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莼非得已》 第一章 、怦然心动 “妈妈,姐姐昨天把你买的新真丝眼罩带去寄宿学校了。”妹妹说这话的时候很大声,似乎要让在外面擦车的爸爸也能听见。 “行了,吃完就赶紧上学吧!” “可是姐姐还在睡呢!” 餐桌上,昨天新买的瓷器仍然乱放着,这让本就忙乱的母亲更加焦虑不安,她担心那些贵重的瓷器摔碎比担心自己的娃娃迟到还多,这会儿她已经在静心地伺候这些易碎品了。 二楼的房间里,闹钟已经滴滴响了两遍了。当响起第三遍时,鹅黄色丝绸毯下终于伸出一支白暂圆润的细臂,粉红色的小闹钟“铛”的一声被踹下。 房间里终于又安静下来。 “怎么还不起来!莼莼!” 父亲的声音再一次搅乱了卧室的宁静,于是那只在床上躺着的美人鱼裹着被子翻来覆去地打着扑腾。 “今天是什么日子!妹妹已经走了!” 父亲的声音几乎盖过了正在发动的汽车的声音。 “今天……今天是什么日子?噢!……不!”欧阳莼趿着拖鞋走到窗户边,拉开厚厚的印花窗布。 “爸爸,等等我!” 看来已经没有时间梳洗打扮,连从衣柜里找新校服的时间也没有,她从衣帽架上随便取了一套带衬领的衣裙,抓起书包直蹿到楼下的大客厅,与端着新茶具的母亲撞个正怀。 “天哪,你怎么穿成这样?你的新校服呢?” “妈,我……我……没有时间了,回头再说。”她随便从桌上拿了一些土司一头钻进父亲的车里,纯白色衣角正好被车门卡住了。 真糟糕!她无奈地用手匀着皱巴巴的衣服,“爸爸,为什么非要转去泽景中学,又离那么远……” “这个问题我们已经讨论好多遍了。”爸爸似乎并不想听女儿的抱怨,他发动了车子,绕过几条曲折的小巷,平稳地驶向两边长有香樟树的马路上,从后视镜里看到了女儿正在用手指梳理着长长的头发,乌黑的头发愈发衬出她脸上的皮肤更加白皙光泽。 “爸爸想知道平时你都和哪些男生交往?” “就那些啊!”女儿边编织着自己的辫子边嘟哝。 “那些是指哪些呢?比如他的成绩怎么样?平时喜欢做什么?”父亲悄悄地继续往后视镜里张望,她低下头正在清理自己的蓝色肩包,里面露出芭蕾舞鞋的一角。 “嗯……这个我可没有注意,不过下次我会留意的。” 车子稳稳地停在校门口,父亲也终于放过了对女儿的盘问。当几对少男少女相拥而过时,他又从车窗里探出头去: “周末记得回家!” 欧阳莼转过头,嘟起嘴巴向父亲摆了一下手臂,她那大裙摆被晨风高高扬起,在金色的阳光中显得玉立婷婷。 从今天开始——她不折不扣地成了一名泽景中学的转读生。 “不是很值得庆贺吗?”望着这所陌生的排名第一的省级高中,她在心里暗叹道:“你看,有这么大的橡胶操场?这么壮观的教学楼?还有宿舍楼呀,学生餐厅呀都比我原来的艺校不知道好多少倍呢?我发誓从今后起——不——从今天起,我要好好学文化课。” 可是当她从行政楼领完一堆又厚又重的教科书和练习册时,她的誓言就像流星一样散落在大气层里,连擦碰出的最后几点火花也燃烧殆尽了。 “欧阳莼啊欧阳莼!”她在心里叹道:“你可以画画,可以跳舞,就是缺少数学的一根筋,但是泽中是以数学闻名的高中,你是来送死的吗?”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抬头,居然有桂花的香气!她神清气爽,暂时忘记忧愁。 那些米黄色状如斑点的桂花从弥漫在天空的枝桠上纷纷落下,落在她那黑漆似的细软的长发上,落在她那雪白的皮肤上,落在她那高挑可人的腰身上。她那本有的艺术细胞的因子顿时被激活了。她真想跳一支舞,就像在艺术中学的看台上随意起舞一样,于是,她踮起脚尖,爬上了高高的花圃,惹得周围的同学都以惊讶的目光看着她。 “同学小心!” 欧阳莼看见一个男生穿过人群,正用吃惊的神情向她这边投来。 “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本小姐打小就是猴儿精!”她心里思忖着,看着花圃下面的人正翘首探着树梢,纷纷议论,指手画脚着。 她顺着他们手指的方向,抬头一看,天哪!震惊得差点叫出声来,原来大家看的不是我,而是桂花树上的另有其人。一个矮个子,身体单薄,削肩膀的女孩正匐在一支快要压断的枝桠上。欧阳莼二话不说,敏捷地跳上去,当她快要攀上那根枝桠时,树下的那个男生已经快她一步,将女孩安全地带入地面了。 全场一阵掌声。 “陈余生,好棒!” 前来捧场的女孩都用双手捧着脸,双脚跳地,害羞地叫道。 陈余生回过头,看见了刚从树上跳下来的欧阳莼。那是她第一次在校园中见到这样精灵的女子,她撇嘴的样子,从花圃上跳跃下来的样子,和大家点头说让开的样子,都把他带入到他曾熟悉的梦境里,就好像几百年甚至更长的时间前他们见过一样。“她是那样亲切啊!”他痴痴地笑起来,我以前一定是一棵树,而她就是停歇在我身上的一只蝴蝶!他的心头漾起层层的涟漪,一时间,他按捺不住兴奋竟追上前去。 “同学,你是高二的……新来的插班生?” 欧阳莼看见一个男生主动过来搭讪,本能地心生厌烦,再说刚才抢风头的阴影还在心头萦绕。她懒懒地朝他点点头,耐心地听他讲完正儿八经的自我介绍,有眼无心地望着那套正统的深紫色西服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极其容忍着紫丁香水的味道充斥自己的鼻孔。最后她半阖着眼睛,想打发他走,就干巴巴地说:“很高兴认识你,我是欧阳莼。” 他拦在她面前,圆睁着眼睛,就像要去扑一只蝴蝶,从她头发上掐起一片桂花树的枯叶,微笑着走开了。 第二章 、一枚炸弹 她站在讲台上,把光滑而坚韧的指甲在粗糙的玻璃黑板面来回摩擦着,教室里立即传出尖锐的沙沙声。 “下来吧!欧阳莼,你已经站了一节课了,一道题也解不出来。”她回过头去,发现陈金娜老师正抬起厚厚的老花镜黑腿,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自己,她的下巴颏儿磕在自己的锁骨窝里,眼睛向上翻着,模样挺吓人。 “可是我没有学过呀!”这句话她只敢在心里说,对着这位花白头发,蒲头大脸,庄重威严的老太太,她可不敢,就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小猫咪一样,她学会了把尖尖的爪子深深地藏了起来。 “就像大家所理解的那样,这道题的答案选b。” 看吧!她就是这样讲解的,整节课下来,欧阳莼似乎就记住了这一句:“就像大家所理解的那样”。 啊!多美好的一句话呀,仿佛把全世界的难题都给解决了。 她眨巴着眼睛,回到自己后排的座位上,抬头望着那些前排的泽中模范,他们正在默诵着一条有名的几何定律。个儿高大的男生留着几根隐约可见的胡须,长长的头发堆在细长的脑袋上;个儿瘦小的女生挺着干瘪的前胸,精神十足地像要证明什么似的大声读着。估计像她这样,身材细长,挺着大胸,细腰嫩臂,一低头微卷的长头发就可以遮住整个脑袋的女生,全班就只能找出一个来。 “你该去修修指甲了,头发也留得太长。” 下课后,陈金娜老师这样对她说,语气缓慢而有力:“如果可以的话,尽量不要穿低胸的衣服,尽量不要把艺术中学流里流气的习惯带到我们学校来。”她讲话就像讲课一样,在进行了一通长篇大论的分析后,她那眼镜下的白眼翻得越来越高,皱纹叠起,模样越来越恐怖。 欧阳莼盯着那张红润硕大的脸,就像非得要在她脸上找出什么似的,显出一幅煞有介事、心有悔悟、认认真真的样子。 她在猜想为什么她无论讲多久都不肯把她那副厚厚的眼镜从圆扇一样的脸上摘下来呢? “好了,像大家所理解的那样,你真是一个美妙的可人儿!你的父亲也是一位好心肠的医生。”她终于讲完了,欧阳莼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搂着她几乎把整个脑袋埋进自己胸脯去的那个胖胖的身躯。 这是来泽锦中学的第一天,她是多么希望引起别人的注意啊! 有好几次,她都想站上去说话,哪怕一顿大吼大叫也行。为了吸引大家的注意,她甚至希望天空突然有什么奇异的光线而至,然后这道奇异的光线就落在她的身上,预示自己将和别人有什么不同。云彩上面会有另外一个国度吗?拉着南瓜车的下马就要冲下来了。她狂思乱想,丝毫不去理会大家正在聊的欧姆定律啊,点线面结合,有机方程式,她只是很担心如果她把自己的指甲修齐,头发剪短,她在课上还能干什么呢? 如今,在寝室,她也只有熄熄灯、递递杯子的份了。 “有什么好可惜的,”一个长得结结实实、矮矮墩墩,理着男生头的黑脸妹子说:“在这个学校不就是成绩说了算吗?” “不过,他也太狂了,你说是不是?”一个白白净净,有严重鼻音的高个子女孩在旁边插嘴道。“什么省级奖牌都由他一人承包,他是奖牌专业户吗?”欧阳莼很喜欢她,她说话的语气有一种绝不服从的味道,但是又很温柔。 “所以嘛!杨阳!”一个常穿淑女花边衬衫,头上戴着蝴蝶结,方脸大嘴的女孩正把头探出床栏,慢条斯理地说:“你这次跟他pk,你——!吃亏了,要是像上次那样,他没有参加,你准是第一。” “是吃亏!不是吃灰!”重鼻音马上纠正。 杨阳“啪——”的一声从椅子上狂跳起来,站在床横上,用手去拍花衬衫的屁股:“让你吃灰,让你吃灰!”脸上却透露着难以掩饰的高兴,大家终于把自己和那个奖牌专业户议论在一起了。 “嘘——!”杨阳神秘兮兮地小声说:“等下莫小戚进来,谁也不准提这事。” 欧阳莼睁着一双好奇的眼睛扫射着大家,好像在问:“你们说的‘他’是谁?”可是谁也没有理她。 “尤其是你!苏莉莉。”她对花衬衫瞪了一下眼,埋下头,故意在桌上找事做。门外响起了脚步声,紧接着一阵轻快的小哼曲伴着钥匙串的窸窣声飘了进来。门开了,欧阳莼看见了传说中的莫小戚。她拿着一把雨伞走了进来,当她转身把雨伞挂在门后的时候,她的胸衣的背扣在紧身的连衣裙上显出凸起的轮廓。 “我就说,我就说嘛!今天真不该出去,可是他们偏要出去。” 她说话的时候,大家都不敢接嘴,欧阳莼后来才知道她是班主任的侄女儿。她爱穿一条像鲨鱼皮一样的微微发光的连衣裙,脸上总是涂着厚重的粉白色隔离霜,手上有一副银镯子从来不见她摘下过,耳坠上有空,但是从不带耳环。 “哎哟!寝室来了新同学啊!”当她从纸袋里拿出切好的奶油蛋糕轮流分发给大家时,她的脸上露出了两个小小的酒窝。 欧阳莼像猫咪一样蜷缩在蛋黄色靠背椅上,把手臂交叉着,支着脑袋,面带微笑地看着她。当莫小戚把她粗壮匀称的身躯靠近自己时,欧阳莼敏锐地嗅到了她身上熟悉的紫丁香水味。她朝她神秘地笑了一下,脸上显出得意的神情。 “喜欢吧?” 欧阳莼朝她点点头,但是她心里并不是真的喜欢,只是寝室里突然安静得害怕,她觉得面前和她说话的是一个隐约发光的幽灵。为了逃避那一双一眼就好像能把人看穿的眼睛,她一个人躲到了露台上。 现在正是寝室最喧闹的时间,也是一天里最自由的时间。 月亮钻出紫红色的云朵,对面男生宿舍不时传出大大咧咧的叫骂声,洗漱的哗啦声,那些唱着摇滚乐的疯子们开始对着站在露台上的女生吹口哨,她吓了一跳,像个从没看过鬼片的孩子被逼着看了一眼骷髅,赶紧缩回宿舍。 熄灯了,不知谁打开了收音机:“大家好,这里是泽景中学校园之声,最后是十分钟的自由点歌时间,一个自称匿名的男孩为高二1班新来的同学欧阳莼点播一首歌曲,祝她在泽中渡过一个快乐的学习生涯!希望大家在这首优美动听的旋律中结束一天疲惫的学习,晚安!” 这句惊人的消息就像导弹一样射向五颗蠢蠢欲动的青春之心里。 第三章 、没胆的人 就在上个月,陈金娜老师的胆已经被欧阳医生用镊子夹在了冰冷的银色托盘里。 “我已经没有胆了。” 当她的丈夫在她面前切开一支火腿的时候,她摇着头,可怜巴巴地说:“我已经没有胆了。”她再一次重复着这句干瘪瘪的话。 不知道怎的,她觉得没有胆并不是一件丢脸的事,反而觉得是一种她身上的特殊标志,就像百货商店里贴着彩色价标的零售价一样,她希望人们一瞧见她,就会联想到她的肚子里比别人少了一件东西。 “你看那个没胆的陈老师,还在办公啊!” 她也时常对她十七岁的儿子穆沐说同样的话:“我已经没有胆了。”就好像在宣布一件重大的决定,如果谁要是说她有胆,她就非得跟人拼命不可。 “你去把我那能说会道的侄女儿叫来吧!” 她一想到她的侄女儿——莫小戚,脑子里就会浮现鹦鹉的模样,“她是只让人快活的鸟儿,准会让这个沉闷的屋子变得风趣起来,这能让我多吃一碗饭哪!” 她巴不得现在那只心领神会的鸟儿立刻出现在她面前,“去吧,老穆,顺便把欧阳医生的女儿也叫来,她们准在一起上自习课。你一定要看看那个可人儿,那是老天爷的杰作啊!” 她的丈夫正在用胖胖的大手握着一根葱头,思忖着倒底切成段状还是丝条。听到太太的命令,满面春风地放下尴尬的菜刀,把系在腰间的围裙递给了她。 “那您还是从冰箱里再拿点肉出来吧!” 丈夫说完哼着小曲,像一条摆尾的金鱼一样朝门厅游去,厨房里立即传出来了霍霍的切菜声。 “要是她们不在呢?” “那就请姜主任的女儿过来吧!不要让她感觉到客气。” “要是她们三个都不在呢?” 丈夫用手拍了拍发光的秃顶,朝厨房的方向吆喝着。 “那就……那就……” 陈金娜瞪着眼睛、极不耐烦在脑海中搜索着缠人问题的答案。这些小问题就像苍蝇一样,嗡嗡地影响了一桌子的美味,让她觉得生活沉重而烦闷,到了无可逃避的地步。 门“砰”的一声关了,丈夫走的时候居然把拖鞋随意地摆在门厅里!天哪!他简直毁了我的生活,毁了我的一切,浪费了我的青春!这个老木头,老腐朽,老顽固! 但是当她的丈夫冒着炎炎烈日,把三个朝气蓬勃的女孩儿带回家时,她觉得眼前一亮,你瞧!老穆多厉害呀!吩咐他做的事他总是做得这么仔细,你瞧!他待人多和气,多有礼貌,把三个女孩儿都逗笑了。男人总有缺点的,不是吗?好女人就该怎样培养男人的优点而忽略他的缺点。 “老穆,去那个碟子来吧!” 她得意地对自己的老公在这群如花似玉的少女面前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仿佛这就是在向她们证明:她是一位优良的训夫师,这可是女人最得意的事情啊! 长方形餐桌上摆着各式各样的川菜,还有一大盘丰盛的火腿。老穆搓着手,笑嘻嘻地说:“吃吧,吃吧,孩子们,不够再添。” 他又转过身,一脸幸福地望着自己的妻子,最后把目光停在坐在桌子左下角的欧阳莼身上,她正拿着一朵翠绿的西兰花,放在鼻子上嗅了又嗅,捻在指尖转了又转,贴在脸颊上,举到红唇边,用它来挠莫小戚的脖子,最后,她把西兰花放在玉碟子里,用嘴巴一口吃掉了。 好灵动的小姑娘!他用肥大的手指拿起筷子为她夹了一块火腿。 “你这可是头一次为人夹菜呢!”她的太太坐在她的正对面,把一勺羹汤放在嘴边哈着气。 他马上又夹了一片黄瓜放在太太碗里, “你知道我不喜欢吃黄瓜的。” “姨妈,这种小黄瓜可不像乡下地里的普通黄瓜,你可以试试的呀。”一旁的莫小戚迫不及待地说。 他看见太太把黄瓜放在嘴里,这才放心地坐下了。 “你瞧!我就是有十个儿子也抵不过这三个闺女呀!”金娜老师满脸通红,一脸幸福,泪光闪闪地望着这一满屋子的人,她放下筷子,其他人也跟着放下筷子。 “我这辈子多想有个女儿呀!所以我才把我的乖乖——小戚从老家抱过来,她来的时候,还要踮着脚在这张餐桌上拿东西吃呢!我的乖乖,现在就这么大了,时间真快呀!真快呀!你把那些老照片拿给我,老穆,你快去呀!” 欧阳莼看到陈金娜老师手捧着脸,她已经满面泪痕了。多伤感的一幕啊!她都要哭了,就像她慈祥的祖母。她记得去年开学的时候,她的祖母还拿着她的手,给她看姻缘线,说她命中注定的姻缘就要出现了,可是今年转眼间她就去世了。 “时光过得真快啊!真快啊!”她也像金娜老师那样叹息,她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位温和柔情的老师把手头的老照片一张张翻阅给他们看,她看得那么出奇,就对莫小戚赞叹着她的姨妈,而她的朋友却小声嘀咕道:“那只是一些回忆而已。”说完,就大口大口地咀嚼起美味的火腿来。 金娜老师的丈夫则在用筷子细心地挑着一块带刺的鲢鱼,不小心把他的衣袖带翻了姜惠云的的佐料碟,两个人正在左一手,右一手,惊慌失措地收拾着。 大家都在各忙各的,而那位在桌前讲故事的人眼里却燃烧起火焰,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激情。 饭后,欧阳莼像小孩子那样让金娜老师挨着自己的肩膀坐下,眼睛闪亮亮地问一些老照片的事情,但是她显然已经把往事抛在脑后,觉得那些过往极其寡淡无味了。 “我们来喝点铁观音吧!”她颤巍巍地站起来,对大家说。 “我素来饭后不饮绿茶的,金娜老师,我只喝普洱。”屋里顿时安静极了,大家都痴痴地看着眼前的姜惠云,仿佛她就要点燃一颗炸弹。 这时候,门铃响了,一位白衣少年从门厅里走进来。 第四章 、养猫男孩 这是个青春的小伙子,真想让人犯罪呀! 每当莫小戚看见他,心里就会冒出这句话。但是他的脸上还显稚气,身材也有些单薄纤细,他那男人的喉结明显地往外凸起,细腻的皮肤下,粗壮的骨骼在茁壮成长,显出血气方刚的脉络。宽阔饱满的额头,一对粗黑的柳刀眉,思考问题时,它们就会像两头打架的公牛。 此时,他正坐在又深又圆的皮条藤椅上,左手托着腮,右手搭在椅檐上,倾听着大家对明年六月份高考的准备。他很少发言,但只要一讲话,大家就会安静下来,就连金娜老师也会随便找个借口,眨巴着眼睛说:“听听听,陈余生又有新的论证啦!” 莫小戚对即将离开这个节奏缓慢,平凡无聊的城市而兴奋着,就像一只快要出窝的鸟儿,对广袤的蓝天有着无限的幻想。她对什么事情都志在必得,而且觉得理所当然。 “姨妈,”当着陈余生的面她总喜欢这样称呼金娜老师,并且带着多愁善感的语调:“我最不愿讨论毕业这个伤感的话题,时光总是过得真快啊!真快啊!”然后她又说了两句感人至深,沁人肺腑的话以此证明自己确实非常为此时而纠结。 “噢!是的,是的。”她的姨妈马上会配合她的话,用浓厚低沉的嗓音说:“可是小鸟总得飞出家门去寻找自己的家呀!” “要是我是你,我就不愿离开这个家了。”讲话的正是正襟危坐,把脖子伸得直直的姜惠云,“你看,你从大山里走出来,多不容易啊!我就喜欢在这种悠闲却不失繁华的小城市生活。”说完她就会再理一理她那件整齐干净的法式天蓝衬衣,仿佛是鸟儿在轻轻抖擞自己的羽毛。 离他们不远的一张素白色的贵妃沙发上,欧阳莼半卧半躺着,露出细白光滑的小腿,她低着头,在翻一本4开大的杂志。 “你看,她多认真,是不是?”金娜老师叹了一声,把左手放在自己的右手心里,用讲课的语调说:“我就说,这孩子能来这里进修一下她的文化课,高考就不成问题了。”于是她又把自己上个月是怎样病倒,怎样遇到欧阳医生,怎样劝说欧阳医生把女儿放在自己班里,滔滔不绝地和三个稚嫩的孩子说了一遍,那语气就像是在诉说一个年代久远、寓意深刻、耐人寻味的故事。 “她真是一个好心肠的人。”陈余生嘴里赞叹道,却把目光投向了那位躺在沙发上的女孩儿。 “她多美啊!像件艺术品!”陈余生的心就这么吟唱着,那颗心随着这赞美慢慢膨胀,像个梦幻的泡沫似的颤悠起来——他生怕会崩裂,连喘气都不敢了。 从落地窗透过的日光洒在她圆润的身上,眼前所能触及的一切因为有她而显得那么不着人间浮沉,就像是看惯了罗浮宫里精美墙壁彩绘之后突然发现真正的美是无需色彩,无需雕琢,无需装饰的。她是那样浑然天成而又满蕴着无邪啊!如果她的皮肤是冬天的雪,那她的身体就是那挺拔俊秀的小山,她的双脚是那圆滑细腻的鹅卵石,双眼流动的激情是那叮咚清脆的小溪,那是一头怎样的发!几乎像是春风里细细招摇的柳条,细软光泽,充满活力。 她值得见到她的每个绅士为她弓腰牵马,而要是落入那些粗糙流气的家伙手里,她就会很快枯萎。 欧阳莼感觉有一股强有力的目光正像箭镞一样射向她,此时,无论在沙发上摆出什么样的姿势,她都感到全身紧张,浑身忸怩,局促不安,就好像一抬头就会被箭射死一样。 “快!快来,可人儿,你该来向我们这位全校最优秀的男人学习学习啦!”金娜老师的眼睛笑得像星星一样,陈余生仿佛自己眨眼间就长大了,他是个男人,而她是个女人。 “噢!你们也该学习学习他不是?” 其他的两位女孩子马上红了脸,痴痴地坐在那儿。 欧阳莼却没有脸红,她一站在他跟前就发觉他是一位大家眼里的模范标兵,成绩很优异,学习很卖力;人缘很不错,生活很正规。不抽烟,不喝酒,不打架,不恋爱,一心只想考名牌,爸爸妈妈、叔叔阿姨、老师同学嘴里名副其实的好男孩。 她应该和他怎么说呢?是随意打打招呼还是来一通自我介绍,她一直没有说话就怕惹金娜老师生气,现在她不得不开口说话了。 是说自己绝世无双地拽得出奇吗?不正派,不淑女;不学习,不通情达理。爱爬树,爱哭鼻子,爱管闲事,爱调皮捣蛋,还竟惹老师生气。 她努力思忖了一会儿,用那种确实不会和正统人打交道的语气说了自己的名字。这真是一件奇怪的事?为什么非得逼着自己和他聊两句呢,他们并不是同一类人,今后更不可能成为好朋友,她宁愿现在和一只小猫咪说会儿话,也不愿这样尴尬地在这里鹦鹉学舌。 他说什么,她就只能“嗯嗯”。 直到他什么都不说了,她偷偷地问了他一句“你爱养猫吗?” 他轻轻撇了撇嘴,微笑着,用火辣辣的眼神看着她说:“我以前爱养小猫咪,但是没养好,死了。” “那以后你还会养猫咪吗?” “不知道,但是——可能——我以后会有一只比猫咪还可爱的猫咪。” 她吞了一口唾液,觉得在这样一个日头炎炎的中午,老师坐在沙发上,两个学生绕膝而下,积极地谈论着花朵似的前程,而自己居然和一个男生窃窃私语谈论着养猫咪的问题,而这个男生恰好又是老师的得意门生,她真是又惭愧又得意。 她向面前这位养猫男孩调皮地眨了一下眼睛,其余的三个女人还在谈论着高考动向的新闻。 养猫男孩则完全被她迷住了,她的身段,她的脸蛋,还有她天真鲜嫩的气息,都想夏日的清风一样缓解了他心中的暑热。他再看她时,她正像一只柔软的猫咪,懒洋洋地伸直了腿,抱着一只粉嫩的靠垫,惺忪着睡眼,打着呵欠。 第五章 黑白无常 苏莉莉今天全身是白的,除了她的牙齿; 欧阳莼今天全身是黑的,除了她的皮肤。 她们两人一左一右立在食堂门口值勤。苏莉莉早就不耐烦,像受了伤的瘸子一样半搭在门旁,当她感觉不到有人注视她的时候,她会用手去戳自己的鼻孔;欧阳莼却很开心,这是她第一次在泽中人群聚集的地方亮相,哪怕是在食堂门前,她也穿得要跟上舞台似的,墨黑色芭蕾舞裙的上半身,蕾丝黑裙摆的下半身。 现在,食堂的人都走光了,一群男生围在小卖部,扎堆挑啤酒。 有一个光头特别显眼,他的左脸下方有一条被砍伤的刀疤一直延伸到右额上方。光头身边的一个矮子又瘦又小,脸只有拳头那么大。这两人的中间还夹站着一位胖子,两只肥大的胳膊压在二人肩上,用戏谑的语调议论着酒瓶上的外国女人画像,他的声音像鞭炮一样,又清晰又响亮。三人的闲言碎语,不堪入耳,令小卖部的老板很难堪,他赊给他们一扎啤酒就关门歇业了。 仔细听这三个人的谈话,他们还各有绰号,瘦小的自称辣猴,有疤的自称毒僧,胖子自称九戒。 “去,把门口两位黑白无常请来!”九戒闪着腰,摇晃着腿,吧唧吧唧地说。 三人面面相觑,顿时哈哈大笑。 “不要白的,我要黑的。黑的,好看。”说话的是毒僧。 三人听了,又是一通笑。 “说不定那白的更温柔呢?像只小蜜蜂,去,我要解解馋,就要那白的。” 苏莉莉自打高中以来就没有接受过男生的邀请,她有一颗骚动不安的心,却用一种强有力的神经无比压抑着。平时她喜欢用哭腔在寝室读张爱玲的《半生缘》,在教室用翘起的兰花指给男同学借橡皮擦,并且用尖声尖气的嗓音念书,一念就是一个早读,直到嗓子发痒。为了证明自己的女性魅力是一流的,班上男生的眼光是二流的,当猴精邀请她时,她屁颠屁颠地从食堂门口走进了餐厅,她用的是小碎步,头上的蝴蝶结也跟着身体微颤着,但是回来的时候,她那纯白色的蝴蝶结没有了,并且眼里满是泪水。 “坏男人!坏男人!真倒霉!真倒霉!” 这一天,苏莉莉和欧阳莼一句话也没有说,她那完美的身材就在她眼前晃来晃去。而且,她发誓再也不和她一块儿执勤了,那群男生无论在校园的任何地方看见她,都毫不避讳地叫她白无常,但是他们看见欧阳莼却不叫她黑无常,这让她更为恼火。 “莉莉,你看这件,我穿这件怎么样?”欧阳莼从衣柜里拿出一件白色带有金边摆的大长裙。 苏莉莉没有理她,连看也没看她一眼。 “你来试试吧!我觉得你肯定穿上好看!” “我不喜欢白色。”苏莉莉冷冷地说。 自此以后苏莉莉就再也不穿白色了,而且她还号召全寝室所有的女孩不要穿白色。还把穿白色衣服的女人暗地里视为讽刺的对象,不巧的是,欧阳莼的衣柜里除了那套黑色的芭蕾演出服,全是白色的衬衣,体恤,长裙和短裙,只有一件厚厚的牛仔裤不是白色的,于是,她就天天穿那条天蓝色的牛仔裤,热得裤裆烧火,一个星期也没有脱下来。 有趣的是,无论苏莉莉穿什么颜色的衣服,辣猴、毒僧、九戒只要看见她,无论是什么场合,都叫她白无常,并且也让其他男生叫她白无常。 “白无常,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没听说过?” 那天晚上,陈余生和莫小戚在一起吃饭,当他们谈到最近的天气,几乎已经入秋了还像夏天一样热时,恰好金娜老师的儿子——穆沐也在场,他看见莫小戚的短裙几乎已经毫无遮掩了,就调侃说她快要被人看光了。 “表哥,难道要让我像欧阳莼一样每天把两条腿包得跟粽子似的吗?”后来她就把黑白无常的事一五一十讲给他们听。 陈余生一听到欧阳莼这个名字,就如痴如醉地在脑海中仔细搜索着有关她的一切,她说话时的语气,她写作业时的姿态,她笑起来的样子…… 这几天他反复问自己,仅仅对她也只是一种好奇心?就像几年前她第一次隐约窥探到女生衬衣下发育丰满的**?就像几天前,他看到他眼前三个对他围追堵截地姑娘,因为对他们好奇所以停住了脚步。 第一个圆脸小眼睛,她彬彬有礼,张嘴就露出一口金属牙套。“陈余生,你好!听说你在去年的全省奥赛中赢得第一,很有幸能成为你的同学。”她毫不羞赧,自报姓名,郑重其事留下自己的联系地址,详细到门牌号码。 第二个满脸羞涩,瓮声瓮气,“我是4班的……那个……不好意思,浪费你时间。”她每讲一句话就要扶一下眼镜,她每扶一下眼镜就要多情地撇他一眼,陈余生实在无语,除了礼貌地“嗯,嗯,嗯”没有新鲜多余的词语。 第三个机灵模样,双手插在兜里,麻雀似的扭屁股,抓尖儿似的会挑逗。 “帅哥,这周有空吗?” “靓女,请看那边!” 等麻雀儿扭头过去,他早跑得没影了。 如果是,哎!可真的是吗?问题是——而且——总之——他觉得不是,他深信是一种莫名奇妙的超自然的张力让他心跳不止,让他乐此不疲地猜测,让他时而纠结时而兴奋,时而苦恼时而压抑。总之在遇到欧阳莼以后,他把人世间所用的情绪都饱尝了一遍,然后他就竭力压制住这样沸腾的张力,像是等待着一次生命里重大意义的宣判。 他理智地体会到他的身体在爱情中像多情的触角细密地生长,发生着奇迹般的变化。晚上,他的身体会莫名其妙地膨胀,他感到羞耻不安,灵魂好像受到极大的触及。 “黑无常!”他在心里叹道:“她果真可以夺走我的鬼魂啦。” “穆沐,你们班上在搞组织分裂啊,你不去管管啊!”那时候,陈余生已经调到了强化特训班,二十人的班,号称魔鬼训练营。 “什么组织分裂?都快高考了,谁也不想理这档子麻烦。” 三人一阵沉默,吃完饭的时候,陈余生端着饭盘子,拍拍他的肩,“晚自习的时候,到我这里来拿特训班的资料。”二人默契地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莫小戚敏感地嗅到要有什么事发生了! 第六章 、缘来余生 这个炎热的下午,所有人都出去透风了,只有莫小戚呆在寝室里。 她正在用一块麻布碎片剪一条形状奇特的花边,并准备把它缝在她的床帘上。平时,她的业余时间都花在她自认为特别有价值的事情上。比如,她喜欢在绿色的盆景上挂一些自己制作的五颜六色的荷包,或者干瓣纸花,好让别人觉得那不是盆景而是一件出彩的艺术品;她也喜欢给姨妈的冬帽上绣小蓝色的花朵,在碗筷上贴一些带心形的标签。总之她觉得自己慧心兰芷,通过自己的努力可以让一切平凡的东西变得与众不同,叫人另眼相看。 在一个月色朦胧的晚上,她和表哥站在教师宿舍二楼的阳台上,她的表哥正在用一把鬃毛刷清洗一幅用木块制成的超人拼图。那块拼图上印着超人举起手臂奔向天空的样子,天空上一轮金黄的明月。 “表哥,你看,月亮多大呀!” 她的表哥点点头,“嗯”了一声,埋头继续清理。 “表哥,好美啊!”她长叹一口气:“徐徐的微风,多有意境,你我就在这月亮下。” 她的表哥挺直身,扭过头去,张大嘴巴,一脸惊愕的样子望着她。就像是一个大兵看到了一个书生,摸头不知脑。在这样闷热嘈杂的晚上,居然有人有模有样地盯着月亮,还说有微风。 住在三楼的姜主任的女儿——姜惠云正好在阳台上乘凉,她摇着扇子,尖声尖气地大声抱怨着,仿佛在赌咒月亮:“热死我了!热死我了!” 在空闲而孤单的时光里,莫小戚常常会感叹自己平凡得要死的命运,但并没有觉得什么悲哀,相反,她觉得平凡不是罪,不努力才是罪,尤其是不努力的男人犯大罪。 她非常瞧不起那些在平凡位置上碌碌无为的男人,比如她的姨夫。 她是一个多么不值一提的人啊!最悲哀的是他这种人从来不肯努力,也不肯动脑筋做出点儿什么特别的事来。 她有时甚至憎恨她的姨夫,那个大腹便便,无所作为,沉默不语的小职员,每天早晨的任务就是接牛奶拿报纸,中午就是洗碗刷盘子,晚上就是听歌扯段子。都是因为他,让姨妈陪着他过这样沉闷的生活。以姨妈的能力,她就应该住配备佣人的那种大别墅。她对姨夫表现出来的恨,不是通过口头而是通过动作,她时常用重重的小动作来发泄自己心理的气愤和恼怒。 “小戚!麻烦你把门廊里的雨伞递给我吧!” 她会重重地把伞摔过去,然后一脸微笑地说:“姨夫再见!早点回来。” “小戚,我的眼镜放在哪里啦?” “不是在那里吗?”她把装着老花镜的塑料薄盒向姨夫扔过去,“啪啪”掉在地板上,然后又乖乖地捡起来。 对于那些天生不平凡而又不努力的人,她更看不起。认为他们是头上的虱子,社会的垃圾,让人无比难忘又深恶痛绝。她的脑海中立即浮现出欧阳莼的模样,那副魔鬼的身材啊,深邃的眼睛啊,樱红的嘴唇啊,可是每天除了能吃吃饭,说说话,打打闹闹又能干什么呢? 但是对于那些天生不平凡而又非常努力的人,她觉得他们非常可敬。就比如陈余生,他的爸爸是一位身份高贵的局干部,他们家在城里有一座带四个露台的花园洋楼,听说他的妈妈还是一位会弹钢琴会唱黄梅戏的女人。 我是多么愚蠢啊!每当提到陈余生,她就会在心理哀怨:应该让陈余生早点发现我的智慧啊! 但还没有认识陈余生之前,他的心里只有表哥,这是一种少女的自然情愫。而他的表哥多半是不会理这个不懂罗纳尔多,不听摇滚,不打电游的生活白痴女,那是一种少男的情怀。为此他的表哥总是对她推三阻四、含糊其辞、装聋作哑。 “我真的有那么讨厌吗?” 莫小戚对着他那长着一双铁耳朵的表哥,搬出了姨妈家,住进了寝室。没过几天,她就发现她的表哥不但不理她,对很多女孩都是敷衍塞责。 表哥是一个近乎绝情的人,他几乎不和女孩们说话。除了和一个男孩每天讨论难懂的奥数题外,他活得就像个苦行僧一样。难道他不知道,班上有女孩默默喜欢他吗?莫小戚每天都会带着这个问题沉沉地睡去,她觉得要是有一天世界没有繁殖能力了,那就是像表哥这样的男孩的罪过。天哪!那怎么行?她是我莫小戚的表哥,怎么能让他犯罪呢?我得救他逃离他的罪行,这是我的使命呀!我是上天派到他身边的天使呀。 她非常嫉妒这个叫陈余生的男孩,因为他占有了表哥陪她的时间。在这个寒冷的冬天,她决定不做什么花边呀,不绣什么小兰花,也不织什么小红包了,她的任务就是对表哥进行围追堵截,然后死缠烂打,对于怎样用她那奇异的手法来温暖一颗冰冻的少男的心脱离犯罪,她太自信了。 “表哥,我们走吧!天太冷了!” 她跺着脚,站在教室门廊的通风口,在一双冻得通红的手上哈着气。 “是啊!天太冷了。” 这个时候,陈余生过来了,神不知鬼不觉地,用他那双温暖如炉的大热手搓着她那僵硬如石的小冷手,他们在冷空气里相互来回地搓着。 “你应该多心疼一下你的小表妹,而不是整天和这些呆板的数字打交道。要是我有这么一个小表妹,我才不让她冻成这样。” 他朝她笑了笑,那眼神多明亮,动作多温柔,语言多甜美!就像春风似的点燃了她枯草的心,以至于要燃起一场大火,让心灵重新长出嫩芽。 “这是她心甘情愿的!” 她的表哥像是在故意气她,用冷峻而严厉的语气说道。 莫小戚咬着嘴唇,狠劲拽着自己的衣角,头一次想跑过去狠狠地给表哥一记耳光。可是他是姨妈的儿子,最重要的是她在陈余生的面前。那个叫陈余生的高高大大的男生,那个温暖得似一团火的男生,那个经常被姨妈称为又红又专的男生,那个令他现在有点顾虑的男生,她终于按捺住心中的怒火,怯声怯气地说:“表哥,我下次绝不这样,绝不让你担心了。” 这是一个四月份了还飘着雪的冬天,就像十月份了还晒得冒油的夏天一样,令人记忆犹新。 第七章 、老狼来了 当莫小戚拿着绣花针在寝室缝花边的时候,大家都在食堂小卖部拿牙齿啃西瓜。 杨阳的两颗大门牙最厉害,她能将红壤啃得一干二净,并且在白瓤上留出两排整齐的牙印,像秋收的割麦人一样,她打着饱嗝,满脸陶醉地望着西瓜皮上的战绩。 谁能像我一样把瓜皮啃得如此精妙绝伦啊!她忽而觉得自己有什么超能感知力似的,今天非得要用湿漉漉的瓜皮蹭一下欧阳莼的脸才会好运,她果然去蹭了,大家一阵惊愕,所有的目光齐刷刷地集聚到欧阳莼粉嫩带有西瓜水的脸上。 欧阳莼咀嚼着小嘴,还没有反应过来,以为是坐在旁边的莫小戚使的坏,那个时候的莫小戚正像一只没头没脑的苍蝇,用她的双手像瞎子一样,摸着她掉在地上的高度近视眼镜。 “啊!——”欧阳莼举着膀子,闭着眼睛,甩着头,发出像杀猪一样的尖叫:“本姑娘招谁惹谁啦!” 她抬起脚,狠狠地碾着地上的一副无辜的眼镜,那天,她正穿着一双带跟的绸缎尖头羊皮鞋。 现在正是晚饭时间,校园广播里传来了播音员甜美的嗓音:“一个匿名男孩为高三1班的欧阳莼点播一首歌曲,祝她在泽中学习顺利,生活愉快。” 那个倒霉的匿名男孩本来想以此来加深自己对欧阳莼的印象,想起一周后,他能突然出现在欧阳莼面前,深情地告诉她,他就是那个点歌的男孩,并且自己为此坚持了一个星期,而且以后还要坚持下去。那他心爱的女孩该是多么感激多么骄傲多么为此念念不忘啊! 可是,谁也没想到,歌还没播完,播音室里就冒出了一阵尖锐刺耳的回音,紧接着就是女生胆大高调的回应:“高三1班的欧阳莼要回敬匿名男孩一首歌:《别来烦我》!”她把“我”字拖得特别长,让人听了禁不住打冷战。 这是一首摇滚乐,歌词大概是这样的: “不要那样看我,像只恐龙吓我,不要背后突突损我;没事别来烦我,玫瑰别在送我,不要随便来烦我。放开我的手,请你还给我自由。随你怎么说,反正我有我天空。” 这天,像是有什么预兆似的,天气突然乌云滚滚,半夜一阵惊雷,暴雨咚咚地打在玻璃上,整个房子都好像在颤动。女孩们从棉被中探出头来,有人一会用男人的嗓音低吼,一会用女人的嗓音痛哭,闪电照亮了十二个格子的大窗子,吓得人不行。 一个拿着剪刀的女孩,披着长发,坐在凳上的影子细长细长地被烛光拉在墙上,让人不忍直视,瑟瑟发抖。 第二天,大家看到欧阳莼穿着一件破洞牛仔,那些洞洞正好开在膝盖和大腿处。一清早,她正对着镜子用黑色的眉黛画烟熏妆,还穿着无袖的t恤,露到可以看见胸窝上的一枚黑痣。她的后颈上露出一块像云朵一样的刺青。在经过教学楼的林荫道时,一大排靠在栏杆上的男生朝她吹哨子。她没有抬头,只是把步子变成了一字走台步,哨音就像海浪一样铺天盖地而来。 她开始在寝室重重地拿东西,重重地放东西,并且用手能做的事偏要用脚做。 “欧阳莼,帮我把凳子挪过来。” 她就一脚将凳子踢飞过去。 没多久,她还在寝室自称为老娘。 “老娘的毛巾呢?” “老娘最爱吃辣椒泡面了。” “老娘贼喜欢!” 苏莉莉因为带有浓重的地方口音,老远看到她进门,就“老狼老狼”地叫。 “老狼!有只小羊在寝室等你啦!” 确实是只小绵羊啊!欧阳莼跑来一看,是个个子比她矮一截的小男生,脸型扁平,皮肤很白,穿着一件领子皱巴巴的花衬衫,身体很单薄,好像风一吹就要倒似的。他一开口讲话就让人联想倒绵羊一样咩咩的叫声。 “学姐,那个!……”他满脸通红,像憋着一口气提不上来。“我是高一的,刚来泽中,那个歌是我点的。其实……那个……我能不能送你一朵玫瑰,晚上请你吃饭……他们说……如果喜欢女生就只能送玫瑰。”他用他细弱发白的手指把一朵发蔫的带几片叶子的玫瑰放在桌上,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地面,手还不自然地搓着衣角。 “老狼不喜欢玫瑰的!”苏莉莉揩了揩鼻子,耸着肩膀说:“不过,吃饭嘛!倒是不错。” 晚饭的时候,大家都认为欧阳莼肯定不会去的,但是,她确实去了,而且还卸了烟熏状,穿着一件带领的衬裙和一双白球鞋。 约会的地点在一家足球俱乐部旁边的咖啡厅里,咖啡厅里放着浪漫的音乐,欧阳莼进去的时候,一眼就望见了那个学弟,他穿着西服还打了带花的领结,把头发整整齐齐地向后梳着,油光光的,十分显眼。 他们坐的地方正对着大马路,隔着玻璃门就能看到一对青涩的少男少女相对而坐,男孩正在用高脚杯为女孩斟一瓶高档葡萄酒。 “你平时喝酒吗?我很喜欢,我还还能喝点白的,但是红的更适合女孩子。”欧阳莼觉得她正在和一头穿着西服的小绵羊用餐,而且正在童话的世界里玩着过家家的游戏。 “你家里还有其他什么人吗?哥哥弟弟或者其他姊妹?以后会在哪里上大学呢?我以后可能会出国,然后再回来工作。你呢?” 他问了很多问题,欧阳莼一个也记不住,他也多次提到自己的名字,他的家人,甚至他的族谱,甚至几千年前他自称他们家族是王室成员,可是她还是一个也没记住。 她只是盯着他身上那件和他的身材极不相称的西服,他的声音仿佛不是从嘴巴发出来,而是从西服的纽扣中冒出来的,那些圆圆的带着红色斑纹的玳瑁纽扣多像一张张会说话的小嘴啊!她还在他的手腕上发现了一只镀着金色的宽带手表,但是由于骨节小,身体还没长开,手表就像是压在他手腕上的金色石头,让人感觉到他拿筷子都十分吃力。 这时候,辣猴、九戒、毒僧正好从足球俱乐部里出来,隔着玻璃就看见了他们。 “哇靠!有人在泡妞!” 他们几个斜着身子,流里流气,推推搡搡地像一群动物挤了进去。 九戒一脸淫笑地坐在小绵羊身边。小绵羊吓坏了,胆战心惊、小心翼翼、缩头缩脑地叫道:“你们要干嘛!要干嘛!” 欧阳莼也感到害怕,她认识他们,那个带刀疤的叫毒僧,偷偷揩过她的屁股。那个又肥又大的九戒,还有那个瘦里八唧的辣猴经常来教室拍一个小男生的脸,把粉笔灰倒在他的茶壶里,做这类事情他们常常钻空子,几乎从未失手。 “喝酒喝酒!老板,上白的上白的!利索点!他妈的。” 一个圆底长颈的白酒瓶和几只玻璃杯叮当叮当地摆在了桌上。三个人闹哄哄地捏着小绵羊的嘴巴就灌。 欧阳莼瞪大眼睛,吓坏了,仿佛从童话王国来到了监狱世界。 “有种!有种!”几只臭虫笑着拍手大叫“再来!再来!” “我来吧!”桌子上,一只大手从天而降,气氛顿时变得不可捉摸。 第八章 、不幸躺枪 外面的景色很好!雨也不下了,但是叶子却泛着绿光。 周末,陈余生喜欢呆在这个不足三十平的咖啡厅里,选择一个光线充足的角落,一边做题一边喝咖啡,并且一泡就是一个下午。这是他多年坚持下来的习惯,尽管今天早上他的脑子里还盘旋着一个几周来萦绕在他心中的——与其说是甜蜜,不如说是折磨。他的理智似乎已经让他摆脱掉了那种失控的状态。 “噢!又算错了。” 他丢下笔,目光从天花板的一头转向另一头,空洞,无力,疲乏。她记不得自己是什么时候有过这样的状态了。现在他那敏如、多情、超强记忆的脑子三分天下,一部分是题目,一部分是她的世界,一部分是他的曾经。 正当他的思维在打架在跳跃的时候,他的曾经占了上风。 “他们又来了!” 刀疤哥、肥仔、瘦精曾经和他拜过靶子,那时候穆沐也在其中,他们五兄弟在初中的时候号称龙卷风。一起追过姑娘,打过电游,掏过鸟窝,开过摩托,飙过车,吹过水,但那时他们都流着鼻涕,把试卷撕成两半擦屁股,现在理智将他们分成两半,什么也不能带他回到过去了。 “我来吧!”他走过去,准备去碰桌上的玻璃杯,突然看见了欧阳莼的脸。 “还是我来!”她突然夺走了他手中的杯子。 他看着她鼓着腮帮,眼珠子都快要掉下来了。 欧阳莼一口气连灌了三杯,从喉咙到鼻腔蹿出一股辣气,她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养猫男孩,就想像他证明什么。但是倒底证明什么呢?她喝完酒也没有弄明白,但是她做到了。她就无缘无故地笑了起来。 “我也来!” 养猫男孩也灌下一杯,几乎是毫不费力的。玻璃杯铛铛铛地撞在桌面上,发出强有力的呼号,像战鼓。 欧阳莼觉得现在这里够像个大动物园了,她两眼朦胧,头脑发昏,迷迷糊糊地看见了一只绵羊,一只猴子,一只野猪和一只孟加拉虎。他们都长大了嘴,朝一个方向瞪着一个人。 “你们都给老娘滚开!”她开始迷迷糊糊,荡来荡去,糊里糊涂起来,突然觉得自己是个公主,来到了童话的世界里:“原来有个王子在这里啊!” 当王子干完第三杯的时候,猴子、野猪、孟加拉虎早就跑得无影无踪了。只剩下绵羊还在那里瑟瑟发抖。 “你还要和我喝吗?” 绵羊也跑了。欧阳莼一头栽倒在陈余生的怀里,回学校的半路上吐得他满身都是,嘴里还哇哇地叫道:“喝!喝!喝——” 第二天早上,除了头疼,她已经把什么都忘记了。只是,她总觉得欠了一个什么人天大的人情。欧阳莼最不喜欢的就是欠人情债,为此她不肯原谅自己好几天。寝室里的女孩们都说她变得安静极了,也没有穿破牛仔画烟熏了,乖乖地吃饭,睡觉,看漫画。 “那天晚上,我是怎么回来的?”这是她醉酒后问大家的第一句话。 “被人送回来的呗!谢天谢地,你没吐我身上。” “我吐了吗?” “当然,哎!惨不忍睹。” 总之,大家都能说上两句,当她不问了,大家也就不说了,但她又冷不丁地问了一个让全寝室爆炸的问题,答案让女孩们炸开了,大家似乎已经偏离了那个以她为中心的那个问题,忘记了她醉酒的那个晚上发生的一切。 “又是陈余生!” 在莫小戚没回来之前,她们议论了个饱,但是她一回来大家又都不做声了,这下欧阳莼却有意无意地提起了陈余生这个名字。 “那天,真是陈余生送我回来的吗?”寝室里静悄悄的。 没有得到答案的欧阳莼第二天就堵在了戒备森严的特训楼的门口。这里的气氛严肃又紧张,一楼只有两个房间开着门,里面传出了几个老师争论不休的大声嚷嚷。二楼和三楼不像是教室,倒像是封闭式的宾馆。这里唯一能给人暗示是学校的标志就是楼前一排带玻璃的宣传栏里近几年从特训班走出的保送生。他们被成为稀有动物,很多人都是被保护在特训班里,说与世隔绝一点儿也不为过。 陈余生走出来的时候,欧阳莼正在用自己的食指喝拇指做成简易照相机。她对着天空一比划,就瞄准到了那个熟悉的紫衣男子笔直地站在二楼的楼梯口,后面还有一个更熟悉的身影——莫小戚。 “有什么好值得羡慕的呢?”她放下手,嘟囔着,像说梦话的小孩子那样用细小的声音说。“但是你还是非常羡慕,对不对?”又一个更细小的声音在心底里开始自言自语了:“去吧,去吧,他就在那里,就这一次,以后不要来了。真是丢人显眼哪!” 她假装站在那里,看着墙上的海报,或者花丛里的虫子,用非常真诚的心在祈祷,希望他没有看见她。这样她就可以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大步流星地走了。 她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朝她一步步靠近。她不敢转身,第一次害怕这样看见他。可是,那个向他移过来的重物并没有靠近她,她看到一个黑色西服的身影在面前闪过。 “噢!谢天谢地,不是他。” 又一个重物过来,再一个,又来一个……她顿时有点儿伤心了,他走了,真的没有看见过我。她很后悔自己的冒失,他肯定跟莫小戚走了!她一遍又一遍地证实,他们是什么关系呢?她又一遍又一遍地推测,至到听见肚子咕噜咕噜地饿得抗议。 这真是一个费力不讨好的中午。 “欧阳莼!”她突然听见有人在喊她,她转过身去。是他!是他!她扬起眉毛,嘴唇上飘着微笑,肚子也不饿了。 他脸上漾着阳光、温和的微笑向她解释了他的迟到,接着用恳求地语气,希望她陪他一起吃饭。 那是多么浪漫的一顿午餐啊!她几乎是被浪漫喂饱的,盘子里的香肠,一根也没有动过。吃过饭,他们还一起散步,一起聊天,一起把带有星星的彩带贴在宣传墙上。午读铃响了,他们也不愿彼此分开。她觉得他是一个轻轻松松就能把女生逗乐的男孩子,这一点简直出乎她的意料。在金娜老师家遇见他的时候,她认为他们是不同道上的人,没什么可聊的。现在只是几天而已,她就迫不及待地想跟上他的节奏了。 “真是奇怪!真是奇怪!” 她捧着自己的脑子,突发奇想地认为她有必要尝试一些以前她认为绝缘而与他相关的东西,譬如数学。 “噢!这个好啊!”金娜老师很高兴:“孩子,你长大了,懂事了。去把桌上那本初级练习题拿来,你只消弄完这一本就行了。” 但是,当她翻开第一页,作第一道题的时候,她就中枪了。 第十章 、娃娃的甜 当别人谈起陈余生的时候,莫小戚会感到一种莫名的羞耻。 “要是那个晚上发生点什么就好了!”她陶醉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禁不住这样想。 但是在那个海风吹拂的晚上,她睡在他身边,那么近,他几乎连看也没看她一眼,她只听到他不住地喘着粗气。当一阵凉风猛地从帐篷外刮进来的时候,她感到一阵冰凉,旁边的男人早就无影无踪了。 “那是对女人的一种羞辱啊!” 当时,她只愿发生一些按逻辑该发生的事。这样,当自己提起陈余生名字的时候,她就会觉得那是一种至高的荣耀。 可是? 她觉得自己毫无成就感,但是毫无疑问,她是爱他的,只要爱有待证明,她就会以身试险,并且乐此不疲。 “天哪!你们知不知道,大神这次肯定被保送了。” 只要提及陈余生,她就会用很多符号去代替陈余生的名字,比如大神、班长大大、我表哥的好朋友、我姨妈的学生等等。这样她会觉得心里好受点,仿佛那个晚上从来没发生过,实际上,她和陈余生、穆沐三个人相处的时候,就把那件事当作已经从脑海里抹去了,他们也配合着她,从来不提这件事了。但是不提不代表她心中没有爱情,相反对大神的爱倍感惆怅,有增无减,无法释怀。 她那忸忸怩怩,柔情似水的声音再一次传到寝室每一个人耳朵里的时候,大家依然默不作声,悄无声息地装出一副漫不经心,无所事事的样子。 杨阳的左手托着脑袋,用右手的拇指和食指仔细地在搓着一根长头发,仿佛那根长头发就像一根永远搓不断的长绳子似的,其实她的心思就是一根里不断的乱麻绳;苏莉莉照样躺在床上,随手翻着一本高考百天冲刺,她翻得书页哗啦哗啦地响,这是寝室里发出的唯一的声音,她要向世人证明她有一颗激情澎湃的心;欧阳莼戴着耳机在听歌,把声音调到了最小,但是还是感觉非常大,她想说点儿什么,但是又不知道如何说起,她觉得这个寝室里的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秘密。 以往,莫小戚就像演讲似的,会把大神的故事说得没完没了,并且大部分都是重复昨天的内容,这一次,大家期望着莫小戚能继续再往下说点儿什么,可是莫小戚却不说了。莫小戚认为她们是不配分享大神保送学校的名字的。 欧阳莼已经开始为此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了,这是个什么样的学校呢?猜想已经不知不觉占了她生活里的一部分。 是在省内还是省外呢?她甚至用占卜术或者抓阄的方式随意得出一个答案,还一点儿也不觉得累,反而觉得很有趣。 所有的迹象都在表明她正在向一件她所喜欢的事物默默靠拢,而她自己却极力证明那只是好奇,并不是喜欢。 “呸呸呸!我怎么会喜欢一个男生呢?爸爸说高中谈恋爱是坏女孩。” 第二天中午,当她遇到他时,她就把这句话全忘了,并且把她辛辛苦苦占卜的问题也忘得一干二净了。 学校响起了清脆的号角声,那时该午休了。 声音忽而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忽而又仿佛离得很近很近,触动了她内心的什么,朦胧而又充满柔情。 他们并排靠在宽敞明亮的回廊上,木兰,木犀草和夹竹桃的香味弥漫在他们周围,几缕风吹来,吹乱了她的头发,她感觉到心怦怦直跳。 “她一定认为我是个坏女孩。”她思忖道:“我的成绩不好,又有艺术学校学生那种流里流气的病。”她觉得自己真够可笑的,歪着也不是,靠着也不是,就尽量装出一副淑女的样子,若无其事地掰着指甲。 她觉察到他在看自己,就向他斜睨了一眼,又随即转过头去。 陈余生留意着她的一举一动,眼睛犹如一对醉蜂,一刻也离不开她那柔丝似的乌黑的发,当她再把头转过来,他们视线相遇,他不觉飞红了脸,窘得厉害,脸上辣辣的。他伸出手腕看表,这才发觉早上洗漱的时候手表搁在了盥洗台上,他不觉怪好笑,这让他胆子反而大了起来。 “喜欢哪个?”他指着购物杂志上的一个木偶娃娃。 她凑过身去,看也没看,随便指了一个。 “这个吗?”他悄悄把身体挪近她,他的耳根戳着她被风拂起的发丝,他们的气味交织在一起,漫无目的地缠绕着。 “这个吧!”她指着另一个撇着嘴说。 她正说着,他就抬起头来,他瞥见了她那双扑闪扑闪的黑褐色的眼睛,以及那只玲珑小巧的鼻子。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感觉到,她戴着一条泛着银光的细链子,脖颈白皙,在细长柔软的发丝的映衬下,脸显得俊秀雅致。 “多美啊!”他不禁喊出声来。 “啊?——”她用眼神吃惊地询问着他,一本正经地说:“你说的是这个娃娃吗?我也这么认为。” “不是,”他轻轻握住她的手,两只手重叠放在一起,指着另一个娃娃的画像,“是这个。” 那是一个黑发,白脸,细颈,长长的头发披散在肩上的娃娃,欧阳莼似乎领悟到了什么,“可是!可是!”她把自己的激动吞进了口里,目瞪口呆地望着他从背包里掏出一个一模一样的娃娃。 “我买的,喜欢吗?” 她接过来,点点头,痴痴地望着他。 “看!你的额头上冒汗了。” “是啊!都冒汗了。”他用手拭了拭额头,微笑着望着她。他顿时感到那么自在,那么高兴,欣喜地几乎发狂了。他们两个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好笑的是,他想了半天,他们两个其实也没有说什么,可是对陈余生来说,那句“你的额头冒汗了”让他从头颤到脚,他认为她的谈吐既然这么率真,这么自然,他们两个就不可能是素不相识的人了。 他又胆大地撇了一眼她,这一次,撇的时间可真够长的,现在她真的在微笑着,起先,那种美好的微笑在眼里跳跃,接着又从两腮爬上嘴唇,就停在那里,停在那里,陈余生朝后靠了靠,“生活多么美好呀!” 第十一章、爱情重病 这是十一月份里最冷的一天,但是陈余生的心里却火热得冒油。 他终于可以大胆地约她出来了。有时候,只是为了还一块她当天留在他那里的小橡皮,或者是他故意把他的一张草稿纸留在了她的书包里,然后对她说非常重要,吓得她慌忙在书包里翻来覆去,像是在找一件自己丢失的宝贝。 “陈余生,你在捉弄我!哼!”她生气极了,把头扭过去。 她是那么在乎他呀!陈余生只要一想到这件事情,脸上就扬起春风般的笑容。他只要一想起她,他就想拥抱整个世界,整个世界也回敬他无限的温柔;他只要一想到她,他内心就溶溶得充实,那颗被现实捆绑的心灵像附上了美妙的翅膀幻化多彩;他只要一想到她,他的世界就变得和谐静谧,看不见的美和看得见的美都交织在他的胸膛里,如彩虹一般绚烂,又似湖水那般清明。 她生气地样子多好看呀!陈余生全身软软地躺在床上,把头靠在双肘上,认认真真的想着她的模样。嘴微微翘着,脸颊上挂着草莓一样的红晕,扭过过头的时候,还能看见她惹人心醉的耳垂。最重要的是,他可以用自己的方式哄她。有时候,他会拿手蹭她的鼻子;有时候,会装肚子疼,骗她说今天早上因为要赶早见她,撞伤了腹部,她的脸上马上就会显出母爱一般的温柔。 “还疼吗?” “很疼,非常疼。” 陈余生小声着哼哼地说,等她用食指戳着他喊疼的地方时,他就装模作样地疼得哇哇大叫,并假装生气地说要她对他负责。她才不放过他呢,她便笑了笑,露出梦幻般的神情,一股脑儿使劲再戳,直到他喊饶命为止。 对于她们的“梦幻”,他们早就心照不宣,而且心有默契了。 当陈余生在咖啡厅里念念有词地计算奥数题的时候,刚开始,她会很安静也学他一样装模作样地写写画画,但是过一会儿,她就会像一只没遮拦的小猫,一会儿抓破他的稿纸,一会儿袭击他的笔杆,一会儿又擦一下他的鬓发,一会儿又说好饿好饿,馋馋地叫。 他抓紧那只小猫爪子,把它攥在自己的口袋,告诉她,小时候他最喜欢放一只毛茸茸的仓鼠在口袋。“是吗?”她就紧贴过来,饶有兴趣地睁大眼睛,摸索着在他小腹上的口袋里掏来掏去,搔得他咯咯直笑,他就一把揪住那只拽在他口袋的细长的柔指,盯着那双又调皮又灵动的眼睛,用嘴触碰了一下她粉嫩的脸颊,她立即抽出被他紧紧拽着的手,像一汪冰冻的湖水般安静,乖乖地呆在他身边,动也不动了。 每逢星期天下午,他们会去寻觅属自己喜爱的角落。他们找到了自己的自习室,那是一个靠近化学实验室的小课室,平时很少有学生经过那里。坐在最靠后的一排,从敞开的大玻璃窗户望去,还可以看见花圃里开着的五瓣白栀子;他们还找到了自己的食堂,自己的餐桌,甚至自己打菜的师傅。 那个穿白厨衣戴白帽的厨师,圆圆胖胖的,像个不倒翁似的腆着肚子摇摇晃晃,看到他们来了,就满脸笑容地说:“俊男靓女吃点什么?” 欧阳莼总是喊着要吃肉,陈余生总是说多吃素。最后陈余生总会像吃牛排一样用勺子固定,用叉子切割,把排骨切割成各种几何图形的肉丁放在她盘子里。 一个拥挤而吵闹的傍晚,食堂照样被挤得水泄不通。穆沐举着饭盘像鱼一样从人海中泅到了陈余生的旁边,盯着他对面的一个空位,兴奋得一屁股坐在上面。 “有特训班哥们儿就是不一样!提早下课给我占位!” 陈余生满脸得意地看着他,咬了他一耳朵。 “什么,你在追一个女孩子!” 穆沐吃惊地几乎快要跳起来,他的脑海里忽然闪现一个名字:“莫小戚。”虽然,他早已猜测到他们在海边的那个晚什么也没发生,但是他还是急匆匆地把自己的好哥们从餐桌上推搡到了食堂后面的甬道里。 他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很气愤也很无奈,一时间口干舌燥,就用低低的嗓音沙哑地说:“做为你高中三年最好最好的哥们儿,一个可以和你同穿一条裤子的哥们儿,我有预感,你最好别公开。你知道以我对我那小表妹的了解,噢!不,她现在已经不是个小表妹了,她一遇到你,就像个疯子,什么事都做得出来。除非……”他看见陈余生紧张的脸,又把那几个字收了回去,长舒了一口气,又吐了出来:“你只是玩玩。” 陈余生用研究外星人的眼神恐惧地盯着他,慢慢靠近他,他后退几步,意志坚定地说:“看来你真的是陷入爱情的狂魔里了,这么不理智,我只不过就随便说说而已。” “随便说说!你觉得我的爱情就那么随便!”穆沐知道,他指的是那个海边的夜晚。其实当时,穆沐看见莫小戚钻进帐篷,可以第一时间阻止的,可是他没有。一件无法挽回的事在三人之间一遍又一遍演练着彼此的折磨。每次看到莫小戚心甘情愿为陈余生付出时,穆沐多想提醒她,可是他也感到无能为力,心乏力软。因为莫小戚确实在她爱的男人跟前曝了光,虽然什么也没发生,但一个女人的贞洁已经够被人戳脊梁骨了。 “你可以用理智控制住的对不对?等到走出泽中,等到不要再面对莫小戚,等到我们,我们……” 他第一次看到陈余生红得发怒的眼睛,他浑身颤动着,用雷鸣般的声音嚷道:“我很痛苦!我情不自禁!我失去理智!”说完,他就抱着头坐在角落里痛哭起来。 这是陈余生吗?一个脾气好、性格好、成绩好的绅士吗?一个不打麻药被钢钉扎进肉里也不流泪的战士吗?一个在物理实验室那样理智、准确、快速地扑灭硫酸浓火的卫士吗?一个立志要环游世界登珠穆朗峰的铮铮汉子吗? 现在是个智障,是个暴君,是个野兽!穆沐在心底骂道。他认定了陈余生得了很严重的爱情病,这种病让人失去理智甚至失去自我,他发誓自己不要恋爱了,现在——今后——永远!他只跟他的足球、恐怖小说、电游谈恋爱。 那个一起约吃饭的傍晚,欧阳莼没有在食堂发现陈余生,而是收到了胖师傅的留言,他说靓仔晚上有课,让她别等他,他还为她订了很多她爱吃的菜。 这是他们的第一次爽约,欧阳莼没有想到自己会那样难受,刚开始,她只是认为少了一个可以逗她开心的同伴,但一到寝室,她就发现,事情不仅仅是这样了。回忆让她陷入了一种深深的思念和不可言状的痛苦,她几乎是摸着路深一脚浅一脚地跌进门的。 晚上,她还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她梦到自己站在山腰上,山巅白雪皑皑,一个白衣如雪的少年向她打招呼,那张脸俊俏而陌生,但脸上的笑容却很熟悉。 她呼唤他,少年偏偏不理睬,暴风雪越来越大,她举步维艰,跌跌撞撞朝他奔去,她的脸冻破了,脚也冻残了,她只能用手在雪地里爬行,她又一次呼唤他,他不做声。她的指甲磨在岩石上,鲜红的血渗在洁白的雪地里。当她快要到达雪峰之巅,准备用深情的拥抱迎接他时,他却不见了。她哭着从梦里醒来,发现枕头湿了一大片,她确实哭了,心像被摔碎一样疼。 这时候,在寝室的另一头也传来了呜呜的哭泣声。 第十二章 、寝室惊魂 当欧阳莼从被窝里探出头来寻找哭声的主人时,其他几个女孩已经从床上爬起来了。 天气真冷啊!黢黑的空气冷得像一只巨大的网,无情地把人的身躯编织在寒冷麻木的世界里。 四个女孩儿窝在同一个小被窝里,他们紧紧地偎依着,像几只没毛的雏鸟,相互摩擦着,用体温为彼此提供温暖。外面的风嘶吼着,重重地打在玻璃上,“咔——”门被吹开了,露出一寸宽的缝。 “有鬼!有鬼!”苏莉莉吓得往欧阳莼的身体上挤,欧阳莼正好坐在中间,其他两个女孩儿也往她身上蹿。“这是谁的肌肤?”第一个用小腿蹭到她身体的是杨阳。她一挨着她的皮肤心情就好多了,多柔多嫩啊!这就是传说中的玉凝脂吗?于是,她把她的一只手也放在了她的身体上。 第二个用手肘触到她身体的是苏莉莉,她的双臂在被窝里乱搅和,突然撞到了软绵绵的一团。“好舒服好柔软呀!暖烘烘的!”她一触到它们,心就像掉进蜜糖里一样,马上情不自禁地用另一支胳膊也去感受一下。 不知是谁,打开了手电筒,一束黄色的光晕形成光斑正好射在苏莉莉的胳膊上。二人突然惊叫了一声,本来恐怖的气氛顿时被惊讶和尴尬代替了。 苏莉莉意会到欧阳莼没有生气,就半开玩笑地说以后要是哪个男人娶了欧阳莼,欧阳莼只要让他摸一摸这里,就什么矛盾都解决了。 欧阳莼羞红了脸,以前她从没觉得自己与别人有什么区别,她甚至觉得它们除了代表健康和活泼还能代表什么呢?她很欣赏西方油画上那些健壮得像牛一样的女孩,西方开放的思想深深在她脑子里作祟。 坐在她对面抱着膝盖,蜷缩成一团的莫小戚从来认为色永远都是邪,而邪是不能压正的。但是,当她的脚沾上欧阳莼的身体时,也被触电时的惊艳到了,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让人陶醉的身体呢?于是她也凑过去摸了一下她的腿,玉肌凝脂甘华露——也不过如此了!女人如此,男人更是欲罢不能。 当四个女孩彼此碰触对方身体的时候,话匣也就自然而然地打开了。 苏莉莉第一个说起了自己的伤心事,她带着满腔委屈,高声粗气地叙述着班上的男生是怎样追自己的陈年往事,其历史可以一直上溯到自己的小学时代。 “多么滑稽啊!多么荒唐可笑,简直无聊至极。”她说完总会自己感叹一番,然后就摇摇头,遗憾地说:“世上的好男人死光了,死光了!” “就是!就是!” 一个大呼小叫的声音传进了大家的耳朵,讲话的正是杨阳,她一激动起来就像个要吵架的泼妇。她理着男士短发,喜欢穿一件蓝布工装牛仔,从远处看她是一个有雌性特征的雄性,从近处看她是一个有雄性特征的雌性。但无论是雌性还是雄性,她都是一个包不住秘密的人。她要是一看见月优秀成绩榜上有她的名字就会喃喃自语:“啊哈,这个月幸亏我背了某书第三页第三行。”平时她不喜欢叽叽喳喳,更讨厌哭哭啼啼,可现在,在这个漆黑的夜晚,在这个寒冷无情的夜晚,在这个只有四只小鸟的寝室里,她已经嗫嚅道止不住哭泣了。 “我常想要是这个世界上没有男女之分就好了,何必分得这么清楚呢?”这时,她就像个多情的朱丽叶,又哭了,大家听到这个平时不哭的人哭个不停,感到特别哀婉,都不忍心打扰她了。 “我记得……记得一年前也是这么说这句话的,在他面前,他一听到我说这话,就说他喜欢我,可现在……他又说不喜欢我了,我却忘不了他。这太……太痛苦了,不是吗?……人为什么要有男女之分呢?” 四个人彼此沉默了一阵,风又吹得木门“咔咔”地响,但此时谁也不怕了。 “苏莉莉,我是多羡慕你呀,你总是那么不在乎!”杨阳突然大叫起来,她眨巴着眼睛,用欢快的语气说道:“我想我这辈子我是忘不了你的,苏莉莉,我们就像姐妹一样了不是吗?”苏莉莉挪过身去,把头埋在杨阳的肩膀上。 “我是一个从来就关不住话匣子的人,可是,为了鲁翰林——那个白痴,我做了他的地下恋人,向大家撒了一年的谎,我看我就是个白痴,是个智障,是个小儿科,是个蛋白质……”她不停地骂着自己,用最泼妇的话骂,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听到。“人为什么要有男女之分呢?这太痛苦,太痛苦了……” 四个女孩抱在一起,就像凄惨无比、伤心欲绝、患难与共的流浪儿。 欧阳莼也哭了起来:“我最羡慕你们了,你们都谈过恋爱,可我还不知道什么是爱情……我觉得自己就是个智障,是个傻瓜,我好像根本分不清男人和女人。”她一激动,就把原本要表达的话给省略了,其实,她想说的是男人和女人的感情。天哪!三人齐刷刷地望着眼前这样充满雌性特征的大美女。太不可思议了,太不可思议了! “小姐,你确定你不是在说梦话吗?” “小姐,你确定你今年年芳十八不是八吗?” “小姐,你千万别吓我们。” 莫小戚差点儿没笑出眼泪,气氛一下活跃了很多,寝室里也暖和了许多。 “听我说,听我说!莫小戚耸耸肩,理了理盖在身上的棉被,双腿交叉盘坐在床上。“爱情嘛!也像打仗,总要出出狠招,让对方措手不及,要不就来新花样,让他离不开你。我们老家有句谚语‘生米煮成熟饭,一切都好办’。我要把爱情狠狠地攥在手里,让他知道我有多爱他,他要是磐石,我就是蒲草;他要是明月,我就化作清风;他要是入地狱,我就落黄泉。”说到这里,她就顿了顿,陈余生的名字划过她的脑海,小声地说:“他不管到哪里,我都会跟到哪里。” 她一说完,苏莉莉就鼓起掌来。 正如陈金娜——她的姨妈所说的,莫小戚就是一只快活的鸟儿总能让人高兴起来。这个晚上,当大家在她的逗乐之下哈哈大笑后,她却怎么也笑不出声了,因为她的爱情至今在她的摸爬滚打、推陈出新、努力不懈的追求下仍旧不见转机。 莫小戚在大家的追问下,怎么也不肯说出陈余生的名字,但是大家还是哈哈笑笑地放过了她。 对于欧阳莼来说,那是一个多么温暖快乐的夜晚啊!大家几乎是心贴着心的,她永远也忘不了那个夜晚,在梦里都还在微笑着。 自打那天起,她就天真地祈祷着他们四个人以后每天都能像那个晚上一样谈情说爱,打笑逗趣,分享秘密。她也想着自己的心事,以前的她,心里小小的,可以装得下蓝天、白云、花儿、草儿。现在的她,心里大大的,却只能装得下一个人。 可这是为什么呢? 满脑子荒唐无稽的念头就接踵而至,到哪儿都甩不掉似的。 他晚上为什么没有等我呢? 也许他早就有喜欢的女孩子了。 他凭什么每天都要陪你解闷? 他那么优秀,你们可以上同一所大学吗? 她甚至祈求老天爷不要再让自己陷入傻里傻气、魂不守舍、走火入魔的境界了,可这些全都无济于事。 第十四章 、我很想你 关于龙子和丹青的故事,当时在泽中流行出很多个不同的版本。大家也并不知道龙子就是陈余生,陈余生就是龙子。在莫小戚为欧阳莼说这个故事时,也并没有提龙子的真实姓名就是陈余生。 “那后来呢?”欧阳莼似乎对龙子特别感兴趣,她的手紧紧地趴在窗台粗糙的木框架子上,窗台上摆着两盆在寒风里冻得瑟瑟发抖的枯萎的大丽菊。 莫小戚看出了她少女的心事,就挑逗她说:“你还想听吗?我准保你有心事了。” 欧阳莼张着嘴,只是摇摇头。 “下雪啦!下雪啦!”寝室外面突然穿出一声尖叫。几个女孩兴奋地跑了出去,莫小戚也手舞足蹈起来,她欢快得像一只喜鹊,嘴里哼着歌,一眨眼就跳进了雪里。 “我就知道,昨天晚上那么冷,今天一定会下雪,你看你看!我猜对了不是!” 欧阳莼张着嘴,只是点点头。 莫小戚的欢快像火一样醇烈地点着了冰冷的岁月,从昨天晚上到现在欧阳莼连一滴水也没喝,只是觉得胃里像被一支冷手拽住似的。现在,那只手正在慢慢地松开。她抿了抿嘴,几只麻雀从她眼前掠过,落在光秃秃的梧桐树下啄食,她突然想到该吃晚饭了。 莫小戚又回来了,她用她冰凉的手在欧阳莼的脖子里挠了几下,他们就咯咯地笑起来,直到笑得没有力气。 这会儿,欧阳莼觉得心里特别舒服,昨天积压在心里的担心、阴郁好像一股脑儿吐出来了一样。她看到莫小戚正在用热毛巾敷着她冻得发红的脸,还时不时用它蹭她的脸,她们又再次咯咯地直笑起来。 看到莫小戚疯笑的样子,欧阳莼居然想到了自己的妹妹,这令她很吃惊。 她记得去年下雪的时候,妹妹也像现在这样在雪地里玩累了回来,拿热毛巾擦脸,然后拉着她的手疯跑了出去。坐在屋子里喝茶的爸爸总是腆着肚子,端着茶杯,高昂着头,像喇叭一样地呼叫:“小心点,小心点!”妹妹就会小声嘻嘻,“前方高能!前方高能!” 现在她也被莫小戚牵着手,雪片落在他们的头发上,她快乐地嚷道:“小戚,你真好,真好,真的!” 她想明白了,若是陈余生不来找她,她就当他是一场美好的回忆,若是陈余生再来找她——不是为爱而是为别的——她就当他是个好朋友! “你看,你看,雪越下越大了!越下越大了!” 她看见窗台上的两盆大丽菊披上了白色的外衣,它们现在一点儿也不冷了。梧桐树下的麻雀在微黄的路灯下跳来跳去,像是在表演优雅的集体舞。不知不觉,雪已经把大地染白了,她穿上浅口雪地靴,带上大红色的围巾走了出去。 “爸爸现在肯定在生暖炉了,妹妹肯定戴上了她留在衣柜的棉手套了。”她这么想着,心里觉得惬意极了,这是开学以来头一次想到家人——心里却没有寂寞得想哭。空旷的雪地上,有人在吹着哨子,她也把手放在嘴旁形成一个喇叭,“啊啊啊——”叫了起来。 在路过槐树花圃的时候,她看到一些小红果在雪地的映衬下,怪好看的。她又想像猴子一样上树了,可是这下,她在厚厚的积冰上几乎摔了个正着,但是她没有躺在雪地上,而是——她回头一看,她正躺在陈余生的怀抱里。 他穿着一件亚麻灰的棉外套,里面是一件高领的羊毛衫,衬得他的脸分外尖俏。因为天冷,他的头发留得够长了,前面的短发有几缕遮住了他发亮的眼睛,粗黑的眉毛和细长的睫毛上留着一曾雪消释的水滴。看来他在雪地里站得够久了,上衣上都沾了一层像霜一样的白雾。 不过这会儿,他不冷了,她扑在他怀里,他给了她一个公主抱,把她从高高的花圃台上放下来。 “看你野的!” 他只需高高跳一脚就能摘到那些红色的果子。 “冷吗?”他脱下手套,把果子放在她手上,紧紧地握着她的手。 “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也是在这棵树下。好奇怪……我们好像……好像认识很久了。” 她望着他,一切如此微妙,如此恬静,并以难以捉摸的神秘和梦幻的姿态浮现在雪地的空间里,她感觉不是在地球上,而是在宇宙里。宇宙里只有他们两个。 “我多蠢,看见了尽忘了,你看!昨天晚上出了校门,逛了很久才买到了这个。”他从外套的里袋里掏出一个带着粉红套子的电热宝塞在她手上。 电热宝多小巧啊!她捧在手心里,只有手掌那么大,多暖和啊! 他殷切地把她吓住了,她没有做声,一句话也没有说,如果在平时,她早就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了。她觉得心里好像有一只蝴蝶在扑扇着翅膀。她吞了一口,两口唾液…… 他看她没有说话,心里愈发急了。 “今天早上我去教室找过你,太冷了,教室没有开门,中午,我在食堂等你,你也没有出来,晚上你还是没有出来。” 他几乎是脱口而出的,说完后,他就用一双焦急的眼睛望着她,仿佛还有很多分钟的等待没有表达完,昨天晚上,对他来说,那可是一个绵绵的无尽的长夜呢! 欧阳莼翕动着下颌,用星星般的眼睛望着他,“我好想——”,她把“你”字吃了进去,“好像——饿了。” 他和她渡过了一次愉快的晚餐时间,他静静地看她吃完一碗面,又把自己碗里的倒在她碗里,他觉得以后他们算是水乳交融了,他呼唤她莼儿,她叫他余生。 “莼儿!” 他逼着眼睛,躺在床上,在心里清唱着。这是第一次,他希望快快熄灯,然后脑子里尽是她的样子。一觉睡醒后,他莫名其妙地感到自己并不曾真正醒来,一切好像还在梦中。 认识欧阳莼之前是一场梦,眼下他和她一道在他的梦境里。在世界的那一端——某个漆黑的地方,另一场梦在等着他。“不,这不可能是真的。”他一下清醒了,现在他根本不能设想这个世界上没有她。他认为他和她在一起是极其自然的事,就像天上有云朵,水中有鱼儿那么自然。 他试图追忆不认识欧阳莼之前自己是怎么感觉的,但是再也想不起来他那段关于龙子、丹青的记忆了。 它们被她遮盖了。 而就在另一个地方,另一个人,却想极力帮助他唤醒那段鲜为人知的记忆。 第十五章 、木屋传说 冬日的阳光从来不会多情到驻足大地,它们好像只瞟了一眼这个冰冷的世界就跑得无影无踪了。窗台上的积雪即使在阴沉沉的天里,也明亮得刺人眼球。寝室里的寒气越来约重,仿佛一掀开棉被,身体就会像针刺一样被寒气侵蚀入骨。 莫小戚起得很晚,由于在雪地里贪玩,她受了风寒,晚上的高热一直袭击着她,现在她浑身疼痛,嘴唇紧闭,饥渴难耐地躺在床头,她的头摇来摇去,几缕头发湿漉漉地搭在脸上。 她时不时就会冒出两句难听的话:“你怎么不像她们一样去教室,不用管我,离了我安静。”她一生病就开始讲颓废的话,其他人早就跑开了,只有欧阳莼坐在她床边,把那个粉红套子的电热宝敷在她脚边。 “会好的,你一定会好的。”她为她披上一件黑白格子的棉大衣,上面的边边脚脚已经磨破了。 “在我们老家,生病可是一件十分见不得人的事,不说了。”莫小戚摇了摇头,像赶苍蝇似的摆了摆手,用羡慕的语气微弱地声音说:“小莼的爸爸是医生呢!” 欧阳莼用一双怜惜的眼神望着她,她知道莫小戚是那样倔强而又高傲啊!现在她能在她面前说这些,她们就不是外人而是姐妹了。 她那弱小的身躯外面包裹着多坚硬的一层外壳啊,也许,那才是她与众不同的缝了十几年的外衣。这么想着,她就瞥见了莫小戚床上单薄的蓝底白花被褥,桌子上摆着的几个装着剩菜的玻璃瓶、一瓶泛着红水的辣椒酱,床下摆着的一双穿得脱底的白色皮面球鞋,鞋面已经开始泛黄了。 欧阳莼认真地用自己的杯子为她倒了一杯水,又认真地从自己的包里掏出一粒药丸。平时在家里,都是爸爸为她做着这些她看起来繁琐细碎的活,现在她已经开始像医生一样照料她最好的朋友了,她觉得她一下子长大了许多。不知道是出于创新还是热情,她还用自己的电热杯温了一点泡面给自己的病人。现在,寝室里一下子温暖起来,两个人你望着我,我看着你。莫小戚也觉得欧阳莼并不只是个花瓶,起码现在是个热水袋了。 “龙子的故事,你还想听吗?” 欧阳莼点点透,爬到了她的床上,像一只猫咪一样钻进她的被窝里。于是,她又听她讲起了这个令她十分在意的故事。 丹青的出现改变了龙子对自身注意力的转移。以前,龙子每天思考着自己,想着自己的哲学问题,现在她的世界里突然就出现了一个令她值得研究的女人,或者说是一个与自己完全不同类型的人,他反而觉得不再那么孤寂、无聊、难受了。 他是那么宠她啊! 说把宠自己的热情移到了她身上也不为过! 龙子花了一个月的生活费带丹青到他常去的一家餐厅吃饭,他看着她张着双腿坐在一张蜜桃色天鹅绒高背椅上,那鱼网似的粗制尼龙黑色丝袜在象牙白的橡木圆凳上磨来磨去,她的不锈钢手环在灯下闪耀着,和栀子白丝餐巾上的刀叉交相辉映。 她不自然地摆弄着她被药水烫过的梗硬的直发,弓着腰吃着海鲜,用涂得满是指甲油的手指吃力地剥虾皮,每吃一下,几乎都要擦一下嘴巴上油漆一样的口红。 他看着她,为她倒茶,有那么一刻,他觉得自己就是个海员,他和丹青就坐在一艘漂流在大海的船上。丹青有一个习惯性的动作,在用勺子前,她总会用衣角揩一下勺掌,然后敲一下碗边。“叮咚——”,这让龙子兴奋不已,他觉得他们真的是在船上了,而现在船上的铃铛随风摇摆着,发出了清脆的声音,是催着他们起航的声音。 他也学着丹青的样子,用衣角揩了一下发亮的勺掌,“叮咚”敲一下。 他觉得这个女人身上有着能刺激他的无边无际的乐趣,就像大海和星空,深不可测,永不见底,让人乐此不疲地探测。 他们在郊外还有了一个自己的小木屋,那是一间被废弃的小仓库,一座只有一扇小窗的狭小的平房。 小房子青瓦覆顶,白灰裹墙,地面上铺着一层破木板,龙子一有空就会去房子里,他觉得那不是一间房子,而是他的另一个世界,他对那个世界显得极有耐心而又心醉神迷,他觉得越是喜欢那个世界,就越是在反抗他生活的现实世界。 那个被废弃的小破房就在他磨破的双手下变成了一间漆着白色墙面,铺着蓝色地面的漂亮的房子了,他甚至还不满意,他还用一些木块制作了一大块艺术墙面,上面挂着一张和丹青的合照,他说那是船长,那是他的海员。不多久,船长和海员就被那位胡子拉碴的大叔发现了。 莫小戚讲到这里,欧阳莼紧张地几乎要跳了起来,她紧紧地把脸贴过去。莫小戚感到脸上一阵温热,她知道她在流泪了。 多么柔情善良的女孩! 她搂着她,她不知道要不要再接着给她讲这个故事,她身上的香氛在她的鼻息间飘荡着,像一朵百合。她觉得自己真坏!真坏!她是多么娇弱、美好、纯洁,在她的世界里,也许就只有友好、纯真、浪漫,她怎么能像黄蜂一样在她的花园里把它弄得乌七八糟呢? 她再看她时,她已经睡着了,眼角还有泪痕。 欧阳莼迷迷糊糊地走进了一所小木屋,这所木屋她太熟悉了,墙面是白色的油漆,地面是天空和大海交织的颜色,阳光从那扇唯一的窗户里透进来,木地板上闪着点点的斑驳,她太喜欢这里了,她不想离去,她觉得她要往里走,去看看墙面。 墙面上果然有一张她非常熟悉的照片,她甚至不用看清它就知道照片上的两个人,她就像先知一样知道他们将来的命运。 门开了,进来一个女孩,她看不清她,但是她知道她是谁,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那个女孩也很了解她,女孩向她微笑着,她们就熟悉起来。 她是那么了解眼前的那个女孩,她甚至知道她的过去,也能知道她的未来。她也有一头漂亮乌黑的头发,可是,无论她怎么睁大眼睛还是看不清她。 女孩向她走来,指着墙上的照片问: “那个女孩最后怎么了?” 欧阳莼几乎想都不用想,脱口而出:“死了。”当她说出这两个字时,她自己也吓了一跳。 “那个男孩最后怎么了?” “离开了,他离开了这所房子。” 当她说完的时候,女孩就趴在她怀里哭了。 欧阳莼搂着她,她感到一股巨大的像潮水一样的伤心正在向她涌来,突然,她清醒地意识到这个女孩就是照片上的那个女孩,而刚才她竟然说她死了,她惊愕、恐惧又无奈。 女孩消失了,木屋也消失了,她被什么力量死死拽住,手和脚仿佛都不是自己的了,一动不动地,她躺在床上。 第十六章 、血色丹青 “她死了吗?她死了是不是?” 欧阳莼试着张开嘴巴喊出这句话,可是她怎么也张不开。她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当莫小戚靠近她身边时,她几乎用一种沧桑的语调发出悲壮的声音: “小戚,我做梦了。” “别怕。” 莫小戚的眼光碜的发亮,显然,她以前也做过类似的梦。两个少女,就这样在无言中把心事告诉了对方。 “小戚,我觉得他们应该在一起。” “欧阳,你没有爱过,我觉得那不是真正的爱。” 于是,关于丹青的故事又开始继续起来。 胡子大叔发现他们后,并没有立刻行动,而是先找到了丹青,他让丹青离开龙子,可是那时的丹青似乎真的很喜欢龙子。她还私底下为他洗衣服、买零食、他们还发誓一起闯荡江湖。 人们总是看见丹青小店经常会多出现一个漂亮的男孩,这个男孩似乎与这里不搭边,从不口出粗话,也不把带有唾沫的卫生纸到处乱扔,穿过的拖鞋总是摆放的整整齐齐,对待经过的老阿姨也总是称“您”。 刚开始,丹青觉得很不习惯,他说的很多话她也不懂,比如他说天有不测风云,她马上就去打开电视机为他汇报明天的天气了。 丹青让龙子少抽烟,龙子真的就少抽了,但是她发现他的话语很少,经常一个人在房间里踱来踱去,她的脸总是一张一言难尽的问号脸,充满疑问又发出肯定的叹息。每到这时,丹青就会用廉价的服装尽打扮得低俗而夸张,低胸的一步裙,十二公分的高跟鞋。 “我美吗?”她那腔调,就仿佛在问诸如此类的问题:“太阳是不是很明亮?”“天空是不是有星星?” 龙子蓦地转身,用怜惜地眼神望着她:“丹青,你当然美。” 当他把手想放在她脸上,想让她感受自己的体温时,丹青就会激动得想哭。 每个晚上,丹青都会悄悄去那间小木屋,如果里面有灯光她就进去。 有一次,天气也像现在一样冷,寒星在天空里闪着绿光,看见小木屋里闪着火光,丹青就像看到希望一样,她兴奋极了,当她进去的时候,却发现胡子大叔坐在地板上,他的鞋套上沾满了泥。与他坐在一起的还有九戒、毒僧、辣??。这几个不爱学习的泽中阿飞因为经常去丹青小店买烟,所以丹青一眼就认出他们。对于他们,丹青的态度完全不同。在龙子面前,她从不说老子,但是在这几个歪瓜别枣面前,他经常称老子,还经常爱和他们开那种满口脏话的玩笑。 “你要是再敢上这来,我就让他们好看。” 那几个小混混就发起抖来,其中一个还把尿撒在裤裆里了,哭爹喊娘吓得要命。 丹青其实并不怕胡子大叔,她见多识广了。但是那个晚上,就在这所小木屋里,在她和龙子的世界里,她忽而觉得,讲这些话太肮脏了。几乎从来没有体会到羞耻心的她居然因为羞耻难过而害怕起来。 等胡子大叔刚一离开,龙子就进来了。 晚上路过的时候,他被灯光吸引过来。 “龙哥,你要救我们!”三人的哭声,一个比一个凄惨。 在他们心里,丹青是什么玩意儿!她如果不答应只是因为在故意整他们。她就是一个因为钱可以出卖身体和灵魂的人。 但是龙哥并不这样认为,与其说丹青是他心里的一幅作品,还不如说她给了他反抗世俗的力量。 “他不就是要放血吗?我现在就去给他放!” 丹青抱着他,把他拖回来,她的力气大得惊人,龙子就这样被她死死拖了回来。 两个人顿时像是生死相依,不离不弃的恋人。 这一幕在九戒、毒僧、辣猴眼里又很好笑。九戒说:“我这一辈子戒语文戒数学戒英语,戒化学戒物理戒生物戒地理,戒政治戒历史,其实还想戒丹青。”他说他的烟瘾就是被她唤起来的,在他们面前她就是个蛇精,可是在龙哥面前就成了白蛇娘娘了。 因为他说话的语气十分戏谑,没个正经,即使一脸严肃,句句实情,大家也经常以说他乱弹琴收尾。 第二天,龙子带了一把匕首,独自闯入胡子大哥经常睡觉的地方。那里的地面又潮又脏,墙脚发黄,屋里泛着难闻的霉味,门左边的一个墙脚铺着一张只有棕毛绳做垫板的床,床上堆着一团臃肿的棉被,他揭开被子一脚,露出一张老气横秋的脸。 胡子大叔惊讶地望着他拿着一把刀就在自己的手肘上割,献血直流,他吓了一大跳,像被黄蜂蛰了一下,“啊”地从床上跳了起来。这时,龙子看到床上还躺着一个,原本他以为他看错了,他走进那张散发着腐朽臭味的木床——丹青用头发遮住脸像蜗牛一样伏在自己壳里。 穆小戚的语气越来越沉重,门忽而开了,一阵冷风灌了进来。苏莉莉和杨阳哼着调子,每人手上提着一垛沉甸甸的东西走进了寝室。他们的脚步几乎是飘起来的,只是厚重的靴子影响了他们的步调。 “哇哇哇!有口服了,居然有男生给我们寝室买东西吃!” 寝室依然黑灯瞎火,两个沉重的黑影并排坐在靠边的墙上。就像被人拧了一下,莫小戚“哎呀”地叫了一声,“什么东西,什么东西!” 灯亮了,床中心的桌子上摆着很多一次性饭盒,腾空升起的热气让寝室飘香四溢。周围几个寝室的女孩也走过来,杨阳关了门,拉上窗帘,神秘兮兮地说:“有人居然点外卖请我们寝室吃饭!我们要不要回请?” 这个问题相对于美食根本引起不了大家的兴趣,姑娘们动嘴消灭的速度可真快啊!吧嗒几下,菜就快光了。 只有欧阳莼还躺在床上不动,她觉得载着自己的不是一具肉身,而是一副记忆,一副丹青和她的记忆。她不敢再去回忆那个梦,仿佛一触及它,丹青的影子就会闪进自己的心里,撕碎她的内心,稀里哗啦地,很疼很疼。以前她从未有过的感觉——一种悲酸感——让她像蜕了皮的动物,柔软无力。 她下床、起身,理了理头发,从玻璃窗远远地向外望一个熟悉的影子正在寝室楼前徘徊。 第十七章 、醉美星空 不!不!不!不是他—— 欧阳莼看到一个细长的影子在路灯下磨来磨去,越拉越长,最后成一条直线,像钢锯一般,锋利得把电线杆的黑影都要磨断了似的。 这是她头一次希望对面的男孩不是陈余生。 男性的世界太有杀伤力了,在此之前,她的印象里只有爸爸宽厚的肩膀,湿漉漉的胡子和厚实的掌心。现在,她满脑子都充斥着暴力,弥漫着黄氲,撕拉着鲜血。一个新奇、可怕、怪诞的世界正向她开门,就像潘多拉的魔盒,她觉得自己惹上祸了。 现在关闭还来得及吗? 她轻声问自己。 楼梯口终于传来了蹭蹭的脚步声,陈余生等来的是莫小戚,不是欧阳莼。 在半黑半黄的灯光下看,她就像一个戴着面纱的忍士,她的脸色泛黄,眼睛浮肿,讲话还有些咳嗽,寒风吹得她瑟瑟发抖,但是眼睛依然闪亮,目光里透露出自信和坚强,她的口袋里还有一本随时翻的英文小词典,小词典特别重,把口袋压得像个张开的血盆大口。 “出来应该多穿件衣服!” 当她披上陈余生脱掉的外套时,一种仪式感突然从她心里冒出来。 她喜欢他,不只是——初来乍到的喜欢——她是那么了解他,过去——现在——未来,他就像这件披着的外套,里面的,外面的,被她看得清清楚楚。 “周日有空的时候,我陪你去看看丹青的墓吧。” “你不是说人要忘记过去,拥抱未来的吗?” “我还说过人是不能没有过去。” “说来说去,就你那张嘴毒。” 他们一直行至教师宿舍楼,想到曾经在那里有过多么愉快惬意的聚会,莫小戚变得温暖而感动起来。 她用一双温柔热情的眼睛望着陈余生。 她的粗而有力的手掌,她的宽扁的额头,她的严峻美丽的轮廓,此时都揭开了她那强忍着的隐士的面纱,像泛滥着的河水,爆发出蠢蠢欲动的爱意之心。 “你上去吧,金娜老师也许就要睡了。” “姨妈没那么早睡,姨妈希望……希望我们读同一所大学。” “小戚,你相信人有灵魂吗?以前这些鬼话我是不相信的。我甚至以身试法,割破我的躯体,看我的灵魂痛不痛。 我十四岁的时候,提起来都害怕,我总是想做一些出格的事情证明自己的存在。无论你信不信,我那时的灵魂就从来没有平静过,总是摇摆不定,飘飘荡荡的。全世界都沾满了尘土、血污、唾沫。我不知道老天爷为什么对我那么好,让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早早就看清了这些。我一直处于弥敦和不解,从开始到现在,一些人生难懂的问题都在纠缠着我,即使有些问题解开了,而新的问题又继续生长起来。” “你为什么和我在一起,老是要议论这些问题,你的人生,你的困惑,你的飘飘荡荡,惴惴不安,你就不能说点别的吗?我从来就不在乎你的过去,我只要你的现在,无论你是龙子还是陈余生,我都不在乎。” 她走近他,发现他的手是冰凉的,他的外套还在自己身上。她的声音不知不觉就充满了女人的柔情,仿佛要暖化他的手: “我喜欢你,一直都是。” 陈余生退后一步,仿佛看到一个人突然戴上了一个面具。 “你还记得你第一次看见我,你叫我什么吗?小翠花。可我那时眼里只有表哥。我刚从乡下来,没有衣服穿,只有一件翠布花袄棉衣,我每天都穿着那件翠布花棉袄,男生都嘲笑我,只有你,我们一起去偷教务处的新书,一起去查奥数考试卷,你还记得吗?有龙哥在班上,他们都不敢欺负我。” “龙子已经死了!不要再更我提什么龙子。” 她听到他淡淡地说,非常气愤。 “她没死!从来就没有。” 陈余生听她说这句话,自己都感到害怕起来。 龙子让他想起了丹青,他一闪而过,心里惦记着欧阳莼,龙子带给了丹青那样的命运,如果他没死,那么欧阳莼会不会变成第二个丹青。他的背上不禁掠过一阵阵寒颤。要是这样,他还有什么资格和她在一起呢?她为什么又要去伤害一朵无辜的小花呢?而且这多朵花是他真真切切,确定无疑爱着的一朵花。他绝不会像贪婪的黄蜂一样去吸取甜蜜的花蕊,也不会像无知的耗子一样啃乱花根。他发誓要把她捧在手心里,让她不受风吹也不受雨打。 “小戚,你是穆沐的表妹,也是我的表妹。” “不,不……”莫小戚咬着嘴唇,愤愤地道:“可是我从来没有把你当作表哥,我只有一个表哥。” 她没有听到他的回音,心里更气愤。 “你是不是看不起我?”莫小戚把最后一层隐忍撕得粉碎,丝毫不留情面了:“我哪一点陪不上你,我学习努力,你能保送,我也一定能考上。我吃苦耐劳,将来,我也一定能凭自己的本事吃饭,你说!我哪一点陪不上你!” 莫小戚的眼泪从未像现在这样,流湿满襟,自己一无所知。 她不得不承认刚才说了很多气话,这种孩子似的气话也只有像在陈余生那样好脾气又有哲学家那样慢性子的男人面前才撒得下去,如果是他的表哥,早就跑得无影无踪了。 但是她明明知道陈余生是不会接受她的,至少不会给她男人的温柔,像小鸟依人一样来个大大的拥抱,而且她也不喜欢那样的爱护,她更希望他理智地点点头,然后和她讨论接下来他们该怎么办。但是为什么刚才她还是要忍不住发脾气呢?而且她几乎把对命运的不公,生活的不满,甚至好像把自己投错了胎的脾气都想发泄到他一个人身上了。 她愤怒地跑了,边跑还边想,千万不要上前来安慰,我莫小戚绝不稀罕。 她走后,陈余生就再也不能平静了,倒不是因为他无法面对和莫小戚的关系,而是他那一颗天真善感的心,让他对生活中的邪恶和虚伪看得如此清楚,以至于常常伤害自己。而此刻,这颗心又如饥似渴地捕捉和吸收着他和欧阳莼的种种,这令他更加无法释怀。 在对待和莫小戚的问题上,他确信自己很理智。 天气很冷,他忘了拿回外套,但他还是不知不觉走回到女生宿舍楼底下,他想再望一望那幢宿舍,欧阳莼就住在三层,他一动不动地朝那里望去,先是明亮的光从窗子里射出来,后来变成了柔和的黄色,几个女孩的身影在移动……陈余生充满了一腔的温情,他很兴奋也对自己很满意。满意的是他开始学会倾听自己内心真正的声音,他开始懂得真正爱一个人了。 十分钟过去了,房间里的黄光熄灭了,人影也不见了。 星星高高地挂在房子上空,没有月光的晚上,星空也很美。如果做一颗星,无声无息,只要静静地看着她,也是好的。此刻,他醉在他们的未来里。 第十八章 、医生得病 城里人老爱把医生的家庭吹嘘得特别好,这让欧阳医生很难堪,因为他对自己并不满意,尤其在对待两个女儿的教育问题上,他一再精益求精,可是效果却差强人意。当然,他认为这并不是他的错,他平时除了工作就是陪女儿弹琴下棋,他的女儿们在他的管教下也变得特别乖巧听话,不论做什么,都会请示爸爸。 这让医生在家里感到有一定的权威。每天回家就是拿拿报纸,喝喝咖啡,看看球赛,养养金鱼。 这个男人甚至把自己幻想得更有权威,于是最近产生了一种幻觉和欲望,他认为自己是一家之主,有权利对妻子大呼小叫,指指点点,品头论足,其中,这种对于统治权利的欲望是与他在专业领域取得的成就是分不开的。 他是堂堂主任,善于观察,而且深明哲理,精通各项外科内科,最近,他又在专心研究一个关于人类生育问题的疑难杂症。在这个大医院里,他每日加班加点,接触的都是为人母的女人和名声不好的姑娘。近半年来,他都在为一个苦苦挣扎的问题而深受折磨。 女性的世界多悲惨! 于是在那一刻,他想回家对妻子实行统治支配的幻觉就在此成为泡影,消逝得无影无踪了。 男人当然可以有权力选择不工作,但女人却不能选择不生孩子。由此,他还悲惨地联想到自己的两个女儿。她们涉事不深,性格单纯,重要的是还如花似玉。 当晚回家,他就把自己的心事袒露给两个女儿。 小女儿欧阳洁举手表示:“爸爸,我这辈子坚决不嫁人!” 这让他很惊心,因为他觉得一个修女和一个死人几乎没有什么区别。 他有一个夫人,年轻的时候是个时髦的模特,嫁给她时很多人都说她的夫人范神经病。因为那时候,医生就是个本本分分、普普通通、毫无出众之处的男人。而他的夫人正值事业的巅峰,虽然还没有闪耀到星光灿烂,但是周围聚集了一大堆可挑可选的豪门贵胄、握权朝臣。 每当他想用一个男人的威猛来压倒一个女人的卑微时,这个当时娶他妻子时,议论纷纷的情景会再次呈现在他的脑海里,就像过电影一样,让他挥之不去。 这天晚上,医生回来得特别早,而且洗得干干净净,在床上静静等待他的美妻。他性子温和,从不与她吵吵闹闹,她不做的事,也从不逼着她做。但是等到晚上十一点,妻子还没有上床。 她正在楼下接一通据说是一位股票专家透漏的炒股信息,这些年,她除了倒腾股票,收藏瓷器,炒炒地产,偶尔练练钢琴,跳跳舞蹈,已经忘了怎么做妻子和母亲了。而她的那些模特朋友每次看到她总说她的女儿们就像当年的她一样,风姿卓越,惊艳迷人。这让医生听了,非常不痛快,决定好好聊聊此事。 他在床上思来想去,辗转反侧,就是不明白,为什么他可以接受这样的妻子,并为之幸福骄傲,却不能接受像他妻子一样的女儿。他希望他的女儿们淑女贤惠,娴静如水,更重要的是不能抛头露面,尽惹风流闲话。为此,两个女儿:欧阳莼和欧阳洁被他保护得十分好,白天不能与男人乱搭话,天一黑就不能出门。 他看到妻子走进房间,就正襟危坐,用比平时严肃十倍的语气,拿出当家人的派头想指导一下一个母亲是如何教育自己女儿的问题。 “最近股市又跌了,真气人。” 妻子正在擦脸,她的卸妆步骤简直比他做台手术还要繁琐。 “噢!甜心,没有关系,最近房产涨得厉害,你看你又赚了。”刚讲完,他就咳嗽了两声,这是一种转移话题的信号:“女儿们眼看都十八岁了……”他接下来不知道要说什么了,就只好继续又咳嗽了两声,用尖锐的声音突出自己有力的家长地位。但情况似乎很糟糕,妻子擦脸的动作比之前更慢了,他坐在正对着化妆镜的床头,从方形得大化妆镜中看到她在认真地挤一个脸上的痘痘,并且为了挤这个痘痘,不停地变换各种撩人的姿势。 “我想我们应该聊一下她们交异性朋友的问题,这件事可不能一拖再拖了。” “嗯……有道理。” “我的建议是外面的世界太危险,我们应该为她们找一些优秀的男孩放在她们的圈子里。” “嗯……这个办法好。” 他说了两句话,她的妻子就已经呵欠连天起来,脱了鞋,钻进了棉被。 可是他觉得他们的问题才正式开始,而且他今天有一种念头,是非要把他的问题解决不可的。 “可是甜心,你当初为什么会选择我呢?”他希望他的甜心和他一起分析,她选择他的理由,而且理由肯定是要超过十条以上的,然后再根据这些理由为自己的女儿们择偶。 可是她的甜心已经眯着眼睛,睡意在她的额头上作怪,听到这个他问了将近一千遍的问题,昏昏欲睡的她非常烦恼。 “老公,如果你实在找不到研究课题的对象,我们大可以花钱从大街上拉几个妇女,为什么一定要回家盘问我,还要对女儿们进行约束呢?” 说完就熄了床灯,蒙头大睡。 黑暗中,医生终于开了窍,顿悟了一个在教育女儿上的大问题。为什么自己的女儿们总是达不到他的要求,不够贤淑也不够精明,不是因为他教育方法的问题,而是因为这个母亲过得太潇洒,以至于女儿们从来不觉得做女人辛苦,因此也就不担心以后会找到一个虐待她们的丈夫。而事实是,有心机的女人是会勾引到好男人的。 无论怎样,他明天都会见机行事,找个机会让太太体会一下做妻子的罪。 时下正值除夕,千家万户吃团圆饭的日子。 早上,两个女儿们已经乖乖起床,按照他昨晚的吩咐,清理门厅和客厅,整理厨房和浴室。他辞退了临时请来的保姆,自己则赶了个早集,买了一大堆要亲自动手处理的鸡鸭鱼肉。 妻子一下楼,就被“咯哒咯哒”,惊吓得四处乱飞的鸡吓得快晕过去了,客厅的上空飘荡着鸭子得绒毛,鱼从厨房跳到了客厅弄脏了地毯。 “老公,这是怎么了?家里是什么味儿?” “没有什么味儿,这都是我买的美味,甜心,我们今天就等着您的厨艺呢。” 两个女儿也用一种期待的眼神望着自己得妈妈,因为大家早就饿得肚子咕咕叫了。 “噢噢噢!”妻子一闻到鸭绒味就不停打喷嚏,“这味道……,啊……嚏……!这味道……,啊……嚏……!实在是……” 医生心疼地看着自己的老婆:“那您,……还是上楼去吧,上楼去吧!” 于是,这顿除夕饭,医生吃了鸡毛没拔干净的鸡肉、鱼鳞没打干净的鱼片还有几片已经发了霉的牛肉干。她的妻子只喝了几小口葡萄酒,两个女儿吃着泡面。 第二天,医生因为闹肚子不得不在家养病,他的一个老朋友听说后,携自己的儿子前来探望,据说这位年轻的公子颇有大家风范,深得医生的赞赏。 第十九章 、断指神公 欧阳医生从来不在家里接待客人,除了这位法律界的朋友。 此公早年放荡不羁,是个典型折腾爹妈的孩子,因为常爱打架斗殴、喝酒赌博,还被人砍掉了一根手指。他们家里曾经干着棉花贩卖的家族企业,日子过得非常富裕。但是现在随着网络营销大时代的到来,已经濒临破产。不过此人十分圆滑,做事也肯卖力气,还讲哥们儿义气,在单位混得风生水起,自己又下狠心苦读,捞了一个还过得去的文凭,于是,平步青云,跨入知识分子的行列,又全然没有知识分子的傲气。值得一提的是,此人在接人待客、揣摩人心方面下了十二分的力气,尤其会哄知识分子开心。这样,在由七十年代混上来的知识分子统领的二十一世纪,他成了一位司法部的要员,自取诨名——断指神公。 自从在省里高升,医生已经和他分别四年。 “我是不是走错地方了,我是不是走错地方了!”他一进来就粗声粗气地叫道。从门厅到客厅,他只花了不到一分钟,连拖鞋都穿反了。他遇事不沉稳,性子特别急躁,儿子在他后面急匆匆地扶着他。 他体格偏大,一身赘肉,喘着粗气,上楼梯的时候,差点摔了一跤。 这让医生特别难堪。 “瞧瞧!瞧瞧!这是个花园式的房子,花园式的!” 他和医生一见面就以老弟相称,医生常年在手术台,见到的都是冰冷的身体和放大的器官,见到他这样一个年纪相仿的人,又朝气又活力,仿佛自己年轻了好几岁,于是不顾自己吃坏了肚子,要喝点啤酒助兴。 第一瓶啤酒就这样不声不响地喝完了,医生若有所思,他脑袋低垂着,胸膛里发出叹息。 “不如我给您讲个故事吧!您知道,我在司法界混了这么多年,总有您爱听的故事。”大家都总爱听神公讲故事,因为他的故事总是又悲惨又真实,让人不觉自己的生活还过得幸福而且有意义。城市里生活的人,都有那么一点小秘密,在吞咽别人苦果的同时,才能回首自己的幸运。 “四年前,也就是我离开这座城市处理的最后一件棘手的案子,当时处理完这件案子后,我就发誓不再亲自处理未成年人的案件了。 故事是这样的,下面送来了一个差不多十四岁的男孩,一个十六岁的女孩,还有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资料上写得清清楚楚女孩和男人都是惯犯,从我的经验可以判定,男人是个地地道道的皮条客,他常年为女孩招揽生意,从中取利,而且贪得无厌。 这两个人判得实实在在,都没有问题。可是这个男孩我觉得特别奇怪,他至今留给我很深的印象。 您知道,我这个人看多了犯人,就喜欢把一个没犯罪的人也往犯罪方向看。但是这个十四岁的男孩,无论我怎么看,全身没有一点犯罪的气息,不仅如此,他一进来,我都觉得自己呆的地方不是审犯人的地方,而是来到了一个可以喝茶听乐的雅座了,以至于资料上写的他是什么乌七八糟的罪名,我已经记不住了,您知道我这个人只记住我想记住的东西。 他长得非常优雅,是那种骨头里的,无论你让他站着,跪着,或者将他带着手铐,他都不失他的优雅。他的腰总是直直的,眼睛里闪露出不令人讨厌的傲慢,模样有点轻狂,但也不失为一种风度。他从不低头,让人想起了希腊古罗马时白石膏的雕像,因为哪怕他是静止的,你也能体味到他思维的活跃。 他很有教养,我进去的时候,他的手肘上有一道很深的伤口,一直在流血,但是他从头到尾,没有抽泣呜咽。 案件审理很快,从头到尾不超过一个小时,三个人当中,属那个十四岁的男孩最平静,也最理智,说话条理清晰。 你知道,当时,哎!为了实现升职的心愿,生怕出错,凡事我总是亲力亲为,又体力不支。为了节省时间,我把分开审理的环节给省了,我全然不顾女孩的颜面为了一些特别露骨的问题。问她主要靠什么手段营生,地点以及时间,那些不堪入目的细节都得老实交代。 要说,审问这样的女孩我也有过丰富的经验,这些问题对于一个惯犯来说又算什么呢?一觉睡到大天亮,她们就会忘了,如果她们有羞耻心,她们也就不会称之为惯犯了。 可是,这个女孩当场就痛哭流涕,还时不时看身边的男孩。我看得出来,他和这个女孩有过一些秘密的约定,是一些私底下感情很深的约定。 劳改所放出来的第二天,这个女孩就自杀了,在那间我们原本发现她的小屋子里。死相凄惨,周围的人说,她干过不少欺凌弱小的事,尤其对泽中的女学生。她的死似乎给人们带去的不是悲伤而是快乐。” 神公说到这里,像医生开始时的表情一样,若有所思,低垂着脑袋,胸膛里发出叹息。 医生现在却兴奋了:“那当然,一个害群之马,有什么值得悲伤的。” “问题不在这里,而在于这个男孩的改变。” “像这样的男孩,也没有什么值得可叹息的,他就应该为自己轻易被人诱惑而买单。” “话随如此,我还是觉得内心难安,总觉得这个女孩的死和自己的玩忽职守有点轻微的关心,而且后来男孩的遭遇让我觉得更难安。 我去看过两次男孩,他是泽中初一的学生,后来我才知道,他的父亲是一位在职要员,但是他却丝毫不愿透露自己的身份。 我私下里找他谈过两次话,那时,他已经生病了,在疗养院住了一个星期。医生说,他有点失语症了,即使是自己的父母来了,也不说话。 他与他父母的隔阂看起来很深,母亲看到儿子出事,就发疯似的埋怨父亲,说他在行为作风上不正派、私人生活乱七八糟影响了下一代,看到我在那里,两口子立即停止了争吵,暗暗落泪,此情此景,另我更难受。 第二次我再去看那小子,他的脸色跟坟墓的颜色没什么区别了。 我就脱下了我那双黑色的皮手套,您知道,我早年一直带着那双手套,哪怕夏天我也戴着。我一脱下我的手套,因为好久没正视过那根断指,我自己都觉得恶心,我指着我那根断指跟他说: ‘孩子,智慧之花是开在地狱的。既然你已经到了地狱的入口,何不采摘一朵智慧之花回来。不要停在那里被魔鬼吞噬了。’ 我不知道我说完对他有没有效,我一说完,我更觉得得到了神的旨示,我要救这个孩子。我想这大概是我此生做的最随心的一件事吧! 我尽了个人最大的努力去帮助他,让他感受到陌生人的温暖,往往陌生人的温暖对一个误入歧途的人才是最凑效的温暖,而我们身边的人给予的温暖,大家都视而无存,不是吗? 不仅这样,我还把我自己的故事讲给他听。他的父母重新回到他身边后,我就离开了。在我离开的日子里,我还是会为他祈祷。我希望我可以救他一命,我也有种预感,如果这小子没有死,他将来必成大器。” 二人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才发现三个孩子正堵在门外。欧阳莼心里明白这个故事中的小子就是——龙子。 第二十章 、美丽约会 医生听完了这个故事,神游了一会儿,但是他的思绪马上被拉了回来。 他瘫坐在椅子上,双手搁在已经发福的肚子上,大拇指和食指对扣着,突然,他跳了起来,举着右手,做了一个灵光的动作。 “我得让我女儿离开泽中。” 此时,他的大女儿欧阳莼就立在门边,她真怕爸爸说出这句话,可是当着客人们的面他居然就说出了这句话。她知道这是他发出的命令——而且不可收回,可即便这样,她还是冲了进去。用她执着而纯真的声音恳求道: “爸爸!我不想离开那儿。” 对于一个乖女儿来说,讲出这句话无疑激起了父亲对女儿宠爱的底线。她的父亲正带着惊疑的神色,吃惊地望着她。但是奇怪的是,她竟一点儿也不害怕,她的脑海里一片空白,脸上却洋溢着因爱情带来的幸福的激情。 “爸爸,我喜欢那儿!” 她看到爸爸的眼神掠过一丝悲凉,两支眉毛也坍塌了下去,就又平时那样撒娇似的语气说:“我真的喜欢。” “我的宝贝,可是你还没有长大,你的未来需要大人来帮你做决定。就像以前你因为吃多糖而不得不去拔牙,爸爸到现在还后悔,应该在吃糖之前就纠正你的习惯。现在你必须得听爸爸的,离开泽中,那里离家太远,总之,下个学期还要艺考,总之,哎!我已经决定了。就这么办!” 他的语气平缓有力,态度诚恳坚定。欧阳莼知道就像开学时她被送入泽中一样,她已经没有反驳的余地了。但她此时还是要表示最后的抗拒,她几乎是哭着冲回二楼的房间的,并且在楼梯上狠狠地跺了一脚。 欧阳洁知道她的姐姐有心事了。神公只是笑呵呵地张着嘴,对于老友的家事,他一向采取袖手旁观,而他的儿子刚刚上法律大学二年级,少年得志,心中满是骄傲和激情,对于医生的家长作风,他非常愤慨,眼看一个柔弱少女在一个严肃的家庭中承受着压力和痛苦,就忘了自己客人的身份,激动地说:“伯父,你还是听听您女儿的意见吧!” “是啊!爸爸,姐姐已经十八岁了。”妹妹也在一旁开口了。 真是天翻地覆了!医生心里非常恼火,他的妻子对他虚以委蛇,含糊其辞,现在他的女儿也要忤逆他了。他浑身颤抖着,面孔涨得通红,踱着长长的步子,从窗口到门边,再从门边到窗口。 欧阳莼在楼上仔细听着,如果爸爸此时大吼一顿,或者大骂一顿,她倒不觉得难受。现在爸爸却一声不吭着,或许他早已猜测到女儿有事故意隐瞒他,或许他在为自己明年大学的着落干着急。她只要一闭上双眼,爸爸花白的头发,眼角的皱纹,讲话时憋红的脸就会跳进她的脑子。 在这个家,爸爸为她操碎了心,她是多么爱自己的父亲啊! 他只要一难受,就会去抱那个陈余生送给她的娃娃,她知道现在无论如何都必须和他见上了一面了,说说自己的想法,派遣自己的心事,她不能就这样憋着,仿佛自己的脑子都快要炸了。 他们约好了在一个她家附近的茶餐厅相聚。 茶餐厅坐落在静僻的街角,一道深深长长的巷子将它与烦闹吵杂的大马路隔开,巷子两旁栽种着冬天依然绿意盎然的植物,在寒冷中温柔着人的双眼。 他们面对面坐着,外面的寒风依然能吹冷人心。 几周不见的相思控制着他的大脑,他一遇见他仿佛就没有大脑似的,这令他很奇怪,只能用一双看似理智的眼睛深情地望着她。两人时时打断对方的话,快分手时才把重要的事提上日呈。 “我的时间不多了,爸爸就快要回家了,我出来的时候……我昨天把她惹怒了。”说着,她就哭了起来,小声地,生怕被他发现——但又无可奈何地被他发现了。 “莼儿,你怎么了?”在桌子下,他把一只腿靠进她的腿边,她轻轻地把腿靠了上去,停止了哭泣,把另一只腿也凑过来,靠在他的另一只腿上,他把整个儿身体都凑上来,现在那个小小的窄窄的四四方方的桌子成了他们唯一的隔阂。 “我又要转学了,是爸爸的意思。可是,可是………我该怎么办?”她的身体瘫软在那张又深又软的布艺沙发里,他真希望她瘫在自己怀里。 他不是单相思了,他们相爱了,他真高兴。投入到爱情的怀抱使他彻彻底底忘记了自己在地狱处魔鬼般撕咬的疼痛,他觉得他可以彻底走出来了,像新生一样,洗涤了自己的灵魂,拥抱自己的爱人,此刻他的心情,像火山一样,熔岩四溢。 “天哪!天哪!她终于爱上自己了。”他竟笑了起来。 她看见他笑,一手抱拳“啪”地一下打在他肩上。 “陈余生,人家在哭,你干嘛笑,你真坏!” “莼儿,做我女朋友,做我女朋友好吗?”他突然觉得时间过得好慢,如果再过两年,他就会说:“莼儿,做我妻子,做我妻子好吗?”他又笑了,理智地,深沉地,幸福地笑。 “我们都不能在一块儿上学了……都是爸爸,听了那个龙子的故事。” “他已经死了。”他又第二遍说出了这句话,眼睛盯着她,确信无疑地说:“他真的——已经死了。” 这一刻,龙子在他心里已经惊不起任何波澜了,自从遇到她的那一刻,他脑海里的残片就这样被爱着她的热烈所代替。她天真、梦幻、纯洁的笑,占据了他的整个身心。他走路的时候,欧阳莼的光圈与他形影不离,要么把世界搪开,要么就将它所照耀到的一切都染上自己的美。他要是和她分开了,她的余音,她的一切一切都还在他的血管里缭绕好半天。 “要是爸爸知道龙子已经不在泽中了,他会重新考虑的,那样我就不用转学了。”她破涕为笑,天真得像个小孩,在她的世界里,快乐是那样容易,他想把她像一颗糖一样含在嘴里。 他们拉着手走过小巷的时候,他已经完全感觉到她对自己的信任了。无论说什么,她都听得那么认真,有那么一刹那,他觉得她是他的孩子,他的小妹妹,他的天使,他的——生活的救星! 于是,在那棵老槐树下,那条长长深深的巷子里,他们紧紧拥抱在一起。起初她用乞求的、恐惧不安的眼神盯着他,就像怕他伤害她似的。 她第一次欺骗了爸爸,说乘公交车时,方向坐反了才那么晚回家。妹妹偷偷地在笑,妈妈只是严肃地干咳了几下,瞟了她几眼,客人们伸长脖子,惊奇地望着她。 晚上,快熄灯的时候,爸爸突然进来了。 第二十一章 、公子驾到 医生走到门边,轻轻敲了敲门,希望没有打扰到女儿的休息。 “我可以进来吗?” “可以,爸爸!” 从楼下起居室到二楼东边的这个小卧室,他足足花了十分钟。“养女儿可不像养小狗。”他在心里千叮万嘱自己,不能对她发火,千万不能。现在他就像一个病人一样,口舌干燥,心跳加速,眼睛胀痛,他的女儿成了他唯一的解药,作为医生,这一点他非常清醒。 “爸爸,您怎么啦?您看您……”欧阳莼扑上去,像兔子一样,钻到他的怀里。这一刻,她多感动,多幸福,多自在,快活得活蹦乱跳的,她觉得这个胸怀是她最能随心所欲的地方了。 “我一点也不介意您了,一点也不了。是我错了,爸爸!我不该顶撞您,不该……” “这么说,你是同意我的建议了?” “听我说,爸爸,我从一个同学那儿得知,龙子已经死了。真的……” “所以,你今天——是去见了你的那位同学。” 他看见女儿低着头,脸自然而然地就红了。妻子猜得没错,女儿有了亲密的人,而且关系比他们想到的还要亲密。他想想就觉得可怕,一个十八岁的宝贝就要活生生地从他的生命奔向另一个——他一无所知的生命,这真是一个巨大的黑洞,那个黑洞正在酝酿着无穷无尽的力量,并且张着狮子似的大口。对!狮子,那副雄狮的模样活脱脱地在他面前,坐阵以待。 他抬起头,望了望墙面,他希望墙上有一把猎枪,但——没有! “好了,爸爸知道了。……希望你没有骗爸爸。你知道,我和妈妈……我们是非常爱你的,我们不希望你受到任何伤害,宝贝,既然……我知道我的宝贝……好了……” 爸爸似乎早就知道了什么,他无奈地摇摇头,就像当年看到女儿那一塌糊涂的文化成绩单一样,嘴巴嗫嚅着,眼睛燃烧着,但手掌却依然那么温暖厚实。他在宝贝的头发上来回摩挲,这让欧阳莼心里更难受。她觉得自己范了一个错误,天大的错误,以至于泪水已经止不住了。“爸爸!让我去死好了,去死好了!”,她在心底呼唤道:“简直太丢人了,太丢人了。” 她把他柔软嫩弱的身体缩回到被窝,门“砰”的一声关了。 她是多么希望门又开了,爸爸回过头来亲亲自己的额头,原谅自己与男生的约会。想想以前,父女之间只要眨眨眼睛就能感受到相互的心跳,那种被依赖着的快乐胜过世间的一切。可现在,她不再朝他眨眼睛,他也不再回过头来亲他了,一种无形的什么东西被压抑着。 第二天早上,父女俩在大家吵闹而热烈的气氛里吃了一顿沉默的早餐。欧阳一家决定带神公和他的儿子去郊区的园林散步。 太阳斜斜地从留着麦茬的水田里升起,一切显得荒芜而没有生气。突然,眼前出现了两行很密、很高的云杉,它们就像两堵密不透风的墙,形成了一条幽暗而美丽的林荫道。他们就在林荫道开始的地方停下车。 神公望着离他们渐行渐远的年轻人问医生: “您常在这里散步吗?” “当然。” “一个人?” “不,会带着两只小鸟。”医生用眼神目送那两只渐渐消逝在丛林的小鸟,一会儿他们就不知飞去哪里了。 三个年轻人翻身越过一道栅栏,顺着林荫道走下去,云杉的针叶盖在地上,有一寸厚,走起来有些滑脚。环境安静而且阳光开始渐渐明朗起来,终于他们穿过了那片云杉,眼前是一片开阔的田野,春天到了,空气里弥漫着嫩草混合着泥土的清香。 “看,有牛!” 就在离他们只有十来步远的地方,一只水牛在一条小河边咀嚼着干草,他的尾巴摇来摇去,听见有叫喊声,就调转过头来,用两只弯而锋利的犄角对望着人群。 姐妹俩已经好久没看到牛了,开心得要一齐飞过去。 “不行不行,这牛用角对着你们,很危险。” 神公子抓住了姐姐的手,拉住了妹妹的裙。他的声音很大,着实惊到了那头对人群陌生的牛。那头牛好像就要向他们扑来了。神公子本能地趴倒在地,压在姐姐的身上,妹妹跳到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喊道:“牛来啦,牛来啦!” 结果,牛根本没有来,不知什么时候,那牛摇着尾巴走远了。但是姐姐还是被神公子紧紧压在身下,妹妹顽皮地叫道:“牛——牛——牛走了!” 神公子马上立起身来,背着姐妹二人整理衣襟,他因第一次碰触到年轻女子的身体而不安。姐姐也不停拍着身上的枯草,生气地走开了。 神公子马上追了过去。 妹妹神气十足地跳了过来,横在他们中间:“我姐姐现在生气了,你拿什么哄她开心。” 神公子几乎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问题,他正直善良,遵守纪律,讲究公正,从小到大从没犯过大错,一向是别人家口中常夸的好孩子,遇到什么问题他都会积极努力地思考,想帮助身边的人,同时也想证明自己的能力。他用不偏不倚,行为端正,作为自己的人生座右铭。 他思考了一会儿,实在回答不出,老气横秋、一声不吭、满脸忧郁地站在那里。 “你喜不喜欢我姐姐!” 现在这个问题更难了,说喜欢吧,他觉得违背了自己的人生诺言,他曾发誓大学里不恋爱,不旷课,不挂科。说不喜欢吧,好像也违背了自己的心意,姐姐和妹妹都招人爱,尤其是姐姐,淳朴天真,温婉动人。 “你倒底喜不喜欢嘛!” 妹妹一边说一边跺脚。姐姐已经越走越远了。 “我喜欢!” 神公子用手推开妹妹,直奔姐姐而去,妹妹抿嘴笑了,她非要看看他们的笑话,一个木纳的男人是怎样追上她活泼可爱的姐姐的。 晚上,妹妹爬上了姐姐的床,她太想知道姐姐的心事了,脖子上的朱砂,神公的谈话,这些都像梦幻的城堡吸引着十七岁的她。 “姐姐,那个神公子倒底跟你说了什么?” “她说他喜欢你,而且让我不要告诉你。” “你胡说,她明明说喜欢你。” 妹妹说完,脸立马红了,姐姐马上看出她的心事。 “喜欢人家,怎么不跟人家去说呢?到我这里来干嘛?” “姐姐,你有喜欢的人了?” “没有。” “姐姐,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真的没有!没有!没有!” 姐姐塞住耳朵,把被子紧紧滚在身上。妹妹爬起来,走到窗户跟前,她拉开窗帘,月光仿佛早就守候在窗外,一下子倾泻进来。夜清寒、宁静而明朗。好一会儿,妹妹只是发出长长的叹息,接着,姐姐也起来了,她们相视而笑,开始聊那些关于爱情的美丽的传说。不知什么时候,妹妹突然提到了龙子和丹青的故事,姐姐也兴致勃**来,用听到的故事对神公的叙述进行了补辍。 “姐姐,我是多么羡慕丹青。你一定觉得不可思议,是吗?” 万籁俱寂,一切都凝然不动,她们似乎跟随着月光飞到了丹青和龙子的世界,看到两对热烈、真诚、美丽的双眼,姐妹二人都感动得相拥而泣,她们体味着一个失足少女就这样被一个优雅梦幻的少年用尊敬执着的态度爱恋着,用充满诗意的激情描绘着,用奋不顾身的忠诚守护着。 第二天清早,妹妹用颤抖着的笔写下了一封情书,并把它锁在抽屉里,发誓永不拿出来给人看。 第二十二章 、要命的爱 关于毕达哥拉斯定理,欧阳莼用了两天的时间才把它记下来,然后她就一直盯着书本,仿佛掉进陷阱的一头困兽,脑子里尽是些古怪离奇的玩意儿和诱人的美食。 金娜老师又开始念点、线、面空间啦! 开学快一个月了——她猛然惊了一下,但是很疲劳,就用黑钢笔在指甲上画一些女人像,并把它们的肚子涂得特别大,并呵呵地笑起来。 莫小戚果然不负众望,拔得高三奥数联赛头三,金娜老师正喜气洋洋地望着大家,窗外射进的金色音符恰好在它红得放光的脸上跳跃着,金红金红的,蹭人的眼睛。她的儿子穆沐垂头丧气地低着头,无意间瞥见了那些指甲上黑魆魆的大肚子女人像,奇怪地——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笑起来。他的手正摸着了一个橡皮头,扔过去,落在欧阳莼的胸脯上。 那个大大的圆圆的胸脯转过身,张皇——搜寻——惊讶! 他们对视,眨着眼睛,调皮一笑。 金娜老师出去啦! 他们正好捡了个空,开始你抛我,我砸你起来。下课铃拉响了,那双满是大肚子女人像的手就在穆沐眼前晃来晃去。 真奇怪——真奇怪不是吗? 这诡异的双手让穆沐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静和放松,他把鼻子凑到那双白皙嫩滑的双手跟前,差点儿就放到自己嘴唇上啦。 窗子外面有个男生,已经站了足足快十分钟啦,全班的女孩几乎都朝他的方向望,除了那个拿笔涂黑指甲的女生。 这女人倒底是怎么了?真是桀骜不驯、卖弄风骚、死性不改。满脑子尽是些低级趣味。 他激动得胸腔一起一伏的,熬红了的双眼直直地瞪着一对伏在一起地男女。他走过去,把为她整理了一夜的高考笔记扔到她面前:“欧阳莼,你真不要脸!” 上课铃拉响了,一切都难以恢复平静。 中午吃饭,他果真没来找她。晚上吃饭,他还是不见踪影。她看到其他女孩被男朋友幸福地挽在臂弯里搂着进餐厅,又失意又惆怅。但骄傲立即使她从男生宿舍打道回府。 “有什么了不起嘛!不来就不来。”她是这么想的,可眼泪却吧嗒吧嗒地往外流,喉咙深处像灌满了铅似的,每吞咽一下都疼得要命。 坏蛋,坏蛋,我要把你忘了,分手,分手。 可是刚把饭吃完,她就实在受不了了,她觉得难以呼吸,呜呜痛哭,使劲地抽抽噎噎。 “我现在就去找他,我要跟那个小气鬼说清楚,我要跟他说我好爱好爱他。” 特训班的路真长真长啊!又下起了小雨啦! 那栋监狱式的房子此刻让人更加觉得心里紧张,它在那里摇摇欲坠,像是一张婆婆的脸,皮肤全都松弛下来,用庄重、忧郁、严肃的眼神在对望着美丽的少女,仿佛在看她笑话似的,让她不敢再往前走一步。 在潮湿的窄石径上,她不小心滑了一跤,头撞在坚硬的石板上,手也碰破了皮,裙子湿了一大块。 特训楼的二楼里传出阵阵男孩们的唏嘘声,他们在为莫小戚的成绩喝彩,陈余生代表全班的男孩为大家切分那块足足有十寸的蛋糕。上面有用樱桃拼凑的爱心,莫小戚捡起一个,喂在陈余生嘴巴里。大家欢呼雀跃,激情满怀地喊道:“陈余生,莫小戚!陈余生,莫小戚!” 那天,莫小戚身上还披着那件没有及时还给陈余生的紫色外套。欧阳莼看得真真切切,记得清清楚楚,她很难过,但是已经哭不出声了。 她的好朋友和她的男朋友在大家眼里已经是公认的一对了,她觉得自己是多余的。 “喂!宝贝!” 电话里,爸爸的声音清晰地从耳旁传到了心底。 她一听到爸爸的声音就使劲地抽泣起来。但是她马上擦干了眼泪,雨水和眼泪混合在一起,流进她的嘴巴里。她没有直接回寝室,而是直接回到家。 认识欧阳莼以来,陈余生头一次感到心里沉重。 他对莫小戚敷衍塞责一阵以后,就魂不守舍地回到寝室。头像被巨大的石块砸了一样痛,更烦恼的是有一种被困的力量如狂风暴雨般升腾起来,一种可怕的酸楚感从他的脚上渐渐爬上他的四肢,又从他的四肢散发出去,他猛的狠狠捶了一下桌子,留下了一个大窟窿。心如此沉重,他恨不得剖开自己的胸膛,把心挖出来才好。 如果她爱我,她就不会像亲昵我一样亲昵其他男人,如果她爱我,她就应该考虑到我们的大学。如果她爱我……他不敢想象她不爱他。 此刻,他真想使劲搂紧她,然后他必须要确定她的爱,她对他唯一的爱,他为这爱可以牺牲掉一切,哪怕是要他的性命。 他一晚上就这样迷迷糊糊地,吃不下任何东西,并且用痛苦的眼神看所看到的一切,认为那些雨都在为他唱悲歌。 第二天,他请了假没有去上课,他想了老半天要把这件事想明白。他打开一张京大学校所在城市的地图,八月份的时候,他将要提前去那儿参加军训。 京大没有艺术系,欧阳莼毫无机会,她只能在附近的学校做出选择,可是附近的艺术院校最近也得做两个小时的车,她感到万分无奈。想到以后不能每天相见,不能每天在一起吃饭,不能一天听到她一次声音,他该多痛苦啊!于是,他把自己见她的期限放到两天或者三天。 就在那本厚厚的笔记本里,他记录了京大所有的专业特色,他觉得大一根本不能在私人问题上花太多时间,他一向冷静睿智、理智过人,除了碰到爱情的事,他几乎都可以运筹帷幄,平静以待。 寝室的男孩都以为高中他是不会谈恋爱的,大学恐怕都不会,这种典型的有着成功潜力的睿智男只有在事业有成之后才会选择一个能帮助他事业发展的妻子,他的人生应该在他脑海中规划得头头是道、紧紧有条,而他的妻子也应该是一位成绩优秀、吃苦耐劳、精明能干的潜力女。 莫小戚在大家心目中一致被推崇成他的潜在女友,有时候,他恍惚也有过这样的想法,莫小戚为人踏实、勤奋努力,更重要的是,他好像比自己更了解自己。他有过动摇,有过犹豫,他们在一起,他几乎不用花一点心思。 但——那都是在没有遇到欧阳莼以前,在遇到自己命里唯一的真理之后,什么都不是真理了,路要绕着走,饭要凉了吃,话要反着说。动不动,心疼头疼,有时候感觉好像老了一百岁,有时候又觉得自己是个小孩儿。 哎!这要命的爱情! 第二十三章 、美人执笔 神公发现一件奇事,自己不苟言笑的儿子最近特别喜欢独自一人愣愣发笑,而且还经常发呆,他便疑惑不解地问儿子原因。 “没有呀!爸爸,没有。” 还没有说上两句话,儿子躲他就像猫遇见了老鼠一样跑得无影无踪了。 有一天,神公突然记起自己有一份重要文件落在医生家,他决定派儿子周末跑一趟腿。这下儿子不但没有逃跑,也没有和他讲任何条件,二话没说,保证完成任务,完璧归赵。 在回市区的路上,神公子一直在回忆春节与欧阳家姐妹一同出游的情景。可以说,有时候,我们对一个人美好的感觉并不是完整的。就像我们对某个地方的思念,仅仅是在某个阳光灿烂的日子,瞥见一座树林的某个角落,或者是一小片带着春草香的陡坡,就会觉得在精神上和肉体上植下了一种无法消失和不会遗忘的欲望,有一种,如果此生失之交臂,就会抱憾终生,无法弥补的感觉。 此时,神公子就有这样的感觉,这种新鲜的感觉让他的血流像小溪一样在全身汩汩流淌着,奔涌着,忽而就要从鼻腔喷射而出。他想在阳光下高歌一曲,或者跑到没人的地方乱翻一阵筋斗,还想酌一壶小酒。总之,他现在浑身逮劲,活力四射得要做各种出格的事。 哎!哎!人可真难说。就比如我,现在就打着为爸爸拿文件的幌子去见欧阳家的小姐妹,我撒了谎,我可是要进地狱的。 神公子如愿以偿地见到了欧阳莼,她正躺在床上,发着高烧,浑身滚烫,嘴里说着含糊不清的话语。她的头上还缠着几圈绷带,绷带上被几滴鲜血染红,发白的脸色,紫红的嘴唇,像个忧伤的芭比娃娃,面无表情,见到神公子来了,只是有气无力地朝他眨眨眼睛。 此时,他不知道对她说什么才好,想起几个月前,他们还在那片有着一大片水杉为背景的嫩草坡上嬉笑打骂,她和他谈贝多芬,谈达芬奇,谈拉斐尔,谈巴黎的艺术中心,这个具有无限气息的艺术活力的身体让他觉得那样迷人又浪漫。而现在,她像一朵发蔫的花,对着他闪烁着忧伤的眼睛。 他的心里更感叹实事多变,但又不敢造次,中规中矩地站在那里干着急。 医生忙前忙后,哭丧着一张老脸,说不该让女儿淋雨走路回家。妹妹欧阳洁很聪明,看到姐姐回来的那个晚上,不停地在揪着那只衣柜里的娃娃,知道姐姐并不只是身体病了。她感到姐姐的身体里好像蕴藏着一种难言的痛苦,那种痛苦正在悄悄捆绑着她的神经,让她觉得人生了无生趣。 “姐姐,你总要吃点什么呀!你已经一天没有吃东西了。” 妹妹看到姐姐只是摇了摇头,把身体翻向另一边,好像不是在对着自己,而是在对着自己一个不认识的人,那个人一定是她心中的爱情。 “哼!都是你们这些臭男人,把我姐姐弄生病了。” 妹妹当着神公子,毫不客气地说道。 “的确,我们这些臭男人最喜欢撒谎,而且又不愿承认撒谎,迟早都是要进地狱的。”神公子说话有板有眼,举止庄重,从来不善于与女人打交道,可是这句话却说到了妹妹的心坎上,令妹妹刮目相看。 “咦,不如你去劝劝我姐姐,你是男人,你的话她准信。告诉她天底下的男人都是骗子,骗子。” 神公子脸刷地红了,面颊像一团点燃的火。 “不要,不要……” 没等他为自己开脱,就被妹妹拉到姐姐的床前。可是姐姐房里空空荡荡的,他们害怕极了,生怕姐姐一时想不开,他们来到书房。看见姐姐手中执笔正在画一副男子的素描,眼里时而显出哀伤痛苦,时而饱含柔情蜜意,时而流露温婉动人,时而迸射无奈痛苦。突然,她扔掉了手中的笔,左手按住胸口咳嗽了几声。 一副美人执笔图在神公子眼前活灵活现地展现出来,以往,他只是在书里见过,现在他不由得连连惊叹。 画是奇画,人是奇人! 妹妹看到画上男子的素描就觉亲切万分,他额头宽阔,天庭饱满,似笑非笑。脸上挂着一种说不清的淡淡的忧郁,但深邃的思考像天上的朗月遮住了他忧郁的神情,以致于他眼睛那样调皮、温柔而充满活力。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呈现一种有张力的弧度,那种非凡的傲慢感全在那一瞬间,像火一样在燃烧,又像冰一样在溶蚀。 多迷人啊!姐姐眼里全是他,全是他! 妹妹想了想,但又不能具体说出男子迷人在哪里。姐姐仍然拿起笔继续描着,神公子正如痴如醉地望着姐姐。妹妹突然感到情感原来可以这样影响一个人,一个动作,一个眼神,一句不打紧的俏皮话,以前,她总觉得自己是超级无敌的没心没肺,把自己武装成铜墙铁壁,以为这样可以抵制情感带来的一切伤害,可是当看到姐姐的一切快乐都被剥夺,看到姐姐为一个男子要死要活,看到神公子看姐姐的沉醉的眼神,这一切像解不开的谜题,又似命中注定。 哎!真麻烦,真麻烦,她才不要中这连环套呢。 姐姐完成素描,卷起折放在抽屉里,她感觉好了很多,胸口不再那么闷了,只是头昏昏的,她抱着一个枕头,躺回床上,嘴上念着:“余生,余生……”就这样沉沉睡去了。 窗外的雨还在下,树木在摇撼——摇撼。 陈余生仰望着馄饨的天空,觉得全世界都在下雨,整个世界都浸湿在雨水中。她站在那条通往女生宿舍的十字路口的小道上,他知道欧阳莼会在这里经过。午饭的铃声响了,道上有很多学生来来往往,雨水像帘子一样滴打在伞上,可是着丝毫没有让他忽略伞下有成双成对的男男女女,他们搂在一起,雨水越大,他们相互搂抱得越紧密,顿时,一种温存意味的爱恋使得空气令人呼吸困难,他觉得全世界的人都像是在享受幸福和快乐,只有他一个人彻头彻尾地在这个世界里孤单受罪。 莼儿,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他成了落汤鸡,一个人在食堂吃饭,一个人去图书馆,一个人坐在那个他们选的角落的咖啡厅里。最后他觉得自己像漫游的孤魂野鬼,没有寄托,没有目的,没有方向。 不远处一对男女正在推推搡搡,陈余生朝他们跑过去。 第二十四章 真相被揭 高考逼近了,穆沐的不适应综合症也越来越严重了。 他常常觉得自己掉进了无底的深渊,经常两眼无神、空洞无力地望着前方,所有的声音都嗡嗡地乱作一团在耳朵里轰轰直响,最后汇成一支压力大军在身体里排列着,只需一句刺激的言语就可以让他全身跳跃似的搏斗起来。 “穆沐,我看你真的没救了。” 他一听到莫小戚讲这话就发了狂,鼓起腮帮子,睁大冒火的双眼,冲她的脸大声叫道:“不用你管!” “谁管你,我才不愿管呢!到时候,连一个二流的大学都不能考上。” 这句话更伤害了一个十八岁小伙的自尊,他一只手抓起她的衣襟,一只手握成拳头就准备揍她。 陈余生正好赶来,用身体挡在莫小戚前面,想着穆沐与自己的女朋友昨天亲密无间的样子,胸中无限恼怒,吼道:“你疯了吗?她是你表妹。” 不远处,几个学生被这声音惊吓了,不时回过头来望着。更有几个胆大的学生已经围上前去凑热闹了。 “瞧!姐姐,你们学校有人在打架。” 欧阳洁第一次来泽中,回寝室陪姐姐收拾东西,她拉着姐姐的手也朝围观的人群走去,这时候,人越聚越多,只听见人群里有人在轻声议论,大家叽叽咕咕地说两个男生正在为一个女生吵架。 两姐妹被前面的人群挡得严严实实,只听见模模糊糊的声音。 “龙子,你少管闲事。” “我今天就要管了,怎么啦?” “行,你和她是一家人,我早看出来了,我是外人。别好了伤疤忘了痛,你忘了五年前你是什么样子吗?你在丹青身边的样子。” “你!你脑子清醒点好吗?不要动手打女人。” “我说了不用你管。” 陈余生一把抓住要走的穆沐,掐住了他的喉咙:“我说了,不要——动手——打女人,给你表妹道歉,我让你给她道歉!” 穆沐甩开被抓起的膀子,瞪着眯眯眼,使劲推开陈余生,那样子像沾染了社会的地痞气焰,一举一动都嚣张流气。 人群里让出一条小道道。 陈余生望着他一瘸一拐的背影,心里无限惆怅担心。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找回这兄弟情分。 今天的过火是他自己也没有预料到的——他身上竟然还会激发出这种难以控制住的魔鬼的力量。这种力量似乎喂饱了莫小戚骄傲跋扈的野心,她正用钦佩和爱恋的目光望着陈余生。 她多想——马上想——现在就想——用温柔控制住他。 她在他面前抽抽噎噎起来,毫不顾忌周围人的目光。 是非之地,妹妹有些怕了,想拉姐姐的手回去。欧阳莼确信听到了龙子两个字,她一心等着人群散了,想一探究竟。 龙子不是死了吗?龙子不是死了吗? 她的头上还有伤,高烧让她全身乏力,但是她还是坚强地站着,一个……两个……三个……人群渐渐散了。 莫小戚眼泪汪汪地注视着陈余生,小声呼唤:“龙子!” 被亲人抛弃的可怜样激起了陈余生无比的同情,他上前去,让她靠在自己肩上,此时,他只想以另一个表哥的身份满足她对亲情的渴望,慰藉她孤寂的心灵。 曾几何时,他也是这样的孤寂。那个不羁的少年也被一个堕落的少女这样安慰过。即便他知道,那个少女有多堕落,多肮脏,但是,他曾经被她温暖过,呵护过。这种枯萎的心灵只有曾走失过沙漠里的人才能体会。 什么是天堂! 什么是地狱呢? 他的脸上掠起一丝凉凉,两个受伤痛苦的心灵彼此靠在一起。一个曾经受伤,而现在确信自己拥有无限的光芒;一个正在受伤,正渴望着他的光芒。 “龙子!” 突然,陈余生听见背后穿来另一个女子的声音,这声音拨动了他心底最温柔的心弦。 莼儿! 他蓦地推开莫小戚,脑海中划过:那回廊里的亲昵,槐树下的喘息,咖啡厅的嬉戏。 他迫不及待地朝传出声音的方向望去。 是她!是她!——我的莼儿。 “你!”她用发抖的声音在说话,苍白的脸色显出几缕忧伤的魂魄。 “莼儿!”他用一双深情渴望的眼神望着她,此时,只想把她楼在怀里,跟她说昨天他有多懊恼,多痛苦,多担忧,他为他们做的种种打算,大学里的生活。还有他在伤害自己,每时每刻,没有她在他身边,他都想用伤害代替思念。 可是她走了,她是抱着必定的决心离开泽中的。 现在她知道他骗了她,龙子根本就没有死,没有! 他就是龙子,他就是! 她越走越快,他越追越急,因为路面的湿滑差点摔了一跤。 后来,他追她到最初相遇的那棵槐树下,树荫浓绿,氤氲缭绕,她没有力气再跑了,两腿发软,心脏狂跳,扶着树干喘着粗气。她感到后背一阵温暖,耳垂间有一丝他的热气。 “莼儿,不准在这样折磨我了,我跟你道歉,是我不对,我不对。” 她想推开他,想推开这个骗自己说龙子死了的大骗子。但是毫无力气,只能使劲挣扎着,但是越挣扎,那只粗壮的胳膊就越像铁箍一样把自己的腰箍得越紧。 “你骗我,骗我,龙子没有死,没有死。”她嚷着,就这样哇哇地哭了起来,双手握拳,无力地在他身上狂打乱捶。 他向她道歉,向她求饶,向她发毒誓。 “莼儿,你一定要听我解释,那是我的过去。我承认,我的过去曾经是那么不堪,可是……可是……因为有了你,我才能忘记自己不堪的过去。莼儿,原谅我好吗?原谅我。龙子真的已经成为我的过去,自从看见你的第一眼,他就死了。” 他的声音像沾了一层柔柔的丝绒,眼里全是泪光,欲哭无语。 她终于没有在他怀里像鱼一样扑腾了。 这一下,她被他乖乖地、不声不响地抱着,她只能暗暗叹气,力气全无,倒在他怀里,供他差遣。 她的心好像一下子就张大了,像海绵一样允吸着他身体的温柔,她就在他的海洋里平静肆意地浸泡着,她知道一旦脱离他的大海,她就会像鱼一样没有了可供呼吸的氧气。 多痛苦又多危险!龙子,我竟然和龙子在一起。 龙子!余生! 她还是不能将这两个毫不相干的人联系在一起,她一想到丹青,她就痛。 他爱过丹青,爱过另一个女人!爱过! “就让龙子死去,好吗?就让他死去。” 他来抓她的手,她却马上收了回去。 “莼儿,你看着我的眼睛,看着我,你就真的那么在乎我的过去吗?我是你的余生,属于你的。” 他在祈祷着他和她的一切,他多担心这只是一场梦,一场恩惠了他又要收回的梦,他的双臂情不自禁地环绕着她,用鼻子深深地吸着她头发散发的香氛。 “这个世界不再有龙子,是你让他完全消失。” 她刚要说话,感觉嘴唇上有一股灼热的力量,她无法呼吸,晕倒在他的怀里。 第二十五章 病房争论 他跟另一个女人跑了,莫小戚心里非常不甘又无奈。 刚才,他的肩膀还被自己枕在头上,只是那么一小会儿,她能感到他的温柔。 现在,她知道他世界的一切,重要的与不重要的,好的与不好的都与另外一个女人丝丝扯扯地分不开了。 被一个这样的男人宠着的女人该是多幸福啊! 这一刻,她妒忌、她气愤、她更觉得不公,但是她从来没有泄气,也从不服输。 陈余生!你真的觉得你爱对了人吗? 欧阳莼从床上醒来,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完完整整地爱他了,恐惧和难过像海水一样浸透了她,她感到沉重、不安和恐惧。丹青的面目如同一只毒蝎钻进肉体里,在没有侵蚀到神经之前,她想抵制住。 她是不是很美? 她那么堕落,他却那么拼了命地要守护她? 他们之间究竟有多爱? 要是她早知道他是龙子,她就不会陷得这样深,也就不会刺得这样痛。 门外传来一阵窸窸窣窣。她知道那是爸爸白大褂在身上摩擦的声音,她闭上了眼睛,想当这一切都没发生过,想象着自己在爸爸进来的那一刻,她还能微笑着说:“爸爸,我很好,一切都好。”但是爸爸还没有进门,她就快哭出来了。 爸爸的手已经按在门把上了。 门开了,爸爸进来了,他看见女儿闭着眼睛躺在床上,他一到床边,女儿就侧身过去,不让自己看她的脸。 “小莼,听爸爸的话,好好休息,把身体养好。你现在最需要的是安静地休息。” 爸爸拍拍女儿的肩膀,发现床头上泪湿满襟的枕头。 他比谁都清楚,女儿肯定有了很重的心事,但是,他很自信对女儿的了解,认为时间是治疗一切的手段,一切痛苦都会随时间而流逝。 妹妹欧阳莼在医院长而阴暗的甬道里等待着,在打开窗户的一刹那,他一眼就看见了楼下人群里那个身型俊朗,面目清秀的男人。 他在距医院大楼不远的树荫下徘徊着,不愿离去。 爸爸已经走了,欧阳洁悄悄溜进了姐姐的病房。 “姐姐,那个男生——那个你画里的男生,他没有离开,他在楼下等你,我去叫他上来。” “不——!” 一支手臂从棉被中伸出来拽紧她。 “我不想再见他了,不想见!” “可是,我看你很痛苦,他也是。” “不……不……你不懂,不懂,小洁,你能抱抱我吗?” 妹妹抱着姐姐,她不知道怎么形容怀里这副躯体,只感觉轻飘飘的,像没有重量似的一片白色的羽毛。 她还记得小时候,不小心摔坏了妈妈的瓷器,或者因贪玩被爸爸责罚,姐姐就是这样抱着她的。 那时候,姐姐身上暖暖的,就像一个小太阳。什么伤心的事到了姐姐那里,好像都可以融化掉似的。 可是现在? 她觉得姐姐的身体浑身冰冷,微微发颤。 病房外,传来了蹭蹭噌高跟鞋的声音,是妈妈! “我不是说不让她到处跑的吗?” 妈妈和爸爸似乎又在争吵,一遇到问题,他们总是先想着用吵架来解决矛盾。 “我没有刺激她呀,亲爱的。” “她有轻微的哮喘,受不了刺激,你真是越老越糊涂了。” 门开了,妈妈进来了,她那微微翘起的卷发与腿上的丝袜亮一样的黑,油亮油亮的。 “房间不要太暗了。”她把病房的窗帘拨开了一点,“换气扇打开。” 她扶着姐姐,解开上衣最上面的两粒扣子:“莼莼,怎么这么严重呢?还发着烧呢。” 她把昏迷的姐姐平放在床上,爸爸进来了。 “她需要呆在医院一段时间。” “是吗?”妈妈带着一惯常有的不惊不乍的语气,好像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中。 “她太虚弱了,这个星期哪里也不准去,哦……对了,小洁,有空的时候就多过来陪陪你姐姐。” 妈妈没有听到妹妹的回音,朝妹妹望去。此时,欧阳洁正站在窗户口张望着,一双玲珑的小嘴看得合不拢。妈妈也凑上去,左手插着细腰,右手拿着一杯矿泉水喝起来。爸爸也挺着他那肥胖的肚子挤在角落里,斜睨了几眼。 “看什么呢?有什么好看的!”妈妈说。 “嘘——小声点。” 爸爸蹑手蹑脚地走到姐姐跟前,他真怕惊扰到床上的病人,可是一切已经来不及了,那几串不停地咳嗽醒目地传到大家的耳朵里。 “爸爸!” 妹妹刚要说点儿什么,爸爸就不耐烦起来:“好了,现在我们先出去。”可是妹妹还是继续说了下去:“您听说泽中今年出了一个京都的保送生吗?是个男孩子。” “保送生又怎样,爸爸以前还得过全市的优秀三好学生,年轻的时候还是个潇洒的旗手。” “我可没听说你以前是市优秀学生,更没听说你是个潇洒的旗手。”妈妈带上门,狡黠地朝丈夫一笑,然后又睁大眼睛微笑着扫过小女儿的目光。 “不过现在,你们能找个保送生的男朋友也不错,难道不是吗?老公。”她自言自语,笑得更合不拢嘴,着实为生了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而骄傲,可她的丈夫——欧阳医生却担惊受怕着,生怕别人把女儿们拐跑似的。 “好了,老公,别干瞪眼了,您总这样约束女儿们,总有一天,她们会闷出病来。她们终归是要有男人的。”她的话干干脆脆、利利落落的。她将胳膊搭在小女儿的肩膀上,摸了摸她那柔弱光滑的头发:“小洁长得越发像母牛一样健壮了,莼莼也像只美丽的小鹿。真希望小鹿快点好起来。” 爸爸和妈妈总算走了,欧阳洁偷偷地笑了。可她觉得爸爸妈妈的心都扑在了姐姐一个人的身上,半句离不开欧阳莼,这让她感到难受。 她不喜欢妈妈老是拿母牛来比喻自己,而姐姐在她的口中却是一只小鹿,而她又为什么是母牛呢? 现在乘姐姐没有完全醒来,她就飞奔下楼,满心好奇,猴急似的,要去见一个人。 第二十六章 姐夫的宠 陈余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眼下他只有耐着性子等着有机会上楼去,迅速找到二楼301号房间,他的头脑里仍清晰地记得那个病房的门把手上有一块油漆漆过的痕迹。 他对所有的数字都非常敏感,办住院手续时欧阳莼家的电话号码,她家的门牌号码,甚至她的身份证号码,他都在脑子里记得清清楚楚。 此时,他就站在正对住院大厅的小树林里,中间隔着一条宽阔的大马路。 莼儿,你还好吗?该死的医生不让我进病房! 他的眼睛不知道望哪里看才好,手也不知道往哪里放才好。 “同学,请止步!这里没你的事了。” 欧阳医生的话又在他耳畔,他努力保持理智,清晰地整理自己的思维,他多想上前去告诉那个一脸权威的医生,告诉他——这是他深爱的人,他发誓会保护她,他会照顾她。 可是,当时,他没有!真该死,他没有。 他有什么顾及?他为什么那么软弱?他为什么会平白无故地离开又平白无故地傻站在这里?这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他只记得莼儿——他的莼儿倒在他怀里,他急忙把她送往医院,遇上了她的父亲。他看也没朝他看,就急忙把他锁在抢救室外。他只好揪着自己的头发,坐在那排好像很长又好像很短的银色长凳上,亮锃锃的,一切都寒得可怕。 他伤害了她,他原以为可以把一切都处理好,在经历了那么多事,那么多无力从心的感觉后,他还有力气爱,有力气呼唤爱,有力气从骨子里呼唤爱。而老天爷对他也几乎是满怀仁慈的,它把她送到他身边,那样一个纯洁精灵,一个天真干净的女子,一个令他从泥沼走向丛林的女子,当他把她拥在怀里的时候,他真的有种感觉,他把世界上最完美,最纯洁,最浓厚的爱给了自己,让自己彻底起死回生,不再孤单,活得更有意义。 住院部大厅的门开了,出来的是一个扎着马尾的高个子女孩。她衣着艳丽,步子很急,四周张望,像是在寻找什么人。她一眼就盯上了他,一个白脸干净、浓眉深眼、轮廓分明的男子。 他正在树下徘徊,带着失意的眼神。 这名女子没有和他寒暄,甚至招呼也没有打,就用那种混得很熟的搭腔的语气,活泼有力地尖声道: “你确定现在就要去见姐姐吗?她刚睡下。” 夕阳把人影拉得很长,像树的影子。 他望着那根长树干,好一会儿,打起精神说:“莼儿她……不……你姐姐……她醒了吗?她好不好?” “当然不好了。” “我必须要见她。” “不行,我姐姐不想见你。” 妹妹冲到他前面,像个大侠似的,双手叉腰拦住他的去路。 “我没功夫和你扯,小妹妹,今天我必须要见到你姐姐。” 小妹妹!我才不是什么小妹妹呢!哼! 欧阳洁气得想跺脚,撇着嘴说: “你就是姐姐画里的男人。” “画里?什么画,你姐姐画过我。”陈余生兴奋极了,原来莼儿心中有我,他深锁的眉头逐渐放平,现在他只要稍微听见她的呼唤,他就会不顾一切地去到她的身边。 陈余生走进这个调皮的小妹妹,一把拉着她。 “喂,你要干什么,流氓,你放开我!” 他的手像铁箍子似的,紧紧攥着欧阳洁。 “我知道这附近有家煲汤店,你跟我去,我不在的这几天,要辛苦你去买汤。” 欧阳洁用尽全身的力气就是脱不开身:“好疼,你先放开我,流氓。” 十分钟后,他们来到一家精致的汤店,老板留着卷发,用胖乎乎的手为他们打好包,她和陈余生好像认识,陈余生称她为宋姨。他睁大眼睛,很认真地嘱咐宋姨每日煲止咳润肺的汤为身旁的这位小妹妹打包留好。 宋姨点点头,谨慎地称自己一定会办到。 这家人来人往的私房店不大,可是欧阳洁很喜欢,提着用保温饭盒装好的汤跨过店门,她看到一个用红色镶着金边的硬纸做成的广告牌,写的是“陈家宋汤”。 这个老板娘和他是什么关系呢? “记下了吗?” 好半天,欧阳洁思索自己的问题,也没有回过神来。 “小妹妹,记下了吗?这里。” 这下,她点点头:“我不叫小妹妹。” “我也不叫流氓。” 就在两天以前,她还觉得姐姐画里的男神很帅,现在居然叫她流氓,她抱歉地笑了一笑,头抬着,看着西方,烧红的云朵落在天上。 “那你叫什么?”她没有问出声,只在心里回荡着这句话,并对他做鬼脸。 反正你叫什么也和我没关系?不过——我总得不能再称呼你流氓了。 “喂,你叫什么?” “叫我一声姐夫吧!” 陈余生看见这个浑身机灵劲儿的女孩,他还真想有这么一个小妹妹。她浑身上下散发着需要被呵护,毫不做作地可爱的味道,于是,他对她眨了一下眼睛,调皮地说:“你姐夫是泽中的大神,以后只要有人欺负你,你就跟他们说你是陈余生的妹妹。” 欧阳洁的脸正对着他的鼻子,她闻到了她身上成熟男人的气息,有一种什么东西在耳根暖暖地发烧。 “姐夫,”她红着脸,脱口而出:“那要是我很寂寞,你可以陪我吗?” 陈余生没理她。 “姐夫,要是我累了,你该怎么办?” 陈余生还是没理她。 “姐夫,要是我饿了,你该怎么办?” “姐夫,现在我又饿又累。” 她提着汤,站在原地不走了。 “好吧,我们就近在这摊边吃点东西,但是时间只有十分钟。” “一言为定。” 他们相互击掌。 这小吃街在距离医院两个街区远的街角,陈余生看到欧阳洁一路吃过来,嘴角上还留有烤鸡翅的红油。每逢遇到辣乎乎地肉串,小妹妹就会跳起来:“我要,我要,就要,就要。” 等她拿着肉串欢蹦乱跳地走到前面,姐夫就会毫不犹豫地买单,然后飞奔直去,赶在下一个小食店逮到那个机灵鬼。 第二十七章 公子探病 “龙子!” 欧阳莼躺在病床上,浑身烧得滚烫。 身体轻飘飘地,升在半空里,一会儿看见一个穿着白衬衣的男孩笑嘻嘻地飘然而至;一会儿又看见一个长头发的女孩冷冷地走过来,满脸泪痕地瞪着她看。 “丹青!” 她喊出了声。 神公子忸怩不安,不知怎么办才好。 “来,抱起她,抓住她的手臂,我要给她打针抗生素。” 他只能听凭护士摆布。 “去,用温热的毛巾给她擦擦汗,记得她醒来给她喂水喝。” 他很耐心地他能做的一切,虽然有点笨手笨脚,手抓着滴水的毛巾,不知如何下手,最后只得在护士的帮助下完成这一切。 “你是第一次这样接近女孩吗?” 可不是吗? 他在心底应答,傻乎乎地点了点头,像一个小学一年级的学生认真回答老师的算术题一样,但是马上他就进入了状态。他又搓了搓毛巾,轻轻为病姑娘擦汗,他的手一下碰着了她那张柔软细腻的脸颊。 那是一张多么温柔缱绻的脸啊,即使在病中也显得纤姿绰影,好像一碰就要化掉一样。 他看那张脸,用欣赏一副西洋油画的姿势,不自然地就勾起食指蹭了一下那片绯红——像是做错了事——马上,把手缩了回来。 “公子哥哥……” 她终于醒了,抬起重重的眼皮,现在正在努力地从床上坐起来。 他倒了一杯水,小心翼翼地递到她的唇边,毫不思索地放在桌子上,又重新递到她的手边,抱歉地笑了一下。 他笑的样子真古怪,就像是一千年没笑过一样,像是在地上开了荒,种下了开心的种子,发出了嫩芽。这下嫩芽又收回去了,显出了那张老气横秋、一本正经、坚贞不渝的脸,但是她似阳光的微笑马上照射着那两片嫩芽上,他又笑了,浅浅地笑,低头又抬头,好一会儿,他们相识而笑,他在她的微笑里读出了一丝忧伤。 “你好像有心事?” 她点点头,双臂抱膝,头发遮住了她的半边脸。 “我听你在梦中喊着一个人的名字?你在想一个人,一个很重要的人,一个你很担心的人是吗?”面对她,他终于能平静以待,清晰言语了。 她把腿放平,双手束起长发,天真的孩子似的眼神望着他。 “这个人你曾经把他想得很美好,至少没有现在给你的印象那么坏,你好像迷失了,你失去了判断能力。如果我是你,”他站起身来,声音越来越响亮:“我会保持冷静,理智客观地重新审视你和这个人之间的关系,而不是那么快就相信自己的直觉。这么跟你说吧,一个人的直觉往往只能提供百分之三十的有利信息,另外百分之七十的信息是理智和机会的产物。这是我接触法律两年来习得的真理。所以,如果你要理智客观地认识一个食物,除了要时间的观察,还要理智地思考。如果你只一个劲儿地在这里原地不动地乱思考,那么就会让自己陷入深渊。小莼,如果你相信我,就回到你出发的地方,重新做出自己的判断,或者先放一放,很多事情经过时间的沉淀,状态是不一样的。” 神公子说得很得意,特别是在一个比他小两岁的漂亮姑娘跟前,这会儿,他说着说着,就已经完全忘记这个美丽姑娘身体上的病痛了,他把她当作一个观众,而他是一个士气高涨的演说家。他眨着眼睛,边说边做着各种手势,有些语句,他是照搬书本,有些语句,他已经说过不止一次,还有些语句,他临场发挥。但是,欧阳莼听起来是那样出口成章、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最后,她真的信服了,如果不是爸爸进来打断他,她可能要亲自把自己喜欢一个男孩的故事告诉他,并且还要补上自己心里现在是多么为难,多么愚昧,多么不理智,不冷静,不客观。 神公子握住她的手,对自己今天的表现满意得很。她不知道,他对她的感情已经不一般了;他对她说地每一句话都在心理雕琢了好几次,他希望自己在她面前有完美的表现,他看见她笑了,他也很得意。 好了,她决定回到泽中去,回到那个问题产生的地方,然后再做出自己的决定。 她要用一种新的眼光去见他,是的,一种新的眼光,她在心底肯定地对自己说。她要与他保持距离,可是,她只要真这么——有这么个意念,她就感到失去他是多么痛苦,但是得到他却又似乎是更痛苦的,她没办法用同一种眼光看陈余生和龙子,她觉得他们是分开的,两个不可能交汇在一起的平行线,现在两条平行线居然交汇了,在她的脑子里绞成了一段乱麻。 为什么,为什么呢? 我为什么要那么在意呢? 后来,她慢慢想明白了,她不是不能接受龙子,而是,不能接受龙子对丹青的爱。那种爱让太多女人嫉妒,那种爱意味着丹青不只是一个女人出现在他的生命里,而是一个对女人衡量的标准出现在其他女人的生命里。 尤其——是一个死了的标准——个不可更改的标准——个连他自己也说不清的标准。 她感到很害怕,很寂寞,很无奈。 自从她知道了龙子的故事后,就时常想自己因为有一头漂亮的头发,因为有好身材,因为有那么一点难以被驯服的野性,或者她仅仅是丹青的替代品而已。 但是,真该死! 她已经爱上他了。 无条件地爱上他了。 就像一只可爱的宠物落入他的怀里,现在只要一跳出他的怀抱就像失去了整个世界一样。 天哪,天哪!这太难受,太难受了。 她真的不愿意再那么痛苦地想起他,真的不愿意。 她的笑那么沉重,还是让他放不下心来。当他起身要走地时候,她似乎还言犹未尽。 欧阳医生微笑着送走了神公子,医院幽深而漫长的回廊里传来他们谈笑的回声,是什么味道在撩着她的鼻子,真香! 第二十八章 妹生心计 果真,是妹妹提了一个饭盒进来,当那碗汤热乎乎地冒着香气时,欧阳莼已经忍不住要流口水了。 真香! 奇怪,这会儿真是饿了。 “谢谢妹妹!” 汤已经下肚,但妹妹的眼睛却像监视器一样,打量得欧阳莼浑身上下不舒服,连喝汤都喝得差点儿噎住了喉咙。 “姐姐也不问问这汤是哪里得来的?” “我……我……”她用手背揩了一下嘴巴,皱了皱眉头,用奇奇怪怪的眼神望了一眼妹妹。 “我病稍微好了,你就来欺负我。看你个机灵鬼!“ “姐姐,你是不是有事瞒着爸爸?”妹妹笑了一笑,眨着眼睛,显得很得意。 妹妹的眼神仿佛在告诉她,她什么都知道了,什么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有什么大不了的,所有的秘密就是—— 她爱上了一个男孩,现在又要搁下他了,就这么简单。 她爱上了一个男孩,因为那个男孩之前的往事,让她觉得男孩已不像现在的男孩,她弄不懂现在倒底是爱还是不爱他了,所以她要重新想清楚,但现在一团乱麻似的,根本想不清楚,所以等自己变得冷静的时候,再想想清楚。天哪,真复杂! 妹妹刚要想对汤说点儿什么,爸爸妈妈就进来了。 妈妈看上去很精神,她上了妆,带着软边帽子,手腕上还挂着一个黑色蕾丝布袋。看来她今天又出去应酬了,每逢她去应酬的时候,她总是要带着她那顶有黑皱纱的软便帽子。爸爸却显得很笨拙,说话时喉咙里像铺了一层绒毛,他的眼睛下有很深的眼袋,他没有穿白大褂就来病房了,是专门作为家属来看望女儿的。 病房里一下显得拥挤不堪,两个又圆又大的脑袋向一个秀气的小脑袋凑过来。 “我们决定送你去南方艺术美院了。”妈妈的语气突然高兴又快活,“美院招生办的老师恰好是妈妈的同学,他们来通知了,下个月你就得参加他们举办的艺术单招考试。这个月你还得去学校,去补补文化课,否则,我们拿不出高考成绩,那时,妈妈得多没面子啊!” “就这样定了。”爸爸慌忙补了一句,然后搓着双手,仰着头,高兴地说“等办好出院手续,在家休息几天就出发。我就说过,我们的小莼是不会输给别人的,你不知道,爸爸今天真有面子……真有面子,只要拿出你的那些作品,那些老师个个都张大嘴巴,赞不绝口。” “哦,对了!”他拍了一下他那快要漏顶的脑袋:“以后……学校的男生还是要少接触点。” “爸爸,为什么?我们不接触男生会闷死的。”妹妹小声地自言自语道:“再说,又不是我们先找他们,是他们先找我们的。 爸爸狠狠地瞪了妹妹一眼,妹妹先是哼了一声,然后背过身去,做起鬼脸来。两人心照不宣地想起了刚才在楼梯口的一幕。 妹妹远远地望见爸爸停在路边的车子,就急匆匆地和男生告别,那个高大挺拔的身影扭过头来,打了一个手势,朝妹妹会心一笑,就朝黑影里奔去了。 真是不知羞耻! 爸爸的脸上果然写着不知羞耻四个字。 而妹妹却还在回忆那个男生,他的脸上分明彰显着一种说不清的忧郁的气质,但他的笑容里又透着孩子般的清泉的纯真。他是一个有故事,但心灵干净的大男孩。 妹妹用不服气的眼神回了爸爸一眼,在姐姐和妈妈面前,爸爸的权威受到了极大的挑战,而妹妹的自尊心也是不容忽视的,尤其是全家人都在为姐姐忙碌着,而疏忽了她。 “难道我以后就不嫁人了吗?” “你不是说自己要一辈子不嫁人的吗?”爸爸嘲笑着说,他很想顾及妹妹的感受,但这是在医院,他的权威不容挑战。 “姐姐还不是和男孩子勾搭上。” “小洁,你昏头啦,怎么用这样污秽不堪的词语形容姐姐。”妈妈的语言更要命。一时间,妹妹觉得整个房间窄得可怜,已经容不下她了。 “你们真偏心,真偏心!” 妹妹提着饭盒跑出病房,她听见姐姐用微弱无力的声音在呼唤她的名字,但是她就是要伤她的心,那个比她漂亮,比她温柔,比她听话的野猫。 她真会装。 她这样骂她姐姐野猫。 她记起她们小时候为了争一条妈妈刚买回的丝绸裙子,她清晰地记得那条裙子的领口上有用水晶珠子串成的花边。妈妈买回来就把它放在衣柜的最顶层,说是直到六一节,姐妹俩谁最听话就送给谁。 那时候,姐姐天天进画室,每天要弄脏好几条裙子。她觉得那裙子太贵重了,就主动提出放弃争取礼物的权利,让给妹妹。可是妹妹并不服气,说一定要跟姐姐比,如果真的比起来,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为了争到那条带有水晶花边的裙子,她变得非常乖,非常懂事,不惹妈妈生气,也不给爸爸添堵。后来姐姐的画拿到了一个不知名的乱七八糟的奖,妈妈就随随便便把那条裙子赏给了她。 还没到六一节呢!她当时就急得哭了。 不公平,太不公平了,爸妈总是偏心姐姐的,她天生就会扮可爱,又会扮可怜,继承了妈妈的猫性和爸爸的狗性。爸爸说姐姐的身体比她弱,妈妈说姐姐的性子没她烈,手段没她多,所以总是把姐姐当宝贝一样,从艺中转到泽中,对呀,泽中。 她看了看手中的饭盒,想起了饭盒的主人。 泽中的大神——天啦——我竟然忘记问他的名字。 要是——他不是——可是他竟然是姐姐得男朋友。 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长得帅点,个子高点。这两点对于欧阳洁而言都不是击中要害的,她唯一欣赏他,也是最讨厌他的是…… 她在走廊里用小碎步踱来踱去,他就像妈妈买的那条镶着水晶边的裙子,现在“这条裙子”正和她的胃口,而且,她要大胆地去试探一番他和姐姐的爱,是石头还是金子,她觉得他比得到“这条裙子”还有趣。 她调皮地笑了一下。 姐夫——不不不——“可爱的裙子”,看这次你逃不逃得过我的掌心。 第二十九章 浅遭拒绝 学术是一切也压不倒的长城。 以上这句是泽中上届保送生送给下届特训班学生的名言。特训楼唯一一所只有二十名学生的教室里,教师、家长齐聚一堂,静候这届保送生送给下届特训生的名言。 “七年前,我是泽中一名很烂的初中生,或许,我的成长是一段传奇故事。我曾经深深的沦陷过,也许在座的各位都不相信救我名的就是这些摆放在我面前的数学课本。因为我从中都到的并非只是数学,其实,它在我脑子里还有一个代名词,那就是艺术——生活的艺术,每一个数字都代表一个艺术。 我想真正让泽中学生引以自豪的并非是稳居高考排行榜,而是这里博大的艺术底蕴和丰富多彩的人文情趣。正如亚马逊的雨林离不开撒海拉的沙碛,珠江口的富饶离不开唐古拉的冰川,天才都需要艺术的熏陶,灵感从来都不是孤独翱翔的鸟儿,科学与艺术,哲学与戏剧,就是对双生翅,只有齐头并进,才能展翅高飞。 感谢泽景中学的师生在百年的教学生涯中培养出一种教学与艺术上的默契,才能让我——一个失去方向,一个迷茫不惑,一个自认为是天才的中二病获得京都大学的保送生资格。” 站在台上的少年把腰躬成九十度的直角,台下立刻有人拍手朗诵着他的名字。 “陈余生,陈余生,陈余生。” 这是一种力量的呐喊,是一种对公平的致敬,也是一种觉得传奇并非传奇,而是演艺在自己身上的幻觉。 很多年后,同学们想起这场特训班的散业典礼,依然激动人心,心潮澎湃,兴奋不已。 “我想送给下届特训生的话有三句,而不是一句。”喇叭里传来陈余生清晰的演讲:“第一、数学来源于大自然的一切符号,爱上大自然吧,你会更爱数学。” 他的脸上浮现出轻松的笑容:“第二、真正头脑聪明的人绝不仅仅靠书本而靠兴趣,兴趣是一切用之不竭的动力。”他用手指在空中做了一个手势,大声说:“最后,别让公式束缚你的生活,要让数字点燃你的生命。” 陈余生的印象深深留在在座的每一位有志人士的心中,他的紫色的西服外套,他的优雅知性的动作,他的有着磁性的声音。 可是,当他从台上走入台下的时候,只是微微和大家挥了挥手,露出亲切的笑容。当他带着一大群人走入食店庆祝的时候,他立即就放下那副台上的架子,露出扎扎实实小伙子的模样,像卸下一副上战场的盔甲,轻松自如地和大家喝起啤酒,聊起天来。 “致敬:伟大的高考。” “致敬:‘开放赶走了压抑,自由在腐朽中重生’。” “致敬:十八岁的青春。” 男孩们连干三杯,举杯齐喊。 突然,一个高个子,长得很干瘪的男孩,咂着嘴巴说:“致敬:我们的爱情!” 男孩们都笑了,用空酒杯撞击着桌面,发出雷鸣般的声音。 “致敬:我们心里的女孩!” 男孩们又笑了,脸上露出晨曦般的红光。 陈余生连喝了两杯,他的脑海里立即闪现出欧阳莼的模样来,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容。 这一天是陈氏宋汤一年中最青春火爆的一天,十九个十八岁的小伙子热热闹闹、欢欢快快地像雄鹿一样集聚一堂,看得宋姨热血沸腾。 当街上的霓虹灯再次闪烁的时候,小包厢里只留下陈余生一个人,她觉得自己好不容易来一趟,得和宋姨亲近亲近。他打量着眼前这个胖胖的又慈爱的女人,七岁以前,她是他的第二位母亲,她是被父亲从乡下请来照顾他的。那时候,母亲是一个满腹心事、爱发闹骚的女人,陈余生有关童年的彩色记忆大部分是宋姨给的。 “陈哥儿,”宋姨呼唤着他的乳名,“该走了,不然晚上上课可要迟到。” 宋姨今天穿的是一件深紫色的店服,乍一看,和陈余生身上的紫色外套十分相似。 “你看你,穿得像我们店的伙计,高中三年就就没见你穿个新鲜颜色,其他小伙穿的都挺靓的,你就一直穿着这个紫色的衣服。我知道,你的心思,帮我递个外卖,端个菜什么的,穿着这衣服,像那么回事……” 宋姨开始絮絮叨叨说起来,她说话像放鞭炮一样,每说完一句就斜起眼睛,搜索着脑海中那可怜的词汇:“上个星期……来过的那个漂亮姑娘……”她低下头去,使劲地想了想:“马尾辫的一个姑娘……今天上午又来咱们店里。” “宋姨,她有没有说什么?留下什么口信给我。” “你那么紧张干什么?”宋姨不慌不忙地从柜台上取出一张信笺,双手奉上。陈余生从中取出一张留言字条,紧皱着眉头,双手在颤动,宋姨刚想问个仔细,小伙子已经没影了。 谢谢你的汤, 我已经付款了, 我想以后都无需你的汤来安慰我了, 关于你的记忆,我会好好珍藏。 勿念 欧阳莼。 他边跑边细细回想着让他绞心的句子,什么是她已经付款了,什么是无需你的安慰,什么是勿念。 欧阳莼,你是什么意思! 医院里那个她曾经住的病房空空荡荡的,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栀子花香的混合气味。栀子花——这是她曾经喜爱而且酷似她体香的香味,他闭上眼睛,使劲地寻找她身上的体香,那些气味在他周围,在他旁边,靠着他,在他头顶,在他心中,偎依着他,吸引着他,现在他脑子一片空白,思维迟缓,但是他依然想通过微妙的方式心酸地呼唤出这个名字: 欧阳莼! 他转过身去,睁大眼睛,大步流星地向护士站走去。 “今天早上刚出的院。” “她没有留下什么东西吗?或者什么话?一句,一个字也行。”护士摇了摇头。 那朵洁白如雪,香气馥郁的白栀子顷刻间就凋落了。 第三十章 二渡泽中 她知道他就坐在她后面的后面。 “陈余生!” 自从特训班解散,陈余生转回班集体,全班的女生都变得异常兴奋,个个都像张着蝴蝶的翅膀,炫耀着自己迷人的色彩。 自习课的时候,她听见后排的女生大声叫他的名字,声音甜美可爱。她没有过头去,后面在演出一场好像一定要让她回过头看的电影。 男女生似乎已经坐在一张桌子上了,男生用柔和沉稳的嗓音为女生解答难题,女生的声音可人甘甜,一会二他们都笑了,一会儿似乎又平静了。欧阳莼真是难以忍受,她用笔在本子上找灵感,画鸟画云画几何图形,但是最后她还是情不自禁地写下了“陈余生”三个字。 在来学校的路上,她在车里向爸爸保证过,她一定不交男朋友了。爸爸其实知道她的事,可是他还是原谅了他。所以现在,她要争气,忘掉那个有着龙子过去的陈余生,忘掉那个和丹青发生过关系的陈余生,忘掉那个自己被保送了打扰她学习的陈余生。 爸爸,我不会那么傻的,爸爸,我要加油!我要加油! 她在心里默念着,倒数着下课的时间,铃声一响,他就去了教师办公室,金娜老师总是对她笑脸相迎,直到她觉得那些卷子上的错题不再像有毒的食物让她发哽,她才肯罢手。 “哎呀,你来得正好!” 金娜老师像往常一样,扶着眼镜,打量着她身后的男孩。她已经闻到他的气息了。 糟了,他来了! “金娜老师,您忙吧,我还是下节课来好了。” 欧阳莼刚要逃跑,金娜老师一把抓住她。 “欧阳莼,下节课你不用去上了。你就留在办公室!”她又扬起头,语气又温柔又严肃地说:“你现在什么也别说,下节课就在这里帮我的忙,给她讲解这张试卷。” 上课铃声响了,老师出去了,门关了,她知道无处可逃了。 她是喜欢他的——不是吗?即使他的世界有时候如热带雨林,异彩纷呈;有时犹如飓风骤雨,狂肆暴虐;有时仿佛童话王国,天真质朴;有时碧水幽潭,深不可测。 她感到他正一步步走向他,那是更深的深渊还是更美的美景? 蓦地——惊恐地——她清醒了,她转过身去。 陈余生又看见她了,他用眼睛痴痴地搜寻着她身上——他曾经留给她的味道,就像一头如饥似渴的猛兽般,眼睛里闪烁着逼人的目光。突然,他低下头去,拉出靠在桌子边的靠背座椅,严肃地说:“把书打开到第十四页,读上面的正玄定义。” 此时,他已经变了一张脸,换了一个人,他动不动就说她错了,还动不动就让她重做,他的声音总是如雷鸣般,她几乎要吓哭了。 “再读一遍。” “重做。” “不行,拿纸重新算。” 她觉得自己很笨,尤其是在他面前。 “欧阳莼,你是在考验我的耐心吗?这是一道多简单的题啊!” 是啊,多简单啊!她不敢看他,咬着嘴唇,搓着手中的笔。 她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永远也不出来,永远也不让他看见。她望着试卷上的题,这些题俨然变成了一个个恐怖的小怪兽,长着一对对凸起的大眼珠,吹着嘲笑的大喇叭:“欧阳莼,你真蠢。” 她的泪水不争气地流了出来,她背过身去,那个严肃的恶魔就坐在她对面,那个始作俑者,那个把她弄哭的坏蛋。她在心里骂道。 陈余生心痛起来了,他恨不得拿一把刀来,在自己胸口上划几下,她伤了他的心——她受到自尊心被贬低的折磨——比起她让他受到的疼? 他觉得自己对她太痴了,但确实是,他把她弄哭了。她哭起来,就像整个世界都在下雨,雨水流过白色的花瓣,洒在他的心上。 他的心肉腻腻的,黏糊糊的,痒痒的难受。 他就轻轻把手挪过去,想蹭一下她的小手,可是,她马上就闪电般地收回了手,他又轻轻把脚挪过去,想碰一下她的小脚,可是,却扑了个空。 她希望她告诉她为什么要留那张伤感情的字条,这样,他就可以在她面前求饶,在她面前像个做错事的小男孩,他就可以无拘无束地在她身边撒一次娇,然后他们牵手言和,像过去一样,爱得疼疼痒痒,甜甜蜜蜜,离不开对方。就像两支河流一样合在一起,凭什么力量也无法将他们分开了。 “陈余生,我再也不想和你说话,再也不想!” 欧阳莼走开了。 他就像静坐的雕像一样,一动也不动。 她是哭着走开的,他的眼泪也哗啦啦地留了下来。 他们真的不说话了,一连好几天就像路人一样,她连看他也不看。 他坐在她后面的和后面,始终无法享受欣赏她正面的美丽。她变得很安静,也很勤奋,除了做题还是不住地做题,几乎不愿浪费一分一秒的时间。她请教周围男孩的题目,总是娇嗔可爱,双目圆睁,轻言细语,那副可人的模样足以让班上任何一个男生心动。 天哪!他们的手居然挨得那么近!她的一缕黑丝已经垂到男生白色衣服的肩上了,她的红唇……他不敢看了,觉得全身都快要被点燃,在烧着,可是烧不了他和她的过去,只烧掉了他的理智,他甚至连他今天要干什么他都想不起来了。 黄昏的操场上,那个穿着白球鞋的陈余生,那个任凭细雨淋湿自己的陈余生,一圈儿又一圈地跑着,像一个没头没脑的野兽,他疯狂得挣扎,憋屈,狂躁,压抑,懵懵懂懂,跌跌撞撞,似走过一个又一个迷雾,驶过一个又一个港口,然而没有她的风景都是那么苍白无力。 他打着篮球,挥舞着胳膊,放空自己的脑袋,终于……不那么……痛了…… 他漂亮的跨蓝动作吸引了不少围观者,博得女生们连连喝彩,毒僧和九戒看见他不那么排斥他们了,也加入了他的投篮竞赛,但是他们的体力都不如他,不过十分钟就甘拜下风,连连退让,两个人喘着粗气,站在球架边。 “那女的是谁呀?小妞长得不错。” 毒僧指着一个长头发路过的女生说。 第三十一章 四叶爱草 篮球场上喝彩声连连,一大群女生围成一圈。这一切都没有吸引住欧阳莼,尽管杨阳在叫着“有大神,有大神”,莫小戚早就飞也似的跑开了,挤在了最前排,欧阳莼头也不抬地走了。 她孤零零地走在校道上,成为九戒和毒僧欣赏的垂涎风景。 “你忘记别人也不能忘记她呀,饭堂门口?” 九戒朝毒僧抛了一个媚眼,摆了一个可人的女人动作。 “黑无常,黑无常。” 两人对视一笑,毒僧又继续欣赏那女孩,咳嗽了两声,将那头长齐耳朵的头发往后一仰,眯起眼睛,就在这几个习惯性的动作接二连三地发生时,他的脑海里萌生了一个念头。 “看我的!”他说。 只见他一脚就将落入地面的篮球踢到长发女孩的前面。 球几乎精确无误地从篮球场滚过小操场,再滚到马路中央,一直滚到那个长发女孩身边。他得意极了,这几乎是毒僧打过的最精准的球。 “喂,小妞,帮忙捡来。”女孩没有听见,他又吹着口哨,对她乌拉了一声。所有在场的男孩都过来望着那女孩,那些眼睛都直愣愣地瞧着这女孩。 除了一个男人,一双眼睛,他挺着宽大笔直的背,眼睛里闪着灼灼火光。 “那女生叫什么名字?” 有两个男生开始议论纷纷起来。 “没想到泽中还有这样的美女。” “老兄,垂涎三尺了吧!” “不幸的是快毕业了。” 陈余生一个大踏步过去,双手叉腰,挡在他们前面,二人立即像两只兔子慌忙逃了。 “龙哥,你认识她吗?”毒僧走过来,望着正在被九戒纠缠的女孩。 “不认识。”陈余生摆出一副冷酷如冰、面无表情的样子。 不认识!他在心底再一次重重地对自己这样说道。 他离开球场的时候,毒僧也像鬣狗一样闻到腥味儿,无耻地向猎物跑了过去。他本可以对那两只垃圾龇一下牙就可以把他们吓跑,可是他还是拖着沉重的腿走开了。走开的时候,那两条腿仿佛不是长在自己身上似的。等他来到浴室里,用凉水冲了身体,他的脑袋才一下开窍起来。 我怎么可以——我怎么可以! 他打着赤脚,穿着睡衣,头发湿湿的,从寝室冲向篮球场。外面刮起了大风,风在摇撼着整栋房子,刮得窗户发出嘎啦啦的响声,夏天的雷雨快来了!大团大团的翻腾着的尘土像惊涛骇浪似的,乱云滚滚地朝他扑来。眼前一片灰蒙蒙,两脚磕磕碰碰,他跨着大步,穿过了操场。 这里已经死一样的寂静了。 欧阳莼,你倒底在哪里? 回到寝室,已经全身湿透了,想到她有可能成为鬣狗的食物,他就感到不寒而栗,感到周身的血液都在倒流。 够了,够了!他在心里骂着自己,什么男人的自尊,我的爱情凭什么要她做主,我的爱情我作主。他两眼发红,在寝室里做着一些卖力而又古怪的动作。一个胆子大的室友靠近他:“陈大,你再这样下去,我们的屁股就没有家了。” 他抬头一看,寝室仅有的四把椅子被他摔坏了三把。他无奈地放下手中最后一把椅子,胳膊上的肉一瓣瓣的,抽动得可怕。 “你们在做什么题?” 他顺手夺来附近室友书桌上的一本题海,“砰”的一声,装着四叶草的小玻璃杯摔成碎片。 “哎呀,这可是我女朋友送我的。糟了糟了!” 男孩骚首脑耳,小心翼翼地打理着他的心肝宝贝,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不就是一瓶四叶草吗?” “精品店倒处都是,买一瓶就可以了。” 其他人怏怏地说,他们把伸长的脖子收了回来,又继续埋头看书。只有陈余生张大嘴巴,木纳地望着他,刚才那阵玻璃碎地的声音像清泉一样平静了他的心,他又恢复理智了。 “你们懂什么!”身旁的男孩继续说道:“你们一个个单身汉,又没谈恋爱,我可告诉你们,我女朋友心眼可小了,要是她因为我没有保护好这个瓶子而和我分手,我就惨大大了。到时候,你们可得给我作证!” “作证,作证!看把你紧张得……” 一个高个子男孩从床上跳下来,他的额头很高,脸长长方方的,短短的头发显得人很精神。 “翰林兄,给我们讲讲吧,你那浪漫的复合史成功了没有?” 大家齐刷刷地都朝他望去。 “成功的可能性很小,不过我走迂回路线,先把她寝室的小姐妹搞定,嗯……最好你们帮我把她小姐妹搞定,然后我和杨阳就水到渠成了。” “喂,诸位,我有个好注意,等下个月高考结束,我们好好请班上的女生吃顿饭,然后采取就近原则,近水楼台先得月嘛!” 那个大胆的男生提出了一个大胆的建议。 “什么呀!你以为人家女生等着你追,我听说我们班女生个个都走桃花运,没有主的已经很少了。亲们!” 几人一哄而散,鲁翰林心里打着自己的小算盘,陈余生听着,心里更不是滋味,他心疼地捡起那颗地上的四叶草,嫩绿的弱芽,还没撑开叶子,就夭折在地了。这让他叹息起自己的爱情来。 “你女朋友来了,就说是我打碎的,你可一定要向她解释清楚,我可以陪你去。” 他郑重其事地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到那个失去四叶草的男孩旁边,抱歉地说。 “陈大,这怎么好意思,我就开个玩笑而已。” 男孩眨着眼睛,半笑半哭地说。 “每一份爱情都弥足珍贵,好好珍惜,我觉得还是不要再买个新的去骗她,不如就把事情告诉她。这样最好!” 陈余生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声音是从胸膛发出来的。 “我也觉得!” 男孩笑了,露出两颗洁白的门牙,他感到一根高大的柱子正立在他身旁,从来没有觉得这么自信过。他用手快速地扶了扶眼镜,激动地再也说不出话来。 第三十二章 精灵丫头 欧阳莼决定用以前使过的招数来摆脱两个无赖,面对九戒和辣猴,她没有跑,她决定以毒制毒。就在他们像赶不跑的黄蜂在她旁边绕来绕去的时候,她突然望见了行政楼后面的一片小树林,她依稀地记得那里有个高大的花圃,花圃里有一棵大槐树。 这棵大槐树貌似一棵,但其实是由两棵挨在一起生长的。一棵碗口粗,一棵几个人也合抱不过来。她曾经试探过,碗口粗的那棵树已经折了大部分,女生的体重没有问题,但是男生就得靠运气了。 “喂,你们敢不敢怕上那棵树?” 她一只脚成弓字步蹬在花圃台上,还好今天穿得挺男人!运动裤让他觉得自己更有信心。 “好久没有爬树了,哥几个陪我试试!” 她拍了拍大腿,用大爷似的语气对两个面目狰狞的家伙说。 这两个无赖本来觉得美女柔弱可欺,可调戏一二,但见她粗声粗语,精灵古怪,眼神狡黠,非同一般,需要下点功夫对付。 九戒低下头去,掸了掸身上的灰,斜了辣猴一眼:“你不是辣猴吗?就这棵树,你肯定没问题。” 辣猴抬头一望,满眼都是仓黑枝丫,吓得面如土色,颤抖着说:“二哥,我……我……可不敢,还是你上……你上。” “真是没用的东西!” 九戒和辣猴心里都懊恼,原本以为唾手可得的天鹅肉现在却飞了,弄不好还赔了夫人又折兵。无论怎样,他们横下一条心,绝不能这么算了,非要和这个小丫头怼到底不可。但自己都不愿亲自出手,两人就这样相互抱怨着,直到半空传来一阵声音:“嘿!两个胆小鬼!小跳蚤,快上来!” 精灵的丫头知道树底下的男人最受不住骂,他们习惯了目中无人,欺软怕硬,总想占别人便宜,又怕事胆小,两只纸老虎像两只小甲虫一样在树下钻来窜去。 “喂,你们再不上来,我可就赢定了,胆小鬼,怕事佬,小耗子!”欧阳莼直接用激将法,她的心也突突直跳,再爬两个树叉就是她所能忍受的极限高度了。忽然,他看到有树枝在下面摇晃起来,她知道两个小跳蚤为了抓住她一定会选择最近的路,而那条最近的路就是要爬上那棵搭在大树上的小数。 心急如焚的人更加莽撞无能! 他们果然上当了,两人都跳上了那棵脆弱的树叉。 “哎哟!” 哗啦一声响,树枝断了,两个人抱头捂足,一瘸一拐,骂骂咧咧起来。 “二哥,这丫头不好惹,我……哎哟……我的腿。” 九戒摔得匍匐在地,膝盖已经直不起来了,花圃上的石头磕在他细皮嫩肉的脸上,这还是他高中以来头一次失手。他一点都不服气,拖着僵硬的腿就要爬上去。辣猴抱着他的腰,死死拖住他: “二哥,别,别……别……别让人看笑话。那丫头就是个猴精,那么大的树一溜烟就爬上去了,我算服了,服了。” 他脑筋一转,鬼使神差地递了个眼色,他的二哥马上明白了。 “喂,你下来吧,我们输了。” 欧阳莼哪里肯下来,他使劲摇晃着树干,一群鸟儿飞窜起来。九戒和毒僧先是感到脸上湿腻腻的,脖子一阵凉,有粘乎乎的东西从树上落下来,头发上,脸上,胳膊上,背上,腿上,一股难闻的恶臭直逼他们的鼻子。 “啊!” 一声尖叫:“鸟屎!” 两只跳蚤撇着腿,哈着腰,哭丧着离开了。他们经过寝室楼的时候,一群人望见他们猥琐难开的样子,摆手大笑。 他们赤身裸体,像落水狗一样溜走了。 那天晚上他们在被子里颤得发抖,因为听到有人说那棵大槐树有好几千年的历史,还没建校园时,那里曾是一片坟墓,是那棵老槐树镇住了不干净的灵魂。 他们在被子里回想起自己做过的种种恶事,更加害怕。两个人都商量以后千万别去那个地方,也别再惹欧阳莼,一看那丫头就鬼灵精怪的,说不定是他使的坏。就在那天夜里两个丢了面子,又卖了自尊的男人头一次发出深深的忏悔,但是就像过水沟一样,蒙头大睡一晚后,就把忏悔统统抛在脑后。不仅如此,早自习的时候,他们还大摇大摆走进教室,用张牙舞爪代替内心的忐忑不安。 欧阳莼竟然不在教室! 两个人谈起昨天的事,竟然像母鸡下蛋一样咯咯笑了起来。但立即,就止住了笑,陈余生正在用一双恐怖的大眼瞪着他们。 “你们昨天把欧阳莼带到哪里去了?” 不友好的声音回荡在教室里。 “说!” 两个人吓坏了,蜷缩在椅子上。这场戏原来才刚刚开始。 “龙哥饶命。”长着尖腮的辣猴正要把昨天的糗事一五一十公之于众,被九戒冷不丁踢了一脚。 被丫头耍了,我们以后还怎么混。 他张着口型没敢出声,希望那个笨蛋明白。 可是笨蛋并不明白,继续支支吾吾,自言自语。九戒撅起嘴巴,又狠命踢了他一脚。这一脚可不轻,他转过头去,朝同伴狠狠瞪了一眼,用目光告诉他自己面对大神,不得不说。 九戒哪里肯依,他性格爆烈,为人急躁,办事总是直来直去。他一把就揪住笨蛋的衣襟,二人开始撕咬起来。 陈余生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将两只鬣狗分开。心里暗喜,看来欧阳莼被没有被他们占便宜,反而倒打一耙,两个坏蛋已经如丧家之犬,自相残杀了。 欧阳莼,你倒底是欧阳莼!连九戒和辣猴你都能单枪匹马、出手制服,回顾这两个令女生望风丧胆的魔鬼,他们不是调戏女生,就是欺负弱男。但是陈余生想着不禁害怕起来,他又逼问了好一会两个无赖,终于从他们口中得知欧阳莼的下落。等他赶到大槐树下,这里已经没有人了。两个无赖也不敢多声张,看到大神红眼圆睁、满脸愤怒的样子,乘机灰溜溜逃回自己班,再也不敢惹事生非。 第三十三章 分手消息 就在那个危险的中午,谁也不会想到欧阳莼会那么容易把九戒和辣猴支走,连她自己也没有想到,她深深叹了一口气。 终于可以下树了! 这棵大槐树即使她曾经上来过几次,可是从树上探身望过去,昏暗的光线里,砖块就好像变成了橡皮。 她打了一个冷颤,一阵凉风从她背后掠过,突然,树开始摇晃,起风了!此时,她站在树叉上就如站在海里颠簸的小船上,滑稽得像是走钢丝的小丑,耳旁只有呼呼作响的风声,随时都会有掉下去,变成残废的可能。 糟了,糟了,我该怎么下去! 狂风大作,她连眼睛也睁不开了。 风一阵紧咬一阵,吹得她的长发乱糟糟的,她的左手突然一抖,松开了树枝,现在只能用右手吊在树叉上。 像钟摆一样,摇摆着——摇摆着—— 怎么也停不下来。 她在心里呼唤着一个名字,一个她恨得牙痒痒,现在又突然想着觉得甜溜溜的名字。但是她喊不出来,她只是觉得若是她一放手就这样掉了下去……她不敢想下去……他会来吗?陈余生会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然后抱着她说,他还会那么爱她吗?他会为她受伤而流泪哭泣吗? 眼泪吧嗒吧嗒起来,留在嘴巴里,咸咸的。 她突然想到他的面孔,帅气而冷峻;她突然想到了他的眼神,霸气而占有;她突然想到了他——是那么优秀的一个男人,一个让她忘不了,一个可以伤害她,一个为她欲罢不能的男人。 奇怪,她居然想到的不是爸爸,而是陈余生,可是就在大半年前他们居然不认识。多么神秘!不得不说,是他给了她勇气。 她用尽了全身的力量像双杠上的体操运动员一样撑上了树干。现在她只需要敏捷地跳上下一个树叉,离目的地就不远了。 可是,这绝不是说到就能做到的。 “姑娘!”下面有个男生在冲着她喊,由于距离太高,风太大,她没办法看清他的面孔。她高兴极了,老天!终于不是孤身一人,终于有人来救自己了。 “我现在上去,你抓住我的手。” 男生爬上这棵树的动作与她相比逊色多了。 他满头大汗,把手递过来。 “一二三,跳!” 两人抱作一团,可是并不那么十全十美,在空中停留了五秒后,从花圃的高台上翻滚下来。 “穆沐!” “欧阳莼,你……你没受伤吧?” 欧阳莼看到穆沐笨拙起身的样子,他的头发上还顶着几片枯叶,脸红一阵白一阵的。知道他平时不爱跟女生亲近,就站得远远地说:“我没事,谢谢你救了我。” 穆沐想正视她,却又不敢太亲近她。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欧阳莼刚要迈步走,突然“哎哟!”一声痛苦地喊着声来。 “你的腿在流血,我背你去校医院。” 她乖乖地点点头,伏在那宽厚温暖的背上。 “谢谢你,穆沐!”现在除了说谢谢外,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你那么爱爬树吗?”他笑着问。 她并没有说出实情,就用一两句玩笑话搪塞了他。 “你和陈余生,你们?”他不知道他和她还能聊什么共同的话题,除了——陈余生是他们共同认识的人。 “以前是……但是后来……我们分了。” 就在她想继续聊下去的时候,他却突然跨了一大步,她险些掉了下来。 “到了!” 负重走了一段路,又被雨淋湿了,可他一点没有觉得不适。 他的脸仍旧一阵红,一阵白,腼腆得尴尬,尴尬得爆炸。 欧阳莼脸色苍白,疲惫地靠在椅背上,他急急忙忙抱起她冲向候诊室,看到那只捧在他手里的桃子撞伤了好大一片,鲜血淋漓的,她的心竟然像花朵抽了花蕊一样,空空地疼,全身都在空气中飘荡,没了着落,一时间像是失了魂魄,呆呆地伫立着,眼睛直愣愣的。 等护士帮她止住血,他就自告奋勇,笨手笨脚地用上了酒精的棉签一寸一寸地为她消毒伤口,每碰一次,他觉得自己身体会颤抖一次。他从来没有体会到这感觉,就像是神经被麻木后又复苏的感觉,看到白雪落在红冰上相互侵蚀的感觉,听到喋喋玉蝉魂香销骨的感觉,闻到紫罗兰迷迭香难以自拔的感觉。这感觉让他的内心敏感,多情而柔软。 “医生,医生,她还在流血,她还在流血啦!” 他们一进门诊,他就冲医生嚷嚷。 那是个头发花白,身材敦实,严肃可爱的老头。他用水龙头冲了一下手,带上皮手套,看了一下欧阳莼腿上的伤口。 “小伙子,不要急,你女朋友没有骨折,但是伤口很深,下地走路恐怕要几天。你为她去准备两套换洗的衣服,最好今明两天就呆在校医院,等打完消炎药再走。” 欧阳莼解释了他们两个人的关系,医生就笑了起来。 “你看他刚才急得都说不清话了,我猜一定是你男朋友。” 站在门外的穆沐羞得满脸通红,早就跑得没影了,他知道欧阳莼是陈余生的女朋友,可是听欧阳莼刚才亲口说他们已经分了,分了,是什么意思? “分了就是分手了呗。”莫小戚看上去十分得意。 穆沐却有点后悔了,他觉得自己不应该这样鲁莽地做出决定,把这个消息散播开去。 他本来就不应该来找莫小戚的,自从上次差点打起来,他就觉得他自己脾气暴躁,这个古怪缠人的小表妹更让他冷静不下来。 但是今天,他突然发现欧阳莼却恰恰相反,她就像草原上苍穹里的星星一样,让奔驰策马的人在夜色中停下来,驻足不前,安安静静地享受平淡而美好的一切。 万一她和陈余生只是闹点小脾气呢? 穆沐突然冒出一个想法——自己是不是喜欢上了欧阳莼。 第三十四章 温柔小戚 莫小戚是全寝室最后一个知道陈余生有女朋友的人,也是对陈余生有女朋友这一消息装作最毫不在乎的人。 她的演技连欧阳莼也骗过了。 “小戚,你真的不在乎我和陈余生在一起吗?” “没有什么呀,如果真爱一个人就应该真心希望他得到幸福。”她咬着牙根说:“我祝福你们两个。” 欧阳莼毫不知情莫小戚曾经和陈余生发生的过往,只有杨阳和苏莉莉知道一些有关他们的鸡毛蒜皮,但是他们也见证了奇迹的一刻。也许莫小戚真的是个大度、有包容力的人。 莫小戚一个人来到卫生间,哭得差点儿咬断自己的手指。但是现在,他们居然分了!表哥穆沐虽然是个呆头鹅,但是他守时可靠,是个可以相信的人。 她没有主动找欧阳莼确定消息,而是暗地里主动接近陈余生。她觉得无论是出自什么理由,上次她和表哥打闹的事,她都应该表示谢意。 “送给你的。”她神神秘秘地递给陈余生一个盒子。 “这是什么?” “你打开。” “京都大学的论坛徽章!这东西很难弄的?还是留给你自己用吧。” 莫小戚红了脸,低下头,咬住唇。 他居然那么确定她和他能上同一所大学?如果不是欧阳莼,他们也许早就在一块儿了,于是她大着胆子问:“你准备读什么专业?” “还不知道。”他粲然一笑,关心地问:“最近怎么样?有没有什么我能帮得到忙的?” 她感觉心里暖暖的,这么久以来,他还是第一次那样和她探讨自己的生活。她抬头看到他白皙皮肤上的黑眼袋,心疼地问:“最近是不是又熬夜了?”她的声音很细,柔腻腻的,向丝绸擦在玻璃上。 她多希望他们似乎有那么一点儿来电了,但是那种摩擦马上就停止了。 “我在做一本速成习题集。正好,你在,帮我看看,是为艺术生准备的。”他从那个蓝色肩包里迅速抽出一个硬纸本,扉页上大大地写着“c&o”。 她看见那个扉页,笑容一下子就僵住了。 “是为她准备的吗?” 他知道她指的是谁,愣了一会儿:“不光是,是在帮金娜老师的忙。” 她的笑容马上舒展开了,用手捂着嘴巴,眼角和嘴角都弯弯的,翘成了最大的弧度。有时候,她笑起来还挺美的,自然而然的,是一株天然的野雏菊。 他从未想过伤害这支野雏菊,直到今天,他也没有敢亲自告诉她,他爱欧阳莼,是男人爱女人的爱,而他对她——是兄妹之情。如此而已,他想告诉她,这不关欧阳莼的事,他看到欧阳莼就情不自禁,就失去理智,就会忘记全世界。而他看到她,相反的就会想起全世界,头脑清醒得像能分离出鸡蛋清和鸡蛋黄。 所以他们——他和莫小戚就只有讨论哲学,新闻,历史,数学的缘分。 但是今天,她似乎有点儿不同,以往,她总会对他发冷嘲热讽、既爱有恨的脾气,而他尽量忍着。 现在,她很安静地在看那本他快完成的习题集。 她思维缜密,做事利落,说话犀利。在数学上,她打败过很多男人,如果他疏忽大意,也有可能被她打败。这就是为什么他欣赏她的原因。还有值得一提的是,在学术上,她与人争论起来,从不轻易言败,只要有一点可乘之机就绝不放弃。这一点他们非常像。 “怎么,我这种算法有问题吗?”他把身体凑过去,白色的衬衫上散发出一阵浓浓的男人的汗味儿。 她捂住鼻子,摆摆手,让他不要太靠近。他抱歉地笑了,把鼻子挨近自己的肩膀:“最近太忙了,没功夫打理。” “你脱下来吧,我为你洗。” “不不不。”他用百分之一百的语气拒绝。 “就让我在高中最后一段日子里为你做点事吧,以后我们各奔东西,还指不定能不能见面呢!”她恳求道,眼里闪烁着泪花。 他的心开始像棉花糖一样软起来,他不知道接下去怎么拒绝了,拒绝有时候比接受更难。但他从没想过接受,要是此刻坐在对面的是欧阳莼该多好,他幻想着她的样子。他们肯定会一起洗衣服,把满屋都弄得肥皂泡直飞,然后,他就抓紧她细细软软的胳膊不让她乱动,直到她乖乖地趴在自己的怀里。 他脸上露出梦幻般的笑容。 莫小戚已经伸手开始解开他上衣的扣子了,他马上清醒过来:“不用了,真的不用……” 那件白色的带有他味道的衬衫就这样从他身上脱下来,只留一件背心。他的结实的胳膊和精壮的胸膛在莫小戚眼前晃来晃去,他的脖子上还带有一串刻有英文牌的项链。这是穆沐、他和她三个人一起买又一起刻的。 “这个你还在?” 他取下它,递过去。 她轻轻抚摸着:“我的早就弄丢了。能把这个送给我吗?” “你喜欢,你就拿去吧。” 她的脸上和眼睛里都闪耀着火一般的光芒。 她还记得他不是大神的时候,她还没有那么爱他的时候,他们的距离是那样近。现在,就在他把手递过来的时候,他连指头都不生怕给她碰了。那根银色的,闪闪发光的项链就像堆起的银色小山,她提起他,感觉手里和心里都是沉甸甸的。 “时间过得好快,三年就这样过去了。那时候,你还说……” “还说它不是银质的,没两天就会变色。” “你还记得呀?”她的眼睛里闪烁着少有的可爱,这很吸引他。 “当然,我记得很清楚,当时,你穿着紫色的连衣裙,头发喜欢偏束着,放在一边。”他并不知道,她喜欢穿紫色是因为他也常穿紫色,他喜欢偏束头发是因为她看见他的笔记本里常夹着一张女明星的海报,那个女明星就是偏束着发。 “我以为……你都不记得了。”她低下头去,整个身躯像蒙着一层郁郁青青的光,看上去像一株秀丽可清的植物,努力地发着绿芽儿。 他不忍心向她打听欧阳莼的消息了,她使他尴尬而又懊悔,这是第一次在她面前,情绪激动得有点失控。 “我们还是好朋友,无论怎样,你都是我中学最好的朋友。” “以后呢?你不会忘了我吧。” “当然不会,以后……以后无论遇到什么,都不会忘记。”他差一点就说出,你还很温柔,很有女人味,是一个出色的女子。 那她呢?莫小戚在心里问,欧阳莼只不过认识你才几个月而已。陈余生你就这么这么认定是她吗? 莫小戚望着远去的陈余生,她无奈得想哭泣。 第三十五章 班花绯闻 “陈余生,你给我站住!” 她真想朝他这样喊。还记得那一次——她永远也忘不掉和他的那一次,她对他说的话就是这句。 那还是初中的时候,她还是一个中等身材,体型敦实,齐耳短发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山里姑娘。爱哭鼻子,爱打小报告,爱一个人发呆不合群的小不点儿。但是她的骄傲就像是野百合的花香,丝毫没有因为自己的土气而减弱,反而,为了向别人证明自己并不弱势,她连谁都敢惹。 “陈余生是谁?” 表哥和金娜姨妈已经很多次提起过这个名字。 “就是他。” 穆沐指着奥数初试的前三名中的一个,他的食指正不住的在上面画圆圈。 “前进了十名。” 在那个名字没有超越她之前,她是连看也懒得看的。现在她非常想知道这个家伙究竟长什么样,是恐龙还是大熊。令他惊讶的是,陈余生竟然是一只鹤,一只优雅的鹤,他一出场,其他的男生就毫无颜色了。 那个时候,他们并非在一个班,但是她常常会绕道去他所在的班看他。他身上一点学究气也没有,总是那样活泼好动,阳光大方。他讲话声音很洪亮,每当女生来到他跟前的时候,她说话从不支支吾吾,也丝毫不会脸红。而男生们总觉得他耍酷,因为他从不跟风,总是是在大家说话的时候,他固守沉默,当大家一团死水的时候,他能活跃气氛。 这一天,莫小戚终于等到和他一起上课了。而且他们又刚好分得一组。她的心砰砰直跳。那是一堂交谊舞课。很多男生害羞得第一次去搂女生的腰。陈余生成了老师示范给学生看的模特。他搂着年轻女老师的腰,每一个步子都踩得非常到位。后来,老师又找到一个女生,长得很可爱,圆脸小嘴,长颈细腰,说话很甜。女生刚开始很害羞,随着音乐声被放大,其他男女成双的加入,她跳得越来越自然。 “他们是非常陪的一对。”老师说,全体学生哄笑了一阵,窃窃私语起来。 “我是说跳交谊舞。”老师又说,大家就安静下来了。 莫小戚很不服气,整节课,她是最勤奋最认真的女生,下课的时候,老师问:“有谁想上台表演一下吗?”莫小戚上去了,大家又一阵哄笑,因为那是个还没有发育完好的女生,由于先天营养不良,她的个子还不足一米三,没有一个男生上去愿意做他的舞伴,而当那个有着可爱小嘴,圆脸细腰的女生上台去时,很多男生都争着抢着要上去。 就在莫小戚咬着嘴唇,急得跺脚,不知进退的时候,陈余生上去了。 “我能陪你跳吗?” 她点点头,不敢看她,因为那一霎那,她不敢相信是真实的。就在一个月前,他们还没有说上一句话,现在他却成了她的舞伴了。她多幸福,多骄傲,多感动! 音乐响起,她踩到了他的脚。 “没事,他说,随着感觉跳就可以了。” 她一下放松了很多,他确实是一个不错的舞伴,彬彬有礼,宽容优雅,态度自然。音乐停了,她很不情愿地把手从他肩上拿下来,虽然他们的个子相差近四十厘米,但是她觉得那是她跳得一次最美好的交谊舞。 怎么样让他永远记得我呢? 莫小戚在想这个问题。 交谊舞课结束时,那个圆脸可爱的女生就冲陈余生围了上去。 是啊,他们多般配。我什么时候才能长那么高?莫小戚摸着自己的短发,我也要把头发留长。 “但是男女的交往怎么可能是头发长短的问题呢?”她在卫生间的时候,听到了两个高年级女生的议论。 “和子暮在一起的那个男生真的还行。我见过。”一个在卫生间在用了五张手抽纸,还闲不够的女生说。 原来她叫子暮,这一下莫小戚觉得连自己的名字也是那么平平。 “子暮决定去把头发剪短,就在这个周末,然后还要烫卷。呵呵……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不过她看上去很在意现在的这个男生。我就跟她说,她应该多注意一下自己骄横跋扈的小姐脾气,而不是去管自己的头发。” 另外一个女生走了出来,在镜子前整理自己的衣裙。用她那种不紧不慢的语气开口了:“泽中自来就男多女少,子暮那么急干嘛?以子暮的条件,不知道要排多长的队。” 莫小戚也挤到了镜子前面,站在他们中间,她愣愣地看着镜子中的三个人,两边的女孩就像两棵高大秀美的月桂,而她就是一棵普通的小草。午饭的时候,她看见两棵月桂正在陪着子暮吃饭,他们的座位离陈余生只有一个空位的距离。来了两个男生插了进去,把座位填满了,男生和女生的笑容接成了一片。那是一堆俊男靓女在一片被情欲把控得密不通风的世界里的互动,女生没有矜持,男生也开始动手动脚。不多久,莫小戚再看时,陈余生已经走开了,而那个原本应该陪在他身边的子暮依然在那儿继续陶醉和消遣。 但是,子暮——二年级班花和陈余生的绯闻还是传开了,绯闻穿得神乎其神,有人竟然说陈余生为了追曾子暮竟然刻了一条含有她名字的项链贴身带着。 真的吗?莫小戚悄悄地在一旁难过,陈余生真的喜欢那样的曾子暮吗? “小心,不要打翻了,那可是象牙镶边的碗。” 有一天,陈余生生日请大家吃饭,莫小戚和表哥穆沐都去了,子暮也在场,她打扮得像个女主人,头发也剪短了,烫成了上海女人的卷,穿着带有中国扣的紫色金丝旗袍裙,米黄色羊皮平底鞋。陈余生坐在男生一桌,她坐在女生一桌。女客们看着她就像看电影里的女主角,个个投去羡慕的目光,大家都很尊敬她,把她当作了陈余生的准女友。莫小戚看她也看得入神,笨手笨脚的,不小心摔破了一个据说很贵的象牙碗。 第三十六章 雌雄双链 “我不是跟你说过吗,让你小心一点!” 曾子暮还是控制不了自己的脾气,她的尖声尖气似乎刺破了女客们的耳膜。她用手指着莫小戚的脸,对她颐指气使,眼睛里射着凶光。 莫小戚差点儿没哭出声来,她蹲在一堆碎片旁边,手足无措,无可奈何,像在祈求老天显灵。 “服务员!” 就在莫小戚准备自己动手清理的时候,子暮很顺溜地叫了声服务员。女客们半起立的身子开始落座,慌张的表情在筷勺碗碰中变得欣喜安定。 噢~一场虚惊! 大家看起来是区区小事,一个碗而已呀。但莫小戚发誓要自己赔那个被她摔坏的象牙碗。她狠狠地捏紧拳头,斜睨着身旁高贵的曾子暮。 有钱有什么了不起的?城里人又有什么来不起的? 在她的眼里,子暮的每一个动作都是故意在刺激她。她用带着金戒指的手指理着上海卷,一边呼唤服务生一边把纯白色的湿手巾放在自己的红唇上。她毫不掩饰自己的富贵,尤其在男客们开始围过来与女生坐在一起时,她褪掉了与女生在一起的故做矜持,显得轻松、自在而大方。 “子暮,这杯酒你一定要替陈余生喝掉。” “当然!” “我要敬最美的班花一杯。” “这杯我绝不拒绝。” “子暮,你什么时候转到我们班来,我叫你一声嫂子。” “来!满上,嫂子陪你喝。” 她的动作干脆,语言豪爽,最后歪歪斜斜把头靠在陈余生肩上。 那只是一种低度的果酒,没有酒量的人都可以喝上好几瓶,大家知道她没有醉,但是气氛上来了,显然,她也是为取乐大家,营造气氛而将红扑扑的脸贴近陈余生。 陈余生马上扶起她,她又靠在别的男生的肩膀上,喊着陈余生的名字。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 宴会结束时,莫小戚郑重其事、心情沉重地来到正在柜台结账的陈余生身旁。 “那个象牙碗我……是我摔破的,我来付钱。” 她从口袋里掏出几张十元的人民不递过去,服务人员摇摇头,抱歉地笑了笑,没有接。当她听见打着蓝色领结的大堂经理报出象牙碗的价格时,她瞠目结舌地望着他们。 “不如我把学生证抵押在这里,等我凑够钱再取回。”她很固执,也很有理由,什么人都说服不了她。 “你把学生证拿着,我把这条链子抵押在这儿。”陈余生解开衬衫衣领,从脖子上取下一条有着银片坠箔的项链。“等你什么时候凑够钱,我再拿回来。”最后他们又各自谦让了一会,她还是听了他的建议。 几乎足足凑过了三个月,她才凑齐钱赔给酒店,当她看到银片坠箔项链时,她激动得满脸都是泪水,因为如她所想,上面刻的并不是曾子暮的名字,而是正面刻着一株草,背面是余生两个子。 草,他的名字。 她遐想连篇。 她不住地念叨:草,余生。她认为自己就是一棵草。 她问陈余生这是什么草。他说这是一株普通的兰草。 从那天气,她看他的眼神就带着太阳的光晕了。他爱奥数,她恰好也擅长数学,他们被分到奥数社团的同一个组。可是她因为女孩的矜持和本性的骄傲,很少找他说话,如果聊得欢,那必定是有表哥在场,他们因为喜欢篮球和台球而走到了一起,表哥叫她表妹的时候,陈余生也叫她小表妹。 那时候,她个子很矮。初三第一学期,她和其他女孩一样坐在篮球场为表哥和陈余生加油,篮球赛照常由曾子暮率领的篮球宝贝健美操开场,她羡慕地望着那些漂亮可爱的篮球宝贝。个子高高的,亭亭玉立,上身套着露脐的短衫,下身是刚到大腿的裙子。她们个个精神抖擞,摆好姿势等待着体操训练老师的训练哨声。 老师突然停下口中的哨子,这是一场校园热身赛,也是一次篮球宝贝的走台,为市校园篮球赛做准备,大家都说可能上电视台。 一位个头不高,干练消瘦,说话声像男人的女老师走到她面前:“你叫什么名字?现在,立刻,去后台换上衣服,站在队伍的最后面。还不快去!”她凶巴巴地说,并朝她瞪了一眼,她只好极不自信地站起来,懒洋洋地朝后台走去,换上了那套露脐超短裙。 “天哪!你看莫小戚!” 人群里不知谁叫出了声,大家都朝她望去,她不好意思的用手捂住自己的身体。 “她的身材真好!” 篮球队传出了男生朝她吹哨子的声音,连表哥也睁大了眼睛,陈余生朝她伸出大拇指,鼓励的眼神是那样温暖。 两年的时间,她成了名副其实的十六岁的美少女——那种有着黑色肌肤体质的健康体魄之美的美少女。 这就是当时为什么健美操老师敲定她的原因。 “你跳得很自然,很结实,也很有活力。”老师对她说,然后给了她一瓶涂身体的膏油。但是她还是很不喜欢自己肌肤里自然的黑,她希望自己变白。 晚上篮球赛结束后,陈余生带着表哥和她去了一家学校旁边的咖啡厅。在路过一家银饰店的时候,她停住了脚步。 这是一家高档的银饰店,老板是一个带着软边帽,留着花白络腮胡,带着黑框粗边眼镜的男人。他并不像其他的店主那样,客人一进门就招呼不停,他的店里安静极了,背景音乐是大提琴二重奏。他在进门的一角用一块绒毛丝巾擦着刚刚出货的成品。等他们刚要离开店的时候,店主哼哼地说:“小伙子,你脖子上的项链是芝兰贸易百货买的吧!” “你怎么知道?”陈余生取下那条细细的项链递给他看。 “这是我的杰作,十年前的。现在手指笨啰,打不出这样的精致货。你看!”他指着那上面的纹路用了很多专业词汇解释他精湛的手工,然后揩了揩手:“我敢称全市就只有两条,是限量版的。” “那另一条呢?”莫小戚问。 “谁知道呢?”他神秘地一笑,像个孩子似的眨眨眼睛,得意地说:“很有可能被芝兰贸易卖出去了,这可是雌雄链。不过我这里还有这种仿品货,价格挺便宜。” 好奇心驱使,他们三人每人买了一条仿品项链。 为了显示三人的友谊,陈余生经常戴着仿品项链,另一条正品呢?莫小戚突然对这个问题发生了浓厚的兴趣。 第三十七章 梦中女孩 莫小戚敢断定那条珍贵的链子并不在班花子暮那儿,依子暮的性格,她一定会当众炫耀。 “你们瞧!这是陈余生送给我的。” 子暮炫耀的礼物是一个带有金色羽毛的书签,她也有一支。那时,他们已经上了高一,陈余生已经小有名气,经常代表学校去省里参加比赛。 当大家羡慕地看着子暮时,莫小戚也从文具盒里翻出一个,第二天,有同学在垃圾桶里翻出一支一模一样的书签。 子暮毫不吝惜地把它丢了,以此让陈余生知道他只能是她的唯一。 在男生眼里,子暮绝对是女王,她只会斜着眼前看他们,而且在他们身上停留的时间不会超过一年,可是陈余生就不同了,她曾经跟莫小戚说:“在那个男人身上有无穷魅力,他像一只雄鹰一样野心勃勃,又像一只麋鹿一样神秘兮兮。”那时候,曾子暮已经知道有太多女生想挽留住雄鹰的翅膀和麋鹿的心了,莫小戚就是很多很多个里面的其中一个。 在这之前,莫小戚是没有想过有回报的,但是经过一次两男一女的高一野外拓展后,事情就变得不一样了。 高一的军训最后一次拓展以男女搭配组合方式展开比赛,目标是到达西山顶峰,男生必须参加,女生可自由报名。 很多女生都选择放弃,天气太热,行程太堵,环境太恶劣。莫小戚没打算放弃,这是他证明自己的好机会,她才不像那些城市里的女孩子娇滴滴,所以她一早准备好登山用品,但是陈余生劝她放弃,他准备挑一个体训生,而且他之前和那个女体训生商量好了,还请她吃了饭,打听了山上的情况。 “陈余生,你给我站住!” 莫小戚气急败坏,用雷鸣般的声音冲他嚷嚷:“我去定了。” 比赛已经开始,谁也把她拉不回来。 行云在炙阳中蒸腾,跳跃,翻滚,山顶犹如在热浪中堆起的土坯,越往上植被越少,空气中吹来的仿佛不是风,而是是太阳的粒子。人在其中如东挪西歪的棋子,随眼前的石阶摆布着步子,随秃壁高崖施展它的曲折蜿蜒,随周围矮山的蝉鸣知了地抓心的乱叫,随提不上来的呼吸和黏黏的汗渍折磨着体骨,选手们只愿拼了一时的勇气,提着石头重的脚,挨着,一步再一步,连喊哎哟的力气都没有了。 正午的西山摧枯拉朽般——那些青春的飒姿如秋叶般落在山腰。 难度远远超过莫小戚的想象,力气几乎耗尽,筋骨还在胀痛,她连抱怨的机会也没有了。不过她凭借超人的毅力和惊人的忍耐力赢的了女生组的第一名。但是在准备下山的那一刻,她突然双手颤抖,发紫的双唇一翕一合,身上寒热交加。 这是怎么啦?她刚要起身却又摔倒。 “见鬼!” 她双手捂着肚子又站了起来。她真想让陈余生知道她是如何挑战新高刷新纪录,如何赢得满棚喝彩,她要让他见识见识她的厉害。可是等他来的时候,她只见识到他的虚弱。 她伏在他背上,洁白的体恤,温热的身体,一起一伏,一上一下。她只感觉天和地在摇晃,肚子稍稍不疼,口里却又酸又苦,哇地一下呕在他背上。 “我……我……” “不要说话,抓紧我,你只是中暑了。” 沉重的喘气声,亲切的鼓励声,一时间祛除了她身上的病痛,她伏在这坚实的背上,真好!真好!她双手勾紧他的脖子,感觉到背下那双脚的吃力,如同摇摆的桨在泥泞的滩上搁浅,左摆右跳,但她不害怕,那双有力的大手稳稳地托着她,这是一个怎样用心负责的男人啊! 病疼再度让她昏睡,等她睁开双眼,他们已经到山腰了。 日头过了中天,地上的暑热渐渐褪去,山腰的树下袭来丝丝凉风,莫小戚从昏睡中苏醒,一切仿佛如同一场凶险的梦,她睁开眼看见陈余生正蹲在不远处的河岸边,他没穿衣服,正光着上半身在擦洗。 她悄悄地袭击到他背后,看见古铜色肌肉的后背上有两块凸起的肩胛肌,真的像一对大翅膀在蒲扇着。她真想用手去触一触,这是她第一次想要他的回报——超过友谊的男女之间的回报。 有了对他的要求,她才会不珍惜现在的所得。 他转过身来,迅速穿好衣服。 “你醒来,怎么不在树下呆着。” 陈余生发现她看他的眼神有些不同,急急地想要带她离开。 “穆沐就在不远处等我们……刚才是我和他一起背你的。” 因为她的眼神,所以他讲话变得词不达意,吞吞吐吐,她知道他在想着什么,但是他要尽量装出一副他没有看见的样子。 他终于把她送下山去,他深深叹了一口气。幸而一路上有男女生的吵闹声和欢笑语,他们才不会那么尴尬。 她倒底为什么突然之间变脸,而他又为什么不得不迎合着她的变脸呢? 晚风拂柳,夕阳染红河岸柳,等所有人走后,陈余生久久怵在山脚,不知哪里来的箫声在山间回响,和着绿水白鸥自成一景。 那箫声是那样纯净,空灵,千回百转,如泣如诉。 尘世的飘渺,岁月的流逝,趟过生死离别,陈余生心有余悸。 孤独如幽灵在心中拨着琴弦,箫声由远及近,他脑海中突然飘来一个形若拂柳的女子,姿态轻盈,翩翩起舞。他相信缘分,他默默感应,那个常常在梦里出现的女子就要出现在她面前,他准备着用他的身,用他的心,用他的热情,用他一世的积攥来迎接她。 我是不是病了? 他摸摸自己的额头,因为自己沉溺于这样执迷不悟的幻想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这种幻想近来就像一样毒品一样蔓延他的身体,他连自己都发觉他近来变得越来越冷漠了,独处的时间越来越多,做有关这个女孩的梦也越来越多,他有胡须了,他是一个真正的男人了。 而这个女孩也只不过是个梦罢了! 真见鬼! 第三十八章 相思欲疾 陈余生打听欧阳莼的下落未果,他不能就这样断掉与她的纠缠。他以为与她争吵后,自己会因为她的不明智,她的愚蠢,她的野性而不再像从前那样想她,但他错了,他变得比以前更想她,离不开她了。 他怎么能放手呢? 她又出现在他的梦里,在梦中他拥抱着她,细细闻着她的发香,抚摸她的脸庞,甚至……晚上,他甚至已经很怕睡着了,晚上就靠为她写高考速成题而消磨时光。上了床,他要抱着柔软的枕头才能合眼,可是他一闭上眼睛,全身她!全身她! 欧阳莼是他的魔咒,也是他的心肝。他的五脏六腑都在喊这个名字,像一头饥饿的洪水猛兽侵蚀着他理智的头脑。 她就这样突然消失了! 两天没看见她就像两年那么漫长。 她不在自习室,不在篮球场,不在活动室,突然间,他发现自己已经习惯了有她的每个清晨、中午、黄昏。 原来孤独和爱情是一对孪生姊妹,如影随形,不可分离。 他照样吃芥末牛肉包,但看不见她的微笑,寡然无味;他照样绕林荫小道去餐厅,但没有了与她的陪伴,日子就像一场黑白电影,平淡无趣;他照样坐在餐厅的角落,但没有那只小野猫的陪伴,他食而无味;他照样奋斗在自习室的桌台上,但感觉不到她的温存,没有她的陪伴,就像海浪没有波涛,天空没有云翳,秋容没有鸟鸣,他只能分分钟等,呆到熄灯才倦倦离去。 他好想把自己的神经麻醉到没有知觉,只是一具学习的尸体。 原来甜蜜和痛苦是一场厮杀博弈,鲜血淋漓,剥蚀难忍。 “你姐姐呢?”他实在忍不住了,约了欧阳洁出来。 欧阳洁看见他来了,幸福得像一只要飞起的鸟儿奔向他。她多么庆幸那条那天她穿的是一件黑色丝绒低胸开衫,下面配的是一条金光闪闪的裙子,她认为自己无比惊艳,走过艺中校门的时候,她仍感到很多男生对她垂涎三尺。 她以为陈余生会把目光一直停留在她身上,但仅仅三秒不到,他连招呼也没打,就急急忙忙打听姐姐。 这也太没礼貌了吧! 她直直地瞪着他说:“嘿,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陈余生。”他皱了皱眉,看了一眼她,知道这里也没有答案,刚要急着走就被欧阳洁拉住了。欧阳洁轻轻笑了一笑,那种笑容是一个少女看见彩虹的笑容,眼睛弯弯的,嘴角稍稍翘起,头上竟是星星。 “余生,既然来了,就请我在艺中吃饭。”她拖着他,他面无表情。两人一前一后,他直挺挺地随着她来到餐厅。 欧阳洁一会儿说她喜欢吃那个,一会儿又非要点这个,最后他照单全买。他端着一大盆点好的美味佳肴,她空着手跟在他后面,至到两个人找到两张靠窗的位子坐下。 “你什么都不吃吗?” 欧阳洁奇怪地望着他。即便在艺中,他也长得那样出众。周围的女孩都转过身去朝他看。那些女孩身材高挑,盘着头发,身上穿着印有白色“舞”字的黑色衣服。 “你快点吃吧,吃完我得赶回去。”他喝着饮料,看了看表。 “你不是要看姐姐吗?” “你姐姐真的在这里!”他大吃一惊,已经等不及了,拖着欧阳洁就往外跑。那件白衬衣,那条金闪裙在人群中一掠而过。 “快说,她在哪里?” 她看到他眼睛都红了,知道他相思已久。她猜他们肯定是吵架了,姐姐不愿见他。 “你又怎么惹我姐姐生气了?” 妹妹吸引人的地方就是能猜透他的心事,而他确定他们姐妹的心是相同的。他叹了一口气,把头靠在墙上,树影留在他那张因思念而疲惫不堪的脸上。 “你脸色不好,大中午毒辣的太阳要小心中暑。” 她从书包里掏出一瓶凉茶,硬是灌了他几口,她哪里知道,那些东西抵不过他能看上她姐姐一眼,他是因为思念,情绪无处释放而急火攻心。 “我现在也无法帮你打听到姐姐的下落,她没有回家,也从没有打电话回家过。”她们边往回走边聊着。他并没有再说话而是盯着学校宣传回廊上历届艺术之星宣传人物看。突然,他找到了她的名字,她就知道,她喜欢的人——不会是一般的女孩儿,她的天赋总会在一处开花,而且——如果她把她发挥到极致。 “你姐姐是上届的艺术之星。”他清晰地看到:“欧阳莼,芭蕾舞班优异学员,油画班种子选手。”简介后的每一句话都说明了这个女孩是个艺术修为上功夫很深的女孩,而且不怕吃苦。在艺术中学,光有相貌是远远不够的,要有灵气才够。当他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他看到的是她眼里的灵气。虽然他从未看到过她跳舞,也未曾看到过她画画,但是他确信她的舞蹈和油画里一样有她的灵气,而这样的灵气是他们心有灵犀、心电感应的桥梁,他确信别人看不到,只有他才看得到。 宣传画里的她依然长发飘飘,半笑半嗔,像是在回忆一件别人觉得可大可小而她觉得很重要的事。 “这张照片很古怪,不是吗?”欧阳洁撇撇嘴说 “她一定在想着大家认为没什么了不起的事。” “你怎么知道?而且你知道吗?她自己非要贴这张照片不可,这照片太丑了。” “那一定是因为她的猫生病了。” “你怎么知道?”妹妹几乎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惊叹这,贴着他走,冲他的耳朵乱嚷嚷:“那天,她的猫……的确……不知道……为什么不吃东西了,本来是……她要抱着猫咪照的,结果猫咪蹿到桌子下面,一转身不见了。” “那只猫咪是黑色的。”他开玩笑着。 她看见他终于笑了,他笑起来的样子是那种微微的,挺认真的模样。 “有白色,也有黑色。” 他仍然很焦急,但是笑容依然。他礼貌地向她说了声再见,消失在人群中。可是她已经有点忘不了他的模样了。 第三十九章 私密关系 有人在忍受思念的痛苦,有人在体验肉体的伤痛,还有人在怀疑自己的神经。 这两天,穆沐只要一来到校医院就紧张得不得了,他看到欧阳莼连说话的声音都小了,头发乱糟糟的他会伸手捋头发,衣服有纽扣他会自然地去扣纽扣,裤子有裤带他会自然地去整理裤带,脚上没穿袜子他会自然地缩了他的脚,病房桌上乱糟糟他会无缘无故地去整理。 见鬼!我是怎么了?他所有的功夫都在摆脱这感觉。为了这,他去球场打球,汗流浃背,没日没夜;为了这,他干大扫除中体力最重的活,楼上楼下,洒水扫地。但是,越摆脱越有,越有越摆脱。 有一天,他来医务室看她。 “穆沐,你过来!” 他一听到这声音,身体都要软了,傻呵呵地笑着,把什么都给忘了,只留两只没思想的眼睛盯着她。 她低下头去,动了动自己的腿,抿住嘴巴,忍住疼痛。 “别动别动!”他好像比她还疼痛:“医生说虽然不流血了,可是走路还得要一阵子。” 自从体会了英雄救美的滋味,穆沐就一直在幻想着拥抱柔美的蜜意。占有,在他的脑海中旋转着,他就像雨林中的蜂鸟一样,每天摆弄着五彩缤纷的翅膀要飞向迷人的花里去。蜂鸟就这样被花朵吸引着,他第一次用了心,他发现近两日就连看到心爱的电脑也不再那么狂热了,他的不适应症也在慢慢减弱。 他看见她倔强地站起来要自己走就赶紧上前去扶她。 “穆沐!我自己来吧。” 经历这次受伤后,她变得坚强多了,这种挫折成长让她一下子有了面对情感失败的勇气,更重要的是,她认为她好像一下子冷静了很多,也会分析当前的形势了。 在病床上,她问了穆沐关于很多京都大学的信息,她知道了那可不是一般人能进的大学,就连泽中每年也只能是个位数的人能进。她第一次联想到社会,现实,差距,生活,甚至是权利和财富。这就好比是一条鱼儿当它要游向大海的时候,它总得认知自己的种类和个头,这不失为一种明智的做法。 如果他们不是同一类呢? 不,他们已经不是同一类了。陈余生那么爱数学,而她几乎是数学白痴;他铁定了进京都,而她将要去南方艺院。好了,欧阳莼,放开他吧!他已经放开你了!欧阳莼,你倒底在犹豫什么?你倒底还要傻多少次? 在校医院住院的那个夜晚,她的腿在醒了麻药后神经开始复苏,而她的思念也在那一刻复苏了。 似乎有一个声音从她心底里歇斯底里地传来。她边哭边在心里解释着:“可是……她是爱他的,她是个大傻瓜,不求未来,只求当前去抓他双手的大傻瓜。”她决定下一次遇见他,她要长点志气,装作从来没认识过他一样。可是她的心,她的眼,她的身,她的脚,她的头,甚至她的牙齿,每一根神经都不得不被他牵动着,无不折磨着她。 更奇怪的是,他的眼睛,他的心灵,他的每根神经能体会到他的感觉。他不开心——她就无端伤心,他笑——她就莫名开心。 穆沐看出了她的心事,他本来想把她受伤住院的消息告诉陈余生,但是只要一下课,他就看见他被一大群女生围得团团转。他和他的关系因为大吵一架而疏远很多。他甚至一度以为他们不会和好如初了。他看见他从烈日毒晒中拖着晒黑的身体回到教室,一头倒在座位上,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 穆沐向莫小戚递了个眼色,莫小戚也知道欧阳莼在校医院,也只有他们两个人商量后把消息咬得这么紧。就在早课间,莫小戚轻轻走进欧阳莼的病房,她靠在白色的被褥上盘着一支摔伤的腿,从膝盖一直缠到脚踝的绷带让她热得大汗淋漓,校医院的病房没有空调,她拿着一张白色的纸板当着扇子在扇风,几根黑丝在她小巧的耳垂旁扬起。 她看到她来,笑了,她一直把她当作最好的朋友。在泽中,她没有太多朋友,除了寝室里的三个女孩。她交朋友从来不挑剔,可是周围的女孩都离她三尺,因为她长得让其他女孩逊色无比,可是她从来不骄傲,这就是莫小戚最佩服她的地方。 莫小戚也没有太多女性朋友,因为她很挑剔,而且总是神奇显摆得很有理,她觉得周围的女孩不是太俗就是太笨,而且个个都无伤大雅地去挑别人的毛病,没有一点值得她欣赏的地方,她宁缺毋滥。其实,她一直在用骄傲掩饰自己的孤独,没人比欧阳莼更清楚,她那么了解以至于从来不会戳到她的疼处。 这样,表面显得柔弱无力的欧阳莼因为尊重和懂得,甘愿承袭在精明强干的莫小戚看似强大的羽翼之下,这种被依附的感觉让莫小戚怡然自得,生气勃勃。而欧阳莼呢?她也能巧妙地保持自己的自尊而又不伤害她脆弱的玻璃心。她觉得她是真诚的,无私的,勤奋的。在她身上,她能发现很多女人没有的美好品质。 “依我看,就该让那两个混蛋下地狱。他们作恶多端,终究会得报应。”莫小戚愤愤不平地说了很多骂人的话,那些话让欧阳莼听了很感动。突然,她看见了她脖子上挂得银色链子。她的心一下子就揪起来了。 昨天,陈余生也送给了她一条,不过是她从他那儿要的。而欧阳莼带的这条是真品。一定是陈余生送给她的。她的自尊一下子就受到了极大的伤害,眼睛里闪着盈盈泪光。 “怎么了?”欧阳莼抓住她的手问。 她当然不知道,陈余生在莫小戚心中的分量,那是太阳和月亮的分量。 她只知道他们是好朋友,因为奥数走到了一起,因为她的表哥走到了一起。她有时候甚至嫉妒莫小戚,而且她毫不怀疑陈余生对莫小戚的感情绝不只是普通的朋友之间的感情,他们之间有一种由看不见的情分紧密联系着,甚至一辈子都不会分开。这种关系有时候私密得让她难以插足。更让她烦恼的是,他们二人当着她的面对她不做任何解释,理所当然地卖弄这种关系。 他们说话的语气,他们相互的告白,他们看对方的眼神,都像一丝温温的纹火把欧阳莼的心烤焦了。 第四十章 绝不回头 现在这一切都摆脱了不是吗? 欧阳莼在心里苦笑道。她从脖子上取下那条银色的闪着光的链子,放在一个小布袋里,递给莫小戚。 “代我交给陈余生吧!小戚”这是她第一次公认不讳地在她面前那么清晰地提起他的名字。 “你们?……” “小戚,我总觉得……” “你总觉得我和陈余生有关系对不对?”莫小戚非常认真地说:“即使有,那也是过去的事了,我知道有时候我表现得太过留恋,不过,欧阳,给我一点时间。” “可是小戚,我们分开并不是因为你,而是因为我们在一起真的不合适。他从来就没有看过起我……”欧阳莼开始哭起来。 “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呢?这么多年来,我是最了解他的,我看他那么爱你,他因为爱你而快乐。你们……你们……只是吵架了对吧?” “不是吵架是决裂了,比决裂还决裂。” “真的吗?我去找他谈。” “不要,小戚,你放过我吧,我不想再受他羞辱,我会因为这羞辱而自杀的。” “欧阳,你看着我,你们真的……” 欧阳莼点点头。 “如果你下了决心,就快刀斩乱麻。” “我下了决心,等我冷静下来,我就会亲自找他,现在请千万不要让他看到我,我要自信地走到他面前,然后把我受到的羞辱还给他。他是个自私无情的人。” 欧阳莼心里有多爱他就有多恨他,现在,她恨不得把他碎尸万段。 莫小戚是不会了解情人之间这种阴晴不变的关系的,她是多么渴望她真的已经如她所说,她恨他,她不再和他有联系,他们之间从此断开。在私底下她认真而又理智地分析过他们之间的感情,如果说丹青是陈余生爱的幻觉,那么欧阳莼就是他爱的发泄,他是一头雄狮,一只猎鹰,一个以后有所作为的人,他需要爱的牺牲品来满足他的成长,只有她——最终才能成为他的伴侣,因为她聪明,了解他,包容他,会从各方面欣赏他。欧阳莼呢?她太脆弱,太感性,她对他的爱只会让他失去雄狮的威严,失去猎鹰的翅膀,失去为人的理智。 她从来没有理解丹青在他心目中的位置,也从来没有接受他对丹青的爱。龙子在她心中是一片烟云过眼,而她认定龙子永远在陈余生血脉里,他有着那难以湮灭的血性世界,他是一个江湖的血性男儿,这就是他区别于其他男孩的本色,这也是她深爱他的一点。 而欧阳莼呢? 她爱他,经常连她自己也说不清缘由。 “就是……我也不知道……反正……”欧阳莼经常这样回答莫小戚:“一个人装在心里面就会有种踏实感。”她说完就会脸红,还会害羞,会说出别人不知道的他的缺点。他在她心里不像是一个神,而更像是一个人。 有一天,他们当众在莫小戚面前打情骂俏,欧阳莼笑着骂陈余生: “你还不是喜欢咬笔头,经常用手拿菜吃,没事的时候像个小孩子在人家身上蹭来蹭去,还喜欢赖床。懒鬼懒鬼!” 他的这么多缺点我竟然一点儿也不知道!莫小戚心里开始嘀咕起来:如果是我这么说呢?我才不会这样在别人面前说他的糗事?这是男人最忌讳的。 但是陈余生似乎一点儿也不生气,还觉得轻松很多,他开心地和欧阳莼追来追去,两个人全然只当别人没听见,最后欧阳莼被他追上。 “让我好好欺负你,你这只野性的小猫!” 莫小戚看到了陈余生脸上极少有的快乐,那种荡漾着的快乐像林间的清风一样那么自然,没有一丝忧郁,也没有一丝压抑,毫不勉强,毫不做作。他用手臂环绕这她的样子,他被她推开又包围她的样子,他们两个就像跳跃在原野的小鹿,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这种快乐是陈余生一辈子可遇而不可求的。也只有当他面对欧阳莼的时候,才能那么享受真心爱着一个人的快乐。她是他的用真心书写的爱恋。 当莫小戚把那条正品的印有兰草的链子传到他手上时,他就像捧着一颗失落的真心。 “这链子!为什么在你手里?”其实,他早就知道他要的答案一直都别在莫小戚手里,在莫小戚和欧阳莼的朋友关系上,他一直有顾虑,他怕伤害莫小戚从而连累欧阳莼。现在他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带着质疑、责备的语气问道。 “是她让我交给你的——你的那个她!” “她还说了什么?”陈余生抓紧那根项链,那真摩挲的冰凉湿润了他的心,看来,她把他们的事告诉了莫小戚,而且还很严重,说不定……,果然他听到了一句话。 “你们分手了?” “她真的那么说的?”他抬起头,站在课室的回廊上,周围散发着夹竹桃和木犀草的味道,米白色的栀子花瓣散落在青郁的草丛间。远处,有几对学生在毕业留影。 她可真绝情!他听到了自己的心破碎得散落一地。 “去找她谈谈吧!毕竟……”莫小戚摸摸他的肩,那个潮湿的汗水浸透的肩上仍然那么温暖,她一触到它,就感觉像是蝴蝶触到了花,海水拍到了石岸。那厚实宽大的肩膀,她曾经靠上去过,给过她温暖,现在她依然想靠上去,关心他,回报他,爱护他。 他身上有一种折磨着她的温存,他不觉得羞愧,因为他自从有了欧阳莼,陈余生就一直失魂落魄,一直失去理智,一直在犯傻。 “不去!”陈余生直挺挺地背对着她,手捏栏杆,凶巴巴地说。 她就知道他的脾气,高傲的,自负的,雄狮的脾气,没有人可以收复他,欧阳莼也不可以。只是这脾气足足可以伤害周围五公里内的生物,连穆沐也赶过来了。 “你怎么不劝劝他?说欧阳摔伤了。” “你不懂,你这个笨蛋。” “我懂。”穆沐看到表妹哭了起来。 “你又没爱过,你懂什么!” “我爱……反正我是不会让他伤害她了。”莫小戚停止了哭泣,惊讶地望着嘀嘀咕咕的表哥。 “你真的懂?” “我不懂。”穆沐慌张地说。 “你喜欢欧阳?”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穆沐更加慌张了。 “你暗恋她。” “我真的不懂。”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都说不懂了。”穆沐生气地瞪着莫小戚,脸上然着一堆火,红到了脖子根。 第四十一章 出尔反尔 他怎么可以这样出尔反尔呢?他刚才还说不理她,可现在? 英语晨读的时候,莫小戚坐在陈余生旁边,看见他望着慢慢扶着墙挪着步子进来的欧阳莼,那双直勾勾的眼睛,几乎在那如乌鸦羽毛般黑亮的长发上停留了有十分钟。 欧阳莼甚至没回过头瞟过他一眼,而他…… “同学,我想和你换个座位。” 他居然如愿以偿、死皮赖脸地和欧阳莼旁边的男孩子换了座位。 莫小戚简直气得要命,这个陈余生只要遇到欧阳莼就无法冷静、无法克制、无法像个大神。 男孩点点头,笑容可掬地把自己的位子挪到最后一排。当教室里传来厚木与地板发出的尖锐嚓嚓声时,欧阳莼心里慌得要命。她不敢把头扭过去看他,不敢动一动受伤的脚,不敢大声读那些模模糊糊的单词。 糟了!老师出去了。她得有所防备。 但是,一切都来不及了。 她感到自己的手被另一种宽大厚重的手紧紧捏住,她使劲挣脱出来。那双手就像蜜蜂闻到花香一样使劲纠缠她,赶也赶不走。 陈余生眉头一皱,柔情似水地顶着她,看见她不理他,显出伤心欲绝,肝肠寸断的样子。 他拿起她的笔记本,在上面写道: “莼,对不起。” 欧阳莼迷迷糊糊地念着单词,装作没有空看。 他又继续写道: “你是不是又不舒服住院了?你的咳嗽康复了吗?上次送的汤还要不要喝?” 欧阳莼还是没有看,她的心一直在扑通扑通地跳着。 于是,他又继续写道: “你知不知道,你伤得我有多深。你上次给我留的字条: ‘我想以后都无需你的汤来安慰我了, 关于你的记忆,我会好好珍藏。 勿念 欧阳莼。’” 他把一张粉红色上面描着常春藤的便条夹在日记本里递给了她,欧阳莼一眼就看出那种便条是她自制的,常春藤是她亲手描绘的,他怎么会有? 她打开日记本,拿出那张便条。 欧阳洁的笔迹!他显得有些唐突,差点叫出声来。 妹妹怎么可以? 但是,她马上把那种失态的语气收了回来,她想要是让大神知道自己的糗事,不知道又要怎样看轻自己,所以她缄口不语。 现在道歉也没用了,如果真的是妹妹从中做得梗,她觉得自己应该要好好弥补陈余生,可是这样,他们又要在一起彼此纠缠,爱来恨去,没完没了。 她狠了狠心,提笔写道: “尊敬的大神,你欠我的,你已经还清了;至于我欠你的,我会好好还回去的。” 陈余生看到后,一阵眩晕,就像被人捶了一拳一样,他感到胸口又闷又痛。他又去抓她的手,正当他们彼此缠绵扭闹的时候,英语老师看见了。 他干咳了几下,朝两个调皮的孩子瞟了一眼。 他们立即住手了。 像1班所有的科任老师一样,英语老师被艺术中学转来的学生深深吸引。只见她的肤色酷似西方女孩的白,更显出她眼睛的黝黑、嘴唇的殷红。她有一张轮廓分明,柔美淳朴的脸,五官小巧却又不失大气,但是眼神里却透着几分野性的光芒,那应该与她长久在艺术学校所受的自由散漫的教育有关。但总体来说,她只是却少了那么一点点淑女风范的美人。 “欧阳莼!” 全班立即安静下来,英语老师是个上课严厉的小老头,平时不苟言笑,上课有板有眼,做事雷厉风行。现在他一出语,陈余生顿时紧张起来。 “老师,不关她的事,是我的责任。” “你的责任,你是说你要对她负责吗?” 全班立即哄笑,老师也笑了,拉长的脸像个起了皱纹的小皮球。 “好了,陈大神,坐下吧。小莼,你也坐。我们只是聊聊而已,不用紧张。” 两个年轻人听老师这样呼唤他们,心里轻松了很多。欧阳莼觉得这个老师挺有趣,她想无论她问什么,她都会正儿八经地老实回答。 “小莼,你来泽中已经快一年了吧,你觉得泽中的男生比艺中的男生怎么样?” 男生个个竖起耳朵朝她望去,女生捂嘴笑着,开始幸灾乐祸起来。 “这……这……”欧阳莼开始支支吾吾。 真该死!老师肯定是发现我和陈余生上课拉拉扯扯故意出难题。 “我出的这道难题可没你出的难题难啊!你看你把泽中的大神一早上整得够呛的呀!又是换位子,又是递纸条,又是抓耳挠腮的。”男生们偷偷在笑,陈余生把头深深埋下去。 这样的曝光他们的恋情,他觉得一点也不光彩。不过——现在—— 欧阳莼装过头来,他重新感受到了她的目光,不论是生气的也好,还是害羞的也罢,那目光像小太阳一样照耀着他,他们已经是小两口了。 这下,他开心极了! 他拿着一本书遮遮掩掩地偷偷看了一下她,她正在朝他横眼睛,他又赶紧埋下头去。 “泽中的女生也别光只幸灾乐祸,你们也要反省反省。陈余生品学兼优,在大部分老师心中他是一个栋梁之才,你们应该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尤其是1班的女生,怎么反倒让肥水流进外人田呢?” 老师的话让莫小戚听了很难受,她撇了撇嘴,狠狠地拿笔在草稿纸上乱涂起来。陈余生就是个瞎子,是个出尔反尔的小人!欧阳莼倒底有哪里好了?她看到前排的穆沐一副酸溜溜、心灰意冷的样子。他正在将双手放在抽屉里仔细地叠着一只千纸鹤,他的动作那样慢,那样认真,咬着嘴唇,叠了又拆,拆了又叠…… 沸腾的教室重又安静下来,老师为了活跃气氛,总说一些缓解大家压力的题外话。 陈余生的压力这一下真的缓解下来了,他已经伸出手去抓旁边小猫咪的手了,那是一只多柔软,多细滑的手啊。有老师在,小猫咪的手已经不敢再乱挣扎了,他的胆子越来约大。 他们静静地……紧紧地……在纠缠着…… 第四十二章、 情难自制 这是高中阶段热血青年最沸腾的一段时光,就像上了堂的子弹,无论成败,他们都跃跃欲试,即将一搏,印证自己是否是块硬铁。 师生即将告别,朋友面临分离,男女也逃不开分手季。 当陈余生下晚自习回到寝室的时候,发现一屋子的空荡。 人都跑到哪里去了? 现在就连他旁边嗜书如命的眼镜男也不在那把靠背椅上呆着了。本来他想约欧阳莼出去转转透透气,但是她说自己身体不好,看见她不愿动的样子,他也不敢打扰就回寝室继续为她写讲义。 但是脑髓被相思虫允吸着,当他把极简单的一道题算错时,他决定弃笔闲逛。果然!在楼梯口昏黄的光晕下,一对挨得很近的男女在窃窃私语。 “我送你的四叶草真是被人摔坏的。” “真的,亲爱的。我发誓没骗你。” 陈余生一听到“亲爱的”三个字,知道两人关系不一般了。这对情侣讲话情意绵绵,蜜如甜橙,让他不禁自叹不如。有时候,莫名其妙的,大神的光环套住了他爱神的翅膀,他一说情话,总觉那是轻薄下流的骗情术,但现在听起来才知那些绵绵情话也并非不堪入耳,他都想跃跃欲试了。他热血沸腾,张着耳朵继续听下去。 “真是你寝室的人打碎的?” “真是,亲爱的,我若骗你我非打入地狱不可。” 男孩的嗓音怎么那么熟悉?他装作若无其事的过路人的样子,摇头晃脑,大步流星地走到他们跟前。 “陈余生!”男孩高兴得眼睛都发亮了:“我正要找你了。” 原来是大神!女孩的眼睛比男孩的更亮了,这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接触大神,多帅啊! “你怎么早不说你和陈余生是同一个寝室的。”女孩在男孩耳畔直嘀咕。男孩朝她笑了笑,一本正经地把自己的女朋友介绍给了陈余生。 “你好!你的四叶草确实是我打碎的。改天陪你。” “不……不……用了。我们说着玩儿。”她望了望自己的男朋友又接着说:“听说大神保送的是京都大学,请问你会选择什么系呢?我……那个……我就是帮人打听一下。” “具体还不知道,不过应该是应用型类别,暂时没有考虑纯学术类的。” 男孩已经忍不住了,他拉着女朋友的手抱歉地说:“再见,今天就聊到这里,下次再聊。” 陈余生笑了笑:“我懂,我懂。”望着他们飞奔而去的身影,男孩搂着时不时回头望他的女孩,他感觉到了春天的微风吹拂着自己的心。 他要去找她了,急不可待的。 现在操场热闹非凡,教学楼灯火通明。距离高考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学校决定让大家自由复习,调整心态,积蓄力量,打赢最后一仗。 对于欧阳莼来说,这是她最紧张的时刻,她决心卖力气在这最后的时间里补上薄弱科目。金娜老师看到了她的努力,连连称赞。当大家都出去在小操场放松的时候,她静静在教室里做题。 六把吊扇呼啦啦地响着,什么声音也听不见,除了偶尔有几个学生近来喝水。当她被试卷上倒数第二题折磨得东倒西歪时,她也拿着杯子慢慢起身,还好,腿已经可以轻轻落地,慢慢挪步了。 她并没有发现饮水机上光秃秃的没有水桶,她的脑海中盘旋着无尽的复习题,当她打开按钮,把空杯子放在饮水台上接水时,她听到了后面的笑声。 她转过身去,看见他笔笔直直地站在灯光下。她的目光随着他挺拔的身躯来到饮水机旁,他很快为她拎上一桶水放在饮水机上,从她僵硬不动的手里取下杯子,水哗啦啦地流着,他端起来,放在她嘴边。 “让我喂你喝吗?用嘴还是用杯子?” 他学得很快,立马用上了调皮又煽情的话。 当她经历了一段生死,再谈及和他的感情,味道就不一样了,以前只是一盘供人品尝的佐料小菜,而现在,需登大雅之堂,什么因素都要考虑得面面俱到,她需要谨慎才不至于跌倒,才不至于将他们两个人掉入受伤的陷阱。她和他的爱情一下子变得复杂起来。 她的内心湿漉漉的,看着他,动作变得慢慢腾腾、犹犹豫豫。 而他,很坚定他们的爱情,那目光直直地摄住她,暖暖的,像骄阳,一束光似的打在她纯洁安祥的脸上。 她变得矜持起来,不安地眨着眼睛,垂下头去。 宝贝儿!他在心里忽然这样喊道。就像睡在天鹅绒的棉被上,眼里闪着惬意的满足。 天哪,她美得不可收拾。 当他学着一个街头情郎的样子,端着水杯朝她走去,像要去掐一朵鲜花时,他发现这对于他来说太难了,他不是吊儿郎当的,而是确认无误的——她就是他的宝贝儿,整整属于他的,天生就是。所以,他抛弃了那故作姿态,认认真真,含情脉脉地朝她走去。 他们之间仅有一步之遥,她看见他笑了,脸上的喜悦像微浪一样荡漾开来。而她——没笑。 周围的空气顿时僵住了。 难道她不想做他的宝贝吗?难道她还不肯原谅他吗? 他并不知道她想就此结束这一切,他只是觉得她有点累了,所以让她尽快做他的依靠。 而难题——他们之间的鸿沟还是像死结一样解不开,唯有一把锋利的剪子咔嚓一下,才能迅速结束这痛。有时候,痛没来由的,苦得像黄莲一样。 她能忘记他的过去吗?以及她现在看到的复杂的一切。 她怎么变得如此多愁善感了,她真不习惯,真不习惯,她向来讨厌瞻前顾后。 仅仅一年,心甘情愿地、不知所措地、昏头昏脑地被他改造成了如此的自己了。 天哪! 他在她身上下了什么蛊? 她中了什么毒? 让她情难自制! 现在,她就让他坐在她身边,慢慢悠悠、无拘无束、悠然自得地翻着她的作业本,品评着她的杰作。 第四十三章、叫我师父 好了,她现在必须学会变回原来的自己。 “陈余生,太热了,请大大坐回自己的座位,不要打扰同学复习。” 剑已出鞘,立竿见影。 她好似在撇清他们的关系。 他大神的光环在心间作祟,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但立即——绷紧的脸又舒展开来。 “别闹了,莼儿。我们不能好好的吗?” 他只对她有这样的性子,他向来孤傲自负,不容人含沙射影。 “请不要叫我莼儿,叫我欧阳莼。” 她打开作业本又重新认真地做起来。 “好,欧阳莼。”这一次,他的性子就耐不住了:“我现在正式宣布,金娜老师让我专门辅导你,至到高考结束。所以,叫我声师父吧!” 正好!她天真地想:这样总比男女关系来得简单直白,这样她可以暂且忘记那些因为感情而缠绕在她身边的一切,她可不喜欢哭哭啼啼,犹犹豫豫,多愁善感。谈恋爱多难受啊!多遭罪啊! “师父!” 还不到一秒,她就好像适应了这样的关系,这让他意想不到。 她是在故意气他吗?还是真要将他们的过去一笔勾销。 “师父,外面有位女生找你。为了不打扰你与别人的交往,徒弟先告退了。” 陈余生看见欧阳莼匆匆忙忙地收拾好书包,而且还面带笑脸,一脸恭迎,出去的时候竟然和那个走进来的女生打招呼,他突然觉得心上被人划了一刀,捂住胸口,眼睁睁地看着她从他手中溜走。 惨不忍睹,迎面走来的正是莫小戚。 “陈余生,”她拿了一叠资料放在他面前,“刚才姨妈过来找我,她以为我们在一块儿,她让我把这些表哥转交给你。去京都大学报道的时间提起了,就在下个星期。” “看来,京都要扩招了。”他分析得很干脆,掷地有声。 “你怎么知道?”莫小戚诧异道。 “保送生本来是八月份报道,也就是说高考以后报道,而现在改为高考以前报道,也就是说,他们在围绕高考调整招生政策,为了不影响保送生的资源占有,所以让我们提起报道。” “有道理。”莫小戚高兴极了。 “小戚,你很有希望。” “真的吗?”她的眼睛跳跃起来。他真的希望她能和他上同一所大学吗?还是只是鼓励鼓励而已。 “真的。”他冷静而理智地说:“京都是一所以理工科为主的综合类大学,虽然也有文科,但是男生的比例是女生的两倍,去了那儿女生可是被保护的稀有动物。” 她就爱看他现在的样子,理性,温暖,含蓄。 但是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呢?难道说……她才不稀罕其他男生。 “可是……我要选什么专业好呢?”与其问大神选什么专业,还不如请他帮自己解决问题。 “这要看你自己的喜好。嗯……”他思索了一会儿,抬起头,她正好捕捉到他的目光。 这是高考倒数第三个星期,她感到迫在眉睫:“刚才进来的时候,我看见欧阳莼,你们不会又在一起了吧!” “我和她本来就没有分开过。” “可是她说,你们已经分了。” “那是她的意思,我不同意。” 他的声音很冷很重,像是在使劲拧巴着一股缰绳。 “你为什么那么执着?欧阳莼倒底哪里好了?哪里好了?你们注定上不了同一所大学。” 这个问题,他曾经也问过自己,可是就像暴风骤雨一样,大风刮过,猛雨浇透,等一切回归平静,看见欧阳莼就像看见一道彩虹,为了那道彩虹,他认为一切都是值得的。 突然有几个女孩闯进教室。 “陈余生!陈余生!” 以前在特训楼,她们根本没有机会接触他,现在她们如鱼得水地朝他扑来。 这群大胆的女生拿了一大叠同学录。 “陈大大,帮我填吧!” “先帮我填!” “还有,我的!” “我的,我的。” 大家都围住陈余生,莫小戚根本没法近身了。 “莫小戚!” 不知谁叫出了声,两个女生立即朝她投去羡慕的眼光。大家小声议论起来。 “她不就是陈余生的女朋友吗?” “听说她还是特训班唯一的女生。” “原来是她呀!” 那个大胆的叫出声的女生望着不远处为大家奋笔疾书的陈余生调侃起来:“陈大大,我们没有打扰你和女朋友单独相处的时光吧!” 其他的女生哄笑起来。 “你们确实打扰了,不过……我们都不在意。”大神望了望莫小戚,其实是在指她打扰了。但是,这动作立即引起了大家的注意和误会。 原来大神有了女朋友,而且是——莫小戚! 欧阳莼走出教室的那一刻,心潮澎湃,她为自己能快刀斩乱麻而喝彩,奇怪,提脚走路的时候腿也没那么痛了,可是她捱过走廊,来到操场,腿就像一根僵硬的木棍,再也没力气提起来,她扶着墙,背对着教学楼坐在一个小石凳上。 她倒底在担心什么呢?她知道莫小戚和陈余生是好朋友,仅此是好朋友吗?她不禁问自己。 她听到教学楼里传来一阵阵哄笑声,是从1班教室传出来的。陈余生是一个轻而易举就能逗女孩开心的男人,他总是在无意间就能吸引女生的注意,可是他说变脸就变脸,也很容易伤女孩的心。 他身上有太多的谜,丹青在他的心里究竟有什么位置呢?莫小戚和他只是普通朋友吗?他们毫无疑问不能念同一所大学,可是,她如果不在他身边,他们—— 奇怪? 她为什么要将自己置于这样恼人的纠缠复杂的位置呢?以前她和其他男孩交往的时候,总是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那多自在,多逍遥啊! 她想要回到过去,无拘无束的过去,自由自在的过去,可是现在她就连喝水的姿势也不能大张旗鼓地咕噜咕噜了,她在意他——在意他眼里的自己,更别说她的数学成绩了,她在意别人——别人看她和大神配不配的阳光。 她多傻,多傻啊! 如果这世界真有一种叫忘情的水,那给她一杯吧! 她多天真,多天真啊! 他还会爱自己吗?当她只是把他看作师父的时候,那是因为—— 她多容易受伤,多容易受伤啊! 第四十四章、女神大大 穆沐望着黑暗中那具倩丽的魅影。 光影的饱和度刚好,一半晕黄,一半浓黑。两年前,他就是被这样一幅佳人图所拒绝,也是在操场上,也是在那个角落里,之后,他不再对任何女生感兴趣,除了和表妹莫小戚有来往,实际上,小戚在他心中不是一个完完全全的女人,真实来说,她身上的男人因素比女人多。 她好斗,不甘示弱,性格要强,从不服输,像一匹降服不了的公马。 他想起那个黑漆漆的夜晚,那位高傲、冷艳的女王坐在石凳上,只和他说一句话“滚开!”,于是,他就真的走开了。 可是,欧阳莼不同。 他意识到,她会为他带来改变的——不再那么惧怕更不再那么孤单,或许他对她的爱慕是一种崇拜和仰慕。他希望像她这样的女人——温柔可爱、大气善良的女人得到更多人的爱慕,如果她不那么野性、不那么淘气就更好了。 欧阳莼本就是女神散落人间,占有是一件多么耻辱可怕的事啊! 他朝她走来,敬仰礼貌地走来:“让我背你回寝室吧!” 这一切如此迅速,他真的背起了她,尽管她还在连连拒绝。 他小心翼翼地托着她,生怕捏碎她,生怕使她像花一样枯萎了。 这是多么一件娇脆、精美、珍贵的物品啊! 他甚至不敢跨大步子。 “穆沐,不如就到这儿吧!谢谢你!” 他轻轻放下她。 “你和陈余生……你们还会和好吧!”自从上次看到他们吵架,她就很少看见他们在一处了。 “我们又不止一次为莫小戚吵架了。”穆沐很认真地讲道。 “你们三个人应该很早就在一起了吧!” 真不出她所料。 “当然,很久了,那会儿我们还自称过三人帮了。我们三个在一起从不忌讳,一起吃饭,一起玩球,一起游泳。那会儿真快活。” 从不忌讳!她突然想到那天,陈余生没有了橡皮,直接从莫小戚文具袋里拿,莫小戚披着的那件紫色的外套是陈余生常穿的。可想而知,她觉得自己在他们三人面前有多多余了。 她突然想告诉莫小戚,她不是故意打扰她的生活的,她知道自从她出现在他们的世界里,他们的平衡就打乱了。 “穆沐,真的谢谢你。我想我就要离开这里了。” “你要去哪里?”穆沐紧张起来,虽然他知道大家最后都要毕业,都要离开。可还是紧张得发怵。 欧阳莼笑了笑,她是在心底里祝福他们三个。 当她说起她要去南方念大学时,穆沐也突然冒出了一个惊人的想法,他也要去南方。但这个梦立即就碎了,他的母亲——金娜老师绝不同意,陈余生刚好也听到了这个消息,他不是第一个知道的,她居然没有告诉他。 因为她,他还在考虑选京都大学的什么专业离艺术学院最近; 因为她,他几乎没日没夜在为他们的大学担心。 可现在——他觉得当头一棒。 南方艺术大学!千里之遥!他已经不可能放弃京都了,这不光是他一个人的选择,而事关整个泽中的声誉。 他去找她的时候,她正在自习室安静地自习。他一手将她拽出来,她那未痊愈的腿几乎是拖着出来的,等他们来到回廊里,她痛得蹲在地上了。 她没有叫痛,安静地像一只小白兔,她在心里说,她欠他的会回报他。 他立即扶起她,垂下眼,用温柔、痛苦、怜悯的目光打量着她,又猛然抬起头,眼里闪烁着严厉的目光。 他并不知道她伤得那么重。 当她一碰即到他的身体,骨头就酥软起来,他是她的克星。 “哎呀!”她轻轻地叫了一声,皱着细眉,咬着小嘴。 还是被他听见了,她在心里抱怨道。 “对不起,莼儿!”他眼里从愤怒之火化为温柔之光。 “我太大意了,你的身体还很不舒服吗?”他以为她是上次哮喘没有完全康复好。 他见她没做声,以为她在生气。其实,她是在给自己注射镇定剂——他只是她的师父而不是别的什么。可是,当她感受到他的热量,闻到他的气息,她就受不了了。泪珠儿不争气地一颗颗滚出来。 欧阳莼,你就不能做个正儿八经的徒弟吗?不能哭,不能哭! 她一哭,他的心就哗啦啦地倒塌了。他把头往后一靠,伸直脖子,仰着天空。他的额头明亮得可爱,粗壮的眉毛时而皱紧,时而放松。 “师父,你出的那些题我快做完一半了。”她不哭了,决定做个好徒弟了。 “做我陈余生的徒弟可不是人人都够格的!”他把嘴巴凑到她耳边,咬了一下她的耳垂:“要给我交学费。” 她抿了抿嘴,低下头去又抬头望着他,理直气壮地说:“什么学费,师父大大,我欧阳莼绝不欠你。” “嗯……,我还没想好,不过,这是你答应的,绝不相欠。一言既出!” “驷马难追!” 她回答得真干脆,他狡猾得意地笑了。 “让师父看看你的腿。” 他向她逼近,她自然地后退了两步。 “你说过不会欠师父的。” 她乖乖地在在旁边的木条凳上,任他掀开裙子,当他的手要伸向她的大腿时,她立即用手捂住了裙子。 那白皙纤直的腿上一条深而宽的伤口从小腿一直延伸到膝盖上方。 “疼吗?” 她点点头。 他心疼得跟针刺一样。 “什么时候的事?” 他知道他保送的资料刚提交上去,她不希望他因为她的事情而闹出事端。 “自己不小心从树上摔下来划上了。” 他抱起她,用她有力的臂膀。 “不要动,你还要野到什么时候。” 他们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奔向食堂。他把她安置好,在餐厅为她挑选一大碗骨头汤。 “把它喝完。伤口那么深,要吃得清淡。” 他又挑了很多清淡营养的饭菜断过来,可是他的脸上还是没有笑容,他知道她是骗他的。 她也知道无论她做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第四十五章 、给我坐好 这一天,她都乖乖的,他说什么,她做什么。 晚上,大家照样出去操场活动,教室依然灯火通明,他打开窗子,关上门,只留了一盏灯开着,悄悄走到她身边。 “我不希望任何人来打扰我们。” 她的心扑通扑通跳起来。 这一天,他真是个好师父,照顾她,帮助她,现在正在灯下细心讲解习题。 她沐浴在他磁性的声音里,被他幽默的语言深深吸引着。 他的数学术语很特别。在他的数学世界里,有将军,有国王,有夫人,还有魔法。 “现在你知道为什么夫人在这,将军就要退下,穿另一件三角函数的外套了吧!” 她双手拖着腮帮,微微一笑,点点头。 他真是太棒了,语言精湛,逻辑有序,思维缜密。 “如果夫人不在儿,将军就要以原来的身份出战了,第三道题就是这样的例子,你懂了吗?” 她孩子似的点了点头,继续低头认真算了起来。 她眉眼里的含笑,她水晶般的眸子,她用手把头发拂到耳后的样子,他痴迷地瞧着,耳根在发烧,一直燃到脑后勺,他想把它们——他和她在一起的画面永远记下来。 “看,这里做错了。” 他俯下头去,用橡皮轻轻地把答案擦干净,耐心仔细地再讲给她听。 她歪着头看着他,这会儿,他多么严肃,多么灵活,多么富有理性,像一台不停运算的计算器,笔尖接触纸的地方慢慢都是数字和运算符号,她从来没看见过他如此严肃认真又富有活力的一面。 以前,只要他们在一起,她就不能让他集中思维五分钟,她会像小猫那样去打扰他。 想想,她真够坏的!他是这样的富有天分,怎么能让她平白无故就给毁了呢? “谢谢你,师父,我真的弄懂了。” 她还是这样客气,而他皱着眉头,今天一整天他都似乎在端着,没有笑容。 她知道她是有能力让他开心的,但是,怎么说呢?她不能。 就像刚才她想的那样,她不能让他们又掉进一个复杂混乱的感情漩涡里,她不能就这样平白无故地把他以前的刚平静下来的生活给毁了。 而她觉得她只需要狠狠心,就这么简单。 现在,她迅速收拾好书包,准备离开。 他则立即从口袋里掏出一瓶药膏叫她停下,极其温柔缓慢地拉直她的双腿,让她的脚放在自己腿上。 “擦上药再回寝室去。” “我……我自己回去弄吧。” “给我坐好!”他皱起眉头,大声嚷嚷道:“你要是自己每天按时涂药,腿也没这么糟。听话!” 当他把手放在她的膝盖处时,他转过身去:“剩下的地方你自己涂,记得多擦点。” 绿白色的乳状药有一股浓浓的中草药味,以至于当她伏在他肩上的时候,她能闻到他身上好似也发出这样的味道。 “真的决定去南方艺术大学了吗?” 这是这个夜晚,他说得最小声的一句话,其实,他已经知道答案了,可是他还要问。 她在他肩上作答,那声音感觉是从天上传来,让他觉得命中注定。 他没有再做声了,很长很黑的一段路,只有狰狞的投在地下的松树影和他们作伴。 “明天早上我来接你,在寝室门口等我,别走太远,也别让其他男生靠近你。” 说完,他转过身,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她感觉心里酸酸的,像咬了一口青苹果。 假如她不是欧阳莼,假如他不是陈余生,他们只是一对普通得出奇的泽中学生,一起从初中上来,一起经过三年高中,现在该像很多人一样耳语在树荫下,翻着高考志愿书,看看彼此喜欢哪个城市,对每个地方都充满无限期待和向往。 但是现实将这样的憧憬连根拔起,她就是欧阳莼,不能忤逆爸爸的意思,而他就是陈余生,有着种种辉煌的过去和传奇的经历。 她就这样昏头昏脑、迷迷糊糊、跌跌撞撞地走进了寝室,用羡慕的眼光打量寝室的每一个人。高声说笑的苏莉莉,忙来忙去的杨阳,安静地在翻一本京都大学专业介绍书的莫小戚。 她知道莫小戚是非考京都不可的了,到了明年,她的照片一定和陈余生的照片一齐被贴在校门口宣传的橱窗栏里,多威风,多帅气,多骄傲!而周围的人肯定会指着这一对男女说:“他们不愧为数学上的金童玉女,多配的一对。” 她觉得寝室憋闷急了,就一瘸一拐地来到阳台上。 又红又大的月亮蒙上了一层灰蒙蒙、毛茸茸的雾,薄晕似的黄光照在她身上。 陈余生并没有走远,他走到半路又折了回来,他来看她,悄悄地。 一片广袤的黑色天空下,带有亮光的阳台,伫立在月光下的她。 他把这些深深地刻在脑子里,如果她不能陪他走到终点,那么从现在起,他就多花时间留她的记忆在脑海,这些记忆将像珍藏版的电影陪他走过大学时光。 他是这么想的,无论有人说他多愚蠢,他都会这样想,也会这么做。 以前,他总认为他们能长久地在一起,他从未做过预算,也从未怀疑过自己能陪她,能给她想要的,他觉得自己是那么自负,他认定她会把他当成爱人,当成依靠的人,保护她,呵护她,成全她。 可是现在,她住院的时候,他不能寸步不离,她在树上喊救命的时候,他不知在哪里?甚至他的过往让她难过得在梦魇中的时候,他都不能给她安慰,他算什么?又有什么资格觉得她一定是他的呢? 他没有能使她开心,反而给她带来烦恼。 所以,从现在起,他在心里念叨:就让他默默守护她吧,安静陪伴,静心守护,把以后不能陪她的日子现在补回来,无论她相不相信,无论她知不知道,无论她有没有回应,他将从心底爱着她,无需向任何人解释。 他朝她笑了,望着她细长的影子,眼睛里闪过一丝晶莹。 第四十六章、大神报仇 太阳是如此耀眼,晨曦是如此明亮。 第二天,欧阳莼就在这耀眼和明亮中等待着他。 在此之前,她从未如此清晰明亮地欣赏过校园的景色,总觉得一片灰蒙蒙的,像是被覆盖了一层丝网的纺织品。 一切显得那样令人困倦。 一个月以来,当她还在措不及防的情伤中徘徊不前的时候,不幸又被两个无赖伤及腿脚,失去爱魂翅膀,失去了自由,她对生活有些心灰意冷了。 昨天,就在昨天,她以为他要对她发脾气,那些脾气已经就在鼻尖上了,他却停止了。 他要是对她发脾气,她也是自找的。 可是—— 大神似乎并没有生气,反而对她愈加温柔。 她不希望他知道的,他其实全部知道。 他能从她身上所得的,他几乎全都不求回报。 难道,他真的一点也不在意了吗? 大神来了,轻轻蹲下来,把她放在背上。 “你……” “别说话,靠近我,抓住我。” 一路上,她都在感受到同学们朝他投来的羡慕,如果不是这些目光,她会好好欣赏这里的景色。 人往往在离开一个地方的时候,才会发现这地方是那么美。 她现在栖息的那个肩膀,她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这样和他挨得这么近,闻到他身上的气息,感受到他身体的温度。 她情不自禁地俯身下去。 或许——反正——就最后一次了,她慢慢贴近他的背。 她柔软的身体让他的心更想贴近她。 他们本就是合二为一,天生一对的,像两棵树分开的枝桠。他这么想着,心情舒畅,不再那么担忧他们的未来。他们之间的不快,他对她不能施展的全部的占有欲望也渐渐淡化了。 爱情不就只是要好好爱一个人吗? 有那么一两秒钟,刻在他心中的滴血的问题——她为什么没有第一个告诉他,她选择了南方艺术大学,这个总磕碜在心里的问题渐渐淡化了。 他只记得他是那样爱她。 盲目的爱情最顽强,当没有爱的理由的时候,它却无坚可摧。 在经过食堂台阶的生活,他把她抱起放到餐厅的座位上。 大家都在小声议论着,他寝室的同学都走过来问他身边的女孩是谁,他笑了笑说:“是我徒弟。” 当这个答案遭到大家的质疑时,他严肃地说:“请不要打扰我和徒弟的用餐。” 大家立即明白了,人群散开了。 欧阳莼惊讶地望着他,她以为大家真的相信她是他的徒弟,所以又大胆地在众目睽睽之下拽了一下他衣服的一角,小声温柔地说:“这样,不礼貌吧!” “今天心情不怎么好,失礼是正常的。” “你……有什么不开心的吗?” “你明知故问!” 她环顾四周,一整张桌子都由她和大神霸占着。大家都躲得远远的! 令她更惊讶的是,端早餐来的居然是九戒和辣猴两个人,他们的头上和腿上都绷着绷带,眼皮上翻,嘴巴红肿,显然是被人教训过了。 难道是? 欧阳莼恍然大悟,猜到大神已经为她报了羞辱之仇,那两个泼皮正恭恭敬敬地把早餐盘放在他们面前,立正姿势,不敢言语,更不敢看欧阳莼。 “看来,今天的早餐有人请了,我就不客气了。” 她得意地笑了笑,撇了一眼那两个无奈。 这还是头一次真真切切地体会到大神的万丈光芒,以前她只是听别人口中的陈余生,说一不二,手段非凡,做事利落,让很多嫉妒他的人和很多他得罪过的人闻风丧胆,他只觉得这个形象离她很远。因为他在她面前总是那么温柔,那么忍让,那么好脾气。 现在,他的另一面完完全全地展现在她面前。 “龙哥,我们以后再也不敢了。” “不敢不敢了,真的不敢了。” “不敢什么了?” 他小口地喝了一口粥,声色俱厉地对他们喝道。 “做个保证吧!” “是的,是的,我们保证我们什么都不敢了。” 两个人滑稽得像两只动物,平时作恶多端的霸道王,现在却如此下场。引得观场的学生们忍俊不禁、捧腹大笑。 欧阳莼偷偷瞄了一眼,坐在对面的大神。 这哪里是温柔的陈余生,分明是个教训小弟的老大! 目睹过这一场暴风骤雨后,她不知道怎样和他对话了,是叫他大神还是师父,还是大神师父呢? 她灵机一动,干脆不说话了。 “吃饱了吗?” 她被僵住了,一动不动。 大神师父看着她,凑过身去,又低低地问了一句:“莼儿,吃饱了吗?” 她再次点点头,她没敢说话,连发出任何声音也不敢。 她倒另可希望自己是个哑巴,她知道他有揣摩她心思的本领,或者他有揣摩任何人心思的本领,不只是她的。她想到这一点,就有些害怕,害怕呆在他身边又害怕失去他。他们的过去就像闪电一样在她脑海中划过,她是怎样在大神面前调皮,又是怎样像小猫一样在他身边捣蛋;她是怎样令他生气,又是怎样不敬地调侃戏谑他。 一直到教室,她都没敢正视他,直到他递给他一本《数学高考复习题》,那是一个精美的笔记本,扉页上写着他和她名字开头的第一个字母,她惊叹不已。连连发出“噢!噢!”的声音,每一个数字,每一个符号都写得那样整齐迷人,有模有样,仿佛它们都在睁大眼睛瞧她,而不是她在瞧他们。 她看得那么认真仔细,怕伤害任何小动物一样,小心翼翼,温柔地翻着,这是对他几个通宵达旦付出的最好回报。 他不着急,更不祈求什么,只盼望现在能抓住分分秒秒看到她的笑容,让她能感受到他的热心。 他心中为她燃烧的太阳,他对她有过急切的渴望和得不到的满足,那是过去了,现在,他决定抛弃那样的想法——那种想贪婪占有她的想法。 “让伤心见鬼去吧!”他对自己说。 他只想快快乐乐地把握和她最后的时光。 第四十七章、热烈表白 在同一所教室里,不同的角落,骚动着两颗对爱急切期待和回应的心。 莫小戚的眼睛斜斜地注视着她前方的男生,她的抽屉里塞着一件为他亲手洗的白衬衣。她思忖着什么时候交给他。她觉得她和他注定是不会分开的,哪怕现在,就在她眼皮底下,他在为他旁边的女孩演示着一个几何模型的图解。他们十分投入,针也插不进他们的缝隙。 下课铃声响起时,他们也没有听见。 莫小戚当着女孩的面把那件雪白的衬衫交给他,他只是转过身去,朝她感激地笑了笑,然后又投入下一题。 “不是这样的。” 他们终于停下了,两个人都望着她。 “我是说衬衫不是这样放的。” 她把那件他刚放进去的衬衣拿出来,用手把褶皱的领子整理好,再平着放进去。 “陈余生,你们聊吧,我先自己思考一会儿。” 刚才带笑的女孩显然很聪明,她知道他不能就这样一直霸占着他,况且她已经在莫小戚面前撇清了自己和大神的关系。 “看不出来,你还真是个恪尽职守的师父。” 他抬头望了望她,又垂下头,眼睛还停留在没有走远的女孩身上。 “只是”,莫小戚拿起一块橡皮擦干净一张白纸,那张白纸上只是被铅笔描了浅浅的图案,现在她擦得感觉极了,吹去了那些留在白纸上的橡皮渣。“欧阳莼后天就要回艺中去了。”她用头代替手,指着她坐下的地方“怎么,她没跟你说吗?” 他又不是第一个知道她去向的人。 不过,这下,他无所谓了。 “这不关我的事。”他只是负责她在他身边时,他能否让她过得开心。 就在短短的几秒钟的时间里,莫小戚的语气突然从深沉低缓变得喜笑颜开,看来,他和她真的没有以前那么亲密了。她说过,那个丫头——只在泽中短短停留的丫头,就像这片白纸一样,留在上面的印记是可以被擦掉的,她只是他感情的发泄! 她走了,一切都会成为过去的,她又能和他恢复到以前。 “你要我为她整理的题,我已经做好了。” “谢谢你!” “大家都是同学,不用那么客气。” 就在他们相互交谈、客套往来的时候,一个男孩朝坐在角落里看书的欧阳莼走去。他满脸笑容,富有激情,情感澎湃,他要把这次和她的交谈当成是和女生交往的突破。 如此,她成了他心灵的解药。 就在他们彼此简单地打招呼的时候,她看到了他脸上难得的久违的笑容,他也感觉到她似乎不再那么阴郁了。她停下手中的笔,两个人轻松地聊了起来,像在列车上遇见的两个陌生人。 “穆沐,你平时下课就爱来这里看风景吗?”在靠近窗户的一排座位上看风景,确实是个不错的消遣。六月的阳光晴朗地洒在绿树成荫的小道上,干净而整洁,明媚而光亮。小道的那边是一个环型的小操场,绛红色的塑料跑道,翠绿色的人工草坪,几个球员正朝气蓬勃地在训练足球。 “以前,从不觉得这里的景色怡人。”男孩一脸平静。 “我也是。”欧阳莼抬起脚跪在桌子上。 “你的腿好了。”他开心极了,看着她。 “穆沐,谢谢你那天救我。”她不知道,在他心里,她像一个圣女那样纯净,可以去掉任何污池泥沼。 “不用谢,听说你就要回艺中了。” “是啊,快毕业了。穆沐,我们永远是好同学,好朋友。” 楼下响起了哨子声,1班的同学蜂拥而至,大家欣喜若狂地来到那条林荫道上,用最快的速度排好队,以小操场为背景。 “一二三!茄子!” 欧阳莼缺了席,她站在教室的窗户旁,看他们照相,大神的姿势可爱极了,穆沐一脸呆像,莫小戚蹲在第一排,两手托着腮。杨阳站在最后一排,做剪刀手。苏莉莉还是穿了一件白色的裙子,她的蝴蝶结特别显眼。 晚上,大家一起去了附近的餐厅,三三两两地坐在一起,男孩喝着啤酒,女孩吃着烧烤。莫小戚总是陪着欧阳莼,人在分别之际,感情显得醇厚浓烈。 当男孩们喝完酒,疯劲就上来了。有人看见餐厅里有一台卡拉ok,就立即提议一个人上去唱歌。 “穆沐!” 男孩们大声喊着这个名字,气氛热烈,盛情难怯。穆沐紧张得用手连连抓着头皮,还不时用眼睛瞟着欧阳莼。 他终于被大家推到舞台前了。 “穆沐,穆沐!” 男孩们欢呼雀跃,用杯子砸响桌面。 女孩里,穆沐看到欧阳莼向他投去坚定自信的目光,他就顾不得一切拿着麦克风说起了自己的故事:“其实,还在几周之前,我特别紧张,因为高考,我特别不适应。因为脾气暴躁,还和我的好哥们儿,我的表妹吵了一架。”他用眼神向座下的两位道歉,又继续说道:“不过,我要感谢我自己,坚强地挺了过来,还要感谢一位女孩,她是我心中的女神。” 说到这里,他有些害羞,低下头去。 台下一阵掌声,这样他又恢复了信心。当他正准备以歌声回报他的女神时,从隔壁餐厅里走来三五个男生,一个高个子男生被人群推推搡搡着涌到前面。陈余生一眼认出是鲁翰林。此时,他比台上的穆沐更羞答,他手拿一支玫瑰,忸怩着上了舞台,大家的注意力马上集中到他一个人身上。 “高三(1)班的杨阳,能原谅我吗?”男孩顿了顿,热泪盈眶,热烈表白:“能做回我女朋友吗?” 这句话让每一颗青春骚动的心立即澎湃起来,台下像大海一样,汹涌澎湃。女生们立即推搡着坐在后面的杨阳,大家望着她,幸福而感动,有女孩甚至流下了激动热情的泪水,像煮沸的一锅情汤一样,热烈得开了花。 莫小戚想着总有一天,也有一个男孩能为她这样勇敢一回,而那个男孩就是陈余生。 第四十八章、月光留恋 这种莫名其妙的想法和莫名其妙的冲动,求之不得的心有时候会让心高气傲的莫小戚痛苦不已,学业上的精益求精,劳所回报,爱情上的收获无几,不可掌控,让她失去原有的耐心。 也许,他值得在最后的日子为他拼一番,他也值得为他尝试改变,她不怕别人说她有多不知天高地厚,有多贪得无厌,有多精明强悍,这些都抵不过她能把他留在身边,抵不过他多爱她一点,多肯为他付出一点。 她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她的目光不自然地就转向了她身边的欧阳莼,她以前是读瞧不起她啊!她什么都不会,笨手笨脚,没头没脑,甚至让人怜惜她的美。她总觉得能和她成为朋友是一场意外,就像两颗行星的运行,本来在毫不相干的轨道上,结果却因为相互吸引又相互排斥转在了一起。 她是那么美啊! 如果她不是那么美,她是不是毫无吸引力呢?莫小戚扪心自问,当然不是,她想和她接近全然是她的一颗悲天悯人、纯洁素雅的心,她想起她生病卧床不起的时候,唯有她留在身边,陪她说话,用轻微柔弱的声音,听她讲故事,那样安静温柔,她是一剂能让人心如止水的药丸,在这浮躁残酷的社会里,任何人看见她的模样,都觉得是天山之外的仙女那样灵秀动人,娟秀静雅。 这真是矛盾! 她在心里撕扯着,一个女人看她尚且如此,一个男人看她就难免不会不爱上她了。可是陈余生对她的爱,于她,于他们,真的合适吗?他们彼此爱得越深,伤害就越深,一个是她号称最熟悉的男人——而且只有她有能力看懂的男人,一个是她的亲密的室友,陈余生的爱会像毒蝎一样刺穿她花朵般的心哪! 你降服不了她的,欧阳莼! 莫小戚这样在心里对自己可爱的室友说。 台上,杨阳已经和鲁翰林手拉手,喝彩声此起彼伏,尖叫不断。大家都沸腾起来,一曲伦巴奏起,几个大胆的男女扭来扭去,欧阳莼也被吸引来舞池,虽然腿还没有完全康复,但是音乐是她心中的哨音,她就像海上行驶的船,听见岸边的呼唤,就不得不靠岸了,可是就像美人鱼一样,现在用双腿跳舞不得不说是艰难的。 突然,音乐由伦巴转换成了一首优雅的钢琴曲。 艺术中学毕业的她,舞步几乎是天成的。灯光柔和地撒在她亭亭玉立的身上,犹如朦胧的月光照着一尊美玉,大家立即停下脚步,不约而同地为她空出半截舞台。 芭蕾公主一个飞旋半空的舞步,身躯呈半圆状,优雅地平稳落地。台下一阵唏嘘,接着爆发雷鸣般的掌声。 芭蕾公主把身体的弧线跳成极限的美,她一伸手臂仿佛那不是手臂是轻柔飘荡的云,她一绷脚背仿佛那不是脚背是亭亭直立的天鹅的腿,她一弯腰仿佛那不是腰是柔软的弹性的枝条。最后那立起的两只脚在舞台上旋着,旋出美来,旋出力来,把舞台旋成天鹅湖,把舞台旋成天空。 陈余生心疼地看着美丽的白天鹅,美丽的白天鹅突然双腿成一字马,像伸展着轻盈的玉翼,从他的头顶飞过。而他的眼神像是一汪天鹅湖的泉水,柔软地接纳着她所有的起伏。 她平稳落地,他心潮澎湃。 同学们屏气凝视,回味无穷,都舍不得挪眼。突然一阵掌声从台下的后方荡漾开来,小圆圈似的带动整个大场面,全场哗然,前排的人面面相觑,拍手叫好,连餐厅外都围得水泄不通了。 当大家喊着“欧阳莼大美人,再来一舞”的时候,一个身型俊朗、体格结实、外貌清秀的男生踏步向前,他一上台,男生们都默不作声了,女生们一脸痴像。 他用右手在半空中化了一下手势,后面的学生只看到他一个灵动的背影,他便抱起那只带伤舞蹈的白天鹅翩然而去了。 被大神抱在怀里的欧阳莼正目不暇接地盯着她。 “没事,有穆沐他们在,大伙不会闹得太凶。” 她闻到他身上的酒味,她好像喝了很多,而且并非只是啤酒。 “你喝酒了?” 她这是在关心他吗?他停下脚步,借着月光直视她苍白的脸。 “不然的话,我会疯了。” 她知道他看见了一对情侣的示爱,正如她一样,看见他们,自己也觉唯有爱情才能舔舐自己孤独忙碌的内心。 “你放我下来,我能走路的。” 刚才他还在想,他们的关系会从师徒升级,现在她这一句,让他心淡意冷。他偏就不放下她。 “让我再抱一会儿。” 她不敢吱声了,月色正好,在她的怀抱里,她看到一个冷峻的下半脸的轮廓在月光下一起一伏。那些温柔可爱的少女梦幻就从这些冷峻里跳出来,骚动着,痒痒的,直戳心窝。 他停下来,低下头去,看她的眼睛在月光下亮闪闪的,含着水,她的嘴唇潮湿而殷红,像含苞带露的花骨朵,眉间挂着一缕难以言说的柔情,她在想我吗?还是在想其他? 他终于把她放下了。 “谢谢你,师父。” 她还是对他那样客气,这无疑就是要拉开他和她的距离。 “就到这儿吗?“ “就到这儿。” 他吸了一口气,她不敢看他。她知道这不是她的心里话。她知道如果大神知道她的心理话肯定不会原谅她。 她准备转身了,在黑夜里抬头,安静地从他身边离开。他马上拉住她的手。 “带你去一个地方。” 这会儿,借着酒劲,他大神的派头足足的了,他拉着她,他们一路小跑,在月光下,在黑暗里,在连绵不断的柔情里,他想用爱唤醒她,想让他们再回到过去而不只是她的师父,想让她在做一次他的小猫咪,他觉得自己在黑暗里与时光、与青春、与命运在赛跑。 天啊天啊! 她如何更得上他的脚步,他那样敏捷,那样健壮,那样不顾一切,她气喘吁吁地按住肚子,他是在折磨她吗? 第四十九章 、秘密花园 大神的光环对应着孤独的苍白。 很多年前,陈余生就发现了一块宝地——学校操场西边的植物园。中心的一小块水畦最是难得。因为有水便有了各式的野草,因为有草便有虫音。再加上四周有白玉兰和梧桐的作伴,高处歇息的鸟儿的巧啭和地上啧啧的虫鸣,他为这里取名为虫鸣湾。 这也是他的秘密花园——分享他的孤独的所在。 今夜,云彩虽剥蚀了月色的肌容,却为它披上了梦一般的丝纱。水滴打在梧桐残叶的叮咚声,细风在树梢里的呜呜声,斜欹着的枝叶在树干间摆动的飒飒声,还有尖稍的枝叶儿明明亮亮,忽闪忽闪的样子,像在水里翻腾的小鱼儿。一时间,这里的一切都像在迎接它们的主人归来。 它们的主人后面还跟随着一位姑娘,两个人一起分享这静谧中的吟唱——自然之母的歌声,很多次,它为他的孤独疗伤。 欧阳莼安安静静地陪在他身边,此刻,她也仿佛成了这些美景中的一员,河湾里的水,水里的青草,青草里的虫鸣,虫鸣呼唤的天空,天空里的明月,最后,她化为一缕月光照进了他心里。 那颗心上包含着很多颗结成冰晶的泪滴。父亲无缘无故地对他不理不辞,母亲哭红双眼的难过岁月,学业无休无止的心酸压力,成长路上青春的自我挣扎。她的手如月光般柔和,丝丝透透的,想抚摸那些冰晶。 多痛啊多痛! “初中的时候,我一个人经常来这里发呆。”他躺在青草上,把上半身枕在自己的双臂间。她也正准备坐下去,他立刻拉住她的手:“这里很多虫子。”他仔仔细细地从包里拿出那件干净的白衬衫来,铺开在草地上,然后让她坐下。 “我以前,我是说刚读初一那会儿,还是个瘦弱的小男孩,你看见我肯定不会喜欢。”他笑了:“我常常受人欺负,也常常和人打架,是个容易闹事的小畜生。”他和她谈着这些,心里畅快极了。以前来这里,多半是失意跌倒的时候,现在,他带着她来,和她一起分享自己的忧伤和不快,这些曾经绊倒他的往事就成了他光荣的故事。他们有说有笑地徘徊在往事中。 大神的路还真坎坷,她在心里叹道。 “你呢?小猫咪。”他这样叫她,让她羞红了脸,幸好今天的月光朦朦胧胧,恍恍惚惚的,一切像在梦中一般。他看不见她的羞赧,看不见他多情柔敏的眼神,也看不见她沉醉在他的回忆中。 他们似乎乘坐在一条弯弯月牙的小船上,天河就在他们身边,两边流淌着星星。 “我……是个野丫头”她想逗他笑。 无意中她听见他说:“野丫头对臭小子。” 他没笑,一丝忧愁在他深邃如海的眼里,像是有一只孤独的野兽在那海水里游弋。不一会儿,那野兽潜藏在水底,微笑浮现在他腮边。 也许这是命中注定,他要错过她了,这是他们的最后的良辰美景。他要说的话就由虫鸣湾的声音替他说吧,希望她能听见。 她突然感到一阵腹痛,原来,今天是她一个月中特殊的日子。她捂着肚子,尴尬地站起来,天哪!那件白衬衫!她怎么能这么粗心大意呢? 上面——! 应该已经鲜红一片了。 怎么办,她焦头烂额,两眼发直,僵直着前半身。 他似乎已经看出了什么端倪,握着她的手。她的手冰冰的。 “太晚了,我带你回去。” 可是,她不敢站起来。一阵风吹过她的长发,她心里胆怯,身体似乎散发出一股呆着血的腥味,这让她更柔弱,她本能地靠近他,像在寻求一种保护:“我……那个,你的衬衣上面染了血。” 他扶起她,知道她裙子上也是血。 “你等着我。” 她又只好坐了下去,那片洁白的衬衣就在她身下,仿佛是洁白的云朵上坐着一个仙女。 他把她抱上自行车,他们去了一家学校附近的旅馆。当老板看着他们进去的时候,他说:“这是我妹妹。”有关她的声誉,他来不得半点马虎。 旅馆很干净,明亮的灯光打开,可以看见翠绿的窗帘,那鲜红的一大块也一览无余地展现在他的眼前。 他怔怔地瞧着她,连忙背过身去,当他听见卫生间有放水的声音时,他才敢转过身来,她换了件干净的裤子,那是他的。 因为太粗,而显得硕大无比,像一条被扎紧的麻袋一样,但总比之前血淋淋的好。 “好了。”他转过身来,看见她朝他笑了一笑,刚才鲜红的颜色还存留在他脑子里,这让他觉得她的脸色很苍白。 “你不痛吗?”他像个被吓坏的孩子,抓着她的肩膀问。 “不怎么痛了。”她觉得自己糗大了,做了一件天底下最不光彩的事。 “快坐下。” “可是你的白衬衫!”她坐下又站起身来。 “没事。”他把那件被染红的白衬衫叠紧塞在包里。“我有很多件,只是一件白衬衫而已。” 他回过头端详着她的脸:“以前,我从来不知道女生要承受这种痛。” 他不说痛还好,一说痛她真的有点痛了。 “这也是一种爱的幸福的痛。”他突然感到很不安,在未来一定有一个让他羡慕的男人和他一起承受这样的痛,安慰她、怜惜她、给她依靠的。 “欧阳,能让我抱抱你好吗?” 她看到他眼里的祈求、怜爱、柔软,一个小男孩的忧郁与不幸,一个大男人的光环与骄傲,全都呈现在她面前。 “师父!” 她和他的过往全都在这两个字中。她扭过头去,他知道了他要的答案,推开门走了出去,等她回过头,他已消失在这间留着他们气味的房间里。 他骑着车,风在他耳畔哗啦啦响过。 他说过,他不会在乎他们的以后,那看不到未来的以后,那不可能比可能多的以后,那留他一人孤单的以后……,可是,就在刚才那一霎那,她拒绝他的一霎那,他的心像是被石锤砸了一下。 他是大神,体会过孤独,品尝过失意,但从未经历过被拒绝。 他疯了似的骑着…… 像是一匹发了狂的野马,直到大汗淋漓,全身无力。 回到家,当他洗完澡,从背包里掏出那件血衬衫,他把它扔到垃圾桶里,毫不犹豫,灯下,那分明是一朵盛开的血红的花,她的香氛永久地留在那片雪白上。他蹲下,又迅速把它掏出来,珍藏在自己的衣柜中。 那是他秘密花园里——她留给他的一朵花 第五十章、心动不已 欧阳莼还是回到了寝室,她的自尊心和羞耻心让她觉得她不应该继续留在旅馆。可是当她忍着腹痛跌跌撞撞来到高三寝室区时,她发现这真是一个愚蠢的决定。 大家都还没有回来!整层楼都黑黢黢的,只有不远处的路灯闪烁着萤火虫的光芒。 她感到一阵眩晕,口渴难忍。耳边传来风吹动树叶的飒飒声。她仿佛觉得一个狰狞的人头在背后瞧着她,令她毛骨悚然。 噢!我的钥匙,钥匙。 她在兜里使劲掏来掏去,黑色的背包被她掏得变了形,叮叮作响,可是就是找不到钥匙。 要是钥匙找不到? 她急得快要哭了。那张在她背后作怪的狰狞的脑袋似乎越来越近,越来越大,越来越可怕。她猛地抓起了楼梯口的电话,还好一个貌似是陈余生家的电话号码浮现在她脑海里。她不由分说,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喂!” 还好,他居然在家,而且居然是他接的。那声音多熟悉又多温暖。 “我忘了带寝室的钥匙了。”她慌慌张张地说:“而且我退了旅店的房间。” “你在宿舍门口等我。” 电话挂断了,但他的声音似乎还停在耳边。那声音像一只温柔的大手一样抚摸了她的心灵,她感到不再那么害怕了,她应该可以更勇敢一点的。于是,她走过寝室门口,踱来踱去,不知不觉来到了学校门口。以前,只要遇到措手不及、需要求助的事,她会给爸爸打一个电话,可是现在—— 她看到一个骑单车的黑影迅速向她移过来。 “上来!” 学校的大钟敲响了十点的钟声,他们来到温暖的旅店房间里。她只记得一路上,她抓紧他背上的白衬衣,他身上留有刚洗完澡的淡淡的泡泡香气。 “去洗澡,我去楼下给你买点东西。” 自从接到她电话的那一刻,他的脸上一直就浮现出一种严肃而喜悦的微笑。一路上他都在努力和她保持着一段距离,他怕吓跑她,现在他已经不是他心中那么单一的陈余生了,这是最近他用心体会到的。 在她还不知道自己是大神以前,在她还不知道自己是龙子以前,在她还不知道自己和莫小戚的微妙以前,她把单纯的心给了自己,可是当一切——那对她来说——大大的一切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时候,她像一只攀爬着的绿嫩芽松松垮垮,找不到方向又失去了精神。 现在,他已经不奢求太多了,只求她能把他放在心里面。 他回到房间,为她烧好热水,红糖水在杯子里冒着热气。 没有睡衣,她只能穿了一条白色的浴巾出来,白皙嫩圆的肩膀在灯光下若影若现。 “乘热喝了。” 她接过杯子,看到桌子上的卫生用品, 他居然……他居然给我买了? 看到那些护垫,她有点脸红,知道这一晚,她把他累坏了。头发还是湿漉漉的,他就顺手拿过电吹风给她吹起来,她没有动,很温顺地站着。 她柔软的长发在他的掌心里像水草一样拂摆,他的心酥酥的,每一根发丝都在缭绕拨动他的心弦。 “早点睡吧,我走了。” 他为她拉好窗帘,看见她钻到被子里去,她裸露的胳膊和玲珑的小脚在粉红色丝绸棉被上更娇嫩。他热血沸腾起来,她不知道——这有多撩人! 他马上关了灯! “啊!”她一声尖叫,他立马打开灯,担心地看着她。 “我怕黑,也怕……一个人睡。” 他无奈地朝她笑了笑:“可是……”他觉得平生遇到第一个大难题。 她用被子把头蒙起来,她的软弱也让自己觉得难堪无比,羞于见人。平时大大咧咧,上树下水,像天不怕地不怕似的,现在让黑夜征服了一切。 就因为今天是一个月里特殊的日子吗?她为自己开脱起来。 房间里只有一张大床,一只老虎沙发。 他熄了灯,亮起了床灯,靠在沙发上。 “睡吧,等你睡了再走。” 她那么放心地在他身边就睡着了。 他从沙发上起身,蹲在床边。 这唇他曾经占有过,他轻轻地把她袒露在外面的手臂放在被褥下面,她那柔嫩的肌肤冰润触手,优美的身段在被褥外面也呈现出完美的姿态。黑丝一样的长发覆盖在胸前。当他要熄掉床头灯时,他看见了柜子上翻开的包里的素锦娃娃。 那是他送给她的娃娃,她一直带在身边,他又看见包里五颜六色的画笔,一些揉皱的稿纸,其中有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他轻轻打开来看,生怕吵醒她。纸上画着一幅素描,一个男子,白衬衣,高鼻梁,浓粗眉,深邃眼,他一眼就看出是自己。 他居然画了他! 他高兴极了,调皮而得意地笑。他把那张纸用心折叠好放在口袋里,像一件珍宝一样,小心翼翼地又摸了又摸。 你这个坏家伙!你明明那么……那么喜欢我! 他来到她身边,如果不是看到这副素描,他以为他的爱对她来说是一种负担,可是,现在看到这副画,他不再怀疑什么了。他确信她想过自己,不止一次想过,因想得深沉,想得陶醉,想得痴迷,才会去描绘,可她为什么就要与自己保持距离呢?为什么偏偏要痛苦叫他师父呢? 女孩的心思还真难猜? 你这只野猫咪!我的心都快被你抓碎了!你明知道我那么在乎你,那么想呵护你,你就是要叫我师父,让我抱抱都不能;你明知道我是不会不去爱你的,你是在试探我吗还是对我们的爱没有信心? 他用手指在她的鼻子上慢慢刮了一下,熄了灯,难忍的——在她额头上啄了一口,关门,出去了。 一切已经难以挽回,心又深陷着塌了进去。 你知道,我一直都在。 你知道,我不能不在。 当他回家换上拖鞋,扑倒在床上的那一刻,幸福和兴奋像云朵一样飘荡在整个房间里,那样轻,那样轻,他必须把他们紧紧压在身下。他想不到自己会那样在意对她的感觉。 那是整个世界的核心啊!他在围绕着她转,那样充满活力,叫人心动不已。 第五十一章、子暮回归 这个毕业季与众不同,甜的像西瓜一样,让大家在爱情里浑身浸了个透。欧阳莼一进寝室就感受到了,有个大男生搬了一个好大的西瓜放在杨阳桌上。苏莉莉神气十足地指挥他干完这个又干那个,莫小戚翘着二郎腿笑嘻嘻地看着一场笑喷了的喜剧。 “欧阳,过来过来!” 欧阳莼还没来得及放下书包就被莫小戚拉了过去:“我给你介绍介绍,这就是传说中的泽中才子——鲁翰林,现在正式被我们寝室的大美女杨阳俘获了。” 苏莉莉也毫不示弱:“那当然,我们寝室可是相当的。”她推了推一脸沉醉的欧阳莼,小声在她耳旁嘀咕道:“昨天晚上去哪里?” 欧阳莼皱着眉头,无意之中说出了声:“我没带钥匙就去了附近的旅馆。” 阳光照在他们两人身上,女孩默契地配合着男朋友。她接过男孩手中切好的西瓜,一块一块地放好,又把洗好的西瓜放在男孩的刀下。 这就叫夫唱妇随呀! 大家都看呆了,原来他们在一起是这样和谐,当找到合适的一半,彼此的拼图是这样迷人,他们从没看见过这样美的杨阳,在鲁翰林身边,她显得温柔可人,娇媚无敌。 “喂,鲁翰林,你可别眼里除了杨阳,什么都没有!”莫小戚一把抓住了苏莉莉,又拉着欧阳莼:“嗯,那个……杨阳,你们切好西瓜后,给我们留一点,我们先去自习了。” 三个人相互使了使眼色,为了给他们留出二人世界,甘愿抱着书本去了自习室。 图书馆大门显示屏上出示着高考倒数的日子,还不到一个月了。苏莉莉有点紧张,一不小心,在抢占座位的时候,把邻座的玻璃水杯擦碰掉地。 “啪啦啦!”四分五裂,清脆悦耳,一堆碎渣。 “这是怎么搞的?”从成排的书架里走出一个女孩,来势汹汹地边跑边嚷嚷,她那刷了亮油的指甲在晨光中闪烁着。 站在她旁边的一个女孩也忙不迭地跟过来:“算了算了,你刚回来,不就是一个杯子吗?” 两人站在两个正在蹲下清理碎片的女生面前盛气凌人,毫不把周围同学的劝告放在眼里。刚还完图书的莫小戚听到吵闹循声而来,一眼认出那个穿闪亮皮裙的女孩就是以前的班花曾子暮。 真是冤家路窄! 想到自己和她有过一段难忘的过去,又激动又紧张,她还没准备与她对阵,就被她旁边的女孩看到了。 “那不是莫小戚吗?” 曾子暮回头一看,果然是她昔日的对手,一年不见,眼前的女孩长得愈发出挑,皮肤虽然泛着黝黑,但是健康细腻,齐耳的短发,圆溜溜的双眼,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清爽和精神。 “莫小戚,别来无恙,想必现在已经如愿以偿了吧!我在校门口就看到你和大神的照片了,看来你的努力没有白费,泽中三好学生,祝贺你!” 她伸出那支带有金色细链的手,而莫小亲却没有回应。 来者不善! 她朝前走去,和她的两位室友一起蹲下去清理碎片。 “你的玻璃杯,我们会陪给你,请问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个班的。”一个纤细灵动的女孩从地上站起来,她的发丝还弯绕在她腰间,她的声音像银铃一般,让人像是喝了山涧清泉,怡人心脾。 曾子暮素来在女子面前特别高傲自大,因为她认定她的姿色是泽中独一无二的,可是现在——眼前——这位女子,真让人嫉妒!不施脂粉,服饰平庸,却出奇可人,不仅让人一见难忘,而且叫人陶醉不已,像是在欣赏一幅不食人间烟火的天外之画,久久惊叹,不想离去。 她是谁?怎么从来没见过? 她看这位女子看了很久,眼睛一眨不眨,以前总是在脂粉油腻中才能欣赏到美女,现在惊叹到:这美人是谁?简直是不求风韵而风韵自现啊! 曾子暮意识到她自己失了态,立即坐在身边的椅子上,摆出高傲自大的气势:“我是曾子暮,2班的。” 几个人不欢而散,欧阳莼更是惴惴不安,没想到自己就要离开泽中却得罪了一个看似特别大派头的人物。 “不就是一个杯子吗?有什么了不起!”苏莉莉撇着嘴说:“她以为她有多拽,高一的时候不就传过和大神在一起的绯闻吗?家里有钱就了不起啦!” “大神!”欧阳莼睁大眼睛望着她。 “听说她家和大神家住得很近,当时很多人都说他俩有可能,后来高三刚开学她就转到另一所学校去了,现在回来参加高考。真是择日不如撞日,我们今天怎么就遇到那尊难缠的佛了!” “我觉得她人没你想得那么坏呀!只不过傲气一些,也不奇怪,想想她是美女,又是班花,还是富家,当然有点脾气。不过她那个杯子我觉得不便宜……”欧阳莼看见愁眉苦脸的苏莉莉,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祸不是你一个人闯下的,我当时也在场,所以我也要承担一份。” “欧阳,你真仗义!” “那……就这么一言为定,我晚上下了晚自习就去买。”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说说笑笑,都没有注意另一个室友莫小戚根本没跟过来,她被曾子暮留在了自习室。 “我看她不俗,果然,她就是陈余生一直在追求的女孩。” 她们来到图书馆一处静辟的拐角处,两人都靠在石雕栏杆上。莫小戚看见曾子暮用大拇指的指甲重重地刮着食指的指甲,她的头发还像以前一样的上海卷。 “原本以为我走了,正好便宜了你,没想到来了个意外。” 第五十二章、同曲异奏 这真是一件怪事! 一直以来莫小戚在和欧阳莼的友谊中摆来踱去,她是一个占有欲难以满足的女人,这一点,她自己也很清楚。因为有了自知之明,所以和欧阳莼的距离也就自主疏远了。以前,欧阳莼刚来泽中,只有她一个朋友,什么事都依赖着她,她觉得在她身上可以找到满足感和存在感,而现在,她身边不仅有了师父大大陈余生——她们的关系暧昧又让人嫉妒,也有不少女生愿意接近她。 一个人纯良的本性,天长日久,总能吸引干净的蜂蝶来。 就心思而言,欧阳莼虽然有女性的细腻入微,但是毫不做作,又为人直率,掏心掏肺,从不遮遮掩掩,更值得称赞的是她还有点男人的仗义豪爽,心胸宽阔,处理小事总是敬人三分。随着她身边的朋友越来越多,而对自己的依赖越来越少,莫小戚反而对她冷漠几分,原来的那股热情逐渐加剧在她对她的妒忌上,妒忌让她抱怨和忿恨,加上以前她就找不出陈余生与她保持距离的原因,现在如决堤的洪峰找到了发泄的出口。 “都是欧阳莼那只狐狸精。” 能说出这样的话,连她自己也没有想到。这样的秽语也只有像曾子暮那样没教养的富家女才能说得出口。就在这样说以后,莫小戚发现她毫无理由的和身边这位穿戴鲜亮、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妖艳货色沆瀣一气了,但无论怎样,目的达到了,她出了一口恶气,似乎勉为其难地找到了心中积怨已久的理由。她的两眼放射着火一般的光芒,像奔跑在莽原上的一只野兽,尽管她知道前面不是她想要走的路,但是这样许久为得的酣畅淋漓已经麻醉了她的内心了。 曾子暮早就知道她的软肋,这女人,动了她的金钱十万抵不过动她的自尊一分。她为人霸道,但内心脆弱敏感,感情执着专一,认定的人不准其他人越雷池半步。但是刀子嘴豆腐心的她总是惹人远离厌倦,若不是她的聪明勤奋,她在班级的地位不过尔尔,但她还是有点小心机,似乎总能一眼就看穿别人的心思。 现在虽然她就在她面前,说出了自己心里想说的,但未必她就真的愿意与自己为谋了。曾子暮这么想着,手却不自然地朝莫小戚肩上的裙带伸去,她拉起她一边已经跨下来的宽边裙带,一边面带笑容的说:“是你的,终归是你的,何必急于一时呢?等高考过后,你填了志愿,我就不相信陈余生不会不珍惜眼前人。” 这一语倒是正和莫小戚的心意,她的脸像四月天的太阳,拨得乌云见晴天。 “学校高考后要组织一次毕业短途旅行,你会去吗?” “当然,听说毕业旅行还可以带朋友一起去!” 曾子暮朝莫小戚诡秘一笑,在她耳朵旁小声嘀咕几句,莫小戚马上脸红了。 “不要不要吧!”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你可要把握住,我可是你和大神的终极粉丝。”她说得那样真诚,就像是面对真金绝不说白银的样子,对面一直在思索的莫小戚有些感动了,他们在图书馆分了手,可是一路上,她们的约定,她们的信誓旦旦,都占据在她思维活跃的脑子里。 她有着说不出的喜悦,这喜悦就像是在冬天看见了夏天的果实,突然之间有了目标有了动力,她就盼着那一天哪! 可是有一点,曾子暮对她是闭口不谈的,她不光自己闭口不谈,而且还叮嘱她身边的女孩要守口如瓶。 她和陈余生是相对而住的邻居,只是父亲的工作出差频繁,无奈,她也要跟着走南闯北,所以两家只是偶尔开门时遇见相互打打招呼。不过,他们的父亲却在同一个部门工作,但是因为职务不同,两家的走动也并不多。 她只知道,他家二楼的客厅里摆着一架钢琴,她可以从自家阳台上清清楚楚看见它,钢琴是德国货,有一段时间,每当夜幕低垂,黄昏靠近,夕阳在阳台上拉着长长的斜影时,钢琴声就断断续续地从透明的玻璃推拉门里穿出来。 里面正在演奏柴可夫斯基的《天鹅湖》! 她怎么能知道那是《天鹅湖》呢?她当然不知道。 那是一个周末,刚下完一场大雨的早上,她来到阳台上照料那些被昨夜的暴风雨璀璨的花,小区的梧桐树枝也被吹得东倒西歪了,从阳台上可以赤裸裸地望见他家一楼花园。 花园里站着一个女人,纤细柔嫩的背影,像极了今天看到的欧阳莼的体态。 对了,欧阳莼! 这个名字,她一下就抓住了。 花园里的女人戴着一顶留着荷叶边的太阳帽,她推门进去,礼貌地回应里面问话。 “是的,先生,柴可夫斯基的《天鹅湖》。” 一会儿,二楼的客厅就传出了这首曲子,先是流畅完整的,接下来是断断续续的。显然,女人是在教先生弹这首曲子。 那我先生坐在钢琴上的样子虔诚地就像个圣徒,他白皙而有力的手指每每碰着琴键,像是怕伤害它们一样,一落一起,如蜻蜓点水,手总是放得高高的,他笔直的腰杆也离钢琴很远,花白的头发在额期留有一小撮,每当遇到钢琴曲高潮的部分,哪一小撮花白的头发就弹上弹下。 这些断断续续的演奏声当然打动不了站在阳台上欣赏的曾子暮,打动她的是那位认真弹琴,一直在自我陶醉中的先生——陈余生的父亲,她曾经对他猜想出无限的可能。 这个男人年轻的时候肯定很英俊,因为他现在也不失风流倜傥;这个男人有过一段甚至几段浪漫的爱情故事,因为现在,即便他年近五旬,只要走在大街上,他绅士的模样和殷实的地位也轻而易举赢得许多中年女子的垂爱。 那支《天鹅湖》就这样在夕阳发红的日子不停演奏着,曾子暮记得很准,她只要周末去阳台乘凉,那一连串的断断续续的音符就开始了,听久了,也就不那么稀奇,甚至觉得有点厌倦了。 一个周末,她又听见了《天鹅湖》,可这一次不一样。 第五十三章、恋恋难忘 她把闺蜜带回家的那天下午,他们一起站在阳台上,就在她身边的女孩不停地赞叹这幢带着五个大阳台的三层小楼时,她开始注视对面阳台的动静。 “你听,准保有一支柴可夫斯基的《天鹅湖》。” 她的闺蜜打住了嘴,为她居然说出柴可夫斯基这个名字惊讶不已。果然,对面的小楼里飘出一支悠扬的钢琴曲,流畅、甜美、婉转。 “真好听!”闺蜜叹道。 这支舞曲显然不是出自先生之手,她睁大眼睛,这一次她看见钢琴上坐着一个少年,浓密的头发,粗壮的眉毛,略微消瘦的身躯但轻捷灵活。他笔笔直直的躯干贴近钢琴,从侧面看,白色的衬衣加上黑色的琴身,略微高抬的手臂,如琴键颜色的手指,这一切都配合得极秒极美。 “长得真帅!是个帅哥呀。”她的闺蜜出自一个皮货商人之家,挑人就跟挑皮子一样仔细麻利。 曲子奏完,天黑下来。 曾子暮一直对对面客厅的少年念念不忘,她以前怎么从来没有注意到他呢?从那天起,她竭尽全力、费尽心机制造出自己与他相遇的无数可能,可是总是事与愿违。直到在泽中的一次交谊舞蹈课上遇见了他。 得来全不费功夫!原来,他竟然是大神——陈余生,还和她同一个年级。 她当然认定大神对她的印象是无可挑剔的,她这样出生于贵胄的富家女,见过多少豪门公子对她仰慕倾心,见过多少平门子弟对她眉目传情,致使她觉得天下的男人没有见到她不爱她的,但是大凡在情志上有点头脑的女人都能看清楚她的处境,男人们的谄媚奉承比女人们的更危险,女人们不过是满足自己的爱慕虚荣而已,而男人们大多是带有目的,且多半不是真心。 陈余生就是看见她第一个不对她笑的男生,不光不笑,还很冷淡,无动于衷。她想着这只是与他的出生有关,并不与他对她的真实情感有关,有些男人为博得女人的心,靠装酷显得自己与众不同。她很坚定自己的想法,于是把他对她的淡漠置之不理,反而愈加贴上去与他亲昵有佳。这种感受,两个人单独在一起还能承受,但是时间久了,偶又被人撞见,她就显得尴尬难堪了。 那是一个天气炎热的午后,因为要迎接月考,大家都去自习室的东楼占位置,那里既凉快又安静。曾子暮早早就来到东楼,没想到还有比她更早的人,而且一占就是好几个,把两个相邻的位置都抢了去。 “混蛋!”大小姐的脾气一下就爆发了。她一屁股坐在那个已经放了书本的椅子上。 那个本来想大打出手的男生一看见是一美女,此时正是夏暑,曾子暮穿着吊带背心裙,肌肤白皙,腰身圆润,脸施脂粉,分外妖娆。这个凶巴巴的男生简直看呆了。两个人一来二去,不仅没有吵架,而且还彼此玩笑,不胜矜持。 “美女长得不错啊!认识一下,我是刘训。” 曾子暮听到这话,才觉得是正常男人的语言,再说与陈余生在一起久了沉闷呆板,乏味无聊,现在遇到一个刘训,简直是不胜留恋,如鱼得水。当二人自报姓名,聊得浓意正省,陈余生刚好从后门进来。曾子暮马上打住了,刘训也住了口,他猜到了进来的男子肯定不是一个浊眉虚物,看他肩背挺直,肌肉发达,身段矫健,而脸廓冷峻,容光焕发,以他独有的对人的嗅觉,猜出他的地位非同。他刚想朝他伸手问好,没想到竟落了个热脸贴冷屁股。 “我去自习了,你们聊!” 刘训以男性的直觉悟到这名男子对身边的美女根本毫无兴趣,不知毫无兴趣还有点厌烦。他径直提起背包,走出教室,再也没有回头看一眼。这正中刘训的下怀。果然,曾子暮为男子的冷淡哭闹不休。 “陈余生,你讨厌鬼,讨厌讨厌讨厌!” 刘训狡黠一笑,买了汽水西瓜,哄得美女对他亲昵不暇,暗送秋波,两个人称兄道妹,时不时就说几句暧昧的话打发时间。 这天晨课,两个人不巧在校门宣传栏门口相遇,刚从游戏厅出来的刘训一脸疲惫,打着呵欠,但是遇见了妩媚撩人的曾子暮,舌头就忍不住要尝尝香甜了。 “美女这么早。” 曾子暮刚好进校门,她正坐在一个矮墩墩、胖乎乎的男生车上,那男生转过头来,差点吓倒刘训,那简直是一幅马脸。看惯了美女的花痴伸直脖子,咽了一口唾沫。 “被帅哥甩了!” “是我甩了他!那个呆子。我情愿要你也不要他!” 这句话让刘训听了甚是得意,他老远就望见了宣传栏里的陈余生的照片,暗地里早就觉得无地自容了,他没想过对曾子暮动心,但是又不忍弃她不理,就像一只狗得到了一只老虎牙缝里的骨头,胜在那只老虎,而不在那根骨头。 陈余生,是何许的人物啊! 这样的人你不和他说任何话,只要在泽中听到他的名字,都会肃然钦佩,恰好又碰上刘训是这种从来不读书,认为书是天外神物的人更加狂热膜拜,现在听到有女人这样赞许自己就更加飘飘然了。这样,他遇到陈大大,心里也就不会再那样自叹不如,甘拜下风了,因此,对曾子暮比之从前,更加顺从亲切,就好比烙铁遇到冷水,红滋滋的泼得他心里硬僵僵,他觉得自己越来越是个男子汉了。 可是一年半载后,曾子暮就厌烦了他,就像吃腻了的菜,端上来闻一闻就觉得十分倒胃。 这一次回校高考,她连招呼也不愿和他打一句。从校门口经过,隔着宣传栏看陈余生的照片,听见他保送的信息,心里感慨万分,钻石就是钻石,愈久愈发光。随着年龄的增长,阅历的完善,她对男人的识别也越来越有品味,她又想起了陈余生。 第五十四章、大神患病 关于爱情,欧阳莼就像是一个刚吃西餐的中国人,动不动就闹出笑话。 她和苏莉莉刚推寝室的门就撞见了正在亲热的情侣——杨阳和鲁翰林。他们一上午都呆在寝室,闷热的空间,不仅电扇都忘了开,而且连窗帘都掩得死死的。 “快成火炉了!”苏莉莉叫嚷道。 欧阳莼连忙打了一盆冷水擦脸,杨阳羞答答地,嘴唇通红,上衣的扣子敞开着,看见鲁翰林站在门口,立即推他出门,在走廊上嘀嘀咕咕好半天,难舍难分,才壮着胆子走进来。 进了爱情蜜缸的她显得尤其活泼可爱,想着刚才她还被爱人在这椅子上抚摸着,她的脸又一阵绯红,低着头,闷头闷脑地一个人发笑。 “你男人走了?” 苏莉莉见她在那儿一个人回味无穷,知道两个人早已耳鬓厮磨、亲密无间,就越发想调侃一下了。 “怎么样?鲁翰林还不赖吧!” 她推了一下杨阳,杨阳用背顶了一下她,做了个鬼脸。两个人同时看到了正在用毛巾擦着上半身的欧阳莼,她的脖子上露出来一块浅浅的红朱砂。两个人心照不宣,急忙想跑去问个是非,谁料欧阳莼端着盆子进来,直直地问了一句:“杨阳,鲁翰林怎么就走了,现在快毕业了,宿舍没有以前管得紧,你该留他一会儿。” 十八岁的欧阳莼对于男女之事仅仅限于电视剧和小说,在没有遇到陈余生之前,她的脑子还停留在原始阶段,而且她也不认为爱一个人就非得跟他在一起。爱情七分,信任五分,友谊一分,直觉一分。这就是暂时他对爱情的定义,至于拉拉手,或者抱抱身,她倒没觉得那一定是爱情非做不可的事。她用一种柏拉图式的爱情观描摹自己和别人的爱情世界,所以刚才撞见的一幕,她也没有朝那方面想。 杨阳和苏莉莉看见她天真得傻气,笨笨得可爱,又急又好笑。 还是杨阳仗义,她跑到欧阳莼耳边叽里咕噜了一阵,欧阳莼的脸立刻红到了耳根,她马上跑到阳台上,用牙齿咬着指甲,想想那天和陈余生单独在旅馆呆的一晚,她就感到害怕。 万一? 如果? 可是? 那天晚上什么事也没发生啊?这样想着,她觉得大神的品行端正,越发值得珍惜了。想着呆会儿陈余生还要顶着毒辣的太阳陪她一起去超市,她不禁心生感激。刚才听杨阳说了男人对爱情之所求,又不觉产生了对他的怜悯之情。 他的爱在她身上——她不知能否有所回馈。 “还是不用你陪吧,我一个人去就好了。” 她看见他拿着一把黑伞默默走来,太阳把柏油路晒得黏糊糊的,大路上一个人也没有。 “既然来了,我就做好了准备。” 他在她面前总是那么自信,那么强大,似乎怕她受到一丁点儿伤害。可是今天,他的脸色明明有些暗沉,她拿出小手帕为他抚去额头上的汗珠。 她心疼他了,他感到意外的高兴。 在这样大热天底下,他想掏出手来搂着她走,但是那只是幻想而已,无数次,她都想在街上搂着她走,像一对正正规规的情侣。他一边幻想这样的情节一边把手缓缓挪过去,想抓住她的手。 她的手荡来荡去的,在唱着歌。 “明天是先回家还是直接回艺中?” 他担心她的行程,早就想提出自己的安排,又怕她拒绝。太阳明晃晃地射着他的双眼,他感到有些眩晕。 “东西不多,我就直接回艺中了,听说明天是填高考报名表的最后一天了,也不知道还赶不赶得上。” 她嘟着嘴,说出自己的担忧,就这样,他全然把自己的头晕和耳鸣抛到脑后了。 “不要担心,高考先是通过网报的,你已经照过相就证明,证明……”他感到头越来越重,几乎抬不起来,就用双手去抱头,伞落在地上。 等他意识清醒时,他已经躺在医院的躺椅上吊针了。 他素来遇事不推,责任心极重,加上父亲管教严厉,有出事必先问己的习惯,这就让他更奋不顾身地为别人着想,时常对自己疏忽大意。这几日,每每看到欧阳莼,心里一想到与爱人即将分别,不知来日是否可见,更担心思念会天长日久,又得不到她的一句誓言,一个信号,心里着急上火,看着别人甜甜蜜蜜,晚上更睡不着觉,一有空就去打篮球,帮学生处忙这忙那,只要哪里需要干体力活,他都把自己往前推,体力上一辛苦,脑力上就不那么痛苦了。 刚开始,寝室的同学以为他只是兴奋,每个人都在死拚高考要过独木桥的时候,他却一个人得天独厚,占尽优势,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翻翻京都的资料,整整自己的爱好,没有想过他是感情上遇到难题,原来为自己定好的在爱情上不求所得简直比登天还难,他看着她就在自己身边,怕把她吓跑,欲言又止。 他这一病,平时受他帮助的几个哥们都来看他了,大家一来,都心知肚明。 一个美女在他身边温柔缱绻,不与他关系,只是默默无闻,不求回报,这在男人,是多大的无奈啊! “他们都来了,我要走了。”美人放下为他削苹果的刀,立即要走。他就一把拉住:“不许走,我有话要跟你讲。” 她把手放在他额上:“等你烧退了,晚上我再来看你。” 这句话是不是表明他们以后还是经常会碰面呢? 他耷拉着脑袋,躺在病床上,放开了她柔软的手。心里还在勾画着她的模样,一幅急急着想要离开的样子。 他不知道她有多害羞,一群男士围绕在病床前,瞪大眼睛看着他们,像是乡巴佬看西洋镜,就在她刚仔细清楚地领会男女授受不亲的时候,他却领她难堪了。 陈余生素来言语不多,尤其是当自己脑子烧得一塌糊涂,还要应付男生们对美女的事围追堵截之时。 第五十五章、大神取经 几个大男孩你一言我一语,热心十足,都想为陈余生疏通心事。其中的鲁翰林刚赢得一场爱情的圆满复合,像个爱情专家发表演说,他神色泰然,说得振振有词。 “要我说,如果一个女孩老是不忍心拒绝你,说明她还是很爱你的。” 陈余生正范爱情疑难,平时的心事恰好被人说中,便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听起来,其他人也觉得新鲜有劲,都催他快讲。 “要是你和那个女孩的爱情老是没有进展,发展不到你想要的地步,那说明你们中间有很多她非常在意的阻拦,比如说友情的,家庭的,我觉得家庭的最重要,先前我跟杨阳。”鲁翰林说到他的爱情,十分得意,做着手势,又刷起手臂上的衣襟,大家也都很羡慕地看着他。 “就因为我妈一句话,我妈说:‘要是两个人未来不在同一所大学,将来在两个不同的城市还是要分,晚断不如早断。’我就听了我妈这句话,我当时……那个……也没拿脑子思考思考就给断了,后来,我还真后悔。难道说不在同一所大学就不在同一所城市吗?不在同一所城市毕业后就不能在一起工作吗?我是真……他妈傻!” 大家都笑了,陈余生也笑了。 他卖相表演,用力演说博得声声赞同。 鲁翰林的话真的戳到陈余生心窝里去了。也许他真的要为自己打气,他和欧阳莼今后不得不面临天各一方的情景,那时,他的坚守,他们在一起的信念,难道真如世俗所料雨打繁花,一片狼藉,脆弱如丝吗?他向来不是那样一个轻易向世俗低头退步的人,即使出生在官宦之家,每天面对利欲熏心、筹谋算计,他的心还是没有掉进染缸里。 但欧阳莼呢?她是不是应为这才一直保持与他的距离,叫他师父,做她的徒弟,回报他往昔的恩情;也许现实的残酷要比这无情得多,两个人就如水中的浮萍,有一天说散就散。他深信她不是这样的女孩,但又不无肯定。至此,他从未像今日这样忧郁深思过,爱情于他七分,直觉五分,友谊一分,信任一分。 他就是凭直觉去爱一个人的。 直到现在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爱欧阳莼,就好像脑子里生长的一棵植物,疯长着,占据他所有的心灵和思维。所以说只要遇到有关她的一切,他都疯狂地没有理智,他太怕失去她了,拥有她是一种痛苦的甜蜜。 “依我看,是我们大神太独立,没给女人需要感,女人和男人一样,如果你不给她被需要的感觉,她就会没有安全感。”一个戴眼镜,剃平头的小个子男生从椅子上站起来,语重心长地说。 他桌上的四叶草被陈余生打翻了,如今又放上了新的一棵植物——百里香,而且长势很好,看来,他的爱情很甜蜜。 陈余生看着他,记起了月夜巧遇的情景,他与一位女生温存的耳语又浮现在脑海中。 “你看吧!我们大神,几乎什么都会,这让女孩没有安全感啊!” “不是不是!他让人没有安全感的地方在于……”鲁翰林立即接过话题:“在于他太打眼了,不要说女生,就连男生眼里也全身他呀!将来能做大神女朋友的女人肯定很不简单!要承受得住十万牛顿的心理压力呀!” 大伙都笑了。 大家看出这么多日子以来一直压抑的陈余生终于有些释怀,心里也就放下心。彼此都唏嘘到原来大神也有这么不解苦闷的时候,又相互惊叹道自己居然还为陈大大解闷了。 陈余生望着眼前这些哥们儿,想着就要毕业,分离即在眼前,也就把爱情的事先搁在一边了,他拔了针头,下了床,和大家一一拥抱,相互道别。眼望着他们走出病房的时候,他没注意到自己竟是泪眼婆娑,伤感别离起来。他内心敏感,兄弟情分,儿女情怀,突如泉涌般在心里汩汩不停,胸膛像有一把烈火在燃烧着。他迷迷糊糊地倒在床上。 先是梦见自己和穆沐吵架的情景,他们在一起搏斗,一个女孩跑过来费了好大的力气要分开他们。穆沐对他不依不饶,甚至口出狂言,破口大骂,女孩哭了,他用身体护着女孩。他望着那个女孩非常熟悉,却又叫不出她的名字。他感觉头上湿淋淋的,等到睁开眼才发现是妈妈来到了病床旁。 “你爸总是说忙忙忙!今天中午接到老师的电话,我都快急死了。怎么快高考了,也不好好照顾自己呢?” 母亲为他盖好被子,为了弥补多年来对儿子成长疏于照顾的遗憾,她一到医院就守在儿子身旁寸步不离。她用心观察这这里的每一位护士,每一位医生,生怕他们照顾不周。 “儿子,我们还是转到vip病房吧!”太太的架势终于打开了:“那里比这里干净,而且那里的医生也比这里专业。”她脱掉自己手上的蕾丝白手套,捂了捂头上盘紧的头发,捏着自己的鼻子,吩咐带来的司机把这里的地面用消毒水洒扫。 陈余生感叹还好自己从不暴露自己的家世,还好刚才一群同学早早散去了。 来打针的护士已经被这位贵太太的行为吓坏了,接二连三地跑来几个年轻的护士抱歉地说自己刚才服务不周,多有得罪,又是换床单,又是检查吊瓶。太太的派头让这里的气氛不安起来,一时这里人多为患,憋闷难耐。 陈余生只希望母亲能早点回去,但是又不便多言。待旁人走后,装作自己病得不清不便打扰的样子,他拿准了母亲是那种吃软不吃硬的性格,母亲也拿他没办法,只好吩咐身边人随时留意陈哥儿的动静。 母亲一走,他便心安理得地躺下,他不要当什么陈哥,更不要做什么陈大大,他要做她的陈余生。病房里的安静加上身体病痛的渐渐好转,让他回忆起美好的往事,想着第一次遇见她就仿佛昨日一般,幻想着十年后他能抓住她的小手回想今日的美好,他们该是多幸福啊! 第五十六章、 装病撒娇 她总不愿在这人潮拥挤的晚餐高峰时期排队买餐的。但一想到今日烈日下那张苍白的脸,她还是来了,并且心平气和,一脸镇定,一站就是一个多小时的队,腿都发麻了。 这里的粥很香,而且都是现做现卖的。 但是等她揭开粥,端给他吃的时候,她发现桌子上有一个外卖食盒,上面也是那个餐饮店的log。 原来,早有人为他买了,而且点的是精致餐。 “还是吃你那个精致餐吧,我的是简易餐。”她很失望,自己的辛劳在大神面前并不是独一无二的。她为什么那么在意呢?不就是一份不起眼的粥吗?她也恨自己的小心眼起来,如果他真的吃那份而不吃她的那份,她就借口跑到卫生间去难过一下。 她发誓在经历了一次爱情的折磨以后,她已经很克制了,她告诫自己她和他现在只是同学关系,两个人在外人眼里也并没有多亲密,但是,她为什么会在意今天的那份粥呢?那是谁送的粥?他们是什么关系? “我妈刚走,顺便提了一份粥给我。”陈余生看出了她的心事,他边说边不住咳嗽,还埋怨自己为什么身体这么弱了,打了一上午的针头还疼得跟顶了铅块一样。 “你别动。”她心疼地望着他,轻轻地把他带着针头的手放在柔软的床上,“我来喂你。” “还是吃这个精致餐,我今天去晚了,没买到。” “不,”他捏住她拿着匙羹的手:“太腻了,病人不宜吃这个。” 一丝微笑在她眼里闪过,两个人心中的千言万语就在着一张口,一抬手,一喂食之间。 “会不会太烫了。”她放在嘴里细细吹了吹。她不太会喂人喝粥,不小心把粥撒到了他的手臂上,歉意的望着他。那种歉意的脸挂着悲伤又勇敢,留恋又徘徊,不忍又执着,那是一种她对他们爱情的歉意。他领悟到了,用那双厚实温暖的手去捧那张柔美可爱的脸。 “我太没用了,太没用了,对不对。” 她借机逃脱开他的温柔,眼泪不自然地往下掉,是她让他生病的,她在心里责备着自己。 他就要看见他在她心里的位置,这下,被他看得一清二楚。 “我没事的,莼儿。”他又咳嗽了几声,装作有气无力的样子,轻声哼道。这一招还真管用,他要假装需要她——而真的——需要她的爱护的不是他的身体,而是他的心。他捂着心,说有点痛。 她着急不安起来。 “不是说只是感冒发烧吗?” 门被推开了,走过来护士,查了体温,为吊瓶填了药,严肃认真地说:“尽量少说话,多休息,不然肺部会感染。” 陈余生一听就知道这是母亲离开时的交代,为了让他顺利康复,不得不叫人吓唬吓唬他这只胆大任性的小狮子。 天已经黑了,她今天还会回去吗?他仔细盯着那只为他擦脸的嫩手,他是多么不希望她回去啊!从艺中到医院的路很远,那辆唯一的班车已经停开了,最重要的是这机会是多么难得啊! 他生病了,自从中学就没有生病的他居然住院了。 她像亲人一样在身旁。 这感觉多么美好,他真感谢老天让他生这次病。 “莼儿。”他拉着她胸前的衣襟,像孩子似的撒着娇:“今天晚上我要人陪。” 她的母性的温柔像花朵一样在脸上绽放了片刻,蓦地羞红了脸,拉开他的手:“有人来了。” 是个穿着白大褂,花白头发,络腮胡子的老医生,他为他认真地听了肺部,足足十分钟。又有两个年轻的医生过来,照眼睛,采血,量血压,检查胸肺。其中一位医生强烈要求他转到特诊康复中心住院。 三个人足足服务了半个小时,欧阳莼看傻了眼,不由得紧张起来,想起自己高一那年,得过一次肺炎,幸而照顾周到,但前前后后一个月都虚弱萎靡,咳嗽不止。 坐在床上的陈余生镇定自若,他知道只要在住院监护人上填上父亲的大名,每隔一个小时就会有没完没了的周到服务,他决定如论如何,明天要逃离这里,反正烧已经退了,休息一晚上,吃个早餐,又可以去篮球场赛球了。可当看到心爱的女孩心疼不已的样子,他灵机一动,想利用好这次机会。 她果真晚上就没有离开他,他也不加推辞,来到特诊楼反而更安静。单独的病房,干净的卧室,他要为他俩提供更舒适的二人世界,这是他第一次服从母亲的安排。陈太太在电话里高兴极了,吩咐医生晚上不要打扰儿子的休息。 晚上醒来,一个柔弱的身体就伏在他床边,他感到温馨极了。很久以前,在没有尝到爱一个人滋味的时候,在心里不曾无时无刻装着一个人的时候,也是在这样暮夜深昏,没有星星的日子里,孤独醒来,就好像一颗心穿越了一整个宇宙,孤独而荒凉,满身疲惫,麻木倦怠,他靠不断去探索新的感知来满足自己空虚的内心,而那些只不过是饮鸩止渴,不过多久,那种空虚又会爬上来,像一棵毒蔓爬向一棵植物,缠绕着,伸展着,最后将它吞没。 他下床去,抱起柔弱的她,放在床上。 看见她的那一刻,她来到他的世界,他的夜空就不再缺少星星了。 你知道吗莼儿?你不准离开,再也不准离开我的世界。 他小声地说出声来,用手捧着她的脸,摩挲着。 他多么希望她的梦里有他。他想着她三岁是什么样子,四岁呢?过了十八年,她才来到他的世界呢!他又一脸孩子气地看着她,她睡熟了,在梦中微笑,梦幻般地照亮了他的眼睛,他的双眼如醉蜂,摄取着她身上的所有。 就在这病中,她对他也有迷人的摄魄力。他赶紧为她捂好被子,躺在旁边的沙发上,这一天,这一晚,他身上都是她的味道,他回味无穷,痴痴傻笑。 第五十七章、善良如你 一觉醒来,欧阳莼已经不记得是在病房了。 床真舒服,棉被真软,房间真温馨。 她又闭上了眼睛。 “莼儿,我们该走了。”陈余生办事果断,在母亲还没赶来之前,逃为上上策。当他从洗手间走来,把热毛巾递给欧阳莼时,床上的姑娘还在懒洋洋地伸展着纤细的腰肢。 他贴近她的耳朵,含情脉脉地说:“要不然,我们去外面开个房补觉。”姑娘掀了背子,从床上爬起,惊慌失措,满脸通红,想到昨晚上自己来意是照顾病人,今天成了病人照顾自己了。 看见大神穿戴漱洗,洁白的衬衣,整齐的发型,就知道已经等自己很久了。只是昨晚太累,自己睡过了头,怎么……怎么……自己反倒睡在病床上了? 欧阳莼虽然大大咧咧,但做事总是认真卖力,况且医生家庭出声,对病人更加呵护备至,现在疏忽大意,失了责任,一心想弥补,在房间忙来忙去,收拾整理。做完护工的活儿,又主动去护士站办出院的手续,他哪里知道,陈余生家的专职司机老杨已经在为他家公子爷忙个不停了。 一个年近五旬,穿着朴素,貌似乡下的农人,正在用不是很流畅的普通话与值班护士交流,这里的护士倒是很平易近人,没有厌烦,反倒表现热心。等那人一走,她就上前打听,没想到是陈余生的家属,想到此人穿得甚是寒碜,又联想到刚才护士说记账挂费,莫非大神家遭到什么不测? 在楼梯拐角的窗户口,她看到了陈余生正在和乡下人谈论着什么,想到那位乡下人可能是陈余生的长辈,欧阳莼取完药便坐在里间长排椅上。性格单纯、善良耿直的她不禁对陈余生家门的遭遇浮想联翩,可叹大户人家、达官贵人的豪门盛况她从未亲眼可见,若是见了,想必她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农人了。 陈余生之所以对任何人不提自己的家庭门户,原因不仅在于高低悬殊,相差甚远,还在于他只想做个普通人,他并不觉得自己拥有的权势之家是真正属于自己的,与那些达官子弟不同,儿时父亲对自己的疏远,少时自己经历的患难,让她视世间情感为真金。 如果自己的身份让他失去与人为友的距离,他倒宁可不要这些累赘。他这样的态度让他父亲更是厌倦。他想起家,想起父亲,也觉得心中不快,而现在欧阳莼正一个劲儿向他打听起自己的家世来,他就怏怏地说:“家中之事,我向来不过问。” 欧阳莼知道他不高兴了,她的心领神会让陈余生更不自在,让他觉得他与那些达官贵人家举行的交际舞会上遇到的女子如出一辙,一路上,他都闷不作声。 欧阳莼见他脸色阴沉,想是在生自己照顾不周的气,两人一前一后,竟然默契地走进一家银饰店。店面朴素,里面奢华,老板一眼认出前面长相出众的小伙子,他记忆力惊人,说出上一次来是和一男一女同来,买了三条项链。 “小伙子,你找到那条与你身上匹配的雌链了吗?” 陈余生抿嘴笑了笑,摇摇头。 “小伙子,我们机缘不浅,这条链子有我半年的手艺,仅有一条。看你身边这位姑娘不俗,你买来送给她,我的手艺戴在她身上也值。” 这真是一块做工精细,质地纯良的细链,不仅雕花工艺堪称一绝,而且手链粗细与银珠大小配合完美,粗一分太粗,细一分太细。陈余生刚要拿起,近处来瞧,被欧阳莼伸手拦下,她看了看上面的标价,只觉价格惊人,委婉推脱说自己是学生不便带这样贵重的饰品。 “老板,帮我包起来。”语调平静,声音低沉,不容反驳。本来一心为大神囊中羞涩着想的欧阳莼左右为难,说要也不是,不要也不是,呆呆地看着陈余生结完账,像一条灰不溜秋的小宠物跟在他后面。 自己的判断完全错误,大神根本自己不缺钱。想到自己的判断愚蠢又无聊,她越看他的背影就越觉生疏可笑,她觉得这两天都是自己一厢情愿,自作多情,陈余生家里有钱有势,朋友众多,哪里需要她一个傻丫头来陪呢? 她走着走着,想着想着,渐渐离那背影越来越远。 这条道的尽头是有名的恒通广场,那里的花店咖啡厅散发出迷人香味,供不少过往的情侣休憩,再加上广场中央的音乐喷泉经常播放浪漫情歌,无怪乎丘比特的翅膀不会在这里展开双翅。 欧阳莼不知不觉一个人来到这里,碰巧撞见一对爱情之鸟歇息在木椅上,拥抱亲热,情话绵绵。以前这景象只在电视里见过,如今真实地呈现在眼前,她又羞又恼,正准备逃离,忽而被一支大手从后面抱住。 “你要跑到哪里去?” 她感到一股温暖的热气从后背一直传到耳根,她想摆脱令她难以呼吸的气息,但是全然徒劳,另一只胳膊也挽住了她。 “别动!让我抱一会儿。” 一股热烈似火的柔情慢慢从耳根延伸到胸前,再从胸前到脚踝,她咬着嘴唇,屏住呼吸,闭着眼睛。 他终于放开了她,把脸蹭到她的脸上。 “傻丫头,一根链子我还买得起。” 她感觉脖子上有什么东西垂下来,是他以前送给她——又被他退回的项链。 “这条手链陪这条项链不是很好吗?” 他搂着她,转过身,为她带上刚买的手链。手链大小刚合适,戴在她白皙的手腕上,越发显得精美绝伦。 “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约会的地方。”她举目望去,周围是一片绿化小小树林,高低起伏,脚下踩着茵茵绿草,舒适干净。 约会?难道?不知不觉她怎么又做起了他的女朋友了?她觉得自己好像又掉进了他的陷阱,前一秒她还觉得她只是在大神面前自作多情,她发觉自己也太好追了。 第五十八章、不速之客 原来达官贵人家的爱情仅仅是一根项链和一条手链! “这些富贵人家的东西,我可要不起。” 欧阳莼摘下沉甸甸的两条链子塞在陈余生手里。刚才在银饰店的自尊还悬在空中,现在隐隐约约知道陈余生的家境又让她坠下地来。她这样出生在知识分子家的女儿,又染上了艺术学问的高傲气质,心里的受到落差的打击自然比别人大。 站在一旁的陈余生最不愿人提到自己的家世,偏偏她就碰了个钉,他是真生气了,倒不是全怨眼前的这个女孩,而是感叹无可奈何的天命。就像一条鲨鱼生活在海里,却又抱怨自己残忍地杀戮一样,他总想通过自己的努力去改变什么,唯独这出生是无法分配和预料的。 两个人沉默了一阵,一个为爱情痛苦,一个对命运喟叹。 “你不要,自有人要。” 富家公子赌气甩出了一句狠话,刚才温存无限,转眼又冷眼相待。 青春的恋爱正如阴晴不定的四月天,说变脸就变脸了。棱角锋芒的欧阳莼哪里受得了,她拔腿就走,想着自己这两天为他的担惊受怕、悲伤自责,他不仅毫无感激,而且冷言冷语,用大神的脾气,富贵公子的派头回应她真心的付出。 她觉得自己是个不要脸的笨蛋,无缘无故受人捉弄,此时的恨意已将她对他的爱意完全覆盖,欲盖弥彰,恨意浓烈,她的心像要爆炸一样。 陈余生望着远去的倩影,既然认定是自己红粉知己的人——明知自己从不愿对她提及的话,现在她却拿它像针尖一样一个劲儿刺激自己,今后要如何与她共度一生、相伴众生呢? 天涯海角他不怕,门第差别他也不怕,他怕他们的真心如海市蜃楼,一眨眼就不见了。 她确实一眨眼就不见了。在她心里,他究竟是个什么地位呢?是个随她扔下来不顾不管的过路人吗? 两个人在这明媚阳光的早晨居然分道扬镳,脚踩着蝶舞漫天的草地,呼吸着有花香的空气,浪费了这浓情蜜意的美景。 当空着肚子的陈余生回到家,已经没有力气再应付客厅里接人待客的母亲了。他把自己关在房里,胡乱吃了点佣人端进来的东西,在换衣服的时候,忽而发现了那件带血的衬衣。 “余生!余生!”母亲在楼下的呼唤把他从回忆中惊醒。 他一下楼便望见登门拜访的客人——一对母女。 母亲品相雍容华贵,女儿面貌清秀可爱,二人都长得圆乎乎的,看见高贵的公子哥走下楼来,都起身迎客,亲热招呼,年纪大的女人频频点头,露出羡慕嫉妒的深情,年纪轻的女儿娇滴滴地喊道:“余生哥哥,余生哥哥。” 陈夫人走来低声交代:“那是你爸爸老部下的女儿,在艺术中学念高三,听说你要去京都报名,恰巧也去京都复试,我想着你们恰好做个伴。本来我想着让老杨亲自开车送你去,现在你路上有伴也不会闷了。车票我已经为你俩定好,后天早上八点。” 陈夫人说话稳重,办事分寸,陈余生知道当着客人的面无法回绝,他点了点头领了命,推脱说还有事情忙就不坐陪了。 儿子的心思,在陈夫人眼里就像豆腐青菜那般分明,他一向不喜欢官场的交际,来了客人也如蜻蜓点水般应付。但今天的客人,他们是无论如何也马虎不得的。她刚想留住儿子,却见他脸色萎黄,眉根紧凑,似有有一团乌云挥之不去,也就作罢。不过,每一个来陈家做客的太太都夸自己儿子无论长相外貌还是学识才华,都是他们见过的最佳男儿,想到这一点倒是让陈太太高兴。 “您儿子真是有您先生的风华绝韵,又有您的绰影风姿啊!” 眼前的这位太太也是由衷地赞叹,她身旁的女儿更是痴痴如醉,望着楼梯想了好半天,陈太太是瞧不上这样不矜持的年轻女子的,但她也不反对陈余生多交几个女性朋友,一个官宦人家的富贵公子更应该多阅历一些女人。她的想法虽然深有诟病,但是一听说别人家里的公子哥添了几个女朋友或是与哪个女明星传出绯闻,她就对自己把持的原则毫不动摇了。 早些年,她的出生也只是一个知识分子家庭,父亲是一名为人老实忠厚的中学教师,母亲是一个国有企业的财务主管,后来母亲下岗,一家过了一段清贫艰苦的岁月,直到母亲再创业,生活才有了气色。她从小就拿母亲做自己的榜样,母亲向来敢打敢拼,创业之初更是巾帼不让须眉。直到有一次母亲得了暴病,因为劳累虚弱无力,病床的母亲自发感叹:“一个女人何苦这样操劳呢?挣得个家大业大却错过了滚滚红尘,错过了与女儿的呢呢喃语,错过了与丈夫的温柔相依。” 母亲的话着实让她有所触动,于是她把从母亲那里继承得来的拼劲转移到对男人的强攻猛势上来。 她也顾不得哪个豪门公子对她虚情假意,能认识几个就取悦几个,刚开始她对于取悦男人的能力,就如一只飞驰的豹子猎捕草原上奔跑的羚羊,心中竟是满足感和价值感。不多久,她就碰到了好运气,交上了一个自称是海外留学归来的陆老板。陆老板财大气粗,肯为她一掷千金。 两人在一家大城市的小咖啡厅碰面。 吃过荤腥,见过开放大胆外国女郎的陆老板,回到国内,一眼望去,全是穿着深绿色解放鞋,扎着麻花辫的中国女人,觉得蹩脚小气,但自己年纪已大,不得不逼着相亲。姑娘们看到他油光发亮的头发,脖子上的蝴蝶结,脚上的大头皮鞋,也觉得浑身上下别扭,老陆相了几次亲反而觉得自己离爱情不是更近,而是更远了。 这一日,他迷茫思忖,想着自己身边的朋友孩子都快打酱油了,而自己仍是单身汉,他没有喝酒的习惯,在国外却养成了喝咖啡的嗜好,马路对面正好有一家新开的咖啡厅,只是刚步入改革开放,大家对咖啡非常陌生,咖啡厅里生意惨淡。 第五十九章、月梅蕊花 那时候的咖啡是奢侈品,正如爱情。 他这样想着,一杯中式的外国咖啡就上桌了。老板是见过世面的本地人,手上带着金戒指还懂几句洋文。 “先生是从哪个国家回来的?” 称他为先生不称老板,这称呼令他感到舒服。于是两人你一句我一言,寒暄得亲热,像是久别重逢的知己。特别是在这周围熟悉而陌生的环境里,人的心思悄然发生着奇迹的变化,稍有不慎,就会背叛自己的心事,枉然说出一两句自由自在的诳语,一点儿也不奇怪。加上这一天的天气也不好,灰蒙蒙的,路边的梧桐都光着身子,出丑卖怪地瞧着过往的行人。 老陆朝玻璃窗望去,马路上一个系着鲜艳丝巾的女子正走在斑马线上,她步履整齐,腰身笔直,每一步刚好跨过斑马线的一格。要是在国外,欧洲随便哪个马路,她都不会如此吸引老陆,但是在这里,土里土气的城镇,她是一道美丽出格的风景,时尚摩登的女郎。 女郎一走进咖啡厅,这间在老陆眼里俗气的小土屋就变得蓬荜生辉了。 “老板,我要一杯猫屎咖啡。” “柳老板今天来得不巧,小店小本生意,猫屎咖啡被那位先生包了。”老陆心想机会来了,他看过不少美国大片,想乘机来个浪漫邂逅,也不枉回国一次。一切希望如他所愿,他后悔今天出来时没打那条蓝色的领结,虽然年近四十,但现在看起来一定不比年轻男人差。就在他像来个先发制人,让对面的女子空相思一回时,那条鲜艳的丝巾就飞到他的对面,将老陆杯里剩下的咖啡一饮而尽了。 “先生,我埋单。” 自从邂逅那女子,老陆的如意算盘算是彻底落空了。 东方女人的魅力也不比西方女人差啊! 他原就没打算在国内成亲,回到家也只是遂了父母心愿,至于相亲,就是在国外吃多了荤腥吃腻了,想着吃几顿素餐。 现在,有什么办法呢? 六月的天气也会下冰雹雨。 那家咖啡店成了他休息时的专属场所,可这里是东方并非西方,两个人见了几次面,一男一女单独约会,就生了闲言碎语。 当时,老陆只是对姓柳的姑娘好奇,而柳姑娘对他也只是心生敬意。海龟的身份、绅士的派头、再加上时不时来几句英文,这与国内的男人大相径庭,柳姑娘已经被她哄得眼醉心迷,一心觉得找到了自己的归宿。可是陆先生却拿她的名节当儿媳,有好几次她都对他暗地提示,说她的父母都在催她结婚,再说她年纪也不小了。 “这个嘛……这个……亲爱的,我也想过,可是国内的工作还没有定下来,你总不能陪我去国外吃苦吧!” 老陆哪里知道,柳月梅是身经百战的姑娘,是铁是钢她一看便知。随着柳家的家族企业越来越大,她出席的活动越来越多,见的世面也越来越广。 “既然他不识抬举,我们也绝不给他好果子吃。”柳月梅的母亲当时已是商界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了,这一层老陆万万没想到,他得罪的正是当时真真正正的柳老板的独生女。这下他在国内算是呆不住了,除非他娶了柳月梅,但是好马不吃回头草,想想他家也算是学术界的名门望族,怎么能委曲求全、降低身份呢? 他看见镜中渐渐老去的自己,一股凄寒的冷涩顿时飘上心头。国外与国内真是云泥之别啊!想到自己在国外过得虽然不风光,处处要看外国人的脸色,可是风流倜傥,潇洒自在,只是流落他乡,终究漂泊无定。可是眼看着自己刚回国的大好前程就这样彻底毁了,而且还得与一帮女流之辈一般见识,他内心就有一股恶气。 “好一个柳家,他不让我好过,我也绝不让她好活。” 在这之前,他是绝无有一回国马上就安家立业的打算,想着自己先玩几年再结婚也不迟,应付那些以权谋利益为重的交际场也从不主动,现在因和柳家结怨的事,让他义愤填膺,不得不施展拳脚,一展报复了。 当他的姑妈在交际场上看见他时,他已完全换了一个样,从头到脚都是中国式派头,去了领带西服,却保留几分绅士的深情,脸上又因愤恨带着几分沉着冷静,可以说他在上层交际中是一个硬派作风的好汉,还赢得不少女性的亲睐。柳月梅心中暗悔,想着在自己身上成就的男人马上就要成为别人的口中争食,她每天把自己打扮得无比妖艳,出席各种活动,尽量抛头露面,吸引陆先生的注意力。可是陆先生身边似乎有一名交际花,皮肤洁白无瑕,光泽如玉,个子高挑,身材纤细,喜欢低头微语,笑含珠梅,远远看去,确实是个十足的东方韵味的美人。 她就是那个时代,模特里面的当家花旦——白蕊花。 “确实是个难得一见的美女,不过,也就是个模特而已。男人们只是拿她们当作陪,逢场作戏。” 尽管母亲当时并非戏谑,而是一本正经,柳月梅还是觉得心生难过,因为两人头一次见面,她就动了真心,况且陆老板为人并不狡猾,即使他在感情上不太专一,但那也是从国外带回来的风气,柳月梅是爱极生恨,但是每每看到白蕊花在他身边温婉动情,故作风流,她由爱转化的恨就会在她心上深深划上一刀。 她并不恨白蕊花,而是觉得陆老板既然是海龟学士,怎么也敌不过美人二字,可见天下乌鸦一般黑,越老的乌鸦越黑。 按照惯例,每天晚上,她从公司回来,第一要做的事就是来到母亲卧房,母女二人总是要说许多体己话,这份温存一直保留了十多年,即使再忙,母亲也会将她留在房内。这位铿锵女老板,把自己的独生女视为第二个未来的自己培养,含辛茹苦,可见一斑。 哪只这天晚上,老人家等了足足三个小时,从吃完饭到上床就寝,还是不见独生女的身影。 第六十章、一记耳光 外交部坐落在离市政厅不远的一座小楼里,虽然不算豪华,但是也算得上一件标志性建筑。与它隔河相望,遥相呼应的是一座五星级酒店,号称涉外国际大酒店。顾名思义,专门为不远万里、风尘仆仆而来的外国首脑接风洗尘的地方。几个世纪以来,像这样的地方都用两尊石狮象征威严,这里也不例外,虽然楼上雅座里灯火依然、歌舞声宵,但是楼前的阴影里,两尊威严的石狮在三面旗帜的飘扬下,显得面目狰狞,冰冷威严。 柳月梅站在阴影下,与石狮为伴,此刻她心如刀绞。自从昨晚在报纸上陆老板高就外交部的信息,她就寝室难安。今早打开电视,这个道貌岸然的男人居然在采访中大放厥词,含沙射影,处处针对柳家的外贸进出口事业。一想到自己对他还心怀眷念,甚至不顾身份,念念不忘,她就羞愧难当,现在来见他,一为了结个人恩怨,不再引起江湖纷争;二是证明自己挥刀斩断旧情的决心。 可是当她一踏进这幢豪楼大院,望见这庄严肃穆的气氛,一股怯意和畏惧就从心底而生,再说她是受过高层教育的涵养女子,那楼前的三面旗帜,其中之一代表的是祖国,她不是不知,爱国之心,畏惧之意,加上她女人本有的柔情,她就刹住了胸中的怒火,等她见到她时,又是另一个天地了。 这里的气氛、灯光、摆设与国外相差无几。在这样的坏境里,陆老板简直是英美剧里的男主角,他来去自如,一笑一颦都博得众人欢心。在国内,他就像个浪荡子,在这里,他就是个名副其实的宠儿,他可以用好几国语言应付黄头发、红头发的客人。很多名媛小姐、官太太们都围绕在他身边,听他讲欧美的风趣杜撰,他的笑话可以迷死一大堆想要一秒变时髦的女人。 “你好!来点香槟怎么样?” 他来到她身边,为她拉开半圆靠背座椅。 “这里很适合你。”她冷冷地说。 “的确,如果这里我都呆不下去了,那我决定卷铺盖滚回我的洋巢去。” 他的确不同她见过的任何一个中国男子,即使现在他用着筷子,喝着茶。但是她却学不来西方女子的风情,她只能打着那条带花的丝巾,坐在这儿,像一块旧抹布放在时髦的玻璃柜里,不能入眼。可是,他还是在直直地看她——她感觉到了。 她心跳加速。 “我是来兴师问罪的。”她抬起头,用一种不想看他的眼光看他。 “我知道你会来。”他击了一掌,潇洒地吹了一声口哨,从侍者手里接过一杯咖啡。“猫屎咖啡,真正的欧洲货。”他手上的戒指在灯光下窜出一线金光,刺疼了她的眼睛。 “如果不是你,我也不会改变这么大,昔日不成器的跳蚤成了现在深得重用的要员,再说,现在国家正缺人的时候,我要为国家抛头颅,撒热血。” “这么说你的辉煌,是我早就的啰。”她用地道的方言说得特别大声,周围的女士们都转过头去看了她一眼。 “当然,创造神话的总是女人,而不是男人。”他显得无比绅士。 “这么说我们柳家现在的局面也是我造就的啰?今天早上,你这个混蛋对媒体说了什么?” 昔日的情人狠起来胜过杀父的仇敌。不过,绅士总想用不正义的善良摆平一切。 他们来到一间只有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的谈判室里,他坐在椅子上看着她,上面和下面。 如果她不穿那件的确良的白衬衣,而是一间素白的法式衬衫,他敢说她是今天最雅致的女宾客。她的脾气和她的穿着如出一辙,需要镜子去打理,而他——正好——现在就是她的镜子。 “回去和你那位大老板的妈妈说,当一个企业如日中天的时候,并非是件好事,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你们,就算我不爆料,其他人也会爆料,到时候,你们真的就成为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了。这是新出台的贸易法则,你敢说柳氏企业是清白的吗?” “当然是清白的,柳氏现在的每一分、每一厘,都是我母亲二十年勤勤苦苦打拼出来的。不像有些人坐享其成、趁机浑水摸鱼。” “如果柳氏是清白的,在你没来之前,你母亲早就派律师代表来和我谈判了。” 他确实让她无话可说,他为她解下脖子上的那条花丝巾,他的手指第一次碰触到她白皙的皮肤。她浑身散发着的气质,当他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就被她彻底迷上了——是那种想征服一切的感觉,这让他仿佛一下年轻了十多岁,回到了自己青春年少的时候。 那件白色的的确良衬衫也快渐渐滑落在地上了。 “放开我!畜生!” 她甩过去一个耳光,变成了一头龇牙咧嘴的母狼。 “别以为谁都会吃你的那一套!” 她穿好衣服,从地上捡起那一条丝质领结,重重地摔门离去。 她总是那么让他——让他出乎意料。 先是觉得她堕入情网——肯定死在他手心里,尔后用挑衅激起他灵魂深处的火星——一种他连自己也预料不到的潜力,现在她明明对自己失去他而悔恨——他也明明给了她机会。 就在刚从想与她亲热的那一瞬间,他发现他们竟然那么像。 或许在几千年前,他们属于同一类动物也不无可能。但无论属于哪一类动物,他们都是食肉的、凶猛的、野心勃勃的带爪子的动物。 “哎!”脸部一阵灼热的痛疼,他对着镜子摸了一下脸,看到一个发红的手印。现在在看镜子中的自己,反倒没有那么失魂落魄了,挨了一巴掌,人也变得清醒了很多。 如果没有她,他就不会站在这里——站在这高大的房子里,尽情地享用这里的一切。他确信他享用了她的凶巴巴,下一次将会享用她的甜蜜蜜。 他低下头,用右手的拇指和食指转动着左手中指的戒指,吹着口哨,走了出去。 第六十一章、明争暗斗 这一夜,柳月梅怎么也睡不安稳。尽管自己回家甚晚,母亲也没有过问,更没有责备,但是看母亲的眼睛,她就知道她的一举一动,母亲了如指掌。半夜醒来,时间还不到四点,屋内所有的一切,甚至衣柜的样式都是母亲帮她安排。 都是一些老掉牙的中国风! 以前,她从未觉得家具已过时,空气中滋生着梅菌,床上的被褥花色太艳,但是现在她躺在这儿就觉得躺在鸟笼里,感到自己是一只失去自由的鸟儿,一切都显得那样暗淡无光,死气沉沉,毫无活力。第二天中午,她穿好睡衣来到客厅,她的睡衣是一件粉红的绣着卡通猫的法兰绒,那是母亲最不中意的一件。 母亲正在吩咐人摆餐椅,今天有贵客要迎宾。 就在母亲还没来得及看见她的这身不入眼的打扮时,她跳着逃进了房间,像一只灰溜溜的小猫,等她再出现在客厅时,母亲周围已围绕着几个年轻后生,意气风发,彬彬有礼地谈论着社会新闻。他们衣着整洁朴素,举止得体,礼貌大方,是标准的中国知识分子。但是个个显得拘谨内敛,在长辈面前总是装出想说又不敢说的老实像,看着柳月梅走来,立即起立以立正的姿势,笔直直立,低下脑袋不敢多看一眼。 “不用那么客气,都坐都坐!” 柳老板只是打了个手势,他们就像机器人一样收到指令,立马坐下,双手平放在大腿上,腰杆子比旗杆还直,脑袋不偏不倚,默默注视前方。 “小陈,这是我的女儿月梅。” 柳月梅看到一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白脸书生,俊朗清秀,身材魁梧,神采奕奕。 “月梅,人家可是名牌大学毕业的呢!” 书生谦虚地低下头去,用十分客套的礼貌用语解释自己不过尔尔。柳月梅不敢怠慢,急忙回应,在坐下去的时候,她觉得他就像自己房间的衣柜一样,是母亲托人按自己的要求订的式样,土得掉牙,又不得推辞。 “柳老板真是一个平易近人、亲切随和的人。”书生看见柳月梅一人站在花园里便朝她走来。 “你们刚从在谈论什么?” “关于最近外交部出台的一些新政策。” “你怎么看?” “不会影响你们家族企业太多,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嘛!你对柳家的事业好像不太了解。”书生笑着,坐在她身边的一条长凳上。 “我母亲从未想过我接她的班。你呢?毕业后一直在从事什么工作呢?” “我倒是接了我父亲的班,在外交部呆了四五年。” “我敢说,我母亲要是有你这样的儿子,她会比现在开心得不知多少倍呢!你看,”柳月梅指着正在客厅哈哈大笑的母亲说:“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开心过了,她喜欢和你们呆在一起,胜过和我在一起。” “你总是这样看她的吗?”他转过头,认真得每根神经都好像在绷紧。 “我以前很想学做她那样的女人。” 见鬼!她为什么要和他说这些体己话呢? 她立即收住了嘴。 “她那样的女人不好吗?她是一个力争为社会做贡献的人,相比而言,像我这样的凡夫俗子就不堪入目了。”书生很敬佩地望着那个在商界有影响力的背影,心里满是无限的羡慕和期望。 这一切,就像是柳月梅猜到的一样,小陈是母亲为她的又一次安排。晚上,母子俩照常睡前叙旧,母亲问起柳月梅对这个小伙子的印象。 “人不赖,就是有点老气。” 母亲当然想一扫陆老板为女儿带来的阴影,但是凭她的机警,她已经觉察出这个海外留洋的情场老手绝不是吃软饭的二货,与她还真是棋逢对手,难分上下。就算不是因为女儿的事碰壁,两个人今后也可能成为商场上敌人。一个守旧,一个崇洋,一个中规中矩,一个花里胡哨。 柳月梅想想都觉得可怕。二十五年了,她还没有看见过母亲露出那样讨厌一个人的神情。事实上,她已经把自己置身于他们即将要开始的一场战争中。 “小陈的家世你还不知道吧!” 当母亲在她面前,把陈建国的家世和盘托出时,她吃了一惊。 “官场如战场,历来如此。陈家书香世家,如今正削尖头颅把爱子往外交部挤,对这年轻人,我倒期望蛮大的。” 母亲话里有话,交谈过半,却从不提陆其峰,柳月梅几次想提到外交部的形势都被母亲拐弯回绝。她心思慎密,不免担起心来。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柳家有不可高人的秘密,而陈家更是深不可测。 不久,陈建国就成了她家的常客。他喜欢坐在花园的长条椅上,安安静静地坐着。或者拿着一本书,柳老板躺在沙发上,让他读给她听。他最喜欢读一本关于唯物主义的哲学书,里面的语句晦涩拗口。他的语调开始平静柔和,慢慢地像海风席卷而来,波浪叠起,声调开始变得铿锵有力,雄浑洪亮。随后如一轮明月初升,语调也一个劲儿升腾,直到月亮乍然迸出光辉,旋即语调又慢慢减弱减缓,那么柔和,那么亲切,那么平静。 从他的声音里能听出画面来!她肯定他之前进修过艺术。 也不知道是当初她忽略了他,还是他来到她家几个月后的改变,她发现他身上从头到脚都飘着艺术的气息。 他喜欢听柴可夫斯基的《天鹅湖》,她恰好也喜欢听。 他慢慢适应,坐着翘其二郎腿,她也喜欢这样的姿势。 最重要的一点是他也爱上了喝咖啡。 “你也用上了洋香水。”这一天,她挨着他坐下,闻到他身上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香水味。 他先是睁大眼睛,怔了一下,然后吞吞吐吐地说:“噢……我……我乱七八糟喷了一点。” “西方的男人都用香水,其实我也喜欢用香水。”她一点也不觉得大惊小怪,其实,她已经有点在意他了。 第六十二章、甜得发香 有意思的是,这种淡淡的味道阔别二十年,她还记得非常清晰,而且居然出现在儿子的房间里。 “余生,你是什么时候用香水的。” 儿子怵了一下,放下手中的电脑,挺严肃地说:“是吗?我可不用香水。” 柳月梅觉得是自己神经有点过敏,味道对于一个女人就像酒精对于一个男人,能唤起深沉缠绵的回忆,但是儿子身上,确实有那么一股香气,不像是栀子也不是百合,细品幽暗销魂,淡闻如烟似暮。 太好闻了! 二十年前,她就想知道这种奇怪的香味来自何方,可是婚后它就消失了。她越闻越陶醉,丢下手中为儿子收拾行李的活,开始翻箱倒柜,一查究竟。 不料,房中的柜子居然全锁上了。 突然之间,她发现儿子已经长大了。 粗壮的骨骼,高大的背影,唇边的胡须,还有那天放在洗衣房里浸湿的床单。她突然明白了。 “余生,妈妈不反对你在外面交朋友,现在年轻人开放的程度我也能理解。你用了香水或者你身边的人用了香水,妈妈更不会反对。” 母亲认定了这香味是从儿子身上发出来的,她的絮絮叨叨让陈余生思前想后,不禁生疑。 他确实没有用香水,为何母亲说他身边的人用……? 蓦地,他想起了欧阳莼,他脸红了。他们在一起,总是喜欢相互蹭来蹭去,他只要一看见她,就想把她搂在怀里,尤其是在夏季,她冰肌玉骨,手贴在她皮肤上,凉爽润滑,他恨不得把整个身子都贴上去。 有一次,她穿着一件无袖背心,牛仔短裤,雪臂全陈,玉腿尽露,他就让她坐在自己腿上,连吃饭也不恩准她出怀。 她在他怀里看书,一开始像一只扭动的小猫,调皮地乱动,后来慢慢地,竟沉沉地睡去了。他只能在她睡去的那会儿集中思维,开始忙自己的事。但是依然,舍不得放开她,就托着她柔软的身体,像抱一个孩子那样抱起她。直到心里痒痒,手背发酸,胳膊发麻,才把她叫醒。 “莼儿,莼儿!” 他轻声叫着,用鼻尖擦着她的耳垂。柔嫩柔嫩,忽闪忽闪的。 “猫咪,猫咪!” 他的嘴更近了,用嘴咂着。 “小鬼,小鬼!” 她撒着娇,说了声讨厌,用书拍着他俊朗的脸。 “小心我把你吃了。” 她依旧佯装着睡着了,把头藏在书低,黑丝缠绕在他胸间,他一点也不甘心,非要在这暑热中需找到冰凉不可,他褪下衣衫也躺了下去。 她感到一股灼热正燃烧过来。 每每到夏日,她睡得昏昏沉沉,妹妹就会爬上她的床,压在她身上,说她是天热的解暑工具。可这好像——不是妹妹,这皮肤?这粗手?这壮肌? 她一惊,掀开书,坐了起来。 那一次,他把她吓坏了,她第一次看到男人粗壮的身体,燃烧的欲火,红得发亮的眼睛。 莼儿,我的莼儿。 他在心里叫着她的名字。他甚至希望此时此刻,她能听见。他知道,母亲刚才说的他身上的气味就是她留下的。 她自带体香。 这一点,连她自己也没有发现。 自从那次他吓到她以后,她就感觉他要伤害她似的。无论走到哪里,都与他保持距离。可是他依然那么渴望亲近她,只要他们两个在一起的时候,他就想握住她的手,一道散步时,要么想挽住她的臂,要么想肩挨肩偎着她,可是,她连这样也不许了。不再她身边的时候,他更加如饥似渴,巴不得与她贴近。她呼出的气息好像散发着一种慰藉和温暖,为了保持镇定,他常常抓破自己的手臂。可不,就是这样,他也难于平静。 她不让他亲近,但她是爱他的。 关于亲近,她为什么总是那么畏怯呢?现在连想碰碰她的手,哪怕表示一下这种愿望,她都吓得往后退缩。他们两个站得远远的,用亲热的语气彼此交谈,可是他只要一挪近与她的距离,她就条件反射地退后。 现在令他气恼的是,他都不让她给她拿书包了。 “余生!” 她的话打断了他的遐想。 他紧紧地抿着嘴,把身子靠过去倾听。 “我想解释一下,我怕——我怕——我害怕。” “好的。”他依然觉得很委屈,并且不理解她的害怕。在他看来,他是对她的一种抚爱。这种爱抚——是他的唯一才能得到的。 “你还伤心吗?不伤心了是吗?”她说。 他摇了摇头。 “不,你骗我,你伤心了。” “不,真的没有。宝贝!”他向她的方向朝前挪了一步。 “余生,”她凝眸望着他:“你今天下晚自习别——别等我了,请你务必离开我。” “怎么啦!天啦!”陈余生吃了一惊,脑袋都快炸裂了,“怎么回事,莼儿——宝贝儿——我做了什么?” “噢,没有——你没有做什么——走开!”她掉过身去,穿过回廊,奔向楼梯口,双手捂着脸。 “莼儿——我的莼儿——宝贝——你哭哪。我的猫咪!” “不,不要这样叫。”她方寸大乱,使劲呜咽着。 “莼儿,都怪我,都怪我。我是个傻瓜,是流氓,我怎么能——怎么能糟蹋你呢?别哭了,莼儿,别哭了。”这个时候,他闻到了她身体的香味,有风从她身旁刮过,那股香甜的气息蹿进他的鼻子里。 奇怪,以前,他怎么没有闻到呢? “莼儿,你要是不喜欢我碰你,我发誓我不会碰你。” “啊,”她抽噎着说:“我真不忍心——真不忍心伤害你,看见你难受的样子。我为了不肯这么做——不肯让你这么做,我恨不得——恨不得杀了我自己。”她激动地说下去:“余生,连我自己也不理解这是为什么,我怕——我怕——你还爱我吗?” “当然,我的宝贝。” 她转过身来瞧他,双手按着脸颊,她身上的体香愈发浓烈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条手帕,递给她,当她擦着晶莹剔透的眼泪时,他又忍不住要用手去拂拭她的泪,但是他马上放下了那只大手。 天底下没有任何东西会使我不爱你——宝贝。 他在心底喃喃自语。 第六十三章、米露的笑 这一套服装穿在身上,陈余生突然觉得自己像个金领人士,lv的领带,古驰的衬衣,爱马仕的皮鞋。 “余生哥哥!” 马路对面一个阔小姐在向他招手。她也穿着价值不菲的裙子,挎着香奈尔的包包。 这是母亲刻意安排的吗?他一路寻思。 当司机老杨开着奥迪将他们送进机场门口的时候,他看到三四个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都围了过来,车门打开,他似乎很不习惯,一个圆乎乎的细皮嫩肉的胳膊搭在自己的胳膊上。 “我是米露啊!余生哥哥。” 一切比他想象中还要奢华,他们在工作人员特意的安排下,乘车进了一个vip候机厅,老杨递进来的小皮包里有一条昂贵的表、一部手机和一张金卡。 母亲可真会玩,因为手机里竟然储存着一条信息: “美女可以随便玩,金卡可以尽情刷。” 他摇了摇头,轻叹了一声。 米露真的是母亲安排好的,而这一路的行程恐怕都离不开她的视线了。从候机厅到大堂领取登机牌,米小姐又换了一条裙子,而且非常暴露,凸胸圆臀,当礼让的男人们看见她用发嗲的步态经过时,亢奋得把手里的外套和礼帽都抖落在地上了。 她端着两杯奶茶,在陈余生身边坐下。当她把大腿蹭过去时,身边的男人似乎丝毫没有注意,他正专心致志研究手里的手机。于是,她蹲下去偷偷看她的双眼,认真严肃的表情让男人更有魅力。 “余生哥哥,你要奶茶吗?” “谢谢,暂时,不需要。”他冷冷地不专心地回了一句。 她不相信他的眼里只有手机没有她,但是再近他的身,又怕他生气。想想他可是世家公子,母亲一再叮嘱,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趁机好好伺候,不可怠慢。 一路相伴,她觉得他脾气不坏,除了对她几分冷淡让她不适外,他一点也不像个贵公子,对下人都是以您相称,遇事总是一马当先,做错事也毫不推卸责任。 她呆在这样的男人身边特别有安全感。 只是,她为何这样冷淡呢? 从出发到现在,米露都不敢抬头正眼看他,只觉得他特别英俊帅气,优雅潇洒,他时而用细长的手指托着头,进行深邃的思考;时而目光朗朗,和别人进行大方礼貌的交谈。站在他身边,米露第一次有一种自卑感,觉得自己无论长相和谈吐都俗不可耐,不入人眼。 世上怎么有这样完美的男人呢? 在艺术中学混了三年的米露也看见过不少美男子,他们不是阴气太重,就是智商低得可怜,要么出生稍稍有点高贵,就目中无人,脾气暴躁,口出粗言。 她敬佩地看着他,越看越喜欢,心里愈发觉得陈余生是个难得的好男生。另外她还希望这次旅行越长越好,最好不要结束。 既然他对手机那么感兴趣?于是,她也把自己的手机掏出来给他看。 “你看你看,我在艺中的集体毕业照,我昨天用手机拍的,好看吧?” 他终于扭过头来看她,她很聒噪,但是不算讨人厌。 “让我看看。” 这是一张七八十人的照片,每个人穿着同样的校服,男生女生拍成一字行,整齐地站在树荫下。 “采光、布局、取景,确实不错,你是学美术的?” “对呀,余生哥哥你真厉害,你是怎么知道的?”米露的眼睛圆溜溜的,胖脸上出现了两个小酒窝。“你看你看,站在第二排的是我们班上的同学,我们一个班才二十个人,有十个女生,这就是我们班的班花。”她指着一个披着长头发的大眼睛女孩子骄傲地说:“是不是很漂亮?有泽中的漂亮吗?” 他原本不想和她聊这么多,她的穿着庸俗,但是话语却有几分可爱,于是,他又扭过头,凑过身来。 他看见一个熟悉的面孔,纤细的眉毛,灵动的嘴角,迷人的微笑。 “你和她是一个班的?” 米露点点头。 “你们会不会在同一个复试的考场?” 米露又点点头。 “那你有她的号码吗?” “当然!” 她真是个单纯活泼、毫无心计的姑娘,毫不掩饰地表现得那么热情。突然,她停了,像是发现了什么。 “余生哥哥,你好像很喜欢她。”她眼里放射性地暗含妒忌。 “我们曾经碰巧在泽中的同一个班级,米露,你不会因为我喜欢她而拒绝和我做朋友吧!”他在想如果她们曾经是朋友,他不愿伤害她们的友谊:“是我先追的她。”他用稳重而肯定的语气说。 “余生哥哥,我知道了。”她有点要哭出声的样子,上飞机的时候,她坐在他的旁边,换了一身白t恤牛仔裤。 他轻松地朝她一笑,她也很释然,把自己带的草莓泡泡糖递给他一颗。 “其实我是一个超爱吃糖的女孩,你知道吗?在艺中像我这样身材的女人是不能吃糖的,大家都笑话我,我已经……”她吹了一个大泡泡,然后接下去继续说:“我已经很努力戒糖了,但是还是戒不掉啊!高二的时候,我和欧阳莼住在一个寝室,有一次我实在馋不住了,她偷偷塞给我一块草莓味的泡泡糖。” 他终于听见她说起自己心爱的她来,一路上,他都憋着,为的是不让她们的友谊因为爱情的照耀而失去光艳。 “你们还联系吗?” “当然,她是我最好的朋友跟同学。就算她去了泽中,我们也有在qq上联系。噢~!”她笑了笑,“余生哥哥,你不会……?” 她轻松自然的时候像只可爱的土拨鼠,露出两个萌萌的小虎牙。 “我现在有点麻烦,需要像你指教。我把她……” 他低着头,眼睛里带点忧伤和痛苦。 “你们吵架啦?还是……”她很关心。在她心里,他们还真算是很配的一对,她有那么那么细挑的身材,有那么那么娇羞动人的脸庞,她是一只灵性的小猫。而他,有那么那么聪睿的大脑,有那么那么优雅礼貌的举止,他是一头奔驰的骏马。 第六十四章、曲远飞来了 欧阳莼从草地约会回来,一颗心就紧紧拧在了一起。对富贵之家,对与豪门望族,她自认为很了解,因为从初一,进艺术中学的那一刻,她就被他们的生活耳濡目染。但她没有想到,她眼中所接触的富贵公子哥与陈余生家的势力还是小巫见大巫,根本不在一个层次上。 满罐子不荡半罐子荡。 真正富贵人家的修养学识是平常人所不能企及的,只有那些一夜暴富,仅仅靠继承得来的半富贵人家,为了满足自己的填补不了的欲望才会明目张胆地炫富,靠作践人取了。欧阳莼在艺中就见多了, 曲远飞就是一个。 曲远飞是她在芭蕾舞社团遇到的一个男生。在此之前,他追求过三个女孩,简简单单用三瓶迪奥香水搞定,他觉得太容易得手,分手也就一秒钟的事了。当他第一眼见到欧阳莼,他觉得她美呆了,第二眼见到欧阳莼,他觉得这辈子非把这女人弄到手不可。 但是他还是犹豫了一下,此人顽劣成性,但是对女人却绝不含糊。男人们因为他洒脱大方才与他结交,女人们的芳心靠他的穷追猛打,步步为营获得。但是到了手,他就会厌倦,尽管很多女生为他一哭二闹三上吊,他都不会再回头看一眼。他因此而花了很多钱摆平女生的哭泣,但是为了好好欣赏他这次的猎物,曲远飞竟然请了一个团队,拍了很多欧阳莼的照片挂在自己的卧房里。第三眼是从照片上欣赏欧阳莼的。 那是一张在舞台上穿着黑色芭蕾舞服的欧阳莼,切确地说,他看上了她跳舞的感觉,至于照片上的人,真是模糊一团,鼻眼不分,这种朦胧感反倒增添了三分想象的空白,他常常一个人发呆,想象着欧阳莼的皮肤、头发、五官。发呆让他的形象增添了艺术气息,他本就有些面目清秀,加上发呆有点傻里傻气,第三眼看到欧阳莼,当他伸直脖子站在芭蕾舞社团门口时,模样淳朴善真得跟乡下小子没什么区别。 那是欧阳莼见到他的第一眼,对他动了怜悯之爱。这份爱与其说是女人对男人的爱,不如说是上进对自甘堕落的惋惜。 “曲远飞,你的条件这么好,你又每天去芭蕾舞社团,为什么努力跟学校争取一下,做个配演或是候补也好啊?” “跳芭蕾舞太累了,还不如画画。”他苦巴巴地说了一句,用非常烦恼的眼神望着她。 “我看你也不太爱画画。学了快三年了,连工笔和细描都分不清。” 追求这样在艺术上高层次的女生,他也觉得非常累,所以送了几天玫瑰,他就举手投降,宁可窝在寝室也不出去陪欧阳莼压腿练功了。 早知道这样,还不如找个拜金女! 他一边抱怨自己,一边收拾好书包出了校门。 在艺中,拜金女随处可见,就如热带雨林中扑到一只艳丽的蝴蝶那样简单。近处就有一个,在宠物店里逗着一只猫。识别拜金女,曲远飞有自己看家的本领,他只需把他的手表露出,然后带着大佬的神情对店里的老板说:“老板,我就要那只最贵的!” 果不出他所料,眼前的女孩马上超他望去。那双明亮的眸子,乌黑的头发,殷红的小嘴,迷得他心旷神怡。 鲜花开放的一霎那永远为人倾倒! 为了那朵鲜花,他伸手去碰那只讨厌的猫,不料那只猫凶猛地朝他扑来,“喵”的一声,一跃而起,用爪子撕拉着他手上的皮肤。 “畜生!畜生!” 他像惹上了什么毒品似的一脚踢开那只柔弱可怜的小动物,那只猫“喵喵”地垂着头朝他身后的女生跑去。 “咪咪,咪咪!” 他转过头去,发现欧阳莼居然在身后,刚才撩妹踢猫的一幕让他不禁悔恨自己,一不做二不休,他干脆不在她面前遮遮掩掩了,拉起旁边女孩的手,搂着细腰就出了店门。 当下欧阳莼就气得直抹眼泪,一心悔恨自己看错了人。原本善良纯朴的一颗心被践踏得面目全非,幸运的是,她只抱了一颗真诚善良的心交朋友,还没有堕入情网,刚接触网面就被反弹回来,还没有受到内伤;不幸的是,那个被曲远飞抱走的女孩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妹妹欧阳洁。 自此妹妹视姐姐,只觉得她在男女交友上,方方面面不如自己。尽管她长得美若天仙,脑子都是一团浆糊,就是个盲系仙女!欧阳莼索性关上了心门,她钦慕的男生都是书里的男人,贝多芬、莫扎特、柴可夫斯基这些不着边际的名家,有一段时间,她还天真地给一个远在重洋的著名校友写信推荐自己,用了半年的业余时间画了一副画,塞在信封里寄出去,结果了无音信。自此她有了傻白甜的绰号。 与姐姐不同的是,妹妹倒是一心想扑在爱情的现实世界里,但心术倒没姐姐正,处处都动歪脑筋。用她自己的话说,男人们都是七个傻、八个呆,在没有遇到真命天子以前,她就是和男人们玩玩游戏,消遣消遣。 曲远山当然不是欧阳洁的对手。 在他没有把欧阳洁甩开以前,他就被欧阳洁搁浅了。妹妹为姐姐出了口恶气,姐妹二人中间的炸弹就自此消除了。 “姐姐,你已经很久没参加夜色俱乐部的活动了。” 夜色俱乐部是一个校属公益性组织,每月有一次献爱心活动,捐助人以富家子弟为主。欧阳莼收到过校方两次主持人的邀请,都被她婉言拒绝。 “小洁,我觉得你比我更适合那些地方。”她把一只漂亮的手镯带到妹妹手腕上:“你美丽,大方,而且从不畏惧。” 欧阳洁痴痴地望着姐姐,眼睛里闪耀着怀疑和猜忌。从小到大,姐姐都是她膜拜的榜样,这种模拜连自己也说不出是什么原因,但是现在,她忽而懂了父亲为什么那么宠姐姐而不是她了。 第六十五章、血月风花 姐姐是一个懂得知进退和体恤别人的姑娘。 “姐姐,我错了。”她抽噎着,小声说:“我不该那样说你,都是那个曲远飞,那个混蛋。老天啊,你就该狠狠惩罚他,那个混蛋。” 当姐姐看到妹妹满脸泪痕的时候,知道妹妹也因为这个男人而难过。一时间受害人成了安慰者。 “对这样的男人最好的报复就是不理不睬,他走他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欧阳洁听了她愤愤的话,当下就害怕起来。 姐姐不会跟男性就此绝交了吧! 直到二人来到夜色俱乐部,欧阳洁看到姐姐脸上重新焕发的生气才又安下心来。盲系仙女虽然不再那么主动接近男生了,但是对于旧相识还是一如既往,甚至比以前更热烈奔放了。她站在新光闪烁的舞台上,整个人神采奕奕,先前受到的伤痛在脸上一扫而空。 姐姐太棒了! 一个女人要抵制住奢侈品的诱惑,扛住周围女人的打击,光这凭这两点就足以不简单了,尤其是那具纤细柔弱的身体,为了保护自己的脆弱,维护在同学们面前的尴尬处境,尽装作闷声闷气,傻里傻气。 欧阳莼站在台上,看到了泪光盈盈的妹妹,也发现了玩乐不羁的曲远山,他们的距离站的很近,曲远山手里又牵着一位佳丽。回到家,姐妹二人相偎在一起,提到那位佳丽,欧阳洁毫不在意地说,那个女人是她们寝室的一位室友,他们在一起多亏她牵线搭桥。欧阳莼吃了一惊,想到这些男女,爱情于他们,简直就是随意摆弄的木偶,又或是一场刺激的游戏,无怪乎自己受到的爱情的伤害不仅得不到别人的理解,而且受人鄙弃。 生在这样的环境,在爱情上,她萌发新芽的心已死,转而全心修养艺术之心,一年之后在舞蹈和音乐上的造诣远高于周围的女孩,而她的灵性也因此得益于这些深不可测的艺术,她只觉得自己在艺术上的修为越高,懂得的就越少,人越发变得更谦虚渺小,当别人再提起她的傻白甜时,她反倒没那么在意而乐意接受了。这倒出乎她的意料。 她的气质更佳,眼界更开阔,心胸也变得越来越博大,以前她觉得不耻的男女现在又于重新的面目展现在她的面前。只不过,她乐于把爱情物语置身事外,而把友谊人性排在第一。 她看到曲远风朝她走来,这已是在一年以后,高二刚开始。午学后,欧阳莼帮助同班一个女孩执勤,教室里闷热难耐,一个人也没有。 慌慌张张的曲远飞惴惴不安地说:“欧阳,你父亲是不是医生。” 拿着扫把的欧阳莼点了点头。 富贵公子急忙拉住她的手说:“你妹妹不肯帮忙,你一定要帮我。” 这曲公子,向来不肯求人,处事高调,就是跪着,也从不肯低声下气。在校内做错事,也总用钱来摆平。欧阳莼立刻猜到他来者不善,此事非同一般,但为时已晚,她被拉到一个出租车上,等富贵公子说明来意,她吓了一大跳。 “曲远飞,你也太胆大妄为了吧!这可是人命关天啊!” 一向高贵人性的公子哥知道自己闯了大祸,也顾不得男人面子,直求欧阳莼如论如何帮自己保密,若是被学校发现,或是被父母知道,就得大难临头。 来到医院,她看到一张苍白如纸的脸,捂着肚子痛苦地坐在治疗室旁边。妇科的张阿姨告诉欧阳莼,这女孩还不满十七岁,因为不正规药物流产引起大出血,需要立即手术,但是没有家属签名,他们不敢做。 天哪! 欧阳莼脑袋一下懵了,关于女孩堕胎的事情她只有在报纸或者新闻上读过。 “曲远飞!你真是个混蛋。” 欧阳莼当着医生的面,劈头盖脸就是一句。 “你为什么敢做不敢当!” 欧阳莼看到可怜的女生蜷缩在凳子上,裤子上殷红一片,因为疼痛面目蜷缩一团,身体也像麻绳一样扭曲在一起。女孩被推进手术室后发出悲惨的叫声,撕心裂肺,欧阳莼再去找曲远飞,他已经跑得没影了。 这件事过后,无赖曲远飞确实收敛了不少,大家再也看不到他旁边不停地换新女生,也许他真的改过自新了,有那么一刻,欧阳莼也为他的进步而高兴。 “曲远飞,你应该去看看她。” 对于曲远飞的所作所为,欧阳莼一直抱着天真美好的愿望,初次见他的那种淳朴归真的模样又出现在脑海里。也只有在她的面前,曲远飞才能发觉自己有点可以变好的可能,除此以为,他的青春少年,他的积极向上在别人眼里都一文不值。 “欧阳,那女孩就是来骗我钱的,一个月前,她来学校找我,我给她一笔医药费,就什么事也没有了。她们不像你,都不像你……” 曲远飞的眼睛里闪着火花,直勾勾地看着欧阳莼。 “你别说……别说了。” 欧阳莼双手捂着脑袋,她已经开始本能地拒绝男女之间任何爱情的萌芽,她只要一看到曲远飞的那双眼睛,就好像来到了另一个世界,那个她不熟悉的陌生的世界,她感到害怕,只想逃避。 “欧阳!” 她感到一把大手抓住了她细软的胳膊,曲远飞的语气一改常态,声调沉重而庄严:“我知道我不配跟你说那些话,我希望你能原谅我。我知道我说了这些话,你也不会原谅我,也只有在你面前,我祈求过原谅。我从没看见过像你这么傻的女孩,在你眼里,善良和纯真比地上的草还多,可是,在我眼里,善良和纯真都死绝了。我出生开始,这个世界就充满着利益和算计,你看看,这世界所有的东西都可以用钱买到,你不觉得吗?” 曲远飞用手使劲一拉,那双漂亮的面孔不得不转向他。 “你要干什么?” 只听得那樱桃似的嘴里挤出一句话。 第六十六章、渣男逆袭 欧阳莼那天是如何从曲远飞手上溜走的,她已经记不太清了。只是,她感到心里特别难受,像冰里包着的一团热火,想发又发不出来。当他在她面前哭鼻子,拉着她的手,祈求他的原谅时,欧阳莼只是抱歉地给了他一个微笑,然后抽手而归。 越是得不到的东西,曲远飞觉得越是珍贵,他当时只有一个目标: 他要重新追她。 周末的早晨,寝室里的女孩子们都还在被褥中呼呼大睡,欧阳莼听到有人敲门,还没等她下床,一股鲜花的味道混合着百合莲子的清甜气味传进房内。屋外很冷,这样的日子,看到手捧鲜花的快递员,来不及穿好衣服的欧阳莼也感到内心温暖。 没有人愿意去买早餐,一桶稠粥和生煎肉包就不请自来,飞到了桌上。欧阳莼拿起上面的一张卡片,卡片上写着: 最温馨的爱意,永远思念你的曲远飞。 她睁大眼睛,像做梦一样,把那张单薄的纸条撕成粉末埋在垃圾桶里。欧阳莼感到前面是万丈悬崖,曲远飞的爱让她胆战心惊。她感到两个人都还没有从敌人变成朋友,又何来新的甜蜜? 而去她还写了一封很长很长的信,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给曲远飞,告诉他他们不适合做男女朋友,同时也推心置腹地告诉他不要轻易放弃自己的学业,信的末尾还表明自己不愿涉足男女关系而影响自己一心求学的打算。 曲远飞收到这封信后,内心激动不已,但是男性的占有欲还是不停骚扰他的内心。 不久之后,在一个与其他艺术学校联谊晚会上,两个人见了面。那时,欧阳莼已经决定转校泽中,她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曾经被她拒绝的男生,并祝他好运。曲远飞一声不响,坐在角落里和同学喝闷酒,天外繁星点点,月光明亮得可以看清每个人的脸,经过一个疲惫的宴会,大家恨不得就在大厅里就地而睡。 欧阳莼收拾好舞蹈鞋服,这是她最后一次和芭蕾协会的人跳舞。她的脸上带着一丝丝哀伤,准备离去的动作越来越缓慢。在走出演出厅大门的时候,她又转身环顾了一下艺中的校友,最后一眼,她撇见了呼呼入睡的曲远飞。入校以来,这是他最积极地参加过的一次演出,每一个动作都是那么卖力,她知道在这一年的时间里,他改变了不少,而且都是积极地改变。她没有和他告别就走了,以后两个人也没有见过面。但是在学校的社交网站上,时不时就会迸出他的消息。 曲远飞评得班级三好学生。 曲远飞的画作被学校展出。 …… 就在欧阳莼来京都参加复试的前一天,她收到了曲远飞的短信: “欧阳,复试后见。” 同时,她也收到了前室友的信息: “欧阳莼,我是米露,好想好想你,我现在和大帅哥在一起,复试后京大见。” 同时受到两个艺校同学的信息,她几乎开心了一整天,一路上舟车劳顿,她一点也不觉得累。火车站人山人海,她拖着笨重的旅行箱、背着画板,爬上爬下,走出站外,京都的繁华尽收眼底。 这里的世界可真大啊! 她一想到在这样诺大而陌生的环境里,有两个熟悉的朋友在等她,她感到心里升起一股暖流。一路上,她马不停蹄来到了京都大学,找到考场,领到准考证,在附近的旅馆中安顿下来。 这是一家很简陋的旅社,但是干净整洁。竹子做的门窗配合古色古香的京大建筑别具特色,打开窗户,可以望京大内小桥流水,楼阁亭台。京大环雍山而建,遍布名人古迹,历史遗迹,打开窗户,欧阳莼不禁被眼前一座秀丽的小山所吸引。太阳西沉,金光从小山背后传射过来,洒得满屋子都黄灿灿的。 这瑰丽奇异的景色使欧阳莼恍若到了艺术山水之中,第二天上午的复试,她雅兴高涨,沉溺在五彩缤纷中,一时忘了考试时间,当周围人都交了答卷,她还在大兴手笔。等她最后一个交上画作,她突然想到和艺中同学碰面的事,匆忙之中更没有想到陈余生也会同一时间来京大报名。 三个人已经在校门口等了。 米露很活泼,因为自己认识陈余生而骄傲。 “曲远飞,这可是泽中的大神,而且人家马上就要来京大读书了。” 第一次见面,陈余生觉得自己是东道主,对眼前帅哥非常客气,他走过去礼貌和他打招呼,并郑重其事地介绍自己。 曲远飞在艺中做惯了老大,当然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尤其是一个陌生的白脸书生,但是看他穿戴价值不菲,谈吐大方自然,猜想他绝不是出自普通人家的男生。于是,他做了一个很不愿握手的姿势,懒懒地说:“你好!” 时下,陈余生已经把自己当作艺中的女婿了,更加在二人面前显得礼貌含蓄,不仅尽心尽力照顾米露,而且还殷勤切切提出说要为大家换酒店,他哪知道欧阳莼住的是一家不起眼的破旅馆。对于他的殷勤惬意,米露早就看出来了。 欧阳真是好福气,遇上的余生哥哥这么好! 她对他的评价是五星级,一路上,他帮她扛东西,买饮料,找酒店,安顿好一切好才放心离开,看见他大汗淋漓,满身疲惫的样子,她拿了一条毛巾就要亲手给他去擦,可是他赶忙躲闪了一下,笑着说:“还是我自己来吧!” 今天早上,当他把她送入考场的时候,米露嚷嚷着要把他来京都的消息告诉欧阳莼,他稳稳地说:“我要给她惊喜。” 这个惊喜真的很大——但是惊讶打过惊喜! 当欧阳莼背着画板,穿着一条特意为面试而做的旗袍裙出现在他们面前时,米露先是“啊!”地叫出声来,她从没看见过欧阳莼这么女人地穿戴过,旗袍更显出她高挑可人的身材,画板反倒不是累赘,让她看上去更有艺术气息。 “不愧为艺中的艺术之星啊!” 两个室友姐妹一年不见,见面就抱成一团,米露抱怨说一定是为了某个帅哥把她给忘了。 第六十八章、霸道大神 米露心无城府,一边吧嗒吧嗒地吃着曲远飞请吃的海鲜,一边将陈余生的家世全盘脱出。 “我可告诉你,余生哥哥家可不是一般人,我看你没戏了。” 曲远飞从未在米露面前表露自己的心事,现在又听到陈家财权遮天,只得一脸苦笑,嗫嗫嚅嚅:“我……我又没想过追欧阳莼。”但心中猛然砸起一个念头: 爱情面前人人平等,我怕什么? 米露呵呵直笑地看着他,这人虽然粗莽,但是又傻气又可爱,而且出手非常阔绰,毫不小气,虽然与陈余生不能相比,但是余生哥哥不苟言笑,他就不同,可以开开玩笑,逗逗乐子。 “我看看,你报考的什么学校?” 她从他兜里掏出准考证:“哇!不错嘛!北方艺校。”其实,真正让米露高兴的是他们报考的是同一所大学。回到酒店,她实在憋不住自己的喜悦,像只开心的企鹅,围着收拾行李的欧阳莼转来转去。 “米露,我正忙着呢,陈余生非要我搬过去与你们同住,我觉得这里挺好的,而且交的定金也不能退了,真浪费!” “谁叫你那么听话,他说退就退啊!” 米露这句话真是一语惊莼,想到上午,她还“余生哥哥,余生哥哥”叫得亲热巴巴,现在就一下午的时间,光景又大不相同了。 “你的余生哥哥要是在这里,还不把你的小嘴给堵上。” 米露慌忙用手捂着嘴,撒娇着求欧阳莼千万别告状。欧阳莼温柔妩媚,连和闺蜜斗嘴也娇嗔可爱,她穿着粉色的长裙,用洁白如璧的胳膊收拾完箱子,黛眉红唇,在晕黄的灯光下,更显朦胧美感。 “好了,我忙完了。” 米露还是痴痴地傻站着,看着她,想着这位红颜佳丽和余生哥哥真是天生一双,地下一对。 “米露!” 走远的欧阳莼大声喊着她。 米露一惊,慌忙锁好门窗,急促着小碎步,像个木偶娃娃。等追上欧阳莼,看到红颜佳丽一笑,她便浑身瘫软在她身上:“今天晚上我要和你睡,我有个秘密要告诉你。” 两个小姐妹一路上一直腻到酒店,陈余生连一句话也插不上嘴。本来想着为欧阳莼重新开一间房,但是米露已经捷足先登,一进酒店就被米露拉进屋内,关门反锁。急的陈余生火烧火燎,这可是他与欧阳莼能单独在一晚的好机会,他想着把自己大学的计划说给她听。 米露一双慧眼,识得男人的心思。在男女感情上,她自认为涉足要比欧阳莼深入很多。 “我和曲远飞居然报考的是同一所大学。” “啊!~”欧阳莼吓了一跳。 “你别这样一惊一乍的,其实他人不错,虽然有前科,但是他就不像余生哥哥那么霸道。”米露胸有成竹,曲远飞是个值得她投资的男人:“那余生哥哥,还不是有前科?” “米露,我不是要把他和陈余生比,但是男人关键在责任心。我……”她曾经答应过曲远飞不会把他的前科告诉给任何人,讲到这里,她只好慌忙闭嘴,但是看着自己的好姐妹陷入感情的漩涡又不得不说两句:“我也不好说,我只觉得曲远飞这个人油腔滑调,你真的……?” “我只是对他有感觉。” 没有得到闺蜜的支持,米露有点扫兴。 哼!就只准你和余生哥哥秀恩爱。 青春的爱恋似一个诱人的苹果,少女心都像去拥有,已证明自己的魅力。 两个人洗完澡,上了床,欧阳莼又劝米露不要太接近曲远飞,女人的身体伤不起,女人的心更伤不起。可惜米露已沉醉其中,刚结束忙碌的考试,现在只想放松身心。二人直到午夜,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激情,多年不见的小姐妹回味着往日开心的往事,又对未来抱有无限的期待。就在欧阳莼迷迷糊糊,闭上眼睛,即将安稳睡踏,米露竟缠着她问男女之事,欧阳莼只想哄她睡去,无意说出和陈余生共度的二人时光。 “余生是一个很体贴温柔的男人,表面上看他霸道刚硬,其实很会疼人。” 不想米露的手机直开着外音,待机的正是陈余生。第二天一大清早,就找陈大大请功邀赏。欧阳莼看他们狡黠地交谈,知道上了他们的套,假装生气地离开了,赌气说今天就要乘返程车。 陈余生听了,不慌不忙地说:“你的车票我帮你退了。” 欧阳莼这才记起,他对数字过目不忘,自己的身份证,订票密码全都被他记在心里。但是,她也不是好对付的主儿,早上醒来的时候,看到打折的返程票既然比来时更便宜,又用妹妹的身份证订了一张。当其他三人还在飞机场徘徊流连之时,她已经折转到高铁站上车了。 在车上,她给陈余生留了一条信息:“我已上火车,勿念。” “莼儿,你回头看!” 她转过身去,一身白衣,笔直挺拔,正坐在窗边,惬意喝茶。 “你的票呢?” “让给他们俩了,既顺水推舟,送了人情,还成就了一对好姻缘。” 欧阳莼放心不下米露,马上打电话过去,被陈余生一手拦下。 “米露并不笨,他会照顾好自己,再说,你这样打扰别人的甜美生活,别人反倒以为你在秀恩爱。” 欧阳莼红了脸,咬了咬嘴唇,点点头。 “你是怎么知道我乘这班车?” “你家人的信息我都背下来了,这是对你负责。” 啊!~ 欧阳莼简直惊呆了,大神的记忆力简直比电脑还快。 “本来想着带你看看京都大学,熟悉一下环境,方便每次过来看我。” “我又……没说要每次去看你。” “那我,每个月去看你。”他握紧她的手,满脸陶醉地望着她。她没有说话,他就强制地把她拉过来,坐在他身边,抚弄着她的头发。 “你能不能轻一点?” “你不是说我表面霸道刚硬,实则温柔体贴吗?” “你真坏……”她望着窗外飞奔的倒影,一个趔趄倒在他怀里。 第六十九章、放开那女孩 北方的七月,正是个多雨的时节。 一下飞机,曲远飞就感觉一股湿气朝他席卷而来。走过机场排队取完行李,踱到出机大厅门口,举目而望,云雨相交,分不清天上还是地下,朦胧一片,看不到雨中物景人面。只听得雷声轰轰,地面泛起银白色一片,像鱼肚一样星星作闪。 这鬼天气,真是寸步难行。 米露像一只缩着脖子的鹅,张开翅膀冲到雨中,拦住停在路口的出租车,可惜车内早已满载,她不得不淋湿一身,还无功而返。 她撅着嘴,灰溜溜地走到曲远飞跟前,唉声叹气,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她本想着曲远飞是个粗人,不料他赶忙脱下衣服披到她肩上,两个人只能滞留在候机大厅里。 被滞留的乘客人潮汹涌,气味难闻,曲远飞细心照顾米露,他在餐饮店排队买面,还为满头湿发的女孩端来热水。 女孩满脸惊讶,又感激不尽。本来可以打电话回家让米妈妈叫车的米露,却谎称自己手机没电了,曲远风的手机也正好黑屏,两个人就只好相对而坐,米露表面着急,心里却很开心,她越看曲远飞心里越觉得欢喜。 曲远飞是一个爱开玩笑,喜欢逗乐说笑的人,男人眼里,他吊儿郎当,女人眼里却觉得幽默可爱。尤其像米露这样的女孩,父母在官场任职,一天到晚,总是板着脸,现在遇到这样一个事事贴心,还会讲笑话的男孩,心里慢慢都是幸福感。 老天爷对我真不赖!我的爱情终于出现了。 这也是欧阳莼最担心的,曲远飞人无坏意,但总是不能有始而终。米露太过天真,心底善良,因为在家受宠,做事不分轻重,自满骄傲。她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给米露打了个电话。 “您拨打的手机已关机。” 她连拨几次都没有反应,一着急,直接拨了陈余生的手机。陈余生正在浴室洗澡,电话留在客厅里,陈太太拿起手机,听到儿子手机里传出一个陌生女孩的声音,惊讶得两眼发直。等她再回过神来,那手机里女孩的声音已经消失了,想起儿子自从进入高中来,学习一直勤勤恳恳,周末呆在楼上总是闷声不响,自己多次为他引荐的贵族名媛,他都拒绝往来,心急如焚,一怒之下,竟将电话拨了回去。 “您拨打的手机无人接听。” 大雨滂沱,也没能阻拦住欧阳莼的脚步,出门前的慌乱让她把手机也丢在了桌子上。等她来到候机厅,人已经成了落汤鸡。 机场人群骚动,人们看到一个长发纤细的女孩,细眉紧蹙,朱唇黛眼,几绺被雨水打湿的头发贴在额间,白色的纱裙透明地缠绕在身体上,她急匆匆地穿梭在人群里,丝毫没有注意到男人们贪婪的目光。 米露和曲远飞一定还在这里,只是这大厅上下三层,容得下几千人的面积,加上天色昏暗,手机也忘了带,现在要找两个人,真是难上加难。 她不知道就算带了手机也不能联系到米露。 此时,米露吃饱喝足,正躺在曲远飞身旁,幻想着二人以后在大学的美好时光。对她来说,还有什么比双宿双飞更让人心旷神怡呢?雨下得越大,雷声越响,她倒反而更快乐。 爱情初来乍到,幸福不请自来。 浸渍在自己酿的蜜糖里,那个圆乎乎的小脑袋就靠在曲远飞的肩膀上。 曲远飞哪里知道少女的心思,他只觉她是累了。在他心里,女人是狐狸,靠面容心计为生,这与他深远传统的家庭教育不无关系,父母都是倒买倒卖的投机商人。不过对于送上门的米露,他也没动什么歪脑筋,只是觉得她是自己接触欧阳莼的唯一机会。 “米露!” 米露被一声惊叫吓了一跳,从美梦里醒来,睡眼惺忪,看见一个美女站在自己面前。 “仙女大人,能不能不要吓死人!” “米露!”欧阳莼拽紧米露的手,拖着她来到茶水间。 那边,曲远飞正要赶上欧阳莼想说点什么,但是两个身影已经一溜烟消失了,简直比兔子还快! “米露!你听我的,不要再理曲远飞,他可是个危险人物。” 欧阳莼睁大眼睛看着米露,她的脸上正写着不满。 “欧阳,你不了解曲远飞,我以前也跟你一样看他,但是你都离开艺中一年了,你不知道在这一年的时间里,他有多努力,多勤奋,多拼命。你总不能用老眼光看人吧?” 米露抬头挺胸,说得振振有词。 “无论怎样,一个人的本性是不会那么容易改的。” “那陈余生呢?你不要被他现在的正直勤奋所迷惑好不好,他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中二病?他还有过吸烟史,还跑到校外和别人打架,喜欢一个社会上乌七八糟的女人。欧阳,如果以前你亲眼见到这样的陈余生,你现在还敢跟他在一起吗?” 米露一激动,大小姐脾气就来了,她自傲地看着低头深思的欧阳莼,她知道她伤害了她,但她撅着嘴,毫无悔意,因为好朋友刚才的直言不讳也伤害了自己。 “欧阳,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知道我们的内心都不够强大,容纳自己喜欢的人去喜欢别的女人。其实,我特别嫉妒你,看得出来,曲远飞喜欢你,不就是因为你的善良打动了他吗?我也是个善良的女孩子。相信我,我也能用自己的善良打动他。” “米露!”两个善良天真的女孩紧紧拥抱在一起,米露感到她发凉的身体在打颤。 “欧阳,你为什么不跟我一块儿在北方念大学了,你是在故意逃避他吗?” 米露望着心事重重的欧阳莼,心中思忖道:遇到余生哥哥这样完美的一个人,谁都能抗拒他的爱?虽然她嘴巴说不在乎,但是心里却很痛苦,就像我一样。我其实……其实……也很在乎曲远飞以前跟那么多女人在一起过……,难道她们之间还有什么其他的阻隔吗? 第七十章、惊天秘密 欧阳莼小嘴微微张开,欲言又止。说出自己的教训来警告别人,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当她把在泽中遇到的莫小戚说给米露听时,米露大吃一惊。 “这女孩的心机也太深了吧。” “所以我到现在也搞不懂,我只要每次看到他和莫小戚在一起,心里就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总觉得他们之间发生过无数感人的故事。” 欧阳莼一个劲儿摇着秀气的小脑袋,感情难题像蜘蛛网缠得她焦头烂额。在对待别人的感情问题上,她非常理智沉着,该断则断;但是一遇到自己的爱情,她就胡思乱想,缠绵悱恻,见情忘性了。她的耿直,她的善良,她的优柔寡断现在全系在莫小戚身上,有时候,她莫名有一种幻觉,她看见彩虹满天,一个白衣翩翩的少年拉着一个齐耳短发,精神抖擞的女孩漫步在泽中,女孩总是满脸笑容地望着男孩,而男孩也总是时不时给女孩报以纯美的微笑。 这是一段浪漫的幻想,也是一个青涩少女的担心。 欧阳莼不愿看到米露重复自己痛苦的经历,她使劲摇晃着同伴的肩膀:“米露,听我一句,回头,回头,一切还来得及。” “我掉进去了,欧阳,和你一样。我看到你的准考证了,你根本没有听你爸爸的话,你报的是北方艺校。” 她们四目相对,米露看到一双恐怖的大眼睛,充满了慌张,立刻又裹上了一层温柔的阴翳。 “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妹妹来找过我,告诉你爸妈为你报考南方艺校的事。” “不可以告诉任何人,更不可以告诉陈余生。” “为什么?” “我不希望他知道——是我为他临时做的改变……我早就想好办法应付爸爸了。”她低下头去,做出一副无可奈何、垂死挣扎又不得不面对的样子。 米露难过地望着她,像看着一副尊严的圣母像,她那瘦弱的身躯,苍白的脸颊,盈盈的双眼,此刻变得那样柔弱可怜。 “可是你的病呢?欧阳,你妹妹跟我说起过你的病要去南方疗养一段时间才能痊愈。” “在北方也不打紧,我现在不是很好吗?”她按住胸口,轻微地咳嗽了几声。米露这才注意到,来机场的路上,雨大风大,她已经全身湿透了。她脱下自己身上的一件薄罩衫披在她身上,她那纤细的骨架趁着玉白的肌肤,显得更风姿绰约。 “你用的是什么香水,怪好闻的。” “我……你能闻到吗?” 她的胸脯一翕一合,惊讶地,泛出喜悦的神情。“这香味,有时候连我自己也闻不到。很奇特的味道,不是吗?” 米露把鼻子贴近她的脖子根部,像小猫一样嗅来嗅去,最后她深吸一口气,抬头望着天花板笑着说:“像是栀子花和桂花混合的气味。” “我不知道,听我妈说我一出生,身上就有这种味道。不过我妈和我妹身上倒是没有。”欧阳莼一把抓住米露的手,笑着说:“我们再不出去,曲远飞可要急死了。” 还好,雨已经越来越小,三个人叫上的士,乘车离去。 曲远飞坐在前排,米露紧挨着欧阳莼坐在后排,一具柔软暖和的身体在她身上擦来擦去,她猜想能闻到她体味的人一定和她缘分不浅,以前莫小戚也说过她身上有一种奇奇怪怪的味道,但其他人都说没有,因此她的心事总是无意中就分享给了莫小戚。虽然她们的出生环境截然不同,性格迥异,但是两个女孩相互之间的感情就如这味道那么纯洁,也香得那么神秘。 莫小戚没有因为自己和陈余生在一起的时间久而伤害她,在她和陈余生在一起的那些时日,也从来不亲口提陈余生,而她也总是顾及她的感情,从来不说出自己甜蜜的爱情,她们能相互理解,并总能站在对方的角度考虑问题,即使有时候两个人发生争执和矛盾,两个好朋友也能忍住自己的脾气。 这也是陈余生一直把莫小戚当作泽中第一女生的原因。在他心里,莫小戚一直是一个大度、有人缘的女人。她出身寒门却从不自暴自弃,而且比起一般女生,她更加勤奋。有时候,他还惋惜他不是男儿身,若她是男子,他定要和他较量一番,可以说,莫小戚有勇有谋,看准的事也志在必得。有了这样的志气,她的身体显得越发有活力,在她健壮的身体上,在她黝黑的皮肤里,丝毫看不到软弱、畏惧、柔怜。 他不知道,其实,莫小戚的软弱畏惧埋葬得更深,尤其是在对他的感情上。陈余生从澡堂出来,接到了第二个打来的电话,是莫小戚的! “怎么样,还顺利吗?” 这句老友之间的问候让接电话的朋友马上融入旧日的感情。 “一切还好,谢谢关心。” 但是对方的语气马上就变了。 “穆沐……穆沐……他出事了,现在姨妈到处找他。” “你是说他失踪了?” 电话里传来小声的呜咽。 陈余生有点慌张,莫小戚从来没在他面前如此软弱过。一时间,他不知道怎么安稳这个铁一般坚强的女孩,脑子里浮现出一个又一个画面,他拿着手机在房间来回踱来踱去,嘴里自言自语道:“一定可以有办法找到他,一定可以……” 呜咽声变为啜泣声:“还有不到一周就要高考了,现在姨妈急死了,但是为了面子和声誉,她只能默默自己去找,生怕消息散播出去。你是知道的……姨妈的脾气……天哪!她已经急坏了。如果高考的时间表哥还不回来,她都决定撞墙了!真是糟糕,糟糕透顶……我怎么劝也劝不听,现在家里已经乱成一锅粥了。我从没看见过姨妈这么疯狂过,如果你有空,过来看看她老人家吧!” 陈余生挂了电话,仔细回想起穆沐之前的举动,还真有点让人担心。 他会去哪里呢?他为什么会离家出走? 第七十一章、穆沐出走 穆沐的出走,对于陈金娜老师来说,无疑是一次沉重的打击。正如她的侄女——莫小戚所言,她对任何事也失去兴趣,除了听到自己儿子的名字。 这是一个火辣辣的清晨,太阳没有露出全面,屋内就像火炉一样热得烫人的脸。可怜的老人瘫坐在屋内,她只要听到房内有一点动静就以为是儿子已经回家了。 “穆沐!” 门厅里似乎有人在换鞋。她用尽全身力气站了起来,又坐了下去。 来客正是自己往日的得意门生,却是现在不敢面对的高三学子。 “小戚,你也出来一下。” 她连忙擦干余泪,摆出一副老师的严肃神情。 莫小戚满脸愧意、小心翼翼从侧房走了出来,她没有听姨妈的吩咐,把表哥的出走告诉了陈余生。 “姨妈,我……” 她知道姨妈是个爱面子的人,尤其是在自己学生面前更不可粗心大意。莫小戚背过脸去,像是在祈祷,又像是在悔恨。陈余生看到一个严肃的老人和一个无辜的少女,这幅图景不禁让他怜香惜玉起来。为了不让苛刻的姨妈再责怪自己的侄女,他挺身而出,想承担全部责任。 “金娜老师,穆沐的出走,全赖我,就在这个学期,我们还吵过架,交过手。做为他最好的朋友,我没有及时帮助他,做为您最好的助手,我也没有为您分担,是朋友的疏远让他觉得孤独和不满。” 他这番安慰让金娜老师自责的心倒减少了几分。之前丈夫的忏悔,小戚的劝慰只让她觉得平日里承担了妻子和姨妈的角色,而忽视了自己母亲的义务。现在有陈余生站出来主动承担,她就像一只飞倦的鸟儿,找到了暂时安放灵魂的岛屿。 “这么说,你知道他去了哪儿?” 她当然知道答案肯定是否定的,但是她相信好人有好运,她唯一能确定的就是——自己是个好人,一辈子没做什么恶事,那么老天爷为何要惩罚到她身上呢? “哎!” 她望着陈余生摇了摇头,叹了一声气,又瘫坐在椅子上,两只眼睛茫然地望着天花板。 “要不,随他去吧!我也管不到他了!” 这是一个母亲无奈的喟叹,也是一个老人哀婉的求救。 “老师,他出去前总得留下一些蛛丝马迹,他的身份证,他的贴身用品,还有那些东西从他的房间消失了?” 这是一个睿智的年轻人,唤醒了母亲失落的记忆。 “哦!”她从椅子上跳起来,“这倒提醒了我,就在前天,他找了一个特别的借口要了我的银行卡,现在我急得了……现在我急得了……他没有还给我。我这就去找找看,去找找!”她倾斜着身体,像一个跳着舞蹈的小丑,脸上的表情无法描述,因为变化得非常快。 惊讶——兴奋——怀疑——失落——愤怒! “这个臭小子,她骗了我的银行卡,她居然骗了我的银行卡。” 莫小戚看到情绪几乎失控的姨妈,在表哥屋内摔着东西。这是一个杂乱无章的房间,被各种古怪的饰品占领了醒目的空间:加纳比海盗、超人、蜘蛛人,墙上还有一个酷似海盗的大转盘,游戏碟凌乱地堆放在桌子上,一个妖怪似的长发挂在衣柜的门上晃来晃去,最惹人注意的还是一个圣母像,全身璧白,右手抱着一个张着小翅膀的天使。眼睛虽然闭着,但是比张开还让人觉得圣洁威严。 母亲看到一个女人的像竟然摆在儿子的房间里,恼羞成怒,抓起就往地上摔,刚举到半空,一张地图就出现在他们眼前。 原来这张神圣的雕像下压着一张地图,记号指向莫小戚的老家。 “那是一个西南方的小城镇,夏天的山顶还留有冬天没有化完的雪。去那儿坐高铁也得十几个小时。它是我们老家的一部分,那里留有我和穆沐童年的回忆,只是那里太偏僻,山里人,大部分都来到了城里,交通不便,电话也不通。” “可是,我们还得试试,今天晚上出发,明天晚上争取赶回来。”陈余生坚定不移地说,虽然莫小戚没有对他做出任何倡议,但是他有一颗责任的良心,而她在不知不觉中又对他多生了几分情愫。 晚上回家,陈余生收拾好行装。这一切突如其来,像暴风雨一样,他还没有听到雷声,一阵闪电就将他惊怵在亮光里。 他直直地坐在床边,回想着和自己的好兄弟穆沐走过的光辉岁月,有哭过,闹过,笑过,吵过…… “龙哥,龙哥!” 穆沐最喜欢边喊他的名字边竖大拇指。 “你他妈就是个烟鬼!你已经废了,废了!” 初一那会儿,他戒烟实在戒不下去了,穆沐对他拳打脚踢。 “龙子,这是我的小表妹,以后多多关照。” 那一年,他们在一起十三岁,时光过去了整整五年,一切就如昨天发生。他站在时光的回廊里,穆沐站在排名榜上朝他笑,骑在自行车上朝他笑,篮球场上挥着拳头朝他笑,最后他突然消失在他面前。 “我必须找到他。”他自言自语道。 莫小戚离开姨妈的住处,心里一阵抽搐。几日以来,他把表哥和他的往事一遍遍回想,先是不安和恐惧,后来又是深深的自责,以至于好几日这种自责压抑自己的内心,她的舌头就像打了结巴一样,说起话来支支吾吾。这样不灵活的莫小戚,曾子暮还是第一次瞧见。 “听说你要去找那个呆子表哥。” 曾子暮哪里知道,莫小戚和穆沐的感情非常好,两个人曾经同吃同睡,这样亲密无间的感情,在一个独生女,又从没独自出过远门的富贵女孩身上是不容易理解的。往往,她会用世俗的价值观去衡量她周围的一切,并且从来理直气壮,还觉得自己颇为聪明,无人能及。她在金钱、在世俗、在利益方面下的功夫要早于同龄人,大家都称她为拜金女。 第七十二章、黑色回忆 天长日久,拜金女不是真的喜欢崇拜金钱,而是生命里所有的价值观都被金钱取代,她就像一个独眼的瞎子,只看到能发光的东西了。 莫小戚原本认为她的生命里只可能出现两种人,一种是像陈余生那样的潜力男,还有一种就是自己的同类——出生贫寒,却又不甘心屈服命运,凭借自己的努力往上爬的人。她的生命里只有屈服,要么屈服别人,要么别人屈服她。屈服于前一种人,她觉得无可厚非,他们出身高贵,但是依然凭借自己的才智获取地位。但是眼前的富家女——曾子暮,就不同了,她想要获得别人的尊敬,靠的是自己的家世并非自己的努力。 在穆小戚面前,她就是一只纸老虎,踢踢腿就能解决问题。 “你管我!“ “莫小戚,你也太目中无人了吧!别忘了,我们是同一战线的人,你的痛就是我的痛,别在那里装高尚,你的心思我都理解。” 莫小戚最讨厌也最害怕别人猜她的心思,何况是一块腐朽而油腻的抹布,好像在擦着她的心脏,她一想到上次在图书馆竟然与曾子暮同流合污,就感到恶心。 而在拜金女眼里,除了人和金子不同外,天下的人几乎没有什么区别。 “你要去远足,带上他嘛!某人一直在为学校取消这次毕业旅行而发愁。” 莫小戚转过身去,看见一个剃着平头,四方大脸,背宽胸厚的男孩。 “她就是你在图书馆说的刘训!” 她低声耳语,曾子暮则高声吟唱: “他就是刘训了,没错,暗恋——你——好多年!” 有没有搞错! 莫小戚再抬起头,发现那男孩正在看自己,又低下头。 果然是暗恋自己呀!那眼神都像镀了一层金子一样泛着金光,那么迷人。 莫小戚不喜欢他不打紧,关键是他喜欢自己就行。 他喜欢被人喜欢的感觉。 可怜那刘训,耳朵塞着耳机,听着摇滚乐,不远处,两个女孩的讲话他根本没听见。当莫小戚走到他身边,朝他瞟了一眼,头也不回地说:“走!” 他笨手笨脚地跟来,把嘴凑到她耳边说:“你说什么?” “我没说什么。” “你刚刚明明说了什么?” “我刚刚明明没说什么。” 他这样追逐不停,在她面前摇头摆尾,那个大旅行包,把他压得喘不过气也不在意。这更让莫小戚得意! 他一定是喜欢我! 莫小戚的心很久才能平静下来,这也难怪,现在有两个大帅哥陪在她身边啦! 火车平稳地驶出车站,不一会儿,喧闹繁华远远抛在脑后,太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消失在火车撞击在铁轨的声音里,远处山峦上,闪现出童话般树林的影子,在车窗上倒跑着。 莫小戚记得自己最后一次离开她长大的地方——那些依傍着山峦所建的村子——是在自己十二岁的时候。 十二岁,是一个花季雨季的年纪。 对于一个八岁就跟随姨妈迁往城市生活的少女,四年之后,再回到这样一个荒山野岭,她看到的满眼都是破衣烂衫、破铜烂铁、跟不上时代节奏的生活气息。 莫小戚的家里有四个小孩,莫妈妈为了迎接表哥穆沐,当晚就把两个儿子打发到距家五公里的老公社屋住。 晚上,莫小戚和姐姐挤在一张床上。 姐姐的身上散发着泥土烟灰混合的味道,她还没有满十五岁,看上去却像二十岁出头的女人。她的打扮很成熟,穿的都是妈妈二十年前留下的旧衣服。她的身体被两种色彩占有: 被日头晒到的地方亮晶晶的红, 只要几个小时的功夫,亮晶晶的红就会变成油亮亮的黑。 四年不见,两个小姐妹也没有太多共同的语言,莫小戚一进家门,姐姐就用一种陌生惊讶的眼光死死盯着她看,从上到下打量个没完没了。用那双满是黑色指甲的手扯她的衣服,捋她的头发,摸她的羊皮底鞋。 “四妹儿,四妹儿,你长大了,你长大了。” 小戚倒是觉得姐姐不是长大了,而是变老了。她可怜得像一朵山里的格桑,还没有绽放,就好像要凋谢了。 像她这样的年纪,城里的少男少女们都在享受裙子和烧烤的美宴,而她却要和母亲背负起一家人的生活。 第二天,木楼下的鸡叫声把莫小戚吵醒,吱吱呀呀的木床上早没了姐姐的影子,现在是雨季,正是野生菌收获的季节。昨天晚上她还信誓旦旦要和妈妈、姐姐一起上山拾野菌,但是现在为时已晚,太阳已经照耀在朦胧雨水的远山上。两个一大一小的黑点慢慢飘来,就像两粒在空气中浮动的尘埃。 一颗充满雄心壮志的少女心像膨胀的气球一样,莫小戚看到自己的亲人们生活的样子还是十年前的状态,妈妈身上仍旧裹着一条黑麻布围巾,脚上是一双深绿色的塑料鞋。姐姐除了过年过节把自己盛装打扮之外,平时就是一件外套,一件棉袄。洗澡的时候,仍旧舍不得摘下手腕上一只泛着黑点的银镯。哥哥们每天早上去镇上做工,和爸爸喝得醉醺醺才回家。 这里唯一改变的就是那件不会说话、不会思维、不会活动的房子,草堆变成了土砖,土砖变成了木楼和混凝土。现在,小戚就站在这个母亲颇为自豪的木楼旁,用病怏怏、颤巍巍的身子擦拭着门上的灰尘。 这里一切都是那么陈旧、那么没有生气。 “妈,您歇歇吧!” “小戚,你不知道,女人就是磨出来的,妈妈不能歇,不能歇。” 黑黄的手指照样在冰冷的水中浸渍着。 这倒底是怎么啦!怎么啦!这里的人让人觉得可亲又可怜。这里的男人无所事事,女人担负着一切。生孩子、喂猪、打草料、背砖、养家,走在街上,看见她们勾着背,弯着腰,背着篓筐走在街上,就像看见一群被惊吓的鸵鸟,她们的腰上几乎都挎着沉甸甸的背篓,脸上的颜色又黄又黑。 第七十三章、出走路上 没人知道这些女人也曾经年轻过,她们的青春就像这大山里的尘埃一样,不值一提。连她们自己也从未发觉自己的美丽,她们活得,从未觉醒。 莫小戚回到都市,一年后接到母亲病逝的消息,又过了一年,姨妈告诉她,她的姐姐因为不满婆家的虐待,逃亡中遇到泥石流不幸身亡。莫小戚对老家别无所恋,从此,她生命里青春美好的少女心也跟着母亲和姐姐一起埋葬了。 也是从那时候起,表哥在她的脑海中,不再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玩伴,而成了她的竞争对手。她把世界想象成肉弱强食的动物世界,她关心的只有名次、成绩和分数。当她超越了班上所有的女对手时,姨妈突然注意到她了;当她超越到了班上大部分男对手时,表哥忽而注意到她了。 想想自己,她寄住在姨妈家,是要多么怯怯拳拳,要多么费力讨好,才能博得姨妈的微笑,才能让表哥待自己不像外人,才能不会让自己感到自己不属于大山,而是属于这里。 她的成功越来越超出这个寄居之家的想象,高中的时候,以年级第十名活得泽中的奖学金,后来在奥数上过五关、斩六将,以一分之差而失去了保送的名额,在勤奋中获得的收成让她不由得沾沾自喜,而表哥的印象也在她的生命里若有若无。在很大程度上,她看见的不是一个四肢健全的表哥,而是一个老弱病残的表哥。 “她做什么都不行!” 穆沐看到自己身边的同伴都远远超过他,自卑心像湍急的河水一样汩汩而积,有一段时间,他活在自己深深的悔恨里。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 他一到教室就会念着这两句,足足念了有半个学期,可是谁也不在乎他,连看也不看他一眼。他一回家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他是一个内心多情而外表无所谓的少年。他对什么东西都很敏感,但是却非常害怕被人发现。 对于女人的感情,他是从一篇科幻杂志上看到的。 “女性的染色体比男性的染色体多了一个y,在遗传学上来说,她们更聪明,进化得更好。”当把这一段话念到第四遍时,他突然灵感一现:“呀,怪不得表妹那么聪明。”没过多久,他又读到另一端话:“女性是纯洁而美好的象征,是一切神圣的代名词,所以古很多神多以女性为化身,而男性略少。”他又一拍脑袋,眼睛里突然看到了欧阳莼的身影,小声嘀咕道:“的确如此,女人确实如天仙。” 在这之前,他的脑海中完全没有女人的概念。 母亲是武侠小说里管家的化身,表妹是游戏里女刀客的象征。但是欧阳莼呢? 他非常好奇? 就像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一样,他发现了世界上第三种女人,也是生命里第一种和男人相对的女人。 欧阳莼一袭白衣,如绸缎般的黑发,胴体如白璧,身材细长,玲珑模样,在这个开始发情的少年心里就是一个圣女。男孩对少女尊崇,就如圣徒对神的顶礼膜拜,及时纯洁的圣女心有所属,他也丝毫不改变对她的初心。 穆沐从未经历过生死离别,就在欧阳莼从泽中离开的那天,他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哭了。 他心绪混乱,圣女的发现本来可以让他舒缓一下压力,现在欧阳莼一离去,他的压力反而如火山一样,一夜爆发。那些十几年来,他听不到的声音全在耳边回荡。 “我家的孩子真争气,去年一个月的补习就考上了一本。” “陈余生可厉害了。” “以莫小戚的分数应该没问题吧!” 以前,他从没有觉得这些话有什么含沙射影,现在,他就像一个要过独木桥的白口小儿,被万马奔腾从后方驱策而来,马群压近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有一天,他一觉醒来,他觉得自己要离开这拥挤不堪的人群,于是,打开地图,找到了那个母亲的老家——西南山乡村。 这天就如往常的每一天一样,他吃完早餐,背上书包,和父亲告别。当走出校门的时候,他又转身看了一下泽锦中学四个金色的大字。把一本高考宣誓的小手册仍在大字下面,一只猫从传达室走出来,围绕他转,他狠狠地踢了猫一脚,走向了公交站台。 这一天的太阳似乎比前一天的更红更晒,阳光从公交车的后视镜里反射出来,像夕阳红一样照在他脸上,天气很热,但是他还是穿着泽中的外套。 “小伙子,快要高考了吧?” 旁边一位白胡子的老爷爷关心地问道。 他没有做声,手心里全是汗。他感到以后从站台上走到车里的每一个人,他们的脸上似乎都写着“高考!高考!” 公交车里的人越来越多,每一次启动都想一头愤怒的狮子,发出巨大无比的暴躁声。他突然从座位上起来。 “停一下,师父!” 就在车要启动时,他一个健步飞也似的从窗户口跳了出去,吓得整车的人魂飞魄散。 “小子,注意安全。” 他却回过头去,向那个穿着蓝衬衫的中年老司机咧嘴笑了,他觉得这是他近年来做得最爽快的一件事。 这就是外面的世界!围墙之外的世界! 他的眼里再也不只是蓝白相间的校服了,再也不只是本子、橡皮、墨水这些玩意儿了,再也不用为了提高一分两分去拼命了。他是一个自由人——自由的年轻人! 他脱了校服,高高地抛向天空。 “穆沐来啰!” 可是,这才离家离学校几十公里呢! 但是现在——他已经有这个权利打电话了,他拿起身边的公用电话筒。寻思了一会,又放下了,脸上带着失望的表情。 她没有电话,我怎么打? 马路对面,是一家高端电子百货,出售手机和电脑,顾客寥寥无几,过路人伸长脖子只是瞧上几眼,门边打黑领结的白衬衫服务生都会绅士地鞠上一躬。 第七十四章、跑错教室 “穆沐,这……应该很贵吧!” 欧阳莼打开一个红色的高档礼盒,里面是一部白色的进口手机。 “好看吗?”穆沐看到她吃惊的面容,自豪地问。 “好看!只是……太贵了。”她关上礼盒,推到桌子的另一边。 “不贵,我的一点心意。” “穆沐,你的心意我明白,只是……我欠你的,我都还没有还。” “收下它,就当还了我的心意。” “真的不能收。” “是因为他吗?” 欧阳莼不说话了,他们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那款新手机响了。 “你看?”穆沐拿起手机,笑眯眯地说:“以后无论我在哪儿,我都可以和你说话了。” 他把手机塞到欧阳莼手里。 “小莼,我要走了,这杯咖啡,你能请我喝吗?” 欧阳莼点点头,对他微微一笑,晨光熹微,透过玻璃,洒在那双饱满润红的圆脸上,她知道他还想说什么——关于他们的一切,不仅如此,她知道他还想他们能继续发生点儿什么——现在,她从挨着他很近的钱包里取出一张五十元的人民币,他想去碰她纤细的手,但是——马上——他就放下了。 她那双纤细的手太肉嫩,太肉嫩,他好像一碰到它们,它们就会化掉。 他看着她离开床边的餐椅,向台吧走去。 那个放在桌子上的红色皮夹,一张蓝底大头照非常醒目,两只眼睛弯弯笑起来,像泉眼,可爱清纯。 如果他们不是那么迟才相互了解,他能大胆地,早点让她知道自己的真心,这一切,还会像现在这样吗? 他的手不停颤抖着,直到抓住那张红皮夹。夹子上有他的手留下的余香,他轻轻拿到鼻子上,嗅了嗅,又放回远处。 这香味,他能留下吗? 他不敢抬头看站在台吧前秀丽的身影。慌慌张张地抽走那张大头贴,攥在自己的手心里,披上外套,像一只豹子溜像人海丛林去了。 在人群中穿梭着,他仿佛听到了她的声音。 但是他坚决不回头看,莫名其妙的,他像做了有生以来一件最肮脏的事,他攥着那张照片,就像抱着她的身体——她全身散发出香味的身体。 他脚下生风,终于来到了车站,上了长途车,长长、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把头甩在后靠椅上。 也许这是他最后一次见她了,一种悲惨的想法突然像虫子一样撕咬着他的脑子。 这里,欧阳莼付完款,回到餐桌旁。 皮夹在,钱在,手机在,照片不在,人也不见了! 穆沐…… 她放好钱夹,提起书包,徘徊在马路边,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天哪!她刚才对他说了什么? 欧阳莼心底单纯,素来不喜和人结怨,更不愿欠人人情。想到刚才一幕,她不觉懊恼不已,她为什么不肯对他坦白真言呢?她为什么不肯再多留他一会?想到刚才自己没有耐心、又一脸厌倦的模样,她觉得要是他真出什么事,她会追悔莫及。 他是她的恩人——永远是! 通往学校教室的马路变得长得没有尽头,路上有几个寥寥无几的一年级学生,羡慕地看着她手上的提着的进口手机礼盒。除此之外,她眼及之处,便是为高考忙碌的身影。 学生、老师、家长,没有一个不在摩拳擦掌,大家都像去打仗的战士,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在紧张的空气中散发着汗味。 这是她离开一年的艺中——她每天在泽中思念的艺中,起先,她是怀着多么喜悦、多么渴望的一颗心扑向艺中,就像一个漂泊在外的孩子,终于回到了母亲的怀抱。 她再也不用在数学课上紧张兮兮,再也不用在发数学试卷的时候心惊胆战了。 她可以见到她昔日的同学,可以看到她喜欢的舞蹈老师了,又可以回到画室接受色彩的熏陶了。 一回到这里,她就大口大口地吸着新鲜空气。可是事情并非她所愿,大家都对她投去陌生的眼光,这眼光好像能杀人。 有什么了不起,不就去了一次泽中吗? 哼!还是个插班生。 连老师都说:“欧阳莼你从泽中取回了什么真经?” 所以,刚才看到穆沐,看到能给她温暖的人,她的泪水差点儿就夺眶而出了。 离教室越来越近,她的脚步也越来越慢。 又一次,她在心底呼唤这个淳朴善良的大男孩——那个憨憨傻傻、可爱至极的圆脸男孩。 好不容易来到教室,她却怎么也集中不了注意力了。这个美丽善良的女子把脸深深埋进自己手掌心,却怎么也静不下心来。 “那位同学!” 教室里似乎安静极了。 “那位打瞌睡的同学!” 教室里几乎所有的眼光都齐刷刷地往后看。 “那位打瞌睡的女生!” 她睡眼惺忪地站起来,脸上还带着刚才的歉疚,眼里闪着几丝怜悯,嘴角挂着善意的苦笑。 “就是你!你笑什么?” 后排有几个男生忽而笑出声来。 “同学,老师问你笑什么?” “老师,我没有笑,是他们几个在笑。” 她这才恍然大悟,教室里所有的布置,周围的人、物,墙上的挂钟!后面的黑板报…… 跑错教室了! 欧阳莼回到泽中没几天,就闹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她觉得自己真是笨到家了。当天晚上,曲远飞就来安慰她。 “欧阳,不就是跑错教室吗?我以前也经常跑错教室,我还跑错食堂呢!” “回到这里,我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你……你是在想什么人吧!” “可不是吗?”米露走过来,笑呵呵地说:“才几天不见,某人就要得相思病了。” “你们……你们……”欧阳莼双目圆睁,装作很气愤的样子,懊恼地扭动着头,用余光扫着他俩:“你们两个刚享受二人幸福,就开始来取笑人。曲远飞,我要是打坏了米露,你可别心疼!” 曲远飞像母鸡护小鸡一样,拦在米露跟前。 欧阳莼两手叉腰,哈哈大笑,一脸的不可思议:“你们真的在一起啦!这也太快了吧!” 第七十五章、羽毛小姐 关于米露和曲远飞的爱情火箭,曲远飞觉得那是顺理成章的一件事。 他知道自己拼不过陈余生,家世、才智、长相,他都觉得自己不靠谱。爱情虽然是平等的,但出生不平等又有什么办法呢? 他这个花心男加土豪少爷,更不可能把心爱的女孩当成圣女来看待,只放在心里膜拜,那是土巴拉几、傻里傻气的行为作风。 来者不拒——与其说他喜欢上了米露,还不如说——送上门的,不要白不要。 米露人缘好,活泼好动,家里有点小权利,更重要的是,米露是个乖乖女,什么都听他的。自从他身边有了米露,他觉得很满足,两个人热恋还不到五天,就迷恋上了双方。 高考距离一周,压力山大的滋味已经让这位土豪少爷叫苦连天了。这天恰好学校所有老师开会,说什么也得放弃这样苦行僧似的生活了!他为自己找了各种各样的理由,想尽各种办法,从宿舍楼跑到教学楼,又从教学楼跑到宿舍楼。 米露看他一边跑一边捂着肚子,毒阳下直窜汗珠。 “蛐蛐儿,你怎么了?哦!” 自从两个人发展到亲密关系后,米露一直这样亲热地呼唤他“蛐蛐儿。”而她也自称为蝈蝈。 “对!”蛐蛐儿在蝈蝈面前抹了一下那剃得像马鬃的头型,高兴地说:“我生病了,这几天确实不舒服,我现在就去给我老开打电话,让他开车来接我。” 米露非常吃惊,生病了还这么高兴,不会是给高考整惨了,得了神经病吧! “蛐蛐儿!等等我!” 不到半个时辰,校门外果然出现了一辆豪华的跑车。车内坐着一个戴着墨镜,脸型肥大的胖子,曲少爷拉着米露坐了上去。 “我不上……”米露有点儿不好意思,她洁白光滑的大腿在棕色的车座椅上显得更嫩更滑。曲远飞用手按住她的腿:“不准走,乖~”米露收回要钻出车的身子,回过头看了看他,一个趔趄,差点儿没扑倒在他身上。 对于后座上演出的一阵秀恩爱,前座的肥胖男人已经够不耐烦了。 “远飞,你又换女朋友了。” “爸,我给你介绍介绍,她是米露,是我同班同学。” 曲远飞搂着米露,像大老板似的靠在后座上,跑车的时速非常快,一会儿功夫,银白色的车已经驶出了街区,突然,一阵急刹车,三人像反弹的橡皮人。 “你给我下去,下去!得了什么病?我看你快活得很!” “爸,您不要生气嘛!”儿子看着下车的父亲,他庞大敦实的体型正好挡住了车窗外射进来的阳光。 “都是你妈惯的!”父亲的一脸横肉让米露觉得害怕。 “我还是下去吧!”她小声说着,渐渐挪开自己的身体。 “不行,给我坐好!不准动。”曲远飞嚷嚷着,看见自己在女朋友面前失了面子,心里难受,本来想着让米露见见自己的威风,没想到被老爸倒打一耙,刚出校门就不依不饶,他瞪大眼睛,竖起眉毛,走到车外。 米露吓呆了,她看见车外争吵不休,虽然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可是一个凶神恶煞,一个吹眉瞪眼;一个据理力争,一个瞥眼歪嘴。后来那个肥肥大大的男人在公路上拦了一辆出租车就走了,曲远飞失魂落魄地回到车内。在他心里,以前的父亲就如山一样高大,当他还是个幼童时,他就是靠在这如山的背上感到安全和满足。但是自从家里一年比一年发迹,父亲回家一年比一年少,他身边的女秘书也一年比一年换得勤。 上初中的时候,一场大雨把他滞留在去学校的路上。那是个天色昏暗的下午,百货大楼门前站着一排排避雨的人。几乎没有人注意到一个干瘪的小不点被挤在山一样的人潮后,他像一只不停弹跳的青蛙,不时用尽全身的力气,跳起来,想看看外面的雨停了没有。 曲远飞那会儿,是一个活泼可爱的孩子。人潮和雨滴都能让他充满兴趣,更别说一个带羽毛帽子的小姐了。 那根羽毛在他的视线内忽上忽下,他很好奇为什么这位小姐会把一根羽毛插在一顶软皮帽上面呢?这位小姐要赶去哪里呢?他在心里叫她羽毛小姐吧,羽毛小姐的身体上散发出一股幽香的气味,在进电梯的时候,他也跟着她进去了。 百货大楼的电梯可真拥挤啊!他夹在人缝里,只能看到羽毛小姐垂下的手臂,她的手指指甲的颜色比花园里的牡丹还要鲜艳,她的手臂比家里的大理石地板还要白皙。 电梯停了下来,他悄悄跟随着羽毛小姐。 空旷的楼道里,传来有节奏的咯噔咯噔的声音。 十楼! 他记得非常准确,到现在为止,他都对这个数字非常敏感。他称十为邪恶数字!四处都是黑黢黢的,这是一层被废弃的写字楼,用玻璃断开的隔间全堆放着破铜烂铁,阴森恐怖,但是好奇心根本不能让他停下脚步,特别是这样一位迷人的小姐来到这样一间四面破败不堪的屋内,究竟是侠女还是小偷? 羽毛小姐在最里间的隔间听了下来。曲远飞个子本就矮小,现在只需稍稍蹲下去就能隐匿全身,由于是玻璃隔间,他能清楚地看到里面发生的动静。 羽毛小姐脱下黑色的大衣,露出了穿着黑色丝袜的大腿,坐在屋内唯一一张空桌子上,恰好挡住了坐在她对面的男人。 充满童心的曲远飞本能地开始担心羽毛小姐的安危,他看到那根在空气中抖动的羽毛,那搭在黑色西服上的鲜红色指甲,还有被男人粗壮的大手搭着的细腰,羽毛小姐就像一根脆弱的植物在农人手里蹂躏。 他感动一阵窒息。 恶魔要杀仙女哪! 这个小男孩被自己脑海里幻想的一幕——童话故事里最凄惨的景象吓得脸色发青,身体打颤,四肢发抖,可是他什么也不敢做,英雄和骑士都被懦弱所驱赶。 第七十六章、我是你的 十三岁的曲远飞只听得哐当一声,十分清脆,本来他们说话的声音是听不见的,因为这玻璃太厚,而且女人也只是咬了男人一耳朵。 现在女人大打出手,被打的男人头晕目眩,用手捂着脸瘫坐在椅子上,正准备站起来追要出去的女人。躲在角落的曲远飞也吓得直哆嗦,他们相互纠缠在门口,停了下来。 女人的脸上只有悔恨和仇恨,刚才的温婉和善意像面具一样被揭下了。 她们继续在纠缠和撕扯,男人的大手正要拦住她,哪只,那女人像母豹子一样敏捷,稍稍低下头,抽出那根带着尖刺的羽毛,狠狠朝男人的脸上划去。男人疼得嗷嗷直叫,献血模糊了他的双眼。 望着头也不回、雄赳赳气昂昂离去的羽毛小姐,曲远飞痛惜怜悯女人的心一落千丈,他捡起那根羽毛根部带有尖刺的杀伤性武器,殷红的献血沾得他满手都是,随之而来的是,浓浓的血腥味呛到他的鼻孔里,他憋着气,像是中了魔障一样跑出百货大楼,在水龙头下,他搓着那双浸泡在血水里的手。 晚上做梦都会被那双鲜艳的红指甲吓醒呢! 女人!他们像老虎一样凶狠,又像狐狸一样善变! 他用被子捂着头,喃喃自语道。 十二三岁的年纪,当其他的男子都笑靥般,与鲜花相逢的时候,曲远飞却保持远离女人。 他性格内向腼腆,见生人就脸红,尤其是见到陌生的女人,舌头好像重了十斤,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有一天,在父亲的办公室,他撞见了父亲和他的女秘书在一起。 女秘书穿好衣服,大吃一惊, “这是谁家的毛头孩子,偷看会让你瞎眼的。” 他看到父亲一只手抠着脖子上彩色的领带,另一只手揣出兜里的烟,等他发现他时,父亲弓腰低着的头立刻抬起,瞪着眼睛望着他,这动作足足像照片一样凝固了大约十秒钟。 他就站在哪儿,动也不动,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当父亲走过来扯了他一耳朵时,他才如梦方醒,他抬起头,用眼睛扫视了一下四周,又垂下头去,耷拉着的脑袋就像一颗左右摇晃的木偶玩具。 “没用的东西!” 父亲嘀咕道,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把烟叼在嘴上,等着年轻的女秘书为他点烟。 “只不过是个毛头小子嘛!不用这么生气。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小孩,野得到处跑。都怪那些没文化的家长,有几个臭钱就开车到处显摆,教育出来的孩子野蛮粗鲁,长得有模有样,却是个呆头呆脑的愣货。” “他是我儿子!” 父亲猛地吸了几口烟,脸色乌青的,神情落寞,暗色淡然。 曲远飞终于当着陌生女人的面,说出了两个字:“爸爸!” 父亲从那时开始,决定带他去见世面。 几年的混迹,这个唯唯诺诺、瘦弱干瘪的毛头小子已经长成得结实高大、容光焕发的公子哥。 “这是我儿子!” 父亲逢人就会骄傲地说。 “老大,您儿子就是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曲老大的底下总有一帮跟着他混的兄弟,兄弟们聚在一起,总会哄老大开心。 “这么说吧,如果你们单独分开站,还真看不出小飞是您的儿子。你看!” 父亲在歌舞厅混,免不了对女人动手动脚,小小年纪的曲远飞学得很快。 霓虹灯在他眼前晃来晃去,他也学着父亲的样子迈入舞池,但是他妩媚、野性,征服女人的手段就像鱼在水里游、鸟在天上飞一样自然,若走在头衔上,他完全不辜负“花花”二字。 他总是穿得从头到脚都是一个字——花! 不辜负“花花”还有一种行为。 花——花钱的“花”! 最后一个就是——花! “花心”的“花”! “哼!” 曲老板又不开心了。 小小年纪就开始学着玩女人! 父亲本想只让他开开眼界,壮壮胆,了解了解女人,没想儿子在这方面天赋异禀,像突然赢得了一件法器,找到了征服女人的方法。 曲远飞再也不会做噩梦了,他每交一个女朋友,就会让她把自己的指甲染成鲜红的颜色,他会拿着这双手看半天,然后会把每一根白嫩的手指含在自己嘴里,满足和好奇再也让他离不开女人。 最重要的是,他能从她们身上获取其他地方得不到的价值感——征服。 米露是唯一一个让他不是在征服上获取快感,但却又恋恋不舍的女人。 “宝贝儿,以后咱们单独出来混,我就不相信我混得没我老头好。告诉我,今后咱们要去哪里买房子?” “京都。” “好,就京都,买个大别墅。咱买个十克拉的钻戒,旅游结婚,生个儿子,国外留学,气死那老汉!” 他发动车子,讲得直兴奋,却没有听到回音。 “宝贝儿,你怎么啦?” 他扭过头去,发现米小姐在哭。 “你知道吗?他们都说你是个不靠谱的男人,可我……可我……”她呜咽道:“可我就喜欢你这么豪爽的个性!我爱你!” 男孩停下车,爬到后座上,抱起泪流满面的女孩,之前,他的手腕里有太多这样的女孩了,但是她们的眼泪多只为金钱而流,现在,不知怎的,他绝不怀疑——这个在他怀里哭泣的小东西是因为爱而哭泣的。 他已经离不开她的温柔乡了,有那么一刻,与其说他已经被她征服了,不如说他已经被爱征服了。 “这就是爱吗?这就是爱吗?” 他喘着粗气,恋恋不舍地说。 “当然,当然,我爱你,我爱你!我是你的,我是你的!” 米露的样子近乎癫狂的状态,她像着了魔一样哼出一些靡靡之音。 两个人紧紧抱在一起,米露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她终于让他爱上了自己,她贴着他,感受到那一颗狂热的跳动的心。 她简直太骄傲,太自豪了,她终于征服了他——眼前的这一头野狼! 日头已经晒过中午,车外的风景煞是迷人,一条河流绕过沙洲,就在脚下细细流淌。河流很宽,但是水质清澈,四周绿荫的倒影让河流像一块无暇之碧,和风轻绕,两只白鹭在不远处叫嚷嬉戏。 第77章、原来我们每个人都不容易 “宝贝儿,快出来!” 一辆远途大巴刚好也行径至此,车下走出三三两两的人群,一个高个头,大圆脸,身材匀称的男生从车里下来,他神色倦怠,绝不像一个享受长途风光的人,反倒像一个想惹事生非的受气包。 “兄弟,没事别在这河边乱转。” 曲远飞最讨厌这些指指点点、充当别人老师的家伙,这些家伙常常耍大牌,还非要别人给他唱赞美诗。 他一脸不屑,装作没听见,脱下衣服,露出胸肌。 米露从车里出来,看到曲远飞光着身子,打着水花,兴奋地直叫“凉快——凉快——!” 她正准备学男朋友的样子,脱鞋下水,不料被旁边陌生的男子拦住了。 这位男子与她的年龄不相上下,表情僵硬,还一脸严肃。 “你谁啊?——” “姑娘,这水里危险。” “你有病啊?——” “姑娘,不能下去。你看前方!” 米露顺着他手指指的方向望去,河的中心是个小沙洲,洲上一间红砖黑瓦小屋。上面画着一个骷髅标志,用白色的石灰涂抹着几个大字。但是几天前,刚下过一场大雨,石灰被雨水冲刷,文字若有若无,一点也看不清。 “那是个小型电站,这条河里应该有打鱼的电网,那条隐去的标语应该就是‘小心电击’。” 米露将信将疑,一会儿用恐怖的眼睛望着打量这个陌生的男子,一会儿又贪恋着习习凉风,微微水波,羡慕游向河中心的人。 “快下来,宝贝儿,太凉快,太舒服啦!” “你骗人吧!” 米露终于被河里那条欢快的鱼儿说服了。 “曲远飞!” 她望着茫茫水雾,大声叫喊起来。 河中的曲远飞潜到水底,在距离沙洲不到两米远的地方露出头来。 “宝——贝——儿!” 这种呼应激起了路人浪漫的情怀,他们面面相觑,笑嘻嘻地望着在岸上呼唤,在水里作答的一对璧人。 “曲——远——飞!” 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柔情,越来越疯狂。 “曲远飞!曲远飞!” 岸上痴情女连叫了几声,水里却再也看不到冒出的情人的脸。没有人声,河面平静地像一张平面镜。 “不好!” 人群里,不知谁大叫一声。 米露头脑一片空白,耳朵一阵嗡嗡,头晕目眩,天昏地暗。 她站在岸边,双手合十,翕动着嘴唇,向老天祈求着,一切平安无事。 可是不久,对面沙洲上就传来一阵惊恐的叫嚷: “不好了,死人了,电死人了!” 米露用牙咬着胳膊,目光直直地盯着对岸,她看见对面沙洲上惊起一群海鸟,扑扇着翅膀,朝远方飞去。 “曲远飞,你可千万别出事!” 她蹲在地下,头埋在腿上,发出呜呜的嘶吼。 附近的大巴上又下来一群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有的用一种事不关己的语气问了两句,就又上了车;有的骂了两嗓子,吹着口哨,跳着回到车里。 只有一个人,那个陌生的男孩,他就蹲在哭泣的女孩身旁,想去安慰几句,但又不知怎样开口。 警车、医疗车,穿着警服的中年男子,围着口罩的白大褂,把这个僻静的绕城大道围了个水泄不通。 两个蹲在地上的一男一女被作为目击证人带回警局。 “你们的名字?” “穆沐!” “米露!” “和死者什么关系?” “不认识。” “同学。” “谢谢你们的配合,请上车回警局做记录!” 当警车驶过马路,米露回头,再次瞧了瞧那具被白布半掩着的尸体,她不敢相信他已经死了。 人头攒动,所有的声音,铺天盖地一样向她袭来,她浑身发颤,想到自己如果也下水,那么现在,摆在岸上的就是两具尸体。 她丝毫没有注意到,她旁边的男孩比她更恐惧。 穆沐大声喘着粗气,用递过来的纸巾擦额上渗出的汗。 “请你原谅我……请你原谅我,我应该要阻止他,我明明知道那边危险。一条人命……一条人命啊!” “什么一条人命,是两条?……” …… 穆沐蒙了。 我没病吧? 他摸了摸头,“刚才那个明明是男的,不是女的吧?” “你才是女的呢!……” 穆沐莫名其妙,像被冻僵了一样,呆呆地望着身边打了他一巴掌,又背过身去的女孩。 她脸色苍白,眼眶发红,面无表情,像一个只会发声的机器人。 米露觉得有人在听她说话,终于把头从车窗的方向摆回到车内,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气若游丝:“他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就不该说那些丧气话……他死了……我该怎么办呢?” 两个第一次亲眼目睹死亡的年轻人,仿佛站在生命的尽头,等待命运的宣判。 他们录完口供,谁都不想彼此离开,你看着我,我望着你,希望能从对方的眼中发现自己共同的悲伤感。 “你应该给家里人挂个电话。”穆沐首先开口了。 “我打了,给我妈妈。你呢?”米露忍住哭泣,从穆沐手中接过一杯水。 “哭出来吧!哭出来会好受点。”他拍拍她的肩膀,从兜里掏出一张火车票,又放了回去。 “看你的样子像是个学生,你要坐火车吗?”她拖着哭腔问道。 “本来打算要的,今天晚上的火车。” “你真够拽的,是逃课出来的吗?”米露想到对方可能是个问题少年,也许比自己和同学偷跑出来野玩更糟糕。 “不是,我准备离家出走,到很远的地方去。” “然后呢?” “不知道……”穆沐露出无所谓的样子,笑了笑。 米露苦笑着,理了理额前的头发,打开了话匣子:“你知道吧,刚才被电打死的是我男朋友,可是我妈不知道,他家也一直反对他交女朋友,我们才高三,是同班同学。他人不坏,就是有些坏毛病,其实……他身上的坏毛病是被逼出来的。他之前跟我说,在遇到我之前,他从来没有遇到一个像我一样不图他钱的女朋友。” “他的话,你全信吗?” “现在他死了,信总比不信好。” “在他死之前,能遇到像你这样善良单纯的女孩真是一种福气。原来我们每个人都不容易。” “你现在去车站还来得及。” 米露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抹了抹泪痕,大声说。 第78章、三人行必有爱我之 穆沐从警局出来,脚就不听使唤了。 他嘴上对米露说要去车站,实际上却一直往相反的方向走,那张扭曲的泡在水里的面孔,张开的大嘴,像虫子的脚一样临死前挣扎的腿,他怎么也忘不掉。 走在大街上,他看到的每一张脸几乎都不是活人的脸,而是死人的脸。 他感到越来越恐怖,越恐怖越着急,越着急越往前苯。 仿佛后面在有人追他似的,他一口气跑了几个小时,一直来到泽中的大门口。 他又看到了那只猫,看见他来了,依然在他脚上蹿来蹿去。他抱起它,手碰触到它柔软细腻的热乎乎的肚子。 猫咪白色的肚子上还留有他早上踢过的脚印。 “对不起。”他放下猫,径直走回家。 打开门,看见门厅里依然摆着一双棕黄色的皮鞋,鞋后跟上磨破了皮,脚掌上有一块用黑色粗线缝制的脚垫。由于鞋跟很高,他无需弯腰只要轻轻一碰,那双鞋就会想骨牌一样倒下,现在,他没有,他弯腰下去把他们摆好,整齐地放在门厅的鞋架上。 一切照旧。 走进客厅,就会问到一股从厨房飘来的油味儿,这些油味儿由于经过了一长串旅行,飘过厨房,涌向过道,再来到餐厅,最后冲到客厅里,这种油味儿夹杂着各种各样的味道,令人作呕。 可是今天,这味道? 他问出了很重的风油精的味道了,是从母亲房里飘出来的。 “妈!”他想喊出声,却卡在了喉咙里。 这是一个只有三个房间的小套间,跨过客厅,是一个窄小的过道,母亲的卧室与书房相对。 母亲的大衣照样搭在门把手上,那是一件深灰色的毛呢外套,外套的纽扣是包边的扣子。卧室里的光线很暗,只有唯一的一束光线,从拉拢的黄色窗帘缝里直射过来。 金娜老师躺在床上,双目紧闭,她的下半身盖着一条印着牡丹花的法兰绒毛毯。 听见屋内有声响,她半睁着眼,用嘶哑的嗓门轻声哼道:“谁呀?” 但是身体却转向了窗户那边。 “妈,是我。” 卧室里依然很安静,母亲依然一动不动。 突然,她那肥胖的上半身像一条大虫,蠕动了几下,用双臂撑着上半身,立直身子,不到半秒钟,她的脚已经碰触地面。 没有穿鞋,黑色的袜子踩在土黄的木地板上。 “你个孽障,你跑到哪里去了?” 穆沐望着母亲严厉冷酷又热情怜惜的眼神,腿脚一软,居然跪下了。 “妈,我错了。”他泪如雨下,又恐惧万分。 一向对他声色俱厉的母亲,总是将爱子之心藏在心底,现在看到儿子吓得面如土色,哆哆嗦嗦,不知爱子在外面吃了多少苦头,心中早已悔恨不已,暗暗发誓不再对其独子行严酷教习。 “穆沐,孩子,妈不限制你考什么大学,你去南方、去北方都可以。” 她捧起孩子的脸,就像搂着一个三岁的小孩,在妈妈心中,孩子是永远长不大的宝贝。 穆沐突然在母亲眼里也发现了圣女的暖光,原本,他只以为他心目中的圣女才有这样的光芒,此刻,他为她的发现喜极而泣,更加扑倒在母亲怀里呜呜大哭起来。当年,就算岳飞抗金,慈母刺字,场面也不过如此壮烈。 这里,莫小戚领着一支男队伍——陈余生和刘训向大山迈进,情况却越来越糟。两个山坳之间,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深山老林,雾气缭绕,三个人已经行将末路,没有一点当初兴致勃勃、士气凛然的豪言壮志了。 特别是刘训,一脸倦怠,愁眉苦脸,本想着从城市到山里能寻得天堂一样的境地,没想到天堂就在眼前,远处仙气缭绕,近处雾掩朦胧,但是美感却被饥饿、疲惫、辛劳一扫空了。 “我不走了,你们走吧。” 刘训一屁股坐在路边的丛林里,用细皮嫩肉的手指头揉着他又酸又痛的脚。 “哎呀!我的耐克儿呀,上星期才穿一次呢?这些丑不啦几的泥路。” 他一边小声嘀咕,一边伸长脖子望了望前面的一男一女。 他们终于停下了脚步,于是,他就乘机哭丧着脸,像女人一样哭哭啼啼起来:“我真的走不了了,哎呀……我的脚啊……我的腿啊……我快要被饿死了!妈呀!都怪那个曾子暮,那个贱丫头……不知从那里得来的信息……害老子花了钱从她那里买来的……” 他就像唱哀歌一样,把他是如何得到信息,如何受骗,如何喜欢莫小戚所以才奔赴这场旅行,说得仔仔细细,一字不拉,悲愤欲泣。 当下,莫下戚听了着实有些感动。 她容易被赞美词感动,何况这赞美词是用悲伤至极的调调唱出来的,人不至情深处不会这样痛彻心扉,再加上是在这大山深处——她出生的地方,这就更能打动她的芳心。 正当她准备往回走,拉刘训一把时,陈余生把她拦住。 “我来。” 莫小戚点点头,难得陈余生对她这样温柔缱绻,她求之不得,看来曾子暮出这场两男一女的计谋还真不赖。她不得不承认在学业上她比曾子暮强,但是在对付男人身上,她甘拜下风。 若是刘训对我果真有意,陈余生若是和他争风吃醋,说明他是爱我的。 她这样想着,疲惫的脸上绽放出满脸笑容,目送着她心爱之人蹒跚地往回走。 但此刻并非她所想,陈余生对于刘训的为人已了如指掌,刘训习惯于喜新厌旧,又贪得无厌。 他慢慢靠近这个善于伪装的善变者,想着怎样打发他,但是又绝对不能对他乱发脾气,正中他下怀,也绝不能对他心慈手软,否则这只难训的野兽会更加得寸进尺。 陈余生之所以对他这样有耐心,并不是因为莫小戚。 而是——他内在的悲悯之心,换做刘训,对于一个掉队者,早就弃置不顾了。 而陈余生,不是这样的人,哪怕是一个陌生人,处于落难之际,也会出手相助。 第79章、姑娘,悠着点 刘训这个人并不会因为别人对他好,他就会对别人好。 相反,拒绝——让人得不到认同感——是他的拿手好戏。 善良——在他这里并不能得到有效施展。 他认为,善良并不是谁对谁好那么简单,一个人在他身上施善,是对他投向的糖衣炮弹,保不准要从他身上索取更多。 他把善良看得很复杂,而且他相信这世界没有真正的善良。 对于陈余生这类人物,除了佩服他们的才高八斗之外,他觉得他身上没什么可以值得赞美的。 陈大大身上的光环全都来自那些蠢材对他的盲目崇拜,而他——绝对不是蠢材。 “刘训,你的脚受伤了吗?” 陈余生先早就对他的习性了如指掌,知道关心也是白费力气,就装作很客气地对他先探探底。 “没有。”他眼睛朝天,不屑一顾地说。 “既然没有受伤,在天黑之前,我们必须赶到前面的小镇上。” 陈余生拉住他的手,他却像死尸一样一动不动。 “看来,你是不想走了。” 陈余生只好蹲下身来,凑在他像扑扇一样的大耳朵跟前,诡异地说:“这山里只要天一黑,就有野兽,如果我们不早点出去,前面路上还会有蛇和吸血蚂蝗,你还要不要走。” 刘训像个三岁小孩,一蹦三尺高,吓得哎呀大叫,疾步飞驰。 嘴硬的豺狼变成了软弱的耗子。 一路上,他缩头缩脑,还不停地吓唬自己:“蛇!蛇!蛇!” 莫小戚叹了口气,翻着白眼,纳闷道原来刘训真的是软蛋一个! 盛夏山色正浓,三个人步行一个多小时,翻山越岭,夕阳西下,终于可见次第灯火、房屋车辆。 这是一个在地图上只有黑点大的小县城,不过道路四通八达,公共交通完善。 几个人来到高速出口出的加油站时,天已全黑。 深蓝色的天空上升起一弯新月,刘训买了几瓶饮料,亲自打开一瓶,当着陈余生的面,双手递给莫小戚。 女孩双手叉腰,理也懒得理他。 简直就是个无赖——不知道又打什么歪主意! 恰巧,陈余生也拿了两瓶矿泉水出来,顺手扔给莫小戚一瓶,带着微笑的莫小戚伸出双手接了个正着。 热脸贴冷屁股上,刘训感觉自己是头一遭受冷遇。 平时在女孩身上大手笔、豁得开的刘训,现在拿对面的女孩一点办法也没有,他的惯用伎俩好像对莫小戚不起作用。 不过,这倒激起了他的兴趣,他也不急,远远地望着她和陈余生站在一起,他们正在边畅饮边交流。 “山里没有信号,手机也没有电了,现在我们得找个地方充电。” 陈余生说完又思考了几分钟,淡然地扭头,望了一下不远处的男子:“我看刘训对你……他不是什么好鸟,悠着点。” 莫小戚哆嗦了一下。 他这是在关心自己吗? 她脸上显露出半分高兴,但立即——用忧愁遮掩了笑容。 “现在,我们要尽快找到表哥才是,至于我的事,以后再聊。” 其实,就在她刚说完这些话后,她就决定留给刘训更多的空间了。 三人一齐坐上了去县城的大巴,她选择了和刘训同坐一排,两个人并肩挨着,刘训这下可乐坏了。他不知道,此时,坐在身旁的莫小戚,心心念念却是后排座位的那个小子,他穿着白色体恤,天蓝色牛仔裤,上了车便很优雅地和周围的人打招呼。 他明亮的外表,真诚的笑容立即博得了身旁一位大妈的好感。 “阿姨,能借您的手机给我打个电话吗?我的手机没电了。” “可以,可以啊!” 阿姨欣然接受,立刻掏出自己的老人机递到他手上。 小伙子连忙感激不尽,有礼貌地拜谢。 “你随便用,随便用,只是这山里,信号不太好。” 电话拨了出去。 “请问是艺术中学女生宿舍吗?麻烦让欧阳莼接一下电话。” 电话空了很久,小伙的脸上显出一阵不安。 “她不在?……哦,谢谢。” 阿姨看到了一张失望又失意的脸,脸上僵硬着,陷入沉思。 “是找女朋友吧?” 陈余生点点头,俊俏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对不起,阿姨,我还可以打个电话吗?” “没问题,你继续用。” 阿姨把头扭过去,许是自己一直注视,让这帅气的小伙难堪了。 可是第二次,电话却怎么也打不通了。 车子拐过一个大弯,进入深山。车速飞快,耳畔传来嗡嗡的噪音,阿姨接过陈余生手中的电话,大着嗓门说:“我就说了吧,这里信号不太好。” 陈余生一下联系不到欧阳莼,心里尽是思念和倦怠,又没联系到金娜老师,心中充满担忧。 他脸上挂着一种无奈的神情,一下被莫小戚撞见了。 此时的莫小戚正夹在两个男人中间,还以为后面的陈余生正在吃刘训的醋。 子暮果真料事如神,男人都是这副德行,你尽对他好的时候,他不在乎,当有人和他争的时候,他就不得不伤心,不得不抢了。 于是,她决定一如往前,执行她的计划,至于表哥的安好,她已暂时忘怀了。 没有担忧之心,又对爱情恢复了精气神的莫小戚显得尤为朝气蓬勃。 她解开头发,将一头齐肩的长发披撒下来,在这寂寞寥寥的旅途上,无疑是一副美好迷人的风景。 刘训坐在她旁边,早已看得瞠目结舌。 这女孩身型不能算说完美,但穿着合适,也凹凸有致。 皮肤不算作白皙,但通透的棕黄色。若是在西欧,这算作是最美的皮肤。 五官不算做灵巧,但眼睛里有一种机智的光彩,让人一看就是个精明能干。 智商不低的女人。 “莫小戚,你头发真好看!” 刘训垂涎欲滴,色迷迷地说。 车子仍在黑黢黢的大路上奔驰,像是一匹飞也似的骏马,没完没了地呼叫着。 莫小戚用手打理着头发,装作没听见。 “真的,我不骗你……就你和曾子暮在一块儿,我……也……也敢这么说!” 第80章、要不要我给你来顿硬的 “得了吧!刘训,训哥巧遇班花的故事谁没听说过!” 刘训一脸猥亵。 本来他觉得像莫小戚这样只知埋头苦读的女人,是很容易上手,夸夸几句,就会屁颠屁颠地乐。 哪只,自己在她心中就是棵蒜。 小心使得万年船,对这种精明的女人,他觉得还是以退为进为妙。 “莫小戚!”他刚要套近乎,就被一个尖锐的女中音打断了。 “叫我小戚!” 啊?不是吧! 莫小戚凑在他耳边,装出很亲热的样子。 一边看着车窗玻璃上白体恤秀美男子的倒影,一边甜甜蜜蜜地说:“叫我小戚。” 刘训一听,妈呀!什么情况?前后两句简直判若两人。 想不到这刚强铁女还有这么温柔的一面。 唯唯诺诺道:“你……你……刚才不是……不是开玩笑吧!” “以后当着陈余生的面就叫我小戚。”她回答得英姿飒爽,字句铿锵。 “小戚……” 刘训还真有点不习惯。 要知道,莫小戚当时可是泽中的铁娘子,特训班唯一一朵花,十九片绿叶围绕着她,也丝毫没有烘托出如花的气息。 现在……刘训有点得意,又有点不敢确定。 他故意提高嗓门,咳嗽了几声,把身体慢慢挪过去,见铁娘子没有反应,就又把靠近她的一只胳膊放在她的头上。 他的胳膊高高拱起,从后面座椅上看,恰似一个男人在拥抱着一个女人,两人的关系密切得像一对情侣。 陈余生心下想,刘训这个人果然是油腔滑调之首,本性难改。 他这种男人怎么陪得上莫小戚这样的女人! 不过……也好……反正…… 但是硬汉纸的责任心在作祟。 看见前面的胳膊越来越伸向身边的女孩,陈余生觉得还是要提醒一下莫小戚为妙。作为一个陪伴她出来的男人,作为穆沐的好友,他更有责任维护她的安危。 车子在黑夜里疾驰,路面平稳。 先前颠簸在山路上的旅客、市民、游人们大多已横七竖八、憨憨入睡,他们的身子呈现各种令人惊讶不已的奇形怪状。 只有那位坐在陈余生旁边的大妈,一直保持着一种姿势,大概是怕自己的手机被盗,她的右手一直放在自己的口袋里,眼睛半眯着,端正地靠在座椅上。 突然,汽车发出擦擦的声音,先是像撞在一个尖锐的硬物上,速度直线下降,然后坐在最后排的人捂住嘴鼻,大声嚷嚷:“师傅,你搞什么鬼?怎么这么重的汽油味儿!” 前排的乘客也被惊醒了,在睡梦中乱嚷嚷起来,车厢里乱作一团。 那位惊醒的大妈突然拉着陈余生的手说:“小伙子,外面好像有火光。” 陈余生也觉得车厢里有一股难闻的怪味。 不好! 他迅速跳起,取下大巴上的安全锤,用力敲碎窗户,捂住口鼻,大声喊道:“汽车着火了,大家快跳。” 一听到火字,整个车厢的人都惊呆了。 慌乱中,哭喊声、咒骂声、救命声沸沸扬扬。 驾驶车辆的那位老司机无论怎样叫嚷,车厢还是乱糟糟一片。 他是个年近五旬的中年男子,由于资历颇老,遇到这样的险情并不慌手慌脚。 他冲过人群,积极地投入战斗,在浓烟中找到安全锤,砸向玻璃。 若隐若现的火光中,他看到一个二十岁左右年轻的小伙子,正在被砸碎玻璃的窗口前疏散乘客,那尖锐的玻璃渣已经刺得他的双手沾满鲜血。 前门已经着火,大家只好从后门和窗口跳下。 “这边来,大家不用急不用慌。” 正如这位老司机所料,正是暑期,车厢时速过快,温度过高,引起油箱失火。 现在火势迅猛,一切难以挽回。 车子的三分之一已经摧残在猛火中,三分之二浸渍在浓烟里。 “小伙子,危险危险!” 老司机看见一个年轻人为了贪恋一个放在行李假上的手提箱而不肯下车。 这年轻人即使在浓烟中也能分辨出他贪婪的身影,他站在已经快要烧坏的座椅上,试图取下一个足有三尺高,五尺宽的黑皮手提箱。 “箱子箱子!” 一个双手带血的年轻人也冲了过来,三人在浓烟中呛得直咳嗽。 老司机头一晕,忽而感到脚下生风,巨大的热量朝他袭来。 他被一只带血的大手紧紧拽住,扑向车外的地面。 车子在大火中发出几声炮响,震耳欲聋,周围的人都紧紧捂住耳朵,不敢直视。等老司机再抬起头,睁开双眼时,那辆大巴已经被火海吞没了。 还好人没事。 抢箱子的刘须吓得屁股尿流,他视财如命。 眼巴巴指望着这趟用命换来的东西能带给他惊喜。 就在他欣喜若狂急匆匆地要打开箱子时,却被那双刚才救他的大血手一把抓住。 “陈余生,你要干什么?” 他龇牙咧嘴道,像一只被抢了骨头的贪婪鬣狗,口里哼哼着,众目睽睽之下却又不得不松手将抓得紧紧的箱子慢慢松绑。 “陈余生……这个没人认领,就是……我的。” “要不要我再给你来顿硬的?” 硬汉纸眼睛涨满血丝,毫不客气。 那双血手将箱子交到老司机手里。 “小伙子,谢谢你。刚才若不是你,我们两人都没命了。” “哎呀!我的箱子,我还以为我的箱子被炸了!谢谢你,师傅,这是我的箱子。”人群中,一位大叔哭声震天、连蹦带跳的过来。 看到箱子安好,像个年轻人一样从地上跳起来,伸手要去抓那黑色的箱子。 这人大脸盘、宽肩膀,五大三粗,毛手毛脚,语气有伪装之意。 不像是箱子的主人! 倒像是有点做作的农民。 陈余生连忙按住那只小巧精致的黑皮箱。 “这位叔叔,您真是这箱子的主人吗?” 这下可把这位一脸憨像的大叔问急了。 他抓耳挠腮,正要鼓起腮帮解释,蹲在不远处的阿姨慌忙赶来说:“我来作证,我来作证,我们是一起上来的,这箱子是他的。” “是呀是呀!是我的,小哥,这箱子是我侄儿托我送到城里去的。” 陈余生提起这只小皮箱,亲手递到大叔手上。 第81章、训哥,来根火腿 “箱子很重,大叔要小心。” 以火光哧啦为背景,空气里传来一声让人沉稳安心的声音。 “小哥说的是。若是今天没有你们,我真不该如何是好。箱子里的东西比我的生命更重要呢!只是我这老眼昏花,下车时,浓烟大雾,一不留神,拿错了箱子。直到刚才才发现,我手里一直攥着的原来是别人的行李,真是谢谢你啊!” 陈余生瞧这人长得粗里粗气,说话却有条不紊,字句清晰,口齿伶俐,这才放心,箱子已完璧归赵。 “为了报答两位小哥,不如等接我的车以来,二位坐个顺风车怎样?” 不远处的路面上,果然停有一辆黑色长方形的大轿车。 时下,不能不说走运。 陈余生、莫小戚、刘训三人终于摆脱掉旅途的一路颠簸,现在顺顺当当地坐上开往县城的车辆。 把一路车马劳顿,却无力回天的旅客丢在身后,刘训感到无限惬意。 但抬头就能望见那黑皮箱,他就感到特——不爽! 宝宝求安慰啊! 没有人,只能自吹自安起来。 他挽起袖子,用流行歌曲的调吹起了哨子,边吹还边扭动着头。和着黑夜里的风声,就着大家刚遇险的心情,本来欢喜的调调吹着吹着就慢了半拍。 第一个感到烦躁不安的是莫小戚。 训哥不能安静点吗? 从冒着浓烟的车中滚出来的她心情无比沉重,脸上滚烫滚烫的,还布满了灰尘。生活真是身不由己、命运真是无常啊! 她叹了一口气,紧接着脑海中显现出自己的一副亲人图:在县城打工的哥哥们,已成为鳏夫的父亲,出走的表哥,在家急得直流泪的姨妈。 她突然很想见他们! 就又重重地叹了一声,足足有三秒。 “戚妹你能不能安静点!” 坐在后面的训哥发话了,还丢了一张纸巾在她面前。 这是在……拉情绪啊! 好吧,拉就拉吧!假戏真做,做就做足了。 莫小戚干脆靠在旁边的陈余生肩上哭了起来。 弄得陈公子哭也不是,笑也不是,想收回肩膀,挪了一寸屁股,退无可退啊! “那个……现在……没事了。” 陈余生刚想推开莫小戚,她却更加不依不饶,竟然顺势把头死死贴在他的胸上,呜呜地哭起来。 这里qq的,又有一股无可言状的男人的香氛。 她竟然伸出她的手挠着他那精壮的胸肌。 陈余生简直忍无可忍了,莫小戚却感到平静而惬意,但是依然以自己的受伤做要挟,心中的爱意像决堤的河水,呈猛兽下山之势,滔滔不绝。 为了让他的温柔更久地停留在自己身上,莫小戚的哭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悲惨,她在心里不停地叫到:“陈大大,我需要你,真的需要。” 他越退,她越抱,最后,一个女人全部的上半身都送入了他的胸怀。 躲无可躲,只能另想办法。 坐在后座的刘训一看,就知道男推女扑是啥意思了。 敢情我之前就是在陪戚妹妹演戏啊!莫小姐可真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戏精啊! 服!服!服! 上张图,留个纪念。 他不仅用手机拍了照,而且还直接传倒了泽中学生论坛上: 陈大大倒底有几个好妹妹? 图片上的内容,不是亲临现场的人看了,真叫一个震撼! 虽然是两个模糊不清的黑影,但是女黑影和男黑影像是相拥而泣,比泰坦尼克还泰坦尼克啊! 图片一上传,点击率刷新纪录,这可乐坏了始作俑者。 车里又穿来了用流行歌曲吹打口哨的声音,只是这调子越吹越欢快,越吹越高调了。 前排的陈余生,知道刘训又玩了阴招,用低沉的嗓音狠狠地喊道:“训哥,来根火腿!” 啊?~ 刘训一时没反应过来,陈余生侧伸手就将刘训伸直在前座引擎盖的壮腿拖了过来。 刘训“啊”的一声,腿抖了一下,马上一个软绵绵,热乎乎的东西就抱在了他的小腿上。 他定睛一看,戚妹妹已经睡意朦胧了,现在正溯游而上,靠近他的大腿。 哎呀妈呀!这是抱大腿的节奏啊! 陈余生又转过身,瞪了他一眼:“把火腿伸直!没让你放你别放!” 损!损!损! 陈大大这招叫出其不意!让我陪了清白又折腿! …… 咦?这不是余生哥哥吗? 请假在家里蹲的米露正刷着电脑。 米露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哭鼻子看花了眼。 不错,是他! 他怎么会抱着一个女人呢? 刚失去男友的米露已经感受到了情爱的伤情。 曲远飞——至少给她留了一个好的念想,在往后的日子里,如果能想起他,也能感觉到温暖,回味爱情的甜蜜而不是苦涩。 米露嘟着嘴巴,为自己的好朋友欧阳莼担忧。 陈余生——离开欧阳莼就搂其他的女人,这缺点也太——太不能容忍了。 但是~ 她转念一想,还是不要直接告诉欧阳的好,她那么纤细脆弱,纯洁可爱,懵懵懂懂,不像我——痛得快、忘得快、想得也少。 米露思前想后,嘴里自言自语了一会儿, 第二天一大早,看见欧阳莼为她带来的一大堆好吃的,竟把当晚念叨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米露,你今天语气怎么怪怪的。你没事吧!” 欧阳莼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特地前来安慰的她有些自责。毕竟——曲远飞的事也和她有着间接或直接的关系。但是,看着吃得欢的米露,心里就放下了一块大石头。 “欧阳,要是你遇到像我这样的事,你会怎么做?” “啊?”欧阳莼怔怔地瞧着米露,眉心紧凑,她不愿回答这折磨人而又漫无边际的问题,但是为了顾及好友的情绪,她慢吞吞地说: “我……也许……我比你更伤心,更难走出来,你和曲远飞才几天的感情,而我和陈余生却有了一年的相守。不瞒你说,我爸还不知道陈余生的过往,以前我从没想过忤逆爸爸,现在,我却心甘情愿为他做任何事情,爱情真是有一种神奇的魔力,可以让我这样一个弱女子成为一个冒险家。” “要是他不爱你了呢?” 米露又投来一个炸弹,对方简直要懵了。 第82章、虐狗式的告白(1) “要是余生哥哥不爱你了呢?” 米露又投来一个炸弹,对方简直要懵了。 米露感觉到欧阳莼心中的种子正在演变为参天大树,若是有一天要拔掉它,必须连皮带肉,如剜心口。 这几天来,她已尝到这滋味,只一点点,犹如掺在人生水里的苦酒,又像经历了一场浩劫,凡是能回想其有关爱人的一切,都让她备受煎熬。 她甚至不敢上街,不敢出门,就是看到树上的一对鸟儿,那受创的爱情之心也会疼痛不已。 不过,时间总会淡化一切。 想到欧阳莼将来或许比自己更痛苦,她好像又不那么孤独了。 但她绝不是幸灾乐祸,只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如果让她体验欧阳莼即将被人抛弃的感觉,而且还是后知后觉地被人抛弃,就像被夺回心中的彩虹,秋天没来,冬天就满地封雪了。 如果是那样,还不如她现在这样——不是被爱情抛弃,而是被生死阻隔了。 至少那份自尊和自信都在那里。 因为悲伤,许久都不肯出门的米露决定走出门去,也许好朋友已经看到了泽中论坛上的照片,两个人彼此怜惜,互诉悲伤,总好过一个人那样悲苦。 果不其然,她一走到教室,就见欧阳莼的位子上空空如也,问身旁的人都说她因病请假了。 米露知道事情断定不会那么简单,平白无故,怎么会生病,再说今天早上还看见她活泼开心的样子,心中对大学生活充满无限美好的期望,携手和爱人共在同一个城市上大学,这是她最近学习的巨大动力啊。 米露越想越不对劲,直奔寝室,正撞见欧阳莼手脚慌乱地整理行装。 “你要远行?” 米露装作一脸惊恐,但又明知故问的样子。 “是啊!有什么不可以吗?” 欧阳莼回答得有些惊讶,她看见米露痴痴地、若有所思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她惊讶的表情足足在脸上停留一分钟,然后深吸一口气,用更大的声音,惊讶地问道: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告诉我?” 从昨天到现在,欧阳莼就觉得米露有点怪怪的,就像一个在岸边徘徊不前、举步维艰的渔夫,明明手里拿着一张银闪闪的大网,就是不肯撒网。 欧阳莼太了解米露了,她是个憋不住话匣子的人。 现在……她就在自己面前不停地摆摆这个,挪挪那个,什么都不说,她就知道,她一定有话揶在心窝。 “米露,你不去教室吗?你都好几天没来学校了,今天英语老师说好像要划重点呢!” 既然现在不想说,那就以退为进,让她想说也说不成。 “我觉得你最好别去找余生哥哥。” 米露一开口就后悔莫极了,她真想把刚才的那句话收回肚子里。 她茫茫然的,不知所措,用双手不停绞着两只衣角,为了使自己心里不那么难受,违背初衷的她勉强挤出笑容,眉眼、鼻子都像是捏成了一团。 “欧阳,你……听我说,男人在高考之前是不愿被打扰了,那个……高考其实就跟打仗一样,你想……上战场的男人……有几个愿意被姑娘拖后退的?再说,余生哥哥是什么人!那是全市第一,全省三好,这样的男人就更不愿意被拖后腿了。” 米露堵在欧阳莼的面前,心慌得自己也不知道是怎样把这些没屁没眼的字吐出来的。 既然要把方的说圆,那就得围绕重心再说一次,为了这个傻白甜的朋友暂时不被欺负——豁出去了。 于是,她又咿咿呀呀地开了口。 “其实……我想说的是,余生哥哥十分爱你,你看,你要是去看他一次,他说不定会想你好几天,说不定几天都睡不好觉,如果是这样呢?那就不值得了,这会大大影响他高考的发挥。” “那你的意思是……我是他的拖油瓶了?” 欧阳莼发觉米露话中有话,好像在暗示自己什么,于是斩钉截铁地反问道,脸上装作很不开心的样子。 “不是……不是……”对方马上解释说:“你怎么会是他的拖油瓶呢?他是你的还差不多。” 嗯~他是我的……拖油瓶? 欧阳莼放下手上正在整理的旅行袋,转过身来,直逼米露:“米露,你今天怎么这么奇怪?” 是呀!我今天怎么说了这么多不该说的话? 米露有点神经兮兮地望着眼前的美女,脑子一片浆糊,面对这么美若天仙的大美人,她真的不忍心一棍子打死她。 刚才憋闷得实在难受,所以又趁机在心里骂了一句:他才是你的拖油瓶。 哼!好一个陈余生,看我不好好扁死她,欺负这么善良又可爱的妹子,为了你,连亲情都可以不顾!快高考了,也要请假陪你! 正当米露在一边忿忿不平时,收好行李的欧阳莼冷不丁补上了一句。 “对了,米露,你是怎么知道我要去找陈余生的?” “我……我……猜得呗……” 米露本来一脸心虚,不过看见好朋友欣然惬意,像是没事儿人似的,如她一早所料,她简直就是个傻白甜,从不觉得这世界有点咸。 现在她反而不再害怕自己的心虚了,因为若是被发现了,她断定欧阳莼也不会相信陈余生会抱其他妹子的事实。 所以,她干脆不遮遮掩掩了,有什么就说什么,这样一来,欧阳莼倒觉得自己是不是多虑了。 其实是自己一直在担心陈余生的安慰,所以才产生的一种错觉。 他不慌不忙地将从同学那里打听来的消息分享给了米露。 米露在心里思忖着: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 陈余生受了伤,在荒郊野外,举目无助,找人相互安慰帮忙一下也是情有可原,可以理解的啊! 也许真是自己听信了论坛上那些网货的一面之词。 或许陈余生搂女人这件事还真是空穴来风。 不过,那么高清度的画面,也不像是被人p上去的呀。 米露左思右想,倒底要不要现在就把泽中论坛上的照片给欧阳莼看? 第83章、虐狗似的告白(2) 米露左思右想,倒底要不要现在就把泽中论坛上的照片给那个傻白甜看? 忽然,寝室里的电话响了。 “米露,我去趟洗手间,你去接电话,要是孙老师打来的,就说我不舒服,请假回家了。” 等欧阳莼从洗手间出来,发现米露咬着嘴唇,一副张皇失措、惊恐不安的样子。 “米露,你怎么啦?是曲家找你麻烦吗?” 米露摇了摇,视线去转向了桌上的电脑。 “那是孙老师不让请假啦?” 米露又摇头,人只是僵僵硬硬,呆呆傻傻的,怎么也挪不动身子。 刚次电话里传来的那段撕拉撕拉的声音还在耳畔想着,十分恐怖,像是爆炸又像是毁灭。 她清楚记得陈余生的手机号码,电话上显示的那个七位数的号码正是陈余生的,一点没错。 于是,她突然想到了死。 想到了陈余生会不会已经遇难了。 亲眼目睹曲远飞遇难的米露感觉死亡距人那么近,似乎就在眼前。 “欧阳,余生哥哥会不会已经……”她没有说出来,嘴狠命地咬着指甲,似乎要把它们咬碎似的。 想到自己刚刚早上都仔仔细细地咒了陈余生一顿,现在反过来又为他的死担心起来,他不禁叹了一口气,豁出去了。 其实,他刚才听到的电话里传来的声音是汽车呼啸而过的声音,因为一场大巴引发火灾,帮助大家逃离火海的陈余生将手机丢在了路边,被有心人捡到后,就按了回去。 “过来,欧阳,给你看样东西。” 米露打开电脑,点开泽中学生论坛。 不是吧!昨天顶置的照片居然……居然已经不见了。 “那个……米露,你要给我看什么?高考快讯,考试安排还是考试八大新闻。” 欧阳莼吃惊地望着米露,满脸的疑惑不解。 米露撅着嘴唇,在心里忿忿道: 这也太奇怪了? 莫非是我眼花了? …… 一开始巨无霸自信心满满的她,现在一下子成了泄了气的皮球,不过,为了在朋友面前证实自己绝不是没事惹事的人,他下意识地迅速滑动鼠标。 不可能,不可能,这帖子昨天还亮红灯,后面留言一千多条,泽中人气第一,就一晚上,不可能被人删! 突然,他紧闭的唇线忽然扬了上来,在另一个被顶的帖子里居然找到了这张图。 “找到了,找到了!” 什么找到了! 欧阳莼凑过身来,细柔的青丝垂下几缕,红唇紧闭,杏眼圆睁,她小声念出一行字。 “泽中陈大大究竟有几个好妹妹?” 念完,她思索了一会,一脸狐疑,呈现出紧张的表情。 最后她紧锁的眉头忽然呈舒展状,粉嫩的小脸上恰似有斑斑泪迹。她大声擤了一下鼻子,声音有些梗塞。 米露见她这样,猜想肯定是昨夜那副图片伤害了这个清纯无比的小妹妹。 昨天晚上,米露也只稍稍扫了一下这张图,看了一眼下面醒目的大标题:“泽中陈大大究竟有几个好妹妹?” 这标题对一个爱到深处情更浓的人就是剜心的一句,何况是傻白甜的欧阳莼呢? “欧阳,网上的那些谣言都是大家胡编乱造的,不要伤心。” 欧阳莼只是摇头,摇得比刚才米露的幅度还要大,还要快。 末了,她按了按胸口,柔声道: “米露,你想想昨天是什么日子?” 米露顿了顿,抬头望见墙上的日历。 米露没有回答欧阳莼这样傻逼的问题,回过头来,端坐在椅子上,迅速浏览起网页。 这帖子的标题照旧是:“泽中陈大大究竟有几个好妹妹?” 后面还加了一句:“答案当然是无比钟情的一。” 呵!这人是在划重点吗?无比钟情的——1。 无数个猜测的帖子速跟。 是男是女? 大家开始猜测那张照片上出现的模糊黑影? 有人还故意用粗线条挖出来,用红箭头标出。 这么一团,应该长得很肥吧! 米露摇了摇头,如她所测,这女的肯定惨了,这样挖出来被整,真是不容易啊! 于是,下面马上又出现了一张图。 图片还是显现这女的,在车坐上抱着一个男人的大腿睡得津津有味。 显然,那只大腿不是陈余生的,因为还有陈余生侧面英俊的轮廓的一角。 无数个咸水帖速跟。 原来如此啊! 看着就不像是个什么好货,居然又抱上另一只大腿。 这是在坑我男神吗? 我要看我男神的照片。 我男神被她污了,呜呜呜~ 米露顿了顿,这女的是被整惨的节奏啊! 米露的手继续滑动着鼠标,浏览着网页。 又出现了一副照片。 惊叹!居然是——陈大大自己的一副。 连米露都激动得心跳不已,怪不得欧阳莼已满面泪痕。 照片上的陈余生带着黑色的棒球帽,露出回眸一笑百帅生的神秘一笑,那笑容简直秒杀千万少女心啊! 米露记得陈余生不是这样轻易露面的主儿。 上次在飞机上,她坐在他旁边,想拍副云海的照片,结果不小心把他也拍进去了,而且只有那么一小点儿——一小块圆润的肩膀,他撇了一眼,冷漠霸气地说:“删了它。” 为了确定她是否删掉照片,他还清自检查了她的手机。 可是这一次……居然…… 米露带着疑问继续向下浏览帖子。 “不好意思,这么晚请大家出来看美女,吃鸡腿,就是要告白一下我心中的女神——艺中的欧阳莼! 我——爱——你! 确认无误地再写一次: 艺术中学的欧阳莼! 我——爱——你!” 米露的手开始颤抖起来。 这也太!太!太——令人发指了吧! 陈大大果然就是陈大大,用这样走险峰的奇怪招式告白,这是要虐哭一大堆少女,还要比下去一大堆少男啊!更要虐死一大堆单身狗啊! 一边默默无言的欧阳莼吞了吞口水,手心捏了一大把汗,还是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 她没有想到他们会发展这样快——还好只是在网上——要是在校园内…… 她捂着自己发烫的脸颊。 被人告白了…… 这种滋味——就像吃掉了一粒甜甜的糖,腻得全身瑟瑟发抖,接不住啊! 第84章、我的陈猫咪 欧阳!你太有福气了吧! 米露缠着欧阳莼,非要带她出去散心不可。 “欧阳,你要是出去玩,千万别把我丢下,我跟你一起,我好久没坐飞机了。我现在就订机票。” 米露拿起手机,开始忙个不停。 她可不是出去玩,不过……哎!心软可是她骨子里的气质。 谁让米露碰上了曲远飞,而曲远飞真的就飞走不复返了呢? “米露,我可以带你出去,但别告诉陈余生,我想他一个惊喜。” 米露补票及时,二人一路有说有笑来到机场,距离登机不到一刻钟的时候,欧阳莼看到一家机场内的高档连锁药店,她像看到了救星似的飞奔而进。 米露暗想果然家里有位当医生的老爸,到哪里也不忘记老行当。 只见欧阳莼拿了一瓶印有外语的进口药出来,一脸好奇地问:“这是什么药啊?” 她蹦过来就要抢来看,不料药瓶一滑,从她手中脱落,恰好一辆拖运行李的车经过,欧阳莼眼疾手快,从疾速旋转的车轮下抢救了小小的药瓶。 “还好没破。” “你的手!”米露心疼得直叫:“你的手受伤了。” 这双细柔白嫩的柔荑上划上了两条深深的红杠。 “一定很疼吧!” 米露连忙端起她的手在嘴边使劲吹着,这么柔的手是用来跳舞的,这样美的手是用来拿画笔的。 “对不起,对不起,欧阳。” 米露急得快要哭了。 欧阳轻轻笑了一笑,轻言细语道:“没事的,米露,不严重。” 她慢慢收回疼得颤动的手,用另一只手小心护好躲过一场劫难的药瓶。 米露看了看拿药瓶上的标价上了三位数,惊叹道:“怎么这么贵,欧阳。” “我听说你余生哥哥去的那个地方很偏僻,他又受了伤,想必买不到这样好的药,上次在爸爸的医院里找了好久都没找到它,没想到今天能找到。这下,你余生哥哥的伤就会好得很快了。” 幸福挂在她的脸上,她的脸就像花一样美。 “欧阳,你傻不傻呀!你怎么也不为自己着想。昨天就在吃泡面了,现在打了机票,又买了药,接下来还要去那边住店,吃饭。花光了生活费,回学可校怎么办?” 米露噼里啪啦地说得很快,她觉得自己脑子都快要炸了,欧阳莼却一脸无辜地看着她,这时候的米露心更慌,肚子里、脑子里千万句话都在打转,她拼劲了力气把火压了下去,就在这时,广播里立刻有甜美的声音催促着乘客上车。 二人急匆匆地,像两只张着翅膀的鹅一头扎进人堆里,赶上飞机,落机就坐,欧阳莼已经气喘吁吁了,她举这那只疼痛的手,睁着一双大眼望着米露。 米露知道刚才自己不该发那么大火,她再一次心疼地望着欧阳,就像望着一只即将送入虎口的可爱的小羊羔。 在飞机上,欧阳莼即使手受了伤,也没有忘记照顾米露,又是拿水,又是递枕头,还时不时哄米露开心。 见米露情绪稳定下来,便拿出笔记本开始复习。 “欧阳,你休息一下,看你这么认真,我心里慌得都透不过气了。” 米露摇晃着脑袋,真是嫉妒羡慕恨哪! 想到论坛告白撒狗粮,她突然产生了种种要补充的疑惑。 “欧阳,我有点搞不懂,你难道没看到论坛上第一张照片吗?” “你是指第一张男女拥抱的照片?” 米露拿出手机,重新点开了已下载的照片,翻出来给欧阳莼看。 两个小脑袋立马捧在一起。 “欧阳,难道你真的不为这张照片所迷惑?” “迷惑?” 米露叹了一口气,我的傻白甜,你没看到人家搂得这么紧。 欧阳莼浅浅一笑,顿时理解了米露的意思。 “如果我不是美术生,不懂得构图原理,揣摩人物心思的话,我可能会迷惑。” 什么美术生!构图原理!人物心思! 米露睁大眼睛,一脸的搞不懂。 难道她不是美术生,她不懂构图原理,她不揣摩人物心思。 我的傻白甜,这和美术有什么关系呢? “你看,”欧阳莼津津有味,仔细分析起来:“从这张照片的构图看,取景的人应该坐在后座,而且是后侧座位。其实,在后侧座位照前侧,男生坐在右手边,男生应该看得最清楚,如果二人不偏不倚,紧紧相拥,这个构图应该是个扎扎实实的直角三角形,但是现在女生那方似乎有很明显的张力,成了一个梯形,这就表面男生肯定没有用力,是被女生挟持的。” 啊!不是说你数学一片盲吗?什么直角三角形,梯行,弄得米露一头雾水。 “可是,光从构图也只能部分证明男生是被女生挟持,并不表示男生对这女生没意思啊?” “那,你在看看这个被粗线条画出的重点?” 米露点开第二张照片。 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怪不得被人划重点,照片上两只胳膊都是女孩的,男孩的胳膊根本就是放下的。 这就更说明男生是不情愿的! “哎呀!欧阳,你可以做侦探家啦!我怎么就没看出来!” “这叫如何揣摩画面人物心理。” 欧阳莼砸着嘴,觉得这几年猫倒是没白养,她只要看到家里猫咪胡须的摆动方向,就知道它们想要吃的,还是毛线球球,还是要摸摸了。 于是,她又想到如果今后和陈余生在一起,时间长了,也会不会像熟悉家里的猫咪一样熟悉他呢? 只要他一站起来,就知道他要喝水还是要散步,又或者是要看那些枯燥无味的数学杂志呢? 想着想着,她的脸一直红到了耳根,她便用自己的手去捂了捂热辣辣的面颊,然后拿出一支笔,情不自禁地在刚才翻开的笔记本上画了一支猫咪。 给猫咪戴顶帽子吗?黑色的棒球帽。 穿上白体桖……哦……不对,是白衬衫…… 然后是紫色的夹克, 再然后是藏蓝色牛仔裤,一双白色的皮波鞋。 我的天哪! 这不活活是一支陈猫咪吗? 陈猫咪,你好可爱哟! 第85章、早餐妹妹 终于,飞机落地了。 米露望着欧阳莼的两只眼睛,此时她正悠然自得地享受在爱河里。 她一定是思念陈余生太久,以至于看到那些他留下的字迹,都忍不住激动,两眼含泪,那两只黑色的眼球,像两只会说话的星星,星光闪闪地沉耀在迷黑的苍穹里,围绕着她心中的爱人,不停旋转。 多美,多真诚的一双眼睛啊! 很多人都说,艺中女孩眼里没有爱情,只有金钱。 是的!我们艺中大多数女孩确实是脚底下的花泥,俗得掉进钱缸里,可是欧阳莼不是。 她还记得欧阳莼刚刚进艺术中学的时候,因为长得太标志而惨遭排挤。 那时候,她们的关系并不好。 想一想,一朵赛过群芳的花从不傲慢,也不因娇艳而艳压群芳。 这在艺中,真是破天荒,更不符合常理。 米露觉得这样的女人就算一个字:“作”。这种女人赛过美人心机里的任何一种毒蝎心肠,扮演最善良的天使,撕下面具,就是一只恶魔。 她作,我更作。 米露有副侠义心肠,很想让这样的恶魔现出原型。 那时的欧阳莼直是两面夹击,在女孩中受妒忌,为了保持洁身自好,在男人中也受排挤。 但是她天性稚嫩、拥有纯真的童心,受到小打小拷,也就微微一笑,不予计较。慢慢的,女同学不那么排斥她了,她爽朗的个性还博得了大家的好感。 米露暗想这女人真是做到家了,耍耍小手段,施笑脸魔法对她可没有用! 每天清晨,天还没亮,欧阳莼总会早起,承担起为大家义务买早餐的活。 这活儿并不轻松,可她硬是坚持了下来,并且一做就是一个月。 米露硬是跳不出刺来,想想有什么可行的办法,让这个伪装成山羊的女人露出野狼的本性呢? 或许是她太妒忌漂亮女人了,因为自己长得圆圆滚滚,她更讨厌纤细柔软的女人。她深切地相信上帝是公平的,美丽动人的外表下必有一颗丑陋粗糙的心。 这就正如她自己,虽然外表不够美,但是她心底善良、不为金钱所迷惑一样。 即使在今天的艺术中学,像米露这样勇敢直率,不图金钱的女孩子也不多。 这一点,欧阳莼心知肚明。所以,即使米露对她摆脸色,给难堪,使小性,甚至还让她买早餐,她都不在意,而且一一遵照她的指示。 她不知道,她越这样,对方越是妒忌,越把她想象成另外一种人。 果然,机会来了。 “欧阳莼,这是你给我的早餐,里面居然有一只死蚊子。” 寝室里的女孩子都围上去一探究竟,果不其然,塑料袋里面真的有一只死虫子,至于是蚊子还是苍蝇,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大家都在惊叫不已,一阵叹息,默默走开,谁都想要看这一场好戏。 两女相斗——总有一伤! 欧阳莼并没有立即赔罪,她把自己的一份早餐塞到米露手里,拿起她的一份,当着大家的面,塞到自己嘴巴里。 直到把这一份有虫子的早餐吃完,看到大家都离去了,她才走出寝室。 这一天,她从头冷到脚,看到周围的同学嬉戏吵闹,她就会直打哆嗦。 米露似乎在朝她看,但她不太确定是不是她。 一种说不清的联系,在她们两人中建立起来,或许那天,米露也不想吵架,她们没有吵架,给想看她们吵架的势利眼们一个重重的的反击。 从那一刻开始,米露觉得欧阳莼不是自己所想的那种人! 第二天,米露起得很早,故意在食堂门口撞见欧阳莼。 一个人拿那么多早餐并不容易,周围一个比她矮半截的小个子男生,正在一份份塞给她,最后一份塞到她的胳膊肘上,突然滑落下来。 小个子男生从餐柜后跑出来。 “莼姐,没事没事,我来。” 他人很机灵,就近找了一个纸箱,把早餐整整齐齐地放在纸箱里。 “这样,好是好,可是每天都拿一个纸箱,你不是很亏了。现在生意有没有好一点?” 从他们的交谈中,米露探听到,原来,这男孩是个勤工俭学的新生,母亲是个残疾人,在学校的帮助下开了一间包子铺。 因为缺人手,母亲又是个聋哑人,生意总是不太好。 米露恍然大悟,原来欧阳莼每天买早餐,并不是在讨好周围的势利眼,而是在帮助需要帮助的人。 她一向生性耿直,也豪爽直性,她这种个性在艺中经常被人叫做“没脑子”。 因为得不到大家的认可,有一段时间,她曾放弃过自己做人的原则。 就在上个星期,她还穿着超短裙,和一群照样穿超短裙的女孩子到校外约会。 但是那种感觉,太让人难受至极,就像一只蜜蜂钻进了蚂蜂窝,听着周围人对她乱七八糟的乱声嗡嗡,还要笑脸相迎。 当欧阳莼执意不用纸箱,用手提时,米露过去帮忙。 他们四目相对,用眼神交流,彼此心领神会。 从那天早上开始,她们就把早餐送到了更多的寝室,送到了那些敷着面膜的富家女手里,送到了那些早上赖在被窝的公子哥手里,送到了那些披头散发,没日没夜留在画室的美术痴呆手里。 欧阳莼因此还得了一个雅称——早餐妹妹。 米露觉得这是她过得最有意义的一个月,自从来到泽中,她的早上都是在涂脂抹粉中虚度光阴,现在她感到无比充实。 这种感觉真好! 日久见人心,米露发觉与欧阳莼相处久,就越发觉她是个简单、天真、淳朴、浪漫的人。 按照艺中的贫富差别来分,她属于贫穷一类,每个周末没有豪车接送,它的柜子里也基本没有奢侈品; 按照幸福程度分,她却属于开心族一类,因为她总是露出一副孩子气似的笑容,也总能自娱自乐; 按照自身条件来说,她无疑非常富有,有金子也买不来的皮肤,钻石也换不来的头发,就算把天上的星星摘下也买不来她这样的眼睛。 第86章、学长莅临 米露就是不明白,明明可以靠脸吃饭的美女偏要磨破双手靠力气吃饭。 那时候,属她在舞蹈室练功的时间最长。 她有一双匀称纤细的双腿,可以想象,她跳起舞来就像一只黄蜂,窈窕、纤弱、灵敏。 就像一个超自然的生灵,她跳舞的第一天就吸引了大批艺中的学生观看。 “看,那位仙女在表演了。” 周边的人,两眼发直,嘴巴长大,简直看呆了。 “这绝对是一位荷花仙子。” “不,这可是我们美术班的芭蕾舞演员。” “美术班?那她一定是发了昏,为什么不读舞蹈班。” 师生们纷纷议论着她。 她并不高,但是身材苗条挺直,匀称高雅,显得个子高挑。 她的肤色白皙,让人联想到,她的祖先可能是一位北欧后裔。 她的小脚踩着钢琴炫音舞蹈,如风一样旋转,裸露着双肩,黑色的裙子时不时飞扬,暴露出纤细圆润的大腿。 她目光如烈焰,每转一圈,那乌黑的大眼睛就会投来闪亮般的目光。 在艺中的义演上,她无愧为舞蹈花魁,早餐妹妹被舞蹈仙子取而代之。 米露以为她的小有名气,会让她远离像她一样,一无是处的朋友。 但是舞蹈仙子反而和她更亲密,这让米露兴奋不已,她开心得双手合十,觉得自己火眼金睛,没有看错人。 可是一场考验就要来临。 那是高二的开学典礼,全校学生喜气洋洋,迎接大名鼎鼎的成名画家学长的莅临。画家学长才露脸,全校一片哗然。 本来想着宣传片里的人是个替身演员,没想到,本人比镜头里的更精神、更英俊、更潇洒。 只见他拿着画笔挥洒自如,不一会儿功夫,一副山水泼墨图便洋洋洒洒显现出来。他的字刚劲有力,每一位美术班的同学都想获得他的亲笔签名。 尤其是女生,大家都把他当作原型,作为自己白马王子的幸福幻想。 米露每天都像个花痴一样,绕着欧阳莼转来转去,谈着自己的另一半。 “欧阳,你说你以后会找一个什么样的男人?” 米露双手托着脸,认真地问。 “没想过。” 米露当场就要晕厥了。 老天爷!她难道不是少女吗?她的少女心被偷吃了吗?要是被偷吃了,那我肯定就是那个偷吃她少女心的魔鬼! 米露这样想着,和她在一起,她简直为自己每分、甚至每秒的蠢蠢少女心而自愧。 可是犯花痴的女生可不止她一个呀! 和她一起坐前排,听学长讲课的女生个个犯痴傻,都快流鼻血了。 这是最后一节学长和美术班同学的告别宴会,大家个个穿得花枝招展,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展现自己的女性魅力。 “欧阳,欧阳,你帮我看看,我穿这个去可以吗?” 欧阳莼手里拿着画笔,转过头,抿嘴笑了一笑。 “米露,你真的不用穿得像圣诞树一样。” “那我穿什么?” 米露慌了,因为距离宴会不到十分钟了,她着急地说:“难道让我穿得跟你一样,白色体恤,校服裙装吗?” “我可没想去参加,我还得完成这幅画呢!” “不行!” 米露生气极了,软磨硬泡,敬酒罚酒,巧用妙计,才将欧阳莼骗到宴会厅。 光彩夺目的宴会厅里,到处都是迷**人的礼服裙装。 大家穿得像舞会一样鲜亮光彩,欧阳莼躲在迷路背后,不敢伸手也不敢抬腿,就连扭扭头都觉得别扭。 她像一只掉头的小山羊一样,几次想逃走都被米露给拽了回来。 “同学,能请你跳支舞吗?” 是学长? 欧阳莼只得把手伸了过去,米露直直地伸着脖子,气得跳脚,怎么可能? “同学,以前怎么没看见过你,你没来听我的课吗?” 学长搂着她的细腰,凑到她耳边轻声细语。 欧阳莼矜持得面红耳赤,不敢抬头,脚随着音乐的节奏,轻舞飞扬,连忙解释道: “不……不是……,是人太多了,学长没有发现我。” “你不必紧张,我只是问问。那边!那位是你的同学吗?” 欧阳莼见时机来到,连忙挪动舞步,像米露那边转去。 到了朋友跟前,给学长行了一个大礼,礼貌地致歉:“对不起,学长,我今天很累了,我的朋友跳得比我好,她是一个很好的舞伴。” 说完,抓着米露肉肉的小手,交到学长宽大温暖的手中。 还等不及听他们的回应,她就头也不回,疾驰而去,把音乐、灯光、脂粉和彩带统统抛到脑后,像逃离了一场战争,她飞奔向她的自由地——美术教室。 只有在这里,她才得以喘息。 她又拿起调色盘,在一副油画上开始描摹着人像。 这是一个举着圣火的骑兵,是一位勇猛善战的女将军,披着红巾,头戴银盔,身穿金甲,奔向光明。 在女将军的后面是一片辽阔的海洋,海风狂怒,凶猛卷起千层海浪,这让女将军的脸上显出无比坚毅的神情。 这神情也在拿笔的画者脸上显露得一清二楚。 此时,欧阳莼正在享受着当下和女将军合二为一的快乐。 她仿佛也看到了画中的海,高擎手中的火把,照亮临近的海岸。 她眼里闪烁着海水的苍凉之色,不知什么时候,画室熄灯了,她就以烛光为伴,靠着微弱的亮光,埋头于自己的画作,感受海水一起一伏的气息。 海风刮在女将军的脸上,她头上的几缕黑丝开始随风飘荡,红头巾也飘荡起来,马背上的鬃毛也飘荡起来,海上的云朵也飘荡起来。 欧阳莼像是走进了画里,脚踩在沙滩上,她闻到了海水的腥味,感受到了海水潮湿的气息。 远处,一微灯火轻抹,她离那灯火越近,只觉身体越温暖,腿脚越轻盈,两腋生翼,就要飞了起来。 突然,近处一个声音传进耳朵,洪亮而清晰,让她从迷醉中惊喜过来。 “我去年就看见过这幅画,但现在,你显然进步了很多!” 第87章、一生一世一心人 欧阳莼只觉心里一惊,停了画笔,驻足顿望。 没有猜错!画家学长就站在离她不远的窗户旁。 他的高大的身影投在画室白色的帷幕上,像石膏一样雄立。 欧阳莼没有做声,继续用笔舔舐颜色,精工细描。 眼下是属于她的画画时间,没人可以打扰,即使他是画家,也是学长。 眼看,那个高大的雄狮默默靠近她。 她感到威严而害怕,手一抖,画笔掉在了地上。 学长捡起画笔,放在她手中,从背后握住她的双手。 “这里最后用渐变色。” 他的手又灼热,又有劲,当他放开她的时候,她都感觉到酸痛了。 “一年前,我收到一位艺中同学的画,画上也是这样一位女将军,手举一个火把。那时候,我正在国外,虽然事业有成,可是情感一直不顺,正是这把火点亮了我内心的灵感,让我的创造有了新的巅峰。” 学长铺开手里拿着的一副画,上面有着清晰的署名:“欧阳莼”。 执笔的姑娘低头一看,原来就是自己高一幼稚的画作。 她惊得羞红脸颊,赶忙用画布遮了画架。 “笔法虽然有点疏浅,不过我一直拿它做圣物。既然你是它的主人,我现在原物奉还。不过我还是感谢你,让它给我灵光一现。” 学长望着这个害羞矜持的少女。 她正闷不做声,静思沉默,像是在接受表扬,又像是在拒绝恭维。 毕竟,对她这样一个处在学校的小雏鸟来说,为一个大画家带来灵感,简直像做梦一样。 小雏鸟只能以敬佩威严的眼神,回敬学长的赞美。 “我知道你很难相信这一切,连我也很难理解。不过我相信,答案已经离我越来越近,拿着这副你寄给我的画,上面有我的亲笔签名,记住我的名字,我也记住了你的名字,说不定,以后我们会有缘再见,但我还有一事不明。” 画家学长走向画架。 用他粗壮的手指轻轻揭开画布,若有所思地说:“如果你笔下画男人,这个男人会是什么样子?” 这是学长留给欧阳莼最后的印象,踱着长步,把一只手插在西服口袋里,风度翩翩。 这个问题真让人匪夷所思,当时的欧阳莼确实很少画男像。 即使有,也就是仅有的石膏大卫。 她一回家就把这个神秘学长的故事分享给了爸爸。 爸爸珍藏其那幅画,乐呵呵地说:“以后说不定能带来好运。” 到了学校,米露撅着嘴,表示不满。 说学长虽然当着大家的面邀请她跳舞,可是他一个劲儿打听的全是她的下落,还问了她在学校的表现。 欧阳莼,傻傻的欧阳莼!连傻子都看得清画家学长对你有好感! 确确实实,当时的欧阳莼是个傻白甜。 无论是班级的男生,还是校外的绅士,用她的话说,她都没感觉。 “感觉是什么呀?” 米露笑着问她。 “感觉就是……就是,不来电!” “你的心不会是石头做的吧!” 米露又打趣着说:“画家学长那么优秀,你真的就一丝丝感觉也没有吗?” 欧阳莼用手蜻蜓点水她的鼻子,认真地解释道:“人这一辈子,知己都难觅,何况一生一世一心人呢?我要找到一个人,春相依,夏相随,秋相思,冬相念。” 欧阳莼自己也没有想到,一年之后,进入泽中,画成了她笔下的第一副男人图,画上的男子就是陈余生。 陈余生用手摩挲着这张图,用酒店的电话挂了好久次,也没有联系到欧阳莼,接电话的人只是说她回家了。 思念的人更加失去了耐心,或许,她回到艺中,心里是不是把自己忘了? 他鼻子一酸,思念让他眉头发皱。 也不知道我的论坛告白她会不会看到? 那抱着无比美好憧憬的爱情,此时如落花一般,在脑海里纷纷凋零,就像这屋外高大梧桐的树叶,盛夏一去,初秋还没开始,老远就闻到了秋天的气息,几片黄叶随风而落,不觉凄凉。 他加紧了脚步,跟随莫小戚、刘训,三人从县城酒店出发,一路向西北,坐出租车经过公社大屋,现在正赶向菩提小镇——莫小戚家。 早上金娜老师来电话,穆沐已相安无事,大家甚是欣慰,只是小戚父亲病危,两个哥哥也赶回家,盼望见到自己的妹妹。 小戚无奈,本来想自己只是前往,不麻烦两位陪同而来的男士。 刘训态度强硬,硬是要去看看稀奇。 至于陈余生,他只想安全将她送来,又安全带她离开,这是她的责任。 车子一路经过山间小道,景色甚好。 山里树木百种,在这盛夏七月,因为海拔高度,却演变出树叶不同的季节之色。 远处有深红、浅紫,近处有葱绿、雅黄,距离水泥路面不远的地方,还有一汪青蓝的湖水,像一块碧绿翡翠。 路上,时不时地可以撞见一些头上带着蓝白头巾,肩上挎着一个青竹背篓的姑娘或是妇女。 他们在向游客兜售自己制作的蜡染。 一下车,刘训就像进城的猴子一样,已经管不住自己的手脚了。 他这里观观,那里瞧瞧,昨晚大巴失火的惊魂之夜已经彻底被抛入云端。 三人决定分头行动,刘训独逛小镇,陈余生陪莫小戚回家。 自小在都市长大的刘训,望见不远处,朱楼碧瓦,竹桥流水,古香古色,四周又有青山绿水做背景,简直是步入仙境。 他每走一步都觉兴喜若狂,恍恍惚惚。 不多时,一大群衣着大红大紫的少男少女们从街心走来,他们个个脸上喜气洋洋,狂野放荡。 “这是搞什么名堂,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正合我意。” 他一边自言自语,一边随看热闹的人群流动。 到了一所三层小楼前,熙熙攘攘的人群便停住了。 人们争先恐后把自己的肩膀架到邻人的肩膀伤,仿佛是在观望着什么。 突然,箫竹声丝丝悦耳,从小楼大堂前并排走出两行乐队,圆睁大眼,鼓起腮帮,热闹非凡。 第88章、临终托女 刘训上前,被人群挤到前沿,看见一名头蒙薄纱的红衣族少女。 她的确是个可心的人物,比任何宝贝都值得欣赏。 刘训踮着脚,只是瞧上一眼,觉得又神秘又稀奇。 心里寻思道:这用红薄纱盖头的姑娘不知是何等尤物,为何惹成百上千的人前来观看呢? 如果不是那些上冲上大殿来的少男少女们用歌声惊醒刘训,他恐怕要像个木头人一样傻愣愣地看得直发呆。 这太神秘了,不知是什么套路? 一个瘦脸矮个子的阿婆看他是外地人,热情地和他用家乡话打招呼。 “阿妈,人家是外乡人,听不懂您的话。” 那位老婆子就立即住了嘴,满脸堆起善意的笑容。 她身边的女儿长得方脸高鼻,肤色红里透黑,盘着长发,结实精神。 “阿妈,听说族长家的女儿美若天仙,你看今天来抢婚的男子真多。” 刘训一阵冷汗,这是什么时代?居然还有这样野蛮的行为。 原来那盖着薄纱的女儿竟是族长之女,果真不俗。 刘训四周观望这些女子,发现莫小戚还真有他们族人的风范,皮肤大多偏黑,骨骼宽大,身材结实,洋溢着活泼健康的气息。 这边竟是热闹,那边却是凄凉。 莫小戚回到家中,看见父亲病重,躺在床上,家中惨败。 回想往日,有阿妈阿姐在世时,木楼上,那张和阿姐睡过的小床,火房里,有阿妈亲手做的年糕,心里一阵凄凉,她整个瘫坐在椅子上。 这情景,不只是一个朋友,就连一个陌生人看了,也觉得心疼。 不料,从屋内突然蹦出一个粗粗大大的男人,推开陈余生,反手就是给已经神智不清的莫小戚一记耳光。 “我没你这个小妹!你永远别回这个家,永远别回!” 莫小戚本就昏昏沉沉,此时更是浑浑噩噩。 陈余生站在她身前,用两手护着她,猜这打人的男子不是别人,定是她的大哥。 “我想您定是小戚的大哥吧!我们刚刚经历了一场劫难。” 他举起他一双残红的血手说:“请大哥给我们提供一个简单的休息的地方。” “楼上就有。” 从侧房走出一个陌生男子,长相与大哥酷似。 陌生男子和陈余生扶着莫小戚来到楼上里间,把她安顿在一张小木床上。 “二哥。”莫小戚突然叫了一句。 陌生男子停了下来,蹲在小妹身边,温和地说:“小妹,不怪大哥发脾气,你想想,自从母亲失逝世后,你有多少年没有回过家看过父亲。” “让我见见父亲吧!”莫小戚鼓足了勇气,对二哥说。 “让我陪你去!”陈余生急急地直着眼睛说:“现在,你们的情绪非常混乱,需要一个理智的人帮你们做决定。我希望我能帮得上忙!” “你是什么人?”大哥突然从门后闯进来,大声质疑。 还没等陈余生开口,他就因恼怒而出言不逊了:“我们乡下人都是粗人,礼数不全,不过妹妹你读过书,你怎么也随随便便就把野男人往家里带。” “大哥!”二哥来劝话了:“他即是小妹的朋友,就是我们的朋友。” “朋友!我们交不起这样的贵客,更攀不上这样的小妹。” “这位大哥,无论今天,你用什么样的眼光瞧我都不介意。” “只是,小戚是你亲妹妹,这些年,在城市里也过得不容易,她没少吃过苦,在学习上,也从为给家里人丢脸过。离高考越来越近了,我希望你们作为她的哥哥,多多为她打气,不要因为父亲的病情,而断送妹妹的前程。” “你们这样对待你们千里迢迢回家的妹妹,就连一个陌生人见了也回心疼的。” 说完,陈余生用受伤的血手,从包里,颤抖着掏出一张纸巾,递给正在默默流泪的莫小戚。 两位哥哥听了一位少年的肺腑之言,又见他长得皮肤白皙、身材魁梧、英俊帅气,知道他不是俗人,心里甚是觉得有理,点头应声到:“不知这位帅哥怎么称呼?” 陈余生顿是高兴,见到大家彼此和睦,心下甚好,隐隐一笑便说:“我叫陈余生,是莫小戚的……朋友。” 他本想说是同学,为了拉近和他们的感情,帮助料理家事,故而说成了朋友。 莫小戚心中暗喜,对陈余生感激万分。 虽然这一路颠簸不顺,但是,就算经历千辛万苦,也是值得的。 刚才听陈余生夸奖自己,现在又以朋友相称,想到这里,不觉甜蜜,心里安定了几分,身体也就恢复了常志。 当她从楼上颤颤巍巍走向楼下时,其实身体也就好了一大截。 可是想着不久又要失去陈余生的依靠,心里自然不甘心。 既然他在哥哥面前称我为朋友,若是在父亲面前也这样称呼,岂不更给了我一颗定心丸? 于是,还没到父亲房间,她就放声大哭起来。 陈余生见她如此悲恸,更是不敢离开她半步。 “小戚,你要坚强,要坚强,你父亲的病一定会好,一定会好。” 莫小戚五岁离家,又对父亲心生畏惧,所以父女二人本就感情不深。 再加上,两位哥哥再中间的挑衅,女儿对父亲的感情就像天上的白云一样,被吹得只剩几根游丝了。 但是垂死的父亲却心心念念记挂着再外的幺女。 “小戚,小戚,父亲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啊!” 莫小戚也不知自己哪里来的灵感,用哭声诉说着自己可怜的身世,再场的人无不动容、无不声俱泪下,无不入情万分。 最是那陈余生,用肩膀当作幺女的依靠,一直让小戚伏在自己身上,半寸也不挪身。 让病重的父亲误会他们是一对情侣,等他们刚出去休息,就将两个儿子叫道身边。 “我看那男人不错,小戚在外漂泊这么多年,一直寄养在姨妈家,没少呕过气,这孩子总是心高气傲,我就怕她将来嫁不出去,今天看见他们站在一起,我也就放心了。” 第89章、莫不是穿越 日中正午,刘训混进红衣族的抢亲队伍。 一时兴起,对这野蛮的行为,实在不满。 眼见着众多男子,抢着爬上一尺来宽的木梯,那木梯少说也有十来米高,两边无护栏,直通向三层高的木楼。 一群男子像一群慌乱的蚂蚱,全都吊在一根颤颤巍巍的稻草绳上。 刘训觉得惨不忍睹,要是稍不留神,必得摔个半死。 但见四周围着的观众,梯边的少女,都在拍掌鼓劲,而那站在木楼上的蒙着薄纱的女子更是激动不已。 突然,一个爬在最前面的年轻男子从半空中摔了下来,血肉模糊,让人看了惊叫不已。 后面的几个见此状,吓得连连后退,那站在木楼上的红衣新娘撅着嘴,又是吐唾沫,又是跺脚。 刘训心想:“这真是一个狠心的娘们儿,这就是一个荒诞的婚礼,比玩杀人的游戏还惨,要是在我们那里,肯定会抓去做大牢。” 经历大巴失火,刘训怜惜生死,觉得人命是头等大事。 他自幼又是在家娇宠怪坏的孩子,年少气盛,哪管什么族规不族规。 此时,他热血一奋,顾不得那么多,冲上前就抓住那把只有拇指厚的梯子。 “坏了规矩,坏了规矩!” 人群里有个年长的老头开始大呼,其他参加抢婚的年轻人也围上前来也大呼小叫: “哪里冒出的野小子,跑出来捣蛋。” “重新开始!这次不算,不算!” 落后的几个不甘示弱,拍手叫道。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把婚礼现场搅了个底朝天。 这下,可急坏了站在楼上的新娘子。 她掀开盖头,冲下楼去,撇着娇嫩的小嘴,对站在礼堂的族长撒娇道:“爸,哪里来的野小子,耽误了我的好时辰。” 这是一个慈爱的父亲,也是一个得力的族长。 他的两边站着十来个彪形大汉,头上挽着黑布头巾,猛虎威严,都是今天请来维护秩序的猛将。 “把他带上来!” 族长挥了挥手,大叫道。 礼堂内装饰得金碧辉煌,金红色的喜字悬挂厅堂,一场难得的婚宴却变成了就地审讯的衙门。 族长招女婿,带进来的却是个毛头小子。 打扮奇奇怪怪,头发前长后短,背着双肩包,脚踩带着爪钉的旅游鞋,另外胳膊肘上,从破洞的衣服里露出一大块刺青,裤子经过火劫,被熏黑半截。 “一个乞丐!” 族长狂笑一声。 刘训左右观光,觉得自己肯定在做梦,他咬了自己手掌,疼得哇哇直叫。 “还是一个疯子!” 族长又狂笑着说,周围几个来喝喜酒的老头也随声附笑。 “尊敬的族长,” 一位身着隆重节日外套的中年男子向前一步,行恭敬礼,建议道:“今天是您女儿大婚的日子,来了一个外族人,不懂礼数,扰乱了规矩,不如就地轻罚,给大家图个笑。” 族长一听,一石二鸟,既惩罚了这名无知莽撞的青年,树立自己的威信,也让大家乐一乐。 可怜的刘训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就突然被一大群从外面涌进的红衣男子扛在肩上。 “放开我!你们这群野人!” 文明人进入野蛮族,还挑起事端,确实有理说不清。 转眼间,刘训就被架在一个十米来高的竹丈上,在竹端,被绑成一个大字型。 他吓得眼球都快要掉了下来,儿下面的那些混帐小子还在载歌载舞,其余的观众也边看边笑。 此番情景,从高空向下望,就是一堆滚滚沸腾的血浆。 “天哪!莫不是我穿越了,来到一个食人族的鬼地方。” 待刘训清醒了,他自言自语道:“我的运气可真不好,被大火险些烧死,现在又穿越来到古代野蛮族,老天真是不公,想我这么心好的一个大好人,还没追到我想追到的姑娘,还没为刘家传宗接代,就要被这些无耻之徒活活吓死,刘家的祖宗,你们到哪里去了!你们若在天有灵,救救我!” 他仰望苍天,累坏了脖子,刚一低头,看见一个格子衬衫的长发姑娘 他以为自己在看花了眼,用了吃奶的力气,定睛一望。 确实不错,是个现代人,莫非她也穿越过来了? 想我刘训,读书不怎样,视力却是好的,嚷嚷力也不错。 于是,他开始乱嚷嚷:“喂!喂!格子——女!” 这下真犯难,不知道叫什么,他急得直冒汗。 由于重心不稳,身体随柔软的竹竿摆动起来,他的声音比坐过山车的人还要惊猛。 底下的人却哈哈大笑。 “看啦!看啦!表演开始了。” 这是一场盛宴,又是一场虐人的表演,以吞噬恐吓惊叫为食。 格子女孩听见人叫,转过头,一眼望见竹尖端上起伏的一个小人。 她原本想着是个模型,没想到是个真人,惊恐之状,难以描述。 她的同伴直捏着她冰冷的手,吞吞吐吐道:“那是什么……那是什么……” 两个初来深山的女孩,吓得无法言语,一时间又是惊叹又是害怕。 最后,格子女孩的善良终究占据了恐惧之心。 她早有打算,于是攥着同伴的手,用力挤出人群。 哪知到处人潮人海,她们已辨不清方向,像两只飘零的小船,被大浪冲到了推推搡搡的大堂前。 时间正着,礼乐启奏。 那红衣少女一心一意选新郎,那堂堂族长一心一意择新婿。 红衣少女开始行族规,撒福花。 “万绿丛中一点红,万红丛中一点绿!今日无论男女接到新娘子手中的福花者,无论男女老少,届时贵客,请高坐。” 主持大人刚讲完,天空便降落星星点点的花朵。 好美啊! 见那星空花瓣如小小降落伞,闪耀着阳光的馈赠,格子少女牵着同伴的手不知不觉落了下来,伸手去接飞扬的花朵。 人海让她深陷囹圄。 这会儿,众人都蹲在地上,像小鸡啄米似的,希望自己碰到好运气,大家都希望能捡到万红丛中一点绿。 只有她,与身边的同伴并肩站着。 第90章、纱裙失落 可谓她在看奇观,而站在楼上的红衣少女却在看她。 这少女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呢? 伴着这纷繁落花,简直美得跟仙女一般! 红衣新娘打定主意,不近看看这尤物,绝不罢休。 于是她拿出绝活,将那带有金瑞的绿花,别在绣包上,从阁楼上探出身子,朝三里开外的白衣仙女身上扔去。 还没等击中的女孩反应过来,早已被暗示过的主持就欢呼:“金蕊贵客在此!金蕊贵客在此!” 被像风筝一样支在竹端上的刘训,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尖锐刺耳的喊声震醒了,有气无力地喊着:“救命啦!救命啦!” 日光灼烈,刺晃双眼,七摇八晃。 刘训胃里早已翻江倒海,他气若游丝,喊出的声音,只赛得过蚊子。 此时,可巧那美女经过。 可怜的刘训只看见地上的倩影。 这一闪而过的倩影却一击即中,正如枪射准靶心,激活他最后的动力,像上了发条的机器,他惊呼蹦跶几下,又昏沉过去了。 “救命啦!” 这声嘶力竭是他的最后一博。 白衣少女不禁往天上回望,眼里充满怜惜,驻足停留,问身旁的主持大叔:“尊敬的大叔,那人?” “噢!那人!”头缠红巾的大叔只抬头微微略望,便笑着说:“让您见笑了,那人今早破坏红衣族的规矩,族长轻罚他,晾在竹竿上,为大家取取乐子。姑娘,您随我来,族长已经等候贵客多时。” 白衣少女边回头边挪脚,那袅娜的姿态,玉立回望,目光水灵,朱唇皓齿,近一看,红衣新娘真是自叹不如。 果真长得像天仙一样!有不食人间的烟火的味道! 红衣新娘频频叹气,暗笑自己平日太过猖狂,以为自己相貌出众,姿色了得,没想到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 族长想到,今天是女儿的好日子。 再说就这样一个独生女,自是听女儿的安排。 吩咐众人摆好酒席,请贵客入座。 原本以为祥物金蕊会请来一个男子,却不料是个女子,他哈哈大笑起来。 “老天爷故意和我开玩笑,今天请进屋来的不是个乞丐就是个少女,看来我是休想招到一个贤婿啰!” 再定睛一看,来到厅堂这位白衣少女脱凡超俗,面目可人,举手投足,优雅得体。 “我是欧阳莼,是个外来游客,这是我的同学,米露,不懂规矩,初来乍到,还望族长见谅。” 欧阳莼一想到还被绑在屋外的刘训,就有些心惊胆战。 这族里惩罚方式不仅残忍还很野蛮。 于是,她处处小心,不留蛛丝马迹,也劝大大咧咧的米露不要随便说话,只求尽快脱身。 她一路从北向西,好不容易打听到陈余生的下落。 现在只求多福,赶快回到他身边。 又想到他身负外伤,脸上就呈现出担心的神色,那粉白黛黑的脸上微抹一丝红霞,让人顿生怜惜。 “不知贵客有什么急事要处理?”族长请欧阳莼落座,从女儿手上接过一杯酒递到欧阳莼手上,担心地问。 欧阳莼看这族长,虽然久居深山,但长得人面心善。 又看他身旁端正立坐的姑娘,眉目清秀,年龄与自己相仿,文雅温婉,是正派大家闺秀的模样。 只是这深山,举目无亲,在摸不清、道不明的陌生环境里,欧阳莼只求不要无端惹事生非。 哪只那红衣新娘调皮可爱,一改大家闺秀之色,伸手过来就撩自己的白纱群。 “这白色的素纱裙衣真好看,我听外面进来的人说,他们举行婚礼都穿白色的婚纱。这位姑娘,这纱裙可否今天借来我穿一穿。” 欧阳莼听了,虽然有些不高兴。 她素来不喜欢别人动她的贴身之物,因为她身上自带香气,就连妹妹也不曾动过她的衣裙,可是今天不比在别处。 她抬头看看堂上正襟危坐的族长,不禁意想到自己的父亲。 “我这女儿平日是我宠坏了,她是我的幺女,可惜我的大女儿若还在世,也许她就不会这么孤苦伶仃。” 父亲说完,伸手就来抚慰小女儿的手,满怀歉意又恳求地向欧阳莼解释: “今日是小女择婿订婚的日子,一年前,我就在菩萨面前许过愿,用金瑞绿花为小女招到一名知心贵客,无论男女,都和我们家族结成有缘人,只因小女出生不到两年,这里曾发生过一次天灾,我的妻子和我的大女儿都不幸遇难,给她找个有缘人参加她的婚礼,做她的伴娘或是兄长,我都愿意,姑娘即是老天选中的贵人,也是我们家的有缘人,您有什么请求,我绝不推辞。” 红衣新娘见父亲没有提到裙子一事,扑到爸爸怀里,又是撒娇又是生气。 欧阳莼知道这孩子果真是宠怀的女儿,望着堂上的一幕,即便是自己在父亲面前,宠爱自己的父亲,也不会让自己在外客面前如此放肆。 只是,她体会到做慈父的不易,又疼那位幺女的可怜身世,于是答应将自己身上的白纱裙送给这位红衣女儿。 但请她不要将此事告诉外来人,更不可将自己的姓名说与陌生人听,别人问起这裙子,只是说是托城里人买的就是了。 她这心思,米露一清二楚。 这纱裙,是她十七岁生日时,欧阳伯伯和她一起精挑细选的,也就在班级舞会上穿过一次。 后来一直舍不得穿,想到今天和陈余生见面,能给他带个惊喜,就想在他朝思暮想的人面前美美地露一面。 米露见红衣姑娘从里间客房出来,红衣布裙已经变成白衣纱裙。 又望了望欧阳莼,她眼底流露出一副无奈。 欧阳莼走在后面,换上了背包里的一身旅行装。 她这一身装扮,让族长想到被她绑在竹端上的乞丐。 “姑娘,今早捣乱的乞丐,你可认识?他可是你们的朋友,那个可怜人,还被绑在外面,大喊救命呢!若他果真是你的朋友,请原谅我,我们红衣族绝不是——不热情待客的山里人。” 第91章、下——架 欧阳莼提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来。 她大胆地提出自己的恳求,毕恭毕敬地说:“请您将那位悬在空中的风筝人放下吧!” 就在她还想继续表达自己的意见——这样的惩罚的确是一种低级的取乐,但是她闭了嘴。转而又说:“这样的游戏的确又冒险又刺激,只是,那位朋友和我们一样,同是山外人,从小没有见过什么世面,经不起这样的颠簸。” 族长刚才还带有轻蔑之气,现在听了眼前这弱女子的话,不觉顿生怜悯之意了,他像熊一样,大摇大摆地走出去,用唱山歌的调子喊道:“下——架!” 等他掉转头,跨过半膝高的门槛,重整完那身繁冗的红色披风时,刘训已被解绑,他一瘸一拐,神情恍惚,就像是喝醉酒的人,刚走几步路就要倒下。 “这是什么鬼把戏,简直要人命!王八蛋、恐怖分子、红衣女魔头!” 这边叫骂声阵阵,那边送别声不绝。 欧阳莼从礼堂出来,像松了绑,脸上露出欢快、轻松、愉悦的笑容。 想起刚才和族长告辞,她的脑子里还留有最尴尬的一幕。 那族长的挽留客套话可以用几十箩筐装了,而她的心却早已按捺不住,要离开这繁文缛节、好似古代陈设的地方。 墙上燃烧的火把,两边站着的仆人,说话总是姑娘来姑娘去,问候总是贵客长贵客短,一个人坐着,旁边几十个人站着。 自己像个小丑似的,简直比穿越古代还觉不可思议,滑稽可笑! 不过,总算是脱身了。 她和米露刚扎进人群,就被一支手拽紧了外衣。 “姑娘,莫非你也穿越了?” 米露转身一看,猜他就是刚才那个被绑在竹尖上的风筝人,于是咬了欧阳莼一耳朵。 两个姑娘望见这个面色惨白,唇无血色的小伙,都不忍心见她无人照顾,于是一左一右扶着他走出人群,来到一家伺候茶水的地方。 刘训喝了几口地道的山里茶,顿觉神清气爽,又有美人相伴,力气也恢复不下八九分了。 “仙女妹妹,好厉害,居然能从那野兽窝里走出来。” 他一边为欧阳莼斟茶,一边仔细欣赏着她。 现在换了一身普通的服饰,那深邃的眼睛,配上乌黑的头发,简直叫人过目难忘。 “你倒底干了什么非法的事,让他们捉去了?” “我一个现代文明人,能为非作歹吗?倒是他们这里,深山荒野,就算他们把我大卸八块,也没人替我伸冤。我是一个讲究分寸的男子汉,不像他们那样野蛮,他们把我请进去,让我娶那红衣女子,我不肯,所以就……就被人绑上去了。” “你也捡到了金花蕊?” 米露惊讶地问。 “什么金花蕊银花蕊!”刘训一下说露了嘴,假装头疼,用手去摸手臂上的伤,“真是倒霉,来的时候碰上大火,现在又碰上野兽。” 刘训盼望着身边的神仙妹妹疼他一疼,哪只她踱向窗户口,担心地望了望窗外,又不安地坐下来,立即起身招呼同伴,收拾行装就要离开。 刘训边追边叫:“两位美女不要留下我,我要跟你们作伴!” …… 陈余生和莫小戚正在街上置办物品。 这是两条十字架贯穿而成的大马路,十字架交叉的地方便成了当地人买货卖货的交易场所。 两人同时在这里听到刘训的声音,循声望去,也不知东南西北,恰巧一队红衣人吹吹打打走过。 欧阳莼一行人向街北走,而陈余生却向街南追去了。 越往南去越热闹,前面吹吹打打,人潮不断。 陈余生知道这小子喜欢热闹,往人多的地方蹿,为了训到他,竟不顾自己的手伤,也往前面挤。 虽然是皮肉之伤,但是碰到硬处还是十分疼痛。 莫小戚心里开始抱怨刘训,这一次要是让我逮住他惹麻烦,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不知不觉,两个人已经挤到族祠礼堂前了。 只见,祠堂两边吊着大红灯笼,喜气洋洋,气派非凡。 吹着唢呐的人,头上插着一根孔雀羽毛,围成一个大圆圈,他们的背都朝一个方向弯着,整齐划一,十分卖力。 一曲唢呐舞后,又出来几个结实黝黑的山里妹,带着酷似斗篷的帽子,背着一个用粗竹篓编织成的箩筐,里面装着各式各样的喜糖。 她们一出来,堂外围成半圆圈的人众便开始议论纷纷。 开场出现的那对母女还在其中,只是,她们兴头已过,有些不耐烦了。 “这族长选女婿已经选了一上午了,怎么还没个结果。” 老母亲抱怨着,想离去,又怕错过最后的精彩。 可是站在她左前方的女儿却巴不得又出什么花样,觉得一幕一幕,又新奇又好玩,探头探脑,踮起脚尖,拍手叫道:“快看快看!新娘出来了,这会穿得像个仙女!” 莫小戚甚是好奇,拽着陈余生的衣角挤在最前面。 陈余生心下已无心留恋稀奇,至于美人,她更不在意了。 经历了一场生死,他更看重缘分,这几天做梦,梦里都是欧阳莼,她穿着一袭白衣,像猫咪一样把上身蜷在他怀里,双腿跪在地上。 他就顺势抚摸着他的发,待她像鸟儿一样飞在他身旁时,他便从后背搂住她,两人情意绵绵,嗯嗯我我,不可分离。 只是这梦太短,他还没有满足他的占有,就从梦中醒来,他温习着她的笑。 她的温柔,还有她身上独特的香氛,都让她觉得快乐,觉得温暖,觉得自己是这世上最幸福的男人。 一席白衣突然从他眼前飞过。 他以为自己又进入温柔乡中,双唇微启,眼睛眨也不眨,目光紧紧跟随,就算天上雷劈闪影,他也一动不动。 “莼儿……是莼儿身上的气味。” 他正要起身追赶,却被身旁的莫小戚拉住。 只是这痴醉的人儿,力大无穷,哪里能被看牢。 他一挣扎,竟被拥挤不堪的人群反推过去,跌跌撞撞,混进一支队伍。 “陈余生,你快回来!” 第92章、机缘抢亲 莫小戚的声音响亮,只是迟了一步,那位痴迷发怵的少儿郎已经进入了抢亲的队伍。 入了围,领了绣花,在一条只有碗口大的木梯边,呆呆站着,只等族长一声号令。 族长端着酒杯,敬天敬地,敬完鬼神,抬头望着阁楼上站着的爱女。 此时,见爱女的眼神里流露出喜悦的神色,知道时机来临,摔杯发号施令,抢亲开始。 陈余生哪里知道这是抢亲,只听得哐当一声,梯子周围的人猴急似的网上爬,他也来个泼猴登顶。 只到梯子半中,便被几个身型高大,骨骼粗壮的少年拽了下来。 一个下马威,他险些摔倒在地。 只是他体重较轻,身体轻盈,又一个云鹤展翅,他冲到了最前面。 下面的观众沸腾了,看着这个不曾露面的白衣少年,个个鼓掌叫好。 只是下面的人早有准备。 他手上受伤,全靠腿劲,想当初在泽中初中部,自己就是蹲马步的好手,所以腿上劲道不奈。 无奈下面一个穿红衣的矮胖小子已经死死吊住他的左腿,他只能用右腿蹬开这双粗暴的大手。 眼看还有三步云梯,却被困住手脚。 他只想看看那白衣少女究竟是谁,她身上的气味,她的衣服像极了欧阳莼。 可是龙困虎搏,下面极其凶险,上面也不知明暗。 他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干脆停下,不与那群人争了。 就在他无奈之时,下面的人却互相博弈起来。 急中生智,只可巧取! 他干脆让开一个小口,让位于下面一个拽他的腿的小伙子。 那小伙子此时正得意,因为胜利就在眼前,美人唾手可得。 不料却被最底层的一股力量使劲拽下,陈余生趁机一揣脚,那人松开手,从梯子上滚了下去。 也不知时不时运气,正午刘训这么一闹,那梯子换成了实木架,梯子十分结实牢靠,叠高的人群就这样被一个肉球退落下来。 陈余生一步跳起,飞进阁楼。 白衣新娘看见是一个白面书生,身体轻盈,面目清秀,不像是他看惯的山里人。 这男人真俊!皮肤白净,模样俊朗。 她走过去,像挑一匹马一样摸摸他的背,又拍拍他的肩。 陈余生一脸愤怒,哪里来的轻佻女子,她不是……不是欧阳莼? “姑娘,你这衣裙?” 因为衣裙里散发着迷人的体香,与欧阳莼身上的味道如出一辙。 痴迷的公子真的以为是日思夜想的爱人近在身旁,再说那白衣新娘用丝纱蒙住面庞,只留一双眼睛脉脉含情望着他。 “莼儿!我一定在做梦了。一定是你知道我在想你了,所以来到我的梦中与我相会。” 他喃喃自语,头脑有点犯晕,视力也开始变得模糊不清起来。 按照山里人走婚的习俗,爬上阁楼的男人已经成了准新郎。 新娘顺势扑在他怀里,娇滴滴地说:“不是什么梦,情郎已经成了我的男人。” 情郎,男人! 陈余生迷迷糊糊,把头摆来摆去,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 “你不是莼儿!这确实不是什么梦?你身上用了什么香?” 原来白衣新娘身上,除了欧阳莼留下的体香外,这屋里还有一种催情的迷香。 这是红衣族的习惯,原本没有什么稀奇的,为的是让新婚夫妇更加圆满幸福。 可是,从没接触过这种麝香的陈余生,脑部产生了幻觉。 他正双手捧着脑袋,吃力地和自己的情欲挣扎,豆大地汗珠从他脑门上渗出。 他捂住口鼻还是没能顶住迷香带来的刺激。 “莼儿!” 终于——被困。 他像一只饿狼,带着贪婪的眼神,向白衣新娘扑去。 白衣新娘一个躲闪。 他落了空,头狠狠地装在床角上,鲜血直流,昏迷过去。 “这就是只小白羊啊!” 新娘蹲下去,用手抚摸那白皙的脸庞。 “不知他刚才念的是什么咒语,真让人困惑。一看这细皮嫩肉就知道没干过粗活。不过长得倒不赖,既有几分姑娘的秀气,又有几分男子汉的帅气,特别是这鼻子,这眉毛,这嘴唇。哎呀!这手……” 一双血肉模糊的双手,让人见了心寒。 “这手是被狼狗啃了吗?一个念咒语的羊羔,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手都快成残废了,还来抢亲。” 白衣新娘也顾不得礼数了,吩咐人找个郎中悄悄过来,告诉族长抢亲已定,阁楼不许人惊扰。 …… 莫小戚惊慌地像个失了魂魄的人,急急匆匆,马不停蹄往家赶。 她已经吓傻了,见了兄长,拜了父亲,退一软,倾倒在地。 “救人,救人啊!” 两位哥哥一听,也吓得魂飞魄散。 妹妹哭哭啼啼诉说起陈余生抢亲的案子,现在怕是覆水难收,已成定局。 “哎,你们怎能如此大意呢?” 大哥责难道,二哥在一旁忏悔:“都怪我,人生地不熟的,不该让你们单独出门,现在,即便是神仙,怕也不能让他立即脱身了。” 莫大叔本来病得很重。 当他听见屋外三个兄妹唉声叹气,强支撑病躯,怏怏起床。 两个儿子上前来扶,他那枯瘦如柴的身体哪里经受得住行走两步,一使力气,便不住咳喘。 “都怪我,那位少年看上去品相不俗,聪明机灵,但不懂我们这山里人的规矩,怕凶多吉少。” 说完,他又咳嗽了几声。 儿子们都劝他回房躺下。 “不用管我,不用管我,我这把老骨头该发挥点作用了。我这……辈子……还有一事未了,快把我背到族堂,我有事要告诉族长。” 老头虽然腿脚不便,耳朵机灵,脾气又强。 两个儿子奈他不住,便只能飞快地背上他,赶往族堂。 一路上,莫小戚已不记得她是怎样和陈余生行将此处。 现在,她只求他多福,要是他真和族长的女儿走了婚,别说姨妈那里不好交代,听说他家都是有权有势的大户人家。 若被困在这深山老林,那一辈子就埋没了,那她就是千古罪人。 陈余生!你可一定要坚持住!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第93章、误做新郎 路长,人多,声杂,心烦。 莫小戚心神不宁,腿软无力,脚绊在石桥的墩子上。 那石桥架在一条十米来宽的河上,因为双桥并驾,俗称兄弟桥。 站在一处桥上,可以清晰地看到另一处桥上的风景,又有人称孪生桥,桥上的雕花造型一模一样。 在红衣族,修桥被称作是一项光宗耀祖的事情,所以有权有势的人家都用修桥来流芳百世。 拱桥很陡,上桥身需得跨几十个台阶。 莫小亲戚又一次绊脚,“哎哟!” 她忘记自己虽是山里出身,却并不是赶山路的人,腿脚功夫早已歇下了。 疼痛让她开始抱怨自己体弱,烦闷又让她抱怨自己的表哥,不顺的时候,她又埋怨起自己的出生不好。 总之,当她一瘸一拐在这小桥上,眼望着两位哥哥和父亲消失在人群中,她满脑子都是对生活的不满。 要不是表哥,我才不会回到这鬼地方来。 这里又破又烂,又脏又穷,我是绝不会像母亲和姐姐一样被困在这里的。 我要去山外寻找我的生活! 她对自己的能力丝毫没有怀疑过,她也从不对命运低头,就是在这种不能提脚走路的时刻,她也想象她足下有风火轮。不一会儿就能抵达族堂。 更重要的是,她还相信陈余生会一直为她守身如玉。 她只要凭着这一丝一毫的信念,她的脚步就绝不会停下来。 正如她所想,她的命运觉不会像这山里的小草一样平凡。 “你说什么?” 族长翕动着下颌,绷紧的一张脸上因惊讶好像快要被扯破了。 “是的……的确……,族长大人,我家幺女是从兄弟桥边捡到的,那年发大水,我死去的妻子划着一个破筏在桥边撞见了族长夫人,因为水大,夫人没有救起,夫人怀里的孩子得救了。” “那,为什么……你到现在才来通告。” 族长摸摸头,卸下他沉重的帽子和羽衣,在礼堂的一角来回踱步。 “我有罪,族长……,我老莫贪酒嗜杯,每天就是想着捞几个小钱喝喝酒,打打牌。我打听这山外的人要来买孩子,所以想……” “你真是个魔鬼!”族长见他奄奄一息,把捏紧的拳头收了回来。 “族长,现在这堂间只有你我二人,我也快下黄泉了,有什么就说什么吧!我当时却是想把这孩子卖到山外去,那时您不还不是族长吗?只是……只是这族堂里的一个小侍郎。” “你不仅是个魔鬼,还是条变色龙!”族长叹息说。 “不论您今天对我说什么,我都认了。”莫大叔咳嗽了几声,他深陷的脸颊在昏暗的灯光下像一个干瘪的麻袋,但是眼睛却显出苦涩的光芒。 “你说吧!”族长背对着他,呜咽道。 “哎!要不是那卖孩子的人说是个女孩子,他们不要,恐怕您再也见不到您的女儿了。后来,我就把您那年幼的婴孩养在家中,也没人来过问,发大水的时候冲走那么多孩子,家里多一个孩子少一个孩子,大家都不觉得稀奇。等到您升为族长的是好,您的女儿已经十二岁了,是个漂亮的小姑娘,我怎么舍得把她白手送人呢?再说,她的姨妈把她培养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城里人,我就更不敢把他交给你来看管了。” “我要你到我夫人灵前发誓,可恶的罪人,你所说句句属实!” 莫大叔感觉一只铁爪拖着他,上了阁楼,族长对过逝的夫人一往情深,将夫人的灵牌专门用一间房屋呈供,他相信夫人还会回来,慰聊他的孤单和寂寞。 “夫人啊!我们的幺女回来啦!”他进门就哭诉,声音大如洪钟,像是对一个生者,全然不像是对死者倾诉:“夫人啊!您看看,我带着一个双手沾满罪恶的人来看您了!”说着,他将莫老头拎起,像提着一只垂死挣扎的动物,可怜的人挣扎了几下,从匍匐在地到双腿跪直足足用了十来分钟。 他耷拉着眼皮,双手合十,现在只能从他铅白色的脸上,看出他恭谦的心灵,因为他嘴巴嗫嚅,已经没有力气再讲话了。 “既然你不够勇敢坦白你的罪行,就让我向老天爷坦白你的罪恶滔天。” 族长是一个痴心的丈夫,一个爱女的父亲,这是一生当中最能证明自己、发泄自己情愫的时候,他的语调格外凄惨,声音格外洪亮,以至于惊醒了旁边正在昏睡的新郎。 正巧白衣新娘悄悄送诊断完的郎中出去,屋里的熏香已经熄灭,陈余生被一阵哭声惊醒,原本以为是在做梦的他摆了摆头,眨了眨眼,发现自己躺在床上,他连忙坐起,手被包扎了,头紧紧的,用手触头,头上被绷了一个绷带,他迅速地站起身来,天哪,全身上下,没有一件是自己的衣服了。 这真是个奇观的地方! 可是……我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呢? 这时,隔壁房间里就传来他的苦诉,这诉说像是在唱一首凄惨的歌谣,父亲在一场洪灾中痛失爱女和妻子,父亲足足寻妻三年,没有下落,十八年后,爱女找回,妻子却阴阳两隔,不能相见,爱女也险些被人卖掉。 待到听见有人呼唤一声族长,那哭诉声才停止。 白衣新娘悄悄进门,看见一个生龙活虎的王子站在她面前,万分喜悦,拍手说道:“我已吩咐人和父亲说了,今晚我们就可以完婚。” “完婚!” 陈余生恍惚明白,他身上穿的正是婚服。 “当然要完婚。”白衣新娘一阵脸红,娇嗔道:“你从窗口跳上我的床,这是我们族里走婚的规矩。” “窗口!” 白衣新娘打开窗户,轻轻牵起他的手,来到窗户边,撅着嘴说:“你看!大家都在忙着为我们今晚的婚礼做准备,到时候,这里亮的灯一直会通到兄弟桥,还有,父亲还为我们准备了礼炮,千人宴席,刀锋表演,这将是红衣族最盛大的婚礼。” 第95章、一个秘密 这确实是个隆重、盛大、喜气的日子。 族长几乎把他全部的家当都拿了出来,就连他全身上下穿的那套红羽衣也是全手工制作而成的,花了近七个月的时间。 如果不是因为找了自己丢失十八年的幺女,因为激动、忏悔、兴奋而在后堂肚子落泪,他早就冲进阁楼,迎接他的新女婿。 可是时下,他已经把一切都忘了,满脑子都是找到了亲人,满脑子都是思念的夫人。 他似乎又回到了当年,自己那个小木屋里。 妻子坐在屋外一只高高的木凳上。 他牵着大女儿的手站在山坡上,看到不远处洪水就要决堤了,他努力朝妻子挥手让他爬上屋旁高高的山坡上。 可是妻子却冲进家里去抱睡在摇篮里的小女儿,一眨呀的功夫,妻子、屋子、凳子全都变成了一片汪洋。 此时,他正满面泪痕、无比心酸地对着墙壁忏悔流泪,进来通传消息的家丁见他这样,还以为是要嫁女的父亲因为舍不得女儿而哭泣。 大家都不敢前来打扰他。 而那个奄奄一息的罪人就躺在他身旁,直到他的两个儿子前来拜谒,他才稍微平复情绪。 “老莫,你是把我幺女带大的人,幺女也应尊称你一声父亲,你放心,我绝不会亏待你们一家。” 那病怏怏的老头歪歪扭扭地躺在竹椅上,听到这句言语,像是受了黄恩,回光返照,整个精神气都足了,高兴地说:“老天开眼,老天开眼,族长大人肯原谅我了,原谅我了。” 他这一高兴,竟把大事给忘了,含泪嗫嚅道:“只求族长大人先别把身世告诉莫小戚,等她参加完高考才告诉她。” 他总觉得似乎忘了一件什么很重要的事,但是却使劲想也想不起来了。 他的两个儿子看见久病的老头能自己走了,走在大街上也是欣喜若狂的样子,脸上似乎起了点红润,也很高兴,愿意留下来讨吃族长家的喜酒再回。 “你们不要管我,去把小妹找来,我估摸着她不胜脚力,跟不上我们,让我老汉肚子在街上溜达溜达。” 莫大叔推开两个儿子前来搀扶的手,若有所思地说。 他已经好久没有来酒肆里转了,现在他身上有钱,是族长刚才赏的,可是在手指上摩挲了半天,也舍不得拿出来。 他觉得这酒也没有往日那么吸引人了,以前看见酒就像看见自己的命一样,生怕丢掉自己的命。 现在,他觉得很奇观,这酒看上去怎么像水一样。 他又踉踉跄跄地来到茶馆,那里摆了好几个牌桌,都是供人消遣娱乐的。 以前他只要屁股一挨着凳子,就觉得是胶水粘着似的,怎么也站不起来,他因此还输掉了为儿子交学费的钱。 现在,他走过去,连头也没有回,看也不想看一眼。 “哎!人哪!” 他摇头晃脑,唉声叹气,坐在兄弟桥边,像很多老头一样。 他一坐下来就想吸烟,回想他的一生,全都是在烟、酒、牌里渡过的。 所以他的记忆也非常单薄,像一副只有三种颜色的素描,黑、灰、白,一点明亮生气的颜色也没有。 “我就快离开了。”他自言自语道:“我要去见我的老太婆了!” 三个山外人,两女一男,刚好从他身旁经过,莫大叔见到他们青春的脸庞,他才突然记起,原来他还有一件大事忘了吩咐。 “你看我这记性!”他一拍脑袋,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我不是去救今天来我家那山外小子的么?” “嘿!小哥!” 他扶着桥廊站了起来。 小哥没有停下,依然将双手插在裤子的口袋上超前走,停下来的倒是一个面貌清秀的女孩。 “大叔,您怎么了?需要帮忙吗?” 另一个女孩赶紧拽着她同伴的手,慌慌张张地说:“欧阳,我们赶路要紧。” “这位大叔一定是有事相求。一看他就是本地人,我们也可以问问路啊!刚才走了一圈,好像又走回了原地了。” 莫大叔看见两位女孩朝他走来。 她们脸上都带着倦意,神色凝重,眼神里流露着匆匆忙忙的神色。 而那位男生则更加疲惫,头发凌乱,衣衫不整,目光散漫。 三个人都像是经历了一场劫难。 “小姑娘,你们是外地来的吧?” 那位面目清秀的女孩蹲下身来,轻言细语地说:“大叔,我们是从很远的地方过来,不知道路,这大街小巷,交叉纵横,像蜘蛛网一样。大叔,看您脸色不太好,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莫大叔有气无力地摇了摇手,就像赶一只苍蝇似的,闭着眼睛说:“我是生病了,老天爷也回天乏术。” “大叔不要这样悲伤,我父亲是个好医生,如果有他在就好了。” “姑娘真是一副菩萨心肠,是一个顶孝顺的好女儿,我有一个女儿前些年去世了,是我没有保护好她……” 莫大叔失控,哭出声来,自己感觉大限已到,也不顾生人面孔,有什么就说什么,他虚弱地睁开双眼:“老天开眼又赐了我一个女儿,如今这个女儿的婚姻幸福完全系在另一个人身上,我要去解开这个结,但是现在我已经没有力气了。” 他试着使劲伸了伸腿,用手撑着地面。 可是全身徒劳,他的脸色又失去了红润,整个身子已经躺在地上,只留一个脑袋瓜儿顶在桥廊上。 “大叔,你家在哪里,我们送你回家。” 女孩们非常着急,男孩也围了上来。 莫大叔像一只垂死挣扎地蚂蚱,一把拽住正要喊人救命的女孩的手。 “姑娘,不要叫人了,我有一个秘密只说给你一人听。求求你,一定要帮我!我是个罪人。” 莫大叔把关于莫小戚的身世故事说完,拽紧姑娘的手才渐渐松开。 “快去,姑娘,快去族堂,不要让他们成婚,新郎本该是小戚的呀!” 姑娘眼看着大叔被人抬走,但是他的声音在耳边一直飘荡。 第94章、完婚!!! 路长,人多,声杂,心烦。 莫小戚心神不宁,腿软无力,脚绊在石桥的墩子上。 那石桥架在一条十米来宽的河上,因为双桥并驾,俗称兄弟桥。 站在一处桥上,可以清晰地看到另一处桥上的风景,又有人称孪生桥,桥上的雕花造型一模一样。 在红衣族,修桥被称作是一项光宗耀祖的事情,所以有权有势的人家都用修桥来流芳百世。 拱桥很陡,上桥身需得跨几十个台阶。 莫小亲戚又一次绊脚,“哎哟!” 她忘记自己虽是山里出身,却并不是赶山路的人,腿脚功夫早已歇下了。 疼痛让她开始抱怨自己体弱,烦闷又让她抱怨自己的表哥,不顺的时候,她又埋怨起自己的出生不好。 总之,当她一瘸一拐在这小桥上,眼望着两位哥哥和父亲消失在人群中,她满脑子都是对生活的不满。 要不是表哥,我才不会回到这鬼地方来。 这里又破又烂,又脏又穷,我是绝不会像母亲和姐姐一样被困在这里的。 我要去山外寻找我的生活! 她对自己的能力丝毫没有怀疑过,她也从不对命运低头,就是在这种不能提脚走路的时刻,她也想象她足下有风火轮。不一会儿就能抵达族堂。 更重要的是,她还相信陈余生会一直为她守身如玉。 她只要凭着这一丝一毫的信念,她的脚步就绝不会停下来。 正如她所想,她的命运觉不会像这山里的小草一样平凡。 “你说什么?” 族长翕动着下颌,绷紧的一张脸上因惊讶好像快要被扯破了。 “是的……的确……,族长大人,我家幺女是从兄弟桥边捡到的,那年发大水,我死去的妻子划着一个破筏在桥边撞见了族长夫人,因为水大,夫人没有救起,夫人怀里的孩子得救了。” “那,为什么……你到现在才来通告。” 族长摸摸头,卸下他沉重的帽子和羽衣,在礼堂的一角来回踱步。 “我有罪,族长……,我老莫贪酒嗜杯,每天就是想着捞几个小钱喝喝酒,打打牌。我打听这山外的人要来买孩子,所以想……” “你真是个魔鬼!”族长见他奄奄一息,把捏紧的拳头收了回来。 “族长,现在这堂间只有你我二人,我也快下黄泉了,有什么就说什么吧!我当时却是想把这孩子卖到山外去,那时您不还不是族长吗?只是……只是这族堂里的一个小侍郎。” “你不仅是个魔鬼,还是条变色龙!”族长叹息说。 “不论您今天对我说什么,我都认了。” 莫大叔咳嗽了几声。 他深陷的脸颊在昏暗的灯光下像一个干瘪的麻袋,但是眼睛却显出苦涩的光芒。 “你说吧!”族长背对着他,呜咽道。 “哎!要不是那卖孩子的人说是个女孩子,他们不要,恐怕您再也见不到您的女儿了。” “后来,我就把您那年幼的婴孩养在家中,也没人来过问,发大水的时候冲走那么多孩子,家里多一个孩子少一个孩子,大家都不觉得稀奇。等到您升为族长的是好,您的女儿已经十二岁了,是个漂亮的小姑娘,我怎么舍得把她白手送人呢?” “再说,她的姨妈把她培养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城里人,我就更不敢把他交给你来看管了。” “我要你到我夫人灵前发誓,可恶的罪人,你所说句句属实!” 一只铁爪拖着可怜的老罪人,上了阁楼。 族长对过逝的夫人一往情深,将夫人的灵牌专门用一间房屋呈供,他相信夫人还会回来,慰聊他的孤单和寂寞。 “夫人啊!我们的幺女回来啦!” 他进门就哭诉,声音大如洪钟,像是对一个生者,全然不像是对死者倾诉: “夫人啊!您看看,我带着一个双手沾满罪恶的人来看您了!” 说着,他将莫老头拎起,像提着一只垂死挣扎的动物,可怜的人挣扎了几下,从匍匐在地到双腿跪直足足用了十来分钟。 他耷拉着眼皮,双手合十,现在只能从他铅白色的脸上,看出他恭谦的心灵,因为他嘴巴嗫嚅,已经没有力气再讲话了。 “既然你不够勇敢坦白你的罪行,就让我向老天爷坦白你的罪恶滔天。” 族长是一个痴心的丈夫,一个爱女的父亲。 这是一生当中最能证明自己、发泄自己情愫的时候。 他的语调格外凄惨,声音格外洪亮,以至于惊醒了旁边正在昏睡的新郎。 正巧白衣新娘悄悄送诊断完的郎中出去,屋里的迷香已经熄灭,陈余生被一阵哭声惊醒。 原本以为是在做梦的他摆了摆头,眨了眨眼,发现自己躺在床上,他连忙坐起,手被包扎了,头紧紧的,用手触头,头上被绷了一个绷带。 他迅速地站起身来。 这真是个奇观的地方! 可是……我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呢? 这时,隔壁房间里就传来他的苦诉。 这诉说像是在唱一首凄惨的歌谣。 父亲在一场洪灾中痛失爱女和妻子,父亲足足寻妻三年,没有下落。 十八年后,爱女找回,妻子却阴阳两隔,不能相见,爱女也险些被人卖掉。 待到听见有人呼唤一声族长,那哭诉声才停止。 族长女儿悄悄进门,看见一个生龙活虎的王子站在她面前,万分喜悦,拍手说道:“我已吩咐人和父亲说了,今晚我们就可以完婚。” “完婚!” 陈余生恍惚明白,但是又记不起刚才的过往,只觉身体轻飘飘的,头沉甸甸的。。 “当然要完婚。” 白衣新娘一阵脸红,娇嗔道:“你从窗口跳上我的床,这是我们族里走婚的规矩。” “窗口!” 白衣新娘打开窗户,轻轻牵起他的手,来到窗户边,撅着嘴说: “你看!大家都在忙着为我们今晚的婚礼做准备,到时候,这里亮的灯一直会通到兄弟桥。 “还有,父亲还为我们准备了礼炮,千人宴席,刀锋表演。” “这将是红衣族最盛大的婚礼。” 第96章、堂前哭泣 听完莫大叔讲完自己的故事,欧阳莼双手捂住脸,呜呜哭了起来。 “欧阳,你这是怎么了?” 她的同伴本来一直催促着赶路,生怕送走了老头又惹了一档子事。 怎么会这么巧,这么巧?欧阳莼不住地在心里问自己。 她的心,被父爱、被落水的孤儿、被要拯救的爱情占据着。 它们像拼成的一个个同心圆,围绕着她转来转去,而她就是这个圆的中心点。 她感觉那些圆一个个向她砸来,她来不及躲闪,就被砸得七零八落,痛不欲生。为什么老天爷要让她做一个圣母呢? 她要去拯救那么多人,那么多人的幸福都捏在她一个人手上。 她却唯独抓不住自己的爱情。 现在,她心甘情愿地认定自己是个弱女子,宇宙万物中一颗最最普通的小草,也要像其他小草一样被野火烧得干干净净,不留尸首。 来吧!野火! 她在心里喊道:烧掉我的身体,也烧毁我的感情吧! 没有了心爱的人,我会像一个植物人一样,麻木不仁地活着,又或者像个木偶一样,被日常摆布。 这就是生活的全部意义,活着的全部目的。 她的喉咙辣辣的,胸腔里像灌满了铅水。 “米露,我已经找到莫小戚的家了。就在前面!”她手指着前方对同伴说:“就是今天中午我们做客的地方。” “啊!”那位她身旁的男士张着嘴,一脸苦相:“见鬼!我不去,我不去!那里就是地狱!” “是地狱我们也得去,我们要去告诉族长,不能让她的大女儿结婚,结婚的应该是他的小女儿。” “那我就更不想去,我们这样说,族长非打死我们不可。” “族长不但不会打死我们,还会感恩于我们,只要我们能证明,他的小女儿暗恋那位准新郎。” “胡说八道!我们又不是神仙,能钻进人肚里听心声。” “那位小女儿不是别人,是莫小戚,而那位准新郎不是别人,是……是……陈余生!” 欧阳莼呜咽了起来,因为哭泣,她的嗓子已经嘶哑了。 “那不是很好吗?我就喜欢看这样有趣的男女配。”男生一脸诡异的笑容,让欧阳莼更加难受。 三个人就近扯了几块红布,乔装打扮,混进了族堂,挤进参加婚礼的人群。 大家熙熙攘攘,人人指指点点,正在评论族长新选的女婿。 “瞧!这男人长得真俊俏,隐约一看,赛过女儿家!这是哪家的男人?” 边上一个胖墩墩的厨娘扯着嗓门,认真地喊着,她羡慕地看看新娘,勾着腰,伸出一只胖手。 而她旁边的一个大胡子老汉哈哈大笑,声如洪钟。 “诸位大妈大婶,新人已入堂,只等良辰吉时,大家不要喧嚷,不要喧嚷。” 听声音,他是个长辈,还是个主持。但是,他的话丝毫不凑齐。 “发糖发糖!” 一帮小孩子嚷叫着。 “红衣新娘变成了白衣妖精!“ 小孩子没有拿到糖,竟然大骂起来,厨娘挥着拳头将一帮小将赶了出去,众人捧腹大笑,连堂上的新娘子也忍俊不禁。 只有那新郎呆呆直直地坐着,因为脑部撞伤,又中了迷香。 所以头脑混乱,面对众人的吵闹。 他竟然想不起自己这是什么地方,他又为何来到这里,他只记得自己爬上了一个高楼,高楼里关着他的意中人,然后…… 他努力想着。 然后,有人要拆散他们,他喊着意中人的名字。 突然,不只哪里来的一股力量,将他推倒,他迷迷糊糊地来到一个混乱不堪的地方,听到一个人在哭诉,那人哭诉的不是别人,而是……而是…… 他使劲想着。 而是莫小戚。对……是莫小戚……,他要去找她! “莫小戚!” 他小声喊出她的名字。 “莫小戚!” 他确定是要去找她,因为那哭诉声叙说着一件有关她的重大的身世。 “莫小戚——!” 这一次,全堂的人都听见了。 一个眨着眼睛,不停晃头,迷迷糊糊的新郎,竟然在喊另一个姑娘的名字。 “陈余生!” 就在大家不解的时候,后堂居然真的跳出一个女孩儿,皮肤黑里透红,身材匀称,透着健康和活力。 后面跟着一个粗壮敦实的老头,缠着红头巾,脸上露出几丝苍凉,挂着泪痕,正用粗糙的大手抚摸圆饼脸。 那人不是别人——是族长。 可想而知,族长刚刚见了自己的女儿,但是莫小戚却不知那是自己的父亲,只觉得族长人好,肚量大,听了她和陈余生的故事,决定将她带到前堂,与自己的朋友相认。 哪只莫小戚一见到心仪的男人,就流露出生死之恋,难分难舍的感觉,用一对含情脉脉的眼睛紧紧盯着他,用一双温暖如火的臂弯紧紧抱着他。 而陈余生这时候,也精神恍惚,脸上带着几分喜色,终于见到自己口中呼唤的人。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他用那双受伤的手轻拍着怀中女子的头发。 这生死相恋,难分难舍的一幕恰巧被人群里的欧阳莼看见了。 “米露!米露!”她咬着嘴唇,用最悲伤的声音呼唤同伴的名字。 米露紧紧拽住同步近似冰凉的手,心也像被救得紧紧的一样。 好一个陈余生!我们翻山越岭,不畏艰辛,他却拉着莫小戚,故作亲热。 两个人结伴离去,抱头痛哭。 只有那刘训,咿咿呀呀地呼唤堂中的同学,没完没了。 米露和欧阳莼离开族堂,沿着街道走了很久,才发现刘训已经不知什么时候又溜进了人群。。 欧阳莼走了很久,一句话也没有说,能怪谁呢? 她在心里叹道:怪只怪自己没有用心守护自己的爱人,当他最需要她的时候,她却不在他身边,当他最难过,最受伤的时候,她也没在他身边。 怪只怪她后知后觉,她没有想过自己会如此沦陷,如此不堪一击,没能紧紧抓住属于自己的爱情。 她边走向医院,边尝着泪水的苦涩。 第98章、无题 就在欧阳莼转身去阳台的时候,她无意中接到了抽屉里手机的来电。 对方支支吾吾说是找米露。 米露接过电话,神色紧张,麻利地挂了。 虽然已经到了上午第一节课的时间,米露还是找了借口走出校门。 她神色匆匆、步履不停,希望能顺利找到电话里约会的地点。 “时光咖啡厅……时光咖啡厅……”她边走边看,嘴里不停地念叨着。 “嘿!米露!” 马路对吧一个胖胖脸,小眼睛的男孩伸长手向她打招呼。 “米露,我在这里!” 男孩也是一脸菜色,他的裤腿上还粘了厚厚的黄色泥巴。 就在他第二次准备伸手打招呼时,米露飞快地越过马路,来到他身边。 他们走进马路边的一家咖啡厅里。 “穆沐,幸好我还记得这名字。” “你还好吗?” “你呢?” 两个人默契相识,上次见面是曲远飞出事后两个人照了面,寻求了安慰,而这一次,米露已经猜到八九不离十了。 “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坐在对面的男孩沉默了一会儿,把脸侧向咖啡厅的玻璃墙面上,低着头说:“上次你遇见我的时候,我正离家出走,在出走前,我送了一部手机给了欧阳莼。我们是在泽中的同学。” “你喜欢她?” “对……” 米露忽而有点不开心了,凭什么她遇到的男人,第一次都会喜欢欧阳莼,而且都在自己面前那样坦白,先是陈余生,后是曲远飞,现在又是眼前这个男人。 嫉妒之心油然而生,但想到她这次受到的伤,又对她产生了怜悯之爱。 “你刚才打电话是想约她出来,看来我是自作多情了。” “不是……真的不是……我来艺中找欧阳莼,恰好打听到你和她……” 穆沐站起来,一把抓住米露的手,突然之间,他像有很多话想对米露说。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是,既然遇到了你,又打听到你,我就觉得是老天的安排。偏偏……偏偏你又是欧阳莼的朋友。” 他坐下来,米露也坐下来。 米露没有说话,她的心脏在跳动。 连自己也能听见“砰砰砰”的声音了。 “其实……其实,我也觉得好像是老天的安排,我们……我么怎么又见面了?” 她突然觉得她的张开的双手有些愚笨,就傻傻地对着穆沐笑了一笑。 穆沐也对她笑了一笑,两个人觉得现在轻松极了。 穆沐对她坦白了他离家出走的一切,还对她说大家是因为他才经历了昨天的一场劫难。 另他惊讶的是,米露和欧阳莼也进了山,还目睹了穆小戚父亲的过逝。 在讲这一切的时候,米露都非常气愤,她拍着桌子说,她早就知道陈余生是个花心的富家公子,叮嘱穆沐不要再和这样的人来往。 她的声音很大,情绪很激动,说得有根有据,她还为欧阳莼愤愤不平。 不过最后她补充了一句,像陈余生这样家庭出生的人,花心是正常的。 当穆沐听到她提起欧阳莼的时候,他正在想这另一个人——他的表妹——莫小戚。 他觉得自己太对不起她了。 尤其是在这次进山后,看见小戚破落的家,看见她遍体鳞伤,他就有一种沉重的负罪感。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他以后一定会保护好她,无论她对自己做什么,说什么,都会尽到自己做哥哥的责任。” 其实,他给欧阳莼打电话就是想告诉她,她不适合陈余生,求她以后不要再主动联系陈余生了。 但是,他又很矛盾,当他笨舌拙嘴的说出自己的想法时,他像一只乱撞乱扑的飞蛾那般窘迫,说一个字停一个字。 “我想……我想……这得让欧阳自己选择。” 在这一点上,米露似乎很肯定自己的想法。 经过这次事件,无论听别人怎么解释陈余生是一个正义堂堂、有责任感的男子汉,在内心深处,她的认同感也不再那么强烈了,而且,她相信欧阳莼有同样的感受。 女子的青春,犹如春花,就这一生一次,没有第二次赌的机会。 两个人都不赞同他们再见面,两个人也都相约,不要把米露和欧阳莼进山的事告诉陈余生。 回到寝室,米露吃了一惊,她看到欧阳莼那头乌黑的长发已经没有了。 她用她的手不停地摸着自己只留到耳边的头发,小声地说:“我这样……这样,看上去,是不是觉得很奇怪?” 由于头发变短了,脑袋就显得很大,脖子也感到又细又长,整个人的上半身就只有一双乌黑的眼睛眨来眨去。 “欧阳……你这是……你不会……” “我很好呀!米露。” 米露看见她的笑容,比哭还难看。 “以后,我也不用被老师整体骂,说我是个长毛志短的女孩。我还可以节约一大笔打理头发的钱呢?你说是吗?最重要的是去美术室再也不用包头巾了,我要开始我全新的生活,就像柠檬草里面唱得那样。” 说着说着,她突然就哼起一首悲伤的流行音乐来。 米露知道,她从来不哼歌,也很少唱歌,因为北方的天气总是雾霾重,她从小就嗓子不好,但是那天晚上,欧阳莼哼着歌曲,一直哼到寝室熄灯才结束。 这是一场自演自唱的音乐,仿佛在预示什么,但谁也不想说,谁也不想去猜。 大家都累了,也没有人去问她那漂亮可爱的头发,因为过几天就高考了。 …… 这是一场竞赛,与别人的,也是与自己的。 这一天的气氛很紧张,除了树上不停地蝉鸣让人觉得还是在夏天外,大家似乎都感觉不到热了。 每一科考完后,都有家长站在被封锁的校门外递口粮,花样繁多,品种齐全。 他们都恨不得自己代替孩子们上考场,考场铃声一响,家长们都总是用那种急急的、又恋恋不舍的眼睛望着心爱的孩子。 也只有在这种时刻,这种最真切的父子情、母子情才会出现在学校的画面里。 在这样的时刻,老师的作用也体现出更大的价值,他们穿梭在人群里,用那双平日因为拿粉笔、改试卷的泛白的手紧紧握住考生学子的手。 即使是平时最顽皮、成绩最差的考生,他们也握住不放。 第97章、莫大叔的临终 这里的病房很干净,因为没有人住。 冷清和肃静没让人感觉心平气和,反而觉得荒凉凄惨。 莫大叔住在一个八张床但却空荡荡的大病房里,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和一个手里拿着吊瓶却又不知如何安放的护士站在病床旁。 医生当着两个儿子的面摇了摇头,很理智地说:“老人家还有什么心愿,想吃点儿什么,喝点儿什么,都遂他了他的愿吧!” 气氛很悲伤,似乎没有人相信是真的。 即使父亲病了这么久,儿子们依然希望老父亲还活着。 他们不相信老父亲会死,因为自己还不愿长大,所以他们只好用哭泣来表面自己内心的恐惧和难受。 此时,只有一个人流露出悲伤心痛的表情。 她的眼里因为含有泪水而像星星般闪耀。 “姑娘,我要你做的事,你去做了吗?” 欧阳莼点点头,泪滴从她的眼中挤了出来,她莫名感到一阵心痛。 因为现在和一个垂死挣扎的人说话,她感到,那声音仿佛不是从病床上发出来而是从天堂里发出来的,她面对的仿佛不是一个病人,而是一个灵魂。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只是嗡嗡作响,如一个字一个字敲向她脑海一般。 “大叔,我都看到了,您的女儿得到了好的归宿,她的新父亲对她很好,她将来也一定会和自己的如意郎君和和美美。” 说完这些话,她觉得自己身后站的不是米露一个人,而是一群人。 这群人中甚至有她的父母,她的恩师,她的亲人,他们都在朝她点头微笑。 但是她却感觉不到温暖,七月的天气像火一样热,胸中的血液却像冰一样已经凝固了。 她还来不及握一握大叔冰冷的手,就冲出了病房。 在房门处,她扭过头,瞟了眼,那具尸体就重重地压在了她的胸口上。 她跑了好远好远的路,才把它从她胸口上推开。 她咬着手指,蹲下身,独自哭泣起来。 一切都像是要结束了——她刚次都做了什么? 有关她和他的爱情。 她的脑子突然像两块厚厚实实的乌云,撞击成了一道无比猛烈的闪电。 那可不是火花,是活脱脱的闪电啊! 活脱脱的闪电击中了尚为长成参天大树的爱情之苗。 以后,她觉得自己就要失去他了。 难道——所有的事情都证明,他们是没有缘分的? 为什么她要遇见他,这倒底是为什么啊! 她捶胸顿足,悲伤地哀叹。 她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那么快乐,那么无忧无虑了。 她总觉得自己的生命也会因此而平淡无奇,了无生气。 她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紧接着就是狂风扫地——不是! 简直比狂风还狂风啊! 生命被狂风打劫后——她确信——她再也遇不到像陈余生那样,让她永远也忘不了的男人了,她必须要适应这样空唠唠地生活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到医院,。 家似乎都在等病床上的老人咽气。 两个儿子因为哭累了,像木偶一样坐在床边。 老人之所以留着最后一口气,是因为还想再见一面自己的小女儿,人人都知道他很痛苦,可是却帮不了他。 通知莫小戚的人回来说,她不便过来,因为新郎受伤了。 欧阳莼从包里掏出那支进口的药给传话的人,让他把药交给莫小戚。 她紧抓住莫大叔那只寒得发碜的手,对着闭眼的老人,激动地小声说:“爸,我在呢!您安心走吧!” 这是一个闷热、沉寂、粘腻的下午,所有的东西都像黏液一样,粘上去腻乎乎的。欧阳莼的手,因为在机场被车轮轧过,在这样的天气里,伤口又红又肿。 但是,近乎诡异的是——她感觉不到痛。 老人去世的那一刻,是她用手抹了一下老人的眼睛,那手就停留在铅灰色的尸体上,像灰黄色的泥土里开出的一朵娇艳的花。 要是爸爸真的在这,就好了。 她情不自禁地这样想。 没有眼泪,只是茫然不知所措。 又很害怕,呆呆地被拉到一边,僵直着身体,看着尸体被收敛,被抬出去。 最后这一切,都变得安静。 “走吧,欧阳,我们还是走吧!”米露拽了拽她的衣襟。 她们相携而行。 谁也不能体会道欧阳莼当时的心情。 米露只是觉得很是心疼她,因为她的手一直在颤抖。 身体如冰凉的石块,也许是她一直很激动和害怕,她的牙齿还紧紧地咬着上唇。 她甚至没有办法倾泻她内心的孤独,因为周围的人没有她感受的情爱之重,切肤之深,无奈之烈。 同时,她又痛恨自己,觉得一切都是自己咎由自取。 最后,她甚至觉得自己愚蠢至极,因为她为了爱情,欺骗了自己的父亲——深爱的人——不可失去的人。 她觉得自己是那样渺小和不可原谅! 到了机场,已是午夜,她的眼睛一直都是睁着的,直到她拽着米露的手落座,飞机在一阵呜咽中起飞,她才闭上眼睛。 她希望在她睁开双眼的那一霎那,可以忘掉今天发生的一切。 但淡蓝色的晨光透过寝室的窗帘时,欧阳莼总算到了寝室。 这里还是像她离开是时候一样,连她桌边的椅子也是她走时留下的姿势。而她却觉得过了一个世纪,人总是容易被感觉所欺骗。 有个长头发的室友听见房里有响动,就翘起上半身,把头支在床栏上,兴高采烈地和她打招呼,语气亲切,像欢迎回家的亲人。 欧阳莼这才记起还有几天就是高考的日子了,而自己还有好些题没有复习。 如果没有昨天发生的事,她可能这会儿会非常期望——明天就是高考,那该有多好! 考完就计划着去旅行,去享受,去追求外面自由的生活。 但是现在,她只想离高考还要一个世纪,这样他就不会那么孤独,那么脆弱,那么空落落了。 高考,仿佛成了她唯一的救命稻草,她全部的生活意义。 那个和她打招呼的女孩爬起来告诉她,她抽屉里的手机从昨天一直想到现在,没完没了。 她只是闷闷地点了点头,寝室里的气氛一下子凝固了,大家都觉得她没有以前活泼了,对于身边的人和事也总是心不在焉。 “也许是高考太过紧张的缘故。” 米露带着僵硬的脸,挤出勉强的笑容。 这会儿,只有米露知道事情的原委,也只有米露能感知她心底的一丝凄凉。 就在欧阳莼转身去阳台的时候,她无意中接到了抽屉里手机的来电。 第99章、高考终于完了 就这样,迷迷糊糊的,高考就过去了。 “欧阳莼,你考得怎么样呢?” 即便是已经一年没和自己说话的秦老师都会关心地问自己。 “你的头发怎么变短了?” 欧阳莼似乎没有什么心情关心周围的事,她只是用手不停地抹着耳边翘起的短发,支支吾吾地回答老师的问题。 一辆黑色的轿车经过,溅得她一身的泥水。 她张望着,希望车里能走出一个人,只要是她认识的就好,但是汽车疾驰而过,从车窗里飘来震耳欲聋的流行乐曲。 现在,所有的科目都已经考完了,大家都准备去狂欢。 只有她一个人,在校道上荡悠着。 路过学校大门口的报刊亭时,她听见两个学生在对着数学试卷的答案。 “哦!天哪,这道题,我错了,二十分啦!” “哎,反正我也错了。” “你这答案准吗?” “当然准了,是从泽锦中学拿到的,怎么会不准呢?” 泽中!欧阳莼一听到这名字,就激动起来。 他抢过他们手中正在看的数学答案,这不是是他的字迹! 欧阳莼有些失望。 回到寝室,大家都在兴高采烈地收拾东西,清理床铺。 “终于毕业了!” “高考万岁,毕业万岁!” 没有人发现她有心事,只有米露听见她偶尔咳嗽了几声。 父亲的车就停在楼下,但是上来帮忙搬东西的不是父亲,而是父亲的老友神公伯伯,同来的还有去年在小树林里一起玩过的神公子。 经过一年,他好像比以前长大了许多,和陌生女孩打招呼一点也紧张了。 “小莼,”只有妹妹和爸妈这样称呼她,她听见他也这样称呼她,显得特别惊讶,张大嘴望着他。 如果不是在寝室,她断定会称他为公子哥哥,可是现在叫出声来,感觉有些笨又有些好笑了。 他告诉她,她叫程敬之。 “以后能叫我敬之吗?” “敬之?” “对啊!敬之。” 她笑了笑,点点头。 但是在关车门的时候,她还是礼貌地称他敬之哥哥。 他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朝她耸了耸肩,转过身去,发动了车子。 他们没有回家,径直来到了医院里。 小洁也在,妈妈也在,只是爸爸? “爸爸出事了,姐姐,爸爸出事了!” 重症监护室前,妹妹在呜咽,妈妈没有哭,她在一旁急得踱来踱去,高跟鞋重重地敲打在大理石地面上,啪嗒啪嗒地响。 也许,妈妈从来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会面对一个躺在病床上需要人照顾的医生丈夫。 监护室的门终于开了,每次只能进去一个人。 欧阳莼望着妈妈的后背,在自动降落门下渐渐消失,她突然发现什么都不重要了。 翘起的短发——高考——失去的爱情。 她和妈妈一样,也没有想到爸爸会躺着进手术室。 “会没事的,会没事的。你的爸爸只不过出了一个小车祸而已,老天爷会保佑好心的医生的,他这辈子可是什么坏事也没做过呢!” 神公伯伯来回搓着手,挺着他那肥胖的肚子,气喘呼呼地走来走去。 神公子坐在旁边的躺椅上,双手托着腮,眼睛睁得大大的,打量这周围的一切,最后他把视线转移到在门口一直站立的欧阳莼身上。 她和大家一样,对里面的事一无所知,只好用恐惧和担心填满头脑中的空白。 “小莼,过来坐坐,休息一下。” 欧阳莼十分害怕地望着他,就好像一说话,爸爸不幸的消息就会传来,接着就会听见自己呜呜的哭声。 在重症监护室门口,所有人都没法儿不去想有关死亡的事情,因为满脑子都是死亡,所以大家都不敢说话,就好像一说话,死神就会过来。 以至于神公子说话的时候,尽管他声音非常小,周围的人都朝这个穿着正装、笔直高大的小伙子投去责备的目光。 红灯亮起,门终于开了,欧阳太太从里面走了出来。 “您去看看他吧,程先生,他现在已经有意识了。” 神公朝两个可爱的女儿撇了一眼,带着悲伤的表情走了进去。 “妈妈!” 两姐妹都靠在妈妈身上,妈妈就伤心地呜呜哭了起来。 欧阳莼从没见过妈妈这样伤心。母亲和妹妹的痛苦,让她沉浸在亲人的死亡里, 就好像有一只大手在拽着自己的胸部,把她从后背提起,她的整个身体都轻飘飘的,只有眼泪能带给身体几分重量。 她抽噎着,吞咽着,脑子里闪过无数张关于爸爸的画面,而这些画面现在离她好近好近,可是就是触摸不到,一触摸就化成了无数的碎片。 爸爸不会死的,他对自己说。 妈妈用手揩了揩妹妹脸上的泪水,又抹了抹妹妹脸上粘在一起的头发。 “小莼,你跟我来吧。小洁,你就在这里陪陪客人。” 妹妹点了点头,妈妈和神公子用眼神交流了一下,便拉着欧阳莼柔软的手走进了爸爸平时独用的办公室里。 这是一个普通的休息室,像所有医院的门框一样,厚重的铁门上装有一个长方形的玻璃门窗。 还没有进门,欧阳莼就站在门边,窥见了室内所有的陈设,一张桌子,一把椅子,进门的左手边摆着一个帆布躺椅。 毫无疑问,这就是每次爸爸做完手术,可以喘息的地方。 厚重的铁门起着很好的隔音效果,当铁门沉重地关上的时候,这里仿佛是另一个世界。 因为对着门的另一面墙上,有一个巨大的推拉玻璃窗,打开窗帘,可以看见对面山上花园的绿化美景。 可以想象,有多少个日日夜夜,欧阳医生做完手术,搓洗完那双满是血渍的双手,关上门,打开窗户,睡在帆布躺椅上,迷迷糊糊地就睡着了。 异日,他会感到格外的满足,他用那双红润的大手抚摸着桌上女儿和妻子的照片,笑盈盈地就去接待病人了。 欧阳太太突然从开着的窗户边转过身来,她深吸了一口气,像换了一副面孔,抓紧欧阳莼的一只嫩手,瞪着眼睛叫道:“够了,够了,我们家被你拖累够够的了!” 第100章、末路少女 欧阳夫人的额头上显出一层层褶皱,她的脸因为凶巴巴而青筋暴起。 欧阳莼吓傻了,举起双手,任由她按在座椅上。 “都是白蕊花那个小贱人留下的祸害,真是作孽啊!” “妈!” “别叫我妈,我不是你妈,你是白蕊花和陆其峰那个洋鬼子生的杂种,这么多年,你爸爸一直保守这个秘密,没想到还是被柳月梅发现了,所以你爸爸就平白无故地出了这场要命车祸,天哪,天哪,他不过是个平凡的医生,我们什么都没做。现在你……你……必须马上离开,才能保证我们一家的安全。你必须离开,现在就走,马上就走!” 欧阳夫人突然力大无穷。 她拉住欧阳莼的手,像拖着一只牲口,眼看就要到门边,欧阳莼还是挣脱了。 “妈,我不走,我要去看爸爸!” 欧阳莼无力得像只小白兔,吓傻了,努力摇头,眼睛又红又肿。 “你爸爸快死了,是你,还有你妈——害死他的。” 欧阳夫人把“你妈”这两个字说得特别重。 “我妈……我妈……是谁?” “你妈是白蕊花,一个不要脸的妓女,一个就要害死我丈夫的女人。你知道你身上为什么会有这种香味吗?这就是她留给你的香味。” 她抓起欧阳莼那只细润圆滑的胳膊,用一种谴责、干瘪、冷淡的语气说道:“十八年前的一个冬天,你妈妈就是在这家医院悄悄生下了你。” 欧阳莼突然像被什么利器刺痛了一样,发出一声尖叫。 眼前的这个女人确实不是自己的母亲,不然,她的手正冷冰冰地像钢铁一样掐进自己胳膊肉里,她很疼很疼,但是没有喊出声来。 她突然抽搐了一下,胳膊从面前这个陌生的女人手里掉下来,她用双手捂住耳朵,蹲在地上,好像一个犯人一样聆听垂询。 “那时候,我也刚生一个女儿,因为先天性不足没过几天就死了。你知道她死的时候有多可怜吗?” “我现在想起来就心疼,想起来就全身发凉,我之所以对你这么冷淡,对这个家冷淡,我觉得自己是多对不起她,她孤独地死在育儿室的时候,你却在我温暖的怀抱里。” “都是因为你那愚蠢的父亲,他怕我伤心,他老是用他宽大的胸怀压我,用他的责任心压我。” 她用一个泼妇的声音嗫嚅道:“她抱着白蕊花悄悄生下的孩子交给我,说你就是我刚生下的孩子。” “白蕊花是什么人哪!她是一个娼妇,一个妓女,一个何家派去的奸细。你现在就滚!我再也不要见到你,看到你,我就无比憎恨你那只狐媚脸。” “你是一个弃婴,你是被你的亲生母亲丢弃在育婴室——没人要的孩子!” 一个女人的声音在狭窄的空间里尖叫着,撕扯着,回荡着,最后化作一把利剑刺进一个无辜少女的胸膛。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难道我不是爸爸的女儿吗? 也不知什么时候,欧阳莼被白蕊花赶出医院。 她沿着马路,不知不觉就来到医院后门处。 那是一处荒凉冷僻的地方。 天和地都在她眼前摇晃着,那些从树上坠下的花瓣落在她的头上。 一只白鹭从她头顶上哀鸣而过。 她抬头看了看发黑的天空,没有月亮,只有几片游荡的云像孤魂野鬼似的荡来荡去。 从医院后门径直走出来,恰好是一个有山有湖的公园。 路灯刚刚亮了起来,公园里一个人也没有,草丛里静得可以听见蟋蟀的虫鸣声,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找到一个长条椅,长条椅刚好够她把她僵硬的身子放下去。她就这样歪在上面,想到从此以后,他就会这样无家可归了,没有爸爸也没有妈妈了,她就会无比恐惧,无比伤心。 她用手试着摸了摸口袋,里面什么也没有,除了一张被揉皱的草稿纸。 一群被惊吓的麻雀突然从黑幢幢的树影中惊吓着飞扑出来,天空突然拉下它那阴沉的脸,狐疑地俯瞰着这个光怪陆离的大地。 “啊!” 欧阳莼突然从凳子上跳了起来。 她觉得林子里有动静,她觉得所有的恨都在朝她逼近,而所有的爱都在离他远去。 “爸爸!” 她又情不自禁地边喃喃叫道,边离开木凳——时下唯一能带给她温暖的地方。 “妈妈!” 就像所有的孩子,一害怕就会叫起妈妈一样。 此刻,如果她的生母见到,是多心疼这个被抛弃的孩子啊! 经过一排瘦瘦的冷杉树,习惯了黑暗光线的瞳孔,依稀见到一座矮矮的小山。 其实,那并不是一座山,而是一个大坝,大坝后面是一个很深的人工湖。 平时,也只有钓鱼客才来这荒无人迹的湖畔旁做客。 由于是夏季,湖水涨得很高,没人会注意到一个细弱得像柳条一样的姑娘在湖边吹来的大风里摇摇摆摆地爬上岸。 风把她的头发吹得杂乱无章,她的鞋早就在攀爬陡坡的时候滚下了山坡,天上依然没有月亮,只有一团乱糟糟的黑云。 像湖面升起的一团鬼影,青面獠牙地发出无声的怒号。 “余生!” 如果在另一个世界也可以看到他,也可以感觉到他,欧阳莼想到,她就会选择毫不犹豫地跳进这湖里,一了百了。 “你是一个被你的亲生父亲抛弃的孩子!” 脑子里又传来了那声可怕的叫喊。 “姑娘,谢谢你,你一定会传达我的话,让我的小女儿享受下半辈子的幸福。” 医院里,垂死挣扎的老父亲诉说着莫小戚的故事。 那样的画面又闪现在她面前。 “你爸爸就是被你害的!” “我们一家都是被你害的!” “你妈妈就是一个妓女!” “我永远也不想再见你那张狐媚的脸!” 她的耳边、脑海、眼前全都是拿着利剑的女人,留着胡子的老头,带着口罩的医生。 尽管她用手捂住耳朵,尽管她闭着眼睛,尽管她不停地摇晃着身子想摆脱掉这一切。 可是,一切似乎已经来不及了。 一阵风吹过,她万念俱灰,轻得如一片落叶,投进了这片大不见边、深不见底的湖泊里。 第101章、柳二入宅 一个矮个子、全身黑装的中年人提着一个不起眼的皮箱从花园里的收拾间走了出来。 由于新买的皮鞋过于僵硬,他不得不调整步子,用左前掌时不时去顶右后跟。 他头上的黑礼帽压得低低的,边进屋边张望边后退,像是一个机警的游击队侦查员。 “先生,你快进来,夫人已经等您半天了。” 他脱了鞋,终于可以舒舒服服地走路了。 即便是拖鞋那么大,走起路来像开着一只驳船,但他还是觉得非常舒坦。 他刚准备伸个懒腰,却看见一位形体消瘦但颇有贵族风范的中年妇女从扶手楼梯上走下来。 “宋妈,今天不见客了,来了电话,就说我不舒服。” 她的声音很大,但却很慵懒,就像浑身没有劲儿是的,所有的声音都是从鼻腔里发出的。 阳光透过高大且宽敞的落地窗照进来,屋里半阴半暗,一张土耳其式的浅米色沙发正好摆在阴暗的角落里。 夫人坐在沙发上,心不在焉地随手翻起了手边的报纸,郑重其事地说:“柳二,我要的东西都在这里了吗?” “是的,夫人。” 黑衣人仔细地打开皮箱:“一共二十分,有关于陈显示所有的资料都在这里了,在进城的路上,我们遇到了一场车祸,还发生了火灾,幸而得到了几个年轻人的帮忙,一切安然无事。夫人打算怎么处理这些证据呢?” 陈夫人用丝帕捂着鼻子,撒着兰花指,用食指和拇指从皮箱里抽出一本文件。 一股因为纸张发霉的味道弥漫开来,她皱了皱眉,像扔垃圾一样把它扔回箱子。 “连箱子一起处理掉吧!……对了,那位医生呢?” “出了车祸,生死不明。” “给他一个教训,让他知道一下厉害祸福。”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些年,居然有人想对付柳氏。这些天,你哪也别去,先躲在这栋楼里,等先生回来,把从南方带来的信息一五一十告诉他,让他也有个心里准备。” 现在已将近中午了,阳光直直地洒进来,厅堂里明亮了很多,角落里的土耳其沙发被整个照亮了。 柳二站在离夫人几米远的地方,这才看清楚她的全部面貌。 她已经不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姐了,脸上的皮肤因为保养得当保留着贵妇人的光滑,但是整个脸因为松弛而向下垂。 再加上,她很少笑,所以显得非常严厉。 她的上半身明显发福了,脖子也显得粗短,没有系那条鲜艳的丝巾了。 小姐老了!柳二在心里惊叹道。 他看着在客厅和后厅串来串去的宋妈。 那时,小姐刚嫁到陈家的时候,宋妈还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少妇,经常把头发盘得高高的,显得很精神。 现在她的头发已经盘到了后脑勺,发饼上留出几根银丝。 宋妈也老了!她的身体比刚来的时候更胖,现在走起路来都有些摇晃了。 只是人还显得很精神,也许是经常爱笑的缘故。 陈夫人吩咐宋妈把柳二带进客房就急急地上了楼,头也不回的走了。 “少爷病了!前天不知从什么地方回来就一直昏迷。” 宋妈等夫人一上楼,就捏着嗓门,悄悄对对柳二说。 她是一个表达欲望强烈、热心肠的老妈妈。 她一个劲儿地说着陈家的一切,希望这个新客能体恤主子的不易。 “我从没看到太太这样生气过,自从生了哥儿,她脾气就一直不好,也不知怎的,先生也不经常回家。” “太太经常叹气说,先生的生意是越做越大,可是家却越来越散了。两个人在餐桌上也是急匆匆地吃完饭就散了。” “真是可怜我们哥儿了,大家都说这孩子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要钱有钱,要权有权,可是哪知道……他心里苦着呢……” “柳先生如果有时间,就上去看看我们哥儿吧!说不定,他还记得您,您小时候不是配他玩过吗?有个人多关心关心他,他会感到温暖很多。求菩萨保佑,菩萨保佑,他快点醒过来吧……” “少爷是什么病?”柳二见宋妈哭哭啼啼,连开房门的手都在颤抖。 “也不知是什么病,去了医院,检查什么都做了,可就是不见醒。夫人死活不肯让他住院,说死也要死在家里。” “有这么严重?” 宋妈听见柳二说这话,着实不高兴:“柳先生,您说呢?难道我还撒谎不成?您有过自己的孩子吗?” 她把房门钥匙使劲塞到他手上,连床也没铺好,就愤愤地出去了。 “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这么年轻的孩子总是提死字,太晦气了。不如……让我去瞧瞧吧!” 宋妈知道柳二为了柳家的生意,经常走南闯北,见过世面,肯定看见过不少稀奇古怪的病。 他就壮着胆子把他带到了楼上——少爷的房间。 柳二推门进去,看到了此生有幸见过的最精致的一张少年的脸。 他双目紧闭,眉眼间却自带一股优雅的气息,鼻梁挺直,嘴唇与那张深轮廓的脸配合得天衣无缝。 “怎么样?陈哥儿倒底有没有救?” 宋妈像守着宝贝似的守着陈余生,只待柳二看了几眼,便把他支了出去。 “少爷气息顺畅,看上去面色也好,怕是中了一种让人陷入昏厥的迷香。经常闻这种迷香的人不打紧,但是普通人可能要昏迷很久!” “可是少爷已经昏迷很久了呀!” 宋妈的声音几乎带着无限怀疑和担忧,几句嘟嘟囔囔以后,又小声对柳二说:“还是去告诉夫人吧!让夫人来拿注意。” 说完,她就走下楼去,端了一碗参汤进了少爷的房间。 不一会儿,卧房的门开了,陈夫人带着柳二进来。 柳二望了望床上躺着的少爷,转过头对夫人说:“夫人,您还是把门窗都打开吧,让少爷透口气,把他上衣的扣子也揭开。” “最好是看看他身上有没有什么伤痕,有了外伤可不能掉以轻心,这种迷香能穿透人的皮肤进入人的内脏。” 第102章、余生有救 陈夫人照着柳二的话一一照做,床上躺着的男人突然咳嗽了一下。 “余生!” 陈夫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 她抱着儿子的上半身使劲摇晃。 柳二和宋妈妈也扑了上去,三个人都围在一起,期待着陈余生苏醒。 可是只是一声咳喘,病人又沉沉入睡。 柳二不慌不忙,解开少爷的上衣衬扣,他精装白皙的胸膛一起一伏,显然,他在大口大口地吸气。 宋妈妈吓傻了,哭喊道:“哥儿醒醒,醒醒,这是怎么了?怎么了?” “夫人,你们家有没有上好的金疮药。” “有的。”夫人慌慌张张地搜出好几瓶。 “这个倒好用。”柳二挑了一瓶进口药,信心十足地说:“宋妈,快帮少爷翻身,我要在他背上撒药。果真这伤口在背上!” 只见那伤口又细又深,如果不是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这是一种红衣族人特制的皮鞭,打在人的身上无血无痕,却能损人筋骨,痛彻心扉。少爷是犯了什么法,为何受这么重的鞭刑。” 夫人一脸严肃,默不作声,将儿子安顿好,招呼柳二来到顶楼书房。 “看来,你对红衣族了解甚多。你今天看到少爷身上的伤痕不要跟任何人提起,包括先生。” “是的,夫人。只是……解铃还须系玲人,要彻底治好少爷身上中的毒,怕是要找到红衣族的人。” “红衣族是一个西山里很古老的名族,他们目前还保留有抢婚的习俗,达到婚配年龄的女子,在招亲那天会把自己安置在高高的阁楼里,放下十多米的软木梯,如果哪个男子能第一个爬进自己的闺房,就与那位男子同房婚配。” 陈夫人嘴角微微下沉,脑海里突然出现那个皮肤黝黑、结实活力的女孩。 如果她没记错,她的名字就是莫小戚。 那天被派去接少爷的几个保镖回来向她禀告,说少爷因为拒绝与红衣族女子婚配而扣留在阁楼里。 他们乘人不备,躲过耳目,才将少爷从阁楼里救了出来。 “真是野蛮荒唐!” 夫人生气极了,心想着莫不是要我的儿子去娶那个叫莫小戚的野丫头,看上去粗野蛮横,一点家教也没有的平凡女人! 同时,她也对儿子的所作所为十分恼怒。 好端端的!为何去抢亲,为何去惹那些异族,为何不多交一些名媛贵族的小姐,非得给我摊上一个乱摊子! 现在还弄得满身伤痕,昏迷不醒。 “柳二,你去找个精明能干的人查查一个叫莫小戚的女孩,明天早上我就要见她。” 看到柳二应声出门,望着一个男人的背影,陈夫人咬牙切齿的恨。 天下男人一般黑! 有其子必有其父! 原来陈建国早年也是有一段风流韵事的,那时的柳月梅还蒙在骨里。 陈建国因为要登高攀贵,光宗耀祖,所以才答应了父亲每天应承柳老太的要求,定期登门拜访,讨得柳月梅欢心。 那时的陈建国比今天的他更加风华绝代。 他悟性极高,在柳家串了一次门后,就摸熟了柳老太的喜好,深奥难懂的哲学书籍,柴可夫斯基的天鹅湖。 对于柳月梅的爱好,她也深知一二。 月梅喜欢西洋玩意儿胜过中国风,为此,他父亲派了一个会跳芭蕾舞的舞蹈演员传授他一些西洋玩意儿。 “听说你很小的时候就出过国?” “嗯。”女子说话的声音特别小,边说话边用她涂满红指甲的手指抚摸自己耳垂边的卷发。 陈建国不敢正眼看她,因为她太美太洋气了,他反而觉得自己有点土气。 他局促不安,小心翼翼,最后还是把拿着勺子的手像右斜了斜,就在勺子和杯子的缝隙里,看见了她鲜红欲滴的嘴唇,眉目传情的双眼,白皙迷人的皮肤。 可惜,她现在是个模特!还是个歌女! 陈建国在心里叹道。 要不然,她肯定礼貌而绅士地邀她一起共进晚餐,还把她带到朋友家里,隆重地介绍给自己的仆人。 “你叫什么名字?” “白蕊花。白是白色的白,蕊是花蕊的蕊。” “白色的花蕊,人如其名。我是陈建国,是建国那天生的。你把手拿给我,我会看手相,跟一个道士学的。” 蕊花笑了一笑,把手递上去。 这真是一只洁白如玉、细软无比的手,像是刚从水田里冒出来的藕尖儿。 陈建国痴痴地看了好半天,抓着不肯放,惊叹道:“这真是弹钢琴的手啊!” 蕊花连忙把手收了回去,她知道她触犯了禁令。 来的时候,主事的就吩咐过,只是交客人一些西洋礼节和习性,比如弹弹钢琴、喝喝咖啡什么的,最好还可以教他几句洋文。 “darling,” 陈建国听见那白玉般的牙齿缝里竟然吐出如此流利的英文,更加惊叹不已,用一双销魂痴迷的眼神盯着对面的美人儿。 “你刚才叫我什么,再叫一遍,我爱听,爱听!” 白蕊花当即就觉得他真是一个没有见过女子的男人。 虽然披着一张魁梧的男人皮,说话却是一副娘娘腔。 但是,见他对自己如此关心,每一句都发自肺腑,动作憨憨拙拙,态度却诚诚恳恳。 她教他泡咖啡时,他提着咖啡壶,眼睛却离不开她。 直到咖啡洒了一桌,他傻傻地说:“哦!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好,没有烫到你吧,你看我,真笨真笨!” 白蕊花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在女人面前说自己笨的男人。 风月场上,她卖惯了笑容,现在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她原本是讥笑他的,现在却讥笑起自己来。 她交往的男人那么多,却没有遇到一个真心的。 陈建国见白蕊花落寞丧气地坐在椅上,就悄悄地起身,亲自在咖啡厅埋单,拉着白蕊花的手,两个人来到一个小公园散步。 这是一个只有假山和一个小花坛的公园,周围是一些没有修理的灌木丛,可是两个人围绕花坛,走了一圈儿又一圈儿。 第103章、vc药丸 陈建国的脸上带着严肃,看上去像是一个刚下战场的将军。 在他这个年龄,还不太会调情,尤其是在一个经历的风花雪月的女子面前。 但是当夕阳斜斜地照在她那微微卷起的长发上时,他有一种错觉,挽在他手臂上的是一个淑女名媛,她正用一双清澈纯净的眼睛盯着自己宽阔的额头。 “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 她噗嗤地笑出声来,眼睛睁得更大更美:“没什么?听说这一带一到傍晚就有许多蚊虫,我担心你是不是被蚊虫叮了,所以……” 她踮起脚尖,把身子凑进,用手上的丝帕擦拭着他额头的汗。 她穿着一件袒胸露背的蕾丝衣裙。 就在她为他擦拭汗珠的时候,他轻而易举地瞧见了她凹凸有致的身材,她的胸部十分丰满,而她的腰部只有胸部的三分之一那般纤细。 他感到心突突地跳,紧张地握紧拳头。 “不用了……” 他一挥手,推开她柔软的身躯。 “不要这样!” 他生气地撅着嘴,背过身去,像是在告诉她,我可不是你以前遇见过的那些男人。 “噢!”白蕊花吃惊地突然大叫了一声,像被电到一样,赶紧将拉他的手缩了回来。 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陈先生,我……我……” 她经常有这种幻想,在每一次约会前,她都会站在镜子前面,一边欣赏着自己那张美丽精致的面孔,一边希望男人们也能从这张面孔下看到她的心。 但是相识短暂,逢场作戏,调情作欢后,大家都各取所需,每一天过得那么忙碌,说了那么多话,没有一句是自己真心想做的;靠了那么多肩,没有一个副肩膀能暖热她的背。 陈建国是一个唯一能幻醒她真心的男人,即便只有那么一刻,她也是心甘情愿为此赴汤蹈火的。 这一天傍晚,她像往常一样戴着一对珍珠耳环,在穿衣镜前拨弄自己丝绒长裙。 “这可是地地道道的欧洲货啊!” 她的同伴向她投来羡慕的阳光。 “是陆先生送给我的!” “就是那个新来的官员吗?” “是啊!还有一枚钻戒呢!”她靠在衣柜前,低头抚弄着自己手上的戒指。 “看来,陆先生对你挺有意思的。” “我也这么认为,不过没人知道他的底细,即便我陪了他一个月,也不知道他将来有何打算。他这个人就像只老谋深算的狐狸。” 她的头仰望着天花板,眼前浮现出一张模糊的人脸轮廓。 这张脸最突出的地方就是一只高大挺直的鼻子,想着这张鼻子因为在牌桌上被赌输而贴上纸条,白蕊花就缩着脖子,咯咯直笑。 汽车滴的一声,穿过马路边密密的一排梧桐树,惊醒了模特公司楼里的姑娘们。 “喂!姑娘们!” 两个姑娘从开着的窗户口探出头来。 “我们下来了!” 车子时而向左拐,时而照直走,最后来到了一条大路上。 首先是椴树和灌木丛,然后是修建整齐的花园,最后是一栋二十层的玻璃大楼,有几个穿得有模有样的服务小生带着白手套出来迎接,这就是高档的取乐地——涉外大酒店。 “把小姐们的行李先拿到顶层去。” 陆先生挽着一支细臂,吩咐了一句,突然又从金色的转门附近退了回来,指着白蕊花说:“把这位小姐的行李拿到我房间去,顺便给我们两瓶香槟酒。” 两个人进了一间富丽堂皇的套间,丝毫没有顾及同伴的感受。 他们大概已经忘记我这位小姐了! 和白蕊花同来的白蕊心一边用一块绣有牡丹金边的黑色丝纱包起头发,一边抱怨道。 她和白蕊花并非姐妹,只是同时出道在娱乐圈,同时足台,同时见客人。 当然,也同是一个师傅带出道的,所以,她们的艺名只有一字之别,但性格却相隔万里。 白蕊心再也不想做他们的跟班了,而且她也特别厌倦了这种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生活。 她已经下定决心不再走台了,虽然她上个月还接拍了很多广告,还有几个大老板请她出席非常有体面的活动,但是,她还是决定和艺人公司解约。 但是,就在她换上平底布鞋,从手腕上取下一对金镯子,在酒店的过道里看到那些围着大白布裙,推着餐车的厨娘时,她又有些犹豫了。 她们是多么丑陋,又是多么平凡啊! 她从洗手间里走出来,对着墙上的那副大镜子,从精致的小挎包里掏出一支范哲思的口红。 这支口红的价格可能是那个厨娘一日工资的十倍,她不禁打了个冷战。 不行!我不能过那样的生活。 二十五岁的她虽然已经不像刚出道时那样鲜嫩可人了,但是在同龄人中间,她的皮肤,她的身材依然算得上是极品,若不是白蕊花抢了她在舞台上的光芒,她倒是…… 她正在咬牙切齿地数落着那个娼妇,突然一个精瘦男搂着她的细腰就往自己怀里送,他满嘴酒气,一讲话喷出的气味足以熏倒十只黄蜂。 “宝贝儿,过来陪本少爷喝酒,本少爷没醉,没醉!” 在风月场上见过了各路英雄豪杰的白蕊花,当然不是没有办法应付,只是今天她非常落魄也非常扫兴,没有心情陪这个男人喝酒。 “您喝醉了,先生!” “哼!你是什么东西!” 那精瘦男摔破杯子就往白蕊心口里灌酒。 她感到鼻腔和口腔一直辛辣,眼泪就不住地往外流。 她躬着身子从满是酒气的男人身边逃了出来,那片绣有金边牡丹的丝纱掉在了地上。 “姑娘,你的丝纱。” 一个胖脸宽鼻的小伙子蹲在地上,他捡起丝纱,叠得方方正正递给她。 “噢!谢谢!” 白蕊心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看到这男子一脸土乡,呆头呆脑,接过丝巾,放在包里。 突然一阵倒胃,赶忙用手捂住嘴巴,艰难地吞咽了几下,露出难受的表情。 “姑娘,你没事吧!” 小伙子从包里掏出一个小药丸:“vc片,你含在嘴里,看会不会觉得舒服点。” 第104章、心生一计 就在白蕊心纠结着要不要吃时,精瘦男突然冒出来,扯着白蕊花的衣襟,露出猥亵的笑容,瓮声瓮气地说:“你……你……叫什么名字?” 面前的姑娘突然心生一计,睁大眼睛,怯生生地说:“我……我叫白蕊花。” 由于她太紧张,身体发抖,刚塞进包里的那条黑色丝纱又掉了出来。 那个在她旁边,被她称为土包子的小伙子也吓得颤抖,当看到那条黑丝纱从他眼前滑落,像看见救星一样,蹲下肥胖的身子,生怕那个脖子上满是纹身的精瘦男找上他。 怕惹麻烦就是他的代名词。 “姑娘,他走了。” 望着精瘦男走了,他突然站了起来,像是从地底下冒出来似的,吓得白蕊花大叫了一声。 “那个可恶的乌鸦没吓到我,你这只熊倒是真要命!这些喝醉酒的男人真应该拖出去枪毙!” “姑娘,我从不喝醉酒,红酒也只喝那么一丁点儿。” “没说你!” 姑娘扯着嗓门对他大叫,此前受了伤害的心理阴影终于在这只熊的调侃下减轻了许多,她又拿出了那只范思哲的口红,对着电梯里明晃晃的墙壁,用鲜红的指甲轻轻抹了抹。 “你要去哪里?” “我是一名医生。” “我没问你是什么,我问你要去哪里?” 电梯把她们带到楼下,白蕊心望着眼前的这只呆头鹅,无奈地说:“有些男人不用喝醉酒,也许比喝醉酒更笨。”她非常利落地从大门口拦了一辆黄色的出租车,招呼着让男人进去,斩钉截铁地对司机说:“把后面的男人带到他该去的地方。”然后又对着舒舒服服坐下的男人,用甜美的嗓音柔情道:“下次不要乱跑到这种地方来!小乖!” 男人见她抛了一个媚眼,就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屁股一扭一扭地走了,她那细如杨柳的身材,立刻印入了他的眼帘。 “姑娘!姑娘!”他刚想开门下去,车便飞驰起来,从两边吹来的风,把他手里攥着的黑色丝纱轻轻飘起。 “真香,真香!” 他放在鼻子上嗅了嗅,又放在胸口上,像拿着一件圣物,脑海里升腾起美妙的幻想。 一连几天,他都因为胡思乱想而影响工作,第一天,在为一个伤口裂开的患者缝针时,忘记了麻药注射而使那位可怜的患者疼得哇哇大叫,以至于他的头都像要被那尖锐的叫声震得裂开了一样,为此,他不得不向医院告假说,由于出差时,在涉外酒店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引起了过敏,主任只好批了他的假,他因此躲过了一场明天上午血肉模糊的大手术而忏悔。 第二天清早他还是决定去医院。 “这场手术是非去不可的。” 他自言自语道。每次临近大手术,他都会很难入睡,必须要问自己几个深奥难懂的问题才肯罢休。譬如:“医生在人类社会发展史上究竟起了什么作用?”或者:“如果社会没有战争或许就没有医生,因为医生这个职业实际最早诞生在军队。”为此,他又会深夜下楼去翻上一沓厚厚的发了霉的笔记本,以此来证明自己的想法是否荒唐。 这一夜,他几乎在问自己同样的问题:“爱情是什么?爱情的起源在哪里?”在这以前,他几乎从来没有想过此类问题,因此,也不必下楼去翻自己的笔记了。他干脆从床上爬起来,重新穿好衣服,从那个黑色的公文包里抽出了那条黑色丝巾。 “这简直就是荒唐透顶!”一个奇怪的想法在他脑子里衍生出来,他觉得他一定要让丝巾重新找到自己的主人,不然,他没法证实自己有关爱情想法是对是错,也没法再去做手术。 “这是一个巨大的损失啊!” 他拍着头,继续这样喃喃自语。 “现在,医院里的外科医生只有十个,能拿手术刀的只有四个,其余的只能做做助手,我是唯一一个从六个助手中脱颖而出的能拿手术刀的人才,虽然我的学历在上个月才进了一级,但是我也是非常优秀的青年才俊,我为什么就不能去找白蕊花呢?” “白蕊花?……” 就在他突然念出这名字的是时候,他的眼睛里都是白蕊心的样子。 “这个女人,真够泼辣大胆的,好像没有什么能难倒她似的。” 于是,他解开自己的外套,脱下自己的长衬衫和长裤,爬到床上钻进被窝里,就好像他嘴里的那个女人此时也躺在自己的床上似的,他一动也不动地趴着,希望那个女人此时真的在自己的床上,她那白嫩的肌肤就在自己手边,但是他还是不敢动,因自己的羞耻心而自疚了好半天。 时间还不到上午七点,他就起床了。他感到自己的身体硬邦邦的,绑好脚上的深套皮靴带后,早饭也没吃就出门了。 从医院的单身公寓到涉外大酒店需要做一个小时的车,这是一个深秋的早上,北方的气候干燥得使人的皮肤都要裂开了一样,在这样一个干燥而寡淡的早晨,他只要一想到像白蕊花这样的美女,心情就变得欣然而湿润起来。 “嘿!师傅,播一首情歌吧!” 在出租车上,他把这种浓浓的热切的气氛也不小心传热给了司机,并因此而觉得骄傲无比。但是,他一下车,腿脚就软了。 眼前的涉外大酒店就像一个死气沉沉的监牢,没有带着白手套笑脸相迎的服务员,没有头戴红礼帽身穿制服的小姐,他刚一下车就被一个警察和一只猎犬拦住了去路。 “先生,您不能过去,昨天下午这里发生了一场爆炸事故。” “是在二楼的大堂里吗?” 警察当然不会和他啰哩啰嗦,哪怕多说一个字。他用一种烦人的眼神瞟了这个絮絮叨叨的人一眼,端着枪就走了,他身边的警犬也翘着尾巴跟着主人走开了。 “喂!我昨天中午也在二楼……我叫欧阳……” 他像一只张着翅膀的企鹅,看到警察没有回应,消失在拐弯处,终于放下了胳膊:“算了,反正,他们也不会听我的。” 第105章、毒性审问 就在最后一道精致的牛排被递上方形长桌的时候,柳月梅却怎么也吃不下了。 她丢开了手中的刀叉,把头扭向了一边。 “等了那么久,怎么不尝一口呢?” 对面的绅士笑着,一脸关心的样子。 “就在昨天中午,涉外大酒店发生了一场爆炸,虽然没死人,但是两个重伤两个轻伤,这样眼皮底下的恐怖可真叫人心寒。” 她用湿巾擦了一下嘴唇,重重地打在大理石餐桌上,继续带着紧张的语气补充道: “虽然警方一直在封锁消息,可是有关部门还是不遵守约定,消息闹得沸沸扬扬了。” “建国,我需要你的帮助,我们结婚吧,只有柳家和陈家的势力联合起来,才能不畏恐惧,有更好的将来。你知道吗?” 柳月梅的眼里闪烁着晶莹的泪花,深情地说:“我昨晚上一夜都在想,怎么去安慰母亲,她老了,而柳家……柳家需要一个新的继承者,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撒手不管,我曾经是多么自私啊!我还想过……” 她想说出陆其峰的名字,但立马打住:“想过和一个浪荡子过活,为了滑稽可笑的爱情。” 她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双眼,用没有眼泪的强调呜咽道:“建国,我会学着做一个好太太,我们结婚好不好?” 坐在桌子对面的男人愣了一愣,视线从她身上移到琳琅满目的餐桌上。 桌子上有香喷喷的烤鸭,有散发着迷人色彩的果酱和鱼子酱,还有在一个月前他怎么也难以接受的芥末粉。 现在他做到了,就像父亲所说的那样——英雄的世界里只有一样值得崇拜,那就是强大的非人性。 不管父亲说得对还是不对,他都把爱情圈到了英雄的世界里去了,他俘获了一个有权有势女子的心。 而在这之前,他被另一种梦幻的爱情的感觉所俘获过。 可是,仅仅俘获过几分钟而已。 可是,那感觉是甜蜜的,也是要人命的。 白蕊花,他在心里喊道,抬起头,眼睛却直视着坐在不远处的柳月梅。 一对痴情的双眼四目相望,敌得过冷冷的寒风。 “你答应了?你答应了是不是?” 他有点想笑,这样一个傲慢的女子此时就像一个乞求怜悯的小白羊一样,期待着他用他的一双手来给予她温柔的抚摸。 他一口气喝光了摆在他身旁的白兰地,大步流星地走去,狠劲地抱起她,那张英俊朗目的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我答应了。不准反悔!”其实,后面一句他是对自己说的。 柳月梅听到心坎里去了,恨不得用尽万般柔情取得他的欢心。 那天晚上,那是她一辈子的一个噩梦,她也不会忘记——他们掉进了温柔乡,度过了醉生梦死的一夜。 她觉得让他享用无尽的女人味是她的责任,所以她投入得那么满足,那么自信,那么叫他销魂。 温暖的被窝里还留有一阵男人味,柳月梅睡眼惺忪,却发现自己孤身一人躺在床上。 她忍住灼热的体痛下了床,随便拾起一件衣服裹在身上,一种不安的感觉顿时袭上心头。 为什么建国一晚上没有对爆炸事件发表一丝自己的见解呢?难道真的是自己魅力太大吗? 女人在感情的问题上往往比男人更敏感。 经过一番苦思冥想后,柳月梅决定亲自跟踪陈建国,这样的跟踪一个伸手敏捷的男人还是第一次,虽然她有些笨手笨脚,但是目标也没有想到后面会有人跟踪。 所以跟踪进行得很顺利。 “新艺人公司!” 看到这几个金光闪闪的门牌,柳月梅感到天都快要塌下来,进来这里的不是被明星包养就是包养明星的人。但是,他还是不希望自己已经委身的男子是其中一种人。 他果真不是这样的人! 他舒了一口气,前面正在发生一场纠纷,而他去可能是解决纠纷的。 “白蕊花,总算逮到你了。” 一个精瘦男带着痞痞的坏笑正要拉女明星的裙子。 “你是什么人?怎么在这里撒野?” 精瘦男一点儿也不害怕。 “我是什么人?你怎么这么快就把我忘了呀,我们……”他边逼近她边用手摸她那张粉嫩的脸庞:“我们不是在涉外酒店有过一腿吗?” 精瘦男正得意张狂,忽然“啪”的一声,一记响亮的耳光摔在他的厚脸皮上。 “滚!” “陈……陈公子。” 精瘦男用手捂住红肿的半边脸,痛苦地喊道:“就滚……就滚……” 他的眼睛忽上忽下,像是一只做了错事的狗低下头去,像是在躲闪着什么,几秒钟,痛疼和想赢回自尊的心又让他重新鼓起勇气,他抬起头,小声嗫嚅,望着主人道:“不是您……是您……吩咐我来……” “胡说八道!滚!” 陈建国张皇失措,眼射凶光,这一切都在警告对面的人,少说为妙。落水狗慌忙而逃,主人忙换了一脸的歉意,上前搀扶那娇滴滴正要上楼的女子,却被那女子推到一边。两个人你追我赶就上了楼。 柳月梅似乎看出了什么端倪。 她已经猜到八九不离十,这黑瘦男和陈建国肯定有什么瓜葛。她决定将目标调转头去,审问这个狗堆里的人精。 起初,审来审去也不过就是几句烂调调。 “我不知道。” “求求你吧!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您放过我吧!我发誓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这精瘦男还真有两下子,皮厚赖打,气得坐在暗处的柳月梅真想一脚将他踢出去。 “给他点好处,知道后面的金主是谁。” 因为患了贪婪病,精瘦男不得不招了。 “陈家想上位,不得不对陆其峰下手。那家伙风流成性,作风倔傲,又不甘以其他人为友,得罪不少人。有不少人想治他,陈家就是其中一个。” “其中一个?还有哪些?” “凡是想与陈家为敌的都在其中。” 柳月梅突然醒悟,情况已经很明白,这场爆炸事故是一场策划已久的阴谋诡计,陈家是主谋之一。 第106章、求救月梅 柳月梅也曾多次劝诫过陆其峰,不可锋芒太露,做人也不可太过,讲话注意分寸。时下,柳月梅已经方寸大乱。 她决定作为昔日最好的知己,向他伸出援助之手。 “月梅,你走吧,我不想连累你。” 她好不容易找到他,却只得这句。 “其峰,你不必太过气馁,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陆其峰站在墙角,一夜无眠,头发竟半数花白,他昏暗的脸上显出沉重和无奈。 “你答应了柳家的婚事?”他走到她身边,一眼瞥见了她手上的钻戒,那是昨天晚上,一阵销魂后,陆其峰为她带上的。 柳月梅点了点头,不敢看眼前的男人。在这个男人心里,她现在是多么庸俗不堪啊! “其峰,你肯定不会理解我对不对?直到昨天晚上,我才了解我自己,我只不过就是一个平凡女人,我想做太太,做母亲,过那种你眼里认为庸俗鄙夷的家庭生活。你不知道我想到这些,有多恨自己,多恨……”她小声呜咽着:“想着我们刚见面,我们在一起时交织的那些彩色的梦幻,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其峰,是你给了我这些,因为有你,我的青春没有白费过。我……”她望着他现在已经变得有些苍老的脸,抽泣起来。 “不要这样,不要这样,月梅。” 可是她已经停不下来了,就满面泪痕地把头埋在他浑厚的肩膀上。 “你知道,我每次看见你和别的女人在一起寻欢作乐,我就想报复你。我每天晚上都是带着咒骂你的声音过活的,现在你出事了,我觉得自己好对不起你,一定是老天听到我的祈祷而显灵了。其峰,你不要怪我,不要怪我……” 陆其峰只是淡淡一笑。女人动起感情来,比雷电的力量还大。他只觉浑身僵硬,喉咙发哑,这个厉害的角色,今生没有被他征服,让他觉得此生遗憾。当她的哭泣声变得越来越温柔时,他把手指伸向他背后的衣襟。 手指之下的触感圆润滑嫩,温热细腻。 他已经不想移开了。 她猛得推开他。 “不行……我……”她努力控制住自己,可是那只熟悉的大手又袭击过来。 “月梅,你想做太太,我不拦你,可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和陈健国在一起?他那个人固执不化,活像一个僵尸,你怎么会?” 他扳起她的双肩,就像个刚从战场败退而归的战士,用一双温柔炙热却颓废不堪的语气大声反问。 他哪里知道,月梅起先接触陈建国,违了自己的心意,看见陆其峰整体围着百蕊花,她心里咬牙切齿地恨,她想向他证明,没有你陆其峰,我柳月梅的日子一样可以过得风生水起,一样可以滋润无比。 “你呢?你呢?”柳月梅反问道:“你身边不是一样也有那个小妖精吗?” “月梅,我希望你不要恨她,如今,她因为我而卷进这场风波,她是无辜的,你能不能帮帮她,只当是帮了我。我现在自身难保,连累了一个我不该连累的人。她为了我……她……” 陆其峰瘫坐在椅子上,现在的他已经完全失去了当日的风流倜傥,没有了合身的大牌西装,没有了让人顿生神秘的笑容,更没有了人们瞩目的眼光打在他脸上的光彩熠熠,失去了这些,他就像一个猎手失去了猎枪,一个骑士失去了马匹。 “我还能做什么?……我让一个姑娘失去了纯洁,做了背兴道义的丑事,除此之外,我什么也没做,这难道就是我的特长,我的明智,我的事业?天哪!” 柳月梅从他那饱受痛苦的疯言疯语中,听出了极度的痛苦,她心灵一颤,不觉心生怜悯,也就忽略了之前对他因爱生恶的憎恨。 在这个表面冷酷,内心无比柔情的心灵之下,她开始同情白蕊花,一个可怜而身不由己的风尘女子。其实,她们也只近距离接触过一次。 那时,还是仲夏。 柳氏企业研制出一款新的产品正准备上市。负责营销的是一个尖酸刻薄的周经理,请来几个明星都因为他的火爆脾气而气走了。 这一天下午,柳月梅刚从午间的小憩中清醒,就听见母亲正在与公司来人交谈。 “柳老板,不如去找找新艺人公司的白蕊花,她在圈子里面人缘好,如果报酬合适,她不会拒绝的。” “我说是谁呢!”柳月梅看见母亲摇着手中的布扇,怏怏道:“是个好看的小妖精,就是长相太过清纯,与我们走的妩媚风不一致。” “她的同门师姐白蕊心妖媚倒是妖媚,就是脾气也不太好。”来人弯腰低头,遗憾地说。 “那就白蕊花吧!你马上安排人找她去谈。不!现在就去!” 月梅知道母亲做事说一不二,利落干脆,她知道白蕊花就是那个在何其峰怀中的女子,每次撞见,她都生怕看她一眼,但此时此刻,她只想壮着胆子搏一搏。 “母亲,还是我去吧!我亲自去找她谈,这样显得柳氏更有诚意。” 一言博了母亲欢心,又赢得来人夸其懂事识大体的称赞,月梅心中暗是得意,再说,她决定挑战自己的感情。 一个下贱胚子,只不过生得美些,有什么了不起! 待来人为月梅备好了车,二人同坐一辆车上,她才知道这来人正是被垢穿的尖酸刻薄的周经理。 “小姐,叫我老周就行。” 老周果然厉害,本来柳小姐是无心与他谈话的,现在正筹谋如何面对自己假想的情敌,老周这么一叫,月梅不得不回应了,只是应付式的打招呼反而激起了老周的话匣子。 这老周一心想在柳老板身上卖弄自己的功德,刚才对自己的表现还算顺意,现在又想在少主面前献计了。他对如今的市场现状进行有模有样的一番背诵之后,便讲解起他所了解的明星市场来,见柳小姐也是“嗯嗯”应两声,便更加 第107章、谜底揭开 “周经理……不……老周,您先上去准备好两杯咖啡。谢谢您!” 她冲他眨了一下眼睛,上了楼。 老周向来知道小姐是爱喝咖啡的,而且对西洋玩意儿颇有研究,只是刚才对她竟是一番白费唇舌,他有些不满,于是骂骂咧咧地让前台沏好咖啡,开门的时候,咖啡恰好泼在一位小姐的前胸上。 老周见撞上的不是别人正是白蕊花。 这真是一朵可人的娇花! 老周拿出一块丝帕,刚要伸出他的咸猪手,却被那双细臂白嫩的玉手拦住。 “周经理,我自己来。” 老周缓缓放下手,视线从白玉般的胸部、颈部转到了那玲珑剔透的鹅蛋脸上。看着那滴溜溜的黛梅、乌溜溜的双眼,他已垂涎欲滴。 “白蕊花,别故做矜持,你不就是靠这个吃饭的吗?来吧!好好陪陪本爷我。” 白蕊花如梦初醒,原来,老周一再拒绝其他的艺人——是盯上了自己。 现在,如果自己签了这份广告合同,就等于成了周经理的人。但是自己刚出道不久,要想在圈里好好混,柳氏企业可得罪不起啊! “周经理,我……我……今天不舒服,免得扫了您的兴致,还是改天。” 老周哪里是那样好甩开的人!眼馋得跟猫似的。 白蕊花一个激灵,忽觉后背一阵揉搓,心里顿生几分恐惧,若是蕊心在,她肯定会毫无顾忌,翻脸不认人。但是她没有叫喊,只是用牙齿咬紧上唇。 这一幕柳月梅活生生看在眼里,她正躲在侧房的茶水间,并没有推门而进。 此时,她有些大块人心,一个贱人胚子勾引男人,就该是这幅德性!在男人面前哼都不敢哼一声! 茶水间里有个可以透气的窗户,她把头靠在窗户边,只听得屋内老周绵腻腻的叫声。 “蕊花……蕊花……心肝……” 忽然一阵推门声“哐当”传进来,若不是月梅对这里的环境摸得一清二楚,她早就吓坏了,只几秒钟,又是一阵人头撞在门上的咚咚声,男人跪地求饶的凄惨声直戳耳心。 没有女人的哭叫,也没有打斗,只有一男一女用英文流利地交流了几句。 白蕊花从茶水间走出来时,情况已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白小姐,这是您的咖啡……您慢用……慢用!” 老周一边摸着血淋淋的头,一边像落水狗一样退了出去。 柳月梅惊讶地看着这一幕,先是怵了一会儿,结结巴巴地说:“你是……是……白小姐吗?” 白蕊花当然知道这位仪表堂堂、优雅高贵的女人就是柳月梅,而且她当然知道——她是在明知故问。 只是,一个是大家闺秀的小姐! 一个是烟花柳巷的落尘! 柳月梅妒忌她的美丽,白蕊花羡慕她的出生! 此时,柳氏二掌门的柳月梅对刚才那一场不明打斗满腹狐疑,却又不敢多问,想着白蕊花后面不知有多大的势力撑腰,在柳氏公司都敢大打出手,她就心惊胆战,但是她这样的女人,怎敢称此放过她心中的狐狸精呢? “白小姐和陆先生也有结交吗?” 白蕊花拿着瓷勺边搅动咖啡边漫不经心地说:“不知道白小姐说的是哪个陆先生?” “当然是——陆其峰先生。” 柳月梅故意伸出手指,让对方看到自己手腕上粗粗的金手环,上面点缀着祖母绿的宝石。 “柳家有权有势,当然是配得上陆先生的。” “你果然很聪明,说话也很好听。那么你告诉我,你是怎么勾搭上他的?”她用一双明如火炬的眼睛狠狠地盯着她,希望她明白,在她面前的不是一般的女子。 “我没有勾搭她,是他先主动约的我。他性情耿直,虽然会逢场作戏,却性格桀骜,不肯同流合污,所以招人憎恨。如果你真的关心他,就时时刻刻提醒他,让他小心点儿。” 白蕊花拿起挎包准备破门而出,她心情激动,胸脯随呼吸一起一伏。柳月梅顺手扯住她白衣襟上的飘带,咬着牙,发狂似的说:“那……刚才那个讲英语的打手是?” “陆sir。” 白蕊花丢了一句,冷冷地走开了,她听见背后发出一阵咒骂:“陆其峰,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为什么敢来柳氏揍人?就为了一个模特,敢和柳氏决裂!” 直到现在,在这个败落不堪的男人——陆其峰面前,他也用同样的话重复咒骂了他一顿,以泄心头之恨。 “月梅,你不用怀疑我对你的爱,我只是报恩罢了。你不知道,白蕊花为我做了什么?她其实——其实是陈家派去刺探我的一个奸细。自从出道,她就被陈家控制,像签了卖身契一样,她没有自由可言。她告诉我这辈子最大的快乐就是遇上了一个男人,那个男人曾经给了她梦幻般的爱情色彩,让他允诺做一件亏心事。如今,她算是得到了报应,因为她发觉我并不是她想的那样坏。就在那天我帮助她以后,她更加依恋于我,不可自拔。” “那么,那场爆炸事故呢?” “是他们的杰作,陈家包括柳家。”陆其峰讪讪地说,他的脸看上去显得更加苍老。 柳月梅双手捂住脸,羞辱、后悔、失望。 想着今早,她还躺在陈建国怀里,想着今早,她凝望着陈建国和白蕊花双双上楼,她突然大叫一声,大彻大悟一般,在一旁深深忏悔,此时这个一直觉得她不如白蕊花的女人,一直觉得输掉陆其峰的女人,扑在陆其峰怀里,用近乎耳语的声音说道:“其峰,对不起,对不起。” 陆其峰把她从怀中扶起,他知道他身上已五一吸引她的地方,他给不起的陈建国都给得起,他从脖子上解下一条银链放在她手上。 她接过一看,那条镀着白金的链子和自己的酷似。 “这……这链子?” 陆其峰点了点头,告诉她这根链子和她脖子上戴的那条项链是雌雄双链,她链子的坠片上写着“余生”,而这根链子上刻着“有爱”。 第108章、深深的爱,深深的仇 柳月梅动也不动,双手紧紧拽住这两条项链,就像拽住两根粗麻绳,其实那链条很细,但是她拽得那么紧,又不住摩挲,以至于手上捏出了很深的纹路。 这就像是陆其峰在她一生中留给她的东西——深深的爱、深深的仇。 她记得这两条项链是她在兰芝百货订购的,那时候两个人才刚见面,对未来的生活也有着无限美好的期待。 “你这是什么意思?” “还给你,一切的纠结现都已随风而去,不必在意了!” 原来他还爱她,原来他还在等她! 柳月梅一阵呜咽,从后背紧紧抱住他,用自己的体温捂暖他冰冷的身躯。正如他所说的,现在的陆其峰已经一文不值,除了因为白蕊花向他高密,从虎口里逃出的性命,他什么也没有了。 “月梅,一个落难的人已经不陪和你谈风论月爱情了,当初看到你第一眼,我就知道你不是一个平凡普通的女子,你需要的不仅是爱情,你更需要权利,需要安全感,需要占有统治的感觉。”陆其峰苦笑道,目光一刻也离不开镜子中憔悴不堪的自己。 “不,我要去找母亲,我要她救你,她一定能站出来为你说上话。” “那又是何必呢?官场的腥风血雨你又不是第一次见了。” 陆其峰知道他得罪的人太多,一切大势已去,即便柳家现在站出来为他说话,也是螳臂当车,凶险万分。 “现在上面正在调查我,我曾经在国外也有过前科,你马上走,永远不要再见我。” 旧情复燃,爱恨交加,不可自控。 柳月梅死死抱住陆奇峰,两个人最后一次用眼神碰擦出温柔的火花。 “你带上,今后无论在哪里,我都要你好好的。” 坚强的女人变得温柔无比,从口袋里掏出那条刻有“有爱”的项链,挂在陆其峰的脖子上。 此情此景,只有经历的分离的恋人才会深有感触。 柳月梅的离去让陆其峰愈加失落,除了白蕊花托人看过他几次,没人敢来看他。他终于知道门可罗雀、树倒猢狲散是如何的愁滋味。 而他唯一可以倾诉的知己——白蕊花的日子也好过不到哪里去。 那日从涉外酒店出门,她就隐约感到有人一直监视她,直到被精瘦男围追堵截在新艺人公司的门口,这种恐怖的推测已经得到证实。 “蕊心,你醒醒,蕊心……” 更令她忧心的是,蕊心也被卷入其中,她躺在医院的病房里,弹片穿进她的肚子,她昏迷不醒,等待着一大早的手术。 这个身无着落又遭命运袭击的女子手术室前踱着长长的步子。 “是白蕊心的家属吗?” 手术室内突然走出一个医生,冷声冷气地说:“病人现在大出血,需要输血治疗。” “医生抽我的,抽我的!我们是同一种血型。” 等到献了血,瘦弱的白蕊花已经摇摇晃晃,眼冒金星,走不稳路了。 “姑娘,姑娘!” 一个结实忠厚的矮个子男人一把扶起她,用极其专业的医生动作替她把脉。 “姑娘,你有贫血症。” 他二话没说,扶着她就来到手术室旁边的医生办公室。这间屋子有厚厚的金属门,窗子正对着一片绿荫。白蕊花觉得一阵清新,休息了一阵,喝了水,脑子也慢慢清醒了。 “这里……这里……是?” “姑娘,你别怕,我是这里的医生,你刚才差点晕倒了。你的家人呢?” 白蕊花摇了摇头。 “你的朋友呢?” 白蕊花又摇了摇头。 “没有家人也没有朋友,你真可怜,那你来医院是?” “我有一个工作上的姐妹。”白蕊花想了想自己复杂的身份,谨慎地说:“她现在正在做手术,您刚才说您是医生?” “对啊!我是医生,是这里一名普通的外科医生,不过,我可以进手术室,不再是实习医生了,而是正规的外科医生。” “我求你!”姑娘跪在递上,用一双含泪的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姑娘,你快起来,起来!医生可不是菩萨。” “我的朋友……我的姐妹在手术室,刚才大出血,我不知道她能不能救活,求您进去看看。” 女人的眼泪是可以融化掉任何的坚冰的,除非心是铁做的人。等医生一进去,姑娘就止住了伤心的眼泪,她眼巴巴地盯着手术室的门,祈祷着白蕊心会平安无事。 一个小时后,手术室的红灯亮起,医生终于从弥漫着消毒水味的手术室出来。他的脸一扭一扭地抽搐着,颜色非常难看。 “姑娘,你的朋友结婚了吗?”由于病人的头部一直带着天蓝色的兜发帽,脸上有弹片留下的污渍,所以他根本看不清病人的脸。 “没有,她还是一个待嫁的姑娘。” “糟糕!真糟糕!”医生摇着头,叹气说:“我们大家都尽力了,可是有一小块弹片残留在她的腹部,费了很大的劲才取出来,但是伤及了她的腹部,她可能……可能不能生孩子了。” 白蕊花正在想着何时能接蕊心出院,把自己的秘密分享给她听,听到这个悲惨绝望的消息,直觉浑身上下没了力气,在最后的挣扎中,她还希望听到一丝安慰。 “医生,真的没救了吗?如果不能生孩子,以后哪个男人会娶她!” “也不尽是没可能,我们只是这样推测,如果她运气好,还是有机会的。不过……她一定要好好养伤。姑娘!我是住院部的欧阳医生,如果有什么需要,我会尽力而为。” 姑娘点点头,用满是感激的目光目送他远去。 这一个早晨,先是涉外酒店遭拦截,后是手术室遇糟心事,欧阳医生感觉疲惫不堪,体力不支了。即使向主人高了假,他还是来到医院,躺在会议室的摇椅上翻看着桌上的医学杂志,他觉得在医院的消遣也比在电影院荒废度日好。 “快看,他就在那里!” 欧阳医生一惊,欠其前身,一个精瘦男人闯入他的眼帘。 第109章、遇到麻烦 “老兄,麻烦你配合,跟我走一趟吧!” 精瘦男似乎早有预谋,打定了主意来找他。 “我不认识你。”医生转过身去,虽然她有点恐惧,但是这人看起来满脸歪脑筋,一副玩世不恭、狡猾阴险的样子。 “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啰!”精瘦男从口袋抽出一条黑色丝纱,那丝纱上绣有金边牡丹。 这张底牌在医生眼前一摇晃,像逗狗一样,欧阳医生就挑了起来。 “还给我!那是我的!你这个偷盗的贼!警察非把你抓去不可。” “昨天爆炸现场,你和另一名女子出现过,案发地的大门上有你们的指纹,今天早上你去涉外酒店就是要销毁这个证据,所以警察要抓的不是我,而是你。” 那双像老鹰一样的眼睛从容不怕地直直地射过来。 “朋友,你乱讲话可是要烂舌头的。” “哼!我从来不怕烂舌头,更不怕烂心。无论你是谁,就是天王老子,今天也要跟我去自首,你知道有多少人在这场爆炸事故中受伤吗?官方没有报道死人,只是那些老鼠蚂蚁的尸体没有人做主罢了。不过,必须得找几只替罪羊出来,给那些老鼠和蚂蚁们出出气。” 医生禁闭双唇,干瞪着眼,天气不热,豆大的汗珠浸湿了他的衣襟。 “我是医生,我没做过亏心事,更不可能去点燃炸药,你别在那里血口喷人。” “有意思,抓一只羊还非得动猎枪不可。”精瘦男从兜里掏出一根绳子,用他的惯用手法准备将此快速了解。医生吓得步步后退,翻着红眼,从后背的方向摸索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他抓起一袋消毒粉就往精瘦男身上泼去。 哪知,精瘦男灵活一躲,医生绝望之至,正准备束手就擒。 “住手!人渣。” 声音好像是从隔壁的茶水间传来的,通向办公室的过道上有一个烧着锅炉的茶水间。快中午了,住院部的家属都会在这里拿备用的开水。欧阳医生对这声音很熟,他知道是谁了。 “姑娘,你不要过来!” 那个倩丽的人儿正站在门口,奇怪的是,凶猛的精瘦男一下子变成了被制服的猎狗,他乖乖地放下手中的武器。 “丝巾是我的,以后不要再来找任何人的麻烦。” 医生非常惊讶,用肯定的语气小声嗫嚅道:“丝巾明明是……是……” “当然是我的。”白蕊花兜里抢过丝巾:“难道你还不相信吗?” 精瘦男想起自己醉醺醺的那个上午,撞见一名形体俏丽的女子,头上的黑丝纱,精致的小脸,那女子报上了自己的姓名,今天早上,他就想凭借这个使了诈的证据,诬告白蕊花。哪只白蕊花是陈家的熟人,他吓得撒腿就怕。 打狗还得看主人呢! 好不容易替上面找了个替罪羊,还十拿九稳捏到证据,居然就要弄丢了。 “我说了丝巾是我的,我会去自首的。” “天杀的,你不要撒谎!” “我不会撒谎,你也不要来找这医生。” 一场灾难终于摆平了,医生从地上爬起,为自己小看眼前这个弱女子的来历而自惭形秽。 “你刚才替我赶走了那只饿狼,让我少受平白无故的陷害,不知道我能为你做什么?” “我只求你——求您——照顾我姐姐。这条丝纱的主人。” “什么?”医生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姐姐是这条丝纱的主人。” “是的。就在昨天的酒店爆炸中,她被炸伤了,弹片穿进了她的身体,她就是那个您说的将来会没有孩子的女人。” 白蕊花用一种嘶哑的声音发出最凄惨的调调。 “天哪,怎么会这样?这么美的一个女孩居然要接受这样一个最凄惨的命运。” 欧阳医生觉得自己的生活一下子就像进入到了一本戏剧中,他好不容易爱上的一名女子,居然成了一朵早谢的花,而这名女子的朋友居然是自己的恩人。有好几天,他都朦朦胧胧地睁不开眼,上班也晕乎乎的,不是开错药就是拿错枕头。自从遇上白家姐妹,他就像中了邪似的,先是被爱情电倒,再是被正义和道德问题折磨。 当她走进那个半掩半开的病房的门,看到病床上躺着的瘦得皮包骨的白蕊心,他就想情不自禁地去怜惜。他觉得是老天为他排来了一个需要他照顾的姑娘。但是每当他为她擦身洗背,他又觉得十分难为情。因为他还没有打算要娶她。来看她的人也都是些世家子弟,贵族公子,没有一个提及她的病情,她也知道,他们都是过水客人,如果她东山再起,他们还回来,如果她满盘皆输,他们就是天空的云朵,飘飘就散了。 “哎呀,你就不要生气了,生气对自己不好。” 每当那些客人们都走了,白蕊心就会打枕头捶床单,乱发脾气。 “哼!我容易吗?我有今天的遭遇还不是拜蕊花所赐,如果不是她,我们会卷入那场无妄之灾吗?她如今倒好!撒腿就跟着姓陆的到了国外。留下我一个人在医院。” 其实,白蕊花上个月就可以出院了,只是她精神失常,动不动就发脾气,没人照顾,欧阳医生只好把她安排在医院——在自己的眼皮底下,细心照料。她恢复得很好,气色不错,看上去也很精神。 “你妹妹也不是故意的,她也是没有办法。” 关于白蕊花与陆其峰的私奔逃跑案件,娱乐圈,社会新闻倒是热议了一阵子,两个人被泼了无尽的脏水,一个是卖国贼,一个堪比奸细还毒的高级交际花,他们的故事还被社会上的闲聊人士编成段子唱来唱去。 只有医生知道,白蕊花是善良的,是身不由己的。她安排好了白蕊心,也救了自己,同时转移了人们愤怒的焦点。那一阵子,曾经想得到而没得到过她的男人,长得美或者不美的女人,都会张口闭口说白蕊花是个祸国殃民的狐狸精,以至于别人都忘了陆其峰,只记得这位因美生恨的女人。 第110章、蕊心入门 白蕊花的苦难越深重,白蕊心的名气也就跟着越来越弱了。 唇亡齿寒,眼看着一对姐妹花就这样在大浪淘沙中香消玉殒。这一年,新艺人公司迎来了最凄凄惨惨的一年。 两个月后,白蕊心才从医院出院,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她居然接受了欧阳医生的邀请,搬进了那个不足五十平米的单身公寓。 “这里是卫生间,这里是厨房,还有,这里是卧室。”欧阳医生只转了个身就对着屋子小小的旮旯说:“那里是餐厅。” 当她把自己所有的行李像蚂蚁搬家一样拖进小而精致的屋子的时候,她就有点后悔了。她站在门楣处,望见那个胖胖墩墩,大耳圆头的男人,想到自己的人生不该这样。 “这些小小的指甲油以后就不要用了,还有这些……这些都是对身体有伤害的化学物质。那个……那个……早餐的牛奶,午餐的饮料我都买好了,放在冰箱里。到了点,你就去医院食堂,注意不能吃辛辣的东西。” 他边絮絮叨叨,边穿上他那件只有一粒扣子的西式外套。 他的衣柜里,以前从只有这一件外套,现在却变得拥挤不堪了。整个工作日,他都没有回家,只有周三的一个下午,他小心翼翼地推门进来,拿一些换洗的衣服。房间里杂乱无章,令人眼花缭乱,床上堆放着五颜六色的女人的内衣裤,桌子上摆放着七零八落的拆了袋的饼干,口红、粉饼、眼影散漫地逍遥在茶几的一角。因为乱堆乱放,整个屋子愈发显得凌乱了。 “大哥,你放下,你放下。我自己来收拾吧!” 如今,白蕊心已经称他为大哥了,他感到温暖舒服,一种发自内心的笑容在脸上荡漾开来。他却不知道,眼前这个打扮时髦的姑娘却是为了不让他乱碰自己的东西而发出了温柔的命令。她刚吸完烟从后面的公共阳台进来。 “你终于肯说话了。”在这之前,他们用眼神交流,用手势发表自己的见解。“蕊心,你什么时候出去散散心呢?这样对你的身体大有好处。” “我哪里也不去。”白蕊心撇了一眼正在大扫除的小伙子,现在,在她眼里,这名医生就是一个爱管闲事的家伙,要不是自己沦落至此,他也不会委身在这个鸟笼之中。开始,她毫不在意这种唠唠叨叨,没完没了的关心,直到二月里的一个冬天,他的身体因为乱吃乱喝,作息不规律引起了一次大出血,现在,他虚弱地躺在病床上,想象着自己有一天会像窗外花园里的一株无人看管的白牡丹,在二月寒冬的一个早上孤独清冷地死去。 “我柜子里的那件貂皮大衣你帮我拿去当了吧!”她一边哭哭啼啼,一边无比伤感地对欧阳医生说:“妆台上的首饰盒里还有几件像样的首饰,你也一并拿去帮我当了。过这样的生活,还不如死了的好。” 这一天刚好是欧阳医生的生日,他去店里特意订做了一个双层的大蛋糕,在这之前,他从来没有在生日的时候正儿八经地吃过蛋糕,也没有收到过任何人赠送来的蛋糕。所以,当生日店的小伙计提着一个精致的双层纸盒站在病房外时,他开心极了,并从口袋里搜出了一张一百元的人民币当小费赏给了那个带着红帽子的小伙计。 要知道,那时候五十元就可以买一张长途车票。 白蕊心吃惊地望着他,他觉得他真是有些傻头傻脑,在涉外饭店里的那些达官贵人可从不对小伙计赏小费,而且他们要是给,也不过一杯自己没喝完的红酒或者果汁而已。 “你瞧!天塌不下来的。”欧阳医生搓着那双红红的、胖胖的手笑着说:“大家总是觉得事情会一成不变,得了癌症的人就会死亡,小伙计一天挣不到一百元,吃生日蛋糕非得要在灯火辉煌的酒店里,插上蜡烛,可是,谁知道呢?你的貂皮大衣和首饰我都给你打包好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它们正在路上,今年新春我分到了一套三百米的房子,而且还当上了主治医生。”他边说边把一口带着红樱桃的奶油蛋糕塞在自己的嘴里,含糊不清地说:“我们现在有一个正儿八经的餐厅了。” “可是……可是……这跟我有有什么关系呢?”白蕊花越说越难受,她一点儿也没有朝他所说的意思想。 “我希望,你能做那套房子的女主人。如果你愿意的话。” “哦!不……不……你知道我一点儿也不擅长做女主人,我是个自私的女人,从小就是……” “至少你是个坦白的女人,我知道你不会对我撒谎的。”欧阳医生看着她的眼睛,就像望着流星许愿一样坦诚。 他塞给了她一块带着红玫瑰花的奶油蛋糕,她接下了,看着他走了出去。 他把自己当成了个天赐的意外了——是个宝贝,就像小伙计得到了一百元,癌症病人没有死。她呜呜地哭起来,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个真正的女人…… 医生照样整周的工作日都不回家,从五十平米的小鸽笼到三百平的大房子,对于她来说,还是觉得不够大,她把下面的客厅布置成欧洲式的样子,而书房却又是维多利亚风格的,到了二楼浴室就成了地中海品味了,而这些装饰都只是皮毛功夫,因为懂行的人一看就知道,客厅里没有壁炉,就不叫欧洲式,书房里没有一把精雕细琢的镂空花纹木椅,就不叫维多利亚式,而浴室不是用上白蓝相间的小瓷砖就叫地中海式了。 但是尽管如此,周围的太太们还是觉得欧阳医生娶了一个眼见不俗,十分有品味的太太。 那时候,周围的人都不知道她就是模特白蕊心,每当有人打听她的名字时,人们就会含糊其辞、遮遮掩掩她的身份,太太们把她当作知识女人与当家女人的典范,所以她一切似乎都被美化了。 第111章、神秘女子的出现 当周围的太太们都知道白蕊心是个时尚名模,而且还是外交部的当红明星时,大家都非常惊讶,用那种理所当然的眼光默默无闻地夸她。 等她一走,大家就会说:“想不到这么年轻、这么优秀的一个名模嫁给了一个如此无趣,每天只知道在手术室加班的医生。” 这种赞美听多了,白蕊心自己也觉得像真的是的。 每到夜晚,只要屋子里有星光照进她铺着金色丝绒床单的卧室时,她就会穿着那件修身的长旗袍,重温自己在涉外酒店接待大腕儿的时光。 “过这种日子不如死好了。” 这种痛苦的想法,又再一次像魔鬼一样袭来。 这年春天,她发现自己与往常不一样了。 她对什么气味都非常敏感,问道洋葱的气味就想吐。 “拿走吧!拿走吧!气味真难闻。我真的吃不下。” 每到这时,她的丈夫——那个进她门要洗三次手的医生都会无可奈何地喃喃自语道:“怎么会这样呢?女人成了妻子难道会变得越来越敏感吗?” 没过几天,她就瘦成了一道闪电,除了早上喝一碗牛奶意外,她什么也吃不下。 有一天,她拿着一把带着几根长头发的木梳子,趿拉着拖鞋,哭哭啼啼地从浴室里跑出来,一遍遍地说:“出大事了,老公,出大事了。” “胡说八道!” 欧阳医生从沙发上跳起来,脸上显出又好哭又好笑的表情,抓着她的手,摇了几下,就像推搡着一根细细的树干:“只不过几根头发而已,是你太敏感了。你的神经每天都紧绷着,胡思乱想,胃口也就不好。” “不是的,老公……不是的……,我怀孕了,你之前不是说我不能怀孕的吗?现在居然怀孕了。 她的老公愣愣地看着他,表情就好像遭雷击一般,如果不是旁边有个高背椅支撑着,他早就一头倒下去了。 “真的出大事了。”他摸了摸他那圆圆的脑袋。 现在医生除了加班,每天睡觉前就去书房翻箱倒柜,那些自问自答的哲学式问题被妇科的疑难杂症所代替了。清晨,他就会看见穿着长裙的妻子从楼上下来,反胃、恶心、呕吐,浴室里穿出一阵难听的咒骂声,接着就是一阵呜呜的哭声。 “老天爷,真是不公平,让我在这里受苦,也不知道那个狐狸精跟人跑到哪里去作乐了。这就是命啦!命啦!” 等妻子骂完,他就会从乱糟糟的厨房中寻找一只藏蓝花边金色碗底的圆瓷碗,倒上牛奶,端到妻子手上。看着妻子边哭边像吞咽苦水一般喝下那些又浓又稠的白色液体,他那白里透红的脸上就像被光一样照亮了。 “老婆,我们什么都不要想了,想想这个老天赐给我们的孩子就好了。要是运气好,十二月份,也就是快阳历新年的时候,我们家就添一个新成员了。” “运气!”她转过脸去,像被人打了一样,用一种惊叫起来的语气大声吼道:“我能有什么运气,我的运气都被那狐狸精给带走了,我的半生,我的星途,我的梦想,现在都离我越来越远,越来越远了。你知道,我有多恨她吗?” 欧阳医生知道,她那无缘无故的恨不是没来由的,随着肚子的增大,孕期的负面情绪也会越来越多。而且,他在医院问了一个产科主任,像白蕊心这样的情况,第一胎很凶险,要多多注意啊! 每当他想起这些话时,他就会心疼地望着白蕊心,盯着她腹部上那几条像蜈蚣一样的伤口,那可是——他的杰作啊! 几个月以来,欧阳医生都在忍受着妻子这样无端的咒骂和莫名的脾气,不过,他是个好心肠的男人,他觉得让妻子在这这样的身体条件下怀孕是他的责任,所以,他只当是她的咒骂是一种对自己的赎罪。 晚上,按照妻子怀孕以来的生活习惯,他会提着从食堂打回的营养餐和妻子一起共用晚餐,天气很冷,他已经不得不带上他那双皮手套了。他穿上那件青藏色的毛呢外套,带着他黑色的鸭嘴舌皮帽出了门。门外,风里已经开始夹杂着一些雪粒,他知道今冬的第一场雪就要来了。 等到第一场雪来了,我们家的小宝贝也就快来了。 第一次做父亲的他想起孩子来心里总是又新奇又充实。 该给我们家的孩子起个什么名字呢?就叫天赐吧。想来想去,他觉得天赐太容易撞命了,医院里同一科室的好几个孩子都是这天赐那天赐的。 他突然看到了寒风夹杂着的那些雪粒,继而他想起纷纷扬扬的雪花呢?他的脸上显出难以比拟的梦幻般的笑容,他仿佛看到一个纯洁可爱的孩子在雪地里奔跑。 男儿就叫他小结,女孩儿就叫她小莼吧! 一路上,他的步伐轻快、矫健而有力,活脱脱地像一个十八岁的年轻小伙子,其实,他的年纪也不大,只是工作和家庭把他折磨得有点儿疲惫,他已经好久没去打保龄球了,等生了孩子,他一定要去打保龄球、喝啤酒、还要唱卡拉ok。他越想越幸福,越幸福就越陶醉。 “欧阳医生!” 一阵清脆入耳,像小猫一样的声音从小区的楼道下传来。 他挺住了脚步,四目张望,见没有人,就匆匆忙忙走了。 “欧阳医生,您不记得我了吗?” 声音很虚弱,伴着几声咳嗽。 一个女子头戴黑色的大斗篷,从停放着自行车的车棚里,慢慢吞吞地走了出来。 “我等了你好久了,从中午一直站到现在,您真是一个大忙人。” 女子放下斗篷,露出一张在风里冷得抽搐的脸。因为风太大,她又不得不伸手去拉那件几乎有她半个身子大的斗篷衣,欧阳医生马上过去帮忙,他这才看清楚。 那是一张憔悴虚弱、皮肤苍白的脸,但是那双眼睛依然很深邃,也很迷人,特别是在这呆板沉重的天气里,让人感到有一种生命跳动的活力 第112章、遗憾的事 欧阳医生才认出了这女子,一双冰冷的手就朝他的嘴上扑来。 “求求您!别出声,跟我走。” 他们并肩迎风往回走,来到小区的一家棋牌室,当温暖的暖气扑来,欧阳医生才觉他眼前并非虚景,而是真实。 “白小姐,你……你……”按理说,他娶了白蕊心,应该称呼眼前这位女人为姨妹,尊称她为白小姐,是觉得她太陌生,已经快一年不见,她的变化实在太大。更令欧阳医生惊讶的是,她埋坐在深圈椅上的身体犹如一个硕大的梨子。 她朝他点点头说:“是的……我怀孕了,而且马上就要临产了。医生,您能在医院帮我安排一个隐秘的地方吗?熬到孩子出生就行。”她已经没有力气再说了,像一只飞了五万英尺的鸟儿,收着翅膀,耷拉着脑袋望着地面。如果医生拒绝,她就跪下来,拼命求他,一直求到他同意为止。 欧阳医生没有拒绝,也没有问他孩子的父亲是谁,他只是又惊讶又害怕,又激动又慌张。 第二天,他觉得自己像一个侦探,神神秘秘、鬼鬼祟祟安排了白蕊花住在离手术室的一间阁楼里,这里暖和,而且离产房近。只是他不能每天去看她,只能拼接一部陈旧的对讲机和她联系。她也不能随便走动,这样容易暴露自己。 当欧阳医生觉得自己布置得天衣无缝时,一件让他遗憾终生的事发生了。 那天下午,距离阳历新年已经不到两天,欧阳医生算着妻子的产期马上就要到了,于是,他早早就请假回家,由于疲惫和兴奋,她竟然忘记了阁楼里也即将临盆的白蕊花。 这一天,天气冷得出奇,阁楼虽然非常紧闭,也十分寒冷,由于前一夜锅炉房的水管道冻结,要取热水必须到医院食堂附近的茶房去取。白蕊花冻得实在难忍,嘴中干渴难耐,就挺着肚子悄悄走出阁楼。 当她经过产房,听到一阵婴儿的啼哭时,她柔软细腻的情怀忽然激荡起一个大胆的想法:“去育婴室看看。”于是她改变了路线,直接来到了育婴室。 在厚厚的玻璃镜外,一对男女正在等着医生叫自己的名字。男人的胳膊搂着妻子的腰,用嘴唇不停亲吻着那张满是汗水的额头。 “不用担心,亲爱的,孩子只是有些黄疸。” 白蕊花一听到有人语,立即躲在楼梯口的拐弯处,这里离平地还有五六个台阶。 “我说了,不用你来陪我,我自己能行的。” “你怎么能剥夺一个父亲看儿子的权利呢?即使再忙,我都不能丢下他不管。” 男子的声音尖锐有力,女子的声音冷漠无情。 一阵孩子的啼哭声突然打断了夫妻间的拌嘴,白蕊花一听见这天使般的啼哭就直起了脖子,她探出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感觉到整个身子都在发抖。 陈建国! 于是,厮打声、枪声、寒冰一般的眼神在脑子里来回激荡着。肚子一阵抽搐的疼痛,她马上蹲下身,抱着肚子。 寒冷、绝望、恐惧伴随着痛疼袭来。 孩子!我的孩子! 她在心里喊道,泪水掉在她已经疼得扭曲的那张脸上。 人声已经渐渐远去,育婴室内也恢复了平静。她却躺在那里,不能动弹了,饥饿和寒冷成了袭击她的双重敌人,她只能睁着眼睛,分娩的第一阵阵疼已经将她的肉体快要撕碎一样。 “救我——救我——” 稍稍不疼,她便倚着墙壁弓着背,像一个八十岁的老人爬起来,但是根本不能站立,更不能行走,她觉得浑身上下的每根神经都在撕扯着肉体,但是肚子里不停蠕动的小家伙让她再一次想活下去。她腿一抖,脚一滑,从高高的台阶上滚落下来。 头上献血直流,她已经失去了知觉。 大雪簌簌,洁白耀眼的雪花如冰晶,反射向黑色的苍穹映出青蓝的光。 这一夜,似乎永远也不会变黑了。 欧阳医生带好消毒手套进了产房,由于是午夜,只有一名值班室的护士跟着进了手术室。 “两名产妇,年纪相近,一个疼得死去活来,一个已经昏迷不醒。两名病人都非常危险,而且都需要备足rh阴型血准备手术。 “赶快提醒血库,需要更多的rh阴型血。” 欧阳医生摊开献献血淋淋的双手,焦头乱额地喊道:“病人的情况我一清二楚,你快去准备足够的血液,准备输血。” 针头、缝线、消毒。 最后一个步骤终于在午夜完成。 欧阳医生永远也不会想到自己单独主持的第一台手术,病人居然是自己的妻子, 他重重舒了一口气,朝那个仍然昏迷不醒,躺在手术台上的妻子吻了一口,泪水早已夺眶而出了。他知道妻子一醒来,就会呼唤孩子,像每一个母亲一样,她几乎日日夜夜盼望这个孩子,虽然她每天都在咒骂、抱怨、发脾气,可是每当她安静下来的时候,她就会抚摸自己圆圆的肚子,用农民看麦田的眼神渴望着丰收的喜悦。 她太难了,受伤的身躯让她不得不在怀孕的日子遭受罪过。 欧阳医生转过头,望着那个身体僵硬,被红布缠绕的婴儿。 这可是他自己的孩子啊! 那个可怜的病弱的孩子,一出生就咽气了。 在婴儿身边平放着一个用蓝色布袋封闭的同样僵直的女尸,他把孩子放在女尸的旁边,喃喃自语:“好吧,你们在一起,也不寂寞了!” 要不是疲惫和紧张压垮了他,麻醉了他的神经,占据了悲痛和伤感,他早就呜呜大哭了,他用牙齿咬着自己手腕上的皮肤,感觉自己还活着后,发出忏悔而又无力的声音:“蕊花,你安静地走吧!”男人大声擤了擤鼻子,呜咽道:“我没有能力抢救你,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你的女儿的。” 当太平间的人推着车来处理尸体的时候,他又踉踉跄跄地走过去,命令推车人出去,自己停在车边,抱着一个哭泣的婴儿,平静地说:“你看,这是你的女儿,她长得真像你,我会把她当作亲闺女一样对待,她叫欧阳莼,名字我都帮她取好了,你就放心走吧,我绝不会亏待她的。” 第113章、午夜惊魂 从这张眉骨和唇骨突出的脸上,依然可以看见他风流倜傥的笑容。在妻子白蕊心的照片,他也看见过这张男人看了就讨厌的脸。 项链上沾着斑斑血迹,长方形的薄片吊坠上刻着两个清晰的字,由于被血迹浸渍,这两个字在暗光下闪耀着红色的光芒:“有爱。” 是什么使这个女人有着如此顽强的毅力,在那个封闭、单调、寒冷的阁楼里禁闭了三个多星期?医生注视着手里的血链,把那张破碎的照片紧紧地,捏了又捏,丢在垃圾桶里,发出忏悔而又无力的声音:“蕊花,你安静地走吧!我没把你抢救过来,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你的女儿的。” 她身边的女婴蠕动着身子,好像听懂了医生的话,伸出了像藕钻一样的小手,“呜呜呃呃”起来。 孩子非常可爱,慢慢一头乌青的头发,两只像黑葡萄一样的眼睛,由于饥饿,她开始嗷嗷啼哭起来。 “小家伙,你或许在娘胎里就饿肚子了。” 医生把孩子安顿在育婴室,在育儿牌母亲一栏的名字空白处,写上:“白蕊心”。等他把妻子推到病房,把尸体安顿在太平间,天已经大亮了,他累倒在妻子的病床前,醒来的时候,很多同事前来恭贺,他美丽的女儿出生了。 这一年,妻子很开心,尽管孩子有请来的保姆照顾,丝毫不用她操劳,但孩子的天真和顽皮填平了她的坏脾气。 “莼莼,看着妈妈。” 每当妻子抱着那个被她养得白白胖胖的婴儿坐在阳台上,医生无论有多忙,也会出来陪伴。 “老公,为什么要给她起这个怪名字,你闻她身上的香味,叫香香多好!” 妻子脸上出现了久违的笑容,医生也笑了。 “只是这香味让我想起一个人。” 白蕊花脸上的笑容马上就僵住了。 丈夫看见妻子心生怀疑,马上解释道:“你可能又有点紧张了,孩子身上不都是香香的味道吗?” 那孩子被妻子变脸的表情吓得哇哇大哭起来,妻子却无动于衷地回忆起白蕊花身上的一切,这香味简直和她身上的香味一模一样。当孩子嗫嚅地哭着,发出似是而非的“妈……妈……”的声音时,丈夫抱起孩子高兴地说:“小莼会叫妈妈了,会叫妈妈了!你听……她在叫你啦!” 白蕊心皱紧的眉头这才放下来:“听我母亲说,她小时候生下来也会发出这种香味,也许,这孩子是遗传了她外祖母的基因。她外祖母可是个大美人呢!” 阳台上传来阵阵欢快的笑声,邻居们感叹道!这是多么愉快而完美的一家人。就在欧阳莼还不到两岁的时候,老天爷再次眷顾了这位善良的医生,白蕊心生了一个活泼健康的女儿,看着丈夫满脸泪痕、喜极而泣地抱着第二个出生的孩子,妻子却对新生儿失去了往日的激情。 “来看看吧!看看我们的小洁长得多灵巧,像妈妈,跟妈妈一模一样。也像爸爸,这才是真正的乖宝宝呢!” 丈夫这样说,妻子反倒有点不高兴了。 “我倒不这么觉得,小莼比小洁更安静,她像小洁这么大的时候,可没有这么闹腾了。” 丈夫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表情由放松到严肃,一本正经地说:“是是是!我呀!还是喜欢我们的大宝,你看她多可爱!多可爱!多像妈妈,多像妈妈!” 一闻到香气扑鼻的牛奶,带着蝴蝶结套头、围着粉色围裙的女儿们就会争先恐后地从沙发的那端爬向这端,两个布娃娃来势汹汹,用手爬,用脚踢,等到姐姐先到,妹妹就会哭得没完没了,姐姐则用一双惶恐的大眼睛盯着她,视线从妹妹可人的脸蛋到爸爸妈妈甜宠妹妹的表情。 毫无疑问,妹妹是个特别会卖弄感情的人,从小,她就会特意用哭声去吸引父母的注意,获取资源,得到她想得到一切的东西。但是姐姐在这方面就相对弱了,她总是爱用她那一双葡萄似的眼睛,安静得观察一切,等到别人欣赏她时,她才会站起来,用她粉嫩可爱的脚,摇摇晃晃地走过来。 五岁的时候,两个孩子都染上了水痘。妹妹不到三天就完全好了,而姐姐却辛苦地熬了一个星期。 “她的身体有些弱,大概是有些先天不足。” 治水痘的儿童医生是个好心的阿姨。 “她是个听话的小女孩,一周以来高烧不退,不哭也不闹。” 妹妹只有三天就把全家人折磨得累死累活,而姐姐似乎从小就很为别人着想,她总是那么安静,即使调皮起来,闯了祸端,也会为爸爸妈妈着想。 但是在爸爸眼里,她们都是不折不扣的野孩子,尤其是自己的女儿——欧阳洁,不知怎的,妹妹越活泼,越是健康,越是快乐,他在心里就会越忏悔。他良心的天平就会不自然地偏向姐姐。 在一个风雨交加带着雷电的深夜,他从手术室加班出来,在漆黑的甬道上,看到一个人影,那张影子突然转身过来,他的手上滴着血,额头上留着几缕汗湿的头发。 医生吓了一跳,想起那个夜里,白蕊花因为失血过多,他花了好大的力气就是止不住血,在慌忙手乱之中,他只好握住她的手按住腹部上的伤口,那双手已经血淋淋的了。 “白蕊花,你是不是想自己的孩子了?” 那影子就不动了。 “你从楼梯上重重摔伤,重度昏迷,孩子已经缺氧了,所以我不得不为你剖腹。你安心走吧,孩子挺好的,挺好的。” 那影子果然就消失了。 欧阳医生重重地舒了一口气。 其实,他是多么爱小莼啊!她从小就那么乖巧可爱、体贴人心。不仅他疼,他的妻子——白蕊心也爱她胜过爱自己的女儿。 想到欧阳莼,医生便觉得无论怎样宠她,她都是个可怜的孩子。他清楚地知道,她对她的宠和爱都是因为道义和良心使然,而妻子更是冰火相间,对待孩子的喜怒完全凭自己的感情。 第114章、足足骗了她十八年 女儿们越来越大,白蕊心却渐渐衰老。 新花在快要凋谢的残花面前绽放,这本就是一件残忍的事。尤其是对象是当年无比妖娆过的白蕊心。 在姐姐和妹妹中,她尤其不喜欢妹妹,因为姐妹俩相比,妹妹当然长得更像她。当她面对欧阳洁时,她就好像面对年轻时候的自己一样,她无法接受自己的年轻时不幸的遭遇,一直不敢看肚子上像蜈蚣一样的疤痕,现在,一个年轻的白蕊心却在她面前时常晃来晃去,令她想起陈年往事,不禁憋屈。 幸运的是,欧阳莼与母亲白蕊花长得却不那么像,她遗传了她父亲——何其峰那种神秘而吸引人的气质,她有一对黑色的眼珠,比妹妹褐色的眼睛要亮得多,就像当年的何外交官一样,她走到哪里,都自带光坏。 虽然她很安静,也不善于卖弄感情,与她相熟的人曾经还奚落她有些傻里傻气,但一个女人不求魅力却自带魅力,这是每一个女人求之不得的。 妹妹觉得非常不公平。 “姐姐长得不像妈妈,更不像爸爸,走到哪里都有些闷头闷脑的,爸爸妈妈却更爱她。” 等爸爸妈妈一离开家,遇上欧阳洁心情不好的时候,她就会朝姐姐瞪眼睛,当着她重重地摔碗,还把她的裙子上故意泼颜料。欧阳莼对她的脾气早就习以为常了。在她灵魂的深处,她似乎觉得妹妹就是这样一个淘气,用发脾气何扔东西引大家关注的小女孩,所以她毫不在意妹妹的感情变化,遇到妹妹的无理取闹,她也只是走过去,微微一笑,用手指扣扣她的鼻梁,或者拍拍她那圆圆的小脑袋。 早上一醒来,她就会把昨天姐妹俩的不愉快全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她的反应让妹妹更生气。 “你就去做你的圣女吧!”她在心里咒骂道。 那是她已经十六岁了。 爸爸早就看出了她们之间的端倪,但是繁重的工作不得不让她在管教女儿身上少花时间。 “小洁,你要多让着你姐姐,她可是你姐姐啊!” 等爸爸一走,她就会撅着嘴巴说:“我为什么要让着她呢?是她让着妹妹差不多。” 有一天,妈妈突然告诉她:“你姐姐不会再回来了。” “为什么?为什么?妈妈,她去了哪里?”她用那种很悲伤的语气,带着哭腔问道。 “你爸爸说她不是我亲身的女儿,是白蕊花和何其峰生的。” 那是欧阳医生出车祸后,醒来说的第一句话。 白蕊心想起来就心疼,白白养了十八年的女儿,居然是为白蕊花和何其峰养的。家里发生了无妄之灾,她没有心情做任何事。她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证明欧阳莼是白蕊花的女儿这件事情上。 “我怎么那么傻呢?死医生,足足骗了我十八年,十八年!” 她在房间里翻箱倒柜,将丈夫锁着的柜子翻了个底朝天,她希望这一切都是丈夫愚蠢的记忆,而不是自己的错误。 可是,当她看见那根镀着白金的项链时,她就知道了,这根项链曾经在白其峰脖子上出现过,那时候她还嘲笑说一个男人还带什么项链。刚说完这句号,她又觉得自己如此好笑。因为她也像很多女人一样,非常关注这位外交明星,他总是那么惹人注意,又总是那样令人久久难忘。 “哼!只有白蕊花这个贱胚子才生得出那么没脸的女儿来。” 她想到了欧阳莼脖子上曾经出现过男人的吻痕。她就匆匆忙忙跑到欧阳莼的房间,也进行了一轮地雷式搜索,果真找出了一些异样物品。 一个素锦娃娃,一个带粉红布套的电热宝,一本用漫画记下来的私人日记。 她气得脸色发白,用颤抖的手打开那本私人日记,醒目地看到了欧阳莼和陈余生所有的过往。 “这么小就知道勾引男生,真是和她妈一模一样。” 欧阳洁站在门外听得清清楚楚,她跑进来,夺过母亲手中的日记本来到自己的房间。 “美丽约会……秘密花园……” 十六岁的小洁看得脸都红了。 “姐姐也太大胆了吧!”她自言自语道:“可是如果我是姐姐,我可能比她做出更出格的事情来。” 因为她一直暗恋着日记里的陈余生。 现在,姐姐的身份有了新的变化,她们不再是亲姐妹,她觉得自己不再有什么顾虑了。那只又笨又傻的白天鹅怎么能跟灵巧无比的花蝴蝶比呢?当她听到妈妈跟她讲白蕊花与何其峰羞耻犯罪的故事时,她更觉得自己要把姐姐比下去了。 没人会喜欢通缉犯的女儿! 但她并不知道,白蕊花是当年的大美人,而何其峰是当年的外交官。 昏迷了三天三夜的陈余生终于睁开了眼睛。 “醒了醒了,太太!” 家里的女佣人——陈余生的奶妈,开心地大叫起来,一边抹眼泪,一边为睡在床上的少爷捂好被子。 “我没这么虚弱,宋妈。您不用担心……您看……您眼泪都出来了!” “陈哥儿,你不知道,你要是再不醒来,夫人可就要把全城的医生都叫到家里来了。” “我竟然忘了,今天是高考。” “高考已经过了,少爷。”宋妈有些哭笑不得,疲惫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眼前这位俊哥儿的一举一动都深深吸引着她,她的目光就像看着三岁小孩一样,明明只昏迷了三天,她却觉得昏迷了一个世纪。 老天有眼啊!陈家祖宗保佑啊! “我要去告诉太太,太太正在楼下会客呢!你看,我这个老糊涂,一高兴就把什么都忘了。哥儿要好好休息,不许胡思乱想,把身体恢复好了,下个月可就要去京都念大学了。如果不把身体恢复好,太太是不会让你出远门的,我也不会……我知道哥儿的心思。哥儿昏迷的时候,有个女孩去陈氏宋汤送打听你的情况,我认得出她,她对哥儿有情有义,她让我把这封信交给你。” 第115章、宋妈的故事(1) 宋妈把信递到少爷手上,刚准备起身离开,柳二便带了一个陌生的女孩进了门。 这女孩的形象让她浑身颤抖,她穿着一件青棕色长袍,头发蓬乱,像是已经很久没有洗过发了。只要略微走过她身旁,都能闻到她身上散发的一股难闻的气味儿,如果这一些还不能说明她的身份,那么她那空洞的眼神足以证明她是那样疲惫不堪,无精打采。 宋妈用眼神抱怨柳二,将一个如此肮脏的人带到一个正在养病的公子家中。柳二无奈地看了一眼宋妈,宋妈立即领会到这是夫人的意思。 “你说她身上的气味能治病。” 两个人来到客厅的茶水间,小声聊了起来。 “我也是猜测,这女子来自红衣族,是夫人托少爷的同学打听到的,她把什么都招了,她说少爷是因为她而不肯与族主的女儿成亲,族主本来想放了少爷,毕竟少爷是外族人,而且身份高贵。但是十大长老终究不肯,最后只能用了家法,平息族主女儿的愤怒。” “太太怎么说?” “太太能怎么说,老爷又不在家,不过,有这女子在,少爷的病会痊愈,她身上满是红衣族的金粉的气味儿,这种气味能解少爷中的迷药。我准保他不出三天就痊愈了。” 宋妈心下大喜,可是柳二却像觉察出什么。 “我看太太变化好大,以前,她在柳氏的时候,脾气也很大,但没这么坏。现在……”他只是摇头,什么也没说。 “可不是吗?从一开始,她和陈家的这场婚宴就把她的生活带入了人间地狱。我虽然是陈家的仆人,但是也是站在太太这边的。” “宋妈,您还是为我讲一些关于太太在陈家的事吧,她是我在柳氏看着长大的孩子。现在说话像刀子,对待下人也像对待敌人一样狠,她好像把任何人都当敌人一样。” 柳二搬来一把高背椅,放在带有电炉的茶桌旁,宋妈扔下手里的白色抹布,打趣了他几句,柳二便听她讲起下面的故事来。 我从少爷出生的前一年讲起吧。 陈家和柳家的婚事足足让这两个大家族火了一把,那时候,先生(陈建国)每天都让我订报纸,他最爱穿着一套蓝底白花的睡袍,坐在客厅里的那张土耳其式的长沙发上看新闻。其实那里原本摆着一张中式檀木沙发,为了迎接有西洋癖好的柳小姐,在她过门前的一个月,先生吩咐我去门店订的一套土耳其沙发。 柳小姐来陈家的第一天,看见那款西洋式的沙发,简直开心极了,她的眼睛像点燃的两盏灯,亮晶晶的。我敢说,全城的太太们都没有她的眼睛好看,她看人从来都是真诚的,即使是下人,也是用一种温暖如春的眼神去看你,这就拉近了我和她的关系。 在她搬进来之前,陈老夫人和老爷都说她性格乖张、不好相处,可我不这么认为。她大大咧咧,一点也不小架子气,不知道是不是受了西式文化的影响,还是她天生就不与人计较,她对我的工作从来不挑三拣四,反倒是先生,总是说地板没有擦干净、沙发上的垫子怎么又弄脏了。而让我更伤心的是,他不是当面说穿我的过错,而是背地里用那种半开玩笑半讥讽的语气说出来的。 那时候,我还是个三十出头的年轻妇人,没有结婚,更别说有孩子了。虽然身份低贱了些,但是,我把自己的脸面看得比生命还重要,来陈家做保姆,只因我的老姑妈和陈家祖上还有点血缘关系。 当天晚上,我硬是气了大半夜,为了赢回我的自尊,我决定第二天早上就辞了工回乡下种田。凌晨三点我就起床了,做完了一整天该我干的活儿,我拖着一个陈旧的旅行箱,那个箱子也是来之前,老妇人托老姑妈送给我的。 六点的时候,先生从楼上走了下来,他望了望那个发黄的、掉渣的皮箱说:“你要回老家吗?宋姐。” 我就随便找了一个借口,搪塞了他一下,我知道他不会相信的。在我眼里,他是个非常虚伪的人,虽然他的小狡猾还不至于伤害到任何人致命的地方,但是会让人非常不痛快,引起的内伤就好比棉里藏针那般。 我望着他的笑脸,心里想,他大概又要像以前一样使出他的杀手锏了,他对人惩罚从不自己说出口,总是把人逼到退无可退,让别人亲自翻盘。每到此时,他脸上不会有任何表情,就像事情是本该如此似的。 我唯一的胜算就是即使他说什么激起我的愤怒,我都不会说是因为自己的过错而辞工,我要保持十拿九稳的沉默。 就在我跟他一直对峙时,太太下楼了。 那时,她已经有了六个月的身孕,看她捧着像南瓜一样大的肚子,我赶忙上前扶她。几个月以来,我和这位商户人家嫁过来的太太已经产生了很深的感情。 “宋姐,你要回家了吗?”她很亲切,称我的家也从不称“老家”。 我当然是不说话,只是点点头。 “建国,我和宋姐相处得很好,现在找个这么实诚的保姆也不容易,不如留下她,给她加点工资什么的。”我知道太太在陈家宅院里,是一个最没有心机的人,特别是在丈夫面前,她丝毫不会掩饰自己的感情,有什么就说什么。 我悄悄看了看先生,他露出一张善意的微笑的脸,在这张脸下不知安着一颗什么样的心,但是他接下来的坦诚的语言连我也被骗了。 “宋姐,你就留下吧,太太需要你照顾,小少爷将来也是需要你照料的。我这个人从来不说假话,很坦诚。” 我在心里哼道:“你这个人从来不说假话,但是,也从来不说句真心话,你说的话就好比狗尾巴上的毛,割与没割都是一回事儿!” 当时,我真想揍他一个耳光子,在太太面前,他把自己扮演得多像个王子呀! 但愿,是我把他想错了。 第116章、宋妈的故事(2) 茶炉响了,宋妈关掉炉子,继续又讲起故事来。 我当然留了下来,我是一个耳根子特别软的人。再说,自从那天的几个月里,先生都对我毕恭毕敬,起码在太太面前是。 我虽然在陈家做了好几年的佣工,但是对于先生那个人的脾气我一点儿也拿不准。所以当太太向我打咨询一些先生性格上的人时,我就带着不确定性的语气说:“太太,也不全是,你得自己看。”我这句话是出自真心的,但在太太看来,她认为是我故意在使她难堪。 在她眼中,先生是一个近乎十全十美的人,人品耿直、性格阳光、有修养有品味,上进心强,而且他这个人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嗜好。 “他会是个很好的父亲!” 太太坐在钢琴旁,一边用食指和拇指从高音阶敲向低音阶,一边微笑着说。她的喜怒哀乐就像这键盘上敲出的音乐一样随先生的情感起起伏伏,我看得出先生是怎样的得意,他终于控制住了她的情绪。 不久,陈建国就在外交部得到了一个能呼风唤雨的位子。而他对柳月梅的态度也有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谁把我的文件动了?”听见他在一楼的书房大声嚷嚷,我立即走了过去,看见即将临盆的太太也从沙发上开始挪动她那沉甸甸的身子。 “我说过我的东西是不能乱动的。”先生非常生气,像一只食肉动物被占领领地而发狂。太太吓坏了,一边知会我去其他地方找,一边难受地蹲下身去,打开书房的地柜。 地柜空空的,什么也没有! 太太很失望地站起来,她是一个即将临盆的孕妇,从蹲着到站着,足足花了五分钟,现在已经气喘吁吁了,而先生却一点儿也不疼惜,好像是已经订了我们的罪,用那种审问犯人的语气说:“上午,你来过书房吗?” 太太摇了摇头,她已经完全被他狂暴的脾气吓住了,也许在她的脑海中还一直存留着他温柔的形象,所以她半天也没有反应过来,只是魔怔似的瞪大眼睛看着他。 “那你呢?” 我刚从楼上下来,两手空空的。其实,我在楼上有一个不是关于文件的重要发现,但是我也被他的改变吓住了,觉得他是一个会粗暴惩罚下人的老爷。 “我跟你们说过,不要乱动我的东西。”他继续喋喋不休,开始自行清理被他翻得凌乱不堪的桌子。其实,他的桌子早已经被他两个月前的文件、甚至是两年前的文件堆满了,但是,他连一个纸条也舍不得扔,只要是经过他手的东西,他都舍不得扔,后来,我才知道,他是一个恋旧狂。所以,他的屋子才被那些在常人眼里称为垃圾的东西填得满满当当。 我回忆起当时,我要走时,他看我的眼神,和现在找文件时的眼神一模一样。也许我是他聘雇过的佣人,所以他才不肯对我放手。想到这一点,我又觉得心里暖呵了许多。 “先生,不如你先去上班吧,我忙完厨房的活再来帮你找找。就在这屋子里又没有丢,不会跑到哪里去的。” 太太马上附和我:“对呀对呀,宋姐说的对,不会跑到哪里去。” 先生抬头看了看我,表示对我的回答很满意,他没有看太太,就径直走出去了。 “宋姐,快来扶我。” 太太的脚已经水肿了,连走路都开始颠簸起来。她捧着肚子,用那种小孩子的语气骄傲地说:“这小东西和他爹一样——难伺候!” 我见她没有生气,反而很高兴,就把当天发现的一个重要秘密隐瞒了起来,没想到,第二天就出了大事。 那天中午,我刚从超市买完一些牛奶回家,就看见一个救护车停到了小区的门口。开车的医生向我问路,报的居然是我们家的房号。我吓了一大跳,赶紧跳上车去,第一反应是我们家的太太出事了。 要是太太真的出事了,我就是有是十个脑袋也不够砍呀! 太太果真出事了,就是在我发现那个秘密的二楼小书房里出的事。医生发现她的时候,她从高凳上摔了下来,下体正在流血。我伤心极了,我知道太太是要站在上面去拿那件东西才会摔下来的,因为我的疏忽,而让太太差点丧命,我真是又懊恼又悔恨。 “太太,太太!”当医生们把她放在担架上,看到她那张因为流血过多而发白的脸,我尖声地哭了起来。 我想到这下可完了,先生是把太太交给我看管的,我却出了岔子,辛亏太太母子平安无事,让我少遭受良心和道德的谴责,我以为先生会因此将我轰出去,这样我的处境会比以前更遭,因为我的前科,可能再也没有人雇佣我。幸运之神再一次眷顾了我这个出生贫苦的人。先生一点也没有追究我的责任,因为他被另一件事而折磨得发疯。 “你给我滚出去!”太太一醒来就朝他吼道,即使声音很小,她脸上的表情也让人感到掉入了冰窟。 我不敢进去,就站在门边,因为我也是个罪人,在他们两个面前,我都无力辩解。我看见太太在先生面前扮演一个疯子的角色,更加忏悔自己的罪行。 “太太,您要爱惜自己的身体啊!”等先生一走,我就抱着那个哇哇大哭的婴儿:“你看!你的儿子长得多好看。” 小婴儿一听到妈妈呜呜的哭声,就长大眼睛四处张望,出生只有十天,他就会扭动自己的脖子了。 “这真是个奇迹啊!太太您看!”我想用孩子分散母亲的注意力,希望她看在儿子的份上,不再与先生计较,毕竟,一个男人无论犯多大的错,他也是个护过家的丈夫。 但是,很明显,我的一切努力都是徒劳的。孩子非但没有能激发太太母性的慈悲,她只要一看到这婴儿,就会想到他父亲的那张脸,就会板着脸叫护士把他抱走。 第117章、宋妈的故事(3) 柳二接过宋妈手里递来的一杯茶,刚拿在嘴边又放回茶盘了。 “怎么?是茶烫口吗?” 宋妈用镊子夹起只有拇指大的乌金茶杯,笑着问。 “太太以前不喝功夫茶的。” “是的,这些南方的习性都是从陈老先生那里学来的。” 宋妈又开始饶有兴趣地讲起故事来。 太太对小少爷的反应真是令人迷惑不解,她时而用怜惜、心疼的眼神望着他,时而用厌恶、憎恨的眼神咒骂他。仿佛看见她看到的不是一个孩子,而是一个随心所欲摆弄的玩具。 有一天,我正在楼下收拾小少爷的婴儿房,来为太太检查身体的保健医生忽而从楼上冲下来,慌慌张张地对我说:“宋妈,您去看看吧!您家的太太发疯了,发疯了。”我吓了一跳,来到楼上卧房的时候,一切已经迟了。在我眼前的是一个满脸泪痕、披头散发、衣冠不整的妇人抱着枕头大小的婴儿缩在床头,她的身体正在瑟瑟发抖。 “太太,把孩子给我吧!” 她抬起空洞的眼神望着我,那眼神足以让任何一个正常人感到恐惧。 “太太,您还是把孩子给我吧!” 这一次,她没有回应我,只是低头去哄那睡得香甜的孩子,哼的正是先生常听她弹奏的《天鹅舞曲》。太太是一个极易动情而又被感情所伤害的人,她对先生的期望过高,陷得太深,她怀着小少爷的时候,先生就很少陪她,后来她发现了先生心里的秘密——他和另一个女人的秘密,她就像着了魔似的每天都咒骂自己的丈夫,说他是个骗子,是魔鬼,是凯撒! 我知道,太太已经病得不轻了,她现在正在用头要去撞面前的床板。小少爷就在我和她的推推搡搡中惊吓得哭了起来。 “太太,求您放开孩子,您这是要干什么!这是您自己的孩子啊!您难道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我知道她什么都记得,只是她不能接受——她是因为爱才嫁给先生的,她的一生都在追求着真爱,现在哪怕真爱有一点瑕疵,她都不能接受。就像是白水中滴染了一点墨汁,黑暗沾满她的世界,她什么也不想听,什么也不想看。 小少爷突然哇哇地哭了起来! 太太终于松开了手,她的头像被刺了一针似的,抽搐了一下,我顺势从她冰冷的手中夺过这个可怜的小宝贝。他的脸烧得红彤彤的,满头是汗,我只能顾及到这个刚出生的小生命,就丢下太太往楼下跑。 “你还我孩子!快把孩子还给我!” “难道你让孩子陪你一块儿死吗?”我心一急,脱口而出,愤怒地喊道。 “死!”她突然站住了,从楼梯上滚了下来,先生刚好推门而入,放下手中的公文包,双手把她抱起,走向楼上的卧房。 也许她是在用她的可怜来博得先生全部的爱吧!但是无论如何,小少爷是无辜的,这是一个多漂亮的孩子啊!胖嘟嘟的,腿脚很灵活,太太对她的冷落,让我把对太太的忏悔全部转移到抚养这孩子身上,那时候,我就横下一条心,反正年纪已经大了,就不在想着成家的事,以后这孩子就当是自己的孩子,我带着他,同吃同睡。白天太太清醒些的时候,我会抱着他来到太太房间,远远地听她读诗谈琴。晚上,只要一听到楼上太太的哭声和狂叫声,我就会抱着他去底层的储物间。先生在家的时候,太太的日子会好过一点,病发也没有那么厉害,但是,那样的日子很少,先生总是借口出差不回,回来也就是一两个小时。 就这样,小少爷长到一岁,也没有一个正式的名字,我自己用家乡风俗为他取名“陈哥儿。” “宋妈,他要出远门了,总不能被人喊这个名字吧!”有一天,太太突然告诉我,说陈哥儿要去爷爷家了,让我收拾好行李,晚上就有人来接。 我看她穿戴整齐,眼睛也不似以前那样空洞,说话清清楚楚,知道这事绝不是空穴来风了。 “陈哥儿是我带大的,我不能把他送人。他是我的命根子。” “他也是我的命根子,如果不是他,我早就死了,死了,我还活着,都是因为他。”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要不是我亲眼看着孩子是她掉下的肉,我真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女人就是陈哥儿的母亲。 “太太,你就多为哥儿想想吧!你以前那么狠心,哥儿是不记得的,老人们都说孩子在三岁之前是没有记忆的。太太,您只要现在疼哥儿,他就会记得您的好处,也会认你这个母亲的。您瞧!他多聪明,多聪明!” 我抱起孩子,故意让他用胖墩墩的手抚摸他母亲的脸,希望她能改变主意。 “宋妈!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这孩子”太太哭了起来:“我知道,这辈子无论我做什么都弥补不了我的罪过!我生了他,却又不能教他,陈家是书香门第,让他去那里也好,良好的熏陶对孩子将来的成长很重要。”她抱着孩子,眼泪汪汪地望着我,就是一个再狠心的人也不能不认真地听她讲话。 “不瞒你说,在和先生之前,我也爱过其他的人。我知道,您是不能理解爱情的。” “不!太太,我知道的,我都知道。”我也哭了起来,热泪顺着脸颊,逼得我用手背去揩试。 “人这辈子最快乐的就是真心去爱一个人,同时也被另一个人真心爱着。只是,我从小就生在名利场里,却偏要去追求什么真心真爱。我失足过一次,却不甘罢手,如今又一次掉在这肮脏的陷阱里,还把这个干净的生命带到这个肮脏的环境来,我真是愚蠢至极!罪该万死!” “不是这样的,太太!不是这样的!您怎么能这样想呢?小少爷可和您心连心哪!我知道你苦,小少爷也知道你苦!求您不要再折磨自己了,求您不要把孩子送走!” 第118章、宋妈的故事(4) 宋妈说到这里,真的动起情来,她扭过头去,背着柳二偷偷地用衣袖拭泪。柳二心里也不是滋味。在他眼中,那个刚才躺在病床上,还在挣扎呼吸的公子忽而就变成了一个让人怜惜的娃娃。他突然理解自己,第一眼的陈哥儿给他的印象就是那样——骨子里沉淀着像他母亲一样的——对情感真纯的致命执拗。 宋妈止不住泪痕,更止不住讲故事的激情。 柳二也想听下去,这个故事非讲完不可了。 无论我怎样求太太,太太就是不肯把宋哥儿留下,她从一个首饰盒里取出一根链子,郑重其事地递给我。吩咐我既然我是他的奶妈,就替他保管吧,等他将来大了,再替他带上,这上面就刻着他的名字。 我接过来,看到吊坠上面果真有两个字:“余生” “陈余生。” 我问太太为什么要取这两个字。 太太没回答我,只是告诉我这链子也有它自己的另外一半,但不知漂泊在哪里。 我见她又开始不知所云,精神恍惚起来,就拉着哥儿到了楼下,正巧碰见了来接哥儿的人。 那个人留着蒙古人的胡子,头发又黑又粗,宽脸长眉,一副结实的肩膀,穿着一件粗花布西服,走起路来就像喝醉酒的醉汉,嗓门极大,仿佛一张嘴就要把整栋楼震破似的。走进了才知道,原来他是个瘸子,扶着他的是一位形体匀称、姿貌出众的半百女人。 高个子女人一看到宋哥儿,就丢下那位几乎要跌倒的男人,抢着抱我怀中的孩子。 “哎呀!我的天哪!怎么会有这样漂亮的小男孩呢?你看他长得多像我小时候。” “胡说!这是我们陈家的独子,怎么长得像你们李家的女人。” 老头子一说话,陈哥儿就被吓哭了。这像狮子般的声音,我也受不了,但是他就是陈哥儿的爷爷——一位上过战场挂过彩的将军。 太太也走了下来,我向二老问了好,忙上去扶太太。两位老人对太太的态度极为尊重,都夸她为陈家生了一个这样乖巧伶俐的孩子。只是太太听多了这些称赞,反而有些不在意了。他们也只顾着留意自己的孙子,说了几句热情的客套话,就围着孙子不停地转来转去。 但我知道,太太心里是难过的。若不是她身体不好,她不会把自己的孩子托给一个腿脚不灵便的老人看管。太太让我上楼去,把她为儿子亲手准备的胎衣拿给爷爷奶奶。我走到楼梯口,看到太太微笑着走到孩子面前,她伸出她细弱的胳膊,大声说:“余生,叫妈妈,叫妈妈!” 这声音就一直悬在我的脑海中,直到我在太太的枕头下发现一把锋利的剪刀和一瓶安眠药。 我忽而想到太太早上交代我的话:“等今后少爷长大了,就把这条项链交给他。”太太分明就是在和我们诀别我,我冲下楼去,看到太太努力抱着那个双手双脚像划船一样不停摆动的娃娃。她没有从孩子身上感受到一丝儿做母亲的幸福,成了她的痛苦,也成了她的向往。 所以,她一直没有对自己行刑。 在孩子刚走的一个月里,我实在无法忍受,只要一躺下,就似乎听见他哭泣的声音。我敢打赌他是一个重感情的孩子,也敢打赌他是不会忘记我的。没过多久,陈家就派人过来通知先生,说哥儿病了。 陈哥儿的确病了,我去看他的时候,他瘦了一圈,与他原来的样子大相径庭,几乎认不出来了。同去的医生说他是因为思念过甚,引起了厌食症。他耷拉着头,穿着一件灰黑色的开胸毛衫,脚上的一双亮闪闪的皮鞋让他看起来像个大孩子了,只是他看上去是那么脆弱,看到我来了,又是跳又是叫,把离家一个月没发出来的脾气全都发泄出来一样。 我则抱住他,泪流满面叫他乖宝宝。 他只在陈家呆了一个月就回家了,这场离别,本是好心,但是在孩子看来,却成了无辜的抛弃,接下来的几个月,他一步也不肯离开自己的房子,连他父亲进来抱他离开,他也又哭又叫,不依不饶。晚上睡觉也总要紧紧搂着我才能睡着。 我不知道他在爷爷奶奶那边遭受到了什么,后来他五岁时还总向我描述,陈家有一张大桌子,上面全是人头,爷爷拿着人头,讲话就像打雷一样。 我吓了一跳,这将军老头儿果然是上过战场,打过枪的,性格无比残忍。当时,我还诅咒过这老头,他的儿子——陈建国也因此牵连着一起被我骂。 “他那狠心的儿子根本不是空穴来风,种豆得豆,种瓜得瓜。”直到现在,我还因此为当时的行为忏悔。 那年春节,陈哥儿七岁,太太的身体渐渐好了起来,意识也没有之前那样糊涂了,她好像习惯了先生经常不在家的日子,当先生隔三差五的回来,她反而不习惯了。随着先生的权利越来越大,柳家因此也获了不少光,局势也慢慢稳定,太太说准备带陈余生一起回陈家,看望爷爷奶奶,也好认祖归宗。 陈哥儿一听到母亲说这话,吓得差点哭了起来,在这幼小的心灵中,太太充当老师的角色比母亲的多得多,可能是因为哥儿自小缺乏安全感,他小时候的胆量特别小。当我们见到他的爷爷——那个拥有彪形大汉体形的老头儿坐在雪橇上,向他扑来时,他大呼救命,但是,爷爷一把从地上像小鸡似的,将他从冰上拽起,他就乐呵呵地笑了。他的胆量正是从那时候开始训练起来的。 等他上过冰,骑过马,打过枪,摔过跤,经历了北方汉子所经历的之后,他为自己小时候怕爷爷桌上那些人头而害羞,那些被他称为人头的——其实是一张张京剧脸谱,爷爷酷爱京剧,也希望孙子爱上京剧,所以每天对他咿咿呀呀唱个不停,爷爷一唱起京剧来,那声音简直比打雷还吓人呢! 第119章、宋妈的故事5 不得不说,这个坚强果敢、为人正直、有胆有谋的老将军对陈余生的影响是无人可替的,他弥补了少爷缺失的父爱,自从哥儿出生以来,先生几乎很少在家,即使在家也多是陪太太。 令人欣喜的是,十几岁的哥儿在爷爷和母亲的陪伴下,在老北方寒冷凛冽的天气中,缔造出了独立、坚强、自主的个性。十二岁那年,尽管外表看上去有些小姑娘似的秀气,身体也有些淡薄,但是他声如洪钟、俊朗的外表下酝酿着天骄的英气,使看见过他的人莫不拍手称赞。 这少年继承了他母亲的高贵优雅——拥有柳氏的血缘,也传承了他父亲的气质非凡——拥有将军的血统,至于那秀气俊朗的外表,按照他爷爷的说法,该是他外祖母的功劳。而我,尽最大的努力给了他慈悲怜悯,像我怜悯痛惜他一样,他在这个家,比任何人都尊重珍惜我,和他在一起,我没有半分压力。 我是他最忠实的伙伴和长辈,这一点连他的父母都有些妒忌。但是,他们也乐于分享我们之间这种亲密关系,毕竟我有所牺牲,而且我只是个仆人。 这种平和的家庭气氛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就被打乱了。 六月里的一天,天气炎热,我站在阁楼的平台上收晒好的被褥。在西洋投下的最后一道余光的阴影里,一辆小轿车驶入了我的视线。如果我没看错的话,那是先生的公车,要不是家里出了特别大的事故,先生是不会把公车派回家的。 我匆忙下楼,看见先生走在前面,奶奶走在后面,他们都穿着黑衣,肩膀上系着一条白色的素布。 “宋妈,快叫太太下来!” 他用命令的语气直接吩咐我,自己则和那位显得悲伤绵绵的老奶奶——他的母亲,走进了哥儿的房间,等太太赶到,站在房门口,看见他们三人抱头痛哭起来,原来,是爷爷过世了! 这场悲哀就像一阵旋风一样席卷了整个陈家,先生吩咐大家斋戒一周,还让我多陪伴他的母亲。我看见太太用眼瞪着我,什么话也没说,就上了楼。我急忙向新来的客人解释,说太太向来就是这个脾气,但是心倒是比谁都热忱真切。这位刚丧偶的可怜巴巴的老奶奶经过了几天的伤心欲绝的回忆之后,觉得行日苦多,日子短暂,周围的一切新事物都在不停吸引着他,他也就暂时忘记了悲伤,慢慢融入了我们。 特别是少爷,她很喜欢少爷,看见少爷来了,激动得像个十八岁的少女,硬要用她那双长了土斑的老手,拉起他一起跳双人舞。少爷看见她,也非常高兴,两个人常常又疯又乐,做一切令人兴奋的事,仿佛忘记了世间的一切忧愁。 我在边上看着都有些嫉妒,更不说太太了。如果那位老太太再年轻五十岁,我怕他们都会堕入情网了。 那是一个闷热难耐的暑假,少爷刚念初一,而我因为家里刚请来新的女佣,也正闲得很,先生也没有拒绝我们三个——两老一少,陪同他和夫人去山里的别墅消暑。那是山谷间的一幢别墅,白天我们一出门就能听到叮咚的泉水,一抬头就能欣赏青叶儿间的小白花,刚到的第一天,我和少爷都无比兴奋,竟缠着老太太陪我们玩儿,先生和太太早就去歇息了,我和少爷因为兴奋过了头,一点儿睡意也没有。 “老太太,您不是这里人吧!” “我猜猜看吧!奶奶!”陈哥儿马上抢答道。“是火星人!” 我们哈哈大笑,回想起来,那时候的陈少爷总是非常爱逗趣儿,那个白皙皮肤的黑发少年,总是用一双天真淳朴而又稚嫩善良的眼睛注视着两位老太太,那景象至今也让人回味无穷、倍感温馨。 “还是我来说吧!”老太太一开口,我们都安静了,她用一副温柔平静的语气跟我们说话:“我出生在哪里,我已经不知道了,听我的一个奶娘说,我的祖辈是一个俄国人。那时候,我们家还很富裕,我有三个姨娘,七个姐姐和三个哥哥。我每年才能见到父亲一次,我母亲走得很早,七岁的时候,父亲把我交给二姨娘抚养。后来,渐渐的,家里的孩子多了,父亲竟然把我忘了。忘了就忘了呗!也没有什么了不起。比起其他学校里其他的孩子,我已经很幸运了,我十八岁了,家里也还没有人来提亲,我的几个姐姐十六岁就被人提了亲,她们都不能上学,唯独我,一直念完了高中,学通了洋文的所有课程。” 夜间的篝火印在老人的脸上,我这才看清楚,那一张褶皱但仍旧端庄而秀丽的脸庞。我想象这她年轻的模样,齐耳的学生头,蓝布学生装,脸上洋溢着青春的笑容,这一切都是梦幻中的梦幻,叫人非常着迷。 “那后来呢?奶奶!”少爷的眼已经开始一张一合了,可是他就像个赖皮猴那样不肯老太太离去,直到先生穿着睡袍到客厅喝茶催我们睡觉,我们才答应回房。 我搀着老太太的手,先生被儿子用胳膊环绕着,我们四个都被自己内心的小小温馨所深深感动着,老太太在回忆里动容,少爷和先生在父子间失而复得的亲情中享受着满足,我呢?就陶醉在这幅人间最真挚最平凡的人间图画里。 当我最欣慰最热情的时候,却发现了墙角有一双冷冷的眼睛。 第二天早上,我为太太送咖啡的时候,她用那双冷冷的眼睛盯着我,打听老太太的一些情况。她坐在窗子前,格子窗打开,贴着墙壁,从窗口可以看到山间的树木和天然的绿色花园。更远处便是绕着白色丝带的山谷,一条潺潺的溪流从山谷中慢慢悠悠地流出来,山间拉响声了布谷鸟的杜鹃的声音。 这一切在我眼中就像是人间仙境,但是对于太太来说,却是度日如年。 第120章、宋妈的故事(6) “太太她……她不像是个心胸狭隘的人哪!” 柳二似乎有什么话没有说完,但是他马上就住口了,宋妈心领神会,她知道他是柳家的忠臣,不会说出伤害太太的任何言语。不过,马上,柳二的口气似乎就变了:“她那性子,确实有些急躁,幸亏这么些年来,先生稳重持重,柳老太不在后,把柳氏经营的头头是道,连我们这些老家臣也口服心服。” 宋妈见此人知书达理,又识大体,决定把这个故事继续说下去。 我们在凉山避暑的第三天,那里就迎来了一场秋雨。 少爷和我决定去二楼的平台上赏雨看云,老太太闹着也要参加我们。我们三个人有说有笑地上了二楼的厅台,来到了一个带有雨棚的花园式的露台上。少爷十分开心,用双手做成喇叭,对着对面的山峰喊道: “大山,我爱你!” “奶奶,我爱你!” 当他喊出后一句时,那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有点懵了,仿佛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似的,捂住胸口,对孙子道:“没大没小,看我不……揍你!” 她不知道,陈哥儿是一个爱调皮耍机灵的人,对待长辈也时常玩笑,逗大家开心。太太一出来,他就傻里傻气的,蔫了劲儿。 “你自己老不正经也就算了,可别把孩子带坏了。” 虽然雨声很大,但是太太的话足以把我们三人都震住了,尤其是我,看到太太满脸生气,严肃至极的样子,就知道,这雨已经下到我们家里来了。 “妈,奶奶……” “你别说话,回书房去!”太太愈发严肃,为了顾及太太的感受,我竟然忘记了照顾坐得离我们较远的老太太的情绪,我真想雨声再大点儿,希望她没听清太太的言语 “月梅,我知道你还在计较我的过去呢!建国虽然不是我亲生的,可是假子真孙,余生是我的真孙儿,我疼他还来不及呢!” 在灰蒙蒙的泛着水汽的天气里,我无法看清老太太的那张脸,但是她的声音细细的在颤动,仿佛是一根西线在摩擦着我们每个人的心脏。她缓缓地朝陈哥儿走去,用颤抖的手掏出一条绣花巾,轻轻擦拭着那张年轻而愤怒不解的面孔,叹了一口气说:“我有一个女儿,要是她还在,我的孙子也跟你一样大了,在认识你爷爷之前,我就已经嫁过人了,你爸爸是我和你爷爷的养子,但是老天有眼,你看你长得,多像老将军的后代呀!” 虽然我当时稀里糊涂,害怕太太失态和老太太闹翻天,又害怕少爷搅合进去,把家里闹个底朝天,但是还是因为上面的一语惊人而痴呆了好半天,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太太对老太太总是刻薄尖酸,是因为老太太并不是先生的亲娘,据说,还是个风流的二嫁。 雨很大,老太太执意让先生送她去附近的机场,无奈之下,先生只得委派一辆车来接。等他们一走,我们三个人的世界就好像是从夏天进入了寒冬,整个房子都冷清清的,叫人发抖。 太太的神情真的让人左立不安,她从楼梯口走到楼上,又从楼上走道楼下,整座别墅都能听到她的高跟皮鞋摩擦在地板上发出的擦擦声。 “太太,您休息下吧!少爷已经回房了。” 由于天气潮湿,我也感觉胸口闷闷的难受。 “宋妈,也只有您最了解我了,对不对,你知道的,你知道我是为少爷好,我是为这个家好,我们家的名声可不能被那个邪里邪气的婆娘玷污了。先生我是管不到了,可是余生,余生,他是我儿子呀!我凭什么让她带坏呀!” “太太,可是她是上过学堂,读过书的呀!” “算了吧!宋妈!”太太终于没再走来走去,在我身边的靠背沙发上坐了下来。“她就是一个外国娼妓和一个富商的孩子,在家里没地位才被送到寄宿学校,和一个乱七八糟的男人搞在了一起,还生出一个孩子来。也就是死去的老爷才对她好,才给她名分,老爷当初是断了一条腿,要入然怎么会和她这样的下流胚子在一起,还自称为名门!” 太太的话说得很难听,如果没有亲眼见过那位老太太的人,肯定会当那位老太太是恶魔,比蛇发女巫还狠毒。可我知道,每当太太心血来潮骂人,可以舒缓自己的心情时,她就会用这样的语气毫无顾忌的说话,她满脸都是焦虑和疲惫,让人看了又心疼又厌恶。就像在她生病的日子里一样,她所做的唯一事情就是给周围人带来压力,释放自己的焦虑,然后又装作很可怜的样子——其实她也的确值得同情,让人对她唱颂歌。 我就是一个这样随时准备听她诉说心事和谩骂诋毁的人。那时候,少爷还不大,还听不懂她对所有人的敌意和憎恨,她刚说完,我就看见哥儿站在楼梯上,用一种她憎恨所有人的眼神回报他的母亲。 我马上把脸转向楼梯,希望太太因为我的动作暗示而停下她口中的谩骂。可是,事情毫无转机,这也是我不愿看到的。 “你个白眼狼,你为什么不下来和我对峙,你站在那里干什么,难道要学你爸那个阴险的伪君子吗?” 我突然明白,太太为什么对老太太大动肝火,可能是因为先生最近在外的谣言惹得她旧病复发,这个可怜的女人被感情折磨得体无完肤。骂起人来把学到的西方文化和礼仪全丢掉到了垃圾坑。 “你爸那个阴奉阳违的家伙,表面一套,背地一套,他就是个蠢货,他以为我不知道他干的勾当吗?连老天都在为我鸣不平。” “如果你不喜欢爸爸,你当初为什么嫁给他,为什么要生下我!”陈余生大怒一声,天空一阵惊雷,全家都陷入泥潭。 我扶着太太回房,作为女人,无论她怎样撒泼无礼,那都是女人的武器,对于她一个体弱的女子来说,如今也只有这一种武器,所以,我是心疼她的。因为,我知道她的病还一直存在她脑海里。 第121章、宋妈的故事(7) “太太,您不能这么激动。” 我知道,太太一激动就会全身抽搐,头脑崩溃,不知道还会干出什么她自控不了的事情来。 “太太,您别在这样折磨自己了!您是大家闺秀,是有修养的人哪!” 在我眼里,太太的确是一位有贵族气质的女人,她只要不发疯,她的举手投足、一颦一笑,无人能及。 “贵族,气质,宋妈,那是说给别人听的。若是得不到一个人的疼惜和真爱,和最粪坑的垃圾有什么区别。只可惜,我的心早就被磨粗了,玷污了,我已经不是我自己了,我痛恨这个世界,我更痛恨我自己。” 太太神经质地浑身颤抖起来,脸色像死人一样苍白。 她用尽全力想按捺不住这感情的起伏,可是这一切都是徒劳的,痛苦夹杂着恐惧、懊恼,将她完全压垮了。 她披头散发,倒在床上。 “我是绝不会让任何人玷污我儿子的。”她突然笔直地从床上做起来,吓了我一大跳,握紧拳头,眼里射出凶光。 “太太,您比任何人都幸福呢!您为什么要结仇呢?” “幸福!”她诧异地望着我,用满是泪水的眼睛搜刮着我全身的筋骨,另人不寒而栗。 “我的幸福?我的幸福早就被他们骗光了。” 楼下突然响起一串脚步声,我知道是先生带着司机回来了,连忙挪动椅子,起身去关门。 那是一把结实的橡木椅,其实我的力气也不小,但是要搬动它,也要耗尽大部分的力气。 先生一进来,冲进屋子,一把拽开我,两手扳起椅子就朝太太床上砸去。 我“哇哇”大叫着,我想太太肯定没命了,幸好那把椅子只是擦在了床板上,只伤了太太的腿。 在楼下客厅休息的少爷被那震天巨响吸引而来。 “咂吧!砸吧!你这个被魔鬼偷吃了心脏的人,我早就知道你这个恶魔在我身上要寻找什么了?你这个肮脏虚伪的东西!下流胚子!出卖灵魂的杂种,别看你现在风风光光的,你死后是要下地狱的,我敢打赌,宋妈,他死后是要下地狱的。” 太太用一双惶恐不安的眼睛望着我,一边像个小孩一样依偎在我身旁,她把我当成了她唯一能保护她的人,我当然要奋不顾身。 “还有你!你们真可恶!”她看见趴在门边一脸凄然的少爷,用最凄惨的吼叫哭了起来:“不,其峰,你怎么能对我这样……” 我知道太太是看错了人,她已经神经错乱了。 这么多年来,先生从没有像今天一样如此动怒,凭他的识断,他应该能意识的这样的后果的,可是他还是这样做了,他的脸上露出尖酸嘲讽的笑容,仅凭这一点,就让我相信,他是故意让小少爷看到这一幕,让他看到这个多么高贵而又多么滑稽可笑的母亲,让他原谅他接下来的所作所为。 “宋妈,你出去!出去!” 陈建国像个野兽一样把我狠狠拽起,扔出门外,他又像提小猫一样,拎起少爷。 少爷因为羞辱用脚狠狠地踢他,但是他力气不够,尽管个头已经齐他的肩膀了。我只能站在门外,看着一只狂暴的狮子怎样毁了他的家庭,直到门关上的那一刻,我的脑袋都在嗡嗡作响。接着,门类就传来了殴打声,哭喊声,砸东西的声音。 第二天,少爷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他的眼睛里充满了怨恨与愤怒,什么东西都很难激起他的兴趣。一场家暴毁了他的世界,何况他是一个那样认真付出感情的孩子,就像春天突然其来的寒风和冰雹一样,他的世界被摧毁得惨不忍睹。 我看见他走到母亲门前,轻手轻脚地徘徊了无数次都没有进去。 “宋妈,母亲今天有没有吃东西。” 可怜的孩子还是放心不下他的母亲,就跑去问我。 “你不恨太太吗?”我问他。 “我不恨,我本就是不该来到这世界的孩子。” 可能是太太听到了房门外的人语声,就在我想要继续安慰小少爷的时候,门突然被打开了。 “是那个禽兽不如的家伙要你们来的吗?” 她那样子很可怕,糟乱的长发下露出半边消瘦褶皱的脸颊。 少爷吓了一跳,伸手去碰他那脆弱的母亲。 “别碰我,我再也不相信他的鬼话,那个痴醉权利的家伙早就失去人性了,他的心比石头还硬,一心想要我这个黄脸婆死,好迎娶新人。你叫他死了那份心,我这会儿死不了的,我要活着,我要让他看看,他是怎样把一只小羊羔变成一只饿狼的。宋妈,你去帮我准备饭菜!我再也不相信什么爱情了,让那些东西见鬼去吧!” 当我把饭菜端给太太的时候,看见她狼吞虎咽地吃下了一大碗饭,边吃饭边咒骂自己的丈夫,用那种赌咒发誓的语气对自己的儿子发号施令。 “余生,好好读书,将继承柳家的事业,不能让这个狠心的人夺走我的一切。” 我心疼孩子,因为他也三天没有进食了,他在被父母撕碎的情感悬崖上一次又一次被命运拧紧喉咙,刚和好的父子关系反而让他顿失在迷雾里,他无法判断发生在自己周围的一切,他只能睁大着疑问的双眼,像探照灯一样盯着她母亲气势汹汹又可怜兮兮的模样。 当我望着他绝望孤独的背影消失在门廊里,我就知道老天爷注定要让他经历一番迷途羔羊的痛苦。结果比我想象的还要糟。 初一那年,少爷染上了烟瘾,还受了一个社会女青年的诱惑,他逃学、打架、甚至要被学校开除,连先生都觉得这孩子废了,是太太没日没夜地守在他身旁。以前,他们没有为孩子的事争吵过,现在,先生动不动就责骂太太,两个人的争吵不休让整个家乌烟瘴气,两个人之间的感情也产生了不能弥补的伤痕。 直到少爷住进医院,他们才恍然醒悟,这一切都是谁造成的。 第122章、宋妈的故事(8) 就像少爷曾经是太太活下来的唯一支撑一样,这一次,太太成了少爷病情转机的有利因素。 她看出了孩子的心事,在他面前再一次扮演了圣母的角色,为了少爷,她明智地选择了和他父亲温柔地和解,虽然我知道她只是做做样子,但是,这在她,已经是来之不易了。 因为她是一个多么高傲而霸道的人。她的出生和她的地位,让她绝学不会委曲求全四个字,除非有人扭断她的脖子。 可是,看着自己心爱的儿子陷入迷途,这比扭断她的脖子还要痛苦一千倍。 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儿子,悲哀和绝望仿佛夺走了她的一切,让她生不如死。 “宋妈,去把我楼上卧房梳妆台的药给我拿来。” 我到了太太的卧室,看到她的枕头下露出一个金光闪闪的东西,拉开窗帘,借着春天的第一缕阳光,发现那东西竟是剪刀的手柄,枕头底下的两样东西:一把锋利的剪刀,一瓶安眠药。 我吓了一跳,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副栩栩如生的画面,我看见一个美丽的少妇坐在床边,因为要熬过无数个独守空房的夜晚而寂寞得身体颤抖,于是伸手去抽那把带着金柄的剪刀,割断自己的喉咙。 “姑娘!”我情不自禁地喊道。 我的肉眼一时恍惚,仿佛真的那年轻的姑娘仰起脸来直盯着我!眨眼间,幻觉消失了,但我马上感到一种难以抑制的渴望,我要去先生那儿,把太太要自杀的事告诉他。 “可怜的柳家小姐!她到陈家来,就没过过一个真心快乐的日子。这样一位小姐她是不会被财富左右嫁给先生的,她是出自真心的,出自真心的。难道先生就不能再原谅她吗?” 老天啊!我当时是多么气愤,多么难过,甚至忘记了做为一个佣人的我是无权过问陈家的一切的,况且先生不是一个好对付的人,这我早就有所发现。今天早上,他还当着那么多医生的面,故意说些绵里藏针的话,让太太难受。 不知不觉的,我就走到了先生办公的地方,那是一间高大气派的办公室,里面放得下卧室里的任何家具,更不消说是一张土耳其沙发了。 十二年间,我只来过一次,太太生了小少爷后,我带着一些红蛋喜饼分发给先生办公室的人,那时候,先生还在一个小侧房,和五六个人公用一个办公室,现在…… 一切仿佛在梦境,我的迷糊竟让撞了我的胆,让我毫不犹豫,没有叫醒那个在打盹的秘书就硬闯了进去,发现先生正和一个位打扮时髦的小姐坐在沙发上,喝着洋酒。 那张沙发的颜色就和家里的土耳其式沙发的颜色一模一样。 “先生,太太她……” 我被那位小姐身上发出的刺鼻的廉价香水味熏醒了,但是马上喉咙就一阵痒痒,让我不得不把喷嚏对准了那位暴露的小姐。 “可儿小姐,你先出去。” 那位小姐出去的时候,一直用异样的眼光扫射我这个穿戴寒碜的大妈。 “宋妈,你不该这样没礼貌,闯入我的办公室,我在谈生意。”自从有了小少爷,太太和他总是这样叫我。这样的称呼从他嘴里叫出没有一丁点尊敬的意味,反倒让我觉得自己特别老,那我今天就要倚老卖老,看你怎么说! “先生,太太是个女人,没了少爷就没了一切,可是先生呢,您要是没了少爷,您还可以在外面搞女人,然后再生一个呢!”我也不知道自己哪来那么大的胆量,和这种特别有文化的人说没文化的字眼。就像扔手榴弹一样,我终于冒着危险把它扔到了敌人的身边,现在只要捂着耳朵看它怎样爆发。 “是太太让你这么说的吗?” “不是的,先生。”我低下头,不敢看被扔的目标。 “既然不是太太的亲口之言,您老人家这么说,我不在乎。”我现在才幡然醒悟,这个在官场、商场混了这么多年的陈建国早就不是十多年前的小混混了,他身上有一种不可言说的犀利和不可思议的下流,你简直无法激怒他,因为他的每一个动作和眼神足以相当于十个手榴弹来还击你,让你怒不可遏。 “你走吧!你的责任就是要照顾好少爷和太太,如果少爷醒了,就来告诉我。” 他用毫无保留的傲慢的眼神送我扫地出门,我的脸上,写满了屈辱和难堪,回到了太太这边。 “什么!你去找陈建国。” “太太,您小声点!”我望了望躺在病床上的少爷,幸好,少爷的长相和陈建国并无太相似,他的额头和眉眼愈来愈像他母亲那般秀气,远远的望去,让人禁不住想怜爱那张苍白瘦弱的脸庞。 “我和余生,我们娘儿俩从此以后要自立更生,柳家的生意再差,也不会靠他们陈家。”我知道太太说的是气话,因为对于生意,她本就是个门外汉。 “我是说真的,宋妈!这些年,我受够了他动不动就拿这个来要胁我,而我呢?我只能像个木偶人一样任由他宰割,我敢说,如果再让我回去过那种日子,我还不如去死。” “太太,你想死的次数还不多吗?”刚才在先生那里引发的仇恨现在成了我挑衅太太的勇气。而且我看见少爷已经睁开了双眼,我知道他肯定醒了,而且能听到我所说的每一句话。 “太太,如果我是您,我是不会轻易将少爷交给先生的。我知道您无数次想离开过这里,也无数次想到过死亡,但是您的死亡对有些人来说低如尘埃,但是对于少爷来说重如泰山。”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我想聪明的太太已经猜到我说的有些人是什么人了。 我看见太太膝间绞拧着的双手和眉间沉重的沉思,我真的期盼有什么奇迹会发生在太太身上,其实,我更希望的是陈哥儿能站在弱小的这一方,只有先稳住了这个家,他才能康复。 第123章、宋妈的故事(9) 如果一对夫妻相处了快十五年,他们讲话还是鱼对鸟讲,相互之间获取不到任何慰藉,生活对他们来说就是一场沙漠旅行。 我想太太和先生就是这样的一对人。相比陆其峰而言,陈建国和她简直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太太的高贵和冷漠,并没有激起像陆其峰一样对她的着迷,而是激起了陈健国对她的讨厌透顶。太太对他的讨厌从不正面接招,而是阴面冷讽,两个人在一起就像战斗士一样生活。 这种生活除了斗争所带来的激情外,别无快感。少爷养病的日子里,我真的替太太捏了一把冷汗。令我放心的是,她从未当着少爷的面再和先生吵过一次,我看她眦裂着的牙齿,就知道她心中的忍是一把多锋利的剑。 少爷醒来的第三天,我去叫了先生来。儿子对父亲的反感使先生大为不快。 “建国,你应该多陪陪儿子的,柳氏那边的事我让堂弟多代劳一些。再说,你自己也要多主意身体。”我看见太太堆起的满脸假笑,就知道她有了想上位的打算。 陈建国故做镇定,用手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摆出一副一惯慈爱的笑脸说:“爸爸公事太忙,你不能怨爸爸。” 陈哥儿刚醒来,虚弱无力地朝父亲眨了一下眼睛,轻声道:“爸,你爱过妈妈呢?” “连你也这么认为吗?”这张脸终于恢复了它本来的面貌,但是只是眨眼间的功夫,他就控制住了愠怒,安慰了一下儿子,又回过头来,用更气愤的眼睛使劲瞪着夫人。 几周后,少爷遂了太太的愿,从医院转到了柳家的宅院里。这所宅院是柳老太留下的,自从她仙世,这里就安静得可怕。不过,对于少爷的静养确实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少爷安静的时候,拥有一种超凡脱俗的男儿魅力。这场病虽说是魔鬼,但也是天使,他的脸虽然还很稚气,但是却洗涤了浮躁与乖张,若是一堆差不多年纪的富贵公子在一起,你可以一眼就能瞧出他。他原本炯炯有神的眸子,现在却蒙上了一种梦幻般的忧郁的温柔。他那苍白的面容——现在已经开始有了血色,单薄的身体开始结实而健壮。不知什么时候,他开始迷恋了一个人认真地读书、安静地思考,每当他抛开一切,沉醉在自我的世界中时,我就会看见他脸上久违的笑容。 只是——他似乎在逃避着他父母的世界,即便他知道,他母亲想要从他那儿得到的,只不过是忠诚——而他父亲想从那儿得到是面子罢了。 那一日,是他父亲的生辰,因为不能大张旗鼓地过寿,所以,先生邀了几位好友在自家小聚。由于先生和太太不在,空出的房间也多,小聚竟变成了小住。 太太听到了一些传言,说有人想取代她的位置,现在,这些关于她和先生的感情话题丝毫不能激起她的愤怒,作为柳氏的最高管理层,她最关心的就是她在陈家的地位和柳家的股权,她理智地分析,她和先生是不可能离婚的,这对于柳氏企业的发展和信誉是一项沉重的打击,所以,她决定搬回陈家别墅。 今非昔比,一切如她所愿,在不到三年的时间里,她回到柳氏经营起了属于自己的小天地,虽然不能与陈建国抗衡,但是,陈建国至少也不能低估自己了。 “宋妈,我们可以回去了,唱一出好戏给陈总看。” “要带着少爷吗?”我胆战心惊地问。 “当然要带少爷回去。看少爷最后的选择,是选他那个假仁假义的老子,还是选择我这个亲娘。” 两虎相斗必定伤及无辜,更何况这两虎还是陈哥儿的父母。 我亲自收拾好少爷的行李,从四合院最里间的厢房走到回廊上,看见他在摩挲着手上的我给他的那副项链。 “少爷。”我刚要安慰他,他却抬起头,抿嘴笑了一下,把项链重新放回到脖子上,我望着他星星般的眼睛,晨曦里的第一缕金色阳光,穿过庭院的几棵高大的水杉洒在他年轻俊秀的脸庞上。 “宋妈,你不用担心,我知道怎么应付。您能给我讲讲关于这跟项链的主人的故事吗?” “其实,我也知道的很少,我只知道在你母亲嫁入陈家以前,曾经和一个叫陆其峰的外交官走得很近。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后来在一次事故中,柳家对他落井下石,你母亲因此而耿耿于怀,觉得自己有愧于他,所以才放不下他。” “那父亲知道吗?” 我点了点头,我确认陈建国是知道的,因为柳老太在他们没成婚之前来过陈家,亲自向先生说明了柳家小姐的情况,看到陈家的态度,才答应了这门亲事。但是,我没有想到,他们是奉子成婚,更没有想到的是,陈建国会对一个花街柳巷的女人产生真正的感情。 “少爷,我从未怀疑过你母亲对你父亲的感情,那是在你没出生前,你要知道一个女人将自己完完整整的交给一个男人,那是需要多么坚定的勇气和果敢的情爱。就连那些轻浮女子,我也觉得他们在第一次爱上一个男人时,纯洁得也丝毫不亚于喜马拉雅山上的白雪。况且你母亲出生是何等的高贵之家,她嫁给你父亲,看上的就是他的真心。” “是我当时瞎了眼。”我看见太太从正对着回廊的大厅里走了出来,他蔑视我的同情,同时和自己的内心痛苦地挣扎着,把怒火中烧的眼神传递给了儿子。因为那孩子年轻的姿态颇有他父亲当年风流倜傥的韵味。 可怜那孩子心里是有苦的,他怜惜他的母亲,更不能自毁他父亲在他心中高大完美的形象,他只能用他满含内疚的歉意在母亲面前替父亲受过。这样一来,却更激怒了她母亲的本意,因为她就是让他恨他的父亲。 “够了!够了!余生,你若是心疼我,就只站在我这边陪着我。” 第124章、宋妈的故事(10) 太太对少爷的蛮横无理,让我再一次心惊胆战。 少爷的性格坚毅刚强,在被母亲无理由地摔了一耳光后,他的内心被更加坚硬的情感包裹着——任何力量都不能使他屈服。 就连他父亲对他的这种倔强倨傲也不甚了了。 当我们赶到陈家宅院的时候,中午的阳光已经乱融融地照在了房前几排法国梧桐上。 虽然春天还没有正式到来,但是那些裸露出来的新绿已经让人感动而欣喜了。少爷也和我的心情一样,望着这满树的嫩叶,一脸陶醉。 “爸爸!” 这是三年来,他第一次这样亲切地呼唤自己的父亲,他看太太拿着行李走远,便矫健地走到那个身体已然发胖,但身材保持匀称,矫健而不失风度的中年男人。 “好儿子!” 陈建国发出雄浑圆厚的声音,拍拍儿子的肩膀,父子俩虽然三年中才见过不上十次面,但再见面时,依然如故,儿子也像朋友一样拍拍父亲的肩膀,露出哥们儿似的笑容。 “比我还要高了!马上就高三了吧!” 陈余生点点头,再一次用会意的笑容赢得父亲有力的称赞。 不能不说,陈建国对儿子的态度已经大大改观了,或许是久在名利场,看淡了许多;又或许是他珍惜他曾经失去过的东西,现在想要牢牢抓在手上,当太太从大厅出来,看见他对陈余生友好赞美的笑容时,她的脸上再也没有了那种蛮横无理、凶神恶煞的神情,她知道,儿子现在成了先生的核心人物,他们之间的恩怨情仇仿佛弱化了,但是却激起了她想对儿子进一步的控制。 “太太,家里的客人们都吵着要见少爷呢!” 我从地窖拿出一些红酒,顺便争得她的同意。 “你说的就是客厅里,先生的那些混账同僚吧。” “太太,其实那些人也没你想的” “不用说,打发他们走就是了,一群酒肉朋友。” “不是的,太太,还有几个和少爷差不多大的小姐公子。” “一并打发他们走!” 太太声色厉倶,没有可以商量的余地,但是我还是撞着胆子反驳了。 “太太,可是先生已经带少爷进去了。” “哼!好一个‘已经进去了’,宋妈,你不要挪了窝,就忘记我和那只狮子的仇恨。你最好多长几个心眼,好好给我看着少爷。” 我被眼前这个怒恨冲满胸膛的婆娘震慑住了,不错,现在站在我身旁的绝不是柳家的小姐、陈家的太太,而是一个被仇恨冲昏头脑的恶狼。 “太太,你要对先生下手,要让他出丑,我不反对,可是你要为少爷着想,他才多大呀!” “他已经是个男子汉了呢!但最好不要学他爹,花花肠子假慈悲。”太太忿忿说道,客厅里已经响起了一阵优美的圆舞曲,紧接着,是皮鞋踏在地板上的踢踢声,然后是年轻男女的欢笑声。 太太立马冲进去,像一个捉贼的警察,理直气壮地关了音乐,双手叉腰,左右摇晃着脑袋,也不管客厅里的人个个目瞪口呆地望着她,就开始神奇地寻找自己的目标。 少爷不在! 太太舒了一口气,开了音乐,又雄赳赳地走了。 “宋妈,你赶紧去楼上找,无论如何要找到少爷,我们今天就回去,我可受不了陈建国玩这一套。” 我想着与其说服让太太停止这场争吵,不如让她在这房子里消失,把酒搁在大厅的台吧上就上了楼,这一次,太太猜错了,少爷并不在二楼的客厅里,我折向右侧的走廊,在通往暖房的平台上,看见少爷在一束长了桃花苞的盆景前独自发呆。从人生的一场风浪中死里逃生的他越来越爱独处,也越来越深沉。他这少年老成的模样还真是吸引人。 我没有去打扰他,他一定在享受自己沉思中的世界。 突然,一阵清脆的铃铛声传进我的耳朵,一个长头发,围着白色披纱的女孩从暖房里走了出来。 “雪球,别乱跑!” 那只狗一点儿也不听女主人的吩咐,遇到生人,便使劲用它那圆圆的黑鼻子蹭少爷的腿,我生怕这畜生伤到少爷,像用脚去踢开那只大尾巴雪绒犬,但是一看到她的女主人却是个娇滴滴的女孩儿,就又停住了脚。 那只狗已经被女主人唤了一个仆人来拉走了,女孩却留在了少爷身边。我从没亲眼见过少爷和女孩儿单独在一起时候的样子,这场景深深吸引着我。 他显得有些冷漠,不尽人情。 女孩儿一个劲儿朝他看,就像刚才走掉的那只狗一样,恨不得往他身上蹭去。可是他却一点反应也没有。也许是他在少时年幼的时候,受到过社会女青年的伤害,他对年轻女子非常排斥。 “别碰,那花苞。” 年轻女孩立即把手缩了回去,捏着嗓子,羞答答地说:“为什么?” “它们也是有生命的东西。还没有开放,你却要让它归为尘土。” “你是陈家公子吧?” 那女孩突然亮起眼睛,甜蜜蜜地,撅起小嘴说。 “我叫陈余生。” 少爷的语气依然很冷,也没有抬头应和客人,但是他身边的客人却用一种几乎夸张的语气打量着他:捂着嘴,看得瞠目结舌,有点眩晕。我再去看时,那女孩的手已经搭在了少爷的胳膊上,看来少爷是非要配合她去跳完一支舞了。 “小姐,何不坐下来陪我一起赏花作诗,顺便谈论奥数呢?” 那女孩“哼”的一声,气得直翻眼,甩手就走了。 我在旁边咯咯地直笑。 “陈哥儿,你真行,明知道人家大小姐对赏花、作诗、奥数毫无兴趣,偏要拿出来讲。” 少爷抿嘴而笑,摸摸后脑勺,那可爱的模样简直和刚才的冷峻判若两人,在我面前显得愈发可爱了。他转过身去,用手去抚摸那桃花蕾。 “我看少爷——是要走桃花运了!” “我看也是。”他认真地回答了我一句,我吃惊地望着他。 “宋妈,开玩笑的!” 第125章、太太的复苏 “这可不能开玩笑!少爷喜欢的人将来可是陈家的女主人,柳家的女掌柜。这么大的事怎么能开玩笑呢?” “我倒不希望她是什么陈家的女主人,柳家的女掌柜,她只是是我心间盛开的一株梅便好。” 我听见少爷发出这梦幻而忧郁般的声音,我便确定了,他将来必要遇见他期盼之人,而这人必是他一生挚爱。他的感情就如这梅花一样,不是盛开在枝头间,就是凋零在泥土里。 那晚,一切安好,陈宅的客人们陆续走后,先生和太太还共用了一顿晚餐。 少爷并没有被太太急急地带走,而是留在了陈家,而夫人绝对不会单独把少爷留在她口中的狼窝里,也一并在楼上的卧房里安顿下来。 春日天黑早,一入夜,西北风就一阵紧咬一阵。 夫人住的房间,窗户正好开在北面,我推门进去给太太送她每晚必点的猫屎咖啡。整个屋子阒然无声,寂廖凄清,太太离开后,先生只留了一个伺候饭时的厨子和一个洒扫院子的大叔。 “该走的都走了吗?”太太坐在靠窗边的深靠皮椅里,一动不动地问我。 “走了,太太。”我听得哀号的寒风不时摇晃窗子的哐啷声,便拉开窗帘,检查窗户是否扣紧了。 “别拉开窗帘,宋妈!”太太猛然从椅子里伸直脖子,直立身子,朝我发出见润刺耳的吼叫:“我怕光。” “太太,可是……已经……外面黑了。您一个人是座了多久啦?” 她用手抵着脑袋,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示意我不要去轻易打扰她。我才发现自从她接到先生邀请她回家的通知以来,她就一直彻夜不眠,她怕自己对先生软下心来,又怕自己对少爷狠不下心。 我见她已经睡着了,就近抽了一条床上的毛毯盖在她身上,蹑手蹑脚地带上门,刚要出去,却听见楼上的客厅里传来断断续续的演奏钢琴的声音。 “他这是要干什么呀!要整死我吗?” 原来已经安静下来的太太突然像发疯的魔鬼一样跳起来,一边甩掉身上的毯子,一边唠叨:“你瞧!我刚入睡,他就故意来整我。你去叫他停下来,他这个爱耍花招的人,在公司耍花招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在家里故伎重演呢?魔鬼!小偷!无耻之徒!宋妈!去,叫他停下!不然,我就要咋破那台钢琴!” 我刚接到她的命令,走到房门口,突然,听得她一声喊:“不!我去!” 那声调已经换做了缓和轻柔,犹如瀑布一下飞跃到平地,细细流淌。 “我亲自去。”这下,她的脸也变了——在我眼里,呈现出一张阴柔的面具脸。她整了整衣裳,理了理头发,让我端着咖啡走在她后面。快到钢琴旁边时,她开始击掌,那掌声噼里啪啦的,赛似鞭炮。 “先生的钢琴弹得越来越好了!比刚认识我的时候,不知好多少倍。” 在一旁的我觉得——这钢琴弹得——离流畅都差十万八千里。 “先生,这些日子您过得好吗?” 我第一次发现太太的眼睛——居然含情脉脉,而且丝毫不减当年风韵。 “来!月梅!坐在我旁边来,我们一起,柴可夫斯基的《天鹅湖》。” 柳小姐真的坐在了陈建国的边上,幸好我脑袋此时迷迷糊糊,看见了这一对绝配的人儿,与我同分享此无比美好的场景的还有在厅门外护着桃花的少爷。 我刚要向少爷打招呼,少爷把手指放在嘴边,长长地“嘘”了一声。他把我拉到通向暖房的侧廊上,在昏暗的过道灯下,我看到他眉间少有的明媚的笑容。 “柴可夫斯基的《天鹅曲》……”他小声嘀咕道。 在一个周末的傍晚,少爷即将念高三的一个暑假,暖房的天棚已经撤去,我在花园浇水,少爷在客厅的钢琴上弹着那首柴可夫斯基的《天鹅湖》,他已经练了很久,优美的旋律被他演奏得流畅清晰。 钢琴声伴随着满屋的花香——太惬意了! 我刚想陶醉地坐一会儿,看见太太正兴高采烈地上楼来,她今天的盛装和这里豪华的布置倒是非常匹配。她一进卧室,就脱掉了那双十厘米的高跟尖头鞋,把那镶有宝石的手拿包丢在铺着丝绸锦缎的床上。 “宋妈!”她已经按捺不住自己的兴奋了,脸上显示出复仇的快感。她坐在离我只有一寸的梳妆台前,我为她拆掉头饰,她瞪着大眼从梳妆镜中看着我。 “好了,先别忙!”她干脆转过身来,把我按坐在床边。 “十八年了,宋妈!今天我终于从那张狮子嘴里拔掉了他一颗锋利的牙齿。”她眼中燃烧着仇恨的火焰,朝我探过身子,想从我的眼里也找到同样的感情。此时的她,看起来就像个黑心服的太后娘娘,她也确实想当一个大权在手的一手掌柜,自从她重进柳氏,获得当权者的快感之后,她决心已定——不做男人的小羊羔,不论何种手段,要夺回她应得的一切。 “你知道吗?我今天有多开心,宋妈!”她狂笑了一声,就伴着他儿子演奏的《天鹅湖》,长着她那满是口红的血盆大口:“我终于激怒了陈建国,他像狮子一样暴怒,当着那么多股东的面,我想他不会再小看我了,我也不会像以前一样,求得他的任何怜悯,这十八年来,我给了他我身上最宝贵的东西——我的真心,我的清白,我的青春,他却视为草芥,把别的女人当作女神一样供奉,你等着瞧吧!我要让他过过那暗无天日的日子,我要让他品味品味,失去了他所珍视的权利金钱后是什么滋味儿,我还要让他亲眼看到他儿子是怎样在他之上,帮我夺回他手中的一切,不过,这一切才刚刚开始。我必须要不择手段,夺回柳氏大权,我还要在他身边,继续做他的妓女!在还没有抓牢柳氏之前。” “妓女!”我望着太太那张已经老去的脸,诧异得叫出声来。 “对,妓女!既然他想要个在他身边卖笑的女人,而不是一个有利他成长的太太!卖笑嘛!谁又不会呢?”太太对着镜子轻轻触了一下她的脸庞,仿佛只有十八岁,摆出了一副烟花柳巷的笑容。 第126章、病醒 宋妈讲完故事,人像蜕了一层皮,显得瘫软无力,脸上显出万事不惊的表情。 柳二心下已会意,喃喃自语:“宋妈,您累了,过来这边坐坐。” “哎,看我都忘了,这茶真是不合您胃口的。我感觉给您换副干净的茶具,重沏新茶!” “你、我都不必客气,少爷应该醒了,我要过去看看。” 柳二起身,那脚显得有千金重似的,好不容易从沙发上站立起来,看见对面大理石墙面上显现出自己的人影,眼眶居然红了。这正宗的西北汉子,已经很多年没有体会到落泪的滋味了,用他那中山装上的藏蓝衣袖一揩,还真的有些湿痕。幸好旁边那老女人没看见! 宋妈端茶递水,奉上毛巾,脸上已经逐渐露出善意的笑容。 “我以为这屋里,还保留着一份至情至性的——只有我家少爷一人,没想到——您也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 果然还是被那女人瞧见了! 柳二当下只想摆脱宋妈,脱离这尴尬的一幕。他带上礼帽,上了楼梯,头也不敢回。 “柳管家!” 宋妈在上面急匆匆地追了上来,柳二停下脚步,顿了一顿。 “宋妈放心,我自有分寸,我会照顾陈哥儿的!” 宋妈当下心领神会,安心了许多。 这个结实汉子的实心话倒让宋妈十分称心如意。 他叫少爷陈哥儿……陈哥儿……,哎呀,我这故事倒底没白讲。柳二只能医治少爷脑子里的迷毒,身体上的伤痛,其实少爷心灵上对一个人永远念念不忘,得不到感情的满足。她半夜为他擦身的时候,就听见他迷迷糊糊叫了好几次:“莼……莼……”只是这孩子,在梦里都在保护着这个名唤莼儿的女孩,怕太太听见,压抑自己深藏的感情。 宋妈知道太太这几年对少爷身边的女人围追堵截,丝毫不放松,一点风吹草动,便草木皆兵,闹得整个家鸡飞狗跳,不得安宁。幸好陈哥儿这两年一心只钻研学问,怕是最近几个月才迷恋上这女子。 宋妈思前想后,决定时下瞒着太太,一是陈哥儿大病刚愈;二是家里添了柳二,搞不好太太身边多了一个帮手,出了篓子,保护少爷的秉性不受太太仇恨的伤害,这步棋越来越不好走;三是先生的问题才刚解决,依太太的意思,在自己没养肥之前,可别让大树先倒地。 最后,她决定亲自去拜访那位莼小姐,若她是个好人家的姑娘,顺着少爷的心思也未尝不可。 柳二走到少爷卧房门楣处,看见他带进屋内的女子正在和少爷交谈,两人有说有笑,显得很是熟套。女子一脸痴情,亲切叫着“余生”,问东问西,还不时摸摸桌上的水杯,用嘴试了试温度,递给半躺在床上的少爷喝。 少爷摇了摇头,说话声音虽小,但从平和的气息和神采奕奕的眼睛上看,病也好了半截,只需卧房休息几天,食疗静躺,一切相安无恙。 “怎么样,看你高兴的样子,高考应该是没有问题了。” “还不尽人如意,对了答案,估了分数,怕是上不了你报的热门专业。”这女孩说话虽然几分羞答答,但语气刚毅陈健,柳二暗地里认定将来可是个泼辣不羁的女人。 “女孩子嘛!为什么非要和男孩子争专业呢?”少爷用平静的语气淡淡地回答。 “表哥……他让我跟你说声对不起。” “他人好就好,兄弟之间,何须介怀。这一趟我晕晕乎乎,看见你穿成这样,脑子里总算有了点模模糊糊的记忆,我先是闯了——” “红衣族。” “对,红衣族族长女儿的婚礼,后来就不省人事。小戚,我反抗那族长,那族长有没有再为难你们?这是我闯下的大祸,理应由我一个人负责。” “没有为难我们。你放心……”莫小戚眼眶浸满了泪水,她满脑子都是陈余生被族长抽鞭子的画面。心里暗暗发誓无论陈余生为了欧阳莼,以前对她如何绝情,她都不会再怨他,她只想狠狠抱紧他,这个现在伤痕累累躺在病床上——还在关心别人的男人。 她扑了上去,挨紧他受伤的身躯,呜呜地抽泣起来。 “姨妈看到你不省人事……怪罪我和表哥……罚我们三天不许进屋,在外思过,我现在已经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了。” 陈余生望着这个为他伤心决绝的女孩,不知如何是好,他刚醒过来,没有力气,情倒是没动几分,只是体力有点不支了。 他看见柳二站在门外,忙使了一下眼色。柳二当即扶起他的同伴,离开卧房,来到厢房,恰好,太太就进来了。 “怎么样,感觉好多了吗?” 陈余生不疼不痒地朝母亲笑了一下,这种久违的笑容让那个时刻伴着脸、保持警惕的女总裁放松了警惕,他轻松地坐在儿子身边,抚摸着他俊朗秀美的脸。 这张脸现在长得愈发帅气,即使在病中,也算得上是万里挑一。 可是,他倒底有几分陈家的血缘,血浓于水,真怕他将来和他爸一个德性。 不过……眼下…… 这孩子心里实诚,性情纯良,再加上有一个智慧的头脑,更难得他优雅高贵——那可是她柳家血统里的东西。 想到这里,柳月梅真是又得意又痴迷。 他陈建国——从一个小小的人物爬到今天这个地位,掌握着柳家大部分的股份,手里捏着几个亿的项目,听说马上要独立出来单干。 这一切的一切,还不是依靠我柳家的帮助。事到如今,他一点谢意都没有,在外面惹了祸,还要我给他擦屁股。 还好,他有这么一个儿子,让我看着十分可人。 “好吧,妈妈今天心情好。”柳月梅低下头去,抚摸儿子的脸庞,用那种不常有的亲切的语气,温柔地说:“想要什么,直说吧!陈大公子!” “我……” 陈余生刚要开口,被像是在开股东大会的柳月梅驳了回来,那语气生硬得像块石头。 第127章、莼儿的消息 “少爷!” 灯亮了,陈余生从暗处来到灯光下,他眨了眨眼睛,见是宋妈立即放松了心情,拉长一个呵欠,伸了一个懒腰,脱了外套,直接倒床。 “宋妈,这么晚了,我要睡了,有事明天说。” “少……少爷……” 宋妈微微侧身,朝床头探去,见少爷已用被褥蒙着头,知道他带病劳累,困乏至极。不敢再多叨扰,便熄了灯。 黑夜里,听见少爷平和的一呼一吸。 这么快入睡!看来少爷的病真的快好了。 只是……哎…… 宋妈蹑手蹑脚,生怕发出一丁点儿想动,刚想离开房间,在门楣处却又折了回来,用左手把门稍微掩了一掩,右手摸着前方,像瞎子蹭路似的,找到了床边柜,打开柜子,她摸到了那张她交给少爷的纸条——她自认为是莼姑娘留下的,其实是小洁的代笔。 终于弄到手了,希望少爷把这留言给忘了。那位姑娘一家已经搬离了住处,她今天下午出去打听许久,也没个结果。 小区的邻居本来就常无往来,进进出出都如陌生人。问了好些人,他们只是说这家人前两天还在家,近些天,家里来了客人,还挺热闹的,后来就不知所踪了。许是已经把房子租出去了。 本来想为少爷带个惊喜的宋妈,现在忽然发现莼姑娘根本不守信,就凭这一点也不是个什么好姑娘。 哎!害得我们少爷对她念念不忘,病中牵挂,梦中都在唠叨这名字。 她想着若少爷再问起那纸条的事,就说他病得迷迷糊糊,许是记错了。 “哦!宋妈,我记得您真的有给我一张纸条。” 第二天,少爷一早醒来,果真就问了正在整理行囊的宋妈。 “少爷,您真的记错了,您昏睡了那么久,肯定产生了幻觉,我哪里给你什么字条。” 可是陈余生还是不放弃,他换了睡衣,从更衣室里出来,又找了一边,无功而返,便走到大厅沙发旁的边几上,拿起电话,熟练地拨了一通数字。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沟通。” 一连几次,都是这样的答案。 他的脸从平静——激动——焦急。 他毫不放弃,颤抖的手指又按了好几次,结果还是一样糟糕。 宋妈在一旁,看在心里,急得有口难言。 陈余生咬了咬嘴唇,在脑子里思索一翻,便拨出了一个电话,对方接了,传出女孩友好的招呼。 “喂,余生,这么早!” 这余生叫得无比亲热自信,陈余生已经猜到,保送名额十之八九已经换成她了。 “我还没来得及向你祝贺呢!” 声音照样很冷淡,让电话那头的莫小戚有些心碎。 “我们见面聊吧!老地方!” 莫小戚立刻挂了电话,她用手按住胸口,靠在墙上。刚才那电话里一阵急促的拒绝声似乎还在耳边,她已经怕被他拒绝了。 陈余生知道给莫小戚打电话肯定是这样的结果,她必定是要与他纠缠不休的。而他终究不能一刀斩断。 真是个拿她没办法的女人! 如果他不去,那关于欧阳莼的消息还能从谁口中得知了。 突然,他想到了米露。但是,听母亲说米家出了曲远飞的糟心事,也就不必打扰了。 他想过亲自跑到欧阳莼家去,然后对她爸示威,说他要定了他女儿。 这也太荒唐……况且……这一点不礼貌,况且……他虽然是个少爷,但身无分文,是个无名之辈,除开陈家少爷、柳家继承人这样的身份,他什么也没有,买跟冰棍也得先找个小工做做。 何况房子,何况车子,何况欧阳莼是那样有着艺术气息的女人——钢琴,音乐,西洋油画…… 他们不可能过没有面包的裸婚族。 从那一刻开始,陈余生就立下了要奋斗不息,不靠陈家,也不靠柳家——他要有自己的事业,才能过上自由的生活。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干。 他笑了一下,那笑比哭还难看。 “宋妈,帮我准备一下,我要出去。” 宋妈自是知道他的去意,要是在平时,她早就打点得当,现在,她照样干着手头的活儿,不紧不慢地说:“少爷明天要远行,今天就不要出去了,病才有好转,再说,太太今天吩咐厨子做一桌好菜为少爷践行。出了国,可就吃不到家里这样的美味了。 “我就出去一会儿。” 陈余生再也没做任何解释,他从衣柜里取出一件白色的衬衫换上,在穿衣镜前,细细大打量了一番。 瘦了一点,不过,帅!也很精神。 他从来对自己的模样是自信的,他不希望在欧阳莼面前露出一点不完美的痕迹。 在扣衬衣袖口的时候,突然发现了自己手腕上的伤口,他忙拉了拉袖口,希望能用袖口遮住上面的血迹。 为免她担心,他从衣帽间捡起一双白手套,带在手上。这样,又觉得手上很单调,随手陪了一块lv的手表。 虽然,他觉得这手表有点浮华,不太符合他自己想要的简易风格,但是,他还是勉为其难,带上了。 趁母亲还没有梳洗完毕,他加快步伐,急急走下楼梯,步伐矫健,宋妈下楼,只看见一具英姿飒爽的白衣身影冲出了院门,钻入一辆黄色的的士中。 许是身上迷毒刚刚褪去,他一钻进车,胃就翻江倒海起来,不得不把头枕在后座上,稍稍舒服一些,便又从兜里掏出手机,拨响了欧阳莼家的号码。 “对不起,您拨的号码是空号。” 他吓了一跳,打起精神。 空号?怎么会是空号? 莫非自己中毒,连记忆数字的能力也褪去了。为了证明这点,他脱口而出,向开车的司机报出了他的车牌号。 “小子!不错啊!我的车牌号你记得一字不差。” 他这才放心,眉心紧簇,可他只是觉得莫名的心痛,有种不详的预感。 既然电话号码没记错,那么…… 他猜到唯一可能便是,欧阳医生为了阻止女儿和他的联系,换了号码。 第128章、太不寻常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一切还来不及回顾清楚。 说得过去,又好像,说不过去…… 如果他们已经发展到这么亲密的关系,为什么他预先没有得到半点感知呢? 莫非是自己让大大的光环冲昏了头。 欧阳莼是提示过自己多次? 下课撞见他们一起调情?——如果说相互看对方的手算调情的话?——男女相互看对方的手确实算是——一种亲密的关系。 他猛的一拍脑袋,把头狠狠地撞击在前排座椅上,心里叹道:一切都对上号了。 家里电话已成空号,之前邀请她去京大逛逛,她也是草草了事,明知自己在北方读大学,她却非要填南艺。 陈余生!你简直比傻子还傻,比笨蛋还笨!你是不是又被爱迷惑了…… 他双手握成拳头,一拳一拳,重重垂在前座靠椅。 无辜的司机又朝后座望了望。 “先生,请问我们倒底要不要前进……去哪里?” 可是这司机的话丝毫没有引起后座被情感折磨得发疯的人。 又过了一分钟,司机只得长按了一声大喇叭。 后座的大大这次回过神,痛苦地说:“冲进校门,我在教学楼前下车。” “冲……冲……” 司机额头冒汗,幸好人群渐渐散去。 陈余生恨不得自己亲自上阵,在路上横冲直撞一番。 带着这样的脾气,他浑浑噩噩就进了以前住过的宿舍。 宿舍里还有几个离家很远的外地生:鲁翰林和皮非分。两人看样子都考得不错,吹着口哨,卷着铺盖。 陈余生闷头闷脑地进来,他们太兴奋,一点儿也没发现。 “翰林兄这次是事业美人双丰收啊!” “皮皮,京大填了第一志愿,估计是没希望了,不过华大还是希望大大的。” “重要的是,和嫂子一个班。这就一个爽歪歪呀!我呀,是彻底准备过单身狗的生活了,本想着高中就找个小女朋友,一进大学就二人成双,现在是没希望了。” “希望还是大大滴,知道什么是田忌赛马吗?知道什么是初恋青苹果吗?” 田忌赛马?初恋青苹果?难道马要吃苹果吗? 皮皮用书呆子的眼睛望着情爱专家的瘦脸,两个人边说边成移动性游走,来到靠近阳台的床铺边。 专家砸了一口啤酒,开始有模有样开起讲座,两人都不知道门旁边还有一个学生,也在用熊潮澎湃的心安安静静地听着。 “皮皮,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美女旁边站的经常不是我们想象的帅哥,帅哥旁边站的也不是美女。” “对啊,我表哥一个大学班花,表哥暗恋几年,就是不敢开口表白,结果两年不见,这班花找了一个很普通的老公,而且还是张马脸。” “这就是田忌赛马呀!本来一等的公马匹配一等的母马,结果因为一等的公马出去放养一番,一等的母马经不住三等公马的诱惑,就匹配成功了。” “那二等的公马出去干啥了?” “傻瓜,二等的公马就是你表哥类型的,只想不干的。只有三等的马最喜欢豁出去。反正大不了就是个三等!” “有道理,不过这跟青苹果初恋有什么关系?” “你过来你过来!” 鲁翰林扯着皮皮的衣服就到了阳台上。 “你看到了什么?” 什么?…… 皮皮丈二和尚摸不到头,眉毛皱得像跟扭曲的毛毛虫似的。 “我看到了什么?什么也没呀?” “哎!原来除了三等马之外,还有四等货。” “翰林兄,我真的什么也没看到,除了人,还是人!” “人分什么?” “女滴跟男滴。” “他们还像高二时候一样恩恩爱爱小情侣吗?” “真的呢!”经鲁翰林这么一指点迷津,皮皮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翰林兄,怪不得人说毕业季就是分手季,太现实了。我一表哥……” “你别表哥了。” 宿舍门边的椅子上传出一声冷冷的干瘪之音。 翰林和皮皮当时的表情就想是正在吃肥鸡腿,突然肥鸡腿在口中凭空消失,牙齿还掉在空气中,眼珠上翻,看到陈大大天降,英气逼人地坐在距离他们不到两米的地方。 这么说,关于鲁翰林的田忌赛马,还有青苹果初恋,陈大大是一字不拉地听下去了。 不过鲁翰林倒是无所谓,他对自己的爱情智商还是很有自信,平时不是扫扫星座寓言,就是翻翻报纸上的爱情揭秘。 至于皮皮…… 他羞红了脸,都不敢开口讲话了。 “毕业了,我们聚最后一次餐吧!” 其实陈余生根本没有心思吃饭,但是他的理智告诉他,现在不能一个人呆着,否则,他会做一些伤天害理或者伤人害己的行为出来。 他们三人先去了一家电玩游戏室,陈余生疯狂赛摩,眼眶发红,惹得周围一大帮女生惊叫不已。 “这谁啊!杀气腾腾的。” “哎!他又赢了!” “这么帅还这么能打!” 鲁翰林在一边也看傻了,忙拿出手机拍起照来,原来陈大大深藏不露,成绩不仅牛逼,游戏更是胜人一筹。 皮皮更是在一边目瞪口呆,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看着游戏大屏幕。 “哇塞!原来陈大大是超人,翻山越岭,一路无敌,秒杀无数玩家。” 两人一时已嗨到顶点,出来的时候,天已黑尽,才发现独自饿得咕咕直叫。 鲁翰林思索一阵:不对呀!往日陈大大带我们出来从来不进游戏室的,今天到现在,他连一句话也没有,脸色苍白得比白布还白, 陈余生在他身旁,已经拿起手机拨起电话,那手腕上分明是一个明晃晃的东西。 鲁翰林用他那接近六百度的眯眯眼凑过去一看。 天哪!lv,得好几万吧。 这就更不对啦!陈大大以前从不在寝室炫富,和他同住三年,他的家底一直都是神秘以待,很多女生对他围追堵截,各种穷追猛打,八卦新闻,也没把他家底盘查出来。 今天,这情景太不寻常了。 “喂……对……把车开到福通大道,顺便帮我把翡翠豪庭的金卡一起带过来。” 第127章、母子之情 生硬的石头撞上了更生硬的顽石,恐怕要两石倶碎。 不过,还好,这么多年,儿子适应了母亲的脾气,知道她对事不对人,一切总是围绕大局转。 他只是睁着天真的大眼睛朝她看。 半晌,柳月梅又放下蹙上额头的双眉,像一阵暖流吹过严霜的冰冻,她把高举的手放下来,清了清嗓子。 是啊!这倒底是在家里!这几天在公司忙晕了。 “余生,说好了,不许出去,这两天乖乖呆在家养病,哪里也不许去。” “妈……我……我就想打个电话……” 陈余生情商极高,求母亲办事,总得拿捏分寸,她个性强硬,绝不能以硬碰硬。再说,她是母亲,他是儿子,儿子总需要母亲呵护的。 这么想着,他居然把头靠在母亲肩上。 这在陈家,实属难得,尤其是这一对——有着国仇家恨的特殊母子。 柳月梅整个人都僵住了,她不是不疼儿子,只是这么多年,她受够了不能真心而活的凄苦,面对儿子,也要装强硬,才能不被欺负和打压。 “好了,你要出去,也得休息两天。如果实在是非出去不可,让柳二陪你吧。他是柳家的老忠臣,妈最信得过。” 陈余生喜上眉稍,内心一激动,居然真的滴出几滴眼泪来。 很久没说上体己话的母子,满满的激动,你望着我,我望着你,像几个世纪都不曾见面的亲人。 “你老实告诉我,儿子,你在泽中是不是有喜欢的姑娘。” 陈余生顿了顿,他心里很清楚,现在时机未到,不能让母亲知道欧阳莼的存在,等自己翅膀长硬,才能在这暗潮汹涌的陈宅柳府保护她。 “妈,哪有,如果有,还能瞒得了您一双慧眼吗?” 现在,为了获取一份真实感情的延续,本来话不多的陈余生必须用力讨好母亲,这句话,本不是出自他的真心,撒谎也并非他本意,他听起来自己都觉得有些别扭。 无心一句却被刚好下楼的莫小戚听见。 原来,陈大大和欧阳莼真的只是毕业就分手的一对,若是没猜错,欧阳莼的家世与陈余生的家世简直云泥之别!那么说,我还有机会? 她下定决心,在大学狠拼一把,不怕得不到陈家的认可。 “希望你没有对妈妈撒谎。”其实,柳月梅已经看到儿子闪闪躲躲的眼神,只是当面拆除儿子,惹得母子间隙,难以修补。 不过,当面警告还是必要的。 “妈妈可提前告诉你,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女孩,你可千万别招惹,好汉不要吃第二次亏。虽然事情过去了这么久,那时你年幼,富家公子出这些花柳新闻也是常事,但是,如今你已成年了,弄个女人也不打紧,但是要是再蹦个孩子出来,妈妈是不会接受她进门的,不消说家门之丑,单是你爸爸的面子,我的面子都没地放。” “妈,我何时把自己立于富家公子的处境了?” 陈余生这么一反问,柳月梅倒是哑口无言了,泽中三年,他从不轻易暴露自己的身份,也从不带任何同学回家,不进单身俱乐部,不刷名牌,学费靠自己的奖学金,生活费在陈氏宋汤店里自赚。 其实,到目前为止就连班主任也只知道,陈余生家是高干家庭,其余的便一概不知了。 有的人还传言,他家是开汤店的,哪里知道,他家一个月的花销就是人家一年的花销。 只是,陈余生花钱也是按其他高中生的标准支取。他的自觉程度可以说超过了所有贵公子了。 柳月梅无比自信地凝视着儿子英俊的面容,确实,这孩子身上没有一点花花公子的庸俗之气,除了有一点霸道傲慢、冷傲孤寂之外,堪比完美,而这点仅有的缺点也让他增添了光环——保持一种自带的神秘感,吸引了更多女孩。 “妈妈不是这个意思,现在女孩子也有很多送上门来。就说上次的米家小姐,结识了一个土豪男孩,听说最近溺水身亡,弄得米家鸡犬不宁,这几天,米太太又是哭又是闹,说自己女儿不争气,便要往人家怀里送。要不是她家有点权势,男方还要找上她家呢!” 陈余生刚刚喝下一口水,激动得差点喷出来。 “什么,你说曲远飞——死了!” 柳月梅看见儿子一激动,脸色煞白,不由得心提到嗓子上,又是担心又是惊讶。 “怎么,你认识?就是那个曲远飞。”她一边从床边柜上抽出一张纸巾,一边递给陈余生说:“哎!现在的这些土豪公子也真是不要命,什么都干做。” 陈余生闭上眼睛,紧咬着嘴唇,一股凉意从脊背冷向脖子。 曲远飞倒是敢爱敢恨的一条汉子,只是太过狂妄自大,又放浪不羁,结果自食恶果。只是,可怜了米露,注定要伤心一场。 不过,依他看,米露倒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宽心人,若是在他自己,可就不行了。 失去了欧阳莼,他都不敢想象,自己将要怎么面对这个世界,他不像曲远飞,见一个爱一个,一生一世一心人,是他命中注定的结。 现在,他就恨不得奔向她,先是诉说相思,然后不管不顾,计划未来。 他倒不顾自己的身体,有了她,一切都是天堂,没了她,世界变得寒凉。 他想着想着,觉得头脑发晕,身体沉重,怎么也睁不开双眼。一觉醒来,已接近子时,他口渴难忍,便起来喝水。 已经几天没下床了,现在连走路几乎都像踩高跷似的。 当他晃晃悠悠经过父亲的书房时,却发现里面的灯光还亮着。 父亲一向按时作息,若不是遇见什么烦心事,他不会熬夜。作为陈家唯一独子,十八岁的他一时醒悟,觉得自己已成年,无论他承不承认自己的身份,无论他喜不喜欢做贵族公子,现在他都不应该抛弃家族,不理纷争,埋头沉醉于做一个无名小卒的快乐了。 他打起精神来,决定为父亲递一杯茶进去。 第128章、父子相别 紫檀老红桌,红笔黑砚头。 陈建国正在低头抚弄案上的文件,如今,年近五旬的他需带着老花镜才能阅读一二。 他是一个从小门户走到大门户的人,他的智慧在于清醒地认识自己的地位。虽然娶得商界豪门闺秀,但是赘婿的饭不好混,必须要分支立足,富贵方可长久。 再说 …… 他看见案头那张妻子非要摆在他面前的一家人的合照,就紧锁眉头。 不过,他是个有先见之明的人,虽然自己不能将柳氏改为陈氏,但是儿子可以为他完成心愿。他已偷偷暗度陈仓,有意将自己的事业不断扩大。 “爸,喝茶。” 他一抬头,发现那张久违而亲切的脸。 “你妈不是说你还得躺两日下床吗?” 他按捺住澎湃不已的心情,脸上激动得抽搐起来,这是一年以来这么近挨近儿子。 他长高了,长帅了,最重要的是——长头脑了。 从他刚才问话的语气就可以听出,这浑厚饱满的声音里沉重稳健,不轻浮,不造作。 “爸,我没事,虚惊一场。” 儿子颔首而笑,眼睛里喊着泪花,伸出手来,触了触父亲那白胖但已有褶皱皮的手。 那双手轻轻颤抖了一下,一激动,碰翻了刚才放在旁边的一杯茶。 “爸!我来!” 陈建国伸直了就要蹲下去的腰,脊背感到一阵棉麻酸疼,从嘴里挤出两个字:“老了……确实……老了……” 等儿子把碎渣丢在垃圾桶转身回来时,发现父亲已经躺在睡椅上,闭目养神了。 “爸,您早点休息,我回房了。” “不——!” 这声“不”字,足有老佛爷的架势,不得不让陈余生心生敬畏。想想这还只是在自己家中,父亲极度疲劳之下,若是他精神焕发,又在公司…… 怪不得公司的员工对他俯首称臣,对他又敬又怕,在私底下大家都称他——陈座! 躺在摇椅上的陈座终于发话了。 “余生,爸爸对你的期望你是知道的。这两年,你也一直没有让爸爸失望过。” 陈余生知道陈座在发言时,最讨厌别人打断,所以他只是站在一旁,乖乖听着。 “这次出事就当是场人生历练,爸爸对你信心满满。” 几句鼓励之词,已让热血男儿浑身是劲儿。 陈建国称着豪情壮志的势头,顺势从摇椅上立其,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父子二人进入了战斗状态。 “你瞧!这些媒体,评论,报纸,此刻对爸爸十分不利,柳氏的股价不断在跌。” 爸爸松了松他手腕上的手表,他一气愤就有这惯性动作。 此时,他已面红耳赤,刷起衣袖,从带有玻璃门架的红漆书柜里拿出一叠红头文件。 “形势对我们十分不利!十分不利!暗箭难防,暗箭难防。所以我和你妈妈商量了一下,决定把你送走!” “送走!”陈余生还没有反应过来,陈建国又接着说:“对!送走,出国。儿子,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就算这次我陈建国一败涂地,我还不是有你吗?” 爸爸的话说得十分决绝,像是楚王别姬的那一幕,用楚王告别三千将士的情怀拍拍儿子的肩膀说。 其实,父亲可完全不必如此,我是他儿子,可他还是……心怀芥蒂。 陈余生不禁思量到陈、柳两家的关系。 母亲从来不在父亲面前吐露真言,两人斗智斗勇这么久,现在两败俱伤,有人趁虚而入,这也是常态。 毕竟,柳家一家独大,树大招风,当初引进的贸易政策,又得罪过不少南方新派势力,这样一来,局势更加艰难。 新伤加旧疤,但愿父母能从此将恩怨一笔勾销,齐心协力过关。 “爸,我还是留在你身边吧!现在是家族最需要我的时候,我已经是个男子汉了,尽管公司的事,我不太熟悉,但是……” “不!你出国是件大事情,我已经和你母亲商量好了。”父亲将得十分动容,这句话没有半点威严,只是出自一个希望儿子平平安安的老父亲的口中。 陈余生又忆起了五年前,在凉山避暑宅院,两父子勾肩搭臂的那个夜晚。那晚父子情深,只是几句笑语,两个你推我打的动作,父子就足已交心了。 时下,他被浸渍在这浓浓的亲情味儿里,担心父亲也惆怅母亲起来,百解愁穿,难消尔尔。 “爸爸,容我再考虑。” “孩子,你不用再考虑了,京都那边我已打了招呼,保送名额已经让给了其他人。这样,我们也腾出一个名额,做了一件好事。” 陈余生已经完全被父亲的暖意感化了,大病初愈,头脑还不待清醒,只觉听起父亲的话来,满是甜滋滋的味道,一点不像他历来严厉的做派。 “我已经让你舅舅订好了后天早上的机票,柳二、宋妈先陪你过去,等我和你妈妈平息了这场风雨,回头再来看你。只是……” 他略微皱了皱眉头。 “也不知何时能与你再见面了。” 声音苍凉,触在清寂的子夜,让人不禁感触卑微。 父亲转过头,儿子知道,他是怕他看见他的眼泪。 陈余生,这点恨像他的父亲,男儿有泪不轻弹,流泪也往心里流。他自幼有苦有痛,都是独自强忍,就连母亲也很少为他分忧。 “父亲,那您好好保重身体。” 儿子知道出国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他也不想再驳回那位爱他的父亲,他站起身,看见父亲又躺回那张摇椅,须臾之间,他觉得一种悲凉的离别之感涌上心头。 自小与父亲离别数次,只有这次,让他觉得胸前隐隐作痛。 正如父亲所言,他是家族唯一的继承者,若是这次真的有什么大难,他必担重任,在所不辞。就算前面再大的风雨,他必须勇往直前,不能回头。 这是责任,也是使命。 回到房间,月过中天,漆黑中突然蠕动这一个身子,那身子先是慢慢蠕动,随后大幅度的移动,发出衣服窸窣的声音。 第131章、他要走了 翡翠豪庭?金卡? 鲁翰林神经质地扫了一眼站在身边无聊望星空的皮皮,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皮皮扭头看见一张满面阴风的脸。 “陈大大发威了,请我们去翡翠豪庭吃海鲜。” 皮皮没作声,无事不出校园的他根本不知道翡翠豪庭是个什么鸟地方,再说,现在他已肚子饿得咕咕叫了,耳朵轰隆隆的,繁华的街市,周围一片嘈杂,只有吃才能解救他的感官了。 两人随陈余生进了一辆豪华的私家车,鲁翰林崴了吧唧说了很多奉承话,皮皮来了一句:“这车应该很值钱吧。” 场面顿时冰冻了。 直到翡翠豪庭,三个人坐在摆好菜的包间里才有点生气。 皮皮只是吃,鲁翰林开了一瓶拉斐尔。两个人吃吃喝喝好一会儿,才发现坐在他们中间的陈大大一口没吃。 “吃好了吗?” 皮皮拔出刚放在嘴里的龙虾。 鲁翰林放下手中盛有红酒的高脚杯。 齐刷刷把目光打在那张英俊冷淡的脸上。 “吃好了,就帮我打电话,一人一次,直到手机没电为止。” 两人掏出手机,整整齐齐摆在大理石的餐台上。 “陈大大……谁的电话……” “我报数字,你们记住。” 陈余生一口气报了两个手机电话,一个住宅电话。 “陈大大……你能不能慢点报……” 鲁翰林用最弱小可怜的声音发出呼救。 皮皮也在旁边用发颤的声音帮忙:“是呀是呀,你报得太快了。真的很难记。” 两人忙了好半天,结果决定分工记忆。也不知道是电话号码没记准,还是真的无人接听,头两个电话一直是停机,后面的就是您拨的电话是空号。 头两个电话,一个是穆沐的,一个是欧阳医生的,后一个是欧阳家的。 陈余生憋不住,来到洗手间,一直用水冲脸。凉水打湿了他额前的头发,一天没有进食的他感动背后一阵抽经似的疼。 所以……他们……整体玩儿失踪了。 真是好笑! 不知道为什么,当他想着“真是好笑”时,他居然自己也笑出了声,而且那声音连他自己也觉得陌生。 看到镜子里自己那张依旧白皙俊秀的脸,他感到慢慢在失去什么。 等他回到包间时,鲁翰林和皮皮不吃不喝了,但电话他们也不打了。 陈余生看了一下手表,轻而易举就断定他们最多只打了五十次,还有五十次没有打完。于是,他命令继续继续打下去。 “老大,不是我们不打了。”皮皮讲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做贼似的望了望包间旁边的小沙发。鲁翰林已经吓得不敢发声了,他屏气凝神,静观其变,等待看好戏。 陈余生这次发现母亲已经坐在那里,情理之中,肯定是司机告的秘,但意料之外的是:“莫小戚”——她怎么也在这里。 毫无防备的他就这样在陈太太的一通劈头盖脸的责骂中保持沉默,气氛紧张到可以撕裂房间里任何一样东西。 最后,陈太太以一句三百六十度的大转弯来安抚屋内唯一的少女:“若不是莫小戚从学校门口出来碰巧看见你们进了电游室,我差点就要和你这个浪荡子失联了。小戚谢谢你啊!以后有空多去我们府里玩,上次你救了陈余生,我还没好好感谢你。记得下次一定要来!” 真是奇怪,母亲平日连那些名媛都不放在眼里,挑三拣四,挑肥拣瘦,不知道为什么,竟把注意力集中到了这个轰轰烈烈的女人身上。 陈余生埋头假装看手机,他不是不想反抗,而是欧阳莼找不到,心里有种万念俱灰的感觉,周围的一切如行尸走肉,一点也不重要了。 “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我让司机先送我回去办事,回头再来接你。” 这是母亲最后的通牒,好像也是自己和自己之前的新欢旧爱相处的最后一小时。他决定要是再联系不到欧阳莼,他就把她——不——是他就把自己给忘了。 把欧阳莼忘记不可能——但是——把以前的陈余生忘记是很有可能的。 母亲走了,小沙发上,皮皮、鲁翰林已经开始在闲聊了。 “你们看这报纸上的头条:临安大道又出一起车祸,三死一重伤,重伤抢救无效。” 鲁翰林最喜欢读报纸了,每读必评:“这不是很搞笑,就直接写个四死多好。” 皮皮和莫小戚也发起笑来。 “还有,还有!位于某某大医院的水库中,捞起一具女尸,至今无人认领,警方怀疑是自杀,排出凶杀可能性。这个恐怖,报纸真歹毒,居然把这么恐怖的照片放上去。” “别给我看!我会做噩梦的。” 莫小戚的声音又细又尖,好像故意要被坐在离她几丈远的陈大大听到似的。 许是包间里就一个女生,她柔弱可怜的样子更加柔弱可怜。 她就这样,整整叫了一分钟! “啊——啊——!” 叫得鲁翰林和皮皮心痒痒,另外一个男生也只是低头蹙眉。 以前,他没这么冷的? 就算损友再少,他不说来一把,至少也会抬头相望,已示存在吧! 这都是妈妈在家太势力,给儿子留的后遗症啊! “再见!” “再……再见……!” 鲁翰林和皮皮交头接耳,小声议论。 莫小戚更是心急如焚,如鲠在喉。 大大这是怎么啦? 他真的要走了吗? 看他一脸心疼的样子,像是和我们的这场告别就是永远不回来一样。 莫小戚两腿直直的,心里惋惜又后悔,一副灵魂被掏空的样子,想不到快乐飞到她头上只两天的时间,前天刚接到学校通知,说她不用填高考志愿,京大已经提前给她录取通知书了。学校没有说明原因,她在暗暗窃喜,一定是自己表现太优异,拿了奥数奖才得到的这个名额。 想到自己真的可以和追了三年的人在一起上大学,真是兴奋不已。但是刚刚进门,听见陈太太说起儿子要出国留学的事,她的心就提到了嗓子眼上。 原来是真的! 他要走了! 第132章、是姐夫对吗? 从翡翠豪庭摔门而出,陈余生连心尖一缕离别之气也没有呼出来,当他走过金碧辉煌的大门,递上那张金卡,然后对服务员说了一个字。 “刷!” 他才突然清醒地意识到原来自己还活在人世间。 自己还是个能讲话的人。 但是他说了一个字后,服务员再问他房号。 他如饥似渴地抓住旁边的签字笔,在白纸上划了一道长印:1。 “密码?” 他写道:“无”。 他收回卡,目光依然是直直的。 柜台边擦身而过两个少女像是在议论他。 以前,他起码会对他们绅士地莞尔一笑,现在,他发现自己连笑都不会了。 的确,他觉得他今后的日子,几年跟几十年又有什么区别呢? 一朝一夕罢了! 突然,手机响了,他没命地在兜里摸了起来。 有种强烈的预感,对方是他想联系又没联系到的人。 他按了接通,没有说话。 对方也没有说话。 “是姐夫对吗?” 欧阳莼已经记不清是多少次拨这个号码,在趁没拨通之前又虐心地挂掉它。母亲警告她很多次,他们家正在是非的风口浪尖上,不要主动与外界联系。 本来车祸后病情有所好转的父亲,听到姐姐失踪的消息便一命呜呼,父亲的葬礼是偷偷进行的,就连行李也没来得及收拾,母亲便背着父亲的好友——神公伯伯把房子卖了。 母亲二人买了去南方的机票,现在因为大雨耽误,滞留在机场。 这一切就想电影剧本一样,对欧阳洁来说是个天外横祸。 爸爸没了,姐姐没了。 母亲对这些事的原因只字不提,但是欧阳洁从母亲惶恐失措的眼神中知道,这事一定很严重,关系到很多人。 她感到很害怕,感觉前面有一种巨大的莫名的恐惧在袭击着她。 就在母亲去机场卫生间之前还一个劲儿交代:千万别把姐姐失踪的消息告诉别人,别人问起就说早去了南方。 “是姐夫对吗?” 电话里出现了一阵嘈杂的人声。 陈余生一阵心绞疼,后背上的伤口在撕裂着,紧接着大脑的每根神经都像被抽丝剥茧一样,疼痛由指尖一直蔓延到心里,他按住胸口,倒在路边。 幸好,陈家司机及时赶到。 “少爷,少爷!” 他挣脱掉司机扶着的手腕,像摇船划桨一般,走了几步,但是很快就又匍匐在地。 手机,手机…… 他再次按开机按钮。 对方已经不在线了。 欧阳洁看见母亲从机场卫生间出来,赶紧关了手机,塞进兜里。 白蕊心站在她五米之外的行李箱旁,她却觉得已经快贴住了她的脸。自从父亲去世后,母亲化伤心为力气,就好像全世界都欠她似的,对谁都抱有敌意,像只时刻战斗的母鸡,根根羽毛竖起。 连爸爸最好的朋友——神公伯伯,他都觉得不可靠。 神公子就更不用说了——跟他说,说了也等于白说。 本来欧阳洁还想着背着母亲,问神公子姐姐的下落,恰好神公子也在医院焦急寻找,但是神公出事机警,拿捏有道,他也有插手之意,但白蕊心的态度冷淡,一再答谢——自家事务不必劳费别家,还望家中长女失踪——这莫大的家丑不可外扬。 这样一来,神公一家人就此作罢。 离别时看见满目凄凉,神公子算是欧阳洁半个亲人,他随手拿了一件姐姐留下的物件,满含离泪,忍痛告别。 母亲想和北方断掉一切关系,自然是把所用的通讯设备全关了。 走的时候,发现姐姐房中有一个精致的带锁的小布袋,想着这大概是她最为珍视的东西,就留在了手上。 在机场的时候,她才敢打开来看,一部进口的手机,一个布娃娃,一个粉色点热水套,一个漫画日记本。 看见这些东西,她就想起了一个人。 姐夫——虽然他还不是他的姐夫! 她也不知道,为什在这危难的时刻,她会脱口而出一个姐夫,而且心底竟然觉得特别豁然开朗。 黑暗中一丝光线照进她的生命里。 她鼓起勇气,拿着那部只有一格电的手机,拨通了陈余生的号码。 她当时吓坏了,因为他不能确定他记得号码完全正确,所以她一个劲儿问是姐夫吗?又怕周围的人听出端倪,她连任何人的名字都不敢说。 是姐夫吗? 陈余生在梦中也没有忘记这一串陌生的电话号码。 135…… 1357…… 1357628…… 他就这样念着,终于从床上挣扎着爬起来。 135762894…… 还差最后两个数字。 “少爷,您这是干嘛?天还没亮,赶紧躺着,昨天您可以躺着回来,今天您千万再别躺着出去了!” 守了他一晚上的宋妈不开口说话便好,一开口又打乱他的思维了。 手机……手机…… 他在柜子里发狂似的搜索。 “少爷,手机已经被太太收走了,太太说了以后和谁联系,她都得把关。” 宋妈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将他脑海的思维全打断了。 现在,连最后两个数字,他只记起了一个。 不过最后一个空位,他可以一个个试了。 他欣喜若狂,来了十足的精神,走向客厅,拿了一部无线电话,直奔卧房。 第一个号码过去。 “神经病吧!天还没亮,就来催上班!” 第二个号码。 “喂~死鬼又拿了谁的手机在外面混?” 第三个号码。 “吵死人啦!——” 第四个号码。 “打什么广告,老子耳朵都起茧了。” 第五个号码。 嘟嘟半天,没反应。 他有点按捺不住了,想着还是等天亮再继续吧。 冷不丁的,身体有些颤抖,但是肚子倒是有些饿了。看见宋妈端了一些平时爱喝的汤和粥羹过来,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 “少爷您终于笑了。” 暗淡的灯光下,那张脸终于有了光泽,如残风席卷后留下的嫩苗。 “少爷,出了国,我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好好补补身子。” 宋妈心痛道,一边擦眼泪,一边收拾碗筷,为陈余生展了展床铺,安排他睡下便出去了。 第133章、容易受伤的男人 早上起来,发现母亲为他早已准备了一部新手机。 点开一看! 纳闷了! 一个黄发碧眼的外国女孩照片。 这是几个意思? 陈余生问也没问就删了,继续拨昨天没试过的五个数。 他麻溜地按下键盘,居然第一下就接通了,而且对方是个男低音,声音磁性圆润。 “你找谁?” 这声音有些熟悉,但是从话筒那边传来……? 他不太确定这人是不是穆沐,一种恐惧油然而生,不是趁我不在?穆沐已经登门入室,鹊占鸠巢了吧! 其实,欧阳洁用的那部进口手机是穆沐为欧阳莼买的,欧阳莼还没来得及还给他。后来穆沐自己用这个手机号码办了一个情侣套餐,号码的前面几位数都相同,只差最后一位数有区别。 “喂,您好?我是穆沐,请问你找谁?” 电话那端果然是穆沐! 穆沐很有礼貌地又说了一遍,旁边的米露一把抢过电话,不耐烦地说:“没事别骚扰人,小心成肥婆。” 说完扑通一声挂了电话。 米露和欧阳莼平时走得近,小心成肥婆经常成为她们的口头禅。 前一秒电话那头的陈余生听见穆沐这名字就已经像被拍死似的,后一秒,这口头禅就像要了他的心头肉,砍得他眼冒金星。 客厅里的电话零零直响,他像没听见一样,一动不动。 回忆、思念、过往…… 脑子里划过无数碎片。 爱情、友情、亲情…… 振得他满身大汗。 为什么会突然对他冷淡? 无数个为什么袭击着他的大脑。 电话还是在不停直响,惊扰了正在楼下收拾行李的宋妈。 她只好抬起她的老腰,气喘吁吁地跑到二楼接电话。 “少爷,是莫小姐呢!” 见陈余生没回应,宋妈只好说他现在不方便。 不方便?是什么不方便?难道是和欧阳莼在一起吗? 穆小戚最不愿就是提欧阳莼了,总觉得自己样样拿手的她,到了那个白傻莼那里——就是青菜一棵。 “嗯……请您告诉他……告诉他等下我不能去机场亲自送他了,因为”她假装大声咳嗽了两下:“因为我昨晚上回去晚,这几天身体有点不好,感冒了。” 她这么说当然是希望陈大大再一次主动打电话给她。 可是,等了好久,除了宋妈咿咿呀呀的几句安慰之外,电话就猛地挂了。 没有台阶下,她当然不会去送他了。 真是凉凉啊! 不然,她忽然头脑一发热,想起表哥。 “还是别去了吧!” 穆沐语气有点怪怪地忏悔,非常心虚地表示自己高考一塌糊涂,羞于见人。 他把思虑沉重的脸转向窗外,视线慢慢落在对面躺坐着的米露身上。 米露也有点心虚地望了望他,二人像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他们互相发过誓:不要把欧阳莼进过山找陈余生的消息告诉任何人。 莫小戚见求助无效,只能撞撞胆直接找陈夫人了。 距去a国的飞机起飞不到半小时了,陈余生带上墨镜,打包最后一箱行李,理了理白衬衣的领子,望着门廊的电话,他还是有点不甘心。 “宋妈,你和柳二先进车,我随后就到。” 还有最后两个数字没有试试。 他伸出食指,每按下去一个数字键心里就轻轻颤抖一下。 “喂,您好!” 对方是个礼貌的女人的声音。 他嘴角微微上扬,下意识地用手捏了捏衣角,心里猜到许是欧阳莼母亲接的电话。 “阿姨,您好!我是陈余生。”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想抓住最后的机会,来个急性演讲:“我真的……不是……我就是……”突然之间,他不知道说什么,怎么说,就想一口气吃个大胖子,死死吃住。 车已经在铁门外嘟嘟嘟了,宋妈探出头急急地喊着少爷。 陈余生一急,张口就来了句:“阿姨,我以我血荐轩辕,爱莼之心永不改。” 对面老阿姨半天不做声,重重摔了电话。 今天碰见了个神经病! 就是这,陈余生也没死心,最后一个数字,最后一个希望。 “您拨打的号码不在服务区内。” 再来一次。 “您拨打的号码不在服务区内。” 最后一次。 他断肠幽恨,知道注定余生无缘,便重重踏着步子,进了车门,没有再回头。 车子里正在播放他熟悉的旋律: “留着你隔夜的吻,感觉不到你有多真。 想你天色已黄昏,脸上还有泪痕。 如果从此不过问,不想对你难舍难分。 是否夜就不会冷,心就不会疼。 颤抖的唇,等不到你的吻。 为了你情愿给一生,黑夜里不敢点灯 是谁让我越陷越深,让我深爱过的人 越来越陌生……” 情不自禁地,他伴着音乐心里默默唱到: “颤抖的唇等不到你的吻, 一个容易受伤的男人, 希望希望你会心疼, 为何不肯轻轻唤我一声 安慰容易受伤的男人。” 陈太太早已从公司直接赶到机场,看到儿子一脸垂头丧气、闷闷不乐的样子,想是马上就要离家万里,离愁别绪引发的精神萎靡。 陈先生也奔了过来。 莫小戚成立了学生代表团:后面跟着鲁翰林、皮皮。陈金娜老师站在她们旁边。 好半天,陈余生站在空旷的候车厅,才回过神来。 候车厅里响起了催乘客上机的声音。 穿着白色体恤的陈余生摘下黑色的墨镜,用一双疲惫的双眼朝大家笑了笑,陈太太和陈先生突然跑过去,这是他们第一次在众人面前,三个人互楼在一起。 “好了,好了,宋妈,柳二,照顾好少爷,走吧!走吧!” 陈余生轻轻挥了挥手,转身,消失在进机口。 他的耳边还在回荡着:“颤抖的唇等不到你的吻,希望希望你会心疼,我是一个容易受伤的男人。” 飞机起飞,他戴上耳机,继续听着那首歌,伤情地望着窗外的云彩。 锦素娃娃……雪地抱莼……第一次吻……醉美星空……京都吃醋…… 像是梦,又不像是梦。 如果是梦,他真不愿醒。 第134章、一言不合就下车 六年后,京都。 川流不息的车辆,精钢水泥的城市,灯火阑珊的街灯。 一个身披玄黑色风衣、身材俊俏修长的男人从机场英姿飒爽地走了出来。 他的步子迈得铿锵有力,表情冷漠清淡,丝毫没有注意周围向他投去的目光。 黑色的天漠里,一束机场射出的探照灯光直直地打在他身上,迎面吹来的微风轻拂起他的风衣后摆,将男子的身型衬得更加修长高贵。 机场里,一副大气凌厉的唯美画面立刻显现,惹得周围的人频频回眸,不断投去亲睐的目光。 有几个不矜持的女人居然开始小声议论起这位陌生的男子来。 “那个男人长得真的好绝啊!” “是啊!他真的超像偶像剧中的男一号,不对不对,应该比男一号还完胜。” “他的皮肤怎么会比女人还要白呢?天哪,这太不公平了!” 其中的两个女人说着说着就习惯性地拿出了手机,朝着机场出口处渐渐消失的男子拍起照来。 即便是一道黑色模糊的背影,几个议论纷纷的女人也看得瞠目结舌,流连忘返,忍不住再一次高声夸赞。 机场出口,一辆加长的豪华轿车旁。 “陈总,欢迎回国。” 一男一女,男人个子高大,身材结实。女人前凸后翘,声音甜美。 女人打开车门,身体微微倾斜,伸出手臂,做出恭迎的姿势。 等boss优雅地坐进车里,女人才伸直腰,轻轻将车门关上,走到车子的另一侧打开车门进了车。 高个子结实男坐进了车前的驾驶室,稳稳地发动了车子。 车内豪华气派,高档的深黄色真皮座椅,鹅黄色真丝纱窗,看上去娴静淡雅,心情舒畅。 陈余生一身优雅懒散地躺在车后座上,航班的倒时差 坐在对面的女秘书便开始了一天的工作汇报。 “陈总,中国分公司的李总正在外地出差,不能亲自来接您,刚发来短信让我向您表示抱歉。” 坐在后车座的男人只是微微哼了一声。 紧接着,旁边的女秘书又恭恭敬敬地开了口: “我叫桑迪,是专门负责接待您的。在王秘书没有回国之前,将由我为您服务。” 说完,秘书恰似觉得保持着一个姿势,做得太辛苦,就将一只腿自然而然地挪向了陈总那边。 雪白的大腿上套着性感的黑网丝袜,非常性感。 伴随她性感大腿的裸露,她身上的香水味也渐渐飘向陈余生这边来。 一向对香过敏的陈余生猛然间抬起了头,像被惊醒的野兽般,眼睛泛起了凶光。 “停车!” 司机听到一声平静单调的命令,便如雷贯耳,右脚狠狠踩了一下刹车,将车强行停在高速路旁。 不过两秒钟,女接待员桑迪就被请出了车子。 车子疾驰而去,路边留下一个穿着正步黑裙的性感女子,女人一脸疑惑地望着远去的车子。 她刚才好像也没做错什么吧! 有这么高冷的总裁吗?一言不合就强行下车。 第二天早上,休息了一晚的陈余生坐在车里,车内已经换了一位女秘书。 “陈总,您好!” 许是听说第一位接待员被赶下车的事,坐在陈总对面的第二位接待员连自我接受也省略了,一上来就直接汇报了工作。 “陈总!在您乘坐航班的24小时里,一共收到了三十封工作邮件、二十个短信留言和五十个邀请函。其中有十封是国内的,二十封是国外的。请问陈总是先看邮件还是先听留言。” 坐在对面的boss根本没出声,只是轻轻抬了抬眼皮。 对面的女接待员理着短发,带着无框眼镜,一副精明能干的样子。 一分钟过去了,两分钟过去了……直到五分钟后,女接待仍然没有听到回音,她只能自顾自地硬着头皮开始念起来。 她的声音很明亮清脆,掩盖了她紧张的心情,没人知道她的手心全是汗,甚至浸透了她手里捏着的纸张。 第一次近身接触海外集团总裁的她仍然有些生疏,她也不知道自己念没念错,只觉得耳边沉默得可怕,直到她念第八封邮件:“致柳市集团董事长陈余生——” 刚念了个开头的她就被直视着自己的总裁冷冷地打断了。 “停下。” 陈余生的眉心微蹙了蹙,像是知道了邮件接下去的内容,开口道:“听留言。” “好的,陈总!”秘书用毕恭毕敬、丝毫不敢怠慢的语气开了口。 许是第一次听到这样好听的男中音,秘书的心情比先前平缓了许多,这个时候的她一边念,一边用目光斜睨着坐在车座椅上的陈余生。 闲适淡雅的车内,黑色的风衣已经挂在衣帽架上,一身洁白衬衣的他翘着二郎腿, 脸上慵懒散漫的表情丝毫没有拉低他的身份,反而衬托他的身价更高贵富华。 许是有些疲惫,他的几缕黑丝随意地搭在额间,阳刚之气间又透露出几分阴柔,让人望见便不由得想入非非。 念完留言的秘书硬是定定被这画面吸引了好半天,直到老板椅上的boss再次开了口:“继续。” 她这才吞了一口唾沫,回过神来。 对面男子的容颜和气质像是变换了一样,这一次吐出的两个字“继续”,语调仍然带有几分冷,但是却惹人更加贪恋。 大脑一片空白的秘书,嗓音念着念着就有几分发颤。 对面男子的气势让她周身像灌满了冷气一般,她稍微抬了抬头,发现他的眼神冷得像南极的寒冰。 她和他的距离不超过一米,可是她却感觉距他有千里之遥。 可是,她却壮着胆子,又偷偷瞄了他几眼。 陈总长得实在是盛世美颜,无论接待员怎样控制好心绪,都没能忍住对他的迷恋。 “停车。” 前排的司机先是顿了顿,有过一次经验的他忽然像中了邪一样,将刹车一脚踩到底。 陈总这是又要请人下车了吗? 果然,这一次没过五秒,女接待员就被请下了车。 车子沿着道路疾驰而过,路边站着一位穿着紧身套装,带着无框眼镜的知识女。 第137章、被宰得体无完肤的生物 陆子苏拿起手机,回道:“好啊!有空再联系!” 回完蒋丽娜的短信,陆子苏再次回到浴室,从敞开的包里拿了一些卫生用品进去。 过了好几分钟,浴室里传来了吹风机的声音,又过了好几分钟,一个化了淡妆,穿着黑色牛仔裤,白色体恤的齐耳短发女孩走了出来。 女孩的脸色很平静,眼底残留着一层薄薄的雾气。 不过,这一点也不曾影响到她的美丽。 她的每个五官生得精致无比,眉毛不粗不细,不长不短,恰如其分地衬托出那双乌黑闪亮的大眼。 略有西方意味的鼻子加上纯正牌东方的樱桃小嘴,使她还不曾张嘴说话就有一副含情脉脉的意味,即使留着短发,穿着正装,也不能遮挡住她全身妩媚温婉的女人气质。 未启唇已先闻人语,未动情已颠倒众生。 “陈总!陈总!我们现在去哪里。” 亲眼目睹了boss开除了两个女接待的男司机对着望着窗外一直不语的陈总,小心翼翼地开了口。 看见陈总还是一声不吭、仔仔细细地盯着窗外,便将“陈总您的电话刚才响了很久”的话忙吞进了肚子里。 陈余生不慌不忙地摇了车窗,从兜里掏出一支香烟,点燃了,慢悠悠地抽了起来。 窗外对面的公交车站台,等待的乘客将其挤得水泄不通。 一个短发女孩,不能简单直白地说是惊艳,也不能直截了当地说是漂亮,是让人看了第一眼还想看第二眼的迷恋。 公交车来了,夏天穿的衣服本就少,短发女孩就这样被周围的人推搡着,肉挨肉地挤进了公交车。 欧阳莼! 坐在豪华轿车内的陈余生眯着眼睛,慢慢悠悠地又吐了一口烟圈。 他修长洁白的手指抚过面颊,回忆就这样在脑海里丝丝燃烧起来。 他永远也忘不了这些年自己在国外思念她的日子。 爱情究竟是一种什么病? 它为什么让她一次又一次心甘情愿地被折腾得死去活来呢? 他明知道自己已经不可能再回去拾起他们一起美好相恋的时光。 可偏偏,鼻子闻到她身上的香味就动情得一塌糊涂; 可偏偏,眼里看到她的模样就开始想入非非、难以自抑; 可偏偏,心底升起个无数她的名字? 欧阳莼,欧阳莼,…… 他曾经不是没有准备好忘了她去过自己的生活。 可是,做了无数次准备,无数次假设,心还是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他究竟还是一只任凭她的记忆被宰割得体无完肤的生物。 京都二环,堵车高峰期。 程敬之开着车,谈完第一个客服的他准备随便找个地方吃饭。 赶巧的是,半路上,他遇到了刚从公交车上下来的陆子苏。 经历了昨晚上那样的事,一路上,陆子苏怎么也开心不起来。程敬之早上谈了个大客服,心情倒是额外的好。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程敬之趁着中午休息的空陪陆子苏去新开的cbd高档写字楼中心吃商务套餐。 平时,程敬之很少有时间陪陆子苏吃饭,他是个工作狂,只对工作上的应酬感兴趣,今天的他倒是很难的。 车子很快驶向了京都市中心的一家高档写字楼附近,停稳车子,两个人就直接来到了写字楼的顶层。 这是一家高档俱乐部,里面花销很贵,平时,程敬之都舍不得在这里消费,今天,签了一个大单,扭转了公司一直亏损的局面,带着陆子苏来这里消费,除了开心以外,更多的是自豪。 “子苏,我今天谈了一个大单,超大的单,你知不知道!” 程敬之一边用亮锃锃的叉子吃着牛排一边兴致勃勃地说。 陆子苏当然知道他口中所说的超大的单是什么,是她昨晚上用一夜的陪睡换来的。 她微微抬了抬头看着开心得几乎有些傻里傻气的程敬之,没说话,低下头去,继续用手中的刀叉漫不经心地戳着餐盘里的豌豆。 绿油油的豌豆陪红通通的牛排,分量小的惊人,价格却上了四位数。 许是牛排煎得有些生,陆子苏似是吃得被噎到了一般,弯着腰,捂着口鼻,小声咳嗽了几下。 “怎么了?我让他们给你换分熟一点的。” “没事,敬之哥哥,就是太好吃,我吃得太快了。” “拿你慢点吃,吃完这份,我再给你点份。” 程敬之认真地从纸巾盒里抽出一张雪白的纸巾,递给了陆子苏。 陆子苏看着动作有些笨拙又滑稽的程敬之,又小声地噗嗤一笑,笑完,她就装作把头扭到一边,看着窗外,生怕再接触到他的视线。 她的眼里闪现出一抹亮晶晶的泪斑。 她用手揉了揉眼,将自己手边一口也没动过的饮料放到桌子对面。 “不用了,牛排煎得太老了不好吃。” 牛排煎得太老,这话,她好像不只一次对他说过,可是,他就是记不住。 陆子苏受伯父的影响,很喜欢吃西餐,自己也是做西餐的高手。 煎牛排,煮咖啡,她样样拿手。 伯父刚收养她的头两年,她们家还住在一幢两层的小楼里。 那时候的程敬之刚刚随父亲来到京都,在小城市,他们家还算殷实,可是到了大城市,父亲一生的积蓄就只够在三环以内买套房。 程敬之到了京都,别说西餐厅,就连牛排他都不知道什么叫三七开熟。 陆子苏上大学的头一年,收养她的伯父在国外的股票全亏了,她们家的小楼也卖了,搬到了一个具市中心很远的居民楼里。 喜欢吃牛排的陆子苏没错经过高档的西餐厅,都会忍不住留口水。 这一幕,被程敬之狠狠记在心里。 没钱吃西餐厅里的名贵牛排,他就从菜市场买进口的生牛排回家给陆子苏做。 吃惯了高档餐厅牛排的陆子苏哪里知道,程敬之宁愿自己一个月不吃肉,也会攥钱为她买牛排。 她一边吃着他为她煎的牛排,一边挑剔地说:“敬之哥,牛排不能煎得太老,太老了不好吃。” 第138章、解释不清的关系 她一边吃着他为她煎的牛排,一边挑剔地说:“敬之哥,牛排不能煎得太老,太老了不好吃。” 她的挑剔带些小脾气,又充满了可爱,程敬之拍拍她的头,温柔和气地说:“知道知道,下次煎嫩点。” 时间过得真快! 一转眼,她的敬之哥哥现在就坐在高档的西餐厅里,请她吃起了全京城最好吃的牛排了。 “敬之哥,这个柠檬茶太凉,我喝不了,还是你帮我喝了吧!” 两个人吃完午餐,程敬之为她点了杯饮料,下车的时候,她看到他干裂的嘴唇,知道他最近因为工作太忙,肯定没顾上喝水,就找了借口把饮料塞到了他手里。 这一幕,恰好被迎面走来的蒋丽娜撞见了。 她踩着恨天高,穿着超短裙,露出整条的大腿,惹得坐在车里的程敬之回头朝她望了两眼。 其实,当时的程敬之没别的意思,就是寻思着,陆子苏怎么会交这样张扬显摆的朋友。 不过,他相信陆子苏的人品,也没多问,就发动了车子疾驰而去。 回到寝室的蒋丽娜看到陆子苏手里拿着一张ark的账单,心中狐疑。 ark可是全京城有名的高档西餐厅,平时他那么爱砸钱的哥哥都不经常去,陆子苏怎么就去了呢? 莫非是今天下午那个开车的男人带她去的?但是那个男人开的车也不怎么样? 不过现在的男人,太有钱的靠不住,找个对自己死心塌地,又有潜力股的男人最好不过。 想着,蒋丽娜就装作很关心陆子苏的样子,轻声软语地说:“子苏?那个……刚才送你的男人是谁啊?” “男人?你是说敬之哥?” “哥哥,原来你还有个哥哥呀!” 陆子苏眨巴着大眼睛,在解释自己和程敬之关系这个问题,确实很难的。 说是单纯的兄妹关系,好像比兄妹关系要近,说是恋人关系,好像两人始终没有戳破那层窗户纸。 “哦,不是亲哥哥,是以前一直照顾我,现在也依然在帮我的哥哥。” 以前……现在……? 看来这个男人挺不错的,能一直这样不离不弃地照顾一个女人,起码人品应该差不到哪里去。 蒋丽娜看到陆子苏进了洗手间,顺手点开了桌上还没有锁屏的手机。 翻开她的微信,找到了跟刚才那个男人很像的图像,推给了自己的微信号,删除聊天记录后,她这才安下心。 像这样悄悄撬别人墙角的事,以前她也做过。 大一到大四,都还没有找到男朋友的她,宁可得罪一千,不可错过一个。 再说,好男人不是应该就要拿出来和大家分享,公平竞争吗?况且子苏又没说是他是她的男朋友! 这个道理对解释自己不道德的行为,看似还说得过去,不过,陆子苏毕竟是自己的室友,而且是她这些年交到的唯一一个既不找她借钱,也不孤立她的朋友。 在陆子苏没来这个寝室之前,她可是被何田田和找萌萌孤立过好一段时间。 那种被孤立、被冷落的滋味,她现在想想都气得牙痒痒。 她本来想着搬出这个寝室,让家里的司机每天接送上下学,可是这样在班上不就更被孤立了吗?更交不到朋友了吗? 想想她周围的那些狐朋狗友,不是一个劲儿地讨好她就是一个劲儿找她借钱。 像陆子苏这样,既有颜值又有内涵的朋友打着灯笼也只能找到这么一个。 从洗手间出来,陆子苏感到了下体灼热的撕疼。她这才想起了无论如何也要让自己立即服上一片避孕药以备不测。 避孕药! 三个字突然就像针一样插进了自己的内心。 进大学前,她从未想过自己会失身,所以对避孕产品也从来没有关心过。 在脑子里闪搜了一下的陆子苏,忽然想起了今天和程敬之吃饭的地方——skar。 她隐约记得通向餐厅正门的右拐角有个自助性保健柜。 她当时还在想,这些有钱人真会玩,难不成他们吃完饭立马就要去做那事了。 skar是高档贵族社区,还是去哪里买不容易被察觉,起码遇不到她认识的人。 想着,陆子苏就抓起手机,在网上点了一辆的士,提了包,匆匆忙忙地出了门。 车子出了三环,进了二环。 正是晚班高峰期,路上有些堵。 呆在车上的陆子苏拿出手机查了一下关于避孕药的常识,看到微信竟然有999+的消息,就直接点开了微信,进了新传院的班级群。 群内聊的是大家敏感的话题——你在乎你的另一半是处女或者是处男吗? 这个话题是由最近热播的电视剧引起的。 男主和女主快要结婚时,忽然发现女主不是处女就和女主接触了婚姻,女人非常伤心,哭诉道:世界太不公平,凭什么他可以发现我不是处女,他拿什么证明他不是处男? 这个话题一出现,班级群就有人开始炸毛了。 “是啊是啊,这男的要多贱有多贱,我告诉你们千万不要找这样的男的,他那是不爱你,只是爱你的身体。” 这条消息刚出现,就被另一条消息堵了回去。 “说这话的女孩,怕是自己的处早就被人破了吧!” 接下来,又是群里女人对男人的一顿群轰乱炸。 等到乱炸一结实,群里居然有个女人站出来申明: “亲爱的女孩们!我说的情况有些特殊,如果一个女孩早就喜欢着一个男孩,难道不该为这个男孩守身如玉吗?” “我赞同,守身如玉是中国女子最美的传统节操啊!” “是啊是啊!我也赞同。” “其实,咱们中国女子还是蛮传统的,如果我真爱一个男孩,那么我给他最大的礼物就是我自己,这份礼物是世界最让他珍视的礼物。” 陆子苏看到这话,默默地发怵了好半天,她悄悄退了班级微信群,直视着窗外倒退的风景。 有句话叫做,一群人的伤心是呜呜的伤心,集体喊出来就没事了;两个人的伤心的咕咕的伤心,相互拥抱哭哭就没事了;一个人的伤心,是太平洋的伤心,翻天覆地也要一个人承受。 第139章、说不清的感觉 有句话叫做,一群人的伤心是呜呜的伤心,集体喊出来就没事了;两个人的伤心的咕咕的伤心,相互拥抱哭哭就没事了;一个人的伤心,是太平洋的伤心,翻天覆地也要一个人承受。 很难用一个词语来概括陆子苏的心情,换了哪个女生,都希望受了那么大的伤害,真的希望有个人疼,有个人抱着,抓紧自己的受告诉自己,即使前面有再大的风,再大的浪,都有人陪着她一起走。 她知道,这一切都是自己的幻想。 别说程敬之是个保守的男人,他能接受,他正派的父亲是决不能接受的。 她不想难为他,更不想难为自己。 自从她遇见他的第一天起,她对他就有一种说不清的感情。 他似是在她生命里出现过。 生过一场大病后,她的脑子就被烧得一塌糊涂,她忘记了许多人,可是唯独对他有种难以言说的感觉。 有一天,她和他散步,在路过一棵大槐树下时,突然听到一只猫的叫声。 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她就看见他蹭蹭蹭地上了树,温柔地抱起了一只白猫。 “好了,咪咪!没事了!谁叫你这么淘气,受了伤还要到处跑。” 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影撒在猫和他的身上,男孩眉眼弯弯地轻抚着小猫,直到小猫从他宽大厚实的掌心里离去。 养猫男孩? 突然,她的脑海里就跳出了四个字。 她不知道这四个字究竟是从哪里蹦出来的,可是她知道这四个字——这个人,猫咪,男孩,一定是自己曾经真正在意,曾经爱过,无时无刻在思念又记不起来的人。 养!猫!男!孩! 她手机锁屏的屏幕设定的是一只白猫,密码也是这四个字拼音的首写。 到达skar时,天色已近黄昏,上了垂直电梯,抵达西餐厅入口处时,陆子苏才记得自己忘了带硬币。 她记得穿过西餐厅,对面好像有个卖丝巾的小店,在那里应该可以换些硬币。 于是,她就拉开西餐厅的玻璃大门,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因为之前在这里消费过,再次面对这样金碧辉煌的场所,一点也不觉得怯场。 她穿着增高的白色休闲鞋,简洁大气的t恤,腿上的牛仔裤换成了一条蓬蓬的纱裙,配上她鹅蛋粉嫩的脸颊,看上去仙气十足。 轻车驾熟的路线,让她吊于轻心。 为了赶时间,她的步子迈得急促而轻浮,一不小心就和迎面走来的一个胖子撞了个满怀。 “对不起对不起,先生,我不是故意的。” 胖子端着酒杯,满脸油腻。 他抬头望了一眼眼前的美人,痴痴的,看得有些发懵。 他本想说“算了,下次别这么莽撞,走路要长眼。”他旁边出现了一个瘦子马上就堵了他的嘴。 “美女,过来陪我们喝几杯。” 瘦子秃顶,细眼宽眉,穿在身上的西服非常昂贵,但极其不合身。 他讲话的声音很风骚,略带调戏,连他身边的胖子听到他的话后都改了口:“是啊,小姐,过来陪我们喝两杯,今天碰到了我,咱们就算有缘分。来来来,过来,我们的桌子在那边。” 陆子苏考虑到这是高档餐厅,想着他们都是社会上体面的人,应该不会乱来。 再说,自己刚才确实撞到了人家,碰翻了胖子手中的酒杯。 跟着胖子和瘦子到了餐桌旁的陆子苏有点傻眼,除了他们两个男人,桌子上还坐着另外两个男人,而且他们的年纪一个比一个人。 陆子苏知道她中了套,但是已经没有了回头的余地,她被瘦子按在了椅子上。 头顶的水晶灯光洒在她洁白如雪的肌肤上,樱红的唇色,丝绒般的黑发,高挺的鼻梁,一对盈盈似水的大眼睛在浓密细长的睫毛下忽闪忽闪,看得四个男人迷醉了好一会儿。 几杯酒下肚后,四个男人就不知不觉想对眼前的美动手动脚起来。 陆子苏有些恐惧,她不敢喊出声,要是激怒了他们,几个大男人强行把自己拖进车里,情况更糟。 她只能表面上客客气气地陪着他们,心里想逮准时机,称服务员上菜的时候,装着和服务员很熟的样子,让服务员带她走。 坐在他们隔壁的男子,修长白皙的手指上端起的高脚杯在空中停顿了好一会儿,才放下。 桌子上顿时发出了一阵玻璃碰到大理石桌面的哐当声,惹得离他不远处笔直站着的服务员匆匆奔了过来。 “先生,您需要点什么。” 男子没说话,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桌面上的牛排看了好一会儿。 “先生,您是闲牛排煎得太老吗?我现在马上去给您还。” 男子微微抬了抬头,神情静默了一会儿,只冷冷地瞪了一眼,就把目光收回到桌子上。 身旁的服务员思索了一会儿,用手摸了摸头,才回过神来,有多讨好就多讨好地说道:“我知道了……知道了……您是说这牛排煎得太老是吗?我这就去重新给你上份嫩的。您等着……您等着……” 不过一会儿,穿着红色背心的服务员右手托举着一个大托盘,恭敬地放在了淡漠男子的桌上。 男子慵懒地躺在沙发上,他侧身的轮廓优雅淡定,仔细看去,就如精雕细琢、大气雅致的高贵艺术品。 他翘着二郎腿,不紧不慢地拿起叉子,叉了一小棵生菜放在还带着血丝的牛排旁边,用眼神示意服务员将盘子端给旁边桌子的几位男士。 服务员低头看了看盘子上那棵鲜嫩的生菜,想了没多大一会儿,就领会了淡漠男子的用意。 淡漠男子从兜里优雅地掏出一张支票,拿出笔顺势在支票上签了自己的姓名,又在支票空白处写下了几个字:“老牛吃嫩草。” 服务员双手接过淡漠男子递来的支票,看到支票上签的名字,发颤的双腿恐惧得差点没摔倒在地上。 “陈……陈总……” 陈余生只是干瞪了他两眼,他便没敢再吱声。 服务员回了回神,看了一眼支票的数额,险些没把自己的眼珠子瞪掉在地上。 第140章、兄萌总裁 服务员回了回神,看了一眼支票的数额,险些没把自己的眼珠子瞪掉在地上。 “陈总……您放心,一定办好,一定办好。” 陈余生看服务员半天没动,又朝他射来冰冷的目光,吓得服务员赶紧端着“老牛吃嫩草”走到了隔壁的桌子旁边。 陈余生勾了勾唇,整了整脖子上的领带,起身,大踏步地走向了餐厅出口。 还没等他完全走出门去,就听见背后四个男人跪地求饶的声音。 那声音简直比杀猪还难听。 为了防止自己别被噪音污染,从兜里摸出一根烟来的陈余生,踱着慢悠悠的步子,要多悠闲有多悠闲离开了餐厅。 餐厅里的气氛已经起了变化。 四个老男人缠着服务员,没完没了让他形容坐在他们隔壁男子的模样。 “一定是陈总,是陈总,糟了糟了,徐老,我只看这纸片上的字迹,我就猜得八九不离十,你知不知道,昨天我们工程部的老刘,在办公室偷吃了一下他秘书的豆腐,今天早上就被他上司骂得狗血淋头,还赏给了他一盘带血丝的牛排,逼着他生生地塞进了嘴里,说是陈总送的。惨了惨了,这份带血丝的牛排,我看到就恶心,我吃不下呀!” “你吃不下,刚才硬拉着那个美女来的不是你吗?你个死瘦子,你死也要把它吃完。” 其他两位看见一胖一瘦,争得不可开交,生怕引火烧身,赶紧找了借口开溜。 “不好意思,徐老,郭老,家里夫人打电话催得急,我得赶紧回去。” “对不起,老徐,老郭,你看,我今晚上还要加班,这都到点了,我得回公司加班去了。” 目送远去的老张老李,一胖一瘦,狠狠地抽了自己一耳光。 这一耳光是打醒自己的。 等了一会儿,看见上菜的服务员还原地不动,像是明白什么似的,又狠狠地抽了自己一耳光。 这一耳光当然是做给大boss的耳目看的。 又过了一会儿,两人见失态严峻,大boss根本没出现,一着急,扑腾扑腾,双双跪地求饶,一耳光一耳光地开始扇着自己。 哪只他们求饶的大boss早就登机起飞,远在千里之外了。 南国,湾城的海滨大厦。 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前,裹着白色浴袍的男子,将手机举在耳边,笔直挺拔地立在海景别墅旁。 时间已近午夜,周围一片寂静,耳边传来的电话声格外清晰。 “陈总,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做了。工程部的徐老,郭老已经被部门开除了。那个受委屈的女孩也已经按照您的吩咐照办。董事会那边的人让我转告您,您要收购skar西餐厅的提议只通过了百分之五十,他们希望您再仔细考虑一下。” 还没等电话那头把话说完,陈余生就直接摁了电话。 他来南国,就是要收购skar的,至于国内分公司的那些管理高层,他回国前就已经打听得清清楚楚。 un集团有一批管理人员和设计人员是从柳氏集团中提拔上来的。 仗着柳氏是陈余生的老本家就目无法纪,把公司弄得乌烟瘴气,不堪入目。 这次回国,陈余生就是要动动他们的虎牙,杀鸡儆猴,让他们知道这是un,不是柳氏,不是他们可以倚老卖老的地方。 无奈,现在还没有找到他们贪污的财务证据。 想着,男子端着酒杯的手力道忽然加大了,晨光熹微,照着他指尖微微泛起的白。 “这么早就把我叫出来喝酒,还有没有人性!” 套房的卧室门口,出现了一个三十岁上下的年轻男人,他的头发留得稍微有些长,黑色的络腮胡子足足占了整张脸的二分之一。 他穿着大红花格开胸衬衫,下面套着齐膝的五分短裤,穿着人字拖,打着呵欠,还没进门就险些被摔在门框上的酒杯砸伤。 “哇!真够暴力的,幸好这个是钢化玻璃,要不然,我不被你砸死,也会被玻璃扎死。” 躺在老虎凳上的陈余生掀开眼皮,缓缓眨了眨眼,微微侧视了一下走进卧室的络腮男,慢慢直起身来,自顾自地进了更衣室。 换了一身休闲家居服出来后,发现络腮胡已经躺在了他原来的位置上,没说话,下了楼去,从酒窖里随便抽了一瓶高档红酒,坐在客厅的台吧上开始独自享用。 果然,猫闻到鱼腥味就不请自来了。 “陈总,您知不知道打电脑的手要去煎牛排,这样……好像一点也不合理?现在收购skar餐厅,很吃亏的!尤其是像您这样天才级别的it高手。” 络腮男笑嘻嘻地就要将手靠近装了酒的酒杯,却不料,面前的男子连给他闻一口的机会也不给,直接将酒倒入口中。 “不是,陈总,我是说像您这样天才级别的it高手做什么都……” 面前的男子又倒了一口红酒入肚。 天哪!那可是皇室红酒珍藏品,每个年份仅此一瓶,陈总口下留情,给我留一点吧! 络腮男望着杯中晃动的美酒,已经有些把持不住,垂涎欲滴了。 就在男子将酒杯再次举到自己嘴边时,络腮男吞了一口唾沫,终于开了口:“做什么都……都合适。” 我靠!他这是什么节操。 其他男人为美色所误,他则甘为美酒降服。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能拿得住他软肋,将他稳稳拿捏住的,只有他——那个超兄萌又超霸道的总裁陈余生。 要知道,他——付言城,可是skar集团未来的继承人,盛世地产的老板兼南方美术协会的会长。 前两个身份也许很少有人知道,后一个身份,在南方可是人尽皆知。 桌子上,一瓶皇家限量版红酒眼看只有三分之一不到了,没了底气的付言城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对面的陈余生葫芦里倒底卖的是什么药? 陈余生懒散而悠闲地坐在沙发上,不紧不慢地拿起酒瓶,就在瓶口要碰到杯沿的那一刹那,付言城终于发话了。 “陈总……,就按您昨晚电话里的那个价,不过好歹——” 第141章、香煎牛排 “陈总……,就按您昨晚电话里的那个价,不过好歹——” 他的话还没落音,陈余生拿着酒瓶的手稍稍颤动了一下,像是没拿稳,洒了几滴在桌子。 付言城心疼得眼睛都要绿了。 陈总,陈大大,陈爸爸,我服我服…… 请您轻点虐好吗?……这瓶酒价值连城,这洒在地上几滴也是地球上绝有的几滴好不好? 就在付言城刚准备出手拦截时,陈余生的手又颤了颤,这次,从酒杯溢出的不是几滴,而是一大片,当初染红了桌面。 “陈总,那个价格,那个价格,我接受了。” 付言城摸着受伤的小心脏,一把抢过陈余生手中的酒瓶和酒杯,像谁都不能在他怀里抢走一样,以最快的速度上了楼。 目送着贪酒如贪色的人,站在楼梯旁的陈余生,勾了勾唇角,脸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冷笑。 …… 时间倒退到三小前,skar西餐厅。 面对几个衣冠楚楚的两个大男人在自己面前不停扇耳光,陆子苏几乎是吓傻了。 “陆小姐,陆小姐,您还好吧!” 等她转过头要离开时,发现两个身穿西服,身材高大的男士彬彬有礼地和她打招呼。 他们先是在陆子苏跟前鞠了一个九十度躬,然后就伸处手,做出请这边走的样子。 陆子苏认真地观察了一下他们的穿着,根本不像是酒店服务员,倒像是公司里的办公人员。 陆子苏本能地有点觉得不对劲,但是又没看出什么端倪。 “小姐您好!我们是这里的管理人员,今天在您身上发生的事情真是抱歉。” 陆子苏一边跟着他们的脚步走出餐厅一边还在思索着她觉得不对劲的地方。 终于,在她跟着他们迈出旋转门的那一刹那,陆子苏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张开唇,轻轻地问:“你们是怎么知道是他们的错,当时的我并没有喊出声。” 两个坐在前排的男人一个正在打开车门,一个则在拿着手机接听电话。 听到她的发问,拿着手机接听电话的男子,忽然摁短了自己的手机,满脸歉意地解释道:“这位小姐,不瞒您说,那几个人是我们公司的高层管理人员,公司早就对他们进行了监视,所以请您放心,像今天这样的事以后绝不会在您身上发生,为了向您诚意地致歉,公司将派车送您回家。” “致歉我收下了,不过,派车就算了吧。” “小姐如果您不收下这份诚意,我们回去也不好交差。” 陆子苏望了望眼前两位尴尬的年轻人,想着自己还有避孕药还没有买,就只好又淡淡地开了口:“那好吧,能送我到最近的一家药房吗?我需要买点药。” “好的,小姐,请您上车。” 陆子苏上了车,这才发现这是一辆气派的加长版豪华轿车。 她坐着的地方正是后面豪华的包厢间,衣柜、茶具、按摩椅一应俱全。 包厢内一丝淡淡的烟草香味,不像是市面上那种刺鼻的二手烟,倒像是一种远古的波斯香料味道,闻着提神醒脑,很是好闻。 在这样舒服又宽敞的车里坐着,根本感觉不到外界嘈杂和吵闹,时间流逝的速度也比平常快了好多。 车子稳稳地停在了市中心最大的一家药房。 坐在前排右手边的一个男人下车,为陆子苏开车门,等陆子苏下车后,便关上车门,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明星片恭敬地递上去。 “这位小姐,这是我们公司的名片,如果以后还有人骚扰您,麻烦您打这这张名片上的电话。” 男人说完后,又恭敬地说了声谢谢,目送陆子苏进了药房,才发动了车子缓缓开走。 从药房出来的陆子苏,直到晚上回了寝室,洗了澡,爬上床的那一刻才记起了自己忘记了吃药。 她敏捷地从包里掏出药片,还好寝室里熄了灯,大家又都睡下了,她凭借手机屏幕的光快速地将药片吞下,在将药片的包装纸塞回包里的那一刻,她看见了那张男人递给她的卡片。 就在这时候,她的手机震动了,是程敬之打来的电话。 她的眉心微蹙了蹙,在纳闷程敬之这么晚为什么还给她打电话时,陆子苏本能地按了接听键。 “子苏,你睡了吗?”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温婉的男中音,像是带着很担心的语调,又像是在努力搜索着什么答案。 “我……我……就睡,怎么啦?” “没什么,就是打电话过来关心关心你,你平时吃的头疼药还有吗?” 自从大三生病后的陆子苏,每次范头疼都会吃医治头疼的药。 “还有,你上次托人在国外买的药我还没吃完呢。” “那就好,那种药也不能多吃,多吃会有依赖性。” “我知道了,谢谢敬之哥哥的提醒。” “那我就不和你多说了,这么晚了,寝室人都睡了,你也早点上床休息,秋天到了,记得盖好被子,别着凉。” 陆子苏乖乖说了声“嗯”后,就挂断了电话。 不知怎的,今天躺在被窝里的她,脑子里不像平日那样,浮现的是程敬之微笑向暖的模样,而是那张充满迷惑的明信片。 她打开了手机手电筒,用被子盖住了头,铺开了那张明信片,明信片已被自己揉捏得褶皱模糊。 上面的字迹完好无损,白纸黑字,清晰显眼。 186开头,后面是一连串的9。 这个电话号码很无聊,但很好记,也很神奇。 陆子苏有个习惯,看到陌生又想加的手机号码,她总是忍不住在微信里试试,看看对方的真身。 这一次,也不例外。 她加了这个无聊的电话号码后,本来只是想恶作剧一下的她,却发现在微信里搜出来的图像,居然是一盘香煎牛排。 香煎牛排? 原来这个公司的保安还这么可爱,居然用一盘香煎牛排做图像。 好像也说得过去,说不定这个保安和skar餐厅也有什么牵扯吧,顺便为它们做个广告什么的。 在这个涉世不深,又没有任何职场经验的小女生心里,是这样认为的,既然以后凭这个电话就能保护她不受骚扰,那这个电话的主人,肯定是保安队长没错了。 第142章、比池塘里的白莲花还要白 在这个涉世不深,又没有任何职场经验的小女生心里,是这样认为的,既然以后凭这个电话就能保护她不受骚扰,那这个电话的主人,肯定是保安队长没错了。 保安队长? 说不定这个保安队长还蛮有趣的呢! 躺在被窝里的陆子苏,脑子里闪现出了,学校门口值班的那位大爷,每次自己进校门,大爷都会对叫她一声:“丫头,好好学习!” 这个保安队长不会像那个大爷,年纪那么老吧! 应该不会,在那样大的公司里,年纪老的根本就不能进去。 不过,年纪应该也不会太年轻,不是大爷也是大叔。 夜越来越深,陆子苏兴奋得却怎么也睡不着。结果,她干脆拉起了床帘,打开了自己枕头边的小熊灯,点开了手机屏。 也不知道是香煎排骨大叔的存在催生了她的食欲,还是那张图真的像她所想的那样,确实做到了为skar餐厅打了广告,半夜不睡的她居然特别饿。 为了平静一下自己的味蕾,她先是跑了一遍朋友圈儿,不过瘾,又再次在微信查找里输入了那个无聊好记的电话号码,直接点了添加好友。 她只是抱着好玩儿的心情,没想到只过了一秒,对方就加了她好友。 这个大叔应该年纪太大,不会玩微信,所以才忘记设置隐私了吧。 陆子苏打了一个呵欠。 有时候,自己身上发生的疼,只能忍着,认识了一个新朋友,把他想象成你想象的样子,心里莫名会舒服点。 此时的陆子苏应该就是这样的感觉。 从昨天的那个晚上开始,到今夜的被人欺负,他的心其实已经很疼了。 今天晚上看到程敬之打电话进来,本想找机会好好和他聊聊,结果她听出了他的语气,质问比安慰多,怀疑比相信多。 本来就不想多惊扰他的她,无意间就吐出了那句“谢谢你,敬之哥哥。” 原来,说出谢谢这两个字后,她竟会那么轻松。 这些年,她和他在一起,只是给他徒增负担吧! 所以,他们的关系仅仅止于——他是她的敬之哥哥; 所以,在去年情人节的时候,她只收到了他为她准备的礼物,那三个字“我爱你”永远都是被四个字“我喜欢你”所替代。 第二天的陆子苏因为昨夜睡得太晚,起床时,脑子里还是昏昏沉沉。 洗漱完,吃了早餐,发现今天没课,蒋丽娜硬拉着陆子苏陪她做头发。 本来想着去图书馆的陆子苏,因为头有些晕沉,就答应了蒋丽娜。 没想到蒋丽娜做完头发,又不依不饶地,求着陆子苏陪她去吃农家大院。 农家大院离市区有些远,是一个在郊区建起来的度假村。 想吃正宗石锅鱼的陆子苏,还是没忍住。 在犹豫了许久后,二人还是打了车,花了三个小时,才到了农家大院。 依山傍水,古香古色。 农家大院仿山里人家,引入明清建筑风格,用荷塘月色做铺垫。 进入整个度假村,就像进入一副古画般,一步一美景,一望一秋色。 望着眼前耳目一新的景色,陆子苏拿着手机啪啪地照了几张照片。 对西洋画颇有兴趣的她,决定回去用画西洋画的方法将它们呈现在自己的画框里。 不过,她最感兴趣的还是即将登场的石锅鱼。 陆子苏喜欢吃,但是对吃也很挑剔。 她很少吃鱼,不是因为不喜欢吃鱼,而是她只吃刚刚钓上来的活鱼。 这个秘密,她不曾对任何人提起过。 因为,像她现在这样的家境,说出去别人会觉得她特别矫情。 蒋丽娜就不同了,她生在大户人家,说说自己有多挑剔,反而能呈现出她的金贵。 大概就是因为陆子苏明白这一点,所以蒋丽娜逢人爱显摆的坏习惯,在陆子苏看来,不像何田田和着萌萌,那么讨厌。 趁着石锅鱼还有一会儿才上桌,蒋丽娜摆出各种显摆的姿势,让陆子苏帮忙照相。 蒋丽娜今天做的发型,与以往不同。 今天的蒋丽娜头发还是那么长,但是没上色,而且拉了自然直。 刘海斜斜地,自然而然垂下来,若隐若现,遮住了她的一小部分脸颊,她不时抬起手腕,用手指将长长的刘海往耳后跟塞。 这动作倒显得她无比的清纯可爱。 之前没跟蒋丽娜怎么接触的人,看到她今天的造型后,肯定会夸她是纯情无敌美少女。 果然,按照往日的习惯,蒋丽娜将自己新拍的照片,丢进朋友圈后,不到一分钟,就有人回了她。 她微信好友很多,对于加她微信的人,尤其是男士,有貌又多金的男士,她从不拒绝。 而且,为了塑造出自己有一呼百应的能力,她还主动加了很多男士。 她同学,她同学的同学,哥哥的好友,她哥哥好友的好友,她侄儿的钢琴老师,她表姑的侄子的老板,甚至是给她看病的男医生,她都会见缝插针地加。 营造出这种网红的气氛后,她就把朋友圈设置为人人可见。 刚才丢了一张照片后,她觉得不过瘾,又丢了一张照片。 这张照片比上张用手塞头发往耳根后靠的照片,还撩人,还绿婊。 丢了照片没多久,又有一大批粉丝男,像吃瓜似的为她点赞,还夸她是比旁边荷花池的莲花还要白。 这句话夸得她,心里美滋滋的。 只是,这么多男粉丝给她点赞,她还不满意,她需要一个人为她亮红心。 这个人就是她昨晚,称陆子苏不在时,偷偷挖墙角,拉进自己微信的程敬之。 程敬之有个习惯,不爱怎么拒绝别人,尤其是女人,他最不知道怎么拒绝。 那天,送完陆子苏回学校后,程敬之回了公司,继续加班。 加班加到一般,发现自己手机没电的程敬之,看见了自己的微信上有新添好友的提示。 他点开来看,居然是个女人。 做律师工作的他,很眼尖的就识别出了图片上的女人。 这位美女,貌似与今天在子苏学校附近遇到的女生有些相似。 第143章、不能完整的拥有,还不如遗憾地失去 做律师工作的程敬之,很快就眼尖地识别出了图片上的女人。 这位美女的图像,貌似与今天在子苏学校附近遇到的女生有些相似。 头发卷卷的,眉毛细细的,眼睛有些倒三角,嘴唇很性感,不过,整体给人的感觉还不错。 看了微信请求信息后,他给了自己两个理由加她。 一来是为了解子苏身旁的朋友,保护她的安全;二来也是为了更好地开拓自己的生意,人脉广,道路多。 两个理由貌似都特别合理。 进入微信通讯录,直接对着图像,点了同意。 刚要放下手机,他的手就感觉到了一阵强烈的震动。 是刚才加他的那位女生给他发来的一连串信息。 先是一张有点模糊不清的图像,图像上的女孩上了一辆高档的豪华轿车。 第二张是一副清晰无比的照片,灯火辉煌的街道上,药店门口,一个女孩买了药正往回走。 女孩的图像很清晰,程敬之一眼就认出那个穿着蓬蓬裙,仙气十足的女孩是自己在意的女孩——陆子苏。 原本因工作有些疲惫的程敬之,看到陆子苏的照片,头脑顿时变得无比清晰和敏感。 他看了看时间,已经十一点半了。 这么晚了,她单身一人,去药店干什么,而且还是豪华轿车载着她去的。 程敬之本能地就对第一张带豪华轿车的照片发生了兴趣。 他手动点击,将第一张照片放大,豪华轿车里果然还坐着人,虽然很模糊,但是依然能一眼就辨认出,坐在豪华轿车内的人是穿着西装革履的男子。 男子的神情很是恭维,满脸笑容,用毫不掩饰的讨好盯着陆子苏看。 程敬之的心,莫名有些不安和焦躁。 虽然,他和她还不是正式的男女朋友,可是,她毕竟是他这么多年来,一直放不下的那个人。 自从在医院看到她的第一眼开始,他就认定,她是他今生的特别。 他清晰地记得,六年前,探亲后的他,刚才病室走出来,就看见一个穿着蓝白条病服的女孩在洒满阳光的病房走廊里朝他笑。 她的笑容带着一脸的病态,显得格外让人怜惜。 她的皮肤很苍白,眼睛深陷进眼眶,长长的头发,随意地披在肩膀上。 没有任何修饰,甚至有些衣冠不整,但却将病态的美展现得让人欲罢不能。 “姑娘!” 姑娘看见他,就痴痴地向他走来,却被走廊上不知谁摆放的小板凳差点绊倒。 就在快要摔倒的那一刻,他敏捷地扶起她。 她扑倒在他怀里,晕了过去。 那天,他穿着一件紫色的外套,姑娘黑色细软的头发留在他的外套上,可能都是深色,当时的他并没有立即发觉,直到很多天后,母亲为她整理衣服时,从他紫色的外套上挑出一根长长的头发,他才向母亲坦白,说他一直在照顾一个女孩。 那时,她是那样需要他,她刚失去记忆,对所有的人都排斥,但是,她看见他来,她就会笑,就会吃东西,还会下床走动。 那时,她是那样离不开他。 那时,他只想倾其所有的对她好。 可是,就在去年情人节的前一个夜晚,发生了一件令他触目惊心的事,他心底里,那份对她的好,开始渐渐动摇。 直到现在,他依然清晰地记得,那个晚上,公司里有一对员工要结婚。 因为新人是外乡人,在京都,没有多少亲戚朋友来祝贺。 公司商量了一下,觉得为他们举行一个简单的婚礼派对。 派对结束后,有人提议去酒吧喝酒。 难得一次的开心,都是小公司的职员,放松一下也无所谓。 这项提议很快得到老板程敬之的同意。 不仅得到了他的同意,他还带着陆子苏去了酒吧。 那是陆子苏第一次出来喝酒,不胜酒力的她,喝了没几杯就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了。 当他把她扶回家时,她头疼欲裂,浑身滚烫,嘴里却一直嗫嚅着两个字:“余生……余生……” 刚开始,他还以往他在念着什么诗句。 念着念着,两个字就变成了三个字:“陈余生……陈余生……” 陈余生! 这分明不是诗句,而是一个人名。 当时的程敬之像是被点了穴道般,硬是愣愣了好一会儿。 这些年,他都很自信地认为,他是她心中的独一无二,是她心中唯一的依靠。 可是,就在那个名字从她嘴里脱口而出的那一刹那。 他突然觉得,像是受了万般欺骗般难受。 当时的他,公司的运营一直不顺,买了车,却一直还没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 也许是虚荣心作祟,也许是完美主义控制住了他。 他觉得一个男人,一定要事业有成,才有资格去拥有一个女人。 所以他才迟迟不肯说出那三个字:“我爱你。” 可是,这三个字还没有说出口,就差那么一点点。 他是准备在第二天情人节那天,向她表白的,一切就都成了泡影。 手里还攥着情人节礼物的程敬之,带着心底的失落,离开了陆子苏家。 那天晚上,他一夜未眠。 第二天,他早早起来,在大学宿舍门口,拿着那份礼物,等着她下楼。 当她下楼,看见她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含情脉脉,柔情似水。 他实在不忍说出口。 可是,他又不想骗自己。 “子苏,我给你买的巧克力,等会儿,和你寝室的朋友一起分享。” 他看到,陆子苏失望地接过那份礼物,默默地上了楼。 后来,他又补了一句:“子苏,我喜欢你。” 他看到,陆子苏头也没回,直接消失在长长的楼道里。 不能完整的拥有,还不如遗憾地失去。 以前,这些在爱情剧里才有的狗血剧情,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一旦真正发生在他身上,他连一点招架的力气都没有。 望着两张陌生而又熟悉的照片,他的心底再一次泛起了微微的痛。 那是一种想放却又放不下的痛。 那是一种自欺欺人的痛。 那是一种男人才能体会到的痛。 第144章、开车的,莫不是保安队长? 望着一锅香喷喷的石锅鱼,陆子苏也没忘记拿出手机,拍了几张美美图,丢在了朋友圈。 和蒋丽娜饱餐一顿后,二人便沿着农家大院的荷花池散起了步,只是,还没走到一半,豆大的雨点就砸在了她们的脸上。 雨势来得异常凶猛,不一会儿,雷声滚滚,漂泊大雨将整个农家大院淹没在雨帘中。 两个人都没有带伞,只好淋着雨,回到了吃饭的包厢。 在包厢里等了一会儿,雨势不仅没有一丝停的迹象,而且下得越来越大。 天色越来越晚,光线越来越暗,看见吃饭的客人一个个开车离去,蒋丽娜和陆子苏变得有些慌张。 将丽娜给家里去了个电话,本想着让家里的司机开车来接,不料车被派出去接哥哥了,父母不巧也刚去外地出差。 她又给好几个朋友打电话,不是占线就是关机,刚才微信圈里点赞点得欢,到了现实,都是这么不靠谱,一个个,跑得比兔子还快。 两个人商量了一下,决定打车回校。 但是这里是郊区,平时打车就很难,更别说今天下这么大的雨。 陆子苏尝试着用手机呼叫的士,但都没有司机接单,最后还是忍不住给程敬之去了个电话。 “敬之哥,我……我现在在郊区的农家大院,天下雨了,打不到车,你能过来接我吗?” 听到陆子苏软甜的声音,刚才还在和照片计较的程敬之就像接到了什么大任务一样,二话不说,拿起车钥匙就冲出了门。 这也许是他多年形成的习惯。 在骨子里,她是他的小妹妹,她永远需要他的保护。 “你在哪里?把地址在微信上分享给我。” 前一秒挂了电话的陆子苏,后一秒就感觉心里暖暖的。 她用颤抖着的指尖点开了微信,将地址分享给了程敬之,同时,也没忘记将自己今天的遭遇分享到了朋友圈。 她的好友不像蒋丽娜那么多,发个朋友圈,也就是要给自己提个醒,记住这次的教训,都是贪吃惹得祸。 程敬之按着陆子苏发过来的地址,很快就在导航仪上定了位。 雨很大,去郊区的路都是山路,路行到一半,就被堵在了环城路上。 还好,只堵了十来分钟,就一路畅通无阻,弯弯绕绕,开了两个小时才到了农家大院。 雨势仍旧很大,程敬之打了闪灯,将车停在院外。 看到车外站着两个人,他才想起,刚才开车出来的时候走得急,忘记车后座上塞满了为员工们更换的新电脑,所以,现在他的车里,只能坐一个人。 两个姑娘在车外杵了好一会儿,陆子苏知道程敬之的个性,在外面,他很爱面子,一直维持着自己做老好人的形象。 是那种,别人的狗往他身上蹭尿,他也会说没关系的人。 陆子苏看了看蒋丽娜身上有点湿的衣服,又望了望坐在车里的程敬之,语调静静地开了口:“丽娜,你家别墅不是离这儿挺近吗?让敬之哥先送你回去吧,我在这儿等等也没事。” 蒋丽娜等的就是这一句。 不过,她也没急着答应,而是装作很内疚又无可奈何的模样,柔声柔气地说:“子苏,算了吧,你们先回去,说不定我们家司机很快就会来接我了。” 说完,她还重重地打了两个喷嚏,两只胳膊紧紧搂住了自己上半身。 车窗缓缓落下,驾驶座上的男子将视线落在了蒋丽娜身上。 “上车吧!别墨迹了。” 有些不知所措的陆子苏,就这样望着欣喜如雀的蒋丽娜跳上了车。 她明明看见,前一秒还是病怏怏的她,后一秒就变成了生龙活虎的模样了。 她这是为了要接近敬之哥才装的吧! 陆子苏仔细地想了想,蒋丽娜平时爱接触的都是些世家子弟,没看见她这样往一个小公司老板身上扑的? 入了秋,风凉飕飕地,站在风口的陆子苏感到微微的凉意。 她这才注意到,刚才过于担心程敬之而在走廊上淋了雨,后背有些发凉的她还是拿出了手机,编了一条微信:“敬之哥哥,蒋丽娜是我们班一个富家小姐。”顿了顿,抿了抿唇,直接发了出去。 她发这条短信的本意,是想直接告诉程敬之,她和蒋丽娜的关系就是一般的好,他没必要为了她,牺牲自己,在她面前做好人。 想了一会,陆子苏觉得刚次那条信息,似乎没有能表达自己想要表达的意思,于是,她又加了一条:“敬之哥哥,开车的时候,凡事还是先考虑自己的安全重要。” 发完信息后的陆子苏,释然了很多。 她知道,想要做他程敬之的女朋友,最先要练的就是要大度。 他公司有好几个女员工,虽然学历不高,但是年轻漂亮,程敬之对她们一脸和善,说话体贴温柔,她们才一直甘心留在了他的公司。 可话又说回来,陆子苏是真希望程敬之能拿出些老板的气度,该当机立断的时候就改当机立断,改奖罚分明的时候就改奖罚分明,如果再用这样只顾及形象、做老好人管理方式维护公司的运营,那下一次出现了危机可能不会像这一次那么幸运了。 就在陆子苏心里慢挂着程敬之时,一辆轿车突然停在了她的身旁。 我……我……是我叫的顺风车吗?不是一直没人接单吗? 车子在她身旁滴了两下,示意她上车。 她拉开了车门,前脚刚坐稳,后脚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是,她又不能具体说出哪里的不对劲。 车子开动,坐稳后,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不是一辆普通的轿车,而是一辆豪华版加长轿车。 车内装饰着鹅黄色的窗帘,茶具、衣架、按摩椅。 一股淡淡的烟草味,闻起来很舒服。 这味道,很熟悉,好像在哪里闻到过。 许是淋了雨,有些着凉,陆子苏的头有些重,不过,很快,她就记起了这熟悉的场景。 这是昨晚上她返回学校,skar餐厅的派出的车,那开车的莫不是保安队长? 不过,为了安全起见,她还是点开了自己的微信,挪了挪身子,从侧面拍了一张司机的背影,将照片和定位丢在了朋友圈。 第145章、从保安大叔到保安大哥 不过,为了安全起见,她还是点开了自己的微信,拍了一张司机的背影,将照片和定位丢在了朋友圈。 同时,他也不忘给程敬之去了条信息。 “敬之哥,我顺利地上了顺风车,你送完了丽娜就可以直接回公司,不用担心我。” 为了不让程敬之担心,她又加了个笑脸,一齐发了出去。 在退回微信的时候,她突然看见了自己的朋友圈进了新的回复。 点开来看,确实是昨天晚上自己加的保安队长——香煎排骨,他@了她,还直接在她刚才发的信息下回了一条信息:“别动,我来接你!” 啊!这个保安队长还真负责任啊! 她只是发了个救急sos的求救表情,他就履行了承诺,开车过来接她。 不过,这个保安队长的图像怎么又换了,这回不是香煎牛排,而改成了石锅鱼。 坐在车后座上的她,满脸惊讶。 顿了顿,确定自己没看错后,就用感激不尽的语气开了口:“那个……先生,不好意思,我不是受到了别人的骚扰,我是——” 她刚想说我是天下大雨,打不到车才发的急救信息,她的话还没出口,一阵清冷的语调声从她前面砸来:“我知道。” 我知道…… 三个字,掷地有声,干脆利落。 听他的声音,不像是大叔,倒像是一位很年轻的哥哥。 哥哥! 她觉得自己够花痴了。 不过,他的声音真是太好听了。 她从来没听见这么好听的男声,磁性中带着浑厚,像是给动漫男主角配音演员的声音。 所以,他才猜,他不仅是位大哥,还是位极品帅哥! 保安大哥!…… 想到昨天晚上,她还称他为大叔,而且脑海里,还把他描绘成门卫大叔的样子,她忽然噗嗤一笑。 前面的男人像是听到了笑声,握紧方向盘的手微微一抖,车身晃了一晃。 还好,司机车技稳,在这样山路十八弯,又这样雨大路滑的环境里,丝毫没有影响车子的正常行驶,只是两秒钟,车子又平稳地行驶在路面上了。 她不敢再笑,车里的气氛顿时变得平静、安逸。 车内放起了舒缓的轻音乐,坐在前排的男人从后视镜上,一眼就看到了已经睡意朦胧的女孩。 她躺在淡黄色的真皮座椅上,穿着一件米白色的短袖衬衣,借着车窗外灰蒙蒙的光线,他看不太清她的鼻眼,但是西洋画里,睡美人的天使图片已经在他脑海中展现。 她的美,是他今生今世也忘不了的存在。 只是这存在,是他找了五年,才找到的结果。 昨天上午,在scar西餐厅,他偶然间发现她和另外一个男人在一起吃饭。 这是回国后,他和她第二次的见面。 第一次见面,是在酒店的套房,他直接要了她。 他以为,她会想起他,即使,他听说她犯了失忆症,他断定她还是会想起他的。 于是,他吩咐助理把餐桌安排在她旁边,他还故意从她身边慢慢走过。 可是,她像是没看见他一样,继续和坐在她对面的男子谈笑。 他们在一起融洽的画面,他永远也不能忘记。 那一幕,他看在心里,刺心的痛。 直到他听见,她叫他哥,他的痛才渐渐消失。 从他们的对话中,他发现了她爱吃牛排,他还发现她的那个哥哥叫程敬之。 程敬之,不就是她在电话里在所不惜,也要帮的那个人吗? 想到这里,男子眼里闪过一抹寒光,握着方向盘的手指骨节,因加大力道变得有些突起。 这个程敬之,他查过,在国外曾经有一笔贷款,是以她的名义贷的,至于她的名字为什么从欧阳莼,一夜之间,变成了陆子苏,这中间,肯定有他在做鬼。 若不是他垫上了这笔钱,她今日可能替他在坐牢。 想到这里,男子握着方向盘的手指更加突起,眼睛里射出的光线,冷得可以冰冻住任何物体。 车子继续行驶在路面上,天色已黑,车灯从车头上打出两束明亮光线,照在蜿蜒崎岖的山道上。 两个小时后,车子稳稳地停在了京都大学的女生宿舍旁。 画风诡异,引起了一群人的围观。 从一辆豪华的车子上,下来一个冷漠白皙的男子,他修长力道的手腕里,躺着一个短发柔弱的女孩。 男子在无数学生的视线中,将女生小心翼翼抱起,送进了寝室。 他出来的时候,周围从鸦雀无声变得沸沸扬扬。 “那是谁呀?学校里竟会有这么帅的人!” “他开的车应该价值几百万吧!” “这个女的不会是勾引了外面的老板,做了他的小三吧!不过,看这个男人这么年轻,不像是小三,真是人不人气死人,不会是他女朋友吧!” “哎呀!我终于遇到我男神了!想想京大这么多男生,跟他比,简直是恐龙呀!” …… 陆子苏回到寝室,因为着了凉,有些感冒的她一觉睡到大天亮。 发现自己竟然躺在寝室,他先是愣了愣,然后才回过神来。 昨天自己在车上睡着了,后来就一觉睡过了头,不过,那位保安对工作可真负责,老板交代他的事,他真是说一不二。 她刚想为寝室里,敷着面膜何田田和正在化妆找萌萌,寝室的那两只就用无比惊叹的语气开了口。 “昨天那个男人不会真像他们说的,是子苏在外傍的大款吧!” “怎么会呢?子苏不会是那种人。” “我听说上个学期,隔壁艺术学院的一个女生,从一辆法拉利跑车中下来,当场就和她的男朋友分了手,我还听说,他的男朋友就是我们京大法学院的呢!” “有这么邪乎吗?” “当然啦,现在的女人谁不现实啊!不过,子苏的那个什么哥哥又不是她男朋友,撞到这样的机会,子苏就应该抓住,她要是不抓住,我们都替她惋惜。” 一句话,让刚刚睡醒的陆子苏直接梗了回去。 她继续装着没醒的样子,直到寝室的那两只出门吃早餐,她才懒洋洋地从床上爬起来。 门外阳光灿烂,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第146章、紫苏酱 午夜,un集团大楼。 从付言成手中成功收购skar后,陈余生没过多停留,赶了夜间航班,急匆匆地飞回京都。 看了看表,已是凌晨两点,他没回酒店套房,而是直接回了公司。 让王秘书端上杯咖啡后,他就借着咖啡提上来的神,打开电脑,查了一下关于柳市集团的盈亏情况,为明天的早会做准备。 资料查了没一半,他的私人手机就在兜里震动了一下。 私人手机,他很少用来发短信,一般都是直接通话,除非是他的微信里有了新的信息提示。 深夜来电,诡异异常。 他拿出手机,直接点进微信,看到了一条加他好友的提示。 许是因为忙工作,陈余生懒得分析,一秒直接按了同意,接着,他将手机调成静音,放下手机,目光片刻不移地盯着电脑屏,开启了工作模式。 赶工作的时光,比沙漏中的沙子走得还快。 陈余生第二次去看手机时,时间已到到了早晨七点半,微信群里新进的消息已有99+了。 躺在沙发上的陈余生,懒懒散散地,抬起指尖,随便翻阅了下留言。 信息最多的是付言成刚拉他入skar群。 因为skar原来是家族企业,所以里面基本是付家的一些兄妹长辈。 群里的留言,全都是付言成和他一个小妹妹的互怼。 “哥,你看你真没出息,一瓶酒就把你搞定了,你还真把餐厅经营权卖给了生哥呀!” 付言成的小妹妹? 陈余生想了半天也想不起她的模样,不过,付家也真够二的,连兄妹吵架也吵得这么二。 陈余生摇了摇头,直接退出了skar群,前一秒刚要放下手机,后一秒陈氏家族群就开始有人发了消息。 发消息的是陈余生的奶奶。 “生生,你什么时候过来看看奶奶,听说你回国了!奶奶很久没看到你了,你忙完了工作,就抽空过来看看奶奶吧!奶奶让宋妈给你准备了你最爱吃的煎牛排!” 奇怪? 奶奶怎么知道她爱吃煎牛排? 后知后觉的陈余生这才反应过来,就在昨天,自己的头像已经从冷凌的霸道总裁换成了嫩脆的香煎排骨。 奶奶的语音消息刚落地,陈父的消息就进来了。 “妈,余生工作忙着呢,您就别老催他,您该催他什么时候给您带个孙媳妇回来。” 许是陈余生的母亲——柳月梅为了怕自己发出的消息使群内的气氛冷场,发完这条消息,还发了一张自己在地中海晒太阳、喝果汁的自拍照。 呵呵哒! 柳月梅这真是拉仇恨不是吗? 她退了休,将一切事务抛给了陈建国,陈建国二话没说,又将一切事务抛给了他。 幸亏他智商高,记忆力好,有经验,才不会被柳氏那帮老狐狸玩得团团转。 微信群里安静了半分钟,陈余生的父亲——陈建国终于冒了泡。 “是呀是呀,奶奶讲话,余生是最听的。” 后面还补了张自己在意大利陪老婆逛奢侈品店购物的自拍照。 呵呵哒! 陈建国什么时候变得这样跟老婆啦! 刚才在心里一万个吐槽付家兄妹二的陈余生,现在就纳闷了,陈家二的程度也不比付家二的程度低。 就在他准备退出微信,切回手机页面时,他看到了最上面那张新加朋友的图像。 简简单单的女生简笔画图。 像是自己手动素描而成,她的名字叫做“紫苏酱”。 紫苏酱! 陆子苏! 陈余生盯着这三个字看得入了神,就连王秘书敲门的声音也没听见。 这个点,应该是陈总用早餐的点,按照惯例,王总端着准备好的早餐侯在门外。 他敲了好一会儿门,见没人应,又怕早餐凉了不好吃,就直接推门而入。 男人躺在有阳光的沙发上,白皙细长的手指拿着手机,眉眼温软得不像话。 他已经好久没看见陈总这样舒心的情怀了。 对于陈余生的家庭状况,王秘书是多少知道一点点的。 陈总父母关系不太好,不是打闹就是吵架,自幼缺乏家庭温暖的陈余生,中学时候,性格格外叛逆。 不过,他苗子根正,加上是个学习天才,得到爷爷奶奶疼爱的他,没经过多少时日,便成了一个学业有成、德才兼备的传奇少年。 只是,他的性格有些孤僻冷漠,总是这样寡淡疏离,不愿与人多说话,也不愿与人有过多交际。 陈余生看见王秘书一个人端着托盘,静静发怵,便咳嗽了一声。 王秘书秒懂。 “陈……陈总,您的早餐。” 陈余生示意让他放下,然后起身,进了洗手间。 吃了早餐,进了会议室。 早上的会议,是针对一天后,正式合并柳市企业后,需要开启的新闻发布会。 诺大的会议室,左边是柳市的高层,右边是un的高层。 两边旗鼓相当,势均力敌。 由于上层柳市高层中,scar餐厅出了老牛吃嫩草的事,办公室又出了吃豆腐的事。 右边un的高层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哪知,今天太阳真的打西边出来了。 大boss的心情今天格外的好,没有发脾气,也没有摔电脑,连茶杯也没有直接扔到门框上。 说话的语气,除了有些冷冽外,会议从头到尾,没有太多异样。 会议开到中午十一点,会议结束,中午有个饭局,王秘书陪着陈余生去了京尚大饭店。 一屋子的总裁,推杯换盏,气氛很活跃。 饭局开到一半,陈余生出去接了个电话,发现微信进了新消息,是付言成发来的。 “下个星期,蒋爵那帮人从国外回来,我刚好也到了京都,我们到时候出来聚聚。” 陈余生想着这个星期忙完了新闻发布会,应该会清闲很多,就丢了个“嗯”。 蒋爵,是陈余生在国外留学时的同学,也是付言成大学同学。 按血缘关系,付言成和陈余生还有点八杆子打得着的意思。 付言成的爷爷和陈余生的奶奶是表兄妹,只是那时候,自家兄弟多,表亲就走得少了。 一来二去,两家也就很少联系了。 第147章、时间静止、世界安好 去年过年,奶奶被接到京都陈氏老宅。 老人家一个人住在将近六百平米的大宅院,感到特别孤单寂寞。 陈父就托人寻找奶奶曾经在北方的亲人。 没想到奶奶的亲人,经历一场洪灾后,死的死,亡的亡,只留一小部分亲戚流亡到了南方。 付言成就是其中一个。 付爷爷去世得早,付爸爸也英年早逝,陈老太太就把他当作自己的亲孙子看。 其实,这一次收购scar,也是陈老太太的意思。 陈老太太早就打听到,付家家族企业大,底下人多,动歪脑筋的也多,内部不齐心。 付言成除了服装、珠宝、房地产在行外,其他的,下面早已经糊成一锅粥了。 肥水不流外人田。 陈老太太就让陈余生连夜赶去了南方,把付爷爷当初留下的scar拿了下来。 不过,陈余生收购scar,可不全是为了陈老太太。 那是因为子苏酱爱吃牛排,而scar餐厅主推的就是牛排。 想着,陈余生就情不自禁地点开了紫苏酱的图像,进了她的朋友圈。 她发消息很少,基本都是转发的一些国内国外的新闻。 也难怪,她是学新闻专业的。 不过…… 就在他的指尖刚触到屏幕,还来不及滑动时,他看到了她今天刚发的一条信息。 sos! 三个字母,刺眼的求救信息! 想到上次在scar餐厅,他被那四个老男人欺负,他恨不得当场就冲到四只鳖龟面前,狠狠地甩他们几巴掌,让后每人灌一大缸酒。 当时不出现,是为了顾及自己的身份。 这次不同了,荒郊野岭,遇到欺负她的人,可以大展身手,来个英雄救美。 这次,为了弥补上次的遗憾,他必须自己亲自出马。 想着,他就拿了车钥匙,根据朋友圈陆子苏发的地址,悄悄撇下京尚大饭店的饭局,也不管王秘书的啰嗦,直接下了地下停车场,驾车而去。 暴雨倾盆,他几乎看不清前面的路。 喝了点酒,头有些重。 郊区的路线,他不是很熟,不过,好在他车技好。 国外留学期间,曾经接受过专业的赛车训练的他,一般的山路根本就是小菜一碟。 他要让她知道,他有多牛,别人三个小时才能赶到,他一个小时就能跑完。 他要让她知道,他可以随时随地给她保护。为了她,他可以放下自己的一切,随叫随到地保护她。 他要让她知道,他是全京都最有权利保护她的男人。 他不告诉她是谁,她也会凭他的气场,认出他是谁。 就这样,他一路疯狂、按着喇叭,像闯过无数难关冲到终点一样,将车开到了她所在的地方。 大雨里,他一眼就认出了她。 她站在雨里,衣服有些湿漉漉的。 雨势很大,溅起的氤氲缠绕在她周围。 如仙境般,将她瘦削高挑的身材,趁得更加柔弱娇嫩。 她的身姿还一直保持着目送前方车辆的形态,他不耐烦地滴滴了两下喇叭。 待她上车后,也没问前面开车的人是谁,为什么抛下了她。 其实,他刚才在雨里看见她,就想霸道地把她拉进车里。 不过,待她坐进车里,看到她那么安静又柔弱的样子,他的心一下子像坚冰一样化开了。 他知道她心情不好,就放了她以前喜欢的音乐给她听。 看见她笑了,他的心情也舒坦了很多。 一时间,时间静止,世界安好。 也不知是为什么,她的眼眸里竟然闪出一个那么陌生的眼神。 像是想起了一个她很在意的人。 他想问问,为什么她会噗嗤一笑。 是那个很在意的人惹得她噗嗤一笑的吗? 是她的敬之哥哥吗? 想到这里,他手一抖,方向盘打滑,险些撞到了迎面而来的大货车上。 一场虚惊,他的后背全是汗。 而后面坐着的她,居然还在笑。 为了提醒她——他是真的生气了,他关掉了车内的音乐。 欧阳莼,欧阳莼,你知不知道,你这个蠢蛋,刚才险些让我们命丧黄泉! 好半天,开车的男子,眉眼才渐渐温软下来。 外面的雨声来得有些焦躁,他又打开了车载音响。 车子稳稳地到了京大女生宿舍门前。 她转过头,刚想让她看清自己的脸,他一直都没有自信,当她看清他的脸时,他会不会认出自己。 直到刚才在山路上,经历了一次死里逃生,他才决定,他不能再等了,他要赌一次。 “欧——” 他口里的阳字还没喊出来,他的眼前却是那样安静的一幕。 她在车后座上沉沉睡去了。 她柔软的睡姿那样温馨可爱。 一只手抱着头,一只手抱着肩,像猫咪一样蜷缩着的双腿,有平静的气息声从她嘴里缓缓喷出。 这次的睡姿和第一次在酒店套房里看见她的睡姿完全不同。 上一次,即使在睡梦里,也能感到她恐怖的气息。 这一次,她睡得那样平和,他先是将她环保环抱着的胳膊放平,双腿拉直,她没有醒,还是睡得那样沉。 她的嘴角微微上扬,像是在经历着一场美梦。 他舍不得叫醒她。 直接将她抱起,放在自己的怀里。 她身材娇小,他很容易就拥她入怀。 他俯下身去,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一刻也不想将视线挪移。 他多想,时间就定格在这一幕,就这样看着她,到天荒地老去。 她在他的世界里睡,他看着她,睡在他的世界里。 世界那么大,六年前,他只在那棵大槐树下,看了她一眼,却定了他的永远。 抱着女孩的男子,唇角有些上扬,精致的眉眼,绝世的容颜,吸引了好些学生。 反正他已经习惯了被看。 他收敛了微笑,一脸冷漠地望了望周围的人,稳了稳抱在怀中的女孩,也不顾别人的尖叫,大步流星地将女孩送到了她的宿舍。 他不仅知道她的宿舍,有关她的全部信息,在回国前,他都做好了备案。 只是,他不曾想到,她的记忆会消失殆尽。 关于她的病情,他打听过国外的医生,对过去的片断性记忆,慢慢恢复,还是会记起的。 第148章、爱上了一个人,便爱上了一座城 把陆子苏送回宿舍后,陈余生回了公司,处理完一天的文件后,才想起上午,他把一桌子的人都留在了京尚饭店。 给王秘书去了个电话,下达命令,让他顺势应付,自己则回了酒店套房。 时间已到了午夜,冲了个热水澡,每日睡前必抽一根烟的他,今日,却没了烟瘾。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 起了床,拿起手机,想起今天下午接陆子苏的地方,古色古香,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 于是,他将从陆子苏朋友圈里丢的照片,直接转给了王秘书。 正在睡觉的王秘书,迷迷糊糊地从被褥中探出头来。 因为大boss的无故离席,在饭局上,被多灌酒的他,突然被叮咚的手机铃音吵醒,似是很不耐烦。 点开了手机,发现是大boss发来的微信,顿时就变了脸。 这么多年,大boss还是第一次给他发微信,以前要么直接电话,要么直接派人冲进他家,像捆犯人一样把他押回公司。 他顿了顿,确定自己不是看花眼后,才低下头,仔仔细细地看了一下大boss发来的微信图片。 农家大院! 这就更奇怪了! 大boss以前最讨厌那些类似乡里人家、农家乐的地方呀! 上次西城郊区那块地皮,就是因为卖方建议他开发一个农家休闲场所,他就大发雷霆,差点和人谈崩了。 王经理上一秒还没回过神来,下一秒手机又进了一条大boss的短信。 是一个问号。 王经理不愧为神助理,瞬间秒懂大boss的意思。 只短短的一分钟,他将农家大院的所有特点,做了一个专业的总结,发给了大boss。 原来,农家大院是专门吃石锅鱼的地方! 不过,这样古色古香的石锅,配上这样色香味俱全的鱼,还真是诱人。 想着,陈余生又将香煎排骨的图像改成了石煮鱼。 改完后,他又看了自己这个超色香俱全的图像好一会儿。 不知道,这样色香俱全的他,她会不会喜欢,会不会注意,会不会一眼难忘。 第二天一早,王经理收拾完,刚要去公司上班,看到手机上,昨晚大boss给他的留言,他差点没栽倒在门上。 “收购!” …… 上午有课的陆子苏,虽然很忙碌,但对吃挑剔的她,也没忘记赶去学校旁边的蟹黄包店排队买包子。 京大有三出名。 男生多,第一出名。 作业多,第二出名。 蟹黄包,第三出名。 经营这家蟹黄包店的是一对中年夫妻。 店也不是正经门面,就是路口的一个小摊位。 无论春夏秋冬,寒暑冷暖,这对夫妻总是双双站在路口,不用吆喝,全京大的学生都知道。 全京城,就数这里的蟹黄包最好吃。 陆子苏排了半个小时的队,才买到了蟹黄包。 路边摊位上,包子炉边熏出的热气,缭绕着那对中年夫妇。 年过半百的妻子正在为满头大汗的丈夫擦汗。 这一幕,深深感动了嘴里吞咽着蟹黄包的陆子苏。 她拿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想着,她觉得这么好吃的蟹黄包似乎要让全京城的人尝到才合理。 尽一份绵薄之力吧! 于是,她将照片丢在了她朋友圈里。 上午的一、二节是院里的公开课,上课的是新传院院长本人,所以大家都不敢翘课。 赶到教室后,见离上课的时间还有十来分钟,陆子苏把给何田田和赵萌萌准备的蟹黄包每人发了一个。 就在三个人津津有味地品尝蟹黄包时,后排突然有人开始议论纷纷。 “那个不就是昨天被豪车送回学校的女的吗?” “是啊是啊!” “近距离看还真不错!” 陆子苏以为他们接的是早上何田田和赵萌萌的在寝室聊的话题,就转过头去,刚想解释清楚,就听见了踢踏踢踏的皮鞋声踏上了讲台。 陆子苏本能地扭过头,看见一个穿着花裙子,波浪卷的女走上了讲台。 虽然这个女子今天打扮得有些花枝招展,不像往日那样穿得那样正统。 但是,陆子苏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她……她不就是敬之哥一个客户的女儿吗? 虽然,陆子苏和这个大老板的女儿没打过几次照面,但是她的身份,让她见过一次就铭记在心。 她是电视台的一名副编导。 工作勤奋,为人亲和,在电视台还是很有地位的。 当时,读大三的陆子苏还在心底默默吐槽了几句。 这个女人这么年轻,就能坐上副编导的位子,真不简单。 不过,她往日里都穿得很正统,不是黑色西装,就是白色工作服,头发也是很整齐的披答在肩上,今天的她,倒是很不一样。 就是因为她的不一样,程敬之在陆子苏面前多次提起过她。 说她本来可以和他一样,在国外名牌大学,念的是法律系,但是,因为爱上一个人,就爱上了一座城。 为了让她爱的那个人能时时刻刻见到她,她选择了去电视台工作。 这些年,幕前幕后,干的工作虽然生疏,也很辛苦,但是她从来就没有抱怨过。 因为她的出现,教室里立刻从沸腾喧哗到鸦雀无声。 她和大家大方地打了一下招呼,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就将新传院本期在电视台实习的名单,以分组的形式公布在了大屏幕上。 教室里有些许小声的讨论,不少学生一个劲儿地在找自己的名字。 陆子苏、何田田、赵萌萌也不例外。 三人坐在最前排,睁大眼睛,伸长脖子,努力找着自己的位置。 实习小组多以四人、两人组为单位,不同的系分在不同的部门。 靠前的在电视台,靠后的在报社,最靠后的在不知名的杂志社。 可想而知,人员的安排是由学校与有关单位出谋划策,安插好的。 “安雅编导!对不起,我来晚了。” 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随着话音的落定,半掩着的教室门被推开了。 一个比安雅编导更熟悉的身影映入了陆子苏的眼帘。 蒋丽娜! 呈现在大家面前的蒋丽娜,完全转变了往日的画风。 第149章、你是不是有男朋友了? 蒋丽娜一身笔直的职业装,头发整整齐齐地梳在脑后。 一改往日的浓妆艳抹,淡淡的妆容,与她身上的西装陪得相称得体。 她一上来,不是先和大家打招呼,而是和她身旁的安雅编导打招呼。 安编导看上去非常欣赏她,用耐心亲热的语气为她解答她所提出的问题。 一节课下来,有一半的时间,她们都在相互交谈着。 直到下课后,安编导从讲台上,迈着优雅的步子,离开教室,蒋丽娜才从讲台上蹦蹦跳跳地走到阶梯教室的课桌旁。 当她从陆子苏她们身旁经过时,蒋丽娜装作没看见她们的样子。 她笔直地穿过教室,坐在了教室的最后一排,她的旁边正是安雅编导的助理。 赵萌萌和何田田对她的扬长而去,嗤之以鼻。 她装作没看见她们,她们也装作没看见她。 不过,不巧的是,安编导将她们和蒋丽娜编入了一组,和她们三个编入一组的还有陆子苏。 实习组长当然是蒋丽娜。 四个人都在电视台出镜记者组实习。 明天正好是un集团公司并购柳氏企业的新闻发布现场会,安编导决定带四个人同去,感受一下真正的新闻现场氛围。 晚上,蒋丽娜照旧没回寝室。 何田田和赵萌萌在阳台上一边洗衣服一边腹诽今天实习组的名单安排。 两人在对蒋丽娜身上议论良久。 “听丽娜说,他家不是没有关系在电视台的吗?怎么凭她的成绩能分到电视台呢?” “你不知道吗?听说她找了个京都大学的法学才子,而那个法学才子又恰好认识安编导。所以她这才进的电视台啊!” “呵呵,我就说吗?她的特长不是电视台做新闻,而是直接去剧组演电影。” 陆子苏听见她们二人的对话,默默垂下了头,发现放在桌上的手机来了一条新的微信,是蒋丽娜发来的。 “子苏,昨天敬之哥送我回家,无意中向我提起了他的一个老朋友,你猜怎么着?” “恰好那个老朋友是电视台的安编导,我就求他将安编导介绍给我认识。结果,敬之哥人很好,听了我们想去电视台实习的事,直接和安编打了声招呼。安编导说亲自带我们,还把我和你分在了同一组。” 陆子苏没急着回蒋丽娜的信息,而是将她的信息截了屏,直接转给了程敬之。 敬之哥,她竟然称呼他为敬之哥! 她们在一个下午的时间里,居然将关系从彼此陌生拉到了亲如兄妹。 陆子苏只觉得眼前有些昏暗。 一个是和他相处了六年的知己,一个是嘴上把她当作亲姐妹的室友。 这世界上的人每天戴着面具活不累吗? 在陆子苏眼里,程敬之是个一本正经、不爱和女孩勾搭在一起的男人。 他工作兢兢业业,为人刚正不阿,是一个有道德、有操守的正儿八经的好律师。 难道,那是他当着她做出的一面吗?那他的另一面是什么呢? 陆子苏简直不敢再往下想。 …… 傍晚,海天律师事务所。 “程律师,下了班去吃火锅吗?公司附近新开了一家火锅店,味道蛮好的。一起来吧!” “不了,晚上有个饭局。你们先去吃,下次我们一起。” 手上搭着黑色西服外套的男人,拎着包,戳灭了烟头,下了楼,钻进车子。 在车子还没发动之前,他照例看了一下手机。 时间已经过了晚上六点,陆子苏该下课了吧! 于是,程敬之滑了一下手机屏,顿了顿,拨通了备注为子苏妹妹的号码。 电话响了好久,对方终于接听了。 “敬之哥……” 电话里的声音像往常一样温软、动听。 不过说了三个字,女孩似乎就停下了,带着一种想说又不知道说什么的语气,又说了三个字:“丽娜她……” “你现在有空吗?今天我刚好有个饭局,你能不能陪我一起出去吃饭。” 陆子苏知道,程敬之一般是不带自己进饭局的,除非是很重要的人,或者很好的朋友。 想着,陆子苏就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有空。” “我来接你。” 放下电话,程敬之开了车,直接去了京大。 两个人很有默契,老地方等车,老地方接人。 一路上,程敬之很沉默,气氛安静得有些异常。 直到车子开到了京尚大饭店的门口,停稳车的程敬之才静静地开了口:“子苏,你是不是有男朋友了?” 他的声音很轻,但语调很重,短短几个字,好像不给人辩驳的余地。 陆子苏知道,以他的个性,和现在他对她的问号方式,是带了八九不离十的笃定了。 “是丽娜告诉你的吗?” 陆子苏抬头,迎上了他正在看她的视线。 “子苏,我只想亲口听你说,你是不是有男朋友了?” 他依然直视着她,像要把她一眼看穿的样子。 “我没有,真的没——” 她的话音还没落定,他就迫不及待地开了口,语气恶狠狠的。 “子苏,你怎么……怎么就不能再等等我呢?再过几年,我也会有豪车,会有大别墅。你想要的,我全部都会给你,你相信我……为什么你要把我对你身上存留的美好,全部赶尽杀绝,为什么?” 陆子苏没说话,她的眼睛本就生得十分漂亮,加上噙了一些泪,停车场的灯光打过来,从程敬之的角度看上去,犹如星星般迷人。 他给她的感觉是那般生疏又可怕。 和他在一起的六年,她从没像现在这样,喉咙里像塞了千万金棉花,想开口的力气已经消失殆尽了。 为什么,凭别人的一句话,他就可以这样污蔑她。 为什么,六年的感情,可以像云彩一样薄,风吹一吹就没了。 为什么,明明自己一直在等他,情愿真心为他付出,他却如此对她。 “敬之哥,我真的没有男朋友。” “别骗我了!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程敬之像发了疯一样,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翻出几张照片,递到陆子苏的面前。 第150章、照片上的人是谁? 第一张照片,是一辆豪车深夜送陆子苏去药房的照片。 第二张照片,是陆子苏从药房走出来的照片。 第三张照片,还是那辆豪车,送陆子苏回寝室的照片。 第四张照片,是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子,抱陆子苏回寝室的照片。 “照片上的人是谁?” 陆子苏看着这些照片,怔怔地愣了一愣,还没有回神,程敬之的逼问就又砸向了她。 “照片上的人,你不肯说,那照片上的车,你总认识吧!” 此时的程敬之,已不再是陆子苏所熟悉的哥哥,彻底变成了一个残忍的逼供者。 这张车是加长版豪华轿车,全京都不超过三辆。 那天下午,程敬之送蒋丽娜回别墅的途中,蒋丽娜装作很走心地提了一下她给他发的微信图片中的豪华轿车。 就在程敬之左右摇摆时,正在一旁看班级微信群里消息的蒋丽娜,故意调大了音量。 昨天晚上,和陆子苏通完电话,程敬之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自从在去年情人节的前一个晚上,知道她心中装着另一个人后,他常常会无来由地拿自己和别人比。 尽管他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但是,总觉得在别人阴影下活着的他,非常不爽。 开着车,泡在山路上的程敬之,看到雨里经过的豪车,擦着他的车,一冲而过,心里无名火顿时升腾了起来。 往日,面对那些富二代、集团年轻老板,他的信心本就不足。 和他们坐在一起,心里就有一种压抑,一种不满,一种对社会的抵触。 想到陆子苏和豪车扯上了关系,和豪车里的人发生了关系,赶到农家大院后,怜香惜玉之感,顿时烟消云散。 蒋丽娜恰好利用了这样的时机,一而再,再而三地辍程敬之的痛处。 程敬之的手机叮咚响了一下,将丽娜顺势拿起他的手机,大声念起了陆子苏发给他的短信。 “敬之哥哥,我已经顺利搭上顺风车,不用你来接了。” 其实,程敬之听完这条短信,心中就开始腹诽了。 他减缓车速,故意绕了路,为的是能听几句蒋丽娜谈论陆子苏在校园的绯闻。 蒋丽娜讲得绘声绘色,程敬之听得火上浇油。 天色越来越暗,本来一个小时的路,程敬之走了三个小时。 开到蒋家别墅后,程敬之有些累了,称着他在车里休息,蒋丽娜打开手机,故意翻开了班级微信群。 那时候,正是陈余生抱着陆子苏进宿舍的时间。 群里热闹非凡,热议不断,一些学生还发了照片。 这一切,程敬之都看在了眼里,记在了心上。 蒋丽娜还指着照片告诉他,这种加长版豪华驾车,全京城就三辆,如果我没记错,这车子应该是un集团总裁的车。 蒋丽娜还告诉他,如果不信她,明天晚上,他可以开车带着陆子苏去京尚大饭店,车子的主人就在五楼左手边的第一个包厢里。 蒋丽娜当时就想激将程敬之,陆子苏不是经常在她面前敬之哥哥、敬之哥哥叫得甜吗? 她就要看她,当场被她的敬之哥哥,骂她是狐狸精,是个爱攀高枝的小姐。 其实,她不想和陆子苏争的,谁叫她天生贱骨头,面像没生好,长得像一个人——一个她讨厌的人,一个她这辈子也不能原谅的人,一个她一直想要报仇的人。 “子苏,以前是我小看你了,原来你比我有本事多了!” 车门打开,程敬之的身体,半撑在车门上,语调无比讽刺地开了口,以至于,陆子苏下车时,听到他的话,险些崴了脚。 “不,不,不是的……敬之哥,你听我解释。” 陆子苏知道,他的晚会是徒劳的,因为她的身体已经脏了。 此时的她,只想让他知道,她的心里有他全部的位置。 无论他怎样误会她,她都相信——他还是她的敬之哥哥。 两个人,一前一后,在经过停车场负一楼时,程敬之停在了一辆豪车旁。 “你应该不会不记得这辆车了吗?陆子苏,你敢和我上去一趟吗?你不是一直都想证明你的清纯,你的高洁,你的出淤泥而不染吗?跟我上去。” 程敬之拉起了陆子苏的手。 陆子苏丝毫没挣脱的意思。 她是清白的,她无需怕谁。 如果硬要说她怕的话,她怕她自己。 她怕自己会说出,她为了报答程敬之,把自己的清白给了她一个她不认识的人。 她怕他无法接受这一切。 她更怕自己无法正视他和程敬之的感情——深陷在这样的感情六年,其实,最终只能是兄妹之情。 没有词能形容,此时陆子苏的心情。 她面无表情,心却像被扔进了一块大石头一样,难以平复。 京尚大饭店,五楼。 蒋丽娜陪着哥哥蒋爵来得很早。 蒋爵和蒋丽娜两人同姓蒋,但并无血缘关系。 蒋爵京城世家子弟,母亲病逝时,他才两岁。 年幼的他很早就被送往国外生活,他十六时,回过一次国。 突然发现家里就多出了一个妹妹,还有一个继母。 刚开始,他很不适应,不过,想想反正自己在国外,又不会和她们生活在一起,而且当初爷爷走的时候,已经找过律师,蒋家一半的财产都划归他的名下了。 国外混了七年,拿了一个野鸡大学毕业证没多久,实在混得无聊,他又回国找乐子。 蒋丽娜知道哥哥在家里的地位,就嘴甜心蜜地讨好他,知道蒋爵爱西洋油画,还把自己的名字改为丽娜,似有蒙娜丽莎的味道。 知道哥哥提起回国,蒋丽娜连课也不顾及上,就换了身显露身材的潮流裙装,坐在哥哥身边。 蒋爵虽然在国外不怎么安分守己,但是对蒋丽娜——这个在伦理上,是他妹妹的女人,他很懂规矩。 就算蒋丽娜时不时想往他身上凑,他还是与她保持一定的距离,不与他显示过多的亲密。 包厢里,除了蒋丽娜和蒋爵,还有从南方赶来的付言成和付韩裔。 两个人是真兄妹,也是一对冤家,一进来,就打打闹闹,怼来怼去,谁也不肯放过谁。 第151章、生哥,我敬你 付言成半开玩笑地说:“谁要是娶了付韩裔,谁就眼瞎。” 付韩裔也不示弱:“眼瞎也比嫁给你付言成这样的笨蛋强。” 付言成和付韩裔除了喜欢拌嘴,还爱拼酒。 两个人就这样活跃了包厢里沉闷的气氛,直到包厢门打开,走进了一个男人。 他一进来,就恰似门外涌进了一股寒气。 随着他周身的冷峻,包间里的几只,明显感到了一种排山倒海的气势。 “生哥,你来了,过来这边坐。” 男人没说话,淡淡的语气,抛出了一个“嗯”字,就悠闲懒散地靠在了一张沙发上。 四个人中,蒋丽娜的位置离他最近。 他坐在她对面,精致的眉眼间,流露出一股淡淡的不可抗拒的魅力。 他的手,细长白皙,手指上夹着一根烟,漂亮潇洒地迂回在手和嘴间。 “丽娜,这是生哥。我在国外留学时认识的。生哥,这是我妹妹,丽娜。” 陈余生听了蒋爵的介绍,微微侧了侧头,没说说话,继续抽着烟。 蒋爵的妹妹很多,多得有点连他自己都记不住了。 只是这一次,这样正式介绍给陈余生认识,还是第一个。 陈余生抽了一口烟,又微微侧过头,斜睨了一下。 女孩穿着超短抹胸裙,正在用缭人地姿势,半蹲着为大家倒酒。 “生哥,我敬你。” 超短抹胸裙似是和他很熟一般,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陈余生微微蹙了蹙眉,这样的女孩,他见多了,看着像多么豪情万丈,其实心底比针尖还细。 一个不留心,让她抓住把柄还真不好说。 陈余生不紧不慢,拿着酒杯,缓缓向后微微靠了靠,用似笑非笑地语气,缓缓地开了口。 “爵子,你妹真能喝?不过女孩还是少喝点为好,喝酒伤身。” 说完,陈余生将蒋丽娜手里的酒杯端走。 那一刻,蒋丽娜简直呆住了。 长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感受到男人的呵护。 她的亲生父亲在她高中的时候,就出车祸去世了。 母亲带着她,改嫁给了现在的继父。 她现在这样优越的生活条件,看似大小姐的生活,是母亲谄媚卖笑得来的。 母亲在蒋家根本没有任何地位,她的地位就更糟了,在蒋家那一帮亲戚面前,她根本就不能抬头做人,更别说受到别人尊重,得到别人关心了。 这句话——这句为她着想的话,从这样有权有势的男人口中说出来,她还是第一次听到。 蒋丽娜心头的暖意接着酒劲,直达了她的大脑,催生着她想接近身边冷漠男子的思维。 此时,包间里的另外三只已经坐在了包间的另一端,等上菜的同时,开启了斗地主的模式。 期间,付言成跑过来,问陈余生要不要一起玩。 陈余生摇头,表示不感兴趣,去了一趟洗手间后,他折回包间,刚坐下,蒋丽娜就凑过身来搭话。 “生哥,我听我哥说,你是做it生意的?” “嗯!” “那un集团的老板,生哥应该认识吧?” “认识?怎么了?” 男人顿了顿,看了一眼手机屏幕,语调淡淡的,清冷中透着一股严峻。 “我听人说他今晚会出现在这个包间,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蒋丽娜的话刚落地,门就被推开了。 推门人的力道有些大,两扇掩遮的大门被开得一丝不合。 “生哥,你回国了,为什么不通知我一声。” 一生干练大方的职业装,齐肩的长发的女子走到了陈余生的面前,打断了蒋丽娜和陈余生的谈话。 “是我故意让生哥不通知你的!” 旁边斗地主的付言成,一脸不正经地走了过来。 “怕你带着电视台的狗仔队来堵门。” “我哪敢堵门,不行你出去瞧瞧,我就一个人。” 两个人本是玩笑,付言成为了让玩笑演得更逼真,竟真的离开了包厢,跑了出去。 蒋丽娜看见来的女人不是别人,正式昨日学校安排她实习组的组长——顾安雅。 这份实习机会是她通过自己的努力,辛苦争取的结果,所以她丝毫不敢怠慢。 “安雅编导,您好!想不到能在这里遇见您!” 她收敛自己刚才那份招摇,恭恭敬敬地和安雅打了个招呼。 安雅看她今日的装束与第一次在学校见面的装束简直天壤之别,心里呵呵哒了一下,但还是装作很礼貌的样子开始与她交谈。 蒋丽娜是真心不知道安雅会来京尚大饭店的,不过,这个意外也是个惊喜,她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就从哥哥身边走过,和大家打了招呼,去了趟洗手间。 打了一个电话,她没有出去,而是静静地在洗手间内玩起了手机。 没多久,她就听见门外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你敢不敢跟我进去。” 这声音她很熟悉,是程敬之的。 随着这声音再一次语气加重的传来,躲在洗手间的蒋丽娜勾了勾唇角,脸上显现出一抹冷笑。 程敬之拉着陆子苏到了京尚大饭店的501包间。 门恰好敞开着,门外站着一个男人,胡子拉碴,穿着拖鞋。 男人刚准备拦住他们,程敬之也不知是哪来的力道,狠狠地推了他一掌,凶神恶煞地说:“我不是找你的,你走开!” 就在男人再准备拦截住他时,他却把牵在手里的女人猛推了一下,顺着女人被推的惯性力道,刚好装在女人身上的胡子拉碴男也被推回到包间内。 二人被推得一个撞到了沙发上,一个撞到了椅子上。 被撞到椅子上的是付言成,他的头有些晕,蹲在地上,满脸委屈地摸着头上起的一个大包。。 被撞到沙发上的陆子苏,还来不及回神就被陈余生稳稳地扶起。 上一秒还在炸毛的程敬之见包厢里竟然有这么多人,下一秒就静静地站在一角,傻了眼。 他不是刚才还接了一个神秘电话,电话里的人自称是他的一个朋友。 这个朋友告诉他,他要找的豪车的主人就在包间501,还说他在那里等着泡他的妞。 本就被怒气冲昏头脑的程敬之,一下子失去理性,不管不顾地就拖着陆子苏上了包间。 第152章、余生无缘,相忘是最好的相待 本就被怒气冲昏头脑的程敬之,一下子失去理性,不管不顾地就拖着陆子苏上了包间。 他以为包间里就一个人,没想到一下子会出现这么多不想干的人。 被自己的猜测误导后,他也没慌,而是把思维转到了雅安身上。 他对雅安编导再熟悉不过了。 雅安在电视台是出了明的新闻女强人,而他手里此时拽着的是一份绝好的新闻材料。 “雅安,知道这个女人是谁吗?” 雅安顺着他手指指着的方向看去,看到一个五官美精致的女人,女人的确有些紫色,连坐在一旁的蒋爵也忍不住瞟了几眼。 随着程敬之第一句自问自答的陈述,他的第二句说辞立即一阵见血、脱口而出。 “她是被un集团总裁玩过的女人。” 此语一处,包厢哗然。 陆子苏转过头,含泪望着程敬之。 雅安没说话,一脸惊恐地望着程敬之,紧接着,就向陈余生投去了疑惑、质问、不安的目光。 “真的吗?” 她的声音很轻,轻得几乎连自己都听不见。 她记得第一次见他,是在一个大雪纷飞的晚上。 那时的她,在国外留学,因为路不熟悉,误入了其他校园。 不巧那天,她遇到了下雪天,积雪很深,她只能暂停了脚步,找了一个有门檐的楼道等救援。 不巧的是,陈余生和几个外国同学做实验做到很晚,从实验楼走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 雪下得很大,他们在楼道里不期而遇。 她记得,那一天由他们团队主导的实验很成功,虽然又冷又饿,大家都很开心,准备一起去庆祝三年来的研究成果。 他的几个外国同学还分别打电话给自己的朋友,共邀分享他们的快乐。 外国人总是把自己的感情表现得很夸张,不一会儿,漆黑的夜里就开来一辆车。 在耀眼车灯的照射下,走出来三个女生,一下车就扑向了他身边的三个男生。 他们在他面前毫无顾忌地拥抱、接吻。 站在一旁的他,显得有些落寞。 那也许是他第一次嫉妒别人,羡慕别人,希望自己是别人。 她听到有关他的故事,就说从那个下雪的夜晚开始的。 那一晚,安雅搭乘了他同学的车,顺利地回到自己的宿舍。 而他却找了个借口,冒着大雪回到了宿舍。 因为雪太大,他穿得很单薄,回到宿舍的时候全身冻得发抖。 这间单身宿舍是一个回国的师兄留给他的,因为空了一段时间,被宿管做过一段时间的仓库使用,阳台上还有几箱洋酒没有取走。 他素来洁癖,不喜欢和他人共住,虽然洋酒占了很大的空间,但是他也没介意。 宿舍恰好停水,他又冷,就乘机拿了一瓶酒喝了一口。 洋酒很烈,冲得他的脑袋特别清醒,他甚至能听到飘在叶子上的雪簌簌往下落的声音。 他喝第二口的时候,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那是邮箱接受到邮件提示的声音。 当他温热的手指触碰到屏幕,打开电子邮件的页面时,他倒抽了几口气。 是一封大陆发来的邮件,发件人是中文名:欧阳莼。 很久没接触汉语的他那一瞬间像是被自己的读写思维骗了,他定了定神,深深地吸了口冷气,目光再回到了亮着的电子屏幕上。 发件人:欧阳莼。 发件人:欧阳莼。 发件人:欧阳莼。 他确信自己没看错后,眼泪几乎都留了出来。 那一刻,他只看到那三个字,就仿佛闻到了她的气息,她身上的香味,碰触她皮肤的柔软。 那一刻,他只看到那三个字,就想抱她,想对她说,三年了,他找了她那么久,他去了哪里,他要一个答案。 那一刻,他只看到那三个字,他就开始全身发烫,原本被寒冷浸渍的手脚一下子变得炙热难耐。 他用修长的指尖抖动着点开邮件,看到的几个字却让他瞬间冰冷,直接把他打回原型。 “余生无缘,相忘是最好的相待。” “余生无缘,相忘是最好的相待。” …… 他的脑海里就像敲响的锣鼓,无数次回荡着这句话,疼得他昏天暗地。 直到他把那满满的一箱洋酒全部喝完,醉得不省人事,他的脑子才被深埋的记忆中解放出来。 他不是不想放手,而是一松开手就像放弃了生命里的所有。 刚开始的那几日,他强颜欢笑,每天提醒自己,人生很美好,没有她的陪伴也能过下去。 他要变得比以前更热爱生活,更热爱世界,更热爱自己。 他准时吃饭,准时去图书馆,准时健身,只是他的话语明显比以前少了,总是在角落里,一个人傻傻呆呆地坐着。 他希望时间可以解救他。 他把自己锁在幻想的空间里,锁在一个从一开始就没有她的空间里。 于是,他学会了遗忘,主动地训练自己遗忘。 遗忘本能地让他变得冷漠,变得自私,变得不近人情。 本来在他听到母亲安排他相亲时,他发现自己的心有那么一会儿是平静的,他以往他真的做到了对她的彻底遗忘。 但是,看到身边一对对的情侣,就有点扛不住地又回忆起自己青葱的少年时代。 回忆起自己的年少! 年少里的她! 他是真的忘不了她! 六年了!即使现在他忘掉了她具体的模样,但是她的影子,她的气息,她的长发,都像他周围的空气一样跟随着他。 他离不了她,就像离不了空气一样。 他一个人坐在单间宿舍,一杯接着一杯,想用酒精再一次麻痹自己。 明知灌多了酒,胃难受,但他宁愿保持醉状。 不知道自己迷迷糊糊第几次跑到洗手间,呕吐了几次。 有洁癖的他,出来的时候用冷水冲洗自己的脸,发现眼眶润润得发红,他既然流泪了。 他这是怎么了啊? 难道他就这么没出息吗?她不是都跟自己说了相忘是最好的相待吗? 她以为没有了她,他真的就开心不起来吗? 带着浑身上下的戾气和酒味,看到宿舍里多了一个长头发的女孩。 长头发,长头发…… 第153章、你要去哪里 安雅有一头漂亮的长头发。 搭便车回去的安雅走到半路不放心眼前的中国男孩,又折了回去。 刚才在黑夜里,她看不清她的面容。 现在,她被他精致、白皙、干净的面容陶醉得一塌糊涂。 被酒精麻痹的他其一秒脸上还浮动着难舍的微笑,后一秒他就拿着身边的酒瓶倒地不起。 自此,他认识了安雅,安雅对他,一眼难忘。 安雅想尽各种办法,接近他身边的朋友,打听到他要回国的消息,也提前回了国。 为了不让自己在他的视线里消失,她就拼命挤进大媒体。 不过这些年,他对安雅的态度从来就没有热过。 “生哥,真的吗?” 安雅脸色苍白,怯怯地又问了一句。 她知道这些年,他对她冷淡寡言,但是,从没听说过他有女人。 现在,听到他在外和一个女人有关系,安雅就像在牢笼中挣扎的野兽般,心情一波接着一波地起伏,连说话的声音都有点颤抖。 坐在她面前的陈余生,面色格外的沉稳冷冽,微微侧了侧头,连对视的机会都不给她,缓缓地吐出了两个字。 “不是。” 说完,他又深吸了一口气,仰着头,从嘴里吐出一个绚烂的烟圈。 站在他身边的陆子苏,彻彻底底地送了一口气,起身刚要走,就被吸着香烟的陈余生叫住。 “站住!” 陆子苏一惊,她不太确定这声音是冲着她的。 她募的直起身,转身,回眸,用两只黑溜溜的眼睛朝大家望去。 随着那声冷淡幽雅的“站住”,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陆子苏一个人的身上。 陈余生戳灭了烟头,一手插在兜里,大步流星地走到陆子苏跟前,一手狠狠地抓住了她的手。 他的手力道很大,白皙修长的指节,透着丝丝的凉意。 “你要去哪里!” 陈余生似是饿狼般凶狠,牵扯着她的手腕,将她硬生生地摔到沙发上。 “生哥,干嘛发那么大脾气,既然这个女人和你没关系,你就放了她,大不了罚她几杯酒就是了。” 说话的是蒋爵,抛完这些话,他又扭过头去,卖着关子,色迷迷地对陆子苏开了口。 “这位妹子,我是看着你有几分姿色才对你说的真心话。我不管你是受了谁的指使,还是和刚进来的男人演的什么双簧,在京都,我们生哥可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 “我看你好像不是为财而来,你若是有什么企图,最好老实交代。爷爷我最喜欢像你这样清纯又可爱的妹——” 蒋爵的话还没完全落地,就听得一地酒瓶碎裂的声音。 “出去!都出去!” 蒋爵吓得连连后退:“好的,我出去,生哥,您别生气,别生气。” 陈余生用脚狠狠踩在破碎的酒瓶上,脚下的碎片被粉成渣渣,冲着蒋爵嚷道 “滚!” 伴随着他一声咬牙切齿的命令,蒋爵已经胆怯得双腿颤抖,连滚带爬地倒退,口中喃喃道:“生哥,我滚,我滚,我现在就滚!” 付言成和付韩裔两只,早就感觉到了室内的低气压,乖乖溜走了。 程敬之则是在安雅的保护下,才手全脚全地逃了出来。 不知什么时候,包厢里安静得可怕,气压低到了极处。 随着门被哐当一声锁上,陆子苏的后背收紧,她打了一个激灵,正准备从沙发上爬起。 一副男人的身体就将她压在了身下。 她本能地要反抗,要挣扎,可是浑身无力。 越挣扎越没有力气的她,伸出手在地上不停摸索,幸运的是,她摸到了一个被砸得只有瓶颈的酒瓶。 眼看着男人的唇就要再次贴上她的脖颈,她的耳边只有他重重的喘息。 她举起碎酒瓶,闭上眼睛,直接朝她刺去。 她也不知道他刺在了他什么地方,短短几秒钟过后,只知道男人发出一声闷哼,原本压在她上半身的重量减轻了很多。 紧接着,一股血腥味就弥漫开来。 陆子苏本能地用脚一蹬,推开了压在他身上的男人,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踹开了男人的上半身。 惊恐的眼神里,透着些许微凉。 躺在地上,单手扶地的男人,正呆呆地注视着她。 他的另一只手摁住了自己的腹部,显出疼痛难忍的表情。 已经被吓懵的陆子苏,已不能言语,从沙发上跳下来,来不及穿鞋,就冲着门外奔去。 就在她的手,距离门把手只有一公分时,她感觉自己的脚被什么东西死死拽住。 她扭过头去,发现了那男人匍匐在地,用带着血的手腕,抓住了她的脚腕。 他身下的地板,是一片厚厚的玻璃碎渣。 很难想象,那男人,是用了怎样的决心,将自己鲜血淋漓的身体,压在这些玻璃碎渣之上的。 很快,他身下就已经是一片血碎了。 陆子苏咬了咬唇,蹲下身去,看见一张苍白的脸,严峻冷凌的轮廓,精致好看的眉眼,白皙的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 “莼……不要离开我,不要……莼……不要!” 男人闭着眼睛,细长的睫毛上,闪耀着晶莹剔透的泪珠。 “莼……别……别走……莼……” 门突然被打开了,走进来几个戴着墨镜的黑衣男子。 走在最前面的男子没有戴墨镜,看到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陈余生,吓得哆嗦得说不出话来。 “陈……陈总!” 躺在地上的男子,分明已经昏迷不醒。 她白色的衬衫上,几乎沾满了鲜血。 “你们几个笨蛋还愣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把陈总抬去医院。” 戴着墨镜的黑衣男子们狗腿似的开始求饶,打头的那位立即脱口而出:“王经理,现在就去办,马上……马上……” 不到两分钟,两个黑衣男子就抬来了担架,同来的还有个穿着白大褂、戴着金丝眼镜的女医生。 就在女医生为陈余生动手检查时,王经理将视线移向了站在一旁的陆子苏。 “你们几个笨蛋还不把这名女子关起来!还愣在这里干嘛!” 王经理又是一通火大。 第154章、回家吃肉 医院病房。 胸背缠着白纱布的男人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几缕黑发斜捋在他的额间,突然,如美玉般雕刻的面颊上,微微有了反应。 “陈……陈总……您终于醒了,我去叫夏医生。” 王经理请来了夏医生,夏医生又为陈余生做了次全身检查。 “陈总,您的腹部还疼吗?” 陈余生摇摇投,眼底闪过一抹寒光。 “我是不是被人下药了?” 听见这话的王经理,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陈……陈总不是被那个丫头刺伤的,是……是被人下药?” 他目瞪口呆地望着在一旁认真思考的夏医生。 “陈总被那个丫头刺伤没错,不过那都是小伤,导致他腹痛和昏迷的是他四个小时前喝下的毒药。这种药,毒性很小,不会影响到陈总的生命安全,但是,却会引起身体神经性错乱,出现某些身边部位的疼痛,或是出现幻觉。幸亏王秘书及时赶到,不然,陈总您今早的新闻发布会就只有取消了。” “是谁这么大胆,敢对陈总下手。真是不要命了。” 一旁站着的王经理,显出特别惊讶的样子,语气不安地开了口。 “下毒的人应该不是针对我,而是针对今早的新闻发布会。” 坐在床上的陈余生,不紧不慢地说。 “陈总英明,一定是有人想从中作梗,组织un集团与柳氏的合并。说不定是公司的那个老李,上次因为陈总,您在公司当众批评他,没给他脸面,他就一直怀恨在心,您想啊!他以前在柳氏可是高层,天天吃香的喝辣的,好吃懒做管了,到了un,他有苦难言,遇上陈总您这样有能力、有智力,又勤劳的老板,他一肚子坏水正好没地方发泄,这个老李,看我回去……” 就在王经理一个人对着窗户,神神叨叨念个没完时,床上躺着的男人已经下床,穿好了西服,走出了门。 正走到门楣处,只听得夏医生对着里间,喊了一嗓子:“王秘书,走了!” 王秘书感觉,脑门上有几只黑色的乌鸦在盘旋。 愣了愣,一秒回过神来的他,立即拿了桌上的文件夹飞奔而去。 刚走出病房的门,又折了回来,发现自己的手机丢在桌子上后,他又拿起手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紧跟在大boss身后。 他前一秒刚拿起手机,后一秒他手上的手机就响了。 打电话来的是昨晚在京尚大饭店留下来的保镖。 “陈总,保镖来电话问昨天那个女的怎么处理。” 王秘书对自己的处事能力似是很得意,他眨巴了几下眼睛,用手捂着手机话筒,侧着头,边走边静听大boss的吩咐。 “别墅!” 陈余生冷冷地吐出了两个字,就急匆匆地蹬上了开往新闻发布会的车。 王秘书站着原地,呆了十秒,硬是一动不动。 明明是昨晚那个女人被他刺伤了……不是……是那个女人把大boss刺伤了,可是,大boss还要请那个女人住到他的别墅。 大boss是不是毒药还没彻底清除干净啊! 一个想要刺伤他的女人,他却要让她住自己的别墅? 有这么邪门的吗? 还有,那个女人倒底什么来历啊! 想着,王秘书就拨通了保镖的号码,让他们按大boss的指示,将陆子苏带到了西郊区的别墅。 别墅是陈余生回国之前买的,现在请了一个管家在别墅内打理。 中午十二点,管家听见有人敲门,以为是陈总归来。 自始至终没见过陈总的管家,兴冲冲地跑到门边,开了门,刚拿出拖鞋,毕恭毕敬地准备迎接主人进门,两个彪形大汉出现在玄关处。 “快走,上二楼!” 他们像押囚犯一样,推推搡搡地将一个柔弱女子带上了二楼。 管家跟在他们后面,心扑通扑通直跳,看见两个彪形大汉走后,她就蹑手蹑脚地上了二楼。 到了刚才被关女子的房间门口,她便伸出手去,敲了敲门。 “姑娘……姑娘……” 就在这时,客厅响起了电话,管家下了楼,拿起话筒,里面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 “做些好吃的,送到楼上。有什么事,打这个电话,向我汇报。” 管家机警地听出,打电话的男子不是别人,而是陈总。 于是,她立即出了声。 “好的,陈总,您放心,我一定把楼上的小姐照顾得妥妥的。” 管家见陈总没挂电话,又立即改了口:“陈总,我一定把楼上的姑娘照顾得妥妥的。不!是楼上的小太太照顾得妥妥的。” 电话那头的陈余生这才挂了电话。 楼上的小太太,他勾了勾唇,面色泛起了一抹红。 站在一旁的王秘书心中开始吐槽。 此时的大boss颜值逆天,少了平日的严厉阴冷,多了几分人间烟火气息。 眼神温软得就像漫画里的美男子,浓密睫毛下的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 更让人疑惑不解的是,他脸上的那抹红竟然弥漫到了耳根处。 “陈总,请问中午您要吃什么?” “肉。” “那晚上呢?” “回家吃肉。” 望着开门进会议室的陈余生,王秘书又开始在心底吐槽起来。 回家? 这个字从陈总嘴里说出来,好像还是第一次吧! 他说的那个家,难道是回国前买的那栋别墅? 在王秘书的记忆里,这别墅,已经买了好多年了。 还是un刚建立时,陈太太急着催儿子结婚买的。 说大丈夫就应该先成家再立业,陈总当时也没拒绝,请了一个保姆在那儿照看。 现在请的这个保姆怕是连孙子都抱上了,也从没看到别墅的主人回来过一次。 陈太太想想这事就气,别说为她生个孙子出来,连个女人也没带回来过。 这么多年来,陈总的家除了公司办公室的总裁休息室,就是酒店的大套房。 连家的门开在哪一边,他都不知道。 现在,突然说要回家,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想着,体贴入微的王经理就去了趟酒店,整理了一下大boss换洗的衣服,托人拿去了别墅。 第155章、此肉非彼肉 晚上六点半,别墅。 管家推开了二楼主卧的门,看到桌子上摆着中午端进去的饭菜,皱了皱眉,又只好原封不动地端了出来。 下了楼,举着话筒,按照陈总中午打来的号码,拨了出去。 “陈总,小太太她一口也没有吃。这样不吃饭,总不是办法!”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叽里呱啦砸东西的声音。 “那个……陈总……您别发火,我马上重新去做……哦……知道……一定照办,马上照办……” 管家盯着电话,头上还冒着星星,好半天,她才回过神来。 拿了包,打了个的士,赶到附近的超市,开始照着陈总的吩咐,采购气食物。 牛排、活鱼、大闸蟹、面粉…… 这位小太太的食量还真大呀! 需要十斤牛排?十斤活鱼?二十斤大闸蟹?一百斤面粉吗? 被整得发疯的管家好不容易采办到这些原材料,又好不容易将这些原材料搬回家,推开门,就发现王秘书带着三个戴高白帽的厨师,整整齐齐地站在厨房门口,等着听安排。 她一进门,管家就朝扑了上去,差点没把她扑倒在地。 “管家,你可算回来了,陈总让我把这三位厨师带到了家。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刚才还气喘吁吁地管家,看到她从没看见过的阵势,惊得目瞪口呆,连讲话也断断续续了。 “这……这些人来干嘛?” “当然是来家准备晚餐了。” 王秘书也没多管管家一脸疑惑的样子,忙转过身去,吩咐了从scar餐厅、农家大院、蟹黄包摊找来的三个厨师去厨房忙活起来。 几十分钟后,香味扑鼻,王经理看了看时间,吩咐管家将饭食端到楼上,自己则带着三位厨师离开了别墅。 别墅的二楼,黑黢黢的,脑子有些昏沉的陆子苏,从地上慢慢爬起来。 周围的一切,陌生得让她害怕。 她只记得几个身材强壮的黑衣男子,将她硬拖进了车,就在自己还没来得及有任何反应,她颤抖的身体又被他们塞进了一间房子。 刚开始,她以为他们会押她去派出所。 她亲手看见被自己刺伤的男人倒在了血泊中,以命抵命,她不想逃跑。 只是,在这一刻,她隐隐约约回忆起了自己的身世。 许是人的大脑在危亡的那一刻,能催发出无限的能量,她好像突然回忆起了什么。 她不是没有父母的,也不是没有姊妹的,甚至她还有一位她一直想爱的人。 现在,就在这黑黢黢的世界里,他居然看见了那个男孩的脸。 只是,她还是记不清他的名字,也想不起以前她自己的名字。 那个男孩是个白衣少年。 她记起第一次见他的模样。 他穿着紫色的外套,瘦削白皙的脸庞,真让人怜惜。 在这个孤独、黑暗、恐惧的房间里,有了想象中的他的陪伴,陆子苏一点也不觉得害怕了。 以前,她把程敬之误认为这个男孩,现在,她终于有了笃定,敬之哥不是——不是她要找的他。 想着,她不禁潸然泪下。 她终于想起了他。 他是她的梦想,是她生活的动力,是她一生的所在。 即便是她现在离死亡越来越近,她也不害怕,不孤独,不恐惧。 她后悔的,只是没能找到他。 他是她命里的劫,亦是她命里的不死心。 所以,她要好好活下去。 她挪了挪身子,大理石的地板上有些凉,手碰触到一个可以支撑身体的物件,她就站了起来。 她记得她的包在被他们推进这栋楼的时候,从肩上划了下来,掉在了玄关处或者客厅处的某个地方。 好不容易找到了开关,她开了灯。 出乎她的意料,这里不像警匪片里,被绑架人质的现场那样恐怖。 让人惊讶的是,这是一件布置得温馨可人的卧室。 墙纸是浅米色的花纹,深色的胡桃木家具,卧室墙角的茶几上,还摆着一盘绿色植物。 卧室里还有一个很大的洗手间和更衣室。 满身是血腥味和尘土味的陆子苏,很不矜持地就想冲个澡。 她记得楼下的管家中午送饭食上来的时候,说话的语气好不客气。 对她说话就像对这间房屋的主人说话似的。 她还诧异了许久。 她并不认识这栋别墅的主人,莫非……那个今天在京尚大饭店遇到的陈总,就是房子的主人。 可是,自己明明刺了他一刀啊? …… 小区车道上,一辆黑色的豪华轿车停在别墅外,车里一前一后,坐着两个男人。 “陈总,现在都快九点了,您怎么还不进屋?您不是说今晚回家吃肉的吗?肉,我都已经准备好了。” 王秘书在驾驶座上默座了快一个多小时了,始终不见后座上的陈余生吭声,就小心翼翼地开了口。 陈余生根本没有因为他的发声,而将自己盯着别墅的视线收回。 二货的他,根本就不知道,此肉非彼肉。 他好不容易让她住了进去,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怕见她。 是因为回国的第一晚,他没忍住,要了她吗? 其实,那天晚上,他是不准备要她的,可是她身上散发的体香麻痹了他的意识,从小就对香气过敏,又曾经中过迷香毒气的他,就在一阵晕乎乎的过程中强行把她睡了。 睡完,她才发现,那竟然是她的第一次。 那晚,她肯定很疼很疼,隔着棉被,他都能听见她痛苦地抽泣。 他回国是来问候她的,一场问候竟然成了一场噩梦。 他查到她欠了银行一笔数额巨大的贷款,他想了好久,唯有用卖身的交易引他上钩,才能让她心甘情愿收下他的钱。 可是,她到了房间根本没有喝下事先为她准备好的迷药,而她身上的香味却激起了他如狼似虎的情欲。 事后,他后悔无比。 尤其是,他听到了她小声啜泣时,嘴里冒出的三个字:“敬之哥。” 黄晕的路灯,隐隐照进车内,男子温软的眉眼变得几分犀利。 “开车!回酒店!” 坐在前排的小王顿了顿,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缓缓发动了车子。 第156章、宠物心情 车子刚刚发动,别墅里传来一阵女人的尖叫:“啊——!” 还没等小王把车子停稳,后座的男人就已经打开车门,飞身而去。 只一眨眼的功夫,那道黑影就进了别墅。 陈余生进了门厅,看见空荡荡的客厅。 许是管家看饭食已准备妥当,这会儿正在后面的餐厅洗碗筷。 来不及换鞋的陈余生,踩着皮鞋咯噔咯噔地就冲上了楼梯,声音是从主卧的洗手间发出来的。 突然其来的担心像电击一样捆紧了他的后背。 他蹑手蹑脚地推开门,主卧没有开灯,窗户也是关着的,别墅去的监控很严,应该不会有外面的人爬进来。 洗手间里传出哗哗地流水声,他担心里面有其他的动静,如果有小偷打通下水道,从地下进来,最先进来的就是洗手间。 恐惧的猜测让他打了一个冷战。 他无暇顾及,想都没想就抬起手敲了洗手间的门。 洗手间再次传来女孩的尖叫声:“啊!——” 声音还没有结束,站在外面的陈余生就抬起脚,一阵猛踹,由于力道过大,他的脚指泛起了微微的疼。 王经理和管家也闻声而来。 两个人一前一后,像地心探索者一样,缩着脑袋。 正当他们左右为难,要不要报警时,门被踹开了。 浴室里的姑娘裸着背,身材匀称,前凸后翘,白皙的身体残留着水珠。 陈余生只是瞪了管家一眼,管家就拉了王经理折回到一楼。 吃呆的王经理还不停念叨着:“出了什么事?里面出了什么事?” 听见外面的动静的陆子苏,还没来得及拿一件浴袍裹在身上,就听见一阵清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怎么回事?” 只能背对着陈余生站着,一步也不敢挪的她,慢慢吐出几个字:“有……有……蟑螂……” 只听得被踹开的门吱呀一声合上。 男人打开更衣室的门,取了一件干净的浴袍,扔在她身上,迈着大步子,走出了浴室,下了楼。 陆子苏这才慢慢地转过身,迅速拿了浴袍,裹在身上。 如果他没有猜错,刚才那个给他递浴袍的男人,应该是这栋别墅的主人吧! 看见他刚才心急如焚的样子,她对这间房子的恐惧就立即消失了。 他这是在关心她? 可是,他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关心她? 陆子苏穿好衣服,急急忙忙就下了楼。 在楼梯上,她听到了他和管家的对话。 陈余生:“请你是干什么吃的!浴室里怎么会有蟑螂!” 管家支支吾吾:“那个……陈总,浴室长久没人用,所以有蟑螂。” 陈余生:“逼着楼上的那个女人,以后她不用也得用!” 管家不敢抬头说话:“如果……如果小太太她不用呢?” 陈余生:“我说了她每天都要用。” 管家吓趴了:“好的……陈总……我记住了,让小太太每天用,不用也得用。” 陈余生:“记得将浴室刷三十遍以上。” 管家像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好的,陈总,好的。” 随着管家的话音刚落,陈余生突然停下了脚步。 他似是觉察到背后有什么动静一般,转过身去,对着楼梯口,湿着头发,裹着浴巾的女人看了一眼,就在他要将视线收回来的时候,他突然望见了餐桌上,一桌子的大肉大鱼,摆着,一口未动。 他的眉心微蹙了蹙,摸了摸胸口的刀伤,丢了句:“没心情了!” 白皙干净的脸上,一双浓眉紧蹙,精致立体的五官,十分养眼。 他的脾气好像不只是冲着他的秘书发的,而是冲着这一屋子人开的口。 不敢出生的王经理、惹了事准备受罚的管家都将视线齐刷刷地移向了陆子苏。 陆子苏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刚才,她听见管家称呼她为小太太,她就知道,她可能是被包养了。 从在京尚大饭店,那个男人向她猛扑过来开始,她就有了一些不好的预感。 以前,她听同专业的一个学姐说过。 有钱男人包养一个女人,不需要什么理由,就像宠物店里的遇到一个宠物,摸摸它的毛,有顺手的感觉,也不问那只宠物愿不愿跟他走,他就强行把它卖下来。 被包养的女人都是宠物,买回来是来养男人的心情的。 他们心情好的时候,你要陪他们笑。 他们心情不好的时候,你要哄他们开心。 陆子苏的那位学姐是个过来人。 念大四的时候,因为出镜过一趟节目,就被一个投资商看上了。 两个人没有结婚,学姐也没有名分。 但是,为了在电视台能混得有模有样,从小出生贫寒,又没后台的学姐只能和那个投资商过了下去。 想起学姐,和一个对自己只有占有欲的男人生活,那样的日子,陆子苏一天也不愿过。 陆子苏不愿做宠物,至少它不愿做那么顺从听话的宠物。 本就有些吃痛的陈余生,此时觉得身体的热度渐渐烧地心里,他下意识,慢慢走到陆子苏跟前,称她没注意,一把攥紧她的手。 她的手细细的,像新发的藕根,握在掌心里,柔柔滑滑的。 一阵被箍紧的疼痛,让她下意识地挣扎了几下。 “放开……放开……” 她的挣扎毫无作用,男人的力道反而更大了些。 面对王经理和管家,陈余生有些尴尬。 要知道,很多女人想亲近他,都没这个机会。 她陆子苏怎么就不解风情呢? 见他不肯松手,陆子苏没再挣扎,而是理直气壮地说:“既然我没刺死你,你就不能平白无故地关押我!” 关押? 他什么时候关押她了? 大门不是敞开着吗? 她的手脚也没有被任何东西束缚,她大可以,大摇大摆地走出去。 攥着女人手腕的陈余生,目光开始变得冷凌,整个房间的气压变得低了起来。 王秘书对着保姆咳嗽了几下,然后就朝管家使了个“还不快退去,不要在这里惹事”的表情,两个人该干嘛就干嘛去了。 随着大boss的眼神越来越阴冷,整个房间像被冰室一样快要冻封了。 第157章、她是他的毒,亦是他的欢 随着大boss的眼神越来越阴冷,整个房间像被冰室一样快要冻封了。 他攥紧她的手,她的手细细的,像新发的藕根,握在掌心里,柔柔滑滑的。 一阵被箍紧的疼痛,让她下意识地挣扎了几下。 “陈……陈总……” 她的挣扎毫无作用,他的力道反而更大了些。 她没再挣扎,而是理直气壮地说:“既然我没刺死你,你就不能平白无故地关押我!” 那一刻,她感到他的眼光变得有些异样,她也说不出有什么样的异样。 他的目光让他觉得他像一只生猛的野兽扑向她,他会吃了她——活生生地吞她下去。 一分钟后,她的胳膊才从他的手心慢慢滑落。 在滑落的一瞬间,她迅速抽回了手,他的手指的力道很大,她的胳膊上留下了一道泛起的红印。 被这样莫名其妙被弄疼的她,紧张地有些发抖。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收回他强大的气场,向着她的方向走了几步。 面前的她根本毫无防备,顺势退了两步。 他又朝着她的方向走了两步,感觉到他气息的她,退了两步。 他这是要干什么?明明是他先扑向她的,明明是他提出让她住到他的别墅?明明是他踹坏的门?明明是他刚才弄疼自己的手?难道还要她……? 人不能因为凭自己有钱就这样没操守吧! 再说,他今天的成就也是靠着家里有钱才得来的? 有钱就了不起吗? 有钱就这样人性吗? 有钱就能踩到别人头上碾吗? 想着,她就咳嗽了两声,装作为自己壮胆的样子。 他再逼近她的时候,她一步也不曾往后挪,就这样直直地站在他身边。 眉对眉、眼对眼地这样瞪着他,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她越是这样,他的心就越冷,连带着胸前的伤口,撕扯一般的疼。 她不知道,他每向她走一步,都是忍着巨大的疼痛。 就像美人鱼为了追求岸上的王子。 此时,他的前胸疼得都已经有些发颤了。 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嘴唇变得发白。 当他的鼻息闻到她身上香氛的那一刻,他的表情突然变得没那么凝滞了,神情显得轻松了很多。 王秘书在门外等了许久,还没等到大boss出来的他,推门而入,刚到门口,却被大boss的眼神狠狠地瞪了回去,王秘书只好连滚带爬地钻进了车里。 陈余生缓缓转过头,用几近冰霜的目光直视着面前的女孩。 “如果你不想因为昨晚动手而背上肆意挑衅、杀人的罪名,你就好好呆着这里,等着你的人来为你保释。” 肆意挑衅?杀人? 这么说,昨晚在京尚大饭店,是有人提前预谋的? 可是? 究竟谁有这么大的胆量? 是谁在利用她呢? 如果背后的主使与程敬之、蒋丽娜脱不了关系,那这张网就太恐怖了。 上一秒还在胡乱猜测的她,下一秒就听见了从她头顶传来的声音。 “记得把门修好,费用必须自己垫。” 他这是故意在难为她? 他明知道她是个学生,没有经济来源。 真抠门!真是越有钱的人越抠门!见过抠门的亿万富豪,没见过这么抠门的。 但这些发脾气的话,她只能烂在心里。 她定了定神,用小孩都能看得出的假意笑容,装出绝对服从的模样答道:“好的,陈总,我一定照办。” “卧室地板没拖干净,书房很乱,花房的瓦盆太多,厨房油烟味太重,客厅沙发套要重新。” 一直寡淡少语的陈余生,收不住的,噼里啪啦地开了口:“这几天,为了保证你的安全,你最好哪里也别去,好好为我干活,我会重新考虑是否给你开工资的。” 真是晴天一个霹雳! 陆子苏头上顶着乌云滚滚,一道金黄色的闪电劈开了她的神经。 见过虐待职工的总裁,没见过他这样虐待职工的恶霸。 她狠狠地将手捏成了拳头,咬了咬牙。 可是吃人嘴短,拿人手软,他陆子苏就算牙齿打碎往喉咙里咽,也不会向这样的恶霸求一声饶。 “还有,陆小姐,麻烦你明天自己去买个意外伤害险,别出了事,全推在我身上。” 这句话就像机关枪一样,扑扑扑地一阵狂扫乱射打在了陆子苏的身上。 陆子苏吐着舌头,对着远去的汽车,狠狠地做了个鬼脸。 别出了事,全推在我身上。 被这冷酷的声音一直包裹的陆子苏心里愤愤不平起来,把刚才那种还对他有所感激,猜测他会……的想法有多远丢多远。 哼!什么烂总裁!我才不要你负责。 我虽是一介平民寒女,那也是有骨气的一介平民寒女,所以从现在起,我陆子苏绝对不会成为任你摆布的员工! 坐在车上的陈余生,车子刚一发动,就从后视镜里望见了对她冲鼻子瞪眼的女孩儿。 记得第一次看见她调皮可爱的样子还是在泽中,那时,她被三个痞男围绕着,他们给她灌酒,她竟二话不说的就和人拼了酒。 腮帮子鼓得大大的,眼睛睁得圆圆的,不胜酒力的她喝了不到一杯就醉得不省人事,倒在她怀里。 她的身体真香,真软,即便吐的一塌糊涂,酒气刺鼻也没能挡住她身上的体香。 不知怎的,有时候,她自己都闻不到她体香的时候,他居然能闻到。 而老天居然对他开了个玩笑,他对香味过敏。 她的体香那么浓烈,使抱着没多久的他就支撑不下来了。 他浑身滚烫、脑袋发晕,全身发软。 她是他的毒,亦是他的欢。 他明明知道她的香味会让他神智不清,思维混乱、大脑迷茫,但是她还是受不了不去看她,不去牵她的手,不去想她,不去吻她的唇。 只是那时候,她是欧阳莼,而现在,她却成了陆子苏。 她倒底是把自己忘得干干脆脆了。 车子平静地驶过大道,拐过一个十字路口,停在了红绿灯处。 坐在驾驶座上的王经理见后面的boss一直没开口说话,就请示老板是让夏医生在酒店等还是去公司等。 他的话刚说完,就感到后背一阵凉飕飕的冷气超他扑来。 “公司!” 这个时候,绿灯恰好凉了,慌慌张张的小王脚一抖,差点追了尾。 第158章、连女人的手指头都没碰过 要知道,他可是十年的老司机啊! 这陆小姐不知道是那里出来的猪队友,惹得老板发了那么大火不说,还害得他差点翻了车。 可是老板好像没有发她的脾气,而是一窝火地竟把脾气超他身上撒。 要知道能使老板出手英雄救美的人,她陆子苏可是第一人; 让老板带病英雄救美的人,她陆子苏是修了几世的福气才碰上的。 想着,他就加大了油门,在路上疾驰起来。 不过这个叫陆子苏的来头还真不小,能把大boss心情弄得一上一下的人…… 不过这个叫陆子苏的来头还真不小,能把大boss心情弄得一上一下、一起一伏的人,他以为这世界已经绝种了,没想到居然还在世——而且还是个女人。 想着,他又将脚的力度加大,车子几乎是冲着前面的车一扫狂澜、猛追而过。 他这是在大boss面前炫车技吗? 不到十分钟,车子就稳稳地停在公司门口。 豪华商务中心,顶楼。 接受过夏医生康复治疗后,陈余生就安静地躺在了办公室里间的休息室内。 “王秘书,你是怎么搞的?” 夏医生还没将门关紧就开始教训起站在门外的小王来:“我都跟你说过多少次,陈总的伤口很深,不能再做剧烈运动,不能再撕裂,幸亏我及时感到,伤口没有感染,如果再出现同样的问题,我非拿你试问!” 夏医生是陈家老宅专门请来看护陈总的私人医生,陈太太专门警告过王秘书,她不在的时候,夏医生可以全全替她做主。 这把持尚方宝剑在手的女医生,最近好像到了更年期一样,动不动就埋怨陈总周围的人不关心少爷,不顾及少爷的身体,不以公司的大局为重。 “王秘书,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少爷要多喝绿茶,一定要绿茶,他是热性体质。” “王秘书,早上的时候,我不就打电话说过吗,少爷要少喝酒,尤其是红酒,红酒后劲十足,伤人身体,别听那些广告瞎吹。” “王秘书,你不知道咖啡喝多了对人不好吗?以后少爷加班一定要少喝咖啡。” 正当小王找了个借口准备逃之夭夭时,更年期医生老夏一把就将他狠狠逮住,按在办公室外的休息椅上。 她的声音就像蜜蜂嗡嗡嗡一样,可怜巴巴的王秘书只好用手堵住耳朵,任由她差遣。“王经理,你给我记住,明天上午,不!明天早上,你就将陈总送到别墅去,这个星期陈总不能去任何地方,办公的文件你要安排专人送到别墅,还有找个可靠点的人负责他的饮食起居。” 可靠点的人……可靠点的人…… 瘫坐在沙发的王经理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从沙发上一跃而起,想了没多久,就打断了还在唠叨不停的老夏。 “那个,夏医生,我已经提前为陈总请好了保姆,我明天就通知她让她收拾好别墅接陈总回家。请夏医生放心,这周保证让陈总养好伤,不拖您的后退……哦,不是不是……是不拖公司的后退。” “嗯,这还差不多,记住,饮食要清淡,尽多的卧床休息。” 送走老夏的王经理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刚才还面瘫的脸上,闪露出了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容。 可靠点的人……陆小姐……这下看你的了! 面对一个办事老爱挑毛病、说话叽叽咕咕、不分青红皂白就把你训的七上八下的老处女,我看你怎么办! 王秘书一边说就一边用指尖狠狠点了一个电话号码,他走到自己的办公室,反锁住门,电话那边传出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喂!是王秘书啊!这么晚了,太太早就睡了,是少爷出了什么问题吗?” “没没没,少爷他出了一些小问题,不过很快就没事了。” “哦,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最好不要惊动夫人。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宋妈?我替少爷上次拿回家的红茶还在吗?” “在的在的。” “我替少爷上次带回家的红酒呢?” “有的有的,还有几瓶都在酒窖里。” “我替少爷上次拿回去的咖啡呢?” “还在还在。” “那您等我一会儿,我现在就开车过来拿。” 挂断电话的王秘书开着车进入了陈家宅院,宋妈已经将他要的东西一一清点好,待他刚把车子停稳,就放在了车子的后备箱里。 宋妈也没多问,王秘书是一直呆在少爷身边的人,从少爷出国开始算起,两个人在国外相处也有六七年了。 王秘书刚要发动车子,宋妈就打开车门坐了进来,一手拔掉了车上的钥匙。 王秘书知道宋妈又有什么警示良言要吩咐了,但是宋妈不像老夏,说话温和,待人慈爱,没一会儿他就被打开了话匣子。 “宋妈,我真的没撒谎,陈总这些年在国外真的没有女人,不仅没碰过女人,连女人的手都没牵过。” “那我就更不放心了,你想想,一个男人都快三十了,连女人的手指头都没碰过,说出去谁会信哪!这样的男人不是心里有问题就是生理有问题。” 宋妈说着就顺手从口袋里掏出一本煲汤秘方递给了王经理,正儿八经地吩咐道:“这上面有一些壮阳的秘方,你吩咐少爷身边的下人按上面的照办,这个也是太太的意思,下个月,太太还准备为少爷办一个名媛宴会,到时候,你照没照搬,撒没撒谎,完没完成任务就一清二楚了。” 坐在车上,目送宋妈离开的王经理,一脸蒙蔽地疑惑。 太太,这是要赶鸭子上架了? 王秘书没急着回公司,而是开着车到了别墅区,远远地将车停在陈余生的别墅旁,看见陆子苏房间的等熄灭了,又过了好一会,他才轻手轻脚提着一大袋东西,输入别墅密码,开门走进了客厅。 他现将红酒放在酒柜展示台最显眼的地方,然后又将绿茶摆在茶几中央,最后将咖啡放在餐厅的餐边柜旁,一切就绪后,他满意地又环顾了一下,对自己的杰作甚感自豪,这才回了车里,开车赶去公司。 第159章、她是他的无可替代 第二天早上,陈余生吃了简单的早餐,布置了一下公司任务,交代了一些重要事情,便在母亲电话声中的督促下坐进了车。 王秘书仍旧是坐在前排的驾驶室,听见电话是从陈家老宅打来的,心里十分不悦。 一定又是老刘老处女高的秘,老处女老处女! 在心里虐了无数次老刘的王秘书一脸委屈地看着坐在车后座上的boss,他真想求个安慰…… 哪只boss拿出电脑,神情不紧不慢地浏览起网页来。 看着看着,他的眉心就蹙得厉害,脸越绷越紧。 小王只觉块快寒冰向他砸来。 昨晚上,宋妈好像没提到少爷受伤的事吧!今天早上,太太是怎么知道的呢?一定又是老夏告的妆! boss不说话,王秘书也不敢出声,车里的气氛既紧张又沉默。 车子驶过二环路,正赶上了堵车高峰期,停下车的小王从后视镜里瞄了一眼坐在后面的boss。 此时,boss的眼睛正盯着窗外看,脸色比之前倒是柔和了许多,薄薄的唇角微微上扬。 是什么让陈总心情有了好转,真身破天荒啊! 要知道,boss的心情不是平静如死水就是汹澜如波涛。 好奇的王秘书也将视线转移到了车外。 不远处,一男一女站在一起,两个人靠得不太近,但两人的眼神都十分暧昧,只有对方,没有其他。 男人个子不高,温文尔雅,一脸书生相。 女人皮肤很白,留着微微的大波浪卷,脸部的轮廓很大气,站在路边的她不时用鲜红的指甲理着被风吹乱的刘海。 一辆摩托车过来,恰好擦在两人身边,男人立即将女人拉了一把,女人顺势倒在男人的怀中,男人也没拒绝,搂着女人的细腰,加大了手的力道。 这时候,不巧绿灯亮了,女人忽然像是在梦中惊醒了一般,从男人怀里挣脱着跳出来,脸上羞答答的,跳着走开了,后面的男人立即追了上去。 这不就是一男一女玩欲擒故纵的把戏吗?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啊? 陈总居然看得这么认真,看得眼睛都直了! 一路上,小王明显地感觉到车内的气氛缓和了很多,冰冰寒意似乎在化作暖暖春风。 路上没在堵车,陈总接了几个工作电话,聊天的语气也变得渐渐舒缓了,有时还表现得难得的和睦。 驶进别墅的停车场后,被王经理找个借口调离的管家早已不见了身影,出来看门的是陆子苏。 有了昨夜的不愉快后,陈余生像是不想多看她一眼似的,闷头闷脑地就进了门,直接到了书房。 书房干净整洁,一束阳光穿透进来,窗台上多出了一盆绿色的吊兰,窗户没有关上,徐徐微风吹拂雪白的窗纱,吊兰也跟着微微浮动。 迎着阳光的男子,慢慢移动向,定在吊兰前,眼眸里多出了几分温柔。 七年前,也是这样的季节,也是这样的阳光。 那时,是他们的出遇。 准确地说,是他和那个皮囊的出遇,而现在的陆子苏已经不是那时的欧阳莼了。 因为成绩好,他被从普通班调去了特训班。 有天上午,他趁着上体育课回了趟原来的教室拿东西,推开门,发现窗台上居然摆了几盆养得绿得耀眼的吊兰,吊兰的叶子上还闪耀着水珠,像是刚刚有人浇过。 他以为教室里没人,就走过去想用手摸摸那些肥厚的叶片。 “别动它们!” 一声娇嫩而又严厉的警告从教室的那一头传过来。 他转过身,发现一个长头发的女孩坐在讲台上,他手里拿着画笔正在画板上描着什么。 许是她见他缩回了手,没继续理他,埋着头,又认真地瞄了起来。 她画得很认真,直到他走到她的面前,他也丝毫没有感应到。 “好逼真的吊兰哦!” 他很少主动和人搭讪,但是对画画知之甚少又想有所造诣的他,像崇拜偶像似的忍不住就开了口。 他的语调很轻,但是很真诚,开了口的他依然站在原地,希望画画的女孩能回应他对她的赞美。 “你好像不是我们班的吧!” 女孩收了画笔,从讲台上跳下来,她跳下来的姿势轻盈敏捷,就像上个星期,他第一次看见她,她从树上跳下来一样,身轻如燕。 他其实见过她一次,知道她是学校新转来的插班生,他记得她,但是她——把他给全忘了。 这一点,让他貌似有些不太开心,于是,他就反驳了她一句:“你好像也不是我们班的!” 他的一句话马上就让她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凝滞了,她像是知道了什么一样,反问道:“你叫陈余生?” 她居然吐口而出他的名字。 还没等他开口,她就又指着自己坐下的那张桌子,说了一句:“呐,看这张桌子上刻的名字。” 这张桌子果然是他以前坐过的,因为他被暂时调离了,所以让给了新来的插班生。 后来,他就十分感谢这张桌子。 每次上体育课,他都会抽空回原教室拿东西,不是以前用过的笔,就是以前记的笔记本。 每次去拿东西,他都会借机看她。 她的皮肤质地均匀,洁白细腻,眉眼笑起来弯弯的,深红的嘴唇边有两个可爱的梨涡。 她不知道从那时候起,她给他的感觉就是那样独一无二,无人能替。 其实喜欢她,而不是她长得好看不好看,而是在特殊的时间里,她给了他别人给不了的感觉。 也许因为无人能替,所以她才是他生命中的独一无二。 也不知道是第几次,把自己陷在回忆里不能自拔的陈余生,自己下楼去泡了一杯咖啡,还是没忍住,打开了主卧的监控屏幕。 电脑屏幕上出现了一张黑白画面,时间显示在凌晨四点,闹钟响起。 一个打着呵欠,伸着懒腰的姑娘蹬了好几次被子,在床上摆出几个超级懒猫的睡姿后,才慢慢吞吞地深处白细的胳膊和小腿。 “哎——好困啊!” 她又一次用尽全身力气,伸了一个懒腰,像是从泥潭里挣扎出来一样,摇摇摆摆地从床上走了下来。 第160章、陈吊吊 “啊——真的好困啊!” 她用手拍了两下打着呵欠的嘴,睡眼惺忪地进了浴室。 整个画面,没了她,显得极为单调。 突然,浴室里传来了一阵尖声尖气的嗓音:“陈吊吊,你虐待员工,你不得好死。” 看着画面的陈余生眉心忽然蹙了蹙。 陈……吊吊…… 陈吊吊……吊吊…… 这名字确实蛮可爱,不过如他所料,她居然——真的——把他的名字冷藏在了记忆里。 或许,他现在的名字对她来说,已经毫无意义了。 欧阳莼,不!陆子苏,你知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一个念了你七年的男人。 而你,却在一直在逃避!在忘记! 书桌上,键盘前,修长白皙的手指按在鼠标上,因为狠狠地用力而泛起了一抹白。 拉快视频的进度,鼠标停留在结束前的1个小时。 女孩似是忙完了所有的家务,瘫坐在椅子上,喝了杯水,就从兜里掏出手机。 时间已是早上七点,做了三个小时家务陆子苏几乎已经虚脱得不行了。 不过早上的她全无睡意,想着这几天自己遇到的糟心事,只好拿出手机,放松身体。 点开手机,最先看到的是,蒋丽娜的留言。 “子苏,倒底发生什么事了?你现在还好吗?” 留言的时间是昨天晚上十点钟,也就是她被待人别墅后的一个小时。 她不是傻子,她被关进别墅,这消息肯定被陈总封锁得严严实实的。 因为他们找不到她,所以才来了一句这样的试探。 她虽然失去了记忆,可她不是傻子。 早就发现蒋丽娜有问题的陆子苏,打字回了一句:“丽娜,我被他们折磨得惨不忍睹,一点也不好。不过,他们答应,过几天就放我走。我现在不能跟你们多联系,请你告诉敬之哥,他真的误会我了,我和陈总真的不认识。” 之后,她还发了个呜呜哭哭求抱抱的表情。 正当她要退出微信时,蒋丽娜发的最新一条朋友圈消息引起了她的注意。 那是一条关于倩女游戏新上市的广告转发。 看到倩女,陆子苏的记忆瞬间被带入一年前。 一年前的暑假,她被蒋丽娜带着玩了一次倩女,之后,就一直陆陆续续地在倩女的世界里逍遥。 不过,说来好笑,蒋丽娜自己玩的是女号,就非逼着她玩男号,说到时候结成侠女可以参加比赛赢装备。 这简直就是一个砸钱的游戏。 蒋丽娜比她有钱,所以装备也比她好得多,为了能跟上她的脚步,陆子苏就只能拼手速,练了快一年,在装备上不占优势的她,在手速上却大有长进。 但是,因为装备上不能抗血抗震,她的战斗力还是没能跟上蒋丽娜。 也不知什么时候,蒋丽娜旁边居然多了个男刀客,刀客输出率高,恰好蒋丽娜玩的是回血的女医,女医陪男刀,两个人组队刷副本效率高出了不少。 一开始,蒋丽娜还以为他们只是偶然遇到,玩玩而已,没想到,过了不多久,男刀就被蒋丽娜拉入了帮会。 当时帮会会长还极力夸赞了蒋丽娜,说有了这个大男刀的加入,帮会的战斗力提升了不少,还升她做了长老。 当时的陆子苏也没怎么在意,毕竟她这个低战力不能一直这么拖着高战力,再说,她本身就没多少时间玩游戏。 看见游戏里,蒋丽娜遇到了比她更合适的男刀,她还一个劲儿地为丽娜开心。 “丽娜,真心祝福你,你和你的男刀好好玩儿吧!我终于可以把你安安稳稳地交人了。男刀,你要是敢欺负丽娜,小心我魅死你!呵呵呵!” 说完这句后,陆子苏因为各种考试复习,很久很久都没再登陆倩女。 第二次登倩女,已是在陆子苏忙完紧张的面试后。 那天下午,也像今天一样,拖着一身疲惫,全身虚脱,一点劲儿也使不上来。 坐在椅子上无精打采的她睡也睡不着,寝室里恰好一个人也没有。 他就点开了倩女,成功登陆。 一个月都没登陆的她,怕被帮会开除,采完药之后,陆子苏就立马回了帮会,在确认自己没被帮会开除后,她就一个人在帮会里闲转了几圈,偶然间便撞见了蒋丽娜和一个男刀客在对话。 蒋丽娜的游戏名就叫丽娜,所以陆子苏一眼便认出了是她。 男刀客的级别很高,浑身闪着熠熠的紫光,她虽然对他的名字不是很熟,但陆子苏也绝不会认错——他就是那个和蒋丽娜已经结成侠女的男刀。 “丽娜,今天下午我们在哪儿吃饭?” “嗯……你们公司门口吧,我今天回去恰好顺路。” 吃饭?顺路?难不成他们在现实生活中已经认识了。 游戏里的陆子苏正要跳出来给蒋丽娜一个惊醒,他们就双双飞离了副本。 自从那之后,陆子苏又大约有一个星期没再登入倩女。 今天登入倩女,发现已经新增了好多玩法,其中最终要的一条就是侠女pk大赛。 不过这个大赛好像和自己无关,她理都没理,就习惯性地选择进入了帮会。 帮会今天很热闹,大家都好像在等着什么新闻。 因为自己打怪拼手速很快,曾经也在帮会小有名气,一跳进帮会的陆子苏就有人凑过来和她搭讪。 “紫苏酱,好久不见你登陆了,最近比较忙吗?” “嗯嗯,最近是比较忙。今天出了什么事?为什么帮会聚集了这么多人?” “好像是帮主大大要结婚了,晚上八点,等刷完副本后,他们就会举办婚礼。” “帮主?他不是已经结婚了吗?” “那是以前的帮主,现在的帮主娶的是我们帮会最大的毒奶。” 陆子苏听到这话的第一反应是游戏里真的是沧海桑田啊,一个星期没上居然已经改天换地了。 她立即点了帮会成员,发现帮主真的已经换人了,换的是一名战斗力排名本服第一的男刀。 不过这男刀的名字有点面熟,点开他在世界里的信息设置,陆子苏隐隐约约感到他的猜测有点恐惧。 第161章、公然反抗他的权威 为了确定是不是蒋丽娜的男刀,陆子苏退出了倩女,接通了蒋丽娜的电话。 拿起电话的她,没等电话那边先有反应就开了口,语气还是和以前好朋友的语气一样,没大没小,可爱呆萌。 “丽娜,你要结婚了也不告诉我,太不够哥们儿了。” 电话被接听了,可是传来的却是个男人的声音。 “喂!” 然后电话猛的就被对方挂断了。 这是什么情况? 搞不清状况的陆子苏,有些担心地又拨通了蒋丽娜的电话,这次接听电话的才是蒋丽娜的本人。 她的声音有些气喘吁吁,像是在赶路。 “丽娜,你在干嘛?” “我……我刚才在寝室斗地主呢!她们输了竟然不负。你知道吗?我们寝室竟然来了个男的,斗地主超厉害,我这把就是跟着他翻的身。子苏,你在电视台实习的位置已经被别人顶了。” 蒋丽娜像是没能帮到陆子苏,电话里的她,声音有些遗憾。 “没关系。” 为了缓解二人的尴尬,陆子苏开玩笑地想缓和气氛,没想到蒋丽娜却装作比自己出事还上心的样子,用那种极其关心的语气安抚道: “那个,你先别急,我和敬之哥……我们都在想着怎么救你!” 陆子苏知道蒋丽娜只是说说而已,毕竟,人证物证对她都是不利的。 即使是对方有过错,也是她闯进别人的包厢,怪只怪自己还是少留了个心眼,遇到了程敬之这样猜忌心严重的男人。 但是,蒋丽娜刚才说的“我和敬之哥”? 她称他为哥?他们的关系什么时候就这样熟了? 陆子苏握着手机手加大了力道,讲话的语气比之前也重了几分。 “丽娜,你最近还在一直玩倩女吗?” “玩呀,怎么啦?” “你知道以前和你一起玩的那个男刀当上了帮主吗?” “知道呀!怎么啦?” “听说他要结婚了,娶的是个大毒奶。” 过了好一会儿,见电话那头一直没有回音,陆子苏又开了口:“丽娜,你和那个男刀在现实中是不是朋友?你们是不是很熟?” “没没没……我和他根本不熟,只是朋友而已。今天帮主的婚礼你会在吗?” 隔着手机屏幕,陆子苏都能听出,蒋丽娜的语气明显不自然。 正如她的猜测,她和程敬之的关系已经超出了她的想象,变得越来越不简单了。 “应该不会。丽娜,我先挂了,等会我还有事先回学校一趟。” “那好吧!你去忙吧!” 挂断电话后,陆子苏先是上了二楼的更衣室,换了一套简单耐看的衣服,对着镜子理了理自己的短发,提着日系的双肩包就出了门。 她的背影颀长秀丽,削尖圆膀,细腰直背,紧身的浅色牛仔裤称得两头又直又细的大腿越发修长。 看着她完美曲线的身材,坐在监控视频边的男人摁下停止键,身体不觉竟微微起了热度。 她真的就这样出去了? 竟然连声招呼也不打? 她这是公然反抗他的权威吗? 过了不到十秒钟,黑色的鼠标箭头就指向了游戏下载那一栏。 再过了不到十秒钟,电脑屏幕上就出现了一个新程序:倩女。 …… 蒋丽娜从别墅区搭乘了公交车,她先回了京大,在食堂随便吃了个午餐。 学校的午餐虽然没有外面的饭食好吃,不过干净便宜,而且自己马上就要毕业了,吃午餐的机会以后会越来越少。 想着,她就去了学校食堂的小卖部买了杯饮料,就在她要掏钱付款的时候,却被人抢先了一步。 “弟妹!” 站在她身旁的是一个落落大方、带着粗边黑镜的男人。 男人接过售货员手中的饮料,开了瓶,便咕咚咕咚地一口气喝了大半瓶,然后便坐在了离陆子苏不远处的长凳上。 他穿着一身骚包黄的蓝球服,明亮的颜色在食堂里十分惹人吸睛。 “孙俊学长!你今天怎么来食堂吃饭呀?” 孙俊是程敬之的研究生同学,两人在一个寝室不在一个学院,孙俊读的是金融, 程敬之学的是法律。 两个人因为喜欢打篮球而成了好朋友。 孙俊又长长地喝了一口瓶中的饮料,拿着空瓶狠狠地揉捏成一团,用脚将塑料瓶球踢了出去,才不紧不慢地转身来到陆子苏旁边,笑着说:“我今天有课。” “原来是你留校成功了,真是恭喜你!” 孙俊一直想留校做教授,做了两年辅导员的他终于如愿以偿,不过,是在学校的新闻传播学院教一些零散的非专业课程。 虽然没有能被安排到自己的老本行,不过他也心满意足了。 相比在社会上吃苦打拼,他更爱校园轻松懒散的生活。 回到校园,每天上完课,打打球,和学生聊聊天,空闲时间多的时候,他甚至会去超市买个小菜,然后回家自己下厨。 “听说你进了电视台?” 还没等陆子苏解释清楚,坐在一旁的孙俊又开了口。 “陆主播,真不容易啊!厉害厉害!” 陆子苏知道孙俊这是在鼓励她,她哪里就能成为电视台的主播了,和他一样,进去肯定是做与专业无的事,跑跑腿,打打杂,说不定比他还糟糕,复印文件,擦擦茶桌什么的。 再说,现在电视台的事情好像是泡汤了。 陆子苏按捺住心底涌起的尴尬,脸上露出十分勉强的笑容,刚想说“孙学长您误会了。” 没想到,还不过两秒,孙俊又开了口,比之前的语气更温和,更热烈,让陆子苏的小心脏都有些承受不住了。 “子苏,其实你不用这么辛苦,程敬之在社会上混了几年,积累的人脉关系很多,以程家在法律界的知名度,凭你资身的条件,京都大学的毕业证,随便找个高薪的舒服悠闲工作还是没问题的。” 只是,这安慰的话听起来怎么这么别扭。 谁不知道,她陆子苏的梦想就是进电视台啊! 大一,金话筒主持人大赛,四千进两百。 别人拼爹拼脸,她陆子苏是扎扎实实拼声音。 第162章、那些年的她 孙俊不说还好,一说,陆子苏简直觉得自己的人生都昏天黑地了。 孙俊的家庭也不差,是土生土长的京都人,听说爷爷还是个将军出身,父母也都是高学历的商人,他有个沾亲带故的亲戚,在京都商界的权利很大,他们家随便看上哪一块地皮,那亲戚都能帮他们弄到手。 但是,孙俊为了心中的教授梦,走着别人不能理解的路。 虽然很辛苦,但却很快乐。 “孙教授,我……我被电视台开除了,连实习机会也没有了。” 撂下这句话,陆子苏下意识地想要逃跑。 却不想,孙俊在半途接了个电话,一边接一边做手势让她等等。 前一秒接完电话的孙俊,后一秒就被旁边阅读专业书籍的陆子苏给深深吸引了。 她是他看到过的做事最努力,最认真的女生。 哪怕是在面对命运,给她一次又一次的打击,她都不曾放弃。 他第一次见到的不是她的人,而是她的作业。 那时,他还是新传院的辅导员。 因为院内开展小班授课,急缺英语教师,所以他被推上了讲台,开始教英语。 在教英语之前,他随便翻了翻他任课班级的英语作业本,翻了大半部分后,实在看不下去了。 单词不是龙飞凤舞,就是语法错得离谱。 打听了一下,原来主播班,三分之一的学生是靠关系上来的,学院为了拉资源,不得不和媒体合作;再三分之一是靠捐建校费进的校门,学院刚建设没几年,资金紧缺;最后三分之一的学生才是靠笔试加面试成绩,正正规规考进来的。 陆子苏就是最后三分之一学生中出类拔萃的一个。 她的字迹秀气隽美,和她的人一样,都透着一股难以诉说的灵气。 不过,遗憾的是,孙俊没能继续留在新传院了,一节英语课也没上的他,突然被调离了。 第二年,他为了能在学校坐稳,不在过颠沛流离的生活,便去考了本校最牛逼老师的研究生,他底子厚,复习了几个月就考了个不错的成绩。 上研究生的时候,他才发现他一直留意的女孩,居然是他研究生室友相中的对象。。 想想都难受,从外表看,他是个大大咧咧爱和女生打交道、开玩笑的男人。 从外表看,他是个大大咧咧爱和女生打交道、开玩笑的男人。 其实,他从没对任何女生动过心,直到命运让他遇到了她。 “孙老师,如果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我先走了。” “你先等一下,我这里有一份重要的法律公函,是上次敬之托我办的事,他急等着要用,你回去,顺便帮我转交给他。” 在孙俊看来,陆子苏和程敬之好了那么多年,两个人应该早在一起了。 他这次的请求是帮忙也是试探。 “孙老师,我去他那里并不是很顺路……那个……”陆子苏看了看表,继续开了口:“不过我可以绕路带给他。” 孙俊一下子就看到了女孩勉为其难、躲躲闪闪的眼睛。 “你们……你们吵架了?” “没有,就是最近大家都特别忙,有些日子没联系了。” 陆子苏的声音有些颤抖,讲话的语气带着一点她自己也察觉不到的委屈,拿完文件,她很快走出了学校。 自从上次京尚大饭店的事件后,程敬之就一直没有和她主动联系,两个人的关系也好像悄悄划上了句号。 她知道,他们的关系再也恢复不到从前了。 但是如论如何,她的心里一直都深藏着一个小女孩,这个小女孩在最脆弱最需要保护的时候,还是会幻想着,她有一个敬之哥哥保护她。 如果有一天,她真的要失去他的保护,那么,她只求不要让自己这样被动地知道。 走入北区的创意工厂,陆子苏很快找到了程敬之的律师事务所。 因为和前台比较熟,前台小姐告诉她老板去了法院,过一会儿才会回来,前台建议她在楼上的办公间等他,她乖巧地点点头,说了声谢谢就顺利地就进入了程敬之楼上的办公室。 复古风的格调,怀旧创意的摆设,整个办公室与北区创意工厂风格很搭。 用废弃铁架改成的展示柜,用瓶瓶罐罐堆积成的艺术品,丝毫不影响办公室的室容,反而散发着前卫和潮流。 陆子苏很喜欢这里,这个地方是当成她陪他一起选的。 在绘画上颇有天赋的陆子苏,还帮助程敬之设计了他律师事务所的log,里面挂着的不少后现代主义的作品也是陆子苏帮着挑的。 在这里有着她和他一段温馨而浪漫的回忆。 那时候,他大概不只把我当妹妹吧! 想着,陆子苏竟然做到了程敬之的办公椅上。 深软的老板椅,坐上去往后一靠,不知不觉,躺在老板椅上的陆子苏就顺手滑动了办公桌上鼠标,轻轻移了一下,电脑屏幕居然亮了。 陆子苏麻利地输入密码,他们的密码设得都是一样的数字。 屏幕上竟然显示出游戏的页面,而且还是倩女。 原来敬之哥也爱玩倩女! 他玩倩女怎么也不叫上她一起呢! 想都没想的陆子苏就移动鼠标,拿着程敬之的号,在倩女里开始游荡。 不过,敬之哥哥这个号真的很拽,一身闪着紫色光芒的装备,手里拿着一流的武器。 这样的战斗力,她单人挑副本里的大怪也是绰绰有余的。 就在陆子苏美滋滋地一个人虐完小怪虐大怪之后,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程敬之玩的男刀居然和自己是同一个帮会。 同一个帮会,男刀,闪着紫光的男刀? 难道? 她眨巴了几下眼睛,确定自己没看花眼后,就点开了男刀的身份。 西游记的帮主! 真的是西游记的帮主! 陆子苏像是被人点了穴道般呆住了。 西游记……我们帮的帮主不是今晚要和大毒奶结婚吗? 敬之哥哥……他怎么会结婚呢?他怎么会在游戏里找人结婚呢? 在她的印象中,他是那么一个保守又守旧的人,一个不怎么爱和女生开玩笑的人,一个嗜工作如命的人。 第163章、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程敬之和蒋丽娜是很久之前在游戏里就认识了? 所以……她一直是他们的局外人? 随着电脑叮咚一声,游戏页面上进了一条女医发来的信息。 “夫君,新房好已经准备好了,梨花大床、鸳鸯枕头,就差一床被子。不过你不是说晚上要当我的被子吗?所以我没买被子,市面上也没找到好看。日子是你定的,婚也是你要结的,喜糖和红包晚上你记得准备哦!” 发完,后面还加了几个大爱心和么么哒的表情。 看到这里,陆子苏的心窝就像被箭戳了一般,一股钻心的疼从血液里渗透出来,流淌在她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她一直把蒋丽娜当成是自己的好姐妹,一直把敬之哥哥当成是推心置腹的知己。 她甚至想着把她今生的好,全都给程敬之。 梦幻中的美好,就这样,像玻璃瓶一般,从半空中砸了下来,刺得陆子苏满身鲜血淋漓。 …… 市中心,豪华私人会所。 一个刚做完spa,敷着黑泥面膜,穿着丝绸睡衣的女人躺在沙发上。 她慢悠悠地喝了一口服务员递上来的果汁,用傲慢地语气开了口。 “程敬之,看来,你是个聪明人。自从我和你第一次在倩女里相逢,我就知道,你是个懂得进退,花最少的钱玩最大游戏的人。你可比我那愚蠢的哥哥聪明多了。不过,我很难相信,你居然会在背后捅陆子苏一刀?她可是和你有六七年感情的妹妹,难道你对她——” “我对她是有过真感情,但那是过去。世事无常,谁又能知道今后发生什么呢?她都能做出如此厚颜无耻的事情来,我为什么就不行呢?” “很好!你我都清楚她的真实身份。当年,若不是她,我的亲生父亲也就不会惨死在车祸中,我和我妈就不会在蒋家忍辱负重那么多年。” 女人阴冷一笑,脸色如残忍的刽子手。 “既然蒋小姐都能不顾当年的姊妹之情,那我程敬之自当甘愿效仿。” 女人的头稍稍侧向了男人,只瞟了一眼。 “彼此彼此。” 男人的手顿时握成了拳头,面目显得有些狰狞。 “那蒋小姐接下来改下哪部棋了?” “自然是引蛇出洞,一个一个慢慢吃掉,我要得到手的,别人休想得到。我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 …… 陆子苏给程敬之送完文件,没直接回陈余生的别墅,而是搭上了去医院的地铁。 虽然中途接到了几个王秘书催她快回去的电话,但是都被她无情地挂了。 直到她的电话再次响起,是个陌生的号码,她没再直接摁掉,而是摁了接听键,放在了耳边。 “您好?请问您是陆子苏陆小姐吗?” 电话里是位陌生女人的声音,说话的女人,声音有些紧张。 “我是,请问有什么事?” “我是医院的护士,您的伯父陆其峰现在病情突然恶化,已经从康复医院转移到中心医院了,麻烦你立即过来一趟。” 女护士说完,立即挂断了电话。 焦头烂额的陆子苏想都没想,就拿着手机拨起了伯父的电话,一连拨出了五个电话,都是无人接听,挂了电话,她就走出了地铁,在出口处打了一辆去中心医院的车。 通往中心医院的路有些堵,刚走完一半路程,陆子苏的电话就又想起。 她拿出手机,看到是王经理的,理都没理,就又摁了电话。 “陈……陈总……,陆小姐好像出了什么状况,她一个电话都不接。” “给我打,往死里打,直到她接为止。” 吓得腿软的王经理,刚要再拨出去电话,手机就进来了一个电话。 电话里的声音是经过变声器的,诡异得分不出是男是女。 “陈余生,你一直想要保护的女人,马上就要从你眼前消失了,如果你还想再见到她,现在马上赶到卤水巷,不然的话——” 一阵狂笑从电话里穿出,紧接着电话就嘟嘟地断了线。 根本来不及思索的陈余生拿了一件外套,以最快的速度奔到地下停车场,在马达的嘈杂声中,汽车消失在一片尘土飞扬里。 后知后觉的王经理立刻打了电话给陈家宅院,下楼的时候,已经被吓傻的他,直挺挺地摔了一跤,艰难爬起来后,他用手摸出震动的手机,盯着手机屏幕上的三个字:“卤水街”看了好一会儿。 卤水街? 这么晚了,陈总居然让他去卤水街?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卤水街是到市中心医院的一条必经之路。 而现在,已经到了晚上七点,一般到这个时候,去医院的人已经很少了。 所以,本就已经荒废的老城街,到了晚上,更加阴森恐怖。 就在同一时间,距离十公里处的老城区。 在路上堵了十分钟后,情急之下的陆子苏,还是下了车,选择了步行。 为了节省时间,她选择了朝近路。 在老城区弯弯曲曲的小巷子绕了一个小时,快到卤水街的时候,她还是迷了路。 天色越来越暗,巷子拐角处,有路灯的地方,才能看清对面的来人。 大约走了没十分钟,在经过一段拆迁屋时,陆子苏忽然觉得后面有人。 为了确定身后的情况,她故意走到一个有凹凸后视镜的巷子拐角处,借助灯光的照射,陆子苏清楚地看到,凹凸镜上显示,两个穿黑衣服、带黑色鸭嘴帽的男人跟在她后面。 陆子苏屏住呼吸,站在原地,装作判断路线的样子。 经过这个有路灯的十字路口,前面就是一团漆黑了。 她多么希望前面能出现一个人,无论什么人,她都会扑上去,装作和那个人很熟悉的样子,使后面两个黑衣人不敢轻举妄动。 她在原地停顿了十多分钟,除了几只流浪猫和几只狗,从她身边走过外,没有一个人影。 她拿着手机的掌心开始微微出汗。 她想过报警,但是,报警只会激怒后面跟踪的人。 两个大男人对付她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后果不堪设想。 第164章、以后,她的事与我无关 陆子苏紧了紧手心里的手机,突然间就想到了微信里的保安大哥,还有那个很好记又无聊的电话号码。 她抬头,像四周望了望,此处的十字路口,左边是个死胡同,右边是一条通往大路的甬道。 甬道不长,但是两边的建筑物很高,使不到百米的甬道,看上去恐怖阴森。 不过,现在时间还不晚,如果能进行百米冲刺,冲过甬道,奔向大道,寻到人多的地方,她就直接把定位发给保安大哥。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位保安是目前自己最靠谱的人选。 想着,陆子苏慢慢蹲在递上,装作在脚下摸东西的样子。 还好,今天穿的是一双很利于跑步的运动鞋。 她夹了夹腋下的包,顺手摸了两块大鹅卵石放在口袋里。 如果两个黑衣人要对她行凶,她就将包朝他们脸上砸去。 只是,就在陆子苏想好怎样应付后面两位黑衣人,向右转,刚想抬头往前冲时,她的正前方传来几个男子的声音。 他们的位置,不偏不倚,刚好站在通往甬道的路口。 三个高大的光头男,手里拿的都是棍棒,一脸猥亵地盯着她。 “老大,你说她就是能拿捏住那个姓陈家伙的女人?” “当然是她。” “老大,这女人很正点啊!细皮嫩肉的,摸起来很舒服。” “先搞定姓陈那家伙,再赏给你玩。” “谢谢老大!” 前面的光头男和后面的黑衣男,成两面夹势,慢慢逼近唾手可得的女孩儿。 陆子苏紧握住藏在口袋里的手机,摁了一下本就预留在通讯簿页面的手机屏,拨通了保安大哥的电话号码。然后,她用脸上平静的神色掩盖住内心的恐怖。 “你们想干什么?我不认识你们!” “姑娘,你还是乖乖跟我们走吧,免得呆会儿受皮肉之苦。” “放开我,放开我……” 电话那头,将污秽不堪的调戏,尽收耳底的陈余生,在路上耍足了车技,越过巷内的所有路障,从甬道里跳出来。 他的出现将周身的气压将到了最低。 先注意到他的,是两个黑衣男。 “大哥,对面来了个管闲事的家伙。” 一个带着耳环的光头男,似是没听见般,头也不抬地哼了一句。 “二货,你没长手吗?上去揍死他。” 陈余生脱下外套,捏了捏拳头,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黑衣男又胆战心惊地开了口:“大哥,这人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站在他对面的光头男,这才转过身去,一个拳头直接打在他的左脸上,他刚想起身反击,又是一脚,直接踩到了他的要害。 光头男疼得哇哇直叫,其他几个小弟不敢直视,都缩手缩脚地退在了一边,放开了正在被他们捆绑的女孩。 女孩似是被他们打晕过去了。 上半身的衣服被撕扯掉了一大半,圆润白皙的肩膀裸露在外,锁骨和胸窝处还又被手指抓伤的痕迹。 陈余生将脱掉的外套,直接覆盖在女孩身上。 他的眼底闪现出了一抹幽冷的寒光,面上的表情阴寒得不像话。 随着一句脚下传来的求饶声,他腿上的力道加大了几分,顿时,那声求饶就变成了无比凄凉的惨叫,围在他周围的几个小弟又退了半米。 就在陈余生准备收脚,抱起身边的女孩时,蹲在地下双手抱头的光头男忽然跳起,隐藏在他们手中的匕首,不偏不倚,正好刺向了陈余生的背部。 一阵刺鼻的血腥味在空气中泛起。 抱着女孩的男人,背微微一颤,退后了两步,五个男人见状,如饿狼般扑向他。 男人抱着女孩的双手不肯松开,经过一阵棍棒的乱砍后,男人冲出重围,抬脚将身边堆放的石头踢向了黑衣男和光头男。 又是一阵嗷嗷大叫的凄惨声后,被不知什么时候赶来的王经理和保镖揍得七零八落的男人们已经摊地不起,伤势惨重了。 “陈……陈总……您的伤。” “我没事,把陆小姐带去医。” “好的,陈总。” 顿了顿,穿着白色衬衫,后背满是血污的陈余生转过身来,用不屑的眼睛瞟了一下他身边的女孩,语调清淡寡言地开了口 “把这个女人带走,以后……她的事和我无关。” 她的事……和他……无关! 洗耳恭听的王经理,像是受到了电击一般,将大boss刚才说的话在心里默念了两边后,歪着头,狠狠揪了一下自己的胳膊,确定不是在做梦后,才毕恭毕敬地开了口。 “请问陈总刚才说的她,指的是她吗?” 边说,他还边用食指,指了指躺在已经被人扶回车里的女孩。 陈余生没说话,给了王经理一个比尖刀还锐利的眼神,抬脚走向了自己的车。 掏出钥匙,打开车门,一脚狠狠地踩向了油门,消失在清凉的夜色里。 他怎么想和她断绝关系呢? 她默默找了他五年。 没人知道,这五年,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现在,知道她丧失记忆,将那些伤心的事抛开后,依然过得岁月静好。 难道这些,对于那么爱她的他来说,还不知足吗? 爱一个人,就是远远看着她幸福。 想着,男子握着方向盘的力道加大了许多,车子以两百码的距离飙速在公路上。他不能看着她,因为他受伤,不能让别人知道,她是他的软肋。 他承认,这几年在商界的打拼中,得罪过不少人。 父母长期居住在国外,表面是去度假旅游,实际是不想给他增添负担。 他还记得去年,发生在他公司的一场意外事故。 那时,他刚在国外洽谈好一笔跨国公司的生意,国外的公司需要国内分公司的人出国向他汇报情况。 当时,因为人手紧缺,懂外语的人又不多,国内分公司就为他安排了一个刚毕业的女大学生汇报项目的最新进展。 那位女大学生也就是和他在视频会议里聊了几次,公司就有人传言,他和女大学生的八卦绯闻。 这件绯闻闹得太大,引起了公司高层的注意。 第165章、蒙在鼓里 这件绯闻闹得太大,引起了公司高层的注意。 许是高层中,有人想乘机巴结讨好,安排了这个女大学生被陈总潜规则的机会。 这位女大学生当然入不了陈余生的眼。 可不幸的是,女大学生回国还不到二十四小时,他就接到了一封威胁他的邮件。 当时因为是深夜,因为时差关系,滞后四个小时后,才处理邮件的陈余生第二天早上一进公司,就收到了这位女大学生车祸而亡的消息。 事后,他很自责。 他几乎把公司能与她接触的年轻女性全都辞退了,不是因为她们真的有机会上位,而是,他怕牵及无辜,防不胜防。 着实有些疲惫的陈余生忍住疼痛,去了一趟公司,忙完了手头上的文件,正准备开个视频会议。 就在他打开电脑的那一霎那,被陈家老宅派来的夏医生破门而入,硬生生地逼着他关了电脑。 没办法,夏多金是陈老太太的心服。 二十多年前,陈老爷还没去世时,夏多金就跟着陈家走南闯北。 她是陈老太太在洪灾时救下来的孤女,祖上是中医世家,她一辈子发誓伺候陈老太太,并打算把自己的手艺逐渐交给陈余生或者陈余生将来的妻子。 哪知,夏多金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可以传授手艺的心腹。 陈余生算是没指望了,因为他压根就对中药气味过敏。 也不知怎的,今天夏多金在他背上涂的药还蛮好闻,这让天生有洁癖的他,感到十分意外。 夏多金看王秘书不在,便亲自叮嘱了陈余生暗示服药,定期清理伤口。 在足足交代十分钟后,还是不放心的夏多金又以老太太的口吻传达了来之前陈老太太的吩咐。 “少爷,老太太说,明天是周末,让您明天早上回老宅一趟陪她吃个早餐。老太太还托我问,柳宅那边的宋妈,前些日子给您调的中药,您有没有按时服用。还有,老太太还说,付家的小姐带了朋友过来,问您有没有时间,约个恰当的时间,一起聚餐。” 陈余生,一一回复后,就叫人送夏医生出了公司。 等他关上门,使劲想,也想不出刚才夏多金究竟嘱咐了什么。 他拉开椅子,低下头,看到电脑屏幕上,自己一直刚才敲着的两个字:“紫苏”。 莫非,夏医生刚才给自己的草药里,有紫苏这一门药材? 想着,他就伸出手,打开了一包用牛皮纸包好的药,抓了少许,在自己的鼻子上闻了闻。 确实有股幽甜淡雅的香味。 第二天一早,陈余生按夏医生的嘱咐,去了一趟陈家老宅。 陈老太太亲自安排的早点,满满的一大桌,一顿早餐从早上八点开始,整整持续了一个半小时。 整个早餐过程,陈余生虽然话不多,但是,陈老太太看得出,孙子这次从国外回来,就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一定是记挂着什么事或者什么人了。 看着小小年纪就被事业折腾的孙子,陈老太太有些心疼。 陈余生回公司的时候,陈老太太特意让张妈把炖好的补品拿出来,一边送陈余生上车,一边嘱咐他每个晚上拿出来吃几勺。 待陈余生走后,张妈就陪着陈老太太去了花园,散步消食。 陈家花园不大,张妈见陈老太太,低着头,闷声不响地走了一圈又一圈,就安慰道:“老太太,您别急,少爷是年轻人,身体恢复能力强,再说了,有夏医生在,您还怕什么呢?” 张妈哪里知道老太太的心思,老太太边走边叹气道:“这人再聪明,智商再高,手上钱再多,身边每个体己人,枕边每个知暖知热的人,多早晚都得受苦。按事业说,生哥还算年轻,但是,要说成家,他都快三十了……哎,我就盼着他能找个对他一心一意的姑娘。” “我们陈家,虽然家大业大,我可从不挑姑娘的出生,对方人品是第一。其次,都可以商量,可以商量。” “老太太,您说得对,姑娘人品是最重要的。我觉得现在城市里的姑娘都没我们农村姑娘本分,不如——” 张妈的话还没说完,陈老太就抬头,使劲咳了咳,被称自己嗓子干哑的老太太指使回房取水。 目送张妈的背影,陈老太太心里暗笑:他老陈家的孙媳妇怎么可以从他张妈出生的老深山里选呢?她虽不挑出生,可是不代表她不讲究出生啊! 再说,她宝贝孙子是堂堂的出国留学生,柳市企业和un集团的总裁,怎么可能娶一个大字不识的乡下女人呢? 不过,话又说回来,万一,她孙子背地里找了一个这样的女人回来,做孙媳妇,那她岂不是被蒙在鼓里。 不行不行! 这回说什么,她陈老太也要先发制人。 喝完张妈端来一杯水的陈老太,似是很不满足一般,抛开张妈的搀扶,以敏捷的步伐,连走带跑的进了屋,又喝了一大壶水,这才举起了电话。 站在一旁的张妈,像是看傻了一般,直到陈老太打完了电话,看见她还站在屋外愣着,叫了她一声,她才怔怔地进了屋。 一边从沙发上拿起一个华丽的腰枕放在老太太身后,一边说:“老太太,您刚才是给谁打电话呢?怎么看上去有些生气?您可不能生气,生气对心脏不好。” “我呀!刚才才知道,昨天晚上陈余生出去救的是一个姑娘,听说那姑娘还是个脑子受了伤的傻子,这不比没读书的乡下姑娘还要糟糕吗?” 张妈一听,心里有些不太乐意了。 什么比乡下姑娘还要糟糕?她们乡下姑娘可能干了?哪有城里姑娘那么娇气。 不敢争辩的张妈,只能用劝解的方式和老太太争辩道:“老太太,您先消消气,也许这个姑娘根本不像您想象的那么糟呢?您不是自己说的吗?看重的是人家姑娘的人品,您抽个空子,我陪您去,瞧瞧这个姑娘,看看她长得怎么样!” 老太太望着张妈,举着杯子的手,在空中停顿了好一会儿。 难道这人品和长相有很大牵连吗? 哎!跟张妈聊天等于白聊。 第166章、五个字 老太太望着张妈,举着杯子的手,在空中停顿了好一会儿,才回国神来,继续刚才的思维。 难道这人品和长相有很大牵连吗? 哎!以张妈这智商,跟她聊天,等于白聊。 …… 时间退回到二十个小时前。 就在陈余生和两个黑衣男、三个光头男展开激烈的搏斗时,陆子苏被一阵凄惨无比的叫声唤醒了意识。 稍稍有些听觉的陆子苏,使劲睁开眼想看看周围的一切,可她怎么也抬不开眼皮。 她只觉得她的身体被一双大手死死地抓住,有血腥味和灰尘的气味,不时涌入自己的鼻孔。 经过自己的努力,她好容易才想起,自己是被几个男人打晕的。 而现在,这个抱着她,和人拼命刺杀的男人是在救她命的男人,她之前是拨过一个电话号码。 许是之前,脑子就因为缺氧而受创的陆子苏,躺在男人怀里,又使劲想了好一会儿,才把前前后后接起来。 等自己完全恢复意识,能睁开眼的时候,一阵寒栗清冷的声音突然传入了她的耳朵。 “记住,以后,这个女孩的事和我无关。” 被安顿在救护车里的陆子苏,第一反应是她觉得自己真的是麻烦了保安队长,害他无缘无故受了伤不说,还险些丧了命。 无论如何,这位保安队长说了什么难听的话,他都是她陆子苏此生的救命恩人。 就在陆子苏狠命地睁开眼,试着动自己的脚趾手指,拼命想站起来说话时,载她的车子已经发动了。 躺在床上的她,本能地感觉到,一个身型高大的男人,走入了她的车厢。 等到车门关上,车子开动时,这个男人像是自言自语地开始对她说起话来: “欧阳小姐,你一定要没事……你知道吗?这个世界上居然还有这么笨的一个人,先是花了行走半个地球的力气找到你,然后是忍着被捅几刀的痛苦甩开你,你说,他傻不傻?” 男人越说越悲伤,戏谑的语调变得越来越正式,也越来越感人。 闭着双眼的陆子苏虽然看不见,但是凭其他感官,也能想象出这个男人说话时的表情。 只是,他叫她欧阳小姐,这让她很惊讶。 他们不是认错人了吧? 她怎么会叫欧阳小姐呢? 救她的伯父不是说,她以前的姓就是陆吗? 还有,这个人口口声声说的“这么笨的人”,“这么笨的人”会不会就是这个救她的保安呢? 陆子苏带着疑问,继续保持着昏迷的状态,听着身边男子的念念叨叨。 “陆小姐,这个男人真是傻到家了,他为什么就不告诉他要找的那个女人,他爱他爱了那么多年呢?陈总……陈总……真是苦啊!” 陈总? 原来他口中的傻到家的男人,居然是陈总? 而刚才救他的也是陈总? 就是那个在京尚大饭店,直接朝她扑过来的陈总? 不可能?这太离谱了? 他们……他们一定是认错人了! 她怎么可能是欧阳小姐呢? 她和他究竟有什么关系? 他为什么会在棍棒中,宁愿舍弃自己的性命,也不愿把她从他手心里松开? 欧阳……欧阳…… 念着这两个字的陆子苏,捏了捏手心,突然想起自己刚来京大的第一年,去食堂吃饭,迎面撞上一个短头发,身材匀称的学姐,也叫过她这个名字。 当时那位叫她欧阳的学姐,声音特别大,正埋头吃东西的她误以为她不是在叫她,而是叫别人。 直到那位学姐再次用比之前更大声的语调,盯着她叫出几声:“欧阳!欧阳!想不到你也来京大。” 她抬起头,用一副诧异的表情回复了学姐,然后又低下头,若无其事地吃饭。 那个时候的她,真的对这两个字很陌生啊! 在确定学姐是无意叫错人后,她镇定的表情给了学姐肯定的提示,她确定是叫错人了。 于是,学姐对她说了声,抱歉就默默走开了。 临走的时候,那位学姐还嘀咕了几句:“天下怎么会有长得如此相像的两个人。” 现在想想,莫非她的名字,真的和欧阳这两个字有关。 在被送往医院的途中,陆子苏的脑海一直飘着这两个字,飘完这两个字,她的脑海忽而又呈现出三个字:陈余生。 一路上,被这五个字缠绕得心神不宁的她,使刚刚清醒过来的脑子,重新陷入了昏迷。 医院,早上九点。 因为是陈总送过来的人,所以市中心医院的主任亲自过来接待,同时,做完各项检查的陆子苏还被安排到vip病房。 本来以为会在vip病房免打扰的陆子苏,还是被医生和护士的各项询问扰了清静。 当护士问她,家里还有什么亲人时,陆子苏提到了自己的伯父。 她咨询了一下护士长,昨天下午五点左右,是否有位叫陆其峰的病人转入市中心医院进行治疗。 护士长去了急救中心和住院部,问了一个遍,得到的答案,都是没有这个人。 为了证明此项消息的准确性,她还特地叫了专门管理急救车的小李过来。 小李说,昨天下午他们院确实没有派出去一辆急救车,也没有受理过任何一辆其他医院开进的救护车。 这个消息让陆子苏半天说不出话来,顿了顿,她向他们说了声谢谢后,就一个人走出了病房,找了个想出去透气的借口,想在楼下溜达一下。 因为她穿的是白蓝条的病服,混在人群里,一眼不容易辨认。 她不熟悉医院的路,绕来绕去,最后竟绕到了医院后面一个被废弃已久的杂物间。 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空旷的杂物间里传来。 “两个笨丫头也处理不好,你们是吃干饭的吗?要你们这群人有什么用?” “老板,麻烦您跟上面的人通融一下,我们也伤了五个兄弟不是?” “活该!要是老板知道你们这几个废物不但没把事办好,还打草惊蛇,准保你们一个比一个死得难看!” “老板,我们一定将功赎罪,给我们一些时 第167章、出了问题,让你们脑袋搬家 过了十多分钟,见前面的声音彻底消失,躲在墙角的陆子苏才敢探出头来。 “出来吧!” 一个穿黑色皮夹,留平头,带墨镜的男人出现在陆子苏面前。 “我知道你在墙后!” 男人没有转身,依然是按原来的姿势,双手叉腰,留了一个带后脑勺的背影给陆子苏。 有些害怕的陆子苏,握了握拳头,缓缓挪动自己的步子,走向男人。 她不敢确定,这个熟悉的声音是不是自己心中一直猜测的人,直到男人转过身来,摘掉墨镜,女孩的唇角明显上扬了许多。 “权叔!” “小姐!” “权叔,您怎么来了!” “小姐,这里说话不方便。” 权叔脱掉自己的皮外套,迅速套上自己准备好的假发,换上一双高跟鞋,带上一条珍珠项链,搀扶着陆子苏的胳膊,装作很关心病人的样子,将陆子苏搀扶进了病房。 因为是vip病房,所以两个人进了病房后,立即反锁住了病房的门。 为了安全起见,权书还检查了一下屋内有没有摄像头和录音装备。 一切就绪好,他才摘掉那头长长的假发,抹了抹头上的汗。 亲眼目睹一个彪形大汉到奶油大妈的陆子苏,忍不住噗嗤一笑。 权叔是收养她的伯父的得力助手,五年前,伯父在国外的公司还没有破产,公司里的大小事务都是权叔代伯父效劳的。 伯父经常在陆子苏面前夸权叔,说他为人耿直,办事可靠,只是有些感情用事,优柔寡断。 这些年,伯父的公司越来越不景气,权叔也不知被伯父派去了哪里。 他总是行踪诡异,连陆子苏也有好几年没看见过他了。 “权叔,您是来找伯父的吗?她不在医院。我查过了。” “小姐,我是来找你的。” “是伯父让您来找我的吗?” “小姐,我……有件事……我不知当说不当说。” “权叔,正好,我也有些话想问您。您能看在伯父的面上,跟我说实话吗?” “小姐,您请问。” “伯父,他是不是没病。” “不是这样的小姐!他病了。” “你只需回答,是还是不是?” “不是。” “你这些年是不是还留在伯父的公司?” “是……不是!不是!” “那你怎么知道他病了,你分明是在骗我。伯父他根本没病,我想见他,我要问清楚,我有很多事要问清楚。” “您不要激动,小姐。昨天那五个要对小姐动手的人,已经被我们的人干掉了。” “我们的人?你是说伯父的人吗?权叔,你能不能老老实实告诉我,伯父是不是一直故意不告诉我,我的身世。为什么有人会叫我欧阳!为什么有人会对我下手!在我失去记忆前,我倒底是个怎样的人?” “小姐,这些事情,你越少知道越好,你只要记住,你的伯父,是这个世界上,最疼你的人,陈柳两家做的孽,该由他们自己偿还!” 坐在病床上的陆子苏,整个人还没有回过神来,就听见门被摔得砰的一声响,接着,门外就传来一声呵斥。 “好好看着小姐,不要让她乱跑。” 如果她猜得没错,昨天晚上那个谎称伯父生病的电话,应该是想要报复陈家的人打来的。 今早,被伯父发现后,伯父才派权书过来。 那么说,伯父这些年公司破产、生活狼狈全是装出来的? 如果伯父真的是像她所想的那样,隐藏够深,只为报复,那他这个人就太可怕了。 那他要对付的人,就太可怜了。 他要对付的人……陈柳两家……昨天救她的那个男人…… 原来,他们要对付的真正目标不是她,而是要引蛇出洞,他们真正要对付的人,是昨天那个为了她,能以命相博的男人。 那个男人的身份…… 陆子苏努力回忆昨天晚上,发生在卤水街的一幕,终于回忆起了那个男人的称呼——陈总——柳市企业的继承人! 刚才权叔口中的“陈柳两家做的孽,该由他们自己偿还”! 不行!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救我的人被人陷害!我得去为他做点什么!只要我在他身边,权叔下手的机会就会减少! 想着,陆子苏将床单撕成条,扭成绳结,撬开窗户,目测了一下高度。 对一个爬树精来说,只是距地十米的高度,一点也不难。 只用了十多分钟的时间,当门外两个保镖破门而入时,陆子苏早已跑远了。 两个保镖连忙举起手中的电话:“老大,小姐不见了。” “废物,一群废物,还不去找!” 两个黑衣人刚要出门,电话里又传来一阵吼声:“不要硬来,看到小姐,暗中保护她。出了问题,要你们脑袋搬家!” “是!是!是!明白!” …… 柳市企业公司大楼,记者招待会现场。 忙了一个上午,现场解答记者招待会的陈余生,在王秘书的陪同下,来到了后台休息室。 就在他刚要闭目养神,稍作休息的时候,休息室门外忽然响起一阵喧哗声。 站在门边的王秘书看了一眼正在休息的陈总,吱唔了一下保安后,正要关门。 一个带着记者证,矮矮墩墩,壮实的平头男用力抵住了要关上的门。 “陈总,有人要见您!” 王秘书像是无视般,正要打发他走,平头男又开了口,语气比第一次还要急:“陈总,不是我要见您,是子苏,陆子苏要见您!” 听到这三个字的陈余生,抬了抬眼皮,用一脸无波的表情,递给了王秘书。 熟悉套路的王秘书知道,这是让他驱赶来客。 于是,他吞了一口唾沫,用满脸的笑容掩饰自己的不耐心。 “先生,记者招待会已经解释了,有什么问题,可以到前台咨询我们的专业顾问。” 可是站在门缝的平头男,丝毫没有要走的样子,还满脸固执地说:“子苏学妹说有事要见陈总,就算你们赶我走,我今天也要亲自把话带到。” 随着他话的落音,周围的气氛明显尴尬起来。 第168章、多羡慕他要找的那个女孩 一直没怎么开口的陈余生,语气淡淡地开了口:“她还说什么了?” 他的声音不大,但是随之而来的气势却足以压倒在场的所有人,就连要急着开口说话的平头男,再次开口的语调一下子变轻了很多。 “她还说……还说您要是有时间,她想见您一面。” 站在一旁的王经理,看见刚才还气焰嚣张的平头男变成了蔫头鸡,语气顿时变得厉害起来。 “她是什么人……陈总日理万机,怎么会有时间见她!” 王经理一边说,一边用眼角的余光扫了扫正在沙发上躺着的男人。 男人白皙的皮肤,衬托出他的眉眼愈发精致,只是他的眼底迸射出一丝丝幽冷的寒光,像是在深究着内心的矛盾。 安静了好一儿,看见陈总一直没开口的王经理,又盛气凌人地开了口。 “你是她什么人?你们什么关系?是她让你来的吗?” 王经理故意加重了“你是她”、“你们”、“她让你”这几个字,随着他话音的落定,突然感觉到背后的冷气加重了几分的他,默默回头看了一眼。 他再转头看向平头男时,视线恰好和坐在沙发上男人的视线碰撞了。 他整个人就像被撞击了一般,连忙抬起头,一脸忿然地看向平头男。 “把刚才我问你的问题,老老实实再交代一遍。” 王经理像是得到上帝的指示般,以至于他开口的语气比第一次和第二次严厉了很多。 搞不清状况的平头男一脸萌呆地望着他,像一个小学生看见了一个突然发脾气的老师,小心翼翼地开了口:“我们——” 就在他刚要吐出第三个字时,王经理的目光带着“嗯——”的表情,脸上变得无比忿怒。 平头男睁大眼镜,吞了一口唾沫,又吞了一口唾沫,声音细细地开了口:“我是陆子苏同学的学长。” 随着这句话音的落定,沙发上的男人,弯起的腰明显伸直了许多。 室内的气压也在逐渐恢复正常。 平头男一脸无害地望了望站着的王秘书,先前挪了两步,见王秘书没有阻拦的意思,才迈着老鼠怕猫的步子,走到了陈余生旁。 “陈总,这是子苏学妹——” 他的话刚说到一半,对面坐着的男人就递给他一个冷冽的目光,温度低得足以让他冻住。 “这是子苏同学托我带给您的东西,她说今晚七点约你在老地方见面。” 平头男说完,将一个用白色礼盒放在了最靠近陈总的桌子上。 白色的礼盒,放在黑色的办公桌上,显得各位打眼。 坐在对面的陈余生,只是抬了抬眼皮,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精致的眉眼间露出一抹冷凌,吓得平头男哆嗦了两下,就软着腿,拖着步子,离开了休息室。 晚上七点,scar西餐厅门口。 一辆黑色的豪车停在转门处,门童打开车门,从车里走出一个穿着白色衬衣,黑色正装的男人。 男子身材修长,举止高贵,尽管西餐厅熙熙攘攘,人潮涌动,但是他的出现,成了一道吸睛的风景,使他走过的地方,引起许多人的关注。 餐厅前台处,有穿着黑色马甲的服务员走出来,专门为他带路。 “陈总,您今晚订的豪华包间在三楼101。您放心,整层楼已经清理干净。” 陈余生微微点了点头,在服务员的带领下,进了贵宾专用电梯。 几乎在同一时间,三楼包间里坐着的陆子苏,也是在一位穿着黑色马甲的女服务员带领下,进了101间。 只是她前脚还没站稳,后脚门就开了。 她一转身,许是地面刚拖过,水没干,穿着高跟鞋的陆子苏没站稳,脚下一滑,重心不稳的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就要接触地面时,她的手就被一直大手紧紧抓住,接着,她整个人就扑倒在一面结实又似有弹性的墙上。 被周身的清香包围住的她,脑子还没完全反应过来,一声清雅冷冽的声音就砸向了她的头顶。 “过来就是来扑我的吗?” 扑……扑他? 随着这句撩人声音的落定,陆子苏的手微微一颤,接着她毛茸茸的头,就在他怀里扑腾了几下,再扑腾几下,将深埋在他胸部的脸抬了起来。 她这是在……在……他怀里了…… 什么! 如大彻大悟般,陆子苏猛地用手一推,两人原本只差一毫米的距离瞬间变成了一米。 随着距离的拉大,两个人的交流变成了视线的对目。 男子的眼神似乎在哪里见过,那么熟悉,眼底泛起的温柔,让原本就沉浸在思考中的陆子苏更加迷醉。 她的视线紧紧咬住男子的视线,两个人足足对目了十分钟。 像是谁也不愿松开彼此手中的线般,最后,男子泛起的温柔突然被一抹冷笑替代,脸上的红润也逐渐变成了惨白。 “也对,你是陆子苏,来扑我是正常,女人……不都是这样吗?” 站在她对面的女人抿了抿唇,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对着懒散地走向餐桌的男人,语调淡淡地开了口。 “陈总,我来,是想报答你昨晚的救命之恩。” 陈余生似是没听见般,翘着二郎腿,从兜里慢慢摸出一支烟,慢悠悠地点上。 报答他! 如今,他们之间竟成恩人的关系。 听着这样生分疏离的话,陈余生的心里泛起丝丝的疼,吐着烟圈的力道明显加大了许多。 没有接受到他任何回应的陆子苏,声音细细软软地又开了口。 “我不知道你究竟为什么拼了命的救我,或许你是看错了人,我不是你一直在找的女孩……” 说到这里的陆子苏,脑子里立刻闪现出她在车里听到他故事的那一幕。 不知为什么,听完他的故事,他竟然满脑子都是他的名字。 陈余生……陈余生……陈余生…… “我不是你一直在找的女孩”,伴随着这句话音的落定,陆子苏的心底莫名伤感了一下。 她不是他一直在找的女孩,可是,她多羡慕那个他一直在找的女孩啊! 第169章、好诡异的直觉 “我不是你一直在找的女孩”,伴随着这句话音的落定,陆子苏的心底莫名伤感了一下,心里像是被什么划了一样,泛起丝丝的疼。 她不是他一直在找的女孩,可是,她多羡慕那个他一直在找的女孩啊! 羡慕? 有那么一两分钟,陆子苏确实是羡慕的。 不过,在经历了与程敬之的一段,看似爱情又不似爱情的她,心里有着一种说不出的酸楚感。 她生命里,男人为她带来的感情,对于她而言,好像都避无可避。 先是使她从一场大病中挣扎出来的伯父,那时他还在昏迷中,由于是昏迷状态,她的眼睛看不见,可是,她的听觉特别好。 那时,她是多相信她的耳朵。 在与病痛抗争的那些日子里,伯父在她耳边说的那些话,陪她捱过了一个又一个难关。 她信他为她编的一切故事。 他说她以前姓陆,是个孤儿,还说自己放弃了国外的公司,放下那些江湖上的恩怨情仇,打打杀杀。 可是,就在昨天,当她看见权叔,看到那些围绕在权书身边的保镖,她就知道,伯父那个人没那么简单。 他以前所说的都是谎话,他根本没有退出江湖,没有生病,没有放下他口中说的恩怨情仇。 后来,她奇迹般地能睁开双眼,可以走路,可以下床,可以重新感受周围的一切。 命运对她是残忍的,让她失去了之前的一切记忆。 命运对她也是公平的,让她遇到了生命里第二个,她认为是知音的男人。 那时,她是多相信她的眼睛。 她看见程敬之给予她的慈爱的笑容,给予她如沐春风的话语,给予她哥哥一般的爱护。 他是她在这世上,能支撑起生命活动的一切力量和信仰。 可是,蒋丽娜的出现,让她再一次对这个男人失望了。 或许是自己太过自作多情,她是不该对程敬之有其他恋想的,就像现在,她站在这里,面对第三个男人的出现,她除了对他说感恩,还能说什么呢? 坐在陈余生对面的陆子苏,将服务员端上来的一杯红酒,一饮而尽。 在酒杯触碰到桌面的那一刹那,发出砰的一声,然后,她波光流转的眼睛就碰触到了陈余生的视线。 “我敬你!” 随着这三个字话音的落定,第二杯酒已经下肚的陆子苏,满脸通红,浑身燥热起来。 六年了,她还是这样,喝不了酒,还要逼自己强制喝酒。 不过,这一次,她没有醉,而是大着胆子,将视线对准了对面坐着的陈余生。 前几次,她都没来得及仔细看,这一次,他精致优雅的五官,白皙细腻的皮肤,一副帅到家的气质,她尽收眼底。 为了掩饰住自己,已经被男子的外貌迷得颠倒众生的陆子苏,举起酒杯又吞了一口酒。 她再也不要把自己埋在被动的情绪里了。 以前的她,总是等着别人的爱,现在,她要主动将自己示爱的情绪发泄出来。 可是,她不是蒋丽娜,她就算做到,也好像做得特别别扭。 她把手指甲放在嘴里,心里思索着,和这样的男人该找什么话题聊,脸上却是一副乖巧无害的模样。 等服务员上完菜,两个人不声不响地开始吃起来,包厢里尴尬的气氛才渐渐撤离,取而代之的,是男子周身极低的气压。 对面坐着的这个男人……这一次……她不相信耳朵……也不相信眼睛……她相信自己的直觉。 她对他有一种难以欲说的直觉。 对!就是这样的直觉,这样的直觉真的好诡异又好甜蜜。 陆子苏就像是一条刚入大海的鱼,眼圈咕噜噜地转了两下,又转了两下,这才把用叉子叉到自己口中的牛排,狠狠地嚼了一口。 她吃饭的样子,扎扎实实地落入了坐在对面男子的眼里。 陈余生吃牛排的样子,像是受了特别训练一样,优雅高贵,叉子和刀、勺子、盘子之间,起伏有序,碰触无声。 最让人看不够的,还是他吃东西时的细嚼慢咽。 明明是在吃饭嘛!真的比作秀还好看! 整个吃牛排的过程,陆子苏都是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 现在,摆在她面前的牛排着实没有对面坐着的他那么诱人了。 这还是她第一次,又这样诡异的感觉。 “你在看什么呢!” 放下刀叉,用面巾擦了擦嘴的陈余生,低冷无比地吐出了这两个字。 “我在想你吃石锅鱼的样子。” 脱口而出的陆子苏立即打住了,她这是在按时他,她不仅喜欢吃牛排,而且也喜欢吃石锅鱼吗? 有这么诡异的暗示方式吗? 诡异到她开口说了什么,直到话音落定,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她说话的内容。 仿佛是做错了事般的孩子,陆子苏再次开口的声音有些小。 “我是说,你吃牛排都吃得这么优雅,吃鱼的样子肯定也不赖!” 随着她话音的落定,一直没怎么开口说话的陈余生,握着酒杯的力道,明显加大了许多。 陆子苏仿佛被石化般,她刚才的这句话不是在告诉他,自己一直想着他的样子吗? 她这是范了什么病? 肯定是被今天另类又诡异的感觉给欺骗了! 本来就将酒杯悬在半空,视线一直不肯往她身上收回的陈余生,听到她软萌软萌的语调,把放在他对面的椅子直接推到她旁边,然后,就往她一直发懵的脑袋上一靠。 语气清雅地开了口:“你想看我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这一系列动作都是在陆子苏保持着石化的状态下完成的,就在被石化的陆子苏回过神来,抬头顺着那道清雅的声音望去时,两个人本就挨得很近的脸颊,直接贴在了一起。 一阵火辣辣的灼烧感划过她的脸,她的背轻微地颤了颤,心里一股丝丝麻麻的蚂蚁爬过的痒痒的感觉。 “对不起!” 陆子苏回了他一个毕恭毕敬的道歉,拿起包,找了个借口,去了洗手间。 因为是套房,洗手间就在距餐桌不远处,靠门边的拐角处。 第170章、不一样的感觉 进了洗手间,坐在马桶上的陆子苏,心还在砰砰地跳。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似是刚才的那股炽热还停留在原地一样,她的手足足在脸上停留了一分钟,才放下来。 不同于之前和程敬之的碰触,这次的感觉是那样陌生。 陆子苏在脑海里搜寻着,想用一个词来表达,可是一个堂堂新闻专业大四的学生,也没有搜寻到合适的词语来概括这样的心惊肉跳。 以前和程敬之在一起,她只感觉到安全,感觉到温暖,现在,当她踏出这个洗手间的门,她就感到门外的一切都那么新鲜,那么刺激,那么刺眼。 是因为他在吗? 包厢内,孤独坐等的陈余生看着陆子苏一直没出来,就摸出了一根烟,肆意地抽着。 烟抽到半根,离他不远处,被陆子苏掉在桌子上的手机不停地发出叮咚声。 他拿起手机,瞬间解锁了密码,进了一直在有消息提示的微信群。 群是她的大学班级群,发言的都是她院里的学生。 本来,一直觉得国内大学生挺纯洁的陈余生,在看了几条聊天信息后,他的眉心就一直紧促。 随着他握着手机力道的加大,陈余生的眉心蹙得更厉害。 直到听到洗手间有水声响起,他才将手机放回原位。 从洗手间走出来的陆子苏,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的脸一直从耳根红到了面颊。 看见自己的手机不小心丢到了餐桌上,原本迈着散漫步子的她,加快了脚步。 突然,似是有什么不对劲,她发现,坐在她附近的男人,抽着烟,用淡漠黯然的眼神盯着她看。 站在灯光下的女孩,穿着简洁大气的白体恤,眼眸流转,顾盼生情。 她的每一个动作,他都熟悉。 可是就是因为熟悉,时间不同,地点不同,熟悉得让陈余生心里发慌。 他只能用抽闷烟来梳理自己的心情。 “饱了?” 顿了顿,听见对面的男人开了口,望着一桌子好吃好喝的陆子苏,现在居然也没了食欲。 她点了点头,认真地回答他:“饱了”。 “走!陪我去逛街!” 逛街? 陆子苏吞了一口唾沫,又吞了一口唾沫,似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般,定在了原处。 拿了外套,提着包,打开门的陈余生,看见女孩还站在原处,一动不动,又淡淡地开了口。 “发什么呆呢?走了!” 陈余生走在前面,陆子苏跟在后面,两个人的距离不多不少,恰好可以刚插进去一个人。 两个人刚出包间,一个服务生就跟了过来。 陈余生是老总,吃霸王餐,他没异议,可是陆子苏就不一样了。 她的面孔虽然漂亮,但是很陌生。 毕竟,这里是餐厅,刷脸可不能当刷卡。 服务员叫了一声,“小姐,请留步!” 见陆子苏没回应,就急急忙忙插进她和陈余生之间,阻挡了她的去路。 后知后觉的陆子苏,这才发现自己没有付钱。 来scar西餐厅吃饭的人都知道,这里的规矩是以人头收费的。 陆子苏停下脚步,她是从医院逃出来的,身无分文的她,尴尬地看了一眼服务员。 熟套的服务员几秒钟就心领神会了。 就在服务员开口催账的同时,站在他前面的男人也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了陆子苏一眼,又给了服务员一道凌厉的眼神,就不慌不忙地从兜里掏出一张黑色的金卡,语调冷冷地说:“以后,你来这里吃饭,就用这张卡。” 在服务员张着大口,惊讶得说不出话时,掏卡地男人又静静地开了口:“这张卡,是总裁卡,以后我吃饭,就靠你了。” 吃饭……就靠她了? 这么说,我们地老总以后要傍着她吃饭了? 服务员张口的程度从含鹅蛋直接变成了血口倾盆,最后他长大的嘴使他感觉到满脸肌肉发酸后,他才闭了口,目送着大boss牵着刚才被他催账的女人进了电梯。 他刚才是抽脑啊! 敢向大boss的女人催账! 不是,应该是敢向被大boss傍的女人催账! 从出电梯,一直到地下停车场,陆子苏的手都被陈余生紧紧拽着不放,就连他摸钥匙打开车门时,他也一直舍不得不松开。 直到两人坐进车内,坐在副驾驶的陆子苏低头揉了揉手心,在一旁迟迟不开口的陈余生才语气冷厉地开了口。 “坐稳了。” 在确了陆子苏的安全带系好后,握着方向盘的陈余生,发动了豪华跑车,踩着油门,开始炫起车技。 跑车的速度很快,坐在车内的陆子苏丝毫没有感到任何不适。 在二环兜了一阵风后,车子又开在了一环的路上,稳稳地停到一家奢侈品购物商场后,陈余生没急着下车,而是从兜里掏出自己的手机,啪啪啪地拍了好几张坐在豪车里的陆子苏,然后,他就抓起女孩的手,把自己身上所有的银行卡放在陆子苏包里。 “带我去逛街。” 男人奶油奶油的语气,让陆子苏着实吓了一大跳,手握着包的力道明显加大了许多。 由于是父亲节,奢侈品购物商场的一楼全是推销的男士用品,两个人逛了没多久,就进了垂直电梯,直接到了二楼。 二楼全是女性商品,两个人走了不到十分钟,手里拎的大包小包都快扛不住了。 陪着一直不说话的陈余生,就是帮着他买买买、刷刷刷的陆子苏似是很不解地问:“你是给公司的女员工发福利吗?” “不是。” 摸着女式包包的陈余生,头也不抬,冷冷地吐出了两个字。 “你们家是哪位女亲戚要过生日吗?” “不是。” 拿着女式包包,急急忙忙让服务员给包起来的陈余生开口的语气比之前冷了几分。 “难不成……你喜欢女人用品,才买这么多东西供自己享用?” 随着陆子苏再一次帮忙刷卡的声音落定,陈余生将一个包好的女式包包直接砸到她头上,二话不说,语调转为软萌萌的,开了口:“我想去那边看看!” 第173章、叫她好看 市中心一豪华高级会所,两个女人,一老一少,正在包间内品茶。 “丽娜,你的亲信可靠吗?你确定那个叫陆子苏的女人就是欧阳莼那个贱丫头。” 说话的是白蕊心,曾经是欧阳医生的夫人,现在是蒋家的第二任夫人,蒋爵的继母。 她的语调不高,但气势凌人,几年养尊处优的贵太太生活,让保养的很好的她微微发了福,原本更比冷甚寒的心如今变得更加锋利残忍了。 一直靠在沙发上,似是在品茶,实则在观察窗外动静的她,侧了侧头,一脸狐疑,连带着开口的语气都有几分质问。 “妈,私下里,你还是叫我小洁吧,我不喜欢丽娜这个名字。” 女儿说话的声音仍是娇滴滴的,语气里透露着对现在生活的几分不满。 知女莫如母,听出这几天极不情愿配蒋爵逛饭局的白蕊心,抬起头,放下茶杯,用安慰的语气淡淡地开了口。 “也是,迟早,你那个不争气的蠢哥哥都是拼不过你的。到时候,我们再把你曾经的名字改过来,你也不用再在蒋家怄气了。只要那个姓蒋的老头一死,蒋氏企业的天下,还不都是我们的。” “妈,你是不知道哥哥!” 欧阳洁跳起脚来,满脸委屈,尖声尖气地说着:“他在我身上动手动脚不说,还说我最近怎么找了个小白脸放在身边。” “程敬之!断指神公的公子哥儿。” 白蕊心补了一句,拿着镜子,补了脸上的浓妆,面色平静地问道: “你跟程敬之发展的怎么样了?” “我和他?”欧阳洁轻轻哼笑了一声:“妈,我怎么可能和她呢?当初要不是为了气欧阳莼那个小贱人,通过他认识安雅编导,我才不愿和他在一起呢!一个小律师公司的老板,跟着他,以后怎么在京都混下去啊!” “看来,你没我想得那么笨,你要加快脚步,接触陈家的继承人,才能让我们今后的生活免于后顾之忧。只是——”说到这里的白蕊心面部明显狰狞了许多,她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般说到:“姐姐你在世的时候,和我争名位,现在你在黄泉之下,又让你的女儿和我的女儿抢,不过,你放心吧!你斗不过我的。只要让陈家知道了欧阳莼那个小贱人的真实身份,看她还怎么和小洁争?不过很快,我就叫她好看。” 恨得咬牙切齿的白蕊心,将拳头狠狠地垂到了沙发上。 站在一旁,自始至终没有开口的一个黑衣人从抽屉里拿了一张请帖过来,恭恭敬敬地递给了白蕊心。 “夫人,我听说下周,从国外回来的陈太太要为陈公子接风洗尘,宴请了很多名媛,我们家小姐也收到了宴会的请帖。上次我们失了手,这次要不要——” 黑衣人说完,顿了顿,用手做出一个歌喉的姿势。 白蕊心对他使了个眼色,让他退下,随机又从抽屉里取出一个黑盒子和一叠钞票交给黑衣人。 “按约定好的老时间,去机场,把这些钱给权叔,然后——” 黑衣人点了点头,似是明白了一切的意思,拿着机票和钱走出了房间。 机场,晚七点半。 在机场等了一个小时的欧阳莼终于听见了清晰的通报:“从a国开往京都的a533次航班即将降落。” 又过了十多分钟,一个穿黑色西服,带着眼镜,额头上有伤疤的中年男子大步流星地从机场通道走了出来。 在他身后,还跟着好两个提着黑色箱子的男人。 “伯父!” 满脸荡漾着笑容的欧阳莼朝中年男人扑了上去,中年男人一点也不忌讳,两个人亲热了好一会儿,欧阳莼才万份难舍般松开了陆其峰的肩膀。 陆其峰抬头向欧阳莼的身后望了望,似是在寻找人一般,看到欧阳莼身后没有其他人,面部绷紧了许多,转过头向身后的人呵斥到:“权叔呢?” 后面跟着的人立即小心谨慎地开了口:“老板,权叔说家里有事,这几天过来不了。” 陆其峰的面色明显凝重了许多:“上车!”于是,一手揽着欧阳莼,一手招呼人将车开过来。 被一辆黑色的豪华轿车惊得目瞪口呆的欧阳莼,眼镜骨碌碌转了一圈,吞了一口唾沫,在确定如此豪华的车是自家的后,才跟随伯父坐了进去。 “老板,我们去哪里?” 司机扭头,小心恭敬地问了一句,直到听到后座上优雅闲散的老板开口说酒店后,又毕恭毕敬地开了口:“好的。” 将这些变化尽收眼底的欧阳莼,眼睛睁得更大,脸上惊讶的神色明显加重了许多。 “伯父,我们……” 还没等她说完,坐在一旁的伯父就捧着她的脸,将刚才沉重的脸上一抹而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副甜宠的笑容:“宝贝儿,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不过,我马上就会有个大惊喜给你。” 两年不见伯父的欧阳莼像是做梦般,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确定旁边坐着的就是自己的伯父后,才语调静静地开了口。 “伯父,恰好,我也有要紧的事问您。” 车子顺利地抵达京尚大酒店,欧阳莼的手腕搭在陆其峰的胳膊上,两人就像之前给人的感觉,富丽堂皇的酒店大堂,一下子多了一对亲密无间的人。 两年多不见,二人心情激动,彼此都有千言万语堵在胸口,虽然在三楼饭店订了餐,陆其峰和欧阳莼也不想下去吃,就直接窝进了酒店套房内。 两个人在前台领了卡,搭乘电梯到了顶层,刷卡进房后,就在关上门的那一刻,酒店的走廊里出来了一位黑衣人。 房间里摆了一副女人的照片,周围摆着一排点燃的蜡烛。 被蜡烛闪耀的光完全吸引注意力的欧阳莼,根本没留意到陆其峰此时脸上伤心的表情。 他正含着泪,小心翼翼从脖子上掏出一根银色的项链,挂到了欧阳莼的脖子上。 被突然的冰凉触碰到脖子的欧阳莼,回过头,恰好碰触到了在背后为她带项链的男人的视线。 第174章、不陌生但无聊的电话号码 他正含着泪,小心翼翼从脖子上掏出一根银色的项链,挂到了欧阳莼的脖子上。 被突然的冰凉触碰到脖子的欧阳莼,回过头,恰好碰触到了在背后为她带项链的男人的视线。 男人的动作优雅轻柔,似是很郑重,又很有仪式感。 欧阳莼伸出手去,摸了摸颈窝里的吊坠,歪着头,终于从自己的思绪中清醒了过来。 伯父今天晚上的举动,在他眼里真是太奇怪了。 还有,带她又是坐豪车,又是住奢华的酒店,还买了一条这么贵重的项链送给她。 如果没弄错,今天,好像不是自己的生日吧。 本来还想质问伯父,为什么说她真正姓名是陆子苏的欧阳莼,一下子就没了底气。 站在一旁,一直没有出声的陆其峰像是看出了欧阳莼在腹诽自己,他对着桌上摆着的一副女人像,语调缓缓地开了口。 “子苏,桌上的女人像是你母亲。” “母……亲……” 这就是伯父要送给她的大惊喜? 不过这惊喜实在是太意外,也太大了。 自从她生病失忆后,她就一直以为是她的母亲抛弃了她。 所以,在她的脑海里,别说关于母亲的照片,就连母亲这两个字也被她抛之脑后了。 现在,突然有人拿着一幅画来告诉她,说这个女人是她的母亲,一时之间,简直无法接受的欧阳莼头摆得和拨浪鼓一样,嘴里喃喃道:“不不不!伯父不是说我母亲不要我了吗?” “不是她不要你,而是她已经死了。那时候,我怕你伤心,你的身体本就没有康复,所以,我才骗你说,你母亲不要你了。与其让你尝受思念一个人的痛苦,不如让你带着对一个人的恨,坚强地活下来。要知道,恨与爱,都恨重要。” “你母亲是一个歌舞明星,她长得很白,也很美,可是,她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那个人有着良好的出生,即使那个男人对她有意,可是,他的家庭也不会加纳一个歌姬成为那个男人的妻子。” 室内的气氛明显沉重了很多。 在跳动着的烛光中,照片上的女人像仿佛活过来般,对着欧阳莼露出甜甜的笑容。 “不过,你母亲当时是真的对那个男人动了情,才会被男人的家族所利用。后来,你母亲瞒着她深爱的男人答应了男人家族的要求,去监视另一个男人的行动。只是人算不如天算,这个被她监视的男人在一场陷阱中保护了她,使她免于一场灾难。为了报答他,你母亲便把自己交给了那个男人。没过多久,那个男人才发现,你母亲在生下你后,不久就死去了。她知道以她的身份,长久呆在你父亲身边,会为你父亲带来杀身之祸。所以,才瞒着你父亲,偷偷离开。” 听完故事的欧阳莼发呆了好一会儿,才将视线转移道了桌子上的女人像上。 这些年,她不是没幻想过自己的母亲,只是,她做梦也没想到,母亲背后居然又这样潸然泪下的故事。 母亲出生卑微,但是她敢爱敢恨。 或许这世上有很多人都说她傻,可是她相信,自己的母亲在生下她,闭上眼睛的那一刻,母亲从来都没有后悔过。 可是,为什么,她的梦里从来都不曾出现过这个女人。 画像上的女人,鹅蛋尖脸,眼睛大大的,嘴巴小巧,是一个典型的中国古典美女。 望着和自己长得几分相似的欧阳莼,一脸平静地掩饰自己内心的激动,像是喉咙被棉花堵住了般,心里千言万语,却开不了口。 一阵丁零的电话声,打断了他们的交流。 陆其峰掏出手机,在阳台上接了个电话,把房卡交给欧阳莼,两人说了几句亲热的话后,就提着箱子急急地走出了门。 门刚被欧阳莼关上,楼道里又出现了那个原来就暗暗潜伏在楼道里的黑衣人的身影。 由于已经过了晚餐的时间点,欧阳莼刚才又得知自己母亲一个震惊的消息,饿意全无的她便拿出了手机打发时间。 手机群里,依然数班级群里的留言最多。 每一次,大家的关注点都不同。 有些好奇的欧阳莼硬是爬了两百多楼才将这期的热议看完。 当她看到自己和陈余生的照片被丢在班级群里时,拿着手机的手重重抖了一下,险些将手机掉在地上的欧阳莼差点没从床上滚下来。 这不是自己陪陈余生逛街买东西的全过程吗?怎么叫做大佬傍她呢? 昨晚,大佬不但傍了她,她还被他给…… 想着,欧阳莼的眼咕噜咕噜转了几圈,耳根立刻发烫,脸火辣辣地直烧起来。 她不是没反抗,可是他当时许是太激动,一时没把持住,或许…… 一个惊人的连自己也没想到的意外闯进了自己的脑海里。 或许是她又重新爱上了陈余生。 什么叫重新爱上……是本来他们就是一对。 进了新消息的手机发出的提示音,打断了欧阳莼的沉思。 看到群里,又是一堆质疑后,这次,她果断地无视掉这些无聊谩骂,直接退回了微信群。 就在她的指尖刚碰触道屏幕时,一个网页新闻链接出现在群里,吸引了她的注意。 因为头条上显示有陈余生的名字,所以欧阳莼想都没想,就直接点了进去。 网页新闻显示的是一个关于un集团总裁陈余生的八卦新闻。 新闻的导语前直接配了一副吸睛醒目的照片。 照片就是她和陈余生在奢侈品购物时拍的其中一张。 只是照片上的她被ps过,看起来又丑又胖又矮,连欧阳莼本人都认不出来了。 足足盯了照片三分钟的欧阳莼,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手机响了很久,等她去接听电话的时候,电话却又不响了。 她拿着手机,看了一下是陌生的电话号码,前一秒准备直接无视的她,后一秒就发现了一条短信又进来了。 她点开短信,看见发短信的是那个已经不陌生但很无聊的电话号码发来了。 第175章、比钢铁直男还钢铁直男啊 如果她没记错,这个号码应该是在她上次遇险后拨出去过一次。 她明明拨出去的是这个号码,可是结果赶来救她的,却是陈余生。 莫非? 一直在暗中关注她,帮助她,被自己冠名为保安队长的是陈余生? 一个堂堂集团的总裁就这么……就这么……被自己冠名保安队长? 还好,本宝宝及时发现了自己的错误。 脸上的神色恢复如常的欧阳莼,盯着手机上的屏幕,简单的两个字“在吗?”,如石子丢进池塘一样,激起了她心中的涟漪。 隔着屏幕,她都能感受到他总裁的气势。 刚才,还在想保安队长一事的她,连忙打字回道:“在。” 也许是他一直在等她的回音,信息秒回了过来:“明天国外出差,早上七点的飞机,这个周末才能回来。” 他这是在向她汇报自己的行程? 怕他等及了她的信息,又不知道回什么的她,只打了一个字“哦”发了出去。 哦什么哦! 电话那头的陈余生看见一个寡淡无味的“哦”字后,极其不满意地撇了撇嘴。 在他看来,他找了她这么多年,而她又与自己发生那么亲密的接触,她早已经是他身体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了。 可是,她却只对自己回了一个“哦”字。 于是,他点开了键盘,又打了一行字发了过去。 “你有什么东西让我给你带吗?” 已经躺在床上的欧阳莼挠了挠脑袋,再次挠了挠脑袋,确定自己不缺什么后,才回了他的信息。 “没有。” 没有! 这像是女孩子的聊天吗? 她就不能对他温柔点吗? 回得比钢铁直男还钢铁直男! 有点窝火的陈余生直接将手机丢在了桌上,然后一脸不满足地躺在了床上。 床上依然飘着她的体香,他全是无力般翻了个身,又翻了个身。 也许,这么多年,两个人真的是分开太久,太缺乏对彼此的了解了,所以隔着屏幕说着话,就感觉隔着海洋说话一样,陌生又疏远吧! 不过,这些年,欧阳莼还真是没怎么变。 单纯直率!萌蠢可爱! 为了让自己重新和欧阳莼对上话题,陈余生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一会,绞尽了脑汁,像是得到什么顿悟般,拿着车钥匙出了门。 已经到了晚间八点多,一般这个点不怎么堵车的路况,今天也格外顺畅。 同样这个时间段,等了一会儿,没等到陈余生回音的欧阳莼却等到了另一个人的消息。 消息是已经留学的孙俊学长发来了。 他的信息看着就和陈余生的信息有些不同,同样是男孩子,怎么会有这么大差别呢? “晚上好,子苏。现在有没有时间?我刚到你们宿舍楼下,我有一个消息要告诉你,关于你实习的事。如果你没时间就算了,现在已经快到九点了,我想你应该要休息了吧!” 一看到是关于自己实习的事,欧阳莼就来了精神。 从京尚酒店恰好有地铁可以直觉到学校,时间也就十五分钟。 欧阳莼拿了包,穿了外套,开了门,直接朝楼梯间走去。 由于走得慌,她根本没留意她的门边站着一位行为诡异的黑衣人。 欧阳莼进了地铁站,顺利坐上回校的地铁,才拿出手机,给孙俊学长回了一行字。 “孙学长,晚上好,我现在就赶过来。您能等我一下吗?” 对方秒回了她:“好啊!没问题,我等你,你慢点,没有关系的。你不要太着急。” 前一秒放手机的欧阳莼,后一秒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样怎么才像是一个男孩和女孩聊天的模式。 想着,她又从兜里摸出了自己的手机,低头看到了那几句干巴巴的对话。 “在吗?” “在。” “明天国外出差,早上七点的飞机,这个周末才能回来。” “哦。” 越看越不满意的欧阳莼,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绞尽脑汁般,打了一行字:“我实习的事可能有转机了。” 转念一想,他可能根本不会在意自己实习的这点小事吧,毕竟别人可是总裁,然后,她就把自己刚才认真打的那条信息给删除了。 虽然,她想起了他,可是,他们的生活实在差太远了。 他每天应对的都是上六位数的大单,大生意。 而她呢?还想着下个月的手机费,要用什么样的套餐才划算。 所以…… 不知埋头想了多久,地铁终于到站了。 从地铁站出来,她的心情有点复杂。 一个小时前,她还是个没人要的孩子,现在却突然知道了自己母亲凄惨的身世。半个小时前,她还在笃定他和她的未来,因为自己想起他觉得很幸运,很快乐,现在突然发现他们的距离和未来比她想象的要难得多。 这一天里,给她的惊喜和难过,反差实在是太大了。 十月的晚上,京都变得有些凉,迎面吹起的风,让她下意识地捂紧了身上宽大的外套。 因为心情的缘故,她走得有些慢。 与此同时,京都大学校门口,停了一辆黑色的豪华轿车。 车门被一个从驾驶座出来的男人推开,男人穿着白衬衣,一副懒散悠闲的模样,关了车,靠在校道边的大树旁,视线一直不离开迎面而来的人。 男人的长相,清清楚楚地落在每一个路过他的路人中。 几乎每个人都会眼神迷离在他身上一会儿,他也没在意,几分钟内,低下头,看了十几次手腕上名贵的手表,然后,又迅速地抬起头,目光如初,像是生怕错过什么一样。 走到宿舍比预料的时间足足多了十分钟的欧阳莼,看见漆黑的楼道下一个人影。 她猜测,等她的孙学长可能早就离开了,所以站在宿舍楼门口,僵了好一会儿。 才听见一声隐隐约约的呼唤。 “子苏?” 孙学长走上前来,因为前段时间听说她和程敬之的事,所以步子迈得理直气壮。 欧阳莼没躲开,等他来到自己身边,约莫距离自己快半米的时候,她微微退后,保持着拘谨的姿势。 第176章、我这一辈子没什么大理想 就在她退后的时候,刚好背对着她的身后,一个提着开水瓶的女生走来,就在她的脚险些和女生的开水瓶相撞时,孙俊一个大踏步,扶住了她。 本来是一个乐于助人的画面,但是孤男寡女又是晚上,鬼迷心窍的孙俊硬是将她搂在怀里一分钟,才松手。 “你没事吧?” 一句刻意的话,突然就为紧张的气氛圆了场。 出于礼貌,早就想落荒而逃,避免尴尬的欧阳莼勉强地站在了原地,怯怯地说:“我没事。” 在来之前,孙俊不是没给自己打预防针,只是,间了面,他还是没忍住。 “你的实习安排,我——”,本来早已打好腹稿的孙俊,不知道为什么,此时,竟胡言乱语起来:“我托了一个熟人,在电视台打了招呼,你明天就可以去报道了。” 如果此时,孙学长还像以前,在欧阳莼面前能无拘无束地说话,对待她就像对待一般的学妹一样,欧阳莼肯定是欣然接受这个提议。 因为这个提议不是他卖给他的人情,而是她通过那么多年的努力证实自己的实力得来的。 再说,谁卖的人情,不是要还的呢? 就在欧阳莼打算开口找个理由拒绝时,她背后传来了一道清冷的声音:“不必了,孙先生,她不用去电视台实习了。” 随着这句话音的落定,原本定定站着的两个人都将视线移去。 说话的,对孙俊来说,是个陌生男人。 他站的地方,刚好可以看见男人侧面的轮廓。 他轮廓的曲线俊俏优美,有力而挺拔。他的步伐迈得懒懒散散,但也不失风度,等他走进的时候,站着的孙俊不禁将身子斜了斜,他明显感觉道对方的强大的气场和周围降低的气压。 “怎么,你还站在这里干嘛?” 就在他发出第二声呵斥的时候,欧阳莼才看清站在自己身边的男人不是别人,而是陈余生。 孙俊是京都大学的老师,再说他没有恶意。 明显感觉陈余生脸上怒气的欧阳莼,连忙解释说:“生哥,他是我们学校的老师。” 生哥? 头一次听见欧阳莼这样叫他的陈余生眉心蹙了蹙,周围的气氛明显降到了冰点。 难得她不该叫他生哥吗? 她记得别人也这么叫过他? 在脑海中搜素半天的欧阳莼,发觉气氛不对,就又改了口:“余生,现在天色这么晚了,你不是明早要出差吗?为什么不会去休息呢?” 这个称呼来得爽快也及时,硬是将胸中的火活生生压下去的陈余生,顿了顿,又看了看对面站着的男人,拽起欧阳莼的手,几乎不对女孩发出“哦”的一声惊叫反应做任何解释的他,就这样大力道地将她拖进了自己的车内。 落下车窗,他就狠狠地将她压到自己的身下。 直到,他发现身下的她有些呼吸急促,他才住了手。 望着她被自己欺负得不像话的唇,他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下了车,打开后备箱,将一个保险盒搬了进来。 打开保险盒,里面装是几处房产证、一叠厚厚的股票、银行存折。 被吓得目瞪口呆的欧阳莼刚想开口问是怎么回事,陈余生就静静地开了口。 他的语调是有史以来的温柔平静。 “明早八点的飞机,我改成了九点。飞机要跨海,二十四小时,我怕飞机会出事,所以……” 他的猜测不是没有道理。 每年都有很多跨海的飞机出事、失联、坠机。 “所以,我想了想,还是提前完成我的心愿。” 他使劲深呼吸了几口气,努力将自己的激动按压下去,才一脸平静地又开了口。 “我知道,小莼,我没有给时间让你适应我的生活。不过,我发誓,我会让自己努力适应你。” 听到这里的欧阳莼,像是察觉出什么一样。 其实,早在昨天晚上,她让他与她发生关系的前一分钟,她就知道了自己内心的答案:无论多难,她都会和他在一起的。 她望了望他含着泪花的眼睛,投入了他的怀中。 他的身体依然有淡淡的烟草味的气息,许是刚才的热度还没有褪去,她触摸到了他隐隐的炽热感。 他任凭她柔弱细嫩的手,像小猫一样在他胸前乱挠着。 两个人就这样紧紧地抱了好一会儿,才平息了下来。 欧阳莼照样躺在他怀里,闭着眼睛听他好听的声音。 “我这一辈子没什么大的理想,就是想娶你,在我出国之前,我最大的心愿就是找到你。”陈余生定了定神,像是领着千军万马冲锋陷阵般,鼓起了勇气。为了将确认自己表达的对象清清楚楚听到自己要表达的意思,他双手扶稳了欧阳莼的肩膀,一眨不眨地与她对视道:“现在找到你了,我又得寸进尺,我想明天带你去领结婚证。” 这句话,他搁在心里六年了,今天才敢向她吐露。 他急切地等待着她的回答。 原来他不是不会对女生说话呀,只是真的,如他所说,他们确实需要一些时间去发酵。 欧阳莼心里仿佛藏了一只兔子般,没有头绪,乱蹦乱撞着。 望着她恍惚不定的眼神,陈余生的声音有些急。 “为了表达我的诚意,很久很久以前的晚上,交出了我的人。” 欧阳莼没说话,眼睛咕噜咕噜地转了两下。 指着车座上保险盒的陈余生急急地又开了口:“为了再次表达我的诚意,我两个公司的股份,每个公司有百分之五十,还有我有三套别墅,两套在国外,一套在国内,还有我的存折,我所有的东西都在这里,现在都交给你。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吗?” 被他双胳膊使劲摇晃得头有些疼的欧阳莼,撅着嘴,许是太激动,刚才在他怀里撩拨了一阵后,脸热热的,涨的通红,还没完全回过神来,就又被他的一阵柔情蜜意,砸得头昏脑胀了。 她当然相信他的诚意,从见他第一眼,她是那样羞怯开始,她就知道他是她生命中那个最最重要的人了。 第177章、婚姻大事,岂能儿戏 她当然相信他的诚意,从见他第一眼,她是那样羞怯开始,她就知道他是她生命中,那个最最重要的人了。 其实,陈余生是背着家人走了一步险招。 别说陈老太太那里不好对付,光是他母亲——柳月梅那儿就得花大气力摆平。 因为他的婚事,关系到陈、柳两大家族的兴衰。 不过,他也不是没有做任何功课。 就在几个月前,他就派人盯住了母亲那头。 柳月梅为他相中的是金太太的独生女。 金家在京都也算是是有头有脸的人物。金家的独生女从小在国外留学,讲得一口流利的英语,弹得一手好钢琴。 出生好,家境好,学识好,其实相貌也是百里挑一的。 柳月梅的眼光本就苛刻,挑选的人家自然也是其他人家追捧的对象。 所以,金家的名媛派头很大,有点傲气,还没和他见上面,就开始放狠话了。 柳月梅是有家教又有手腕的,她停下了追金家的脚步,不说要也不说不要。 陈老太太最近也在帮着陈余生打算,首先看中的是李家的丫头,家里兄弟姐妹多,是小门小户,但是贤惠聪明,知书达理,关键是长得肉肉大大的,能生养。 为着安排她能和陈余生见面,陈老太是费劲了心思。 不过,要搞定这两个大佬,陈余生只要今晚一过,明天进了民政局,就什么事情都敲定了。 尽管事情来得太突然,准备不充分,他相信他和欧阳莼的爱情足以见人见心了。 欧阳莼没有意见,但是这么大的事,她不想让太多的人知道。 一来怕伯父知道后会让伯父觉得,她不够尊重伯父。 婚姻大事,不能儿戏。 二来,自己还是一个学生,没有毕业,所以第二天一大早,他们乔装打扮一番,两个人偷偷进了民政局,静悄悄地就领了证。 陈余生在王秘书的安排下,去了机场。 欧阳莼自己打车去了学校。 想着就此分离,几天不见的他们,还是在车里腻歪了一会儿,臊得王秘书真不知如何是好,出去躲怕被人发现,不出去躲,直接生生塞狗粮。 最后,王秘书只好趴在驾驶座下。 本来九点的机票,直到拖到了八点五十五分,才赶到机场。 这一趟出国,陈余生算是微服出巡,不想闹太大动静,所以也就没动用私人飞机。 当他进了安检后,一个黑衣人望着他的背影,冷笑了一声,掏出了手机。 “老板,姓陈的已经登机了。” 同时,几公里外,京都大学的女生宿舍,刚从民政局返回的欧阳莼,拿出手机,去了一条短信,在确认陈余生安全登记后,回了他一个么么哒,才收回手机,整理自己在电视台应聘的资料。 虽然自己去电视台实习的两次机会都被搅黄了,可是,坚持梦想的她,还是选择了做一只打不死的小强。 上午没课的她,拿着学院的推荐材料,再一次约了电视台一个专门管实习部门的领导面谈。 电话里约谈的领导貌似一点刁难她的语气都没有,回答得干脆利索。 面谈约在电视台附近的一家咖啡厅,时间是上午十点。 距离面谈还有一个钟头,欧阳莼算了算时间,去电视台坐地铁只用二十分钟,预计自己提前十分钟到,还有半个小时的准备时间。 为了显示自己对这次面试的足够重视,欧阳莼专门为自己挑选了一条颇为端庄而又不沉闷的一字露肩裙,化了一个淡妆。 从不化妆的她,上妆后,显得格外靓眼。 就在她拿着包,踩着高跟鞋,走出宿舍楼时,撞上的几个女学生都会时不时投去几个羡慕嫉妒恨的眼神。 按照自己预定的时间,欧阳莼顺利到达了咖啡厅。 咖啡厅里播放着一些煽情的音乐,一对情侣坐在靠窗角的圆桌上。 欧阳莼也选择了靠窗的一桌,为了避免尴尬,她坐得距离情侣有些远。 就在她点了一杯咖啡,正准备坐下时,迎面走来一位穿着白色正装,打扮时髦的中年男人。 男人一进来,就冲着她的方向走到桌子旁,拉开她身边的椅子,坐了下来。 “你是陆小姐吧?我是电视台的苏主任。” 男人的声音很小,但语气很暧昧,还带着台湾腔。 欧阳莼立即起身,想给他一个恭谨礼貌的招呼。 只是,她的身体还没站直,就被旁边坐着的苏主任搭在她肩膀上的手给摁了下去。 “陆小姐,不用那么客气。只是谈谈而已。” 欧阳莼总觉得这个人哪里不对劲,但是她又不能表现得太明显,毕竟,这次机会是学院为她争取来的最后一次机会了。 她试探性地抛出了一句话,像是问候,又像是在探试。 “请问苏主任知道我们学校最近在和电视台联谊的一场活动吗?” 这场活动是欧阳莼在简历里写过的,活动很小,没有名气,因为她参加了这次活动的策划案,还出了主力,所以她把这次活动写到了简历很靠前的地方。 虽然没有什么名气,但是看过她简历的人都会记住她的这一项社会实际。 如果这位自称电视台苏主任的答案含含糊糊,那么,他的确有鬼。 他即使佩戴了电视台的工作证,也不能说明是直接负责面试的工作人员。 欧阳莼听说过电视台内的潜规则游戏,有的领导十分愿意带实习生,因为实习生年轻,没社会经验,潜规则起来方便。 “陆小姐这是在反问我?” 看来这位苏主任很沉得住气,他不但没有正面接招,而且还来了个反面拆招。 他从兜里掏出一根雪茄,不紧不慢地吸了起来。 随着他一口一口地吞云吐雾,他的眼神已经色迷迷地游离在了欧阳莼的一字露领裙上。 她雪白的胳膊恰好露出了一般,乌黑的发丝让那片雪白若隐若现,更加妩媚动人。 只是苏主任色迷迷的眼睛还没看够,欧阳莼就换了个坐位,坐到了桌子的对面。 上午十点过后,来咖啡厅喝上午茶的人多了起来,进进出出的真不少,有些还是电视台的工作人员。 第178章、塑料姐妹,一石二鸟 上午十点过后,来咖啡厅喝上午茶的人多了起来,进进出出的真不少,有些还是电视台的工作人员。 进来一个穿戴时髦,化着浓妆的卷发女人。 在几个一起进来的女人中,她个子最高,虽然她是背对着欧阳莼进来的。但是欧阳莼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子苏!好巧啊!” 陆子苏虽然恢复了记忆,但是此时的她,对于自己现在的情况,能少让蒋丽娜知道就少让蒋丽娜知道。 她不是不想把蒋丽娜当好姐妹,而是,蒋丽娜就一直把她当塑料姐妹。 这一点,欧阳莼早已隐隐约约感觉到了。 上次在农家大院吃石锅鱼,途中遇雨,她毫不犹豫就上了程敬之的车。 她明明知道自己和程敬之的关系,却当着她的面,玩起了和程敬之的感情。 在倩女里,她暗着玩,在现实里,她明着玩。 她不把她当姐妹,她还不稀罕呢! 蒋丽娜看到欧阳莼,装作许久不见,非常想念的样子,走到她这桌。 还没等她坐下,她就一眼望见了旁边坐着的苏主任。 蒋丽娜不认识苏主任,但是看见他身上挂着电视台的证件,就人精似的和苏主任打招呼,脸上还挂着特别卖肉的笑容。 就在苏主任的视线快碰触到她的视线时,她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一般,用老道熟悉的语气介绍道:“子苏,你不知道吧!这是我们电视台的苏主任,很有名气的,对我们实习生也很照顾,我刚在台里听说我们台又要有位新的实习生进来,不会是你吧!” 欧阳莼点点头,由于刚才误会苏主任,就一脸抱歉地顿了顿,笑盈盈地说:“是的,学校又给了我一次机会。” “那不会是跟苏主任吧!子苏,你的运气可真好!” 听到蒋丽娜借花献佛一招的欧阳莼,手里握着咖啡杯的力道明显加大了几分。 但凡是个女人,一眼就能猜到苏主任是个大色狼,而蒋丽娜却还在这里努力讨好卖乖上面的领导,真是一石二鸟啊! 不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欧阳莼没拆穿她。 用一脸淡然压住胸中怒火的欧阳莼,浅浅一笑,语气淡定坦然地开了口。 “刚才是我冒犯苏主任了,新人报道,苏主任一看您就大人大量,应该不会与我这个小白菜计较吧!” 他是不会和她计较,不过这棵鲜嫩的小白菜,他苏仁,是吃定了! 蒋丽娜走后,面试进行的很顺利,除了苏仁依然是色迷迷地望着欧阳莼看,其他一切没什么问题。 因为人多,苏仁不敢对欧阳莼有过多的要求。 不过,他尽量拖延到下午一点,才一脸吃不到的将欧阳莼放走。 作为实习老师,苏仁装作很关心实习生的样子,给刚才和她讲话的蒋丽娜去了电话。 两个人也不知道在电话里讲了什么,苏仁挂上电话后,他的眼底就闪现出一抹难易察觉的淫笑。 下午,学校有一场大型联谊活动,场地在距离电视台很近的演播间。 这场联谊活动,欧阳莼和蒋丽娜都有报名,二人都是幕后主力,晚会一直进行到晚上十一点,二人都在台后把守,没有离去。 直到活动结束,观众都散去了,两个人还在忙这收拾一些演播器材。 对比她上午的热心,现在的蒋丽娜显得有些冷淡,不过还好,两个人都是出于同一学校,同一专业,还住过同一寝室,相比其他学校的学生而言,两个人还是显得很亲密。 蒋丽娜讲述了这几天她在电视台发生的一些奇闻逸事,还说她虽然只上几天班,就收获了不少粉丝,有些粉丝很疯狂,还给她送了一些小礼物。 面对给自己送糖衣炮弹的蒋丽娜,欧阳莼没动心,就在最后,自己在有一句没一句搭理她的话时,蒋丽娜突然变得兴奋不已。 “子苏,我办公室里礼物可多了去了,我去给你拿一个,你等着我啊!” 接收到她的信息,还没来得及回复“不用了”的欧阳莼,只是一秒钟的功夫,就不见了蒋丽娜的身影。 又过了几分钟,欧阳莼的手机就响了。 “子苏,不好了,我今天穿的鞋跟有点高,我的脚崴了,现在在十八楼的楼道里,你能过来一下,帮帮我吗?” 蒋丽娜说话的声音很大,即使欧阳莼没看免提,周围的人都隐约听出了她发出求救的信息。 接到她电话的欧阳莼,只好说:“好吧,你等着,我就来。” 虽然直到蒋丽娜在玩招,但不知道她玩什么招的欧阳莼,经过录音棚时,顺手拿了一支隐形录音笔别在自己口袋里,然后就急急忙忙上了电梯。 已经到了晚上十二点了,楼道里虽然很明亮,但是没有人。 空空的,有些怕人。 上了十八楼,轻声喊了几声丽娜的欧阳莼突然感觉背后有人跟踪她,她迅速转过身去,背后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她白天在咖啡厅里见到的苏主任。 “苏主任!” 欧阳莼下意识地叫出了他的名字。 昏暗的灯光下,中年男人露出一脸淫亵的笑容,浑身发烧地开了口:“宝贝儿,白天人太多,还没来得及看清你!现在,我都快憋不住了。” 欧阳莼知道自己陷入了这个色魔的全套中。 “你别过来!” 充满警觉的她早就将电话发到了口边,随便摁了一个电话拨出去。 “你打吧!这里是信号屏蔽区,你的电话是打不出去的。” 看来,这一切都是苏主任策划好的! 不,参与这其中的,不只是苏仁!还有蒋丽娜! 刚才在演播室,蒋丽娜是故意和她接近的,是故意和她套近乎的,更是她故意说要给她拿东西,然后故意将自己扭伤的消息大声说出来的。 她这样做,目的只有一个,就是骗她到十八楼。 即使那些现场的人听见了她说的十八楼,也没有关系,因为人不多,而且都是其他学校的人,说不定,就连这些人她也买通了。 后知后觉的欧阳莼发现,她千防万防还是没能躲过蒋丽娜着个塑料姐妹。 第179章、连父亲是谁都不知道 后知后觉的欧阳莼发现,她千防万防还是没能躲过蒋丽娜的阴谋。 情急之下,她想起了别在口袋的录音笔,眼底闪过一抹阴冷。 既然她对我不仁,别说我对她不义。 都是来这个圈子混的人,谁还不是戏精呢? 前一秒还绷紧脸的欧阳莼,下一秒就挂着软萌卖笑的表情:“苏老师,在这里,人家好不习惯的。” 正准备对欧阳莼动手动脚的苏仁顿时像被点了穴道般,沉醉在了这股柔迷的声音里。 还没等苏仁喘过气来,欧阳莼又语气温婉地开了口。 “苏老师,你我好不容易在这里碰面,何需浪费这今晚美好的月色呢?”说完,欧阳莼就迈着撩人的步伐走到了苏仁跟前,还用指尖点了一下苏仁色迷迷直视她的眼睛。 被点的头晕眼花的苏仁,此时像是被附了体般,呆呆地看着欧阳莼。一副欧阳莼让他向东,他绝不向西;欧阳莼让他往西,他绝不往东的架势。 “陆小姐,你说得对,今夜于你我是个良辰美景,我们另寻其他的地方。你说了算,你说了算。” 色迷迷的苏仁,此时像闻到腥味的猫一般,用鼻子靠了靠欧阳莼的脸,闻到她身上的香味,他的手就向欧阳莼的胸袭去。 伴随着一阵恶心,欧阳莼下意识地躲开了苏仁的咸猪手。 “苏老师,您晚是怎么知道我会上十八楼的?您对实习生的照顾真是太周到了。” 这句话听起来似乎不那么好听…… 可是,此时的苏仁哪里还能把持住,只想把小姑娘哄骗到手,大干一场。 极不情愿回答这个问题的他还是语调低低地开了口。 “你同学告诉我的。” “哪个同学呀?” 欧阳莼看到摁了下键的电梯快到了,脸上带着甜蜜蜜的笑,用比之前更柔迷的语调说着,脚步却顺势向电梯靠拢。 “就是你上午在咖啡厅里遇见的同学蒋小姐啊!我的乖乖!” 伴随着电梯铃的一声叮当,眼看就要进入电梯的欧阳莼突然被一只大手抓住。 “陆小姐,今晚我哪里也不想去,就只想呆在这里让你陪!” 欧阳莼只觉得身体猛的一震,她倒吸了一口凉气,下一秒她就感觉自己的身体被死死地摁在了墙上。 “有人!” 欧阳莼急中生智,下意识地喊出了这两个字。 正在左右张望的苏仁似是察觉她撒谎一般,就在他回过神来,准备再接下来的动作时,他的脚背就感觉到了一股强烈的刺疼。 “死丫头,你别跑!” 已经朝电梯方向跑了很远的欧阳莼,再次摁了电梯,还好,因为是晚上,用的人少,电梯又是电视台工作人员的专梯,欧阳莼顺利进了电梯。 抱着脚,成跳跃步前行的苏仁,拼命地赶到了电梯边上时,电梯门关上了。 留给他的是欧阳莼一道惊吓的声音:“蒋丽娜!” 蒋丽娜! 接听到欧阳莼声音的苏仁下意识地扭头望去,一个黑影一闪而过。 苏仁慌了神,赶到心里发毛。 凭他过来的经验,十八楼按理说这个时辰,应该很少人上来,难道真的是蒋丽娜! 上午,他们见面,根本和他不熟的蒋丽娜,在他面前一个劲儿地卖乖讨好,心里就有些纳闷了。 蒋丽娜是他在电视台死对头——安雅编导带的学生。 安雅编导也是当时苏仁想潜规则的对象之一,只是那个女人有背景有后台,没被他潜规则到,弄得苏仁没吃到肉,惹得一身臊。 几年的时间,具有实干精神的安雅编导,在台里扎稳了脚跟,能和她平起平坐了,但是安雅,还是不能忘记,那份当年带给她耻辱和伤痛的回忆。 就在前几天,当苏仁听说,台里要把一次出国采访的机会让给安雅时,苏仁很不服气,当场和安雅编导撕破了脸,两个人不和的关系就众人周知了。 本就不怎么信任蒋丽娜的苏仁,此刻真是又气又恨。 他怎么就这么蠢呢? 他明知道蒋丽娜是安雅的心腹,刚才在电话里还那么相信她。 万一这次被安雅抓到自己的小辫子,他在电视台的地位岂不是要在安雅之下了? 他真是抽风啊! 同一时间,在酒店套房泡澡的蒋丽娜,举起手中的电话,语气不紧不慢地开了口。 “妈,您那边派出去的人行动得怎么样了?” “妈做事,当然没问题。放心吧,我们已经拿到了录像了。倒是你,后天,就是陈家老宅宴请名媛的日子,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抿了一口红酒,气定神闲的蒋丽娜带着笃定的语气开了口:“那还用问吗?你的女儿什么时候输过。” 电话那头的女人语气比之前更加气势汹汹:“等过了明后两天,我们要把那些当年我们受过的气统统拿回来,我白蕊心会让他们一个个死得很难看!” 京都的深秋,街角的黑夜,有凉风吹来,打在脸上,有些疼。 正在路边等着的士的欧阳莼,拿出手机,先是找了陈余生的电话拨出去,顿了顿,知道他在国外,自己忘了开通国外套餐服务,就又挂了电话。 上了的士,他依旧没将手机放回包里,而是给伯父去了电话。 手机里传来一道人机语音:“您拨打的号码暂时不在服务区。” 车里的气氛顿时凉了下来,她握着手机的力道不免加大了许多。 看了一下手机事务提醒,明天是周日,电视台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安排,所以她选择了回宿舍休息。 经过今天一晚上的闹腾,被苏仁惊吓到的陆子苏,进了宿舍门,闷声不响地倒头就睡了。 人的意志是非常脆弱的,要不是为了自己的梦想,他可能早就放弃了。 可是,她不能只当花瓶,她不能像从前一样,成为程敬之的附属品,被人甩了也不知道的附属品。 是的,她是个记忆空缺的孩子。 她的大脑神经是有些不完整。 她的出生不好,母亲早亡,连父亲是谁都不知道。 现在,她有个…… 第180章、吩咐,吩咐再吩咐 她的出生不好,母亲早亡,连父亲是谁都不知道。 现在,她很幸运,有个对她好,还娶了她的男人出现在她的生命里。 可是对这个男人,她的记忆里只有他的名字。 除了名字,就是她手上攥着的他的存款,他的股票,他的房产证。 刚才为了证明自己对他不是一无所知外,她伤心难过的时候,第一时间给了那个男人电话。 可是,还说被自己找了个借口,挂了。 她不想就一直这样,因为自己长得好看,自己除了长得好看外,没有其他能依存在别人关系中的依存。 她这样除了靠依附一个又一个男人活着,一点意义也没有。 整个晚上,她都翻来覆去,一个噩梦接着一个噩梦。 就在她思绪飘飞,胡思乱想之际,放在床头的电话忽然震动了。 她迷迷糊糊地摁了接听键,手机里立刻传来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 “夫人!” 还在睡梦中迷糊,根本没听清话音的她发出一声“啊?”的声音。 “夫人” 电话那头的男人又开了口,这一次的语调较前一次的语调明显高了很多。 前一秒还在床上辗转反侧的她,后一秒听见“夫人”二字,立刻从床上跳了起来。 幸好,大四的寝室,就她一个人还在。 “夫人,您还好吗?” 在电话里,听见女人惊讶闷哼声的男子,语调急急地开了口: “夫人,我是王秘书啊,您不会忘了我吧!我现在在宿舍门口等您,您入住的别墅昨天已经清理干净了……夫人……您在听吗?” 王秘书拿着电话,只听到电话那头一阵接一阵的惊讶和叹气声,紧接着,就是稀里哗啦的流水声,再就是咯噔咯噔的鞋抨击地面发出的声音。 “王……王秘书,我在听呢!您请说。” “夫人,按照陈总的吩咐,今天是接您回家的日子。” “回……回家……” 边喝水边收拾包包的欧阳莼,听到这句话后,才突然想起自己已经结婚了,她已经成为别人的妻子了,她有自己的家了。 这个想法,她好难消化啊! 大口大口喝水的她,险些被噎到。 王秘书历来处事周全,这次也不例外。 他开进校园的车是一辆普通车,自己也装作接送乘客的司机,将欧阳莼接到别墅后,他飞快地下车,打开车门的他一脸狗腿地喊道:“夫人,请进。” 伴随着他毕恭毕敬声音的落定,展现在欧阳莼面前的是一幢全新的别墅。 首先落在眼底的是一楼的餐厅,一个醒目的石锅鱼餐桌,像极了农家大院的布置。 不仅是农家大院的布置,透过餐厅后面开着的楼台,能看见别墅后面的湖泊。 “夫人,陈总听说您喜欢吃活鱼,把花园改成了池塘,您以后每天都可以吃到活鱼了。” 王秘书说话的声音有些激动,伴随着他声音的落定,欧阳莼用眼角的余光还扫到了他脸上的一抹得意。 他这是拿池塘在她面前邀功吗? 按捺住内心激动的欧阳莼,定了定神,拿出了夫人的架势,用豪迈的语气开了口。 “王秘书,这池塘你的鱼这么多,我就是每天一条也吃不完,不如剩下的都归您吧!” 王秘书身子一抖,差点没跪在地上。 这池塘的鱼是陈总用飞机从各大洲空运过来的,其中还有北极地带的浅水鱼,夫人这一夸海口,他马上就彻底升级了呀。 以后拍陈总的马屁还不如拍夫人的呢! 心里乐呵呵的王秘书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像是终于开了窍般,脑袋上闪着一个小电灯泡,然后用不停咳嗽压抑兴奋的他语气又淡淡地开了口。 “夫人,我们上二楼吧!” 二楼是一间雅致的书房,走到书房没一半,推开独特的屏风,就可以看到一间画室。 画室的装修是十年前流行的西洋画画室风格。 大石膏人头像是磨旧了的,调色板是木制的小圆形,窗户旁边还有一个手动的遮光板。 触摸到这些的欧阳莼,仿佛回到了十年前的画室。 她微微蹙了蹙眉心,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抬头看向了画室墙上的一副画。 这副画是一副普通的铅笔素描,许是年代久远,素描纸的纸边上泛起了淡黄色。 画中的男子,是一位白衣少年,眉清目秀,俊朗秀美。 素描画的下角上签了作者的名字。 伴随着欧阳莼小声地念出自己的名字,站在一旁的王秘书,带着疑问的语气开了口。 “夫人,认识画上的人?” 废话,夫人当然认识上面的人了。 这王秘书当然是知道的,因为这幅画明明就是夫人的作品,他这样问,只是让欧阳莼慢慢恢复自己之前的记忆罢了。 只是,他的声音还没有完全落定,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回忆的欧阳莼,用几乎只能自己听见的声音开了口。 “这幅画,是我画的。” “据我所知,是夫人画的。” 讲完这就话的王秘书觉得自己的智商,从一百立即降到了零。 什么叫据他所知,是个人都能猜到是夫人的作品。 不过,他能长期呆在陈总身边,那还是有一点能说会道,逗人开心的本事的。 再说,他今天过来,就是为了让夫人开心,这是陈总的吩咐、吩咐再吩咐。 “夫人,这是您当年的作品啊!您的作品就是拿到现在也堪称是绝世精品,陈总每个晚上,睡觉之前都会看无数次,直到看到两眼发直,他才离去。他一边看,还一边念叨着您当年的艺术作品,这幅画有很多人买,他都不卖,因为,那是夫人您的大作啊!” 一直盯着画看,很久没发言的欧阳莼,语气较之前,高了许多。 “既然这幅作品是我的,那我直接赏给你了。” 直接赏……赏给他! 一时间哑口无言,还没缓过神的王秘书,知道自己闯了大祸了,忙上来补救:“不要啊!夫人,使不得啊!” 欧阳莼:“你不是刚才还说那幅画是我的作品吗?” 王秘书:“是啊!” 第181章、小门小户的女人 欧阳莼:“你不是刚才还说那幅画是我的作品吗?” 王秘书:“是啊!” 欧阳莼:“现在我就送给你吧!” 王秘书带着一脸哭笑不得的表情:“不是,夫人……那个……不是……” 欧阳莼一本正经地开了口:“你是说这副作品不是我的?” 王秘书:“……” 此时的王秘书求她也不是,不求也不是。 那可是陈总的画像,夫人这样赏给他,不是要抽他脸吗? 他是想抱大腿,原本低看了夫人,觉得抱夫人大腿比抱陈总大腿来得容易,却没想到,这是个烫手的大大腿呀! 这叫他怎么抱啊! 顿了顿,王秘书只好老老实实、安安分分将欧阳莼带到了主卧。 这一次王秘书没敢再进去,而是守在门边,静候夫人的吩咐。 主卧已经焕然一新了,和之前欧阳莼第一次来的时候相比,房间显得温馨了许多。 许是自己这些年看到别人可以回有父母的那个家,而自己却一直把学校当家的欧阳莼,鼻子一酸,眼底闪着泪光。 她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有这样一个家。 一个在京都的家。 此时正是晨间,推开窗户,便有阳光,也有花香,时光和他,就这样揉进了她的生活里。 在这里,她赶到很安心,也很惬意。 就这样思念着一个人,就这样被一个人思念。 在这里,这一刻,她拥有了自由和幸福。 三楼是花房,带着欧阳莼穿过走廊,经过拐角的一间房时,王秘书故意加快了脚步。 欧阳莼似是发现了什么一般,语调急急地开了口:“这个房间?” 就在她的话还没完全落定,一脸不情愿开门的王经理又开了口:“夫人,这个房间还没有装修好,陈总说,他回来后……那个……那个亲自装修……” 王秘书似是还要接下去说什么,只是,就在他不断地喋喋不休当中,握着门把手一直不肯送开的他,许是心虚得手软,一时没把控好力度,门被他轻轻一带,便开了。 这个房间很小,但是洒满了阳光。 房间里的布置较之别的房间相比,十分得卡哇伊。 粉色的小床,小猪佩琦的玩具,玲珑可爱的小桌子、小板凳。 这不是已经布置好的儿童房吗? 许是觉得自己刚才骗了夫人的王秘书,急忙解释道:“夫人,您别生气,是陈总不让我告诉您的,他一直童心未泯,所以才布置了这个儿童房。” 欧阳莼不傻,她知道,这个儿童房意味着什么。 只是,他为什么瞒着她,不让她知道他准备的儿童房呢? 三楼是花房,欧阳莼上去之后,就一个人躲进了主卧。 主卧的更衣室,摆了很多之前她和陈余生逛奢侈品店时买的东西,其中有两套黑色的晚礼服是新添的。 中午,王秘书开车带着欧阳莼吃了一顿牛排后,就送她去了一家高档首饰店。 也不知什么时候,王秘书从车里拿出了两套黑色的晚礼服,吩咐店家按这两套服装为欧阳莼搭配首饰。 没有任何挑首饰经验的欧阳莼像不会吃螃蟹的人一般,不知道从哪里下口。 摸了一会儿吊坠,又摸了一会儿镶钻的她,后知后觉地才发现,旁边站着的蒋丽娜正在定定地看着自己。 许是没想到欧阳莼来挑首饰的蒋丽娜,吃惊了好一会,就在她的视线从欧阳莼身上收回时,她眼角的余光扫到了提着黑色晚礼服出去的王秘书。 以为自己眼花的她抬起头,又盯着开了车门,为了防止晚礼服不褶皱,吃力地将晚礼服的长摆平铺在车座上的王经理。 蒋丽娜像是没有看见欧阳莼一般,撇下了她,推开门,直接走到了王秘书跟前。 尽管,她穿的高跟鞋跟有些高,可是,为了能追上王秘书的她,仍不遗余力地赶在了王秘书车前。 提前就和欧阳莼大好招呼,拿了礼服去公司的王秘书,上了车,关上车门后,还是掏出了手机,给欧阳莼去了条信息。 “夫人,我先回公司了,晚上再来接您。” “好的,你去忙吧!” 回了王秘书的信息后,欧阳莼继续埋头挑首饰,旁边的导购因为刚才收到了店主的特意叮嘱,立即过来伺候欧阳莼。 只是,她们刚进行不久,就听到了门外人娇声娇气地说话声。 “先生,我没事,都怪自己刚才跑得急,崴了脚,真的不好意思,打扰到您开车了。您现在不忙吧?……您看,您刚才出来扶我的时候,不小心把后座上的晚礼服弄皱了,不如我给您带回家熨平吧!我保证给您熨得平平整整的,让您满意。现在,不如我们预留个联系方式怎样?” “我叫蒋丽娜,是蒋家的小姐……” 他就是一个秘书,至于她屁颠屁颠地跑上去阿谀奉承吗? 伴随着欧阳莼想法的落定,蒋丽娜目送着一直坐在车里没理她的王经理,开车远去的背影,脸上连带着说话时微笑的表情顿时变得难看。 就在她气嘟嘟地回到首饰店,一脸不悦的她将包放在了柜台上。 “导购,导购,你们店里的导购呢!” 要不是看着那个男人,一身的名牌,手上的晚礼服价值上百万,而且是限量版的,就凭他,也配和她蒋丽娜说话。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倒底是怎样的女人能享受这么高的待遇。 想着,蒋丽娜就排除了瞄到的坐在自己身边的陆子苏的可能。 连挑首饰都不会的她,怎么可能会有这运气呢? 这种小门小户出来的人就是不配进这样高档的奢侈品店的。 心里这样想,嘴上却摆出一副甜蜜语气的蒋丽娜带着一惯的声调,柔柔地开了口:“子苏,这么巧啊!你是来买首饰的吗?” 埋这头,正拿着导购递给来一串项链的欧阳莼,抬起头,定了定神,在确定蒋丽娜是和自己说话后,才语气淡淡地开了口。 “是啊!只是随便看看。” 欧阳莼手上拿着的正是有名法国设计师刚出炉的作品…… 第182章、一人做事一人当 欧阳莼手上拿着的,正是有名法国设计师刚出炉的作品,这套作品还没上市,就收到了不少名媛们的追捧。 只是,因为价格太高,大家都在观望。 为了赶上明天陈家宴会的蒋丽娜,今天特意过来看抽空看这套首饰。 看到首饰的价格,她有些瞠目结舌,首饰的价格没有下降,反而较之前高出了不少。 于是,她只好将目光投向柜台的其他首饰。 拿着手机接听电话的欧阳莼,在接到一个电话后,和柜台的导购打了声招呼,不想和蒋丽娜有过多接触的她就出了门。 想到这一整天,不是被王经理拖着看房子,就是被拖去试穿礼服,买首饰的她实在有些无聊,又有些累,就打的回了别墅。 前一秒看到陆子苏出门,后一秒就问导购有关天价首饰的蒋丽娜,咬了咬牙,还是决定把首饰买下来。 只是,她刚准备开口,站在她面前的导购就好像知道她要说什么一般,语气冷淡地回了她:“对不起,小姐,这套首饰已经被其他人买了。” 与此同时,吃了个牛排餐,洗了个澡,准备为明天的宴会补个美人觉的欧阳莼刚上床,就接到了王秘书的电话。 “夫人,您的首饰已经给您准备了,放在了您的梳妆台上。” 首饰?她是挑了好几套首饰,可是没说要买啊? 还来不及开口的欧阳莼刚一下床,脚还没碰触到地面,电话里又传来了王秘书那迷妹的声音。 “夫人,您清点一下,看是不是那几套。” 望着塞满了梳妆台的首饰盒,欧阳莼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 难不成他把她手碰触过的首饰全买回来了? 已经激动到快心肌梗塞的欧阳莼,吞了一口唾沫,又吞了一口唾沫,在确定这不是梦之后,才说了一个字:“不……” 电话那边听到一个“不”字的王秘书,吓得直哆嗦,手一抖,差点将手机掉在了地上。 “夫人,不要吓我,那首饰的价格,就是我在un集团打工一辈子也赚不回来呀!” 那边的王秘书已经欲哭无泪了,这边的夫人才顺畅了呼吸,将手从自己嘴巴拿下来的欧阳莼把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口上,才弱弱地开了口。 “不要吓我!” 王秘书:“……” 她明明是把他吓死了好吗? 大喘了一个口气的王秘书,终于暗松了一口气,再一次找夫人确认首饰没问题后,才放心地挂了电话。 黑暗的夜空里,升起了一枚燃烧弹,他知道,时机已到了。 …… 陈家是京都显赫的大家族,虽然是一个小的家庭宴会,派头十足,是一般人望尘莫及的。 早上七点半,陈老太太带着陈家的一些亲属,柳月梅带着柳家有声望的人物在京尚大酒店简单地吃了一个早餐。 吃完早餐,已是上午九点半了。 一屋子的人进了一间高级会所,这间高级会所专门为陈老太太请来了京都有名的京剧戏班。 上台表演的几个小生,唱功好不说,扮相也十分好看。 坐在台下的陈老太太,早已乐得合不拢嘴,边鼓掌边向周围的人称赞这个戏班。 不知什么时候,会所来了一个中年女人,自称是个戏迷,和陈老太太套上了近乎。 一个扮相好看的小丫头从后台走了出来,大家又都纷纷称赞。 陈老太也赞不绝口,自称戏迷的那位中年女人笑呵呵地说:“老太太,您要是年轻个二十岁,准比这名角唱得更好。” 本就因为今天宴会准备周到,开心不已的陈老太太,听旁人正和自己心意的称赞,愈发心花怒放起来。 伴随着台上一阵吆喝,会所的大门突然被关上了。 整个会所的隔音效果做得非常好,尤其是听戏看电影的地方。 坐在台下的人以为是会所的服务员出了纰漏,都将目光纷纷投向门外。 过了不知道多久,大家似是没耐心了,会所里发生一阵骚动。 陈老太太和大家一样,都认为是会所的工作人员出了问题,就催着管家赶快拨打老板的电话。 只是电话还没拨出去,从门外进来一位穿着黑色西服的人。 “陈老板,柳老板,你们,别来无恙啊?” 伴随着这句带着冷笑中的问候,大家的视线都投向了生源处。 此时,本来落幕的台上忽然亮起了灯,那个穿黑色西服的男人,摘掉了自己的墨镜,看向了大家。 尽管他脸色偏黑,额上有一道很深的疤痕,但是人群中的柳月梅还是第一时间认出了他。 “陆其峰!” 含出了台上男人的柳月梅神情很激动,就在她准备开第二次口时,被旁边坐着的陈建国捂住了他的嘴。 这个举动活生生地落在陆其峰的眼里。 他冷笑了一声,从鼻子里哼出了几句话:“陈建国,这么多年,你都没变,还是那样胆小如鼠。” 被激怒的陈建国,没说话,咬着牙关,死死地盯着台上的陆其峰,像是盯恶狗一般。 他知道,总有一天,自己和陆其峰会有一场对决。 他们的恩怨始于六年前,陈建国参与了一场谋害陆其峰的行动,从那时起,他们之间就埋下了不可解开的仇恨。 既然是他陈建国做的事,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 想着,他就从坐位上默默起身,当着自己母亲和妻子的面,走向了戏台。 只是还没走到戏台上,他就被一脚狠狠地踢到了离看台几米远的地方。 他下意识地想爬起来,可是四肢使不上一点力气,除了头还能抬起来面向远处外,身体就像被碾压般,痛疼渗入到了他的每一根神经。 “陈建国,这么多年来,你还是这样不经打。” 他记得他们当时也单打独斗过,可是,那是的他们,还算是朋友。 没想到,过了几年,世事变迁,他们却变成了仇人。 “陈建国!”台上的男人,语气明显阴冷了许多。 此时整个会所乌烟瘴气,不知什么时候,四周都被黑衣人包围了起来。 第183章、当他是三岁小孩吗? 此时整个会所乌烟瘴气,不知什么时候,四周都被黑衣人包围了起来。 陆其峰走下台去,对一个欲打开门的小丫头吼道:“想逃,没那么容易!今天,就是你们陈家的死期!”,说完,他回头看了看趴在地上已经奄奄一息的陈建国,露出活该找死的样子,对着旁边的两位黑衣人使了个眼神。 两个黑衣人仿佛接到指令的机器人般,架起陈建国,拖着他,将他放在就近的靠椅上。 陆其峰从兜里掏出一个遥控器,摁了一下,台上大屏幕突然亮了。 里面播放的是一段a国的即时新闻。 新闻的内容大致是:一架从中国飞往a国的飞机已于京都时间凌晨四点坠机,坠机原因不明。 大厅里一片哗然。 “这不是陈总乘坐的航班吗?” “难道说,陈总已经……” “不可能,这么巧吧!” 突然,从人群中跳出一个中年妇女,由于她踩着皮鞋的响声极大,几乎吸引了所有在场的注意力。 她稳了稳面上极其愤怒的表情,顿了顿,走到陆其峰跟前,甩手就准备扇对面的男人一个耳光。 只是她的手还没来得及伸出去,两边的黑衣人就挟持住了她。 她没被吓倒,反而叫嚣得更凶。 “陆其峰,你不记打当初是谁在酒店放走了你这个逃犯吗?你竟然在背后设计我儿子。你这个丧心病狂的家伙!” 男人不慌不忙地从兜里掏出一条白手帕,轻轻拂了一下嘴,慢悠悠地走到女人跟前,吹了一口哨子,眉眼妖娆地看着女人,嘴里发出啧啧的声音。 “多年不见,柳小姐还是这样风骚。只是,你的想象力太丰富了,我只是玩了一下天上的飞机,不巧,你儿子却偏在这飞机上。现在,怕是连灰都找不到了吧!” 淬了一口陆其峰的柳月梅,此时已经满脸杀气了。 “陆其峰,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 她的喊声震天动地,声嘶力竭,鬼哭狼嚎般,无力又想求证着什么。 “我为什么?——” 就在陆其峰想解释着这一切时,,台下又走出来一个女人。 女人的年龄貌似和柳月梅的年纪相仿,只是,打扮得更加妖娆妩媚,性感妖艳。 她只是对黑衣人轻轻乜斜了一下,几个高大结实的男人就为她让出了一条路。 相比她的打扮,她的声音更加来得妖娆撩人。 “因为他就是白蕊花——我姐姐的情妇,而你——”,女人走到陆其峰和柳月梅跟前,用傲慢不屑的眼神望了一眼柳月梅,她红得像罂粟般的唇就又开了口:“柳老板,权大势大的柳小姐却是害死我丈夫,和我姐姐的凶手。” “不是!其峰,你不要听这个女人胡说八道,白蕊花是死了,可那不是我的错,是她产后失血过多而死的……”边挣扎边大叫的柳月梅,一脸无辜地求饶道。 可是她旁边妖娆的女人还没等她说完,就抢了她的话,语气急急地开了口。 “柳月梅,现到如今,你还要为自己争辩。来人!” 就在她准备命令人将挟持的人质撕票时,后门突然开了,陈余生不紧不慢地走了出来。 “余生!” 柳月梅无比惊呆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仿佛外星人般,上下打量着他是真是假。 与她一样表情的还有台下一群人,不一会儿,大家便议论纷纷起来。 “这不是陈总吗?” “他没死,难道他没上飞机?” 台上的陆其峰,对比一脸淡定的陈余生,脸色非常难看道:“你……你怎么……” 随着他的大呼小叫,台下也是一阵哗然。 柳月梅和陈建国一阵早就猜到的对视,把视线从陈建国身上收回的柳月梅,淡定悠闲地对着陆其峰身边,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开了口。 “白蕊心,让我来解释六年前发生的那场车祸。当时,我和建国确实视欧阳医生为眼中钉,因为他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秘密。不过,那场车祸并不是导致欧阳医生致命的事故,导致他致命的是他当天早晨服下的致幻剂。” “你胡说!我母亲不可能是杀害我父亲的凶手。” 柳月梅朝声源处望去,一个踩着恨天跟,长发大波浪的女孩气势汹汹地杀了进来,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个长像很干净的男人。 男人进来后,没说话,打量了一圈周围的人,将视线定在陈余生身上后,才用恭谨中带着杀戮的语气开了口:“我想在场的各位,不该不认识这位出生高贵的陈公子吧!” 这句话吸引了陆其峰的全部注意力,他微微侧了侧头,看向了没被他杀死的人。 就在陆其峰想要抛出自己的话题时,刚才说话的男人仿佛要置陈余生于死地般,语气比刚才还要狠: “陈余生,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样逃过陆伯伯布置的天网的,但是我相信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不会逃脱你应得的罪名的。” 陆伯伯? 陆其峰收回从陈余生身上的视线,扭头看向自己身后的年轻男人。 有些眼熟,但是他不确定。 不知什么时候,疑似获得陆其峰信任的程敬之,从蒋丽娜身边走到了陆其峰身边。 还没等陆其峰从思索中回过神来,他就一脸淡定的开了口:“陆伯伯,我是子苏的朋友,您一定还记得我吧!” “你就是那位帮子苏重新站起来的男人?” “是的,陆伯伯。” 当他是三岁小孩吗? 这么好说服! 他陆其峰是什么人,当然不是那么好骗的人。 不过,要不是他在国外提起做好功课,他定然也被眼前这一副道貌岸然,一脸无害的公子相给骗了。 就在回国之前,他就将当年,不求回报帮陆子苏站起来的程先生查了个底朝天。 他不仅是悄悄背着陆子苏,拿着陆子苏身份证在国外贷了一笔巨额的贷款,而且还在子苏吃的进口药里动了手脚。 让她的记忆力不能正常恢复。 这一切,怕是子苏还不知道吧! 只是,现在,他既然对陈余生满满的敌意,那么正好…… 第184章、明明做得天衣无缝 陆其峰定了定神,紧了紧领口,心思细腻警觉的他忽然发现周围的气氛明显不对劲了。 看着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陈余生后,他才微微缓了缓气。 在他的手接触到口袋里冰冷的手枪时,他的眼神划过一丝阴冷。 这些人迟早都会被他干掉。 别说一个程敬之,就是十个,也不是他的对手。 至于白蕊心和她自觉聪明得无可挑剔的傻女儿,他们哪里知道,黑衣人个个是和他出生入死的兄弟,可不是那么说能收买就能收买的。 不过,陈余生…… 他爹被他踹了一脚,估计已经九死一生了。 他娘——柳月梅。 不可否认,陆其峰至今也对她余情未了。 先静观其变,再做打算。 既然白蕊心自己觉得已经收复了黑衣人,那他就陪她演完这场戏。 就在陆奇峰的手满满从装着枪的口袋里收回时,通往舞台的侧门开了,一丝亮光从门外射进来。 台下陈家的人都以为来了警察,或者是帮忙解决纠纷的会所经理,没想到是一个女人跑了进来。 她人没到,声音却动听得进入了每个人的耳朵。 “伯父!” “子苏,怎么是你!” 原本胸有成竹的陆其峰,后背一阵发紧。 在清场之前,他特意嘱咐过,千万别让子苏掺合这件事。 现在…… 不好,一定是有人知道了他和子苏是亲生父女的关系。 但是这个人会是谁呢? 陆奇峰环视了一下周围所以人…… 与此同时,陈余生对着迎面走向他的陆子苏,眼睛里闪过一抹温柔。 忽而,寒气四射,冰冷的目光和淡漠的表情,将温柔和热切,一扫而光。 将他的一切表情净收眼底的白蕊心,勾了勾唇,冷笑着开了口:“陈公子,你不会不认识她吧!” 陈余生低着头,还没让大鬼现身的他,现在不能让自己心爱的人掉进这个陷阱。 接触到白蕊心的视线,他故意走到欧阳莼面前,用挑衅的语气淡淡得说:“长得还不错,不知道伺候人的能力怎么样?” 他这样的反应,白蕊心着实有些措手不及。 本来,她是想把陈余生在外面养女人的事,借此陈家一聚的机会,告知柳月梅,让她看看,她调教出来的好儿子找了一个什么样的野丫头。 这野丫头出生卑微也就罢了,还是她仇人认领的干侄女。 两人要是干柴烈火,在大众广庭之下来一段生死恋,那就达到了她想要活活气死陈建国的目的。 尤其是,刚才听到有人将害死欧阳医生的脏水泼到她身上,她觉得更要出出气了。 她嫁给欧阳医生十六年。 她这么一个大明星,跟他过小家小户的日子也就忍了。 令她气愤的是,他还瞒着她,足足替她最恨的女人养女儿。 她怎么会心甘情愿? 她怎么会吞下这口恶气呢? 她怎么还能忍心跟着那个没金没势的胖医生过下去呢? 再过下去,她的大半辈子都给毁了。 于是,她就在欧阳医生每天喝的早茶里动了手脚。 欧阳医生确实是车祸而死,不过,出车祸的原因,是因为早茶里有她下的无味无色的致幻剂。 这一切,她做得天衣无缝,只是,柳月梅那个贱人是怎么知道的呢? 皱着眉头的白蕊心,此时握紧了拳头,将视线转移到了正在痴情对望着陈余生的欧阳洁身上。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一般。 她记得女儿当年到了南方还忘不掉陈余生那个男人,有好几次,她都看到了女儿偷偷发给陈余生的电子邮件。 之后的几年,欧阳洁很是本分,没有再提到过陈余生。 只是不提,不代表她不会想。 这么多年来,她苦心经营,陪她一起进蒋家,莫非…… 此时的欧阳洁已经恨难再压抑自己内心的冲动,摆着一副淑女娴静,淡花照柳的模样,走到陈余生身边,语调柔柔地开了口。 “姐夫,你还认得我吗?” 陈余生扭头,看见眉眼熟悉,神采陌生的欧阳洁。 六年不见,欧阳洁高了很多,女人味了很多,可是,却失去了当年的那份可爱和纯真。 不过,她还叫他姐夫,就证明她心里还保留着当年他们在泽中那份干净的情谊。 一句话,确实让陈余生的眉眼温软了下来。 此刻终于觉得自己做回欧阳洁的蒋丽娜,轻轻地叹了口气,微微擦了擦眼角,似是伤感了好一会儿,然后深色凝重,语调忧伤又狠狠地开了口。 “陈余生,知道这些年,为什么我屈身在蒋家吗?目的就是要让自己变成一个富家小姐。六年前,你给我的一封回信,让我对你我的关系有了新的渴望。当时,你虽然只回了我一句话,祝我开心地生活!只这一句话,我给你写了三十多封邮件,只这一句话,我却为了你,在蒋家隐忍六年。” “我告诉自己,我要做千金大小姐,让你对我刮目相看,可你呢?你却装作对我毫无知觉,难道你就不能给我机会吗?我和姐姐比,哪里就差了,你宁愿守着一个死人,也不看看我。” “我原本以为我可以代替姐姐在你心中的位置,所以,我不忍心告诉你姐姐的死因,我今天就告诉你,她死得真可怕。她死的时候,都不知道她亲生父母是谁?她是一个可怜虫,一个十足的不值得同情的可怜虫。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 灯光下,男子的眼底寒光闪闪,似噙着一抹泪,又似冻僵的寒冰。 在他身边有些颤抖的欧阳莼,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她的双手情不自禁地狠狠揪住了衣角。 没注意到欧阳莼情绪变化的欧阳洁,较之前一次,语调分外忿忿地开了口。 “欧阳莼,是自杀的。当年,她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抛弃她,她害死了我爸时,她竟然去跳湖!真是可笑!她以为她跳了湖,就解决了一切吗?要不是她,我妈怎么可能毒死我爸,要不是她,我们全家怎么可能陷入绝境,我跟我妈怎么会在蒋家苟且偷生这么多年!” 第185章、大结局 “小洁!” 陆子苏似是想起了什么一般,下意识地叫出了欧阳洁的小名。 欧阳洁站的位置本来离陈余生和陆子苏很近,只是刚才说话的时候,约说约激动,步子挪得越来越大,最后,在自己也没有察觉的情况下,竟然来到了与她原本对立站着的陆其峰的身边。 听到“小洁”这两个字时,她的心不由地抖了两下,没怎么站稳的上半身,微微一颤,视线由陈余生的身上转向陆子苏身上,嘴里慢慢吞吞地吐出了两个字:“你……是……” 有些发慌的欧阳洁,为了证明自己心里最可怕的一个想法,身体不由地往陆其峰身上一斜,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唇如珠瓣地开了口。 “欧……阳……莼……” 她死死揪住了自己的衣角,就在自己的脖子感到一股被紧箍的疼痛时,她才下意识地发现她的身后有人。 “小洁!” 被大家认出的欧阳莼向前挪了几步,随着她一声撕心裂肺呐喊的落地,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望向了被陆其峰挟持的欧阳洁。 无论如何,欧阳洁是这场对峙的关键人物。 她既然能背叛她的母亲将父亲的死因告诉陈余生。 可想而知,她也高密过有关谋害陈余生的其他秘密。 想着,陆其峰抓着欧阳洁脖子的手力道加大了几分。 “说,陈余生坐的飞机,是不是你泄的密!” 欧阳洁没出声,她垂下眼帘,咬住下唇,装作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这样惊心动魄的一幕,看上去竟像是一个敢为爱情舍弃生命的爱人。 “说!” 陆其峰掐着欧阳洁脖子的手又增大了几分。 被掐得几乎要窒息的欧阳洁,用最后的几分力气,斜睨了一下不远处的陈余生。 男子如他心里想的一样,依然那样俊秀隽美,霸气冷峻的轮廓在她的视线里渐渐模糊起来。 她知道,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赢取他的心了。 姐姐没死!居然没死! 她以为姐姐死了,她就可以取代自己在他心目中的位置。 可惜…… 男子的轮廓越来越模糊…… 最后,变成一条黑白相交的直线彻底消失。 “陆其峰!你放开我女儿!” 不知什么时候,白蕊心冲在了围住陆其峰人群里的最前面。 母子情深。 无论女儿怎样背叛过她,此时的她依旧像失去生命里最珍贵的所在一样,狼哭鬼嚎般,祈求着陆其峰手下留情。 最让她绝望的是,那些她以为,被她成功收买的黑衣人,全部倒向了陆其峰这一边。 个个从兜里掏出枪,指着那些想从会所逃出去的人。 就在自认为失去爱女的白蕊心,跪在地上,以泪洗面时,也不知是不是爱女的本能发挥了作用,还是她的真心祷告真的感动了上天。 就如受过特训的职业杀手般,她动作极快地挟持住了差点从她身边溜走的欧阳莼。 “你不放过我女儿,我就不放过她。” 陆其峰的眼底闪过一丝恐惧,后背一阵发紧。 他当然知道,失去欧阳莼意味着什么。 他在这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就是他自称领养的孤女——陆子苏。 他一直不肯认她,其实,不是他不想认她,而是,他怕认了她,他保护不了她,反而置她于险境。 他这一生,得罪的人太多。 结交的不是被他征服的人,就是要把他打倒的人。 而这两种人,都可以对手无寸铁的欧阳莼动手。 被白蕊心挟持的欧阳莼知道,当下的伯父,正在被愤怒的情绪包裹,什么事都可以干得出来。 别说是一个欧阳洁,就算十个,他也杀得下去。 为了避免这血腥的杀戮,她深吸了一口气,耳朵里只是传来嗡嗡作响的声音,她忍着心口,被堵得难受的剧痛,垂下眼眸,声音嘶哑地开了口:“伯父,陈余生的飞机有问题,是我偷偷背着你,告的秘。” 她以为,她一说出这句话,他的伯父会暴跳如雷得,气势汹汹地问她原因。 周围的气愤,静的可怕。 陆其峰僵在原地好一会儿,像突然感应到了什么一般,眼睛直直地望着眼前的虚无,呆呆地说:“你和你妈一样,是个性情中人,为了爱情,什么都可以牺牲,只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大颗的泪珠就从他的脸颊垂了下来。 他这样万密一疏的人,早就猜测到,几天前带着欧阳莼去酒店,落在酒店房间的文件肯定被她看过。 那上面有一条航班的信息被他用红笔勾了出来。 熟悉他行事作风的欧阳莼一眼就看出,这是他的一次杀人行动。 就在他早上还在女儿和仇人之间的感情之间摇摆时,他还是把票投给了女儿。 别人一直传言,欧阳莼和陈余生的绯闻,他一直不相信,今天亲眼目睹,他才心服口服。 “爸,对不起。” 爸!她叫她爸爸! 难道,她早就知道了她的身世,还是,陈余生知道她是他的女儿,早就安排好了这一切。 愤怒再次燃烧着陆其峰的全身。 “你给我闭嘴!我不是你父亲!” “爸!” 欧阳莼发出一声无力的呐喊:“我真的是不得已,求您放过小洁,放过陈家,也放过您自己吧!您这些年的杀戮还不够吗?您知道,妈妈为什么当年要离开您吗?” 陆其峰看似刚强如铁,杀气腾腾,实则他的内心已经萎靡不振,碰触到他内心的那份血淋淋的柔软,如抽丝剥茧般,连站稳的力道也没有了。 他摇晃了一下身体,却被旁边的程敬之补了个空。 程敬之知道他的手里,掌握着他在国外非法贷款的事,冲上去就是给他一脚。 不料,陆其峰反手就是一枪,直击他的心脏。 中了一脚,腿上受伤的陆其峰手一抖,放开了欧阳洁的脖子。 欧阳洁顺势咬了他一口,从他的手掌中逃了出来。 会所里,传来众人的惊愕声。 被恐怖笼罩的一切终于在枪声中化开了。 接着,殴打,吵闹,尖叫,此起彼伏。 陈余生带着的一帮保镖与陆其峰的黑衣人交上了锋。 看见被人扑倒在地,被死死制服的陆其峰,欧阳莼瞬间就昏了过去。 六个月后,监狱。 一个穿着黄色狱服,胡子拉碴的中年人,被狱警带了出来。 隔着铁门,看见了肚子微微隆起的女人。 他的眼神从空洞变得惊喜。 “爸,我怀孕了,是余生的孩子。” 旁边的男人抚着女人的脑袋,温柔地拉起了女人的手。 “爸,您放心,我会好好待小莼的。” 两个人像心有灵犀一样,目光都深深地看向了铁门里的陆其峰。 中年男人微微颔首,嘴里翕动着,缩着脑袋,转身,留给了他们一个擦泪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