,我们宁愿伤在二少主的手下。” 他们知道,这位二少主刀子嘴豆腐心,就算下最狠的手,恐怕都比那位大少主最轻的手要轻。 越兴尘和云武能够体谅他们的担忧,也听得出他们所暗示的意思。 “既是如此,那兴尘,只好得罪了。” 他与云武分别出手,在这院中留下了激烈搏斗的痕迹,拦上来的人都或多或少受了不轻不重的伤,倒在地上,欣慰地笑着。 他们可以交差了。 他们一路打出来,就倒下了一路的人。 打出越宅之后,便没有人再来阻止他们了。 “二哥,小梦在哪里?” 越无尘跟在他们后面,也出了不少力。只是,他出手的次数实在太少,打架的经验几乎没有,比起越兴尘和云武的恰如其分,他下手可真是没轻没重了。 不过这样也好,有他这么一搅和,就更加能够令人信服了,令越昂驹信服。 “她在演武场……” 越兴尘话还没说完,越无尘就已经蹿了好几步出去了。 还好云武反应快,把他给拉了回来:“无尘,你别着急,等兴尘把话说完。” 越兴尘接着刚才没有说完的话道:“演武场重兵把守,机关重重,稍不留意就会打草惊蛇。你的武功不好,不如先去城外等着,等我们的消息。” 越无尘不答应:“不行,我要陪着她!” 越兴尘紧皱着眉头:“无尘,现在不是耍性子的时候,你可知稍有不慎,大家都走不掉。” 越无尘道:“二哥,我不会拖累你们的!” 云武道:“无尘,你不要以为今天我们能顺利带你出来是运气好又或是怎样。你可知,这么好的机会是楚姑娘拼上性命给你换来的,你愣头愣脑的冲进去无所谓,反正越昂驹也不会把你怎么样,可是你浪费的可是楚姑娘的一番心意,让她的牺牲白白作废了。” 第325章 不退 当越无尘这个任性的孩子,谁的话都听不进去的时候,他们无奈之下就只好把小梦搬出来了。 云武的话果然奏效了。 越无尘松开了拽住越兴尘的手,略带失望地说道:“好,我等你们。” 他再一次恨自己没有苦练武功,在她最危急的关头,还是只能束手无策地成为一个旁观者。 越兴尘悬着的心算是放下了一半,他与云武送越无尘出城,同时接应此刻已到了城门口的洛魂飞父子三人。 洛家父子与凌素衣四人同行,他们来势汹汹,没有意外地被门口的守卫拦住了。 也不知是碰巧还是人为,拦下他们的人竟然就是前一日因为对越兴尘无礼而被狠揍的那个人。 “你们是什么人?” 他的态度依旧很横,似乎前一日的事情并没有让他吸取到足够的教训。他自认倒霉,栽在了自己的无知上,可他不信,他每一次都会那么倒霉。 “城主有令,今日城中有大事发生,绝不可轻易放人入城,你们这些人还是哪里来回哪里去吧。” 洛魂飞本打算客客气气地跟他们说明情况,但是奈何遇到了不知轻重的家伙,蛮横的态度如火上浇油,让他不想迁怒也要迁怒了。 “在下洛魂飞。”他的中气十足,声如洪钟,带着些许的愤怒。 那人道:“什么飞?没听过。快滚快滚,别在这里碍老子的眼。” 他不认得洛魂飞,但是有人听说过。 “洛魂飞?难道就是那个丘山雅苑的主人?” “好像就是他!就是那个什么梦魂宫主楚思晴的爹?” “完了完了,少主抓了人家女儿,现在人家老子找上门来了。” “那怎么办?我们是放还是拦啊?” “你傻啊!人家是当世的大侠,你拦得住吗?要拦你自己去拦,我可不想把自己的小命搭上。” “说的是,快走快走。” 窃窃私语了几句之后,这俩人连带着周围听到他们对话的人全都灰溜溜地躲进城中了。 临走时,其中一人还不忘对洛魂飞说道:“洛大侠请自便,演武场在城中深处,随便找个人一问就知道了。” 这倒是让洛魂飞等人始料未及,甚至有些哭笑不得了。 正因如此,当越家兄弟赶到城门时,他们并没有看到任何打斗的场景,空空荡荡的门口就只剩下那一人拔着刀哆哆嗦嗦着拦着人。 “洛大侠!” 越兴尘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彻底击垮了最后那一人。 他记得这位二少主的声音,竟然好懒不懒地又撞上了他的朋友。 “原来是二少主的朋友,失礼失礼!”说完,他就一溜烟地跑没影儿了。 以为的重重困难,最后竟然就只剩下了一座空城。 越无尘看到他们,激动极了:“原来前辈们都来了,那我就放心了。” 他又左右看了看,却发现少了一个重要的人:“若问前辈呢?他在哪里?” “前辈已在城中等候。”越兴尘按住越无尘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对他讲,“耐心地等着我们,照顾好自己。” 越无尘看了看他们,顿时就有了信心:“好,二哥,云武哥,我等你们的好消息。” 他们都是以一敌十的人,唯有自己连一打一都未必能够取胜,留下是他最好的决定,也是对他们最大的帮助。 他不再执著于一定要陪她如何,他先要保证为了她而来的人不被自己所连累。 城外树林,越无尘的身影消失在其中,越兴尘就带着洛魂飞等人,折返了回去。 可是,当他们再一次经过越宅走到了去往演武场的必经之路的时候,却猝不及防地被一队弓箭手包围了。 “二少主,大少主吩咐了,您不能去演武场。” 越冥尘的人在此等候他们多时了。 这一路的畅通无阻并非平白无故,而真的是请君入瓮,等着他们来投。 “二少主,大少主说,只要您跟三少主不去坏他的好事,他可以当什么都不知道,就算您来了,但只要您现在回头,不管是出城也好还是回家也罢,他都可以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越兴尘道:“那如果我执意要闯呢?” “那对不住了,大少主下了死令,凡是擅闯者,格杀勿论。” 包括他的兄弟们。 越兴尘道:“那如果是洛大侠来拜庄呢?” “洛大侠此行的目的是司马昭之心,拜庄与否不都只是个形式吗?既是结果一样,那又何须在意过程?” 越兴尘有些惊喜:“这话也是越冥尘说的?” “不,这话是独孤门主说的。” 越兴尘冷哼一声:“他独孤鹰扬的手可真长。” “洛大侠是当世闻名的大侠,身边的二位公子想必就是洛少侠和易少侠,我等自知并非各位的对手,也实在不想为难各位,各位还是请回吧。只要各位不让我们难做,我们也只当没有见过各位。” 真要动起手来,他们没有人能够胜得过眼前的任意一个,但是乱箭齐发,总会有射中的时候,大家争个两败俱伤,对谁都没有好处。 越兴尘又问道:“这话又是独孤鹰扬教给你的?” “不,这话是小人自己说的。” 识时务,会说话,知分寸,懂进退。 是个可造之人,可惜,他现在的位置注定他无法成才。 越兴尘道:“洛大侠父女情深,我找不到一个理由让他弃自己的女儿于不顾,所以,我只能助他。” “二少主,演武场中高手如云,你们何必白白去送死呢?”这人还在做最后的努力。 越兴尘道:“是生是死,我们自己负责,你只需要告诉我,你们让还是不让?” 以往的这种时候,一定是云武挡在他的前面替他说出这一番话,而今,越兴尘自己来承担。 “抱歉,请恕小人难以从命。” 这人后退一步,弓箭手们书中的箭簇就对准了被围在中间的这些人。 箭在弦上,只需一声令下,即刻便会射出。 困在中央的六几个人下意识地背对背站成了一个小圈,形成了互相保护的姿势,他们有足够的信心突围出去。 “二少主,不要再为难属下了。”这人最后一次恳求道。 “既是越冥尘的命令,你大可执行,没有人会怪你的。”越兴尘体谅他的难处,因为同样的难处,他已不知面临过多少次了。 那么多次违心做的事情,他再也不想重蹈覆辙。 “哎……”这人叹了口气,徒有遗憾,“放箭!” 一声令下,近百支箭几乎是同时射出。 瞄准的是他们,直接射出,是蓄好的全部力量,毫无缓冲。 他们六人拔剑以抗,左挡右挡,将飞来的箭打落。因为空间有限,且距离较近,他们抵挡起来略显吃力。 每个人都必须完全专注,稍有走神,就容易受伤,又或是不小心伤到了自己人,那就得不偿失了。 第326章 解锁 一波之后,又是一波,完全没有间歇。 他们不会给中间的人喘息的机会,但凡给了一点机会,里面的人都会抓住,之后就不是他们这些小角色能够控制的了。 “爹,再这样下去,我们顶不住的。”洛其琛试图转守为攻,“与其被动挨打,倒不如我跟攸宁帮您掩护,助您杀出去。” 易攸宁也正有此意:“是啊父亲,一直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父亲,他们之间,像是亲近了,实则反而更加疏远了。 洛魂飞看这形势,也只好答应:“好,等下一波的时候,你们替我掩护。” 不过,还没有等到下一波,他们就有了突围的机会。 突破从外围而来,直接打倒了半面的人,给了洛家父子空缺突围的机会。 而后,他们三人与那人一起,借着越兴尘等人吸引住火力的机会,将剩余的人合击打倒。 “师父!”凌素衣惊喜地凑到了那人的身边。 来的人正是轻珊。 “你们没事吧?”轻珊关切地询问着。 凌素衣收起剑:“没事。” “幸亏前辈来的及时,不然后果不堪设想。”洛其琛也是觉得刚刚十分惊险,“怎么就只有前辈一人,若问前辈呢?” 轻珊道:“若问哥哥先行去武场探路了,他到底还是放心不下晴儿,必须要亲眼见着她无恙才好。” 她与若问分头行动,一人在这边接应他们以防不测,另一人则去保护小梦。 亏得她在这里,才让他们的突围更加稳妥。 “诸位跟我来吧,只怕后面的路会比这里更难。” 越兴尘在前方带路,云武在最后保护。 等到他们到了演武场外时,里面的战况已让人分不清谁是谁了。 他们没有找到若问,因为若问还是没有再等下去。 在小梦与楚思柔交手的一瞬间,若问就单枪匹马杀了进去。 楚思柔的匕首架在小梦的脖子上,冰冷的感觉就像是楚思柔的心一样,没有一点的感情。 “我是在帮你的男人,你不是应该感谢我么?”小梦的音量越来越小。 她躲过了二十多刀,可是剩下的不足十刀砍在了她身体的各处,以致于疼痛与流血伴随着她的全身,时刻刺激着她的神经。 独孤鹰扬和杭清川都还没有出手,但是郗之恒削在她腿上的那一刀的影响, “我知道,所以,我更要报答你了。” 楚思柔的刀顺着小梦的玲珑曲线下滑,落在了最惹眼、最柔软的xiong膛上。 那是小梦作为女人最后的象征。 刀起,刀落。 刀,落空了。 在越冥尘的暗中帮助下,两股内力分别打到了小梦左右手的锁链上。 链子断裂,小梦摆脱了束缚,身体略微向右倾斜而去。她及时做出了调整,稳住重心,后撤一步,在楚思柔一刀落空的同时,借着刀风划过的痕迹,利用落空的惯性,从楚思柔的手上抢回了忆寒。 刀在手中飞旋,逼得楚思柔连连后退。 到底还是小梦对刀更熟悉些,驾驭起来,灵活而多变。 与此同时,被她握在手中的忆寒立马就焕发出了生机,原本暗淡无光的刀身,在阳光的照耀下泛起淡淡的红晕,绽放出的光彩,更胜从前。 楚思柔也是一愣,完全没有想到这样的变化。 越冥尘和越昂驹父子乐得看戏,其他人忙着解决个人恩怨更是没有什么心思管这边发生了什么。 “我知道你怕什么,你以为没有逝秋,我就真的奈何不了你了吗?” 她一刀攻出,那气势,不可阻挡。 忆寒的刀法终于与刀融合,展示出的威力远胜从前。 “就凭你?做梦!” 楚思柔施展出诡异的身法,让在一旁看得人完全震惊了。 以为她是向左,结果却出现在了小梦的背后;以为她要攻小梦的左肩,结果却一掌打向了她的右臂。 她的影子明明还在前方,但是她的人已经躲到了后面。 不断变化的走位迷惑了其他人的眼睛,让人根本无法准确判断她的位置。 可这样一来,反倒是刚好对上了小梦,正因为她看不见,所以就不会被她的身法所蒙骗,通过声音辩位,给出一击。 只是忍着剧烈的痛楚的她,速度慢了。 就在小梦与楚思柔交手的同时,另一边的杭清川也终于表现出了真实的意图。 他双刀一出,迎上的,就是独孤鹰扬的寒铁剑。 “你小子还真是会演!” “跟独孤门主比起来,我还差得远呢!” 除此以外,再无二话。 杭清川顾虑小梦的伤重不是楚思柔的对手,每每想替她分担,都会被独孤鹰扬挡回来。 他越是想往前进一步,独孤鹰扬就越是会逼得他后退两步。 两个人都没有杀招,只是纯粹的突破和压制。 很明显,独孤鹰扬只是不想让他去帮忙,试图利用噬魂针的反噬伤害,耗死小梦。 “姐姐,你是伤不到我的。”楚思柔的声音在小梦的四周环绕,“你现在是自取灭亡,还是放弃吧。” 要放弃吗? 小梦真的有些撑不住了。 到了这个地步,内外双重的伤痛,也不是所谓的意志能够坚持的了。 她的意志力足够强,可是没有了精神与体力的支撑,所谓的意志,也不过是一缕没有载体的烟尘,风一吹,就散了。 她的每一次出手都扑了空,换来的就是楚思柔手中噬魂针划出的伤。 小小的一根针,到了楚思柔的手中,就成了堪比利刃的武器。 满目疮痍,再加千疮百孔,小梦真的无力再战了。 “那就这样吧……”她没有别的办法了。 她已将噬魂针锁在了自己的掌中,只要再加一分力,银针就会穿破她的手掌而出。 她只要趁着这个机会将银针打进楚思柔的体内,那就是她的胜利。 同归于尽的办法,也是她从那个人身上学来的。 无忧城的沐府小路,若问给她讲述的关于慕容情的故事,没有遗漏这最后的谢幕。 就在她准备孤注一掷的时候,若问突破了重重包围冲到了她的身边。 数层弓箭手的连环攻击,让他的身上也挂了彩。 他一掌击出,凌厉的攻势令楚思柔连连后退。 独孤鹰扬见状,不再与杭清川纠缠,从侧翼跟上,用自己的剑气化解了那掌风的危机。 “你没事吧?” 楚思柔刚好就落在了独孤鹰扬坚实的臂膀里。 “没事。” 她调整了下呼吸,坐回自己的位置,休息片刻,以等待后续的发展。 小梦因为体力不支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若问顾不上其他,一心查看她的情况。 展开的披风,包裹住他最疼惜的人,洇出的血很快就染红了一半。 杭清川护在他们的前面,以备偷袭。 第327章 纠结 “师父,忆寒,你,收好……”小梦的声音虚弱无力,让人辨别不出她到底是在用喉咙讲话还是在用腹语发声,那感觉就像根本不是她在说话似的,断断续续,伴着粗重的喘息,“我,终于,抢回它了……” 整个手臂颤抖得厉害,但是握住刀柄的手却从来没有丝毫的松懈。 不知不觉,刀,也和剑一样,成为了她身体的一部分,成为了她生命的一部分,成为了她生命中不可割舍、不能放弃的一部分。 若问才不去管什么刀啊剑啊的,他的心思全部系在她的安危上:“对不起,我还是迟了一步。” 他算对了小梦的意图,算对了小梦的计划,算准了时间,唯独没有算到楚思柔强加给她的折磨。 凌迟之刑带来的伤害,比他想过的任何折磨都要大。 “傻瓜,你不该来的。”小梦虚弱地靠在他的怀里,无比贪恋他的温暖。 “撑着,我带你走。”若问抱起她,准备带她杀出这重重包围。 可是小梦却道:“师父,能不能帮我一件事?” 若问道:“什么事?” 小梦恳求道:“帮我把噬魂针打进楚思柔的身体里。” 若问大惊,他已有了不好的预感:“你哪里来的噬魂针?” 小梦半摊开手掌给他看:“这里,我已经做好准备了,可是我碰不到她。” 若问的脑海里瞬间闪现出了当年无垢山的那一幕,他绝不容许同样的事情再一次发生:“不,不可以,我不答应!” 小梦却问着他:“但是楚无欢答应了慕容情,不是吗?” “是……”然而他的回答,无法成为说服他的理由。 他只是在替当年的楚无欢回答,而不是在替自己回答。 若问到底不是楚无欢。 当年,慕容情不过一个眼神,楚无欢就明白了她的意图。 一个坚定的、无畏的眼神,换来的是爱人义无反顾的支持。 她的任何决定,她的每一个选择,他都会尊重,绝不阻拦。 而今,小梦一个小小的决定,若问却不愿与兄弟做出相同的选择。 因为他舍不得,也因为,这一仗的胜算,并不大。 他们并非胜券在握,她的牺牲,极有可能是白白牺牲。 “师父……” “不要再说了……” 他们的耳语,带着强烈的渴求,带着艰难的抉择,只是这耳鬓的厮磨落在旁观者的眼中,就成为了完全不同的风景。 越冥尘大笑道:“好一对相亲相爱的师徒,好一对情深义重的痴男怨女。” “我料到你会来,却没想到你真的敢一个人独闯我这演武场。” 他左手一抬,演武场里里外外的弓箭手就将箭簇集体对准了若问和小梦。 “杭掌门,你要是现在后悔,还是来得及的。” 他还想再拉拢拉拢杭清川一次,毕竟他跟独孤鹰扬之间有着不可化解的仇恨,刚好可以成为自己有利的帮手。 不过,杭清川拒绝了:“不好意思越少主,清川与她之间的仇报完了,现在要报恩了。” 打过了,伤害过了,说好的保护,还是让她受了伤。 就当是替最后死在她手里的兄弟报了仇吧。 现在,他就能更加义无反顾地帮她了。 “既是如此,那就别怪在下翻脸无情了。” 越冥尘的手开始下落,弓箭手手中的弦渐渐拉满。 一旦万箭齐发,死在箭下的应该远不止他们三个,还有所有此刻没有在座位上的人。 都是设计好的位置,一旦离开座位,就真的应了那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师父,别管我了,带着忆寒和清川,快走……”她的声音已经微弱到只有若问能听得到了。 “要走一起走。”若问不会留她一个人在这里继续承受他人的凌辱。 演武场突然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沉迷打斗的人预感到了哪里不对,纷纷慢下了动作,座位上的人更是屏住了呼吸,等着看箭雨漫天。 环境变得越来越安静。 随着越冥尘缓缓下落的手,静得似乎能够听得见弓弦绷紧的声音。 蓄势待发,只差一个命令。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越兴尘等人到了。 半空之中划过的白色绸带,如坠下低空的飘云,云端的仙子轻盈掠过,落在亡命人身后。 有人踏云而来,翻身而下,干净利落,惹尘埃激荡。 越兴尘应声落地:“大哥,且慢!” 洛魂飞紧随其后:“想动我的女儿,没那么容易!” 易攸宁、洛其琛和云武三个人在群攻之中杀出了一段间歇,得以让轻珊与凌素衣以轻功之力从人群中搭起云桥,冲破重围赶到演武场的中央。 他们现在还在艰难抵抗着,不敢有一丝懈怠,奈何以寡敌众他们只能陷在其中,无法摆脱纠缠与其他人会合。 看到越兴尘和洛魂飞等人一起出现,越昂驹总算是坐不住了:“逆子,你这是要造反吗?” “抱歉,您的儿子我实在是当不起了。”越兴尘彻底对越昂驹死了心,面对他的质问,再也没有一丝情感的波动,“越城主还是好自为之吧。” “你跑出来了,那无尘呢!”越昂驹在意的果然还是小儿子。 越兴尘冷冷道:“无尘自有他的生活,越城主就不要多管闲事了。” 闲事,父子之间的询问如今已成了越兴尘眼中的闲事。 “越昂驹,我与你素来井水不犯河水,如今你却对我的女儿下毒手,是什么意思!” 越昂驹也没什么好气:“你的女儿?你的女儿不是只有一个洛羽涵吗?这样的野种你也要当成宝贝吗?” 洛魂飞暴怒:“你胡说什么!” 越昂驹毫不掩饰:“在座的谁人不知,楚思晴亦非你亲生,你还在这里糊弄谁!” 洛魂飞顿时语塞,他十分不解,这样的秘密怎么会被泄露出去? 偏偏在这个时候,楚思柔又搭腔道:“洛大侠,您让亲生的两个儿子替你们开路,完全不顾他们的安危,难道就只是为了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冒牌货?” 洛魂飞却坚定说道:“攸宁是我儿子不错,思晴同样是我洛魂飞的女儿,我绝不容许任何人伤害他们!” 他的底气十足,远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定! 小梦听见这话,已被感动得泪流满面。 她还有什么好遗憾的呢? “爹爹……” 这一声,洛魂飞等了好久好久。 这一声,纵使对小梦的意义完全不同了,但是对洛魂飞的意义始终未变。 洛魂飞应着她,又在安慰着她:“好孩子,别听他们胡言乱语……” 小梦却摇摇头:“别说了,我早都知道了,但是我现在真的很幸福。” 洛魂飞欣慰极了:“晴儿,你永远都是爹的好女儿。” 没有了复杂的情感交织,没有了所谓的仇恨,反而让他们的关系变得简单了。 跨越所谓的血亲,得到的是真正的亲情。 第328章 大战 “哎,好一对感人至深的父女,越城主,难道您不觉得洛大侠是在向您炫耀吗?”楚思柔是极尽所能从中挑拨,“您的儿子跟您反目,他就偏偏在您们父子之间上演一出非亲父女相认的温情大戏,这不是明摆着给您难堪吗?” 越昂驹一听就怒了:“楚姑娘真是一针见血,他就是来跟我叫板的!” “都说洛魂飞是当世一等一的高手,今日就让老夫来领教领教!” 说完,他就飞身出去,手持自己的沉重的铁剑,要与洛魂飞一较高下。 洛魂飞本就因为小梦的事情憋着一股气,这下就更没有理由回绝越昂驹的挑衅,趁此机会,他势要好好教训教训越昂驹。 在这边发起激战的同时,剩下的人也都没有闲着。 “来了,就别想走了!” 越冥尘到底还是没有打算放过他们,他对小梦所说的一切不过就是说说而已。 他没有上心,小梦亦没有入心。 不过,迎向他的飞来一剑的人竟是越兴尘。 兄弟之间的对决,这一刻,越兴尘等待已久了。 “二弟,你这是要跟我硬抗到底了?” “大哥,今天就让小弟见识见识大哥的武功究竟如何吧。” 这二人,触发了第二处战局。 独孤鹰扬也没有闲着,他与杭清川胜负未分,就继续刚才未完之战。 而此刻,洛其琛、易攸宁和云武三人仍在弓箭手与众护卫之中僵持着,他们出不来,而外面的人也伤不到他们。 望岳城这边,还剩下的,就只有一群已经彻底陷入了迷茫与混乱的看客,以及一个楚思柔。 她的面前站着四个人。 凌素衣和轻珊护在若问与小梦的一左一右。 “怎么,想要以多打少?”楚思柔丝毫没有慌张,“这可不是什么符合江湖道义的事情啊。” 轻珊蔑笑着:“对付你,不需要讲什么道义。” 她看见楚思柔就像是看到了当年的蓝溪似的,一股跨越了数十年的恨意,全都在楚思柔的身上点燃。 “手下败将,就凭你?”楚思柔可从来没把轻珊放在眼里。 她根本没有将任何人放在眼里过,数百年来,无数次的实战证明,没有人能够真的破解噬魂术的招式,哪怕有人胜了,亦无非就是依靠外力的作用,侥幸取胜罢了。放眼而今的江湖,根本连一对能够拥有侥幸的人都不存在,那么她,就是无敌于天下的,何惧何人。 轻珊已是蓄势待发,只差一个时机。 然而,小梦却在紧要关头叫住了凌素衣:“素衣姐……” “怎么了?”凌素衣靠近她,同时还在防着楚思柔偷袭,“是不是有什么不舒服?” 不舒服是肯定的,她哪里都不会舒服。 小梦颤颤巍巍地抬起了她伤痕累累的左臂,将手中紧握着的忆寒塞进了凌素衣的手中。 “收好。”她咳了几声,“若我不行了,待我将此物交给舒窈。” 忆寒与逝秋的希望,或许该要放在冷舒窈与洛其琛的身上了。 “保全自己,保全大家。” 她的这句话,像是对凌素衣说的,却更像是对若问说的。 “你还是想那么做?”若问再一次问着。 小梦微微颔首。 若问却没有再讲话。 他还是不能完全下定决心,可是没有他的帮助,以小梦现在的内力根本无法自行逼出噬魂针,更别说以此攻击楚思柔了。 若问一旦帮了她,就相当于自己亲手送她上了绝路。 她真的还是注定要死在他的手上吗? “你们商量好了吗?”楚思柔反而等得十分耐心,“想好是一起上还是一个一个来送死了吗?” 在满场混乱的厮杀中,这片刻的对峙倒是显得与众不同。 “我们的恩怨,该了结了。” 小梦还是没有再去等一个若问的回答,奋力挣开了他的怀抱,用尽了全身的功力与楚思柔决一生死。 “不要……” 若问没有喊出来,只是淡淡地对着怀中的空落落苦劝道。 小梦听到了还是没有听到,都不重要。 轻珊与凌素衣随之加入到了战局之中,而若问却反向而行,替洛其琛等人解围。 俯瞰整个演武场,刀光剑影,已再没有人旁观。 为着同一目的而来的人,反目成仇;为了不同目的而来的人,挥剑相向。 “二弟,你会后悔的。”越冥尘压制着越兴尘的走位,预判到了他的每一个变化,“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你的斤两,没人比我再熟悉了。” “是吗?”越兴尘并没有被他的话动摇。 他在数着,数着越冥尘到底使出了多少招。 一,二,三,四…… 十九,二十…… 三十一,三十二…… 四十,四十一…… 快到了。 有个人曾经告诉他,越冥尘每四十九招之后,在他的左后方都会有一个盲点,越兴尘就一直在等这一刻。 他故意示弱,为了就是让越冥尘得意忘形,自以为了解他的套路,其实反而是陷进了他的套路里。 越了解,越难对付。 越冥尘忘了,他们是兄弟,是同一屋檐下共同成长的兄弟。 他有多了解越兴尘,反之,越兴尘就同样了解他,甚至有的时候,还会更多。 所以,他注定要失败。 四十七,四十八,四十九…… 就在这个时候,越兴尘忽然加快了步法,飞身越到越冥尘的左后方,平且稳地刺出一剑。 这一剑,一旦用尽全力,必定会刺穿越冥尘的手臂。 可最后,这一剑,只是割破了他的衣袖,刺伤了他一点皮肤。 越兴尘到底还是收手了。 论起绝情,他真的比不上越冥尘。 越冥尘惊魂未定,当他落回到地上之后,久久没有再出招,只是不可思议地瞪着越兴尘,瞪着他的弟弟,眼睛里充满了困惑和恐慌。 他怕了,他怕刚刚那一下,真的会要了他的命。 而另外一边,越昂驹与洛魂飞的交战愈发激烈,两股浑厚内力的对抗,招招都会误伤到周围十步之内的人。 因此,他们的周围根本就没有什么人。 越昂驹一招泰山压顶强攻,洛魂飞就回以一招弱柳扶风,以柔克刚。 前者的招式以勇猛刚强著称,后者的招式以柔和谦顺闻名。 前者下手毫不留情,后者出招往往留有三分余地,能不见血,绝不见血。 但是这一次,洛魂飞有些反常。 他的招式刚柔并济,柔还是一如以往保持着他的温和,而刚的时候,则是招招凶狠。 以柔反制,立刻化为强硬的剑招,从越昂驹右手边直削而下,带着气吞山河之势,那架势,恨不能把越昂驹劈成两半。 越昂驹不退反进,回以更加凶猛的招式。 两剑相撞,迸发出强大的力量,尘沙四溅,火星四射,武场之内,顿时硝烟四起。 第329章 噬魂 砂石迷乱了眼睛,烟雾模糊了视线。 当众人纷纷避让,重新寻找机会的时候,就是小梦最好的机会。 成败与否,就在这关键的一击上了。 回眸一望,纵是眼前无物,小梦依旧能够感受得到若问的所在,那身影晃动的样子,那步法带出的节奏,都是她记忆中永不磨灭的存在。 坦然一笑,她知道他一定看得见,就当是一场告别吧,到底还是需要告别。 她回身出掌,凝聚下她全部的力量。 楚思柔身上浓郁的香气,就是此刻最好的指引。 她们的人愈发靠近了。 楚思柔变换的身形在被烟尘笼罩的环境里变得迟缓,当她发现小梦击来的一掌时,她下意识地回击了。 “很好。”小梦暗自高兴。 贴合的手掌,纤细修长的手指都是契合无误的,原来她们连手掌的模样都是这般相似。 就差一点了。 还是差一点。 小梦的极限,只能与楚思柔抗衡,要想达到目的,还需要一个外力来帮她更进一步。 就在这个时候,若问替洛其琛等人打破了僵局,又重新回到了她的身后。 “原来,真的到了这一步,我的选择也是一样。” 他知道她要做什么,就在她迈出那一步的时候,他也有了选择。 从外得到的助力,有了若问内力的加持,事情就容易多了。 “柔儿,小心!” 噬魂针从小梦的掌心飞出,却没有如愿被楚思柔收入体内。 独孤鹰扬看出了端倪,在最后时刻拉开了楚思柔。 功亏一篑。 “柔儿,没事吧?” 独孤鹰扬反复查看着楚思柔的手掌,确定没有半点伤痕。 楚思柔有些动容:“没事,好险,多亏有你。” 独孤鹰扬若是再慢半步,楚思柔就要一尝自己种下的苦果了。 小梦尽力了,还是败了。 “师父,对不起……”她真的再也站不起来了,“我还是比不上她。” 她觉得自己又输了,输给了一直以来她心中的假想敌,输给了那个她好像从未战胜过的慕容情。 若问只是抱紧了她,什么话都没有说。 什么话,都不重要了。 “真是没想到,你竟然会想出这样同归于尽的办法来对付我。”楚思柔讥笑着,以一个胜者的姿态傲视着她的手下败将,“可是你机关算尽又如何?我安然无恙,但你却要死了。” “愚蠢的女人,真是自不量力!” “可惜,不能继续折磨你了,让你死得这么容易。” 她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擦干净自己座位上的土,又怡然地坐了上去。 几方的战局都已分出了胜负,败者恼羞成怒,并不打算就此罢休。 洛其琛等人也被逼进了武场中央,和他们的亲人、朋友站在了一起。 越昂驹与越冥尘退回到了各自的位置,这一次,他们的指令,没有再给任何人闯入的机会。 “放箭!” 一声令下,完全不顾其余应邀而来之人的死活。 直到这一刻,他们才彻底看清楚事情的本质,看清楚这个所谓的英雄大会究竟意欲何为。 “越冥尘!你想一网打尽!” 越冥尘笑而不语。 他在等着这一片武场被箭簇淹没,等着他自己名扬天下,等着所有的绊脚石粉身碎骨。 然而,他等了半天,连一支箭都没有。 他引以为傲的弓箭手此刻全部躺在了地上。 哀嚎声代替了箭雨声,三个黑衣人影从三个方向出现代替了本该密密麻麻的箭。 就是这三个人,在无声无息之中,就解决掉了演武场一圈近千弓箭手。 “走!” 为首之人从若问怀中接过小梦,只说了淡淡一个字,就转身杀了出去。 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尽早离开的好。 若问从那人的身形判断出了他的身份,随他冲出了演武场。 “还不快走?” 剩下的两个黑衣人在最后殿后,掩护着众人安全离开。 越冥尘等人没有追,因为来者不善。 速度太快,身手太好,绝不是等闲之辈。 “爹,你能看得出那三个蒙面人是谁吗?” 越昂驹紧皱着眉头,频频摇头:“从未见过,但一定是绝顶高手。” 楚思柔亦道:“是能够与若问比肩的绝顶高手。” 她认出了那为首的人,只是她没有说出那人的名字。 她没有来得及说。 “越冥尘,你小子是不是串通梦魂宫主故意引我们自相残杀?” “姓越的,你到底安的什么心!为何我们的仇人这么巧,偏偏全都到了!” “越老头,这是不是你的主意!” “大家可切勿再着了他们的道!” 后知后觉,被仇恨支配的众人终于醒悟了。 刚才还要你死我活的一群人忽然齐心,将矛头全部对准了越家人。 越冥尘有些慌了。 他还没有意识到这是给他筹谋的人的最终目的,而他怕的是此时此刻,他得意的埋伏已经完全被那三个黑衣人所打倒,他能靠的就只剩下自己和他的父亲了。 还有独孤鹰扬,但是他,会帮他吗? 至于郗之恒,他早早地就躲在了一边看热闹去了。 刀剑全部砍向了越家父子,却又在眨眼之间,互相打了起来。 他们眼睛里的杀气、他们眼睛里的光彩、他们眼睛里的愤怒,全都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空洞与冷漠,双眼如死鱼一般,直勾勾地盯着地上看,但是手上的剑却完全准确地砍在了对方的身上。 没有人躲闪,哪怕身中多刀,却还只是在重复着手里的动作。 挥刀,砍人;挥剑,砍人。 他们好像没有了灵魂,只剩下了一具空壳子。 “冥尘,这是……”越昂驹被眼前的画面惊呆了。 “爹,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越冥尘心底阵阵发凉,总觉得此事太过诡异。 他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非常低沉的旋律,还带着了空旷和凄凉,给他一种非常阴森的感觉,令他后背发凉,冷汗直冒。 忽而,他似乎又听到了一名女子低吟的声音,婉转动听的旋律,空灵而悠扬。 他试图寻声而去,却发现根本分辨不清声音究竟从哪里来的。 可就在他转身的时候,他看见了楚思柔诡异的笑容。 微微扬起的嘴角,似笑非笑,眼睛里透露出从未有过的杀意与激动,是嗜血之前的那种兴奋感。 她好像变得更美了,变得更加妩媚动人了。 但是她的美,竟然还带着些死亡的意味,就像是一只从地狱爬上来的妖娆女鬼,打扮成人的模样,却始终无法摆脱鬼魅的本质。 “噬魂术……”越冥尘彻底相信了小梦的话。 如果说之前小梦与楚思柔的较量只是逼出了楚思柔噬魂术最简单的身法与招式,那么现在,越冥尘所看到的,就是噬魂术最精华的部分。 无琴无曲,却能够令人产生幻听,控制人的心智,任其摆布。 这是噬魂术的最高境界。 第330章 礼物 楚思柔就坐在那里,看似悠闲,却用她的方式替越家父子化解了危机。 与此同时,震慑了其他旁观的人。 “你什么时候下的噬魂散?我怎么不知道?”独孤鹰扬在她的身边坐下,看着这一场好戏。 楚思柔笑着靠在他的肩膀上:“你猜?” 独孤鹰扬拉着她的手:“我猜不出。但是我很好奇,为什么有的人没事,有的人就会自相残杀呢?” 她不可能精准地预判到谁会反水,更不可能下毒下到每个人的碗里,最有可能的就是所有人都中了噬魂散的毒,而她又刚好可以选择,选择究竟要去控制哪些人。 “这就是噬魂术最有趣的地方,傀儡可以听从主人的指示,我让他们谁死,就只能是谁死。” 她还是没有说出原因,因为这原因,实在难以形容。 演武场上,迟来的流血漂橹,鲜红的血液彻底染红了这一片土地。 每一个倒下的人都近乎是血尽而亡,惨败的死状,好像瞬间就能化为一摊白骨。 百鬼这一次,真的成了鬼。 越昂驹和越冥尘看到这样血腥的场面已忍不住呕吐。 躲在一边的郗之恒早已吓得尿了裤子。 至于还剩下的人,被吓死的多过被吓傻的。 还有一直都没有动弹过的阿宇,现下也转过头去了。 他强忍着,强忍着,强忍着胃中的翻江倒海,可还是没有忍住。 楚思柔若无其事地站起来,拉起独孤鹰扬的手,缓缓走到越家父子面前。 “越城主,越少主,你们的麻烦小女子解决了,后面的残局就交给二位了,我与独孤先行告辞。” 说完,他们的人就已在百步之外。 这个女人,到底是人,还是鬼? 若问等人一路飞奔出城,因为越兴尘的缘故,他们畅行无阻,只是这路,仿佛一下子变得奇长无比,令人走不到尽头。 “沐伯伯,舒窈,舒窈……”小梦一直在喊着冷舒窈的名字。 “小丫头,撑着,舒窈就在车里,她在等你。”他一直鼓励着她,“我们就快出城了。” 为首的黑衣人正是沐子歌,而剩下的两个人就是清风和万俟邶。 若问走得匆忙,连句话都没有交代,就跟着洛其琛离开了无忧城。沐子歌觉得事情有蹊跷,于是就让清风去查探。而清风根本没有费多大的力气,就听到了所有关于楚思晴的事情。事关楚思晴,沐子歌也不想坐以待毙。 “子歌,此时非同小可,你可要三思而后行。”清风虽然也想去救人,但是还是不得不谨慎些。 无忧城日益加重的内忧随时都有爆发的可能性,他们要是这个时候又惹出什么祸端来,后果不堪设想。 但是沐子歌却没有犹豫:“当然非同小可,这简直就是望岳城那个姓越的老东西在向我们挑衅!” 他好久没有这么激动过了。 万俟也在挣扎:“可这事你一旦插手,无忧城与望岳城就真的要结下梁子了。” 沐子歌道:“是他越昂驹先跟我过不去的!” 清风见他去意已决,也就没有再管那么多了:“既然如此,我们就走一趟吧。” 万俟邶也一样:“不服老都不行了,以前我们哪有这么多牵挂,哪会有这么多顾虑,敢欺负我们的兄弟人,打就完了!” 是啊,以前的他们义字当先,只要朋友有难,便会义无反顾地去帮助他们,哪会有现在这么多的顾虑。人在高位,就容易想的太多,却隐藏了自己的真实性情。 沐子歌隐藏了太多年了,这一次他没让自己再犹豫。 他们到的比若问等人晚些,可是到的却再及时不过了。 乔装掩面,是他们隐藏身份的最好办法,速战速决,能够最大程度地减少与越家人的接触。 秋后有的是时间算账,他们并不急在这一时。 城外备好了一辆马车,还有足够他们所有人驾驭的马匹。 车外,越无尘与冷舒窈已在等候。 沐子歌等人秘密出城时,冷舒窈就已经在等他们了。快马加鞭,一路颠沛,这个看上去文文弱弱的女孩子竟也没有成为他们的负累,反而还成了在城外接应的好帮手。 “快上车吧。” 纵使身后没有追兵,可他们还是认为此处并不安全。 无论是碰上越冥尘还是独孤鹰扬,结果都不会太好。 颠簸的马车里,小梦终于又听到了冷舒窈的声音。 “晴儿,撑住。” 小梦的手四处摸索着,慢慢握住了冷舒窈的手:“你该叫我什么?好妹妹。” 她的手凉透了,就好像半边身子已经迈进了鬼门关。 “你……”冷舒窈有些意外,“你都知道了?” 小梦点点头:“在无忧城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她当初选择的离开是因为不想让若问亲眼看到她的死,又何尝不是因为感到生活的可笑和自己一生的可笑。她不知道自己是谁,还能再成为谁。但是她也知道,她的死会让许多人难过,所以她才想无声无息地离去。只是最后,她还是要面对死别。 她又咳了几声,握着冷舒窈的手抓得更紧了。 “别说话了,你会没事的。”冷舒窈安慰着她,鼓励着她,“相信羽涵的医术,一定能够治好你的。” 这自欺欺人的话,她说得毫无底气。 且不说洛羽涵还在丘山雅苑无法从天而降,就算她现在就在眼前,但是只靠她的微薄之力,也根本无力回天。 小梦现在的样子,就算是华佗在世恐怕能做的也只是让她说完自己想说的话。 小梦却还是在说着:“好妹妹,以后姐姐不在你的身边了,你要自己保护好自己。” 她的周身似乎有一股气流在浅浅地流动着。 冷舒窈忽然觉得有一股力量,从她的手臂源源不断地灌注进自己的身体里。 “姐姐,你……” 那股力量来自小梦。 “这是我能留给你最后的礼物了。” 她将自己仅剩的四成内力,全部传给了冷舒窈。 冷舒窈缩着手,抗拒着:“不要,这样你会死的!姐姐,不要!师父,你快点阻止她!” 若问却笑着说:“你专心一点,不然你们两个都会走火入魔的。” “师父……”冷舒窈惊了。 她没有想过若问竟然会放任小梦结束她自己的生命。 若问还在笑着,那笑容里都是释然:“她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你,别让她担心。” “好。” 冷舒窈也笑了,只是她的笑容里含着泪。 本以为不用亲眼目睹小梦的离去,结果到头来,她还是要死在自己的眼前。 小梦的力量一点一点的消失,她的生命也随之一点一点在流逝。 “小心晏弦思……”这是她最后对冷舒窈说的话。 紧握的双手松了下去,最后的气力耗尽,小梦靠在若问的怀里奄奄一息。 第331章 回忆 “师父,晴儿还是没能弹琴给你听……” 这是她唯一的遗憾,终于还是成为了永远的遗憾。 “没关系,我已经听到了……”若问能够感受得到那来自小梦心中感人至深的旋律,带着她充沛的情感,还有不得的失落。 眼前无琴,心中有琴。 若问将小梦的双手搭在了自己的手背上,带着她一起抚弦、弹拨,奏乐、吟曲。 “听,这是我们一起奏出的旋律。” “真好听……” 小梦好像真的听到了,听到了他们共同的心声,听到了只为她而响起的韵律。 她满足了。 她的手指慢慢从若问的手背上滑落,在这动人的乐曲里,楚思晴安然长眠。 “姐姐,你终于可以睡了。”冷舒窈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可她还是强颜欢笑,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她知道,自己的姐姐一定希望自己能够好好活下去,为了自己,而不再是为了她。 “晴儿,好好睡吧。” 若问指尖的动作未停,一曲未完,他还不能停下来,他要送她一支完整的曲子,作为与她来世的约定。 冷舒窈看着,眼前的画面好像静止了一般。 冷舒窈听着,仿佛听到了这世间最动人的旋律。 以情之名,此情无梦。 曲终,人散,魂归,梦醒。 又是一场轮回,又是一场遗憾。 驶向丘山雅苑的车马最后停在了无忧城外,楚思晴瘦弱的身体静静地躺在鸢尾花的簇拥之中,淡淡的紫色,衬得她肌肤如雪。 她是个美人,一直都是。 “大哥,你确定吗?”若问手里的火把在燃烧着。 “斯人已逝,就让她们一起去吧。”沐子歌的手里同样握着火把。 他们一个葬爱,一个葬情。 这片花海,是慕容情死后沐子歌种下的,是他情感的寄托也是他思念的象征,而今,四十年匆匆而过,他也想给那份思念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了。 如果花有花魂,那最美的那一个一定是她;如果真的是她,那就请她好好照顾那个可怜的女孩子吧。 楚思晴,她活得比慕容情久,过得也要比她惨烈。 同是天涯沦落人,在另外一个世界里,她们应该会成为知心的朋友吧。 花海被点燃了,熊熊的大火快速蔓延,很快就变成了一片烈焰火海。 热烈的,激情的,像极了楚思晴所爱的彼岸之花。 若问的眼角一颗晶莹的泪珠滑落,里面凝结的,就是他此生挚爱。 那天真的笑颜,是他一生最美好的回忆。 从今日开始,与回忆作伴的人就只有他自己了。 他的耳边好像又响起了那稚嫩的童声。 “师父,你为什么哭了?” 为什么?多么熟悉的三个字。 这是楚思晴第一次见到若问眼眶里泛起剔透泪花的时候,她问过他的问题。 那个时候,她用自己小小的手,轻轻拽着他的衣角,懵懂着望着他,不解地问着。 那一天,是清明。 那一年,她五岁。 若问漂泊多年,故地重游,在无垢山下,遇到了已经身亡的谷梁文茵。 谷梁文茵的双臂里,死死地护着一个孩子。咿呀学语的年纪,正是对这个世间充满了好奇的时候。 她瞪着圆圆的、黑黑的眼睛看着若问的时候,若问就知道,自己与她,这一生,都会交集在一起。 孩子的身上系着一枚方巾,一个楚字是她的姓氏,上面还绣着她的生辰。 时间好像真的很吻合。 难道是上天给他的慰藉? 他给那个孩子取名思晴,从此便在无垢山间隐居了。 还是那一间小屋,满载着他回忆的小屋。 只是陪伴的人,不再是原本的那个人。 若问全心全意地照顾楚思晴长大,相依为命的日子虽然平淡如水,却也令他倍感充实。 在楚思晴五岁的那一年,她问了他一个,连他都想不通的问题。 “师父,什么是爱?” 年幼的楚思晴,自从有了记忆以来,她的生命里就只有她的师父。师徒二人朝夕相处,在那秀丽寂静的山水间,习武练剑,看日升日落,听流水潺潺。日子每天都在重复,可她却从来不觉得枯燥。 她不懂什么是安逸,什么是稳定,但是她就是喜欢和师父在一起的每一天每一刻。 她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只知道自己的名字叫做晴儿,思晴,楚思晴。她喜欢听师父叫她的名字,是那么温柔,那么悦耳。 她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也不知道山外是什么样子的,她只知道,有师父在的地方,就是最美的地方,也就是她最幸福的家。 她开始成长,开始有了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问题,开始关注着若问的一举一动,开始迷恋他那一双写尽悲欢离合的眼睛。 那一年的清明,她看到了若问眼睛里的泪。 “师父,你为什么哭了?” “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一位故人,一位师父昔日里曾经深深爱过的女子。” 那是楚思晴印象中慕容情第一次出现在他们师徒的世界里,而事实上,这个人,其实一直都在。 没有名字的一个女人,一直都横在他们师徒的中间。 “爱?师父,什么是爱?” 什么是爱?若问也答不上来。 他懂爱吗? 或许懂,或许不懂。 如果说他懂,那么他就不会错过慕容情又错过轻君;如果说他不懂,那么他也不会成全慕容情又原谅轻君。 “爱是给予而不求回报,也是索取而盼望回应,爱可以是付出,也可以是成全,可以是平静的,也可以是热烈的。爱,既是幸福的,亦是痛苦的,苦与甜交织在一起,倒也像是人生酸甜苦辣的缩影。” 楚思晴年幼,哪怕她问了,哪怕她得到了答案,她也根本不能理解其中的真谛,更无法体会那其中的五味杂陈。她只是隐隐觉得,爱,会是一股十分强大的力量,推着她往前走,令人不自觉地被牵引着,令人难以忘却,更加难以释怀。 五岁的孩子,就有这样的直觉,是不是就注定了她的一生都要为情所困,不死不休? 是天生的敏感,还是她,过于成熟了? “你呀,还小,等到长大之后就会真正明白了。”若问摸着她的小脑袋,跟她慢慢解释着,“等晴儿以后长大了,离开师父独自去闯荡江湖的时候,或许会在某一天某一个地方,遇到一个令你心动的男孩子,到时候你就会明白,何为爱了。” “又或许,晴儿也会遇到一个深深爱着你的人,教会你什么是爱。” 就像师父深深爱着另外那个人一样…… 没有说出口的话外音,是他的落寞与伤心。 第332章 放下 “离开师父?不!不嘛不嘛,晴儿永远都不要离开师父!” 如果理解爱的代价就是让她离开师父,那么她情愿这一生都不要体会什么是爱。 “傻孩子。” 楚思柔死死地抱住若问不撒手,绝对不要离开他。 这便是当时的她,内心唯一的想法,最真实最纯粹的想法。 后来的她,还问过他:“师父,你的剑法好厉害啊,是你的师父教你的吗?” 面对这个问题,若问只是笑着,没有回答。 擎苍若问,曾经名动江湖的杀手和剑客,已经随着江湖的快速更迭而被人遗忘了。他的师父是谁?他好像没有师父。他只有一个如父如师的人,还有两个亦主亦友的兄弟。 隐姓埋名,庸碌无为,现在的他,不过就是个无名之辈。 然而,人虽无名,但是剑,快准如旧。 “晴儿,看着。” 若问在楚思晴的面前演示了一套流畅而完整的剑法,楚思晴就似懂非懂地看着,一边咬着她的小嘴唇一边点着头,好像是记住了若问全部的招式和步法。 “怎么样?晴儿记得多少?”若问的这个问题,只是随口一问。 令他没想到,楚思晴的回答竟然是:“好像都记住了。” 然后,她便学着若问的动作拿着一根小树枝,有模有样地舞了起来。 若问为之惊叹。 小小年纪,她就已经显露出了在武学上极高的天赋。仅仅是看了一遍,她就完全地记住了。除了一小部分的细节因为若问移动得太快而略有失误之外,其他的,几乎是如出一辙。 孺子可教。 从那之后,若问就更加专心而耐心地教导着楚思晴。 最初,他只是教给她一些简单的招式,自卫的性质多一些,让她能够有能力保护自己。看着她小小的人儿,攥着他为她打磨的小木剑,似模似样地挥动着,动作虽然还略显笨拙,但是其中的精髓要道差不多全部掌握了。 若问不禁感叹,这样的好苗子,只要好好栽培,日后定成大器。 后来,他教给她的武功越来越深,而她学起来,却越来越快。 楚思晴一天天长大,手上的小木剑练坏了好几把,最后终于换成了真正的剑。不过四年时间,她就把若问的一身本领全都学会了。不止是若问的武功的重现,而是更加青出于蓝。 不过,毕竟那时的她年纪尚小,内力还不够深厚,始终还不能算得上是真正的厉害,只待加以时候,内外结合,那便会所向披靡,成为名副其实的高手。 “师父,你看我这样对不对?” “师父,你再我教我点别的好不好?” “师父,晴儿以后能不能跟你一样成为一个很厉害的人?” “师父……” 他们的生活就在她各种各样的问题里而变得丰富多彩。 可是,他们之间的情感,也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楚思晴练剑的时候,若问总会在一旁看着,看着她认真专注的样子,眼前时常会浮现出另外一个人的身影,就好像那个人从来没有离开过一样。但是很快的,他又会从恍惚中回过神,欣慰地看着自己的小徒弟一天一天在进步。 他望着她的目光,时而痴情,时而欣喜,时而伤感,时而忧郁,时而单纯,时而还带着些不一样的东西。 他到底是把她当成晴儿,还是错认成了他的情儿? 慢慢的,他自己都会迷失在错乱的情感里,分不清谁是谁。 同样的,随着成长,楚思晴的武功在精进,她对若问的情感也在滋长,逐渐漫延,一步一步,填满了她全部的内心。她视若问如父如兄个,无比依赖,片刻都不愿再离开他。 “晴儿乖乖在家,师父去城里买些东西。” “不嘛,晴儿也要去,师父不要留下晴儿一个人。” 他每次想要出门的时候,楚思晴都会担心,他会不会一去不回头,就只剩下自己一人与山水为伴。 若问以为是她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好奇,就答应带着她一起去,去了解山林之外的人生百态,去看大千世界是怎样一番光景。 但是渐渐的,若问发现,楚思晴对那些来来往往的人、吵吵闹闹的事没有半点的兴趣,她每次都只是紧紧地拉着若问的手,紧紧地跟着他往前走。 是的,她的目的就只是要一直跟在若问的身边,不想分开。 若问的心里逐渐产生了担忧之情,这份依赖太过沉重,太过容易让情感变质。 可是,担忧之余,他又何尝不是乐在其中,享受着她的依赖? 真的很矛盾。 “师父,你今天要教晴儿新的剑法吗?昨天你演示给我的那些,我都已经练得很熟很熟了。”好像每隔一段时间,她就要问若问一遍这个问题。 她学剑法学得实在是太快了。 若问笑了笑,说道:“你这个小家伙,我这数十年的本事被你几年就都学了个遍,为师是实在想不出来还有什么能够教给你的了。” 楚思晴却一点都不感到失望,扑在他的背上,双手搭在若问的身前,左摇右晃:“没关系,我们可以从头再来!” “从头再来?”若问搞不懂她的小脑袋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楚思晴嘻嘻地笑着,跟他解释道:“我们可以从小时候你教给我的最基本的剑招开始,从新学过,好不好?” 若问有些哭笑不得:“不是都烂熟于心了吗?还要从头学吗?” 楚思晴却摆出一副端正的老学究模样,一本正经地说道:“正所谓温故而知新,我们重新学一遍,说不定就能有什么新的收获呢?” “收获?你不是已经温习了不下百八十遍了吗?”若问可是记得以前他问楚思晴有没有温习的时候她扔给他的答案,“还能再有什么独到的见解吗?” 楚思晴嘟囔着道:“师父干嘛记这么清楚。” 她随口的一句话都被若问记着,其实她说过的每一句话,若问都会记得。 “我们还可以再来很多个百八十遍的!” 若问拿她无可奈何,拎起她的两只小胳膊,把她按在自己的腿上坐好。 “晴儿,想不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这个问题,若问思考了很久很久,也困扰了他很多很多年。他一直将自己困于回忆里,自我放逐,迟迟不肯回到人烟之地,不肯回到人海之中,不肯也不愿再去见一些人,面对一些故友。 哪怕,那些事情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那些人也已经故去了二十多年。 该放过自己了,也该放过别人了,更该放过眼前的这个孩子了。 他觉得是时候带着她离开这里了,他想通了。 第333章 外面的世界 说到底,楚思晴还是个孩子,她未来的路还很长,她的人生还应该有很多不同的色彩,一直将她困在这完全闭塞的环境里,于是格局,根本不利于她的成长。虽然他自己早已对红尘失去了眷恋,早已对世俗丧失了兴趣,但是不能代表楚思晴也要跟自己一样,被动地活在单调之中。 过去的一切,真实存在,他无力也无法抹去。 他不想面对,但是终要面对。 逃避,终究不是一劳永逸的办法。 更何况,还有些不该也不能滋长的东西,必须要在萌芽时,及时扼杀。 楚思晴扑闪着她明亮的眼睛,眼神里除了困惑就是迷恋,根本没有一丝对前路的憧憬:“外面?师父不是带晴儿去过吗?为什么还要去?” 她以为他们去过的热闹市集和僻静小镇就已是全部的世界。 “不,外面的世界远比你想象中还要大很多很多。” 若问忽然觉得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楚思晴的眼界已经被他困住了,他必须带她离开这狭隘的空间,去见识更多更多的人,更多更多的事。 也许,让她回归到她本该拥有的生活里,也为不失为一件好事。 “还不够大吗?那外面的世界还有什么?好玩吗?”楚思晴还是不太明白。 若问耐心地解释给她听:“外面有很多很多美丽的风景,有比无垢山更高更雄伟的山,有比这流水更宽更广的江河湖海,有比这树林更绚烂鲜艳的百花,有比现在更加蔚蓝的天空。有瀑布,有溶洞,有飞鸟,有走兽。” “外面有好多好多美味佳肴,都是师父不会的,没办法做给晴儿吃的。” 楚思晴却连连说不:“师父做的菜就是世间独一无二的美味!” 若问听着她打岔,而后继续道:“外面还有形形色色的人,有好人,有坏人,晴儿要学会自己去辨别。” 楚思晴更加不明白了:“既然有坏人,我们为什么还要离开?那不是很危险吗?” 可她转念一想:“是不是因为有了坏人,我们就可以用武功把坏人打跑了!” 若问点点头:“对,因为有坏人,才需要我们去习武,去行侠仗义,消除天下不平之事。” 他嘴上这么说着,可是他比谁都清楚,纷扰之下,乱世之中,不平之事太多太多,根本没有办法消除殆尽。 能够保全自身,已是实属不易。 但是这些,都没能引起楚思晴足够的兴趣:“就只有这些吗?” 若问想了想:“还有许许多多有意思的故事,晴儿不是最喜欢听师父讲故事的吗?” 楚思晴耷拉着小脑袋,像霜打的茄子似的,闷闷不乐。她撇着小嘴,额头竟然皱起了眉头:“不,晴儿只喜欢听师父讲的故事,只喜欢听和师父有关的故事。” 她往若问的怀里使劲地钻着,撒着娇:“晴儿哪里也不想去,晴儿只想永永远远地跟师父在一起。有师父在,晴儿什么都不求!” 若问轻拍着她的肩膀,伸出手抚平了她额头上一层层的褶皱,叹着气:“傻丫头,师父不可能一辈子都陪着你的。你还年轻,还有许多的可能等你去创造,许多的欢乐去享受。” 她的生命是初生的芬芳,等待一次次的绽放,等待欣赏之人的爱怜,让她的生活变得多姿多彩;而自己,已是残年的朽木,经历过大起大落,经历过生离死别,经历过爱恨情仇,经历过命悬一线。他与旧友们的重逢,不过只剩朝夕的时间。 他已老,他会死。 所以他,陪伴不了她太长的时间。 可是这些,楚思晴并不想听,也不敢去想。 她的眼底闪过一丝悲伤,转瞬即逝,快到连若问都没有捕捉到。 “我不管!师父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师父不要丢下晴儿,不要不要晴儿!晴儿不要自己一个人,晴儿害怕!” 纵使现在她拥有一身过人的本领,可在她的内心深处,挥之不去的仍旧是天生的孤独。或许,儿时被人追杀的记忆一直潜藏在她脑海的最深处,留下了深刻的烙印,让她不自觉地就会被影响。 孤独成了她的代名词,无助则成为了她最初的记忆。 即使,她根本回忆不起来任何当年的事情,却还是被潜在的记忆潜移默化地影响了。 她,害怕被抛弃,更害怕再一次失去。 失去她最亲最亲的人,她最爱最爱的人。 她害怕路的尽头,最终,只剩下她一个人。 楚思晴委屈的话,不经意地提醒了若问,若他日,她未至及笄,自己就真的离她而去,到那时,后面的路他又如何能够放心让她一个人走? 除了一身精湛的武功之外,若问什么都还没有来得及留给她。 难道,她真的该回到属于她的那个世界里去了吗? “晴儿乖,帮师父拿笔墨还有信纸来。”若问宠溺地摸着她的小脸蛋,圆润的感觉很亲切,令他非常不舍。 “好!”楚思晴高兴地应和着。 晴儿,是她的名字,更是她的温暖。她最喜欢听师父这么叫她,只要一句话,她立刻什么烦恼、什么不开心都没有了。 就像是现在,她刚刚一副蔫了的样子,现在就欢快了起来,几乎是连跑带蹦地一路溜进小屋里,左手拿着厚厚的一沓纸,右手端着重重的砚台,小嘴里叼着笔杆,麻溜儿地又跑了出来。 若问瞧见她这副模样,实在是忍俊不禁,站起来去接她手里的东西,笑骂着:“你呀,真是拿你没办法!” 楚思晴满足地笑着,大大的眼睛变成了一弯新月,脸颊上露出一对浅浅的梨涡,甚是可爱。 她拿了一个日常用的小竹筒,跑到小溪边打了些水,小小的身体跪在石凳上,认认真真地替若问磨着墨。 “师父,今天你要教晴儿写什么?”她以为若问又要教她写字了。 若问蘸了蘸墨,在纸上写下了“兄长”二字。 楚思晴托着下巴在旁边看着:“师父,这两个字晴儿认得的。” 若问专注在纸上,对她说着:“为师是在写信。” 楚思晴又问着:“信?师父是在给什么人写信?是你的兄长吗?” 若问“嗯”了一声:“是我的大哥,也就是晴儿的师伯。” 楚思晴对于这两个字有点陌生:“师伯?大哥?原来师父还有个哥哥,怎么从来就没听你提起过呢?” 若问的故事里有没有提过沐子歌,连他自己都记不得了。 “因为父母的过世,所以我们两个在很小的时候就失散了。大哥去了别的地方,而我留在了这里。后来,差不多过了二十年,我与他才又在星辰重逢的。” 第334章 责备 楚思晴突然有些惊喜:“原来师父小的时候也没有爹爹和娘亲了。师父跟晴儿一样无父无母,所以师父才会是晴儿的师父!” 她的这个小脑袋里也不知道装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这莫名其妙的逻辑,连关注的点都很奇怪。 若问停下笔想了想:“他住的地方叫无忧城,是个世外桃源,堪称人间仙境的地方。在那里有一大片花海,可以让晴儿自由自在地在里面嬉闹玩耍。” 多年未踏足那片土地了,也不知是不是物依旧人依旧。 可是楚思晴还是一心只想着若问:“只要有师父在,晴儿在哪里都可以玩得很开心的!” 若问收起了笔,将写好内容的信纸裁成了小条,卷了起来。 “那我们明天就出发。” 他只希望,这一路,走过天高海阔,看过云淡风轻,领略过世间百态之后,他心爱的小徒弟可以真正地长大,能够让他放心地松开自己紧握着她的手。 可是楚思晴却一言不发,甚至有些郁闷,对于即将到来的旅程,她连一点期待都没有。 放飞的信鸽,带着若问的嘱托,飞向那一座久违的无忧之城。 “兄长:弟不日即达,还望兄长代弟查清小徒楚氏之身份,多谢。” 若问每年给沐子歌报平安的消息,在这一年发生了微妙了变化。 不再是“安好,勿念”,而是多了一句特别的请求。 他需要查清楚楚思晴的身世,然后再去决定下一步要怎么走。 当年谷梁文茵坠崖,身上没有任何的外伤,有意外的可能,但若问也没有排除是仇家追杀的结果。因为,在他看来,一个至死都在保护着自己孩子的女人,不会做出在悬崖边行走的危险举动,除非她是被逼无奈,走投无路而做出的选择。 如果她的家庭能够给她若问所给不了的,那么他就是时候放手了。 他没有想过楚思晴会是一个平凡人家的女儿,因为绣着她生辰与姓氏的方巾,是上好的绸缎,价格不菲,普通人家是买不起的。 大富大贵的名门望族,或者是地位显赫的武林豪门,大概就只有这两种可能了。 是哪一种呢? 仔细算下来,其实都对,也都不对。 翌日的阳光格外明媚,湛蓝的天空给人心静的感觉,微风拂面,带着些许暖意,似乎这一切都在预示着此行,将会是一个全新的开始,前路将会是一条布满光明的道路。 若问骑在马上,将他的小徒弟小心翼翼地护在怀里。 他此行的方向十分明确,但是过程却没有任何的限制,他并不急着赶路,只想与楚思晴一起享受久违的湖光山色。 缓慢悠哉的前行,一丝风景都不愿遗漏。 人生在世,匆匆数十载,他错过的,已经够多了。 眼前是更加秀美的山河,俯仰之间是更加辽阔的天地,好山好水好风光,让人的心境也开阔了不少,忧郁的心情亦得到了缓解。 “晴儿,要不要自己骑马试试?” “好啊,但是晴儿还是有点怕。” “没关系,师父在后面保护你。” “那师父一定不要丢下我!” “当然不会。” 两个人坐在马上,小梦一个人牵着缰绳,身后是若问坚实的胸膛,是她全部安全感的来源。有他在身边,楚思晴就大着胆子策马扬鞭。 在空旷的平原上驰骋,那感觉,真的是太美妙了。 楚思晴的马术不差,就是一直没有机会像今天这样肆意奔驰。 “哇,师父,你看晴儿骑得好不好?” “晴儿真棒!” “啊!”楚思晴大声地喊着,完全释放着自己的喜悦。 马儿在楚思晴的控制下,稳稳地飞奔着。 若问还以为她会怕,以为她会出差错,而现在看来,一切都是他多虑了。他的小徒弟真的很厉害,没有什么可以难得住她。 他忽然感到一丝失落,好像楚思晴已经不再需要他的照顾和教导了。 “师父,你是不是不开心?”楚思晴一直没有听到若问跟她讲话,心里就泛起了不安,“是不是晴儿骑得太快了,师父生气了?” 她即刻勒停了马儿。 毫无疑问,在马儿疾驰的时候勒紧缰绳,这一下带来的冲击是巨大的。 马的前蹄完全悬空,直立的样子比人还高,楚思晴的人整个就仰了过去。 “小心!” 还是若问的反应更快一些,牢牢地抱住她的腰,带着她从马上跃了下来。 平稳落地,虚惊一场。 “你个死丫头,不要命了!”若问的怒骂带着无尽的关爱,越是在意就越是气愤,“好好的,有你这么打马的吗?我有这么教过你吗?” 想想刚才那惊险的一幕 楚思晴眼眶红红的,心里委屈极了。 这是有史以来,若问第一次训斥她。 “师父,对不起……”楚思晴低着头,不敢去看若问的眼睛。 “这种时候你都敢走神,你知不知道有多危险!” “你真的出了事怎么办!你想过没有,我要是不在你背后,你就真的要从马上摔下来了!摔伤了事小,要不是不小心摔到了头,你让师父以后怎么办!” “师父,晴儿知道错了。”她强忍着眼泪,哽咽着,“师父不要生气了,晴儿以后不敢了。” 若问哪里舍得生她的气,就在刚才的一瞬间,就在她可能会有生命危险的时刻,他才发现自己究竟有多么舍不得她,有多么得不能失去她。 “说,你刚才骑得好好的怎么就停下来了?还停得那么急?有什么事情需要那么着急去做的?” 楚思晴吸了吸鼻子,才说道:“师父半天都没有跟晴儿说话,晴儿以为是自己只顾着高兴骑得太快惹得师父生气了……晴儿不想师父生气的,晴儿真的不是故意的。” 她越说就越忍不住要哭出声了。 若问听过之后,心里像打翻了一瓶陈醋,酸酸的,涩涩的,他一把将她揽进怀里:“傻孩子,师父怎么会生气。” 是他的沉默让她误会了,是她对自己的在意才让她自己差一点遇到危险。 “师父,对不起,你不要不理晴儿!”楚思晴紧紧地抱着若问,失声痛哭了起来。 她真的很怕很怕,很怕若问会不再理她。 若问蹲了下去,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下,痛痛快快地哭了出来。 她的难过,不仅仅是这一次,还有素日里早已积攒下的彷徨无措,都在这一刻,这一瞬间,彻底爆发了。 “对不起晴儿,是师父太凶了,师父不该骂你的。”若问在安慰着她,“师父跟你道歉,好不好?不要怪师父了,好不好?” 第335章 久别重逢 楚思晴啜泣着回答他:“不,是晴儿错了,师父不要怪晴儿了好不好?” 若问的心中万千思绪翻涌,他的心,也在流泪:“好,师父不怪晴儿。” 听到这话,楚思晴才破涕为笑,擦了擦已经哭得肿肿的眼睛,将若问抱得更紧了。 在那之后,他们依旧缓慢前行,只是马上他牵着她的手,再也没有松开过。 “晴儿,你看,那边,就是最远的那一处。”高高的城墙内,也曾烽烟弥漫,“那是师父打下来的地方,师父曾经在那里跟很多朋友一起并肩作战。” “是不是跟楚叔叔还有清风叔叔?” “是啊,还不止呢,还有楚伯伯,就是你楚叔叔的哥哥,还有……” 那些,都是他在擎苍之时一起浴血奋战过的兄弟们。 “还有那边,师父曾经在那里一个人力战一座城。” “哇,师父好厉害啊!” 那是若问一战成名的地方,年少轻狂,他凭一己之力攻破那一道铜墙铁壁,连战百人,一战不败,而那百人,无一生还。 “还有这里,那里……你看……”不断涌现的记忆,让若问就好像打开了话匣子一样,说着他当年的威风史。 这其中,楚思晴是知道一些的,而另外一些,她依旧是一头雾水。 “师父,你还有好多好多故事没有讲给晴儿呢!”她撒着娇,想听若问继续给她讲关于他的过去的故事,“晴儿想听嘛,能不能给晴儿再讲一讲!” 若问耐心地问着她:“好啊,你想听哪一段呢?” 他的一生,好像真的有些漫长。 楚思晴回头看着若问,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憧憬的神情:“所有晴儿没听过的,晴儿都想听!” 她想了解得更多,想去陪着他再走一遍当年走过的路。 若问有些为难,这些故事讲起来,真的不少:“那就先从这些地方的故事开始说起吧。” “好呀!”楚思晴兴奋地就差在马上跳起来了。 只是,她不敢再乱动,害怕一下子又惊了马儿,又要挨若问的骂了。 若问见她如此开心,自己也打起来精神,将他一生的战绩,娓娓道来。 从初出茅庐到名扬天下,从懵懂无知到历尽千帆,从不知情为何物,到情深不知所起何处,从以杀止杀、以暴制暴到学会宽容和理解。跌宕起伏的数十载,是他已走的路。 只是,故事终究只是故事,七分真,三分假,去掉了不少腥风血雨,略过了无数无能为力,省去了那些爱恨的无力,淡化了心中无尽的绝望与悲伤,留下的,是情与义的升华。 分明的恩怨情仇,适时的宽容与心上的解脱,他希望借着自己的经历还有故人的遭遇,在楚思晴的心中种下一颗善良的种子,让她的一生不被枷锁所束缚,不会再重蹈覆辙,从而得到最美的晴天。 不过,十年后江湖新的动乱证明,他的美好愿望,最终只是一场空。 而在他所有的故事里,从来都未曾提起慕容情与轻君这两个他前半生中最重要的女人的名字。 那是他的心结,也是他的禁忌。 楚思晴认真地听着、听着,一字一句全都印刻在了心底,她越是了解若问,就越是放不下。 他的前半生,她未曾参与;他的后半生,她愿永远陪伴,至死不渝。 “师父,如此说来,你隐退江湖是因为已经看淡了纷扰,不想再被尘世俗物所叨扰?”楚思晴似懂非懂。 “这么说,也没有错。你看这自然风光多么令人心旷神怡。游山玩水,策马驰骋的日子,是多么得逍遥与自在。”若问嘴上说着如此,可是心间仍不免惆怅,若无当年之事,只怕他自己也未必能够全然放下。 浪迹天涯十五年,他的戾气丝毫未减,是楚思晴的出现才让他的心,静了下来。 “如果师父没有隐退,那么现在的江湖之上,你一定是天下无敌的!”童心如此简单,带着满满的崇拜,根本不清楚无敌并非说说而已,而无敌的寂寞,她就更不能理解了。 在她眼里,若问就是最好的。 若问只是笑笑,名利二字如浮云,他从来不曾在意:“我要是不隐退,又怎么能够遇到这么乖巧、这么聪明、这么可爱的晴儿呢?” 楚思晴嘟着红润润的小嘴儿,把头往后一仰,开心地盯着若问一直笑着,眼睛又弯成了两道月牙。她喜欢若问的答案,喜欢若问这个师父,更喜欢若问这个男人。一路上,这是楚思晴第一次露出由衷的笑意,不是因为世间的美景,也不是因为万物的美好,只是因为若问的一句话。 情窦初开的年纪,她的芳心早已暗许。 若问推了推她的鼻尖:“你个鬼灵精,终于开心啦?” 楚思晴自己拱了拱小猪鼻,做了鬼脸,很快又害羞地低下了头,贴近他的怀抱里。 夕阳西下,映照着这一大一小两个人,他们的身影落在一侧,与他们同行。 阳光洒在他们的笑颜之上,充满了温馨和美好。 时光静止于此,该有多好…… 走走停停,岁月静好,他们第一次与红尘作伴,并肩而行这么久。 原本两三日的时间就能到的地方,他们迂回绕弯,差不多走了大半个月的时间。 不知是因为近乡情怯还是因为有所迟疑了。 越靠近,步履就越沉重,越缓慢,往前迈出的每一步,都是那般艰难。 直到紫色的花海映入眼帘,直到熟悉的背影在花海中孤单地等待着,若问才提了些速度,迎了过去。 这个身影已经在同一个地方,站了许多天了。 “大哥。”若问从马上下来,走到了他的背后。 一声淡淡的呼唤,是他久违的亲情。 一晃八年过去了。 沐子歌与若问,上一次见面,要追溯到八年之前的无忧城外。若问漂泊归来,与沐子歌小聚之后,又再一次踏上了旅程。离开后不足一年,他便遇到了楚思晴。 沐子歌听到声音,缓缓转过身来。他的身形依旧挺拔,他的模样还似从前那般俊朗,他的气质还是那般温润,他的声音,却不再有以前那么清亮了。 “等了你近十日,可算是将你等回来了。” 从接到飞鸽传书的那天开始,沐子歌就在掐算着时日,想着他们会寄情美景、流连山水而迟到几日,却没曾想竟迟了这么多日。 他总担心路上会出什么意外,又觉得是自己杞人忧天了。 直到若问出现在他的面前,他一颗悬着的心才算是落了地。 “你小子,从小到大就没让我省过心。” 第336章 故地重游 沐子歌抱怨着:“你信上写着不日即达,这个不日当真是要等死了。我总怕你们遇到什么不测,才迟迟没有到。” 若问一边抱楚思晴下马,一边认着错:“让大哥担心了,是小弟我的错。我跟晴儿难得出来走动,自然是要带着她四处玩玩,到处去转转了。” 这倒也是在情理之中,沐子歌能够理解。 “你我兄弟,快十年没见了吧?” “是啊,没想到那时匆匆一别,时光飞梭,竟然已过了这么多年。”若问多少有些感慨,握不住的时光,太快了,“从你这里离开之后不久我就遇到了晴儿。” “晴儿,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师父的兄长,无忧城的城主,叫师伯。” 楚思晴乖乖地笑着叫道:“师伯。” 沐子歌皱着眉,嘴角里却是隐藏不住的笑意:“晴儿都长这么大了,我还真是不服老不行啊。叫什么师伯,就叫沐伯伯好了。” “沐伯伯!”楚思晴觉着沐子歌十分亲切,大概也是因为他们兄弟之间一脉相承。 若问可不接他的茬:“别贫了,你这样子,根本就没有任何变化。” “哎,老了老了。”沐子歌蹲下去又问着,“晴儿,晴儿的全名叫什么呀?” 楚思晴如实相告:“楚思晴,思念的思,晴天的晴。” 沐子歌听完,就陷入了深思之中,嘴里喃喃着:“思晴,思情……” 他的眼底不禁流露出的哀伤被若问尽收眼中,也被无知内情的楚思晴瞧见了。 就是那么一个小小的念头闪过,让她觉得这样的目光,这样的神情十分熟悉,像极了她的师父。 如果说兄弟之间会存在着一种与生俱来的默契,会逐一反应在他们的动作、思想还与言语上,那么情感呢?情感上是不是也会有一种默契,让他们透过神情完全重合? 如果这只是情绪的默契,未免太过神似了。 若问不经意地瞥了一眼楚思晴,担心她小小的内心会多想:“大哥,我们远道而来,你不会就打算让我们一直站在这里吧?” 沐子歌收起了他的神伤,重露笑颜:“你要想站着,我也不拦你,我带着晴儿进城玩去。” 这是他的一句玩笑话,但也是楚思晴开不起的玩笑。 楚思晴连忙地往后退了几步,整个人又几乎是贴在了若问的身上,眼神里透着惶恐,生怕沐子歌会将他们师徒分开。 沐子歌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倒并不是因为尴尬,而是因为他隐隐觉得这师徒之间,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情感。 若问拉起楚思晴的小手,笑骂着沐子歌:“你看你把晴儿吓的,要是把我的好徒弟吓出个好歹来,你赔得起吗?” 沐子歌恭恭敬敬地道着歉:“这我可赔不起,在下给若问大侠赔不是了!” 他的动作极尽夸张,成功把楚思晴逗笑了。 若问这才道:“好了,我们进城再说吧。此番前来,一是带着晴儿散散心、见见世面,二也是因为我对你有事相求。” 沐子歌见过信上的内容,大概能够猜到:“你我兄弟说什么求不求的,未免太见外了。你的事情,你就放一万个心,保证帮你办得妥妥当当的。” 若问非常感谢:“又要麻烦大哥操心了。” “跟我你还客气什么。”沐子歌拍拍若问的肩膀,“我跟你说,清风和万俟邶那两个老东西一直在等着呢,自从知道你要回来,他俩就一天一趟地往我那儿跑,夜深了才走,怎么轰都轰不走。” 若问打趣道:“怎么?他们两个竟然还没被你气跑?” 二人边唠边走,一人牵着楚思晴的一只手,把她护在了中间。 沐子歌连连喊冤:“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什么叫做被我气跑?我又没苛待他们。” 若问却道:“还没苛待?你个大城主整天不务正业只顾着在厨房里熬粥,把什么脏活累活、要事杂事都扔给他们去管,还让他们天天帮你试粥,这还不叫苛待?重点是你的粥实在是太难喝了。” “嘿,你这小子,学会损你大哥了是吧!”沐子歌可不认,“且不说我已经多年不进厨房了,就算我现在还和以前一样,那我现在的手艺可早就比我府上的大厨要好得多了,不信的话,改日我做给你尝尝。” 关于粥的故事,是他与另外一个女子的约定,那个女子刚好也是若问心里念念不忘的那一个。 “那好啊,能够让你这位沐大城主亲自下厨,实在是荣幸之至啊!”半开起玩笑来,若问和沐子歌就像是两个大孩子。 一言一语,一搭一和的,好不有趣。 然而,若问忽然话锋一转,低着头问道:“大哥,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还没有放下吗?” 沐子歌深吸一口气,问着他近乎是同样的问题:“放不下的又不止我一个,你何尝不是一样?” 相比之下,沐子歌其实已经好了很多了。 兄弟俩对视一眼,各自摇着头。 时过境迁,唯独一个情字,是他们忘不掉,放不下的。 当深爱已成习惯,当思念融入生命,如影随形,无处不在。 他们,都在回忆里沉浮。 无忧城最深处的花园,风景依旧美如画,院中的府邸还是当年温馨的模样,府中的宴厅改了布局,但是墙壁上的几幅水墨画,好像还是最初那几幅,没有褪色、没有泛黄,连位置都没有变。 厅中还有旧友,谈笑间,好像回到了四处征战的岁月。 生死之交的情感,往往要比普通朋友更加坚固。 若问环顾着四周,看着那画工精巧的水墨画。 四幅落雪图,以留白为雪,墨色衬之,别有一番意境。 “还是老样子,感觉一点都没有变。”他坐在了他最习惯的位置上,抱起楚思晴坐在了他的腿上,“就是原来那几个丫头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他还记得那几个人的名字,分别是慕儿,蓉儿,若儿,溪儿,还有星儿、辰儿,貌似后来还多了轻儿与城儿。 反正就是跟那个人有关的事,都成了这沐府中丫鬟的名字,唯独缺了情儿。 情儿,在他们所有人的心里,都必须是独一无二的存在,谁也取代不了。 清风大笑着对若问说道:“你指的是哪几个丫头呀?” 若问道:“不就是整天跟在大哥身边的那几个吗?长得漂亮,举止也得体,办事也利落。” “亏你还记得他们。”清风笑得颇有些玩味,“告诉你吧,你口中念叨着的那几个丫头,现在你差不多都要改口叫弟妹了。” 万俟邶坐在一旁,补充道:“不止,其中有一位,应该叫大嫂才对。” 第337章 把酒言欢 大嫂? 若问听得是莫名其妙,脸上写满了茫然,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此时,沐子歌无奈地叹了一声,解释道:“上次你来去匆忙,我都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告诉你详情,本来想着再见面的时候再说的,谁知这中间竟然隔了八年之久。” 若问倒并不着急听他们讲故事,他这次回来早就做好了要跟他们叙旧的准备,说上个三天三夜绝对不是问题。 他先抱着楚思晴,将自己这位得意弟子介绍给他的好兄弟们:“那就稍后再说。先给清风和万俟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小徒弟,你们以后可都要宠着她不能欺负她。” 清风看着这小姑娘长得十分可爱,也是打心眼里就喜欢了:“你小子还挺有福气,从哪里找到这么个美人坯子当徒弟,能不能让给我?” 若问当然不答应:“去,哪儿都有你的事儿!晴儿,这位是清风叔叔,说话没个分寸的,你别放在心上。” 楚思晴点点头:“清风叔叔。” “乖。”清风笑得很开心,“叔叔刚才就是在跟你师父开玩笑,你别介意。” “嗯……”楚思晴笑得有些腼腆。 若问又指着另一边的万俟邶道:“这位是万俟叔叔。” “这两位叔叔就是师父跟你提起过的,一起并肩作战的好朋友,好兄弟!” 楚思晴又跟万俟邶打着招呼:“万俟叔叔。” “好孩子,真乖。”万俟邶也觉得跟这个孩子投缘,第一眼就觉得亲切,“你刚才说这丫头叫什么来着?” 若问道:“晴儿,楚思晴。” “晴儿?” 清风和万俟邶二人对视了一眼,面上的表情显得有些复杂,刚才真诚的笑意一瞬间变得有些尴尬,不过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然而,就是这么眨眼之间的变化,却还是让敏感的楚思晴捕捉到了。 稍纵即逝的表情,让楚思晴隐隐觉得,在自己名字的背后还另有深意,不然不会接连让万俟邶和清风产生那样奇怪的神情。 但是她的好奇与疑惑并没有问出口,全部藏在了心里。 她乖巧地靠在若问的手臂上,实在是惹人怜爱。 “这孩子我越看越喜欢。”清风盯着楚思晴是左看看右看看,就像是捡到宝贝了似的,“我家那臭小子要是跟晴儿一样听话懂事,我就真的不用愁了。” 他这话一说完,万俟邶和沐子歌立马就笑得合不拢嘴。 “算了吧,你家那小子算是随了你了,没个正形儿。”万俟邶打趣道。 清风可不乐意了:“怎么就随了我了?明明都是被你教坏了!” 这俩人好像又要开始拌嘴了。 清风和万俟邶几乎坐在一起就会怼上两句的状态,沐子歌和若问已是见怪不怪了。 “问儿,咱们几个老家伙多年不见,这次难得聚在一起,估计啊要聊上个个把时辰了。你不如让晴儿先去休息或是到院子里随便玩玩,省得她一个小丫头坐在这里听我们几个说话感觉无聊。我找几个丫鬟陪着她,应该总还是没什么大问题的。” 沐子歌他们看上去是有不少的话要说,只怕聊着聊着就会冷落了楚思晴,倒不如让她自己去找些事情做。 若问觉得不错,但还是征求的楚思晴的想法。楚思晴也看得出师父与兄弟们的感情很好,不想打扰,从他的腿上蹦下来,点点头,表示同意了。 “来人啊。” 沐子歌一声令下,立马就有几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走了进来。 “辛苦你们几个带着小小姐出去玩玩,保护她的安全,尽量满足她的喜好。” “是。” 小姑娘温柔地牵起楚思晴的小手,一边一个,领着她出去玩耍。 临出门之前,楚思晴还不忘回头瞄了若问一眼,眼神中尽是不舍。 不过是片刻的分别,竟被她这一眼,望出了永别的意味。 若问朝她微微颔首,竟完全忽略了她的神情,没有读出她眼睛里表达的失落之情。 看来,重逢的喜悦暂时冲淡了一切,让一向心思细腻的若问,也不知不觉变得大意了。 不过,那一眼,却没有躲过沐子歌的眼睛,他看到了,看得清清楚楚。 楚思晴对若问的不舍,反而让沐子歌多了不少的忧虑。 一眼凝视,究竟是单纯的师徒之情的隽永,还是代表了另外一番属于男女之情的情意的滋长? 答案,十年后彻底揭晓了,但是十年之前的那个时候,已有了苗头。 不是一人之情,而是两心之悦。 没有了楚思晴在一旁听着,四个老男人叙起旧来也就没有那么多的顾忌了,几坛好酒逐一拍开,连酒碗都省了,一个个直接端起坛子就对饮了起来。 好不痛快! 若问多年依旧孑然一身,这让兄弟们是真的替他着急。 清风道:“若问,现在兄弟们都成家了,就差你了,考虑考虑,让子歌帮你挑个好姑娘,以后留在无忧城里,咱们兄弟就能天天见面了。” 若问道:“都一把年纪的人了,早就不想这些了。这些年有晴儿陪在身边,日子倒也过得有滋有味,心境也跟从前大不一样了。那丫头武学天赋奇高,人又聪明,没有怎么让我费过心,反而还给我带来不少的欢乐。” 万俟邶道:“晴儿这个孩子的确是机灵,只是……” 若问道:“只是什么?大家都是自己人,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万俟邶迟疑了片刻,忧心道:“只是,你难道没有发现,她对你的依赖是不是有些过分强烈了?我想,多半是因为她从小就跟在你身边,朝夕相处,让她已经习惯了你们二人独处的生活,对于外界的影响有着深深的抗拒。” 若问何尝不是这样想:“其实,正是因为如此,我才决定要带她来这里,让她多见见世面,人应该也会开朗一点。” 是真正的开朗,而不是只在若问面前的活泼。 楚思晴心底有一层阴影,是若问一直都想帮她驱散的。 沐子歌语重心长地说道:“但愿他能够明白你的苦心,你也能够控制住自己的心。” 前半句话他们能够理解,但是后半句是什么意思? 万俟邶和清风有些困惑,因为他们还没有发现若问对楚思晴的态度上有任何的偏差。 清风察觉到气氛略显异常,就立马转移了话题:“诶诶诶,大家好不容易聚在一起,说这些扫兴的话干什么?若问,你猜猜看,万俟这家伙娶了谁?” 若问想起他们之前提到过的那几个姑娘,顿时就明白了,似有深意地瞥着万俟邶,坏笑着:“难不成是蓉儿那丫头?” 第338章 终成眷属 清风啧啧称赞道:“可以啊!你这判断力还真是一点都没有变差,一猜就中!” 沐子歌也在一旁打趣道:“当年这家伙第一次来我这里送信儿的时候,就是蓉儿带他进来的。谁知道,这家伙竟然对那丫头一见倾心,就是一直压在心里不说。后来,星辰殿解体,擎苍也散了,他就跟我回到了无忧城。这下倒好了,近水楼台,为了赢得佳人的芳心数不清用了多少稀奇古怪的办法,到最后可算是把我们那个单纯善良又古灵精怪的蓉儿骗到手了。” 说起以前的趣事,沐子歌倒是一点都没有城主的架子。 万俟邶不服气,申辩道:“子歌你这话说的可就不仗义了,什么叫做骗到手,我对蓉儿可是真心实意,一心一意,全心全意,绝不三心二意,哪像清风这家伙。” 清风连连喊冤:“你这人,大家这是在说你呢,好端端地扯到我身上做什么?” 万俟邶控诉着清风:“你说你这双桃花眼,当年勾搭了多少小姑娘?连我家蓉儿差一点都被你拐跑了!” 若问是越听越有兴致:“哦?看来万俟是知道不少内情啊,难不成还真有不少争风吃醋发故事是我不知道的?” 清风一口茶水还没喝下去就被若问的话惊到喷出来了:“什么叫争风吃醋啊,怎么连你也没个正形儿了?” 清风曾是若问的得力助手,可以说清风能够有今日各方面的成就,几乎是若问一手提携着他的结果,二人亦师亦友,清风对若问也是深信不疑。只是,他印象里的若问都是一本正经的严肃样子,私下里和善,但是却从来没见过他竟然还能这么开他的玩笑。 万俟邶一点不客气地揭露着:“当年这沐家花园里的小姑娘,都是芳华正茂、天真烂漫,结果就偏偏遇上了咱们清风大少爷,一个个被他迷得神魂颠倒、七荤八素的。你别看他平时闷闷的不爱说话,但是这哄起女孩子来,还真是不容小觑。里里外外、上上下下的,几乎每一个都被他这张抹了蜜似的嘴哄得眉开眼笑的,数不清要气死多少男人呢。” 清风不断叫屈:“这怎么能怪我呢!对姑娘温柔体贴不是男人的风度吗?更何况,你家蓉儿和城主夫人不也没有中招吗?” 听到他这话的时候,若问笑不出来了:“城主夫人?” 他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沐子歌垂下头,语气平和地解释道:“嗯,就是我沐子歌的夫人。” 城主夫人,沐子歌的夫人,也就是若问的大嫂。 若问终于发现,大家其实都已经改变了,他们都有了新的生活,唯有他,还在回忆与现实之中挣扎。 “原来,放不下的,最后就只有我一个。” 他是真的放不下,还是放下了而不自知? 沐子歌道:“刻在心底里的人是生生世世永远无法被磨灭的,但是,生活总需要继续,人也要好好地生活。如果她还活着,她一定也希望我们所有人好好地过我们的日子,娶妻生子,含饴弄孙,绝不是陷在过去无法自拔。” 道理若问都懂,可他总是很难说服自己。 “若只有一人倒也容易,奈何她们两个人都活在我的心里,想忘都忘不了。我只怕是很难再有勇气开始所谓的新的生活了,倒不如一个人四海为家来得自在。” “但是你的情感,太容易掺杂其他的情绪了,你以为的未必就是你的心所想的。”沐子歌似乎在暗示着什么。他印象中的弟弟是个在其他方面果断决绝的人,唯独在感情上,总是优柔寡断,深陷其中。 过去是,现在,貌似仍旧是。 眼看这两个人又要陷入情感与回忆的漩涡,清风赶紧岔开了话:“若问,你怎么都不问问哪一个成为了你的大嫂呢?” 若问想都不用想:“应该就只剩下慕儿了吧?” 他印象里,慕儿是所有小姑娘里性子最沉静的一个,她不似蓉儿那般好动,也不似若儿那般沉闷,该到她发挥的时候她总是能给人带来意外之喜,而不需要她的时候,她又低调得近乎透明。 万俟邶道:“慕儿的性子稳重,倒也配得上你。” 沐子歌道:“是啊,多年的陪伴,她的心意我能明白,可是她从来也不说,更不要求什么,就只是默默地付出着,日子久了倒让我觉得有些愧疚了。” 若问能够体会等待和守护的幸福与苦涩,也就能够明白为什么最后沐子歌会选择了她。 “慕儿也是个有情有义之人,有她在你身边,倒也不错。” 沐子歌道:“她识大体,懂分寸,知进退,有她陪伴着,日子久了,竟也觉得多少有些依恋了。” 也许他对她不曾有过爱情,但是直接从恩情升华为亲情,也该算得上是他们最好的结果了。 若问很安心:“这样挺好的。虽不能说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但也是一段美满的姻缘,你有义,她有情,没有苦了你,也没有负了她。” 皆大欢喜。 若问忽然想起来轻君,如果当年的他能够有沐子歌这样的心境,或许他就不会令轻君的情感一直得不到回应而走到了最后的极端。如果当时他不执著于对慕容情的感情,或许他与轻君就会像今日的沐子歌与慕儿一样的。那样,楚无情不会死,轻君不会死,还有很多人可能都不会死。 现在想想,真是太迟了。 清风等人见他半天没有说话且神色有异,大概就清楚是怎么回事了。 “对了,若问,这次回来还走吗?我看晴儿那孩子也差不多十来岁的样子,正是需要玩伴的时候,在这里有我们两家的孩子陪着她,总比跟你到处跑来跑去要好一些。” 若问的思绪被他拉了回来:“看情况吧,这次回来主要是有件重要的事情需要大哥帮忙,事情办妥之后,可能就不走了吧。” 万俟邶听到这里简直高兴极了:“那真是太好了!你在这里,我们就又可以一起切磋了!” 清风继续拆着万俟的台:“算了吧,就你那点本事,连我都打不过,还想跟我们的问堂主过招?那不是自取其辱吗?” 万俟邶不服气:“那是我让着你好吧!你真以为我打不过你啊!” 清风也毫不示弱:“谁让着谁还不一定呢!你小子,别太嚣张啊!” 沐子歌无奈地叹着气:“哎,你是不知道,这俩人隔三差五就得拌上几句嘴,都争了大半辈子了,也不嫌腻。” 万俟邶道:“子歌,你这话就不对了。还能吵得动,说明我们啊还年轻呢。而且,要是没有这老东西没事儿跟我抬抬杠的,那日子得有多无聊啊。” 第339章 说者无心 清风道:“谁跟谁抬杠呢!分明每次都是你故意找茬!若问,你听我跟你讲,这老头子不知道打哪儿弄来了本武功秘籍,练成了一套精妙的鞭法。他原本武功平平没什么本事的,软剑使得是真的软,可谁知后来改用鞭之后,身手突飞猛进,反而成了高手。我要是不适时的挫一挫他的锐气,他还不得飘上天啊?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万俟邶解释道:“什么叫哪儿弄来的?那是二小姐送给我的礼物,宝贝着呢!据说好像是当年离堂主留下来的。” 二小姐,慕容家的二小姐,指的还是慕容情。 绕来绕去,他们的对话好像总是绕不开这个人。 若问感叹着:“还是她心细,当年在她离开之前就已为你们安排好了后路,每一个都有自己好的归宿。” 他还清楚地记得,万俟口中的离堂主就是离振天,一个鞭法出神入化的高手,一个令人恨得咬牙切齿却又令人万分同情的人,风光一时,最后却也败在了一个情字上,只是这个情,是亲情。 万俟邶也是万分感激:“的确,论起对待下属的真心和关爱,世间能有多少人能够比得上她?有祸自己扛,有赏她全部相让,视兄弟们的性命远远大过自己,赏罚分明却永远不会轻易苛责下属。我想,最好的主上,莫过于此吧。” 清风虽然不是慕容情的手下,但也是对她十分欣赏:“擎苍无情,星辰慕容情,能有多少人的才能和智谋胜得过他们?更能有多少人的威望能与他们比肩?要是他们未死,这江湖的格局只怕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两分天下,他们一定能够办得到。”万俟邶的眼里冒出的是无比的崇拜之意,“她是个通透的人,比谁都看得透彻。不过话说回来,若问你与二小姐交情匪浅,她视你为挚友知己,可是她的心思,你怎么就是看不透呢?” 若问无能为力:“我……” 万俟邶道:“不管是子歌还是清风或者是我,甚至还包括已经过世的几位前辈,大家对她或有情或有义,虽然我们对她的死都感到遗憾和难过,但是我们并没有让这份悲伤影响到我们的生活。你可以将清风和几位前辈排除在外,毕竟他们与她没有什么太深的交情,也许她对他们的影响并没有多少。” “可是我跟子歌呢?她是我最大的恩人,我受过她给予的恩惠有多少,连我自己都数不清了,我早就把她当做自己的亲人一样了。还有子歌,她是子歌一生挚爱,比起情深,他可丝毫不亚于你,我甚至觉得,子歌爱她远远要比你爱得深、爱得久。” “到了最后,我们全都走出来了,走出了她离我们而去所留下的哀伤与惋惜,因为我们知道,她死得其所,死而无憾。” “那个傻姑娘,一直都是这样的人,总喜欢把所有事情都扛在自己的肩上,从来不愿意让我们冒着风险为她分担。即使是面对死亡,她也要死得有价值,有尊严,死得轰轰烈烈。虽然我没能亲眼目睹那最后一战,但是我依旧能够想象得出那一战除了惨烈,一定还有令她不悔的意义。我甚至常常能够看见她临终前的笑脸,就算是永远闭上了眼睛,她的脸上也会挂着欣慰的笑容。” 若问听着,万俟邶的话就好像一根极细的针扎在若问的心上,不强烈,但是隐隐作痛。最后的那一战,他就在旁边。 “是啊,她睡得是那么得安详,那么得平静,她尽了最大了努力,保护了她想要保护的人,在她最爱的人的怀中,她是那么了无遗憾。” 那一席话,也让他开始反思自己,这些年嘴上的潇潇洒洒,却始终没能真的做到洒洒脱脱。 “问儿。”沐子歌眼里,若问始终是他长不大的弟弟,“其实这一番话,我们早该在二十多年前就对你说了,可惜那个时候你很难听进去,我们也没有找到一个非常合适的机会。你漂泊江湖数十载,看得更多了,想来理解得就更深了,希望今天再与你说起这些,还为时不晚。” 原本愉快的氛围,似乎一下子就弥漫起了淡淡的忧伤。 清风又在这个时候缓和着气氛:“你呀,就当那两个人选择偷了个懒,双宿双飞去了,不知道猫在哪个地方恩爱呢。说不定以后的某一天,我们还能碰上个他们的子孙后代呢!” 说者无心,但是听者,是真的想把清风这张嘴给缝起来。 这嘴,实在是太毒了。 “咳咳咳。”沐子歌轻咳了几声,狠狠地瞪了一眼清风。 万俟邶立马就领会了他意思,肘击了清风一下。 清风后知后觉,可是想不到还能再说些什么去圆。 楚思晴,就从他给那个孩子起的名字来看,不就直接反映出了在若问的心中始终还抱有幻想,从来不肯承认他们已经死了。他不干敢去面对的,就是他当初亲眼所看到的。 若问无法否认,在他第一次在无垢山见到孩子并且知道她姓楚的时候,他是真的将她当成了楚无欢与慕容情的后人。因为当年,那就是楚无欢抱着慕容情坠崖的地方。那么多的巧合,他多么希望一切都不是巧合。 自欺欺人,就是他与楚思晴早些年的真实写照。 不过后来,楚思晴长大了,若问放在她身上的心思多了,也就渐渐放下了这个最初的幻想。 万俟邶把酒坛子端了起来:“好了好了,话说的太多了,这酒可没怎么动呢!都说人老了就喜欢唠叨以前的事情,看来我们几个是不服老不行了!来来来,干了!” 清风应和着:“还是喝酒最痛快!来,干!” 往事太多,诉不尽,倒不如一醉方休,忘个彻彻底底。 酒入肠,人半酣,清风和万俟邶借着酒兴忽然就来了兴致,非要比划比划。若问劝了几句,还是没有劝住,而沐子歌根本就没打算去管这俩人。 于是,这两个人就真的抄起家伙从屋里打到了屋外。 若问还是相对清醒,坐在屋里看着他们互换了几个来回,赞叹道:“这么些年未见,他们的武功更加精进了。” “他们武功要是不精进,我又怎么可能放心将我这无忧城上上下下那么多人、那么多事交给他们这么多年?难不成你真以为你大哥我是那么不负责任的人吗?” 沐子歌做的每一件事都有他的考虑,从来不会因为个人原因而出现纰漏,这一点若问始终深信不疑:“你向来都有自己的打算的。” 第340章 一语中的 沐子歌却道:“但是,他们俩有一点,不止没变好,反而越来越差劲了,你可知是什么?” 若问想了想,想不出来,只好询问着:“是什么?” “就是……”沐子歌故作神秘,“就是这两个家伙的酒量是越来越差劲了!这才两坛酒下肚就开始说胡话了。” “哈哈哈,这倒是,我记得他俩常常借着酒劲要打上一架的。” 沐子歌沉默了片刻,才又问道:“你托我办的事,我已经在查了,只是线索太少,时间又太过悠久,可能不会那么快就有结果。” 若问道:“既然大哥提到这事了,我就再跟你多说一点。” 沐子歌道:“也好,这样针对性或许会高一些。其实这事你自己也能办到,何必要拜托我呢?” 若问道:“论起寻人探事的本事,到底还是你这里更准确一些。我已经好多年没有在江湖上走动了,办起事情来也不如大哥这里方便,万一再出个什么差错,岂不是要害了她一辈子。” 沐子歌道:“其实,无忧城已经许久不做这档生意了。” 若问道:“为何?” 沐子歌道:“刚开始还都是寻亲访友,帮他们找到人是圆满,而后来,心怀叵测的人越来越多,我不想因为自己的消息而白白葬送了别人的性命,也就不再帮任何人了。” 若问觉得有理:“话是没错,就是这样一来,无忧城少了一大笔来源,又要苦了你了。” 沐子歌倒不觉得苦:“还好,城中的日子安稳,我做什么都值得了。还是说说那丫头的情况吧。” 若问道:“大概在七八年前,我在无垢山下的溪边遇到了一个女子,那女子当时浑身是血,已经没有了气息。从她的情况和位置来看,应该是从悬崖下摔下来的。她的容貌已经看不太清楚了,从她的打扮来看,至少该是出自大户人家。” “她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孩子,她几乎是用自己的身体当垫子才能保住那孩子的性命。” “孩子差不多两岁左右,还不太能完全说出自己的名字,而且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多少也影响了她的记忆。不过很奇怪的是,那孩子倒是乖巧,就躺在她母亲的怀里,不哭不闹。” 若问拿出一方丝帕:“这是在晴儿的身上发现的,上面绣着楚字,还有她的生辰。” 沐子歌接过丝帕,简单摸了摸:“质地不错,绣工也很精致,或许会是个好的线索。” 若问忽然又想起来另外一件事:“我记得那女子自己也有一块绣了字的丝帕,但是因为她摔落山底而被摔烂了,我依稀记得那上面有两个字,好像是文茵。” “文茵?”沐子歌重复了一遍,“应该就是丫头母亲的名字。” 若问道:“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其他的就指望大哥了。” 沐子歌道:“知道了她的姓和生辰,还有她母亲的闺名,查起来就容易多了。只是事情过得太久,很难再找到其他能够证明她身份的东西,就怕我能帮她找到她的父亲,人家也未必会认她。” 若问还没有去想那么多:“这都是后话,有了消息再说吧。” “也好。”但是沐子歌还是想知道若问现在最真实的想法,“你怎么忽然想起要查丫头的身世了?她现在跟在你身边不是很好吗?” 若问据实以告:“虽然她现在尽得我真传,武功青出于蓝,但终究年纪还小,江湖阅历更是少之又少,若我以后有个什么事情不能再陪在她身边了,我总要给她找个安全的归宿,不然我如何放心的下。” 沐子歌却觉得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这断然不是你全部的想法吧?尽管她现在还小,但是你还没有到要交待后事的年纪,并不是等不到她长大,更别说带她去闯荡了。退一步讲,就算你日后真的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这偌大的一座无忧城难道还不能保她一世周全吗?你又何必再大费周章去查清楚她的身世呢,难道你还想送她回到亲人的身边?” 他说的都是试探性的话,以致于说来说去就与后来他自己的解释自相了矛盾。 “你问过她的意思吗?她不愿意,你会怎么办?就算她愿意,你又舍不舍得?” “再者说,若你真的想送她回家,你不会等到现在才来找我。” 如果若问真的早就打算还楚思晴一个完整的家,那么应该越早越好,不仅仅是利于沐子歌查清她的身世,也是因为楚思晴的年纪越小,就越容易离得开若问融入新的环境,而不是等到现在,她对他的依赖无可替代,她对他的情感开始变质的时候。 若问只好苦笑着承认:“还是瞒不住你。她从小长在我的膝下,看着她长大,教她读书识字,教她练剑习武。我是她唯一的依靠,她又何尝不是我唯一的慰藉。真的说要将她还给谁,我怎么可能会舍得。” 沐子歌道:“但是你不得不逼自己一次,对不对?” “对!”若问没有办法,“你们说的对,一直以来只有我自己迟迟走不出过去的阴影,忘不掉他们。当年在山下救下她,正因为她姓楚,我才怀着一丝侥幸,将她当成他们的后人来照顾,倾尽心力。我……” “你把对她的全部思念和全部的爱恋都寄托在了那丫头的身上,对不对?”沐子歌突然打断了他,“你在她的身上投注了太多不该属于师徒之间的情感。” 若问连笑都笑不出来了:“你看出来了?” 沐子歌道:“何止我看出来了,你想想刚才清风和万俟听到那丫头名字的时候那一瞬间的反应,凡是认识你们的人都能够看得出来。她姓楚是改变不了的事实,但是你千不该万不该给她起了这样一个名字。” “你有没有替她考虑过,若他日她知道了自己名字里晴字的深意,她该怎么想?她能够接受吗?” 若问摇摇头:“是我考虑欠周全,但我相信,她是个懂事的孩子,会明白的。” 沐子歌道:“她会明白,可她明白的不是你为什么要起这个名字,而是你为什么会用那样的眼神看她。” “她会在你的身上明白何为爱,然后又在你的身上付出自己的爱。” “时至今日,你都不会怀疑她对你的依赖有可能是因为另外一种感情吗?” 那如黑色珍珠一样珍贵的眼睛里藏着的爱慕与崇拜,已经随着楚思晴的成长,愈发藏不住了。 若问想过,但还是不敢想得太多:“不会的,大哥,你想得太多了。” 沐子歌道:“是不是我想得太多你应该心知肚明,还有你自己……” 若问不懂:“我?” 沐子歌的脸上又多了几分愁容:“你对她,又是一种怎样的情感?” 第341章 一见如故 若问只道沐子歌多虑了:“大概是因为这些年,我看着晴儿的时候就会想起君儿还有情儿,就会不自觉地将我与她们之间的情感映射在晴儿的身上。” “我常常会对自己说情儿和无欢还活着,只是他们躲在了一个我们所有人都找不到的地方,过着属于他们的小日子。其实,我也不想自欺欺人,我知道他们早在二十多年前就已经死了,只是我自己不愿意承认罢了。” “是我太自私,不该将晴儿当成别人的替代品。所以,我才不能继续影响她未来的生活。” “我能够教给她的,她都已经学会了,也是时候让她走属于她自己的路了……” 若问说着与自己的意愿相悖的话,只愿自己心爱的晴儿能够找到她自己想要的生活。 他拎起坛子,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举杯消愁愁更愁。 此时此刻,他多希望自己能够大醉一场。 院中的万俟邶和清风激战正酣,若问借着酒意,拔出已沉寂多年的剑,加入到了他们的战局之中。 时光已逝,但是他的剑快准依旧。 沐子歌连连摇头,只因他看得出,若问的剑中少了当初一击即中的坚定和锐不可当的凌厉,多了些犹疑和顾虑。 这一切,到底是因为哪一个她? 现在,他只盼自己兄弟的余生里,不会再有令他追悔莫及的决定,更不会再有难以释怀的情伤。 故旧重逢,他们毫不掩饰地聊着过去种种,太过投入和专注,以致于谁都没有发现,他们所说的一切,都被窗外的人听得一清二楚。 楚思晴就在靠在宴厅外的窗边,听到那些若问不会讲给她听的故事。 她终于明白了师父的眼泪是什么意思; 她终于明白了师父的眼神是什么情感; 她终于明白了师父的此行是什么目的; 她终于明白了师父的取名是什么意义…… 是思念,是哀伤,是回忆,更是祭奠。 晴儿,情儿。 就在那么小小的一瞬间,楚思晴开始讨厌自己的名字,她觉得自己活在另一个女人的阴影里,她好像在延续着另外一个人的生命,师父对自己的爱不是因为自己,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到底还是不是自己。 小小的年纪,她的思想,难免会走向极端。 那个被若问唤为情儿的人,彻底扎根在了楚思晴的内心深处,成为了她一生束缚自己的枷锁。 她想要成为她,取代她,战胜她,她以为只有这样,她才可能真正走到若问的心里。 “小小姐,原来你跑到这里来了,真是叫我们好找啊。” 刚刚陪着楚思晴出去玩的小姑娘们,一个没留神儿就看丢了她,绕着整个园子找了个好半天,结果发现她竟然就在宴厅之外。 “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是不是累了?” “是啊,要是累了的话,告诉姐姐,姐姐们带你去休息。” “地上凉,这么坐着会生病的,跟姐姐们进屋休息好不好?” 丫头们关切地询问着,生怕怠慢了这个小孩子。 然而,楚思晴还只是坐在地上,蜷缩着身体,环抱着双膝,将头埋在臂弯之内,一言不发。 几个丫头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这可怎么办呀?真要着了凉就不好了。” “还是先去告诉城主一声吧。” “也好,小小姐是二城主带来的,想必二城主会有办法的。” 当年的二公子,如今已成了陌生丫鬟们口中的二城主。 “师父?”楚思晴听见她们说要去找若问,一下抬起了头,就像是突然受到了什么刺激似的,惶恐地望着四周。 “怎么了?”丫头们准备扶起她,“别害怕,有什么事情跟姐姐们说。” 就在这个时候,慕儿看到这里围了一圈的人,好奇地走了过来。 “出了什么事?怎么都围在这里?”她的声音温柔而动听,仿佛天生就能够安抚人的心。 丫鬟们给她让出位置:“夫人,小小姐不知怎的一直坐在这里一动不动的,我们正打算去找城主呢。” 慕儿蹲下来,伸出自己的手抚摸了一下她垂落的发:“好漂亮的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她很喜欢这个女孩儿,第一眼见了就觉得莫名亲切。 楚思晴刚要开口,却又硬生生地将“晴儿”两个字吞了回去,只对她说道:“是师父带我来的。” “师父?你的师父是谁啊?”慕儿不记得沐子歌亦或是清风等人有收过徒弟。 楚思晴窝在自己的双臂里,弱弱地说道:“我的师父是若问。” 慕儿甚是惊喜:“若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丫头道:“二城主是今儿早刚到的,现在正跟城主还有两位爷在厅中喝酒叙旧呢。” “原来是问儿的小徒弟,难怪如此听话。”慕儿试着去拉拉她的小手,和蔼可亲地对她说着,“你是不是找不到师父了?伯母带你去找他,好不好?” 楚思晴怯生生地偷瞄着她。 她只觉得这位伯母长得好看,温柔的言语,亲切的笑容都让她慢慢放下了警惕。她一点一点探出自己的手,慢慢搭在慕儿的手心上。 慕儿握着她的手,将她从冰冷的地上拉了起来,然后领着她,慢慢地移着步子,往回走着。 边走还不忘边和她说说话:“你还没有告诉伯母你叫什么名字呢?” 楚思晴却没有回答,只是拼命地摇着头。 慕儿一时困惑,总觉得此事另有隐情。 结果,她们一众人就不过是拐了个弯,就看见了门口打在一起的三个人。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酒气,剑影重重,只见他们聚精会神,根本没有留心到身边有人经过。 慕儿蹲下来,问着楚思晴:“你师父和清风叔叔、万俟叔叔正在兴头上,我们先别去打扰他们好不好?” 楚思晴的眼睛直直地盯在若问身上,看着他投入认真的样子,看得有些入神了。她喜欢看他舞剑的模样,那是她眼中他最英俊、最打动她的模样。 “怎么了?”慕儿见她有些愣神,又问了一遍,“你要留在这里看吗?” 楚思晴回过神来,摇摇头,拉着慕儿往厅里走去了。 她有些患得患失,她突然就觉得若问的眼睛里已经完全注意不到她的存在了。 沐子歌还在大厅里坐着,看到慕儿和楚思晴一起走进来,有些小小的意外:“你们怎么遇到的?” 慕儿坐在了沐子歌旁边的椅子上,抱着楚思晴坐在她的腿上,就像是之前若问抱着她时一样:“你要是累了,就趴在伯母身上小憩一会儿,我让他们去收拾两间客房出来,很快就能休息了。” 第342章 一语成谶 楚思晴揉揉眼睛,像泄了气似的,趴在慕儿的肩膀上,真的小睡了过去。 慕儿这才回答着沐子歌:“我看她刚才一直靠在墙边坐着,整个人无精打采的,怕是累着了。我问她叫什么她也不说,只说她是跟着问儿一起来的。我寻思着可能是她迷了路,就带她回来找你们了。” 沐子歌小声地问道:“她刚才一直都在屋外?” 慕儿也压低了声音:“是呀,怎么了吗?你们在说什么重要的事情不能让她听到吗?” 沐子歌的脸色有些难看,感觉脸上压了一团阴云:“刚才问儿托我调查丫头的身世,我猜她大概是听到问儿想送她回家的打算,心里头闹情绪呢。” “难怪……”慕儿看了看怀里的孩子,责备着沐子歌,“你说你们也真是的,这种事情去书房说不好吗?偏偏要在这里说,她听到怎么可能不往心里去。到底还是个孩子。” 沐子歌有些抱歉:“是我的疏忽,光顾着跟他们叙旧了,没有注意她跑回来了。” 慕儿没有再对此多说什么:“这孩子我看着就喜欢,她叫什么名字?” 沐子歌道:“晴儿,楚思晴。” 慕儿下意识地重复着:“晴儿,思晴……咳,我还能再说什么呢?” 沐子歌苍白地解释着:“是晴天的晴。” 慕儿问道:“你们刚才有没有说过跟她名字有关的事情?” 沐子歌想了想:“有一些,但是并不明显。” 他以为他们说的很隐晦。 慕儿道:“这就是了,她一直不肯告诉我自己的名字,多半是因为听到了你们的对话。晴儿还有情儿,虽说此晴非彼情,音同字不同,但别管是晴天还是情深,加上这一个思字,都难免会让人联想到相思之意。” “问儿痴情不改,怕是到现在都还没有忘记慕容姑娘吧。” “是啊,从未忘记。”沐子歌好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连他都有一丝恍惚,说不准这从未忘记究竟是在说若问还是指的他自己,“难为你还记得她。” 慕儿与慕容情只见过一次,而当时的慕容情已不再是慕容情。 慕儿道:“那么美、那么夺目的一个人儿,怎么能够忘记呢?虽然只是一面之缘,但是她的美貌、她的气质、她的果断、她的义气,她的种种,只怕是一生都忘不掉的。” 连她一个路人般的女子都忘不掉的女人,就更不要说其他与慕容情有过瓜葛和牵扯的男人们了。 沐子歌还是在担心楚思晴和若问:“我实在想不到这孩子竟然这么在意问儿,这么在意问儿的心意和他说过的话。” “嘘……”慕儿示意沐子歌不要再说下去了。 沐子歌的眼中透着疑惑,不知道中间出了什么问题。 慕儿的眼睛瞥了下楚思晴,手指落在自己的眼眶下,轻轻蹭了蹭。 她在哭,楚思晴在哭。 楚思晴的眼泪已经将慕儿肩膀的衣衫完全洇透了。 沐子歌明白了,他缄口不言,不再去刺激楚思晴。他能做的,除了叹气就还是叹气。 慕儿心疼这孩子:“你们不要以为她年纪小就没有情感,不会去判断。要知道,越是像她这样从小只与一人相依为命的孩子,内心其实就越孤独,就越是患得患失。他们会有很多想法,也会变得异常敏感,可又因为害怕失去,所以就装作一副乖巧懂事的样子,不哭不闹,不争不抢,不让别人因为他们的软弱而讨厌他们。” “而他们越是伪装,就越容易让别人忽视掉他们感受,以为他们就只是个单纯的孩子,又或者压根忘记了他们只不过还是个孩子。” “没想你竟然会有这么大的感触。” 沐子歌眼中的慕儿果断独立,敢爱敢恨,不料她也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慕儿轻抚着楚思晴的侧脸,爱怜极了:“我与她的经历多少还是有些相似的。” 她也曾以为可以一辈子待着那个人身边,结果却发现,她根本不是他的唯一,而且没有任何的可能成为他的唯一。所以,她就只好将自己的情感封闭,做那个人最贴心的知己,默默付出自己的情感,哪怕得不到回应,也要骄傲地说她没关系。可是她的苦,又有谁看得到呢? “我想不止我一个,蓉儿、若儿、溪儿,等等,她们在遇到你之前差不多都有过相同或是类似的遭遇,” “乃至你们所有人都一直记挂着的慕容姑娘,应该也差不多吧?” 差不多吗?沐子歌的脑海里快速地闪回着慕容情的一生,相似却又不完全相同,至少在童年的时候,并不完全一样。 只是当时的他没想到,十多年后,她们的命运真的重合了。 “她十岁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杀人了,几年之内,她成为了星辰的副帮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她凭着快而狠的招式和果决睿智的判断在江湖上闯出了名堂,更是因为她那绝世无双的美貌而被无数人垂涎和觊觎。” “算计、背叛,无休无止地重复在她的生命里,她被命运推着前行,来不及驻足,更来不及回头去看。” “凄苦的一生,仿佛过了数十年。” “然而,她死的时候,还不满二十岁。” “谁曾在意过,她不过就是个孩子?” 当年的慕容情,眼里只有星辰的荣耀,小小年纪扛起了家族的使命;而今的楚思晴,眼中只有若问,小小年纪藏着的是本不属于她现在拥有的爱意。 慕儿惋惜慕容情,所以更不愿看到楚思晴重蹈覆辙。 情,晴,雨过天晴。 “我想,问儿给孩子以晴朗为名,大概也是希望她的一生都活在阳光之下,一生无忧无虑,不会走上慕容姑娘的老路。” “大嫂果真是冰雪聪明。”若问不知何时结束了切磋,从外面走了进来,“这的确是我为她取名字的初衷。” 若问坐下来,把剑收回鞘中,倒了杯茶给自己:“不知为什么,我第一眼见到她,就有一种奇怪的预感,生怕她步了晴儿的后尘,落得个凄凉的下场。” 他给她起的名字,不止是思念,还有对她最美好的祝愿。 楚思晴默默地听着,说不出到底是怨他还是爱他了。 与慕容情有关的人都觉得她的一生悲惨,然而慕儿这个旁听了她故事的人,却有着完全不同的想法。 “其实,当年我与慕容姑娘初见的时候,从她口中多少听到了她的事情。再后来,又常常听你们提起,断断续续的也算是听了不少了。” “不可否认,她的一生跌宕起伏,但是她的个性又是那般爱憎分明。” 第343章 一厢情愿 “她坚韧的意志力支撑她遭遇各种打击之后仍旧顽强地活下来,而也正是你们口中那些痛苦的经历,造就了她的超然,也给她带去了精神上的解脱。” “她用她独特的魅力赢得了对手的尊重,赢得了男人们的真心。” “她为世人而战,死在挚爱怀中,得到了她求而迟迟未得回应的爱情。” “或许,整个过程真的凄惨,但是结局,远没有你们所说的那么悲哀。” “有时候,我甚至觉得正是她的死,让她的爱、让她的人,得到了彻底的升华。” 沐子歌和若问愣住了。 慕儿继续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不要让你们对逝者的爱而影响了眼前的判断。历经那么多大喜大悲,你们本该是通透的人。” 她调整了下姿势,抱着装睡中的楚思晴,缓缓站起来:“我虽不知你们刚刚在一起说了什么,但是一定有些内容触碰到了这孩子敏感的内心,才让她如此难过。你们好好想想吧,我先带她去休息了。” 慕儿轻拍着她的背,哄着她睡。 她希望一觉醒来,楚思晴可以把听到的、看到的都当成是一场梦,然后完全地忘记。 待慕儿走后,沐子歌才又开口问着:“还要查吗?” 若问犹豫了:“我……我总觉得该给她和她的母亲一个交代的。” 沐子歌道:“别说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一个不想,一个已经身故,现在能做决定的,只有你自己。” 若问沉默半晌,终于还是说道:“罢了,先去查清楚再说吧。” 他忽然希望,查到最后的结果是她已没有亲人在世,那样,他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没有人会将她从他身边带走,而他也没有借口将她从自己身边推开。 真是矛盾。 原本与清风酣畅淋漓的一战让他忘记了全部的烦恼,卸下了心中的大石,奈何慕儿一席话,令他的心再一次沉了下去。 自古情关难过,败走多少豪杰。 若问,也不例外。 楚思晴的离开,如果说一开始是若问的不情愿与不得已,那么到了后来,就演变成了沐子歌不得不逼他做的选择。 无忧城内,若问的房间一直空着,一空就空了近十年。仔细算下来,他住在这里的时间屈指可数,可是他的房间连一层灰都没有积下。他的房间原本离沐子歌的住处非常近,不过沐子歌与慕儿成亲,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们夫妻二人就搬到了另外一边。 一墙之隔,不远,却又恰当的拉开了距离,给了彼此最大的空间。 现在,若问住的地方,就只剩下了他自己。 慕儿将若问隔壁的房间腾了出来,好让他们师徒可以互相照应。 “晴儿,喜欢这里吗?”她一直照顾着楚思晴,直到她从睡梦中醒过来。 楚思晴的眼睛肿了好几圈,眼泪一直没有断过,她睡了,可在睡梦中依旧在哭泣。 说不清到底是因为倦了还是因为哭得累了才得以熟睡的。 楚思晴四处张望着,点点头,又摇摇头。 这个的环境要比林间的小木屋好太多了,高床软枕,齐整的家具,漂亮的摆件,带着流苏的帘子,好看极了。 然而,这么好的房间里,却只有她一个人。 “怎么了?以后你就住在这里了,这就是属于你的房间。” 慕儿在楚思晴睡着的时候,差人精心重新布置了一番,那些略显庄严和老气的陈设她都换掉了,原本朴素的屋子多了些色彩,添了些女儿家闺房的温馨。 “不喜欢吗?或者你告诉伯母你喜欢什么样的,伯母重新帮你修整。” 楚思晴还是摇摇头:“师父呢?” 她还从来没有离开过若问自己住在一间屋子里。 林间的小屋只有一间,两边对放着床,中间是一张木头打磨出来的方桌。在楚思晴还小的时候,若问几乎是每晚哄她入睡之后才去歇息的,也为了方便照顾他,所以两个人中间再没有其他的遮蔽。只是,随着楚思晴渐渐长大,若问意识到他们之间男女有别,才在楚思晴的床边挂上了一道帘子。 而那个时候,楚思晴已经不需要若问哄就可以自己睡觉了。 他不知道的是,楚思晴常常半夜里掀开帘子,借着月光的清冷偷偷望着若问熟睡的模样,越看越好看。 “你的师父就住在隔壁,有事情你随时都可以去找他的。” “哦……”楚思晴有些小失望。 “怎么噘着嘴?”慕儿看得出来楚思晴有一点不开心。 她自从到了无忧城之后,似乎就没有开心过。 “伯母,师父是不是不打算要我了?”楚思晴又缩了起来,抱着自己呆坐着。 慕儿拉着她的手,耐心地跟她解释着:“怎么会呢?晴儿这么乖、这么聪明,你的师父怎么会不要你。” “那他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 楚思晴不懂,明明两个人在无垢山的日子充实而幸福,可偏偏要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 慕儿开解着她:“因为晴儿长大了呀,所以你的师父要带你出来走走,看看这大千世界,他这么做是为了你好。” 真的是为了她好吗? 楚思晴怀疑着:“那他为什么又要沐伯伯把我送到别人那里去?” “送你走?”慕儿好像还没有听沐子歌提起这件事,“不会的,沐伯伯怎么舍得把你送走呢?就算沐伯伯答应,你师父和慕儿伯母也不会答应的。” “真的吗?”楚思晴眨着她那双无邪的大眼睛,直直地盯着慕儿,好像是看到了一道曙光,“师父真的不会让晴儿走吗?” 慕儿拍拍她的小手,坚定地对她说道:“一定不会的。” 她终于明白楚思晴为何会那般惶恐了,因为她最怕的不是若问的心中没有她,而是她的世界不再有若问。 “那伯母带晴儿去找师父好不好?”楚思晴真的是半刻都离不开若问。 慕儿勾勾她的小鼻子:“好,伯母带你去。” “好啊!”楚思晴终于笑了出来。 都不等慕儿开口,就利索地从小床上跑了下来,坐到镜子前整理着自己的衣服和头发。 慕儿瞧着她那副满足的样子,不知不觉就又想到了自己。在很久之前,她也曾像她一样,容易满足,为了一人一事一句话而感到满足。 若问就在院子里,站在一棵老树下,望着树在沉思。 树枝上有个小小的鸟巢,里面的大鸟正在喂养羽毛都还没有长出来的雏鸟。 吐哺之情,不辞辛劳。 亲鸟往返数百趟,只为给孩子带来食物。 这一趟能够喂食的数量实在有限,它们就只好再飞下一趟。 第344章 一眼万年 只是,这大鸟刚刚飞走,就有一只小雏鸟从窝里掉了出来。 若问一惊,立马上前。还好他反应够快,在它落地之前接住了。 小雏鸟在嘶鸣,稚嫩的声音仿佛在表达着对大鸟的不舍之情。 “太不小心了,下次可不能这么调皮了。”若问脚下轻点着树干,一跃而上,将雏鸟送回到了鸟巢之中。 可当他又回到原位的时候,脸色反而更加凝重了。 是调皮还是放不下? 它们是不是也会担心,那个它们在意的、依赖的大鸟会一去不复返? “雏鸟尚且如此,何况是人?” 这是若问在想的,也是从他背后传来的疑问。 这一幕,慕儿全都看在眼里。 “是你啊。”若问回过头就看到了慕儿,还有她手挽着的楚思晴。 “师父!”楚思晴见到若问立马就松开了慕儿,直接扑到了若问的怀里,“师父……” 她的声音竟然有些哽咽了。 不过只是睡了一觉的工夫,却让人觉得好像是久别重逢。 “傻孩子,怎么了?”若问把她抱起来,“好好的哭什么。” 楚思晴勾着若问的脖子,啜泣着:“晴儿害怕。” “害怕什么?” “晴儿做了个梦,梦到师父不要晴儿了。” 是梦还是现实的缩影?是她故意言之还是已将现实当成了梦? 若问愣住了,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一场梦罢了,你不要胡思乱想。” 楚思晴却没有听到她想要的承诺:“那师父会不会不要晴儿了?” 若问沉默了,他不敢给她任何的答案,连他自己都还没有想清楚的答案:“傻丫头,你多心了。” 楚思晴明白了,她从若问的逃避中明白了那不是梦。 她没有再强求什么,只是窝在若问的肩膀上,让眼泪流在了心里。 “她睡醒了就在找你,我看你不在房中就带她出来了。”慕儿瞧着楚思晴那一副恨不能长在若问身上的模样略微有些心酸,“我不知道你跟子歌都说了什么,但一定是让她害怕了,不然她不会连睡都睡不踏实。” “让大嫂费心了。” “费心倒谈不上,我是真的很喜欢这孩子。不过,她到底还是最在意你的,其他人能做的始终有限。” “我明白。” “好了,我不打扰你们师徒的天伦了,你好好陪陪她吧。” “好。” 一大一小,一男一女,简单的两个人,却构成了一个谁也闯不进去的世界。 这一日,余下的时光里,他们就靠在树下,依偎在一起。 楚思晴枕在若问的腿上,望一望天空,望一望若问。 “师父,你看那朵云,像不像我们之前见到过的那一朵?” 天上飘着一团大大的云彩,就像是一颗大大的心。她记得,她在无垢山的时候,也看到过类似形状的云。 楚思晴用两只手比成一个心形的样子,对着天上的白云,那轮廓,一模一样。 “师父,你看。”透过她手指看过去,这颗心,就更加完整了,“真的好漂亮。” 若问顺着她指间的缝隙看过去,的确很漂亮。 他用自己更大更结实的手掌,在她小小的心形外,比了一个更大的轮廓。 大手牵着小手.心与心套在一起,看到的云,更密了。 “师父,你看,好的一只鸟!”楚思晴感觉对眼前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 若问解释给她;“那个不是鸟,那个叫做鹰。” “鹰?” “嗯,是可以翱翔万里的雄鹰。” 这并不是她第一次见到盘旋在天空中的雄鹰,上一次,她也问过若问同样的问题。她现在又问了一遍,并不代表她忘记了,而不过是想找个机会,与若问多说些话。 “师父,我们还会回去吗?”一天都还没有过去,楚思晴就开始怀念无垢山了。 “晴儿不喜欢这里吗?” 喜欢?不喜欢? 她没有明显的感觉,说不上到底喜不喜欢。 她想离开的原因只不过是因为这里,没有她想要的那种安全感。 她总觉得在这里多停留一天,若问就会在不经意之间悄然消失。 “这里的天没有山里的蓝。” 楚思晴眼中的天,总是带着一种雾蒙蒙的感觉,好像随时都会被阴霾笼罩似的。 然而,天还是那一片天,还是一样的蓝,只是人的心境,完全不一样了。 “晴儿喜欢蓝天?”若问习惯性地抚摸着她垂下的黑发。 “晴儿,喜欢……师父。”藏在她心里的话,终于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 她凝视着若问,痴痴的,脉脉的,黑黑的眼睛里荡漾着情感的微波,她眼睛的若问是那么完美、那么可以依靠。 若问笑着:“师父也喜欢晴儿。” 单纯的喜欢,他还没有意识到她话中暗藏的深意。 他低下头,刚好就与她那双饱含深情的眼睛对视上了。 不一样了。 那个他一直认为是孩子的孩子,变得不一样了。 四目相对,楚思晴好像在若问的眼睛里看到了一闪而逝的惊喜和眷恋,是跟她一模一样的眼神。 是错觉吗? 应该是错觉吧。 楚思晴知道,就算是有那样的情感,若问的情也不会属于她。 那只会属于另外一个名字也叫做“情儿”的女子,她永远无法取代的那个女子。 也就是在那短短的一瞬间,若问同样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情愫,他甚至产生了一种冲动,一种十分短暂却又非常危险的冲动。 他想去亲吻那双含情的眼睛,还有那微张的朱唇。 在那个瞬间,若问眼前看到的不再是那个稚嫩的孩童,而是一个柔情似水的成熟女人。 是恍惚吗? 不,是他心底潜藏着的最真实的想法,是潜藏在意识里而不自知的想法。 若问有些慌了,他很快就移开了自己的视线,空洞而迷茫地环视着四周。 “师父,你怎么了?”楚思晴不明白若问忽然的反常是因为什么。 若问扶她起来,强颜欢笑掩饰着他的无措:“没事,有些累了。” 楚思晴站起来,小手拍了拍裙子上的土:“那师父快去休息吧!” “那你呢?”若问还是放心不下他。 “我就在花园里玩!沐伯伯的花园好大好大,晴儿可以玩好久好久!”楚思晴蹦蹦跳跳的,开朗地笑着,好像又变回了小孩子。 她本来就是小孩子。 “我去帮你喊慕儿伯母来陪你吧。”若问总觉得她一个人不太安全。 沐家的花园说大不算大,比起皇宫大内实在是小的可怜,但是说小也不算小,要真的参过个遍,只怕也要好几个时辰。 “不用不用,晴儿会自己照顾自己的!”楚思晴反而在后面推着若问回房间,“师父安心休息,不用担心晴儿。” 若问犹豫再三,就还是随她去了。 第345章 一心空落 楚思晴替他将房门关紧,临走前还不忘探着小脑袋冲他眨眨眼:“师父乖乖睡觉哦!” 若问真的很喜欢看她这么无忧无虑的样子。 紧闭的房门隔开两个人,划分开的区域却依旧是只有他们的世界。 屋内,若问辗转反侧,为自己刚才那一瞬间的念头而感到满心的自责和惭愧; 屋外,楚思晴哪里都没有去,她就坐在若问门前的台阶上,埋着头静静地等着。 从天亮一直等到天黑。 无忧城之内,他们的身份似乎被对调了。 以前,总是若问守护着她,守着她从睡梦中苏醒,守着她香香甜甜地入梦乡; 现在,换成了她守着若问,寸步不离。 “晴儿,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你师父呢?”慕儿挽着沐子歌来找他们,就只看到枯坐在门前的楚思晴一人。 “嘘!”楚思晴食指在嘴边交叠,“师父在休息呢。” 沐子歌也配合着她,低声地说着:“想必是这些天赶路累了,让他睡吧。” “也好。”慕儿的右手还是紧扣着沐子歌的左手,她伸出自己的左手到楚思晴的面前,“晴儿应该饿了吧,跟伯母先去吃点东西好不好?” 楚思晴摇摇头:“我不饿,我要等师父一起吃。” 他们一直都是一起吃早饭,一起吃午饭,一起吃晚饭的。 沐子歌尊重他们的习惯,没有强求:“好吧,那等下叫问儿带你去,想吃什么先告我伯伯,我叫厨房先准备着。” 楚思晴想了想,说了几道菜的名字,其中不乏她从来都没有吃过的菜的名字。 沐子歌一愣,又笑着答应了:“好。” 楚思晴笑得很开心:“谢谢沐伯伯。” “乖。”沐子歌把自己的外衣披在楚思晴的身上,“小心着凉。” 他又小驻了片刻,才与慕儿离开了。 “这孩子……哎。”沐子歌又喜又愁。 “怎么了?”慕儿几乎就没有听见过他的叹息。 沐子歌道:“你可知刚才小丫头说的那些菜,都是问儿喜欢吃的。” 慕儿没觉得奇怪:“他们师徒一直生活在一起,喜好相同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沐子歌却不以为然:“但是你别忘了,他们常年隐居在深山之中,是不太可能吃得到那些的。” 慕儿道:“人家就不能偶尔出去吃一顿吗?你会不会太敏感了?” 沐子歌道:“或许吧……” 而事实上,真的不是他敏感。 楚思晴又坐回了台阶上,从埋头沉思,变成了仰望星空,数着天上一闪一闪的星星。 直到数到第三百七十三颗的时候,若问方才从屋子里走出来。 门一响,楚思晴就噌的一下站了起来:“师父!” 若问的脸上倦意依旧,却还是强打精神哄着她:“你个小调皮,去哪儿玩了,蹭得一身都是土。” 他蹲下来,替她掸干净身上的灰,翻开袖子,擦了擦她脸上的土。他其实知道楚思晴一直都没有走,只是他需要一个人去思考。或者说,他需要一点时间给自己,也需要一些空间给楚思晴。 他们都要适应一个人的日子。 就算不是现在,以后也终会有那么一天。 “师父,你把手伸出来好不好?”楚思晴故作神秘。 “嗯?”若问困惑着,但还是照做。 若问伸出自己的右手,想看她又有什么鬼主意。 楚思晴举起自己的左手放在他的手上摆弄着。 面对面,好像不太对。 站在他的身前,与他的方向一致,好像还是不太对。 “怎么那么奇怪呢?”楚思晴仔细回想着刚才自己看到的,“啊,我知道了!” 她跑到了若问的右手边,又将手搭在了若问的手上。她细白的手指就刚好落在了若问的手指间。 十指紧扣,是刚刚沐子歌与慕儿留给她的印象。 那不经意间的一瞥,那样亲密的牵手动作,让她觉得无比得牢固,也让她无比得羡慕。 她以为,用这样的方式,就能够一辈子与若问不离不弃。 “就是这个样子!”她抓紧了若问的手,开心极了。 但是若问却一点都不觉得高兴。 交缠的手指,紧贴的掌心,所传递的不仅仅是温度,还有那绵绵的情意。这样的动作如同拥吻一般,只属于相爱的两个人。 是在暗示?还是单纯地在模仿? 不管怎样,若问都不能去回应,也无法去回应。 他人生第一次松开了被楚思晴紧握的手。 “师父……”楚思晴的手心落了空,她的心也随之空了。 若问故意带着些不满,呵斥着:“这样的动作,以后不要轻易学。” “晴儿知道了……”她连句为什么都没有问。 这是若问离开无垢山之后第二次对她发脾气,也是她有记忆以来他对她第二次发脾气。 “师父,沐伯伯说等你醒了就去吃晚饭。”平平淡淡的语气,让人听不出她现在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 若问最怕她这个样子,不哭不闹,不喜不悲。 情感压抑在心里,两个人都会很难受。 “你应该也饿了吧?师父带你去吃好吃的,沐伯伯这里什么好吃的都有。”他还是退了一步,又开始哄着她。 但是这一次,楚思晴的心情好像没有因此而好起来:“我吃过了,师父去吃吧,沐伯伯备了你爱吃的菜,等着你去呢。” 那些她脱口而出的菜肴,真的都是若问的最爱。 她本来以为能够有机会跟他一起去品尝,可是现在,她一点胃口都没有了。 都没有等若问再多说一个字,她就躲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躲进书案下面,团抱着自己,又红了眼眶。 黑夜,让敏感的人更加脆弱。 “问儿,怎么还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沐子歌他们一直在等着若问,“小丫头呢?怎么没跟她一起过来?” “她说她吃过了……”若问也有一点不适应没有她的欢笑声陪伴的晚宴。 慕儿有些诧异:“怎么会呢?刚刚我跟子歌去叫她的时候她还说要等你的。” 若问自然是知道的:“她有心事。” “是不是还跟白天的事情有关系?”沐子歌还是觉得那样的事情没有一个过渡就让楚思晴全听了去,对她的打击一定小不了,“都怪我,大意了。” “大哥何出此言,是我考虑欠周,也是我今日跟她说了些重话。” 若问的话不重,但时是若问的态度和举动才是真的让楚思晴难过的地方。 他是为了她好,她都知道,但就是说服不了自己。 “这样吧,子歌你陪问儿喝酒,我去看看她。”这种时候,还是需要慕儿这样的女人才有可能开解小女儿家的心结。 “那就麻烦大嫂了。”若问相信慕儿能够解决好的。 沐子歌吩咐了下人上菜,样式就是楚思晴说的那些。 若问见了,连连致谢:“没想到这么多年没见,大哥竟然还记得我喜欢吃什么。” 慕儿还没有走,就听到了这句话,也是一惊:“这些真的都是你喜欢的?” 第346章 一念执着 若问觉得她这问题有些奇怪:“大嫂这是何意?” 沐子歌解释道:“这些并不是我准备的,而是小丫头准备的。” 若问略显困惑:“是晴儿?” 慕儿道:“是啊,之前我与子歌去找你们一起吃晚饭,晴儿说你在睡着,要等你一起,我们就没有叫你。子歌问她喜欢吃什么,她就说了这些菜名。子歌告诉我这些都是你喜欢的菜的时候我还不太信,原来竟是真的。” 若问刚刚拿起的筷子又放下了:“是啊,我以前跟她提起过,没想到这孩子竟然全都记住了。” 连他自己都记不清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提过的了,提得有没有这么多这么细致也是完全没有印象了。 沐子歌问道:“你带她去吃过吗?” 若问道:“我答应过她要带她去吃遍这些菜的,但是到现在,也不过只有几道而已。我们一年也不过离开无垢山几天,停留在镇子上的时间就更少了。现在想来,我的承诺的确还没有完全兑现。” 他原本可以用余生去兑现他的承诺,只是现在他才意识到,他的承诺已被他自己淡忘了。 他答应她要与她一起吃遍人间美味,要教她弹遍世间最动人的曲子,要陪她走遍无垢山的每一个角落,要…… 原来,他还有好多的事情没有陪她去完成。 若问忽然一下子也没有了胃口,停杯投箸不能食,喉咙里泛滥的都是苦水。 “既是如此,还是等我去把她带来吧。”慕儿有些搞不懂这师徒之间的情况了,“是你答应过她的事情,刚好趁着今天与她实现。” 若问改变了主意:“还是我去吧。” 沐子歌想了想:“她大概还是更习惯你们师徒独处的环境,我派人把菜再去热一热,给你们送过去。” “有劳大哥了。” “跟我你还客气什么。” 天色越来越暗,只怕是这一顿饭,已没有人有心情吃的下去。 “晴儿,晴儿……”若问轻敲着房门,“师父进去了?” 他喊了几声,屋子里都无人回应,就直接推门进去了。 黑漆漆的房间里,一点光亮都没有。他没带火折子,一时也找不到其他的引火之物,寂静的环境里,只有微弱的呼吸声能够给若问指引方向。 “晴儿,还在生师父的气吗?”若问寻着她,找着她,“晴儿?” 他离那个呼吸声越来越近,脚下似乎撞到了什么东西。 手边摸着的好像是个桌面,光滑有棱角。他顺着桌腿看下去,发现了蜷缩在下面的楚思晴。 楚思晴的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地上,没有任何神采,空洞之中是无边无际的落寞。 若问搬开了书案,自己坐在了她的旁边,一只手臂将她揽在怀里,耐心地跟她解释着:“晴儿,你知不知道十指紧扣是什么意思?” “那是相爱的人才能做的动作,就像是你沐伯伯和慕儿伯母,又或是你万俟叔叔和蓉儿婶婶那样。” 相爱,比爱,又多了一个字。 如果爱只是一个人的独奏,那么相爱就是两个人的共舞。 “师父喜欢晴儿,但是……” “不要说……” 楚思晴不想听到若问的拒绝,她可以自己骗自己,只要若问还给她留着一丝空间,一丝幻想的空间。 “是晴儿不该乱学,是晴儿太想跟师父在一起了。”她环抱着若问,耳朵贴在他的胸前,听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声,“晴儿看见沐伯伯与慕儿伯母手挽手的样子就好羡慕,他们的手指紧紧地扣在一起,好像谁都分不开的样子。晴儿也不想和师父分开,所以晴儿才要牢牢与师父扣在一起。” “晴儿,你要记住,这世上没有谁能够永远陪着你的。”若问不确定现在的楚思晴能不能明白这些道理,但是该讲的他还是要对她讲,“晴儿会长大,会有自己的生活,会嫁人,会为人妻为人母,到那个时候你就不会需要师父在身边了,那个时候,陪着你的人一定是一个非常爱你、非常在意你的男子。” “晴儿不想长大,晴儿也不想嫁人……”楚思晴开始畏惧成长,在现在的她看来,成长就等同于失去,失去的就是她最在意的若问。 若问看不见她现在是怎样低落和抗拒的神情,只当她还是在耍小孩子的脾气,又对她说道:“晴儿必须要学着成长,因为师父也会老,也会死,不能陪你一辈子的。” 然而,面对若问的这番话,楚思晴给出了她的答案,一个若问最不希望听到的答案。 “师父不会老的,就算老了,也有晴儿陪你一起老。”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态,楚思晴自己骗不了自己,却可以控制自己,“既然人注定会死,那么晴儿愿意陪着师父一起死。” 楚思晴说这话的时候还未满十周岁。 没有人会料想到那个说要陪着若问一起死的小姑娘最后竟会死在他的前面。 若问听到这话,心里就更加不是滋味了:“小小年纪,什么死不死的?以后我不许你乱说这种话。你必须要好好活着,幸福地活着,每一天都过得开开心心的!” 开开心心。 楚思晴只觉得这四个字会离自己越来越远:“如果没有了师父在身边,晴儿永远都不会开心的……” 反之,如果没有了楚思晴在若问的身边,若问还会开心吗? 当然不会。 这是他问着自己的问题,也是他自己给出的答案。 屋子里的蜡烛亮了,但是他们的心都黯淡了。 “你们师徒俩怎么坐在地上,连灯都不点。”慕儿进来的时候,屋子里一片漆黑,要不是听到他们的对话,还真以为他们又出去到了不知道哪里的地方玩了呢,“快来吃点东西,大人饿着点没事,可别把孩子饿坏了。” 言语之间,慕儿好像是心疼楚思晴更多一点。 “晴儿,还记得师父曾经跟你说过,要带你去品尝我最喜欢的那些食物吗?”若问把楚思晴从自己的肩膀捞到身前,“那些师父从小就喜欢吃的东西。” 楚思晴的眼睛里忽然冒出来一丝希望的光:“记得!师父答应过晴儿的事情,晴儿都记得!” “那现在,就陪师父一起品尝好不好?” “好!” 刚才还有些蔫蔫的楚思晴又有了精神,她高兴的不是因为能够跟若问一起吃饭,而是若问终于记起了他答应过她的事情。 哪怕只有一件,也是足够的。 第347章 一品当年 满桌子的菜映在楚思晴的眼睛里,与林间的粗茶淡饭并无不同,纵使是山珍海味、满汉全席,在她看来也没什么不一样的。她对食物本来就没什么要求,能够填饱肚子就够了。 “晴儿,尝尝这个。”若问给她夹了一筷子鱼,仔细地剔好刺之后才放进她的碗里,“酸酸甜甜的,很可口。” 楚思晴夹起来放到嘴里,一口一口地,细细地嚼着。这是若问夹给她的菜,她要多嚼一会儿。 “怎么样?喜欢吗?” “嗯,喜欢。” 他们就这样重复着,若问一道一道地跟她说着每个菜背后的故事,楚思晴尝着,好像也尝到了若问童年的味道。 “娘亲去世得早,我对她的印象没有大哥那么清楚了,但是我记得,娘亲的手艺特别好,她做的菜不仅味道鲜美,而且样式好看,色香味俱全,所以我跟大哥从来不会挑三拣四的。” 若问的父母在他五岁左右的时候就遭奸人陷害而身故,他的记忆随着成长慢慢变淡,偶有想起,也是他们幸福的模样,还有父亲精湛的武功和母亲精妙的厨艺。后来,在擎苍楚家生活的那些年,楚家兄弟待他也跟亲兄弟一样,照顾着他的口味,每天都会在一起吃饭的时候安排至少一道他喜欢的菜肴。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再也遇不到记忆中的味道了。 “你们兄弟的口味还真是差得有些大。”慕儿看着这一桌菜再想想往日里与沐子歌一起用膳时那的那一桌,完全就是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 若问的口味比较清淡,口味最重的只怕就是糖醋类的东西了,反之,沐子歌是无辣不欢,就差直接把辣椒塞进嘴里了。 若问道:“我与大哥失散了十几年,这期间,他辗转多地,有时候不得不改变自己去迎合环境,口味自然是会随之变化的。而我一直待在擎苍,楚帮主对我照顾有加,在饮食上也会迁就我。” “其实,无情和无欢也曾给我介绍过不少美味,有一段时间我也是无辣不欢的,只是后来,日子平淡了,口味也就回到了平淡。” “这样也好,近几年我也总劝子歌吃得清淡一点,对身体好,可他却总是嘴上答应着,背地里啊,从来没有听过。现在好了,有你在城中,我啊,就让厨房全都按照你的喜好来,看他怎么办!”慕儿算是想到了治一治沐子歌的办法。 若问忍不住笑了出来:“大嫂这办法不错,但是只怕大哥要怪我了。” 慕儿掩面笑着:“你们兄弟就互相担待吧。” 若问也很无奈地叹道:“谁让我们是兄弟呢?” 若问与沐子歌,失散那一年,若问五岁,沐子歌七岁,再次重逢的时候已过了约二十年。然而,他们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久,若问就又踏上了漂泊的旅程。聚少离多,却并没有让他们的关系或是情感疏远,血脉相连,终究是难以改变他们对彼此的关心和记挂。 他们是兄弟,是一辈子都不会改变的兄弟。 楚思晴偷偷地瞥着慕儿情不自禁流露出的幸福的神情,羡慕极了。 此时此刻的她,是欣喜的,同样也是害怕的。 她喜的是又对若问有了更多的了解,但是怕的却是从今往后,他们再也不会有机会像今天这样,吃着他最爱的菜,讲着他童年的往事了。 得到与失去,原来可以这么快。 夜深了,但是楚思晴和若问都没有睡意。 “晴儿,时辰不早了,该去休息了。”若问替楚思晴整理好床榻,“这一路都没能让你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 一路走来,他们多数都在野外的林中过夜。以天为盖,以地为舆,靠着火堆取暖,相互依偎在一起,在微风中入睡,在寒风中苏醒。人在荒野,他们都不敢睡得太沉,稍有风吹草动,就会惊醒。 若问对这样的生活习以为常,但是楚思晴却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情。他一直担心她会睡得不够,看着她眼睛下面那一圈浅浅的乌青,也是深感抱歉。 终于到了无忧城,楚思晴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了。 但是她,反而更加难以入睡了。 “师父,晴儿害怕。”楚思晴伏在若问的膝盖在,可怜巴巴地望着他,“这里太大了,晴儿不敢一个人睡。” 若问也明白她的心情,毕竟这么多年,自己一直都陪在她的身边。 他捧着她的小手,安慰着她:“晴儿不要怕,师父就睡在你的隔壁,这距离可比我们平时要近得多。仅仅一墙之隔,你敲一敲这里,师父就可以听得见的。” 说着,他就在身后的墙上敲了两下:“有什么事就这样喊我,好吗?” 楚思晴只好点点头,下巴在他的膝盖上蹭着:“好吧……” 若问替她把绑着的头发松开,长长的发丝散落在她的身后。他是个男人,不懂该如何帮女儿家梳头发,只能简单地用一个绑带替她简单地梳起来。但是即便如此,也还是掩盖不住楚思晴的天生丽质。 他又熄了屋子里的几盏烛灯,只留下了离楚思晴最近的那一盏。 “这盏灯师父帮你留着,这样屋子里亮亮的,晴儿就不会怕了。” 第一次自己独自在一个房间里休息的孩子,往往都比较怕黑。 楚思晴钻进了被子里,乖乖躺好,小手揪着被角,好像有些紧张:“师父,晴儿要睡了。” 若问又替她塞好了被子,浅浅地在她的额头上一吻:“乖,好好睡一觉吧。” 就是这一吻,让楚思晴的脸上泛起了淡淡的红晕,让她的内心狂喜不止。 “嗯!晴儿很乖的!” 说完她就闭上了眼睛,很快进入了梦乡。 若问将床帘放下,又静静地在一边守了她一刻钟之后,方才掩好房门出去了。 他还是一点困意都没有,尽管他的精神已经很疲倦,他的身体也已经很累了。 “问儿,怎么还不休息?”沐子歌见到这边院中仍有光亮,就过来看了看。 “大哥,你不是也没睡吗?”若问邀沐子歌同坐,“找我有什么事吗?” “没事就不能来找你了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当然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沐子歌不过就是随口一说,“小丫头睡了?” “睡了,这些天她跟着我颠簸过来,肯定累坏了。”若问也是心疼极了,“都没有找间像样的客栈给她住,实在是委屈她了。” “好在,这孩子不娇气,倒也吃得了苦,我还是非常欣慰的。” 沐子歌回看了一眼那带着微弱的光线扇紧闭着门的房间:“说真的,看见小丫头的时候,我也会情不自禁地想起她来。” 若问知道他话中的那个“她”指的是谁。 第348章 一触即发 若问与沐子歌都不会轻易地提起那个名字,但是只要出现了所谓的“她”,也知道对方又想起了谁。 “你跟她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也是差不多的年纪吧?”那是最让若问羡慕沐子歌的一件事。 沐子歌想都没有去想:“要比小丫头现在再大几岁,那个时候,她已经是星辰的副帮主了。” “一个小小的人儿,竟然可以那么美,又那么冷。举手投足,都是令人不敢直视的气场,自信的,骄傲的。” “她们明明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性格,可是总让我觉得有几分相似。” 若问笑着道:“晴儿心思简单,乖巧可人,跟她的那股子桀骜不驯可是完全不同呢。” 沐子歌也笑了:“是啊,桀骜不驯,谁都看不上。” 若问道:“不过,晴儿的武学天赋倒真的是有几分像她,都是一学就会,一点就通的那一种。” 提起此事,若问非常得意。 “我记得我这套剑法,当初楚老帮主和无情教了我许多年我才真的领悟,能够用到实战之中,也是十七八岁的时候了。” “但是晴儿现在基本上已经可以收放自如了,不仅如此,她还能够融会贯通,将剑法中过于刚硬的部分化为更适合女儿家的柔,在原本的基础上反而进行了改进。” “我啊,有时候都想让你们几个都来教教她,看她能不能把你们的武功都学会。集各路武学精髓于一身,或许还真有可能成为第二个她。” “遇到这样一个不可多得的奇才,我也真的是很矛盾。” 一边想着让她有机会成为万众瞩目、人中龙凤,一边又担心她过于聪慧会令她的人生充满曲折。 沐子歌不觉得这是非常值得高兴的事情,就如同是若问心中所担心的另一层矛盾:“过慧易折,她的武功太高,也未必是什么好事。” 若问道:“这也是我忧虑的地方,虽然晴儿的模样是比不上她的倾国倾城,但也足以倾倒不少人了。真要到了江湖之中,我真不敢去想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拥有能力与美貌的女子,往往就是一柄锐利的双刃剑,伤人伤己,稍不控制,就会彻底沦陷。 沐子歌道:“她自幼长在星辰,在她父亲的影响下,从小就明白江湖险恶的道理,所以对人对事,都带着几成恶意的揣测,一般人倒也没办法轻易迫害到她,她算计别人的次数总是要多过被人算计的。但是小丫头就不一样了,她没有离开过你,对于人性之中的善与恶根本不会去分,她太容易被人算计了。” 在楚思晴的成长过程之中,她的所见所闻都是来自若问的讲述,或者是偶尔去到所看到的接触到的人和事,但是那些事多半都是带着淳朴的意味,展现的都是人性之中最善良的一面。她没有遇到过所谓的恶人,更不知道人心究竟能够险恶到什么地步。 大概就是因为这样,才导致了她日后所有的不幸。 人性,究竟是性本善还是性本恶,谁也说不清楚。 若问还没有想得那么长远:“有时候,我就在想,让她一辈子待在无忧城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沐子歌却显出了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不瞒你说,现在的无忧城已没有了当初那般纯粹了,我也不敢保证这里还能保护多少人,还能保护他们到什么时候。” 若问道:“出了什么事?” 沐子歌道:“前些年城中来了一个落魄的江湖客,他当时身受重伤,奄奄一息,我与清风等人看见了就将他带回了自己府里救治。那人的伤势很重,虽然心我们中有疑惑,但是也没有完全放在心上,毕竟城中的规矩,一向是不问前尘的。万俟暗中调查过那人的身份,倒也没什么可疑之处。” “但是后来,城中忽然发生了几件怪事,让我们不得不警惕了起来。” 若问道:“跟那个人有关系?” 沐子歌道:“是,而且关系还非常紧密。” “起初,城中有几户小农家出现了失窃的事情,这对于一向夜不闭户的无忧城中人而言简直就是惊天的大案,我们几番查探之后,竟然在那些人家特别隐蔽的地方找回了他们丢失的东西。后来,这种事情发生的越来越频繁,但是每一次总能在惊动了众人之后,在被盗者的家中找回失物。” 若问道:“你的意思是说,其实东西并没有丢,只是被人刻意地藏了起来,然后故意搞得人心惶惶?” 沐子歌道:“差不多就是这样,在那段时间里,城中人的疑心骤起,大家互相看着对方的眼神都已没有了往日的和善。” “我知道,一定是有人刻意为之,并且他的目的不在于偷窃,而在于扰乱人心。” 若问追问着:“那后来呢?” 沐子歌道:“后来,这类事情慢慢就不再发生了,无忧城又恢复了表面的平静,但是彼此之间的嫌隙已成,矛盾就会开始积累了。” “然而,没过多久,城内就发生了命案。” 若问大惊:“命案!死的是什么人?” 沐子歌道:“是一个在我这里隐姓埋名多年的杀手,他已金盆洗手数年,带着妻儿归隐此地。” “我听说过那个人的事情,当初他初到无忧城的时候,就亲自跟我坦白了他选择隐退的原因。我答应会帮他保守秘密,也答应会保护他们一家三口的安全。” 若问道:“那原因一定非比寻常。” 沐子歌道:“不错,那事情牵扯重大,我连清风和万俟都没有告诉。” 若问没有追问具体的原因,因为他能够想象得出一件连沐子歌这种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人都变得如此谨慎的事情,应该已经超出了江湖所能控制的范围。庙堂之高,朝堂之上的事情,远远不在他们的能力之内了。 若问道:“可他最后还是死了。” 沐子歌道:“不仅他死了,他的妻子和孩子也都死了。” 一家三口,横死家中,那血腥的场面,令沐子歌震惊。 若问道:“无忧城之内,从来都没有见过血,这样的事情,一定会让人心大乱的。” 沐子歌道:“是的,一石激起千层浪,这件事让原本积累的矛盾彻底爆发,大家都在互相猜忌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凶手,到底谁该为这件事负责任。” 若问道:“你当时一定受到了非常大的压力。” 沐子歌道:“不知道是谁在城中将那人的秘密宣扬了出去,以致于人们都开始变得小心翼翼,生怕自己的身边再出现几个手染鲜血的杀手。” “他们不敢出门,不敢与人交谈,不敢吃街上买回来的东西,原本热闹的城,一下子就变得死气沉沉了。” 第349章 一心一意 若问道:“其实他们的畏惧是因为无忧城已没有他们想象中那么安全了,很多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他们生怕有一天自己不为人知的事情也会被人公开,自己的仇人也会找到自己所以他们也无法像以前一样完全信任你,信任身边的人了。” 沐子歌道:“还好,这些年我为无忧城付出的努力他们倒也看在眼里,还不至于完全丧失对我的信任,只是人心浮动,就难免会有人借此挑拨了。” 作为一城之主,不管沐子歌知不知道内情,只要出事,他都一定难辞其咎。 若问道:“有人觊觎你的城主之位?” 沐子歌道:“一直都有,只不过那一次有人按捺不住了。” 若问:“是什么人?你可知道?” 沐子歌道:“城中野心勃勃的人不在少数,我自然是知道的,可到底现在我还在这个位置上,也就懒得再去追究了。” 若问道:“那最后是怎么解决的?” 沐子歌道:“是慕儿发现了那个被我们救下来的人行踪有些异常,在我们忙于应付城中事务的时候替我们留心着,为此她差一点性命不保。” 慕儿谨慎,可终究还是个文弱女子,跟踪一个身怀武功且居心叵测的人,不仅需要智慧,更需要勇气。而促使她在面对危险之时给她足够的勇气做出这样选择的人,正是沐子歌。 若问只道沐子歌是遇到了一个真心能够为他分忧的女子,为他感到庆幸:“好在大嫂最后安然无恙。” 沐子歌道:“还好清风和我及时赶到,才没让悲剧发生。” 若问道:“那个人究竟是什么来历?” 沐子歌道:“这个谜我们到现在都没有解开。” “我与清风制住那人的时候,他只说所有的风波都是他搞出来的,之后便服下藏在牙齿里的毒自尽了。至于那人到底是谁,又为什么要在无忧城里搞出那么多事情来,我们都不得而知了。” “唯一能够推测出的,大概就是他让自己重伤潜进无忧城的目的是为了找到那个杀手灭口。” “如果能够借别人的手铲除我,或许就更加完美了。” 若问道:“能够让一个人冒着那么大的危险都要隐瞒的秘密,只怕也会后患无穷。” 他有点担心沐子歌,担心他一个人能不能应付的来。 沐子歌瞧得见他神色中的顾虑与忧心:“放心,我应付得来。” 如果他应付不来,现在的无忧城也就不会恢复昔日的繁华与安宁了。 只是,已经破碎的东西即使尽力修复,也没有办法回到最初的完美,何况是人心? 夜不闭户的无忧城再难追回,沐子歌只能小心翼翼地维系着,以保全城中的平稳与和谐。 沐子歌道:“其实,她的身世已经有些眉目了……” “师父!师父!” 沐子歌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房间里传出来的哭喊声打断了。 楚思晴带着哭腔的呼唤,立马就打乱了若问的心。 他的心已经很乱了,现在就更加理不清楚头绪了。 “去看看吧。”沐子歌收回了没有说出口的话,反正来日方长,大可以等到全部查清楚了之后再提及。 若问点点头,大步冲进了楚思晴的房中。 床帘掀起,楚思晴看到若问的一瞬间就扑进了他的怀里,一直哭,一直哭。 “怎么了?”若问搂着她,轻轻地拍打着她的背,安慰着她,“做噩梦了吗?” 楚思晴只是啜泣着,眼泪哗啦啦地像失去了控制似的不断留下来,紧紧地抱着若问的时候,单薄的身体还在颤抖。 “别怕,师父在这里。”若问反手伸到旁边的椅子上够了一件楚思晴的外衣披在了她的身上,“别怕,别怕……” “师父,别离开晴儿,求你……” 楚思晴近乎卑微的乞求,让若问的心更痛了。 就只是因为白日里听到了若问想要送她回家的打算,听到了若问心里牵挂着的人之后,楚思晴就再也没办法忘掉这些事情,只要一合上眼睛,眼前就会看到自己与若问越走越远,看到若问再也不会牵着她的手陪她到处去玩耍。 她不断地喊着师父,却没有人回应她。 林子里的小屋只剩下她自己一人的身影,所有的用具都变成了单份,仿佛从来都没有第二人存在的痕迹似的。林间没有了他们爽朗的笑声,更没有了他们挥剑挥汗的身影。 她把若问弄丢了。 “不会的,不会的……”若问真的后悔了,“师父哪里也不去,就陪着你好不好?” “真的?”楚思晴的眼泪还在流,但是情绪已比刚才稳定了不少。 “真的。”若问一边替她擦着眼泪,一边宽慰着她,“师父什么时候骗过你。” 他擦干净了左边眼角的泪,右边又滴落了下来;擦干了右边的,左边的又滑落了一串。 这眼泪,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楚思晴还是一直抱着他,生怕一松手若问就会消失不见。 若问没有办法,就只能让她枕着自己的肩膀在自己的怀里睡着,微微晃动着身体,轻轻拍打着她的背,这场景仿佛回到了当年他第一次哄她入睡的时候的样子。 一晃那么多年,那个连路都走得磕磕巴巴的小不点儿已经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小姑娘了。 他看着她哭得红肿的眼睛,看着她长长的睫毛上沾着一滴小泪珠,看得愈发出神了。 多么令人喜欢的孩子,多么令人心疼的孩子。 多么楚楚动人的女孩子。 眼波流动,带着复杂的情感,是爱,是怜,是挣扎,是自我的抗争,还夹杂着一份不太热切却又十分明显的欲望。 他的眼前出现了谁? 是她,还是她? 沐子歌就在屋外注视着这一幕,也正是这一幕让他坚定了要查个水落石出的决心。 他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将二人之间的师徒之情,看得清清楚楚,真真切切。 那欲望,就是原罪。 “问儿,你已深陷还不自知……” 那份自以为是对另外一个女子的爱意,其实已经在朝夕相处之下被另外一种更加复杂的情感所吞噬、所融合; 那个自以为还深爱着人,其实早在潜移默化之中完全被这个小小的女孩子所取代,只是他还没有发现罢了。 若问,他的意识或许还沉浸在过去的往事里挣脱不开,但是他的心已经走在了向前的路上,对一个最不该动心的人,动了情。 第350章 一见倾心 翌日,楚思晴醒来的时候,她还在若问的怀抱里,被他结实的手臂牢牢地护在身前。 若问躺在她的床上,而她则枕在若问的身上。 他们的姿势有些暧昧,如果不是若问的衣衫完整,只怕会让无意中见到的人产生极大的误会。 楚思晴小小地侧了下身,趴在若问的肩膀上,近距离地看着他的侧颜,听着他的呼吸声。 “师父的样子很好看。”她在心里默默地赞着。 她第一次如此之近地去看若问的脸,她可以看见他眼角边一颗小小的泪痣,她忍不住要去摸一摸,刚伸出去的手指却又停在了半分之上。 她怕自己一动,会惊扰到睡梦中熟睡的他。 都说拥有泪痣的人注定幸福,因为这颗痣代表了一份诺言,一份约定与他相约三世,世世都要在一起的诺言。 但是若问,并不幸福,孤独是他一生的代名词。 所爱之人,爱着的是他的好兄弟,爱他的人,却没能真正走进他的心。 那种能够约定世世相守的两情相悦,他好像从来就没有拥有过。 或许,这还是印证了另外一种说辞吧。 传说,那一枚浅褐色的泪痣,注定了眼睛这一生多泪,时而如滂沱泛滥,时而如清晨的露珠点缀,它会因拥有它的人生命中的爱而生长,会发芽会成长,会经历茂盛与繁密,最后枯萎而后枯竭。 哭的是今世之爱,痛的是来世之情。 如果来世不能继续前世的爱情,那么泪痣就会世世相伴,与它的主人一起等待,等待有一天有人会发现你的痛。 有这一颗泪痣的人,一旦遇上了命中注定的那个人,他们就会一辈子不离不弃,相伴一生,直到彼此的身心逝去,宿主也会为对方去偿还前世欠下的眼泪。 没有哭泣的权力,却在三生石上刻下永恒的印记,留下连转世都抹不掉的痕迹。 若问还在等待,等待那个让他去救赎眼泪的人。 可能,这一世,注定是遗憾。 楚思晴没有听过那些传说和故事,单纯地觉得这颗痣的位置不吉利,就好像是他的眼泪凝结成的符号。而他的眼泪又只为那一人而流,这又何尝不是一份对那人的情感升华。 她的手指在不断地在他眼角下晃动着,以为这样就能够擦掉他眼角的痣,就能够拭去他心底的泪,就能够擦掉慕容情在他心里留下的痕迹。 她太想取代那个“情儿”的位置了。 无时无刻,随时随地。 “晴儿?起床了没?”慕儿在门外叫着她的名字。 楚思晴一惊,立马就将手缩了回来,悬在半空之中,竟一下子无处安放。 若问因为她的动作而惊醒,一睁眼就只瞧见她一副慌慌张张的模样。 “怎么了?又做噩梦了?”他愈发地像是惊弓之鸟,生怕楚思晴会无法走出阴影。 楚思晴又靠回他的手臂上,羞赧地笑着:“没有,有师父在身边,晴儿就很安心。” “晴儿?还在睡吗?”慕儿又唤了一声。 若问看了一眼窗户,天色已经大亮了,他下意识地回了一句:“大嫂,稍候!” 慕儿有些意外,但转念一想,楚思晴一个人睡难免会害怕,若问陪着她倒也是情理之中。 “小懒猪,起床啦。”若问拍拍趴在他身上恋恋不舍的楚思晴,“虽然今天可以不用练功,但是也不能这么一直睡下去呀。” “嘿嘿。”楚思晴冲他吐了吐舌头,打了个哈欠,才磨磨蹭蹭地坐了起来,慵懒地伸了伸腰,“师父,我们今天去城里玩好不好?” “好。”这正好也是若问的打算。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而后便先去给慕儿开门了。 “大嫂,早。” “早。”慕儿往里探了探头,才又问道,“这丫头怕是夜里一个人害怕了吧?又把你喊过来了。” 若问很无奈:“是啊,平时看她胆子挺大的,没想到让她一个人睡还是需要人哄着、陪着。” 慕儿带着两个丫鬟,手上端着清水和一些衣服。 “我给晴儿备了几件新衣裳,正好帮她梳洗打扮一下,你一个大男人,一定做不来这些的。” “还是大嫂心细,那我就先回房收拾一下,晴儿就拜托你照顾了。” 慕儿打趣道:“放心,一定还你一个漂漂亮亮的徒弟。” 虽说是一句玩笑话,但是她打扮起楚思晴来是一点都不像玩笑。 “来,试试伯母给你买的新衣裳。” “谢谢伯母。” 楚思晴今日的心情格外的好,脸上的笑容也多了很多,本来就生得漂亮的她,这一笑,自有醉人之态。 比起成熟女人的妖娆妩媚,或是含蓄婉转,她这样纯真的笑意更容易俘获人心。 一身淡紫色的衣裙穿在她的身上,精心梳整的头发,配上一朵刚摘下来的小小茉莉,加上一点淡淡的妆容,清新脱俗,将她的姿色与气质衬托得淋漓尽致。 慕儿眼前一亮,连带着跟着伺候的丫鬟都连连惊叹。 “小小姐原来这么好看!” “简直就是个美人胚子,以后啊指不定迷倒多少美男子呢!” 楚思晴被她们说得有些害羞,轻咬着下唇瓣,脸上微微泛起红晕。 这淡淡的红,反而成了最佳的点缀。 肤如凝脂,面若桃花。 “呀,害羞了,这害羞起来的样子啊,就更好看了。夫人,您说是不是?” 慕儿也端详着她的容貌:“真的很美……” 美得已有当年那倾城之人轻城的风范了。 轻城,就是“死而复生”、改头换面之后的慕容情全新的名字。 “伯母,师父会喜欢吗?”楚思晴低着头,非常胆怯地问着慕儿。 慕儿抬起她的头,坚定地对她说:“自信一点,我相信,不仅你师父会喜欢,看到你的人都会喜欢的。” 很显然,她们各自口中的喜欢,是两重不同的含义。 但是,相同的是,若问见到经过精心打扮后的楚思晴的时候,是为之惊艳的。 他站在原地,痴痴地看着,看得出了神。 “没想我的晴儿穿着紫色的裙子居然这么美。” 是的,他的晴儿,穿着“她”最爱的紫色。 楚思晴原本还有些紧张,现在听到若问的肯定才彻底宽下了心,她喜欢上了紫色,喜欢上了这个颜色带给她的小小的幸福。 不出所料,当若问带着楚思晴出现在城中的时候,她俊俏的模样吸引了太多人注视的目光。 那目光中所包含的是赞叹,是欣赏,是羡慕,是惊讶,是对一个女孩子容貌的最大褒奖。 第351章 一言难尽 “师父,他们为什么都在看我?”楚思晴被人们一直盯着,时间长了,反而有些不自在。 若问跟她解释道:“因为我的晴儿长得漂亮呀,而且你又是那么乖巧懂事,自然就会招人喜欢。大家看到美好的事物的时候都喜欢多多看上两眼,所以他们才会一直盯着你看的。” “虽然这样有些不太礼貌,但是希望晴儿不要怪那些人。” 楚思晴似懂非懂:“就像是我们在山里看到那些漂亮的花花或是小蝴蝶的时候,总喜欢在一旁一直看,是吗?” 若问肯定着:“没错,晴儿比花儿还有蝴蝶都更漂亮,所以看着的人就多了很多。” 楚思晴点点头:“晴儿懂了,反正有师父在身边,晴儿什么都不怕了!” 若问很欣慰:“好孩子。” 他带着她,穿梭在城中的大街小巷,热闹的街市,友善的百姓,让他们的心情完全放松了下来。 楚思晴看到新奇的东西也会充满好奇地跑到跟前儿去,若问就在后面追着,两个人笑得都很开心。 一时之间,前一日的忧愁与烦恼,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就这样,白日里,若问带着她到处去游玩,有时候是在城中,有时候是在城外;入夜之后,他们还是像以前一样,若问守着她休息,自己就睡在她的身边。 单纯地睡着,照顾着她。 楚思晴的噩梦暂时消失了,只是隐隐还会产生阵阵的担忧,莫名地想要哭。 每当这时候,她都会告诉自己要忍住,不要轻易地流眼泪。 后来,他们又恢复了在林中的作息,习武练剑,写字切磋。 而楚思晴也开始试着一个人睡,不再让若问也不安枕。 一切,仿佛回到了原点,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如果不是慕儿时常来给楚思晴送各种各样的好吃的、好玩的,如果不是沐子歌时常来找若问切磋比试,来给楚思晴指点一二,那么他们真的会以为又回到了无垢山。 渐渐的,若问不再去想什么楚思晴的身世,他只想让她留在自己的身边。 顾不得那么多了,他真的也不能没有她。 当楚思晴天真地以为生活会归于平静,当若问渐渐淡忘自己此行的目的的时候,该来的,还是来了。 就在楚思晴十岁生辰的那一天,沐子歌送给了她一份至生难忘礼物。 这一天,慕儿早早地就给她准备好了各种各样她爱吃的东西,在无忧城的这些日子,她算是彻底摸清楚了楚思晴的口味。一碗长寿面,几只红鸡蛋,外加一桌子美味佳肴,都是她一个人张罗起来的。 几家人难得凑在了一起,其乐融融地吃着一顿饭。 “晴儿,你今天可要多吃一点,你慕儿伯母亲自下厨,她的手艺可是不一般哟。”清风开着玩笑,“要知道我们几个能尝到城主夫人的手艺,可都是托了你的福呢!” 楚思晴也早就跟清风等人熟络了,接起话来已不似最初那般含羞和腼腆:“清风叔叔惯会取笑晴儿,有溪儿婶婶给你做饭,你还愁吃不到美味?” 她这话问得清风当即哑口无言了。 反倒是万俟邶看见清风如此,笑得嘴都合不拢了:“哈哈哈哈哈,哎呀,晴儿这话问得真是妙呀!” 清风拿楚思晴没辙,但是对万俟邶可是有的是办法:“你个老东西,笑什么!” 万俟邶道:“我在夸咱们晴儿聪慧,小小年纪就能抓住你的痛处呢!哈哈哈哈。” 他这一笑,引得沐子歌和若问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清风才不跟他们一般见识,从怀中掏出一个精美的匣子:“来,这是若儿婶婶和溪儿婶婶送给晴儿的礼物,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谢谢叔叔,谢谢婶婶。”楚思晴双手接过,小心地打开盒子,生怕动作太大会不小心损坏盒子里的东西。 那里面装着一枚小小的发钗,上面是白色的玉兰花,边上缀着些流苏,淡雅又不失大气,做工十分精致,尖尖的那一端被人刻意打磨平了,以免会不小心伤到她。 “这发钗的取材奇特,分量很轻,但是质地极好,正好适合她,戴在头上不会觉得沉,还很衬她。”溪儿坐在清风的身边娓娓道来,“我看这孩子喜欢穿紫色的衣裳,刚好这白色的玉兰配上紫色,相得益彰。” 溪儿在这边说着,那边的若儿就已经帮楚思晴戴好了。 “若儿和溪儿抢在我前面了,搞得我又想了好久才终于想到要给晴儿准备些什么。”蓉儿的锦盒要比刚刚那一个大一些,“你万俟叔叔说一个女孩子家以后出门在外总要备着些防身的东西,佩剑什么的我是不太懂,就挑了一把还不错的匕首,万俟呢又专门给你打造了一种很奇特的暗器,让你放在枕边以防不测。” 蓉儿和万俟邶的考虑非常周到。 一柄小小的匕首,放在掌心足矣,攻其不备,最合适不过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片非常不起眼的铁片。冰冷的金属质感,没有刀柄,只有一片薄薄的铁片,闪着耀眼的白光,显得锋利无比。 万俟解释道:“丫头,别看这东西不起眼,但是只要有人敢偷袭你,你就能够用这个一刀割断那人的脖子。” “万俟,多谢。”若问的谢意深沉,他知道万俟邶此物所要防的是哪一类偷袭的小人。 女子在江湖之上,总会遇到觊觎她们美色之人,手段千万,最怕的就是无心之间被人下了药,不会令人昏迷却又无力反抗。这种时候,只有她还有一丝意识,还能强打起一分精神,就能够给自己留下逃生的机会。最贴近的距离,只需要一招,一招就能解决对手。 可惜,当楚思晴真的用到此物的时候,她的对手实在太过强大了,她既没能割断对方的脖子,也没能结束自己的生命。 这些礼物她都很喜欢,只是后来,在悠然山庄遭遇那件事之后,全部遗失了。 至于慕儿的礼物,当然就是这一桌子美酒佳肴了。 “好了,大家边吃边聊吧。” 庆生不过就是个由头,关键还是大家能够聚在一起,喝喝酒、叙叙旧,畅所欲言,聊一聊最近的生活。 若问饮酒饮得尽兴,令沐子歌欲言又止,想说的话一直没有说出口。 直到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清风等人一一散去,慕儿带着楚思晴回去休息的时候,他才敢开口。 而他的犹豫,若问不是没有察觉:“大哥,你今天似乎有话想跟我说?” 第352章 一醉不醒 沐子歌道:“的确,只是这话,我不知道现在的你还愿不愿意听。” 若问不解:“大哥此言何意?” 沐子歌道:“关于小丫头的身世,我已查明,就是不确定现在的你还想不想知道。” 若问真的犹豫了。 他的酒意被身世二字浇醒,他的笑意也被查明二字打消。 沐子歌道:“你和小丫头住在城中的这些日子,眼明之人都看得出,你们师徒的感情非常好,好的已经超过了任何师徒,甚至要比亲生父女还要好,哪怕你的年纪,已足够当她的爷爷。” 他故意强调了若问的年纪,仿佛是在有意暗示他注意二者之间相处的分寸。 他们的相处,已是在所谓的伦理红线之上疯狂地试探着。 若问意识到自己有些越矩了,而这些举动也是他内心的一种抗拒,一种人到中年的叛逆,也是他为了弥补初到之时对楚思晴造成的伤害的一种补偿。 “大哥,我明白你的意思。” 沐子歌没有多说:“你明白就好。” 若问询问着,抱着一种连他自己都说不出的心态询问着:“晴儿的父亲究竟是谁?” 他想得到一个最好是根本无法求证的答案,换句话讲,他开始祈求那个人已经死了。 然而,事与愿违。 沐子歌道:“她的父亲,就是当今武林之中威望甚高,地位亦是举足轻重的悠然山庄庄主楚江阔。” 楚江阔,若问是听说过他的,哪怕他已多年不跟江湖中人打交道,但是他也是知道这个名字的。 不仅知道这个名字,更知道此人是当世的大侠。 沐子歌又道:“她的母亲复姓谷梁,名唤文茵,也就是你见到的那破损的丝帕上绣的文茵二字。” “谷梁文茵是悠然山庄前任庄主的独女,她当时算是下嫁成名未久的楚江阔,次年诞下女儿。” “原本他们的生活倒还算不错,只是后来,夫妻之间难免会发生一些口角,吵得过了头就总有过激的行为。也就是那次,楚夫人带着两岁的楚家大小姐独自外出,不料在路上遇到了不轨之徒,夫人为了保护自己的名节更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选择跳下悬崖,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尚年幼的孩子。” “楚夫人出事之后,悠然山庄也派人多次寻觅却始终无果,应该是因为你将夫人安葬又带着小丫头去了别的地方吧。” 若问的心凉了一半,他没有说话,只是闷声灌了一壶酒。 沐子歌继续道:“楚家当年的情况跟你收养小丫头时遇到的状况如出一辙,我也反复确认了很多遍才敢确定是她。” “我也派人去打听了楚家大小姐的生辰,跟小丫头的生辰也是吻合的。” “多年来,悠然山庄一直在寻找这个失踪的女儿的下落,哪怕八年过去了,也依旧没有放弃。” “在谷梁文茵坠崖之后,楚江阔又娶了另外一个女人,那个女人也给他生了一个女儿,不过,续弦的楚夫人也已在多年前病逝了。” “在那之后,楚江阔就没有再娶,现在的悠然山庄就只有他和他的女儿楚思柔两个人了。” 思柔,思晴。 连名字都这么像姐妹,难道真的是天意? “楚家是名门,小丫头能有这样的出身,实在是她的幸运。有你教给她的武功保驾,再加上她悠然山庄大小姐的身份,日后的前途定是不可估量。” “我已经跟楚庄主有过书信的来往了,将小丫头的情况告知于他,他在回信之中坚信小丫头就是他失踪多年、生死未卜的长女。” “他言辞之中还有意要亲临无忧城与女儿相认,但是我担心一是你无法接受,二是她没办法接受,所以就婉拒了。不过,我答应他,待时机成熟,定会让人亲自护送她回悠然山庄,让他们父女团聚。” 一切的一切,沐子歌全都安排好了。 若问最后的侥幸也落了空。 悠然山庄,这个名号实在是太响了,响到可以与无忧城比肩,甚至超过了无忧城,若问根本找不到任何的理由拒绝,他也没有机会再拒绝了。 她的家庭能够给她的,切切实实是若问所给不了的。 “大哥,你都已经替我做了决定,不是吗?”他有些失望,更有些悲伤。 沐子歌道:“问儿,不要怪大哥绝情,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和她好。” “回到悠然山庄,她可以过上完全不同的生活,身份、地位,属于她的那些都会回到她的身边。” “而且,悠然山庄与丘山雅苑一向交往甚密,洛家的义子易攸宁还有长子洛其琛都已初具侠者风范,与小丫头也是十分相配的。以楚家与洛家的关系,联姻是必然的事情,如果小丫头能够嫁给他们其中的任意一个,对她而言,都不是什么坏事。” “以她的天赋,凭她的聪慧,他日江湖武林,一定会有她的一席之地,她的风采与光芒需要被人看到,需要被人欣赏与赞叹的,不是吗?” 是吗? 若问回答不上来。 想给她最好的,就必须要舍弃她。 是放手,亦是成全。 “问儿,我知道你舍不得,我们都舍不得,只是你还是要多多为她的将来考虑着。正如你所说,她天资聪慧,我们不能因为自私就毁掉她的前程。” “就算她日后不涉足武林纷争,悠然山庄也足以保她一生无忧,远比在你我身边担惊受怕要强得多。” “楚庄主在信中处处透露着对女儿的思念和愧疚,他答应我说一定会善待小丫头,弥补多年来致使她漂泊在外而造成的遗憾。” 沐子歌最终还是替若问做了选择,他实在不能够想象这对相依为命多年的师徒再发展下去,会走向怎样的局面。 楚思晴对他的执著已如此明显,而若问也因为楚思晴一次次的哭泣而开始动摇,开始放不下。 “就让为兄当一次坏人吧,这件事总归是要有一个结果的,如果你开不了口,我去跟她说,绝对不让你为难。” 若问手边所有的酒坛都空了,连酒杯里的最后一滴酒都被他喝得干干净净,可他还是没有醉。 他这一生,几乎就没有醉过,他以为这是他的幸事,可以品尝天下美酒,可以畅饮而无需戒备,到现在,他才知道,想醉却醉不了,原来是这么痛苦的一件事。 “还是我去吧,到底是我的徒弟……” 若问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每一步,走得都犹如被千斤重的石头压着,沉重而摇摇欲坠。 他该怎么开口,他要怎么开口,他又能怎么开口…… 第353章 一片空白 若问落寞和绝望的身影从沐子歌的眼前慢慢消失。 “二十多年了,这样的身影居然又出现了……” 他上一次见到这样强忍着悲伤故作坚强的若问,还是在慕容情刚刚离世的时候。 伪装着所有的难过,骗自己爱还存在。 “你这样做,是不是有些过分了?”慕儿不知道何时回到了此间,“你明知道他们师徒感情很深,为何偏偏要分开他们?” “我不是要分开他们,而是要拆散他们。”沐子歌想给自己倒杯酒,但是晃了好几下,都没有一滴玉液倒出。 “拆散?”慕儿不懂这两个字的意思,“你莫非看出了什么?” 沐子歌道:“禁忌之爱,一个爱得深,一个爱得不自知。我只能用这样的办法及时止损,才不会让他们陷入更深的痛苦之中。” 慕儿却并不觉得相爱有什么错:“若他们真心相爱,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年龄、身份,又有什么关系? 沐子歌道:“你想过没有他们在一起,要遭受到世人多少的白眼?你又有没有想过,当问儿老去,晴儿仍是芳华正茂,他们又要如何面对彼此?” “你想没想过,如果问儿死了,晴儿又要如何度过她的余生?” “与其让她去承受日日都要面对的痛苦与寂寞,还不如当机立断,让这段感情就此湮灭。” 慕儿明白沐子歌的担忧,但是她实在是心疼楚思晴:“但是晴儿未必会理解。” 沐子歌道:“她长大以后会明白的。” 长大之后的楚思晴明白了,明白了沐子歌的一番好意最终成就了她的梦,她人生的噩梦。 若问回到房间的时候,楚思晴已经睡了,她睡得香甜,嘴角还挂着浅浅的笑意。 今天的她,非常开心,这些日子的她,都很开心。 有了若问的陪伴,生活如旧,就是她最大的满足了。 若问坐在她的床边,看着这小小的笑脸,内心五味杂陈。 他就这样一直一直看着她,傻傻地看着,彻夜未眠。 当清晨的阳光照射在楚思晴的笑脸上的时候,她睁开眼睛第一个看到的人就是若问。 “师父!”楚思晴又惊又喜,“真好!第一眼就能看到师父。” 若问的脸上挂满了憔悴,原本神采奕奕的一个人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岁,他的眼圈黑黑的,身上的酒气还很重,头发有些凌乱,胡渣都有些扎手了。 “师父,你怎么了?”楚思晴捧着若问的脸,关心地问着,“师父你是不是生病了?怎么闷闷不乐的?” 若问甩开她的手:“没事,收拾一下,师父有事情要跟你说。” 楚思晴隐隐感觉到要有事情发生,心里又开始紧张起来。 她利落地穿好衣服,错着小小的步子凑到若问的身后:“师父,晴儿是不是又做错了什么?” 若问严肃地跟她说道:“过几日,你就要回到你的父亲身边了,你还有什么想做的事情没有完成的,告诉我,我带你去做。” 回到你的父亲身边。 短短的几个字,却如同晴天霹雳一般,让楚思晴呆滞在原地。 她的脑子一片空白。 变化来得太快,她根本来不及招架。 若问没有一丝一毫的铺垫,直截了当地就将这残忍的安排说出口。他怕自己不够决绝,不够狠去撕开二人之间用血肉粘连在一起的牵扯。 他知道楚思晴一定会痛,可他自己,只会更痛。 楚思晴不敢相信:“师父,你在说什么?晴儿听不懂。” 若问又道:“过几日,我就会送你回家了,你我师徒,以后就要各自生活了。” 楚思晴还是傻傻地站在那里,默默地重复着:“回家,回家,回家……晴儿的家在哪里?晴儿还有家吗?” 若问道:“你有家,你的父亲是当世颇有威望的大侠,你还有个妹妹,可以陪着你一起玩,晴儿就不怕没有玩伴而孤单了。” 楚思晴反问道:“那又如何?他就算是武林盟主、皇帝太子又跟我有什么关系?” “妹妹?只不过是个陌生的女孩子,又与我有什么关系呢?” 她的语气平静得根本不像是一个十岁的孩子在面对突如此来的变故时应该保持的状态。 她过于冷静了,也过于隐忍了。 她应该哭,应该闹,应该像之前一样不断重复着不要,不要离开若问,不要让若问抛弃她。 而现在,她只是平平静静地反问着,与我何干? 她哭过,闹过,但是最后的结果并没有任何的不同,所以,她什么都不再强求了。 相比之下,若问要比她痛苦和挣扎得多了:“他是你的父亲,他会比我更疼爱你,他会比我对你更加好的,他会的,他一定会的……” 楚思晴还是冷冷的:“所以,你不要我了,对吗?” 她的眼眶里,眼泪在打转。 她害怕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 她以为那不过就是若问的一时想法,她以为这些日子若问的改变同样代表着他心意的改变,然而事实只是一切都没有变。 他还是要离开她,要把她推给一个她完全不认识的人。 若问道:“我不是不要你了,而是有人比我更需要你。” 楚思晴又质问着他:“你做这个决定之前有没有考虑过我的心情?你有没有问过我愿意不愿意?你有没有想过我会不会伤心和难过?” 她问若问的,何尝不是若问想去质问沐子歌的。 但是,他还是强忍着自己更胜于她的不舍,坚定地道:“我做的一切决定,都是为了你好。” 为了你好。 多么冠冕堂皇的一句话,又是多么能够压死人的一句话。 为了你好,美其名曰站在对方的角度,替对方做了最好的选择,而事实上,却从来没有完全考虑过对方的感受。 若问如此,沐子歌亦是如此。 他们都把自己当成了伟大的牺牲者,而真正被牺牲掉的人,反而是他们原本最在意的人。 楚思晴知道,若问既已说出口,就再也没有能够挽回的余地了。 “好……师父,我跟你回去。”她答应了,她不得不答应,“如果这是师父你替晴儿做的选择,如果晴儿答应回去师父就会开心,那么晴儿回去,晴儿什么都答应你。” 开心?若问怎么可能会开心。 “我就知道,晴儿会理解师父的。”若问一把拥她入怀,“你是师父好晴儿,永远都是。” 可就在这个时候,楚思晴忽然问道:“是晴儿还是情儿?” 若问一愣,抱着她的双臂顿时僵住了:“晴儿,你在说什么?” 楚思晴问道:“我想知道,师父每次抱着晴儿,牵着晴儿的手的时候,眼前看到的人,心里想着的人,到底是我,还是另外一个‘情儿’?” 第354章 一步之遥 “我不知道那个人是谁,我没有见过她,但是我知道,你跟沐伯伯两个人都非常在意那个人,都非常喜欢那个人。” “师父,告诉我,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是不是因为你把我当成了另外那个‘情儿’?” 若问彻底傻了。 他好像瞬间就卸下了所有的力,整个人向后趔趄了几步,他不可置信地盯着楚思晴,盯着楚思晴那双低沉且充盈着泪水的眼睛。 他不敢想象,这一连番的质问,都是来自一个刚刚满十岁的孩子。 “你不要胡思乱想,你是你,她是她,你们根本不是一个人。” 楚思晴懂了:“她是她,我永远不可能成为她……” “她死了,你们却可以一直对她念念不忘;而我就在你的身边,你却还是要把我推开……” “只有她才配留在你的身边,是不是,师父……” 若问该回答什么?他又一次被问住了。 他本来不善言辞,现下,更不知说什么好了。 他整个人瘫坐在椅子上,自嘲地笑着,笑得快要忍不住哭了。 楚思晴却没有再继续逼他,无论她再说什么,结局都不会改变。 她默默地靠近若问的身边,跪在他的脚边,趴在了他的膝上:“晴儿知道,师父一定也很难过;晴儿相信,如果师父可以选,一定希望晴儿永远承欢在您膝下。” 她不是看不穿他内心的纠结,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明明痛苦,明明是两个人的痛苦,偏偏还要继续延续这痛苦。 “师父,晴儿听您的话,您说什么,我都照做。” “师父,再抱抱晴儿好不好?” 若问想都没有想,就把她抱在了自己的身上,双手环在她的身前,让她倚靠着自己。 他们谁也看不见谁的眼泪,可是都能感受到彼此的不舍和无可奈何。 “师父,再教晴儿舞一次剑吧……” “好……” 院子里,师徒二人挥剑起舞,他们的步调一致,身法相同,连出手的节奏都是一模一样。 若问一共教给过她五套剑法,一日一套,变成了他们最后的告别。 “师父,你会记得晴儿吗?” “会,我会永远记得你的。” 离开了无忧城,楚思晴回到了悠然山庄,而离开了悠然山庄的若问,直接远遁江湖,出了关。 他逃避的人和事,又多了一个,又多了一件。 然而,就是在关外与孤独为伴的日子里,他才终于能够明白为什么沐子歌一定要他与楚思晴分开了,因为失去之后,他才发现,自己是真的,爱了。 又是这样,直到失去,才知道要珍惜。 一旬十二年,再见之后,即是永别。 无忧城外,烈火燃尽,小梦与那遍地鸢尾一同化为了与风同去的尘埃。 “她真的很傻……”若问捧起地上的一抔土,让其缓缓从指缝间流走,“当初她问我会不会记得她,现在她竟然要我永远地忘记她。” “师父,你要忘记晴儿……”这是小梦临终之前留给若问最后的话。 小梦走得并非无牵无挂,但是她能做的只有那么多了。 她希望自己的死能够带给若问彻底的解脱,让他远离这爱与思念的纷扰,就如同她的存在就是一场梦。 梦醒了,就不会再痛了。 “问儿……”沐子歌后悔了,“是我对不起她……” 他一心以为的美好全都没有出现,楚江阔没有给楚思晴一个幸福的家,她也没有嫁给洛其琛或是易攸宁其中的任意一个,她没有拥有幸福的生活,更没有得到众人的赞叹和欣赏。她得到的,只有无穷无尽的折磨,永远走不出的噩梦,还有无数的唾弃与怨恨。 她的光芒与风采倒是得到了体现,但是为此付出的代价实在是太过惨痛了。 “沐伯伯,姐姐不会怪你的。”冷舒窈站在他们的身后,代替小梦守护着他们,“姐姐到死都还在记挂着你们。” 小梦到底有没有原谅沐子歌? 她应该也没有真的怪过沐子歌吧。 那一声沐伯伯,听起来的感觉,跟她的小的时候,一模一样。 在冷舒窈的身后,是所有关心小梦的人,也是仅有的将她视为亲人和朋友的人。 小梦她这一生,真心的朋友不多,但是能遇到这几位肯为她出生入死的挚友,她已知足了。 冷舒窈被隔在他们中间,前后的任何一个人谁也不敢去看她。 那一张跟楚思晴一模一样的脸,在这个时候,真的太容易让人恍惚了。 “放心吧,相信情姐姐和无欢会好好替你照顾她的。”轻珊吹散了若问手中的最后一层尘土,“晴儿会在离你最近的地方,日日守护着你。” 此晴,非彼情,若问的生命里,那个曾被他视作唯一的情,被彻底地取代了。 “晴儿,你做到了……”若问望着无穷的远方,在心里默默地念着,“你终于赢了她。” 小梦以为自己输了,但是结果她真的赢了。 “问儿,最后究竟发生了什么?”沐子歌在抱着小梦突围的时候,最明显的感受就是她的气息翻涌异常,非毒非伤,更像是从内而造成的自噬。 他自认为读遍天下奇闻,却从未感受过那样蹊跷的内伤。 若问的眼前闪现的又是往昔与今时的重叠:“大哥,你还记得当年情儿是如何打败蓝溪的吗?” 沐子歌的印象淡了,因为他并没有亲历,他在慕容情赴约之前就带着他的遗憾回到了无忧城。他所了解的,都是后来由清风和万俟邶转述的。 同样的,轻珊亦不清楚,因为她所了解的,则是由若问和轻君讲给她听的。 若问道:“情儿当时的伤势外有彻骨钉的牵制,内有噬魂针的作用,以致于她与无欢的默契虽然无间,但也实在无法令刀法发挥出最强大的作用。她能够战胜蓝溪,是因为她借着无欢的力,将噬魂针打进了蓝溪的体内。”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一贯是她的态度,不管到了什么时候什么境地都不会改变的。” “在那之后,她无力再战,无欢一直陪着他,是我一直以剑气逼着蓝溪不断运功,令噬魂针在她的体内四处游窜,最近五脏出血而亡。” “那几乎就是同归于尽的办法,不然,他们根本没有能力拿下最后的胜利。” “而晴儿却在我给她讲慕容情的故事的时候,记住了这一点,学着她的办法去对付楚思柔,可惜最后,还是功亏一篑。” 在那小院之中的小路上,她仔细地聆听着若问讲给她的每一个字,她感叹着,称赞着,羡慕着,欣赏着,也在心里默默地记住了。 记住了一个极端的办法,对付噬魂术的办法,一个极端但是却比任何方法都要好用的办法。 她学着慕容情去做,可惜这一次,楚思柔的身边还有一个独孤鹰扬。 第355章 一语惊醒 对手不是孤立无援,也就注定了小梦的出手会以失败告终。 错过了最佳的机会,只怕以后想要赢过她,就更加艰难了。 沐子歌恍然道:“难怪她的气血会翻涌得如此厉害……这个傻丫头,真的太傻了。” 这样一来,连旁边的越兴尘都理解了小梦为何要去赴楚思柔的约,又为何要跟越冥尘妥协甚至达成合作的协议了。明知道前方是死路一条,可还是走得义无反顾,为的就是用最后的余力做出最大的努力。 当真是个令人钦佩的女子。 凌素衣这才想起来小梦交给她的东西。 她将刀身上的血擦干净之后,才交到了冷舒窈的手上。 “素衣姑姑,这是何意?”冷舒窈托着手中的匕首,感到极度的陌生,她甚至找不到一个非常舒服的角度去握住它。 凌素衣却挽过她的指尖,助她握紧:“这是小梦托我交给你的。” “我?”冷舒窈不解,“为什么要交给我?” 她根本不懂武功,不懂刀法,体内仅有的内力还是小梦临终前传给她的。 这把刀与她根本一点都不相配,她甚至能够感觉得到刀对她的抗拒。 轻珊从怀中取出那本忆寒刀谱,对她道:“不止忆寒要交给你,这套刀法,我也要交给你。” 冷舒窈拿着刀谱,更加茫然了。 轻珊道:“忆寒与逝秋,是破解噬魂术的唯一办法,需要一对默契极高的恋人才能将它们的能量发挥到极致。” “晴儿之所以把忆寒给你,大概就是因为逝秋在其琛那里吧。” 她看向洛其琛,随手就将那本逝秋刀谱扔给了他。 洛其琛接住,将佩在腰间的逝秋也取了下来:“原来刀还有刀法。” 若问道:“忆寒与逝秋之所以能够称之为神兵,并不只是因为他们削铁如泥、吹毛断发的锋利,而是因为它们的背后藏着一套非常厉害的武功。” “武功离了刀,也就是一套普通的刀法,而刀离开了武功,也不过就是一把利刃。只有当二者相辅相成的时候,尤其是当忆寒与逝秋同时出鞘的时候,那带给人的震撼,是难以想象的。” 犹记得那耀眼夺目的光芒,犹记得那配合无间的出手,人与刀融为一体,人与人共用一心。 “她用自己为饵,换回忆寒,应该也是希望日后若楚思柔威胁到了江湖武林的安危,你们可以效仿故人,用此物拯救苍生吧。” 这是若问的想法,也是轻珊的想法。 这两个最了解小梦的人,这一次却都猜错了。 小梦没有那么伟大的愿望,也没有心系天下的情怀,她这么做,只是希望留下些筹码或是威慑,以保全自己的亲人和朋友不会被迫害。至于江湖如何,武林如何,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只是这刀握在冷舒窈的手上,是福还是祸,是威慑还是灾难,就不是她们所能够控制的了。 洛其琛走到冷舒窈的身边,二人一起拔出了刀,十字相碰,竟然真的闪耀出了耀眼的光芒。 那划破夜幕之暗的明亮,是不是意味着它们就是冲破黑幕的秘钥? 只是,他们,真的可以做得到吗? 洛其琛犹豫了,冷舒窈也犹豫了。 他们之间没有任何的默契可言。 “前辈,这两样宝物与其交给我,倒不如交给攸宁。”洛其琛自愧无法承担起如此大的责任。 冷舒窈亦是如此:“是啊,忆寒留给我,倒不如留给羽涵更有用。” 易攸宁与洛羽涵,他们的默契要远胜洛其琛与冷舒窈百倍。 “我什么武功都不会,又如何能够接过姐姐交托的担子?” 她们好像真的全都误会了,完全曲解了小梦的本意。 然而误会,就只能继续误会下去,没有人能够再给出最明确的解释了。 “与其给我,还不如给弦……”冷舒窈想起了晏弦思,同时也想起了小梦跟她说过的那最后一句话。 ——小心晏弦思。 冷舒窈的脸色顿时就白了。 洛其琛担心地问着:“舒窈,怎么了?” 冷舒窈反问着他们:“演武场上,有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或者是意想不到的事情。” 她的神色紧张,非常严肃,认真起来的模样让人不得不重视起她的话。 洛其琛回想着:“没有什么奇怪的,都是意料之内的埋伏……” 易攸宁想着:“要说有,应该也就是那些人自相残杀吧?不过,那件事应该已在若问前辈的预料中了,算不得意外。” 冷舒窈到:“不是这些,是有没有什么……” 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才能准确地表达出自己想要表达的意思。 “就是,那种,很隐秘的事情,就是其他人不该知道的事情。” 洛其琛和易攸宁想不到,因为他们当时并不在演武场的内部,没有正面迎战越冥尘等人。 但是洛魂飞在,所以他想到了:“你说的莫非是那件事?” 冷舒窈追问:“究竟是什么事?” 洛魂飞道:“就是楚思柔知道思晴不是我的女儿,而攸宁才是我的儿子。” “什么?”冷舒窈为之一惊,“洛叔叔,此事除了当时在场的我们,还有师父和姐姐之外,还有其他人知道吗?” 洛魂飞道:“必不会有的!我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此事。” 冷舒窈又问道:“素衣姑姑,那你呢?” 凌素衣也是又惊又困惑:“我只在那日对你们提起过,我甚至都想不通为什么小梦会知道。” 他们提及此事的时候避开了小梦,生怕她会知道,结果她却真的早就得知了真相。 这一点,若问倒是可以解释:“这事并不奇怪,因为晴儿初到无忧城时夜不安眠,为了照顾她,我便对她的房间进行过改动,从我那里是能够听得清她那边所发生的动静的。所以,你们当日所说的每一个字,晴儿应该都听得清清楚楚。想必,那个时候陪在晴儿身边的越少侠,也听到了吧。” 越无尘还沉浸在小梦逝去的悲伤之中,突然被问到,他也只是下意识地点点头,“嗯”了一声。 “这就难怪了……”凌素衣真的愈发对她感到抱歉,“我们还以为可以永远瞒着她的。” 但是现在,不是追悔和缅怀的时候。 冷舒窈又问道:“那这件事还有什么人会知道?或者是能够根据你们的对话和行为推断出的?” 洛魂飞实在想不出:“老夫连平日里关系不错的兄弟们都没有提过,毕竟攸宁和羽涵……” 他没有说下去。 正如他选择自欺欺人一样,他一直隐瞒着这个巨大的秘密,为的就是如果他的儿子和女儿仍深陷情网难以自持,他愿意成全,他愿意装聋作哑当作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成全他们有情人。 第356章 一五一十 “那其琛你呢?有没有在什么人面前说漏过?”冷舒窈根本就不去问易攸宁,因为晏弦思只有可能与洛其琛有关。 洛其琛绞尽脑汁,终于想到了些可能的情况:“我好像有几次在雅苑里不小心叫了攸宁一声大哥。” 素日里,洛其琛对易攸宁都是直呼其名,因为他们年龄相似,更因为他们还是有着亲疏之别的。然而,从无忧城回到丘山雅苑的洛其琛还是没有办法完全忽视他与易攸宁之间的至亲关系,总是下意识地喊出一声大哥来。这样一来,无心之人听去,只当他是转了性,学着稳重有礼了,但是有心之人听去,尤其是被了解他的人听去,就不保证会不会多心了。 “有没有人问过你为什么?”冷舒窈继续问着,她觉得答案就在眼前了。 洛其琛的记忆里,的确有那么一个人问过他其中的原因:“有……” 冷舒窈也不再卖关子了,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是不是晏弦思?” 洛其琛肯定了:“是她,怎么了?” 冷舒窈没有回答,只是说:“你有没有跟她说过什么?” 洛其琛道:“我……告诉她了。” 面对心爱之人的好奇之心,洛其琛几乎就没有多想,将实情相告了。 冷舒窈终于串联了起来:“那么,就全都解释得通了。” 洛魂飞不解:“解释什么?晏弦思那孩子有什么问题吗?” 他已见过那个本应该成为他儿媳的女子,温婉善良,善解人意,大方得体,明事懂理,只是,那个女孩子实在太过小家碧玉了,相比之下,他还是更喜欢冷舒窈一些。不过,既是洛其琛喜欢的姑娘,他自然是不会亏待的,在雅苑好好地照顾着,也是在等洛其琛给他,也给两个女子一个最终的交代。 正是洛其琛的徘徊,才给了晏弦思长住丘山雅苑的机会。 冷舒窈道:“洛叔叔,您可猜得到,姐姐临终之前跟我说了什么?” 洛魂飞道:“难道跟晏弦思有关系?” 冷舒窈道:“姐姐临终之前,叫我小心晏弦思。” 洛其琛不能理解:“弦思不过是个柔弱女子,有什么好小心的。” 轻珊却不以为然:“其琛,越是表面看起来柔弱的女子越是要小心,因为楚楚可怜就是她们最好的伪装,是她们打消男人戒备最厉害的武器。” 她不禁又想起了蓝溪,那个美貌而又惹人怜爱的女子,那个杀起人来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女子。 再想想那个演武场上一笑倾城的楚思柔,当真是与蓝溪如出一辙。 冷舒窈道:“你们想想看,楚思柔是如何得知姐姐并非洛大侠亲生的?知道他们身世的人都在这里,我不相信会有谁会将这个秘密告诉给楚思柔。除非……” “除非是有人刻意透露给她的。”易攸宁也从中发现了端倪,“如果其琛真的只是对弦思说过的话,那么她就是除了我们之外唯一一个知道此事的人。” “也是最有可能与楚思柔串通一气的人。” 这话易攸宁想说,但是碍于洛其琛对晏弦思的别样情感而没有说,反倒是完全不认识晏弦思的越兴尘替他将未完之话补齐。 “我并不认识你们口中的那位姑娘,但是事实的指向,那位姑娘的可疑之处的确很大。” 不过,越兴尘也没有因此就认定是晏弦思。 “只是,可疑归可疑,也有可能是那位姑娘不小心说与了别人听,不小心让楚思柔的丫鬟听见了,转而告诉她也未尝不可能。” 楚思柔是丘山雅苑的少夫人,这一点是人尽皆知的,她嫁到洛家的时日虽不长,但是有几个贴心的丫鬟,培植几个忠心的护卫还是有可能的。她完全可以利用那些人,令他们成为潜藏在丘山雅苑监视洛家一举一动的眼线,就像武场上那样,得知洛家鲜为人知的秘密而对付洛家人。 然而冷舒窈却还是在怀疑晏弦思,因为她相信,小梦不会轻易对一个人做出判断,如果她怀疑了谁,那么一定是因为那个人有不得不被怀疑的地方。 越兴尘试着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去推测:“梦……楚……” 他想问冷舒窈一些问题,可是竟不知该如何称呼她。 冷舒窈自我介绍着:“忘了与越少侠介绍,小女子姓冷,名舒窈,楚思晴与我是一母同胞的双生姐妹。” “原来如此,难怪你们长得如此相像。”越兴尘也只是象征性地感叹了一句,之后立即回归了主题,“冷姑娘,既然你与楚姑娘是双生姐妹,那么你们之间一定会有一种天生的默契,你试着从她的角度去想一想,她最有可能想到了什么才令她对那位晏弦思姑娘产生了怀疑。” 真正的小梦已经不在,要想知道她是如何想的,可能就只有依靠双生子的天生默契了。 只是,这一对姐妹分别的时间实在是太久了,天生的默契被后天的环境影响了多少,谁也不敢确定。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姐姐什么都没有说,我怎么能知道她在想什么。”当难题摆在冷舒窈的面前的时候,她退缩了,“她的心思,我从来都猜不到的。” “宫主和师父更了解她的,对不对?”她开始去寻求若问和轻珊的帮助,“师父,你最懂她的!你一定能想到的!” 若问能想,但是在毫无根据的前提下的空想,他也爱莫能助:“舒窈,你别急,晴儿会告诉你这句话一定是因为你们两个都知道些什么,她相信你能够把她没有说出的东西串联起来。你慢慢回想,那位晏弦思姑娘究竟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 他只能引导着冷舒窈去思考。 易攸宁亦在鼓励她:“舒窈,你与晏弦思认识的整个过程,思晴差不多也在,你们两个人知道的跟她有关的事情是一样的,思晴会想到的事情,相信你也可以想到。” 冷舒窈劝着自己冷静下来,她必须静下心来,现在能够想通小梦临终遗言的人,就只有她了。 她们曾是一体的,用着同一个名字,经历着同样的事情,哪怕性格完全不同,哪怕处事的方法完全不同,但她毕竟曾经扮演过她,现在,就当是继续扮演着她。 “让我想一想……” 凌素衣引导着她:“从你们从晏弦思初遇开始,一点一点回想,不要遗漏了什么细节。” 越兴尘道:“如果冷姑娘仍是有些困惑和为难,也不妨说出来,让大家一起去细想,或许二位前辈就能够帮你从中发现什么问题。” 第357章 一昔之错 冷舒窈想着,将当时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晏弦思第一次出现的时候,我跟姐姐正在温柔乡里休息。那时候她为了帮我驱除寒铁剑的寒毒而元气大伤,因此回去梦魂宫闭关休整了好一阵子才回来。” “我与她本来在闲聊,就听到外面有一阵骚动,还有女子急促的呼救声。” “我担心发生了什么事情,就去窗边一看究竟,就看到几个飞鹰门的人在追杀一个女子。” 这一点,洛其琛等人在之前已有所耳闻,他们倒不觉得会有什么问题。 越兴尘道:“你们是如何得知那些人是飞鹰门的人?” 冷舒窈道:“姐姐说过,飞鹰门的人袖口上会有鹰喙的标志,所以特别好认。” 越兴尘道:“那后来呢?” 冷舒窈道:“后来,就在那些人要杀害那个女子的时候,姐姐出手救了她。” 洛其琛道:“多亏了思晴出手相助,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越兴尘道:“那位姑娘可否受伤?” 冷舒窈道:“就只有些擦挂,伤得倒不是很重。” 越兴尘道:“那位晏弦思姑娘可会武功?” 洛其琛道:“当然不会,弦思就是个普通人家的姑娘,平日里也很少能够接触到什么武林人士,怎么可能会武功呢。” 越兴尘对此产生了质疑:“那位姑娘所住的地方离温柔乡很近吗?” 他的印象里,在温柔附近,可没有什么小院或是矮房,周围都是红火的生意,还有一些商铺与客栈,应该都不会是那位平凡的姑娘会住的地方。 洛其琛还是没有觉得有什么问题:“在温柔乡不远的小巷子里。” 越兴尘问道:“不远是多远?” 洛其琛道:“也就隔了一条街,半条巷吧。” 这距离不远,但也不算近了。 越兴尘连续的质问,几乎就已经点出了症结的所在了。 若问也隐隐觉查出了有些不对劲的地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真的可以在几个会武之人的追杀下越过街巷,而后又刚好逃出生天吗?仓皇逃离之下只有一些小擦伤,这真实吗?” 如果换成了洛羽涵或许还有些可能,她的武功不算高明,但是自保还是可以的,一边对抗着对手的追击,一边找机会逃跑,过程中都还可能会因为慌乱之下摔倒而留下些擦伤。 如果换成了冷舒窈这种可能性都不是很大,因为她近乎是不懂武功,又是第一次遇到那样凶险的局面,紧张无措,再加上些害怕,当对手的刀剑砍下来的时候,她都没有一个顺手的兵器去回挡,受些伤反而更加真实。 如果换成了晏弦思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对方派来的人武功得有多差劲才能让一个什么都不懂,什么都没见过的小丫头从自己手下安然无恙地逃脱? 洛其琛仍旧不愿去怀疑:“那又怎样?她是个聪明的女孩子,而且她的家人也为了保护她都死在了她的面前。” 若问道:“这样就更有问题了,一个文弱的女子,在突逢如此巨变之下,还能保持冷静已是不易,我实在想象不出,她要如何能够摆脱纠缠,跑到思晴的面前了。” 越兴尘道:“从情理上来说,她遇到危难,如果真的要逃要找人求救,难道不是应该往丘山雅苑的方向跑吗?当然,不排除她慌不择路,只是一切是不是有些过于巧合了?” 而这些,都是他们合情合理的怀疑,却始终不能说服洛其琛:“如果她真的有问题,为什么思晴当时不怀疑她?” 冷舒窈道:“因为她是你爱的人,姐姐一向在意你们,又怎么会去怀疑你的心上人呢?” “她当时也说,是她的父亲拼了性命救她出来的,姐姐也就没有多心。” “之后,为了保护她不受飞鹰门的追杀,姐姐才让她留在了温柔乡。” “虽然当时是因为我嫉妒她,想趁机为难她一下,但是现在想来,姐姐没有让她去梦魂宫反而是留在了眼前,似乎也是有深意的。” 易攸宁道:“你的意思是,思晴也是故意在观察她?” 冷舒窈道:“是啊,她有很多想法是不会轻易告诉我的,一来怕我知道的太多会被她连累,二来也是不希望我担心。我那时候还单纯地以为她就是给晏弦思找了一个可以栖身的地方而梦魂宫不方便让她去。仔细想想,应该也是因为并不是完全放心她,所以才没有将她带回梦魂宫。” 小梦把自己的身份给了冷舒窈,却还是替她抗下了所有的责任。 洛其琛道:“就算是如此,思晴后来也没有再多说什么,我还是不认为弦思会有什么问题。” 冷舒窈对此就只能放弃了:“既是如此,我们之间也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也不能完全怪洛其琛,毕竟所有的一切都只是推测,没有一个十足的证据去证明,所以很难动摇洛其琛对晏弦思的信任;而其他人,他们并不认识晏弦思,所有就哪怕只有一丝可疑的地方,他们也会去怀疑和深究。 完全不同的出发点,完全不同的结果。 一边是要推倒信任,一边则是直接架起的怀疑。孰难孰易,一目了然。 冷舒窈与洛其琛之间又陷入到了僵局之中,他们稍稍有所缓和的关系,再一次回到了原点。 易攸宁道:“其琛,你信任弦思自然是有你的道理,但是也希望你稍稍换个角度,冷静下来好好想一想舒窈说的事情。” 他看得出来,洛其琛从一开始就是带着抗拒的,他没办法接受其他人对晏弦思的怀疑,根本就没有听进去任何话。 洛羽涵也在一旁圆着场:“是啊,我们谁都不愿意去怀疑弦思,但是越少侠他们所说的也足够客观。” “客观?”洛其琛可不这么想,“他们不过就是借着思晴的一句话来小题大做罢了。思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已经死无对证了,我不想因为这一句话,就去怀疑一个因为我而家破人亡的女孩子。” 洛其琛心中带着愧疚,他始终认为,如果不是因为认识了自己,跟自己有了瓜葛,晏弦思就不会被独孤鹰扬所注意到,那么她现在很可能过着一家人幸福的日子,而非寄人篱下,日日担惊受怕。 而他那一句死无对证,更像是带着弦外之音,不免让冷舒窈多想了。 第358章 疑心渐起 “你的意思是我故意在你面前说弦思的坏话了?” “你觉得是我借着姐姐的名义故意冤枉她了?” “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一个小心眼、爱挑拨离间的女人吗?” 晏弦思本就是存在于冷舒窈与洛其琛之间最大的隔阂,而今又被冷舒窈提起,洛其琛虽然没有多心,但是他的话却不得不让冷舒窈多心了。 越是在意就越是敏感。 越是敏感,就越容易走极端。 冷舒窈本来也只是怀疑,现在反而更加坚信不疑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洛其琛没想到她会误会自己,“我只是单纯地在说这件事情罢了。” “那好,我就来跟你说说这事情。”冷舒窈的情绪有些激动,说话的语气有些咄咄逼人,“从头开始,我们重新把事情好好地说一遍。” 她的眼神里开始有了一点自信,还多了一些凌厉,这是她从来没有过的神情,就好像突然之间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独孤鹰扬为什么会盯上晏弦思?当时他只说是为了讨我的欢心,而现在看来,他要讨的是楚思柔的欢心还差不多。” “楚思柔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她一个那么骄傲的人,怎么可能容得下自己的丈夫心有所属,尽管她不爱你,但是她也绝对不会容许和另外一个女人一起拥有你。她的占有欲令她起了杀心。而独孤鹰扬为了安抚她,就安排了这出所谓的追杀。” 这两句话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甚至连冷舒窈自己都没有想到。言语快于意识,就好像有人在控制着她将这两句话小梦之前与独孤鹰扬的对话脱口而出。 在这之前,她根本没有考虑独孤鹰扬做这件事情的目的,更别说想到楚思柔了。 把这两个人联系在一起,还不是她片刻之内就能办得到的事情。 而且,她说那两句话的时候声音有些紧,还有一些粗重,粗重到在那短短的一瞬间,她都有些怀疑说话的人,到底是她自己还是那个已经去世的楚思晴。 她有些慌神,但还是继续将她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具体是哪个她?冷舒窈也很迷茫。 “飞鹰门的人为了掩人耳目、杀人灭口,就将那一条巷子里所有的人家尽数屠杀,一把大火掩埋了罪恶,却偏偏逃出了一个活口。” “他们三四个人追着一个慌乱中逃跑的不会武功的女子,硬生生地将她完好无损地逼到了温柔乡的门口。” “他们只看到了思晴洒下的花瓣就手软了,完全没有辨别到底是不是梦魂宫主就放过了晏弦思,而事后独孤鹰扬也并没有去追究。” “晏弦思就只是受了一点轻伤,之后便留在了温柔乡,卖艺维生。” “她在温柔乡重遇你,把自己的遭遇讲给了你听,成功地让你对独孤鹰扬的怨恨更深了一层。” “后来,姐姐跟你相继掉进独孤鹰扬和楚思晴的陷阱里,一个重伤,一个……”她看了一眼洛其琛,略过了他们都不想再提及的那件事。 洛其琛有些惭愧,不自觉地低下了头。 恰巧易攸宁又在这时候想起了一些事:“当时我其实有去温柔乡找过思晴和其琛,刚好遇见了弦思,她说他们两个人都不在,而独孤鹰扬却跟舒窈在一起。” 结果就是南辕北辙,易攸宁去寻洛其琛反而越找越远。 冷舒窈继续说着:“其琛中了佳人醉,我救他是心甘情愿。姐姐将解药留下,自己离开了温柔乡。她当时伤得很重,要不是遇上了专程来找她的无尘,只怕她早就死在街上了。” “再加上后来她与兴尘的交手,差点就把命丢了。” “楚思柔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亲口质问着姐姐,亲口说出她与洛魂飞非亲非故……” 她的声音好像又有些变化了,她现在说的,也是她不曾见到的事情,可就是在她的脑子里回荡着,清晰得犹如身临其境。 “她根本就是非常肯定洛叔叔不是姐姐的父亲,后来又质问洛叔叔不顾亲生儿子的死活,很明显,洛叔叔与姐姐和攸宁的关系她了如指掌。” “而这件事除了在场的各位之外,目前就只有晏弦思一个人知道了。” “我们不去怀疑她,又该去怀疑谁呢?”她的声音又恢复了柔和与甜美。 真的很奇怪。 难不成真的是小梦对着尘世仍有牵挂,才借着冷舒窈的口说出自己的想法与猜测。 尤其是是武场之上的那一幕,她真的像是亲历了一般。 作为当时唯一在场的人,杭清川听得不可思议,细细思索着,越想越觉得恐惧。 其他人倒没有注意此事,各自在思考着如何去印证他们的猜测和推断。 这事情实在是太难有个结果了。 易攸宁道:“整件事似乎就是从晏弦思被人追杀的时候开始的。如果她真的有问题,那么我能想到的就只有两种可能。一是真正的晏弦思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无声无息地被独孤鹰扬的人杀死了,后来你们救的到现在仍住在丘山雅苑、生活在我们眼前的那一个其实是个被人替换的冒牌货,是独孤鹰扬或是楚思柔为了掌控洛家的一举一动而埋下的眼线;二是晏弦思这个人其实从一开始就不存在,她就是一个替换了别人身份和姓名而刻意来接近其琛的人,她可能是独孤鹰扬的人,也可能是其他人为了对付洛家而安插的眼线,亦有可能是楚思柔早就做好的安排。” “那么,后面所发生的一切,都有可能是一个局,根本没有人要杀她,而只不过都是一场戏。” “但是,前一种的可能性并不大,毕竟到目前为止,我们都还没有发现那个晏弦思有什么问题,如果是个假冒的,不会在短短时间之间就模仿得那么像,更不大可能知道那么多与其琛相处的细节。” “人与人之间许多亲密的事情,可能连自己都记不清了,就算能记得住,也需要一个人亲口讲给另一个人听,反复训练和记忆才能达到内化于心的效果。正如当年舒窈代替思晴一样。” 言下之意,就是易攸宁更偏向于第二种可能性。 不止他,除了洛其琛以外的所有人,都更加倾向于这第二种可能。 他们的沉默,都不过只是不愿再给洛其琛更多的压力罢了。 难道晏弦思真的有问题?洛其琛听着他们的言之凿凿,有一点点动摇,但也只是一点点。 真相到底是怎样的,还需要他自己去寻找。 也只有他有最好的机会去寻找。 无忧城外,疑虑代替了悲伤,纷扰与争斗不会随着小梦的死而结束。 她的死是仇恨的终点,更是一场更强烈的血雨腥风的开端。 第359章 物极必反 “各位,佳人已逝,在下也不便叨扰了,就此告辞了。” 杭清川与在场的人几乎都不是特别熟悉,他跟着他们来到无忧城,目的也只是为了送一送那曾经倾慕的女子最后一程。 现在,那人随风而逝,连最后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无墓无碑,令人找不到凭吊的地方,但又能感觉她无处不在。 “杭少侠,你今日相助之情,若问记下了,如果以后你有什么困难之处用得上在下的,尽管来无忧城找我,我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演武场上,他挺身而出与独孤鹰扬抗衡着,因为他的掣肘,吸引了楚思柔最大的帮手,才让他们可以更顺利地把人带走。哪怕他没有能够减轻别人对楚思晴的伤害,但是作为一个泛泛之交,他所做的完全超过了他与她之间所拥有的情义的分量。 “前辈言重了,清川所做之事都只遵照本心,出于本意,别无他想。何况,我与独孤鹰扬本就有恩怨未了,说是出手相助不如说是在帮我自己罢了。”杭清川向若问拘礼,向他及沐子歌等人拜别,“这江湖烽烟再起,只可惜清川已无心恋战,江湖路远,有缘再见。” 他走得潇洒,却也有过一闪而过的留恋。他能够预感到未来还有一场浩劫要起,而他已无心无力。 他无心江湖纷扰,可是家仇仍记在心间,迟早要与独孤鹰扬一决生死。他留恋的是这片祥和土地上的安宁,那何曾不是他一直向往的净土。 他有些羡慕小梦了:“你倒好了,可以一直偷懒了……” 带着对斯人的缅怀和对未来的无望,杭清川渐行渐远。 “时候不早了,诸位随我进城吧。”沐子歌邀众人在无忧城留宿。 越兴尘稍微迟疑了一下,还是随着他们一起去了。他还有一些嘱托要交待给越无尘,所以他没办法如杭清川一般立刻辞行,尽管他也不想再惹上所谓的江湖风波。 他的心,同样倦怠了。 “子歌,你们回来了……”慕儿提心吊胆了数日,可算将他们安全地盼回来了。 她没有问楚思晴的下落,因为从众人哀伤的深情还有城外那一片燃起的大火之中,她就已经得到的答案。 她的眼睛也是红红的,肿肿的,精致的妆容都已经晕开了,样子分外憔悴。 “嗯……”沐子歌将她揽在自己的怀里,柔声安慰着她,“她走得很安详,在问儿的怀中,没有遗憾。” 慕儿点点头,她替楚思晴感到幸福,只是她控制不住自己,靠在沐子歌的怀中默默地哭泣着,眼泪流淌不止,她克制着自己不哭出声来。 其他人见此情境,也不免被带动得悲从中来,纷纷散去,独自祭奠。 越无尘的眼泪已经流尽了,他枯坐在小池塘畔,看着一池自在游动的红色鲤鱼,真想成为它们其中的一员。 同一个地方,同楚思晴坐在一起的场景他仍历历在目,而今,独留他一人而已。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他都还没有开始弹下眼泪,就已经泪尽了。 从伤心处,痛到了极点,就彻底麻木了。 到底是谁造成了这最后的结果? “三弟,节哀。”越兴尘一直跟着他,生怕他会做出什么傻事来。 他眼中的越无尘是个至情至圣的人,尤其是遇到了一个他真心喜欢的女孩子,在他还没有能够感受到爱带给他的幸福之前,他就先体味了一把真正的死别,是真切的痛,痛在心上。 就像是一把淬了毒的刀直插进心脏,拔都拔不出来。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与他的姓氏脱不开干系。 “二哥,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做才能够成为绝世高手?”越无尘冷漠的态度就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二哥,你一定有办法的,对吗?” 办法有,而且非常简单,只是对于越无尘来说,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越兴尘道:“习武需要一个好的基础,你少时打下的根基不稳,只怕现在,要从头开始了。但是,只要你肯学,下苦工,终有一日也会有所成就的。” 有所成就,仅此而已,距离越无尘想要成为的绝顶高手,差得很远很远。 他们现在都是小有成就,但是能称得上高手的并不多。 越无尘道:“需要多久?” 越兴尘道:“十年,二十年,都有可能,更长的,只怕耗尽一生都未必能够有所突破,就看你的悟性如何了。” 越无尘道:“我等不了那么久……” 越兴尘道:“你想做什么?” 他根本是多此一问。 越无尘目眦尽裂,充血的眼睛里全部都是恨与不满:“报仇!” 完全丧失了他原本的从容优雅,颓废之余就只有恨,恨自己,更恨那些带给她伤害的人。 越兴尘并没有太大的意外,他早就预料到自己的三弟最终会走向这样一个极端。对于一个一直在抗争却从来没有成功过的人,对于一个从小就被宠爱并没有在真的意义上遭受过任何打击的人,一个始终活在幻想的生活里没有经历过真正凶险的人,一旦遭受精神上的重创,就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一蹶不振,从此丧失了对生活的热情,这种与一个等死的人无异;另一种就是彻底被激发出欲望,要与生活对抗到底。 目前看来,越无尘在向后者倾斜。 “报仇?找谁报仇呢?” 在那些仇人里,还有他们的亲人。 越无尘道:“所有有份害她的人,我都要让他们一一陪葬!” 越兴尘道:“那你又知道那些人都是谁吗?” 越无尘被困在房中,根本就不了解外面发生的事情,一件都不知道。 越无尘道:“至少我知道越冥尘首当其冲!” 竹林里越冥尘对小梦做的事,越无尘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会忘。那样强烈的冲击,让他恨死了他的这位亲生大哥。 越兴尘道:“但是你不要忘了,他是我们的大哥,你真的能下得去手?” 越无尘早就不承认这个哥哥了:“我没有这样的大哥!他能够在父亲面前颠倒黑白,能够将你打成重伤,能够当着我的面凌辱我心爱的女人,这样的人,配做我们的大哥吗?他有真心把我们当兄弟吗?从小到大,他对你使了多少绊子,挖了多少陷阱,你还数得清吗?难道你不恨吗?” 数不清,真的数不清。 越兴尘从小到大遭到的不公平的对待,遭受到的欺辱,实在是多得数不胜数。 到了最后,所有的不公都凝结在了他脸上的那一道疤痕上,成了伴随他一生的记忆。 他恨吗? 他真的恨。 第360章 剑走偏锋 但是越兴尘的恨,无法成为他对亲人下手的理由,不然他就不会在最后一刻,在掌握了越冥尘的破绽的那一刻,手下留情。 他是三兄弟中最中庸的那个,但是又何尝不是兄弟三人中最重情义的那一个。 越兴尘无法回答他的问题,只能反问着:“那爹呢?” “爹?”越无尘没有想过越昂驹会有什么联系。 他对越冥尘的恨已经令他完全丧失了理性。 越兴尘道:“你不要忘了,现在爹还是望岳城的城主,大哥就算做再多的事情,也要经过爹的授意。不可否认,在竹林里下令凌辱楚姑娘的命令是越冥尘的主意,但是找来一群人折磨她、逼问秘籍下落的事情,爹不可能不知道……” “我没有那样的父亲……”越无尘直接否定了越昂驹与自己的关系。 “你说什么……”冷舒窈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他们的身后,“兴尘,你再说一遍,越冥尘对姐姐做了什么?” 她本来已经在试着放下,放下失去唯一亲人的痛,可是越兴尘的一句话,又将她拉了回去,甚至比之前更痛。 “冷姑娘,你……”越兴尘顿时语塞,他不想再给她多加一层打击。 “你说的是不是真的?越冥尘那个禽兽真的那么对姐姐?” 不是禽兽,应该是禽兽不如。 云武担心她会有什么过激的举动,隔在冷舒窈与越兴尘之间,试图劝她冷静下来:“冷姑娘,那些人兴尘当时就已经杀了他们了,楚姑娘并没有……” 并没有什么?云武自己都说不出来。 并没有多大的痛苦?都已经到了那个地步了,还要面对怎样的事情才能叫痛苦? “这么说,是真的了?”冷舒窈彻底被击垮了,“她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要这么对她?” 如果说年少时,她的美貌是那些人伤害她的理由的话,那么现在呢?她能失去的都失去了,为什么还是有人不肯放过她? “还有谁?除了已经死了的人,还有谁碰过她?” “郗!之!恒!”这个名字是越无尘说出来的。 “还有呢?那些害得她遍体鳞伤的人,都是谁!”冷舒窈想起了小梦临终前那血淋淋的身体,到处都是被削下去的血坑,流出的血染红了整件衣裳。 她当时看到的时候是畏惧,现在想起来的时候是愤怒。 “冷姑娘,你冷静一些……”除了让她冷静,冷静,再冷静,云武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了。 眼前的两个人,一个失去了至亲,一个失去了挚爱,是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真的冷静的。 冷舒窈走了,近乎飞一样地跑走了,她跑向了哪里,云武不知道,但是他想,她一定是去找那些能够给她答案的人了。 “二哥,我要如何做才能够成为独孤鹰扬和小梦那样的高手?”越无尘再一次问回到了这个问题上。 越兴尘如实以告:“三弟,并非二哥刻意打击你,以你的基础只怕根本没有办法达到他们所能够达到的高度。” “独孤鹰扬和楚思晴,不论是天赋,还是悟性,还有他们的根骨与基础,都是同辈中的佼佼者,放眼整个武林也很难再多找几个出来。能够在二十多岁拥有深厚的内力,练成精妙的武功,不是那么容易就办得到的。” “若论起天赋,只怕洛其琛和易攸宁都比不上他们两个,但是这二人胜在刻苦,且有高人指点,基础扎实,悟性也高,所以也才能够在江湖中崭露头角,争得一席之地。” “但是,如果真的面对像沐前辈或是若问前辈这样的顶尖高手,独孤鹰扬和楚姑娘或许有机会与他们打成平手,但是洛其琛和易攸宁一定会败。” “都说习武之人努力练习就会有所成就,但是想要大成,天赋真的太重要了。” 平庸之辈极尽努力,十年得到的成果或许只是所谓的天才一年就能拥有的成功,完全不同的起点,注定前者的路要比后者走得长,走得久。 当天才比平庸者更加努力的时候,那么他们所取得的成就,会是其他人一生都无法企及的。 这是很多人都不愿意去承认的事实,却是他们要面对的残酷。 越兴尘知道自己的话会极大地打击越无尘的信心,但他更希望他认清事实,不要把事情想得太简单,更不要以卵击石,从而丢了自己的性命。 越无尘不死心:“我不相信,我一定可以战胜他们,为她报仇的!” 越兴尘却道:“你说着为她报仇,但是她真的恨过他们中的谁吗?她从来都没有说要谁替她报仇,不是吗?” 越无尘道:“她不是不想,只是没有机会开口罢了!她性子那么烈,有仇必报,如果她现在还活着,一定要让所有人付出代价!” 小梦的恨,从她如何对待楚江阔等人就能看得出来,越无尘坚信,如果她还有机会,必定会继续在报仇的路上,不断以仇人的血为自己铺路。 越兴尘只觉越无尘的想法越来越偏激:“你不要这个样子,她要是在天有灵,绝对不希望看见你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她与越冥尘交换条件,就是希望你离开望岳城去过自己想过的生活,而不是去过你一直极力想要去逃避的日子。” 明明一直以来越无尘最厌恶的就是打打杀杀、你死我活,而今,他竟然也要走上那条路。 这不是越兴尘希望看到的,更不是小梦希望看到的。 但是,现在的越无尘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任何话了:“不,她会保佑我的,她会保佑我如愿以偿的!” “三弟……” “兴尘,算了吧。”云武没有让他再继续说下去,面对一个已经坚定了要为心爱之人复仇的人,就算越兴尘说破了嘴皮子都不会起到任何的作用的,“他意已决,多说无益。” “楚姑娘的一片苦心算是彻底白费了。”越兴尘只剩遗憾,“她自己被仇恨驱使了半生,那种滋味并不好受,所以,她断然不会希望自己的朋友和亲人,因为她而走上跟她相同的路。何况,前路困难重重,他们要面对的是比楚江阔等人要危险百倍的人,要付出的代价,只怕要比她多得多。” 没想到,到了最后,最懂小梦的人成了越兴尘。 一个几乎没有过多交集,甚至差一点成为对手的人。 不知道此刻的小梦知道之后,会作何感想。 第361章 两重选择 “三弟,既然你决定了,那就去做吧。”越兴尘不再阻止他,也不再劝他,反而将他珍藏的武功与心法交给了越无尘,“这剑谱我留给你,若是你能练成,倒有可能打败越冥尘。” 这并不是一本普通的剑谱,在这上面,标注着越兴尘的理解和演变,参考着练习,会有事半功倍的作用。 一字一句都是越兴尘多年的努力和心血,他深知没有什么天赋的他必须要付出更大的努力才能让别人看得见他,不再去轻视他。 一个从小不被父亲喜欢的孩子,一个常常被人无视的少主,他的苦,也都藏在了这本剑谱之中。 现在,他将记录了他成长与隐忍的剑谱交给了越无尘,代表着他与过去的告别,也寄托了他对他最好的祝愿。 “以后的路,二哥不能在你身边保护你了,你要自己照顾好自己。”越兴尘忽然有些伤感,“在你的羽翼还未丰满之前,尽量不要跟大哥硬碰硬,他说过,只要你再进望岳城,他不会手下留情的。” “你平时在城中,大家都惯着你,宠着你,以后只剩你自己了,不要随随便便就发脾气、使性子,没有人会再包容你,顾忌你了。” “江湖人心险恶,防人之心不可无,宁愿做个恶人,也不要给别人机会暗算到你。” “还有你吃饭总是不规律,这样很伤胃,对身体不好,记得改一改。” “还有……” 他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就好像以后都不再见面了似的。 只是,越无尘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与愤恨之中,根本就没有在意越兴尘究竟说了什么。 “兴尘……”云武按在他的肩上,长叹一声,摇摇头,“他什么都听不进去的,何必呢。” 何必呢? 谁让他们是兄弟呢。 “罢了……”越兴尘放弃了,“阿武,咱们走吧。” 每个人都该有属于自己的人生,越无尘也会有自己要走的路,成也好,败也好,生也好,死也好,都是他自己的选择。 他已经有能力为自己所做的选择承担后果了。 他,已经是个大人了。 越无尘做了选择,那么越兴尘呢? “兴尘,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云武情不自禁要挽着他的手与他十指紧扣了。 摆脱了束缚,逃离了压迫,卸下了伪装,重获了新生。 他们坦然面对内心,表露最真实的情感。 “做个乡野村夫,不是很好吗?” 越兴尘好像与越无尘互换了身份一样,从纷扰之中逃离,他竟也只想过平淡的生活。 “可那真的是你最想要的吗?归于平静,与世无争?”云武愿意陪他去做任何的事,但并不代表这样的结局是他所愿意看到的。 “争来争去的,又有什么意义呢?大哥争到了现在,得到了什么?不过是被人当剑使,当个傻子利用罢了。” “爹这一生争来争去,最后除了一个虚名,又得到了什么?众叛亲离的下场,他会觉得高兴吗?” “那么多人争来争去的,最后落得的结局,又有谁真的得到了想要的功名与利益?” “我们已经杀戮了半生,难道还要继续杀戮吗?” “阿武,我累了,我真的累了……” “没关系,有我在。” 他们已经回到了房中,紧闭上了房门…… 激情燃烧起的夜晚,足以照亮他们昏暗的心。 冷舒窈没有听完越兴尘等人的话就疯了似的飞奔而去。她的脑子里浮现着各种各样的画面,令她整个人快要崩溃了。 她看见浴血的楚思晴被人按在地上无助地挣扎着,求救着,但是没有人理会她的哀鸣。 她看见无数男人争先恐后地去撕扯楚思晴的衣服,去沾染她鲜红的血液,却没有人在意她痛苦的哀叹。 她看见一个接一个的男人蹂躏着楚思晴的柔软,撞击着她的身体,用舌尖舔过她的每一寸肌肤,无视她带着哀痛的呻吟。 她看见楚思晴在默默地流着带血的眼泪,在死死地抠着地面,在紧紧地咬着自己的嘴唇,不向任何人屈服。 她看见一众人冷笑着、奸笑着、淫笑着挥刀朝楚思晴的身上砍去,她如一只待宰的狮子,保持着王者的风范却不能挣脱开束缚的枷锁,悲哀地傲视着那些人。 骄傲的她,仍是不会哀求;无助的她,仍是无力反抗。 这一切,都只是因为越兴尘的那一句话。 她切身地感受过被七个男人当做玩物的时候是一种怎样令人窒息的体会,那还仅仅只是开始,并没有更进一步的举动。而就仅仅是那一步,就令她痛苦万分,哪怕楚思晴已替她出了恶气,她还是会时不时地在梦里重见那屈辱的一幕。 到了最后,那一切,差一点就加之在冷舒窈身上的那一切,全都由楚思晴自己去承受了。 属于楚思晴的,终究还是属于了楚思晴。 冷舒窈哭着,跑着,跑进若问与楚思晴的小院里,直接闯进若问的房间里,跪倒在了若问的面前。 若问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舒窈,怎么了?” 冷舒窈一把擦干净自己的眼泪,从腰间拔出那把忆寒,坚定地对若问讲道:“师父,教我,把姐姐所学的所有武功都教给我!” “她会的一切,刀法、剑法,一切的一切,都教给我!” “我要学,我一定会学会的!” 若问托着她的手臂试图扶她起来,但是冷舒窈并没有起身的打算,她只是又一次重复着:“师父,教我。” 一贯文静柔善的她忽然有了这么大的转变,中间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若问想着,问道:“出什么事了?” 他其实已经承受不起再大的打击了,可他还是要去问,因为他必须要为冷舒窈分担,分担她的痛苦。 因为冷舒窈是他最爱之人的妹妹,他有责任、有义务去照顾她。 “我要为姐姐报仇!我必须要让那些人付出代价!” 报仇,她跟越无尘一样,因为楚思晴的死而改变了。 而这两个字,是若问最不愿从冷舒窈口中听见的。他知道,他的晴儿最不愿意见到的就是冷舒窈为她报仇。 “师父,我现在有姐姐留给我的内力,我可以去学她的刀法,她的剑法,她的一切一切。我知道我没有她那么高的天赋,也没有她那么好的基础,但是我不在乎,只要能替她报仇,我可以学,我可以等,一年,两年,十年,我都可以!” 一切,她不断重复着一切二字,仿佛真的要彻底成为楚思晴。 第362章 两重人格 冷舒窈与越无尘不同,她可以耐得住性子让自己变得更强,她可以忍着寂寞和仇恨让自己成为最锐利的刀。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她不在乎等多少年,她在乎的只是能够手刃那些带给她的姐姐灾难的人。 “舒窈,晴儿把内力传给你是希望你自己可以保护自己,而不是想让你替她报仇。”若问苦口婆心地开解着她,“她要你留在无忧城,也是希望你可以过回平静的日子。江湖武林不属于你,你也不该成为沾染血腥的人。” 江湖只能有一个楚思晴,唯一的楚思晴。 不能再有第二个了。 “师父,你那么爱她,你难道就不想为她报仇吗?”冷舒窈反问着若问。 若问沉默良久之后,才道:“不想……” 冷舒窈没有想到若问竟然会这样说:“为什么!难道你根本就不在意她!就像当初你送她离开的时候一样,心里从来就没有真的在意过她!” 若问再一次被戳中了痛处,那年的那一个决定,是他抱憾终生的决定:“正因为我爱她,我才不会为她报仇。” 正因为爱她,所以他才不会让她所的妹妹涉险。 报仇,就让他一个人来完成。 他沉寂多年的心,在看到楚思晴那一身伤痕的时候,就已经被点燃了。 他逐渐找回了从他身体逃离了四十年前的若问,那个杀伐果断,不被任何人所动摇,那个无情的刺客,擎苍若问。 他不再放弃手中的剑,他不再沉默,不再逃避,他要为心爱的女人报仇。 他也在恨,恨自己在她最困难的时候没有陪在她的身边,如果早一点回来,早一点找回失去的她,早一点承认自己的情,面对自己的心,那么楚思晴根本不需要重新习武,透支着生命为自己报仇。她可以尽情地躲在若问的身后,看着她,如何将那三个人渣一一撕碎。 这就是若问的想法,他恨不能将那三个人,千刀万剐。 但这,已是若问无法实现的妄愿了。 冷舒窈还是不能理解:“你可知,她在死之前都经历了什么?” “你可知,她最怕的轮回又一次在她的身上重新上演?” “你可知,她的自尊被人狠狠地摔烂,她的人又被一群禽兽糟蹋?” “你可知……” “别说了。”若问真的怕自己再听下去就会忍不住答应冷舒窈的请求,“她都已经不在了,你又何必再揭穿她的伤疤?” 他说得平平静静,但是内心已如刀绞。 面上的云淡风轻,但是紧握的双拳,暴露的青筋,无不出卖着他内心真实的愤懑。 “你是个懦夫,她真的爱错人了!”冷舒窈失望极了,她对若问简直是失望透顶。 若问不怕被她误会,只要她可以好好地留在这里,不去想其他:“你没有她的天赋与毅力,就算再给你二十年、三十年,你都无法报仇,又何必去白白送死。” “你在进步,你的对手远比你进步的更多。” “与其做徒劳的努力,倒不如就此放下吧。” 他希望冷舒窈放下,是真正的放下。 但是冷舒窈怎么能再放得下? “不可能!你们都说她恩仇必报,她为自己杀过的人偿命我可以接受,我可以接受郗之恒、可以接受那些被她所杀之人的亲朋,他们对付她,合情合理。” “但是,其他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她甚至叫不出来其他人的名字,可她还是要报仇。 若问却又在质疑着:“就凭你吗?一个飞鹰门的门主,一个身怀噬魂术的楚思柔,一个望岳城的城主,再加一个望岳城的少主,单就这四个人,你就算用尽毕生心血都未必能够动他们一根毫毛,是你不会放过他们,还是他们不会放过你?” “你必须要认清楚现实,知道自己的斤两,不要自寻死路。” “你姐姐在天有灵,是希望你好好活着,而不是去白白送死。” 若问的话越来越冷漠,他不断地打击着冷舒窈的自信,试图让她知难而退。 “我不会教你,因为教你如同在浪费我的时间。” “虽然你现在叫我一声师父,但是我若问这辈子,都只有一个徒儿,那就是楚思晴。” 他决然地否定着冷舒窈,决绝地拒绝着。 冷舒窈心灰意冷:“你真的就一点都不难过?就一点都不恨吗?” 她死死地盯着若问的眼睛,她想看清楚,自己的姐姐用尽一生之力去爱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到底值不值得她如此努力地去爱着,去保护着。 若问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因为他害怕自己内心的仇恨会被她看穿。 “好了,你走吧。” 他不得不轰她走,走得让她彻底死心就最好了。 冷舒窈站了起来,她对这个男人彻彻底底地丧失了期待,甚至开始动摇自己对他的尊重:“哼,她真的爱错人了。” 她回身就走,却在迈出门口的一瞬间,停住了脚步。 她没有回头,却用异常低沉和粗糙的声音,温柔地说道:“不,楚思晴没有爱错人。” 这声音,太过熟悉了。 冷舒窈为之一惊,她知道,这话语并非出自她口。 若问为之一震,因为这声音,是属于那个人的。 惊讶之间,两个人都回头看了对方一眼。 冷舒窈的脸上挂着幸福和满足的笑容,温柔如水的眼神,与刚才的怒目截然不同。 那眼神中有情,是极度的痴情,不断荡漾在其中,快要将若问淹没了。 那一刻,站在他眼前的,不是冷舒窈,而是楚思晴。 冷舒窈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她忽然觉得自己的意识、自己的言语、自己的手脚都不受自己的控制,有一种灵魂要脱离肉体的感觉,好像就是一个旁观者。她的意识里仿佛出现了第二个人,仿佛又有了第二种人格。 恍恍惚惚,虚虚实实,她好像又听见那个声音在说话了。 “你不是不想报仇对不对?”那个声音在借用冷舒窈的嘴表达着自己的感受,在用她无比温柔的话语问着若问,“你比任何人都想替她报仇,对不对?” 若问目瞪口呆,他确信,他现在看到的人,是楚思晴。 因为那种神态,那种语气,只属于她一个人,唯一的一个人。 “晴儿?真的是你吗?” 第363章 并肩作战 那个声音没有回答若问,而是继续问道:“你不想教舒窈武功,是因为你不想她因为要为楚思晴报仇而丢掉性命,对不对?” “你故意打击她,就是希望让她退缩,让她畏惧,对不对?” “其实,在你心里,根本早就有了打算,对不对?” “你想一个人去为楚思晴报仇,对不对?” “你早就下定了决心,要重新利剑出鞘,要离开无忧城的闲适生活,要重新回归你杀手的生活,对不对?” 一个接一个的疑问,没有质疑,更多的是肯定。 她对他的心意了如指掌,她直接在冷舒窈的面前说穿了他的心思。 “晴儿,我知道是你,你回来了,对吗?”若问本不信这些,但是此时此刻,他真的很希望是他的晴儿回来了。 “子问,你太傻了。”那个声音唤出的名字,就是他们之间最亲昵的称呼。 冷舒窈是不会说这些话的,她更不会知道若问的本名就是子问。 这太诡异了,谁能解释? “这世间很难再找到如慕容婶婶和楚叔叔那样默契而互相信任的情人了,他们的武功相当,配合得天衣无缝,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不要试着跟楚思柔硬拼,你们真的都不是她的对手。” “子问,放下,好吗?” 放下? 谈何容易。 “抱歉,我真的做不到。” 若问没办法再放下,这爱恨已成为他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融进他的血液里,绝不可能再放下。 “子问,为了我,放下,好吗?”那声音再一次恳求着。 “不,晴儿,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的。”这是若问给她的承诺。 “哎……” 轻叹一声,那声音就消失了。 “晴儿,你别叹气,我会保护好舒窈,保护好自己的……” “师父,你在说什么?”温婉的语气,说话的人是冷舒窈。 若问一愣,开始在房间里四处地找寻着楚思晴的身影。 他看不到她,也听不到她的声音了。 冷舒窈也如同刚从睡梦中苏醒一般,恍恍惚惚,甚至不记得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 “师父,我刚才好像听见姐姐的声音了。”她仔仔细细地回忆着,那似真似假,如梦如幻的感受,“她告诉我,你是故意的,你其实早就准备一个人去为她报仇了,真的是这样吗?” “师父,你告诉我,是不是?” 若问分不清她到底是楚思晴还是冷舒窈,深吸一口气,无奈地承认了。 冷舒窈这才知道自己误会了他:“对不起师父,我不该那么说你的。姐姐没有爱错人,她没有爱错。” 若问却走到她的面前,对她道:“你是她在这世上最后的亲人了,我不能让你有事。” 然而,冷舒窈这一次异常坚决:“师父,让我帮你!我是她在世上最后的亲人,但你是她这世上唯一的爱人。” “既然她不愿你和我之中的任何一个为她冒险,那么我们就一起去承担所有的风险,答应我,可以吗?” 他们都记挂着同一个人,都想为那一个人而付出全部。 可以吗?若问在她的言语中感受到了她的认真与坚定不移,那是她第一次下定决心去做一件事。 她不再为谁而活,不再是楚思晴的替身,从这一刻起,她根本就已将自己当作楚思晴。 若问没有拒绝,他已找不到借口去拒绝。 “好……” “前辈,还有我。” 爱她,在意她的人不止他们两个,还有痴心不改的越无尘。 “前辈,若不嫌弃,请收无尘为徒,无尘一定全力以赴,定不会让您失望的。”他就像刚才的冷舒窈一样,单膝跪在了若问的面前,双手抱拳行礼,态度十分诚恳。 若问连忙上前:“越少侠,你这是做什么?快点起来。” 越无尘道:“前辈,我与您和冷姑娘的想法一样,我要为她报仇,可是我的武功不济,希望您可以指点一二。” 若问道:“指点一二不是什么难事,越少侠就不必如此了。” 他不再去劝他们放下了,易地而处,只怕他自己也会跟他们做出一样的选择。 越无尘道:“前辈,您这是不肯收我为徒吗?” 若问解释道:“我说过,我这一生只有晴儿一个徒弟,舒窈叫我一声师父,也不过是她在替晴儿尽心罢了,我可以教你武功,但是你没有必要拜我为师,同样,我也不会收你为徒。” 所谓师徒,不过就是一个传道授业解惑,一个闻之学之精之,是不是要叫一声“师父”,是不是要回一句“徒弟”,根本没有任何的意义。但是,对于若问而言,徒弟的名分只属于一个人,那重要程度,那二字的意义,正如妻这一字的分量之重。 妻,他此生认定的妻,也只有那一人而已。 他好像还没有给她一个名分。 “既然如此,晚辈就不为难前辈了,只要前辈肯答应帮我,晚辈就感激不尽了!” 越无尘站了起来,与冷舒窈并肩。从今往后,他们二人就是要并肩作战的战友了,为了他们的共同目标,一起去努力。 而在这时,若问对越无尘提出了一个不情之请:“越少侠,在下有一事相求,希望少侠可以答应。” 越无尘惶恐:“前辈言重了!您有什么吩咐但说无妨。” “您也不用太过见外,叫我无尘就好了。” 若问坦诚道:“我记得晴儿将她的那枚银锁交给了你,不知那锁现在是否还在你的手上?” 越无尘从怀中小心翼翼地托出那只被包裹的十分细致的锁:“在我这里,前辈有什么问题吗?” 若问道:“这锁是我送给她的,她佩戴多年,上面的晴字是我们一起刻上去的,其中的意义非比寻常,不知少侠可否将此物还与我?” 越无尘有些犹豫,毕竟这是小梦留给他的唯一一件信物。 若问知道他留恋的是什么,也知道自己这样的要求有些强人所难,更是在夺人所爱,但是他也实在没有办法,因为那只锁是他们之间情感的寄托,锁住的是他们的情,他实在没办法将它交给第三个人的手上。 “我知道少侠是想借此物怀念晴儿,我这么做的确是有些不妥,只是……” 越无尘道:“前辈不必说了,这本就是她心爱之物,我不过是暂时替她保管而已,如今完璧归赵,也算是了了她的心愿吧。” 他将银锁重新包裹好,双手奉还。 第364章 相对无言 现在不是沉沦在回忆之中的时候,他们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去做。 若问接过那小小的银锁,紧握在掌心之中,也不忘对他表示了感谢:“如果越少侠不嫌弃,就请收下此物吧。” 他从自己的剑台上取下了一把剑,一把看上去不是很新的剑,但也并不是他自己的那一把佩剑。 这柄剑的剑鞘比他的那一柄要华丽一些,上面雕刻着一只凤凰,栩栩如生,更像是个女孩子所用的。 “前辈,这是?” “这是晴儿小时候练武的时候用过的剑,也是陪伴她最久的那一柄,后来我将自己的佩剑送给了她,这把剑也就一直留在了无忧城。” 楚思晴当年跟着若问离开的时候,故意遗漏了此剑,就是希望可以给若问留下些念想,只是她也没有想到,若问送别她之后没有再回到无忧城,以致于此剑在这里沉睡了十多年。 十几年来,是慕儿精心打理着,才没有让它落上尘埃。 “此剑陪伴着晴儿长大,也算是见证了她的成长,意义同样非凡。” 越无尘双手接过,倍感沉重,就好像是从若问的手中接过了一份责任。 若问打开被包裹着的银锁,拇指抚摸着上面的晴字,如同在温柔地抚摸着楚思晴的脸。 背面的福字已经没有任何的意义,人已逝,再多的福寿也无福消受,曾经对她美好的祝愿,如今却成了最大的讽刺。 他在指尖注力,将这个无用之福抹平了。 他借用冷舒窈手中的忆寒,在那个位置上刻上了一个字——妻。 每刻下一刀,都极尽小心,生怕会破坏了和谐与美感。 冷舒窈在一旁看着,默默地替楚思晴看着,仿佛她看到的就是楚思晴看得到的。 忆寒的周身在烛光下隐隐泛起了淡红色的晕,嗜血之后回味之时才会出现的色彩,那是它最美的颜色。 它用自己的红色,为这对天人永隔的恋人,添上一分喜气。 吾妻吾晴。 “晴儿,你看到了吗……” 天,亮了。 冷舒窈清晨就开始在院子里练习,练习那些楚思晴曾经教给她的招式,她的动作还有些拙劣,磕磕绊绊的,脚下的步伐还时常在打架。 自己绊倒自己,自己划伤自己都是反复出现的事情。 这一早晨下来,招式没有学会多少,反而搞得她自己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舒窈,你这是怎么了?”若问听到这边院子里的动静就进来看看。 结果,他就看到冷舒窈的脸上白一块、灰一块的,白色的裙子上也被蹭了不少的泥,手上貌似还有些擦伤。 冷舒窈一本正经地回答道:“师父,我在练功啊。” 若问不免皱起眉头:“你怎么练的自己一身是伤?” 冷舒窈掸掸袖子上的土,又用手帕擦了擦脸:“姐姐教我的东西我一直都练不好,练着练着就绊到自己了。” 若问走到她身边,抬起她的手检查了一遍:“你先不要操之过急,从基础开始学起。” “师父你教我啊!”冷舒窈迫不及待地想要学会了。 若问道:“等这几日送走洛大侠等人,我便带你和无尘离开无忧城,到那个时候,我会从头教你们的。” 冷舒窈问道:“还要等多久?” 若问大致算了算:“不出五日。” 冷舒窈觉得有些太长了:“还要五日?” 若问却一点都不着急:“来日方长,不急于这五日的。” 相比于他们从头学起要花费的时间,五日,真的不长了。 冷舒窈明白:“舒窈知道了。” 若问来找她,正好还有一件事要嘱托:“我记得你与洛家的其琛还有一年之约,既然这次你们遇见了,不妨静下心来再谈一谈,或许还有机会。” 他更期望冷舒窈可以有一个好的归宿,而洛其琛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然而,冷舒窈对此已没有了任何的想法:“他是他,我是我,不用再等了。现在我只想给姐姐报仇。” 她身上的通透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与日俱增的戾气。 这不是什么好的征兆,若问担心冷舒窈会被报仇冲昏了头脑,急于求成,从而伤人伤己。 “他来了……”若问听到了一个男子稳健的脚步声正朝着这一边走过来,“为师不打扰你们了,你自己想清楚,不给自己留下任何遗憾就好。” 若问离开的时候,刚好与前来找冷舒窈的洛其琛相撞。 “前辈。”洛其琛保持着他的恭谨,向若问问好。 若问微微颔首:“她在里面,你好自为之吧。” 昨天洛其琛的话多少也让若问有些不满,他欣赏他的武功与人品,但不代表认同他在某些事情上感情用事的做法。 不过,至真的性情倒也是十分难得了。 “舒窈……”面对冷舒窈,洛其琛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昨天……” “你什么都不用说了。”冷舒窈根本不去看他,“你没有错,你是该相信她的。” “舒窈,我不是那个意思。”他要怎么解释才能让冷舒窈听得进去还能够接受呢? “你我之间那个所谓的一年之约就此作罢吧。”冷舒窈无暇再去考虑这些事情,“不用一年,仅仅一个月你就已经做出来了选择,再过一年也是一样的。” 通过那一件事,冷舒窈就能够明白了,晏弦思在洛其琛心中的分量绝不是一般人能够替代的。 那是一直以来不断深入的了解而建立起的默契与信任,在爱情之内同样夹杂了愧疚与歉意。 洛其琛对冷舒窈也有愧,但是他们之间的基础是友情,再怎么样也无法超越那份爱情。更何况,冷舒窈的遭遇都是她自己的选择,怨不得任何人,而晏弦思不一样,那被动被连累进纷争之中的祸,是洛其琛难以释怀的结。 “我不是不相信你,我只是不相信弦思会出卖我们。”洛其琛想了一夜,还是觉得那些事情没有足够的说服力,“你们说的那些事情,都有可能是巧合。” “巧合?是啊,可是当天下所有的巧合都凑到一起的时候,一切就都不是巧合了。”在冷舒窈看来,一次是巧,两次是巧,但是无数次的巧合都在一个人身上发生的时候,那就只能称之为阴谋了,“攸宁和姐姐的身份你只告诉过她,除了她,还会有谁会去告诉给楚思柔?” 第365章 两生花开 洛其琛道:“或许是雅苑里别的什么人听去了,传了出去,也不是不可能的。” 冷舒窈道:“可能与否需要你自己去查清楚,而不是在这里跟我争执,你我说得再多也没有半点意义。” 洛其琛道:“舒窈,给我点时间,我会回去把事情查清楚,给你也给思晴一个交代。” 冷舒窈道:“你无需给我交代,也无需给姐姐交代,姐姐最后的提醒是好意,只是不希望我有事,不希望她在意和感恩的人有事。” 晏弦思远离她的生活,她是好人还是坏人,在一定意义上根本影响不到冷舒窈,就算晏弦思的手伸得再长,也不可能有机会伸到无忧城来。 洛其琛道:“我知道思晴从来不会轻易下结论的,相信我,好吗?” 冷舒窈道:“你去查你的真相,而我,现在想做的就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报仇。” 洛其琛道:“报仇?你要给思晴报仇吗?” 冷舒窈道:“我不该为姐姐报仇吗?” 洛其琛道:“你一个人太危险了,你不是他们的对手的。” 不管是武功还是心机,冷舒窈都不是独孤鹰扬等人的对手。 冷舒窈压根就没有考虑过这些:“不劳洛少主费心了,我若想做的事情,没有任何理由能够阻止我。” “舒窈……” 他们之间,又没有了可说的话。 “洛少主若是没有什么别的事情就请回吧,我还要练功,就不送了。” 冷舒窈不再努力地找着能与他共同谈起的对话,也不想再看见他。 她不是不在意他了,而是昨日那一句无心的话,令她寒了心。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尤其是一个自己那么那么在意的人说出的话。 一分会不经意地放大成两分,两分会不自觉地放大成四分,越在意,越难过。 冷舒窈一度抱着幻想,等待着一年之后洛其琛来无忧城接她,让她可以从无忧城风风光光地嫁到雅苑。她甚至开始憧憬久别重逢后的场景,在那遍地的鸢尾花中,深情相拥,互诉着衷肠,表达着这一年来对彼此的思念。 然而,这一切,都只能停留在幻想之中了。 他就算来娶,现在的她已不会再嫁,而那片花海已在烈火中升华,随她的至亲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他们之间,到底还是无缘。 既是无缘,就无需再强求了。 “其琛,你我之间,就此结束吧……” 冷舒窈背对着洛其琛,仰望着天空,万里无云的晴朗,云,都藏到了她的心间。 洛魂飞此行匆忙,雅苑之中还有不少未完的事宜,且洛羽涵独守家中,令他并不能十分安心,只能勉强在无忧城停留一晚,便要立即动身赶回去了。 他只身来找沐子歌准备向他辞行,在半路上偶遇在园中赏花失神的轻珊。 半倚靠在亭栏之上,优雅中透露着淡淡的哀伤,放空的身心,思绪飘到了遥远的地方。 她的眼前,竟是一片烈焰般的彼岸花。 在这座花园里,竟然不只有慕容情最爱的平淡,还有楚思晴所热爱的炽烈。睹物思人,路过的人就难免会驻足于此,追忆故人。 “宫主。”洛魂飞找到了最为合适的称呼。 轻珊被这熟悉却又陌生的称呼拉回思绪:“洛大侠。” “宫主客气了,在宫主面前,岂敢自称大侠。”洛魂飞仍当自己是晚辈,不敢与她比肩。 轻珊属于上一个时代,那个慕容家和楚家并立的时代,洛魂飞成名时,江湖早已改头换面,然而仅仅只过了二十余年,武林的格局又变成了另外一番新的模样。 更迭一直都在,而且似乎越来越快。 “谢谢。” 轻珊忽然说出这两个字来,让洛魂飞不知此谢从何而起。 “宫主这是何意?” 轻珊道:“我替晴儿谢谢你,谢谢你到最后没有让她走得很孤独。” 洛魂飞坦诚道:“其实,十二年前,我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我内心虽然欢喜,但也存在着疑虑。” “这孩子与我一点都不亲切,就像是完全陌生的两个人,我对她,亦是如此。” 想起自己初见楚思晴的时候,他最真实的感受与他所表现出来的热情,事实上是完全不同的。 “我之所以会收攸宁为义子,就是因为我见着这孩子的时候会感到亲近,好像是天生的父子那样,那种感觉就与我后来第一次抱着其琛和羽涵的时候是一样的。” “然而我在晴儿身上从来就没有过这样的亲近。” 轻珊问道:“你是不是早就怀疑晴儿的身份了?” 洛魂飞道:“不错,因为晴儿长得跟她的母亲,实在是太不一样了。” 轻珊有些好奇:“哪里不一样?” 洛魂飞道:“哪里都不一样,气质、长相,都不一样。” “她要比文茵美太多了。” 轻珊笑言:“这样说一个你深爱的人,合适吗?” 洛魂飞笑道:“实话实说罢了,文茵在我心中永远都是最美的女子,可是真的与世间各异的美人比起来,她实在是逊色太多了。” 如此坦白,倒真像是洛魂飞的风格。 “文茵是个清秀的姑娘,五官都称不上精致,但是她给人的感觉很舒服,让人没有距离感。” “而思晴,从小就已显露出她的与众不同,她的孤傲,她的冷漠,都会很自然地给人以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她精致的外表,更是让人过目不忘。” “我实在是想象不出,这样的女孩子真的会是我的女儿。” 轻珊道:“气质是源自成长,她的那种冷傲之感,只怕是源自内心深处的孤独,与她是谁的女儿无关。” 的确无关。 因为轻珊记忆中冷舒窈的母亲也是一个温婉和善的人,哪怕就只有一面之缘,哪怕当时的她深陷囹圄,可轻珊还是能够从她的眼神和言语之中得出判断。冷舒窈就随了她的母亲,而楚思晴就完全不一样了。 但是容貌这个东西骗不了人,这对双生姐妹完美地继承了她们母亲的绝代姿色,又配上她们一冷一热的性格,造就出了这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就如同一朵两生花,并蒂而开,亲密无间,却始终朝着相反的两个方向绽放。 洛魂飞道:“然而怀疑也只是怀疑,我仍愿意相信她就是我与文茵的孩子。” 带着疑惑,他却依旧全心爱护着她,日子久了,他就真的相信那就是他的女儿。 “不管她最后究竟姓什么,但她在我心里,永远都是我的孩子。” 轻珊十分欣慰:“她如果听得到这话,一定会非常心安的。” 她相信楚思晴会听得到的,她相信楚思晴会和她最怀念的那个人一样,灵魂附在花上,永远陪伴在他们的身边。 第366章 不时之需 洛魂飞道:“我们离开之后,舒窈那孩子就拜托你们好好照顾了。” 冷舒窈的身份太过尴尬,他就算想替楚思晴照顾她,只怕回到雅苑,冷舒窈也不会过得自在。 轻珊道:“舒窈……只怕殊途同归,她会走上晴儿的路。” 洛魂飞不解:“宫主的意思是?” 轻珊道:“花开两生,虽是不同的方向,不同的人生,但终会在陨落的一瞬间相对。” “如今一花已落,另一朵未尝没有可能向着曾经背对的方向继续开出不一样的颜色。” “一人两魂,舒窈怕是会带着晴儿生前未实现的心愿而努力。” “而我更担心,她会带着晴儿未解的仇怨,在荆棘中前行。” 洛魂飞沉默了,如果真是那样,那么同样的故事会不会又再一次上演? “恩恩怨怨,无休无止,到底什么时候才会结束……” 他哀叹着,厌倦了。 不,他从最初就不曾热爱。 “江湖一直有人,所以恩怨,永远不会停歇……” 轻珊感叹着,她跨越了三个时代,见证了太多的恩怨纠葛和爱恨情仇,她曾置身事外,亦在纷扰之中,痛哭过,畏惧过,愤怒过,挣扎过…… 最后,一笑而过。 “洛大侠要去找沐城主对吗?” “正是。” 惋惜过后,他们还是要回到各自的生活之中。 轻珊站起来,整了一下衣裙:“子歌在那边,我随你同去。” 她刚好也有事要找他。 洛魂飞抱拳相让:“宫主请。” 二人便一同走向了沐子歌的书房。 此时的沐子歌正在处理着无忧城中的繁琐事务,全神贯注,一如往常。 不论多么令他难过的事情,他都不会带到天亮之后,更不会影响他的专注与投入。 他就是这样一个能看得开、拎得清的人,因为他清楚,路,是一直向前的。 “子歌,你在吗?”轻珊改了对他的称呼,更像是老朋友的称呼,“洛大侠来找你。” 沐子歌放下手中的笔,合上正在审阅的竹简,去给他们开门。 “请进。” 轻珊倒没有怎么客气,欠了欠身,走了进去。 而洛魂飞致意着,还是跟在了沐子歌的后面。 “洛大侠,请坐。” “多谢城主。” 沐子歌与轻珊落座之后,洛魂飞方才坐下。 沐子歌道:“洛大侠找在下可是有什么事情?” 洛魂飞道:“在下是来与沐城主辞行的。” 沐子歌道:“既已来了,为何不多住几日,待小丫头的头七之后再离开也不迟。” 从古至今都有一种说法,在亡者去世之后,魂魄会在其死后的第七日重返回家。 洛魂飞道:“不了,小女一人守在家中,在下实在不放心,万一有什么宵小之徒心怀不轨,在下担心小女一个人应付不来。” “在下已经失去了一个女儿,不想再失去另一个了。” “更何况,若真的与晴儿的魂魄相遇,只怕我会舍不得要与她相见了,那时候,要真的让她记挂着,岂不是会影响她转世为人?” 他们所谈论的不过是些风俗和习惯,真要让他们当真,只怕不容易。都是见惯了打打杀杀的人,要是都这般矫情,估计会自己吓死自己。 沐子歌理解他记挂女儿之心,也不强行挽留:“如今武林并不太平,对丘山雅苑虎视眈眈的人比比皆是,洛大侠早日回去稳定人心,倒也是对的,在下就不相留了。若是以后有什么需要子歌帮助的地方,洛大侠尽管来找我。” 洛魂飞谢过他的好意:“城主客气了,无忧城不涉江湖纷争,这规矩在下是知道的,在下不敢因私而扰了此处的清梦。不过,日后有机会,在下的确还是希望能够跟沐城主多多交流。” 武功上的交流,治城之道的交流,洛魂飞自认需要向沐子歌学习的地方实在是数不胜数,他很珍惜借着楚思晴而与沐子歌所建立起的联系,更加珍惜在此处所结识的各位英雄豪杰。 “那在下就在此随时恭候了。”沐子歌算是交了洛魂飞这个朋友。 既是朋友,他就不得再多提醒一句:“听说那位晏弦思姑娘现在就住在阁下的府上,阁下回去之后,还望万事小心。我认识的小丫头不是一个会随随便便怀疑人的人,她或许是真的发现了什么,才会留下那样一句话。” “不过现在,她的人已经不在了,阁下也就只好提高警惕,既不能冤枉了人家,也不能让自己陷入险境。” 不放过一个小人,不冤枉一个好人。 晏弦思到底是哪一边的人,沐子歌不敢妄下判断,他只能提醒着洛魂飞,要小心。 洛魂飞正有回去细查的打算:“沐城主提醒的是,在下回到雅苑之后,定会搞清楚事情的真相。” 就在这时候,轻珊突然开口道:“子歌,可有纸笔借我一用?” 沐子歌走到书案前,将自己的笔和墨一并拿到了轻珊的面前,取出一沓裁割整齐的纸:“你要做什么?” 轻珊道:“有一剂药方,我觉得洛大侠一并带走会更好。” “药方?”洛魂飞无病无痛,不知轻珊为何要给他开药。 轻珊却没有直接回答他,反而又对沐子歌说道:“这一张方子,子歌你最好也留下一份,以备不时之需。” 到底是一张什么样的药方,还需要沐子歌留存? “过两日我也要回梦魂宫去了,以后不知何时会再见,你们留着这张房子傍身,我才会稍微安心些。” 她已在纸上写了一半。 沐子歌觉得这张方子有些眼熟,仔细回想着,终于在记忆的阴影处找到了答案。 “这可是当年情儿留下的?” 轻珊道:“是,不过后来灵姐姐又稍稍改动过了几味药,好让此药的毒性没有那么烈了,但是同样的,效果自然也就没有那么有效了。” “不过,像你们这样有一定的内功基础、意志比较坚定的人,已足够。” 沐子歌道:“你是不是担心……” 轻珊道:“是。” 沐子歌觉得她的担忧并不多余:“不错,假如那个人真的是她的人,那么噬魂散已经很有可能在不知不觉中被他们服用了。” 洛魂飞听到了“噬魂散”,意识到了问题可能的严重性。 “二位所说的可是那会控制人心智的噬魂散?” 沐子歌道:“正是,那东西无色无味,人服用之后不会产生任何的效果,只有当其遇到噬魂术的时候,中毒者才会显露出被毒性侵蚀的状态,被人操控心智。而那时候,中毒之人基本已经无力反抗,只能沦为傀儡,任人摆布了。” 第367章 琴声又起 轻珊道:“意志坚定者或许还能够有机会摆脱控制,而大多数的人就只有认命了。” 洛魂飞道:“那噬魂术真的有传说中那般诡异吗?” 沐子歌道:“远比传说更诡异。” 轻珊道:“灵姐姐根据当年情姐姐配出的方子进行了修改,毕竟当年那一张以毒攻毒的药方,毒性实在是太强了,我们没有她那般有把握,不敢乱用。” 那样近乎会立即致命的剧毒药方,除非是有着绝对自信的人,否则没有谁会大着胆子赌上那一把。 沐子歌道:“无妨,洛大侠先带走这方子,有备无患。” 洛魂飞道:“但是我们又该如何得知雅苑中是否有人中毒呢?” 轻珊道:“这的确有一定的风险,因为如果没有中毒的人喝下这解药,解药就会立马成为毒药,饮下之人就会被其中的毒性所伤害。因此除了这份解药之外,还有一份解药。” 一环扣一环,面对未知能力的对手,他们只有加倍小心。 噬魂散是一种根本察觉不到的毒,说是毒,但其实它对人体的影响和伤害并不严重,没有噬魂术加持的噬魂散,就是几味普通的药。而能够解噬魂散的解药,却是世间少见的奇毒,是真正的以毒克毒。可正是因为噬魂散的不可察,所以没有人敢轻易地服下解药,一旦误食,反而更加致命。 “当年留给情姐姐的时间不多,所以她只能找到最烈的办法,无法得到更加圆满的效果。” 当年慕容情几乎是以身试毒,深入虎穴之中才得以配出噬魂散的解药,但是还没有能够将配方进行改进,就已经去世了。方子留在了轻灵的手上,她钻研数年,才稍稍有了些进步。 “以前的解药,误食者基本见血封喉,毫无挽回的余地,所以我们不能轻易试药,但是这一次,改进之后的方子就给了我们时间,如果判断错了,可以用解药去化解。” 解药,一分为二,一解一毒,一毒一解。 沐子歌道:“如此一来,就多了很多的机会了。” 轻珊道:“不过,如果不是有八九成的把握,还是不要轻易尝试的好。” 是药三分毒,何况本就是毒。 洛魂飞道:“宫主的意思我明白了。你是担心有人会偷偷在雅苑下毒,所以才要我提防着?” 轻珊道:“楚思柔心思缜密,她又在丘山雅苑住了那么久,我担心她为了防患于未然会对你们下手,现在不动,不代表她以后不会动。还有那个晏弦思,她也是个不能忽视的人物,总不知道会是谁就暗算到了你们。” 洛魂飞道:“可就算我们在雅苑查到了噬魂散的痕迹,也无法证明是楚思柔所为还是晏弦思所为。” 轻珊道:“是啊,这才是最令人头疼的地方。但是我能做的就只有这么多了,万望小心。” 轻珊将写好的两张药方递给洛魂飞:“这写着噬字的就是噬魂散的解药,而写着解字的则是解药的解药,一定不要弄混。” 如果弄混,只怕还会给噬魂散更大的加成。 洛魂飞将方子收好:“多谢宫主。” 轻珊又写了两张,交给了沐子歌。 虽然,她写好了方子,交代好了要注意的地方,但是,她真的不希望会有用得上的那一天。 洛魂飞与沐子歌和轻珊道别,他们都不确定再见之日,又会是在怎样的情况之下。 暗潮涌动,人心,亦在浮动。 而此刻奏响的旋律,却无意间安抚了他的焦躁与不安。 “子歌,洛大侠,你们听……” 听。 一段如高山流水般清澈的旋律,悠扬婉转,带着抚慰人心的作用,不知从何处传来。 琴声之中透着一种心境,一种远离了尘世纷扰,无欲无求的心境,让每一个听到的人,全部都静下了心。 “是谁在弹琴?”沐子歌是第一次听到这样清澈的曲子,“空灵,纯粹,只有内心毫无杂念的人才能够奏出如此动人的旋律。” 轻珊只觉得这指法有些熟悉:“不可能啊,怎么会是她?” “你知道是谁?”沐子歌确信这绝不是他所听到过的调子,“慕儿她们都不善音律,怕是奏不出这样的曲子。” 不仅仅是精通音律,还是一个有一定内力基础的人,慕儿她们连武功都不会,奏出的旋律不可能会传到这里来。 “我要去看一看,真的不可能。”轻珊显然有些慌张,花容失色的脸上还透着些惊骇。 沐子歌和若问担心她会出什么状况,就跟了上去。 寻声而去,他们遇到的还有若问和越无尘。 “你们也是因这琴声而来?”沐子歌询问道。 若问道:“不错,无尘觉得这弹琴的感觉似曾相识,必须来确认一下。” 这情况与轻珊如出一辙。 他们离那琴声越来越近,离他们想要的答案也越来越近。 在幽巷之内,蜿蜒的尽头,湖中心亭,碧波倩影。 古琴旁,抚琴之人陶醉其中。 景色应和着曲,而曲中不仅有景,还有情。 “没想到舒窈竟也是深藏不露。”沐子歌赞叹着。 然而,越无尘与轻珊的脸色却变得铁青,难看到了极点。 “她不是舒窈……”轻珊就像是见鬼了似的,她从未遇见过如此怪异的事情,“她……” “那明明就是舒窈,怎么会不是呢?”洛魂飞觉得很奇怪,眼睛看到的难道还会有错吗? “舒窈根本不会弹琴……” 越无尘与轻珊几乎是异口同声。 越无尘道:“小梦说过,舒窈不会弹琴,温柔乡扬名的琴曲,都是小梦弹的。” 轻珊道:“不错,晴儿那个时候根本来不及教她这些,后来的许多年里,舒窈也只是勉强能拨出几个音,成曲根本不可能。” 但是,眼前,他们切切实实看到的是冷舒窈。 她不会弹琴,弹琴的人又是谁呢? “这个指法……” “这曲中情……” 轻珊与越无尘面面相觑,他们想到的是同一个人。 “是晴儿……”这个名字出自若问之口。 他想起了前一日夜里那件透着古怪的事情。 “昨夜舒窈来找我的时候,说了很多奇怪的话,她的声音变了,她的神态变了,除了她的样子,其他的都不再是她自己了。” “无论是语气还是神情,都跟晴儿一模一样。” “但是她说完那些话之后就又恢复了正常,甚至就好像根本不记得之前自己做过什么,说过什么。” “难道真的是晴儿放不下,才会借着舒窈的身体继续在人间流连吗?” 第368章 真假难辨 轻珊似乎从医书上读到过类似的症状,但是她不确定是哪一种:“你的意思是,舒窈会说一些她完全不会说的话?” 若问道:“是啊,有时候她是舒窈,有时候她又是晴儿,就像是现在这样,她做着她完全不会的事情,那么投入,那么专注。” 轻珊道:“我不敢确定这是离魂症还是癫狂症。” 这是两种相似但是又不完全相同的病症,但是都透着怪异。 易攸宁从未听说过,不禁想要请教:“前辈,离魂症是什么?癫狂症又是什么?” 轻珊道:“所谓离魂症,古书中有记载,有曰‘有神气不宁,每卧则魂魄飞扬,觉身在床而神魂离体,惊悸多魇,通夕不寐者,此名离魂症。’还有一种说法则是‘人有心肾两伤,一旦觉自己之身分而为两,他人未见而己独见之,人以为离魂之症也;谁知心肾不交乎。’不过,都只是记载,我也并未真的见过。” 沐子歌接着她的话继续说道:“所谓人有三魂七魄,得离魂症者留一魂一魄于内,另两魂六魄游离于体外,夜晚行事,与常人无异,然而他们会忘记自己白日里做过的事情,是一种在受了极大刺激之下,人体出现的一种逃避痛苦与恐惧的方式,就算是一种自我保护。” 轻珊道:“这些都是寻常的说法,还有甚者,说得就更加离谱了。” “有人说这是一种借尸还魂的怪病,是被亡灵借以寄宿的肉体,从而造成了肉体与灵魂的两种不同性格。” “据说这都是性情敏感的人在遭遇了大喜大悲之后而产生的情绪波动,有可能方才还好好的,但是转眼之间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洛其琛简直是闻所未闻:“借尸还魂?这岂不是太儿戏了?这世上怎么会有鬼怪一说。前辈,这不可能的。” 轻珊也觉得不可能:“可是她现在的症状的确有些相似。” 易攸宁又道:“那癫狂症又是怎么一回事?” 轻珊道:“《证治要诀》中提到‘癫狂由七情所郁’,如果受到了比较激烈的外界刺激超过了她本人能够耐受的限度,就会出现语无伦次、喜怒无常的症状,但是舒窈现在的情况并没有易怒的征兆,不太符合癫狂症的特点。” 洛魂飞道:“难道是因为晴儿的死对她的打击太大,才会造成这样的结果吗?” 越无尘想起了昨夜,想起了冷舒窈听到那些话的时候,那近乎绝望的悲痛模样:“晴儿生前最后的遭遇,只怕是压垮冷姑娘的最后一根稻草吧。” 在她失去至亲的痛苦上再加一点点刺激,就足以令她性情大变。 的确,她的性情也变了。 若问道:“她昨天忽然来找我,要我教她武功,她想要晴儿报仇。” 轻珊道:“以我对她的了解,她是很讨厌这些事情的,她帮着晴儿在人前伪装,却从来没有伤害过谁。” 若问道:“无尘,你们昨日说了什么?” 越无尘道:“是二哥不小心说漏的,没想到竟然让她听了去。” 他的情绪恢复了些许,不再似前一日那般激动,但是提起那些事,他的目光中依旧带着冷酷与恨意。 恨这个字,已与他融为一体。 若问道:“究竟还有什么是我们所不知道的?她在望岳城之内,到底遭遇了什么?” 越无尘不想说:“前辈还是不要问了……” 他怕若问也承受不起。 在那些遭遇面前,越无尘崩溃过了,冷舒窈崩溃过了,他不想看到若问再因此崩溃一次。 若问却道:“老夫经历了这么多事情,还有什么是我受不住的,你但说无妨。” 就在这个时候,琴声忽然变得低沉,似乎有意在阻止着越无尘说出真相。 如泣如诉的旋律,闻之者,内心油然悲情。 亭中之人,背对着他们,仿佛在用这曲子诉尽心中的苦,流尽心中的泪。 若问听懂了:“我明白了,百转千回,尽数轮回。” 不用越无尘多说一句,若问就从琴曲之中,听出了她所泣诉的遭遇。那是他们的心意相通,借着琴和曲勾连起的情感。 “原来前辈也是她的知音。” 越无尘以为只有自己能够体会小梦曲中暗藏的情感,直到今日才知,她的知音还有他。 “往事莫提,不言自明。”亭下之人忽然说了这八个字。 又是那种沙哑低沉如男子的声音,这让他们都相信了,眼前的人的确不是“冷舒窈”。 到底是怎么回事? 若问终于忍不住喊道:“晴儿,是你吗?你回来了,对吗?” 那边的人没有回答,仍在专心地拨弄着琴弦,只是曲调变得平和,波澜不惊,淡淡的,就像是在与老友叙旧。 这一曲一曲,串联起来,仿佛就是人生的大起大落,有喜有悲,最后归于平静。 最后一个音颤着,在一池碧波中激起阵阵涟漪。 “这一下,绝对不是舒窈能够办得到的。”轻珊更加肯定了,“注内力与琴弦之上,将弦与力控制得游刃有余,没有个三五年的锤炼,是无法做到的。” “冷舒窈”双手抚平琴弦,深吸一口气,缓缓起身。 回眸一笑,顿生妩媚之态。 是属于温柔乡梦兮的姿态。 “子问,既然你无法说服舒窈放弃,那么我就只好继续留在她身边保护她。” 若问又惊又喜,喜悦之中还有几分忧虑:“你又何苦执著呢?” “冷舒窈”笑着说道:“不是我执著,是舒窈有了执念,若我不在,又怎么能够保她一生无恙?” “不过,你们放心,舒窈还是舒窈,从今往后,只有在她有危险的时候,我才会出现。” “但是,我希望有一天能够看见舒窈可以独当一面,自己保护自己,那个时候,我就会安心地离开她了。” “子问,我不能出现得太频繁,这样舒窈的精神会撑不住的。你若是想晴儿了,就告诉舒窈,晴儿便会在无月之夜出现,来陪伴你……” 话音未落,冷舒窈的身子就软了下去,完全丧失了意识。 “舒窈!”洛其琛大步流星,把她接在了自己的怀中,“舒窈,醒醒!” 若问等人也赶了过去,查看她的情况。 轻珊替她诊着脉。 第369章 回归本性 冷舒窈脉搏平缓,毫无异常,面色红润,气息均匀,并无任何异状。 没多久,她便醒了过来。 “师父?宫主?洛叔叔?你们怎么都在啊?”她睁开眼就看到自己被一群人围在了中间。 她环视着四周,对周围的环境感到无比陌生:“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会到这里来?” 她完全不记得发生了什么,更别说想起刚刚她弹过琴还跟他们说过话。 轻珊问道:“你真的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吗?” 冷舒窈仔细回想了半天:“不记得。我明明是在院子练功的,但是好像有一招怎么都练不会,就越来越着急,越急就越是慌乱,然后就觉得胸口发热,眼前似乎出现了幻觉,再之后,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若问与沐子歌相视一眼,基本上就有了定论。 沐子歌道:“如果按照小丫头的说法,她会在舒窈有危险的时候出现,那么这一切就解释得通了。” 若问道:“想必是舒窈刚才急于求成,心智混乱,那时晴儿见她在走火入魔的边缘徘徊,担心她会出事,所以才出现阻止了她。” 轻珊道:“或许,我们所见到的晴儿其实就是舒窈潜意识里出现的另一个人,那个人扮演着晴儿的角色,保护着舒窈的安全。” 冷舒窈还是冷舒窈,但是楚思晴到底是不是楚思晴? 所有人都彻彻底底的混乱了。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冷舒窈自己听得也是一头雾水:“师父,宫主,你们在说什么?什么姐姐,什么走火入魔?我怎么一个字都听不懂?” 轻珊取来石桌上的琴,放在冷舒窈的面前,对她道:“舒窈,你弹首曲子给我们听。” 冷舒窈连连摇头:“宫主,我哪里会弹琴啊?您这不是为难我吗?” 果然,冷舒窈是真的不懂音律。 沐子歌抱着最后的一丝侥幸:“你试试看,万一你现在会了呢?” 冷舒窈见他们神情严肃,总觉得是发生了什么,就勉为其难地接过轻珊递给她的古琴放在盘屈的膝上。她左手按在弦上,右手对应着,轻拨一下。 闷闷的一声,几乎就没有声音。 她面露难色,又加大了些许的力道,重重地弹在弦上。 咚! 刺耳的一声,令众人下意识地侧过脸去,掩住了半边耳朵。 没有任何的奇迹,冷舒窈就是不会弹琴。她的发挥时好时坏,十次里能有一次把宫商角徵羽弹对就是她最好的状态了。 “宫主,您就不要再让我献丑了。”她将古琴递还给轻珊,“姐姐的那点天赋,我是真的一点都没有沾染到。” 一母同胞,近乎相同的长相,但是好像除了外表之外,其他全部的优点与天赋都给了楚思晴,而冷舒窈是真的一点都没有分到。 难道这就是上天给楚思晴的补偿?以天赋去弥补她一生被错换的命运带来的伤害? “你再仔细想想,你有没有见过什么人,听见什么声音?”洛其琛还是不相信。 冷舒窈的头还有些沉,她实在是想不起来了:“我真的什么都记不得了,我都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在这里,而你们大家又是什么时候来的?” 事已至此,轻珊等人也就不得不做出结论了。 “舒窈,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轻珊最后询问着。 冷舒窈晃了晃脑袋:“没什么,除了头有点疼之外,我没什么大碍。” 轻珊道:“如此,大概也就只有那一种解释了。” 沐子歌道:“这世间匪夷所思之事,当真是太多了。” 轻珊道:“天下之大,总会有我们无法解释之事,留待后人去破解吧。” 若问道:“轻珊,以现在的情况来看,她到底是舒窈还是晴儿?” 轻珊道:“她是舒窈,也是晴儿。” 一人两魂,这种惊世骇俗的事情就真的发生在了他们的眼前。 冷舒窈疑惑不解:“宫主,你们究竟在说什么?什么叫是我也是姐姐?” 若问将她从地上扶起来,郑重其事地对她讲到:“我可以告诉你,但是希望你知道之后不要害怕。” 冷舒窈本来只是困惑,听完若问的话,不怕也变得害怕了:“师父,你不要吓我。” 若问道:“我不是在吓唬你,只是事情有些严重,我只希望你听过之后能够接受,若是你接受不了,为师也就没有必要让你徒增困扰了。” 冷舒窈隐隐觉得若问要说的事情与楚思晴有关,深思了片刻之后,方才说道:“师父,你告诉我吧。” 于是,若问就将昨夜与方才发生的事情一一讲给了她听。 听完之后,洛其琛和易攸宁这两个小辈是觉得心底阵阵发毛,反倒是冷舒窈竟然出乎意料地冷静,甚至还有些庆幸。 “师父,您的意思是说,姐姐还在我的身边?她会一直在我身边保护我?” 若问道:“目前来看,的确是这个样子。” 冷舒窈微蹙的眉头顿时就摊平了,扬起的嘴角是不想隐藏的喜悦,但她还是有一点不明白:“既然姐姐在,为什么我不知道?” 轻珊道:“如果我没有理解错的话,你与晴儿两个人,你是不会知道她的存在的,而她会知晓你经历的一切,守护着你的成长。” 冷舒窈道:“如果我想姐姐了怎么办?” 轻珊道:“没有办法,你们姐妹只怕是见不到的。” 以当时的医术,是根本没有办法突破那层神秘的界限,让同一个躯体内的两个人相见的。 冷舒窈略显失望:“那我叫姐姐出来,让她一直跟你们在一起不就好了么?” 她不知怎的,就冒出了这样一个大胆的想法。 洛其琛简直认为这样的想法近乎疯狂:“你在想什么?这怎么可能?你就是你,为什么要成为另外一个人?” 放弃自己的意识转而成全另外一个人,这实在是太过天真又太过不负责任了。 不仅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任,也是对所关心她的人的不负责任,更是对意识里的另外一个人极度的不负责任。 冷舒窈却道:“我在这世上唯一的牵挂就是姐姐,我将自己的身体让给她,让她替我活下去,有什么不可以的?” “当然不可以!”还不等其他人开口,若问就先喝止了她,“她留下是为了等你变得强大,而不是要你成为她。你若是真的为她好,就好好照顾自己,只要你安全,她就安心。” 第370章 一丘之貉 若问并没有自私得想着楚思晴出现并且永远地陪在自己的身边,哪怕他知道只有在冷舒窈遇到危险的时候才能见到楚思晴,他仍旧希望冷舒窈一直平安。他的理性战胜了感性,让他没有被情感蒙蔽了理智。 轻珊也是一样:“不,晴儿已经死了,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而你现在身体里的晴儿应该是你自己的意识按照她的样子演变出来的。她不能占据你原本的意识太久,不然你们都会有危险的。” 那样的症状她还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而在几千年之后,才有了真正的解释。 分裂二字,玄而又悬。 冷舒窈似懂非懂,她好像越听越糊涂了:“宫主,你告诉我要怎么做才是对的?” 轻珊道:“你要做的就是心无旁骛,不要去想晴儿,只做好你自己,这就够了。” 冷舒窈道:“可是如果我想姐姐了怎么办?要是师父想姐姐了又怎么办?” 轻珊道:“这些都不是你该去关心的事情,晴儿自己会去判断,在她认为需要的时候,自然会出现与你们想见。” 冷舒窈懂了:“我好像明白了,是不是意味着有些事情,不能强求。” 若问道:“你只要不刻意地去想就够了。” 有些东西,只有随缘才有可能得到,越是强求越得不来,就像是……爱情。 她不能够苛求楚思晴时时刻刻出现,不能完全地依赖着她,亦如她也不能苛求洛其琛对她赋予足够的情感一样。 “不刻意,不刻意,不刻意……”冷舒窈反复默念着,她要试着做到,要努力做到,要不露痕迹的做到。 然而说着容易,越说反而越刻意。 不刻意,如何才能真的做到不去刻意,只怕会成为冷舒窈用尽一生要去学会的事情了。 “交给你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早就已经办妥了,保证神不知鬼不觉,不会误了你的事的。” “很好。那么,你打算什么回到我身边?” “现在吗?不是说好要想办法留下的吗?与你里应外合,才能彻底铲除丘山雅苑。” “你的身份极有可能已经暴露,只怕你再留下去会不安全。” “暴露?” “是我大意,不小心泄露了些许秘密,只怕有个人会怀疑到你的头上。” “谁?” “楚思晴。” “哼,一个死人,还能掀出什么风浪来,你不要小题大做,这可不像你一贯的作风。” “一个死人才最不令我放心。” 这个死人,就算是死,都不能让她安心。 阳光照射进房间里,照在她的脸上,明媚而散发光彩,她的脸格外美艳。 她,就是楚思柔。 望岳城中,她一展身手,直接在越冥尘父子面前施展出噬魂术最顶层的功力,给了他们一个结结实实的下马威。她之所以如此,就是因为她看出来楚思晴能够震开锁链对自己出手,是越冥尘在后面暗助。而越冥尘这个人出手不干净,所以很容易就露出破绽,让人留意到。 既然那两个人达成了某种协议,楚思柔猜测应该是与噬魂术有关系,于是便在楚思被人救走之后,让越冥尘得到了他想要试探的答案。 满场的腥风血雨,震撼的是眼睛,是越冥尘的眼睛,让他彻底对《噬魂秘籍》打消了念头,更对楚思柔一点兴趣都没有了。如果楚思晴是个打不死的怪物,那么楚思柔就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鬼。 楚思柔不知道,在那日之后,越冥尘在回到望岳城的数夜里,就没有真的合上过眼睛。 “你可不要小瞧她,一个死人能做的,有时候比活人还多。”楚思柔总是觉得楚思晴还活着,尽管她坚信,以楚思晴那样自杀一般的方式出手的人,是绝对没有活路的。 “你怎么了?竟然担心起你的手下败将来了。”说话的女子态度似乎更加傲慢。她有些得意忘形,忽视了自己的身份和位置。 楚思柔冷笑一声:“她是我的手下败将,又不是你的,你没资格小瞧她。” 她这话倒不知是在尊重楚思晴,还是看不起眼前的女子。 站在她面前的,是个寻常装扮,略施粉黛的女子,她的模样清秀,长得只能算是好看。 而这一点点好看,在楚思柔的美艳面前,只能黯然失色。 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晏弦思。 她们二人所在之处,是丘山雅苑,就在楚思柔曾经居住过的那间屋子里。 她来得神不知鬼不觉,全苑上下竟无一人觉察。 守在外面的人早就撤离了,现在就只剩下了一小座空院子。 这是她们第一次在这里见面,看准的就是洛魂飞等人不在雅苑,只有一个洛羽涵不成气候。 晏弦思非常不屑:“你的手下败将是不假,但是她也还是被我骗了过去。她根本没有你们想象中那么难对付,真不知道你们忌惮她什么。” 她自以为自己在楚思晴面前的哭哭啼啼,几滴苦涩的眼泪就赢得了她的信任,她以为楚思晴对她深信不疑,被她骗得团团转:“她还与我交心,甚至都宁愿放弃其琛,不与我争。若真是那么精明的一个人,怎么会如此?” 然而,言语中,她似乎连人都还没有分清楚。 楚思柔蔑笑着:“你口中所说的是那个冒牌货,她当然没办法跟她比了。连谁是谁都分不清,还想胜过她?” 楚思柔唯一视作对手的人死了,现在的她竟有一点点的空虚和寂寞。如果能重新选择,她一定会再留她多些时日。 没有对手的人,是孤独而无趣的。 而目前为止能被她视作对手的人,只有一个。 晏弦思道:“什么冒牌货?那个人不是楚思晴吗?” 楚思柔道:“梦魂宫主才是楚思晴,你见到的那个还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野种呢。” 晏弦思道:“野种?哼,我知道了,她们两个是孪生姐妹。” 透过洛其琛告诉她的隐情,她逐一对上了号。 楚思柔倒是一点都不意外:“早就该想到的,只不过还真能让她们遇见,真是不信命都不行啊。” 晏弦思道:“就算梦魂宫主才是楚思晴,可她也未曾怀疑过我,不是吗?” 楚思柔道:“哼,她要不是对你心存怀疑,怎么会把你留在她眼皮子底下?只不过是后来她自顾不暇,没有心思注意到你罢了。” 晏弦思不以为意:“那不就是了?所以,你在担心什么?” 楚思柔道:“在楚思晴死之前,我对她说洛魂飞不是她的父亲,她当时的反应很奇怪,像是知情又像是不知情……” 第371章 欲擒故纵 晏弦思道:“其琛跟我说这件事的时候,还千叮万嘱叫我不要告诉给任何人,尤其是楚思晴,如果照此来看,她应该是不知道的。” 晏弦思自从住进丘山雅苑之后,一直深居简出,尽量不与洛魂飞有过多的接触。她只在最初的时候在洛其琛的引见下见过一次洛魂飞,可就仅仅是那一次,就让她觉得非常不舒服。在洛魂飞身上有一种强大的气场,给晏弦思带去了极大的压迫感。她没有露出什么破绽,但是也害怕在那种敬畏之下,日子久了会出现什么她不自觉就会做出的反应。 不止洛魂飞,她还总是以冷舒窈为借口故意躲开洛其琛,用欲擒故纵的手法,渐渐疏远他,又时不时地在院子里与他“偶遇”。脉脉含情的眸子,梨花带雨的妆容,让洛其琛每见她一次,就更愧疚一分。她用明藏实露的表现,向洛其琛传递着自己的情意,牢牢地抓住他的心,让他根本无暇去在意另外一个女子。 她对遇到的人都很友善,摆出一副谦虚甚至有些自卑的姿态与下人们交好,试图与他们拉近关系,收买人心,然而收效甚微。丘山雅苑的每个人好像都对洛家有着一种莫名的忠诚,不会轻易被动摇,让她找不到一点机会。她有时候都能看见护卫和易攸宁等人打成一片,丫鬟们更是喜欢与洛羽涵一起嬉笑。这样的氛围,这样融洽的关系,晏弦思从未感受过。她的想法失败了。不仅失败,甚至还有些适得其反了。 不过,好在有洛其琛的面子的在,其他人也不敢怠慢她。 她就住在雅苑里,每日的日常不过就是浇花弄草,弹着她的琵琶,在水井中撒一点噬魂散而已。 后来,洛家四口一起出了远门,临行前洛其琛千叮万嘱叫她照顾好自己,没有什么要紧事就最好不要出门,若有什么需要,吩咐其他人去做。晏弦思就非常听话,不止大门不出,连房门都不迈。 等到洛其琛他们回来的时候,她就已经发现好像出现了一些跟以前不大一样的地方。 最明显的是洛羽涵与易攸宁之间的关系。之前,他们常常腻在一起,从来没有刻意回避过谁,喜欢就是喜欢,在苑中牵手,拥抱都是司空见惯的事情。然而,从无忧城回来之后,他们之间似乎有意在疏远,而那种疏远,并非是因为情感的疏远,只是他们都在控制着自己的情感和行为。好像素日里再平常不过的拥抱对他们而言已经成为了一种奢侈。洛羽涵本是个爱笑的姑娘,可现在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见到易攸宁时,眼睛里那种想爱却不能爱的矛盾,尽显无疑。易攸宁也是一样。 第二处奇怪的就是洛其琛对易攸宁的态度。之前的二人亲如兄弟,日常的交往中都是直呼其名,插科打诨、嬉皮笑脸都是见怪不怪的事情。可后来,洛其琛有意改口,对易攸宁的称呼改为了大哥。易攸宁本就比洛其琛年长半岁左右,本来这样的称呼也无可厚非,可是转变得太快,反而容易引起别人的怀疑。此外,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也没有了从前那般亲近,总觉得像是洛其琛欠了易攸宁什么的。 第三,就是洛魂飞的态度了。他从一个严苛和蔼的父亲变成了一个愧疚卑微的老人,对易攸宁、对洛其琛、对洛羽涵,都是这样。 而最后一件奇怪的事情,就是私下里,易攸宁唤洛魂飞已不是义父,而是父亲。 晏弦思听到过几次,第一次她以为是她听错了,可几次下来,她才知道不是自己的问题。 这一家人的变化到底是因为什么,她好奇极了,于是就找了个机会试探了洛其琛的口风。 洛其琛没有将她当做外人,就一五一十地告诉给了她,只是最后反复叮嘱,此事千万不要告诉给任何人,尤其是楚思晴。 晏弦思没有告诉给任何人,但是这个任何人不包括楚思柔。 她们是主仆的关系,这么大、这么刺激的秘密,她必须要告诉她。 这才有了演武场上,楚思柔洋洋得意的问话。 她以为自己滴水不漏,岂不知正是因为那句话,就暴露了她的身份。 晏弦思道:“你好端端地为什么要跟楚思晴提这件事情?” 楚思柔道:“我当然要用这件事刺激一下她,顺便可以提醒在场的人没有必要忌惮一只没了牙的老虎。” “不对,是没了牙的兔子。” 那个时候,楚思柔眼中的楚思晴,不仅已经完全丧失了自己战斗的能力,更丧失了那么多可以依靠的力量。 思来想去,尤其是想到楚思晴当时的神态和反应,楚思柔却还是觉得不大对劲:“可是楚思晴给我的感觉更像是在诧异,诧异我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晏弦思道:“诧异也好,不知情也罢,反正她也没机会知道真相了,更没机会把这事告诉给别人。” 楚思柔真的有些生气,她气的就是晏弦思到现在都不能提高重视:“她并非死在我面前,你怎么知道她在临死前会不会怀疑到你的头上?” 晏弦思道:“就算她怀疑又怎样?其琛是不会相信的。” 她的自信乃至自负全部来自于洛其琛投注在她身上的情感以及对她充分的信任。 楚思柔道:“洛其琛不会相信,但是洛魂飞会相信。” 她不能忽视这个丘山雅苑最大的主事人,一个可以左右洛其琛想法的人。 晏弦思道:“他?怎么可能,你难道会认为他会相信一个外人说的话?” 楚思柔冷哼一声:“你是没有看到演武场上人家父女相认的感人画面,那简直要比亲生父女还要亲。洛魂飞这些年视她们姐妹如同亲生,这份感情,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抵消的。” 晏弦思道:“我就不信,他会无视亲生儿子的判断去听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瞎掰。” 楚思柔发现,晏弦思是一心扑在了洛其琛的身上,把她全部的信念与赌注都加之其上。 这根本就是毫无把握的做法,更是有着极大风险的做法。 “你是不是真的爱上洛其琛了?”楚思柔不再与她争执,反而问了她一个问题,“你不要忘记当初送你到他的身边时我对你说过的话。” 第372章 真实身份 “永远不要爱上你的敌人?这句吗?我当然没有忘。”晏弦思还是很得意,因为她这些年做得的确出色,“我自是不会爱上那么一个优柔寡断的人的。” 洛其琛在感情上举棋不定的态度,真的太容易让他身边的女人瞧不起了。当他还在自己的责任与情感中纠结该如何选择的时候,极有可能他要去选择的人最后都离他而去。 楚思柔不屑他的软弱,晏弦思不屑他的挣扎,连冷舒窈都已开始因为他无心的质疑而消减对他的情感了。 晏弦思没有爱上洛其琛,但是,她却爱上了洛其琛背后的力量,来自丘山雅苑的地位与荣华富贵。 晏弦思究竟是何许人也? 她为什么会听从楚思柔的指令? 她与洛其琛的邂逅究竟是偶然还是早有预谋? 她是一开始就是一个棋局中的棋子还是被人带入局中成为棋子的? 她是谁?她本该叫什么名字?时间已经太久,连她自己都记不清了。 她只记得,楚思柔找到她的时候,她还是一个可以被人随意轻贱的小姑娘。 在一条烟花巷子里,整条街都是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她则守在自己那间位置都不是那么显眼的小破房子门口,迎来送往,搔首弄姿,低三下四,极尽谄媚。 她的姿色平平,没什么人看得上她;她的价钱很便宜,就只为图几顿温饱。 但是,她还是没有什么客人,因为她常常会看不上那些要买她一夜的人哪怕只是为了温饱,她也依旧要挑三拣四。 她曾幻想着某一日,一个有钱的公子哥可以看上她将她带离这不见天日的小巷子,而不是成为粗鲁莽夫消遣的对象。可是她等了好多年,都没有等到。 她的眼前,都是什么山野村夫,不懂什么怜香惜玉,更别说理解何为风情了。 她抱着她的琵琶,坐在门前弹上几曲,以为会招徕一些有品位的客人,可惜,她的心思都是枉费。 在这样低廉的巷子里,谁会在意她的曲子? 明明身在风尘中,却偏偏装出一副清高的模样,怎能不引得其他人的笑话与嘲讽? 而这里的风尘与那些名楼之中的风尘,也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她所想要的,是这里根本不可能出现的。 “我说你呀,还是快点当掉你这破琵琶吧,你也不看看自己在什么地方,没事卖弄什么?” “就是,来这儿的人都不过是些穷匹夫,不懂你这套。” “你呀,要是有本事,就到那些城中的青楼里去卖,说不定就有人会吃你这套的。” “姐姐,算了吧,就她这模样,只怕连人家的丫鬟都比她长得好看呢。” “哈哈哈哈,妹妹说得极是,可偏偏有的人就是认不清自己的位置,故作什么清高的。” “我劝你啊,既然没有人家的命,就老老实实地认了吧,你见过这巷子里的谁会赶客人走的吗?这事情传出去,还有谁看得上你?” 她们说得的确是事实。 可是晏弦思不甘心。 她曾经迫于无奈跟一个卖肉的屠夫上了床,她到现在还记得他那双油腻腻的肥大手掌在她的身上摸来摸去的感觉。那种感觉让她恶心。她还遇到过一个特别小气的赶车人,与她斤斤计较,想尽办法要少给她一点钱。还有刽子手,就是那种稍有不合心意就对她又打又骂的人,常常一夜下来,赚到的那点钱,还不够她去买药的。 所以后来,她不愿意再让那些男人碰她,所以最后,她连一个客人都没有了。 不仅没有人愿意要她,甚至总是会有一些人故意抱着其他的姑娘到她的面前羞辱她一番之后才走,甚至有些人会带着他们挑中的姑娘在她的面前做那种事情,然后掐住她的脖子说让她好好学着怎么伺候客人。 渐渐的,她成了所有人眼中的笑话。 她的日子过得越来越艰难。 最后,她只能去卖掉她心爱的琵琶,那把寄托着她所有期望的琵琶。 那几乎是要丢掉她最后的卑微的愿望了。 可是,她,遇到了一个改变了她命运的人。 她遇见了楚思柔,一个比她要矮一点,年龄还小一点的小姑娘。 晏弦思与楚思柔,原本该是两个世界的人,可是命运却偏偏让她们相逢了。 就在她在当铺门口徘徊的时候,楚思柔走到了她的五步之外。 “你来来回回走了好几遍了,究竟是卖还是不卖?” 卖还是不卖?她好像每天都要被问一句这个问题。 只不过这一次是她的琵琶,而不是她的人。 晏弦思没什么好气地反问着:“关你什么事?” 楚思柔上下打量着她,在她眼中,这就是一个廉价的女人,卑微到尘埃里,可正是她需要的棋子:“你需要钱?” 晏弦思白了她一眼:“我不缺钱我来这里干什么?” 楚思柔道:“把你的命给我,我给你花不完的钱。” 晏弦思觉得这个小丫头简直就是在说胡话:“孩子,有这工夫去找你爹娘吧,别在我这儿说什么疯话。命都没了,还要钱有什么用?” 楚思柔道:“我要买你的命,不代表我会要了你的性命。” “你没病吧?”晏弦思简直以为自己遇到了一个疯子,一个该被锁在家里的疯子。 楚思柔又道:“我给你钱,你帮我办事,只听我的命令。” 晏弦思不屑地问道:“说说,你能给我多少钱?又要我办什么事?” 楚思柔没有回答,只是随手扔给她一锭金子。 黄澄澄的一锭,灿烂极了。 晏弦思几乎是趴在地上,用双手捧起的那锭金,连她心爱的琵琶都已近扔到了边上:“你说吧,要我做什么?” 楚思柔冷冷道:“跟我来。” 晏弦思就真的跟着楚思柔走到巷子的入口不远处,楚思柔并没有靠的太近,因为她实在嫌弃那些卑贱的人。 她生来就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从来就没有体会过人能有多么得无助与无奈。 “把这巷子里的人都杀了,这金子就是你的了。” 楚思柔丢给她一把小刀,上面还生了不少锈斑,不用尽全力,根本捅不死人。 她就是想试探一下这个卑贱的女人为了钱,究竟能够做到什么地步。 “杀人?你是不是在跟我开玩笑?”晏弦思连杀鸡都不会,怎么可能去杀人? 第373章 走投无路 楚思柔道:“只要你杀了这巷子里的人,这锭金子就是你的了。不仅是这锭金子,以后你还会得到更多的金子。” “我凭什么相信你?” 楚思柔道:“金子已经在你手上了,只要你做到,你就可以拿走了。” “我要是不做,你又能奈我何?”晏弦思似乎有意要耍赖。 楚思柔的脸上露出了不悦的表情,似笑非笑,可是她没有发作:“你会像这颗石头一样。” 随手一掌,地上一个半米高的石墩就变成了一地粉末。 晏弦思吓得立马跪在了楚思柔的面前:“姑娘饶命!” 楚思柔嗤之以鼻,冷冷道:“我不要你的命,我只要你杀人。” “现在我给你两条路,一是你收下这钱,杀了这里的人,我给你好日子过;二是你把金子还给我,继续去过你那被人践踏的日子,你我从此井水不犯河水。” 摆在晏弦思面前的路,一步登天,一念地狱。 虽然她害怕杀人,但是她更害怕卑微地活在这地方。 受尽白眼,受尽奚落,受尽羞辱的日子,她受够了。 她捡起了地上那把生了锈的刀,把金子藏在怀中,直直地走进了巷子里。 当她用尽全力将第一刀捅进那个曾经在她面前趾高气扬的女人肚子里的时候,她竟然觉得有些兴奋,那人的血燃起了她的欲望,让她无所畏惧。 一个,两个,三个…… 越来越多的女人倒在了晏弦思的脚下。 可是这巷子里不止有女人,还有男人,面对一个杀红了眼的女人,那些男人可没有跟她客气。 晏弦思不会武功,力气更没有男人大,就结结实实地被打了。 她回头向楚思柔求救,但是楚思柔还是站在原地,没有理她。 如果连这点事情都办不到,楚思柔也就没有必要留下她。 晏弦思从楚思柔冷漠的神情里读懂了她的心思,为了更好的生活,她必须自己站起来。 于是,她不断地挣扎着,奋起反抗,胡乱地挥着刀子,用牙齿咬着那些人。 她疯了,所有人都以为她疯了。 然后所有人,都死了。 晏弦思不知道自己挨了多少打,但是她知道,自己做到了。 当她从血流成河的巷子里爬出来,爬到楚思柔的脚下的时候,她几乎也快要断气了。 “我……做……”她话都没有说完,人就晕过去了。 等到晏弦思苏醒的时候,她正躺在柔软的床上,身上盖着的是质地极好的丝绸为面儿的被子,她还能闻得出,这房间里点的是她这辈子都买不起的香料。 “你的表现我很满意,只要你以后每一次都让我满意,你会得到更多你想要的。” 她醒来之后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楚思柔对这笔交易的评价。 没有一句问候,没有一句关心,而是在想日后可能出现的交易。 晏弦思要坐起来,但是她伤得实在有些重,只能躺在那里跟楚思柔讲话:“你要我做什么?” 楚思柔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闭着眼睛:“我不喜欢别人躺着跟我说话。” 她又在给晏弦思出难题。 晏弦思没有办法,就只能从床上滚了下来,整个人趴在楚思柔的脚下。 她的手不小心碰到了楚思柔的脚,直接被一脚踢开了。 到了这个时候,晏弦思才发现,自己不过是从一处表里如一低贱的地方换到了另外一处表里不一低贱的地方,她的身份和地位没有任何的改变,甚至更加被人瞧不起。可是她没得选择了,因为只要她反悔,她会连命都保不住。 她根本没得选,只因楚思柔选中了她。 第374章 讨价还价 “你要我做什么?”晏弦思又问了一遍。 楚思柔却又道:“我不喜欢别人趴在地上跟我讲话。” 晏弦思只好努力地撑着,刚撑起来一点,就因为手臂剧烈的疼痛而摔了回去。她缩着身子,用上所有能用的气力,跪在楚思柔一步之外,额头紧紧地贴在地上。 “你要我做什么?”她问了第三遍。 她从来没有觉得如此得痛苦,哪怕以前被羞辱,也没有像今天这样觉得痛苦。她遇到了一个根本就瞧不起她的女人,而那个女人又比她高贵太多。 “我要你从今往后,只听我的命令,帮我做事。” “好……” 晏弦思问都不问,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人在悬崖,她已无路可退。 前进未必会生,但是后退一定死。她还不想死,所以只有向前。 从那天起,晏弦思就把自己的命卖给了楚思柔。 楚思柔派人悉心地调教着她,教她如何做一个平凡人家的姑娘,教她如何讨好男人的心思,教她怎样最大程度地发挥自己眼泪的作用,教她如何察言观色,教她怎样才能尽显弱势的一面,教她该如何催眠自己,忘记自己的过去。 她有了新的名字,新的身份,也有了她想要的生活。 而她要做的事情,就是让名震江湖的丘山雅苑的少主洛其琛爱上她。 不得不说,楚思柔这一次对洛其琛的判断完全正确。 她料定见过美貌如楚思晴都不为所动的洛其琛,在见惯了各类美人之后,终会败在平平无奇之人的手中,所以她选中了晏弦思。她将晏弦思打扮成平平淡淡、干干净净的模样,然后四两拨千斤一般,送到了洛其琛的面前。 洛其琛如她所愿,上钩了。 他爱上了,一个出身就处在江湖纷乱之中的人,一个身边从来不缺美人的人,最后拜倒在了晏弦思的石榴裙下。 就好比一个喝惯了女儿红和竹叶青的人,最后却被水灌醉了。 可笑吗?那个被洛其琛视作如水般澄澈,如出水芙蓉一般干净的女孩子,其实根本就是一个早就双手染满了血腥的人,一个为了钱而不断出卖自己的女人。 可就在与洛其琛的朝夕相处之中,晏弦思的心思也在慢慢变化。 那个她幻想中的公子现在就在她的面前,无可挑剔,甚至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完美。她太想嫁给他了,成为丘山雅苑的少夫人,成为日后被人敬仰和尊敬的人。 尊重,地位,荣耀,金钱。 她什么都想拥有,唯独洛其琛所谓的爱情,在她眼中一文不值。 但是,就在她心心念念有机会成为洛家少夫人的时候,在她都开始要感激楚思柔的时候,她的梦被打碎了。 楚思柔亲手打碎了她的美梦,给她泼了一盆比冰还要刺骨的凉水。 要嫁给洛其琛的人,是楚思柔。 “你要嫁给其琛?”她用一个非常惊讶的口吻在问着楚思柔。 楚思柔没有正面回答她,而是反问道:“你不会以为,凭你的身份就能嫁进丘山雅苑吧?” “别做梦了,从一开始,能够成为洛家少夫人的人,就只有我。” 她有这个自信,门当户对加上两家明面的交情,加上当时楚思晴尴尬的身份,她就是洛其琛妻子的唯一人选。 晏弦思不懂:“既然你早就知道你要嫁给他,又为什么安排我去接近他?” 这么做,到底对她有什么好处? 一个女人把自己未来的丈夫推给别的女人,这到底是什么目的? 别说晏弦思想不通,只怕许多人都想不通。 楚思柔却道:“我要你锁住他的心,是为了日后利用你牵制他的情感,利用你去折磨他的人。” “比起杀人,我更喜欢诛心。” 利用洛其琛那强大的责任心,去摧毁他的自信与信念,让他在感情里举棋不定,然后毁掉这个人。 事实上,她的目的,至少已达成了一半。 至于后来,晏弦思被人追杀,被小梦所救,被洛其琛带回丘山雅苑安顿,所有的一切,都在楚思柔的掌控之中。 她本来以为小梦会带晏弦思去梦魂宫,从而找到,梦魂宫具体的所在,但是小梦并没有。小梦的拒绝,其实就是她的怀疑,这让楚思柔不得不小心。 后来,她就干脆让晏弦思顶替自己去留在丘山雅苑,成为她监视洛家人的重要工具。 她得到了有用的消息,可最后还是不小心暴露了。 这枚棋子,似乎到了该收回的时候,然而晏弦思却好像并不想回去。 因为丘山雅苑对晏弦思的诱惑已经远远超过了楚思柔所给予她的富贵。 晏弦思太需要一个能够被江湖仰望和尊重的地位,而不是在楚思柔身边做一个碌碌无为、随时都会被除掉的棋子。 她还没有意识到危险悄悄在靠近她,她甚至还想利用洛其琛反咬楚思柔。 哎,多么天真的人,多么愚蠢的人。 “我再问你一次,要不要离开洛家?”这语气,仿佛是在商量。 楚思柔的脾气可比当年晏弦思刚认识她的时候好了太多了。她不会再动不动给晏弦思难堪,也不会轻易表露出自己的不满,但是不会隐藏她因为晏弦思的失误或是错误而产生的愤怒。 然而,这样的楚思柔却让晏弦思越来越害怕。 因为,楚思柔的心思越来越深沉,她笑得越灿烂,往往越令晏弦思毛骨悚然。 晏弦思大着胆子,第一次拒绝了她:“不,我相信我有办法将这件事掩饰过去的。” 她好不容易才得到的生活,她可不想随随便便就放弃;她好不容易占据的情感,她更不能因为一个死人而放弃。 “那我可要提醒你,小心驶得万年船,要想顺利地度过这一关,你可要好好想清楚后面的路要怎么走。” “有你帮忙,还有什么不能搞定的?”晏弦思自己可是很难做得到的。 可惜,这一次,楚思柔并不想帮她:“我?我有说过我会帮你吗?” 晏弦思显得慌了:“你什么意思?要过河拆桥吗?” 楚思柔打了个哈欠,往椅子上靠了靠:“过河拆桥?就你也能算是桥?” “你不过就是我买回来的一个工具,命都不是你自己的,还想要什么呢?” 对于楚思柔而言,晏弦思的作用就仅仅是牵制洛其琛,就连她住进丘山雅苑都不过是个意外收获。而现在,一旦洛其琛对她起疑甚至查清楚了真相,那么晏弦思就只是一颗废弃的棋子,根本不值得她浪费半分精力。 晏弦思不相信自己一点价值都没有:“你不是还要利用我去折磨洛其琛吗?” 第375章 宅心仁厚 楚思柔连瞧都不瞧她:“一旦你暴露了身份,你以为洛其琛还会在乎你吗?你可别忘了你以前都做过些什么。现在的你是他眼里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的好姑娘,但是当他知道你做过的那些事情之后,你认为他还会在意你的死活吗?” “就目前的情况而言,虽然他还是对你有意,但是那个冒牌货在他心里的分量也不轻,一边是情感一边是责任,你没占到什么便宜。” “该下的毒也下了,该做的事情也都办完了,你现在还能有什么用处?你不妨跟我说说,给我一个保住你的理由。” 晏弦思还能做什么?她自己都说不出来。 她是个不会武功的人,没办法成为楚思柔手中的刀,更不可能去替她铲除前路上所有的阻碍;她没有无双的美色,无法成为诱惑他人的饵,不能杀人于无形还容易败露楚思柔的行踪。更别说什么计谋、智慧的了,在她身上,根本不值一提。 “我……我……我可以帮你在洛家挑拨!挑拨他们兄弟、父子的关系!还有……还有那个冒牌货!”这大概是晏弦思唯一能想得到的事情。 楚思柔来了兴趣:“哦?你倒是说说看,你要怎么挑拨?姓越的散播了那么多谣言,哪怕‘铁证’如山,洛魂飞到最后都仍选择相信易攸宁,我就不信就凭你几句话,就能挑拨他们的关系。” “我……只要让我留在其琛身边,我一定会找到办法的!”晏弦思还是一心想抱住洛其琛这最后的浮木,“给我一次机会,我能做到的。” 楚思柔道:“那你可要快点想办法了,洛魂飞他们估计这些天就会回来了,到时候你万一不能洗清自己的嫌疑,就不要怪我不帮你。” “机会我给过你了,是你自己不知道把握,到时候丢了小命,可别怪我。” “哦,还有,不要想着出卖我去换取洛家人的信任,我跟他们基本上已经划清界限了。” 望岳城中的对立,楚思柔丝毫没有掩饰自己恶意的一面,她对洛家从来都没有任何的感情,除了利用还是利用。 正面宣战,她没有留下半分余地。 凭她的本事,几乎已经可以灭掉整座雅苑,可她留着他们,目的不过就是想给她的男人一点点压力,还有一点点的牵制。 目前,她还不想让独孤鹰扬一人独大,他的力量到底还是差了一点。 但是,具体是差了哪一点,楚思柔也说不上来,她总觉得自己的心腹大患并没有完全除去。 更何况,没有对手的游戏,怎么会好玩呢? “我会的……” “弦思?你在吗?” 晏弦思要对楚思柔许下保证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就被突然传进来的洛羽涵的寻觅声打断了。 楚思柔一副意料之内的样子:“看来,那父子三人已经回来了,还真是快。” “回来的这么快?莫非楚思晴没有死?”晏弦思更加紧张了。 如果楚思晴还活着,那么她要面对的危险,要承受的怀疑,就要增加一倍。 “弦思?弦思?”洛羽涵还在满院子地找着晏弦思的踪影。 她的声音越来越清楚,她的离这间屋子越来越近。 “还跪在我这里做什么?难道真要让她看见我与你在一起?”楚思柔是镇定自若,她可是没在怕的。 可是晏弦思会怕。 她连忙站起来,结果因为膝盖跪得太久完全僵硬了,她直接就栽了过去。 躲闪不及,加上腿上根本不听使唤,晏弦思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额头正正地磕在了桌角上。 鲜血顿时顺着她的脸颊滴落到了地上。 她来不及擦干净脸上的血,就跌跌撞撞地走出去了。 刚走到小院被绿荫点缀的石拱门下,她就看到了洛羽涵的背影:“羽涵,我在这儿。” 洛羽涵闻声回头,就看到了晏弦思额头上的伤:“弦思,你额头怎么伤了?” 她取出自己的丝帕替晏弦思拭去血痕,涂上随身备着的止血药,一边警觉着环视着四周的异样。 药的效力很强,但是效果很好,这样还不算深的伤口,很快就止住了血。 “我刚才在这里闲逛,走累了就进去休息了一会儿,结果就忽然看见一个黑影闪过,我一时慌了神就自己撞到了桌角上。”晏弦思编着理由糊弄着洛羽涵。 相比于其他人,洛羽涵实在是太好骗了。 “黑影?在哪里?”洛羽涵将她护在自己的身后,往院子里探查去,“你说的莫不会是思柔?” “楚二小姐?”晏弦思心里紧着,脸上还是一脸的惊异,“她不是失踪了么?” “的确,她离开之后就下落不明了,也不知道她现在好不好。”楚思柔往里面走着,忽然有些想念楚思柔了,“她当时就住在这里照顾着楚伯伯。” “她还是一个小姑娘,结果就那么毫不留恋地走了。” “她一个人在外面,不知要吃多少的苦呢。” 洛羽涵没有见过楚思柔的武功,在她的眼中,楚思柔还是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妹妹。她总是听洛其琛和易攸宁提起楚思柔的身手有多么敏捷、多么厉害,但是她想象不出来,她实在想象不出来在那样一个单纯可爱的女孩子身体里能够藏得住多少的力量。 晏弦思听着她这话,暗暗嘲笑她的无知。 近乎是所有人都已知晓楚思柔的狠与绝,唯有洛羽涵还被之前的旧情所蒙蔽。 洛羽涵又往屋子处探了探:“难道是思柔回来了?” 这里是楚思柔在丘山雅苑的居所,如果她要回来,一定会回到这里来的。 “她会不会是误会你了?以为哥哥有了新欢,就把她的地方让给了你,一气之下都没有露面就离开了?” 晏弦思只能顺着她的话说道:“确实像个女子的身影,好像还有一股香气呢。” 她们越来越靠近房间,晏弦思下意识地拉扯了一下楚思柔的衣袖:“羽涵,我们还是出去吧。” 她不确定楚思柔是不是还在里面,她担心洛羽涵会跟楚思柔撞面,更担心楚思柔会对洛羽涵不利。 洛羽涵却道:“没关系,你就站在这里,我自己去看看。” 她多少会点防身的武功,倒不至于完全受制于人。 等到她推开门,屋子里已是空空如也,只剩下了还未消散的香气。 浓郁的香料味,让她觉得非常陌生。 “有人来过。” “是谁?” 晏弦思小心翼翼地问道:“会不会是楚二小姐?” 第376章 斯人已逝 洛羽涵皱着眉:“思柔以前不会用这么浓的香料的。” 楚家姐妹身上的香气都是淡淡的,就像她们淡淡的妆容一样,还有她们淡薄的性情,堪比清水一般。只是后来,她们都变了。 晏弦思只能应和着:“那会是谁?” 洛羽涵又到处找了找,还是没有任何发现:“算了,这事还是先告诉爹和大哥吧。” “其琛回来了?”晏弦思故作惊喜,“他还好吗?” 洛羽涵浅浅地一笑:“你呀,听到其琛的消息就高兴得不得了。” 晏弦思含蓄地收敛着自己的情绪,羞赧地低下了头。 表面一如往常,内心却已是极度不安。 洛羽涵拉着她往外走去:“他们都好,我一听到他们回来就赶紧来找你了,你一定也想他们了吧?”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不过几日,她们心底都总还是想着一些人的,没有谁能够比洛羽涵更了解晏弦思的思念之心了。 别管什么目的,什么关系。 “他们出门的时候匆匆忙忙都没有说去做什么,就留下你我二人在,怎么能不想呢?还不是因为担心吗?” 晏弦思的话说的很稳,没有泄露出自己了解内情的马脚。 洛其琛收到消息的时候,就只与易攸宁商量了之后就离开雅苑去无忧城了,洛羽涵虽然知道他们为什么出门,但是怕告诉晏弦思会让她担心,干脆一直没有说。 “放心,他们全部无恙,好好的呢。” 洛羽涵还不知道楚思晴的事情,心情似乎还和平常一样。 只是她的眼睛里,笼罩着的愁云,再也消散不去。 尤其是面对易攸宁的时候。 当洛羽涵眼中的星星蒙上云,暗淡下去的星光是追不回的过往。 身份的转变,亲近的血缘,让他们之间美好的情感变成了不可逾越的雷池,他们谁也没有能力让爱情如此快地转化为亲情,这对他们而言太难,也太残酷了。 曾经,每每易攸宁出远门回来的时候,洛羽涵总会守在雅苑的门口,满怀期待地等着那个身影的出现。 哒哒马蹄声,愈发拉近的距离,是她喜悦的来源。 “攸宁,你回来了!”她会在他下马的第一时间飞奔到他的怀里,感受他带着寒气与风尘的温暖。 “傻丫头,每次都是这样,也不怕别人笑话。”他会亲昵地吻在她的额头上,将她拥进怀中,“想我吗?” “不想,一点都不想。”她会故意地说着反话,然后等着他来哄。 “可是我想,简直每一天都在想你。”他抱得更紧了,好像要用这样的方式以解未见时的相思。 “那你以后少出门不就好了?”她靠在他的肩膀上,同样依恋。 “好,等以后雅苑壮大了,我能不出面的时候就不出面了。”他也在学着慢慢放手让有能力的人去做。 “傻瓜,你不出面怎么能够显示你的厉害呢?”她就是这样矛盾,可还是希望她爱的人能够取得成功,“你是个胸怀大志的人,放心去做你想做的事情。” “羽涵,谢谢你。”因为有了她的陪伴与理解,才让他这一路走得不疲惫、不孤单。 “攸宁,我喜欢你。”因为有了他的陪伴与关爱,才让她这些年得到了加倍的幸福与欢笑。 “我也喜欢你……” 然而这一切,都变了。物是人非,竟然连往昔的半点痕迹都找不到了。 “攸宁,你回来了……” “羽涵,还好吗?” “挺好的……” “那就好。” 现在的他们只剩下这些简单的寒暄,没有拥抱,没有情话,只有微微的颔首和不再交集的眼神。 “爹和哥哥呢?”楚思柔没有看到洛魂飞和洛其琛。 易攸宁道:“他们在书房,我来找你一起过去的。” “书房?”洛羽涵知道那是洛家非常重要的一个地方,“那弦思,你先回房等一等,等哥哥处理完事情我就带他去找你。” 晏弦思还是低着头:“好,你们先忙。” 谦卑可人的样子与刚才在楚思柔面前的卑微截然不同,还有言语之中的温和,也没有了之前提起楚思晴时的嚣张与自大。 “羽涵,我们过去吧。” “好。” 并行的两个人,中间隔了半臂的距离,却感觉遥远得再难企及。 洛魂飞的书房里有一间小暗室,里面没有藏着任何不可告人的秘密,而是用来供奉他的亲人还有朋友的灵位。 他的亲人只有两个,一个是他的师父,身故多年,但他从未忘记,还有一个是他的妻子,他也是时常记挂着;而那些朋友,则是或与他出生入死,或与他同仇敌忾的兄弟,都对他产生了极大影响,有着极深的交情。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特殊的存在,就是谷梁文茵。 他的红颜知己,也是他一生的亏欠和遗憾。 而此时此刻,这里又多了另外一个人的牌位,紧紧地靠在谷梁文茵的旁边。 “文茵,给你介绍一下我们的女儿……”习惯了的称谓,洛魂飞已经不想再有任何的改变了。 “父亲,羽涵来了。” “爹。”洛羽涵走到洛魂飞的身边,站在了洛其琛留给她的位置上。 “你们都来了……” 这是洛魂飞第一次带他们来到这里,他想把自己的那些朋友和爱人介绍给孩子们认识。 “爹,怎么忽然叫我来这里?”洛羽涵只觉得此处光线昏暗,让人情不自禁就萌生悲戚之意。 洛魂飞又擦了擦楚思晴的牌位,就像是在轻抚她的脸:“孩子,放心去吧。” 洛羽涵在一旁看着,看着那牌位上的名字一点点露出来。 爱,女,楚,思,晴…… “思晴她……”洛羽涵的声音哽咽了。 她知道他们此行是去救人的,但是她想不到这么多人竟然还是救不了她。她以为他们会给她带回一个值得庆祝的消息,谁知最后,只剩下了祭奠。 “她,是怎么死的?”洛羽涵的眼眶湿润了。 楚思晴到底算是怎么死的,连他们自己都说不上来。 他们只见到了楚思晴最后安静沉睡的模样,都没有来得及跟她说上一句话,道个别。他们最后的印象就是她静卧在若问怀中的安详与满足,在她最爱、最静的人怀中,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她有什么遗言又有什么遗憾,他们全然不知。 “她走得很安详,没有什么痛苦……”易攸宁只能用这样的假话安慰着洛羽涵。 在这个时候,没有必要让她脆弱的神经上再添一层打击。 第377章 天伦之乐 “那就好……”洛羽涵一度以为楚思晴会在被剧毒的不断折磨下最终离开这带给她太多不公的世间,那个过程一定是漫长而饱受折磨的。当她听到易攸宁告诉她,楚思晴走得没有痛苦的时候,她是小小地窃喜的,是由衷地替楚思晴感到一丝解脱的。 那个女孩子,太累了。 “攸宁,这是你的母亲,你来拜祭一下吧。” 洛魂飞又擦了擦一旁谷梁文茵的牌位,那是用白玉雕琢而成的,代表着那个在他心中冰清玉洁的爱人。 “文茵,谢谢你的用心良苦,让我们的孩子一直都留在我的身边。” “他很好,很优秀,已经不再需要我去约束什么了。” “你看,我带他来看你了,他长得像你,也有点像我。” “可是文茵,你当初为什么不告诉我呢?如果你早一点告诉我,我们或许可以避免很多悲剧的发生。” “如果你早一点告诉我,就不会连累一个无辜的女孩子代我们受过。” “文茵,要是你见到晴儿,记得替我,替我们好好补偿她,我们欠她的实在是太多了。” “文茵……” 洛魂飞希望自己的诉说能够传到谷梁文茵的那个世界,他更希望通过灵位的指引,带着楚思晴回到她的身边。这个不属于他们的女儿,承受了不属于她的灾难,她恨过,绝望过,最后还是默默地接受了这样的结局。 可悲、可笑的结局。 她最后的那一句爹,真的是完全戳到了洛魂飞心中最软的地方,让他一辈子都无法忘记自己曾经有过这样一个女儿。 “父亲,娘亲会好好照顾思晴的,我相信如果娘亲知道换一个孩子会令她遭遇那么多痛苦,娘亲一定情愿牺牲她自己也不会让那个孩子受苦的。” 易攸宁没有见过谷梁文茵,但是他相信,一个让洛魂飞念念不忘的人,一个能够舍身保护非亲之女的人,一定也是一个善良的人。她换子是出于无奈的选择,尽了全力保护两个孩子。而以后的那种种,又有谁能预料得到呢? 而到了最后,楚思晴自己都已经释怀了。 “其琛、羽涵,你们也来给你们的母亲上柱香吧。” 虽然他们的母亲的牌位没有谷梁文茵的那般华贵,但是摆在正中间仅次于洛魂飞恩师的位置上,也证明了他对已故妻子的尊重。他或许不爱她,但是她始终是他的妻子,唯一的妻子。 看到母亲如此重要的位置,洛其琛和洛羽涵也就无所谓再去计较更多了。 直到这一刻,洛魂飞忽然有一种圆满的感觉,一家六口……不,应该是七口,终于团聚了。 从书房出来之后,他们的心情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沉重。 今日的阳光不错,明媚的天气,让洛羽涵渐渐收起了眼泪。她该为楚思晴高兴的,该为她的得到和解脱高兴的。 “羽涵,晏姑娘在哪里?”洛魂飞想再见一见这个被楚思晴怀疑的女子。 “弦思?她在房里,我去叫她。”洛羽涵转身要走。 “羽涵,等一下。”易攸宁叫住了她。 洛羽涵驻足询问:“怎么了?” 易攸宁神情严肃:“你刚刚除了晏弦思还有没有见过其他人?或者雅苑有没有什么人闯进来过?” 洛羽涵想到了晏弦思口中的黑影:“好像是有个人,可我没看到是谁。” 易攸宁紧张地追问着:“是不是楚思柔?” 洛羽涵觉得他的想法莫名其妙:“怎么会忽然想到思柔?” 易攸宁道:“刚刚遇到你们的时候,你身上沾着她用过的香粉味。” “那味道不是思柔啊?”洛羽涵对楚思柔的记忆始终还停留在最初的样子。 易攸宁道:“楚思柔早已今非昔比,整个人已经变成我们完全不认识的样子。” 那视人命如草芥的眼神,冷漠中透着杀气,谈笑间暗藏杀机,在她单纯的外表下,这一切曾被隐藏得那般完美。而现在,她不再去掩饰,就更令人觉得可怖了。 洛羽涵道:“我本来是去找弦思的,结果走到之前思柔住的那个小院的时候找到了她。她的额头受了伤,说是看到了一个黑影,心惊之下撞到了桌角……” “弦思受伤了?”洛其琛听到这里就无心再往下听,“严不严重?” 洛羽涵示意他不必紧张:“皮外伤,我已经帮她上过药了,你不用这么紧张。” “我去看看她,顺便找她来。”洛其琛还是放心不下,撂下一句话就走了。 易攸宁没有被洛其琛打断思绪:“你的意思是,你见到弦思的时候她跟楚思柔在一起?” 这并非洛羽涵看到的事实,她自然是不会认同的:“我并没有亲眼看见她们在一起,而且我去屋子里查看的时候,里面一个人都没有。我不相信思柔能够悄无声息地从我眼前离开。” 洛魂飞见洛羽涵对楚思柔仍旧深信不疑,不免替她忧虑:“羽涵,你这孩子太善良了,以后一定会吃亏的。” “思柔已经不是你们当初认识的那个小丫头了,你对她,最好还是要提防着一些。” 洛羽涵有些茫然:“爹爹何出此言?” 洛魂飞道:“晴儿最后落得的惨淡收场,几乎可以说是拜她所赐。” “思晴?你们这一次出门到底遇到了些什么人?”洛羽涵瞧着他们提起楚思柔时那般严肃的模样,就不得不让自己紧张起来。 易攸宁道:“羽涵,你想象一下,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才能够想出凌迟的办法去对付另外一个人,另外一个曾经和她有过渊源的人。” 洛羽涵在书中看到过关于凌迟之刑的记载,只要想起,眼前就会不自觉地浮现一幕幕血淋淋的场景:“那不是对罪大恶极之人才会使用的惩罚吗?” 易攸宁道:“不错,可这种刑罚,就被楚思柔提了出来,用来当众对付思晴。” 洛羽涵不敢置信:“怎么可能!思柔她……怎么会……” 易攸宁道;“所以,羽涵,思柔根本就不是我们所认识的那个样子,你对她可以没有恶意,但不能没有戒心。”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这句话能够一直传下来,是真的有它的道理的。 洛羽涵记住了,可她还是需要一些时间去消化:“我知道了……” 其实,她还有很多事情不知道,她总觉得洛魂飞和易攸宁给她的保护有些多了,故意避开了江湖险恶不让她知道,许多事情,只讲结果,告诉她可以相信什么人,要去提防什么人,却从来没有告诉她为什么要如此。他们不会给她讲是谁如何算计了谁,是谁怎样虐杀了谁,他们只会告诉她是谁害了谁,应该要去提防着谁。 第378章 弄巧成拙 没有了中间最重要的环节,以致于许多事情,洛羽涵根本无法体会,她知道他们是为了自己好,可是长此以往,她又该如何去分辨江湖的是是非非? 如此下去,难保她不会成为第二个楚思晴。 “攸宁,可不可以把全部的事情告诉我?我想知道思柔究竟是个怎样的人,也想知道思晴最终到底面对了些什么。” 这是洛羽涵由衷的请求,她需要知道自己的两个好朋友,最后究竟都有着怎样的面孔。 她们都不是绝对的善者,可也一定不是绝对的恶者,善恶之间,该如何去界定,她有她自己的标准。 “好,等父亲处理完另外一件事,我就一点点把这次的事情都讲给你。” 这次的事情,他在从望岳城回无忧城的路上问过杭清川一些,还问过越兴尘一些,零零散散的片段串联起来,足以勾勒出整件事情的轮廓。他们都不是局中人,谁也不能完全说清楚楚思晴与楚思柔之间究竟有什么仇怨。 能够说清楚的人,现在,恐怕就只剩下那个活在冷舒窈潜意识里的那个人了。 “你们还有要处理的事情吗?”洛羽涵简单地问着,“又出什么事情了吗?” 她印象里,洛魂飞等人似乎有一段日子都不似这般忙碌了。 一件事紧跟着一件事,好像永远都解决不完。 易攸宁道:“是关于弦思的。” 洛羽涵不解:“弦思?莫非是爹爹不想让弦思继续住在这里了?” 她以为洛魂飞大概是开始担心晏弦思无名无分住在丘山雅苑会引起被人的非议了。 洛魂飞道:“她还能不能住在这里,不是取决于我,而是取决于她自己……” 洛羽涵游离在状况之外,茫然地看着易攸宁和洛魂飞。 到底又发生了多少事情? 到底又牵扯出了多少的人? “羽涵,你听我说……” 易攸宁担心她再这样下去会很危险,就趁着洛其琛去找人的空当,将一些事情讲给了她听。 平心静气,却还是引起了一份胆战心惊,没有跌宕起伏的陈述,依旧令她隐隐后怕。 真的会如他们所预测的那样吗? 洛羽涵不敢相信。 洛其琛更不愿去想。 “弦思,你怎么样了?”他稍显焦虑地拍打着晏弦思的房门,“羽涵说你受伤了,严不严重?” 晏弦思在屋子里拨弄好额头前倾泻的发帘,故意让伤口藏在头发后面。对着镜子擦掉了唇上的颜色,连胭脂都被她自己用手蹭下去了许多。 等到她来开门的时候,苍白的嘴唇,无光的面容,憔悴中透着几分虚弱,更显得是那般弱不禁风。 “其琛,你回来了。”她连声音都比以前更加软绵绵了,“我没事,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洛其琛一见她这副模样,怜爱之心倍增,哪里还顾得上询问什么。 他太容易心软了,尤其是对女人的时候,难怪会被楚思柔抓住他的这个弱点,调教出晏弦思这样一个善于示弱又不太灵光的人,把他吃得紧紧的人。 太聪明的女人并不适合洛其琛这样一心只想保护心爱之人的人。 所以楚思柔对他毫不动心,楚思晴也一样。 她们都是可以独当一面的女子,各方面都胜于他,根本不需要他的保护。 “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快坐回去。”他扶着晏弦思柔软的手,触感只剩下冰冷,“手怎么这么凉?” 晏弦思摆出一副强打精神的模样,柔声道;“我真的没事,你不要那么紧张嘛。堂堂丘山雅苑少主,怎得这般小家子气……” 她的话还没说完,她的淡眉之上就出现了一抹殷红,顺着脸颊的轮廓,滴落在洛其琛的指尖上,她的人身子一软,就向前倾倒在了洛其琛的怀里。 “弦思!”洛其琛大惊,掀开她额前黑发,就看到伤口在流血。 洛羽涵的金疮药竟然没有奏效? 这怎么可能。 但是洛其琛顾不上去想,更没有去在意那伤口是一次性造成的还是经过了第二次人为的加重。 好在,他现在慌神下的不在意不代表他冷静下来之后,不会去在意。 打好一盆清水,替晏弦思擦干净伤口上渗出的血,也擦下了原本残留在上面的药粉。那细小的粉末还没有完全被吸收,被洛其琛发现了,他不动声色,可在心里已有了想法。 洛羽涵的药功效能不能完全止血,他自是有数的。 晏弦思其实并没有晕倒,她不过就是躺在那里故意装睡,耍个小小的聪明,达到了想要的效果,可最后还是遗漏了细节。 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细节。 那药粉引起了洛其琛的注意,让他开始去仔细看那伤口的形状和边角。 伤口有些溃烂,是外力反复撞击才会造成的效果,如果不是有人按着她的头往桌角上撞,一般是不会搞成这样的,毕竟没有谁会愿意自己用头不断往上面去磕。 除非,那个人别有目的。 而且,造成两次伤势的时间也不大一样,第二次是在第一次上过药之后才造成的。 洛羽涵说过,她们两个人见过,她已经给晏弦思上过药了,应该没什么大碍的。 没什么大碍,但是似乎伤势却更加严重了。 在晏弦思和洛羽涵之间,洛其琛选择相信谁,根本就没有任何的悬念。 晏弦思本来已经做得很好了,她卸了妆容,让自己显得虚弱,可因为楚思柔的话,令她这一次心里没了底,于是就多此一举,让伤口加重了。 画蛇添足,彻底起到了相反的效果。 洛其琛原本是对她深信不疑的,可经过眼下这件事,他不得不重新审视眼前自己喜欢的这个女孩子了。 他坐在床榻边,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想说的想做的全都写在了他的脸上。 晏弦思在等着,等不到洛其琛倾诉的话语,也等不到他爱意的抚摸,甚至连像以前那样拨一拨她的黑发都没有。 她还是只能闭着眼睛等着,等着,不敢乱动,更害怕让洛其琛发现她在装晕。 她的节奏已经完全被打乱了,她有一点后悔,为什么没有跟着楚思柔离开,现在的她,孤军奋战,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可是她没有发现,她的害怕已经体现在了她的脸上,被洛其琛收进眼中。 那是带着恐惧的怕,而不是因为伤痛和得失而带来的怕。 第379章 枉费心机 洛其琛只淡淡地问着:“你在怕什么?” 他不需要回答,甚至有一点分不清楚,这一问,他到底是在问眼前昏迷中的人还是在问他自己。 洛其琛,是不是也在害怕去探寻出的真相。 他放下了帘子,紧闭上房门,退了出去。 洛其琛走到院子里,叫来了一个在这周围防卫的护卫。 “小王,晏姑娘这两天都做了些什么事情?有没有见过什么人或者做过什么特别的事情?” 护卫没有留意过晏弦思的举动,只对她的进进出出有些印象:“这个小的不清楚,晏姑娘一向很少出门,也就只在今日去花园里逛了逛。” 洛其琛沉默了片刻,还是说道:“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少主太客气了,您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 洛其琛拉着小王往前走了几步,又回头估量了下距离,才道:“帮我留心着晏姑娘的举动,她要是去见了什么人,记下来告诉我。” 小王不明白洛其琛此举的意思,但是还是照做:“少主放心吧,小的知道怎么办。” 洛其琛又嘱咐道:“千万别让晏姑娘发现。” “少主放心,我会小心的。” “那就有劳了。”洛其琛拍拍小王的肩膀,“辛苦你了。” 他与雅苑所有的护卫几乎都是这样如兄弟一般的情感,这也就是为什么晏弦思一直找不到收买人心的机会的原因。 他同易攸宁都是如此,从来没有把护卫当作下人来对待,在他眼中,他们都是朋友。 离开晏弦思这里,他没有立马回到书房去找洛魂飞等人,而是绕到了那个僻静的小院子里,推开了那间房的门。 那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曾经住过的地方,而今他所谓的妻子已是别人的女人。 在望岳城演武场匆匆一面,他都没有机会跟她说上一句话。只看到了她扮着浓艳的妆容和着着鲜艳的衣裙被另外一个人护在身后。 到底他们之间是谁先负了谁?他也说不清楚。 或许从一开始,洛其琛就没有对楚思柔用心,而楚思柔也压根不需要他的用心。 或许从一开始,这一场所谓的婚姻,不过就是一个骗局,一场游戏。 或许从一开始,他才是那个被当作傻子利用和戏耍的人。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十分浓郁的香气,他记得这个味道,哪怕是短短的一瞬,但是那种浓烈带来的嗅觉上的刺激与冲击,让他印象深刻,想忘都忘不掉。 是她,她来过了。 久未有人打扫,家具上都落了些尘。小方桌的一角上的确残留着血迹,但是浅浅的一点,并不是很多。其他的摆设,一概都没有动,唯独在椅榻下的地上,有两道非常浅的印记,那形状,就像是两条腿跪在那里一样。 他的眼前顿时浮现出一幅画面,一个卑微的女子跪在另一个骄傲的女人脚下,听着她的训斥,牢记着她的命令。 “弦思,真的会是你吗?” 他不确定,因为证据并没有那么强烈的指向性,就如之前无忧城里冷舒窈所说的话一样,一切都还只是他们的猜测,没有证据。 没有人亲眼见过晏弦思和楚思柔在一起,也没有人听到过她们两个人在联手算计什么。 一切,都还只是臆测。 带着内心愈发严重的疑问,洛其琛回到了洛魂飞面前。 “其琛,晏姑娘人呢?”洛魂飞等了许久,结果等回来的依旧只有洛其琛一人,“她有没有什么大碍?” 洛其琛摇摇头,坐在了凳子上,给自己倒了杯茶。 茶不烫,可他端在嘴边,迟迟喝不下去。 “怎么了?”易攸宁觉着他的状态不大对劲。 洛其琛放下手里的茶杯,长叹一声:“或许,舒窈是对的。” 原本他坚定不移地认为是冷舒窈妄断了,现在,他内心的天平开始偏移了。 “她人呢?”洛羽涵的语气带着些敌视。 她从易攸宁的口中听闻了楚思晴在演武场的遭遇,对楚思柔完全有了崭新的“认知”,她终于明白,自己一直当做小妹妹的那个人,其实已经不再是那个单纯的孩子了。在她的美貌与天真之下,隐藏着的是比任何人都要狠毒的心。 洛其琛道:“她的伤口有些发炎,我找到她的时候,伤口还在流血,她的人也一直昏睡着。” 多么容易就被识破的局,只需要兄妹俩坐在一起,描述一下二人眼中晏弦思的伤,就会发现其中的变化。 洛羽涵觉得不可思议:“她的伤我已经帮她止住血了,而且并没有看上去的严重,我们分开的时候她还好好的,怎么现在听你说完反而更重了呢?” 她有些不放心,想着要再去瞧一瞧:“我去看看她。” 洛其琛却拦住了她:“不用了,我替她处理过了,让她休息吧。” 洛羽涵道:“我得去看看到底伤得多重,不然……” “不是你的问题。”洛其琛点明了重点,“那伤有蹊跷,是她的问题。” “蹊跷?”洛羽涵不解,“出了什么问题?” 洛其琛道:“是在原本的伤口上,有人故意加重了。” 有人?什么人?雅苑里还能有什么人? 他们根本不用再去想。 能够在洛魂飞等人已经回来之后还能在雅苑出入自如,还敢偷偷摸摸潜进此处伤人的人,几乎是没有的。 易攸宁却不想就此判定:“你确定是她自己弄的吗?” 洛其琛道:“我确定……在她的房间里,我看到了没有被擦干净的血。” 紫色的桌木上,若隐若现的鲜红,在阳光下反射着,似乎是有意在吸引洛其琛的目光。 易攸宁道:“她不会是这么不小心的人,既然要伪造,就不会轻易留下证据的。” 洛其琛何尝不想这样以为:“但是看得出来她在紧张,也在担心……是那种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的紧张。” 人的表情是一件非常神奇的存在,往往一个简单的表情,就会暴露内心复杂的情绪,越是极力想去隐藏的,越是会表露出来。 “那你有什么打算?”易攸宁也没有想好该怎样去处理后面的事情,“说到底,我们还是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她对洛家有恶意……” 而此刻,沉默了许久的洛魂飞终于开口了:“其琛,你可知那位晏姑娘的来历?” 第380章 临时双亲 洛其琛不太敢确定了:“我只道她是住在这城里的一户小人家的女儿,父母做些小生意,日子倒也还过得去。” “普通的商人,只怕不会普通吧。”洛魂飞很难去想象,一个小户人家的女儿,一个跟所谓的江湖毫无牵扯的人会被人选中成为其利用的棋子,“你有没有去过她的家?” 有吗?洛其琛已经没有什么印象了。 “好像跟她的爹娘见过几面……”他极力地想去记起些零散的碎片,想去拼凑出一副相对完整的图案,“都是很老实、很淳朴,人也很热情。就是……” “就是什么?”易攸宁觉得洛其琛快要发现问题了。 洛其琛闭着眼睛,眉头拧在一起:“就是,她们一家人的关系,现在想起来会觉得有些疏远。” “疏远?”易攸宁追问着,“有什么表现吗?” 洛其琛还在想着:“我记得有几次,她在背后喊他们的时候,他们竟然没有任何的反应,停顿了好半天才转过头来。” “我当时以为是老人家耳朵不灵没有听清楚,就没放在心上。” 如果只是这一点,洛其琛自己的解释并非没有可能,应该还有更难解释的事情才对。 “除此之外呢?”易攸宁在跟他一起思考。 洛其琛又想了想:“还有一次,她跟我一起买了些说是她爹娘喜欢吃的东西,可是真的送到二老面前的时候,他们的反应更像是厌恶。” “当时弦思跟我解释,是因为老人家觉得她乱花钱所以不高兴了,我想着的确合情合理,就没当回事,还不停地跟他们解释那些东西并不是很贵。” 但是洛其琛已经忘了,当他们听到那些东西并不是很贵的时候,那眼神中嫌恶的意味就更重了。 易攸宁道:“不了解双亲的口味,这确实有些奇怪了。” 洛其琛又道:“而且,她常常跟我说她的爹娘如何恩爱,可我却一点都不觉得,反而觉得他们很陌生。” “有点像是刚刚认识没多久的一家人……” 临时拼凑出来的家庭,充满了还在适应中的距离感,却又极力地想要表现出一副和谐与自然,相亲相爱,自然是没办法和谐的。 以前没有留意过的,现在都成了疑点。 是时候去调查清楚了,只是这件事,该是谁去做。 易攸宁知道洛其琛一定会非常为难,就抢先将这件事情揽在了自己的身上:“看来,我们要去查一查晏弦思到底是什么来历了。父亲,不如我去吧。” 洛魂飞自然是能够体会到易攸宁的用心的:“也好,只是……” “不……”洛其琛却在这个时候阻止了他,“大哥,这件事,该由我自己去解决。” 那是他爱的女人,真相也该由他来揭晓。如果这个人真的是一个不明来历的人,那他…… 他该怎么办? 他不知道,他还没办法去想那么多那么远。 “其琛,你……”易攸宁想再劝劝他,万一背后藏着什么危险,他怕他被情感而影响,将自己置于险境之中,“你再考虑下,我担心……” “大哥放心吧,我不会让自己有事的。”洛其琛从他的欲言又止里读懂了他的顾虑与担忧,“我不会再感情用事了。” “而且,现在就算我出了什么事,也不用担心雅苑会怎样了。至少还有你在爹的身边帮他,我就安心了。”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易攸宁怒斥着他,“你不能出事,我们谁都不能出事!” 洛其琛强扯出一丝笑意,眼神里却只有空洞:“我不过就是随口说说,你还认真了。” 易攸宁却非常严肃地警告着他:“随口说说也不行!这样的话,绝对不能乱说!” 洛其琛从未见过易攸宁这般模样,凝视着他的眼睛,沉默良久。 他们是兄弟,过去是,现在更是。哪怕现在的他们从非亲兄弟转变为了亲兄弟,可不代表他就能把自己身上全部的责任强加给他,他刚才的一番话,是好意,可也真的是有些不负责任了。 “对不起,攸宁,我不会再说了。” 攸宁,这才是他们之间本该出现的称呼,是真正的亲近,而不是隔着辈分的明亲实疏。 易攸宁听到这话的时候,才算稍稍松了半口气:“当初她所住的地方现在已经是一片焦土了,你该从何查起?” 洛其琛自己也不知道,一段毫无头绪的谜情,很难找到一个切入点:“走一步算一步吧,只要她真的有问题,我一定会查到的。” 私心而言,他更希望自己什么都查不到,他希望晏弦思清清白白的,他希望所有的猜测和臆断都是一场误会。 “我不在的日子里,爹和羽涵就交给你照顾了。”来了又走,洛其琛不知何时也开始过起了与曾经的易攸宁相似的日子。 以前,洛魂飞坐镇雅苑,洛其琛从旁协助处理繁琐的事宜,易攸宁则是东奔西跑,去办那些复杂又带着些危险的事情;现在,他也想和易攸宁对换一下位置,让易攸宁享享清闲,自己去面对奔波和劳苦。 尽管,此刻的易攸宁要比以前更愿意在外奔波。 因为只有这样,他才不用常常在同一屋檐下与洛羽涵见面。 情字在心头,岂能是说放下就能放得下的。 “这事儿就这么定了,我去收拾一下,明天就出发。”洛其琛打算先从晏弦思口中她的家乡查起,说不定能找到一些线索,虽然很大程度上,那个所谓的家乡是虚构出来的。 不过,这样也好,如果她说的是真的,那么在那个地方一定会留下她曾生活过的痕迹,那便相当于是找到了源头;如果她所说的是假的,也就再一次加重了她身上的疑点,更能够让洛其琛死心。 “攸宁,你跟其琛一起去收拾下吧,他甚少出远门,还得让你多替他看看。”洛魂飞似乎是有意要支开易攸宁。 易攸宁没多想:“也好。” 说着他便和洛其琛一起出去了。 “其琛,想好要从哪里开始了吗?”他一听洛其琛说要收拾一下,就知道洛其琛有了眉目了。 洛其琛道:“弦思曾经提起过她的家乡在南边的一个小镇,我想去看一看。” 易攸宁觉得这是件两全其美的事情:“也好,就当是出去散散心,不管查得到查不到,你都要跟家里报平安。” 洛其琛最近承受的压力太大,都是无形之中,不经意压到他的身上的,就此机会,能够让他远离纷扰也不失为一件幸事。 第381章 无缘得见 洛其琛估算着,承诺道:“放心,少则半月,多则一个月,我一定会回来的。” 这不仅仅是个承诺,也是对他们的一个交代,一个月,是他留下的期限,也是他安全的期限。 易攸宁提醒着他:“嗯,别忘了,还有人在等你呢。” 他始终相信,该走到一起的人不管中间经历什么,最终都还会走到一起。他相信,那个深爱着洛其琛的女孩子,内心深处是不会消减对他的情的。 洛其琛苦笑着:“她不会再等我了,现在的她,一心只想为思晴报仇。更何况,她已不再是她。” 冷舒窈不再是冷舒窈,她的意识里,有一半属于楚思晴。 这是不是就意味着,她的心,有一半也分给了若问? “她一直都是她,而我们见到的思晴,又何尝不是她?” 与洛其琛的看法不同,易攸宁坚信,冷舒窈会突然变成楚思晴,很大的原因是因为她一时接受不了失去亲人的痛苦而潜意识里会让自己变成她,说到底是一场心病,等到她解开了心结,走出来失去亲人的痛苦时,她就还是她。 生了一场病而已,不代表人就会变。 他们两个可能都是对的,也可能都是错的,只是现在,还不是纠结于此事的时候。 “攸宁,雅苑就交给你了。”洛其琛这一走,他害怕独孤鹰扬会趁机来挑衅,“飞鹰门和望岳城,哪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易攸宁捶了他一下,笑道:“你小子,真当雅苑是吃素的吗?就算现在没有了思晴的帮助,洛家也不会怕他飞鹰门的。” 至于望岳城…… “无尘和兴尘都离开了望岳城,只怕姓越的两父子现在日子也不好过啊,哪像咱们这般父子一心的?” 失去了两个儿子,对越昂驹来说,就是失去了一个心头宝外加一个得力的助手,身心双重的打击,够他这个老家伙缓一阵的了。 再加上楚思柔离开时送给他们的大礼,现在的越昂驹,只怕是要夜不能眠了。 对比洛家的情况,真的是天壤之别。 洛其琛朝着易攸宁胸口回捶了他一下,两个人都笑了。 书房里,洛魂飞叫住了准备回房休息的洛羽涵。 “爹,你找我什么事?” 洛魂飞将轻珊写给他的两张药方递到了洛羽涵的面前:“羽涵,你看看这个。” 白纸黑字,字迹清秀工整,一看就知道是个女子的笔迹。 洛羽涵捧在手里,一味药一味药地看着,表情从放松到严肃,从严肃到惊讶,从惊讶到疑惑,从疑惑又到平静。 红润的嘴唇被她咬了又松开,松开又咬住,眉头松松紧紧,眼神里全是困惑。 “爹,这两张药方是谁给你的?这也太奇怪了。” 洛魂飞没有直接回答,先问着:“有什么问题吗?” 洛羽涵举着手中的一张,说道:“这张写着‘噬’字的,毒性很强,可里面又掺杂了几味温和滋补的药,让人看不懂这张方子究竟想要做什么,到底是害人还是救人。” “这张写着‘解’字的,则是每一味都针对着‘噬’字这一张上面的药来的,可它本身同样有很强的毒性,甚至比另外这张毒性还要猛烈。” “不过,这方子很奇特,用药之人不仅胆子大,心思也很细致,每一味药的剂量和功法运用得极妙,考虑得十分周到,绝对是个医毒双绝的高手。” 正如轻珊所言,‘解’字的配方针对的就是‘噬’字药方的毒。 “爹,这到底是谁给你的?我真想见识见识那个人。” 洛羽涵算是对这个配出方子的人起了浓厚的兴趣,可惜,她已经没机会见到了,不管是最初的那一个,还是后来修改的那一个。 她现在唯一能见得到的,只剩下写这个方子的人了,是书写的写。 洛魂飞道:“方子是梦魂宫主给我的……” “梦魂宫主……”洛羽涵听到这四个字的第一反应仍旧是小梦,也就是楚思晴,她恍惚了一下,才意识到佳人早就停住了脚步,“轻珊前辈?” 她有些遗憾,更多的是落寞。 洛魂飞多少也被她影响了,不禁又开始叹气:“哎……” 同样的年纪,洛羽涵仍旧享受着芳华岁月的美好,可她却…… 这段故事,只怕会令洛魂飞一生唏嘘。 “爹……”洛羽涵唤了他一声,连忙岔开了话题,“没想到轻珊前辈还是个用毒的高手。” 洛魂飞懂得女儿的好意,勉强挤出笑意:“傻丫头,这方子是她给我的,可却不是她配的。” 洛羽涵追问着:“那到底是什么人配出来的?” 洛魂飞道:“你可曾听说过慕容情?” “慕容情?”洛羽涵好像从哪里见到过,不是小梦,不是身边的任何朋友,而是最初教她医术的那位老师父,“我听师父提起过,那是一位奇女子,可惜一直无缘得见。” 洛魂飞道:“此方便出自她之手,不过,你怕是没有机会见到她了,她已经过世近四十年了。” 洛羽涵有些失望:“真的是太遗憾了,没有机会跟慕容前辈当面请教,师父说过她有不少以毒致胜的事迹,我还一直想听呢。” 慕容前辈,这四个字听起来有些怪怪的。 洛魂飞道:“你要是想听,改日可以去询问梦魂宫主或是沐城主,又或者是若问前辈等人,他们与那位慕容情前辈都是生死之交,一起经历过不少风风雨雨,总能告诉你一些你想知道的事情。” “生死之交?”洛羽涵细细地算着,轻珊现在看起来也就五十岁出头的模样,能称得上是她的生死之交的人年岁应该不会太大,过世了近四十年,那么她死的时候岂非……“爹,难道慕容前辈去世的时候也才二十几岁吗?” 难道真的是天妒英才? 洛魂飞道:“不,她死的时候还不满十八岁。” “天啊……”这远比洛羽涵想象中还要年轻。 “自古红颜多薄命,何况是她那样一个智慧与美貌并存的人。”洛魂飞对她是感慨多一些,他所听闻的故事里,慕容情几乎就是一个完美的存在,如果要找出她的缺点,或许就是太过重情了。 重情,可以是一个人的优点,也同样可以一个人的缺点。 洛魂飞是如此,洛其琛也是如此。 第382章 惊慌失措 洛魂飞拿药方给洛羽涵的目的本来是想着如何去验证噬魂散的,结果聊着聊着就提到了慕容情,离题万里。 “羽涵,你听说过噬魂散吗?”他差一点忘了正事。 “噬魂散?”洛羽涵感觉是见过这三个字,可又没有什么特别深的印象,“记不清了,怎么了?” 洛魂飞面色凝重:“我在想,思柔若真的要把矛头指向我们,她会不会未雨绸缪,提前做好铺垫……” 该怎么铺垫?对于噬魂术一知半解的他根本无从思考。 就在他苦于此的时候,有人来帮他解惑了。 “苑主,外面有三个人说要想见您。” 洛羽涵把门打开,询问道:“可知是什么人?” 来人告诉了洛羽涵三个名字,她倒没什么想法,而洛魂飞却是死都不会忘记那些人的。 “他们来做什么?不见!”他甚少回绝别人的拜访,更从来不会用这般不满的语气去回绝,“告诉他们,我不找他们算账已经是客气了,他们还要来找我的麻烦吗?” 洛羽涵一听,就知事态不轻:“爹,发生什么事了?那些人是谁?” 洛魂飞对她说道:“那三个人都是杀害思晴的凶手。” 这三个,就是没有被小梦挑拨而得以在她身上加诸凌迟之刑的人,洛魂飞记得清清楚楚。 严格来说,他们算不得是凶手,最多只是帮凶,但是洛魂飞也不想去分得那么清楚了。 他本来没打算将他们怎样,因为他想着他们与小梦之间或许真的有些什么恩怨以致于小梦心甘情愿地接受他们的报复,但这不代表他心里的怨气会消除,能够心平气和地跟他们讲话。 “可是,苑主,这三个人吵着嚷着要见您,说是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对您说。” 洛魂飞的态度依旧坚决:“不见!” 洛羽涵见他如此,就只好先拉着来人轻声道:“你让他们先等一等,然后去找下攸宁或是其琛,爹爹现在提到他们就有气,不太适合见客。” 来人有些为难,更多的则是担心:“不瞒二小姐,那三个人看上去疯疯癫癫的,嘴里说话颠三倒四,我们也分不清他们哪句是真哪句是假。我怕他们见不到苑主会惹出什么事端来,小的们挡不住。” “这样的话……”洛羽涵生怕在这当口雅苑再出什么事,“你去叫他们,爹爹这边交给我吧,我会劝他的。” “那就有劳小姐了。” “客气了,你先去吧。” 于是那人就先去找了易攸宁和洛其琛,有这两位少主人撑着,好歹他们心里还有个底,就算对方生事,场面也不会失控,他们也都能招架得住。 “爹,他们在望岳城应该是见过您的,自是知道您跟思晴的关系的,他们现在敢来找您,我想一定是有不得不来的理由,您还是去见一见吧。”洛羽涵劝着,“要是他们说不出个正事来,你再打发他们走不就完了?” 丘山雅苑待客几乎就没有随随便便将人赶走的,她这么说,无非就是希望洛魂飞可以三思。 “就算他们已知思晴与洛家无关,但是您出手相救这件事也必定会给他们带去震慑,没准是他们担心因此得罪了您而专程上门来请罪呢?” “人都已经到了,总要听听他们到底要说什么吧?” 洛魂飞又仔细掂量了一下,最后答应了:“你说的也有些道理,我们去看看吧。” 结果,他刚一露面,那些人就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一样,全都扑了上来,跪倒在洛魂飞的脚下,抱着他的腿死死地不撒手。 “洛大侠,救命啊!”这一人,中气十足,皮肤呈古铜色,看上去是常年曝于日晒之下的。 “洛大侠,我们真的不是故意难为令爱的!我们知道错了!”这一人年纪不大,衣着华丽,细皮嫩肉的,绝不是一般的江湖浪子。 “是啊,洛大侠,您一定要救救我们啊!”这一人眼神无光,白白净净,着一身黑衣黑裤,身上带着微微的杀气,似乎是常年不见天日的。 就是这样的三个人,一边认错,一边哭着,可谓是涕泗横流,让看到的人是完全摸不着头脑。 洛其琛和易攸宁站在一旁十分无奈,他们两个刚出现的时候,遇到的也是这一番情况。 “爹,这三个人从进来就一直嚷着要您救命,什么话都不肯说,非要见到您才可以。” “义父,看他们的样子像是受到了巨大的惊吓似的,难道那日我们离开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在外人面前,易攸宁还是称呼洛魂飞为义父,尽管这几个人很有可能已经知了他的身份。可不管怎样,他自己不能叫错。 这三个人到底怎么了? “几位,有什么事还是先坐下再说吧。”易攸宁试图扶起其中的一人。 奈何,那个人根本就不愿意松开手,恨不能长在洛魂飞的身上,好像只有这样他才会觉得安全。 洛羽涵和洛其琛也在尝试着拉扯开另外两个人,但是结果也是一样的。 他们这样死缠着不放,让洛魂飞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那一脸畏惧和惶恐的模样,令他不好意思出手将他们震开。 劝说无果之下,洛魂飞只得站在原地,几个孩子陪站在一边,既是保护也是想听一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三人之中,一人名为柳上原,是海上一个小帮派的帮主,甚少踏进陆上;一人名为浩影,是个不入流的杀手,很多他接下单子但是杀不了的人,一般他都会去找小梦,借她的手冠以自己之名;还有一人名为袁昕,是袁家庄的少主,他的父亲跟沈家的关系还不错,只是跟洛家就没什么交情了。 洛其琛跟沈浩和沈瀚相约的时候,与袁昕有过几次碰面,还算是认识,其他两个人,他是见都没有见过的。 易攸宁则是只听说过他们的名字,根本对不上谁是谁。 洛羽涵就更是完全混乱的。 “袁少庄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洛其琛蹲在袁昕的身边,耐着性子询问着,“你让爹救你,你也得说出个所以然来啊!” 袁昕慌慌张张的,对洛其琛的话是半进半出:“可怕,太可怕了!” 第383章 亲眼目睹 “好多血,好多死人,好多好多,好多好多……” “死了,死了,都死了,都死了……” “可怕!太可怕了!” 袁昕不断重复着这些话,好似这只字片语就能够形容出他恐惧的来源。 “义父,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易攸宁两头顾着,生怕他们会不小心伤着洛羽涵,“只怕得您开口才能让他们冷静下来了。” 他们都是冲着洛魂飞而来的,应该也就只有洛魂飞能够解决他们的问题了。 “你们要把原因交代清楚,我才能知道要不要帮你们,怎样才能帮你们。” 他浑厚的嗓音犹如一颗定心丸,立马让那三个人安静了下来。 得到了允诺,也就得到了心安,只是面上的惶恐与惊骇,丝毫未减。 “洛大侠!”柳上原先开口,“我知道我不该打令爱的主意!是我找她帮我杀人,我不该想着要杀她灭口的!” 他一张嘴就是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这个人曾经因为私人恩怨与陆上的一位颇有实力的刀客结下恩怨,可他不是那人的对手,落败之后灰溜溜地回到了海上。然而,他越想越生气,愈发不甘心,但又拿那个人没有办法。于是他身边的人就有人建议让他花一笔钱去找梦魂宫主,既能解他心头之恨,又能置身事外。而当时的他,不仅要杀那一个人,还要他身边所有的人一起陪葬。小梦接到这单生意的时候,犹豫了好长时间,差一点就没有接。直到她查清楚那刀客无亲无故之后,方才答应下来。这也就是为什么,演武场上,小梦无法阻止他对自己下手的原因。 死的刀客跟曾经的悠然山庄关系微妙,受过他恩惠的也有些人。柳上原担心小梦把这件事泄露出去而影响自己的名声,所以一直想找机会除掉她,当越冥尘的消息散出去的时候,他想都不想就去了。 “洛大侠,你打我也好,骂我也罢,就算砍了我一只手给抵令爱身上的一块肉也行!可您一定要救我啊!” 跟保住性命相比,一只手又算得了什么呢? 可是,他说了半天,还是没有说到重点,还是没有说出来令他如此害怕的到底是什么。 他说不出来,因为他并不知道那些人是被噬魂术所杀的。 但是浩影是知道的,毕竟他去到望岳城的目的就是为了《噬魂秘籍》。 这个最廉价、最不合格的杀手,需要一种能够让自己变得强大的武功,他要威慑天下。小梦辨别不出来他,只不过是由于他实在是太过普通了。可到头来,威慑天下的秘籍没有得到,反而被人吓得丢了半条命。 “是……是……噬……噬噬魂术。”浩影的眼前只有一片血淋淋,“有人学会了噬魂术!太可怕了!” 沉寂江湖四十年,这项神秘而诡异的武功,终于又掀开了它神秘的面纱,再现江湖。 “所有人,都被迷惑了心智,自相残杀!” “毫无知觉地自相残杀!” “杀,杀,杀……” 关键点终于出现了。 “你们有没有看清楚是谁?是不是楚思柔?”易攸宁趁势追问,“是不是她?” 袁昕猛地想了起来:“是个女人!站在独孤鹰扬身边的女人!” 楚思柔的名字他并不熟悉,甚至都不大记得她的具体模样,就只是觉得浓妆艳抹的女子给人的感觉倒也是清清纯纯的。但是,他清楚地听见了女人的歌声,凄凉哀怨,带着弥散不去的怨,凄凄惨惨,午夜梦回,仍旧在耳畔消散不去。 他们三个人本已离去,却被噩梦折磨得无法入睡,一闭上眼睛,就是那演武场上的腥风血雨。 他们紧绷的神经彻底断了,恐惧与无措如洪水决堤一般倾泻,彻底崩溃。 “独孤鹰扬身边的女人……只有她了。”洛魂飞不会记错,那个被独孤鹰扬小心呵护的人,就是他的儿媳楚思柔,“看来晴儿的猜测都是对的,楚思柔真的成为了新一代的噬魂主。” 洛其琛安抚着袁昕,希望能够从他口中得到更多的讯息:“少庄主,你还记得当时的场景吗?那个女人,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什么都没做! 正是因为她什么都没有做,事情才显得诡异和可怕! “她在笑!笑得如同地狱里爬上来的鬼魅,看得人心发凉!” “我听到有琴声,有歌声,有刀剑碰撞的声音……” “她就站在那里,就那么看着,笑着;笑着,看着……” 不动手,不动口,楚思柔究竟是用什么办法驱动噬魂术的? “义父,他们的话,能信吗?”易攸宁想象不到有人可以袖手旁观就能引发一场混乱的厮杀,“思柔的本事再大,也不可能不出手就把那么多人杀死啊。” 杀人于无影无形,这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是啊父亲。”洛其琛也不信,“会不会是他们看走了眼,是别的什么人干的?” 然而此刻,洛魂飞的脸色已从铁青变得煞白了,他目中的震撼程度丝毫不逊于那三个人的惊恐程度。 在他的脸上,写满了浩荡与灾难。 “爹,您……怎么了?”洛羽涵紧张地问着,“您是不是不舒服?爹爹?” 洛魂飞迟迟没有说话,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告诉他们,该如何去形容那武功。 突然,他想起了轻珊写给他的方子:“羽涵,药方呢?” “药方?”洛羽涵从袖子里取了出来,“在这里,有用吗?” 洛魂飞指着两张方子道:“按照这个方子去抓药,两张上面的都要!各抓三副!千万不要弄混!” 三副,三个人。 洛羽涵顿时明白了:“好,我现在就去。” “如果真的是噬魂术,那么他们三个人极有可能也中了噬魂散的毒,才导致精神变得混乱,语无伦次。” “梦魂宫主给了我解毒的配方,但愿能起到效果。” 洛魂飞将三个人一一打晕,这才从纠缠中脱身出来。 他吩咐人将这三人扶到客房中去,等着洛羽涵抓好药,替他们解毒。 如果他们真的中了毒。 真的会有那么可怕吗?他们都需要更加确切的答案。 第384章 惊世骇俗 “父亲,您的脸色怎么这般难看?” 当外人退去,易攸宁的称谓也随之转变了回来。 洛魂飞看上去依旧忧心忡忡,重重地坐在椅上的一刻,仿佛有一种泄不完的力。半吊着口气在心头,上不去,下不去。 “爹,到底怎么了?”洛其琛被他的样子吓到了,“攸宁,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过。” “是啊,他们说的话里有什么问题吗?”易攸宁想不到。 多少大风大浪都闯过了,难道袁昕的几句疯话就足够击垮洛魂飞吗? 他们两个人都不相信。 沉默了良久,洛魂飞才理清楚了头绪,一一道来。 “你们想不通,是因为你们并不了解噬魂术究竟是一门多么邪门的武功。” “自其出世以来,就与血腥二字牢牢地绑在了一起。” “练此术者,所达境界越高,越与常人无异,脚步、呼吸甚至更重于常人。他们没有所谓的内功一说,但是所形成的内力就是他们操纵噬魂傀儡所必备的技能。” “传说,只要有人饮下噬魂散,就会永生成为噬魂主的傀儡。素日里不会产生任何的不同,唯有噬魂主的琴声响起时,才会彻底失去心智,任人摆布。” “他们没有心,没有情,没有思想,没有知觉。他们不会感觉到痛,不会感觉到累,只会一直战斗到血枯而亡。” “境界一般者,需以琴辅之,将内力注于弦上,以琴曲控制人心。内力越深厚,琴声越响亮,效果就会越好。但是,一旦有人夺走他们的琴,或者有更强大的、更清澈的旋律打断他们的韵律,那么噬魂术的效果就会大打折扣。” “当年的擎苍蓝溪就曾经败在笛声之下。” 这是他所了解的故事,而事实却是那笛声最终还是败在了琴声之下,因为吹奏笛曲的人武功实在难以与弹琴之人抗衡。那个人也因此赔上了性命,死在了心爱的人怀中。那个人就是轻君。 “而噬魂术的最高境界,则是无声胜有声。” “无声?” “胜有声?” 易攸宁和洛其琛都听得十分认真,神情是一个比一个严肃。 洛魂飞继续道:“不错。最高境界,就是不再需要任何乐器的辅奏,用内力奏起旋律,用内力吟唱歌谣,让闻之者产生幻觉和幻听,从而达到被控制的效果。旋律一旦响起,除非噬魂主反奏曲调,否则就没有人能够中断。” “而且,噬魂主还可以选择控制的人,利用不同的高低起伏造成的影响,去选择要用到的傀儡。这样一来,并不是所有中了噬魂散的人在听到曲子的时候就会失去心智,可他们会变得疑神疑鬼,惶惶不可终日。” “就像袁昕那样?”洛其琛彻底明白了洛魂飞为何会有那样的反应了。 “正是。”洛魂飞没有料到,楚思柔竟然小小年纪,就达到了噬魂术登峰造极的境界,“如果他们所见均为真,那么楚思柔就极有可能将噬魂术修炼到了极致。” “真的如此,只怕整个武林已没有人能够与之抗衡了。” 而这,仅仅只是《噬魂秘籍》中的一部分而已。 “如此说来,只要我们能够找到噬魂散的解药,不久可以破此局了吗?”易攸宁的疑惑是所有人都会问到的一点。 洛魂飞也曾如此,直到他又看到了更多的记载:“且不说那噬魂散无色无味根本无法察觉,就算察觉了,过去百年,都没有人配出解药。” “我也是近日才知,当年的慕容情竟然找到了答案。” “就是刚刚羽涵手里拿着的那个?”洛其琛大喜,“那岂不是有望了?” 洛魂飞还是一脸凝重:“解药的作用实在有限,而且解药本身也是毒……” “还有一点,就是噬魂术入化境者,可以肆意控制意志薄弱之人,无需噬魂散。” 这才是最恐怖的一点。 当幻术不再需要辅助,那近乎就是人人皆为所用,遍地皆为傀儡。 何为意志薄弱?何为意志坚定? 甚少有人能够给出明确的答案。 因为人性之中皆有弱点,一旦有了弱点,就如堤坝有了裂缝,不断冲击着同一处缝隙,终会有冲破坚定的那一刻。不断攻击着一个人的弱点,百人之中,怕是有九十九人要彻底被击垮,唯有一人能够逆流而上,一跃成龙。 “这太可怕了……” 终于,洛其琛和易攸宁也说出了同样的话。 “这还没有结束……”洛魂飞还有话要说,“噬魂术的控制只是其中的一部分,另一部分则是异常鬼魅的步法,让人根本无法判断出招者的位置。” “我与越昂驹交手的时候,余光之中瞥见过楚思柔实战的步法,快到让人以为那是幻象。” “还有噬魂针,杀人不见血,藏于掌心之上,令人防不胜防。” 言尽于此,一室之内陷入了死寂。 他们什么武功都见识过,他们什么风险都从未怕过,可现在,他们惊了,慌了。 他们面对的,是一个完全陌生,完全没有套路可言,甚至完全是与所学所见背道而驰的武功,早已超出了他们的认知与想象。 “难道真的没有办法破解?”洛其琛有些绝望。 然而希望,同样握在他的手里。 “有……”洛魂飞想到了轻珊在无忧城外的相赠,“要是我没有理解错,破解之法就在你的手里。” 洛其琛大惊:“我?” 洛魂飞走到他的面前,指着他腰间佩戴的逝秋:“就在这里。” 洛其琛顺着他指尖的方向低下头,取下逝秋,又从怀中取出了《逝秋》这一本刀谱:“难道是这个?” “其琛,你还记得轻珊前辈和若问前辈说的话吗?”易攸宁立即就回忆起了轻珊赠物的场景,“她说‘当二者相辅相成的时候,尤其是当忆寒与逝秋同时出鞘的时候,那带给人的震撼,是难以想象的’,她还说‘她用自己为饵,换回忆寒,应该也是希望日后若楚思柔威胁到了江湖武林的安危,你们可以效仿故人,用此物拯救苍生’。” “思晴承受楚思柔的凌迟之刑,莫非就是为了忆寒?” “忆寒和逝秋难道就是克制噬魂术的关键所在?” 那灿烂夺目的光彩,或许真的能够驱散阴云,照亮黑暗。 第385章 乱象横生 洛魂飞捧着那秘籍和刀,第一次感受到了这其中的重量,一刀一谱,承载了太多的希望与光明:“应该就是它了。” “只是,该如何去做,恐怕还是需要梦魂宫主和若问前辈来解惑了。” 只有经历过当年血战的人,才能真的了解该如何去克制,去拯救。 “不论怎样,你都务必要保管好这两样东西,得空之时不妨钻研一二,或许会有所助力。”洛魂飞又将二物交托给了洛其琛,“待你处理完晏姑娘的事情,便再去一趟无忧城吧。” “带着你的疑惑,还有你知道的实情,带回可以解惑的答案。” 有答案,还有人。 “父亲,晏弦思的事情还是我去吧。”洛其琛重任在身,易攸宁放心不下。 洛魂飞却不答应:“还是其琛去比较合适,攸宁,你留在雅苑,正好可以提防着那位晏姑娘。” 无凭无据他们不敢妄动,可为了保全自身,他们也不得不先以小人之心待之了。 同时,让洛其琛带着逝秋远离,可以防内鬼的作祟,而外患有或无,就只能看命了。 福兮祸兮,责任与危险同在。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洛羽涵才回来找他们。 她拿着方子到药铺的时候,要不是因为老板认得她,只怕都不会给她抓药。一来是因为其中几味实在难得,二来就是因为方子里的毒太过奇特。在一般的医者眼中,那一张轻珊口中被改良得已算是相对温和的药方,依旧有着极强的毒性。可想当年,慕容情所配的解药,该是怎样的剧毒。 没有足够的见识,没有足够的胆识,没有足够的魄力的人,是万万办不到的。 “爹,药煎好了,可我还是不太敢用。”她拿不准药性,更担心慌乱之下乱了节奏。 解药,毒药;毒药,解药。 东西都是备齐的,但是人该如何去操作是一件比较困扰的事情,她没有把握,一点都没有。 “没关系,爹陪你去。”就算洛羽涵说她自己能行,他都不会让她一个人去处理这件事的。 房中昏睡的三个人呓语不断,连梦中都是惊恐,不断地喊着四个字:主人饶命。 主人,傀儡的主人。 他们的神智没有被完全掌控,可他们的潜意识已经发生了变化,醒着的时候还是他们自己,但是到了梦境或者是幻境之中时,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全然忘记了自己是谁。 “父亲,他们这模样会不会也是离魂症的一种?”易攸宁忽然想到了冷舒窈的状况,有点像,又不太一样。 洛魂飞对比着二者的情况:“应该不是,舒窈不管是她还是晴儿,意识都是非常清楚的,不会像他们这般混乱。” “羽涵,你先去诊一诊脉,试试能不能探出一丝脉象的异常来。” 都说噬魂散无迹可寻,洛魂飞偏偏不信。 洛羽涵选了症状看上去最严重的袁昕,指尖搭在他的手腕处,静下心来感受着。 袁昕的脉象不是一般的乱,这让洛羽涵犯了难。中毒的反应没有,更像是受了极重的内伤,心跳声忽快忽慢,带着些许杂音,忽而有力,忽而微弱到近乎没有。但是他的呼吸还是很平缓,完全脱离了基本的医理。 再换到浩影这一边,情况比袁昕还要糟糕,可是无论是脸色还是呓语的程度,他却都要比袁昕轻得多。但是从脉象来看,他病得似乎更严重。 至于柳上原,他的呼吸均匀,口中喃喃,面色红润,表面上来看与健康的人无异,可是他的脉搏,已然听不到任何心跳的声音。他的脉象安静极了,安静到洛羽涵一度以为她按住的是一支假臂。但是这支手臂,有血有肉有温度,绝对不可能是假的。 太奇怪了。 一一诊过之后,洛羽涵差不多可以称得上是花容失色了。 “羽涵,没事吧?”易攸宁从刚才就一直紧张地盯着她,盯着她的脸色从平静变得越来越难看,那神态与刚才会客厅里的洛魂飞,一模一样,“很严重吗?” 这是洛羽涵第二次遇到如此棘手的状况,她习惯性地就往易攸宁的怀里靠了过去,只有她冰冷的手握住他温暖厚实的手掌的时候,她才能够重新获得力量。然而这一次,她刚一触碰到那份温暖,就立马落了空。 他不能再抱她,也不能再握紧她的手。 洛其琛见状,连忙补了上去,不至于让洛羽涵的依靠也落了空。 他们是兄妹,他们可以拥抱,可以彼此依靠,因为他们心中的情十分纯粹,谁也不会恍惚,谁也不会有任何的杂念。 易攸宁与洛羽涵也是兄妹,然而此刻的他们,不能拥抱,因为那份情,那份爱意仍在心间,谁都没有淡忘。而那份爱,就是横在他们之间最大的障碍,跨不过去,冲破不开。 “怎么样羽涵?”问这个问题的人换成了洛其琛,“袁少庄主的毒很深吗?” 洛羽涵有些慌神,她开始质疑自己的医术和判断:“我不确定,我觉得我可能,我……” 洛魂飞见状不妙,也凑了过去,简单地探试着:“相当奇怪的脉象了。” “是啊,完全看不出来他们中了毒,我实在不敢随意给他们喝那药。”洛羽涵背对着那些人,双手搭在洛其琛的肩膀上,余光落在了一旁故意避开她位置的易攸宁身上。 她无数次告诉自己不能再去想他,无数次告诫自己他们是兄妹,不能再进一步,然而最后,她得到的仍是一次次的失败。 情难自持,越是刻意逃避,越容易漫延成河,积累成疾。 “没中毒?那这药……”洛其琛也很犹豫,他不想因为他们判断上的失误而枉送无辜者的性命。 尽管这三个人,算不上无辜。 “我来吧。”易攸宁走到了圆桌旁,“羽涵,先喝哪一个?” 洛羽涵指着白色的碗道:“这个是写着‘噬’字的那个,红色的碗是写着‘解’字的那一张。” 洛魂飞道:“先拿白色的那个,一旦情况有变,立马就将红色的那碗灌下去。” “好。”易攸宁左手端着解药,右手端着解药的解药。 第386章 以毒攻毒 洛魂飞从背后撑住袁昕的背,先封住了他周身几处主要的穴道,以内力护住他的心脉,而后扣开他的下巴,易攸宁就顺势将一碗汤药灌了进去。 袁昕没有任何的反应,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没有中毒的迹象,也没有被解毒的痕迹。 约莫半盏茶的工夫过去了,他突然开始作呕,身体抽搐了起来。 “羽涵,快点来看看!”洛魂飞极力地保持自己的镇定,“看看是毒发还是解毒了。” 还没等洛羽涵走近,袁昕就一口毒血呕了出去。 亏得易攸宁躲得及时,不然这口血就直接喷在他的衣服上了。 他的血是青色的。 洛羽涵取出银针,在地上的青色血里试了一下,银针发黑,轻呼一口气,便断掉了。 “好强的毒。”她不敢肯定是噬魂散的毒性导致的还是解药的毒性导致的。 “这到底是怎样的毒啊?”洛其琛看得心惊胆战,“这么强的毒性,竟然在人的体内没有任何的反应?” “我怀疑,是以毒攻毒的结果。”洛羽涵小心地清理着地上的血,“噬魂散在人的体内本身不会显现如此强的毒性,直到与解药融合离开人的五脏六腑的滋养,才彻底爆发出真正的毒性。” “还好有解药。”洛其琛只觉得庆幸,“不然这种毒就真的会让江湖大乱了。” 洛魂飞又用同样的办法与易攸宁配合着,给柳上原和浩影灌下了解药。 浩影的血是绿色的,而柳上原的血是橙色的。 “我懂了。”洛羽涵试过血中的毒性强弱之后,大概就明白了,“中噬魂散毒者,根据程度不同,表现就不同,越是趋于正常看似无恙的,实则中毒越深,而毒性越深者,吐出来的血的颜色就更趋近于赤色。” 赤橙黄绿青,五种颜色依次而产生。 还好,解药的解药没有用上。 “配出这种毒的人,心机该有多沉重。”易攸宁背后发凉,“配出这种解药的人,又该付出多大的代价。” 前者,世间已无人能够回答;后者,付出的是生命。 袁昕的意识渐渐清醒了过来,他慢慢睁开眼睛,环视着陌生的四周:“这是什么地方?” 洛其琛斟了一杯温水地给他:“袁少庄主,你可算醒了。” 不再慌张,不再惊骇,他又恢复了沉稳的状态。 “洛少主?怎么是你?”袁昕似乎忘记了自己之前做过什么,“这是什么哪里?丘山雅苑吗?” 洛其琛道:“这里正是雅苑。” 袁昕闭着眼睛反复地回想着:“我怎么会到这里来?” 洛其琛道:“袁少庄主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袁昕直摇头:“不记得了,完全都不记得了。” 他的记忆像是被人刻意涂抹下去了一般,只有一张张空白在脑海里闪现,怎么想都想不起来。 洛其琛不敢逼得他太紧:“慢慢想,先不要着急。” 袁昕还在试图搜寻些记忆,浩影和柳上原也陆续醒了过来。 他们三个人互相看了一眼,面面相觑,反应都稍显迟缓。 “我们这是怎么了?”柳上原一点印象都没有,“阁下是?” 洛魂飞走到了另外一边,跟这三个人拉开了一定的距离:“在下洛魂飞。” “洛魂飞?这里是丘山雅苑?”浩影自然是听过他的名号的,“是你把我们抓来的?” 难怪他会如此想,毕竟那一日他们三个人要对付的是洛魂飞视为女儿的人。 “我还不屑于对你们几个人出手。”洛魂飞最初的火气渐渐消散,“你们是不是已经忘了刚才来到我的府上抱头求饶的场景了吗?” 抱头求饶,不断地道歉,不住地哭泣,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但是他们真的不记得了。 袁昕缓缓道:“我记得我本该在望岳城的,在演武场上,我……” 他偷偷地瞥了一眼洛魂飞阴沉的脸,没有把话说完。他对楚思晴施刑的时候,可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坐在洛魂飞的面前。 不光是他,他们都是这样。 当楚思柔说出楚思晴亦并非是洛魂飞亲生的时候,他们最后的担忧都放下了,对付一个众叛亲离、来路不明的人,他们下手时都没有留情,也就意味着他们没有给自己留下退路。《噬魂秘籍》的诱惑实在太大了,他们都想得到,都想成为武林第一。 然而,当演武场上,洛魂飞不管亲疏唤楚思晴为女儿的时候,他们就知道,自己这一把下的注太大了。他们没有得到一夜暴富的机会,反而满盘皆输,什么都没剩下。 来救楚思晴的人,在日后都有可能为了她而报仇,丘山雅苑、无忧城、梦魂宫,没有一个是他们能够奈何得了的。 柳上原还好,大不了他躲回海上,从此不再踏足内陆,天高海阔,逍遥自在。但是浩影和袁昕不可以,他们只要还在中原武林,就不得不与洛魂飞有碰面的机会。 本就是问心有愧,就难免在他面前无法坦坦荡荡了。 袁昕停顿了片刻,略过了部分事情之后,才又道:“后来,大家发现了越冥尘请我们到望岳城的真实意图。他之所以把这事搞得声势浩大,就是为了让有恩怨的人聚到一起然后互相厮杀。” 浩影接着他的话说道:“我记得那个时候,众人已经放下了刀剑准备跟越家父子算账了。” “那么多武林高手,他们只要一起出手,越家父子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他当时都认为,越冥尘和越昂驹就算本事再大,都无法逃脱众人的问责,他差一点就去劝说一旁的独孤鹰扬加入其中,事成之后共分望岳城了。好在他的嘴慢了一点,不然下场只会更惨。 “可就在这个时候,演武场忽然响起了非常动听的旋律,然后那些本来要对付越家父子的人又互相打了起来……” 柳上原也想起来了:“没错没错!他们眼睛都直勾勾的,砍的人也不是之前的敌人,被人砍了也不躲,有的人愣是被人生生砍断了右臂都不吭一声,也不去止血,明明是右撇子,却能用左手继续打。” “我当时好像还听到独孤鹰扬在跟楚思柔讲话,言语之中,好像那么怪诞的事情跟楚思柔有关系。” “那后来呢?”洛其琛听得心惊胆寒,“你们是怎么离开的?” 第387章 知错能改 袁昕道:“不知道为什么我们跟独孤鹰扬等人站在一起,就一点事都没有。但是当时的那个场面一直在我的脑海里回荡,让我根本就忘不了。我之后又回到了越宅整顿了一日,再之后就不记得了。” 再之后,他就不堪噩梦的侵扰,跑到了丘山雅苑,找洛魂飞求救。 柳上原和浩影也是一样。 他们甚至都说不明白为什么会来找洛魂飞求救,毕竟像袁昕这样的名门望族,自己家人应该是能够解决这件事的,还不会无力到去找一个外人。 浩影道:“一度,我觉得自己的手脚完全不听自己的使唤了,我本来是想去看大夫的,不知怎的就到了这里。” 柳上原道:“我也分不清是幻听还是别人告诉我的,就仿佛有个声音告诉我说洛大侠可以救我们。” 是刻意制造的假象还是他们内心对于洛魂飞的敬重促使他们走到了这里,就没人能够说得清楚了。 此刻,他们的确得救了。 “三位,可否感觉身体还有什么异常?”洛羽涵还是在担心解药的毒性会影响他们,“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医者仁心,她不会去管这些人是不是十恶不赦,不会去追究他们做过什么,做过什么对的,又做过什么错的。在眼下,他们只是她自己的病人而已。 “这位是?”袁昕在听到洛羽涵温柔的问候的时候,感觉一下子心就定了下来。 洛其琛介绍道:“舍妹羽涵。” 袁昕道:“原来是洛二小姐,久闻二小姐医术超群,今日多亏相救。” 他连自己得了什么病都还没整明白呢,就开始致谢了,当真是少年遇到美人,就错不开眼睛了。 易攸宁面露不满,挡在了洛羽涵的面前,对她说道:“你累了,休息一下吧。” 洛羽涵倍觉温暖:“好。” 一瞬间,二人颇有梦回数月之前的感觉。 造化实在弄人,这对璧人,到底做错了什么…… “洛大侠,可否告知我等到底怎么了?”柳上原看到了地上一滩颜色十分诡异的血,隐隐觉得其中就有自己的。 洛魂飞没有隐瞒之意,直接说道:“各位中了噬魂散的毒,以致于在惊吓之中,乱了心神,从而忘记了发生过的事情。” 他又将前后的过程简略地交代了几句,让他们很快就串联起了空白的记忆。 “噬魂散?”柳上原常年居于海上,并不是十分熟悉这东西,“是什么?很厉害的毒吗?” “不,毒不厉害,但是……”浩影亲口介绍了一些关于噬魂术的事情给他,其中的内容与洛魂飞等人所了解到的几乎没有什么太大的出入。 他不禁感到阵阵后怕:“万万没想到世间竟然真的有人练成了此术……呵,可怜我们本是想取人的性命,最后却差一点把自己的命弄丢了,当真是报应啊。” 杀人者亦有被人杀的时候,因果循环,来得也可以那么快。 他是第一个起身向洛魂飞道歉的人:“今日多谢洛大侠和洛小姐出手相救,浩影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也知道有恩必报。此前,在下确实对楚姑娘有不良之心,不敢奢求洛大侠的原谅。如果洛大侠心中仍有怨气,大可杀了我为楚姑娘报仇,反正在下的命是洛大侠救回来的,也不怕洛大侠再收回去。” 经历了一番生死之界的往复,他的人似乎看开了不少。 “我只想知道,你与她究竟有什么恩怨?”洛魂飞不会轻易就取人性命,他更想知道背后是不是有什么难解的结,“你是不是非让她死不可?” 浩影一五一十地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在下与她没有任何的恩怨,如果非说有,应该就是在下的杀手名号能够打出来,全部倚仗了她。在我接的生意里,有一半是她帮我解决的,模仿着我日常的习惯,不着痕迹。说是仇,但不如说是我离不开她。再有第二个原因的话,应该就是那一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了。” “你倒真是实在。”洛魂飞对他的不满顿时消了一半,因为浩影的坦诚,让他不想再去追究。 至于其他两个人,他们碍于面子,迟迟没有回应,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洛魂飞没有管他们,只与浩影回顾着演武场上的局面,因为刚刚就是他第一个说出噬魂术这三个字的。 “浩影,你可有留意到是不是楚思柔在控制那些人?” 从猜测到证实,就差一个实打实的人证了,一个真的知道噬魂术是什么东西的人证。 “不错,就是她。”浩影怎么都没料到,一个长得那么单纯魅力的小女孩竟然会使出那些心狠手辣的招式,“我就站在她的附近,到现在还能深刻地记得她索命般的笑容。死的人越多,她便越开心。” 噬魂术的问题得到了确切的答案,那么,噬魂散呢? “你还能不能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被下的噬魂散?”洛魂飞不抱期望地问了这个问题。 果然,浩影的答案也的确没让他有更多的期待。 “实不相瞒,在下真的不知道。那噬魂散无色无味,服用之人也不会有什么异常,我根本无法察觉。可是,按照当时的情况来看,所有被请到越宅之中留宿的人似乎都中了毒,估计毒的来源,还是在越宅之中。” “这并不奇怪,只要在日常饮用的水井之中洒下些,毒就会自然而然地随着饮食进入人的体内。在望岳城停留的时间越长,只怕中的毒就越深。” 洛魂飞道:“你们三人之中,难道柳帮主是最早到的?” 柳上原道:“不错,我到的时候,还并没有其他任何的客人出现。” 浩影道:“我比袁少庄主早一些,比柳帮主晚一些。” 这就印证了洛羽涵对他们毒性深浅的判断。 该问的都问清楚了,洛魂飞就没有再继续留客的打算了。 “既然各位的毒已经解了,就请各位各自回府吧,在下这小地方,容不下几位大佛。” 言语之中,多少是些气话。 袁昕和柳上原倒也不想在此处逗留,奈何四肢无力,想走也走不了,不得不赖在原处,与主人家商量着。 第388章 鬼鬼祟祟 “洛大侠,在下身体有些不适,可否容在下休息半日再行离去?”袁昕是娇生惯养、锦衣玉食的少爷,经过一番折腾之后,身子必然会感到虚弱。 而柳上原,更多的是有些水土不服:“在下也一样,还请洛大侠收留在下个把时辰。” 唯有浩影,只觉无颜在此叨扰,连连告辞:“洛大侠,救命之恩铭记于心,他日若有用得上的地方,在下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浩影兄言重了。”洛魂飞托住他拘礼俯下的手,“阁下有心了,在下记住了。” 剩下的那两个人,他实在是不想理。 洛其琛夹在中间有些为难,只得代父回应:“那二位便在此间歇息即可。” 洛魂飞与易攸宁一道将浩影送出雅苑,命人备了马匹和干粮,还有一些滋补的药,以及些许碎银路上备用。 浩影十分感激,多次谢过,心中的愧疚之情更深了。 临行前,他终于问了一直压在他心上的问题:“洛大侠,楚姑娘是否已经……” 他看不清楚最后楚思晴与楚思柔之间交手的情景,可他已十分肯定,江湖之上,再无人是楚思柔的对手。 洛魂飞没有否认:“是,她已去了极乐世界。” 没有痛苦,没有争斗,没有打打杀杀和尔虞我诈的极乐世界。 比起人世间的乌烟瘴气,天的那一边,实在是一方净土。 浩影道:“其实那样也不错,对她而言未尝不是一种解脱。当今武林濒临危机,只怕再没有什么人能够置身事外了。” “洛大侠,恕在下多嘴,以后雅苑的日子只怕是很难再有平静了。” “噬魂术有控制人心的作用亦有迷惑神智的作用,带我们来到雅苑的,只怕是那个想让我们来的人。” “浩影言尽于此,还望洛大侠、易少侠,多多保重。” 他的脚步也是轻浮不已,上马的姿势都没有从前利落,可他没有心思继续留在雅苑,只想早一点逃离,让自己稍稍不再有那么沉重的负罪之感。 “没想到死过一回的人,竟然完全变了一番模样。不知道思晴在天之灵见到他变成现在这样,会不会原谅他。” 易攸宁不免感慨,一个没什么本事需要靠其他人的力量打开自己财路的小杀手,一个没什么朋友自己行走江湖、没什么地位的小人物,在遭遇一劫之后,竟有了豁然开朗之意。说不定,在离开丘山雅苑之后,他会金盆洗手,去做一些别的事情。 楚思晴会不会原谅浩影洛魂飞不敢肯定,但是他自己,已经原谅了。 每个人都有私欲,或大或小,但不是每个人都敢承认自己的私欲,不是每个人都敢面对内心贪婪的一面。 “你去看看咱们苑中另外那两位吧,顺便把羽涵叫到我的书房来,我有事要与她商量。”洛魂飞还有未完之事要找洛羽涵,“你们两个千万要小心柳上原那个家伙,在海上横行数年,那个人可不是什么善茬。” “您放心吧。”易攸宁心中有数。 就在他们刚回到苑中准备各自做事的时候,他们都感觉到了身后一个隐藏的身影。 “义父,有人。”易攸宁警惕着,“不过,应该不是什么厉害的角色。” 沉重的脚步,呼吸略显粗重,心跳声扑通扑通,隔着假山石都能传进他们的耳中。 偷偷跟在后面的人是谁,他们不用费任何心思就能猜到。 “就这身手还能在我丘山雅苑进出不被发现的,应该就是她了吧。” 就那么一个不会分毫武功的外人,还是疑点日益增多的人。 “你去处理一下吧,别伤了她。”对待一个没有反抗能力的人,洛魂飞还不至于下狠手。 “我知道了。” 易攸宁凌空一掠,就落在了晏弦思的面前。 “晏姑娘,不躺在屋子里好好休息,在院子里跑来跑去的是做什么?”他的语气温和,没有给人任何的敌意。 晏弦思被他吓了一跳,捂着胸口不停地大喘气:“易公子,怎么是你啊,吓死我了。” 她额头上的伤似乎已开始愈合,脸色也比之前好看了些。不过,被易攸宁这么一吓,刚刚红润起来的嘴唇又白了。 “其琛说你伤得不轻一直昏迷着,没想到这么快就醒了,要不要我带你去找他?” 晏弦思一听,直接拒绝了:“不必了!其琛应该有事情在忙吧,还是不要因为我的事情而打扰到他的正事。” “你怎么知道他有事情在忙?”易攸宁想试试看能不能套出晏弦思跟在自己与洛魂飞后面的目的。 “嗯……”晏弦思的眼神闪烁着,“我,我是看醒来的时候他不在,应该就是有事吧。不然他怎么会不守着我呢。” 这样的判断依旧,易攸宁倒是头一次听说:“哦?就因为这个?” 晏弦思有些语无伦次:“不是,也不全是。是,是听,有些人在讨论说,说……是,又不是。哎呀,是那个谁,是……” “是有人议论说什么,什么什么的。” “什么?”易攸宁有些哭笑不得,他认识的晏弦思可从来没有这么慌乱过,难不成真的是做贼心虚? “就是,就是有人议论说苑中来了几个疯子,我担心其琛有事,就偷偷溜出来瞧瞧。” 晏弦思刚说完这句立马就后悔了,她用错了词。 偷偷二字,实在不该从她的口中说出来。 易攸宁不动声色,假装什么都不在意:“你关心其琛就去找他,何必搞得鬼鬼祟祟的?” 他需要晏弦思放松警惕,越是放松,就越容易大意,一旦大意,就更加容易露出破绽了。 晏弦思果然以为易攸宁没有注意,于是道:“我担心给你们添麻烦。” “麻烦?怎么会。”易攸宁淡淡地笑着,就像是春日里微风拂面时送去的暖意,温和而舒适,不会让人感到一丝的不安,“其琛知道你没事,一定会非常开心的。” “不过,他现在确实有两位客人要照顾,恐怕一时半刻顾不上你的。” “客人?”晏弦思好奇,可她压制住了,“既然如此,那我还是先不去打扰他了。” 说着,欠身一下,便后退离去了。 恭恭敬敬的模样,实在很难令人相信,她会是一个别有用心的人。 第389章 虚情假意 易攸宁没有看着她走远就去找洛其琛了。 “你回来了,爹呢?”洛其琛在歇息。 “义父去书房了,羽涵,他叫你过去找他。”易攸宁没有忘记洛魂飞交代的事情,“他好像有什么事情要跟你说。” “哦,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去。”洛羽涵收拾好自己的银针,将用不到的那三碗解药一并带走处理掉,以免被人误食而中毒。 轻珊足够细致,记得要备足解药,但是她还是忘记了,解药的解药依旧需要解药。 洛羽涵出去之后,易攸宁才又问道:“这两个家伙怎么样了?” 他的口气与洛魂飞如出一辙,充满了不屑,还有更强的敌视。 “就那样吧,柳上原本身就有内伤,一时半刻很难恢复,至于袁昕……”洛其琛皱了皱眉,“沈家与袁家交好,晚些时候,我还是派人护送他回去吧。不然,在雅苑出了什么事情,我怕沈浩和沈瀚夹在中间难做。” “浩影呢?” “他走了,义父送了他一些必需品,送他离开了。” “看样子,他已经不怪浩影了。” “说到底,义父怪谁都比不上他自责的心情,他表面上看得很开,但是心里还是很难放下的。” “大哥,这里没有外人,何必这么见外呢?爹他其实一直都……” 易攸宁抬了抬手,眼神往窗外瞥了一下:“谁说没有外人?” 窗外若隐若现一个人影,忽而贴近,忽而疏远,不断调整着位置,试图找到一个最佳的点去听清屋内的对话。 “是谁?”洛其琛的声音很低,并不想让对方发现自己发现了她。 “刚才我跟义父送走浩影回来的时候,她就一直跟在我们身后,不清楚她的目的是什么。” “她?你知道是谁?” “偷听偷得这么显眼的人,还能是谁呢?”易攸宁撇了撇嘴,向洛其琛使了个眼色,“她那么关心你,你不打算去看看吗?” 那个人影虽不清楚,但是瘦弱的身形一眼就能看出是个女子。 那个走了又回来的女子,原本在雅苑潜藏得滴水不漏,却突然变得各种沉不住气,一次次在他们面前做出令人怀疑的举动。 她要在成为楚思柔的弃子之前找回自己的价值,如果不能搞定洛其琛,让雅苑成为她的依靠,就只能继续帮楚思柔做事,令她不得不带自己离开。 然而现在,楚思柔还会不会带她离开? 洛其琛走路的脚步很轻,但是推门的速度很快,快到晏弦思还没来得及反应,他的人就已经两三步地走到她的面前了。 晏弦思被他吓了一跳,整个人往后退了好几步。 “其琛,你好端端地吓我做什么。”她轻拍着自己的胸口,给自己压惊。 洛其琛依旧保持着他的温柔:“你说你,来了也不进去,本来身子就弱,还要站在这里吹风。” 他撩起她额头的垂发,检查着她伤口的情况:“羽涵的药还真是管用,伤口已经开始愈合了。” 晏弦思不确定他话里的意思,只能连连称是:“是啊,羽涵的医术那么好,她的药自然也是好的。” “你来找我有事吗?” “没什么,就是想来看看你。” “攸宁说刚刚遇见你了,你们怎么不一起过来?” “我……我本来是不想打扰你的,可是走了几步,还是觉得要来看看你。” “现在看到了?” “嗯呢。”晏弦思眉目含情,抿起的嘴唇半含笑意,羞涩地低下头,“你们急匆匆地出门,是为了宫主吗?” 她需要知道楚思晴究竟是不是真的死了。 洛其琛迟疑了一下,才道:“嗯。” “那事情解决了吗?她人还好吗?” “解决了,一切都好。”洛其琛含糊其辞,算是小小地诈了她一下。 一切都好。 这四个字让晏弦思心惊。 如果真如楚思柔说的那样,那么以楚思晴的心思肯定会怀疑到她,就凭梦魂宫寻人查事的本事,揭穿她的伪装简直就是朝夕之间的事情。 她该怎么办?是去还是留? 她抿着的嘴唇被自己的牙齿紧紧地咬住了,上扬的嘴角顿时沉了下去,眼睛不断地眨着,眼神更是无处安放。 “弦思?怎么了?”洛其琛见她半天没有回应,就知道自己的话奏效了,“不舒服吗?” “啊?是啊,有一点不舒服。”晏弦思顺着话搪塞着。 “那我送你回去休息吧。”洛其琛依旧贴心地将她揽在臂膀之中,扶着她往回走。 一边走,还一边看似不经意地与她念叨着:“本来还想带你回你的家乡看看的,可你现在身体这么差,只怕没办法颠簸。” 听到洛其琛要去她的家乡,晏弦思吓得连手中的锦帕都掉到了地上。 “你今天怎么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洛其琛停下来,蹲下去替她捡起锦帕,“昨天没休息好吗?” “嗯……”晏弦思点点头,又摇了一下,欲言又止,“嗯。” “你看你,总是这样,要好好照顾自己。”洛其琛宠溺地抱住了她。 温暖的环抱,让晏弦思又惊又喜,又害怕又困惑。 他好像还是他,但又好像不再是他。 是洛其琛变了,还是晏弦思的心变得多疑了? 贴近他的心跳声,晏弦思柔柔地问道:“怎么忽然想起来去我的家乡了?那地方又小又破,没什么值得去看的。” 洛其琛早就想好了理由:“再小再破也是你成长的地方,我想跟你一起去看看,找一找你儿时的记忆。” 儿时的记忆,这五个字对晏弦思而言实在是讽刺。 在那个地方,她的记忆里,都是屈辱与苦难。她的父母是谁?她从哪里来?她怎么会沦落到那个小巷子里? 她都不记得了。 她现在还能想起来的,就是那条狭窄还带这些恶臭的巷子,还有那些廉价的人。 男人和女人。 “那里没什么好的,所以我跟爹娘才会离开来到这里的。”晏弦思想要说服洛其琛不要去,“那里的人非常霸道,在街上,总会看到有人恃强凌弱,而周围的人因为事不关己,就冷眼旁观。抢劫、盗窃,每天都会发生,日子过得人人自危,所以大家陆陆续续都跑了出来。” 第390章 希望渺茫 “其琛,别去了,留下来陪我好不好?” “你们离开的这几天,我真的好担心你。” 晏弦思又用上了痴情的办法,这一招,她在过去的几个月里屡试不爽。 “你是不是要赶我走,所以才要我回去?”她差一点就说成了回老家,还好,她并不想死,所以并没有说错这前半句话,“你是不是要负起你的责任了?” 冷舒窈三个字到了嘴边,硬是被她拦了回去。 言多必失,她忽然觉得自己不应该说这么多的。因为,有好多本不该她知道的秘密她知道了,要是说出口,就更会加重别人的怀疑了,尤其是与楚思晴和冷舒窈姐妹相关的任何一件事。洛其琛是告诉过她,可并不完整,零零碎碎凑在一起,连她都分不清哪些她可以提,哪些她不能问了。所以干脆就全都含糊过去,以免出现更多不必要的麻烦。 “你想到哪里去了。”洛其琛宽慰着她,“我只不过想多了解你一些,万一你还有什么亲人在世,我也好接他们一起来雅苑陪你。” “不,我没有亲人!除了爹娘之外,我早就没有任何亲人了。” “那好吧,就当我先去探探路了,不然以后你嫁过来回乡祭祖的时候,我都找不到跟你回去的路。” 洛其琛抛出了晏弦思最想要得到的“承诺”,令她一下子由愁转喜。 “其琛,你刚刚说什么?” “我?我说你嫁过来之后总要回去祭祖的。” 他们的目光深情对视着,竟然完全看不出两个人都在做戏。 晏弦思眼中的渴望是真实的,洛其琛眼中的温情是虚假的。 晏弦思眼中的痴情是虚假的,洛其琛眼中的坚定是真实的。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可能连自己都先骗过了自己。 “谁说要嫁给你了!”晏弦思娇滴滴地别过头去,似回不回的眼神,犹如藏着一泓潋滟,“我可没说。” 洛其琛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这样毫无征兆、毫无愧疚之心地营造了一个根本不会成真的美梦给她。 或许,他内心深处仍抱有幻想,幻想着晏弦思今日所有的反常举动都是因为她的思念,因为她的爱意,而不是另有所图,受人指使。 或许,真相水落石出之后,这个不经意之间许下的承诺,他也能够、也愿意去兑现。 洛其琛没有回答她,只是陪着她继续走下去。 喜出望外,晏弦思已彻底将洛其琛要去寻觅她家乡的这件事情抛在了脑后。 洛其琛将晏弦思送回闺房之中,千叮万嘱她要好好休息。 晏弦思掩饰不住的喜悦之情,令她全然忘记了危险所在。她好像已经赢了,赢得了洛其琛的真心,好像就算楚思柔不再把她当回事,她也不会再过回以前的生活了。她要成为丘山雅苑的少夫人了,她要受到众人的尊敬与称赞了,她要彻底摆脱被人操控的命运了,她要…… 她不禁要去幻想以后的生活,想着该如何利用洛家去对付楚思柔。 有仇报仇,有冤报冤。 她捏着被角躺在舒适柔软的床榻上,笑得根本合不拢嘴。 洛其琛没有瞧见这一点,却也在关门的一瞬间,听到了屋子里传出的,藏在被子里的笑声。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也不知是为了谁。 “少主,刚刚晏姑娘偷偷从后窗户翻出去了。”小王真的一直在盯着楚思柔的行踪。 晏弦思以为没人看到,就算被问起也可以说是守卫的人疏忽没看到她出门,她是真的没有想到洛其琛已经派人盯着她了。这个窗户翻得,代价似乎有些大。 “你看到她去哪里了吗?”洛其琛越来越失望。 “我不敢跟得太近,但是我发现她看到苑主和易公子之后就一直跟着他们,躲在树后和假山后面,似乎并不想让他们发现。” “不过后来,易公子还是察觉到了,他们就说了几句话,之后晏姑娘就准备回房了。” “谁知走到一半,她竟然又回去了,还专门跟着易公子到了客居之外。” “再之后……” “不必继续说了。”再之后的事情,洛其琛就都知道了,“辛苦你了,不过后面,你还是需要好好地看着她,也要保护好她的安全。” “少主放心,属下一定尽力而为。” 翻窗户,洛其琛想象着晏弦思踩着凳子从屋子里跳出来的模样,那身手一定不会特别敏捷,说不定还要磕到膝盖或是什么别的地方。 她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最后却被人瞧得个真真切切。 等洛其琛回到客房将此事与易攸宁提起的时候,易攸宁也是有些忍俊不禁。 “你不觉得她变化得有些太快了吗?会不会是有人跟她说了什么,才让她忽然就自乱了阵脚?” 洛其琛也在思考这个问题:“如果她一直像以前一样,该有多好。” “好在她不懂武功,不会对你造成什么威胁。”易攸宁之所以还愿意耐着性子试探,这一点是极其重要的一点。 不会武功,能够造成的直接伤害就始终有限,至于间接伤害会有多少,很难估计。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他们现在只能暂时以小人之心提防着。 “到了这一步,我倒不怕她对我们有什么不利,我更怕被她背后的人发现她没有了利用的价值,而……”洛其琛顿住了,想想当楚思柔将用在别人身上的手段加之在晏弦思的身上时,或者是独孤鹰扬的寒铁剑刺向晏弦思的时候,洛其琛自己又该如何面对?他会不会出手相助?又或许是冷眼旁观? “而对她下毒手。”易攸宁点破了洛其琛的担忧,“你还是在意她的。” 就算晏弦思是虚情假意,但是洛其琛付出的是全心全意。 “别想那么多了,把事情查清楚,与她把话说开……后面要怎么做,你自己决定。若她真的有意不再与其他人为伍,保护她的安全,洛家还是有能力的。” 易攸宁始终还是站在洛其琛的角度去处理眼下苑中的潜藏的隐患,他甚至已经帮洛其琛想好了安置晏弦思的办法,将后续尽可能圆满地解决。 “一切等我回来再说吧。”洛其琛越来越觉得希望,渺茫。 他替晏弦思洗清嫌疑的希望,近乎已经看不见了。 第391章 前路茫茫 洛其琛与易攸宁二人又简单聊了一些,易攸宁嘱咐着洛其琛需要小心和注意的地方,洛其琛交代一些自己尚未搞定的事情,二人互相交换着经验,共享着责任。 待袁昕醒来之后,他的气色已经比之前好了太多,手脚也有了力气,似乎是没什么大碍了。 “洛少主,在下觉得好多了。”袁昕舒展着筋骨,整个人精神抖擞,“既然如此,那在下也就不在府上多打扰了。” “也好,袁家庄应有尽有,少庄主回去之后记得要好好调养调养才是。”洛其琛碍于沈家兄弟的面子,还是跟他保持着客气。 “好说好说。”袁昕到了现在,还是连一句最基本的谢谢都没有。 他自小娇生惯养,已经将得到的一切都视作了理所当然,他甚至会在内心以为,洛家人对自己的百般照顾,不过就是为了讨好袁家,以得到什么好处。而那个被他处置过的楚思晴,也不过是个没人要的可怜虫。一觉醒来,他连最后的心虚都没有了。 “来人,送袁少庄主。”洛其琛之前还打算派人护送他回去,现在,看他的态度依旧傲慢,也实在不想与此人有过多的来往,“袁少庄主慢走。” 作为主人,他本是该亲自相送的,不过最后,他竟然都不去正眼瞧袁昕一眼。 袁昕草草地与他道了句再见,就大摇大摆地走出去了,就像是这里是他的袁家庄似的。 “这样的人,倒不如……”易攸宁没有把后半句话吐出口,因为柳上原也醒了。 “柳帮主,感觉如何?”他话锋立转,刚刚的不屑只字之间就成了平和。 柳上原试着运功调息了一番,经脉畅通,并无不适,感觉上是好了很多了:“多谢二位少侠,在下已经无恙了。” 这位海上小小的霸主倒还算知恩,虽然心虚,但是不至于完全不记得别人的以德报怨。 “柳帮主是否还要赶回帮中?若是不回,在下命人收拾下这房间,好让柳帮主好好安歇。”别人对自己的客气了,自己也就会回以客气。 易攸宁在初识时对人的态度就是一贯的温柔,而之后他的态度就取决于对方了。对方对他是怎样的,他就回以怎样的。 就像是现在,柳上原松了口,易攸宁也就不再有过于明显的敌视。 “天色不早了,在下不便在府上叨扰,就此告辞了。”柳上原与他二人拜别,“还请二位少侠代我向洛大侠致谢。” “柳帮主客气了,您的话,在下一定带到。”洛其琛致意着,决定亲自相送。 易攸宁也一起,两个人指引着柳上原一直到了雅苑门口。 柳上原本已踏出了大门一步,可是迟疑片刻又收了回来,对着洛、易二人弯腰一拜:“楚大小姐之事在下非常抱歉,多谢洛家以德报怨,在下就此告辞。” 他的语速很快,似乎是在面子与愧疚之中挣扎,想要赶紧说完这一席话,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离开。 话音还未落,他的人已经走到了外面。 没有去听洛家人的一个回应,也不需要任何的回应。 他现在只想逃回他的海上逍遥自在,远离陆上江湖的是非恩怨。 唯有大海,才会让他感到安全。 “来的时候如出一辙,都是疯疯癫癫的,走的时候却是完全不同的三个人。”易攸宁略有感慨,“有些人,还是疯一点的好。” “清醒与疯癫不过一念之间,善与恶也不过就是一线之隔。我们无法以自己的标准界定别人的正与邪,尽管很多时候,我并不想隐藏自己内心真实的情绪和情感。” “有时候,我倒有些羡慕独孤鹰扬等人了,随性而为,不顾别人的眼光,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他说出了压抑在心头的苦闷,道出的是他隐忍下的叛逆。 何为正邪,有时候他是真的不会分,真的会去质疑,只是最后,他还是能够说服自己,约束着,克制着。 “你的话有些危险啊。”洛其琛打趣道,“要是有一天你成了我的敌人,那我可打不赢你。” 易攸宁笑而不语,只在心里暗暗想着,若真有一天疯癫入魔,自己还会不会有能力控制住自己。 也许,人心本就有两面,一明一暗,当面向光明的一面占据主导,他走向的即是光明之路;当阴暗的一面渐渐漫延与侵蚀,那么脚下的路只怕也会随之暗淡。 前路何处寻?在脚下,亦在心间。 找不到方向的兄弟两个陷入了沉思,而同一苑中,还有在研究试毒与解毒之法的父女,徘徊不定,犹豫不决。 “爹,还有别的事情吗?”洛羽涵以为洛魂飞应该没有什么别的事情要交代了。 “羽涵,你有没有办法测出潜藏的噬魂散?”洛魂飞之前就想试一试了,可惜还没来得及跟洛羽涵提起,就被浩影三个人的到访打乱了节奏。 “什么意思?”洛羽涵担心洛魂飞会因为先前所见而过度担忧,“噬魂散若不发作,根本就是很难察觉出的。” “如果直接试毒呢?”以身试毒,冒着极大的风险,只为得到一个答案。 “不行,这太危险了!”洛羽涵坚决地拒绝了洛魂飞的想法,“这就相当于在用人去试药,赌上的是一条活生生的命。如果本身中了毒倒也还没什么,但是如果猜错了呢?如果本身没有中毒,最后却因为毒药而中了毒,岂不是得不偿失?” “这怎么会?不是有解药的吗?” “解药是克制毒,却不是相克。” 洛羽涵在仔细地对比了两张药方之后,发现了他们之前没有意识到的问题。她越想越觉得后怕,如果之前那三个人没有中噬魂散的毒,只怕他们的性命就要断送在那两碗曰为解药的毒药上了。 “此话怎讲?” 洛羽涵将两张方子摊在桌上,一一对比着来看:“你看这里,这里……后者是专克前者的,但是前者无法抵消后者。也就是说,这一张解字方的确可以解噬字方,但是解字方本身还有毒性,二者并不能完全互相克制。” 洛魂飞还是不太明白,以毒攻毒的道理不就是两相化解吗? 第392章 永无宁日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或许是因为这方子被人后期改动过,所以分量还有药别发生了变化,以致于没有办法达到最佳、最稳妥的状态。” 洛羽涵无意之中似乎就点到了症结所在。药之所以出现了偏差,就是在改进的时候,为了减弱毒性,改了剂量,还改了几味药。结果,新的配方就忽视了二者内在的更重要和紧密的联系。要是一一对应,想要达到相生相克的地步的话…… “要想达到我们最想要的效果,两张房子的毒性只怕都要再强五分。” 再强一点,就又回到了见血封喉的那个样子了。 比起用毒和解毒,轻灵到底还是逊色慕容情一些。 “不过爹爹也别太担心,既然我们有了药方,我又将刚才的毒血留存了些,或许我会想到好的办法的。” 洛魂飞冷静下来思虑再三之后,终于决定还是不要兵行险着,毕竟赌下的这一把,万一开错了点数,那赔上的除了人命,只怕还有洛羽涵的自信和快乐,万一不成,会让洛羽涵陷入深深的自责和内疚之中。 “既是这样,那便辛苦你了。” 将噬魂散研究清楚,不仅仅是为了他们自己,也是为了所谓的武林众生。 从那天开始,洛羽涵有了新的寄托,她投入了自己全部的精力与心血在研制更好的解药上,用忙碌与专注来转移和淡化自己对于易攸宁的情。 从那天之后,洛其琛踏上了别样的路途,去寻觅一个真相,去寻找一个能够对得起所有人的答案。 还以为,会在那天之后迎来短暂的平静与喘息,养精蓄锐以应变未来可能会爆发的混乱、会卷进的风波,然而,世事难料,越是想安定,越是得不到安宁…… 时间是个奇妙的东西,它就在那里,按照它的节奏慢慢流逝着,但是有的人总是感觉它过得太快了,快到还来不及去适应变化,就不得不继续变化,快到手中的事情似乎还没有做完,下一件事情又到了眼前;而有些人总是认为时间走得太慢了,好像这一天,这一夜,永远都瞧不见尽头似的。 明明以为,十天半月该差不多了,结果偏偏就只是短短的几日。 就如现在的洛家,当又一批人找上门求救的时候,距离上一次浩影等人的离开,才不过三天而已。 三天里,洛家风平浪静,晏弦思窝在客房之中,是寸步没有出去过。她自己也在盘算着要如何将已经暴露的马脚圆回去,更在憧憬着洛其琛跟她提亲的那一刻。 洛其琛去了她的家乡,她本该是担忧的,但是此刻,她已然忽视了自己在那里留下过的痕迹和血腥。 一个沉浸在梦中的人,想必是很难被唤醒的。 就让她再享受一下最后的美梦吧,待到梦醒时分,总该是要去面对现实的。 阳光明媚的寒冬,实在难得,可惜还是被不速之客搅了清静。 “苑主,门外又来了几个疯疯癫癫的人!”护卫来到洛魂飞休息的屋子外向他禀明情况,“他们的情况跟上次那三个人一模一样。” 他本来是不想打扰洛魂飞的,但是因为洛其琛不在苑中,易攸宁又有事出门去了,所以他只能来找最大的主事人。 “什么?又有人来?可知是何人?”洛魂飞心底一沉,总觉得这并不是什么好的兆头。 无缘无故找上门来,是纯粹的巧合,还是有人故意在操纵? “小的没有见过他们,他们也说不清自己的名字,每个人都像是受了极大的刺激似的,脸色铁青。” “还有什么别的症状吗?” “还有,印堂发黑,似乎是中了毒。” 这一次,毒性的表征似乎显现出来了,只是,按照洛羽涵之前的推断,中毒越深的人,越是如同无病之人一般,那么这几个人,如此明显,应该也就没有什么大碍了。 洛魂飞考虑一下,说道:“将他们几个带去偏院,然后去把小姐叫去,我随后就到。” 洛羽涵潜心研究了三日,或许现下正是需要人来帮她度过瓶颈的时刻。 “洛大侠,洛大侠!救命!救我!” “洛大侠,救救我!” “洛大侠!救我!” …… 一群人喊着几乎相同的话在看到洛魂飞出现的一瞬间便蜂拥而上,洛魂飞这一次可是没有手软,直接将这些人震出了五步之外。毕竟在这种时候,他自身也极其容易陷入危险之中,首先要保全自己才能够去解决别人的问题。 被噬魂术控制或者影响心智的人,会做出他们自己都想象不到的举动,更别说是外人了。 “爹爹,又出事了?”洛羽涵听到消息立马就赶过来了,“又有类似的病人了?” 洛魂飞挡住了洛羽涵没有让她靠近:“你且看一看,先别靠近。” 左膀右臂不在身边,他要尽到最大的努力让场面能够处于他的控制之中。 “看他们的样子似乎是跟袁少庄主等人差不多,可是我必须要诊过脉之后才能确定啊。” 尽管噬魂散不着痕迹,但是洛羽涵多少还是在袁昕等三人的脉象中感觉到了一分相似之处,或许那个仅有的相似,就是噬魂散的踪迹和特征。 再看那些人,被震开了之后根本就没有害怕的意思,嘴里还是喊着“救我”两个字,再一次向洛魂飞爬了过去。 这些人究竟是什么人?洛魂飞自己是一个也说不上来。 “爹爹,这些人你可认得他们?”洛羽涵想着多少能问出个名字来。 但是洛魂飞的回答很直接:“我从来就没有见过这些人,而他们自己也回答不上来自己的名字。” 来路不明的人,多少就要提起些戒备。 面对又一次扑到脚下的人,洛魂飞只好一个个点住了他们的穴道,让他们陷入昏睡之中,确认他们没有什么攻击力和伤害能力的时候,他才放心让洛羽涵前去替他们诊治。 就在这个时候,一位老朋友到访了。 “苑主……” “又有什么人?”洛魂飞被扰得不胜其烦,“最近是怎么了。” “不不不,是沈大侠还有沈大公子。” 洛魂飞这才算是松了口气:“快请。” 第393章 疑云再起 护卫请进来了沈家父子,他们容光焕发,面带和善,之前来质问的那种不悦早就被时间冲淡了。 沈明之的到来,多少缓解了些洛魂飞的紧张和压力。 “洛兄,别来无恙。” “洛大侠,晚辈有礼了。” 父子二人一并来到洛魂飞面前,看到了倒在地上的一群人。 “洛兄,这是?”沈明之是完全摸不着头脑。 洛魂飞十分无奈:“沈兄,此事一言难尽,待到稍后,我一一为你道来。” 沈浩似乎是认出了其中一个人,他凑了过去,仔仔细细地确认了一遍:“这不是吴公子吗?他怎么了?” 洛魂飞问道:“贤侄,你认得此人吗?” 沈浩道:“算是吧,此人是富甲一方的吴玉森老爷的独子,自幼不喜经商,喜欢结交各类江湖朋友。我在江南游玩时,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喝过一次酒而已。后来,听说他被吴老爷子拎回家去经营自己生意了。” 一个富家少爷,跟楚思柔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去的一个人,怎么也会有中了噬魂散的效果呢? 洛羽涵担心自己的判断会有失误,于是又反复确认了一次。一分相似,确切无疑。 “羽涵,如何?”洛魂飞不放心地问着,“是否是……” 洛羽涵点点头:“应该是的,我先去派人把药抓来,后续再看吧。” 洛魂飞叫来了几个手下,将这些人安置在此间,命人严守在屋外,避免他们一旦醒过来会有什么过激的行为。 洛羽涵必须亲自去处置药方的事情,抓药、煎药,需要仔细交代好,不能出现分毫的纰漏,不然就会酿成大错。 之后,洛魂飞才得空与沈家父子一叙因果。 他简单地将近些日子的事情讲给他听,亦将自己的担忧与烦扰倾诉出来。 “沈兄,我总觉得此事颇为怪异,为何这些人无缘无故地都找来了我丘山雅苑?” 认识的,不认识的;见过的,没见过的。 其中一些人,别说洛魂飞没见过,就连当事人自己恐怕都没有见过洛魂飞,可他们竟然就真的能够一眼认出洛魂飞来。 “这事的确有古怪。”沈浩凭着对吴家少爷的点滴了解推测着,“那位吴公子常年于风月之中结交朋友,理当是不会认得洛大侠的。就算他出了什么事,也不该千里迢迢跑来雅苑求助的。” “还有洛大侠提到的袁少庄主,我敢肯定,他除了在我那里见过其琛几次之外,对洛家根本是一无所知。” 沈明之也愈发觉得奇怪了:“那此事可真的需要好好调查一番了。” 洛魂飞愁容满面:“可惜其琛有事出了远门,攸宁他……” 易攸宁其实已经在暗中调查了,只是他没有明确地告诉洛魂飞,不想让他担心。但是现在看来,洛魂飞似乎还是对他的情绪与情感,非常挂念。 “洛兄,其实我此次前来,就是想问一些关于攸宁这孩子的事情。”沈明之表明了来意。 他对待易攸宁的态度缓和了不少,应该已经不怀疑他对雅苑的忠诚了。 当梦魂宫主的身份被揭穿,当小梦的身世传得人尽皆知的时候,沈明之就能够理解易攸宁的举动了。他甚至有些开始欣赏他,能够为了朋友承受别人的误解而依旧牢牢地守护住朋友的秘密。 洛魂飞道:“沈兄有什么想问的,但说无妨。” 沈明之道:“我是想问洛兄,攸宁这些日子有没有离开过雅苑?或者说有没有出过远门,彻夜不归的时候?” 洛魂飞道:“攸宁这两日都一直留在雅苑,就算出去,也不会超过一两个时辰。唯有今日说是有些事情要调查,一早便出门去了,到现在也没有回来。” 沈明之道:“洛兄真的确定他没有离开过吗?” 洛魂飞道:“沈兄此言何意?” 沈明之道:“实不相瞒,在下今日一早收到消息,说是袁家少主于昨夜子时暴毙家中。” 袁家少主,就是三天前刚刚被解了毒的袁昕。 洛魂飞道:“就算是袁少庄主暴毙,跟攸宁又有什么关系?” 沈明之时隔数月再次前来,竟然还是来兴师问罪的,这一点,让洛魂飞心中稍有不悦,但是基于往日的交情,他并没有发作。 沈明之连忙解释道:“洛兄,不是我不相信攸宁,而是因为袁少主的丫鬟声称,在他们少主死之前,似乎对攸宁这孩子颇有微词,而他刚刚说完,就暴毙在房中,死的时候,浑身上下无一伤痕,唯有脖子上留有一道血痕。” “明眼人一眼便看得出他是死于快剑之下,而攸宁的剑之快,已是江湖之上年轻一辈的佼佼者。” 洛魂飞质问道:“就凭一道剑伤和几句话就要怀疑攸宁是凶手,沈兄,你未免有些荒唐和草率了吧?” 沈浩赶紧道歉致意着:“洛大侠切勿动怒!家父不是这个意思!” “我们并没有怀疑此事是攸宁所为,可是袁少主在临死前在衣服上写下了易攸二字,第三个字只写了一个宝盖头就断气了。袁家人根据丫鬟的话和血字推测此事是不是与攸宁有关系,可是他们碍于您的地位不敢前来对峙,就只能托家父先来问问了。” “袁家人知洛大侠侠名在外,所收义子一定也不会是奸佞小人,只要洛大侠能够给出一个铁证,证明攸宁昨夜确实在雅苑,袁家自然不会追究。” “至于真凶,家父定会同袁庄主一起追查,替少庄主讨回公道,也替攸宁讨个说法。” 洛魂飞道:“攸宁昨日就在雅苑,全苑上下皆可作证。不管你们信不信,我洛魂飞之子,绝对不会做出任何有违道义之事。” 他态度异常坚决,更是直接表明了易攸宁与自己的关系。 沈明之和沈浩听到“之子”二字之时,也是略显惊讶。 沈明之提醒着他:“洛兄,攸宁再好,你总还是要分清亲疏的。再亲近也要明白,他到底还是个外人。” 洛魂飞却道:“沈兄,你我相识多年,我也没有必要再跟你隐瞒,攸宁乃是我亲子,而非义子。” 面对这个答案,沈明之彻底愣住了:“洛兄,话可不能乱说……” 第394章 麻烦不断 洛魂飞便将当年的恩怨与两个孩子身世的错乱简明扼要地告诉给了沈明之。他之所以坦诚,一是为了让沈家父子不再因为易攸宁“外姓”的身份而不断怀疑他,二是因为他足够信任沈家父子。 哪怕沈明之也曾对他有所质疑,但是二者多年来结下的兄弟之谊,倒也不是随随便便几句话就能够动摇的。 朋友之间,拌嘴争执是常有的时候,但是大是大非、大风大浪面前的不离不弃、不疑不问才是真正的友情。 就冲着在洛家为难之际,沈浩和沈瀚与他们共进退这一件事,就足够洛魂飞牢记与感谢的了。 这个朋友,他不会轻易放弃。 “沈兄,晴儿与攸宁都是苦命的孩子,我亏欠晴儿太多,可惜现在已经没有机会再去弥补了。而攸宁还可以,至少他现在还在我的膝下。我真的不希望你因为一些风吹草动和无中生有之事再去怀疑他。这孩子生性纯良,为人正直,从来就没有任何行为不端之举,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我在他身上给予的厚望都远远超过了其琛。” 沈明之对于洛魂飞的坦诚相待十分动容,可他却还有一点不明白的地方:“洛兄啊,此事如此重大,你为何不公之于众啊?” 洛魂飞无奈:“沈兄,你也知攸宁和羽涵两个孩子自小青梅竹马,这事情要是传了出去,你该让两个孩子如何面对、如何自处啊?” 沈明之明白了,他明白了一位父亲为了保护子女而做出的决定,那是一位父亲为了成全而做出的退让,也是一位父亲试图去冲破世俗想去做出的努力。 “洛兄放心,此事我不会透露给任何人的,至于袁家少主的事情,我自会去处理,你不用担心。有洛兄为攸宁担保,没有人敢把他怎么样的。” 洛魂飞倒不担心这一点:“那就有劳沈兄了,只是最近这一系列事情串联起来,估计是有人有意针对我丘山雅苑,以后类似的事情只怕会层出不穷。沈兄与我交情匪浅,也请万事小心。” 沈明之道:“多谢洛兄关心,若真有小人在背后操纵,在下定当与洛兄携手将幕后之人揪出来!” 朋友,就是在危险的时候,依旧选择与他并肩作战。 此乃真朋友也。 洛魂飞又向沈明之详细地说明了这一年来江湖纷争层出不穷的原因,更道出了自己与楚江阔之间难以为外人道的故事。那是一段跨越了几十年的恩恩怨怨,亦是两代人共同的悲哀。 沈明之这才算彻底弄清楚了前因后果,心中的芥蒂与心结顿时全部清空,二者之间信任的桥梁坚固如初。 “原来这其中还有这么多的隐情,难怪洛兄如此为难,是我这个做兄弟的不够体谅了。”他真心地向洛魂飞道歉。 好在沈家兄弟一直都对洛家坚信不疑,从中出了不少力用以调和缓解矛盾,开解和劝说着自己的父亲。他们的选择没有错,他们从来都没有信错过人。 “现在好了,总算是把问题都说开了。”沈浩此刻显得格外开心。 洛魂飞却仿佛更加烦恼了:“沈兄,我现在这里的状况你也看到了,那位袁少庄主的死因,还有劳你替我查明了。” 沈明之信誓旦旦:“放心,一定还攸宁和雅苑一个清白!” 在这之后,他并没有立马赶回去,反而随洛魂飞一起,去看了看那些疯癫的人。他没什么别的想法,只希望能够帮上洛魂飞一二。 此刻,洛羽涵仍在十分谨慎地分析着不同之人中毒的程度。 三日来,她已经可以能够根据毒性的强弱下药,对解药的剂量有了一定的把握,争取不让多余的残毒留在中毒者的体内。 “羽涵,可诊断清楚了?”洛魂飞见她神情认真,忍不住多问一句。 洛羽涵先是向沈家父子致意,而后道:“的确都是中了噬魂散的毒,可他们几个人毒性深浅不一,实在有些棘手,只怕需要些工夫一一对症下药。” 洛魂飞道:“怎么?解药不管用了吗?” 洛羽涵道:“不,是解药的药性太强烈,不太适合他们几个人的状况。之前那三个人,最轻的都有三层左右,而这几个人,基本上也就是一二层的样子,有两个毒至三层的,似乎也要比袁少庄主的情况要乐观一些。” “稳妥起见,我要稍稍将解药中的剂量调整一些,以免造成二次伤害。” 洛魂飞明白女儿的苦心和善意,没有阻拦:“也好,你是大夫,一切自当由你自己掌握。” 洛羽涵向沈明之和沈浩简单说明了一下那几个人的情况,让他们心中有数,若日后沈家出现类似的情况,他们也能够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噬魂散,短短时间之内,似乎有一种如瘟疫般漫延开来的征兆了。 现在,他们能做的,就是能救一个是一个。 然而,有些人就算他们救了,也还是难逃一死的命运。 袁昕如此,还有两个人亦是如此。 这屋子里的麻烦还没有解决,新的麻烦就又出现了。 “义父!”易攸宁在天黑之前赶了回来,带着风尘的寒意还有极度的不安回来了。 他几乎是跑着进来的,他进来的时候,洛魂飞还在帮着洛羽涵救治那些病人,沈家父子也还在一旁帮着忙。 易攸宁见沈明之和沈浩同在一室之内,先是迟疑了一下,而后沉静了片刻,方才开口道:“不知沈大侠和沈兄也在,攸宁唐突了,还请二位见谅。” 沈明之见他神色匆匆,十分严肃,隐隐觉得又要出现什么很难解释的问题了。 洛魂飞见状,示意他先坐下喝口茶:“莫急,你刚刚回来,先稳一稳。” 匆匆忙忙的状态之下,无论是转述所见所闻还是分析所思所想,都不会是最佳的状态,总保不齐会落下只字片语,而这些恰恰都是些非常关键之处。所以,凡事在开口之前,最好都要先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 易攸宁喝了茶,静了心,不断地梳理着自己所要所说之事的逻辑与脉络。 “羽涵,你一个人能行吗?”洛魂飞问了一下洛羽涵,想确定她是不是需要自己的帮忙。 第395章 如出一辙 洛羽涵几乎已经能够摸清楚噬魂散和两种方子的药性了,她的人较之三日前,自信多了:“爹爹跟攸宁去谈事情吧,我自己可以的。” “既是如此,你自己小心,我让苑领留守,以防有变。” 洛魂飞将雅苑护卫的统领留了下来,确保洛羽涵的安全。 他与易攸宁等人到了会客厅之后,坐定身形,才问道:“出了什么事情?” 易攸宁道:“浩影和柳上原全部无故暴毙。” 暴毙,与袁昕的情况出奇地一致。 洛魂飞不禁看了一眼沈明之,沈明之也看了一眼洛魂飞,两个人眼神相撞的一刻,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 沈明之不自觉地多问道:“他们是怎么死的?” 易攸宁道:“不瞒沈大侠,他们二人都是被利剑封喉而死。” 又是利剑封喉。 洛魂飞沉住气,继续了解着详细的状况:“你且将来龙去脉说与我们。” 易攸宁道:“我今日出门本来是想循着那日望岳城的线索去查一查他们三个人来雅苑的原因的,谁知,我还没有到望岳城,就在路过一个林子的时候,发现了浩影的尸体。” “他整个人躺在地上,身体已经僵硬了。” “在他周围没有任何的脚印和痕迹,他全身上下也没有其他什么伤痕,四周毫无打斗的痕迹。” “唯独在他的脖子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我可以看得出来,出剑之人的速度非常快,而且目的十分明确,就是为了要取他的性命的。” 使剑之人看剑伤,一般都会比外行人多看出些门道来。 沈明之想,浩影和袁昕都是从洛家离开之后出的事,说不定凶手是同一个人,或许从浩影的伤口处能够看出些什么端倪来,跟袁昕的伤口有所重合,这样就能够有助于他们找到杀害袁昕的真凶。 “攸宁,你是否能够瞧得出是哪类人的手笔?”他抱有几分期待问着。 易攸宁却不得不苦笑着回答他这个问题:“从伤口来看,是由剑锋所伤,一气呵成,力度十足,角度把握得非常准确。而出招的习惯和隐约能够分辨出招式的,则是……” 他停顿了,后面要说的,令他有些为难。 “则是什么?”洛魂飞同样对此充满了疑惑和好奇。 易攸宁无奈地摇摇头:“那出招的习惯和招式,与我倒有八分相似。” 在易攸宁发现浩影的尸体见到他咽喉处的剑伤时,他自己也是无比诧异的,那伤口的感觉太过熟悉,熟悉得就像是他看见自己在对着他出手。 八分相似,还是他为了不让洛魂飞过于担心而故意说的,事实上,那伤口几乎就是他的出手才能造成的伤害。 听到这一点,洛魂飞和沈明之反倒没什么了,一切似乎就在他们的意料之中。 “看来,是真的故意有人在模仿攸宁的剑法行凶。”洛魂飞的语气很平静,竟然一点都不生气,“攸宁,柳上原是不是也是这样死的?” 易攸宁道:“不错,只不过柳帮主是死在海边的,我发现他的时候,他的半张脸已经被海水泡肿了。” 发现浩影之后,他便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浩影无亲无故,居无定所,所以在城外四处游荡之时被人暗害,而柳上原是海上的一帮之主,他一定要回到海上去的。因此易攸宁沿着前往码头的路一直追过去,就真的让他找到了陈尸在海边的柳上原。 “他跟浩影一样,也是被一剑封喉,连伤口都是一模一样的。” 一模一样,也就意味着跟他的剑法也是一模一样。 “我将他们两个人的尸身留在了一处地方,刚刚回来的时候已经差人去找了,希望羽涵能够从中找到一些线索,找到杀死他们的真凶,以慰亡魂。” 不管生前他们是否无辜,不管他们过去做过多少事情,不管他们与洛家的恩怨该如何计算,但是人既然已经死了,就需要给他们一个明确的交代。 是仇杀倒也无妨,怕的就是无缘无故的杀害,成为别人的垫脚石。 “我原打算再去走一趟袁家庄的,只可惜天色已晚,我实在不好去打扰。” 沈明之道:“贤侄不必去了,我可以告诉你,袁昕也已经死了,而且死法跟那两个人,一模一样。” “不止如此,在他手上,还有用血写下的你的名字。” “我的名字?”易攸宁恍然大悟,他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沈家父子会突然到访雅苑了,“沈大侠莫不是真的怀疑我吧?” 沈明之连忙解释道:“贤侄不要误会,我不过是受袁家所托来求证一番的,令尊已经把事情都说与我了,我当然也知道你是不会做出这种事情的。” “更何况,现在三条人命加起来,很明显是有人想故意嫁祸到你的头上,目的恐怕就是要引起各方势力与洛家的冲突。” 易攸宁想不通会是谁:“到底是谁要杀他们?又为何要嫁祸给我呢?” “这三个人平时几乎没有任何的关系,想要在他们身上找到一个共同点,应该也就只有望岳城中那一次了。”洛魂飞想到的只有这些。 一个是武林世家的公子,一个是活在暗处的杀手,一个则是常年居于海上的海贼。 三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针对的人只有那么一个,想要针对他们的却不止一个。 沈浩猜想到了一个人:“会不会是那位假的楚大小姐?” 血浓于水,为了亲人报仇,是一个非常恰当且合情合理的理由。 “不可能。”但是易攸宁一口否决了他的推测,“舒窈的武功远远还没有达到能够轻易杀死那三个人的地步,就算是她出手,她也不会将此事嫁祸给我的。” 沈浩却想到了冷舒窈与洛其琛的爱恨纠葛:“有没有可能是因为其琛一直没有接受她的感情,因爱生恨,从而对洛家产生了敌视之意?” “不会的,舒窈那个孩子不是这样的人。”洛魂飞了解冷舒窈更甚于了解楚思晴,“她的性情我还是有把握的,这种事情她不会做的。” “她不会,那么那位隐世的剑客呢?” 第396章 锁定目标 沈浩又将怀疑的焦点转移到了若问的身上:“以那位剑客的武功,别说是模仿攸宁了,就算是模仿洛大侠您的武功,只怕也是手到擒来之事。” “再者说,从您之前所言不难看出,他们师徒二人的情感非常之深厚,两个人经历了一番生离之后,再历死别,这其中的痛苦与思念只怕不会少。做师父的为自己的徒弟报仇,也不是不可能的。” 不止是师徒,还有更深沉的爱恋,一个孤独的剑客为了自己此生所爱复仇,更是非常有可能的。 “不会的。”易攸宁再一次否认了沈浩的猜测,“若问前辈行事坦荡,为人光明磊落,他要报仇,定会正大光明地找上门去。更何况,以他的本事,他大可以一点痕迹不留,根本就不用搞什么栽赃嫁祸的把戏。无忧城与丘山雅苑一向友好,他断然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这也不是,那也不对,那还能是谁呢? “那这世上还能有什么人能够模仿别人的剑法呢?”沈浩彻底困惑了。 其实,能够模仿别人的剑法的人并不少,但凡是用剑的高手,在见过别人的招式之后或多或少都能够学会一些,但是,能够模仿易攸宁的人就不多,毕竟真的见过他利剑出鞘的人也没有几个。 思来想去,最后剩下的也就只有那一个了。 那一个擅长以对方的招式制敌致胜的人,那一个恨不得将整个武林收入囊中的人,那一个在一年之内不断挑衅各大门派的人,那一个至今几乎没有败过的人。 他的天赋,令人赞叹,令人惊讶。 那是越兴尘口中年轻一辈中最突出的存在,是奇才一般的存在,是唯一一个在各个方面都能够与楚思晴不相上下的人。 “独孤鹰扬。”易攸宁现在能想到的人,就只有他一个了,“除了他,我也想不到第二个人了。” “对对对!”沈浩只当是一语点醒梦中人,“怎么把那个家伙忘了!” “独孤鹰扬与楚思柔沆瀣一气,为了掩饰当时在望岳城中发生的一切而杀人灭口也是说得通的。他趁机嫁祸于我,就能够挑起各方对雅苑的仇视,引得我们自相残杀,而他们就可以坐收渔翁之利。”这是易攸宁能够想到的他们可能的目的。 洛魂飞觉得有道理,可是越想却越觉得不安:“要真是如此,只怕以后类似的事情会越来越多。” 他们再也回不去曾经的安定,无休无止的风波一阵一阵袭来,危险与乱战将会成为他们并行的同路者。 “我们空口无凭,到现在所有的假设都不过是推测,要得到真凭实据才能立得住。” 洛魂飞必须要把真相查清楚,才能够堵住悠悠之口,不然嫌疑最大的,仍然是易攸宁,仍然是洛家。 “洛兄,不如这样吧,你与攸宁去查浩影之死,袁家那边就交给我,我会把情况跟他们解释清楚的。”沈明之十分坚定地与洛魂飞站在了一起,“袁庄主与我的交情还算不错,我说的话多少还是能够有些作用的。” “既然如此,就有劳沈兄了。”洛魂飞目前也只能如此,“那攸宁就继续沿着望岳城的这条线查下去吧。” “我知道。”不管是为了洛家,还是为了他自己,易攸宁都必须把整个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风波接踵而至,麻烦不断出现,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他们兵分两路,只盼能够尽快得出一个令所有人都会满意的答案。 洛魂飞与易攸宁送别了沈家父子,临行之前,还不忘反复提醒要小心提防不明之人,保障好自家人的安全。 待他们离去之后,洛魂飞才下意识地问了一句:“攸宁,昨夜你可有见过什么人?” 他的态度和蔼,感觉更像是父亲随口了解儿子的生活一般。他这一问,只是想帮他找个人证,并非是他的疑心。 他的苦心,易攸宁自然也是能够听得出、感受得到的,只可惜他实在是找不到一个可以给自己证明的人:“我知道父亲在想什么,可我昨夜一直在房中想事情,连灯都没有点,只怕苑中的人都没有几个人知道我在的,更说见过谁了。” 他一直都喜欢在夜深的时候思考,无月无灯,无光无影,就是他脑海飞速闪现的时候。有不少平时捉摸不透的事情,到了晚上就会不自觉地解开。只是最近,他能够完全静下来的时候并不多。哪怕是昨夜,他也没能全身心投入到思索之中。 “罢了,此事就交给沈家去调查吧,你且安心查明浩影之死。” “又给父亲惹麻烦了。”易攸宁有些过意不去。 “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你这么说就太见外了。”洛魂飞不会因为这些琐碎的事情而觉得麻烦或者有半分的烦恼。 真正令他感到头疼的是他想不明白,为什么每一次被针对的人都是易攸宁。 目前而言,他还没有决定要不要将他的身份公之于众,在亲疏关系根深蒂固的一群人眼中,易攸宁就是一个随时都有可能反咬一口的外人。 可若公开了,他又会怕自己误了儿女的一生而后悔。 就在他举棋不定的时候,那些负责去接回柳上原和浩影尸身人也回来了。 但是他们带回来的已经不是当时易攸宁所见到的那个完完整整的样子了,而已经变成半人半骨的模样。 脸与四肢都变成了骸骨,唯有躯体还保持着原状,能够用来判断他们的身份。 只是,骸骨已经通体发黑,就像是浸在毒水之中一天一夜似的,让人连碰都不敢碰一下。 抬他们回来的人,手上都缠了好几层布带,将他们装进口袋之后,才敢运回来。 “怎么会这样?”易攸宁傻眼了。 这样一来,唯一的伤口消失不见,他们根本连任何的线索都找不到了。 “是人为还是毒缓缓发作的结果?”洛魂飞不敢臆断,只好再派人把洛羽涵找了来。 洛羽涵处理好那几个病人之后便匆匆赶来,见到地上两具黑黢黢的尸体,忍不住惊叫了一声。 天色已晚,夜风阵阵,乍一看那尸体,有身无头,也难怪洛羽涵会被吓到。 第397章 很累很累 易攸宁连忙挡在了她的身前,示意其他人盖上地上的尸骸。 “没事了,别怕。”他的声音还是那般温柔,轻拍在她背上安抚的手,还是带着能够令她感到安全的力量,“别怕,别怕。” 洛羽涵缩在他的怀中,一点点探出头去,看着地上被白布包裹住的两个东西,问道:“这是什么?好可怕。” 易攸宁解释道:“是浩影和柳上原的尸体。” “什么?”洛羽涵也是非常意外,“他们?他们死了?” 她的眼前又闪现出刚刚那两颗黢黑的头颅骸骨,近乎已经快要融进夜色之中。 明明已经解了毒,尸身怎么会发黑至此? 洛魂飞只道现在的洛羽涵怕是没有心情再去判断什么,命人将地上的尸体抬走了。 这般诡异的变化,实在令人心惊胆战。 “我发现他们的时候,他们还好好的,这前后不过几个时辰,就成了这个样子。”易攸宁闻所未闻,亦是见所未见,“我藏尸体的地方非常隐蔽,应该不会有人发现的,更不太可能去偷梁换柱,做什么手脚。” 他生怕自己离开的过程中出什么岔子,所以反复确认了地方之后才回来的,可最后还是没能保存住唯一的线索。 他轻叹了一声,才发现自己的呼吸吹动了洛羽涵的发丝。 意识到自己行为上的越界,他急忙松开了自己的手,往后撤了几步,与洛羽涵再一次保持了距离。 他们的关系就像这样,忽近忽远,下意识的反应永远快过他们的思维,总是一阵情人一阵兄妹。 很累,很累;很累,很累。 洛羽涵也定了定心,后退了一步:“我去看看吧,要真是像你说的那样,这一夜只怕还会再生变化。” 洛魂飞放心不下,说道:“为父陪你去吧。” 洛羽涵没有拒绝:“也好,只是要辛苦爹爹了。” “咳,你我父女,说什么辛苦不辛苦的。” 说完,父女两个人便一起走开了。 混乱了整整一日的雅苑,终于寂静了下来。 不辞辛苦在外奔劳了多半日的易攸宁也终于可以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去认认真真地梳理一下最近发生的桩桩件件了。 事情总是不断地出现,忙于应付的他,都没有来得及去串联和思考,前一夜稍稍有了些思路和想法,今日就又出现了更大的麻烦。 可当他刚坐下还没有一盏茶的工夫,就有人来找他了。 “易公子。” “进。” 门开之后,出现的人是一个小护卫,年纪不大,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但是易攸宁对他有些印象,这个人应该是守在晏弦思所居之所附近的。 “何事?” 少年上前一步道:“易公子,那位晏姑娘从后门偷偷地溜出雅苑了。” “后门?” “是的。少主临行前交代小王留意晏姑娘的一举一动,小王看她今夜出门的时候神色有异,又躲躲闪闪的,担心会出什么事情,就跟在她后面一起出去了。他托我来传一声话,但是少主既然不在雅苑,我就只能来找您了。” “你可知她朝什么方向去的?” “往东去了,小王不敢跟得太紧,应该能够追的上。” “好,我知道了,你去吧。” “是。” 还真是没完没了。 晏弦思趁夜偷偷出去,不知道是不是要去见什么重要的人。 易攸宁按照少年说的方向追了过去,果然在不远之外看到了小王的身影。在小王前面不远,一个女子三步一回头地往前走着,那人正是晏弦思。 “易公子,您看。”小王对于他的出现一点都不意外,还指着晏弦思的方向,对他说道,“晏姑娘这几日都很奇怪,总是在问我雅苑守卫轮换的时辰。我没有告诉她,她就问我们什么时候吃饭。总之,言语之间似乎就是想知道她的院子附近大概何时人最少。” “你怎么说的?” “我就随口说了个时辰,让其他人藏得隐蔽一些,想看看她到底想做什么。” “结果,她就跑了出来?” “正是。” 他们两个人隐匿着行踪一直跟着晏弦思跟到了温柔乡外。 温柔乡的灯火已大不如之前明亮,最美的姑娘早已香消玉殒,没有了动人的美色与动心的旋律,往来的客人都不如之前那般多了。 车水马龙不复,可是姑娘们脸上的笑容却没有减少半分。 她们还是有说有笑的,好像根本就没有为生计担忧。 她们本就没有什么可担忧的,因为小梦不仅给梦魂宫留下了一笔用不完的财富,也给温柔乡留下了能够保姑娘们一生无忧的金钱。只是,那钱随着契约一起留给了凌素衣,每逢月初才会给到老板娘的手上,分发给温柔乡中的每个人。 晏弦思跟门口的伙计和姑娘们打了招呼之后,笑盈盈地走了进去。 接下来该怎么办? “易公子,这……”小王并不知道晏弦思曾住在过温柔乡这件事,见她直接踏进了烟花之地,顿时不知所措。 易攸宁倒是见怪不怪,先是嘱咐道:“此事你见到就罢了,切莫告诉其他人。” “易公子放心,小的明白。”小王自知事关雅苑的荣辱,不会轻易透露出去,“但是晏姑娘……” “你留在这里守着,如果见到她出来,就继续跟着她,我去瞧瞧她现在在做什么。” 他对这地方周围的环境还算熟悉,知道从哪里靠近而不会惊扰到其他人。可就在他若无其事地从温柔乡走过的时候,却被一个人叫住了。 “易公子?” 声音从侧面传来,有些耳熟。 易攸宁侧身寻声,便看到了从远处走来的凌素衣。 “凌姑姑?怎么是你?” 他又回头审视了一番,才拉着凌素衣走到了一处昏暗的角落里。 灯下黑的地方,从来都不容易被人注意到。 “小梦生前交代,要我时不时地来关照一下温柔乡的女孩们,今日宫中无事,我得了空就来看看。”凌素衣现在的日子过得十分清闲,除了维系好梦魂宫主各人之间的关系之外,她已没有什么好去担心的,“你怎么来了?” 她更好奇为什么会在温柔乡的门口看见易攸宁。 虽然想着奇怪,但是仔细算着,倒也不奇怪。 第398章 两面本性 到底是个血气方刚的男儿,之前有洛羽涵这么一位红颜知己他是没有什么必要跑到这里来寻欢作乐的,但现在,所爱之人不能爱,想去寻一朵解语花喝喝酒、浇浇愁也是人之常情。 “是不是需要找人听你倾诉?我帮你寻一个老实一点的姑娘陪你说说话?” “姑姑真会说笑。”易攸宁知道她误会了,“是这样的,苑中的护卫发现晏弦思入夜之后偷偷地跑来这里,担心会出什么事情,其琛不在,我就只好来替他看一看。” “其琛不在?他去哪儿了?” “他去追查线索了。”易攸宁警惕地环视着四周,“思晴临终前留下的那句话绝不是空穴来风,回来之后这几天里,晏弦思的确有不少值得怀疑的地方。” “你们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现在还不好说,估计要等其琛回来才能确定。”没有把握的事情易攸宁不会说,凌素衣等人本就已经先入为主对晏弦思有了意见,如果现在他再多说几句,只怕意见就会变成更大的偏见了。 万一是他们搞错了、误会了,那对晏弦思而言是非常不公平的。 凌素衣没有追问此事,只是询问着自己能否帮得上他现在的忙:“那你现在有没有什么我能帮得上你的?” 这下倒是帮了易攸宁解决了眼下他最为难的一点了:“姑姑可否替我去找一找晏弦思,找到她到底在哪间客房,我好去留意她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我若在外寻,到底还是容易打草惊蛇。” 在外面,不确定是不是有些房间的窗是开着的,万一他不小心泄露了行踪反而更加引起其他人的怀疑,先让凌素衣从内部打探出位置,然后他再去,针对性更强,也就更好防备了。 “只是姑姑还请以自身安危为先,不要为了这一件小事而给自己带来危险。” 他不敢肯定晏弦思要见的是什么人,要真是楚思柔或者是独孤鹰扬,那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 “放心吧,我心中的有数。”凌素衣倒也不是什么莽撞的人,尽管武功不济,但是保全自己的本事还是有的。 她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走了进去。门口的人都认得她,知道她是大老板最得力的手下,见了面总是恭恭敬敬、客客气气的。 这是凌素衣第三次来了,她每来一次都会有人问她那个神秘的大老板近况如何,为何多日不曾出现,也会有人问她梦兮去了何处,怎的这么久都杳无音讯。 她能回答的,就只有梦兮去了一个非常远的地方,过上了很幸福的日子。至于大老板,估计是在忙吧。 问过一次之后,下一次还是会有人继续问,似乎在他们心里非常惦记那个神秘的大老板。 每当凌素衣听到那些人热情的询问时,就不得不想起了梦魂宫中那一张张冷漠的面孔。 同样都是在帮助他们活下去,在帮助他们获得更好的生活,别管温柔乡的人出于什么目的,可是他们至少心里有过这个人,也就意味着小梦所付出的情也好、钱也好,都没有付之流水之中;而梦魂宫里的那些人呢,始终都是不闻不问,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很多次,凌素衣甚至会有一种冲动,她恨不得把那些人都赶出去,恨不得拆了那个冷冰冰的地方,或许这样她们才会知道从来不会有理所当然的保护与帮助,才会让她们明白这些年能够无忧无虑地度日该是多么得珍贵,才会让她们发现小梦的好。 她们本来都是弱势的、孤苦的,可当她们把弱势当成了借口,把别人对她们的好变成了应该,舍弃了一颗感恩之心时,那么她们,活该弱势。 人性中到底能够冷漠到什么程度,真的很难预计;同样的,人性中又会出现有多少温暖与热情,也是不能轻易定论的。 毕竟,人,总是难以捉摸和预测的。 “凌姑娘,您又来了呀,快请坐。”老板娘见了凌素衣就像是见了财神爷似的,眼睛里都在放光。 凌素衣就坐在一进门的位置上,丝毫没有隐蔽的意思。她是楚思晴的人,认识她的人都知道,所以,她可以正大光明地出现在这里,就算被人看见了也无妨。反而,如果她故意在某个地方躲着,才更容易叫人起疑心。 “凌姑娘,来,喝茶。”老板娘备的是上好的龙井,“尝尝这茶如何。” 凌素衣在这里的时候不多,但也从小梦那里多少听到些关于这位老板娘相关的做派,知道她这个人向来抠门,若非有贵客到,是断然不会取出这么好的茶的。而这茶,杯中无叶,却已出了清香之气,似乎像是提前沏泡好的,怎么想都觉得温柔乡里来了大人物。 然而,现在的温柔乡,还能招来什么样的大人物? “老板娘,今儿个是不是有人来了?”凌素衣也开始学着小梦的模样起着范儿,“是个什么人?” 老板娘陪笑着:“灵姑娘真是冰雪聪明,今儿个独孤公子来了。” “独孤公子?独孤鹰扬?” “嗯呐!可不就是他嘛!” 老板娘已经许久没有见到这位豪客了,今天得知他要来的消息,一早就备好了好茶、好酒、好菜准备招呼他,可偏偏却找不到一个能入他法眼的标致美人儿。这可把老板娘愁坏了,是左盼一个梦兮,又盼一个梦兮,奈何这世上再也找不出第三个。 双生自然算两个了。 “你知不知道他来干什么?” “嗨,来这儿的男人能干什么?不就是那点子事儿嘛,您说不是?”老板娘是习以为常了。 更何况,独孤鹰扬曾在这里为了博美人一夜而一掷千金,风流少年的名号差不多是深入温柔乡人之心了。 但是凌素衣却知道,被一个有美貌、有心计的美人拴住了心的男人,是不会再有心思去找别的女人的:“他在哪里?” 不过既然知道他在,凌素衣似乎也没有不出面打个招呼的道理,说不定惊他一惊,没准还真能把那位晏弦思给找着了。 老板娘指着楼上最正的房间说道:“还是那一间。” “知道了。”凌素衣刚起身,又忽然问道,“我刚才看见晏弦思也进来了,她来做什么?” 第399章 再遇故友 老板娘一愣,没想到她竟然也会认得那个失踪了一个多月的琵琶女弦思:“她啊,是这样的。独孤公子想听曲儿,但是我这小庙里没了梦兮哪儿还有像样的乐师,就只能如实相告了。谁知独孤公子点名要弦思来弹,可是弦思这丫头走得时候谁也没告诉,我都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又往哪儿去寻。” “还是独孤公子告诉我她住在丘山雅苑,让我去请的。” “但是姑娘你一定也知道,丘山雅苑那是什么地方,这弦思要真是跟那位洛大少主有什么关系,我又怎么能把她重新带回这地方呢?” 上一次洛其琛专程为了晏弦思而来令老板娘记忆犹新,当她听说晏弦思住在丘山雅苑的时候,只觉得是意料之内,却又在情理之外。 “那最后,晏弦思怎么又来了呢?”老板娘绕了半天都没有说出来凌素衣想知道的答案。 “姑娘瞧我……”老板娘拍了拍自己的头,笑呵呵地说道,“我把实情告诉给他之后,那位独孤公子说他自有办法,让我不用操心了,只需要备好上等的琵琶就行。” 上等的琵琶,加上精湛的技艺,自然能够奏出动听的旋律。 至于能不能打动人心,就要看弹奏之人走不走心了。 并不是所有擅长乐器的人都爱着手中紧握的乐器,更不是所有人都能够全心地投入,让曲与情交织。 心越静,心思越纯粹的人奏出的曲子才越动人。 凌素衣沿着楼梯往上走去,靠近之后方才听得房间里传来阵阵琵琶曲。 当她走到门口的时候,曲声停了,门却开了。 开门的人是阿宇。 “怎么是你?”阿宇见到凌素衣的出现非常意外。 “这地方还是梦魂宫的,怎么就不能是我了?”凌素衣的这句话还真的有一点小梦的感觉了,“我听下人们说有贵客到,作为老板,自然要来问候一声老朋友了。” 老朋友三个字,她加重了语气,显得有些阴阳怪气。 阿宇没有回应她,因为独孤鹰扬已经把话接了过去:“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凌姑姑啊。” 独孤鹰扬的脸上,依旧挂着他标志性的笑容,令人琢磨不透。 “独孤门主,别来无恙啊。” “无恙无恙,简直好得很呢。”独孤鹰扬邀她进去一坐,“姑姑快请坐,正好跟我一起来听一听这位弦思姑娘的琵琶,当真是一绝啊!” 他一边邀坐,一边还不忘夸赞晏弦思,好像他真的是来听曲儿的似的。 凌素衣没有跟她客气,坐在了他的身侧,感受着四周是否有异动。在这间屋子里还有一间密室,能够藏得下一个人,就是不知道现在那里面还有没有人。 “难得独孤门主有雅兴,弦思,你可千万别怠慢了。”凌素衣对晏弦思说着话。 晏弦思“哦”了一声,低下头继续抚奏。她从来没有见过凌素衣,就更别说知道她跟小梦的关系了。 “姑姑今天怎么也来了?”独孤鹰扬给凌素衣斟茶,样子十分随和。 凌素衣没有碰茶杯,只是说道:“小梦不在了,这地方总得有人照应不是?独孤门主今日前来,莫不是也想在此哀悼故人?” 独孤鹰扬竟然承认了:“是啊,估摸着已经快到她的头七了,我也随随世俗,来一个故地重游,睹物思人,触景生情什么的。好歹我们相识一场,总要有点表示不是?” 凌素衣反问道:“独孤门主的表示还真是有些特别啊。” 独孤鹰扬道:“这不能怨我,怪只怪你们把她葬得太隐秘,让我找不到地方去给她上一炷香。” 他还记得他们之间还有一个约定,约定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告诉她自己和楚思柔到底是谁笑到了最后。 提起楚思晴,凌素衣不免有些落寞:“她没有立碑建冢,人已化作飞灰,守护在她想守护的人身边了。” 独孤鹰扬闻此,眼神中竟然闪过一分失望。或许,在他的内心深处,早就把她当作自己的知心伙伴,因为同病相怜的两个人,她是最能够理解他心情与苦衷的人。一个孤儿走到今天这一步,得到今天所拥有的一切,别人只能看得见他有多风光,有多狠毒,有多大的野心,却没有几个人能够真的了解他的过去,体会他的不安与寂寞,体会他经历家仇血恨的情感。 世间能懂他的,不过只有一个阿宇,和一个楚思晴。 “那真是可惜了……”他以后的战绩又该跟谁人诉说呢? 凌素衣不懂他的失望因何而生,只觉他是虚情假意,有点假惺惺。 这种时候,也就只有阿宇能够读出他眼神中比失望更失望的寂寞。 他已知道独孤鹰扬身边的女人是谁,他以为那个人会给他带去幸福和快乐,而当他在演武场上发现楚思柔阴狠的武功的时候,才意识到这个女人带给他的会是无穷无尽的灾难。他无法说服他,也没有资格说服他。夜深人静之时,连阿宇都开始怀念独孤鹰扬与梦魂宫主联手的日子,尽管目的不同,可到底都是正大光明的,各自的心思都没有瞒着对方。 真正的对手,有的时候要比虚假的朋友,安全和可靠得多。 佳人在侧,独孤鹰扬得到的是更多较量与互相征服的快感,还有独自一人时心中更大的寂寞与空洞。 很矛盾,很讽刺。 他们都沉默了,而曲子也走音了。 凌素衣的一句话再加上之前独孤鹰扬所说,彻底印证了梦魂宫主已死,这倒是让晏弦思揪着的心总算是松开了。可是,这件事落了地,别的事情就又要开始焦虑了。洛其琛为什么要对她隐瞒,就是她此刻极力想要弄清楚的事实。在那背后,会不会就是洛其琛忽然要去她的家乡的原因? 晏弦思想着想着,就慌了神,手指的节奏就乱了套,弹出来的旋律就从悦耳变成了刺耳。 凌素衣被这曲子打断了思路,想起还在外面等着她消息的易攸宁,于是半开玩笑地说道:“怕是弦思姑娘看见我这么一个不速之客在此有压力了,紧张之下竟然弹错了音。我还是识趣一点,不打扰独孤门主听曲子的雅兴了。” 她的表现十分自然,举止较之之前,也更加大气和得体了。 第400章 新的改变 独孤鹰扬没有留:“既是如此,在下也就不留了,姑姑慢走。”他连送都没有送,只是在凌素衣离开之后,让阿宇把所有的门窗都打开了。 “你怕她偷听?”阿宇照做之后才问他原因。 独孤鹰扬摇摇头:“不是,她的出现只是偶然,不过我担心她会折回来,不得不防。” 阿宇道:“你觉得她会起疑吗?” 独孤鹰扬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你不觉得她变了很多吗?” 阿宇对比着今时与往日所见的凌素衣的行为与态度,似乎是不大一样了:“她学会了隐忍。” 独孤鹰扬肯定了他的说法:“不错!就是隐忍!” 在小梦离开无忧城,在凌素衣回到梦魂宫接任宫主之后,凌素衣就开始学着改变,改变她以往喜怒外露的习惯。虽然习惯非常难以改变,但是她为了能够不辜负小梦交托给她的人与事,就算再难也要强迫自己去改变。 当她再一次面对自己内心十分抵触的独孤鹰扬和阿宇的时候,她已经可以面不改色,甚至是和颜悦色地跟他们坐在一起说上几句话了。如此大的转变,怎能不让他们开始对她另眼相看? “想想她以前见到你的时候那满脸的厌恶,哪像现在这样还笑的出来?”独孤鹰扬品着杯中的龙井,连连摇头。 这时候,屋子里传出了第四个人的声音:“那个女人带出来的人,倒也不是一点本事都没有。” 声音从床板背后而来,也就是这间屋子里隐藏的密室。 独孤鹰扬并非主仆二人一起,与他们同行的还有楚思柔。 她从窗外而入,不着痕迹,直接就藏进了密室之中,怕的就是有人会发现她的踪迹。 独孤鹰扬在这里见晏弦思还能说得过去,风花雪月,男人的本性。可她要是出现,就没那么容易找到借口了。 “还以为那个女人死了之后这里就安全了,没想到她连后事都交代清楚了。”楚思柔心想,还真是一点都不能小觑她,生前死后都一样,“说不定她交代后事的时候,就把你的事情一并交代了。” 她这话自然是对着晏弦思说的,而类似的话她在此之前已经透露给她过一次了。 “那我该怎么办?”晏弦思已经没有了最初的自信,但她还是不甘心就这么走了,“他们似乎真的已经开始怀疑我了。” “你不是相信洛其琛对你情根深种,深信不疑吗?不妨再赌一赌,赌赢了你就是洛家少夫人,赌输了……大不了就是被赶出门,你也不算吃亏。”楚思柔大有一种想要看戏的架势,“以他们所谓名门正派的嘴脸,是不会对你这么一个弱质女流下手的。” 利远远大于弊,好像根本就不需要有任何的犹豫,但是晏弦思却在最不该犹豫的时候迟疑了。 “你似乎是在替我打算?”在她的印象中,楚思柔可不是这么善良的人,“你又想玩什么把戏?” 不受大脑控制的一句话脱口而出,晏弦思立马就吓得扔掉了手里的琵琶跪了下去:“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想问,你还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你……不对,还有什么要我做的,您尽管吩咐!” 她的脸色煞白,扶在地上撑着的胳膊瑟瑟发抖。 一句话说错,不会给自己带去杀身之祸,但是绝对会给自己带来极大的痛苦,因为楚思柔折磨人的手段,与她杀人的手段,实在相当。只需要一根小小的银针,从她左手的中指指尖扎进去,从右手的中指指尖飞出,不过一盏茶的工夫,却只觉得全身难耐,犹如万针在身上一直扎似的。 当十根手指都感受过一次之后,会让人觉得身体已经完全不属于自己了。 十指连心,痛到完全麻木了。 这样的惩罚,一次就够,一次就够晏弦思牢记一辈子。 “这么紧张干什么?我又没说什么。”楚思柔吃吃地笑着,她十分享受被人这般畏惧的状态,“我回去想了想,要是你能嫁给洛其琛,或许对你我都有好处。我的确可以助你一臂之力,就看你自己能不能把握住机会了。” 晏弦思还是不敢相信:“不,洛家已经开始怀疑我了,我不能再回去了!” 楚思柔不让她回的时候她偏偏要回,楚思柔让她回的时候,她又开始求着不能再回去。 独孤鹰扬坐在一边悠闲地品着茶,只觉得眼前的一出好戏还真是很难看到。 “你说你想在雅苑挑拨洛家父子的关系,现在想到办法了吗?” 三天过去了,楚思柔倒想让晏弦思先交出一份见面礼来。 “我……”别说挑拨人家的关系了,她自己能够到现在还能在雅苑出入自由就已经不错了,“他们……我……对不起,我找不到机会。他们父子关系太好了,我根本撼动不了。” 她是撼动不了,不过她也压根没去撼动。从她见过楚思柔之后,整个人自乱了阵脚,根本就得不到在人家父子面前说话的机会。 “算了,你的作用还是弹你的琵琶吧。”楚思柔有些倦意了,“奏乐吧。” 晏弦思搞不懂她的意思,又不敢违抗她的命令,只能伏在地上一点点够着她的琵琶,抱在怀中。她连站都不敢站起来,跪在冰冷的地板上,战战兢兢地拨弄着琴弦。 没有楚思柔的命令,她哪里敢站,更别说坐回到原位了。 她内心一边抗拒着楚思柔的颐气指使,一边又畏惧着她的淫威,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今夜,楚思柔与独孤鹰扬的雅兴不小,只是不知他们安排的这一幕,究竟是什么目的。 温柔乡外,凌素衣找到了依旧隐藏在角落里的易攸宁。 “姑姑,情况怎样?”易攸宁低声问着,“找到她了吗?” “找到了。”凌素衣拉着易攸宁又往后退了几步,她警惕地看看两边,又抬头望了望温柔乡的位置。 “她跟什么人在一起?”易攸宁其实也不想听到他不愿意听到的那个名字。 “独孤鹰扬。”凌素衣的神情异常严肃,“至于楚思柔在不在我就不敢确定了。” “姑姑此话怎讲?” 第401章 谜底揭开 “小梦的那间房里有密室,以前是方便她和舒窈转换身份用的,里面藏一个人,外面是很难发觉的。” “那姑姑可否感觉到了什么异常?” “没有,老板娘说是独孤鹰扬点名要晏弦思弹曲子给他听,但是消息是怎么传进雅苑的,就需要易大少主你去查个明白了。” 易大少主,貌似也就只有凌素衣才会这么称呼他。 易攸宁感到浑身不自在:“姑姑还是叫我攸宁吧,毕竟……” “毕竟什么?是你的就是你的,该接受的就要接受。” 事实和身份,是易攸宁无法改变的,也是他无可控制的,他对那个称谓的抗拒,何尝不是他对于自己新的身份的抗拒。到现在,他还是接受不了,甚至更加抵触。 他怨过吗?恨过吗?苦过吗? 答案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但是不可否认的是,人是有情感的动物,再冷静、再通透的人都难免会有情感的波动,易攸宁也不例外。身世带给他的就是如今他情感与内心上的最大的弱点和缺口。 “姑姑还是不要再提此事了,我先去看看屋子里还有什么人吧。”他故意避开了话题,为的也是此行真正的意图。 凌素衣提醒着他:“我出来的时候注意到阿宇没有关上房门,我离开温柔乡的时候绕了一圈,发现窗户也被打开了。” “独孤鹰扬这个人一贯谨慎,所以,你自己小心为上。” 易攸宁谢过她的好意,还是执意要去探一探。 而摆在他面前最大的难题,就是该如何掩人耳目,不被人察觉得去靠近。 温柔乡独立于城中,周围除了两家客栈之外再无其他,贴过去偷听是不太可能了,那就只能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通过被打开的窗户瞅一瞅里面的情况了。 他在用眼睛丈量着距离,迟迟没有动。 凌素衣似乎觉察出了他的意图,建议道:“左边那家客栈三层的天字三号房,刚好可以看得清楚屋子里的情况,你不妨去试试。” 易攸宁一愣:“姑姑怎么知道?” 凌素衣解释道:“因为小梦早就在买下温柔乡之前就买下了那间客栈,她从里面的每一间屋子都走过一遍,探查过什么位置,什么角度会被人偷看到屋子里的情况。” “她早就吩咐过,三层的那一间不留客,除了她自己。” 易攸宁不禁感叹:“她做事真的是滴水不漏。” 凌素衣道:“滴水不漏称不上,但是用心良苦是一定的。” 易攸宁略有疑惑:“怎讲?” 凌素衣道:“我和师父本来都以为她给我们留下的财富应该都是她杀手生意留下来的真金白银,可是后来当我和师父去库房查看的时候,才发现事实并非是我们想象的那样。” 易攸宁好奇地问道:“她还留下了什么?” 凌素衣道:“她还留下了不少的房契和地契,比起真金白银,这些东西更加昂贵,也更加长远。” 客栈、酒楼、私宅、银楼、当铺、农田…… 只要凌素衣她们想,她们就能够从事任何一项她们能够想得到的工作,只要她们愿意,她们就可以重新见到光明,过回正常人的生活。如果她们仍愿意留守在梦魂宫,那么这些地方的租金就够她们一直生活下去的了。 小梦根本从一开始就为所有人筹划好了一切,只是她一直都没有说。 “或许,她自己都早就厌倦了那样的生活,所以才为你们铺垫好了后路。”易攸宁欣赏小梦的心从未改变过。 “那么多的财富,她要付出多少才能换来?我以前不相信钱能生钱,现在是真的信了。”凌素衣按照小梦留在库房里的书信的指示带着信物去了银号,才知每个月都会有很多笔银子存到小梦的账户上,月月如此。 “可惜啊……”易攸宁不想轻易就哀叹故人,只有快一点告别凌素衣,去做正事,“姑姑,我先行一步了。” “小心!”凌素衣对待易攸宁的情感跟对待小梦有些相似,她是最早知道他们身份的人,对于他们的同情和内疚令她倍加关照他们。 她并没有走远,而是藏在暗处以防不测。 易攸宁要了二号房,然后趁着周围的人不备溜进了三号房间。从窗户小心翼翼地推出一条缝,从那个位置真的可以将温柔乡最大的那间房里发生的事情尽收眼底。 他看到了晏弦思跪在地上无比恐惧的模样,他看见了独孤鹰扬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他看见了阿宇视若无睹、充耳不闻的模样。可他唯独没有看见,是什么让晏弦思那般害怕。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盯着,就这么一直从戌时等到了子时。 咚——咚!咚!咚! 当更夫的梆子敲在锣上,喊着那一句“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四更!”的时候,屋子里的三个人竟然还保持着最初的状态。 跪在地上的晏弦思不停地弹奏着琵琶,独孤鹰扬听得津津有味,毫无困意,阿宇则像根木头似的,连动都不动。 这琵琶已经弹了好几个时辰了,晏弦思也已经跪了好几个时辰了。 易攸宁的眼睛也已经从缝隙中观望了好几个时辰了。 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他终于等到了那个从密室里出来的神秘人。 神秘又不神秘的人。 女人。 他听不到楚思柔跟晏弦思说了什么,只是握住了她的手,让她已经近乎僵直和机械的手指从琴弦上放了下来。她好像在晏弦思的手里放了什么东西,脸上的笑容笑得十分诡异。她拍拍晏弦思的肩膀,似乎是在叮嘱着什么。 再看晏弦思,弓着身子,整个人都快趴到地上去了,从高处看去,她的样子就像是在亲吻楚思柔的脚。 她不断地点着头,双手捧在头上,颤抖着。 易攸宁看不清楚她手里有什么,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他的眼睛有些,忍不住地眨了一下。可就是这么一眨眼的工夫,屋子里的女人就消失了。 窗户没有任何的摆动,连风都没有。 身影太快,快到易攸宁都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而独孤鹰扬并没有走,反倒是跟着晏弦思一起,回到了丘山雅苑的附近。 第402章 愈发迷惑 碍于独孤鹰扬的随行,易攸宁不敢跟得太近,而一旁的小王更是退得比他还远,生怕一不小心就暴露了自己和易攸宁的行踪。 只见晏弦思带着独孤鹰扬绕到了雅苑最僻静的后门,又在空中比划了几下,随后就在独孤鹰扬的帮助下无声无息地回到了自己的房中。 带着一个大活人,竟然没有惊动到雅苑里的任何一个人,可见月余不曾交手,独孤鹰扬的武功又精进了一大步。 易攸宁无心去追踪他,带着小王,二人从雅苑正门进去,寻到了晏弦思的院外。 房间里黑漆漆的,可是贴近门边仔细听一会儿,还是能够听到从里面传出来的均匀的呼吸声。 “易公子……” 小王刚要问他些什么,就被易攸宁制止了。 “你继续留心着她,其他的事情我来解决。” “好。”小王听从了他的指令。 易攸宁又叮嘱了几句,目的还是在于保护雅苑中人的安全,维护苑中的平稳。 晏弦思此番这么一折腾,更有些烟幕弹的性质了。出去的时候留下了尾巴,回来的时候却有高人相助,去有影,来无踪,岂非更加容易引起关注? 易攸宁实在分不清楚晏弦思所跪拜的那个人到底是想舍弃她还是要保住她,也就只好记下这件事情,以待时机。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有时候,能够夺人性命的无需杀人和放火,只要几句话,甚至连话都不用说。 “晏弦思不会武功,也不懂医术,你把噬魂针给她,让她对付洛其琛,不是自寻死路?” 独孤鹰扬与楚思柔回到了飞鹰门,回到了他们共同构建的小筑里。 “我就是要她死,最好让她死在洛其琛的手里。”楚思柔取下头发上素色的发钗,乌黑顺滑的头发一下子就披散在了肩上。 “你的目的绝对不是要她的性命。”独孤鹰扬自认在这一点上还算是能够看得清楚楚思柔的心思,“你要是想她死,何必多此一举,随便由她自生自灭就可以了。”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晏弦思是楚思柔安插在洛其琛身边的人,那一场追杀的戏码,他演得极尽真实,就是为了能够让人相信,飞鹰门是真的要杀她。当他得知晏弦思被小梦救下的时候,他也曾一度认为有机会通过晏弦思找到神秘的梦魂宫,结果,他的希望最后也落了空。 再后来的事情,他就一概不知了,谁让这个女人只属于楚思柔一个人呢。 今夜,楚思柔忽然说要让他帮忙带晏弦思出来,让自己当个幌子,他没问原因就照做了。他派阿宇去给晏弦思送信儿,果真在约定的时辰见到了。 头一次看到她们主仆相处的状态,晏弦思卑微的模样,实在令他觉得可笑又可悲。 而同样的,他对自己身边的这个女人也产生了更深的怀疑。 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一度认为,她和自己一样都是野心勃勃、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他一度以他们之间的彼此征服为乐趣,他一度沉浸在她的温柔乡中眼中再也容不下她人,他一度对她言听计从、深信不疑。 然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与她在一起,不再有乐趣和刺激,而是感觉多了几分压力与紧张。 他自认为摸清了底细的女人,实际上他从来就看不透。 也许,结局真的会像小梦预测的那样,他败给了她。 也许,是小梦的结局让他恍惚之间看到了自己的结局。 “想什么呢?怎么这般失神?”楚思柔褪去了外衣,一身轻纱蔽体钻进了独孤鹰扬的怀中,“还在想我为什么要她那么做的原因?” 独孤鹰扬抱着她卧在了软塌中。 这软塌之上,是锦缎绒毛摞叠而成,丝滑轻柔,让人深陷其中,如同置身在湖海之中,有起有浮。 每一夜,他们都在其中,肆意地享受着。 “难道你没发现,一直有人在暗处偷看吗?”楚思柔的呼吸虽然变得急促,但是她的头脑却依然清醒,“就在窗外,你没有感觉到有一双眼睛在盯着我们吗?” 一双冷冰冰的眼睛。 楚思柔不确定那个人是谁,也无法准确地说出那个人的位置,但是她的警觉告诉着她,一定有人在看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独孤鹰扬似乎没有什么特别好的兴致,无意去玩什么花样,只是配合着她的索求,给她以最深的满足。 都说男人喂不饱,可是有时候,女人也是一样。 “是吗?我怎么没有感觉到。”他是真的没有发现,如果有人,以他一贯的警惕性,肯定会有所察觉的。 楚思柔也不管他的兴致好坏,只顾自己开心就足够了。 “有可能是我多心了,不过,我还是认为有一个我们很熟悉的人在附近。” “晏弦思胆子小,自从我上次跟她说她的身份极有可能暴露之后,她的脸上就差写着做贼心虚四个字了,谁知道她今天出门是不是光明正大从大门迈出来的。如果不是,以雅苑的守卫,不会松懈到她偷跑出来都没人知道的。” 堂堂正正从门口出来反而是更加平常的事情,结果晏弦思却偏偏选了最笨的方式,让自己彻底暴露了身份。 “要是真像你所说,现在雅苑主事的人是易攸宁,那么你感觉到的那双眼睛极有可能是他?” “反正我是这么想的。”楚思柔嘴上说得委婉,心里却几乎算是早就认定了,“是他,就最好了。” “听说洛其琛去查晏弦思的身世了?”自望岳城一役之后,独孤鹰扬专门派人监视着洛家上下的行踪,“你不怕他查出什么来?” 楚思柔盈盈一笑:“怕?我不止不怕,我还要帮他把事情查清楚呢,好让他睁大眼睛,看清楚自己究竟喜欢了一个什么样的女人。” “你想用这一点打击他?我倒不相信他会被这么一件小事击败。”尽管独孤鹰扬印象中的洛其琛是个容易被感情影响的人,但是应该还不至于被这么一点破事就乱了节奏。 “我需要晏弦思动摇他的信念,需要晏弦思的死令他变得迟疑,我要让他在自责的泥沼中彻底沦陷,只有这样,他才没有再拿起刀剑的机会。” 一刀一剑,洛其琛的剑再厉害,但是楚思柔忌惮的却是他的刀,那把名为“逝秋”的刀。 第403章 冰火两重 “我真是搞不懂你究竟在怕什么。”独孤鹰扬翻了个身。 他是一点都不习惯这种软巴巴的床,只觉得一觉醒来全身不自在。可奈何楚思柔喜欢,在这种小事上,他倒还是习惯退让。 情字这上,说着不会喜欢,可到底还是难免会心动。 “楚思晴费了半天劲从我这里抢走忆寒,不就是为了找机会对付我吗?”楚思柔自以为噬魂术破解之法没人知道,可在楚思晴夺刀的时候,她突然就意识到了,一个懂得两套刀法的人,不会一点内情都不了解,“默契,是忆寒与逝秋能否发挥出威力的关键所在,现在这些人里,有默契的没有几个。” “冷舒窈拿着刀,但是她的武功不济也没什么大能耐,而洛其琛心里再多点愧疚,势必会影响他跟任何女人的感情。没有了足够坚定的情感作为基础,想谈默契,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先把洛其琛和冷舒窈这一对的路切断,楚思柔才有心情继续陪着他们玩儿。 但是,独孤鹰扬却另有一番看法:“如果说默契,我反倒觉得洛羽涵和易攸宁才是你的心腹大患,你为什么不除掉他们?” 楚思柔的脸颊紧紧地贴在独孤鹰扬的侧脸上,自信地笑着:“你急什么,除掉他们多没有意思,我要让易攸宁身败名裂,让洛家万劫不复。” “你为什么如此痛恨洛家?”独孤鹰扬不懂。 他不懂,以他们现在的实力,根本不用绕这么大的弯子,他们二人联手,一明一暗,双剑合璧,别说一个丘山雅苑,就是十个都不放在眼里。 现在,他们的所拥有的势力是空前的,甚至有可能是绝后的。除去早些年吞并的大小帮派不说,光是这一年之内,被他吸纳的人数之多,被他灭掉的门派之强就足够为之惊叹。 而不过几天时间,他又不费吹灰之力将望岳城收入囊中。 没有人知道这其中发生了什么,甚至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不可一世的越家父子会对独孤鹰扬马首是瞻。只有他们自己清楚,一切都是因为楚思柔,因为噬魂术。越家父子见识了噬魂术的厉害之后本就已经被吓掉了半条命,之后越昂驹又连失两个半生的依靠,越冥尘整日陷在幻觉之中,惶惶不可终日。他们慢慢迷失了心智,丧失了思考的能力,被楚思柔的噬魂术牢牢地掌控着,彻底沦落成为别人的傀儡。 放眼江湖武林,还有谁会是他们的对手?想要除掉任意一个,都绝对是手到擒来,包括丘山雅苑,乃至独孤鹰扬曾经败过的无忧城。 所以,独孤鹰扬不懂。 “他们跟你应该没有任何的恩怨。我们若是想成为武林霸主,只需要杀了他们就足够。” 不过是一刀、一首曲子的工夫,何必多此一举毁掉他们的名望呢? 反正声名二字在他们的眼中远不及权力与地位来得可靠。 “因为他们是楚思晴的朋友……” “哪怕到了最后,洛魂飞竟然都还要认那个野种当女儿!” “从小到大,他们的眼中都只有一个楚思晴!” “洛魂飞是这样,洛其琛是这样,洛羽涵是这样,易攸宁更是这样!” “居然让我嫁给一个心有所属的男人,他们可真是会为我打算!” “一个又一个,疼的、爱的、宠的,都是那个贱人!” “凭什么?就凭她长得比我好看、武功比我高?” “哼!那我就毁了她的脸,废了她的武功,再毁掉他们的虚名,让他们成为人人唾弃的江湖败类!” 楚思柔越来越激动。 她对洛家的恨,归根结底还是来自楚思晴,因为洛家人对楚思晴的重视,所以对他们存在极大的不满;更因为他们对自己的忽视,而累积出了更大的怨恨。她不明白,洛家兄妹对她的疏远是因为她自己的高高在上,难以亲近。 而楚思柔最后的那一句话,引起了独孤鹰扬莫大的怀疑。 “你说什么?是你毁了她的脸,废了她的武功?” 他隐隐觉得盛怒之下的楚思柔说出了一些真正的秘密,是远比已有的真相更令人震惊的真相。 楚思柔每每想起楚思晴,情绪都会变得起伏,时而在她自己的控制之内,时而完全不顾周围的环境,她也会陷在嗔痴恨之中难以自拔,恨不得将楚思晴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此刻的她浸在身与心共同的欲望之中,回味着她的战果,毫不掩饰地就将只有楚家三人才知道的内情讲了出来。 “当然,当然是我!” 独孤鹰扬突然僵住了,就好像忽然有人向他泼了一盆温水之后又浇上了一池冷水。 “明明是楚江阔,怎么成了你?那个时候,你才多大。” 这是一句玩笑语气说出来的怀疑,也是一句反问语气说出来的担忧。他不想听到一个他自己接受不了的答案。 可惜,又让他失望了。 “怎么不能是我?你以为楚江阔有那个脑子吗?”楚思柔十分乐意与自己身旁的这个男人分享自己的喜悦,那是她最满意的作品,也是她能够得意一生的战绩。 “要不是我的要求,你以为楚江阔那个色胆包天的老头子会舍得?要不是我告诉他是时候出手了,你以为他会这么早就对楚思晴下手?他差一点就养虎为患了。” “可惜,最后这个笨蛋还是没能斩草除根,给自己留下这么大的祸患。” “那就没办法了,只能让他自认倒霉了。” 一句一句,一字一字,她说得洋洋得意;一句一字,一字一句,独孤鹰扬听得是心寒阵阵。 如果没有记错,楚思晴出事的那一年,她只有十四岁,而那个时候的楚思柔,仅仅十二岁。 一个十二岁的女孩子,利用自己的父亲陷害自己的姐姐,该是怎样深沉的心机…… 以前,他与她是互利互助;现在,他与她又是一种怎样的关系? 是不是自己,亦终将成为她手上一枚随时可弃的棋子? 独孤鹰扬沉默了,他想不到该如何去评价她的行为,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言语去评价。 楚思柔不在乎他言语上有没有呼应,她要的,此刻只有来自他身体的回应。 长夜漫漫,独孤鹰扬的心与身,是冰火两重天。 第404章 深夜造访 又过去了一夜,这一夜,丘山雅苑的每一个人都过得非常不踏实。 洛魂飞与洛羽涵先是对着那两具尸体检查了好几个时辰,别说找到线索了,就连他们的四肢和头颅为什么会变黑的原因,他们都还是百思不得其解。洛羽涵从来没有接触过这么荒谬的现象,连在书中,都没有读到过。她自幼就熟读熟记各种医书医理,自认为储备的知识已然足够应对,可现实却告诉她,过去的很多事情是无法解决当下所发生的问题的。 万事万物都在不断地发展和变化着,固守就有的知识是远远不够的。而她常年于深闺之中,所见所闻还是相对贫瘠,以致于想要快速地触类旁通,是几乎不太现实的。 对于这种古怪邪门的现象,她毫无思绪,甚至不禁要去叹息:“要是那位医毒双绝的慕容前辈能够在这里就好了。” 那个女人好像已经成为了这一代人眼中的传奇,无所不能,无所不会。不管他们遇到什么麻烦,不管他们是不是真的认识她,他们第一个想起来的人竟然都是慕容情。 而就在洛羽涵折腾了几个时辰之后,她又亲眼看到了两具尸体上最后仅存的躯干渐渐化为一滩血水的过程。 血的颜色是红色的,是惹眼的红色,是鲜艳的红色,是和正常人一样的红色,但是红色流干之后留下来的,是如炭一般的颜色。 整具尸骨都早已被毒完全侵蚀了。 “毒入骨髓,药石无灵。”洛羽涵只能做出这样的判断。 或许真的是噬魂散的毒太烈,烈到不是没有表象,而是所有的伤害都直接深入到了骨髓之中,根本就没有给人任何生还和治愈的机会。之所以中毒之人无感,或许就是因为毒发作得太快而彻底麻痹了神经,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爽。只有在死去之后,或者是毒性强行被逼出体外之时,才会显现出它真正的威力。 噬魂散,这般神秘奇特的毒药,到底还有多少待解的秘密? 后半夜,父女俩也没有获得太多的休息机会,客房里还躺着那些感觉病得不重但是一直都没有醒过来的病人,他们生怕会出什么岔子,一丝一毫都不敢懈怠。 “难道真的要加强药性才能解毒?”洛羽涵斟酌着原因,极有可能是自己的解药出了问题。 她以为对症下药就能达到最理想的状态,可是事实却给了她当头一棒,让她三日的努力全部付诸东流。 “怎么?你调整后的解药一点效果都没有吗?”洛魂飞不相信凭着洛羽涵的聪慧和谨慎配制出来的解药会毫无成效,“是不是抓药的时候少了什么?不可能一点作用都没有的。” “爹,噬魂散这种毒药真的太奇怪了,到底是我学艺不精,还无法参透此物的奥秘。”洛羽涵非常失望,她感觉自己多年的医术都白学了,“爹爹,我想知道这药方最早的版本,我该去找谁?” 找谁?估计这个时候她要找的人都已经转世为人了吧。 洛魂飞不确定轻珊是否能够清楚地记得最早的配方,但是除了她,他也想不出第二个人了。从那一日无忧城中沐子歌的反应来看,他可能只是见过当年的方子,记得一个大概的印象,但是真的清楚到每一味药都是什么,只怕是不太现实的。至于若问,就算他知道,恐怕洛魂飞等人也是寻他不得的。 思来想去,找来找去,最后能找的还是只有轻珊。 “如果这世上还有一个人能够给你你想要的答案,应该也就只有梦魂宫主了,如果她都不记得,那么也就不会有人再记得了。” 他们没有那个本事让一个已经死了二十多年的人开口说话,更没有本事让一个故去差不多有四十年的人再重新写一张方子。 四十年,就算是转世为人,那年岁都该与洛魂飞相当了。 “那我白天去找一找宫主好了。”洛羽涵迫切地需要找到最原始的配方,找到自己的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但是新的问题又来了,她该去哪里找梦魂宫主。 没有了小梦的温柔乡,再也不是梦魂宫对外联系的驿站了。 没有了小梦的梦魂宫,再也没有可以对外接生意而留下的信号了。 没有了小梦,洛家与梦魂宫的联系也就断了。 不过,没有了小梦,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件事情叫做巧合。 “苑主,外面有一位姓凌的女子来访,说是您的故友。” 深夜到访,护卫们不敢放松警惕,可是来见的女子优雅从容,倒也不像是什么奸恶之徒。 “姓凌?”洛魂飞所认识的朋友里,姓凌的还真就只有一个,“可是一个大约三十几岁的女人,持一柄朴素银剑,衣袖上绣着彼岸花?” 护卫回忆着自己所见:“不错,衣袖上确实有彼岸花。” 那是梦魂宫的标志,来的人真的是凌素衣。 “快请。”洛魂飞有些喜出望外,就在他们父女苦于无处寻梦魂宫主的时候,轻珊的徒弟竟然就先来了,“真是来得太及时了。” “素衣姑姑这么晚来会不会有什么事情?”洛羽涵反倒替凌素衣考虑了起来,毕竟深夜到访,是一般人不会做的事情。 凌素衣在护卫的带领下走到了客房外,烛光之下,她袖口的彼岸花显得格外妖艳。其实,准确来说,彼岸花并不是梦魂宫的标志,而是梦魂宫主的标志,每一任宫主都可以选择自己所爱的花代表自己的身份,不必留用上一任所用,以免造成误解。就像轻珊所选的是慕容情挚爱的鸢尾,到了小梦这里,则换成了代表无果之情的彼岸。轻珊劝凌素衣换一换,既不想她睹物思人,亦不想让她也放不下过去。奈何凌素衣始终认为,在她这一代,梦魂宫只有小梦这唯一的宫主,自己不过是替她暂时打理着,等到有合适的人选能够让她替小梦将重任托付出去的时候,再由那个人去更改也不迟。 “洛大侠,深夜叨扰,还请见谅。” 洛魂飞想用一个称谓唤她,结果却一时卡了壳,竟是找不到一个准确的词语来表达。 小辈们可以称她为姑姑,陌生人可以唤她为宫主,但是洛魂飞的身份,实在是有些尴尬。 第405章 定下约定 想想看,凌素衣是明如雪的女儿,与谷梁文茵亲如姐妹,谷梁文茵是洛魂飞的心上人,这么算来算去,他与凌素衣不仅是同辈,还算是有些亲近的关系。可是直呼其名太过唐突,称为宫主又与轻珊混淆,叫她一声凌姑娘倒是无伤大雅,只是他自己觉得怪怪的。 想来想去,好像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凌姑娘客气了,快请坐。” 洛羽涵腾出地方来让凌素衣就坐:“姑姑这边请。” “多谢洛小姐。” “不知姑姑这么晚来是不是梦魂宫出了什么问题,需要爹爹帮忙的?”洛羽涵没有跟她太客气,直接就去询问了她的来意,她担心万一真的有什么严重的状况,有寒暄的那点工夫就已经能够解决一些问题了。 好在,凌素衣没有任何的状况需要他们帮忙解决的:“洛小姐多虑了,我冒昧前来只是因为路过雅苑的时候见里面灯火通明,守卫森严,担心是不是苑中出了什么意外,想来看看自己有没有能够帮得上的。” 温柔乡外偶遇易攸宁,又见他尾随独孤鹰扬与晏弦思回到丘山雅苑,凌素衣的直觉告诉她,雅苑最近不太平。 洛羽涵又惊又喜,顿时就觉得是楚思晴在天之灵听到了她的渴求将凌素衣带到了她的身边:“不瞒姑姑,我确实有事想请姑姑帮忙。” 凌素衣耐心地问道:“什么事情,你尽管说,只要我能帮得上的一定帮。” 洛羽涵拿着药方,指着躺在屏风后的那几个人,忧心地说道:“这两张药方是轻珊前辈留给父亲以解噬魂散之毒的,而另外那两张是我试图改进之后的。但是,我明明只改了剂量,可效果竟然大打折扣,连人都救不醒了。” “我实在还是想不通哪里出了问题,需要找一位了解药性的人帮我看一看。” “噬魂散?你好端端地研究这个做什么?”凌素衣嘴上问着,心里已经知道,在她们回来这不过几天的时间里,真的出现了不可预计的事情。 洛羽涵道:“这几日里,已经有好几个中了噬魂散之毒的人来到雅苑求助了。” 凌素衣觉得事有可疑:“来雅苑求助?这还真有些奇怪了。” 洛魂飞道:“凌姑娘,事情说来繁琐,只怕不是三言两句就能够阐明的。” 凌素衣道:“我明白。洛小姐,你是想找师父来帮你吗?” 洛羽涵道:“是的,我想见轻珊前辈,想跟她探讨一下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同时,我还想知道当年慕容前辈最原始的配方是什么样子的。” 她说出了自己的心愿和诉求,将希望寄托在了凌素衣的身上。 凌素衣把方子还给洛羽涵:“你们放心,我这就赶回去请师父,明日一早,我们还在这里见面,如何?” 梦魂宫的所在依旧要保持着她的神秘,所以她不能带洛羽涵去,只能与轻珊来。 洛魂飞却还是不免一问:“敢问凌姑娘,若他日里我等再想与你或是宫主联络,又该如何?” 上一次小梦出事,是易攸宁用烟花去找到的她们,但是洛魂飞也清楚,烟花这种东西,一次两次可以,但是次数多了就会引起别人的注意,要是有人学了去,到时候陷梦魂宫于险境,那就是他们的过失了。可是江湖的风波不停,他们总有需要找她们帮忙的时候,总该有一个合适的办法。 凌素衣想了想:“我每逢四、九的都出现在温柔乡,你们若是有事,派人跟那儿的老板娘说一声或是留下什么书信,我自会前来。” 每月初四、初九,十四、十九,二十四、二十九,三十天之内有六天会离开梦魂宫,对她来说已经算很多了。 再多,那边不是梦魂宫的作风与习惯了。 “洛大侠,恕我冒昧,我还是想提醒你,梦魂宫的初衷是远离江湖纷扰,独立于斗争之外的。我知道你与师父算是相识一场,且师父一直都视你为非常重要的朋友,有事相帮,只要我们能够做到的,自然会竭尽全力。不过,一些太过复杂的事情,我个人的能力实在有限,而师父这些年远离江湖,过着平稳自在的生活,好不容易从失去姐妹们的痛苦中走出来,我这个做徒弟的也不想她再过多涉及所谓的武林纷争。” “小梦的死让她非常难过了,我不希望她回到这里或是路过悠然山庄、温柔乡的时候,会触景生情,平白扰乱她的心绪。” “我记得攸宁的手中应该还有一支烟花,我今日便再留下一支,到时候,要真的有十万火急不得不需要我们出手的时候,攸宁知道该如何用烟花找到我。” 当年相赠给易攸宁的三支烟花,一支在救冷舒窈的时候用掉了,一支在救楚思晴的时候用掉了,还剩一支,还可以帮他们做一些事情。但是在凌素衣眼中,已经没有比救这两个人更值得着急的事情了。 她的话有些冷冰冰,也颇有些不近人情,可实质上,她不过就是让梦魂宫和轻珊都回到正轨罢了。 洛魂飞体谅她的苦心,收下她相赠的烟花,致谢道:“多谢姑娘,请姑娘放心,若非要紧之事,在下是不会随意打扰你和宫主的清梦的。” 他不想让别人惹祸上身,尽管当下丘山雅苑燃起的还只是一撮小小的火苗。 可就是这一撮小小的火苗,也同样拥有可以燎原的能力。 凌素衣没有听洛羽涵讲最近的事情就先行离开返回梦魂宫请轻珊出关了。 洛羽涵的陈述是一定要听的,只不过就算要听,也要等轻珊来此之后两个人一起听,不至于再让他们把一件事情说两遍,就算听不烦,只怕说得人也会烦。 一件事情,说一次都未必能够说得完整到位,若是说得太多,细节只怕就会遗漏得更多。 翌日一早,天色微明,轻珊与凌素衣就来到了丘山雅苑外。 这是轻珊第二次来到这里,距离上一次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月了。 上一次,她从这里得知了楚思晴的身世,得知了谷梁文茵与洛魂飞的点点滴滴,得知了自己唯一钟情的男子在离开自己之后发生的故事。 那么,二十年过去了,经历许多风雨和别离,更加成熟的她,现在还爱着那个男人吗? 第406章 希望落空 轻珊说不上来。 时过境迁,她早已不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女,也不会再因为一眼而惊艳,或许还会有着最后的好感,只是到了现在,也只能停留在对一个有情有义之人的欣赏之上吧。 洛魂飞交代过护卫今日有客人到,护卫还是昨晚的那几个,所以他们认得凌素衣了。 “二位姑娘请随我来,苑主昨夜已交代过,不管二位今日什么时候来,他随时都可以相见。” 一人引着他们去往客厅,一人去禀报还在休息中的洛魂飞。 刚走了没几步,他们就同要出门的易攸宁迎面而见了。 易攸宁见到她们,礼貌地打着招呼:“轻珊前辈,凌姑姑。” “易少侠,多日不见,可还安好?”轻珊也不知道该问候他些什么才更加合适。 易攸宁微微颔首:“一切还好,劳烦前辈挂心了。” 除了还好,他又能说什么呢?糟心的事情接二连三,可他不能让这些无关的人平添烦扰。 “前辈是来找父亲的吗?”在轻珊的面前,易攸宁没有必要再避讳称谓。 轻珊点点头:“是也不是,素衣说是羽涵那孩子想见我,所以我这便早早就赶来了,担心会误了那丫头的事儿。” 一听是洛羽涵邀她来见,易攸宁大概就知道是什么原因了,他不好耽搁,只得先行离去:“辛苦前辈走这一趟了,晚辈还有事情要办,只好失陪了。” 轻珊道:“无妨,易少侠请自便。” “晚辈告辞了。” 易攸宁与轻珊和凌素衣等人道别之后,就又循着浩影和柳上原可能的离去路线寻找着微乎其微的线索,争取能够将自己的嫌疑洗清。 而轻珊和凌素衣几乎没有怎么等待,就等到了洛魂飞和洛羽涵。 “劳烦宫主跑这一趟,真是惭愧啊。”洛魂飞连连致歉。 轻珊倒不以为意:“洛大侠何出此言?我与你是故交,大家都是老朋友了,什么劳烦不劳烦的。” 相比于凌素衣的疏远,轻珊反而没有刻意要避开江湖纷扰的意思。她的大仇已报,现在的她,其实更想做回那个玲珑轩里无忧无虑的小丫头。那年的轻珊,没有任何的责任要去承担,没有过多的烦恼要去自扰,有的只是随心所欲,想爱就爱,想玩就玩。 “轻珊前辈,想必素衣姑姑已经跟您说过我请您来的用意了,羽涵就不多做赘述了。”洛羽涵将自己的药方递给她,“您看,我自认为这药方并无任何不妥之处,但是给中毒之人服下之后,他们毫无起色。” 昨天被点晕的那几个人现在还躺在丘山雅苑的客房里,他们的印堂依旧发黑,脸色依然难看,清醒的时候还是到处找着洛魂飞的身影,嘴里始终喊着救命。无奈之下,洛羽涵只得用银针控制着他们的意识,让他们昏睡过去。那灌下去的汤药,完全就泡了汤。 她将全部的希望寄托在了轻珊的身上,希望能够从她那里得到指点,突破现有的瓶颈,奈何,她的希望只怕也要泡汤了。 论起医术,轻珊实在是自愧不如。尽管她将慕容情用毕生所学著成的医书与毒经全部理解,可是运用起来还是少了几分灵活度,总是要反复试验过许多次,才敢给人使用。当初的楚思晴是因为已经到了绝境,让她孤注一掷,不成功便成仁,就算死了,也不过是提前给了她结局罢了。她一生只大胆过了那么一次,而那一次,的确成功了。 再后来,那些开给越无尘带走的药,对那时候的楚思晴而言,就没有任何的作用了。 轻珊对自己的医术一直有所保留,所以当她看到洛羽涵递给她的方子的时候,第一反应是有些惊喜,因为在她眼中,这的确是更加完美的结果。可是,当她听到这药根本没有起效的时候,她的惊喜变成了失望。 “羽涵,不瞒你说,这方子我觉得不错,实在是挑不出什么毛病来。”轻珊没有刻意隐瞒自己的水平,对于不懂的事情,她不会摆出一副过来人的样子佯装明白,“若是换成我,只怕也未必能够找到比这更合适的办法。” 洛羽涵有些沮丧:“可是前辈,这方子没有用,还不如您写的这两张有效。” 轻珊道:“那两张并非出自我之手,我只是一个默写之人,配制的人已经不在了。” 洛羽涵道:“前辈,家父说这药方最初也不是您写出来的那个成分与剂量的,敢问您还记不记得最初慕容前辈的法子?” 慕容前辈,轻珊再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这几个字的时候,还是会感到恍惚。那个被她一直视为姐姐的人,那个音容笑貌停留在十八岁的人,原来已经是这一辈人的前辈了。 慕容情写的那一张……轻珊只是隐隐的有些印象,真的要让她完全回忆起来,难度着实不小。 当时的情况很复杂,慕容情自愿被蓝溪所擒,忍受着后者出于嫉恨而施下的折磨,想要逼她对自己使出噬魂散。后来,她终于等到了。然而,当噬魂术的乐曲响起的时候,慕容情竟然不为所动,凭借着超乎常人坚定的意志力,没有给噬魂术留下半分的空隙。她拼着重伤将解药的配方口述给了潜入敌营相救的轻君,再由轻君背默下来交给了专攻医术的轻灵。 这一切的一切,轻珊都没有参与过。 “你这可真是难住我了。”作为聆听者的轻珊,根本就记不得了,“四十年前噬魂散出现的时候,我并没有在情姐姐他们身边,之后灵姐姐怕我误把方子用错地方一直小心地收着,直到她……” 轻珊顿了顿:“直到她临终前,才告诉我。我现在只记得最早里面有一味生天南星,再多的恕我实在是想不起来了。” 生天南星,只这一味,根本起不到作用。 洛羽涵的希望落了空,样子有些消极:“难道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难道一切努力都只能是白费?三天的钻研全部化为了零。 轻珊关切地问道:“你们用了解药?是谁中了噬魂散?” 她不希望自己担心的事情就此发生,可是目前的情况,似乎并没有如她所愿。 洛魂飞道:“宫主,事情是这样的……” 第407章 遇人不淑 洛魂飞将这几日里发生在雅苑和其他地方的所有古怪之事一一道出,他的语气有些沉重,在轻珊面前丝毫没有掩饰他的烦忧。 轻珊听完,连连叹气:“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我想这些人来这里极有可能是被人控制了心智,那个人在他们的意识里灌输了这样的想法,不然他们不会找上门来。” 洛魂飞表示认同:“不错,这也是我的想法,奈何我现在找不到来源,更找不到破解之法。” 轻珊宽慰着他:“洛大侠别急,既然有人做了,就总会露出她的马脚,眼下当务之急,是赶紧替攸宁洗清嫌疑才是。” 江湖中的事情,一传十,十传百,上午发生的纷争,可能到了下午就成了街知巷闻的故事。人云亦云,口口相传,到那时再想改变别人既定的看法和想法,就真的很难了。人言可畏,以后的路,只会越来越难走。 “难怪他一大早就要出门,真是难为他了。”轻珊有些心疼易攸宁。 对于易攸宁和楚思晴这两个无辜被牵连的孩子,轻珊和凌素衣一样,内心都是充满了疼惜的,尤其是在楚思晴故去之后,她对易攸宁的事情也似乎有些上心。孰不知这是不是也算是一种寄托,寄托了对从未认自己为师的小徒弟的思念之情。 洛魂飞本来是想请易攸宁一起来的,结果却被告知他不在房中,没想到他跟轻珊倒也没有完全错过,还是碰了个面。 “还以为他坐镇雅苑会得些清闲,结果反倒更加忙碌了。” 方子的问题也就只有这些,没什么话题可聊,就只能自己找些了。 轻珊道:“说起攸宁,怎么不见其琛那孩子?他去哪儿了?” 洛魂飞道:“其琛出远门了,只怕最快也得十天半月才能回来。” 轻珊道:“逝秋被他带走了?” 洛魂飞道:“是啊,让他带着逝秋匕首远离,未尝不是一种保护。” 轻珊道:“不错,暂时远离飞鹰门和楚思柔的视线,让他们暂且不至于太针对你们。” 可惜,她把事情想得太天真了,不管逝秋在不在洛其琛手上,在解决了楚思晴之后,楚思柔要针对的人就只有洛家。 “对了,还有那个晏弦思,她怎么样了?有没有发现她有什么可疑的?”轻珊没有忘记冷舒窈的转述,“她是个不定因素,还是趁早让她离开雅苑得好。” 话虽如此,可无凭无据的怎么把一个弱女子赶出去呢? 这可不是洛魂飞一贯的作风。 可就在这个时候,竟然有人替他们解决了这个隐藏在丘山雅苑的大麻烦。 那便是晏弦思自己。 “启禀苑主,那位晏姑娘收拾好东西走了。” 在轻珊替洛魂飞苦于没有理由送走晏弦思这个隐患的时候,她竟然自己主动离开了。 这倒是令在场听到这个消息的人都感到了极大的意外。 洛魂飞问道:“什么时候走的?” 护卫道:“就在刚才。” 洛魂飞又问道:“那她有没有说为什么?” 护卫道:“没有,但是她留了一封信给少主。” 这人将一封用蜡油封好的书信递给了洛魂飞。 洛魂飞犹豫了片刻,还是拆开了。只见信中的字体歪歪扭扭,字写得非常难看,别说是什么体了,就连最基本的工整都很难做到,其中还不乏一些错别字,可见写信之人的文学素养并没有多高。 而跟着信一起掉出来的,还有一根泛着蓝光的针。 叮。 银针落在地上的声音非常轻。 轻珊用指尖捏住针身的位置,将它放在了洛魂飞的眼前:“洛大侠,此物便是噬魂针。” 平平无奇的一根银针,跟一般的暗器并无不同,可却比任何暗器都更令人闻风丧胆。 “噬魂针?她怎么会有?难道她真的跟楚思柔是一伙的?”洛羽涵怀疑过,可她还是有些不敢相信,“爹,她信中说了什么?” 洛魂飞将信上的内容略看了一遍,说道:“她在跟其琛道歉,她说她的身世、姓名全都是假的,她不过就是一个被楚思柔买来的丫鬟,被她逼迫着做她不愿意做的事情。而今,楚思柔要她将噬魂针打进其琛的体内,她实在于心不忍,既不敢违背楚思柔的命令,又不想伤害其琛,所以她就只能离开了。” 这是洛魂飞的叙述,而信上的内容远比这还要煽情,还要动人,别看她的字写得丑,但是通过这一封信,字里行间都透露着她的委屈、她的隐忍还有她的无可奈何,好像所有的事情都由不得她,怪只怪她的身世可怜,没办法掌握在自己手中。到最后,她还不忘加上几句柔情与问候,仿佛是因为她对洛其琛的爱,所以她才不得不选择离开似的。 信上的内容三分真七分假,避重就轻,承认了她与楚思柔的关系,却自始至终都没有提到她帮楚思柔做过哪些事情,唯有最后,感情充沛地提到了让她陷入两难的这一件事,反倒容易让不知情的人对她产生怜惜之意,故而原谅她无从选择下的隐瞒和欺骗。 洛魂飞有些庆幸,先看到这信的人不是洛其琛,不然就以他那说好听叫做重情重义,说难听了叫做优柔寡断的性格,或许此事还真的会不了了之。 “没想到她那么一个单纯的女孩子,竟然一直在骗哥哥……”洛羽涵替洛其琛感到难过,自己的哥哥遇到的女孩子似乎都是表里不一。 “单纯?说起单纯,又有谁能比得过楚思柔呢?”凌素衣想起第一次见到楚思柔时候的那样,那双懵懂的大眼睛里都是无邪的情感,那时候的她打死也不会相信,那样一个可爱的小姑娘会是所有灾难背后真正的幕后推手。 “人不可貌相,单纯凭外表就去判断一个人,实在是有些肤浅了。”轻珊在这方面吃过亏,所以她更能明白外表所具有的迷惑性和杀伤力。 “但是,她们的眼睛……明明是那么干净……”洛羽涵一直认为,一个人伪装得再好,也不能隐藏住眼睛里流露出的情感与情绪。那双黑色明亮的眸子,是所有人思绪的体现,骗不了人的。 第408章 辗转反侧 轻珊明白她话中的意味,说道:“那或许是因为连她们自己都已经相信她们是没有任何恶意的。” 自我催眠之下,是非善恶的标准已经只属于她们自己了,所以,不在乎世人眼中的对或错,只在于自己是否遵从内心而已。在一定程度上,她们从来都不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什么问题,所以才会显得她们懵懂和单纯。 楚思柔是这样,而晏弦思恐怕是因为听了太多念经式的教导之后沉浸在其中,无法分辨了。 “她在洛家这么久,你们真的没有什么问题吗?”轻珊还是担心晏弦思在背后对洛家人,尤其是洛魂飞下了什么毒手,她最怕的就是噬魂散,“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有没有出现什么幻觉和幻听?” 洛魂飞道:“宫主多虑了,在下和几个孩子都无恙。” 现在无恙,只不过是因为他们中的毒还没有被催动。 不,是还没有被完全催动,而中招的人却仍旧浑然不觉。 这才是楚思柔最厉害的地方,也是完全超乎了书中的记载,不被任何人所了解的地方。 轻珊还是不放心:“不如这样吧,我陪羽涵再研究研究有没有更加合适且有效的办法去抑制或是解除噬魂散的毒性,省得她一个人顾及不到那么多,恐怕不小心有所遗漏。你看她,眼圈都有些乌青了,一定是很多天都没有休息好了。” 她之所以主动要求留下,帮洛羽涵还是其次,她最主要的目的其实是想找个机会试探一下洛魂飞等人有没有中毒,如果能够提早发现,倒还能够留下些余地,不至于被人掣肘。可她不敢冒昧地要求洛魂飞冒着未知的风险一试,就只能先缓一缓,再缓一缓。 洛羽涵非常欣喜:“要是有宫主的帮忙,我相信我们很快就能得出解药的。” 她的愿望总是那般美好,奈何现实总是不断地在浇灭她的热情。 “师父……”轻珊的决定出乎了凌素衣的预料,“你的意思是,你要留宿在这里吗?” 轻珊道:“是啊,不过几日而已,你不必担心。你只需照顾好梦魂宫上下即可,我这边,想必洛大侠是不会亏待的,对吗?” 洛魂飞笑道:“那是自然,宫主是贵客,必须要好好招待。” 他也没有想到轻珊会因为要帮洛羽涵而留下,留在一个她极其陌生的地方,留在那两处与世无争的世界之外的地方。 晏弦思的信,洛魂飞收好了,他要等着洛其琛回来,将信交还给他,那毕竟是他所喜欢的女人,该怎么选择也该由他自己去决定。他相信洛其琛能够稳住,用最理性的态度去处理好这件事,也相信这一趟回来,他所了解的真相会远远超过这一封有情却失去了真实的书信。 他就是有一点想不通,晏弦思为什么会突然离去…… 晏弦思为什么突然决定要离开?关键就在于这一夜之中,她的辗转难眠。 从温柔乡见过楚思柔之后,晏弦思的脑子里不断回想着她的话,不止她,还有洛其琛和易攸宁。他们几个人的试探、行为,一幕一幕在她的眼前闪现,她开始变得慌乱和紧张。而就在她侧卧在床上惶惶之时,她的屋外又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认得出,那个人是易攸宁。 从里面看出去,易攸宁似乎在跟另外一个人说话,他们说了什么晏弦思听不到,但是易攸宁出现的时间实在是太巧了。 晏弦思在独孤鹰扬的护送下,顺利避开了所有的巡逻和岗哨,无声无息地回到自己的房间中,她天真地以为出入无人知晓,结果就在不到一刻钟之后瞧见了在她屋外徘徊询问的易攸宁。要知道,她所住的小院,易攸宁为了避嫌几乎从不踏入,而今夜在这么巧合的时间点出现,晏弦思不得不去怀疑自己刚刚小心翼翼地离开,已经被易攸宁察觉了。 “他是不是跟着我一起出去了?” “他是不是看到我跟独孤鹰扬在一起了?” “他是不是看到了楚思柔?是不是看到了她给我的噬魂针?” 她猛然地想起了凌素衣袖口上微微露出的彼岸花的图案,这类似的标志她在小梦的衣服上也见过。 “那个白衣女人是不是楚思晴的人?” “她怎么会来?她会不会把楚思晴的死迁怒到我的头上?” “是不是易攸宁叫她来的?他们究竟知道了多少?” 不断地自问,可惜她自己却没办法回答自己。 除了这两个人,最让她无法心安的还是洛其琛。 “他为什么要跟我说楚思晴一切安好?他是不是已经知道我跟楚思柔有关系?他是不是故意在试探我的反应?” “他会不会认为是我害死了楚思晴?他会不会为了她找我报仇?” “他去我的家乡不是为了提亲,他是为了查我?” “万一让他知道我出身一点都不清白,万一让他知道我以前做过的那些事,万一让他发现我杀过人……” “不,他一定会发现的!” “我该怎么办!” “我什么都没有了!我能怎么办?” “其琛一定会赶我走的,他一定不会再要我!我没有办法成为洛家的少夫人了!” “楚思柔也不会留我的,她一定会杀了我的!” “不!她会让别人杀了我!就像当初她让我去杀那些人一样!” “不!她会折磨我!她会让我成为她发泄愤怒的工具!” “对!就是这样,这个可怕的女人!她一定会这样!” 晏弦思一个人喃喃自语,一想到楚思柔的眼睛,她就会被吓得身子蜷缩在一起瑟瑟发抖。 她害怕,她真的害怕。 噬魂针还在她的眼前,她盯着那根细小的针看着,好像那针要扎进的是她的身体,而不是洛其琛。 楚思柔说,这是留住洛其琛在身边的唯一办法,她告诉晏弦思,只要有了这一根针,洛其琛日后会听她摆布,对她死心塌地,再也不用担忧被他怀疑和抛弃。 对于她的话,晏弦思真的差一点就信了,可是这一次,她没有。 跟在楚思柔身边这么多年,她也算多少摸清楚了她的一些处事之道,凡事心情为上,常常前一刻晴天,后一刻就是暴风骤雨。她说的话更是能不信就不要信,信了就一定会惹麻烦。 第409章 无处容身 思来想去,辗转反侧了一整夜,晏弦思最终决定,她要逃离这个是非之地。与其夹在中间当炮灰,不如趁早脱身,说不定还能保住性命。这几年楚思柔依照承诺给了她不少钱财,也到了该她享福的时候了。什么荣华富贵,什么名望尊荣,在生死面前,简直一文不值。 如果一个人连命都要保不住了,她拥有再多的尊敬又有什么用呢? 不过,她也没有完全将自己的退路堵死,若是有朝一日洛家胜了楚思柔,她要再试一试赢回洛其琛的心。 于是,这才有了那一封带着绵绵情意的道歉之信。 只不过,她应该怎么都没想到,先看了这信的人是洛魂飞,而至于洛其琛,当他看到的时候,他已经再也感受不到字里行间的任何情意了。 因为晏弦思做梦都想不到,楚思柔会安排了人,故意将她的身世透露给洛其琛。 那被血淹没的小巷,那遍地陈尸的弄堂,那一片死寂的街道,都是晏弦思抹不掉的过去。 离开洛家的时候,她故意留下了一支洛其琛送给她的发钗,隐藏在妆台的角落里,不会看不见,但是又不会一眼就看见。那位置,最适宜怀念的时候不经意地瞥见,拾起之后握在手中,勾起回忆连连。 她睡过的枕边还留有泪渍,似乎就是在表达着她内心的不安和自责。离开,对她而言成了不得不做的事情,告别的原因是因为深爱。 该有的铺垫都准备好了,只是不知道后续的发展能不能如她所愿了。 千里之外,洛其琛根据过往晏弦思的描述和自己所了解的情况找到了那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城,找到了那个晏弦思曾经提起过的小镇子。 初来乍到,他对周围的一切都感到十分的陌生,然而,很快的,他就被小镇上朴实的民风所影响到了,那份疏远与不安渐渐随之消散。 这镇子不大,没有他所住的那个地方那般繁荣,但是镇上的百姓们踏实地做着自己的小生意,邻里之间,没有那么多的斤斤计较。 他看到卖菜的大叔不会去跟买菜的大婶计较到底给了几个铜板,他看到卖肉的屠夫磨刀霍霍,可是递给客人的肉都是非常干净的,他看到总会有路人停下脚步给路边无处容身的流浪客一些散碎银子,好让他们不至于饿肚子。 他看到了很多很多,可却没有一样儿像晏弦思口中所形容的那般乌烟瘴气。 街上的人们都是客客气气的,往来之间说说笑笑,看上去是那般其乐融融。 在一瞬间,洛其琛以为自己来到了另外一座无忧城。 距离晏弦思离开这里不过五六年的时间,如果真的按照她所说这里的人每个都自私自利的话,那么在这有限的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改变了这里的一切?眼前看到的是假象还是根本有人在刻意颠倒黑白? 他一时半刻不敢下判断,毕竟时间的作用远远要比认知之中更强大。 既然来了,也不是一日之内就能够离得开的,他首先要找到一处落脚的地方,再慢慢安排后面的事情。 可是一眼望去,这里竟然没有一座明显的高楼,看哪里都不太像是客栈的模样。 他驻足在原地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 洛其琛从马上下来,拦下了一位看上去非常面善的老人;“大叔,请问这镇上可否有客栈?” 老人家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之后才道:“小伙子,外地来的吧?” 洛其琛道:“是啊,在下的确是远道而来。” 老人道:“我们这小地方已经好多年没有见到过外人了,你来这里应该也不是来游山玩水的吧?” 此处偏僻,不依山不傍水,更别说有什么人文古迹历史遗骸了。 洛其琛道:“在下是来找一位朋友的。” 老人道:“这就难怪了。小伙子,实话告诉你,我们这小地方没有客栈。” 洛其琛有些意外:“没有?” 老人道:“是啊,那客栈是用来给外地来的客人住的,可是我们这地方一年四季都见不到几个外人,开一间客栈给谁住啊?” 洛其琛想了想,倒也是这么个理儿。客栈是给人住的,没有人的客栈除了养灰赔钱还真找不到别的用途。 理解是理解,可是眼前的问题立马就难住他了。无处可去,难不成这几日他都要露宿街头了? 就好像那个街边的流浪客一样,说不定明日一早他醒来的时候自己的身边也多了几个铜板,几两碎银子。 他忍不住苦笑起来,那画面实在是有一点点的滑稽。 老人见他的笑容有些无奈,自是一眼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小伙子来找人怕是一时半刻离不开这里,想必是在为住宿问题为难吧。” 洛其琛只得承认:“是啊,不知道老人家有没有什么好的建议。” 老人瞧着他一表人才的样子,眉眼之间透着正气,沉默了片刻之后方才道:“若是小伙子不介意,不妨就到小老儿家住下吧。” 洛其琛不太好意思:“这样只怕不太好,不知附近有没有什么酒馆酒肆之类的,让在下歇歇脚也是可以的。” 老人道:“小伙子,这么跟你说吧,别的地方那些什么茶寮酒馆、客栈青楼什么的我们这里都没有,大家基本上都是夜不出户,只有白天才出来做点小生意,买些小东西的。” “你要想休息,只怕就得像那些大街上的乞丐一样露宿街头了。” 这让洛其琛有些为难了,他既不想打扰和麻烦萍水相逢的人,又不想这么狼狈地靠在街头。他倒不是不能,只是一日两日可以,但是三五日过去,别说查事情了,只怕都没有什么人愿意与他说话了。 “再者说,你要找人,总要四处打听,没准你跟我说说,我还能帮上你一些呢。”老人又把自己可能会对洛其琛有帮助的地方点了出来。 “小伙子,你要是觉得麻烦,咱们就按照你们那里的客栈来,我给你地方吃住,你给我些银两,大家钱货两讫,不就好了么?” 这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洛其琛没有再推辞,只是先取出一锭银子塞到了老人的手里:“既然如此,那就麻烦您了,这点银子,还请您收下。” 这锭银子,够他在雅苑那里的城中里找最好的客栈的上房住上十天半个月了。 第410章 专业专攻 老人推脱了几次,最后还是勉为其难收下了。 热情好客的老人,让洛其琛对这座小城打心底里有了一股亲切感。 老人的家在街尾,一间很小的土坯房,用木块简单围出了一个小院子,院子里又用树枝搭了几个小栅栏将小院分割成了几个部分,种了一些容易照料的菜,还圈出了一点地方养了几只鸡。 屋子里面倒还算干净,只不过房子比较矮,在里面待的时间长了不免会感觉到闷,而且稍微有些潮湿气,再加上屋外的肥料味道偶尔飘进去,以致于屋内的气味不会太好闻。 地方不是很大,只有一桌一床,还有个垒起来的灶台,一个用原木打磨拼凑出来的小衣橱。就是这些东西,再加上堆起来的柴火,差不多要把整个房间填满了。 洛其琛站在门口,竟有些无处落脚的尴尬。他倒不是什么娇气的人,各种环境都可以适应,可看到眼前的陈设也不免要皱一皱眉头,因为实在太过拥挤了。他有些担心,多了自己这么一位“不速之客”,老人家是否能够休息得好了。 “小伙子,是不是不习惯我这小地方啊?”老人见他有些犹疑,并不觉得有什么,只是笑呵呵地对他说着,“我一看你呀,就知道是富贵人家的公子,肯定是适应不了这么破旧简陋的屋子的。” 洛其琛连连解释:“老人家您误会了,我只是觉得您这屋子一个人住刚刚好,我进去只怕会打扰了您平常的休息。” 老人家忙着收拾地上的东西、重新摆放桌椅好腾出地方来,但是嘴上还搭着话:“多好的小伙子啊,还想着我这老头子。不过,这一点你倒不用担心,看我这老头子给你再变出一张床来。” 说着,老人就从自己的床下面拉出了几筐木板和木块,上上下下比划了几次,之后就利用榫卯将所有的木头拼凑了起来。不过一会儿的工夫,就真的搭出了一个长长的方形,里面还有横纵的井格,显得更结实一些。 整个拼接的过程,老人都显得格外地专注,每一个细节、每一块板子都没有出错。 随后,老人从小橱里取出用黑色的布包裹好的被褥铺在了上面,就真的变出了一张床来。 洛其琛看得眼睛都直了,这是他从未接触过的事物,他看着新奇,更深感敬佩。 “小伙子,这下你就不用担心老头子我没地方睡了吧?”老人略显得意。 洛其琛不住地赞叹:“没想到您竟还是个高人!” 老人家谦虚道:“咳,什么高人不高人的。老头儿我年轻的时候是个木匠,给人家做做衣柜、修修桌子什么的,现在年纪大了,眼睛不好使了,也就只能做些个小玩意拿到集市上去卖,赚点铜板换口饭吃。” 他一边说着,一边又拿了一筐小玩具出来,有各种小动物,还有小摇鼓,竹片蜻蜓什么的,最奇特的莫过于一个方形的板子里放着七块形状各异的木块。 洛其琛有些好奇,于是问道:“敢问老人家,这是什么?” 老人从里面拿出那东西,介绍道:“这玩意叫智慧板,就是根据燕几图弄出来的,你看这每块小木头有不同的颜色,可以变换位置任意拼凑出不同的图案。不少孩子都喜欢玩这个,有意思着呢!” 洛其琛觉得新鲜,忍不住摆弄了几下。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小玩具,在他的童年记忆里,他似乎更多的时间是在跟易攸宁一起舞蹈弄剑,要不就是玩玩石头,射射箭。 老人见他似乎颇感兴趣,就从中挑了几样递给他:“我看你喜欢,来来来,这几个就送给你了。” 洛其琛摆摆手:“老人家,您误会了,我就是觉得好奇而已。我已经很麻烦您了,怎么还能要您的东西呢!” 老人把小物件硬塞给他:“都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我看小伙子你这年纪应该也成家了吧?赶明儿个你媳妇儿给你生个大胖小子,你就能逗他玩了。” 成家?洛其琛听到这两个字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 他的确跟一个女子拜过天地,可那个女子与他并无夫妻之实,而今也转投他人怀抱;他的确跟一个女子有过夫妻之实,可他到现在不仅没能给对方一个名分,反而让她心灰意冷,两个人趋于陌路。 所以,他这样子到底算不算是成家? 老人见他还在犹豫,故作不悦地说道:“小伙子,你是不是嫌弃老头子的手艺粗糙,配不上你们这种阔少爷?” 这下,洛其琛是不敢不要了,不仅将东西一一收好,还连连道歉:“老人家您别误会!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觉得这些都是您要拿去卖的,白白送给我岂不是浪费了?” 他正想着要给老人多少银子才合适,可是转念一想,又怕自己一直用钱打发人家会让老人误会。 好在老人家又乐呵呵地跟他说着:“咳,这点东西值不了几个钱儿,不过一个上午的工夫就做出来了。更何况你给我的留宿钱绰绰有余,送你些小玩意,就当是我这老头子的一番心意了。” “那就多谢您了。” 洛其琛不再推辞,他瞧着手里的小木马雕刻得栩栩如生,小蝴蝶也是活灵活现的,不得不在心里暗暗赞叹,术业有专攻,这世间的高手又何止于武林。 “你呀先坐在这里歇一会,我呢去街上买点菜,一会儿啊回来给你做点吃的。我看你这风尘仆仆的样子,多半也饿了。”老人从桌子上拎起菜篮子就出门了。 洛其琛没有拒绝老人的好意,因为他真的有些饿了。 他就坐在老人专门为他搭好的木床上,摆弄着那个名为智慧板的小物件,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一路颠簸,他休息的时间并不多,既然答应了易攸宁要在一个月之内赶回去,他就一定要遵守承诺。而这座小镇只是他此行的第一站,之后他还要去无忧城再次拜访若问和沐子歌,所以,他并不想在路上耽误太长的时间。 在这张有点硬但是可以平躺容身的床上,他终于睡了近几日来最舒服的一觉。 第411章 回忆来袭 洛其琛不仅睡熟了,还在梦里遇到了一个人。 一个他几乎都没有想到过的人,一个跟他虽有联系但是关系并没有多紧密的人。 不是晏弦思,不是冷舒窈,而是楚思晴。 他梦里的楚思晴恢复了本来明艳动人的模样,武功更胜于从前。她就站在雅苑的那颗大树下面,自信地笑着,等着,等着洛其琛这个手下败将再去向她发起挑战。 “其琛,来呀,让我看看你有没有进步?” “我还用上次的那套剑法跟你比!” “输了可不许哭鼻子哟。” “你呀你呀,都快十年了,竟然还赢不了我!” “其琛,你也太笨了!” 洛其琛在梦里好像真的跟楚思晴在比武,一直都比武,从少时到成年,从青涩懵懂到日益成熟,他们都长高了,他们也长大了,仿佛在这十年里,他们的比试从未间断过,仿佛楚思晴一直都还在他们的身边,不曾离去。 那是他的梦,也是他的未完成的心愿,而那段过往,亦是他年少记忆里一段非常美好的回忆。 他不自觉地就上扬了嘴角。 “其琛,这次你要是输了,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你先别问什么事,你就说你答不答应吧!” “既然你答应了,可不能反悔呀!” “放心,绝对不会叫你去干坏事的!” “笨蛋!你怎么又输了!” “嘿嘿,愿赌服输,现在要履行你的承诺啦!” “其实事情特别简单,特别特别简单!我只是希望你答应我,如果……” “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帮我照顾好我唯一的妹妹。” “记住没?” “问你话呢!记住没有!” “你答应了!就不许反悔了!” 梦里的她笑得是那么开心,却又笑得越来越无力。 洛其琛的眼前,楚思晴的身影越来越模糊,她还是站在那颗树下面,向他招着手,可是洛其琛离她的距离变得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直到最后,他的眼前什么人都没有了,唯有那一句: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帮我照顾好我唯一的妹妹…… “帮我照顾好我唯一的妹妹……” “唯一的妹妹……” 洛其琛一下子就惊醒了。 “思晴,你是在替舒窈怪我吗?” 楚思晴生前没能亲口对他说一句嘱托的话,死后仍旧不忘入梦来交代她未完成的心愿,那是她的牵挂,也是她在尘世弥留的眷恋。 “再给我一点时间……” 洛其琛起身环视了四周,发现老人还没有回来,再一看外面,原来时辰并没有过去太多。他几乎是一下子就睡过去了,入梦之后,很快又苏醒了。 他的剑还在手上,他的刀还别在腰间。 屋子里潮湿的味道让他有点不习惯,他就站在门口透透气。 大概又过去了一刻钟的时间,老人才回来。 “小伙子,等着急了吧?”老人的手里提着一条鱼,篮子里被各种菜填得满满当当的,“等会儿就能吃饭了。” 洛其琛接过老人手里的菜篮:“老伯,您太客气了,这么多菜,怎么吃的完啊。” 老人没跟他客气,把手里的东西交给他:“年轻人饭量大,这点菜不算什么。” “对了,小伙子,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他们互相聊了这么多,却还一直都没有问到对方的名字。 “我姓洛,洛其琛,老伯您叫我其琛就好了。” 他的名号在江湖中近乎是无人不知,要是有人听到他就是洛其琛,那基本上都会有一种出乎意料的反应,然后立马变得恭恭敬敬,不管之前是什么样的表情,但是之后一定是笑容满面。真心也好,假意也罢,他都已经习惯了。 只不过,他的名字落在这么一个老人的耳朵里,就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名了。 “小洛啊,你这个姓氏还真是不常见。”老人依旧和颜悦色,“不像我老头子,姓李,满大街一抓一大把。” 洛其琛跟着老人回到小屋内,把菜和鱼放好。在这之后的事情,他是一点忙都帮不上了。 想起当初楚思晴跟他第一次打赌,赌注就是做饭,虽然他口口声声说要帮忙,但是到了最后差一点被楚思晴拿着菜刀从厨房里赶出去。从那之后,他是发誓再也不进厨房这种地方,但是他的胃却已经被楚思晴的菜完全地攻克了。 “小洛啊,你去歇着吧,一看你就是个从来不进厨房的人,做饭这种事情,还是我这个小老头来吧。”老人家摆了摆手,让洛其琛到一旁歇息着。 对于不善厨艺的人,还是能把他们赶得离灶台越来越好,不然大家都容易有生命危险。 “那就辛苦李伯了。”在这件事上,洛其琛是绝对不会推辞的。 他坐在凳子上,喝了一口冰冷中有些涩的水,然后就看着老人杀鱼。 一把小刀快速地挥动着,鱼鳞便一片一片被剥落,奄奄一息的鱼摆动着身体做着最后的挣扎,直到无力反抗,变成一条任人宰割的鱼。 这一幕,让洛其琛再一次想起了楚思晴。她做的鱼很鲜美很好吃,刚开始的时候,洛其琛几乎每一次都吵着嚷着要她做给自己解馋。每次比试,楚思晴都说要他能打赢自己之后再下厨,可最后都架不住洛其琛的死缠烂打、软磨硬泡,赢了和输了没什么两样。 但是后来,楚思晴就不再亲手杀鱼了。 当时,是易攸宁先问的她为什么,洛其琛到现在还能记得她当时那种无助的神情。 楚思晴说:“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不想成为刀俎,更不想体会鱼肉的那种无力感。” 那是一种无力抵抗的悲哀,眼睁睁地看着别人剥下自己的鳞片,掏空内里的一切。 然而,后来的她,亦还是没能躲过一劫,成为了别人砧板上的鱼。 “小伙子,想什么呢?”李伯宰着鱼还不忘跟洛其琛聊上几句以免他坐等着无趣,“没见过杀鱼吗?” 洛其琛道:“见过,见过一个姑娘杀鱼的样子。” 李伯道:“这年头会杀鱼的姑娘做饭的手艺一定都不赖,看你想事情想得那么投入,一定是想念那姑娘了吧?” 洛其琛道:“是啊,还真有些想她了。” 李伯打趣道:“那姑娘莫不是你的心上人?你来这寻得人是不是她?” 第412章 相依为命 洛其琛无奈地叹了一声:“李伯您说笑了,那姑娘是我的一位好朋友,我此番来寻得人并不是她。” 李伯又道:“哎,那么好的姑娘没能娶过门,实在是可惜了。” 是啊,真的有些可惜,只不过,在这个世上,友情往往要比爱情保持得更加长久。尽管他们从不曾相爱,却依旧互相关心着惦记着,尽力去保护对方,去体谅对方的感受,这样岂不是更好? 洛其琛不禁惋惜着:“可惜,再也没有机会吃到她亲手做的菜了……” 李伯并没有听出他话中的深意,依旧笑呵呵地说着:“看吧,人家姑娘嫁人了你知道后悔了,以后啊,再遇上好姑娘,可不能再错过了。” 老人家的一句无心之言,戳中了洛其琛的痛处,他真的遇到了第二个好姑娘,一个属于他的“晴儿”,可偏偏他总是一次又一次地让她失望,给了她所谓的希望之后,让她的心寒得更快。 不能再错过,而今是不是已经错过了…… 老人见他半天不言语,就知道是自己的哪句话勾起了他的伤心事,也不再絮絮叨叨,专心地烹调着今晚的晚饭。 不大会,米饭的香气就弥漫在了这间狭窄的小屋子,令洛其琛愈发感到饥肠辘辘。 “小老头手艺不好,小洛你就凑合着吃吧。”老人把饭菜逐一端上桌,递给洛其琛的筷子还专门在沸水中滚了滚,生怕他是个讲究的人。 桌上的菜样子真的不算太好看,但是闻起来还是很香,洛其琛夹了一口菜,味道竟然还不错:“很好吃啊!” 他忍不住又夹了一筷子,品尝得更加仔细了。 见他吃着开心,老人也感到非常高兴,自己张罗的这几个菜,心思和时间总算是没有白费。 李伯情不自禁地挑了鱼肚子上的一块肉递到了洛其琛的碗里:“小洛,尝尝这鱼,鲜着呢!” 洛其琛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又不忍驳了李伯的兴致,就放进嘴里尝了尝。 他由衷地赞叹道:“真的很好吃!肉质鲜美,入味三分,这手艺可比酒楼里的大厨还要好得多!” 老人听到他的称赞,开心地又往他的碗里夹着:“好吃就多吃一点!” 不大会,洛其琛的碗里,就被鱼肉堆起了一座小山。 老人自己吃的不多,他的眼睛一直看着洛其琛,看着看着,脸上的笑容就渐渐消失了。 “哎……以前小虎最喜欢吃我做的鱼了,每次他都能吃两大碗饭,一整条鱼……” “他呀,就喜欢我把鱼刺都挑干净了给他,蘸着这鱼汤儿和着米饭,吃得那叫一个香啊!” 老人的语气里,悲伤之意初现。 洛其琛听着他的话,不由得放下了手中的碗筷:“小虎?” 老人道:“是我的儿子。” 洛其琛问道:“他人呢?” 老人道:“死了……死了好多年了。” 洛其琛无意勾起老人的伤心事:“抱歉,是我失言了。” 老人摇摇头:“不关你的事儿,是我啊,一见着你,就想起我那不成器的儿子了。” 洛其琛感觉到老人内心积攒着不少的苦水无处倾吐,于是他愿意去做那个聆听的人:“要是您不介意,不妨说与我听。” 老人端着碗的手微微地颤抖了起来:“我家老婆子去世的早,就只留下我们爷俩相依为命。小虎子小的时候懂事、听话,我干活的时候他就坐在我的身边帮忙,递东西、收拾木屑什么的,可勤快了!” 提起儿子的小时候,老人的嘴角里含着笑意。 “我们这地方读书识字儿的人不多,我也没打算让他去考个秀才什么的,就想着把自己这手艺教给他,等他长大了有个养活自己的本事就完了。开始的时候他倒也学得认真,小玩意儿做起来也是似模似样的。” “可是后来,也不知道他从哪里认识了一些三教九流的地痞无赖,成天跟他们厮混在一起,好的不学,净整些乱七八糟的事儿。” “从那以后,别说做木工活儿了,连家都不回了,不管我怎么劝,他就是不回来。” “整日里不是跟别人喝酒赌钱,就是干些小偷小摸的事儿,被人抓着了就痛打一顿,但是打了半天,他是一点记性都不长。” “有钱了,就去巷子里胡来,整日花天酒地,无所事事。” “可最后呢……”老人的眼睛突然就湿润了。 洛其琛没有插话,他在等着老人自己慢慢地将情绪平复下来。 “最后,他愣是被人发现,他死在了那条花柳巷子里!造孽啊!”老人手里的碗掉在了桌子上,里面的菜洒了出来,但是他的双手捂着脸,只觉得无颜将实情讲出来,“真的不好听啊!你说他死就死吧,非得活活死在那么个地方!” 都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可真的死在牡丹花丛中的时候,可没多少人会将其真的视为一件风流韵事,反而会成为那人死后第一件令人诟病的耻辱。 “小虎子死的时候,全身光溜溜的,身边还抱着两个姑娘。” “他们都死了……” “他死的时候也才二十二岁……” “可怜我们爷俩相依为命,到头来,就只剩下小老儿我一个人呐!” 老人越说越激动,声音渐渐沙哑起来,不断拍打着桌子,可就是这样都发泄不出他心中满腔怨恨。 “到底是什么人啊!那么丧心病狂!居然要杀了他!” “不,不止他!所有人都死了!” “整整一条弄堂啊,血流成河,尸横遍地,吓得狗都不吠了!” “活活吓死了好几户人家!” “我的小虎子就那么死了啊!死了,死了……” 整整一夜,老人都在不断重复这最后一句话。 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缘分,李伯的儿子死的时候,年岁刚好跟现在的洛其琛一般大,难怪老人看见他吃饭的样子,就会情不自禁地想起了自己的孩子。 饭菜的香味逐渐被老人痛哭的苦涩与腥鲜取代,洛其琛早已无心下咽,只能默默地静坐在一旁。他无法分担老人的丧子之痛,也不懂该用什么更好的言语去开解一个晚年失去唯一的亲人的老人内心的哀怨。 他唯一能够做的,或许就是解开当年血案背后的真相,还老人一个公道,还所有死去的人一个公道。 第413章 此地无银 李伯思念儿子,一整夜都是以泪洗面。他不想打扰身边的年轻人休息,就自己捂着被子默默地啜泣。 他的哭声并没有影响到洛其琛,但是他所讲的过往震撼了他。一座小小的城,一个小小的镇。乡里乡亲的就只有那么些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又有什么人会下如此狠手,造下如此之大的杀戮? 是不是就是因为那么一场血案,才导致这个地方日渐萧条?没有人会选择这么个地方歇脚,传了出去,估计路过的人都会想尽办法绕道而行吧。 事情过去了约六年的时间,而晏弦思举家搬迁的时间也差不多是在那个时候。 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洛其琛不由自主地要将晏弦思和老人口中的惨案联系起来,是巧合还是他自己多心了? 当第二日洛其琛再问及此事的时候,他才知道六年前,城中有太多人失去了儿子,失去了丈夫,失去了朋友。时至今日,悬案未破,而那一条小巷亦成为了此处的禁忌。许多人畏惧冤魂,不得不选择背井离乡,原本还有些繁华的小镇子,落得个惨淡收场。 “小洛啊,你的朋友不会也是当年死去的那些人中的一个吧?”李伯的声音有些沙哑,“这么多年了,城里的人啊都不敢再提起此事了。” 洛其琛否认道:“李伯多虑了,在下的朋友仍健在。不过我很想知道那条巷子在哪里,虽然事情过去了六年,说不定还会有什么线索留下。” 他这话说得连自己都不信。 李伯劝他赶紧打消这个念头:“小洛啊,你可别去!那地方吓人极了!” 洛其琛见惯了流血和厮杀,心里早就有了准备,更何况时间都过去这么久了,那地方还能留下什么呢? 架不住他的几番询问,李伯终于松口了。 “不是我不愿意告诉你,而是因为那巷子的出入口已经被人堵死了。六年前事情发生之后,没有人敢靠近那里一步,连自己家人的尸体都不敢带出来。于是当时有人索性就说把那地方封起来,就当是棺材了,谁也别进去,谁也别出来。大家呢,就每逢初一十五,在那周围拜祭拜祭。” “我知道你们年轻人不信这神啊鬼啊的,要是你执意要去,就带上这个平安符,免得被不干净的东西缠上。” 老人交到洛其琛手上的就是一个小的红布包,里面包裹着大米、黑豆、茶叶,好像还有一些盐,最后还不忘塞一枚铜钱进去。这都是民间的土法子了,管不管用的没什么人能确定,可这是老人的一番心意,洛其琛便收下了。 他按照老人的指示,终于找到了那条被围堵起来的巷子。 垒得奇高的四壁,就算是三个壮年男子叠罗汉都未必能够翻进去。墙壁根儿处野草肆意横生,周围荒无人烟,只在侧面摆着一些贡品,烧着几炷香。 光是站在墙外,洛其琛就已经感觉阴风阵阵了。 青天白日,艳阳高照,装神弄鬼只怕也需要算算时机的。 “出来吧。”洛其琛保持着他的温和,回过头去,审视着空荡荡的四周。 “洛少主果然好耳力!” 应声而落,从四面窜出十来个黑影,齐刷刷地站在了洛其琛的面前。 所谓的阴风,不过是来自这几个人身上的杀气。 单独来看,他们每个人都没有那么明显,但是站在一起,就让各自的杀气融合成一股气势,不断向洛其琛袭来。 他们这些人都是黑巾蒙面,一身黑色行装,让人看不清楚身材和长相,唯一相同的地方就是所有人的衣袖口上都有一个鹰喙的图案,代表了他们来自何门何派。 “独孤鹰扬的手伸得还真是长。”洛其琛从容不迫,并没有因为自己现在身处弱势而感到紧张。 “是洛少主的好奇心实在太重,门主觉得你管的事情太多,所以不得不让我等来劝一劝阁下。” “哦?劝我什么?”洛其琛倒不着急摆脱眼下的困境。 “劝洛少主莫要多管闲事。” “闲事?”洛其琛冷笑着,“在你们门主眼中,什么事能够称得上是正事呢?” 这个问题有些犀利,只怕唯有独孤鹰扬才能回答他。 洛其琛本来是以为这地方的血案应该是一些流窜各地的贼匪做的,结果独孤鹰扬偏偏自己来了一出此地无银三百两。 然而仔细一想,六年前的飞鹰门应该还尚在初建或是壮大的阶段,对付这么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平民百姓根本毫无道理。跟他没关系的事情反而引起了他的关心,真的有一种越描越黑的感觉。他是为了保护谁而来阻止洛其琛寻找血案背后的真相?这堵高墙之后到底隐藏了谁的秘密? “洛少主,门主交代了,只要你从今以后不再出现在这个镇子上,他就当今天的事情没有发生了。” “他这是在威胁我?”洛其琛没有被激怒,也没有被吓退,“要想阻止我,他应该自己来的,不然就凭你们几个?简直就是在做梦。” “洛少主,你背后不过就是一道墙,没什么特别的,这镇子上的人那么多,闲事就更多了,你觉得自己管得过来吗?” “那就不劳阁下费心了,在下想做什么恐怕还无需向独孤鹰扬汇报。” 洛其琛低着头,目光落在他左手握着的剑鞘上,随时都可以利剑出鞘。 黑衣人见他不为所动,也只好道:“既然洛少主如此执著,那小的们就得罪了。” 明晃晃,一排十人亮出了他们的兵刃。一排闪着寒光的剑,反射出刺眼的光芒,直射洛其琛的眼睛。 洛其琛早有准备,在光线射过来的一瞬间,他的人就已经掠出了三步之外。身后无路可退,便竭力从身前杀出重围。 这十人见洛其琛向前,心中暗喜,刚好可以在他击出第一招的时候变换阵型,摆出剑阵,将其围困在中央。 不久之前,洛其琛刚刚经历过一场类似的战役,所以对于此种状况并没慌张。 然而,独孤鹰扬派来的十个人可不同于当初假模假样追杀晏弦思的那几个草包,其实力和默契甚至远胜于当初越冥尘的十大手下。他们一上来,手中的剑就差一点贴着洛其琛的喉咙而擦过。 第414章 点到为止 有人攻上,有人攻下,相对而立的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出手,封住了洛其琛的前后退路。 有人刺左,有人刺右,相邻而靠的两个人打出十字之剑,令洛其琛陷在其中,连侧身的机会都没有。 十人从圆化方,从方转圆,最后形成两仪之阵,而两阵眼在不断变化,一是黑衣人,另一则是洛其琛。 在内之人为主攻,在外之人为辅攻。主攻之人单挑洛其琛已不落下风,再加上周围的配合,留给洛其琛的转换之机并不多。 洛其琛被动地踩换在两仪的两个点位之上,力扛挥剑之下,试图突围,然留给他的位置就是别人刻意让他踩的那一点。 当他一脚落地,便有两剑点其双肩,他趁势躲闪,就有第三剑抵在了他的腰上。 几个回合反复下来,他的半身已逐渐开始变得僵硬起来。他不敢乱动,更不敢放松,稍有不慎,一步走错,随便飞来的一剑就足以要了他的命。 剑风阵阵,机械性地躲闪来自本能的敏锐,可是节奏完全掌握在对手的手中,他根本就是在被人带着走。 他还没有受伤,但是衣服上多了好几处破损。 他该怎么办?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类似的回合只要再多三次,对手的剑就一定会从他的身前身后同时刺进去。 拿回主动权,首先就是要快,要打乱对手的节奏,现在对手既然足够快,那么洛其琛要做的反倒成了拖慢。 拖慢一个人的节奏,说不定就会带乱所有人的出手。 他想到了一个十分大胆且冒险的办法。 就在迎面而来的一剑再一次对准他的左肩时,他没有躲闪,稍稍一侧身便迎了上去。那一剑不仅划破了他的衣服,更带出了一道鲜血。他是个用剑的高手,自然是知道从什么角度送过去才会让对自己造成最小的伤害。 出剑之人微愣,补阵之人所有的出手都落了空。 洛其琛抓住了短短的时间,又赔上了左臂一处深近一寸的伤口,才打倒了那个愣了一下的人。 两仪之阵终于出现了缺口。 当浑圆不再完整,剑阵的威力瞬间就被削弱了。 很显然,剑阵中人都没有想到洛其琛会选择这种方式破阵,顿时有些无措,全部停下手,等待主攻之人的下一步指令。 洛其琛任凭左手的血顺着手臂滑落下来,一丝一毫不敢松懈。 黑衣人排成一排,往后退了一步。 “怎么?这就打算撤了?我可还活着呢。”他言辞之中竟然还有些挑衅的意味。在他眼中,这一战不打到油尽灯枯,是根本不会结束的。 但是,主攻之人无意再战,收起了剑,其他人也就跟着一起收剑。 “洛少主当真是有勇之人,为了破阵不惜让自己受伤,这份魄力,在下佩服。” “这是何意?”洛其琛摸不透对方的意图。 “门主交代过,只要洛少主破阵而出,我等便无需再战。” “哦?独孤鹰扬什么时候这么仁慈了?”洛其琛觉得有些可笑,“这可不是我认识的那个无情无义的独孤门主。” “此阵一破,我等就绝非洛少主的对手,纠缠下去,只会造成不必要的牺牲。” “牺牲?”洛其琛对此嗤之以鼻,“既然担心你们的安危,又何必派你们来呢……实在可笑。” “因为门主要跟洛少主赌一把。” 洛其琛不屑于此,他跟独孤鹰扬似乎没有什么可比较的:“跟我赌什么?” “赌洛少主会不会赌上受伤的风险而赢下自己的活路。” “难不成这就是破阵之法?”洛其琛抬起自己的左臂,看着手臂上还在出血的伤口。 “不错,这剑阵唯一的破解之法就是要被困在其中的人自愿受伤才可能有破阵而出的机会。” 即使受伤,破阵的机会也只是可能。 因为这几个人的配合愈发默契,他们只需要饮一杯水的工夫就能够重新调整好节奏。阵中之人只有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时机才可以突围而出,不然,就算他把自己整得遍体鳞伤,最后也只会成为这十个人的剑下亡魂。同样的,如果自己送上的这一处伤位置和深度没有把控住,那么单就拼的这一下,就足以要了他的命。 因此,洛其琛不仅时机把握得好,而且能够控制得住让对手伤到自己何处,所以他才能够活着冲出这剑阵。 “门主有言,所谓山穷水尽,柳暗花明,有的时候想要活下去,就不得不先做出一些舍弃。此阵之内,唯有先将生死弃之,才有可能获得生的机会。” 置之死地而后生,就是独孤鹰扬所设计的剑阵最核心之所在。 太多的人都想生,所以他们不会那么傻地去白白送死,所以那些人最后都死了。有时候,看上去最愚蠢的办法,往往就是最聪明的。 “洛少主,小的还是奉劝你一句,高墙背后的秘密,还是不要揭开的好。所谓的真相,对你一点好处都没有。” “门主还托我转述阁下,梦魂宫主从来不会说没有根据的事情,她的话,一字千金,你只需要无条件地相信就够了。” “言尽于此,我等,告辞了。” 这一战,来势汹汹,然而在结束之时,除了洛其琛手臂故意放出的一道伤之外,就再无其他,根本没有大的伤亡,完全不像他一贯赶尽杀绝的做法。 独孤鹰扬此举到底意欲何为,又让洛其琛想不通了。 尤其是最后令其手下转述的话,言下之意,独孤鹰扬似乎已经知道楚思晴临终前留下的遗言,独孤鹰扬让他无条件地相信,是不是在暗示所有的猜测不是猜测,而是事实? 明明他们是沆瀣一气,又为何要告诉洛其琛可信之处? 难道是因为他们已知此事再难瞒骗下去,所以干脆就直接承认,免得大家浪费时间和精力?如果是这样,独孤鹰扬又何必多此一举,既要派人与他缠斗一番,又要在最后用已故之人的话来给他暗示? 洛其琛心上埋下的那一颗怀疑的种子,莫不是真的要彻底生根发芽,引为实证? 第415章 知己难得 “败了?” “属下无能。” “与你们无关,倒是我小瞧了他。保存好实力,以后有的是机会跟他再战。” “那洛其琛……” “随他去吧,既然无法阻止他靠近真相,就由着自己去承担痛苦吧。” 独孤鹰扬此刻就在城外不远处,他派人来阻止洛其琛的行动,是他自己临时起意做的决定,没有告诉给楚思柔。他这么做,日后让楚思柔知道了,能够理解为在助她一臂之力,不会惹得她不悦。而私心上,他是真的不想洛其琛太接近真相。 至于其中的原因,他三言两语很难形容得出来,简单一点,就是他对于楚思柔的一些行事方式开始有了不认同的苗头。 他是一个杀人的人,而楚思柔更像是一个诛心的人,当日演武场的一幕不止成为了越家父子的噩梦,同样也成为了独孤鹰扬心中挥之不去的阴影。 在他看来,假如那夜的猜测没有错,那么现在易攸宁应该已经非常清楚晏弦思的身份了,不过一句话,就足以将她和洛其琛最后的联系斩断,根本没有必要再去寻找一些时过境迁的真相。 知情之人死的死、亡的亡,要真的揪出一两个能够详细叙述出往昔之景的人,他们说的话的可信度估计都要抱有几分怀疑之心。 线索一定会出现,因为一切皆在掌控之中。 “阿风,你为何要帮他?”阿宇与他一道而来,带着不解,直到全员撤回之后,方才开口相问。 其实,他早就有了自己的想法,可他还是习惯性地要问上一句。他不喜欢胡乱去猜独孤鹰扬的脑子里在盘算什么,更愿意开门见山地去沟通。反正他从来不会拒绝,了解内情的目的只是为了更完美地去执行。 “我帮他?怎么可能。”独孤鹰扬保持着他如帝王般傲慢的态度,“我不过就是想试试他能不能破我的阵罢了。” 阿宇知道他避重就轻,顺着他的话继续道:“他是至今为止,第一个能够从两仪剑阵中活着走出来的。” “没想到这小子在感情上是畏畏缩缩、拖泥带水的,但是在对敌之时倒还算干脆利落,有些魄力。”难得从独孤鹰扬的嘴里说出夸赞其他人的话。 没有魄力的人是不敢孤注一掷做出那样的选择的,而独孤鹰扬欣赏的就是这种敢生不畏死的人。 经过这次的试探之后,他对洛其琛的印象也大有改观,虽然对于洛其琛为人处事的态度仍旧不屑,但是对他的胆识和武功倒有了些敬意。 一路走来,他经历太多不为人知的磨难,身边除了一个阿宇可以信任之外,再也不能对任何人放下戒心。他噤若寒蝉、举步维艰,总算在十数年之后熬到了今时今日的地位。 人性本恶这四个字,是他识人的基础,与其认为对方是个好人最后反被算计,倒不如从一开始就将他想到最坏提前防备着。 他既不愿负天下人,亦不想被天下人所负。 所以他这一生,是无比矛盾的。 独孤鹰扬活到现在,能让他称赞的人并不多,他自认自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也不认为江湖武林之中会有多少真的君子。 他不耻于那些人前一面,背后一套,暗箭伤人的伪君子,也不屑于那些贪生怕死,为求活命毫无底线的真小人,可这些人他要留着去对付另外那些他不方便出手或是不愿出手对付的人,有时候他不得不伪装自己,摆出一副和善的面孔。 等他回头想的时候,也常常会质疑自己是不是一个虚伪的人。 那样的人见得太多,一度让他对武林中人丧失了自信,是不是一入江湖,就注定变得伪善,再难寻觅到一个真正值得尊敬的人,朋友也好,对手就更好了。 就在他不抱有希望的时候,他接连遇到了好几个足以令他在心底起敬的人。 敬字与欣赏之意只能留在心底,这,也是他的伪装。 就像他欣赏小梦的为人,可是为了自己的目的就算再欣赏他也会将她除之而后快;他觉得杭清川是个有骨气的人,奈何他要灭青龙门就必须从他的尸体上踏过去,所幸在他的身边有人阻止了他的出手,才得以保全了杭清川的性命;他也对越兴尘青眼有加,可惜他还是要对他的父兄出手;他看中易攸宁的敏锐,现在又见识了洛其琛的魄力,这些难得的品质,是他最想结交的,然而这两个人,却是他称霸之路上的拦路虎。 “阿风,你变了。”阿宇明显地感受到了他的寂寞。 那种寂寞,不只是因为再难找到一个好的对手,更是因为这世上再也没有能够明白他的人了。 “你是不是后悔了?” “后悔?后悔什么?”独孤鹰扬没太懂,后悔二字从来不曾出现在他的世界里。 “后悔因为你的推波助澜,丢了真正的红颜知己。”这样的话,在整个飞鹰门,大概也只有阿宇敢在他的面前说出口。 真正的红颜知己,不仅是势均力敌,更是要能够读懂他的心。 这句话已算是对他的不敬,甚至还有些责备,但是独孤鹰扬没有因此而愠怒,他明白阿宇不过就是替他把心事讲出来罢了。 他只是淡淡地说道:“事情到了这一步,就算让我重新选一次,我还是会杀她,只不过,我宁愿在一开始就给她一个痛快。” 独孤鹰扬要是真的有那么一件后悔的事情,大概就是他早就该在无忧城外的时候,在小梦挡在若问面前的时候,就一剑从她的xiong前刺穿,结束她的生命,结束她背负着的爱恨,那样可能对谁都好。 小梦不至于承受后来加倍的凌辱和折磨,独孤鹰扬的计划也不会平添变数。 阿宇的判断没有错,独孤鹰扬真的变了,变得会开始回头去看自己走过的路,去回想自己做过的事。在见识了更残忍的手段之后,他也开始反思自己曾经用过的手段是不是也跟她一样。 “事已至此,多想无益,你对她,也算是仁至义尽了。”阿宇想起独孤鹰扬的练功房里莫名多出来的一个无字牌位,结合他今日的感触,也就不难猜测那是用来祭奠何人的了。 “不错,既然他非要把真相查个清清楚楚,那就随他吧。” 第416章 惊魂未定 独孤鹰扬转身离开,他还有未完之事要去完成,他的宏图霸业还差最重要的一块就要拼凑完整了。 一时的欣赏只会激发他更强的求生欲,打败易攸宁和洛其琛,就是他下一步要去实现的。 公平之战难求,不知他是否能抢得一线机会。 黑衣人退去之后,洛其琛没有去追,他背靠着高墙伫立在原地,手中的剑不敢有所松懈,随时准备应战再一次攻来的偷袭。 他甚至做好了与独孤鹰扬正面交锋的准备,在手臂受了伤的情况下,面对劲敌,他毫无胜算。 可是,黑衣人是真的一去不回头,独孤鹰扬也没有出现,洛其琛身处的环境一下子变得寂静起来。 风还是在吹,只是带着寒冬之中暖阳的温度,不再给人以阴冷之感。 洛其琛取出金创药洒在伤处,从衣摆处扯下一角,将伤口紧紧地包扎好。 回归风平浪静之后,他才开始寻找越过高墙的办法。 墙面不滑,但是没有落脚点,要一口气跃上去,难度着实不小。 洛其琛调息了片刻,蓄势而上,可到了一半的时候,重心变得不稳,稳妥起见,他又落回了地上。 手臂的伤势不重,可还是影响到了他的轻功,直接踩着墙面横身而上似乎是行不通了。如此一来就只好寻找可以借力的踏板,一级一级往高处而去。 方圆之内只有几间矮房,连棵树都没有。他不断地往外找着,估算着距离和高度,到最后,才勉强串起几个点作为助力。 轻功一跃而上,在各家的房顶和街壁上前行,他的脚步控制得很轻,尽最大的努力不惊扰到其他的人。 等他成功到达最高处的时候,他的额头上布满了汗珠。 松下一口气,他觉得自己这些日子实在是疏于练习了,不止武功没什么进步,连轻功都仿佛有了退步。 不,不单纯是这些日子,而是这数年来。 在没有了楚思晴督促的八年时间里,洛其琛虽然一直刻苦努力,未曾松懈过,但是他失去了他视为超越目标的人。他是个高手,可还远远没有达成他自己所想要达成的目标。 没有对手的人是寂寞的,没有了催动之力的人同样是寂寞的。 在这一点上,洛其琛与独孤鹰扬两个人似乎有些不谋而合。 不过,洛其琛的自愧并没有维持太久,当他稳住呼吸向脚下俯瞰的时候,他差一点就摔了下去。 遍地白骨,已然分不清是男是女,是老是少。 因为不确定能否顺利地从墙内翻出来,所以他没有轻易地跳下去。沿着墙壁仔细地观察着里面,只见白骨之上蛛网遍布,零落的肢体互相交叠着,风沙堆积在枯骨镂空处,有意去填满原本的血肉之躯。 这之内,完整地保留了当初案发之后的惨状,一个都不少。 除了有血有肉的人被时间化为了一具具骸骨之外,那姿态、动作,都并无差别。 整整一条小巷子,到底有多少人死在里面,洛其琛也数不清了。从巷子头数到巷子尾的时候,他已经数得乱掉了,刚刚还是三十几,到了后来就变成了五十几。 他不敢相信自己数得是真的,宁愿以为是自己错了。 单膝蹲在檐子上,他必须用没有受伤的手臂支撑才不会让自己的身形晃动。 他的眼前,在还原昔日的情景。 当一个人提着刀杀进巷子里的时候,巷子里的第一户人家正坐在台阶上悠闲地扇着扇子,而来人一刀杀死了她,让她毫无防备,以致于她的身体还是弯着膝盖、倚靠着门框的样子;第二户人家有了警觉,想要逃跑的时候,就被来人从后面捅了一刀,让她趴在地上,再也没有了气息;第三户人家从屋子里跑出来了三个人,他们想阻止行凶者继续杀人,想制服那个人,结果却一个接一个倒下了,他们的尸体摞在一起,手脚已然混了,分不清楚…… 一户又一户,有蜷缩在角落里惶惶的人,有试图抢夺刀刃的人,有大声呼救的人,有四处躲闪的人,有…… 有太多太多人,也有太多不一样的举动,但是他们的结局是一样的。 他仿佛能够看到漂浮在血湖之上的丝扇,女孩们用来招徕客人时手中挥动的方巾随着血纹在泛起涟漪,男人女人们的黑发交缠在一起,分都分不开。还有交叠在一起的两个人,彻底成为了彼此最后的温暖。 一个晴朗的天气下,一个原本平静的小镇上,一个寻欢作乐的小巷子,最后竟然酿出了堪比悠然山庄一案的惨案。 而洛其琛的眼睛朦朦胧胧地出现了一个背影,一个提着刀在巷子里肆意挥砍的背影。 “不会是她的,一定是我想得太多了。”他以为是自己日有所思才会不免将眼前之景与最初的目的联系在一起,“她没有这么大的能力。” 触目惊心的场景,看得他悲愤交加,终于从檐上跳回了平地之上。 结果,他这一跃,愣是吓坏了正在外面拜祭的人。 “啊!鬼啊!”、 “求求你不要害我!不是我害死的你们啊!” “大哥饶命啊!不要带我走啊!” 三个年轻人,衣着相当朴素,手里本来是举着香,端着水果,被洛其琛这么一吓,全都撒在了地上。 还没等洛其琛说话,他们三个又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诶?不对啊,现在是大白天的,哪来的鬼?” “是哈,青天白日,朗朗乾坤的,有鬼也不敢出来啊。” “得了吧你,别从别人那儿学会了几个词儿就乱用,也不看看你用得对不对。” 他们又一下子缓过劲儿来了,眼睛同时一瞥,就看到了洛其琛。 “哥们,你从哪儿冒出来的?” “我说兄弟,你大白天的装神弄鬼这合适吗?” “你说你,做人不好吗?非要装鬼吓唬人?” 这三个人是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个不停,洛其琛是半个字还没说,就被他们三个数落了起来。听来听去,反倒成了洛其琛的错误而不是他们太过胆小。 “哥们,你是什么人?没事儿跑这里来做什么?” “就是,你知不知道这里是镇子上的禁地,一般人都不敢来这里的。” “你看着面生,外地来的吧?不会就是专门往这里来参观的吧?” 第417章 用心良苦 参观?洛其琛真是不得不佩服这位仁兄的大胆猜测,可以完全不问前因后果就做出判断。 “我……” “这地方没什么好玩的,你还是快走吧。” “就是,这就是个死人堆,小心被鬼缠上!” “你是生人,里面的人有冤情,小心找上你!” “我是来……” “别管你是来做什么的,赶紧走就对了!” “这地方不吉利,离得越远越好!” “你要是半夜跳下来,说不定就被谁挑上了呢!” 这三个神神叨叨的年轻人越说越邪乎。 洛其琛对此十分无奈,他每次刚要开口解释的时候,就会被这三个人莫名其妙的话打断,反反复复,导致他半天都没有说上话。 “你呀,还是……” “三位,能不能听我说一句?”他实在是没办法了,不得不打断他们。他的教养告诉他要听完别人的话,不能随意插嘴,但是现在他要是不插嘴,恐怕是没机会说话了。 “你说呀,我们听着呢!” “就是,我们又没不让你说话。” “你这大活人一个的,有什么话就直说。” 洛其琛简直要被这三个人搞疯了。 刚才还是一股吓吓唬唬的状态,怎么不大会儿的工夫就变成了三个话痨一直唠唠叨叨呢? “我是来替李伯拜祭他的儿子的,顺便去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洛其琛表明了来意,也透露出自己与镇子里的人的关系。 “李伯?哪个李伯?这镇子上姓李的太多了。” “李伯的儿子?死在这里的?难不成是那个李伯?” “哪个李伯?” “就是那个李伯!” “那个是哪个?” “那个就是那个啊!” 这仨人又较起真儿来了,完全就忽视了洛其琛的存在。 “就是那个木匠李伯,住那条街街尾的。” “哦!是那个李伯啊,你早说啊!” “对对对,就是那个李伯!他儿子当年死得可惨了!” “咳,死得再惨也是个风流鬼,说不定人家自己还乐呵着呢!” “呸呸呸!这种话你也敢在这里说,小心他把你带走!” “呸呸呸!我错了!对不住了小虎子,你晚上可千万别来找我!” 还是一脸的咋咋呼呼,也不知道他们是真的怕鬼还是装出一副时刻会见鬼的模样。 洛其琛感觉这三个人实在是有些不靠谱,还是先走为妙。 然而,这三个人见他要走,反而消停了,连忙叫住他。 “嘿!兄弟!你要去哪儿啊?” 洛其琛停下脚步,用他一贯谦和的态度道:“当然是回去了。” “哥们,你从这就这么回去,不怕带点什么东西?我们这还有香烛什么的,你好歹拜一拜!”说着,就把三根点着的香递到了洛其琛的面前,“快上柱香,保佑你邪魔不侵。” 洛其琛的眉头拧在了一起,想推辞又架不住他们三个人的热忱,就只好礼貌性地拜了拜。反正也是他先打扰了亡者的安宁,道个歉是应该的。 那三个人也跟着三拜,又重新将贡品摆放好。 这之后,他们便拉着洛其琛这个少见的外人唠起了家常。 “小兄弟,你从哪儿来呀,怎么跑到这儿了?” “你怎么会住在李伯家?你跟他是什么关系?” “你还想帮他查儿子的事情,莫不是你们是亲戚?” “你会查案子吗?你是官府的人吗?” “你有没有发现什么线索?” “你……” 洛其琛听得耳朵都快要起茧子了,可愣是甩不掉这三个人,一路上净是他们叽叽喳喳的声音,吵得他根本无法思考。在这三个人被动的拉扯下,他最后愣是回到了李伯的小屋外。 只见其中一个人朝着屋里喊道:“李老头,你家的客人我们帮你送回来了!” 听这意思,貌似是他们误认为洛其琛远道而来,人生地不熟地找不着回来的路,又怕大白天遇到什么鬼打墙的怪事儿,就拉着他边走边聊,言语之中偶尔带着的几个脏字儿,估计就是老法儿里趋吉避凶所用的办法。 洛其琛明白了他们的苦心,心中甚是感谢,他忽然觉得这三个人变得有些可爱了。 李伯从屋子里走出来,手里还用抹布在擦着手:“小洛,回来了,还好不……” 话刚说到一半,李伯就发现洛其琛的胳膊上挂了彩:“小洛,你怎么受伤了?怎么弄的?快进屋,让我老头子帮你上药!” 李伯拉着洛其琛就往里走。 洛其琛赶紧跟他说明原委,以防他担心:“李伯,您老别担心,我这伤没事儿。” 李伯可不认:“你看你的袖子都是血,怎么可能没事儿!快坐下,让老头我看看!” 洛其琛连连推脱:“李伯,我真没事。我这伤已经上了药了,现在都能活动自如了呢。” 他一边宽慰着老人,一边晃动了两下手臂。洛羽涵配的金创药非常有效,在刚涂抹上的时候药劲十足,疼得他需要咬紧牙关,但是片刻之后,不仅不疼了,而且伤口也开始愈合了。 只不过,他自己包扎的时候粗手粗脚的,才显得情况很糟糕似的。没有了那个专门为他包扎伤口的人在身边,他自己也就只有这样随随便便地处理了。 李伯见他气色如旧,对他半信半疑:“真没事儿?” 洛其琛笑着道:“真的没事,您就放心吧。” 李伯还是有些紧张:“你这是怎么弄的?难不成是那地方有不干净的东西?” 没有什么见识的人常常会把鬼神之力想得无所不能,但凡发生什么他们不知道或是解释不通的事情,最后几乎都会归结在神鬼之上。怪力乱神的话口口相传,就有可能成为方寸之地的真理。 洛其琛没有隐瞒自己受伤的原因,毕竟破除鬼怪之说最好的办法就是表明实情:“跟那地方没关系,是我的仇人跟着我到这里想要对付我,我与他们缠斗之下而受的伤。” 李伯有些意外:“仇人?小洛你这么好的人怎么还会有仇人呢?” 老人其实也不懂什么江湖仇杀,可他从见到洛其琛的第一眼开始就觉得他是个善良的人,不仅善良,还特别有教养,绝不是一般的宵小之徒,哪怕他没有什么依据。 第418章 细枝末节 洛其琛道:“都是些立场不同的人,看法发生分歧就难免会产生矛盾,也就因此生了不少是非。” “都是些武林中的人和事,不曾想惊扰了此地,实在抱歉。” 老人似懂非懂,没再往下追问,他只道自己就算刨根问底,也还是搞不清楚内情和因果的:“那现在怎么样了?那些人呢?” 洛其琛道:“您放心吧,那些人我已经打跑了。” 李伯目露惊讶与赞许:“小洛,厉害啊!没想到你的本事还这么大咧!” 洛其琛谦虚道:“没什么,没什么的……” 他没办法跟他们解释明白江湖在哪里,武林是什么,那些东西对他们而言是虚无且遥远的,根本是这辈子都不会有交集的地方。而洛其琛自己,其实也还在迷惑着,到底什么是江湖,什么是武林。 这个问题,应该没有多少人能够给出一个精确的答案。 人们常把“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挂在嘴边,可却没有人把何谓江湖,何谓身不由己给出一个准确的定义。无人知从何时开始,从何地开始,就到了这纷扰复杂之处,就走进了这无可选择境地…… 李伯还在不停地称赞着他的本事,又见他言谈轻松,手臂活动自如,这才算放了心。他拎着刚烧好的热水给洛其琛倒了一碗之后,又把那三个专程送洛其琛回来的人请进了屋。 “小洛啊,我给你介绍,这是大毛,这个是二毛,另外那个是小毛。” 原来是兄弟三人,难怪说起话来那么和谐,就跟合口说书似的。 “这位是小洛,别看他这么年轻,本事可大着呢!而且这小伙子,人好着呢!”李伯又开始跟外人介绍起洛其琛来。 言辞之中略显夸张,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显示出他家的这位客人与众不同。 “是嘛?那我们可得好好跟洛老弟聊聊天!”大毛很开心能够认识洛其琛。 “一看洛老弟就是个读书人,跟读书人多说几句话,我都觉得自己要口吐莲花了呢!”二毛最喜欢跟读书人聊天,总觉得这样自己就能多学点东西似的。 “打住吧你!肚子里总共没有两滴墨水,还瞎显摆什么!”小毛最爱干的就是拆自己二哥的台了。 “去去去,就数你话多!”二毛不乐意了,“洛老弟,你别听他胡说!” 洛其琛被他们拌嘴的样子逗笑了,那笑容很明朗,没有丝毫的戒备,是真的把眼前的人当成了朋友。 几个人挤在一张桌子上聊天,越说越开心,主要还都是集中在兄弟三个人的闲事琐事,听着乐呵,还挺有趣的。可是聊着聊着,他们便不自觉地谈起了当年的事。 “不瞒你们说,我刚刚还以为二毛之后应该是三毛呢。”洛其琛被他们的气氛所影响,跟他们三两句地搭着话。 然而这句话,似乎不小心触及了兄弟三人不开心的回忆,让原本欢笑的他们顿时有了悲戚之意。 洛其琛预感自己说错了话,连忙道歉:“抱歉,是在下失言了。” “不是的,洛兄弟多心了。”大毛强颜欢笑,试图缓解空气中弥漫的尴尬。 二毛也道:“所谓不知者不罪,洛老弟,此事怪不你的。” 他刚说完这话,立马又被小毛噎了一句:“什么乱七八糟的,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哪来儿罪不罪的,洛大哥,你别听他乱说。” 洛其琛明白他们没有恶意,可其中到底有什么原委,他很想弄清楚:“是出了什么事吗?” 李伯解释道:“小洛你不知道,他们原本啊是兄弟四个人,可是三毛在几年前跟我家小虎子一样,都死在那地方了。” 洛其琛恍然大悟,难怪刚才他们三个人会到高墙旁边拜祭。虽然当时他们嘴里没有清楚地说出来,但是好像确实在念叨着哥哥、弟弟之类的词儿:“原来你们三个人刚才是去拜祭亲人的。” 大毛道:“是啊,今儿个是我三弟的生祭,我们兄弟就带了他生前最喜欢吃的水果去拜祭他。” 二毛接道:“是啊,谁曾想刚准备把东西放好,就被从天而降的洛老弟吓了一跳,害得我差点以为是三弟活了呢!” “呸呸呸!又说这些个不吉利的话!”小毛这次干脆打了一下二毛的头,“洛大哥,你别见怪,我这个二哥一直就是这样吓吓唧唧的。” 李伯帮着他们说明情况:“是这样的,二毛啊当时瞅见了几眼,可他没看见凶手的模样,可是人呢却被吓得几天几夜不敢出门,嘴里一直念念有词的,可就是没人听得清他说的是啥。” “二毛呢,就天天觉得自己见鬼了,要不就是怕有人来杀他灭口,整日里嘀嘀咕咕的,大家都以为他中了邪呢。” “后来,这不是没辙了么,他们兄弟俩呢就找了个茅山道士说是本事不小,就帮二毛驱邪。” “之后又休养了小半年,他才算恢复了。” 大毛道:“是啊,只是从那时候开始,二弟就特别怕那些脏东西会靠近他,胆子也变得比以前小了,总是念叨着那些人会回来找他。” “我们本来都没什么的,但是跟二哥在一起时间长了好像也被他影响了。”小毛经常拿二毛打趣,但是心里是非常同情自己的这位哥哥的。 洛其琛突然觉得线索可能就在二毛这里了,可又看他唯唯诺诺的模样,实在不忍心再勾起他惊吓的记忆。 “六年了,谁都没能给我们一个说法,许多人死的不明不白的,想起来都觉得后怕。”大毛替弟弟感到委屈。 “洛大哥,如果你真的那么有本事,能不能帮我们查清楚到底是谁那么丧心病狂做出那样泯灭天良的事情!” 小毛在看到洛其琛手上拿着剑的时候就对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知道手中拿着剑的人一般武功都不会太弱,至少要比他们这些只会些个花拳绣腿唬人的人要强得多。而且,他的剑看上去似乎非常有质感,有分量,绝非一般人能够举得动的,再加上李伯一直在夸赞他,就更证明他的猜测没有错了。 然而,二毛却与他有着完全相反的意愿:“洛老弟,你还是趁早远离这地方吧!哪来什么凶手,分明是女鬼!女鬼!” 第419章 事发当日 大毛打断了他:“二弟你胡说什么!大白天的哪来的鬼。洛老弟,你别听他乱说。” 二毛不忿:“我没有乱说,就是女鬼!长头发的!披头散发的!可吓人了。” 小毛质疑着:“你上次不还说是一个束发的漂亮女人了吗?怎么又改了?” 兄弟三个人又快要争执起来了。 洛其琛陪笑不语,还不确定要接什么。他一时拿不准这兄弟三人的话是真还是假,前后几句加起来,总觉得是有些颠三倒四,而且还隐隐有些奇怪的之处。他说不上来有什么问题,明明几个人之间的氛围十分轻松,大家也都坦诚相交,可就是因为熟络得太快,反而让他有些不安。 他认为大概是因为自己常年要面对形形色色的武林人士,总是带着几分揣测和敌意才让自己不能完全放下戒心与寻常百姓深交。他们都是再平凡不过的人,骗自己又有什么好处呢? “二毛真的看见了一个女人吗?”他不相信一个女子能一下子搞定那么多人,除非是一个武功非常高强的人,可若真的是高手,现场的环境只怕不会像他们所描述的那样血腥。真正的高手,在出手的那一刻,根本就不会给任何人反应的机会,“大概是什么样的女人?” “就是一个非常普通的女人,好像还是那巷子里的姑娘。”小毛根据回忆在想,毕竟当时他的年岁还小,年长的人是不大愿意跟他提起那些事儿的,“大哥,还是你了解的比较清楚,你就跟洛大哥说说吧。” “大毛,是真的吗?”洛其琛对这件事愈发好奇了。至少现在的他松了一口气,不管行凶的女人究竟是谁,也绝对不会是晏弦思的,以她瘦弱的身躯,想要干掉那么多人,是绝对不可能的。或许,她真的是因为当年的事情失去了亲人,所以才会流落他乡,就算她是楚思柔的人,也可能是因为孤身在外无所依靠而被人利用了而已。他越想越觉得高兴,好像压在心头令他喘不过气的那块大石头被人搬开了一半。 大毛本不想承认,可是小毛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也只好和盘托出:“洛老弟,其实吧,整件事情我当年也想尽办法去查过了,根据大家所看到的各种细节,确实已经有了一个定论,但是凶手从那之后大家一直都找不到,就算知道她是谁也没有用。而且那个人根本就不像是会杀人的人,所以大家都以为她是中了邪,被什么东西附了身,所以才会干出那么多事来的。” “要是我没记错,二毛看到的背影就是原本住在花柳巷最深处的那个名叫蒹葭的姑娘。” “蒹葭?”洛其琛心存遗憾。 所谓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用这样美好的意境取的名字本该是有着极好的寓意的,可偏偏人在风尘,反倒有些玷污了其中的韵味。 “说起那女人,也是奇怪。她的年龄不大,听说是被人扔在那里的,从小就靠着那种买卖为生。可是后来,人是越长越大,模样呢也就一般,但是她的要求却越来越多,所以不少人是非常不待见她的。” “洛老弟,大家都是男人,有些话我不用说得太明想必你也能明白。我们这原本也算热闹,有个烟花巷子也是寻常之事,不过就是比不了你们外面的那些高楼暖阁。大家就是为了买个乐子……”大毛没有把话展开,他估摸着洛其琛是能明白的,“那个蒹葭呢,价钱是便宜但是性子实在是傲,对客人还挑三拣四,诸多要求,你说谁会没事儿花钱给自己找个祖宗?虽然她好像会个什么琴啊曲儿的,不过我们这地方都是粗人,没人欣赏得来。” “出事那天,有人看见她抱着她的琵琶在当铺门口徘徊了许久,后来似乎在跟一个丫头聊天,之后那琵琶呢也没当。” “她最值钱的也就是那琵琶了,估计她是没舍得。” 琵琶,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就给洛其琛泼了一盆凉水,让他刚刚燃起的希望灭了一半。 应该只是巧合而已,只是巧合。 他以名字不同为借口,搪塞着自己,然而说服力实在太弱。都知道风尘女子是不会以本名相称的,所以蒹葭未必不可能是晏弦思,晏弦思也不是不可能就是蒹葭。 “她跟一个看上去也就十二三岁模样的小女孩似乎聊得很开心,不过那个小女孩大家都没有见过,都以为是她家的远方亲戚什么的。她们的年纪其实差不多大,只不过蒹葭在这里待得时间长了,大家都没再把她当孩子看罢了。” “那巷子大家平时都是敬而远之,毕竟里面比较脏……” 大毛口中的这个脏,更多是在形容里面发生的勾当,还有里面的人。 “二毛当时是想找三毛回家的,同行的还有几个跟他年纪差不多的孩子,都是听了家里人的打发出来寻人的。” “结果,他们刚走到还有五六十丈的地方,就看见那里面一片混乱,男男女女扭打在一起,一个浑身是血的人手里握着一把刀,到处捅,到处捅……”大毛的声音都变得小了,好像此刻他又回到了案发现场似的。 “不要!不要!”二毛听到这里,情绪一下子变得激动起来,“不要杀我弟弟!不要追我!鬼啊!女鬼!” 他的病又犯了,双手抱着自己的头,满目惊恐,不断地摇晃着,直接从长凳上仰了过去,连滚带爬地缩到了角落里。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小毛见状,示意大毛暂时不要再多说,自己跑到了哥哥身边安慰着他:“二哥别怕,没有鬼的,别怕别怕!” 大毛摇摇头,叹了口气:“就因为瞧见了那个,二毛每每听到后来有人提那事,就会变成现在这样。” 洛其琛的脸色并没有比二毛好多少,苦瓜一样的脸上,眉头都变成了倒八字。 “大毛,我们出去说。”他不想再刺激二毛,而他自己也需要透透气了。 说不定清新的空气会带给他清醒的头脑,让他从混乱复杂的信息里发现蛛丝马迹。 第420章 蒹葭苍苍 “也好。”大毛拜托李伯帮忙照顾这两个弟弟,自己继续跟洛其琛叙当年。 “有人清楚地看见了是蒹葭所为,本来想找人去制止,但是她当时已经杀红了眼,六亲不认,别管是书生还是壮汉,都被她杀死了,所以他根本也不敢靠近。” “而且,当时那个小姑娘也有古怪,她就站在一边看着,一边看一边笑,笑得特别开心特别妖娆,活脱脱地就是一只鬼娃娃。” 一个小女孩的脸上展露出那样的笑容,任谁见过都不会再忘记,任谁都会被那种在死亡面前露出的惊喜、兴奋、激动的笑容所困惑。 “再后来,没人知道她们两个去了哪里,这个地方也再也没有人见过她们。” “当时与她们打过照面的人,或死或疯,渐渐的,也就没有人再提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镇子上的怨气太重,原本热闹的小镇也慢慢萧条起来,变成了现在这副冷冷清清的模样。” “大家入夜之后便鲜有出门,街里街坊的话都变得少了。” “哎……” 讲完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大毛如释重负。这么多年,这个难以为外人道的秘密压在他的心上也是十分艰难,他明明知道真凶,可却奈何不了她,每每祭拜之时,都会在心里默念无数次抱歉,以求得亡人的谅解。 洛其琛听完,他的眉头反而平整了,他的神情彻底平静了。 一个弹琵琶的***,一个笑容诡异的小女孩。 六年前,那个人刚好十四岁。 “你还记得蒹葭和那个小姑娘的模样吗?” 洛其琛无需再追查,他只需要让目击之人描述出那些人的模样,就能够给这件事,给自己心里的怀疑下一个定论。 答案呼之欲出,但他还是愿意相信所有的一切都是巧合,他不能因为自己现在在查她们相关的事情,就把所有的恶事与她们不自觉地联系起来,主观一直在影响着他的客观判断,好像稍有什么嫌疑就会不自觉地联系上她们。 他不断告诉着自己,这么做、这么想对她们非常不公平。 大毛苦思冥想了许久:“我还真记不得了,你要是让我认我或许还能认得出来,但是你让我说,这就真的有点难了。” 他将难题又抛回给了洛其琛。 洛其琛沉默了片刻之后,才问道:“这地方可有卖笔墨纸的铺子?” 他连问都不需要问李伯,就敢肯定,这屋子里不会有这些东西的。 “这个……”很显然,大毛对此也是犯了难,“你这可是真的难住我了,这问题我还真的回答不了。” “镇上识字的都不多,学斋学堂什么的早就没了,笔墨纸砚肯定是找不到的,不过去寻觅些墨汁和纸张还是可以的。”大毛想了想,大概知道要去哪里寻这些在此处算得上是稀有之物的东西了,“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去给你找一找!等着!” 大毛都不能问他要做什么用,就直接跑出去找了。 洛其琛回到屋子里的时候,二毛的情绪已经相对稳定了,嘴里也不再说着什么胡言乱语,但是整个人的疲态尽显,靠在小毛的腿上昏昏欲睡。 “抱歉,让他受惊了。”不管是不是洛其琛的过错,他都习惯了要先致以一声歉意。 “洛大哥哪里话,二哥这个样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等他累了,睡一觉就好了。”小毛的年龄不大,但是已经很懂事了,只不过平日里兄弟之间拌嘴的时候还是会让人觉得他是一个小孩子。 李伯让他扶着二毛去床上休息,但是小毛谢绝了他的好意,兄弟俩就窝在角落里歇着:“李伯,没事的,二哥一会就醒。我俩在地上打滚的,再弄脏了您的床就不好了。” 不大会儿,大毛就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手里抱着一卷发黄的宣纸,手上护着一小块墨,指间勾着一支笔。 “洛老弟,我也就能找来这些了,你看看合不合用?” 他把纸摊在桌子上,平铺得整整齐齐,找了几块石头压住边边角角的位置:“那个什么镇纸之类的实在是找不见了,就只能捡几块石头凑合着用了。” 墨汁很稀,毛笔笔尖处都是乱糟糟的,怎么都浸不顺,想要用这些东西画出一幅精妙的人像画,是不大可能了。 “小地方没有那么多的讲究,比不上大户人家那么好的笔墨。”大毛看得出洛其琛的来历一定不凡,“委屈你将就下,虽然我也不知道你要这些东西要做什么。” 洛其琛裁下一角纸张试着笔墨,这纸洇墨洇得厉害,笔很旧,上面的笔毛都有些不受控制,显得“张牙舞爪”的,他捋了好几次都没能捋顺,是真真儿是让他犯了难。 “我是想借着大毛你的描述来帮你们画一画那凶手的画像的,我在江湖上行走,说不定就会见过。”他表明了自己的意图。 大毛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啊,既然洛老弟有这么一番心意,那我就仔细地想一想。” 于是,大毛是绞尽脑汁地在想着名为蒹葭的女子的模样,用非常寻常的词语形容着她,根本找不到什么特别之处。按照他的描述,能画出来成千上百张面容,根本是无从判断,更别说要下笔了。 可是洛其琛竟然鬼使神差地画了一幅晏弦思的画像出来,眉眼之中含情脉脉,画中人栩栩如生。 就算是用着不好用的笔墨,他的画技还是超凡的。 比起他的剑法,他的画技其实更加出众。他没有专门和师傅学过,只是偶尔会去临摹雅苑中悬挂着的名家名画,他模仿的大家有很多,而画出的作品几乎可以以假乱真。此事,只有洛羽涵一人知道,她常常赞叹说洛其琛的丹青技艺才是真的天赋,无师自通,提笔即来。 而今,是他第一次在洛羽涵之外的人面前对作画。 当画中人的轮廓清晰,一颦一笑都无可挑剔的时候,大毛自然是认得她的:“没错!就是她!她就是蒹葭!”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 所谓伊人,在水之涘。 “你真的确定就是她?” 第421章 所爱非人 洛其琛所描画的更像是六年后的晏弦思,时间会在人的脸上留下雕琢的痕迹,他必须要反复确认一遍:“你真的没有认错?” 大毛非常肯定:“就是她!不信你去问二毛!” 他未必是在当日看到的晏弦思,但是他们住在一个镇上,总是会有机会见面。 洛其琛不敢再用画去刺激二毛,就先将这张晏弦思的画像叠了起来,放到了一边。 他又开始根据六年前的记忆,在纸上画着楚思柔少女时的模样。他的记忆有些模糊,对她的印象并没有像晏弦思那般清晰,画到细节之处,下笔时候的果断少了一些,多了些犹豫,要反复想很久之后才敢动笔。 如果说刚刚晏弦思的画像是一气呵成,那么现在楚思柔的画像就要算是一波三折了。 可就算他下笔的时候带着些迟疑,可是画中人的神韵依旧与楚思柔的真人相差无几。 唯独不大一样的就是那双天真的眸子不见于画中,取而代之的是阴沉。 看到自己笔下的楚思柔是这般神态,连洛其琛自己的手都有些微颤。 “像,真的太像了……”就在洛其琛还在想着要不要重新调整的时候,大毛已经在品着画中人的姿态赞不绝口了,“我不过就简单地描述了下,洛老弟你竟然能够画的这么神似!” “不!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李伯出于好奇之心,也坐在一旁看着,没想到这么一个小伙子还是深藏不露。 但是看着看着,他就觉得有些古怪了。 “小洛啊,我听着大毛的描述都听不出来有什么特别的,你怎么能画的这么像呢?” 他虽然没什么文化,可他也知道,要想准确地描绘出一幅惟妙惟肖的画来,细节才是最不容有失的地方,就像他雕刻木头一样,想要让手下的动物生动起来,少不了要细细观察一番。单凭大毛那平平无奇的描述,是不大可能有这种效果的。 “你是不是见过这两个人啊?”李伯无心一问,却点出了奥秘所在。 洛其琛轻咳一声,掩饰着他的不安与紧张,他没有想好要不要告诉李伯这两个人跟自己的关系,他只怕话一说出口,自己在这个小镇子上是没法子再待下去了。 就在这个时候,从屋外刮进一阵风,令桌子上晏弦思的画像随风飘落。 刚好飘到了二毛的面前。 二毛睡得迷迷糊糊的,微微睁开的眼睛瞥见画中人之后,他的困意顿时一扫而光,眼睛立马瞪得圆圆的,就像要从眼眶里掉出来似的。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他刚刚平复下来的心情又再起了变化,“走开!走开!离我远一点!” “是她!就是她!是她!是她!” 三毛赶紧把画踢到一边:“不是她,不是她,二哥你别怕……” 洛其琛脚步迟缓地走到三毛的身后,捡起地上的画,又再一次问了大毛一遍:“大毛,你确定当年就是这两个女人吗?” 他根本多余一问,只看二毛的反应就足以证明,晏弦思在他的心里留下的浓重阴影,可他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一个不会武功的女子怎么就能够做出那样一桩血案。转念一想,正如大毛他们所言,他们也想象不出那样一个弱质女流会做出这种事。 就是因为想不通,所以才更令人觉得怪诞。 大毛非常肯定:“就是她们!” “你没有见过她们,为什么敢如此肯定?”这是洛其琛最后的疑问,也是他最后的执著。 更是最后值得怀疑的地方。 大毛刚才说过,曾经目击过那些事情的人或死或疯,根本已无能够确切给出答案的人在世,他自己只不过是从别人的口中得知的,当面指证只怕都未必会被相信。 “因为那个小女孩我在镇子口上遇见过一次,她的眼睛我这辈子都忘不了。至于蒹葭,大家在一处地方生活自是会打过照面的,所以我敢肯定。” 事已至此,洛其琛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楚思柔的问题可以先搁置,但是晏弦思的身份已然明了了。 一个偏僻小镇上无依无靠的孤儿,一个靠着在烟花柳巷里卖笑为生的***,一个手上沾染了数十人性命的凶手。 洛其琛可以不介意她的出身,可以不介意她过往的勾当,但是不能不介意她最后为了逃离困境所作出的选择。或许她有她的苦衷,但是这结果,他真的没办法原谅。 一幅完整的画被撕成了两半,两半变成了四片,他的手上无力,他的眼神中更加无助。 当画纸变成了无数随风飘零的碎片,随风而逝的还有他对于晏弦思的愧与情。 “洛老弟,你这是怎么了?” 大毛见洛其琛突然变得失魂落魄担心他是受到了什么影响,又或者是中了什么邪。毕竟他们之前刚刚从那个阴森森的死人堆里回来,保不齐会带些什么不该带的东西。 “要不要我找个师傅来瞧瞧?” 他口中的师傅更像是那种做法事的道士,好听一点的是道士,不好听的就是江湖骗子。 招摇撞骗的江湖术士比比皆是,真正懂得趋吉避凶的又能有几个呢? 洛其琛谢绝了他的好意,挣扎再三还是没有将自己此番前来的目的如实相告。 他亲自护送三兄弟回到了他们破旧的小院子里,就当是回了刚才他们三人送自己回李伯处的人情。 这三兄弟家的院子也不过就比李伯家的大一些而已,同样陈旧,没有什么舒适可言。 从街头到巷尾,一路上到处可见相类似的土坯房,有一些已经开裂,就好像稍微用力一推就会到他似的,实在令人难以想象这里曾经也有过繁华。 洛其琛在离开之前给大毛兄弟三个人留下了几锭银子,够他们在这座小镇子无忧无虑地生活一生,也足够他们离开这里换个地方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洛老弟,你这是什么意思?”大毛并没有打算收下。 洛其琛却按住他的手让他安心收下:“就当是谢意也好,歉意也罢,你我相识一场,这些银两就是我的小小心意。” 谢意,大毛能够理解,但是歉意二字从何而来,他就有些迷惑了。 第422章 实不相瞒 “你这也太多了。”大毛只留下了一锭,多余的他想要退还给洛其琛,“我知道洛老弟一定是出身富贵人家,但是就算你再富贵,银子什么的也到底是父辈们辛苦打拼来的,无功不受禄,我实在不能要。这一锭我收下,当是交了你这个朋友,但是剩下的,恕我千万不能收。” 几番推辞之后,洛其琛还是架不住大毛的礼让,收了回来。 回到李伯家中,他亦是无心多留。想知道的事情既然已经知道了,他还有更多的责任要去分担。雅苑的情况还不知道发展到了什么地步,他出门在外许多天,心里始终记挂着。 “小洛啊,这怎么就开始收拾东西了呢?”李伯见他在整理着自己的行装,忍不住问了一句,“是不是住得不合心意啊?” 洛其琛解释道:“李伯,您误会了,是我要找的人已经找到了,我啊要回家给父亲报信了。” 他要找的人找到了,但是他宁愿他从来就没有找到。 李伯非常诧异:“找到了?他是什么人?这镇子上的人吗?”他要是没记错,洛其琛从来了这里之后到现在只见过了大毛三兄弟,再也没有遇到过其他人,怎么就找到了那个刚开始他认为会非常难找的人呢?而且看他跟大毛等人的交谈情况,自是能够得知他们并不相熟。 老人忽然又想到了洛其琛笔下的蒹葭,还有他脸上流露出的失意。 “小洛啊,我老头子有句话不得不问了。” “李伯有什么话您直说,我一定知无不言。” 李伯拉着洛其琛坐到了凳子上,语重心长道:“小洛啊,年轻人难免会识人不善,看清楚了某些人的真面目远离就好,何必让自己有那么重的负担呢?” 洛其琛一愣,他没想到这么一个老人竟然能够敏锐地觉察出他的异常从而猜出他为了谁而来:“李伯,您怎么知道?” 李伯拍拍他的肩膀:“老头子也是过来人了,也经历过什么情啊爱啊的。单看你刚才能够根据大毛那么平凡的描述就画出那么精准生动的人像来,老头我就知道你肯定是认得那两个姑娘的。” “你难道没有发觉,你的心思,你的情意,都在不经意之间反映在了你的画作之上?” “那第二位姑娘在你的笔下显得精于算计,想来她在你心中就是一个诡计多端的女人。” “而那位蒹葭,则显得柔情似水,尤其是那双眼睛,充满了情意。画中人是不会有情的,但是作画的人,一定是有心人。” 丹青与木刻,看似毫无联系,实则本质是相近的,老人一个木匠,寄情于雕刻或是制作的时候,也是会带着感情的,对于他喜欢的事物,经过他的手而制作出的,一定是非常精致和灵动的,而他不喜欢的,只能称得上完整,却称不上完美。 不知二者能不能算是异曲同工。 洛其琛惊叹于李伯的缜密心思,只得承认道:“不瞒您说,这两个人与我都有着非常亲密的关系。” 他似有难言之隐,才会一次次欲言又止。 李伯体谅他的难处,没有强迫他将实情和盘托出:“你有你的难处,我不会追问的。” 他不问,但是洛其琛却不好意思不说了。 “实不相瞒,那位名为蒹葭的女子是我的心上人,我与她相识也有两三年了,本来一切都很好,我自始至终都觉得她是我见过的女孩子里面最善解人意的一个,可谁知最后的结果竟然是这样……” “还有那个大毛他们见过的小女孩,她的名字叫楚思柔,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只不过我们之间发生了很多事情,最终我与她分道扬镳,形如陌路了。” 很多事情,他与楚思柔走到今天这一步,中间发生的事情,就不是他三言两语就能够形容得出来的了。再者,那些事情涉及的是武林纷争,家仇恩怨,再多说与无关之人知道,对谁都没有好处。 “这就难怪了。”李伯非常同情洛其琛。 一个是心上人,一个是妻子,本该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可偏偏他却遇到了两个背负着多条人命的凶手。前者是手染鲜血,后者更是杀人于无形。 洛其琛自嘲着,他一心维护的人,根本不值得他维护,而他伤害的人…… 他越想越觉得亏欠冷舒窈,从一开始就欠她一个交代。 他沉重的责任心又开始泛滥,压得他快要喘不过气来。 “小洛啊,别想这些烦心的事儿了,人啊认清楚了就好。回到你自己的生活里,该怎么做遵从本心就好。你还年轻,无论什么事情都来得及从头开始的。”李伯开解着洛其琛,“就算是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只要你想,什么事也都不会晚的。” 是啊,只要有心,任何事都不会晚。 “谢谢您,我明白了。”洛其琛感恩李伯对他的劝慰,让他的能够感觉到前方的路还不算难走。 虽然有些错过的已经难以追回,但是还有一些遗失的来得及找回。 “来,老头我送你一程。”李伯将他随身带着的水囊里灌满了水,又在他的包里塞了几个包好的馒头,“这点水和干粮,带着路上吃。” 洛其琛再次谢过他,把包裹系在了马鞍上,他要去挽回,也要去寻找了。 他牵着马与李伯并肩而行,短短的一天一夜,让他的世界变了样子。 “李伯,您放心,小虎子还有二毛、三毛的公道,来日我定会替你们讨回来的。”他没有想过一命抵一命,但是仍旧需要犯过错的人为此付出代价。行凶者若是仍然逍遥法外,岂不是天理不在? 李伯听到他的话,瞬间老泪纵横:“小洛啊,我替小虎子谢谢你了!” 他真的非常激动,好像等这句话等了很久很久了。 “你是不知道,这么多年啊,我都觉得对不起小虎子,我没用,都不能给他把凶手找出来!” 洛其琛安慰着老人:“李伯,这个仇,我来替你报。” 不止李伯的仇,还有他的挚友,他都要一一跟那个人清算。 第423章 艰难面对 镇子不大,他们已经到了镇外空旷的山地间。 “小洛啊,你啊沿着这条小路一直往前走,等到了前面的大道就一直向北,路上啊有一家驿站,你可以休息一晚,然后在奔着东走就行了。”李伯还不忘给洛其琛引路,“在那之后,只怕你就要在林子里歇脚了,千万注意安全!” 洛其琛认得路,对他的话没有入耳,只是礼貌地谢过,反复叮嘱着老人要保重身体。 李伯对他有些不舍,不知道是不是将对自己儿子的思念和舐犊之情映射在了他的身上。 可是相聚自有离别时,说了再见,亦会再也不见。 “该说的都说了?” “一个字都不差!” “他有什么反应没有?” “他几乎是完全相信了。” “几乎?” “是的,我不敢确定,他那样的人若不是亲眼所见,只怕对任何事情都会抱有怀疑,不过是多或者少罢了。” “也是,他倒也算是个谨慎的人,从来不会有完全的信任,不然就不会绕这么大一个弯子跑这一趟了。” 高墙上,一个女人坐在边沿,修长的两条腿垂下,随意地摆荡着。她的声音非常甜,她的模样非常巧,她的眼睛非常大,她的心非常狠。 六年后,故地重游,楚思柔第一件事就是回到当初那条小巷子旁,看一看被封存在其中的白骨。平常人看了瑟瑟发抖的场景,成了她眼中最美的风景。 洛其琛前脚刚走,楚思柔就出现在了镇子里。她脚下的这个人不过在片刻之前送别了洛其琛,而现在就已经单膝跪在了楚思柔的面前。 他的背挺得很直,看上去已经不似之前那般苍老。 “这次的任务你完成的非常好。”楚思柔一边称赞着他,一边欣赏着洛其琛给她画的像,“真没想到,洛其琛还是个内秀的人,武功不怎么样,但是丹青竟然这般出众。” 楚思柔看画中人就如同看见了她自己伪装下真实的一面,连照镜子都照不出的那一面。 “这里风大,小心着凉。”独孤鹰扬不知何时也跃上了这高墙,带着一件披风,耐心且贴心地帮楚思柔系好。 他的轻功已入化境,但在一跃而上之后差一点摔了下去。 他脚下很稳,但是心被惊到了。 准确而言,他不是被惊到了,只是被高墙后的场景触发了记忆深处的惊魂一梦。 万骨枯,勾起的就是他幼时面对遍地焚尸的记忆,不尽相同,但是场面是何其相似。 其实,算上这一次,相似的场面在他的生命中一共出现过四次,第一次是不得不面对,第三次是自以为能够接受的主动领略,第四次就是眼下的意外。而第二次,他没有亲眼所见,只是亲耳所闻。悠然山庄的灭门一夜,他只从楚思晴的描述中得知了现场是怎样的惨烈。那一次他没有去,不仅仅是因为楚思晴给他安排了另外一项声东击西的任务,也是因为楚思晴没有让他去。他问过原因,但是她没有说,只是神秘地一笑,半开玩笑地告诉他日后他会感谢她的。 日后,说的应该就是这一天。 楚思晴不让他去,就是因为担心相似的场面会勾起他幼时极度痛苦的回忆,令他再一次想起失去亲人的悲痛之情。后知后觉,他似乎又欠了她一个人情。 独孤鹰扬稳了稳身心之后,才顺着边沿靠近楚思柔。 言语温柔如旧,丝毫感受不出他内心已是惊涛骇浪。 “独孤,你看这幅画像不像我?”楚思柔将画展示给独孤鹰扬看,“有没有画出我的神韵?” 独孤鹰扬从她手中接过画纸,品鉴了片刻,亦不得不惊叹作画之人的功底:“的确不错,就是眼神再柔和一些就更像你了。” 他何尝不知道画中的眼神才是楚思柔真实的神韵,可他内心还是盼着能够找回她身上一丝的温柔和美好。 楚思柔却不以为意:“我觉得这样就非常好了,可惜这纸的质地不好,画的不够精致,不过装裱起来应该还不错。” “你喜欢?那我找个好的画师替你裱起来。” “好呀,不过这背景空荡荡的看着不舒服,不如再添上些内容就更好了。” 独孤鹰扬却觉得再加些东西就有些画蛇添足了,不过他还是想听听楚思柔想加些什么,那一定是极其特别的事物。 “你说说看,你喜欢的东西一定有别样的风采。” 楚思柔用柔情流动的眼波凝视着独孤鹰扬,给了他想要的温柔,但是右手的手指却指向了高墙内:“我想要加上这些。” 独孤鹰扬脸上的笑容消失了:“这些?” “是啊,我要把我今生第一份作品加在这画上。”她盈盈地笑着,笑靥如花,妖娆妩媚,“不用噬魂术就能有这样完美的成果,怎么能够不好好地纪念一下呢?” “这是你的杰作?” “是晏弦思的杰作,只不过……”楚思柔的手顺着独孤鹰扬的脸部的轮廓抚摸上去,温暖的,细腻的,“只不过,是我让她这么做的。” 她深情地凝视着他,似乎是想让他的注意力离开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和物。 “她要生,就必须如此,必须激发出她全部的潜力,让我看到她的价值。” “你可别以为她什么都做不出来,人到了悬崖边上……你瞧,不就是这个样子吗?” 她谈起过往,眼睛里都在透着得意,整个人焕发着夺目的光彩,令她整个人看上去更美了。 但是独孤鹰扬不想要这样美,因为这美貌之中的血腥味已然超出了他所能承受的范围。他贪恋血的味道,但是不代表他能够接受汩汩流淌出的血液淹没他最后的坚守。 “白骨为底,以衬我的美,不好吗?”楚思柔的指尖轻轻地挑起独孤鹰扬的嘴角,“别板着个脸,不好看。” 独孤鹰扬露出了他自信的笑容,抚上她的手:“好,你喜欢的,都好。” “那现在就去帮我办,好不好?”楚思柔又变成了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微微下咬的嘴唇,真的太容易激起男人想要去她保护的欲望,“好不好嘛?” “好。” 第424章 斩草除根 楚思柔的要求,换作任何一个男人都会答应,何况是她的男人。只是不同的是,独孤鹰扬对此已经见得太多了,他答应,是因为他知道此时此刻,她的要求是为了要让自己离开这座小镇。 现在,立刻,马上,离开。 每每她露出这样的姿态,转换成这样的神情时,便是她要大开杀戒的时候,她要杀人的时候,就好像变回一个小孩子似的。 会怕血的小孩子,却在心底乐开了花。 “我知道你害怕,知道你不喜欢看到那样的场景,所以乖乖地回去,等我回去。”楚思柔在哄着独孤鹰扬,她红润的唇瓣落在他的额头上,落在他的鼻尖,落在了他的唇上,“等我。” 独孤鹰扬替她掸了掸衣服上的尘土,看了看跪在下面的人。 结局他无可改变,就只能掩耳盗铃,自欺欺人了。 转身凌空踏步而去,背后随即出现的,是一声惨叫。 一声凄厉的哀嚎,是李伯不受自己控制的双手挥刀砍向自己之后发出的声响。 他眼睁睁地看见自己的手捡起地上的刀,看着手中的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他控制不了自己,就这样自刎于楚思柔的面前。 杀人不沾血,是楚思柔一贯的作风。 这座小镇留到现在,已经是她莫大的宽容了。为了等洛其琛查到晏弦思的身世,她足足等了六年。现在,这里所有的人和事都再也没有了可以利用的价值,也就再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她享受生命在自己的乐曲下结束的过程,所以这一次,她要自己出手。 街头的一户老夫妻,他们家中的门突然地被一股强风吹开,夫妻二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就变得双目呆滞,互相掐住了对方的脖子。 在他们的耳畔,一个女人非常温柔地告诉他们,用力,用力,再用力。于是,这对恩爱多年的老夫妻,就几乎同时掐断了对方的脖子,死的时候,身体都没有倒下。 “生同穴死同眠,你们该感激我才是。” 楚思柔衣袖微抖,这家的房门就关上了。 挨着这一家住的是一家三口,孩子才刚刚学会走路,楚思柔打开房门的时候,一家三口正在其乐融融地玩耍着。男人最先中了招,一把抓起地上的孩子扔到了女人的脸上。女人整个人都蒙了,想要接住孩子,却因为冲击力过大而撞向了墙壁。 女人正要质问的时候,她的意识便抽离了,而同时,男人却恢复了正常。女人又捡起地上已经奄奄一息的孩子,朝着自己的丈夫掷了回去。 就这样,来来回回,反反复复,可怜的孩童被当成了利器,成为被控制了心神的夫妻二人互相伤害的工具,死的时候,一家三口都已是面目全非。 “最讨厌看到这些一家三口在一起的画面,实在是恶心。” 楚思柔从小缺乏正常的关爱,更在得知了自己的身世和母亲的无力之后分外怨恨自己的父亲。那种怨恨与日俱增,逐渐演变成为了对于所有父慈子孝、相敬如宾的美满家庭的怨恨。只要看到了,她就想要去毁掉。 只有毁掉了,她才会觉得舒心,觉得痛快。 第三户人家,是一对姐弟,姐姐不过十岁左右,弟弟也就五六岁的样子。但是姐姐已经在烧水做饭,而弟弟在姐姐的身边帮着加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穷人家的孤儿只怕从失去双亲的那一天开始就立马成长、成熟了。 明明已是非常可怜的两个孩子,但是楚思柔仍然不愿意放过他们。她控制着姐姐的心智,令她将自己的弟弟扔进正在沸腾的热水中,搬起一张桌子扣在上面,直到水里的人无力再挣扎。她又让姐姐喝了一口滚烫的热汤,用亲弟弟熬出来的烫,冒着烟,喝下去,姐姐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在被控制之后,人不会再有思想,更不会再有任何的知觉。 “很好,接下来,就到你了。” 楚思柔引导着女孩不断地向灶台里添着柴火,最后,她命令那个女孩子钻了进去。在烈火燃起了女孩的周身之后,楚思柔竟然解除了对她的控制。滚烫的火焰在女孩身上肆意地燃烧着,没有人救她。她就那样,在滚滚火焰之中,在漫长的过程里,痛苦地结束了她年轻的生命。 “早点投胎,就能早点找到一个能够疼爱你们的爹娘了。” 楚思柔还认为自己是在帮他们,甚至有些骄傲。不,是洋洋得意。 她真的近乎疯狂了。 就这样,挨家挨户,楚思柔用极尽残忍的手段将每一户里的人都赶尽杀绝。 而整个过程,她的手上,连一滴血,甚至一滴汗都没有沾上。 而到了最后一户,里面住着的就是大毛、二毛还有小毛兄弟三人。 门开了,楚思柔美丽的容颜,曼妙的身姿出现在了兄弟三人面前。 他们不是楚思柔的人,只有李伯一个人是,但是他们的出现,却完全落在了楚思柔的算计之中,成功助她完成了最后一步。其实真正的李伯,早在六年之前就已经死了,他们所看到的,一直都是一个替身而已。替身蛰伏多年,等待的就是洛其琛的出现。 “是你!”大毛一眼就认出,这个女人就是洛其琛画像中的那一个,也就是六年前站在巷子口笑得十分灿烂的那个小女孩。 她回来了,如鬼魅一般地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是你!是你!”二毛见了她,就真的像见了鬼似的,立马躲进了柜子里,“别杀我!别杀我!” 楚思柔没有急着出手,因为她要好好地感谢一下这三个帮了她一个大忙的人们。 “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们?”她的声音动听极了,给人的感觉就好像是天上下凡的仙女一样亲切。 “姑娘,有事吗?”大毛故作镇定,可是心里已经在疯狂打鼓了。 “没事,就是想问问你们想选择什么样的死法。”楚思柔靠在门边,欣赏着她自己纤细的手指,“看在你们帮过我的份上,我可以考虑给你们一个痛快。” 她是来杀人灭口的,却把杀人灭口这件事说得那般理所当然。 第425章 去而复返 大毛基本上就知道他们兄弟此番是在劫难逃了,可他还是鼓起勇气威胁道:“你以为你做的事情就没人知道吗?我告诉你,你就算杀了我们,也会有人替我们找你报仇的!” 楚思柔听完他的话,哈哈大笑起来。 “报仇?你是指洛其琛吗?你以为他还会再回来吗?你以为他会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吗?就算他回来,这里也只会剩下一片焦土了。” 浓烟四起,大火已经开始在蔓延了。 大毛没有心思去想眼前这个可怕的女人跟洛其琛有什么关系,他只想拼死保住自己兄弟一命。突然,他整个人扑向了楚思柔,将她按在门上,对着身后的小毛大声地喊道:“弟弟,快走!” 此时此刻,他顾不得躲在衣柜里受到了惊吓的二毛,唯一能救的就只有还未成年的小弟。 他不动还好,他这一动彻底激怒了楚思柔。 楚思柔平生最厌恶的就是男人在没有经过她的允许之下靠近她,更别说与她有肢体上的接触了。大毛扑在她的身上,已经完全触碰到了她的逆鳞。她一脚踹开大毛,然后夺取了小毛的心智。 只见小毛神情呆滞,缓步地向大毛靠近。 “小弟,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走!”大毛慌了。 “走?你想他走去哪儿?愚蠢的乡巴佬,告诉你吧,他现在只会听我的话,根本听不见你说的任何一个字”楚思柔扯下自己的外衣丢在一旁,还不忘用力地踩上几脚,“哼,弄脏我的衣服,真是讨厌!” 她捋了捋自己的头发,抿了抿嘴唇,然后问了大毛一句话:“你觉得我美吗?”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只是她随性一问。 就在她问出这一句的时候,大毛的双眼已被小毛戳瞎。 她问他自己美不美,只不过是想让他记住在这世上见到的最后一张脸。 大毛捂着自己的眼睛惨叫着,那叫声足以响彻整个小镇。可小毛并没有因此而住手,反而一口咬在了大毛的脖子上。一口下去,坚硬的牙齿咬穿了血脉,鲜血喷涌而出,直接结束了大毛的性命。小毛伏在大毛的尸体上,贪婪地吮吸着他的血,撕咬着他的肉。 楚思柔对这样的结果非常满意,临走时,她看了一眼躲在柜子里瑟瑟发抖的二毛,冷哼一声,没有再做出多余的指令。 大火燃起,这三兄弟不久之后就会全部葬身火海。 但是她怎么都不会想到,就在她离开这个小镇之后不久,洛其琛竟然杀了一个回马枪。 洛其琛怎么会突然回来? 这就要问一问那个冒牌的李伯了。 这个李伯乔装打扮混在这个镇子上已经六年了,无论是生活习性还是性格声音都已经同真正的李伯没有任何的区别了,就连那双巧手都是一样的。所以镇子上的人从来没有怀疑过他的身份。 他原本一切都伪装得很好,然而就在最后,就在他送洛其琛离开的时候,露出了非常非常小的破绽。 那一处破绽,若是换成了别人,恐怕是不会在意的,只可惜这一次他遇到的人是洛其琛。 非常小的一处,就是临别之际李伯说的话。 “小洛啊,你啊沿着这条小路一直往前走,等到了前面的大道就一直向北,路上啊有一家驿站,你可以休息一晚,然后在奔着东走就行了。” “在那之后,只怕你就要在林子里歇脚了,千万注意安全!” 就是这两句很自然的指路,让洛其琛觉察出了问题。 洛其琛离开小镇要去的是无忧城,所以开始并没有在意李伯说了什么。可他走了一段路之后,脑海里还是不断在浮现这句话,他下意识地按照那个路线去尝试了一下,结果竟发现那是回丘山雅苑的必经之路。如果他要去其他的地方,那家驿站根本不会出现,但是只要他回家,就必须要经过那里,而且前后的路途遥远,路上荒无人烟,赶路之余唯一能够容身休整的地方就只剩下那个小小的驿站。他要养足精神,就一定要在那里歇脚。 这是巧合吗?还是李伯根本就是认得他,知道他从何处而来? 洛其琛根本就没有告诉过李伯自己的身份,而且一个小小的木匠又怎么可能会认得他?如果他认得,为什么一开始不动声色,不闻也不问呢? 他越想就越觉得不大对劲,放慢了前行的速度,仔细地梳理着这两日的过程。 不过一天一夜,所有的东西就都摆在了他的面前,好像真的有些太顺利了。 一桩陈年旧案,两天的时间都不到,就让洛其琛把所有想了解的事情都了解到了,前因后果,个中原委,不清不楚,他得到的只有一个结果。他好像被一根线牵引着,又好像在被人带着节奏,从而失去了慢下来的机会。 杀人者需要动机,那么晏弦思和楚思柔的动机又是什么? 洛其琛决定再回一趟那个小镇,再多了解一些内情。想着线索,反而让他一时之间忘记楚思柔杀人是不需要理由的。 快马加鞭,原路返回,但还是迟了一步。 他与楚思柔擦肩而过,她身上浓郁的香气吸引了他的注意,回眸一望,那背影,不熟悉却相识。 “思柔?”他的马停下了。 楚思柔亦停住了脚步,没有转身:“是你?” “你怎么会到这里来?”洛其琛在最不该看见她的地方看到了她。 楚思柔淡淡道:“不是我怎么会来,而是你为何要回来呢?” 回来,去而复返,她是知道他来过的。她没有刻意隐瞒自己的行踪,更没有必要在他的面前否认什么。 洛其琛从马上下来,却没有靠近她:“你……” 他刚一开口,空气中就飘来一股焦糊的气味。在他的身后不远处,小镇之内,浓烟滚滚。 “是你干的!” 楚思柔侧垂着头顺着自己的黑发,一脸无辜地回答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呢?” “为什么?”洛其琛不明白这一群人到底碍着她什么了,“都不过是些普通人罢了!” “普通?没有价值的人只怕连普通都算不上吧。” 第426章 进退两难 在楚思柔的眼中,性命如草芥,她在意的只不过是那些人能够给她带来什么用处。现在既然没用了,就没有留着的必要了。 “所以,一切都是真的?”与其绕弯子去找别人,倒不如直接问当事人来的干脆。 楚思柔毫不避忌:“你所见所闻所听,都是真的。你最爱的女人是杀人凶手,五十几条人命,都是她亲手了结的。” “从害怕到杀红了眼,我能够感受到她内心在释放,她的本性在释放,她属于杀戮,她跟我一样,都迷恋鲜血的味道!是我,是我赋予了她崭新的生命;是我,是我赐予她全新的活力。” “是我把她带离了这个地方,是我把她塑造成了你爱的模样。” “是我让你拥有了一段美好的爱情,你还不赶快谢谢我给了你这么好的一个女孩子,这么合你心意的女孩子!” 她全都承认了,在洛其琛的面前,没有保留。 “你呢也不用想着去救火了,反正里面都是些死人,你去了也是白费。”看出洛其琛在前后举棋不定,她索性就把镇上的情况袒露出来。 “是你杀了他们……”洛其琛的语气非常低沉,他在隐忍着,也在克制着,他就在处在失去理智和失去控制的边缘,只差一点点的刺激。 楚思柔却吃吃地笑着:“不,我这个人一向不喜欢亲自动手,更喜欢看他们自相残杀。” 洛其琛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他迷茫地望着眼前人的背影,实在很难将她和小时候那懵懂可爱的楚思柔联系到一起:“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不懂,他真的不懂。 “哼,收起你那副悲天悯人的表情吧,我从来都是这样的人,何谈变与不变呢?”她不必回头就能想象得出洛其琛现在会用一副怎样无助、挣扎、悲愤还有些哀怨的表情注视着她。 “要怪也只能怪你们自己从来都没有注意过我,从来都没有真的了解我。” 别人的确不了解她,可她也从来没有给别人机会靠近她。 “其琛,看在你我夫妻一场,我今天不想杀你,识相的还是赶紧离开这里,不然……” 她蓦地转过身来,回眸一笑,顿生百媚,还有一股淡淡的,淡淡的,淡淡的,杀意。 洛其琛紧紧地握着手中的剑,抬,放;抬,放。他的心情太过复杂,出剑与否,就在他的一念之间。 往前一步,他要为枉死者报仇;往后一步,是他与昔日情分的挥别。进退两难,让他难以做出选择的不外乎是一个情字。 楚思柔就刚好抓住了他的矛盾之处:“其琛,你不是我的对手,还是不要再挣扎了。识时务者为俊杰,按兵不动方是智者的选择。” “更何况,准确来说,害死他们的人不是我,而是你!要是不你忽然闯到这个镇子,忽然想起来要插手六年前的事情,他们就可以安安稳稳地过着自己的小日子,我也没必要让他们再也没有说话的机会。” “他们是被你连累的,要给他们报仇,恐怕你要从你自己身上下手了。” 字字句句,说得云淡风轻好像她完全与此事无关。 洛其琛真的犹豫了:“我,是因为我吗……” 他潜藏的自责被楚思柔道破,动摇的是他决心。 紧握的手松了下来。 在这种时候,他自己都是极度危险的。 如果楚思柔要对付他,现在就是最佳出手的时机,以她的速度和准度,一击就足以令洛其琛不得翻身。 如果独孤鹰扬潜伏在暗处,那么下一秒,倒下的人就将会是洛其琛,根本不会给他留下回击的机会。 他此刻的表现不该是他这样一个阅历算是丰富的人会有的。 只是,今日的他赢在了运气上,这两个人都不会在这个时候对他出手。 若不是二毛突然的出现令他清醒回神,他真的有可能会深陷在其中不能自拔。 “救命啊!救命啊!” 一个脸已经被熏黑的人,连滚带爬地从镇子里冲了出来,他的身上被火苗燎到过,衣服已经破乱不堪。他的嘴里只是不断重复着救命,精神似乎受到了极大的惊吓,显得疯疯癫癫的。 洛其琛认得他的身形,一眼就看出来了他是谁。 他的剑又握紧了。 “二毛?” 二毛听到有人在叫他,愣愣地盯着洛其琛瞅了好几眼之后,神情立刻欢喜了起来,好像遇到了救世主一样:“洛,洛,洛!大哥、小弟,救,救,救!” 他几乎是扑着向洛其琛靠近的,惶恐中带着些许希望,洛其琛就是他全部的希望。 “他的命还真大,就这么一个活人居然还能够跑出来。”楚思柔是没料到全局皆在掌控之中还能徒增出一点变数来,“既然如此,那其琛,就让你开开眼吧。” 洛其琛还没有反应过来她话中的含义,他还在试图安抚二毛的情绪,可是二毛忽然就变成了另外一张面孔。 他的眼神变得呆滞,倏地一下扬起身体,双手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死死地掐住了洛其琛的脖子。这双脏兮兮手粘着大毛的血,沾着地上的土,扣住了洛其琛的颈。他越来越用力,嘴里还在喃喃着:“我要为兄弟报仇……” 洛其琛被他掐得喘不过气来,勉强地吐出几个字来:“二,毛,你……你……” 他必须要出手,不然死的人就是他。 右手点住二毛的穴道,二毛的动作是停住了,但是手上的力道是分毫未减,洛其琛并不能因此而挣脱出来,反而徘徊在呼吸的艰难境地,大脑开始产生空白,意识在迷离处飘荡。 “其琛,除非你杀了他,不然死的人就是你。”楚思柔站在一旁看着戏,“他不会觉得痛,也不会觉得累,只要你不死,他手上的力气不会停,只要他不死,他手中的力道就不会泄。” 很显然,楚思柔是想让洛其琛亲手杀死这个视他为救命稻草的人。 “你……你……”洛其琛被扼制住喉咙,根本说不出话来。 “其琛,这次就算给你提个醒,不要随随便便让人靠近你,不然最后遭殃的就是你自己。” 她同时在向洛其琛证明着一件事,那便是凡是与她有过接触的人,都可能变成她的傀儡。 第427章 飞来一剑 洛其琛不忍下手,可他自己就快连最后拔剑的力气都没有了。 “其琛,出手吧,不然再过一会儿,你想杀他都没有机会了。”楚思柔还在一旁“苦口婆心”地劝说着他,“如果不想让他掐断你的喉咙,就速战速决。” “楚思晴能躲过那一剑苟且偷生,可是你却没有机会躲过这双手。” 就是一双普通的手,在噬魂术的催动下,变成了一双可以夺人性命的手。 不能再犹豫了。 洛其琛的亮出了一半,可是他面前的人已经断了手臂。 紧紧掐住他脖子的那双手离开了二毛的身体,也离开了洛其琛的颈。 “咳咳咳……”他一边大口地喘着气,一边去看被人砍断了手臂的二毛。 “二毛,二毛?”他唤着他的名字,但是二毛仍是无动于衷。 二毛还是一副痴痴呆呆的模样,根本听不进去任何人说的话。手臂的血在喷涌,可他没有喊痛,除了脸上渐渐失去血色之外,再无其他变化。 洛其琛的剑还没有出鞘,二毛并非被他所伤,是一道剑气划破了宁静,从远处而来,替他解除了危机,也替他杀了那个他不忍杀的人。 这飞来一剑,究竟属于什么人? “好强的剑气。”楚思柔都不得不为之惊叹。 这一剑,虽无毁天灭地之势,却已初见王者之态,气势浑厚,气贯如虹。 在此之前,能够施展出如此强大的剑气之人,同辈之中,仅二人而已。 “其琛,你没事吧?” 人未到,声先至。 洛其琛的注意力还在二毛身上,他抚着他的双眼,帮他闭上了失去了神采的双目。 二毛在洛其琛的面前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他至死都没有醒过来,至死都不清楚自己差一点就掐死了一个朋友。不过没关系了,他可以去跟他的兄弟们团聚了,在那个没有苦难的地方幸福地生活下去。 拼凑好二毛的身体,洛其琛才回答了刚才那句关切的询问:“多谢前辈,晚辈没事。” 他的脖子上还隐约可见两道红色的淤痕,他的气息恢复了平稳。 “噬魂术果然名不虚传,楚二小姐今日算是让老夫大开眼界了。” 人落地,手中的折扇被剑取代。 救下洛其琛的人正是沐子歌。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沐城主,小女子失敬了。”楚思柔脸上的笑意仍在,只是笑容之中自信淡了几分,警惕多了几分,“沐城主剑法超群,当真是让我见识到了,佩服佩服。” 场面话她也可以信手捏来,说起来毫无违和。 沐子歌站在洛其琛的身边,对视着楚思柔:“不敢当,跟楚二小姐比起来,老夫这点雕虫小技又算得了什么?” 他是为数不多有资格可以评价楚思柔噬魂术精湛与否的人,他见识过蓝溪的本事,又在今日领教了楚思柔的高明。眼前之人更甚于前者,让他不得不紧张起来。一个人能够做到随心所欲地控制人的心智,那么这个人绝对不容忽视。在这个人面前,更不能有半点分神,必须全神贯注,不给对方可乘之机。 “听说沐城主跟蓝帮主交过手,不知在沐城主眼中小女子的武功跟她比起来是强还是弱?”楚思柔自信自己早已胜过所有人,可她还是想问一问,似乎需要亲耳听到别人的赞许她才会觉得圆满。 沐子歌自会满足她的虚荣心:“二小姐的本事早就在当年的蓝溪之上了,这一点恐怕姑娘心知肚明吧。当年的蓝溪要操控傀儡到底还离不开手里的琴,而姑娘的噬魂术施展得游刃有余,亦可收放自如,怎的还需要与她相比?” “能得到前辈的夸赞,当真是小女子的福气。”楚思柔抬头望了望天,“时候不早了,小女子要先行告辞了。他日有机会,一定向沐城主讨教。” “告辞。”沐子歌却在这个时候更加专注了。 “其琛,你的心上人我会替你好好照顾的。” 这是楚思柔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直到空气中掺杂的香气消散之后,沐子歌才稍稍放松了些精神,转而去看洛其琛的情况。 “其琛,怎么样?伤得重不重?” “烦劳前辈相救,其琛真是惭愧。”洛其琛有些内疚,对自己深感失望,“差一点令前辈陷入险境,实在是我太大意了。” “无妨。”沐子歌拍拍他的肩膀,“先处理眼下。” 他的到来是巧合,但是既然遇到了,就难免有不少的话要说,有不少的叮嘱要交托。 镇子里的大火漫延到了小城中,城里的人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纷纷赶去救火。奈何火势愈演愈烈,为避免殃及池鱼,城里的百姓只得隔开了小镇,由着其自生自灭。 大火烧了一天一夜,黑夜被熊熊火焰衬得犹如白昼。 洛其琛厚葬了二毛之后,就与沐子歌离开了这座小城。他没有回去再看一看,因为沐子歌对他说,没有必要再给自己徒增负累。 “前辈,为什么不让我回去?”洛其琛总觉得让他们孤魂飘落实在是太过残忍。 沐子歌不答反问:“让你回去,你想做什么?建冢立坟,还是道歉忏悔?” “我……”洛其琛顿时语塞,“我,我只想……” “其琛,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觉得是你连累了他们,所以想着虽不能善始但也要善终对吗?” “前辈英明。” “我不让你回去的原因就是因为不想你为此留下更深的阴影。” 沐子歌来的还是迟了一点,他到的时候,只看到了各家各户里横尸的惨状,只看到了有些人被烧成焦炭的模样。那些死法,他似曾相识,只是今日所见远比当年还要令人震撼。 “楚思柔就是抓住了你强烈的责任心和至情至性的个性,才会对你说出种种动摇你决心的话。” “前辈,我……”洛其琛也知道自己的问题在哪里,可本性如此,想要克服,对他而言,着实不大容易。 沐子歌没有怪他,反而跟他一起在月下谈起了心:“你没必要为此自责和难过,感情用事不是什么坏事,只不过要分清楚时间和场合,更要分清楚自己所面对的是什么人。” 第428章 当断不断 “你还年轻,难免会在情字上吃亏,我只希望不要等到铸成大错难以挽回的时候,你才能学得会在理性与感性之间的转换。” 洛其琛认认真真地听着他的话,他预感到今夜,他会受益良多。 “现在的你,跟年轻时候的问儿很像。”沐子歌想起了若问。 都说越无尘是最像若问的人,可那仅仅是外表而已,仅仅是那双神似的眼睛罢了,在越无尘身上有对爱情的执著,那份坚定,是难得且可贵的。而在沐子歌看来,如今的洛其琛在性格上简直跟当初的若问一模一样,甚至更甚于若问。 “若问前辈?”沐子歌的这番评价出乎了他的意料。 洛其琛所熟识的若问,是一个果断勇敢的人,尤其是他对楚思晴的那份爱意。他愿意打破世俗的约束,抛弃师徒的身份,承认自己对她的情感,单说这份勇气,就是他自己所没有的。换作是他,他只怕早就躲得远远的了。他没办法想象,这样一个男人会和自己是一样的。 沐子歌当然瞧得出他的疑惑,毕竟现在的若问跟当年几乎已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性格。 “问儿年轻的时候喜欢过一个姑娘,那个姑娘非常漂亮,非常聪明,非常勇敢,非常单纯……他们相遇的时候他还不知道她的身份,他对她一见倾心,从此成了他一生的牵绊。” “身份?他们之间难道还隔着血海深仇吗?” “血海深仇……当时没有,而后来却真的是有的。那个时候。他们相处在不同的阵营,是你死我活的那一种。姑娘身受重伤失去记忆,在他和另外一个男人的照顾下,度过了一段非常快乐的时光。” “但是失去的记忆终有恢复的那一天,就是那一天,让问儿第一次发现了自己的软弱。” “那个可怜的女孩被人算计、被人出卖,被她心爱的男子送给了她的仇人……”说到这里的时候,沐子歌停住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久久没有呼出。 那是若问的最痛,又何尝不是沐子歌最难释怀的地方。那一天,那一刻,是他们共同所爱的女人余生的转折。如果那一天不是那个结果,可能后来的发展都不会是已成的那番模样。 他迟迟没有开口,而他的眼眶里已经映出了今晚的月亮。 洛其琛面对这样的沐子歌,好像也被他产生的悲戚之情影响,油然而生一份伤感。 “在那个女孩子被人凌辱的时候,问儿却被人拦住了,拦住他的人只跟他说了一个名字,就让他停住了自己的脚步。” “那个女孩子是他们敌对帮派的副帮主,是他们最大的敌人,是他们最强悍的对手。” “敢相信吗,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能够让他们怕成那样。” 洛其琛原本也不敢相信,可是自从知道了楚思柔的所作所为之后,他信了,他完全地相信了。 “这是问儿第一次却步,也是他最耿耿于怀的一次。” “后来,他为了她叛出自己的帮派,只为救心爱的女人逃离魔爪。可偏偏在这个过程里,他又遇到了另外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爱他,可他自己没法接受,然而他心中觉得有负她的情感,所以一直拖拖拉拉,没有彻底地跟那个女人说清楚。” “而后来,他们之间该发生的事情也都发生了,是算计也好,是情到浓时也罢,反正结果就是那样了。然而,在问儿的心里,他还是只把那个女人当作替身,从而令那个女人再也无法忍受。” “她差一点杀了问儿最爱的女人,还成为了杀死他好兄弟的帮凶,而当他们相对的时候,问儿不忍杀她报仇,放走了她。” 沐子歌简短概述其实没有办法还原出那一段爱恨情仇,可是这些话,已经足够告诉洛其琛,他们之间到底哪里相似。 该果断的时候犹豫,该犹豫的时候果断,这就是他们最大的问题。 “后来呢?”洛其琛很想知道最后的结果。 沐子歌轻叹了一声:“后来,爱他的女人为救他而死,他爱的女人为了救天下而亡。当两个人都离他而去之后,他才发现自己对她们的情感早已产生了变化。” “他后悔过,自责过,内疚过,为此他隐退江湖,四海漂泊。然而时间没有冲淡记忆,也没有令他彻底清醒,反而模糊了他的情感,导致了又一出惨剧。” 跨越了四十年,但是结果还是那样的结果。 从慕容情到轻君,从轻君到楚思晴,若问的当断不当,当爱不爱,令他自己抱憾终生。 “惨剧?是思晴吗?” “不错。” 沐子歌放下手中的剑,摊开别在腰间的折扇。这是一把真正的扇子,纸为面竹为骨。扇面上描绘的是一出雪景,雪中两个人正在嬉戏。其中一人,不论是气质还是装束都像极了沐子歌,而另外一个人,是一个很美很美的女孩。 倾国倾城,见之者无不为之心动。 沐子歌对他讲道:“这画中的女子叫做慕容情,就是问儿前半生中最念念不忘的人。” “原来他就是慕容情。”关于慕容情的传说,洛其琛听过不少,江湖中人将她的武功传得神乎其神,更将她的美貌描述得天上有地下无。他是半信半疑,总觉得故事中难免会有夸张。 不过,后来经历过一些事情之后,他至少相信了她的武功,是真的难逢敌手。 而现在,看到了她的容貌,也不得不发出由衷的赞叹:“当真是美貌无双。 沐子歌却笑道:“这画中人还不及她本人美貌的十分之一。” 在沐子歌的心里,没有一位画师能够描绘出他心上人的芳华绝代,那是只属于她自己的神韵与美丽,不会再有任何的复制,哪怕是她的画像。 独一无二,这才是真正的独一无二。 “慕容情,你是不是就会明白小丫头名字里的含义了?” “思晴?”洛其琛只是重复了一遍之后立马就明白了。 思念之意如此明显,情字的寄托更是难以抗拒。 “问儿自欺欺人地将小丫头当作情儿的替身,当作情儿的后人……” 第429章 反受其乱 沐子歌不知不觉地还是用上了他最爱的称呼,那是印在心上流淌在血液里的爱意,不管怎么刻意隐藏都隐藏不住。 “日复一日,直到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他的情转移了,变化了,他爱的人也变了。” “他爱上了自己的徒弟,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 “前辈,何谓不该爱?”洛其琛不懂,这世间相爱之人究竟有什么错。 沐子歌先是一愣,而后笑了:“你这个问题问的好,可你怎么不问问你自己?如果是你,你会不会接受,会不会选择冲破阻碍去和她在一起?不仅仅是身份,还有年龄,还有当时夹在他们中间挥之不去的那个人。” 洛其琛沉默了。 这个问题他自己也回答不上来,但是后面的一连串的疑问他却能够明确地告诉他:“我做不到。” 是的,他做不到,很多人都做不到。 “问儿也没有做到,只不过当时他退缩的原因有一半也是因为我的反对。”沐子歌在这件事上,一直心存愧疚,“当初要不是我也在坚持,可能他们两个也不会那么匆忙地分别。要是我再细致一点,追查得深一点、久一点,或许楚江阔的真实面目不至于到十二年后的今天才被小丫头用那样极端的方式揭露出来。” 然而一切终究太迟,世间没有后悔之药可以吞下。 “所以,他们失去了十二年的时间,再见之日,亦是诀别之期。” 诀别之期,才是洛其琛等人所见到的若问。 “所以,不是问儿勇敢,而是他再不当机立断,他就连最后那一点点相守的机会都没有了。” 被逼到了悬崖边上,他才不得不去面对,奈何所爱之人已经坠落深谷,不断下坠。他不舍,纵身一跃,,换来的是片刻的温暖与拥抱,得到的是所爱之人用尽全身力气将他推到了安全的地方。 他活了,她死了。 他活得生不如死。 “其琛,问儿的教训我不想再从你的身上看到了。” “前辈……” 洛其琛开始反思自己与三个女人之间的关系。 他与楚思柔,他们之间,更多的是一种责任,是一种源自那场带着算计的喜宴而强加在他身上的责任。他们之间其实一点关系都没有,可他却一次又一次地手软,不忍不敢。 他与晏弦思,他们之间,是真的有情,哪怕揭开了她的真实身份,知道了她真正的为人,他还是无法放下那段情。 他与冷舒窈,他们之间,有歉疚,有依赖,还有什么…… 有爱吗? 到了这个时候,应该是有的。 其实,洛其琛跟若问像,却又不像,他们遇到的人还是有差别的,但是借着沐子歌讲述给他的这些往事,让他明白了最重要的八个字——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前辈,舒窈去哪里了?”洛其琛很想得到一个冷舒窈确切的下落,他很想站在她的面前为自己当日的失言对她说一句对不起,他很想得到她的原谅,很想再得到一次机会。 可惜…… “舒窈已经跟问儿和无尘那孩子离开了无忧城,他们去了哪里我也不清楚。” 若问三人在轻珊和凌素衣离开后两三天,就告别了沐子歌,临别之际,兄弟二人相对无言。沐子歌明白若问的爱,明白若问的恨,所以他无法阻止他,也没资格再去阻止他。而若问却已抱着后会无期之心,生怕不小心就透露出自己的决定,给兄长平添困扰。 尽管,若问不提,沐子歌也基本上猜到了七八分。 “但是我想,他们早晚会再回来,因为他们要为小丫头报仇,只要他们心里还有恨,他们就一定会再出现,而且那一天不会太远。” 心中有未了的事,不管过去多久,该回来的人还是会回来。 “现在的你要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千万不要再轻易被人扰了心神,不然终有一日,你会为此付出惨痛的代价。” 当噬魂术的被运用到极致,心神上稍有不定就会被人抓住漏洞,漏洞一出,接下来的事情可就由不得他们控制了。 沐子歌此行的目的虽不是为了楚思柔而来,却意外见识到了她的噬魂术,多少算是清楚了对方的底细,日后防范起来倒不至于毫无章法。 可是楚思柔这一招究竟代表了她的几成功力,还有待日后交手再行试探。 (二百) “对了,敢问前辈怎么会到这里来?” 说完了往事,也是时候说些眼下的事情了。 洛其琛刚才就一直想问,现下才终于有机会问出口。 沐子歌道:“是这样的,在你们走了之后,舒窈忽然有一天莫名地在纸上画了一幅地图。” “地图?” “对,一副地图。”沐子歌回想着当时的场景。 那一天,冷舒窈本是想写一封信留给自己,同时也是留给洛其琛的。他们之间的一年之约她还没有完全忘记,也并没有真的舍弃,她要走,要报仇,她是气过,也怨过失望过,可不代表她真的不爱了。放下,是亘古不变的难题,不是一两句话就能够做到的。她想留下一封信,若是一年之后她完成了自己定下的目标就回到这里等着他,若是没有或者她没有机会活到那个时候,就当是一封与洛其琛诀别的信。信中的内容她都还没有想好,却鬼使神差地落了笔。 笔上没有写下字,反而勾勒起线条来。 冷舒窈的手在动着,可是竟然完全不受自己的控制了。 刚开始她还有些害怕,一直紧绷着神经,暗自还在抗拒着。 渐渐的,当画中的轮廓慢慢鲜明起来,她干脆就彻底放松了,她知道这是姐姐想借她的手来说明一些问题。 “就是这幅图。”沐子歌借着月光将那幅地图打开,“舒窈说这是小丫头画的,上面的字也是她写的。” 画中有山水的标注,有小城的位置,而在小城中的一个红色圆圈,正是被大火吞噬的那一座小镇。在圆圈外写着一个字——晏。 “难不成是思晴生前查到了什么?”洛其琛惊异于此,“所以她才要借舒窈之手画出这张图?” 第430章 心有灵犀 “我与问儿都是这么想的。本来是他要来的,可我担心中途会有什么变化,所以便亲自来了。论起寻人查证的本事,到底还是我这个做兄长的强一些。”沐子歌得意地谈起这一点,“要是换作他,恐怕真的要来为你收尸了。” 沐子歌出现得及时,在最关键的时候救下了洛其琛一命。 “发生了什么,你怎么会搞成那样?” 面对沐子歌的疑问,洛其琛便将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讲给了沐子歌。 事情的过程不复杂,有疑点,有设计,可其实对最后的结果影响不大。 “那看起来,小丫头的推断是合情合理的,她让你们小心的人真的有问题。” “目前矛头都指向了弦思,我想替她开脱都没有好的理由了。”洛其琛不再感情用事。 丘山雅苑里种种古怪的行径,加上小镇里闻得的秘密,就足够令晏弦思再无翻身之力了。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沐子歌更关注眼前与未来。 “我本来打算是去一趟无忧城的,既然现在与前辈遇见了,倒也省去了我的不少麻烦。” 这样一来,洛其琛就可以比预计的时间更早地返回丘山雅苑。他现在还不知道那边发生的状况,也不知道晏弦思已经离开了洛家。 “去无忧城?找舒窈吗?” “是找舒窈,但是主要是为了找前辈您。” “找我?” “找您询问忆寒与逝秋的奥秘。” 双刃的秘密需要经历过的人才能解开。 “我差点忘了你把逝秋带走了。”沐子歌并没有将这一代的希望寄托在忆寒与逝秋上。正如他们的判断,这世上很难再去寻觅出一对能够与慕容情与楚无欢相媲美的有情人,也就意味着很难再寻到能够令这一对匕首发挥出全部力量的持刀人。 “其琛,倒不是我打击你,只是现在的情况,就算我告诉了你,你也未必能够用得到逝秋。” 洛其琛却道:“前辈何出此言?” 沐子歌道:“忆寒与逝秋是非常有灵性的,它们遇到自己认可的主人的时候刀身会若隐若现出明亮的光。这是它们对于主人的信任,也只有有能力的人,才会成为它们选定的人。” 但是逝秋在洛其琛手中是暗淡的,而另一半的忆寒,在遇到楚思晴的时候真的绽放了光芒,却又在她死后收敛了光彩。握在冷舒窈手中的匕首,同样是暗淡的。 “刀在主人身上得不到想要的正气,得不到想要的能力,就会失去光芒,宛若沉睡一般。”还记得在无忧城外,两柄匕首刀身相碰绽放出的夺目辉煌,极致的美丽之后是冷漠的沉寂,“你瞧你现在都不能唤醒逝秋,更别说用它去战胜楚思柔了。” “逝秋真的是克制噬魂术的关键?” “是,忆寒和逝秋,就是关键。” “那我要怎么做?练熟刀法吗?”洛其琛迫不及待地想要得到答案,想要阻止楚思柔继续的杀戮。 但是沐子歌不得不打消他的积极性:“你听我慢慢说。” “想要克制噬魂术,首先,持刀的两个人心智要比常人更坚定,他们必须不受噬魂术琴声的干扰,不被控制了心神,才有可能继续后面的任务。” 第一点,对很多人来说,就已经是十分困难了。 人性之中必有弱点,想要不被控制,除非是个聋子。 不,现在他们面对的,只怕连聋子都不可能逃脱,或许就只有疯子才有机会。 洛其琛深感这个条件是真的苛刻:“有噬魂散的加持,真的有人可以不受控制吗?” 沐子歌非常坚定地告诉他:“有!” “是什么人?他一定是个德高望重的前辈,或者是深藏不露的高手。” “都不是。”沐子歌不管怎么怨恨这个人都好,但是在这一点上,对他,始终存在敬佩之心,“他不过二十岁出头,武功不弱,计谋也不差,能够出卖一个把他视为依靠的女人,能够踩着自己心爱的女人上位……” 提到那个名字之前,他还是习惯要嘲讽那个人几句。 “一个自以为无情的男人,一个……”点到为止,多说无益。 “这个人名为楚无欢,是问儿亲如手足的好兄弟。他当年中了噬魂散之毒,却能够在被控制之下找回自己的意识,突围而出,并且再也没有被迷惑。只有这样的人,才可以手持逝秋,与噬魂主一战。” “果然人定胜天,凡事没有绝对。”洛其琛感叹着,他只道自愧不如,难怪逝秋没有选择他。 沐子歌继续说道:“这还只是第一步。” “其次,持刀的两个人必须精通忆寒与逝秋所隐藏的刀法,二人的内力相当,实力亦要相当。而且,此二人必须要有极高的默契和极好的配合,招式一一对应,才能不被噬魂术诡异的身法迷惑了双眼。” “因为对默契的要求极高,所以一般会是一对心有灵犀的恋人,或者是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不过,过往百年以来,几次出手的都是恋人。” 能够做到一个眼神就读懂对方心意的恋人,又能找得到几对呢?那需要深刻的了解,需要极高的信任,拥有相同的信念,拥有一致的方向。 不离不弃,同生共死。 “当时与无欢前辈联手的人是谁?”洛其琛很想知道另外一个奇女子是谁。 “是情儿……” “慕容前辈?” “对。” 洛其琛瞬间就理清楚了上一辈情感的纠葛,若问与沐子歌兄弟二人爱着同一个女人,可惜那个女人只对那一人倾心。 都是造化,都是命中注定。 错过,才是生生不息的主题。 “单就这两点,只怕江湖上就找不到什么人了。”洛其琛懂了,懂了为何沐子歌会在一开始就告诉他,就算知道了也没余用。 “其琛,若是找不到另一半能够与你配合的人,就算你将刀法练习得登峰造极也只能是枉然。” 而那一个人,目前好像还没有出现。 “你跟舒窈之间不管是默契还是信任,都远远达不到他们二人的境界。” “你们的经历让你们的心境暂时还无法真的通透,真的做到同心同力。” 第431章 分身乏术 “要知道,他们之间,相爱,但是谁都不敢轻易面对。两个人,一直在算计与被算计,伤害与被伤害之中反反复复,换作是别人,只怕早已反目成仇,非要拼个两败俱伤才是头。可是他们最后获得了超然与解脱,一个失去了之后懂得珍惜,一个死过一次之后学会了原谅。” “所以,特定的环境造就了独特的他们,不可替代的他们。” 冷舒窈有一份豁达,但是那份豁达远远不及当年的慕容情,她还会因为洛其琛的失言而愤怒,还会因为私仇而记恨。而慕容情,她的爱不止于儿女私情,还有一份包容天下的大爱,会为了大局无视自己的恩怨,会为了大局牺牲自己的生命。 洛其琛懂得要珍惜,但是这份珍惜远远不及当年的楚无欢,他还会在责任与情感之间举棋不定,还会因为别人的一句话而动摇。而楚无欢,他能够理解心爱之人做出选择的心意,只要她愿意,他亦是无怨无悔。 所以忆寒与逝秋就算给了他们也不会有任何的作用。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就是舒窈的武功与你实在相差太多了。” “舒窈的内功底子极为薄弱,如果没有小丫头临终前灌输给她的那点内力,她根本就与寻常人无异。想当年,情儿身中噬魂针,所能够施展的实力不过七八成,她与楚无欢都不能奈蓝溪如何。” “她的七八成,已经抵得上你的十成。” “就是这样的两个人,面对噬魂术只达登峰之境的蓝溪尚需要同归于尽之法,更别说你们两个了。” “而且,如今的楚思柔,已然入了化境。” 化境之下,只怕需要一个完整的慕容情和一个完整的楚无欢才能够有希望应付。 这近乎是天方夜谭,根本不可能实现。 “那真的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洛其琛感到眼前的路昏暗了下来。 “或许吧,但是现在,我们真的不能指望忆寒和逝秋了。” 唯一的路被封死,他们必须要另辟蹊径,重新去寻得一种方法,一种古书中没有记载,需要他们自己来创造出的方法。 这是沐子歌对洛其琛所展现出来的态度。 事实上,他已经找到了一对或许能够与当年此情无欢二人相比较的眷侣,不过,这一对实在有些特殊。 一对人鬼的情缘,说出来,只怕所有人都会以为他疯了。 没错,他的希望寄托在了若问和楚思晴的身上。 他们互相了解,互相信任,旗鼓相当,同仇敌忾。 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契合,唯独其中一人,只剩下了灵魂。 是注定这一代的江湖要弥漫起血腥之味吗?如果是,那又何必出现那个在世间徘徊,久久不愿离去的楚思晴的呢? 沐子歌与洛其琛促膝长谈了整整一夜,沐子歌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开解着洛其琛,教导着洛其琛,鼓励着洛其琛。 在他眼中,洛其琛是一个可堪大任的人,只是他缺失了一些自信,一些被感情摧毁的自信。 第二天的清晨,沐子歌要回到无忧城以防城中生变,临走之前,他不忘叮嘱洛其琛回到雅苑要试探是否有人中了噬魂散的毒,如果真的有,那就要提前准备。他们还不知道,另一边的雅苑,已经乱了套。 “苑主,又有一批人出现了!” “还是类似的情况吗?” “是的!” 每隔个三两天,雅苑之外就会出现一批疯疯癫癫的人,他们的症状都跟最早出现的浩影等人一样,都像是中了噬魂散之毒,处于半疯半醒的状态。 在这些人里,有些是无名小卒,有些是名门望族,有些是江湖浪子,还有一些是风流公子。 中毒之人没有任何规律可言,唯一相同的就只是他们的症状。 轻珊与洛羽涵苦心研究着,但是在最后,绕了无数个弯,又还是回到了原点。能够治愈他们的,还是只有轻灵的那一张,并且就连那一张也开始显得吃力了。来一拨人,救一拨人,突然出现的这些,又让她们忙碌了起来。 “前辈,我们现在只怕……”洛羽涵的无力感愈发强烈,“感觉一切的努力全部都是白费的。” 轻珊何尝不对自己感到失望:“我要是早一点研究医理毒理,没准就能帮得上你的忙了。” “怕只怕现在,我们要做的不是减弱毒性,而是加强毒性。”洛羽涵愁容满面,她已经记不得自己有多久没有笑过了。 “不,我怕事态再这么发展下去,雅苑就完了。”轻珊所看到的已不止眼前的这些人,“整个江湖只怕也要完了。” 从浩影开始,每一个从丘山雅苑活着走出去的人,只要毒被解了,就一定会在离开之后两天的时间里横死,或死在家中,或死在街头,每个人的死状都是一样的。刚开始是被一剑封喉,那剑法毫无破绽,极为精湛。当尸体没有了温度之后,便从四肢与头部开始腐蚀,一天之内,变成一堆黑色的尸骨。每个人死的地方,都会留下一个“易”字,矛头直指易攸宁。 易攸宁每日都奔波在外去处理这些事情,想理清头绪,却毫无线索。 焦头烂额之下,还要应付各种可能的突发事件,雅苑内外,分身乏术,身心俱疲,连他自己都快相信那些人是死在他自己手里的了。 那伤口,真的与他自己的出手一模一样。 而他的处境也越来越危险。 袁家的人本来是接受了沈明之的答复,给了他们时限去追查真凶。结果,真凶没有找到,而类似的案件是越来越多。到后来,本身的猜忌加上各处吹来的风言风语,袁家的庄主对此彻底失去了耐心,任凭沈明之说破了嘴皮子,都再也听不进去半个字。除了袁家,还有富甲一方的吴家,望族贾家等等,他们的儿子几乎都是这种死法,他们毫无例外地将罪责归咎在了易攸宁的身上。 最致命的是,在这其中,有人认出了易攸宁的剑法,认定是他不安于现状要祸乱武林秩序,根本不打算给他任何解释的机会。 整座丘山雅苑陷入了混乱之中,上门求救的人不断,而上门讨公道的人就更多了。 洛魂飞疲于打发这些人,整个人亦是疲惫不堪。 第432章 身受重伤 “苑主,出事了!” “报。”洛魂飞每天听到最多的三个字就是出事了。 他现在的心情已经从最开始的紧张,到后来的烦躁,再到现在的见怪不怪了,不管发生什么,他都得慢慢应对,所谓意外意外,总有些意料之外的东西。 只不过,这一次的事,实在不算小。 “是易公子。”来报之人神色慌张,明显感觉到他的焦虑。 “攸宁!他怎么了?”洛魂飞听到这个名字就没办法再冷静了。 连日来的一系列状况都是冲着丘山雅苑来的,都是冲着易攸宁来的。 “易公子受了很重的伤,现在人就躺在雅苑门口……” 洛魂飞都没等他说完,就急匆匆地往外走去:“怎么搞的?” “好像是受了很严重的外伤,我们看他伤势太重,未免触及伤口,不敢轻易搬抬他。” “现在能伤他的人并不多。”洛魂飞放心让易攸宁去查真相就是相信他有足够的能力保护好他自己,却不曾想还是小看的对手。 雅苑门口,护卫们用他们的身体筑起一道防护墙将易攸宁护在中央,他们都不敢乱动,生怕一不小心会加剧了他的伤势。 洛魂飞蹲下去替他把脉,其他人全都屏息凝神,大气不敢喘一下。 易攸宁的脉象十分微弱,手臂、后背、肩膀、腿上,到处都是伤口,或深或浅,或长或短,伤口一直在流血,他的人已昏迷不醒。 他是强打起精神跑回的雅苑,从马上跌到地上的时候还有刻意压住自己最重的那道伤口,他在保护自己,而其他人没有移动他是正确的选择。 洛魂飞将自己的部分真气输进易攸宁的体内,用内力护住了易攸宁的心脉,又封住了他周身的几处穴道控制了流血的情况之后,才让众人将他抬回到房间内。 “快去请大夫!”他下的指令是去城中医馆找大夫。 这样舍近求远的事情,不像是他会做出来的。 护卫之中,一人遵照指示前去找人,而同时还有人提出了困惑:“小姐就在苑中,您为什么……” “要是让羽涵看到攸宁伤成这个样子,她怎么受得了。” 他不想让本就已经忧心忡忡、愁眉不展的洛羽涵再受到更大的刺激,关心则乱,她的医术虽好,却难保不会因为受伤的人是易攸宁而自乱了阵脚。 大夫还没有到,但是沈浩却突然造访了。 “洛大侠,晚辈有急事相告,不及通传,自行入内,还请见谅!”他径直而来,顾不上礼节。 他要传达到的消息事关重大,十万火急,他几乎是快马加鞭没有停歇地赶到了这里,一边进门,一边就开始对洛魂飞喊话。 “家父收到消息,袁家、吴家……”他话说到一半忽然就停住了。 他看到了躺在床上重伤的易攸宁,才知道自己终究还是迟了一步。 洛魂飞见他不语,不禁问道:“贤侄,有事?” 沈浩神情严肃:“是的,不过,看现在的情况,晚辈还是晚了。” 洛魂飞看了一眼沈浩,又顺着沈浩的目光看了一眼昏迷中的易攸宁,说道:“跟攸宁有关?” 沈浩“嗯”了一声:“洛大侠请移步一叙。” 正好这个时候大夫带着药箱在护卫火急火燎的催促下赶了过来。 “李大夫,小儿的伤就拜托您了!”洛魂飞见到他,诚恳地请求着。 “洛大侠放心,我一定尽力!”李大夫多余的话没有说,就开始为易攸宁包扎、诊治。 趁着这个间隙,洛魂飞与沈浩移步到了门边,各自稍稍稳了稳心神后,才又继续刚才未完的话。 “贤侄,你可是知道攸宁为何受伤?” “不错,我特意赶来就是为了通知他要小心,结果他已经伤到了这个地步。都怪我,我应该再快一点的!”沈浩无比懊恼。 洛魂飞没有责备他的意思:“贤侄,此时不是自责的时候,快告诉我到底是什么人要杀攸宁?” “家父收到消息,以袁家、吴家、贾家为首的几大家族因为家中爱子暴毙,且行凶者的剑法与攸宁一致,所以他们现在断定这一切都是攸宁做的。虽然他们在江湖上没有什么名望,但是论财力丝毫不逊于当年的悠然山庄,他们几户人家出了重金悬赏要为儿子报仇,目标就是攸宁。” “除了他们,海上的几个帮派,包括武林中一些小的门派也都有人在这次的祸乱中丧命,他们也都把账算在了攸宁的头上,筹了一大笔钱雇了一流的杀手要攸宁偿命。” “现在,因为赏金,黑白两道都想要取攸宁的性命。家父担心他会出事,特意遣我来告诉他这段时间不要轻易离开雅苑,结果他还是出事了。” “更致命的是,以前与攸宁结过梁子的不少人也在这个时候有了不少小动作。这些人之前其实也一直在出暗花悬赏要取攸宁的项上人头,但是有传闻说因为那个时候梦魂宫主放过话力保攸宁,所以才没有人敢接。然而现在,楚姑娘已死,只怕再也没有人能够阻止这件事了。” “据我所收到的消息,暗杀这个行当里排名二到十位的人都已经出动了。” 二到十位,九个人,就是这个九个人轮流与易攸宁交手,都足以耗尽他的气力,更何况他们还有可能联手。 平日里,杀手都会为了打出名号,独得赏金而独来独往,但是这一次不一样。这一次的价钱,就算是九个人分,都能保证他们余生就算是尽情挥霍都能过个二十年了。再者说,论单打独斗,他们没一个人是易攸宁的对手,为了得到这笔钱,偶尔选择退一步,也不是没有可能。 “二到十……”洛魂飞从来没有关注过这些无法见光的生意,也说不上那些人到底叫什么名字。 他们本来也没有名字,所称呼的只是一个代号。 如果有一天,被人知道了他们的名字,他们就离死期不远了。 比如,排名第一的那一个,梦魂宫主楚思晴。 之所以她现在还是第一,只不过是因为大家虽然知道她已经死了,可是没有人见到过她的尸首,没有人敢确定她会不会忽然有一条突然活了过来。 第433章 有惊无险 另外一个原因,也不过是这个位置太过烫手,谁也不敢顶上。 楚思晴在的时候,其他人是心悦诚服,没有人会对她表示质疑。这也就是为什么她一句话就可以保住一个人,能够让其他人止步于金钱尊重她的意愿。后面那些本来就谁也不服谁,不管是谁顶上了第一的位置都会惹来非议,索性就空着,留给一个“生死未卜”的人。各 从古至今种排名第一的人,都会成为被后面的人觊觎和算计的对象,哪里都不例外。当然,那些负面的排名除外。 “要是现在楚大小姐在该多好,她一定有办法解决这次的事件的。”沈浩脑子里想到的都只有楚思晴三个字。 楚思晴是一个多重身份的人,她可以在黑与白两地之间自由穿梭,游刃有余,算是一个处于灰色地带的人,但是沈家与洛家是纯粹的白,嫉恶如仇似乎是来自骨子里的天性,不齿之事他们连了解都不愿意去了解。 好在不了解不代表他们一点都不知道。 “那行里的规矩我不大懂,不确定他们一击不中,会不会卷土重来。”沈浩忧心忡忡。 洛魂飞愁眉紧锁:“会……只要目标没死,他们就会继续追杀,何况现在攸宁受了这么重的伤,他们下一次,几乎可以不费任何吹灰之力就能够要了他的命。” 沈浩觉得大事不妙:“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攸宁现在这个状态,只怕很难保护自己。” 洛魂飞要顾及洛羽涵那边还要照顾易攸宁,可谓是分身乏术:“先看看攸宁的情况吧。” 易攸宁的情况要比他们想象中好一些。 “洛大侠,易公子受的都是些皮外伤,我已经替他缝合好了伤口,也上了药,只要安心休养一阵子,就没什么大碍。还好他内功深厚,没有受什么大的内伤,不然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李大夫的一席话给洛魂飞和沈浩吃了一颗定心丸。 “李大夫,那攸宁大概什么时候会醒?”洛魂飞瞅着他毫无血色的脸,还是小小地有些紧张。 “他失血过多,身体比较虚弱,快的话可能一半刻就醒了,慢的话只怕要等个三五天了,洛大侠不要着急。” “有劳李大夫了。”洛魂飞付了诊金,再三谢过。 “洛大侠留步,雅苑事务繁忙,您还要照顾易公子,就不用送了。”李大夫没有让洛魂飞相送,“我待会儿回去开几副滋补调养的药给您送来,煎给易公子服用,他慢慢就会恢复的。” “多谢!”洛魂飞自是不好意思让人家再跑一趟,遣了几个办事稳妥的人跟随其一起,既是护送,又可以顺道把药带回来。 沈浩又向洛魂飞打听了一下最近雅苑的情况,才知这看似平静的丘山雅苑其实早已被有人刻意营造出的混乱带乱了节奏。 “洛大侠,不如这样吧,攸宁这几日就由晚辈来照看吧。”他觉得自己也不能袖手旁观了。 洛魂飞担心他会被牵连,不肯答应:“贤侄,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是现在雅苑的情况未明,我不能让你冒着危险留在这里。那些人既是打定主意要取攸宁的性命,肯定还会再来,我怕你万一与他们正面碰上,会给你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如果易攸宁的伤真的是被那些杀手所致,那么来者必定不善,武功不强于易攸宁的沈浩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洛魂飞没有挑破这一点,也算是顾及他的面子。 不过沈浩倒也直白:“洛大侠一定是担心我的武功不济攸宁,面对那些人恐怕会力有不逮吧?” 洛魂飞抿嘴一笑,似是默认了:“你若在我这里出了什么三长两短,我怎么向你的父亲交代。” 沈浩倒不是特别在意,他看惯了仇杀,看淡了死生,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了:“洛大侠不用担心,我不过就是替其琛在这里担待几天,等他回来了我就回去。该他的责任他别想跑。至于家中,有沈瀚照应着,倒没什么好怕的。况且,这里有您压阵,我想那些人是不敢轻举妄动的。”他言语之中透着轻松,有意无意地还在笑着。 尽管他这么说着,洛魂飞还是不放心,毕竟他也不能说出个准确的时间告诉他洛其琛到底什么时候会回来。 沈浩执意要留下帮忙,洛魂飞也只得收下他这份心意,多次谢过。 为防有变,他加重了易攸宁房间附近的守卫,更千叮万嘱沈浩,一旦有意外发生,一定要先照顾好自己,保全自身。 周围的一切都重新布置好了之后,易攸宁的人也醒了过来。 “羽涵,羽涵……” 迷迷糊糊之下,易攸宁口中所唤的名字还是他此生心上再难以忘怀的名字。 在重伤之下,他都以为自己没有机会再看到光明,以为自己再也没有机会看到自己深爱的女孩子,在那一刻,他的眼前都是她,他的心里也都是她。 从幼时开始到现在,他爱的人一直都是洛羽涵,也只有一个洛羽涵。 “攸宁?攸宁?”洛魂飞听到他的喃喃声试图叫醒他。 易攸宁似乎是听到了洛魂飞的呼喊,从昏迷中清醒了过来。 他的身体比较虚弱,他的呼吸也变得微弱,说话的声音都比素日里低了好多好多。 “父亲……”他咳了两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还有机会再呼吸到新的空气,他的人还有温度,他还没有死,他还能再见到那个人。 “感觉怎么样了?”洛魂飞凑到他的床边紧张地询问道。 易攸宁挪了挪手臂想从床上坐起来,但是奈何伤得太重,他实在是没有什么力气。 “攸宁,不要乱动。”洛魂飞按住了他,“你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有十几处,千万不要乱动,以免伤口再开裂。” “是啊,攸宁,好好歇着,不然羽涵可要担心了。”沈浩适时地搭了句腔,应着他昏迷时的呓语。 要说易攸宁最听谁的话,只怕不是洛魂飞,而是洛羽涵。 “沈兄,你怎么也在?”看到沈浩的出现,易攸宁显得非常意外。 第434章 一群怪人 “我本来是来给你送信儿的,结果来的时候,你已经这样了。”沈浩脸上写着满满的歉意,“还好你没事。” 此刻的没事,其中的意义跟保住了性命相当了。 “还有力气吗?告诉为父究竟是什么人做的?”洛魂飞急于想要了解易攸宁遭遇的事情,整个过程,他了解得越清楚,就越容易针对那些人做出应对。 不过,他又不敢逼得易攸宁太紧,生怕一不小心他劳累过度,伤上加伤。 易攸宁喘了两下,顿了片刻:“事情发生的太突然,要不是他们打了我一个措手不及,我也不至于如此。” 就在几个时辰之前,他正在追踪一个前一日刚从雅苑离开的病人。 因为越来越多被解了毒的人遭遇不测,但是又找不到一点线索,所以,他决定,在下一批被救治之人离开雅苑之后跟踪其中一个。如果行凶者的目的是嫁祸,是要将这些人全部杀掉的话,那么他只要跟着一个,就一定会等到那个嫁祸他的人出现。 这是最笨的办法,也是目前他能想到的最有可能接近真相的办法。 然而,他一路跟着那个人,本是风平浪静,结果在经过城外一片茂密的森林的时候,突然就起了风。 那股风来得诡异,透着阵阵杀意,先出手的人目标是被他所跟着的那一个。 当时,易攸宁以为终于等到对方露出来马脚,他正打算从后方制服对手救人的时候,谁知从他的背后飞速地挥出一道明光。 那刺眼的光线令他下意识地抬起手臂挡住了视线,就是这一瞬间,他前面的人剑锋忽转,从他的左臂刺了过去。 易攸宁反应算是敏锐,在剑刺来的时候侧身躲了一下,不然这一剑就不是划伤他的胳膊,而是直接刺穿了。 可他躲过了这一剑,就躲不了身后的袭击,挥剑而下,直接打中了他的背。 剑锋从右肩而斩下,留下了一道长十二寸,深半寸的伤口。 然而,这还没有结束,在他中了两剑之后,又有一批人从林子里跃了出来。他们将易攸宁团团围住,生怕他会有机会逃出生天。 易攸宁背靠着一棵粗壮的大树,压迫着背后的伤势以防止流血过多而失去意识,他不能分神去处理伤口,只能暂时调整呼吸和节奏,应对一触即发的战事。 来的人有九个,每个人的打扮都不大一样。 有人一身黑衣黑裤,脸上蒙着黑色的面巾,只露出一双黯淡无神的眼睛,宛若死人一般;有人一身白衣,如书生一样的打扮,看上去文质彬彬;有人穿的像一个阔少爷,丝绸锦缎,穿金戴银,大红大绿的颜色显得格外夸张,典型的纨绔子弟;还有人一身破旧的衣服,袖子和裤腿上都是破洞。 还有三个人身形更是奇特:一个矮子,个头也就是黑衣人的一半;一个瘦子,比这林子的树还要瘦;一个壮汉,可以顶白衣少年两个。 另外一个人则是满脸的不耐烦,头发全部朝天而立,就像是被炸开了花。 可就是这样一群根本不搭调的人,此刻都站在易攸宁的面前,手中都拿着剑。 一道道寒光映射在他的脸上,他的心比这还要寒。 这是他第一次觉得离死亡如此之近。 “你是幻杀?”他认出了一个穿着鲜艳红裙的,打扮得比女人还要美的男人。 幻杀,暗杀排行榜第二之人。当他要除掉的目标是男人时,他就会将自己打扮成一个明艳动人的女人,靠着美丽的容貌和姿态接近那个人,当对方对他卸下防备的时候,就是他取那人性命的时候;当他要除掉的目标是女人时,他就会将自己最英俊帅气的一面展示出来,靠着他不凡的气度和谦谦君子般的儒雅俘获芳心,当对方眼神中透出柔情的时候,也就是他让这双眼睛彻底定格的时候。 而这个人,到底是男是女,到底长得是个什么样子,没人知道,因为谁也不敢保证,你现在看到的他就是他最真实的一面。 “易少侠好眼力。”幻杀也没想到这么一位公子会认得出他。 毕竟在场的其他人,可比他好认的多。 “敢问各位都是些什么人?就算要取在下的性命,是不是也得让在下死个明白?”他没有问他们要杀他的原因,因为他知道,这个问题在很多时候就是在浪费唇舌。 要取人性命,有时候是因为嫉妒,有时候是因为仇怨,有时候,根本连一个理由都不需要。 可他还是需要一个喘息的时间,所以他换了一个问题,顺便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人有那么大的本事,将这样一群人凑在了一起。 幻杀显得十分悠哉,他难得遇到一个好的对手,也不急于将他置于死地:“易少侠觉得我们是什么人呢?” 但是比起他的轻松,有人就显得非常不耐烦了:“跟他费什么话,赶紧拿下他的人头回去复命,分到钱大家以后都有好日子过了。” 钱。 易攸宁懂了,能够将这样一群人凑在一起的力量,不是权势而是财富。 “诶,老九,你着什么急,他都伤成这个样子了,还怕他跑了不成?”白衣少年不紧不慢。 “哼,只要在我面前的不是尸体,就没有不可能的事儿。他要是真的跑了,我们的损失谁来担?”刚才那人的中气十足,“老三,你来赔吗?” “我?我哪有这个本事啊,我要是有那个钱,还接这么个费力不讨好的单子做什么?”白衣少年笑了起来,“老四,你说是不?” “费力不讨好?费力我知道,怎么个不讨好我倒想听你说说。”纨绔公子饶有兴致。 白衣少年悠悠道:“万一这事儿让老大知道了,那我们岂不是自找麻烦?” “老大?老大不是已经死了吗?还能往哪里找?”落魄乞丐乐呵呵地搭着腔。 “被死人找上不是更要命吗?”黑衣人冷言冷语。 落魄乞丐惊讶地叹着:“哟,都杀了那么多人了,你还怕这些?” “别人我不怕,我就怕老大,你要知道,女人疯起来实在是可怕得很呢!”白衣少年故作出一副畏惧的模样。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了起来,好像面前的人已经是他们的囊中之物了。 第435章 一人一语 幻杀趁着他们的闲扯,也在跟易攸宁唠着:“易少侠,你可知他们口中的老大是谁?” 易攸宁不语,只是单纯地摇着头,眼神里显出一丝疑惑。他现在说一句话就是在浪费自己的力气,就会削弱一分势。 幻杀看着他就如同看着一只待宰的羔羊,冷笑着解释道:“老大就是梦魂宫主,也就是那位悠然山庄大小姐,你义父的私生女楚思晴。” 显而易见了,他们彼此之间的称谓完全是按照排名来的,他们不叫对方的代号,也不叫对方的名字,只叫对方排在的位置。这算是他们之间不成文的规定,为的也是避免在其他场合遇到而暴露了彼此的身份,毕竟这些人之中,确实有几个大人物,是不能轻易透露身份的那一种。 前十的杀手里,唯有楚思晴一个女人。 白衣少年又开口了:“易少侠,恐怕你还不知道吧,你的命在黑市上的价钱早就过万了,我们兄弟想接那单子想得都快疯了,奈何老大出面保你,不让我们动你,所以你才能活到现在。” “她对你是很好了,现在听说她死了,我们兄弟几个怕她黄泉路上寂寞,就特意来找你去下面陪陪她。”打扮得花哨的男人突然开口了,“你到了下面可千万要跟她说,没事儿不要来找兄弟们的麻烦,兄弟们这也是为了养家糊口,毕竟干完了你这一单,我们都能金盆洗手了。” 他言语之中基本上已经透露出了是有人除了高价买他的命,而且这个高价已非一般人能够出得起了。 “你也算值了,能让黑》道上前十的杀手联手对付你,这待遇,别人可没有。”不耐烦的那个人似乎也耐下心来了。 他们都在试图跟易攸宁搭上几句话,这样一来,既可以给自己调整的机会,又可以适时地分散易攸宁的注意力,好让自己在出手的时候占得一丝先机。 这帮人都是久经战阵的人,不会无缘无故地易攸宁在面前浪费时间。 “反正你都要死了,就再多送你一个问题的答案吧。”幻杀已经蓄势待发,“我猜,你现在一定特别想知道到底是谁想要你的命吧。” 白衣少年也握紧了他的剑:“你一下子杀了那么多有钱人的儿子,不能怪他们要你偿命的。” 纨绔子弟略带遗憾地叹息着:“哎,要怪就只能怪那个嫁祸给你的人。” 黑衣人低声道:“江湖上都知道洛魂飞的义子易攸宁侠义为怀,要说你会无缘无故地杀人,哼,我都不信。” 角落里的一个小矮人应和着:“别说老五不信,我们所有人都不信,可没办法,我们只认钱不认人。” 一个骨瘦如竹竿的人打着哈欠道:“有人要针对你,我们也不能有钱不赚。” 落魄乞丐还是一副乐乐呵呵的样子:“所以,你死了之后可别忘了接着去找那个凶手哦,就当是给自己报仇了!” 不耐烦的那个人冷笑着:“你要是没这本事,还有老大呢,她一定能找得到的。” 而最后,一直都没有开过口的壮汉终于说了他的第一句话:“现在,你就去陪他吧!” 话音一落,众剑齐发。 他们每个人按照顺序一人一句话,就代表着每个人做好了出招的准备,当老十为整段话做了最后的收尾,也就意味着易攸宁再也没有时间了。 九个人,九种套路,每一种都有着其独一无二的优势,而同样,劣势也是一样。 不同于剑阵的默契配合,这九个人更多的是在各打各的。 这样的情形对易攸宁有好也有坏。 好的是,因为默契不足,所以他可以利用他们各自招式上的漏洞互相针对,让九个人互相打起来;坏的是,因为他们每个人的路数都不尽相同,所以就算易攸宁可以打败其中的一人,也没有什么机会突围出来。而且,他要同时应对这九个人,还要找机会引他们相杀,对现在的他真的太难了。 伤口开始流血,开始散去的是身体的温度,缩短的是生命的长度。 幻杀的幻影剑,剑如其名,虚幻如影,一时令人无所适从。易攸宁挡得住他的剑,就没办法挡住其他人,而挡住了其他人,就挡不了他。 一和八的选择之下,他不会避轻就重的,也正是因为这样,才导致他身上许多处伤来自幻杀的剑。 白衣少年的剑平平无奇,可每每晃过易攸宁眼前的时候都会令他感受到一股逼人的杀气,无力抗衡,让他只能退。 但是这一退,纨绔少年的剑就抵上了他的肩…… “他们九个人的出手都太快了,我真的以为自己没有希望了。”易攸宁想起当时的场景只觉得现在自己还能跟洛魂飞和沈浩描述那场面已经是他的幸运了。 “他们都是以快见长的,毕竟他们要的是钱,而不是过程,办法越简单,过程越快,才是越好的。”沈浩足以想见刀光剑影交错之时,没有一些定力是招架不住的,“可你还是破了局。” “这多亏了思晴……”又是她,仿佛冥冥之中这个人一直在守护着他们,“从小看着她的剑法长大,虽然自己达不到她的速度,但是多少练出来了一些眼力,还有听声辩位的能力。” 易攸宁竟然可以开始笑了,笑得还很轻松,想到儿时的美好时光,仿佛就能够带给他些许希望和温暖。 面对那些人快准狠的出手,易攸宁虚晃了眼睛,模糊了视线,通过感觉风的流动而判断方位,他要去听清楚他们招式里的节奏,然后再看清楚他们招式中的破绽。 身前身后,都是剑风在环绕。他的视线模糊到了极致之后,猛地闭上了眼睛,又快速地睁开。 幻杀的幻影剑还是在扰乱着易攸宁的视线,但是白衣少年和纨绔少年两个人的招式已经开始重复了,白衣少年的第十三招刚好是纨绔少年第十八招的克星,易攸宁就在这个时候,以自己为饵将白衣少年的剑引到自己的咽喉之处。 兵行险着,这一招若错,这剑就会从他的喉咙直接穿过。 身后正对纨绔少年,左肩已接住了他的剑。 第436章 故人有灵 内力相抗,勉强地支撑着,不至令长剑穿肩而过。 一、二、三……易攸宁在心中默数着。 他长剑从身侧横扫,给自己腾出一足可落之地,剑掩至身后,顺势的转身,卸下抵抗的内力,便引得二人之间扭打在了一起。 因为招式的连贯性,他们并不能第一时间从内斗之中抽身。 随后,易攸宁几乎是用相同的办法又让剩下的人不得不打在了一起。 为此,他又付出了八处深浅不一的剑伤为代价。 摆脱了团战的纠缠,他的对手就只剩下了幻杀一人,若在平时,他必定能够与他分出个高下,可眼下,他的气力、气血均已不济,鲜血顺着手腕染红了他的剑,他要握紧剑,就只能依靠外力。 剑都握不稳的人,又何谈取胜? 要想争得一线生机,他就能逃了。 “那片林子我比他们熟悉……”易攸宁不是第一次到那个茂密且地形复杂的林子里了,“我只能拼着最后的力气,带着他们在林子里绕圈子。” “那林子我要是没有记错,不仅白日里都有烟瘴,而且似乎有人刻意在里面布了阵似的,常常会让人迷失。”沈浩只记得那是一片处处透着诡异的林子,给人有进无出之感。 易攸宁有些哭笑不得:“那不过是思晴刻意散播出去的谣言罢了,哪有你说得那么玄乎。” 那片林子后隐藏着梦魂宫的所在,所以为了避免过多的人靠近,楚思晴就刻意借着其本身的地形地貌,夸大其词再加些禁忌之语,就渲染除了那地方神秘且怪诞的氛围,以致于越来越多的人选择绕道而行。 “又是楚大小姐?”沈浩简直觉得楚思晴无处不在,无所不能,“难道真的显灵了?” 不过这一次,易攸宁能逃出来的功劳,一半算在楚思晴身上,另一边应该是要算在冷舒窈的身上了。 “是之前舒窈带我走过一遍,可惜那时候我没完全记住路要怎么走,不然我可能就不是倒在这里,而是倒在梦魂宫的门口了。” “舒窈?舒窈是谁?”沈浩对这个名字感到无比陌生。 “是晴儿的亲妹妹,此事说来话长,日后有机会我再详细说与贤侄听。”洛魂飞快速转移开这个话题,“那最后你是怎么离开的?” 从城外到城内,他能一路过来,全靠着活下去的信念还有对洛羽涵的那份眷恋。 “我在林子里穿梭,幻杀等人便循着血迹在追踪。当我走到靠近山的地方的时候,忽然觉得有个人在我耳边说了两个字——向西,然后那个人就去引开了幻杀等人。” “我就一直往西走,不止走出了林子,还看见了他们留在林子外的马,我骑上其中的一匹,撑着回来了。” 磕磕绊绊、跌跌撞撞,他基本是被马儿驮着一步一步走回来的。 万幸之事是那些马也是他们临时买下的,没有什么灵性,也不认识主人,不然还真的未必会听易攸宁的指令。 等到他回到丘山雅苑大门的时候,整个人已经没有力气了,直接从马上摔落,还不忘在最后压住伤得最深的伤口。 “你可能认得出那个人是谁?”洛魂飞心存感激之意,很想当面致谢。 那个人,易攸宁对那个人的声音感到熟悉,还有她身上淡淡的香气。 在那个地方,应该也就只有那个人了。 “如果我没有看错,也没有听错,应该是素衣前辈的。” 凌素衣,她的出现,是不是意味着在逃离的时候,易攸宁背靠的山,就是梦魂宫真实的所在? 是误打误撞,还是冥冥之中自有人在守护? 易攸宁算是勉强把林子里发生的事情说明白了,九大杀手本是抱着必胜之心而来,结果反倒让易攸宁逃出生天。 煮熟的鸭子飞了,估计这个时候这帮人极有可能在内讧,等到吵完了,就又会卷土重来了。 唯一庆幸的是,易攸宁安全回到了丘山雅苑,一般人忌惮洛魂飞的实力,不敢轻举妄动,更不敢在这里造次。 说了这么多话之后,易攸宁累得又陷入了昏睡之中。 想着刚才提到在危难关头相助的人可能会是凌素衣,洛魂飞就打算再将此事与轻珊商议一番。在应对暗杀这件事上,轻珊的经验应该是要比他丰富一些,人脉也要宽广一些。 “贤侄,有劳你替我在此保护攸宁,我还有事要与梦魂宫主商量,暂时离开片刻,有事情立马派人来找我。” “梦魂宫主?”沈浩一时反应不过来。 “是上一任的梦魂宫主,算是晴儿的半个师父吧。” “哦,原来是这样。”沈浩对于发生在楚、洛两家的故事顶多算是一知半解,难免有时跟不上变化的速度,“洛大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攸宁的。” 有了沈浩的照应,洛魂飞离开宁居的时候还算是踏实一点。 他现在只盼着洛其琛早一点回来,能够分担沈浩的压力,毕竟那是挚友之子,不是自己的儿子。 今日的天气格外的阴沉,抬头不见日,只有密布的团云压在头顶之上,伴着鲜有出现的寒鸦锐鸣声,让人心里不寒而栗,总感觉会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洛大侠,正要去找你,你就来了。” 轻珊匆匆而来,身边跟着的是凌素衣。 “宫主,凌姑娘,随我到那边详谈吧。” 凌素衣的出现,印证了易攸宁的猜想,他没有听错,也没有看错。 “洛大侠,我与文茵情同姐妹,你我同辈同交,以后还是叫我素衣吧。” 素衣,她肯让洛魂飞如此称呼他,就意味着她内心的结在试着打开,她在对过往的恩怨学着释怀。风云再起,她没必要对陈年旧事耿耿于怀,是时候要放过自己放过别人了。 洛魂飞带着她们径直到了书房,此处隐蔽安全,而且安静,一旦外面有什么骚乱或是异动,他们在这里可以第一时间听得到。 “素衣!”洛魂飞对着凌素衣深深地鞠了一躬。 “洛大哥!”凌素衣赶紧托住他行礼的手臂,“你这是做什么?” 第437章 无能为力 “我替攸宁谢过你对他的救命之恩!日后若有需要,只要你开口,不管刀山火海,我洛魂飞一定办到!” 凌素衣却道:“我说过,我与文茵是姐妹,攸宁是她的儿子,我也一直将他视为我的孩子。试问我怎么可能看着自己的孩子出事而坐视不理呢?” 不论是出于情还是出于愧,凌素衣都没有不帮易攸宁的道理。 “是攸宁福大命大,刚好撞到了梦魂宫的入口,宫中有人听到动静通知于我,我才得以出手,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素衣,洛大侠,你们在说什么?”轻珊听得是云里雾里。 凌素衣进到雅苑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拉着在帮洛羽涵诊症的轻珊去找洛魂飞,可她还没来得及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三个人就在半路遇到了。 凌素衣没有急着解释,而是询问了易攸宁的情况:“洛大侠知道是我帮的攸宁,想来攸宁那孩子是没有什么性命之危了,他伤得重不重?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 洛魂飞再次谢过:“伤势不轻,但好在没有内伤,静养个把月下来,应该也就可以恢复了。” 凌素衣松了一口气:“如此便好。” 轻珊就坐在一旁耐心地等着,心中基本有了一件事情的轮廓,只不过内里还需要凌素衣和洛魂飞帮她填充好。 “洛大哥是否已从攸宁处了解了状况?” “基本已经弄清楚了他受伤的原委,而且沈浩也来给我送了信儿,因果关系可谓明了。” “既然洛大哥这边都知道了,那我便只说我这边的情况了。” 凌素衣同样收到了易攸宁被人追杀的消息,甚至连买家是谁,报价是多少,都有哪些人接了这生意都非常清楚。梦魂宫主虽然易主,但是其经营的生意还没有人说过要放弃,自然就还会有人将买卖回禀。 “师父,事情是这样的……” “今日我本来在宫中清点,想着要不要结束杀人营生的买卖,还给大家真正的平静,结果之前负责替小梦传送消息的那个丫头忽然来找我,说江湖上出了一笔大买卖,问我和您有没有兴趣。” “她说那笔买卖的赏金非常高,白道上有悬赏,黑>道上有暗花,要是能够接下来,梦魂宫不仅声名更胜从前,而且赚到的银子能够维持更多人的生计。” “我没有打算接,可还是好奇地问了一句,才知赏金加在一起,有黄金万两。” 这是一笔庞大的数目,是让人根本抗拒不了的数目。哪怕楚思晴留给她们的财富足够多,面对这样一桩生意的时候,凌素衣也难免会动心。 “我跟在您和小梦身边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谁会出到这个价钱去买一个人的命,便又问了一遍,谁曾想,对方的目标竟赫然是攸宁。” 目标一出,就算凌素衣有能力去接下生意,也不会有心去完成的。 可是梦魂宫里的人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在一旁不断地劝着,劝她不能错过天大的好机会。尤其是这桩生意跟以往不同,赢了就是金银满钵,败了也不会有任何的损失。 “这么高的价钱不可能是一个人出的,都有谁参与其中?”轻珊熟悉行内的规矩,确信此事牵扯甚广。 凌素衣道:“袁家,贾家,吴家这三大户,还有海上以六连坞为首的几个帮派,以及青莲山、九曜门……” “不用数了,就光是贾、吴两家就够受的了。”轻珊的印象中,这两户是典型的财大气粗,从来不会将区区万两黄金放在眼里的。他们失去的未必是家中的独子,却都是他们最疼爱的儿子。丧子之痛在心,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还是告诉我现在都有谁准备动手或是已经动手了。”从刚才凌素衣和洛魂飞的对话来看,易攸宁显然受了重伤,很可能意味着已经有人有所行动了。 “我今天见到的有幻影剑幻杀,孤影自怜白浪公子,玩世不恭逍遥佛,手下无活人的黑蜘蛛,一指夺命鲜于空,剑快如光赛竹竿,扮猪吃老虎的乞丐儿,不见血的刀子嘴还有快如麻的刽子手。” 凌素衣连着说了九个名字,前面还带着他们的外号,有的很相配,很顺口,有的却奇怪得很。 从事这种生意的人,多半都有一点奇怪。 轻珊听到这些名字,那神情已经无法用严肃来形容了,已经超乎了凝重的忧虑,焦急的,还带着点惊慌。虽说她自己也是混这一行的,但是跟那些人比起来,她的能力和名望实在差得太远了。 “第二到第十的人都来了……” “没办法,这笔钱的诱惑力实在是太大了。”凌素衣太能够理解他们的心情了,“真的没有人能挡得住。” 与易攸宁非亲非故的人都会忍不住想要插上一手,赚一赚这钱的。而之前提到的,也不过是已经现身的,还不包括在来的路上,或是在观望伺机而动的那一些。 “目前收到的消息,还有不下五拨人,约三十人在准备之中。” 没有人敢与易攸宁单挑,更没人敢自己一个人就与丘山雅苑叫板。他们选了最明智的办法,就是抱团,谁都不能独善其身,谁也别想独吞财富。至于真的拥有财富的时候,他们会不会自相残杀,就看贪心的程度能够带着他们走到什么地步了。 “宫主,你可有办法解决这件事?”洛魂飞无能为力。 拼财力,他一人之力不可敌众人之力;拼武功,他到底是独木难支,无法与那么多人相抗衡;拼声望与地位,这些东西对于混迹黑色地带的那些人来说根本没什么作用,何况洛家的盛名在经过这几次的恶意中伤之后,也变得岌岌可危了。 “办法只有两个……”尽管有办法,但是轻珊的脸上没有一点点轻松的感觉,甚至可以说是更加难看,“第一个就是以财制财,只要你出得起更高的保命的价钱。” 这是个办法,却是个用处不大的办法,因为有风险,而且风险会随着收益的增加不断地增加。 第438章 可人殒命 “但是这一种会出现一个很大的问题。”凌素衣接过轻珊的话继续说道,“想要杀他的人会加价,想要保他就只能继续加,直到一方加不起为止,才能罢手。然而,总会有人想赚两边的钱,也就出现了会出尔反尔的可能,往往有着这种心思的人,成功率反而更高,因为两边都对他放松了警惕。” “再者,就是那笔钱只能买到一部分人的收手,买不了所有人的罢手。除非悬赏人放弃,收回悬赏令,不然,麻烦会如影随形,无穷无尽。” “那第二种呢?”洛魂飞的眼前根本就没有路,希望渺茫,这似乎是他一生遇到的最艰难的时刻。 “第二种……”凌素衣有些犹豫,她看了一眼轻珊,轻珊的样子与她几乎一模一样。 她们都难以将这第二种办法说出来,因为她们清楚地知道,对于洛魂飞而言,这第二种办法还不如第一种。 “但说无妨……”洛魂飞预感到她们要说的办法该有多难实现了。 凌素衣挣扎再三,还是告诉了他:“第二种办法,是小梦曾经说过的,她说,想要终止一场浩劫式的暗杀,最有效的办法就是以杀止杀。” 以杀止杀,最直接,最省事,只要能够将所有对易攸宁虎视眈眈的人都除掉,那么他的人也就安全了。 或许,那会是千万人之命以换一人的结局,可要保住在意之人,就只能出此下策。 只是这样一来,江湖的浩荡可就不止一个楚思柔了。 “最好的效果是杀一儆百,除掉武功最好的几个,让其他小角色心生畏惧,望而却步;最坏的结果就是……” 凌素衣没有再说,她没必要把话都说全。 最坏的结果,不外乎就是四个字——赶尽杀绝。 两种办法,的确是有,可终归放到现在,还是等于没有办法。 洛魂飞第一次感受到了绝望,第一次开始为自己没能拥有睥睨天下的权利和地位而感到悔恨。 轻珊不忍见他如此失落,可又实在帮不上什么忙:“抱歉,我能力有限,不能解决你的困扰。” “幻杀等人一向心高气傲,我的话他们未必能够听得进去,不过,我应该可以去试一试,至少能跟他们见上一面……” “不必了。他们要是讲情面的人就不会走上这条路了。”洛魂飞不想轻珊再卷进来,白白牵扯上无关的人。 “或许,我们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小梦的身上了……”凌素衣能够想出来的办法就只剩下她了。 一个能够让幻杀等人忌惮的人,一个有能力替她们以杀止杀的人。 “思晴?”可是轻珊却没明白她想要做什么。 “师父,我记得若问前辈在分别时有告诉过您他的去处,我想去找他一趟,见到舒窈没准就能见到思晴了。” 唤出冷舒窈意识里的楚思晴,大概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轻珊思索了片刻,同意了:“也只能先这么办了,他们在……” 她还没有来得及告诉凌素衣若问等人的位置,雅苑之中又出现了新的骚动。 而这一次的混乱,带给洛魂飞的打击是惨痛的,而带给易攸宁的伤害是致命的。 “洛大侠,洛小姐她……”来找他们的人居然是沈浩。 “贤侄,你怎么来了?”洛魂飞担心在他离开的时候易攸宁会不会出什么岔子。 沈浩来不及解释:“洛大侠,快去看看羽涵,她……” “羽涵!她怎么了?”洛魂飞一日之内又遭重创,“她在哪儿!” 沈浩吞吞吐吐,连连摇头。 轻珊和凌素衣对视了一眼,预感着这苑中又出了大事。 “羽涵应该在客居那边给那些人解毒呢。”轻珊与洛羽涵分开的时候,她还在那里悉心地照料者。 不过半个时辰的工夫,难道那边就又遇到了什么麻烦? 众人几乎是一路飞奔过去的,慌乱之下,洛魂飞不知撞到了几个人,还被脚下的台阶绊住了好几次。可当他们赶到的时候,洛羽涵的人早已倒在了血泊之中,奄奄一息。她的手按在了自己的小腹之上,但是按不住从指间汩汩涌出的血;她的人望向门外,用另外一只手扒着地,艰难地爬着。 她的周围倒下了一群人,这些人的手里都握着匕首,其中一人的匕首沾染了血。 “攸宁,攸宁……”她用微弱的声音叫着念念不忘的那个人的名字。 “羽涵!” “羽涵!” 洛魂飞抱住洛羽涵的时候,她的身体已经开始变凉了,冷冰冰的手,冷冰冰的人。 “怎么会这样?”他按着洛羽涵的手,按着她小腹上的伤口,恨不能将流出来的血再输回她的身体里,“轻珊,她怎么样了?” 轻珊探着她的脉息,手上的力道越来越重,尽管如此,她能够感受到的心脏跳动的声音也越来越弱了。 她松开的手,除了叹气再也没有别的话。 再好的金创药也止不住涌出的血,再好的补药也无力回天。 洛羽涵这一刀伤得实在太重,近距离的一击直戳要害,她根本来不及躲闪就倒在了地上,要不是沈浩出现的及时,她现在应该连喘气的机会都没有了。 “攸宁本来睡着,可谁知他忽然就醒了,说羽涵有危险,一定要我来看看。”沈浩说明着他所见的经过,“我以为是他伤重糊涂产生了幻觉就劝了几句,但是他不放心,总觉得那是真实的,不断恳求我要我务必亲自来确认一下。” “为了让他安心,我就来看了,谁知一进门就发现羽涵倒在地上,身上都是血,而护卫们正与那些人僵持,那些人怎么打都打不倒。” “无奈之下,我只能出手杀了他们。” 洛羽涵像以往一样在给中毒之人诊症,重复的事务她基本没有太在意。人本来都是被轻珊点晕了的,不知怎的就在洛羽涵靠近他们的时候忽然醒了过来,向她发起了袭击。 她来不及躲闪,就中了一刀。 长约五寸的刀从袖子里露出来,全部插进了洛羽涵的身体里。出手之人还故意地侧转一下,用力拔了出来。这是有预谋的杀害,没有给她留下活路。 第439章 生离死别 “攸宁……”洛羽涵还是在叫着他的名字,“攸宁出事了,爹,你快去,快去救他。” 情人之间莫非真的有默契?明明相隔着一段距离,却能够感知到彼此身陷险境。 洛魂飞等人以为她是想在最后见一眼易攸宁,便抱起她向着宁居走过去。他不敢走得太急,担心颠到她会让血流失得更快。 可就是这样,鲜红的血液,还是一路走,一路滴。 “爹,快去救攸宁……”洛羽涵抓着洛魂飞的衣袖请求着,“他有危险。” 沈浩这一次是听进去了,他相信了恋人之间的心有灵犀,说不定洛羽涵的预感也跟易攸宁一样准确。 他几乎是轻功点着砖石飞回去的,还未落地,便远远地就看到了一场混战。 几个乔装混进来的人与雅苑的护卫正在激战,他们招招凶狠,目标就是屋内重伤的易攸宁。 来者差不多有五六个,武艺精湛,绝非等闲之辈。 护卫们两两联手阻止一人的靠近,奈何技不如人,有些被打伤,有些已经不行了。易攸宁睡得就不踏实,轻易地就被厮打声惊醒,他想要出手就帮外面的兄弟,却被贴身保护他的人拦住了。 “公子,你不能出去,他们人多势众,就是冲着您来的,您千万不能出去!” “不行,他们不是那些人的对手……”易攸宁不希望有人为了他而白白牺牲掉性命。 “我们不是,但是您现在的样子出去就是送死,跟我们又有什么区别?” “他们是针对我而来的,任何后果都应该由我自己来承担。”他刚要起身,还不等护卫阻止,自己就摔了回去。 手臂上的伤势过重,他无力支撑起自己的身体,别说出去救人了,就是走出这小小的房间,他现在都没有这个本事。 院子里的争斗愈发激烈,沈浩的及时赶回拦住了一部分人往里突进,可还是漏了几个,让他们杀到了门口。 好在轻珊和凌素衣意识到了问题,与沈浩前后而至,才得以拦住要闯进去的人。 几番交手之后,来势汹汹之人的气势才被压了下去。 然而,虽然这三人合力击退了来袭的这一拨人,但是很快第二拨人就出现了。 都是黑衣蒙面,从雅苑墙外翻墙而入。 他们趁着这些时日丘山雅苑的一片混乱,主事之人疲于奔命的空当,抓住了防守上的薄弱,一一闯入。 若是在平日里,雅苑井然有序,没有外人骚扰的时候,又能有几个人敢如此大胆地潜入进来。 “你们是什么人?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竟敢乱闯!”沈浩厉声呵斥道。 那些人完全没将他放在眼里:“沈大公子什么时候成了洛家的人了?还是哪凉快哪儿呆着去吧,免得伤了你,我们不好向沈明之交代。” “我们只要易攸宁,不想节外生枝,无干的人还是尽早退下的好。” 轻珊不认得这些人,估摸着应该就是凌素衣口中提过的那些联合之人:“既然不想节外生枝,又何必来自讨没趣?” “你又是什么人?丘山雅苑什么时候轮得到你在这里颐气指使?” “你看,这两个女人衣服上的标记。”有人注意到了轻珊和凌素衣袖口上的花纹图样。 “凋落鸢尾,红艳彼岸……你们是梦魂宫的人?”能够认出鸢尾花标记的,这人的年龄一定不会小于三十岁。 “既然知道,还不走?”凌素衣抱着微弱的希望,盼着楚思晴打出来的名堂能够令这些人退回去。 可惜,她这点微弱的希望没能成为他们退敌的帮手。 “走?楚思晴都死了,你们梦魂宫还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人?要我看,梦魂宫这些年也得罪了不少人,干脆连你们一起杀了,就当是为武林除害了!” 一言罢,群起而攻之。 叮叮咣当,树倒,石崩,地裂,栏断,花园中的桌椅被掀翻,连门窗都被砸烂了一半。 众人厮打在一起,看不出到底哪一边占了优势。 洛魂飞带着洛羽涵而来,将撑着最后一口气要见易攸宁一面的洛羽涵送到了易攸宁的面前,顾不上在跟他们说什么,就出去稳定局势了。 可杀红了眼的人根本不会在意主人家是否现身,全都一门心思地要冲进去抢下易攸宁的人头。 “羽涵……”重伤之人的伤口在渗血。 “攸宁……”垂死之人的伤口在流血。 易攸宁在一瞬间忘记了疼痛,死死地按住洛羽涵的伤口。他这一动会牵扯到背后的剑伤,连带着周身的伤口开裂,血会顺着手臂流向指尖,然而他早就麻木了。 他的血与她的血融合在一起,满眼的猩红,可他们的眼里只有对方。 “羽涵,你撑住,你一定要撑住……”他几乎用上了能够用得到的全部力气来跟她说话,“不要睡,不能睡,你会好起来的,相信我,会好的。” 洛羽涵抿了抿发白的嘴唇,将自己凌乱的头发别到了耳后,一只手捧着他的脸:“攸宁,下辈子,我们一定还要在一起。” “不,不要下辈子,这辈子我们还没有在一起呢!”易攸宁按着她冰冷的手,心凉透了。 洛羽涵强颜欢笑:“傻瓜,你忘了,我们是亲兄妹,这辈子,我们根本不可能在一起。” 到了这个时候,易攸宁才不管这些:“不,我不在乎,只要你好好的,我管它什么世俗偏见!我们,我们一定,一定……” 他重重地咳嗽着,说起话来也实在是吃力。 “攸宁,答应我,好好活下去,好好孝敬爹爹……” “不,不!”他一边咳一边说着,“没有你,我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你会遇到比我更好的人了,答应我,忘了我……” “我不答应,你说什么我都不答应!我只要你好好活着!”他的眼泪抑制不住地滴落下来,与他们的血混在了一起。 洛羽涵真的累了,她的眼前出现了一个十分美丽而又单薄的身影:“攸宁,你猜,我看见谁了?” “谁……”一个音,易攸宁分成了好几段。 他的声音颤抖着,好像要卡在喉咙里再也说不出话来。 第440章 佳人长眠 “我看见思晴了,她就在前面等着我,她还在冲我笑呢……你看,她笑起来的样子,真的好美,好美……” “下辈子,我要跟她一样美,穿着最鲜艳的嫁衣,等着你,来……” “娶……我……” 按住伤口的手松开了,抚摸在他侧脸的手垂落了。 “羽涵,羽涵,羽涵……”易攸宁不断重复着她的名字,好像这样就能够唤醒已经长眠的人。 “羽涵,别睡了,好不好?你醒醒好不好?” “我们还没有成亲,还没有生孩子,还没有带着他们去游山玩水。” “你说过要我为你画眉画一辈子的,你说过要我带你去天涯海角的,你说过……你说过……” 他们之间的约定,都还没有兑现,怎么就再也没有明天了? 周围的人见此情景,纷纷掩面哭泣,他们想不通,一向善良单纯的洛羽涵为何会在芳华之年就这样离开。天妒红颜,连一个圆满都不愿意施舍给她。 “羽涵,睡吧,睡吧……” 易攸宁缓缓地摇晃着,抱着洛羽涵,轻拍着她的肩膀,就像是小时候,父母唱着歌谣,拍打着孩子,哄他们入睡一样。 他的口中哼着她最喜欢摇篮曲,轻轻地晃着,哄着。 “羽涵,乖,安心睡,睡吧……” 他爱的人,在他的怀里,睡了,睡着,永远地睡着了。 洛魂飞没有亮明身份,遇到来者不善之人,手下毫不留情。 一人一掌,用尽的是十成力道。 他的性情一向温和,做人一贯喜欢留有余地,若不是面对大恶之人,他出手从来都不会用尽全力,可今天,他真的一丝情面都没有留。 深厚的内力灌于掌中,一击即中,被击中的整个人就飞了出去。 人落在远处的隔墙之上,整面墙便轰然倒塌。 这样的阵势之下,不过三四个人中招之后,就再也没有人敢上前了。 “还有谁想要易攸宁的命,不怕死的尽管来!”洛魂飞的愤怒写满了他的脸。 目眦尽裂,眼神阴沉,杀气环绕,青筋突兀。 来犯之人凑在一起,不甘心就这样铩羽而归,可又不敢轻举妄动。他们可以无视沈浩,可以小看凌素衣,可以不将轻珊放在眼里,但是绝不能忽视洛魂飞的存在。 有人挑衅道:“洛大侠,易攸宁与你非亲非故,你养育他这么大也算是仁至义尽了,何必为了那么一个武林败类败坏了自己的名声?倒不如让我们帮你一把,除了这祸害,也省得您难做。” “做梦!”洛魂飞怒斥道,“我洛魂飞的儿子,岂容你们喊打喊杀!” 众人皆微愣,他们还没适应他话中的含义。 “从今天开始,丘山雅苑的大少主不再是洛其琛,而是洛攸宁,谁敢动他,就是跟我洛魂飞过不去!”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基本上众人就都明白了。知情的人当他今日是彻底认回了这个养在身边多年而不知的亲生骨肉,不知情的人当他是为了保全易攸宁而彻底将他与自己连成一脉。 可不管怎么理解,洛魂飞的态度都是誓死要保人了。 “洛大侠,您要是这样,只怕这雅苑多年来积攒下的美誉可就要毁于一旦了,你可得三思啊。” 洛魂飞算是看开了:“你们谁想动他,就是跟我洛魂飞过不去,除非你们有本事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不然,那些人就是你们的下场。” 他手指向两侧被他重掌击飞的人,既是警告也是忠告,警告他们不要试图在雅苑生事,更忠告他们不要挑战他的底线,他下手是不会留给他们后路的。 “洛魂飞,你这是在与整个武林为敌!你可要想清楚!”有人出于心虚开始利用武林的气势试图令洛魂飞退步。 但是洛魂飞才不吃这一套:“现在的武林乌烟瘴气,哪里还有所谓的公义?我与它为敌又如何!” “除非你们能够拿出实实在在的证据证明所有一切都是攸宁所为,不然,你们休想在我这里放肆!” 有人反驳道:“那些人都死在易攸宁的独门剑法之下还能有错?如果不是他,难道是洛大侠你亲自出手的吗?你们洛家的剑法,别人还有可能学了去?” “洛魂飞!莫不是你自己才是罪魁祸首!”这些人恶意的揣度愈发过分了,“还是根本就是你们父子俩要为楚思晴报仇,把你们洛家的怨气全都撒在无辜者的身上?” “都知道袁昕他们有份去望岳城参与武林大会处置梦魂宫主,也都知道你们洛家勾结无忧城去救人,多少人有去无回,又有多少人回来之后又死了?那些离奇暴毙在望岳城的人,是不是也是你们洛家的杰作!” 质问声此起彼伏,合理的不合理的统统都问出了口,这些人已经不管什么人证物证,恨不得把近月来发生的所有怪事都加在洛家的头上。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如今但凡有一点风吹草动,就会归咎在眼前之人处。 “洛大侠,这帮人已经彻底失去理智了,你还跟他们废话什么,全部打出去算了!”沈浩一个外人都已经看不下去了。 “洛大侠,你和沈公子要是不方便出手,就让我来解决吧。”凌素衣不会跟这些人讲什么江湖道义,她好像已经忘了梦魂宫成立之初定下的规矩。 但是轻珊没有忘:“素衣,退下。” “师父……” “你现在是梦魂宫的主事人,不要忘记你的身份和责任。” “但是……” “从今天开始,梦魂宫由你全权负责,雅苑的事情,交给我。” “师父,您……” 轻珊不是要置身事外,而是决心要与洛魂飞共同进退。她不能放弃自己辛辛苦苦创立起来,楚思晴一手扶持下来的梦魂宫,不能让它就这么被毁在纷争之下,可是她又不甘于袖手旁观,尽管她的能力有限,但是只要有一线希望,就不能退却。 她站到了凌素衣的前面,低声对她说:“去找若问和舒窈,让他们先去解决杀手的问题,之后你就回梦魂宫去,保住了大家的安稳,才有日后的安定,明白了吗?” 梦魂宫有可能会成为一众人的避风港,所以那里的安稳与隐蔽,必须要有所保障。 第441章 判若两人 “可是我……”凌素衣不想在这个时候背弃朋友,“师父,我可以帮到您的。” “素衣,听话,我已经失去晴儿这个徒弟了,不能再失去你了。” 凌素衣犹豫再三,还是不得不遵从,因为那是师父的命令,也是师父的心愿,而且,她现在还有更迫切的事情要去做。 冷舒窈与若问的潜心苦练,只怕是要成泡影了。 有时候,纷扰不是你不想参与就可以不参与的,麻烦不是想躲就能躲得掉的。 从侧面慢慢撤出,转身一跃,凌素衣便飞出了丘山雅苑。 有人见状,嘲笑道:“洛魂飞,瞧这意思,梦魂宫的人是看你不行了,提前跟你划清界限保命去了啊?” “哼,小心你再这么下去,会落得个众叛亲离的下场!” 众叛亲离?如果连至亲之人都保护不了,那才是真的亲离。 来犯之人没有要退的意思,洛魂飞等人也没有要让的意思,双方在院子里僵持了,谁也不敢妄动,谁也不敢松懈。 僵持着,僵持着…… 然而,一声带着愤与恨的悲戚惨叫,打破了一苑宁静,更打开了通往幽冥的大门。 “啊!” 易攸宁醒了,他不再自己骗自己。 他哄着洛羽涵“熟睡”后,以为自己可以麻痹自己的内心,假装她真的只是睡过去了。他喃喃有词,与她诉说着幼时的回忆。他们一起习武练剑,一起嬉笑玩耍,一起写字画画,一起看日升日落。 可是洛羽涵再也看不到今天的日落,更看不到以后的日出了。 当易攸宁从房中走出来的时候,他的身上都是血,雪白的内衫被染成了红色,鲜艳而刺眼,带着他和洛羽涵两个人的温度,带着他一个人的恨! 他的眼睛里充斥着血丝,远远望去,那双原本明亮的黑色双眸,此刻已变成暗淡的红色。 杀气腾腾,手中的剑,无鞘。 “洛大侠,攸宁他……”沈浩从没见过这样的情景,心中有些惊恐。 “糟了!”洛魂飞大惊失色。 其他人见易攸宁现了身,纷纷挥动起手中的剑,摆出一副要为民除害的阵仗:“弟兄们,就是他!” 带头的人刚要往前一步,他的眼前却只闪过一道足以划破天际的寒光,他好像看见了自己的身体,好像看到了自己的背。 一颗人头落地,吓得众人又开始后退。 就是刚才那个人,他的头被人一剑砍了下来,但是出剑之人出手太快,以致于他的头与身体分离的时候他还有一瞬间的意识,所以他看见了自己的背。 这一剑之势,令人心生畏惧。 “好强的剑气……”沈浩的赞叹之中带着更深的忧虑。 在身与心均受到重创之下的易攸宁,剑法更加出神入化了。 “是你们害死了羽涵,我要让你们为她陪葬……”平静如水,他就好像在说着一件特别微不足道的事情。 抬手一挥,面前的人都已成了支零破碎的残骸。 不过眨眼之间,来犯的二十个人,都失去了叫嚣的机会。 “报仇,我要为羽涵报仇……”易攸宁反复地念着,漫无目的往前走。 复仇的火焰在他的眼中滚滚燃烧,在他的心中练成燎原。 周围的人不敢轻易靠近他,生怕素日里温和的少主会突然癫狂起来。 “报仇,报仇……”易攸宁停下了脚步,低下了头,眼睛里的泪水滴落在石板上,慢慢汇成一条小河。 滴答滴答。 “羽涵,羽涵……” 洛魂飞示意所有人退后,退得越远越好,院子中央就只剩下他和易攸宁两个人。 沈浩不放心,询问着轻珊当下到底是什么情况:“前辈,攸宁是怎么了?” 那突破极限而成的剑法,惊世骇俗,也危险重重。 轻珊专注地观察着易攸宁的变化,低声回答道:“羽涵的死带给他的打击太大了,加上他身受重伤,意志不似平日那般清晰,悲伤之情与仇恨之意的融合之下,只怕他,已入魔道。” “怎么可能?攸宁那么一个温和的人,怎会随随便便就……”沈浩不敢相信。 “每个人心里都有软肋,每个人心里也都藏着一个恶魔。羽涵是他最爱的人,那份深情,足以令他唤醒心中的魔。” 更何况,还有之前相爱不能相守的捉弄…… 命运对他们太不公平,让他们走到了一起,让他们爱上了对方,结果,却在多年之后被告知,他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妹,是今生最不可能在一起的两个人。心中的情,由自然流露,不得不变成隐忍压抑,本来就够苦了。同一屋檐下,要是能照顾着彼此,知道对方安好也就罢了,偏偏在一天之内,一个重伤,一个身亡,生离死别来得如此之快,怎么能不令他积聚多时的怨与仇爆发?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突然到根本到现在,轻珊和沈浩还不敢相信,身后床榻上卧睡的那个女孩,从此再也醒不过来。 她的脸上还挂着淡淡的笑容,那是死在心爱之人怀中,最后的幸福。 “攸宁,攸宁,你醒一醒!”洛魂飞在易攸宁的身后喊着他,“你不能失去自己的本心。” 望着一地尸骸,根本找不到一个完整的人。那带着仇恨的剑施展出的剑气,毫不留情,出剑之人,与素日里的易攸宁判若两人。 洛魂飞也知道,洛羽涵之死不仅是对自己的打击,更是对易攸宁的重创。若不是他现在身上有伤,只怕还会有更多无辜之人成为他的剑下亡魂。 “本心?呵,呵呵……”易攸宁仿佛是听到了一件十分可笑的事情,“你怎知我今日所举非我本心?” 他转过身来,用那双充斥着血的眼睛,怒视着洛魂飞。 “都是你,所有的错,都是因为你……”易攸宁剑指洛魂飞,“都是你这个懦夫,是你害死了我娘……” “是你,害得她抱憾终生,不得善终,死的时候,都没有人在身边相伴。” “是你,害死了思晴,让她失去了原本幸福平静的生活,四处颠沛,背负着一身枷锁,艰难地活着。” “是你,害死了羽涵,毁了我与她的幸福……” 第442章 显现端倪 “所有的一切,你才是罪魁祸首!” 易攸宁控诉着他心中的怨恨,是只有在现在这种心情和状态之下,才会从他口中说出来的话。 他恨,他一直都恨着。 从小到大,他的身份尴尬,哪怕他是洛魂飞疼爱的孩子,哪怕他受人尊重和信任,哪怕他在雅苑的地位与洛其琛几乎没有差别,哪怕他得到的与洛家兄妹没有不同,但是义子终究是义子,在外人眼中,他不过就是个来历不明的人,就算他的能力再高,他做的再尽善尽美,总还是会被洛其琛掩盖住光芒。 正如最初沈明之的态度一样,只要易攸宁稍有不妥的举动,就会引来无数人的非议。他努力地约束着自己,争取把每一件事做到最好,不给雅苑抹黑。每到夜深人静之时,他又何尝不曾重击捶打着墙壁发泄他内心的苦痛。 隐忍,既要隐藏真情实感,又要忍受不公的待遇,日复一日,他的性格如此,也成为了他心中的隐患。 如果一直都是这样倒也罢了,他感念于洛家的收养抚育之恩,念及与洛其琛的兄弟之义,与洛羽涵的情投意合,不会去钻牛角尖。但是,当残酷的真相摆在眼前,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他开始挣扎,开始痛苦,开始动摇一直以来的信念,开始愈发难以控制自己的念头。 清醒的时候,他能够稳住自己,而现在,他甘愿堕落。 何谓本心,这前前后后,均是他的本心。 “受死吧!” 易攸宁挥剑砍向洛魂飞。 “洛大侠,小心!”轻珊在屋内提醒着,而自己护着沈浩和其他人连连后退。 狠辣的出手,剑气凌人,洛魂飞躲开了这一攻,但是身后的房子可躲不开。 横梁与支柱被击中,轰然崩裂,瞬间变成残渣。 “不好,沈少侠,我们得赶紧离开这地方。” 整间房岌岌可危,只要易攸宁再攻出第二招,这屋子就会坍塌。 沈浩有同感,他跑到洛羽涵的身边,将她失去了芳魂的身体抱了起来:“羽涵,冒犯了。” 冰冰凉凉,跟她脸上的笑容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轻珊打破侧面的窗户,令屋子里的人全部撤了出来。 就在最后一个人离开的时候,那间屋子就变成了一地废墟。 易攸宁第二剑挥出,凶狠程度更胜于前,而在这之后,他自己也开始动了起来。 他追在洛魂飞的身后不断地进攻,洛魂飞只守不攻,利用脚步来回闪避着。 他们打得一点都不激烈,但是却让看得人心惊。 “前辈,这样下去,不是洛大侠死在攸宁手里,就是攸宁血流而亡啊。”沈浩揪心着。 易攸宁现在满身是伤,但是他浑然不觉,每一击都用尽了全部气力,没有保留,更没有给对方留下余地。 沈浩的话是实情,可却点醒了轻珊。 易攸宁为什么这么容易就入魔?她越想越觉得自己之前的解释有些牵强,对于一个素来稳重和理智人,是不是还有什么未明的因素在作祟。 “不知疲惫,不知疼痛,莫非……”轻珊想到了噬魂散,那种本身就带有魔性的药物,就算不被人催动,也会令人容易受其影响。 易攸宁此番遭遇失爱的打击,正好给了毒性偷袭的空子,内外两股力的作用之下,就有了现在的情况。 药物麻痹了他的神经,武功就在这时候有了质变,面对这样的易攸宁,洛魂飞没有什么胜算。 他也无法取胜,甚至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留给自己。 东躲西闪,无法靠近易攸宁的洛魂飞自然找不到机会制住他,而制不住他,就没办法帮他治伤,更别说让他清醒过来了。 “洛大侠,攸宁可能中了毒!你自己小心!”轻珊在旁边提醒着。 这下,她想了解的情况基本上就弄清楚了,无需再从洛魂飞处试探,只有一个易攸宁就够了。而易攸宁的衣服上,流出的血颜色是红色的,几乎与正常人无异,按照之前洛羽涵的推断,这赤色的鲜血,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她判断错了,易攸宁的魔性与噬魂散无关;二就是他所中之中的毒性,已经到了最深一层。 她希望自己错了,因为她不确定,以轻灵的配方,能不能解除最深一层的毒。 易攸宁连续出招,以剑御气,不近身,可伤人。 洛魂飞在躲了十招之后,深感这么躲着不是办法,于是拔剑相向,二人在院子里打了起来。 有来有回,宁居就彻底没有了完整的地方。 断壁残垣,都是被剑气击垮的,周围的人越退越远,最后都退到了墙壁之外。 风起兮。 一剑袭来,重剑迎上,以内力抗之,谁也无法松下。 情况越来越糟。 “洛大侠现在收着两成内力和攸宁不相上下,他必须使出全力才能打败他。”沈浩替这父子二人捏了一把冷汗。 轻珊也是一样:“若是使出全力,只怕攸宁就性命难保了。” 洛魂飞一旦加码,以易攸宁现在实际的身体状况根本无力招架。 沈浩何尝不清楚其中的厉害:“但是这样下去,只怕两个人都会因为内力消耗而亡的。” 横竖都是死,除非现在有能够与之匹敌的人出现,打断他们的对峙。就像是当初的青龙门,郗远与独孤鹰扬的交锋。然而问题就在于,目前的雅苑没有一个人能起到那时候楚思晴起到的作用。 轻珊没有那个本事,沈浩更没有。 “要是其琛在就好了。”洛其琛是现在沈浩唯一的希望。 “可惜……”轻珊的话都还没说完,她的眼睛却开始放光了。 唯一的希望,真的在紧要关头,出现了。 洛其琛回来了。 他满怀希望地回到雅苑,而映入他眼前的只有一片混乱。 门口的地上有血,院子的守卫都离开了自己的位置,来回奔波着,搞不清在忙些什么。 当护卫们看到他,就像是看到了曙光一样。 “少主,您可算回来了!” “出什么事了?怎么这么乱?”就算是之前梦魂宫来犯的时候,雅苑都没有像今天这样没有任何的秩序可言。 “易公子和小姐都出事了,他们……” 第443章 暂平风波 轰,一声巨响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不需要护卫啰嗦和阐述,洛其琛也知道出了事,还是大事。 他赶到的时候,就是易攸宁和洛魂飞拼剑意对峙达到极致的时候,两个人各自被自己的剑气笼罩和保护着,靠近者只有一个死字。 一只低空飞过去的麻雀不小心经过他们的上方,顿时就被震得支离破碎。 “少主,这该如何是好?” “你们退后,注意自己的安全。” 洛其琛让护卫们站在安全的地方,自己沿着墙边找到他们两股剑气交汇之所在,拔剑而出,运转起全身的内力,一剑直下,终于分开了这两个人。 三股内力冲撞带来了极大的冲击,洛魂飞稳着身形不断往后退着,几步之后,及时刹住了自己。洛其琛为了躲闪气流,几个凌空的翻身,一跃到了壁沿之上。 而易攸宁已很难再去控制自己内力的自由收放,直直地朝着后方的石柱撞了过去。 就在这个时候,轻珊抽出长绫拦住了他,沈浩趁机点住了他的穴道,得以让他陷入沉睡。 “快将少主抬回去!”洛魂飞气息未稳,他刚说完这句,自己就吐了一口血,“好好处理他身上的伤!” 他顾不得自己调息,一心惦记着易攸宁的情况。 几个护卫凑上前去,两个人一左一右让易攸宁的双臂搭在自己的肩膀上,其余的人在前后护送着,带着他去了隔壁的小院。 “洛大侠,攸宁交给我吧,你先照顾好自己。”轻珊过去检查了一下洛魂飞的伤势,确定他无碍之后,便跟着去照顾易攸宁了。 其余的人,不等主人吩咐,就自觉地开始收拾起院子里的狼藉,还有那些判断不出谁是谁的残肢。 “爹,发生什么事了?”洛其琛从墙上跳了下来,“攸宁怎么会变成这样?” 离家不过二十余天,整个雅苑就变了模样。 洛魂飞不急着回答他,先行压制着自身翻腾不断的气血。 沈浩抱着洛羽涵的尸身走了过来:“其琛,还好你及时赶到。” 要是再晚上片刻,他恐怕要面对的就不只是失去一个妹妹,而是真正的家破人亡了。 洛其琛留意到沈浩怀中的人,顿时就变了脸色:“羽涵!” 怀中的人毫无血色,余温都没有了。 “羽涵!” 她再也听不到兄长的呼唤,再也无法给他回应,再也没办法跟他在要不要叫哥哥这件事上赌气,再也不能数落他武功差劲了。 “沈浩,到底,到底出了什么事!”洛其琛陷入了悲伤与慌乱之中。 一路生死,他在那座偏僻小镇,已见识过一出又一出灭门般的惨案,不曾想,回到家中,等待着他的还是尸横遍地,还有他最疼爱的妹妹,也已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哎……”沈浩除了叹气,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洛魂飞调息好了之后,呼吸顺畅了些许,可一日之内连续遭逢变故,令他有口难言,迟迟无法说出半个字。 “其琛,你不在的日子发生了很多事,给洛大侠一点时间吧。”沈浩看着一向硬朗的洛魂飞疲惫且狼狈的模样,憔悴的神情,忽然觉得他一下子苍老了二十岁。 连番的打击,一件又一件地袭来,再坚强的人都支撑不住了。 沈浩拍在洛其琛的身上,沉重地说道:“雅苑现在危机四伏,洛大侠心力交瘁,攸宁的情况不乐观,接下来就只能靠你了,你千万不能倒下。” 洛其琛还没整清楚自己离家之后的前因后果,而责任与重担就不可推卸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事情再多再紧,也紧不过要先让洛羽涵有一片清静。 洛其琛吩咐人将洛羽涵的闺房打扫干净,好让她安安静静地躺在自己的房间里。房中的瓷瓶里,插满了她最爱的梅花,凌霜傲骨,悠然纷香。 等到雅苑重新收拾妥当之后,子时已过。 “洛大侠,攸宁他……”轻珊欲言又止。 此刻,洛魂飞、洛其琛、沈浩三人皆在同一屋檐下,病榻之上的易攸宁陷入了深深的昏迷之中,不管外面有多少喧闹,都与他无关。 “宫主,攸宁的情况还望如实相告。”洛魂飞几乎已经麻木了,也就没有什么他承受不了的了。 “他失血过多,情况不容乐观。”轻珊面色凝重,“他之前的伤就够重了,后来又受了内伤,内外皆伤,若非他根基深厚,只怕小命难保。” “那他什么时候会醒?”洛其琛忧心忡忡。 轻珊目光暗淡:“不好说。最快的话估计也要三五天,最坏的情况,可能这辈子都醒不过来了。” 能不能醒过来,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易攸宁本身的意志力,取决于他是不是想要想过来。按照目前的情况来讲,他在尘世最大的牵挂已经不在了,还能有什么支撑他活下去的动力,才是他们现在需要尽快找到的关键。可是,失去心智的时候,他想到的都只有仇恨,除了仇恨,什么希望都找不到了。 可他的仇恨并非是理智之下拥有的,纵使潜意识里被充斥,潜藏内心的阴暗被唤醒,但这都不足以成为他活下去的动力。 他到底跟那时重伤的楚思晴不同,他是以爱为主的人,而她是以恨为生的人。 “那他这样岂不是非常危险?”沈浩没有忘记可能还会卷土重来的杀手。 “他现在是个活死人,生与死又有什么区别呢?”轻珊满心遗憾,十分痛惜。 “如果那些杀手此时出现,根本不过一招,就……”沈浩说着还不忘朝着屋外瞧上两眼。 轻珊宽慰道:“我已经让素衣去寻舒窈了,说不定她可以靠着跟思晴一模一样的容貌糊弄一下幻杀等人。” 她没法跟沈浩解释拥有两种性情的冷舒窈可以变成真的楚思晴这件事,毕竟这样的事情太过罕见,太过骇人听闻,没有亲眼目睹过的人,是不会轻易接受的。 “杀手?什么杀手?”洛其琛还不清楚之前的事情。 于是,洛魂飞就将他离开之后丘山雅苑遭遇的各类事件详细地叙述给了他,还包括晏弦思留给他的那一封信。 信在手中,可惜,洛其琛连拆都没有拆。 第444章 各有差别 “其琛,你不看一眼她都跟你说了什么吗?”洛魂飞或多或少有些意外。 洛其琛撕了信,任碎片随意飘落:“没必要了,她承认的,与我所知晓的几乎八九不离十,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再去看她假情假意留下的信呢。” 在听完洛魂飞的讲述之后,他根本没有任何的精力再去考虑晏弦思到底有多少真,有多少假,在危机重重之下,在兄弟垂危之际,在亲妹丧生之时,儿女情长已然不值一提。他现在只想快一点搞清楚事情的真相,还易攸宁一个清白,还洛羽涵一个公道。 轻珊忽然想到还有件事她没有告诉他们:“你们提起晏弦思,差点忘了,我给攸宁测过了,他的确中了毒,噬魂散的毒。” “毒性至深,已达顶层,我不敢轻易给他用药,只能先观察着,以待他的发展。” 若真的一直沉睡,这毒解还是不解又能有多大的区别呢?再者,内伤颇重,解药的毒性不弱,一碗药剂灌下去,真的有可能变成催命夺魂的毒药。轻珊不敢轻举妄动,生怕手下失了分寸,再给洛魂飞多增一份丧子之痛。 “他此番大失常性,跟噬魂散也有一定的关系,在没有人控制的情况下都变得如此,我担心日后他要是醒了,心智未必也会随之清醒。” 轻珊十分矛盾,她既盼着易攸宁能够马上苏醒,又担心苏醒之后会挑起更大的争斗。说到底,还是她自愧医术有限,不能完全治好他。 这个问题姑且搁置,日后再慢慢思量,眼下,她尚有一些疑虑要解开。 “洛大侠,攸宁的毒到底是什么中的我现在很难分辨,但是我担心,你跟其琛,还有雅苑其他人可能……” “不错。”沈浩对此表示赞同,“楚思柔和晏弦思都在雅苑住过一段时间,她们都有机会下手。” 他们说完最近之后,他又向洛魂飞询问了不少他不明白的地方,前前后后串联,他总算是大概了解了洛家这半年来的种种的矛盾,还有那些同辈复杂的身世,莫名出现的人是谁,他也知道了。 “就算中毒,又能怎样?”洛魂飞一点都不担心,“我就不信,她真的能一手遮天。” 轻珊无法跟他描述噬魂术到底会有多么得恐怖,她说得有理有据可到底不是亲眼所见,还是多少有些心虚:“我就怕,你们会像攸宁一样……” 一不小心受到某些刺激的时候,就会走火入魔,变得六亲不认。 她想说服洛魂飞让自己诊治一番,可又想不出什么好的说辞让他冒险。或者说,她说服不了自己。难道真的要赌一把? “我可以……” “宫主,你不必担心我们。”洛魂飞从她的犹豫中读懂了她的思绪,可他自己似乎没有要试毒的打算,“要真是有一天我们都变成了别人的傀儡,你就直接杀了我们。” “洛大侠……”轻珊办不到。 洛其琛倒还算理智,伸出自己的手腕让轻珊去探:“前辈不妨以我为例子,看看我是不是有中毒的迹象。” 轻珊谨慎地判断着,反复探了几次之后,都没有发现洛羽涵所说的那个微弱的异常之处。洛其琛的脉象正常,没有一丝一毫中毒的迹象:“怪了……” “前辈,怎么了?”洛其琛见她脸上疑惑之态大于紧张,就知道自己该是无恙。 轻珊收回了手:“应该没有什么问题,要是我没有断错,你本身并无什么大碍。” “这倒是怪了,难道下毒的人还要看准了人才动手?”沈浩越来越糊涂了。 洛魂飞也伸出了自己的手:“宫主,且探我的。” 在洛魂飞的体内,轻珊又发现了噬魂散的踪迹:“洛大侠脉象比方才对战之后还要混乱,应该是轻微中了一点,不打紧。” 内息调和之后反倒令脉搏跳动异常,这是中毒之人最明显的特征,又在跳动声之余掺杂了杂声,是一种类似于西域笛声的的尖锐,很奇怪,很微弱。 沈浩就觉得更怪了:“攸宁中毒那么深,洛大侠却很浅,而其琛压根就没事,那下毒之人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如何做到的?轻珊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按理说,在水井中下毒是导致普遍中毒最有效、最快捷的方式,但是大家吃喝用度都没什么差别,基本上很难造成太大的差异。而这父子三人,几乎是同行,很少会各自行事,除非,楚思柔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开始算计易攸宁了。 答案暂时不得而知,他们现在能做的并不多。 轻珊又随机找了几个护卫,一一探过,情况与洛魂飞差不多。 毒性不深,只要没有楚思柔在一旁影响,他们的问题都不会是问题。而这样轻的毒,轻珊也不敢乱用解药,毕竟事实数次证明,降低了烈性的解药对于浅中毒者,毫无作用。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沈浩并没有就此离开的意思,“接下来要对付的人是谁,我们都不知道。” 洛其琛不希望无故牵连他受累:“沈浩,接下来,你要做的就是回家,雅苑剩下的事情交给我吧。” 沈浩却不答应:“那怎么行?在这种关键时候,我怎么可能不帮你一把?” “以前你有攸宁这个兄弟,兄弟齐心,所向披靡;可现在,你真要孤军奋战?你可知你所面对的对手,有多么得强大!” 有多强大?洛其琛真的不知道,因为楚思柔的武功是个谜,楚思柔的野心更是一个谜。 他理解不了楚思柔为何要搞出这诸多事件来,扰得所有人都得不到安宁。 假如,她要的是一个武林霸主的地位,以她的武功,以独孤鹰扬的势力,她无需费多大的力气就能够得到她想要的,可她现在所为,更像是要毁掉整个江湖。 “不管她有多强,我自信,邪不胜正。”他的从容,他的淡定,他的不再纠结,不再犹豫。 一夜之间,他似乎想通了,成熟了。 “你们……有没有闻到什么气味?”轻珊从外面进来之后就一直在寻找气味的来源,“很淡的香气。” 洛其琛他们什么都没有闻到:“是不是梅花香?” 第445章 峰回路转 洛其琛猜测可能是其他人摘梅的时候沾染了些许香气留在了指尖,走动之时带起了一些味道。 “不是,是很特殊的味道,像是木头。”轻珊从来没有闻过这种香味,像是檀木,又像是楠木,还有点像松木。 他们几个四处地寻觅着,可整间屋子里连个盆栽都找不见,家具倒是木头做的,可都是无味的那一种。 洛其琛忽然想到自己身上还带着一样东西,从怀里取了出来:“前辈,是不是这个?” 他轻嗅了一下,的确发现这木头有一股特殊的香味。 那是小镇上假的李伯送给他的木雕,是一只很可爱的小兔子,他专程挑出来藏在怀里,本来是打算送给洛羽涵当作礼物的。洛羽涵最喜欢小兔子,这东西一定能哄得她开心的。 轻珊观察着:“这是你从哪里得来的?” 洛其琛如实相告:“是小镇里,一个老人家送给我的,他还送了我几件别的,都在我的房里。前辈若感兴趣,我去拿来。” “不用。”轻珊感兴趣的不是木雕,而是木雕用的木头,“这木头,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这不过就是些普通的杨木,应该没什么奇怪的吧?”洛魂飞不解她为何对一个小东西那么感兴趣。 轻珊又反复地查看了好几次,认认真真地回想着,终于想到了:“是支剪树!” “支剪?这名字好奇怪啊。”洛其琛闻所未闻。 “此树世间极为罕见,我只在书中看过对于它的描述,还有它独特的气味。”轻珊的医术不好,是因为她学以致用,触类旁通的能力不强,可是书中读过的东西她都能记住个一二,“支剪树的稀有程度更甚于天山雪莲等,常常是独木一支,长于林中,不仔细分辨,根本看不出它的差别。” “可是,支剪树的树干有解尽天下奇毒的功效,所以它本身就不会被任何蛇虫鼠蚁所侵害。而它的叶子俗称一支剪,不管人得了什么病,只要剪下一片叶子就能包治百病,因而得名。” “树叶治病,树干解毒,无数行医者终其一生都希望一见此树,可最终与之有缘的人少之又少。” 真没想到,洛其琛从假的李伯那儿得到的木雕竟然是用这稀世珍奇所雕琢而出的,别人寻觅一生都找不见的支剪,现在就攥在轻珊的手中。 “此树的香气就是解毒的最佳良药。”她仿佛看见了希望,绝境中骤然升起的希望。 她将木雕的小兔递给洛魂飞:“我怀疑其琛之所以没有中毒,就是因为他身上带着这个,洛大侠,你试一试,看看此树到底能不能解噬魂散的毒。” 相比于毒药的赌注,这香味是一点坏处都没有,就算解不了毒,也能替他缓和伤势。 洛魂飞将信将疑,将木雕置于手心中,捧到鼻前。那味道淡淡的,像是一种混合了无数花香草香树香之后凝练出的味道,不仅好闻,还有沁人心脾的作用。他闻过片刻之后,就感到心绪平和,脑子也比之前清楚了。 轻珊再探他的脉搏,竟然真的恢复了正常。 “真的有用!”她喜出望外,“攸宁有救了!” 她再也不用担心断错症,下错药而耽误别人的性命,不用再顾虑药方中的剂量是不是能够对应每一个中毒者,只要再多几个中毒之人让她再次印证,就能够彻底证明,支剪树就是噬魂散的克星。 万物相生相克,到底还是自然之中有能够克制其害的存在。 想来,机缘巧合,倒也有些意思。 李伯原本是楚思柔安排在镇子里等待某日洛其琛到访询问晏弦思身世的棋子,结果就是这么一个人,随便找来的几根木头,雕成的几个小玩意,引起了洛其琛的兴趣。而李伯为了展现他的热情,就将这些东西送给了洛其琛,无意之间帮他驱除了体内的噬魂散毒。 楚思柔的安排与算计基本是没有什么大的纰漏,可是她怎么算,只怕都算不到,自己安排的人反倒成了托自己后腿的人。 自己种下的因,被自己得到的果化解了。机关算尽,可终究棋差一招。 “有了这东西在手,我们就不怕被噬魂散控制了!”沈浩的样子看上去比轻珊还要激动。 洛其琛从自己的房间里拿来包裹,将里面的小物件还有那副智慧板摊在了桌子上。轻珊一一辨认之后,确定这些东西均是由支剪树木雕琢而出的,也就意味着,他们手中得到了百毒不侵的法宝。 天无绝人之路,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就在眼前。 昏暗的黑夜里,乌云挡住了月亮,天上如幕布一般,连一点星都看不到。 若问躺在屋顶上,望着天空,静静地发呆着。 他每天都在发呆。 屋子里越无尘和冷舒窈都已经睡下了,寂静的环境里,他能够听得见他们喘息的声音。他们每一天都睡得很香,刻苦的练习让他们倍感疲惫。 从无忧城离开,他就带着这两个孩子来到了他最熟悉的地方,也是最能够让他沉下心来教他们武功的地方。 无垢山,清心无垢,从第一次来这里,他就发现此地可以化解人身上的戾气,安抚躁动的心,让原本带着杀气的人都能够变得和善。 他第一次来这里,是年少时他陪伴楚无欢同游,在山崖下,遇到重伤昏迷的慕容情。一个被人用鞭毁掉容貌的人,却还是令他一见倾心。 第二次来这里,是携爱避世,回到他们初遇的地方,以为可以互相陪伴共度余生,怎料斯人生命已在时光中流逝。 第三次来这里,他是大战唯一的见证者,送别挚爱挚友,从此不问世事。 第四次故地重游,他遇到了给他带来了无限欢乐,也带来了无尽烦忧的那个小女孩。 再回到此间,物是人非,哪怕冷舒窈的样貌与她再相像,也终究不是她。 失去的人不会再回来,遗憾之所以会成为遗憾,就是因为再难找回机会弥补。与思念为伴,他早已习惯,一个人,一份情,或许就是他此生的宿命。 第446章 无月独酌 白日里,若问耐心地教导着越无尘与冷舒窈。 他们两个人都很努力,很认真,奈何资质平平,常常要若问反复强调好几遍之后才能做对。他知道自己强求不来,毕竟天赋这种东西由不得他们自己做主。只是他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怀念,那个灵动的身影,一点就通,从来不用他过多的费心。按照他们现在的节奏,真怕是要等上个十年才有机会去跟楚思柔或是独孤鹰扬抗衡。 然而,你在进步,你的对手同样在进步,并且进步的速度要比你快得多。 他既要鼓励越无尘不要因为缓慢的进步而丧失信心,又要担心越无尘会急于求成而乱了心神,不敢逼得他太紧。 每过完一天,他都觉得累极了,累得只想放空自己。 “师父,你想姐姐了吗?”冷舒窈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也跃到了房顶上。 她的轻功倒是比以前好了不少,可能是得益于楚思晴临终前传给她的那六七成内力。尽管不是全部,但对于她而言,已经是非常受用的了。 “想,每天都在想。”若问日日面对冷舒窈,对他也是极大的考验和折磨,他不会让自己恍惚了情感,却不能不让自己不去思念。 “姐姐不是说,你想见她的时候就告诉我吗?”冷舒窈希望住在自己身体里的楚思晴可以感知到若问对她的思念而让她出来与之一见,“我现在就叫她出来!” 她到底还是曲解了楚思晴的存在,那个她以为的姐姐,其实只是她自己,而不是真的她。 这种事情该怎么解释才能说得清楚?好像真的很难。 “不用了。”若问不想自欺欺人,“让她好好休息吧。” 他清醒地了解那个所谓的“楚思晴”不是他的晴儿,他的晴儿早就死了,频繁地促发分裂出的另一半意识,对于冷舒窈无疑是一种巨大的伤害。日子久了,说不定另一半意识就真的会彻底占据她的全部,取而代之,那样一来,情况就更加复杂和难处了。再者,一旦冷舒窈过度依赖另外那个人,那么她永远都无法真的成为独当一面的人,就算不是为她报仇,她也要学会自己保护自己。 “师父,我是不是很笨?”冷舒窈在若问的眼中看不到光彩和希望,“我总是学不会,总是要让你重复好多次。” 她会反思,会自责,但这些对于她在武功上的进步毫无裨益,任她有多渴望都无济于事。 若问安慰着她:“怎么会,你不过就是底子差了一点,慢慢来,等你熟悉了就好了。” “师父,你不用骗我。”冷舒窈有自知之明,“按照我现在的速度,等我练成了绝世武功,只怕我的仇人已经被时间耗死了。” 她所恨之人最后会死,一定会死,因为人生而就是走在死路上的,可她不甘心,不甘心那些人死得太容易,死得太纯粹。 “其实,你跟无尘根本没必要卷进来。”若问从一开始就在强调这一点,“等你们的武功上了一个台阶能够对付一般的宵小之后,我可能就会离开了。” 他早就默默盘算好了,最长半年,他就要自己去跟那些人做个了断了。 “师父,别丢下我们,一个人承担太累了,让我跟无尘和你一起扛。”冷舒窈冷静下来之后,不再像先前那般冲动,只是复仇之心未减,让她异常痛苦。 能力与意愿无法相配,能够令她清醒,同样也会给她带来更重的烦恼。 “姐姐一定对我失望透顶,我真没用。”她想着想着,眼眶就红了。 不管她表现得多么成熟,可心里始终还是一个遇到问题会哭鼻子的小丫头,是天性如此,很难去改变。 若问替她抹掉眼泪:“好了,别胡思乱想,回去睡吧。” 他送冷舒窈回去歇着,自己又独自留在院子里喝闷酒。 无月相伴,无人对酌。 小小的酒杯,玉液倒映不出他憔悴的脸。 酒香浓厚,这一坛,是他与慕容情多年之前共同埋在树下的。两个好酒的人,对于酒的要求相当高,玩心骤起之时埋下佳酿,说是多年之后,等到他们成家立室了,再回来一起畅饮。他没有想过那个时候的她根本就活不久,还在想象着和她共同挖出这一坛的画面。 接近四十年的珍藏,四溢飘香,勾起无限回忆。 一杯敬故友。 “无欢,无情,真羡慕你们现在无忧无虑的日子,有情人终成眷属,只有我仍是孑然一身。” “你们两个酒鬼,尝尝我这酒,对不对你们的口味。” 他们三个人的情义更加深厚,他敬楚无情之心甚至更甚于沐子歌。 一杯敬旧爱。 “情儿,看,我们埋的酒我终于挖出来了,可惜只有我一个人喝得到了。” “你这么贪杯的人,一点羡慕坏了吧?看得见,喝不着。” 一杯敬…… “喝酒怎么可以不叫我。”被酒香唤醒的人,说话的声音都变了,“一个人独饮岂非无趣?” 她从小就是陪着他喝酒长大的,那酒量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你来了。”若问没有刻意找她,可她还是出现了,“来,我们一起喝。” 她摇摇头,从若问的手里抢过那一盏小杯,从从酒坛里倒了一点出来,小口小口地抿着:“好香。” 若问则拎起坛子,咕咚咕咚地饮下半坛。 “抱歉,舒窈不胜酒力,我不敢喝得太多。”她还是用小杯子嘬着。 冷舒窈刚刚睡下不久,另一个人就醒了。她陪着若问回顾往昔的岁月,可始终不敢像小时候那样伏在他的膝上,或是从背后搂着他。 距离隔在中间,阻止他们靠近的是冷舒窈的身体。 “有你陪在我身边,就足够了。”若问正视着她,那感觉才是他所熟悉的那个楚思晴。 “子问,你累了,对吗?”她捧着小小的酒杯,蜷着膝盖,耷拉着脑袋,痴痴地望着若问,“现在的你比以前的你还要倦怠。” 若问没有回答,只是闷声喝着酒。 “外面闹得再大又如何?你们自有属于自己的广阔天地,何必再自找纷扰?” “我不怕死,可我怕我的死给你带来执念,让你摆脱不掉自己身上的包袱。” “子问,放下好不好?” 第447章 剑法拙劣 她的出现还是为了劝若问放下,还是为了让他回到与世无争的地方。 关外隐姓埋名的生活,他本来可以过得好好的。 “等我办完事情,我会听你的。”若问一心复仇,不止要为楚思晴,也是想让噬魂术从此绝迹江湖。 私仇与公义并不冲突,他心中装的从来不止有自己,只是他常常忘了,常常忽略了。 若问将她揽在自己的臂弯之下,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大坛碰酒杯,相对无言,一切尽在不言中。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冲破了昨夜的阴云照射进窗子之内,今天的风很大,吹散了林子里的烟雾,拨云见日。 冷舒窈醒的时候完全不记得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只闻到自己身上有些酒香的气味。 越无尘一早就起来练功,马步扎的倒是稳,可就是没什么用处。越兴尘留给他的剑谱已经很好了,奈何他就是学不会。前一日若问教给他的,不过睡了一觉,就又变得生涩起来。他只适合做一个文人,博闻强识,看遍古今,吟诗作对,游山玩水。 “错了!”若问一声严厉的斥责叫停了他的动作。 越无尘收了势,翻看着剑谱,照着剑谱里的姿势摆了起来。可是他怎么摆都觉得怪怪的。 “这剑谱里的批注是谁写的?”若问站在他的侧面也看到了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迹。 越无尘将剑谱递给若问:“是我二哥。” “兴尘?”若问接过来,品着上面的内容,但也只是看了眼前的这一页,没有多翻。 剑法的属性还有路数与越昂驹相类似,他猜想这是越家的武功,自己不便多看。他只看这注释之中的内容是否能够帮得上,结果,看完之后,真是还不如不看。 不是越兴尘写的不好,而就是因为他写得太好了,才更让若问头疼。 “无尘,你能不能看懂你二哥写的这些话?” 这几乎都已经算是点破了所有的要诀所在,稍有些悟性的人基本上看了就会融会贯通,根本不会再需要任何人的指点。哪还用像是现在这般手把手地教授。这剑法没什么精妙之处,更没什么难点,刚劲有余,柔韧不足,优点与缺点都非常明显,光是上面的招式就是随随便便给到那几个年轻人手上,他们也差不多看一遍就可以学会了。再差一点的,比如凌素衣和阿宇,他们属于天赋一般但是好歹有些悟性的人,看过越兴尘的批注练上个把月也差不多能够领悟。 没想到,越无尘反倒成了最差的,自己家的剑法是一点都学不通。 “我能看懂,可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做……”越无尘也很绝望,他是真的很想努力,也是真的在努力,奈何老天似乎并没有打算让他成为一个文武全才,给了诗书方面的天分,就彻底把武学的窗给关死了。 可讽刺的是,他出身于武林之家,没有人会在意他肚子里到底有几斤几两的墨水,在意的都是他一剑能杀死多少人。 若问实在是无话可说,只好继续用最笨的方法教他。 冷舒窈从屋子里走出来,她感觉脑袋沉沉的,看见院子里倒着几坛空酒坛,大概就猜到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困倦了。 她是睡了,只是另一个她没有睡。 若问抬头就看到了她:“怎么不多睡会儿?” 他与“楚思晴”一直饮酒饮到接近寅时,到她打不起精神的时候,他才送她回去休息。这样的夜晚有一次少一次,他能够假装是她的日子,也是过一天,少一天。 “该起来练功了,今天已经晚了。”冷舒窈跑回去找到桌子上的忆寒,又到了院子里,准备陪越无尘一起练武。 她的情况看上去要比越无尘好一些,至少教过她的招式她不会忘记。 或许这样的要求显得太低了,可这也几乎是若问最后的底线了,再多再高的,他真的要求不来。 生疏的动作,还无法与内力相融合,刀法是刀法,内功是内功,不能相辅相成,各自分离。 一心无法二用,令冷舒窈只能专注在一件事上;没有二用的开始,也就无法让内力的运转随着招式的实战而成为本能的反应。 看着两个人拙劣的动作,若问靠在一旁竟然笑了。 他忽然想到了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一件非常有意思的假设。 “要是晴儿也像他们这样的话……” 要是楚思晴没有任何武学天赋,一招剑法要反复练习十几二十遍,重复无数天之后才能记住的话,那么可能到现在,他们还会在这林间练武吧。她不用短短几年就学会了若问全部的本事,不会让他觉得她需要出去闯荡增加见识和历练了。 要是楚思晴笨一点,她的命,可能就会长一点吧。 他想象着楚思晴手中握着小木剑在空中胡乱比划的模样,就像是眼前越无尘一样,毫无章法,一通乱挥。小小的人儿,透着稚嫩和童趣,摔疼了,就鼓着嘴颠颠地跑到若问身边撒娇,让他带着自己练习。 “下辈子,别这么聪明了,好不好?” 想象终究是想象,不能成真,但是相识的人出现在林间,这就不是幻想而是实际了。 嗒嗒嗒。 马蹄声不断,急促而沉重。 若问让越无尘和冷舒窈暂时停下来,仔细地去辨别到底来了多少人。 无垢山这个地方,其实早就不是什么神秘的所在了,只不过因为它的地势险峻,才没有那么多人愿意来。 突然出现在林子的人,究竟是过路之人,还是不速之客? 马蹄声听得非常清楚,应该就只有一个人。 “师父,会是什么人?”冷舒窈有些担心。 若问闭上眼睛,专心致志地聆听着对方的变化,根据来者的气息大致有了判断:“应该是位老朋友。” 匆匆而来,绝不是无缘无故来探望,外面一定又出了什么乱子,让她才不得不冒昧地打扰。 马蹄声越来越近,白衣女子的身影从远处渐渐清晰。 “是素衣姑姑?”冷舒窈略感意外。 无忧城一别,她以为此生不会再看见与梦魂宫有关的任何事、任何人了。 结果…… 第448章 马不停蹄 “只怕出了大事。” 若问临行前交代轻珊,如果不到万不得已最好不要来找他,可既然凌素衣来了,那外面发生的,应该就不止是万不得已了。 凌素衣的马勒停在院外,她风尘仆仆赶来,不算是遥远的一路上,也换了三匹马,生怕耽误了时辰或是再出什么岔子。 从丘山雅苑离开,她就快马加鞭,片刻都没有歇息。路上能多节省一些时间,留给她同若问转述的时间就更多一些。 等到她走到若问面前的时候,她的双唇都已经干裂了。 头发有些凌乱眼圈多了一层乌青,晕花的妆令她显得有些苍老。她一直在咳嗽,只因嗓子实在是太干了。 “舒窈,快去倒点水来。” “哦,好!” 凌素衣满满地灌下一碗水,才缓过一些来,润了润嘴唇之后,终于能够开口说话了。 “前辈,找到你就好了!” 她没有辜负轻珊的期望,顺利寻得了若问,尽管她走了不少的弯路,可终于还是到了他的面前。 “出什么大事了?”若问见她一改素日里优雅从容的姿态,就更加确信外面的情况要比自己最初的预想还要糟糕,“是梦魂宫还是无忧城?” 凌素衣轻咳了几声:“都不是,是丘山雅苑。” “洛家?” “不错,洛家出了大乱子。” “来,我们进屋慢慢说。”那些乱子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清楚的。 凌素衣一边随他入内,一边也开始交代着结果:“其琛未归,攸宁重伤,而羽涵……” 过程可以暂时省略,但是结果必须要让若问马上知道。 “羽涵怎么了!”冷舒窈十分在意洛羽涵的安危。 凌素衣神色落寞,十分遗憾:“羽涵被人暗算,已经……去了。” “不可能!”冷舒窈才不信那么好的一个女孩子就这么随随便便死了。 凌素衣也不想信,可那就是她亲眼所见,无法否认。 她一五一十地把他们分别之后洛家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件都说了一遍,从日出一直说到正午,包括了温柔乡外的探查,晏弦思的离去,噬魂散的混乱,离奇死亡的命案,洛其琛的外出寻访,易攸宁背负的暗杀令,还有洛羽涵的死。 事无巨细,描述得要多详细有多详细。 其中,还因为越无尘的关系而专门提到了望岳城的覆灭。 “越家现在已经完全沦落为楚思柔和独孤鹰扬的棋子,事事皆由他们所示意,利用他们的势力,围剿了不少帮派,得罪了很多武林人士。可是那些被颠覆的帮派最后也都是被飞鹰门所吞并。整个过程下来,在外吸引仇恨火力的是越家,在幕后坐收渔利的是飞鹰门。” “我没机会见到越昂驹和越冥尘,不清楚他们现在究竟是被动屈服还是被人夺了心智,不过,据江湖传闻,他们二人行为举止十分反常,性情喜怒无常,阴晴不定。” 越无尘听完只是冷冷道:“他们以前不也是如此?” 他一点都不关心父兄的情况,甚至还觉得他们还远远没有得到应有的惩罚。 “以前他们的喜怒都很少表现出来,可是现在,有什么不高兴全都写在脸上,甚至是立即发作,让下面的人是越来越畏惧。” 凌素衣从他们的表现上判断,他们的心智只怕已沦为噬魂散的牺牲品。 “全部都是他们咎由自取,要怪也只能怪他们自己。”越无尘还是一点感觉都没有。 平日里谦和恭谨的他,只要遇到与越家有关的消息就会变得冷漠,他心里堆积了太多的不满,加上怨恨的催化,彻底令他的内心不再挂念最后的亲情。唯一能够让他承认的亲人,也就剩下一个此时不知身在何处的越兴尘。 若问适时地终止了关于望岳城的动态:“素衣,说说你此番的来意吧。” 面对复杂多变的局势,他说不准有多少是自己可以做的。算起来,他一直都在充当一个执行者的角色,不管是在擎苍,还是在星辰殿,他身边有能够运筹帷幄的人,所以他只需要是执行。用战场上的话来说,他是一个将才,在他身边,还需要一个帅才。 离开了能够统筹全局的人,他就更喜欢单兵作战,独来独往,走着自己的路。 “雅苑那边有洛大哥和师父两个人照应的,一时半刻应该出不了太大的乱子,还有沈家的大公子帮衬,情形应该还有缓和的余地。”凌素衣离开雅苑的时候,易攸宁还没有显出狂态,她并不清楚其间的状况要比想象中更加复杂和糟糕,而之后出现的洛其琛,她就更不知道了。 “眼下,我们首先要解决的就是攸宁身上的暗杀令。” 首当其冲,是形势所迫,也是私心所致,她想的就是先保住易攸宁。 可这却是若问最无能为力的地方:“黑白两道那么多人,我们如何能够拦得住?” 凌素衣道:“白道上的人还不太敢在洛家放肆,先解决那九大杀手,也就解决了一半了。” 她收到的风中,最难缠的就是那九个人,其他人的武功,就算合力也不会有他们九个人那般强大,除非是大举进犯,否则以他们现有之力都还是能够抵挡的。 “杀手?”若问好久都没有听到过这个词了,曾几何时,他也算是擎苍最一流的杀手,“要想拦住他们,很简单。” “前辈有何妙计?”凌素衣眼前一亮。 “以杀止杀,就是最好的办法。”与楚思晴如出一辙的思维,是默契还是她的思路就承自于他? “如果能先不杀,不是最好的办法吗?”凌素衣姑且想先试一试不大开杀戒能不能有希望劝退那些人。 “古老的职业,向来都是认钱不认人的,你难道还指望我们跟他们探讨一下江湖道义而令他们心生仁慈从而放弃吗?”若问只道她的想法着实天真,“多费唇舌无异,何必打草惊蛇?” 有与他们闲扯的工夫,也足够他将那些人一一击毙了。 凌素衣却道:“不,其实他们一直以来都听从并且只听从一个人的话,那个人就是小梦。” 她还是更习惯称呼楚思晴为小梦。 第449章 斩钉截铁 “那你也该知道,这个唯一能够命令他们的人已经死了。”是真的已经死了,还死在若问的怀中。 凌素衣的眼睛下意识地瞥向了冷舒窈,心有所想,眼神就不自然地透露出了她的想法。 还不等她开口,若问就先回绝了:“不可能,休想让舒窈扮演晴儿去命令那些人!” “她们姐妹两个,除了长相一样之外,根本没有其他相似之处,那些人都是眼光极其毒辣之人,想骗他们,根本不可能。” 杀手的眼力要比一般人更加好,这得益于他们的职业养成,也是他们想要成为一个高价的杀手必备的素养。让冷舒窈在这些人面前假扮楚思晴,完全就是在用冷舒窈的性命做赌注,若问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凌素衣还想再劝说他一下:“前辈,要想将那些人聚到一起,就只有小梦有这个能力,否则,他们神出鬼没,压根就是无迹可寻,别说除之而后快了,就是连他们的影子我们都找不到。” 若问质疑道:“既是如此,那你就用晴儿的办法将那些人引出来,我替你除了他们便是。” 多么简单的过程,根本不需要大费周章。 但是凌素衣道:“不,他们见不到小梦本人,是不会现身的,而且周围若是有其他人,他们也不会现身。” 幻杀等人的敏锐和警觉程度丝毫不逊于其他武林高手,他们的职业特殊,就意味着他们要比寻常人保持更高的警惕才不会令自己置身险境。 “你的意思是只有舒窈出面才能引出那些人了?”若问还是不同意,“那与其让舒窈这样一个不懂武功的人去冒险,倒不如我们守在攸宁那孩子身边,等着对方自投罗网。” 反正都是要有人涉险,为何不让正主去冒这么大的风险。 凌素衣道:“只是攸宁现在的情况……” 命悬一线的人作为诱饵,那就不是冒险,而是要送命了。 “师父,让我去吧。”冷舒窈在这个时候主动站了出来,“我假扮姐姐那么多年,她的行为举止自认可以模仿得出来的。” “你太天真了。”若问替她分析着,“你以为在那些人面前,她还是那个外冷内热的她吗?与朋友相处时,她自然是温和有礼的,这一点你不用刻意模仿也和她很像。” “但是,当她要对一个乃至几个冷血杀手发号施令的时候,她必然会摆出一副唯我独尊的气势,孤傲跋扈,乖张自大,唯有如此,才能够让其他人对她心生畏惧,树立起她的威严。” 不同的人不同的情景不同的态度,冷舒窈能学得了一面,却学不出楚思晴的千万面。 “谁也没见过她与那些人交谈的时候是个什么样子,稍有破绽,你就会有生命危险。他们都是顶尖的杀手,想要杀一个人,根本就不会费力,就算我当时能够在你身边保护,都未必能够快过他们出手的速度。” 武林人才辈出,若问从来不敢小觑后辈成长的速度。 “实在不行,不是还有姐姐吗?姐姐会出来保护我的。”冷舒窈还没有忘记能够帮的上忙的人。 若问再一次强调道:“舒窈,你不要一直依赖你意识里的晴儿,她不过是你自身为了保护自己而分出来的一个意识,不是真正的她。我们说不好她什么时候会出现,也无法肯定她就能够还原真实的她。” 就像昨夜,冷舒窈想唤她出现的时候没有成功,反倒是一股酒香的味道带出了“楚思晴”,因为从酒之中感受到了若问的思念,令她心生不忍,才有了这样的结果。 “这就是一场赌局,我不可能让你搭进全部身家去赌。”其中太多的未知数,他无法掌控,“晴儿把你交给我,我必须要保证你的安全。” “师父,你就让我去试试吧。能用几句话就解决的问题,何必让你或者是攸宁冒着生命危险去动手呢?”冷舒窈也不确定是她太大胆了还是太天真,抑或者是她对自己太自信了。 “不行!”若问斩钉截铁,“没有讨论的余地!” 无畏的冒险,根本毫无意义。 “素衣,你来找我,如果只是为了这件事,那么就请回吧,这个忙我实在帮不上。若是你还想让我帮你们去分担洛家的麻烦,只要你不再提这事儿,我倒也无所谓陪你走一趟。不过,在那之前,你要找地方安顿好无尘和舒窈。” “他们的武功根本无法应战,到了外面,下场未必会比洛家羽涵要好。” 洛羽涵的死他感到很遗憾,可更提醒了他要加倍小心谨慎,身边这两个孩子,不管是阅历还是江湖经验都少得可怜,极容易被假象所蒙骗,重蹈洛羽涵的覆辙。 凌素衣迟疑了片刻,为了能够减轻洛魂飞与轻珊的压力,也只得退让,另想它法:“好吧,既然前辈坚持,晚辈也不好再多说什么,还请前辈出山,助家师一臂之力。” “至于舒窈和无尘,可跟我回梦魂宫小住,等到事件平息之后,前辈自可来接他们。” 若问对此表示同意,却还不忘要警告一番:“素衣,你是轻珊的徒弟,晴儿的朋友,我信你,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与自己分开之后的冷舒窈还要不要去冒险,这一点若问必须要把丑话说在前面,他提点得隐晦,也算是给凌素衣保全了面子。 凌素衣能明白,向他保证道:“前辈放心,我既然答应了您,就不会出尔反尔。” 有了凌素衣的保证,若问才算稍稍放下了心。 对于这样的安排,越无尘倒没什么,他自知自己容易成为别人的拖累,在关键时刻还是不要让若问分心照顾他得好。 只是,冷舒窈却另有心愿:“师父,就算我要回梦魂宫,您也好歹让我跟您去雅苑送送羽涵最后一程。” 她们是一起长大的朋友,洛羽涵对她还有救命之恩,无论出于哪些原因,她都有必要陪她走完最后的路。她也相信,就算丘山雅苑被搅得天翻地覆,洛魂飞也一定会将洛羽涵风光大葬,入土为安。 若问体谅她的心意,没有拒绝。 不足月余的隐世生活,就这样被打乱了节奏,怕只怕从今日起,这种静谧安逸的日子又要从他们的生活中告一段落了。 第450章 黑夜潜行 丘山雅苑,因为流血和死亡带来了几日的宁静,给了他们喘息的机会还有去办后事的时间。整个过程,就好像有一只手在背后操纵着全局似的,完全将这些人玩弄在鼓掌之中。 那些中毒发狂的人消停了,那些夺命追魂的人同样消失了。 易攸宁还没有醒,但是若问和冷舒窈师徒两个人已到。 凌素衣没有现身,她带着越无尘回了梦魂宫。 “若问哥哥,辛苦你了。”轻珊衣不解带地照顾着易攸宁,她的样子看上去比若问还要劳累。 “无妨。” 若问他们来的时候虽不似凌素衣那般紧赶慢赶,但是路线却更加熟悉,少走了不少弯路,所以用的时间貌似还更少了一些。尽管如此,到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他没有惊动洛魂飞,径直就先与轻珊碰了面。 夜深人静,雅苑除了易攸宁之外,无一人入睡。 “攸宁那孩子怎么样了?”若问急需了解眼下的局面,快速了解全局以应对突发的状况。 “还在昏迷之中。”轻珊简单地概括了凌素衣走后雅苑发生的后续,“不过,从那之后,这一日倒没有什么人来过了。” “宫主,羽涵呢……”冷舒窈想去见她最后一面。 轻珊道:“她在自己的房间,你去看看她吧。” 若问道:“轻珊,你陪舒窈去吧,她一个人,我不放心。攸宁这里我来守着,顺便看看能不能帮他什么。” “你也累了,找个时间休息下吧。” 他无意间发现轻珊的鬓边出现了几缕银丝,可见日夜操劳令她身心俱疲。轻珊本来保养得很好,让人常常忘记了她的年龄,而这白发提醒着她,也提醒着他们,她早已是个年过五十的人了。 一个过了五十岁的女人,要想维护好她娇丽的容颜,哪里还能经得起这么折腾。 “那就辛苦你了,我派人去通知洛大侠和其琛。” “不用,明早再说吧。”他的人到的晚,现在见面恐怕几个人在一起又要说上不少的话。 可是现在,他们的精神状态也好,体力状态也罢,都不适合再多讨论什么,说得再多,都不会有太好的结果。 与其做无用功,倒不如缓一缓。 轻珊与冷舒窈去到洛羽涵处拜祭,而若问就留在易攸宁处查看着他的状况。 被解了噬魂散之毒的易攸宁脉搏恢复了正常,但是脉象很虚弱,内力似有大散之态。若问觉得不妙,要是再不用外力替他巩固住内力,只怕他醒来之后,会变成废人一个。 他紧闭好门窗,交代外面的护卫严加看护,而自己则将自身少部分的内力源源输进他的体内。 这一点内力对他而言无关紧要,但是对易攸宁来说,却生死攸关。 然而这么一个简单的过程,却偏偏有人不让他们安心完成。 几股强大的杀气从房间四处袭来,若问能够感受得到,这一次遇到的绝不是一般的高手。 要是他没有判断错,靠近此地的人,应该就是凌素衣所提到的那九个杀手。 他一掌推开了门。 门外的护卫全部躺在了地上,没有了呼吸。 他们的死状各异,有人是被剑封喉,有人是被刀劈斩,还有人被一根细丝绞首。 杀人无声无息,这本事,不容低估。 “既然来了,各位请现身吧。”若问收回了自己的内力,安置好易攸宁。 这帮人没有趁他运功的时候偷袭,还算得上是讲道义,倒是让若问有些意外。 “前辈好耳力。”最先露面的是幻杀,他在若问面前,整个人都显得异常恭敬,“前辈是梦魂宫的师父,晚辈等不敢随意造次。况且前辈在四十年前威望颇高,我等也不敢在您面前班门弄斧,雕虫小技,让您见笑了。” 若问不会因为这些奉承而丧失警觉,反而会因此更加小心:“阁下过奖了,所谓长江后浪推前浪,我这种老人家怎么可以跟你们这些年轻人再相比呢?” 这些人潜入到这里,而丘山雅苑还没有做出任何的反应,极有可能是那些护卫都已经被解决了,又或者是现在的人手不够,真的顾不上这一边了。 “前辈,我们敬您的本事,也敬您与老大的关系,不想为难您。”幻杀拿不准若问的本事,不敢轻举妄动,“希望您不要挡我们的财路。” 他们商量好趁着雅苑最近忙于洛羽涵的丧事且易攸宁重伤昏迷无法抗衡的时候偷袭一波,解决易攸宁拿到赏金之后就全部金盆洗手,从此不再干这刀口舔血的生活,他们得到的消息是易攸宁身边有人保护,但是基本就是轻珊和沈浩两个人,他们倒没有放在眼里。 洛其琛和洛魂飞白天会频繁出现,到了晚上则将更多的精力投在了其他的地方,于是他们才选择了深夜。 可千算万算,他们没算到今夜的雅苑会突然出现新的变数。 九个人之中,幻杀是认得若问的,他清楚地知道这是一个内功深厚,阅历丰厚的人,一个曾经令人闻风丧胆的人。 “要是你们能打赢我,我身后这个人,你们可以随便处置。”若问的剑横在面前,随时恭候他们,“正好也让老夫领教一下年轻人的武功,开开眼。” “既然前辈要过招,我们不妨到院子里去。”幻杀想引开他。 若问却不上钩:“出去也可以,但是得先让老夫认识认识这江湖上排名前十的杀手都是些什么人吧?” “也好,明人不做暗事,在前辈面前,我们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幻杀抬手一扬,其余八人就纷纷现身了。 这么大的动静要是再引不来其他的人,那就真的是见了鬼了。 屋子外,雅苑的护卫蓄势待发。 可这九个人,完全没有把那些人放在眼中,毕竟在他们看来,那些不过是乌合之众,真正厉害的人只有眼前这一个。 “在下幻杀。” “白浪。” “逍遥。” “黑蜘蛛。” “鲜于空。” “赛竹竿。” “乞丐。” “刀子嘴。” 前八人一一报上自己的名号,唯独到了最后的时候,那个人沉默了。 他的沉默一下子就打乱了所有人的节奏。 第451章 混战再起 按照约定,一人一句,最后一人说完话就是他们动手的时候,可是刽子手突然的失语,令整个形势瞬间就变化了。 刽子手看着若问,而若问也在看着他。 他们两个人的眼睛对视着,脸上的神情非常微妙。 “老十,你在搞什么?”旁边的刀子嘴又开始不耐烦起来。 “是你?”若问只觉得那眼神太过熟悉,熟悉得令他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 刽子手面对他有些心虚:“问堂主……” “真的是你……”若问没有认错人,“怎么会是你?” 这样的问话,一如当年他们在沙场见面时的疑问,只是对调了身份,也改变了各自的立场。 “老十,你……”黑蜘蛛觉得情况要有变化。 “湛卢与承影,没想到还有再见之日。”若问没有说出他的名字,但是这两个代号,就足以成为他们之间的默契与认证。 往昔岁月,历历在目,只是少年人白了头。 “既是你在,今日之事,我不再插手。”刽子手竟然因为若问而退让了,“以后我也不会再插手。” 他们,曾是并肩作战的兄弟,可一别四十年,那场大战之后,他们再也没有见过。 时光在若问的脸上只留下了沧桑,却在这个人的脸上留下了太多的见证。当年英俊的少年已变成了魁梧的恶汉,唯一的好处,就是让人没办法判断他的年龄。 刽子手本名原亭,曾也是擎苍一员,是擎苍承影堂的堂主,若问则是湛卢堂之首,二人算是非常熟悉彼此了,哪怕容貌大改也只需一个眼神就能认出对方。 “老十,你!”刀子嘴非常不满,“你这是临阵脱逃!” 不止是临阵脱逃,还彻底扰了他们的局。 白浪却打着圆场:“既然老十跟若问前辈有交情,咱们也不能为难人家是吧?不过,你要是退了,这赏金……” “我也不要了,告辞!”说完,他就走了。 旧友相见本该坐在一起喝喝酒,聊上几句以叙往昔、话当年,但是现在二者的近况实在相差甚远,就算坐下来也无话可说。 太多的无奈,太多的不得志令原亭不得不走上了杀手这条路,也让曾经意气风发、直率坦诚的俊朗少年变成了这般模样。 门外,现在只剩下了八个人。 他们要重新商量暗号,准备动手的时机。 但是这一次,若问没有给他们机会。 一剑出手,势如破竹。 八个人下意识地退后了几步,给若问腾出了空间。 若问上步再攻,从气势上已占据了上风。 周围的人不敢妄入战局,只好纷纷绕行,守在易攸宁的附近,以保证无人趁机反杀。 今夜的八个人,不再是统一的剑,而是各自换回了熟悉的兵器,施展起来更加熟练和灵活,各自的破绽也不如之前那般明显。 若问以一敌八,不落下风,但还是很难从中取得优势。 洛魂飞与洛其琛闻讯而来,很快便也加入其中。 若问与幻杀和白浪公子拼得十分凶狠,刀光剑影,看得人分不清到底有多少柄剑,多少把刀;逍遥佛和黑蜘蛛则与洛魂飞难解难分,银丝缠绕,铁鞭乱舞;而洛其琛与乞丐儿和赛竹竿不分伯仲,一双铁拳,一双鸳鸯腿,上下齐发;鲜于空和刀子嘴在三处之中徘徊,判官笔与铁鹰爪各插一手,搅动着局势。 几百招走下来,谁也没能占据压倒式的优势。 此时,轻珊与冷舒窈也已到了附近。 冷舒窈的容貌与楚思晴一模一样,在黑夜之中,借着点点烛火,更增加了些心虚者的畏惧与恐慌。周旋在三者之中的鲜于空最先看到了她的脸,吓得第一时间收住了手。 “老大……你你你……”杀人的时候他的胆子很大,但是见着鬼的时候,也难免会怂下来。 “老五,你又发……”发什么疯,这四个字刀子嘴还没说利索呢,他就瞥见了远远站在一边的“楚思晴”,“老大!” 他们两个人这一吼,立马令其他人也注意到了边上的人,手上的动作都不自觉地放慢了。 动作一慢,带给他们的就是致命的危险。 为保自身且去求证事实,他们都收了势,撤到了一边。 “什么人在那边装神弄鬼!”白浪是最怕遇见楚思晴的人。 冷舒窈原本是放弃了假扮,但是现在被误认之后,她也就顺水推舟,继续扮演着“楚思晴”的角色:“你们在找我吗?” 可这话一出口,声音是没有什么破绽,但是气质却不同了。 幻杀觉察出不对:“你不是楚思晴。” 逍遥佛笑着道:“老大对我们从来不会这么温柔呢!” 不出若问所料,在他们面前,楚思晴真的有一套独有的方式,不然是没法子镇住这么多人的。 白浪听他们这么一说,也大着胆子质问着:“是啊,老大,你的面具呢?” 梦魂宫主出行向来喜欢带上白玉美人的面具,只有几次是通过易容还原了自己本身的容貌被他们瞧见了,但是没有人对外透露过,因为他们也不确定那究竟是不是她真实的模样,直到后来她的身份曝光,他们才敢相信。 冷舒窈有些心虚,她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 黑蜘蛛冷冷道:“洛魂飞,你以为找一个人伪装成楚思晴的模样就能够唬住我们了吗?” “黑蜘蛛,你最近的话,有些多啊。”突然转变的声调,突然低沉的气氛,突然变得冷漠的语气,“你以前可没有说过那么多。” 灯火旁的冷舒窈慢慢地靠近这一边,让幻杀等人将她看得更清楚了。 “欺负到我家人的头上来,是谁给你们的胆子?”一声质问,不激动,没有愤怒,冷冷淡淡的,却给人不可抗拒的压迫之感。 那种感觉,只有楚思晴能够带给他们。 顿时,八个人的脸色全都变了,变得异常难看。 “幻杀,你今天怎么不扮女人了?是不是知道扮成什么女人都没有用呢?” 她温柔地望向幻杀,却在眼神有了对视的一瞬间变得凌厉,如果眼神可以杀人,那么此刻的幻杀只怕就是一个死人了。 第452章 杀一儆百 幻杀有些害怕:“我,我,那个……你。” 他不敢相信死人能复活,但是眼前的人,真的就是活脱脱的“楚思晴”。 若问等人不动声色,唯有沈浩看得是目瞪口呆。 冷舒窈体内的“楚思晴”选准了时机,出来活动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不要在这里故弄玄虚!”刀子嘴还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老大早就死了,你就算是要借尸还魂,也得附上别人的……身。” 他的“身”字停留在了嘴边,成为了他在这个世上留下了最后一个字。 没有人看到是谁出手杀了他,他们只感受到了一阵风从面前飘过,轻轻的,淡淡的,一点杀气都没有。 可就是这阵风,带走了刀子嘴的命。 “正愁没人给羽涵陪葬,在黄泉路上替她开道呢,你们就送上门来了。” 她说的是你们,而不是你。 “冷舒窈”的位置已经从若问的身边移动到了幻杀等人的后方,她手里的忆寒泛起鲜红的光,上面还留着一道浅浅的细线。她手指蹭了一点刀锋上的血,在指尖揉了揉,又放在鼻尖嗅了嗅。 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看上去实在乖戾嚣张,却偏偏没有人敢把她怎么样。 刚才她的一刀太快,快到一招就能够证明她的身份。 除她之外,这世上绝对不会再有第二个人能够有如此精准而快速的出手。 忆寒重新绽放了光彩,在她的手中发出了嗜血的信号。 “我的忆寒饿了,你们说,怎么办?”她背对着众人,言语之中带着无法令人忽视的威严。 怎么办? 他们也不知道怎么办。 “老大,能不能不要为难我们,兄弟们都是混口饭吃的……”白浪是怕她怕到了心坎里。 “我哪里有为难你们,是你们在为难我罢了。”她的笑容很甜,很美,但是在漆黑的夜里却处处透着诡异。 杀一儆百,她杀了最弱的那一个,为了就是保存整体的实力,但是她同样希望其他人能够知难而退,不要逼她动手。 庆幸的是,还好原亭刚刚提前离开了,不然现在躺在地上的人就是他了。要真是不小心动手杀了若问的好兄弟,那这师徒以后又不知要如何相处了。 七个人面面相觑,十分为难。 死而复生就已经很吓人了,再被一个死人杀了,岂不是更丢人了?这笔单子拿下,赚的钱的确是多,但要是连命都没了,还要钱干什么用呢? 思量再三,他们终于都做出了让步。 “你知道,我们从来都不会驳你的面子。”幻杀的态度很严肃,“既然你发话了,那么这生意我们就不管了,而且从今日起,所有与你有关系的人,我们都不会再碰。” 他的保证意味着不管是今天还是以后,他们都不会再找易攸宁的麻烦,也不会再找洛家、梦魂宫这些地方的麻烦,但凡与楚思晴有着联系的朋友或是亲人,他们都会远离。 楚思晴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令他们亏损了这笔买卖,自然会适当地给他们补偿,恩威并施,就是她能够驾驭这些人最好用的诀窍。 别看这些都是杀人求财的人,但是论起信用和道义,往往要比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要强出不知多少倍。 何为一诺千金,在他们身上才是真的体现得淋漓尽致。 白浪还不忘补充一句:“老大,你放心,不止我们不碰,其他人我们也不会让他们再给你找麻烦的!” 这样一来,不止这一拨人的麻烦解决了,其他黑/道上的麻烦也差不多都能够借此机会平息了。 “不错,这样的结果,对大家都好。”她的刀还没有收,只是对着众人的是刀背而非刀刃了。 幻杀等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她给出的暗示自是会放过他们。 “老规矩,三天之后,自会有对应的酬劳送到你们的手上。”报酬还是要给,而且这将会是一笔与他们分得的钱财相当的数额,“你们若想就此退出江湖,我保证,这笔钱够你们衣食无忧过完下半辈子。” 楚思晴留在梦魂宫的钱里面,本来就有为他们准备的,只是她最后的时间太紧,还没来得及交代这些人该怎样安排。而今,借助冷舒窈的意识,总算是又了了一桩心事。 幻杀等人断袖立誓,留下了契约为证,之后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洛爹爹,收好这些衣袖。”她将地上的断袖一一捡起整理好交到了洛魂飞的手上,“这是他们与我定下的约定,只要衣袖在,他们就不会违背今夜许下的承诺。” “一言既出,就绝不会食言,你们大可安心了。” “黑/道上的其他人物他们会去解决,但是那些所谓的正义之士,就只能靠您了。” 洛魂飞将衣袖收起来,这分量等同于易攸宁的性命,过于沉重。 “舒窈,晴儿,多谢你了。”洛魂飞也不知道该叫她什么好,干脆就都算上了。 “子问,你没事吧?”她更关心若问有没有受伤。 若问替她擦擦额头上的土,柔声道:“我没事。” 她又对轻珊说道:“宫主,还要麻烦您带信儿给素衣姑姑,让她准备好八份赏金,送到我指定的地方去。” 她贴在轻珊的耳边说了八个地址,那是他们活着的八个人日常收钱的地方,其中,她没有忘记提前离去的原亭,那也是他应得的酬劳。 轻珊点点头:“你放心吧,后面的事情我会让素衣办妥的。” “具体的信息都在库房里的一个上了双锁的箱子里了,都是安排好的,麻烦姑姑照着做就好了。” 后续的事情她必须要交代出去,因为这一次实在太特殊,她没有能力也没有办法亲自去完成。 “晴儿,他们为什么会这么听你的话?”若问印象中的杀手一个个都是目中无人的样子,从来不会对任何人屈服,更别说像他们对楚思晴这般尊重,尊重到了一种马首是瞻的地步。 “楚思晴”解释道:“他们每个人都欠我好几条命,所以,他们才会听我的。” 一名杀手,过得是刀口舔血的日子,经常都会遇到生命危险,幻杀等人也不例外。 第453章 有惊无险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人杀多了,总会遇到一些比自己强的人,让自己陷入危险。面对比自己厉害的对手,实力明显的悬殊下,根本就没有侥幸可言。幻杀等人数次以为自己都要死了,可最后还是活了下来。而他们能够活到现在,无一例外都是被楚思晴所救,不少人还不止一次受过她的恩情。他们的名声有了,财富有了,而能够保住性命去享受这一切,都得益于楚思晴的相救。 “救命之恩,在他们心中的分量远比在一般人心中要重得多。别看他们脸上都是一副冷酷的样子,实则内心都是讲究情义的人。”“楚思晴”算是与他们惺惺相惜,因为她和他们一样,各自都有各自的无奈。 “他们有的人其实已经改行了,可生活并没有他们想象中容易,所以最后还是要用这种最适合他们,也是他们最喜欢、最擅长分方式来继续生活。” 这就是为什么人有的人要完全隐藏自己的相貌的原因。 生活从来不易,谁都没有谴责谁的权力。 “这件事情暂时可以告一段落了,至于攸宁身上的暗杀令,恕我无能为力。” 这句话说完,她的人就失去了意识,倒在了洛其琛的怀中。 洛其琛将自己的外衣搭在她的身上:“前辈,舒窈这是怎么了?” 轻珊凑过去看了看她的情况,说道:“没什么大碍,就是这一次,思晴在她身上消耗了些内力而且出现的时间太长,令她有些虚脱罢了。她累了,休息一晚就好了。” “楚思晴”占据冷舒窈的意识时间太长就会产生类似的情况,这也就是为什么他们很多人想见楚思晴却还是压抑着内心的冲动不去透露。频繁地唤出她,损伤的是冷舒窈的身体,时间长了,别说楚思晴会不会真的活过来,就是冷舒窈都会有生命危险的。 “那我先带她去休息!”洛其琛紧忙带着她到了舒适的环境里,守在她的床边寸步不离。 沈浩搞不懂状况,只能随着大流,回到易攸宁处小憩片刻。 轻珊趁夜速速赶回梦魂宫交代事务,担心夜长梦多,自己不小心有了疏漏。 院子里现在只剩下了洛魂飞和若问两个人。 “前辈何时到的,怎么都不派人通知我一声。”洛魂飞对于若问的出手相助十分感激,“要不是前辈今日在此,还指不定会出什么更大的乱子呢。” 洛魂飞刚刚只与三四个人交手就感觉到了吃力,他就能够明白为什么易攸宁会伤得那么重,不由得暗暗庆幸,有高人相助才没让今夜的丘山雅苑再添血腥之味。 “我不过刚到一会儿,本就是叨扰了,想着明日在与阁下会面的,不料又多了变数。”若问也是多少有些后怕。 只论武功,方才三个人与八个人的交手很难分出胜负,他自己倒没有什么,就算再来几个也能抵挡,可如果他们之中真的有人趁机暗算易攸宁,只怕后果也是不堪设想的。要是没有冷舒窈的出现,用她的样貌打乱了那些人的节奏,影响了他们的思绪,要是没有“楚思晴”的出现稳定形势,彻底了结此事,只怕会有无穷无尽的后患。 他们挡得住一次,挡得住两次,未必挡得住三次、四次。 有惊无险的一夜,真的是许久都没有遇到了。 “前辈一路辛劳,不如先去休息吧。”洛魂飞请他到客房歇息。 若问却不急:“洛大侠,攸宁的内力有消散的趋势,我帮他运功暂时缓解了,但是后面的情况会不会恶化,还需要您多多留意着。要是就此止住就不会有太大的影响,可若是毫无缓解,您就得做好心理准备了。” 洛魂飞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请教道:“如果情况恶化,是不是意味着攸宁的一身修为将会耗尽?” 若问道:“不错。内力是支撑武功的基础,有内力的辅助才不会让招式徒有其形。” “如果用一只盛满了水的木桶来形容现在攸宁所拥有的内力,那么他现在的情况就是这个桶破了一个洞,里面的水开始往外流。我们及时发现,及时补上这个洞,还能够保住里面的水,可是这个补丁是能一直坚持下去不妨碍桶的使用,还是只能勉强支撑一阵之后付诸东流,就看他的造化了。” “那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保住?”洛魂飞不希望他就这样失去了的希望。 若问道:“外人可以将自己的内力输入他的体内以维系他的正常,但是有进有出,这个过程就是一个无底洞,最后的结果,是两个人一身修为全部耗尽而亡。” “洛大侠先不要把结果想得太糟,我相信攸宁这孩子吉人天相,一定能够度过这一关的。” 洛魂飞也希望如此,可他却也不得不做好最坏的打算。 “都是我造的孽,才让晴儿和攸宁两个孩子饱受折磨。”洛魂飞自觉有愧,“一切要不是源于我当初的让爱,现在的结果就不会是这样。” “洛大侠,悲剧也好,喜剧也罢,发生的事情不可逆转,我们能做的就只有向前看。”若问在开解劝慰别人的时候和沐子歌倒是很像,但是不同的是,他从来都说服不了自己,“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危险还有很多,没有多少时间让我们犹豫和后悔的。” 千头万绪,如何从错综复杂的线索里找到对自己有利的,才是现在他们亟待解决的。 “不管怎么说,先过了明天,我们再慢慢商量。” 明天,是洛羽涵的大日子,其他什么都可以暂时先放一放。 念及洛羽涵,洛魂飞也是深感亏欠:“是啊,羽涵那孩子,我……” “罢了,不说了,说什么都迟了。” 那是他疼爱的女儿,可对她的关心却始终少于另外一个。一碗水端不平,可她却没有抱怨过。 温柔、善良,那么好的女孩子,也成了天空中一颗闪耀的明星。 洛魂飞抬头望着天空,试图在浩瀚的银河里找到两个最亮最亮的星星,他希望那两颗就是他最爱的女儿们。 第454章 重温旧梦 越无尘与凌素衣同行,与若问分成两路。 他们没有进城,在树林中就与若问和冷舒窈分开了。 布满烟瘴的林子,在黑夜里显得更加阴森。 “无尘,梦魂宫的入口地形复杂,你跟在我身后千万不要跟丢了。”凌素衣在前面带路。 越无尘跟在她的身后,每一步都非常小心,不过很快他就发现了此地布阵的规律:“前辈,这里是根据奇门遁甲之术布置的吧?” “你懂这些吗?”凌素衣没想到他这么一个文静的人也会懂这些。 越无尘道:“只是在书上看过一点,不是特别了解,只能简单地分辨一部分。” 他没有专门研究过这术术,能看懂,却无法破解。 “这是小梦按照书上的记载布置的,她也只能算是一知半解,用来唬人的。” 楚思晴对于布阵之术以及机关之法也只是略知皮毛,她无心伤人,设置悬疑的目的不过是为了掩护梦魂宫的所在,就算有人专门研究过了也没关系,因为阵法背后依旧只有一片无尽的树林以及连绵起伏的高山。 正常人的思路都不会想到梦魂宫的所在,是在山壁之下。 “前辈……” “你不用这么见外,我与小梦都是姐妹相称的,你可以跟她一样叫我素衣姐,或者跟舒窈他们一样叫我姑姑。” 她的辈分还真的有些奇怪。 道理上讲,她跟洛魂飞是同辈,一众小辈称她为姑姑并无不妥,但是她在师门之中又跟楚思晴算是同辈,跟楚思晴同岁的人叫她一声姐姐倒也无可厚非。好在,不过就是一个代号,没什么讲究。 “好,素衣姐。”越无尘还是选择了跟楚思晴同样的叫法,谁让他一直都忘不了她呢,“素衣姐,你带我去梦魂宫是不是不合规矩?” 梦魂宫里都是女人,忽然出现了一个男人,在其中的影响的确不会太好,而且她公然带人进去,会有泄露秘密的危险,这一点,越无尘考虑得要比凌素衣周到。 “只要你听我的安排,不要随意走动就不会有大问题。” 梦魂宫众人皆在自己的房间里,没有大事发生都不会出门,也就没机会看到有男子闯入。 弯弯绕绕,数不清拐了多少次之后,他们总算是到了梦魂宫外。 “梦魂宫选在这么一个地方还真是费心思了。”越无尘见过不少山洞,但是在山里能够建造起一座座小屋子的,他还是头一次见。 同样是山洞,但是这洞里却是别有洞天。 “这样的构造需要天然地势的配合,师父找了很久才找到这里的。” 巧合也好,命运的安排也罢,梦魂宫与悠然山庄就在这么近的距离,当年的轻珊就是为了找楚江阔报仇才建立的梦魂宫,而两个人到最后几乎就要成为邻居了。 悠然山庄外,方圆数百里,离它最近的,就只有隐藏在山林之内的梦魂宫。 “小梦就一直生活在这里吗?”越无尘来到这里,吸引他的就是楚思晴曾经在这里生活过的痕迹。 “从她十四岁开始,就在这里了。”凌素衣在前面带路。 梦魂宫里的路也是蜿蜒曲折,岔路口很多,但是没有机关,走错路不会有生命危险,只是会陷在里面出不去。外层的空房间都是幌子,从来不会住人,偶尔楚思晴外出回来,或是准备出去的时候才会在这里小憩一阵子,梳洗一番之后,便离开了。 “她身上的伤留下的后遗症非常严重,梦魂宫阴冷潮湿,你能想象,她在这里的日子过得有多么得煎熬吗?” “能……那一定是生不如死。”越无尘能想象,她所遭受的一切他都能够想象的出来。 “最开始的时候,她整宿整宿的睡不着,不是被噩梦惊醒,就是被痛醒。但是,她的身体又需要休息,必须要有足够的睡眠才能有精神有力气维持她存活下去。” “你看这儿……”凌素衣指着一面墙上的几道划痕给他看。 那划痕有十道,间距不固定,有长有短,有近有远。仔细看去,不是特别深,但是能在这么结实的墙壁上留下这几道,所用的力气也一定不会太小。 “有一次,小梦体内的毒发作了,她实在难受极了,就扒着这面墙不断地往上撞,撞自己的头,撞得头破血流之后,好像才会令她舒服一点。她的十指死死地扣住墙面,指甲断了,指尖烂了,血肉模糊的,可她却特别开心。” “她说,只有这样,她才不会觉得自己痛,才不会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梦魂宫里,有她的记忆,却没有一个地方,见证过她的幸福和快乐。” 凌素衣带他进到了楚思晴生前在梦魂宫的房间,被她抹去了痕迹的地方,空气里,连她残余的味道都消散了。 她们之前是一起住在这屋子里的,后来,凌素衣搬了出去。 “她在离开的时候烧了所有跟她有关的东西,可是这间屋子里到处都有她的气息,我不想破坏这唯一可以缅怀她的地方,就保留了下来。” 桌子上落了薄薄的一层土,空荡荡的衣柜,满满的书架。 “除了练武,她唯一的消遣就是看书,这一柜子,她全都看了不止一遍。” 没有镜子的房间,只有轻纱红绫为衬,增添了一抹色彩,增添了几分女人的柔和。 “她这一生,最幸福的回忆在无垢山,最黑暗的日子在悠然山庄,最痛苦的重生在梦魂宫,最无助的别离在望岳城。”凌素衣坐在她们一起用餐的桌子旁,抹了抹上面的落土,“她离开,不过一个月,我却感觉已经过了很多年。” 越无尘驻足在门口,不敢往前踏出一步。他的眼前出现了她的身影,坐在书案旁读书的她,坐在琴旁抚琴的她,倚靠着床榻小睡的她,还有很多很多个她…… 整个房间里,那个身影,无处不在。 “无垢山、梦魂宫、望岳城……”越无尘几乎已经走遍了与她有关的地方,“我的家,却是她离开的地方,呵。” 第455章 高山流水 “那也是谁也预料不到的,你不用太介怀。”凌素衣安慰他,“她一直觉得能够遇见你是她的幸运,只是遇到的时间不对,才没有让你们有一个好的结果。” 楚思晴与越无尘,从一开始就注定不会有对的时间,这一世的相逢就是一场情劫,没有办法得到圆满。 “素衣姐,我可以弹一下琴吗?” “当然,小梦应该不会介意的,我记得,你是她的知音。” 一曲定情,越无尘是若问之外第二个听懂她琴声的人,这寂寞的琴,说不定就会在他的抚奏下,重新奏出动人的曲。 许久不碰琴弦,越无尘的技艺都有些生疏了,调整了几次之后,才重新找到了感觉。 流畅的指法弹奏出悠扬的旋律,仿佛令人置身于高山流水之间,背靠群山,云雾缭绕,飘忽无定,耳边响起的是潺潺流水声,静谧安详,舒缓心神。 忽而节奏变得活泼起来,犹如“淙淙铮铮,幽间之寒流;清清冷冷,松根之细流”,令人的心情都变得愉悦起来。 而后,旋律开始有了起伏跌宕,如瀑布飞流直下,如蛟龙怒吼之象,百舸争流万壑间,群山奔赴天地之约。 当轻舟已过万重山,似乎又回到了徜徉的溪水畔,静静聆听。 “好琴好曲,可惜我不懂乐理,不能与你品评一番。”凌素衣听得如痴如醉,“我觉得,你的技艺更在她之上。” 她得出的结论依靠的纯粹就是女人的直觉。 越无尘收了尾音,双手抚按在琴弦上片刻之后,才意犹未尽地离开了座位。 “我的技艺再高,也比不上她曲中情意的精妙。”越无尘还是没办法用曲子表达自己的情感,“就拿这一曲《高山流水》来说,我能复现高山与流水的美景,却不能表达伯牙子期的惺惺相惜。” “高山流水遇知音,你俩的境遇倒还真有些相似。” 在众星拱月般的待遇中弹出孤寂悲伤的情,落差之大下的忧伤,只有一个人能理解,然知音得,却又分别,再不复往昔之曲。 “素衣姐,能跟我说说她在梦魂宫里一些快乐的事情吗?我不希望我所了解到的有关她的一切都是苦难。” 他的想法是好的,可惜却给了凌素衣一个大难题。 “你跟在若问身边这些日子,没有问过他吗?”与其在梦魂宫寻找幸福的记忆,还不如在无垢山重新感受她的生活。 “没有。”越无尘在无垢山除了请教武功之外,很少与若问说话,“前辈本来就够苦了,我又何必无故勾起他的伤心事呢?” “她与若问前辈在无垢山的日子,才是她此生最快乐的回忆。”凌素衣怎么想都想不出梦魂宫会有什么值得她一提的,“有若问在的地方,就是她的天堂,其他的……” 其他的,不是地狱的十八层,就是地狱的十九层。 “她活得到底是可悲,还是可怜……”越无尘望着那琴,多希望此刻琴旁有个她。 可悲可怜,用以形容楚思晴既恰当又不恰当她还有许多关心她、爱护她的人,其实她从来不孤单。只是这些人,都没能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出现在她的身边,抱憾终生的是她,还是他们? 斯人已逝,多少疑问随之而逝,答案此生无解。 梦魂宫常年不见天日,置身于此,时间给他们的感觉就完全不同了。 昼夜难分,日子过得是快还是慢,都没有什么区别。 凌素衣给越无尘讲了好多关于楚思晴的故事,有血有泪,有情有义。没有幸福的开始,也没有甜蜜的结尾,可无一不触动着人心,能够让痴痴守护着真心的人,更加了解自己所喜欢的人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存在。 坚强,勇敢;脆弱,怯懦。 截然相反的四种性格,都是她所拥有的。 在面对不同的人,身处不同的情境时,她所展现出来的许多面,就是这般矛盾。 “素衣姐,你说我真的能帮她报仇吗?”越无尘对自己没有信心,“我武功太差了,虽然若问前辈不说,但是从他的眼神中我也能感觉得到,自己与他的要求相差甚远。” “无尘,其实小梦的仇她自己都没有多少执念,且不说她自己就不想你们去为她冒险,就算她想,那个人也绝对不会是你。” “是我不配吗?” “不,是因为她为你所做的努力都是希望你过上自己喜欢的生活,闲云野鹤,逍遥自在。” 有一类人生而不属于江湖,就算给了他们绝世武功,他们还是与这个血腥之地格格不入,越无尘就是这一类人。 “按照现在局势的发展,这已经不是她一个人的事情了。楚思柔俨然要把武林颠覆,我们要做的也不仅仅是报仇了。” 当风波越闹越大,波及的范围越来越广,没有谁能真的置身事外。就算是凌素衣这么一个事不关己的人,也开始变得会顾全大局了。 “若问前辈说得没错,我不该让舒窈冒那么大的风险去面对那么多凶狠的人。”她反思着自己的冲动,庆幸若问阻止了自己。 只是她还不知道,尽管她的劝说没有成功,可冷舒窈还是做了她所设想出的那件事。 “素衣?你回来了么?” 轻珊没有在凌素衣的房间找到她就试着到楚思晴这里来寻。 “师父,我在。”凌素衣应和着。 轻珊往里走,还看到了越无尘:“原来你在这里,难怪在雅苑没有瞧见你。” 越无尘起身相迎:“雅苑?若问前辈和舒窈已经安全到了吗?” 轻珊道:“他们到的正是时候。” 凌素衣问道:“正是时候?难道是又有人找上门了?” 轻珊道:“是幻杀他们几个,刚好跟若问哥哥交上了手。” 凌素衣关心结果:“怎么样?攸宁没事吧?” 越无尘也担心:“若问前辈可还好?” 轻珊示意他们不要多虑:“放心吧,他们都没事,隐患基本已经解决了,以后都不用再担心幻杀他们会对攸宁不利了。” 第456章 未雨绸缪 “难道前辈将那些人都……”凌素衣从轻珊的话里感受到了寒意。 “只有刀子嘴死了,其他人都还活着。”轻珊解释着,“说到底,这些人也不是若问哥哥解决的,最后解决这件事的人还是晴儿。” 兜兜转转,绕了一圈之后,还是“楚思晴”出面解决的。 “素衣,跟我去一趟库房,我有任务要交给你。”是“楚思晴”拜托她的,“这事很重要,务必尽快完成。” “好。” 凌素衣随轻珊去库房,临走的时候,还不忘替越无尘收拾出地方,准备好用具让他就在此间歇息。 偌大的梦魂宫,最能躲开其他人的地方只有这里,轻易不会有人靠近的地方也是这里,适合一个外人,适合唯一的异性居住。 “晴儿说她准备好了一笔钱给幻杀等人,刚好用在这次的事儿上,也不算让他们白得了便宜。” “师父,舒窈这到底算是一种病还是真的……怎么说呢,我总觉得怪怪的。”凌素衣常常分不清那张面容下到底是楚思晴还是冷舒窈。 轻珊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你还真是难住我了。” “说她是舒窈,可她时不时的举止还有语气都像极了晴儿,包括不少秘密,也都是只有晴儿才知道的。” “说她是晴儿,可平日里的言谈还有性情,就是舒窈无疑。” “可能是一种病,但我不知道要怎么才能治好她,而且在现在的岌岌可危的局势面前,我们需要晴儿。” 不会治,也不想治。 库房里,花漪涵搭了几个书架,将房契、地契按类别分好,整齐地摆放在架子上。地上分了好几个箱子,里面放的不是真金白银就是珠宝玉器。 轻珊从头找到尾,才发现了一个特别不起眼的箱子。这箱子比其他的都要小上一圈,但是锁却多了一把。 “师父,这怎么还需要钥匙?”凌素衣手上可没有开这个箱子的钥匙。 轻珊摆弄了一下:“很简单的锁,一劈就开了。” 运功于掌上,稍一用力,锁头就全都散架了。 箱子里装了九个盒子,每个盒子上面都贴着一张字条,写着幻杀、白浪等人的代号,每个盒子里面都放着大额的银票,数目惊人。 “原来晴儿早就想到会有这么一天了?”凌素衣惊讶无比,“她真的是什么都考虑到了。” 轻珊不得不佩服她的周全:“杀手的一生艰难,而且因为风险太大,他们几乎都是挥金如土的人,赚多少花多少,然后再赚再花。” “可是,这个行业改朝换代的速度也比较快,别看他们现在风光,说不定两三年之后就没人再记得他们了,到那时候,他们的生活只怕会非常困难了。” “而自从晴儿染指之后,她几乎一个人垄断了全部生意,他们所接到的其实都没什么赚头,如果真有赏金丰厚的,大多也是晴儿刻意分出去的。” “我想,她应该是与另外九个人或有交情,或有恩情,多少了解过他们的故事,才会心生同情,留下这些钱让他们退隐吧。” 一面是冷血无情,一面又悲天悯人,实在矛盾。 “刀子嘴已死,就把他的那份再分给其他人吧。”这个决定是轻珊替楚思晴下的。 盒子的夹层里藏着每个人的位置,凌素衣要做的就是把盒子放到指定的地点,然后取回他们收到钱之后留下的信物就可以了。看似简单的一件事,实则也并不容易完成,稍有闪失,不仅暴露了自己,还会暴露了那些人。类似的情况在过去的八年里有过三次,每次都是她亲力亲为,没有过任何差错,而这次,应该也是最后一次了。奈何楚思晴无法自己去办,不然她是万万不可能交托出去的。 “一定要小心,千万不要暴露了行踪。”轻珊再三嘱咐,也是希望她可以平平安安的。 “师父放心吧,我会注意的。”凌素衣将每个人对应的地点反复默念,牢牢地记在了心上。 轻珊又与凌素衣对了不少的细节,等到说完之后,她们方才发现,天,都快亮了。 又是一个不眠夜。 日子过得太快,快到有些不太真实了。 “师父,你回房休息片刻吧。” 自从轻珊与洛羽涵一起研究噬魂散之后,她就没有睡过一个完整的觉,凌素衣清晰可见她脸上显露的疲态,眼角上多了几道细纹,眼眶也有了乌青,红润的唇有些发干,连一向细腻的皮肤上都多了几个小点。这样子看在她眼里,实在是心疼。 “您看您,都有白头发了。” 她替轻珊整理着头发,将鬓边突出的白发藏到了青丝后面。 轻珊抚摸着鬓角,感叹道:“都五十多岁的人了,有几根白头发,不奇怪。” 她还有机会看见代表岁月流逝的白发,而她的一众姐妹,早就失去了这个机会了。 “师父哪里像五十岁的,分明只有三十岁。”凌素衣笑着替她梳着头发。 及腰的长发,从未被盘起过,她是一个人,度过了大半生。 “您还要出去吗?” 轻珊单手扶额,闭着眼睛:“是啊,羽涵那孩子……总要去送送她。” 她们相处的时间不长,不过却很投缘,她喜欢羽涵身上投出的淡薄还有对于所热衷事物的专注与投入。 在洛羽涵的身上,她看到了医者仁心四个字。 凌素衣知她要去送行,便没有给她点缀珠翠,只找来几朵白色的茉莉稍加装饰,显得人不那么憔悴。 “那就有劳师父代我向羽涵道个别吧。”她还有要事要办,无法抽身前往。 “嗯,你的心意,相信她会收到的。”轻珊换了一身干净素雅的衣裳之后,就又赶回了雅苑。 门庭寂寥,牌匾与大门上都挂上了丧事的颜色,没有什么人知道,也就没有什么人来拜祭。 这样也好,省得鱼龙混杂、各怀鬼胎之人聚在一起,反而扰了佳人的安宁。 洛其琛在操持打点着。 “兄弟们,今天无论如何,雅苑都不能出乱子。” 在最重要的一天,他绝对不允许有人搅了清梦。 “少主放心吧,我们一定让小姐走得安安静静的。” 第457章 无可追忆 冷舒窈替洛羽涵打扮好,略施脂粉的模样依旧是妥妥的美人。淡雅的妆衬出她的优雅,身上是她喜欢的一套衣服,白衣红梅,凌霜盛开。 洛魂飞就坐在一旁看着她们:“舒窈,辛苦你了。” 这种小事本不该是她来完成,可换作别人,未必能够合洛羽涵的心意,别看冷舒窈不是真的楚思晴,但她和洛羽涵的感情更加深厚。 “不过是举手之劳,洛叔叔何必如此。”她还是习惯称呼他为一声叔叔。 “这一年到底是怎么了……”一股从未有过的疲倦涌上了洛魂飞的心头,“一个接一个……” 一场喜宴拉开的帷幕,带来的不是红红火火的喜气和热闹,而是无边无际的灾难。 悲欢离合,一幕接一幕;生离死别,一个接一个。 坚强的人都不再坚强,那个能够撑起整个雅苑的人,现在只能守在这小屋里唉声叹气。 他累了,他不想再管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前半生打下来的威名,落在此刻他的眼中,根本不值一提,他甚至有些痛恨,为什么自己不能为所欲为。 “都会过去的,今天之后,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做,您千万不能倒下。”冷舒窈找了件披风搭在洛魂飞的身上,“天气凉了,您多多保重身体。” 天气再凉,哪里比得上他心上的凉。 冷舒窈不过一个小小的动作,就勾起了洛魂飞的回忆,想起了洛羽涵小的时候也是像她这样给自己披上披风。 洛羽涵从小就是一个懂事的孩子。 “爹爹,起风了,快点把衣服披上!”她会在洛魂飞练完功之后替他披上外衣,还会替他擦拭掉额头的汗水,“有汗的时候不要吹风,会着凉的。” “爹爹,我今天煮了粥,您尝尝。”她会在洛魂飞胃口不好的时候专门替他煮上白粥,配上精致的小菜,让他开胃,“攸宁和其琛想喝我都不让他们碰呢!” “爹爹,您看,这幅画我可是找了好久才找到的呢!”她知道洛魂飞喜欢赏画,只要看到优良的画作就会带回来送给他,“看这笔法,苍劲有力,可不输给那些大家呢!” “爹爹,有心事?说出来让羽涵帮你分担。”她总是会在洛魂飞烦心的时候听他讲一大堆烦恼,然后帮他排忧解难,给出自己独到的见解,“我觉得……不是更好吗?” 她从小还是一个善良的孩子。 她自从跟着师傅学医之后,就时常跟在她的师傅身边与他一起义诊。当她长大之后,能够独立问诊的时候,这个习惯她还在延续。看病施药,从来不计较得失,不管来的人身份地位如何,她皆是一视同仁。 她从来不会去揣度别人的心思,好像在她的世界里,每个人都是善良的,就算有人做了什么坏事,也相信那个人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 她爱笑,她喜欢在所有人面前一展她温暖、开朗的笑容。 她爱闹,她只在易攸宁的面前调皮到好像从来都没有长大。 她睡了,而他,同样在沉睡。 “洛叔叔?洛叔叔?” 冷舒窈见他有些失神,微微晃动了一下他的身体。 洛魂飞回过神来,愣了一下,才对她说道:“舒窈,能不能替我去看看攸宁?” 他记挂着儿子,又舍不得女儿,只得拜托眼前的人替他去看上一眼,说不定在这最后的时刻,易攸宁会醒过来。 “好。” 冷舒窈出去了,出去的时候还不忘带上房门,不让外面的嘈杂乱了房中的宁静。 她刚走到主院,就跟要前往内院的洛其琛碰上了。 突然的相遇,让他们两个人都毫无准备。 一夜的昏睡,洛其琛照顾了冷舒窈两个时辰,之后又开始布置,忙忙碌碌的,一刻都不得闲。可是冷舒窈并不知道她昏迷的时候是他在照顾自己,睁开眼睛,看到的只有空荡荡的客房。她以为他们应该不会有独处的机会,她想着,等到今日之事罢了,就回梦魂宫去。 不经意地遇见了,互相看着对方的时候,两个人都有些不自在。 他们之间还有心结没有打开,这也就让他们虽然心里有情,可面对面的时候还是无言。 冷舒窈迟疑了一会儿,就从洛其琛的身旁走过去了。 直到她走过,洛其琛才鼓起勇气回头,对她说了一句:“对不起。” 冷舒窈听见了,可她没有停下来。 洛其琛却还是补上了一句:“对不起。” 他为自己当初的失言道歉,为自己当初不好的态度道歉。 冷舒窈还是在向前,只是原本抬着的头低垂了下去,一不小心,又湿了眼眶。 易攸宁的房间外沈浩靠着门框在打盹。他的日子一向过得舒舒服服的,从来就没在短时间之内经历过这么多事,身子骨吃得消,精神也顶不住了。他多少也算是个年轻俊朗、风流倜傥的公子哥,为人热情仗义,出身也不差,日子过得逍遥自在,是不少女儿家梦寐以求的夫君。 然而,他倒是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寻欢作乐,但也不失风度。寻花问柳也常有,不过比起其他人,他更长情,多少年,喝酒赏月的陪伴是不少,但是更亲近的他专捧一个人的场,慢慢从陌生到熟悉,从主客变成了知己,更多的时候是倾诉聊以慰藉。 可惜,后来佳人他嫁,二人相忘于江湖,这结局总还算是圆满。 若说那么多的女子没有一个令他真的动心的,是不太合理。只是,他倾慕的对象是哪一个,连他自己都有些分不清了。 他知道,在他看见梦兮的第一眼,就为她沦陷了。 那双眼波流动的眸子,多情却悲情,看得惹人怜爱;那一双修长而纤细的手指在琴弦上拨弄,撩拨的亦是他的心弦。 那独一无二的气质,让人无法亵渎她的冷傲;那不卑不亢的言语,让人无法忽视她的情感。 但他,还只是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听她弹琴,与她畅聊,从不轻易表露情感,以致于他隐藏得太好,让梦兮至死都不知道,除了越无尘之外,还有一个男子一直钟情于他。 第458章 爱在心里 在得知梦兮身份的那一刻,他是诧异的,在见到冷舒窈的那一刻,他是疑惑的。 “沈公子……”在温柔乡住了一段时间,冷舒窈自然是认得他的,“累坏了吧?不妨找地方小憩片刻。” 沈浩甩了甩脑袋,打了个哈欠,疯狂地眨了眨眼睛:“没事,就是有点困了,眯一会儿,现在醒了。” 他看着冷舒窈,眉头皱了松,松了皱,就像是看到了什么“新奇”的玩意儿。 冷舒窈也多少了解他这不正经的性子,撇撇嘴:“沈公子,我脸上有花吗?” 沈浩笑笑:“没,你脸上什么都没有。” 冷舒窈问道:“那你干嘛盯着我看?表情还那么奇怪?” 沈浩道:“我只是在想,你们长得那么像,可是为什么我还是觉得,你跟她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呢?” “她?你是说姐姐?我们本来就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啊。”冷舒窈觉得这话说得令人摸不着头脑。 沈浩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说,一般的双生子,几乎是很难辨别的,可是你们两个,感觉一眼就能看出差别了,真是奇怪。” 不止是他,很多人都是这样,没有被表象迷惑,多看几眼就分出了差别。 她们少时还算相似,越长大越不同。 “她总是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让人不敢侵犯,可那种高高在上又并非是不食人间烟火,不懂凡间疾苦的自视过高,而是让人从心里敬她,深邃得让人想要多一点了解她。” “你就不一样了,小家碧玉的感觉,一眼就能看穿。” 他的话听上去还是有些奇怪,可是他的眼神却一点都藏不住。 以前冷舒窈只是远远地躲在窗后望着他,并没有注意过他的神情,此下如此近的观察之后,她便懂了。 “我还是更喜欢昨夜的你,那气势,那阵仗,竟然真的把那些人吓退了。”他还不知道昨天的那人其实不是她。 冷舒窈没有隐瞒:“夜里你看到的人,不是我,是姐姐。这事情说起来很复杂,三言两句解释不清。” 她自己都还没整明白的事情又怎么能去跟别人解释呢? 沈浩也没真的把昨夜所见放在心上,反而又把话题扯远了:“哎,要是我再富有一点,或许就能够跟她在一起了!” “到那时,我就能向她提亲,把她娶回家,也就不会有后面那么多事儿了。” 中秋之夜的错失,让他失去了与钟情之人共度良宵的机会,他拥有一份纯真的幻想,哪怕知道了她的身世,却还依旧保持着最初的情感,从未变过。 冷舒窈不知道要不要澄清那夜实际的人是她,说出来好像对洛其琛又不大好,思量再三,最后她却也只对他说:“可惜,今生她的心里就只有一个人,任谁也替代不了。” 沈浩没有追问那个人是谁,因为是谁都不重要了。他只是有些羡慕,能够让她那样一个人念念不忘的人。该有多么幸福。 冷舒窈没再多言,打开了一扇门,侧身走了进去。 若问刚刚为易攸宁重锁了内力,正在自我调息。 他与洛魂飞二人轮流替易攸宁运功疗伤,付出的真气和努力总算没有白费。 冷舒窈倒了一杯热茶放在桌上,没敢惊动若问,一直等到他先开口,才敢有下一步的举动。 “师父,攸宁的情况怎么样了?”她站在若问的身后替他捶着背。 若问的精神稍稍放松了些:“他的情况有缓和的趋势,只要连续七日以外力替他稳住内功的消散,应该就没什么大问题了。” “师父,你说攸宁为什么一直都不醒呢?”冷舒窈多希望现在的他能睁开眼睛,“他要是再不醒过来,就连最后的机会都没有了。” 最后一面,错过了,就连道别的机会都再也找不回来了。 若问却道:“说不定羽涵此刻就在他的梦里,两个人已经在梦中相会了呢?” 从前不善于此的若问也开始变得会说起来。 冷舒窈反问着他:“那……姐姐也经常出现在您的梦里吗?” 若问的神情变得悠远:“不……她从来都没有出现在我的梦里。” “她一直,都活在,我的心里。” 活在心里的人,是永远不会死,也永远不会失去的,所以纵使她从未入梦,可他们还是从未分别过。 平淡却真切的一句话,令冷舒窈动容。 也令那个在昏睡中的人动容。 易攸宁的手指动了一下。 短暂的瞬间,却还是被冷舒窈捕捉到了:“师父,您看!” 她惊喜地凑到易攸宁的身边对他讲道:“攸宁,羽涵还在等你呢!你不能再睡了!为了她,你一定要醒过来。” 可当她说完这话之后,易攸宁的反应不止没有增加,反倒没有了。 冷舒窈大失所望:“师父,怎么一点用都没有?” 若问道:“他的人未死,心却已经快亡了,他不是在羽涵死之前陷入的昏迷,所以在他的意识里,羽涵已经不存在了。” 没人能骗的了他,他也听不进去任何的声音。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昙花一现般的回应,终究只有刹那。 “你们去忙吧,这里我来守。” 若问坐镇丘山雅苑,倒也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就算整座院落只剩下他一个,力扛众犯的本事他也不输给任何人。 易攸宁未醒,他这里还是需要人照顾和保护。 “前辈,这种照顾人的任务还是交给晚辈吧。”沈浩觉得他过于操劳了,想替他分担。 若问道:“洛大侠等人稍后要出城,雅苑之内不能缺了人,要是有人来犯,你年纪尚轻,我担心你未必能够招架得住。” 两方的人马,“楚思晴”解决了一边,可他没有忘记,还有另外一边。 “那就有劳前辈了。”沈浩也不强求,毕竟若问的考虑不无道理。 洛羽涵最后的归宿在城外,在她的母亲身旁。 出去的这一路,不少城中的百姓自发地守在街道两旁,默默地哀悼着。 一墙之隔,他们不清楚墙的那一边究竟发生了什么。 第459章 琴声再起 纵使雅苑里面打得头破血流,断壁残垣,外面看到的也只有一片祥和之气,风平浪静,仿佛一切如旧。他们莫名闻悉的,就是丘山雅苑里那个可爱温柔的女孩子突然之间就身故了。 没有眼泪,没有啜泣,有的是惋惜和哀叹。 太突然了。 洛魂飞到现在都没有完全适应洛羽涵的死,到底中间是哪一步错了,这样的结局,是因为什么。 那些行凶者到底是声东击西的伏兵还是被人操控的傀儡,授意他们的人是谁,依旧是一个谜。 洛其琛走在最前面,替她亲爱的妹妹开辟前方的路。 当送行的队伍路过悠然山庄外的时候所有人都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 那片焦土之地,本来开始重建,可后来刚开始动工没有多久,楚思柔就离开了。在她离开之后,洛其琛的精力转移到了别处,这地方就闲置了。 按理说,悠然山庄现在应该还是一片荒芜和破败,谁知无意的瞥见,映入眼帘的竟是焕然一新的门楣。 完全变了样子。 高悬的牌匾从悠然山庄改成了玩偶山庄,门口两边各站着四个人,对立而立,眼神没有任何的接触。 山庄的气派依旧,却总让人觉得有些阴森森的。 “听。” 轻珊最先察觉到了声音。 “是琴声。”冷舒窈静下心之后也听到了,不仅听到她还觉得这曲子有些耳熟,“我怎么感觉从哪里听到过。” 旋律动听,带着极强的穿透力,从院子里传来,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这人的内力不容小觑。”洛其琛高度紧张起来,“是个高手。” 高手,不止一个。 琴声未散,箫声又起,二者互相应和着,奏出一段郎情妾意。 在丧事的场合下,响起带着喜气与欢愉的乐曲,显得格格不入,甚至还容易激起不少人此刻的愠怒。 “这曲子……”冷舒窈还在回忆,“到底在哪儿听过……” 她听过的曲子并不多,在屈指可数的曲调里,她没有搜寻出能够匹配得上的旋律。除此之外,就只有那一次了。 “是楚思柔!”她想到了。 冷舒窈想到了那一个阴雨天,那一个发生了太多事情的阴雨天。 “就是那天,她就是用这支曲子引姐姐出来的!姐姐和其琛那一次都差点被她间接害死!” 洛其琛那日的回忆一时间也如卷浪般涌现:“原来,是那次……” “她又要耍什么花样!”冷舒窈一想到山庄里的人是楚思柔就不由得紧张起来。 在洛羽涵出城的时候,等在这里,难不成真要在这里送行? 只听柔和的声音从远处幽幽传来:“洛叔叔,我与羽涵好歹相识一场,作为姐妹,怎么可以不来送她一程呢?” 这声音的穿透力比琴声更强。 “我还准备了几份大礼等着给你们呢,你们可千万不要走得太快了哟。” 她的人不曾现身,可是她手中的刀剑一一亮相。 最先出现的人,是易攸宁。 他醒了,被这传遍城内城外的琴声唤醒了。 在他睁开眼的一瞬间,若问就意识到了问题愈发难以控制了。 易攸宁眼睛里的血色看似散去,可实际上他的瞳孔已变成了紫色,紫中透着猩红,双目炯炯有神,浑身散发着令人心寒的杀气。 他突的坐了起来,然后直接闯了出去。 “攸宁!”若问不过一个恍惚,就错失了一个先手,“你要去哪儿?” 他试图拦截住他前行的步伐,却在按在他肩上的瞬间被一股强劲的内力震开了。 易攸宁侧目,冷冷静静地说道:“前辈,我只是去找羽涵。” 言语之中,透着平静,跟他整个人的状态又不大相同。 易攸宁苏醒得毫无征兆,反而引起了若问更进一步的怀疑。他言辞清楚,看上去一点毛病都没有;身手矫捷,更不像是重伤未愈,还有内伤在身的人。 若问不放心,跟在他的身后一直到了城外。 一路轻功,健步如飞。 等到易攸宁和若问追上了停留在城外的大队人马时,楚思柔又开口了。 “我还给你们准备了两份礼物,攸宁还有姐姐的师父,你们可要收好了哟。” 都没有留给他们交谈的时间,就像是一环扣一环似的,应接不暇。 从新的山庄里骤然飞出一个身宽体胖的男子,朝着若问的方向,带着十足的冲力。 若问以柔和之力抵住那人的背,顺着惯性向后移动,稍加借力,便将其推至了一边的树上。 他本以为力道已经被抵消,怎料当人与树接触之后,产生的撞击依旧巨大,不仅树被震得四分五裂,连人都一样。 那厚实的身体崩裂开,脸上带的伪装面具也被剥落。 人还活着,从一个满面刀疤的恶汉变成了一位英俊深沉的长者。 “若问,你可还记得他?”楚思柔远远地喊话,“你下手要是再重一点,你的好兄弟可就要没命了。” 若问怎么会不记得,那身形,就算再过二十年,他都不会忘记。 “原亭!”他冲到他的身边。 原亭,就是昨夜他们所见到的外号刽子手的杀手。昨夜的他明明还是一个魁梧的壮汉,而现在,他们才知道,原来一切都只是伪装。是他刻意乔装成了一副非人非鬼的模样,不知道是为了逃避过去还是难以面对自己。 提起原亭,楚思柔似乎有些生气:“这家伙还真是难对付,跟你那个徒弟简直一模一样。” 原亭昨夜离开洛家之后就被人打伤了,伤他的人是谁他都没有看清楚,等到他醒来的时候,眼前就只有一男一女。 男的他认识,是独孤鹰扬,而女人他素未谋面,却在她的身上感觉到了某种莫名的熟悉。 若问查看着原亭的伤势,只是他伤得实在太重,自己已无力回天。 “原亭,你撑住……” 当年并肩作战的好兄弟死的死、伤的伤,就只剩下这么一位了,他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想挽回他的性命。 就在这个时候,楚思柔的第二份大礼也到了。 第460章 出言不逊 “攸宁,你自己欠下的债,该还了。” 刻意拉长的尾音连上了新奏响的旋律,前奏一起,随之而出现的,是一批来讨债的人。 就在队伍的前列,一批身着丧服,手持刀剑的人齐刷刷地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不知道的人看那穿着和打扮还会以为是来送葬的队伍呢。可是他们手里的兵器却处处透着敌意,一点都不友善。 “易攸宁!你果然在这里!” 来势汹汹的一群人挡住了去路,句句话里都在喊着易攸宁的名字。 “易攸宁!我家兄弟就是死在你的手上的!我今天就要让你偿命!” “易攸宁!我们帮主就是因为你而死的!你今天必须要给我们一个交代!” “易攸宁!你手里沾了多少人的血!今天我们大家一定要让你血债血偿!” “……” 一句又一句,凑过来的人是越来越多。 易攸宁的人守在棺木旁,正眼都不去瞧他们,只是冷冷地问道:“你们哪只眼睛看见是我杀的人了?无凭无据,就给我扣上了这么大的罪名,公道二字何在?” 一直以来,扣在他身上的罪名从来就没有被印证过,真凶到底是谁,根本没有定论。 “我看见了!”此时,真的有一个人从人群里站了出来,他振振有词,当着众人的面指正易攸宁,“是我亲眼所见!还能有假?” “那是一天夜里,我本在帮内巡视,却听到从帮主的房间里传出来打斗的声音。我循声而去,只见门外的护卫们都被人杀了。帮主的房门是打开着的,我借着烛火往里看,就看见易攸宁的剑从帮主的咽喉处划过,直直地要了他的命!” “当时我吓的立马躲到了一边,半天不敢吱声,直到那个恶徒走了之后才敢进去查看,结果帮主已经死了。” “你还敢说不是你!” 面对如此底气十足的质疑,易攸宁还是连看都不看那人一样,反问道:“你又怎么知道那个人是我,而不是有人易容伪装?” 他的问题也在合理的假设之内,毕竟天色昏暗,光线模糊,有人易容成他的模样前去行凶也并非不可能。 他的问题那人答不上来,那人却同样反问道:“就算是有人易容,但是你易攸宁的剑法随随便便就能被人模仿吗?你不要告诉我,是有人模仿了你的剑法然后化装成你的样子杀了我们帮主!” “你不要以为这样就能把你的责任推卸出去,我亲眼所见那人整套剑法都与你一样,若说模仿个一招半式倒也罢了,能够分毫不差的,武林之中只怕找不到第二个吧!” 可是,这样反反复复地纠缠下去,只怕是这辈子都得不到确切的答案了。 更奇怪的一件事,就是在易攸宁受伤之后,就再也没有人遇害。 “还有我家大哥,他进了你们丘山雅苑之后,就再也没出来过!你们把他怎么样了!” 这人怒气满满,可他是何来历,在场的还真的都不大说得上来。 易攸宁问道:“你大哥又是谁?” 他确定自己不认识这个人。 “我大哥叫赵武,三天前,他吵着要去找洛魂飞治病,结果就再也没回来!说,你们把他怎么样了!” 沈浩细细地盯着这个人的五官,倒是发现跟那日被他所杀的一人有七分相似:“你大哥是不是穿棕色的衣服,手腕处有一块胎记?” “正是!你们果然见过他!” 沈浩顿时也翻了脸:“哼,你还好意思来质问洛家,我倒要问问你了,你们跟洛家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非要害死一个无辜的女孩子!” “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们害过谁了!” 沈浩指着棺木,恨恨道:“这躺在棺材里的人,就是被你口中的大哥杀害的!你现在还有脸来向别人兴师问罪!” 那人却道:“你凭什么说是我大哥杀的!” 沈浩道:“就凭我亲眼所见!” “你又是什么人?怕不是洛家为了反咬一口故意捏造的事实吧!” 沈浩自报家门:“我姓沈,与洛家无关,只是洛家羽涵惨死令兄手上,这件事恐怕需要你给洛大侠一个交代吧!” “沈?我管你姓什么!我大哥人呢!你把他叫出来我们当面对质。” 人…… 人现在已经没有说话的机会了。 沈浩道:“人已经死了,杀人偿命,不是你们所认为应当的吗?” “什么!你们竟然杀了我大哥!” 沈浩道:“是又如何?” “那现在就是死无对证了!我还要说是你们故意栽赃嫁祸呢!”这人的情绪越来越激动,“就算那女的是我大哥杀的,那也是替天行道,为民除害!你们洛家没有一个好东西!” 此言一出,任凭谁都听不下去了。 亡者已逝,对一个死人出言不逊已经是莫大的不敬了,更何况死去的人是他们的至亲至爱挚友,是一个从来都只会救人的好姑娘。 没等洛魂飞反击,轻珊就先飞袖而出,扇了那个人两个响亮的巴掌:“胡言乱语,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乱说话。” 被打的人不仅没有学会闭嘴,反而言辞更加无礼了:“看看,看看,说不过就打人!说不定就是别人发现了你们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之后才被灭口的!” “我看啊,这丘山雅苑就是个贼窝,什么名门正派,什么当世大侠,有一个女魔头的女儿,只怕这家人也干净不到哪儿去!” “就是!我看那个楚思晴死得好!一个满手血腥的人,死了活该!” “楚思晴是洛魂飞的女儿,易攸宁又是洛魂飞的养子,有这么残暴的儿女,只怕那洛魂飞也好不到哪儿去!肯定又是个伪君子!” “两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人人得而诛之!” 在几个领头之人的煽动下,所有人的情绪都变得激动起来。 而他们的话,也彻彻底底地惹怒了冷舒窈,她一向温和,此刻也忍不住要拔刀冲上去,把出言侮辱楚思晴的人的舌头割下来。 “舒窈!”若问照顾着原亭,没有来得及去拦住她。 第461章 目击证人 冷舒窈一动,也就令形势一下子混乱了起来。 双方交上了手,打成了一团。 轻珊、洛魂飞、洛其琛、沈浩他们都没有再退让和隐忍,全部出手要教训教训那些嘴上没有把门的人。他们没有下死手,不想再添杀戮,可是他们的宽容并没有换来那些人的退步,反而得寸进尺,咄咄逼人。 混乱之下,唯有易攸宁一人仍旧守着洛羽涵的棺椁,默默无言,似乎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若问想要出手制止这一切,可是却被原亭拦住了。他好像有好多话要对若问说,好像现在不说就来不及了。 原亭不断地咳着,一直有一口闷气堵在他的心口咳不出来。 “是她……我在那个女人的身上,看到了蓝溪的影子。” 昔年大战,他曾是被蛊惑的一方,刀剑相向,他们之间也曾因为阵营和立场有过误解。只是后来,原亭觉醒了,他查清了真相,才让兄弟之间的隔阂消除。他永远也忘不了那蛊惑人心的招数,那害死无数浴血兄弟们的琴声,本以为罪恶会随着罪魁祸首的死而终结,谁料四十年后,罪恶重现。 他心上的疑惑似乎也慢慢解开了。 “噬魂术,死灰复燃,可惜,她蛊惑不了我。” 楚思柔话中的不满原来是因为这个,因为她的噬魂术对原亭起不了任何的作用。她想利用他们之间的关系,让原亭丧失心智替自己除掉若问,谁知原亭的信念出奇地坚定,完全没有给她可乘之机。恼羞成怒的楚思柔才因此下了死手。 “我见识过蓝溪的本事,所以从那儿之后,就开始变得充耳不闻,视而不见,对世事的态度愈发冷淡,对人命的态度也越来越薄凉。” “离开擎苍,我实在不知道该去何处,漂泊半生之后,还是觉得手里握着刀的生活更适合我。” “当年的故友,我也曾寻访,可到了最后,连你的消息都没有了。” “所以,我干脆改头换面,让谁都不认识我,伪装成一个丑陋的恶汉,以夺人性命为生。” 他收起了俊朗的外表,过上了另外一种截然不同的生活。 若问耐心地听他说着,时不时地抬头看一眼不远处的情况。厮杀并不激烈,还能够在控制之内。 “小梦是你的徒弟吧?从我第一次见到她,我就知道。” 左手的刀法,右手的剑法,全部都是故人所拥有的,他对于楚思晴,更多的是爱护,而不像是他人那般的畏惧。 “是啊,她是我一手带大的。” “看得出来,她那性子像极了你曾经爱的那个人,我甚至以为,那是她转世而来还你前世恩情。”他与慕容情深交不多,才会觉得楚思晴与她相似。 “楚思晴是楚思晴,慕容情是慕容情……” “罢了,都是你重要的人就对了。” 原亭还在咳嗽着:“有一件事,我想我是时候告诉你了。” “什么事?” “其实,那些被杀的人,如果我没有看错,真的是死在易攸宁的手中的。”原亭开始大口地喘着粗气,“在这单生意接下来之前,我们兄弟几个人……咳咳……” 他所指的兄弟应该就是幻杀他们,在行动之前,他们应该是考证过的,不然也不会冒着极大的风险跟洛家为敌。 “我们,我们九个人查探过,还为此专门跟踪过易攸宁。洛家势力看上去不过一点,可是影响力巨大,纵使我们再贪财,也不会贸贸然与他宣战。如果不是真的发现了是易攸宁杀的人,我们是不会走到这个地步的。” “这怎么可能呢?”若问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那一切都是易攸宁所为,“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原亭当然知道这不可能:“误会没有,但是有人别有用心是肯定的。” “我跟老五、老七各自跟踪过他,发现每日每过亥时,易攸宁就会偷偷地离开雅苑,从偏僻的角落离开,神不知鬼不觉。他会不知疲倦地赶路,然后杀死那些白日里从雅苑离开的人之后又在寅时之前无声无息地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但是白天,他又会若无其事地离开去查探,好像根本就不清楚自己做了什么似的。” “咳咳,起初,我跟老五都以为是他装出来的,只有老七觉得有哪里不大对劲儿。后来,事实证明老七的想法是对的。我们……咳咳……我们发现,他是真的不知情,甚至不知道自己晚上出去过。” “他的症状像离魂症,但是更像是被人控制了心神,成为别人操控的玩偶而不自知。” “我忽然就想到了当年的情景,你跟我都见过的那一幕幕,他在晚上的时候,那状态、那神情像极了……” “我还以为是蓝溪没有死,原来出现了一个比她更恐怖的人……” 原亭还在咳,咳得他觉得眼前发黑。 “若问,不能再让当年的灾难重现了……” “二公子和慕容帮主不在,我的期望都在你身上了,别让我失望……” 原亭越咳越厉害,到最后,开始大口大口地咳出血来。 “原亭,原亭!”若问还想运功为他疗伤,可惜没有用了。 “若问,不要再浪费真气了……咳咳……” “那个女人的武功深不可测,我还以为不过轻轻一掌我能扛得住,谁知她那一掌竟然震得我五脏俱损,经脉尽断……” “是我老了,技不如人了,但是你千万要小心……” 原亭撑到现在,讲完了这么多话,靠的只是最后的意志力和对兄弟的眷恋之情。 “我看见帮主和二公子了,我要去陪他们喝酒了……” “若问,珍,重……” 油尽灯枯时,纵然他再不舍,也无法与死亡的力量相抗衡。弥留时分,他见到了昔日旧友,留下的也只剩下了对在世朋友的问候与担忧。 “原亭,跟帮主一起,把酒言欢去吧。” 他放下了原亭的尸身,转身回头,望向了那座华丽的庄园。 山庄里究竟住着一个怎样愈发张狂的女人?他真的很想知道。 第462章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若问观察着战局,洛魂飞等人虽然人数上不占任何优势,但是武功上处于绝对的压倒式地位,他们不杀人,不代表他们就不会伤人。 开始叫嚷的那一帮仗着他们手下留情愈发嚣张,挥动的刀剑一通乱砍,下手没有章法可是足够狠毒。 冷舒窈混在其中,她的身形瘦弱,刀法生涩,对抗起凶狠的莽夫来显得尤为吃力。她多次处在要受伤的边缘,最后多亏了洛其琛的保护才没有伤到,反而是洛其琛自己,不小心被人划伤了胳膊。 “其琛,你没事吧?”冷舒窈到底还是关心和紧张他的。 “我没事,你不用担心。”洛其琛攥紧她的手,将她护在自己的身后,“小心。” 从冷舒窈背后偷袭来的人一脚就被洛其琛踹飞了。 他在她的身前保护着她,而她则牢牢地为他守住身后的盲区,不让别人有任何伤害他的机会。 没有商量,没有眼神,他们自然而然地就形成了互相保护的姿势,发自内心地在保护自己在意的人。 另一边,洛魂飞和轻珊也是一样。 轻珊擅长远攻,近战不善兵刃的她很难在群攻之下占据主动,洛魂飞一直守在她的周围,没有让她落了单。 在洛魂飞的牵制之下,轻珊有了机会制服远处的人,一远一近,配合默契。 然而,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们总觉得攻上来的人不仅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多,好像一直有人加入到混战之中,让他们忙于应对。 只见,有人发现了苦守在棺旁的易攸宁,招呼了几个人从另一侧迂回过去,直杀向他。 “攸宁!小心!”若问看见了,一边提醒,一边自己上前助阵。 易攸宁只躲不攻,一心护着洛羽涵的棺椁不让人侵犯。他的手上握着剑,但是剑仍未出鞘。 单是从现在的状况判断,他的人是清醒的,可是他的神态又实在是不太正常。 “不要逼我……”易攸宁还是淡淡的,面无表情。 然而,其他人没有将他的话放在眼里,拼杀得更加厉害,而且杀过来的人还多了起来。 飞来一刀,从易攸宁的背后砍了过去。 易攸宁单手扣住了他的手腕,稍稍用力,就将那个人的手腕捏碎了。 一忍再忍,他很快就要忍不下去了。 见同伴受了伤,其他人不仅不怕,反而更加肆无忌惮,叫嚣得更加厉害了。 “看看,看看,当着我们的面他就敢伤人,背后还指不定有多少人要死在他的手里呢!” “不错,弟兄们,今天不除这个祸害,我们大家日后都没有好日子过!” “说得对!大家上,杀了他,以后江湖就稳定了!” 凭空而来的自信,要找个根由,应该就是无知者无畏吧。他们还不清楚真正的危险究竟从何而来,被人玩弄在鼓掌之中却一点都不自知 来人仗着人多势众,从四处挡住了想要帮忙的人的去路,源源不断的人,只要不下死手,根本解决不了。 中间剩下七八个人,前后左右围堵易攸宁,一个被打残了还有第二个,第二个被打飞了还有第三个,刀剑无眼,砍落下来的时候,伤在易攸宁的身上不打紧,他根本早就麻木了,可就是有人一剑落在了羽涵的棺椁上,在那上面留下了一个一道窄窄的坑。 就是这么一个举动,令易攸宁不再沉默。 他抬起头,死死地盯着那个人,面露凶光,眼神中的杀意吓得对方不停后退。 紫色的瞳孔慢慢变浅,眼睛里只剩下了红色。 血的颜色。 “你要干什么!”易攸宁周身散发出的气场惹得众人心生畏惧。 他手指轻抚着那一道坑处,反复摩挲着,就像是情人之间的安抚,而那地方最后竟然被他磨平了。 “伤羽涵者,死!” 他出剑了。 只有一招,就只是出剑的那一招,就令他周围的人全部倒在了地上。 每个人除了脖子上一条细细的近乎可以与丝线相媲美的伤口之外,再无任何伤处,而这一道伤口,与之前那些所谓的死在他手上的人一模一样。 看到这一幕,若问惊了。 “攸宁,冷静!” 可是,太迟了,他无法冷静,也无法再放下手中的剑。 曲子还在弹奏着,沉默良久的人又开口了。 “我知道你们手中有针对噬魂散的解药,应该就是那个什么慕容情留下来的吧?她跟蓝溪是死敌,能够破解其中的奥秘我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但是,她们两个临死都不知道,噬魂散最大的作用不是辅助噬魂术,而是帮助一个人唤醒心中的阴暗面。”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能不能放下屠刀,就看他自己的了。” 远处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之人,更像是在一旁幸灾乐祸,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姿态,居高临下的感觉,睥睨天下,仿佛所有人都是她的玩偶。 箫声停了下来,因为吹箫的人正屹立在最高的枝头上,俯瞰众生相。可是在他的脸上,没有半分的喜悦,只有愁容和困扰。 易攸宁停不下来了。他先是跃到若问的身边,斩杀了与他纠缠在一起的人,而后又杀到了人群之中,一个不留。 片刻的工夫,五十六条性命就全部断送了。 “攸宁……”洛魂飞也惊了,他知道,再这么下去,易攸宁就真的彻底回不了头了,“孩子,你醒一醒!” “我现在很清醒,从没像今天这么清醒。”易攸宁的眼神空洞地环视四周,在他的眼里,他看到的都不再是鲜活的生命,而只是一个又一个没有了灵魂的空壳子,“我要他们,为羽涵陪葬。” 他的身上没有被溅到一滴血,手法干净利落得就像是一个局外人。 傲立在尸堆之中,没有人敢靠近他。 “爹,攸宁这是怎么了?”洛其琛忧心忡忡。 “只怕是羽涵的死令他悲愤异常,加上魔性之毒的引导,令他堕入魔道,难以自持了。” 若问走过来,将原亭的话转达给了他们:“洛大侠,你们一直想要追查出的凶手,其实就是攸宁,只是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杀过人,所以才会如此……” 第463章 心魔难消 “现在,能救他的人,只有他自己了。” 面对这样的易攸宁,他们全都束手无策。 “攸宁,你想想羽涵,她一定不会希望看到你这个样子的!”冷舒窈在向他喊话,“在她的心里,一直都认为你是个君子,是个侠客,从来不会滥杀无辜的!你想过没有,你现在这个样子,她会有多担心!你想让她到死都不得安宁吗?” 放在平时,她的这番话一定非常有用,然而在今天,却起到了完全相反的作用,易攸宁不仅没有因此而放下剑,反而激起了他更大的怨。 “让她不得安宁的人不是我,而是你们,你们这帮啰里啰嗦的人!” 他的人逼近冷舒窈,一剑压迫下来,两侧的人纷纷躲闪。 “攸宁,你疯了!”洛其琛挡下的这一剑,已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他知道,易攸宁没有保留,他是认真的。 “都是你招惹来的女人,害死了你的妹妹!你是不是也应该下去陪她?” 易攸宁又将矛头对准了洛其琛,逼人的气势,不断往下的力,压得洛其琛不断下移重心,最后不得不单膝跪在地上接住这一剑。 “楚思柔、晏弦思,羽涵的死她们谁都脱不了干系,包括眼前这个女人,看着她没什么关系,其实她也是帮凶!” 若问和洛魂飞试图从两侧擒住易攸宁,谁知他自身的内力形成了保护,他们二人不过上前了一步,就被气流弹开了,再上前,还是不行。 而在他们退后的那一刻,从他们身后又出现了几个人,手中的利器直逼他们的死穴。 “魂飞,小心!” “子问,小心!” 轻珊手中长绫缠绕住洛魂飞的腰,往自己这边拽了过来,另一手已扬起四周碎石化为暗器击打过去。只见那边的人不躲不闪,哪怕碎石从脸颊而过,划伤了他们的脸,都还是无动于衷。轻珊上前两步,以白绫束缚住冲上去的人,穿梭几次之后,三个人就被困成了蚕蛹似的,被扔在地上动弹不得。 另一边,本来还在洛其琛保护下的冷舒窈突然就蹿了出去,一招制敌,首先就将若问身后离他半米之近的人擒下,挥手一刀,令其命丧当场。 在这一刻,她不是冷舒窈,而是“楚思晴”。 而这一幕,让一旁观战的独孤鹰扬始料未及。 冷舒窈的危险没有唤醒她,可是若问的危机就算再小她也无法坐视不理。 刀剑同舞,师徒二人基调一致,以迅雷之势稳定住了自己这边的局面。 以杀止杀,是他们共同的宗旨,若是再退让下去,只会有更多的人被牵扯进来。 洛其琛的嘴角已经有血流出来,他与易攸宁最初是实力相当,可现在看来,易攸宁的全部潜力都已被激发了出来,能力已在洛其琛之上,可与洛魂飞全力匹敌了。 “用剑气分开他们。”冷舒窈自身功力有限,以致于“楚思晴”不敢贸然出手,想要中止这二人对峙的局面,只能交给若问。 她拉开沈浩,示意所有人离得越远越好。 若问拔剑而出,一剑破天荒,大有地动山摇之势,地面上的人都站得不稳了。 余力未散,“楚思晴”轻功掠地,从易攸宁的剑下救回了洛其琛。 “没事吧?” “多谢。”洛其琛拭去嘴角的血,下意识地形成保护之姿,护住她。 易攸宁的剑落了空,直杀下来的剑气正中洛羽涵的棺椁,里外的棺木四分五裂,睡在里面的人没有了栖身的依靠。 洛羽涵沉眠的样子还是那般安详,易攸宁的眼前就只剩下她绝美的容颜。 他的手,垂下了;他的剑,落下了。 易攸宁周身的杀气消散了。 “羽涵,羽涵……”他呆呆地靠近洛羽涵的尸身,在还有一步之遥的地方,无力再支撑自己。 他倒在了地上,却没有停下他前进的步伐。 匍匐而行,他用双臂在地上摩擦着,伤口又裂开,他的脸色惨白,完全处于虚脱的状态。 他几乎是爬着,爬到了洛羽涵的身边。 “羽涵,对不起,我……” 易攸宁不断地在衣服上蹭着自己的手,拼命地想要蹭掉上面的血和尘,只有他的手干干净净的,他才敢抚上她的脸。 扶起她,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她的笑容依旧,只是他徒留懊悔。 “他醒了……”不远处的“楚思晴”只觉内心五味杂陈,“打开他心结的钥匙到底还是羽涵。” 易攸宁是真的醒了,只是醒来之后,他那副无力、落寞的样子,甚至让人觉得他还不如一直癫狂着,至少那样,他不会如此难过。 琴声顿住,连风都屏住了呼吸。 众人围在他们二人附近,实在很难联想起易攸宁的两幅面孔竟然都是来自于这一个人。 “羽涵,我这是怎么了?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他自己无法控制自己,就好像身体里有人在带着他往一条不归路上盲目地前行。 洛其琛替洛羽涵回答了他:“攸宁,你只是被噬魂术控制住了罢了,你不要担心,你的毒解了,后面会好起来的!” “错!他没被任何人操控,影响他的,是来自他内心的心魔。” 人群开外,寂静之中,打破沉静的是低沉的男声,明明是敌非友,可他的话在这个时候却更像是善意的提醒。 沈浩有这人有过一面之缘,他不确定他的名字,只知道这个人抢走了他的心上人。 洛其琛对他可就没有那么客气了:“你来干什么?想乘人之危?我洛其琛奉陪到底!” 剑指来者,寸步不让。 “楚思晴”却毫不慌张,右手按下洛其琛的剑,上前一步。 “独孤要是有恶意,刚才你们那么多人,不会有人能全身而退的。”她越来越觉得独孤鹰扬跟以前不一样了,望岳城的知心交谈之后,他们的关系似乎从亦敌亦友,变成了是友非敌,“旁观了这么久,她满意了吗?” 独孤鹰扬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用一种极度肯定的语气问她:“你是谁?” 他不怀疑,只因在她出手的那一刻,他心中已有了答案;他还是要问,因为这真的太令人难以置信。 第464章 真假难辨 “楚思晴”嫣然一笑:“我就是你看到的,是我,也不是我。” 唇红齿白,细腻紧致的皮肤,绝非易容能够办得到的,颈上光滑,别说剑伤,就连一个小小的疮都没有。独孤鹰扬不相信天底下有神奇的医术能够改头换面,更不相信有人能够起死回生。他眼前所见,只能是冷舒窈一个人,可是言谈举止,始终都是另外那个人。 “独孤,你输了,对吗?”来自“楚思晴”的质问,是他们二人的约定,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的约定。 “我承认,我输了。”独孤鹰扬向来不服输,可是这一次,他输得彻彻底底。 “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她没有跟他绕弯子,开门见山,直接询问。 独孤鹰扬如实相告:“我知道,你们之前一定认为是我模仿易攸宁行凶嫁祸给他,其实不然,凶手一直都是他自己,我只不过在他走了之后帮他收拾一下残局罢了。” “做好事当然要留名了,他的名字,总该让大家知道的。” 独孤鹰扬不是真凶,却是个彻头彻尾的帮凶。 “你以为你这么说我们就会信了?”洛其琛对他的每一个字都持有万分的怀疑,“就算是攸宁动的手,也是在你们的操控下,他根本毫不知情!” 只是,独孤鹰扬的话倒与原亭的所见所闻完美重合了。他们的底气愈发不足,从前想要否认的,怕是要全部承认了。 “不错,他是不知情,可是不管他知不知情,沾满人血的人是他,不是我们。” “何况,在洛羽涵出事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彻底挣脱了噬魂术的控制,后来的一举一动,可全都是他自己的意念了,怨不得别人。” “杀戮已经造成,再想翻身,可没有那么容易。” 丘山雅苑之内,易攸宁中毒最深,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楚思柔在最初嫁到洛家的时候就开始算计他了,那个从年少时期就几乎没有怎么在意过自己的人,那个与她最讨厌的人走得最近的人,是她最厌恶的。 从最初到最后,下毒之人从楚思柔变成了晏弦思,日积月累,易攸宁体内的毒素是别人的千万倍,一旦被催动,所释放出的力量是无法抗衡的。他被影响得悄无声息,暗夜中潜行,破晓前归寂,他的行动在他的记忆里被人抹去一般,空白一片,就好像一直在沉睡之中,连梦都没有做过。 “毒虽已解,然魔却入心。”这是独孤鹰扬的形容,贴切、准确,“他自己钻进了牛角尖,怨不得别人。” 真的是这样吗? 洛其琛才不信:“你不要在这里大放厥词了,你以为我们会相信你的鬼话?” 独孤鹰扬冷笑道:“哼,我说的是真是假,你们问问他就知道了。要不是他心中对你们心存怨念,又何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 洛其琛怒斥道:“简直是胡说八道!攸宁怎么可能……” “没错,他说的都是真的。”洛其琛的话被易攸宁打断,他承认了自己内心真实的情感,“我怨过,恨过,想过要放纵,所以这一切,都不是偶然。” 人非草木,有情就会有恨。 “很好。”独孤鹰扬对于他的坦白十分满意,“柔儿带你入梦,而梦结束之后,是你自己迟迟不愿醒来,与人无尤。” “不妨告诉你,按照你现在的样子,失控是早晚的事儿。而你现在每入魔一次,就会激发你体内十倍的潜力,要想保住你这一身修为,你唯一的路就是不去克制,随心魔而动,当你成为真正的魔的时候,你的能力便是万人莫敌的。” 他话表面上听起来是在刺激易攸宁,可是背后的意思还是被“楚思晴”听了出来。 他的笑容依旧,看得人还是想给他一拳,但是他的眼神变得悠远,没有了往日的狡黠,当他眼中的愁大于算计的时候,他的话,意味就不同了。再者,他说这话的时候,看着的人不是易攸宁或是其他什么人,而是“楚思晴”。 对视之间,已然通过两双眸子,交谈了千万句。 “真的只能如此?” “这是唯一的办法。” “这样一来,攸宁岂不就成了……” “要想保他周全,必须要有所牺牲。” “可是这样,他岂不是更加危险?” “他一直都不安全。” “你没有骗我?” “我没必要骗你。” 她选择了信任,他感谢了她的信任。 “话已带到,稍后,柔儿还有礼物要给你们,告辞了。” 转身一跃,如风一般回到了山庄之内。 独孤鹰扬侧身的霎那间,从他的指尖里飞出一枚暗鹰镖,上面带着一张小纸条。镖速飞快,从他的手中到“楚思晴”手中的过程连眨眼的间歇都没有。她暗暗握在掌心之下,收进腰封之中。 独孤鹰扬何以要用这种方式来与她传递消息?是不是连他都要遭楚思柔毒手才不得已为之? “楚思晴”回到若问的身边,师徒俩进行了一番短暂的对话。 “子问,攸宁内力流失是正常现象,也是救他唯一的办法。” 身体的本能是自救,他本来不会爆发出如此强劲的力量,可正是洛魂飞和若问为了缓解流失的速度而灌注给他的内功促成了他的爆发,在性情大变之后,导致他的武功飞升到众人之上。 “这是独孤鹰扬告诉你的?”若问旁观着刚才他们两个人眼神的交流,多少能够从中察觉出一些端倪来。 “是,他的话看上去是在刺激他,实则透露就是反向的办法。” “你觉得他的话可信度有多少?”若问对此持有怀疑。 “如果我说我完全相信,你会不会觉得我太草率了?” “你一定有你的道理。”若问从来都不去质疑她的判断,“我信你。” 不管再过多少年,他们之间的信任都不会改变。 就在这个时候,独孤鹰扬所提到的下一份大礼“如约而至”。 “洛大侠,这些,都是你们的杰作吗?” 袁昕的父亲为首,兴师问罪的人都到齐了。 第465章 据理力争 有富商,有名门,有显赫的帮派,还有不入流的小角色。如果之前的那一批大部分都是为了赏金而来,那么现在在场的所有人就真的是为了讨一个说法了。 不用多问证据,地上横陈的尸体就是最好的证据了。 “这些人的伤口跟我等的亲人被杀时所留下的伤口一致,洛大侠,对此,你有何解释?”袁庄主的质问带着不容辩白的气势,根本没将洛魂飞放在眼里。 “袁伯父,事情是这样!”沈浩先站了出来,“其实……” 沈家与袁家还算有交情,他以为自己在场能够稍稍缓和一下双方紧张的氛围,不过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已经不是他的几句话就能够改变局势的了。 袁庄主果断地打断了他:“沈浩,你不必多言!我知道你跟洛其琛的关系好,你们沈家有心包庇他们也是情理之中,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相信的!” 洛魂飞示意沈浩退后,洛家的事情由他自己解决:“那你到底要怎样才肯罢休?” 尽管一切并非出自易攸宁本心,可是到底还是他亲手断送了别人的性命,该承担的,终究要承担。 袁庄主指着易攸宁说道:“我只要他偿命!” 他的要求并不高,也不算无礼,只是多少有些让人不甘。 洛魂飞道:“袁庄主,还有在场的诸位,我想先请问各位一个问题。” “有什么好问的!罗里吧嗦一大堆,你不就是想保住你儿子的命吗?” “就是,不要跟他废话!” “有本事你们就把我们所有人全杀了!” “你堵得住我们的嘴,可堵不住天下的悠悠之口!” 在场的没有百人也有八十,真要解决掉他们以在场的人之力并非不可能,但是那已经是下下之策,甚至不能算是一个策略了。 众怒之下,袁庄主反倒变得冷静了起来,收起了他誓不罢休的态度,安抚起那些燥乱的情绪。在众人稍有缓和之后,他才缓缓道:“我倒是想听一听洛大侠有什么好狡辩的。” 洛魂飞不怒:“并非是在下想要开脱,要是各位听完在下所言还认为该是攸宁承担这个责任,在下也无话可说。” 袁庄主做了个请的姿势,说道:“愿闻其详。” 洛魂飞开门见山:“不知诸位可听说过噬魂术?” 众人的的反应各异,有的人是茫然的,有的人是困惑的,有的人是惊骇的,有的人是畏惧的。议论纷纷,听说过的人看上去倒还真不少,但是见识过的却一个都没有。 洛魂飞就当着背后玩偶山庄里楚思柔的面,将她的阴谋和盘托出。 他说的都是事实,可就是没有任何证据,空口无凭,可信度就降低了很多很多。 有人听得认真,有人面露不屑,有的人跃跃欲试,有的人已经在盘算该如何杀到最前方,拿下易攸宁的人头。 他们的小心思能瞒得过一双眼睛,但是瞒不过注视着他们的无数双眼睛,意图如此明显,怎能不引起洛其琛和轻珊等人的警惕。 反倒是“楚思晴”和若问显得十分冷静。 “你在想什么?”若问见她愁眉不展,低声询问。 “我在想楚思柔是什么意思?”她与楚思柔,是相处得越久,越互相看不懂,“她把这么一群人找来,难道就是为了给他们机会当面对质?说出真相对她有什么好处?” “洛大侠没有证据,有没有多少人真的见过楚思柔出手,所以从一开始,那些人就抱着抵触的情绪在听,他的解释根本不会起到任何的作用。” “二来,她一向自负,就算让别人知道了,只怕也无所谓。” “楚思晴”却还有更深的担心:“第三,我怕她会赶尽杀绝。” 在场的这些人,或有人,或有钱,一旦群龙无首,剩下的残兵残员就太容易被人收入囊中了。她将苗头扔给了别人,点着了烈火,燃起一片燎原大火,而自己置身事外,坐收渔利。 若问被她这么一说,也有些不安:“要真是这样,接下来就不好办了。我们静观其变吧。” 静观其变,后续是他们无法掌控的,因为人心是最难预测的事。 洛魂飞一五一十,说得字字诚恳,没有逃避,是他们的就是他们的,不是他们的也不会硬揽在身上。连易攸宁自己都听得十分认真,好像从他的陈述里能够填补上记忆里的空白。 易攸宁自己也在想着那些是不是有什么不同,他往返的过程中,一定会留下痕迹,哪怕可以瞒过众人的眼睛,可是自己的身体不会轻易有遗漏。 他的确在一段时间里感觉到非常疲惫,每天入睡到醒来,总觉得如同没有休息过一样。起初,他以为是自己累到极致才会有那种感觉,现在想来,很可能是他真的没有睡。 他到底都干了些什么?他到底杀了多少人?就算没有那些,眼前这倒下的,是他清楚知道的,都是他一人所为。 “义父……” “羽涵已死,你又何必再避讳你我之间的关系?”横在父子间的障碍已经不存在了,对于洛魂飞而言,也没什么好在意的了。 只是易攸宁不想再让他两难,倒不如干脆一点,跟他彻底断绝联系。 那些人听完洛魂飞的一席话之后,反应各不相同。 “要说这噬魂术吧,我也曾听不少人提过,可是从来没人亲眼见过,那东西到底存在与否也没人知道啊?” “说得玄而又悬,我们说是你编出来的都行啊。” “你说不是就不是,我们还说是呢!” 袁庄主依旧保持着他的深沉,不全信也不是一点都不信:“洛大侠,我觉得现在我们是谁也说服不了谁,因为大家都没有实质性的证据证明是与不是。” “要是你现在能够让我们见识一下噬魂术操控下的人是什么样子的,我们或许就会相信了。” “毕竟,现在易攸宁的样子看上去,可是清醒得很啊,只是他现在看着也是虚弱得很,倒还真让我有些不想乘人之危呢。” 第466章 笑里藏刀 “我等虽不是什么江湖大侠,但也不想对一个没有还手之力的人下手啊。” 袁姓庄主说着不要下手,可是眼神却显得飘忽不定,一双手藏在袖子里,不确定在打什么算盘。 “听说这易攸宁之前与江湖上十大杀手中的九个交过手,没想到还能全身而退,瞧他现在这副模样,估计伤得也是不轻吧?” 他刻意提高了音调,声音格外洪亮。 嗖嗖两声,若是不仔细去听,就真的被他的话遮过去了。 从姓袁的人背后的人群里突然飞出好几发暗器,暗器射向的方向都是易攸宁。 他们的出手不快,但是借助了外力,所以每一发力道都可与一般的暗器高手匹敌。 咣咣。 洛魂飞和洛其琛打掉了那些闪着青色光彩的飞钉,而唯一一根被漏掉的,也被沈浩打掉了。 轻珊隔着手帕捡起一根来查看,看过之后不屑道:“哼,钉上淬了剧毒,见血封喉,你们可真是煞费苦心啊。” 被发现之后,他们也没有丝毫不好意思,理直气壮地说道:“有毒又怎样!只要能杀得了他,我们什么手段都用的出来!” 他们的情绪又变得激动起来,口中喊打喊杀,没有要让步的意思。 “看来,洛大侠的话是白费了。”虽然这结果在若问的意料之中,可他多少还是感到失望。 “楚思晴”没有对这帮人抱有任何的期望:“他们根本就没想听解释,只是要找到适当的机会下手罢了。” 吵嚷声越来越大,站在前排的几个人貌似还在有意地拦截,但是场面愈发接近失控。 “大家不要闹,大家听我说。”姓袁的欲转身继续安抚人心,可是就在他转过去的瞬间,一支小巧的弓箭竟然从他的袖子里射了出来。 那是通过弓弩的蓄力才能出现的力道,却又比一般的弓弩小了几号,藏在宽大的袖子里,很难被人发现。 那一箭,速度飞快,洛魂飞他们想拦都跟不上。 姓袁的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笑容,他自信易攸宁绝对躲不开这致命的一击,背对洛家,就在等着庆祝的一刻。 可惜,他的如意算盘也打空了。 那一支小箭不仅没有射中易攸宁的心脏,还掉转了箭镞朝着他们自己人飞了过来。 “袁庄主,小心啊!” 姓袁的身边人一把推开他,而后他自己的胳膊就被打穿了一个洞。 箭过留痕,血染了毒,直接就倒在地上七窍流血而亡了。 姓袁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惊恐,转而又变得愤怒和不甘。 他的箭是很快,但是他不知道,在场还有一个人的速度,比它还要快。 “好一发暗箭伤人,当真是君子所为啊。” 就在躁动开始之后,“楚思晴”就一直盯着姓袁之人,她隐隐觉得那人的手里藏着什么东西,会给人带来致命一击。 袖子的边沿微动,“楚思晴”的刀就出手了。 那箭的速度,对于没有准备的人而言是快的,可对于守株待兔之人,就没有那么骇人了。 箭到了眼前,配上比之更强劲的力,改变其方向,这箭也就回到了主人处了。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她不仅没有打落,还给了那些人一个教训。 “嘴上说得好听,可这事儿做的是一点都不地道。”她反手持刀,一个健步就杀了过去,“洛爹爹,这帮人,交给我了。” “思晴!”易攸宁慢了一步,没能制止住她。 与此同时,“楚思晴”身上的杀气与愤怒再一次勾起了他心中的魔。 易攸宁想要起身,却只觉头痛欲裂,眼前的视线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在他的耳边,一直有个声音在怂恿他,要杀了挑事的人,一切才能回归平静。 他在自己跟自己斗争,体内的另一个他,极力地想要冲破束缚占据他的身体和思想,蠢蠢欲动的手,只想用血来祭奠。 “楚思晴”从洛其琛的腰间抽走了逝秋,双刀在手,她的人也变得六亲不认。 遇神杀神,遇佛杀佛,凡是在叫嚣的,最后都闭上了嘴。 一人倒下,众人齐发。 近百人都不再装腔作势,完全暴露出他们此行真实的意图——颠覆丘山雅苑。 每个人都掏出藏在背后、衣袖还有腿上的兵刃,与洛家一众厮杀,不管是主事人还是无名小卒,一个都没能幸免。 来人之中不乏有武功卓越之人,纵使洛魂飞他们再能以一当十,面对众多对手,也开始变得吃力。 以寡敌众的场面,若是一鼓作气也就罢了,可这次,几乎是第三战了。 再而衰,三而竭。 易攸宁的怒火也在积攒,他努力地克制着自己,不让内心的恶魔占据他的全部。 而就在他出于崩溃的边缘的时候,他听见有人在跟他讲话。 那声音,是女人,不止一个女人。 “攸宁,拿起你的剑,只要你挥剑,所有的聒噪和喧嚣就全都没有了。” “遵从你的内心,你听,他想要释放,想要杀戮,想随心所欲,只要你顺从了自己的心意,一切痛苦就没有了!” “不要再挣扎了,不要再抵抗了!相信,那就是你的声音,大胆地迈出那一步,天下都是你的。” 这柔和的女声,像极了洛羽涵的声音,但是那语气,又与她差了千万里。 “攸宁,不要!不要被心魔控制,不要被任何人影响!” “不要在为我的死自责和难过,也不要再因此而迁怒任何人,放过别人,放过你自己。” “还记得,你说过的,你手中的剑是为了声张正义的,而你再继续下去,就与你的初心越来越远了。” “我不想看你这样,你不可以这样的,攸宁。” 这温柔的女声,是真真切切的洛羽涵,无论是语气还是态度,还有言辞的内容,都是她才有的。 “攸宁,不要犹豫了,想让羽涵活过来吗?只要你入魔,你就能让羽涵,让你心爱的女人活过来!” 多么大的诱惑,这对现在的易攸宁来说,绝对是最大的动力,也是最强的刺激。 第467章 自我救赎 “攸宁,不要听她乱说,已经死了人如何能够复活?” “你难道要我非人非鬼一般留在这个世上吗?”洛羽涵死前貌似并不知道在冷舒窈身上发生的事情,“难道你也要我像思晴和舒窈那般难以承受吗?” “攸宁,信我,你爱的人会回来的……” “攸宁,不要相信她,她说的都是骗你的!” “攸宁,想想你爱的人,你怎么忍心让她死得不明不白?” “攸宁,你是个心系天下的人,怎么能够因为儿女情长而失去你一贯的原则呢?” 两种声音在易攸宁的耳边环绕,在争执,在打架,好像要将他吞噬一般。 儿女情长没有错,胸怀天下也没有错,只是易攸宁有些困惑,连心爱之人都保护不了的人又何谈天下?他的理想与抱负,他从来都没有放弃过,但是那个能够支撑他不断前行的人,已经不能再给他勇气和力量了。 “攸宁!不要被楚思柔蛊惑了!”在远处奋战的“楚思晴”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易攸宁的变化,她好像也听到了另一种蛊惑的声音,不是很清晰,甚至会认为是自己的错觉。但是她没有忘记在那一日,她亲耳听到的楚思柔超凡的模仿和变声能力,一个人可以同时成为少女、少妇、成男、老人,要是想模仿洛羽涵并不难。 “攸宁,听我的话,忘记你坚持的所谓正义,忘记你的朋友和亲人,你的眼中只要有仇恨就够了……” “攸宁,不要相信她,她就是在害你!” “不,不可能的……”易攸宁分辨着,判断着。 是他的幻觉吗?是,也不是。 他所听到的那来自真实的洛羽涵的声音,是他内心深处的善良在做最后的抗争,他不甘心让自己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成为被人利用的棋子,那声音,是他自己最后的坚持。 而另一份幻听,来自玩偶山庄内的那个人。 易攸宁捂住耳朵,却捂不住两股声音的交替;他紧闭双眼,却无法无视摆在他面前的两条路。 如何抉择,意味着他从今往后,截然不同的人生。 突然,“楚思晴”从人群之中杀了出来,她的目标不是处于迷乱之中的易攸宁,而是直接飞身到了山庄之外。 “晴儿!”若问见她离去,就知道她要去找另外一个人算账了。 可是,就算是真的楚思晴在世,她都未必是楚思柔的对手,何况不是,这一去,太容易遇到危险了。 若问想去帮忙,却被从“楚思晴”处分散出的人挡住了去路。 现场的局势已是死伤惨重,双方互有伤亡,可都没有想要停下来的意思。 玩偶山庄外,六个体壮如牛的人挡住了“楚思晴”的去路,这六个人双目无神,很明显就是被人控制住了,她进一步,他们就进两步,拦住她向前的路,不给她任何余地。 六人并排而立,她娇弱的身形撞上去就好像撞在了一堵墙上。一刀挥出,只听“咣”的一声闷响,她被弹的退后了几步,手里的刀就像是打在了铁板上,不仅伤不到人,还差一点伤了自己。 她再冲,再撞,结果都是一样。 面前的六个人,在他们的衣服之下都藏了一套硬铁盔甲,一般的兵器打上去,根本奈何不了他们。 “楚思晴”不会就这么放弃,可她纵使有千般招式,这副身体却始终不能驾驭。几次尝试之后,她的呼吸开始变得沉重,略有吃不消了。 不能高估冷舒窈的体质,也不能轻易再去消耗体力。 她不得不退了回去。 就在这个时候,易攸宁突然做出了一个惊人的举动。 “攸宁!不要!” 沈浩和洛其琛被困在人群之中无法及时支援,而“楚思晴”虽然就在他几步之外,可她,停在了原地。 她不去阻止,因为那是他在自救。 易攸宁不想再被幻听干扰,不想再做出任何伤害别人的事情,他极度痛苦之下,做出了极端的选择。 自断一处经脉,他将全身的内力全部泄去。 那一瞬间,他忽然觉得有一种前所未有过的轻松,眼前的路一下子明朗了起来。那影响他的声音没有了,他纠结的问题迎刃而解。 没有了大杀四方的能力,也就无所谓入魔与否。 瞳孔的紫色又变成了黑色,那一双布满阴云的眸子重新焕发出了光彩。 他觉得自己从一场梦之中醒了过来,获得了内心从未曾有过的沉静。 “楚思晴”替他惋惜,又替他感到高兴:“攸宁,迈出这一步,需要巨大的勇气,虽然遗憾以后再也看不见你飒爽的身姿,可是我必须要恭喜你,你自己救了自己。” 看这情况,她就知道,独孤鹰扬没有骗他们。尽管,散去这一身修为实在可惜,但是保住这条性命,守住最后的信仰更是不易。 “放心,我不会让人伤到你的。”她说这话的时候信心满满,只是她自己也已经支撑不住了。 接连的恶战,让她也开始变得恍恍惚惚。 “思晴,你不用担心我,照顾好你自己。”察觉出她的不对劲,易攸宁反倒关心她来,“你脸色很差,不要硬抗。舒窈的体质跟你不同,强求不来的。” 她点点头,然后继续前行。 她知道自己的状态不对,可现在不是她退场的时刻,若是在紧要关头把身体还给冷舒窈,她担心冷舒窈抵抗不住。 “洛大侠,再这么打下去,我们都扛不住的。”沈浩吃力地坚持着。 他面对的敌人跟其他人比起来已经算是少的,可打了这么久之后,他的精力与体力全部告急。 “是啊,洛大侠,若问哥哥,快想想办法吧。”轻珊的身上也挂了彩。 这二人都不属于实战很厉害的人,能撑到现在基本上就是极限了。 若问与洛魂飞同样着急,但是又没有更好的办法,连他们自己想要脱身出去都是一件尤为困难的事情,又何谈逆转局势,夺回上风。 该怎么办? 此时,琴声再一次响起。 第468章 装模作样 琴声变得温和,没有了蛊惑人心的力量,从单人演奏变成了众人合奏。 乐曲不再是一人的倾诉,而成为了众人的舞台,众星拱月的舞台。 从山庄里远远走出来几个妙龄少女,身着黑白两色的流苏裙,一人怀抱琵琶,一个人怀抱古琴,一人手中执箫,一人手中持笛。 还有两个人,一身淡黄色的衣裙列在两旁,走在最前,各自手里拎着一个竹篮,遍地撒着花瓣。 花香浓郁,已不像是普通的花朵所绽放后自然释放出的香气。 此情此景,不少人不由自主地放下了手里的剑,瞪大了眼睛去看从山庄里出来的人。 “装模作样……” “装腔作势……” 轻珊和“楚思晴”不约而同地对这华而不实的阵仗表示出不屑。 在六个女子站定在两侧之后,从山庄里又滚出一条数尺长的红毯,从庄内一直延伸到庄外的牌楼下。四个壮汉抬着一顶轻纱帷幔织成的轿子,上面点缀着白色羽毛,一尘不染,轿帘由晶莹剔透的水晶串成,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轿子里铺满了柔软的绒,远远望去,像是白狐的皮毛。洁白无瑕的轿榻上侧卧着一身鲜艳红衣的美人。 红与白的相互映衬,她白皙的长腿显露在外,看得边上一众男人不仅慢下了手中的动作,还不停地吞咽着口水。 她十指不染血,现在连双足都不愿落土了。 “你们这帮人吵嚷什么,先是扰了本姑娘弹琴的雅兴,后来更是搞得本姑娘都无法休息了。”楚思柔的声音还是那么动听,怎么都无法令人联想到她就是那个在幕后操纵一切的推手。 立马有人站出来向她致歉:“实在抱歉,打扰姑娘清静了,只是我等有些私人恩怨要解决,不得不在贵庄门前放肆了。” “你们可知这里是什么地方?怎敢在我家的门前造次?” “我等实在不……”那个人本来想说不知道的,可是很快就意识到眼前这牌楼的威严与独特的构造,他应该是见过的。 比起其他人,袁庄主就更加熟悉了:“姑娘说这是你家?可若是老夫没有记错,这地方应该是悠然山庄,最初的庄主复姓谷梁,后来给了他的女婿改姓楚了。只是,中秋佳节的一场大火,悠然山庄化为了一片灰烬。姑娘难不成是找了一片荒地重建了一个庄子就说是你的家了?” “重建前后,这里都是我家,怎的阁下还有什么疑惑吗?” “你的家?”袁庄主迟疑了一下,“莫非,你就是楚思柔?” 楚家现在活着的唯一一个人就是下落不明的二小姐楚思柔,本是洛家娶进门的媳妇儿,却成了洛魂飞口中一切祸乱的始作俑者。而这个听上去十恶不赦的女魔头,现在就如此精致得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水晶帘被掀起,里面的人稍稍探出了头。 她的人比之前更美了,与其说是美,不如说是妩媚和妖娆。 “都说楚家二小姐懵懂单纯,今日一见,倒真的令人大开眼界。”她的形象与传闻没有一点吻合之处。 “不一样就对了,凡夫俗子们的话从来都不能相信,我的姿态怎可能是三言两句就能描绘出的?”自信,乃至自负,这是她一贯的态度。 “既然楚二小姐来了,正好,我们有个问题需要问问姑娘。”袁庄主正愁没有人来跟洛魂飞对峙。 “哦?什么问题?不妨说来听听。”她是明知故问,还慵懒地在帐子下伸了一个懒腰。 娇弱的呻吟,听得不少人春心荡漾。 “敢问姑娘是不是真的懂一种名为噬魂术的武功?”袁庄主这话一说出口,不少人都在暗自嘲笑。 连楚思柔也不例外:“袁庄主是吧?好歹你也是个一庄之主,怎么如此不会说话?哪有人问一个问题会问得这么直白的?” “你说我到底是回答你会好呢,还是不会好呢?” 袁庄主的本意不过是借此反驳洛魂飞,因为从他内心而讲,他对噬魂术这种东西都是半信半疑的,他之所以这么问,很大程度上就是没将她视作一个极度危险的人:“二小姐如实说就好了。” “二小姐?”楚思柔还在纠结这个称谓,“楚思晴可不是我楚家的人,阁下切莫乱了纲常伦理。” “是在下口误,应为楚小姐才是。”袁庄主改口改得倒是快。 “这就是了。”楚思柔相当满意他的态度,“这噬魂术嘛……我是听过的,只是这功夫神秘异常,一般人怎么可能会见过呢?” 楚思柔的话还没说完,袁庄主就立刻借话由质疑起洛魂飞来了:“我就说!洛魂飞你一定是在以莫须有的东西捏造事实,为你儿子开脱!” 洛魂飞还没讲话,楚思柔就接上了:“别急呀,我只说一般人不会见过,可没说我是一般人啊?” 袁庄主不解:“楚小姐此话何意?” 楚思柔吃吃地笑着:“你怎的听不出话的意思呢?我说的还不够清楚吗?还要我说得再直白一点吗?” “姑娘莫要跟老夫绕弯子了。”袁庄主是一头雾水。 楚思柔竟然撒起了娇:“哎呀,你这人啊,非要人家把话说得直接吗?真是讨厌。” “噬魂术这东西……”她的娇嗔瞬间化为了深沉,“我不仅听过,我还会……” 此话一出,在场来问罪的人,全都傻眼了。 他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接下面的话。 楚思柔是由着他们发呆,转而对着易攸宁道:“真是想不到,你竟然会为了不入魔道自废武功,枉费我一片苦心助你一臂之力。” 易攸宁现在的身体是虚弱非常,“楚思晴”只能简单地护住他的心脉,以自己微薄的内力支撑他保持清醒。 他艰难地对她说道:“我不会让你得逞的,休想让我成为第二个你。” “哈哈哈哈哈哈!”楚思柔觉得这话实在是好笑,“这世间从来不会有第二个楚思柔,我就是独一无二的。从前你们的眼里没有我,现在,我要让你们每个人都无法忽视我的存在,我就在你们的梦里,如影随形。” 第469章 开门见山 “痴人说梦!”说这话的人与楚思柔有着未解的恩怨,“你以为你真的可以只手遮天?” “哼,你凭什么用这样的态度跟我说话?你以为你是谁?”楚思柔还没有发现眼前之人的异常,压根没有将她放在眼里。 可是她没有忽视眼前人手中逝秋与忆寒绽放出的光彩,让她不禁又要重新审视这个人。 难不成真的有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这一说?她不信。 “就凭你我之间,胜负未分。” 这声音,这语气,这嚣张的态度,这不可一世的感觉…… 楚思柔从帷幔中起身,站在了红毯之上,直视着那双凌厉的眼睛:“你不要故弄玄虚,冷舒窈,我才不会上你的当!” “上当?呵,呵呵。”她是冷舒窈,可她更是“楚思晴”。 在楚思柔的表演出现的时候,她趁机休息了片刻,稍有缓和之后,又可以与她剑拔弩张了。 “你我的争斗还没有真的结束,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要祸害整个武林了么?” 楚思柔脸上的笑容僵硬住了,这种诡异的场面她也是第一次见到:“真的是你?你没死?” “你都还没死,我又怎么能死呢?”她不再强调双重意识下真实的身份,因为她与楚思柔之间,谁都不愿示弱,“我的好妹妹,我的仇还没有跟你算,我怎么舍得死?” 临终前才得知的真相,她的一切都是因为楚思柔,那是未了的心愿,如果说有些人或者事会令真的楚思晴死不瞑目的话,那么一定就是这一件。 “当年,你害得我武功尽失,容颜尽毁,身中剧毒,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我的度日如年都还没有如数还给你,我不会就此善罢甘休的。” 楚思柔清楚地意识到,知道这件事情真相的人,绝对不可能是冷舒窈! “那又如何?我能让你死一次,死两次,就能再让你死第三次。” 她的耐心因为“楚思晴”的复活而消磨殆尽,她现在只想杀掉她,除去这一心腹大患。 变化莫测的身法再一次施展开,看得在场之人目瞪口呆。 “楚思晴”飞身到了红毯的那一侧,引开楚思柔,以免二人交手之时会误伤已无力保护自己的易攸宁。 楚思柔人在何处?没人看得清楚。 “这身法太诡异了!” “她的武功竟然这么高!” “等等,你们有没有听清楚她叫那个女人什么?” “楚思晴?不对,怎么会是楚思晴?” “楚思晴不是已经死了吗?” “不,她真的就是楚思晴!我怎么刚才没有注意,她跟死了的楚思晴真的长得一模一样!” “武功都是一样的!” “难道这世上真的有鬼!还是真的有人能让死人复活?” 白天见鬼的可能性不大,死而复生的可能更没有,只是还有一些事情是很难用当时的道理来解释的。 只见“楚思晴”左手持逝秋,以逝秋刀法为掩护,右手持忆寒,以忆寒刀法为主攻,两套互为逆转的刀法在她的手上展现得淋漓尽致,左右开弓,相辅相成,不仅不凌乱,反而非常有效。 楚思柔的身份在她的反应面前慢了下来,她手中不断飞射出噬魂针,朝着“楚思晴”的周身要穴一一而去。 “楚思晴”以逝秋为保护,在手心中灵活转动的刀,将银针一根一根打落。 楚思柔发出七七四十九根银针,“楚思晴”脚下就多出了九十八根半针。 每一根噬魂针都被逝秋的锋利削成了两半。 百个回合之后,楚思柔不仅优势全无,还差一点被忆寒所伤。 她慌乱地躲回到了轿子之中,脸色铁青。 “楚思晴”没有追,因为她同样力有不逮。她一直提着一口气不敢松下了,生怕会让楚思柔发现什么破绽。 若问适时地回到他的身边,表面上是在关心和照顾他,实际上则是偷偷地输真气给她,以支撑她的身份不被人识破和拆穿。 “还能坚持吗?”他在她的耳边呢喃。 “还好,不过要快点解决她,我唬不了她多久的。”她咳得很隐晦,能够站得住,完全依赖若问的支持。 楚思柔这一战虽不算落败,可是在她看来,自己就是败了。她不甘心,不甘心败给一个借尸还魂的手下败将,她越想越气愤,恼羞成怒之下,最后的杀招也要出手了。 “是你逼我的,就不要怪我心狠手辣了!”楚思柔像是在跟“楚思晴”喊话,又想是在跟自己较劲。 而袁庄主等人此刻终于意识到了危险所在:“洛大侠!你们所言莫非全部属实?” 他开始相信了,他们都开始相信了。 “楚思柔真的如此厉害?他真的能够操纵人的心性?” 他们要的证据,就在眼前。 那六个看门的壮汉,那四个抬轿的轿夫,那四个吹拉弹唱的姑娘,那两个为她渲染芬芳的女子,他们不尽相同,可是都有一个共同之处,那便是神情呆滞,毫无生机。 女孩子明明貌美如花,可却给人阴森森的感觉,弹出的曲子悦耳动听,可就是不能让人细细品味。 “事到如今,既然该来的都来了,我也就没必要跟你们藏着掖着了。”楚思柔大有破罐破摔之势,“那些人的确是死在易攸宁手上的,只不过易攸宁听从的是我的吩咐,何况,就算易攸宁不听使唤,我也不担心他们能活多久,噬魂散的毒要不了他们的性命,但是噬魂散之外我还加了点别的好东西,照样能够令他们死无全尸!” 想起那迅速腐蚀的尸体,那黑黢黢的遗骸,一切都是用毒的结果。 “是魔教的黑骨散?”轻珊这才想起来在覆灭数十年的魔教之中,曾经出现过一种类似的奇毒,会让人在死后尸身迅速被侵蚀,留下的骨头却都是黑色的。 先前,她将太多的注意力放在了噬魂散和解药上面,反而忽视了这样一味奇毒,而且魔教早已入土,怎料到多少年后,还会有人得到魔教失传的配方。 这些,当然得益于独孤鹰扬这位魔教唯一的传人。可是令人想不通的是,当年的他尚在年幼,是如何记得住那么多复杂的毒物而配出的药的? 第470章 天降奇兵 “现在才知道,太晚了吧?”楚思柔调息之后,精神又恢复了正常,“你们还得感谢易攸宁,若不是他给了那帮人一个痛快,只怕他们要被剧毒折磨得痛不欲生,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呢。” 和盘托出的实情,是非常不好的征兆。 “竟然真的是你!”袁庄主异常愤怒,他掏出来藏在袖子里的袖珍弓弩,对着楚思柔就是一箭。 多么快而狠的一箭,却被从门口飞奔过来的一个穿着铁盔甲的莽汉用肉身挡下了。 箭簇穿透了他的盔甲,上面的毒要了他的性命,可是他的人没有倒下,还死死地站在轿子面前,好像要在死后依旧为自己的主人守护安全。 这下子,袁庄主和他身后的人是见识到了传闻中的噬魂术。 楚思柔一声令下,五发响箭齐齐飞上天,她静静地等待着下属的到来,将这一群人赶尽杀绝。 很快,她等的人从山中各处汇聚而来,可是,她等来的这些人,却没有听从她的号令。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难道你们的城主没有吩咐你们要杀光这群人吗?” 她从不避讳她的目的,因为她自以为胜券在握。 “他们现在可不听越昂驹和越冥尘的号令。” 这声音,太过熟悉了。 “楚思晴”大喜:“兴尘,竟然是兴尘!” 她没有听错,从整齐的队列最后缓步走出来的正是越兴尘,与他并肩的还是大家最熟悉的云武。 楚思柔调用的是望岳城的人马,但是望岳城人手众多,她没有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去控制每一个人,所以,她选择利用越昂驹和越冥尘的畏惧心理,加上噬魂散的辅助,从而让他二人为己所用。控制了为首之人,也就控制住了整座望岳城,间接成了望岳城的主人。 她早早就吩咐了这些人隐藏在山林中待命,从一开始,她就打算在玩偶山庄前,挑起一波武林人士与丘山雅苑的厮杀,引得双方两败俱伤,之后她便可坐收渔翁之利,用这些人除掉那些所谓的庄主、帮主。当这些人一死,飞鹰门就能够快而有效地接管他们所拥有的山庄、帮派,也就拥有了他们的财富与人力。 她要彻底引导易攸宁入魔,让他成为明处的幌子,掩盖自己所做的罪恶。 可惜,她的如意算盘出了差错,她先是没有料到,易攸宁会苏醒,会因为自己摧毁了洛羽涵的棺椁而清醒、自责;之后她更是没有想到易攸宁会舍得自废武功来结束自己身上的选择,让楚思柔所做的所有铺垫,功亏一篑;同样,“楚思晴”的出现更是一个意外,她不仅没有死,甚至表现出比从前更强的实力,这让楚思柔忍不住要提前摊牌了。 如果说前面的差错不会影响她的谋划的大局,那么这最后,到了收尾的时刻,出现的纰漏,就彻底令她满盘皆负。她怎么都不会算到,越兴尘会在这个时候出现接管了望岳城,以致于望岳城的人马不再听从越家父子二人的调配,也就不再听从她的指令。 越兴尘的出现,让楚思柔的谋算,功亏一篑。 “你以为控制了越昂驹和越冥尘就可以控制整个望岳城?别痴心妄想了!” 越兴尘站在最前方,他的人变得比以前更加自信了,整个人带来的气场已不是从前那般微弱,而是强大到令人难以忽视。 短短的数十天,没人知道他经历了什么,只知道此刻的他焕发出的光彩是前所未有的。 “越兴尘!你坏了我的大事!”楚思柔这一次是真的不再隐藏她的怒火。 越兴尘不吃她这套:“虽然望岳城算不得是什么名门正派,可我也绝不容许他成为别人杀戮的帮凶!” “识相的,你就不要再打望岳城的主意,不然,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他的出现,让望岳城的一众人重新看到了希望,他们早就对越昂驹和越冥尘的所作所为感到困惑和不齿,可是因为他们的狠毒,出于自保,他们只能负重前行。 身后的两个人,押着被铁链束缚住的越家父子二人出现在众人面前。 原本衣着华丽、出行都极为考究的越昂驹,现在竟然变得痴痴呆呆,一身破布补丁,头发像是好久没洗了似的,全身散发出恶臭。 原本最重体面、凡事都追求最好的越冥尘,现在竟然一直穿着他与越兴尘分开的时候的那一件衣服,原本白色的上衣成了棕黑色,原本整齐的下摆全部都是褶皱,他的头发白了一半,人也是一惊一乍的。 “他们两个在你的控制下大失常性,你以为就没人看的出来?” “不要以为控制了他们两个你就可以为所欲为,别忘了,越家可不止越冥尘一个儿子。” 轻珊见他们父子惨兮兮的模样也是心有不忍,一时也顾不上与他们之间的恩怨,她从怀中取出支剪树的木块,放在他二人的鼻尖,片刻过后,他们的神情就全部恢复了正常。 他们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茫然地环顾着四周。越昂驹好像要说些什么,可是字字卡在喉咙里,好像已经丧失了说话的能力。 从楚思柔离开之后到现在,他们的脑子里根本就没有再储存过任何的记忆,空白与迟钝,就是现在他们的真实写照。 “原来一直都是你这个女人搞的鬼!我们一定要杀了你为武林除害!” “对!杀了她!杀了她!” 口口声声说要为武林除害,可他们从来就不曾真的了解过当前武林最大的祸害是谁?正如那位姓赵的公子所言,如今的武林乌烟瘴气,的确需要一股力量来清洗了。 不过,还不到时候。 在场上百号人,之前还在拼个你死我活,而现在全都调转矛头,开始针对起楚思柔。 他们以为声音喊得大,口号喊得响亮就能吓住那轿子里的女人,可是他们又怎么会想到,下一刻,他们都会变成楚思柔手中的剑。 “还有什么遗言要交代的吗?”楚思柔打了个哈欠,她看这帮人表演看得倦了,说话声都有气无力的。 第471章 琴笛同奏 有人对楚思柔的傲慢很不满:“妖女,死到临头你还得意什么!待会儿有你好看的!” “井底之蛙,真是可悲。”楚思柔开始抚摸她的手指,“姐姐,你该知道接下来,我要做什么了吧?” 她的婢女从庄内取出了一把古琴,是独孤鹰扬送给她的那一把。 “糟了!” “糟糕!” “不好!” 当琴出现的那一刻,若问、“楚思晴”还有轻珊,他们三人几乎是同时就明白了。 琴声可为诱饵,纵使没有噬魂散的加持,以楚思柔现在的功力足以掌控局面。 曲声再起,这一次的旋律,充满了西域的特色,充满了噬魂夺命的意味。 若问大喊道:“大家捂住耳朵!” 有用吗?没有用。 琴声不止入耳,还会入心,所有意志不坚定,信念不坚持的人,统统都没有幸免。 最快中招的就是袁家庄庄主为首的那些人,他们本来就不是仁人义士,太容易被琴声蛊惑,脑海中浮现出各种杀戮与血腥的场面,出现了他们最害怕和畏惧的画面,从而做出了自相残杀的举动。 丘山雅苑和望岳城的护卫们,虽然没有中毒,可是也无法与琴声的力量抗衡,他们没有搏杀,却也一个个瘫倒在地上,痛苦地捂着自己的头。那是令他们头疼欲裂的感觉,会让他们痛苦得自寻死路。 剩下的人之中,内力较高的若问和洛魂飞以内力抗之,勉强应对;洛其琛和沈浩两个人互相支持着,让对方努力保持清醒;轻珊屏息凝神,进入幻定的状态,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想起来往昔的美好岁月,那一张张灿烂的容颜在她的眼前一一闪过,她陷入了对美好的追忆之中。 越兴尘和云武泰然自若,他们心中除了对方,早已没有任何的杂念,根本无惧这所谓的琴声带来的诱惑与刺激。 易攸宁从容不迫,这唯一没有了任何功力的人,反而成了幸存者,完全不被琴声所影响。 至于冷舒窈和“楚思晴”,这一身两用的姐妹,本就有不同的意识占据,也就不会存在幻觉与幻听一说了,不仅不被影响,这琴声反而还帮助了“楚思晴”能够多多维持一阵子。 清醒的三个人,要阻止楚思柔的琴继续弹奏下去,但是越兴尘与云武不敢轻举妄动,因为他们也不确定,真的催动内力之后,会不会为其所用。 唯有“楚思晴”,她只能迎难而上,再一次与铁甲人交上了手。 琴声越强,铁甲人的实力就越强。 她对抗了数招之后,还是退了回来,对付那些人,硬拼是占不到任何便宜的。 “姐姐,你为什么一点事情都没有?”楚思柔是真的猜不透她。 “因为,我是你的姐姐啊……” 姐姐永远都是姐姐,永远都要压她一头。 她故意这么说,因为她知道,楚思柔最介意的事情就是楚思晴比自己强。 楚思柔的琴越弹越急,袁家庄主等人几乎是死的死,伤的伤。 两方的护卫们有的人还在坚持,有的已经开始用头去撞地了。 洛魂飞与若问也有些撑不住了,他们都受了伤,支持不了多久的。 “晴儿,必须打破这琴声独占鳌头的局面,不然根本解决不了问题。”若问经历过类似的场面,他知道该如何破解。 可是他也知道,破解之法需要付出代价,他曾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令他追悔莫及。 “小梦,接着!” 从林间飞来的琴,飞向“楚思晴”的面前,她利落地抱住琴声,转身盘膝而坐。 清脆昂扬的旋律试图冲破这西域之曲行成的包围,她加一分力,曲声的力量就增加一分。 专注而投入,两个人开始了琴声的较量。 而这场较量,从一开始就注定“楚思晴”会输。 清扬的声音传进洛魂飞和若问的耳朵里,他们能够暂时控制住自己,就趁机杀到牌楼下,与那几个铁甲人对抗。 叮叮咣咣,击打铁甲而传出的声音丝毫不亚于两支曲子。 实力一般的人,时而清醒,时而迷惑,他们的行为反反复复,还是难以自控,唯一的缓和就是他们不再撞地。 “若问前辈,晴儿为什么一直不能控制住局面?”洛魂飞也清楚现在仅存的希望就是她了。 若问却也无能为力:“她的内力不如楚思柔,能够对抗一二已是不易了。你该知道她是谁,再这么拼下去,我担心连她都保不住性命!” 这才是最让若问担心的。 当年的轻君,重伤之下执意代替慕容情以笛声对抗蓝溪,敌强一分,我进一寸,尽管取得了一线生机,也不过是昙花一现。最终,轻君重伤而亡,她所做的努力,也不过是枉然。 “晴儿,量力而行!”他不得不去提醒,他不想再让相同的悲剧重现。 “楚思晴”真的快要到极限了,这副身体的极限就在最后一线之间了。 千钧一发之际,一段清亮的笛声托起了她琴声的力量,两股旋律交织在一起,互相应和着,很快就逆转了形势。 所有人的意识都恢复了,除了已经死了的人。 楚思柔预感到不妙,一边抚琴,一边命令轿夫撤回去。 而玩偶山庄内又杀出了十几个铁甲人挡在牌楼下,如铜墙铁壁一般挡住了来人追击的步伐。在他们后面,还有一群身着黑衣的人,由阿宇指挥,严阵以待。 西域曲终,笛声未散。 “晴儿,你没事吧?” 若问和越无尘同时走到她的身边。 “楚思晴”流畅地收了尾音之后,缓和了片刻,才开口:“子问,我没事。” “无尘,你怎么来了?” 要不是越无尘带着她的琴及时赶到,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等回去之后我们慢慢说。”越无尘接过她手中的琴,扶起她,“前辈,麻烦你照顾好她。” “楚思晴”是真的累了,她从腰间取出了独孤鹰扬给她的暗鹰镖,打开上面的纸条上面写道:“明日黄昏,老地方。” 短短的七个字,约定了时间和地点。 若问关切地问了一句:“他跟你说了什么?” 第472章 劫后余生 “楚思晴”回答道:“独孤鹰扬约我见面。” “你要去吗?” “我必须要去。” 她相信,独孤鹰扬一定有非说不可的事情,不然不会用这种方式传递消息。而且纸条该是早就准备好的,他就算不找自己,估计也会找到冷舒窈。 “你不怕是个陷阱?” “不怕,因为那个地方,由不得他做主。” 老地方,是他们每一次商议计划的地方,是她掌控全局的地方。那是她的主场,若独孤鹰扬真的有心算计他,她料想他是不会与她约在那个地方的。 温柔乡,英雄冢,葬了多少人魂。 “楚思晴”看完独孤鹰扬的邀约之后便从冷舒窈的意识里散去了,留下冷舒窈疲惫地昏倒在了若问的怀中。 接连两次,被另一个意识占据了太久,她的体力与精神其实根本就已经撑不住了。她需要充沛的休息才能够缓和身体形成的倦怠。 若问将她托付给洛其琛照顾,自己则去迎接笛声的主人。 “大哥,多亏有你在。” 人未到,笛声先至,吹奏着清亮笛曲助“楚思晴”一臂之力的人正是沐子歌。 “还好赶得及。”沐子歌只道是有惊无险,没让悲剧重演。 他的手中握着一支玉笛,精致而小巧,带着故人的气息,扮演着故人曾经的角色。 “这笛子……”若问一眼就认出来了。 “这是她留给我唯一的念想,我随身带着,竟没想到今日帮了你一个大忙。” “我以为这东西本该随她入土了,没想到……” 玉笛的主人是慕容情,曾经的她就像是今天的沐子歌一样,用这支笛子破了蛊惑人心的琴声。 “对了,大哥,你怎么会来。”往昔永远都追忆不完,若问终于知道要先顾眼前了。 沐子歌收好玉笛:“我先前与其琛偶遇,闻悉丘山雅苑的情况,回到无忧城中又闻得不少动乱的消息,实在放心不小,与清风和万俟商量了一番之后还是觉得要将你们寻回比较安全,谁知无垢山下却让我扑了个空。之后,我又与兴尘偶遇,得知望岳城遭遇,他先行一步来此,我随后而至。” “真没想到,不过一个月,就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 “我上一次与楚思柔交手就知道她的功力深不可测,今日一见,还是觉得她的噬魂术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 若问一惊:“怎么?大哥跟她交过手了?” 沐子歌道:“是,其琛差点死在她的手上,我若是再迟一步,只怕后果就不堪设想了。只是当时最多算是被动交手,并不似她今日这般疯狂。” 兄弟二人不约而同地望向地上的陈尸,内心五味杂陈。他们的视线从望岳城众到讨债之人,再到雅苑的护卫,最后落在了易攸宁的身上。 他们从忙碌的人群中穿过,与洛家人走到了一起。 “洛大侠节哀。”沐子歌从越兴尘处得知了洛羽涵的死讯,震惊之余更是百思不得其解,他不明白她的死会对谁产生好处,可看眼前的情况,他也就能够明白了。 洛羽涵之死,是用来刺激易攸宁的,让一个重情重义的人丧失理智的最好办法就是在他身心最虚弱的时候给他迎头一击,用他最在意的人的生命来唤醒他心中的怨念。 用一人之死打击另外一个人,这样的招式有效却太过下三滥,令人发指。 “多谢沐城主相救。”洛魂飞受了不轻的内伤,他站都站不太稳。 “攸宁,你怎么样了?”相比之下,若问还是更关心易攸宁的伤势,“你脸色太差了。” 易攸宁的脸色之白已经可以跟洛羽涵相比较了,一个活人脸上的血色还不如一个死人的胭脂,可想而知他的身体也到了极限。 自废武功的办法很多,但是最伤身的一种无疑就是自断经脉。人体的奇经八脉各司其职,虽不会重要到缺一不可,但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少了哪一个都会对人的身体造成重大的损害。 “攸宁啊,你真的太傻了。”沈浩几乎是用抬的才能将易攸宁扶起来。 “我不能再被人利用了,只有这样,我才能彻底摆脱心魔的控制。”这也是易攸宁无奈的选择。 想要脱离控制,他也有两条路可以选,废去武功是很难完成的一个,另一个选择就是死。 听上去,好像是死更难一些,可是要知道,一个曾经被寄予厚望的少年侠客失去了武功,那对于他来说,真的要比死都难过。往往很多时候,寻死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不过一刀,一了百了,从此什么烦恼都没有了。他不是没有动过这个念头,但是终究他还是放弃了,因为他还有未了的心愿,他还有未尽的孝道,他要替洛羽涵活下去,他要为自己无心之下所欠下的债赎罪。 没了武功,他还有双手,他能够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 “爹,不能让羽涵冷冰冰地躺在这里。”易攸宁终于改口了。 “不错,我会让她好好与她的母亲相伴的。”洛魂飞欣喜,却依旧悲伤。 洛羽涵生前没有做过一件坏事,却偏偏在死后频繁地被人打扰,今天本是她入土为安的日子,可到头来,连她的棺椁都保不住。她的芳魂或许就飘荡在这附近的树荫下注视着他们,而她的身体还带着最后的笑颜躺在又脏又冷的地上。 洛魂飞整顿好剩余的人手,将他们分成了若干小队,分别去做不同的事情。 此地的残骸要收拾,洛羽涵的后事要继续,该有的警惕一个都不能少。 而在他们身后,新的玩偶山庄好像彻底归于了平静,门口的护卫依旧列在两旁,还是六个人,位置就跟之前一模一样,仿佛从来没有离开过似的。阿宇的人手不知何时撤回了,好像并没有要继续找他们麻烦的意思。 “轻珊前辈,还是麻烦您带舒窈先回雅苑休息吧。”洛其琛一时半刻离不开这地方,可是怀里的冷舒窈身子又虚弱,离不开人的照顾,他也就只能再交托出去,好让自己少一份担忧。 第473章 兄弟重逢 轻珊从洛其琛的怀中接过冷舒窈,还不忘查看她的情况:“她现在最需要的是静养,不如这样吧,梦魂宫离此处不远,我先将她送回去,有素衣和漪涵她们照顾着,比我们要更妥帖一点。” “可是……”若问似乎有话要说,他想说“楚思晴”与独孤鹰扬明日还有约定,不好在梦魂宫逗留,可是转念再想,赴约之刃是“楚思晴”,不管她在哪里,只要她还记得,就还是会出现,与她身在何处并无关系。 “若问哥哥还有事?你不放心舒窈吗?” “没什么,是我想太多了,你送她去歇着吧。” “那好,我就先走一步了。” “好。” 若问的迟疑还是引起了沐子歌的关注,他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简单地关心着,随口一问:“没事吧?看你欲言又止的,是不是还有什么顾虑?” 兄弟俩的交谈背对众人,声音也不算大,若问也就没有隐瞒:“独孤鹰扬约了‘晴儿’明天见面,我就是担心舒窈不知道这件事而爽约。” 爽约并不是什么大的问题,他担心的则是万一独孤鹰扬真的有什么想要透露的,此番错过,或许就会失去一个帮手又或是失去一个可以制衡的机会。 他还不清楚独孤鹰扬现在究竟是怎么看待“死而复生”这件事的,独孤鹰扬要是能够理解倒也还好,要是真的认为此事为真,那么冷舒窈的爽约就会引起他的怀疑,左右他的选择。 沐子歌没有追问前因后果,只是非常平淡地说道:“小丫头自有分寸,不必替她担心。” 不论生或死,楚思晴都是最令人放心的那一个。 而他们兄弟俩,同样也是在场诸人心中最踏实的存在,有了他们坐镇,好像很多问题都显得不是问题了。 洛家父子兵分两路,洛魂飞带着洛羽涵继续前行,沈浩搀扶着易攸宁陪在一边,带着两个小队的人手继续向他们的终点而去;洛其琛则带着剩下的大部分人回到城中,再为洛羽涵准备一个新的栖身之所。 至于剩下的一小队,他们就留在这里,替死去的兄弟们立碑建冢。 死伤太重,他们也顾不上其他了。 洛魂飞仗义了一辈子,到了现在,他只想自扫门前雪,实在无心亦无力再去“多管闲事”…… 洛家伤亡不算严重,越家的情况也差不多。 云武清点着人数,安排着回城的事宜。有他在,无需越兴尘费心,诸事皆可定。 没人去管恢复了神智的越昂驹和越冥尘,在这一刻,曾经不可一世的父子二人,成了其他人连看都不愿意去看一眼的人。 曾经他们的目中无人,如今换成了他们无法入他人眼,甚至连自己的儿子和兄弟都选择先忽略他们的存在。 “二哥,见到你真是太好了!”越无尘给了越兴尘一个大大的拥抱,“你跟阿武去哪儿了?过得好不好?” 越兴尘笑笑,他现在的感觉非常轻松,冲破了枷锁,没有了束缚,不用再去做一些连他自己都接受不了的事情,他的人生也变得有乐趣了。 “我们四处游山玩水,你要真的让我说具体的位置,我还真的说不上来。” 离开无忧城的他们,没有一个明确的目的地,走到哪里就是哪里,分不清东南西北,只知天地之大,自然万物,多得是他们不曾见过的好山好水好风光。 人只有出去看过了世间繁华,才会知道自己在这片大地上可以是多么得渺小。 “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不过短短一月,却已经体会到了词人的境界。”他走得越远,看得越多,就越觉得生命太过短暂,不够他去了解更多、寻觅更多,“你呢?跟在前辈身边还好吗?” 越兴尘还记得,在离开之前那个喊着嚷着要为心爱之人报仇的弟弟,那个恨到连父兄都不放在眼里的弟弟,那时,越无尘身上的戾气之重,是他从未见过的。可这次重逢,似乎消散了不少。 越无尘的心的确已经沉静下来了,他复仇之心仍在,只是不再似之前那般冲动了,他会迁怒可是不会表露:“前辈很耐心,生活倒是还好。” “只是……二哥你说的没错,没有天赋的人想要一蹴而就,真的是太难了。我就不是练武的这块料,白白让前辈浪费精力。” 他承认了自己不如人之处,这是他后天再多的努力都难以弥补之处。 越兴尘却在这个时候改了自己之前所言的内容:“无尘,其实你小的时候,是很有天赋的,不然爹也不会对你抱那么大的期望。只是当时的你处处与爹对着干,自己耽误了最好的年华,时间久了,就难免将仅有的天分消磨殆尽了。” “二哥,你不用安慰我了,是我技不如人,没本事帮她报仇。” 越无尘来得虽迟,却也在紧要关头见识到了楚思柔的厉害,他根本就没有能力打破她的控制,更不要说与她一战,恐怕他自己一招还没有攻出,就直接死在了对方的手里了。 “无尘、兴尘,你们今天真的是帮了一个大忙了。”若问从另一边走来,“都没有受伤吧?” “多谢前辈挂念,我跟无尘还有阿武都没事。” “那就好。”若问不担心越兴尘,他知道以他的能力早晚能够独当一面,只是这个突然出现的越无尘,倒是让他不放心,“无尘,你不是应该在梦魂宫吗?” 越无尘道:“我本来是在梦魂宫休息的,只是满室都是她用过的器具,我也难免睹物思人,心情郁结便从房间里出来想着去散散心……” 他记得凌素衣带他走过的路,跟着记忆和感觉往回走的时候,与正在梦魂宫中各处巡查的花漪涵刚好碰上了。凌素衣去办轻珊交代给她的差事一直未归,眼前突然出现一个陌生人,对他们二人来说,都是一件不太妙的事情。 “你是什么人?”花漪涵从未见过有陌生男子闯入此地,尽管心怀敌意,但她多少也能猜到这个人不是与凌素衣有关系就是与轻珊有关系,“谁让你进来的?” 第474章 无心之举 越无尘自知冒犯了人家的清静,显得十分客气与谦和:“姑娘莫怪,在下越无尘,是梦魂宫宫主的朋友。” 花漪涵反问道:“梦魂宫主?哪个梦魂宫主?” 梦魂宫创立至今已有三任宫主,三个人的身份姓名外人只知其一,她问这个问题,也算是简单地对他的身份进行一个识别。 越无尘如实道:“在下是楚姑娘的朋友,也算是凌姑娘和轻珊前辈的朋友。” 花漪涵有些意外:“看上去你小小年纪,竟然还认识老宫主?” 越无尘道:“都是因为楚姑娘的缘故罢了。” 花漪涵又问道:“那你来这里是做什么的?” 越无尘道:“是若问前辈托凌姑娘让我在此小住些时日的,不料打扰了姑娘的清静,是在下冒犯了。” 花漪涵一听,这个少年竟然连若问都认得,那么跟小梦的关系必然不会太一般,对他的话又信了几分。 “既是如此,你就该好好待在你的房间里,难道素衣没有告诉你,此处从未有过男子出现,你要是乱动,很容易惊扰到其他人的。” 越无尘解释道:“是在下心情不好,想着出来走动走动,就……” 花漪涵道:“你住在哪间房里?我带你回去。你这么乱逛,不是个事儿的。” 打扰还是其次,她更怕突然出现的男子会令梦魂宫的其他人感到不安而引发躁动。 越无尘道:“就在楚姑娘那里……” 花漪涵基本上就可以确定眼前这个姓越的少年与小梦之间绝不是普通朋友那般简单了。 她陪着越无尘溜达了一会儿,顺便闲聊了几句家常,也算是舒缓了他内心的哀伤。 当他们回到门外时,那带着穿透山谷之力的琴声也传进了他们的耳朵里。 越无尘无碍,花漪涵有些恍惚。 “花姐姐,你没事吧?” “这琴声太诡异了。” “花姐姐能知道这琴声从何处而来吗?” 花漪涵凝心静神,辨别着声音的来源。 “好像是悠然山庄的方向……”她的答案并不确定,因为悠然山庄里不应该有人的。 越无尘却觉得要出事:“难道……” “你想到什么了么?” “出事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想起了楚思柔,“花姐姐,你可不可以带我出去,我去看一看。” “那你自己小心。”花漪涵只能送他到门口,后面的路都只能靠他自己寻声而去了。 越无尘走出几步之后,突然又折回去带上了楚思晴的琴,他在某一本书里看过,要破琴声,只能用更强的琴声。 就是他这一个试探之举,逆转了形势。 “我根据琴声的方向找到这边,越是靠近越觉得心神不定的。”越无尘并没有达到心无杂念的地步,琴声在梦魂宫里对他们没有造成太大影响的一个原因也不过是因为距离以及石壁的阻隔削弱了琴的一部分力量,才没有让他们完全失常,“等到我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的时候,就知道自己的判断没有错了。” 越兴尘笑言:“无尘是长大了,都能自己去预判了。” 这事儿要是放在以前,估计他最多就是傻傻地跑来凑个人头,毫无用处。 “二哥,你又是怎么回事?怎么会忽然回来?”越无尘也不清楚越兴尘为什么放弃逍遥自在的日子回到纷扰之中。 他一度认为,望岳城,对于他们兄弟二人来讲,早已只是一个名字了。 “我回来,其实是个意外……” 越兴尘与云武的路程本是与望岳城背道而驰的,然而命运的安排远远要比他们自己的安排要来得戏剧化。 天地为盖,日月为伴,潇洒自在的生活让越兴尘的脸上逐渐展露了笑颜,那是发自内心的喜悦,是绝对的满足。他的性格开始变得开朗,连话都变得多了起来。他已经忘记了脸上的疤痕带给他的绝情还有满背的疮疤留给他的无情。 云武看着他一天比一天开心,也就不再去想什么宏图霸业。 所爱之人脸上的笑容,才是他最想看到的东西。 “阿武,听说最北方有一处小城,到了冬日里会有不少用冰雕成的物件,还有漫天大雪纷飞,大地都是苍茫白雪,壮观极了。” “你想去吗?” “当然想了!想象那万里冰封的场面,覆盖着皑皑白雪,一定是别样的独特!”越兴尘恨不能立马就飞过去看雪。 “好像是很好,但是,我担心等我们过去了冬天也要结束了。” 没有了外人要顾忌,这二人之间的亲密关系也不似平时那般避讳,谁也不用掩饰什么,相处的每一刻都带着欣喜,一如当年刚刚在一起的时候。他们好像要开始弥补错过的时光,从头体验一次完整的爱情过程。 要知道,在那样的环境里,两个男人的相爱本就是一件不被人认可和允许的事情,何况其中一人还是望岳城的少主。越兴尘年少时就知自己此生不会对任何女人动心,当他见到云武的时候,就深深地被他吸引住了。但是他不敢轻易表露这份情感,因为他不知道云武是不是也跟自己一样,能不能接受自己这样一个别人眼中的异类。 可是,当一次酒醉之后,二人互相注视之时眼睛里燃起的火焰告诉他们,他们要想陪伴一生的人就是对方。从那天起,他们之间,再也没有了界限。也是从那时候开始,云武不希望越兴尘再沾一滴酒,因为他担心同样的状况会发生在别人身上。他会妒忌,会生气,会想要用自己的方式去惩罚越兴尘的不听话。所以那一次越兴尘哪怕就只喝了一点酒,都足以让他意乱情迷了。 为了顾及越昂驹所谓的颜面,他们遮遮掩掩了这么久,现在摆脱了望岳城的束缚,他们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了。 “不过没关系,冬天结束了我们就从头开始等,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见证一年四季的变化。” “那倒不如我们一路向北,避开各门各派,只览群山,赏人文,住客家,喝民酒,放慢脚步,领略各地的四季风光。” 第475章 天仙配 “这主意倒是不错,只是你我出门的时候可没带多少银子,你确定我们能顺顺利利地走到……嗯?”云武好像发现了一个非常实际的问题。 越兴尘向来很少用越家的钱,吃穿用度之类的基本开销,是他这个少主很难避免的,至于其他日常需求之外的,他几乎就不涉及,能不花越家的钱就不花。他没什么骄奢的爱好,年少不忙的时候,时不时地还会偷个闲去城里的其他地方找个差事,给自己存下一点资本。至于云武,他拿着越家的俸禄,想避免也很难。 而这次离开,他们带走的也都是自己的存项,没有再多拿越家的一分一毫。 从现在的地方到最北极寒之地,这一路要是风餐露宿倒还够他们花销的,要是想住个客栈吃点地方美食,那就有些拮据了。 “咳咳,你为什么要忽然提到这么煞风景的问题呢?” 越兴尘一脸赌气地盯着云武,左看看,右看看,恨不能在他的脸上看出两个洞来弥补他被破坏的好心情。 “不要一直盯着我,我又不会生钱!”云武是左躲右闪错开越兴尘的视线。 “那你说怎么办呢?”越兴尘的美好愿望似乎有些要落空了。 “你有没有听过董永和七仙女的故事?”云武莫名地提起了一段凄美的爱情神话。 越兴尘有一点困惑:“听过……这有什么关系吗?” 云武转了一圈眼珠,然后煞有其事地说道:“可以学他们,你织布,我耕田,咱们自己赚钱然后再去看雪。” “咳咳。”越兴尘咳嗽了几声,很显然,他是被云武这个不靠谱的想法给惊吓到了,“要来你自己来,织布这种手艺活我可不会。” 别说他不会了,就是他所熟悉的那几个女子也没有几个会的,大概唯一有可能的,就是冷舒窈了吧? “你可以去请教一下舒窈,没准她会呢?” “你怎么不去呢?我倒觉得一双会暗器的手织起布绣起花来应该还不错。”越兴尘故作思考,越想越觉得自己说的有道理。 云武没想到,自己给越兴尘挖的坑最后反而被他挖给了自己,一时竟无言以对。还别说,为了练习眼神和使用暗器的精准度,他是真的在偷偷地练习刺绣,多年的经验积攒下来,那一双巧手已不知要胜过多少作坊里的绣娘了。 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这个话题也没能分出个高下来,至于到底是谁织布谁去耕田,估计要真的有那一天的时候才知道。 一路走,一路欢笑,却不曾想,他们想要逃离的江湖纷争到底还是绕不过去。 因为,处处皆可为江湖。 若不是遇见了望岳城的人,他们也不会知道望岳城出了事。 在去一处临海之地的路上,他们与望岳城的大队人马不期而遇。 领头之人姓陈名战,曾算是越兴尘的部下,当熟悉的身影从眼前经过的时候,他便一眼就认了出来。 “二少主!”他远远地就开始喊越兴尘。 此行,他要带着大队人马去攻打一个向来不挑事儿的小帮派。别人没有招惹他们,而他们却要覆灭对方,这样的事情他是发自内心抗拒的,而这样的事情,他在一段时间内,已经被迫去做了不止一次。越昂驹和越冥尘的命令,没人能够反抗。 “二少主请留步!” 自望岳城所谓的英雄大会之后,两位少主叛离,已经算是令越家元气大伤了,他们不少人刚开始并没有觉得二少主和三少主留在城中的重要意义,直到发现越家剩下的两父子性情大变之后,才终于觉得望岳城里太需要一个新的力量,可以让人信服的人,来主持大局了。 他们几个统领试图寻回越兴尘和越无尘之中的人,可是茫茫人海,他们漫无目的,派去寻找的人也只能是无所收获而归。 有目的地去寻没有寻得的人,竟然在这郊外山清水秀的地方,意外地遇见了。 还真的是踏破铁鞋无觅处,陈战又怎么可能轻易错过这个留住他的机会。 “二少主!云护卫!”陈战一边喊一边跑。 越兴尘起初没有在意,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后来称呼不断重复,才开始回头去寻找声音的来源。这一找,就发现了陈战。 陈战气喘吁吁地追上了越兴尘和云武,激动不已:“太好了!看见二少主你就真的太好了!” 越兴尘见到他就已经很意外了,听完他说的话就更糊涂了:“陈战?你在这里做什么?专门来找我的?” 他自认已经跟望岳城没有任何的关系了,与越冥尘也已将话说得很清楚了,竟不知还有人要找他做什么。 陈战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非常郑重其事地对他说道:“二少主,望岳城出事了。” 越兴尘冷冷地回应:“我与越家已无瓜葛,他们出什么事与我没有任何关系。” 他下意识地就将望岳城等价于了越昂驹和越冥尘,潜意识里忽略掉了其他的帮众和城中生活着的普通百姓。 陈战恳求道:“二少主,我知道您与城主和大少主有矛盾,但是现在望岳城的情况真的很难,您再不回来主持大局,只怕弟兄们都要遭殃了。” 经他这么一提醒,越兴尘才意识到事情可能的严重性:“发生什么事了?” 陈战将他们离开之后发生的事情完完整整地叙述了一遍。 “那日您从武场带着其他人救走梦魂宫主之后,武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前来参加大会的人几乎都死在了那里,最后活着离开的不足十人。当城主回到府邸之后,他发现三少主有也逃离了城中,顿时就非常生气。” “他以为是您带走的三少主,极度气愤之下下令无论如何都要找到你们。” “兄弟们嘴上应着,但是也都知道那是大少主特意放走的人,谁也没有真的去找。” “本来以为此事会不了了之,望岳城也会一点点恢复平静,不料没多久之后,城主和大少主就完全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第476章 城中变化 “城主和大少主的性情原本是喜怒不形于色的,可是忽然就变得十分易怒,常常处于癫狂之中,遇到做事的人做得稍有不顺心的,轻则打骂,重则直接斩杀。大家都不知道他们犯了什么死罪,有人多问了一句,结局也是一样。” “一时之间,越宅内部开始变得噤若寒蝉,谁也不敢多说半个字。” “后来,大少主不断下令去攻打一些小门小派,都是与望岳城远日无怨近日无仇的门派,而且打掉他们对我们而言也不会有任何的好处。不仅如此,他要我们铲除他们的首领和主要的管事人之后又不让我们留人驻守,完全就猜不透他的用意。后来我命人盯着几个地方,才知剩余的人与物全部被飞鹰门收编了。” “我们这不是在为他人白白作嫁衣裳吗?” “城中有些统领不服气,也想不通,就多嘴去问了两句,结果也都没人能活着从大殿走出来。有的人实在忍受不了他们的暴戾想要离开,可最后竟然全都无辜暴毙。杀一儆百的作用达到,从那之后再也没有人说要离开。” “与此同时,还有不少人来侵犯望岳城,打着的是为谁谁谁复仇的名号,而具体那些人是谁,属下实在没有什么精力去追查和求证了。虽然那些人被击退,但是长此以往,望岳城根本就挡不住。” 话说到这里,问题就已经很明显了。 越兴尘先是问道:“所以,你带着这么一帮人出城,又是为了去打什么地方?” 陈战道:“正是,那不过是个蜷缩在一方的小帮派,我实在想不通,打垮他们,除了给望岳城多树一个敌人、多败一次名声之外,能够有什么好处。” 越兴尘又问道:“城主和大少主还有什么奇怪的表现吗?” 他需要判断这父子俩是真的受了自己和无尘出走的刺激才变得阴晴不定,还是因为某种别的力量而导致他们变得失态和失常的。 陈战仔细地回忆着:“据城主和大少主院外的看护说,他们二人每夜都不能安枕,常常做噩梦,就像是在发癔症似的。有人问他们要不要请大夫,他们还都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 “城主平日里的打扮是从来不会穿同一件衣服超过三天的,换下之后不是送人了就是扔掉了,然而他身上的这一套,大半个月都没有换过,而且也差不多半个多月没有梳洗了。” “大少主的情况也差不多,他本是一个爱体面的人,什么时候那么邋遢过?再加上他风流之名一直在,几乎是要夜夜笙歌有佳人美酒相伴才对的,可他现在不仅不近美色,连酒都不沾了。您说,这是不是太反常了。” “兄弟们有时候喊他们,他们第一时间往往没有反应,要过一会儿才意识到,就好像完全不记得自己是谁了似的。” “有时候,大家在他们面前提起您和三少主,他们二人也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就像是听到了完全陌生的两个人。” “现在整座望岳城人心浮动,可大家谁也不敢说什么,更不敢有什么过激的举动。我们太需要您和三少主回来稳定局面,还大家一个安稳日子了。” 望岳城的变化超乎了越兴尘和云武的想象,他们是该回去,尤其是越兴尘。 可是他回去又能怎样?他好不容易才离开,真的还要再回去吗? 越昂驹和越冥尘的反常,他心中有了定论,只差一个验证,就可知是不是因为那个传说中诡异的噬魂术才令他们完全变了样子。但是知道了之后又如何?他手上并没有解决的办法,难不成真的要亲手弑父弑兄才能终结一切? 越兴尘还没有想好。 回去还是不回去,他,犹豫了。 “二少主!您一定要回去啊!我们现在不能没有您!” 看出了越兴尘的迟疑,陈战只能继续恳求着。 越家父子四人,两人已废,而所谓的三少主,几乎从来就没有真的管过事,所以他在与不在,意义真的不大。可是,这个总是带着一众人冲锋陷阵的二少主不同,他清楚望岳城的运作,清楚每个人的职责,他有能力,有威信,甚至在一些人眼中,他是有足够的威望来支撑大局的,尽管他自己从来不觉得。之前,因为越冥尘的镇压,很多人想站在他这边都不被允许,现在,那些人已经将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了他的身上,陈战就是其中一个。 “你……容我考虑一下。”越兴尘无法立刻就给他答案。 他让陈战等人先去做此行要做的事情,虽然对方无辜,可若是他贸然打乱了越昂驹的部署,就更容易打草惊蛇,惊动幕后推手,从而给自己也给望岳城更多的人带来灾难。 “二少主,您真的要回去啊!”陈战还是不死心,他生怕此时若是走了,就再也找不到越兴尘了,“我们找了您这么久都没有找到,今日在此相遇,一定是苍天在上,听到了兄弟们的心声,才将您带到了这里。天意如此,还请您务必答应我的请求!” 他开始用天意这种玄而又悬的巧合来劝说他,目的就只是想让他回去。 越兴尘还是没有立即答应,他是个沉得住气的人,不会因为别人的几句话而动摇。他需要时间去思考,去衡量轻重。 “陈战,我答应你会尽快处理此事,若我决定回去,你我再见,必定会在望岳城。” 而未说出口的那半句,大概就是若他不想回去,别说现在他拦不住他们,至于以后,只怕是天涯海角,会令他们再也寻他不得了。 他没有把完整的情况说出口,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他内心的抉择。选择的天平在向一方倾斜,所以他才会预测后续他们可能会再见面的地方。 陈战也知道他的脾气,没有再纠缠,只是在临走的时候再次求了他一次:“二少主,真的拜托您回去救救兄弟们吧!” 越兴尘以沉默回应之,没有应允,没有拒绝。 第477章 对面不识 “阿武,你怎么看?”越兴尘还是习惯性地先和云武交流彼此的看法。 “噬魂术。”云武联想到的同样是这个,“不然他们那么精打细算的两个人,不会做出这种毫无道理的决定。” “但是,按照当日所见,楚思柔与他们应该是盟友关系,何故又会反水?” “利益的驱使,又能有多牢靠?何况,有可能从一开始,他们就不过是别人对付楚思晴的幌子,吃到了一点甜头就忘了真的危险来自哪里,也就不难有今日之祸了。” “独孤鹰扬与楚思柔连成一线,再加上望岳城……”越兴尘不敢想,他隐隐觉得自己不问世事的短短时间,武林应该会发生或者是已经发生了什么天翻地覆的变化。 “楚思柔负责主控,越家是明面上的刀,而独孤鹰扬坐收最后的成果,他们合作共赢,陷越家于不义,玩弄诸人与股掌之间。可是,他们这么做目的是为了什么?不过都是些小门派,对他们又能有什么好处?除非……” 云武的眼神很自然地与越兴尘对视在了一起。 “除非还有更厉害的角色为他们所用,从而来对付那些更强大的人。” 寒风拂面,他们好像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随风而来,该是陈战等人已经得手了。 不用再去领略北国的千里冰封,摆在面前的人性中的冷淡与无奈,就带给了他们足够多的寒冷。 “兴尘,你要回去吗?”云武要询问他的意见,“若你要回去,我便陪你一起回去。” “我……不确定。”越兴尘没有打定主意,那个牢笼与桎梏让他抗拒。 他不在乎越冥尘和越昂驹变成什么模样,他们是生是死,是清醒是癫狂,在他看来,都是他们咎由自取。他放不下的是望岳城的兄弟们,多少都与他一起出生入死过,就算是为了他们也该回去。 云武能够明白他的犹豫:“既然你有放不下的人,就去吧。或许这一次,你能够重揽大权,彻底令望岳城改头换面也未可知。” 趁着这一次别人帮他们营造出的混乱局面,取而代之,云武希望越兴尘可以夺回本该属于他的一切,带着望岳城走向一个正确的方向,让一切回到正轨。他相信越兴尘有这个能力,也相信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天时,地利,人和,该是时候了。 有了云武的支持,越兴尘回归之心也就坚定了。 返程之路,他们没有了游山玩水时的闲适,一路快马加鞭,争分夺秒,片刻都不愿再耽误。 当他们抵达城外的时候,城门护卫见到他们就像是抓住了最后救命的稻草一样,眼睛里不断闪着光。 “二少主!您可算回来了!” “二少主!您回来了就太好了!” “二少主!” 从来就没有这么多人同时这么热情地迎接过他,这也行侧面反映出来越昂驹和越冥尘过分到了什么地步。 “行了行了,你们也别缠着二少主了,城主人呢?”云武挡在前面替越兴尘开道。 “城主他们在清点人马,好像又有行动。” 云武无奈地摇摇头:“还真是没完没了了。” 二人一进城,就发现原本热闹的街道已经变得萧条了不少,许多店铺大白天的就把店门关上不再经营,小摊小贩们都蹲在犄角旮旯里,畏畏缩缩的,对突然出现的客人都要打量上几眼,生怕出现什么砸场子的人。 越宅表面上还是风平浪静的,威严如旧,进门之后,却发现内部早已凌乱不堪。没人打扫,没人站岗,原本明里暗里的人全都不见了踪影。 他们顺着主路一直向前,到了大殿之外就听见了越冥尘声如洪钟的嗓音。 “你们听着,一会儿我们就出发,去悠然山庄外埋伏,争取将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一网打尽!” 云武听到这洪亮的声音,嘲笑道:“不知道的人还真不会发现他能有什么病。” 越兴尘的心情很复杂,他已从殿外远远地瞧见了那个疯子一样的越冥尘。 披头散发,在大殿之上踱来踱去,讲话“慷慨激昂”,甚至有些手舞足蹈。乍一看,哪里像是越冥尘,更像是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冒牌货。 然而,他就是他。 “你要去哪里?你还嫌给望岳城惹得乱子不够多吗?”越兴尘义正言辞,一步一步迈进那金碧辉煌的大殿。 他的气场全开,一路走进去,就如用新王登基一般,没人能够无视他的存在。 殿上众人见他出现,立马都聚到了一起,摆出一副要与越冥尘对抗到底的姿态。 而进殿之后,越兴尘才发现,在角落,他年迈的父亲还在坐着,摇头晃脑,心不在焉。 越冥尘见到他怒斥道:“你是什么人!竟敢在望岳城撒野!” 他已经糊涂到连自己的弟弟都不认得了。 越兴尘觉得可笑又可悲:“怎么?有了盟友就连自家兄弟都忘了吗?” 他在前面吸引着越冥尘的注意力,而他身侧的云武已经开始命令手下去准备东西,布置陷阱了。想要战胜越冥尘和越昂驹夺回主动权,单靠他二人的武功是很难实现的。 “你们去准备一些铁链来,要长一点的,越多越好。然后就等在外面,按照以前我教给你们的位置站好,随时准备用铁链锁住大少主。” “你们去备一组弓箭,在殿外待命,要是一会儿二少主拦不住大少主的时候,你们就放箭。尽量不要伤到大少主的性命,但是如果二少主有危险,你们也不能手软。记住,保证二少主的安全才是第一位的!” “你们去准备一些长枪和盾牌,掩护在弓箭手的前面。” “千万小心,你们的安全也很重要。” 众人得到指令,应声散去,利落地准备就绪,在指定的位置上待命。 而越兴尘还在与越冥尘对峙,故意借此让他的精力变得再混乱一些。 “兄弟?我没有兄弟!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吃了豹子胆敢跟我称兄道弟!”越冥尘毫不示弱。 越兴尘反问道:“那你又知不知道你自己是谁?” 第478章 重掌大权 越冥尘大笑着:“哈哈哈哈!我当然知道我是谁!” 越兴尘冷眼看着:“那你到底是谁呢?你叫什么名字?” 越冥尘刚要开口回答,却发现自己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我叫……” 越兴尘追问着:“你叫什么?” 越冥尘支支吾吾:“我叫……我叫……” 他怎么可能还会记得自己是谁呢?在他的脑子里,只留下了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女人的声音在教他做事,却没有人告诉他别人的问题要怎么回答。 “我是谁?我是谁?我到底是谁?”他开始自己问自己。 多么简单的一个问题,现在却成为了困扰越冥尘最大的难处。 他越是想不通,就越是钻牛角尖,脾气就变得愈发暴躁。他开始是在殿上来回踱步,后来是又蹦又跳,震得好像这座大殿都在跟着他摇晃。而现在,他挥剑乱砍一通,似乎要用这样的方法找到一个自己是谁的答案。 越兴尘稳着他,对着身后众人摆摆手,示意他们后退。 “你难道忘了你叫越冥尘吗?” “越冥尘?是谁?”越冥尘对自己的名字感到分外陌生。 “是你的名字,你是望岳城的少主,酒色财气样样皆有,你都不记得了吗?” “少主?望岳城?都是什么?”他是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越兴尘不敢轻举妄动,手里的剑出鞘得很慢,他一度放弃了用武力控制住越冥尘,可他试图上前的时候,越冥尘的警惕就更高起来,所以他只能先制服他。 “你跟我来,我会让你看到属于你的财富和权势。”越兴尘一步一步往后退。 越冥尘一步一步被他引着走:“权势?财富?又是什么?” 他们终于到了殿外,在外等候的人直接飞出锁链想要束缚住越冥尘的手脚,可是越冥尘的反应极快,他们刚一掷出,他的人就躲开了。 快剑出招,他的武功不仅一点都没有退步,反而更强了。 越兴尘与之正面交锋,以力硬抗。 越冥尘剑法中的破绽犹在,而越兴尘依旧能够准确地抓住,然而,他就算下得去手伤他一分,可是越冥尘却没有一点被影响。 越冥尘不知疲倦不知伤痛地重复作战,越兴尘只能不断攻击着他的漏洞,二人拼得凶狠,胜负难分。 而大殿之上,云武也正在与越昂驹交手。 越昂驹的意识要比越冥尘更加涣散,而他的功力,却比越冥尘更加深厚。云武不敢轻易靠近,只有依靠灵活的位移和多变的暗器来压制他起势。 护卫手中的铁链锁住了他的手腕,但是被他自身的内力震碎了。 锁一次,碎一次。 “云护卫,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啊?” “城主的功力太高,我等不是他的对手啊。” 其他人不得不向云武求助。 云武何尝不知论起实打实的功夫,自己并不是越昂驹的对手,但是现在这个情况,他一定要替越兴尘分担压力。 他惯用的暗器上从不淬毒,可是不代表他身上就没有带着有毒的暗器,有的时候,为了制敌取胜,也就不得不用。 但是,他随身只带三发毒钉,要是这三发打不中敌人,也就更加没有机会了。 一枚软骨散,一枚是慢性之毒,会让人短暂地失去意识,还有一枚,则是见血封喉的剧毒。 左手散下漫天飞针银雨,越昂驹挥剑抵挡,护卫们的铁链再次出手,而云武就抓住了这最后的机会,在他正面空虚的时候,将右手指尖紧握的飞钉射了出去。 一击而中,越昂驹这才算彻底消停了下来。 “云护卫,我们真的要用锁链将城主锁起来吗?” 有人不忍,有人不敢。 云武态度坚决:“不错,不仅要锁,还要用重锁。” 软骨散能够维持三十六个时辰,应该够他们解决这次的事件了。 再看越兴尘这边,他与越冥尘打得难解难分,主要原因就在于越冥尘完全意识不到自己受了伤,他所打出的每一招都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机械性地重复着,没有任何的变化可言。但是力道比以前还要重,凶狠程度完全不输从前的越昂驹,这多少让越兴尘有些吃不消。 云武在一旁观战,着实插不上手,只好命令弓箭手待命,准备放箭。 “兴尘,你自己小心。” 乱箭齐发之下,越兴尘很容易被误伤。 “无妨,放箭!”不过一句话,他就知道云武接下来要做什么,这默契程度当真是令人惊叹。 越冥尘的破绽之处再一次重复,云武就趁着这个短暂的空当命令众人放箭。 箭雨倾盆而下,越冥尘不得不开始针对于此进行变化,越兴尘得以抽身出来,与云武各执铁链的一端,待箭停下的瞬间,从越冥尘的背后将他反束起来。他们步调一致,前后有序,很快就将越冥尘捆住了。可是越冥尘不断挣扎,一刻也不得放松。 这时候,有人从药房取来了迷药交给了越兴尘。 云武按住越冥尘,掰开他的嘴巴,越兴尘直接将药灌了进去。 当药效开始发挥作用,越冥尘昏昏入睡,他们才算暂时能够松一口气了。 越兴尘将所有人聚拢到一起,关切地问道:“大家有没有受伤?” 明面的场合里,他们是主仆,但是私下里,他们都是自家兄弟。只要没有仗势欺人,拿着越冥尘的鸡毛当令箭的,他都会友善待之。 “二少主放心,大家都没事。” 在场的众人,除了个别几个被越昂驹的内力震碎的铁链剐蹭到了一点轻伤之外,都平安无事。 “二少主,城主和大少主现在神志不清,既然您回来了,这望岳城的大局理应由您来掌控。” “是啊,您不在的日子里,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弟兄们真的不知如何是好了。” 越兴尘示意他们稍安勿躁:“不必多言,具体的情况陈战已经告诉我了,我现在需要你们告诉我越冥尘刚刚让你们去做什么?” 他只听到了越冥尘要让这些人埋伏在悠然山庄外,但是时间和原因他全然不知。 第479章 不可思议 “大少主说,今日丘山雅苑和不少武林同道要有一场厮杀,他让我们埋伏在林子里伺机而动,将其一网打尽。” 后半部分越兴尘和云武是能听懂的,但是前半句,让他们心生疑惑。 “丘山雅苑?是什么情况?”越兴尘只知自家出了变故,没料到洛家也同样遭到了劫难。 “二少主有所不知,连日来武林之中风波不断,不少人枉死在易攸宁的手上。丘山雅苑如今已是过街老鼠,黑白两道都想要易攸宁偿命,不断向丘山雅苑发起攻击,就连洛魂飞的女儿都惨遭毒手,被人暗算而死。” 越兴尘大惊:“什么!洛羽涵死了?” “是的,应该就是前两日发生的。” “兴尘,此事着实蹊跷啊。”云武不相信易攸宁会做出大逆不道之事,“只怕雅苑的那一位与咱们这二位都是着了同一个人的道了。” 越兴尘端着双臂陷入了沉思之中,过了好久才又说道:“或许,攸宁就是我们之前所想到的那个,替她铲除高手的人。” 他无需厘清来龙去脉和前因后果,只需要知道发生的事和最终受益的人,就差不多能够将笼罩在洛、越两家身上的阴谋梳理清楚。 “如果都是她搞的鬼,那么这事儿可就难办了。”云武担心他们不是楚思柔和独孤鹰扬的对手,“我们是去还是不去?” 越兴尘坚定地说道:“这一趟,我们必须要去。” 此言一出,倒是其他人不懂了。 “二少主,那事对我们百害而无一利,我们为何要去?” “是啊,既然您回来了,就没必要按照大少主的吩咐继续行事了呀!” “就是!二少主,您……” 嘈杂声愈演愈烈,好像每个人都不想再掺和望岳城以外的纷争。 越兴尘安抚道:“大家稍安勿躁,听我慢慢说,我让大家前去,并不是为了助纣为虐,更没有想过要让大家冲锋陷阵。我只是不想打草惊蛇,给有心之人戒备,给他们察觉的时机,那样对我们没有一点好处。” “望岳城仍按照越冥尘的指令行事,而到时候要怎么做,只管听我的命令,随机应变。” 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也算是能够给那些自以为掌控全局的人一个警示。 云武仍不忘提醒着:“我担心他们……” 在他看来,楚思柔既然能够控制住越家父子,想要控制越家这些手下那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贸然前往,万一到时候场面不受他们所控,那就得不偿失了。稳妥起见,是不是应该三思而后行又或是干脆置身事外,按兵不动? 越兴尘审视了一圈周围人的情况:“应该没什么事情,我想她应该没有那么多精力去控制每一个人,不然也就不会出现陈战找到你我重掌大权这事了。” 百密始终会有一疏,越是自负的人越容易疏漏这些对他们而言无关紧要的事情。望岳城跟飞鹰门的庞大势力比起来不过就是个小卒子,他相信,楚思柔不会浪费太多精力在他们这些人身上的。 “你真的这么自信?”云武信他,又怕他这一次过于自信,小看了对手。 越兴尘却坚定地相信自己的判断不会错:“信我,不会错。” 而最后的事实证明越兴尘是对的。 在那之后,他带着大队人马早早就到了指定的地方,甚至还派人佯装收到了越冥尘的指示做事,营造出一种一切皆在掌控之中的假象。 等到他们看到出现了的洛家送葬队伍,看到了络绎不绝的寻仇者,看到了他们错过的所有隐情。 “要不要去帮忙?”云武倒是有些沉不住气了。 相比之下,越兴尘镇定自若:“不急,他们顶得住。” 乌合之众之中纵使有几个身手不错的,但是各怀鬼胎,目的不一,能够爆发出的力量就弱了很多。 “真没想到,短短一月,洛家竟然变成了公敌。”云武不得不感叹世事难料,万变皆是难以预料。 “人心本就难测,何况还有人从中挑拨。”越兴尘对于所谓武林中人的各种嘴脸看得实在太多。 云武看见了冷舒窈的出手,赞叹道:“你看,之前那么文弱的小姑娘,现在都开始学会用刀杀人了。” 越兴尘在她的身上仿佛看到了越无尘的变化:“仇恨的力量真的很强。士别三日,她都已经如此了,想必无尘应该也差不多吧。” 当冷舒窈后来还是不得不需要洛其琛保护的时候,云武略感惋惜:“可惜啊,实战的经验还是差了一点。” 越兴尘却觉得这已很不易了:“能够速成至此,对她来讲,算是很大的进步了。” 可是,当若问遇到危险的时候,冷舒窈突然爆发出的力量惊艳且惊讶到了他二人。 “怎么会这样!”云武万万都没有想到,冷舒窈会有那么果断和凌厉的出手。 “太令人难以置信了。”越兴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见。 云武盯着她从一旁打到山庄门外,力战那四个壮汉,又看到她面对易攸宁自废武功之时所表现出来的冷静,与独孤鹰扬交谈时的镇定,甚至是跟楚思柔交手都不落下风。 “兴尘,你觉不觉得,她很像一个人……” “梦魂宫主……”越兴尘越看她越想楚思晴,“不是像,那感觉,根本就是她。” “不可能,这太诡异了。”云武揉了揉眼睛,还是不敢相信。 “我们无法解释,可这就是我们所看到的。”越兴尘比云武要淡定许多,“这大概就是姐妹同心?” 这个解释有些无力,因为真的只是姐妹同心的话,不会连在意的人都同心。他们都知道冷舒窈心中惦念的是谁,可眼前的冷舒窈表现出来的所爱之人,是真真正正的楚思晴所念念不忘的。 疑点确实很多,只是没有留给他们太多时间去思考,那个下指令的人就出声了。 楚思柔在等着越冥尘的支援,等到的却是越兴尘。 小小的变数,让她最后不得不使出绝招,可又毁在了越无尘和沐子歌的手上。 她的计划失败,从此越家之力再也不归她所掌控。 第480章 父子释怀 越兴尘讲完了自己的经历之后,突然问了越无尘一个问题。 “无尘,你还恨他们吗?” 他们,此时此刻所指的,大抵应该就是他们的父亲和兄长。 若问作为一个外人,不好插手他们父子兄弟之间的恩怨,尽管那两个人,他自己同样厌恶着,憎恨着,可到底不是元凶,他没有打算做什么,至少不是现在。他默默地退出了两兄弟之间,尽量不去影响越无尘自己的选择。 只是,越无尘被这个问题难住了。他自以为再见那二人的时候会恨不得拔剑杀了他们,可是当他们真的没有还手之力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他连一点感觉都没有。 他应该恨他们才是,他们一起成为了害死自己心爱女人的帮凶,他们做了太多伤天害理的事情,他们给自己强加了太多他根本无力也不想去接受的责任,他有太多理由去恨。可是为什么,他现在只觉得他们两个人是那么可怜,那么可悲呢? “如果你还想报仇,现在就可以杀了他们。”越兴尘指着瘫在地上的父子二人,问着自己的弟弟,“他们已经没有什么能力反抗了,你要报仇,此刻就是最佳的时机。只要杀了他们,就能了却你一个心愿,为你所爱之人讨回一个公道。” “你不用管他们到底是谁,只要记着是他们跟那堵墙后面的女人联手,让你心爱之人死得一点尊严都没有就对了。” “你想要报的仇,想要杀的人,就在这里,一剑而已。” 越无尘的思绪很乱:“二哥,你不要逼我!” “我没有逼你,是你自己的选择。”越兴尘的态度平和,话里的内容很激动,可是他却说得很平淡,“你难道忘了自己曾经许下的誓言?” 可是他越是平淡,就越显得这话不平常。 越无尘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恨与怜悯交织在一起,还有潜藏在他内心的亲情同一时间涌现,复杂的情感,根本就不是一时半刻能够分得清的。他无法做出决定,因为他根本就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憎恨自己的父亲和兄长。 血浓于水,亲缘从一开始就注定,不是他想割舍就能割舍的。 “既然你下不了手,那我这个做哥哥的帮你一把。” 越兴尘拔出自己的剑,一剑挥了下去。 “二哥,手下留情!” 只有到了这个时候,越无尘才发现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只有在他们要死了的时候,他才明白自己其实并不是真的想要他们的性命。 一剑挥下,越昂驹和越冥尘的性命犹在,只是束缚着他们的铁链被砍断了。 父子俩恢复了自由,神智也慢慢恢复了。 茫茫然地望着四周的变化,他们的反应还是显得有些迟钝。 “二哥……你……” “无尘,你本性善良,江湖仇杀根本就不是你能接受的。你口口声声说要杀了他们,可事实上,你还是将他们视作亲人的。而今,紧要关头你最直接的反应,就是你内心真实的情感,不要逃避,勇敢面对吧。我不希望你冲动之下做出令自己后悔的决定,所以只能用这样的办法逼你一步。” 越兴尘的良苦用心,就是不愿看到父子兄弟的自相残杀,留给他们日后无尽的悔意和遗憾。他也相信,经过这次的事件之后,越昂驹和越冥尘会改变的。何况,望岳城的大权如今已在他的手中,他能够将这一座城治理好,也能带给手下和城中百姓一个安居乐业的生活。 “二哥,我明白了。”越无尘懂了,“让你费心了。” “兄弟之间,这么说就见外了。” 这算是越兴尘自己的释怀,也是越无尘对于当日武场之事的部分释怀。 越无尘还不能完全放下,只因他始终都无法忘记楚思晴临终时的样子,那一身的伤痕,新的旧的,只要想起,对他而言就是一种刺激。 越昂驹看到了越无尘,情绪立马就激动了起来:“无尘!无尘!我的好孩子!你终于肯回来了吗?” 一月的时间,对他们来讲,仿佛已经过去了一整年。 “孩子,这是在哪里?我们怎么会在这里?”越昂驹死死地拉住越无尘,然后困惑地看着陌生的环境。 越冥尘的眼中,似乎只看到了越兴尘:“二弟?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他的话里不再含有敌意,让人听起来觉得很舒服。 兄弟多年,这种单纯的疑问,已经从他们之间消失了太久太久了。 越兴尘扶起越冥尘,从自己的方巾替他擦了擦脸上的灰,让他看上去精神一点。他知道自己的这位兄长,虽然相貌不算出众,但是他十分在意自己的形象,从来都是干干净净的,越冥尘灰头土脸的样子也是他头一次见到。 “大哥,你完全不记得发生什么事了吗?” “发生什么事?发生了什么?”先是重复,再是疑问,越冥尘是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越兴尘略带质问的语气问道:“难道大哥已经忘了自己因为要夺《噬魂秘籍》而所做的一切吗?你忘了自己是如何追杀无尘和梦魂宫主的?你忘了你对一个女孩子所做的事情?还是你忘了你招徕一群人所开的什么狗屁大会?” 他问着问着,忽然发现,望岳城中少了一个人。那个曾经与越冥尘联手的郗之恒不知所踪。 “什么?你在说什么?”越冥尘的记忆很混乱,有些内容他记得,但是有一些又很模糊。 他的时间线彻底乱掉了,完全不知道今夕何年,往昔做过何事。 “噬魂……”但是他记得这两个字,一提到,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楚思柔的那张面孔,“那个女人……” 他好像想起来了,他一心想要追逐的绝世武功,远比自己想象得还要凶残,那个女人所施展出的武功……想到这里,他的眼前忽然感觉一片猩红。 “没有噬魂术,都不过是个幌子罢了!”他终于在混乱的记忆中找到了重点,“完全就是楚思柔的诡计!” 越兴尘冷眼旁观:“是她的诡计,又何尝不是你自己的贪得无厌?” 第481章 老泪纵横 “我……”越冥尘无话好说,经历了一番之后,他的性子似乎有了些变化。 而越昂驹的眼中还是只有越无尘:“无尘,跟爹回家好不好?爹再也不逼你了!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你喜欢。” “你喜欢读书就去读,为父让手下将世间的好书都给你;你喜欢游山玩水就去玩,为父不再管着你,只要你最后回家就好了;你不喜欢练武就不要练了,为父不逼你了!还有,你不是那个什么楚思晴吗?为父这就回去准备聘礼让你娶她!只要你高兴,只要你不再离开为父的身边,为父什么都答应你。” 一个骄傲的人变得卑微起来,目的不过就是想留住儿子在身边。 如果放在以前越无尘一定会觉得感动,可是物是人非,失去的一些东西很难再弥补。 父子之间最大的信任,早已是岌岌可危。 “爹,难道您忘了吗?您儿子最爱的女人几乎是死在您面前的?是您和大哥一起联合外人杀了她,您真的都不记得了?” 横在父子之间的,始终都有一份怨念,他能接受他们不是真凶,却不能忘记他们是帮凶,能够原谅,又不能完全遗忘。 “你说什么?楚,楚,楚思晴已经死了?”越昂驹的忘掉的似乎比越冥尘还要多。 越无尘求助般地看了一眼越兴尘,越兴尘默默点了点头:“告诉他们吧,反正早晚也要说,不能让他们忘得一干二净。” 就这样,兄弟二人分别讲述着来龙去脉,互相补充着对方遗漏的细节,将发生过的一一还原。 或许是良心发现,或许是劫后余生,越昂驹竟然在听完一切之后流下了眼泪,一个年迈的老人,一个不可一世的城主,第一次流下了泪水。 他的儿子们不想去猜测这眼泪中的含义,知他动容就已足够。 越冥尘也陷入到了深深的沉思之中,回想过去,才知自己被人利用得彻彻底底。他越想越觉得后怕,要是没有越兴尘的回归,那么自己的结局只怕也不会有善终,甚至可能到死都不知道自己已经快要死了。 “二弟,以前是大哥有愧于你,这次,多谢你。” “不必,我是为了其他兄弟,不是为了你们。”越兴尘的态度依旧冷冷的,可是语气中多了点温暖。 越昂驹一直都不敢正视越兴尘,是出于多年的愧疚,他深知二十多年里,他从来没有给过自己这个儿子任何的关爱,甚至从来没有将他当作自己的儿子。可就是一个被他遗忘的人,救了自己。 “无尘,跟爹回家去,好不好?” 他还是一直在忧心越无尘,这一点,无疑令越兴尘寒心。 越无尘拒绝了他:“我还有事情没做完,现在还不能回去。” 他已经松口了,不再像从前那般抗拒回家。 “孩子,你不是那个女人的对手,你根本奈何不了她的。”越昂驹了解他想要报仇的迫切心情,但也想劝他看清现实的差距,“你要想报仇,为父帮你!那个女人交给我来对付,我只要你好好的。” 不止是帮越无尘报仇,他也是要为自己出口恶气。 “爹……”越无尘一时语塞。 “只要是你想的,我这个做父亲的就算是拼了这条老命都会帮你完成。” 是父亲的疼爱,也是他实实在在的偏心。 他为什么如此偏爱越无尘,到现在为止,越冥尘和越兴尘都想不通,明明是一母同胞三兄弟,却只有最小的那一个得到了千万般的宠爱。 “是为父欠你一条命,为父还给你。”越昂驹越来越激动。 这反而让越无尘无法拒绝,更无法接受了。前一刻的怨恨来自于他的偏执,可是后一刻忽然他全都承认了,甚至是在向他道歉,越无尘一下子感觉自己没了理由,顿时无措。 他还能怎么办?只好答应着:“您别这么说,我跟您回家就是了。” 他有过怀疑,这是越昂驹的苦肉计,可是看着父亲老泪纵横的模样,到底于心不忍。 越兴尘旁观着,心灰意冷之意更重。 云武清点完人手之后回到了他的身边:“兴尘,弟兄们伤亡不重,我已让受伤的人先行回去了,剩下的……” “剩下的,与我无关。”越兴尘的去意再一次萌生,“我们走吧。” “兴尘……”云武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这是?” “人家父慈子孝,我们就不用替人家操心了。”他好像从来都是游离在家这个字之外的。 正当越兴尘欲走之时,越昂驹终于开口留住了他:“兴,兴,兴尘。” 这个名字他唤得是那般生疏,连他自己都发觉他们之间太过陌生了。 “还有事吗?”越兴尘头也不回。 越昂驹颤颤巍巍地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一枚令牌,用自己不怎么干净的衣服擦了又擦,而后交到了越无尘的手上:“把这个,拿给你二哥。” 那是望岳城城主的令牌,是身份的象征,也是权力的象征,是越冥尘心心念念好多年却一直都没有得到的。 越无尘照做,还不忘在这个时候安慰一下寒心的他:“二哥,你看,爹不是不惦记你的。” 这块牌子,越昂驹从未离过身,今日拿出来交给越兴尘,是一份嘱托,也是他能做到的唯一的补偿。除此之外,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但是越兴尘没有接,他要的从来就不是这些:“要是没别的事情,我先走了。” “二哥……” “二弟……” 越昂驹这才意识到,看似中庸的儿子,其实是最有心性的,有傲气的,曾经有多屈从,如今就有多不愿低头。 “兴尘,收下吧……”他只好自己开口挽留,“留下吧,那里毕竟是你的家。” “从今天开始,城主之位就是你的,望岳城一切全都属于你。” “家?”越兴尘实在觉得好笑,“我不知道你对家的定位到底是什么,但我肯定,你与我所想的,是不同的。” 家,不是一间房子一座城一个栖身之所这么简单,没有了家人和亲情的地方,根本算不得是家。 第482章 过往云烟 越兴尘住在那里,感受到的只有冷漠,从来没有当那里是家。唯有跟云武在一起的日子,哪怕四海漂泊,却都有家的感觉。 “兴尘,我知道是我亏欠你太多,我知道是我错了,从小到大我一直都在打你,骂你……可是你的父亲已经老了,没什么能再补偿给你的了,这一生,望岳城是我的心血,也是我仅有的能留给你的东西了。”越昂驹近乎哀求道,“兴尘,不要走了,好吗?” “二哥,事已至此……” 越兴尘看着那枚银光闪闪的令牌,在上面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也就看到了脸上的那道疤。 云武替他不平:“越昂驹,你当初对着兴尘下手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他是你的儿子?你在他脸上永远地留下那道疤的时候,有没有在乎过他会怎么被人看待?他重伤卧病的时候,你一眼都没去看过他,连一句问候一个关切的眼神都没有,你凭什么让他留下?” “越冥尘,你又是怎么对他的?你当着他的面做过什么,你比我清楚……” “还有你小子,你是不是已经数不清自己惹了多少的乱子了?你可知兴尘替你挡了多少灾?你从来都没有问过兴尘替你背了多少责任,从来都不会为他考虑一二!” 他挨个数落着越家的人,想要在这一刻替越兴尘发泄心中的苦闷。 “你们什么时候把他当作自己的儿子和兄弟了?什么时候在乎过他的死活了?” 他问得他们一个个哑口无言。 越兴尘冷冷一笑,除了叹气,也只剩下叹气了。 他和云武一直往前走着,带着一点点的迟疑,就是这一点迟疑,让他的脚步慢了下来。 越昂驹真的想要留住他,刚解了软骨散不久,他的四肢还没有什么力气,趔趄着步子,追到了他的背后,扑通一下跪在了他的身后:“为父不奢求你的原谅,只希望你能为了望岳城上下留下来。” 他这一跪,彻底让越兴尘心软了。 “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虽然他没有回头,可是他已经停下了脚步,“三弟,快扶他起来。” 越无尘试图搀扶起越昂驹:“爹,您快起来。” 越昂驹还是一直不肯起身:“兴尘,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只要能让你泄了心中的这口闷气,我怎么样都可以。”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场面一度要陷入僵持,还是越兴尘最后从越无尘手中拿过了令牌:“我先回去处理了,三弟,照顾他们。” 他妥协了,所有人都妥协了。 他们心中的恨,最后都还是没有敌得过亲情的力量。 越无尘跟若问讲明实情之后,若问替他们感到高兴:“到底是一家人,说开了也是好事。” “家中的情况如此,只怕无尘要暂别前辈了。” “无妨,望岳城估计还有不少的烂摊子要你和兴尘兄弟俩去收拾,任务繁重,你也要替兴尘分担一些。”若问语重心长地交代着他,“你该长大了,也该去体会一下父兄为你承担的责任之重了。” “晚辈知道了。”越无尘被云武刚刚那么一数落,也不禁开始反思。 他的恣意妄为,不过是因为背后有人替他承担了责难,他却从来都没有在意。久而久之,他把这些都当做了兄长的责任乃至义务,忽略了这世上本就没有什么理所当然。 越家父子相互搀扶着渐行渐远,这四父子之间的嫌隙不会完全消除,但是应该也会慢慢变小吧。 只是苦了越兴尘,要替越昂驹和越冥尘去一点一点地偿还他们所欠下的债。 是非对错,恩怨情仇,在这复杂多变的江湖之中,从未远离过。 玩偶山庄之中,锐气被挫的楚思柔将全部的怒火都发泄在了一个人身上。 她手里拿着长鞭,鞭子长期浸泡在盐水之中,抽在人的身上,哪怕就是一下,就足以令人痛不欲生。 在偌大的一个院子里,周围站岗的都是没有了思想的人,他们不会因为主人做了什么事而做出任何的反应,更不会去同情那个被吊在院子里被折磨得体无完肤的人。 楚思柔每每面对外人的时候,都是一副一切尽在掌控治中的云淡风轻,可每次回到自己的地方,就会用各种方式去宣泄。她的脾气越来越差,尤其是重建了这山庄之后。 有时候,独孤鹰扬都搞不清楚她为什么会生气,没有任何原因就开始发脾气。 “不过一次意外,你何必发这么大的脾气?”独孤鹰扬耐着性子劝着她,“你再打下去,这丫头的命就保不住了。” “你心疼了?”楚思柔反问着,带着冰冷的语气。 独孤鹰扬觉得可笑:“我是心疼你,就这么一个还能让你玩的,别再给弄死了?何况,打了这么久,手不会觉得疼吗?” 他从楚思柔的手上拿过鞭子,替她吹着掌心,还不忘在上面落下一吻:“看看,都红了。” 他哄人的本事一流,不过一句话一个动作,就让楚思柔的脸上重新绽放出了笑颜。 “要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那么在乎我该有多好呢……”楚思柔一个轻盈地转身整个人就依偎在了独孤鹰扬的怀中,“这丫头也是活该,还真以为能逃出我的手掌心?做梦!” 他们两个人口中的丫头,就是那个被楚思柔吊在院子里用来让她发现的人,也就是那个留下了一封书信偷偷离开丘山雅苑,自以为能够在两方的斗争中全身而退的晏弦思。 “我说过,我要买的是你的命,你既然早就把命买给了我,就不要想着会有一天能够摆脱我。”楚思柔这话是对着晏弦思讲的,“好好的雅苑你不待,非要出去,那就不能怪我不容你了。你知道,我这个人啊,最讨厌身边出现一些没有利用价值的人。” 没有利用价值的人除了死,再也没有别的退路。 只见晏弦思双手被一条铁链悬在半空之中,脚尖点在地上,整个人摇摇晃晃地摆荡着。 第483章 无处脱身 从丘山雅苑离开之后,晏弦思知道附近有不少楚思柔派来的人监视着雅苑,所以她将自己的东西绑在腿上,装作平日里溜出去与楚思柔见面的状态,从后门跑出去,之后迂回着小路,避开众多耳目,溜出城去。 她自以为一路上没人看见,到了城外,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然而,她路过悠然山庄的时候,却发现整座院子被翻整一新。直觉告诉她,那绝不是久留之地,以致于她又开始躲躲闪闪,加快了步法往林子里走去。 可是,她还没来得及走出山庄的范围,就听见了楚思柔的声音。 “你要去哪儿啊?我交给你的任务完成了吗?你要走,怎么连个招呼都不跟我打?好歹相识一场,不应该如此绝情吧?” 晏弦思顿时被吓得三魂不见七魄,她知道楚思柔的声音到了人未必会到,就抱着最后一丝侥幸,飞快地向林子里跑。 楚思柔没有追,因为晏弦思直接撞在了阿宇的身上。 像抓个人回去这种小事儿,怎么可能劳动她的芳驾。 “晏姑娘,你要去哪里?”阿宇听命的人始终是独孤鹰扬,独孤鹰扬说让他做什么他就会义无反顾地去做。 晏弦思吓得腿都软了,直接瘫在地上,抱着阿宇的腿苦苦哀求:“大侠!大侠!你放我走吧!我不想回去!我也不能回去!回去的话我一定没命了!” 可惜,阿宇不会因此就对她产生怜悯,连拖再拽地将她带了回去。 这回去的一路并不远,却费了阿宇不小的力气。 晏弦思抱住阿宇的腿不肯撒手,阿宇好不容易掰开她的双臂,她又死死地抱着旁边的树。就这么几步一停,阿宇仅有的耐心被消磨殆尽。 “姑娘,你是想被我打晕带回去,还是老老实实地跟我回去?” 晏弦思绝望了。 恐惧之下,她竟然忘了身边这个带着剑的男人会武功,他要是硬来,自己根本无力抵抗,不管她做出任何的反抗,都只能是徒劳,改变不了自己最终的结局。 她的双臂松了,身子软了下来。 阿宇没办法,就还是一路拎着她的一只手臂将她扔到了楚思柔的面前。 楚思柔还是像平常一样,看上去那么温柔,坐在修缮好的院子里,整修剪着自己的指甲。 “阿宇,辛苦你了,去歇着吧。” “是。” 他不会好奇这个自己带回来的女人会有怎样的下场,毕竟在他眼中,叛徒是从来不会有善终的。 “怎么突然要走啊?”楚思柔的语气柔和得简直比冬日里的暖阳还要令人觉得舒适和温暖。 “我,我……洛家人已经不相信我了,我留下去还能做什么呢?”晏弦思战战兢兢地编着半真半假的话,“洛其琛很快就能查到我的身份了,我不能等他回来质问我的时候再……再……” “你在怕什么?怕洛其琛会查到吗?不用担心,洛其琛一定会查到的,因为我已经安排了人引导他去了,以他的机警,应该能够理清楚当年的事儿吧……只是缺了些有力的证据,没准他还不一定会信呢。” “什么?为什么……”晏弦思不懂她为什么要出卖自己。 “为什么?你有什么资格问我问题?”楚思柔十分不屑,“你当你自己是谁?不过就是个没人要的贱货……” 从始至终,她都不曾敲得上晏弦思的。 晏弦思当然知道这一点:“我帮你做了那么多事,你……你,你……” “那么多?我可没觉得。我让你牢牢地拴住洛其琛的心,你做到了么?” “我……我做到了……”晏弦思心虚地回答着,“他那么爱我,那么……” “你以为他有多爱你?”楚思柔嘲笑道,“他要是真的那么爱你,就不会碍于父命娶我,也不会跟那个冒牌货不清不楚的……” “他要是爱你,就不会因为那个贱人的一句话就开始怀疑你,他会为了维护你跟所有人反目,会为了你与天下人背道而驰。” 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例子历史中比比皆是,真的爱到了极限,也就不会有那么多的顾虑和犹豫了。 而洛其琛对晏弦思的态度看来,他还远远没有爱到深处。 “纣王为博妲己欢颜建酒池肉林、夜夜笙歌,周幽王为了博褒姒一笑烽火戏诸侯、大失天下,汉成帝为飞燕合德杀子废后、温柔乡中死……而你呢?你问问你自己,洛其琛为你做了多少事?” “我……”晏弦思回答不上来。 洛其琛不是古代那些昏聩的帝王,而晏弦思也不是倾国倾城的美人,所以他们之间,注定不可能产生如此惊天动地、祸国殃民的爱情,更何况,那些帝王与宠妃之间,到底是爱情多一些还是因为帝王单纯的好色多一些?她不过就是个卑微的小人物,没有那么大的力量。 晏弦思忽然笑了,笑得很悲凉:“楚思柔,你现在说的这些话,不过就是想随便找个借口除掉我罢了。我在你眼里连一颗废弃的棋子都不算,你何必抬出那么多的故事来压我呢?我的命不是一直在你手上吗?要杀你便杀,反正我也不是你的对手。” 她忽然想通了:“你明知我不懂武功,还讲那根破针给我让我暗算洛其琛,无非就是想借他的手除掉我罢了……你这个女人,向来不喜欢亲自动手杀人,武功弱的,你控制他们的心智让他们自杀或是自相残杀;武功强的,你就利用别人出手,连你的男人恐怕最后都不过是你的工具罢了!” “他以为将你收服得妥妥帖帖的,事实上他根本就不了解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晏弦思抓住最后能够说话的机会将一切能说的都说了出来。 楚思柔不恼,悠闲地听着:“哦?那你说说看,我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晏弦思不再害怕,因为害怕不会改变任何的结果,反而令自己在这个女人面前矮了一截:“说你蛇蝎心肠,根本就是贬低了你。你根本就不能说是一个女人,你根本不配为人!” 第484章 恶语相向 “你的血比毒蛇的液还要致命,你的心比狐狸的心还要狡猾,比天山的冰雪还要寒冷,连豺狼虎豹都比不上你的狠辣,连蜘蛛蝎子都比不上你的阴险。如果地狱有十九层,那么就一定是为了你而开!像你这种人,根本就该不得好死!” “独孤鹰扬这个笨蛋,还以为捡到了宝,其实,他根本就不是你的对手。你从来就没有在意过他,你选择他,不过就是因为只有他能满足你,满足你各个方面的欲望,满足你不费吹灰之力就坐上武林之巅的野心罢了!他也是个棋子,只不过比起其他被你玩弄于股掌之中的那些人来说,他这个棋子是心甘情愿被你利用的。而你自己就是他的奖励,用你的身体让他沦陷,用你的温柔让他甘为所用。” 楚思柔实在是没有想到,被逼到绝境的晏弦思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没想到,到了这个时候,你竟然变得这么聪明了?你要是早点让我发现你还有这么一面,我或许会多留你些日子的。” 晏弦思已经完全不在乎楚思柔的反应了,她继续咒骂着:“哼,我倒要看看,最后还能有多少人留在你身边。就算让你成为武林之主又如何?让你成为女皇又怎样?没有人会与你分享喜悦,他们只会与你抗争到底!你注定要孤独终老……” “不,你根本就不会成功!”晏弦思开始用激烈的言辞刺激她,“你想要的瞩目,你这辈子都不会得到!众叛亲离,到最后,连你身边最后一个人都会离开你!他们连正眼都不会瞧你一眼的,你就是个可怜虫!” “哼,可悲,可笑!” 晏弦思在笑,笑得极尽嘲讽,充满了对楚思柔的不屑。 “你一直在跟楚思晴比较,可你这辈子,都赢不了她!她就算死了,还是比你强!她有爱她的人会不计后果地为她报仇,她有朋友会无时无刻地怀念着她,所有受过她恩惠的人会记得她的好,她的地位、名望,她所得到的爱戴、尊重,你这一辈子都只能望尘莫及!” “她做过错事,可那又如何?那是走投无路之下的奋起反抗,她会被人所原谅,甚至还会有人站出来替她诉说她无力倾吐的委屈。反观你自己,你能有什么?你所做的一切伤天害理的事情不过就是为了满足你的私心,你的欲望,你那可悲的自尊心,世人只会唾弃你,辱骂你,你什么都得不到。” “你永远都只能是楚思晴的手下败将!” 楚思柔的脸色变了,变得真的就像是从十九层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鬼一般,无时无刻不想要将晏弦思剥皮剔骨:“你说什么……有本事,再说一遍。” 楚思晴,这个名字就是她的逆鳞,她厌恶、嫉恨着,在她的面前将她与楚思晴进行比较,晏弦思无疑是在自寻死路。 但是楚思柔没有让她死得那么痛苦,而是将她吊在院中成为自己发泄的工具。 日复一日。 晏弦思想死,可是楚思柔不会让她死,这是触犯逆鳞的晏弦思必须付出的代价。除了动刑,楚思柔还在她的身上涂满了香甜的蜂蜜,遮住了血腥的味道却引来了各种没有被寒意吓退的鼠蚁。 一个完整的人,身上的每一寸皮肤被活活抽裂开,到处都有被啃噬过的痕迹。 她活着,可是她宁愿自己已经死了。 因为她的虚弱,楚思柔连日来已经甚少用她出气了,可是今天,她无疑是最凶狠的。 究其原因,正是因为楚思晴的“复活”。 “柔儿,这丫头只怕已经没什么用处了,干脆将她扔到荒郊野岭喂狗算了。” 独孤鹰扬这几次经过院中的时候,都已不忍心去看晏弦思了。当日,他听见了两个女人的对话,听得他字字心寒。与楚思柔的相处之中,虽然他早就察觉到了她的用意,可是他自己已经爱上了,所以他努力地包容着她,满足着她,希望能够让她适可而止,至少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令她放弃用最血腥的方式达到他们的目的。 武林之巅,不过一步之遥,独孤鹰扬完全可以依靠自己的本事站上去,然后抱起他的女人将她送上她期盼已久的高位。可是楚思柔还是在杀戮,不断地杀戮,好像要用鲜血清洗整个武林才肯罢休。 只是,这样的手段得到的武林第一也好,第二也罢,都绝不是他想要的。 事态的发展已经背离了他的初衷,他不想自己越走越远,也不想楚思柔万劫不复。 只是他,拦不住了。 “喂狗?那岂不是枉费了我的一番心思了。”楚思柔的纤指勾着独孤鹰扬的下巴,“她这副模样,我还有用呢。” 独孤鹰扬不解:“她都这样了,你还有什么用处?莫非……” 他想到了洛其琛,除了洛其琛,晏弦思对别人都不会产生任何效果。 “不错!”楚思柔奖励似的,在他的怀抱中转了身,给了他一个轻柔的吻,“找个人帮我拿个箱子过来。” 独孤鹰扬勉强地笑着:“好,你等着。” 楚思柔还不忘嘱咐着:“越华丽越好!” 独孤鹰扬找了一口最结实的木箱子,周围的花纹是镶金的,上面雕刻着鱼跃龙门的图案,极为精致。 楚思柔还让丫鬟们准备了一件华丽的刺绣斗篷,红色丝绸顺滑无比,上面绣着鸳鸯戏水,领口处还专门加了绒毛点缀,很是温暖。 而在院子的石桌上,有一盒名贵的香料,还依次摆放着发簪、耳环、手钏等珠宝首饰,华贵非常。 独孤鹰扬知道她不喜欢珠翠的俗气,对于这些首饰的用处产生了好奇:“好端端的怎么找来这么多首饰?” 楚思柔笑而不语,只是一一摆弄着,示意他在一边等着看就好了。 她招了招手,吩咐着那些丧失了心智的人:“来啊,把她给我放下来。” 沉重的锁链被解开,晏弦思整个人就摔在了地上。 很快,就有人在她的身上泼了一盆热水。 第485章 一份厚礼 一盆热,一盆冷;一盆冷,一盆热。热水滚烫,冷水刺骨,一热一冷,水温交替,让晏弦思不得不清醒着。 还有几个丫鬟拿着刷子和方帕,面无表情地在晏弦思的身上刷来刷去,擦来擦去,就好像是在刷马厩里的马似的。 不,晏弦思的待遇还不如被主人当作朋友对待的马匹,更像是一个待宰的牲畜。 她很痛,可她已经没有力气叫出来了。 很快的,晏弦思身上的蜂蜜被洗得干干净净。 丫鬟们将她身上的水擦干净,只是那水的颜色全都是红的。帕子上涂了特质的药粉,能够暂时止住她身上流的血,却又在同时开始腐蚀仅存的几处白嫩的皮肤。 她的头发被盘起,梳好人妇的发髻,点缀上各种首饰;她脸上的灰被擦干净之后,涂抹的胭脂水粉是一个不落。她被人披上了红色的斗篷,鲜艳的丝绸包裹住她破败的身体,象征着喜气的颜色,令她看上去就好像待嫁的新娘。 “没想到长得这么普通人打扮一下也还可以。”楚思柔得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好了,抬进去吧。” 一声令下,装扮好的晏弦思就被人抬进了箱子里。 “独孤,派人把这份大礼送到丘山雅苑洛其琛的手中,务必要让他亲自来收,就说是我为了之前扰了羽涵的葬礼向他赔不是的心意。” “这么厚的礼物,当然要让阿宇亲自跑这一趟了。” “这么小的事情还要劳烦你的心腹,会不会太大材小用了?” “你的事就是大事,何来大材小用一说?” 楚思柔娇羞一笑:“你净是会哄人家开心。” 独孤鹰扬真的将这件事交代给了阿宇,而阿宇就一字不落地把楚思柔的话带了过去,还有这一份独特的礼物。 丘山雅苑外,阿宇向门口之人询问洛其琛下落。 “你们少主在不在?” “阁下是什么人?找我家少主何事?” 洛家上下已经安排好了洛羽涵的后事,回到雅苑,也不过是一刻钟之前的事儿。阿宇这登门拜访的速度,就像是算好了似的。 “在下阿宇,是奉命来给贵苑少主送礼的。” “送礼?什么礼?” 经过几番大战,丘山雅苑早已元气大损,余下之人面对陌生人的到访,是能有多谨慎就有多谨慎。 “我不过就是个跑腿儿的,这到底是什么礼,还得由你们少主亲自来看。我家主人说了,一定要亲手交给洛少主才行。” “既是如此,还请阁下稍后,我这就去禀报。” 护卫还算客气有礼,没有因为连日来的挑衅和自扰而丧失了主人本有的风度。 “少主,门外有个人叫阿宇的人说要找您。” “阿宇?”洛其琛听到这个名字感到十分意外,“他来找我?” “是的,他说他是奉命来给少主您送礼的。” “送礼?”洛其琛愈发困惑了,“这独孤鹰扬搞得是什么名堂?” 若问对此猜测到:“我倒是觉得派他来的人是独孤鹰扬,可是他这事儿却未必是为独孤鹰扬办的。” “前辈的意思是……”洛其琛仔细地想着他这话里的意味,“是阿宇其实是来替楚思柔传话的?” “十有八九是这样的。”若问想不出此事背后所藏的阴谋,只能提醒道,“楚思柔这个人阴险狡猾,这东西,小心有诈。” 洛其琛深有同感:“晚辈也是这么想的,不过既然她敢送,我也应该去会一会她。” 说完,他就出去了。 见到洛其琛的第一眼,阿宇就示意自己的人把箱子抬了过去:“洛少主,久违了。” 洛其琛见他还是跟以前一样,没什么变化:“你我之间,什么时候需要这么客套了?” 阿宇废话不多,对他讲明此行的来意:“此物是楚小姐吩咐在下送来给您的,她说务必要让您亲自来收,还说这是她为了之前扰了羽涵小姐的葬礼向您赔不是的心意。” 完完整整,几乎是原话转达。 “东西送到,在下告辞了。” 阿宇的任务完成,就没有在此逗留的必要,直接离开,多一句话都没有。 洛其琛盯着箱子,拿不清楚下一步要如何做。 “少主,小心有诈。”他身边的人也在提醒着他要小心,“不如让我们毁了这箱子。” “不行,万一里面有什么暗器机关、毒粉毒液之类的东西,贸然毁了它,会伤及大家的性命。”洛其琛的考虑倒也没错。 只是这箱子,你不去打开,就永远不知道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 “少主,那不如我们找个地方将这东西埋了,省得祸害到其他人。” 但是洛其琛转念一想,以楚思柔的手段,要真的想对他不利,不会就用这么简单的方法来暗害他:“她要是真的想害我,应该有更好的办法,不会让阿宇亲自送来。我只是想不明白,她能有什么东西要给我?” 情义已断,他二人之间早就没有瓜葛了。 就在洛其琛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箱子里突然传出了微弱的呼救声:“其琛,其琛,救,救,救我。” “少主,你听!箱子里好像是个人!” 同样的声音,洛其琛也听到了,他不仅听见了声音还听出了那个声音属于谁。 他猛然想起小镇外,楚思柔与他分开的时候说过的那句话。 “其琛,你的心上人我会替你好好照顾的。” 他的心上人,难道箱子里面真的是晏弦思?洛其琛不确定。 他疏散开周围的人,从地上捡起几颗石头,嗖嗖几声,便打开了箱子。 里面没有暗器机关,也没有藏毒,只有一个打扮华丽的人卧在其中。 “晏弦思?”洛其琛对她是又爱又恨。 晏弦思的脸色被妆粉修饰得非常好看,白里透红的样子,丝毫看不出她的人有什么问题,如果不是她的声音透露出的极度虚弱,洛其琛是根本不会想到要去扶她起身的。 他的手伸了过去,可是晏弦思已无力抬起她的手臂去搭在那双曾经抚摸着自己脸颊的那只手上了。 第486章 善始善终 手指微动,是晏弦思能做到的极限了。 洛其琛意识到不妙,将她的人从箱子里抱了出来。 血水浸透了整件斗篷,鸳鸯都成了赤色的。箱子的底层都是血,连洛其琛的衣服都被染红了。 “弦思,你怎么了?”他的善还是战胜了他心中的恨,“你伤到哪里了?我马上叫人去找大夫。” 晏弦思用仅能露出来的手指拍着他的手指:“没,用,的……” 洛其琛撩起她眉前的发丝,手碰到了她的脸,发现她的脸是那么得冰冷。 他下意识地掀开斗篷,就只看到了令他震撼的一幕。 通红的身体,就像是在开水里煮过一样,从脖子往下,根本找到寸缕的肌肤。 “是谁干的?”洛其琛是明知故问,“楚思柔?是不是她!” 看着那个曾经与自己携手同游的女子变成如今这副人鬼莫辨的模样,他的心真的在痛。在这一刻,她的欺骗、她的隐瞒、她的算计、她的利用,统统都可以被原谅。 晏弦思奄奄一息,嘴里一直在喃喃地重复着:“其琛,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她就一直重复着,在他的怀里,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 她终于解脱了。 回首晏弦思的一生,她活得是那么无助,命运似乎从来都由不得她做主,被推着一路向前。她挣扎过,选择过,最后还是失败了。所以她放弃了抗争,屈从于现实的选择。或许,她的斗争并不彻底,或许她没有拼尽全力,只是环境如此,留在她面前的选择本就不多。 她的死是她今世的解脱,终于摆脱了宿命,得到了重新选择的机会。 可能,她唯一遗憾就是在最后,没有听到洛其琛对她说一句原谅吧。 但是洛其琛,没有落下,他相信她会听得见的。 “弦思,我,不怪你了……” “其琛,她又耍什么花样?” 洛魂飞在大厅等着洛其琛,可是左等右等都没有等到,他放心不下,就出来看一看。 楚思柔这次的花样能不能耍成,完全取决于洛其琛的心态,他要是依旧那么容易被动摇,那么楚思柔的阴谋就会得逞,不过现在来看,他对于晏弦思的死有伤感,有难过,可除此之外,好像也没有其他了。 “爹,弦思死了。”洛其琛很平静地将这个结局亲自告诉给了自己的父亲,也算是给之前晏弦思在雅苑里挑起的事端做了一个了结。 人已死,洛魂飞也不想再过多地追究。起因和经过,还有结果,他都不想知道。 “你自己处理好。”他看到了晏弦思的尸体,不过一眼,就大概猜到这个女子在死之前遭遇了什么,她得到了该有的惩罚,也该有一个体面的收场,“人死如灯灭,她做过的事,真也好,假也好,都随之而去吧。” 到底是曾经爱过的人,洛其琛并没有假手他人,亲自送了她最后一程。 只是楚思柔到底为什么要下这么狠的手,他实在是想不通。这难道是因为一个女人的嫉妒吗?可是楚思柔爱的人并不是他,何来嫉妒一说?难道只是为了动摇他的心性吗?可是一个已经暴露的棋子有如何能够影响到他呢?这一点,楚思柔不可能不知道。 将一个人折磨至此,莫非只是因为她个人的喜好还是因为这个男人曾经是她的丈夫,尽管只是名义上的,可以就是她的,不愿与其他人共享,哪怕她不曾在意,更不曾爱过。 没有答案了,他们谁都找不到答案了。 洛魂飞回到大厅,与沐子歌和若问二人坐在一起,商讨对策。 不过,在切回正题之前,他们还不忘提到易攸宁。 “洛大侠,大哥已经看过攸宁的伤势了,他没有性命之忧,只是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的调养才能够恢复。”若问对易攸宁的遭遇感到遗憾,“他身心俱损,精神不是很好,伤势痊愈之后能不能像以前那样都还是未知数。” 洛魂飞在意的却只有他能不能好好地活着:“那些都不重要,只要他能好好活下去,对我这个做父亲的而言就足够了。” 沐子歌道:“这一点,洛大侠大可放心,问儿带来的伤药源自当年擎苍楚家,效果奇佳,攸宁的外伤不过三五日就会好了。至于他的内伤……内力全失,倒也保全了自己,就是以后的身体可能要相比其他人弱一点,再想习武应该是不可能了。” “他的身体底子好,应该不会对以后造成太大的影响,洛大侠可宽心。”若问相信,未来的易攸宁就算不会武功,也能够成为洛魂飞的左膀右臂,依旧能够用他的才华走出别样的天地。 “二位前辈,眼下的情况我们又当如何去处理?”洛魂飞深知,若大患不除,就算他们挺过今天一劫,后面还会有很多劫难在等着。 “洛大侠疲于本命应付雅苑周遭的事情,问儿潜心武学不问世事,我想,你们肯定还不清楚现在整个武林的局势。”沐子歌在与洛其琛分开之后一直没有闲着,回到无忧城之后,他便与清风、万俟邶以及一众还有能力再战的众人一起前往各处打探消息。 他们兵分四路,天南地北,日日兼程,以飞鹰门所在之地为圆心,辐散开来。 “多年不走动,却不曾想,这一查,竟然发现,情况居然在短时间之内恶化得如此迅速。”他向他们详细地叙述着在不足一个月的时间之内,武林发生的天翻地覆的变化。 “先从海上说起,原本海上有影响力的帮派有一大六小,柳上原是其中一小的帮主,而最强大的巨鲸帮,其帮主在不久前突发寒症,不治而亡。在那之后,帮主之位顺理成章地由副帮主接任,然而那位副帮主却又已自身才疏为理由,辞了那位置,转而让给了另外一个资历不及他的神秘人。听帮众所言,他们的帮主死状十分蹊跷,而且寒症这东西本就不是海上所有,所以不少人对于他们帮主之死有着极大的怀疑,只是查不出个端倪。” 第487章 深入追查 “万俟到的时候,基本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追查的了,他只能去查继位之人,几番辗转探听,加上多方打探,他最终查出那个人跟独孤鹰扬曾有过很深的交情,也就是说,那人极有可能是独孤鹰扬派去的。”“哦,对了,我们还查到,独孤鹰扬是二十年前被灭门的魔教的后人,按照他的年龄推算,他极有可能是魔教蓝教主的遗孤,而一直在他身边替他办事的那个叫阿宇的男子,有可能出自神海教。” 魔教和神海教。 这两个名字对于若问来说或许是久远而陌生的,但是对于洛魂飞而言,简直再熟悉不过了。 “神海教?就是当初被楚江阔灭门的那个海上霸主?”洛魂飞清楚地记得当年楚江阔就是因为查出是神海教对魔教痛下杀手,之后打着为武林除害的旗号灭了神海教从而声名大噪,巩固了他在武林中第一大侠的地位。 他记得当时的自己对楚江阔的调查有过怀疑,毕竟以当时神海教教主和魔教教主的关系,应该是不会发生自相残杀的事情的。奈何楚江阔有理有据,让他也没有什么可说的。 “就是那个帮派。”沐子歌在此不得不多说一句,“灭门之事的来龙去脉万俟了解之后觉得蹊跷,就又深入地去查了一些,结果让他发现,魔教灭门,其实是楚江阔一手策划的,为的就是得到《噬魂秘籍》。” “难怪独孤鹰扬如此痛恨楚江阔……”洛魂飞算是把独孤鹰扬与楚家的恩怨了解到了。 而若问的关注点则在另一件事:“秘籍怎么会到了魔教手上?” 沐子歌提示道:“魔教的教主姓蓝。” 点到为止,若问就已明白。 魔教蓝家与擎苍蓝家是近亲,蓝溪当初习得噬魂术后便将秘籍送到了魔教以供魔教的后人修炼,从而可以让蓝家一统江湖。那时的她应该想不到,魔教教主尚未来得及将秘籍上的武功传给他的孩子,就因为秘籍而惹来了杀身之祸,最终全族尽灭,只剩下了一个男丁得以偷生。 “还有那个阿宇,似乎跟神海教教主有着微妙的联系。据查,神教教主并没有儿子,所以阿宇极有可能是他的侄儿或是外甥。” “我要是记得不错,神海教和魔教一直都是铁盟友,两帮之间常有姻亲往来……”洛魂飞的记忆明朗了起来。 若问想着阿宇对独孤鹰扬那般信任和尊重,也觉得这事儿可信:“看那阿宇对独孤鹰扬言听计从、寸步不离的架势,也该是如此。” 沐子歌又道:“巨鲸帮之中有部分人是当年神海教的残余,神海教又与魔教的关系匪浅,加上阿宇和独孤鹰扬的关系,层层递进下来,现在巨鲸帮的帮主和独孤鹰扬有交情甚至可能是他的人就不奇怪了。” “至于剩下六小,他们的帮主本来都是长居海上的,这次因为不明的各种原因跑到陆上来,就再也没回去。后来,他们在海边发现了自家帮主的尸体,还有人专门叫嚣说是曾在陆上行走的时候认出了是易攸宁的剑法” “这些人太过低调难寻,而且数量还不少,他们到底是提前被安排好的还是后来才进入的,就很难再追查了。” “而这段时间,因为群龙无首,海上的势力几乎已是一家独大的状态,完全被巨鲸帮掌控着,也就是说……” 沐子歌满脸烦忧地看了若问一眼,这一次的情况,远比四十年前他们所经历的还要严峻。 若问很无奈:“也就是说,海上几乎已经属于飞鹰门了。” 洛魂飞却道:“准确地说,应该是楚思柔。” 这二人的本事孰高孰低早就见分晓了,不过楚思柔很好地利用了男人的心理,给了他足够的面子,让他在明处扩张势力,手中仍旧控制着大权,而她自己就只是个背后的小女人。 而这也仅仅是海上的情况,只是整个武林、整个江湖的一部分,很小的一部分。 就是这么小的一部分,却已是更大的那一部分的缩影。 沐子歌继续道:“陆上的情况比这还要糟糕,基本上分成了四类。” 若问大致能够猜得出来:“部分闲散之人,无门无派,甚至行踪不定但是实力不俗的,应该差不多都死在了望岳城吧?” “不错,望岳城的那些人,你都见到了,其中不乏独来独往的江湖浪子,可最后,连个尸首都没人收拾。据城中护卫所说,那些人是突然发了疯似的开始自相残杀,没有任何的理由,到最后杀红了眼,死状是相当难看。” 已经不用沐子歌再多说,他和若问在四十年前就已见识过那样激烈搏杀的场面,而洛魂飞在几个时辰之前也是彻底开了眼界。噬魂术的威力,只用看一眼,就能令他们终生难忘了。 “要是我猜的不错,第二类人就该是被攸宁所杀的那些吧?”若问出山不过短短两天,却几乎了解了全部的情况。 沐子歌道:“正是,这些人之中,有不少有名有姓的人,他们先是被人下了噬魂散,利用噬魂术让他们找到雅苑来。楚思柔当时应该并不知道我们手中握有解药,起初有试探的嫌疑。要是我们没有解药,这些人估计就会在雅苑发疯,让你们不得不对他们出手,亦或是趁着他们在雅苑休养的时候,催动攸宁的心智,令他在雅苑里下手,这样洛家就更是有嘴说不清了。” 若问道:“我觉得这样反而就让事情更加合理了。” 洛魂飞连连点头:“不错,死在雅苑,可比死在别的地方更让我等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洛家的解药,算是稍稍出乎了楚思柔的意料,可又在情理之中,所以没有让她有过多的疑惑。她早就做了两手准备,能够在雅苑搞定这帮家伙,完成她的栽赃嫁祸就是最好,要是完不成,她还有第二个方法。不过,相比较起来,第二种方法实践起来能够引战的说服力要比第一种小一点,要费的周折也要多一些,还要惊动独孤鹰扬帮她善后,以及加派人手渗透到各处挑拨离间。 第488章 眼下之局 煽风点火这种事,就怕有人不停地在耳边吹风。所谓三人成虎,同一件事,再荒谬,说得人多了,也就成了真的了。 “他们拿不到确切的证据证明攸宁是凶手,同样洛家也拿不出证据证明攸宁不是凶手。”沐子歌对此也只能摇头,“他们那么多人那么多张嘴,就算是没道理,也变成有道理了。人多势众这四个字,可不是白说的。” 若问不禁叹道:“楚思柔比蓝溪更加擅长利用人性来煽动人心,她并非是完全的控制,而是一边控制,一边发掘人性中的弱点,这才是她的厉害之处。” 将人性之中的缺漏之处不断放大,用矛盾引得诸人不断挑起纷争,而每一件事,她都可以独善其身,完全的置身事外。 “何况,这些人真的是攸宁所杀,哪怕并非出自他所愿,但是终结的还是在他的手中。”若问想到轻珊最初给易攸宁诊断时下的定论,“他所中噬魂散的毒性之深,远远超过了任何一个人。” “不止雅苑上下毫无察觉,就连攸宁自己都感觉不出来有什么问题,可见这人的手段之强。”沐子歌愈发感受到了楚思柔的可怖之处。 他不敢想象,再放纵这样一个人继续为祸下去,整个江湖会变成什么样子。 现在,一个废弃的悠然山庄成了玩偶山庄,那么以后,会不会整个武林中人都成为她的玩偶,她的玩偶山庄会不会遍布世间的每一个角落?甚至某一天,整个江湖都会变成她的天下。她会令所有人对她俯首称臣,说不定就会成为江湖的女王。 一个丰富多彩的江湖,最终会走向单调,没有纷争,连基本的认知都不再存在。 “这些人或是有人或是有钱,解决了他们也就有更大的机会、更大的把握抢夺到他们的拥有的财富。”沐子歌到的时候,那些人已经死得差不多了,他算是认得不少,甚至还跟其中一些打过交道。早些年走南闯北结下的人脉,令他的朋友遍布天下,“今天她想一网打尽,却被兴尘坏了她的计划,可是她想要让死的人都死了,她想要的东西怕是也要成为她的了。” 若问想不通一点:“她何必如此呢?势力再大……” 他想到了一件堪比天方夜谭的事情,要这个真的是楚思柔最终的目的,那就只能用疯狂来形容这个女人了。 “难不成,她要跟朝廷一较高下?” 庙堂之高和江湖之远本来是互不相犯的两个平行空间,而现在楚思柔给人的感觉就是要掌控江湖之远,再与高居庙堂之上的那个人叫一叫板。 兄弟俩想到了一起去,若问所忧之事也正是沐子歌所担心的:“武与武同源却不同用处,若真是武功秘术对上武场将士,只怕又会是一场浩劫啊。” 不过,这些都还是未知,摆在他们面前还有不少问题要去解决,远在未来的,至少现在,他们还顾不得。 “那第三类呢?”若问差不多能想到两类,或是三类,“我知道最后一类人应该是还没有被解决的,比如说无忧城和梦魂宫。” 梦魂宫的神秘令楚思柔无从下手,而无忧城内高手如云,她实在没什么把握,尤其是里面很多人都经历过四十年前的那一场大战,所以她本身也会畏惧。未知对手的实力,她不敢轻举妄动。就算沐子歌等人的武功不济,可是她也不敢肯定在那座神秘的城池之中,是不是会藏着一对璧人,成为她自己的克星。 楚无欢与慕容情的名字是她的忌惮,哪怕世人都说他们已死,可是世人却不曾见过他们的尸体,她害怕忽然来到的某一天里,这二人会迎着众人瞩目和思念的目光再一次出现,在最后的关头,力挽狂澜。 怎么都想不到,一个几乎接近无人可匹敌的强者所畏惧的,竟然会是两个死人。 想想真的是十分可笑,可这就是楚思柔真实的疑心,没人能够解得开。 “第三类是望岳城替她解决的。” 沐子歌与越兴尘的偶遇是在越兴尘回到望岳城之前。他们两个人彼此的交谈之中,沐子歌得知了望岳城的情况,还有陈战等人不得不接受的指令。那个时候,越兴尘还不清楚越家要对付洛家,而沐子歌虽然有预感,可是也没想到变化会来得这么快,以致于他又去调查了一圈被灭门的帮派之后才赶回来。 好在他赶在了关键时刻出现,没有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第三类人其实才是武林的主要构成,一些无名的小帮派,零零散散地分布在各处,他们与世无争,过着自己的日子,偶尔会联合,但是很少与人结怨。他们的领袖没有什么领导者的能力,只能带给他们稳定的生活。这些人其实很难被注意到,更不会成为野心者的绊脚石。想想看,连名门强派都阻挡不了的人,他们有怎么有能力抵抗呢?不过都是些随波逐流之徒,根本就不会对他们想要实现的霸业产生任何的影响。” “可就是这么一群人,楚思柔都不愿意放过。” 对于这一点,他们无法评说对与错,只能发表自己的不屑与不齿。 “她怕是真的要赶尽杀绝才肯罢休。”洛魂飞异常激动,“可恨这么多年来,我不止没能看清楚江阔的嘴脸,还看走眼了他的好女儿!” 对比之下,若问还是平静如旧:“她的能力与野心相配,身边又有一个好的帮手,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倒也是意料之内的。不过,事情远远没到我们想象中的那么糟糕。” 沐子歌赞成:“不错,没有被波及的地方还是有很多的,毕竟江湖太大,她没有那么多的人力、物力去一统江湖,不过,她急于吞并几大家族的财富或许也是因为她想要走得更远,所以需要大量的钱财作为基础。” 刚刚还因为想到遥远之事多少显得有些悲观的兄弟二人,很快又变得乐观起来。 第489章 事成之后 一直以来,若问和沐子歌都认为江湖的范围无限,是他们永远都看不完、达不到的,他们可以征服眼前,征服寸土之地,可以扩张,可是一定会有个限度,再厉害的人,都也只能在有限的地界里称霸,而不可能一统江湖。 因为,江湖太大,也太远了。 有时候,他们谈论的江湖,也不过是自身所处的这一小块而已。 比起无穷的远方,眼下的江湖真的只能是小小的一块。 洛魂飞走过的路没有他们多,经历过的事情更是远远不及他们,他还不能够完全理解到这兄弟二人对话中的深意,更别说体会到他们乐观的原因了。他只执着于当下,该如何解决楚思柔这个心腹之患,还丘山雅苑一个清静,还武林同道一个清静。 “二位前辈说了这么多,晚辈还是想多问一句,楚思柔该如何应付?” 这是个很现实的问题,可是沐子歌和若问并不着急,因为他们在等,在等一个可能会迎来的转机,在等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带给他们一个莫大的惊喜。 “这事,等晴儿见过那个人之后我们一起再行商议。” 那个人,自然就是独孤鹰扬。 梦魂宫中,越无尘离开的房间里,又住进了冷舒窈。 她本来是有自己的房间居住的,可能是她的模样还有她现在的状况让轻珊有些恍惚,误把她当成了楚思晴,也就顺路将她送回了曾经梦魂宫小梦的闺房之中。 她的面色红润,呼吸平稳,除了有些疲惫之外,没有什么异常。只是她从回来就一直处于昏睡的状态,轻珊担心她的情况会生变,也就留在了这房间里住下来照顾着。 凌素衣直到半夜才回来,她对于今天外面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第二日来找越无尘的时候,在房间里只看到了轻珊和冷舒窈。师徒俩交谈之后,她才知道楚思柔已经与武林宣战了。 “真没想到一日之内发生了这么多事。” “我也没想到,楚思柔看上去年纪轻轻,她的功力就已经如此深厚了。”轻珊有些后怕,“我还以为她不至于那么可怕。” 她跟楚思柔交手的次数不少,可直到昨天一战,她才真正地领教了楚思柔的实力,才真的意识到自己的对手有多么得厉害。 第一次交手是在丘山雅苑,她们二人都有所保留,且当时轻珊的目标是楚江阔,并没有与她多做纠缠;第二次交手是在望岳城的武场,当时的她不过是楚思晴的辅助,有楚思晴在与楚思柔拼杀,她并没有多少的机会领教到其真正的本事;第三次,她甚至未曾与楚思柔正面交手,可是那个女人展示出来的,就足够她后怕。 “那现在情况怎么样了?”凌素衣的能力有限,想要尽一点微薄之力,却还是要先以梦魂宫的平稳为前提。 轻珊想了想:“我离开的时候,沐城主和若问哥哥在与洛大侠商议,有他们照应着,我想应该不会出什么乱子。其琛那孩子倒还能撑得住,只可惜攸宁了。” “好好一个苗子,如今只能过回普通人的生活了。” 凌素衣对易攸宁的紧张程度更甚:“师父,攸宁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轻珊安抚着她:“别担心,没了武功保住了性命,除了以后身体可能比其琛弱一点之外,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问题。何况,有沐城主他们在,会想办法将他身体的伤害降到最低的。” 凌素衣听到这里才稍微放了心:“那就好,那就好……” “对了,你那边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话锋突转,轻珊说是不再管宫中之事,可对于“楚思晴”交托的事情还是比较在意的,“东西都送到了?” “师父放心,都已经按照书信里的指示送到了。” “可惜,刽子手是再也收不到了。”轻珊遗憾原亭的身故,“我真是没有料到,他就是当年擎苍承影堂的堂主。想当年他也是个意气风发的俊朗少年,一身武艺令人不容小觑。” “师父认得刽子手?” “多少也算是老朋友吧,我跟他没什么交情,但是若问哥哥跟他可是多年出生入死的好兄弟。” 一张丑陋的外表下隐藏的,其实是一个与若问年龄相仿的人,他的儒雅与敦厚被自己埋葬在凶神恶煞之下,可能只有这样他才会忘记自己曾经拥有过的辉煌。落魄到杀人谋生,不免令人唏嘘。 “那他的那份……”凌素衣知道,再也收不到来自刽子手的信物了。 “等你去取信物的时候取回来吧。” “好。” 一天的奔波,凌素衣跑了八个完全不同的地方。这些孤僻的杀手选的地方也真的是只有想不到,没有找不着的。 幻杀精于易容之术,外出行事之前一定会根据目标的性格做出一番改装,以争取最有效且最快速地接近目标。他的约定之地还算正常,是在一家裁缝铺子的墙根儿处,从从第一扇门开始数,左手边第二十七块砖头,是可以活动的,取出来之后里面有个半上锁的小盒子,只要将银票放进去然后锁上,再将东西完好地放回原处,最后在砖块上面留下标记就可以了。 这标记不是一般的标记,而是他们十个人之间独有的联络方式,每个标记都代表了他们的身份和名字。而楚思晴的记号是一个門中藏着一个心。这乍一看是一个闷字,而其中的意义却非比寻常。那是她的一个美好愿望,若问的问字加上思晴的思,是她的思念,她对两个人在一起的渴望。 在砖块上刻下这个符号,就代表这里面的东西是梦魂宫主留下的。 白浪公子是个翩翩少年,风流倜傥,放荡不羁,他选的地方也是一般人猜不到的。谁能想到一处莺歌燕舞的青.楼房顶上,会被人挖出一个藏着锦盒的暗格。这楼有三层之高,想悄无声息地跃上去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办得到的。街上车水马龙,凌素衣要真是从一层直接跃上去一定会引起别人的注意,从高处直接飞过去也是一样,所以她只能在晚上行事,这也就是为什么她折腾到半夜才回来的主要原因。 第490章 心思缜密 逍遥佛找的地方更是与他的代号极为贴切,在城郊一家香火旺盛的寺庙里,主殿之上是一尊大金佛像,足足有六七个人叠起来那么高。他挑的地方就在佛像的背后,愣是从墙上掏了一个洞出来。凌素衣暗暗叫苦,生怕对神佛有所不敬。她办完正事,还不忘在佛祖面前拜上一拜,为身边的人祈福,祈求佛祖的保佑,保佑大家不会再有人受到伤害,盼着早一点结束这武林的风波。 黑蜘蛛的地方大概也真的只有他想的出来,因为他真的选了一个蜘蛛出没的地方。在一处丛林里的一棵树上,遍布蛛网。虽说那蜘蛛没有毒,可是偌大的一只也是看得凌素衣心惊胆战的,一边想办法把东西放好留下记号,一边在心里怒骂着黑蜘蛛这个人的不走寻常。就是这么一棵树,凌素衣都在林子里找了好久,要不是楚思晴心中描绘得详尽而且她从一开始就选对了方向,不然这一天都未必能够找得到。把收东西的位置选在这么一个地方,是很难让人发现,只是不知道他自己又要用多长时间才能找得到。 鲜于空是这些人之中最正常的,他收钱的地方就是一家钱庄,只要把钱给了老板说一句“是梦姑娘的谢礼”就可以了。凌素衣看着钱庄的老大觉得似曾相识,不禁留意了一下,那人的身形很像鲜于空,手上带着手套,脚步很轻,杀气很重。可是他对待客人的时候总是笑呵呵的,非常热情,让人一点距离感都没有。她觉得这人像鲜于空又不像,实在是琢磨不透。而事实上,这钱庄的大掌柜就是传说中一指即可夺人性命的杀手,鲜于空。一个开钱庄的大老板,背后的另一重身份竟然是赫赫闻名的杀手,实在太不可思议也太不着套路了。 大部分的杀手都是有多少钱花多少,赌徒性格,把全部身家押进每一单生意了,而像他这样的守财奴当杀手,估计是史上头一遭。 赛竹竿的行踪是最神秘的,他选的地方也是非常考验人的。不在地上,不在天上,而在水中央。要想给他送点什么东西,得先把东西包好以免被水浸湿,然后潜进水中,找到他留有空隙的地方,取出里面的盒子把东西放进去,最后刻上记号。后续的一连串动作均是要在水下进行,这对于来者的水性要求极高,凌素衣会水,可是常年不接触也多少生疏了。为了能够把东西放好,她可是喝了好几口水,上岸之后找了一个没人的地方生火将衣服烤干才能去下一个地方。 乞丐儿挑的地方是个狗洞,看到的时候,凌素衣简直要崩溃了。那个小小的狗洞,常有恶犬出没,她按照书信上的指示带了几块肉引开附近的狗之后,以最快的速度将东西扔了进去。那么多装银票的盒子上唯有这个提前画好了标记,原因就该是她根本没有机会和时间在这里画画。 刽子手原亭则选在了他最熟悉的地方。那是一座城楼的角落,而那座城就曾是原亭率众打下来的,他与那个地方有感情,时不时地就会回去怀念和凭吊。 凌素衣跟轻珊提起这些地方,也是苦不堪言:“这帮人性情古怪,找个地方都那么奇怪。” 轻珊倒是见怪不怪:“他们都是习惯了独来独往的,对别人的信任永远不及自己,找些奇怪的地方也可以理解。” “还好小梦之前就写好了顺序,不然想在一天之中完成这件事是真的不容易。” 凌素衣能够少走不少弯路,还是要多亏了楚思晴的先见之明,提前把顺序写好,就像乞丐儿会在赛竹竿之前,估计就是怕她会被恶犬追得灰头土脸,刚好趁着那个机会下个水洗个脸。而赛竹竿之后是白浪,刚好利用烘干衣服的时间等着天黑下来。 “她心思细,能想到的几乎都替你想到了。”轻珊庆幸自己遇到了楚思晴,不然梦魂宫根本不会有今天。 虽然道理上是她救了楚思晴,可是后来的种种更像是楚思晴救了她。一命之恩,换来的是梦魂宫那么多性命的平安,没有让她的心血白白浪费。一人之力到底能有多强大,真的很难估量。 “师父,舒窈这是怎么了?”凌素衣发现,自己跟轻珊说了这么多事之后,昏睡的冷舒窈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轻珊解释道:“这两日思晴出现的时间太长,以致于舒窈的精力和体力都跟不上,睡一觉就没事了。” “那就好。”凌素衣可不想她再有什么事。 而冷舒窈这一睡,就睡了整整一天一夜。 冷舒窈苏醒过来的时候,差不多已经接近了黄昏了。 “你可算醒了,真是要吓死我跟师父了。”凌素衣提着的半口气彻底松了下来,“睡了这么久,真怕你出了事。” 冷舒窈浑浑噩噩的,醒了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问她们:“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凌素衣看了一眼水钟:“酉时末了。” “我怎么会回到这里?好乱啊……”冷舒窈的大脑一片空白,她随口问出的时辰都完全超出了她自己的意识,自己都不知道问的目的是什么。 她还在梳理着记忆,可一切都只停在了她被洛其琛护在身后对抗复仇之人。 “酉时了……快到黄昏了。”她喃喃着,好像黄昏这个时辰对她有着特别的意义。 “是啊,黄昏快到了,怎么了?”轻珊看她迷迷糊糊的却好像特别在意时间,心想着会不会是另外一个人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有事吗?还是思晴有什么事?” “姐姐?”冷舒窈好像就能够明白自己怎么会这样了。 她感觉腰封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硌着她似的,便搜了一下,结果就发现了一枚暗鹰镖还有一张字条。 就是这张字条,唤醒了意识里的另外一个人。 这一次,她们不再是对立而存在,而是可以互换着进行短暂的交流。 只是整个过程,看上去像是冷舒窈在自言自语。 第491章 重回故地 “姐姐,黄昏你约了人?” “不错,我要去见独孤。” “你见他做什么?会有危险的。” “是他要见我,他跟楚思柔之间一定出了什么问题,所以才会来找我。” “姐姐,这怕是一个陷阱。” “就算是,我也要去闯一闯。” “可是姐姐,我现在不是他的对手……” “他要见的人是我,不会为难你的,你只需要在黄昏时分赶到温柔乡就可以了。” “我……我怎么去?” “你不要忘了,你是梦兮,温柔乡的头牌。” “对,是我。” “时辰快到了,你要快一点。” “好。” 整个过程轻珊和凌素衣看得很困惑,凌素衣本来想去叫醒她,却被轻珊拦下了。轻珊担心凌素衣的打断会扰乱她们二人的思绪,从而导致更坏的后果,很有可能冷舒窈再也回不来,而残缺的楚思晴也只能支撑一段不确定会有多长的时间,到了最后,她可能就会疯掉,谁也不是,谁也不认识。 这不是什么好的兆头,只能变相说明,她的病更重了。 “宫主,素衣姑姑,姐姐与独孤鹰扬有约,我必须要走这一趟。”冷舒窈渐渐清醒了过来,“你们不必挂念,等我的消息。” “你自己去我不放心!”轻珊信不过独孤鹰扬这个人,“让素衣陪你去。” 有了凌素衣跟随的冷舒窈才更像是梦魂宫主楚思晴,才更有她的那种风范。 “也好。”冷舒窈自己心里也没底,有凌素衣陪在身边多少还能给她壮壮胆。 “那这样,见过面之后,我们就在雅苑见。沐城主还有若问哥哥都在,我们一起再想后面该如何进行。”轻珊安排好再次见面的地方,自己也好回去跟他们并肩作战。 这场阴谋的硝烟看似以众人的丧生而消散,却总让人更加担心,还会发生更大的灾难。 冷舒窈与独孤鹰扬是有着密切关系的人,她自己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对他心存如此大的畏惧。过往无数次,她在温柔乡的房间里等着他,等着他靠近自己,等着与他一起花前月下。他们是有过肌肤之亲的,可是现在,距离感在她的心中越来越强烈。 “素衣姐,我有点害怕。”越是靠近温柔乡,冷舒窈就越是走不动。她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害怕靠近她所熟悉的那个地方。 凌素衣握着她的手,发现她双手冷到彻骨。她握紧这双手传递给她自己的温暖,却感叹着:“哎,舒窈,你真的变了。” 冷舒窈觉得这是很正常的:“以前有她保护我,现在她不在,我当然要坚强起来。” 凌素衣却不是这个意思:“不,我不是说这个……你难道没有发觉,自从小梦故去之后,你整个人的那种勇气、那种坚强,都没有了吗?” 自从楚思晴离世,她就再也没有在冷舒窈的身上看到她以前所拥有的那些品质,勇敢的,从容的,冷静的,沉着的。那个可以在悠然山庄里安全伪装这么多年的冷舒窈,那个能够在洛家人面前从容不迫、不露破绽的冷舒窈,那个在独孤鹰扬面前镇定自若的冷舒窈,完全找不到了。 如今的她,纵使武艺加身,可是人却变得怯懦,完全没有了自己的主见。 “姑姑,我……我也不知道怎么的了……我就是很怕他。” “是不是因为小梦的死让你没有了安全感?没有了可以依靠和信赖的人,你就连自己都不相信了吗?” 冷舒窈也在努力地找着原因:“或许吧,姐姐对我的影响只怕我这一生都忘不了。” “不是她对你的影响,而是你已经活成了她的模样,你一直照着她的轨迹在生活,但是她不在了,你的方向也就没有了。你对她的依赖之心太重,太重了。你以前从来不会害怕独孤鹰扬,哪怕你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也不会怕,因为你知道,不论发生什么事,她都会在你身边保护着你,不会让你受到任何的伤害。” “可是今天,你有能力保护你自己了,可是你却怕了,只不过是因为她,不在了。” “真的是这样吗?”冷舒窈喃喃自语道。 她已经站在了温柔乡的门口,只差一份迈进去的勇气。 “哎……”这一生轻叹,来自她的身体,却不是来自她的本心。 “素衣姐,陪我进去吧。” 凌素衣一愣,脸上的愁容慢慢消散:“好。” 从素衣姑姑到素衣姐,称呼的转换,是身份的变化。 温柔乡的客人比以前少了很多,可是认得梦兮的人却永远不会少。当梦兮重新出现的时候,所有人都为之一惊。 老板娘瞪大了眼睛,朝着她扑了过来:“哎哟,我当是谁呢!难怪今儿个独孤公子来了,原来你真的到了!” “这可真是太好了!梦兮啊,独孤公子正在房间里等着你呢,你快点去吧。” “嗯……”她只是简单地回了一句,并不想让她发现自己声音上的变化。 看见她的出现,老板娘简直乐开了花,默默地在心里数着今夜可以多拿到的赏银。 可是,有人不合时宜的议论,惊出了她一身的冷汗。 “刚才那个女人长得真漂亮,她是谁啊?以前怎么从来都没看见过。”说这话的人明显就是近日新来的客人,对温柔乡之所以受欢迎的原因浑然不觉,完全不认得从眼前走过去的曾经芳华绝代、引得众人追捧的美人。 “她是谁你都不知道?她就是温柔乡芳名远播的头牌梦兮啊!” “她就是梦兮?当真是美啊!” 一张桌子上的人凑在一起议论起来。 “不对啊,这也太……”其中一个人的脸色铁青,好像被吓得不轻。 “你怎么了?撞见鬼了似的,脸色这么难看?” 这话说得倒真没错,此人真的觉得自己大概是撞见鬼了:“难道不是吗?刚才那个人真的不是女鬼吗?” “你胡说什么?见过这么漂亮的女鬼?” “江湖早有传闻,楚思晴已经死了啊,她怎么可能又回来了呢?” 第492章 悲从心来 “楚思晴?不就是那个悠然山庄的大小姐吗?我听说过她的事儿,那可真叫一个惨啊!” “哎,好好的一个姑娘,明明是洛家大小姐,竟然成了楚家的人,还遭了那么多的罪,也实在是可怜。” “问题就在这里了啊!楚思晴容貌尽毁,早就在月前死在了武林群雄的手上,怎么可能完好无损地跑到这里来呢?” “你的意思是,梦兮就是楚思晴?” “当然了,温柔乡的常客有几个人不知道她们其实是一个人的!” “我的妈呀,要真是这样的话,那刚才那个人……” “刚才那个人分明一点事儿都没有啊……” 等他们议论完,已经没有心思再听进去任何曲子,看进去任何舞蹈了。一个个被吓得脸色惨白,越想越害怕,感觉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老板娘一直听着他们的闲话,脸上的笑容彻底僵硬了。 她不是真的大白天就撞见鬼了吧? “我的妈呀……” 可是转念一想,凌素衣是跟着她一起来的,不可能一个大活人跟着一个鬼同时出现啊,那这一切又该如何解释呢? 她愈发觉得事情怪诞诡异,直接溜回自己的房间,紧闭房门,拿出几支不知道放了多久的香拜了又拜。 “天灵灵,地灵灵,佛祖保佑,观音菩萨保佑,天上的神明保佑,邪祟妖魔通通退去!” 临时烧高香,大概只为求一点心理上的安慰吧。 “你来了?” “我来了。” “陪我喝一杯。” “我更愿意替你抚琴一首。” “也好,好久没有听到你纯粹的琴声了,还真是有些怀念啊。” “她的琴弹得不好吗?” “她的琴好,可是,有意,无情。” 楚思柔的琴技在楚思晴之上,奏出的曲子之中能够生动地还原琴曲的意境,给人以身临其境之感。然而,当她的曲子听得久了之后,就会让人发觉,曲中有意,而意中无情,只有单调的勾勒,却不曾投入抚琴之人的一丝情感。没有了情感的曲子,弹得再好听,也还是会使人感到空洞。 独孤鹰扬每每与她琴箫合奏,都会觉得自己箫声中的情意无人来和,白白浪费了他的心思。 房间里的琴还在,她坐回去的时候,那种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 阿宇和凌素衣都自觉地走了出来,不去打扰他们之间的安宁与和谐。 温柔乡里的琴声,再一次地响起了。 这是一支楚思晴即兴发挥的曲子,宫商角徵羽的变化在她的手下就如同被赋予了灵魂一般,自由的组合成了乐曲。而曲调始终保持着婉转与低沉,奏出的旋律如泣如诉,连她自己都已沉浸其中。她一边抚琴,一边回忆着自己与若问的今生今世,从相逢到诀别,这其中的跌宕与曲折,只有他们自己才能明白。 幼时承欢膝下的温馨,少时林间同武的激昂,情窦初开后的别离,十二年之间,从生离到死别,她甚至能够看见自己在若问怀中幸福离去的样子。爱得太深,爱得太苦,她已经觉得自己与若问的相识就是一场错误。 琴弦上,纤细的手指在缓慢地撩拨,一滴泪,顺着指尖洇湿了琴弦。 这曲太过哀伤,以致于所有听到的人,都不禁沉默了。 琴声如旧能够传出温柔乡外,引得路上的过客与行人纷纷掩面涕泣;温柔乡内的歌舞全部停止,姑娘们、客人们还有下人们,都默默地流下了眼泪,他们在这曲子的影响下,都忍不住地回忆起了人生中最难过的经历,孤影自怜,只叹人生之艰难,活着好累好累。 门外的阿宇想起了自己二十年前丧生的亲人,他都没来得及见他们最后一面,就成了天人永隔。 凌素衣想起了自己的母亲,想起了她们相依为命的日子,是那么幸福却又短暂;她想起了自己的好姐妹谷梁文茵,她如花一般绽放的生命却凋零在了本该是最美的年华里。 而就坐在“楚思晴”面前的独孤鹰扬,也不禁潸然泪下。她的琴声触动到了他内心最柔软、最脆弱的地方,让他想起自己的身世、自己的亲人,想起这些年成长中的不易,苦与仇,爱和恨。 他的心,累了。 一曲奏罢,仿佛世间都陷入了寂静之中。 “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独孤鹰扬默默地走到了她的面前,替她擦掉琴上的泪珠,替她拭去双颊上的泪痕。 “没有名字,是我随心所奏的。”她怎么想的,就怎么弹了。 “给它取个名字吧,它应该被记住的。”独孤鹰扬已经完全记住了整首曲子的每一个音,“我帮你将它保存下来。” 他没有与她直入正题,反而找来了笔墨,将曲谱背默了下来。 砚台中的墨早就干了,独孤鹰扬只加了一点温水,化开了一小部分,落在纸上的墨色有些浅,不太适合书写。 “楚思晴”起身走到他的身边,替他研磨新的墨汁,墨水越来越浓,写下的字就越来越清楚了。 “你奏乐,我谱曲;你研磨,我写字……”独孤鹰扬有些恍惚,“你不觉得,我们之间,才更像是一对恋人吗?” “楚思晴”何尝没有同感:“是啊,独孤鹰扬跟楚思晴才更像是天生一对吧。” 他们有着相同的经历,有着相似的思维,他们是那么明白对方,可是最终却站在了不同的阵营之中。 “这副身体曾经属于你,只可惜现在我没有办法替她做主。” “其实,我知道你不是你,可我找不到合理的解释,就只能把你当成是你。”独孤鹰扬不相信所谓的死而复生,他回去细想之后,就坚信自己见到的楚思晴应该就是冷舒窈,只是他无法用一个正确的理由去解释自己看到的一切,索性就自欺欺人,把冷舒窈视为楚思晴。 “你不用找理由,反正我早晚还是会离开的。”她在等,等着自己的心愿了却,等着冷舒窈解开心结,到那个时候,就是楚思晴彻底消失在这世间的时候。 第493章 冤家路窄 “我只希望那一天,不会太早。”失去之后,独孤鹰扬才愈发珍惜这个朋友,这个真正意义上的红颜知己。 谱子写好了。 “楚思晴”从独孤鹰扬的手中接过笔,在曲名空缺之处写上了三个字——訣別曲。 “我到底还是遗憾自己没能好好地跟他道一声再见……”牵挂太多,牵绊太多,让她依旧带着遗憾而去。 独孤鹰扬取出腰间的长箫,又将这曲子吹奏了一番。 箫声更显悲戚,深沉萧索之意,在心间环绕不去。 “好了,不是有事要说吗?怎么都快成了品评之宴了?” 箫曲还没有吹完,就在一个转折之中,被那双抚琴的手中止了。 “是啊,还有好多事情要跟你讲,却先行被你的曲子乱了心。”独孤鹰扬哪里还有心情谈那么严肃的事情,“你什么时候学会的乱人心神的本事了?” “楚思晴”可不认账:“明明是你想听我弹琴的,怎的还怪起我来了呢?” “谁让你不肯陪我喝酒呢?”说完,独孤鹰扬直接端起酒壶豪饮了起来。 “楚思晴”不知道要不要拦着他,她知他心中必有无尽的苦楚和无奈,需要在一个信得过的人面前彻底地宣泄出来:“酒入愁肠愁更愁,你这又是何苦呢?” 她又取来了几坛佳酿,以酒杯敬酒坛,陪他买上一醉。 独孤鹰扬瞧着她手中那个还不如她的巴掌大的小酒杯,再看看自己手中的大海碗,觉得自己可是太吃亏了:“你这可真是投机取巧了,是不是故意想灌醉我套我的话?” “舒窈的酒量你也知道,就别难为人了。” “你们明明是姐妹,可是真的一点都不一样。” 独孤鹰扬还是更希望眼前坐着的是那个能够与他把酒言欢的楚思晴,真正的楚思晴。他不会忘记望岳城中,她明知酒中有毒还一饮而尽时的坦然,还有那份她与自己一同举坛一饮而尽的豪爽。 到底是独一无二的楚思晴,任谁都替代不了。 酒过三巡,曲子烘托的悲伤氛围渐渐消散,莺歌燕舞,欢声笑语重新占据了这寻欢作乐之地。 “楚思晴”的双颊微微泛起红晕,而独孤鹰扬则是一点变化都没有。 都说带着愁思饮酒容易醉,换到他的身上,这话似乎就不太灵验了。 正当他们准备切入正题的时候,凌素衣忽然敲了门。 “宫主……”明明她自己才是梦魂宫的主人,可当一切重新回到起点的时候,她就仿佛回到了最初的身份,忘记了现实的物是人非。 “楚思晴”都差一点没有反应过来,停顿了片刻才去开门:“怎么了?” 凌素衣在“楚思晴”的耳边只是说了一个名字,便有一股浓重的杀气席卷了整座温柔乡。 这一股寒意,令阿宇手中的剑都在颤抖。 “出什么事了?”独孤鹰扬感觉到她气场的变化,自然是没办法安心地坐在里面,“杀气怎么这么强?” 就算是面对楚思柔、楚江阔等人,她身上的杀气都没有像现在这般强烈。 “楚思晴”的目光已经落在了楼下正中央的座椅上坐下的那个人身上,那眼神就像是狼锁定住了猎物一般,冷静之中透着势在必得的决心,绝不会放过。 独孤鹰扬顺着她的眼神找到了她的目标,也就明白了她这一身的杀气因何而产生。 是因为恨。 这恨,不止来自于楚思晴,更来自于冷舒窈。 是双倍的恨意,叠加出了令人心寒的杀意。 莫名在望岳城失踪的郗之恒,竟然出现在了温柔乡之中。他已经很久不曾踏足这里了,而就是这般巧合,在他到来的这一天,遇到了恨他入骨的冷舒窈。 是冷舒窈,她的恨更甚于楚思晴。 “是他自己送上门来的,就怪不得我了。”双刀在手,她已经按捺不住内心的激愤,想要剖开他的心脏,看一看一个人的心到底能够有多狠。 “郗之恒,他倒真会挑时候。”独孤鹰扬都觉得这世间的巧合真的很难用言语来描述。 不过,这一次,是巧合,还是天理循环的作用,还真是很难说呢。 “你还要不要保他?”她象征性地询问了一下身边人的想法。 “你都开口了,我哪里还敢再保他?”独孤鹰扬从来没把郗之恒当回事儿,留他一命为的是对付楚思晴。如今,他的任务以独孤鹰扬最鄙弃的方式完成之后,独孤鹰扬对于这个人的生死,就更不在乎了。 在他们说着这事儿的时候,凌素衣已经默默地到了下一层,招呼着老板娘将其他的客人能送进房间的送进房间,能送出去的送出去。她敢肯定,不管独孤鹰扬答不答应,“楚思晴”都不会放过郗之恒。 那一日她所受到的屈辱,比杀了她还要令她耿耿于怀,她很难给自己找到一个借口或是理由放过他。 老板娘从最边上开始招呼,留的、走的,很快都有了结果,有些人听到那帮人的议论之后本来就被吓得够呛,再加上琴箫两曲的渲染,就更没有什么心情寻欢了。 而郗之恒一进门就坐在了最中央的那张桌子上,双手摊在椅子上,叫了几个姑娘来替他斟酒、喂吃的,有扇风的,有捶背的,好不快活。他好久没来温柔乡逍遥了,今日路过,被熟悉的琴声吸引着,鬼使神差地就走了进来。跑堂的下人们还有姑娘们都认得他,自然是好吃好喝的招待着,很快就让他沉浸在了舒适和喜悦之中,浑然不觉危险正在靠近。 当整个大堂只剩下了郗之恒一人的时候,他才有所警惕。 所有的人都退得远远的,连他身边的姑娘们都被支开了。 “老板娘!人呢!踏雪呢?朔雪呢?”郗之恒叫着姑娘们的名字,却没人回应。 “郗帮主,好久不见,招呼不周的地方,还请见谅。”下去招呼他的人当然就是“楚思晴”了,“踏雪和朔雪怎么可以配得上你呢?还是让我来招呼你吧。” 郗之恒看到她,背靠着的椅子直接仰了过去,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第494章 最熟悉的对手 “你是谁!你不要在这里装神弄鬼!”郗之恒躲在椅子后面根本不敢去看,“走开!快走开!” “走开?你想让我去哪里啊?怎么这么怕我?我又不会吃了你。” “你到底是谁?楚思晴已经死了,你不要以为装成她的样子就能吓到我!”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那么怕我,莫非是做过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 “我没有!我那不过是为父报仇,名正言顺!” “哦?既是如此,你又在害怕什么呢?你有理有据,没有人会说你什么的。” “我……我……”郗之恒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 “你是不是害怕被人知道你是如何羞辱她的?害怕她死不瞑目找你来报仇?” “我……我没有!我什么都没做!”郗之恒在否认。 他明明可以理直气壮地承认,那样反而让她无话可说,可就是他的否认,更容易令人激怒。 “楚思晴”手里的刀泛着寒光:“忆寒渴了,你是不是应该喂她一点?” 郗之恒后退着,却发现她是右手持刀,而他的印象之中,楚思晴的右手早就已经没有知觉了。他突然就意识到眼前的人不是她,只是一个跟她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罢了。 他的胆子大了起来,手上的剑蠢蠢欲动。 “哼,连她我都不怕,我还怕你一个冒牌货不成?” 还没等“楚思晴”出手,郗之恒的剑就先向她刺了出去。 忆寒在右手,不是“楚思晴”的习惯,她脚下的步子有些混乱,刀法还只是停留在前几十招,显得略有生疏。 “不大对劲儿啊……”凌素衣总觉得怪怪的,“这招式,这动作……” 独孤鹰扬却已经很确定了:“想报仇的人是妹妹,不是姐姐。” 他们都以为恨透了郗之恒的人是楚思晴,可是现在分明是冷舒窈的意识占据了主动,这一招一式,一举一动,都是她的特点。 从听到郗之恒三个字开始,楚思晴就已经退场了,只是独孤鹰扬和凌素衣都没有注意到她声音的变化,还一直认为是楚思晴在占据主导。令冷舒窈产生这种分裂症状的最主要影响就是郗之恒,在面对此人时,她会是真的清醒的,更是真的愤怒。 凌素衣开始担心起来:“舒窈不是郗之恒的对手,她这么打下去很危险。” 独孤鹰扬却道:“放心,她没事,而且郗之恒也死不了。” 凌素衣不解:“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独孤鹰扬道:“因为杀了郗之恒,会脏了她的刀,这样的人,她不屑出手。” 他口中的“她”指的是楚思晴,那个他更了解的人。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凌素衣很好奇他是如何辨别出两个人的。 独孤鹰扬觉得这个问题简直太可笑:“你不会真的以为我会相信死而复生这种荒唐事吧?要是没有见过她们这一对孪生姐妹的也就罢了,我跟她们都打过交道,谁是谁自然是能分得清的。就算她会突然性情大变,但是拿刀的手法不会改变。” “思晴是左手刀,所以当她出现的时候,那柄忆寒是别在左边腰间或是握在右手中的;而冷舒窈是右手刀,她的刀会拿在左手,方便出鞘。” 思晴,独孤鹰扬对她的称呼都变得亲近了些,没有了敌意和戒心,这两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来,竟然有些悦耳。 “刚才那么强烈的杀气,我就觉得不对了,如果是她,断然不会如此失控。” 杀气其实是最大的破绽,武功越是高的人,杀气反而会越不明显,而一个在仇恨中成长起来的人,早就应该习惯了仇恨,不会一见到一个自己的仇人就有如此大的反应,令杀气暴走。 杀意太过明显,会给对手示警,对自己尤为不利。 大堂中的两个人还在打斗,有来有往,但是实力真的十分悬殊。 郗之恒的剑法早已是今非昔比,精湛多变,完全压制着冷舒窈的刀。 冷舒窈纵有双刀,可是她能用的只有右手,内力与刀法的配合还不熟练,常常会在招式施展之时,断了真气的支持,招式的威力立马就会大打折扣。 “呵,就凭你这三脚猫的功夫还想对付我?真是不自量力!”郗之恒完全占据着主动,“要是她我还能顾忌一下,而你……我送你去陪她一程!” 剑锋一转,直接刺向冷舒窈的要害之处。 “舒窈,小心!” 凌素衣一惊,马上就要冲过去帮她,结果她却被独孤鹰扬拦住了。 “独孤鹰扬,你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她愤怒地质问到。 独孤鹰扬显得很轻松:“你忘了?她们现在是姐妹一心,妹妹有难,姐姐怎么会袖手旁观呢?” “你……” 是的,在冷舒窈有危险却无人搭救的时候,她就只能“自救”了。 就在郗之恒自以为胜券在握的时候,他的剑刺空了…… “怎么会这样!”郗之恒自己也是一惊! 眼前的人什么时候从自己面前消失的他都没有看清楚,还没有意识到背后放空的时候,就被人从身后点住了穴道。 “楚思晴”本可以更早出现的,奈何她想等着冷舒窈自己解决眼前的危机,可是当危险靠近的时候,她还是太欠缺经验了。 “想要躲开那一剑很容易,你为什么就是躲不掉?”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避开……” 她又开始成为旁人眼中的自言自语,而言辞之中可以感觉出,姐姐是真的生气了。 “舒窈,你太依赖我了……” “对不起,姐姐……” 冷舒窈一直因为楚思晴的存在而心存侥幸,她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不管发生什么都有一个人会保护她,所以,她的能力一直有所保留,她的潜力也一直没有被激发出来。而今日在场的,还有其他三个人,就算独孤鹰扬和阿宇袖手旁观,但是凌素衣也不会弃她于不顾,她根本不用担心自己打不过郗之恒。只是她没料到,独孤鹰扬会拦着凌素衣不出手,最后还是不得不逼着楚思晴出现。 第495章 姐妹一心 “如果今夜独孤和素衣都不在,你觉得你还有机会脱身吗?” “我……” “你一直如此,我又怎么可以放心地离开。” “不,你不要走!没有你,我怎么办?” “你要成长的……今夜,本该是一个好机会。” “是我错了……” 面对郗之恒,冷舒窈本可以用更好的办法应对的,可她偏偏选择了最不占优势的那一种。 “你最大的错误,就是不该用忆寒,对这样一个人出手。” 话音落,楚思晴又回到了这副身体里。 “楼上看戏的,看够了吗?”粗糙的声音,与这张面孔格格不入。 独孤鹰扬没有让凌素衣和阿宇跟下来,自己悠哉地从楼梯上缓慢地迈着步子,溜达着:“我是在帮你检验她的实力,怎么能说是在看戏呢?” “楚思晴”是早就见惯了他这套做派:“她要是能有我的一成,我都不至于这么放不下。” 冷舒窈拥有楚思晴剩下的六七成的内力,换作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足以令他们成为顶尖的高手。可是冷舒窈呢,就算有了内功,学了刀法,甚至还不及被人废了武功的楚思晴。 “她天生就不属于这片刀光剑影的……”独孤鹰扬这话倒是真心的,“要不是突然知道你们是亲姐妹,她又何苦至此呢。” “是我不好。”她无比自责,自责从一开始就不该让她卷进来。 “你没得选,她也没得选,你们都不过是被命运捉弄的可怜虫罢了。”不止是她们,连独孤鹰扬自己也是一样,“这个人,你要怎么处置?” 郗之恒被定在原地,手里的剑还悬空横着,明着都能看见双臂在发抖。 “楚思晴”从郗之恒的背后走到他的面前:“我没有点你的哑穴,你怎么连话都不说了?” 郗之恒哪里还有心思说话,这眼前的几幕串下来,他吓都要吓傻了。 “独孤,你觉得我会怎么处置他?”她一边问着独孤鹰扬,一边从郗之恒的手中拿下他的剑,将他的手臂放了下去。 独孤鹰扬看上去十分有把握:“我猜,你不会杀他。” “楚思晴”却显得有些意外了:“何以见得?” “纯粹就是直觉,你这辈子真正恨得人是那些无缘无故加害你的人,比如楚江阔,比如郗远,比如柔儿……你连杭亭都能手下留情,更何况是郗之恒。” 独孤鹰扬眼中的楚思晴,在面对坑害自己的人的时候,分得很清楚,她始终信奉冤有头债有主这六个字,能够理解那些想要找报仇的人,却不能理解无端加害于人的人。 “郗之恒不管怎么对你,你都不会怪他的,不是吗?” “不……”她的样子并没有那般潇洒,眉目微垂,眼眶里还有晶莹在打转,她转过身去,反手解开了郗之恒的穴道。 “如果你是一个女人,一个男人当着众人的面对你做出那样的事情,你会不怪、会不怨、会不恨吗?” “我不是圣人,我只是一个女人,一个已经再也经受不住摧残的女人。” “就只是那短短几天苟延残喘的时间里,哪怕是昏迷之中,我都会梦见被他欺凌羞辱的那一幕,我告诉自己,反正你快是一个死人了,忍一忍就过去了,再撑一撑就结束了。” “可是这一切,并没有结束,那场面,不止没有因为楚思晴的死而终结,还不断地在每一个晚上反复出现在舒窈的梦里,让她备受折磨。” “我不知道那是我的怨念影响了她,还是她的执念影响了我。” “一段噩梦会牵起无数相似的噩梦,那些折磨了我八年的记忆在我死了之后不断地折磨着舒窈。” “然而,她的苦除了我没人知道,可这一切的一切,都不该属于她。” 在冷舒窈的梦里,都是她眼睁睁地看着楚思晴受辱而无法相救的场面,她的自责与日俱增,她的痛苦日益积攒,她越来越害怕,却对谁都没有提起。她恨郗之恒,恨越冥尘,恨所有带给楚思晴苦难的人,她的戾气日日加重,若非她的武功有限,只怕她也早已成为被杀气所支配的人。 “但是,我真的不会杀他……我与他的因果,不过只是因为四个字——冤冤相报。” 冤冤相报何时了,一代又一代传下去,这仇恨还有什么意义? “郗远陷害我,加之在我身上的痛苦我十倍奉还,郗之恒是他的儿子,找我为父报仇天经地义,舒窈作为我的妹妹找他偿命无可厚非……可是这样下去,又有什么意义呢?郗之恒的朋友会找到舒窈为他报仇,而其琛还有其他在乎舒窈的人又会去找那人报仇,一报还一报,仇恨永远不会终止,难道真的要将一方的后人赶尽杀绝之后才行吗?” “与其牵连身边人陷入无尽的轮回中,倒不如就让我终结这段仇怨。” 她想要放弃报仇,或者从一开始,他都没有想过要让郗之恒为此付出代价。 “你真的是这么想的?”独孤鹰扬很诧异,“我以为,你至少会让他留下些什么……” “杀了他都没办法人让一切回到原点,留下他的什么又有什么意义呢?” 她始终都是低着头,感觉视线模糊了,又清晰了,清晰了,又模糊了。地板上滴答滴答,这份委屈可能也是双倍的。 郗之恒一直就站在一边听着,他不敢动弹,因为他畏惧的是眼前有一点疯了似的女人,更畏惧她身边那个捉摸不透的男人。 他实在很难想明白,明明早就反目成仇、划清界限的两个人,竟然又站在了一起,而且两个人之间和谐依旧,默契和信任甚至更胜从前。 从开始的嚣张,到后来的畏惧,再到紧张,慢慢的,当“楚思晴”说会放过自己的时候,他长舒一口气。只是,他的放松只在心上,没有在手里。他的剑就在桌子,触手可及的位置。 独孤鹰扬闻到了眼泪淡淡的咸味,递了自己的方巾给她:“想哭就哭出来,没人会笑话你的。” 无声的眼泪,属于双生的姐妹。 无声是楚思晴的隐忍和骄傲,眼泪是冷舒窈的脆弱和难过,一身两人,两种情绪。 第496章 永除后患 独孤鹰扬有些心疼,他好像听什么人说过,不会哭的女孩子是得不到疼爱的,她们不会利用女人最有杀伤力的武器来保护自己,一味地坚持,最后得到的是遍体鳞伤。可是这样的女孩子,她们的眼泪弥足珍贵。 楚思晴只将它留给了若问,只有情才会让她变得脆弱。 而现在这个时刻,正是他们二人最懈怠的时刻,太容易给心存不轨之人,留下可乘之机。 “你真的不杀我?”郗之恒的怀疑之心未减。 “楚思晴”还是没有回头:“我要想杀你,不会留你到现在。” 她要是有斩草除根之心,郗之恒连欺辱她的机会都没有,可就是那么一点的仁慈,她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不过,那代价在她的一生之中,也不过只是沧海一粟罢了,尽管这么说很奇怪,可这就是事实。 “可是……”郗之恒的手已经一点点地摸到了他的剑,“我还是想杀你!” 剑锋距离“楚思晴”的要害只有一指的距离,以他现在的速度,只需要眨眼的工夫,就能从背后一剑穿心。 他真的出手了,他的速度也真的够快。 “楚思晴”根本毫无反应,好像她就没有感受到背后的危险似的。 可是,这一剑,还是没有刺中,甚至连她的衣服都没有碰到。 就在郗之恒发力的一刻,长剑断成了九段,留在他手上的只有一个剑柄。 剑柄与剑身相连接的地方被齐齐地割裂开,只剩下了平整的一个面。手里握着这样一个剑柄,别说是杀人了,就是打人都不会疼。 “怎么会这样!”郗之恒不敢相信,“怎么可能!” 独孤鹰扬出手制住了郗之恒,手中的暗鹰镖已经扼住了他的咽喉:“我本来还在纳闷儿你为何这么淡定,还把凶器留在郗之恒触手可得的位置上,留下极大的漏洞给他,现在总算是全明白了。” “楚思晴”有些失望,转过身,用她婆娑的泪眼望着郗之恒:“我本以为你会珍惜这次机会的,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有第二次活下去的机会,你应该珍惜你的性命。” 只有死过一次的人才会明白生命有多么得可贵,她死过不止一次,对生命二字的理解自然与别人更不一样。 “你是故意的?”郗之恒的声音有些颤抖。 “是,我是故意的,我是在给你机会。如果你刚才不出手,我就真的会放你走了……奈何你还是有敌意,还是觉得我会是你的威胁。既是如此,为了舒窈的安全,我不能留你了。” 郗之恒一直都是她心上的隐患,不可避免。 “你什么时候在他剑上动的手脚?难道就是刚才从他手上拿下去的那一下?”独孤鹰扬有点难以置信。 “楚思晴”从郗之恒手上取下佩剑的动作很轻很柔,接触到的地方只有剑柄,放下的时候也很轻,只在最后抚摸了一下锐利的刃。毫无征兆的一下,竟然就毁了这柄精铁之剑。 “除了那一下,我好像也没有机会碰到了吧?” 独孤鹰扬叹道:“你的武功好像更强了。” 她却摇摇头:“可惜,是我不是舒窈。” 她更希望变强的人是冷舒窈,如果可以,她恨不能将自己的全部都直接转嫁到冷舒窈的身上,让自己拥有的成为她可以深刻领悟的。 “你到底是谁?”郗之恒还在纠结这个问题,“你是人是鬼?” 她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淡淡地道:“你是人,看到的便是人;你若是鬼,看到的自然就是鬼了。” 他现在活着,看到的是楚思晴;他死了之后,还会继续看到楚思晴。 独孤鹰扬听懂了她的话:“我知道你不屑于动手,我帮你。” 他们保持着一贯的配合,一人负责制敌,一人负责杀敌,其实他们此生所杀的人都够多了,可都还是有不想再增添的血腥。 指尖微微用力,独孤鹰扬手中的暗鹰镖就穿透了郗之恒的咽喉,从他的颈后飞出,钉在了温柔乡的木窗上。镖上沾着血,滴答滴答的,滴落在了地上。 有时候,不得不感慨,生命消亡的速度,实在是很快。 “楚思晴”的手在他的眼睛前掠过,想替他合拢双眼。但是郗之恒的眼皮怎么都不肯合上,瞪大了的双眼里都是惊恐,还有愤恨。 “看来他是死不瞑目,就是不知道这笔账会记在你我谁的头上。” 独孤鹰扬不以为意:“有你在下面招呼他,他根本没机会记账的。” “好像是这个道理……”她坦然一笑,便放弃了。 阿宇这个时候才从二层下来,替他们收拾着残局。而凌素衣早就收拾好了房间里的空酒坛,摆好了他们爱吃的菜。 “你的人还真是周到。”他们几乎是异口同声。 说完之后,二人对视了一眼,全都淡淡地笑了出来。 “请吧,还有正事未提呢。”作为主人的“楚思晴”邀请客人入座。 凌素衣替他们关好房门,守在外面,不让外人来打扰。 “你这么晚不回去,她不会起疑心吗?”她开始关心独孤鹰扬的处境了,“要是让她知道你来见的人是我,她不会高兴的。” 独孤鹰扬道:“白日里她锐气受挫,元气大伤,今晚怕是要闭关恢复了,就算我不在,也不用担心她有什么问题。以她的本事,就算我出事,她都不会有事的。” “何况,我跟她也不是每天都在一起,只有彼此需要的时候,才会共度的。” “需要?是哪方面的需要?”她似乎有意在调侃。 “你知道的……”独孤鹰扬的神情很微妙,“你跟她,不也做过相同的事情吗?” “你呀,总是不喜欢示弱,让你语塞一次,真的好难啊。” “既然知道,你还总喜欢尝试,那不是自讨苦吃吗?” “算了算了,说不过你。” 独孤鹰扬会心一笑:“她需要我的时候远远大于我需要她,而我在她眼中,不过就比那些棋子和傀儡要高一级罢了。她最爱的人是她自己,对其他人,从不上心,能愿意跟我逢场作戏,就实属难得了。” 第497章 自说自话 “我之前替她准备了住的地方,山清水秀,鸟语花香的,可是她的欲望和野心不断膨胀,也就慢慢不甘于做一个被我金屋藏娇的女人了。其实我都能理解她的举动,谁让从一开始,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呢?只是,我还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也不知是怎的了。” “重修悠然山庄,全部都是她一个人完成的,只在夜里赶工,无声无息,就连我也是最近才知道那地方已是焕然一新了。” “她回到她的悠然山庄,我就留在我的飞鹰门,几日一见,互不打扰,也不错。” 他们之间的变化听上去似乎也不算小。 “怎么忽然这么感慨?这可不像你。”在她的印象里,优柔寡断和儿女情长可是从来都不属于独孤鹰扬的。 “因为在你死之后的某一天里,我无意间听到了她跟自己的对话。” “跟自己?”她乍一听,以为楚思柔也是两种不同的意识。 独孤鹰扬知道她误会了,解释道:“她跟你的情况不一样。” “嗯?” “她是清醒的,她不过就是喜欢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话罢了。” “对着镜子?” “是,对着镜子,好像镜子里的那个人才是她此生最爱的人……” 独孤鹰扬的思绪变得悠远,对着“楚思晴”讲述起了不久之前的一件事。 时间大概要往前追溯上十几天,在楚思柔屠了小镇之后。 独孤鹰扬按照她的喜好,找了绝佳的画师,在洛其琛的那副人像丹青上加了她想要的陪衬。 画中人的妖娆在一个个枯骨的衬托下,显得更加不真实,明明是墨水的味道,却让人闻出了腥咸。 彼时,楚思柔还住在那山间的小筑里,抚琴、烹茶都是她闲暇时的消遣,在这小筑的各个角落,都有她与独孤鹰扬欢.爱的痕迹。 独孤鹰扬喜欢这个地方,好像只有来到这里,才会感觉,楚思柔是他的女人。 阳光明媚,可是院子里却没有看到她的身影。 独孤鹰扬的脚步很轻,不过再轻,楚思柔都能第一时间察觉,唯有今天,她迟迟没有出现。 出于好奇,他就蹑手蹑脚地凑到了房间外,一是怕她在休息,自己惊扰了她,二则是想看看她在做什么做得如此专注。 楚思柔没有睡,而是在聊天。 “恭喜你,你的愿望终于快要实现了,再也没有人能挡得住你的步伐了。”这赫然是个男子的声音。 “事情还没有结束,现在恭喜我是不是太早了些?”回答的人是楚思柔无误。 独孤鹰扬觉得不对劲儿,这地方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怎么会有其他人出现?于是,他便透过没有掩紧的门缝看了进去。 不看不觉得,一看连他都差点被吓到了。 屋子里只有一个人,而这个人正在对着镜子里的美人讲话。 抑扬顿挫,一男一女,都是由一个人所发出的声音,不去瞧上一眼,好像真的是两个人一样。 他没有打扰,就在门边屏息凝神,静静地听着。 “现在还有谁能够挡住你的步伐?你的心腹大患已经除了,其他人根本不用放在心上。” “我总觉得她没有死,总会在某些时刻出现坏我的好事。”楚思柔的担忧最后成了真,那个被她视为一生中最大敌手的人,一直都在影响着她。 “死人还能复活不成?你看洛其琛那个样子,楚思晴怎么可能还活着?”男人口气的她却完全没将楚思晴当回事。 “也是,可惜最后还是差一点,没能亲手杀了她。”楚思柔有些生气,气她自己的大意。 “你不止没有杀了她,还差点死在她手上……”想起当时的那一幕,还真是令人后怕,“要不是独孤鹰扬及时出手帮了你,你现在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使不出来。” 自从在演武场差一点被楚思晴打进噬魂针之后,楚思柔就再也没有用过,因为她害怕同样的事情再一次出现而自己毫无防备。 同归于尽这么蠢的事,只要有一个人干得出来,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蓝溪当年就是这样被慕容情反制最后死在若问手上的,她可不想重蹈覆辙。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好端端的非得揭我的短。”楚思柔的语气非常俏皮,好像在撒娇似的。 自己对着自己撒娇,真的是令门外的独孤鹰扬大开眼界。 “其实,独孤鹰扬这个人不错的,对你而言是个好的归宿,你不妨真的好好和他在一起,共享这武林至尊之位,不是很好吗?” “他?一般吧。” “一般?你的要求会不会太高了些?”男人的声音表示非常诧异,“独孤鹰扬可是少有的武学奇才,剑法出众,内功深厚。而且,他的样貌更是出众,放眼整个武林,也称得上是数一数二的。文武双全,才貌出众,对你也算是贴心,你还想怎样?” “你这么一说倒也不错,可惜啊,我这个人不喜欢和别人共享,更不喜欢用别人用过的东西。”她的语气十分轻蔑,“我更讨厌跟一个跟我厌恶的人有关系的人在一起。” “你不会是在介意他与楚思晴的关系吧?还是他跟那个冒牌货的过往?你要是介意,就不会跟他在一起那么长时间了。” “他跟那个冒牌货不过是逢场作戏,我倒没有放在心上。只是,难道你没看出来,自从楚思晴死了之后,他的人好像变了吗?他对我都有些若即若离的,连心肠都软了。尽管他对我还是如旧,可我敢肯定,现在他心里一定还装着一个楚思晴,亏欠也好,追忆也罢,我都不允许!” “你说你跟一个死人较什么真儿。” “我讨厌她!我恨透了她!只要跟她有关的东西,我都觉得恶心!” “也真是奇怪,最初分明是你让他答应和楚思晴联手的,现在觉得不高兴的人怎么还是你?” “不,以前他只当她是个可以利用的人,而现在,他把她当朋友了。我绝不容许自己的东西跟那个女人有一丝一毫的牵扯。” 第498章 自导自演 独孤鹰扬在她眼中不过就是个东西,这话要是换做其他人,不是心灰意冷地离去就是暴跳如雷地去质问,而独孤鹰扬却还是镇定自若地站在原地,好像根本就没有听见她在说什么,又或是根本不知道她所说的东西是自己似的。 他早就有过无数种预期,对于从楚思柔口中能够说出来的任何话都不会觉得奇怪,哪怕关系到自身,也是一样。 “从小到大,你都是这么容不得别人。”听他的口气,就像是两小无猜的朋友。 莫非,从小的时候开始,她就已经习惯模仿另外一个人的声音来自己跟自己聊天了么? “独孤鹰扬有他的原则,说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到底还是有心软的时候,真怕有一日,他不会再继续帮我。” 她的判断是准确的,她对独孤鹰扬的了解是足够的。 一男一女的对话不断进行着,原本是很容易让人误会,以为楚思柔生了什么病,直到她做出了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动作。 楚思柔突然抚上了镜子里女人的脸,她自己画着娇艳的浓妆的脸,用她最真实的嗓音,说着最冷的话:“这世间还有多少能美得过这张面孔的人?有一个我杀一个,有一双我杀一双。” “看看,多美的可人儿,怎么就没人爱呢?” “不过,就算有,我也不稀罕,别人的爱哪里能比得上自己呢?” “柔儿,你说是不是啊?” “当然是,只有自己才是真的爱自己的。” 她蓦地从凳子上起身,烈焰般的红唇直接吻上了镜子里的唇。她在对着镜子亲吻自己,吻得都有些陶醉了。 独孤鹰扬觉得自己要是再看下去,就指不定会等到什么更加出人意表的场面了,于是便假装是刚刚出现的,适时地敲了几下门,打断了她自我欣赏的过程。 “柔儿,你在吗?装裱好的画我给你送来了。” 楚思柔听见敲门声一点都不意外,柔声道:“进来吧。” 独孤鹰扬推门而入,手臂里捧着画轴:“按照你的喜好,我命画师加了背景上去,装裱好了,你是想挂在房间里还是就这么放着?” 楚思柔用指尖挑开绑绳:“我想看一看,可以吗?” 独孤鹰扬随即就打开了画,举在她的面前让她慢慢欣赏。 “不错,就是这种感觉,我很喜欢,谢谢你。”楚思柔用刚刚亲吻自己的双唇吻在了独孤鹰扬的侧脸上。 屋里妆台的镜子上还留着唇印,而同样的印记,也留在了独孤鹰扬的脸上。 这幅画,楚思柔没有挂,反而先收藏了起来,直到搬进修葺一新的山庄之后,才挂在了自己房中最显眼的位置上。 而那一天,独孤鹰扬照旧与楚思柔谈情说爱,撩拨暧昧,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他没有听到,也没有看到。 “就凭这些,你就能认定她没有问题吗?”“楚思晴”还是觉得就这样下结论有些牵强,“有可能是她在年幼的时候遇到过什么伤害,以致于造成她这类似异常的举动。” “不,我自信我还是有这个能力判断出她到底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的。” “也是,我相信你。” “我想问你一件事。”独孤鹰扬若有所思,好像这件事困扰了他有一阵子了。 “什么事?” “你觉得柔儿对洛其琛是什么感情?” “其琛?” “是。” 独孤鹰扬的问题很奇怪,“楚思晴”是真的有些困惑,完全不知道他此话从何问出。 “他们?除了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算是外人眼中的青梅竹马之外,应该也没有什么了吧。” “你有没有觉得她对……”独孤鹰扬欲言又止,“算了,不重要了。” “嗯?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可能真的是我多心了。” 独孤鹰扬介意的是楚思柔对那副画的态度,爱如至宝的感觉,难道真的只是因为那副画的精湛,触动到了她?还是因为作画的人对她有着非凡的意义? 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就会这么想,简直有些可笑了。 “楚思晴”没有追问,她了解他,凡是他不想说的,就算问穿了,都不会得到结果。 “你今天约我出来,不会就是想让我听你们之间的感情变化吧?”两个人在一起交谈了这么长时间,她却始终都没有提到关键之处,找不到一个重点,“你突然有这么多感慨,应该不仅仅是因为那一件事,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是你还是飞鹰门?” “是我……”独孤鹰扬又闷闷地灌了一杯酒,“如果我说,她已经开始用噬魂术对付我了,你信不信?” “楚思晴”信,而且是深信不疑:“我猜到了。” 独孤鹰扬知她心细能发现端倪,却还是不由得想多问一句:“你从哪里看出来的?” “楚思晴”笑得别有深意:“黑骨散。” “有什么问题吗?” “宫主说过,那是当年魔教的独门毒药。魔教覆灭二十年,基本上不会再留下什么,如果真的还有人能够记得住配方,应该就只有你了。而你当年不过还是个孩子,直接问你应该是不会有什么用途,但是噬魂术可以令人想起一些很难主动记起的事情,也就是那些潜藏在你记忆之中的零碎。你是有印象的,只是需要一个引导。” “她应该就是通过噬魂术让你回到了年少时,从而得到了她想要的东西,对吗?” 独孤鹰扬不得不承认:“不错。” “刚开始我并没有察觉,是阿宇发现有一段时间我常常精神恍惚,意识总是游离在外,他担心我身体过于疲惫,才跟我说了此事。” “但是你向来很少生病,而且就算病了也绝对不会失神,你是一个警惕性异常强的人,可以睡着可以死却绝对不会愣神。” “不错,所以我便开始刻意地去感知自己的情况,可惜还是没有什么收获。” “没有收获,你就不会坐在我面前了。” “你就不能听我慢慢地讲完吗?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跟人好好坐在一起聊天了。”独孤鹰扬很珍惜现在两个人闲话的时间。 “楚思晴”却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给他:“外面的局势千变万化,我担心……” 第499章 野心勃勃 “你不用担心,她一时半刻不会对你所在乎的人动手的。” “你这么肯定?” “如果她动手了,我的人会来通知我的。” 两个人互相忌惮着,利用着,这种模式,跟之前楚思晴和独孤鹰扬的相处有些相似,却又不完全相同。 毕竟当初,他们的合作还是有些信任的。 用而不疑,疑而不用。 “我后来让阿宇替我监视她的情况,可是我跟他几乎同时都有记忆中断的情况发生,只是我们表现得并不严重罢了。单就这点,就很令人怀疑了。庆幸的是,她到底还是没有对我们下重手,只是毒已经融进身体里,很容易受她摆布。” “飞鹰门的不少人被她用在了别的地方,她在用她的方式慢慢架空我。” “只是,我拥有的人力和财力远比她看到的和我告诉给她的要多,所以我才一直没有落于下风。” “但是,这种情况再发展下去,我也不敢肯定会发展到什么地步。” “楚思晴”可是一点都不意外:“当她能对付的人一一倒下,实力最强的就只剩下你了,她不算计又该算计谁呢?” 当面前的强敌一一倒下的时候,最强的对手就是现在身边的伙伴。这个道理独孤鹰扬比谁都清楚,因为不久之前的他也跟楚思柔一样。兔死狗烹,到最后,都会成为别人的垫脚石。 “你是不是觉得这是我的报应?”独孤鹰扬坦然面对自己做过的事情,“我之前怎么对你,现在她就怎么对我。” “楚思晴”笑而不语,她还没想好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我不否认我想成为武林之主的野心,可是现在我所得到的却不是我最初构想的。” “我要的是以自己之力拼出来的天下,而不是借刀杀人。” “楚思晴”淡淡地问道:“有什么区别吗?反正结果都是一样的。” 独孤鹰扬却道:“不一样,自己拼出来的是自己的实力,不管结果是什么我自己承担,成则王败则寇。” 她反问道:“你不觉得自己很矛盾吗?明明是同一个目标,只是用了不同的方式,你就动摇了吗?” “目标?我跟她的目标是不同的。”独孤鹰扬的视线转回到了她的眼睛,非常严肃且郑重地对她说道,“你知道她最终的目标是什么吗?” “楚思晴”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紧张:“难道不是这武林之尊?” 独孤鹰扬摇摇头:“她的野心远远不止。” “她还想要什么?” “她要成为这世间的王,这世间的主宰。她想取而代之,一统江山和江湖。” “她疯了吧!” “这才是我今天找你来的最终的目的。” 弯弯绕绕,兜兜转转说了这么多之后,独孤鹰扬终于点到了正题。 江湖之事本是独立于朝堂之外的,武林恩怨向来不受律法的约束,只要不越界,二者可以和平共存。江湖有江湖的法则,朝堂有朝堂的规矩,分明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可是真的有人想要冲破这层阻隔,让二者合二为一。 这是一个近乎疯狂的想法,更是一个会让天下大乱的想法。 “我来,是想告诉你,那些明面上被飞鹰门收编的人,到了最后其实都成为了玩偶山庄的傀儡,她偷偷地训练这些人,为的就是让他们成为能够与朝廷兵马抗衡的力量。” “她搬出来,还有一个原因,是她要配制出更多的噬魂散,她要用最简单的办法控制人的心神。” “白天你也看到了,中毒的人听到她的琴声完全失了心智,没中毒的,内功高一点、意志坚定一点的还能支撑,但是差一点的也开始有了幻觉。” “你能想象,如果这样的场面每日都在成倍的出现……” “你别说了……” 有些话点到就可以停止了。 她能想象,却又难以想象。 如果楚思柔真的用同样的办法吞下江湖之中的各门各派,让他们变成被自己操控的傀儡,再将这些人聚在一起,用以对付那些常年征战杀场的将士。一群无心无感的人对上有血有肉的人,谁胜谁负,一目了然。且江湖之法与沙场不同,将士们能够在战场厮杀,却未必能够抵得住他们没有见过的这些武功,还有秘术。 要真有那么一天她逼宫直入,将现在坐在龙椅上的那个人赶下来,这尘世只怕也将千疮百孔,面目全非。 “柔儿不喜欢麻烦,面对那些不听话的人,她只有两个办法。”独孤鹰扬还是亲昵地唤着她的名字,只是心早已渐渐寒了。 “楚思晴”陷入了深深的忧虑之中:“能控的控制,不能控的杀之……时间长了,不用控制,都会有人屈服于她的武功之下。” 到那个时候,世间也就没有什么章法可言了,因为她就是王法和规则。 “如果我没有看错,那日演武场之中让你心甘情愿低头的人,绝不是武林中人,对吗?”独孤鹰扬反问着。 “楚思晴”心里一紧:“你在说什么,我不大懂。” 她既已答应那个人此生不会泄露他的秘密,就连半个字都不会说。 独孤鹰扬了解她的脾气,也不指望从她口中套出什么话来,自顾自地说着自己的判断:“那位连越昂驹都恭恭敬敬对待的人,白衣在身,一手折扇,英俊潇洒,却一点武功都不会。我要是没记错,越昂驹唤他为赵公子,赵这个姓氏,很常见,可是也很特别。” “他是唯一一个当日来当日去的人,没有在望岳城多做停留。阿宇曾在城外见到那个人由大队兵马护送而来,受尽尊崇,地位显然不低。” “你对她心存敬畏之心,怕的应该也是这背后的势力吧。” “放眼江湖,没有能令你低头,快意恩仇,你率性而为的时候也不少。可是那个人,让你怕了。我猜,哪怕你恨透了很多人,很想他们死,可是你也希望让他们死在武林的规则下,而不是被那个人所杀。你顾全大局,才没有揭秘那个人的身份。” “大概五六年之前,江湖上有传过一段的宫廷秘事,内容我记不清也没有关注,但是这其中涉及到的两个江湖人物我是记忆犹新。” 第500章 诀别之曲 “一男一女两个人,在皇城郊外的一座别苑大打出手,女子的身份不详,但是男的是当时武林赫赫有名的杀手。我要是记得没错,那个人应该是当时杀手榜排行第一的千面狂刀,而你都还只是屈居第二。可是那一战之后,狂刀竟然战败而死。据说那女子是为了保护一个重要人物,而狂刀则是刚好要杀那个人。” “能够打败狂刀,却又不愿留下姓名的人,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 “在那不久之后,新皇登基,天下换了主人。” “若我猜的不错,那位赵公子应该就是当今的天子吧?你为他办的事情应该与帝位有关系。” 独孤鹰扬侃侃而谈了许多,其中大部分都是他的猜测,没有真凭实据,他只能根据对面人的反应来判断。 然而,他面前的人的反应一直都很平淡,没有任何的起伏变化,好像在听他讲一个很陌生的故事。当年的事情,她处理得干净,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纵有流言千万,也找不出一丝证据。当别人提起时她能够泰然自若,便是最好的结果。于是,她用了一个月的时间让自己淡忘那段过往,不断地催眠自己,终于让那段经历从她的人生中“抹去”。 “故事好像很精彩,就是不知道还能不能再多一点?” 独孤鹰扬的想法落了空,只得放下面子,对她道:“我不是想来套你的话的,我只想告诉你,那个人身边已经被柔儿埋下了隐患,你要想保住他,就得尽快想办法了。” “我本来就没有打算再等……”她跟楚思柔之间终有一战,而这一战,比预计之中要提前了。 “你有办法打败她吗?”独孤鹰扬担心她有心无力,“没有人能够与你配合。” “我会有办法的。”她是真的还没有想到还是故意在独孤鹰扬面前留了一手,这一点不得而知。 “越兴尘的出现破坏了她的计划,让她非常生气,已经打算在后天对望岳城动手。我知道你跟越家的两个小子关系不错,提前给他们提个醒儿吧。” “至于洛家,只怕天亮之后,不会太平的,你自己多加小心。” “她很多事情已经不跟我说了,这些是她挫败之后的计划,一日之内会不会有变我不确定,就看你的了。” “那你呢?” “我?我不会帮你,也不想帮她,我还是先把自己身上的毒逼出来的好。” “噬魂散?” “是啊,不然到时候,我怕我不想与你为敌都没办法自控。” “噬魂散是没办法用内力逼出来的。”她从腰间取出一块支剪树的木块扔给他,“拿去,随身带着它,你会没事的。” “谢了。”独孤鹰扬收下之后,又给了她一份回礼,“这是我从她那儿偷偷取来的,希望你用得上。我不想她有事,却也不愿她越走越远。” “这玩意她已经不用了,你若是要用,千万小心。” 放下东西,他便带着阿宇离开了,只给“楚思晴”留下了一个小小的锦盒。 锦盒了只有一排银针,在烛火下闪着蓝色的微光。 那一次未能够完成的,是不是能够再一次实现? 凌素衣在独孤鹰扬和阿宇走了之后回到了“楚思晴”的身边。 “他都跟你说了什么?” “楚思晴”双手揉着自己的太阳穴,看上去很累的样子:“回去再说。” 她让凌素衣收好那个锦盒之后,自己闭上了眼睛,低下头,慢慢地调整着呼吸,用最温和的方式从冷舒窈的意识里撤出来。 当她再次抬起头睁开眼的时候,身份又是另外一个人了:“素衣姑姑,独孤呢?” “他走了,我们也回去吧。”凌素衣从柜子里拿了一件她们的披风给她搭上,“还可以吗?” 冷舒窈简单地动了动:“嗯,我可以。” 桌子上还留着曲谱,《诀别曲》三个字异常显眼。 “姑姑,这是姐姐的吗?”冷舒窈端详着上面的字迹,唯有曲名是楚思晴所写。 凌素衣浅浅地哼了几句:“是小梦随心所奏的,没想到独孤鹰扬应该全都记了下来。” 这房间里当时只有他们二人,不是楚思晴的字,那就只能是独孤鹰扬的字了。 “独孤既然留下来了,应该就是送给姐姐的吧,带走吧。” “嗯。”凌素衣小心翼翼地叠好,“诀别二字,是她的心,这曲子……” “是姐姐留给师父的吧?”冷舒窈不是太懂这些,可是能明白曲名的意味。 生死诀别的时候,她就在二人身边,弥留之际,楚思晴所遗憾就是未能与若问同奏一曲。《诀别曲》刚好就弥补了这个遗憾,他们可以跨越生死同奏出一首全新的曲子,以曲传情。 深夜的丘山雅苑寂静无声,唯有打起十二万分精神的护院们严阵以待。 他们每个人都很专注,尽管有些倦意,可是却没有一丝的松懈。 “凌姑娘,楚……”大门口的人见到凌素衣已经非常熟悉,可是她旁边这个人他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了。 “一直都没来得及跟大家自我介绍,我姓冷。” “冷姑娘。” “你们若还是习惯把我当成楚思晴,也是可以的,都不是什么大事。” “姑娘说笑了,既是冷姑娘又怎么能混成别人呢。” “洛叔叔他们都在吗?” “苑主和少主都已经歇息了,客人们也都在在客房安歇了,二位姑娘不如也先去休息吧。” 凌素衣看看冷舒窈,她脸上的疲态其实已经很明显了:“也好。” “二位姑娘跟我来吧,少主已经吩咐过了,二位的房间早就打扫过了。” “不用劳烦了,我们认得路的。” “那二位姑娘请自便吧。” 房间还是她们之前住过的,不需要人带路,倒也省了不少麻烦。 “素衣姑姑,你不用陪我了,去歇着吧。”冷舒窈的房间在主院,凌素衣的在客院,主客分明,之间的距离也是有的,“这里很安全,不用担心。” “那好吧,你早点休息,养足精神,明天还有大事呢。” “好。” 冷舒窈并没有睡,她只想趁着夜色好好地散散步,她的心很乱,有一点找不到以后的方向。仰望着浩瀚星河,无边无际,宽广之心全然不觉,她只觉得茫然和无助。 第501章 夜幕沉思 走着走着,冷舒窈就不经意地到了那座假山附近。轻轻一跃,现在她完全能够用自己的轻功到达山上的亭子上了。 亭间不止她自己,还有一个望着远方失神的人。 “攸宁?怎么是你?”冷舒窈看到他独自靠着栏杆,眼神悠远,好像看到了另外一个世界的人,“你的伤怎么样了?” 易攸宁见到她,脸上勉强地挤出了笑意:“没什么大碍,不用担心。” “伤得那么重,怎么不去好好歇着?万一落下病根儿会影响你以后出手的速度的。”冷舒窈还不知道易攸宁的情况,还当他是那个年少有为的剑客。快如风的招式,稳如山的步法,实在令人回味。 易攸宁倒也不觉得奇怪,跟她解释道:“以后我应该都不会再有出手的机会了。” “为什么?”冷舒窈十分不解。 易攸宁道:“我的内力已经全部散去,空有剑法,应该也没什么意义了。” “怎么会这样!是谁干的?” “是我自己……” “为什么?” “为了不让自己再做出什么不愿意做的事情。” “那些人的死跟你没关系的!”冷舒窈怎么都不认为易攸宁该为此承担责任。 易攸宁却不这么想:“不,我这两天拼命地回想,我问了全苑上下所有的人,试过各种办法,想让自己记起一丁点的蛛丝马迹,终于,我想起了很短很零散的一些碎片,其中就包括袁昕。” “那种感觉是真实的,感觉就是我亲身的经历。” “还有我的剑,上面多了几个缺口,能够有这般力道的人并不多,我敢肯定,不会是最近的几次的打斗造成的,也不是之前更早跟其他人打斗造成的。那么,再有可能,就该是这期间里了,我要是没记错,昨日指证我的那个人,他的帮主是一个用重剑的高手,极有可能在我的剑上造成缺口。” “虽然我不想承认,可这就是事实。” 冷舒窈却还是劝道:“但那些都不是出自你的本意啊?” 易攸宁道:“是不是我的本意不重要,但是人死在我手上是事实,我理当给他们的朋友和亲人一个交代,也应该给自己一个交代。” “你真的太傻了。” “你不也是吗?” “我?” “是啊。”易攸宁早就有些话想对她说了,“明明可以过回自由自在的生活,你又何苦卷回江湖的风波里呢?” “我不甘心姐姐死的那么……那么……”冷舒窈想说楚思晴死的太过屈辱,最后的尊严都不剩,可是话到了嘴边,她却怎么都说不出来,“我什么事都没有帮过她,这可能是我仅能为她做的了。” “傻丫头,你帮了我太多了,怎么就是看不透呢?”那个潜意识里的人又适时地出现了。 “我明明什么都没做……”冷舒窈却觉得自己一直在受她的保护,没有为她做过什么。 “你代替我在危险的地方活了那么久,日日担惊受怕,不能做回自己,这么大的情还不够吗?” “这根本不算什么啊?” “这已是我还不起的了……” 不是一定要打打杀杀才叫回报,不是一定要留下什么纪念才叫为她做过,不是轰轰烈烈的才能叫做付出。冷舒窈为楚思晴做的,无声无息,却意义非凡。冷舒窈放弃了自我,活成了她的样子,哪怕学得不像,但是这些已经足够了。 或许,在冷舒窈眼中这是为了报答轻珊的救命之恩,为了报答她为自己报了父母之仇的恩情,为了报答梦魂宫的收留与照顾之恩。在很多事情没发生之前,这些都说得通,然而,她们的关系变了,身份变了,除了轻珊的情份依旧,她和楚思晴之间原本的恩情,变成了天经地义。 她报的仇也是自己双亲的仇,她照顾的是自己的亲妹妹。 一切都不同了。 “你看,思晴从来没要求你做什么,是你自己不肯放过自己。” “其实,这两日感受过来,我自己都很迷茫,好像什么忙都帮不上,只会给大家添麻烦。师父没说错,我根本就不是练武的材料,没办法给姐姐报仇。” “仇恨在你心里真的那么重要吗?”易攸宁眼中的冷舒窈不是一个戾气很重的人,她是一个重感情女孩子,会为了爱而冲昏了头脑做出很多糊涂事,可是再糊涂,她伤害到的都是自己,他不相信一个宁愿伤害自己都不会伤害别人的人会被仇恨所左右。 “以前是,现在,我也不确定了……总觉得跟师父在无垢山沉静了一个月之后,心都静了。”心静了,但是噩梦没有离去,才是最令她饱受折磨的。 说起来,无垢山真的是一个很神奇的地方。想当年,若问第一次到那个地方的时候就感觉好像心被洗涤了一般,宁静祥和。在那里,他很难会想到杀戮,更多的是去思考人生。这次带着越无尘和冷舒窈去,很大程度就是希望他们能够静下心来,忘记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吧。 没有了最初那般迫切的想法和冲动,后面的路也就好走了。 “攸宁,你觉得我该怎么做?” “做回你自己吧,好好活下去,相信这才是思晴愿意看到的。” “可是,她还有没做完的事情……” “是啊,楚思柔不除,大家以后的日子都不会好过。” 这已经不是他们个人的恩怨了,而是波及到整个武林,整个江湖,甚至整个天下的危难。 “攸宁,你想过以后吗?要是我们打不过楚思柔会怎么样?我们赢了之后又怎么样?” 易攸宁一愣:“在你来之前,我就在想这件事。” “你想出答案了吗?” “如果我们都输了,大不了就是一死,在另外一个世界,有羽涵,有思晴,应该还有母亲,大家在一起也没什么不好的。” “可是,人间可能就会变成炼狱,凡是不服从楚思柔的人,不是死就是被控制,我无法想象那个时候,还有什么希望可言。” 他把责任扛在了身上,好像打败楚思柔的只能是他们。 第502章 彻夜谈心 冷舒窈却不这么想:“没有我们,还会有别人,都说江湖很大,人外有人,或许真的有一个更强的人能够战胜她不是吗?” 这话的确有道理,但是谁也不确定是不是真的有这么一个人。 “论武功,论实力,就目前武林的情况来看,老一辈中的隐士,最强的始终都是沐城主和若问前辈。他二人无论是四十年前还是四十年后,都是数一数二的高手,不过是因为一个常年不问世事,一个隐世避战才容易被人遗忘罢了。” “而当今武林之中相对活跃的一些人里,原本是楚江阔的武功最高,他集百家所长,几乎从未有过败绩。父亲仅次于他,也是一代之中的佼佼者。” “而能够与他二人相提并论的,大多数都已败在独孤鹰扬的剑下,或死或残,已无再战的可能。” “后起之秀中,无论是天赋还是剑法内力,都没有能赶超独孤鹰扬和思晴,她二人齐头并进之势已保持了很多年。思晴少时成名,后来以梦魂宫主之名行走江湖,打出的名号不比原本之名差。独孤鹰扬就更是难得的奇才,又有寒铁剑在手,真的打起来,我跟其琛都不是他的对手。” 他说的都是客观的事实,年轻一辈中,真的很难有能够与独孤鹰扬和楚思晴二人相抗衡的。 “如果思晴没有遇到那件事,她如今的成就应该还会更高,更好。” 说得再多,都还是改变不了现实的无力。 “楚思柔之前一直在隐藏实力,当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她接连赢了那么多人,都是武林中的高手,试想要是我们都不是她的对手,还能有多少人能奈何得了她呢?” 易攸宁显得很悲观,他很难找到一个不让自己觉得艰难的理由。 “我刚开始在想,败了就败了,羽涵都不在了,活着也没什么意义。别人的死活关我什么事,世上那么多人,我们哪里管得过来。更何况,就算我们拼尽全力又如何?没人会在意我们为此付出了多大的代价,没人会感恩我们为此牺牲的一切。” “我们的亲人,我们的朋友,一个个离我们而去……可是……” “可是,你终究不是为了别人而活。”这声音又变成了“楚思晴”,“你为的是更多人的安危,为的是无愧于自己的心。” “是……然而,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明知没有胜算还有必要继续拼下去吗?”易攸宁认真地问了眼前的人。 面前的人非常坦然且坚定告诉他:“没有不可为之事,这一战,我们必须赢。” 易攸宁释然一笑,却又问道:“为了什么?” “楚思晴”只道:“为了心中的正义,也为了天下的安定。” 在这一刻,易攸宁觉得楚思晴真的不同了,真的成熟了,不再是那个纠结于爱恨情仇,只顾儿女私情的小姑娘了。 也许,很多人会说,正义二字,从一个杀手口中说出来未免太过可笑,一个为了钱可以不闻不问的人,凭什么谈正义。她不比楚思柔要高尚多少,只是用的手段不同罢了。相比之下,她不过就是比楚思柔更直接而已,只不过没有用借刀杀人这种既可称之为高明,又可称之为下三滥的招数而已。 可是,她有她的理由,也有她的无奈和无助。她和楚思柔最大的不同就是她有不得不的理由,而后者只是因为自己的欲望和乐趣。 过去所作所为哪怕不可被原谅,也要在重新活过一次时,做一件无愧于天地的事。 这一夜,“楚思晴”、冷舒窈还有易攸宁,像是三个人,又像是两个人,在夜色之下,聊了许久许久。 他们回忆了过往,争论了眼下,还不忘设想未来的模样。 洛羽涵的死彻底封闭了易攸宁的心,却也让他得到了解脱,不必再困于二人之间的关系,爱而不能爱,想却不敢想。他宁愿终其一生都活在回忆里,带着两个人的美好回忆,孤独终老。他不用再担心自己不得不另娶他人,也不用担心别人异样的眼光。 易攸宁告诉了冷舒窈关于晏弦思的死讯,那个横在她和洛其琛之间最大的障碍不复存在,他们之间的猜忌和怀疑也随之烟消云散。易攸宁能够慢慢感觉出洛其琛的心在向冷舒窈靠近,毕竟那么多年的陪伴,不会一点感情都没有。只是,洛其琛还没有准备好该如何留下冷舒窈,而冷舒窈现在的状态也不容许她选择任何人。 一身两人,两人两心,她们姐妹爱着不同的男人,想要选择,就必须有一个人要消失。 可惜现在,还不到时机。 聊着聊着,冷舒窈就不知不觉地靠在易攸宁的肩膀上睡着了。 她太累了,累得根本连叫都叫不醒了。 易攸宁没有再惊动她,任她枕着自己甜甜地睡着。 没有噩梦的一觉,是她内心的解脱。 第二天一早,凌素衣与轻珊见过面之后,一起来找冷舒窈,可是她的房间里的东西连动都没有动过,这不禁让她们担忧起来。 “舒窈去哪儿了?”凌素衣明确地记得她是跟自己一起回来的,“看这个样子,她昨天都没有回房睡。” “她能去哪儿呢?”轻珊还是不免有些担心,“不会被什么人抓走了吧……” “应该不会。”凌素衣记得冷舒窈房间的不远处就是洛其琛的房间,“其琛就在这附近,洛大哥也在不远处,要是有人来,他们不可能一点都察觉不到的。” “前辈,素衣姑姑,怎么都在这里?”洛其琛听轮班的护卫提到冷舒窈回来了,特意来找她。结果,要找的人没看见,倒是跟来找人的另外两个人遇见了。 “我们来找舒窈的,但是她不在。”轻珊东张西望的,“也不知道这孩子跑到哪里去了。” 凌素衣不慌不忙:“师父,你别着急,我想舒窈应该还在雅苑,我们去找找吧。” 洛其琛以为是她一大早出去了:“她可能去院子里溜达了吧,二位前辈不要着急。” 第503章 露宿凉亭 轻珊对洛其琛道:“她房间里的被褥都没有动过,怕是一夜都没有睡。这孩子,能去哪儿呢……” 她有些焦急,生怕在这种紧要的关头,冷舒窈再出什么意外。 “舒窈要是有什么事,我怎么对得起晴儿。” 洛其琛眉头微微一皱:“她什么时候回来的?” 凌素衣道:“昨天深夜了,我跟她一起回来的,进来之后就各自安歇去了,今儿一大早我跟师父来找她,就没有看到她的人。” 洛其琛忽然想到了一个地方,安慰道她们:“二位前辈别急,我应该知道她在哪里。” 没有动过的痕迹可也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应该就还是在这院子里的某个地方。现在的冷舒窈不同以往,有危险自会保护自己,想要一点痕迹不留地将她从这里带走,实在是不太容易。 洛其琛记得年少时候,冷舒窈常常一个人在院子里溜达,玩儿累了就随便找个亭子睡一觉,直到洛魂飞和楚江阔来找她,才会被拎回家。很多次都因为在外面吹风睡着而回去之后大病一场,本来就不怎么好的身体就这么被自己折腾着。 她停留最多的地方就是假山上的那个小亭子,因为她总说,好不容易才上去,一定要多待一会儿才够本儿。 洛其琛远远地就看到亭子上有人了。 现在,这座假山的高度对她来讲,想要登上去简直易如反掌。 “她果然在这里。”洛其琛脸上的表情有点哭笑不得,既透着无奈又带着一丝宠溺,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哎,又睡着了。” 易攸宁把她还给洛其琛,解释道:“昨天跟她遇到了就聊了一阵儿,谁知道聊着聊着她就睡着了,怎么都叫不醒。我这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就只能在这儿陪她一起了。” “辛苦你了。”洛其琛打横抱起冷舒窈,让她枕着自己的肩膀休息着,“这死丫头还跟以前一样,睡得那么死。” 易攸宁站起来,伸了伸腰,感觉背上的伤口都没有那么疼了。 他的举动可是把洛其琛一惊:“喂,你动作小一点,伤口还没好,万一再裂开又得麻烦一群人替你疗伤。” 易攸宁笑笑:“没事的,沐城主的药有奇效,不过一天就已经愈合了大半了。还是好好照顾你的人吧。” “她怎么感觉这么累啊?”洛其琛知道她睡得沉,只是没想到他们说了这么多,都没能吵醒她。 “我觉得,她的病,更重了。”易攸宁记得昨夜她的症状。 在外人眼中姐妹的对话,就是他眼中的病症,如果当一个人开始用两个意识对话,消耗的精力也是成倍的,这样的状况出现得越多,对于她本人越是危险。 “昨天,我看到她在和思晴讲话,自言自语的,已经不是最初我们所见到的只有一个人出现了。” “你的意思是,她现在开始出现幻觉了?” “应该不算是幻觉,但应该是另一个人在抢占她的意识,说不定时间长了,就成了她。” “取而代之?” “嗯。”易攸宁担心的正是这一点。 洛其琛却没有他那么忧虑:“应该不至于,毕竟她们姐妹的感情还算不错,思晴应该不会伤害自己的妹妹的。” 易攸宁却道:“思晴不会伤害舒窈,不等于舒窈不会伤害自己。” “此话何解?” “我总觉得她变成现在这样不是别人以为的思晴想取代她,而是她想成为思晴。” 洛其琛似懂非懂:“你的意思是……她觉得自己帮不上大家,而只有思晴才能帮得了我们,所以才会这样?” “她自己办不到就让另一个自己来办,她按照思晴的人生过了八年,未尝不会被她影响。那是一个耀眼的姑娘,她想要成为那个能够帮大家、保护大家、替所有人分担的人,说不定就想换一个身份。” “你这么一说,似乎是真的有可能。” “能不能救她,就看你的了。”易攸宁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他。 “我?”洛其琛不是很明白。 “楚思晴爱的人是谁,你不会不清楚,若她真的被另外的人取代,她的心应该也就不属于你了。唯一能够留住她的,只有两个办法。”易攸宁迟疑了一下,整理了一遍思路,他不确定自己的话有没有道理,只是想给他一个提醒,“一个是帮她找回自信,让她变回自己,这也是她意识里的思晴一直在强调的,让她变强,让她不再需要依赖任何人,就可以了;二就是用你的感情,你的真心,留下她。她会因为爱你,而开始与另外一个爱着另外一个人的人而抗争。” “这两个,都不容易办到。”洛其琛有些泄气,“你也知道,舒窈的武功基础不好,悟性一般,想一步登天太难了。而我……我怕她还是在介意我跟弦思的过去……” “既然都办不到,那就把危险解除吧。”说这话的人在洛其琛的怀里。 她睁开了眼睛,一下子就从洛其琛的怀中逃了出来。她不适应在一个若问以外的男人怀抱里,那些对异性的抗拒犹在。 这样的反应,不用动脑子就知道是谁了。 “思晴,你的意思是?”易攸宁默默地挡在了假山的边缘,以防她脚步太快不小心跌下去。 “我放心不下她的原因说到底还是因为楚思柔太强,只要她在一天,我都不会安心。我们不能指望舒窈变得跟你们一样厉害,就只好帮她除去最大的隐患。” 这些跟自己有关系的人,都会成为楚思柔的眼中钉,这是她们之间解不开的结,没有由来的结。 “就算你不说,我们也会做的。”面对曾经的妻子,洛其琛没有一点迟疑,“再让她胡作非为下去,江湖怕是要血流成河了!” “走吧,我还有事要跟大家说呢。”休息了一夜,她也该把独孤鹰扬传达给自己的告诉给每个人了。 平静之后是风浪,风浪的极限还是会归于平静。 楚思晴隐隐觉得,自己与楚思柔纠葛了十二年的恩怨,就快要了结了,在一种很玄妙的关系下,用一种很诡诞的方式,以一种说不上的节奏而终结。 第504章 暗器之争 众人齐聚一堂,有人欢喜有人愁。 欢喜的人是坦然面对前景的人,愁的人也不过是实在想不到有什么办法能够解决棘手的问题。 三代人,两次斗争,他们的情绪,是不同的。 经历过的人,无所畏惧;没有经历过的人,愁眉不展。 “他有没有为难你?”若问虽然放心她去这一遭,但是总归还是惦记着的,“有没有什么不安分或是……” “师父,你放心吧,他已经不是以前的独孤鹰扬了。”她也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惋惜。 庆幸他在这种时候觉醒,惋惜他的的宏图霸业再难实现。她也曾无比期盼着他受尽敬仰的样子,然后……以一己之力将他再打回原形。 又或者,两个人一个在巅峰,一个在云端,一场早晚属于他们的较量,才是两个人都在期待着的。 这么想来,他们之间,两个备受瞩目的年轻人,似乎真的少了一场公平的对决。 机会再也回不来,大概也是独孤鹰扬的遗憾吧。 “他找我只是叙叙旧,跟我说了很多事情,我也不知道要从何说起了。” “他跟你说了什么?”若问期望从独孤鹰扬那里找到一点楚思柔的破绽,“是想阻止你还是想帮你?” “他既不会阻止我,也不会帮我。”她将那盒针摆到了众人的面前,“他只给了我这个。” “是什么?”洛魂飞担心有诈,“小心有毒。” “楚思晴”在众人面前打开盒子打开:“真的有毒。” 盒子里有一排噬魂针,针上淬的毒直接触碰并无大碍,只有在人体之内才会发挥作用。 “这是……”若问认得,“噬魂针?” “不错。” “他给你这个做什么?”若问对此感到诧异。 “师父,在场的人没有比你更了解噬魂术的了。”她知道当年的那场大战对若问意味着什么,也知道最后,将一切收尾的人其实是他,“我之前没有做到的,还想再做一次。” “不行,这太冒险了!”若问还是不同意。 “师父,这次不需要我逼出银针,直接……” “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是你从来都不会使用暗器,你能够保证精准地将针打进对方的经脉之中吗?你的医术也没有达到那么高的水平,更没办法保证自己能够万无一失。” “可我们总要试一试的?” “就算要试,也不该由你来试。” “可是只有我跟她正面交过手,只有我了解她的路数……” “那也不行。” 他们师徒二人争执起来,为的又是那件事情。其他人完全处于状况外,摸不着头脑。 “问儿,你们两个人怎么了?”沐子歌能猜到一半的原因,可又不敢完全肯定,“小丫头想做什么?” “她想学情儿一样,将噬魂针打进楚思柔的体内,从而彻底压制住她。这样一来,她没有机会再使出招式,只要她不强求,就不会有性命之忧,若她还不收手,就只能是自取灭亡。” 这其实是最好的结果,既能够阻止楚思柔继续肆虐下去,又能够保全她的性命,给独孤鹰扬一个好的交代。 “楚思晴”不是一定要让她死,她现在只想让她住手。 “这办法确实不错。”沐子歌总算是知道当年的无垢山一战是怎样的情况了,“可是……在场的人之中,怕是没有人能够将暗器使得游刃有余吧。” 他也是一句就点到了关键所在。 在场诸人,除轻珊善武长绫之外,几乎都是以剑法著称的,纵使平日里有些石子、树叶为暗器,也都不过是随手一掷,对于银针这种十分需要精准发力的暗器,很难把握。银针在手,小小的一枚,如何能够不伤到自己是一个问题,该如何运功从何处发力又是一个问题,发出之后,怎样保证一击即中,又是另外一个问题。 这些问题不解决,就算有满屋子的噬魂针可用,这法子都不可行。 “你看,大哥都清楚,你为何还要一意孤行呢?”若问又在继续和“楚思晴”的争吵。 沐子歌才算是搞明白了,也劝说道:“丫头,这么个玩意儿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用的,你还是不要冒那么大的风险。你别忘了,舒窈的安危可全都系在你的身上呢。” 是啊,她不是一个人,她还要保全冷舒窈。但是,真的实战起来,她始终都觉得自己没有胜算。 暗器,暗器,暗器,她忽然想到了一个人,或许那个人能够帮到她。哪怕不能交给他去完成,也能让他教自己一些速成的办法。 望岳城的暗器高手,云武当仁不让。 她记住了这个名字,也将这件事掀了过去。 “哦对了,独孤还跟我说了另外一件事。”她认为有必要把楚思柔的野心告诉给他们,“他说,楚思柔的目标不止在武林……还有……” “朝堂,对吗?”若问显得极为镇静。 他与沐子歌对视一眼,她的话证明了他二人之前的猜测没有错。 野心永远没有边界,谁都预估不出一个人想要的东西会有多少,会大到什么地步。 “对。” “我跟大哥预料到了。” “有件事,我希望在场的各位听过之外务必保密,此事事关重大,我曾经答应对方此生不会对外泄露这次,可是现在我不得不说了。” 洛其琛听她说完,默默地走到门边,让门外的护卫走出去五步之外,将房门紧掩,紧贴在门边站好,谨防有人偷听。 “多年之前,我接过一笔生意,内容我不方便讲,而那单生意的主顾就是当时的王爷,如今的天子。” 天子二字一出,立即引发了所有人的惊异。他们都曾以为朝堂离江湖很远,原来有的时候,天子也会找武林人士帮忙,去做一些他们不方便做的事情,原来所谓草莽也可以跟九五之尊如此靠近。 “望岳城之中我与他见过了,也就是那次,他身边的人被楚思柔盯上了。我不确定现在他身边是什么情况,但是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清除楚思柔这个隐患。只要她没有能力再用噬魂术陷害他人,当今天子也就安全了。” 第505章 阿宇重伤 “天子下凡尘,没想到还沾染了些污秽回去。”沐子歌竟在打趣,好像还有些讽刺的意味。 “楚思晴”还是很严肃:“他上位的过程或许为人所不齿,可是不能否认的是,在他的治理之下,国安民安,四海升平,称得上是个合格的君主。天下不能没有他。” “你放心吧,就算他昏庸无道,不该江湖中人插手的事情,我们也不会插手的。”若问最反感与朝廷有瓜葛,“本就有各自的规矩,不该僭越。” “只是接下来,我们又该怎么办呢?”洛魂飞一筹不展。 明确了对方的目标,了解了对方的实力,可始终想不出阻止对方的办法。 “飞鹰门的情况其实也跟各大帮派差不多了,只是独孤鹰扬一直留着后手,才不至于太难……” “楚思晴”的话刚说到一半,门外猛然传来了“轰”的一声,打断了所有人的谈话。 屋内众人面面相觑,全部打起十二分的警惕,手里的剑都握紧了。 洛其琛贴着门,缓缓侧移了一步,打开一道门缝,观察着外面的变化。 外面的护卫刀剑齐指向躺在地上的一个人,那人看起来非常痛苦,好像受了极重的内伤。 “这人从哪里来的?”洛其琛打开门向外面的人询问。 “回少主,这人方才从后门跃进来,被发现之后就一直往院中跑,本来一定在房檐之上的,谁知竟然体力不支摔了下来。” 如果是一般的小贼,应该不会有这么大的本事偷偷摸摸地跑进丘山雅苑来,被人一路追着也不往外逃,应该是有事,可是既是有事又为什么不走大门通报。此人行迹的确是有些可疑。 “此人之前应该就已经受了伤,说不定是慌乱之下逃窜进来的。”护卫们对他还是抱有极大的善意。 “楚,楚……”地上的人喃喃着一个名字。 “少主,他好像在说楚什么的。” “莫非是找思晴的?”洛其琛回头望了“楚思晴”一眼,自己先行靠近那个人一看究竟。 “找我?”她自己也是很茫然。 现在知道能找到楚思晴的人除了望岳城和独孤鹰扬主仆二人之外的人,全都在屋子了,难道是其中不知是谁出了事? “楚思晴”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连忙往外走去。 洛其琛还没有看到那人,就先看见了那个人手里的剑,很熟悉的一柄剑,古朴却沉重,似是一位老对手的,他疑惑地喊道:“阿宇?” 地上的人真的动了动,艰难地抬起头:“楚,楚……” 脸上挂了彩,沾了土,但还是能够看得清楚他的模样,真的是阿宇。 “阿宇!我在这里。”她冲到了阿宇的身边,示意周围的人放下刀剑,“你伤得这么重,是不是独孤出事了?” 她敢肯定,要不是独孤鹰扬有事,没有能也没有人敢动阿宇半分毫毛。 “救,救他……拜托了……”阿宇抓着她的衣袖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楚姑娘,阿风,阿风他被楚,楚,楚思柔……” 他还没有说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就彻底昏了过去。 “阿宇!阿宇!”任凭她怎么喊,阿宇都没有反应。 听到她的喊声,屋里的人也都走了出来。 轻珊见地上的人伤势严重,也不管他是谁,先行诊治:“他内脏受损,气血不畅,情况不乐观。” “楚思晴”担心地问道:“会有生命危险吗?” 轻珊面色凝重:“怕是需要一个内力足够强劲的人替他疗伤,并且将堵塞的血脉打通,才有希望。可他现在的情况,我担心他受不住太强的外来之力。” “反正都是一死,不如冒个风险试试看。”她已经扶起了阿宇,准备替他疗伤。 她好像忘了自己已不再是那个武功高强、内力深厚的自己,还抢着要去,既勉强又逞强。 若问一把就把她拉回来了:“你胡闹。” 他顶替了她的位置,替阿宇疗伤。 沐子歌问道:“你为什么这么急切的要救醒他?” 洛其琛也不懂:“对啊,他说的阿风是谁?” “是独孤鹰扬,阿风是他的本名。”她在一旁解释道,“他这么着急来找我,一定是独孤出了事。” 可是到底出了什么事,他人在哪里,情况如何,还有很多很多问题要解决。 昨日一别,不过几个时辰,之中增加了多少变数,她一时难以判断。越是到紧张的时刻,她越是需要充分的依据去做出每一个决定,她需要阿宇给她一个明确的答案让她有清晰的目的。 “蓝风,是他的本名?”沐子歌只知他姓蓝,“独孤鹰扬真的是魔教遗孤?” “不错。”她并不对此感到意外,以沐子歌的本事,只要是他想的,就都能查的清楚,“独孤是魔教唯一的血脉,阿宇这是神海教的遗孤。悠然山庄的灭门,是我的仇,也同样是他们的仇。” 沐子歌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跟我所查到的情况大致是吻合的。” 若问替阿宇护住心脉,运转周身的内力替他疏通气血。憋在阿宇心口上的淤血被逼出,他的人则又清醒了过来。 醒来之后的第一件事,他还是在找楚思晴:“宫主,宫主……” “楚思晴”蹲下身去,替他擦了擦嘴角的血,同时焦虑地问道:“阿宇,独孤在哪儿?” 阿宇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向他求助:“阿风被楚思柔所伤,伤势如何我实在不清楚。” “那他们现在在哪儿?你又怎么会伤成这样?” 此事必定说来话长,但是说得越多独孤鹰扬的危险也就越大。 阿宇不得不先长话短说:“楚思柔带着他还有大队人马去了望岳城……” 善变的女人最终还是改变了计划,有可能是她发现了独孤鹰扬与楚思晴的交往而临时起意,也有可能是从一开始她就没有对独孤鹰扬放下戒心,故意这么说,让他将这个消息传出去。 但是不管怎么样,她的人现在确实就在去望岳城的路上。 越家父子四人和城中的守卫们能不能扛住就是一个非常严峻的问题了。 第506章 心存疑虑 “无尘……”她对他虽没有男女之情,可是数次的救命之恩还有悉心照料之情,让她不能完全忽视他的安危。 “其琛,阿宇交给你们了,我先行一步。” 她一人离去,紧随其后的还有沐子歌、若问和轻珊。 若问刚刚损耗真气,不宜立马奔波,走了几步之后,被沐子歌挡了下来:“问儿,小丫头交给我照顾,你且恢复一下元气,再行跟来。轻珊,你与他同行,互相之间可以有个照应。” “沐城主放心吧,我会提醒若问哥哥的,你和晴儿千万不要冲动,务必等我们到了再动手。” “嗯,那我们望岳城见!” 沐子歌轻点掠起,追上了“楚思晴”的步伐,二人共乘一骑,奔向望岳城。 若问也没有着急,与轻珊各乘一匹马,由缓到快。他清楚自己不能在这个时候因为这件事先伤了元气,必须要调节好之后,才能加快进度,不然不仅帮不上忙,只怕还要给他们拖后腿。 “若问哥哥,你好些了吗?”轻珊见他面色还算红润,想着应该没有大事。 “我没事,虽然阿宇伤得很重,好在他自身的内力没有多强,替他打通经络还不需要耗费太多。”到底还是深藏不露的老江湖,这些消耗他倒是没有放在心上。 只是,稳妥起见,他们起步还是稍稍慢了一点。 策马扬尘,大战似乎就在眼前。 来得猝不及防,却也来的不能再迟了。 丘山雅苑之内,苏醒的阿宇在凌素衣的搀扶下刚刚能够起身,简单移动着脚步。 然而,他一站起来,就试图挣开凌素衣往外闯,嘴里还念念有词。 易攸宁拦住了他:“你都伤成这个样子了,还想去哪儿?” 阿宇一脸严肃:“让开……” 易攸宁当然不会让:“我知道你担心独孤鹰扬,可是你现在这个样子,连院子都走不出去,你以为你还能帮得上他?” “我……”阿宇无言以对,他今日与楚思柔正面交手,才知这个女人远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柔弱,且远比早些时日所展示出来的还要深,她的武功与她的心机一样,深不可测,“可我不能什么都不做……” 他们自小就是相依为命,虽非手足,可感情早就胜似手足了,在一人有危险的紧要关头,另一个怎么能够置身事外。 “你养好伤,就是在帮他了。”易攸宁对独孤鹰扬没什么好感,可他也相信,能够令阿宇对他如此信任和忠心的人自当是有他过人的优点,至少在兄弟之义上,他还是值得尊重的,“思晴已经去帮他了,你放心吧。” 但是,只有楚思晴、沐子歌、若问、轻珊四个人,真的能力挽狂澜吗? 洛魂飞对此表示深深的担忧。 且不说他们四个人能不能与楚思柔对抗,就是望岳城的那父子四人都令他无法彻底放心。越昂驹和越冥尘是不是真的有心悔改都还是个未知数,他们上演的感人至深的父子和解是真心还是伪装,令人怀疑。要是这两个人与楚思柔来个里应外合,那楚思晴等人就会非常危险了。 还有阿宇,他也没有完全放心。他的伤是真的,可是他的话是真的还是一切都不过是他的苦肉计,目的就是请君入瓮,将他们一网打尽。 噬魂术的危险他们再也不敢小觑,生怕会有什么他们没有想到的地方,从而再一次上演洛羽涵的悲剧。 他一步都不敢再错。 “阿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是谁把你打成重伤的?你又为何要来这里找晴儿?还有,独孤鹰扬和楚思柔不是同盟吗?怎么都开始窝里斗了?”洛魂飞把自己能想到的问题一一抛了出来。 感受到对方的不信任,阿宇心里憋着一口气,然而,他受人恩惠,此时并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该是昨天阿风和宫主见过面之后了……” 温柔乡与楚思晴的分开之后,独孤鹰扬与阿宇连夜赶回飞鹰门,一路上风平浪静,连一点风吹草动都没有。 无风,无雨;无声,无息 越是看上去安全和平稳的氛围,却越是容易引起独孤鹰扬的戒心,多年来的经验告诉他,静得出奇的时候,危险就一定潜藏在其中。 “阿宇,你觉不觉得怪怪的?”他停在了飞鹰门外不远处。 飞鹰门内灯火如旧,表面看上去与平日里并无两样。 “怎么了?”阿宇提起了警觉,四下环顾着,下意识地与他形成了背对背保护的姿势。 这姿势是从小养成的习惯,只是后来独孤鹰扬几乎不再需要他的保护,也就很少再出现了。 “安静过头了。”独孤鹰扬记得,飞鹰门里的人可从来不会这么消停,纵使是深夜值守的时候,都偶尔会喝上一口酒,欢笑一阵子。 那是他允许的,只要晚上不出差错,他们怎么放肆都无所谓。毕竟深夜,人太容易疲倦,找些事情来消遣,或许还有助于他们更好地当差。 但是今夜,什么声音都没有。 门口的几个人好好地站着,一动都不动。 “阿宇,他们什么时候站岗能够这么认真了?” 笔直地站成两列,可不是飞鹰门看门的人一贯的作风,连巡视都不巡视,就更不可能了。 “是啊,他们这帮家伙,没人的时候态度可从来没有这么端正过。”阿宇不管他们,只要该尽的责任尽到了,过程是怎么样都不重要。 他跟在独孤鹰扬身边久了,慢慢也学的跟他一样了,在一些细枝末节,微不足道的小事上,关注的是结果而不是过程。 当然,万一有什么不妥,那就是性命的代价。 以前有过几次,独孤鹰扬或是阿宇专门选好了时机考验他们这些人的警觉性,趁夜色偷袭。能够立即警觉做出应对的人,他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作什么都没有看见就算了,而那些有所疏漏的人就直接付出了代价。自那之后,没有人敢真的懈怠,渐渐的,很多人其实都只是装出一副不经意的散漫样子,实则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从那之后,别说是真的来造次的人,就连他二人的试探都没有了。 看到护卫松松散散才是正常的,整整齐齐的模样就不得不让人怀疑了。 第507章 红颜一笑 “你觉得他们是丧失了心智吗?”阿宇觉得眼前这几个人的状态跟玩偶山庄外的那几个大汉差不多。 独孤鹰扬嘴上不敢肯定,但是心里已经怀疑到了楚思柔的头上。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楚思柔从他手底下控制了多少人他心中是有数的,只不过因为爱她,所以他装作若无其事罢了,可是这一次,楚思柔似乎要跟他摊牌了。 他心中暗想:“这么快就等不下去了么……” 他有些难过,甚至感到很无助。 曾几何时,他也曾认为他们之间是互相利用、各取所需,他以为他们会是一辈子可敌可友的状态,直到他慢慢发现自己无法自拔地爱上了这样一个女人的时候,直到他发现这个女人根本不受任何人和任何事物控制的时候,他就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 他后悔没有保住楚思晴的性命,让楚思柔在这个世上再也没有了可以忌惮的对手。他也知道楚思柔怕的是什么,是什么人,可是,众所周知,那两个人真的真的真的已经死了。 死人是不会复活的,她怕的,说到底是自己的心魔。 “去看看吧,早晚都要面对的。”独孤鹰扬不再隐身于黑暗,而是逐步走向了光明。 他走到了大门,但是没有人向他行礼,那些守卫就是呆呆地站在门口,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痴痴的模样,好像完全感知不到事物的存在。 “阿宇……”他刚走了几步,就停了下来,对身后的阿宇嘱咐道,“如果我出事了,你要立刻离开。” “不可能,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你。”阿宇向来看重他,怎么都不肯让他被人所迫害,“就算是她要杀你,有我挡着,你有机会离开的。” 他对楚思柔同样是心存畏惧,因为他深知,正常的武功独孤鹰扬未必会输,可是他们的对手实在是…… “不,听我的。”独孤鹰扬现在就开始盘算了,“如果她控制了我,是我出手杀你,你又该如何?” 阿宇不相信他的意志会如此薄弱:“不,你不会的。” 独孤鹰扬却希望自己会:“如果是我,或许你还有生机;但是如果是她,你就连逃命的机会都没有了,你明白吗?” “你这话……什么意思?”阿宇不太明白,总觉得他话里有话。 “既然听不懂,就按照我说的做。”独孤鹰扬的盘算,是他不想去做的,可是他不确定事态的发展,会不会按照他的心愿而发展,还是会逼他不得不出手。 “好,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阿宇相信他无论遇到多么危险的情况,都会有脱身的办法的。 “如果楚思柔控制了我或者我被她所伤,甚至所杀,你就去丘山雅苑找楚思晴,把一切都告诉她,我相信她会帮我报仇的。” “她?你真的相信她?”阿宇心存怀疑,他不会忘记,算计楚思晴的人从来不会少了独孤鹰扬,两个人之间隔着仇恨,她那么记仇的人真的会帮忙吗? “我相信!”独孤鹰扬从来都没有真的怀疑过楚思晴,“你找到她,然后就彻底远离是非之地,我若能活下来,我自会去找你,我若死了,你就一个人好好生活。” “好,我答应你。”阿宇从来都不会拒绝他的指示。 他们二人又继续往里走。 华丽的大堂之内,灯火通明,有舞却无歌,那些独孤鹰扬精心挑选出来的舞姬们正在里面扭动着腰肢儿,毫无感情地舞蹈着。 他的虎皮座椅上侧卧着一个美人,美人喝着他的陈年佳酿,吃着从各地快马加急运回来的水果。 “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独孤,你这荔枝是专门为博我一笑而准备的吗?”楚思柔身边有一个人丫鬟在帮她剥着荔枝。 独孤鹰扬处变不惊,笑着坐在侧席:“你要是爱吃,我可以随时叫人给你送来。” 楚思柔盈盈一笑:“你呀,总是这么贴心,只可惜,我不喜欢荔枝,太甜了。” “而且,我又不是杨贵妃,你也不是唐玄宗啊,是不是?” 独孤鹰扬戏言:“只要你愿意,我可以是任何人。” 楚思柔的眼睛笑得眯成了两道月牙:“你最会哄人了,这么好的男人真的不容易找啊。” 她扔掉了手里的荔枝,身边的丫鬟立马用丝质的锦帕沾了水替她擦拭着手指。 独孤鹰扬脸上的笑容仍在,只是无奈地摇摇头,叹了口气:“哎……” 楚思柔有些困惑:“好好的,你叹什么气啊。” 独孤鹰扬凝视着她水汪汪的双眸:“只可惜,你不想做贵妃,也不想做娇妻,你想要的,是武则天的成就,不是吗?” 楚思柔笑得更开心了,两家的梨涡似乎都要泛起涟漪了:“这话我不是早就告诉过你了吗?只是……你为什么就是不能乖乖地听我的话呢?” 独孤鹰扬反问道:“哦?我几时不听你的了?” 楚思柔还是在笑:“你今晚上去见了谁?” 独孤鹰扬道:“我以为你今晚会在山庄运功疗伤,就只能自寻欢乐去了,怎么,知道我跟别人女人在一起,你不高兴了?” 楚思柔却道:“你这飞鹰门什么时候缺过女人了?还用大老远地跑出去找?我倒不介意你去哪个人的温柔乡里缠绵,唯独那一个人……” “那一个人?哪一个?”独孤鹰扬装傻充愣的本事在楚思柔的面前也是表演得毫无破绽。 楚思柔也早就看惯了他这一面:“我该称呼那个人为冷舒窈还是楚思晴呢?” 独孤鹰扬反问道:“有什么区别吗?” 楚思柔道:“当然有。” “哦?愿闻其详。” “一个是活人,一个是死人,你说有没有区别?” “既然你都说了是死人了,那我又往哪儿去找呢?” “我回去之后想了好久,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楚思柔不会因为一时的恍惚而被冷舒窈唬住,独孤鹰扬都能够发现姐妹俩的不同之处,更何况与晴、冷二人都曾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楚思柔,朝夕相处的日子哪怕不多但也足够她分辨得清她们姐妹二人了。 第508章 即将摊牌 “楚思晴的右手用剑,左手用刀,这是从未改变过的事实,何况她死的时候,右手已经废了,根本不可能有机会拿刀。” “那个人,分明就是冷舒窈,她还偏偏跟我在这里装神弄鬼,还以为我会怕了她不成!” 说到这里的时候,她的神情出现了细微的变化,上扬的嘴角开始下沉,身上隐隐透露出了杀气。 只要提起楚思晴三个字,她就会变成这样,哪怕这三个字是从她自己的嘴里说出来的。 “你去见了冷舒窈,有没有什么收获?”楚思柔不再绕弯子,开门见山。 独孤鹰扬也没有跟她继续兜圈子:“没什么收获,不过就是个病人,而且病得很重罢了。” 楚思柔却并不满意这个答案:“病人?什么样的病人能够在短短一个月之内武功精进到如此地步?” 她可是深深地记得冷舒窈是个几乎不懂武功的人,与前一日里所见到那个能与自己过招的人截然不同。 独孤鹰扬道:“你没有听过一句话吗,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她的姐姐是个武学奇才,做妹妹的应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吧。” 话虽如此,奈何事实却真的没有人们想象中那么美好啊。 姐姐是个武学奇才不假,妹妹也是真的一点都不像。 楚思柔冷哼了一声:“一个月的时间,从一个轻功都不灵光的人,就算天赋再高,都不可能达到她的水平,就算是你,是那个贱人,都不可能。” 独孤鹰扬看了一眼桌子上的葡萄美酒,端起杯来,一饮而尽:“怎么就不可能呢?” 楚思柔看他喝下自己为他准备的酒,十分满意:“武功招式可以学,但是内力呢?你该知道,一个人的内力靠的是积累,绝非一朝一夕而成的。” 独孤鹰扬道:“说不定是楚思晴临终前将自己的内力给了冷舒窈也未可知啊。” 他算是简单地诈了楚思柔一次,没有将楚思晴内力不足十成之事说出来。 “你想想,冷舒窈要是有了楚思晴的全部内力,在加上若问的悉心指导,短时间之内将她培养成第二个楚思晴不是不可能的。” 他说的其实还是有些道理的,一般人听过之后,基本上就行信了,可惜,楚思柔不是一般人。 “确实有些道理,然而,还是有很多地方解释不通的。” 为什么冷舒窈那么关心若问,为什么冷舒窈时而对洛其琛那么依赖,时而又对洛其琛那么冷淡,为什么看到易攸宁自废武功她会觉得那么高兴……很多很多的疑点,她解不开。 独孤鹰扬认为纠结在她的身份上没有任何的必要:“何必呢?你管她是楚思晴还是冷舒窈,反正你都不会怕她的,不是吗?” “这话倒是没有错。”哪怕前一战落败,楚思柔依旧保持着自己的自信:“不管是谁,我都不会放在眼里的。” “你向来自信,又何必去计较那么多呢?” “你以为我在计较什么?” “没什么……” 他们两个人都知道对方的想法,可是就是一直都没有说出来。 楚思柔躺在那张柔软的垫子上,十分放松:“独孤,你愿不愿意帮我?” 独孤鹰扬问道:“帮你?我不是一直在帮你吗?” 楚思柔道:“不,我要的你是完全跟我一心,而不是……” 而不是什么呢?她该怎么形容那种感觉呢? 独孤鹰扬却反问道:“柔儿,你可不可以……放弃那些疯狂的想法?该得到的你都得到了,你又何必赶尽杀绝呢?” 楚思柔知道他早晚会点到这处上来,也没有愠怒:“何谓赶尽杀绝?我只觉得自己杀的还不够多。” 独孤鹰扬道:“你最厌恶的人都已经死了,你讨厌的人武功也废了,还有什么呢?你如果看洛家的人不顺眼,看越家的人不顺眼,我可以帮你除掉他们,让你永无后患。” “哦?真的吗?”这倒是有点出乎楚思柔的意料了,“我以为你会劝我放过他们呢。” 独孤鹰扬道:“我想让你放过其他无辜的人,那些被你控制的人。” 楚思柔不解:“他们有什么不好吗?被我控制之下,又不会死?不仅不会死,还不会生病,不知疲倦,我还能赋予他们此生从未有过的能力,这样岂不是比他们庸庸碌碌地活在这个世上要有意义得多?” 独孤鹰扬不认同:“没有了喜怒哀乐的人,活在这个世上,跟行尸走肉有什么区别呢?” “有些人活着,本身就没有存在的意义,就算他们有喜怒哀乐,也不过是在浪费各种资源,还不如死了呢,你说对吗?” 他们各自都有自己的道理,谁也无法说服对方。 “独孤,你手下究竟还藏了多少人是我不知道的?”楚思柔突然问到了这样一件事,“你的人我借用了一半,可我今天来的时候发现,你这里似乎完全没有受到影响。” 独孤鹰扬的脸色没有变化,只是心里微微有些紧张:“我哪里有藏人,不过就是你的错觉罢了。” 楚思柔大笑道:“错觉?也好,那就当是错觉吧,反正你密室里、暗道里、底下武场里的那些人,现在也没什么差别了。” 阿宇听到这里就知道事情完全超乎了他们所能控制的范围了。 飞鹰门有地上的,还有地下的,上下的人手是各自流动的,但是干的事情是完全不同的,明面上的人负责进攻,暗处的人则是防守所需,他们留存这些人,只是为了应对突如其来的变化,以备不时之需。他以为这些人,楚思柔是无论如何都找不到的,因为地下武场的入口十分隐蔽,若没有他和独孤鹰扬带路,根本找不到。 独孤鹰扬依旧不动声色,看不出他现在到底是什么情绪:“你将他们都收在你的会下来?” 楚思柔道:“是啊,只要你还肯帮我,这些人就还是你的人。” 独孤鹰扬问道:“我的人?丧失了心智的人吗?这样的人给我又有什么用呢?” 第509章 反目成仇 楚思柔道:“至少你还是飞鹰门的门主,武林第一大门派的领头人。要不是因为你背着我跟冷舒窈见面,我本来也没打算这么快就动手的。” “我跟她见面,不过就是……”独孤鹰扬没有再说,说得再多也没什么用处了。 “独孤,帮我,好不好?”楚思柔这算是在恳求吗? 她充满情意的眸子里眼波流动,楚楚可怜,下咬着红润的嘴唇,“无助”地望着独孤鹰扬。 可是独孤鹰扬真的无力再继续哄她了:“柔儿,你是不是也想让我变得跟他们一样?” 整个飞鹰门,现在只有独孤鹰扬和阿宇两个清醒的人,他们不知道楚思柔是用什么方法让那么多人全都陷入被动局面的,那么快,那么准。 “我不想的,只要你不要逼我……” 毕竟这个男人是真的对自己很好,他的真心她能感受得到,尽管她不会放在心上。 “如果我要阻止你呢?”独孤鹰扬不想与她为敌,但是整个飞鹰门都变成了一座玩偶之城,他作为一门之主,也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那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没有给独孤鹰扬准备的机会,楚思柔就已经来到了他的背后。她的身法真的太快,独孤鹰扬和阿宇两个人四只眼睛都没有看清她是何时动的。 楚思柔双臂环绕在独孤鹰扬的颈上,在他的耳边厮磨,口中吹出的气又暖又想。她好像在独孤鹰扬的耳边唱起了歌,那旋律,与别人听到的都不一样。 面对独孤鹰扬这般心志坚定、内力深厚的人,她要用的必然也是同其他人完全不同的方式。 那一杯葡萄酒之中没有噬魂散,却加了更容易使人意乱情迷的毒。 独孤鹰扬的眼神一下子就黯淡了。 “阿风!”阿宇见状不妙,开始想叫醒他,“阿风!” 楚思柔挑了挑她柳叶般的眉:“别喊了,他听不到的。” “你对他做了什么了?” “什么都没做,我会好好留他在身边的……至于你……”楚思柔的眼中流露出了杀意,“独孤,杀了他。” 以前,看在独孤鹰扬的面子上,她一直都没有动阿宇,可是这个与独孤鹰扬关系最亲近的人,也是他最信任的人,是她眼中结结实实的绊脚石,很容易给自己造成麻烦。 她发出的指令,除了是自己想要除掉阿宇之外,也是想试探一下独孤鹰扬是不是真的能听自己的话。 独孤鹰扬真的听了。 他抬手便将面前的木桌当成了武器朝着阿宇扔了过去。 阿宇后退闪身躲让的时候,独孤鹰扬的剑就已经飞了过来。 好在阿宇躲闪的时候,掌中蓄力将木桌打散,纷纷开裂的木块影响了独孤鹰扬出剑的位置,没有让他一剑刺穿自己。 他本想回击,却忽然想起了独孤鹰扬在进门之前对他说过的话。 “如果我出事,你就去丘山雅苑找楚思晴……” “如果是我,或许你还有生机;但是如果是她,你就连逃命的机会都没有了……” 好像他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似的,猜到楚思柔一定会利用自己对阿宇下手。 阿宇没有多做停留,一边挡着飞来的剑,一边往外逃去。 他的功力还算不错,能够支撑自己与独孤鹰扬对峙几十个回合。 “独孤,既然你要手下留情,就别怪我了。”楚思柔看着他们主仆二人的争斗,觉得正常,又觉得哪里不大对劲。 独孤鹰扬的剑不该这么平庸。 “阿风,阿风……”阿宇贴身靠近的时候,在他的面前喊着他的名字,然后很快又与他拉开了距离。 独孤鹰扬没有任何反应,开始用掌力去拦截阿宇的去路。他横在楚思柔与阿宇中间,阻隔开了他二人的距离。 一掌击出,正对着的是阿宇的漏洞之处。 “就是现在……”楚思柔忽然加力,一掌打在独孤鹰扬的身上,借着他的掌力,最后全部的真气都成了阿宇的致命一击。 如果只是独孤鹰扬的一掌,阿宇不会伤到最后那般严重的地步,就是因为多了楚思柔的内力之后,才令他深受重创。 而这一下,独孤鹰扬也未能幸免。 阿宇趁着独孤鹰扬受伤的空当,拼尽最后的气力逃了出去。楚思柔没有追,她的目的基本上已经达成了。 可是这其中,还是有一些疑点,她说不上来,只是觉得不踏实。 独孤鹰扬看上去真的已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可是为何他的实力却减弱了呢? “如果说你这伤是他们两个人掌力叠加之后造成的,那么独孤鹰扬应该不会有任何的问题,而你也不应该还有命跑到这里。”洛魂飞从他的话里找着疑点。 可能是疑点,可能是破绽,也可能是独孤鹰扬想借此暗示他们什么。 高手对决,要是一人想隔空打物,那么中间之物绝对不会有丝毫的破损,就像那日梦兮在温柔乡出的考题一样,独孤鹰扬的内力深厚,可通过茶壶将茶杯嵌入木柱之中,而茶壶无损,甚至连茶杯里的水都没有洒出来。 他的内功的程度可以做到的话,楚思柔在他之上,应该也是可以做到的。 阿宇也在思考着这个问题:“我总觉得,是阿风在接到楚思柔这掌的时候,替我承担了一部分的掌力,所以他自己才会受伤。” 在被动接受的一瞬间,化解了对方的力,稍有不慎,两个人都会丧命。独孤鹰扬像是在搏命一般,下了极大的赌注。 “或许,他的潜意识里还记着我,只是身不由己,做出许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阿宇认为,是他们之间的熟悉和多年的情义影响了独孤鹰扬的出手。 这未尝不是一个可能,毕竟他们两个人共患难了许多年,早就是生死之交了。 “又或者,独孤鹰扬根本就没有中招,只是在演戏?”洛魂飞的想法很大胆。 “不可能吧……”凌素衣却觉得有些荒诞,“楚思柔的噬魂术,一般人是很难招架的,如果独孤鹰扬没有中招,那他又为什么要打伤阿宇呢?” 第510章 正邪之分 “要知道,现在在他身边,能帮得上忙的人就只有阿宇了。” “飞鹰门之中要是真的尽数都被楚思柔控制,那么打伤这唯一能帮到他的人,对他,一点好处都没有。” 就算是苦肉计,这一下也实在太狠了,只要再多半成,别说阿宇跑来雅苑求助了,他能跑得出飞鹰门的大门就是奇迹。 半成,很难控制,在场的不在场的都不敢保证自己能够精准地把握这毫厘的差别。 “你又是怎么知道楚思柔的目标是望岳城的?”洛魂飞的问题一个都没有少,“难不成楚思柔还会专门告诉你吗?” “阿风出事之后,我跑出来,并没有马上就离开。他让我找楚姑娘帮忙,前提也是有处可去才行。若他们一直在飞鹰门,我想他也不会让楚姑娘插手的。我看到一支小队先行朝着望岳城的方向行进,才敢来找你们。” “我知道,道不同不相为谋,你们对我心存怀疑我可以理解,但是大敌当前,我没有理由骗你……说实话,要不是阿风有事,我是不会来这里的。” 阿宇有自己的倔强,他从小就被所谓的正邪之分影响,对那些被定义为正派的人是敬而远之,远而厌之。什么名门正派,武林侠士,在他眼中不过都是些伪君子,自以为正义,把与自己立场不同的人就定义为反派,而真正干净的没几个。 “阿宇,你别误会……”易攸宁在这个时候站了出来,“雅苑最近发生了太多事情,父亲不过是谨慎一些,毕竟现在我们谁也伤不起了。” 再也不能承受失去至亲带来的伤害,他们绝不会也不能让覆辙重蹈。 “我要说的都说了,不管你们信不信……”阿宇说完起身就要走。 此处不容他,他待着也不舒服。 “你去哪儿?”易攸宁似乎对他没有其他人那么大的戒心,“你的伤太重,根本就走不远。” “多谢易少侠好意,我只是来带话儿的,话带到了,也算没有辜负阿风的嘱托。出了你洛家的大门,生死就是我自己的事情了。” 易攸宁拦住了他,并诚恳地说道:“你的话,我信,你就安心留在这里养伤吧。” 敌友之间的界限很难有一个准确的定位,他们之间至少没有多少深仇大恨。 “攸宁……你?”洛其琛还是怀疑阿宇的用心,“你真的信他吗?” “我信……”易攸宁相信阿宇,因为他相信另外一个人的判断,“我信他,因为我信思晴。” “既然如此,那阿宇少侠就留在雅苑好好休养吧。”洛魂飞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担心易攸宁是不是能够应付的过来。 阿宇对易攸宁心存感激,只是没有表露出来,却在这时候提醒了他们非常重要的一点:“易少侠,我觉得,楚思柔是知道洛家人会去望岳城支援的,所以,按照她的脾气,不可能不在必经之路上设下埋伏。” “尽管宫主还有几位前辈的武功不弱,但是他们要面对的可都是没有情感的杀手,被训练和控制的玩偶,要真的是正面交手,他们不一定能占的上便宜的。” “是啊,我们怎么都忽略了呢……”易攸宁连连表示赞同。 一语惊醒梦中人,按照他们离去的时间估计,如果有埋伏,现在应该已经快到到了。 洛魂飞心中挂念,可是这一边,他又放心不下。 凌素衣瞧得出他们父子二人面上的焦急和犹豫,于是说道:“洛大哥,如果你放心,雅苑这边就交给我吧。” “攸宁的武功虽然废了,但是以他的机智是不会让雅苑轻易陷入被动的。何况,既然楚思柔将目标对准了望岳城,那么雅苑这边也就不用担心她来主攻了。剩下的小卒子,我是可以应付的。” “大不了我再从梦魂宫里调配些人手过来,这里你就不用担心了。” 由她和易攸宁守在后方,的确是个不错的办法,只是,凌素衣的武功能不能招架的住,实在令人没底。 好在,来帮忙的人并不少。 “如果加上老夫,洛大侠可否能够放心了?” “清风前辈?您怎么来了?”洛魂飞惊喜又诧异。 清风的出现,就像是给在场的诸人吃了一粒定心丸,洛魂飞的犹豫立马就不见了。 “是子歌飞鸽传书给我交代清楚这边的情况,我跟万俟两个人商量之后,决定他留守无忧城,以防出什么问题,城中无人统筹和调度,而我就来这边支援子歌。不过看现在的情况,他好像并不在这里了?” 洛魂飞道:“沐城主与若问前辈和舒窈那孩子还有轻珊,四个人去了望岳城的方向,我与其琛也正打算赶过去相助,就是眼下的情况,让我不放心。” “洛大侠不用担心,你的丘山雅苑,交给我吧。” 有了清风的这一句话,洛魂飞就踏实了:“那就多谢前辈了。” “客气什么!该是你们要小心才是。” 清风自己算是偷了个懒,他曾经也是与好友并肩作战的一员,经历过当年那场搏杀,应对噬魂术他还算是有些经验。只是人老了难免想清闲一下,就躲到后方不再参与正面的冲突了。而且,他相信,有了这些人的通力合作,就算是对方再厉害,也一定会有破绽的。 为他们守好最后的阵地,其中的责任也不容小觑。 阿宇的伤还是很严重,雅苑之中一下子就成了两个伤患,而这两个受伤之人,好像忽然之间成了朋友,聚在一起,竟能聊上几句。 “你相信他们最后能赢吗?”向来对着独孤鹰扬之外的人沉默寡言的阿宇,面对易攸宁,也开始主动找起话来了。 易攸宁笑得很开朗:“相信,我相信邪不压正。” 又是所谓的正与邪,一下子就打在了阿宇的痛处。 “邪不压正?可是,究竟何为正何为邪?”这是从小到大在他心头萦绕的困惑,从来就没有找到答案。 易攸宁道:“正与邪的定义不该从一个人或是几个人的角度来看,而是要着眼于整个武林,整个江湖,甚至是整个天下。” 第511章 惺惺相惜 “正义之人所做之事,未必全都是有利于武林的,但是也不会因为一己私欲而损害其他无辜之人的利益或是性命,至少是有原则有底线的;而所谓的邪魔外道,则不会去管这些,他们常常为了一己私欲而牺牲掉其他人,全然不顾无辜者的感受,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其实,都说正邪不两立,可是正邪之分,根本就从来没有过明确。” “现在很多人眼中的邪教,不过是因为他们的行事作风跟自己不同,排除异己的心理作祟,才不断出现对立的阵营。拉拢的人多的一方就成了正义,而响应的人少的一方就被称之为邪道。” 阿宇已经很久没有听到有人这样对他说了,说的这些,也是他一直所想的:“你可知,我从小在神海教长大,那里的人都很友善,纵使是在海上称霸,也从来没有危害过什么人。” “叔叔伯伯他们的确是有在海上打劫的行为,可是他们所抢的全都是不义之财,可是这些人回到陆地上之后就制造出各种恶言中伤神海教,借此来掩盖自己的罪行。人言可畏,这样的人多了,就再也没有人相信神海教的无辜。偶尔有几个人站出来讲句公道话,都会被定义为是帮凶,成为人人得而诛之的对象。” “渐渐的,就没有人敢再为神海教说话,叔叔伯伯有苦难言,也就只能远离地上的是非。” “可就是这样,地上的人也不肯放过他们。楚江阔带着他的狐朋狗友杀到海上,几乎覆灭了整个帮派。留下来的人不多,大家都经历了很艰难的日子,才重新有了生活。” “我是这样,阿风也是这样……” “我真的想不通,我们究竟做错了什么,要从小就经历这些……” “我与阿风经历了多少的苦难才有了今天,没有人知道,我们除掉的那些人,其实不过是在为自己和家人报仇罢了……” “只有青龙和凤舞与我们没什么仇怨,可是他们杭亭和郗远对楚思晴造的孽,也应该让他们付出代价。都以为只有楚江阔一个人造成血案,可是当年隐藏的真相,绝没有外人所了解的那么简单。已经没有多少人知道了,所以飞鹰门就又被定义成了那些所谓大侠眼中乖张跋扈、人人喊打的妖邪。” “可是,今时不同往日,我们已经不用再惧怕任何人了……” 阿宇心中积蓄多年的愁苦,都在这个时候,面对一个连朋友都不算的人倾诉了出来。他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可他就是想说。或许是因为受了伤的人,内心都开始变得脆弱了吧。 “我知道你出身良好,而且一直都是被人尊重的侠客,你是不会明白我们这种人的心情的。” 可是,易攸宁明白,哪怕他们的出身不同,经历不同,可是他还是明白。 “不,我的出身?我宁愿不要。” “在明面上,他们都当我是雅苑的少主,与其琛不相伯仲,可是背地里,不还是视我为一个来路不明的人,每到出了事,都觉得我会给洛家带来灾难。不管我做得多好,到头来都很难得到外人真正的认可。” “这些年,尤其是这段日子的种种,要不是父亲极力相护,我的结局未必会比现在好多少。” “如果真的是个孤儿倒也罢了,可偏偏还有着更离谱的交换身世,父是夫,子是子,而所爱之人成了自己的妹妹。本该是我的命运,落在了最无辜的人身上,每每想起,总觉得我自己欠思晴一条命。” “可能你觉得我跟你还是不同,但是我想说,你的想法我都能够理解。” 他的经历、他的遭遇,会让他更加容易站在阿宇的角度,更好地去理解他。 没什么感同身受,有的不过就是理解罢了。 交谈过后,两个人的心情似乎都好了些。心情好了,忧虑也就少了。 鞭长莫及的地方,他们能做的就是保护好自己,让亲人和朋友再无后顾之忧。 策马驰骋的二人,该有的警惕一点都没有少。 望岳城的距离他们心中有数,大概会在什么位置出现状况,就算楚思晴想不到,但是沐子歌也一定不会遗漏。 “小丫头,你猜猜,楚思柔的人会留在什么地方?” “不会太近,但是也不会太远。”她这话跟没说一样,不过还好她还有后半句,“我记得,在去望岳城的路上,有一座很险峻的山崖,易守难攻,最适合设伏。” “那条路,没什么难走的,可就是两侧的山崖十分陡峭,平时还好,真要有人拦截,就是最好的选择。” “不错,就是那里。”沐子歌对这个答案非常满意,“稍后只怕有一场恶战,你自己小心,扛不住的时候记得喊我。” “沐伯伯放心吧,我顶得住。”她真的喊出口,只怕就会让他分心,到时候危险的就是两个人了。就算顶不住了,也要顶。 “丫头,千万别逞强。” 山谷越来越近,空旷之下传出风的呼号,究竟只是风还是有人在暗处汇聚的呼吸声形成了风,从外面看上去,完全判断不出来。现在这一刻,他们大概是能够理解何为风声鹤唳了。好在他们的自信犹在,不会因为这一点点的动静而自乱阵脚。 “你觉得会有多少人?”沐子歌放缓了脚步。 “楚思晴”闭上眼睛,感受着周围环境的变化,凌乱的呼吸声,她差不多能够从其中辨别出到底有多少人:“不下百人,左边,右边,还有山间,都是。” 沐子歌略显惊喜:“你的听力这么好吗?” 一般听力比寻常人好的人,都是双目失明的人,因为一处感官闭塞之后,其他的感官就会更加灵敏。 “沐伯伯,难道你忘了,晴儿的眼睛早就看不见了吗?” “是啊,我怎么能忘了呢。” 在楚思晴生命的最后,她那双明亮的大眼睛早就因为毒素的侵蚀而失去了看遍世间繁华的能力,所以那个时候的她耳力就非常好了,只是没想到,在冷舒窈的这副身体里,她的听力竟然还可以如此之强,当真是少见。 第512章 狙击之战 “我们是快马加鞭冲过去,还是一路杀进去。”她在征求沐子歌的意见。 沐子歌也在考虑着这两个办法要用哪一个。 冲出重围无疑是最快的,但同样也是最冒险的;杀出一条血路是最有效的,但是同样他们的胜算是未知,并且很多人守在这里都不是他们的本意,这么多无辜的性命从指间流逝,是不是真的能够安心? “走一步看一步吧。”她理解沐子歌的担忧,然而情况未明,实在是很难做决定,“如果不能制住他们,就只能杀了他们了。” 最无奈的选择,却也是最后不得已而行的举措。 山谷之中,有一排大汉比肩而立,就像是一堵墙似的,挡住了他们的去路,他们根本没有机会冲进去,想要进山,就必须打倒他们。 他们的身上穿着铁甲,脖子上有铁环,头上有铁盔,但凡是能够想到的下手之处都被铁片所包围住了,一般人是很难撼动的。 “沐伯伯,看来我们不得不出手了。”她无奈地说到,“我跟这类人交过手,他们很难打。” 铁打不动,真的很难。 沐子歌的剑先行出鞘,他的人借着马背的力量高高跃起,凌空的翻身就跃到了那些壮汉的身后。 壮汉们毫无反应,因为在他们的背后还有一排人。 沐子歌本想从背后攻击那些壮汉的,但是对面又迎上了一群人,这下腹背受敌,他就只能先行顾及眼前的人。好在眼前的那些没有如此厚重的防护,打起来还是很容易。 他在小镇外见识过一次洛其琛和小毛的交手,知道这些人是不可能被点住穴道而制止他们的行为的,所以他只能用最简单的方式,一剑封喉。 “楚思晴”手中没有剑,她的佩剑归还给了若问之后,就只剩下了忆寒。而自那日玩偶山庄外,她从洛其琛的手中抢走逝秋之后,这雌雄匕首就一直在她的手中。 因为她自己忽然发现,不能再指望其他人的配合,只能靠自己来解决。 左右手的配合,自己与自己的默契,是一般人很难相比的。 她一动,那一排大汉就开始动了,很显然,那些人就是冲着她而来的。 一刀挥出,打在了铁臂之上,当当作响。 忆寒和逝秋虽然锋利,但是也很难突破如此厚重的精铁。 “小丫头,小心。” 沐子歌与她之间隔着不少人,当他们都已入阵之后,两边的人也逐渐显露出来。 就像是幽谷之战一样,两侧虽没有弓箭手,可是石块也是准备就绪的。 滚滚落石飞溅,他们的处境真的很危险。 然而,他们依旧面不改色,临危不惧的状态根本就没有将眼前的危机放在心上。 沐子歌被人围困住,除掉一批之后,还有下一批。当杀上来的人出现空当的时候,落石便朝着他砸了下来。 他能够躲闪开,并借助石头的力量,替他开出一条路。 “楚思晴”这一边的情况可以说糟糕也可以说艰难,她让那些壮汉替他挡住了石块,可是也让自己完全被包围住。铜墙铁壁般的围堵,完全打不动。对方动作笨拙,同样也打不着她。 到了这个地步,她只能依靠剑气的力量了。只是,以她现在的内力,还有没有机会使出一击制胜的剑气,她真的没有把握。 双刀在手,刀柄相抵,催动全身的功力于刀刃之上。 以足尖为轴,在收缩的空间之间挥动双刀。 刀锋与精铁的剧烈碰撞,引得火花四溅。她跃上半空之中,却又很快地被拽落下来。在她下坠之前,由刀衍生的气完全释放在脚下,令周围的壮汉失去了双腿的支持,一下就矮了一截。 最薄弱之处竟然在腿上。 她再次跃起,接着壮汉的肩膀从包围之中跳了出来,凌空的抽身,双手再次释放出刀意,从地面而划过。 地上的沙石飞溅,地表已裂出一道缝隙。 壮汉浑身上下的铁甲被彻底击碎,再也没有了保护。 这时候,不用“楚思晴”出手,沐子歌的剑就已经在他们脖子上留下了痕迹。 一排壮汉轰然倒塌,引发的震感竟然比山石落地还要强烈。 同时,“楚思晴”也单膝跪在了地上。 这几招连续的攻击,消耗了她过多的内力,用的是超乎了已有能力的招式,以前的她都会觉得是在危险的边缘试探,何况是现在的她。 力竭衰败,不得不留在原地调整着。 “丫头,没事吧?”沐子歌掠到她的身边,替她击退不断冲上来的人,“还能坚持吗?” 她累得有些说不出话来,只能重重地点着头。 周围的人一批接一批,好像怎么都打不完,杀不死,而那些从悬崖下被推下来的石块也越来越大,以致于那些倒在地上的尸体都已拦截不住。 “沐伯伯,你先走,去帮无尘和兴尘……”按照现在的状况,沐子歌一个人杀出重围是可以的,但是要带着她冲出去,着实不容易,“子问和宫主应该快到了,我不会有事的。” 她真的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然而在这之后,还有更重要的一战在等着她。 “你不该在这个时候消耗这么多的内力的。”沐子歌发现她的脸比纸还要白,“楚思柔就是故意在此损耗我们的体力,拖慢了支援的速度,也同样让我们再与她碰面之时,处于一个极度疲惫的状态。” “哼,她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站不起来的时候,她还是要战,“她以为我会这么容易就被打倒吗?笑话。” 眼前的困难不止不会击垮她,反而只会激发她更强大的斗志。 “楚思晴”与沐子歌联手再战,倒下的人是真的越来越多。 从山崖两侧被扔下来的乱石飞着飞着,忽然就停下了…… 沐子歌抬头一望:“他们来了……” 若问和轻珊赶到了,他们在靠近山间的时候就听到了乱石击地的声音,就更加确定在不远处的险峻山谷下除出了事。 在路上的预判,是对的。 第513章 兵临城下 这得益于若问早些年征战四方的经验,也同样来源于他们兄弟、情人之间的默契。 迂回上山,找了许久之后,才算是发现了那些人的所在之处。 如果不是山路过于弯弯绕绕,他们远不至于等到“楚思晴”精疲力尽的时候才处理掉山崖边上的那些人。 到底还是迟了一步,不过现在这时候也不算晚。 山上预留的人不多,山下的人员也骤减了一半。 “沐伯伯,我们能冲出去了。”她真的不想再多造杀戮了,“剩下的人就让他们好好待在这里吧。” 就算是有人从这里经过,会武功的人都是有能力从这些人之中突围出去而不用伤害他们一丝一毫的,而不会武功的人,看他们的样子,压根就不会攻击。 这些上上下下的人都是被下了某一种指令,只针对特定的一群人。 至于是一群人还是只有这几个人,就得问问他们的主人了。 沐子歌回身上马,从地上捞起“楚思晴”,两人继续在同一匹马上向着那一端的出口行进。 若问和轻珊解了他们的困局,便从另外的路上继续前行。 后来赶到的洛魂飞和洛其琛看到了地上的惨状,站在原地都能想象出这里经历了一番怎样的厮杀。 不,或许根本就没有那么腥风血雨,因为这些人的武功根本不足以与他们抗衡。然而,人多势众,到底还是要赔上不少无辜的性命才能终止杀戮的继续。 “爹,这些人……”洛其琛于心不忍。 面对剩下的那些呆呆立在原地不知所措的人,他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就只能先让他们在这里站着了。”洛魂飞无法解除噬魂术的控制,而这些人并没有对洛家父子发起进攻,视若无睹的情况,算是保住了他们的命。 只是,没有了灵魂与思想,这性命留着究竟还能有什么意义呢? 没有中毒的人被夺了心魄,应该只有控制他们的人才能够解除吧。 “但愿风波平息之后,这些人都能回到最初的身份,过回他们原本的生活……” 这是洛其琛的美好愿望,也是现在所有选择与楚思柔为敌的人共同的愿望。 楚思柔与独孤鹰扬一起从飞鹰门出发,带着手下的大批人马,浩浩荡荡地向着望岳城进发。 望岳城里,远没有越兴尘接手时所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而他对于潜在的危险,浑然不觉。 回到城中的日子里,越昂驹和越冥尘就像完全变了两个人似的,不仅不再过问他们的事情,还不断向他们表示歉意。那些年亏欠给他们的亲情,恨不能一夜之间补偿回来。 越昂驹是死死地拉着越无尘不愿意松手,好像要日日夜夜与小儿子在一起,促膝长谈也好,随意闲聊也罢,又或者只是单纯地在一起坐着。他不敢让越无尘离开自己的视线,生怕一个不小心他就又不知道跑去哪里了。 越无尘对此只剩下无奈,只能拼命保证自己不会再不辞而别。 而越兴尘,他手中有了城主令牌,又有了众人的拥戴,成为新的城主顺理成章。他接替了越昂驹的位置,几天之内就令望岳城恢复到了最初的繁华,将城内的秩序恢复如初。 里里外外,井井有条。 一切都是非常顺利的,唯独越冥尘有一些反常。 越冥尘常常找各种借口缠着越兴尘不放,有时候是在跟他道歉,有时候又在跟他叙旧。兄弟二人有生以来说过的话,可能都没有这两天多。那个只会算计他、利用他的兄长,在经历了磨难之后似乎真的有洗心革面的迹象,想让错过的人生重新开始。 越无尘和越兴尘都没有细想,只认为他们是真心悔改,一家人终于能够过上正常人家的日子了。 然而,这一切,都不过是他们天真的想象罢了。 当楚思柔兵临城下的那一刻,越昂驹与越冥尘的伪装也渐渐被揭开。 “姓越的小子,你现在出来跟我道个歉,然后把你的城主令交给我,我或许会考虑留你一个全尸。” 楚思柔向越兴尘喊话的时候,她就坐在她的轿子里。轻纱简帐遮住了她绝美的容颜,自然也遮住了她胜券在握的神情。她倚靠着柔软的垫子,慵懒地喊着带有杀意的话。 她的身后可以用千军万马来形容。 从来不知道飞鹰门竟然真的有这么多人,在楚思柔清点的那一瞬间,连她自己都是惊讶的。 要不是独孤鹰扬与“楚思晴”有所联系,她还真的想过要给飞鹰门一个机会。只是,当独孤鹰扬踏进温柔乡大门的那一步开始,她就已经对飞鹰门的所有人下了毒手。 对付他们,只需要将被她改进后的噬魂散撒在空中,随风飘进飞鹰门中,之后,只需要用小小的内力催动小小的乐曲,就足以令那些人沦陷。 整个过程,她连半个时辰都没有用。 那些被控制的人会像瘟疫一般,一个传一个,直到传遍整个飞鹰门。 而站在她身边的,是独孤鹰扬。 他如鹰一般锐利的眼睛失去了神采,自负的笑意变成了呆滞的神情,规规矩矩替代了他的桀骜不驯,就像是一根木头一样,杵在那里,只有楚思柔说话的时候,他才有有一点点的变化。 越兴尘从城楼上看到这一幕,先是吩咐云武和越无尘二人安顿好城中无辜的百姓,之后才与城下的人对话。 “楚小姐,城主令就在我手里,但是,为了望岳城众人的安危,请恕我不能给你。” 楚思柔笑道:“哈哈哈哈,为了众人的安危?如果你真的是为了大局着想,那么你就应该老老实实地把我要的东西给我,然后在我面前自刎谢罪,这样才是最周全的办法。” “如果你真的能够善待他们,我倒还是会考虑考虑的,奈何,而非善类,我实在是不放心啊。” 越兴尘视线微动,忽然就看到了她身边那个似曾相识的身影:“独孤门主也来了?” 一句招呼,在人群中传过去,却有了石沉大海的感觉。 独孤鹰扬没有应,更没有答。 第514章 背后伤人 这可不是他一贯的风格,要是换做平时,他一定高傲地冲他一笑,然后对他说道:“那是自然,没有我,这场争斗又有什么意义呢?” 就算不挑衅一两句,也不会全然无动于衷。 越兴尘不禁暗暗担忧,连独孤鹰扬都没能幸免,那还能有什么人可以摆脱这个女人疯狂的举动。他自然也看到了她身后那些人,那些人双目无神,没有了情感的人。 “兴尘,人都安顿好了。”云武又重新回到了城楼上。 没多久,越无尘也回来了:“二哥,都交代好了。城里的人都安置在了安全的地方,加派了人手保护。” 他们不能像洛魂飞等人一样潇洒应战,他们也不能像独孤鹰扬一样整个门派就是为了江湖的纷扰而生,在他的身边还有远离是非恩怨的普通人,他不能让他们无缘无故地被卷进来。 尽管无妄之灾这四个字,从来都不会挑人,更不会分地点、分场合。 “二弟,出什么事了?”越冥尘闻讯便赶了来,“那个女人又来挑衅了?待为兄替你去将她大卸八块!” 提起楚思柔,他是满腔的愤恨无处可撒,恨不能将楚思柔碎尸万段。 越兴尘当然没有让他去:“大哥,小心为妙,不要冲动。” 现在,他们占据着制高点,出于相对有利的地位。从人数上看,他们确实比不上对方,可是只要城门不开,他们就还有机会守住最后的防线。 “你……叫什么来着?星辰?就是那个慕容情的星辰吗?”楚思柔忽然就想到了那个人,“你说你起个什么名字不好,非要用一个已经灭亡的帮派为名,这不等于你自己也在自取灭亡吗?” 越兴尘却反驳道:“你眼中的星辰虽然不过就是历史长河中微不足道的一个小小帮派,可它却依旧因为拥有一个闪耀的帮主而留下了痕迹,纵使多年之后,人们还会因为记得慕容情而记得星辰,不是吗?” “更何况,总有眼界浅薄的人才会认为星辰不过是个帮派。殊不知,我们抬头仰望,浩瀚无垠的星辰,是永生不死,永远不会消亡的。” “哼,就知道逞口舌之能……”楚思柔轻蔑一笑,“罢了,反正都是要死的人了,让你出出风头又如何呢?” “二弟,跟这种女人还是不要啰嗦的好。”越冥尘就在他旁边,要是因为人在城楼之上,只怕就要杀出去跟楚思柔一决生死了。 “想要望岳城陪葬,没……”越兴尘话刚说到一半,忽然感觉身后有一股寒意袭来。 他下意识地躲闪,结果还是迟了一步。 一柄接近2寸的匕首完整地从越兴尘的背后插到了他的身体里。 “大哥!你干什么!”越无尘只觉得不可思议,一掌打开了越冥尘握着匕首的手臂,与他打了起来。 没错,这一刀,就是越冥尘从越兴尘的背后捅进去的。 “你演了这么久,终于可以让你出口气了。”楚思柔似乎早就知道上面会发生什么,不觉得意外,甚至还非常开心。 “是你?”越兴尘捂着背后的伤口,气息非常虚弱。 要不是他刚才提前侧了一下身体,这一刀只怕会直插他的要害之处,一刀毙命,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还有力气讲话。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云武想不明白。他不能把刀拔出来,只能先封住越兴尘伤口处的穴道,不让血继续流下去。 越无尘与越冥尘交上了手,可是他根本不是他大哥的对手。 “大哥!你这是做什么!”他气冲冲地质问着,“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越冥尘仰天大笑:“为什么?不为什么!这望岳城城主之位本来就应该是我的!而且只能是我的!我绝对不允许其他人坐上去!” 越兴尘这才发现自己可能真的中计了:“越冥尘,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是装的?” 从开始陷入混乱之中,看上去成为了失去神智的傀儡,有可能一直是他在伪装。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他是不得不承认,越冥尘的演技实在是太好了,好的连手足兄弟都分辨不出来了。 “你以为,我会那么容易被人控制吗?楚小姐不过就是想帮我看看,你们到底谁觊觎着我的城主之位罢了!” 越无尘一击落空,整个人都处在非常被动的局面之下。此时,云武替他挡开了一剑,将他推到了越兴尘的身边。 “照顾好你二哥,这个家伙,交给我!”他是真的无比愤怒,他决不允许有人伤害越兴尘。 上一次,他们还是望岳城的人,越兴尘心甘情愿受罚,他倒也无话可说,而现在,从背后伤人暗算自家兄弟,他实在是忍无可忍。 而就在同一时间,望岳城的城门被人打开了。 “城主!”来报的人慌慌张张,气喘吁吁地跑上来之后,发现城楼上的兄弟几人打了起来,“城……少……” 他一时不知道该禀报给谁才是对的。 “有话,快点,说……”越兴尘扶着越无尘的肩膀勉强支撑起身体不让自己倒下去,“出什么事情了?” 那人回答道:“是,是老城主!他把城门打开了!弟兄们根本拦不住他!” “什么!”越兴尘非常吃惊,到了这个关头,城门一旦打开,后果不堪设想。 他挣扎着站起来,但是脚下虚浮,他很难走得动。 扶在城墙之上,他质问着楚思柔:“你到底对他们做了什么?” “现在才来问我,会不会太晚了些?”楚思柔并不急着闯进城中来,“你以为,噬魂术是你们那么容易就解开的吗?” “你……”越兴尘回想着事情的经过,的确是太过顺利了,“都是你的安排?” “当然,自然都是我的安排!否则,那一日,我怎么可能会让你们全身而退那么容易?” 不是楚思柔怕了他们,而是因为她还有后招。 从一开始,越冥尘就已经要将矛头对准了自己的父亲,他们两个人确实都疯了,只不过越昂驹是真疯,而越冥尘是装疯。 第515章 父子成仇 越冥尘模仿着越昂驹的模样,演出自己好像是中了噬魂散似的,让所有人包括越兴尘都认为自己是被人控制的。然而事实上,他与楚思柔早就达成了一致,望岳城的城主之位他势在必得,而楚思柔则可以继续做那个幕后的推手,借助望岳城的力量达到自己的目的,一统江湖。 他们之间约定,待到楚思柔功成的那一天,越冥尘只会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那父亲呢?”越无尘质问着越冥尘,“那是我们的父亲,你怎么可能对他下手?” 越冥尘冷笑着:“父亲?他的眼中什么时候有过我这个儿子了?他在乎我,不过是因为我能够帮他做事罢了!他做不到的事情我都可以做到,我做得到的他却未必能够做到。” “他把二弟当成杀人的工具,我又何尝不是?在他眼中,从来都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根本就没有管过我们!” “你不管犯了多少错,他都最多是骂上两句,二弟受了多少打,这个就不用我说了。” “我自己呢?你们以为我的日子就很好过吗?我日日小心,步步谨慎,生怕走错一步,就落得跟兴尘一样的下场。” “我努力地想要壮大望岳城,我劳心劳力,费尽心机,为的也不过就是他能够看到我的重要,把城主之位交给我。可是到头来,他心中最属意的人还是你!” “我怎么可以忍?我一手发扬光大的望岳城,绝不会拱手让给别人!” “那你之前,完全就可以取代他成为城主,又何须在我们面前演戏?你要是好好地活着,我跟无尘,根本就不会回来!”越兴尘实在想不明白。 越冥尘却道:“哼,如果我不装一装,怎么知道望岳城里竟然还有那么多人是向着你的呢?那些表面上对我恭恭敬敬的人,暗地里其实根本不服气,他们所认定的城主其实是你。只不过,平时他们碍于我的威严,不敢说也不敢表现罢了。” “这不,我这稍加试探,他们就原形毕露了。” “还有越昂驹,他不过就清醒了那么一点点时间,就想着要把城主之位给你!你凭什么!当日你要是不接,直接就离开,我或许还会考虑放过你!但是现在,越兴尘,我只想你去死!” 越冥尘的话越来越激动,他是清醒的,可是为什么却让人感觉他已经疯了…… 他的思想太疯狂了,为了上位,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可以连自己的父亲都算计,连自己的兄弟都残害。 这捅下去的一刀,毫不留情,他是真的想要将越兴尘置于死地! “这一刀,我一定要你付出代价!”云武手中的暗器没有停下,他发出的每一招都用尽了全力,恨不得每一发都能够穿透越冥尘的身体。 “就凭你?”越冥尘从来都没有怕过云武,“你的暗器总有个限度,当用光的时候,你根本就不足为惧。” 他清楚地记得云武身上所拥有的暗器数量,所以根本就是在利用自己的招式不断消耗他的暗器。 “阿武,小心啊……”越兴尘担心云武的情况,他深知,单打独斗,他未必是越冥尘的对手。 只是现在,他自己帮不上他,越无尘同样帮不上。 城楼之下,越昂驹已经用城中守卫的尸体替楚思柔开辟了一条血路,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从一开始,他就已经丧失了心智。原本,轻珊是真的替他解了毒,只是他怎么都不会想到,自己的儿子又会在自己日常的饮食中加重了噬魂散的分量。 “主人,请入城。”他浑身浴血,从城中走出来,跪在楚思柔的面前迎接她入城。 楚思柔非常开心:“不错,你做的很好,接下来,你只需要再做一件事就可以了。” “主人请吩咐。”真的是讽刺,原本高高在上,从来都喜欢以帝王之姿要求别人跪拜的人,如今却跪在了别人的面前。天理循环,因果报应,看来是谁都躲不掉的。 “杀了越昂驹,你的使命就完成了。”楚思柔对他下的最后一个命令是让他结束自己的生命。 越昂驹完全没有意识,只是重复着她的话:“杀了越昂驹,杀了越昂驹……” 但是,越昂驹是谁呢?他不认识。 楚思柔又道:“你自己就是越昂驹。” 越昂驹机械地重复着:“我自己就是越昂驹,我自己就是越昂驹……” 楚思柔继续说道:“对,杀了越昂驹,就是杀了你自己,明白了吗?” 越昂驹还在重复:“杀了我自己,杀了我自己,杀了越昂驹,杀了越昂驹……” 他重复着重复着,最终一掌打在了自己的天灵穴上,倒在了楚思柔的面前。 望岳城的一城之主,最后竟然是死在了自己的手上,他虚荣了一辈子,可是死的时候,连最后的尊严都不剩,这不免让人觉得可笑又讽刺。 楚思柔挥挥手,抬轿子的人就开始向城内进发。 当楚思柔进到城中时,却发现大街小巷空无一人:“人呢?都藏到哪里去了?” 她不过是自言自语,没有想过要谁来回答这个问题,因为不管有人与否,都不会改变她的决定。 “来呀,你们去把人都给我找出来,找到之后,一个不留!” “是,主人。” 一声令下,她身后那千万人就整整齐齐地往前移动着,然后四散开去。 她的指令,城楼上厮打的人没有听到,就算听到了,他们也是分身乏术。 “越冥尘,有种你就把我们都杀了,不然今天就是你的死期!”越无尘见到了越昂驹的死,他已经完全麻木了,心中本来消减的仇恨,一下子又被点燃起来,收起的剑,再一次指向了自己的兄长。 “哼,来呀,让我看看你究竟有多大的本事!” 越冥尘最恨的人其实就是越无尘,这个最小的弟弟,从他出生那天开始,就夺走了父亲全部的关注和关爱。他叛逆,他反抗,他总是做着父亲最不喜欢的事情,可是他,仍旧什么事儿都没有。他无需承担罪责,无需承担责任,恣意妄为的结果,就是不痛不痒的几句。 第516章 及时赶到 那日演武场事件之后,越昂驹回到越宅,发现越无尘跑了之后,勃然大怒,本来想找越兴尘撒气,可又想到父子早已在沙场决裂。没有了一个可以出气,可以担责任的儿子,并不要紧,还有第二个。 他把所有的不满都发泄在了越冥尘的身上,父子二人的争吵,瞒过了外人,但是瞒不住他们。 越冥尘这么多年,全心全意,最后竟然只是因为放走了越兴尘和越无尘,却被抹杀掉全部的功劳,他的心怎能不寒?他以为没有了那两个人在身边,越昂驹就只能依靠自己,却不料事实并非他想的那么和谐和自然。多年来的委屈、不满、怨怼和憎恨在一瞬间全部爆发,彻底让他下定决心,要除掉自己的父亲。 楚思晴之死,是独孤鹰扬心境变化的转折点,也是越冥尘的转折点。 楚思柔即将失去一个得力的帮手,却同样得到了一个更狠更毒的手下。二人一拍即合,才有了后来那一出出望岳城的好戏。 云武的暗器很快,但是每一发都只是贴着越冥尘的身体和发丝而过,削断了他的头发却要不了他的性命。 越无尘就更是讨不到一点便宜,他的剑法徒有其形,连越冥尘的边都碰不到。 “三弟,就让为兄送你一程吧!” 越冥尘发起狠来,他扬手一剑,气势如虹,逼得云武连连后退,就在这个时候,他运功在掌心之中,随手从地上凝聚起散落的暗器,朝着越无尘就打了过去。 “三弟,小心……”越兴尘想去帮忙,但是事实不容许他动弹。 越无尘被这凌乱飞来的暗器彻底打乱了阵脚,挥动着手中的剑不断抵挡着,他的脚步开始往后退,重心也开始后移。 就在他忙于应付暗器之时,越冥尘从远处击出一章,带着势不可挡之势,正中越无尘的胸口处。 掌力之强,除了让他五脏受损之外,还导致他本就后移的重心彻底失去了控制,整个人飞出了城墙之外。 哪怕那一掌不能要了他的命,从那么高的城楼上摔下去,也不会有生还的可能的。 云武发现越冥尘意图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往越无尘那边救急,奈何鞭长莫及,他还是慢了一步。 “无尘!”他只能眼看着越无尘下坠,束手无策。 越无尘试图提起内力做最后的挣扎,可是冲击太大,他完全提不起真气。 他看着蔚蓝的天空,眼前出现的是那双脉脉含情的眸子。 他无畏死亡,因为,在另一个世界,有他心爱的人孤独前行。 “晴儿,等我……” 越无尘这一生没有做过任何大凶大恶之事,就算有人想要他的命,老天也不会收的。 长绫从三丈之外飞来,在越无尘的身下保护着。有人踏绫而来,在生死一线之间,将越无尘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沐城主……” “别说话!” 二人盘膝而坐,沐子歌在替他运功疗伤。 这一掌,越冥尘用尽了全力,要不是越无尘本能的反应催动自身的内力抵抗了一二,他也等不到沐子歌等人来救他。 长绫被轻珊收回,若问与“楚思晴”相继而至。 “无尘怎么样?”若问看他的情况不是很乐观。 “伤得不轻。”沐子歌只能简单地回答了一句,很快又专心地替他疗伤。 城楼之上,云武和越冥尘还在僵持着,而城内的状况也是不容乐观。 “子问,先帮阿武。”她看见了云武的身影,却没有发现越兴尘的踪迹,“兴尘人呢?” “不管这些了,先把这个人解决掉。”若问踩着城墙而上,泰山压顶袭来,一剑便破了越冥尘的势。 若问的剑快无影,打了越冥尘一个措手不及。 一步撤到数米之外,云武的透骨钉也跟着打在了他的膝盖上。 伸展的膝盖直接被穿透,半身跪地,慌乱之下,越冥尘东挡西挡,直接露出了身前的破绽。 最后一击,若问没有出手,而是将机会留给了云武。 银色的钉尖从正面而入,红色的顶尖从背后而出。大大的眼睛死死地瞪着,写满了不可思议。 他死了。 前一刻还在叫嚣着要杀了自己的兄弟的那个人,这一刻先行去了黄泉路开道。 他就跪在那里,没有人理会。 “兴尘,伤得重不重?”若问查看着越兴尘背后的伤势。 越兴尘的脸色惨白,但是意识还很清醒:“我还能撑住,可无尘他……” “放心,无尘没事,大哥在帮他疗伤。”伤口颇深,若问都不敢擅自处理,“你先不要管他了,你现在伤得比他重。” 一个外伤,一个内伤,哪一个的情况都不容易乐观。 “楚思晴”知道越无尘没有性命之忧后,才从下面跑上了城楼:“子问,你这边怎么样?” “兴尘这一刀太深,不好处理。”若问忧心忡忡,“轻珊,你留在这里照顾他还有无尘,我跟晴儿去城里看看。” 轻珊应道:“放心吧,两个孩子交给我了,你们也要万事小心。” 沐子歌替越无尘疗伤之后,带着他一跃而上,将他留在了轻珊的身边,并且反复叮嘱:“你们就在这里不要乱动,如果我们出不来,轻珊,你带他们走。” 形势面前层云密布,谁都不能确定这一去还有没有机会活着走出来。 “沐城主,让我跟你们一起……”四十年前,轻珊还是个十几岁的孩子,是被人保护的对象,而现在,她不是,“我已经长大了,不再是当年站在情姐姐背后的那个小丫头了,我能够帮的上你们的。” 沐子歌明白她的心情,对她叮嘱道:“你现在的责任不是去面对什么人,而是要保护好你身边的这几个孩子。现在的你就好比当年的情儿,而他们就是当年的你,明白吗?” 不是只有杀到最前方才有意义,落在轻珊身上的担子并不轻松。 “你要忍受着未明的情况带来的恐惧和焦虑,要在恰当的时机给出准确的判断,要保护后辈们安然离开,你比我们面对的还要艰难。” 轻珊明白了,这一刻,她承担起的是一份很重要的责任:“我懂了。” 第517章 背水一战 “沐城主,我跟你一起去。”云武站了出来,“望岳城的人我比你们熟,调配起来会更加容易。” “这……”沐子歌有些犹豫,他担心轻珊一个人应付不过来。 越兴尘虚弱地劝道:“沐城主,让阿武跟你一起去吧,他会帮得上忙的。” “那好吧,你们多加小心。”他把身上仅有的金创药递给了轻珊,“这是擎苍楚家的独门伤药,你酌情来处理吧。” 留下东西,他与云武便赶去支援若问师徒了。 城中的状况,近乎可以用失控二字来形容。 那些丧失了心智的人遇到一个人便杀一个,走到一间房子里就开始肆意地损毁。 望岳城的百姓被分成了四部分,分别安置在四处距离非常远的地方,加派了重重护卫保护。 可是,那些人还是被发现了。 双方毫无疑问地动起手来,会武的,不会武的,都拿着刀剑乱挥一通,有几个功夫不错的,能够独当一面,斩杀不少傀儡,可总的场面来看,仍是死伤无数。 两边都是无辜的,可都还是被牵扯进了风暴之中。 若问和“楚思晴”还在主街上清理着那些人,他们拿着绳子将能够制服的人一个接一个地绑了起来,串成一排,困住他们的手脚,不让他们继续前进。这是他们唯一能想到的办法,但是这个办法,实在是很难面对那么多的人。 “晴儿,绳子根本不够用。”若问能找到的绳子数量实在有限。 “楚思晴”又何尝不知这是下下之策:“我们把他们锁在屋子里也不行,那么多人,就算是一人一下,这个房子都招架不住。这些人的内力都不深,绑住他们,至少没有机会挣脱开绳索,总算还能起到一点微弱的作用。” 他们想去城中百姓那边帮忙,然而实在是分身乏术。 正当他们忙于应付的时候,人群之中自觉地让开了一条路,独孤鹰扬从远处缓缓走来,眼睛一直盯着地面,目光与对面的人没有任何的交流。 他停在了“楚思晴”的面前,对她说道:“柔儿在等你,跟我来吧。” 该来的还是会来,她们之间,毫无由来的恩怨已经持续了十二年。 “也好,我跟她,需要做个了断。”她往前一步,“你的伤怎么样了?” 她不相信独孤鹰扬就这么被人控制。以他超乎常人的意志力,不是他心甘情愿做的他绝对不会受制于人去做,更何况他体内的噬魂散之毒,已经解了。 独孤鹰扬的身上支剪木块的香意淡淡地散发出来,有这块可以解百毒的奇药在身上,他怎么都不应该被人左右。 面对“楚思晴”的问题,若问都以为她会是浪费精力,谁知独孤鹰扬就真的回答了她。 “小伤而已……”他的声音很低很低,视线还是不去看任何人。 “那便好。”她心中的疑虑消散,还不忘回答他的问题,“阿宇伤得不轻,但是子问已经帮他疗伤了。” 这是独孤鹰扬问她的,却没有人听见,而是她所看见的。 那张张合合的嘴唇在表达“阿宇伤势如何?” 为了能够骗过楚思柔,他不得不出手,只是他没有想到,楚思柔会在背后借力给他,把本不致命的一掌变成夺魂掌。他收了自己的力,也用自己的内力挡住了部分楚思柔的内力,可是一掌击出,那力道还是超乎了他的想象。 他不动声色,只是在等关键时刻,帮楚思晴一个忙。 “柔儿说了,她只想见你一个人,其他闲杂人等,还是离得远远的好。” “晴儿……”若问当然不会让她一个人前去,“小心有诈。” 独孤鹰扬的真实反应更是让若问觉得不安。 可是她却说:“子问,你终结了上一代的灾难,而这一代,就交给我吧。我跟她无法共存,或许我与她真的是当年的慕容情和蓝溪。” 人多未必能够占优势,一个人的力量有的时候会比一群人要强大。而且,今日的她并不是孤军作战,在她的背后有爱人和朋友支持,在她的身边还有惺惺相惜的敌人作伴。 “子问,想办法救救这些无辜的人,不要再让杀戮继续了……”她更希望若问和沐子歌能够唤醒这些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自己干了什么的人。 “你放心去吧,这帮人,交给我们。”沐子歌又制住了几个人,从人群里走了出来,“我相信,你会有办法解决的。” 到了这个地步,他能做的就是给予她足够的信任和支持,让她可以心无旁骛地去面对最强大的对手。 “我相信,所有的一切都会在今天结束的。” 自信满满的笑容,带着她必胜的信念,好像所有的阴云到了最后都会就像她的名字一样,拨云见日,带来晴空万里。 风起扬尘,演武场之内,轻纱随风飘荡在空中。 白色,是纯白的意味,同样也是 辽阔而空旷的场地上,只有中央的一乘轿。 那些人都被楚思柔遣走了,只剩她自己等着此生注定与她纠缠不清的那个人。 “姐姐,你来了,我们终于又见面了。” “你好像很期待似的。” “当然,因为你,我的人生才变得如此美好。你可知,在你不在的那些日子里,我过得有多么得孤单,多么得寂寞。” 乍听之下,不知情的人恐怕都会以为是某个女子在示爱,楚思晴是真的不敢相信她说的每一个字:“楚大小姐此话言重了,小女子可实在不敢当。” “独孤,别让姐姐站着啊,赶紧搬一把椅子让她坐下。” “好。”独孤鹰扬立马将身后的椅子抽到身前,一掌击倒“楚思晴”的面前。椅子划过的地上,是两道整整齐齐,足有一寸之厚的轨迹。 “楚思晴”单手按在椅背之上,凌空翻个身,身形矫健如蛟龙一般,落在椅子前,稳稳地坐了下来。 “不错不错,这才像是你的风格。”楚思柔借此试探眼前之人究竟还剩多少功力,只这一下,就足以令她忌惮。 第518章 无可奈何 “楚思晴”倚靠在椅背上,整个人处于一个非常放松的状态:“今天这里没有外人,我们就来好好算算账吧。” “好啊,不过在此之前,我是应该叫你姐姐好,还是应该叫你冷舒窈比较合适呢?”楚思柔击飞轿子上多余的遮蔽,只留下了软塌的部分,好让自己可以与对面的人将彼此看得清楚。 “叫什么都好,反正我是你要找的那个人就对了。”不过是一个称呼,反正这些年,不管是楚思晴还是冷舒窈,都是楚思柔的姐姐。 “你现在一定特别恨我,对吗?”楚思柔玩味地欣赏着眼前的女人,“在知道是我害的你之后,你一定想杀了我,对不对?” “楚思晴”却无谓地回答道:“或许曾经有过一闪而逝的念头,但是很快的,就不想了。” 楚思柔倒觉得意外:“哦?为什么?这可不像你有仇必报的特点。” “楚思晴”道:“因为我发现,我越是不按照你所想的那样去做,你越是不会高兴;你越是不高兴,我就越开心。” 楚思柔的神情一下子变得凶狠起来,眼睛里放出阴冷的光:“那你可知,我不高兴的时候,会有多少人为此付出代价?” 她当然知道,她不仅知道还亲眼见识过了,不仅亲眼见识过了还亲生经历过了,只是她却并不打算用什么讨好的话来哄她开心,因为这并没有任何的作用:“世上那么多人,你杀得完吗?你不要那么自信,要知道,正所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就算我拦不住你的脚步,也终会有一个人能够除掉你。” “不,只要你死了,这世上就没有人能够再制衡我……” 楚思柔用了制衡二字,可见她心中对于楚思晴的畏惧和忌惮有多么的重。 从楚思晴踏进丘山雅苑大门的那天起,她就成为了楚思柔眼中唯一的敌人。 “姐姐,你知道吗?当年你第一次出现的时候,我就很不得杀了你!你骑在马上,身后有一个那么出色的男人让你依靠,小心翼翼地呵护着你,他看你的眼神里,满满的都是爱。” “那种眼神,让人羡慕,更让人嫉妒得发狂!” “都说我是备受宠爱的楚家小姐,可是若问看你的那种眼神,我这辈子都没有得到过!楚江阔从来没有那样看过我!我不过就是他的棋子,任他摆布的一个玩偶罢了。” 在这一点上,“楚思晴”可不敢苟同,如果连楚思柔那样只能算是楚江阔的玩偶,那么大概整个丘山雅苑就没有能好好过生活的人了。她没有反驳,对于一个已经钻进牛角尖,思想完全极端的人,她是真的无能为力了。 何况,那样温情如水的神情,明明就是独孤鹰扬凝望她时候的模样,可惜她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直到那双凝望他的眼睛里慢慢充斥起失望,慢慢收起了情感,她失去的,也就再也得不回来。 任何话语都是多余,只能由着她发泄了。 “凭什么?就凭你长得漂亮吗?” “不错,我不得不承认,你是很美,加上当时你冷冰冰的样子,一种天生的距离感,没有什么男人能够挡得住。当年的洛其琛和易攸宁见了你,就像是丢了魂儿似的,恨不得一直围在你身边。” “多少见过你的武林中人,都不可避免地沦陷了,父与子之间爱上同一个人,你可知你引发了多少江湖的笑话?” “郗之恒对你青眼有加,郗远也对你充满了好奇,好在这对父子倒也没什么。” “反而是杭家那父子俩,小的被你迷得神魂颠倒,老的更是因为你大失分寸。” “还有更多楚江阔从来没告诉过你的,那些年,在你被废掉武功之前,上门提亲的人都要把悠然山庄的门槛踩烂了!” “你可知,那些人曾经都只是为了我而来,可自打你出现之后,没有人看得见我!” “他们见到楚江阔,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想跟楚家结亲,求娶的都是大小姐楚思晴,他们愿意下重金的聘礼,甚至有的人还要献出自家的武功秘籍以示诚意。” “只不过,楚江阔看不上那些小门小派,以你现在年纪尚幼,性格孤僻等各种原因给打发走了。” “我过得光鲜亮丽又怎样?那不过都是下人们的刻意讨好罢了。有你在,就没有人会再注意到我。” 她说的这些事情,除了郗、杭两家之外,楚思晴全然不知。 悠然山庄的日子,对她来说就是一段不愿意提及的过往,那间小院是她给自己加的牢笼,锁住了她的人,也锁住了她的心。双耳不闻窗外事,别人不告诉她的,她也懒得去打听。难道这些,就是楚思柔痛恨她的原因吗? “你该知道,除了他,我的眼睛里再也容不下别的男人。”她自己都觉得可笑,明明一颗心早就被一人填满,却还是有人要挤破头闯进去。 那些试图闯进她生活的人,没能带给她所谓的幸福,却给她带去了无休无止的灾难。 “可是这些并不重要,他们看上的是你的人,你的武功,还有悠然山庄的背景。明明这些,我都可以满足他们,为什么没有人看得见我呢?”楚思柔一直都不懂,什么都不输楚思晴的她,怎么偏偏就被人遗忘了。 世人提起悠然山庄,只会说大小姐楚思晴有多本事,有多漂亮,没人会提到二小姐只字片语。她那么心高气傲的一个人,怎么能够忍受的了这些无视。 “你当年不过还是个孩子,何必为了这些执念不解呢?”那个时候,楚思晴最多也就十二岁,楚思柔也就只有十岁,都不过是个孩子,怎知小小年纪,楚思柔的嫉妒心就强大到了那般地步,“若早知是那样的结果,我宁愿从来都不曾到过那个地方。” 她自己根本没得选择。 楚思柔不想看到她,她更不愿意看见那些陌生的人。那一年的那一天,是她们两个人生命的转折点,可是,没有人征询过她的的意愿,就那么被命运推着往前一步又一步。 第519章 迟来一战 “你知不知道,废了你的武功,毁了你的容貌,我有多开心!再也不会有一个比我武功好,比我漂亮的女人出现了,我就还是这个世上最瞩目的存在!你死了,我忽然觉得好舒心。可是呢,忽然之间,又冒出一个你来,一个假的不能再假的你,但是那张脸,就只会让我想起你!” “看着她,想着你,我的恨,就不会停。” “但是后来,我慢慢地发现,没有你的日子,竟然是那么无趣,没有了一个可以跟自己匹敌的人,原来是那么寂寞。” “我要庆幸你换了新的身份继续陪我玩,但是我想不通,为什么你都变成了这副鬼样子,竟然还有人对你念念不忘!” “若问知道你最初的容貌,对你旧情复燃也就罢了,好端端地跑出来一个越无尘,爱你爱得能够放弃他的一切,这到底凭什么?” “你告诉我,为什么洛家的人那么信你,在意你?为什么越家的兄弟俩为了你跟自己的父兄反目?为什么你做了那么多事都能被原谅?为什么独孤鹰扬都能因为你的死而难过?为什么当今天子都会对你另眼相待?你告诉我,为什么?” 为什么?哪有这么多为什么,连楚思晴自己都说不上来的问题,她又该如何去回答别人。 “这个问题……如果你想明白了,记得告诉我。” “只是,有一点我必须要说,有些东西,明明一直在你手里,可惜,你没有珍惜……”“楚思晴”用带着同情和悲情的眼神看了独孤鹰扬一眼,“你把这世上唯一对你动了真情的人也变成了任你操控的傀儡,你还想再重新拥有什么?” 得到了的没有珍惜,而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 楚思柔却反驳道:“那不还是因为你!要不是因为你又活了一次,他怎么可能会偷偷跟你见面?我又怎么可能会容不下他!” “是你冤魂不散,搞得你我都没有好日子过!”楚思柔真的很矛盾。 楚思晴活着的时候,她恨不得她立马去死;楚思晴真的死了,她又开始后悔,觉得尘世无趣;可当她以另外的身份再次出现,她又恨得牙痒痒,怎么做都觉得不解恨。 她的一生到现在好像一直都在跟楚思晴暗暗争斗,完全丧失了自我。 “是你容不下他,关我什么事?”这个责任“楚思晴”是不打算担下来,“你何苦给自己的薄凉找借口呢?” “是啊,薄凉,这个词用得还真是贴切。”楚思柔的情绪又平和了下来,“你我之间,是该做个了断了。” “好啊,我等着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了。” “我就让你再死一次!” 轻拍的双掌,就是楚思柔的指令,清脆的两声之后,从周围山丘上突然就涌出了许多人,将整个武场团团包围。 楚思柔暂时还不打算跟她单打独斗,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儿,她可不喜欢做。 “我就不信,你能打的赢这么多的人。”楚思柔冷笑一声,稍稍运功,就令她自己和身下的半乘轿身退到了数丈之外,“我不会偷袭你,就看你跟他们谁能笑到最后了。” 那些人都不是“楚思晴”的对手,但是人多势众,这已经不仅仅是单纯的车轮战,而是要彻底消耗她全部的体力,令她战到力竭而死。 她无法对这么多人下杀手:“你我的恩怨,何苦牵扯无辜?” “无辜?你若觉得他们无辜,大可以手下留情,用你的命换他们的性命,如何?” “你……” “怎么?不愿意?既然办不到,又何必在我这里惺惺作态。楚思晴,你手上的血沾的可不比我少,就别在我面前装什么高尚了!” 她的话,没有错。 “既然你觉得那些人不够资格当你的对手,那就让独孤来吧,也算是了了你们之间的心愿。” 楚思柔扬扬手,那些人立马又退了回去,取而代之的是拔出寒铁剑的独孤鹰扬。 寒铁之剑,散发出的寒气,直逼人心,一身两心,都曾被这柄极寒之剑所刺伤过。她知道独孤鹰扬不会伤她,可是要如何在楚思柔面前演得像,又不让彼此受到伤害,是摆在他们面前最大的难题。 “楚思晴”站了起来,身后的椅子被她震出了十丈之外。 “出招吧,独孤,我等这一天也等了很久了。”她的刀也出了鞘,左手执忆寒,横在身前,右手自然垂落,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这是真的楚思晴生命最后的状态,她要用最贴近自己的一面去迎接跟独孤鹰扬这期待已久的一战。 在那一刻,背对着楚思柔的独孤鹰扬是激动的,全身的热血都在沸腾,他的眼睛有光,惊喜的光,兴奋的光。他面对已不再是半真半假的她,而是真真正正的对手,真真正正的楚思晴。 用尽全力挥出的一剑,拉开了对决的序幕。 剑气逼人,剑意凌云,将楚思晴整个人都笼罩在了寒光之下。 若是换作旁人,根本无力招架这一剑带来的压迫感,而她不是旁人,接地而起的刀意,同样带着势不可挡的力量。 站在原地的两个人,谁都没有动,但是在他们周围的人都已经倒下。 刀与剑的碰撞,如席卷沧海的呼啸,如狂涌而下的大雪,地动山摇一般,毁天灭地。 健步而上,独孤鹰扬率先发动了进攻,“平明日出东南地,满碛寒光生铁衣”,平沙之上,人与剑犹如一体,身若游龙,寒铁剑身在日照之下洒下冷光闪闪,整个武场之内,仿佛都笼罩在它的光芒之下。 冷光刺眼,连楚思柔都下意识地挡住了视线,周围的人之中有不少人的眼睛里流出了血泪。 唯有楚思晴,她双目感受到了寒气,可是寒光对她没有半点影响。她的脚步灵活如初,躲闪之时如惊鸿一舞,不止快而稳,还十分赏心悦目。回以一招形意寒冰,激起尘雾缭绕,二人置身其中,大有“浮云连海岱,平野入青徐”之姿。 第520章 胜负难分 烟尘弥漫,模糊的是所有人的视线,但是明镜之人的心不会蒙尘。 “你不用顾忌,使出你的全力来,这一战,我只想痛痛快快地打一场!” “正合我意!” 刀剑相撞,利用这短暂的时机,两个人把话留下。独孤鹰扬没有让楚思晴留情,而楚思晴也不想独孤鹰扬有所保留。 他们不是为了别人而战,只是为了那个未完成的心愿。 碧落绝尘,星临万动,天地一色,万象惊变。 上千个回合下来,他们还没有分出胜负,但是气势的强弱却慢慢显现了出来。 独孤鹰扬依旧在用口型对她讲话:“你的内力跟不上了,不要逞强,适当收手……” 楚思晴双目微睁,看清他表达的意思之后,回应道:“五十招,我们一起停手。” 她的潜力都已被激发,再战下去,就只会是两败俱伤,又或者只是她一人受伤的结局。 单刀直落,长剑飞扬 “长风驱松柏,声拂万壑清”,两股剑风吹动着远处的松柏,苍茫之地上唯一的点缀,哗哗作响,枝叶随风摆动,屏息凝神,围观之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一招,两招……四十九,五十。 约定之数已到,他们二人也不再纠缠。 楚思晴右手中的逝秋在掌心跃跃欲试,双刀合并,退敌十步。她单膝跪在地上,身形仍呈防御之姿,面不改色,心跳声依旧平稳。 独孤鹰扬回身定形,寒剑落鞘,但是警示之态犹在。 这一场较量,无疑会是载入历史的一战,可惜,除了在场的三个人之外,没有多少人会记得。 “精彩,精彩,真的是太精彩了!”楚思柔都不禁发出最真诚的赞叹,“真没想到,你们两个人之间的较量竟然是这么好看!” “哼,可惜,还是分不出胜负。”楚思晴略有遗憾。 胜负已分,可是胜负却又没有分。 七成功力下的他和八成功力下的独孤鹰扬大战上千回合,如果双方回到当年,用尽全力,又会是怎样一番光景?没准,二人能够大战个三天三夜不停歇,直到一方气力用尽,才会罢手。 “当然不会分出胜负了,我可没有告诉他要杀了你。”楚思柔自认为独孤鹰扬不下杀手是受到了自己的操控,却不知这原本也是他的本意。 楚思晴就继续配合她的表演:“是吗?这是为什么?借他的手除掉我,不就是你想看的吗?” 楚思柔却道:“不,我跟你暗地里斗了这么多年,一直都缺一次正面的较量,这一次,你的性命,我要亲手解决,看你还有没有借尸还魂的机会。” “看你这意思,难道是要将我挫骨扬灰?” “不,我要打的你魂飞魄散,投胎无门!” “那就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楚思柔直摇头:“你们啊……到底还是太小瞧我了……” 她指尖微动,周围的人就又开始朝着楚思晴发起进攻。 就在这个时候,武场之外,传来了悠扬清脆的笛声。 沐子歌和云武同步而行,没有分开。他们认为,分散力量对他们没有任何的好处。在城内不远处,他们就和若问相遇了。 若问只身一人与众多傀儡对抗,尽管武功和体力都处于上风,行动上却还是略显吃力。 “问儿,小丫头呢?”沐子歌找了一圈都没有看到楚思晴的身影。 若问告诉他:“她去见楚思柔了。” 他们一边说着,一边在用最不具杀伤力的办法制住傀儡。 “她一个人?是不是太危险了?”沐子歌担心她不是楚思柔的对手。 “没关系,她说她可以,就一定可以。”若问也是极为矛盾,他相信她却还是不免忧心,“独孤鹰扬在暗中帮她,相信他二人合作,会有奇效。” “什么?独孤鹰扬?”云武以为自己听错了,“他不是被楚思柔控制了吗?” 若问将刚才自己看到的情况描述给了他们:“照此情景,他的失神应该是伪装的。至于他的目的,我不确定,可能是他跟晴儿约定了什么。” “难道……”云武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一明一暗,后发制人。” 由其中一人吸引楚思柔的全部注意力,甚至牵制住她的招式,让她无暇去顾及其他,在这个时候,另一个人攻其不备,将她彻底制服。 而能够做到这一点的,真的就只有一直在楚思柔身边与她保持着最亲密关系的独孤鹰扬了。 只是,楚思晴真的能有那么大的本事说服他跟自己联手吗?还是他们之间又达成了某种协议?她又要为这个协议付出什么代价?云武不敢再想了。 “大哥,笛子!”若问瞥见了沐子歌腰间的玉笛,“试试看,能不能唤醒这些人。” 若问用支剪树的木块试着解毒,但是没有一点成效,足见这些并非是中了噬魂散之毒而被人所控制,而应该是直接被某种特殊的音律所操控,如果用清心之音去破解魔音的影响,说不定会有奇效。 没有别的办法的时候,这就是唯一的办法。 沐子歌选了一处制高点,飞身而上,吹奏起一曲《清心曲》,那笛声幽幽绕耳,婉转缥缈,宛若天籁。 “前辈,你看!”云武惊喜地发现,周围的傀儡人竟然都停下来手中的动作,“真的有用!” “不错,大哥,不要停!”若问也看到了同样的场面。 这一曲,没有内力加持,有的只是一颗清新超然的心,这曲子,唯有沐子歌的超脱才能完美驾驭。他身上没有戾气,没有杀气,甚至可以说是清心寡欲,以心和曲,令闻之者心旷神怡。 失去了心神的人慢慢苏醒过来,他们的眼睛重新焕发出了神采,只是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又在做着些什么。 沐子歌轻身掠到更远处,让更多的人可以听到他的笛声。 “云少侠。”若问停下了手,他已经不需要再去对付那些傀儡了,“我这有一物,不知你可否会用?” 他手中拿着放有噬魂针的锦盒,这是之前他从楚思晴的身上偷偷顺过来的。他了解她的脾气,凡是认定便会一意孤行,他也猜到她有可能会去请教所熟知之人中唯一的暗器高手,所以他干脆就自己替她去做了。 第521章 天才对决 云武打开锦盒,见里面的一排真细如牛毛,倒是跟自己常用的暗器中的一种有些相像:“前辈想用这针做什么?” 若问道:“这是噬魂针,如果我想将此物打进人的心脉之中,我该如何去做?” 云武顿时就领会了他的用意,可是这件事远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容易:“如果只是针上淬毒想从远处打在人的身上我就可以办到,可若是要精准地打进心脉之中,这实在有些困难。” “连你这种使用暗器的行家都觉得困难吗?”若问的希望落空了一半。 云武解释道:“要知道,想做成此事,首先发针之人要熟读医书,熟识医理,能够准确地找到对手的经脉所在;其次,发针之人的内力也一定要足够深厚,能够穿透人的身体,将针送进去;第三,发针之人必须要与对手正明相抗,又或者在那个人的身边,只靠一般暗器的手法是根本无法实现的。” 但是,近身战,他们就未必能够有机会的。 楚思柔的身法诡谲多变,云武是见识过的,该如何靠近她还不被她察觉,单就这一点他就很难想到一个最有效的办法。噬魂针在手,可是却没有什么大的用处。 “前辈,晚辈可以试一试,但是不要抱太大的希望。” “云少侠想到什么好的计策了吗?” “晚辈可以将一根噬魂针附在我的透骨钉上一起出手,利用透骨针的冲击力将噬魂针送进对方的身体之内,只是这一招晚辈之前没有试过,成功与否不敢保证,也只能说是尽力一试了。” “既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就大胆一试,就算中间出了什么岔子,有老夫帮你挡着。” “前辈这是哪里话,就算不是为了大局,晚辈也要为兴尘出了心中这口恶气!” 他二人找到演武场附近的时候,外围被重重的人墙挡住,尘雾弥漫,完全模糊了视线。 若问只能隐隐认出武场中央奋战的身形:“晴儿跟独孤鹰扬在交手。” “冷姑娘会不会有危险?”云武不管这到底是姓楚还是姓冷了,知道他们所指代的是同一个人就够了,“她现在应该不是独孤鹰扬的对手。” 若问专心地遥看那场比武,又惊又喜:“她的武功又有了新的造诣,到了更强大的地步。” 如果真实的她还活着,如果眼前看到不是一个替代品,该有多好。然而,故人已驾鹤而去,空留念想。有的时候,这样的念想还不如不存在。 “她真的是一个武学奇才,不得不让人佩服。”云武看得入神了,“这样惊险的环境和重压之下,她竟然还能保持这么平和的心态,将自身武功发挥得淋漓尽致,还能有新的顿悟,真的太厉害了。” 两百招……五百招…… “一千零七十三招,仍是胜负未分。”云武见识了楚思晴的武功之后,再一次领教到了独孤鹰扬的本事,“如果当日独孤鹰扬使出全力,只怕我们很难全身而退。” 回想当日,独孤鹰扬虽然出手,但是比起今日,更像是有所保留。他做事留有余地,才给了他们卷土重来的机会。 因果循环,可说是天理的回馈,但过程中的一切,离不开人为的因素。 “一千四百五十二招,依旧是平手。”云武一直盯着他们看,打了无数个回合,都没能看出到底谁输谁赢。 若问好久都没有欣赏到如此精彩的刀剑碰撞,一时之间,全然忘记了身处的环境,一心只在品评:“独孤鹰扬几乎已经做到了人剑合一,剑随心动,剑意、剑气游刃有余,而且,这还不是他全部的实力。” 云武很是震惊:“这还不是全部吗?” 高手过招,竟然还能有所保留,可见独孤鹰扬的武功真的是深不可测。 若问道:“因为晴儿现在的内力不能与过去相比,独孤鹰扬为了平衡,自然不会拼尽全力。” “晴儿的刀法之中透着剑法的精髓,她将刀意与剑形合二为一,手中的忆寒既是刀又是剑。忆寒本就有灵性,与她心意相通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握在她的手上,完全展现出了神兵的风采。” 云武感慨道:“有多少人穷其一生都不能参悟一种兵器,而她年纪轻轻却已精通刀剑,真的令人自叹不如啊。” 每一种武功,每一种兵器都有着其独特的魅力与奥妙,能学会学懂学透一门一种,就算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了,能够达到这种程度的人,在武林中就算不是个大侠,也会是小有名气,有一定的地位。而能够精通两种或是更多的人,江湖中也有,但是他们的年纪都不小了。而二十几岁就能做到的人,绝对是个天才。 这样的天才,云武是头一次见,但是若问却是第二次了。 “想当年,她的刀法也跟晴儿一样出神入化,而很多人不知道,她的鞭法同样厉害。暗器,长绫,软件,可谓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 云武好奇地问了一句:“前辈所指的可是曾经名动天下的第一美女慕容情?我也曾听说过她的不少故事,知道那人是一个武功极高,性情极好的奇女子。” “不错,是她……” 可是,慕容情也好,楚思晴也罢,都没有躲开过慧易折的命运,在芳华正茂的年纪里,香消玉殒。 “一千八百招了,他们还是平手。”直到双方收手,依旧是胜负未分,“前辈,你能不能看出,他二人若是竭尽全力,最后胜的人会是谁?” 云武真的很想知道,这两个武林中最年轻,最有天赋的人,到底哪一个能够更胜一筹。 若问的脑海中在设想他们都恢复最好的状态时,针锋相对,那场面必定会比现在还要壮观:“他们都有神兵相助,内力相当,武功路数虽不同,但是都能够很快适应对方招式的变化,真要分个输赢出来,只怕笑到最后的还是独孤鹰扬。” 他倒是没有向着自己的徒弟,给出的是足够客观的评价。 第522章 相生相克 “晴儿的年纪还是比独孤鹰扬小一点,内力与他多少还是有一些差距,持久下来,到底还是稍逊一筹的。” 云武对此表示认可:“不错,楚姑娘年纪轻,而且心思也没有独孤鹰扬那么多。” 若问道:“不是心思,是阅历。独孤鹰扬从小就在江湖中摸爬滚打,他的身世可怜,这一路走来,定时见过了不少大风大浪。而晴儿自幼与我长在深山之中,见过的人和事始终比他要少。不然,也不会那么容易就被人暗算了……” 败就败在了经验二字之上,这是外力所不能够影响的。 对战结束,周围的人又开始有了骚动,当他们紧张局势的一触即发准备下去相助时,悠扬笛声随风而至,那个飘逸的人就来到了他们的身边。 沐子歌的笛声,唤醒了武场之人的意识,他们纷纷停下了前进的脚步。只是,他们虽然不再对人进行攻击,可是却不能算是完全的清醒。 “就知道你们会来这么一出……”楚思柔一副不出所料的样子,“那支破笛子竟然还存在!” 那支玉笛的声音与一般的笛子不大相同,同一首曲子用玉笛和普通笛子吹奏出来的旋律和效果也是完全不同的。一般的笛子真的只是乐曲而已,而这支玉笛却有疗伤解惑的作用,同时也可以操纵众多毒物,是对敌制胜的宝物。至于这笛子究竟会带来哪方面的作用,就看拥有他的人怎么使用了。 玉笛的主人,原本叫做沐汐月,是六十年前武林中最负盛名的毒后,最善用毒,能够破解众多稀奇古怪的招数。她是星辰慕容帮主的夫人,也就是慕容情的养母。慕容情是她在世上唯一的传人,沐汐月所有的本领全都传给了她,包括这支玉笛。后来,慕容情用这支笛子布过毒阵,可当她看到遍地毒虫造成的杀戮之后便决心再也不用此物引毒。昔年与蓝溪一战,轻君从她手中抢过此物与之抗衡,奈何功力难以驾驭,最终战败而丢了性命。 沐子歌深知慕容情的性情,不忍看她赴死,便在她做出决定之前先行离去,这支笛子就成为了别离的信物,也是沐子歌这么多年来仅有的可以用来追忆和悼念的东西了。 “我以为慕容情死的时候会把这支笛子带着,结果,真的是棋差一招。” 楚思柔畏惧慕容情不是没有原因,许多能够与噬魂术对抗的招数全都来自于她。噬魂散解药的配方,身法的破解之道,包括噬魂曲的克星,全都与慕容情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冤魂不散的究竟是楚思晴还是慕容情!”楚思柔恨恨地说着,“没有那支笛子,你们怎么可能破的了我的曲。” 万事万物相生相克,再高明的武功都会遇到能够与之相对的招式,用以化解它的存在。 “可惜啊,这帮人虽然醒了,我却还是能够让他们继续沉睡。” 抬手一扬,楚思柔鲜艳的衣袖在风动摆荡,而那些停下脚步的人,也全都向后仰去,一一倒在了地上。 他们的身体开始腐烂,露出的是黑色的骨头。 “噬魂散与黑骨散才是天下最完美的结合,难怪当年蓝溪会把秘籍留在魔教,只是魔教的那些傻子啊,有这么好的宝贝不会用,最后被楚江阔灭了门,还让我捡了个便宜。” 顷刻间,无数条性命就在这里散去。 冷风之下,到底是寒冷还是阴气?多少冤魂汇聚在这里,此处倒成了鬼门关一样的存在。 “你何必下这么重的手?”楚思晴不忍再看。 楚思柔却觉得自己这样已经算是客气的了:“你知足吧,为了满足你们的大仁大义,我将人分成了两部分,外面那些就让你们救了,里面这些就当是你们的陪葬吧。到了下面,你们还可以继续救他们。” 她自信满满,面对眼前四个可以称之为高手的人,丝毫不乱。 “沐城主,这笛子你可得留好了,不然被我夺了来,你的心上人只怕会怨你呢。” “楚大小姐放心,这支笛子可不是什么人都配用的!”沐子歌当然会收好,一旦这笛子到了楚思柔的手上,只会成为她的助力,让噬魂曲的魔性大增,到时候,意志再坚定的人,恐怕都抵挡不住。 “楚思柔,现在,你还想指望什么人来替你出手?”楚思晴终于将刀对准了她,“我们来做个了断吧。” “好啊,但是……”楚思柔从椅榻上站了起来,将身后的轿子震成了粉碎,“你们是想四个打两个,还是一个一个来呢?” “就算是四打二又如何?对付你,不用讲什么江湖道义。”云武愤愤不平,他是最想手刃楚思柔的人。 可他,却是楚思柔最不放在眼里的人:“你算什么东西?他们几个至少还称得上是绝世高手,隐士高人,跟我较量也算是旗鼓相当,至于你……” “哼,不过是个小卒子,你们越家的人有几斤几两我清楚的很,就算父子四个加你一个联手,我不出十招就能让你们全都归西。” “真是大言不惭!”云武忍无可忍,直接就出手了。 “阿武!”楚思晴觉得不妙,“你不是她的对手!” 不仅不是她的对手,而且他手中可用的暗器应该不多了,在与越冥尘的那一架中,他的暗器消耗了大半。 楚思柔轻轻一跃,就躲开了他第一发透骨钉:“云武,你的暗器不过百枚了,还是省着些用吧。” 云武的暗器没有一发能够近的了楚思柔的身的,不管他用哪一种,都会被她的噬魂针所击落,每一针都正中中心,无一例外。 沐子歌想去帮忙,却被云武挡了下来:“前辈留步,我们还是一打一为好,不然倒落下口实给别人,说我们以多胜少!” “啧啧啧,还挺有江湖道义的,说得好像你们四个人就能够胜过我似的。” 她陪云武玩了五十个回合之后就是去了兴趣,卷起地上所有的暗器,汇聚成一枚巨大的箭的形状,朝着云武就击了过去。 第523章 惊人之力 银针,飞钉,暗镖,环绶,全都被凝聚在了一起。 “阿武,小心!”楚思晴大惊。 “云少侠,小心!”若问立马警觉了起来。 “云武,小心!”沐子歌都不禁被眼前之物震惊到了。 三个人同时出掌,试图从不同的方向替云武击散那一发由暗器构成的箭。 然而,楚思柔一人的内力全然没有受到影响,以一抗三,丝毫不费力。 四个人的内力僵持,谁也不敢先放手。 “你们以为噬魂术就只是一门只会摄人心魄的武功吗?你们以为噬魂术、噬魂针、噬魂曲就是全部吗?你们以为我就只会这些吗?今天,我就让你们见识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高手!” 她现在所展现出来的功力,就已是前无古人了。 沐子歌和若问加起来一百二十岁的内力,外加一个内功可与四十岁的人相匹敌的楚思晴,三个人合力才只是勉强能够与楚思柔对抗。楚思柔单掌之力,与他们的双掌相对,看似孤掌难鸣,实则仍在上风之中。 这个时候,是云武的机会。 他的手上仅剩下了三枚透骨钉,一枚无毒,一枚慢毒,一枚剧毒。 到底该用哪一个,他迟疑了,他担心一击不中,楚思柔会将暗器反打,落在自己这里倒没有什么关系,但是如果伤到了另外三个人中的任何一个,对形势都没有好处。 而他,或许只有一次机会。 犹豫再三,他还是决定要孤注一掷,三枚钉上全部附上噬魂针,一次三发,用尽他全部的力气。 那是云武平生最快的出手,也是云武平生最毒的出手。 刷刷刷,接连而上,三枚透骨钉连成一线,如一把利剑般,直刺向楚思柔的心脏。 若成,则所有风波就此结束;若败,他们就失去了一次绝佳的机会。 可是,云武忽略了楚思柔只用一只手在拼掌,而另一只手依旧可以给自己形成保护。 那飞钉的速度再快,终究还是没能逃过她的眼睛,不过随手一带,她就改变了其方向。原本朝着自己而来,现在却冲着云武而去,且这速度更快了。 云武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三枚飞针从他左边肩胛骨直接穿过,在他的肩膀下留下了一个可以透风的圆洞。飞钉上的噬魂针消失了,飞钉上的毒也沾染到了云武的血。 他没有毒发,因为在他出手的那一刻,他给自己提前服下了解药。这是他每次使用毒暗器前的习惯,防的就是别人会用自己的暗器来反杀自己。 一个小小的习惯,救了他的性命,却没能保住他一生的武功。 三根噬魂针,全部进入到了他的经脉之中,他不过稍稍将内力运行,便觉得心口处犹如针刺一般,立马收回了功力。 楚思柔见解决了一个之后,便一掌加持,破解开了僵持的局面。 突然增加的冲击,令楚思晴三人受到重创,纷纷摔在了地上。 他们每个人的嘴角都挂着血,每个人的真气都变得紊乱。 而当楚思柔击开面前的三个人之后,她的眼前出现的是洛其琛的剑。 洛家父子到的,不可谓是不及时。 “晴儿,怎么样?”洛魂飞先行替她运动疗伤。 “洛爹爹,晴儿没事,您还是先去看看子问和沐伯伯吧。”她的功力最浅,可是她的伤在三个人之中却是最轻的。她知道,是楚思柔故意为之,因为她还想和自己再继续过招。 洛魂飞稍加调息之后,又到了沐子歌的面前。 沐子歌只觉气血翻涌,一口鲜血直接吐到了地上,他自嘲地笑道:“当真是老了,太久没有活动筋骨了,连个小姑娘都对付不了了。” 说完这话,他又吐了一大口血出来,整个人的脸色直接变得惨白。 “沐城主,你的内伤不轻,切莫再说话了!”洛魂飞只能暂时替他护住心脉,以保证性命无碍。 而另一边的若问情况也差不多。 “子问,你还撑得住吗?”楚思晴替他封穴止血。 “放心,死不了的。”多少硬仗都扛过来了,这一点伤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云少侠,你……” 他话没说清楚就开始咳嗽,气息非常不稳。 “前辈不要说话,好好调息才是!”云武捂着自己的肩膀,没有让他们看到他的伤势,“小伤而已。” 穿肩而过的速度太快,以致于伤口都没有流血,只是三根噬魂针入体,这到底算是致命的伤还是小伤,真的很难下一个结论。 楚思晴安置好若问,才走到云武的身边,从裙角撕下一条布带,撒上伤药,替他包扎上。 “多谢。” 阳光下,伤口周围的血有隐隐的紫色,不是中毒的那一种,而是中针的那个颜色。她握住云武的手腕,探着他的脉息,越探越惊:“阿武……这……” 三根噬魂针在体内分散游走,其危险性远远超过只有一根。 “不要告诉兴尘。”云武所想的第一件事就是无论如何不能够让越兴尘知道这件事。 “但是,你现在这个状态,实在太危险了!” 一根噬魂针入体,只要不运行内力,几乎就不会对人的身体造成影响。习武之人只要终生不用武功,便还是能够安度余生。 两根噬魂针入体,若是并行游走便与一根无异,无需过度担忧,而分散游走,则有可能会在不确定的时间里相遇,对心脉同时造成负累,只是好在银针够细,风险并不算大。 但是三根噬魂针同时分散在经脉之中,一旦相遇,稍有外力加持,就会让人内里出血而亡。别说运功、习武,可能就是单纯的跑动,都会造成极大的负担,随时都有性命之忧。有可能,忽然某一天,他什么都不做,都会因为三根噬魂针的交错而赔上性命。 “没关系,反正解决这件事之后,我也打算跟兴尘退隐江湖,做两个山野村夫,武功也不会再有用处了。” “可是我担心,你无法陪他到老,到死。” “没关系,能在他身边一天,我就会给他一天的幸福和快乐。” 第524章 武功大成 这段跨越了性别和身份的爱情,在众多有情人之中显得是那么的不同,却又比那么多有情人都要来的坦率和真挚,一路相随,一生相守,他们做到了许多人做不到的事情。只是,为何到了最后,都不能落得一个美满的结局呢? 越兴尘重伤,那一刀拔出来之后,对他日后的影响有多大还不得而知,而那一刀之深,究竟能不能轻易拔刀都还是个未知数。而云武又身中噬魂针,性命就像是站在悬崖边的碎石上,不确定什么时候就会摔下去,摔个粉身碎骨。 “你身上的责任还有很多,不用管我了。”云武示意她,另外那边正在与楚思柔拼杀的洛其琛并没有在她的手下讨得多少便宜,“洛其琛的剑法已算高明,怎想到楚思柔在跟你们三个人拼过内力之后竟然还能轻松应战。这个女人的功力究竟有多深,真的是一个谜。” 洛其琛的玄铁剑,会加持他的剑法,增加剑气的力量,在他与楚思柔相交百招之后,洛魂飞也加入到了战局之中。父子二人步调一致,配合默契无间,却仍旧奈何不了楚思柔半分。 楚思柔本以双掌应对,可碍于玄铁剑的威力,她便从独孤鹰扬的手中夺过了寒铁剑。 一寒一暖,两柄稀世奇兵的碰撞,剑气四溢。 “没想到,她的剑法竟然也这样精妙。”沐子歌已然被震撼到了。 楚思晴让他扶起,与若问一并安置在相对安全的旷地上:“她的剑法承自楚江阔,又有洛家剑法的精华在其中,隐约还能感受到华山派等地方的痕迹,可以说是集百家之所成。” “楚江阔一生都在追逐各门各派的武学精要,她能够学会这些,并不奇怪。” “只是我之前都单纯地认为她一心练习噬魂术,没有想过她同样有着出众的剑法,就算离开了噬魂术,也能够与人力战。” 是他们把她想的太简单了。 “她的武功早就在我们所有人之上了。”若问今日才知何谓真正的天赋之人,“内力、剑法,如此深厚,如此老成……” “可她,只有二十岁。”楚思晴没有忘记,这个跟自己做了十二年姐妹的人,远比自己还要小两岁。 江湖武林,人才辈出,深藏不露的才是真正的高人。 只看洛家父子的剑几次都从楚思柔的身侧而过,每每都留下漏洞,楚思柔抓住机会,将他们一一击败。 “洛魂飞,你难道不知道楚江阔为了对付你专门改进了他自己的剑法,他就是你的克星,你们父子俩的剑招在我眼中破绽百出,根本就不堪一击,还是不要逞英雄了!”楚思柔将寒铁剑收回独孤鹰扬手中的剑鞘内,“洛其琛,就算你有玄铁剑又如何?照样不是寒铁剑的对手。” 洛其琛和洛魂飞没有受伤,可是这一战的消耗远远比看上去的还要大。他们气喘吁吁,显得尤为疲惫,尤其是洛魂飞,他连站都站不稳了。 “你们不会真的以为我那么蠢吧?明知道噬魂术在这世上有克星还会只练这一种武功吗?我畏惧忆寒和逝秋,不过就是装装样子罢了,不然你们以为就真的那么容易拿到那两把破刀吗?” “不妨告诉你们,那些年楚江阔得来的武功秘籍我全都倒背如流,各门各派的武功,我都略通一二……” 到了这个时候,楚思柔反而谦虚了起来,如果她刚才那一招招都算是略通一二的话,那么其他人大概就只能被称为只知皮毛了。 “你到底会多少武功?”洛其琛迷惑地看着她,眼前的人跟他所认识的楚思柔几乎不像是一个人,“你到底是谁?” 楚思柔扬天大笑,那笑声不断回响在空旷的演武场上。 “我是谁?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是从小和你一起长大的楚思柔啊!至于,我到底会多少武功,不妨问问你旁边的那个人。” “楚江阔因为夺取秘籍灭过多少门派,杀过多少武林高手,我就会多少种武功咯。想来对于楚江阔的恶行,我的好姐姐应该比我清楚得多吧?” “不错……从楚江阔踏进江湖以来,被他所独吞的武学不下四十余种……”楚思晴说到这里的时候就已经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恐惧。 四十余种,着眼于现在是个什么概念? 那就是他们要面对的相当于四十个武林高手,一敌四十,就算他们一拥而上,都很难说能打得过那四十个人。 可楚思晴还是有一想不通,这也是她最后的疑问,“我有个问题,你能不能告诉我答案……” “你说,只要我能回答的,一定满足你。” “噬魂术的内力法则与其他武功背道而驰,你又怎么能够……” 她的话不用说完,楚思柔就知道她要问的是什么了。这应该不仅仅是她的疑问,而是全天下人都被蒙骗过去的假象。 “哈哈哈哈哈!姐姐啊姐姐,你可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想不明白吗?” “噬魂术的内功修炼的确是与普通武学不同,所以,要练习这种武功就必须要散去自身已有的内力,不然就会走火入魔,七窍流血而死。” “可是,内功一说是不会分不同的,一旦通过噬魂术的修习之法获得了内力,那便那也不用顾忌。世间武学,本就是同宗同源,所谓万变不离其宗,有了噬魂术内力的辅助,不仅不会影响其他武功的练习,反而还有事半功倍的作用。” “很多人以为开始不可以,以后也不可以,才导致他们一生就只学了噬魂术这一类,一旦遇到了克星,他们就只有挨打的份儿。” “可是我不同,我没有他们那么傻,所以,就算不用噬魂术,我也能够打的赢你们。” “现在,你明白了吧?” “噬魂术的魅力所在,并非是你们所看到的摄人心魄,而是它所形成的内功对武学极大的帮助。如果当时被楚江阔废掉全身武功的你得到这本秘籍,八年时间,你能恢复的内力远远要比现在多得多。” 一切都明朗了。 第525章 沉痛代价 “世人真是可笑,都只知道《噬魂秘籍》是天下至宝,可是争夺来争夺去,却始终没有参透它最深的奥妙,你们说,是不是很可笑?” 的确可笑,这稀世的秘籍其实也有着它的两面性,它有魔性,会操控人的心智,可是同时它也能帮助因为各种原因失去内力的人恢复功力,甚至比以前更强大。 “所以,姐姐,你还打算用那所谓的心有灵犀的招式来对付我吗?” 就算是有一个能够与楚思晴默契配合的人,就算使出那种刀法,也没有什么用了。 之前,楚思柔展现出来的对忆寒和逝秋所有的忌惮都不过是她放出来的烟幕弹,她根本从来没有怕过,她根本就不会惧怕任何人。 既然如此,她现在唯一能做的也就是拼尽全力,与她决一死战了,尽管,这是一场几乎没有胜算的生死之战。 楚思晴将忆寒和逝秋收好,交到了沐子歌的手中。 “沐城主,如果大家能活着离开这里,请代我将此物重新交到舒窈和其琛的手中,就算是我这个做姐姐的对他们的祝福。” 哪怕她深知,这对不离不弃的匕首背后从来都没有一个完美的结局,可是同生共死,又未尝不是一场凄美的爱情? 她又走到若问的身边,蹲下来,痴痴地凝视着他。她只能这么看着他,记住他的模样,却什么都不能做,因为她从来都没有忘记,自己现在的这副身体是属于冷舒窈的,而不是楚思晴。 楚思晴真的已经死了,而留下的残念,也会随着时间的逝去而慢慢消散。终有一天,他的晴儿还是会彻彻底底地离开这个尘世。 “子问,把你的剑给我,我要用我们的方式,终结这一切。” 她最擅长的还是剑,那柄古朴的剑,是他们心相连接的地方,也是她全部情意的凝结。 “晴儿,你赢不了她的。”若问不想她去冒险,但是也知道自己拦不住。只要她决定了的,谁也改变不了,“但是,我不会阻止你,只要是你想做的,我都会支持你。” 这句话,是当年慕容情决定与蓝溪同归于尽的时候楚无欢对她说的话,而今,世殊时异,可是当面对相同的状况的时候,他自己也终于对所爱之人说了相同的话。 “放心,这一次,我们还是会赢。” 楚思柔的出手的时候就选择了对手,同样的内力,她可以控制掌力释放的对象,重伤和轻伤,她算的非常清楚。沐子歌和若问不会死,可是他们也不会再有再站起来的可能。至少今日之内,如果楚思柔胜了,那么这两个人就只能坐以待命,等着她发落;如果楚思柔败了,那么他们就还能好好地活下去。 楚思晴的右手再一次握紧了剑:“十二年前,我们就应该有这一战了。” 她剑指楚思柔,两个人的恩怨,到了画上终止的时刻了。 楚思柔没有选择寒铁剑,她还是觉得手中无剑更舒服:“不错,要是十二年前你第一次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就让你见识到我的厉害,或许我们的人生都会不一样。” 从一开始的转折就再进行一次转折,可能若问就会带着楚思晴一起去关外,过他们逍遥自在的日子,直面自己的内心,不至于蹉跎了岁月,错失了心中的爱情;可能楚思柔会一战成名,那些楚思晴享受到的一切都会属于她,她的自尊、她的自负、她的虚荣,都会得到满足,或许在某天的小镇上,她会与独孤鹰扬有一场绝美的邂逅,不为江湖之争,不为至尊之位,只为那一见钟情的美好。 “可惜,所有的一切都回不去了……”楚思晴有些无奈,“可能,这就是所谓的宿命吧。” 来自前世就已注定的冤孽,两个人被命运推到了这一天。 凝沙于掌中,楚思柔的手中竟然出现了一柄空有其形的剑,四周的轮廓为黄沙石粒,而内中只有一股强大的气流。 剑法的最高境界,不外如是。 平地而起,两股剑气之流在她们面前剧烈碰撞。 二人全都向后退了五步,楚思晴头上的发束也随之被震落,长发垂落而下于风中飘荡。 楚思柔也是一样,可她唯一不同的是,那一头乌黑的发丝竟在落地的一瞬间,变得苍白。 她的容颜还是二十岁的模样,只是这一头白发已是垂暮年岁。 “怎么会这样?”洛其琛瞪大了眼睛,“思柔,你……” “怎么会这样?”楚思柔重复了一遍,“这就是噬魂术要付出的代价。” “我懂了……”在这一刻,没有人会比楚思晴更能体会其中的深意。 一个人的天赋再高,都不能打破时间的规律,他们可以学会招式,学会步法,但是内力的积累确实需要时间的祭奠的。一个人每天能够积攒的内力有限,若想一步登天,实在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年龄越大的人,往往内力会越深厚,因为他们活在这个世上的时间太长了,因为他们习武的时间太长了。沐子歌和若问就是最好的例子。 当然,这并不包括那些没什么真才实学,庸庸碌碌混日子的人,他们那样的人不管再过多少人,都还会是老样子的。 可是,某些时候,因为某些原因,某些人不得不师徒打破积累二字得到速成之法,就像是楚思晴在武功被废之后用八年的时间练就了其他人可能需要二十年乃至三十年才能形成的功力。她要活着,要在有限的生命里报仇,所以她不得不那么做。 而这么做,是要付出代价的。她的身体被各种毒素侵蚀,她活在汤药的支撑下,每过百招,功力就会有消散的迹象,以致于她应对的每一战都必须速战速决。为了能够达到最好的效果,她透支着生命,这就是她的代价。 楚思柔也是一样。她现在所拥有的已超越了沐子歌和若问的总和,这种超乎了现实,甚至超乎了她身体承受能力的力量,得到之后不可能不付出代价。她的代价其实也是生命。早生华发,在最美的年岁里,就成了迟暮之人。 第526章 默契无间 楚思晴忽然有些同情,甚至有些可怜她。这门功夫,一开始也并不是她自己的选择,她被人赶上了命运的道路,不得不在被人选择的路上,越走越远。 “你为什么不停下来?”及时止损,她可能也不会变成这样。 “停下?呵,呵呵呵,你以为,停下很容易吗?”楚思柔忽然笑得很凄凉,那笑声里带着悲愤,带着无助,话语里带着她从未出现过的哭腔,“噬魂之术是会反噬的,一旦开始,不死不休,想要停下来,谈何容易……” “所以,你比我还要恨楚江阔……” “不,我不恨他,没有他,我何来今日万人之上的地位!没有他,你们怎么可能成为我的手下败将!我要感谢他,把我送上了今时今日的地位!” 她的快乐,她所谓的快乐,从来就不是真的快乐。 她想要的,从一开始,其实就很简单。 一个关爱的眼神,一个用心呵护她的人。 可这一切,对于现在的她而言,已经太遥远,太遥远了…… “楚思晴,我不需要你的同情,我凭什么同情我?还是顾好你自己吧!” 话音未落,她的剑又朝着楚思晴劈斩了下去。带着碎石激荡,如暗器般飞射而出。 楚思晴反手回击,剑意被回落,可是沙石却还是从她的脸上擦过,留下了几道浅浅的血痕。 她们从中央打到两旁,又从两旁杀回到中央。 平沙落雁,一剑绝尘。 楚思柔咄咄逼人,招招都是致命一击;楚思晴被动防守,步步都是艰难维系。 她们的实力早已不在同一个层次,支撑楚思晴的,只剩下了她的意志。洛家父子想过要帮忙,可最多动了一步,就被那二人强大的剑气逼退了回来,无处插手。他们都只能看着,看着这一场宿命的对决。 “棘针风骚骚”,那剑气之中逐渐被噬魂针填满,成了一柄由无数银针组成的剑,每一击,都带着杀意,都伴着银针,稍不留神,就会成为噬魂针下的牺牲品; “霜吹破四壁”,楚思晴自身剑气形成的保护一杯噬魂针拆解得支离破碎,剑风毫不留情地在她的身上留下剑伤,红色的血已经洇透了她的衣袖; “到头落地死”,楚思柔已杀红了眼,步步紧逼,楚思晴精疲力竭,终于抵挡不住,腿上之伤隐隐作痛,脚下虚浮无力,被动落地以接上方压倒之势…… 楚思柔的杀招已到,全神贯注于此,只待一击落下,便可终结这场战役。 楚思晴真的尽力了,她拼到了极限,完全透支了身体。 当楚思柔的空虚之剑朝她劈来的时候,她感觉松了一口气,缓缓闭上眼睛,等着最后结局的到来…… 她的脸上挂着欣慰的笑意,欣慰中还带着她的自信。 结局到了,但是倒下的人不是楚思晴。 “怎么会……”楚思柔一脸的不可置信,她不相信自己会输。 楚思晴再一次睁开了眼睛,这个结局在她的预想之内:“你最大的错误就是不该让一个爱你的人心寒。” 真气涣散,原本握在手中的无形之剑随之烟消云散。 “不可能,这不可能……”楚思柔还是不能接受,她不能接受自己落败的事实,更不能接受自己是败在了一个傀儡的手中。 亦或者说,她没办法面对和承认,自己对独孤鹰扬的控制竟然是失败的。 当寒铁剑从她的身体刺穿,那满身的寒意只怕仍不及心上的寒意。她怎么会料到,本该是对楚思晴的致命一击,却成了独孤鹰扬给自己的一剑。 他是什么醒的,是什么时候出手的,楚思柔根本捕捉不到一点痕迹,她一直都是背对着他,他一直都在她的视线外。 寒铁之剑,剑身被染成了红色,顺着锋刃缓缓流下。 独孤鹰扬将楚思柔揽在怀里,让她不再感觉那么寒冷:“对不起,柔儿……” “你,你,你是什么时候醒的……”楚思柔看着他炯炯有神的双眸,才确信自己对他的控制真的失败了。 “我从一开始,就没有被你控制……” “为什么会这样……” 独孤鹰扬拿出楚思晴送给他的支剪木块:“她帮我解了毒,而且因为这东西,后来你在酒里下的迷情之毒对我也根本起不到作用。” “这……这是什么?”楚思柔无法理解一个看上去其貌不扬的木头竟然成了自己失败的原因。 “这是支剪树,能解天下各种奇毒,世上极为稀有。”洛其琛解释道,他看着那小小的木块,不禁有些唏嘘和感慨,“思柔,你可知这木块是哪里来的?” “哪里?” “就是小镇上你安排的那个假的老伯,他无心之举,送我的几个木雕摆件,竟然是这天下罕见的奇药。” 是她安排的人,一手破坏了她的计划,实在是太可笑了。 楚思晴蹲下来靠近楚思柔的身边,连连叹息:“独孤之前跟我说,他不会帮我也不想帮你,他只想让你收手,希望我能让你停下来。” “可是,你对飞鹰门下手,对阿宇下手,他那么一个重义气的人,是不会让自己的兄弟们陷入危险之中的。是你将他逼上这一步的,如果你不对他的人出手,可能今日,死在你手里的人还是我。” “他很爱你,他可以包容你的一切,他可以理解你的所作所为,因为,在最初的日子里,你们应该算是同道中人。明明是相似的两个人,可是却越走越远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个人之间选择了不同的岔路口?应该就是在那个亦敌亦友的人死了之后吧。 楚思晴与独孤鹰扬事先没有任何的商量,可是所有的节奏都像是说好了一般,没有任何的差错,没有一点的偏离。 楚思晴负责勾起楚思柔的杀意,吸引住她全部的注意力,用自己作为诱饵,让她沉浸在对战之中,无暇去顾及周围的一切。她激发出了楚思柔心中的魔,也让她因为屡占上风而变得得意,虽不至于忘形却也忘了身边那些潜在的危险。 第527章 香消玉殒 独孤鹰扬就在等着,等一个机会,一个一击即中的机会。 他也在跟自己斗争,他要不要出手,也是想了又想。 “你们,你们不可能这么默契的!”楚思柔还是不相信,“他说的,做的,我都听得见,看得到,你们根本没有机会商量!” 形势纷繁复杂,场中的情况随时都在变化着,他们就算事前盘算好了全部的计划,实施起来都未必能够奏效。可是,他们根本就没有提过计划,因为在见面的时候,独孤鹰扬没有想过,他与楚思柔会走到这一步。 “是他一步步暗示我的,他从开始,没有想过要杀你。” “暗示?”楚思柔不懂。 独孤鹰扬抚摸着她的脸,抚平她紧皱的眉头:“杀你,本不在我与她的计划里,或者说,我跟她见面,并不是坐在一起商讨什么大计。” “我约她出去,只是简单地想向她倾诉一些心事,那些压在我心上的困惑和愁苦,仅有她一个人能懂。” “为了挚爱,失去了最懂自己的人,我不后悔……” “我知道你用噬魂术控制过我,要我记得许多魔教毒药的配方,只是你并没有让我变成其他人那个样子,这一点,我很欣慰。她给我留下了解药,其实只是想帮我解噬魂散的毒,不过这解药在无形之中成了我们的默契。” “我跟阿宇回到飞鹰门的时候就发觉不对劲了,所以我交代他,如果我被你控制了,他就去找楚思晴,把我的情况告诉他。” “思晴知道内情,就会明白我是装出来的,以她对我的了解,也就大致能够猜得到我想做什么了。” “你可能还不知道,她是懂唇语的。一个用腹语讲话多年的人,能看得懂我的嘴巴要向她表达的意思。我不敢把一些话宣之于口,直觉告诉我你是能够听得见或是感受到的。” “当你要我去接她来这里的时候,我们之间就已经在对话了。” 独孤鹰扬看了楚思晴一眼,而楚思晴也在同时看了他一眼:“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他下了最后的决心。” 独孤鹰扬继续说着:“我要感谢你给我一次与她较量的机会,可我还是遗憾,这场较量依旧不算公平。” 至少在他心里,还是少了一些什么,少了全盛之期的全心全意,多了更多的顾虑。 “之后,看着你将他们一一击败,我也在惊叹你的实力,比我想象中要强大得多。你是我所遇到的人之中最强的那一个,独自应战,我都不是你的对手。我在等,我只能等,耐心又揪心地等着,等一个机会,一个她替我创造的机会。” “看着你越陷越深,我真的没有办法了。” “你知不知道,这些中毒而死的人,都是跟我一路同生共死走过来的兄弟,从飞鹰门创立的那天开始,他们就追随在我左右,飞鹰门有今时今日的地位和成就,他们每个人都功不可没。” “我承诺过要保他们衣服无忧,他们也曾誓死追随,他们可以牺牲,可是就算是死,也不该是白白送死。” 毫无意义的牺牲,是最令人痛心的。 看着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倒在自己的面前,他什么都做不了,他要忍着,他必须忍着。 “虽然你不懂我,不过好在,她懂……” 一个眼神的交流,就在楚思晴到了极限的那一刻。 独孤鹰扬从她望来的双眸里读到了肯定,读到了信任,读到了孤注一掷的决心。 楚思晴也看到了楚思柔背后那双担忧的眼睛,看到了那双眼睛无助地闭合。 她收到了他的讯息,给他创造了机会。 这个差一点用自己的性命拼出来的机会。 “思晴,谢谢你的信任。”独孤鹰扬很感激,在信任遭遇过危机甚至是破坏之后,她还能够像最初那样把命交到自己的手里。 如果独孤鹰扬迟疑了,如果独孤鹰扬反悔了,如果独孤鹰扬是在骗她,那么她又会再一次死在楚思柔的手上。 她赌注下的太大了,但是好在这一场她赌赢了。 独孤鹰扬讲完了他要说的,最后又对怀里的人留下了一句话:“柔儿,都结束了……” 结束了,一场浩劫就以这样的方式收了场。 “也好,也好……”楚思柔重复着这两个字,内心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轻松,她的声音越来越无力,可是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美丽。 美得动人心魄,让人无法忘记。 她想摸一摸独孤鹰扬的那双如鹰般明亮而锐利的眼睛,却在指尖点在他唇边的一刻滑落了。 她死前的“也好”是不是也是她的解脱?这被命运推着走的一生,可恨,可怜,又可悲。 众人全都沉默了。他们并没有因为楚思柔的死而感到痛快,也没有因为再次终结了一场江湖浩劫而觉得高兴。这一场斗争里,无辜送命的人太多太多,那些逝去的生命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都再也换不回来了。 “我们之间,其实都一样吧……”楚思晴替楚思柔将鬓边的碎发别到耳后。她们两个人,从年幼之时,都不过是被人选择的对象罢了,“我确实比她幸运,至少我的身边还有你们。” 她的身边始终有朋友相伴,一生虽苦难无穷,却从来不是一个人的前行。 楚思柔睡了,“楚思晴”也累了。 “晴儿!”若问顾不上自己的情况,在她倒下去的那一刻飞奔过去拖住了她的身体。 “子问,我的使命完成了,我也该走了。”残存的意念,她的存在,所谓的“重生”,为的就是解决今日的祸乱,“我要把舒窈的人生还给她了,她不能再按照楚思晴的方式,楚思晴的身份活着,她要活出属于自己的人生。” “其琛,好好待她,她爱你,已经爱了八年了。” 在冷舒窈以楚思晴的身份出现在洛其琛面前的那天起,她就深深地爱上了这个男人,爱得一发不可收拾。 在这个过程里,她等待过,憧憬过,失望过,妒忌过,愤恨过,怨怼过,做过傻事,做过错失,只是到头来,她仍旧放不下。 【结局】望岳 望岳城中,越家除了越昂驹自尽而亡,越冥尘被若问所杀之外,几乎没有大的伤亡。他们保留了实力,不管是重整旗鼓也好还是休养生息也罢,都有足够的空间供他们来选择。 越兴尘的伤不轻,但是老天却不想要他的命,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之后,他依旧能够看日升日落,与云武对月同酌。 城主之位,他从未想过,临危受命不过是情势所迫,而今恩怨均已了结,他也再没有什么可以留恋的了。 “无尘,望岳城就交给你了。” “二哥,我……”越无尘哪里有过这样的想法,“我承担不起这责任的。” 他一直都是个闲散人,突然这么重的担子压下来,他根本没有准备。 “望岳城的实力仍在,有阿战他们帮忙,我相信以你的才华,能够将望岳城治理好的。” “二哥,我不过就是书看的多一点而已,最多只会纸上谈兵,就我这三脚猫的功夫,怎么会服众啊。” “自古多少有识之人是一介书生,可他们不是照样能够在千军万马背后运筹帷幄吗?你不必延续爹所形成的习惯,做你想做的,你要是愿意,大可以将望岳城变成第二个无忧城。” “二哥,我……”越无尘还是没什么底气。 越兴尘拍拍他的肩膀:“别让你爱的人失望,过去一直是她在保护你,现在换你保护这望岳城的百姓吧。男子汉大丈夫,该长大了。” 今生无果的爱恋只能换作思念留存,为了能够让她安心,越无尘知道自己要告别所有的依赖。两次分别,他都没能见她最后一面,这让他自我安慰着,那个她可能会在未来的某一天里,重新出现在他的生命里。做只属于他的小梦,而不再是谁的晴儿。 “放心吧二哥,我会好好地守着我们的家的。” “好样的!” 越兴尘从他的眼中看到了坚韧,他相信,越无尘的未来可期,只是他并不确定自己究竟还有没有机会看得见。 告别,有时候,也不是那么难说出口。 城楼上,越无尘遥望越兴尘与云武远去的背影,在心里默默地祝福着:“二哥,你们一定会幸福的……” “兴尘,你的伤怎么不再休养一阵子?”云武总觉得他离开得太过匆忙。 “你不也是吗?你伤得也不轻啊。”越兴尘同样认为云武显得太过云淡风轻。 他们似乎都有一点着急,急于摆脱过去,急于开始新的生活。 “我只是觉得,人生无常,要抓紧现在的每一刻,跟自己爱的人在一起,好好地享受攥在手里的时光。”云武不确定自己什么时候就会离他而去。 越兴尘笑着对他道:“巧了,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伤可以慢慢养,但是北方的美景是等不了的!” 慢步而行,他们还是朝着心心念念的北国风雪而去。 云武的生命充满了不确定,越兴尘又何尝不是。他的伤现在不致命,可同样在他的体内留下了隐患。被做了手脚的匕首,是越冥尘留给他的贺礼,当刀被拔出来的时候,刀刃的半寸断在了身体里,用尽办法也取不出来。 轻珊无数次警告过他,要安心静养,过着垂暮老人的生活,或许能够多活十几年,可他却不愿就此成为废人,仍想放肆地享受生命最后的美好。 他们走了,带着各自的秘密,追逐他们共同的梦想。 从那之后,江湖中再也没有人见过他们。 【结局】鹰飞 丘山雅苑里,凌素衣和易攸宁等到了平安归来的众人,阿宇也重新回到了独孤鹰扬的身边。 冷舒窈还在睡着,她是真的累极了。 “舒窈没事吧?”凌素衣最近见到她的时候她都是在睡着。 轻珊让她不必过于忧虑:“没事,她只是累了,睡上个一两天就好了。” 洛其琛将她送回房中休息,寸步不离地守在她的身边,她希望当她醒过来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会是自己。 “阿宇,你的伤……”独孤鹰扬真怕自己那一下会失了分寸。 “没事,多亏了若问前辈用内力替我疗伤,已经没什么大碍了。”阿宇还在他面前比划了几下,“独孤,楚思柔呢?” 他实在多此一问,毕竟所有人能够安然无恙地回来就证明他们赢了,他们既然赢了,那么输的人自然不会再活着。 “她死了……”独孤鹰扬提起她还是难免悲伤,“我将她葬在我送给她的那座小筑里,这样我就能时常去陪伴她了。” 他从怀中拿出一本册子:“这就是《噬魂秘籍》,里面的功法,可谓精妙,但是着实害人不浅,留着它,只会祸害更多的人。” 轻轻一下,他以掌心之力将秘籍震碎,任其四处飘零。 “现在想来,柔儿如果只会噬魂术,我们可能还是奈何不了她,可她偏偏会那么多武功,从而放弃了她最应该用的招式……” 独孤鹰扬在回忆那一战,越想越觉得惊险。 噬魂术的克星是忆寒和逝秋的合力,尽管楚思晴一人能够掌握两种刀法,左右手之间的配合也足够默契,可她到底只有一个人,招式之中矛盾的地方她没有办法兼顾,只要楚思柔一直使用变换的身法,楚思晴包括独孤鹰扬等一众人都奈何不了她。然而,她怕了,因为玩偶山庄外突发的一战,让她感到害怕。她选择了更深的武功,却也露出了自己的破绽。 “你后悔自己的选择吗?”独孤鹰扬望着蔚蓝的天空,对着逝去的人问道,“如果重新选择,你还会不会做出同样的决定?” 只是,已经发生的再也回不去,就算楚思柔有无数个后悔,也没有机会再重来一次了。 “独孤,你有什么打算?”若问很关心他以后的生活,“飞鹰门这次损失不小,你短时间之内只怕很难有所作为了。” 他担心的是经此一役,那些看独孤鹰扬不顺眼的人要找他报仇了。 独孤鹰扬对此却看得很淡:“飞鹰门从无到有都是我和阿宇还有一众兄弟们努力起来的,就算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我都有信心重整旗鼓,重振飞鹰门的雄风,更何况,现在只是少了一半的人。” 不过,少的这一半,才是飞鹰门的精锐力量。他没有说,因为他还有他的骄傲。 “我还是会做我想做的事,武林至尊之位,依旧是我毕生为之努力的目标。”他的脸上再一次显现出了那令人捉摸不透的笑容,“沐城主,你我之间的较量可还没与分出胜负呢。无忧城仍旧是我的心腹之患,还请沐城主多多小心,来日,独孤鹰扬定当继续上门讨教!” 他的野心从未改变过,但是他的手段不会再跟从前一样了。 他还有很多的仇家要面对,他的脚步不能停下。 沐子歌既无奈又期待:“既然独孤门主的战书这么早就下了,那沐子歌就在无忧城恭候大驾。” 他也期待跟这位武林中最有天赋的少年来一场势均力敌的较量。 “各位,道不同不相为谋,在下先行一步了。”说完,他就走了。 独孤鹰扬始终与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不愿在这里多做停留,他走的时候,心中是带着不舍的,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都成在这座宅院中留下记忆。 他多么希望能够在迈出雅苑大门的时候听到楚思柔叫住他,让他带自己一起离开的声音;他多么希望在他向沐子歌挑衅的时候楚思晴能够一刀横在他的面前对他说一句“想灭无忧城,先过我这关”;他多么希望一切都不过是自己的一场梦,回眸之时能够看到她们两个人都还好好地活着。 可这些最终都只是他的幻想罢了。 阿宇依旧低着头跟在他的身边,他的情意或许他面前的人一辈子都不会知晓。不过,他从来都不介意。 对他而言,最幸福的莫过于和他并肩作战,保他一世平安。 那天起,江湖之中,独孤鹰扬依旧有他的一席之地,只是随着岁月的打磨和雕琢,他不再是那个人们眼中不择手段的枭雄,而是成为了真正侠义为怀的英雄。 他如愿登上了至尊之位,也带给整个武林一片祥和之气。 【结局】无忧 “沐城主,若问哥哥,风波已了,我跟素衣也该回去了。” 轻珊的仇已报,她也该回到自己一手创建起来的梦魂宫,过回她寻常的日子。鬓角的白发,不会让她的心老去,她仍旧爱着生活,享受着寂静但并不寂寞的日子。 “梦魂宫从此也该在江湖中消失了,以后有时间我会跟素衣去无忧城找你们叙旧畅饮的。” “那就一言为定!”若问没有留,只与她约定好了未来。 凌素衣上前一步,将一份曲谱交给了若问:“前辈,这首曲子是小梦借舒窈之手弹出来的,她取名为《诀别曲》,我想应该就是她留给你的特别之信吧。” 若问打开叠的整整齐齐的曲谱,在心里哼唱了出来。从曲子里,他仿佛看到了楚思晴的一生,自己未曾陪伴她走过的路,通过这首曲子,重新来过了。他能够感受得到此时此刻,那个自己所深深爱着的人就在自己的身边,她的芳魂会守护自己,守护着他们这段今世还没有尽兴的情。 “傻丫头,你到底是想我忘了你,还是永远记得你啊……”若问潸然泪下,只是泪中还带着笑。 他懂了曲子的深意,懂了那个人对自己至死不渝的爱。 “问儿,你今后还有什么打算吗?”沐子歌预感到自己与兄弟大概是又要分别了。 几十年了,他们都是聚少离多,各自安好,那些把酒言欢的场景,着实令人回忆。 “大哥,我不会走了,只是,我还是想回无垢山去,那里有晴儿一生中最幸福的回忆,有我与她共同的最美好的回忆,我要替她守着,也替我自己守着。”那个地方是他人生的转折点,偷听偷看了他太多的故事,往后的日子,他与它还要继续相伴,“不过你放心,我会不时地去无忧城找你还有清风和万俟喝酒的。就算不为了你,也要为了晴儿和情儿,谁让她们两个大美人的魂都被你藏在花下了呢?” 还有彼岸花的魂,鸢尾花的魂,都在沐子歌的小院子。两个相似却又不同的女孩子,她们的灵魂或许真的会附在她们最爱的花上,陪伴在所在意的人身边。 “那我可就等着了,你小子说话可别不算数。” 沐子歌真的看到了若问的变化,好像又回到了年少时,恨不能感慨一句:问儿,你真的长大了。 同四十年前相比,若问真的变了很多,他不再执著,因为他已得到:“放心,我不会再逃避了,我可不想活到这个岁数了还是拿不起放不下的懦夫。”他知道,爱着他的那个人一定希望看到自己乐观潇洒地活着。 兄弟俩相视一笑,多少愁滋味都被锁在了心间。 此去一别,沐家兄弟与洛家再无交集,梦魂宫也随之销声匿迹。 无忧城还是江湖之中最别致的存在,而无垢山下又重新找回了人烟。 一碗酒,一柄剑,一支笔,一幅画…… 对月独酌,对花吟诗,对镜梳妆,恣意潇洒之下,他们过得仍是写意人生。 【结局】丘山 “舒窈,你终于醒了!” 整整三天三夜,冷舒窈一直在沉睡,洛其琛就真的守在她的床边,生怕错过了她的那一眼。 “其琛,你怎么瘦了?”冷舒窈摸着他的脸,他的胡茬有些扎手,“你是有多少天没有收拾自己了?哪里像一个少主啊?” “我不管,我必须要让你第一眼就看见我。”洛其琛才顾不上什么形象呢。 “嗯?我睡了很久吗?”冷舒窈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洛其琛拿了湿润的帕子替她擦了擦脸:“你睡了三天了,真担心你出什么事。” “三天?我怎么会睡这么久啊?”冷舒窈拍拍自己的脑袋,生怕自己睡傻了,“怎么只有你在?攸宁和羽涵呢?” 羽涵…… 洛其琛心里一惊,难道是因为意识的抽离而带走了她的记忆吗? 他故意回避了这个问题,问着她:“先别管这些,你饿不饿?我去叫人弄点吃的给你!” “哎呀,你不说我还不觉得,我真的好饿啊!”冷舒窈从床上坐起来,摸着自己瘪瘪的肚子,“你听,它都在叫唤呢!” 饥肠辘辘的感觉,她的胃也不禁要抗议起来了。 洛其琛张罗着下人替她准备她爱吃的饭菜,备好专门为她准备的新衣服和新的首饰,一切都预示着全新的开始。 淡淡的青色,才是冷舒窈最爱的颜色。 他们坐在一张桌子上共进晚膳,聊着一些过去的事情,洛其琛试探地问了一些问题,可是冷舒窈却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她忘记了晏弦思的存在,忘记了独孤鹰扬的存在,忘记了楚思晴的死,甚至忘记了楚思晴与她共存的那些日子,她记得的还是那些伪装成楚思晴在悠然山庄与洛其琛、易攸宁还有洛羽涵一起成长的时光,也记得楚思晴是她的姐姐,记得她与洛其琛的一年之约。 她的记忆完全被打散,散的支离破碎,可尽管如此,留下来的却几乎都是最美好的回忆。 这也许就是楚思晴留给冷舒窈最后的礼物吧。 洛其琛不去强求她记起什么,只想与她共同度过余生的日子。 经历了那么多风风雨雨,他早已发现,自己不能再失去她。 忆寒和逝秋回到了他们的手上,代表着楚思晴的祝福被他们永远带在了身上。 冷舒窈时常像个孩子一样跟洛其琛撒着娇,又时常体贴而懂事地替洛魂飞分担着家中的琐碎,还会常常像个知心的朋友陪着易攸宁谈心。 丘山雅苑里因为她的存在而重新拥有了生活的气息。 不久之后,冷舒窈如愿嫁给了洛其琛,两个人如胶似漆,丝毫没有受到往昔各种误会的影响。 而洛魂飞也乐得清闲,将丘山雅苑的交到了易攸宁的手中。 兄弟同心,一文一武,让这座原本暗淡下去的武林侠义之苑重新闪耀起了光芒。 春暖花开,万物复苏,易攸宁仍会在凉亭之中,撷一片绿叶,吹奏出一首首思念之人最爱的歌谣。 当他俯瞰整座丘山雅苑的时候,他忽然发现了一个落寞的背影。 四下无人时,冷舒窈会对着忆寒陷入沉思,好像这柄匕首承载她的回忆。 歌谣声传进她的耳中,转身遥望,泪眼婆娑之中是道不尽的思念和哀伤。 易攸宁懂了,他释然一笑,继续着他的曲…… 人生注定充满喜怒哀乐,注定拥有爱恨离愁,注定会在记忆里留下痕迹。 那些好的,坏的,那些发生过的,或许难以选择,但是至少,可以选择记住什么。 既然痛苦的过往抵消不掉,那就让美好的占据全部的记忆吧。 无梦的人生,依然拥有入梦的权利。 选择:冷洛不负相伴 八月十五,中秋,月圆。 温柔乡的竞价以独孤鹰扬无人能超越的价钱结束,梦兮成了他今夜的胜利品。 丘山雅苑的婚礼依旧火热,洛其琛与沈瀚等一众兄弟依旧在对饮。 席间,沈瀚再一次提到了沈浩:“我大哥那个家伙,也不知道今儿晚上能不能抱得美人归。” 洛其琛打趣道:“哪个美人?还有能拒绝沈大公子的人吗?” 友人也在起哄:“就是,咱们沈大公子要钱有钱,有才情有才情,要身手有身手,重点是长得英俊潇洒,对美人又是怜香惜玉的,有谁能够招架得住?” 沈瀚却苦着个脸:“可偏偏就是有那么一个美人与众不同,不吃他那一套。只卖艺不卖身,任凭我那位老哥磨破了嘴皮子,人家姑娘就是不卖他的面儿。” “可是那温柔乡的头牌?那位神秘的梦兮姑娘?” “不错!不过今儿那个姑娘转了性儿,说是要接一位豪客当入幕之宾,我大哥就坐不住了,连兄弟都不管了,直接就跑去竞价了。” 洛其琛手里的酒杯掉在了地上:“你们说的人是梦兮?” “是啊,怎么了?”沈瀚见他有些失常。 “啊……没事。”洛其琛找了个借口从席间离开,一句话没有留就跑了出去。 当他赶到温柔乡的时候,人群都已经散去,他只看到沈浩垂头丧气地喝着闷酒。 “沈兄,梦兮呢?”洛其琛焦虑而来。 沈浩指着最正的那间屋子说道:“在里面,跟另外一个人在一起。” 洛其琛冲了进去,不顾鸨母的阻拦,也不管沈浩的全解,推门而入。 房间里的两个人还在谈风月,甚至刚刚还在说洛其琛会不会“冲冠一怒”为了梦兮而放下新婚的妻子冲到温柔乡来,结果下一刻,那个人就闯进来了。 冷舒窈有些欣慰,可是她仍旧要保持着姿态,不想轻易服输:“洛大少主,你这么明闯不好吧?” 独孤鹰扬也没有客气:“不错,洛少侠怕是不懂这温柔乡的规矩吧?” 洛其琛不吃他这一套,推开独孤鹰扬,拉起冷舒窈的手就往外走:“跟我走。” 冷舒窈被他拉了往前走了几步,可还是挣开了:“洛少主今日大喜,莫不是喊我去喝喜酒的?” 洛其琛道:“你要跟我赌气咱们回去再说,不能为了气我伤害你自己!” 冷舒窈心里十分开心,却还是说道:“回去?回哪里去?你扔下新婚的妻子不管跑到温柔乡来找一个风尘女子,这传出去的名声可不大好。” 洛其琛顾不上了:“只要你跟我回去,你说什么我都答应。” “哦?休了她,娶我,你办得到吗?就算你办得到,洛叔叔会答应吗?” “你有没有考虑过洛家的声望还有楚家的颜面?” “你真的认为这样是好的结局吗?” 她在质问着,而独孤鹰扬就在一边看着,一副坐看好戏的样子。 洛其琛完全无视独孤鹰扬:“好!如果这是你想要的,我给你。” 独孤鹰扬说着风凉话:“如果早这样,她就不会在这里了,洛大少主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我……”洛其琛无言以对,但是他抓着冷舒窈的手却又重新握住了,死死不放。 独孤鹰扬见别人抓着自己的女人不放,虽然心里毫不在意,但是也想表现出一点不悦:“洛少主好歹要给我一点面子吧,好歹是我重金买下来的女人,总不能这样就被你带走了。” 洛其琛将冷舒窈护在自己的身后:“你想怎样?” 独孤鹰扬摆弄着他的寒铁剑:“不然这样吧,洛少主要是能够打赢我,我今天就放人。” “好……”洛其琛答应的十分痛快。 “诶,别答应的这么快,我话还没说完呢。”独孤鹰扬好像还有后话,“但是如果你输了,你该怎么补偿扫了我雅兴的损失?” “我不会输。”洛其琛为了带走冷舒窈,就没有想过自己会输。 独孤鹰扬一愣,他有一点没想到,不过却还是道:“凡事都有个万一,这世上能够绝对赢我的人我还没见到过呢。” “好吧,你说,如果我输了你想怎么样?” “我的条件也并不是太苛刻。”独孤鹰扬的眼睛一眯,“就是……” “就是你留在这里看着我跟你的心上人……”他话没有挑明,就光是脸上的笑容就想让人冲上去揍他一顿。 “独孤鹰扬,你不要太过分!” “是我过分还是你过分?”洛其琛手里的剑已经横在了他们中间。 “那就看看,到底是你的玄铁剑厉害还是我我的寒铁剑更胜一筹。” 两个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少年,因为一个女子在温柔乡外一战,其中一个人还本该是新郎官,他迎亲的队伍在不久之前刚刚路过温柔乡,而现在他的人就站在温柔乡外,手里死死地拉着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的模样终于被公开了,众人皆为之惊叹,谁也想不到那个名动一时的头牌竟然是楚家大小姐。 洛其琛松开手的时候,他的剑刺向了独孤鹰扬。 两个人打了起来,招招凶狠,都没有想让的意味。 冷舒窈站在一边看着,心里既感动又担心。 他们在这边厮杀,而另一边的悠然山庄大火熊熊燃烧,丘山雅苑也陷入了苦战之中。 但是他顾不上,他只想带走那个为了自己堕落的女孩子。 这一战,打得激烈且胶着,五百招之后,仍未能决出胜负,直到梦魂宫的烟花在黑幕中绽放,独孤鹰扬才收手。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他的伙伴同样大功告成。 “洛少主,既然你喜欢,梦兮我就当是礼物送给你了,今日交个朋友,相信不久之后我们还会再见的。”大笑三声,扬长而去。 洛其琛回到冷舒窈的身边,直接打横抱起她往雅苑的方向而去:“娶思柔是父亲的心愿,但是我不能因为她而让你一错再错。” 冷舒窈勾住他的脖子,依偎在他的怀中,喃喃道:“你为什么不早点来?如果早一点,事情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洛其琛却道:“我以为我可以不在乎,我以为我喜欢的人不是你,可当我知道你要跟别人在一起的时候,我的心痛了。从那一刻我才意识到,我不能没有你。” “那楚思柔怎么办?” “我只能对不起思柔了……既然始终都要跟楚家结亲,你和她,我只会选择你。” 冷舒窈的神情会黯淡了:“其琛,如果我不是我呢?” “你在胡说什么?”洛其琛有点不大明白她的意思。 “我是说,如果我不是楚思晴,你还会不会喜欢我?” “我喜欢的是你,跟你是谁没有关系。” “真的?” “真的。” 他终于认清了自己的内心,终于敢于正视自己内心的情感,终于不再畏畏缩缩,终于了解自己要的究竟是什么。 如果从一开始就是这样的开端,是不是结局就不会有那么多的遗憾? 记忆最初都是那般美好,她也不用选择假装失忆而回避。 兜兜转转,重新走到一起的人,只会更加珍惜。 相知相伴亦相许,冷洛之意不冷落。 入梦:宁涵不负相守 “攸宁!”洛羽涵一声尖叫,从睡梦中醒了过来。 她惊出了一头冷汗,吓得自己直喘大气。 “怎么了?我在这里。”易攸宁就在她的身边,从来没有离开过,“做噩梦了吗?” “嗯……好可怕的梦。” 洛羽涵本来在凉亭里听易攸宁吹着歌谣,她听着听着就着迷了,最后不知不觉便伏在他的膝上睡着了。 她的睡颜沉静而美丽,鬓边的黑发随意地垂下,跟着她平稳的呼吸而起起伏伏。易攸宁任由她睡熟,完全不想破坏这美好的画面。 他们自幼一起长大,所有洛羽涵喜欢的歌谣,易攸宁都会用树叶吹给她听。她喜欢着带着清新之气的旋律,每每听到都觉得心旷神怡,直沁心脾。 她睡了,他就守在一边,替她挡风驱虫,然而静静地看着她。 今天这样的画面在丘山雅苑已经出现过无数次了,他们两个人在亭间就像是一幅画,岁月静好,仿佛时光都停驻了。 “攸宁,如果我们是亲兄妹该怎么办?”洛羽涵突然问了他这样一个问题。 她模糊的印象里总是记得有人跟她说过这么一件事,她记不起来是何人何时何地告诉她的,可就是怎么都没法不去在意。 易攸宁一愣:“这是什么问题?我们怎么可能是亲兄妹?” “我是说如果,如果真的有那一天我们该怎么办?”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易攸宁只知道自己一定舍不得,那一定比杀了他还要让他难过,“我会帮你找到一个真心爱你的人,让他代替我在你身边好好照顾你。” “那你呢?” “我?我可能会找个隐蔽的地方从此隐退江湖,不问世事。直到我能够放下……” 这段感情,他可能要用一辈子的时间来忘记。 “为了我放弃你拥有的一切,真的值得吗?”洛羽涵欣赏他的才华,一直期盼着他能够成为比自己的父亲更加优秀的人。 “我拥有的一切固然来之不易,但是我更珍惜与你的感情,我的努力是为了自己,为了洛家,可更是为了你。我想要给你最好的一切,想要义父可以安安心心地把女儿交到我的手上。我们的缘分如果真的有那么浅的一天,那么我为之努力的可能会不再有意义。” “傻瓜……”洛羽涵扑进他的怀中,眼眶红红的,“答应我,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我们都要好好生活,活得开心和快乐,不要让对方牵挂。” “好……” 可是他们的快乐就是彼此的快乐,如果明知对方不快乐,自己又何尝能够快乐得起来呢…… “攸宁,羽涵,你们人呢?”洛其琛满院子找着他们的身影。 “其琛,有事吗?”易攸宁在亭上应和道。 “你俩真是的,只顾着柔情蜜意,难道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么?” “今天是什么日子?”洛羽涵好像真的忘了。 易攸宁恍然大悟:“哎呀,真是的,差点就忘了正事了。” 洛其琛拉着他们往正厅走:“快点吧,来不及了。” 今天是什么日子?洛羽涵还是很模糊,可她没有问,就是跟着易攸宁一起往前走。 今天的雅苑非常热闹,而今天的主角是楚思晴。 “思晴?”洛羽涵见到她非常意外,“你不是……” 她面前的楚思晴不再是冷若冰霜,眼神里的孤独与哀伤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幸福与欢快。 她面前的楚思晴依旧是记忆中最美的女孩子,让人一眼就难以忘怀,她的伤全好了,她的痛苦似乎根本就不存在。 是梦吗?洛羽涵有些迷茫。 如果不是,那么她之前所经历的那些又是怎么一回事? 如果是,那么为什么这个梦这么真实,这么亲切? “还叫思晴吗?应该叫姐姐了。”洛魂飞在一旁提醒到,“晴儿今日正式认祖归宗,她是我洛魂飞的女儿,我绝对不会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轻珊到了,凌素衣到了,沐子歌到了,若问到了,所有跟楚思晴有关的人都到了。他们一一笑逐颜开,等着见证他们关心的那个人回家。没有人在这个时候站出来再说什么隐秘,那些所谓的身世之谜,那被交换的命运,好像根本就不存在。 只是,在洛其琛的背后,还是藏着一个跟楚思晴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舒窈?思晴?她们……” 她们真的没有任何关系吗? “羽涵,你这是怎么了?怎么感觉你奇奇怪怪的?”易攸宁摸了摸她的额头,“没发热呀?” 这一觉睡得好像洛羽涵失忆了一样。 洛羽涵摇摇头:“我没事,就是感觉有点不真实……” 易攸宁想了想:“你还记得舒窈,那就是没事。” “舒窈和思晴真的不是姐妹吗?她们长得那么像。”两张几乎是一模一样的脸,原本是气质不同,但是现在也慢慢变得相近了。 唯一能够区别开的,大概就是冷舒窈爱青色,而楚思晴爱紫色。 “万物都有相似,跟舒窈的遇见也算是我们的缘分吧。”楚思晴跟若问手挽手,“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也吓了一跳。不过也是奇了,其琛对她竟然是一见钟情,搞得我都不知道是哭是笑了。” “师父,还好有舒窈,不然一个我可怎么分呀。”楚思晴朝若问撒着娇。 她的长发已经盘起,她眼里的爱意依旧藏不住。 他们已经在一起了,好好地相守在一起了。 没有替身,没有迫害,没有分别,没有错过,一切都是美满的,都是团圆的结局。 当楚思晴正式回到洛家,洛羽涵心上的那颗大石头才真的被放下,她跟易攸宁不是兄妹,也永远不会是兄妹。 他们可以好好地在一起了,再也没有人能够把他们分开。 “今天既然大家伙这么高兴,老夫便再宣布一件事情,喜上加喜!”洛魂飞已经很久没有像今天这么高兴了。 他从主位走下来,走到易攸宁和洛羽涵的面前。 “攸宁,羽涵这丫头从小就喜欢你,我也知道你一直很喜欢她,今天我就把我这个女儿交给你,你可要好好照顾她。” 易攸宁受宠若惊,他没想到这一天来得竟然是这么快! “义父,我……”他一时激动得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我……” 他只有牢牢地握着洛羽涵的手,抓住稳稳的幸福。 洛魂飞还不忘打趣道:“晴儿有若问的百般疼爱,同样都是我的女婿,你对羽涵可不能输给人家啊。” “记住了吗?” 易攸宁连连应和:“义父请放心,我这辈子都不会让羽涵受到一丁点的委屈。” 若问在一边笑道:“还叫义父?怎么,难不成还想跟羽涵做兄妹吗?” 楚思晴也附和着:“就是,再不改口,我这个做姐姐的都不答应了。在场那么多少年英雄,应该还是能找一个出来配得上我家羽涵的。” 这小两口一唱一和的,让洛羽涵满脸的不好意思。 “姐姐,前辈,你们惯会拿我打趣!” “前辈?这个称呼我可不高兴了呢!”楚思晴撇撇嘴。 易攸宁立马替洛羽涵改口道:“应该是姐夫才对。” “这还差不多。”若问显然非常喜欢这个称呼。 易攸宁再一次向洛魂飞保证道:“岳父大人,小婿今后一点会好好疼爱羽涵,绝对不会让她皱一次眉,掉一滴泪!” “恭喜洛大侠,恭喜洛小姐,恭喜易少侠!” 有情人终成眷属,是此情最好的结局。 佳人羽涵,君子攸宁,不负相爱,不负相守。 选择:鹰柔不负相知 千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 还是那一个冬天,还是那个遥远的北方,还是那场漫天的白雪,还是那抹鲜红的色彩。 红衣女子的狠毒依旧,黑衣少年的凌厉不变。 “精彩,精彩!”黑衣少年期待着红衣女子的回眸。 只见红衣女子用丝帕擦了擦染了灰尘的手,掸了掸衣服上的落雪。 她回眸一望,一双深邃的眼睛里,藏着万年不化的冰山。 而她看到的那双眼睛里,也是一样,寒冷的,孤寂的。 然而,当两个冷漠的人,孤独的人相遇,他们惊喜地发现,对方眼睛里的寒冰在渐渐融化。 只此一眼,便有了千生万世的相熟,就像是命中注定,眼前的人是要来拯救自己的,从无助的深渊里将自己拉回来的那个人。 “寒铁剑,暗鹰镖,你是独孤鹰扬?” “娇艳的美人,这世间没有几个。丘山雅苑的大小姐洛羽涵算一个,但是那位姑娘以素雅温和为美,该不会是姑娘这样的;悠然山庄大小姐楚思晴算是当今武林中的第一美人,但是她一向清冷且目中无人,也不会是你这个样子。”黑衣少年品评着,猜测着,“悠然山庄二小姐,神秘莫测,无人知道她究竟喜欢什么,只知是一位捧在手心里宠爱的小姑娘。” “无论是年龄还是性格,你都像是传闻中的楚思柔。” 两个人都猜出了对方的身份,两个人竟然破天荒地朝着对方笑了。 并不完美的邂逅,却没有影响他们在对方心底烙下的印记。 独孤鹰扬称赞道:“北国土地,远离故土,得见佳人,三生有幸。” 可楚思柔却转了转眼珠,打趣道:“油腔滑调,油嘴滑舌,无事殷勤,非奸即盗!” “姑娘冤枉,在下不过是想保护姑娘一同返乡。” “就凭你的武功?确定不是想找一个人保护你吗?”柔芳心大动,但是嘴上却不饶人。 独孤鹰扬大笑:“若是在下真的需要姑娘的保护呢?” 楚思柔盈盈一笑:“那本姑娘就大发善心满足你的愿望吧。” 结伴同行,他们吐露心扉。 彼此的身世,彼此的故事,哪怕知道他们中间夹杂了血海深仇,可是并没有影响他们之间无尽的情意。 朝夕相处,点点滴滴之中,他们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两个需要温暖的人,两颗需要爱意的心。 数年后,当楚洛两家联姻的时候,楚思柔没有同意。 “明明是姐姐喜欢其琛,凭什么要我嫁?” “明明其琛喜欢的是姐姐,又为什么要娶我?” 楚江阔却十分不悦:“婚姻大事,自古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能由得上你们选择?” “你姐姐要比洛其琛年长,他们二人也是八字不合,自然不适合在一起。” 楚思柔对此轻蔑一笑:“父亲,您什么时候也开始相信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哪有什么八字之和,两情相悦,两心相许,才是厮守在一起的理由。” 这是楚思柔人生中第一次拒绝楚江阔。 楚江阔非常生气,竟然一怒之下,将她关在了房中,名为闭门思过,实则就是希望待到出嫁之日,让她无路可退。 可是他忘了,自己这个女儿的武艺早已是青出于蓝,一个小小的房间怎么可能困得住她,更何况,心上人一日不见,又怎么能够沉得住气呢? 楚思柔在内,独孤鹰扬在外,两个人里应外合,想要逃出这小小的悠然山庄简直易如反掌。 “独孤,带我走。” “柔儿,跟我走。” 他们既是认定了对方,就不会再松开紧握的手。 至于洛其琛,谁爱嫁谁嫁! 只是,想要离开,还得先过楚江阔这一关。 “你小子是什么人?竟然敢骗我的女儿?”一阵狂风呼啸而来,强大的内力直接汇聚成掌风,阻拦在了他们二人面前。 独孤鹰扬将楚思柔护在身后,以一己之力抵抗楚江阔。 他的手中还握着寒铁剑,寒气逼人,倒让楚江阔先退了一步。 “楚江阔,真是冤家路窄!”独孤鹰扬能够接受楚思柔是他的女儿,但是却不会忘记自己家族的血海深仇,“我姓蓝名风,你可还记得?” “蓝风?是什么人?我没有听说过。”楚江阔对这个名字无比陌生,“但是你手中的寒铁剑,我却是认识的。” 那柄剑和那个名字是等价的,认得人的人自会认得剑,认得剑的人当然也就能够认出人来。 “你是飞鹰门的门主独孤鹰扬!”楚江阔呵斥道,“什么蓝什么风的,在我面前你还敢隐藏身份?” 独孤鹰扬却冷笑一声:“不错,我是飞鹰门的门主,但是我还是魔教的少主!” 楚江阔大惊失色:“你是魔教遗孤!” 他以为自己当年已经将魔教的人铲除干净了,怎知二十年后居然后有后人在世。 独孤鹰扬推开身后的楚思柔:“柔儿,我跟他之间还有一笔旧账要算,你让开。” 一边是从小不顾自己意愿的独裁养父,一边是对自己情深义重的情郎,楚思柔根本连劝都没有劝,只是叮嘱道:“小心,他很厉害。” 两个人的斗争一触即发,虽然楚江阔内力上占尽优势,但是独孤鹰扬的剑法之快也是当世罕见。他们打了数百个回合,都没有谁完全地出于压倒性的位置。 这一战,他们必须要分出个胜负。 “独孤,小心!”楚思柔惊呼一声,立马向他飞奔而去。 楚江阔掌中藏着毒针,顺势朝着独孤鹰扬就飞了过去,独孤鹰扬的暗鹰镖瞄准那几根银针而去,却还是比楚思柔慢了一步。 楚思柔以落叶为刃,将银针一一击落:“卑鄙!” 她本来不想出手,但是却实在难以认同楚江阔为除去异己而使出下三滥手段的行为。 绝顶的内功,绝佳的招式,不过十招,就令楚江阔溃败。尤其是最后一击,直接令楚江阔飞出数丈之外。 “怎么可能……”楚江阔以为自己眼花了,他捂着胸口,只觉得真气涣散,气血翻涌,“你……” 楚思柔整理着自己的头发:“多亏父亲的悉心教导,女儿已经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面对如此厉害的帮手,楚江阔就更加无法放她离去:“柔儿,你若是喜欢这小子,,不逼你嫁给洛其琛就是了!” 可是楚思柔却早就看透了他:“我跟姐姐与你根本就没有关系,你利用完她,还想继续利用我吗?” “你……你在胡说什么?”楚江阔故作镇静。 楚思柔轻蔑地看着他:“你以为你对我娘做的事情我一概不知吗?娘是因为什么而死的,你比我清楚!我的父亲早就死在你的手上了!” “说到最后,你我之间还隔着血海深仇呢……要不是念在你的养育之恩、授业之义上,我刚刚那一下,就已经要了你的命了。” 最后的那一掌,楚思柔收了手,却没有真的放过他。 “你对他做了什么?”独孤鹰扬重新拥她入怀。 “我把他的武功废了,看他此生还能再陷害谁……” 他们一起离开,还顺便将楚江阔的事情公之于众。一时之间武林议论纷纷,一代大侠的面具被踏碎,丘山雅苑与悠然山庄划清了界限,楚思晴也回到了自己真正的家里,而寻仇之人几乎要将悠然山庄掀个天翻地覆。 楚江阔沦为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他武功废了,眼睛瞎了,耳朵聋了,嗓子哑了,双臂断了,双腿折了……没有人要他的命,可他却连自尽的能力都没有了。 “这是你想看到的吗?”楚思柔问着独孤鹰扬。 “让他如此卑贱地活着,比杀了他更解恨。”独孤鹰扬早已发现,毁掉仇人最珍视的东西比要了那人的性命要来的痛快。 “他一生最在乎的就是天下第一四个字,他想要拥有天下第一的武功,想要坐拥天下第一分财富,想要迎娶天下第一的美人……如今,我也送他几个天下第一,就当是报答他了。” 独孤鹰扬细细地数来:“天下第一伪君子,天下第一弱者……我会让他好好照顾他,绝对不让他死了。” 他们还是一样的人,仇恨二字不可能轻易放下。 只是,他们心中有了爱,在实现宏图霸业的路上,不再是不择手段。 “阿风,你想要那武林第一之位吗?”楚思柔也开始唤他最亲昵的名字。 独孤鹰扬毫不避讳自己的野心:“我想。” 楚思柔也想,这不仅是他的愿望,还是自己的愿望:“我帮你……” 为了两个人共同的目标,他们携手共进。 江湖武林,有太多伉俪情深,而不同的性情,不同的欲望,让他们走向了不同的路。 有人隐居山林,有人大隐于市,有人不问世事,有人却开辟了崭新的天地。 谁说至尊之位只能有一个人?他们两个都可以成为那受人敬仰和尊重的武林第一人。 鹰之飞扬,可堪大任;柔之虑思,运筹帷幄。 最懂彼此的人,不负相知之情。 入梦:兴云不负相许 “阿武,醒醒,你看,下雪了。” 一觉醒来,越兴尘眼前已变成了茫茫一片。皑皑白雪给大地换了装束,那绝美壮阔又不失柔和沉静的景象是他们从未见过的,也是他们等待已久的。他好像睡了很久很久,久的感觉眼前所见都像是一场虚幻。 离开望岳城的日子里,他们就朝着唯一的目标前行,为了这银装素裹,他们走了很久,也等了很久了。 走到了哪里?见过了什么?遇见了谁?好像已经不大记得了。 云武睁开惺忪的睡眼,眼前的冰雪世界并没有带给他太多的惊喜,反而是越兴尘脸上的笑容让他觉得那才是世上最耀眼的光彩:“兴尘,这是你想象中的那景色吗?” 他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兴奋和喜悦。 “不,这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好看!”越兴尘从来没有见过雪,他们居住的地方很少飘雪。 他想象过大地一片雪白该是什么样子,可能青山是白色的,苍松是白色的,江河湖海都是白色的,他甚至会觉得真的如此是不是会太单调,没有了色彩点缀,会不会变得乏味。 而眼前之景色,是在白色的画布下,渗透着五颜六色。 天是蓝的,天空下的群山是白的;云是白的,云雾下的松林是青色的。枯枝上落了霜雪,当真是应了那一句“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兴尘,我们看到雪了,你还想看什么?”云武的眼睛里还是只有越兴尘一个人,好像有了他,生命才有了意义,好像因为他,生命才是完整的。 “我想看万里黄沙,想去看大漠,还想去关外……我很好奇,若问前辈在关外的八年过的是怎样的日子。” “那日子一定是寂寞的。”云武不了解关外的生活,但是他能了解一个人,如果用了八年的时间还不能忘掉另外一个人,那么他的生活一定是非常空虚的,孤独的。 没有人相伴,没有人知心,始终都是自己一个人在前行,与他作伴的只有过往,与他为邻的只有思念。所以,他才会愈发怀念,愈发珍惜,愈发想要留住来之不易的相守,尽管到了最后,他什么都没有留住。 正是楚思晴和若问令人唏嘘的爱情,触动了他们,也提醒了他们,既然相爱,就要好好地在一起。什么蜚语流言,什么鄙夷的眼神,都不应该成为阻碍。 “其实,我跟无尘的心愿是一样的,我也想饱览大好河山,走过万里之路。”越兴尘心中装有天地,可天地再大,却大不过身边相许一生的人,“可是我现在,只想找个小村庄,找个小茅屋,跟你过粗茶淡饭的平凡生活。” 云武笑了,这样的生活,他们曾经设想过:“我织布,你耕田?” 越兴尘摇摇头:“你织布,你耕田!” 云武撇撇嘴:“你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还是就赖上我了?” 越兴尘捧起一大片雪,撒向天空,就像是从天而降的大雪再次纷飞:“是啊,一般人家不都是这样吗?” 云武反问道:“是吗?一般人家可是分工明确呢。” 越兴尘道:“正好呀,你我也不是一般人家,只有这样才显得与众不同嘛。” 云武说不过他,反正这种耍无赖的招数在他们之间早就是见怪不怪了。他喜欢这种相处方式,不管身份有什么变化,不管环境有什么变化。 其实,他们两个人的记忆之中都有着失去的幻影,就像是做了一个特别特别长的梦,梦里面经历了生离死别,所以当梦醒了,发现对方还在身边的时候,他们是惊喜的,也是珍视的。 一次次,经历得越多,越是难以割舍。 云武隐隐记得,越兴尘在自己的身边沉沉地睡去了,在离开望岳城三年后的乞巧佳节,那一日的阳光甚是灿烂。但是灿烂的阳光没有唤醒他身边的人,他到了那时候才知道,原来越兴尘的生命也早已如在悬崖边行走,不确定到了哪一步,面前就没有路了。他记得,停留在越兴尘脸上的笑容是安详的,在睡梦中离开,应该是他最好的结局吧。 “留我一人,此生何意?” 云武靠着他睡了,体内的噬魂针被他催动,他用近乎自裁的方式追上了他的脚步。牛郎织女有鹊桥,而云武兴尘却在奈河桥上携手走进无世轮回。 越兴尘隐隐记得,在离开望岳城两年后的中秋夜,他跟云武两个人在泰山的山峰上,背靠着背,一边赏月,一边对酌,好不痛快。他们兴致来了,就在山顶上舞剑,没有内力,只是纯粹的招式比划。可是云武那个时候却显得有些吃力。 越兴尘还在嘲笑着他:“许久不动,怕是生疏了,你看你,这才几下就喘了。” 云武却同样觉得他的脸色不太对:“还说我呢,你自己不也是吗?不过三十招,脸都白了。” 他们的身体状况都经不起大的折腾了,这一次的兴起,怕是用未来不知多少年的寿命换来的。 可是他们都不后悔,因为把酒言欢,对月舞剑,实在是他们人生中的一大快事。 “今晚的月亮好圆,比望岳城看到的要圆很多。”越兴尘忽然有些思念了,“在望岳城那么多年,今日才真正望岳……不,不是望,而是在泰山之巅俯瞰苍茫大地。”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云武听他忽而提起了望岳城自知他的思乡、思弟之意,“你想回去看看无尘了么?” 一别多年,望岳城早已从他们的世界中消失了。他们听不到任何关于望岳城的消息,更听不到城主越无尘的消息。身为兄长,怎能不挂念?可是再多的挂念,也还是抵消不了那座城给他的心寒。 “不,只是忽然想起,无尘也曾说要来登五岳之山的。”只是此刻,坐在五岳之一山顶的人是越兴尘。 “没关系,你可以替他将什么华山、衡山都看个遍,还有祁连山什么的,总之,你去哪儿,我便陪你去哪儿。” 越兴尘欣慰地笑了,他端起手中的酒坛朝着云武示意,云武也抬手拎起一坛酒,一饮而尽。 “痛快,痛快。”大口喝酒的日子,越兴尘实在是太怀念了。 “好久没这么痛快了!”云武也是一样。 他们放下了戒心,放下了所有的杂念,在圆月之下畅饮着。 只是,当第二天的太阳从山后露出笑颜的时候,云武再也没有能够看得见。 他睡着了,睡得很深很深。 体内的噬魂针,虽然没有内力在催动,可是因为他在舞剑在喝酒而加快了在体内流转的速度,终于还是没能躲过这一劫。 而越兴尘醒了,他其实也只想再看一眼云武而已。 “原来,你也是一样。”捧着云武那带着深深的不舍和眷恋的脸,越兴尘才知当年那一战,付出代价的人远比看到的还要多,“没关系,我很快就来了。” 他体内残留的刀刃同样终结了他的性命,他并没有让云武等太久,在团圆的日子里,他怎么舍得让他一个人独行。 他们都睡了,都闭上了眼睛。 可是当他们再次醒来的时候,看到的是千里冰封,万里飘雪,爱人在侧,与君相伴的画面。 那么记忆中的一切是梦吗?还是眼前的一切才是虚幻? 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自己一直要去追随和厮守的人,还在自己的身边。 这一世,他们注定特殊,他们的感情,注定难以被老旧的世俗所接受,但是既然相遇,既然相识,既然相爱,那么此生,生生,他们断不会辜负曾经许下的诺言。 相知相许,生死相随。 选择:茵魂不负相遇 日薄西山,洛魂飞回到了客栈,他收到了来自楚江阔的留书,跟着送信的人一起去了悠然山庄。 悠然山庄热闹极了,张灯结彩,一看就知道是要办喜事了。 “兄台,府上是有什么喜事吗?”洛魂飞似乎也被热情的红色所感染,觉得心里莫名的开心。 送信的小厮回答道:“是啊,我家小姐要嫁人了。” “你家小姐?”洛魂飞吃了一惊,“你家小姐芳名可是唤作文茵?” “正是!”小厮乐乐呵呵的说着,“我家小姐就是叫谷梁文茵。” 这下子洛魂飞便坐不住了:“那你家小姐要嫁的是什么人?” 小厮十分得意地说道:“能配的上我家小姐的自然是少年侠客,我跟你说,这侠客之名……” 他正来了兴致,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诶?阁下应该是认识我家姑爷的啊?” “我认识?”洛魂飞觉得不妙,“你家姑爷……莫不会是送信之人?” 是啊,楚江阔能够使唤悠然山庄的人替自己送信儿,那他跟山庄里的关系也就应该不一般了。 小厮回答说:“正是,我家姑爷就是当世最厉害的大侠!楚江阔!” 楚江阔三个字一出现,立即给洛魂飞泼了一盆冷水,自己的好兄弟要娶的竟然是自己最爱的女人。不过短短时间,怎么会突然发生这么多的事情?这过程里究竟出现了什么变故?楚江阔又是如何认识谷梁文茵的? 好多问题在他的脑子里浮现,他都不知道要先去解决哪一个了。 现在,他还有一个更强的念头,那就是先找到谷梁文茵问个清楚。 “少侠,少侠?你没事吧?”小厮见他在愣神,问了一句,“咱们别在门口干站着啊,进去再说,姑爷正等着您呢!” “话说,您是不是姑爷的朋友啊?他说他在这世上没什么亲人就只有一个义弟,应该就是您吧?也是,这大喜的日子总得请上几个朋友才是,您这一来,也算是给姑爷一个大面子了呢!” 小厮说了很多话,但是洛魂飞是一个字儿都没有听进去。 “小兄弟,你家小姐在哪里?”他心心念念的都只有谷梁文茵。 “我家小姐自然在府上。”小厮觉得这个问题有些莫名其妙,“怎么少侠也认得我家小姐吗?” 洛魂飞本想应一句,可是忽然又觉得现在这种情形下,他说出自己跟谷梁文茵的关系既会给她带来麻烦,也多少会让楚江阔难做,于是便说道:“那倒不是,只是在下跟小姐的乳母相识,不知道小兄弟能不能带我先去见一见如雪姑姑。” 小厮却觉得楚江阔那边才是大事,劝道:“这,不大好吧……姑爷还等着您呢,还是先去见姑爷吧。” 洛魂飞道:“我跟楚大哥多日未见,只怕会有很多话要说,估计一时半刻很难腾出时间来。我只不过是想与如雪姑姑打个招呼,不会耽误太多时间的。” “既然是这样,那您就跟我来吧。” 小厮带着洛魂飞走了另外一条小路,跟正等着他们前去的楚江阔完美错过了。 明如雪本来还在替谷梁文茵着急,结果一眼就看见了洛魂飞。 “你小子终于回来了!”她又气又急又喜,手里张罗着,就差拿一块石头朝着洛魂飞扔过去,砸他一个头破血流了。 “姑姑,是我迟了。”洛魂飞连连道歉。 明如雪看旁边有外人,也没好直接发作:“知道回来就好。” 小厮搞不清楚他们的关系,只是说道:“明姑姑,这位是准姑爷请来的朋友,他说跟您认识,我就先带他来见您了。要是没什么事儿,我还得去给姑爷复命呢。” 明如雪这才知道楚江阔与洛魂飞是相识的,她有种不大好的预感,于是先打发掉了小厮:“行了,我知道了,我跟洛少侠有几句话要说,说完了我就带他去见姑爷,你下去吧。” 小厮觉得不妥:“这……这怎么行呢。” 明如雪反问道:“怎么不行?还怕我把这位少侠弄丢了不成?” 小厮道:“当然不是,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姑姑要照顾小姐,这些杂事儿还是交给小的们来办就成了。” “杂事?姑爷请来的客人怎么能说是杂事儿呢?你去吧,我铁定耽误不了你的事儿的。” 小厮见明如雪坚持,也不好得罪这位大小姐视如亲娘的乳母,只得退去:“既然如此,那就有劳明姑姑了。” 等他走了之后,明如雪才拉着洛魂飞往内院去,一边走还不忘四处地去看,生怕被有心之人瞧了去。 “姑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洛魂飞是一头雾水。 明如雪没什么好气:“你还好意思说,你就那么把文茵留下,害得她差点丢了性命!” “什么!”洛魂飞非常震惊,“出什么事了?” “这话你留着亲口问文茵吧,她就在房内,你赶紧去见她吧。她等你等得人都憔悴了!” “姑姑放心,我一定给文茵一个交代!” 当房门推开,谷梁文茵布满忧伤的脸映入洛魂飞的眼帘一刻,他的心被深深地刺痛了。 “文茵!” “洛大哥!” 见到洛魂飞的谷梁文茵却是惊喜的!她的等待没有白费,她的思念没有落空。 “对不起,文茵,是我来晚了。” “不晚,一点都不晚!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怎么会,我怎么可能不要你呢。” “洛大哥,你回来了就好了。” 他们深情相拥,在彼此的怀抱里,迟迟不愿分开。这一别,就像是隔了一世,有说不尽的话,诉不完的情。 “文茵,在我走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会嫁人?” “此事一言难尽,你听我慢慢说……” 谷梁文茵将他离开之后别院发生的事情极尽详尽地说给了他听,还有她为什么突然要嫁给楚江阔的原因,包括她与楚江阔的三日之约。 洛魂飞全神贯注地听着,总觉得她所讲的遭遇有些似曾相识。只是,他还没有心思去深究,因为摆在他面前的还有一件极为令他矛盾的事情。 “洛大哥,你要找的人找到了吗?”谷梁文茵讲完了自己的遭遇还不忘关心他。 洛魂飞摇摇头,又点点头,他也不知道自己这算是找到了还是没找到。 谷梁文茵有些困惑:“怎么了?出什么状况了吗?” 洛魂飞道:“义兄没有在约定的时间和地点出现,我便出城去打探他的消息,所以才一直没有回来找你。可是我找了好几日,都还是找不到他,我便回来了。” “那他会不会真的是出事了?” “我回来之后,就得知了他的消息,立马就来找他了。” “来?”谷梁文茵注意到了他的措辞,“来哪里?悠然山庄吗?” “嗯……”洛魂飞非常不愿意说出真相,可是事实就是这么残酷,他没办法继续隐瞒下去,“我的义兄就是楚江阔。” “这,怎么会这样……”谷梁文茵也慌了,“这……” 她了解洛魂飞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而现在,他竟然被夹在了情与义的中间,无从选择。不管他选谁,都要辜负另外一方。 “洛大哥……”她不想干扰他,可是她同样害怕他会放弃自己。 “文茵,放心,我绝对不会辜负你的。”洛魂飞给了她承诺,给了她信心,“我现在就去跟大哥说明白!” 谷梁文茵十分欣慰:“我跟你一起去,楚大哥答应过我的,只要三天之内,我心爱的人回来,他就会取消婚约的!” 他们天真地以为楚江阔真的会成全他们。 可当他们真的十指紧扣地出现在楚江阔的面前时,那张英俊不凡的脸上骤然而逝的不悦出卖了他最真实的心情,还有那突然萌生的杀意,出卖了他的心思。他需要悠然山庄这个靠山,怎么可能轻易被别人夺走。 “楚大哥,我等的那个人回来了,你我之间的婚约只怕要作罢了。” “大哥,真的抱歉,我不知道你跟文茵的事情,但是文茵是我的女人,我不能让她嫁给你。” 他们两个人态度坚定,语气坚决,丝毫没有留下商量的余地。 楚江阔不好在谷梁文茵面前说什么,只能从洛魂飞处下手,他了解这个兄弟的弱点,让他知难而退,比让谷梁文茵放弃要容易的多。 “文茵,我有些话想单独跟魂飞说,你可以先回去吗?”楚江阔想先支开她。 谷梁文茵本不想,可是洛魂飞却在她耳边悄悄说道:“放心吧,在这件事上,我不会退让的。” 他知道她怕的是什么,连他自己都害怕自己会在兄弟之义面前退怯,所以干脆就先给了允诺。洛魂飞一言既出,就坚决不会食言。 “那你们慢慢聊吧……” 谷梁文茵从他们兄弟二人之间离开,没有停留,也没有偷偷地躲在什么地方,她是真的放心离开,她相信洛魂飞这一次还是不会让她失望的。 “二弟……” “大哥,这枚玉佩是怎么回事?”洛魂飞先发制人,“怎么会到了梦魂宫主的手里。” 楚江阔将事先就编好的故事讲给洛魂飞听,那故事说得是声情并茂,甚至有点令人触动。九死一生的危机,好像他能回来是一件非常幸运的事情。但是洛魂飞对他的话存着怀疑。 关于乌山寨子里的情况他不好说,但是对于梦魂宫主的说法他很难理解。他知道梦魂宫主素来对楚江阔穷追不舍,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仇怨连楚江阔自己都不清楚。但是有一点却很明显,那就是梦魂宫主只针对楚江阔一个人,从来不会对洛魂飞有迁怒。尤其是当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梦魂宫主的招招都是冲着楚江阔去的,洛魂飞有的时候都觉得帮忙有些胜之不武。 而这一次,梦魂宫主何以要用玉佩扰乱洛魂飞的心思?还有那朵鸢尾花,他仔细观察过,其色彩和香气跟梦魂宫主素日里所用的还有些差别,更像是人伪造的。还有,玉佩别在腰间被挑落在山崖边,那么上面的血迹是如何沾染上的? 除了这些,还有谷梁家别院的暗杀,那路数和行为方式跟当年洛魂飞遇到过的如出一辙,可是那些人当时都已经被楚江阔除掉,不像是同一批人,却有可能是同一个人调教出来的。都是这种性格的人,都被楚江阔撞见,是不是太过巧合了? 只是时过境迁,他不想追查以前的事情,就算查清楚了对于现在的意义也不大。只是这种种疑点串联起来,他无法对楚江阔彻底放心了。 楚江阔察觉到他对自己的怀疑,心里有些发虚:“二弟,你是不相信大哥说的话吗?” 洛魂飞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好在大哥没事,做兄弟的也就安心了。” 楚江阔见他略有迟疑,立即道:“文茵她……” “文茵的事情,我也要跟大哥说清楚。”洛魂飞又打断了他,抢先道,“我与文茵已有夫妻之实,我答应过会回来娶她的。她是我今生认定的女子,我也是她此生唯一的归宿,还请大哥见谅。” “大哥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跟文茵定了亲,这事儿怨不得大哥,但是文茵,恕小弟不能相让。” “大哥因此颜面受损是做兄弟的对不住,以后刀山火海,任凭差遣,小弟绝对不会说个不字。除此之外,我实在不知道还能做什么了。” “我也相信,大哥一向宽厚,是断不会夺人所爱的,希望大哥能够祝福我跟文茵。” 正话反话全都被洛魂飞说了,这让楚江阔有点猝不及防,他从来没想过洛魂飞也能有这么多话的时候。一下子,就把他要说的都给堵了回去。 为了维护好他仁义大侠的形象,这个亏他是不得不吃了。 “二弟哪里话,我本来也是想说,既然你跟文茵情投意合,我这个做兄弟的是不会横刀夺爱的,反正喜事照样来办,不过换了个新郎官罢了。” 他的退让促成了洛魂飞和谷梁文茵友情人终成眷属,而他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心想要的财富成为了别人的财富。他只好另寻其他目标,总有一个能够与悠然山庄相提并论的。 楚江阔继续漂泊,继续为了满足他的野心算计着;而洛魂飞却渐渐退隐江湖,与谷梁文茵过着神仙眷侣般的日子。 有儿有女承欢膝下,他此生再无遗憾。 当楚江阔伪善的面具终于被轻珊揭露时,洛魂飞一点都不感到奇怪。 “魂飞,你是早就知道他的为人了吗?” “从当年他算计你开始,我就知道了。” “算计我?” “那些黑衣人都是他的手下。” 终究因为心有困惑,洛魂飞后来还是把别院的劫杀查了个清清楚楚,顺便也查清了自己当年遇险,楚江阔仗义相救也都是楚江阔的阴谋。他没有挑明,可却渐渐疏远了。 “他有今日都是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 “还好,你一直都在我的身边。” 相互依偎,相互携手,庆幸那一年,他们谁都没有放弃彼此。 不负相遇,不忘初心。 入梦:问晴不负相思 “晴儿,晴儿?” 这声音,焦虑中又带着些许关爱,那感觉,好熟悉。 是若问的声音。 楚思隐隐约约听到了若问在叫她,猛地从睡梦中惊醒,在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真的看见了若问的脸。 眼前是明亮的,是清晰的,她能看见了,她真的又看见了。 “师父!”她惊喜地扑进他的怀里,抱得他特别特别紧,“师父,真的是你吗?” 那身体是热的,是真实存在的,她能够摸得到他的脸,听得见他的声音,这一切,这一切都是真的。 她看了看自己的右手,动了动手指,她的手是健全的;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细腻的肌肤没有任何的伤痕;脖子上没有伤痕,她的声音还是那般动听,没有被粗糙所替代。她没有中毒,没有毁容,她的伤都好了,她好好地活在若问的面前。 仿佛真的经历了一场生离死别一般,她窝在若问的怀里,哭得更厉害了。 若问被她的反应吓到了,一直在哄着她:“怎么了?大喜的日子,哭什么?” “大喜的日子?”楚思晴更懵了,“什么大喜?” 她抬起头环视了周围一圈,到处都是红色的布置,窗户上贴着大大的喜字,连被子都是红色的,上面还绣着鸳鸯戏水的图案,而她这时候才发现,自己身上什么衣服都没有穿。 她的脸顿时就变得通红,缩着身子,害羞极了。然而,她却还是感到困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晴儿,你难道忘了昨天是我们成亲的日子吗?”若问勾勾她的鼻尖,既无奈又宠溺,“难道真的是我这一夜太放肆,把你累坏了吗?怎么感觉一觉醒来,你都傻了呢?” 跟所爱之人喜结连理,洞房花烛之夜,若问彻底释放了内心的激情。 毫无疑问,属于他们的这一夜是热烈的,是喜悦的。 他知道自己失态了,他知道自己内心的躁动有多难以控制,他知道这一夜一定疼坏了她。但是这一天,他真的等了很久很久了。 从他意识自己无法自拔地爱上了她的时候,从他发现她同样深深地爱着自己的时候,他就在等待。 他们都在等待。 楚思晴等着若问告诉自己,他眼中的情意是因为自己而流露,他爱自己就像自己爱他一样;若问在等着楚思晴长大,等着她真的明白什么是爱,等自己再一次确认这情是因为她而非另一个人的时候,他便可以娶她了。 终于,待她成年,他们的心意,没有变。 “成亲?”楚思晴简直不敢相信,“是我跟师父成亲吗?” 这是她做梦都在想的事情,竟然成真了?这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她真的有些分不清楚了。 “你这丫头怎么回事?刚刚睡着的时候就哭个不停,醒了之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若问捧着她的小脸,这张美丽的面容哭得是梨花带雨,却更添了娇艳,就像是雨后绽放的杜鹃花一般,明艳动人。他起床之后发现楚思晴还睡得很熟,不忍心惊扰她的美梦,谁知梦境中的人儿忽然就哭了起来。他叫了她好久之后,才终于将她从睡梦中唤醒。 “我做了一个噩梦,好长好长的噩梦……”楚思晴依偎在若问的怀里,十分贪恋他身上的温度,真怕一松开手眼前的人就又从自己身边离开了,“我好怕我现在看到的都是假的。” “傻丫头,梦而已……说给我听一听,说出来就好了。” 若问抱着她,两个人靠在一起,他的手指与她的手十指紧握,两个人的食指还时不时地互相拨弄着。 很细微的动作,却显得他们有些俏皮了。 “我梦到师父不要我了,师父把我送到了很远的地方,在那个地方有好多好多的坏人,晴儿好怕……” “那个地方很黑很黑,晴儿好痛好痛,晴儿一直在找师父,但是师父就是不理我……” “晴儿很累,不停地在找师父,可是什么用都没有……” “我把师父弄丢了,也把自己弄丢了……” 她的梦里就像是走过了楚思晴的一生,那些可怖的可恨的全都出现,她很怕很怕,很无助,很孤独。 若问抱她抱得更紧了:“傻丫头,都不过是做梦而已,我一直都在你的身边,不会离开你的。” “真的吗?”她用泪眼婆娑的双眸痴痴地望着若问,“真的吗……” 若问亲吻着她的额头,替她把眼泪擦干:“当然,师父什么时候骗过你。” “但是,沐伯伯会同意吗?我跟师父还是师徒的关系,他真的不会介意吗?”楚思晴没有忘记梦境里就是因为沐子歌的阻拦,才导致了后面的分别,还有一系列悲剧的发生。 若问无奈地笑着:“你呀,真的是被吓坏了,你看看这是哪里?” “这是?”楚思晴觉得头有点痛,“这是……无忧城?” 周围的环境,绝对不是无垢山的那间小屋,倒像是他们在无忧城的房间。 “对啊,你沐伯伯是为师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我们的婚礼怎么可能少的了他呢?” “沐伯伯不反对吗?” “他怎么会反对?你呀,小脑袋里究竟装了什么?” “我……”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一觉醒来,好像整个人都怪怪的,“我总觉得这一切就像是梦一样,好不真实。” “那我来告诉你什么是真实……” 他厚实温暖的唇落在她红润的唇瓣上,由浅入深。他同样贪恋她的味道,爱上了,就不想再放下。 在他的吻落下的一瞬间,洞房之夜的温馨记忆慢慢取代了那个噩梦带给她的恐惧,让她渐渐沦陷在了他的温柔里。 “昨夜好痛,可不可以温柔一点?”她楚楚可怜地躺在若问的身下,环抱着他的颈,小声嘟囔着,“好不好?” 若问笑了,笑着吻在了她额头的发丝上:“好。” 那笑容足以融化寒天冰雪,融化她全部的恐惧。 她深深地眷恋着他的笑容,只愿他一生一世,生生世世都能这般幸福。 相思几许痴,不负问情人,痴爱一生,挚爱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