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雁北》 第一章 西崆山上未见树 一轮明月高高地挂在天上,明明是深秋,这一个让人觉得薄凉的季节。她却只着素衣坐在风轻院的秋千旁。 下完晚课,几个师兄妹已经早早入睡了,唯独她呆在外面吹着冷风,喝着凉酒。 话说,平时还真没注意到西崆山的景色是如此的美,就比如远处的山上的翠林,在朦胧的云雾中,尤显它的神秘感,还有山下的星星点点的灯火,让人觉得格外温馨,以及灵泉旁边的粗壮的缠绕着往上生长的大树。 她十一岁的时候见过这棵大树,光是树枝就有一个人那么粗,更何况树干和树根呢。 她当时只顾讶于这种庞然大物,却从未注意树根下咕噜咕噜冒着的一点点的水,而村里人也从未见过这种树,甚至查阅了各种典籍,都无法找到它的渊源,于是便起名“山海树”,后来不知道哪个有文化的书生路过此处,便改了名,叫“未见”。 恍恍惚惚过了五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未见树就修成了人形,谁也不缠,偏缠着她。 “小青阳,你又在喝闷酒呢,”一个非常好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从未见树瞬行过来,倒是不用废太多的力气。 青阳回头,见是一个眉眼如画的男子出现在她面前,他鼻梁高挺,干净的脸上带着淡淡地微笑,青叶色的里衣衬着白色的衣衫,一副仙气飘飘的样子。 “你怎么来了,”她见怪不怪,这家伙总是神出鬼没的,她早就习惯了。 那人轻轻一笑,便没了声音,而四周凉风习习,寂静得好像听见躲在草堆里的青蛙一两声的叫声。 风轻院处在半山腰,虽是深秋,但由于灵气丰沛,附近有很多精怪在此修炼,它们自知这一带有很多修仙弟子,所以从未敢前来打扰。 此时,青阳感觉腹胀得有些难受,另外还有一只温温凉凉的手揉了揉她的头,语气柔和:“嗯.......酒喝太快,浊气乱窜。” 她稍微愣了愣,然后盯了他一眼,翻了个身,抱着酒盏躲开了。 如此亲密的举动,她不习惯。 “怎么了?”对方不恼,反而语气中带着关心。 “我跟你说了多少回了男女授受不亲,”她瞪大了眼睛,眼神里充满了嫌弃。 未见先是一愣,随即邪气一笑,语气里透露着暧昧之气:“小青阳这是害羞了?” “害羞倒不至于,但你也知道,你不受待见的。” 未见汗颜,是的,正中痛点,他们这些修道的大多数视灵妖为草芥,要么把灵妖收为自己所用,要么就斩除。他此时恨不得一拂袖砸在她脸上,别人无所谓,他的小青阳居然也这么想! 忍,只能忍,他这么一棵修炼了万年的灵树,羡慕嫉妒的人和妖多了去了,何故在此受其冷脸。说实话,要不是见她这张脸极其好看,他又何故天天缠着人家呢。 看未见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青阳无奈一笑,低头道:“我明天要下山了。” 西崆弟子一旦修为足够,都会下山历练一段时间,可是青阳却是提前下山。 “去哪,”未见有些担心,只想着西崆的弟子平常会出去出任务,所以也想着他的小青阳也应是要出任务了。但是她的修为还是没有达到能够出任务的水平啊。 他眉头微皱:“你修为不够,能做什么。” “师父说,大穆国有个盛宠一时的郡主,名叫覃远棠,本来也是隐居在山中的,却突然被带回去,说是要代替公主去和亲的,结果却忽然遇害,而我,也许能找到原因,他让我去调查这件事。”她顿了顿,继续道:“他要我,去苏府。” 青阳此时有些兴奋又有些不舍,兴奋在于,她可以离开这个每天都是戒律清规的西崆,不舍的是她不知道何时再回来。 “为什么他自己不去啊,再说了,苏府向来守备森严,你怎么进去。”未见听后,努了努嘴,他本来就不怎么待见青阳的师父,说话前言不搭后语的,现在又要让自己的小青阳干这么危险的一件事。 青阳见他这般担心模样,眉头一舒,笑道:“我本来就应该听他的话呀,是他收养了我这么多年,做点事应该的。” 山上的师兄弟都说,青阳是从战火中带回来的,那时候她浑身是血,已经奄奄一息了。但好在西崆山人杰地灵,是养病的好地方。 而且光靠着这几年的修炼,青阳不仅仅把身体养好了,连全身的经脉都已经打通了的,如此就已经超过平常人了。 未见也知道这些事,他甚至知道青阳体质虽好,但是身上能量很弱,或许是个纯阴体,也是妖魔鬼怪修炼的好容器。 可他仔仔细细打量过很多遍,却始终没有下手。 一是他是一个灵力超强的树妖,根本不需要容器这玩意儿;二是,他很好奇这个五年前他就一眼相中的人,他总感觉在她的眼睛里,有一番天地。 明明如此稚气的孩子,偶尔还会调皮捣蛋,但心里藏了那么多的事。 忽然的一阵风吹来,吹得风轻院的树木沙沙作响,也扰乱了他的思绪。 他沉默片刻,脸上却有温柔之意,然后走到青阳身后,手轻轻地挽起她散落的发丝。 然后又从袖中掏出一片叶簪,挽在青阳的头发上,语气充满了威胁,道:“此行凶险,你也知道我觊觎你的身体已久,如果你发生了什么意外,这个身体怕是不保。” 语罢,还趁机揉了揉她的头,算是一种安慰吧。 “呵,你想得美。”被占便宜的人气呼呼地打开他的手,什么人嘛,都说了男女授受不亲了,抱着报复的心理,青阳扔给他一个酒壶,学着小书里的人一样,豪迈一吼:“喝酒!” 未见愣了一愣,两眼直直盯着扔在怀里的酒壶,显得有些紧张。 他也没喝过人间的酒,但也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样东西能让他家小青阳如此痴迷,好像......闻着挺香,不知道喝了觉得怎么样。 于是他微微涨红了脸。抱着酒壶小嘬一口,甜甜的,有点辣,还有点......晕。 “小青阳,你的武功怎么就这么烂呢,”借着酒劲,他一脸猖狂。 青阳听了沉沉地低下了头,好长时间没有说话,吓得眼前的人连忙凑到她面前,担心地推了推她:“喂,你怎么了啊。” 只是一推,面前的人如一堆烂泥一样倒在了地上。 未见见状,怔住了,随后轻轻一笑,眼神里充满了光亮,他抬头望了望头顶的月亮。 这月亮如同一个皎洁的玉盘,全然不管人间的悲欢离合,他叹了一口气,抱起青阳那一壶酒,咕咚地喝完了。 而醒来之后,就发现自己已经高高地挂在未见树上。 此时,风轻院也是特别热闹。就连睡梦中的人都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几个人盯了好久,一个男子连忙凑上去闻了闻,又极为嫌弃地捏着鼻子,后退了好几步。 他走到老者面前,有些无奈:“小师妹又是烂醉如泥。” “我问她这回又是喝的什么酒,”老者一副泰然之像,眼神里却透露着微微的杀气,他现在恨不得想挖个坑把面前这个人埋到西崆山底下去! “梅子......”男子看老人表情有些僵硬,不由扶额,“师父你没事吧?” 说到酒这件事,确实在西崆山上有好多故事,但无非就是小师妹和师父之间的冤仇了。 这一对一个爱喝酒,一个爱藏酒,也真是让人头疼。 不过之前师父是心大,把酒放在自己的房间架子上,请早课的时候青阳总是顺点回来,要么自己喝,要么和几个师兄弟一起喝,因为这件事她被罚了不少回。而前几天师父听说山下未见树灵气重,就把酒藏在树下,没想到又被这丫头翻出来了,想必也是未见告诉她的。 男子一想,细细的看了了一眼地上的人,一个小姑娘家家,怎么那么爱喝酒。 他又偏头看了看老者,正当思绪混乱时,他忽然一个激灵,立马拍了拍脑袋,怎么这么不敬呢!说不定还真有人天生爱喝酒。青峰啊青峰,你又多想了。 不过,青峰看地上那人的丑态,捂了捂脸,也实在看不下去,怎么也是个女孩子,大庭广众居然睡的这么丑,他上去用手轻轻晃了晃青阳。 第二章 白袍男子 “酒......好喝......嘿嘿”青阳舒服地翻了个身,对面前凝重的氛围毫无觉察,甚至还想着多睡一会儿,但地面实在硬冷,硌着她屁股疼。她迷迷糊糊揉了揉眼睛,准备站起来。 “未见,”她轻轻唤道。 可对面无人应答。 “未见......”青阳眯着眼睛,语气有点不耐烦。 但依旧无人应答,甚至有一阵冷风吹的耳边有呼呼声。 “未......”她睁开眼,话说一半就噎住了“师......” 面前活生生站了十几个人,都眨巴眨巴着眼看着她。 她.....居然喝多了! 还在外人面前睡的那么丑!完了!真的完了!!! 她心虚地掩着脸,慢慢背过身去,佯装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要不是只能背过去,她现在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 想到昨天那两壶酒是自己背着师父偷偷从山下搞来的,她又是一阵心慌。 “昨晚上睡得可好?”师父语气很慈祥,脸上也似乎还挂着微笑。 “师......师父......”她顿了顿,厚颜无耻地扯了个微笑“师兄!早上好!” “小师妹你为什么不回头说话,”青峰好像完全不知道她的心情,反而挠了挠脑袋,像看猴子一样看她,殊不知自己已经被骂了千万遍。 而此时的西崆山门前,正停靠着一辆马车。一个唇红齿白,面容姣好的女子先走下来,环顾了一眼,确认无误后,才回头小心翼翼挑起珠帘:“公子,到了。” 车里走出一位披着白袍的男人,看着是面目俊朗,可眉眼里却不见生气,高挺的鼻梁上是一双丹凤眼,眉头紧紧锁着,像是有千愁凝结。 “公子,远棠郡主何时会多了一个义妹,这件事颇蹊跷啊。”女子好心劝告。 覃远棠在世的时候,可从来没有说自己在外面有义妹啊。 苏苕不语,眼神黯淡无光,只是认真地捋了捋袖口和衣襟,只有他自己知道是有多么后悔没有保护好她。 一瞬间,他忽然发现自己算计别人的同时也葬送了自己。可那又如何,如果再来一遍,他肯定好好待她。 而一旁未见边走边打了个哈欠,他脑袋还是懵懵的,从山下瞬行而来,就是打算来送送青阳。 可看到这个男子,他有些担忧,面前这个人脸色颇像一个死人,而且有一缕气息和小青阳身上的一样,淡淡的。 这死老头一定对青阳做了什么手脚! 另一边的风轻院里,青阳一脸茫然。 故人? “师.....师父,您不是要我去调查吗,怎么,会有故人来,况且我的家人都不在了啊,”青阳尴尬地看着他,其实心里想着的还是喝酒的事。 “你只需要说你是郡主在江南的义妹。这样你在平时出入也可以自由点,”青峰掏出个玉瓷瓶,“另外,你身上的伤疤,已经去除地差不多了,这个瓶子里是活肌丸,每天一粒,一周后你的皮肤就会和普通人群无两样了。” 旁边的玄天真人咳咳两声,就偏了头:“快去换身衣服吧。” 此时青阳身上尽是灰,整个裙子皱巴巴的,再加上一身酒气,显得非常落魄。她本来脸就极好看,这种惨兮兮娇滴滴的模样,任谁都会不忍。 “那徒儿先告退了。”她欣喜,万万没想到师父居然把酒的事给忘了,哈哈真是天助我也。 可玄天真人又突然咳咳了两声,惹得她动作凝固,回头道:“师父,又怎么了。” “那故人是覃远棠的原配,对她,他是充满了忏悔,故他对你好,你便受着。”他继而冷哼一声,“回到定都之后,记得把酒钱赚回来。” “......好.......好的,徒儿记住了。” 等玄天真人交代完,她才转身,心里多少有些烦躁,边走边板指数着要想办法赚多少钱,一壶酒五钱,两壶酒就是十钱,要是那故人很有钱的话,她是可以要一点的。 她走着走着,竟因神游而忘了注意路线,一不小心就走到了院里的一个偏僻的厢房边。 这个厢房就是覃远棠曾经住的。 师父曾经让她每天子时来这个房间打坐,就是为了感知她的气息,熟悉她的能量。 青阳犹豫了一下,随后还是推门而入。 此时一股檀木香扑鼻而来,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布置,一边是床,床上甚至还拢着半新的青白色帐子,另一边有一张席案,笔墨纸砚皆备齐,桌上有一张极其幼稚的画,画上画着一个哭脸。 听说这张画是当年郡主的贴身丫鬟苓儿冒死送来的。 青阳为了表示缅怀,她一样东西都没有碰过,甚至这房间的布置都不曾动过,就连那位郡主喜欢檀香,她也常年为她点着。 说实话,每次进这间房,她心情都有些压抑,因为这位郡主的遭遇实在太惨了。先是对穆国的将军痴痴相思,但却又被他亲手送去和亲,再来又被自己的丈夫误会背叛,导致家破人亡。青阳想到等一下要见到那个人,她就感觉浑身不自在。有时候,她甚至会想到,是不是这位郡主的八字实在太差,才会造成这样的局面。 她轻轻褪下脏衣服,澡盆里也早已放满了热水,热气直接扑散在脸上,让她一下子卸下了所有的烦恼。 这时候,她才仔仔细细检查身上所有的伤疤。那个时候才十岁,她哪里承受得住这种疼痛感。况且从肩膀,到手臂,甚至腰上,腿上都是一点点疙瘩,有的还泛着乌黄的颜色,她也能想像到当时万箭穿身的样子,但她从未知道究竟什么人会那么针对她,让她在战乱逃窜的过程中也要遭受这样的虐刑。 雾气缭绕中,青阳渐渐觉得困意上头,眼皮沉沉,眼前的环境渐渐模糊起来。 她感觉自己好像躺在一个冰冷的石棺上,石棺两旁有两条很粗的白玉链子,上面萦绕着一点若有若无的黑气。 正当她准备近看时,忽然天旋地转,腿上的疼痛感瞬间袭了过来。 此时画面变得模糊起来,好像是她蓬头垢面地躲在草垛里,草垛外面是一排排骑兵,为首的男人手里紧紧握着黑色的长剑,剑锋上还滴着血。 他身上杀戮的气息震得她很害怕,抱着膝盖瑟瑟发抖,脸色也因为几天没吃没喝变得惨白惨白。 可是危险并没有因为她的害怕而不再存在,相反却慢慢逼近,青阳觉得自己的心也已经快悬在喉眼里了,四周的空气像是要被吸得一干二净,渐渐,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感袭满全身,好像,又要死一遍。 “小青阳,”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她吁一口气,也像是有了个逃窜的空隙,恐惧随着这一声叫唤全部消失殆尽,面前的画面逐渐清晰起来。 梦醒了。 未见见无人应答,而眼前那穿白袍的人都已经快跨进院子了,他心慌得双脚不自觉一跺,却不小心撞到了门,就这么跌跌荡荡地闯了进去! 哐当一声! 苏苕危险地眯了眯眼,青天白日,远棠房间的大门居然会自己撞开? 除非有暗卫,她本就是生活在诡谲的政场里,有人来也不是不可能,若是有人,那便杀了,想着想着,便朝这边走来。 “唔.......” 此刻,未见怀里的人被捂着嘴,挣扎着。 “青阳,不要害怕,”他刚反应过来,尴尬地立马撒手,小声说,“我是闭着眼睛的,别怕。” 青阳挣脱开来,迅速披了一件外衣在自己身上,眼神愠怒,小声道:“你干什么啊!” “嘘!”他指了指外面。 第三章 往事悠悠 苏苕一脸漠然,仔细拢了拢袖子跨进门,可刚进门的时候,就闻到一股檀香的气息,他心头骤紧。 棠儿? 此刻,青阳和未见正躲在屏风后面,吓得不敢说话,未见倒是不要紧,常人看不见他,可青阳是个赤裸裸的人啊! 呸!衣冠不整的女孩子啊! 虽然如此,她还是抬眼,仔细观察了面前的人,这个人不是中原人。 尽管他披了件白袍,也梳了汉人的发髻,但隔了几米,她还是能感觉到他身上所带的与众不同的气场,她能从这个气场里,感受到风沙,草原。 苏苕忽然顿住,好像察觉到了什么,转头便看着屏风,眼神敏锐而犀利,就像盯着猎物一般。他大步朝他们这个方向走来,一步,两步...... 三步...... 他很希望在这里重遇棠儿的,哪怕是一魂,他也会欣喜。 空气好像也凝固了,青阳倒吸一口气,心想着可能要发生点什么。 可好巧不巧有一阵风拂来,吹得案上的纸张作响,也搅乱了面前人的注意力,他转眼,才看到案上的东西,以及那张只有他和棠儿知道的画。 这张画...... 这张画不是在他手上吗,怎么会跑到西崆来了。 这边的两个人都疏了一口气,未见见那人分了神,便结了一个结界,在这个空间里再怎么说话,案前那个人也听不见看不到了。 他骄傲地一笑,打心里觉得自己很是帅气,于是想回头邀赏。 但却见青阳半裹着一件外衣,这件衣服恰好只盖过她的大腿,她修长而白皙的腿是完全暴露在外面。 “小青阳,你快快把衣服穿好,这个画面太扎眼了。” 他邪笑着,支着头打量着她。 “闭眼!”青阳早就意识到了,又羞又恼。 未见闯进来的时候,她自己都毫无防备。 “好,我闭眼~”未见果然乖乖地闭上了眼睛,“对了,你自己注意安全啊,我观察了一下,那个男人他极其不一般。” 那个男人长得就深有城府,绝不是普通人能够看透的。 “我知道了,”她系好了腰带,继续道:“睁眼吧。” “你为什么穿成这样,”他一脸讶然地看着面前这个人把自己打扮成男孩子的模样。 “我觉得我的身世应该和他们也有关系,”青阳咬着头绳,开始束起头发,“你知不知道我快死了的时候是怎么复活的。” “别说,小青阳穿什么都好看,哪怕是男装,我都爱。”未见此刻眼里冒着星星,啥话也没听进去。 “嗯,”青阳想,还是换个话题吧,“我不在的时候你自己注意安全,师父脾气不好。你知道他特别想要炼你为灵。” 未见听了,脸上的笑容逐渐僵硬了,一头黑线:“小青阳,我在夸你呢!” “我知道,”她笑,眨巴眨巴着无辜的大眼,“我也爱我自己。” 太过分了!简直是太过分了!未见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他堂堂一棵灵树,万树都要朝拜的灵树,竟又被这个小丫头片子给羞辱了! 他定要好好惩罚她! 于是他气呼呼地将结界......给撤了?他不是故意的呀,只是想施个瞬移的法术! 算了! 未见像个撒泼的小孩一样,抱着手坐在地上,等着别人来哄。 “哼!” 这一撤,席案前那人已经注意到了这边。 青阳慌张地躲在屏风后,极为尴尬的看着前面的男子,又偷偷瞪了一眼地上的人,后者则回了她一个鬼脸。 而苏苕立马拔出剑,危险地盯着她。 “你是谁,”他双唇轻启,眼神里已经充满了杀气,震慑住了从未见过世面的青阳。 “我......我我,”她想着找一个借口先应付应付。 苏苕冷哼,见她胆小之势,不像皇宫暗卫那般戾气腾腾,便把剑收回了鞘里。 这就,收起来了?不是要打架吗? 她哑然,面前的人完全不把她放在眼里好不好! “前辈好,我是西崆山第五十一代弟子青阳。”她努力挤出几个字,毕恭毕敬地作揖。 坐在地上的未见瞪大了眼睛看着她。我的小青阳!居然!这么怂! 但其实青阳心里想的却是这人应是忠厚老实之辈,咱们用礼,不必打打杀杀。 才怪!怎么可能打得过嘛!师父从未教过她剑法啊! “苏苕,”他的声音很冰冷,好像真是个无情的人,但听了他声音,青阳心底深处好像针扎一样。 原来是他! 那个细作,那个操控大局,造成穆国内讧的大恶人。苏苕这个名字,她其实早已经深深地烙在了脑海里。 师父跟她说过,远棠郡主本来可以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一生,但却因为不知道哪里的谣言说,王府勾结细作,才会被迫送到山上。可先皇不忍,想把她许配给太子覃子葑,可惜那太子是个不成器的货。 后来,又有人有意撮合她和护国大将军,将军是待她如宾,却是个断袖。 最后就嫁与了面前这人,北柔国的皇子。 “姐......姐夫?”她抬头,试探性地唤了一声,有些忐忑不安。 苏苕也有意地看了她一眼,面前这人脸庞姣好,长相可爱而又清丽,他道:“棠儿以前确实有个妹妹,还很亲热,但却是个公主,也已经不在了。” 青阳道:“是否是一个扎着双环髻,总是身穿粉色罗仙裙的小女孩。” 苏苕眼神流动,若有所思地望着她。 很好,就是要这种效果,为了了解这些人,她已经做了不少功课了,这样她便可以一步一步套出他的话。 未见在旁看了,啧啧称赞。 “小青阳好厉害呀!”他几乎是蹦了起来,笑眯眯地凑到她身边,惹得青阳一脸嫌弃地往外撤了一步。 刚刚陷入沉思的苏苕觉察到她的动作,有些恍惚,立马抬眼,眼神里充满了疑惑,她,在干什么? 青阳感受到了不一样的眼神,才记起他是看不到未见的。 于是灵光一闪,身体便往门外移动,眼里闪过一瞬讽刺,笑道:“走吧,莫要扰姐姐清净了。” 未见听了,急呼呼地跟了上去:“小青阳,记得想我哦。” “姐夫可知道,我何时来这山上的。” “大概是棠儿走后吧,”苏苕想,覃远棠走后,发生了太多事情了。当然有一部分也是他亲手规划的。 ...... “对了,到了记得给我写封信!”未见挡在他们面前,努力地吸引她的注意力。 青阳好像直接无视了另一个人的存在,对苏苕继续道:“我来的时候,姐姐已经失踪一年了。” 苏苕不语,是啊,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她去了哪。 ...... “前几天我又看到你师父藏了几瓶酒,就在我那树下,我有空给你送去,”未见继续坑哧吭哧地跟着。 ...... “那个,姐夫,你为何住在定都呢,还有邰鞳将军去哪了。”她是想问,北柔国你不回去了吗?邰鞳将军去哪了? “啊哈呜呜呜,我的小青阳要走了!我会想你的!”未见站在台阶上抹着眼泪,用力挥舞着小手帕。 青阳脑子有些胀,并没有心情搭理那个吵闹的人,但心里还是觉得有些温暖,在快走出院门时,偷偷回了个头,朝着他安慰地笑了一下,这一笑和着明媚的天气,一直印在了未见的心上。 未见见她离开后,勾了勾唇,双手结了一个印,直接瞬移回到了未见树。 未见树表面只是一棵参天大树,但其实里面别有一番天地,像是幻境可又真实存在。 “主,你必须离青阳姑娘远一点,她的体质不一般啊,”小树精一脸担心地看着匆匆回来的人。 从很久之前,小树精就一直感觉到青阳这个小姑娘身上有些神秘,她不光一点灵力都没有,连最起码的武功基础都没有,但就是让很多精怪觊觎着。 未见眸子深邃,就算不一般,他也要知道究竟是哪里不一般。 第四章 定都 告别了师门和未见,苏苕就带着青阳离开了西崆山。 两人一路上一句话也没说。 苏苕因为性子原因,只是一直闭目养神,他向来就是这样,亲人不近,生人不疏。 而青阳则是抱着自己的包袱托着下巴。 她总觉得面前的人有些眼熟,但一旦细想,胸口就会一阵绞痛,而这种感觉,在风轻院的时候是没有的。 她终于忍不住了,开口问:“姐夫,我们是不是以前有见过?” 苏苕原是一直紧紧抿着唇,听了这话,他慢慢睁开眼,仔细端详了一番,悠悠说道:“不曾。” 太冷漠了! 这样她怎么打听覃远棠的消息! 那么...... 她转眼看向了对面的女子。 离儿一直十分警惕她,凭一个杀手的直觉,她明显感觉青阳带着目的接近自家公子,所以两人视线交接之时,她看见青阳友好地笑了一下,自己也只是敷衍一下。 “青阳姑娘不必拘束,”离儿轻笑道,“定都有好多好玩的好吃的,以后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我。” 哼,我看你想整什么幺蛾子。 “离儿姑娘客气了,”青阳低着头,“其实没有必要去定都的,山中住习惯了,就不喜欢外面了。” 这句话很明显在讽刺苏苕了,她想试试苏苕的底线,而离儿是苏苕后提拔的杀手,便什么都不知道。 苏苕当然也听出话中的意思,他以为这个人是恨极了他,虽然表面不显露出来。随后只是喃喃道:“亏欠太多,还债罢了。” “姐夫应该还给姐姐,”青阳忽然一笑,俨然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我就直说吧,姐夫对姐姐当真用情至深吗?无非就是利用罢了。” 苏苕愣,没想到这个人居然如此直白地揭出来。 “姐夫若真是有情,相信那副画你应该带上的,”她继续道,“但你没有。” 面前的男子听了眼神黯淡,不多言语,好像分明就没有听到这些话。 那幅画本来就是远棠的,何须带着。 青阳有些郁闷,她发现这个人也太喜欢自己呆着了,根本激不动他,也只好闭上眼睛。 不过她倒不是闭目养神,而是在运气。她虽在西崆养了五年伤,可并没有学到什么法术,也不能学法术。 只是这一闭眼,她就望见了虚空,望见了黑暗里有一颗红色的眼睛朝她撞来,在睁眼的同时,青阳感觉到自己的灵魂里好像有别的东西。 难道我真的是阴质体吗? 得!等找个时间好好修补一下自己吧。 她打开窗户,呆呆的看着窗外的风景。她有好多问题想问,但什么也问不出来,想到虽然在定都,却和这个人一起生活,以及还要还师父的酒钱,她就觉得头疼。 不过既然师父叫她来办这件事,而没有叫别人,其中必有一些原因,或许真和自己的身世有关。 算了不想了不想了! 窗外,马车已经穿过林里的小道,眼前的画面渐渐宽阔起来,房屋也从稀疏变得越来越多了。 可能是之前生活在市井,她觉得这些场景依旧很熟悉,她甚至能知道哪个府门门口应是有镇宅的法器。 对于这个想法,青阳有点惊讶,虽然修炼多了,体质很敏感,但敏感到这个程度她还是第一次觉得神奇! “在想什么,”苏苕观察了她好久。 “我在想,这李府门口应该会有两个石狮子,而那房府的屋子建造上不应该有那么多神兽。”她回答道。 “哦?”苏苕唇角上扬,“你是如何知道这些的。” 五年前,这李府门口确实有两个石狮子,不过后来因为扩建宅基,便将两个石狮子卖了,而那房府的屋子上也是近一个月才多造了些神兽在上面。 青阳也不知道是怎么知道的,斜着身子支着头,敷衍道:“我们这些修仙的,哪有什么神力,只不过敏感到能感受你们常人感受不到的。” 不过这些也只是在她打通了经脉之后才发现的。 “哦,”苏苕忽然发现眼前这个人好像真的有些眼熟,他继续说:“那你会不会找人。” “找谁?”青阳不屑地瞅了他一眼,“棠姐姐啊。” 对面寒寒地回答:“嗯。” 听了这话,青阳更加郁闷,心想,你不是跟覃远棠有深仇大恨嘛,找她干嘛! 而离儿在旁边警惕地坐着,害怕两人随时干起来。她想公子要是喊打,她第一个支持! 她家公子最厉害了! “你如果能帮我找到她,我可以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苏苕语气很坚定,哪怕是死,他也愿意。 他自知自己负了远棠太多了,从计划和亲开始就有,他想到远棠恨意满满的拿刀刺向他的时候,心里就很疼。 青阳冷笑:“我怎么相信你啊。而且如果不提这个,我们是可以好好相处的。” 一个心浮气躁,不信任自己女人的男人,甚至用尽心机,为了国家欺骗别人的人,现在想坦诚地跟敌国人合作?只是为了......寻找他的一颗废子? 苏苕仿佛早就知道这个答案,语气平淡地说:“你要是想知道可以随时来找我。” “好,”她想,只要你坦诚,都有可以互相了解的机会,但希望我们有这个机会。 她刚想继续说,忽然马车一个急停,惯性使得车里的人猛烈地撞击在了木板上。 青阳本就有些烦躁,却又听见前面的仆人立马骂道:“他娘的瞎了狗眼了!没看到里面是什么人吗!” 车上的人都皱了皱眉,决定下去看看什么情况。 “大爷......大爷行行好,赏我们点东西吧。”一个蓬头垢面的女子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她的怀里还躲着一个毛丫头。 “呸,我看你们是不想活了......”仆人骂完,抄起手上的马鞭准备打下去,却被制止了,抬眼见是离姑娘,吓得连忙哈腰。 苏苕神色有些凝重,从袖子里掏出两个板钱,在那女子面前蹲了下来。 “这点钱你们先拿着,”他将板钱放在那女子手上,看到她怀里惊恐地发抖的孩子,心里有些怜惜,转而伸手想揉一揉丫头的头。 谁知,那毛丫头恶狠狠地咬着他的手,苏苕疼得皱了皱眉,也没抽回来,只是忍着。 毛丫头见他不躲,惊谔地抬头,甚至有种看傻子的神情流露出来。 而后面的离儿像见了鬼一样,急急忙忙上来,见手都流血了。瞬间,她一脸愤恨,脑子都气得要炸! “你这狼心狗肺的丫头!”她扬起手就想打上去。 只听空气中传来响亮的“啪”地一声,所有人都震惊了! 地上那蓬头垢面的人反而瞪大了眼睛,先打了那漂亮女子一巴掌,随即急匆匆地抱起毛丫头,往回走,安慰道:“没事的月月,他们的钱我们不要。” 离儿被无缘无故地当众打了一巴掌,先是愣了一下,等回过神来,她咬了咬牙,整个身子都气得发抖,甚至想跟上去把他们杀了,正当她迈出一只脚时,一只手挡在了她的面前。 “没事,我们回去吧,”依旧是不温不冷的语气,毫无关心之意。 青阳有些愕然地看着这个男子,当年那个做事狠厉,奸佞狡猾的一国皇子,如今被咬了居然也不还手。 也是,恶人有恶报,她连忙从袖子里扯出一个手帕递给离儿。 拿到手帕的人愣,随即擦了擦脸,道了声“谢谢”之后,就一直没有说话。 青阳也安安静静地坐在车里,她有些好奇那乞丐的来历,在苏苕下车的时候,她感觉到那乞丐身上浓浓的怨气,只因脸上太脏,很难看清她的面貌,不过有手帕,也就不难了。 但是...... 她得想办法拿回来。 青阳不好意思地咳了两声,说道:“离姑娘,手帕......”她指了指被离儿攥在手里的东西。 离儿刚刚挨了揍,丢了面子,也没注意这东西,只是刚刚青阳主动递手帕给她,倒是对她有些好感,但自己一直攥着别人的东西属实有些不礼貌,她也觉得很尴尬,连忙还给了她。 青阳接过帕子,朝她微微一笑。其实她是想根据帕子上的微弱的气息寻找刚刚那个女乞丐,可拿起帕子后,震惊地发现上面已经有了很多汗渍。 青阳表情僵硬,一头黑线,离姑娘...... 你紧张啥啊......... 第五章 苏府 离儿尴尬地转过头不再说话。 她一想到刚刚那一巴掌让自己在众人面前丢了脸,就觉得很是耻辱。 不知又过了多少时间,马车终于停了下来,青阳一下车,就看见迎面扭来一个穿着紫色大褂的胖嬷嬷,她头上高高地别了一个飞云髻,还极其认真地在旁边插了一朵大红花。 她抿了抿唇,这老嬷嬷穿衣打扮如此夸张,竟不像平常印象中府邸里的知礼数懂教养的下人,倒像是街头巷尾的老媒婆。 胖嬷嬷见青阳一副乖巧样,心里十分欢喜,忙跑来扶着她入府,嘴里还念叨着许多体己话。 “姑娘可是累了?” “咱们府上备了好多好吃的,姑娘呆会儿随我去。” 同样一身疲惫的离儿听了觉得心里有些怪怪的,在旁边无奈地叹道:“张嬷嬷,也没见到我进府时你这么殷勤。” 她跟着公子那么多年,在府里还真没见过一个人对她这么热情呢,离儿怒了努嘴,这青阳凭什么呢。 张嬷嬷听了这话,扭了扭胖身子,忙解释道:“啊呀离儿姑娘,你在府里也这么多年了,还吃这干醋啊。” 青阳偷笑,想不到这嬷嬷还挺会埋汰人,她还以为苏府的下人应当都是那冷漠样呢。 毕竟别人口口相传的,都是苏府多么多么可怕,下人之间多么勾心斗角,都随了主人的性子。 “张嬷嬷,”一直站在一旁的苏苕冷如冰山,大家看他总感觉他眉眼上像附了一层厚厚的霜,但是此时眼神里却透露着一点点消融之状,“青阳日后的生活麻烦您多料理料理了。” 张嬷嬷欣喜地应和了一声,扶着青阳就往府里塞,其他下人见她乐呵呵地样子也都憋着笑。 因为她的身形有些胖,一言一行中都显得她十分忠厚老实,甚至透露着喜感,大家好像都喜欢她,但是青阳却有些头疼。 “那个......张......张嬷嬷,我们能不能慢些走,”青阳边走边道,僵硬着微笑,她实在被这热情砸击地很不自然。 她在西崆的生活基本上是除了练功就是偷偷出去玩,从来没有一个人这么照顾她。 “哎哟青姑娘您快些吧,还有几个嬷嬷在等着你呢!”她笑道。 啊......啊? 青阳顿时感觉自己像是被卖了一样…… 等她被拖着进房间,才真正被吓到,房间里已齐齐站了三四个嬷嬷,一个端着新衣裙,一个端着首饰耳环,还有旁边端着刚煮的补气汤的。 她尴尬地看向张嬷嬷:“嬷嬷,这是要干什么啊……” 这阵仗,好像即将要干一件大事一样。 张嬷嬷眼里放光,激动地抓住她,道:“青姑娘不知道,府上从今以后就多了个女主人了!” 自从这苏府建立以来,一年到头就这几个下人,暗地里还有重兵看守,甚至府里几年没来一个客人,她越想越是心酸。 其他嬷嬷听了,也欣喜地附和道:“是啊是啊!” 青阳微微扬起嘴角,觉得有些好笑:“多伺候一个人不累吗?” 张嬷嬷摇了摇头,可怜巴巴地望着她,青阳居然都感觉她眼睛里水汪汪的。 “姑娘有所不知,我们这些嬷嬷啊,就等着公子纳个女主子回来,他一个男儿,哪有功夫料理内宅之事,是不是?” 诶?她们好像想多了,她默默扶额。 她从没有当女主人的意思啊!再说了女主人不应该是她,而是远棠姐姐啊! 青阳忙挥手解释道:“不是的不是的。” 但是她抬眼一看,好像没有人听她说话诶……一个嬷嬷忙着去给她梳理头发,一个在扒她的衣服,另一个帮忙打理她的包袱,她轻叹一口气,也放弃了抵抗,只是任由她们摆布。 一柱香时间后,青阳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微微一愣。 镜子里的人原本随意的一束马尾已经盘了上去,旁边挽着的黑发上还插了一支粉色的步摇,显得清新可爱,她身上原来素灰的衣服也换成了淡粉色的纱裙,耳坠上也十分巧妙地用了深粉色的明珠作为装饰。 她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自己,面前的这个人虽有一种稚气未脱的感觉,但已经算的上非常好看了。 她自己都从来没有这么用心的打扮过自己。 那边,收拾包袱的嬷嬷忽然瞪大了眼睛,扯着嗓子问道:“这是什么?” 其他嬷嬷都围了上去,有的挤不进去还故意扭了扭。 这东西硬梆梆的,像是叶子,可又不是树上那种叶子。 会不会是吃的,其中一个老嬷嬷想。 青阳无奈地耸了耸肩膀:“这是我的簪子啦,放回去吧。” 张嬷嬷听了,眼波流动,委屈地摸了摸青阳的脸:“拿叶子当簪子,苦了姑娘了。” 她一个老妈妈心疼死了!原来这个姑娘活得这么悲壮。 “咳咳,你们先出去吧,”青阳被这突然的闹腾地有些不习惯,“我自己来就行。” “啊呀呀!啊呀呀!姑娘这是害羞了嘿嘿嘿,我们这就走,这就走嘿嘿!”张嬷嬷又是咋咋唬唬,但却很明事理,不一会儿就把人全带下去了。 青阳得以大呼了一口气,终于走了。 她掏出叶簪子:“乾坤大地,皆入我手,万物之灵,潜于我心,西崆山未见树。” 嘭!一个人形幻化眼前。 “小青阳想我啦,”未见眼里充满了宠溺,而且他惊奇地发现此时自己的小青阳被打扮地特别漂亮! 最重要的是他在西崆山下可是无聊死了。 “未见,你知不知道有什么办法能追踪人。”青阳立马回过神来,此时脑子里都是那个女乞丐的身影,“就是这个手帕,你能不能感觉到什么。” 又是有事才找他,他气呼呼地抱着手坐在地上。 在西崆也是,在这也是! 哼! “乖啦,”青阳哄道。 “你找不到那个人的。”未见忍住不多说,好让她来撒个娇,或许他心情好就妥协了呢。 青阳皱眉,看来真的行不通,还得多打听打听才行。 地上的人见她若有所思样,完全没有理会他的意思,觉得很是无趣。 她总是爱自己思考,从来也没有在意过他这棵小树妖的心情。 于是未见轻飘飘站起来了,走到她面前。 她正想着怎么找到女乞丐呢,谁知被这突然的转变吓了一跳。 怎......怎么了…… “小青阳,这个怨气呢是很深,但是手帕上附着的能量还是太少了,”他用力揉了揉她的头,“所以,你还需努力修炼才行,这样才能知道你想知道的。” 看来还是没有办法啊。 青阳轻轻叹了口气,回答道:“嗯。” “真听话,”他得意洋洋地看着眼前的人,能让小青阳乖乖的可不容易。 这家伙平时喊打喊杀惯了,自己真的办起什么事都恨不得躲在他背后,一身桀骜不驯但啥事也干不好。 “那听话的我,是不是可以让你帮忙打扫一下屋子呢,”此时的青阳显得很得寸进尺,两只眼睛都笑得眯成了一条缝。 原来这才是重点呀! 未见拍头,他俩多少年的交情了,别人都羡慕不起,何止是打扫屋子,就算是赴汤蹈火,他也理应在所不辞啊。 ....... 呵,怎么可能...... 又是嘭地一声,未见二话没说就消散了。 你! 青阳脸色铁青铁青,立马把簪子埋在了盆栽的土里,哎,不帮就不帮嘛,反正这么多年的交情,给你涨涨灵气也是不错的。 埋好之后,她就吭哧吭哧跑到床上去睡了一觉。 啊哈,新被子,暖暖哒! 而消失的人立马急匆匆地回了树,他感觉到自己调查的事好像有了着落,果然他回去时,恰逢小树精跪拜在地上。 小树精见主回来了,慌张地低头,报道:“主,您身上的气息和冥水洞里的气息一样。” 未见冷冷地望了他一眼,慵懒地躺在榻上:“你确定?冥水洞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小树精乖乖地点了点头,继续道:“五年前,西崆山的几个法术高深的弟子经常在冥水洞里练功。” 未见深思,果然有猫腻,青阳不是阴体质,而是身体里有尸气。 难怪她的功力不涨反而不断的减少呢,她根本不是修仙的体质。 他手里把玩着一个瓷杯,仔细斟酌了一番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忽而手上的动作顿住了。 世间有一种法术可以复活死人,但此法已经失传好久,而且复活了的人不光会忘记以前的记忆,连自己是谁都会逐渐忘记,他眸子深沉。 原来如此。 青阳不知道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就被张嬷嬷拉起来去吃饭,等她到桌上的时候,发现苏苕,离儿,李管家,刘嬷嬷等几个人都在。 她揉了揉眼睛,下人和主人在一个桌上吃饭的? 苏苕见面前的女子一副娇憨之态,眼里多了些惊异,以前她穿得稍微随便了点,就显得如出水芙蓉一般,而今她换了身粉色的纱裙,整个人都多了些婉约柔美之气。 如果覃妤之还活着......应该和她差不多大了吧。 而一旁的张嬷嬷看青阳又在发怵,笑得脸上的肉挤在一块,上去就是把她按在椅子上,随后像养猪一样,拼了命给她夹菜。 不一会儿,不仅青阳的嘴里,连她的碗里都是满满的肉! “嬷嬷,”离儿实在看不下去了,“她自己有手。” 张嬷嬷笑得更开心了,“哟,光顾着这边的青姑娘,也不能忘了旁边的离姑娘是不是。”说罢,也匆忙夹了几筷子敷衍了一下对方。 大家就这么和和气气地把晚饭吃完了,而青阳也是重点关注对象,整个饭桌上所有人就光给她夹菜了,导致她胃胀的好些难受。 于是,以饭后散步的理由,张嬷嬷硬拉着她在苏府后的小花园聊天。 青阳原本以为她又是想说一些体己话,可见她反而却是满脸愁态。 一会儿开心一会儿愁,这个嬷嬷太有意思了,青阳想。 见青阳看着她,张嬷嬷叹了口气:“青姑娘不知道啊,我们这苏府好久没有人进来过了。” 自从主子经历过一些事,他再也不许外面的人来府上做客,张嬷嬷天天能听到外面的人骂他家主子薄情寡义。 但其实并不是这样。 青阳不知道这些,这样的苏府确实也在她意料之外。 以前她所知道的都是关于苏苕的恶闻,苏府的恶闻,最为难听的是苏苕府里经常养一些水性扬花的女子,那身边常跟着他的就是其一。 她莞尔一笑,拍拍嬷嬷的手,安慰道:“没事,今后多了一个人,也是多了一分热闹。不过嬷嬷以后啊莫要拿女主人的身份来臊我,苏公子心心挂念的人啊另有其人。” 可不是吗。 张嬷嬷听了,愈发惆怅:“我也知道,我们家公子念着那远棠姑娘,可人死不能复生啊,他也不能老是挂念一个不存在的人啊。” 青阳想,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她听到的那些关于苏苕的话,还真不作数了。 张嬷嬷是个老实的人,待人也和善,府中的人也热情,没道理和一个十恶不赦的大混蛋生活在一起。 “可是嬷嬷,公子也有公子的难处,对了,你可知道公子不是本地人?”她试探道。 张嬷嬷听了,神色慌张起来,环顾了一下四周,连忙示意她住嘴:“姑娘有所不知,苏公子原先是北柔国的皇子,听说还是皇位的候选人之一,但他把机会让了自家的兄弟,自己跑到定都来住着了。” “说是来定都住着,实际是被圣上软禁了,你别看这府上一片安宁的样子,其实背地里有很多眼线。” 哪里是在定都生活,说穿了就是成了敌国质子罢了。 青阳眸子深邃,觉得自己可以多多了解一些关于苏府的事,或许所有的故事都是另有安排。 就比如质子这一事。 可冥冥之中,青阳还是有人在谋算着这一切,苏苕愧疚于没有照顾好自己的夫人,故舍弃了故土,来到定都,这一点,是全然不管国家的利益。 她很好奇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是在苏府,这些除了苏苕,没其他人知道。 第六章 猪上树 抛开那些往事,青阳觉得这苏府可真大,她逛一圈都得花半天的时间,而张嬷嬷拉着她散完步,就早早回去料理府里的内事去了,只留下她一个人在这。 此方树影斑驳,月色正好,也只有她一个人在这,倒不如直接练会儿功,青阳席地而坐,双眼微闭。 不一会儿她就进入了调息状态,但她隐隐觉得自己的能量在稀释。 怎么了?为什么她每次练功积累的能量都会越来越少…… 青阳张开双手,意想天地月光皆存入身体,全身气脉皆盘旋流动起来,百会穴也麻麻痒痒的,好像有万只蚂蚁在爬行,正当她准备继续时,忽然,她觉得身体有一种穿透感,不过这次和上次不一样,青阳明显觉得就是有一个东西从她的灵魂里跑出来了! 迷迷糊糊中,她好像看到一个透明的白衣女子,正蹲在地上看着她,嘴里还念叨着什么,不过她听不太清。 这一幕,被树后的人看得清清楚楚,但苏苕看不见那个白衣女子。 他一袭薄衫,抿着唇,鼻息很轻很静,几乎不会让人察觉到。离儿在旁边也是静静看着,她感觉公子的眼神好像变了,他有些在意那个女子。 但实际上,苏苕只是越来越觉得这个人有些眼熟,不论从身材相貌,还是从一言一行,都是。 “以后她要去哪就去哪,不必囚着禁着,但需好好盯着,”苏苕沉思片刻,唇角微扬。 离儿心里有些不舒服:“公子是怕她出事吗?” 他低眼,倒不是害怕她出事,而是他心里想到一个人,但是不确定是不是她。 苏苕是有些恍惚的,人死不能复生,但面前这个人,分明就是死而复生,他心里想着,慢慢背着手转身离开了。 离儿看着他的背影,孤独而又陌生,原来一身的戾气竟为了一人全部收起,而如今那人不在了,她以为自己有机会了,可是现在又多出了一个野丫头。 她是输的彻彻底底的了。 这边青阳觉得脑子撑炸地难受,她既兴奋又紧张,拼命压制着自己,直到那个魂消失殆尽,她才拍拍裙子站起来,往自己房间走去。 此时房间门口飘过一个黑影,正好撞在了青阳面前...... 它看见青阳正怪怪地盯着它,一脸无辜地眨巴眨巴大眼睛:“姑娘好。” 呵,平时见不着,今天一见见两个。 不过,它手里捧着的是...... “你拿着我的包袱干嘛。”青阳第一次见到一个偷东西的魂,有点不可思议。 “姑娘,我有些饿,看看你包袱里有什么吃的。”魂不假思索,一脸认真。 “你可以吃生人的东西?”青阳吓。 魂有魂该吃的东西,所以从古至今会有祭祀这种风俗,都是为了给那些魂捎些吃的,但面前这个魂却有些反常。 “我不知道,但姑娘包袱上没有生人的气息……” 青阳听了,心里咯噔一下。 魂见她不说话,继续说:“姑娘身上也没有生人气息。” “胡说,你饿了就饿了,不过我包袱里什么也没,”她有些慌张地摆摆手。 嘿嘿,怎么可能,我好好的站着呢,怎么可能死了。 魂一开始还不相信,后又仔细闻了闻包袱,好像还真没什么吃的,于是一脸嫌弃地盯了她一眼:“穷酸。” 听到这句话,青阳表情凝固了,穷......穷酸?你一个连身体都没有的人居然说我穷酸? 魂继续说:“不过你如果给我点吃的,我可以帮你一个忙。” 青阳此时正想着如何胖揍这个魂呢,结果它这句话说到她心坎上了。 “你帮我找一个人可以吗?”青阳掏出一个手帕,“就是这上面的。我找个时间给你送点吃的。” “没问题,”魂悠悠地回答,“我叫含舆,是这个府里的鬼魂,辛巳年生,一定要记得说是给我的。” 青阳干笑一声,她还是第一次和魂做交易,以前在西崆山有见到几只,也都是大眼瞪小眼,而如今却要找它们帮忙。 青阳啊青阳,你混的太惨了! 那魂慢慢淡去,消失在了黑暗里,四周也空荡荡的,她才感觉一股寒意慢慢袭来,不自觉哆嗦一下。 真可怕…… 不过,它说她身上没有生气是什么意思啊,青阳想。 她有些疲倦地爬上床,忽然发现绵软的床上好像还有另一个人。 热乎乎...... “青阳,”未见从背后一把搂住她的腰,头深深地埋在她的肩膀里,声音沙哑又低沉。 他知道青阳的遭遇后,心里很是酸疼。 但青阳被未见这么一搂,感觉自己心脏好像砰砰砰砰跳个不停,呆呆地一动也不敢动。 未见头发随意地披在肩上,隔着衣服都能感受到她身上的体温,他不说话,只是把她搂的紧紧的。 万箭穿身,借尸还魂,那得多痛啊。 被搂着的人觉得不怎么对,老感觉他在吃豆腐。而且她呼吸已经开始沉重,浑身都开始很发热,这种感觉很不自在,于是...... 嘭的一脚,未见仰脸躺在地上。 “都说了男女授受不亲了!”青阳说。 “小青阳真没情调,”他吃痛的爬起来,坐在床边,一脸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温柔地揉揉她的头,“睡吧,我不闹了。” 他心里紧紧皱着,眼里流露出的是苦涩。 “好。”她觉得心里暖洋洋的,即便未见不正经的时候有些讨厌。 希望闭上眼睛,梦里也很美好。 等等, 未见不是给她埋到土里去了吗…… 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未见已经不在了,睁眼便是张嬷嬷那张满是皱纹的脸,正慈爱地看着她。 “青阳姑娘醒啦,”她语气很是温柔,但青阳心里却有些发怵。 果然,青阳正准备说话,就又被两个嬷嬷拖起来洗漱穿衣...... 她依旧是一头黑线...... 昏昏沉沉中,也不知道捣鼓了多长时间,再睁眼时,自己已经坐在了桌上。 “嬷嬷辛苦了。”她扯出一个自以为很好看的笑容。 张嬷嬷脸上洋溢着满足:“不辛苦不辛苦,老奴也只是依照公子的意思做事。” 哦,苏苕啊,青阳抬眼,发现他并不在桌上。 也是,他多忙呀。 而此时离儿注意到她的这个小动作,心里酸酸的,冷哼一声,说:“公子早上不跟我们一起吃饭。” 她开始觉得这个来历不明的姑娘很容易就占据了所有人的目光,这一点很可怕,万一公子真的对她有好感,自己真的就再无机会了。 “哦,我说呢,”青阳听出了她的语调转变,满不在意的一笑,“那我们就不等他了。” 什么叫我们!离儿脸色泛白,这才来几天啊,还真把自己当主子了! “不等谁了?”一个云淡风轻的声音传来,桌上的人都哑然。 门口,一个白色的身影跨入,若有若无的气场压制着整个饭桌。 离儿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有惊也有喜:“公子,你怎么来了?” 苏苕淡淡看了她一眼,随即解开披风轻轻放下,挑了个青阳旁边的位置坐下,温柔一笑:“嬷嬷,再备副碗筷:” 公子笑了! 猪都能上树了! 张嬷嬷见势,喜得眼纹上扬:“好嘞好嘞。” 桌上的人都倒吸一口气,今天的公子一反常态,整个人都精神了许多,连看人的眼神都带着光,他们好久没见到这样的公子了。 青阳吃着吃着,觉得好像桌上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她这,她抬眼,所有人眼神里都泛着光...... 这又是怎么了…… 为什么这个嬷嬷眼里还有眼泪呢…… “你们吃啊……”青阳尴尬地放下筷子。 苏苕好像见怪不怪:“吃吧,他们就这样,青阳莫见怪。” 嗯? 他好像也不对劲…… 她拿起筷子,把头埋得很低很低,硬着头把饭吃了,她感觉做人真不容易,她甚至感觉是不是这群人背着她在饭里下了药...... 不过这个想法在张嬷嬷大口大口咬馒头时断绝了。 还是赶紧吃吧!青阳想,早点脱身才好。 还剩两口...... 一口...... 终于...... “唔吃完了!”青阳捂着鼓满饭的嘴,“怡们聚续,怡们聚续。” 呼,终于开脱了。 可众人好像都在用异样的眼神看着她。 张嬷嬷更是惊讶,呆呆地站起来:“这就吃完啦?” 青阳憋着脸,拼命地点头,等吞完嘴里的饭,她才呼了一口气,挤出一个好看的笑容:“我有事,你们慢慢吃。” 说完她转身逃走了...... 张嬷嬷听了,欣慰地盯着她的背影,真是一个知书达理,善解人意,温柔体贴,聪明善良的好孩子! 她匆匆回房看看有什么可以典当的东西,老在府里窝着也不是办法,她得想办法出去给自己置办一些东西。 等快走进房门时,却听见离儿在后面叫住了她:“青阳姑娘。” 青阳被吓了一跳,这位离姑娘在桌上就对她有很大的不满,现在她肯定是要来找茬! 不行,得唬住她。 于是青阳回头,笑着看着她:“怎么了。” 她下意识觉得有些不对劲,面前这个人阴沉沉的...... 离儿见她一副好人模样,心里有些不自在,只是恶狠狠地把她推进房,关上门自己堵在门口。 “离姑娘,你怎么了?”青阳担心的问。 “你可以不用再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了!”离儿语气变得很狠厉,“你来苏府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果然来找茬! 青阳轻笑道:“离姑娘开玩笑了,我目的很明显吗?还是说你们把我从西崆山带下来有什么目的呢。” 离儿哑然,不知道怎么回答她的话。确实,公子原来就是想借西崆的势力查清真相。 “大家互相都防备着,凭什么我有目的就是错呢,”青阳轻蔑地瞥了一眼面前的女子,“离姑娘快点回去吧,不然公子知道了可少不了你的罚,再怎么说,我也是你们的贵客。” 虽然府上下人和主子之间相处融洽,但基本的礼数还是有的,况且按照辈分,她也算是离儿的主人。 离儿听了,知道对方讽刺她无礼,脸色越来越差,甚至整个身体都在发抖:“你别想着拿公子作话,公子早有心仪之人你不是不知道!” “这句话你应该跟你自己说。”青阳语气更加冷漠,内容却让对面的人寒到了骨子里,她早就看出这个离儿姑娘对苏苕的爱慕之意,只是一直不说罢了。 “你!” “早点回去吧离姑娘,否则再这么说下去,我相信你也知道结果的。”青阳打了个哈欠,“今天这事我就当没发生过。” 离儿见说不过对方,冷哼一声:“要不是你长得像覃家的小公主,苏公子早就把你赶走了。” 覃家......小公主? 青阳愣住,她还是第一次听人说她长得像覃妤之,也就是当时她和苏苕刚见面时说的那个扎着双环髻,穿着粉色罗仙裙的小公主。 离儿看着她样子,像是终于占了上风,得意地说:“你还不知道吧,就是那个小公主,就是被公子杀死的,万箭穿身。” 这边的人僵硬成了石头,耳边好像再听不见什么声音,只是嗡嗡作响。 万箭穿身....... 这不是她的梦吗。 第七章 苓儿 她想到之前含舆说她身上没有生气.......胸口便堵得慌。 如果说自己真的是覃妤之,那确实有很大可能,否则师父为什么要救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完全可以把她丢弃在烽火中,死人堆里,就因为她是覃远棠的妹妹…… 离儿见她没了声音且目光呆滞,嘴角微微上扬,还不忘嘲讽地笑道:“不过是一个从未听闻过的义妹。” 说罢,便得意地离开了。 青阳还没回过神,就见离儿已经消失在长廊尽头,她很想追上去问,她感觉自己好像被蒙在鼓里很久很久。她想到了自己做的白玉链子的噩梦,想到自己躲在草垛里瑟瑟发抖,想到握着剑的男人,以及全身流血的样子,唯独想不起十一岁以前的事情。 师父告诉她覃远棠的事,她的身份来历,生活背景,亲朋好友,对所有人都描述地很清楚,而唯独对覃妤之的描述却很简单,一是样貌如何,二是她已经死了。 死了...... 再复活...... 也许,这本来就不是个任务,她心里一阵酸楚。 报复,简直就是报复!师父明明可以直接告诉她!分明就是记恨她偷酒的事! 一阵阴冷的风从她的耳边拂过。 “我找到了。”含舆从柱子背后冒出来,幽幽地说。 青阳缓了缓自己的情绪,深吸一口气,心想,老娘身份很尊贵!干正事! “你跟我来。” 含舆说完就往前飘去,青阳连忙跟着它,一人一魂一起出了苏府的大门,过了长街,转了好几个道,最后,含舆往街边的一个小巷深处飘去。 刚停下脚步,就有一股恶臭袭来,青阳皱了皱眉,捏着鼻子往前走。 只见小巷里有一个很小很小的床,与其说床,不如说是用别人丢弃的布料衣服在地上铺了个窝,旁边还有很多吃剩的果皮,已经烂到发臭了。 旁边一个小女孩见了走进来的人瑟瑟发抖。 是那个小毛孩! 青阳看到她,心里忽然柔软了好多,小心翼翼地走到她面前蹲下来,想去揉一揉她的头,但忽然想到苏苕被咬的遭遇,立马放弃了这个想法。 她温柔地笑着,轻声问:“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毛孩有点胆怯,往后缩了缩,企图把整个人都藏进自己的手臂里。 “别怕,姐姐不会伤害你的,”青阳有些心疼,忙解释着。 是经历什么事才让这个孩子这么胆怯。 “明......明月,”小毛孩好像发现这个人没有恶意,有些紧张地启口,她的小脸涨的通红,像极了即将入虎口的兔子。 “明月.......”她喃喃,忽然笑道,“真是个好听的名字。” 而小毛孩看面前的姐姐笑得很好看,还夸了她,逐渐放松了警惕,也腼腆地笑了笑。 女乞丐刚刚出去偷了个馒头,见这边好像有人进来,立马紧张起来,心想,这些年干了坏事是让人家找了老窝了? 转眼便看到一个女子蹲在地上正在接近明月。 “走开!”她愤怒地喊道,弯腰就抄起一个长竹竿。 青阳听到背后忽然传来的一个声音,立马回头,却见那个女乞丐手上握着竹竿向这打来。 “啪!”一声,竹竿打在了她和小毛孩中间,竿子前面劈得四分五裂,而小毛孩被吓得往后缩了缩。 青阳还没缓过神来,只见又一竿子向她劈来,她连忙翻了个身,看对方来势汹汹,青阳连忙解释道:“姑娘莫怕,我是西崆山青阳!” 女乞丐听到“西崆山”三字立马停下来,冷哼一声:“老师父叫你来的?” 青阳有些惊讶,对面的女子居然认识自己的师父。 “你告诉他,我不会去,也别想着打明月的主意,”女乞丐不屑地说。 先不管她和西崆山的事吧,西崆山的名号本来就很大,有人知道也不足为奇,青阳瞬间理清思绪。 “不,我只想让姑娘帮个忙,”她顿了顿,想到离儿刚刚跟她说的话,心里有些发紧,继续道,“我不会打明月的主意,只是想知道一些事情。” 女乞丐听了,怀疑地打量了她一眼。 这女子虽然只穿着一身粉色的罗仙裙,但绝不是普普通通的姑娘,面容也很姣好,一身的气质更像是贵家女出生,怎么会跑到西崆山那样的鬼地方呢。 而且她好像真的没有对明月做什么...... 青阳注意到了她眼神里戒备,慢慢说:“不瞒姑娘,我没有亲人,也没有家,我是被师父捡上山的,我已经死过一次了,在战场上,但我只记得这些了。” 她什么都不记得,都是听别人说。 “我知道姑娘也有很大的怨气,不过不是对我,而是苏公子。师父跟我说了很多你们的事,”她试探道,“如果可以,你能告诉我你和远棠姐姐经历了什么吗,苓儿......姑娘?” 女乞丐听到这些,仿佛触电一般,她仔细端详眼前的人的眼睛,鼻子,和脸上的轮廓,眼眶逐渐湿润,声音低沉且沙哑:“公主,你还活着。” 公主...... 覃妤之...... 看来是了,青阳倒不是对这个结果很惊讶,好像早就料到了一般,但也不是一点都不惊讶,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带着何种情绪在里面,有些茫然,有些无措。 无论从时间,地点,还是经历,她都对上了。 而苓儿想起五年前的事都觉得十分悲凉。 当时战鼓累累,黄沙漫天,龙虎道上已经驻扎了许多穆国的士兵,他们随时准备奔赴前线,进行一场厮杀,在此之前,覃远棠的送亲队伍刚从这经过,却无缘无故遭到了一批队伍的袭击,原本好好的两国联姻,却成了一场战争的导火线。 究竟是哪边出了错,谁也不知道,只是北柔国咬死说穆国有心要发动战争,拿假的公主来哄骗他们,还把袭击送亲队伍的锅推给北柔国;而穆国说敌国早就计划好的,搞故意袭击,好谋取利益。 原本这场战争就没有打得太大,是因为穆国军队里产生了内讧,而且覃远棠当时死里逃生,见事态严重,为了给穆国争取一些主动权,她才带着苓儿去求苏苕。 可覃妤之一个小姑娘自然什么也不懂,苓儿至今都感叹她人小胆大。 当时人人都传穆国小公主只身跑去北柔国,骂苏苕什么狼心狗肺,狼狈为奸,狼子野心,却被他杀死了。 青阳有些尴尬,但她还是觉得其中疑点重重,问:“穆军是谁带领的,苏苕为什么会突然退兵,袭击郡主姐姐的队伍是谁的,郡主姐姐呢?” 苓儿沉思片刻,缓缓说道:“当时带领打仗的是太子覃子葑和护国大将军邰鞳,至于其它的我就不得而知了。” “你们后来都经历了什么,”青阳急迫地想找到覃远棠的下落。 苓儿只是惨淡地一笑,摇了摇头说:“不要再查下去了,你没办法改变什么的,这里面涉及到太多人太多事了。” 从景仁宫事变开始,她们每走的一步都是圈套,覃妤之那时才多大啊…… 青阳微微一笑,站了起来,此时含舆在旁边幽幽地说:“看吧,我就说你身上没有生气了……啊!” 青阳寒寒地看了它一眼,继而冷漠问,“朝廷现在都有谁在。” “除了护国大将军失踪,肃王府被满门抄斩,其他都在,”苓儿说,“对了,还有......太子登基,先皇退位。” 青阳瞪大了眼睛,这都是谁和谁啊,她忽然发现自己对这些人的印象只有那些听说,关于他们的记忆通通消失了,究竟出了什么事了。 “公主,”苓儿忽然想到了什么,继续说:”小姐......还留下了一个孩子。“ ”孩子?那她在哪?“ 明月走到她面前,瞪着两只无辜的大眼睛,颤巍巍地唤了声“小姨母”。 青阳愣住,明月居然是远棠姐姐的孩子!如果说远棠姐姐是郡主,那她的孩子,那也应该是小县主,再往上了说,她是苏苕的孩子,不说是北柔国的郡主,那也是贵族啊。而如今她却流浪街头,连吃喝都是问题。 苓儿心里一阵酸楚,含泪继续道:“我倒是没什么,明月是小姐的孩子,这五年已经很委屈她了,望公主帮忙照顾她。” 青阳低眼,有一些无奈:“我住在苏府,你可愿意让她跟我回去?” 苓儿听到苏府二字,脸色逐渐阴沉,不再说话。 “或者送去西崆,”青阳说。 苓儿起先摇了摇头,老师父老谋深算她是见过的,他一直要求小明月送去西崆,那西崆是人呆的地方吗,天天粗茶淡饭,连大鱼大肉都不能吃,完了还得修炼打架,很容易出现危险。 但是现在好像,小明月天天吃不饱穿不暖,还得担惊受怕,迫不得已下,苓儿点了点头。 “明月的身份就不要再提了,”含舆忽然插了一句,“她在西崆还能住在娘亲的屋子里,比在这好多了。” 的确,这样的身份,虽然是宗室血脉,但肯定是不受待见的。 青阳轻叹口气,她一想象地到明月以后会经历什么,一股寒意就涌上心头,忙拆下自己的耳坠放在苓儿手上:“你把这个当了,立马叫一辆车回西崆。” 苓儿犹豫了下...... 她没想到要这么快,但看着明月可怜兮兮惹人心疼的样子,她决然道:“好。” 第八章 请君入宴 青阳有些欣慰地笑了笑,揉了揉明月的头,轻声道:“明月啊,姨母走了哦,你要跟这个姐姐乖乖的去西崆,到时候姨母去看你啊。” 小明月有些无措,她想要被抱抱,但是看到这个姨母身上穿得很好看,再看自己脏兮兮的样子,她嘟着小嘴,不敢上去,只好用力地点了点头。 她觉得如果自己碰到她,应该会让人觉得很讨厌吧。 青阳见状,眼里尽是温柔,她想着如果她的娘亲还在的话,明月可能是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姑娘,哪有如今这个落魄样子。 告别了她们,青阳独自走在大街上。现在正值午后,太阳照得有些让人晕头转向,所以街上的人少之又少,但小商贩们还是乐呵呵地举着扇子吆喝着。 她唇角微扬,既然整件事情和朝堂有关系,那她现在还有两个选择,一是和苏苕摊牌,二是告诉大家自己的身份,但第二件未免有些太危险了。 毕竟她还不知道谁在明谁在暗。 青阳边走边撑着下巴边想着,而含舆虚弱地躲在她后背上,表情悲壮:“我说你能不能照顾照顾我啊,这么大的太阳!” 青阳不屑扬起脑袋,拖长了腔调:“咱俩不都是没有生气的东西么,哎呀这个太阳可真是晒的舒服哇!”说完,还故意伸了个懒腰。 含舆见状,气呼呼地钻进了地底下。 它帮了这个人这么大的忙,她居然还不知感谢。 “诶?这么快就走啦!”青阳蹲在地上看着它,两个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继续道,“你看看你,这么小的太阳而已啦。” “我说你没有生气就是没有生气,你会后悔的。”它幽幽地瞅着她。 “行行行,那你自己好好呆着吧,我先走了。” 她刚准备站起来,忽然觉得有一种气场压制着她,眼前映入了一双白色的靴子,抬头,便看见苏苕那张一张冷冷的脸。 ”姐夫?“青阳惊。 不过她下意识想到的,是自己刚知道明月是苏苕孩子的这件事,她在还不确定苏苕的想法之前不想告诉他。 万一这家伙知道自己女儿还活着拼死要她回苏府怎么办。青阳不想冒险,更何况她还不知道远棠姐姐发生了什么事。 这个世道太危险了,她得保护好明月。 而苏苕此时正准备去邰鞳府恭贺黄老夫人大寿,谁知碰巧在路上碰到青阳,他本来就很惊讶了,却又见到她蹲在地上自言自语,现在眼神里是充满了疑惑。 “你?” 青阳这才意识到刚刚的举动在外人看来有些神经质,立马干笑两声,道:“我刚刚感觉到这里有一点煞气,啊对了,姐夫你准备去哪。” “邰鞳府,”他回答道。 自从邰鞳失踪后,整个府里就很消沉了。但若说最消沉的,还是那黄老夫人,老夫人现在已经到了古稀之年了,本来身体是健康的很,可自从他失踪后,她每日郁郁寡欢,昏昏沉沉,以致染了一身恶疾,甚至找了很多大夫看都治不好,老人是活一天少一天。 而今天是她的寿辰,定都很多有身份的人家都会跑来给她祝寿,苏苕怎么说是收到请柬的,也得去贺贺喜,不能给别人留下闲话。 青阳想,如果能去治好老夫人的病,说不定就也能查到点什么。她微微一笑:“我也要去。” 他有些愕然,还并带着打量了她一眼,最后叹了一口气:“先去锦云楼。” “去那干什么?” “换身衣服,”他语气有些温和。 她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穿的衣服已经脏了,刚刚为了躲苓儿的竿子不小心在墙上蹭了些灰,再加上小巷子里恶臭难闻,她的身上也沾染了不少怪怪的气味。 他们刚跨进锦云楼,老板娘朱大娘就殷勤地跑上前来:“苏公子要些什么,”又看到跟在身后的一个好看的小姑娘,“这位是......?” “令妹,”苏苕说,“找一套适合她的衣服,干净利落的。” “好好,”朱大娘连忙点头,带着青阳就进去了。 不一会儿,青阳便大步走出来,她换了一件红色的裙子,头发被高高地扎成一束,发根旁边还别着一个金色的花钿,青阳表示很喜欢这套,比起张嬷嬷给她穿得那件,这件衣服完美的把她的霸气酷炫给衬托出来,如果再配把大刀那就更好了! 不愧是锦云楼! 她满意地朝朱大娘点了点头。 可苏苕看了之后表情十分严肃,最后还是冷漠地摇了摇头。 “怎么不行了,这件衣服挺好的啊,”青阳有些懵逼。 你们男人的眼光怎么这么怪啊! “你要是喜欢,那就一并买了。” 有钱人!青阳有些欣喜,在定都的日子比她想象地要好过多了。 苏苕见她满面喜色,有一些无奈,转而对着朱大娘继续道,“换件姑娘家穿的。” 朱大娘表情十分尴尬,这.....敢情这件就不是姑娘家家穿的呗,她有些为难地把青阳拖了进去。 过了两炷香的时间,苏苕再见出来的人时一下子怔住了,面前的女子身着着一件淡绿色的纱裙,而裙边是用七彩的蚕丝织成的,显得她整个人清秀可爱,再加上朱大娘给她梳了个盛行的随云髻,青阳就是那温婉柔情的极品可人儿! “这件可以。”苏苕干咳一声,然后微微移开视线。 等出了锦云楼,他在前面一言不发,只是径直走向马车。 正巧离儿喜滋滋地捧着一个精美的盒子赶来,她想她终于能和苏苕有独处的时间了,这时间可来之不易。在苏府,她只能在他不忙的时候有机会和他说两句话。 想着想着,便看见自家公子了,可当她看见他背后的青阳时,脸上的笑脸凝固了。 “公子,青阳姑娘怎么也在这里。”离儿不自在地瞅了她一眼,一股酸意涌了上来,她还真是阴魂不散。 苏苕有意的看了她一眼:“刚好碰到,便一同带上了。” 而此时对面人的表情里尽是讽刺,她就说为什么刚见到苏苕的时候离儿不在身边,以她的性格不是应该天天跟在他后面吗,原来是被叫去买礼盒了。看着离儿铁青的脸色,她挑衅地挑了下眉。 “青阳姑娘,你知道我们要去哪吗,你作为一个外人不觉得不妥吗,”离儿酸酸地说。 “诶?”青阳佯装诧异,颇为委屈地看向苏苕,“原来我是个外人啊。” 对面一脸无辜的样子,让离儿气得浑身发抖,她厉狠狠地说道:“你就是一个不名来历的乡野丫头而已!凭什么去邰鞳府这种地方!” “离儿!”苏苕忽然发话,他的眼神像是冷到了冰里,继而薄唇微启:“青阳是夫人的妹妹,也是你的主人。” 听了这话,离儿像受了很大委屈一样,她不敢反抗自家公子,只好低头憋着脸咬自己的嘴唇,眼里不时还有微光流动。对她来说这句话的意思是,不管她覃远棠在不在,自己永远都不可能替代她。 公子从来只是把她当做一个必须臣服于他杀手而已。 她愤恨地盯着青阳,都是这个人,如果她不出现,也许公子马上就能看到她了呢。 对面的人感受到了她的怨气,只是淡淡地望着她,没有表情,一言不苟,让离儿忽然觉得有些恍惚,她觉得青阳隐隐约约中透露着震慑人心的气场,更有一种不容挑战之感。 但那又怎样呢。 乡野丫头就是乡野丫头,不管怎么折腾,她也入不了公子的心,既然公子已经把话说得这么明白了,相信她也知道什么意思,离儿咬着牙,这样安慰自己。 大概半个时辰之后,马车便停了下来,这时候府门前已经来了不少其他贵族了,看得出来黄老夫人今年是想搞一个大寿宴来冲冲喜。有的女眷本来在旁边闲聊,看到苏府的马车到的时候,通通都转眼看向这里。 “你看看就是这个人害的我们穆国几年不得安宁,现在还好意思到这里来,”其中一个女眷和旁边的人说道。 “就是,这黄老夫人也真是,明知道自己儿子就是因为这个人而失踪的,还给他家也发了请柬......” “嘘,你们小声点,他们听得到,”不知道是谁在旁边偷偷劝告了一声,这下四周才安静下来。 苏苕仿佛什么也没听见一样,只是冷漠地扫了一眼他们,然后径直跨入府门。 门里正在与别家主人客套的小厮见来了人,连忙迎了上来,然听见那边有人报,道:“苏府苏公子到。” 众人听到苏苕的名字,纷纷转过身来看他,而那迎客的小厮恭恭敬敬地给他们入了座,倒了茶,才急急忙忙跑去照顾别家的主人。 青阳也同苏苕一样无视了那些目光,只是漫不经心地坐着,她一手支着头,另一只手捻着客席上的茶杯。她有些好奇,虽然别人对苏苕的成见还挺大,但邰鞳府里好像并不在意这些,反而对他很是殷勤。 诶?不远处还有一个不惑之年的老头往这边走来,她眯了眯眼。 “苏公子,离姑娘,”老头先举起杯子,有些疑惑地看了眼旁边的女子,“这位是.......” 苏苕礼貌性一笑,回答道:“令夫人的义妹,青阳。” 那老头听了,露出一副恍然的样子:“您这么一说,老夫刚刚下意识想到的还是穆国那位尊公主呢,真是朽木了。” “这么仔细看看,还真有点像!”另一个声音传入耳朵,青阳抬眼,一个男子已经走到她面前。这个男子鼻子高挺,一对剑眉,长得很是英气,但青阳感觉到他身上很大的戾气。 从他们进门时,这男子就一直注意着青阳,青阳不是不知道,她表示坐在旁边真的很不舒服,于是起身行了个礼。 “青阳无礼,想独自走走,若有冒犯的地方还请见谅。” 苏苕听了微微颔首,表示同意。 第九章 黄老夫人 等离开了前厅,青阳顿时觉得心里舒服了许多,她长叹一口气,漫步在邰鞳府的后院里。 苏苕还真是所有人关注对象,如果再呆下去她可能也要被强行拉进话题了,正好开脱的这段时间,她可以去找黄老夫人。 她这么想着,可殊不知离儿正悄悄地跟在后面。 而离儿是因为看见一个男子一直跟着青阳,心底觉得有些奇怪,便也悄悄盯着。 青阳正独自感叹着,忽然一把折扇挡在了她面前。 “青阳姑娘,”男子语气有些低沉。 青阳怪怪地盯着他,这不是宴席上的那个人吗。 她不快地绕道而行,却发现男子极为迅速地挡在了她面前,他呼吸有些急促,好像想说些什么的样子。 “你跟着我干什么,”青阳有些恼。 “我......”他忽然激动地握住她的手,眼神里闪烁着光,“公主殿下,我是慕良修啊。” 她顿住了,面前的人居然认出了她,但是也没有听师父说过。 慕良修见她这般,心里十分担心,隔着袖子探了探她额头,谁知青阳危险地眯了眯眼,微微启唇道:“离我远点。” 他听了这句话,脑袋有些懵。 趁着对方走神的片刻,她快步往前走,只要她不承认,再多人说她是公主也没人会相信。 “别人不知道你是谁,但我知道,”背后的人瞬间反应过来,忙喊道。 公主.....躲在树后面的人怔住了,她......不是长得像覃妤之,而是本人.....离儿咬着嘴唇,脸色苍白。 青阳听了,忽然停住脚,心里冷笑道,好个好久不见,她死的时候没人询问,现在反而有人来表忠心? 慕良修其实也不知道五年前发生了什么,他一直被关在训练坊里,每日都是无止境地学如何杀人,用毒。他们这群人获得的外界消息都是上头给的,等他知道这个消息,也是覃妤之身亡后的好几个月了。 如今再次见到她,他有种做梦的感觉,可是面前的人俨然一副陌生的模样。 “那希望慕公子保密,”她静静的,没有表情。 若说没有担心,那是不可能的,青阳不知道他究竟在什么时候察觉到这个秘密,也不知道这个人在她原来的世界里充当什么角色,但她现在只想走一步算一步。 于是摆脱了慕良修之后,她在府里绕了大半天,一路上什么奇山怪石太多了,她感叹邰鞳府里是真的有钱。终于到最后,还是找到了黄老夫人的院子。 院门前正在浇花的丫鬟看到这个不速之客,立刻竖了眉:“你怎么搞的,怎么这么不知礼数!” 青阳忙解释道:“姑娘莫急,我是苏府青阳,听闻老夫人有恶疾,特此过来看看,愿以绵薄之力相助。” 丫鬟听了打量了她一眼,将信将疑地通报给老夫人。 过了一会儿,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从屋子里传来:“进来吧。” 青阳连忙走进去,却见黄老夫人披着一件貂皮外套正躺在一个木塌上,手里还抱着一个铜制的暖壶,上面雕着龙凤呈祥的图案。 老夫人见来人穿着一件淡色的薄纱裙,头上束着一个随云髻,脸上也施了淡淡的粉黛,应是哪家的小姐千金。 可再看女子一副清秀的模样,一双眼睛显得格外有神,脸上轮廓和姿态像极了穆国的公主。 不,这分明就是公主。 黄老夫人的情绪有些激动,忙吩咐丫鬟退下,自己颤巍巍地站起来,眼里满是泪水。 青阳惊,见她表情有些感慨之意,慌忙上去将老夫人扶住,轻笑道:“老夫人怎么还哭了。” 刚见面就哭,她完全不知道怎么办啊。 黄老夫人想到自己这么大年纪了,还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有些好笑。 她仔细端详着姑娘的脸,眉头挤在了一起,声音发颤道:“妤之受苦了。” “老夫人怎么知道?”她愣住了,先是慕良修,后又是黄老夫人,好像她是公主这几个字就已经直接贴在脸上了。 “唉,”老人叹了口气,眼里尽是沧桑,“妤之忘啦,是祖母看着你长大的,不管你变成什么样,祖母都认得出。” 祖母?青阳拍了拍脑袋,差点忘了黄老夫人确实是从妤之小的时候就一直带着的,犹如亲祖母一样。她忽然感觉心里像触碰到了什么柔软的地方,整个人都温暖起来。 黄老夫人本来是护国大将军的母亲,也是先皇亲封的一品诰命夫人,身上的荣耀更是很多女子都望尘莫及的。在别人眼里,她雍容华贵,总是一副冰冷冷的样子,但对覃妤之,她是宠之又宠。覃妤之出去闯祸了,也只有黄老夫人给她收摊,因为若是回了皇宫,她绝对会被自己的父皇母妃追着打。 想到这,青阳暖暖一笑,轻轻地凑在老夫人怀里,整个人都被她身上的独有的一种艾草香包裹着,虽然她什么都不记得了,但她内心告诉她,老夫人是个好人。 于是一下子,所有的情绪都涌了上来,什么都好像置之度外了 “祖母,”她嗫嚅道,“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是妤之很想你。” 她没想到自己会有一次承认这个身份。 且安安静静的,挺好的。 黄老夫人安慰地说道:“祖母啊,不知道你这些年都经历了什么,别人都说你不在了,祖母也不信。只要你好好的就行,如今祖母身子骨不行了,也不能多陪你玩了。”说完,还宠溺地刮了下她的鼻子。 青阳想也没想,下意识地笑道:“胡说,祖母身体好着呢。” 从进门开始,她就察觉到黄老夫人精神不济,应是思绪不宁导致的。加上府里大小的事,虽有管家下人操守,但有些地方还是需要她自己来打理,一天又一天,老人家心情本来就不快,才导致最后郁结于心。但她比较好奇的是,这种小病常人都能察觉到,为什么府里请了大夫都说是恶疾呢。 黄老夫人听了这话,做出一个噤声的表情:“知道你看得出来,以后这话可不能在外人面前说了。” “我呀,也一大把年纪了,唯一压不下的一口气就是五年前的那件事情。说有恶疾那是假的,不把自己伪装地难看,别人又怎么会露出马脚呢。如今我这老身板也没什么用,世人敬我三分,也是看了先皇的面子,你以为我为什么大费周章地办宴呢。” 青阳惊讶地看着她:“所以.....祖母宴请了定都有权势的人,就是为了查清楚五年前的事情。” 黄老夫人点了点头,继续道:“虽然说我们女子不能干政,但若是把我这把老骨头逼急了,我也不管那么多孰是孰非了。” “祖母,我今天遇到苓儿姑娘了,”青阳说,她眯了眯眼,还是决定先不把明月的事说出来。 “她.....不是远棠郡主的贴身侍女吗,”她也好久没提这个名字了,再次提起,老夫人眼神有些黯淡。 这定都里当年最有名的,就是这位苓儿姑娘了。 她还记得当年她亲自帮自己的儿子指婚,说是这覃远棠贤良淑德,出身也很好,但他却抵死不要,可后来也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邰鞳将军有龙阳之好,使整个府里都备受蒙羞,那苓儿也看不下去,有一次居然站在街头破口大骂,她站在旁边也想拍手叫好。 所以黄老夫人对这个姑娘犹有敬佩之意。 可惜,物是人非啊。 两人也不知聊了多久,直到一个管事的嬷嬷上来伺候,黄老夫人才意识到该去前厅见客人了,正当那嬷嬷要来扶着她时,老夫人轻轻摆摆手,转身看向青阳,嗔怪道:“还杵着干嘛。” 青阳有些发愣,连忙上前,待她准备搀着老夫人时,却感觉到对方紧紧握着她的手。 她只觉得顿时心里安定了下来,一股暖意围绕着自己。 除去消失的那段记忆,她真的从来都没有被这么关心过,宠溺过。 待她们穿过回廊时,府里的下人是真正的傻了眼。 这姑娘是谁啊,居然让老夫人如此欢喜,而且从来都没见老夫人这么开心过。 青阳抿了抿嘴,觉得好像有些太高调了,颇为尴尬地看着老夫人:“祖母,我们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可老夫人一脸气定神闲地看着她,轻轻说道:“怕什么,你要做什么就做给别人看,因为,你生来就跟他们不一样。” 生来就和别人不一样...... 等到了前厅,所有人都注意到了黄老夫人身边多了一个长相清秀的小姑娘,眼尖的立马发现这是苏府的青阳姑娘,不免在下面唧唧歪歪起来,而慕良修也静静地听着。 “这不是苏府的青阳姑娘吗,怎么跟老夫人站在一起了。” “对啊,刚刚还跟房大人他们聊天,现在怎么又跑到老夫人身边去了。” “真会攀高枝啊,”一个极不和谐的声音传来,“我还以为苏府能出什么好人呢,上梁不正下梁歪。” 角落里的一个女子刚知道青阳的真实身份,有些缓不过来,听了这话脸色更是铁青,拳头攥地紧紧的:“我们苏府怎么上梁不正下梁歪了!你们也就是一群愚蠢至极虚伪嘴脸的人,有什么资格说!” 那人没想到这姑娘敢在老夫人面前闹,吓得缩了缩脖子,转眼看向那个白衣男子。 苏苕一脸冰山之样,默不作声,他早知道青阳不一般,如此闹下去,吃亏的也不是苏府。 苏苕有些戏谑地看了对面老人一眼,捧着盒子向前走去:“苏某祝老夫人福寿安康,特送天然琉璃珠一对。” 琉璃珠?! 天然琉璃珠极其珍贵,半个城池都换不到一个!穆国原来也只有一个,如今苏苕居然拿出了一对! 这不由得让人想起,五年前皇上为郡主接风洗尘时,特地在景仁宫设宴一事,当时丞相房大人就送给远棠郡主一枚琉璃珠,说是从西域拿来的。 但是景仁宫上出了不少事,导致将军和房大人针锋相对,后来肃王府被满门抄斩,那颗琉璃珠也就下落不明了。 所有人都转眼看向那个老人。 房大人真的不说些什么吗…… 第十章 风波再起 房穗眼神里闪现一丝寒意,但脸上依旧笑容不改:“苏公子可真阔气,这琉璃珠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拿到一个,如今苏公子出手就是一对,本相佩服。” 这房穗是朝廷重臣,景仁宫事变的时候,他送的琉璃珠是自己府中的门客给他的,但在北柔国求和阶段,如此价值不菲的东西不是上贡给圣上而是出现在他手上,分明是有猫腻。 但好像当时所有人都忽略了这一点,原因是房穗和圣上站在了一起。 青阳大胆地想了下,如果是这位房大人私通细作,也不是没有可能,然后再把脏水泼出去,既维护了自己的声望,又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她有些怀疑地看着那个面容精瘦的老人,好像察觉到了什么,在老夫人耳边说了几句。 黄老夫人听了,微微点了点头,启口问苏苕:“苏公子,这琉璃珠是从哪来的。” 苏苕唇角微扬:“自然是从北柔国拿来的。” “北柔国人生来骁勇善战,待人热情,可惜五年前却闹成那样,”老夫人淡淡一笑,有意地瞥了一眼房穗,“我们大穆国与之交好乃是荣幸,房大人你说是不是啊。” 众人皆叹,不愧是先皇亲封的诰命夫人,说话行事都带着大气和尊贵,而青阳在旁边静静站着,她把目光全放在了房穗身上,准备听他如何作答,无意间却发现慕修良一直盯着她,眼神炽热。 这家伙为什么一直盯着她......青阳扶额。 房穗听了,知是有意为难,不免多看了青阳两眼,笑道:“若是北柔愿意那当然是我们大穆的荣幸,可若是有宵小之辈图谋不轨,本相也绝不饶恕。” 他这话的意思分明就是在说苏苕是宵小之辈,不仅没把他没放在眼里,更是没把整个北柔国放在眼里。 这房大人还真是猖狂,他分明就是想要挑起战争,与北柔誓不两立。 好,很好,青阳正视着面前这个老头犀利的眼睛,微微一笑,仿佛一切都水落石出了一般。 此时宴会的气氛令人有些压抑,再多说下去,可能就真要打起来了。 “瞧瞧瞧瞧,这好好的寿宴,非要聊一些不快的事情,”她忽而轻笑,转身撒娇道,“老夫人,快把戏班子请进来吧。” 青阳可不想因为几个烂渣子坏了祖母的兴致。 “没个正行,”黄老夫人嗔怪着,挥手便传来身边的老嬷嬷,那老嬷嬷听了呈上来一个戏谱子,便匆匆退下。 “想看什么,自己点吧,”她语气亲切,并当着众人的面把戏谱子递到青阳手上。 下面的人看了又是嘀嘀咕咕一阵私语。 “这姑娘到底是谁啊,为什么黄老夫人这么喜欢她。” “黄老夫人也只对小公主那么宠爱,她何德何能!” “你别说,她长得还挺像,如果那公主没死,应该也这么大了吧,”一个人像是发现了什么,声音有些激动。 但这句话冷不丁传到了房穗耳中,他逐渐出现了玩味的眼神。 小公主...... “房大人是不是觉得这个姑娘长得十分熟悉。” “你替我查查这个青阳姑娘,”房穗见面前这个男子,他脸色稍好一些。 慕良修听了,随即轻笑道:“长得像了点,还真要我费点力气去查她啊。” “只怕万一,”房穗听了,一脸不耐烦。 若真是穆国小公主,那可真不是个省油的灯。 慕良修低头沉思了片刻,轻轻点了点头,便悄悄地退下了。 等到宴会结束,青阳早就吃得撑撑的,她感觉自己的胃快要炸了一样。 其他客人她不知道,那老夫人席上可都是些有名的小吃,什么桂花糕啊,雪花酥啊,还都是些甜食。 她怀疑老夫人是不是特别爱吃甜,不过正好赶上她也爱吃,所以那老夫人恨不得把吃的塞她嘴里。 她吃得差不多的时候,就想着赶紧逃离战场,跑到马车上去候着苏苕他们。 于是,她微微一笑,朝黄老夫人行了个礼:“青阳感谢老夫人的招待,可青阳有些乏了,想回去休息一会儿。” 黄老夫人有些依依不舍地看着她:“姑娘住在我们府上吧。” 她有些感叹老夫人的敏锐,在外人面前,她的身份还真的不能直接暴露出来。 青阳笑着摇了摇手,便回头走了,那黄老夫人哪里放得下心,吩咐一个下人出去送了,才罢休。 她上了马车深吸一口气,可却没有察觉到自己已经被一群人盯上了。 “大哥,你确定是她吗?”躲在远处的塌鼻子的男子轻声问道。 为首的那人皱了皱眉,这面前这姑娘哪里像什么西崆弟子啊,分明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贵族千金嘛。 不知不觉,青阳觉得睡意昏沉,便闭眼了,迷迷糊糊里,她觉得自己被浑身束缚住了,怎么挣脱也挣脱不开,不过因为太累了,她也没想那么多。 只觉得地上冰冰凉凉的,甚至有一丝血腥的气息。 再睁眼时,面前也不再是温暖的马车,而是在一个陌生而又黑暗的山洞里。 她心里咯噔一下,完了,不会是有人仇杀她吧。 眼前一个头发夸张地高竖着地男子正在把玩着刀,见地上的女子醒了,表情立刻变得邪恶起来。 他蹲在地上,凑到她面前嗅了嗅,眼神贪婪,“你身上的味道很好闻嘛。” 青阳危险地眯了眯眼:“臭小子,你不要命了。” 那人听这人叫他“臭小子”,表情瞬间凝固。 你特么在别人地盘上还敢猖狂! 他狠厉地踢了几脚地上的人,直到她吐了口血出来。 噗,真疼啊。 青阳咬了咬牙,努力地搜索记忆中的片段,都不知道面前这个人是谁,她想,会不会是小时候惹了什么人了。 “你说,你师父在哪,”那人威胁道,他内功好像很厉害的样子,逼得她身上仅有的一点点灵力都消散了。 青阳有些无力,但还得忍着肚子上的疼痛感,强硬地撑起上身。 士可杀不可辱! “不说是吧,”男子寒寒一笑,命人把打得半残的苓儿带来。 扑通一声,苓儿如同一巨死尸一般硬生生扔在她面前。 青阳见到她心脏皱紧,苓儿被打成这样,那明月呢,她还是个小孩子啊! 她想要慢慢爬到她身边去,谁知手被硬生生踩在地上,骨节好像要碎裂了一般,一阵巨痛袭了上来。 “还西崆啧啧,看来那老头说也没教你什么嘛,”那男人轻蔑地看着地上的人,“简直不堪一击啊。” “王八……蛋,”她脸色苍白,用尽力气才吐出三个字,但此刻,她恨不得咬死面前的人。 “哟,你还是省省力气告诉我,你师父在哪吧,”他讽刺一笑。 “你.....你要真想知道,把.....人给医好放了,我告诉你,”青阳抬眼,虚弱地看着那个男人。 她有点欲哭无泪,她只不过睡一觉啊,怎么被带到这个鬼地方了呢! 那个夸张头有些迟疑地松开脚,有些怀疑地打量她。 青阳无力地笑着:“你要是不信,可以把我绑着,把她们送到西崆。” “大哥,你千万别中计啊!兄弟们都等着解药呢!”旁边那个塌鼻子小眼睛的小弟听了有些不安,忙劝告。 “去吧,把她医好吧,我们别无选择,”夸张头轻叹口气,转而看向青阳,咬了咬牙威胁道:“你最好不要骗我。” “嗯,”她应答一声,如释重负地仰面躺在地上,只要苓儿和明月没事就行。 夸张头抱着手倚在旁边,见地上的女子长相十分秀气,虽然被踢了好几脚,但一丝恐惧都没有,心里便忽然有了些好感,轻笑道:“小姑娘,你有些魄力啊,快跟我说你师父在哪。” “你先跟我说你们找我师父干什么,”青阳闭着眼睛。 “你真想知道?知道太多会被杀人灭口哦,”夸张头邪笑着。 “呵,你别唬我了,要杀你早就把我杀了。” “那你,有没有听过无头教?”他听了,忽然蹲下来,低声说话,但语音里透露出危险和禁忌。 青阳白了一眼,虚虚地说:“当然听过了,杀人放火什么没干过,百姓听到这个名字都闻风丧胆。” “好,很好,不怕就行,”男人继续说:“我就直接跟你说吧,我们弟兄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出现了一种怪病,舌头发黑,浑身无力,甚至上吐下泻,好多人都暴毙而亡了。” 青阳轻叹一口气:“你早说不就行了吗……” 夸张头眼睛一亮:“你会治?” “嗯。” 他听了摸了摸鼻子,忙让旁边的小弟把青阳扶起来。 “我现在一点灵力都没了,我朋友被你打得半残,”青阳轻哼一声,继续道,忍着疼痛举起受伤的那只手,“我的手.....” 这只手没两个月怕是好不了了。 夸张头道:“对不住了,如果你能治好弟兄们的病,我定重金感谢,但是......” 他桀骜一笑:“但是你如果治不好,那只能拿你来陪葬了。” 呵,真是猖狂。 青阳抿了抿嘴,她越发觉得练习武功的重要性了,即便用不了法术,也能在必要的时候防身,更无奈的是生肌丸也不在身上,这伤还得她自己慢慢养了。 “那什么时候去,”青阳问。 “现在。” 另一边,邰鞳府的宴会已经结束。苏苕回到马车上发现青阳不在,并没有意识到什么不对,只是以为她又自己跑出去玩了。 他抿着唇,静静地坐在马车里,浑身都透露出一种不容侵犯之意。 “青阳去哪了,”他问。 离儿有些不乐意,准确来说她不知道怎么说,因为她看见一群人把青阳绑走了,但是出于一点私心,她当时没有制止。 “我问她去哪了,”面前这个面庞冷峻的男子的语气中透露了一些冷意。 “回......回公子,我不知道,”她咬了咬牙。 苏苕脸色阴沉:“你不知道?” “嗯,我不知道。”离儿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寒意,但她依旧面不改色。 “嗯,看来是你失职了,”苏苕冷笑一声,闭上了眼睛,“你也知道跟着我,失职,意味着什么吧。” 在以前,苏苕有专门培养了一群杀手,不过都因为没有按时完成任务而被取舌断指。 虽然已经过了不少年了,公子表面也没有以前那么嗜血残忍,但不代表他做不出这种事。 离儿听了他的话,心凉了半截。 “还不说?”他微微启唇,语句简短。 但一字一句都像是利剑一样,刺痛了她的心,让她快要窒息。 离儿低着头,声音低沉:“我看见一批人,把她带走了。” “什么人,”苏苕听了,低眼问道。 “不知道。” 第十一章 无头教 听到这三个字,苏苕身上的狠戾之气仿佛在下一刻就能爆发,他像是入了魔一般,单手掐着对面人的脖子,指节因为力道太大而微微颤抖。 他脸上阴鹥,语气危险:“你不知道?” “我......我不知道,”离儿挣扎着,她被掐得有些喘不过气来,“我真的......真的不知道。” 她真的从来没有见过那一批人。 他眉毛轻挑,不自觉加重了手上的力度,可看见面前的人的痛苦的表情,苏苕眼眸收缩,脑子忽然有一些恍惚,画面渐渐散去,显现出的却是另一个女人。 而那个女人也是这样痛苦地看着他,她表情狰狞,花尽力气想扒开他的手,无奈还是挣脱不了,只好一脸哀求地看着他。 “我没有做过......我真的没有做过,”她一字一句地说,心却如死了一般,寸草不生。 苏苕像是要炸裂一般,忍着疼痛,死死地盯着她的眼睛,眼神凶狠而微微泛着杀气,他的背上都是抓痕,地上也因为打斗而一片狼藉。 覃远棠苦笑,她脸色惨白,但还是用力咬着唇,鲜血顺着白玉般下巴不断地往下滴,甚至沾染了身下绣着龙凤的锦罗丝质床单。 她从来没有私会谁,她以为他会相信她说的话。但是直至今天才知道人心原来这么不堪一击。 她眼神空洞,用尽最后的力气才把面前的这个衣衫不整的男人推开,又从背后摸出一把镶着黑曜石的匕首,径直往前插去。 噗嗤一声,刀锋直接没入面前这个人的胸膛,汩汩鲜血隔着白衫渗透了出来。 殷红的血与墨色的夜互相交织,一股悲凉凄惨覆盖了他全身。 随即他感觉自己胸口一闷,有些慌张地松了手,离儿也像是获得了新生一般,憋成青色的脸也慢慢恢复了血色。 她神色慌张地跪在地上,喘着大气:“公子,我真的不知道,那一行人我从未见到过。” 苏苕无视地上的人,蹙了蹙眉,也逐渐恢复了平静,精致的脸庞不见一点生气。 青阳坐在马车上,敏锐地聆听着传入耳里的风声鸟声,只感觉他们好像经过了好几个林子,但她被蒙着眼睛,眼前是一片黑暗,双手仍然被束缚着,根本不清楚现在具体在什么位置。 “喂,”夸张头瞥了她一眼,语气戏谑,道,“我叫羌无,你呢。” “秦阳,”她淡淡,不打算把真实的名字说出来。 羌无沉思了一下,说:“是个好名字,如果你不是西崆弟子,我都想把你收到我们无头教里了。” 青阳冷笑一声:“你们不知道我的名字又怎么抓我的。” 羌无一脸意气风发,像个小孩子一样,得意地说:“跟着呗。” 看来他们从西崆跟到现在,青阳抿了抿嘴,这一路上她居然都没发现。 马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羌无把她推下车后,扯着绑着青阳的绳子,大摇大摆的走在前面。 青阳手腕上一阵阵刺痛。 “哎,你轻点,”她不耐烦地说道,“这可以摘了吧。” 对面没有回答。 “我跟你说话呢,”她继续问,却忽然地感受到前面有很大的气场,微微一愣,这个气场有些熟悉。 羌无黑着脸,依旧不说话,只是慢慢给她解开绳子。 她轻轻地抚下脸上的黑布,阳光慢慢渗透进眼睛。 面前是一个戴着玄色面具的男人,他鼻梁挺拔,未被面具覆盖的脸上干净地好像没有杂尘,他身型看起来也颀长,正倚在一个雕着蟠龙的黑色宝座上。 青阳偷偷看着他,有些局促不安,这个男子长得太好看了,但是却有一种生人勿近的气质。 “教主,她说她可以治弟兄们的病,”羌无低着头,语气很是顺从。 戴着面具的男人不语,只是点了点头站了起来,一只手做出请的姿势,便悠悠地走在前面。 原来在这个天底下会有这么温润如玉,丰神俊秀的男子。 她愣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地跟在这个人后面,四处张望着。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大厅,大厅上方用碎石砌成了一个机关顶,两侧排着长长的席垫,是供杀手们坐的。 她有些傻眼,比起西崆山破旧的风轻院和用大理石搭建的寒月堂,这里要霸气太多了。 “姑娘请跟我来,”戴着面具的男人回头,见她愣着了,眼眸深邃如潭水,不起波澜。 再往前走就是一个长廊,直接连接了大厅和杀手们的卧房,可是走着走着,一股恶心的味道扑鼻而来。 青阳皱了皱眉,刚开始还有些亮堂,越往深处走,那股恶臭是越来越重。她发现长廊深处住着的人都精神恍惚,面色发黑,有的也已经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她立刻站住了脚,不再往前一步,眼眸寒寒:“中蛊了。” 前面的面具男人怔住了,脸上露出了一点为难之色。这群杀手平常并不会出同一个任务,所以就算在任务中中蛊,也只会是几个人。 再者,教里不会有客人来往,如今这一大批一大批的倒下,分明就是内部人下的蛊。 “姑娘,”他神色复杂,但语气很是温润,让青阳觉得如沐春风,“你可知道他中了什么蛊。” “我不知道,”她摇了摇头,继续说道,“蛊有千万万,但中蛊的人症状相差无几,从这些人的症状来看,应该是一种阴蛊,但阴蛊在世间就有好几种。” 对面的人听了,微微点了点,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冒昧的问一下,这批人中暴毙的尸体放在哪里了,”青阳迟疑了一下,觉得初次见面问这个问题好像有些不太妥当,但还是开了口。 无头教主听了,回答道:“在内坊。” 站着一旁的羌无听见内坊,脸色苍白,一股寒意袭上后背,他永远都不会忘记那里变态的刑罚制度,于是虚虚地说:“教主,内坊是禁地,先教主说了,只有极大功和极大罪才可进,您该不会要让一个外人进去吧。” “若是这位姑娘能救治好弟子们,算不算无头教的极大功,”他淡淡,一袭玄色的衣服尽显无尽的杀戮与威严。 “算,算,”羌无吓得忙低着头应和。 教主的出手狠厉,杀伐果断他是见过的,若是惹他生气说不定下一秒自己就不知道怎么死了。 青阳听了,偷偷瞥了一眼这个戴着面具的男人,觉得自己应步步小心,既然是禁地,冷不丁哪里就飞出一个银针把自己给杀了。 那才死得冤望呢! 仿佛感受到了她的眼神,他转眼迎上了青阳的目光,她如同干了坏事一般,干笑了两声,眼睛连忙转向别的地方。 好奇怪,好像是错觉一般,她居然感觉到这个男人眼里缱绻着温柔。 内坊在无头教的最里面,它表面是一个无人把守的三合院子,但其实院子内外都设置了很多机关。 院子的其中一侧藏着教里的重要机密,另一侧藏着世间所有的炼毒之术,还有一侧就是刑牢,里面有着从商朝就流传下来的刑罚。 听说,商朝的刑罚很是残忍。 青阳想象到待会儿要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心里隐隐有些害怕,但还是跟着他走进了这个刑牢,等到她见到地上的死尸的时候,是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地上的人一副令人作呕之相,皮肤都如黑炭一般,眼睛空洞但瞪的很大,身上还有多处肿胀地快要流出脓来。 而面前的男人也是蹙着眉,转身便向一个架子走去,那架子上摆放着一堆黝黑的类似人骨一样的东西。 他动作极轻,就好像脚下生云一样,很快就从架子背后拿出一个瓷瓶:“拿着这个。” 这是......青阳看这个晶莹剔透的瓷瓶,有些犹豫。 无头教主看出她的戒备之心,轻笑一声,道:“放心,杀你无用。” 她犹豫片刻,这才接过瓶子。瓶子里是一些淡绿色的药丸。 这是什么...... 她轻轻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一股清凉的味道袭了上来,青阳顿时觉得全身的疲惫都消失殆尽,脑子也清醒了许多。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此时对面的人看着她手上的血痕和乌青的伤口,睫毛微颤,眼底多了冰冷之色。 “这药不错,”她朝无头教主笑道,转身便走向那堆死人,蹲下仔细检查着地上的人。 有趣的是,他们身上好像都没有伤口,那就不可能是通过伤口下的蛊了,这么大规模的中蛊,最有可能的是通过吃食。 青阳眼睛潋滟着光芒,马上意识到了什么:“你们平常吃食都是从哪来。” “他们有配备的下人,下人们都会自行采购食材去厨房制作,”无头教主看出她的心思,直接说,“不过,下人们有的也都暴毙了。” “难怪,”她喃喃,“对方可能是从吃食上下的手。” “不可能,大家的食物都是从四面八方购来的,也就是防止别人在食物上动手。” 青阳静静地听着,玉指轻扣在瓷瓶上,两边的头发搭在肩膀上,有如瀑布般倾泻下来。 她沉思了片刻,忽然启口:“如果,我能从一个人入手,然后其他人与这个人有接触呢。” 无头教主微微一怔,随后眼神里充满了了然之色:“前阵子确实派一个杀手去刺杀了一个私养虫蛊的官员。” 如此,便说得通了。 “不过,你有办法解蛊嘛?”他低眼,继续道。 青阳有些心虚,她只是从几本书上看到过解蛊的办法,但是不知道有没有用。 “我试试,但......”她轻笑道,眉眼都是暖色,“但你看我的手,怕是没有办法制解药。” 第十二章 过往 对面的男人眼底闪过一瞬恍惚之色,又正视着她的眼睛,唇角微微上扬:“想要拿我们无头教的药?” 什么叫想要!她心里有些恼怒,但碍于面前这个人太过危险,想着还是忍一忍自己的性子吧,道:”我是个市侩的人,只是觉得我既然帮你,就得拿回点什么,像我这样,“她晃了晃自己受伤的手,继续道,”像我这样,反而亏了,我相信教主是个讲理的人。” 青阳说完就有点后悔了,万一他就是个不讲理的人呢! 果然,面前的人忽然表情变得凝重,两只眼睛仿佛是要把她看穿一样:“你觉得你有选择的余地?” “我......我治,我治,”她倒吸口气,刚刚还觉得这个人有些彬彬有礼,现实真是狠狠地打了她一巴掌。 呵。 青阳缓过神来,回头看了一眼那一地的尸体,心想,既然是从口入的蛊,那就用服药来解决吧。 可细数她在西崆的那些年,也没学过草药和炼丹,怎么治啊。 有了! 她忽然想到之前在书中看到的一个治蛊的药方,眼神一亮,对对面的人说:“暂时先熬点槐连汤压一压,看看有没有好转吧,方子我待会儿写给你,最主要的还是要找到下蛊的人。” “好,”无头教主听了,点了点头。 等他们回去的时候,月光早就已经残残地照射在地上,树影在风中摇曳,在黑暗中显得更加神秘可怕。 而穿着素衣的下人们晚上认认真真地擦完门窗和地板,最后蹑手蹑脚地在长廊里点了灯后,才回去睡觉了。 青阳打了个哈欠,一条腿悠闲地挂在另一条腿上。她被安排在了最偏的一个厢房里,且整个房间里特别简约干净,连床铺都是崭新的,好像它上个主人就是个朴素简单的人儿。 不过她现在还不困,睁着眼睛一直在想苓儿和明月的事。 她想到今天苓儿的惨状就觉得心里堵得慌,可自己又无能为力,强拼下去连自己的灵力都没了。 自己的灵力......灵力?青阳低眼,感觉手上的伤口好像没那么疼了,且力气逐渐开始恢复了起来。 难道愈合地那么快吗? 她随即换了个姿势,双腿盘起准备调息,可是发现体内好像还是一片混沌,根本就没有灵力啊。 细想了一下,她好像意识到了什么,拔下头上的叶簪放在手心里,惊奇地发现叶簪上的汩汩灵气与手心里的气相斥。 青阳微微一愣,想到含舆说的没有生气,想到自己聚不了灵气,又想到经常做的噩梦,也就是那个黑暗的山洞和萦绕着黑气的白玉链子...... 只在这一瞬间,浑身疼痛感又再次袭了过来,就好像身上千疮百孔,又好像当年万箭穿身之感。 不对劲。 她咬牙忍着巨痛,跌跌撞撞地爬到镜子旁,等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她眼眸收缩,镜子里分明就是一个死了好久的人,脸色青白,瞳孔发黑。 青阳继而有些痛苦地闭着眼睛,双手紧紧攥着自己衣服,脑袋里嗡嗡作响,眼前的画面再也不是屋子,而是繁华的街市,温暖的床铺,穿着铁甲的人和刀光剑影,还有西崆,但不是她记忆里的西崆,一瞬而过的,还有一脸宠溺地看着她的苏苕。 最后混混沉沉,青阳直接晕了过去,只听见耳边传来一种水滴声。 滴答滴答...... 一滴水汇成了两滴,三滴,汇成江河,汇成大海。 面前是一个山洞,玄天真人和几个同门神色凝重地坐在黑暗的山洞里,正中央摆着一个巨大的石棺,石棺上缠绕着白玉制成的链子,尽显一种神秘又庄重的气氛。 “玄天,你简直是不可理喻,”一个白胡子道长恶狠狠地盯着他。 什么借尸还魂,简直就是屁话! 玄天道长听了,生气地瞥了他一眼:“我徒儿现是尸骨无存,还白白受了这么大的冤屈,你让我如何安心。” “那你也不能用如此阴劣之术来求得自己心安!”白胡子道长脸色铁青,想想还是觉得恼火,语气重重:“若是这样,师门留你不得!” 谁知被骂之人忽而站起,一脸冰霜之色,但最后也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轻叹一口气,道:“我也老了,看不惯的东西也多了,可我徒之事,我绝不罢休。你也知她究竟为何而亡。” “世间的情皆以利益而生,你想着你的徒弟,可是她呢,你让她怎么办!” 老人转眼,望着棺上人一副奄奄一息之态,心头如针扎一般。 她又如何,也逃不了的。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青阳只觉得脑袋沉沉,还有点冷,于是她揉了揉眼睛,啪嗒啪嗒地跑到床上睡了一会儿。 等等! 刚刚好像又做梦了……她瞪大了眼睛,仔细回忆。 借......借......借尸还魂? 青阳立刻弹坐起来,正好门外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秦阳姑娘,该用早饭了,”一个温柔的女人的声音传来。 她慌忙理了理头发和衣服去开门,见是一个瘦弱的穿着素衣的女子。 “秦阳姑娘,这是教主让我准备的早饭,姑娘用完就去找他吧,”那女子婉然一笑,径直走了进去,然后把早饭摆在桌上,继续道,“姑娘昨晚睡得还好?” 青阳警觉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微微一笑:“很好啊,房间很舒服,有劳姑娘了。” 女子听了一怔,忙摇了摇手:“姑娘别客气,我们这些当下人的侍奉主子是应该的......” 可当见对面的人正一脸心不在焉地看着别处时,她急急地说:“姑娘快用饭吧,凉了可不好。” “谢谢你,你先下去吧,我会吃的,”青阳眯了眯眼,随后笑道。 那女子见状,只好先退下去了,走的时候还不忘回头看一眼。 饭桌前的人有些无奈地托着下巴,这哪里是早饭啊,分明就是毒药!说是下人却没点粗俗的样子,完了还催促着她赶紧吃,这动机也太明显了吧! 她无奈地叹口气,准备去厨房偷点好吃的。 另一边苏府和邰鞳府的下人们找了一晚上青阳姑娘都没有寻到,未见也因为昨晚没见到自己的小青阳有些疑惑。他见那苏苕明明在府上,可她却不知下落,心里更是担心。 “主,城北的树灵们说有看到她,”小树精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地跪在地上,他已经被折磨了一个晚上了!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 城北?未见睫毛微动,随即双手结了个印,果然感知到了叶簪上的灵气。 “城北是什么地方,”他问,语气有些威严。 小树精眼睛沉沉,恍恍惚惚地回答道:“好像......好像是无头......教。” 刚说完最后一个字,它就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呼呼大睡了起来。 未见听了,不安地从青阳的被窝里爬起来,眉头微低。 无头教可不是什么好地方,青阳绝对是被虏进去的! 糟了!不会是要她当什么压教夫人吧! 他越想越害怕,连忙一个瞬移跑到了青阳身边。 青阳被忽然显现出来的人吓了一跳,叼着馒头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未见起先没看到她的身影,转身找了下,见不远处一个贼眉鼠眼的人盯着他,也愣住了。 他表情逐渐夸张起来,一下扑到了青阳身上,还要脸没脸地在她肩膀上蹭两下:“啊呜呜呜呜小青阳我想死你了!” “有没有饿着了?” “有没有哪里磕破?” “你看看你都瘦了!” 青阳见状,忙把他从自己身上扯下来,咬了口馒头,敷衍地回答道:“没事,我还差点忘了你了。” 未见听了,忽然眼眸深沉,发现一身素色衣衫在厨房这个地方显得格外应景。 不!最主要的是他的小青阳现在居然偷偷跑到厨房偷东西吃,手上还都是伤。 他用力揉了揉她的头,叹了口气:“才一天不见,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 青阳环顾了一下四周,小声道:“话说你怎么来了,我还寻思着怎么出去呢,这里全都是杀手。” “想你了,我就来了,”他眼神很是温柔。 可不是嘛,一日不见,如隔千秋啊! “得得得,我不吃这一套!”青阳豪迈地嚼了口馒头,“我们先出去说。” 在这里万一被人抓到了,那可是跳进黄河都洗不干净了。 说罢,她带着未见一前一后勾着身钻出了厨房。 此时阳光正明媚,他俩慢慢地走在去长廊的路上,一路上枯草间的白霜沾湿了过路人的衣裳。 “未见,我......”青阳想到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深吸一口气,苦笑道,“我好像不是人。” 未见抬眼,表情里尽是怜惜,他早就知道了,只是碍于怕她一时接受不了,就一直没有告诉她。 “你看我的手,”青阳心里有些酸涩,她举起自己的手轻轻靠近未见,一股斥力又产生了。 “你怎么知道的,”他语气淡淡,不似平时的玩笑模样。 “慢慢的慢慢的就知道呗,”青阳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说来也像是刻意安排,一步一步,好像都在告诉她这些答案,可是她自己却不自知,好在总算弄清楚自己是怎么一回事了。 她有点想哭,但是找不到原因去哭,只不过是死了,只不过是个躯壳而已。 但为什么这一切偏偏发生在她身上! 未见忽然轻轻一笑:“小青阳在想自己好惨好惨是不是。” 第十三章 解药 青阳听了,有些诧异地看着他,眼前这个人身上淡色的衣衫随风晃动,头发也简简单单的散落着,他虽是一脸云淡风轻,可眼神里,青阳觉得有些深不见底。 她想起自己刚见未见的时候,那时是因为被师父罚着打扫山下的一间闲置好久的屋子。 那个屋子里结了很多蛛网,还掺杂着怪怪的味道,一直是她的噩梦,青阳刚进去时就紧皱的眉头。 正当她拿起扫把,后悔自己不好好练习功课时,却敏锐地感觉到草丛里好像有什么声音。 她摒着气,沿着声音寻找着,动作也是蹑手蹑脚,直到在草丛里看到一个非常好看的男子。 他的脸在阳光的照射下十分干净,高挺的鼻梁下的薄唇轻启着,细微地呼吸着。 像是不忍心打破这一个画面,青阳仔仔细细地观察着他,心想这个人也太好看了,放在整个西崆还找不到第二个好看的人。 谁知那人像是感受到了空气中炽热的目光,他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中映入一张姣好的面容,随即灿烂地笑着。 青阳一直记得那个笑容,温暖如春,她从来没有见过更好看的。 “秦阳姑娘,”忽然的一声叫唤打断了她的思路,不远处一抹玄色映入她眼帘。 未见也看向那个人,见是个长相姣好的男子,心底压制着一些不满。 青阳朝那人笑道:“教主这么早就起来了。” 无头教主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些许愉悦之感:“昨天那汤药果然起了效果。” 昨天那槐连枝给他们喝下后,大家脸色确实有了好转。 她微微一笑,事情还没有解决,最主要是找到解药才行。 但想起早上的那个送饭的下人,青阳眉头微低,对无头教主轻声道:“我有一个办法。” 几个时辰之后,青阳已经回到了厢房里,而无头教主吩咐羌无叫所有人去前厅,说有要事相商。 未见一袭轻裳,盘腿坐在她床上,笑眯眯地盯着眼前晃来晃去的人:“小青阳,你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哦?” 青阳抿了抿嘴,不作回答,继续抱着手垂着头走来走去。 “我看这蛊呢除了找下蛊的人要解药,也别无他法了,可下蛊的人已经死了,”他边思考边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不,也不是,”她听了,忽然笑了起来,凑到未见脸面前,“阴蛊避阳,我们还可以用火,用火烧!” 未见倒吸口气,表情凝固,用手扶了下她的额头,又摸了下自己的脑袋:“没发烧啊。” 青阳有些无奈地瞅了他一眼:“那就没有办法咯,下蛊的人死了,但解药不一定没有。” 说罢,她打了个哈欠,正打算继续晃来晃去。 外面却传来了很细微的呼吸声,青阳眯了眯眼,忙蹑手蹑脚地爬到床上去,佯装一副中蛊虚弱的样子。 装虚弱还是挺容易的!以前为了逃功课这一招她可使了不少回呢。 那人警惕地眯了眯眼,感觉里面好像只有青阳一人,于是轻轻地推门而入。 吱呀一声,一个身材纤弱的黑影映在了地板上。 “谁呀,”青阳虚虚地问道,她想着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早上送饭的女子。 未见也在旁边看着那个黑影,普通人看不到他,所以就算他正大光明地站在那黑影面前,可能也不会被察觉。 不过如果这被面前的黑影知道了,肯定会倒吸口气吧,这样鬼魅一般的存在,真的令人汗毛耸立! 那女子慢慢摸上前来,见青阳脸色乌黑,像是真的中了蛊,于是准备掉头就走,却发现背后多了一个人。 “谁派你来的,”羌无勾了勾唇角,全身散发着一种危险的气息。 教主对他说要揪出下蛊的人,所以对所有人宣称新来的大夫也中蛊了,让他守在青阳房门前守株待兔,果然,敌人不请自来。 那女子愣了一下,随后狡黠一笑,双脚轻点腾空而起,一个转身便来到青阳背后,此时一把匕首已经架在了她脖子上。 羌无讽刺地看了她一眼,不过是三脚猫功夫。 他转而神色自若地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杯茶:“无头教成立这么久,还第一次碰到你这种叛徒,说吧,为何要对弟兄们下蛊。” “你也配知道?”那女子冷笑一声,继续道:“把我放了,否则她就得死!” 青阳听到死这个字,心里咯噔了一下,完了,失算了! 她使劲朝空气中的那个人挤眉弄眼。 来啊,快点救我。 未见扶额,有气无力道:“小青阳你是眼睛里面进沙子了嘛。” 羌无抿了一口茶,语气轻描淡写,道:“那你杀了她呗。” 那女子见这人一点都不慌乱,眼里闪过一瞬间的犹豫,随即脸色阴沉,拿着匕首的手微微逼近青阳的脖子,冷冷笑道:“无头教还真是视人命如草芥,小姑娘,看到没,你救他们他们毫不领情。” 刀锋不小心蹭到了青阳雪白的脖子,一点点红色流了下来。 谁知一声咔嚓的声音,那女子就觉得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惹得那边喝水的人几乎差点把水喷出来,瞪大了眼睛,一脸怪异地看着青阳。 “小青阳以后不许拿自己开玩笑,”未见站在那女子背后,脸上不见一点笑容。 青阳一心都在这个解药上,敷衍地回答了一声“我知道”,就连忙在这个女子身上翻找。 “你知道什么?”羌无一脸惊讶地看着她。 她愣了一下,看着他,说:“没什么,这人身上好像还有一封信。” 青阳看见这女子胸口处掖着纸状的东西,她随即抽了出来。 果然是一封信! 这件事没那么简单,这女子肯定是受人指使。 她打开信封,上面只是画了一个红色的叉叉,信封边缘还写了一个极小的“南”字。青阳阴沉着脸,仔仔细细地检查着信上,可是除了一个“南”字,再没有其他线索了。 “算了,赶紧把这药给那些中蛊的人吃吧,”她皱了皱眉,心想早点解决早点回去,估计祖母担心死了吧。 “好。” “不,等一下,”旁边的未见一脸不开心地把青阳往身后一拉,正磨着拳擦着掌,“小青阳,就是他把你的手弄成这样的吧。” “嗯。” 他眸子深邃,表情逐渐冰冷,连青阳都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劲…… 而羌无此刻毫无察觉,只是感觉后背好像有一点冷。 嘶......哪里来的寒风...... 他双手紧紧握着解药和信,准备上报给教主,却忽然表情狰狞起来,感觉自己身上很多地方都巨痛,像是有人一拳一拳打在他身上。 青阳有些汗颜,未见正抡起袖子暴揍他,一会儿一个拳头,一会儿一个踢腿。 一下又一下,羌无看不见他,只知道面前无人,又平白无故地受了几拳,他直接被吓得后退了好几步,装着解药的瓷瓶也掉落在了地上,幸好没有摔碎。 “你是谁......”羌无一脸惊恐地盯着青阳,脸上因为疼痛不见一点血色。 可说实话,青阳根本就动也没动啊…… 他挠了挠头,思前想后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这青天白日朗朗乾坤,怎么闹鬼了呢! 旁边的青阳见此状,只是嘲笑地看了他一眼,随后慢慢弯下腰捡起瓷瓶,在自己身上蹭了蹭,便径直走出了厢房。 未见这时看到自己的小青阳走了,也停下了手,朝羌无冷哧一声,便大步跟了上去。 “哎!你肯定有问题!”羌无两眼瞪的大大的,坐在地上,见面前这人不理他,气呼呼地朝他们离开的方向大骂了一句,“你就是报复!” 青阳手里把玩着瓷瓶,慢慢穿过回廊,往前厅走去。 “小青阳,”未见跟在她身后,邪佞一笑,“我是不是很厉害啊!” “嗯,厉害,”她朝他白了一眼,加快了自己的脚步。 未见眸子里闪着亮光,如同春日里的暖阳,笑起来的时候傻傻的,任谁都会喜欢,可青阳总觉得这个人有点太跟屁虫了…… “你说你一天到晚的,能不能干点正事啊,总是跟着我干嘛。” 未见咯咯一笑,眼里泛着淡淡的温柔:“小青阳就是我的正事。” 青阳忽然站住了脚,他这句话如同触到了她心里的某处柔软的地方。 她想到之前在西崆被罚扫山门时,未见耐心地在旁边帮忙。 想到自己饿了未见就偷偷摸摸给她下山摘果子吃。 想到师父把酒藏在未见树下他帮忙顺了回来。 “未见,”青阳一脸正经,委屈着脸,两只眼睛都是泪汪汪的样子,紧紧看着他。 未见忽然表情凝固,脸上升起一抹奇怪的红晕,说:“怎么了?” 青阳舔了舔嘴唇,继而轻轻笑道:“我们回去搞一壶吧!” “不喝了不喝了!” “来嘛来嘛!” “我不喝了!我真的不喝了!” “切,还说什么灵树,都不会......”青阳正准备说下去,忽然眼前出现了一个宽阔的身影,立马正经起来,“咳咳,我拿到了。” 无头教主轻轻点了点头,朝她旁边打量,眼神里面充满了戒备,见没有异常,微微启唇,道:“走吧。” 诶,去哪?青阳一脸不解。 无头教主轻瞥了她一眼,解释道:“去治病。” 她其实想说,问题不大你自己来就行,可是看到面前人一脸不可商量的表情,轻轻叹了一口气。 万一多说一句就被杀了怎么办。 而未见冷冷地看着面前的人,他觉得面前这个人身上的戾气很重,绝不是表面那么简单。 “蛊毒还没有全解,还需要你帮忙,”无头教主语气云淡风轻。 的确,只是几碗槐连汤,还不知道手里这药到底管不管用,青阳心里暗想。 第十四章 墨玉 她给未见使了一个眼色,然后直接跟了上去。 到了病人呆的屋子,青阳发现大家的精神比之前要好多了,有的已经可以自己坐起来了,虽然他们的脸上还是毫无血色。 看来效果还是挺明显的。 她先打开瓷瓶,里面的药是白色粉末状的,正好旁边有一坛刚温好的槐连汤,青阳轻轻地把粉末倒在了里面,用勺子搅了搅,然后舀了一小勺放在嘴边。 “你这是干什么?”无头教主一脸疑惑。 青阳小抿了一小口汤汁,道:“试药,否则病人喝了起反作用怎么办。” 这药确实从那女子身上拿来的,但毒药解药她又没说,青阳也不知道。 刚刚要不是无头教主拦住她,可能真直接把药给他们,然后自己走了。 面前那个玄色衣服的男子听了,眼底流动着什么,居然低头拆下自己腰间的墨色玉玦,递给了她。 “这块墨玉当作报酬吧,”他启唇,脸上却不见一点感谢之意,面具下的眼睛更显的神秘而又深邃。 青阳愣了一下,那块玉雕成了虎状,玉质水润,晶莹剔透,表面还泛着浓郁的灵气,看起来好像很贵的样子。 她忙擦了擦手接过玉玦,两眼眯成了一条缝,嘿嘿一笑:“教主阔绰。” 随后把玉塞到了自己的袖子里,便转头继续给病人们盛汤药。 看来可以卖不少价钱嘿嘿,但说实话,不管前尘往事,自己一定是个无忧无虑的人,她心底想。 如果她好好的在皇宫里待着,现在也应是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还有人伺候着,哪轮得到如今被威胁着帮别人治病啊。 青阳无奈地摇了摇头,眉头已经蹙在了一起,见旁边一个面容憔悴的女子拿着碗朝她这走来,又转而轻叹口气。 如果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这女子原本漂亮的长相,她眉毛细长,两只眼睛虽然有些空洞但大大的,小嘴除了没有血色但樱桃一般大小。 这么好的长相居然来当杀手也真是可惜了。 “姑娘,谢谢你,”那个女子道,转而有些尴尬,“能......给我一碗吗?” 青阳温暖一笑,盛了一碗递在她手上,声音柔和舒适:“每个人都有的,没关系。” 那女子听了,眉眼弯弯。 话说不愧是无头教,培养出来的杀手身型都很不错,男的健壮,女的妖孽,就算放在普通人中,都会引来不少目光。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身看着那个戴着面具的男子,语气真诚:“你们教里是不是有个叫慕良修的杀手。” 青阳刚进来就觉得这里的气息很熟悉,好像和那个宴会上的那个叫慕良修身上的气息有点相似,都让她有一种血腥中带着一点不可接近的感觉。 无头教主看了她一眼,然后低眼,只是摇了摇头,表示并不知道。 “慕良修是谁?”站在旁边的未见眯了眯眼,像是抓到了什么可靠的证据一样,插着腰等着回答。 碍于面前有好多人,青阳只是偷偷地朝他抿了抿嘴。 慕良修是谁,她也不知道,或许是仇人,或许是朋友。 等事情都解决了之后,无头教主直接派了羌无送他们回去,纵然羌无心里有百般不愿意。 当时已是下午时分,天空阴沉沉地,如同盖了一层厚厚的棉被,好像再过不久就要下雪了。 青阳有些惆怅地盯着窗外,光线因为天气的原因也变得暗沉沉的,导致远处的树木有点阴森森的感觉,像是鬼怪一样。 她看着看着,忽然感觉四周的某股力量朝她涌来,身体里有一种膨胀的感觉,手上的伤口也愈合完全了。 才两天时间,就算是借尸还魂的原因,伤口也不应该那么快愈合啊。 不会是因为...... 她心疑地看向未见,此刻他坐在马车的最里面,散落下来的发丝直接盖在他干净的侧脸上,身上的衣裳整洁如初,衬着古灰色的光线,整个人像是一个气质出尘仙子。 他面上毫无表情,一副十分安静的样子。 师父说,灵力足恢复快,是不是因为未见在这里的原因,青阳默默地想着。 未见生来就是一个得天之材,一身的灵力让他随时都能日行千里,关键最让人难忍的一点是,这一身灵力他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他根本就是个怪物!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了下来,未见从睡梦中醒来,揉了揉眼睛,见面前是庄重的苏府府门。 他也不是不可以瞬行回去,但是为了陪小青阳,还是选择直接在马车上睡一觉。 那守门的下人们原本是无精打采,忽然见青阳姑娘回来了,眼神里充满希望一样,忙去府里通报。 不过一会儿,张嬷嬷便跑了出来,像是见到自己的女儿一样,她的两个眼睛早就都肿成了包子。 “哎哟我的祖宗啊,你可总算回来了!”张嬷嬷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看着她。 那书房里的苏苕听到了消息,也立马放下了手上的册子,站了起来。 他踱步到前院,却见青阳一身土垢,面色也憔悴了不少,忙令下人去煮一碗参汤。 “姐夫,”青阳看见他,轻轻唤了一声,脸上展现出一丝笑容。 也不知道何时何地,她居然开始对苏苕有一丝丝亲切的感觉。 苏苕看见她未曾露出过这般的笑容,微微一愣,随后轻叹一口气:“快去沐浴更衣吧,然后跟我来书房。” 去书房干什么? 青阳有些迷糊,刚想开口说话,就被在旁边激动的张嬷嬷拉着离开了。 等走到原来居住的院子,她推开门,居然发现古朴的家具上不见一点杂尘,床上也拾掇地干干净净,微弱的光线透过漏窗散落在地板上,像一块块碎玉。 青阳脸上洋溢着一丝温暖的笑容,她不在的日子里还有人给她打扫屋子。 这时一个长得清丽可爱的丫鬟围了上来,准备伺候着她更衣,而另一边的雕花屏风后面的张嬷嬷也没闲着,又是点熏香,又是准备澡水。 还没有一炷香的时间,整个屋子就已经氤氲着热气,云里雾里的样子有如仙境一般,让人觉得有些昏昏欲睡。 “青阳姑娘,澡水已经备好了,”张嬷嬷擦了擦手走到她面前,想到之前青阳的习惯,柔声问道“要不要......奴婢伺候着?” 青阳尴尬地摆了摆手:“不......不用啦,你们下去吧,剩下的我自己来。” 那张嬷嬷应了一声,忙带着刚刚那个小丫鬟出去了,走时还不忘让她备点水果放在旁边。 等门已经合上时,青阳才开始一件一件地脱下脏衣服,这时她掏出那块墨玉端详了一番。 这可是个值钱的货! 随后她两只玉足便跨步走进浴盆里,这浴盆里还撒了些花瓣,她的身体刚没入水中,就忽然感觉到脖子痒痒的,像是有一道炽热的目光穿过珠帘从旁边斜射过来。 青阳有些汗颜,不用猜都知道是谁。 未见此时单手支着下巴,手肘架在桌子上,一副悠闲地状态,注意到了青阳突变的表情,他一脸玩味:“小青阳快点洗吧,我马上回去了。” 小树精说未见树旁的村子出了点事,说是死了几个村民,牵扯到了灵泉和树,他必须回去一趟。 青阳听到这话,也不惊讶,未见经常来无影去无踪,有时候前一秒在眼前,后一秒就消失不见了,她都习以为常了。 于是她漫不经心地回答说:“哦,那你快回去吧。” 刚刚说完这句话,未见就一个瞬行站在了她背后,吓得她忙往水里一沉。 咕咚一声,水面漾起一朵小水花。 “你不担心我吗?”他露出少见的严肃的表情,说话一字一句,好像有点生气,眼睛一直盯着水下的人,企图得到一个满意的答案。 可青阳哪里能回答他的话,她要是张嘴就要呛不少水,可要是抬头出来那就真真正正的走光了! 傻子才会出来回答他的话! 未见见状眼神犹豫了一下,随即唇角微扬:“记得想我哦。” 说完这句话,他轻甩衣袖,便消失不见了。 青阳见外面好像没了动静,才慢慢从水底爬出来,长吁一口气。 她的手臂上还粘了一片花瓣,头发湿漉漉的贴在肩膀和背上,让人看了都有一种我见犹怜的感觉。 今天未见是怎么了啊…… 她想着,手心却忽然传来一丝丝微凉,青阳随即张开自己的手掌。 无头教主给她的这块墨玉沾了水,更显的润亮而又透明,甚至透过玉石,青阳能清楚地看见水面上的漂浮着的热气和花瓣。 真是个稀有的宝贝。 她用指腹轻触玉石,觉得手心里好像有一种引力,体内也开始凉凉的,她有些惊奇,瞪大了眼睛盯着,或许这块玉石能让她储存灵力。 青阳兴奋地站起来,连忙披了件衣服,走到席案边。 这件事必须告诉师父和师兄。 她拿起笔,想着需要大致问候一下,并把这几天的事有详有略地交代了一下,以及询问苓儿和明月的情况。 其中当然还包括了自己的身世的问题,她眼眉低垂,这一定得问清楚。 随后青阳把信装好,便坐在镜子前,给自己随意地梳了个发髻,插上了叶簪,然后满意一笑。 在外面候着的丫鬟见门突然开了有些惊讶,有些紧张又有些无措:“姑娘这么快就洗好啦。” 第十五章 危机 青阳听到那个小丫鬟的声音,她回头,见这人有些敦厚老实的样子,便四处张望了一下,才偷偷把信塞给了她,说:“你把这个交给张嬷嬷,让她找个时间帮我寄到西崆去。” 那小丫头半懂不懂的样子,见主子涨红的脸,觉得应该是什么要紧的事,连忙点了点头离开了。 青阳见她已经走远,轻轻叹了口气,想着还得去找苏苕,于是直接转身。 此时外面已经下着小雪,像是飘落了很多绵绵的飞絮一样。青灰的地面上因为天气的原因还有些湿滑,她放慢了脚步,小心翼翼地前行。 这天可越来越冷了...... 好不容易走到了书房门前,青阳抬眼,眼波微动,忽然站住了脚,看见门口里种着的树木。 海棠...... 书房门口种着不少海棠树,树皮灰凉,枝头上不见一片绿叶,树下的地上还有很多掉落下来的枯枝,尽显破败之相,但种如此多的海棠,苏苕是在思念姐姐吗。 也罢,她晃了晃脑袋,回过神来,这还是她第一次进苏苕的院子。 于是青阳搓了搓手走到门前,然后轻轻叩了下房门。 哒哒! 这声音在这样万籁俱寂的环境里显得格外清脆响亮。 过不久,一个沉稳有力的声音传来:“进来吧。” 青阳应声,推门而入,一股幽幽的檀香的味道窜入了鼻子里,很容易令人放下疲惫,甚至微微有些宁静致远的格调。 不过让她更吃惊的是,书房里家具的用木造型以及摆放,居然如同西崆山上远棠姐姐房间的一样,唯一不同的就是珠帘前多了一个沉香木制成的架子,上面摆放着各类书卷,还有这个比较华贵一些的用狐皮铺的卧榻。 苏苕原是坐在狐皮塌上,见她脸色有些苍白,鼻子也冻得通红,微微一怔,他直立起来,慢慢走上前去,把手上的暖壶递给她。 青阳犹豫了一下,随后接过暖壶,轻声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面前这个人眉眼如初,只是个子长得高了点,也稍微多了点妩媚之气,苏苕眼神像是透过了她,将她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好几遍,最后微微一笑:“跟我来吧。” 说完,他径直走到书架旁,按下一个开关,忽然整个书架分成了两半,往旁边推开,书架背后出现了一巨大的个密室。 青阳睁大了眼睛,看面前这个人走进密室里,自己也迅速跟了上去。 这密室是整个建造在了苏苕院子的地底下,里面并不黑,因为每隔十米处就点了一盏长明灯,灯火幽幽而不灭,有一种庄严的感觉,青阳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地下藏库。 “你可记得之前在宴会上那个和我针锋相对的人吗,”苏苕走在她前面,面无表情,背着手边走边说。 “知道,当朝丞相房穗,他是有名的忠臣,可是我并不这么觉得,”青阳抱着暖壶,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而且我知道房大人与邰鞳将军及永肃王因为政见不同多有摩擦,如今将军失踪,多半和他有关系吧。” 可刚说完,青阳连忙捂住了嘴。 她拍了拍脑袋,苏苕是北柔人,怎么能跟他说这些! “你无需防着我,如今北柔和穆国的事我不多掺和,”苏苕注意到了她的动作,站住了脚,语气也有些冰冷,“当年肃王府满门抄斩也并非我导致,肃王是棠儿的父亲,我何有迫害亲家的道理。” 见青阳没了声音,他眼神有些忧伤,继续道:“那时我确实因为棠儿和邰鞳的事产生误会,但要斩除肃王府,岂能以这屈屈儿女之事做定数,你想想,在这当中获利最大的人是谁。” 青阳像是明白了什么,声音低沉:“丞相。” “不错,如此用心的圈套,旁人都没有办法看出来,”苏苕微微颔了颔首,继而表情有些恍惚,他稍微顿了顿,声音有些无力,“再说当年杀你之事,确有很大难言之隐,是我,没能保护好你。” 青阳听了,微微一愣,暖壶里的碳也不小心洒落在了地上。 他是从什么时候知道的,是宴会上吗? “我曾不止一次地派离儿去调查过你,上次宴会上,你和黄老夫人走得那么近,更确定了我的想法,公主殿下。” 他说完,眼底尽是遗憾,仿佛以前发生的事情历历在目,灰色的身影独自走在前面,在长明灯微弱的灯光下,显得落寞而又孤独。 “你不知道,当年你只身来北柔,倒是令我挺惊讶的,”他继续道,身影已经走到一个黑色铁链边,驻足而立。 铁链旁边的冰冷的地上跪着的虚弱无力的女子,蓬头垢面,神情绝望,甚至浑身都是伤痕。 青阳倒吸一口气,胸口有一点闷,离儿原本就是个桀骜的女子,自尊心比谁都强,如今一副落魄模样,心里肯定愤恨不已。 苏苕淡淡地望着地上的人,脸上露出一副无情而又冷漠的模样:“知道错哪了吗?” 他身上震慑着很大的杀气,让地上的人微微一颤。 离儿咬了咬牙,眼里还含着泪水,她跪趴在地上,一字一句,声音颤抖:“属下.......不该对主子有非分之想!” “如何不该?”他拿起旁边架子上的鞭子,在手上细细地摩挲着。 见此景,一股寒意涌上青阳的后背,让她微微一颤。 苏苕这一副作派,就好像是故意让她看到的一样。 “属......属下不该欺瞒公子,不该以下犯上......对......”她抬头,嘴唇干裂,无神地看着面前这个淡粉色的身影,“对公主殿下无礼。” “啪”地一声,鞭子有力地打在了她身上,地上的人闷哼一声,脸色惨白,一口血从胸口涌了上来。 “姐夫,”青阳看了眼地上的人,有些于心不忍,“离姑娘没有做什么。” 离儿痛苦地垂着头,听了这话,她嘴角扯出一个自嘲的笑容,她现在再没有力气说什么或者是反驳什么了。 而苏苕仅是幽幽地瞥了她一眼,然后用自己的袖子擦了擦鞭柄,不屑地说:“人分三六九等,而善良是最无用的东西。” 他转身,便把鞭子放在了青阳的手心里,随后踱步到旁边的石凳上,懒散地坐了下来,衣摆顺着石座随意铺落在地上。 “来吧,我看看你在西崆都学了些什么。” 另一边的灵泉旁,未见抿着唇,他眸子深邃,死死地盯着树上的招魂幡。 最近村子里死了不少人,都是这招魂幡引来的不少阴魂干的,但无知的村民以为是未见树成了精,扬言要把它砍了。 愚蠢,西崆山的人杰地灵,可大部分是他未见撑起来的。 “主,你现在身上的灵力越来越少,可不能再出什么事了!”小树精颤巍巍地回答,它替主子找了灵气附着的办法,导致他身上的灵气都附着在西崆派那丫头身上,要是真把树砍了,他肯定是没有能力阻拦的。 未见眯了眯眼,像是什么也没听见一样,冷笑一声,道:“快,帮我把招魂幡拔下来,我们找找是何人所为。” “诺,”小树精爬起来,一个腾跃便飞上枝头,托未见的福,它刚修炼出四肢。 更值得开心的是,用不了两年它就能修出人形了。 小树精轻轻浮在枝头上,见招魂幡上刻着扶桑的模样,有些疑惑。 “主,我们有招惹扶桑族吗?”它大声问道。 它跟着主上这么多年,闯下的祸事数不胜数,不过看在他身份的面子上,各界都咬牙忍了下去。 “什么扶桑族,快点拿下来,”未见插着腰,一脸悠闲。 扶桑族住在东海,跟他有什么干系。 小树精听了,想想也是,主子哪敢惹扶桑族啊。 它把招魂幡带了下来,看着幡柄上的晶蓝色的纹路,微微有些紧张:“这招魂幡我们怎么处置啊。” 这纹路上泛着的灵气可不是一点半点啊,要真打起来,对方的功力可能虐的它们一点渣子都不剩。 未见小心翼翼地接过这东西,可手刚出碰到幡柄,整个身体就微微一颤,这招魂幡的幡旗上都是怨气,可幡柄却相反,他刚一触摸,就觉得自己身上流失的灵气都充斥了回来。 他皱了皱眉,把幡旗扯了下来,扔给小树精:“把这个拿给山上那老头去。” “啊......啊?”它戳了戳手指,结结巴巴地回答道,“我......我害怕。” 小树精想到玄天真人盯猎物一般的眼神盯着它,它就发怵。 这家伙可是老想祭炼些灵物来镇守山门。 未见见它这般,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亲自去吧。” 苏府的密室里,青阳木讷地站着,眼里流露出了尴尬之色,她握着鞭柄不知所措。 “什么也不会?”对方语气有点失望。 “嗯……嗯,”她干笑两下,“西崆不是武学盛地。” 苏苕淡淡地道:“借口,棠儿如你这般大小的时候,已经能自己保护自己了。” 嗯? 青阳扶额:“郡主姐姐的一身武功明明是她呆在肃王府时肃王妃教她的。” 听了这话,对面的人脸上仍然是一脸严肃:“从明天起你就在这密室里好好呆着,等你鞭法比得过离儿时,你再出去。” 青阳瘪了瘪嘴,转眼看着离儿,地上的人一副虚弱模样应该很容易打得过吧。 而地上的人听了这话攥了攥自己的衣角。 这意味着她们之间即将有无数场比试,离儿盯着地板,冷冷地一笑。 第十六章 鞭法(1) 夜幕降临,一股冷风透过紧闭着的门缝吹入寒月堂里,使凝神静气的老者皱了皱眉,他睁开眼,脸上有些愠怒。 “你来干什么,”玄天真人脸上不见一点笑容,斜视着窗前的浅绿色身影。 那人轻轻一笑,随即把手上的幡旗扔在老者面前:“老头,这幡旗就交给你了,话说你们西崆派在这山上呆了这么多年,对山下的事情当真不闻不问吗?” 玄天真人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随后摒了一口气:“怎么,山下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非得你这个小妖跑上来。” 小妖? 他可是木界万分敬重的山海树啊,岂能用“小妖”一词直接概括! 未见有些桀骜地看着他,但实际是真的感受到一口郁气直上胸口,他忍了忍,说道:“我说你这个老头,我大老远跑上来,你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啊。” 对面只是冷哼一声,让人感觉有些一副冥顽不灵的样子。 “山下村子里死了几个人,都是这幡旗所为,现在村子里聚集了许多阴魂,就交给你们了,”未见见他根本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便咬了咬牙。 他向来不多管闲事,也不爱管闲事,所以准备转身就走,可正当他一只脚迈出去时,却听到背后老头沉稳如钟的声音。 “这幡旗拆毁了之后,阴魂也就散了,倒是你,以后离我徒儿远一点,”玄天真人精眸微闭,此番态度很是轻狂,倒不像是个隐世修行,清风道骨的道家仙长。 他愁啊,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这山下的小妖精就一直缠着青阳,一天到晚插科打诨不说,竟一点正事也不干,最主要的是,这家伙还帮着青阳偷他的酒! 未见背对着他,听了到此话,眼眸低垂。 想到之前冥水洞和青阳对他说的话,他精致的脸上居然出现了一抹嘲讽地笑容:“老头,暂且不说你对青阳做了什么,不过像是借尸还魂这种违背天道的手段你都用得出来,看来你也没什么正道可言啊。” 原本正襟危坐的老者微微一愣,脸上的表情极为难堪,这一事明明只有当时在场的几个同门知道,为什么未见都能有所耳闻,那青阳呢,他眼神有些恍惚。 谁知对面依旧不依不饶,语气阴阳怪气,“还是说你觉得自己能够承担后果,接受天罚?” 什么正派,什么修仙,简直狗屁! 见对方没了话,他骄傲地扬起唇角,终于有力地回击了这臭老头,不过也是自作自受,用这么阴险的法术去复活自己的徒弟,却还是在利用别人。 玄天真人目光沉沉,忽而仰头,长叹一口气。 如未见所说,借尸还魂本是邪法,五年前他再三斟酌要不要做下这个决定,但想起远棠遭遇的一切,一股愤恨之气就从胸口涌上来。 于是他不断说服自己,告诉自己此法不仅能解救一条人命,还能借此机会惩治恶人, 但,这也本就是一种执念,多少年过去了,悠长的岁月在他脸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迹,也逐渐让他忘记了本心。 “你生来沐浴天地精华,可毫无挂念,可青阳她......”玄天真人眉头一紧,喃喃道,“她有家人。” “她跟你不一样,她跟所有人都不一样。她的父亲是一国之主,她的家族错综复杂,更为重要的是她的身份,她牵扯到的势力,她甚至随意的一句话一个动作都有可能影响到这个整个国家。” “不管五年前还是五年后都是一样,这背后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你,可以随心所欲,”他表情有些凝重。 未见细细地听着,他鼻息放得很轻很轻,望着面前这个人,他眸子逐渐变得深邃而又神秘:“既然如此,又何必利用她回到原来的生活中去,不觉得可笑吗?” 西崆风景如画,让她呆在这里不好吗。 “不问过往不管俗世,你问问她会想要吗。” 听了这话,他抿着唇,皱眉思索着。 而苏府黑暗的密室里,一女子拿着鞭子不断地挥舞着。 “啪啪!” 清脆的两声抽打声从空气中传来,女子不小心将红色的鞭身甩打在了自己的肩膀上,下一刻,一种狠辣的烧灼感袭来。 她疼得倒吸一口气,才发现原来使鞭子比使剑还难。 西崆山上她至少还摸过剑,虽然并没有接受过训练。 想到这,青阳有些懊恼地揉了揉自己的肩膀,再想着接下来还有比试,她淡淡地瞥了眼地上的人。 如果离儿一直是这种状态的话,那她俩还有可能不相上下。 但事实上,离儿跟了苏苕很多年,使鞭的胆量和对敌人的判断力都要胜过她,她只要稍加休养,自己根本就没有胜算。 她微微攥紧了鞭柄,有些无力地坐了下来。 胆量,判断力,技巧都没办法赢过对方,那只能从速度和力气上面下手了。青阳有些自信地扬起唇角,她仿佛是找到了一个突破点,随后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站立起来。 她先是深吸一口气,继而微微凝神静气,意想全身的力气皆注于手上。 “啪!”地一声,鞭子抽打在地上,扬起了一层厚厚的灰,随后她轻点脚尖,身体翻转着又抽了一鞭,整套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但速度还是不够的。 可这一鞭如果打在肉体上,那也已经可能皮开肉绽了,青阳默默想着,完全无视了另一个人的存在。 地上的人从昏睡中醒来,随后咬了咬牙,吃力地爬起来,踉踉跄跄地向密室的一个架子后面走去。 她知道在架子后面有一个凹槽,那里藏有一些快速愈合伤口的药。有了这些药,青阳再努力有什么用,她可是在刀剑中舔过血的人。 离儿拿到药后,慢慢扶着墙走了出来,但看到黑暗中认真练习的身影,她微微眯了眯眼。 面前的女子虽然身型有些娇小,平时也好像文文弱弱的样子,可她的手上居然有着巨大的力量。 这哪里是没有基础的样子,她愤恨地盯了一眼青阳,然后回头看了看那个幽深的凹槽,眸子闪过一丝寒光。 纵然你有再大的力气,又怎么敌得过这废人武功的碎骨散呢,离儿讽刺一笑。 黑暗中,青阳不知道练了多少遍,可思前想后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她微微蹙了蹙眉。 这样练下去根本也没什么用啊! 此时她只觉得身体十分沉重,衣衫也被汗水浸湿了,她沿着阶梯慢慢走出密室,手里还紧紧握着鞭子。 苏苕在这一刻正拿着册子,慵懒地躺在榻上,见那粉色的身影从密室里走出来,他有些诧异:“怎么,想临阵脱逃?” 怎么可能,她心里暗骂,随后沉了沉气,说道:“我想要一本关于鞭法的册子可以吗,我想你应该会有。” 第十七章 鞭法(2) 如果在从来没有接触过任何基础的情况下盲然练习,那根本就没有什么用,虽然所有的功法都是在实践中总结而来的,青阳暗想,但只要她问苏苕要一本关于鞭法的册子,可能这一次比试就不成问题了。 可对面的人依旧躺在塌上,脸上毫无表情,沉思了片刻,他悠悠启口:“鞭法注意汇鞭和攋鞭,注意压腕,切忌不可使蛮力。” 青阳听了,有些呆滞地看着他,嘴角无力地扯了扯:“我也不知道什么叫做汇鞭什么叫做攋鞭啊。” 她有一些无奈,看苏苕这架势,好像并不想给她。 果然,他听了这话,慢慢抬起头来:“如果我给了你,那这次比试是不是不太公平,看离儿的状态,本来胜局就已经偏向于你。” 离儿本已十分虚弱,而且他刚刚的那一鞭子,基本无人能够承受得住,在他看来,青阳打败她简直就是易如反掌。 那个粉色的身影听罢,只是杵在原地。没有基础,没有经验......那怎么办。 光靠刚刚那两把刷子,虽然会有获胜的可能,但根本不足用啊。 就在此时,她忽然想到有一次在风轻院里青峰研习剑诀的事,眼神微微一亮。 当时青峰刚有一把佩剑,整个人都像打了鸡血一样,每到晚上,他都会点着灯偷偷研习什么剑谱剑诀,说是立志要做一个高手。 有一次,青阳刚好捧着一壶酒路过他房间门口,见他还没睡,有些好奇,便敲门问道:“师兄,我可以进去吗?” “进来,”青峰应道。 “师兄,还在研习剑诀呢,”她微微一笑,看着面前这个人顶着的两个大黑眼圈,觉得有些感叹。 山上好像就她不像个西崆弟子的样,整天跟着未见乱跑乱疯,也好久没有练过功了。 而青峰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看是青阳,微微舒了口气,道:“这剑诀有些过于繁琐,我在看看能不能以我自己的方式去练。” 他向来就比其它弟子要努力,是玄天真人最信赖的徒弟,只是在功法上,还有待加强。而且青峰是山上唯一一个懂得照顾她的人,对青阳来说,他就像自己的大哥哥一样。 虽然,她这个大哥哥有些不靠谱。 既然苏苕不肯将册子给她,那她只能靠自己去寻找要诀了。 过了片刻,她自信地扬起嘴角,不就是打一架嘛。 她紧紧握着鞭子回到密室里,却并没有在练习,而是直接坐在刚刚苏苕坐过的石座上。 在黑暗里,青阳单手支着头,有些倦怠地翘起二郎腿。 一边坐在地上调息的离儿有些恍然,看她一脸悠闲地晃着腿,表情微微有些凝固,难道公子已经教了她什么东西。 她咬了咬唇,打算探一探对方的底,于是对青阳道:“殿下,你这样是赢不了的。” “你放心,我已经学会了要诀,你还是努力养伤吧,”青阳先是故弄玄虚一番,然后瞥了她一眼,见对面的表情凝重,应该是相信了,她心里暗喜。 看来擒贼先擒王,攻人先攻心准是没错的。 于是她清明的眸子微闭,另一只手仍是紧紧握着鞭柄,决定将这场戏演下去。 离儿冷冷地看着她:“殿下即使是知道要诀,也需要多加练习的,否则都是纸上谈兵。” 她其实是想看看青阳到底学会了什么,关于鞭法,离儿自己都是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才入门,面前这个人两个时辰不到就已经通晓了? 除非她是魔鬼。 谁知对面早已了然了她的话中意,笑道:“不就是汇鞭攋鞭嘛,离姑娘赶紧养好自己的伤吧。” 什么汇鞭攋鞭,她才不懂,只不过重复一下苏苕的话好压压对方,实力没有,气势可不能输。 既然目前没有任何技巧可言,那就先偷学点技巧,等离儿慌了开始练习的时候她在一旁好好看着就行。 想着想着,青阳伸了个懒腰,刚刚因为打鞭使出太大的力导致她手臂有些酸疼,这样一动,浑身的气都好像涌动起来,一种舒爽的感觉传来。 她决定还是闭上眼,好好的睡上一觉。 离儿见到她这副懒散状态,又想到刚刚她打出得两鞭,心里微微一怔,心想着,这面前的人不会真是魔鬼吧。 她表情有些难看,不过想到手上还有碎骨散时,不由得勾了勾唇角。 要说碎骨散,这还是那位远棠郡主亲制的,这世间也只有她会制。所以才会有那么多势力与她相勾结,为了拿到这东西,很多人都不惜一切代价,包括公子。 离儿讽刺地看了一眼那个睡着的人,没想到吧,情爱才会让人倾尽所有。如今这一瓶藏在苏府里藏了好久,她自己应该都没有想到竟然会有一天用在自己的妹妹身上。 覃远棠啊覃远棠,你终归是死了也不得安宁。 另一边,未见此时正一脸悠然地躺在自己的塌上,思考着玄天老头说的话。 要说小青阳不仅仅体质让他吃惊,就连身份也高得让他吐血,他默默地掰着手指数着有多少次欺负她,可越想他的表情就越为怪异。 想想以前,他真的是太过分了。 一旁的小树精终于忍不住了,一脸尴尬地打断他:“主,您现在不应该想着这件事,而是那件事。” “哪件事?”未见冷冷地看了它一眼。 “就......扶桑族啊!”小树精懊恼地跺跺脚,要是这位主有一天能长点记性就好了。 从它跟着未见那天开始,就总是不自觉感叹这位主的脑回路清奇,做什么事都好像不分主次一样,脑子里就只有小青阳小青阳。 未见听到它的话,转眼看着放在桌上的幡柄,上面扶桑的图案依旧幽幽地泛着微弱的蓝光,显得神秘莫测。 扶桑,是连接三界的神树,而扶桑族就是守护神树的神灵,它们向来不管三界之事,一心守护扶桑树,未见也从未欺惹过它们,现在它们却把不知名的幡柄插人家树上。 未见越想越气,眸子里闪过一丝冰冷,随手拿起幡柄往地上一扔:“这幡柄捎回去吧,应该是谁不小心丢了的。” 小树精被他的这个动作吓得赶紧跪拜在地上:“主,扶桑族我们惹不起啊。” 居然敢把扶桑族的东西直接扔在地上,也只有他未见做的出来了。 哪知未见一个暴虐,竟直接踢翻了桌子:“送回去就是送回去,哪来那么多废话,惹不起我们还躲不起吗!” 小树精被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吓得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最后唯唯诺诺地应了声,抱起幡柄就往外面跑。 东海东海,这么远的路,以它最快的速度至少都要一个月,真的是愁死它了。 那青阳睡了一觉,本以为睁眼就能学到什么,可见离儿还是在调息,她微微有些失落,便在旁边的架子边游走。 这架子上摆放着很多书,青阳心里稍微有点欣喜,万一在这些书里找到鞭法的话,那也是万分幸运了。 可是她找了一通,发现里面都是一些医药学的书,并没有什么用。 其中还有一本叫《敖山药学纲要》,里面画着各种稀有草药的图案,旁边还注解着其功效和习性。 不过青阳觉得它特殊的地方并不在此,而是它中间夹杂了几张泛黄的纸,上面记录着一些交易往来,但大部分都是和一个叫“德来”的镖局有关。 她细细地看下来,发现每次运输的东西都仅仅是一些金银珠宝,运输人却不是苏府,而是南公府。 南......她微微一愣,忽然想到无头教的事,下意识地把纸塞到自己袖子里,然后把书放回原位,当做是什么也没有发生的样子,继续看着书架上的各种书籍。 “殿下,”一声冷冷的声音传来,因为是在地下空间里,里面还夹杂着一丝回音。 果然,离儿发现青阳不见后,心里一股寒意,她闭着眼睛,继续道:“殿下不要在这密室里到处游走,有些东西公主殿下碰不得。” 青阳轻笑一声:“怎么,这密室里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吗。” 听了这话,离儿睁开了眼,道:“这个密室里有很多是先夫人留下的东西。” 覃远棠生平整理了不少草药汇编,她走后,倒是全留给了公子,这一点也是唯一一点是让离儿觉得有些佩服的。 青阳听了,想到刚刚的《敖山药学纲要》,便也了然了。 原来这些东西都是郡主姐姐留下的,可想而知,在这里寻找她死亡的线索,是更加容易。 不过离儿所说的话,倒是对她成见很大的样子,好像自己便是十分敬重先夫人。 青阳心底深处有一丝怒气,从架子后面走出来,两眼直直盯着她:“离姑娘,论起身份,我是谁你应该知道,论起辈分,我是先夫人的妹妹,是黑是白,我分的清,还轮不到你说教我。” 她两个眼睛干净地有如明月,语气铿锵有力,让对面的人气势虚了虚,只好咬牙忍下去。 第十八章 攻心 但比起这些,青阳更想在真正比试的时候挫挫她的锐气,她假意思索道:“公子是说等我打败了你,我就能出了这密室,是吧。” 对面的人听了微微一愣,准备听她继续说下去。 “那你准备好了吗?”她一脸自信地握起鞭子,大步向前走去,心里却暗想,只有激起离儿的战斗欲,才能真正学到她的鞭法。 她了解离儿的心性,生来一副清高自尊的模样,若说打,就算她心里怎么不乐意,她也绝对会咬牙接受。 果然,离儿见她如此自信,心里有些打退堂鼓,但还是眯了眯眼,说道:“随时可以。” 以她现在这样的身体,蛮打的话还是有些可能的,她倒是想看看青阳刚刚两个时辰到底学了什么东西。 青阳听罢,扬起唇角,她先发制人,刚站稳就握住鞭子向地上那人抽打过去,这一鞭子好像承载着很大的怒气一般,空气中扬起一阵迅风。 如果不仔细辨别,也没有人会感受出其中淡淡的火药味。 她不想把对方打伤,但是也绝不允许毫不相关的人欺惹或迕逆郡主姐姐,哪怕是一点也不行。 青阳虽记不起当年的事情,但对于郡主姐姐,她有万分的好感。 师父跟她说,覃远棠是个特别刚烈的女子,做人做事上毫无异心,处事上更为小心谨慎,不比其它男子差,用一句话形容就是“巾帼不让须眉。” 肃王府在她五岁的时候就把她送去西崆静养,却在此之前平时都会教导她学习四书五经,乃至当年和亲之前把她接回王府时,肃王妃见到她的第一件事不是嘘寒问暖,而是让她大庭广众之下跪着背诵《大学》。 好在她本身就随了肃王妃的性,无论做什么都尽善尽美,屈屈大学之道怎么也难不住她。 况且和亲这事,原本是北柔国向覃妤之提的,但先皇看其年龄弱小,又有些不忍,才想到了假公主这一方法。也就是说,其实若非和亲之要,郡主姐姐可一直留在西崆,根本不会遭遇那么多的事情。 如今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假怀尊敬,在她面前耀武扬威,她怎么忍得了这口气。 这一鞭足够让她长长记性了。 正当她暗喜时,可下一秒她便傻眼了。 就在霹雳之间,离儿居然直接用鞭子挡了过去,还是直接打了回去, 然后她忍着身子的疼痛,一个翻滚腾跃,毫无防备下,一鞭子便朝青阳的头劈来。 青阳眸子寒寒,连连后退躲开,却发现那鞭子早已换了方向,如雷之速,又朝她的右臂劈来,在她准备再次躲开时,鞭子却突然收了回去。 离儿喘着粗气,因为体力不支而虚弱地倒在了地上,但看着对面的人一脸失措的样子,还是眉毛上扬,讽刺道:“殿下这种状态可不行啊。” 还以为青阳有两把刷子呢,没想到也不过如此,看来公子并没有教她什么东西。 青阳听了,只是一笑了之,微微弯下腰作揖道:“离姑娘厉害。” 说罢便转身,在长明灯下,她娇小玲珑的身材显得格外注目,像是黑夜里一的一团火,隐藏着无数的光芒,她眼神透亮,嘴角露出一点耐人寻味时笑容。 趁此机会,她把离儿刚刚的动作和步骤都牢牢的印刻在了心里,甚至是手脚上的细节,攻守转换她都记住了。 虽然她现在体力不支,不足以长时间战斗,但是就刚刚那几步,就已经很厉害了,青阳觉得学到这些已经管够了。 她低眼看着双手紧握着的鞭子,然后模仿着离儿刚才的动作,躲在角落里,无数遍地练习着,并且结合了苏苕所说的压腕。 她想到覃远棠背负国家大义却被人污蔑造谣,眸子如寒冰一般,不断地向空气抽打。 “啪啪” 一声声鞭声如同黑夜里的怪物,透露着浓浓的杀气。 在很久以前,青阳就听过她的传闻,她了解的也并非全是师父告诉她的,毕竟远棠郡主本来就是两国的风云人物。 在青阳心里,她是一个有胸襟的女子,但在外人看来,她却是恶名昭著,当然这些也不乏大家对永肃王府存在着偏见。 因为,百姓们所说的都是肃王府勾结外党,与北柔存在着利益关系,所以对丞相出兵北柔的提议提出质疑。 战争耗民伤财,明明是为了他们着想,却到最后落得个被抄斩的下场。 呵,真是是非不分。 青阳眼神里充满了胜欲,她定要给离儿一个下马威,练着练着,等到自己汗流浃背,头昏脑胀地时候,她才长吁一口气,精疲力尽地躺在地上,然后瞪大眼睛盯着密室的天花板,觉得有些无奈。 如果不加倍努力的话,怎么可能赢得过她呢。 可就在这时她眼前却映入了一张熟悉的脸,黑乎乎的轮廓顿时让人寒毛耸立。 “姑娘,”含舆几乎是脸贴着脸,幽幽地看着她。 “我好饿,”他翻着白眼,有气无力地说道。 上回青阳给他捎的食物全都被府里的其它魂抢了,他自己都没什么剩的。 青阳有些无语,心想着莫非这面前的人是个饿死鬼,但看他好像真的有些虚弱的样子,也只是轻叹一口气:“这才过了几天,你怎么又来找我了。” 含舆委屈道:“上回你给我捎的时候没有报我的名号,所以全被府里的魂抢走了。” 府里的魂? 听到这话,青阳有些惊讶,想不到苏府人丁稀少,魂魄却不少。 可是她在这呆了一段时间里,也只碰到含舆和上回的白衣的女子啊。 她微微一愣,转眼看着含舆,问道:“你知道其它魂从哪来吗?” 含舆听了,歪着头眨巴眨巴着眼睛:“我忘了。” 死去的人呐,哪里会一直记得自己从哪来和谁有关系,他们游荡着游荡着,就会忘记了自己的过往云烟,最后可能连自己的名字都忘了。 青阳抿了抿嘴,想到这个,她就庆幸自己还是是借尸还魂的来的,至少还有些记忆。 她无辜地看着他,道:“那你得先饿些时日里,我暂时连个密室都出不去。” 哪知含舆瘪了瘪嘴,他现在只能靠着一点点阴气来延续自己存在,过不了多久,可能自己就要消失不见了。 但说实话他也不知道到底是哪的阴气,能畜养他这么长时间,只是感觉到魂体靠在青阳身边的时候,能稍微舒服点。 而且青阳身上有浓浓的亲近感,让他作为一只魂,都有些想靠近。 青阳见他还不离开,也只是直接闭着眼睛休息一会儿,她现在浑身上下都有些疼痛,像是快要散架一般。 不过,她脑海中忽然想起之前在镜子里看到的那个自己,眼眸收缩:“含舆,你知不知道借尸还魂。” 含舆听了,一脸疑惑地看着她。 借尸还魂他还真不知道,不过听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青阳见他这样,恨不得吐血,随即不耐烦地闭上了眼。 还是养精蓄锐好! 第十九章 随魂玉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青阳觉得四周十分寂静,好像都能听到远处的狗吠声。她眼前依旧是昏暗的密室,腹部早已传来咕咕的声音。 估摸着现在已经是半夜了,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无力地爬起来,却见含舆也在她身边趴着睡着了,正大口大口地呼吸。 要说如果含舆不是魂的话,如今也应该每天能够吃饱穿暖,不至于需要靠别人给他捎吃的。 青阳看着他鼓起的嘴巴,此时竟觉得他有一些可爱,偷偷用自己的手指去戳了戳他的腮帮子,哪知含舆翻了个身,然后揉了揉眼睛,飘浮了起来。 他全身居然若隐若现,化作一股股淡淡的黑气,往青阳身上流动过去。 “我......我我......我怎么了……”含舆懵懵的脑袋一下子清醒过来,有些紧张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又有些绝望地看向青阳。 他不会真的被饿死了吧! 不要啊,他才刚死一回,如今又要死一回! 对面的人也是一脸诧异,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情景,面前黑气在她四周环绕了一圈,随后悠悠地往她胸口吸附过去。 她好想意识到了什么,嘴角微微一抽,忙把怀里的墨玉拿了出来。 这个玉她可是一直带在身上,片刻不离,最近身体里的充斥感,不会就是这个玉的原因吧。 青阳激动地摊开手,墨玉表面上居然隐隐缠着刚刚吸引过来的黑气,然后沿着她的掌纹向四周扩散,软软绵绵的,有一种诡异地感觉。 一般被黑气浸染的宝贝都会失去它原来的灵性和光泽,可这玉并没有被黑气感染,而是显得更加晶莹剔透。 “你......你你你,”含舆惊得说不出话来,“你居然有随魂玉!” 随魂玉可是世间少有的聚灵玉,一千年都见不到一块,它能吸附四周的能量为自己所用,上一块还在蚩尤的肚子里。 可他刚说完,才发现自己早就没了原来的魂体,已经化成了一缕灰烟隐没在玉里。 面前是一个很大很大的空间,他能看见外面的人,也能看见头顶凝聚着的黑压压的气。 他哭丧着脸,两个拳头不停地捶打着通透的玉璧。 “我饭还没吃觉还没睡我怎么出去啊!” “姑娘行行好,放我出去吧!” 他想,自己只不过是经常缠着她,这姑娘不至于做这么绝吧。 青阳眯了眯眼,嘴角忽然出现了一个奇怪的弧度,在墨玉里的人看来是显得猥琐而又讨厌。 “你看看在里面和在外面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你还饿吗?”她猜想如果这随魂玉如果真能吸引能量,那么这玉里应该是能量充沛,含舆根本不用吃喝就能存活好久了。 含舆停止了手上的动作,大口吸了一口气,果然,腹中饥饿感已经消失了。 “但是我想出去啊,”他欲哭无泪。 青阳愣了愣,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出去啊。” 这随魂玉她并不是特别了解啊,若不是今天含舆的突然出现,她都不知道这块玉居然还能把魂体都藏进去。 想着想着,她都没注意到背后渐渐出现的一个身影,一种危险的气息逐渐靠近,在黑暗中仿佛能将人撕碎。 离儿的身体已经调养地差不多了,此刻已经能够站起来了,见到青阳正盯着手上的玉入了神,心里不觉冷笑了两下,握着长鞭的手微微一紧。 她刚刚把碎骨散撒下鞭子上,如此,就能趁青阳不注意的时候,废了她的全部武功。 而青阳只觉得背后阴沉沉的,待她回头时,一鞭子如雷一般直接劈打在了她身上,带着整个人向墙壁撞去。 她闷哼一声,猛烈的撞击使她胸口有种碎裂感,直接吐出一口血,她手里紧紧握着随魂玉,咬了咬牙准备爬起来,可是忽然觉得浑身使不上劲。 又一鞭子抽在了她的手臂上,隔着衣服的布料,留下了一道深深的血痕。 离儿眼里充满了嘲讽,道:“殿下,你若打不过我,是出不了这个密室的。” 青阳脸色苍白,刚刚那两鞭子已经让她很难站起来了,就算自己已经学会了什么,都根本用不上了,她根本就没有力气。 离儿的爆发力居然比她想象地大,她眼眸寒寒,无意地瞥了一眼对方手里的鞭子,却发现鞭身里夹杂着一点白粉。 这鞭子有问题! 手里墨玉里传来含舆的声音,他的语气有些焦急:“姑娘,你没事吧。” 他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但更为重要的是,他可不想在自己还被困在这里面的时候,现在唯一能够救他的人已经被打死了。 反正他能感受到这个人身上是一点功力都没有。 对面的人身上一股狠戾之气,慢慢走到她面前蹲下来,捏着青阳的下巴,轻蔑地笑道:“怎么,就这样就爬不起来了?你还真是比我想象的弱啊。” “离姑娘好计谋,”青阳嘲讽地看着她,“真不怕苏公子知道。” 离儿听到“苏公子”三个字,表情反而愈发张狂:“既然是比试,你觉得公子会在意你会不会受伤吗?” 地上的人身体有点僵硬,好像是这个道理,既然是比试,受伤本来就在所难免谁会在意你会不会流血出事呢。 可既然是比试,那就应该公平公正。 青阳眯了眯眼,眼前这人对她下药,如此阴狠的招数都用的出来,也就不用说接下来她会不会干出点别的什么了。 那离儿有些得意,然后吟吟一笑,眼神轻佻地看着地上的人:“公主殿下,你说你以后练不成武功了,会不会怪我啊。” “不过你要怪还是怪你的远棠姐姐吧,这碎骨散可是她研究出来的,苏公子可是花了不少功夫才拿到手呢,”她指尖轻轻地研磨着瓶口,语气里充满了威胁。 另一面,青阳正咬着牙,紧紧抓着随魂玉。 她身上原本就因为伤口的撕裂感疼出了一些汗水,再加上随魂玉的玉质原本就温润细腻,她居然感觉自己的劳宫穴周围滑腻腻的。 另外还感受到身体里的一股股能量又充斥了回来。 含舆来得真及时,如果她不知道这墨玉有这功效,估计一周以内都没有办法出这密室。 她眉毛微舒,眼前那离儿只顾着自己讲话,却全然不知这些。 “你说,你为什么不好好呆在西崆做你的逍遥梦呢,”离儿语气越来越酸意,甚至有些癫狂,“你一来这苏府,公子就看不到我了,我为他出生入死,他却还是对我这般冰冷,你说到底是凭什么呢。” 她此时转身背对着青阳,想到自己多少次险些死在别人手里,又想到苏苕对她的态度,两眼微微泛出了点红色。 “离姑娘,我从来没有对苏公子有任何非分之想,”青阳偷偷把玉揣在自己怀里,然后慢慢爬过去捡起自己的鞭子。 第二十章 回忆 “没有?”离儿听了这话,表情更为阴狠,原来在外人看来极为好看的脸蛋在此刻显得有些可怖。 “你如果没有的话为什么不能离公子远一点!” 她仿佛是忍无可忍,声音凶狠而尖利:“你没有,为什么不能离开这,去找你的荣华富贵!” “你回去,去找圣上,去找黄老夫人,哪一个不会宠你入骨!” 最后她静默了,跌坐下来,几乎是崩溃之中,也好像是在黑暗的边缘垂死挣扎了好久,整个身心在此刻都要坠入无尽的深渊一样。 接着一段回忆重新充斥她的脑中,把她挤压得快要透不过气来,离儿苦笑着,深吸了一口气。 三年前,离儿还是被作为北柔国的贱奴卖到穆国,她当时几天没吃没喝,面容消瘦饥黄。 等到了穆国时,她浑身都是伤,有的已经生了丑陋的疤,还有的已经感染了疥疮,那时候她自己看了都觉得恶心。 而那个贩卖她们的独眼瞎子喝了酒就会打骂几个贱奴,她也不例外。但好在看她生了一个极其漂亮的脸,那瞎子觉得能多卖几个钱,就没碰她的脸。 有一次深更半夜,那瞎子浑身酒气地回来,看见地上瑟瑟发抖地离儿,还啧啧了两声:“看你这脸啊,估计还能给几个贵公子做做小妾,剩下几个估计卖不了几个钱咯。” 说罢,便重重地踢了她一脚,疼得离儿缩在旁边不敢多说一句话。 她还记得当时天空灰蒙蒙的,大街上的人看到这边热闹得很都好奇地围过来,然后看见在卖贱奴,皆面面相觑,有的甚至对着他们指手画脚。 “哟,这个长得还不错,”这时一个肥头大耳的男子眼神色眯眯地看着离儿,一双大手正准备往她这边伸来。 她心里犯了一阵恶心,如果不是自己被绑着,她真想剁了那只手。 而旁边的瞎眼小贩见状,便乐呵呵地迎上来,眼里泛着贪婪的光:“哈哈哈哈哈这位爷,这个只要一百两,你看看,嫩着呢!” 那人听了,猥琐地搓了搓手:“好好好,这个我要了。” 正好府里刚打死一个扫地丫鬟,这个正好顶替了她的位置,最主要的是这个丫头长得水灵灵的,想到有一天能和她共赴巫山云雨,这男子就舔了舔唇。 离儿听了这话,当场觉得心如死灰,绝望而又无助,以为这辈子就这样完了。 可就在这时,人群中多了一个人的声音:“我出一千两,把这群人都放了吧。” 她心里有些震惊,一千两,何人这么有钱,于是离儿抬眼,见面前是个白色衣服的男子,长得很是英俊潇洒,只是有些憔悴。 “这位公子,既然你出一千两把这些人都放了,那我加三百两,你不如把这丫头留下来给我,”那男子语气讨好,脸上横肉都挤在了一起。 “两千两,”苏苕眸子深邃,一副不可商讨的余地。 旁边的人看着他也是一阵唏嘘,有的还在窃窃私语。 “这不是苏苕嘛,他怎么来了。” “我的天,他居然出一千两放了这些人,这钱打水漂吗!” “啧啧,可能因为这批贱奴都是北柔人吧,他现在是质子,也只能出钱,干不了别的。” 离儿瞪大了眼睛听着,原来这个人是三皇子,听闻皇妃暴毙后,他在北柔失踪了两个月,原来居然跑到穆国来了。 那独眼瞎子见是苏苕,立马转到这来,谄媚地道:“难得苏公子出手这么阔绰,那这钱......” 苏苕一脸冷峻,瞥了一眼离儿,对那个独眼瞎道:“我会派府里下人给你送来。” 钱,他还是有的,只不过这批贱奴都是北柔人,他何以忍受得了。 离儿听到终于能够离开这鬼地方,心里一阵酸楚就涌了出来,仿佛眼前出现了一线光明。 她想起之前能随意被人谩骂被人唾弃甚至需要讨好那些所谓的达官贵族的经历,眼里居然泛出了一点泪水。 最后寻觅了很久,她才找到这个苏府,哪知那府门守卫死活不通报,让她在府门口跪了一晚上,直到第二天早上那苏苕出门时,才看见门口一个晕倒的姑娘。 那时苏苕刚来穆国,见她如此执著,微微叹了口气,便让她住在府上。可离儿自知不能白白住在人家府上,刚巧她听闻苏苕暗地里在培养一些杀手,便主动请缨,又是学习鞭法残章,又是学习刀兵知识。 世人都说杀人是世间最黑暗的事情,是冷血的,可悲而又丑陋的,但是她也没想到自己在一年时间里杀人就有了些模样,被公子提拔成了贴身杀手。 她曾对自己发过毒誓,说这辈子再也不要碰情感之事,却不经意间对公子动了心,可挣扎崩溃又有什么办法。 如今,她不还是这样一个落魄的模样。 青阳整个人一懵,见她都快接近疯魔的状态,心里不免有些感叹,这离儿对苏苕真是用情至深啊,可惜人总有先来后到。 随后,她低头瞥了一眼手上的鞭子,收起自己的思绪,双手微微一紧。 让她愕然的是,她浑身的力气居然这么快都恢复过来了。 “你知道吗,公子救过我的命,他于我而言,真的很重要,”离儿嘴角扯出一个自嘲的笑容,眼底尽是灰暗。 最后她深吸一口气,也只是无力的喃喃道:“求你了,离他远点。” “就算你是为了调查什么,就算你真的对他没有什么感情。” 离儿此时竟忽然发现她为了一个人可以几乎没有尊严可言。她只是眼神空洞地看着地面,脑子逐渐清醒了过来,说话的语气也缓和了:“我如果打伤了你,公子一定会怪罪我,这场比试,本来就胜负已定。” 苏苕的性子,她多么了解,甚至比他自己还要了解。 “公子惩治我,我了然,”离儿回想起苏苕刚刚的那一鞭,已经很是绝望,最后只是说了这一句,便不作声了。 她自己都觉得十分好笑,明明碎骨散已经拿在手上了,明明都快赢了这场比试了。她的脸上已经毫无任何表情,无悲亦无喜。 青阳此时看着她,内心是百感交集,只听得含舆在随魂玉里催促道:“姑娘,快!趁现在!你可千万别分神啊。” 说实话,她哪里有心思想着怎么动手,只是觉得如果离儿没有三番五次刁难她,她其实是个很好的姑娘,可两人的利益究竟还是相碰了,她必须完成她该完成的事。 青阳忍着身上的疼痛,慢慢爬了起来,反而是这副模样,让处变不惊的离儿居然有些震惊,眉目里尽是不解:“你......” 她明明把碎骨散撒在了鞭子上啊! “我没有学过武功,碎骨散对我没用。” 不,她虽然没学过武功,但碎骨散确实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她,可是有随魂玉在手上,纵然她被打成什么样,都无济于事。 她抿着唇,却依旧有着若有若无的气场,让离儿为之一震。 “离姑娘,虽然你对公子的爱慕之心让我十分感动,但这场比试还是要继续下去的,”青阳弱弱地笑着,手上的鞭子已经举了起来。 靠着随魂玉,她一定能打败面前这个人。 哪知离儿却静默了片刻,咬着唇,无力地摇着头,惨笑道:“公主殿下,你出去吧,这场比试你赢了。” 青阳愣住了,她偷偷学鞭法,又有了随魂玉,没想到最后却是这么赢的。 “离姑娘,你这是让着我,”她直直盯着面前的人。 “你确实赢了,”她苦笑着。 公子根本就是让她赢了,什么比试,不就是让她们两个认清自己嘛。 第二十一章 德来镖局 夜里 未见树前一片雪白,唯树下有一片干净之地,但也是湿润地如同下了一场雨一样,空气中闻不到一点杂味。而且深吸一口气,会有满身的清凉感,像是身处清净的广寒宫中一样。 此时树枝上悠哉地躺着一个绝美的男子,他眸子深邃,长长的青丝随意地从树枝上倾泻下来,一身淡色的薄衫在这样的天气里显得极不应景。 自从小树精离开了之后,他倒是清闲了下来,又恰逢今年初雪,便一个人挂在枝头上晃腿。 因为招魂幡的事情处理了之后,村里人纷纷忙着自己的事情,再无什么砍山海树的心思,未见得以疏了一口气。 他正想着明天要干些什么呢,忽然一封信从不远处飞来,直直往他身上撞去,然后落在了地上。 未见有些好奇地从树上跳下来,捡起信。 信封是枯叶制成的,边缘还镶着一棵小木枝,他一捡起信,就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袭来。拆开信,里面赫然写着几个字:“速来东海。” 这几个字笔锋有力,甚至有些龙飞凤舞,说明写字人经常练习,不像出自游手好闲之辈。东海离定都至少有六百多里路,小树精目前绝对没有到达,且他又不懂人类的文字,会是谁呢。 未见眯了眯眼,下意识想到了扶桑一族,觉得心里有些怪异,他们这一波又一波的,好像就是冲着自己来的一样,可仔细回想,他真的没有招惹别人啊。 但扶桑向来无情无义,做事只顾着自己的利益,如果不去的话,又不知道他们接下来会做些什么事。 想了想,未见咬了咬牙,还是决定了。 去找小青阳! 青阳慢慢扶着墙走出了昏暗阴冷的密室,抬眼,外面已是漆黑一片,只有桌前还点着一盏灯。此时苏苕依旧躺狐裘榻上,只不过这次不再是拿着册子了,而是有些倦怠地闭着眼睛。 他薄唇微微抿着,呼吸声很轻很轻,四周也十分安静,淡淡的檀香味氤氲在房间里,让人有些犯困。 她微微蹙了蹙眉,想起苏苕刚刚把暖壶给了自己,却因为自己疏忽把它遗漏在了密室里。 转眼,透过窗户,外面院子的地面上已是银白一片,深色的天空中一直飘着雪,在这样的夜里,是很容易着凉的。 青阳打了一个寒战,好像是感受到了一阵冷风从门缝中溜了进来,她悄悄地走到旁边桌前,准备拿起他的披风,却发现桌上的宣纸上写了一个“棠”字。 她眼神里透露了一点温暖,轻轻拿起纸张端详着。 纸上的黑字早已干了,好像是写了好久了,上面还微微泛着点墨香。 苏苕还真是个痴情的人,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会导致今天这样的局面。 她脑子里闪现出无数张脸,无数个线索,却偏偏串不起来,但有一点是确定的,房穗绝对不是清白的,不管怎么样,她一定要查出真相。 她想到宴会上房穗的回答,冷冷一笑,通过他的态度,就能知道他的为人和做事,有机会,她一定要去亲自亲自拜访他老人家。 不过现在,青阳还是想先搞清楚自己的事情,包括最近的身体恢复的状态和随魂玉。 如果有必要,她还是得回一次西崆。 想罢,她轻轻走到榻前,准备给榻上的人盖上衣服,哪只对方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 “你比我想象地要慢很多,”他睁开眼,眸子深处闪现出一丝耐人寻味之意。 青阳见到他这副模样,有些愣了愣,等回过神来,反而一点都不惊讶,嘴角微微扬起一个讽刺的笑容:“姐夫,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的手,现在可是牢牢地握在苏苕的手里,空气中好似传来一点暧昧而又尴尬的氛围。 明明心底藏着一个深爱的人,却和其它女子有肢体接触? 苏苕听了,这才意识到自己失了态,但他也只是冷冷地撒开手,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 青阳眉毛微微一挑,这苏苕竟会如此大意,倒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平常见他可都是不苟言笑的样子。 “夜凉,早点回去吧,”苏苕偏过脸去,想到自己刚刚的动作,微微有些恼怒。 “既然你醒了,我还有事问你,”青阳想到了袖子里的交易记录,顿了顿,继续道,“你知不知道德来镖局。” 对面的人语气平淡:“德来镖局是你们穆国专为朝廷官员开办的,护镖的都是皇宫潜藏的杀手,皇帝的亲信,不过这么些年过去了,现在这镖局表面属于朝廷,其实中间暗流涌动。” 貌似知道了青阳的打算,苏苕若有所思的扫了她一眼:“其实你如果告诉大家你的身份,处理这些事情会更加容易。” “但危险也更多不是吗?”对面的人有些无奈。 而且她能感觉到这其中危机四伏,动荡不安,就像郡主姐姐那样,她不想做无谓的牺牲。 苏苕眯了眯眼,觉得面前这个女子早已没有了当年的果敢,也可能是因为经历了那些事情,或也许在西崆的日子早已让她忘记了以前,原来她孩童时候的天真烂漫已经完全被藏了起来。 他想起以前那个调皮捣蛋爬树上房的恃宠而骄的她,眉眼里总会多一些温柔,孩子最为稚嫩,最无心机,他已经很久没有那样随心所欲的日子了。 但现在的青阳也好,覃妤之也罢,只需要她好好的就行。 “总之德来镖局不是一个好地方,”他说。 “可德来镖局和南公侯府往来甚多啊,”青阳扬了扬手上的纸,有些炫耀的神态。 苏苕瞥了一眼纸上的内容,眸子深邃:“你从哪里拿来的?” 德来镖局的交易一般都是镖局里面一份,交易人手上一份,青阳手上怎么会有南公侯府的交易记录。 她轻轻一笑,说:“郡主姐姐书里的。” 她想,这说明郡主姐姐有调查过南公侯府,更进一步说,她能拿到这交易记录有两种可能,一是自己拿到的,二是别人给她的。 苏苕当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眼里忽然出现了一点阴郁。 棠儿既然有调查过的,一定是出了问题的,说不定就因为这些事情,她惹到了一些自己没有办法应对的人呢。 越想,他的内心越为愤恨。 “明天跟我一起去南公府,”苏苕眸子寒寒。 青阳支着头沉思了片刻,总觉得不太妥当,于是摇了摇头,道:“这样,你去南公府,我去德来镖局,总归是能得到点什么的。” 他听罢,点了点头:“那你自己注意安全。” 这个镖局毕竟不是普通的镖局,青阳一个女孩子,而且也没人知道她的身份,肯定会被欺负,他想起自己的玉佩。 “你遇到危险就把这个玉佩拿出来,”苏苕抬眼,手掌上已经多了一块青白色的玉。 北柔国的势力还是在的,他虽然是质子,但还是有人忌惮着的。 青阳见又是一个玉佩,乐呵呵地搓了搓手,眼里都在放着光:“好的好的。” 她感觉自己简直要发了,先是随魂玉,现在又是这个,自己这几天财源滚滚啊! 对面的人看着她,微微扶了扶额:“回来是要还给我的。” 什么? “哦……哦,”青阳有些失望地低下了头。 还以为他像无头教主一样是直接把玉佩送给了她呢。 她轻叹一口气便转身就走了,日子太难了,没有银两她什么事也办不好。 出了院子大概走了片刻的样子,她才回到自己的房间,此时天空依旧黑暗,但青阳知道现在已经不早了,她得赶紧休息。 可刚走到房间门口,她就看见里面好像点了烛灯,灯光摇曳下,未见正一脸冷峻地坐在她床前,双手抱着,目光微寒。他一袭薄衫,头发散落在肩上,看着进来的人,不屑地转过脸去。 这个表情是青阳从未见到过的,她显得有些疑惑,娴熟地推上门后,问:“怎么了,你怎么又来了?” 又? 平淡直白的语句,好像反而让床上的人更加生气,未见只言不发,甚至看都不看她。 “谁惹你生气啦,”青阳语气柔和了些,眼里潋滟着关心之意。 对面的人听了,这才微微放下一口气,但内心依旧很烦躁,可他看着对面大惑不解的样子,更多的是无可奈何。 沉默半天,他转眼看着这个清丽的脸,眼神深邃,轻声道:“岁岁年年寒春水,朝朝暮暮暖思卿。” 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可青阳见他终于说话了,兴奋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好诗!我们家小未见张口就是一句诗,才气不比西崆山上的任何人差啊!” 她满眼欣慰,有种看儿子长大了的感觉。 对面的人咬了咬牙,又沉默了,她继而愣了一愣,难不成自己又说错话了。 不知道为什么,未见从什么时候开始就老爱生气,她蹙了蹙眉,夸也生气,骂也生气,真是难以相处啊。 果然,未见隐忍了好久,还是背着她直直站了起来,语气里充满着不悦:“今天去干什么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其一,姑娘家家大半夜才回来成何体统! 其二,他这么大半夜跑回来,在这等了好久,都没看见她的身影,说明她青阳根本就不把他未见放在心上! “嗨,苏苕让我跟离儿打一架,”青阳也没注意对方的表情,不由得打了一个哈欠。 这一架可累了,不仅耗力又耗脑,她再也不想再经历一遍了。 好在已经结束了,她现在可以美美的睡上一觉了。 于是,她轻轻地掀开被窝,准备上床休息,却哪知面前的人紧紧抓住了她的手,身体顺势前倾而下,毫不客气地把她压在身下。 她愣了一愣,只感觉空气都好像凝固了。 耳边只传来两个人的呼吸声和外面下雪的沙沙声。 另外,一股很好闻的香味从未见身上传来……像是青草香,又像是什么花香...... 青阳觉得浑身燥热,一股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头。 毕竟在外人看来,他俩现在的姿势是极其羞耻的。 她恍然回过神来,强压着内心的紧张,怪异地看着他:“未见,你中邪了?” 可对面的人没有应答,两个眼睛居然直勾勾的! 终于发现了一点不对的地方,她暗想他刚刚说的啥来着,什么暖思卿......他这是...... 青阳这才意识到是怎么回事,干咳两声,有些尴尬地看着面前这张脸。 原来这家伙喜欢自己啊…… 注意到她表情的转变,未见干净的脸上终于展现出得逞的笑容,他头微微垂下,靠近青阳的耳朵,极其暧昧地说道:“小青阳,以后过了子时才回来……” “你这个身子可真就不保了。” 说罢,他的唇就覆在了青阳的额头上,让她有些目瞪口呆。 “未见,你......” 话还没说完就被堵住了,青阳脑子一片空白,只感觉到唇齿之间被什么温暖的东西撬开,直抵那片柔软。 那灵巧的舌头不断地缠绵,索取,然后吸吮着她的唇瓣。 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她一脸不可思议地盯着天花板上那个雕着燕的木板,浑身有种酥酥麻麻地感觉传来,像千雪融化,像柔风旖旎。 岁岁年年寒春水,朝朝暮暮暖思卿...... 未见这是思慕她...... 她回想起两人之间的点点滴滴,好像确实有些亲密地不像朋友。 她微微蹙眉,想用手推开眼前的人,但对方仿佛不依不饶,一只手紧紧捧着她的脸,另一只手抓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像是要她感受自己的心声,他全部的感情。 做到这个程度了,小青阳,你应该明白了吧。 我只想让你永远陪在我身边,也要你心里只有我。 纵然你是什么大穆国公主还好,是西崆山青阳也罢,我只要你心里有我。 青阳愣了半天,好像还没回过神来。 谁知未见见状,邪魅一笑,轻轻咬着她的耳朵:“小青阳知道,我觊觎你身体已久,如果你不听话,你身上的灵力都会散尽哦。” 灵力?青阳听了,瞬间把他推开弹坐了起来,睁大了眼睛看着他。 原来在回苏府的时候,她身体里的能量感全部是从他身上得来的,难怪未见每每出现在她身边的时候,她的身体总是恢复地那么快。 可现在有了随魂玉,她就算没有办法直接获得灵气,照样能靠随魂玉里的能量来供养自己。 未见眉眼一舒,眼神澄澈了许多:“时间不早了,早点睡觉吧。” 说完,他轻轻一笑,自个脱了鞋乐呵呵地往床上爬去。 “你干嘛啊!” “睡觉啊,亲都亲过了,还不能一起睡觉啊,”他表面是无辜地看着她,可嘴角却毫不知羞耻地弯起一个弧度。 青阳汗颜,暗想,你倒是很得意是吧!放肆了是吧! 越想越觉得生气,准备抡起袖子教训教训这个兔崽子。 可看着他转瞬即逝的失落,最后也是无奈地叹口气:“你睡吧你睡吧。” 她轻轻地坐下来,然后躺在了阴冷的地板上,一只手支着头。 睡觉都不能睡安稳。 “你干嘛,”床上的人一脸的愠怒,对她这样的行为表示强烈控诉。 都亲了好不好!这样已经是老夫老妻了啊! 她头也不抬地回答道:“睡觉啊!不然你以为我干嘛。” 青阳话刚说完,就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悬空了。 低头一看,未见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她抱了起来,然后恶狠狠地扔在了床上,威胁道:“你给我好好睡觉。” 他表情冷冷,一点都不像开玩笑的样子,仿佛是他受了极大的委屈一样。 青阳倒吸一口气,摸了摸自己的肩膀,还好床铺是软软的,不然撞到自己的伤口那得疼死。 可转眼见未见又要扑过来的样子,她慌忙往里面一缩,整个人都蜷成了一个虫状。 太不知廉耻了这个人!青阳背过他去,心里暗暗骂道。 但仔细想想,从一起喝酒,到每次一惊一乍地出现,到偷看她洗澡再到现在,他确实什么都没表露出来,除了今天。 周围很是静谧,只有灯烛还在微微摇曳,见好像没了声响,她有些好奇地转身。 面前这个男子已经紧紧抿着唇睡着了。 第二十二章 真相? “干什么吃的!”一个长相凶狠,身材彪悍的男人怒骂着地上的两个小厮,因为雨雪天气,他们在整理货物的时候不小心打翻了一箱银票,恰逢这些纸票都已年份久远,如今浸湿在水里,大部分都已经泡烂了,他们是没有办法交差了。 这时旁边那个俊朗的男子皱了皱眉,一把扇子打开又合上:“这箱今天下午就要送到南公府,你们办事怎么这么不利。” 那为首的男人听了,慌张地跪了下来:“慕公子,您救救我们好不好,如果公爷生气了,我们这镖局可就没活路了!” 南公爷为人定都城所有人都闻风丧胆,不说他私下养蛊这回事,就光说他处死的下人,数数都可以绕他整个公府三圈了。 慕良修轻轻拍打着扇子,若有所思地歪着头:“纵然我是房大人身边的红人,这银票数额也不是我能出的。” “可是……”那男子刚想继续说下去,却见门口匆匆闯进来一个小厮,神色有些着急的样子,他不耐烦地骂道:“怎么了,慌慌张张干什么!” “外……外面有个公子,说要出镖,”那小厮气喘吁吁地答道。 “不就是出个镖吗,没看到现在是什么情况啊,打发了得了!”男子满脸怒色,觉得这批下人是愈发不中用了。 那小厮有些为难地启口:“他说他家公子等得及,要立马出。” 慕良修眸子深邃地看着他,想着如今德来全靠南公府撑着,但凡明晓事理的人都不敢来这出镖,除非是亲信,但如今紧要关头,圣上正愁着找不到把柄呢,这人竟如此大张旗鼓。 “王镖师,”他瞥了一眼地上凌乱的票子,继续道:“你先把这里收拾好,我去就行。” 他倒想看看,是何人如此大胆。 出了后院,绕过几个回廊,再到前厅,他抬眼就能看见一块大牌匾上用金赫然漆成的四个大字----“德来镖局”。 四周一片安静,唯客椅上坐着一个长相清秀的男子,正一只手拨弄着厅旁栽种的两棵珠兰,全然没有注意到背后有人。 “这位公子,”慕良修跨步向前,见到这张脸后,他眯了眯眼:“您是需要出什么镖件?” 青阳抬头,见是宴会上的那个人,有些愣神,但为了不被识破,她压低了声音:“啊咳咳,给我家公子捎点钱财和衣物,他远在嶅山,路途多有不便,就麻烦镖师了。” 慕良修点了点头,问道:“敢问你家公子是……” “张寒公子,”她从容道。 张寒此人并不存在,镖局又怎么会知道,她暗想。 就算镖局不再隶属于朝廷,也不会知道这些大小官员的名号,唯一让人担心的就是如果出镖之后他们发现货物无人接收,那必定会引起他们的怀疑,但这事也好办,只要找个人代替张寒就好了。 “不行,”哪知对面的人咬口拒绝,道,“嶅山不在行镖路线里,且目前我们有一批货物出现了问题,出镖的话可能需要过些时日。” “啊,这样啊,”青阳像钻了一个空子,暗喜,“不知道是出了什么问题,或许我能帮上忙。” 慕良修眉毛微微一挑,让她冷不丁打了一个寒战,她居然有一瞬间的错觉是面前这个人是不是认出了她。 “可以是可以,但是这批货物是轻走,解决了之后,你必须保密,”说罢,他便领着她往前走去。 “这批货物原本是下午就要送往南公府的,如今却受了潮,待会儿你见到镖师不必多说,只说自己是房府的下人就行。” 房府的下人?青阳心里奇怪着,有些怀疑地看着前面的人。 他是不是真认出了自己了。 不过若说是房府的下人,这就说明房穗也和这个镖局有所往来了,青阳眼神里闪过一点讽刺之色。 慕良修见她不说话,疑惑地转过身,语气亲切:“怎么了?” 她只是微微一笑:“没事,只是觉得有些奇怪,但如今局势动荡不安,在下不敢多说,怕引火烧身。” 在别人的地盘上说别人的坏话,那她不是找死嘛。 “的确,少说为妙,不过若你能帮忙解决这件事,我能帮你引见公爷,恰巧府上小公爷百日宴,也好讨些赏。” 转身,便来到了后院,那王镖师起先一直在忙,见有人来了,才放下手上的事情,一脸鄙夷。 “慕公子,这位是?” 他暗想,能让慕良修引进来的人,多半和南公府是有些关系的,所以便多看了两眼,虽然这让对面的人感觉极不友好,甚至能感觉到他的眼神里全是提放。 青阳扬起唇角,面带笑容,道:“我是房府的下人,听慕公子说送往南公府的货物出了问题,特意来看看,好让大人放心。” 她擅自多加了一句话,来试探下对方,完全没有注意后面的人异样的眼光。 慕良修抿了抿唇,只觉得她有些过于鲁莽了,如果让王镖师察觉到什么,那后果简直是不堪设想。 还好,王镖师听了,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头,只是搓了搓手,道:“只是银票受了潮,已经命人处理干净了。” 银票? 青阳内心冷冷一笑,但表面上却是云淡风轻:“那就好,那这些银票现在在哪里?” 如果称得上麻烦事,说明受潮的银票数量还不少,这么多数量的银票,房穗是想要干什么。 历来的官员凡囤积银票,不是为了赈灾就是为了收买什么,她不信他房穗还缺些宅子还是下人,他的地位,俸禄可是比得上万万家官员,分明就是要做些什么事情。 再者,这些银票还不是给自己留着,而是辗转了好几波,甚至可能经过了好几家官员之手,就比如南公府。 想起护国大将军,肃王府,凡拥立先皇的人都没了好下场,凡主张养兵蓄锐,以退为进,与北柔联姻的人都没了好下场。房穗贵为一国宰相,提出的政策遭到太多人反对,故变着法的将所有事情引入他想要的结果。 所以郡主姐姐包括肃王府就成了政治的牺牲品,他房穗的野心可真大。 地上那人见她若有所思,低眉顺眼地回答道,“都放在仓库里了,正找几个人烘干拿来呢,怕是不能及时送到公爷手上了。” “那你可得尽快,要是怠慢了公爷少不了果子吃,”她轻蔑地扫了他一眼,顿了顿,继续道,“既然银票受了潮,那就把能用的先拿出来,剩下的找几家和镖局往来甚密的官府借着,大不了他们以后的镖利就先不出,记住,这事一定要做好,万一走漏了风声,你们可就死定了。” 那慕良修倚在柱子旁,挑了挑眉,颇为玩味地看着面前这个黑衣男子,依旧是有一下没一下地用扇子拍打着自己的掌心。 想要看那批货物,对于她来说,肯定是非常困难,而她靠自己的身份,顺着镖师的利益,想着直接找出的几家官员,果真是聪明。 第二十三章 赤东明 沿街没有太多行人,只有一两个小贩支着摊在卖东西,卖的也都是些杂七杂八的小物件,比如来自西域的面具和一些玛瑙石,以及来自东瀛的三味线。 那小贩见来了人,用蹩脚的口音问道:“姑娘要什么东西。” “你叫我啊,”青阳听了,睁大了眼睛指着自己。 她心里有些怪异,明明自己已经化了装,居然还能被人认出来。 “当然是你了,我不光认得你,我还知道你身份不一般,”那小贩嘿嘿一笑,然后凑上前来,悄声说道,“还有你身边的这位公子。” 未见正一本正经地捻着一个玛瑙石看,听见他说这话,警惕地抬眼。 靠!这人居然用慈祥地眼光看着他! “公子不用这么看我,我只不过是个小人物,公子才是个大人物,”然后小贩低头在自己斜挎着的满是补丁的包里掏了许久,终于掏出一样东西。 “看公子一表人才,这个赤东明送给公子吧,”他乐呵呵的,一脸憨态。 未见伸过手来,接过那样东西,然后低头凝视了好久,目光有一些深邃。 这赤东明像是一个不起眼的石头,可是表面却泛着幽幽的红光,握在手心里也是温温热热的。 青阳在旁边看着,表情很是微妙:“这不就是个破石头嘛。” 还赤东明,我还赤西明呢。 谁知那小贩急吼吼地盯了她一眼,小声道:“姑娘身为道门中人,怎会如此愚钝!” 她被这话堵得不知道说些什么,一脸尴尬地看向未见。原来打算顺点礼物带给那个什么小公爷做做样子,结果拿到什么赤东明? “老板,你们这有送给百日小孩的东西吗,”未见收回思绪,唇角上扬。 “啊有的有的,”小贩慌忙从玛瑙石堆中扒拉出一个银色的小东西,感慨道,“这个长命锁最适合小孩佩戴了,最主要是还辟邪。” “辟邪好啊,还叫长命锁,吉利,”青阳微微一笑,“哎你这有什么送给大人的东西吗?” 那小贩沉思了片刻,仿佛想到了什么,眼里泛着光:“有有有,有一个叫《金龙玉蛇》的东西,我拿给你看!” 说罢,他又从摊子里扒拉出一丈长,两寸粗的棍子,上面雕刻着蟠龙与缠蛇,颇有龙蛇相斗之感。 真是讽刺啊,青阳拿在手上细细端详着。 “这个金龙玉蛇是我们东瀛有名的画轴,象征吉祥如意,事事顺心,”小贩拍了拍胸脯,眼神里都是自豪。 东瀛的东西放在中原绝对是宝贝了。 “这东西多少钱,能便宜点卖吗?”青阳扬了扬手上的画轴。 她身上可真没什么钱。 “十两!”小贩一口咬定,二十两绝对物有所值。 “五两,”对面的人漫不经心地掏了掏耳朵。 “八两!” “三两。” 那小贩听了一副憋着脸的样子,最终还是妥协了:“行吧五两就五两。” 青阳得意地扬起头,从袖子里掏出五两银子放在他手上,语气轻快道:“多谢老板。” 完了就拉着未见往镖局的方向走去。 此时天空灰蒙蒙的,寒风吹得街上的行人直打哆嗦,小巷的粗衣烂鞋的乞丐们都冷得往有钱的店家门口钻。 青阳轻声哼着小曲,手上晃着画轴,悠闲地走在前头,倒是与外面一副萧条的景象有些反差。 “注意安全,”未见一脸担心,语气里还有些不舍。 从玄天真人那里了解到,小青阳面对的事情很复杂,他有些不放心。 而青阳心里暖洋洋的,眼里潋滟了温柔:“嗯,你乖乖在外面等着,我很快就回来。” 她不是不想带着未见,只是有很多事情,她想独自面对。 且进了南公府恐怕凶多吉少,未见在门口,万一出了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此行并不简单,虽然说苏苕也在里面,但不能保证他有足够的能力应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 毕竟南公府和房府的勾结不是一天两天,背后的势力错综复杂。 除了镖局刚刚拜访的官员,剩下的几个相信过不久也会在这宴会上暴露出来。 一网打尽,瓮中捉鳖,这一招真妙,青阳冷冷一笑。 就让这些扮猪吃虎的人被老虎反杀吧。 想着想着,他们已经回到了镖局门口,正巧碰到那王镖师慌慌忙忙地往马车上搬着箱子,她眯着眼睛仔细数了数,足足有五大箱。 这么多银两,南公爷到底要干什么。 那王镖师累得擦了把汗,这才看见不远处的熟悉的身影,双目一立,急急地喊道:“公子,你快点吧,要不就赶不及了!” 宴会还有半个时辰就开始了,他们这都还没上路呢,要是迟了公爷一定会怪罪下来的。 青阳应了一声,却见旁边少了一个人,有些疑惑:“王镖师,慕公子去哪了,他不去吗?” 慕良修纠缠在里面,她倒是十分意外,这个满身戾气却一脸刚正不阿的样子让她一直以为他是哪家的小将军,没想到居然也在这里搅浑水。 她轻轻叹了口气,想到刚刚慕良修好像眼神里有刻意掩饰什么,又像是在不断地帮她的忙,有种看破不说破的意味在里面,让她有些发怵。 “公子?”王镖师眼神怪异,在她眼前挥了挥手,见她反应了过来,才说道,“慕公子忙完要事就直接回去了,他可不喜欢南公爷。” “话说回来,这南公爷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啊,”青阳环顾了一下四周,有些心虚,小声问道,“为什么你们都不怎么喜欢他。” 一直静止的马车往前行驶了起来,由于雨雪天气,拉车的马便走得很慢,轮子压着雪上发出吱呀的声音,恰好能把青阳的声音盖住。 王镖师听了她的话,脸色巨变,慌慌张张地命她打住,随后眼神望向前边的马夫,像是故意的一样,提高了嗓子:“这南公爷是个有福气的人呐,我们哪里能顶撞他的名讳,你呀好好邀个赏吧!” 她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见前面的马夫表情讽刺,随口应喝道:“是啊,南公爷岂是你们这群无名小辈可以议论的。” “哎!你这话说得就不对了,南公爷怎么说也是个达官贵人,仰仗他的人多了去了,怎么我们就成了无名小辈了,”王镖师涨着脸,好像很生气的样子。 “害,你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性,说是仰仗,怕是想跟这位公子一样,想要攀高枝儿吧,”马夫瞥了一眼青阳,语气尽是嘲讽。 青阳听着,心里觉得有趣,便忽然站了起来,指着他嘲讽着:“说我攀高枝儿,你这是眼红吧,南公爷给我赏的,到时候分你一点,好吧。” 马夫轻哼了一声不再说话,而那王镖师听了,眼神闪着光亮,想要拍手叫好。 雪开始越下越大,立马就掩埋了马车驶过的痕迹,未见乖乖地坐在旁边,眼里温存着千万柔情,只是静静地听着她吵闹。 第二十四章 南公府 此时南公府院子中搭建了一个红色的台子,三个紫衣女子站在上面随着笙歌正起舞。 且这些女子都蒙着面纱,身材曼妙,舞姿灵动,在白雪的映衬下更显倾国倾城。台子左右两端都坐着一个优伶,他们长相阴柔,身袭青衣,一个抱着古琴,一个抚着琵琶,弹出的铿锵之音让座上的人尤为惊叹,弦音仿佛能破山石,直上云霄。 南公府这阵仗,倒不像给小公爷过百日宴,像是给他南公爷过百日宴一样。 “苏公子,您这大老远跑来看老夫,老夫有些受宠若惊啊,”一个老头举着酒杯向前走来,面容沧桑,他身袭苍青色的长袍,袖边点缀着淡白色祥云,腰上别着一根犀角带,有一种庄重可拘之感。 可苏苕一脸淡漠,嘴角微微抿着,眼中熠熠闪烁着寒光。 “苏公子?”南公爷不快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不依不饶道:“老夫谢谢苏公子的礼物。” 苏苕只是给小公爷送了一把镶着玉的刀子,却让南公爷觉得尤为廉价,故态度阴阳怪气了点。 况且苏苕与他甚无交集,可却和房府有很大冤仇,此次前来必是有意为难。 他眯了眯眼,面前这个男子一袭白衣,头戴墨冠,两颗深黑色的眸子越显深邃,一副远离俗世,无所挂念的样子。 “不客气,小公爷百日宴,礼物是俗了一些,但心意真诚,”真诚两个字,在他的语气里显得格外强调,他不敬酒也不喝酒,只是独自立在那里,俨然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南公爷见他不给面子,直接饮尽手里的酒,然后露出一种极为讽刺的笑容,道:“苏公子尽兴。” 说罢,便悠哉悠哉地走去和其他客人应酬。 这天虽然有些寒冷,但南公府置宴的时候特地在周围点了暖炉和熏香,客席上还用一种枇杷叶制成的罗伞,雪落下来,罗伞上白绒绒的,又是一副奇景。 而客人们是有说有笑,毫不掩饰地表露谄媚讨好之意,送出的礼物也是一个更比一个昂贵,暗地里都在争着风头。 苏苕见此景早已习惯了,独自坐在席边喝着闷酒,偶尔有一片两片的雪花落在他的头上,竟显得与他格外相衬。 他身材挺拔,一脸冷峻,如此年青,不免惹得一两个女流之辈纷纷倾慕。 “这人是谁啊,长得好看,我喜欢,”一个好听的声音从旁边的席上传来,语气很是激动,原来是尹侯爷家的千金尹知春。 爹爹带她来赴宴,就是想让自己的女儿寻得佳婿,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在看到苏苕英朗的容貌之后,居然脱口说出这样的话,令许多人吃惊。 “知春!”尹侯爷又羞又恼地喝止她,继而带着她来向苏苕赔罪:“小女不知公子身份,无意冲撞了公子,还请公子见谅。” 苏苕微微笑了笑,朝那姑娘多看了一眼,说道:“无碍,家中已有良妻,尹千金的心苏某领了。” 良妻?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一唱一和地两人。 苏苕的佳配只有一个已故的覃远棠,这个节骨眼上提这个名字,使整个宴会的气氛冰到了极点。 他自己是个什么人暂且不说,但覃远棠是个臭名昭著的人,什么良妻,分明就是个狡诈阴狠的女人。 那尹知春听了哑口无言,才知道这个人就是众人口中所说的大奸细,北柔国的质子苏苕,她涨红了脸,现在羞得恨不得躲到桌子底下去。 苏苕睫毛忽闪了一下,慢慢站了起来,手上漫不经心地盘玩着桌上的水果,说道:“家妻是个什么人各位可能不大知晓,她知书达理,温顺贤良,是我苏苕这辈子唯一的妻子。” 南公府低头看着酒杯,嘴角露出了个讽刺的弧度,眼神里面充斥着厌恶:“永肃王府勾结你苏苕,才将自己心爱的女儿许配给你,他们想着利用你北柔是势力在穆国站住脚,啧啧,苏公子是不是昏了头脑?” 他要趁此机会大挫这个人的锐气。 所以见对面一脸寒气,他反而得意十足,颤巍巍向前走去,一身的气场直逼过来:“苏公子,你现在也就是个不受宠的皇子,来我们大穆这些年,礼仪尊卑也应该分得清楚。” “你朝拜的是大穆的皇帝,在这片土地上,你不光自己什么都没用,也没有办法洗清你们的罪名。” 呵,一个质子,一个罪臣之后,现在想说自己高尚,真是可笑! 苏苕眸子有些深邃,脸上却露出了一种高深莫测地表情:“那尊贵的南公爷跟我说说,你是拿什么证据污蔑和诽谤北柔王妃呢。” 他向来就不爱多说废话,此时争了这一句,也是出乎他意料。 所有的人寒意阵阵,就连尹知春也倒吸一口气,她没想到自己的一番作为居然引出这么大的事。 南公爷听了,怒目而视,语气也愈来愈冰冷:“苏公子,远棠郡主的事可是人尽皆知,你问我有什么证据,大家可都是证据。” 勾结敌党,私通将军,杀人放火她什么没做过。南公爷以为这样会激怒对面的人,谁知那人目光早已不在这里,而是看着院子里进来的一批身影,扬了扬眉。 青阳跟着王镖师把银票安置好后,就直接来了宴席,刚跨进门,见所有人都围在一起,好像发生了什么不快的事情,她眸子收缩,心里有了一丝警惕。 而那南公爷冷哼一声,顺着苏苕的视线,注意到了这张未曾谋面的人,他表情微微有些凝固。 是谁胆子这么大居然混进了镖局。 “公爷,都处理好了,”王镖师全然没有注意到他的表情,小心翼翼地走到他面前,然后轻声说,“货物中途出了问题,这位秦公子帮忙解决了。” 秦公子? 面前这个人瘦瘦小小的样子,虽然长相英气但没有一点男子气概,连喉结都没有,分明是个女子,他仔细地打量着青阳,眼里尽是危险。 “公爷,我叫秦阳,就是想跟您讨个赏,”青阳无视了他的眼光,面带微笑地作揖,让旁边的人都微微一怔。 这是谁啊,居然这么猖狂,直接问主子要赏赐。 南公爷眯了眯眼,冷哧一声。 青阳见他不说话,眼里多了几分冷意,但还是从背后拿出金龙玉蛇和长命锁呈上。 “这是小的给小公爷带的礼物,还望公爷不要嫌弃。” “另外小的跟着王镖师,已将几箱银票处理妥当......”说完,她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忙紧张地捂住嘴。 银票? 众人都看向那个苍青色的身影。 “你说公爷要那么多银票干什么?” “不知道啊,莫不是想要置办些什么吧。” “害,你们别听那臭小子胡说,南公爷与房大人交好,定是要做些与朝廷有关的事情!” “对对对!北方干旱严重,定是要赈灾所用!” 看着他脸色铁青,而四周的人也面面相觑,议论纷纷,她内心冷嘲暗讽。 这么多银票在手,如今他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来人,把这畜生拉下去乱棍打死!”南公爷恼羞成怒,脸上的皱纹好像都在颤抖。 他内心在怒骂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让这人混进去的,直接坏了他的好事。 除了房大人知道这件事就别无他人了,可房大人明明跟他共商私谋,没有理由在众人面前挑破这件事,于他们任何一人都不利。 除非是中间出了叛徒。 感觉到面前的人的视线转移在了自己身上,王镖师吓得脸色苍白,立马跪下:“公爷!不是我啊,是慕......慕公子!” 第二十五章 紫衣女子 “住手,”苏苕两眼波动,终于开口了,所有人都屏着呼吸,觉得他会和南公爷对峙,整个宴会上充斥着血腥和危险的味道。 而青阳脸上早已毫无血色,她跪在地上,紧紧皱着眉头,血顺着衣服淌了一地,寒意从腿部慢慢爬上脊梁。 她看得见,旁边的客人有害怕的,有讽刺的,有淡漠的,却无人上来阻拦南公爷。 但逐渐,疼痛淹没了她所有的知觉,眼前的画面变得越来越模糊,只有耳边昏昏沉沉地响起一个人的声音。 “公爷,今天小公爷百日宴,见了血总归是不好的,”他低眼看着晕倒在地上的人,语气十分平淡。 南公爷轻哼一声,道:“苏公子心软了?” 他心中暗讽,想不到仅仅出手两刀就能让苏苕承认,真是有些让人失望。 苏苕听了凝视着他的眼睛,忽而展现出了一点笑意:“公爷,我不认识她,如何心软。” 说罢,他淡淡地扫了一眼其他客人,精致的脸上深黑的眼眸不见任何情绪:“既然大家都不待见我,我走便是了。” “苏公子,来者是客,你若是这么走了以后定都可不得都说我南公爷不懂待客之道了,”说话人的眼神颇为犀利,仿佛就是要撕碎他蒙着的面纱,将他看得一清二楚。 “既然公子见不得血,那老夫便暂时不处置她了,来人,把她关起来。” 把青阳关起来,问清楚底细,顺便也好好给她来个下马威,他倒要看看苏苕这次还能怎么护她。 谁知面前那个男子淡淡地笑了一下,然后举起酒盏:“也好,那就谢过公爷了。” 完了,便转身悠然地坐在了席上,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一样,目不斜视地盯着地上的人,在外人看来,好像真的漠不相关似的。 可其实苏苕心里也是紧紧揪着,他觉得青阳落入南公爷手里,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他的手段不比房穗温柔。 一片片雪花飘在地上,刚刚那几个还在台上舞蹈的紫衣女子在众人的目光下拖着青阳往偏院走去,流下了一地的血迹。一旁的几个小厮也纷纷清理好镖师的尸体,很快消失在了大家的视线里。 尹侯爷见此景,心里有些发怵,便拉着女儿在旁边数落着,那尹千金自出生便是个娇生惯养的姑娘家家,看爹爹这次发这么大的火,不免有些赌气,面部的表情显得十分不耐烦,这些苏苕都是看在眼里的。 他想尹家表面上和和气气,但实际上和南公府并不怎么亲密,反而有一种提防在里面,且其他几家也是如此。 府门外,未见抱着手直直地站着,他出奇地安静,脑子的一根弦紧紧绷着,打算一感受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就立马冲进去。 这时,好像有什么东西朝他脑门上砸过来,他心里一怒,立马朝那个方向骂起:“有毛病啊往人家脑门上扔东西。” 结果低眼一看,见又是一封信,未见危险地眯了眯眼,心里暗觉不妙。 小树精一定是被扶桑族绑架了。 他想到之前的招魂幡,再加上现在的两封信,对方好像就是为了引他去东海一样,如此明显的目的,他却不知道他们的动机。 如果是为了赤东明,他想除非这群人早就预料到了这件事,可在这之前,他手上并没有这玩意儿啊。 想到这,未见偏过头去朝朱红色的府门看了一眼,心里有些不忍。 青阳跟苏苕在一起,应该不会遇到什么危险,毕竟他会护着她,但不保证会不会有其他疏漏的地方。 想着,他双手微微一紧,抿了抿唇,便施了个防身法在叶簪上,这样只要感觉到危险,他就能及时赶回来了。 再说青阳那么聪明,一定能保护好自己的,好歹也是从危险中爬过来的人。 而此时此刻,一束光从窗子中漏了进来,零零碎碎,正好打在那张惨白的脸上,青阳昏迷在地上,伤口的血沾染了灰尘,凝结成了块,显得有些可怖。她觉得胸口滚烫,便忍着疼痛慢慢坐了起来,可坐起来的瞬间,她忽然感觉整个身体好像有一注流水般的东西大肆地向里面流去,随后涌向丹田,涌向足关,涌向脚底。 她心底有些陌生的感觉,好像面前的这具不再是她的身体,并且有一大段奇怪的记忆存于脑海之中。 “妤之,”一个清冷好听的声音传来,有些熟悉,有些温馨,就像一盏茶水让人心脾舒适,一点烛灯照亮黑暗一样。 青阳愣了一愣,环顾了一下四周,并没有发现什么人,难道说是自己幻听了? “你是谁,”她想问下去,可耳边并没有什么声音了,屋子里静悄悄的,能看见角落里还有一个破烂的老鼠打的小洞和昏黄的壁上的蛛网。 这里只是南公府的一个毫不起眼的柴房,想逃出去易如反掌。 正当她筹划着怎么从柴房翻墙跑出这个可怕的地方的时候,柴房的门忽然哐当一声被踢开了,一个紫衣女子笑吟吟地走了进来,明眸皓齿让人觉得很近人,小巧的鼻子上方长着一对柳叶眉,俨然一副温婉而可人的样子,可她手里握着的东西并不友好。 青阳心里警惕着,慢慢往草垛里面挪动,但转眼看见女子手上的鞭子,她讽刺一笑。 原来苏苕的谋划在这呢,同样的一幕,同样的形势,他早就留有一手了。 那女子看见青阳的表情,眸子里闪现出一丝轻狂之样,随后扬起鞭子朝她打去,破石惊雷之间,“啪”地一声,鞭子却打在了地上,扬起了一片尘土,她有些吃惊地盯着地上那跪立的女子。 如果刚刚没有看错的话,她刚刚居然翻滚躲过了刚刚那一鞭。 一个身负重伤的人能有力气爬起来就已经不敢想象了,现在居然有这么一套动作,这人简直是魔鬼吧。 青阳轻蔑地瞥了她一眼,她昨天刚受了离儿的鞭子,伤口都还没痊愈,今天还被捅了两刀,你说憋屈不憋屈,要是没有随魂玉,她肯定又要挨罪了。 那紫衣女子扬起眉毛,不知何时又掏出一把短刃,语气十分嚣张:“姑娘还是快点交代你背后的人吧,省得我还要大费力气招待你。” 她能看出面前这人虽然还能行动,但身上早已失血过多,定是撑不了多久了。 谁知青阳微微一笑,道:“我听命于房大人,我说过了。“她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这个杀手,想到宴会上刺杀王镖师那一幕,也能料想到南公爷手段有多残忍。 奴随主,故这几个杀手便也遂了主子的性子,被训练地残忍冷血,恰逢她们长得美艳动人,也是杀人的利器。 话刚说完,一把利刃已经抵在了她的腰间,还差一点就要没入其中。 “是不是苏苕,是不是圣上,”那女子语气更加猖狂,仿佛答案就是她知道的那样。 被控制住的人伺机抵住那女子的腹部,然后迅速地握住她手上的利刃,整个人往后一翻,却没有抢到。 一刹那的时间,紫衣女子立住后便飞身跃起,举着短刃向前刺来,裙袂缠绕,青阳连连闪退,趁着失手的瞬间,她从对方的腰间抽出了长鞭,挥鞭而下。 鞭子正好打在了对方的腰间,那人疼得闷哼一声,随后微微一愣,表情变得很是难堪。不等留神的片刻,青阳大步跃起,又一鞭而下,直接把那人抽打在了地上。 “你!”那女子忍着痛,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这个人,“你会武功?” 主子告诉她说青阳姑娘不会武功啊。 哪知对面的人听了,也是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第二十六章 虎符 所有人都知晓青阳从西崆山而来,是个不折不扣的武废,包括她自己都早已习惯了这个设定,可刚刚她出手的那两鞭,根本就是高手才能打出来的。 难道说又是随魂玉的原因? 她有些奇怪,掏出那块墨玉,见里面黑气缭绕,如同鬼魅一般,而含舆早已混入那黑气之中,不见踪迹。 那紫衣女子面目虚弱,但转眼看到她手上的东西,表情有些凝固,后又震惊地望着她。 青阳注意到她的神情,略微疑惑地抬眼,说:“你看着我干什么。” 谁知那紫衣女子听了这话后,讽刺地笑了两声,轻轻吹了一声口哨,门外竟又出现了两名紫衣女子,硬生生地挡住了青阳的去路。 青阳意识到更为危险的存在,她皱了皱眉,握着鞭子的手微微一紧。 “姑娘这下子是走不了了,”地上的那个女子嚣张地说道,随后另外两个紫衣女子轻跃而起,手握利刃,一左一右地向她刺来。 就在靠近她的一瞬间,她低腰而起,直接躲了过去,两把利刃都刺了个空,随后她一脚踹在了其中一个女子的腹部,借力踢在了另一个人的腿上。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胭脂气息,但这气息里却也潜藏着巨大的杀气。 趁着两人重心不稳之时,青阳一跃而起,紧握鞭子,用力向前挥去。 就在鞭子即将击中其中一人时,后背一把长剑刺穿她的胸脯,伴随着撕裂般的疼痛,她惨叫了一声,汩汩鲜血涌了出来,染红了胸前的衣服。 这一剑真的有如致命的猛兽,让她整个身躯都在微微发抖…… 混沌和黑暗一下子袭入她的脑中,灵魂好似也要抽离出身体,耳边又传来了一点点的水滴声。 滴答 滴答滴答....... 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死而复生,也没想过能够有一天重新回到原来的生活,如今这一剑,倒是一种解脱。 想起以前,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但至少能够知道那种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日子早已没有了。 而这一切,不仅仅是她没有,连郡主姐姐,邰鞳将军,或是那个从未见过面的皇帝哥哥,在其中都备受煎熬。 滴答, 一滴水落在脸上,让人觉得有一种微凉的感觉,青阳轻轻拭去,忍着剧痛慢慢爬起来。 她虽看不见什么,但细细地听,能感觉到自己好像在一个黑暗的山洞里,有一个火堆在噼里啪啦地烧着,一股股青烟凑近鼻子里,呛得她说不出话来。 她蹙眉,不是刚刚被刺了一剑吗?这里又是哪? “妤之。” 耳边再次响起了刚刚那个熟悉的声音,青阳转身寻找,终于在角落看见了一个女子的身影,但看到她的时候,她愣住了。 面前这个人面色苍白,却穿戴整齐,头上簪着两只银白色步摇,一身朴素的白衣在山洞里显得格外显眼。 且她的眼神黯淡无光,像是被千千世俗染成这样,又像是本来就该如此。可对青阳来说,里面好像有着无数的不甘和无奈。 “妤之,”对面的女子又唤了一声,慢慢向她走来,衣袂之处还残留着一点点灰尘,不知道是从哪里蹭来的。 青阳整个心里突然出现一种莫名的伤感,以及一种久违的依赖和一点心安。 覃远棠微微一笑,想上前揉了揉她的头,微凉的手在靠近她的瞬间却止住了。 今夕如此, 何有归期, 何有故人。 青阳当然也是自知,只是低着头不作声,但她胸口忽然一阵酸楚,一行泪不自觉地从眼角滑落。 “妤之不哭,看,这是什么,”覃远棠见状,随即举起手上的东西,满脸笑容,“你不是最爱吃烤鱼嘛,姐姐给你做烤鱼吃。” 青阳应了一声,然后揉了揉眼睛,轻轻倚在她身边。 火噼啪作响,是黑暗里的唯一光源,洞壁冰凉,在此刻却不让她觉得身子发冷,反而温度恰好,好似烈日下的莲花池水,清凉微漾。 “妤之,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总是缠着我说要吃烤鱼,后来我去西崆了,你便缠着皇叔说也要去西崆,”覃远棠像是想起来什么有趣的东西,轻笑一声,继续道,“后来,你们果真去西崆找我了,你和苏......” 说到苏这个字,她顿住了,脸上都是哀伤。 青阳早已惊谔地望着她,脑袋里闪过一些模糊的画面。 苏苕原来早就认识姐姐了,而不是和亲那么简单。 “不说了,”对面的人自嘲地笑着,认认真真地烤着鱼,一股淡淡的的香味飘来。 “姐姐,”青阳迟疑了一会儿,说,“我一定是在做梦吧。” 她在想,自己怎么会见到覃远棠呢,这一定是在做梦。 覃远棠已经去世四年了…… 那女子听了,语气暖暖:“梦里还是梦外谁知道呢。” 对啊,梦里梦外谁知道呢。 就像苏苕一朝富贵一朝沦落,明月一朝饱腹一朝饥肠。 就像穆国一朝安定一朝动荡。 而她,一朝为生一朝为死。 “呐,鱼好了,”她展开笑颜,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灰,然后把鱼递在了青阳手上,“吃完就赶紧回去吧。” ...... 那紫衣女子见这人已经奄奄一息,便蹲下来,轻轻掰开她沾染血的玉指,从她手上拿起那块墨色玉玦,仔仔细细打量着。 “少主,这是阴虎符?”旁边那个女子语气很是激动。 穆国的虎符分为两块,阳虎符在皇帝手里,可以调动亲信军队,而阴虎符在将军手里,能调动皇家外戚军队。 在五年前龙虎道的战役里,邰鞳将军受了重伤,圣上也是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拿到这块阴虎符,才制止了北柔的军队。 也是因为如此,圣上立了大功,原本不受待见的他才得到了很多大臣的认可,先皇见他一改以前的秉性,才心甘情愿地主动将位置让给了他。 如今将军失踪了,朝堂之上的官员们都以为阴虎符被圣上收起了,原来在这个人手里。 “嗯,”那紫衣女子眸子中闪过一瞬傲慢,但下一秒就压了下去。 这下可以向公爷和大人邀赏了,可不能让其他人抢了她的功劳。 于是,她唇角微扬,转身对那二人道,“你们先别虚张声势,这阴虎符可是被很多人盯着,待我上报给大人,少不了你们的赏。” 那两个女子听了,眼里流露出欣喜之色,忙点了点头。 “不对啊,少主,那她怎么办,”其中一个女子看着地上的人有些发怵,刚刚那一鞭差点打在她身上,想想她都有一些后怕。 对面的人低眼,轻蔑地挑了挑眉毛:“扔到北面的山上喂狼吧。” 第二十七章 小黄狗 地上的人忽然惊醒,在寒夜里打了一个激灵。 彻骨的寒风吹得那些外在的伤口没了知觉,但手脚的冰冷还是使她觉得难以忍受。 耳边不断传来一阵凄厉的狼嚎的声音,给人感觉很是可怕,像是被囚困在了一个危险的牢笼里。 更为无奈的是,伤口撕裂的疼痛让她瞬间觉得自己跌入了无边的炼狱,甚至浑身都在瑟瑟发抖。 这里不是南公府,他们居然把她扔去了郊外。 她脸色苍白,伸手四处摸了摸,可地上除了潮湿的烂泥和干枯的树枝,再没有什么东西了。四周黑漆漆的,唯地上的白雪投射出一点明光,林子深处发出了沙沙的响声,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接近她。 还差三米, 两米, 青阳咬了咬牙,眸子里都是寒光,准备拔起头上的簪子…… 可在伸手触碰到她的头发时,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是蓬头垢面,头上的发丝都打着结,沾染了许多泥土和血块。 南公爷在宴会上就把叶簪扯下来扔在地上了,她现在是什么也没有了。 眼看那沙沙的声音已经越来越接近她,她不自觉蜷紧了身躯,两眼里都是警惕。 她还不想再死一遍。 毕竟还没有查清真相,还没有报仇。 还没有撕碎那些小人的嘴脸。 她凭什么死。 青阳眯了眯眼,才发现旁边是一个幽深的猎洞,虽然不知道是谁凿的,但放在此处倒是正有用处。 她想,如果对面直冲而来,她就用尽力气向猎洞里翻去。 虽然可能会受伤,但至少这样还有一线生机。 正当她准备蓄力的时候,面前那草堆里居然传来了一点点吸气的声音,一条黄色的尾巴露了出来,在空气里不停的摇晃着。 青阳放松了警惕,见那黄色的小东西已经从草丛里艰难地后移了出来,嘴里还叼着一个灰色的兔子,乖乖地放在了她面前。 “汪,”它讨好似的摇了摇尾巴,两个大眼睛一直盯着面前的人。 “小狗,这是你给我的?”青阳虚弱地撑起来。 那小黄狗听了,好像更加兴奋,居然晃着尾巴上前来舔了舔她的手。 在这深山老林里,居然会有狗,说明附近一定有人家。 不过山路崎岖,又是深更半夜,今晚是走不了的。 她低眼抚了抚小黄狗的头,眸子有些深邃:“看来今晚是走不了了。” “这大冬天的,连木枝都是湿的,也生不了火,万一有狼群来了,我们都完了,你还是赶紧回去吧。” 也不知道小黄狗听不听得懂,它四处嗅了两圈,最后叼来了一些半干半湿的草,用鼻子拱到青阳的身边。 “你在帮我?”她有些吃惊地看着这只小黄狗。 那小黄狗又是兴奋地“汪”了一声,随后耷拉着耳朵在她身上蹭了蹭,嘴里发出了低沉的“呜呜”的声音。 它好像一点都不害怕面前的人会不会伤害它。 青阳心里一紧,轻轻抚了抚它的头,一股暖意涌了上来:“小狗,等我回去,一定给你好多好吃的,就是不知道你有没有主人。” 它听了,又是呜咽了一声,把头埋在她的肩膀里。 “看来你听得懂人话,”青阳微微一笑,然后释然地躺在干草堆里,舒了口气。 随魂玉不在,叶簪也掉在了南公府,如今只能先等天亮,然后再找个能够落脚的地方。 远方再次传来一声凄厉的狼嚎声,打破了这暂时的宁静,青阳心里虽有些发怵。 听青峰师兄说狼能闻着好几百米外的血寻找猎物。 可没想到今天她也会陷入这样的困境之中。 她心里自嘲一笑,然后逼着自己爬起来,艰难地抓了一把混着泥土的雪糊在伤口上。 一边的小黄狗看她忍着疼痛却一声不吭,又极度委屈的呜咽了一声。 “小狗,你可别再叫了,要是帮我把狼群引来了我们都惨了,”青阳见它这样,觉得有些好笑,脸上也多了一点点生气。 “没事,雪是水凝成,混在伤口上,这样它们就寻不到味儿了,”说罢她抚了抚它的脑袋,然后就衣小心翼翼地躺下,把干草挪到自己身上。 半枯的荒草盖在她身上,稍微挡住了一点寒风,但终归没有多大用处的。青阳强制着运行身上的唯一的一点真气,才感知到一点暖意。 她摊开掌心,神念却在吸取着天地之精华,虽然对她来说,这些灵气她都存不住,但至少从身上流过,她也能缓慢地恢复自己的状态。 即便是需要花好几个月的时间。 而小黄狗听话地在她边上趴下,企图用自己身上的一点热度为她驱寒。 树上还在沙沙地落着雪,有的枝桠因为承载不住重量便咔嚓地一声被压断了,雪直接掉落在了地上,一点一点,堆积成了小雪堆。 直到次日天明,阳光懒懒地撒在地上,那些雪才渐渐消融。 又是一个大好的天气。 青阳迷迷糊糊中,只觉得自己的脸上有什么湿润柔软的东西在来回舔舐着。 她略微有些紧张,心想着难不成还是被狼群发现了。 可当她睁开眼,面前映入了小黄狗的那张憨态可掬的脑袋。 “汪,”小黄狗见她醒了,晃着自己的尾巴,围着她不停地蹦跳着。 青阳有些奇怪地看着它,发现它好像想让自己跟着,于是她慢慢撑起身子,站了起来。 果然,它更为兴奋地盯着眼前的人,两只小脚腾空一跃,然后扭头往林子深处走去,走了十几步还转身看着后面的女人。 青阳只要微微立起身,身上的伤口就像是被撕破了一样,她倒吸一口气,表情也从狰狞变得越来越平淡。 她跟着小黄狗,一瘸一拐地向前移动,脚踏在雪上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成为这个静谧的林子里的唯一声响。 不知道走了多久,前面的小家伙钻过一个草丛,在一个院子门口立住,然后转身吠了两声,示意后面的人。 面前这间屋子已经很是破败了,门槛已经被腐蚀得坑坑洼洼,一面的墙壁倒塌在地上,只剩一个小角落暂时可以躲一躲,至少一两夜还是能够应付得了的。 青阳微微叹一口气,有总比没有好。 第二十八章 上古神兽 就在她一脚跨进门槛的同时,全身居然忽然有一种暖洋洋的感觉,像是进入了另一个世界,青阳立刻警惕地后退了几步,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周围的风雪翻涌而起,一股强大的灵力直接向四方炸裂开来,几乎要把青阳的骨骼震碎,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一股血直接从胸口涌了上来,从她的嘴角滑落,她咬了咬牙,死死盯着小黄狗,道:“你在骗我。” 这么巨大的能量,她不可能承受得起,估计再过不久,自己就会爆体而亡了。 话是这么说,但那小黄狗哪里还是一副惹人怜爱的样子,身躯竟在这能量里变得庞大起来,有如好几个壮年男子那么大。 而能量如流水一般聚集在它的眉心,继而倾注而下。身子两侧也生出了淡白色的羽翼,逐渐褪去了原来黄色的皮毛,变得通体青白。 它的四周还流动着许多淡蓝色的气体,如薄雾却浓于其状,似水流却腻于其态。 这是上古之气! 青阳目瞪口呆,难道说小黄狗其实是上古神兽。 难怪它如此通人性,又是拱草又是驱寒的,敢情根本就是利用自己给它解除封印。 可是现在看看,面前的这个庞然大物的眼里根本就没有她,眸子深如幽潭,陌生而又冷漠。 “小丫头,听命于我,”它居高临下地看着青阳,俨然一副唯我独尊的样子,语气也变得十分嚣张。 听了这话,对面的人眯了眯眼,随后猖狂地扬着头:“你是谁啊?” 说完她就有些后悔了,这架势,这灵力,肯定大有来头啊,要是说话不注意,还真有可能被它虐死。 果然,那家伙显得有些恼怒,瞳孔颜色变成了血红色:“你敢忤逆我。” 它可是当年震慑八荒的寒凤鸟,如今怎么能被这般无视。 不过,看在她身受重伤的份上,寒凤鸟并没有没有对她做些什么,只是语气依旧冷酷:“你身上有随魂玉。” 青阳听到随魂玉三个字微微一愣,好像大家都知道随魂玉,就她一知半解。 但想到那几个紫衣女子,她无奈地叹了口气,道:“已经在别人手里了。” 这么好的东西落在她们手里还真是一种浪费。 寒凤鸟有些不爽,它寻随魂玉多时,却百年不见踪影,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一点线索,却在别人的手里了。 它低眼打量了一眼这个脸色苍白,浑身重伤的姑娘,想到昨天晚上以泥雪糊住伤口的事,终是有一丝认可之意。 它暗想,这随魂玉出现在她身上,也是有一定的道理,若是与其缔结契约,倒也不算太亏。 于是,寒凤鸟瞳孔收缩,语气威严:“小丫头,借汝一用。” 语毕,它便化为一团蓝光,朝着青阳的眉间撞去,瞬间,她觉得浑身燥热起来,且热度由内而外,越来越高。 她倒吸一口气,忍着身体巨大的焦灼感,只觉得好像万般生灵皆存入了体内一样,额前也因为这忽然而来的巨大灵力而憋出了大量的汗。 这家伙也太厉害了,比师父厉害多了。 这样的灵力,她也只在师父运转功力的时候感受到了十分之一,但现在这神兽什么也没做就自带着如此强大的力量,简直太可怕了。 想着想着,青阳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充沛感充斥着每一个角落,身上的伤口瞬间恢复成了正常的样子。 另有一点点灵气沿着脉络往上攀爬,额前居然多了一块青白色的鸟状花纹,透过这个花纹,似乎能感受到这个身体里散发着巨大的内力。 “小丫头,吾与汝已缔结契约,吾将助你拿回随魂玉,”耳边传来寒凤鸟低沉的声音。 听到缔结契约,青阳睫毛忽闪,她以前还只是在小说书里看到过缔结契约。 她问:“那怎么才能解除契约呢?” 寒凤鸟冰冷的声音再次传来,显得漠不关心:“汝死。” 死...... 这个词对她来说已经并不陌生了。 青阳轻轻一笑:“我知道了。” 而此时此刻,西崆的寒月堂里的一盏烛火忽明忽暗,显得格外的诡异。 伫立在一旁的握着书卷的老人,见光好些晃眼,便转身回头,却见灯芯上的火已经很是微弱。 他不由地挤着眉头,眼里不见一点喜色。 窗户紧闭,大门紧锁,明明没风,这烛火如此摇曳,看来是有大事要发生了。 如此态势下,他第一个想到的是他的小徒弟青阳,也不知道她最近如何。 想到这,玄天真人瞥了一眼席案旁的几张信纸,心里的愧疚便直接涌了上来。 他没想到这件事这么容易被她所察觉,也这么容易地被她所接受了。 毕竟想起当年那借尸还魂之术也是耗了他不少的功力才成功。 而西崆众人只知覃妤之起死回生,却不知其实她的体内也是不干净的,是三魂一魄的结合体。 那一魄,便是覃远棠之魄。 玄天真人轻叹一口气,准备收拾一下席案,这时,门外却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谁啊,这么晚了还不休息,”他眉头微低,语气有些不快。 隔着门,青峰急急回答道:“师父,是我,青峰。” 门哗啦一开,一阵风卷灭了那一盏烛火。 他未曾注意那老人发愣的表情,就慌忙上前跪下,眼神里充满了悲伤:“师父,山下送信来说,小师妹她......” “怎么了?”老人有些焦急。他想,青阳可真的不能再出什么事了。 这可是他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甚至险些被赶出师门才救回来的人。 地上那人语气颤抖:“小师妹被人杀死了。” 青峰忽然觉得以前的生活似有似无,如一场梦一般。 他只知道那个偷酒喝,逃课的小师妹好像没了。 那个善良又好强的小师妹好像真的没了。 而那群达官贵族,什么大人什么公子哥,他们就是畜生,就是猪狗不如的东西。 他咬了咬牙,握紧的拳头上青筋突出。 玄天真人看着他的样子有些感同身受,他掐指一算,脸色才好了一点,对他道:“化险为夷,你回去吧,青阳还活着。” “可是!”青峰还想继续说下去,话却被老人呵斥住了。 “为师的话你也不信了!” 听到这话,他更为不甘地站了起来,脸上都是隐忍:“师父不关心小师妹,还有谁能关心。” “师父从小便教导弟子要善待同门,互敬互爱,如今青阳生死未卜,师父竟能如此放心。” 玄天真人听了这话脸色铁青,整个身子都在微微发颤:“反了......反了你!” 这青峰听了有些迟疑,随后眸子里流露出一丝决然,恭恭敬敬地行礼:“青峰不敬。” 语罢,便转身向山门方向走去。 他一定要去找青阳,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你干什么去!”背后那人极为愤怒,“你要是敢下山我就打断你的腿!” “那等弟子回来师父就打吧!” 第二十九章 清风明月 他从来都对师父很是尊敬,事事都谨遵师父教诲,可唯独这件事,他不能就此罢休。 青峰一路沉思,不知不觉间先回到了风轻院的卧房。 可他刚准备背起包袱,正巧碰到小明月偷偷在门口探着脑袋。 发现屋里那人看到了她,她慌忙地抚了抚衣裙,然后站了出来,小声嗫嚅道:“师......师父,你是要找小姨母吗?” 明月也听山中的人说,小姨母好像出事了,她虽不懂,但也知道这次有些严重。 青峰眸子里有些温柔,唤她进屋,道:“今日的功课怎么样了。” “已经通了小周天了,”明月腼腆地扯了扯衣角,然后咬着下唇,有些犹豫地看着面前这个眉清目秀的男子。 他们上山的时候,玄天师尊就让她拜在了青峰的门下,作为第五十三代弟子,所以若真论起辈分,她还得叫青阳一声师叔。 对面那人见她满脸心事的样子,好像有什么话要说,关心地问:“怎么了?” “师父,我能不能跟你一起下山啊,”明月有些紧张地瞪着两个大眼睛,她怕师父会骂他一顿,因为师尊就是经常骂自己弟子的。 “你下山做什么,你还什么都不会。” 听了这话,那矮小的身影急了,挥着小粉拳道:“我可以帮师父提剑,背包袱!”说罢她慌忙抱起旁边的一把剑,可试了好几下,那剑始终巍然不动。 原来这把剑这么重啊,那师父怎么挥起来就那么容易呢。 青峰眉眼一舒,揉了揉她的头,道:“你如果听为师的话,师父就带你去。” 小明月忙像一个柔顺的兔子一样点了点头,然后忽然想到了一个人:“那苓儿姐姐呢?” “苓儿姐姐还得养伤,不方便,”他收回思绪,便背着包袱提起剑跨出了门,而那后面的小身板顿了顿,便也小跑着跟了上去。 青峰的步子很大,她要吭哧吭哧跑好几步才能跟上。 而此时林子深处,青阳折了一枝刚积过雪的枯枝,以其为剑,随风而武。 刚得来的东西她若不能及时为自己所用,那必定也会消散在体内。 就像以前一样。 她正想着如何运转体内的灵力的时候,谁知耳边传来寒凤鸟不满的声音:“汝身竟会如此之弱。” 它以为面前这人是因为身受重伤才会显得毫无功力,原来这家伙是因为毫无功力才会身受重伤! 简直坑鸟啊! 青阳停住手上的动作,讪讪而笑,的确,她如果稍微厉害一点,便不会让别人抢去随魂玉了。 不过当时那个场景她还是历历在目,毕竟她一个武废居然能打出那样的招式,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 寒凤鸟听到她的心声,见她发愣,不屑地道:“随魂玉之所以叫随魂玉,是其能收集各方魂气,供自己所用,它既已认你为主,再也不会为他人效力。” “认主?”听了此话,她显得有些震惊。 “想必你的血不小心沾染在了玉上,”对方语气中透露着一种嫉妒和不甘。 青阳回想,自从拿到了随魂玉之后,她就在不断地受伤,说不定就是在苏苕的密室里认了主。 “汝实在可笑,竟连认主之事也会如此敷衍随便,”寒凤鸟忍无可忍,它费尽心思得不到的东西居然被眼前这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得到了。 “好了好了,”她扬起唇角,道,“走吧,该回去算账了。” 她想,要想拿回随魂玉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首先还是要计划一下。 而且估计现在应该是满城都知道青阳姑娘死了,虽是在南公爷手下丧命,却死得其所。 毕竟她是苏府出来的,是意欲栽赃陷害南公爷的覃远棠的义妹。 想着想着,青阳脸色尽是嘲讽之意,如今,这几个人他们是想逃也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 ...... 一天后,定都北城的街道上一派熙熙攘攘之相,粗膀的小商小贩们忙碌地应付客人。 偶尔有什么公子闺秀的马车驶过,躲在角落的乞丐们才有了下手的机会。好像日子依旧,并没有因为前几天南公府的事情而发生什么变化。 只是鸿宾楼二楼上,有一个发型夸张地男子翘着二郎腿,打量着旁边一群闲言碎语的人。 “哎,我跟你说,就那什么苏府的青阳姑娘,真的死了!”一个壮汉悄悄地告诉旁边的人。 那人听了,磕了一口瓜子,表情有些可惜:“这南公爷的手段也真是残忍,也不管小公爷的百日宴,真不吉利。” “害,什么吉利不吉利,就他,养养蛊杀杀人,以为自己傍着丞相府就为所欲为,迟早会被抄斩!”羌无乐呵呵地探过身去,两只眼睛里泛着精光,“你们可不知道,那青阳姑娘可是世间大好的女子,是那小公主的转世!” 角落里的那个戴着白色面纱的女子听了一个激灵,她眸子深邃,直直地盯着那边的人。 羌无毫无察觉,只是注意着面前这一群人一脸愕然的表情,小声地说道:“她,肯定是来报仇的。” “你们是不知道,当年要不是房大人说要打仗,她也不会死得这么冤。” “好像也是,”那个壮汉沉思了片刻,继续道,“可是房大人也是为了我们好,要不然北柔真打进来了,我们跑还来不及。” “呸呸呸,”羌无连忙呵斥住他,一脸小心翼翼地环顾了一下四周,“近日局势又不安定,少说北柔少说北柔。” 青阳听了,蹙了蹙眉头,羌无这话说得极其有意思,表面是在替她说话,可暗地里却是在说房穗的坏话。 想起他们教里中蛊的事,可想而知无头教也是房穗的对手。 再者,虽然他们教里杀伐果断,残忍冷血,但杀的大部分也是一些贪官污吏。 这样便可知道为首的,应是忠义之士,或是与房穗做对的人。 想到这,她眸子微亮,语气却十分温柔:“照这么说来,房大人害了那小公主就是对的,那青阳姑娘多说了两句便死得活该咯。” 众人纷纷转过头来,见是个气质出尘的女子,微微吸了口气。 那羌无也盯着她,眼里闪过了一丝玩味之意。才几天没见,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废柴居然有了那么强大了内力。 她无视了这群人的眼光,径直站了起来,然后轻轻地揭开面纱。 面纱下是一张白净的脸,一双漂亮的眼睛仿佛有神一般。 “这是......青阳姑娘!”那个壮汉吃惊地叫了一声,这回引得二楼所有人都盯着她,有的还议论纷纷。 “她不是死了吗!” “这人长得太好看了吧!” 听到这些,青阳却微微一笑,在众人眼里唤来了店小二,道:“今日各位客人的账都记在我头上,改明儿送去苏府。” “这......”店小二迟疑地看了下满座的二楼,一个个人头窜在那盯着他们。 “没事,”她安慰道,“管事的下人会给你的。” 语罢,大家都看到这个女子一脸阴阳怪气地向那个夸张头走去,然后单手揪着他的衣领往楼下拖。 羌无哪里忍受得了这种屈辱,等出了鸿宾楼就跟她打了起来。 至于怎么打,听后来那鸿宾楼的老板哭着说,两人是踢翻了他们楼的牌匾和大门,最后那个男的还是被踩在了青阳姑娘的脚底下。 第三十章 少将 青阳也没有想到,自己因为和羌无打了一架,现在全定都都知道了她的名号。 更有甚者,还有人直接传出了覃妤之含冤而死,而如今是回来报仇。不过让人觉得比较意外的是,房穗的威望在这风言风语中也越来越差,逐渐成为了饭后谈资。 当然大家的话题中也少不了那个臭名昭著的郡主覃远棠。 而青阳能明显感觉到整个城暗流涌动,一大堆势力伺机而动,且互相较量着,有如未出鞘的刀剑,一旦到了某个点,就会拔剑而起。 她站在南公府门口,见整个府都被重兵包围着,倒吸了一口气。 听路人说那邰鞳府的黄老夫人大怒,竟不把圣上放在眼里,私自喝令府兵围住南公府。 养府兵那是官员的禁忌,可她黄老夫人却有这权利。 青阳眼眸深处有一丝担忧,如此,邰鞳府便让人抓住了把柄了,她还真是胆大。 她走到那个来回徘徊着的年轻男子面前,问道:“少将,你们这是何为?” “老夫人下令,不见到青阳姑娘,不离开南公府半步。” 那个少将打量着她,面前这人白净细腻的脸蛋上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十分有神,小巧精致的嘴唇轻启,如那挂着露水的新鲜的红樱桃,他沉思了片刻,忽然眸子微亮:“公主?真的是你?” 青阳微微一愣,仔细端详着面前这个轮廓分明的男子,他虽眸子还清亮,可面容却很粗糙憔悴,一把好久没有修剪的胡子都掩不住他的这几年沧桑。 只道是少年郎,究竟为何事轻付岁月,流转故土。 见面前的女子发愣,那少将眼里多了一抹温暖,随后就转身。 他喝令道:“青阳姑娘已经回来,我等去将军府负命,退兵。” 在别人眼里,他不苟言笑,甚至不多说一句,回头便领着这一支手握长缨,身着铁甲的府兵整整齐齐地消失在南公府门口。 青阳不语,见他们离开后,转而一脸轻蔑地瞥了一眼门口的那两个下人,随后那两个人像见了鬼一样,瞳孔微缩,声音发颤:“青......青阳姑娘。” 虽然刚刚那一支府兵已经不在了,可面前这个人好像比那群人更加可怕。 见他俩说话都不利索,青阳讽刺一笑,便硬生生把两人推开,径直往府里走去。 她倒要看看,如今还有谁能拦得住她。 可待她刚跨进门的时候,旁边立马有两个紫色的身影提着剑向她砍来。 她唇角微扬,轻跃而起,掌心无数的灵力充斥着全身,犹如一道屏障,直接把两把剑弹开,让跌落在地上的那两人有些愕然。 第一她们都是训练多时的杀手,很少有失手的时候,而今日居然在没有碰到对手的时候就直接被打趴在地上。 第二才几天不见,面前这人居然有如此强大的内力,实在是让人觉得惊悚。 她们暗想,她不是武废吗,怎么会这般厉害。 青阳轻哧一声,微微感觉到背后有一阵寒光,于是她翻转身姿,见又是一把剑,迅速轻点脚尖,飞身跃起,朝着握剑人的手肘踢去,这动作如风如雷,使得那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摔在了地上。 钻心的疼痛从手肘传来,那人咬了咬牙,一脸愤恨。 “同样的一招,用两遍就不好玩了,”青阳捡起地上那把剑指向她,还差一寸,就要刺入那人的脖子了。 她眸子冷冷,没有一点犹豫和害怕,不过这寒凤鸟的威力还真是大,甚至让她觉得掀翻这整个南公府都是易如反掌。 如此,那便更好,省的某些人耀武扬威。 “哼,”那女子轻狂地看着她,但感受到对方巨大的内力后,她整个身躯都僵硬住了。 “你怎么,”她刚想说话,余光却注意到了院子里走来的那个深色的身影,屈辱地咬了一下下唇,后艰难爬起来:“公爷。” 南公爷见面前这样的情景,有些恼怒,但还是没有直接表露在脸上。 他像是根本没看到那三个紫衣女子,眼里不见任何情绪,只是着鼓着掌,道:“青阳姑娘好身手,老夫佩服得五体投地。” 青阳闻声转身,两眼直视着他,随后手灵活一变,那把剑转变了方向,指向了面前的这个人。 “那你就五体投地吧,”她冷笑了一声,继续道,“南公爷好歹也是一个公爷,怎么,户部发放的俸禄太少了,要你随意拿别人的东西,还要和丞相府勾结?” 听到和丞相府勾结几个字,他眼眸如同覆上了一层迷雾,语气也变得危险起来:“青阳姑娘未免知道得也太多了,不过,就连当今圣上都不敢说的话,你却毫无顾忌,看来身份不一般啊。” “公主?”南公爷眯了眯眼,语气变得轻飘飘的,好像有意要提起。 前天,那房府的慕良修写了一道密信,告诉他这位青阳姑娘就是五年前那个只身跑去北柔的小公主,起初他还不信,直到黄老夫人派兵与他对峙的时候,他才恍然大悟。 什么转世,什么西崆弟子,简直一派胡言! “既然你知道了,那就留你不得,”青阳眸光流转,一把剑直接刺穿了面前这个人的胸膛,噗嗤一声,使地上三个女子震惊地抬眼。 她怎么敢...... 这是南公爷啊,他背后撑腰的可是丞相府,是圣上都不敢随意亵渎的人! 这青阳一定是活得不耐烦了! “抱歉啊,手抖了一下,”看着那人一脸苍白的表情,她平淡一笑,把剑拔了出来,剑锋上还残留着一点红色的血,一点一点地滴落在了地上。 “快把我的东西还给我,不然这一剑就是......”她用剑尖轻轻指了指对方心口的位置,“就是这了。” 南公爷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没想到这人居然这么果断,完全不像在宴会上见到的那个样子。 胸膛那要命的痛感使他这个的老身板微微颤抖,说话声音都变得吃痛而无力,“老夫......能拿你什么东西。” “那阴虎符......是圣上的东西,怎么能算是你的呢。” 青阳听了,颇为玩味地盯着他。 难怪他们会抢走随魂玉,没想到它还有这个用途。 她手指轻轻摩挲着剑柄,极为危险地眯了眯眼:“说你是明白人,可你怎么那么愚蠢,你想拿,那你便拿着吧。” “既然你知道我的身份,还敢顶撞我,那说明房穗,是给了你不少利益吧,南公爷,”说完,她目光忽然狠戾,手上的剑直直朝着这人的胸口插去。 那人闷哼一声,表情变得越来越惊恐可怕,整个人都眼珠都向上翻起,血溅在她的脸上,竟还有些余温。 唯一让她觉得凄凉的是,这府里还有一个刚过百日的小公爷。 他还那么小,就失去了自己的父亲。 她冷漠地转身,见地上的那三个人瑟瑟发抖,她们的脸色早已因为害怕而变成了青白色。 “说,阴虎符在哪,”青阳蹲下来,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个之前偷袭她的女子。 “在......在......在丞相府。” 第三十一章 陌生面孔 对面的人听了,低眼沉思,这倒不是一个让人觉得很意外的答案。 不过,她想,既然房穗拿了阴虎符,那他想要造反的证据又多了一条,但如果他将阴虎符交给了圣上,那表明这人对政权还是有所忌惮。 千机难寻,先是南公府,再是阴虎符,这次房穗是很难逃脱干系了,她越想表情愈加凝重,觉得此事很难善了。 但在此之前,青阳忽然记起还掉了一个更为重要的东西,她轻蔑地把剑收了回来:“既然南公爷已经死了,那我就放你们一马。” 那地上的几个女人纷纷舒了口气、却见面前的人匆忙往府内跑去。 未见, 未见这几天一定很担心她。 当时让他在南公府门口,她是真的压根儿没有想到自己会经历被捅成重伤的事情,不过好在现在已经相安无事了。 可等她到了那个地方时,那青白板砖铺成的地面上哪里还有什么东西,原本宴会布置的一些杂物如今被府里的下人收拾的妥妥当当,就连当时地上的血迹都黯淡在了雪里,只剩斑驳一片。 青阳心底有如石头压在了自己的胸口,她忙弯腰四处寻了起来,哪怕是草堆里,假山后面,她都仔仔细细地寻了好久,可惜就是没有叶簪的踪迹。 南公府的下人见状也纷纷挤了过来,虽说他们是到这院子里来了,但始终不敢离面前那个惶然的女子太近。 那什么大夫人,二夫人,三姨太的也在台阶上探着身子,有些疑惑地看着青阳。 让人意外的是,南公爷死了,她们好像并没有什么伤心难过,表情居然十分淡漠。 他平日里太过嚣张跋扈,就连自己的府里人对于他的都十分平静,可见他平常的作为早就引起了众人不满,以至于树倒猢狲散。 “咿咿呀呀呀”,这时旁边一个还不会说话的小孩奋力叫道,他攥着手上的东西,兴奋地挥舞着。 抱着他的那个女子身着一袭浅红色长裙,面容精致,高高的鼻梁尽显异域美,她憋着脸极力哄骗着他,可见青阳眼神看向这里时,这女子的表情却十分尴尬。 这小男孩就是当初刚过百日的小公爷,而这女子,便是这南公府的三姨太。 小公爷见那个陌生的女子抬起身看着他的时候,他更为开心地晃动了起来,两颗小小的乳牙都露了出来。 青阳见他手中紧紧握着一个又细又长的银柄,银柄上镶着一大片青色的叶子,叶脉清晰了然,里面正萦绕着若有若无的白气,当然,上面还夸张地悬挂着几滴粘稠的液体。 她一脸汗颜,这簪子上面全是他的口水,湿漉漉的,阳光照射下居然还泛着淡淡的白光。 于是她小心翼翼地把簪子拿了回来,在自己的身上擦拭了几下。 众人的目光纷纷投向这里,虽各个都显得有些紧张,但仍有几个不知好歹的下人在小声议论。 说的无非就是她怎么杀害公爷,手段如何残忍。 “南公爷已经死了,料大家也心知肚明,若再有人乱嚼口舌,相信下场也是能想象地到的,”她边擦拭边冷冷的说。 世人都说人心叵测,人言可畏,在此时,她是真正领教到了。 即便他们的主子死了,也终究是他们的主子,事情没有发生在他们身上,他们就永远都不会看清自己冷漠于世的一颗满是尘埃的心。 一股幽幽的香气扑来,若有若无的气息牵扯着每个人的心扉,平常那个人心冰冷的南公府里居然缱绻着一点温情,一点如梦的感觉。 众人皆知应是府里的梅花开了,南公爷平日闲时总会在院子里剪枝修花,种的梅花都是名贵的品种,定都城很少见的。 可青阳却一个恍然,觉得头有些晕,迷糊中身子踉跄了两步,众人都发现她面色不太好,脸逐渐变得苍白起来,嘴唇也失去了原来的血色。 她晃了晃脑袋,强制让自己清醒过来,但只会觉得浑身不自在,甚至皮肤上会有一些麻麻痒痒的感觉,拨开衣袖,白皙的手腕上生了许多小小的红斑,有如蚂蚁一样,密密麻麻。 青阳心中暗觉不妙,想着刚刚不会过于大意却没注意到自己早已中蛊了吧。 可下一秒,她舒了一口气,寒凤鸟的灵力应该可以直接化蛊,毕竟它可是上古神兽呢。 这样的好事给她摊上了,究竟是欺负了人家了。 她唇角刚有上扬的弧度,却听见寒凤鸟咬了咬牙,语气酸酸:“汝身如此,吾无法化解。” 它想说,这根本就不是蛊毒,而是一般的小病而已! 而青阳连自己的身体都不了解,简直不可想象,它想这么多年,她能够苟然活着,还真是一种奇迹! “修炼之人,万不可大意。” 被酸的这人听了,抿了抿唇,也在深究这件事,她心思全放在了自己身上,全然未察觉到院子里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气,表情变得微妙起来。 此时,她的背后站着一个衣着华贵的男子,他忽闪的睫毛下眸子深不见底,头发冠成一束,一身藏蓝色的锦衣锻衫衬出典雅的气质。 这件衣服袖摆很长,上面绣着金色的龙纹,用料之考究,绣工之精细怕是出自皇宫衣织局之人。 而这男子的身旁站着的一个颀长的身影更是让所有人大吃一惊。 “这......这不是房穗身边的慕公子吗!他怎么会和圣上在一起......”旁边一个下人小声讨论。 “害,那慕公子根本就是和公爷作对,上次死的那个王镖师什么都说了!” 那人话已至此,让人不由得想起之前宴会上的几箱银票,当时青阳也是慕公子安排进去的。 那大夫人是个识相的人,怎么说也是料理内宅之事的主子,见圣驾亲临,也不敢多犹豫,忙带着府里的人跪了下来,脸上多有沉重之色:“奴婢参见皇上。” 青阳被这一举动吓得回过神来,这时候才注意到后面的身影,她慌忙转身,一张精致而陌生的脸映入眼帘,而慕良修就站在旁边,眼里充满了温柔。 他知道自古梅花映雪,可在如今到底也不抵面前的人。 听闻青阳出事后,他很是怅然,想都没想就回去禀告了皇上,当然也故意告诉了南公爷,他料想到南公爷肯定会将消息带给房穗,这样离他们的计划又进了一步。 那个陌生的男子细细闻了闻空气中的味道,眉头微皱。 “公主打小就对梅花过敏,你们府里却种了这么多梅花,真是让朕有些惊讶啊,”他语气明明很平淡,却让眼前的气氛变得压抑起来。 第三十二章 青梅竹马绕梁来 青阳颇为惊讶地看着他,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她感受得到这男子与生俱来的尊贵和不容侵犯。 既言语至此,量谁都应该明白,这位便是她的皇帝老哥了。 她对他的印象不深,只知道他在东宫的那段日子是个吃喝拉撒睡的废柴太子,唯一让她记得的一件事就是龙虎道的那场战役,是他和邰鞳将军领的兵。 这个人很不一般,绝不是大家知道的那样。 那大夫人见此景也不敢多说什么,心里更是忐忑不安,等着面前的人继续发话。 哪知这男子不再看向她们,而是转眼看着面前这个女子,眸子里不见任何情绪,他的过分平静,让青阳觉得,他就是高高在上,一世孤独的样子。 好像他的所有都被包裹在这荣耀的身份和锦衣华实之后,不容任何人踏入半步。 而此瞬,仿佛天与地与他,是融为一体的,是不可分离的。 若是非要找什么将他们分离,无非就是旁边眼神炙热的人了。 “马车已经备好,既然公主身体不适,那就早日回府吧,”慕良修注意到了她汗颜的表情,只是轻笑了一声,一把扇子合上。 他见青阳的气色越来越不对,心里很是担心,虽然他不知道她满身的内力是从哪里来的,但绝对不能够解决她现在的问题。 青阳当然也自知,寒凤鸟的话说得那么清楚了,她不可能在此久待。 但想着到底面前这个人是圣上,是整个国家权利最大的人,她低着头,还是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是拘束一点好,还是随意一点好。 那男子看出了她的心思,睫毛忽闪,语气变得十分温和:“你我兄妹一场,无需如此。” 听了此话,她抬眼,正好撞上对面这人的眼睛,仔细望去,发现终有一丝波澜隐藏在大海深处。 她想起,大家都曾说圣上在东宫那段时间简直是纨绔不堪,一身邪气不知从哪所染。只知每日与佳人为伴,与笙箫为舞,让人愤然的是,当时太子宫里的优伶戏子居然比料理内务的下人还要多。 更有甚者,说是太子与先皇怄气,源于宫中藏有一个姓李的前朝妃子,被传是太子殿下的母娘,而先皇为保住名声,将他过继到了皇后的名下,那李妃不忍骨肉相离,竟自尽而亡。 想到此,青阳眯了眯眼,她本名覃妤之,原是宫中德妃娘娘所生,虽同父异母,但与自己的哥哥感情深厚。 不过如今先皇退位,那德妃便也退居太妃殿,每日青灯照壁,吃斋念佛,倒远离了不少风波。 一场又一场,这是一个没有休止的事情一般。 这时慕良修在她面前晃了晃手,终使她回过神来。 此刻,他们已经坐在了一个华贵的马车里,里面空间很大,还铺着柔软的地毯,旁边备了一个墨绿色案几,上面供放着几个新鲜的水果。 撩开锦罗布制成的帘子,外面的空气十分清新,穿驶而过的,是一条陌生的街道。 “这不是去苏府的路,我们这是去哪?”青阳问,她现在身上一股血腥味,有些让人作呕。 慕良修倒像是习惯了这幅场景,眼里多有春风,道:“回宫,皇上已经命人建造了公主府,不过在这期间,你不能呆在苏府了。” “公主府?”青阳瞪大了眼睛,没想到自己居然有一天会有自己的府邸。 这对她来说简直不敢相信啊。 “按照穆国律例,公主既已成年便该有自己的府邸,况且如今圣上也开始繁忙起来,无心去料理后宫之事,这公主也该自成一府了。” 说完,这人顿了顿,继续道:“而且你今天杀了人,虽对圣上构不成任何威胁,但对公主你自己不利,如果不重新打算,势必会成为影响。” 青阳听罢,觉得眼前的人颇为熟悉,她想到了一个身影,忽而宽慰地笑了一下:“慕公子隐藏之深,怕是所有人都不知道你的身份。” “无头教主,”对面的语气里透着一些得意。 慕良修微微一愣,见面前这个女子笑得真切,脸上毫无恶意,也不再防备,只是无奈地笑了笑:“自小阿之就聪明。” 他不知道面前这人是何时发现的,只知道她好像对于他的身份没有任何惧怕之意。 “我以为你再也想不起来了。” 说话人语气有点期待,像个孩子一样,像是想得到什么东西。 可青阳哪能记得,不光她不记得以前的事,有时候就连自己之后的事情也模模糊糊。 这几年,她觉得自己活得不是太好看。 慕良修见她无话,以为她此刻应是沉思什么,眸子里潋滟着温柔,抓着她的手,道:“你想起来了没?” 他脸上尽是深情,让对面的人有些惊谔,青阳慌忙拽开了自己的手,整个身体都往角落挤了挤。 她真的什么也不记得了,可这人既然如此不知礼数,说明真有什么事。 看到青阳这般躲闪,慕良修眼底深邃,那原先的柔情被一层迷雾盖住,掩不住的是一点心思。 ...... 他记得小时候,他总是跟着阿姊去拜见那德妃娘娘,又听闻覃妤之喜欢甜味的糕点,慕良修总是偷偷去城里捎点。 那天天气凉爽,鸟鸣不断,覃妤之被逼着在亭子里背文章,小奶音穿过了墙外好几十米。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而那德妃坐在旁边细细听着,身穿着素纱,头顶浅蓝色的钗子,一副清丽的样子。 她正想着如何教阿之习字,谁知一个小丫鬟忽然附耳,好像在说些什么。 发现了什么不对的地方,对面的两人齐齐看向这里,表情都僵硬住了,像是料想到了什么事情一般。 前些天他们在御花园偷吃雪花酥,就是被这个小丫鬟撞到了! 果然,一向知书达礼温柔可人的德妃也不顾礼教可言,眉头一皱,抄起木枝站起来:“让你好好听话,你又跑去偷吃了!” 她一向管教很严,认为既然做公主就应该有个公主的样子,这也是让慕良修最无奈的地方,覃妤之的顽劣程度,可真是皇宫出了名的。 什么偷鸡摸狗上树掏鸟蛋,这小姑娘都做过,连他都不知道堂堂一个公主,居然学会了如此多的市侩小子干得事。 可能就是随了她哥哥。 见母妃生气了,那矮小的身影像个小狐狸一样迅速地钻在慕良修后面,然后鬼头鬼脑地探着一个头,瞪了一眼那个告状的人。 她就知道那个小丫鬟没有什么好心眼! 对面的人见状,咬了咬牙,道:“你这么吃真不怕烂牙,以后嫁不出去看谁要你。” 覃妤之本是娇生惯养的姑娘,又见母妃发这么大的火,心中早已不满,自己也不甘示弱地指着旁边一脸尴尬的慕良修说:“那就嫁给良修哥哥好了!” 为了气气面前的人,她还故意添油加醋道:“良修哥哥带给我吃的,他要负责不是吗!” “你!”德妃语气极为愤怒,竟一时语塞。 “母妃,良修哥哥很好的,嫁给他没什么问题的,”覃妤之挤了挤眼,语气更加阴阳怪气,倒是全没有注意慕良修怪异的表情,“啊,良修哥哥,你说是不是。” 慕良修微微一愣,一抹奇怪的红色升上脸颊。 他能怎么办,他,身为一个外人!还是一个男孩子!这么发展下去,阿姊可能再也不会带他来宫里,甚至德妃娘娘都对他产生了不好的印象! 不出所料,那德妃听了,脸色铁青,两只手都在微微发抖:“好啊,你身为一国公主说出这么不知廉耻的话!” 说完,便举着木枝往这里打来,覃妤之左闪右躲,什么痛都没挨到,倒是有好几下错打在了他的身上。 虽然很疼,可是看着后面那人没有受伤,慕良修心里居然有些自豪,所以只顾着皱着眉头,一声不吭。 男子汉,是不能怕疼的,哪怕天塌下来了,也要扛着。 可扛着扛着,不知道什么原因,他被送进了黑暗的无头教。 无头教...... 无头教...... 那杀人的日子培养出来现在的他,好不容易熬了出来,覃妤之已经出事了。 慕良修心里一紧,他抬眼,这些事情他都记得,可面前却俨然成了一个陌生人,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喂,你......”青阳疑惑地看着他,“你怎么了?” 第三十三章 太妃 那宫门外的两个守卫见来人,忙跪了下来:“公主金安。” 早就听闻外面传得沸沸扬扬,如今圣上一大早就出去了,估计也是为了这件事。 “你们倒是机灵,”那个女子笑着,一身白衣让人觉得十分仙气,再加上她本来相貌就生得端庄,竟然让两个守卫都倒吸一口气。 原来公主殿下如此倾国倾城。 慕良修站在一旁,他眸子寒寒,拽着面前的人就往里面走去:“公主身份高贵,且少理会这群下人。” “好......好的,”青阳汗颜。 她硬生生挣脱开来,警惕地往后退了两步,“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否则,她就偷偷摸摸自己跑掉。 谁知对面的人听了,只是点了点头,道:“我去派人给你收拾几间闲置的屋子,公主府建成之前,你就住在这里了。” 说完,他犹豫了一下,声音忽然低沉:“不要乱跑。” 青阳应了一声,便转身丢下慕良修,独自走到前面。 她一身灵气,走路时,都感觉自己轻飘飘的,所以绕过了长长的宫墙和几道门,她都好像没有不适的地方。 唯独手腕上因为刚刚误闻了梅花已经开始起了好多红疙瘩,一阵痒痒的,让人忍不住去挠。 青阳轻叹一口气,往前走着,好奇怪,眼前居然又是一道宫墙。 不过这道宫墙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条又灰又长的道路,衬着灰蒙蒙的天气,让人觉得压抑难受。 好像这里就是束缚了很多东西一样,有人时,也只是匆匆走过,大多数都是乌衣太监,居然见不到一个宫女。 正当她纳闷时,一个不知好歹的人撞了上来,随后那人吃痛的揉了揉肩膀,抬眼见是一个陌生姑娘,两眼一瞪。 “哪来的死丫头,还不快点回来,”那男子说话尖尖厉厉,嗓子像是卡了什么东西,很是难听。 青阳嘲讽一笑,道:“太监都这么欺人了?” 听到此话,对面人猥琐打量了她一眼,见她气质非凡,以为是哪里的得宠的妃子,慌忙收回目光,哈腰作揖:“奴才有眼无珠,竟冲撞了娘娘。” 青阳眯了眯眼:“你从哪里看出我是娘娘了。” “娘娘......好看,”他支支吾吾的,最后因为害怕居然没了气。 那些后宫的娘娘们,哪个不是跟她一样,拥有貌美的容颜。 “带我去太妃殿,”她心里觉得有些好笑,便随了那后宫娘娘的样,颐指气使的说道。 谁知这小太监听到太妃殿三个字,慌乱地跪了下来,生无可恋道:“娘娘饶了我吧,陛下下过令,禁止任何人踏入太妃殿半步。” “为什么?”青阳表情有些不耐烦,她想去太妃殿,以她现在的身份,还有人拦着不成。 那太监也察觉出了一丝异样来,但也没敢细想,道:“不仅是皇上下令,那太妃娘娘也不愿意见人,她常年居住在殿里俗事不问,娘娘又何必去叨扰她呢!” “太妃娘娘自小公主遇害之后,就一直怪罪自己没有照顾好她,如今在殿里吃斋念佛,也是为了消灾祈福,愿她在天之灵获得安息。” 青阳微微一怔,奈何她的一丝心疼都不知从何而起,要是母妃知道自己还活着,应该会释然吧。 她从袖子里掏出一块手帕,递给那个小太监:“你去跟太妃娘娘说,小公主没死,活得好好的。” 那人在风中一脸惊愕地握着这个帕子:“这……” 此时,苏府门口,一个器宇轩昂的男子叉着腰看着那两个拦住他的下人,他眸子里充满了怒气:“让开!” 旁边的小明月躲在柱子后面,不停地打量着那两个强壮的男子,她微微有些担忧,他们两人粗臂大膀,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真不知道师父打不打得过他们。 “你谁啊,知道这是哪吗!”其中一个人态度蛮横,直接推着他骂道:“哪来的滚哪去,小心小爷我揍你。” 青峰正准备上去揍他,却见府门忽然打开了,一个白色的身影走了出来,那人眸子寒寒,薄唇之间透露着禁忌。 他见状,愤然冲了上去,挥着的拳头硬生生砸在了那人身上。 都说苏苕在南公府,竟不知护着青阳,反而硬生生让人给带下去折磨死了。 那苏苕皱了皱眉,旁边两个下人连忙上去挡住。 “你冷静一点,青阳没死。” 青峰听了,手上动作愣住,一脸呆滞地看着他,那小明月也怯生生地从柱子后面出来,站在了那男子面前。 “你?”苏苕低眼看着她,觉得这个小姑娘长相十分眼熟,好像在哪见过一般。 不过,他见过的人那么多,有几个想不起来也是正常的。 小明月见这人有些危险,又立刻躲到了青峰的后面,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她记得这个人,之前在苓儿姐姐带她讨饭的时候咬过他。 苓儿姐姐很讨厌他,那自己就应该也讨厌他。 苏苕毫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转身道:“进来吧。” “苏府没什么好招待的,只有些粗茶淡饭,还请你们不要......”他话刚说一半,一个精瘦精瘦的老人抱着算盘和一叠纸跑来,脸色十分难看。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他问。 那老人喘了一口气,忙把手里的纸递给他:“前几日鸿宾楼的老板跑过来问我要帐,说咱们家欠了几百两银子。” “说......说是那青阳姑娘让他们直接来苏府。” 他暗想,那青阳姑娘看起来瘦瘦小小的,可饭量却那么大,居然在那花了那么多钱。 苏苕听了,眼波微动,将纸还给了他:“那就结了罢,苏府还不差这点钱。” “可是过几日就是夫人忌日了,咱们府上拨出去的银两不够数啊。” 青峰默默站在一边,他表情有些冷酷,虽然知道青阳还活着,但却不知在哪,他始终有些不放心。 不过听到忌日这件事,他还是略微有些惊讶。 他知道那夫人又是谁,可都说苏苕与她夫人不睦,看来坊间的传闻也不是特别可信。 想着想着,这时候,在一旁的明月居然慢慢走向前去,拽了拽那个男人的衣袖。 “你是不是叫苏苕啊,”她怯生生地盯着那张脸,眼神干净纯粹,倒是让那人微微一愣。 如此无礼且大胆的事情,恐怕也只有她这样没有心思的孩童才做得出来。 苏苕眯了眯眼,仔细端详着她。 “明月,快回来,”对面那男子语气十分担心。 谁知明月咬了咬唇,偏头看向他的时候,却红了眼睛,她犹豫了片刻,便撒手跑到他那去了。 青峰有些愕然,蹲下来揉了揉她的头,道:“不得无礼。” 她乖顺地点了点头,然后转眼看向苏苕,即便眼里是水汪汪的一片,但还是强忍着,道:“沙子进眼睛里了。” 沙子进眼睛里了,谁也不知道的,只有自己有感觉的。 苏苕看着她不语,觉得愈发有些好奇,他眸子深邃,吩咐旁边的那个老人下去,自己踱步而行。 青峰跟在他后面,微微有些不快:“青阳既然没事,那她去哪里了。” 对面人语气淡淡:“皇宫。” 青阳本来就不应该呆在苏府,现在的局势对她来说,皇宫会比较安全。 “我很好奇你当时为什么不救她,凭你的能力你不是做不到,”他咬了咬牙,一腔怒火冲了上来。 谁知那人忽然转身,不屑地看着他:“朝堂纷争与你何干。” 蛮出力,只会输的更惨,这个道理是个人就会懂,不是这些靠着体力的人能够理解的。 第三十四章 绑架 青峰此刻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只好将一口气压回心底去。 他只知道自己的小师妹受了重伤,而这人却不管不问,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 如此残忍冷血的人他还真是第一次见到。 一股寒风袭来,偷偷卷入衣袖,让人觉得有些冷意。他眉头微低,放眼望去整个苏府的树木光秃秃的,枝丫上还覆着点点白雪,一股萧瑟的感觉油然而生。 而长廊旁边长着的几株草药引起了他的注意。 苏苕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眼底流动着什么。 那几株草药是远棠留给他的,从建府初期就被他栽种在此处,且十分罕见,基本没有人认得出来,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青峰语气有些悲凉:“师姐的药我可不可以带回去。” 她的药,无非就是四海觊觎的碎骨散了,最后一瓶,就在苏苕手上。 苏苕凝视着他,心底总有些空洞,每次提到那个人,他就像失了神一般。这种感觉像是什么将他困在了一个黑暗的囚牢里,这一困整整困了五年。 他嗓子又哑又低沉:“不可以。” 青峰仿佛是早就知道了这个答案,只轻叹了一口气,对面的人心思复杂且缜密,怎么会那么容易从他的手上拿到什么呢。 特别是碎骨散这样的东西。 “下人给你们备了房间,今晚便留宿此处吧,”他低眼看了看躲在青峰身边的小女孩,眼里不掺任何情绪。 明月愣愣地盯着他,随后慢慢掩在了面前巨大的身影后面。 对方根本认不出她,甚至连自己的存在都不知道,她小小的心情也没有人在意。 她咬着唇,将委屈和依赖全藏在了深处。 苓儿姐姐说过,她的爹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大坏蛋,欺骗她的娘亲,害死了外祖父,所以万不可再与他来往。 她很早时候就暗暗发誓,一定要为娘亲报仇,可如今这人就站在面前,她却不知道怎么面对。 这时,肚子里传来了一阵咕咕的声音,她收回思绪,拽了拽师父地衣袖:“师父,我饿了。” 青峰见状,忙蹲了下来,揉揉她的头,安慰道:“我们马上就出去好不好,我们去吃定都最好吃的东西。” 说罢,他站了起来,转而对那个白色的身影道:“苏公子,不留宿此处了,既然青阳没事,我们就先回去了。” 苏府的环境,是他忍受不了的,特别是还得面对这样一个难以琢磨,城府很深的人,和他客套,还不如早点回西崆。 苏苕应了一声,面前的两人便回头离开了,等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府门口后,他转身,踱步而离。 可等走到长廊的尽头的时候,他好像想起了什么,整个人的动作都凝固住了。 离儿从长廊的背后出来,跪拜在他面前:“公子,刚刚那个小女孩是上次您从西崆回来的路上咬您的那个,要不要我去把她杀了。” “不用,你去帮我调查一下她的来历,”苏苕眸子十分深邃,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封信,“还有,把这个送到青阳手上。” “这是什么?”离儿一脸疑惑,目光全放在了这油黄的纸张。 “穆国的一些可疑官员。” …… 出了苏府后,青峰倒吸一口气,拉着明月往鸿宾楼的方向走去。 不料路上不知道从哪窜出了十几个黑衣人,直直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那为首的男子蒙着面,眼露凶光,手上的匕首立刻向对面的这个人刺来,他来势汹汹,而青峰表情铁黑,下意识拔出剑向他砍去。 如此多的人,说明对方有备而来,可不知道是谁居然这么关注他们的行踪。 他咬了咬牙,一口气杀了两个人,一把剑正准备插入为首的那人的咽喉的时候,背后却传来明月的尖叫的声音。 慌忙中,明月已经被其中一个黑衣的男子抓住,正不断地挣扎着。 她还没学过武功,根本打不过这群人。 青峰眸子里杀气四起,飞身便向那人踢去,可奈何寡不敌众,不到三两下,他们就已经被对方扼制住了。 为首的男子扯下面罩,从胸口掏出一张纸,对应了一下地上两个人的长相了之后,他一脸得意地对旁边的人道:“是了,就是他们,带走吧。” 其他的几个人听了,也都猥琐一笑,然后忙上去将两人的头蒙住,用麻绳捆了起来,最后还不忘记清理了一下几具尸体。 这次主子是要大赏了,发了发了。 青峰愤然地低着头,可双手被裹的死死的,且明月还在他背后,稍不小心就会伤到她。 “你们是谁,为什么要绑我们!”他叫嚣道。 谁知并没有人理会他,只听到几个人嘲讽的笑声,像是根本就把他当作空气一样。 青峰面色铁青,两只手熟络地摸着手腕上的麻绳,一扣又一扣,他暗觉不妙。 这是一个连环扣,没有外力将它扯断,两个人是根本没有办法挣脱的。 明月一脸害怕地缩在角落里,她虽然刚刚咬了几个人,但还是因为胡乱用力导致身上受了点伤,她想到刚刚青峰为了救他,才不小心落入了别人的圈套,整个人都十分愧疚。 “师父,”明月的语气颤颤巍巍,像是受了很大的惊吓,“师父,你没事吧。” 青峰眸光流动,温和地应道:“不怕,师父在。” 听了这话,她淡淡地舒了一口气,心里好像安心了许多,虽然不知道这群人抓他们干嘛,但只要有师父在,她什么也不怕。 因为毕竟,青峰师父是除了苓儿姐姐和小姨母以外,对她最好的人。 每当她害怕的时候,只要想到师父,那就什么都对她产生不了什么伤害了,至少她是这么想的。 听到明月不说话,青峰有些担忧,看着这几个五大三粗的黑衣男子,他不知道自己真要和别人打起来的时候,顾不顾得了她的安全。 外面一阵寒冷,冻得他们的手脚都没了知觉,但还是被拉着往前走着,也不知道到了哪里去了。 青峰只觉得鼻子里传来草木的气息,还有脚踩在树枝上的擦擦的声音,像是在一片林子里。 看来这群人不敢走人多的地方,是害怕别人发现,可能就是朝廷的人。 过了一会儿,那几个人像是走的有点累了,便歇息了下来,在旁边生了一堆火,火堆噼啪噼啪,终于送来了一点点温暖。 看来定都到底是不太太平。 第三十五章 未见未见 青阳自从回了宫以后,就再也没有那么多自由可言,那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皇帝哥哥像是要把她禁足了一般,一旦她出院门,就会立马被几个的宫女拦住,像是害怕她会干什么一样。 所以之后她就识趣地自己呆在屋子里,哪也不去,闲着无聊时就运转真气,修复一下自己的体质。 此时她支着下巴,一脸无聊地把玩着桌上一株晨花的叶子。 这株花是宫女早上就采摘了放在这儿的,每天一换,一到晚上酉时就会搬走,再到次日又换上一株新的来。 这么想想,她的日子还很是奢侈,吃穿用度都直接变成了最好的,就连院子里喝的茶叶,都得经常更换。 唯一不好的就是,那群下人们好像不太爱说话,反正是和她聊不到一块去,只有每天下午,那慕良修才会过来看看她。 不过说实话,慕良修跑得那么勤,倒是让她想到有一阵子没有见到未见了。 自从她出事之后,未见这个人好像是消失了一般,再也没有在她面前出现过。 她深吸一口气,然后从头上拔下叶簪,刚准备默念口令,寒凤鸟的声音却传入耳中。 “此物灵力超强,汝驾驭不了。” 青阳愣住了,以为这家伙又在讽刺她弱鸡,一脸尴尬地看着手上的叶簪:“我就是唤一个人啊,为何需要驾驭灵力。” 寒凤鸟不满道:“不信吾言,汝必暴体而亡,然契约解除,也罢。” 它想,要是能迅速拿回随魂玉,那解除和这个废柴的契约也好,省得自己消耗灵力。 对面的人听了,立马收住了手,将叶簪插回了头上,然后继续支着头发呆。 这时一个袅娜的身影走过来,她长相干净,眉眼如画,身着的衣服也是比较华贵的面料,是级别稍高的贴身宫女,但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就这么胡乱塞到了这个院子里,谁的话都听,就是不听她的话。 她轻手轻脚,像是训练有素一般,细声细语地说:“公主,慕公子来了,还带了您最爱吃的雪花酥。” 青阳有气无力地“哦”了一声,然后站起来抚了抚自己的裙摆:“走吧,陪我去迎他。” “诺。” 她穿过回廊,便见到那个笑得跟春风一样的男子,那人眸子看她的时候,还闪出了一些光芒。 慕良修手上提着刚从宫外带来的雪花酥,一只手上还拿着一个玄色的面具,倒是没见到他随身带着的扇子。 “慕公子,”青阳接过雪花酥,然后一起回到屋子,转身给他倒了一杯茶水,“丞相府那边怎么样了。” 那随魂玉若真调遣军队,恐怕房穗目前嚣张得很。 “丞相今日没有上朝,”慕良修说罢,端着茶水一饮而尽,然后面露笑容,继续道,“阿之,快尝尝我给你带的雪花酥好不好吃。” 他语气温柔,像是将哄孩子的那种感觉都付诸在她身上。 青阳眯了眯眼,有些奇怪的看着他,然后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紧紧盯着他,也不说话。 空气一片安静,对面那人也是抿着唇,紧紧凝视着她。 “你有事情?”她说。 慕良修点了点头,便把玄色的面具移到她的手里。 “如今局势动荡,房穗似乎想要谋反,你把这面具拿手里,也许会有用,”他语气十分平淡。 青阳微微一怔,看着这个鬼魅一般的面具,上面雕刻的纹理十分细致,仔细一看,居然是条黑色的蟠龙,和无头教里的那个蟠龙宝座是一个模样。 龙,象征皇权,与至高无上的荣耀。 慕良修虽然是无头教主,杀伐无数,但同时也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办事,杀的也都是一些无用的官员。 细想,如果说皇帝哥哥在明,那他就在暗,说明这个无头教根本就是为朝廷效力。 青阳抬眼,一脸不可置信地盯着他:“你是要我掌管无头教?” “嗯,”对面的人声音低沉,“你比我更有权利。” 他知道如今房穗手上阴虎符,掀翻政权简直易如反掌,圣上不敢对他出手的原因就是民心还向着他。 而且南公爷的死虽然从一定程度上削弱了他们的势力,但这远远是不够的,穆国的人都只知道他是忠臣,不可能做出一些僭越的事情。 对面的人不再说话,一脸沉思,她拿过那个面具,只是摆在桌子旁边。 “慕公子对穆国的恩情,我会记得的,”她站了起来,态度十分诚恳,长长的粉裙落在地上,却让人有一种陌生的感觉。 可对面的慕良修却是眸子深邃,仔细地端详着面前这个人,他表情里掺杂着一点苦涩,依旧无话。 “阿之,”他嗓子有些哽咽,“你这些年到底经历了什么。” 青阳低眼,睫毛下的一双眼睛显得无神。 以前是什么,现在是什么,未来是什么,重要吗? 反正她是一个借尸还魂之体的人,没有任何感情的。 “阿之,”那人仿佛是有些悲凉,语气重了很多,“我是慕良修啊。” “慕公子,请自重,”青阳淡淡地说,然后又给他倒了一杯茶,茶水缓缓,很快就满了一杯,“既然房穗如此得民心,那就拆穿了他。” 她好像完全没有注意这个人说了什么,心思全放在了这些烦人事上,让对面的人更为无奈。 他轻叹了口气,然后站起来,喃喃道:“看来你是真的什么也不记得了。”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如今你却变成了这副冰冷的模样,全然忘记了那些情谊了。” 听了这话,青阳自嘲地笑了一声。 “既然是一起长大,为什么你们不来寻我,不来救我,任凭着北柔的将士们将我杀死。” “我在西崆待了那么多年,也从来没有一个人来找过我,好像我是真的已经消失不在了,就算已经不在了,你们为我立过一块碑吗。” “慕良修,你,还有皇兄,还有那么多人冠冕堂皇地说着感人至深的话,可有曾想过我也是一个人,我需要在最无助的时候有人,能出现在我面前。” “我被打得灵力尽失的时候你们在哪里,在黑暗密室里险些被杀死的时候你们在哪里,在南公府里被害得奄奄一息,被扔在北山上喂狼的时候,你们在哪里?” 慕良修一脸痛苦地看着她,这副不近人情,将自己包裹起来的模样,有些让他不知所措。 “既然你在将军府就已经认出了我,相信皇兄也早就知道了我的存在,而你们,第一时间却不是来寻我,”青阳声音沙哑,仿佛所有的委屈都直接涌了上来。 恨吗? 应该没有,毕竟对于他们,她并不重要,相反却是政治的工具。 既然什么人也靠不住,那她只能靠着自己,既然死过了无数次,那她就只能自己救自己。 “阿之,你冷静一下,”慕良修眼眸微动,轻声说,“雪花酥是刚做的,记得吃,明天我再带一些过来。” 青阳不语,将那杯刚倒满的茶喝下,随后起身向房里走去,冷冷道:“不送!” 第三十六章 轻功 这是硬生生的要赶他走了。 透过那一道粉色的珠帘,那个亭亭玉立的背影让慕良修心里一阵酸痛。 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才能弥补对她的伤害,只是在那伫立了好久,直到有个粉白黛黑,身着夹袄的宫女来唤他,他才回过神来,轻叹了口气。 而里头,青阳低头坐在床边,表情淡淡,仿佛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公主,你体谅一下圣上和慕公子,”那个眉清目秀的女子轻声安慰,她的声音很好听,让青阳觉得如沐春风。 青阳沉思片刻,然后抬眼,望着这人的眼睛:“你在宫里待了几年?” “回公主,十年。” 青阳愣了愣,十年已经很久了,还差五年就可以出宫回乡了。 这对宫里那些常年低声下气的奴人来说,简直是最大的希冀。 毕竟谁愿意在一所满是危险的囚牢里伺候一些各有心思的主子呢。 于是她眯了眯眼,一只手摩挲着床沿,好像在琢磨着什么,心平气和道:“你应该知道这宫里几年发生了什么事吧。” 那女子听了眸子深邃,然后低头,态度极为恭敬:“奴婢不知。” 这几年宫里的事务太过于复杂,牵扯的势力太多,她是一个识大体的人,并且在教养嬷嬷的管教下,懂得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如果你能全部告诉我,我立马就能让你出宫,”青阳仿佛早就看透了她的心思,意味深长地凝视着她,“你在宫里待了那么多年,应该很想回去吧。” 她感觉了这个宫女的有所隐瞒,故也有办法让她开口。 那宫女听了犹豫了片刻,想到熬了十年自己终于能够回家了,眉眼忽闪。 这么些年过去了,她一直想着若是能早日出这勾心斗角之地,她做什么也愿意,更何况只是说一些往事呢。 她眼神恍惚了一下,然后轻叹了口气,苦笑道:“公主,您离开之后,那慕公子曾像疯了一般找您。” 青阳以为听到什么其他的东西,没想到听到了关于慕良修的事,有些震惊。 那女子见她面容转变,继续道:“您不知道,慕公子当时才刚当上教主,所以才不知道您的死讯,后来也是听城里人疯传......还有......自从您走了以后,北柔国忽然进贡亿两黄金和布匹,背后原因是不得而知了。” “太妃娘娘那里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青阳问。 她比较好奇那个她未曾见过的母妃,到了如今,应该是知道她还活着了,可在宫里也有两三天了,那边却依旧没什么动静。 且自从南公府事后,定都的所有人都应该知道了她的存在,而她的那位母妃,却一直不动声色。 谁知那宫女听了,急急跪下来:“回公主,奴婢不能说。” 青阳听了,微微蹙眉,似乎有些不满。 “为何不能,德妃娘娘是我的母妃,有什么可忌惮的,”她语气冷冷。 “公主......您还是自己......”那女子顿了顿,道,“自己去求陛下吧。” 她局促不安的神情让青阳若有所思。 仿佛德妃娘娘身上有些许多不容启口的秘密一样。 可可叹的是关于她的母妃她居然什么印象也没有,甚至是一无所知。 她想罢,拿出自己手上的青得通透的镯子递在她对面这个人手上:“你自己去内府领了契书便回去吧,我去寻一封假医条,就说你生了大病,不能在宫里待着了。” 对面的人神色欣喜,忙道感谢,就匆匆回去收拾包袱了,而青阳却是愁眉不展。 第一是她出不了这个院子,根本就没有办法获得外面的消息,第二是对于她以前的过往,她是一概不知。 她眯了眯眼,漫步走到到梳妆台前,一副姣好的面容从铜镜里映了出来,虽发髻梳得十分干净,但额前还是留有一点小碎发,墨如瀑布的青丝随意地搭在肩膀上,与身上那件雪白色的暖袄形成鲜明的对比,倒是与那死人模样的她相差甚远。 也不知道自己没有了身体里的这些灵气会变成什么可怕的模样。 “汝何时拿回随魂玉,”寒凤鸟的声音传来。 它通体流动着淡蓝色的气体,冰凉的身体在此时成了一只小鸟状,漂浮在镜子面前。 “我都出不去,怎么拿随魂玉,”青阳偷偷白了一眼。 这寒凤鸟虽然和她有契约关系,但好像搞得是欺负了它的一样,每次都是一副唯我独尊的样子。 “哼,”那寒凤鸟听见了她的心声,眸子收缩,极为不快地道,“要汝何用!” “出这间屋子,对汝来说,简直是易如反掌!” 说罢,它便化作一股灵气钻回青阳的体内。 瞬间,一种强大的流动感从她身上传来,原本那与常人无异的手脚顿时如同一根羽毛一般,带着整个身体漂浮而起,稍稍用力,就可攀到那横着的房梁上去了。 青阳脸上闪过一丝惊喜之色,简直太不可思议了吧! 这样下去,她以后会飞也不一定。 谁知那冰冷的声音直接打击了她:“只当轻功。” 果然,在她不注意的时候,身体里气机一阵混乱,“砰”地一声,她的整个身子都重重地砸在了地上,这声音传到墙以外去,惹得伺候的宫女一阵慌乱。 “公主,你没事吧,”其中一个在外面担忧地唤道。 青阳忙吃痛地揉了揉自己:“没事没事,不小心撞到头了而已。” 那人依旧不依不饶,道:“要不要唤太医来瞧瞧。” 青阳慢慢爬了起来,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没事,没有磕破。” 她暗想,如果让这些人察觉到一些异样就糟糕了。 比起让大家都知道她身体里有寒凤鸟的灵力,她觉得自己还是低调一点好。 不过如此,想要偷偷去德妃娘娘处就更为容易了。 正当她准备计划着如何离开这鬼地方的时候,忽然她觉得头顶一股巨大的灵力注入体内。 青阳眯了眯眼,发现这灵力好像不是寒凤鸟的,甚至比它的更为细腻纯净。 未见? 不,未见的灵力虽巨大但很绵薄,而且根本不至于让她也感受得到,她心里只觉得有些奇怪。 那寒凤鸟也发现了一丝异样,冷嗤了一声:“东海扶桑族,汝真是招惹了不少人。” 它一直觉得面前这人既弱又蠢,没想到还会招惹这么多是非,唯一让它惊奇的是就这么一个懦夫居然还会是一国的公主。 青阳咬了咬牙:“我就没什么让你满意的是吗!” 对方沉思了片刻,好像已经绞尽脑汁,但最终摇了摇头。 满意?呵,要真说满意也只有她在北山上躲狼群时的魄力和杀南公爷时的果断稍微让人看得下去。 第三十七章 聋哑盲 烛光微晃,在昏暗的佛像前,一个身着素衣的女子跪在那,她枯槁的手里握着念珠,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前方,整个人毫无生气。 而淡淡的香火气息萦绕在整个佛堂里,院子又极其偏僻,显得这里一片寂静,万物都无影无形一般,让人如同身处一片极幽之地。 “哗啦,” “哗啦,” 门口一个穿着灰色麻衣的下人在低头扫着雪,她看起来至少六十多岁,动作也不像年轻姑娘那般灵活,显得笨拙又卖力。 青阳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悄无声息地绕到了宫墙旁边,轻踮脚尖翻了过去。 她刚落地,就闻到了一股寺庙里独有的香气,心中竟有些禅意。 以前在西崆他们都要吐纳归息,所以对于这种极其安静的环境,她都有些敏感,自己也不自觉地屏息,然后轻手轻脚地朝里面走去。 映入眼帘的是宽敞明亮的大堂,而正中央摆着一个巨大的铜像,上面挂着大红色的帘布,左右对称,正好能将整个房梁给遮住,但这些东西好像并不怎么打理,上面都落了一层厚厚的灰。 青阳跨过门槛,只驻足于门口处,见里面只有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双手合十跪在佛像前,她心里微微一紧。 她自知面前这人应就是她的母妃德妃娘娘,可竟不知怎么开口。 迟疑了片刻,她慢慢走上前去,站在那女子的旁边,见那女子一直直勾勾地看着前方,心里有些狐疑。 “母妃,”她轻轻唤了声,好像承载了许多年的思念。 可过了片刻,她并没有得来什么回应,那人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动作,无神地盯着面前这尊佛像。 青阳神色有些不对,她敏感地觉得面前这个人好像有什么问题,于是便跨步挡在了那人面前。 那人居然表情依旧,似乎根本就不知道面前出现了一个身影一样,甚至整个人跪在那让人感觉有些渗人。 “母妃?”青阳用手在她面前晃了晃,这才发现着实不对劲。 面前这个人不仅看不见她也听不见她说话,她仿佛又聋又瞎,只是一个人静静地呆在那,守在佛祖面前。 难道说她离开了这些年,这群人连她的母亲都不肯放过。 青阳脸色苍白,顿时觉得头昏脑胀,甚至整个人都在发抖,她直接踢翻了面前佛案上的贡品。 什么吃斋念佛,什么祈福,他们分明就是为了掩盖自己的罪行,才将她囚居在此! 她凄厉地笑着,拔起剑就朝着佛案砍去,直直将整个桌案劈成两半,所有的愤怒都汇聚一剑,可依旧减不了她心中的仇恨。 能做出这种事的,除了房穗那群人,还能有谁? 能置别人性命于不顾的,除了房穗,还能有谁? 她紧握着双拳,咬了咬牙,暗自发誓一定要将那人碎尸万段。 巨大的声响没有让地上的人察觉到什么,却引来了外面刚刚那个扫地的下人。那人见面前有个癫狂样的女子无故闯了进来,目圆眉立地瞪着她:“你是谁,胆敢闯入太妃娘娘殿中。” “我是谁?”青阳狂妄地笑着,“我是穆国的尊公主覃妤之。” 那人慌张地往后退了几步,这动作却让青阳抓得死死的,她抬起握着剑的手臂,慢慢向前逼近。 “公主殿下,我......”那人惊恐地往后退,“不......不是我做的,真的不是我做的......是房大人......啊不对,是陛下,是陛下要这么做的!” 听到她说的话,青阳微微一愣,整个人感觉一阵恶心。 那人见她停住了手上的动作,忙跪了下来,语气颤颤巍巍:“是陛下赐的药,毒哑了娘娘,还刺瞎了她的眼睛,药聋了她的耳朵。” 陛下赐药的时候,是覃妤之走后的第三年。 “为什么……”青阳紧紧盯着她,面部表情有些狰狞。 她虽然不记得以前的事,但至少面前的人是她的母亲,血浓于水,怎么也磨灭不了。 可如今却有人告诉她,她的皇兄居然痛下杀手,对自己的母妃做出这种事情。 那人见面前这人一副狠毒的样子,脸色变得惨白:“回……回公主,娘娘在朝堂上说了胡话,得罪了房大人,陛下也是无奈之举……” “当时恰逢您的……忌日,也是元宵佳节,房大人却提议众臣赴宴,使得娘娘大怒,便跑到朝堂上去胡闹,才……才如此……”她低头瞥了一眼地上的人,不忍再说下去。 青阳只觉得自己好像快要窒息了一般,一阵黑暗袭入脑子里,她强撑着走到德妃娘子面前,看着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抚着面前这张陌生又熟悉的脸,青阳苦笑着,没想到母妃居然独自承受了这么多的痛苦,那得多疼啊。 她觉得眼睛酸酸的,脸上滑过一些湿润的东西,又咸又苦。她从来都不喜欢哭,可如今却实在压制不住心中的悲凉。 不过想到房穗的嘴脸,她虽含着眼泪,但还是嘲讽地弯起了嘴角。 以前只道他欺负了郡主姐姐,现在她没有理由不杀他了。 那德妃娘娘也好像感知到了什么,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激动,奋力地往前扑去,喉咙里却只能发出额额的声音。 她因为看不见只能一阵乱摸,一双手不自觉地攀上了面前这人的脸上,揩去那湿润的温热的东西。 这人虽时隔五年,但她还是认得出来,这双手虽然长大了点,但依旧稚嫩如初。 这眉眼,这鼻子,分明就是像极了她的父亲。 更重要的是,她的妤之没有死,她居然活得好好的。 青阳只觉得一一张粗糙的大手在她脸上摸着,暖暖的温度从她的手心里传来,心里竟觉得前所未有的满足。 她曾幻想过无数遍她的母亲,在脑海中一直刻画着她的勤劳,诚恳而又善良模样,或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妇,或是一个精于算计的商人,又或是一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大家闺秀,却从没想到如今这副模样。 在别人眼里,她是一个位高权重的妃子,也是一个被人陷害至此只好保命于后宫之中的卑微的人。 只要别人稍稍狠心,她就会如蝼蚁一般被人踩在脚底。 她和郡主姐姐一样也只是政治的牺牲品,是表面风光无限背后却要付出血一般代价的人。 而覃妤之,也是如此。 青阳终于明白为什么苓儿姐姐当时说不要再调查下去的原因了,因为她们根本无能为力。 这里根本就是黑暗的炼狱,杀人的囚牢,每个人为了自己的利益都可以相互牺牲。 她自嘲地摇了摇头,心里的压抑并没有因为母妃的安慰而减少,反而被不断地放大。 “公主,您没事吧?”那个下人脸色虽然有些恢复,但语气还是有点虚弱。 第三十八章 兄妹 他往右一闪,趁着握剑人的疏忽,直接躲过了剑扼制住了她的手腕。 “刺杀君王可是死罪,我的好妹妹,”覃子葑双眸里都是寒冰,仿佛能冰冻住世间所有的东西一样。 青阳咬了咬牙,用力扳着自己的手腕,企图挣脱出他的控制,但依旧无用,只觉得手上重力如同石头一般。 “你放手!”她恶狠狠地盯着面前这个美冠如玉的男子,他脸上一副唯我独尊的样子真叫人觉得恶心。 以前她还以为穆国的皇帝应是和在东宫的时候是一个模样,游手好闲,纨绔不堪,如今却真正见到了他的真面目,原来他根本就是城府深沉,心机难测的人。 难怪先皇会忽然将位置让给了他,一定是他自己算计好了的。他为了这帝位究竟舍去了多少东西,真的让人想想都毛骨悚然。 对面的人见她眼睛微红,一点都没有关心的样子,反而嘲讽地道:“哭了?” 她冷嗤了一声,觉得自己已经不屑于与面前的人多有任何瓜葛。 毕竟,他居然能冰冷到赐药给自己的母妃,就算没有血缘,那也是他的母妃啊。 面前的人嘴唇微微扬起,出现了耐人寻味的表情:“身为一国公主,如此莽莽撞撞地冲进金銮殿,仪容不整,心思粗陋,还真是有伤大雅。” 有伤大雅,呵呵。 这时候他想的居然是自己冒失冲动有伤大雅的事。 “皇兄好手段,”她说。 那人见她多有些失魂落魄之样,眸子深邃,好像想到了什么。 他语气寒寒:“看来妹妹不怎么听话。” “不听话?皇兄还真是残忍,”她咬着唇,脸上展现出来的惨笑,比任何时候都要悲凉。 想到母妃的下场,面前这人的态度,她好像能料想到五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可还差一点,就差一点,她就能知道五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了,但是就是那一点,如同沙漠里的一片沙砾,大海里的一瓢水,飘渺地让人难以寻得。 覃子葑见她情绪过激,微微眯了眯眼。 他命令人将她看住,第一是在现在这个混乱的时期怕她出什么事,第二就是不想让她知道一些真相。 奈何,她还是偷偷溜了出去。 他轻叹一口气:“妹妹如果能理解朕的做法,那自然是好的,如果不能理解,便恨着吧。” 他向来不喜与别人解释,或是告诉别人他的心思,因为觉得没有必要。 量所有人都知晓了他又如何,并不能减少什么,或是增添什么。 于是,覃子葑不语,转而朝着门外的掌事公公招了招手。 那公公常跟在圣上旁边,是个机灵的人,见里面气氛不对,忙扯着嗓子喊道:“来人呐,公主擅闯金銮殿,有失礼仪,将她禁足在西院里,未经允许,不得离开院门半步。” 话毕,门外就出现十几个身着碧袍的侍卫,他们面容干净,一身正气,就这么匆匆地走进来,一人一把剑指着她,将她团团围住。 青阳见状,忙举起剑,指着面前这个高高在上无人敢亵渎的人。 沉沦,第一次她觉得自己的心情可以用这个词代替,所有的一切都好像是假的一般,可它又真真实实的存在于自己的面前。 一个西崆修炼的弟子,却成了穆国的尊贵的已故的公主。 一个原本她以为只是发生在覃远棠的事如今直接发生在了她身上。 覃子葑冷笑了一下,玉指轻轻弹了一下剑身。 “公主,要杀了皇兄,你得有这个能力。” 那十几个侍卫忙上来准备擒住这个孤单的身影,可还没接触到她,就直接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让那个墨色的身影微微一愣。 这时,寒凤鸟突现在面前,巨大的灵力向四周扩散而去,在整个金銮殿里荡漾。 不过他们是看不到的,只有青阳能看见。 覃子葑朝着空气中望去,表情突然出现了一丝异样。 没想到,自己的妹妹居然能与上古神兽达成契约。 呵, 事情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而此时,丞相府内的一间房间,红帐落下,随着风微微飘动,四处还氤氲着浓郁的血腥气息,青峰和明月分别被绑在了两边的柱子上,不得动弹。 一个削瘦的老人一直睥睨着那个小明月,这面熟的样子,让他觉得好生奇怪。 因为这人的眉眼实在太像五年前的那个郡主了,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 这时旁边有个下人端来了一壶茶水,放在了他面前。 她自知房大人已经在这房间待了两个多时辰了,该审的都审了,不该审的也跟他僵持了好长时间了。 于是轻附了几句,那老人混浊的眼珠子立马闪过一丝精光。 他捏了捏明月的小脸蛋,语气阴阳怪气:“没想到啊。” 果然如他想的那般,面前这个小毛孩就是他们的孩子。 那明月咬了咬唇,眼神中透露出了一些惶恐,好像能预测到即将要发生些什么。 她总觉得这次没有那么容易跑回去,而且细微之中,她感觉到面前这个人桀骜不驯,他的手上一定沾染了很多人血。 想着,都让人汗毛直立。 房穗转身对那个女子道:“你把这个消息通知给苏府,看他听到后是什么样子。” 那女子低头回答:“诺。” 这时青峰恶狠狠地瞪着他,骂道:“你有什么冲我来!” 他刚刚因为受了好几鞭子,又被泼了不少凉水,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嘴角甚至还残留着一滴血。 “挺倔,”房穗狂妄地走到他面前,一只手用力捏住他的下巴,他因为年迈而骨节分明,使起劲的时候整只手都微微颤抖。 青峰咬了咬牙,只觉得自己的下巴骨即将粉碎了一般。 但即使这样也没事,只要房穗不对明月做什么,一切都好说。 “师父!”明月此时也顾不着害怕了,她看得见青峰此刻嘴角的血又多了很多,也不知道是刚刚的内伤还是现在已经咬破了嘴巴。 她使劲挣脱着绳子,可就是怎么也挣脱不开,于是只好慌忙向那人喊道:“你放了我师父,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房穗听了,不屑地回头望着她:“你能给什么?” “我......”明月顿时噎住了。 对啊,她什么都没有。 她虽然有一个身份,可是也是大家都不认可的,甚至也会被看不起,不像小姨母。 “明月乖,”这时青峰奄奄一息道,转眼对房穗说,“你想要什么。” “要你们西崆抹黑青阳,”他说。 像抹黑覃远棠和肃王府那样,这样他才能理所应当的去斩去她。 “呵,你要杀便杀,何必在每次杀人前都要做得这么冠冕堂皇。” 房穗听了,肆无忌惮地笑着。 “你不想做也行,反正阴虎符在我手上,改朝换代也是迟早的事,只不过会死更多的人罢了。” 第三十九章 皎皎明月 不过他没有想到,其中一块虎符居然在面前这人的手上,权力之分割,兵力之控制,看来天下必将大乱呀。 青峰弱弱地笑着:“房大人好手段。” 他总算明白为什么师姐会臭名昭著了,原来都是这人搞得鬼。 “怎么样,”房穗得意地低下头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都充满了威慑力,“就说青阳姑娘在西崆行为不正,仗势欺人,如今下山了之后居然跟苏苕结谋,妄想推翻丞相府。” “原因嘛,就说替覃远棠报仇好了。” 他说完,目光流转于别处,好像把这人当作空气一样,让青峰颇为不快。 “至于这小姑娘,”房穗眸子深邃,如一潭死水,“先放在我这,什么时候办成,什么时候把她放了。” “我怎么相信你,”青峰气有些短,因为身体太虚弱了。 他实在不放心明月一个人呆在这里,更何况她还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孩。 房穗也懂得他的顾虑,只是嘲讽地道:“你别无选择,你只要知道,事办不成,你们都会死。” 听了这话,青峰想,不如就先退一步,等到出去了再想办法如何救明月吧。 他朝明月看了一眼,见她正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终展现出一丝笑容,这笑容里夹杂着一些复杂的情绪,让人难以捉摸。 如果明月知道,这是她最后一次和青峰在一起的话,她一定会拼死也要拦住他。 可惜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几个粗臂的下人恶狠狠地把他推了出去,像是完全不顾及他身上的伤。 等他们出去后,面前这个老头若有所思的看着她。 “你叫明月?”他脸上露出了一抹玩味的笑容。 皎皎明月,藏于云卷,阴晴不定,河汉不惊。 这个名字听起来十分美好安静,实际上细细琢磨却是十分有趣,但愿人不如其名。 她愣愣地点了点头,眼神里尽是害怕。 现在就她一个人在这里了,即将面对的一群人她也根本打不过。 但刚刚听闻到这个人说,要将消息放给苏府,她心底终有一些恍然。 苏府会派人来救她吗。 以苏苕那个性子,怕是弃她于不顾才是正常吧。 可是当她抬眼的时候,又有一个长相脱俗的女子匆匆进了门,在房穗面前嘀嘀咕咕些什么,而那人神色有些凝重,好像是出了什么大事一般。 明月并不知道,毕竟她被缚了那么远,那下人说话又那么小心翼翼,根本就没有办法听到什么。 她只看到房穗气急败坏地转身离开了,以为是府里什么下人干了什么坏事呢。 丞相府大小事宜那么多,如今又抓了他们在此,难免会有疏漏的地方。 心乱,做事也会出现很多差错。 可这时,在她眨眼的一瞬间,面前居然出现了一个非常好看的男子,他眉眼清冽,鼻子高挺,一身白衫让她觉得,他就是世间最好看的男子。 那男子微微一笑,冰凉的手揉了揉她的头,明月只感觉一身灵力从头顶注入体内,不一会儿,连缚在身上的绳子都松动了,落在了地上。 “快走吧,”这个男子语气有些温柔,让明月心中一颤。 她很想知道这个人是谁,但她没敢多想什么,早日离开这个鬼地方才是正事,于是便匆匆从旁边的窗子翻了出去,不见了踪影。 那男子闻着空气中的血腥气息,微微叹了口气,一溜烟又消失在了屋子里。 他们大摇大摆地走在丞相府的院子里,因为没有人能看得见他们。 院子里各个树枝上都已经没了叶子,显得颓败不堪,甚至有的直接落在了地上,混在了湿泥里。旁边还有一个下人在小心翼翼地用铜剪子剪着那些杂枝,“咔嚓咔嚓”的声音成为整个院里唯一的声响。 未见凝视着那个下人手上的剪子,忽而眯了眯眼,他要找随魂玉,但那块玉在这府上的主人手里。 怎样接近那个人,才是他要寻思的。 “主,我们要不要先回西崆山,”旁边一个清秀的男子说话恭恭敬敬。 上次他去送招魂幡了之后,那扶桑族居然直接把他关押住了,还对他用各种鞭刑拷打,多亏了西崆的这位主及时赶到,才将他救下。 不过好在的是,因为东海灵气十分纯净,他在那的几天居然直接将人形都修出了,而更没想到的是,面前这位主居然因为有了赤东明,直接成了东海第一主———扶桑之主。 但毕竟有人喜有人忧,扶桑的那群老人们嘴巴里开着各种灿烂的花,实际上心里十分嫉妒。他们原本想着从未见身上捞点什么好处,却没想到直接被打了脸。 小树精现在想起来都觉得有些难以置信,只能说此行也算是因祸得福吧。 “回西崆......诶,”未见挠了挠自己的脑袋,总觉得漏了什么事,“我们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没做啊?” 小树精眸子有些深邃,语气更是直截了当:“没有,主,我们只要拿回随魂玉。” “那先回西崆山吧,”对面的人兴致勃勃,很容易地就相信了他的话。 他自从去了东海之后,整日了感觉自己浑浑噩噩的,也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回西崆山了。 不过小树精的那番话倒是提醒了他,那东海的长老们费劲心思地找他,原来是想逼他帮忙拿回随魂玉,他自己都没有想到这玉,居然会落到了丞相的手里。 越想,他越觉得有些不对劲,问道:“这随魂玉怎么会出现在丞相手里的,既然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会被一个常人带走,扶桑族没有骗我们吧。” “主,”小树精听了,神色有些慌张,好像在害怕什么。 “您现在可不丹丹是西崆的山海树了,东海的那群人盯着你呢,若是一不当心丢了那赤东明,他们肯定会想办法杀你。” 他知道面前这人是因为有了赤东明才得以如此耀武扬威,那群人本来就受了一肚子的气,若是再被他们抓到什么把柄,一定会被人追杀的。 “你这啰里吧啰嗦的品性还没改呢,”未见无奈地打了一个哈欠。 这些话他都听得耳朵都长茧了。 “既然随魂玉在这,那就好好找找吧,我先回山海树。” 小树精听了,忙弯腰行了个礼:“诺。” 起身后,面前这个身影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他抿了抿唇,往丞相府最隐秘最危险的地方走去。 好在这府里的阵法虽十分厉害,但都是些辟邪的法术,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用。 呵, 辟邪,主子身边最大的邪物也就是那青阳姑娘了,她浑身的尸气已经让主子流失了不少灵力,若不是自己故意侮辱那扶桑族,逼得他们把主子引来,估计他早就已经弱得不成样了。 上回那个招魂幡是他故意让东海一带的树灵们带来的,如此扶桑族也实在没有理由辩解什么,毕竟把自家东西插在了别人那,还闹出来那么多人命,传出去,都怪不好听的。 本来想着把主子引去东海,借着那的灵气好修复体质,却没想到自己主子手上居然有赤东明,倒是让他大吃一惊。 于是,他就顺水推舟,让主子把那东西吃了,趁着他不注意之时,直接消除了有关于青阳姑娘的记忆。 如此,便再也没有人可以阻挡主子的修炼之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