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之傲慢与偏见》 第一章 玄水松 渝州，凛冬。 清晨，雪霁。 一辆马车不疾不徐地驶入了江陵城。 马车里传来低语：“熙儿，连夜赶车你也辛苦了。江陵城大抵没有多少变化，主干道右手第七家应该是一家叫惊蛰的驿站，我们停下来歇歇脚。” 赶马车的年轻人一袭青衣，衣料做工考究，明显不是马车夫应有的穿着。连夜赶路，这个叫熙儿的年轻人俊脸上却毫无倦意，呼吸似乎还暗合习武之人某种颇为高深的吐纳法门。赶马车的年轻人自恃习武有成并不介意继续赶路，但还是乖乖地将马车停在了惊蛰驿站的门口。 简单地盥洗并吃过早饭后，这一行人又坐上马车继续上路了。一夜沉默之后，赶马车的年轻人再也憋不住了，又恢复了话唠的本性。他滔滔不绝起来，“母亲，这惊蛰驿站表面看着普通，内里确实是别有洞天呀。光这一顿早饭的功夫，我估摸着就见到了不下百个和我们煦儿一般大的小孩。这些小孩也都是和煦儿一样要上山的吧？” 马车里先是传来了一声叹息，沉默了一会才幽幽地传来了答案，“惊蛰驿站里能上山的孩子怕是万中无一，当年你曾祖父在此被选中上山时，听闻已有十年没能选出一个了。能上山的基本都是山下人，就像煦儿。虽然我们是赶了数千里路来此，但终究我们能住进山下澜溪镇，是半个山下人。” 说完车里车外又陷入了沉默，只能听到车轮碾过新雪的声音。 江陵城离澜溪镇只有九十里的路程，一个时辰之后马车就驶达了澜溪镇。依照马车里的指示，马车找到一座三进院落后，绕到东边的角门停了下来。 马车刚停稳，连赶马车的年轻人都没来得及下车，角门就悄然地开了。一位俊眼修眉的丽人迎了出来，后面跟着两个器宇轩昂侍从衣着的男孩。这时，马车上的四人也都下了马车，除了赶马车的年轻人，还有一个中年丽人，一个样貌不俗却略显疲态的年轻女子，年轻女子手里还牵着一个小女孩，五六岁的样子，粉团子般的可爱，应该就是煦儿了。 中年丽人望着出门迎客的丽人，两眼微红，道了一声：“大嫂。”言语之间已是略有哽咽。相较之下，出门迎客的丽人看着分明要年轻不少，却也不诧异，笑道，“可算是回家啦。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都是做祖母的人了，还这般小儿女做派，也不怕羞。”说罢就吩咐两个侍从去牵马车取行李，自己则将四人引进了院子。 进了院子之后，又有两个玲珑可爱侍女打扮的女孩子在门内候着。迎客的丽人指了指这两个女汉子，笑着对赶马车的年轻人说，“熙儿，这两个小丫头会领着你们的，房间舅妈我都布置妥当了。一路奔波，你媳妇和煦儿肯定都累了，先好好休息。我和你母亲去叙叙旧，我们这都多少年没见啦。”说完就拉起中年丽人的手，倏而远去，不见踪迹。叫熙儿的年轻人一家三口都面带诧异，虽然已经有过心理建设，但显然还是有些准备不足。两个侍女却是顾盼自若，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 里进院子，五间清厦，连着卷棚，四面出廊，清雅不凡。其中一间，邻着一洼碧水，里面围着茶几端坐着三个人，两位倏而远去的丽人原是到了这里，两人挨坐着，对面坐着一个板正的男子，相貌也是不俗，但却十分严肃。 三人沉默着，最后还是之前迎客的丽人打破了沉默，她嗔怪道，“你们两兄妹还是一如既往的拧巴。做哥哥的还在自责没有照顾好妹妹，让她混迹凡俗三十年，修为无寸进。当妹妹的总觉得哥哥还在生气，怪自己当年居然为了普通人离开家族。”她顿了顿，继续说道，“这些事情都过去了嘛，而且我们三人资质都过于普通，不过是凝气初阶与中阶的区别，也不必太在意修为进益。现在知远已经凝气圆满，又通过了一品丹师的考核留在了山上，煦儿也是能上山的。我们应该把心思都放到晚辈身上，一切都会越来越好的。” 这一番话说完，沉默的气氛才终于缓和了下来。板正男子开口道，“茶好了。”，旋即给在座的都满上了一杯茶。茶叶舒展开，却分明是根根如翡翠般的松针。 里进院子的四角矗立着四株高逾十丈的松树，枝干如墨，松针如翠。已是滴水成冰的时节，松针上却仿佛氤氲着水汽，若是靠近，会有一股温润的水汽扑面而来。 （《衍丹宗??本草集??离凡篇??玄水松》玄水松，高逾十丈，枝干如墨，松针如翠，有凝聚水木灵气之效，松针可以入茶。） 第二章 皎皎如意镜 澜溪镇，顾名思义，由澜溪得名。小镇坐落在由澜溪围绕的一座小半岛上。 从小镇出发，沿着澜溪顺流而上六十里就是澜溪的发源地—葳蕤山。从葳蕤山至澜溪镇六十里，溪水午时呈斑斓五彩，故名澜溪。 这段澜溪沿岸遍植修竹，溪水午时又有美丽异象，加上江湖上还流传着葳蕤山上有仙人的传说，引得渝州的年轻人常常三五结伴来探幽寻仙。可惜这葳蕤山看着不过百丈，却终年云雾缭绕，只有靠近山脚的一圈能看清模样，是片郁郁葱葱的翠竹林。无论尝试何种方法，始终没有人能走进竹林，真正踏上葳蕤山。于是江湖上关于葳蕤山上有仙人的传说就更盛行了。 实际上，渝州有些根基的家族都知道，葳蕤山上并没有仙人。葳蕤山是渝州张家的修行灵山，这山上有的是修真者。当然，在凡俗眼里修为略微高深一点的修真者和传说中的仙人并没有多少差别了。葳蕤山是渝州境内有数的修真灵山，它显然不只百丈高，不过是因为布下了护山大阵，才看起来只有百丈高，且终年被云雾笼罩。就连最靠近山脚的一圈竹林也不是凡物，是比碧水松还要高一个等级的灵木—“琴音竹”，是护山大阵的一部分。 这些了解内情的家族，祖上基本都是澜溪镇张家人。每年冬天，这些家族就会带上族内五六岁的孩子来到江陵城的惊蛰客栈，期待在来年惊蛰的测灵大会上自家小孩能测出有修行资质，顺利上山。 又是一年惊蛰后，离煦儿上山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年。 三年前的小粉团子长成了一个大一些的粉团子，但是小姑娘却认为自己已经长大了。如果别人让她自报家门时，她不再会奶声奶气地答一句，“我是煦儿。”，而是会正色道，“渝州张曦煦。” 在启灵堂修习三年，张曦煦也确实不再是一个懵懂的奶娃娃了。在测灵大会上，测出有修行资质就是天之骄子；在启灵堂里，人人都是有资质的，关键要看你修行资质的好坏。张曦煦的资质并不好，是四灵根，仅比五灵好上一线。资质的好坏直接决定了在修行最初阶段的进程，比张曦煦早两年上山的一个男孩是水木双灵根，修行三年就突破了凝气三层进入了凝气中阶，从启灵堂结业去了承灵院。而张曦煦的祖母，苦于五灵根的资质，至今还困在凝气三层。 不过张曦煦的修为进益并不慢，一个月前已经成功进阶凝气二层，把启灵堂里好几个四灵根的同伴甩在了身后。这一方面得益于张曦煦的用功，另一方面也得益于她表姨张知远的关照。张知远已是一名一品丹师，在山腰的丹心阁供职，每月除了挣得固定报酬的灵石，还能得到数枚低阶灵果。每次张知远休假的时候就会让自己的小外甥女去自己小院里坐坐，分她两枚灵果，一方面让这个小馋猫解解馋，一方面这些灵果虽然品阶不高，但对于尚处于凝气初阶的张曦煦而言却是大有裨益。 这天恰逢张知远休假。 结束一天的课业后，张曦煦依照表姨传讯符所吩咐的，走在了去张知远小楼的路上。进阶凝气二层后，虽仍不能施展法术，却能使用一门叫“风行术”的步法。张曦煦从启灵堂走出来，运起“风行术”，飞快地穿过“琴音竹”竹林，绕过在各色灵梅树掩映下的承灵院，来到了丹心阁门口。来到丹心阁门口后，因为禁制的关系，张曦煦不再能继续使用“风行术”，而是步履轻巧地沿着青冈石铺就的小径，轻车熟路地走进了张知远的小楼—丹心阁二十五号。 走进张知远习惯用来待客的茶室，却见里面有两位佳人，一样的明眸善睐，却一个犹如松柏，一个恰似娇花。见到张曦煦，最先开口的不是她一贯沉静的表姨，而是她表姨的挚友张青荷，一个新晋的一品丹师。张青荷像张曦煦招了招手，逗趣道：“小煦儿来了呀，今儿个可算是来着了。我和你表姨去致和师叔的筑基小庆，你表姨赢了弈棋，得了件好东西。你快让你表姨给你瞧瞧。” 张曦煦向来是个好奇的，一听眼睛一亮，忙道，“小姨，好小姨，快让我见见世面吧。” 张知远虽一贯沉静，拿自己的小外甥女却毫无办法。她宠溺地摸了摸张曦煦的头，随后玉手迅速地掐了几个法诀，一道寒光从她的储物袋中划出，定睛一看，一面镜子悬浮在茶室的半空中，镜子放出似水光芒，如同一轮皓月。 （《格物宗??齐物集??法器卷??皎皎如意镜》皎皎如意镜，由百年玄冰融月华石炼成，集飞行防御于一体，能放寒光破除离凡级迷障法术。） 第三章 返尘丹 山中无岁月。 结束了一天的课业，张曦煦从承灵堂回到了自己的闺房。十年过去，当年的小粉团子如今也出落成了一个明艳动人的大姑娘。 张曦煦半倚着窗棂，望着窗外的梅林出神。正值梅花盛放之季，各色灵梅争奇斗艳，窗外一派云蒸霞蔚的气象，更有白玉蜂和鸢尾蝶在其间蹁跹，好不热闹。 但张曦煦柳眉微蹙，丝毫没被眼前的景色所感染。当年不识愁滋味永远闹腾的小姑娘，而今似乎真的长大了。 《渝州张家族规??第七条》：凡年满十六仍未突破凝气三层的修士，如果没有亲族在山上定居，只能下山定居澜溪镇。五年前，张曦煦突破到凝气中阶，顺利从启灵堂结业并升入了承灵堂。一年后，从测灵大会选中，和张曦煦一拨上山同样四灵根的那个小姑娘因为卡在了凝气三层，只能下山。而他们同一拨一个五灵根的男孩，虽然只有凝气二层的修为，却因有筑基有成的亲族，从启灵堂搬回了自家在山腰的洞府。 比起俗世，澜溪镇因吸收了澜溪上游从山上带出的未被护山大阵拦尽的灵气，已是灵气浓郁之地。但比起葳蕤山上的灵气却是萤火之于皓月。在澜溪镇，那个无奈下山的小姑娘怕是修为再难有进展，而迁回自家洞府的男孩虽然筑基无望，但仍很有希望进阶凝气后阶，最后有资格在山上谋一份差事。 小姑娘下山那天，张曦煦和另外两位同样与小姑娘交好的同伴到山脚的知客亭为她践行，并承诺以后休沐常去澜溪镇看她。小姑娘眼眶泛红，清了清嗓子道，“拥有修行资质已是我最大的幸事，这次下山我就能把家人接回澜溪镇了，也算是了了我们家百年来的夙愿。他日你们若修行有成，我的后人还希望你们多多照拂。” 张曦煦和另外两位同伴的资质和家世都只比这个下山的小姑娘强上一线，想要修行有成无异于痴人说梦。仙路崎岖，张曦煦突然意识到为什么表姨常常讲这句话了。张曦煦突然长大了。 三年前，张知远给张曦煦传了一张留影符，说自己已闭关筑基，还得请张曦煦告假下山转告她父母，并打趣道自己接下来这几年没法督促她修行，好吃的果子都交给青荷了，让张曦煦乖乖听话，馋了找青荷阿姨要果子吃。 张曦煦虽然疑惑为什么表姨不直接向舅爷爷和舅奶奶传讯，但还是赶忙告假回到了澜溪镇。听到消息后，舅奶奶从坐榻上猛地站起来，反复确认道，“煦儿！你表姨是闭关筑基，不是坐关？！”舅爷爷坐在茶几旁默默地给自己续了一杯茶，一如既往地沉默。张熙煦却发现，舅爷爷手中的茶溢出来了还浑然不觉。 数月之后，张曦煦才从夫子口中得知了缘由。 一日，夫子不知为何兴致大发，讲起了筑基。夫子道：“虽然你们现在修为低微，离筑基还远。但了解一下也能激励你们刻苦修行。筑基，筑的乃是大道之基。筑基艰难，能将九成九的凝气圆满修士挡在筑基境之外。归根结底，筑基可分为两类：坐关筑基和闭关筑基。两者各有优劣，坐关筑基失败，一甲子之后还有第二次机会，即便再次失败也能活到寿尽；但坐关所筑道基，在筑基境进阶艰难，还丹无望。闭关筑基成功则还丹有望，但是倘若失败则会成功身死道消！老夫当年坐关筑基，虽然侥幸成功，但筑基百年仍然只有筑基两府的修为。不过就是时光倒转，老夫也不敢选择闭关筑基。除了资质超群，修真五艺已有所得的天骄，很少有人敢于闭关筑基。” 夫子接下来话锋一转，大谈筑基后的神通，希望借此激励他们努力修行。张曦煦却一句话也没再听进去，她耳边回响的却是张知远在私下常常和她说的一番话。 张知远一贯沉静，说这番话的时候却颇为慷慨激昂，她说，“煦儿，我们刻苦修行，当然有回应长辈们殷切期盼的成分在，但最主要的还是为了自己。大道崎岖，犹如俗世之人攀登万丈绝壁；但天地之大，唯有登顶才能看尽风景。” 这天之后，张曦煦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修行也更为刻苦了。 一阵清风夹杂着浓郁的水木灵气迎面而来，张曦煦从发呆中回过神来，发觉已经快到晚课时间。她正准备起身，一道流光从远处划进了张曦煦的手中。虽然三年不曾再见，张曦煦还是第一时间认出了这是表姨惯用的传讯符。张曦煦强压着激动将传讯符展开，映入眼帘的是一行寥寥数字的瘦劲小楷— 煦儿，我筑基已成。 三个月后，张知远筑基小庆。 离小庆开始还有一个时辰，张青荷提前到了，和张知远、张曦煦一起做着小庆最后的准备工作。过了一会，张青荷停了下来，笑道：“我分明是来做客粘粘喜气的，不忙活了。对了，知远。不对，这修真界向来以闻道先后论辈分，知远师叔。十年前你可是得了皎皎如意镜，今日您小庆的彩头是什么呀？” 张知远听了也不禁笑了，回道：“你个促狭鬼，彩头我已经备好了，就要看你一会能不能抢到手咯。”说完指了指一个绛梨木的盒子，继续到，“就在这里面啦。” 饶是百年绛梨木最能隔绝香味，适合储存丹药，一股异香还是从盒子里传了出来。 张青荷惊道：“居然是返尘丹！” （《衍丹宗??丹论??二品??返尘丹》返尘丹，以百年返尘草为君药，辅以八味臣药炼制。丹有异香，服之能增加一丝筑基可能。） 第四章 螣泽龟 葳蕤山，半山腰“雾隐”药园。 施毕“春风化雨诀”，张曦煦素手一收，一把盘旋的靛青色法剑从三尺缩小至巴掌大小飞进了她的储物袋。 法剑盘旋的下方是一片纯白的夕雾花花海。沐浴过灵雨之后，夕雾花更显花开如雾的特点。朦胧的花海和氤氲的水气虚实相间，令人心旷神怡。 望着眼前的劳动成果，盘坐调息的张曦煦心中倍感欣慰。九年前，三十岁的张曦煦没能突破至凝气后阶，依照族规失去了学习修真五艺的机会。四年前，张曦煦终于突破至凝气七层，有了在山上谋一份差事的资格。 张知远已是筑基三府的修为，又是二品的丹师。因为她的关系，张曦煦得以在“雾隐”药园供职，负责照料夕雾花。夕雾花品阶不高，仅有一品，却是渝州特有的灵花。再加上夕雾花所产的花蜜清甜可口，深受女修的喜爱，夕雾花得以在药院里占据一片水木灵气浓郁之地。在此修行，二十年之内张曦煦必定能修到凝气圆满。 张曦煦一度想要效仿张知远，修到凝气圆满就闭关筑基。随着年纪和修为的增长，如今这份勇气已是荡然无存。因为随着年纪和修为的增长，张曦煦愈发明白，当年张知远能下决心闭关筑基，并不只是单纯凭借“欲上青天揽明月”的豪情，更有“天生我材必有用”的底气。张知远是土木火三灵根，资质虽然不突出，但并不会拖她的后腿，更重要的是她在炼丹一道上天赋不凡，是以甫一筑基就能晋升二品丹师，炼成返尘丹。 资质不佳，又没有机会修习修真五艺，此生能有机会筑基，张曦煦已是心满意足。 调息完毕已是正午，张曦煦准备回到洞府用午膳。 突然，一股澎湃的威压从山顶传来。张曦煦心中一惊，抬头一看，一只巨兽映入眼帘，蛇首龟身，四足生云，龟背还隐约端坐着一人。巨兽模样憨态可掬，行动却迅捷无比，弹指间就消失在了天际。 强压着内心的激动，张曦煦御使法剑飞回了张知远的洞府。张知远筑基成功后，一家人过得顺风顺水，张曦煦又恢复了小时候明快闹腾的性子。 一见到张知远，张曦煦就再也按耐不住内心的激动，忙问道，“小姨，小姨你看到没有，那是不是族长的螣泽龟。听说，族长的螣泽龟已是还丹七转，修为和族长一样，这是不是真的呀？族长平时都在山顶修行，没有要事甚少出门，这次连螣泽龟都出动了，这又是什么缘故呀？” 张知远故作轻松，笑道，“那是族长的螣泽龟。只是我仅在筑基成功去宗祠入族谱时见过族长一面，哪里能知道族长出行的缘由。”说完便赶紧转移话题。 因为血脉的关系，螣泽龟虽只有还丹后阶的修为，遁速却堪比元婴初阶的修士。动用到螣泽龟一定是发生了关乎全族命运的大事，多半和家族在长青派的两位元婴老祖有关。只是不是此事是喜是忧，张知远也不敢妄加揣测。 一整个下午，山上的低阶修士们都无心修行，三三五五地聚在一起，讨论起了螣泽龟的神异。筑基以上的修士因为知道此事事关重大，又不明是喜是忧，故而一个个都惴惴不安。 旁晚，山顶的“长鸣钟”响了。 “长鸣钟”只有在发生关乎全族命运的大事的时候才会被敲响，七声为忧，九声为喜。钟声一响，全族人都不禁屏息。“咚-咚-咚……”，“长鸣钟”敲响了九次。 整座葳蕤山沸腾了。 不久，张知远就收到丹心阁执事长老的传讯符。在执事长老的带领下，张知远和家族其他筑基丹师一起飞抵了山顶的宗祠。等家族所有筑基修士都到齐了后，族长“玄龟真人”清了清嗓子，一字一句郑重地说道：“南华老祖修成丹灵，化神成功了。” “玄龟真人”说话轻声细语，但这句话却犹如平地惊雷。南华老祖修成丹灵，化神成功，不仅意味着她成为了长青派第七位化神老祖，将入住无名峰；更意味着渝州张家在修真界的地位将不可同日而语。 化神元君已是站在修道界顶端的人物，丹灵有成的丹师更是少之又少。除了衍丹宗，偌大的修真界，丹灵有成的丹师，凌霄宗有一位，万兽宗有一位，北海龙宫有一位，再就是渝州张家的“南华元君”。 宗祠议事后不久，南华老祖化神成功的消息就传遍了整座葳蕤山。 夜色已深，葳蕤山张灯结彩，灯火通明；人人喜笑颜开，与有荣焉。 （《万兽宗??万兽录??金丹篇??螣泽龟》螣泽龟，蛇首龟身，四足生云，拥有稀薄的螣蛇和玄武血脉，幼时即有还丹境修为，可日行数万里。） 第五章 玄无结界 七日后，葳蕤山峰顶。 峰顶西侧是一片绝壁，一座古朴的轩馆沿绝壁而建，三面是葱郁的松涛，西侧是无边的云海，轩馆匾额上是两个苍劲的狂草—“听涛”。 听涛轩里两位还丹真人相对而坐，言谈甚欢。一位美髯凤目，年纪稍长，是渝州张家的现任家主“玄龟真人”。另一位目若朗星，面如冠玉，是“南华元君”座下二徒“礼河真人”。 饮完一杯“碎玉”酒，“礼河真人”递出一张请柬道：“师尊的化神大典就在三日之后。本应该是大师姐来请家主您的，但是师姐已经到了结婴的关头，实在走不开，所以就由我代为走这一趟。师尊回山省亲的日子也定下来了，就在下月初九。” “玄龟真人”接过了请柬。就着“碎玉”酒，两人还继续寒暄了一阵。随后，“礼河真人”唤来了一只青鸾鸟。他朝“玄龟真人”挥了挥手，就和青鸾鸟一起迅速的消失在了云海。 “礼河真人”一走，“玄龟真人”就立刻将“南华元君”将在下月初九回山省亲的消息吩咐了下去。很快，整座葳蕤山都进入了为省亲大典筹备的状态。 张曦煦原本以为，依照规格，省亲大典筹备的事情应该和她这种低阶修士没有多少关系，结果她这似乎成了省亲大典家主最关心的地方之一。“玄龟真人”亲自来到“雾隐”药园，再三叮嘱张曦煦，让她务必照料好这一片夕雾花，确保夕雾花在下月初九盛放。 夕雾花不过一品，张曦煦怎么也想不明白这种低阶灵花为何会对省亲大典至关重要。张曦煦再三纠缠才从张知远口中得到了答案—“礼河真人”带来消息说，“南华元君”提出想看看家中的夕雾花。 “南华元君”天资过人，十六岁就拜入长青派修行，在葳蕤山修行的日子不过十年。当年的“南华元君”还是少年心性，很喜欢夕雾花花蜜。仙道崎岖，“南华元君”修行有成，故人们却早已归为尘土，大概唯有夕雾花还能让她想起昔日在葳蕤山的岁月。 张曦煦倍感压力，最后索性住进了“雾隐”药园，打算在省亲大典结束后再搬回去。 张知远也从洞府搬了出来，住进了丹心阁。原来“南华元君”提出要校考家中的筑基丹师，不考二品、三品丹药炼制，考核三种丹师应当最先学会的一品丹药的炼制。据“礼河真人”说，“南华元君”的用意是—“大道至简，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因为久不炼制一品丹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葳蕤山所有的筑基丹师都索性住进了丹心阁。山上的一品丹师和丹徒们得知消息后，不愿错过这一学习良机，也纷纷搬了进去。一时间，丹心阁里人满为患。 次月初二，“礼河真人”再次造访葳蕤山。 在“玄龟真人”的陪同下，“礼河真人”将省亲大典的各处设置都检视了一遍，并逐一指出不妥之处。之后，“礼河真人”索性留在了葳蕤山，和“玄龟真人”一起监督整改，确保无一不合之处。 初九，省亲大典正式开始。 葳蕤山峰顶，蘅芜馆正厅里寂静无声。 厅内正前方的高台座塌上端坐着一位顾盼神飞的女修，正是“南华元君”。“南华元君”右后手立着“礼河真人”，其座塌两侧分别摆下了三张湘妃竹案，“玄龟真人”坐在左上手，家族其它五位还丹真人依次排开。再往外，家族筑基修士列队跪坐在“南华元君”面前。 厅里的盆栽都早早换成了夕雾花，在金犀灯的映照下，真如夕照中的雾海，美不胜收。 “南华元君”道：“这次回山，一方面是我的私心，想要回家看看；另一方面，也是想要借此为大家鼓鼓劲。仙途漫漫，我等唯有一往无前。” 傍晚，省亲大典结束。 靠近葳蕤山峰顶的一个洞府里，“南华元君”和一位中年女修相对而坐。中年女修已略显老态，但脸上还能依稀看出年轻时让人见之忘俗的美貌，此人正是葳蕤山丹心阁执事长老张思禾。 张思禾泪眼婆娑，似是大受感动。“南华元君”摸了摸她的头，安抚道：“我们渝州张家以炼器起家。我结婴之后，家族才开始重视丹道。思桐在还丹之后就随我去了长青派，这些年都是你独撑丹心阁。你的修为卡在筑基九府多年，又何尝没有俗物缠身的缘故在。痴儿，这枚明玉参尘丹给你，希望你能借此一举还丹。” 话音刚落，“南华元君”就化身为一朵烈焰红莲，眨眼间就消失不见。 这时，葳蕤山护山大阵形成的云雾里亮起了一层光幕，光幕上玄奥的符文流转，正是“南华元君”布下的玄无结界。 （《凌霄宗??琅琊榜??结界篇??玄无结界》玄无结界，排行天下第八，修炼之人需从还丹境开始苦修，先后练成玄土结界、小玄无结界，化神之后方可施展玄无结界。） 第六章 五莲泉 张知远最近遇上了烦心事。 省亲大典中，张知远在校考上表现上佳，得到了“南华元君”的肯定和点拨。“南华元君”的一番点拨直指张知远炼丹中的困惑之处，让她顿生拨云见日之感。 为了消化老祖点拨，省亲大典结束后张知远就直接坐关了，并在三个月前一举突破至筑基四府，还摸到了三品丹师的门槛。 人逢喜事，按理说张知远应该颇为高兴，但她最近却常常在四下无人时叹气，似乎心情不佳。 原来，三天前有人上门提亲了。提亲的人叫张致泓，家族五长老“风鹭真人”的曾孙，二品炼器师，有筑基五府的修为。张知远的父亲对这门亲事颇为满意，觉得双方修为相当，男方虽然年纪稍长，但是有还丹真人当靠山，实为良配。 张知远对父亲的态度很是不满。先不说张知远和这位致泓师兄多年来有过的对话不超过五句。都不曾相知，何谈相爱，又如何能结为夫妻？单是这位致泓师兄上门提亲的一番话就让张知远哭笑不得，他说：“我家曾祖说了，你家知远虽然资质一般，但是胜在在丹道一途上颇有天赋，新近还得了‘南华元君’的青眼，实为我的良配。” 再加上这位致泓师兄是葳蕤山上出了名的死板迂腐。用张曦煦的话说就是，“与其嫁给他，还不如跑去梵洲出家呢。” 还好自从张知远成为一品丹师之后，家里拿主意的人就是她了。而她筑基之后，更是成了家里的顶梁柱。所以，张知远的父亲虽然不乐意，却也只能顺着知远的意思婉拒了这门亲事。 提亲之事虽然告一段落，但张知远还是会时不时思考起这件事情来。若是生长在俗世，张知远设想到，她怕是早就只能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被塞进花轿，嫁给了一个自己素不相识的人。张知远越想越害怕，暗下决心道，仙道虽然艰难，但为了自己能活得不违本心，我一定要无所畏惧，一往无前。 提亲事件过后，张知远道心更为坚定，竟然在短短十年之内连破两层修行屏障，修为突破至了筑基六府，同时还顺利晋升成了三品丹师。 另一边，张思禾也到了突破至还丹境的关口。 葳蕤山峰顶中央，光幕笼罩之下是一座一亩见方的五彩池塘，池塘中央一股泉水正不知疲倦的往外冒，泉水五彩斑斓，定睛一看，原来是泉水中有朵朵五色彩莲盛放，这正是斓溪的源头—葳蕤山五莲泉。 和山腰相比，葳蕤山峰顶灵气浓郁的程度已是不可同日而言，而这五莲泉周遭的灵气比峰顶其它地方还要浓郁几分，几乎到了灵气要实化成雾的地步。 紧挨着五莲泉，五彩的水面上漂浮着一张澄碧的莲台，莲台上端坐着的正是张思禾。口含明玉参尘丹，张思禾周身的法力涌动到了极致，显然是走到了还丹的最后关头。 一朵长约数十里的三色劫云在葳蕤峰峰顶开始凝聚。感受到还丹异象，“玄龟真人”迅速赶到了五莲泉边，葳蕤山上的其它五位还丹真人也都迅速地聚拢了过来。 渡过“三九雷劫”，方能铸成金丹。天威赫赫，人力渺渺，谁都不敢说自己有十足的把握。在场的皆是还丹真人，都在“三九雷劫”下走过一遭，因此都颇为担忧，不能心安。一时间，五莲泉边鸦雀无声。 不久，三色劫云成型，第一道雷劫到来。 只见，张思禾迅速地掐了几个法诀，一行白鹭不惧天威，迎着第一道天雷直冲云霄，这正是张思禾最为得意的精微级法术“一行白鹭上青天”。电光火石之后，天雷消散，一行白鹭也化为点点白光迅速的消失在了空中。 还未等众人松一口气，第二道天雷就直指张思禾而来，威势更胜第一道。只见张思禾从容不迫地祭出了三张三品玄冰符，三张玄冰符气息互相勾勒，竟然组成了三才玄冰阵。“没想到思禾还有布符阵的本事”，“飞鹭真人”惊道。有了三才玄冰阵的护持，第二道雷劫也被张思禾顺利渡过。 这时酝酿已久的第三道雷劫来袭，与前两道雷劫的迅捷不同，第三道天雷看着来势很慢，却给人一种避无可避的感觉。只见张思禾一咬牙，祭出了一座青色小鼎，周身绘着禾苗状的符文。小鼎迎风而长，很快就变得和一座小山一样大。第三道天雷击中青鼎之后，青鼎一阵摇晃，似是不支，众人惊恐万分。这时，张思禾朝青鼎喷了一口精血，青鼎得到滋养后又壮大了几分，一阵相持过后，第三道天雷终于消散。 很快，三色劫云转化成了灵云，张思禾使出“鲸吸术”，灵云化作海量的灵气被张思禾吸入丹田，丹田灵液越积越多，最后顺利凝成了金丹。这时，青鼎也被张思禾收入了丹田蕴养，成了她的本命法宝。 三天之后，“玄龟真人”广发传讯符，告知渝州周边的修真势力，渝州张家张思禾还丹已成，得享道号“青禾真人”，将在次月初七举办还丹庆典。 渝州以西千里，炎阳谷内，掌门“六芒真人”和“赤蛟真君”正在密谈。 “六芒真人”感慨道，“张思禾卡在筑基九府多年，眼看快要寿尽，结果她家南华老祖一化神，紧接着她就还丹了，也不知道是服下了哪种高阶丹药，真可谓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呀。” “赤蛟真君”笑道，“南华老祖化神对我们炎阳谷其实并不是件坏事。渝州张家以炼器起家，现今他们家在长青派还有一位专修炼器一道的元婴真君在，给了我们炎阳谷不小的竞争压力。此番南华老祖化神，张家势必将家族重点转向丹道，反而给了我们更多发展的空间。” （《凌霄宗??琅琊榜??灵泉谱??五莲泉》五莲泉，系五品灵泉，聚五行灵气，泉水中可见朵朵五色彩莲。） 第七章 天河七曜阵 婉拒张致泓的提亲后，张知远的父亲再三叮嘱家人不要将此事外传，以免恶了“飞鹭真人”而再生波折。 因为修为的关系，张知远的父亲一辈子谨小慎微。张知远虽然不赞同父亲的做法，却也能理解他的苦衷。 但是这件事情实在过于离谱，私下张知远还是和张青荷吐槽过一次。张青荷向来是个促狭的，对张致泓很是一番调侃，张知远听后不禁捧腹，对此事的怨气也消了一大半。 与此同时，还丹不久的“青禾真人”在丹心阁宣布，依照“南华元君”的意思，她会在半年后选出一批丹师加入长青派，正式归入“南华元君”一脉。那日校考上，“南华元君”的几句点拨就让张知远受益匪浅。此番能有机会入“南华元君”一脉，张知远很是心动，旋即更加专注地投入了对丹道的钻研，提亲事件很快被她抛在了脑后。 三个月后，张知远的闺房里，张青荷和张知远两人相对而坐。 张青荷欲言又止的，着实不像她素日里的习性。张知远也注意到了张青荷的异常，不解地问道：“青荷，你这是怎么啦？最近半个月都没来找我，也不说在忙什么。今日跑到我这里来，说是有事情要和我说，现在茶都凉了，你还一个字都没说呢。” 张青荷咬咬牙，终于开口道：“我是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你得先答应我知道后不能生气。” 张知远不禁笑了，至交好友之间能有什么值得生气的事情，于是调侃道：“这我可不能保证。要是你告诉我，你得了什么好吃的没有分给我，那我可是要生气的。” 张青荷配合地笑了笑说：“我要成亲了。” 张知远一愣，笑道：“这是大喜事呀，我怎么会生气呢。只是怎么这么突然，之前一点也没和我透露过。快告诉我，是谁这么有福气，能娶到我们家小青荷呀？” 张青荷深吸了一口气道：“是致泓师兄，婚期已经定了，在下月初九。” 这一句话恍如晴天霹雳，张知远半天都没有缓过神来。 过了半晌，张知远终于开口了，脸上半是震惊，半是愤怒。她说：“青荷，婚姻大事不是儿戏。张致泓死板又迂腐，这葳蕤山上已是人皆尽知。更为关键的是，不久前才向别家提过亲的人又怎么会是良配！” 张青荷情绪也有些激动起来，她抢过话匣子说道：“知远，你还是不明白。我们两的处境已是天壤之别，我别无选择。十年前我坐关筑基失败，在凝气境修士里我年纪已经不小了。你筑基有成，已经是筑基六府的修为，犹如初升的骄阳；而我已是明日黄花，到了该要嫁人的年纪啦。” 张青荷顿了顿，没等张知远反驳，又继续说了起来，“我家唯一的筑基修士，我的曾祖修为卡在筑基七府多年，快要寿尽了。我虽然在丹心阁供职，可是没有了筑基修士的庇护，我的家人就都要迁往澜溪镇。我们家需要一个筑基修士，我没有比张致泓更好的选择了。” 张知远虽然明白了张青荷有她的苦衷，却怎么也不能认同她为此牺牲追求爱情的做法。两人就这件事情争执不下，一直吵到了深夜，最后不欢而散。 次月初九，张青荷大婚。虽然之前张知远收到了喜帖，但她最终却没有出席。 两个月后，张知远和两位筑基八府的师兄一起通过了“青禾真人”主持的选拔。在“青禾真人”的带领下，四人一道前往长青派。 “青禾真人”的飞行法宝是一方透明的锦帕。坐在“青禾真人”的飞行法宝上，张知远透过锦帕望着身下不断变化的风土人情，不禁心生感慨—天地之大，何其壮美！若不是这次有幸能入长青派，终日在葳蕤山上苦修又如何有机会见识这大好河山。想到这，张知远不禁对接下来在长青派的生活更加心生向往。 四人飞行了大半天后，周遭的灵气突然变得浓郁起来，而且有越发浓郁的趋势。这时，“青禾真人”开口道，“我们已经进入长青派的地界了。” 半个时辰后，长青派的山门映入了张知远的眼帘。 中间较为低矮的一座山峰就是长青派化神和大成境老祖们居住的无名峰。围绕无名峰的正是长青二十一峰，这二十一峰在万年前被长青派开山祖师“长青仙人”布成了天河七曜大阵。 天下阵法不出“一元两仪三才四象五行六合七曜八卦九宫十方”之数。“长青仙人”乃是阵道大家，精于三才和七曜之数，这天河七曜阵正是结合了三才和七曜两数布下— 每三座山峰相勾连，下引地气，结三才地坤阵成为一个阵点。七个阵点相勾连，承星辰之力，最终组成了这座天河七曜阵。“上穷碧落下黄泉”，“长青仙人”凭借这座大阵奠定了长青派万年的基业。 很快，张知远一行四人落在了“南华元君”化神前的道场—栖霞峰。张知远轻叹了一声，“以后这就是我的家啦。” （《格物宗??齐物集??阵法卷??天河七曜阵》天河七曜阵，由长青仙人布下，“上穷碧落下黄泉”，居天下阵法第十二位。） 第八章 天启梧桐叶 栖霞峰在长青二十一峰中山势较低，景色却是最美的。山峰西侧是整面裸露的橙红色岩壁，有如晚霞真在此栖息一般，因而得名“栖霞”。 栖霞峰是“南华元君”化神前的道场。她化神之后，依照长青派的惯例迁入了化神和大成境老祖居住的无名峰。现在在栖霞峰主事的是“南华元君”座下弟子—“礼河真人”和代理峰主“谷雨真人”张墨卿。 抵达栖霞峰之后，“青禾真人”按照“南华元君”的吩咐，让张知远的两位师兄拜入了“礼河真人”门下，把张知远交给了“谷雨真人”。完成这两件事情后，“青禾真人”去无名峰拜见了“南华元君”，之后就返回葳蕤山，继续坐镇丹心阁。 “谷雨真人”已经到了结婴的最后关头，分身乏术，所以张知远被安顿在了她女儿“碧茗真人”沈亦然的府邸，住在了沈亦然府邸一座单独的院子里。张知远所住的院子不大，但十分清雅。院中遍植各色灵茶，与府邸其它各处一样，不但使得院子里灵气更为浓郁，而且灵茶的清香更使得人灵台一阵清明，修行更为顺遂。 “碧茗真人”年纪只比张知远稍长，修为却已是还丹二转。修真界以达者为先，所以张知远按规矩应该称呼她一声“碧茗”师叔。 但“碧茗真人”一见张知远就亲切地称呼她为小师妹。不等张知远开口，“碧茗真人”就赶忙解释起缘由来，“住到我这，就说明你在我母亲那已是记过名字的了。只待你还丹，母亲就会正式收你为亲传弟子，所以我理应叫你一声师妹。可惜我是水木灵根，并不懂丹道。所以在母亲结婴前，你在炼丹上遇到什么问题就去找‘礼河’师叔，在其他方面有什么不明白的都可以来问我，我会尽力帮你解答。” “碧茗真人”的一番话亲切又真挚，让张知远来到新环境后略微不安的心境很快就平复了下来。 很快，张知远在长青派的新生活就进入了正轨—在“礼河”师叔的指点下，和两位师兄一起炼丹；在“碧茗”师姐的帮助下，锤炼各种术法。时间一晃而逝，十年过去了。张知远也顺利地突破到了筑基七府，修为进入了筑基后期。 一天，栖霞峰山下知客堂传讯来说，葳蕤山来人找她张知远。 张知远心生疑惑，想着昨日才用通讯灵器“心有灵犀”和家人通过话，实在想不出会是谁来找她。到了知客堂，张知远见到了一个女修抱着孩子正安静地坐在知客堂的一角，身上穿的法衣倒确实绣着渝州张家的族徽。 定睛一看，张知远发现来人竟然是张青荷。 这时，张青荷也发现了张知远。她一手牵着孩子，一手还拎着一个琴音竹礼盒，慢慢地朝张知远走了过来。十年没见，两个人都瞬间红了眼眶，却一时间相顾无言。一旁的孩子瞪着大眼睛望着，显然没能理解发生了什么。 过了好一会，两个人才平复了心情。张知远赶忙把张青荷和孩子请到了她的院子里。 一番聊天之后，张知远才知道，张青荷怀中这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是张青荷的孩子，叫张思道。早在三年前，张青荷就已经为人母了。 至于婚后的生活，张青荷不愿意多谈，只说每天除了完成丹心阁的差事，还要照顾儿子和自家洞府里的一片灵地，生活很充实。至于她拿来的礼盒，里面装的是她自己种出来的“青森果”，是小时候她和张知远最爱吃的，所以带来给张知远尝尝。 说道这，张青荷摸了摸她儿子的头，道：“虽然现在还不知道你有没有修行资质，但是如果有资质，一定要像知远阿姨一样，一心向道。”说完，张青荷叹了一口气，说：“在这件事情上，可不要像我呀。” 这时，栖霞峰顶传来阵阵雷声，打断了张青荷的感慨。张知远望了望窗外说，“看来师尊到了结婴的最后一步了。” 栖霞峰顶上空，一朵百里长的六色劫云开始成型。原来，张墨卿已经到了渡“六九雷劫”的这一刻。 很快，第一道天雷就朝着张墨卿闭关的洞府劈去。这时，一道光罩亮起，将张墨卿闭关的洞府牢牢护住，这正是大名鼎鼎的“玄土结界”。虽然这结婴雷劫第一道天雷的威势就远远强于还丹雷劫最后一道天雷的威势，但是“玄土结界”不动如山，张墨卿轻轻松松地就渡过了“六九雷劫”中的第一道雷劫。 很快，“六九雷劫”中的第二道、第三道雷劫接踵而至，而且威能一道强过一道。但是，张墨卿以“玄土结界”为盾，御使法宝以成名的洞玄级道法“秋水共上天一色”为矛，很快就击退了前四道雷劫。 这时，第五道雷劫来袭，张墨卿洞府外的光幕却突然消失了。栖霞峰上的其它人都大惊失色。突然，一片看上去普普通通的梧桐树叶出现在了张墨卿洞府的上方。 无名峰上，一贯老神在在的几位化神元君和长青派当下唯一的大成神君“沧海神君”都露出了一丝惊讶。“沧海神君”对“南华元君”道，“南华，你这一脉可真是天道独宠呀。当年你结婴的时候祭出了紫薇莲心火，小墨卿结婴又亮出了天启梧桐叶，真是羡煞旁人。我看不出五百年，我们长青派就又要添一位化神咯！” 很快，张墨卿就渡过了最后两道“六九雷劫”，顺利结婴了。 （《凌霄宗??琅琊榜??木精篇??天启梧桐叶》天下木精九十九，天启梧桐叶排行第二十八位。） 第九章 啸月狼 张墨卿结婴之后，修为达到了长青派对峰主的要求，摘掉了之前头衔里的“代”字，顺理成章地成为了栖霞峰第二十一位峰主。 结婴庆典定在一个月之后，整座栖霞峰都开始为此忙碌了起来。张知远负责协助“碧茗真人”邀请来参加庆典的各位高阶修士。 “谷雨真君”张墨卿的结婴庆典动员了齐国修真界几乎所有的高阶修士。齐国是长青派的势力范围，齐国境内的修真家族和小型门派都和长青派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长青派栖霞峰峰主的结婴庆典，这些齐国境内的高阶修士自然趋之若鹜。 何况“谷雨真君”张墨卿还不单是长青派栖霞峰峰主，更是一位丹道造诣颇深的丹修。作为“南华元君”座下首徒，张墨卿与中州五大宗门中不少高阶修士都交情匪浅。 这次“谷雨真君”张墨卿的结婴庆典，中州五大宗门都将有元婴真君参加。 对此，张知远期待不已。这倒不是张知远势利，而是五大宗门对中洲的每一位修士而言都有着特殊的意义。五大宗门没有自己的势力范围，他们是超然物外的存在。在中州，凌霄宗的术法、衍丹宗的丹道、格物宗的锻器、万兽宗的御兽都被奉为圭臬。和张知远一样，中州每一位修士在修道伊始都是读着这四宗的典籍开始了解这波澜壮阔的修真界。而昆仑剑修们“一剑斩尽天下不平事”的英雄事迹更是鼓舞了一代又一代的中洲修士。 随着结婴庆典的临近，各位受邀的修士也开始陆续抵达了栖霞峰。而这抵达先后也颇有讲究。 瑜州张家做为“谷雨真君”的亲族，家主“玄龟真人”是第一个到的。之后，齐国境内其他家族和门派的代表也都陆续抵达。 五大宗门的代表是庆典当天到的。凌霄宗来的是“雪潮真君”和她的两位还丹境弟子，和修真界的传闻一样，凌霄宗的修士都有着如清莲般的美貌，“可远观而不可亵玩”；格物宗的“千机真君”是自己一个人到的，他致歉说他门下的弟子在捣鼓一个新的阵盘，所以他只得一个人来了；万兽宗的“金倪真君”没带弟子，但他把他的两只本命灵兽都带来了。每次五大宗门代表的出现，都引来栖霞峰上上下下的热议，可见大家都和张知远一样，对五大宗门充满了好气与向往。 衍丹宗和昆仑的人差不多是同时到的。衍丹宗来的是“有斐真君”，昆仑则是“棋湖真君”带着他的两个弟子来了。这两宗的来人让以女修为主的栖霞峰沸腾了。无他，“有裴真君”和“棋湖真君”的一位弟子“夜照真人”风姿实在太出众了。 修士们因为受到天地灵气的滋养，个个都相貌不俗。单凭相貌脱颖而出，“有斐真君”和“夜照真人”的英俊程度可见一斑。 何况“有斐真君”和“夜照真人”不只是风姿出众。单论天资和家世，他们俩在五大宗门里也都是佼佼者，是真正的天之骄子。“有斐真君”年纪只比“碧茗真人”稍长，但已是元婴境修为。“夜照真人”和张知远一般大，却已有还丹三转的修为。 压轴出场的是“蓬莱剑阁”的“卦藏真君”。依照惯例，都是五大宗门的代表压轴。这次例外，是因为“蓬莱剑阁”虽然和“长青派”实力相当，但两派的势力范围鲁国和齐国比邻而居，关系盘综错节；而且“卦藏真君”是一位元婴九重的大修士，是“南华元君”的至交，在场的其他元婴真君都是他的晚辈。 “卦藏真君”带来了两位弟子。一位是“青螭真人”，虽然美貌，但却像一只骄傲的孔雀，永远在开屏；另一位则是“朝阳真人”，他一出场把“有斐真君”和“夜照真人”都给比了下去。 单论相貌，“朝阳真人”和“有斐真君”以及“夜照真人”都在伯仲之间。但“朝阳真人”有如初升朝阳，不论修为，待人都温暖亲切，又不过度热情。而且他似乎有种天生的亲和力，简单的寒暄经过他说出来都显得格外的情真意切。“有斐真君”虽然也是谦谦君子，但还是给人若有若无的距离感。至于“夜照真人”，张知远觉得他简直就是“一个大冰块”。 然而，结婴庆典上最受栖霞峰女修欢迎的还不是“朝阳真人”，而是“金倪真君”的一只本命灵兽“啸月狼”。这只“啸月狼”有元婴三重的修为，已经可以化形。但它却习惯于保持原型，看着像一只大一些的哈士奇，深得女修们的欢心。 结婴庆典很快就顺利结束了，栖霞峰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张知远的修行进展得顺风顺水，十年突破一个境界，二十年后已经到了筑基九府，修为走到了还丹的边缘。“碧茗真人”也在五年前突破到了还丹三转，摸到了还丹中阶的门槛。大境界的突破犹如跨越天堑，小境界的突破也殊为不易，张知远和沈亦然都遇到了修行瓶颈。 （《万兽宗??万兽录??元婴篇??啸月狼》啸月狼，幼年即有元婴境修为，双眼能勘破同境界一切迷障。） 第一章 云片糕 一日，“谷雨真君”张墨卿将其女儿“碧茗真人”沈亦然和张知远都召集到了她的洞府。 针对沈亦然和张知远遇到的修行瓶颈，张墨卿语重心长地说道，“仙道艰难。大道之行，从来都不是踽踽独行。修道伊始，你需要师长的指引，家族或是门派的护持；修行至中境，你还需要广交善结，融入俗世，经历红尘炼心；修行至高阶，你才开始专注自我，探寻和完善几道。现在这个阶段，你们俩一味地埋头苦修反而适得其反。正好幽州长青阁空出了阁主的位置，你们两一起去，互相也有个照应。坐镇长青阁，一方面见识一下万丈红尘，另一方面也为门派尽尽力。” 除了山门所在的崇州，长青派在齐国其余十六州都设立了长青阁，由一名还丹真人坐镇，合该州的修真家族和小型门派之力，维护一州的安全与稳定。同时，也给了该州的无依无靠的散修们一丝求道的可能。 幽州长青阁位于幽州州府广陵城。广陵城虽是幽州州府，却偏居一隅，与鲁国豫州州府临淄城以汉江为界，隔江相望。再加上幽州已是齐国极西，距离梵洲仅千余里，已经算是中洲和梵洲的交界之处，有不少佛宗势力暗中渗透其中。因此，张墨卿再三提醒沈亦然和张知远两人，广陵城龙蛇混杂，一定要小心谨慎，并在出发之前交给了两人不少保命之物。 与留在山门苦修相比，坐镇长青阁虽然会面临更多的危险，但是也可能会收获更多的机缘。上任幽州长青阁阁主，井月峰的“长宁真人“坐镇幽州五十年，回到山门后不过二十年就连破两境，由还丹三转突破到了还丹五转。原来，”长宁真人“不仅在见识万丈红尘中提升了心境，还广和同侪切磋交流。更重要的是，他有幸得到了梵洲佛门圣地烂柯寺一位高僧的青眼。尽管只是从那位高僧那学到了一鳞半爪，但”长宁真人“已是受益匪浅。 眨眼，张知远已随“碧茗真人”沈亦然坐镇幽州长青阁月余。 两人对这座长青阁的方方面面已是了如指掌。幽州长青阁位于广陵城闹市，表明上看上去只是一座毫不起眼的三层小楼，实则暗藏玄机。若是没有修为在身，你永远也没有办法主动走进这座长青阁。 长青阁一层为凝气境修士服务，这一层的客人里有不少无依无靠的散修，他们的修为基本上都在凝气初阶打转。偶有突破到凝气中阶的，他们也都手头拮据，无法用灵石来交易，只能用自己觅得的低阶灵药或是辛苦种得地低阶灵米来换取修行所需的丹药和符箓。 长青阁二层为筑基境修士服务，这一层的客人基本上都是幽州或是豫州修真家族和小型门派的修士，偶尔也能见到一些来自远乡的客人。长青阁不设服务还丹境修士的区域，一来一州之地的还丹真人并不太多，二来还丹真人多有自己的渠道换得自己所需的灵物，因此。齐国境内的还丹真人一般会选择去长青派山门附近的长青坊，在长青坊，只要开的价码足够，你甚至还能购得元婴境的灵物。 长青阁三层是沈亦然和张知远的居所。背街的一侧还有一个小院，里面住着其他在长青阁供职的修士。 沈亦然和张知远来此之后，长青阁的一切都运转良好。因此，沈亦然和张知远两人在完成长青阁的日常工作外，有时间结伴在幽州游历。两人大有赏遍幽州美景，尝遍幽州美食的架势。 一日，长青阁刚开业，就有人来通报沈亦然和张知远，说是豫州蓬莱庄有人来访。蓬莱庄之于蓬莱剑阁正如同长青阁之于长青派。幽州长青阁与豫州蓬莱庄隔江相对，且均远离山门，因此两家一直以来都守望相助。现在，豫州蓬莱庄突然有人来访，沈亦然担心是出了什么紧急状况，马上让人将来客迎了进来。 结果，沈亦然和张知远发现来人竟然是”朝阳真人“。”朝阳真人“走了进来，像是把春光都带进了屋子里一样。他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食盒，像是带来的的礼物。但食盒看着毫无灵气波动，显然是俗世之物。 一番对话之后，沈亦然和张知远才知道，”朝阳真人“是新上任的豫州蓬莱庄庄主。”朝阳真人“手里提着的食盒是带给沈亦然和张知远两人的礼物，是俗世一种叫”云片糕“的吃食。”朝阳真人“说，俗世食物虽然没有灵气，但味道却丝毫不逊色于任何灵膳。 张知远在听过”朝阳真人“的介绍后也尝了一块云片糕。 云片糕香甜可口。夹杂着榄仁的米糕，黑白相间，掰下一片送进嘴里，如雪花融化般，轻轻一嚼，清甜细腻之感更是撩动人心。 第二章 定魂花(一) 那日“朝阳真人”带来云片糕之后，张知远和“碧茗真人”沈亦然都和发现了新大陆一样。 求道之人，进食也是为了修为进益。是以灵果、灵茶等这类的灵食，也有不少可口的，但修士们更关心吃下去之后能带来多少修为的进益。所以清甜可口的夕雾花花蜜，因为品阶只有一阶，对修士们来说，远不如一些没有什么味道的二阶丹药来得珍贵。只有贪恋口腹之欲的修士，才会特别偏爱这种味道很好的一阶灵蜜。 仿佛传承一样，“南华元君”一脉，从她自己开始到“碧茗真人”沈亦然和张知远，都是贪恋美味之人。“南华元君”自己还拿此事调侃过。她说，“我栖霞峰一脉尽是些小馋猫。” 沈亦然生于葳蕤山，在母亲张墨卿还丹之后，又随着母亲迁往了栖霞峰，一直生活在只有修士的环境里。她又是埋头苦休的性子，一心求道，对俗世生活并无好奇。在来广陵城之前，沈亦然甚至都没有真正意义上接触过俗世生活。 张知远对俗世生活倒是有过一些了解。她生在斓溪镇，小镇本来就是葳蕤山张家和俗世间的过渡带。镇子里，各家的侍从都是从江陵城里挑来的没有修行资质的张家族人，是以张知远在幼年时和俗世中人有过直接的接触。但是张知远六岁上山，之后修行顺风顺水，随着修为的增长，与山下人的接触也越来越少。到成为丹师之后，张知远也基本没了与俗世的接触。一晃眼，她在只有修士的世界里也都生活了近百年。 时隔多年再次吃到俗世的食物，张知远仿佛找回了幼年时一碗酥酪就能让自己幸福一整天的感觉。沈亦然的反应更为夸张，她第一次吃到俗世的食物，惊喜地发现原来俗世的吃食如此的美味。“朝阳真人”一走，她就想拉着张知远出门觅食，第一次见到师姐这么可爱的小女儿态，张知远笑了，突然想捉弄一下师姐，说道”好呀，可是师姐你有银子么？“ 沈亦然一听讪然。 修真界的通用货币是灵石，对俗世之人来说却是毫无用处，也毫无价值。大道有望的修士，一般也不需要俗世之物，是以沈亦然和张知远以俗世的标准来看都是身无分文。只有一些在道途上难有进益的凝气境修士，才会想要凭修士之能，在俗世谋得万贯家财，即使大道无望，至少能享尽荣华。 在修行的问题上，虽然两人也时常交流切磋，但沈亦然作为师姐，基本都是张知远听她的。难得在对俗世的了解上张知远明显要胜一筹，所以她打趣道，”我要在这件事情上找补回来。“ 张知远对沈亦然说，”师姐，这时候就得靠我了吧。其实这个问题很容易解决，我们找个阁里的伙计，拿灵石换点银子就行了。我觉得找王长耀最合适，一来他于修行上最是勤勉，需要灵石；二来他家有银子。“ 王长耀祖上也曾是长青派弟子，因为大道无望才选择离开山门建立家族。不过他们这一支现在已经只有三位修士，修为最高的也只有凝气六层。担心家族未来会彻底沦为凡族，为了留条后路，王家在广陵城挣下了不小的产业。 王长耀五灵根的资质，在修行上却颇为勤勉。因为资质太差，他无法加入修真门派。为了赚取修行资源，他只好来长青阁试试运气。所幸长青阁找伙计，并无资质和修为的要求，只要能凝气且秉性端正就行。在问心符下走过一遭之后，王长耀顺利地加入了广陵城长青阁。 得知有可以用银子换来灵石的机会后，王长耀感恩戴德得赶紧把这件事情应了下来。为了让两位阁主满意，王长耀自告奋勇地表示，可以为她们推荐广陵城里的美食，并请王家的仆人买好送过来。 一日，张知远和沈亦然围坐在几个食盒旁，认真地在核对着什么。原来是又到了每月初核对上月长青阁交易记录的时候了。 张知远手里端着一碗碧梗粥，正怡然自得地一勺一勺往自己嘴里送。沈亦然嘴里还咬着半块桂花栗粉糕，手已经伸向了一个装满各色糕点的食盒。两人最近发现了广陵城一家叫”知味轩“的酒楼，对出自”知味轩“的吃食赞不绝口。 突然，张知远停下了喝粥的动作，开口了。她对沈亦然说，”师姐，上个月我们又售出了一朵定魂花，这已经是连续第三个月这样了。“ 沈亦然听到之后，也将对糕点的热爱暂时放在了一边。她正色道，”定魂花的用途相对单一，最近却呈现如此的需求，莫不是附近出现了能勾人魂魄的妖兽，或者更有甚者，来了吸人魂魄的邪修？若真是这样，我们就得赶紧行动起来了呀。“ 第三章 定魂花(二) 定魂花，顾名思义，有稳固神魂之效。 但定魂花品阶毕竟只是一品，所以其功效有限。如有低阶修士想倚仗此花收服有勾魂天赋的妖兽；或是有少年修士发现了修行勾魂功法的邪修，少年血性想要为民除害，都很容易将自己置于险境。 “碧茗真人”沈亦然马上行使阁主职权，将幽州长青阁的“夜鹰”召集了起来。幽州长青阁共有“夜鹰”九人，每三人为一组，组长有筑基中阶的修为，两位组员也已修行至筑基境。“夜鹰”负责巡查幽州修真界的治安，发现伤人的妖兽或者邪修立即汇报阁主，再在阁主的统一调度下将危险铲除，维护幽州的和平与安全。 沈亦然将任务布置下去后，两周内陆续收到了三组“夜鹰”传回的消息，他们都没有发现可疑的对象。为了稳妥起见，他们还和豫州蓬莱阁的“暗哨”交换了情报，对方表示在豫州也没有发现可疑的对象。 沈亦然松了一口气，将最坏的可能性排除在外。但是接连三个月，每月都有定魂花卖出实在是让人很难做出合理的解释。 灵物交易多涉及修士的传承和功法，泄露对方信息是大忌。因此修真界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交易灵物不能要求将对方的信息记录在册。长青阁也严格遵守这一规定。因此长青阁只有灵物的交易信息，并无购买人的记录。所以从源头入手查明真相的办法看似最为容易，却行不通。 虽然最坏的可能性已经排除，但事有蹊跷，张知远还是不放心。她叮嘱一层的伙计，下次如果还有客人来求购定魂花，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她。 一个月之后，购买定魂花的客人又出现了。一层的伙计按照张知远的吩咐，请客人稍等片刻喝杯灵茶，他们去库房将定魂花取来。实则，取定魂花只是一方面，主要是为了第一时间向张知远通报消息。 张知远得到消息后，给自己加了一道“隐身术”就迅速飞遁至长青阁一层。此时，去给张知远汇报的伙计都还没回来。张知远看到求购定魂花的客人之后，更为疑惑了。 来求购定魂花的是个小男生，看着不过十一二岁，资质也不太好，修为刚刚脱离凡俗范畴，达到凝气一层，堪堪够到了进入长青阁的门槛。小男生看着十分拘谨，面前的灵茶也没有喝，一动不动地低头站在柜台前，和根木头似的。 过了一会，伙计带着定魂花回来了。小男生从储物袋里取出一株幽冥草，将定魂花换来并小心地将其收进了储物袋。之后，小男生迅速地离开了长青阁。 在广陵城绕了一大圈路，期间小男生还数次停下了张望。在确认没有被人跟踪之后，小男生才使出“神行术”迅速地离开了广陵城，朝着广陵城南五十里外的一个小村落飞奔而去。小男生修为才凝气一层，使“神行术”飞驰五十里其实已经非常勉强，但他途中并没做丝毫停顿，一直到了村口才停了下来。然后，小男生拭了拭汗，三步并作两步地走进了村里的一座小院。因为修为相差悬殊，小男生并不知道张知远一直悄悄地跟在了后面。 乍一看，这座小院和周围普通农家小院别无二致。但走进小院，张知远却发现这座院子各处都暗藏玄机，小院主人多半是一名修士，修为应该到了凝气后阶。 只见小男生从西厢房出来之后，面色凝重，很快又挤出了一副笑脸，走进了东厢房。 张知远放出神识，很快就将院子里的情况了解清楚了。一个闪身，张知远就遁进了西厢房。 明明是正午，这西厢房里却是黑到伸手不见五指。原来，房间的窗户都已经封得严严实实，连门缝都仔细地封上了蜜蜡，门后还挂着厚厚的驼山羊羊毛织就的门帘。房间里别无他物，一座小小的一品聚灵阵居中，中间种着几株幽冥草。聚灵阵旁边一名中年女修端坐在一个一品的聚灵蒲团上，胸前盘旋着的正是小男生从长青阁换回的那朵定魂花。 半个时辰之后，女修结束了打坐。张知远撤掉了“敛息术”，谈了一口气，道：“你这是何苦呢。” 女修还没来得及起身，听到这句话先是一惊，然后就愣在了那里，过了一会突然哭了起来。 等女修情绪平复之后，张知远才从女修口中了解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女修名叫赵凝霜，四灵根资质，来自幽州的一个筑基家族赵家。多年苦修后，赵凝霜修为终于突破至了凝气七层，但是却在一次外出中遇到邪修，虽然侥幸逃脱，但是却伤了根基，断了道途。道途无望，赵凝霜就索性离开了赵家，搬到了离广陵城不远的这座村子里。在这里，赵凝霜遇到了一位乡间医生，也就是小男孩的爸爸尹杨。赵凝霜伤了根基，在俗世医者眼里就是有不足之症。尹杨向来是个古道热肠的，把赵凝霜当成了一个无依无靠，以种花谋生的孤女，常常给赵凝霜送去治疗不足之症的汤药。一来二去，赵凝霜被尹杨打动，两个人结为夫妻，很快就有了孩子。 好景不长，尹杨一直对赵凝霜的不足之症耿耿于怀。三年前，他听到消息说，碧云山有一株被猛虎守护的百年山参，就毫不犹豫地瞒着家人进山了。结果山参没挖到，却被猛虎伤到，回来了的时候只剩下半口气了。 说道这，赵凝霜又哭了起来，她说：“我应该告诉他实情的，如果我和他说清楚，他就不会受伤了。” 张知远了解了原委之后，一阵唏嘘。她说，“你伤了根基，本来神魂就虚弱。现在你为了换取给你丈夫疗伤的丹药，为你儿子留下一些修行的资源，强行培养幽冥草，你可知道后果？幽冥草只产于幽冥之气外泄之地，你以神魂为引强行培养幽冥草，无异于自断生路。就算你想到用定魂花定住神魂，也只是杯水车薪。如果你一意孤行，最后的下场只能是魂飞魄散，连转世的机会都没有。“ 赵凝霜这时反而特别镇定，她说：”尹杨是因我而伤，所幸他的伤用一品丹药就能养回来。我儿还小，修行资质也不好，还撑不起这个家。我的寿元本来就不多了，我别无他法。“ 张知远想了想，说：”你现在神魂的状况已经不足以支撑你继续留在阳世了。再强行这样下去，你最终只会魂飞魄散。我给你另一条出路，我把你儿子带回长青阁，并允许他带着父亲住进去。“ 赵凝霜一听，马上跪倒在地。她一边叩首一边说：”多谢前辈体恤！“ 和丈夫还有儿子说清原委并道别之后，赵凝霜服下了一颗张知远赠与的三品”三转补魂丹“，避免了魂飞魄散的下场，顺利往生了。 在告知“碧茗真人”情况后，“碧茗真人”沈亦然也是一阵唏嘘。当晚，沈亦然就派人将尹杨父子接进了长青阁。 当晚夜宵的时候，王长耀给张知远送来了一碟如意糕。张知远咬了一口，突然觉得和小时候妈妈准备的点心味道一模一样。 第二天一早，张知远就和“碧茗真人”告假十天，回了趟葳蕤山。 第四章 帝流浆(一) 自从发现送去的俗世吃食深得“碧茗真人”和张知远的喜欢后，“朝阳真人”就时不时地跑来长青阁，给她们送去一些新鲜的吃食。 这一日，“朝阳真人”带来是一个毫无装饰的竹制食盒。打开食盒，取出来一个天青色海碗。定睛一看，原来是一道茄子。 自“碧茗真人”入主幽州长青阁以来，“朝阳真人”就时长来此做客，并给她们带些新鲜的吃食。再加上“朝阳真人”天生的亲和力，沈亦然已经能很放松地和“朝阳真人”相处了。见到“朝阳真人”这次带来的吃食其貌不扬，沈亦然调侃道，“这次带来的吃食怎么看着这么普通，不像你的风格呀。之前你带来的都那么别出心裁，像上次那道莲叶羹，精细之处怕是都赶得上格物宗的巧思了。” “朝阳真人”一听，也没有着急做解释，而是故意卖了个关子说，“你们先尝尝嘛。” “碧茗真人”和张知远见“朝阳真人”一副故作神秘的样子，也不再矜持，赶忙都吃了一筷子。结果，茄肉刚入嘴，两个人都异口同声地惊呼，“你确定这是茄子。如果茄子都这么好吃，我们长青阁后院也不种什么灵花灵果了，都改种茄子好了。” “朝阳真人”一听，这才从容地解释起来：“这确实是一道茄子，不过做法却略费工夫。先把茄子皮去了，只要净肉，切成碎钉；再用鸡油炸了，配鸡脯肉，香菌，新笋，蘑菇，五香腐干，各色干果，俱切成丁，用鸡汤煨干；最后将香油一收，盛在瓷罐子里封严。要吃的时候拿出来，用炒的鸡丁一拌就是了。” 沈亦然和张知远一听，都不禁咂舌。张知远笑道，“这也太费功夫了。以后我们想吃，还是等着沾朝阳真人的光好了。” 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朝阳真人”用这种润物细无声地方式，一点一点地拉近了和“碧茗真人”以及张知远之间的距离。 一日，正好赶上十五。“朝阳真人”来到长青阁，这次却没有带着食盒。 这次下来一层迎他的也只有张知远一个人。见到“朝阳真人”，张知远忙解释说：“正好有故友来访，师姐陪着友人，这会大概正在逛广陵城呢。今日只有我一人在此，还望朝阳真人不要见怪。” “朝阳真人”听后，微微一笑道，“知远，你总是这么生分。都说叫我沉舟就好。今天来找你们，是因为恰逢十五，想邀你们去汉江们泛舟赏月。亦然没有时间的话，我们两人去好了。” 张知远一听，心里不自觉地一紧，仿佛有一颗石子投进了心底的一池春水中，一层层地泛起了涟漪。 “朝阳真人”李沉舟虽然态度上永远是和颜悦色的，但他这种性格反而很难被拒绝。张知远几次推脱未果，只好强压住自己情绪上细微的变化，答应了李沉舟的邀约。 深夜，一叶扁舟漂浮在汉江江心。夜空中明月高悬，扁舟上一对璧人—正是张知远和李沉舟。 张知远说，“不御驶灵器、法宝，真正地泛舟江心，还真是别有一番滋味。只可惜俗世有那么多关于明月的传说和故事，我们却因为了解实情不会去相信，少了这份遐想，反而不妙。” 李沉舟笑了笑，递给张知远一个酒杯说，“知远，你主要是喝得太少了。多喝几杯，你看月亮就不会只将它看作是仙界广寒仙宫的驻地，是修行冰魄道法一脉的心之所向。你也会认为那是嫦娥仙子的住所，里面还有一只兔子和一个永远在砍桂花树的吴刚陪着她。” 李沉舟的一番话又成功地把张知远给逗笑了。 突然，月轮上散发出道道月华，其形如无数橄榄，万道金丝，纍纍贯串，垂下人间。 张知远和李沉舟俱是一惊。李沉舟叹道，“帝流浆百年得一见，我们算是赶上啦。传言广寒仙宫宫主原是一条青鲤，因为大机缘和大毅力才最终得道成仙，并成为一脉仙宫之主。因其本体只是最普通的凡兽，她感念凡物生存不易，自掌管广寒仙宫之后，每百年必降下帝流浆，草木受其精气，即能成妖。” 张知远也颇有感慨，她说：“帝流浆百年得一见，也不知道这一次有哪些凡物能抓住这天大的机缘呀。” 第五章 帝流浆(二) 每逢帝流浆出现，总有凡物能抓住机遇，开启灵智，踏上修行之路。对凡物而言，踏上修行之路的关键在于开启灵智。是以凡物本身越聪明，越容易借此鱼跃龙门。 因此比起深山大泽里的凡兽，反而是家禽家畜因为接触世间百态，通常更为聪明，更有可能从百年一现的帝流浆中受益。而飞禽走兽又远比草木更容易踏上修行之路。 帝流浆出现后的这段时间对凡物而言是鱼跃龙门的良机，对稍有些根基的修真门派和家族而言却犹如农忙时节。因为如果在自家门派或者家族的势力范围内出现了借助帝流浆而蜕凡的精怪，势必要做好后续工作，防止境内妖怪作祟的传言四起，民众担惊受怕。 如果发现哪家哪户有蜕凡的精怪，得赶紧买来和它本体一样的凡物去替换，并将这初涉仙途的精怪送去远离人烟适合他们修行的地方。 虽然不及天生精怪起点高，并且有族中长辈的指点与庇护，但是蜕凡的精怪往往悟性更佳。虽然修行初期艰难，他们的道途反而更有可能走得长远。更重要的是，万兽宗的弟子都愿意选择与蜕凡的精怪缔结金兰契约。如果能得万兽宗弟子的青眼，成为和他们并肩成长的本命灵兽，这些蜕凡的精怪道途将更光明，甚至有望成仙做祖。 天赐帝流浆之后的一个月，幽州长青阁上上下下都忙得不可开交。 蜕凡的精怪，一般只是初启灵智，所以不会有太离奇的表现，不过因为血脉天赋觉醒，会因为高兴显得过于兴奋。这种一般都会在被主人察觉出异常前，就被负责的修士替换走。 一开始，幽州长青阁处理的好几起也是上述的情况，本以为这次天赐帝流浆就顺顺利利地结束了。不成想，很快棘手的事情就来了。 在广陵城城郊，一户赵姓乡绅家的一只八哥蜕凡了。 这只八哥本身就善于学舌，一朝蜕凡开启灵智，觉醒的血脉天赋还是音律类的。蜕凡后，这只八哥一开口，不再是模仿主人的学舌，而是真正意义的口吐人言了。 这只八哥的主人是赵家的老太太。赵老太太每天吃斋念佛，还强迫自己养的八哥跟着她诵经，让这只八哥深受其苦。 一朝能说出自己的心声，这只八哥毫无遮拦：“赵老太太，您就别再装出一副大善人的样子了。佛经里教的，要爱万物。您把我关在这个笼子了，我连天都看不着，一刻的高兴也没有。您这样做也配说信佛？另外，您也别天天向人吹嘘您教子有方，持家有道了。您的儿孙，欺男霸女的有，吃喝嫖赌的有，连扒灰的都有，也就您被蒙在鼓里！……” 这赵老太太掌家多年，年事已高，又一向以教子有方为傲，哪里禁得起这一番话。话还没听完她就中风倒地，之后便卧床不起。而这只八哥开口说话时，在场的除了赵老太太，还有伺候她的几个丫鬟，很快这些话就传遍了赵府，一时间赵府鸡飞狗跳。 这只八哥蜕凡后，本可以轻易地挣脱原来关它的鸟笼。但它却赖在赵府不走了，势要闹到赵府鸡犬不宁。很快，赵府闹妖怪的事情就穿到了幽州长青阁。 这次的动静闹得太大了，沈亦然和张知远只好亲自出马。张知远拿出了几枚琴音果，这是觉醒音律类血脉天赋的精怪最喜欢的灵果之一。沈亦然则一个劲地和这只八哥说，“不要和几个凡人一般见识。”连哄带骗地，总算劝动这只八哥回归山林。 这只八哥在能自主说话之后，恨不得把这些年积攒的心声全都说出来。再加上见到来了两位修行之人，又生出很多对修行的疑问想要得到对方的解答，一时间这只八哥喋喋不休，变得无比聒噪。沈亦然这样的好性子都差点没忍住，想要施法修改这只八哥的记忆，并把它直接挪移走。 送走这只八哥后，张知远开炉炼制了三枚养心丹，一枚给赵老太太服下，另外两枚分给了同样受惊不浅的几个在场的丫鬟。毕竟这赵老太太也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实在不应该因为这件事而折寿，几个丫鬟更是遭受了无妄之灾。 最后，沈亦然施展了一门大规模的洞玄级法术“忘尘”，让知悉这次八哥事件的凡俗之人忘记了这段插曲。 第六章 乌羽梅(一) 八哥事件过后，幽州境内帝流浆造成的风波逐渐平息。幽州长青阁又回归了往日的节奏，一切不紧不慢，又秩序井然。 在日常修炼和统筹长青阁运转之余，沈亦然和张知远两人又开始了对凡俗美食的探索之旅。李沉舟也不时邀请她们两人去探幽赏景，品尝美食。李沉舟这个人的品位和他的长相一样出众，总能找到别人没有发现的盛景和美食。他还特别结了一个“饕餮社”，每次“饕餮社”的聚会都能安排得不落俗套又宾主尽欢。 在李沉舟和沈亦然以及张知远两人相识之初，他单独邀请过沈亦然两次，不过沈亦然都将张知远带上之后才赴约。之后，李沉舟都会同时邀请沈亦然和张知远两人。张知远心细如发，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不过无论是从修为、家世还是年纪来看，都是沈亦然与李沉舟更为相称，所以张知远对此也没有太介怀。 但自从天赐帝流浆那一晚之后，张知远对李沉舟的态度还是不由自主地发生了一点微妙的变化。“人对美好的事物总是不由自主地心生向往之情，这是自然规律。”，张知远如是安慰自己，并把这一点变化默默地藏进了心里。 这一点微妙的变化却没有逃过和张知远朝夕相处的沈亦然的眼睛。沈亦然深知小师妹心思细腻，也没有点破，只是时不时地找些借口，为张知远制造一些和李沉舟独处的机会。 时间像广陵城外的汉江水一样，不知疲惫地奔流而逝。一转眼，三年过去了。 这是个满天星斗的春夜，完成了一天的工作和修炼之后，沈亦然和张知远就着一方碧水清心竹制成的小案，靠窗而坐。 小案上摆放着两壶桑葚酒，几碟精细的时令小吃。夜色深沉，碟中的小吃所剩无几，壶中的酒也快要见底了。 沈亦然两颊微红，显然是喝了不少。她踌躇良久，借着酒意终于开口了，“说了怕小师妹不高兴，但我还是想多嘴两句。与朝阳真人相处犹如春风拂面。但他为人过于妥帖，对所有人似乎都一样温和体贴，怕是很难见到他的真心。” 张知远显然没预料到沈亦然会讲这样一番话。她沉默了一会，望着窗外星罗棋布的星空，低声道：“师姐不必太为我担心。我虽然对朝阳真人有好感，却没有过多的期待。他就好比这窗外的星空，似乎是近在咫尺的美好，实际却触不可及。” 一阵晚风袭来，两人的酒意似乎都因此消退了几分，之后一夜无话。 第二天早上，沈亦然在为自己说话的方式不够婉转而懊悔，张知远则因为被师姐看破少女心事有些害羞，还隐隐担心师姐会不会觉得自己过于幼稚。两个人各怀心事，竟然破天荒的觉得看到对方有点尴尬和不安。 好在工作没有给这些少女心事留下太多空间，很快正事就来了。 幽州辖三郡之地，每一郡都有一组夜鹰负责巡查。这一天，负责沅陵郡的夜鹰组组长报来了一条消息—沅陵郡的一座小镇传出了闹妖怪的传闻。 这座小镇横跨沅水两岸，一座古朴的石桥连接两侧。小镇居民多以种花为生，是以小镇得名花桥。 前几天，花桥镇上的几个小混混被打了，一个个落得鼻青脸肿的。一开始，镇上其他居民只当他们是因为偷鸡摸狗的事情干多了，被人教训了。但这一群小混混却坚称是去镇口乔伯家摘花被他家的妖怪打的，乔伯家闹妖怪。 而这三年来，乔伯家发生的稀罕事不少。比如乔伯一家子似乎都越活越年轻了，特别是乔伯，皱纹淡了，头发返黑，还长出了新牙；再比如去做客的人发现乔伯家的小院总是格外的冬暖夏凉，而且还见不着蚊虫。再加上这次的事，关于乔柏家闹妖怪的传闻就悄悄地传开了。 负责沅陵郡的夜鹰得到传闻之后，迅速去到花桥镇开展了调查。 这一查，蹊跷的事情发现了不少。一方面，那几个小混混的伤明显是木系术法造成的，确实不是凡人所为。而且施法之人控制得很精准，既没有给这几个小混混造成致命伤，但又把所有伤口都留在了很痛且很难愈合的地方，着实给几个小混混留下了深刻的教训。另一方面，乔伯家的蹊跷更多。夜鹰组仔细查看了乔柏家的小院，并没有发现乔伯家有任何修士或者精怪的痕迹。但乔伯家的院子里确有一股精纯的木系灵气，倒是解释了为什么这一家人的院子环境舒适，家里人越活越年轻了。 夜鹰组怀疑乔伯家的院子里藏有木系灵器甚至法宝，但又拿不准，只好赶紧上报，请沈亦然和张知远来探察真相。 第七章 乌羽梅(二) 花桥镇镇口的乔家诗书传家，家中经营一家私塾，传到乔伯已经是第三代了。 但乔家最有名的却不是他们家的私塾，而且他们家后院的花园。 花桥镇居民多以种花为生，特别是所产的梅花更是享誉数州之地。花桥镇擅于种花的人家逾十户，乔家何以凭一个小小的花园享有盛誉？ 原来幽州人受文人水墨画的影响，好梅且以病梅为美。他们以曲为美，直则无姿；以斜为美，正则无景；以疏为美，密则无态。所以花桥的种梅人斫其正，养其旁条，删其密，夭其稚枝，锄其直，遏其生气，以求重价。 很多梅花都是种梅人从深山密林里觅来的，再将其培育成病梅。一些梅花在自然环境中已经肆意生长了好多年，根本经不起这般折腾，很快就没了生机。一般这些没了生机的梅花就被各户当柴烧了，直到乔家迁到此地才改变了这一现象。 乔伯的爷爷是位不得志的举人，晚年迁来花桥镇，办了一间私塾以求安度晚年。这位老先生生性爱梅，却不以其病态为美。他听闻那些没了生机的梅花只落得一个被当成柴烧的下场，很是不忍，于是就出钱将它们买下了，小心翼翼地种到自家后院，悉心照顾，希望其能恢复生机并让其自由生长。 经过三代人的传承，乔家后院遍布古梅，蔚然成林。虽然花桥镇的居民不能欣赏乔家梅花恣意生长的姿态，但却不得不承认乔家梅花开得最好。而且乔家梅花不仅开得最好，花期也最长。现在已经是阳春时节，别家的梅花已经落尽，乔家的各色梅花却仍在竞相争艳，一派云蒸霞蔚的景象，好不热闹。 镇上的几个小混混也是眼馋乔家梅花花期长，就想偷摘一些，去沅陵郡府城卖个稀罕。谁曾想却落了一个偷鸡不成蚀把米的下场。 沈亦然和张知远到了花桥镇乔家之后，各自施了一个“神隐术”，悄无声息地潜进了乔家花园。 纵然沈亦然和张知远见过了修真界的万千盛景，他们俩人却还是不由自主地为这座小花园叫好。身为修士，她们不只被眼前千万朵梅花争妍斗艳的景色所吸引，更注意到了这座花园里有一股精纯的木系灵气。 沈亦然和张知远暗运“拨云见月”望气术，很快就找到了这股木系灵气的源头。 这股木系灵气源自花园东侧的一株乌羽梅，凡俗之人观之，并不能发现它的特别之处。但在“拨云见月”望气术之下，这株乌羽梅浩瀚如海的气息显露无遗。 得益于三年前的天赐帝流浆，这株乌羽梅蜕凡了。一般的禽兽蜕凡，修为只有凝气初阶。草木虽然难以借帝流浆蜕凡，但其积累雄厚，一旦蜕凡修为就能高明不少。这株乌羽梅气息浩瀚，已经生长了五百年，是以甫一蜕凡就有筑基九府的修为，与卡在还丹门槛的张知远相距不远。 夜鹰组里修为最高的不过筑基中阶，单论修为就比这株乌羽梅低了一个小境界。再加上草木蜕凡的精怪都长于敛息之术，是以夜鹰组虽然探查了一番，却没能查出这株乌羽梅的跟脚。 草木蜕凡，修为到还丹境才能口吐人言，修为到元婴境才能化形。见自己的敛息术被破，这株乌梅就通过神识传音和沈亦然以及张知远解释起了事情的原委。 这株乌羽梅原本长在一处贫瘠的山崖边，生长了四百年也只是一株普通大小的梅花树。一百年前，花桥镇的一位花匠将它觅回，试图把它培育成一株高价的病梅。怎料这株乌羽梅看着年头很浅，实际已经是四百岁的老古董了，根本经不起这般折腾，很快就没了生机。还好遇到了来这里安享晚年的乔老先生，被移植到了乔家花园而幸存了下来。 在乔家花园的这一百年，听着私塾里稚子们的颂书声，日积月累，这株乌羽梅竟然沾染了一丝书卷气，朦胧中竟生出了一丝灵智，迈出了草木蜕凡最艰难的一步。最终，这株乌羽梅在三年前的天赐帝流浆之际抓住了鱼跃龙门的机会，一举蜕凡。 见这株乌羽梅已是筑基九府的修为，怕是不久就要面临还丹的考验，沈亦然提醒道，“三九雷劫，天威赫赫，不知道你是不是需要我们推荐一处灵气浓郁的福地，让你能潜心修行，争取顺利还丹。” 这株乌羽梅却掷地有声地回绝了沈亦然的好意，它说，“我能蜕凡，最重要的是因为乔家这一百年的照料与庇护，不然一百年前我就已经化为了一把灰烬。我懂得道理虽然不多，但也听过投桃报李的说法。乔家庇护了我百年，我也想护乔家百年周全。如果有朝一日我能成功还丹，我还想保花桥一镇的平安。” 沈亦然和张知远听后都感慨良多。张知远专研丹道，积累了很多关于草木修行方面的信息，很快就刻录了一枚记录相关信息的玉简交给了这株乌羽梅，希望能助它道途更进一步。 之后，沈亦然和张知远就驾云返回了幽州长青阁。在返回的路上，张知远不禁感慨道，“看来我的道心远不如这株乌羽梅通达。” 早年修道，张知远想的都是，“天下之大，唯有登顶才能看尽风景”。她之前从未意识到，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达则兼济天下。 那株乌羽梅的一番话对张知远而言犹如平地惊雷，醍醐灌顶。返回幽州长青阁不久，张知远就抓住了还丹的那一点灵机。 旋即，张知远就告假返回了长青派栖霞峰。 五年之后，沈亦然收到喜讯。张知远还丹成功，被母亲正式收为关门弟子，得道号“致远真人”。 第八章 相见欢 离别苦 还丹后的次月，栖霞峰照例为张知远举办了还丹庆典。 比起长青派其它的还丹真人，张知远入长青派的时间还不长，熟识的人也基本出自栖霞峰。怕张知远的还丹庆典不够热闹，沈亦然一得到消息就赶了回来。“青禾真人”张思禾代表葳蕤山也来了，还带来了张知远的家人。 还丹庆典结束后，栖霞峰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还丹有成，张知远在栖霞峰有了一座属于自己的府邸。张知远新辟的府邸与沈亦然的府邸毗邻，也是一座清雅的小院，格局都差不多，只是院子里种植的不是灵茶，而是各色灵竹。 第一次逛完逛张知远的小院后，看着这满园的修竹，沈亦然忍不住调侃了起来，“因为我院子里遍植灵茶，是以我得道号碧茗真人。小师妹，你这院子里净是灵竹，应该称你潇湘真人更贴切。潇湘真人，你将来可不要总吟一些碧海青天的句子，把这满园的灵竹哭得泪痕斑斑呀。” 三九雷劫下走了一遭之后，张知远的道心更为通达，听了这番调侃也不羞赧，而是回击道，“师姐你总是这么促狭。以后拌嘴，姐夫怕是赢不了了。” 作为幽州长青阁的阁主，职责所在，沈亦然在还丹庆典三日之后就返回了幽州。 张知远则留在了栖霞峰苦修。南华元君不仅是一位丹灵有成的丹道大能，而且身负位列天下第八的玄无结界传承。还丹之后，张知远正式成为“谷雨真君”的关门弟子，有了接受这些传承的机会。 来参加张知远还丹庆典的家人也都留了下来。是以住在张知远小院里的除了她自己，还有她的父母、姑姑和表外甥女张曦煦。张曦煦的父母不是修士，三十年前就已寿尽过世。 这些年，随着张知远修为的进益，她家人能接触到的修真资源也跟着水涨船高。张知远的三位长辈虽然年岁已高，失去了筑基的机会，但也都将修为提升至了凝气圆满的地步。张曦煦则于二十年前筑基成功。不过因为是坐关筑基，张曦煦的修为仍是筑基一府，将来也极难有机会冲击还丹境。 张曦煦对此却毫无在意，她深知自己能够筑基已经是沾了张知远的光。她坐关筑基时，张知远已经是顶尖的三品丹师。正是凭借张知远炼制的一枚破心丹，张曦煦才能坐关筑基成功。用张曦煦的话说就是，“小姨一人得道，我跟着鸡犬升天。”听得张知远不禁捧腹，而张曦煦的奶奶则是又气又笑，直骂她“没正形”。 长青派是天下有数的修真福地，盛景万千。张知远的家人留在这，除了能多和她相聚，也未尝没有想一览盛景的原因在。 张知远初得传承，只得埋头苦修去消化，带长辈赏景的任务自然落到了张曦煦的头上。毕竟长青二十一峰，地界广袤。若是凝气后阶的修士御使飞行法器慢慢飞，可能得十天半个月才能从一峰飞抵另一峰。 张知远埋头苦修，张曦煦则领着家里的三位长辈悠然自得地逛着长青二十一峰，日子就这么过着，其乐融融，又波澜不兴。 张知远的小院里冒了五茬灵竹笋，一晃五年就过去了。 一天，张知远从师尊“谷雨真君”的府邸回家，发现张曦煦一个人在院子里。张曦煦跪坐在一张菩提莲心草织就的蒲团上，面前放着一张黑曜石小案，案板上摆着几碟吃食和一壶汾酒，食物毫无灵气波动，显然是凡俗之物。 张知远以为张曦煦是突然来了兴致，想要小酌几杯，就想要过去凑个热闹。等张知远一走近，却突然意识到自己疏忽了。 原来这天是清明，只是张知远修为已深，寿数已远非凡俗之人所能企及，故而对清明这样的节日已无概念。 张曦煦抬眼，见张知远略带歉意，有点不知所措地站着，突然笑了起来。张曦煦第一次见到一贯沉静的小姨脸上有了一丝慌张，她赶忙解释道，“小姨你不用觉得抱歉。我父母虽然已经辞世，但它却不是一件悲伤的事情。因为有灵气的滋养，他们到耄耋之年能无虞无恙地故去，比起一般的凡俗之人已是大幸。不至化神，万物皆有寿尽之时，这是自然规律。在活着的时候过好每一天，等到离开的时候也不必太难过。” 见张知远还是柳眉微蹙，张曦煦又恢复了一贯俏皮的语气，“小姨，你可不能这么多愁善感。以后，我也是要走在你的前面的，我的后人也都指着你来狐假虎威呢。如果你和华南老祖一样能化神，那你还要庇护渝州张家千秋万载呢，那得要经历多少离别。你要这么多愁善感，这满园的竹子就真要如碧茗真人所言，被你哭成潇湘竹了。“ 张知远扑哧一笑，终于被逗乐了。 张知远在丹道上的天分显然要远超她在结界上的天赋，是以苦修二十年，张知远已经成功晋升为四品丹师，但于玄土结界一道上却进益寥寥。 张知远晋升四品丹师的消息传回葳蕤山不久，“青禾真人“张青禾就再次造访栖霞峰，想请张知远回葳蕤山丹心阁，教一教家族的后进丹师。正好张知远家中的三位长辈寿限将至，想要落叶归根，张知远再告知师尊之后，就带着家人回到了阔别多年的葳蕤山。 修真无岁月，十年弹指间。 一天，张知远在母亲的提议下，陪着她去到葳蕤山的一片灵桃林里散步。这一天已是春末，葳蕤山的各色灵桃虽然之前都开得极好，却无可奈何地快要谢了。 在这一年之内，张知远已先后送走了两位长辈。而此刻，她的母亲也块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张知远紧紧地牵着母亲的手，好像微微一松手，母亲就要离自己远去。 突然，清风袭来，落英缤纷。 张知远的母亲开口道，“和凡俗人家相比，我们一家人和和美美相处的年头要多得多。能踏上道途，我这辈子就比多数人要活得精彩。至于天下之大，仙途之遥，有远儿你替我们看一看，我也知足了。 张知远的母亲说话已很是辛苦，她顿了顿，接着说道，“远儿，就像这桃花一样，我也要落地了。” 次日，张知远的母亲故去。 将母亲与父亲合葬之后，张知远领着张曦煦回到了栖霞峰。 第九章 鲛人泪(一) 回到栖霞峰不久，张知远就接到了师祖“华南神君”的召见，安排张知远接替沈亦然坐镇幽州长青阁。 依照长青派门规，还丹之后，门下弟子都应坐镇长青阁一段时间，既磨砺道心，又为门派尽一份力。任满五十年又或者晋升至还丹中阶后，会有继任者来接任阁主之位。毕竟修为到了这个境界的修士，更向往闲云野鹤的生活，过不惯这朝九晚五的日子。 三十年内，沈亦然连破两境，已是还丹五转的修为。所以“华南神君”安排张知远来接替沈亦然。按照惯例，长青派还会安排一位筑基九府的修士去担任长青阁的副阁主，而这次将跟随张知远赴任的是井月峰的一名筑基九府女修，名叫宋清河。 虽然已有过任长青阁副阁主的经验，但出任长青阁阁主一事仍然让张知远有一些紧张和不安。想到自己已经要和师姐一样去主事一方，而那个叫宋清河的小姑娘就处在当年自己的那个位置上，一时间张知远思绪万千。 对于自己的这个关门弟子，”谷雨真君“很是钟意，心里已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小女儿。见张知远有些紧张和不安，”谷雨真君“安慰道，”你师姐只是不再任幽州长青阁阁主一职。但她那么宠你，肯定会在幽州陪你一段时间，直到你完全适应新的身份。” 阔别三十余载，重返幽州的张知远发现长青阁有了不小的变化。阁里的伙计换了一茬，之前常受张知远和沈亦然之托去买各色可口吃食的王长耀已经突破至凝气后阶，回家做起了王家家主。不过他把一双有灵根的儿女都送进了长青阁，当起了长青阁的伙计。 更重要的变化是，整个长青阁都被保护在了大名鼎鼎的玄土结界里。原来这三十年里，沈亦然不仅连破两层境界，修为晋升至了还丹五转，还练成了玄土结界，在还丹境修士中已罕有人能攻破沈亦然的防御了。 张知远在结界一道上远没有在丹道上有天赋，对于如何修炼玄土结界仍是进益寥寥。师祖“华南神君”和师尊“谷雨真君”都是会者不难，张知远难以从她们那得到最具体的指点。而师姐沈亦然刚刚练成玄土结界，最能理解张知远这种初学者所面临的困难。 张知远似抓住救命稻草一样，一有空闲就请沈亦然指点她修炼玄土结界，拿出了争分夺秒的架势。沈亦然都有点被张知远这“不破楼兰终不还”的架势吓到了，再三保证她在沈亦然修炼玄土结界没有正式入门之前绝不离开幽州长青阁。 除了长青阁，张知远发现广陵城也悄然起了变化。这段时间以来，来广陵城的修士越来越多，连带长青阁的客人也多了不少。见张知远有些困惑，沈亦然赶忙解释了一番。 广陵城以东六十里有一座百草山，和葳蕤山有些类似，百草山是幽州林家的修行灵山。百草山虽然位于幽州境内，但幽州林家却不是长青派的附属家族。幽州林家和五大宗门中的凌霄宗和衍丹宗都渊源颇深，在灵植种植方面有独到的传承。 像幽州林家这样的世家，他们绝大多数时间都避世不出，鲜少与外人接触。但每一甲子林家都会在百草山下举办一场百草会，外界修士可以用其他灵物交换林家的灵植，互通有无。 见张知远有些好奇沈亦然为何对林家如此了解，沈亦然补充道：“‘有斐真君’林墨就出自幽州林家。他从我母亲那得知我在幽州，回家的时候得空会来阁里坐坐，也邀请我去百草山做过几次客。” 世事变迁本是常态，不过没变的事情也有不少。比如李沉舟还是会时不时地来长青阁做客。宋清河是个特别花痴的小姑娘，每次见到李沉舟都会围着他叽叽喳喳个不停。李沉舟也不恼，待宋清河也是一样的亲切温和。 再次见到李沉舟，张知远却少了当年微妙的少女心思。一方面，还丹之后张知远的道心更为通达，对感情的事情更能泰然处之，顺其自然；另一方面，张知远也有了一丝我足以与你相配的底气。 离百草会只剩月余。这天，李沉舟来到长青阁，照例带来了一些可口的吃食。就着吃食，沈亦然和张知远与李沉舟说着闲话。一贯健谈的宋清河却意外地很安静，直勾勾地盯着李沉舟的俊脸，原来是陷入了花痴状。 不一会，又有两个龙章凤姿的身影进了长青阁。一个是“有斐真君”林墨，另一个竟然是“夜照真人”夏晏。见到林墨，沈亦然高兴地赶忙招呼他们坐下来。 李沉舟却起了身，一脸掩饰不住的震惊和不安。张知远甚至觉得，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李沉舟有一些失态。李沉舟简单地解释了一句有急事要处理，就匆匆离开了。 林墨只是觉得有些奇怪，但很快就把这件事情抛到了脑后，在和张知远寒暄了几句之后就专注地和沈亦然聊起了天。夏晏见到李沉舟之后，脸上的表情好像又严肃了几分，坐下来之后像座雕塑一样。 见到两个不亚于李沉舟的大帅哥，宋清河花痴的热情又燃烧了起来。只是林墨的眼里明显只有沈亦然，宋清河就把火力对准了夏晏。面对宋清河的热情攻势·，夏晏的回应总是简单的几个字，让人以为他是在玩一种看谁能把句子说得最短的游戏。 见到氛围有些尴尬，张知远赶紧把宋清河拉到了自己身边。林墨和夏晏的造访结束后，宋清河忍不住吐槽了起来，“你说这个夏晏怎么和沉舟哥哥差那么多。你说他怎么好意思姓夏，他简直就是冬天里的大冰块。” 宋清河还想继续吐槽，这时长青阁二层的伙计上来了。他致歉地打断了宋清河的吐槽，说道，“来了一位看不出修为的前辈，她想用两枚灵珠换一些修行用的丹药。我们辨不出这两枚灵珠的价值，只能上来请两位阁主定夺。”说完，这名伙计摊开了之前紧握的右手。 张知远和沈亦然定睛一看，这伙计右手中放的哪是灵珠，分明是两颗鲛人泪。 第十章 鲛人泪(二) 鲛人一族乃是南海龙宫的旁支，出生即能还丹化形。 鲛人泣珠，这是鲛人一族的血脉天赋。鲛人恸哭时，会将浩瀚水系灵气凝成眼泪，其状似明珠，至少为五品水系灵物。而鲛人一族生性乐观，罕有悲痛之时，因此鲛人泪更是价值连城。 幽州长青阁二层只售筑基境灵物。这两颗鲛人泪虽然只是五品，在鲛人泪中属于最低品阶，但其中一颗能换来的丹药，就足够把一个筑基一府的修士修为生生堆到筑基九府。 事情蹊跷，张知远和沈亦然赶忙来到了长青阁二层。 此时天色已晚，长青阁到了快歇业的时候，二层里只剩下了那一位拿出鲛人泪要置换丹药客人。 这位客人是一名清丽的女修，衣着朴素，修为看起来也只有凝气九层。要不是知道阁中设有禁制，只有修为在筑基境及以上的修士才能上二楼，阁里的伙计们都会以为这名女修和他们的修为相差无几。 原来这位女修施了敛息术，修为比她低的修士看不出她真实的修为。她的本体乃是赫赫有名的南海鲛人。不过她年纪还很轻，修为和张知远一样，为还丹二转。 这名鲛人见张知远和沈亦然识破了自己的敛息术，也不再遮掩，解释道：“这两颗鲛人泪就出自我本人，两位道友不用担心它的来路。我夫君是一个小家族修士，刚刚突破至筑基境，我想以此为他换一些修行资源。” 一个南海龙宫的王族嫁给一个出身和修为都很普通的修士，这件事情让张知远和沈亦然都很是惊讶。不过在明确了鲛人泪来路干净了之后，这实在是一笔划算的买卖。张知远和沈亦然也没有再多问，欣然地和这位鲛人完成了这笔交易。 这个小插曲带来的风波很快就平息了下来，幽州长青阁的一切又恢复如初。 李沉舟还是会时不时地造访长青阁，但是他总能精准地避开林墨和夏晏来长青阁做客的时间段。发生的次数多了之后，就很难用巧合去解释了，再加上李沉舟遇到夏晏时有些失态的样子，张知远没有忍住好奇心，逮到一次和李沉舟独处的机会，问起了原委。 李沉舟解释说，他的师尊“卦藏真君”虽然比夏晏的师尊“棋湖真君“年纪稍长，但两人是忘年交，关系匪浅。因此，早些时候李沉舟和夏晏也相处融洽。夏晏天资出众，天生剑体，修为进展一日千里。随着他修为的提升，他的骄傲也水涨船高。有一次，他表示只有昆仑修士才配称剑修，斥责我们蓬莱剑阁走的都是旁门小道。我敬重昆仑剑修，敬重他的师尊“棋湖真君“，所以不想和他再接触，以免起一些不必要的冲突。 这一番话，李沉舟讲得情真意切，张知远听了也很是相信。这一段时间，夏晏也不时会跟着林墨来长青阁做客，但每次来都和会移动的冰块一样。林墨也请张知远和沈亦然去百草山做过几次客，夏晏在那也是一样的状态，实在是很能印证李沉舟对他的评价—骄傲。 不过除了夏晏对李沉舟说的那番话有些太刻薄了之外，张知远倒是挺能理解夏晏的骄傲的。张知远甚至觉得如果自己是夏晏的话，说不定会更骄傲。毕竟昆仑剑修有骄傲的资本，而夏晏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在师尊的结婴庆典上见到夏晏时，他还是还丹三转的修为，如今已经还丹七转。 应林墨的邀请去百草山做客的时候，除了林墨、沈亦然和张知远，每次夏晏也在的话，还会出现另外两人。一个是林墨的堂妹“扶桑真人”林泉，另一个则是李沉舟的师妹“青螭真人”欧阳诺。 虽然沈亦然觉得林泉和她的堂哥一样温和可亲，但张知远调侃她那是爱屋及乌。根据张知远的观察，这林泉和欧阳诺一样，都如同骄傲的孔雀。不过欧阳诺表现得更明显，每次来都只和夏晏攀谈。林泉则表现得更隐蔽，她还会和沈亦然和林墨聊上几句，不时尽尽地主之谊，招呼大家吃点东西。但她的眼睛却也几乎没有离开过夏晏。 在张知远的眼里，夏晏、林泉和欧阳诺三个人就像一尊移动的冰雕和两只开屏的骄傲的孔雀。“真像是一场骄傲的比赛，也不知道哪只孔雀里会胜出？”，张知远觉得实在是有趣，心里忍不住嘀咕道。 不过有一次，张知远观察的样子太明显了，似乎被夏晏发现了。看到夏晏把目光投向自己，张知远吓得赶悄悄紧躲到了沈亦然的身后。 一甲子一次的百草会终于如约而至了。 百草会算是幽州最大的修真盛会。为此，幽州长青阁也闭门一天。张知远给阁里的伙计们都放假一天，自己则拉着沈亦然和宋清河准时到了百草山山下。 只见平时幽静的百草山下热闹非凡，修士熙熙攘攘。张知远估摸着，幽州境内几乎所有的筑基和还丹境修士几乎都来了，而林家也特意派了两名元婴真君下山，以震宵小。 张知远一行三人正逛得起劲，突然前方不远传来了一阵吵架声。 有热闹哪能放过呢，宋清河赶忙拉着张知远和沈亦然两人凑近，想要一探究竟。 原来是一对夫妻在争执。男方是一名刚刚筑基的筑基修士，他正不耐烦地斥责自己的妻子，“这里是百草会，来的都是幽州修真界有头有脸的人物，你一个凝气境修士跟着来做什么！” 而女方竟然是之前在长青阁买过丹药的那位鲛人。 女方沉默了一会，深吸了一口气，开口道：“你我相识时，你不过凝气七层，天资不佳，在家族中也不受重视。这些年，你一路修到了筑基境，所费皆是我背后筹措。我以为你对我情真意切，我为你做这一切也是心甘情愿。结果你一筑基就嫌弃我修为低微，不能成为你求道的助力，甚至想要休妻另娶。” 听罢，四周一片哗然。男方显然没料到女方的反应这么大，虽然还是一副自视甚高的样子，但见到周围的反应，也有了一丝不安。 女方显然情绪很激动，说完这一段又休息了片刻，才继续说了起来：“只能怨我自己识人不明，今日你我夫妻就一刀两断。” 说完，她素手一挥，身前出现了一座红珊瑚的小案。她开始一瓶一瓶的往案板上摆丹药，正是前些时候从长青阁买来的那些。没摆出一瓶，她身上的气势就强一分，等丹药都摆完，她身上气息浩瀚，俨然是一名还丹真人。 这是男方已经震惊道呆若木鸡。 不再掩饰还丹境的威压之后，女方哪里还有一点一个唯唯诺诺的凝气境女修的样子。她气势如虹地样子，显然是恢复了往昔做南海龙宫王族的气势。她高声道，：“这些丹药本是为你准备的，够你从筑基一府修至筑基九府，现在看来你是没有这个福气了。” 说罢，女方横手一拍，身前的珊瑚小案和丹药就碎成了微末，很快就散落不见。只余空气中的微弱药香还在提醒众人它们切实存在过。 做完这一切，女方恢复了鲛人真身，架起水雾，很快就飞离了百草会会场。只留下了悔之晚矣的男方，和议论不休的围观者。 第十一章 欢喜禅(一) 往年的百草会，主角都是百草山的灵花灵草、灵果灵木。 今年的百草会，焦点全都集中到了那名鲛人和她那位让“明珠蒙尘”的丈夫身上。大家对这个故事议论纷纷，以致于堂堂的百草会，最后竟成了八卦交流大会。原来就算是修士，在没有明悟大道，飞升仙界之前，也都没法抵挡八卦的诱惑。 很快，这个故事便从修士口中传到了凡俗耳里。俗世之人对于八卦有着更大的热情，他们把这个故事写进话本，搬上戏台，大有要让这个故事流传千年的劲头。 这天天色还早，长青阁都还没有开门营业。 张知远和沈亦然正逐字逐句地翻阅着“夜鹰”呈上来的夜巡报告。宋清河则抱着一本从外面买来的名叫《俏鲛人怒斥负心汉》的话本小说，一边翻看一边惊叹道，“凡俗之人虽然不能修行，但这编故事的本领可比我们这些修行人强多了。这故事编得让人不禁拍案叫绝，衬得我们那天亲眼所见的倒像是假的了。” 宋清河的话音刚落，张知远就在夜巡报告里发现一处不同寻常的地方。 报告里提到了一起有些不寻常的盗窃案，案件发生在幽州极西的渔阳郡府城襄平。三天前，襄平城的一户富户贺家被一伙小偷给光顾了。谁知这伙小偷不仅东西没偷成，还一个不落的全死在了贺家。 贺家人在报官的时候，坚持说这伙小偷是罪有应得，他们的死是因为菩萨显灵，白鹿寺的圣僧保佑。贺家人称，这伙小偷原想偷贺家供奉的一尊送子观音像，岂料这尊观音像是贺家花重金从白鹿寺请来的，灵验得很。他们家少奶奶多年不能生育，结果请回这尊观音像不久就一举得男。这观音像岂能让这伙小偷给玷污了，所以菩萨就显灵把他们都给杀了。 渔阳郡的郡守出自一个小的修真家族，虽然自己因为没有灵根不能修行，但是对修真界多少有一些了解，因此并不相信这些神佛传说。这伙小偷的死因也颇为蹊跷，尸身查探不出任何伤口，但却呈现气血衰败之相，像是被吸走了精气。郡守怀疑是这背后有邪修在作祟，于是赶紧呈报给了渔阳郡的“夜鹰”小组。 渔阳郡的“夜鹰”小组一番查探，发现了更多的可疑之处。 贺家的那尊观音像，俗世之人只当是由蓝田美玉所制，这大概也是那伙小偷为什么想盗走这尊观音像的原因。但其实这尊观音像乃是“溯影玉”所制。“溯影玉”不过是一品灵材，并不是特别珍贵。但这种材料相当特殊，它可以将过去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记录下来，之后再展示给人看，是以得名“溯影玉”。 用“溯影玉”做记录的术法品阶很低，但因为施术之人可以对法诀做一些细微的调整，所以旁的修士很难破译。因此，“夜鹰”小组虽然发现这尊观音像里确实刻有信息，却也无力破解。 更奇怪的是，这尊观音像被施了“不动如山”咒。除了请回这尊观音的贺家人，其他人想移动它都只能力抗此咒的威能。“不动如山”咒乃是洞玄级强法，是以只有筑基境的“夜鹰”小组根本无法将这尊观音像带回幽州长青阁。 这条线索行不通，“夜鹰”小组只好从另一条线索入手，看看能不能找到突破口。 白鹿寺位于渔阳郡以西三百里，离襄平城并不远。但它已不在长青派所辖的齐国境内，而是到了卫国地界。卫国境内没有大的修真门派，在这里梵洲佛宗的影响已经到了能和中洲五大宗门分庭抗礼的地步，“夜鹰”小组也不好贸然行动。 但是这些年，白鹿寺在渔阳郡已是名声不小。据说，这白鹿寺本是一座普通的凡俗寺庙，但前些年从梵洲来了一位圣僧，他坐镇白鹿寺之后，一切都不同了。这位圣僧不仅广收门徒，还普度众生。凡是来白鹿寺求子的，只要肯花钱，都能心想事成。 渔阳郡不少求子心切的富户都去白鹿寺花重金请回了一尊送子观音像，而且据说每家都因此一举得男。 这只渡富人的做法显然不像是梵洲佛门正宗烂柯寺、大日寺和菩提庵的做派，而这助长重男轻女思想的行径也不和佛门“众生平等”的大义。张知远赶忙提醒沈亦然注意，两人一番商讨，认为确实事有蹊跷，决定亲自探查一番。 两人御使飞行法宝，顷刻就到了襄平城贺家。给自己加了一个“神隐术”之后，两个悄悄地潜入了贺家堂屋，探察起了这尊送子观音像。 正如“夜鹰”小组所说的，这尊观音像由“溯影玉”所制，并且已经刻录了一段信息。虽然旁人难以破解，但这却难不倒张知远和沈亦然。当年“谷雨真君”所赐的保命之物中有一件“雪潮真君”炼制的法宝。这件法宝名叫“六阳破妄镜”，专门克制迷障类术法。“凌霄宗”精万法，“雪潮真君”炼制的法宝破除一道刻录法术犹如探囊取物。 为了不让贺家人发现，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沈亦然先布下了一道“玄土结界”。之后，张知远祭出“六阳破妄镜”，只见“六阳破妄镜”放出六道至阳玄光，照得那尊观音无处遁藏。很快，观音像里刻录的影像就呈现在了张知远和沈亦然两人眼前。 两人看着眼前的影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第十二章 欢喜禅(二) 张知远和沈亦然的眼前，竟是一男一女在行鱼水之欢！ 男的僧人模样，女的看着像是被施了”迷魂咒”一类的术法，失去了意识。仔细一看，竟是贺家的那位少奶奶！ 张知远和沈亦然两人既震惊又愤怒，久久都不能恢复平静。 半饷，还是更有历练的沈亦然先整理好了情绪，开口分析道，“看来这所谓的白鹿寺圣僧，实际是奉行采阴补阳那一套的邪僧。这尊观音像上施的“不动如山咒”功行已深，这位所谓圣僧的修为怕是已经到了还丹后阶，甚至元婴初阶。画面里出现的邪僧才初入筑基境，大概是位所谓圣僧麾下的弟子，也不知这白鹿寺里的邪僧有多少。更何况单从从修为上看，我们两联手可能也敌不过这位所谓的圣僧，这白鹿寺的邪僧不好除呀……” 张知远也从无谓的愤怒中抽离了出来，接过话匣子补充道：“这观音像的事更是棘手，也不知到底有多少户人家从白鹿寺请回了这观音像。这位所谓的圣僧心思真是缜密又恶毒，即便其它修士发现了这白鹿寺其实是藏污纳垢之地，修为上也胜他一筹，他用这观音像也能让其它修士投鼠忌器，不敢贸然动手。毕竟一动手，他就会让这观音像的实情曝光。一旦曝光，这会伤害到多少的无辜女性。” 单是解决一个修为最高到元婴初阶的邪僧并不难，回长青派搬救兵就可以。但如何才能妥善解决这观音像的问题，张知远和沈亦然不禁又恢复了沉默，陷入了深思。 过了一会，沈亦然开口道：“把所有出自白鹿寺的观音像都逐个找出犹如大海捞针，而且还很容易打草惊蛇。是以唯一可行的方法就是请精于因果一道的前辈高修出手，通过我们发现的这座观音像，追因溯果，把所有观音像都找出来。这样既不会有疏漏，也避免了打草惊蛇。这样的前辈高修，而今在百草山就有一位。” 沈亦然思虑周全，张知远也很是认同她提出的对策。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沈亦然全力维持玄土结界，在不破坏“不动如山咒”的情况下移走了观音像。张知远祭出飞行法宝，载着她和沈亦然两人以及那尊观音像往百草山方向飞去。 期间，沈亦然取出了一件叫“灵犀”的传讯法宝，并给林墨留言称“我和知远有急事相求，在去百草山你住处的路上。” 像“灵犀”一类的传讯法宝，只能用于两人之间的通讯。“师姐和有斐真君怕是好事将近呀。”张知远心中嘀咕道。不过眼下的情形并不适合八卦，张知远并没有多话，而是法力涌动，默默地将飞行法宝的速度御使到了极致。 收到沈亦然传讯的时候，林墨在他堂妹林泉的住处。林泉请了三五友人烹茶赏花，欧阳诺和夏晏也都在。 听到沈亦然有急事相求，林墨简单和堂妹林泉解释了几句之后，就赶忙回到了自己的住处。夏晏知道后表示也要跟去，林泉只好让聚会草草结束，然后夏晏、林泉和欧阳诺三人也都到了林墨的住处，陪着林墨等了起来。 以还丹真人的遁速为尺，百草山离襄平城并不远。是以一刻之后，张知远和沈亦然就到了林墨的住处。 见到沈亦然，林墨忙藏起了脸上的焦虑，赶忙迎了上去，关心她是否有受伤并问起了事情的原委。看来这一刻的等待对他来说比百年还要漫长。 夏晏、林泉和欧阳诺三人也很快围了上来。沈亦然指着她带回来的那尊观音像，一五一十地说起了她和张知远发现的白鹿寺的阴谋。 听到白鹿寺的邪僧们不知道干了多少龌龊的勾当，夏晏眼神里的剑意浓到几乎都要凝为实物，仿佛下一秒就要挥剑杀向白鹿寺。 看到夏晏的变化，张知远马上接过了沈亦然话：“在除去白鹿寺这伙邪修之前，我们得想办法处理好所有从白鹿寺流出的观音像。一旦这些观音像里隐藏的实情曝光，后果将不堪设想。所以还得劳烦般若元君出手，将出自白鹿寺的观音像都找出来，我们才好做下一步打算。” 林泉不解，质疑道：“我们直接除去这一伙邪僧就好了，何必在意这些观音像。如果邪僧以观音像威胁我们，我们何必顾忌。投鼠忌器，这不是正中邪僧下怀吗？那些凡俗之人居然相信邪僧，根本就是自作自受。” 张知远登时就怒了，强压怒气道，“你这番话与何不食肉糜有什么分别？我们身为修士，自然容易辨明真相，知道那是邪修。但这对凡俗之人来说谈何容易！特别是那些受了邪修欺辱的女性，她们是受害者。如果观音像里隐藏的实情曝光，她们将受到二次伤害！” 见张知远情绪激动，沈亦然忙拉了拉她的手，示意她可以注意表达方式。林墨也马上替堂妹林泉道歉，说自家妹妹本心不坏，只是不知世间困苦，希望张知远谅解。 被沈亦然一提醒，张知远也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过激。毕竟有求于人，哪里还敢得理不饶人，张知远赶忙解释说自己也有不妥之处，说话太过激了。 事关紧急，大家也不再纠缠此事。林墨带着沈亦然和张知远两人去拜见回家省亲的“般若元君”，夏晏、林泉和欧阳诺三人则留在了林墨住处。 见林墨带着沈亦然和张知远走远之后，林泉不满地开口了：“这个张知远也太自以为是了。她又不是什么大道已明的前辈，凭什么教训我。” 欧阳诺正想附和，不料一向惜字如金的夏晏却在这时说话了：“虽然张知远还没到明己道这一步，但她的道心比我们都强。” 听了这番话，林泉简直比之前被张知远教训一番更难受。欧阳诺也不好再开口说些什么，三人又恢复了沉默，各怀心事地等候了起来。 “般若元君”生于百草山，长于“凌霄宗”，已是化神后期巅峰的修为。这次省亲，是为了在渡天劫之前回家看看。天威赫赫，人力渺渺·，即便是名震天下的“般若元君”，也不敢说有十成的把握。 见到“般若元君”的时候，这位名震天下的大修士正在一处凉亭里独自弈棋。没等林墨开口，“般若元君”对面就凭空出现了三个六根清净竹编成的坐垫。林墨示意沈亦然和张知远坐下来，这时“般若元君”也将注意力从棋局放到了对面三位晚辈的身上。 林墨赶忙解释了一番原委，并请“般若元君”出手解决他们面临的难题。 “般若元君”望着沈亦然带来的那尊观音像，柳眉一蹙道：“欢喜禅宗那群秃驴真是春风吹又生，梵洲的佛门三宗也拿他们很是头疼。毕竟不管在哪，想走捷径的人都不会不少。” 说罢，“般若元君”从她的心口牵出一根红线。很快，这根红线就开始在她手中翻飞，如同俗世之人翻红绳一般，不过对面的三人却仿佛看到了万丈红尘在“般若元君”手中流转。这根红线正是“般若元君”成名的灵宝“红尘结”。 不久，“般若元君”停下了手头的动作，说道：“这小秃驴的邪法倒也是不简单，让我很是费了一番功夫。所有出自白鹿寺的观音像都已被我用红尘结系到了一起，杀掉罪魁祸首的那个小秃驴，这些观音像也会一起尘归尘、土归土。” “般若元君”收起手中的红绳，接着说道：“白鹿寺为首的那个小秃驴和小林墨你的修为一样，也是元婴二重，所以收拾那群小秃驴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了。想当年，我带着小南华大杀四方的时候……老咯老咯，现在这些事该交给你们年轻人咯。你们几个趁着这次机会好好锻炼锻炼，以后还有更艰苦的战斗等着你们。” 张知远正疑惑怎么“般若元君”说话的方式和“南华元君”那么相似，听完这一番话才知道两位原来是故交。“不过也就般若元君敢称呼南华元君为小南华了吧”，张知远在心里小声嘀咕道。 辞别“般若元君”，林墨带着沈亦然和张知远回到了自己的住处。这边夏晏、林泉和欧阳诺三人都等得不耐烦了。林墨和夏晏、林泉和欧阳诺三人简单说明了一下拜见“般若元君”的情况之后，六人就起程往西，直指白鹿寺。 很快，六人就到了白鹿寺山脚。 白鹿寺建在一座秀丽的山头，因山形似白鹿而得名。六人放眼望去，只见朱栏玉户，画栋雕梁。谈经香满座，语箓月当窗。有僧情散淡，无俗意和昌。端是一派佛门圣地的景象，熟不知其实是一处藏污纳垢之所。 林墨一掐法诀，一座巨大的结界亮起，把整座白鹿山都笼罩在其中。这座结界仿佛有惊天动地之能，原来正是天下第一结界的前置术法小“通天彻地结界”。结界一起，夏晏就人剑合一地冲了出去，其它五人也紧跟其后，飞向了山顶。 这天过后，白鹿寺的圣僧连同他坐下的弟子就再也不见了踪影。各家从白鹿寺请回的送子观音像也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三天后，沈亦然传令，让幽州长青阁“夜鹰”放出消息，就说白鹿寺的圣僧立地成佛，已经去了西方极乐世界。他坐下的弟子和他传出的观音像也随他一起去了。 张知远想，这样也好，这样大家都能高兴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