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风雪》 第一章 张喜来突遇意外 一九八二年秋天,位于中国北部的瓦拉尔林杨气温已降到零摄氏度。 寒霜袭击后的花草凄哀地垂着头,间或有树叶扑簌扑簌掉落。 空气中弥漫着松叶绿植混杂泥土的味道。 远处苍翠的山峰正在淡去,由青绿到黄绿再到灰绿,直到黄褐色。 这个有着二百多户住家的山区小镇笼罩在浓郁的秋色中。 冬天就要来了,人们忙着把地里的蔬菜收割回家。瓦拉尔地处北僵,全年有效积温不足以种植粮食经济作物,只能种一些对温度要求低的蔬菜,人们就是靠着这些蔬菜度过一个又一个的四季。 收菜,储菜,腌菜,除了这些,入冬前更要做好一件事,就是遛窗缝儿。 先把报纸(要是能有纯色的纸就更好了)裁成10厘米左右宽的长条,白面加水熬成浆糊,把浆糊涂在纸带一面,然后整齐地糊在窗子与棂框之间的缝隙上,整个冬天就不会有冷风从窗子钻进来了。 57岁的张喜来也在做着迎接这个冬天的准备。 他计算着冬天来临前再多出几日工,多挣些工分,让家里的孩子们这个冬天能穿上棉衣棉鞋不挨冻,过年的时候能有米和肉,再给孙儿们添些新衣和糖果,如果钱充足的话就再买两床被褥,这里的冬天着实冷啊,夜里总要被冻醒几次。 一入冬,他和老伴的膝盖和腰便隐隐酸胀,旧痛不解,又添新疾,日子过得艰难。 这天清早,天还蒙蒙黑,他便蹑手蹑脚地起床,用绑腿在棉裤外把小腿到脚踝处细细缠好,穿上黄大衣,戴上狗皮帽子,悄悄地下炕来到桌子前,那里放着一个铝制饭盒,里面是老伴儿头晚备下的今天要带的餐食,通常是几个馍或烙饼加咸菜,张老汉揣起饭盒准备出门。 “把粘袜套上吧,起风了。” 尽管张喜来小心翼翼不弄出声响,老伴还是醒了,她说着话从铺垫下拿出一双旧棉粘脚套。 张老汉接过脚套,套在脚上,穿上厚棉坞儿鞋,欲要出门又返回来,对老伴儿说:“这几日夏生咳得厉害,你给她熬些梨水压压咳。” 老伴点了点头,他才放心出了家门。 此次与他出行的照例还是平日里几个没有正式工作的男人,这其中有一个十七岁的男孩儿,叫铁蛋儿,上个月父亲病故,母亲领着兄妹三人和年迈的婆婆艰难度日。他是家中老大,不得不辍学帮衬母亲挣钱养家,是个苦命的孩子,小小年纪,瘦弱的肩膀扛着粗大的木头一步三摇,腰也压得弯了下去。 做了三天便恹恹得无精打采,晚上回到家饭也懒得吃。 这日早上他母亲叫他起床安顿他吃了早饭,含泪把他送出了门。 张老汉和铁蛋儿来到镇子西头集合地点,一辆蓝色卡车已经等候在那里。 人陆续到齐后,卡车载着二十几个人径直向西飞奔而去。 张喜来本想在车上打个盹,可是跑起来的车子风吹在脸上象刀割一样疼,使他无法入睡,便拿出个馒头啃起来。 卡车行驶了四十多分钟,在一处叫十九点的地方停了下来,在工头带领下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小树用锯条锯断抬到路边,大树用油锯放倒。 很快工头带领大家在一棵枯萎了一半的老杨树下停住,打算伐掉它。 这棵树直径有半米粗,二十多米高。 大家配合着,用绳子在树上绑好,按计划油锯手先在一侧锯开三分之一,然后在另一侧错开位置继续锯三分之二,最后大伙再合力将树拉倒。 就在油锯手锯第二面的时候,大树便倾倒下来,大大小小的枝条和落叶从天空飘落下来,大家慌了手脚纷纷向后方撤去…… 北京时间上午九点二十分,瓦拉尔中心校二年级学生张秋生,已上完课间操,第三节课刚刚开始,老师正带领学生们朗读课文。 突然,教室门外闪过一个小身影,站在门口向里张望,老师走出教室。 张秋生看清那个身影是自己读五年级的哥哥张冬生,在和老师说着什么。 老师回到教室,让他收拾好书包出来。 张秋生预感到出了什么事儿,他迅速将书本文具收拾好,拎起书包快步走出教室,没等说话,哥哥拉起他便跑起来。 “爷不行了,姐已先回去了,我们要快些。”哥哥只说了这一句话,兄弟二人一路便再没有话语,只顾着朝家跑去,大约一公里路程,很快就到家了。 院子里聚集着二三十人,父亲张德顺已经在家了,这个三十七岁的汉子红着双眼,沉默着。 东屋里传来奶奶断断续续的哭声,几位婶子陪着说些宽慰的话。 母亲在西屋炕上躺着垂泪。 小妹夏生似乎被吓到了,哇哇地哭着,姐姐春生抱着哄她。 “那树本不该这么快倒下,谁知是棵空心树。。。。。。”院子里的人们讲述着早上发生的惊险一幕。 “张老爷子是大好人啊,救了铁蛋一命啊!” “铁蛋,你可得报恩啊!” “不如现在就认做孙子!” 人们七嘴八舌说开了,张德顺从大伙儿的讲述中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树是空心儿的,又特别高大,所以比平时倒下的速度快,人们急忙撤退时,铁蛋懵住了不知往哪个方向跑,张老汉冲过去拽着铁蛋往安全地带跑,可还是慢了些,被倒下的树砸中,当时就不行了,铁蛋幸运只是被树枝划伤。 人群中的铁蛋好象还没有从刚发生的事故中缓过神来,也或是被吓傻了,他目光空洞得近乎呆滞,闷不出声,脸上树条划破的伤口还渗着血。 铁蛋娘闻讯赶了过来,手里拿着铁蛋爹死时用剩下的白布,脸上的神情十分哀伤,她的话语中有悲痛和愧疚,还夹杂着些许无奈:“德顺兄弟,实在对不住啊,铁蛋这孩子命贱,你若不嫌弃就认作儿子罢,让他给张大爷披麻带孝送终……”说着便泣不成声。 张德顺看着这个刚经历丧夫之痛,被生活折磨得憔悴不堪的女人,升起了一丝怜悯之情,他哽咽着说:“这都是命啊……你就这一个儿子,我怎忍心夺走……铁蛋若能好好做人,将来有了造化,也算对得起我爹了……” 一直沉默的铁蛋此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他扑通跪倒在张德顺面前嚎啕大哭起来,张德顺将铁蛋拉起二人抱头痛哭,众人也纷纷落泪感叹这世事无常。 哭了一阵子方才停住,张德顺让铁蛋娘带他回家处理脸上的伤口,铁蛋娘留下二十元钱,张德顺知道她家生活困难不肯收,铁蛋娘执意要给仿佛这样才会心安,张德顺推脱不过便收下了,心想她一家子人不知又要怎么节省了,不知得挨多少饿了。 春生见家里来人越来越多,又到了晌午时刻,便抽身来到厨房,柜子里有头天蒸好的馒头,她想着再做一锅菜就可以了。 地窖里有今年秋收的土豆白菜和萝卜,她拿着筐子下了菜窖,捡了几个大个儿土豆,一颗包心菜,又去院子抱了柴火燃起锅灶,烧上一锅热水,洗菜、切菜,正忙着的她猛一抬头,发现父亲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进来。 “给你二叔去个信儿罢,”张德顺压低着嘶哑的声音说。 “做饭谁又吃得下?” 春生低下头。 张德顺没有马上离开厨房,他的腿很沉,站在那里不知要迈向哪,心里阵阵刺痛,头晕得天旋地转嗡嗡作响,浑身没有一丝力气,若不是有股力量支撑着,他仿佛随时会倒下去。 见父亲强忍伤痛的样子,春生内心十分难过,她本想安慰几句,又不知说什么好,话还没出口,泪便流了出来。 怕引的父亲更加伤心,她强忍住泪说道:“弟妹还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他们会饿得快,即使咱们吃不下,这些帮忙的街坊邻居也总要吃饭的……” 张德顺此时方才有些醒悟过来,家里此时是在办丧事,已经陆续来了不少吊唁和帮忙的人,现在最重要的是把父亲安葬好,礼数上不能让人见笑。 他惊异于春生的见解和冷静,这个整日忙着生计的中年男人没有时间关心孩子的成长,他好象没有发现他的大女儿已经出落成美丽的大姑娘了,他甚至都没有仔细地看过她的模样。 此时他细细地打量春生,细高挑儿的身材遗传他父亲和他的基因,白净儿的瓜子脸上两条柳叶眉,五官很是齐整,光洁饱满的额头上散落着几缕刘海儿,宽大的衣衫遮不住青春的气息,张德顺发觉他十六岁的大女儿已不似孩童,她长大了。 邻居冯二已经为张德顺张罗开来,他把帮忙的朋友、同事、街邻分成几个小组,一组负责做纸活儿,扎花圈、牛马等纸制丧葬品,一组缝纫活儿好的妇女负责制作寿衣,一组人负责采买,有两人专门记账,剩下没有什么特长手艺的人就负责做杂活。 对于处理类似的事情,做为林场生产组组长的冯二还是很拿得起的,他为人热情,喜欢张罗事情,谁家有大事小情的他都愿意帮忙,况且这个冯二是张德顺的好友,二人交情颇深。 张德顺十七岁当兵,转业时服从分配来到林区开发建设,先是在筑路队修了五年公路,又在林场做了六年伐木工,有一次伐树时被油锯伤了腿,留下后遗症,腿吃不了劲,天一凉就痛,后来林场成立了木材加工厂,他便回到厂里做了内勤。 冯二是他在筑路队时的同事,两人一同挥锹抡镐,是从小伙子时建立起的友谊。 后来两人各自结婚生子,一路走来相互扶持帮助。 两人有个共同爱好就是喜欢饮酒,发了工钱或有闲瑕时二人时常坐在一起喝上几盅。 饮酒是他们娱乐休闲的主题,暖酒下肚,心扉敞开,情谊也如同杯中酒越酿越醇。 冯二找到张德顺说:“老爷子是意外,我们应当找一个懂行的人算一算,别犯了忌讳。” 张德顺见母亲受到突然的打击病倒,媳妇原本身体就不好,这个时候能有冯二为自己料理,心里自然感激,便把诸事托付给冯二。 春生把菜炖到锅里后便去镇邮局发电报,她想着要把电报尽量言简意赅,因为发电报一个字两毛钱,很贵,况且父亲虽交待给她却并未拿钱,春生也没管父亲要,带上自己暑假卖山货积攒下来的钱去了。 作为家中老大的她似乎格外懂事,从小就知道帮着父母做家务,父母忙得没时间照顾孩子,弟妹常由她来带,正是如此春生从小就知道自己肩负着照顾家庭的责任。 从小学四年级起,她每个暑假都去山里采野果子,然后起早赶火车去县里卖,8分钱一杯,从早上卖到下午,一篮子蓝霉果差不多就卖完了,能卖上四到五块钱,再坐晚上车回家,她知道赚钱的辛苦,平日里的钱只用来买学习用品,偶尔也会给弟妹买几块糖果儿。 她斟酌了一会儿定下来电报的四个字:父亡速归。 回到家,冬生、秋生、夏生一同围了过来,春生见弟妹们惶恐不安冻得瑟瑟发抖的样子,十分心疼,便将他们带回屋里:“你们三个好好吃饭,吃过饭我带你们去看爷……” 张喜来因为是意外横死,按当地风俗不能停放在家里,出事后被放在了镇卫生所的太平间。 镇卫生所是近年来后建成的,在镇子的最西面,一排低矮的平房周围是草木丛生的次生林地,小树只有一人来高,灌木郁郁葱葱,草丛地被十分茂盛,人们在这片林地中间开了一条小路,太平间就在这条小路的路北侧,而南侧就是镇子里比较集中的坟地,坟地再往南就是大片茂密的森林。 这条小路平日人迹罕至,人们每每经过此处都会觉得阴沉恐怖,会不由得加快脚步立刻走掉。 姐弟四人此刻来到了这条小路上。 冬生秋生拉着妹妹紧跟在春生后面。 大人平日是不会让小孩跑到这个地方玩的,姐弟四人已明显感觉到了这里的恐怖。 一间没有锁的木制太平房,因为年久木头已经变成了深褐色,有的地方腐烂留下大小的窟窿眼儿,透着里面的黑暗和诡异,间或有野狗在门外嗅来嗅去。 对面儿大小隆起的坟包儿,新坟前散放着鲜艳的花圈,丝缕缕的飘带象是冥灵的招幕,旧坟上杂草丛生甚是凄凉。 坟地后幽暗的森林更是把这里衬托得异常阴森恐怖,似乎鬼怪幽灵就在这森林里面游荡。 来到了太平房前,门是向北开的,姐弟四人趟过草丛绕到北侧,并没敢进去,她们屏住呼吸仔细聆听,未听见里面有声响,远处传来风吹树叶的呜咽声,间或几声沉闷的乌鸦啼叫。 春生壮着胆子推开那扇门,屋内景象十分凄凉。 这个十平方米左右的小木屋建造时没有铺设地面,泥土地上荒草丛生,深黄的枯草间散落着灰烬。 屋内照不进阳光,幽暗潮湿,阴冷的气息和发霉的味道扑面而来。 靠近里侧有一个木头搭起的架子,此刻张喜来就躺在这个木架子上,身上盖着白布,白布上透着斑驳血迹,白布很短只盖到了小腿处,一只脚没有穿鞋子,露出早上老伴递给他的毡袜,绑腿上粘着数枚松针和草籽。 孩子们心跳加速,十分害怕,眼中闪烁着惊悚,仿佛躺在这里的已经不是她们亲爱的爷爷而是可怕的鬼魂了。 春生犹豫了一下,还是掀开了白布,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张喜来头部血肉模糊,面部扭曲狰狞甚是吓人。 冬生、秋生、夏生吓得夺门而逃,春生也扔下床单后退了两步,弟妹们慌乱逃跑太平间的门被关上了,屋内顿时一片漆黑。 春生心中一颤,仿佛置身于阴森冰冷的亡灵世界,她努力抑制内心的恐惧与慌乱平静下来,复又推开门,光亮照了进来,她把白布重新盖在张喜来身上,出了木屋。 弟妹已经跑到十米开外的小路上等着她,她快步走过去准备带他们回家。 远远地看见张德顺领着几个人向这边走来,他们要在太平房对面的林地里搭一个临时帐篷守灵,春生便取消了回家的计划过来帮忙。 帐篷很快就建好了,姐弟四人也没有急着回去,一直到傍晚时分,天色暗了下来,在众人的劝说下才回去了,只留下张德顺和镇子里两个要好的男人守夜。 这片地带在白天里只是让人稍感不安,到了夜晚却是另外一番景象,单是那幽暗的森林就让人浮想联翩,万分恐惧,再加上成片耸立着的坟头和这间简陋苍凉的太平房,如同身在冥灵之中令人胆战心惊,不寒而栗。 风声“妖”立,草木皆“鬼”的氛围下,张德顺和两个好友围坐在火盆前烤着火,三人轮流换班睡觉,身边放着防身的猎枪,以防夜晚的荒郊有野兽突袭,亦或是别的什么妖魔鬼怪来访,三人时刻警觉,分秒难耐。 到了后半夜,张德顺烤着暖火,全身懒洋洋的,倦意舒展开来。 周围突然变得十分静谧,听不见风声鸟叫,对面太平间父亲头前的长明灯扑闪晃动发着幽森的光亮,在这暗夜里分外明亮耀眼。 望着那灯,张德顺觉得十分奇怪,觉得它是太阳,分明就是个白天,而且象似在夏日的午后,太阳晒得大地火热,万物呼着热气,风吹起的热浪令人窒息,张德顺浑身被汗水湿透,他觉得口渴难耐,便在山间寻找水源,盼着能有小溪或是山泉水,可是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只觉得愈来愈热,愈来愈渴,很快就没了力气。 张德顺在山林里拼命地挣扎着,忽然听见一片树叶响动,对面走过两个人,看不清面孔,他使劲揉了揉眼睛,方才看清那二人是父亲张喜来和铁蛋爹,张德顺只觉心中有一团烈火烤着,快要支撑不下去了,也没顾得上问清二人来自哪里要去何方,只急切地问哪里能找到水。 父亲张喜来低垂着头,没有说话,面部神色凝重,象似在努力冥想,铁蛋爹对张德顺说:“从这里找水,恐怕要走很远,我家新打了井,不如去我家喝吧。” “你家?” “那不就是嘛!”铁蛋爹用手往前一指,张德顺望过去,果然一座房子就在眼前,他使足了力气走进屋里,找到水缸,舀出一舀水大口地喝起来,一汪凉水下肚,好象酣泉滋润久旱的土地舒服极了,张德顺喝得畅快淋漓。 才出了汗,几大舀凉水下肚,张德顺觉得身体微微发凉,一阵冷意袭来,他打了个哆嗦睁开眼,看着帐篷内外的景象,方知做了个梦。 回想梦中情景,张德顺吓出一身冷汗,再无睡意,他不停地给父亲烧着纸钱,挨到了天明。 冯二请来了阴阳先生,说张喜来命里犯木,死后需停放七日以上且在正午出殡为宜,并且要选用超过他年龄的老树做的棺木,坟的东南方不能有生长的大树。 张德顺没打算停放这么久,听算命的这么一说,便不得不按令来,他认为这世间有些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再者也可以等到弟弟赶来,各项物品准备时间也充裕些,况且现是农历九月份天气,北疆已寒冷,天气情况允许尸体存放七日,这样就定在一周后的九月十八正午12:00进行下葬。 棺材原是要买一口的,现在时间充裕就计划着赶制一口,能省些钱,用料也能精细些,百年老树在林区并不罕见,用心问问便找到了,只是这个山村会做棺材的人却并没有,会木匠手艺的人不少,但是他们不接做棺材的活,棺材只能是专业的棺材匠来完成。 冯二托人在临近的开富康乡找到了一位有名的棺材匠,不巧的是这位棺材匠出门为别人家赶制棺材去了,好在他收的徒弟最近刚刚学成可以出徒了,便把这个徒弟请了过来。 第二天傍晚,小棺材匠就来到了张德顺家,是个年轻的小伙子,二十岁左右的年纪,中等偏瘦身材,乌黑的头发眉毛,皮肤却很白净,举止有些腼腆羞涩,颇有白面书生的气质。 小伙子话不多,来后就一头扎在木头堆里仔细端祥,一块块地挑选备料,又将随身大挂包里的工具一件件拿出来,到了夜幕时分,他的简易操作台便搭成了。 按习俗,棺材匠是不在丧主家里吃住的,所以冯二把他安置在自己家中,由冯二媳妇招待他的一日三餐和生活起居。 冯二家有两个孩子,老大是个女孩儿,今年12岁,与冬生同岁,叫冯朵儿,老二是个男孩,与秋生同岁,叫冯松,都叫他松籽儿。 两家是邻居,大人们关系好,两家孩子自然常混在一起玩,上学放学也是结伴同行,在对方家里也同自家差不多,睏了上炕就睡,遇上吃饭上桌便吃。 棺材匠不挑伙食,管饱即可,但是谁家办事情也不能太差,怎么也要比平常饭菜好些,冯二媳妇比平日多出不少事项,张德顺夫妇过意不去,便把春生派过去和冯二媳妇一起照料棺材匠的日常起居。 小伙子第一次见春生,心里便莫名地激动欣喜,春生长相俊俏乖巧,待人接物落落大方,忙里忙外的十分能干,小伙子也不知道为何很想见她,也不知道为何一见到她就心跳加速,他正值朝气蓬勃的情感萌动期,见到喜欢的姑娘心里反而发慌,嘴上笨得连话也说不利索了,只能低头做工,用忙碌掩饰心中的窃喜与紧张。 春生知道了小伙子叫王湘军,便叫他“王师傅”,她羡慕他年纪轻轻就掌握了一门手艺,敬佩他勤奋刻苦认真工作的态度。 王湘军每日早早起床做工,吃过饭后放下碗筷就干活,一刻也舍不得耽误,直忙到天色黑得看不清了才停工,有时借着门灯还要再做一会儿。 春生与王湘军的交流并不多,但同为年轻人,便容易熟络亲近,她每日做好饭菜来院子里招呼王湘军吃饭,进屋后为他准备洗漱的热水毛巾,吃饭的过程中会为他添两次饭,两餐中间的空档,她会泡好茶水,准备好花生瓜子端过去,她总是热情的喊道:“王师傅,喝口水,歇会儿吧!” 每到此时,王湘军心里都会波澜跌宕,一方面他很想与春生说些亲近的话,一方面他又怕面对春生,不知怎样表现才好,他怕自己的慌乱被春生发现,怕春生嘲笑他笨拙的口才,越怕就越慌乱,越慌就越怕,只能任凭心中百感交集,脸红得象火般一直热胀到脖子跟儿,也没办法表达。 “赶活儿要紧。”他如此回应着,头也不抬的继续工作。 他一刻也不肯休息,终于在来后的第四日晚上将棺材制作完成,只剩下精细打磨、校准和涂漆了,这些活可在一日内完成。 王湘军第一次出工就按计划赶完了工期,应该是件高兴的事儿,可是他却高兴不起来,内心充斥着淡淡的愁怅与忧伤,这忧伤逐渐演变成烦燥与不安,进而变得十分郁闷。 只有他自己明白,他的这种心情应该叫“不能言表的离伤,”来源于一个叫春生的姑娘。 他心里喜欢春生,却没办法表白,准确来说是不知该不该表白,该怎样表白。 今天已经是第四天了,明天完工后他就要离开了,从此天各一方过自己的日子,他和春生还会有机会再相见吗?春生对他是什么样的感情呢?这种暗恋的苦恼和对未来没有把握的迷茫,使他十分痛苦,辗转反辙难以入眠。 他长到二十岁,第一次喜欢上一个姑娘,不想就这样算了,他不能当做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因为内心的那种躁动和苦楚让他明白,他对春生的感觉是真真实实的喜爱,是不能就这样错过的。 可是他们才相识四天,四日里也没有过多的交流,彼此还不是十分了解,这样表白会不会太唐突了,会不会让人觉得自己是个不安分的坏人。况且春生还是个学生,以后的路怎么走还未可知,他恨与春生相处的时间太短,没有办法继续更深的了解,他也恨他们相距太远,不能时常见面。 就这样反复思量感慨,直到后半夜才昏昏沉沉地睡去。 第二日起得迟了,他刚起床,春生便过来叫他吃早饭,见他神色疲倦,忙问是不是病了,见春生关切的询问,王湘军内心一阵酸楚,他想说:是的,我是病了,因你而病。 他没有言语,只是盯着春生看,春生的双眼清澈明亮很好看,只是近日忙着爷爷的丧事,悲伤劳碌,眼里布满血丝。 春生憔悴的样子,王湘军很心疼,配上内心的那份无奈与酸楚,揉和成一种无法言表的感情,只觉得心口隐隐作痛。 “我们还能再相见吗?”王湘军情不自禁。 春生愣住了,未来遥远又迷茫,她真的不知道路在哪里,没有约定,两个人怎么能再相见,即便再见了,也是匆匆过客。 她看着王湘军,此刻的他柔情似水,暖暖地将她包围,令她无力挣脱,他眼中流露的忧伤令她怦然心动,她第一次有了这样的感觉,原来一个人可以这般温暖,原来一个还不算熟悉的人的情绪也可以让自己心情起伏。 “若是有缘分便能相见,”春生低声咕哝着,象是自言自语。 王湘军苦笑了一下:“开富康乡打听我师傅齐老白就能找到我。这个送给你留个纪念吧。”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春生接过一看,是个刚打制出来的小木梳,淡淡的原木色,可能由于制作时间短,木梳齿隙间打磨得还不算光滑,整体看上去小巧美观,春生很是喜欢,便收下了。 王湘军见院子里有桃木,这些天利用零碎时间打制了这把小木梳。 剩下些收尾的活计,王湘军到了下午就全部完成,他收拾好工具,领了工钱就走了。 春生原想晚上多做两个菜好好招待一下王湘军,傍晚过来时发现人已经走了,不免心中怅若所失。 张德顺终于在父亲去世后第六日等到了从山东老家赶来的弟弟张德平,兄弟二人已有几年不见,天有不测风云,兄弟二人想不到会以这种方式相聚,久别重逢,却遭遇着人间凄惨悲凉,很是难过。 弟弟来了,张德顺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此时诸事已准备妥当,只等着后日正午入土为安。 这些天日夜在帐篷里守灵,寝食难安,已是心力交瘁,疲惫不堪,现在终于可以松一口气好好睡一觉了。 诸事顺利,到了九月十八日正午,按计划安葬了张喜来。 尽管这个家中的空气里还流淌着悲伤,但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生活还得继续。 张喜来出事后,老伴尹老太就病倒了,张德平见母亲悲伤过度,身体欠佳,想将母亲带回老家调养,况且这张喜来夫妇原本就是在山东老家与张德平同住的,是因为张德顺孩子多日子不好过,媳妇孙淑兰在生了夏生后得了产后风,身体很虚弱不能打理家事,所以张喜来夫妇是来帮助大儿子和大儿媳一家的,现在张喜来出了事,尹老太不想再留在这里了,她归乡心切,想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这里让她悲伤,而且这里寒冷的气候更令她感到悲凉。 两日后便同张德平回山东老家了。 生活恢复了平静,春生,冬生,秋生每日上学,张德顺也回到工厂里上班,孙淑兰在家勉强做些家务事,并照看夏生。 孙淑兰原本身体虚弱,没有公婆帮助,渐觉体力不支,难以应对每日的担水、劈柴、洗衣、做饭,加上冬日的寒冷,没几日就病倒了。 春生领着冬生秋生放学回家后,面对的是冰冷的炉灶,没有饭菜,夏生由于疏于照料也病了,和孙淑兰一起躺在炕上。 春生放下书包,以最快的速度做好了饭,让冬生和秋冬吃饭,她飞奔出去请来了医生,开了些药,安顿母亲和夏生吃完药,才顾上吃了口饭后匆忙上学去。 春生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做饭,晚上做家务到很晚才能睡觉,初三功课比较多,春生觉得很疲惫,日子过得很艰辛。 家里生活没人打理不说,经济上也陷入困境,张喜来丧事欠下的债还没有还清,父亲每月开支的钱大半用来还债,剩下的还要给母亲买药,用在家庭吃穿上的钱少之又少,春生、冬生、秋生的作业本都是正面用完了再用反面,写满了铅笔字再来写钢笔字,直到没有地方再写字为止,钢笔水是用水稀释过的不能再淡的蓝,浅得快要看不清。 那日秋生写作业,实在没有本子可写字了,他翻遍了书包想找到一张空白纸也没有找到,便来向冬生讨要,冬生正在为明天要交钱发愁,恹恹地说:“我哪里能有好纸?我用的本子都是你用铅笔写过字的,我明儿要交的两元钱还不知哪去弄呢。” 春生从院子里抱柴进屋,听到两个弟弟的对话,她放下柴,回到房中,拿出钥匙打开抽屉,在一个小方盒子里拿出五元钱,这是她最后的一点钱了,这两个月来,她和弟弟上学的费用,花的都是她平日的积蓄,她给了冬生两元钱,剩下的三元钱买了本子、铅笔、橡皮和墨水,就要期末考试了总不能连考试用的笔和纸都没有,她买回后分给了冬生、秋生,并告诉他们要省着用。 放寒假了,春生想着要挣点钱贴补家用,苦于寒冬腊月,没有什么挣钱的出路,只好把全身的力气用在打理家务事上。 她每天早起做饭,吃过早饭,把母亲的药熬上,就领着两个弟弟做力所能及的活,劈柴、担水、洗衣,收拾院落,冬生秋生也很听从春生的指挥,假期里三个孩子将自家院子收拾得整整齐齐,水缸里的水总是满的,柴屋里总是整齐地码着劈好的碎柴,家里的窗帘被子也是干干净净的,弟妹们的衣服春生换洗得勤看上去也是整齐干净。 冯二媳妇对春生赞不绝口:“这妮子真是把理家的好手,要不是岁数差太多,我非得娶回家做儿媳妇。” 镇子里的人们也都认同,谁家要是娶了春生可真是福气呢。 这样每天忙着,一转眼年就近了。 家里还有十斤大米,五斤白面,够包上两顿饺子的,年还能勉强过得去。 张德顺家按粮本每月供应能买到四十五斤细粮,十斤粗粮,搭配些土豆胡萝卜一家六口勉强够吃。 张喜来夫妇因为户口和粮食关系不在这里,所以买不到供应的粮食,会经常拿冯二家的粮簿去粮店买些粗粮,为此张德顺甚是感激,冯二却不以为然,他说不领放那儿也就瞎了。 张德顺家菜园大,张喜来夫妇又精于管理,每年蔬菜都会丰收,也总不忘给冯二家送去些,过年给孩子们扯布做衣服也顺带着给冯二家两个孩子扯上几尺,两家就这样亲切地相处着。 已是腊月二十三,小年的日子,没有肉,春生想着包顿素馅饺子也能解馋,便用白菜和鸡蛋拌好了馅,和好面。 不一会儿,张德顺就回来了,自打寒假以来,春生把家里料理得妥妥当当,张德顺心里自是欢喜,只是家里经济还是紧张些,若是能有人和他一起挣钱养家就好了。 正包着饺子,冯二推门进来:“做什么好吃的呢?这么香?” 张德顺忙把冯二让进屋里,并招呼着他留下一起吃饺子。 冯二说:“今儿小年儿,我过来看看。” 冯二了解张德顺家的处境,知道他家自打张喜来出事后日子艰难,担心张德顺家的年过不好。 冯二为人精明,也有些能力,家中孩子少,媳妇会些缝纫活计,日子过得自是富足,他不可能留下来吃这没有肉的饺子。 他给张德顺三十元钱:“买些年货好好过个年,一大年了给孩子们买点吃穿吧,不能亏待了孩子。” 张德顺也没推辞收下了,因为他正在为过年发愁,冯二真是雪中送炭的救星。 有了冯二的三十元钱,张德顺家的大年过得还说得过去,有酒有肉,孩子们也做了新衣,买了糖果和鞭炮。 一年芳菲尽,万家团圆时,辞旧迎新际,张德顺心中不勉悲伤起来,去年还是一家八口团团圆圆,转眼便是人去屋空,想起父亲的遭遇,悲从中来,起身来到院子里,正遇到铁蛋从院外走进来,手里端着个铁盒子,上面扣着盖儿,见到张德顺立刻拜年说了吉祥话,然后把盒子递给张德顺说:“我妈叫我把这个送来。” 张德顺接过盒子打开一看,是一盒子炖好的鸡肉,在冬日里呼呼地冒着热气,香味刹时扑鼻而来,张德顺想着铁蛋家的艰难处境让他端回去,铁蛋却转身快步离开了。 张德顺紧追着铁蛋进了他家,屋内没有一点儿过大年的气氛,地上放了饭桌,铁蛋奶奶半卧着躺在炕上,铁蛋娘和铁蛋的两个妹妹围坐在饭桌旁,没有饺子,更没有什么肉,只有几个黄面窝头儿和一盆炖白菜。室内很冷,连呼吸都冒着白气,孩子们穿着打补丁的旧衣服,衣襟上甚至还带着污渍。 张德顺见此情景,心中愈发悲凉,他什么也没说,把盒子放在桌子上就要走,铁蛋娘见状忙叫道:“大兄弟……” 没等她继续说下去,张德顺打断她的话:“这鸡肉你让我怎么吃得下,以后别再做这样的事了,把自家的日子过好就行了。” 出了屋回到家后,张德顺内心还是不能平静,不知为什么,他担心铁蛋一家的处境,为他们家的贫苦忧心,掂量再三,让春生送过去两盘饺子,内心方才渐渐平息下来。 第二章 张春生辍学养家 过了春节,很快寒假就结束了,学校里开了学,春生学习家务两处忙着,时间对她似乎总是不够用,她将功课尽可能在学校完成,挤出时间做家务。 在学校里她一刻也舍不得松懈,课间也在学习,连厕所都尽量不去,更没有时间和同学闲聊。 回到家放下书包就开始忙碌,要忙到很晚才能有一点子时间学习,功课上的时间远远不够。 她一次次将早起的时间提前,又一次次推迟睡觉的时间,马上就要中考了,这一年来春生为家事分了心,她要在最后的三个月里加把劲儿,她太渴望坐下来安静的学习了,可现实是她的大部分时间都被家务事占用了。 春生并没有考大学的志向,她觉得高中苦学三年,还要读四年大学,时间太长了,她想早点上班挣钱,她的愿望是考小中专(初中毕业直接报考),再学上个三、四年就毕业工作,国家包分配,而且还是干部编制,实在是一条好的捷径。 正因为如此,小县城里大部分人也是这样想的,所以纷纷走“捷径”,考小中专,早上班早挣钱,小中专考不上才考虑读高中,以后高考或许也能考个大专或中专。 所以小中专竞争非常激烈并不好考,通常需要县里排名前十的才有希望,春生虽然在瓦拉尔中心校学得不错,可这么个小山村能有什么教学资源呢,全县这样的中学能有三四十个,所以要想考小中专,还真得十分努力才行。 能不能考上是个问题,还有个问题春生近来为之彻夜悬心,中考结束后,无论是读中专还是读高中,都不可能再在瓦拉尔了,她到了该离开家的时候了,可家里的情况是不能没有她的,她若走了这个家势必会垮掉,弟妹上学会吃不上饭,母病倒也会没人照顾,担水、劈柴、洗衣、做饭、锄地种菜这些活谁来做呢?她走了,这个家怎么办呢?这些天她为此忧心冲冲。 这天吃过了晚饭,春生忙着洗碗,想着还有一篇英语课文要背,便拿出课本放在灶台内侧水溅不到的地方,翻开书,一边看书一边洗碗,手上干着活,心里在默默背诵着,春生觉得这个办法不错,可以学习家务两不耽误,想着以后就这么办了,做饭的时候也可以边看书边做饭。 正想着,母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厨房,孙淑兰身体时好时坏,干不了什么重活儿,只能吃些中药调理静养着,这几日感觉身子好了些,也能做些简单的家务事儿,通常时候她都是负责照看夏生。 孙淑兰看着每日忙碌的春生,内心很是愧疚,她本有话要说,却说不出来,说什么呢?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她望着春生因疲劳而憔悴的脸,心中如打翻的五味瓶一般不是滋味。 “剩下的活我来干,你去学习吧。”孙淑兰温和地说。 春生没有停下来,她已经习惯了忙碌,并且很快就把碗洗好了。 孙淑兰和春生一起回到房间,她为春生捋了捋额前的头发,春生这才想起,早上时间紧没有梳头,见母亲这样,反倒有些不好意思,羞涩地低下头,任由母整理着。 “这个家多亏了你,苦了你啊,都怪我没用……”说到动情处,孙淑兰禁不住哽咽。 “妈,没关系的,”春生答道,事实上也是如此,春生是心甘情愿做这些的,她不想母亲为此难过,便说道:“我愿意为家里出力,妈,你别难过。”说到这儿,春生想起了自己这一年来的苦累与无奈,也不勉落下泪来。 “你走后,这个家可怎么办呢?”孙淑兰无奈地叹息着,终于说到了正题。 春生和孙淑兰都陷入了沉默。 过了半晌,孙淑兰试探的说:“不如先在林场生产队干上一阵子,过个一年半载的就让你爸退下来,你接他的班,将来也是正式工人,全民编制的铁饭碗儿,何必再去读那几年书呢?” 放弃学业,春生从没想过,她不知该怎么回答母,只是呆呆地坐在那里,心象被掏空了一般。 自从孙淑兰和她谈过后,春生用在学习上的心思少了,她虽拿不定主意,但还是倾向留在家里的,毕竟她狠不下心抛开家,况且她觉得母说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小中专未必能考上,读完高中也不能保证考上大学,到那时还是一样没有工作,若能接父的班,也是件大好事儿呢。 春生决定不再读书了,既可以打工赚钱,又可以兼顾家庭,何乐而不为呢,道理是这样,春生也似乎想通了,可不知为什么就是高兴不起来,心中的失落感久久不肯散去,春生甚至决定不参加考试了,只要能得个初中毕业证就行,她要把自己逼上绝路,不想面对更艰难的抉择,不考,便没有了念想。 暑假一开始,春生就去林场生产队干活了,她被分配到青年组,是由一伙二十岁左右的青年人组成的队伍,又被叫做青工队。 这些年轻人因各种原因不再读书,又没有好的出路,便来这里出力挣钱,按日计工,被称做“青工”,又被当地人戏称为“鬼子”。 青工中以男工居多,女工若来齐有五个,这五个女工却总也来不齐,她们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上一天歇几天的,春生上工的第一天,就只来了她一个女工,在一群大小伙子中格外醒目。 卡车来了,大家七手八脚纷纷爬了上去,春生也攀住车箱往上爬,这时从驾驶室里下来一个小伙儿,穿着白色的确良衬衣,笔直的西裤一条皱纹也没有,面容虽然俊朗却流露出毫无隐藏的放荡与张扬,见来了位新姑娘,笑容更加肆无忌惮而又意味深长,他用颤抖的怪音调对春生喊道:“进里面来吧!” 不知何故,他一开口,车上的人都哈哈大笑起来,春生感觉有些莫名其妙,没有理会,径直攀着车箱板上了敞篷车里,那青年见春生没听他的,索也爬进了车箱,紧挨着春生坐下来,用一双贼眼上下打量春生,继续找话:“家是哪的啊?叫什么名啊?” 春生一一答了,人群中有人对这青年喊道:“乔少,你可得坐稳了啊。” 这青年笑嬉嬉地回:“本公子什么时候不稳。” 却见满车男人们的笑容里藏着难以描绘的魅惑,春生心里不安起来,她忽然有些怕,传说这青工队里的人多是不学无术的混子,整天偷鸡狗无恶不做,春生越想越怕,感觉象是一只羊掉进了狼群。 很快到了目的地,带工的是位五十岁上下的老工长,点了一圈人过了数,记了名儿,便开始干活儿,两三个人自动分成一组,春生因为刚来又是个女的,没有组,她自己单独一个人干活儿,她不肯示弱,锯树,断木,扛小杆儿,全能独立完成,春生不想第一天就让人瞧不上。 中午吃过饭,稍稍休息一下就继续工作,她不比这些年轻的小伙子们差多少。 到了下午三四点钟,太阳的光渐渐温和下来,透过斑驳的树叶洒在地上,草是干的,干得发白,春生浑身被汗水浸透,步子愈发沉重,这时工长一声“收工”,大伙儿一溜烟跑到山下公路旁,爬上车,汽车一路飞奔着将他们拉了回来。 春生回到家第一件事是换下发粘的,舀了一盆水洗脸擦身子,感觉清爽了许多。 春生虽然能干,但以前也只是做一些家务活儿,强度和上山做工不能相提并论,这一天春生累得够呛,浑身象散了架一样,她很想躺下一觉,一看表到了晚饭时间了,哪能容许她歇息呢,她又开始在家里忙开了。 那晚春生早早就睡了,睡得很沉,没有做梦,清晨醒来后又开始了一天的劳作,经历了一天春生知道了上工是怎么回事儿,劳动是可以让人暂时忘掉烦忧的,只需不停地干活,不停地简单重复,不需要思考,不需要头脑,每日干活――吃饭――觉――干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春生觉得这样的生活也可以,简单而充实,在沉闷的劳作中释放一切,劳动最能让人沉静下来,也最能让人变得坚韧。 第二日,又来了个女工,叫小翠儿,二十多岁的年纪,肤色暗黄却细腻光滑得冒光,微胖的中等显得上身颇为丰满,春生自然地和小翠组成一组,小翠没有春生那么能干,她动作慢吞吞的,通常要在一处活计上磨蹭好半天,谁会象春生那么傻呢,干活不会藏,拼了命地用力,主要是她心里不服输,怕不出活儿被人或指责或嘲笑。 午饭时候,春生带了两张早晨烙的发面糖饼,就着咸菜吃。 被称作“乔少”的青年走过来,把他的饭盒递给了小翠儿,小翠儿接过来打开,是一盒子焖肉,好象很合她的心意,满意地笑了,她把饭盒放在膝上,吃了起来。 吃完后便和“乔少”说笑着慢慢向北走去,逐渐消失在森林里,直到下午上工时刻,他们二人才回来。 在青工队一段时间后,春生了解到一些情况,小翠儿从小没了娘,父娶了后娘后小翠儿日子很不好过,18岁就被后娘嫁给了当地一户人家,结婚三年没生下一男半女,婆婆嫌弃她,说她吃的不少却下不出蛋来,撵她出来做工,丈夫也不疼她,每日只顾自已闲逛,小翠儿没地方可去,只能出来打工,她没读几年书,又好吃懒做,这里的爷们儿稍用言语挑逗,再附带些许好处(通常是一顿好点儿的午饭或是一些其他的吃喝)便可得了手。 大自然得天独厚的庇护,使这里的人们习惯了利用资源,他们肆意地刮分尽情的享受,似乎忘记了自然规律,不知道这树是怎么一下子长起来的,又为何生长得这般茂盛,暂时的欢娱让人看不见方向辩不清是非。 春生每日辛苦劳作,中午吃自己带的饭,“乔少”看见嘲笑道:“还带什么饭呢?身上有现成的粮仓不会利用?” 春生白了他一眼,躲得远远的。 她知道了这个叫做“乔少”的人是林场党委乔书记的儿子,名叫乔梁,不喜读书,高中毕业没考上什么学校,乔书记让他干点活儿吃些苦锻炼锻炼。 这乔梁来到青工队后就纠集了几个小青年成为左膀右臂,并不做什么活儿,每日穿戴得干净整齐四处乱窜,工长碍于的情面,只要他来了一日便记上一日工,乔梁在这里不但没煅炼着,反而染上了一身恶习,游手好闲拈花惹草,以捉弄取笑别人为乐。 一日,乔梁拦下一直躲着他的春生:“你总跑什么?我又不吃人。” 春生冷冷地问:“有事么?” 乔梁没有马上回答,他慢慢地从里怀掏出一卦白色的珍珠项链,在春生眼前晃了晃,“想要不?” “不想”,春生厉声回道。 “这可是特级天然海水珠,你买不到的!”乔梁炫耀地说, “在你眼里是宝贝,在我这儿并不是稀罕物。”春生冷笑道,边说边走开了,乔梁望着春生的背影喊道:“相不中,明儿我给你换条纯金的。” “你省省吧。” 乔梁没想到来这里做活儿的女人还有不财的,她们不是家里穷,就是男人们不顶用,在物质诱惑下没有不动心的,饭都吃不上了哪还顾得上什么廉耻、贞洁,放着现有的好处不得,受苦受累犯得着么,所以他认为春生是故意端着。 中午吃饭时又凑了过来:“只要你和我好,保证你每天好吃好喝的,还不用干活……” 春生从心底里讨厌乔梁,看不上他公子哥的做派,此刻更觉得肮脏龌龊,无比恶心。 “断了这念想吧。”临走春生扔下这句话。 春生不再上学后,冬生每日负责领着秋生上学,放学后冬生、秋生与冯朵儿、松籽一起写作业,冬生与冯朵儿同班,秋生与松籽儿是同学,写完作业后,四个小孩儿在一起玩到天黑方才各自回家。 冯朵儿整日与冬生在一起,感情自是与别的同学不同,功课上她尽力帮助冬生,自己的书本文具冬生可以随便使用。 一次冯二出差给两个孩子带回了牛奶糖,小山村的孩子大多没有见过奶糖,他们从小到大吃的都是带水果味的糖,这奶糖有着浓浓的香味儿,入口即化,当然价钱也贵。 水果糖一元钱买四块儿,牛奶糖一元钱只能买两块儿,冯二给她们姐弟俩每人买了四块糖,冯朵儿吃了两块儿,剩下的两粒儿舍不得吃,她把糖放在书包里藏好,以防松籽吃完自己的再来找她的。 第二天上学,冯朵儿把两块奶糖给了冬生,冬生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糖,心里很感激冯朵儿,下决心好好报答冯朵儿。 冯朵儿后桌是个非常顽劣的男孩子,小动作不断,一副死活不要脸的样子,大家都拿他没办法,偏偏这个男同学就揪冯朵儿的辫子,没事就揪一下,冯朵儿回头问他做什么,他说没事儿。 过不多久,听不进课闲得发慌就再揪下冯朵儿的辫子,力道时轻时重,揪疼时冯朵儿生气地吼他,他反倒嬉皮笑脸,这一切被冬生看在眼里,他恨得牙根直痒痒。 下课后便叫出那男同学:“再敢揪冯朵儿的辫子试试,”那男同学也不示弱:“关你什么事?难道你喜欢她呀?” 冬生被这句话激怒了,他才上小学六年级,还不知道什么是喜欢,只知道冯朵儿对他够意思,两家的大人也相处得好,他就要对冯朵儿好。 “放屁”,冬生一面吼,一面挥拳下去,二人扭打在一起,被老师和同学们拉开了,但是全班都知道这次冬生是为了冯朵儿才和别人打仗的,冯朵儿知道后心里一阵异样的跳动。 铁蛋儿自从出了那件事儿后,便不再进山干活儿了,他去了县城投奔了亲戚,两个妹妹还在读书,铁蛋娘在家操持家务,养些鸡鸭鹅,种蔬菜,实在没钱的时候就向乡们借,还不上就用鸡鸭鹅抵。 她心里觉得对不住张德顺一家,不知怎么报答,没办法在经济上补偿,她想着要出点力,春生出去做工中午赶不回来做午饭,她做完自家午饭后来张德顺家做午饭,后来干脆叫冬生秋生中午放学直接去她家吃,张德顺知道铁蛋家困难,所以时常送过些米面油等物品,铁蛋娘尽力把每日的午餐做丰盛些,两家相处得很好。 春生虽看不惯青工队里的风气,看不上这些人,但她知道她暂时离不开这个地方,只能坚持做下去,在小山村,想不离开家挣钱,没有别的出路,只能卖力气,尽管心里一万遍呐喊,理智让她平静下来,她想开了,你们是你们,我是我,我干我的活挣我的钱,不趟你们的混水,能奈我何。 可事情并不象她想的这么简单,自打她来青工队的第一天,许多人就开始打她的主意,一群精力旺盛无处排遣的“生荒子”怂恿乔梁,乔梁自认为很快就会拿下春生,没想到事情进展如此不顺,他无比气愤却并不死心,认为春生早晚会招架不住。 这天,早上出工时天还是晴朗的,到了地方却变了天,一块一块深蓝色的乌云象水面上浮着的布,飘荡着,变幻着,逐渐汇聚在一起,遮住了太阳,浓云与远处山峰连接在一起,象尘土落在了山尖。 春生正在锯一棵几十年的冷松树,这段时间下来,她渐渐适应了这种工作强度,也摸索出一些干活的技巧,比如锯树时要找好风向,独自完成时要双面切割等,她全神贯注地锯着,只听得锯条摩擦树木的沙沙声,锯沫从隙间纷纷扬下。 她正忙着,这时走来两个小青年,主动接过她的锯,一拉一拽地干起来,让她歇着就行,春生有些懵,他细看这两青年,是乔梁身边的“爪牙”,便明白是乔梁的技俩儿,她生气地喊道:“你们就这么愿意做别人的狗腿子?给你们喂了什么狗粮了?”众人都看向他们,这两男青年被她这么一喊,脸上难堪,知道又讨了个没趣,撂下锯跑了。 乌云越滚越厚,终于遮住天空最后一丝光亮,一场大雨就要来了,人们纷纷跑到公路上,三五个一组撑开大块塑料布,躲在塑料布下避雨,一块块撑起的塑料布象开在绿野里的花朵,透着粗犷的美。 一阵电闪雷鸣,大雨噼里啪啦地下起来,雨急速地拍打着人们支起的雨棚,风裹着雨滴袭进来,人们呼吸着夏雨的清新,感受着凉意带来的舒爽。 一阵敲打过后,雨停了下来,天空突然透过一片光亮,这光亮逐渐漫延开来,乌云象沉回水底的鱼,游着游着突然不见了踪迹,太阳出来了,象玩了一圈捉迷藏的孩子,顽皮地照耀着水淋淋的树林,树叶上散落的雨滴被阳光映得亮晶晶,路边的青草整齐地倒向一侧,一绺一绺地粘贴在一起,不时传来树上雨滴落下的“扑嗒”声,鸟抖着淋湿的羽毛鸣叫着从头上飞过,人们把塑料布挂在树枝上晾晒。 准备吃午饭了,大雨带来了凉爽,也为人们带来了林间休憩的时间。 春生找到一处相对干燥的树桩坐下,从挂包里拿出饭盒,春生今天带的是高粱米饭豆芽萝卜丝,正吃着,被一个急着走路的青年撞了正中,手中饭盒一下掉到了地上,一盒饭菜全扣翻在地,这青年连忙道歉:“真对不起,刚下过雨,脚下太滑了,要不你吃我的饭吧,我的饭正好还没动过。” 春生想,谁都有不小心的时候,正要原谅他,抬头一看,这青年也是乔梁身边的人,心里便有些犯嘀咕,这时又走过来一个人,用戏弄腔调说:“你那饭有什么好吃的,不如吃乔少的吧!” 春生心里明白了,这人是故意撞掉她午饭的,她沉下脸来,什么也没说,用饭盒将散落在地的饭菜用力收起来,拨掉表面的草叶和土,忍住眼中打转的泪水,大口大口地吃起来,这两人看得目瞪口呆,刚下过雨的山地,泥水四溅,掉到地上的米饭居然还能收起来吃,这女娃子家是得有多剽悍。 吃过午饭,太阳火辣辣地烤着地面,树上草上看不到半点儿湿润,好象这一切都没有发生一样。 一凉一热,春生有些不舒服,到了晚上觉得头晕,早早躺下了,却睡不着,想起这两个月的经历,她尝到了生活的苦,红肿的肩头和手上的茧子告诉她,人生就是吃苦受累的,要想活下去就得不停地干活儿,劳累枯燥正在一天天摧毁她仅有的一点信念。 在青工队里,人与人相处怎么就这么难?为什么人和人的差别这么大?为什么他们非要和自己过不去? 春生想了很多,她想起了王湘军,那个靠自己本事吃饭,那个勤奋到令自己佩服的小棺材匠。 她想起了美好的童年,那时父母身体都好非常宠她,记得五岁那年夏天,山村里进了一批苹果,在这小地方一年也买不到几次苹果,人们都争相购买,父也冲进拥挤的人群,但是人实在太多了,钱就是递不上去,她在外面看见柜台被围得密不透风,父在人群里被前拥后搡地挤得左右摇摆,头发都乱篷篷地笠了起来。最后父来到她面前无奈地告诉她没有买到,但是春生还是感觉无比地幸福,仿佛自己就是童话里的公主,人要是永远长不大该有多好,春生胡乱地想着。 外面月光皎洁,星河璀璨,月光透过窗帘隙照进屋子里,映得地面白花花的,院子里的杨树映在窗帘上,叶片重重叠叠明暗交错,从窗子一侧伸展进来,象一幅挂画,很是好看。 直到后半夜春生才睡着,很快天就亮了。 昨晚没睡好,春生感觉疲劳乏力,中午简单吃一口就到树下一荫凉处,躺在草丛里歇息。 恰巧乔梁从此路过,见树下高草中藏着一人,他走到跟前儿来。 凉风吹过,惬意袭来,春生觉得飘飘荡荡的,象在无边无际的大海上架舟独行,海鸥在船顶盘旋飞过,湛蓝的海水波涛起伏,小船一路颠簸,海风吹得她争不开眼睛,她努力睁开了双眼,却还是看不清方向,船儿漫无边际地漂着,天也变成了灰蓝色,海天一色,雾气蒙蒙,春生心里着急,揉着眼睛仔细辩认,却看见乔梁蹲在她身边,正俯下身来,春生方知刚刚睡着了,她猛地推开乔染,一个激凌坐起来,由于太过用力,乔梁被推翻在地, “流氓!”春生骂道。 乔梁被推愣了,从小到大,还没有人敢对他动手呢,更没有被打到四脚朝天的经历,他十分恼怒,冲上来将春生扑倒在地,摁住双手令她动弹不得:“我就流氓了,怎么着吧?” 春生急了,使劲挣扎,双手还是没法挣脱,她双腿使足了力量,用力将乔梁掀翻在地。 春生虽是女孩,每日的劳作早已使她有了蛮劲儿,乔梁虽为男青年,但每日的闲逛儿使他并没有什么力气,春生将他掀翻在地,又猛踢了几脚后走了。 乔梁躺在地上疼得直咧嘴,他心里十分懊恼,竟被一个小女子打趴在地,这口气如何能咽下,这耻辱必须得洗掉。 下午便联合起几个小青年形成势力组合,在干活过程中处处给春生设障,阻止其他人与春生结队,春生做的都是最难最重的活儿。 春生咬着牙挺到了下工,回到家躺下再不想起来,本来今天身体就不舒服,被乔梁这么一闹,彻底病倒了。 春生躲在被子里,心里一阵委屈,很想大哭一场,人与人相处怎么就这么难,她想不通乔梁为什么总是和她过不去,在青工队自己就象是一个被排挤的异类,孤单无助让她感觉生活的辛酸与凄苦,苦点儿累点儿她都能忍耐,但是她无法忍受自甘堕落的人们肆意妄为,那些针对她的嘲笑与排挤令她伤心失望,没人能懂她,甚至没有人愿意听她诉说,那些伤心流泪的夜晚没有人知道她是怎么过的,她的伤心难过只有星星知道。 春生只在家休息了两天就上工了,乔梁因为忙着同学聚会已有半个月没来,乔梁不在的这些日子春生过得安静自在。 秋高气爽的九月,野果子熟得象要滴出汁蜜来,春生每天利用闲瑕时间采野蓝莓果,晚上下工带回家给弟妹们吃,乌蓝的果实溜溜圆,上面挂着白霜,撒上白糖拌着吃,是孩子们心中极好的美味。 山里的孩子是靠大山哺育的。 三月,冬雪还没化净,漫山遍野的兴安杜鹃便争相绽放开得异常娇艳,孩子们爬上山,大口地吃着带雪的花瓣儿,花蕊的甜蜜馨香从口腔一直浸入心脾,舒爽得忘记了寒冷; 四月,刚冒尖儿的落叶松嫩芽清香微涩,别有味道,人们把它摘回家制成凉拌小菜,去火解腻。 五月,野草莓和红豆熟了,通通的果实在绿叶下若隐若现,拨开叶片显现在眼前的是一片娇艳的红色,如火如荼。 孩子们撒着欢地采着吃着,这一翻景象,是山里人们最常见的,一代一代的人们就是这样享受着大山的恩泽。 春生再见到乔梁,已是九月中旬。 乔梁看见春生,如刺在喉,羞愤难当,恨不得将她撕碎了。 他气春生不知好歹,软硬不吃,恨她太彪悍,自己不是她的对手,更多的愤恨则原于自己不能令春生动心,他想不明白,一个穷困潦倒的丫头凭什么看不上他? 这日他伙同别人孤立春生,春生排到的都是重活,春生也不挑捡,没人愿意干的她就干,渐渐地便被落在队伍后面。 到了下工的时候,累了一天的人们如鸟兽散,纷纷跑向汽车,上了车,工长喊话:“人齐了吗?” 众人都急着回家就喊:“齐了。” 汽车一溜烟地开走了。 只有乔梁发现春生还没有上车,她干活时被远远地落在了后面,此时已被忘在了深山里。 乔梁虽然发现了,却并不想吱声,他一肚子怒气没消,正想借此教训她一下。 当春生发现偌大的森林里只剩下她一个人时,太阳已经快落山了,只剩下半点余辉。 春生内心充满恐惧,鸟叫虫鸣风声水响,仿佛都在威胁恐吓着她,她看着天边马上就要沉进山的太阳,清楚地知道,过不了多久,天就会黑透,暗夜里的森林会怎样呢?会有猛兽吗?亦或是别的什么鬼怪? 一丝不详的预感升起,离开这里,必须离开,春生心里叫道。 无论如何也要走回去。 百十公里的路四五个小时总能到了吧。 她沿着弯曲的山路快步往回走,累了一天的双腿却不听使唤一个劲儿地打颤。 磕磕绊绊地走走停停,天很快就黑了,没有月亮,不见星星,黑得彻底,黄色的土石子路弯弯曲曲地盘在山里,此时亦看不清楚路面了,只能凭感觉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她不知道走到哪里了,也不知道还要走多久,只认定沿着来时的方向往回走就一定能走回去。 春生心惊胆战地走着,忽然听到有汽车的声音,这声音虽小,但她断定是汽车,心里一阵窃喜。 果然远处一缕灯光照过来,在她身后开过来一辆吉普车,春生站在路中间,拼命挥手将车拦下,她走到车旁对里面的人说:“我是瓦拉尔林场的,能载我一程吗?” “怎么是你?”春生与车内的人同时发声。 原来车里坐着的人是王湘军。 “我在呼通刚做完工,准备回开富康,上来吧,送你一程。” 王湘军很惊讶,春生怎么会大黑天的一个人在这偏僻的森林里,待春生上了车后便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春生没想到会以这么狼狈的样子与王湘军相见,她窘迫地低声说:“与队友……走散了。” “你不读书了?” “不读了。” 春生低沉的声音里渗着一丝忧伤,不知为什么,见到王湘军,春生内心一阵悲痛,千种心酸万般磨难无法诉说,是种不能言及的痛。 二人沉默着。 王湘军细细打量春生,虽然车内光线昏暗,他还是看清了春生的模样,这个令他怦然心动,朝思暮想的姑娘此时就坐在身边,他相信一见钟情,再见还钟情,可现实却令他绝望。 眼前的春生已不是他记忆里的那个春生了,皮肤不再白晰通透,被阳光晒得黑黝黝的,干燥地爆着白皮,头发没有一丝光泽,干枯又凌乱,宽大粗糙的双手黑黑的,青筋突暴,肥大皱缩的裤子,裤脚掖在了袜子里,粗布蓝卡上衣,笨重又粗糙,甚至散发着难闻的汗酸味儿。 王湘军不敢相信,才短短一年时间,一个人就能有如此大的变化,他不知道,生活的苦难足以令人变得面目全非。 王湘军将春生送到村子口,继续向前赶路了。 春生回到家,已是晚上九点多了,一家人正为她迟迟没有回来着急。 春生撒了谎,说路上遇见了同学去同学家玩了一会儿。 这晚乔梁在家却安静不下来,开始的时候,他幸灾乐祸,准备看春生的笑话,天黑透后,他便开始担心起来,有些后悔,不该把一个姑娘扔在那么远的山野里,觉得做得有些过了。 晚饭没怎么吃,睡意全无,他躺在床上想像春生此时的处境,觉得她这一回算是完了,定是凶多吉少了,就算不会遇到坏人,野兽也不能放过她,就算万幸没遇到野兽,那伸手不见五指的森林,鬼哭狼嚎,也能吓个半死。就算走回来了,也得累死了。 又一想,她不是挺能耐的吗,说不定此时已经回来了,转念又想,那么远的路,连个人影都没有,能走回来吗,是不是现在已经让野兽吃了,她不会真的就这么死了吧。 乔梁越想越怕,越想越后悔,越后悔就越觉得自己不象个男人,欺负一个小姑娘算什么本事,又宽慰自己,谁让你个小妮子不识好歹,为什么就不能服个软儿,为什么你偏偏就看不上我乔梁,为什么你就那么清高。 胡乱想着,一夜无眠。 第二天,他急切地去集合,想打探春生的消息,看见春生和往常一样来上工了,一颗悬着的心才落地,他心想,这妮子果然神通广大,难不成是飞回来的,总之没有出事就好,谢天谢地了。 一整天,乔梁无精打采,也没怎么说话。 没过几天,气温骤降,冬天来了,青工队也就暂时解散了。 第三章 青工队 乔梁在家无事可做,捉鸟、滑冰这等事情从小玩到大,已不稀奇。 他想和一群朋友去省城转转,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玩的,他父亲怕他在外惹事,不准他出去,在各处收集了四十余本中外名著,令他在冬闲期间读完,还在省书法协会请了一位书法老师,每周来家辅导他练习书法。 乔梁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上面还有两个姐姐均已成家,所以对乔梁从小娇惯了些,家里外面没受过半点委屈,乔书记自愧对他疏于管教,到头来书没读好,身体素质也不行,所以为他制定了详细的煅练与学习计划。 乔书记每天早晨五点半起床,将他也叫起来,一起在盘旋的山路上跑步 六点半吃早饭,早饭过后,乔梁要做些家务活儿,要把家里的水缸挑满水,劈出一天用的柴。 九点准时练习书法。 下午读书,写读书笔记。 晚上乔书记下班回家要检查。 乔梁虽然比较顽劣,但是很怕他父亲,乔书记在这个镇子里是个家喻户晓的人物,颇有威严,所以乔梁的假期过得很充实。 临近年底,实在憋闷,便怏求父亲准他去县里大姐家住几日,乔书记见他这段时间表现不错,就答应了。 乔梁大姐在县一中教书,姐夫吴宪成在县文化局工作,吴宠成头脑灵活,改革之风刚刚吹进县城,就在县农贸市场开了一间综合商店,什么挣钱就卖点什么,年底正是生意兴隆忙得不可开交时候,吴宪成准备进批年货,正愁人手不够,乔梁来得很是时候,他打算让乔梁帮忙跑趟货。 大姐担心地问:“能行吗?他可从来没做过什么事情。” 吴宪成说:“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早点厉练厉练也是好事,况且都是我常跑的路线,让军子带上两个人帮他,没什么不行的。” 乔梁正想做些有趣的事儿舒展一下,便欣然接受了这个任务。 按照姐夫要求的质量数量价格,在和吴宪成生意来往的那几家店都找买齐了,拿货还算顺利。 这次进的货主要是猪肉和布匹,县城里流行起一种锦丝刺绣的绸缎,女人们用来做成棉袄和外衣,端庄不失妩媚。 所以这次就进了各色的绸缎,估计在年前会大卖。 吴宪成在进货上眼光还是不错的,从来没有失过手,他进的货总是供不应求,比县里几家国营商店卖得还好,主要是价格优势,吴宪成尽量压低成本,以获取最高额的利润,压低成本的主要环节是降低运输成本,吴宪成的货物运输主要走火车,他当然不会选正规渠道进行货物托运,那样成本是很贵的,他找关系打通了一条铁路线路,每次都是将货物带入乘客车箱,一年节省下来的运输费用可观,加上县城里私人商店还没有几家,所以这两年吴宪成着实挣了不少钱。 按照姐夫的交待,乔梁他们要在省城乘晚上九点那趟慢车。 他们一共四人,带了半人高麻袋二十来个,火车进站后要用最快的速度将这二十来个麻袋搬上火车,所以需要提前进站候车。 在进入站台的时候,便被工作人员拦了下来,要求去办理行李托运,乔梁一时呆住,没想到还会出差子,姐夫说得很简单啊,按他说的办应该能进去。 乔梁忙向工作人员透漏:“是吴宪成的货。” 工作人员白了他一眼:“谁的货都得买票。” 乔梁有些着急:“你新来的吧?我们一直都是这么进的啊!” 那工作人员更生气了,愤愤地说:“再这么说话让你人都进不去,你是想把以前的票都补上?” 乔梁在家从来都是诸事顺利,即便有麻烦,也会有人为他摆平,在省城人地生疏,找谁去,他不知怎么办才好。 军子将他拉到一边说:“打点一下吧!” 乔梁从没做过低头献媚阿谀奉承之事,他很不情愿做这等讨好别人的下作事,也做不来,可又没有别的办法,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乔梁红着脸,硬着头皮凑过去,低声下气,好话说尽,百般怏求,又塞过去两盒好烟。 那人撇撇嘴角,方才放行:“告诉你啊,上车补票。” 乔梁点头哈腰地应着。 四人来回几次将货物搬进了站台。 过了一会儿,火车进站了,军子领两个人第一时间冲上火车,乔染和另一个人在下面抬着往上递。 军子两人在上面接住麻袋迅速往车箱里面拽,放在坐满乘客的硬座下面,时间容不得半点喘息,二十来个麻袋装上车,乔梁已是汗流夹背,火车还有不到一分钟就开了,乔梁快速地冲上火车,车门关上,徐徐起动开走了。 乔梁松了口气,四人安顿好货物后,商量接下来的工作。 首先四人要分片就坐分段看好车箱内的货物。 第二要在午夜火车到达县城后的五分钟停车时间内快速地把货卸下,这过程必是十分消耗体力的,需拼尽气力才能办到。 第三万一时间紧迫货物没来得及全部卸下就留下军子在车上,在下一站卸货。 第四在火车到达呼塔县前一站塔源时就要提前准备,把货物集中在车箱两端近门的过道上。 计划制定完备,四人方才分头入座。 经过上车时一阵激烈的搬运,乔梁已累得筋疲力尽,他瘫软在座位上喘着气,闭上眼睛斜靠在背椅上打盹。 迷糊间听到有人喊:“这些都是谁的东西?” 列车员发现了座椅下面的货物,用脚踢踹着那些袋子并高声呼喊。 有了上车的经历,乔梁聪明了,他走到列车员身边悄声说:“大哥,老吴家进点年货,还望您高抬贵手。” “怎么又来个老吴家?都象你们这样,社会主义大墙都得被挖塌,赶紧补票吧。” 乔梁见事不好,心里明白这些铁路条子是看他脸儿生,欺负他是个毛头小伙儿,可是有什么办法呢,犯到人家手上了,自己做的事不在理,于是又一翻低眉顺目,鞠躬行礼地说好话。 不管用,列车员高声吼着:“别废话了,赶紧儿补票,否则下站都给你扔下车去。” 乔梁怕了,这上万块钱的货要是被扔了,他的脸往哪放,还不如把他扔下车呢。 他涉世未深,没有历练过,不知怎么处理,他忙请教军子,军子说:“补票儿和扔货都够丢份儿的了,你自己掂量办吧。” 军子心里有气,从清早进城就不停奔波忙碌,拼命地搬运,到现在连口象样儿的饭菜也没吃上,乔梁这楞头青是真没把他们当人待,所以他想看乔梁笑话。 军子不言语,另外两个人也不讲话。 乔梁脑子飞快地转着,刀架在脖子上,已管不了那么多了,厚着脸皮上吧,他客气地对列车员说:“票必须得补,只是我们钱都买货了,实在没钱买票了,等到了站让我姐夫亲自补,您放心,不补票我们决不出站。” 说话间,他悄悄拿出两匹绸缎,用黑丝袋包好,对列车员使了个眼色,将他叫到车箱连接处,将绸缎递给列车员:“这是一点儿心意,还请多多关照。” 那列车员接过来,正眼都没瞧乔梁一下,将东西扔进列车室后离开了。 暂时平息了,乔梁的心仍然悬着,他最担心的是一会儿到站时,他们能否在五分钟内把货卸下来,二十来个麻袋也得搬一阵子,在最后的关头,军子他们几个能否卖力?能不能在关键时刻掉了链子,他很担心,这一步做不好,可就前功尽弃了。 他买了熟食啤酒将军子三人叫来,鞠了一躬说:“哥几个一路辛苦了,一会儿还得靠各位哥哥出力,一定要将货全部卸下,千万别丢了东西,我在这儿先谢谢各位,火车上也没什么好餐食,明儿回到县里我请哥哥们好好吃一顿,让我姐夫多敬你们几杯。” 军子是聪明人,货物万一有个闪失,他对吴宪成也没法交待,他就是看乔梁不顺眼,看不惯他目中无人的样子,此刻乔梁这翻话一出,军子气顺了。 他们在前一站儿就将二十来个麻袋集中在两个车箱口,火车停下来车门一打开,他们两人一伙儿开始拼命往火车下面扔,吴宪成早已等候在站台内接应,所以货物成功地运回来了。 这次省城之行乔梁感悟很多,看着姐夫平日里光鲜亮丽风光无比,谁知背后竟这般艰辛,要做这等低头哈腰看人眉眼求人讨好的事,难怪曹雪芹说,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 他现在知道了世上哪有容易的事儿,山外青山楼外楼,在瓦拉尔这个小地方,他是所谓的“乔少”,出了瓦拉尔,有几双眼睛认识他?搬运工都可以看他笑话。 他想明白了,人在世上走,还是需要给自己留条后路的,不能太张扬任性了,况且自己又没有什么真本事,以前竟是自己错了。 做人难,生活很苦,可谁的生活不艰辛呢,只是自己一直生活在父亲的羽翼下,没经过风吹雨打罢了。 想明白这些,他忽然想起一个人来,是张春生,此刻乔梁觉得,张春生实在太不一般了,那么瘦弱的女孩子,从事那么重的体力活儿,居然不叫苦不喊累,自己曾那么难为欺负过她,她都没有屈服,乔梁心里不安起来,觉得有些对不起她,忽然很想见春生,便和姐姐姐夫告辞回家了。 那日,春生正在家里煮红豆儿,制作过年的点心干粮,班长项四海、学习委员姜丽丽和两个女生来看望春生。 项四海考上了市重点高中,姜丽丽在省里另外一个城市读中专,学的是林业经济,另外两个女生在县里读普通高中,四人均在寒假假期中。 上学时,春生是班里的团书记,她很感谢同学们来看她,拿出炒好的花生瓜子招待同学。 四个还在读书的青年讲着彼此的校园生活。 项四海讲重点高中的紧张,学生们都牟着劲的学,晚上熄灯后走廊里站满了苦读的学生; 姜丽丽讲中专生活的丰富多彩,学习已不是主旋律,要忙着参加迎新晚会、周末舞会、竞选演讲等活动; 春生没有什么可讲的,一个出苦大力的,做着最单调枯燥的工作,有什么可说的。 她自嘲道:“你们真好,未来必定前途似锦,我现在是“鬼子”,未来一片黑暗。 四人才觉得在辍学的春生面前讲学校里的事欠妥当了,一时间沉默了下来。 一个女生忙安慰道:“班长肯定是前途无量,学委也是国家干部了,你若接了你父亲的班,也很好的,一样是铁饭碗儿,象我们俩学得不好,考不上大学,将来干什么还不知道呢,还不是一样当“鬼子”,说着哈哈大笑起来,众人也都笑了,春生方觉宽慰些。 春生羞涩地说:“接班儿的事还没眉目呢,就算接了班也只是个工人,只能出力气,做不了什么大事。” 项四海见辍学后的春生情绪不好,劝道:“其实在社会上也可以考大学的,你虽然不在学校里读书了,但是没人能剥夺你学习的权力,你仍然可以自己在家学习考大学拿文凭的。” “真的吗?”春生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没听说过不读高中还可以考大学。 “当然了,我可不是逗你开心的,”项四海一脸认真。 春生仿佛看见了曙光,内心无比激动,这是她这一年以来听到的最高兴的事情。 “可以把你的课本借给我吗?”春生向项四海请求, “当然可以。” 项四海明白春生是想自学高中课程,便答应她每个假期都把上学期学过的课本借给她用,春生连忙道谢。 她很兴奋,觉得生活并没有抛弃她,只要梦想还在,就没有理由不去拼搏,从此生活儿似乎有了奔头儿。 四人在春生家坐了一会儿,姜丽丽提议一起去看文艺委员曲微。 曲微初中毕业后学习了美容美发,春生因为自己现在并不光采的经历,不大愿意见人,推说家里过年活儿多没去。她将四人送出院外,四人告别后说笑着走远了。 春生正准备返身回屋,忽然听见有人叫她,原来是乔梁。 乔梁自省城回来后,几次想见春生,找人打探到春生家住址,这日便来了。 春生一见是乔梁,刚才的好心情荡然无存,这个无赖怎么还纠缠到家来了? 没好气地问:“什么事?” 乔梁嬉笑道:“外面这么冷,还是请我进屋说吧。” “我和你有什么好说的?”春生厉声问道。 张德顺下班回家,远远地望见一个男青年在和春生说话,心里直嘀咕。 走近一看吓得不轻,居然是乔书记的公子。 在瓦拉尔小镇,乔书记的爱子大多人是认得的,这场面颇有点高官驾临寒舍的味道,张德顺忙往屋里面请。 春生冷笑道:“不必了吧,屋室贫寒简陋,若是怠慢了乔公子,咱们可担待不起啊。” 乔梁没想到春生平日里象个闷葫芦儿,今天却牙尖嘴利。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张德顺一面训斥春生,一面把乔梁请进了屋。 乔梁细看屋内摆设,虽然简陋,但整齐干净,炕上铺着淡蓝色的席子,被子整齐地叠放在角落里,上面遮着一块绣花丝边儿白纱,灰色的水泥地面清扫得一尘不染,地下靠墙立着一个很旧的荼色木柜,柜子左边是三个带锁的大抽屉,上面密布着大小的划痕,柜子右侧是带门的储物仓,上面放着暖水瓶、水杯,镜子,木梳等物品。 这间屋子,是张喜来与老伴住过的,张喜来夫妇走后,春生住了进来,她重新粉刷了墙面,贴了几幅墙画,简单布置了一下屋子就多了几分温馨。 乔梁仔细地看着墙上的画儿,并不是什么骑鱼娃娃,上山虎之类的年画儿,而是一幅傲雪红梅图,皑皑白雪中,一枝红梅毅然绽放,朵朵梅花殷红鲜艳,隔着画面仿佛已闻见了花香;梅花后面,是阳光映着一片白雪广袤的神洲大地,远处是光明的白色,白得似乎有些刺眼。 乔梁沉浸在这幅画的意境中,一时竟出了神儿,张德顺给他倒了杯水,他才回过神来,把手中的东西给了张德顺:“这是我在省城带回的太玛河鱼,鲜嫩着呢,给叔叔下酒正好。” 张德顺受宠若惊,有些不好意思地接过鱼出了屋。 春生实在不想与乔梁有来往,她心里认定乔梁此次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什么好心,心里想着怎么对付他才好。 想了一会春生厉声问:“说吧,什么事?” 乔梁突然象个做错事的小孩子般羞涩起来,一下子竟不知从何说起,只顾盯着春生看。 经过两个多月的冬季休养,春生的皮肤又恢复了光泽白晰,一双丹凤眼顾盼生辉,上身穿着件藕荷色的夹袄,将纤细的腰身显现出来。 “还真是个美人儿。”乔染呆了半天说出这么句话。 说完又捂住嘴巴自悔失言。 见春生正瞪他,生气的样子也那么好看,不免紧张慌乱起来,吱唔了半天方才把话渐渐理顺:“你别多想,其实我今天来是向你道歉的。” 春生一楞,乔梁接着说:“夏天时候,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希望你能原谅我。” 从乔梁进门起,春生心里就猜度着,万没想到乔梁会说出这样的话,不知他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 见春生疑惑乔梁忙解释:“我是真的觉得错了,我不该那个样子对你,这次我来是真心希望你能原谅我的,我以后再也不欺负你了,而且也不许别人欺负你,你有什么困难尽管对我说,我一定会帮助你的,”说到动情处,乔梁垂下了头。 “用不着,你不再纠缠我就好,” “那你原谅我了?” “你保证以后和我井水不犯河水,我就原谅你,”春生冷冷地说。 乔梁原想着要和春生成为好朋友,看春生的样子便把示好的话咽了回去, “一言为定。”乔梁用力说。 柜子上春生招待同学的花生瓜子还在,春生也没有让乔梁吃,乔梁自已抓了把瓜子:“那就不多打扰了,告辞。”乔梁边嗑着瓜子边出了屋。 乔梁走后,张德顺来到春生的房间:“你咋招惹他了?那乔家少爷可不好惹。” “不是我招惹他,是他招惹我,”春生急切强调, 张德顺也急了:“不管谁招惹谁,乔书记那样的人家咱们不敢高攀,” “高攀他?我可不稀罕,”春生冷冷地说。 见春生未对乔梁动心,张德顺才放了心,柔声道:“那小少爷从小娇生惯养,不学无术,长大又游手好闲好吃懒做,名声早已坏在外了,以后过日子恐怕连担水劈柴的活都做不来呢,更别说赚钱养家了,日子可怎么过?” “他的日子怎么过,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春生生气地责问张德顺。 春生对乔梁的事情确实不感兴趣,他愿意怎么懒,怎么坏,怎么不学无术,只凭他去,只要不干涉到自己,春生便把他视做空气一般。 春生现在最关注的是项四海说的在社会上考大学的事,这件事占据着她的心,象种子一样在她的生命里生了根发了芽,并且一天天长大,长成她无比执着的信念:她要和项四海他们一样学习高中课程,她要和他们一样学文化考大学,他们在课堂上学,她在家里学,在山上学,干活的时候学。 他们在学校里用三年时间学高中课,她可以在家里用五年时间来完成,五年不行就八年,总之,这是她今生认定一定要做的事。 过完年,项四海他们寒假结束,春生送给同学们每人一个日记本,给项四海的是封面带着英文字母和火红枫叶的塑封本,内里是五彩暗纹的纸张。 春生在项四海那儿借来了高一上学期的课本,她开始每天自学,先研究例题,再做习题,读课文,背注释,自己分析文言文,一遍不行就两遍,两遍记不住就三遍,直到全懂了会了为止。 慢慢地,她有了自己的学习方法,也有了较强的自学能力,只是苦于遇到难题和不解的问题无人探讨,又查不到资料,一个人在知识的海洋中奋力前行,挣扎着困惑着,自己给自己鼓劲儿,自己为自己驾航。 春回大地,万物复苏,积雪悄悄地融化,在黑土地上留下斑驳的痕迹,阳光照耀着大地,成片的积雪松软下来,屋檐下响起融雪的滴嗒声,门前流着水,院子里也是湿润润的,土壤吸饱了雪水,仿佛稍一用力就能挤出水的海绵。 粉嫩的兴安杜鹃漫山遍野地开放,一簇簇,一丛丛,远远望去,火一般娇艳,姑娘们将它们折回来插在水瓶里,房间里香气四溢。 孩子们欢呼着,笑着,大口大口地吃着花瓣,甜味儿从喉咙漫延开,直浸到心里。 积雪化净,上山造林的工作就开始了。 春生还在紧张地学习,她计划在暑假来临前,把高一上学期的课学完,每日的午休时间都用来学习,一群小青年见春生吃饭还在看书,便嘲笑她: “爱学习应该坐在教室里才对啊,早这么用功何必来这儿吃苦呢。” “难不成咱们这里还能出个秀才?” 每当这些风凉话响起时,春生都不言语,她实在没有时间理会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儿,时间不允许她在无谓的事上分心,她只顾埋头做自己的事情。 乔梁看在眼里,却佩服起春生的毅力,读书苦,做活儿累,这两件事情单做好一件都很难了,更何况二者兼顾,这是多么痛苦难耐的过程。 乔梁早就不再小瞧春生了,他觉得春生比自己强百倍,身上那股倔强的执着令人折服,他不但不再招惹春生,而且时刻关注着春生的一举一动,做工时与春生保持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抢在春生头里儿,挑难的活做,给春生剩下些省力气的活儿,乔梁很想帮助春生,又怕她误会,也怕惊扰到她,就远远地关注着她,准备当她遇到难处时能随时冲上前去。 乔梁远远地看着春生,春生愈发高挑儿俊俏,只是每日的辛苦劳作,略显憔悴,双手也晒得爆了皮,乔梁有些心疼,他很想送给春生一副手套儿,他明白这个愿望实现不了,春生是不会要他东西的,就悄悄地把手套丢在春生身旁的草丛里。 春生果然拾到了手套,到处寻找失主,失主没找到就交给工长了,乔梁叹了口气。 春生觉得乔梁还算是个爷们儿,说话算数果然没有再找麻烦,并且今年开工以来公子哥做派少了,开始亲自动手干活了,一身工装打扮,象个真正的劳动者了。 乔梁卖力的劳作一天下来,常累得一身臭汗浑身瘫软,往返途中和他们挤在一处也不坐驾驶室里了。 春生便没有再刻意躲避乔梁,乔梁自她身边走过,看她正皱着眉头全神贯注地解题,象是在做很难的题,便忍不住搭话儿:“哪里有不会的可以问我啊,我好歹也是高中毕业。” 这话提醒了春生,她正愁没人可以探讨学习上的事情,但还是犹豫了一下没有答话。 乔梁忙解释道:“我给你讲题可不要报酬啊,我只是不想看见祖国的栋梁被埋没了。” 春生想想,这青工队里也没有其他人可以讨论习题了,便把折上的书打开,问了乔梁一道题,乔梁虽没考上大学,但学习成绩也是中等,高一的题还是会的,便大显身手了讲了一番,春生索性将这一段时间不懂的题全问了,乔梁一一地解答了,春生茅塞顿开,觉得乔梁也并非一无是处。 从此后,春生每遇到不理解之处,就找乔梁探讨,乔梁为了在学习上能帮助春生,回家把高中的课又捋了一遍,每日的读书计划也没有停,他喜欢上了阅读,读小说,散文,时事政治,现实评论,偶尔也写写文章,给报社投稿。 读书最能从根本上改变一个人,书读多了,眼界就开阔了,这个青年变了,开始积极向上了,亦或是春生影响到了他,令他的思想发生转折性的改变。 乔梁惦念春生,心疼她累,怕她休息不好,这种惦念又不能让春生有丝毫的察觉,她知道春生最不喜欢的就是他的关心,尽管满心想着春生,也不能有任何的表现。 近日,草爬子(一种虫)盛行,林区里有一种蜱虫,毒性很强,人被咬后死亡率很高,乔梁终于按捺不住,他有强烈的保护春生的欲望。 这天讲完题后,春生还是那句:“谢谢。” 乔梁趁机说:“这个给你,涂皮肤上,能趋虫。” 春生笑道:“不用,我袖口和裤腿都扎得紧着呢。”说着,便给乔梁看缠着绑带的胳膊和腿。 “那露在外面的脸、脖子、手就不怕咬了?还是抹上的好,”乔梁说着硬塞给了春生。 八月的盛夏,阳光强烈,空气湿热,春生涂上乔梁给的药,凉爽中带着一丝清香,果然好用。 小翠儿也想抹,春生就借给她涂了几次,小翠便把春生当成了朋友。 午后,小翠与一三十多岁的光棍鬼混完后,想洗个澡,拉着春生一起去,没走多远就遇到了太玛河的分支,春生原本也想洗,但舍不得中午这点学习时间,便叫小翠自己洗,她在一旁看书陪着。 小翠边脱衣服边说:“这些男人真是太脏了。” 听了这话,春生有些伤感,她对小翠说:“其实你可以不用活成这样子的,你可以靠自己过上你想要的生活。” “我想要的生活?”小翠有些不解,她想了一下笑道:“我想要的生活就是好吃,好喝,有漂亮衣服穿,再不用干活。” 春生苦笑。 小翠脱完衣服,喊道:“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扑通一下跳进了河里。 这河水在岸上能看见底儿,谁知小翠跳进去后,眨眼就没了顶儿,小翠儿只挣扎了两下就没影了。 春生不会水,忙大声呼救,不一会儿,乔梁第一个从远处跑来,没来得及思量,便跳下河去救人,乔梁跳进河后,也很快就没了踪影。 人们陆续赶来,没人敢再跳进河去了。 大伙不知所措,纷纷向河的下游跑去。 一天后,小翠和乔梁都被找到了,小翠捞上来就已经死了,乔梁还有微弱的呼吸,被紧急送到了县医院,后来又转到省医院。 有的人走了,留下的人还要继续,山还是那座山,河还是那条河,生活的轨迹不会因为别人的离去而改变,每个人都是那么弱小孤独的个体,如同一粒儿沙石落入浩瀚的海洋,只激起半点波光,片刻便被海水吞噬了。 转眼一个月过去,迎来了秋风习习的九月,张德顺下班回来,五岁的夏生在院子里玩耍,见父亲回来了,小小的她便忙着给父亲打洗脸水,又跑进屋里取毛巾,递到张德顺手上,张德顺摸了摸夏生的头欣慰地笑了。 冬生、秋生在冯二家写完作业回来,春生将饭菜端上桌儿,一家人围坐在饭桌前吃饭。 孙淑兰见张德顺心情不错,试探着问:“他爹,你退休的事办得怎么样了?春生都干了一年多的临时工了,早些退下来好让春生接班儿。” “你以为我不想早点退下来?国家有规定,不到45周岁不能早退,现在对提前退休的事要求很严,”张德顺脸色沉了下来。 “你找找关系,活动活动,让春生早些离开那地儿,那也不是姑娘家做的活……”孙淑兰低声求道。 “等过年时我去乔书记家串个门儿,看看再说,”张德顺猛吞下一口饭。 “乔书记儿子咋样了?”提起乔书记,孙淑兰想到了乔梁。 春生紧张起来,她惦记着乔梁的安危,不知他情况如何。 “据说他救人的那段河下面是处沙漏儿,上面看着清澈见底儿,水下其实是个无底洞,人一跳进去就陷了下去,不过他还算幸运,抓住了一块顺流而下的木头,被冲到了四十多公里的塔子山大坝,肺里呛进了水,大脑缺氧有了后遗症,一直在省城治着呢!” 听到这些话,春生觉得胸有些闷,匆忙吃完饭回到屋子里,慢慢的才平静下来。 暑假时项四海给春生送来了高一下学期课本,乔梁住院后,在学习上她再无人请教,每当有不懂的地方就把书页折上,现在书已折了好多页。 想到乔梁,她觉得有必要去省城探望一下,恰逢这几日阴雨天队里在歇工,春生便踏上了去省城的火车,在市里倒了一次车,经过十多小时的旅程,终于在傍晚时候到达省城。 春生在火车站附近买了几个苹果,按照打听好的路线去了医院。 来到病房,一缕残阳从窗子照进屋内,在雪白的墙上划出一道淡黄的细线儿,乔梁半卧在床上,倚在床头安静地看书,见春生进来,他禁不住问道:“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春生放下手中的苹果, 乔梁又惊又喜:“一个人来的?” “嗯”,春生边答边观察乔梁,只见他面色苍白,没有消瘦,精神还算好, “坐火车?”乔梁关切地问。 “嗯,”春生又笑道:“早知你还能看书,我把课本带来好了,我还有题要问你呢,” 乔梁也笑:“你是不是以为我脑子进水坏掉了,变成傻子了?” 春生不好意思地笑了,没回答,算默认。 乔梁又说:“真不知是我傻,还是你呆,再这么下去你恐怕要成书呆子了。” 两人都笑。 笑罢,乔梁忽然认真起来:“我正有事要找你呢,青工队我是回不去了,家里给我在县城联系工作呢,你打算怎么办?要一直干下去吗?” 春生虽然下定决心要离开青工队,但此刻却不知该怎么回答。 乔梁接着说:“我可以多申请一个名额,把你也带上,先是合同工,慢慢再转正,你考虑一下,机会难得,青工队的活儿实在太累了,我不想你那么……辛苦……” 说到这儿,乔梁自觉失了控,忙岔开话题:“这么晚了今日就别急着回去了,正好在省城玩几天。” “不了,我就坐今晚的火车回走。” 春生原本也没打算在省城逗留,看过乔梁就来到火车站候车,半夜时分才上了开往市里的火车。 一路上都在回想着和乔梁相见的情景,只吃了两个从家带来的馒头。 到家已是次日中午了。 第四章 尹老太梅花二度 孙淑兰身体愈发不好,时不时病倒,每次病倒都要卧床半个月左右。 春生断断续续地出了几日工,冬天就来了,便歇息在家。 每日料理家事,用功学习,每日学到夜半三更,一直以来春生睡眠不足,休息不好,近来又因思量乔梁所说的工作之事更加疲惫。 春生做梦都想离开青工队,先且不说那里的活太累,就是单调枯燥的节奏也令人崩溃,能够去县里工作,春生心里自是向往。 但又怕亏欠乔梁这么大的人情,扯上纠缠不清的关系,最主要的是家里的情况怎么能允许她离开呢?放弃这个机会,实在心有不甘,她反复思量,左右为难,头痛欲裂,焦躁不安。 恰巧项四海寒假在家,他每逢寒暑假定是要与春生相见的,春生忍不住征询了项四海的意见。 项四海以旁观者的角度为她分析:“还犹豫什么呢?乔梁能去的地方一定不会错,在县城里上班总比上山做工好,虽说也做体力工作,再怎么也累不过现在做的活儿吧?” 春生见项四海说到了自己心里,便把家里的难处讲了:“我走了,没人给弟妹做饭,母亲病了没人照顾……” “天无绝人之路,你走后,这些事情自然有人来做,”项四海打断了春生的话。 春生心里也是想去县城的,但是她从小就懂事,心疼父母劳累,不忍心撇下弟妹们不管。 过了几日拿不定主意的她终于鼓起勇气向父母开了口:“爸妈,我想去县里找工作……” 张德顺有些猝不及防,他似乎从没想过春生要离开,就算女孩子将来要嫁人,也没打算远嫁,况且那也是四五年以后的事儿,他似乎已经习惯了春生为家里所做的一切,当这一切不能再继续的时候,他才有些着急,此时的春生俨然已是家里的半个顶梁柱,若走了家里必会垮塌。 孙淑兰恐慌:“到县里不是也得做工人干活儿?在哪儿都是一样干活儿,何必去那么远呢,再说又不是正式工人,只是个合同工,等过了年你爸退休的事办下来,你接他班儿,那可是全民所有制的正式工人,不是合同工能比的!” 孙淑兰嘴上这样说,心里却十分不安,她担心春生还是会走,张德顺退休的事并没有十分把握,只是安抚春生的缓兵之计。 张德顺没有出声,低头不语。 他有自己的打算,也是他心中的秘密,连孙淑兰他都不曾透露过。 张得顺并不想现在就退休,他想再等个五六年再说,那时冬生已经高中毕业,他也快45岁了,冬生若考上大学则罢,若考不上学,这个班还是得由冬生来接,冬生毕竟是家中的长子,是家里接户口簿的男娃,将来要养家糊口的,没个正经工作怎么能成?这铁饭碗怎么能让女孩得了?女孩子嫁了人就去过婆家的日子,什么工作不工作的。 这些是他根深蒂固的思想,不曾想孙淑兰没仔细掂量就答应让春生接班了,心里怪她没成算,嘴上又不好说。 “过了年再说吧!”张德顺沉默半晌后说道。 已是腊月天气,一年中最冷的时节,零下四十度的低温天气,人走在外面,脸上头上是一层白霜,呵气好象瞬间冻在了唇边。 路上是一层又厚又硬的积雪,被踩压得象镜面一样光亮。 天空飘起了大雪,一簇簇一团团似鹅毛般飘飘洒洒,大人们蜷在家中,孩子们则在外面疯玩儿,他们在雪中欢快地跑着,三五成群地打着雪仗,大一些的孩子带领小孩子堆雪人,大孩子有条不紊地忙着,小孩子安静地看着,不一会儿一个白白的有鼻子有眼睛的雪人就栩栩如生地立在那里,小孩子便高兴得手舞足蹈起来。 大雪扬扬洒洒到了傍晚也没停,冬生秋生夏生、冯朵松籽儿和一群孩子在镇子的大路上玩起了雪耙犁,溜冰鞋,玩得起兴,忽然看见从路的尽头远远走过来两个人,雪帘使俩个人看起来象在雾气中飘荡,两个人拖着深重的行李在雪中缓慢前行,头上身上已落满雪花,变成两个“雪人”。 看到孩子们玩耍便驻足歇息: “冬生秋生,”一人喊道,喊话的人将围巾往下拉了拉,冬生秋生见这人原来是奶奶,这群孩子便簇拥着俩人来到了张德顺家。 “咋也不提前来个信?”张德顺惊喜万分,找来鸡毛掸子为母亲掸身上的雪。 “这是你崔叔,还认得不了?”尹老太指着身边的人对张德顺说 张德顺仔细端详这人,是位五十多岁的老汉,双鬓斑白,额头上有几道很深的皱纹,身材魁梧健硕。 张德顺十七岁离家,依稀记得山东老家隔壁邻居是一户李姓人家,只生得两个女儿,大女儿招了个上门女婿,便是这崔叔。 入赘的女婿在家中没有地位,偏偏媳妇又凶悍,那些年崔叔吃了不少苦,经常因为活儿完成得不好没有饭吃,也常被关在门外回不了家,每当这时,尹老太便会请他进屋,给他些吃的,崔叔自怜命不好,很羡慕张喜来能有个温良贤淑的媳妇。 张德顺忙问好并招呼崔叔坐下。 张德顺的热情让崔叔有些不安,渐渐地局促拘谨起来,他忽然起身在一个大行李中翻找着,翻了一会儿,找出各色的枣子、核桃、糖果等分给孩子们吃。 张德顺问候家里的情况,得知崔叔的岳父岳母已经过世,媳妇也在前年死了,崔叔的两个儿子一个女儿都随了李姓,都已成家立业。 “我和你崔叔这次来,不打算回去了,”尹老太开了口, “也没脸再在老家待下去了,”尹老太说着叹了口气, “儿女们不理解,也难活。” 原来这崔叔在年轻时,由于经常受到尹老太的怜恤帮助,内心喜她温柔善良,对尹老太倾心已不是一两日,得知张喜来亡故后,这个压抑了大半生的男人终于决定自己做回主,他渴望美好的爱情,他追求尹老太希望与她共度幸福的晚年。 张喜来死后,尹老太时常悲伤忧虑,很是孤苦,崔叔对尹老太嘘寒问暖关心备至,况且崔叔忠厚老实,心地善良,渐渐地尹老太接受了崔叔了,她离不开崔叔的关心与呵护。 在老家,两家孩子接受不了他们的黄昏恋,乡亲们也暗自嘲笑,奔六十的人了,太伤风化了。 张德平不同意尹老太再找老伴儿,崔叔的儿子更是态度坚决,他们不准崔叔带尹老太回家,并且也不打算分给崔叔家产,他们一至认为房子和地都是李家的,和崔叔无关,崔叔和尹老太一商量就投奔了张德顺。 虽然张德顺也颇感意外,但还是把他们安顿了下来。 张德顺家的房子是东西两间儿,西屋是张德顺夫妇带着夏生住,在西屋的炕上搭了个隔断,另乍开一个隔间儿给冬生和秋生, 东屋便是春生现在住的那间,张德顺仍让尹老太和崔叔住了回去,春生暂时先在厨房搭了个简易的床,为了节省空间,每晚睡觉时支上,白天再收起来。 春生不觉得苦,只要能有个容身的地儿看书,只要能让她安静地学习,她就很满足了。 崔叔做了一辈子活儿,是个闲不住的人,自打来到张德顺家,每日劈柴担水收拾院落的活全包了,尹老太也洗衣做饭喂鸡地忙碌着,这样一来春生是清闲了不少,也有更多的时间来学习,春生过得很开心。 年,在孩子们的期盼中来了。 家家户户张灯结彩,贴春联儿福字,在院里挂上大红灯笼,鞭炮声此起彼伏地响着,象成千上万的呐喊欢呼声,最后汇聚成巨大的声响,振聋发聩地宣布着年的到来。 人们打扫了房屋,浆洗过被褥,穿新衣戴新帽,象迎接仙旅般跪拜祈祷,期盼明年五谷丰登,福财两旺。 大年初一,孩子们穿上崭新的衣服开始挨家挨户地拜年,每去一家,大人们便抓了瓜子糖块儿塞在孩子的衣兜里,冬生秋生夏生在镇子里拜了一圈年回来后,衣兜里已装满了糖果,物质资源虽然匮乏,但乡邻们对孩子们都不吝啬。 “公社门前有秧歌呢!”冬生秋生特意回家来通知。 听到这个消息,张德顺一家欢天喜地出了门去看秧歌儿。 公社门前已是人山人海,在人群中央,有一伙衣着鲜艳、抹着浓重彩粉,头带花饰的人,踩着降隆的鼓点儿欢快地扭着,队伍里有一个人扮成猪八戒的样子,不停地笨拙地挥舞着齿耙,扮成孙悟空的人不时做着鬼脸,还有个坐着花轿的新媳妇被猪八戒围绕着,人们看着笑着,忘记了时间,忘记了寒冷,踩着高跷的人不停地炫技,引得人们阵阵惊呼。 春生也来了,毕竟是平日里难见的景儿,光是秧歌儿队里这群人的打扮就已令人耳目一新,再加上独树一帜的表演,更是叫人拍手叫绝。 在空场地里扭了一会儿,秧歌队开始向人家院落移进,他们通常会选择一些门庭高大的权贵人家进入,扭上一阵子,给这户人家添个喜庆拜个年,院主人会给下五元十元的赏钱。 秧歌队绕过水井房后最先奔乔书记家去了,人们也陆续跟进了院落。 乔书记家的院墙是青砖砌成的,上面有彩石子拼成的漂亮图案,院子里很宽敞,南侧并排三幢外墙镶着白瓷的房子,北侧是两幢灰色墙面儿的瓦房,前后都有很大的菜园。 秧歌队神采奕奕,用欢快的节奏向乔书记家表达新年问候,十多分钟后,乔梁从南面中间那幢房子里走出来,给了领队的二十元钱,领队的人连忙道谢并说了几句吉祥话后,引着秧歌队撤离了去,开始向另外一户人家行进,人群也跟着散去。 乔梁发现了春生,急切地问:“去县里工作的事你考虑怎么样了?你到底是去不去?你若去,我就找人办了。 “难办吧?”春生笑问。 “不难办,只需打声招呼就行,”乔梁把手插入衣兜儿。 其实这个工作名额乔梁费了很大劲儿才说服父母的。 乔梁病好从省城回来后,每每提起,乔母都要埋怨乔书记:“都怪你,非得上什么山煅什么炼,差点儿没把孩子命搭进去,你都一把年纪了,一点也不知道心疼儿子。” 乔母不准乔梁再去青工队干活儿了,一定要乔书记找个象样的正经工作,乔梁借机道:“我有一个好朋友,也一起带上吧,相互还能有个照应。” 乔母忙问:“什么要好的朋友啊?办工作这么大的事就是再好的朋友咱们也不能帮这个忙,你以为工作是那么容易办的吗?再说你这个朋友是个什么品性你知道吗?万一有个差错还不是丢你爸的脸!” 乔梁忙争辩道:“她是我见过品性最好的人,比我强百倍。” 见乔梁说得这般好,乔母更疑心:“你总得让我们知道这人是谁吧?” 乔梁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张春生。” “谁家的孩子?”乔书记问。 “张德顺家的。”乔梁回道。 张德顺只是这个镇子里一个普通的工人,乔书记夫妇自然不知道他是谁,也不了解他家是个什么情况,听春生的名字,也没想到会是个女孩儿。 乔书记说:“工作的事非同小可,也并非易事,我们不能轻易答应。” “我自己一个人去太孤单了,人地生疏会遭人欺负的。”乔梁撒娇。 “你还能把你那群朋友都带去不成,陌生的环境要靠自己慢慢适应,努力工作,团结同志,别搞小集团主义。”乔书记有点恼了。 “她若去不上,那我也不去了。她真的很优秀,也很努力,我只是不想她一辈子就这样埋没在大山里……那样就太可惜了。再说了,她可是见义勇为牺牲者的后代,她爷为救人被树砸死了,你们不能这样对待英雄后代。”乔梁也急了,没头没脑地说出这番话来。 “你是说那个张喜来?”乔书记略有耳闻。 “对,就是他家。”乔梁有些激动,声调高了一倍。 乔书记略有所动,沉思片刻后说到:“好,我答应你。” 乔梁料想春生一定会去县里,所以提前就为她打了前阵。 见乔梁追问,春生斩钉截铁地说:“我去”。 自从尹老太和崔叔回来后,就把春生从繁重的家务中解救出来,春生觉得再没有理由留在家里了。 “好,就这么定了。”乔梁笑道。 张德顺在家,孙淑兰催他早些去乔书家拜年,张德顺扭捏着不肯,一来他自觉身份低贱攀不上乔书记,工作上也没有与乔书记直接见面接触的机会,乔书记不认识他,他不知该怎么去登门拜访,一想到冒昧唐突的样子,张德顺倍感尴尬,不由得一阵紧张,恐怕自己到时连话都说不利索,还能办成什么大事呢! 再者他确实不想此时就退休,他就没打算让春生接班,工作要给冬生和秋生留着的。 上次说过年时去乔书记家只是嘴上应付孙淑兰的,没想到孙淑兰追得紧,又想到去年乔梁来拜过年,论理儿也该回个礼,俗话说得好,当官的不打送礼的,走动一下没坏处,也就硬着头皮去了。 孙淑兰早已将礼品备好,两瓶茅台酒,四瓶水果罐头儿,孙淑兰一边把它们装在手提袋子里一边苦笑着说:“你若早活络些,何苦到现在还是个工人?” 张德顺接过手提袋,什么也没说。他知道自己倔,不肯轻易求人,跑官送礼的事做不来,没办法,天生脾性儿硬不会转变儿,为此吃了不少亏。 临出门孙淑兰又为他抻了抻衣领儿,扑了扑身上的灰。 张德顺一路悬着心,到了乔书记家。 乔书记家的大门是淡黄的原木色,比普通人家大门宽了一倍,张德顺在门口停下来深吸了口气,准备敲门时却发现门是虚掩的,他便推门进了院里,面对着南北五幢房子,他不知该进哪一间,后来他凭感觉走进了南侧最东面的那间。 一进门是一条狭长的走廊,走廊两侧墙上挂着的彩灯闪烁着光茫,更显节日的喜气。 走廊中部右边有一个屋子,屋内正传来谈笑声:“老乔,30公顷的造林任务对你并不难啊,” “防火抗旱是大问题。”这是乔书记的声音。 门没有关严,张德顺从门缝望进去,屋子里四面全是书柜,柜子里摆满了书,屋子中间放了一张大八角桌儿,周围坐着四五个人。 见此情景,张德顺懵了,他不知怎么办才好,转身就往回走,又一想,没有回去的道理,此时进屋吧,又觉得欠妥,左右为难呆立在那里好一会子,他觉得一直站在这里也不合适,象是在偷听人家谈话,他鼓足勇气敲了敲门,乔书记从屋里走出来,并不认识便问:“你是?” “我是多种经营处的,姓张……”张德顺声音有些颤抖。 乔书记引着他走过走廊,转过弯是一间会客厅,乔书记招呼他坐下后就又回书房了。 书房里不时传来说笑声,张德顺一个人坐在宽敞的客厅里,坐的虽然是绵软的沙发,却如坐针毡般难受,时间也仿佛停滞了,如此漫长,紧张、窘迫、难耐,张德顺不停地搓着双手,使自己尽量镇静下来。 半个小时后,那伙人走出了书房,乔书记把他们送到院外,张德顺连忙站起来往走廊里走,乔书记送客回来,正碰到迎面走来的张德顺,乔书记好象才想起来还有人在等着他,忙请张德顺回客厅坐下:“你有什么事吗?” 张德顺没等说话,脸就一下红到脖子根儿,感觉空气凝固了般,喘不上气,也说不出话来,挣扎了好几下才支唔着说:“没……没事……就是来给书记拜个年。” 乔书记见状又问:“你是哪里人?” “我叫张德顺,是多种经营的。” 乔书记一听“张德顺”这个名字,想起乔梁曾提起的事儿,心中便有所明白,无疑是为孩子工作的事来的,刚要细问春生的具体情况,忽听门外传来一陈脚步声,伴随着笑问:“乔书记在家没?” 乔书记忙起身迎出,是几位林场的工作人员,热情地给乔书记拜着年,乔书记也笑着招呼他们进了客厅。 张德顺见此情景已不适合自己在场了,老话也说,前客儿让后客儿,便起身告辞了。 回到家,一股热浪迎面扑来,崔叔将火炉烧得很旺,暖墙烫手,张德顺倍感温暖,身上的凉气很快就消散了。 孙淑兰关切地问:“事儿办得怎么样?” “乔书记家人多,没说上话。”张德顺有些失落。 孙淑兰又问:“那你说清楚你是谁了吗?” “说清了。”张德顺瞟了孙淑兰一眼。 “那就行,先铺垫一下,下次就好办事儿了。最起码你还见到真佛了,胡麻子上次说他去县里领导家送礼,领导媳妇开门接待,说领导没在家,麻子把礼品递上说是一点心意,那女人接过礼品就关上了门,屋都没进去,领导没见着,还白搭了东西。”孙淑兰宽慰道。 张德顺叹了口气,脱了鞋上炕睡下。 大年初二,铁蛋来张德顺家拜年,请张德顺全家初五去家里赴宴。 这两年铁蛋在市里打工挣了点钱,铁蛋娘打算在大年初五杀只猪宴请乡邻,张德顺一家是必须要请的,冯二家也在名单上。 铁蛋来到冯二家,正逢冬生秋生松籽冯朵儿四个孩子在一起玩,他们正制作滑冰鞋,孩子从小动手能力就很强,这里的孩子们没有象样的玩具,冰鞋、弹弓、沙包都是自制的。 冬生秋生正在两块鞋子一样长的木板前忙碌,面前还有一堆钢丝、铁钉、绑带等工具,要将两条钢丝绑在木板下面,再把绑带钉到木板侧面,做成简易的鞋子样儿。 见冬生他们在吃力地缠绕钢丝,铁蛋说:“在木板下面做两个滑道,再嵌入钢丝,滑起来就稳当多了。” 说着他叫松籽儿取来铅笔、尺子,在木板底上划上两条笔直的线儿,用刻刀在线上挖槽,不一会,两条细小的浅槽就显现出来,铁蛋将钢丝嵌入槽内,用锤子铆坚实,又在木板前后端各钉了一枚钉子当闸来控制滑冰鞋的速度,铁蛋忙活了一阵,很快就作好了一副滑冰鞋。 冯朵儿高兴地夸赞道:“铁蛋哥,你可真厉害,以后再有什么好玩的,别忘了教我们。” 铁蛋害羞地垂下头,还从来没有人这么赞美过他,也从没有人用这样崇拜的目光看着他,更没有人这样亲切地称他“铁蛋哥”,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好了,他不由得沉醉了。 初五铁蛋娘早早就起来了,她烧上两大锅热水,从邻居家借来桌椅、碗筷、杯盘等物品,早上八点过后,帮忙的人陆续来了,杀猪的人开如嘶嘶地磨刀,几个男人架好支架,备上水盆,一切准备就绪,身强力壮的男人们去猪圈抓猪,发现猪已经撞开栏杆不知什么时候跑掉了,众人忙分头寻找,依着雪地上淡淡的蹄痕,在镇子西边那座小桥下找到了这头待宰的猪,黑底白花的猪此时正立在墙边喘着粗气,看上去能有四百多斤,猪找到了,人们松了口气 将猪赶回家,捆住手脚,抬到架子上,杀猪人又磨了几下刀,向刀上喷了口酒,用刀将猪脖子处的毛刮掉,再用清水冲洗干净,猪不停地嚎叫着,开始是一声声刺耳的嘶吼,到后来变成了低声呜咽,杀猪人瞅着时机,找准位置,将刀在脖子处用力捅了进去,鲜红的血喷溅了出来,两个人拿出备好的水盆接着,血瞬间就注满了盆,杀猪人用刀在脖子处切割了几下,半尺长的伤口翻绽开来,露出白花花的肉来,猪哀嚎着痛苦地挣扎,身下泄出一滩屎尿,过不一会儿血便淌干了,几个男人抬着把猪扔到地上,猪此时已没有了声音,不时的抽搐一下,又过了一会,猪彻底死了。 人们忙着拔猪毛,开膛,切割,冲洗,灌了血肠,大家动手烹饪,血肠炖酸菜、猪耳、猪手、猪大肠、猪尾、猪头肉,不一会儿,一顿丰盛的猪宴就做好了。 铁蛋家东屋摆了两桌酒席,西屋也摆了两桌儿,都坐满了人,大家吃着,笑着。 吃罢一轮后,铁蛋起身敬酒:“各位乡邻,这两年承蒙各位亲邻照顾,我们全家不胜感激,今日略备薄酒,各位亲邻能赏脸前来,铁蛋倍感荣幸,希望各位不要拘谨,吃好喝好,我先干为净,”说完一仰头喝干了杯中的酒。 众人唏嘘着,都说铁蛋在城里出息了,会说话了,铁蛋娘看在眼里,心里自然高兴,今天家里可算办了件大事,也将几年的脸争了回来,她今日特意打扮了一下,施了粉,画了眉,头发也烫成了细碎的小弯,上身穿着件淡蓝色的锦丝夹袄,下身是一条毛呢长裤,今年37岁的她原本就有几分姿色,今日更显得妩媚妖娆。 不时有男人偷瞄着她,张德顺也觉得铁蛋娘今天特别漂亮,人靠衣着马靠鞍,女人更得靠打扮,铁蛋娘一拾掇跟换了个人似的,让人眼前一亮。 铁蛋娘早就下决心今天要出回风头,她不停地在餐桌前走动,一会儿张罗给这桌添菜,一会儿又给那桌倒酒:“我们孤儿寡母的,平日里大伙没少帮衬,都多吃点啊!” 铁蛋娘不停地招呼大家,厨房里热气腾腾的,大锅里还炖着肉,传来阵阵香味儿。 酒过三巡,菜过五令,已到下午时分,孩子们吃饱后出去玩了。 男人们喝得红头胀脸,借着酒劲儿胆子也大起来。 忽然有人说道:“铁蛋娘,你这猪没洗干净啊!” 铁蛋娘忙走过来:“怎么了?咋会没洗干净呢?” 这人哈哈大笑:“洗干净怎么还一身的骚味儿啊?” 众人也哈哈笑起来。 铁蛋娘撇了撇嘴,知道这人是在说她,怒嗔道:“死鬼,好吃好喝还封不上你的嘴!” 林场来了两个工长,公路段来了两个段长,此时都已喝得醉眼迷离,早就摁捺不住了,一个段长笑嬉嬉说道:“我说铁蛋娘,你这猪肉也不肥啊?要是能象你屁股这般肥就好了!” 人群又是一阵哄笑。 有人附和道:“还是你这屁股馋人啊!” 人们已经闹得开了锅,骚动起来。 铁蛋娘扭着屁股走到那段长身边:“你这老货,肉肥恐怕也嚼不动了吧?” 那段长伸手抓住铁蛋娘的胳膊,色迷迷地笑道:“嚼不嚼得动,你试试便知!” 人群沸腾了,那边有人高喊:“他嚼不动,我们能嚼动!” 铁蛋见此情景,心中恼怒又不好发作,这两年他最恨男人们与他娘调情,他沉着脸,起身出了屋。 有女人笑着打圆场:“瞅你们净瞎闹,孩子还在跟前儿呢,等明儿铁蛋走了,你们再来嚼!” 又是一阵浪笑。 一群人闹着,笑着,好生热闹。 傍晚人客散去,铁蛋娘收拾残局,有人劝过她:“这四百多斤一只整猪,够自己一家人吃一年的了,就被大伙这么白嚼了,不值当,平日里别人帮你的不过是针头线脑、柴米油盐的事儿,犯不上出血本。” 铁蛋娘却非要这么做,她认为这世上最难还的就是人情,她最不愿意欠下的也是人情,她希望人们不要小瞧了她家。按风俗正月里不该开杀戒,铁蛋娘曾找人算过了卦,说他家这两年煞气重,需要在大年初五用血光冲冲煞气方能保以后的日子平安,所以她才安排了这场盛猪宴。 人跃云舞庆佳节,冰欢雪笑话祥瑞,正月十五上元节,正月里最后的节日,过完今日年也就过去了,人们煮元宵包饺子,燃放烟花,孩子们提着自制的灯笼在外面“百步走”,要将一年的疾病丢在外面。 下午时候崔叔就用罐头瓶纸盒子制作了两盏灯笼,在罐头瓶外罩了红纸,里面放上蜡烛,送给冬生秋生,看着他们兴高采烈地出了门,竟愣在那里发呆,尹老太见状问道:“想家了吧?” “没有,” 崔叔喝了口荼:“只是每日这样吃闲饭,不自在!” “这里冬天就是这个样子的,做不了什么活儿,你看大伙不都是这么闲着嘛!”尹老太安慰着。 “等天气暖了,我就出去做工贴补家用。”崔叔皱了皱眉头, “行,到时你出去干活儿,我在家做家务。”尹老太幸福地憧憬着未来的日子,仿佛他们还是干劲十足的年轻人一般。 “不过,咱们岁数大了,也得留些钱养老,”尹老太给崔叔添了茶。 窗外烟花闪烁,将天空映得五彩缤纷,如梦如幻,象极了人间的繁华,又象是天庭里的流光溢彩,令人眩目、兴奋、激动,仿佛置身于悠远、绵长、美丽的童话世界。仅仅一转身,烟波就燃尽了眩彩,点点灰烬弥漫在浩瀚的夜空,瞬间便湮没无边的黑暗里。 第五章 初到红星 一九八五年春,乔梁工作办下来了,在县里的红星造纸厂上班。 市团委授予的“见义勇为好青年”称号也颁发下来。 厂里让他三月份就可以来报到。 乔梁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春生:“你在家等着,明天我来接你,我们一起去,”乔梁嘱咐道。 春生内心无比激动,想不到这么快就可以去县里上班了,结束了一段艰难的行程,开启人生的另一篇章。 兴奋激动使她手忙脚乱没有头绪,她简单地收拾着行李,忙了一阵子却不知收拾得是什么,胡乱装了一提包,听说是要住宿舍的,春生将她的被褥用麻绳捆好,外面再包上塑料布。 这一夜春生兴奋得不曾睡着,她憧憬着未来,如同穷苦的人抓住了幸福一般。 乔梁也在家收拾行李,乔母担心在厂里吃住不好,不许乔梁住厂里:“你大姐家就在县城里,住她家好了,她什么时候短过你的吃穿。” 乔梁本想住职工宿舍的,转念一想,有亲姐家不去反倒生分了,外人看着也不好,就同意住在大姐家。 此时乔母已知乔梁带去的是个女孩儿,更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了,乔梁已是22岁的年纪,正是交女朋友谈恋爱的岁数,她怕儿子惹出什么事端,又怕他眼光不明误了终身大事。 “你说实话,和那个张春生究竟是什么关系?”乔母紧追着问, “连好朋友都算不上,只能勉强算个普通朋友吧!”乔梁惋惜地说。 “普通朋友你还费尽周折带在身边?骗鬼呢吧?”乔母明显不满意这个回答, “爱信不信,反正我没骗你,” 乔梁眨了眨眼睛诡秘地笑:“妈,难道你也觉得自己象鬼吗?” “打死你个没正型的,”乔母挥手拍了乔梁肩背一下。 “是不是她纠缠的你?亦或是她威胁你,你才把她带上的?” “她怎么可能纠缠我?你放心好了,她可是连半只眼睛都瞧不上我,”乔梁冲乔母驽了驽嘴做了个鬼脸儿。 “她瞧不瞧得上你我不管,你可千万不要瞧上她才好,婚姻大事非同小可,不能儿戏,是要讲究门户的,那么普通的一个女孩子,将来对你能有什帮助?” “老人家您想多了,什么婚姻大事的我还没考虑过呢,”乔梁打断了母亲的话。 第二天,春生早早起来,她猜想乔梁一定是坐早班火车去县里。 可是左等右等不见乔梁,已经过了早班火车的点了,怕是出了什么差子,春生焦躁不安,一趟趟去院外察看。 大概九点左右,门口开来辆吉普车,乔梁从车上下来,招唤春生上车:“我爸找了车送我们去县里!” 春生边往车里搬行李边向里屋喊:“妈,奶,我走了!” 上了车,才发现车里除了司机和乔梁外,还坐着一个衣着雅致,打扮不俗的中年妇女。 “这是我妈,”乔梁向春生介绍。 春生忙向乔母问好,乔母抬了下眼角,只瞥了一眼好象就将春生看透了般,问道:“是小张吧,今年多大了?什么学历?” “十九岁,初中毕业……”春生有些难为情, “可以了,女孩子工作好不好是次要的,关键得有个好归宿,”乔母垂下眼角,春生不说话只是讨好地笑。 乔母接着说:“你先不要着急,慢慢来,从合同工干起,以后转正的机会多的是,女孩子最重要是得知道自重,得能掂得清自己的份量。” “知道了乔伯母,工作的事让您费心了。”春生往后挪了挪身子。 乔母眯着眼睛,似睡非睡,用手指揉着两侧的太阳穴,漫不经心地说:“我们乔梁啊,要以事业为重,恋爱婚姻的事要往后放放,”说到这里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睁开双眼,对坐在副驾驶的乔梁说:“你以后在县里工作,多去你贾叔叔家走动走动,你贾叔叔时常念叨你哩!他家小女儿贾漫瑶和你同届吧?人家大学都快毕业了,那可是重点大学里的高材生,你没事多向人家学习学习,别一天总和一些“半吊子”瞎混,能混出个什么名堂?”说着用眼角扫了扫春生,又说:“你和漫瑶小时候玩得不是挺好的嘛,长大也不应该分生了!” “知道了,”乔梁一面回答,一面回头看了眼春生,恰巧迎上春生的目光,忙转回头。 春生也迅速低下头,她不太适应这样的氛围,那种低到尘埃里的自卑感使她面红耳赤、坐立不安、羞愧难当。 接下来乔母和乔梁谈的都是一些亲戚朋友家的人和事儿,司机间或说上几句话,春生插不进话,只能默默地干坐着,自己觉得窘迫得快要窒息了。 一个多小时后,车子进了县城,转过两条街,在一处路口停了下来。 乔母揉了揉惺松的睡眼对春生说:“前面就是红星造纸厂,你先去报到吧,我还要带乔梁去拜访几位亲友,就不进去了。” 春生跳下车,拿出行李,吉普车掉转车头,疾驰而去。 春生背着行李往前走了十多米,看到红星造纸厂大门,告诉看门儿人说是来报到的,看门的指着前面一幢二屋楼说:“劳资科在那里。” 从大门到那二层楼还能有200多米的距离,春生背着行李在一楼找了一圈儿,最后在二楼最里面找到了劳资科。 春生敲门,屋里有两个办公人员,抬头惊讶地看着她,春生放下行李,用手抹了下额头的汗:“我是来报到上班的。” 劳资科长是位五十岁上下的中年妇女,她戴上花镜,在两个册子上努力地翻找后,再次问:“你叫什么名字?” “张春生,春天的春,生命的生。”春生把行李往办公室角落里拽了拽。 劳资科长又在刚才的本子上找了一遍,又另外拿出个本子仔细察看后说道:“没有你的名字,你是哪的啊?” 春生心中一紧,感觉不妙,脱口而出:“瓦拉尔的。” “你先回吧,这班你暂时上不了。”劳资科长说完起身出了屋。 春生象是在大冬天被泼了冷水般冻在那里,工作上的事她不懂,工作程序是怎样的她也不明白,看乔母的样子工作这事儿也不象是假的,到底是哪里出错了呢,春生越想头脑越乱,理不出个头绪,她拖着沉重的步子缓慢地挪回到大门口。 乔梁在大姐家安顿下来后,午下,乔母便带他来到贾叔叔家,贾叔叔与乔书记是老战友,乔梁小时候常去他家玩耍,这日在贾家闲谈叙旧到傍晚,贾家夫妇热情挽留在那里吃了晚饭,天色暗黑方才回到家。 春生在厂大门口等了一下午,不知不觉夜色袭来,下班的人们陆续走出大门,四周陷入黑暗中,偌大的厂区安静下来,远远的几幢房子渗出一丝光亮,朦胧中隐约可见房子的轮廓和移动的人影。 春生虽然经常来县城卖山果儿,但也只局限在车站一带活动,她不清楚现在这里是什么方位,离火车站又有多远,她要找到火车站,只有在那里能找到小旅店,今晚在旅店先住下,明天等乔梁来了再说。 正想着,门口走出两个人,春生连忙打听火车站怎么走,两人看是个带行李的女孩,都忍不住问她为何会在这里,春生只好实话实说。 其中一人说:“火车站可不近,你打算带着行李走去?” 春生也意识到这点:“我能把行李寄放在这里吗?” 这人想了一下说:“这样吧,你可以先把行李放我这儿,我是生产一部的,” 春生道谢的话音还没落,这人已扛起春生的行李走进了厂区。 十多分钟后来到了一排低矮的平房前,进了大门是一条很旧的走廊,地面是灰黑的水泥地,两侧是一个个的房间。 这人在一间屋子前停下,进了门,屋里还有两个男人,正围着热气腾腾的饭锅煮着面,这人放下行李后没有一丝停留转身出了屋:“我骑自行车载你去火车站吧。” 借着宿舍昏暗的灯光,春生此时才看清这人的长相,浓眉方脸,中等身材,身型健硕,头发有些许自来卷。 春生犹豫,外面已经黑透了,人地生疏,没有别的好办法了,就点了点头。 这人很快推来了自行车,用力一蹬,抬腿骑上了车,春生几步小跑跳上了后座。 骑过两条长街,又转了个弯,便到了县城火车站,这个地带春生不陌生,她跳下车来道谢,这人挥了挥手骑车走了。 春生找了一家小旅馆住了下来,昨晚一宿没睡加上今天的奔波劳累,很快就睡着了。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春生原想今日早些在厂门口等乔梁,由于起得晚,走到厂里已九点多了。 “你怎么又来了?现在真的安排不了你,”劳资科长看到春生后无奈地说。 春生咬了下嘴唇:“我是想问,和我一个地方的乔梁来了没有?” “来了,在宣传科。”劳资科长爽快地答道。 春生在一楼找到了宣传科,办公室门没关,里面有四五个人,正围在一张办公桌前,原来是在观摩乔梁写的毛笔字。 见春生来了乔梁兴奋地问:“你被分配到哪儿了?寝室安排好了吧?食堂去过了吗?别忘记换饭票和粮票。” 见春生不语,乔梁走出办公室追问:“怎么了?” 春生失落地说:“根本就没有我。” 乔梁以为听错了,再次确认后脸色便沉得很难看,他来回踱着步,“你跟我来,咱们去找厂长,”说着乔梁拉起春生的手就走,春生的脸红了起来,她不好意思地抽回手,跟在乔梁后面,乔梁也意识到由于着急失了分寸,便不再说话。 二人来到厂长室,门紧关着,乔梁刚要敲门,厂长从办公室大步走出来,并没搭理门外的二人,乔梁忙拦下厂长,厂长字正腔圆地说:“我急着去县委开个会,有什么事回来再说!” 乔梁忙跟上前去:“只占用您两分钟时间,我们有重要的事儿。” 见乔梁说得这般紧急,厂长又回到了办公室,乔梁和春生紧接着跟进了屋,乔梁急切地说:“我是刚来的乔梁,这是和我一起来的张春生,我们都是瓦拉尔的。” “噢,老乔那儿的”,厂长点了下头,似乎想起来了, “可是她的工作劳资科还没具体分配呢。”乔梁认真地说。 厂长面无表情,也没言语,他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拨了个号:“瓦拉尔的那个人你安排一下,对……合同,对……”放下电话后边往外走边对二人说:“去劳资科吧”。 乔梁回了宣传科。 春生来到劳资科,顺利地办理了手续,被分配到生产一部,试用期一年,每月58元,一年后每月90元。 劳资科长又把她带到厂办:“这是生产一部新来的员工,给安排一下宿舍吧。” 厂办的人答:“女工宿舍可没有别的空位了,只剩下常美欣那间了……” “就那间吧”劳资科长答。 第六章 在红星造纸厂的日子 春生跟着厂办的人来到宿舍,并不陌生,就是昨晚来过的那幢平房。 红星造纸厂大约有在职员工一百来人,大多已结婚,剩下单身的青年男女,不是家在本县就是住在亲戚家里,住在厂里宿舍的单身青年并不多,男女加起来也就十多个人。 这幢平房本是个库房,座西朝东,北半部依然堆放着杂物,只南半部有五、六个房间做了职工宿舍,每间大概住个三、四人。 春生住进来的这间女寝室是西侧最里面的一间,屋里放了三张单人床,有一张上面铺着被褥,看样有人在住,剩下两张是空床,春生选了靠窗子的那个。 她来到昨晚放行李的那间宿舍想取回行李,门却是锁着的,厂办的人告诉她,这个时候都在上班呢。 春生绕过宿舍来到生产间。 一些人各自忙碌着,眼前到处是各种工序的半成品。 春生找到部长,递上劳资科长开的报到证,这男人看了报到证,又瞟了眼春生,便向车间里面走去,春生不知所措地跟在后面,部长一面检查着各道工序的生产工作,一面寻找着什么人,最后在休息室找到了杜小莉: “给你们制浆组分个劳力,别总唠叨人手不够。” 杜小莉看了看春生:“一个瘦弱的毛丫头也算个劳力?你以为都象我这么能干呢?” 杜小莉二十多岁的年纪,中等微胖的身材,短发使她看上去显得很干练,说话的嗓门很大,雷厉风行地安排着各项工作,象个领导的样子。 “你的任务就是把那里的材料搬到这边制浆间里来。”杜小莉指着外面那大堆的树皮树枝吩咐春生。 已有七八个人围在那堆材料前忙碌着,春生加入到他们中来。 “你也来一部了?”有人和她说话,春生发现是昨晚送她去火车站的人,忍不住兴奋地喊:“这么巧啊,我正要找你呢。” “我叫刘国仁,他们都叫我果仁儿,”这人说着憨厚地笑了,露出一排白牙,笑容看起来让人倍感温暖,春生觉得象遇到了旧相识一般,便和他交谈起来,很快熟络了。 刘国仁教春生怎么干活儿:将这些从林场运来的碎料装进推车,推进制浆间,放入几个大铁箱里,撒上化学制剂进行酿造,然后放入搅拌机里切碎磨细,筛选后进行漂白洗涤,最后制成原浆。这只是造纸的第一道工序,还要经过调制和抄造,最后才能制成纸。 春生觉得这工作蛮有趣的,虽然也是从事体力劳动,但是劳动强度比青工队轻了许多,春生也应付得来。 很快就到了中午,刘国仁说:“先去吃饭吧,吃完饭去我那取行李。” 春生答应着,忽然又窘迫起来,因为她的餐具还在行李里呢, “你还没来得及换饭票和粮票吧?没关系,先用我的,” 刘国仁脱下工服接着说:“饭票不能一次换得太多,因为住宿的人少,食堂也只是工作日的中午才有饭,所以平日的早晚饭,节假日都得在宿舍自己做,你餐具足吗?我这里有多余的饭盒,你拿去用就行了。” 春生一边说谢谢一边想:“这人心思还挺细。” 办公楼最西面一楼就是职工食堂,每周一是换饭票和粮票的日子,春生的粮食关系还没有迁过来,只能先用刘国仁的饭票和粮票。 她从来没有在食堂里吃过饭,不知道怎么打饭,便坐在椅子上等着,乔梁也来食堂了,远远地看见春生便走过来:“这些饭票是我向我们科长借的,你先拿去一半用吧。” 今天是周三,还要三天才能换到饭票,春生便留下十元钱的饭票:“算我借的。” 刘国仁很快就打回两份饭菜,看到乔梁在这里,双眼快速地扫了下乔梁,友好地笑了笑,露出了白牙。 乔梁走后,刘国仁问道:“这就是和你一起来的乔梁吧?” “你怎么知道的?”春生不解。 “一上午早就传开了,说宣传科来了位能写会画的才子,”刘国仁把饭菜往春生面前推了推。 “能写会画?这个我还真不知道,”春生有些疑虑。 “才来第一天就卖弄才华,很快就会黔驴技穷的,”刘国仁似笑非笑。 吃完午饭,刘国仁把春生的行李搬到宿舍,春生铺好床,开始整理物品,这间寝室除了三张床外,窗子下有一张桌子,门口处还有一个衣柜,春生拿出书本杯子等物品摆到桌子上。 “离下午上班还有一会儿,你抓紧休息一下吧。”刘国仁说完出了屋。 这些年春生已习惯中午的时间看书学习,她坐在桌子前,翻开了书本。 忽然门开了,走进一个二十多岁的姑娘,她进屋后就在床上找着什么,一边找一边说:“我听说寝室来了新人,回来看看,”春生一听是室友,忙站了起来。 “我回来取点东西,这就走,晚上也不回来了,在亲戚家住。”说着找到了东西,一阵风似的走了。 或许人与人的相处就象风一般的吧,春生叹道。 人心就象风般捉摸不透,变幻莫测。 和煦的春风转瞬就可成为狂风暴雨,亦或变成突兀的龙卷风,令人猝不及防,招架不住,在肆虐的狂风里苦苦挣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伸手抓住的可能是黎明的曙光,也可能是虚渺飘荡的浮云,亦或是一股神奇的魔力,片刻便可烟消云散、风平浪静。 下午春生提前十分钟来到车间。 杜小莉已经到了,她查看着几大箱材料的发酵程度,又用手拿起来捏捏,空气中弥漫着奇怪的味道,有些酸苦,又混杂着些许腐臭,非常刺鼻。 “留下两个人搬运,其余的人过来碎料!”杜小莉喊着,十五六个人缓慢地动起来, “你也过来,”见春生犹豫,杜小莉招呼, “下次上工记得穿工服,别打扮得象千金小姐似的,”杜小莉扯着嗓子喊着,丝毫不顾及春生的颜面。 “我从家来的时候走得急,没有带工服,”春生羞愧地解释道。 “大梅子,去给她找件工服来,”杜小莉吩咐着一个三十岁左右的高个子女人。 这女人很快拿回件海蓝色的粗布工装,上面粘着成片的灰渍,后背处有几个大褶子,春生穿上它站在工人队伍里,是那么的不起眼儿。 下午的工作是将铁箱子里的材料放入切割机里切碎后筛选,这里没有自动化的生产线,需要人工用桶提过去。 “去上面两个人”,当箱子里的材料在地面上够不到的时候,杜小莉发号施令。 地下的人都在迟疑,没人愿意主动爬上两米多高的铁箱上去装料。 杜小莉见此情景,甩下脚上的鞋子踩着木凳就爬了上去,她挽了挽裤管儿,拿起铁锹干起活儿来,大梅子连忙拿来了靴子递了上去,下面有男工人也跟着爬了上去。 “你快下来吧,再这么不管不顾的,嫁人可就费劲儿了!”岁数大一些的男工人笑着劝杜小莉, “有什么办法呢?一群老爷们,不如半个好老娘们,”杜小莉扯起来毫不逊色。 “用不着这么拼吧?”有人低声道。 “她若不是这么拼,这些大老爷们,能轮到她当组长?”有人低声回道。 这时一个四十岁左右穿工服的汉子急冲冲地走进来,没有说话,进来就开始干活儿,人群格外安静。 “杜老蒙,你这是第几次迟到了?”杜小莉看了下表,厉声问道,其余的人都屏住呼吸,只剩下工具摩擦的声响。 “不就是晚个十分八分的,至于嘛,象要杀人似的。”杜老蒙咕哝着。 “扣你这个月的奖金,”杜小莉毫不留情。 “迟到三次扣一天工资,迟到五次扣当月奖金;请假三天扣当月奖金;旷工一天扣三天工资,取消当月奖金。”刘国仁低声向春生背诵红星造纸厂的考勤制度。 “大伙儿加把劲儿,争取下午完工,”杜小莉给大家鼓着劲儿。 制浆组有二十来个工人,要保证每日2吨原浆的生产任务,工厂机械化程度低,一半的工作要靠人力完成,在红星造纸厂流行一个顺口溜儿:制浆任务重,抄造工艺精,调制工作如散步。 家里有门路的都想办法坐了办公室,一些工人找门子求人送礼调出了制浆组,只有刚来的和没有门路的人在制浆组干着,人越少活儿越重,活儿越重人越少,象个逃离不开的死循环,上演着一个又一个的故事。 不管怎么样,制浆组工作比青工队的还是轻了许多,春生还是很满足的,她没有停下学习,学习是她的动力,是她的精神支柱,伴随着她度过一个个难熬的日夜,在学习中她看见了光芒,她向着那束光风雨无阻奋勇前进,直到筋疲力尽累趴在地也无怨无悔。 晚上下了班,刘国仁特意放慢了脚步,等春生走上来后一起往宿舍走。 “我晚上煮面,给你带一碗吧,”刘国仁很自然地说, “好的,谢谢。”春生笑着转过头。 春生简单洗完脸后,去厂外的小卖部买了蛋糕、面包和油荼面等食品,以备随时充饥。 回来后便坐在书桌前继续算着中午没算完的数学题。 全神贯注的时候,刘国仁做好面端了过来,他把自己的那碗也端了来,坐在春生对面的床上吃了起来。 春生接过一看,是葱花汤的鸡蛋面,汤里泛着点点油花,香气扑鼻,便推开书本吃了起来。 “你在复习?还准备考大学吗?”刘国仁看着桌子上的高中课本问春生, “我没考过大学,高中都没上过,初中毕业就上班了,”春生直言不讳,眼前这碗面的香气和入口后的满足感,让她从容淡定,即便是掀开自己并不光彩的经历也值得。 知道春生是在自学高中课程后,刘国仁的眼中掠过一丝惊异,似乎不太相信还有这样的人存在。 这世界有时是那么的滑稽,有时又是那么的无奈,有许多人,每天坐在教室里不喜欢学习,书都翻不进去,恨不能马上离了学校; 有的人,对她来说坐在教室里学习是件奢侈的事,是只能渴望而难以实现的梦,只能在劳累了一天后,用那么一丁点儿的休息时间学习,心里念的脑里想的都是读书。 命运弄人,你愈想得,偏不可得; 命运不公,有人伸手就能拿到的东西,有人却历经千辛万苦也未必得到。 “你真了不起,不用老师教就能自己学习高中课,我上学时老师讲了都听不懂,”刘国仁钦佩地说。 “我上学时也没这般爱学习,那时不懂得珍惜,做了苦劳力以后才发现,读书很重要,不读书,就只能一辈子当工人,”春生颇有感触地说。 “能在国企当一辈子工人,我觉得也挺好的,有多少人一辈子做的都是临时工啊,”刘国仁深吸了一口气,很快吃完了面。 春生不再多说,自悔刚才的话语欠考虑,让刘国仁有些不自在了。 刘国仁收拾了碗筷:“晚上早些休息,汪思琪有一段时间没回来住了,你一个人晚上要锁好门窗,”说着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春生胡乱地答应着,知道了中午那个风风火火的室友叫汪思琪。 刘国仁走后,春生一直在书桌前学习,不知不觉已到午夜。 走廊里渐渐安静下来,没有了进进出出的脚步声,四周静得出奇,仿佛世界已经沉睡了,一阵倦意袭来,春生打算去趟厕所后再睡觉。 这幢宿舍没有室内厕所,只能去外面院子里的公厕,春生拉起窗帘一角向外看了看,这幢宿舍是离厂子院墙最近的房子,从窗子到院墙也就五米左右,借着屋内的灯光,隐约可见外面萋萋黄草,在没化净的冬雪中僵直地立着,院墙外是黑漆漆的树林,不高的院墙使人能看见树的树冠部分,在黑暗中象连接在一起的乌云,黑压压的让人不不寒而栗。 春生意识到应该有一个手电筒晚上起夜用,此刻去哪能弄到呢,这么晚了敲门去借不大好,最后她在房间里找到一盒火柴,揣上它走出了宿舍。 最近的厕所在西北角落,要走过两幢厂房,途经生产一部、库房和生产二部,春生划亮一根火柴,借着光亮和白天的记忆向前走,那些原本普通的房子在夜晚的黑暗中变得奇形怪状,象张牙舞爪的魔鬼,机器、材料、甚至烟囱看起来都象是隐藏在黑暗中的怪兽,稍不留神它们就会原形毕露,显现出狰狞的面目。 春生的心怦怦地乱跳,一根接一根地划着火柴,终于来到了厕所前,她小心翼翼地划亮一根火柴,在光芒最亮的时候走近了厕所。 破旧砖墙上浮着灰黄色的粉尘,大小的缝隙龇牙瞪眼,一个个黑洞洞的蹲位象野兽张开的大口,春生快速地解决完提好裤子,又划亮了火柴往出走,不经意地扫了眼与男厕所的隔墙,这隔墙上下也有几个大小不等的窟窿眼儿,在上部一处稍大的窟窿处,春生发现似乎有一只眼睛正望向这边,春生迅速地转过头,一秒没敢停留,甩开腿拼命往回跑,她不确定那一定是人的眼睛,但直觉告诉她此时此刻的气氛已经不对了,她一口气跑回了寝室,插上门栓,又察看了窗子,一切稳妥方才躺下睡了。 厕所的一幕让春生很久没有睡着,感觉黑暗中有双眼睛注视着自己,这眼睛忽而明亮,忽而暗淡,远看象眼睛,走近看却是灰黑相间的一块玛瑙,春生正要拾起来,却听见有人叫她,她四处寻找,发现是乔梁在茂密的森林里向她走来,恐惧中的春生好象一下子找到了救星,不断地向乔梁招手,乔梁由远及近就要来到她身边,走到一半的时候象被什么绊到,突然摔倒下去不见了踪影,春生慌忙向乔梁跑去,却发现脚下原来是条河,把自己和乔染隔开了,她不会水,怎么也过不去那条河,急得团团转,却发现乔梁在河里仰面闭目漂着,顺流而下经过她面前时乔梁忽然睁大了眼睛,眼中有惊恐、有疑惑,有痛苦,只一瞬间便无影无踪,只剩下翻滚的河水在咆哮,春生感觉心象被剜走般疼痛,她大喊着乔梁的名字,眼泪涌了出来,边哭边往河的下游跑。 周围是瓦拉尔的山,脚下是熟悉的林间荒草路,耳边只剩下风的声音,春生跑了很久,河上却再也没见乔梁浮出来,她开始失声痛哭,哭得很用力,一下子清醒过来,知道自己做了个梦。 春生看看枕边还是湿湿的,回想梦中情景,暗自庆幸这只是个梦。 早上起来,春生冲好油荼面,拿出面包和蛋糕,叫刘国仁过来一起吃早饭,刘国仁没有拒绝,他立马变得神清气爽,心花怒放地哼着小曲儿来到春生房间,怎么也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如同青春少年收获爱情般,他的笑容里有蜜渗出来,一对年轻男女在一起吃饭,屋子里除了他们再没有别人,这样的场景总会让人不由得联想起什么。 刘国仁面色红润,话也多了起来:“我今年二十四岁,是梦加子镇的,高中毕业后在家务工两年,去年才来到这里的,” 刘国仁边说边用眼瞟着春生:“我还有两个弟,一个妹,大弟在咱们县雪糕厂上班,小弟和妹都在上学呢!” “我也是有两个弟,一个妹。”春生忽然想念起自己的弟妹们。 “在家里当老大亏啊,好吃好喝捞不着,干活儿出力的事儿一大堆,”刘国仁感叹地说,却也一语道破老大的酸楚。 春生苦笑,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老大的苦,尤其是做老大的女孩儿,定是吃苦在先,享受在后,若不是家中长女,她此刻应该是坐在教室里读书的,如要是个男孩儿呢,也早接了父亲的班儿,家里老大偏又是个女孩儿,就只剩吃苦的份了。 同为家里老大的处境,使春生和刘国仁有了共鸣,他们惺惺相惜,互相慰藉,境遇相同的人更容易走得近。 吃过晚饭,刘国仁面带羞涩地敲开春生的房门:“这个……给你……” 春生接过刘国仁带来的脸盆儿,有些不解。 “留着晚上用吧,就别去外面上厕所了。”刘国仁说完转身走掉了。 春生也不免红了脸,呆了好一会才缓过来。 自打来到红星造纸厂,春生便不常见到乔梁,只知道厂区宣传栏里的内容被重新书写过,遒劲有力的毛笔字配水墨画,规范的粉笔宋体字配简笔画,据说都是乔梁的手笔。 春生整日在车间忙,很少去机关办公楼办事儿,中午乔梁有时在食堂吃饭,有时不在食堂吃,即便在食堂相遇了,他也是混在一群人中,春生也没有和他单独说过什么话,只是感觉乔梁走过的地方,便惹人驻足,每当他来到食堂或走在厂区,总会吸引众多目光,暗地里受到的议论也很多。 乔梁打扮入时,在这样的小县城算是引领时尚的人,又是这般工人聚多的地方,就更显得时髦流气,一些人看得上,一些人看不上。 年轻的姑娘倒是都很喜欢他,他又很会与女孩子相处,所以很快便与厂里的年轻人打得火热。他住在大姐家,吴宪成做着生意,每当进了新款服饰,总会想着给乔梁带上一两件儿,牛仔裤、皮夹克、墨镜、貂皮帽子都是吴宪成送给他的,就连写字的钢笔也是18k金的,毛笔更是价格不菲的浙江湖笔,也是吴宪成给他掏弄来的。 多才多金,长相帅气、衣着不凡的乔梁自然引得姑娘们注目,纷纷打探他的家世背景。 “听说你和乔梁是一个地方的?”从不主动与春生说话的汪思琪近日却总找春生套近乎。 “嗯”春生答道。 “那他今年多大?他是大学生吧?他父母都是做什么的?他有女朋友吗?”汪思琪问开了。 春生原本想与她拉拉家常走近些,听见这些话,她的心缩了下,盯着汪思琪一张一合的红唇和里面的白牙,却什么都不想说了。 “我对他也不是十分了解,我们都不说话的,”春生应付着汪思琪。 “啊?那你不是白和他做一回老乡了吗?” 汪思琪嘲笑道:“你可知道近水楼台先得月啊!这么优秀的人在身边你就不动心?”汪思琪盯着春生嗲声嗲气地问,春生垂下头,不敢看汪思琪的眼睛。 “我可是被迷得不行了,他简直太帅了,”汪思琪在春生面前毫不掩饰对乔梁崇拜。 “我从没这么喜欢过一个人,怎么好几天没见到他了呢?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汪思琪象是自言自语,又象是在问春生。 “我也很常时间没见他来食堂吃饭了,”春生低声说道, “你这不也是惦记他么?”汪思琪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 “不是你想的这样,”春生不知该怎样解释。 汪思琪倒蛮大方地安慰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他那样的青年才俊,会有很多姑娘喜欢的。” 春生忙岔开话题:“我来了快一个月了,你回宿舍的时候并不多,这个周六晚上我请客,咱们一起吃火锅,你能来吗?” 汪思琪想了一下说:“周六晚上我有安排了啊,去我姑妈家吃饭,我姑妈给我安排了相亲,是个部队转业的营长,”说着又大笑起来,春生也笑了,她倒比较喜欢汪思琪的直爽,认为她是一个简单又天真的人。 “那随你好了,我心意可是到了,”春生原本也只是想让一让汪思琪。 “如果你把乔梁也请来,我就去,管他什么营长不营长,”汪思琪眼睛一转,闪过一波妩媚的眸光。 下午工作中,春生和杜小莉请假上厕所,有两个女工友也一同请假上厕所,三人同行,在厕所里春生对那两个工友说:“我慢,你们先走吧,不用等我。” 待那两人走远,春生快速起身,绕过生产车间向办公楼走去,来到宣传科,只乔梁一人在屋,他正在办公桌前写着什么,见春生来了,放下笔起身为春生倒了杯水:“我说左眼怎么跳呢,原来是贵客到,” 乔梁什么时候都不忘制造捧腹的机会,可是春生听了却无比心酸,自己算什么“贵客”呢,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一株无名草罢了,就算这株草再怎么顽强,再怎么坚韧,也敌不过百花园中的芬芳,草终究只是草,是没办法和鲜花比的。 “最近怎么不见你去食堂吃饭了?”春生笑问, “我朋友开个服装店,最近忙着给他做店面设计和宣传,中午都是和他混在一起。” 乔梁语速不快不慢,语调温和:“我这段时间忙,也没顾上你,怎么样?工作辛苦不?住宿生活还适应吗?” 春生第一次觉得乔梁的声音那么温暖,仿佛有股磁力般吸引着她,听着是那么的舒服。她只想就这样静静地听着,就这样和他坐着,只他们两个人,什么也不做,只听他说话就够了。 春生没答话,乔梁觉得有些奇怪,忙将她仔细打量,宽大粗糙的工服却也将优雅的身型显现,面色白晰里透着红润,一条粗长的辫子,额前几缕散发,并没见什么异常。 春生也抬头看乔梁,四目相对,胜过千言万语。 “我上周刚买了个电饭锅,这周六晚上在寝室做火锅,你能来吗?”春生从沉醉的状态回过神来, “周六我通常比较忙,”乔梁面露难色。 “你帮我找了工作,我还没好好谢谢你呢!”春生认真地说。 “你若是为了谢我就不必了,不用这么客气,”乔梁说道。 “也不只是谢......”春生忽然说话不利索了, “很长时间......没见了......平时也见不到你。” “那好吧,我把课串到别天,”乔梁下了决心。 办公室的门开了,回来了两个宣传科的同事,春生起身告辞,走出屋听到里面有声音传来, “又来一个啊!” “车间的啊?” “能成吗?瞧那一身灰......” 春生加快了步子,回到车间。 第七章 张春生做东 星期六上午,杜小莉实行定量包活儿,每人提碎料二十桶,完成二十桶任务后即可下班,大家都加快速度飞奔忙碌。 周六半天工作日,明儿又是休息日,早干完早下班,这种工作安排比较受工人们喜欢,偷懒的耍不了滑,能干的也不吃亏,效率高。 刘国仁提完自己的二十桶,帮春生提了十桶,一共用了不到二个小时就下班了。 春生买回做火锅的食材,又买了几样简单的小菜,收拾了寝室,一切妥当后,她对着镜子重新梳好了辫子,换上了一件很合体的粉红色马海毛毛衣. 汪思琪到的时候,乔梁已在寝室坐着了,她忍不住尖声叫道:“天啊,太厉害了,你居然真把乔大才子请来了!你可知道乔大才子每日得赴多少约啊!” 乔梁站起来笑道:“果然名不虚传,真是个汪快嘴啊!” 汪思琪露出灿烂的笑容,仿佛明媚的艳阳,又好似娇艳的花朵,她咕起小嘴,娇声说道:“虽说是张春生请客,毕竟我也是这间寝室的主人,乔大才子能来是不是也冲着我的面子啊!” “汪姑娘客气了,早听说和财务汪快嘴过话尤如利刃拂面,今日一试果不其然,好生锋利痛快的嘴啊,” 乔梁也面带笑容,那笑容的明媚丝毫不比汪思琪逊色,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调侃开来。 春生屋里屋外地忙着准备餐具食材,刘国仁说:“我来帮你洗菜!”汪思琪见状忙接过话茬:“这局面怎么象你们两口子请我们两口子吃饭呢!” 屋里气氛顿时凝固了。 尴尬的是春生与乔梁。 春生气愤地喝道:“你若再胡说,看我撕烂你的嘴,” 汪思琪不生气反倒变本加厉地笑道:“你装什么正经呢?谁不知道你在制浆组的活儿都被刘国仁包了。” 春生的脸红了起来。 汪思琪停了一下接着感慨:“乍暖还寒的初春,翩翩少年,身着白衫,我是抵抗不了这浓浓的荷尔蒙的味道,”说着用无限迷离又忧郁的眼神望着乔梁。 乔梁还没见过这么直白说话又如此不加思索的姑娘,也被突如其来的表白弄的措手不及,好在他反应快:“你是提醒我把外衣穿上,少散点味儿吗?”乔梁身穿白色休闲大毛衣,咖色外套在衣架上挂着。 汪思琪忙抢过乔梁的外衣:“这外衣上的男人味更足,你穿上它我会更加把持不住的。” 汪思琪说着在乔梁的外衣上嗅了嗅:“我向往的手已伸出,只等乔大才子来牵,我们共赴爱河!”汪思琪半玩笑半认真地说笑道。 “快别提河了,我有河水恐惧症,一想到河头就晕,”乔梁比划着说。 “听说你还是见义勇为好青年呢,这光环怎么都罩你一个人身上了呢,我说老天就是不公平,”汪思琪快言快语地和乔梁对话。 他俩都住亲戚家,亲戚家里又都比较宽裕买了彩色电视机,最近在播放武侠连续剧射雕英雄传,他们俩的话题很快就转移到电视剧上,从剧中情节说到演员的情况,争论黄日华与翁美玲现实中是不是也是情侣。 这样的话题,对春生与刘国仁来说如同听天书般,自然插不上话,春生每日的生活除了工作几乎就是学习高中课本,她都没有看过电视,对这些事情知之甚少。 吃过饭,乔梁与汪思琪同路,顺便送她回家。 刘国仁对春生说:“今天是周末,要不咱俩去看场电影吧?” 春生怅若所失,无精打彩地说:“还有太多功课没做,平日里工作忙,学习时间少,休息日得抓学习。” “那你学习,这些我来收拾。” 刘国仁把饭后的杯碗盘碟洗涮干净,整理妥当才回自己寝室。 这晚春生没有学进习去,她无法集中思想,脑子里总是闪现身穿白毛衣的乔梁笑容可掬的样子,琢磨着他和汪思琪的谈话内容。 他会喜欢汪思琪吗?春生分析起来。 “他喜欢我吗?他对我究竟是怎么样的感情?”春生回想着与乔梁交往的一幕幕,心里问自己。 见不到乔梁,会想他,担心他。见到乔梁,又觉得他离自己那么遥远,怎么也够不到,似曾相识,却又那么陌生。 春天是播种希望的季节,家家户户庭前忙,看那富有生命力的种子自黑黑的沃土中探出头来,绿意、生机、蓬勃从这时候开始滋生漫延。 植物是最遵守自然规律的物种,无论是阳光雨露,还是狂风霜冻,它们都坦然接受,不慕虚荣,不惧生死;生则盎然,死亦静美。默默地为这缤纷的世界奉献一抹颜色。 红星造纸厂有大片的土地,每年春季,厂办组织职工种地,种植的蔬菜差不多够食堂一夏天吃的。翻地、打垄、播种,大家忙得不亦乐乎。 远处走来几位身穿制服警察模样的人,他们在院子里四处走动察看,然后进入办公楼,几次进出后,厂办主任来到劳动着的人群前,找到春生说:“你现在马上回寝室,快去!” 春生晕头晕脑地往寝室走,一路上都在想是哪里出了错,是不是电源没关好,是不是哪里漏了水。 回到寝室,发现那几个警察已经在屋里了,正在和汪思琪说着什么,这时技术部的小夏也来了。 “就常美欣死亡一案,我们针对有关情节还要再次进行调查确认,希望你们能如实告知,”其中一位警察说道。 “这是常美欣生前住的寝室,她死前最后一晚也是在这里度过的,哪张床是她住过的?”另一位警察问道。 汪思琪指了指窗边靠南侧的那张床说道:“现在是张春生住着的。” 春生不禁出了冷汗。 “你是哪天住进来的?”警察问。 春生想了下说:“三月十三号。是个星期三。” 警察又说:“三月十三号是距离常美欣死亡一周时间,你住进来后,有没有发现她的什么东西?” “从我住进来后,这间寝室一直是我一个人在住,我不清楚哪些东西是她的。” 汪思琪解释道:“这间宿舍原本是我、常美欣、小夏三人住,常美欣死后,小夏调到别的寝室去了,我就一直住在亲戚家,常美欣的东西据说她家人都拿走了。” “今天你们三个人都在,再重新确认下,有没有常美欣遗留下来的东西。”一个警察命令道。 三人开始查找,小夏在抽屉里找到自己的几个头绳和几支笔,还有床下面两个纸箱里一些书本也是她的。 汪思琪和春生也在清理查找,经确认,最后找出几样常美欣的物品:一双拖鞋,一双丝袜,一把木梳和一面小镜子,靠着床的墙上粘着一幅图画,是演员陈冲的生活照,也是常美欣贴上去的。 春生将图画揭下来,里面还贴着一张一九八四年全年日历的财神图像,日历上的有些日子划着圈,有些日期划着x,警察揭下这张财神图,墙上露出了斑驳的划痕。 “常美欣死的当晚,有没有什么异常情况?”警察收好了常美欣的几样遗物后,开始了问话调查。 “三月六号是常美欣的生日,晚上下班她就出去了,说是有人请她吃饭,晚上九点多回来的,还给我们带了点心,看样子是喝了酒,回来不多会儿就躺下睡了。大概夜里十一点多,她起来上厕所,我还问用不用陪她去,她说不用。我们就接着睡觉了,天亮后才发现她出去后就一直没回来。”汪思琪讲述着当天的情况。 “她有男朋友吗?或是有什么关系密切的人?”警察继续追问。 “她没有公开来往的男朋友,我们也不知道她究竟有没有男朋友,来往密切的人也没发现,她对男人的态度都差不多。”小夏说道。 “三月六日晚她究竟和什么人吃的饭,你们仔细想一想,她有没有透露出什么相关的消息?”警察急切地希望能找到新线索,在关键细节处不断询问引导。 “她这个人平日就是那副样子,嘴巴很严,我们什么也问不出来,她只说朋友请吃饭,别的什么也没多说,她不说我们也懒得问。”汪思琪报怨着。 “她有什么追求者吗?”警察继续深入问话。 “虎子好象对她有意,但她比虎子大四岁,对虎子不大上心。据说还有一个上学时的同学对她也不错。”小夏补充道。 “如果有新发现或是想起什么和案件有关的事情随时来报告。”警察做好笔录后,便去库房部找虎子去了。 春生深吸了口气,明白为什么一直是她一人个在这间屋里住了。毕竟谁也不愿意被死鬼缠上。 汪思琪忽闪着大眼睛对春生说:“之前没敢告诉你,怕你害怕,你又没别的地方可去,还不如不知道这些的好。” “常美欣是怎么死的?”春生忍不住问, “奸杀,下体裸露,就躺在厂区院墙外的荒草里,被发现时已经是三月七日中午了。死得挺惨,我们没敢去看……” 春生倒吸了口气,后背直冒冷汗,身体似乎也打起了冷颤。 “她长得漂亮吧?”春生的牙齿似乎也在打着哆嗦。 “是挺漂亮的,事业做得又好,就是年纪大了,都27了还挑挑捡捡的呢,眼光高得很,”汪思琪撇了撇嘴, “她若不是这般挑剔,早些结婚搬出去住,何至于发生这等不幸的事。”汪思琪叹道。 室内沉静下来,良久春生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住?” “这个不一定呢!”汪思琪从悲伤的氛围中回神过来,眨了眨眼睛:“我若和乔梁发展迅速,就直接结婚搬出去住了。”汪思琪边说边察看春生的神色。 春生面无表神。 “我劝你呀,尽快和刘国仁把婚事定下来,早些搬出去住,省得在这儿担惊受怕的。”说完汪思琪不等春生答话便出了寝室。 留下春生一个坐在床上发呆。 第八章 杜小莉坠入爱河 五四青年节,厂工会组织文艺晚会,鼓励广大职工积极表演节目,并准备了丰厚的纪念品。 这种活动,是擅长文艺的人大展才华的好时机,年轻人都在为表演做准备,岁数大一些的就几人凑成一个小组演合唱,各个部门也都极力推荐好的节目,力争晚会内容丰富多彩。 在主持人人选定夺上却发生了插曲,工会组织的这次活动具体由宣传科承办,男主持人定了乔梁,前两届女主持人是杜小莉,今年汪思琪却主动要求做女主持人,颇有当不上不罢休的劲头儿:“我也能主持,集体活动就要积极参与,这主持人的滋味也得让别人尝尝?凭什么她一个人独享?” 工会主席来做杜小莉的工作,没想到杜小莉也十分不乐意:“这主持人我可从来没说过不当,况且我都连续主持两年了,你们把我换掉总得给我一个合理的释。” 工会主席没想到杜小莉会是这么较汁儿的人,一个车间工人居然没给她这个工会主席面子,便有些不悦地说:“这世上没有一成不变的事,不管什么人都不可能永远在一个职位干到死,我们工会是一个很公平的集体组织,这次晚会的目的就是让全体职工积极参加活动,让我们红星造纸厂这个大家庭能有更高的凝聚力。” “当初可是你们找到我非让我当这个主持人的,还说我在基层当领导,具有基层号召力与组织力,怎么如今不需要这些了吗?”杜小莉毫不示弱。 见杜小莉态度强硬,工会主席变了一种语气,以轻柔商量的口吻说:“上得了山也能下得了河才是能者,好事坏事的都得轮流着来不是?你都主持两年了,她那么愿意当这个主持人,你就成全她一回吧!” “我为什么要成全她?我成全她谁成全我?把我换掉,大家会认为是我做得不好,以后我还怎么管理工人?”杜小莉不肯让步。 最后工会主席只好把这个情况反应给了厂委,请厂委班子定夺。 领导班子成员包括厂长,三位副厂长,副书记一人,工会主席一人,共六名同志。 大家的看法基本相同:论形体长相,汪思琪更象主持人,况且她嘴巴伶俐,能言善辩; 但是杜小莉反应机敏,语言诙谐幽默,主持风格更接地气,换掉她也并不合适。 讨论再三,最后厂长说:“能不能让她俩都上?” 工会主席觉得这样并不是最好的办法:“假如再有人想当主持人呢?总不能都上吧?不行就抓阄儿吧,看运气,这样公平,谁也没得话说。” 班子成员同意抓阄儿这个方法。 工会主席做好了两个阄儿,叫来了汪思琪与杜小莉,两个人当着党委成员现场抓阄儿,汪思琪往年对这个主持人并不感兴趣,今年是奔着乔梁去的,乔梁是男主持人,她争取每个和乔梁接触的机会,她选了又选后拿起一个纸团,心里默默祈祷,打开一看却是空白,汪思琪咬了下嘴唇,将纸揉成团丢在地上。 杜小莉得意地笑了,将剩下的那个阄儿抓起打开,上面写着“主持人”三个字,这届五四文艺晚会的主持人仍为杜小莉。 “去找乔梁吧,他是晚会的舞台策划。”工会主席对杜小莉说道。 乔梁没在办公室,杜小莉在职工活动中心找到了他,正和几个人调配电源音响等设备。 乔梁把写好的主持稿交给杜小莉:“回去熟悉熟悉,尽快背下来,有时间咱俩还得合几次。” “背下来?我这一天也没有时间啊!我们一线工人每天挥汗如雨象冲锋在前的战士,哪象你们坐机关办公室的清闲自在的!”杜小莉似乎不满意乔梁的安排。 “我的时间也很紧,也要工作之余抽空练,办公室与一线工人只是分工不同,机关每日也有很多工作要做,”乔梁语重心长地解释, “往年也没这么繁琐啊!”杜小莉颇为不悦, “以前是因为我还没来啊!”乔梁笑着转过头望向杜小莉。 看着眼前的乔梁,阳光帅气,温文尔雅,尤其那笑容,象夏日里的骄阳,能瞬间驱走潮湿阴冷,杜小莉一时竟没有了言语。 “我先回车间工作了,你都什么时候有时间?”杜小莉觉得心跳有些急促。 “中午吃完饭有一段午休时间,咱们可以用来排练,”乔梁回答。 晚上回到家,杜小莉拿出了主持稿读了几遍,发现文稿主题鲜明、措词优美,语句通顺自然,读起来朗朗上口,整篇稿件连贯得体,既概括了红星造纸厂的继往开来,又不过分夸张,既文雅又不脱离实际。 杜小莉惊异于乔梁的文字功底,传说乔梁诗书作画无所不能,看来还真不虚名。 杜小莉虽也见过乔梁两面,在印象中不过是锦衣玉食相貌出众的公子哥罢了,现在看来并非徒有其表,况且就只这外表已令杜小莉心荡神驰了,英俊帅气是其次,杜小莉欣赏的是乔梁说笑言谈举手投足中表现出的风度与洒脱,喜欢他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的样子,嘴角那似有似无浅浅的酒窝儿看起来既调皮又温暖,那双温柔的眼睛象微波轻泛的湖水,只望了一眼便已深深轮陷在其中。 杜小莉已经二十六岁了,高中毕业来到红星造纸厂工作,由于工作认真,性格直爽泼辣,只用了两年就被提拔为制浆组组长,她为人公平正直,工作中敢做敢为不怕得罪人,制浆组二十来工人竟被她管得服服贴贴的,人们背后都叫她“女魔头”。 别看杜小莉整天粗布大衫打扮随意,扯着大嗓门喝来喝去的,在选择伴侣上可是挑剔得很,一般男人入不了她的眼,也难怪,手下管理着十几个大老爷们,高的、矮的、胖的、瘦的、勤快麻利的、慵懒拖沓的,各色男人每天被她呼来喝去,没有点能耐和本事的男人她看都懒得看上一眼更别提谈对象了。 男人们呢,也大多不喜欢她这个类型的女人,觉得她没女人味儿。 所以看上她的小伙她看不上,她看上的人看不上她,她的婚事是个大难题,家里已经急得不行了,相亲安排了一场又一场,年龄大了,眼看着挑捡她的人多了起来,父母一次次找她谈话令她降低标准别再挑下去了,再过个两三年可就彻底成老姑娘了。 可是婚姻大事非同儿戏,强求不得,哪个女人不想嫁个如意郎君呢,同不喜欢的人过日子生活还有什么乐趣而言。 自从和乔梁近距离接触过一次后,杜小莉知道自己遇到了意中人,原来喜欢一个人竟然是这样没道理可讲,也是这般美好的事,这种感觉强烈地撞击着她的心。 中午食堂,春生打了饭找个没人的角落坐了下来,乔梁看见春生一个人,便走过去坐了下来。 “五四晚会节目单上怎么没有你的名字?你什么也没报么?”乔梁吃惊地问春生, “这有什么可惊讶的?我原本就没什么才艺,”春生淡淡地说, “我觉得你的身材跳舞一定很好看,”乔梁鼓励道, “我能会跳什么舞?锯木舞还是挥锹舞?”春生似乎气不顺。 不知道为什么,在乔梁面前,她变得不会好好说话了,不是尖酸刻薄就是弦外有音,不是挖苦别人就是嘲笑自己,这其中的原由可能只有她自己知道。 杜小莉原本坐在那边,吃了一半看见乔梁,便端着饭盒移了过来, “一会儿吃完饭,咱们俩合一遍怎么样?”杜小莉问乔梁, “好啊,我也正想找你呢。”乔梁笑道。 汪思琪打好了饭也来到了这张餐桌,她笑意盈盈地在春生旁边的空位上坐下:“我就喜欢凑热闹,让我一个人吃饭都尝不出滋味儿,”汪思琪用勺子优雅地挖出一口饭放入嘴中,她身穿红色风衣,弯曲的披肩发散出着阵阵清香,春生与杜小莉都穿着工服,象山野里静默的灰麻,暗淡无光,相比之下,汪思琪象是松林中娇艳的百合花,妩媚多姿。 她抚弄着长发:“我新做的发型,你们看漂亮不!花了我十多块钱呢!” “漂亮!本来就象洋娃娃这回更像了,”春生戏弄道, 杜小莉瞟了眼汪思琪不屑地说:“黑狗熊戴墨镜,净整这洋样儿,漂亮有啥用啊,一阵风都能吹走!以后结婚生孩子都不能健康,谁不长眼睛敢娶你我就服他。” 汪思琪气得脸都木了,但是片刻便平稳了下来,从嘴边狠狠地吐出一个字:“切!” “说话这么臭,你这种悍妇才是没人要呢。”汪思琪回击道。 乔梁见气氛不对开起了玩笑:“依我看啊,你们都这么厉害了还嫁什么人呢,一人娶几个男人回家侍候着,过过老佛爷的生活!”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杜小莉看着乔梁饭盒里的饭菜,皱了皱眉头问:“你每顿只吃这么点?” 乔梁说:“我在家里吃得多,食堂的菜咸,我吃不习惯,” “哦,怪不得你很少在食堂吃饭呢!”汪思琪似有所悟, “明天我从家里给你带午饭,别吃食堂的菜了”杜小莉怜惜地看着乔梁, “不用麻烦了,我中午对付一下就行……” 没等乔梁说完,杜小莉不由分说地喝道:“什么不用,就这么定了,我们敢紧排练去吧,下午还有工作呢。”说着拉起乔梁走了。 看着两个人离去的背影,汪思琪气得牙根直痒:“要吃也得吃我带的饭!怎么什么事都有她呢!真是个欠儿。” “谁让你嘴慢了呢!我看你这汪快嘴到了她跟前儿,嘴也不快了,”春生平静地说。 汪思琪白了春生一眼。 职工活动中心,杜小莉和乔梁排练,在主持细节上进行商量整合。 杜小莉发现乔梁在主持上训练有素,无论是语调语速,还是感情拿捏,都掌握得很好,吐字清晰,声音优美,象一个专业的主持人。 相比之下自己就差了很多,象一个业余人在念稿子,语句的力度和感情又掌握不好,很是着急。乔梁也发现了问题,在发音、停顿、抑扬等细节上不断指点杜小莉。 想要达到专业的主持水平,并不是一两天的事,杜小莉不想和乔梁差距太大,工作之余很刻苦地练习发音,每天中午请教乔梁对她训练指导。 她早上在家做好饭菜带给乔梁吃,那些饭菜是她精心准备的,每一粒米上都蕴含着她对乔梁的爱,菜品营养丰富,乔梁很是喜欢,对她做的饭菜赞不绝口,杜小莉很陶醉和乔梁在一起的时光。 一次,乔梁纠正杜小莉主持中的一句话,告诉她尾音上挑效果会好,杜小莉终于忍不住问道:“你的主持这么专业,是学过吗?” 乔梁笑了笑,露出她喜欢的白牙:“我爱好播音,在广播电视大学学过一段时间。” “看来,我直觉没错!”杜小莉欢呼道, “你听过市电台相约八点半这个节目吗?”乔梁问杜小莉, “我知道那个节目,只每周日有,主持人挺能搞笑的,” 乔梁停顿了一下问:“你觉得这个节目好吗?” “我不大听广播,只是偶尔一次听到过,节目内容很新颖,主持人主持风格独特,挺适合年轻人的,但是每天都听广播的我爸却不喜欢这档节目,说全是扯犊子!” 乔梁低头沉思片刻,脸色有些不好看,低声问道:“你觉得那里面的男主持人怎么样?” “我看水平和你差不多,还没你主持得好呢!” 杜小莉本想夸赞乔梁的,听起来却象是另一种味道,话音刚落便后悔地吐了吐舌头。 乔梁尴尬地笑了:“告诉你个秘密,这个事厂里还没人知道呢!” 杜小莉收敛了笑容,紧张起来,乔梁凑近了她的耳朵说:“那个男主持人就是我,” 杜小莉吃惊地瞪大了眼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可能的事呢?一个人怎么可能既在工厂上班,还能在电台主持节目,做着两份毫不相干的工作。 “是真的,我业余时间课串,在电台只主持了这一档节目,”乔梁对呆在那里的杜小莉说道。 杜小莉努力回想节目里男主持人的声音,和乔梁还真有几分相象,暂且就先信了吧。 “你本领太大了?电台都能去得上?”杜小莉直言不讳, 乔梁明白杜小莉的意思是说他家人脉广势力大。乔梁叹了口气,吸了吸鼻翼说:“我这一身本领可不是天生的,哪样不是刻苦训练得来的呢,你呀,还是抓紧时间练习吧,重要的地方可得多用用心!” 在杜小莉眼中,乔梁是近乎完美的青年才俊,年纪轻轻一身才华,家世又好,不声不响地做着两份工作,挣两份工资,电台主持人的工作又是如此光彩夺目,令人艳羡不已。 这么优秀的小伙子就在身边,杜小莉摁捺不住了,她那颗恋爱的少女心终于打开了,心里住进了一个人,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他,象母亲爱护儿子一样呵护他,惦念他的衣食起居。 下雨天担心他没带雨具会有给他送伞的冲动,天冷又怕他不知添衣而忧心冲冲,尤其在见不到他的时候,心里会难耐不安,无奈的是这种种感情煎熬只能在自己的世界里翻滚,任凭爱的热浪将自己掀翻,扯碎、撕咬,也无法撞击到心里面的那个人。 这日中午排练时,杜小莉突然想起一件事,对乔梁说道:“主持的时候,咱俩的服装要选什么样的呢?是不是得统一协调搭配一下啊!” 乔梁扑哧一下乐出了声:“你只要不穿工服来就好!” 杜小莉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粗布工服,这些天中午都是穿着它排练的,明白乔梁是笑她穿衣太单调了,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星期日咱俩上街选两套主持的衣服吧,你喜欢什么衣服我买给你,”杜小莉深情地对乔梁说, 乔梁躲开杜小莉灼热的目光:“要买也是我买给你,我天天吃你做的午饭。” 杜小莉幸福的笑了。 周日下午,乔梁和杜小莉上街选服装,走了几家店铺没有相中的款式。 春夏交替的五月,又是五四青年节的晚会,乔梁觉得穿衬衫比较好,不拘禁又符合青春的主题,恰逢市面上流行一种格子衬衫,两人商量后定下主持人的服装:乔梁是黑牛仔裤配蓝格子衬衫,杜小莉是长裙配红格子衬衫。 牛仔裤乔梁已有好几条不必再买,只买了件蓝格子衬衫,乔梁为杜小莉选了件红格子衬衫和一条黑色长裙,付了钱。 杜小莉没有争着付钱,只是笑。 这天她心情很激动,仿佛在梦境里一般,她无比珍视这身衣裙,觉得幸福在向她招手。 第九章 张春生婉拒刘国仁 五月四日下午,文艺晚会如期举行。 杜小莉特意做了发型化了妆,和乔梁配合的十分默契。 他们二人的主持的确让广大职工眼前一亮,无论是衣着形象、主持内容还是专业水平都让人耳目一新,搏来了阵阵掌声。 乔梁作为男主持人本就很吸睛,又自弹自唱了两首歌曲就更耀眼了,他抱着吉他投入的样子让所有人安静下来,似乎大声的呼气都能打扰到这优美的旋律,没有一个准确的词汇能形容得出这样的画面:偌大的舞台中心,他一个人抱着吉他坐在椅子上,象喧闹中独处一隅的孩子,沉稳安静,忧郁孤单,当和弦响起,富有磁性的嗓音象是来自于遥远的王国,让人体会到了音乐的美妙,唱到高潮处,声声呐喊又展现着无尽的力量与狂野。 所有姑娘都为之着迷,为他鼓掌欢呼,汪思琪听得如醉如痴,双眼不曾离开乔梁,深深地轮陷在这场表演中。 当乔梁结束了弹唱后,汪思琪忍不住高声喊道:“再来一首!” 很多人也跟着附和起来,“再来一首!”响彻整个活动室。 乔梁又弹唱了一首《迟到》,曲调清新柔美,歌声婉转缠绵,人们被这种新型的表演形式吸引震撼了,用无比羡慕的神情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 春生也目不转睛地看着乔梁,她坐在人群的角落里默默地做着观众,安静的同时也惊讶于乔梁的才艺,觉得他就象一颗璀璨的明珠,挂在天边最耀眼的星际,眩烂夺目,光彩照人,令人艳羡赞叹的同时又自惭形秽。 人们开始翩翩起舞,灯光暗了下来,旋转的彩灯时不时照在舞池里扭动着的人们身上脸上,这些带着笑容的脸洋溢着幸福与愉悦。 春生没有参加过这类节目,她不会跳舞,也没有见过这种一男一女搂在一起的舞蹈。 乔梁被众多的姑娘邀请跳舞,汪思琪在表演完一个民族舞蹈后,也找机会和乔梁跳舞,乔梁一曲接一曲地停不下来,杜小莉看在眼里疼在心上,嘴里禁不住低声骂道:“一群母狼,不能让人歇会儿。” 刘国仁来邀请春生跳舞,春生表情木讷,说:“我不会,”刘国仁热情地说:“没关系,我教你!” 春生随刘国仁来到舞池中,她没跳过种交谊舞,面对面的近距离接触让她紧张拘束,频频出错,不断地踩刘国仁的脚,她窘迫万分,对刘国仁说:“我跳不好,你还是和别人跳吧。” 刘国仁安慰道:“刚开始都是这个样子的,慢慢就好了。” 接下来刘国仁一直没有离开春生,一点一点地教她迈步、转身,春生因为踩不准节奏,和刘国仁的步子无法协调,一不留神,重重地撞到了身后的人,春生忙回头道歉,发现被撞到的人是乔梁,他正和技术科的一个姑娘跳舞,见春生尴尬的样子,乔梁笑了笑,优雅娴熟地移动舞步,将同伴带到舞池的另一边,给春生和刘国仁腾出大的空间来。 见春生笨拙的样子,和乔梁跳舞的那个姑娘忍不住大笑:“要不把整个舞池都让给他俩算了,让他俩表演个摔跤舞,” 说话的声音很大,周围的人听到了都咧开嘴笑,刘国仁也露出憨厚的笑容,春生也听到了,她不好意思再跳下去了,刘国仁陪她回到座位上:“以后每天我都教你跳舞吧,二商店那边有个舞厅,我们可以去那里。” 春生笑了笑没有回答。 时光荏苒,转眼就进入到夏季,这个伏天春生没觉得怎么热。 每天车间里的工作已经得心应手。 每晚的学习已成习惯。 为了节省时间,她中午多打出一些饭菜,晚上就不用再做饭,只专心学习。 刘国仁有时过来坐会儿,帮忙做些打水、洗衣、打扫卫生的活儿,春生也不和他多说,只是认真读书,他做完活儿就走。 八月的盛夏,刘国仁的母亲突发疾病,住到了县城的医院,刘国仁白天上班,晚上在医院里护理母亲。 刘国仁十七岁的妹妹正逢暑假,也来到县城里照顾母亲,刘国仁把她托付给春生,住在春生的寝室里,春生每天准备出两个人的饭菜,照顾刘国仁妹妹的起居。 春生认为好同事之间互相帮助不是什么难事,有一件事倒是颇令她为难,刘国仁母亲已经住院快一个月了,她同刘国仁的关系较好,她该不该去医院探望刘国仁的母亲,不去情理上过不去,去吧,以什么身份去?会不会让刘家人多想,她犹豫不决,十分为难,快一个月了,再不去就出院了,不去探望一下实在说不过去,算了,不管什么身份先去了再说。 星期日,春生买了水果、奶粉、罐头等物品,准备和刘国仁去医院看望他的母亲。 刘国仁去取自行车,春生提着东西在大门口等着。 这时乔梁从外面走了进来,春生问道:“今天周日,你还上班?” 乔梁笑道:“我着急赶稿子,你要去哪?” 春生犹豫着,慢吞吞地说:“刘国仁……的母亲……病了,我……去看看,” 乔梁看着春生手里提的东西,低声问道:“你们俩正式在一起了?” 春生不知道怎么回答,在这个问题上原本就模糊,现在又是乔梁在问,她只觉得头有些晕。 乔梁笑道:“原来你喜欢这种类型的男人,也对,刘国仁踏实稳重有责任心,愿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 春生觉得心口很疼,一阵麻木得说不出话来。 乔梁忽然变得面色沉重,凝望着春生,一步步地向她靠近,深情地问:“能说说为什么不喜欢我吗?” 春生不自主地后退了两步:“我……” 春生语噎。 这时刘国仁推着自行车走了过来,和乔梁打了声招呼,接过春生手里提的东西挂在车把上,春生结束了和乔梁的谈话,和刘国仁去了县医院。 刘国仁的母亲得了脑血栓,经过近一个月的治疗情况已有所好转,见刘国仁领了个姑娘来很是高兴,乐得合不拢嘴,她乌里哇啦地和春生说着话,由于吐字不清无法听清说的是什么,但能看出是兴奋与激动。 刘国仁也很高兴,这一个月来,工厂医院来回奔波,不曾睡过安稳觉,吃饭也是简单对付一口,往日都是无精打采心情沉重,今天仿佛是这两年来最高兴的一天。 回来的路上刘国仁哼着小曲,把车骑得飞快,春生一路上都在回想刚刚与乔梁的对话,乔梁那深情的目光和过于直白的问话令她久久不能平静。 “你为什么不喜欢我?”这样毫无遮拦的质问算不算真情流露?是不是对她的表白? 他离自己那么近,能闻得到身上肥皂的香气,春生回忆着这一幕,心中无比的幸福与甜蜜。 “十月一放假你有什么打算?”春生被刘国仁的问话打断了思绪,发现已经到了厂门口,便跳下了车。 “和我一起回家吧,我们一起上山摘山葡萄去,酿成红酒,过年给你家带去些,”刘国仁继续憧憬着假期的生活。 春生只顾往宿舍里走,她的心完全不在刘国仁这里。 见她低头不语,刘国仁降低了声调,忐忑地说:“国庆节去你家也是可以的,我正想要拜见你父母呢,” 春生此时完全回过神来,她知道刘国仁对自己的心思,明白去家里拜见父母意味着什么。 她同刘国仁一步步走到今天,得到了刘国仁的许多照顾与帮助,刘国仁已经把她当成了女朋友,可是她对刘国仁是什么样的感情,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对刘国仁的付出可以那么自然坦然地接受,甚至已经习惯了他的呵护,在某种程度上已经开始依赖他,可是一想到要和他结婚生子过漫长的人生,春生心里便觉得莫名的憋屈,是不甘心、不情愿。 “我一直把你当哥哥,让我再想想罢,”春生阴沉着脸只说了这一句话,便自顾回了寝室。 刘国仁象被浇了冷水般伫立在原地,好半晌才缓过神来。 傍晚,刘国仁约几个朋友出去喝酒,想起春生的冷漠与自己的付出,不免悲从中来无限感伤,借酒浇愁多喝了几杯。 餐中有人问他与春生的事情发展的怎么样了,刘国仁无奈的苦笑,进而失声痛哭,朋友们被他的样子吓坏了。 “人家没看上我,”刘国仁带着哭腔道出了实情, “我就不明白了,既然看不上我,为什么还要这样对我?”刘国仁喝得半醉吐着大舌头说道, 众人见他悲伤的样子纷纷劝慰着: “就凭咱果仁儿这么能干这么会过日子,还愁找不到媳妇?” “没关系,好姑娘有的是,明儿给你多介绍几个” 一哥们忍不住问道:“你们俩天天在一起吃饭,一起干活儿,闹了半天是过家家游戏着玩呢!” 另一哥们气愤地说道:“没想到那张春生竟然是这般玩弄感情的人,这小丫头片子太阴险了。她除了长相还过得去外,还有哪样能拿得出手的?一天跟个闷葫芦似的,打三棍子都压不出个屁来,” 刘国仁不说话,只是一下下地将额前的头发往后捋。 这哥们不解气继续说道:“我看她没什么好的,是个只有初中文凭的合同工,说不定哪天就被裁员回家了,家世也普通得很,配不上你,你等着,我明儿非给你介绍个比她强百倍的!” “就是因为她普通不出众,我觉得能有胜算,没想到她竟这般心高气傲!”刘国仁悲叹道。 见刘国仁说得悲切,几个兄弟为他打抱不平,竟然动了坏心思, “要不然,咱们把她搞臭,看谁还敢要她!” “干脆先下手为强,把生米煮成熟饭,让她哑巴吃黄连也就认了” “什么时候动手,我们帮你” 刘国仁虽然多喝了几杯,但是还没有彻底糊涂,听到这些话后忙喝止住:“告诉你们啊,千万别动这肮脏邪恶的歪念头,且不说这是法制社会,大丈夫岂能做这等卑鄙下流之事?” 刘国仁表面上喝斥了几个兄弟,背地里何曾没动过这样的念头。 春生独居一间寝室,每日学习到很晚,刘国仁也陪到很晚,他是个热血方刚的青年,在静悄悄的深夜,面对着心仪的姑娘,会有无数的幻想与冲动,好几次他都想抱住春生亲热,最终理智还是控制住了自己。 吃过饭,刘国仁回工厂宿舍,秋日的凉风一吹,酒醒了一半。 走到厂区院里,迎面遇到乔梁加完班出来,乔梁闻到了刘国仁浓重的酒气, “怎么喝这么多酒,就你一个人?张春生呢?”乔梁扶住打着晃的刘国仁, “怎么?你惦记她啊?她此时也正想着你呢!”刘国仁一腔怒火冲着乔染发泄, 看着情绪失控的刘国仁,乔梁轻蔑地说:“你和张春生两个人不合适,你配不上她,” 刘国仁愣住了,他没想到乔梁会说出这样的话, “我配不上她,你配得上对不对?”刘国仁对乔梁大吼道, “你错了,我也配不上她。” 乔梁看着刘国仁认真地说道。 刘国仁彻底懵住了,张春生在他眼里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姑娘了,没想到乔梁却给了她这么高的评价,他想不明白,也弄不清楚,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自己的脑子乱了套,转不过弯来。 见刘国仁不解,乔梁继续说道:“张春生有超强的忍耐力与自控力,她志向远大,目标明确,能持之以恒做一件十分枯燥的事情,上进心和责任感都很强。别看她现在平凡得象粒砂籽,她可不是一般人,她这颗砂籽早晚会变成光芒万丈的金子的,你有信心变成钻石吗?” 看着离去的乔梁,刘国仁陷入了沉思,反复琢磨着乔梁的话,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一个十九岁的普通小丫头片子,没文凭、没家世、没背景、甚至连个正式工作都没有,怎么也看不出能有什么大本事,所以他认定乔梁是拿他开玩笑了,事后酒醒了也就过去了,完全没有放在心上,一如既往地对春生好,他想着就算是块石头也会捂热的。 这些天春生的内心不再平静了,自从那日和乔梁对话后,她的心里便象有巨浪在翻滚,无时无刻不在冲击着她的心。 乔梁已经彻底变了,不再是青工队时那个养尊处优、拈花惹草的公子哥了,他积极上进,多才多艺,工作认真刻苦,为人乐观正直。 春生恨乔梁为什么纠缠她的时候是那副屌样子,现在变好了却又不再纠缠她了,难道她只配做花花公子的玩弄对象? 假如现在乔梁还来纠缠她,她一定会答应的,让她做什么都行。 只是事与愿违,那时的乔梁她不喜欢,也知道那时的乔梁只是寂寞撩闲,对她并不是认真的,现在的乔梁身边有太多的姑娘追求,凭什么会爱她呢?自己又有哪一点是值得喜欢的?哪哪都不如别人,想来想去,春生决定还是把这份感情压在心里,让它成为永远的秘密。 但是她又不甘心,那么真挚地爱着一个人,不让他知道都对不起自己的这颗心,是懦夫胆小鬼。 她要让乔梁知道,她是喜欢他的,就算没有结果也要让他知道她是爱他的。 她压抑的情感终于要爆发了,她管不了那么多了,她要跟随着自己的心走,哪怕是一片狼藉也不能让自己后悔,说出自己想说的话,一定要说出来。 春生一路狂奔来到宣传科找乔梁,却发现屋里坐着汪思琪和一个姑娘,汪思琪看见春生忙招呼道:“我们的乔大才子又发表新文章了,还是在知名杂志《香风》上发表的,快来看啊,” 乔梁不好意思地说:“快别大惊小怪的,这算什么?” 春生本是来向乔梁表白的,眼前的场面让她瞬间冷静下来,又想起了父亲那年对自己说的话,还有乔梁母亲对自己的态度,知道她和乔梁之间有着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自己太傻太天真了,表白能有什么用呢?能让自己长了翅膀飞过那道沟吗? 春生呆在那里,神色凝重,不自然地附和着,转身要走掉的时候,乔梁把她叫住说:“我正要找你呢,” 春生心里一阵乱跳。 乔梁接着说:“十月一放假,我爸派了车来接,你要不要一起回去?” 春生正在为回家的事发愁,厂里给职工分了一些福利,每人一袋大米、十斤豆油、还有一些土豆萝卜,这么多东西坐火车怎么拿得回去,还真是个问题,如果能有方便的顺路车最好了,便答应了乔梁国庆节放假一起回瓦拉尔。 九月三十日下午下了班,宿舍里大部分人收拾好了行李物品,踏上了返家的行程。 刘国仁一下午都在等春生的回话,期待奇迹的发生。 到了傍晚,寝室的人都走了,只剩下他一个人形单影只,房间里凌乱的物品使气氛更加萧索凄凉,他知道春生不会来了,无奈地整理好物品,走出寝室,头也不回地大踏步消失在暮色中。 第十章 回乡 十月一日早上,乔梁早早来到红星造纸厂,处理完手上最后的工作后,来到春生寝室,帮她把大米豆油等物品搬运到大门口。 不一会儿接乔梁的车便开来了,乔梁迎上前去,车门打开,乔母从车里面走出来。 “妈,你不是说不来吗?”乔梁吃惊地问, 乔母笑道:“我可不是来接你的,我是来看看你贾叔叔,顺便把漫瑶接回家住几天。” 车里面坐着一个年轻姑娘,热情地和乔梁打着招呼。 春生见此情景便不想搭这顺路车了,上次和乔母同行使她很不自在,她不想再次陷入那种难堪,况且车上还坐着一个与乔梁青梅竹马的贾漫瑶,上次从乔母口中已知道贾漫瑶正在读大学,是校学生会干部,品学兼优,乔母总是让乔梁向她学习,想必定是很优秀的人,长得又很端庄漂亮,自己灰头土脸的,怎么好意思往人前凑。便对乔梁说:“你们先走吧,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事情要做,就不回去了。” 乔梁知道春生是在推脱,极力劝她上车:“还能有什么事?都放假了,你一个人在这怎么过?” 乔母见状走了过来,看了看地上的一堆东西说:“小张啊,你一个女孩子怎么拿得了那么多东西?我们是同乡,你不要客气,顺路拉上你不费什么事。” 乔母一劝,春生便上了车。 乔母对贾漫瑶说:“这是张春生,你乔梁哥的同事,我们顺路捎她一程,” 贾漫瑶礼貌地打着招呼,表现得落落大方。 乔梁嘲笑道:“你这大学里的忙人,怎么也有空回家了?” 贾漫瑶微翘起两片簿唇道:“本来假期里有个社团是有活动的,你上次提到的两本书我在图书馆借到了,这次是专门给你送书才回来的,你还想看什么书告诉我,我寒假时带给你。”说着贾漫瑶从包里拿出两本书递给乔梁。 乔梁接过来兴奋地说:“太好了,真得要谢谢你,市图书馆藏书实在是太少了,什么书都借不到。” 贾漫瑶晃动着马尾调皮地问:“你打算怎么谢我呢?” 乔梁神秘地说:“我最近刚学习了厨艺,可以做菜给你吃,” 贾漫瑶欢叫道:“这么巧吗?我也新学了一道菜正准备做给你尝尝呢,我们俩居然想到一起了!” “我没口福,酸甜咸辣都吃不了,我呀,清水煮白菜就可以了,好养活儿”乔梁笑道, “乔梁哥,你爱护嗓子也不能对自己太苛刻了,我这道菜不放油不放盐,清淡可口,正适合你呢,”贾漫瑶慢条斯理地说。 看着他们二人亲密和气的交谈,乔母的脸上露出了会心的微笑:“这次漫瑶在咱家的生活起居就由你负责了”。 春生一路上很少说话,确切地说是插不上话,听着乔梁与贾漫瑶的对话,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懂,不懂大学里的事情,不懂精典名著图书,不懂乔梁为什么不吃酸甜咸辣,她忽然觉得自己对乔梁了解得太少了,甚至都不知道他吃菜的口味,看乔母对贾漫瑶的态度,分明就是婆婆对未来儿媳的疼爱,自己是无法令乔母满意的,走进乔家是想都不能想的事,正是在这个时刻起,春生想明白了一件事,她和乔梁是无法在一起的,心中不免失落愁怅。 乔母是场面人,见春生在一旁很尴尬,便主动和她拉起家常:“小张啊,在厂里生活得还适应吗?” “挺好的,谢谢伯母关心。”春生机械地回答着, “车间里的活儿累不累?一个姑娘孤身在外不容易啊!”乔母似乎很同情春生的处境, “不累,我习惯了,”春生对乔母的关心有一丝感动, “有什么难处就对我们说,毕竟我们在县里认识的人多,” 乔母停顿了一下接着说:“工作的事你自己要多争取,回头儿你乔伯伯再努努力,转正的事不难,先转了正再找机会往办公室调动。” 乔母一番话说得春生心里暖暖的,十分感动,忽然觉得乔母竞是如此慈祥和蔼的一个人,一语中的的关怀令她激动得近乎哽咽。 “嗯,”春生只艰难地发出一个声音。 “要是有人欺负你,就去找你乔梁哥,他可是一直拿你当小妹的,我相信他也有能力照顾好你这个小妹”乔母意味深长地说道。 乔梁受宠若惊般地接过话来:“她可不需要我照顾,她现在有人保护,照顾得好着呢!” 乔梁似笑非笑地问道:“刘国仁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呢?” 春生不语。 乔母表情复杂,问:“这么快有男朋友了?女孩子独身在外,可不能乱交男朋友,乔梁,你得帮她把把关,别上了坏人的当。” 乔梁心里想:什么心都操,人家哪就这么弱,半年就交了男朋友,可强着哩!嘴上却应着。 春生心里象打翻的五味瓶,不知是个什么滋味,乔梁母子二人的对话让她很不自在,良久内心才安静下来,一字一顿地说道:“今天当着乔伯母的面,我就认下这个哥哥,从今往后,乔梁就是我哥,我是他妹,今生今世决不悔改。” 乔梁和乔母呆住了。 乔母之前这样子,一来是想断了春生的念想,再许之以恩惠消其怨恨;二来是怕贾漫瑶多心,这样也算给贾漫瑶吃下定心凡。 没想到张春生就坡驾驴竟攀了上来,心想:这个丫头挺会把握机会的。 便也无话可说。 乔梁忙说:“我从小就不会照顾人,净是别人照顾我了,我哪会当什么哥。” 春生笑道:“咱俩正相反,我从小就是照顾别人,还没体会过被哥姐照顾的滋味儿,要不你认我做姐也是可以的,我来照顾你。” 众人大笑,一时间气氛活跃了起来。 春生回到家,家里诸事安好。 房前院落被奶奶和崔叔打理得井井有条,菜园子管理得整齐有序,郁郁葱葱地长满了蔬菜,连根大点儿的杂草都没有。 尹老太腿脚不那么灵便了,崔叔多了不少白发,略显苍老,除了在家里种菜外,也去山上做工挣些钱补贴家用,春生不在家的日子多亏有崔叔在。 母亲的病似乎又重了。 弟妹们长高了不少,饭量也增加了。 张德顺见春生回来了,还拿回大米豆油自是十分高兴,忙去市场买了肉,一家人包饺子,气氛温馨和谐。 吃过饭,春生叫过张德顺和孙淑兰,从衣服的里怀兜掏出一个信封:“这是我半年的工资,你们收好,给弟妹们上学用吧。” 孙淑兰接过信封从里面拿出一沓钱,足足有三十来张“大团结,”十分惊讶:“你怎么存下这么多钱?自己也要留一些用,买几件象样的衣服,姑娘大了得打扮打扮。” 春生推回孙淑兰的手说:“吃住在厂里,上班穿工服,用不了多少钱,只是第一年工资低,明年每个月就能多三十呢!” 全家人兴高彩烈地欢度国庆。 春生想着搭了乔家的车还没有答谢,趁着节日正好拜访一下乔家,主要是看看乔梁在家做什么呢,心里还是对他有一丝惦念。 这日便摘了蔬菜来到乔家,正在院中纳凉的乔母迎了过来,春生笑道:“我在菜地里新摘的蔬菜,给伯母拿些过来。” 乔母说:“你太客气了,你看我们家的菜园子大不大?什么菜都有呢,” 春生笑着解释:“我知道您家不缺菜吃,但这菜是我奶奶在山东带过来的种子,咱们这边没人种的,叫“芝麻菜”,新鲜着呢,请伯母尝尝。” 乔母凑近了细看,确实没见过,是个新物种,便谢过收下了。 这时乔书记从屋里走出来,看着院里的陌生姑娘疑惑地问:“这是?” 乔母忙说:“这是张春生,”“ “张春生?”乔书记努力地在记忆里搜寻。 “就是和乔梁一起去红星的那个姑娘,”乔母低声提醒着, “哦,进屋坐吧,”乔书记似乎想起了这档子事。 春生向屋里望了望,犹豫了,乔母知道春生是在找乔梁,便说:“乔梁不在家,和漫瑶走亲戚去了,你进来坐吧,他们一会就能回来。” 春生说:“不了,我这就回去。” 假期里,春生只见过乔梁一面,是在一个艳丽的黄昏。 天边的晚霞象火红的花朵,乔梁和贾漫瑶走在树影婆娑的林荫路上,微风吹拂着贾漫瑶的长发,也将二人的笑声吹进后面春生的耳朵里。 夕阳将他们的身影拉长,与地面上的树影交融在一起,这个画面好美,在春生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假期结束,乔梁陪贾漫瑶先回了学校。 春生一个人坐火车返回红星,厂里宿舍已经陆续返回了不少人。 春生来到寝室前,门是虚掩的,进去发现屋里变了样,那张原本空着的床上多了被褥,屋子里多了衣服鞋子等物品。 春生放下手里的东西,开始整理自己的床铺,这时门响了进来一个人,春生抬头一看,两人同时叫出了声。 第十一章 遇见 原来这人是春生初中时班里的学习委员姜丽丽,明年就要中专毕业了,来红星造纸厂实习。 实习生一般是不发工资的,因她家的一远房亲戚和厂长甚熟,所以每个月给发二十元实习费。 二人没想到会在此相遇,姜丽丽看到春生也颇为惊讶,详细问了经过后直言不讳:“能来这里真挺不容易,这是咱们县里有名的国企,效益好,工资高,家里费了很大周折我才来上,毕业后也打算留在这里了。” 春生没有如实说自己是通过乔梁来的,只是说家里托人找关系办来的,暂时是个合同工。 姜丽丽笑道:“也好,咱俩一个合同工,一个实习生,不愧为一个组合。” 春生心里明白,姜丽丽做实习生也就只一年的时间,毕业后就是正式国家干部,而自己的合同工不知道要干到多久才能转正,这个日子可能遥遥无期,只因自己在这县城里没有一点人际关系,唯一的希望就如乔母所说,要乔书记出面帮忙才有可能实现。 合同工和正式工的区别真的很大吗?表面上看不出来,工资上也没体现合同工比正式工低,但是正式工是经过劳动局入编的,是永永远远的铁饭碗,转了正入了编就象是黑户有了户口一样,从此生老病死单位都负责了,合同工只是和单位的暂时劳动关系,在医疗和住房分配上是不享受待遇的,现在是挣着工资,说不定哪一天这工资就挣不到了,正式工就不一样了,可以一票到底永永远远地把工资挣到死。 姜丽丽学的是林业经济,所以在技术科实习,她发誓要尽快做一件大事打开工作局面。 每天早上办公室里打水拖地擦桌的事自不必说,做好科长交待的事后还主动帮其他人完成任务,除此外她常往车间跑,熟悉造纸的工艺流程,嘴巴甜见谁都打招呼,所以大家对姜丽丽的印象还是蛮好的,她忙忙碌碌的一天下来累得疲惫不堪,早早就睡下,春生却还是执著于学习高中课程,要学习到很晚,难免会影响到姜丽丽休息,对此姜丽丽颇为不满,二人产生了嫌隙。 或许她俩原本就不是一路人,一个是风风火火准备大干一场的技术人才,一个是缩头畏尾寡言少语的车间女工。 姜丽丽越来越不认同张春生,觉得她是一根筋太拧了,所以常对她说:“你一天天的还学高中课本有什么用啊?大好青春全浪费了,就算你考了大学也是成人社会大学,没有派遣证不包分配,也不是国家干部,只是有个文凭而已,和学校里的大学生是有区别的。有这时间还不如好好把工作的事弄一弄,将来上个夜大电大什么的就行了,一天跟个苦行僧似的多不值,哪怕好好谈个恋爱也行啊!” 春生不太明白姜丽丽所说的这些,她就想象一个正常的学生那样,读高中上大学,完成她未走完的路,所以很多时候面对姜丽丽的直白,她都选择沉默。 这一年春生的学习时间比以往多了,但进度并不如意,很多时候她思想无法集中,因为课程越来越难,自学起来比较吃力,到了年底勉强学完高二上学期的课程。 自从国庆节后,春生便喊乔梁“哥”,有了这层关系,春生觉得相处起来自然了许多,不会再瞻前顾后、七想八想的了,把他俩的关系定格在此,也是再合适不过的了,彼此能很正常地交往,想了便去看,可以毫无遮拦地关心、惦念、彼此帮助。春生常去乔梁办公室,见人就直言:“找我哥!”时间久了,人们便相信两人真的有亲属关系,乔梁也含浑着说:“我们刮带点亲戚,” 春生每次回家也必去探望乔书记和乔母,每次去都不空手,或多或少地带上些自家产的小玩意儿,花不了多少钱却能表达一翻心意。 乔书记喜欢吃香椿芽,尹老太从山东带回的香椿芽干菜和种子,春生包了香椿芽馅的饺子送过去,还有自家腌制的咸蛋咸菜等,从这一点上看,春生似乎比张德顺会处理人际关系。 杜小莉知道了春生和乔梁的关系后惊讶地问:“怎么没听你说起过?” 春生腼腆说:“以前是不想公开,现在觉得公开了也没什么。” 使人不由得相信这是真的,杜小莉也确信他们是亲戚关系。 爱屋及乌,因为爱乔梁,所以也喜欢爱护他的这个妹妹,工作上杜小莉对春生网开一面,能关照就关照,不再象以往那般铁面无私,只因她心中最柔软的部分已被侵占,使她再面对自己内心深处的时候,再也坚硬不起来。 杜小莉非常想和春生处好关系,低贱得已经近乎讨好,中午常会主动为春生打好饭菜,并送给她一些从自家带来的点心水果汽水等物。 爱上一个人,就是这样一点一点地低到尘埃里,慢慢地忘了自己最初的样子,甚至连尊严都可以不顾了。 “你哥是没有女朋友吧?他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杜小莉小心翼翼地问。 和春生在一起,杜小莉的话题最后总是要落到乔梁身上,杜小莉的心思春生早已知晓,她漠然地答道:“看不出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孩,什么类型的女孩他都合得来。” “那……他母亲喜欢什么样的女孩?”杜小莉忐忑地追问。 春生内心忍不住嘲笑。 想不到工作时威风凛凛的杜小莉,也会变成这般低声下气。她冷眼旁观,杜小莉正紧张地等待她的回复,拿筷子的手紧张得不知放哪,几次夹好了菜又放下,春生对杜小莉的嘲笑变成了同情与可怜,从杜小莉身上看见了自己的影子,那份无奈与辛酸是多么熟悉。 春生笑道:“伯母对未来的儿媳妇要求可高着哩,”见杜小莉竖起耳朵专注地听着,春生继续说:“要温柔漂亮识大体,”春生停顿了下看见杜小莉脸色有些苍白,又接着说下去:“要有学识有内涵有体面的工作,家世还要好。” 说完春生瞟了眼杜小莉,杜小莉的脸已经绯红,显然她没有一点是符合乔母要求的,她尴尬地笑了笑说:“我以后就朝这个方向努力,我可以变得漂亮温柔识大体,也可以象你那样拼命学习增加内涵……” 没等杜小莉说完,春生已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等你变得符合乔家要求不得个几年,那时我哥早已儿女成群了!” 杜小莉羞愧地垂下头,对春生的嘲讽竟也能容忍,她只恨自己不够优秀,后悔当初没有好好学习,在面对心爱的人时竟然无法般配,那种忧伤、悔恨、低落的情绪能将人碾压得支离破碎。 汪思琪明里暗里、半认真半玩笑着表白过几次,都没有得到乔梁的正面回答,乔梁比她还能打哈哈开玩笑,几次下来,如同抛出去的绣球没有得到回应,汪思琪觉得要想得到乔梁的青睐并非易事,他可以对你笑,但并不是说明你很好;他可以和你愉快共事,便并不等于认同你工作出色;他可以同你私交甚好,但并不能说你们就是知心朋友。 乔梁象是小说里带着面纱的侠客,能看得见形状轮廓,却看不清容颜,似隐似现飘忽不定,让人捉摸不透。 汪思琪最近晚上经常加班,下班后天气太晚便在寝室住下,她常疲惫地唠叨:“财务工作不好干啊!非得认真细致业务超强才行。” 姜丽丽便笑问:“你学的就是财会专业,有什么可难的?要说难就是你学的知识都就饭吃了!”汪思琪打着哈欠懒懒地说:“才不是呢,我专业上好着呢,所以这次才把这么艰巨的账务交给我……”她突然停了下来迅速收回了后半句话。 为了不影响姜丽丽和汪思琪休息,春生搬了板凳坐在走廊里学习,来往经过的人都面露惊讶的神色,目光带着疑问望着春生,春生并不理会,只顾埋头钻研书本。 寝室里姜丽丽与汪思琪聊了起来。 “这张春生怎么后反劲儿?她上学时都干什么来的?不好好学习现在知道后悔了,”汪思琪不解地问。 姜丽丽叹了口气道:“她就是这么个倔脾气,上学时就可拧了,不过她可比我们多吃了不少苦啊,连青工队的活儿都干了!你知道青工队是什么地方吗?那是恶魔渣籽混聚的地方,活累得很简直就是人间炼狱。” 姜丽丽放低了声音神秘地说:“你听说了吗?她和乔梁是亲戚?” “知道,为了接近乔梁,现在不少姑娘都讨好她呢,土鸡一下变凤凰了,典型的借着香樟树爬上了天台,”汪思琪闭着眼睛不假思索地说。 “你觉得是真的吗?我和她是一个地方的,又是同学,以前怎么从来没听说过呢?我们家那儿的人怎么都不知道他们两家有亲戚呢?”姜丽丽翻了个身侧卧着面对着汪思琪,汪思琪听罢,沉思片刻仍迟疑地说:“我呢,倒是愿意相信他们是亲戚,原先是不想公开,现在想着公开能对自己有益处就公开了,”汪思琪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据说她的工作都是乔梁家给办来的,你再看看他们俩的长相,还真有些像呢,都是瓜子脸白皮肤,我倒觉得这象是真的。” 听了汪思琪一番话,姜丽丽没了回音。 汪思琪早就发现乔梁与张春生的关系很微妙,她宁愿相信他们是兄妹关系,也不想他们什么关系也没有,一个土得掉渣哪哪提不起来的丫头竟然攀上了乔梁,关系居然处得和谐融洽游刃有余。 夜深了,走廊安静下来,只剩下春生翻书写字的声音,刘国仁走出寝室悄悄地来到春生身边, “还不睡么?”他轻声地问, “算完这两道题就睡,”春生低头答道, “太晚了,你一个人在这里不安全,我在这儿陪你,”刘国仁坐在地上,拿出本小说自顾看了起来, “谢谢!”春生感激地望了刘国仁一眼,便又投入到无边的题海中。 暗夜里窗外的空旷与走廊里昏暗的灯光令春生心绪不宁,深感不安,尤其是常美欣事件后,每到夜晚更是令住宿的人胆战心惊万分恐惧,春生每每回想起第一个夜晚在厕所里遇到的那双眼睛都会不寒而栗,对黑夜犹添了恐惧,刘国仁此刻的陪伴,让春生感觉无比安全踏实,能让她安静下来专心地学习。 第十二章 情到深处 情到深处人孤独,杜小莉如同初坠爱河的少女,深陷自己编织的梦幻情网里,尘封的情感闸门一旦打开,便如同泛滥的凶猛洪水般难以控制。 杜小莉单恋着乔梁,已然如醉如痴不能自拔,无法排遣的相思使她独自欢喜独自忧,百转千回难解其愁,相思苦,情难续,人孤瘦。 杜小莉变得郁郁寡欢,常常一个人沉默发呆,工作上也频频出差子,已被部长批评过两次。 这日又因材料发酵时间出了错,部长忍不住喝道:“杜小莉你究竟怎么回事?心是丢了怎的?再不改别怪我不留情面,扣掉你这个月的奖金。” 工人们也觉得她反常,私下里议论纷纷: “她若再这样下去,这组长恐怕干不长了!”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大龄女青年不嫁掉,总是个问题!” “感情受挫,外伤好养,情伤难愈啊!” 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着,也都知道她苦恋乔梁的事。 杜老蒙扔下铁锹,甩着方步在人前摇头晃脑地把大伙招呼过来,悄声说道:“我听说昨天她去给宣传科那小子送饭,人家没吃,不但没吃,好象还没给好脸儿!” 众人纷纷唏嘘感叹。 一中年妇女直言道:“也难怪,那乔梁是咱们厂的红人儿,多少姑娘惦记着呢,听说家里条件很优越,人家能看上她吗?她咋就不知道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呢!” 听到这样的谈话,春生通常都是在一边沉默,她原本话就不多,被同组的工人戏称为“闷葫芦”,这样的话题她更是无法参与,她心里是同情杜小莉的,她懂杜小莉的苦楚,因为这种感觉并不陌生,同时她也为杜小莉感到可悲,可怜她不懂得控制情感,糊里糊涂地越陷越深,在爱情这杯酒里醉得无法自拔,酒醒后必然遍体鳞伤。 她也曾无数次提醒过杜小莉要收情,泼她冷水,暗示她爱恋乔梁的事不可为,可是当面的嘲讽都没有让杜小莉清醒,暗示又能起什么作用,为了让杜小莉死心,春生故意说给她听: “我哥是不会找个比他大的媳妇的,那样太约束了。” “我哥最近太忙了,好几天没见到他了,他的约会太多了。” 春生还会向杜小莉透露,伯母又给我哥安排了相亲,对方是某某高官的女儿,还是名牌大学的高材生。春生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不忍心看杜小莉的眼睛,即便不看,她也能感觉到里面的泪水,她知道杜小莉此刻的心情是十分悲伤的,如同深秋本就调萎的落叶遇到寒霜,零乱、焦枯、皱缩、碎裂、让目睹的人也倍感凄凉痛楚。 工作中她巾帼不让须眉,可以管理一群千差万别的老爷们,手段与方法都让人折服;在律已上也令人刮目相看,要求别人做到的自己必定先带头做到,她连续三年没有迟到过,总是提前来到岗位,为了能在体力上不输给组里的老爷们,她坚持每天跑步上下班,几年下来身体煅练得很棒,连感冒都很少得;唯独在爱情上如此狼狈不堪,深陷情爱的泥泽不能自救,窘迫得令旁人瞠目,令自己绝望。 一九八五年腊月十五,杜小莉很早就从春生处打听到这天是乔梁的生日,她用了三个月时间为乔梁织了件毛衣,黄绿色的中粗羊毛线配上新颖的麻花图案,十分新颖别制,颜色款式很适合乔梁的气质。 中午,厂里一些要好的同事为乔梁庆贺生日,有人订了蛋糕,有人带了熏鸡熟食,还有人准备了汽水啤酒罐头等食品,在食堂较僻静的一个角落支起一张大圆桌,众人围坐在一起开怀畅饮,杜小莉、汪思琪、春生也在其中。 春生送给乔梁一个很漂亮的保温水杯,汪思琪送给乔梁一条精美腰带。 最初乔梁不同意在厂里大张旗鼓过生日,架不住大伙的一番热情,又都保证不声张只是在一起吃个饭,方才同意了。杜小莉知道乔梁口味特殊,特意在家里做了几个清淡的小菜,春生也知道了乔梁饮食寡淡,特意在寝室做好了长寿面装在里饭盒提了来。 乔梁并不大吃餐桌上的东西,全程果然只吃杜小莉带来的菜,这一细节被杜小莉看在眼里,心里自是甜蜜温馨。 有人来敬酒,乔梁平日里不饮酒,除非推不掉的酒才会喝一点儿,今天这酒不喝显然是说不过去,乔梁端起杯准备一饮而尽,杜小莉夺下乔染手中的酒杯,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一仰脖就喝光了,酒杯往桌上一放:“这杯酒我替他喝了。” 杜小莉知道这个周日,乔梁在市电台还有一场重要的节目要主持,喝酒会影响他的声带,会破坏发音效果。乔梁也是不想喝又不便推脱,他在电台兼职的事厂里鲜有人知,大伙不知道眼前这个已经很夺目的小伙子还有更耀眼的光芒,更不知道电台里最近很红的主持人竟然就潜伏在身边,而这一切在厂里只有杜小莉知道,春生也只是知道乔梁口味特别却并不知道其中原委,以为是他从小娇惯了的缘故。 又有人来敬酒了,还是被杜小莉拦下喝了。 杜小莉比乔梁大四岁,她像姐姐一样保护着乔梁,为他冲锋陷阵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能为乔梁做事她心里是无比的幸福甜蜜。 两杯酒下肚脸上已泛起了红晕,一部分是酒力,一部分来自于内心的激动,因为众人已经看出她和乔梁的不寻常关系,开始起了哄,玩笑他们二人是“强强联手”。 没有不透风的墙,很快宣传科长获得了消息来到桌前说:“这么个好日子怎么也不提前告诉我一声?”众人忙起身让座,乔梁也拘谨起来,有人给科长斟满了酒,乔梁给科长夹了菜,科长说:“我在那边已经吃完了饭,听说这边有热闹得过来凑一凑沾沾喜气!我科室里的年轻人得捧这个场,小乔啊,来我敬你一杯,愿你福寿绵长前程似锦......” 科长亲自敬酒,又是给自己祝寿,岂有不喝的道理,乔梁是一定得喝了,此情此景杜小莉也不敢轻举妄动,她工作这些年,作为厂里小领导层的人物,知道什么酒能替喝什么酒不能替。 汪思琪此时故意怒激杜小莉:“宣传科长敬的这杯酒你总不能也替喝了吧!”众人也跟着起哄。 没等杜小莉说话,春生站了起来:“这杯酒我替我哥喝了。” 众人惊呼:“这杯酒你哥可不能不喝,你要替他喝也得经他同意呀!” 乔梁果真是要自己干了这杯酒,被春生抢了过来喝下,说:“要依他,哪杯他也不想别人替,哪杯不是真情实意的酒?他感激还来不及呢!只恨他太没酒量,平日里滴酒不沾,这个时候也不能逞强不是,想必同事们也是真心为他好,也不会介意勉强对吧?” 说着春生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说:“我喝两杯抵一杯总行了吧!”科长笑道:“美女救英雄,也罢!” 喝过酒科长拍了拍乔梁的肩膀说:“后生可畏,好好干吧!” 长到这么大,春生不曾有机会喝过什么酒,她更是不胜酒力,两杯酒下去便觉头晕腿软,下午工作时力不从心。 杜小莉为了能早点下班参加乔梁晚上的宴会,实行了包工包活儿,每人十推车的任务,干完下班。 春生已经推不了车了,她无奈地坐在一边看着大伙儿飞快地忙碌。 杜小莉冲她喊道:“你可真怂,才喝了两杯就瘫了?” 她拉过春生的推车,拿起铁锹开始装起了料,装满后拉起了推车,身体前倾双腿用力向后蹬,将车子拉向制浆间,杜小莉每车都装得比较满,自己装自己拉,不一会儿就推完了五车。 刘国仁完成了自己的十车任务后,过来帮春生拉完了剩下的五车。 准备回宿舍的时候,杜小莉让刘国仁先走,自己有话对春生说。 刘国仁担心杜小莉会批评春生,忙解释道:“她下次一定会注意的,绝不会再喝成这样了。” 杜小莉生气地吼道:“叫你先走就痛快走,哪来这些废话?” 刘国仁走后,杜小莉对春生说:“你哥晚上还有聚会,咱俩晚上一起去,”春生虽说身体发软但神志还算清楚:“晚上的聚会都是他的一些哥们,咱俩又不认识,干什么去?去了说什么啊?” “咱俩得去给他挡酒啊,也难怪,你一个‘闷葫芦’,又是这么点个酒量,去了也没甚大用,不过你可以陪着我去!”杜小莉急切地说道。 春生忍不住想笑,但看着杜小莉一脸认真的样子便憋了回去。 春生盯着杜小莉一字一句地说道:“姐姐你快醒醒吧,你能替他喝得了一时,能替他喝得了一世?你这人醉得还真不轻!” 杜小莉急了:“你哥他不能喝酒,他也不想喝,晚上一定又会有很多人逼他喝酒,这可怎么办呢!得想个什么办法才好!” 春生见杜小莉是真的担心乔梁,那份爱已深入骨髓是隐藏不了的,不由得一阵伤感:“他喝点酒能有什么?哪个男人还不喝点酒呢!不喝酒那种场合应酬不来的,以后人际交往会成问题,喝点就喝点吧,你不必担心他,” 杜小莉瞪大了眼睛看着春生,嗓音提高了一大截:“张春生,乔梁倒底是不是你哥?他的嗓子不能喝酒,别人不知道你难道不清楚吗?他将自己的嗓音看得比命都重要你不知道吗?” 杜小莉一通吼,春生也不甘示弱借着酒劲喊道:“一样是人,他的嗓子为什么就那么娇贵?他怎么就这么特殊?别人都是草就他是金子?一个男人用得着这么娇气么!” 杜小莉盯着春生看了一会,咬着嘴唇恨恨地说:“看来你真不是她妹。” 春生酒醒了一半说:“我只是想说我哥没那么娇气。” 杜小莉几次欲言又止,终于忍不住厉声问道:“你连他在电台做主持人都不知道还敢说是他妹?” 春生彻底懵住,直愣愣地盯着杜小莉,怀疑是自己听错了话。 杜小莉拍了一下她的脑袋气急败坏地说:“相约八点半里的梁子就是他!” 春生清醒过来,确切地说是被震到了,震得有些发晕,思维在清醒和模糊之间徘徊,这种感觉很难受,象是处于半梦半醒的睡眠中,又象是身在似真似假的幻境里飘荡。 梁子是现在很红的电台节目主持人,尽管春生不听广播,但是也见过姜丽丽说起梁子时眼里的崇拜,说他气质不俗见多识广,声音宽宏性感,猜他是个帅气的小伙子。 想想乔梁平日里的总总,自己还是太不了解他了,不由得苦笑了下,也许他还会有更令人惊讶的事情也未可知。 春生很快便平复了心情,但是面无表情,低声对杜小莉说:“你想帮他挡酒也得我哥同意才行,他若不想你去,你执意去了必定会惹他不高兴,好事变成了坏事,何苦呢?” 杜小莉觉得春生这话说得有道理,点了点头。 春生神色凝重地将她拉过来:“梁子这件事不能再让其他人知道了,如果这群人知道乔梁就是梁子,非把他生撕了不可,这可是性命悠关的大事啊!” “放心吧,在这厂里除了我再没人知道这件事,”杜小莉无比自豪地说。 第十三章 痴情表白 晚上,一些同学朋友为乔梁庆祝生日。 乔梁自然不同意带着春生和杜小莉去,杜小莉十分担心乔梁,担心他招架不住朋友们的劝酒,怕他喝多了伤身体,怕他醉酒天冷路滑回不了家。 整个晚上杜小莉心神不宁,看了下表已是晚上七点半了,她来到邻居家借用电话,往乔梁的大姐家打了电话,乔梁果然还没有回来。 杜小莉坐立不安,腊月的天气异常寒冷,人喝多了醉在外面是很危险的,杜小莉越想越怕,她走过两条胡同来到乔梁大姐家,大姐家门外有一个路口,杜小莉站在这个路口上四处张望,这是乔梁回家的必经之路,也是她无数次驻足的地方,她总是希望能在这里遇到乔梁,对面就是一个食杂店,杜小莉总是要多绕上两条街来这家食杂店买东西,心是跟着爱走的,她爱的人在这个方向,她就不由自主的来到这里,功夫不负苦心人,她真的在这个食杂店遇到过乔梁两次。有一次天太晚了,乔梁还亲自送她回家,一路上二人谈笑的情景令杜小莉回味无穷。 这晚杜小莉十分紧张,心里毛毛的,总感觉要出事,她定要亲眼看见乔梁平安才能安心。 她孤独地站立在冬夜人迹罕至的巷口,昏黄的路灯拉长了她的身影,屋顶和路边惨白的积雪渗着寒凉,空气中飘荡着寒冬的气息。 一年中最冷的时节,也是最考验人毅力的时候。 只十多分钟的功夫,杜小莉便浑身冻透瑟瑟发抖,双脚冻得胀痛麻木,她跺着脚来回走动,冷得受不了就去食杂店里暖一下再出来。 大概八点半终于等到了乔梁,杜小莉心中一阵激动迎上前来,乔梁胀红着脸,可能是喝酒的缘故也可能是寒风吹的,杜小莉很心疼,轻声问道:“喝了多少酒?”乔梁看上去明显比平时兴奋:“就喝了几杯啤酒,这么晚了你又来这儿买东西?” 杜小莉吱唔着:“是……,家那边的店没货了。” 乔梁问道:“买完了?我送你回家。” 杜小莉心中涌出一股暖流,激动地说:“你喝酒了,今天我送你回家。” 乔梁笑出了声:“我喝酒了也没醉,男人岂能让女人送!” 杜小莉不容乔梁争辩命令道:“不行,我今天就是要看到你平安到家才行。” 边说边把乔梁领到了家门口,并且把织好的毛衣递上去:“送你的生日礼物,是我亲手织的毛衣,第一次织东西,织得不大好。” 乔梁感到有些意外,颤抖着说了句谢谢。 杜小莉含情脉脉地望着乔梁,这件毛衣是她人生中编织的第一件物品,是边织边学、边织边问着完成的,一针一线都凝聚着她的心血。 家人看见她织男式毛衣,认为她处了对象,为她高兴。 今天这件特殊的礼物终于送到了心上人的手中,想像着乔梁穿上毛衣的样子,杜小莉陶醉了。 “另外,还要谢谢你中午的饭菜……和……送我回家,”乔梁望着杜小莉露出灿烂的笑容。 风雪严寒,沉寂的黑夜,面对爱人温柔的注视,杜小莉仿佛窒息般热血沸腾,突然有种想抱住乔梁的冲动,便奋不顾身地冲进乔梁怀抱深情地说:“只要你喜欢,我可以天天做给你。” 乔梁内心一阵慌乱,将杜小莉推开:“怎么我没醉你倒醉了?” 杜小莉已然豁了出去,重新扑进乔梁怀里闭上眼睛,在这期盼已久的港湾中享受温暖。 良久杜小莉抬起头说:“我是真的喜欢你,我从来没有这么喜欢过一个人,我能对你很好很好,我要保护好你,呵护你一辈子。” 乔梁再次推开杜小莉严肃地说:“我不需要保护,你是女人,应该由别人保护你才对,我们做朋友不是很好吗?” “不好,”杜小莉忧伤地说:“我每时每刻都想和你在一起,想和你一起吃饭,一起睡觉,想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你,做朋友能做到这样吗?” 乔梁觉得事情有些严重了,他没想到杜小莉自己一个人陷得如此深,自己从没向她做过什么,甚至连暧昧的信息也从没向她传递,却弄成如此地步,不免悔恨自责起来,想想对她也只能无情下去,便冷冷地说:“我们不适合,我也从没想过和你在一起。” 尽管杜小莉料到乔梁可能会拒绝,但当真切地听到这些冷冷的话语出自他口中时,还是万分悲痛落下了伤心的泪,一路奔跑回了家。 她不甘心,她从小就不服输,只要想做的事就一定想办法努力完成,她暗自发誓,此生一定要嫁给乔梁,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星期日晚上,春生没有学习,静静地等待收听“相约八点半”,她多次提醒姜丽丽把广播调好,姜丽丽奇怪为什么春生也对广播产生了兴趣,问她是不是冲梁子来的,春生红着脸懒得理她,姜丽丽嘲笑道:“这有什么可害羞的,听这个节目的人都是被梁子吸引来的,他的节目好着呢!既减压又长知识,还融汇了流行时尚因素,符合各种层次各种类型人的口味。” 到了八点半,广播里准时传来男主持人圆润愉悦的声音:“亲爱的听众朋友们,晚上好,我是你们的老朋友梁子……。” 春生一字一句仔细聆听,每句话都是柔中带着暖暖的笑,让人很舒服,确实有乔梁的痕迹,尤其是在和女主持人互动时的笑声真是再熟悉不过了。 春生已经确信梁子就是乔梁,并且觉得这个节目确实有点意思,整个过程安排得丰富巧妙。梁子先是讲了发生在身边的趣事,然后男女主持人就此事展开评说,让听众虽然坐在屋内却足以了解身边的奇闻异事,接下来是名著分析,这一环节很受广大文学爱好者欢迎,再往下乔梁播放了两首流行歌曲,其中一首是他自己唱的,这也是他的高人气所在,自弹自唱水平不输专业歌手,节目最后他读了两封热情听众的来信,和听众做着近距离的互动交流,9点十分的时候,节目准时结束,春生听得意犹未尽,姜丽丽也直呼不过瘾。 走廊里走动的脚步声打破了刚才的宁静,这些人也是刚刚听完了“相约八点半”,有人嘴里还哼唱着刚刚播放的歌曲,还有人打听梁子唱的那首歌的名字。 不断回味节目的还有躺在家中床上的杜小莉,她不但听,而且每期都要录音,然后反复地听也听不够,那些录音陪她度过了一个又一个忧伤的夜晚,她痴迷于这个声音,这个声音让人联想到春日的阳光,她喜欢这歌声,悠扬婉转的旋律中透着淡淡的忧伤,让人忍不住想伸手持平这伤痛。 春节前的最后一个工作日,杜小莉比以往起得还要早,她将卤制好的花生装在袋子里,在上班的路上等待着,见到了乔梁,一肚子要说的话竟然不知怎样开口。 沉默着走了一段,乔梁问:“年前最后一天工作多吗?” 杜小莉说:“不多,这周开始就不加新料了,今天把剩余的工作收收尾就准备放假了。” “你电台里的节目停吗?”杜小莉轻声问道,她很想假期里也能听到乔梁的声音。 “停了,电台也放假。” “这是我做的卤制花生,你尝尝,很好吃。”杜小莉总是忍不住给乔梁做吃的。 “以后不要再做了,这是最后一次,”乔梁淡淡地说。 杜小莉很不习惯乔梁板起脸说话的样子,心里凉凉的,仿佛世界都冰冻了,面对心上人最直白的拒绝,杜小莉心很痛。 她不是不懂自尊自爱的女孩儿,只是内心最真挚的情感难以收回,如同深陷泥潭里的鸟徒劳挣扎一般,她在努力地寻找突破口,力争改变局面,她不相信自己没有能力改变,也不承认自己会如此不堪一击。 杜小莉笑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没关系,我会让你喜欢上我的。” 其实她只是嘴硬,自己哪有什么能耐呢!此刻摇摇欲坠的身体似乎随时会塌垮,不由得内心一阵酸楚,继而落下泪来,语气变得无比柔软:“我究竟要怎样做你才会喜欢我?我会为你改变的。” 乔梁停下脚步,面对杜小莉认真地说:“你本来的样子就很好,不需要为我做改变,会有喜欢你的人出现的,他会关心陪伴你与你漫步人生路。” 杜小莉用一双泪眼盯着乔梁:“我的眼里心里全是你,再装不下别人。” 乔梁严肃起来:“有些事勉强不了,也改变不了,就象你们车间里制造的只能是纸浆,造不出酒来,是一样的道理。” 杜小莉愣住,她不是不明白乔梁所说的话,理是这么个理,却如何让她放下这一腔执念。 新年到了,人们即将告别过去迎接未来,彼此步履匆匆没有片刻的停留,有人走得快,有人走得慢,有人摔倒了不愿意起来,有的人笨拙地跑跳,有些人试探地想飞,人生百态不足为奇。 每个人都在自己的时间轨道上行走,无法停止,即使什么也不做也在生命的进程中前行,不管你愿意与否,也不管你是不是准备好了,岁月的车轮奔驰激荡,每个人都在这洪流中挣扎前进,稍不留神便被淹没受伤。 岁月中留下的伤痛要在时间的沉淀中慢慢愈合。 事实上,人们犯了错常常不愿意承认是自己认知上的错误,常把原因归究于不可抗力,费尽心思试图向时间证明自己是对的,是值得如此的,时间却从不回答任何人的任何问题,它不屑于这世间的万物,你崇拜也好忽略它也罢,它只用眼角的余光扫过便足以令世人感叹,留下回味无穷的枝蔓。 岁月无情,光阴是最自然的静静流淌着的东西,属于每个人的时光就那么多,流没了就没了,如同人的血液一样珍贵,唯有珍惜再珍惜才能不失不悔于每一分一秒。 第十四章 冷语对痴心 一九八六年春天,沉睡了一冬的万物伴着春风舒展开来,一年之计在于春,播种希望的季节,人们纷纷忙碌耕耘,祈望在收获的时候能有所回报。 姜丽丽从去年10月开始的试验也进入了尾声,她的毕业论文历时半年终于完成了。 论文是以红星造纸厂的生产为研究对象,从不同的选材和发酵时6间上入手,论述了最佳的成本产出比,与此同时姜姜丽提出了节约成本使生产达到最佳效益化的方案,方案被技术部主任推荐到了厂党委,党委很重视。 年轻人学以致用敢想敢干很有魄力,还没毕业就搞出了科研成果,如果方案切实可行将会大大改善厂里目前的生产状况,节约成本提高效益,作为即将正式毕业的姜丽丽来说,无疑是工作上的一次重大突破,姜丽丽此举一鸣惊人,方案还没有被认证通过就已经在全厂产生了一定的影响。 厂里在省里和市里请了两位行内专家,打算组织各方面的人才招开针对姜丽丽方案的论证会。参会人员主要有厂委班组成员、技术骨干、生产岗位重要人员、一线生产工人代表等,工人代表要从生产一部和二部各选出一名,一部部长决定在生产任务最繁重的制浆组挑选,作为组长的杜小莉在衡量一干人选后,决定让张春生参加,杜小莉最近和春生关系走得近有意想提携她一下,来了一年多大部分人都不认得她,让她有机会露露脸儿,对将来的转正有利,再者也可以通过此事拉近同乔梁的关系。 大梅子和几个资历较老的人不服气,找到杜小莉讨说法, “她才来一年,还只是个合同工,怎么能做工人代表?” “她学历不高,闷葫芦似的人能论证个什么啊?” “人选得重新确定让我们心服口服才行。” 说实话,杜小莉也知道让张春生参加这个论证会有些牵强,春生在资历能力上都所有欠缺,组里原本有更适合的人选,也不知怎么回事,在这件事上她就想偏袒张春生,就想让她出一回头露一回脸儿。 面对一群人的质问,杜小莉沉着脸,面色铁青,高声将张春生喊了过来厉声问道:“张春生,厂里招开姜丽丽的合理化方案论证会,你想代表一部工人参加吗?” 春生被现场的气氛弄懵了一时不知怎么回答,杜小莉骂道:“一天三棍子压不出个屁来,不去就给个痛快话,想去就给大伙一个说法。” 现场的人都被杜小莉的气势震慑了,纷纷安静下来。 春生坚定地说:“这个论证会我想去参加。” “好!”杜小莉激动地喊道,接着又黑着脸问道:“你凭什么能代表一部工人参加?” 春生镇静地说:“姜丽丽的节约合理化方案我仔细琢磨过,有几个方面我认为她处理得并不完美,我也有几个问题想请教现场的专家,这件事关系到红星造纸厂和全体职工的利益,事关重大,这个论证会我必须参加。” “你们可都听见了?还有谁有什么见解要在会上发表?”杜小莉问道。 众人显然对什么合理化方案本身并不感兴趣,也未曾研究过其中的内容,便都沉默了。 杜小莉高声宣布:“这个会就张春生参加了。” 人群散去,杜小莉看了张春生一眼,面无表情地说:“想不到你第一次在人前发言,话说得还挺有条理的。” 春生垂着头,有几分愧疚:“碰巧这两天姜丽丽的论文和方案就放在寝室的书桌上,被我看到了。” 杜小莉阴沉着脸低声命令道:“走,带我去找你哥,马上想一个理由,立刻!”说着拉起春生就往外走。 杜小莉在前面走得飞快,容不得春生多想便已到了乔梁的办公室。 春生急中生智:“哥,我忽然想起个事儿。” 乔梁放下手中的资料疑惑地问什么事。 “上次你提到的名著里的主人公叫什么名字来着?”春生都为自己的这个借口感到可笑。 乔梁看到躲在春生身后的杜小莉便明白了。 “于连,要看你就拿去吧”乔梁从柜子里找到《红与黑》给了春生。 春生接过书,冲杜小莉使了个眼色便出了屋。 室内沉静下来的气氛乔梁觉得十分尴尬,杜小莉却很享受,她喜欢与乔梁独处的时光,无论这时光是忧伤的、兴奋的还是沉默的,哪怕是静静地坐着也温馨,空气都是甜的。 她偷偷地望向乔梁正碰上乔梁的目光,四目相对如电闪雷鸣火光四射,杜小莉的心狂跳不已,忙低下头将视线移开来,乔梁也转过头继续看资料。 过了会乔梁愧疚地说:“你……要是没什么事儿……我先走了,手上还有事情需要处理。” “你就那么烦我一点不愿见到我吗?最近上班是不是改了路线?绕道走就为了躲我?”杜小莉深情地注视着乔梁柔声问道。 “我最近在帮朋友做策划没有回家,你没必要为我这个样子,会有人喜欢你爱护你的,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杜小莉松了口气,用祈求的语气说:“能答应我么,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无论如何,你都不要不理我。” 看着杜小莉可怜的样子,乔梁无奈地点了点头。 杜小莉露出了笑容,小心地说:“我也想学习播音主持,你能指点帮助我吗?” 乔梁的眼中有一丝惊讶掠过:“这个只当业余爱好学学便可,切莫想着从事这个职业。” 杜小莉眼下并不考虑太多,只是想通过学习播音拉近同乔梁的关系,能有共同的话题,也能多一些接触的机会,只要乔梁还没有烦她厌恶她就好,只要还有一线希望就绝不放弃。 到了六月末,姜丽丽要回学校参加论文答辩和毕业典礼,请了一个月的假,在火车站候车室里与乔梁不期而遇,乔梁在84年时已经开始了成人大专函授学习,85年时大专毕业,此次是去省城函授学习本科段的课程。 姜丽丽说:“巧了,我也要去项大参加函授大专的学习,然后再返回中专的学校参加毕业活动。” 在这趟开往省城的列车上,姜丽丽与乔梁的友谊正式拉开序幕,他们互相照顾,一起吃饭,姜丽丽性格活泼思想前卫又在校园生活过也算有些见识,与乔梁有很多话题,很快便成了推心置腹的朋友。 姜丽丽对乔梁说:“你业务能力很强,应该想着把厂里的宣传工作提高一个层次,搞搞创新,不要只局限于厂里那点子琐事新闻,可以试着向全省甚至全国宣传推广红星造纸厂。” “创新?”乔梁略有所思,他不是没有想过,可是上有科长,再往上有厂长,方案不通过也难谈创新,想干事业得领导们支持才行。 姜丽丽又说:“咱们厂生产出的纸大部分销售在本市了,若能销售到省外前景不可估量呢!” 乔梁笑道:“你这会子又替销售部操上心了?” 姜丽丽笑道:“销售是不假,前提也是你们宣传在先,把产品广告宣传开来销路打出去,产品就好做了,可以先试试在电视广播上做广告,我有个同学在省城挺有门路的,我们可以找他帮忙跑跑省电台,若能在全省范围内把品牌宣传开来是莫大的好事。” 乔梁心中是赞同姜丽丽的,认为她果然是有思想有胆识有魄力不可多得的人才,佩服她的见识和谋略,心中惊喜也暗自感叹:难得红星造纸厂能有此人才,真乃企业的大幸。 正暗自思量,发现姜丽丽盯着自己等回复呢,便说道:“你这想法很好,我们此次便可以先跑跑这事儿,等回厂后我打个报告请示领导,如果能通过就可以马上实施。” “好,咱们到学校报完到安顿下来后,就开始办这件事儿,”姜丽丽兴奋地说。 到了学校,乔梁和姜丽丽各自报了到住进学校的成人教育宿舍,领取了书本资料、授课及考试时间表,一切顺利! 诸事妥当后姜丽丽在校园公用电话亭给省城的同学打了电话,说明意图并约定了相见的时间。 四天后的傍晚,他们在校外一个小饭店里见了面。 姜丽丽的这个同学叫董萧逸,父亲在省委任职颇有些能力,董萧逸也热情地为各类人办一些事情,就连学校的这次省里教学评估他都做了工作,在学校里也是数得上的风云人物,常引得一群女生追随簇拥。 姜丽丽心里自是喜欢董萧逸,四年的同窗情谊深厚,她也想过同董萧逸谈恋爱结婚生子,凭他家的势力在省城给她安排个工作不成问题,后来了解到董萧逸的父母都是省里的高官,他是家中独子,父母要求他找对象必须要门当户对,自己是穷山沟沟里普通人家的女儿,很难让董萧逸的父母认可,高官的家门难进,即便进了以后的日子也未必好过,姜丽丽便再没了这种想法,两个人成了很好的朋友。 董萧逸吃罢饭胸有成竹地说:“等我消息吧。” 姜丽丽送过董萧逸回来后,对乔梁说:“省文化广播电视局规定,电视台不能随便播广告,有关部门要对广告内容形式进行审核,工商管理部门还要针对广告的产品进行检验,批准通过后才能播出,针对不同的播出时间和段位电视台会收取不同的费用。” “审批的标准是什么呢?”乔梁急切地问道。 “这个我们也不知道,具体标准尺度就由审批部门说了算了。我这同学关键就是能在审批环节上助我们一臂之力。” 半个月后,两人结束了省城的函授学习,姜丽丽去了中专的学校参加论文答辩,乔梁回到了红星造纸厂。 乔梁回来后就迫不及待地查找整理资料,针对产品宣传这件事向厂里打了报告,报告首先需宣传科长签字,才能送交厂长办公室,再由厂办转交给厂长。 乔梁亲自找科长签字,科长看过报告后说:“这个思路不错,但是不要以你个人的名义来报告,应该算是我们宣传科集体的工作成果,这样吧你先放我这儿,有些地方还需要研究一下,回头改改我提交上去。” 乔梁看明白了科长的意思,他是想把这个创意归他所有,科长担心乔梁工作业绩出色会对他造成威胁,工作上不得不压制一些。 乔梁纵然不情愿也没有办法,只好把报告交给了科长任由他去汇报处理。科长把乔梁的这个报告稍做改动变成了自己的作品提交给了厂长,厂长果然很感兴趣,急忙召开党委会议通过了此方案,具体事宜由宣传科长负责,为了不让乔梁再插手这件事,科长派小周辅助办理此事的诸项活动,乔梁只管厂里的内部新闻、宣传和报道。 杜小莉果真报了市里的广播电视大学播音主持专业成人班,她很刻苦,工作之余认真练习,一段话要学上几十遍甚至上百遍,她总是会找到一些问题去问乔梁,每次乔梁只针对专业上的问题回答,其余不再多说什么。 这天杜小莉又在下班的路上等到了乔梁,准备和他探讨播音时语速及语调的运用,每次在路上见到杜小莉,乔梁的心情都很沉重,会莫名其妙地烦躁,他不喜欢杜小莉总是为那么一点子小事在上下班路上堵他,为此他曾绕过很多路,下班后也要故意不回家,等天色晚了才敢回家,即便这样有时也会在家门口被杜小莉逮住,次数多了导致乔梁一见到杜小莉就条件反射地紧张,心里也异常憋闷。 这次终于忍不住了,乔梁低头继续前行,杜小莉在后面一路紧追,乔梁板着面孔说:“你一天象个阴魂不散的幽灵般跟着我就能把专业学好了?有这时间还不如多练习几遍。” 杜小莉小心地陪着笑道:“练习得差不多了才敢来找你,想念给你听听,总得有个地方展示展示。” 乔梁不耐烦地说:“别以为你学了几天播音主持就能当上专业主持人,这行业没你想像得那么简单,我劝你还是别浪费时间了。” “你不是在电台里干得好好的吗?等我毕业了也去电台同你主持一档节目做男女搭档。” 乔梁不禁冷笑道:“你为什么要和我比?你哪点能和我比?是长得好还是身材好?是学历高还是家世好?” 杜小莉被震得说不出话来,她从来没有见过乔梁如此凶恶口不择言狂妄的样子。 乔梁走近她冷冷地低声说道:“断了你的念想吧,别再做梦了!”乔梁说出的这番狠话令自己都吃惊,他强忍住内心的愧疚飞快地走掉了。 姜丽丽返校归来,厂里准备召开她的合理化方案论证会,乔梁也忙着为此事宣传报导,忽听外面一阵喧哗,纷乱的脚步声伴随着争吵,声音越来越近很快就来到了他的办公室,闯进门来五六个人,为首的是个三十岁上下的男子,他环视了下四周恶狠狠地问:“你就是乔梁吧?”乔梁一面答应着,一面疑惑地问出了什么事,男子高声喊道:“你做下了好事不负责想跑?我妹在家不吃不喝哭了两天,你这个玩弄情感的骗子,我不来找你算帐算是便宜了你?”其他人也随声附和: “对,一个大姑娘不能说不要就不要了,被你搞坏了还想走得掉,真是小瞧我们了,必须得负责。” “瞅他那花里胡哨的打扮就不象个正经玩意儿,玩妞也不看看是谁的妹子,今天非卸他一条腿下来不可,叫他再得瑟。” 原来这男子是杜小莉的哥哥,那日杜小莉被乔梁猛训一通回到家便病了,茶饭不思,也不言语,只是不停地流泪,眼睛哭得又红又肿,家人问不出原因,只知道她和厂里一个姓乔的小伙子处对象,还给他织过毛衣送过饭,认为这么反常的样子一定和姓乔的有关,定是受了那小子的欺负,被人家玩弄后又抛弃了。 也难怪家里人会这样想,一个大姑娘不吃不喝不工作就是哭,家里又没什么变故,工作一直做得很好,不是感情上出了问题还能是什么? 杜小莉的哥哥气不过,找了几个男女前来找乔梁问罪,乔梁一再解释这伙人还是不依不饶,杜小莉的哥哥咬着牙恨恨地说:“你小子今天就有两条路可选,第一娶了我妹,第二留下条腿,只有一条腿的废人恐怕也没人再要你了,你个有种做没种担的混蛋!”说着一群人围上来揪着乔梁的衣领就要动手, 就在这紧急关头,姜丽丽带来了厂里保卫科的同事,软硬兼施费了很多功夫才将这伙人劝走。 第十五章 论证会 犹如巨石激起千层浪,厂里人们议论纷纷众说纷芸,一时间乔梁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厂长叫乔梁来办公室一趟,乔梁心里一紧,料定是杜小莉一事在厂里造成了不好的影响,领导要找自己谈话了。 到了厂长办公室,科长也在,乔梁觉得凶多吉少,科长定会借此发挥来定他的罪,乔梁脑子飞快地转了几圈想着对策,也自悔以往工作太过激进张扬。 “小乔啊,你坐下”厂长招呼过乔梁后直奔主题:“罗科长的宣传方案很好,如果能在省电视台宣传咱们的产品,对我们未来的发展是大有好处的,不过在广电文化部审批的时候遇到了麻烦,听说你在省电视台有路子,协助罗科长办办这事吧,这也是件造福全厂广大职工的好事啊!你看可以不?有什么需要就说话。” 乔梁没想到是因为这事,他本就在这件事上下了很大功夫,也是真心希望这件事能成,便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科长意味深长地说:“小乔啊,这件事以后就辛苦你来跑吧,初生牛犊不怕虎后生可畏啊,但是你记住,牛犊子再厉害也敌不过老虎,有什么事多向领导及老前辈请教没坏处,年轻人好好干吧。”说完便出了厂长办公室。 乔梁向厂长请求让姜丽丽和他一同去省城出差,厂长的目光耐人寻味。 乔梁补充道:“这件事少不了她的协助。” 厂长想了想说:“开完她的方案论证会你们就出发吧。” 林区的夏季,阳光似乎自带了绿荫,明媚温和却不灼人,天空象未经浸染的宣纸般清透纯净。风吹得云变幻莫测,空中翩翩起舞的彩蹀引得孩子们四处追寻,虫鸣蛙叫水流草长,间或有嘴里叼着冰棒手中摇着扇子人走在街上。 盛夏的红星造纸厂,四处飘荡着木材的气息,新鲜的、干燥的、腐烂的、发酵的,各类木材味道汇集在一起形成一种独特的气息,成为红星造纸厂独有的味道。 比这个味道更浸人心脾的是参加论证会人们的兴奋与激动,大家没想到在这么个小地方的小工厂里居然有如此创新的举动,造纸厂的未来会走向哪里,发展成什么样,带给了人们无穷的憧憬与想像。 请来的两位行内专家戴着老花镜,神情严肃地看着方案,不时地与姜丽丽低声交流着什么。 厂委班组成员、技术骨干、生产骨干、一线工人代表等参会人员悉数到场,乔梁作为宣传报导员也来到会场,会议由厂长主持。 首先由姜丽丽就方案内容进行阐述,这个方案是以她毕业论文试验做依托,从试验结果推论出来的构想。 试验选用了云杉、松树、柳树、杨树、桦树等不同树材为原料,在相同试验环境条件、相同数量材料下,不同材料所用的制浆时间不同,数据显示的是杨树所用时间最短,其次是柳树、云杉、桦树、松树时间最长,因此得出结论:在造纸材料中,杨树制浆时间最短,如果能更多的选用杨树料材可以节省出很多时间成本,达到高产的目的。 姜丽丽阐述完毕接下来的环节是各方意见交流,技术部的人员全部投了赞同票。 二部生长部长发言说:“试验数据什么的我看不懂,真假先不说且先说这杨树材,在林区杨树虽说不难得,难道其他的材料都不用了吗?如果只用单一的树材又怎么可能节约成本?如果全材都用和现在又有何区别” 姜丽丽答道:“当然不能只用杨树一种树材,我接下来要提的建议就是材料分级归类,我们可以把各类原材料进行分类,按不同材料进行生产,这样生产过程会精细化规范化,也可以使管理更加全面。” 主管生长的副厂长问道:“你这个试验除了发酵制浆时间外,对产量有研究吗?” 姜丽丽答道:“我这个试验时间是主要因素,并没有参考不同材料的制浆产量。” 人们窃窃私语,乔梁在会议室的不同部位选择角度照相,在本子上快速记录着会议内容。 杜小莉不时地偷瞄乔梁,乔梁没有回应,便也严肃地低下头假装看方案。 厂长问还有没有人发言。 杜小莉用臂肘撞了下春生:“你不是有问题要问吗?” 春生站起来说:“我觉得这个方案并不可行!” 众人瞬间安静下来,屏着气吃惊地看着眼前这个工人代表。 春生接着说:“首先,单凭一个简单的试验不能证明结论是对的,因为无法保证除了材料外其他的影响因素都是相同的,即使是在精密的试验室里做的试验,也不能保证在具体生产中能达到同实验室里一样的环境条件。其次,即便这个数据是对的,也不能说明采用杨树材料制浆会节省成本,单一的杨树材虽说发酵时间短,但制浆率却未必高,如果再考虑纸张韧性颜色等品质因素,不见得会节省成本。第三,实行材料分级精细管理,我觉得一定程度上会提高产品的质量,但是却未必会降低成本,因为将材料分类要耗时耗力是会增加成本投入的,谈何节约呢?最后,这个方案并不适合现阶段的红星造纸厂,因为我们现阶段生产的原材料大多是各类木材的混合废料,要想将这些材料区分开来是比较困难的。” 春生一番话听得在座各位目瞪口呆,对这个方案人们原本就想得不多,对春生所说的话也是似懂非懂。最后专家给出结论:方案总体构思不错,细节有待完善,还需要多方面试验及具体实践,不推荐马上实施。 合理化方案一事,姜丽丽出尽了风头,在厂里轰动一时,产生了巨大的影响,人们给她定性为:学术创新高尖人材,她能来这里工作是造纸厂的荣幸。 论证会开完,比姜丽丽还出风头的恐怕要数张春生了,传言张春生比姜丽丽还厉害,姜丽丽的方案是被张春生打败的。 回到寝室,姜丽丽勉强将肆虐了一天的不悦和愤慨收敛起来,换上一副无所谓的虚假笑容,对春生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我还真不能小瞧了你啊!这回你可算是出了大名,想必很快就能转正了,真是恭喜了。” 姜丽丽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是一腔怒火,自己倾尽心血研究的课题竟被一个只有初中学历的合同工质疑反对,还有什么脸面可言,哪怕被一个大学生或是生产部长反对也不至于如此难堪,一个厂里最底层的人都能推翻的方案还谈什么价值?还能让别人认可?脸真是丢大了,你张春生有多出风头我就有多丢人。 姜丽丽难平心中怨气,心里想:方案虽然没被专家通过,但专家并没有说方案不好,你张春生凭什么否定?即便是有这些疑问为什么不早同我说?为什么不能私下里偷偷地问我?为什么要在论证会那么重要的场合上令我下不来台?还拿我当同学朋友吗?这不是存心让我难堪吗?瞧她论证会上那副伶牙俐齿的模样,原来平时的“闷葫芦”都是装的,这个人简直太阴险了。 姜丽丽一边分析张春生一边将方案一下下用力地撕掉,扔了一地的碎片,甩下手后开始收拾行李。 春生怯怯地问:“要出门吗?” 姜丽丽头也没抬,只用舌底一点肌肉发出低沉的声音:“陪乔梁出趟差。” 春生不解地问:“你们不在一个部门,工作上怎么还能一起出差?” 姜丽丽冷笑道:“你是不是特羡慕,告诉你,我想和他在一起就能在一起,不象你假正经偷着掖着的。” 春生知道认证会一事姜丽丽心生怨恨,想着自己要让着她一些才对,听姜丽丽的话味不对便要出屋去,忽听到身后姜丽丽阴冷的话语:”“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根本就不是什么兄妹,是你单恋他。” 春生仿佛被人戳痛了伤疤一样打了个冷颤,疼痛寒冷一齐袭来令她半天才缓过神来。 春生也冷冷地说道:“我也知道,你和乔梁的每次相遇都不是偶然,都是你故意设计安排的,你觉得他会喜欢你吗。” 姜丽丽完全不认识春生了,她不知道自己对乔梁的谋划是什么时候被春生发现的,想想平日里还是太低估她了,姜丽丽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罢说:“是,又怎样?我就是喜欢过这种谋划的生活,汪思琪那种没脑子的人乔梁怎么会看得上,杜小莉……天下第一痴也是天下第一傻的女人,你觉得能是我的对手吗?还有你,假正经!也绝对没戏。乔梁会喜欢我的,因为我是姜丽丽。” 春生冷笑道:“我劝你不要高兴得太早,依我看他是不会喜欢上你这种攻于心计的女人,太自信了没好处,就象你的方案经不起推敲一样。” 一提论证会姜丽丽恨得牙根直痒,狠狠地说:“你等着瞧吧,我和乔梁这次出差回来就确立恋爱关系,到时你可别贱嗖地叫我嫂子,别让我恶心!” 晚上春生在走廊里坐着,没心情学习,同姜丽丽的矛盾让她觉得沉闷,很想去外面透透气,便一个人来到了厂区楼前。 月亮很圆,洒了一地的白光,微风习习树影婆娑,心情平复了些许。 忽然春生看见车间那边有人影晃动,心想深更半夜的谁还在加班呢?便往那边走去想看个究竟,走到近前那些身影却不见了,黑暗中只有树影在晃动,春生刚要往回走,借着月光看到库房的门是开着的,再联想刚才的那些身影,春生觉得情况不好定是有小偷来盗窃,忙躲到一棵大树后偷偷观看大气也不敢喘。 不一会儿见仓库里走出一个人,春生认出这人是库房部的虎子,他锁好仓库的门急匆匆地走了。 常美欣死后,虎子当上了库房部主任,开库按理也正常,可为什么要在深更半夜来呢? 春生疑惑着回到了寝室,姜丽丽已经睡着了,门的响动使她翻了个身,春生轻手轻脚地上床躺下睡觉。 第十六章 姜丽丽用计 春生挨打 半个月后,姜丽丽同乔梁在省城回来,事情办得很顺利,省电视台已经开始在两个有线台播放红星造纸厂的产品,红星造纸厂在省内变得闻名遐迩,全厂上下欢呼雀跃,职工们都无比激动兴奋,仿佛看见了大笔的订单和高涨的薪水。 半个月的朝夕相处使姜丽丽与乔梁的友谊更加深厚,有消息传出他们两人正在谈恋爱,更有甚者说他们出差期间就经同居了,春生听到这些流言蜚语后心头一紧,说不清是种什么滋味。 比春生更按捺不住的是杜小莉,听到消息后,杜小莉的心比刀扎都疼,阵阵悲伤袭来,使她原本已经千疮百孔的心更加崩溃,伤心失望恼羞嫉妒悲愤一同向她扑来,令她无法招架颓废下来。 偏偏这日,杜小莉又来到她的车间调研。 天空飘着零星的细雨,也带来片片粘湿的寒意,姜丽丽脚上穿着细细的高跟儿鞋,身上披了件男式外套,身姿摇曳地走进车间,杜小莉一眼认出这件外套是乔梁的,气更不打一处来,恨不得将姜丽丽咬死吸她的血。 如今的姜丽丽在厂里不同于实习时卑躬屈膝讨好人的模样,她的方案虽然没有通过,但是影响已经扩散开来,再不是无名之辈了,此次又在产品宣传上立了大功,名气大增,俨然已是厂里的风云人物。 可杜小莉却并不拿她当回事儿,不但出言不逊还嘲讽挖苦她: “又来调研什么通不过的方案呢?调了也是白调,行不通的一派胡言乱语,还不如我们制浆组的工人呢!有时间你还是多研究研究你的老本行--怎么勾引男人吧,你有这方面天赋,也好给大伙讲解一下你是怎么在这么短时间让男人睡到你床上的!” 杜小莉嗓音高亢洪亮,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姜丽丽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在讽刺挖苦人的技艺上显然不是杜小莉的对手。她故作镇静地笑道:“我就算再失败也比某些什么也没做的人强,能睡到喜欢的男人也得靠本事,不象某些女人,主动投怀送抱男人都不喜得要。” 杜小莉没想到姜丽丽比她还粗俗不堪,一个未婚有学历的女孩子言语竟也这般低级龌龊,不由得又气又急,一时竟无言以对。 姜丽丽凑到杜小莉耳边低声说:“你是因为乔梁吧?想知道他的事就跟我来。” 姜丽丽走出了车间,杜小莉随后跟了出去。 走到四周无人的僻静处,姜丽丽说:“你是不是听说了我和乔梁的那些流言?告诉你真相吧,我和乔梁只是普通朋友并没有象传说的那样,倒是张春生,她和乔梁的关系可不一般,他们根本就不是什么兄妹,这次出差乔梁亲口告诉我张春生正在追他呢,还去他家和他妈套近乎,为此他很心烦,没办法才出此下策假装和我成了恋人,其实我们什么事儿也没有,这一切都是假的是做给张春生看的。这事儿原本应该保密才对,可是我真是不忍心看到你被蒙在鼓里,被她利用还在为她说好话,我是可怜同情你啊,亏你对张春生这么好她还在背后捅刀子,厂里谁不知道乔梁一直是和你谈朋友的,张春生还想横刀夺爱我看着都气不过。” 杜小莉听到这些话如五雷轰顶震得晕头转向。 她确信姜丽丽的这些话是真的。 因为平日里就觉出张春生与乔梁不对劲儿,回想起张春生的种种行为,对姜丽丽的话更加确信无疑。 一方面她庆幸乔梁没有同姜丽丽扯上关系,另一方面无比痛恨张春生,自己一腔热血拿她当妹妹呵护,没想到竟是一只白眼狼,如此阴险狡诈拿别人当傻子欺骗利用,不声不响地骑到头上来了,自己对她掏心掏肺地真是太傻了,一片好心竟都是喂了狼。 杜小莉为了乔梁什么都能忍,但是为了乔梁也能把命豁出去。 她越想越气,愤恨地回到车间。 刘国仁正在春生身旁帮她装料,杜小莉不由得怒火中烧,无法克制地吼道:“刘国仁你个没出息的货就不能长点骨气?你一心扑在她身上,她心里可曾有你一根汗毛?你自己算算这两年帮她干了多少活儿?你心里有数,她心里可没数,因为她根本就没长心。” 刘国仁和春生都是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被弄晕。 春生忙笑问:“瞧你都说些什么话?是不是疯了?” 看着春生笑意盈盈的样子,杜小莉更加生气,怒火噌一下蹿起来压都压不住,想想以前为了乔梁在她面前自己象孙子似的下气讨好,现在可以不必再忍受张春生了,不用再低三下四地巴结她了。 想到这些杜小莉冷冷地干笑了两声:“我最讨厌你装清纯、装无辜、装可怜的样子,你这狐媚子贱样也就只能令男人垂怜,糊弄糊弄男人还行,在我这狗屁不是,烂货一个!整天假惺惺的你累不累?别再装下去了,其实你的心肠比蛇都毒,比狼都狠,亏我待你一片心,今天我才知道我的真心都喂了狗了。” 杜小莉越骂越激动,听得春生目瞪口呆,心脏狂跳不已,还以为听错了,不敢相信杜小莉是在骂自己。 “你个臭婊子,一个男人还不够,是不是所有男人都围着你转才好?喜欢勾引男人你就大大方方的我才佩服你,背地里干这偷偷摸摸的肮脏事儿算什么能耐?”杜小莉难解心头恶气语言越发恶毒。 春生越听越迷糊,怯怯地问:“我怎么了?你这么说我?” 看着春生端庄清秀的面容,想到她就是用这张脸勾引乔梁,杜小莉越发不能忍受,她扬起手照着春生那白晰光洁的脸上狠狠地打了两个响亮的耳光,两巴掌并不过瘾,杜小莉抬起腿来飞快地踹了春生两脚,然后气呼呼地一把揪过春生的头发,照脑袋抡了两巴掌,边打边骂:“你个贱人,亏我当妹妹似的待你,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今天打死你我都不解气。” 骂完,又是数个耳光打过去。 杜小莉用力十足速度又极快,每个耳光都打得清脆响亮,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只听得“啪啪啪”的声音此起彼伏。 短短几分钟,春生足足挨了有十多个耳光,被彻底打懵了,脸上热辣辣地疼,鼻血也被打出来了簌簌地滴在衣襟上,耳朵嗡嗡作响,腿脚也不听使唤。 直到此时大伙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忙把杜小莉拉开。 大家窃窃私语,平日里好的跟什么似的怎么突然就翻脸了? 这闷葫芦怎么成了勾引男人的狐狸精? 一时间议论纷纷,杜小莉此时已打红了眼,恨不能把平日里春生欠她的那些都打回来,岂肯罢休,复又冲上去连踢带踹,情急之下刘国仁将杜小莉一把抱住,杜小莉情绪激动,声嘶力竭地对刘国仁喊:“她一个蛇蝎心肠的女人你护着干什么?别被那妖精似的容貌迷惑了,你小心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刘国仁将杜小莉控制住,春生趁机跑回了寝室,她想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是什么让杜小莉对自己如此憎恨,是什么让她失控到如此地步。 春生的脸很快肿胀起来,两侧的脸血渍斑斑麻麻地鼓胀着,活象个大头鬼。 姜丽丽此时正在寝室,看到春生如此狼狈的样子心里乐开了花,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她幸灾乐祸地问:“怎么弄成这样啊?摔了?被撞了?还是被鬼缠身了?” 春生没有回答只顾着用毛巾敷脸,姜丽丽开心地说:“你是被人揍了吧?好象揍得不轻啊,快让我看看。” 说着细细地端详起了春生,看后竟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好开心,笑罢后问道:“是谁干的啊?下手怎么这么狠?快快告诉我,我好好谢谢她,你啊,确实欠揍,早就该揍,这人是替天行道,你可千万别错怪人家!” 说完忍不住又格格地笑起来,春生躺在床上用被子盖住头不理会。 次日早上春生觉得头重脚轻身上没有力气,便来找刘国仁,希望他帮着请个假。 昨天发生的事令刘国仁深感不安,心里犯起了嘀咕,杜小莉骂春生的那些话象录音机一样在反复播放,此时犹在耳畔挥之不去,让他不禁琢磨起春生的为人来。 快两年了,自己对她关爱有加,可她就这么不冷不热地拖着,象一块怎么也焐不热的石头,令刘国仁冷得心寒,无论怎么做都得不到她的回应,她张春生太拿别人不当回事儿了,再受杜小莉那些言语的影响,刘国仁难免伤心失望心灰意冷,辗转反辙思索了一夜,通宵未眠,清晨起来异常疲惫。 看到春生来找他又是想利用他,心中不悦,脸色阴沉冷冷地说:“厂里有规定,假是不能代请的,你还是亲自找杜小莉请假吧。” 春生见刘国仁的表情,知道他是受了杜小莉那些话的影响,苦笑了下便来到车间找杜小莉请假。 过了上班的点也没有见到杜小莉。 人们没了主意,她是从来不迟到的,没有了组长分配安排工作,制浆组的工人们悠闲自在起来,纷纷躲在角落里享起了清静,制浆组处于半停工状态。 半个多小时过去了,忽然有人急冲冲地跑进来说不好了,随后便跟进一群彪形大汉,领头的正是上次来闹过一回的杜小莉的哥哥,扬言要替妹妹出气。 自从和乔梁的恋情进展不顺,杜小莉时常郁闷忧伤暗自落泪,渐渐地积郁成疾,面对春生的“背叛,”顿感天塌地陷。 杜小莉觉得人心叵测,人生实苦,自己曾那么要强的一个人竟然败得一踏糊涂,所有的人都在看她的笑话,没一个人是真心待她的,越想越失望,越想心越窄走进了死胡同里怎么也出不来,那么多的忧伤愤恨无处排解,晚上时候吃下两瓶安眠药悠然睡下,幸亏家人发现早被及时送到了医院,连夜抢救捡回命来。 她哥哥一打听,妹妹昨天工作时和别人打了一仗才出的事,妹妹的自杀一定和这个人有关,便来到厂里讨说法。 一群人围住摇摇欲坠的春生,骂的骂推的推,恨不能将她撕碎,面对着一群本就想着滋事的人质问,春生此时也是百口莫辩,尽管一再的重复:“我没动手,是她打了我。” 没人愿意听,也没人愿意相信,他们只想找个人撒气,不管什么前因后果,不管有理没理,这伙人推搡着春生,让她赔2000元钱才算了事,2000元相当于春生两年的工资,不吃不喝也攒不下2000块,况且春生这两年的积蓄全都给了家里,她怎么能拿得出来? 同组的工人看着这阵势,有心想帮春生又怕招惹上麻烦,没人敢上前。 况且春生平日里清高孤傲不爱说话,在厂里没有十分要好的朋友,关键时刻谁也不愿轻易帮她。 思考了一夜的刘国仁认定春生有了别的男人,此刻也不想再象个傻子似的被她利用,便头也不回地悄悄走掉了。 可怜春生一个弱小女子,被几个彪形大汉推来搡去,嘴上还粗俗恶劣地骂着,春生忍受着身体上的疼痛与不适,精神上更象是油煎火煮般难熬,倍受折磨。 如此这般的羞辱和同事们的冷漠令她痛不欲生,见没人阻拦这伙人气焰更加嚣张,胆子也大起来,下手的力量越来越重,从推变成了捏、拧、挟,有的男人还将手伸向了春生的胸部。 十几分钟下来春生的身上已没有了好地方,胳膊和腿上露在外面的皮肤留下一块块青紫的斑痕,她摇晃着倒在了地上。 起初这伙人以为她是装的,用脚狠狠地踹她,见她一动不动真的晕倒了,才骂骂咧咧地走了。 第十七章 刘国仁春风得意 此事并未完,杜小莉的哥哥坚持要2000元的赔偿款,厂里认定此事是张春生的责任,认为是她不服从组长领导,顶撞组长导致的,责令她赔给杜小莉2000元钱,一次拿不出可以按月从工资里面扣。 春生为此事愁闷了好些天。 自己可以不买东西不花钱,可家里的弟妹们怎么办呢,这件事象石头一样压在她身上,令她寝食难安,加上这次事件身体上受的伤,一下病倒了,请了假躺在寝室里休养。 与此同时杜小莉也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接受治疗,组里的员工们纷纷去医院探望,刘国仁也去了,他观察杜小莉的脸色和精神都不太好,好象病得不轻,便悄悄地问了医生,医生说要想彻底恢复还得几个月。 杜小莉休假期间制浆组工作由部长亲自指挥,刘国仁认为这不是长久之事,他瞅准了时机,给部长送了两瓶好酒和两条好烟,部长便让他暂时代理制浆组的工作,刘国仁在制浆组资历尚可,为人也不错,同事间关系和谐友好,大家也都认可。 做了组长便可以不用做工,只负责带工。 可刘国仁大多时候还是和工人们一起干活。 这一点和杜小莉相同。 与杜小莉不同的是他处事圆滑,不象杜小莉那般不讲情面,工人们有个迟到早退请一两个小时假,他都批准并且不记录考勤内,为此组员们都很感激他,在组里深得人心。 不管在什么地方,无论在什么年代,人的身份变了,地位提上来了,巴结讨好的人也就多起来。 组里几个中年妇女见刘国仁单身在厂里吃住,一个大男人没个女人照料不容易,就经常在家里做些好吃的带给,休息日还帮他拆洗被褥晾晒衣物。 男工们则在空闲时找他喝酒拉近感情。 组员们开始为他的婚事着急,张罗着给他介绍对象。 肖大姐说自己有个外甥女,人品相貌都好工作也好,是二商店的售货员,专卖小孩子衣服,工作干净轻闲,就是要求高挑捡得厉害,一下子挑到了26岁,刘国仁如果不嫌岁数大就给他俩撮合撮合。 自从春生出了事后,刘国仁仿佛一下子清醒过来,他被杜小莉的话点醒了,主动地与张春生拉开了距离,不再帮春生干活,晚上也不在走廊陪她学习了,春生失去了杜小莉这个朋友,又少了刘国仁的帮助,在制浆组的日子很不好过,且不说活儿比以往多干了一倍,大家看刘国仁对她的态度发生了变化,也就知道了怎么回事儿,纷纷落井下石,组长不得意的人谁还能主动接近? 春生心里原本就瞧不上这群素质低下的工人,不愿主动和人交流,工人们也看不上她,她象一只孤雁行走在荒漠里,任凭周围的僵尸野兽横行噬咬。 大伙纷纷劝刘国仁: “你看她凭着点姿色傲成什么样了?长得好有什么用?能当饭吃吗?” “不行,她太闷了,和她过日子得憋死!” “丑妻家中宝啊,那妖样谁知道以后本分不?要是做出个点子伤风败俗的事也要命啊” “关键是你看她对你的态度,同意还是不同意?咱们也看不出来,总不能就这么一直拖着,她是不着急,你都这大岁数了,家里父母能不急么!” “拉倒吧,咱可不跟她扯了,扯不起,总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 刘国仁原本对春生就心灰意冷,大伙这么一劝就更死心了。 没几天便和肖大姐的外甥女处起了朋友,两人你来我往处得挺热乎,肖大姐说刘国仁已经去了女方家里见了父母,女方家里都挺满意的,下一步打算国庆节去刘国仁家里,如果顺利的话春节就能结婚,告诉大伙等着随份子。 刘国仁事业爱情双丰收过得可谓春风得意。 而春生恰恰是最艰难的时期。 她工资每个月自己只留下50元,其余的全扣下给杜小莉,生活上捉襟见肘。 春生整日忧心过年回家拿不出钱没法交待。 工作上得不到任何人的关照,每天累得筋疲力尽。 强打着精神担惊受怕地在走廊学习到深夜。 还得处处留神别惹恼了姜丽丽,论证会后二人的关系如履薄冰,在寝室春生时刻小心谨慎,不能再将矛盾激化了。 墙倒众人推,春生在厂里原本就是棵无名草,又遇到了挨揍赔钱这么件屈辱事,大伙心里明白厂里拿她不当回事儿。 也难怪,合同工嘛,说不定哪天就卷铺盖走人了,没什么本事没什么人脉又不会讨好人就只能被欺负,就只能被人推倒,被众人踩在脚下唾弃,就只能乖乖地躺在地上忍受着大伙的欺凌,连个声音也别想发出来,此时你若喊疼喊痛挣扎反抗,那么对不起了,大伙就会一齐用力踩死你。 这段时间乔梁为了躲避厂里一些姑娘的纠缠,经常出差,春生几乎见不到人影。 刘国仁这么快就谈婚论嫁,说实话春生心里很不好受,她早已经习惯了刘国仁的呵护,能有这么个男人时时护着是件幸福的事,拥有时不觉得珍惜,失去了便异常痛苦。 此刻她多想刘国仁还能在身边帮助她关心她什么事都能替她想到,可是已经不可能了,刘国仁有了结婚的对象,他的心已经不在春生身上了,甚至都懒得再看她一眼,以前对她有多爱现在就有多恨,春生知道在这件事上是自己对不住刘国仁,是自己态度不明确白白浪费了他两年时间,她觉得刘国仁是挺好的,可就是觉得哪儿里不对劲,感觉上好象差点儿,不想同他结婚生子又在享受着人家的关爱,事到如今春生也觉得自己做得不对,只能祝福刘国仁了。 春生挨打已经过去两个多月了,不知不觉已入秋天,树叶黄了,随风飘落,枝头上的野果染了霜,皱缩得象饱经风霜老人的脸。 春华秋实,收获的季节到了,在这一年里春生收获到什么了呢?除了疼痛就是屈辱,春生自己也觉得生活太富有戏剧性了,篇章转换得怎么这么快,明明已经得到了杜小莉刘国仁姜丽丽和一些人的拥护,论证会上自己表现得也很抢眼,成功地走入领导组的视线内,如果再继续顺利下去可能很快就转正了,毕竟她除了考大学这件事以外,唯一费心思量的就是转正,而且相比之下转正是当前最重要的事,也是事关自己一生的大事。 可怎么走着走着突然就摔倒了呢?杜小莉怎么就突然变成这个样子了呢?厂里为什么就这么轻易地定下了她工作时间打仗滋事的结论,领导们为什么就认定是她不服从杜小莉的管理,不遵守厂规打组长导致组长自杀,为什么制浆组没有一个人能为她证明自己是挨打不是打架。 要问春生从这些经历中收获到了什么,春生深深地感受到了世态炎凉,人心难测,人们都是选择对自己有利的方向走,友情爱情亲情,在利益面前全都变得轻如鸿毛不值一文。 春生心里很想弄明白杜小莉究竟是怎么了,也想去求求杜小莉别让她赔那2000元钱了,或者少一点也行,那可不是笔小数目啊,春生一个月才挣107元,钱在春生这里一直是很重要的东西,要不是因为缺钱她的人生也许不是这个样子。家里还有三个上学的弟妹,母亲的病要治,奶奶和冯叔年纪大了也要留些钱养老,自己无疑是家里强大的经济支柱,钱挣不回来家里日子可怎么过。 春生想想还是应该去求求杜小莉,哪怕再让她打一顿也行,一顿不行打两顿,只要不赔钱要她做什么都可以,正应了那句话:人穷志短,马瘦毛长。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古往今来有多少人被钱压弯了脊梁,又有多少人为了钱命丧黄泉。 春生买了些水果来到杜小莉的病床前,杜小莉的脸色晦暗,目光无神,身形消瘦,看到了春生也不说话,只是盯着自己的指甲看,春生以为她在生自己的气故意不理她,便主动打招呼:“杜姐你好点了吗?我来看看你,” 杜小莉应了句:“你打哪来?” 春生说从厂里来。 杜小莉好象忽然想起了什么问:“我不在,制浆的工作怎么样了?” 春生只好实说是刘国仁在代理组长,杜小莉听后大为不悦,忿忿地说:“说不要我就不要我了?都他妈的混蛋。” 春生忙安慰道:“杜姐你好好养病,病好后组长还是你的。” 杜小莉冷笑道:“这破组长你以为我稀罕当啊,告诉你,别小瞧我,这组长我说让你当你才能当,我不想让你当你就得掏大粪去,别拿我说的话不当回事儿,我想捏住你你就飞不了,一天人模狗样地装什么相?” 春生只好在旁边应着,自己是来求和的不是吵架的,她稳了稳情绪,使了好大劲儿终于说出来:“杜姐,我实在太不容易了,家里全靠着我这点工资过日子呢,你能不能可怜可怜我就别赔那2000元钱了,你要是觉得不解气就再打我两顿。” 没想到杜小莉听完这话后情绪突然激动起来,她大喊道:“白眼狼,一群白眼狼,统统都是白眼狼,不知好歹的东西,怎么也喂不饱的狼,我要把你们全杀掉,全杀掉!” 杜小莉目光突然变得无比凶恶,面目也变得狰狞可怕,她一边说一边把附近的东西向春生砸去,继而又把桌子上的水杯、苹果、等能够得到的东西全部投向春生,还骂道:“你个贱货不要脸的妖精,打死你我都不解气。” 春生连忙向门外躲闪,几个护士冲进了病房把杜小莉按住,边按边喊快打镇静剂。 一个护士埋怨春生:“她都这样了你怎么还刺激她?这才刚好点又犯病了,劲儿都白费了。” 春生这才知道杜小莉原来已经精神失常了,顿时心中百感交集,心绪难平。 夜晚,春生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她为杜小莉感到可悲,从始至终她都为杜小莉感到悲哀,那么顽强不服输的一个人,说垮就垮了。人生真是太悲凉了,生命是如此脆弱不堪一击,想想杜小莉现在那么凄惨可怜,毕竟和自己有点关系,春生更觉得愧疚,想做一点补偿,赔钱一事也就认可了。 这样自己良心上也能过得去。 这晚姜丽丽不在寝室,春生一个人住,她睡不着便无所顾忌地翻身,不怕弄出声响。 夜深了,春生睡意全无,她坐起来,在屋里走了几圈舒展舒展筋骨,然后又躺在床上做起了仰卧起坐,把自己弄倦了好睡觉。 连续做了五十多个仰卧起坐后,春生停下来喘着气。 忽然她听到床下“啪”地一声响。 连忙下地查看,春生几乎不买什么衣服所以物品很少,床下基本上是空的。 春生低头望向床底,一个巴掌大的日记本静静地躺在床下地面上。 春生捡起来,确定不是自己的东西。 她翻开日记,是一些日期和数字,想到这床以前是常美欣住的,这本日记一定是她的。春生再次仔细地看了日记本上的东西,不由得大惊失色。 第十八章 破案 原来这本日记是常美欣的帐目本,奇怪的是那些数字比较特别,不是每天的记录,而是每周的记录,数字不大不小,都在500-1000之间,最后一次的记帐日是1985年3月6日,也是常美欣死亡的日子。 本子上尽管只有简单的数字,春生还是发现了问题,从3月6日往前推算,每个记帐的日期应该都是周三,数字后面没有单位,看不出是钱帐还是货帐,常美欣是库房部主任,按理应该是货物的帐。 既然是货物的工作记录为什么不放在办公室而放在床板的隔层里,想必是非常重要的东西。 最重要的是春生联想起了自己在红星造纸厂的经历,她入住的第一个晚上,也就是常美欣死后一周,也是个星期三,那晚春生分明看到有眼睛在注视她,虎子开库房的那天也是星期三,星期三难道真的有什么秘密吗?是约定俗成的什么日子吗?是黑色的死亡之日吗?如果常美欣没有死,3月13日的晚上会发生什么呢?是不是还会有一个相应的数字记在这个本子上。 想到这一系列的事情,春生觉得这个本子事关重大有可能和常美欣的死亡有关。 第二天一大早春生来到了属地派出所,把这个日记本交给了警察,还把自己在红星造纸厂深夜所见的如实汇报了给了警方,配合警察做好笔录等事宜后回到厂里已是上午10点多了。 春生早上走得急,原想把本子送去就回来耽误不了多少功夫,所以就没有请假。 想不到刘国仁说:“按厂规旷工半日,扣一天工资,你上午可以回去了,下午再来上班吧。” 春生的脸急胀得通红,实在不想这一天的工资就这么泡汤了,可是又不好解释什么,只是站在原地搓着手指。 又一想,反正这样了,昨夜通宵没睡,不如回寝室好好睡一觉,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刘国仁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低声咕哝道:“你若是求求我,就不按旷工算,算你请了半日假。” 警方根据春生提供的线索,在虎子这里打开了突破口,牵扯出一件侵吞公有财产的案件。 生产一部和生产二部两位部长伙同库房主任做假帐,然后在夜里偷偷地运出货物,出售所得收入三人分赃,每周三便是他们的运货日,常美欣的那个日记本记录的就是偷运出去的纸品数量。 两位部长与常美欣合作已久,也深尝到其中的甜头。 虎子是常美欣的追求者,也是她的得力干将,象这种事情常美欣通常是叫虎子去过数,慢慢的虎子知道了他们的勾当,他担心常美欣,多次劝她不要再做下去了,常美欣苦笑:“我已经上了贼船哪还有退路,即便此时收手我也是个犯了罪的人。” 虎子说后来常美欣他们的手笔越来越大,货物量翻了翻,三个人好象因为分成的事闹得不愉快,原来是常美欣占三,两位部长占七,常美欣说一旦出了问题全是库房的责任,所以想提高分成变四,两位部长自是不同意。 在3月6日深夜雇用了几个小流氓运货,几个小流氓见常美欣长相漂亮衣着单薄,便起了歹心,把她拖入厂区后面的林地里实施了轮奸,实施后又杀人灭口。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改革开放初期,依法治国方案还很不完善,社会治安较差,各类犯罪率极高,打架、抢劫、强奸、杀人履见不鲜,由于技术条件有限较难破案,在呼塔县发生得最多的案件要数强奸案,案件发生得多,报案的人少,受害者往往自认倒霉选择沉默,更是助长了犯罪分子的嚣张气焰。 在这个小县城里,只要天黑了,女人们便再不敢独自出门,曾有人家的姑娘出门倒垃圾的功夫就被坏人拖走了,女人下了夜班深夜回家是很危险的事情,轻者失身,重者会被奸杀。荒草林地,流水沟渠中常会发现被奸杀后赤身裸体的女尸,这也是轰动一时的“拍花”案。 “拍花”使当地的老百姓人心慌慌,造成了极坏的社会影响。传说“拍花”实施犯罪时,运气好便能留下命来,如果受害者反抗激烈,便会被先奸后杀,而且手段十分残忍。 常美欣的死满足了两位部长的心愿,这也是他们为何雇用小流氓运货的目的,是他们精心设计好的圈套。 常美欣死后贪婪成性的他们并没有及时收手,与虎子故技重演做起了肮脏的交易,常美欣案件的告破,他们一行人也将受到法律的制裁。 一九八七年春节过后,省电台的广告效应开始展现出来,造纸厂的订单多了许多,生产任务比以往增长了一倍,原有的生产规模已经满足不了当前的销售量,厂里一方面研究扩建厂房,一方面调整生产时间,在现有的资源基础上延长工作时间,工人们24小时两班倒以增加产量。 乔梁因为广告宣传一事立了功,姜丽丽又在厂长面前做了不少工作,让厂长知道了这个创意原本就是乔梁的,在姜丽丽的帮助下乔梁成功地当上了宣传科科长,全面负责厂里的各项宣传工作,工作干得有声有色。 和姜丽丽的关系也颇为亲近,听说春节时还互相到对方家里拜了年,上次出差时,厂里就传言两个人在谈恋爱,至于他俩人究竟是什么关系众说纷纭,有人说他们已经同居了,有人说乔梁家没看上姜丽丽,还有人说姜丽丽在省城有男朋友,男朋友家里还挺有能耐的,对于各种传言两个人的做法倒是很相同,都是笑而不答,不气恼、不解释。 对于他们的事春生已经没有时间关心,甚至都没有空去想,她的大脑被各类习题和知识点冲斥着,她的时间被大量的工作占据着,工作时间比以往多了很多,春生的学习时间大大缩短了,高三还剩一部分课没有学完,为了节省时间,春生吃饭只用10分钟,头发也剪成了好打理的短发,一切能节省出的时间都被她压榨出来,哪怕是出个神发个呆,对她来说都是莫大的轻松。 整日里忙得昏天黑地,终于在五月末参加了成人高考。 考完试一下轻松下来了,不用啃书本的春生反倒不知道做什么了,便在寝室里同汪思琪拉起了家常,生产多了,销售多了,汪思琪每天都忙着做帐,财务的工作量大增,常常忙到深夜,汪思琪便忍不住埋怨起来:“这种日子什么时候能熬到头啊!快要累死了。” 春生笑道:“忙是忙些,钱挣得多也是件好事,我倒是觉得挺好的,” 汪思琪对没日没夜的加班早就心存不满,便不加思索地脱口而出:“给那么点子加班费算什么?大头都让人家挣去了,要不怎么都喜欢当官呢!” 春生忙问:“领导们能比咱多挣多少?难道他们不是按月领钱吗?” 汪思琪觉得春生老实本分是不传闲话的人,便神秘地对她说:“要说你啊,不但是个‘闷葫芦,’还是块死木头,我告诉你,你可千万别和别人说,领导们的收入岂是那点子工资,要我看整个厂子都快是人家的了。” 说到关键处,汪思琪压低了声音说:“你知道么,咱们这厂的利润可观啊,关键是根本无需什么成本,原材料都是从各个林场收集来的废料,是不用花钱买的,我们财务把那些原材料都做成了帐,每年可不是个小数目啊,我每天净做这起子帐忙不完,” 汪思琪一吐为快,心里似乎痛快了些,但是说完后又觉得后悔,便再次嘱咐春生不可泄漏,春生虽说不懂其中各别细节,但是也明白了大概是财务做了假帐,心里颇为震惊嘴上却说:“你说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事,财务上的工作我都听不懂。” 汪思琪见她一副笨笨的样子,不由得笑了。 七月初,春生收到了省城某大学成人教育学院的录取通知书,专业是企业管理,学制两年,学费是每年500元,住宿费每年100元,九月十九日持录取通知书、户口及粮食关系证明报到。 看着录取通知书,春生内心无比激动,她坚持了四年的自学终于得到了收获,她现在已经是一名大学生了,即将开启全新的人生之旅,兴奋过后又有酸楚涌上心头,那些个艰苦学习的日日夜夜浮现在眼前,那份孤苦难耐的疲惫感再次掠过心际,四年的锲而不舍与奋发图强终于得到了认可,这段路程走得太辛苦,也太不寻常,是春生漫长人生里程上独特经历,是难以抹去的记忆。 春生考上大学的消息很快在厂里传开了,很多人关心脱产学习后工作怎么办,这是个成人教育,毕业后国家承不承认。 春生兴奋过后也开始思考这些问题,觉得是时候和厂里谈一下了,她拿着通知书找到了厂长,厂长的态度很明确:上学可以,厂里不负责学费,脱产可以,厂里不发工资。 春生问:“我毕业后如果还回来呢?怎么办?” 厂长说:“该怎么办还怎么办。” 出了厂长办公室,春生愁怅起来,工作学习原来是如此矛盾的事情,二者此消彼长相互制约,想工作便不能学习,想学习便不能工作,有些时候只能二选一,在工作和学习的选择上,春生已经经历了一次,那次她选择了工作,今天将再次面临这种选择,春生恼怒,为什么自己总是被这个选择纠缠,想读个书怎么就这么难? 春生心里是侧重于读书的,读大学一直是她的梦想,为了这个梦想,她吃了多少苦,度过了多少个难熬的日夜,那些深奥晦涩的高中课程,她是用怎样的毅力才一点一点啃完的,怎么能让这些努力付诸东流? 春生提醒自己,现在是离梦想最近的时候,一定不能放弃。 不发工资就不发,大不了去了省城边读书边打工,凭自己能吃苦的品性完成学业还是不成问题的,就是对不住家里了,不能再出钱补贴家用了。 开学冬生就要来县里读高中了,秋生也升初一了,小妹夏生在读小学,上次回家母亲的病又重了,父亲的工资显然不能维持一家人的生活开销,幸亏有崔叔做些零工补贴家用,但是崔叔年纪大了,干不了太重的活儿,挣的钱也有限。 自己如果要去读大学,这两年家里的日子可怎么过呢?还有一件事,欠杜小莉的2000元帐还没有还清,这半年春生每月工资留下基本的生活费,其余的都扣给了杜小莉,加上加班奖金等各项收入,差不多还完了1000元,还有1000元的债务怎么办?况且开学要交的学费宿费也没有着落呢。 这一系列的问题该怎么解决,春生想得头都痛了。 第十九章 春生夜遇歹徒 孙淑兰病逝 为了多挣些钱,春生下班后去饭店里做服务员,每天晚上10点多才下班,苦累春生都不怕,但是这走夜路却令她胆颤心惊,现在社会治安差得很,街头上吹着口哨三五成群的小混混多得是,春生每晚都会选择绕路走大道,她戴着顶男式的鸭舌帽,头发剪得更短了,穿上肥大的工服使她黑暗中看起来象个男人。 黑夜是和魔鬼、恐怖、肮脏联系在一起的。 深夜下班的路上,她遇见过形迹可疑鬼鬼祟祟的人翻过了别人家的院墙,也见过地痞们打群架的恐怖血腥场面,还碰到过拦路打劫的人,春生没有说话把身上的钱全掏了出来,歹徒得了钱便跑了。 可是今晚却没这么幸运,尽管春生加快脚步转了两个弯,也没能把身后的人甩掉,眼看这伙人就要冲上来了,两侧是黑漆漆的草丛和上着锁熄了灯的院墙,夜深人静,人们早已睡去。 春生心里怕极了,情急之下,跑到一户人家的大门前用力地敲起门来,希望能敲出人来,可是刚敲了几下就被追上来的一群人拖走了。 这伙人跟了她半天,已经看出来她是个女人,并且做案手法娴熟,三下两下就捆住了春生的手脚,封上了嘴巴,春生还没来得急喊出声便被扛走了。 迷糊中听到有人问:“留命吗?” 春生彻底崩溃了,心想自己便是第二个常美欣,赤身裸体地死在这里,明日被发现时说不定会是什么惨状呢,连最后的一点儿尊严都没有,死也便罢,为何还要受这般凌辱与折磨。 春生只觉得眼前弥漫着无边无际的灰烟,这烟气从自己身边漫延开来轻袅飘逸,直飘到遥远的天边。 春生听见另一个人说:“今儿太累了,早点回去睡觉吧!最近‘拍花’的多,她若有幸再遇到一伙人,自然有人替咱们收拾残局,要是躺在这里被狼吃了就更干净了。” 然后是一阵枝条的声响,春生只觉得阵阵刺痛,如刀割般难以忍受,很快就疼得昏了过去。 待她再次醒来时,天已经亮了,四周恢复了安静,只有间或响起的几声虫鸣,如孩子嘴边吹不出响的破哨,发出兹兹的声音,春生呆呆地躺在那里,确定自己还活着的时候,劫后余生的悲喜令她痛哭起来。 清晨,新的一天开始了,日幕晨起,四季轮回,日子周而复始地进行着,每天的过程都很相似,人们似乎不停歇地重复着一个动作,不知疲惫,不觉乏味,即使中途伤了腿威了脚也还是选择做下去,更奇怪的是人们不会发现彼此的残缺,生活从来都是在自己的认知和感觉里存在着的,你经历的一切和别人无关,你的疼痛别人感觉不到,你的呐喊别人也无法听到,自己能看轻不在乎的事别人也不会看重。 在这件事上春生选择了沉默,除了沉默还能有什么办法?身心已倍受凌辱伤害,何必还要将这份耻辱公布于众呢,在这样封闭保守落后的小城镇,被帖上失身的标签对自己有什么好处呢?父母家人也丢不起这个脸啊! 春生只能努力地将这痛苦的经历忘却,等待伤口慢慢的愈合,从此她对恋爱婚姻再没有了憧憬,对男人也不再幻想期盼,她变得更加沉稳自立坚强,再不是那个羞涩浪漫纯真的女孩子了。 这件事的阴影一直笼罩着她,身体的不适使她抑郁寡欢,她偷偷去医院看妇科,医生表情凝重地问她怎么弄成这样的,春生吱唔着说遇到了坏人,医生又问她报警了没,春生摇头。 医生对里面的医护人员说:“看到没,又来一个,今天这已经是第四个了。” 医生仔细检查后说:“创伤很多,好在血已经止住,给你开些消炎止疼的药,口服加外用,回去好好休养,短期内千万不可再同房,能不能恢复,以后生育会不会有影响还不确定。” 回去后春生也没舍得请假休养,她得挣钱,她舍不得耽误工作,只是不敢再走夜路了,逞强令她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差点丢了命,她请求饭店的老板允许她留宿在店里,只在敞厅里搭两把椅子能躺就行,天一亮就走不会影响营业,说得十分诚肯老板便同意了。 这天快下班时,厂办来人喊春生接电话,春生一路小跑着过去,拿起了话筒,电话那端传来冬生带着哭腔的声音:“姐,你快回来吧,妈病得严重,怕是不大好了。” 春生只觉得脑袋嗡地一声响,天眩地转起来,她来不及多问,匆忙挂断电话,急着向厂里请假,向打工饭店的老板请假,很快安排好了诸事,在凌晨三点时坐上了回瓦拉尔的火车。 早上八点多,春生回到了家,家里来了好多人,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已是不同寻常。 屋里悬着白布,院里搭起了灵棚,冬生秋生夏生正跪在灵棚前烧纸。 孙淑兰已于昨天夜里病逝了。 孙淑兰几天前突然浑身无力,胸闷气短,不曾想昨日严重得喘不上气来,一直折腾到半夜便瘫软昏迷了,再没有醒来。 眼前的景象令春生想起了五年前爷爷的逝世,此时彼时的情景是多么相似,一样的悲痛、一样的无奈、一样的颤抖却不能倒下。 冯二已经请来了阴阳先生,作为长女,春生按阴阳先生的指令做事,为母亲梳头穿鞋,换衣盖脸,按照先生指示,把一枚特殊的铜钱塞如孙淑兰口中。 与张喜来丧事不同的是,此时正值盛夏八月,尸体停放不能过久,所以家里商量着第二日便下葬。 打制棺材已是来不及,便在镇子西头一户人家买了一口高价棺材。 这户人家有一个八十多岁的老太太,想必是给老人预备的,人家打定主意不卖,众人纷纷劝说,救人于急难也算是做了件好事,就当帮别人家个大忙吧,费了好大一番口舌才买了下来。 入敛准备一切就绪,只等明天一早就出殡。 张德顺见了春生,仿佛看见了强大的支撑,他红着眼睛忍着悲痛一直没有说什么话。 捱到了晚上,终于捱不住了问春生:“娃子你带回钱来没有?明天办完事还有很多地方要花钱,吃饭的帐要结,阴阳先生的钱要给,家里的钱都买了棺材和寿衣烧纸,再没钱了。” 春生恨不能有个地缝钻进去,从过年到现在她忙着学习考试加班,一直没有回家,这么久了也没有给家里邮钱,春生很是愧疚也很痛心,钱真是很好很重要的东西,可是为什么自己总是会面对缺钱的窘境,为什么这么努力了还是没有钱。 她摸遍了口袋,凑够了二百元钱给了父亲,张德顺吃惊地问:“这大半年你就剩下这点钱?” 春生没有说话,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张德顺脸色沉了下来,继续盘问:“你都买什么了?你可别忘了家里还有弟弟妹妹等着钱用哩!可不能只顾着自己乱花!” 春生没法再听下去了,便低着头出了屋,张德顺似乎觉得说得不够,紧跟着出来接着训斥:“冬生开学要交的学费住宿费怎么办?他要读高中了,你可得长点心啊!” 春生忽然心中一阵委屈,继而变成了恼怒,她很想对张德顺喊:“冬生冬生你就知道冬生,我上大学的学费住宿费也没着落呢,我难道不是你的孩子吗?” 可是她看着父亲憔悴苍老的样子,还是没有忍心开口,转过身来到母亲的棺椁前跪下烧起了纸。 这一晚春生没有睡觉,她原本的房间就是厨房里的小隔间,这会子堆满了物品,没有地方支床,她也不想费事折腾了,反正也得守灵,便在外面灵棚里守了一夜。 这一夜她想起了很多,相同的场景使她想起了那个第一次令她感到温暖的男人——王湘军,那个刻苦钻研孜孜不倦的小棺材匠,他送给春生的木梳还在,只是不知道人在哪里,还做不做棺材活计了,五年过去了,想必已经娶了亲,孩子也有几岁了。 不管王湘军如今过得怎么样,春生觉得都和自己再没有了关系。 人生如同坐在车里看风景,有的人来了,带来了温暖和希望,可是你不能确定他会同你走多远,很可能只是片刻的彼此互相看看便下了车,从此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有的人那么美好地站在车外向你招手,那片景色优美秀丽令人向往,可是你知道不能跳下自己人生的列车,只能看着他一点一点消失在眼前; 还有的人可能会陪你同行,会陪着你一起走很远很远,一路上不但能替你照看行李,还能相互关照彼此慰藉缓解旅途的劳苦。 运气好便会在人生的旅程中会找到中意的伴侣,也有可能称心的伴侣永远也到不了身边,注定是孤独的一个人前行,无论是美景还是坎坷都要自己默默承受。 春生觉得自己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却历经磨难,尝尽了人生的苦痛,如同经受过风霜洗礼的翠柏,暗黑粗糙却不惧怕严寒。 第二十章 春生圆了大学梦 第二日一早按计划出了殡,张德顺单位派了三辆车,几位身强力壮的汉子将棺材抬上车后箱里,春生冬生夏生守着孙淑兰的棺材,一路哭一路撒纸钱,到了镇子最西头的坟莹地,亲友们开始挖土,帮忙的人多,只用了不到半个时,一个长方形的深坑便挖好了,众人将棺材安放在深坑里,春生冬生秋生夏生亲自覆土,又立好了碑,将纸人纸马等物品烧完后,一路人乘车去了张德顺单位食堂。 张德顺在餐厅备上了几桌酒饭招待送殡的亲友。 在餐厅里,春生看到了乔梁。 乔梁安慰了春生一番,春生觉得句句都受用,想起母亲半生受尽病魔摧残,想想以后自己更加孤苦无依,不由得又落下泪来。 悲伤过后方才想起问乔梁怎么也来了,乔梁说父亲近来身体不大好,准备年底退二线了,自己请了假回家陪陪乔书记,恰巧听说张德顺家出了事,就过来看看。 春生很是感激,在这个脆弱的时候,她很希望能有人陪在身边,哪怕什么也不做只要给她鼓劲就行,如果这个人是乔梁,春生心里就更觉温馨踏实了。 乔梁问:“你什么时候开学?报到的事都准备妥当了吗?需要我做点什么吗?我正在那个大学读函授本科,校园的一些情况我都熟。” 母亲死之前春生在读大学这件事上只是稍有犹豫,虽然困难重重,但是她已经决定去读了,并且想好了对策,开学之前争取把杜小莉的帐还上,再回家和母亲要些钱交学费,之前几年她也没少给家里钱,学费住宿费解决了,上学后再打工挣生活费。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家里出了事,母亲的丧事想必又得借一笔外债,定是再拿不出来钱给她上学用了。 夏生那么小就没有了妈,以后自己还得多回家来照看照看,父亲的心情想必一时半会也不会好,自己一下去了省城也放心不下。 春生这回彻底死了心,她不打算再读这个大学了,她苦笑着说:“我命里就没有读大学这回事儿,我信了,也服了,以后再不会有读书的念头了,只拼命干活挣钱就好了。” 乔梁猜到她可能是遇到了困难,便说:“这个大学你真的就甘心放弃吗?你确定以后不会后悔吗?你现在因为钱而放弃了读书,将来或许会挣到很多钱,可那时读大学的机会还会在那里等着你吗?钱什么时候都能挣,可上学的机会却不是什么时候都有。你努力了那么多个日夜,难道就是为了在成功的时候放弃吗?” 乔梁的情绪激动,春生听得也感觉委屈,能有什么好的理由说服自己呢,她早已习惯了牺牲自己成全家人。 春生落下了伤心的泪水:“太难了,我不想再过得这么辛苦,随波逐流地漂着不是很好么,我只想曾经考上过大学就够了,不一定非得真的去读,以后有机会上一个你这种的函授也一样。” 乔梁打断春生说:“现在都不能实现的愿望还谈什么以后,路在眼前时选择了不走,以后还能拐着弯再走到这条路上来么?你以为函授就不用交学费了?函授每年也一样要交学费宿费,而且不是脱产学习,终归和全日制教育不同,还是没有全方面的体会大学里缤纷多彩的生活。去吧,去过大学里的日子吧,它会让你的人生变得炫丽丰富与众不同的,和在工厂里每日工作是不能比的。” 春生无奈地说:“梦想终归是个梦,还是清醒地活在现实里吧,不能再做梦了。” 乔梁问:“不后悔?” 春生答:“我认命。” 短暂的沉默后,乔梁说:“你为什么不考虑寻求帮助呢?每个人都不是孤立存在的,都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困难,走不下去的时候寻求支援也是种方法啊,为什么你总是想自己苦撑着呢!你可以先借钱啊。” 春生疑惑地看着乔梁,她似乎真的没有想过向别人求助,尤其在借钱这件事上。 片刻的犹豫后春生失落地说:“向谁去借?谁会借给我?我原本就没什么朋友,就算借到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还得上,我张不开这个嘴。” 乔梁笑道:“向我借啊,我这两年在厂里的工资,加上电台的兼职,还有平日里接的一些广告策划,我吃住在大姐家,衣服也是姐夫给的,几乎不用花什么钱,着实存下了一笔积蓄呢,有5000多块,可以都拿给你去上学用,别有负担也别着急还,等你毕业了再慢慢还罢。” 春生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毕业后慢慢还也得个三五年才能还清,自己又没什么资产可做抵押,就连个工作也是不稳定的,借钱给她是需要冒很大风险,得有多信任自己才会这么做,春生心里万分激动,也无比的温暖,在最困难的时候,能有人义无反顾地拿出两年的积蓄支持自己是多么幸福的事,而且这个人还是自己偷偷深爱着的人,这种感觉真是太好了,春生感觉从来没有这么甜蜜过。 九月时春生从乔梁那里借了2000元钱,执意写下了借据,把欠杜小莉剩下的1000元还清了,准备带着剩下的1000元去省城上大学。 临走前她来和乔梁告别,顺便和乔梁说了一件事,就是那晚和汪思琪的对话,她觉得厂里有大问题,是一桩数目不小的财务造假贪污案,乔梁听后大为震惊,觉得不能再容许这件事发展下去了,不能让国家的利益被某些人侵吞,他无比气愤地说:“想不到这帮人竟这般贪婪无耻!无视法纪,在这么风景秀丽的地方居然有这等子肮脏事,再这么下去,厂子用不了几年就会黄铺了,整个兴安岭山脉早晚被他们吃空!” 春生告诉乔梁她准备临走时去有关部门揭发,反正也不在厂里干了,不怕得罪他们,乔梁想了想说:“你还是别去了,毕业后你说不定还要回来,再者说这帮人心黑手辣,免不了会打击报复,还是交给我来处理吧。” 春生深情地望着乔梁关切地嘱咐:“你可得小心,尽量别留实名。” 乔梁答应着并安慰春生说就算出了事也不怕,自己也有一定的社会关系摆得平他们,春生这才放了心,换了话题问乔梁:“你是真的和姜丽丽在一起了吗?” 乔梁自如又无比镇静地答:“是的。” 春生心里一紧,她多么希望得到乔梁否定的回答,哪怕是假的也好,可是乔梁就那么气定神闲,无比轻松地承认了。 春生紧张地问:“你对她了解吗?她是什么样的人你清楚吗?” 乔梁吃惊地看着春生,没有想到春生的反应会这么激烈,也不明白春生为何这么问,只好说:“我和她在一起挺开心,思路相同,做什么事情都很合拍儿,我觉得我们是一路人,她对我也很好,什么事情都为我想到了,也为我做了很多,两个人在一起开心就好,我觉得这样就够了。” 春生知道此刻说姜丽丽什么乔梁未必会相信,还会引起乔梁的不满,毕竟每个人看人识人的侧重点不同,心想姜丽丽对别人心机重手腕高,但对乔梁或许是真心实意吧,便改了语气说:“那就好,那就好。” 过了几天,春生来到省城大学报了到,开始了另一段人生旅程。 第二十一章 冬生升入县高中 冬生升入县高中读书,这个高中的学生大部分是走读生,部分外地学生选择寄宿在亲戚家,只有很少的一部分学生在学校住宿,冬生没有亲戚家可去,便住在学校里,学校没有食堂,学生们只好在宿舍里做饭或是买饭吃,冬生的高中生活过得很辛苦。 宿舍条件简陋,是由一排简易的闲置教室改成的,冬季供暖不好,室内阴暗寒冷,几个大小伙子住的屋里常常堆积着一些脏衣服臭袜子之类的物品,桌子地上是些锅碗瓢盆。 几个人商量好把每周的生活费交给一个同学,由这个同学负责买菜购物,买回菜来大家一起动手做,每日记好帐,下周再换另一个同学买菜,每人每周交10元生活费,钱充足时就买些好吃的,钱少时就省着花,也能做到荤素搭配美味可口,只是在具体做活上,难免会起纷争,谁做得多了,哪个做得少了,有的同学擅长做家务饭菜做得好吃,有的同学连土豆皮都不会削,时间长了就有了口舌是非,影响了彼此的感情还耽误了学习。 冬生一思量,拍板定下来,一人负责一天,管你会不会做饭洗碗,轮到你班了就必需做,难吃了大伙也受着。 总不能因为饭做得好就得一直给大伙做饭,所以后来就一个人负责一天的买菜做饭,大家把每周的生活费都交给冬生,冬生每日再拨付给具体负责的人,没几日就理顺过来了,渐渐的连每日是谁的班都固定下来,连每个人的班做什么饭菜也都象规定下来似的约定俗成了。 冬生不爱学习,离了家没有管束就更放开手脚,但是他有一个长处,就是在管理事务处理人际关系上有一点子能力,象管理宿舍日常生活这类事情,通常由他起决定作用。 在这个普通高中,没有专门的老师管理住宿生的日常生活,做饭洗衣用水用电等没有统一规定,晚上有的同学想专心学习,有的人想安心睡觉,还有的同学想着法的娱乐,步调难以统一,矛盾纷争更是不断,冬生扯着嗓门喊到:“开心娱乐听广播的请你出去乐,晚上吃过饭就是学习的时间,谁也不许乱说话弄出声响,每晚11点准时关灯睡觉,如果还想再接着学习的也请你出去学,都自顾做自己的事谁也做不好。” 大伙一听冬生说得有道理,便把这个定为寝室的规定,并推选冬生当寝室长,再有类似的难调理的事就让冬生出面管理,冬生也愿意为大伙服务。 他在学习上不爱动脑,也不肯下功夫用心学,原是心里有自己的小算盘,他知道即便考不上大学也没关系,父亲的“铁饭碗”定是由他来接,怎么也能混个正式工人,何必啃书本受这翻苦累?况且他是真学不进去,但是在其他事情上却能挖空心思钻营算计。 班里有一个漂亮女生叫孟颖,长得标志可人,穿戴时尚得体,且能歌善舞,没多久就被公认为校花,被学校里众多的男同学围绕追求。 冬生也不例外,被孟颖迷住了,上课常会看着她的背影出神儿,被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却不知问的是什么,同学们哄堂大笑,孟颖也回头咧嘴笑他,他一见孟颖的笑容更是六神无主,竟也咧开嘴巴厚颜无耻地笑起来,气得老师直跺脚,被逼急了,冬生便随口答到:“孟颖!”全班更是一通大笑,同学们的嘲笑不但没羞辱到冬生,相反他还变本加厉地接着调侃:“孟颖,孟颖,我梦中的身影!”被老师撵出了教室,他也丝毫不憎恨老师,反倒感谢老师不但让他自由了一节课,还让他有机会在全班表达对孟颖的爱慕。 冬生心里想着孟颖,自是做什么事情也不能专心,尤其是本班外班的男生们都开始蠢蠢欲动,纷纷示好孟颖,冬生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他想着要敢紧把孟颖追到手,要用什么办法才能成功,怎么样才能突出自己得到孟颖的青睐,令他费尽心机。 论长相冬生还是很占优势,一米八十多的挺拔身材,容貌英俊,只是读书不用功成绩平平,没什么才艺能吸引女孩子,家境也太一般了,手上的那点子生活费想给孟颖买点贵重礼物都不够,象他这样的穷学渣孟颖看都不看一眼,给她送东西的有钱人家的少爷不在少数, 孟颖何曾当过事。 第二十二章 冬生苦恋孟颖 恰逢学校里要召开秋季运动会,有篮球比赛的项目,冬生仗着自己个儿头高苦练球技,终于在篮球上有所突破,成为篮球场上的实力先锋,比赛时的出色表现赢得女生们阵阵喝彩,也算是成功地露了一回脸儿。 有时孟颖也会站在那里看他打球,每到这时他心里都十分紧张,生怕哪一个动作不完美,便用力地展现每一个细节,努力让身姿潇洒优美。 由于篮球打得好,冬生当上了体育委员,但是孟颖对体育不感兴趣,她是奔着考大学去的,偏又不是学习的料,功课也不好,她很羡慕崇拜学习好的同学,很想有人能在学习上帮助她,常向班里的一个学霸男同学请教问题,后来索性找老师调了座位,与学霸男做起了同桌,冬生非常嫉妒,他也想和孟颖同桌,只恨自己成绩不好,便想着其他的法子能让老师调座位。 一天下午自习课,班里来了个校外的人找孟颖,孟颖不认识就没有出教室,这个人看没有老师便径直走进教室来拉扯孟颖,边拉边坏笑着说:“走啊出去,找你有点事。” 孟颖一边挣扎一边及不情愿地往出走。 冬生快速地站起来大喊:“等等,学生上课时间没老师批准不能出教室。” 与此同时冬生几步走到那个人跟前:“我们正在上课请你出去,有什么事放学再说。” 这个人很是气愤怒吼道:“你算老几?是不是皮子紧了想让我给你松松!” 冬生毫不怯懦:“走,我跟你出去。” 说罢二人走出教室来到走廊,没说上两句便听到走廊里一通叮咣乱响,两个人动起了手脚,同学们见事不好,有的去找老师,有的去拉架,这个人便匆匆忙忙地跑了,声称还要找冬生算帐。 冬生回到教室时已是鼻青脸肿,挨了打冬生心里却乐开了花,他这是为孟颖挨的揍,尤其是孟颖感激又关切地望了他一眼时,心里别提多美了。 过了几天冬生借此来找老师,要求和孟颖同桌,理由是防备下次再有坏人来侵犯孟颖,他可以第一时间出面阻止,校园管理不规范,院墙四处都有缺漏,校外人员能自由出入,孟颖又这般招风,社会人员和校内的小混子常来班里找,别说老师不在,就是老师在教室,冲进来一群人也对付不了,老师想了想便答应了冬生的请求,冬生如愿以偿地坐在了孟颖的身旁。 他象个护花使者般每日呵护着孟颖。 孟颖走读每日来得晚,冬生在宿舍里灌好暖水袋,用椅垫包好放在孟颖的书桌里,然后去校门口接孟颖。 孟颖每天骑自行车上学,骑车的人多,学校的车棚小只能放进去一部分自行车,其余的车子都放在车棚外面,遇到刮风下雨的天气,车座会被淋湿弄脏,车子也会被风吹倒车把摔得歪斜掉了链子,孟颖通常来得晚,捞不到车棚里的位置,冬生每天都早早的用椅子为孟颖占地儿,接到孟颖帮她放好自行车后一同来到教室。 孟颖其实和冬生一样都是瓦拉人,她的父亲与冬生的父亲是一个单位的同事,是单位里水平很高的木匠,只是孟颖从上学后就一直在县城里读书,寄宿在姑姑家,除了寒暑假回家待几天外基本上都在姑姑家,所以冬生以前不认识她。 孟颖对家乡的人和事也不大上心,她同父母的关系较一般,同姑姑比较亲近,姑姑待她象亲女儿般好,女孩大了长得又漂亮,社会治安不好,姑姑很是担心她,每天上学放学都会接送。 冬生追求孟颖在学校里已不是什么秘密,孟颖长相漂亮招风,冬生为她没少打仗,也没少挂彩儿。 冬生觉得有必要扩大自己的势力范围,想纠结起一伙人来维护自己,怎么才能尽快地组织起人来呢?他需要打仗的时候能有人帮忙,有人能为他挺身而出,他煞费苦心也想不出个笼络人心的好办法,毕竟财力有限,况且高中生大多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象他这般好打架斗殴的人大家躲都来不及,哪还有往前凑的呢?所以冬生暂时也只能孤军奋战。 这日他中午送梦颖回家时,又被外班几个男生围住揍了一顿,情急之中孟颖骑着车子赶紧先走了,挨了打的冬生下午躺在寝室里没有上课。 一个好汉三个帮,自己这样孤伶伶的一个人根本没办法保护孟颖,想想就觉得心里烦燥,身上的伤又开始隐隐作痛,更觉得气火攻心。 正昏昏睡去。 迷糊中他听到寝室的门锁被打开了,有人走了进来,冬生没有理会,闭着眼继续睡,他听到进来的人在翻找东西。 冬生的床在上铺,他用被子盖住了大半个头,所以没有被发现。 冬生见翻东西的声音一直没有停,便掀开被子向下望去,这一看不要紧,吓得冬生大气没敢出,原来是同寝室的“石头”正在翻别人的皮箱。 冬生悄悄地继续观察,看到“石头”在肖五子的皮箱里找到三十元钱,“石头”犹豫了一下把钱揣入自己衣兜,冬生说时迟那时快,伴着一声吼跳下了床一把将“石头”的手捉住,吓得“石头”一哆嗦。 冬生厉声问道:“你在做什么?难怪寝室最近总是有人丢东西,原来都是你干的,先给你送保卫处去。” 冬生揪着“石头”的衣领就往外走,“石头”吓得急忙求饶:“我下次再也不敢了,求求你千万别报告学校,被学校通报我这书就念不成了,我也没脸回了,……” 冬生气愤地叫道:“你还知道要脸吗?为何还做这等子不要脸事?平常一副安分守己的老实相,原来全是装的,骨子里竟是下三烂!你这种表里不一的货留着祸害人,还不如开发了的好。” 冬生说着便要扭送“石头”去校保卫处。 “石头”个子小气力挣不过冬生,撕扯中他“扑通”一声给冬生跪了下去,哭着说:“你就发发慈悲可怜我一次吧,我把钱还回去,再不干这事了,如果下次再做任由你们处置。” 听到这里,冬生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得饶人处且饶人,何况自己正是交人用人之际,便换了一副柔和的模样将石头拉起:“你我一个屋里住着,我怎能看着你落难,只是恨铁不成钢,气你不拿我当朋友,你原本是多么正直善良的一个人,若不是遇到什么困难定不会做这种事的,记住以后千万可别再犯这错了,改过了依旧是好人,” 听到冬生这么说,“石头”热泪盈眶。 冬生借机笼络“石头”说:“你呀,别和我见外,要是有难处就对我说,我能帮的就不会干看着。” “石头”是班里公认的贫困户,每个月的生活费他要拖到月末才能交到冬生手上,身上的衣服更是破旧不堪,一件旧棉袄早已洗得发白,袜子都是补着大块的补丁,补丁上还套着补丁,变得硬梆梆的,因此才被大伙叫做“石头”。 人穷偏又志短,做下了这等小偷小摸的事,他趁着上厕所的功夫偷偷溜回寝室。 他以为别人都在上课,没想到冬生躲在被子里抓了他个现行,心里很害怕,后来见冬生不但饶过自己还如此体量他,顿时对冬生感恩戴德起来,哭着说:“家里母亲病着拿不出钱来了,妹妹在校舞蹈队有个演出,需要白衬衣做演出服,妹妹好久没买过新衣服了,她爱美,喜欢舞蹈,让我无论如何给她借一件白衬衣,我原本想在你们的皮箱里找找,……” 此时冬生倒真有几分同情石头了,自己的家境其实和石头很相似,万幸的是他有一个姐姐,自己的需求,姐姐都是尽量满足,自己的生活费都是姐姐每月邮来的,姐姐在省城边读书边打工挣生活费,还要负责他的学习开销,想到这些冬生便心疼起春生来,对姐姐由衷地敬佩。 看着眼前的石头,他想起了自己的姐姐,心里很不是滋味,心想要是姐姐在外面遇到了困难能有人帮着就好了,便对石头说:“我有一件白衬衣,是秋季运动会时我姐新给我买的,你拿去改改给妹妹穿吧。” 石头万分感激,从此对冬生不同以往,总会竭力维护报答冬生,冬生对石头也更加关照,两个人的交情日益深厚。 石头又拉过来两个老乡,一个高一,一个高二,都是桀骜不驯不怕惹事的主儿,他们四个人常混在一起,被称为“冬石四人行”。 冬生队伍大了,做事放开了手脚,胆子也大起来,班里哪个受了欺负他第一个冲出来,渐渐得越发得人心,同学们认为他颇有英雄气概,是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客。 学校里有个学生叫“大鱼,”原名叫于磊,因为姓于又有些油嘴滑舌被称做“大鱼”,是高三的住宿生,因为晚上在走廊学习时嫌别人吵闹发生了口角,想不到那人一个口哨便冲出来好几个人围攻大鱼,冬生了解事情的来由后,便帮助大鱼反击,两伙人直闹得走廊里天翻地覆。 冬生声称向理不向人,是打抱不平,夜晚的走廊就是学习的,大声喧哗本就不对,再打人就更没理了。 最后“大鱼”被收入到冬生的队伍里,不打不相识,那伙人挨了打反倒佩服冬生的仗义,握手言和,从长计议共同发展,两伙势力联合起来,在校园里做一些行侠仗义之事,一时间冬生的队伍壮大起来,拥有了一个校园势力小团体,名声大震,再没有人敢欺负他,孟颖被他呵护得体贴周到,再不用理会各种骚扰和乱事,只安心学习。 孟颖学习目的明确,也很用功,她想出人头地,每日刻苦读书,喜欢与学习好的同学来往,她很感激冬生为她创造了一片宁静的天空,但同时也不希望冬生对她有过多的干扰,她扑闪着一双大眼对冬生说:“人生的路很长,我们都不能确定将来会怎么走,你我现在还是努力把书读好要紧,这也是人生最重要的事,不是吗?以后的事只能以后再说,不管将来如何,我都要谢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希望你我都能将心思用在学习上,将来考上大学,千万不要因为我分了你学习的心,那样我可就成了罪人了!” 冬生是聪明人,很快就明白了,他对考大学不抱幻想,但是人家志向远大,自己怕是望尘莫及了。 要不从此改头换面发奋图强苦读书吧,说不定能考上大学呢,到时定是前途一片光明,可是自己清楚自己这几斤几两,一路上都是混过来,这万人争抢的独木桥怎能过得去?自己对书本学习一点也不感兴趣,一做题就头痛犯睏打不起精神,索性就想,管他什么大学不大学的,考不上大学的人多了,不也都活得好好的吗,大不了就是你当你的官我干我的活儿,我不偷不抢不赌也不求你办事,不管你借钱,没啥低气的。他时常这样宽慰自己,到后来心就宽了,就依了孟颖。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只要现在每日能守着孟颖就好,只要孟颖冲他一笑,他立马心花怒放魂飞魄散,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第二十三章 秋生力劝冬生 与冬生不同,秋生从小功课就很好,学习主动性强,脑子灵活,学习上不用大人操一点儿心,升了初中后成绩愈发突出。 秋生这次代表瓦拉尔中心校参加县里的数学竞赛,考完试,他来到冬生的学校看哥哥。 快到校门口时,突然从转弯的路口里冲出几个小青年,个个打扮得流里流气的,烫着头,手上夹着烟卷儿。 他们将秋生拦下,问有没有钱借来花花,秋生说我又不认识你们干嘛向我借钱。 其中一人呲着牙坏笑:“别急,很快你就认识了。” 几个人不容分说便对秋生动起手来,秋生敌不过他们,一顿拳打脚踢后,兜里的十几元钱便被抢走,几个人还不罢休,又翻遍了秋生的口袋,临走还打了秋生两耳光,直打得秋生鼻孔流血,头晕目眩。 秋生进入学校,在校园里遇到刚下课的冬生,看着挨了打的秋生,冬生又疼又气,攥着拳头在校园了迅速地转了一圈,很快结集了五六个人,领着秋生一起出了校门。 那几个青年还在那里逗留,看情形不是等学校里的哪个女生就是还想借机滋事。 秋生指认了他们后,冬生瞅准了一个看上去象头儿的人,几步快速冲上前用力将他推靠在墙面上。 与此同时冬生带的几个人也迅速地将其他人包围。 冬生愤怒地问:“是你们几个杂碎干的?” 这几个人一看是秋生带人回来了,便也没了话。 领头的人看冬生他们只有五六个人,挣脱开不屑地说:“是又怎样?你最好先打听打听我是谁,军哥收你点保护费是看得起你,我在这儿混了可不是一天两天了,就凭你们几个?想踩到我头上还嫩了点。”说完将嘴上的烟气吐着圈喷到冬生的脸上。 冬生不由得怒火中烧,气得大吼一声,一拳打在老大的脸上,老大从怀里掏出了弹簧刀拼命反击,两伙人扭打在一起。 冬生奋力对付老大,他个子高,力气足,瞅准了时机一脚踢飞了老大手上的刀,被一旁的秋生抢着捡了起来,冬生顺势冲过去一个扭转将老大擒拿在地,秋生在一边紧握刀子逼在老大的脸上。 这时,石头从学校里领着一群人赶了过来,将这几个人全部捉住,扭送到了派出所。 这伙人是专门欺负中小学生的社会混混,被他们抢过钱的孩子不在少数,有时在校门口抢,有时还会冲到班级里挨个要,没钱的或不给的便会挨打,严重影响校园的安全,冬生这回也算是为社会除去一大危害。 回到寝室冬生为秋生消毒擦洗伤口,也为其他的伤员疗伤,还好都只是些皮外伤。 平安无事,又恰逢秋生来了,大伙决定晚上庆祝一番。 晚餐准备得非常丰盛,大伙吃着喝着,看着兴高采烈情绪高涨的冬生,秋生却一点儿也乐不起来,他明天一早就要乘火车返回家去,所以早早就躺下睡了。 次日凌晨,秋生悄悄起床赶火车,冬生执意要送,兄弟二人走在黑漆漆的路上。 秋生本就不平静的心更是吊到了嗓子眼儿,他对冬生说:“哥,我劝你还是少管些闲事,别再打架了,尽量不招惹是非的好,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可怎么办啊!妈刚走,姐在省城,你要是再出了事可怎么好?家里怎么过?” 说到这儿秋生禁不住哭了起来,他担心哥哥,怕他每日打架斗殴早晚会出事,也心疼他一身的伤,怕他遭到坏人的报复。 冬生安慰道:“就凭你哥我现在的势力范围,别人哪那么容易动得?这世道就是这么差劲儿,你不惹别人,别人就会欺负你,而且见谁好欺负就欺负谁,只能让自己变得不好惹了才没人敢欺负,你还小不懂,长大就明白了。” 秋生显然不同意冬生的观点,他反驳到:“那些不是我们该过的生活,我们不应该这么做,刀尖舐血的日子会好过到哪?得到的只是片刻的宁静,不会是永远的安宁,常在河边走哪会不湿鞋,每天都提心吊胆地过日子滋味并不会好,或许你呼朋唤友很威风,行侠仗义很英勇,可是你想过爸姐和我吗?你不是为你一个人活着的,做人不能太自私了,爸和姐要是知道你每天过得是这种日子会是什么心情?你考虑过别人的感受吗?你不应该让家人担心,除非你不爱他们。” 冬生陷入了沉思,他好象还真没有认真的想过这件事。 临上火车秋生还一再嘱咐冬生别再混日子了,好好学习好好生活,还交待冬生现在天还黑着,千万在车站等到天亮了再回学校,以免路上不安全。 冬生的心中泛过一丝酸楚,笑着说:“打仗的人才不管黑天白天呢,这个时候回去更安全,混混们折腾一晚上了现在都在睡觉呢!” 送走了秋生,冬生心情沉重,他仔细琢磨秋生的话,觉得不无道理,认为是时候收敛收敛了,以后能忍则忍,只安心学习就好。 春生上了大学后,就主动和老师说明了情况,老师帮她在学校里找到了两个勤工助学的岗位,加上春生自己在校外找的一份家教,三份工作加起来也抵得上在红星时一个月的工资,所以负责自己和冬生的生活费完全没有问题。 就是每天太忙了,除了上课其余的时间都打工了,没有时间享受大学里多姿多彩的校园生活。 她很想象其他同学一样松驰有度地学习、读书、休闲、娱乐。 时间对她来说太宝贵了,她每天比别人早起两个小时去学校的餐厅帮厨,然后完成一天的学习,晚上下课后,用最快的速度吃完晚饭后去园林区做一个小时的花木工,晚上七点回教室晚自习,没课的下午和休息日出去家教。 时间虽然紧迫,春生却感到无比充实,她上课时全神贯注,认真做好笔记,贪婪地汲取知识,晚自习时再把当天的功课复习一遍,所以学业上掌握得很扎实,功课完全没有问题。 多年的自学经历让她练就了很强的学习能力,能够在有限的时间里把知识掌握得很牢固。 春生很羡慕别的同学能泡在图书馆里读书,羡慕寝室的人周末时候参加校文艺部组织的舞会,而她只能在熄灯后的走廊里夜读,这种走廊夜读的生活是在红星时就养成的习惯,只是这回她无需再学文化课了,她开始博览群书,她给自己定下任务,三天读完一本书,书的范围涉及得很广,包括文史政理等,一学期下来,她已经读完了四十多本书。 这几日为迎接期末考试,她晚上暂且不读课外书,只认真复习准备考试,期末时候的走廊很热闹,捧着书本学习的人多了起来,学习氛围浓厚。 比学习更浓的是学生们归家的心情,同学们已经开始准备放寒假的行李,班长统计好了车票信息,学校提前为学生订好火车票,只等期末试一结束便离校回家。 考试这日,春生却意外地接到冬生学校的电话,说冬生受了伤,叫她赶紧过去。 春生心急火燎万般煎熬地考了一天试,晚上就坐上了回呼塔县的火车,幸好是学校放了寒假,要是再早两天,说不定急成什么样呢。 次日中午,春生在县医院的病房里见到了浑身缠满纱布的冬生,此时还在昏迷中,几个同学守在身边,春生强忍悲痛问明原由。 冬生一日外出买菜遭到一伙人的毒打,也不知这伙人来自何方,又因何事,打完人就跑了。 春生管不了太多,先找到医生问清病情,冬生全身多处骨折及软组织挫伤,内部脏器也损伤严重,脑部遭受重击中度出血,病情不容乐观,还没有脱离生命危险。 听到医生的交待,春生的心拔凉,从背后直冒出冷气,医生还嘱咐家属不要离开,随时准备着。 想治好病先把钱备齐,冬生先期的住院费都是同学们垫付的,并且帐上已经没钱了,医院已经催过几次了,再交不上就病人就断了药。 春生稳定好情绪,一方面通知了父亲张德顺,让张德顺想法凑些钱来,另一方面,去派出所报了案,回来后将冬生的同学打发走,自己一个人守在冬生床边,一夜不曾睡着。 第二日,等来了张德顺。张德顺担心冬生的病情,恨铁不成钢。 他悲痛交加,在家里四处筹钱。 张淑兰死时他就借了一圈钱了,还没还完,这回便没借到多少,没办法,只好在单位先预支了三个月的工资,也就六百来块钱,对冬生的医药费还差得远。 春生想来想去,还得再去借,呼塔县里她只认得红星造纸厂的几个人,所以便来到了红星造纸厂,尽管她与别人的交情都很淡,也不愿求人,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此刻也顾不得什么脸面了,只能硬着头皮上。 大学开学时春生向乔梁借的2000元还没有还,她不好意思再向乔梁开口了。 傍晚时分,她来到了红星的宿舍,姜丽丽和汪思琪刚好都在,只是她的铺位上已经来了新人。 知道了她的来意后,姜丽丽沉默不语,汪思琪直言道:“你是真高看我了,我每个月的钱都不够花哪有什么存款,虽然住在亲戚家,可是一点也不省钱,家里的各项花销我总得承担些,尤其年节破费得更是多呢,大人孩子过生日我都要表示,可比你们住宿的人费钱多了,况且我又是个时尚的人,哪象你一年都不买一件衣服呢,我实在是爱莫能助了。” 说完汪思琪借口办公室还有事就走掉了。 第二十四章 春生苦求姜丽丽 春生心里明白,现如今物价贵,尤其服饰价格高得离谱,一件衣服要占去每月一半的工资,攒钱不容易。 即便人家手上有钱,谁愿意借给她呢。 自己已经不在红星干了,将来毕了业工作还是个未知数,谁能冒着风险借给她钱呢,得有多深的交情才会甘心情愿的这么做呢。 春生看着屋里的姜丽丽,觉得定是一样的没戏了,尴尬地笑了笑,准备回走了。 姜丽丽却突然把她叫住,阴沉着说:“借钱,可不是你个这样子的!沦落到如此还这么清高?你怎么也不求求我呢?钱我倒是有,愿不愿意借给你得看你的表现,你好好求求我,我心一软没准儿就答应了!最烦你这老牛拉硬屎的样儿!就你这装强样能借来钱才怪呢!” 春生也顾不得姜丽丽的话好听还是难听,先不管她究竟是什么意思,春生象抓住救命稻草般抓住姜丽丽的手,激动地说:“我就知道你心眼儿好,不会干看着我的,你我是多年的同学,从小在一方水土上长大的,我还记得你小时候的模样,特别可爱,扎着两个羊角辫……” 春生努力地拉近同姜丽丽的感情,说话未免低声下气了些,她第一次体会到了求人真的好难,可以令她象变了个人似的恭维讨好,也懂得了人生总会有必须求人的重要时候,令她甘愿跪倒摇尾乞怜,这个时候脸面自尊就象远处天边飘着的一层簿云,风一吹就散了,手指轻轻一捅就破了。 想到这些春生感到十分委屈,她眼里含着泪花说:“我的家住哪你也知道,若是还不上我家还有房子,就算卖了房子也得把你的钱还上,若卖了房还不上,我们家里还有秋生夏生,他们都会长大,将来挣了钱一定能还得上。” 姜丽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嘲讽到:“真要象你说的这样,我岂不成了你们家几辈子的债主了,要我说,若是还不上你就到我家当佣人抵债吧!帮我和乔梁看孩子,做做饭打扫打扫卫生什么的。” 面对姜丽丽的贬低嘲笑,春生忍住不哭,她努力地控制着脸上的表情,让自己看上去轻松和气。 春生艰难地露出笑容说:“好啊!我也很乐意帮哥哥嫂子做事呢!” 姜丽丽白了春生一眼继续挖苦道:“你说你怎么就混成这样了?大学是怎么读的?一个堂堂大学生,比在红星上班时还惨,我都看不下去了,我要再不借给你,看样子你都得卖身去,也难怪,谁让你天生就是个贱命呢,再怎么折腾你也逃脱不了命里的贱。” 姜丽丽一阵浪笑,笑得春生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 笑过后姜丽丽说:“行,你表现得我还算满意,钱我可以借给你,你是聪明人,想必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你若做得好,这钱便不急着还,你若是不识抬举,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我会要帐要到你哭着求我。” 春生一脸迷茫,问:“我不大明白你说的话,” 姜丽丽板着面孔,用犀利的目光盯着春生低声说道:“你以为我真就乐意让你来我家做工吗?快别做梦了,我巴不得你离得远远的,从此以后再不许与乔梁来往,不能走近他半步,别再哥哥妹妹滴让我恶心,我们马上就要结婚了,我容不得任何女人接近他。” 这回春生明白了,忙应道:“你大可放心,我在大学里每日都很忙,这大半年没通过一封信,以后也不会联系他,我们不可能有什么的。” 说到这里春生有些讨好般地奉承道:“其实在我心里早就把你当成嫂子了,以后再有什么事我只找嫂子。” 姜丽丽眼珠一斜,嘴角露出一抹不易觉察的笑容说:“你离我也远着点罢,我才懒得搭理你!” 春生只能傻傻地笑着缓解尴尬。 姜丽丽借给春生1000元钱后急着去加班了。 春生在宿舍走廊里遇到刚从车间下班回来的刘国仁,打过招呼后春生急着回医院。 刘国仁却象是有话要说却又欲言又止的样子,春生主动问他怎么了,他露出憨厚的笑容说:“我给你写信你怎么都没回?” 春生淡淡地说:“我太忙了,没时间写信,你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事等我回信儿,我想着等有空时再回。” 刘国仁惊讶地问:“原来大学里时间这么紧张,比咱们每日工作加班还忙?我听说大学里的生活是悠闲自在的,看来传言总是有出入。” 春生笑道:“悠闲自在只属于别人,我是没有这个福气的。” 刘国仁笑问:“难道这大学还能区别对待?只你一个人忙不成,我猜一定是你不肯松劲儿,太认学了。” 春生坦诚地说:“我资质一般,不聪明,自是需比别人努力才行,不过我大部分的课余时间都用来打工赚钱了,每天上课工作,时间排得满满的,悠闲不起来。” 刘国仁想请春生一起吃晚饭,春生便把冬生在县医院住院的事说了,解释说得回去照顾冬生,刘国仁便执意要送春生回去。 冬日的夜幕早早就降落下来,转眼天已黑透。 刘国仁骑着自行车送春生。 这场景让他不由得想起三年前春生刚来红星时的情景,那晚他也是这样骑车载着一言不发的春生,将她送到了火车站。 这晚春生同样话也不多,却在快要到地方时突然问到:“你结婚了吧?怎么还在厂里住呢?” 刘国仁怏怏地回道:“我没结婚,连女朋友都没有呢。” 春生惊呼道:“别骗人了,去年和肖姐的外甥女不是处得火热,都要结婚了吗?说好的过年结婚,一年都快过完了怎么会没结?” 刘国仁停下车子认真地说:“我没骗你,我和那个姑娘去年就分手了,要结婚时她嫌我家拿不出钱,她以为我工作这些年能有积蓄,不曾想我都贴补家里了,她怕以后过日子我的收入还会贴给家里,所以我们就掰了,唉!说到底不是一路人。” 说完这些刘国仁变得拘禁起来,问春生在大学里处对象了没。 春生噗嗤一下笑出了声:“我整日忙得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谁愿意和我处对象,不但没处,我连班上的男同学还认不全呢,” 刘国仁结结巴巴地说:“春生,我以前误会你了,我以为你和乔梁有事儿……直到看到姜丽丽和乔梁在一起了,才知道我错怪你了,我太他妈不仗义了……” 刘国仁象个孩子似的垂下了头。 听到这些话,春生也呆住了,往事涌上心头,千般滋味混杂在一起,在红星的屈辱和悲痛再次袭来。 她不愿再想起这些,便快步向医院走去,只听到刘国仁在后面喊到:“我不会再让你受苦了……” 春生没有回头,只自顾向前走去。 夜,如此清冷漫长,让孤单的人倍感凄凉,让无助的人更加落寞,使不幸的人更加不幸,它用阴冷的黑暗将一切吞噬。 生活从不放过任何人,尤其是想得到收获的人,付出不一定有回报,可是要想得到某物一定得有所付出。 不做无为的幻想,不贪慕能力外的浮华,能守住一份平淡已是不易,春生再无更多的奢求,只希望能顺利毕业,努力工作挣钱,把弟妹们养大,此刻在她的人生规划中再无幻想。 经过几天的抢救,冬生终于醒了,脱离了危险,慢慢地好起来。 春生在医院精心地护理了一个月,由于平日里身体素质好,冬生身体各项指标恢复得不错,很快办理了出院手续。 虽然经历了此次劫难,但面对这样好的治疗结果,全家人皆大欢喜,一个月的辛苦奔波也值了,一家人高高兴兴地准备回家过年。 虽然盼来了平安,春生仍心有余悸地唠叨冬生,让他学点好,别再打架逗殴的,得吸取教训才行。 冬生心里也明白,这次是万幸捡回命来,下次能否活下来就不一定了,他也有些后怕,只是苦于名声扬出去了,场子拉开了,再偃旗息鼓哪那么容易的事,有些事开了头便不好收尾,毕竟冬生打仗已是出了名,想找他一决高下的大有人在,他手下的兄弟受了欺负找到他求助,他也不忍拒绝,即便是他想退,此时也难了。 冯朵儿终于见到了冬生,冬生出事后她在家担心得不行,又没办法去县城看望,每次都向秋生偷偷打探冬生的情况,默默地为他祈祷。 冯朵儿和冬生从小玩到大,在冯朵儿心里已经把冬生当成了今生的依靠,她认为冬生应该和她是一样的感情,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彼此的情愫热烈真挚,无需表达,爱慕与依恋在每天的生活与相处中时刻存在,他们的爱就象春日里挂在枝头的亚格达果子一样,不用渲染,更不需留意,它们隐藏在茂密的枝叶下,苍翠饱满,放眼望去是成片的绿,不经意间成串儿的翠果儿变成了剔透殷红的“相思豆”,圆溜溜亮晶晶红通通的,从青涩到成熟,这是山里最自然不过的事,冯朵儿对冬生的感情如同这亚格达果般水到渠成。 冯朵初中毕业后,冯二让她考了技校,学习了缝纫,打算毕业后去镇里的商店针织布匹组。 技校也是包分配的国家正式工人,若是能在商店里卖货就再好不过了。 这些是后话,先进了商店是关键,具体做什么等分配进去了以后再说,他活络一下走走关系也就行了。 商业部门可是大伙儿削尖了脑袋要进的地方,先不说挣得多活儿又轻,就是买东西的优先权会让一家人借到不少光呢。 物资匮乏的年代,能买到少量供不应求的物品实属不易,凭票供应的白糖、肉、布、有钱有票也未必能买得到,商店里没有熟人,这些东西很快便被一抢而空。 冯二现在就开始为冯朵儿铺路,不管花多少钱他都要让女儿得到这份人人羡慕的工作,将来再为她找个好姻缘,人生也算圆满。 第二十五章 情错 冯朵儿从小就对冬生好,冯二看在眼里,心里也明白了几分。 女大不中留,冬生这小伙儿也是从小看大的,品貌端正,随着年龄的增长愈发英勇帅气,为人处事也颇为历练豁达,就是功课差了些,考大学算是没什么希望了。又一想,自己闺女也学得不怎么样,也不是什么文化人,为何非要嫁有文化的才子呢。 况且张德顺是自家多年的好友,这是一户知根知底儿的正经人家,凭自己对张德顺的了解,将来必定让冬生接班,过日子最重要的是人品和性情,两个人彼此中意比什么都强,何必又要大富大贵,安宁平淡的幸福日子最难得,只要闺女心里乐意,幸福安稳地度过一生,何尝不是件好事,所以在冯二心里也默默认可了冬生。 只是他没有想到,冬生对冯朵儿却没有这份心思,他对冯朵儿的感情超过了朋友,更象是家人般的亲近,在冯朵儿面前冬生没有半分拘谨,总是很随意。 面对冯朵儿关切的询问和略带担心的责备,冬生笑嬉嬉地转移了话题,反问冯朵:“你在技校学习了半年,现在都会做什么了?能做成件象样点的衣服不?我这还等着穿呢!” 冯朵儿红着脸说:“哪能这么快就学成了呢,第一学期我们只学了些基础课,现在只会画些简单的图样子,依步骤倒也能做成件衣服,就是不象个样儿!” 两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笑罢冬生又问:“在学校里有没有人欺负你?谁要是欺负你告诉我,我替你出气,” 冯朵儿急忙打断:“切莫再打打杀杀的了,出了这一回子事还不长记性?非得找人管管你才行!明儿叫叔给你说一门厉害的媳妇,看你还得瑟不了,” 冯朵在言谈中有意试探冬生,她抛出了上言,只等着听冬生的下言。 冬生甩了甩额前挡住了眼的头发,嬉笑道:“你是不是也觉得我特英雄?告诉你我可不是装英雄,我是真熊,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这话是一点不假,我恐怕就过不了这媳妇关,以后只听媳妇的话,媳妇让做啥就做啥。” 冬生一番随意的玩笑话,冯朵儿却把它和自己联系起来,不由得脸上泛起一片红晕,害羞得垂下了头。 冯朵其实很想给冬生做一身衣服表达情意,只是苦于手法还不娴熟怕出了丑,就迟迟没有动手。这日铁蛋年前拎了两只鸡来家串门儿,穿的裤子十分破旧,冯朵笑问:“铁蛋哥,这都要过年了,怎么也不换身新衣服呢?” 自从做冰鞋的那年冬天,铁蛋对冯朵便产生了情愫,冯朵的“铁蛋哥”叫得他心猿意马,崇拜温柔的目光令他倍感温馨,在外打工的日子时常会想念冯朵儿,觉得她纯洁善良,似乎对自己有意,所以每次回家都会找借口来冯二家拜访,其实是为了见冯朵儿。 听见冯朵儿这般问,铁蛋十分羞愧,搓着手说:“我平日太忙,顾不上这些。” 其实铁蛋何尝不想穿得体面些,尤其是在冯朵儿面前,只是他打工的包工头已经几个月没给开工资了,就连过年也是丝毫没动恻隐之心,对一群干活儿的工人一毛未拔。 冯朵笑了笑,看着局促不安的铁蛋说:“我学了裁剪,正想练练手,你若不嫌弃,我给你做身衣服当做新年礼物吧!” 铁蛋受宠若惊,内心一阵激动,他觉得这是冯朵儿爱意的表达,如同吃了蜜糖般甜润,幸福就象二月的迎春花,已悄然拱破冰土,芬芬绽放。 没几日冯朵儿便做好了,样式稍显老气,缝纫针法还欠精细,虽说算不上完美的作品,对铁蛋来说却是至珍的宝贝。 铁蛋在县里打工赚钱养家,一家人的生活开销几乎全靠他,两个妹妹相继上了中学,奶奶身体每况愈下,只能靠吃药维持着,严重的时候喘不上来气,张大了嘴巴憋得脸通红,眼光空洞地望着天花板。 老太太记得孙子说过的一句话:“等年底发了工钱就带奶奶去省城医院看病。” 这年冬天异常寒冷,老太太的病情反复严重,终于熬到了年底,由于拖欠工资铁蛋并没有拿回钱来,连过年的钱都不够呢,铁蛋娘卖了一年的鸭蛋和蔬菜也只能勉强度日。 临近年关,铁蛋娘忍痛杀了几只鸭子拿到集市上去卖,要过年了,家家户户杀猪宰鸡,家里都不缺肉吃,铁蛋娘的鸭子卖了两天也没卖出去,她干着急吆喝的更卖力了,有男人调笑:“你可真是个死脑筋,现如今谁家还缺鸭肉吃?你换样东西卖卖看,说不定生意火爆得很呢!” 铁蛋娘愁怅地说:“我家能有啥子可卖?穷得一蹋糊涂!” 男人转动着一双鼠眼,滴溜溜地在铁蛋娘身上瞄来瞄去,奸笑着说:“要不怎么说你是个榆木脑袋呢,这现成的货都不知道换钱,难怪要受穷,男人都不在了还守个什么劲!” 看着还在发呆的铁蛋娘,男人一脸坏笑:“要不我先给你开个单咋样?你也别卖什么鸭子了,这就跟我走吧,回头儿我保你过个肥年,” 铁蛋娘这才明白男人说的是什么,挥起巴掌朝男人身上抡去,边抡边骂:“你个死东西,一肚子花花肠子,回家找你家老母猪浪去!” 下午时分,天空飘起了雪,街上的行人少了,商贩们也陆续撤离回家歇着了,铁蛋娘正准备收摊儿,来了位四十岁上下的男人,在集市上走了一圈后,来到铁蛋娘的摊前问了价,仔细地看了看这几只鸭子。 铁蛋娘忙招呼着:“我这鸭子好,又肥又嫩,是刚满两年的小鸭,还下着蛋呢,要不是等钱过年才舍不得杀。” 男人低着头,脸上表情怪怪的,他冷冷地说:“鸭子我可以全买下,但是你得搭些赠品才说得通,” 铁蛋娘喜出望外,这可是难得的机会,没想到大买卖说来就来了,急忙说:“我没有别的赠品,称上给你找些,账上抹零凑整也就行了,” 男人抬起了头,是张陌生的面孔,铁蛋娘不曾见过,应该是周边小林场来买年货的人,男人冷漠地说:“就你吧,行就跟我来,鸭子我全买了,不行就算了。”说完就快步地向前走去,铁蛋娘来不及细琢磨,装好了鸭子紧跟在男人身后。 走出集市,小路的尽头处,路边停着辆吉普车,男人上了车,铁蛋娘也笨拙地拉了几次车门才上了来,男人将车开到镇子最西边的山林里,在山路中间的位置停了下来,墨绿与灰褐相间的森林将车子遮挡起来,偶尔有鸟群飞过的声音。 男人跳下驾驶室,拉开后门进入车内,径直扑向了铁蛋娘,一阵缠绵过后,便翻云覆雨起来,铁蛋娘已经五六年没碰过男人,如同干涸的土地得到了雨水的滋润,此次竟如此酣畅淋漓欲罢不能,男人非常强壮,似乎也很久没碰过女人,二人如胶似漆,忽略了寒冷,忘记了来路。 转眼夜幕降临,四周陷入一片黑暗,路两侧的森林愈发阴冷,雪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男人将车子开回集市,拿走了鸭子,付了鸭钱,车子径直向东开去,很快便消失在大雪纷扬的夜色中。 铁蛋娘在集市上买了些年货后便回家了。 有了这次,铁蛋娘想开了,自己原是自由身,何必守着,让孩子们跟着受罪,从此她见了男人便打情骂俏,放荡起来。 只是唯独对张德顺轻挑不起来,张德顺是她家的救命恩人,对她们孤儿寡母的非常照顾,生活上经常救济她,铁蛋不在家时,家里的一些力气活都是张德顺帮着做的,即便是没法亲自去一个寡妇家,他也会让冬生秋生去把活干了。 在张德顺的心里,同样是有铁蛋娘的一席位置的,象许多男人一样,他喜欢这个外表媚气骨里风骚的女人,这女人又是这般会处事,一口一个“德顺大哥”地叫着,每个年节都不忘来张德顺家探望,尤其在孙淑兰死后,铁蛋娘似乎对张德顺的关爱更多了,天还未冷早早就做好了棉衣送过来,缝补洗涮的活没少帮着做,尹老太时常劝儿子:“你才四十,还年轻,有合适的再成一家人,一个男人总一个人过也不是回事儿,后半辈子总得有个伴才行啊。” 张德顺不是没有考虑过和铁蛋娘再婚,只是两家的孩子都没出手,还在爬坡的阶段,况且自家的日子过得也并不宽裕,上面两个老人要养,下面三个孩子在读书,若没有春生的支援,日子恐怕早就过不下去了,这种情况怎么考虑自己再婚呢,铁蛋娘跟了自己一样是过苦日子,又何必增加彼此的负担。 张德顺认为,只要彼此心里有对方,相互牵挂,彼此关心,有了这份情感慰藉就知足了,并不一定要实实在在地拥有,有些关系要掌握得恰到好处才行,人与人的距离并不是越近越好,人是有磁场吸引的,相同的人会彼此吸引,但太近了也会受到磁场的干扰,最后会因为力的相互作用而拉开距离,走近又推远,事物就是这样矛盾着前进的。 第二十六章 刘国仁再次表白 过完年,没等过十五,春生就急着返回了学校。 离开学还有大概半个月的时间,春生打算多做半个月的工,能多挣一天钱就多挣一天。 她来到了校外做家教。 这是个富裕的三口之家,男主人姓魏,在省城开了家贸易公司,女主人董姐是大型商场的执行经理,夫妻两人在商界里混得风声水起。 平日里工作很忙,没有时间照顾四年级的女儿妮妮,很希望能有个全职的家庭教师来辅佐,夫妻俩很看好春生,既能辅导孩子学习,家务上又是块好手,能照料好妮妮的日常饮食起居。 原本商定好春生寒假时过来做全职家教,因为出了冬生这档子事,紧接着又过了年,所以假期过了一半多,春生才来到雇主家里。 魏家夫妇还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春生来了,自然乐意,热情地接纳了春生,并让她住到了家里。 开始只是说给妮妮做顿午饭,晚上他们若是加班回来得晚,就再给孩子做顿晚饭,春生想也不差再做一顿早饭了,况且自己一日三餐都在魏家吃,不好意思女主人做好了饭菜叫自己上桌吃饭,便负责起一日三餐,洗涮打扫之类的活计来。 春生做这些家务是手到擒来,多年的理家经历让她做起这些事来得心应手,魏家夫妇很满意,希望她平日里也能在家里做工。 董姐真诚地说:“春生啊,妮妮和你的感情好,别的老师讲课怕是都不爱听了呢,她现在也不愿意吃我做的饭了,你就在我们家做下去吧,早上只要送走了妮妮上学,你就可以回学校上课了,不用在家做家务,中午我们也都不回家吃饭,晚上你把妮妮从学校里接回来,做好晚饭就行了,这样你做工上学两不误,我们上班也不用再为牵挂妮妮分心,工钱还按假期全职的算,你看怎么样?” 春生也很喜欢这个家庭,生活品味高,人又平易近人,她也很想多呼吸下这个家庭里气息,只是这样一来学校里的晚课就上不了,这在学校里是没办法通融的,每晚学习部都会查人数,很严,再者春生不想失去学校里的另外两份工作,所以便和董女士约定好了暑假时再来做全职,平时还是只周日来。 忙碌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转眼开学两个月了。 正是花香四溢阳光明媚的春日,校园里三三两两的学生踏着芳草飞快地走过,脸上挂着的是比阳光还明媚的笑容,清晨、青草、青年,这些赋予着朝气与力量的词汇聚集在一起,构成了一幅炫丽的图画,这图画里律动着无尽的生机与希望,让人羡慕、敬畏、欢喜、欲罢不能。 春生坐在教室里,听教授的学术演讲,她很享受上课的时光,太久没有听到课堂上老师讲课了,常久以来她都是独自在学海里跋涉,有老师教真是太好了,象有人带着飞的感觉,她格外珍惜每次上课的时光。 一个人漫步独行,要忍受无尽的孤独与磨难,还有迷路的危险,纵使是迷了路,也无人指点,只能靠自己一步步地走出岐途,其中的艰辛难耐没经历过的人是无法体会到的,只有经历黑暗的人才会无比珍惜来之不易的光明。 春生跟着老师的思维畅游,无比惬意,却被突然的敲门声打断,教授走出了教室,来人是找春生的,教授允许春生出了教室。 自己平日里很少和校园里的人打交道,怎么会有人找呢?难道是家里又出了什么事?春生带着满腹的疑问走出教室,看见了门外站着的是刘国仁,他穿了件咖啡色的夹克衫,脚上是一双崭新的皮鞋,在阳光的反射下熠熠生辉,额前卷曲的头发剪得很短,使整个宽阔的额头毫无遮拦地露了出来,不知为什么春生觉得这幅打扮有些滑稽,有种忍不住想笑的冲动。 春生动了动嘴角,还是忍住了,问道:“怎么会是你?” 刘国仁笑着反问道:“怎么不能是我?很意外吗?写的信你也不回,我只好来一趟了。” 春生笑道:“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专门跑来省城,工作不忙吗?家里可都好?” 刘国仁答道:“我请了假来的,家里你不用担心,都好,我来时去学校里看了冬生,他最近很安分没惹事儿。” 春生心想这人真可笑,我在问你家里可好,你却在汇报起我家的情况来。 一提起冬生,还真说到春生心坎里去了,春生还真的最放心不下冬生,为他日夜悬心,真怕他再生出什么事来,往小了说可能被学校开除,大了说命都难保,真想守在身边看管着他,听到刘国仁这般说,终于松了口气,心情忽然格外地好起来。 她把刘国仁安顿在学校的招待所住下,领着他在校园里的图书馆、体育场、实验基地游览,让刘国仁也体味到了大学里的风光。 晚饭春生领刘国仁在学校食堂里吃。 饭后两个人在园林区散步。 春生说:“我每天又上课又打工的,没办法陪你在省城好好逛逛,只能在学校里转转了,” 刘国仁在湖边的甬路上停了下来,岸边是一垂到地的柳树枝条,刘国仁随手摘了片柳叶儿,把它对折后,抛到湖里,他微笑着仰起头,天边一缕日幕的残阳倾泻下来,洒在他的脸上,使脸上的微笑格外温暖。 好美的画面,春生的心不禁为之一动,在她的记忆里,夕阳总是带着疲惫与劳顿,是一场来不及停息的冲刺,她从未象现在这样领略自然,沉醉于这瞬间的美好。 即便时光匆匆,即使生活不堪,美景却时刻都存在着,你无力发现,无瑕欣赏,它便不属于你。 这抹柔和的残阳只在刘国仁的脸上停留了几秒钟便滑到了地上。 刘国仁踩着脚下的阳光,温柔地说:“我来省城不是为了闲逛的,能看见你就好,” 他清了清嗓子,又说:“我说过不会再让你受苦了,以后你不要这么辛苦地四处打工了,我来供你上学,每个月开了支我就给你邮来,经历了这么些我才发现,我放不下你,你是我今生认定的人,我们才是一路人。” 刘国仁一口气说完了这些话,表白完他轻松地吐了口气,春生听得真切,也听得平静,象是在听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情,刘国仁动情的表白并未在她心中激起波澜,象秒表上的指针一样,只是略为跳了一下,便恢复到如初。 春生平静地说:“你不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我们俩做个朋友还可以,至于别的就算了吧!” 面对春生的再次拒绝,刘国仁也很坦然地笑着说:“这次,我不会放手的,除非你结婚了,否则我会一直等,等到你同意。” 春生的心颤动了下,严肃地说:“你不用等了,我不会同意的,你要是固执下去,我们连朋友都做不成了,你我并不是什么同路人,我的路上只有我自己,我并不是真正适合你的人,好姑娘很多,我真心希望你能找到适合的人生伴侣,” 刘国仁苦笑:“我知道你现在心里装不下我,你心里放着谁我不管,也不重要,总有一天它会属于我,只要你给我机会,只要时间还允许,我们一定会走到一起的!” 说到动情处,刘国仁拉住春生的手:“以前都怪我疑心太重,不自信,让你受了这么些苦,以后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不让你再辛苦下去了。” 天边最后一抹余辉落下,四周灰蒙蒙地暗了下来,园林区里的人少了,间或有同学步履匆匆地向教学楼走去,晚自习时间到了。 春生抽回被刘国仁拉着的手,急忙赶去上晚课了。 身后刘国仁喊道:“乔梁下个月要结婚了,你尽量回来吧!” 春生愣住,突然之间不知身在何方,腿脚不听使唤了,不知该向哪里迈步。 刘国仁又喊道:“快去上课吧,别迟到了,不用管我,我坐晚车回去了。” 春生回过身,望了望不远处的刘国仁,看不清他的脸,或许是笑着的吧,春生微笑着向他摆了摆手。 整节晚课春生没心思读书,心里揣摩着,这姜丽丽真是厉害,这么快就达成目标了,有谋略的女人不免让人生畏,她们目标明确,手段辛辣,生命里的每人个都会被利用到极至,她们善于发现,勤于探究,精于算计,每件事都把握得最好,这种人如果再有超强的耐力就可无敌了,她们能够一直坚持下去,不达目地不罢休,纵然你是与世无争,任凭你多么善良,在她们的眼中只是一颗棋子,她心中所想的是怎么利用好你这颗棋子来下好她的人生之棋。 想到这里,春生不免深深地为乔梁担忧起来,心里如打翻的五味瓶,不知是什么滋味,这个生命里最重要的男人就要结婚了,而且是和心机深重的姜丽丽结婚,春生想不明白,那么多女孩子,乔梁怎么就落到姜丽丽手里了呢。 第二十七章 家教 一九八八年的暑假,春生如约来到魏家做全职家教。 全职,其实既是家庭教师,又是生活保姆。 洗衣、做饭、打扫、整理,为妮妮辅导功课,接送妮妮上兴趣班。 春生很忙,魏家出了双倍工资,有了钱赚,又供吃住,春生便不觉得辛苦。 春生想尽快把姜丽丽和乔梁的欠款还上,粗略算来做完今年寒假差不多就能还清了。 这天晚饭过后,春生将厨房事务收拾好后,开始辅导妮妮功课,书桌上的灯光柔和静谧,夜晚的夏风微凉,从粉嫩的窗幔中吹进来,让人有一丝舒爽。 女主人示意春生出来,她优雅地移动着碎步,精制的丝稠睡衣随着她的走动飘忽摇曳,使她看起来是那么雍容华贵又风姿绰约,脸上自信得体的笑容带着职业的气息。 她微笑着对春生说:“歇一歇吧,过来我们一起喝杯茶!” 两人在客厅坐下,董女土亲切地望着春生说:“我刚泡好的明前龙井,甘醇清香,口感正宗,你来尝尝,这也是老魏最喜欢的茶品。” 春生羞涩地说:“我不懂茶,也没喝过好茶,怕是糟蹋东西了。” 董女士笑意吟吟地望着春生说:“我最喜欢你这般真实纯粹的样子,年轻是真好啊!看你的皮肤,就算什么化妆品不用也这般白晰通透,紧致光滑,我都忍不住想摸一摸呢。你不知道我的脸每天要打多少层粉底!即便这样也是羞于见人!” 董女士难免有几分失落,春生忙安慰道:“董姐年轻时一定是个美人,就是现在也一样好看呢!您才三十出头,事业就做得这么好,妮妮聪明乖巧可爱,家庭幸福美满,这些是令多少人羡慕的啊,是我怎么也求不来的。” 听春生这般说,女主人会心一笑,算是认同了春生的观点,又象是认同了春生这个人,她慢慢地呷了口茶,细细地品味着。 半晌后说:“你知道,老魏事业做得好,人又不俗,身边总有些姑娘围着,个个娇艳漂亮,让我难免乱了分寸,若稍不留神,说不定哪天就被换掉了也未可知。” 春生皱了下眉,以她有限的经历,对婚姻及婚外情不甚了解,不敢妄自发言,只能沉默着,想安慰几句又不知说什么,气氛尴尬得很。 春生要去看看妮妮的题做完没有,董女士打破沉默说:“对了,我还有些事要交待你,我要出差几日,妮妮和老魏就交给你了,希望你务必替我照顾好他们。老魏每天的衣服要头晚备好,鞋子也要提前擦好换上干净的鞋垫,换下来的衣物要记得及时分类清洗,老魏晚上要是应酬喝了酒,记得给他熬些雪梨山楂汤,胃药在床头柜子里,他若是胃疼就提醒他吃下,否则他是整晚都睡不好的。” 春生一一记下了。 男主人的衣服,鞋子,皮包等都是女主人亲自打理,春生从未动过手。 接下来的几天里,春生每晚会问好男主人第二天要穿什么,为他准备好放在床头,男主人大概也想不起自己都有些什么衣服,他只是说“明天我要开会”或是“接待重要客人”“不用太正式”等,春生会根据他的行程,为他选择搭配好服饰,连内衣鞋子和领带夹都做得很仔细。 这天午后,很少在工作时间回家的魏先生却突然回到家里,换了身比较随意的休闲装后匆匆地走了,出门时对春生说:“一会妮妮兴趣班放学不用你去接了,她去爷爷奶奶家,我晚上和同学有个聚会,可能会回来得很晚,不用等我。” 春生一面应着一面送魏先生出了门。 妮妮不在家,便少了许多事情,春生简单吃了口晚饭,整理妥当后,便在灯下静静地读起书来,她难得有这样属于自己的时光,不被纷杂打扰,不为琐事分心,可以这样完全沉醉于自己的世界里。 此刻万物是寂静的,也是愉悦的,风清香、夜甜美、钟表浅唱。 春生在这书的美好世界里惬意遨游,不知不觉已到深夜,春生昏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被门锁的声响惊醒,魏先生回来了,春生忙起身迎了出去。 魏先生已是剑目微熏,春心荡漾,他还沉浸在刚刚的聚会里略显兴奋,话也多起来,看见春生,开口感慨道:“杏目柳眉,芳华无限,想我年轻时也如你这般鲜亮,我奋发图强,一腔热血,也曾困惑迷茫,一路走来历经风雨磨难,不过总算是见到了彩虹……想我们这一班同学,都以我为荣呢,下个月母校周年大庆,还请我回学校做报告呢,你说我是不是得为自己喝个彩?” 魏先生很兴奋,酒力很他一改往日的冷漠,春生一面应和夸赞着,一边为他泡了茶水,关切地问:“你的胃还好吧?用吃药吗?需要我煮一些宵夜吃吗?还是熬雪梨山楂汤?” 魏先生微微一笑说:“想不到,你竟如此细心,温暖!……。你在我家可好?你说句真心话,我对你好不好?” 春生避开魏先生深邃迷离的目光答:“好,都挺好的。这么晚了,先生洗漱睡下吧,明天还要工作呢。” 春生要回自己的房间被魏先生一把拽住,揽在怀里,春生挣扎却被越搂越紧,慌乱得不知如何是好,听见男主人在耳边低声呢喃:“今夜良宵,你愿意与我共度吗?” 春生全身被一种成熟的男性气息包围着,心跳和呼吸都不受控制了,欲说还休,欲罢不能。 费了好大劲儿才怯怯地说:“是董姐让我照顾好你的。”魏先生放开春生,神情暗淡下来,他瘫软在沙发上,刚刚的兴奋与激情消失得无影无踪,他靠在沙发上,双目微闭,象在打嗑睡,又像在深思。 他用微弱却十分冰冷的口气一字一顿地说:“这个家,不缺女强人……,我需要的是一个女主人,能将家变得温馨、详和、宁静的女主人,而不是象她那样撇开家一心扑在工作上的狂人。” 看来,魏先生对董女士不满,二人貌合神离。 春生只好安慰道:“董姐很优秀,每日工作又那么辛苦……” 没等说完,魏先生高声打断春生:“是我要她辛苦的吗?是她自己不顾我和妮妮的感受非得变成那副样子的,家里难道需要她赚钱过日子的吗?” 魏先生怒目圆睁,看见春生害怕的样子,语气突然柔软了:“其实,我只想要一个象你这样的女人,能将家里的一切打理得有条不紊,有你在家就不会空虚,我的心就会有奔头儿,自从你来了,我的家才变得象了样子,妮妮的生活和学习也规律了,你看她和你相处得多好!” 春生忐忑地回道:“是,妮妮聪明懂事......” “他离不开你,我也离不开你……”魏先生再次冲动地抱住了春生。 可就在这么一刻,春生突然清醒过来,便奋力挣扎起来,魏先生不得不气恼地问:“怎么了?你是想提要求吧?放心吧,亏待不了你,一年的工资可以了吧!” 春生此时已是完全清醒,她拼尽全力挣脱出来,内心羞愧又愤恨,坐在那里大口大口地喘吸。 魏先生见她这副样子只好做罢,并且说:“也好,给你几日考虑的时间,毕业后不用四处找工作了,来我公司随便挂个名就给你开支,也可以在我家继续做全职,我在外面给你买座房子,你先跟着我,等我找到机会离了婚就娶你,你照顾妮妮我放心,到那时你就是这里名正言顺的女主人了,这里的一切都属于你,我也属于你。” 春生没有任何反应,呆呆地坐在一旁喘粗气。 魏先生冷笑着说:“别担心,就算到时做不成女主人,你跟着我也会享尽荣华,钱赚得几辈子都花不完,过个七八年你再找个好人嫁了,一样富足体面,可比你冷风冷雨四处奔波和没用的男人过苦日子强多了,你好好考虑,考虑好了随时找我。” 魏先生大摇大摆地回了卧室。 春生回到房间后再不能入睡 回想起过去,短暂的二十二年生命历程,经历了太多磨难,这些痛楚只有自己体会最深,人生的困顿,未来的迷茫,她痛苦思量,犹豫不决,魏先生的话不断地在耳边回响,眼前出现一条宽阔平坦又舒适的路,这条路能通向人生的辉煌,最起码能解决全家眼前的燃眉之急,再也不必为钱的事忧愁。 魏先生是个成熟稳重优雅的成功男人,浑身上下散发着优秀男人的魅力,这条路可行吗?她不知道。乔梁已经心有所属,自己的苦恋只会成为彼此的羁绊,刘国仁会是她跟了魏先生七八年后的人选吗? 春生不敢再想下去了,这一切是多么肮脏可耻,想一想都会令人作呕。 春生有一件事想不明白,自从那年被糟蹋后,春生不再想着婚恋的事,而且对男人会有种莫名的讨厌和抵抗,可昨晚是怎么了?对魏先生并没有十分的抗拒,而且还产生了从没有过的奇妙感觉,一种令人神魂颠倒的快感,恰恰是这感觉让她羞愧自责。 这样胡思乱想着天就亮了,春生起来做好早饭,服侍魏先生吃了早饭,为他换好衣服,魏先生像平日里一样沉着冷静,似乎昨夜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一般,和春生只简单的几句对话,一切又恢复了原样,令春生怀疑昨夜魏先生对自己垂怜倾慕的情景只是做了个梦。 魏先生出门时交待春生,今晚还是不用接妮妮,她在奶奶家没住够。 春生的心一颤。 魏先生意味深长地看了春生一眼。 第二十八章 戏里戏外 魏先生走后,春生忐忑了一天,难以静下心来做事,急匆匆地去菜场买菜却差点将菜篮遗忘,回来后的打扫做得也不顺畅,总是频频出错。 她在想,今夜独自面对魏先生时又会是什么情景,幽深的暗夜里,魏先生又会变成什么样的面孔,万家灯火的阑珊时刻是否会促成罪恶的念头,春生无法预想,无力抉择,只能被动地等着上天的安排。 春生的潜意识里,很想放纵一次,很想让自己不再这么辛苦地赚钱,很想轻松自在地过日子,也想去摘取轻易就能得到的荣华富贵,若真的能和魏先生结婚,也是个不错的结果,医生说春生难生育,妮妮不就是上天赐给她的孩子吗?这么个好归宿恐怕是很多女孩子朝思暮想也难求来的吧。 春生惶惶了一日。 晚上魏先生回来得早,晚饭春生备下的是几个素菜,堡了汤,魏先生吃过晚饭后去了书房,春生在厨房里忙碌时听见魏先生叫她:“春生,把我刚拿回的茶叶泡上。” 春生烧了开水泡好茶,她端着茶送进了书房。 魏先生坐在书桌前聚精会神地读书,春生悄悄地放下茶,欲离去,魏先生问:“你觉得我的书房怎么样?” 这间书房是魏先生比较私密的境地,从不许外人进入,平日里连妮妮都不能擅自进来,春生不曾来过。 此刻她仔细地观察房间内的格局布置,真是雅致得很,四周棕红色的书橱里放满了书,柜子侧面贴着分门别类的小标签,书柜上面放着数盆长势茂盛的长春藤,茂密的枝蔓已经拖垂到地上,如同一面碧绿的瀑布,书桌和茶几上分别放着奇特的植物盆景,南天竹搭配朱砂根,小巧的袖珍椰子配以碎石苔藓,小桥流水做点缀,甚是美妙天成。 对面的墙上挂着名家字画,使书房更加墨香十足。 而最为奇特的要数悬在棚顶的一盏风铃,夏日的微风使它发出清脆的声响,悦耳又曼妙,令人浮想翩翩,春生仔细地看这风铃,紫色的琉璃花罩,内里是金黄的花蕊,正是这串串的细长花蕊敲打着花罩发出的声响。 见春生对这风铃感兴趣,魏先生说:“这并不是个普通的装饰品,花罩的材质是缅甸翡翠,花蕊是黄金,所以声音才会这般清澈独特。” 听见魏先生这番话,春生忙把手从风铃上拿开,想来这屋子里的家俱和摆件定然也都是贵重品。 春生羞愧地说:“我见识短,没见过这么好的东西,也不敢妄自羞评论,就是觉得这间书房很特别,雅致又不失奢华。” 魏先生浅笑轻言:“你难道不想拥有一间这样的书房吗?你这么喜欢书,应该有象样的书房,才算对书的尊重。” 魏先生温柔地注视着春生:“你难道不想这一切都属于你吗?”魏先生轻轻抚摸着春生的手,春生慌乱地抽回手说:“我以后会有自己的书房的。” 魏先生皱了下眉,勉强地挤出一丝笑容说:“好,你不是喜欢读书吗,这里的书你随便看吧,只是看时要注意不要把书弄脏弄坏,看完记得放回原处。” 事实是春生确实被这些书吸引着,听见魏先生这么说,迫不及待地在书橱里浏览翻阅起来。 就在这时,门被打开了,董女士走了进来,春生与魏先生都吃了一惊,春生明显感受到魏先生有几秒钟的慌乱,很快便镇静下来,招呼说:“提前回来怎么也不说一声,我好去接你。” 董女士用凌厉的目光将屋内扫视一遍,带着疑问回道:“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不用加班应酬了?……书房不是不允许外人进来的吗?” 董女士瞪着春生,春生心里十分慌乱,象被抓住现行的小偷般难堪。 倒是魏先生无比镇静说:“春生不是外人,她毕业后要来我公司上班,我先给她找几本业务书看,以后就是自己人了。” 董女士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仿佛不相信这一切是真的,她带着询问的目光盯着春生,春生忙放下书说:“我去给您准备洗澡水。” 尽管与魏先生没有行苟且之事,春生还是羞于见到董女士,内心里还是有一点对不住她的感觉,仿佛自己就是那背叛了主人的无耻之徒般惶恐和无地自容。 董女士和魏先生在书房谈了很长时间。 春生烧好洗澡水来叫,董女士才出来,她并没有急着去洗澡,而是把春生叫了过来,春生胆颤心惊不敢直视董女士的眼睛,仿佛自己的心思全然被董女士窥探到了一样,女主人会怎么处置自己? “春生啊,我这次出差辛苦你了。”董女士笑意吟吟地说。 “不辛苦,都是我应该做的。”春生低声回道。 董女士会心地笑了说:“我给你带了件礼物,看看喜欢不!” 说着拿出件玫红色的风衣,给春生穿在了身上说:“这颜色多配你的肤色,我很喜欢它,只可惜穿上了显得不伦不类的,需得你这般好年纪好容颜才配得上这桃红色,看你穿上它像桃花仙子般娇艳妩媚,多好看。” 春生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第一次发现自己原来这么漂亮。心里却更加后悔内疚起来,犹豫再三还是开了口:“董姐,这份工作我不打算再做下去了,你抓紧时间找人吧,接替的人没来我暂时不会离开。” “有更好的去向了?”董女士疑惑, “没有”春生垂着头答。 “是嫌工资低?”女主人又问, “工资已经很高了。是我……学业上不能再松懈了,要毕业了,我也得在学习上用些心了,就不再打工了……”春生觉得轻松了许多。 董女士沉思片刻说:“好,既然你已经决定了,我不会强留你,我会尽快找人来接替你的。” 最后董女士又问:“毕业后你是要来老魏公司吗?” 春生抬起一直低垂着的头肯定地答:“当然不会,毕业后我要回家乡去。” 董女士笑了,点了点头说:“早点睡吧!” 日子照常,生活如故。 董女士并没有找来合适的人来接替春生,相反妮妮越发依恋春生,什么事都让春生陪着。 魏先生像表演换脸魔术的演员一样,换上了另外一副面孔,高冷、肃穆、不苟言笑,整日忙着工作与应酬,也很少在春生面前出现了,即使见了面,也只字不提当日之事,如同从未发生过一样。 春生实在摸不到头脑,她象做了场春梦般只剩下一个人的片场。 不管魏先生怎么样,她只想快些离开,以求安心。 这天见到董女士,再次提起辞职一事,董女士笑问:“你难道真的不想赚钱了吗?你拿什么还债?怎么供你弟妹读书?” 一下就问到了春生的痛处,她何尝不想继续做下去,可是往后的日子谁能说得准呢?眼下魏先生是恢复了常态,可若哪天再次纠缠起来怎么办?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这个道理春生是明白的,只有离开是最好的选择。 她不好明说,便暗示董女士:“要我看,您也不一定非得找个保姆来,有些家事您还是自己做比较好,工作固然重要,可是家庭也一样重要,我劝您还是多顾顾家吧,尤其在魏先生身上更得仔细些才是。” “你是说......?”董女士似乎听出了弦外之音, 春生解释道:“我知道,这些话我本不该说,可是不说我便辜负了您对我的信任,所以我必须得说,我知道您是个好妻子好母亲,可是您在忙工作的时候还是应该多考虑一下丈夫和孩子的感受,毕竟男人的需求和女人是不一样的,对魏先生还要更细心才好。” 董女士认真地听春生说完,眼睛也一直注视着春生,却忽然笑了,笑得很妩媚,也很满足,笑得春生莫名其妙,惴惴不安。 董女士拉着春生的手说:“我都知道了,你不用走的。” 见春生有些糊涂,董女士说:“你知道吗,象我们这样的家庭要雇一个诚实可靠的人太难了,本本分分的姑娘就更难得。我的好朋友小华,家里也是雇了个年轻姑娘做保姆,小华对这保姆不薄,不想这姑娘却和小华的老公勾搭成奸,小华的丈夫不离婚,这保姆起了歹意,在小华和孩子饭菜里下了毒,可怜被蒙在鼓里的小华和孩子就这么走了,一个家也毁了,”说到伤心处,董女士抹了把泪,说道:“人心险恶,没办法,为了妮妮,我和老魏合伙演了出戏给你看,不得以采取如此下策试探你,还希望你不要怪罪我和老魏才好。” 春生愕然,自己寝食难安痛苦抉择的一切原来只是人家演的一出戏,人生还可以这样吗?要通过演戏揣摩别人的心思?想想也罢,怀疑、推测、防备,原本就是人们交往中常会发生的。只是她有些后怕,假如当初她选择与魏先生就范,后果会是什么样呢?想必会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一样会被扫地出门吧!要么说高智商高阶层的人就是低估不得,与他们斗,可能只配当个猎物。 通过了魏家这个独特的考验,春生取得了董女士的信任,把家里采买等事也交付给春生,春生开始涉及钱财的支配,董女士还经常施以恩惠,春生原本就尽职,这回更没有二心了,所以在魏家一直做到年底,临近春节时,才请了假返家。 第二十九章 拜访 大寒时节,一年中最冷的季节,窗子上结着冰,积雪中的材料挂着霜花,人们穿着厚厚的大衣匆匆地走过,很多职工提前请假回家过年去了,各部门也安排部署好假期事谊,红星造纸厂再次陷入到节前的轻松疏散中。 姜丽丽此时仍然在办公室里专心工作,她面前放着一大撂资料,她逐个分析钻研,以便找到合适的论据来支持她论文最艰难的部分。 春生来找姜丽丽还钱,姜丽丽并没有在意春生的满面风霜和一身疲惫,相反对春生的打扰却有些不悦,冷笑着说:“这钱我借给你就没指望你能还上,看来我又一次低估你了。” 春生说:“欠债还钱,哪有不还的道理,真的谢谢你能借钱给我。不过乔梁的钱,我要亲自去还,希望你能允许。” 姜丽丽的脸色十分难看,忧伤夹杂着愤恨,她怒视着春生,很快又转为冷笑:“你是要见乔梁吗?尽管去好了,我忙得很,就不送了。” 离开姜丽丽,在红星春生却没有见到乔梁,见到他时已是在大年初三的乔家大院了。 依旧是门庭高大,院广物丰,却没有了昔日的繁华气息,院子里零散地堆放着木材碎块和杂物,厚重的积雪平整地铺在院落里,只打扫出一条细长的弯曲小路通向各处,菜地里没来得及收回的蔬菜在寒冬里傲然挺立,展示着一夏的繁华。 春生看得有些伤感。 “怎么是你?我们快两年没见面了!”乔梁招呼着春生,一头乌黑逢松的头发在冬日的阳光下熠熠生辉,隔着距离春生都嗅到了清香。 “岁月匆忙,却也充满芳香。”春生笑着调侃道。 两人聊了会,春生便来到隔间探望乔梁父母。 乔书记已退休在家几年了,精神尚好,正戴着眼镜安详地读报,春生上前拜年说了些吉祥话。 乔母甚是惊喜,想来是很少有人在跟前恭维奉承了,即便是在这大年里也是人影稀疏,异常清冷。 “是小张啊,出挑得愈发标致了,”乔母夸赞着,热情地招呼着。 “我正忙着做午饭呢,中午你别走了,留下来一起吃饭吧。” 这时从里间走出位年轻的姑娘,腹部隆起,缓慢地挪动着步子,乔梁忙迎上去小心地搀扶住嗔怪:“都说了不用你干活,怎么就是不听话?” 春生看清楚了,这姑娘是贾漫瑶,贾漫瑶一脸娇羞,幸福的笑容象花一样绽放。 春生懵住:“这是……。你??” 乔母兴奋地说:“是啊,乔梁要当爸爸了,我快做奶奶了。” 怎么会这样?乔梁没和姜丽丽结婚?此时她明白了为什么姜丽丽的眼中充满敌意和怨恨,懂得了她话里的冷漠与无奈,待乔梁将贾漫瑶送回卧室后,春生问道:“你怎么没和姜丽丽结婚?” 乔梁不解地回道:“我为什么要和姜丽丽结婚?你为什么会认为我会和她结婚?” “你说过的,她很好……” 春生还想说什么,被乔梁的争辩打断:“我说她好,和要娶她是两回事好不?” 春生无力反驳,只好说:“好吧,的确是两回事儿。” 只是她想不明白,乔梁和姜丽丽的关系怎么突然发生了转变,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以姜丽丽的性格怎么能轻易地放弃?难道最初就是自己弄错了?一切只是姜丽丽自己的手段?尽管这一切春生已经无从知晓了,心里还是暗自高兴,她内心里不希望乔梁和姜丽丽走到一起,还真就如她所愿了,这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临走时,春生将两千元钱还给了乔梁,并送给他和贾漫瑶一个精致的木制帆船摆件,算做送给他们的结婚贺礼。 大学的最后一个学期,课程少了很多,学生们纷纷去参加社会实践,春生去了魏家,又做了足足半年的工,直到毕业。 第三十章 毕业 一九八九年秋,春生大专毕业回到红星造纸厂。 厂子已经换了新的厂长,领导班子成员也被上级重新组配。 新厂长看了看春生的毕业证,冷冷地问:“原来在什么部门?” “一部制浆,”春生回答, “那就还回一部制浆。”厂长的语气不容质疑。 春生依旧是一名车间生产工人,更坏的是这两年由于工厂不断壮大,人员已是原来的两倍多,已经没有空闲的宿舍了。 “厂里年轻人多,又都是外地的,实在是没地方安排了,住亲戚家或者租房子吧。”办公室主任对春生说。 春生在县里没有亲戚,只能租房了,且不说多了笔费用,年轻姑娘一人单身在外,安全性也是问题。 “去我那吧,我在外面租了房子。”春生正思量的时候,听见有人对她说,抬头一看是刘国仁,他接着说:“一时半会儿的哪能租到合适的房子,我那还有地方,等你慢慢租到了再搬走。” 这话说得不假,租房子不是一两天的事,只能这么办了。 晚上下了班,春生随刘国仁回了家,刘国仁忙里忙外地准备晚饭,他买了鲤鱼和肉,还打了酒,两个人在厨房里忙得不亦乐乎。 正争论鱼是清蒸还是红烧时,门开了,进来个小伙儿,春生一看大吃一惊,怎么会是冬生?冬生是怎么找到这里的?他怎么知道我在这儿?一连串儿疑问涌了上来。 冬生也喜出望外地高呼道:“姐,你可算是来了,我快要被他约束死了。” “怎么回事?”春生疑惑地望着刘国仁,刘国仁只是憨厚地笑着。 原来刘国仁知道春生最放心不下冬生,从去年开始在外面租下这间房子,把冬生接来同住,亲自接送照料冬生,冬生不住校了自然与那群人少了联系,慢慢的就不再打架滋事了,刘国仁和冬生约定好向春生保密,所以春生一直不知道这件事。 刘国仁的这一做法着实令春生感动,她真实地感受到了刘国仁的情意,知道他是想她所想,爱她所爱,这么细心周到费力的事恐怕只有家人才能做到吧。 三个人在轻松愉悦的氛围里吃完晚饭,刘国仁收拾好床铺对春生说:“我回厂里住,宿舍里一直有我的床位,这儿就留给你姐弟儿俩,夜里警醒着些,把门锁好。” 虽说这个出租屋里有两间卧室能够住得下,可是单身大龄男女青年在外同住一处总是不太妥当,被外人知道还不知传得多难听呢,春生心里正暗自担心,刘国仁的话彻底打消了她的顾虑,她感激地望了眼刘国仁真诚地说了声谢谢。 次日早上吃过饭,冬生去上学了,春生来红星上班。 两年过去了,这里除了人比以前多了,基本没有太大的变化。 依旧是以人工生产为主,依然是权贵当道,权钱勾结。 生活在底层的人们每天斤斤计较彼此算计,身份卑微的人最会察言观色,攀权附贵是他们求生的本能,落井下石趋炎附势是他们练就的本领,这里的人们原本应是纯洁善良的,是利益让他们变得虚伪,是狭隘让他们变得奸诈,虚荣使他们象苍蝇般飞旋萦绕,令人作呕。 小镇子里的人们走不出内心的阴暗与偏执,他们用自己的方式争取着所谓的满足与享受,不过是井口之天囊中之物,缺少了知识与文化的熏陶,人性里最直接的恶便会无法遏制地显露出来。 制浆组几个老工人还认得春生,与春生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几句下来就将春生的境况了解了个大概。 大梅子已经成了这里的组长。 刘国仁调去了二部任组长,现在已正式提名部长候选人; 乔梁在举报厂里原班组财务问题后,被几个副厂长排挤打压,后来在贾漫瑶的帮助下调到市委宣传部; 姜丽丽依靠几项科研和论文成功地坐上了技术部主任的交椅,掌握着厂里的技术生产大权。 春生知道,想在技术部站稳脚跟,没有真本事是不行的,原来的技术部主任也是根正苗红的大学毕业生,想来姜丽丽不知费了多少心思,做了多少手脚才登上这个宝坐。 大梅子扯着嗓门喊:“张春生,你的工作服呢?”颇有当年杜小莉的风范,也难怪,大梅子是杜小莉亲自调教出来的。 春生还记得多年前初次来红星时就是大梅子给找来件又肥又大的工作服,此翻情景再现,绕了一圈又回到了原地,生命中有太多相似的时刻,让人分不清现实与过往。 工人们议论纷纷。 “是个大学生啊!大学生咋还下车间干活来了?” “听说不是正经的大学,不包分配,没啥用。” “耽误两年时间,又搭钱又费力的,倒头来一场空。” “可不是嘛,听说这种大学学费还很贵,真是划不来,是不是脑子坏了。” “什么大学生啊?人家正经大学生都坐办公室呢,还不是和咱们一样,臭工人一个!” 说得兴起时,声音大得刺耳,多少有些幸灾乐祸的样子,全然不顾春生听得见。 杜老蒙肆无忌惮地吼道:“做什么工作还不是领导一句话的事儿,谁管你读没读过大学,办公楼里那些人有几个正经读过大学?” 众人沉默。 “都干活去。”大梅子一声喝,便散了。 工人是靠力气吃饭的,正儿八景儿的体力劳动者,工作一天辛苦劳累自不用说,身份地位也不同于干部,整日在尘士堆里什么衣服也穿不出个好样儿。 春生虽然身体底子好吃得消,可她不想每日这样被人鄙视、嘲笑,被一群冷漠的人无情地踩入尘埃里,她要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要每天都过得充实愉快,这种流水线上的工作简直枯燥到了极点,读大学前春生能够忍耐这种蚀人环境,读了大学后春生很难继续这种机械木讷的生活。 谁也帮不了她。 刘国仁忙着自己升职的事儿。 只能慢慢等机会。 好在冬生已经安分下来,学习也比以前用心许多。 春生质问冬生:“你搬到校处住了这么久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 冬生调皮地说:“我和姐夫有约定,不能毁约。” 春生急了:“你小子乱说啥子?” 冬生笑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明摆着的事嘛,我心里可是早把他当姐夫了。” 事到如今,春生觉得不好收场了。 和往常一样,吃过了晚饭,刘国仁照例要回宿舍去住,春生不好意思地说:“明明是你的家,倒弄得你象借住似的,真过意不去,” 刘国仁嬉笑着说:“和我还客气什么,等我们登记结了婚就方便了。” 春生不知该怎么接话:“要不这房子的租金算我的吧,连同你资助我的那些钱,我记好账目,将来一并还给你。” 刘国仁生气了:“怎么和我还算得这么清楚?难道你还不肯接受我?” 春生忧怨地说:“不是这样的……是……是我配不上你……” 刘国仁忙说:“这话怎么说起?” 春生低着头不敢看刘国仁,她聚集了浑身的力量艰难地说出实情:“我前年夏天打工,晚上回来遇到坏人,失了身……” 刘国仁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头上直冒冷汗,浑身瘫软地坐了下来,春生没给他片刻的喘息时间,继续残忍地刺痛他:“我,有幸活下命来,却不能生育了……” 失了贞便也罢,可这传宗接代的大事哪个男人能放得下,刘国仁的脸由白变红,由红变紫,他没有说话,颤抖着站起来失魂落魄地走了。 春生觉得好轻松。 与两年前不同的是,如今的春生不再象以前那般清高孤傲,尽管她瞧不上组里那些低素质的工人,可表面上还是装得和他们很亲近。既能和中年妇女们讨论咸菜怎么腌制,怎么织新鲜花样的毛衣,也能和年轻姑娘们讲述流行服饰与热门彩妆。 她知道这里的人们爱占小便宜,便经常给他们些蝇头小利拉近关系,慢慢就摸清了厂里的情况。 春生变得略微圆滑了,她懂了些人情事故,更重要的是她自信了,主动找厂长谈了两次,递上了两份关于红星改革发展的详细研究报告,大胆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第一是要加大生产机械化程度,节省人力资源,第二是要利用多方面渠道,大力发展多种经营,既解决了原材料问题,又使生产多样化,还能开拓市场,提高企业生产竞争力。 春生展示了才华,证明自己有能力,另一方面,她也打听出了厂长家的地址,过年的时候便提着礼品上了门,拜年时春生只字未提工作上的事,倒是厂长先开了口:“小张啊,让你在车间干活是屈材了,可是没办法啊,你不是带派遣证的统分毕业生,现在又没有转正,还只是个合同工呢,不好重用啊,这样吧,我和厂委研究一下先给你录个正式编吧,你先干着以后再说。” 第三十一章 入编 春生千恩万谢,从此成了一名正式的国企员工。 多年的梦想终于实现了,正式入编在册的铁饭碗端在手里了,春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与兴奋,她马上打电话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张德顺,家里也为之欣喜,纷纷奔走相告。 春生高考复习,张德顺不为所动; 春生考上大学,张德顺也觉得不足为奇; 就是这回入了编,张德顺喜出望外,感觉就像种下棵小树,没怎么打理就结出了丰硕的果实般让人惊喜,这沉甸甸的收获令他欣喜若狂,也忍不住地低声叹道:“没想到她会有这般造化!” 春生为自己的下一步做了打算,要想法为离开车间继续努力。 她觉得人与人之间最重要的是感情的培养,仅仅靠送礼是不够的,正所谓“黄金万两容易得,知已一个也难求”,有时候哪怕是一丝的情分也抵得上黄金白银,感情到了事情自然顺利。 她想拉近同厂长的关系,这也是大多数职工都在努力做着的事,人们总是想尽办法,挖掘各种关系来同领导套近乎,并不是领导有多好多令人崇敬,说到底还是为了自己心中的那点子欲望,那些企盼的利益。 寺庙里人们是带着愿望来烧香拜佛,这些只是普通的凡人,他们祈求神灵保佑愿望能够实现。 同样的道理,凡事必有来由,无事不登三宝殿,厂长家门前的人从来都是骆驿不绝,好烟好酒、高档饭局、休闲娱乐这些都是手段,有些人出不起钱便出力,厂长家缺了柴便来劈,菜地旱了便去担水,有些妇女,天刚转凉便给厂长一家织好了毛衣。 春生一年轻姑娘没有什么好办法与厂长这样的中年男子拉关系,她冥思苦想也没个所以然,去拉扰厂长夫人吧又太冒失了,如何自然又得体地与领导拉近关系还真是一门学问。 春生偶然得知厂长的儿子与冬生在同一所学校读书,而且今年也是高三,春生有了主意。 这天春生利用工作间隙偷偷溜出车间,象她这种无名之辈是很难见到厂长的。 厂长办公室门前,她放轻了脚步侧耳倾听,屋内似乎有人说话,春生便退到一旁门外等候,过了半个小时才从里面走出两个油头粉面的男人,衣衫考究,不像本厂人,像是外面来谈业务的,这期间财务科长、人事科长、技术部主任、办公室主任也都依次来过,却都没有敲门进屋,外客走后,她们依次向厂长汇报请示工作,春生只能远远地等在外面,姜丽丽最后一个从厂长办公室走出来,她斜睨着眼瞪了一下春生后走了,春生见没人再来便敲门进了去。 尽管早有思想准备,也想像过眼前的对话场景,可真到了跟前儿还是感到异常艰难,毕竟这种巴结恭维的事情做不来,更觉得分外难堪尴尬,话未出口脸先涨红了起来。 “你有什么事?”厂长先问了, 春生讨好地说:“厂长,我听说您家公子现在读高三,我大弟也在读高三,马上要高考了,我特意托人在省城书店买了复习资料,顺便给您家公子也带了套,这套资料很抢手不太好买,听说是高考出题命中率最高的试卷,对高考复习肯定有帮助。” 厂长果然很高兴,感谢着收下了。 春生小心地接着说:“这段时间我一直给我弟弟补课,您家公子若是需要的话就来我家,我一同给补课。” 听了这话厂长似乎很感兴趣,他的儿子学习成绩不出挑儿,在县城的普通高中里只能算个中等生,若是努努力幸运的话也许能考个委培什么的,只是家里的亲戚们都没有能力辅导高中课程,此时他忽然想起春生是读过大学的,想来高中必是学得不错,便问:“你高中是在哪个学校读的?” 春生面露难色迟疑了下:“我初中毕业就工作了,高中课是自学的。” 厂长的眉头略微抖了一下说:“你还真是厉害啊!高中课程都能自学,还考上了成人大学,我家东明就不擅长学习,为此我特意在市实验高中给他请了老师,每周上着课哩。” 如此春生只好做罢,她本想以厂长儿子为突破口,通过补课一来二去自然能亲近熟络了,可天不随人愿,希望破灭了。 春生刚从厂长办公室出来,就再次迎面碰到来找厂长汇报工作的姜丽丽,姜丽丽拦下春生:“怎么?想来我的技术部?” 心思被姜丽丽看透了,春生气恼羞愤:“技术部什么时候成你的了?” 姜丽丽笑道:“我给你交个实底儿,技术部不缺你这种半吊子水平的人,你就别做梦了,该干嘛干嘛去吧!” 春生问:“你怎么就这么肯定我去不成?” 姜丽丽狠狠地说:“只要有我在你就不会得逞,象你这种两面三刀的人就只配在车间。” 姜丽丽甩了甩胳膊进了厂长办公室。 “姜主任我正要找你呢!”厂长热情地招呼姜丽丽。 姜丽丽原是来汇报关于增加纸品韧性和光洁度技术方案的,听厂长这么说就先放下自己的事项。 厂长说:“这里有两份报告不错,你拿回去看看可行不,如果行得通,你再拟一份完整的实施方案。” 姜丽丽接过报告,大略地看了下内容,虽然结尾没有落款,但是姜丽丽从字体上还是猜出是春生写的,况且张春生又刚刚来过,便猜出了几分。 “这方案是张春生提的吧?她什么都好,就是做事情顾头不顾尾的,” 厂长惊奇地问:“你认识她?” 姜丽丽落落大方地说:“我们是同学,又是老乡,她的字我熟悉。她这方案只是纸上谈兵的空理论罢了,她所说的这几件事我不是没考虑过,要具体实施起来可就难了,全面机械化?说得轻巧,怎么个机械化呢?现在全国都是这么个生产模式,除非去国外学,可是我们这样小地方小厂子何必要出这个头呢?全厂要发展也不只是技术部单方面努力的问题,是需要综合生产,销售,宣传等多方面的结果。她啊,不仔细推敲就轻言论断,还是邀功心切啊!” 厂长摸了摸脑门说:“所以让你来把关,行不行由你定夺。” 姜丽丽装出失言后悔的样子把话往回拉:“其实我这同学人挺好的,长得漂亮又聪明好学,就是做事情容易冲动,不喜约束。” 厂长皱了皱眉头:“容易冲动可不是小问题啊,很多事情都坏在情绪失控上,不喜约束也得遵守纪律才行啊。” 姜丽丽附和道:“说得就是呢,她就吃亏在这上面了,以前在一部制浆组就因为不服组长管束,同组长吵架闹矛盾,把组长给逼疯了,” 厂长大惊失色:“还有这事儿?” 姜丽丽肯定地说:“千真万确,因为这事儿她赔了人家近两年的工资啊,只因一时忍耐不住情绪贪图痛快真是害人害已啊,这笔钱每月从她工资上扣,财务上都有记录呢,您若不信查查便知。” 厂长的脸色明显不好看了:“把组长逼疯?真没想到她还有这等本事,我看该疯的是她!急功近利,目无王法,还能做好工作?怕是车间的活儿都干不好!” 厂长从此将春生的事抛到了脑后。 “五一”劳动节,春生再次到厂长家拜访,这次带的礼物丰富,是托人在省城带回的羊皮大衣,一件男式是给厂长的,一件女式是厂长夫人的,只是不巧得很,厂长没在家,厂长夫人接待了她,春生犹豫,怕这两件衣服打了水漂儿,可是既然已经拎来了又不好拎走,只能留下了。 事后儿几次碰见了厂长,都没见他有什么反应,对春生没有增添半分热情,羊皮大衣也没见厂长穿过,春生觉得不对劲儿,厂长可能还不知情,这礼怕是瞎了,左思右想,到底找个机会透露给厂长:“我送您和夫人的羊皮大衣还合身吗?若是穿脏了厂里是负责免费清洗的,要不要返厂清洗保养一下?” 厂长不动声色:“几乎没穿,用不着清洗,让你破费了,这样的事以后别做了。” 厂长的态度冷淡,春生想不出这里面究竟怎么了,她一面笑着应和,一面快速地分析,没有头绪便想着先走为妙,慢慢再琢磨,在她快要走出门的时候,厂长叫住她,不愠不火地说:“小张啊,你还是考虑先去人事局办转干吧,转干手续办下来咱们进科室也名正言顺,到那时部门主管和其他人也就无法再反对了,现在安排你进科室只能算以工代干,不符合程序。” 春生的心凉了半截:“人事局?我没有一个认识的人在人事局,厂长您人脉广本事大,能不能帮着办一下?” 厂长淡淡地说:“现在转干的事儿管得紧,名额有限,怕是难办啊,我也帮不了你。” 该做的努力都做了,春生再没有办法了,只能继续做着车间的工作。 第三十二章 接班 1990年,冬生高考落榜。 原本就在意料之中,也没有太多的失落。 不打算复读。 张德顺忙着给他办理接班儿的事宜。 春生打算把房子还给刘国仁,自己再另租一间离厂子近的。 刘国仁说:“现成的房子就住着吧,何必再费力去租?” 春生说:“已经欠你太多了,不好再麻烦了。” 刘国仁说:“我愿意被你麻烦。” 春生惊讶,已经知道实情的刘国仁应该躲着她才对啊,这是怎么回事儿?难道是自己听错了? 刘国仁又说:“我说过,我不会放弃你的,无论发生了什么,我都会选择为你付出。” 春生严厉地提醒刘国仁:“哪个男人会不在乎?你会被别人耻笑,你会断子绝孙,你还会在某一天痛恨自己,总有一天你会把这一切都归罪于我,最后你会讨厌我嫌弃我。” 刘国仁镇静地说:“春生,我仔细想过了,你所说的那些障碍都不是问题,我们可以领养一个孩子,把他养大培养成材,将来一样能为我们养老送终!” 春生流下泪来:“或许将来我会考虑领养一个孩子,但这不应该是你的命运,一个男人怎么能没有自己的后代!你应该有自己的孩子,即便你现在能够接受我,也无法保证这一生都不后悔,都不再纠结,漫漫人生,你会在某一天后悔自己的决定,你会悔恨、抱怨、遗憾、自责,哪怕是你有一丝这样的举动,对我都是莫大的打击,我们何苦互相伤害!” 刘国仁急切地说:“不会的,此生我不后悔,不抱怨……” 春生冷漠又坚定地说:“可是,我怕我会后悔,我不能接受……” 1990年秋,冬生顺利地接了张德顺的班儿,在瓦拉尔林场生产多种经营处工作,从最低等的普工做起,活儿又脏又累,工资也低。 怪不得别人,没文凭没技术就只能出力。 冬生脑瓜灵活,想着焊工、电工、瓦工、木工不管哪个总得学一样才行,这是一辈子吃饭的本事,是受益一生的大事。 林区里自然是木工最吃香,所以冬生决定学木匠。 厂里资历高威望重的木匠有两位,一位是拥有八级木匠证的生产组组长孟庆祥;另一位是身怀绝技三代都是木工的曹怀德,冬生想拜在这两个人中一人的门下。 曹师傅为人谦和、木工之家,所学技术是祖上传下来的纯嵌合式手法,全程不用一个钢钉镙丝铆合,其作品精美独特,质地考究,只负责厂里高质量要求的精细物件; 而孟庆祥则是负责大批量快速产品的生产,两个人同为厂里生产部大师级的人物,技术风格不同,是各自派别的掌门人,各自门下的弟子已是不少,徒弟又收了徒弟,徒子徒孙一大群人,此时两人已不再轻易收徒,若想拜他们两位为师难上加难,冬生若能拜在他们徒弟门下也是好的,可冬生自小心气儿就高,不甘屈服,不达目的不罢休。 他认真思量后决定拜梦庆祥为师,原因有两个,一是孟庆祥的技术更适合生产,将来的发展空间大,二是孟庆祥是孟颖的爹,孟颖高考落榜后选择了复读,冬生对孟颖一直念念不忘,自然想法子和梦颖走得近些,若是孟庆祥收了自己,和孟颖的事儿也就差不多了。 冬生做普工每日给两个生产部送材料运垃圾,每次见到孟庆祥便讨好地递上烟。上班第一件事就是为孟庆祥泡好茶水,几次下来孟庆祥便知道他的意图,直言不讳:“我早已不收徒了,现如今是人材辈出,我这点子技术已算不得什么。” 冬生并不气馁,他知道大师级人物没那么容易放下姿态,不做几件掏心窝子的事不足以显示真诚,俗话说,舍不着孩子套不到狼,冬生决定下血本了。 孟颖是孟庆祥最小的孩子,从小在姑母家长大很少回家,上面一个哥一个姐也都在外地安了家,家中就只有孟庆祥和老伴儿两个人。 深秋过后,地里的菜还没往回收呢,过冬的烧柴也没有准备,冬生下了班顾不上自家的活儿计跑去孟庆祥家忙活,挑水劈柴整地,样样做得仔细,孟庆祥老伴看着心里喜欢,忍不住劝道:“多实诚的小伙子,要不你就收下吧!” “你懂个啥?”孟庆祥气呼呼地喝道, “他愿意干就让他干,你不许留他吃饭。”孟庆祥吩咐着。 为讨好孟庆祥,冬生着实下了功夫,孟庆祥由于多年劳作,两个脚上磨出了鸡眼,需要定期修脚方才能缓解疼痛,瓦拉尔这小地方没有修脚的店铺,孟庆祥只能定期往返于县城修脚,冬生为此特意去县城学习了修脚技术,亲自为孟庆祥修脚,免了孟庆祥往返奔波之苦。 这一招儿很是管用,孟庆祥较为满意。他闭着眼睛斜靠在椅子上享受着冬生专业的服务,心中有了几分感激,但依然没有松口儿。 过年时,冬生托人在南方买了海参孝敬他,孟庆祥端详着这稀罕物说:“小子,别白费劲儿了,现如今我徒孙儿都比你大,我不可能再收徒弟了,不能破了规矩,这东西你还是拿走吧。” 冬生也不气恼,笑着说:“孟叔不用客气,您儿女都不在身边,您二老平日里也太寂寞了,我呢,就是来给您二老解解闷儿,顺带着做些力所能及的事而已。” 孟庆祥说:“你小子倒是个好脾性儿,这性子比你爹强多了,想当初我和你爹在厂里针尖对麦芒,互不相让,闹得如同冤家般啊。” 冬生震惊,难怪孟庆祥怎么都不收他,原来是与父亲有过结,谁会喜欢仇人家的孩子,更别想着会把女儿嫁给自己了,冬生想不出父亲究竟与孟庆祥有着怎么样的过结,父亲虽说脾气倔强,可是心地善良,也是老实憨厚之人,怎么会和别人争抢锋芒呢?和谁抢不行呢?怎么偏偏就是孟庆祥呢? 天不隧人愿,世事总难预料,冬生几日闷闷不乐,如泄气的皮球打不起精神,恰巧同事来约酒,便借酒浇愁。 二十多岁的壮年郎在一起,不是讨论这个月谁挣得多,就是议论厂里哪个姑娘漂亮,冬生本就心里不痛快,又喝了酒,嘴上便没了把门儿的:“别看老孟长成那个匪样儿,她闺女可是闭月羞花赛西施啊,你们都没见过吧,那可真叫一个美啊!” 一个小青年起哄:“难怪你非要拜老孟为师,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另一个叹道:“冬生你移情别恋了?我看冯朵儿对你不错啊!” 冬生忙喝止:“别乱说,冯朵儿拿我当哥哥,” 这青年急了:“谁乱说了?你俩不是从小就好吗?记得小时候你还为她和别人打架呢!” 冬生忆起幼年往事,恍如隔世。 冯朵技校毕业,尽管冯二多方努力,还是没有给她办下适合的工作。 现如今的供销社也不比从前,工资低了不说,也没了以前那些好处,个体商铺的数量与日俱增,镇子里也建立了自由大市场,人们再也不用去供销社里抢购了。 冯二想明白了,与其四处花钱托关系办工作,不如展开拳脚自己干,学成的手艺瞎不了,怎么都能挣饭吃,况且冯二媳妇也会些针头线脑儿的小活,冯二便在镇市场里给她们娘俩开了间裁缝铺,冯朵儿认真勤快,冯二媳妇热情周到,一年到头活计不断,生意红红火火,收入也自是丰厚。 冯朵儿对冬生依旧痴心一片,只想等冬生工作稳定后把两人的婚事定下来,虽说定婚之事没有女方先开口的,但是冯二与张德顺交情好,就自当别论了,况且冬生现在已经是国家正式工人,旱涝保收的铁饭碗,冯朵儿没个正经工作,自知矮了一头,冯二便顾不上许多。 大年初五,冯二提上两瓶好酒,带上酱好的烧鸡和炸鱼来到张德顺家,二人推杯换盏地喝起来。 张德顺感慨道:“我退下来每日在家实在闷得慌,你若有空就常过来,咱哥俩儿亲便亲便,否则非苦闷死我,” 冯二端起酒杯与张德顺碰了下,一饮而尽:“那是自然,咱俩这交情还说什么,且不说这多年的兄弟情谊,就是眼下我还想与你亲上加亲呢!” 张德顺听出了冯二的弦外之音忙问:“这话怎么讲?” 冯二给张德顺添了酒,见周围没人便悄声说:“如今冬生的工作已妥当了,你总算没白忙活儿,我家冯朵儿虽说没正式工作,但是缝纫技术越发进益了,维持生计肯定不成问题,他们俩儿可是从小一块长大的,孩子们的心思你可曾知道?” 张德顺平日里一向对孩子们不大留心,自然是没有察觉,听冯二这么说此时方才醒悟,有些激动:“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此事若能成咱俩就是亲家了,一家人!这可真是前世修来的缘份,只是我家这条件就怕委屈了冯朵儿,” 冯二眼一瞪:“委屈什么?哥说这话就见外了,能嫁到老哥这样的实诚人家是她的福气!” 张德顺心里欢喜,这可是天上掉下来的喜事,他不断地给冯二夹菜,两人商量着把这件事儿定了下来。 第三十三章 定亲 晚上冬生回来后,张德顺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这一年老天保佑咱们家顺遂,你工作办得顺利,秋生考上了市重点高中,你姐也转正入了编,接下来打算凑个四喜临门,给你定个亲!” 冬生不以为然:“定什么亲?和谁定亲?” 张德顺眉开眼笑说:“你看冯朵儿怎么样?” 冬生张大了嘴巴呼喊道:“这样不好吧!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我不能连兔子都不如。” 张德顺板起脸喝道:“别嬉皮笑脸的,有点正型儿。” 冬生收起笑容:“正型儿?我的正型是赶紧认下一位师傅,学点技术,到现在还没人愿意收我呢,” 张德顺没想到冬生学习上不用功,工作上的事却如此用心,便说:“这事儿好办,随便找个会点手艺的人认下,学上一阵子就出徒了。” 冬生严肃地说:“随便找个人可不成,俗话说名师出高徒,我必得好好的入个门才行!” 说到这冬生鼓足勇气问道:“当年你和孟庆祥是怎么闹的?到现在他都耿耿于怀,就是不肯收我做徒弟,” 张德顺大惊失色,没想到冬生初出茅庐的小孩子就想直奔高枝攀,他颤抖着双唇,几次欲言又止,最后终于说:“那孟庆祥是什么人?那是眼睛长在脑袋顶上,三个人心眼子加起来也算计不过的人,他怎么可能收下你?” 看着冬生疑惑的眼神儿,张德顺叹道:“当年我在后勤主管材料,他不是以型号不对就是以规格不符为由,百般挑剔我进的材料,他恃才傲物,在整个生产部一手遮天,厂里的订单大部分要靠他的部门完成,厂里指着他出菜,所以厂长也让着三分,偏我是个较汁的人,我见不惯他自大狂妄假公济私的样子,所以一根螺丝钉都和他算得清楚,坏了他的事儿,因此和他结下了仇,他视我为眼中盯,肉中刺,几次三番与我过不去,到底把我调离了材料科才罢休。这人啊一旦捧的人多了,就忘了根本,你还是离他远着些好。倒不如拜在曹师傅门下好,传统工艺需要发扬光大。” 冬生没得到父亲的支持,气急败坏地说:“就曹师傅那传统工艺,做一件成品得耗时一个月,要指着这手艺挣钱买米下锅恐怕得饿死。” 一句话把张德顺噎得没了音儿。他心里明白冬生是怨他不懂人情事故,放着那些春风得意大红大紫的人不交,偏爱搭理那些没钱没势的穷苦人家,张德顺自知理亏,他这半生就亏在这性情上了,不会阿谀奉承巴结权贵,不但自己没混出个名堂,也没给子女铺个好路。 冬生恹恹地回到隔间倒头就睡。 十二岁的夏生此时正在隔间里写作业,她已经读小学四年级了,孙淑兰过世后,张德顺便把夏生迁到了里面隔间,与冬生秋生换了过来,秋生去市里读书,冬生工作后也常混在厂里,家里平日其实就只剩下尹老太、崔叔、张德顺、夏生四人。 夏生小小年纪就失去了母亲,最疼自己的大姐也不常回来,两个哥哥虽说对她不错,但男孩子毕竟粗心了些,尽管奶奶每日做饭洗衣照顾她的生活儿,但是她不喜欢奶奶,觉得奶奶重男轻女很偏心。 夏生不喜欢奶奶的另一个原因是尹老太与崔叔的再婚,暮年黄昏的恋情丝毫不输年轻人的恩爱,尹老太与崔叔相互关心相互依恋感情极好,一个动作一句话,甚至一个眼神都充满了爱意,这些情意的表达、亲昵的举动时不时展现出来,被夏生看在眼里,烦在心上,觉得尹老太那么大年岁了,却对一个外人这么好,多少有些恨意,对尹老太与崔叔的恩爱情感异常厌恶。 家里最小的孩子尚在幼年又是个女孩儿,自是没什么份量,不用说夏生,就是长女春生,在这个家里又何曾被重视过,所以夏生的成长是完全被忽略的过程,她悄然随意,言语不多,从小便喜欢隐藏自己的心事,喜怒哀乐不形于色,没有要求,也不哭闹,大人们往往忽略了她。 刚刚冬生与张德顺堵气睡在了她的隔间里,一开始她在书桌前看书写作业。 夜深了,酒后的冬生睡得很沉,夏生不打算将他叫醒,也不想去张德顺的房间睡,无处可去,无事可做,她关掉了台灯,落寞地坐在椅子上,四周一片黑暗,她听得见自己呼吸的声音,苍凉中透着无奈。 外面的月亮很圆,却照不到这个房间,因为它只是一个隔间没有自己的窗户,属于它的只有黑暗。 夏生伏在书桌上,细小的脑袋枕着自己的胳膊很快睡着了。 清晨她最早醒来,天还没有亮,她悄悄地来到院子里,天上的星星还没落下,冬日的夜晚格外清长,虽已是黎明时刻却不见半点曙光,依然是一片寂静的黑暗,好象沉睡在夜晚的人们那般不愿醒来。 夏生站在院子里看了会星星,估摸时间差不多了,便抱了捆柴来到厨房引燃了暖炉,炉火把她的脸烤得红彤彤的,夏生觉得浑身暖洋洋的十分惬意,正要再添些柴,尹老太来到厨房做早饭,看见夏生吃惊地问:“今天怎么起这么早?怎么想着帮我做早饭了?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夏生不愿意多说话,只顾自己干着活儿,尹老太叹道:“瞧你这闷劲儿和你大姐多象,你们姐俩真是一个样子,” 夏生也不反驳,帮尹老太做好了早饭,回到房间。 冬生已不知去向,早饭依然只有祖孙四人吃,昨夜为冬生的事儿张德顺没有睡好,斟酌再三还是开了口:“今年冬生已经21岁了,工作也安排了,接下来应当给他定门亲事了,” 尹老太十分赞同:“这话说得对,我也正寻思这事儿呢,有中意的姑娘得相看相看了,” 张德顺高兴地说:“人选倒是有一个,人品相貌没得说,与咱家最合适不过,是一门好姻缘,若是顺利明年就能结婚,后年您就能抱上重孙子了,” “真的?这可是天大的喜事,谁家姑娘?要了多少彩礼?”尹老太又惊又喜, 张德顺压低了声音说:“冯二有意将冯朵儿许配给冬生,可惜咱家眼下这条件太差了,冬生结婚只能与我们同住,连个象样的房间都没有,总不能让一对新人挤在隔间里,” 张德顺一愁莫展,他有心想把尹老太和崔叔住的东厢房给冬生住,又怕担了不孝的名儿份张不开嘴,话说到这里便停住了,崔叔人虽老实,却十分聪明,反应也敏捷,他听出了张德顺的意思,坚定地说:“冬生结婚就住我和你妈这间房吧,我们一会儿就收拾收拾把屋子倒出来,年轻人结婚是大事儿,不能含糊了,别说让外人见笑,就是自家脸上也过不去,” 尹老太面露难色,愧疚地说:“顺子啊,你知道我和你叔是回不去山东了,即使德平同意了,我们也受不了邻居的闲言碎语,我们总不能每日都活在别人的议论和嘲笑声里……” 张德顺赶紧说:“母亲和崔叔愿意在我这儿住就尽管留下来,只是我家房子小委屈你们了,” 尹老太感激地说:“我和你崔叔已是暮年,能有个容身的地方安享晚年已经很知足了,能每日看着我们这一家子老小儿孙满堂,快快乐乐地过日子是福气,哪来的委屈,” 尹老太与崔叔的理解与体量让张德顺感到欣慰,他愧疚地说:“那就只能先委屈二老住在隔间了,” 夏生不悦,她早就坐不住了,气愤地怒视着张德顺与尹老太,岔岔地说:“这隔间是我的,你们让我去哪住?” 张德顺黑着脸:“和以前一样,你搬出来与我同住,” 夏生眼里噙着泪不再说话,她放下没吃完的饭碗,跑出了屋。 夏生委屈,家里都拿她当小孩子,可是女孩子渐渐长大了,与父亲同住有多不便,是多么尴尬的事,她想有一个自己的房间,在一个人的空间里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夏生倔强,尽管张德顺已经不高兴了,她还是固执地坚持已见,赖在隔间里不肯搬。 张德顺又仔细想了想,让夏生与他同住确有不妥,便把以前春生支在厨房里的小床重新支起来他住,让崔叔和尹老太住了他的房间。 冬生有了自己的房屋。 他向来在吃住上不大用心,对这个发生一场风波来之不易的单间也没有太多交集。令他绞尽脑汁冥思苦想的依然是拜师学艺的事,他一心想拜孟庆祥为师,不能如愿便寝食难安。 日夜思量,终得一计。 孟庆祥最近在赶制一批公办桌椅,时间紧任务重,是省里一家单位定做的,订单是厂长费了很大劲儿从别人手里抢到的,如果完成得好,这家单位接下来会续签几个大单,而且会和厂里保持长久稳定的业务来往,这笔生意来之不易,关键它是多种经营处在省城打开局面的重要一战,厂里非常重视,厂长已经亲自下来视察过几次,孟庆祥更是全力以赴不敢有半点儿疏忽,加班加点一心扑在工作上,事关全厂利益的大事,出了差子可交待不过去。 第三十四章 拜师 可往往就是越重要的时刻越容易出错,还真就出事儿了。 就在一组人以为终于可以按期完成任务松一口气的时候,突然发现几日前从库房领回的锣钉、按手、锁头等配件不见了,把车间翻了个底儿朝天也没找到,按理说这种小东西不值钱,平常过日子要它也无大用,谁会偷它呢? 定是匆忙中混在废料里丢掉的可能性大,孟庆祥又组织人去废料堆中寻找,也无果。 东西虽小,却也不能或缺,这回可要误了工期了。 孟庆祥急坏了,派人去库房再去领,人很快回来说库房已经没货了,最快也要一周后能进回货来。 这可吓坏了孟庆祥,这批货品非同寻常,耽误了工期影响全厂今后的发展,可不是小事,他一下瘫软在地上,呆呆地盯着那些即将完工的桌椅,仿佛看见厂长对他痛斥和旁人的嘲笑的情形,心想这回算是完了,辛苦半生经营起来的声誉就要毁于一旦,不由得暗自神伤心灰意冷。 恍惚中觉得有人走了过来递给他一根烟,他木木地接过烟,来人为他点燃香烟,他狠命地吸了几口,觉得精神了许多。 方才看清这来人是冬生,孟庆祥没搭理,只顾低头吸烟。 有人跑来问:“师傅,到底怎么办啊?要不向厂里坦白吧,让厂里想办法进配件去,兴许还来得及,” “不成,丢了配件也是失职,不能让全厂人看咱们的笑话。”孟庆祥坚定地说, “要不报警吧,”这人继续出主意, 没等孟庆祥回复,这次冬生忍不住了说:“报警能在一天之内把配件找回来吗?等警察破了案这批桌椅恐怕早就生了锈了,再者说报警的动静更大,知道的人更多,人丢得可就更大了。” “那怎么办?总不能在这儿干耗着,咱这时间珍贵可等不起啊!”来人急了。 孟庆祥垂头丧气地吐着烟圈儿,瞪着血红的双眼说:“只能我去找厂长请求延工期了,若能延缓三天就成。” 孟庆祥嘴上这么说可心里明白,工期哪能说延长就延长的,合同上的法律效力不是闹着玩的,这是万不得以的下策。 孟庆祥心烦意乱,吼道:“继续仔细地找,把组里的每个人都盘问一番。” 这人刚要急着去办,被冬生拦下了,冬生轻声劝慰道:“眼下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何必要四处宣扬呢,最主要的是看看能不能找到可以替代的配件,侧面打听一下哪里能买得到,我们连夜去买回来。” 孟庆祥无力地说:“我不是没想过去买,连夜去县城黑天半夜的哪有商店营业呢?象我们这种建筑五金材料都是有专门的进货渠道,眼下虽说成立了许多个体杂货店,可这种五金器材店却几乎没有啊,没有事先联络抱懵去买,县里恐怕是买不到,去省城时间又太紧,我们未必比厂里进货快。” 一阵沉默过后,冬生忽然一拍脑门,把孟庆祥拉到一边悄声说:“我忽然想起来,我有一个同学的父亲好象是搞建筑的,他或许能找到合适的货源,我这就回家找他的电话号问问,或许就能行得通呢。” 孟庆祥眼前一亮,急切地说:“你快去快回,我在这儿等你!” 冬生快速地跑出来,也不管是谁的自行车,推上一辆骑着就朝家飞快蹬去,片刻功夫就返了回来,孟庆祥开了办公室的锁,把电话拿出来给冬生用,冬生拔通了电话,一阵寒喧过后进入正题,同学的父亲正好在家,很快便联系好了货源。 冬生放下电话说:“我同学的父亲联系了两家,都有卖建筑五金配料,只因这种物品平日里买的人少,这两家都没有挂牌经营,也不对外销售,只是针对特定的工程队销售,我们若是抱懵去还真不一定找得到呢,这回好了,只是型号规格什么的我也不懂,还得劳烦您跟我跑一趟了。” 孟庆祥喜出望外,能买到配件已是万幸,其余都不在话下,便爽快地答应了。 为了减少消息扩散,孟庆祥特意没用厂里的车,在外面另租了辆车启程了。 车子开出了瓦拉尔林场,盘旋在蜿蜒曲折的山路上,峰峦在眼前绵延成了黛青色,已是昏暗的傍晚时分,两人急着赶路水米未打牙,孟庆祥看着冬生,觉得这小伙子关键时刻还挺顶用,舟车劳顿也无怨言,是个人才,想想以往对冬生的态度,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 冬生瞅准了时机说:“还有一件事情,需要请示您一下,我这同学忙前忙后费了很大周折才办成这事的……” 孟庆祥心神领会:“明白,咱不能让人白忙活儿,” 冬生吞吞吐吐地说:“我和同学说是自己师傅出了事,是为了救师傅的急,他才同意帮忙的,若是他知道咱俩不是师徒关系非得埋怨死我,一定会怪我管闲事儿,喜欢惹事儿上身,以后也一定不愿意再结交我了,所以还得请您配合一下,到时候在我同学面前,咱俩得扮演成师徒。” 事到如今,孟庆祥虽然心里不情愿,脸上也不好表现出来,只能同意。 到了县城,这同学领着到处跑,总算把货凑齐了,孟庆祥见时间尚早便找了家饭馆,三个人一起吃了顿饭。 席间这同学说:“冬生是我哥们,他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他师傅的事儿也是我的事儿,这若是别人我可不帮这个忙,你们不知道,这种货现在紧俏得很,不好掏弄,原已是人家订出去的货,后天就要来取的,让我好说歹说的让给了你们,况且这种没有营业执照的店,人家不愿意和不知根底儿的人做生意,也就冬生吧,换了别人肯定没这面子。” 说得孟庆祥心里一阵感激,频频敬酒致谢,见时候不早了,冬生便辞去了同学与孟庆祥返程了,夜里一点多平安到家,第二天起早便开始组装,第三天如约交了货,孟庆祥总算松了口气。 自从那日去县城,冬生开始叫孟庆祥师傅,回来后就一直没有改口,依旧叫孟庆祥师傅,而且专门挑人多的场合叫,孟庆祥虽说心里不乐意,却不好多说什么,总不能刚过了难关就翻脸,毕竟是冬生帮了他大忙,于是冬生天天师傅师傅地叫着,一来二去,假的也成了真的,人们便信以为真,认为冬生是孟庆祥的徒弟。 无奈孟庆祥于一九九一年三月初七正式收冬生为徒,开始传授他木匠工艺,冬生在文化课学习上不开窍儿,学技术却很对路,脑子活悟性高,很快就领悟到孟庆祥教授的技术要领,剩下的是时间的打磨与经验的积累。 冬生跟在梦庆祥身边做助手,不说得到了更多的煅练机会,就只“孟庆祥爱徒”这一称号就嫉妒死一大批人,看着一起进厂的人还在普工队伍里做着苦力,运气好些的进了生产组做着小工,冬生笑了,他终于如愿以偿。 他往孟庆祥家跑得更勤了,把师傅师娘哄得乐呵呵的,师徒如父子,再怎么孝敬也不为过,冬生心里有自己的盘算,他知道孟颖已经参加完高考就快回来了,此时他在为下一步进行铺垫。 这一年为了不影响孟颖复习功课,冬生很少与她联络,所以当孟颖看见冬生在自己家里时,着实吃了一惊,更令也吃惊的是,冬生居然比自己更熟悉家中的情况,连佐料和汤匙放在什么地方都清楚,还热情地给她找拖鞋衣架,俨然就是家里的主人一般。 孟庆祥介绍:“这是我新收的徒弟张冬生,” 孟颖惊叹道:“你都多少年不收徒了?怎么就收了他呢?” 孟庆祥欲言又止,最后说:“死棋尚有峰回路转的时候,何况收徒这种事,这世间万物没有绝对,也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丫头,学着点吧。” 孟庆祥老伴说:“你和哥姐们不在家多亏了冬生,一个冬生顶得上你们三……有他在也是我和你爸的福气!” 孟颖撇了撇嘴:“你们可别小瞧了他,他可不是个省心的,” 冬生在一旁窘得红着脸。 孟庆祥问:“你们认识?” 孟颖答:“我们是同学,” 孟庆祥疑惑问:“真的?怎么就这么巧?” 冬生接话:“是啊,这世间万物都结缘一个巧字,福祸凶吉也都来自于命里的巧合,万物天注定,事物必有因果,” 这才转移了话题,慢慢拉起了家常。 吃饭时孟颖看上去并不高兴,像是有心事,冬生忙里忙外地张罗着,为大家添饭夹菜,弄得梦颖像客人般浑身不自在起来。 吃过饭,梦颖要去修鞋,早上坐车时凉鞋上的带子挤断了,冬生说:“我骑车载你去吧,能快些,再者你不常回来,恐怕找不到好的修鞋铺。” 孟颖觉得有道理就同意了,冬生载着梦颖直奔镇子西头王二家,王二的修鞋活儿好,镇子里的人鞋坏了也不去修鞋铺,都去找他,王二有时不收钱,有时象征性地收点材料费,不挣钱却结交了不少人。 路上冬生问孟颖:“考得怎么样?” 孟颖答:“也就那样儿吧,会的不会的都答了,” 冬生又问:“志愿报哪儿了?” 冬生认为以孟颖的成绩最多也就能考个城省的三等学校, 孟颖得意地答:“南京林大。” 冬生惊呼:“你怎么能去那么远的地方?” 孟颖神采飞扬说:“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的道理难道你不懂?外面的世界那么精彩,总得走出去看看,待在这么个小地方有什么出息呢!” 看着兴奋的梦颖,冬生落寞地说:“那我可怎么办呢?” 孟颖笑道:“你呀,就做只小鸟在瓦拉尔这片林子里飞吧!” 第三十五章 情难续 修好了鞋,冬生将孟颖送回家后,一个人在林子里坐着,他心里仿佛有块石头压着,堵得慌,盼着见梦颖,见到了却不是想像那般温情,梦颖是如此变幻莫测令人捉摸不定,她就象风筝一样随时会飞走,而那根线却没握在冬生手中,冬生惶惑不安,只盼着梦颖别考上大学,只有落榜他们俩人才有可能走到一起。 孟颖回到家,孟庆祥正等着她,不断地盘问她与冬生的事情,还侧面打探冬生上学时的表现,孟颖想了想说:“他就是大人眼中打架斗殴不学无术的坏孩子!” 孟庆祥黑着脸。 孟庆祥老伴说:“我看冬生这小伙子不错,管他以前干什么?现在好了不就行了,再说已经收下了人家是万不能悔改的。” 孟庆祥沉默不语,半晌说:“也就凑和着做个徒弟还成。” 孟庆祥心气儿高,对孟颖寄予了厚望,自然不会把女儿嫁给一个木匠,他心里想着,孟颖若是考上了大学,便是冬生高攀不起的,即便考不上大学,凭孟颖出众的姿色,也不愁找不到好女婿,冬生实在是太普通了。 孟庆祥老伴叹了口气,掀开门帘出了屋,只剩下细长的玻璃珠子撞击发出的叮咚声。 孟颖高考再次落榜,没被任何学校录取。 梦颖万分沮丧郁郁寡欢。 冬生却是异常兴奋神清气爽,他想着法儿的逗孟颖开心,试图带她走出失落,不是领她上山捉鸟,就带她下河钓鱼,和哥们儿郊游聚餐也叫上孟颖一同去,虽说暂时的欢娱能忘记愁苦,但孟颖似乎总是不能安下心来,不经意间会流露出悲伤的情绪。 眼下流行折幸运星,为了讨孟颖欢心,冬生居然折起幸运星来,并且他别出心裁,在每颗幸运星里都写了字,打算折够99个一并送给孟颖。 张德顺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他忍不住提醒冬生:“孟庆祥那闺女心高气傲,人又长得妖艳,不是安分过日子的主儿,比冯朵儿差多了,你还是少对她动心思吧!” 冬生又气又急,好多话涌到嘴边最后却只挤出句:“你懂啥?” 张德顺不甘示弱:“我怎就不懂?你们年轻人情啊爱啊的,浪漫也好情调也罢,到最后还不得是柴米油盐粗茶淡饭地过日子?那孟庆祥狂妄自大,心术不正,他闺女也好不到哪去,且不说他看不看得上咱家,就是我也不想和他结亲家呢。我虽不懂情爱的事,却会看人心!” 冬生不好和父亲争辩,急得捶胸顿足,转而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张德顺不知所措。 笑罢,冬生冷冷地说:“人心都藏在肚子里呢,哪那么容易被看透。” 正如张德顺所言,孟颖比她爹的心性还高,高考落榜后一心想离开瓦拉尔,孟庆祥四处托人给她找出路,恰巧她家南方一个亲戚来信说,深圳有一个艺术表演学校正在招生,高考成绩不用太好,但是要求长相出众有艺术气质,只要通过面试就与学校签合同,毕业后可以留在深圳当模特,问孟颖要不要过去参加面试,孟颖没有一丝的犹豫便答应了下来。 她收拾好行李,准备坐次日的火车南下找亲戚去。 冬生送她,心情沉重,恋恋不舍。 眼看着孟颖上了火车,冬生也跟了上来,孟颖说:“你快下去吧火车就要开了,” 冬生强颜欢笑:“开了正好随你一同去,” 孟颖郑重地说:“我不想生活在这里,所以不打算回来了,咱俩是不可能的。” 这一刻冬生的心很痛,尽管早就料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但当拒绝真真切切地来临时,还是会让人猝不及防,犹如当头一棒。 幸运星还没有折完,却已是人去楼空,只剩下冬生如昨日黄花般在秋风中瑟瑟发抖,那个关于情感的梦想破碎了,那个青春岁月里给了他无限向往与憧憬的女孩儿走了,那些激情燃烧的日子,那些青春萌动的岁月,都随着列车的移动而走远了。 冬生跌跌撞撞地回家,途中又淋了场秋雨,之后大病了一场。 岁月的车轮永远不会停歇,它不会顾惜任何人的伤心难过,光阴带着我们飞快地奔跑,无论你是目视前方专心赶路,亦或是回顾过往憧憬未来,它都不会停下来,我们永远都在赶路,马不停蹄地走自己的人生之路,回不去,停不下。 第二年春天,草绿花香,漫山遍野开满了五颜六色的山花,空气里弥漫着兴安杜鹃的香气。 在张德顺与冯二的安排下,冬生和冯朵儿结了婚。 冯朵儿虽说不是冬生怦然心动的初恋,但两人是自小的情份,彼此相知相伴,相敬如宾,感情自是不一般。 转过年冯朵儿生下一个男孩,取名张浩。 冬生的木工技术已经相当娴熟,在孟庆祥的组里担当着重任,事业上突飞猛进,生活上更是甜蜜幸福。 张浩出生后大部分时候由冯二媳妇照顾,冯朵儿一人打理缝纫铺,忙不开时冯二媳妇便把张浩交给张德顺,自己还是要跑去店里帮冯朵儿。 这次由于顾客要货急,冯二媳妇又去了店里,张德顺看着白白胖胖的孙子,心里乐开了花,哄逗得张浩咿咿呀呀地欢叫。 可孩子玩着玩着不知怎么的就哭开了,张德顺怎么也哄不好,越发乱了手脚,尹老太在厨房里忙碌着给孩子煮牛奶,听见哭声连忙来看,原来是把耙耙拉在裤子里了,一人去备水,一人继续哄着,一阵忙乱后,总算给孩子清洗好换上了干净衣裤。 尹老太把孩子换下来的脏衣服按在水盆里,一边洗一边说:“没个女人不行,你才四十多岁,以后的路长着呢,等我百年之后,孩子们已长大成人各自成家,你总不能孤独终老啊!” 张德顺喜爱孙子,可一个大男人粗手笨脚的,哄哄逗逗还可以,别的却做不来,尹老太年纪大了,照看起孩子来也很吃力。 张德顺怅若所失,走出屋去。 外面鸟叫蝉鸣,花娇草嫩,晴空万里,阳光闪耀,风光正好。 张德顺却心烦意乱无心观赏,这两年退休赋闲在家很是无聊,他不是游手好闲之人,打牌看戏遛狗钓鱼之类的事又做不来,只能每日收拾整理自家的院落,种种菜园打发时光,年富力强却无用武之地,闲,有时能让人心旷神怡,有时却也能让人闷出病来。 张德顺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就来到了铁蛋家门口,张德顺犹豫一下还是进去了。 院子里,半畦韭菜长势正好,已经开了细碎的白花,引得几只蝴蝶飞来飞去; 端午节插在门和窗棂上的柳蒿还在,上面飘着五颜六色的纸葫芦; 屋檐下的两口大水缸里接满了水,几只白鸭在院子里悠闲地散步。 屋里没人,张德顺喊了两声,不见回音,只好来到西边偏房,却发现门是在里面插上的,窗子上遮着厚重的窗帘。 便又回到东屋,发现里间炕上躺着铁蛋奶奶,老太太的身体一年不如一年,两年前不知怎么的眼睛突然看不见东西了,此刻她正喘着气,在枕下艰难地摸索着什么,张德顺上前打招呼,老太太也不搭理,只是不停地唉声叹气,嘴上还恨恨地说着:“作孽呀,真是作孽啊!” 张德顺扶起老太太问咋的了,老太太颤抖着说:“我眼睛瞎了,可这心不瞎,没脸见人啊!” 张德顺摸不到头脑,这时西边房屋的门“吱”的一声打开了,走出一个陌生男子,油头粉面,肥硕身材,男人隔着窗子向这边望了一眼,便径直出了院子,铁蛋娘松散着头发跟在后面,将男人送出门外。 张德顺心里有些明白了,看来人们传说的并不是捕风捉影,张德顺的胸中象有无数条小虫啃噬般异常难受,他铁青着脸,瞪着铁蛋娘浓妆艳摸的脸问:“外面传的都是真的?” 铁蛋娘躲闪:“什么真的假的?各人过各人的日子,我又没碍着谁,嚼什么舌根子!” 张德顺心一软,语气缓和下来:“你又何苦作贱自己,做这等轻贱之事?” 铁蛋娘浪笑,将身子凑近张德顺,张德顺只觉身体一阵酥软,头竟眩晕起来,他隐约听见铁蛋娘娇滴滴地说:“我已是半老徐娘风华不在,却还能有男人光顾,真是件值得庆贺的事呢,怎么就自轻自贱了呢!” 张德顺气愤地说:“对,不是自轻自贱,是放荡无耻!” 铁蛋娘止住嬉笑,僵硬着脸挤出一句:“放荡无耻也比忍饥挨饿强。” 张德顺怜惜同情这个女人,所以,即使在自家最艰难的时候,也没忘记周济帮衬她,对她的感情也变得难以描述,是剪不断理还乱的纠结。 正因为如此,张德顺比谁都在意那些流言,他多么希望这些流言是假的,他多么希望眼前这个女人是自立自强的,他恨她不争气走了这条路,埋怨道:“苦日子谁没捱过?不都是在缺吃少穿中挺过来的嘛,你再熬上几年,等孩子们都大了,不就好了吗?” 铁蛋娘木讷地说:“怕是熬不过去了呢!老太太要治病,两闺女都在县里读书,这一家子的吃喝拉撒是能熬来的吗?铁蛋在县城做工不顺,工头总是欠着工钱,已经两年多没往家拿钱了,再说他一个男娃娃大了,该留些钱娶个媳妇,怎么好再拖累他。” 张德顺知道铁蛋家困难,却没想到是这个情况,他心里难过,可嘴上却并不松软:“那你也不该做这种让人瞧不起的事,有什么困难尽管和我说,我不会看着不管的,” 铁蛋娘撇着嘴嘲讽道:“算了吧,就你?自已都顾不上了,还有什么能力管别人?我问你,冬生结婚欠下的帐你还清了吗?” 张德顺仿佛被电击了般,被铁蛋娘的话刺痛却无力抵抗,他挣扎着站起来狼狈地走掉了,铁蛋娘呆呆地望着他蹒跚的背影,抹了下眼角。 张德顺走远了。 铁蛋娘去了厨房,不一会儿端来熬好的药,给婆婆喂下。 第三十六章 摆摊儿 梦想、希望、依恋、美好的情感,在生活的困顿中全然辨认不出原本的颜色,就象生长在瓦砾中的车前草,被厚重的灰土覆盖着,远远望去一片灰黑,看不清叶片上弯延舒展的纹路,分辨不出它原本的色彩,虽然它们还在顽强地生长着,却没有绿色,毫无生机,只剩下粗陋的外形轮廓僵立在那里。 张德顺羞愧难当,冬生工作后挣的钱大部分用来孝敬孟庆祥了,结婚时春生拿了些钱,其余都是借的。 这些年一直在债务中过日子,不曾宽裕过,自己的生活尚是苟且,还有什么资格去说别人?张德顺被铁蛋娘的话刺痛,却也被激醒了。 一九九三年夏,秋生顺利考上了大学,建筑设计专业,松籽儿被同一所大学录取,学的是城乡规划,两人欢天喜地结伴同行,报了到。 偏僻的小地方一下出了两个大学生在当地沸腾起来,张德顺脸上也有了光彩,日子愈发有奔头儿,他精神抖擞地忙碌起来,把屋后面的院落收拾整理出来,这一大片空地,往年除了东边半面种上了土豆外,其余都闲着放了杂物,张德顺想好好利用上这块地方。 他买了100只鹅崽,精心饲养起来,他要给秋生挣些学费,这两年小镇里的人陆续搞起了副业,每家都养了些鸡鸭鹅的,林区又有着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眼看这些人家宽裕起来,张德顺也不甘寂寞,他每日早起上山割野草挖野菜,回家切碎了拌上玉米面儿喂鹅,小鹅们胃口很好,红嘴白毛长得很健壮,只四个月便长成了一群大鹅,第二年春便开始下蛋了,两三日就能攒下百十只鹅蛋,张德顺骑着摩托车把它们运到县里卖,居然很畅销,城里人很喜欢这种笨方法生产出来的天然东西,张德顺挣到了第一桶金。 今年便又添置了些鹅崽和一些鸡崽,还养了两只山羊准备产羊奶,张德顺每三天跑一趟县城,或走街串巷或在人多的路边蹲守叫卖,春生看着父亲虽然辛苦,但东西却不愁卖,便在县农贸市场里租了摊位,索性又进了些调料干货等,和张德顺俩轮流摆起了摊儿。 一年下来,不仅秋生上学的费用不成问题,家里的债务也快还清了。 俗话说人逢喜事精神爽,更何况是这种赚钱的事情,张德顺和春生每日都有使不完的劲儿,日子忙碌却充实快乐。 这天,春生在农贸市场卖货,她嘴上热情,手脚麻利,老顾客们很喜欢,关键是称上精准,从来不做手脚,这农贸市场里的称没几家是准的,只是缺多缺少罢了,缺斤少两已成为农贸市场里商户们心照不宣的事情,顾客买了东西也不会怀疑,即便怀疑了一般的人家是不会有称的,大部分人不会使用这种竿称,市场里商家有着暗地的规则,谁也不给别人家的顾客复称东西,即便复称了,大家的称都是短的,便又成了足称。 若是遇到了顾客提着东西找回来的情况,商家自知理亏也不多说话,捡起货黑着脸的塞进顾客的袋子。 若碰到顾客不解气嘴上争论,商家便恶狠狠地吼:“还想怎样?再不走别怪我不客气了!已经补给了,你再扰我生意坏我事情就是你的不对了!”俨然一副黑恶势力的派头。 后来管理部门在市场里设置了公平称,可是用不了几日便被人砸坏了,砸了又换,换了又砸,最后也就不了了之由他去了。 在称的问题上张德顺与春生意见是一致的,父女俩约定不能少顾客一点份量,缺秤良心上过不去,赚得也是黑心钱,时间久了,人们都愿意买父女俩的货。 “他家的肉新鲜,蛋也都是笨养的,不唬弄人,”人们这样传颂着。 “买鸡蛋啊?前儿才下的新鲜着呢,”春生招呼着顾客,顾客却并不急着回答,只自顾仔细看摊子上的货。 春生细看了看眼前这位顾客,不由得惊惶失措,不是冤家不聚头,这人正是春生最怕遇见的姜丽丽,她穿着艳红的乔其纱衬衣,淡蓝色的过膝长裙,额前垂下来一缕烫好的“葡萄卷儿”,这是眼下最流行的装扮,这缕弯曲的卷发使她看上去洋气又妩媚。 “需要什么就拿些回去吧,不收钱,”春生笑道, 姜丽丽似笑非笑地回:“我可不是来买东西的,有人反映说你致富有方,我特意来学习学习,还真不假,生意真是红火,” 春生小心谨慎地答:“是党的政策好,百姓们不但能享受到丰富的物资,钱包也鼓起来了,” 姜丽丽看了下腕上的表,冷着脸说:“现在是上午9点38分,我很愿意倾听你是怎么工作创业两不误的,虽说现在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国家允许一部分人先富起来,可以搞个体经济,可那是针对没有工作的群体,你是国家工作人员,这种弄虚作假,违反规定的事,做为厂里班子成员,我不能不管,就算是老同学也不好枉开一面,” 春生知道姜丽丽来者不善,尽管平日里春生小心谨慎,没人知道自己卖货的事,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慢慢的这事就被发现了,很多人嫉妒她挣外块,背地里打了小报告,搬弄是非也是有的。 春生红着脸低声说:“我请过假了,” 姜丽丽冷笑:“你是请了假,可你请的是病假,按道理,你现在应该在医院或是在家卧床休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你倒真得好好解释解释才行,” 春生辩解着:“我确实病了,我腰椎痛得弯不下,无法胜任咱们车间的工作强度,象这种看摊儿卖货的小活儿还能免强做得来,这摊儿是我父亲的,只因他今天有事来不了,我临时替他一会儿。” 姜丽丽嘲讽道:“适应不了车间的工作强度?这还真是你最直接最真实的理由,你不是拈轻怕重早就不想在车间干了吗?你不是好高骛远一直想来我的技术部吗?我告诉你,技术部你就是做梦也来不了,被开除离开车间倒是有可能,国有国法,厂有厂规,你这事儿,说小就小,就大就大,往大了说被开除也不为过。” 姜丽丽此时已是主管技术和生产的副厂长,位居厂里第二把交椅,事业做得风声水起,这几年,春生在刘国仁的周旋帮助下,有过几次转干进科室的机会,可在班委研究决定时,都被姜丽丽给挡回了。 春生知道,姜丽丽是记着多年前的仇呢,只是没想到姜丽丽会如此恨她,这挥之不去的恨意要等到何时才能消退,冤怨相报何时才能了结,想到这儿,春生拉住姜丽丽的手说:“丽丽,我们是同学,自小在一个镇子里长大,这份自小的情谊来之不易,我格外珍惜,只是这些年我一直落魄潦倒,混在底层里,不像你如此顺隧,当上了副厂长也找到了金闺婿,我们之间的差距太大了,平日里我也不好与你亲近,可这心里却一直和你亲着哩,我过去的坎坷遭遇全是因为穷,这些年来也都是背着债务过日子,好不容易有了赚钱致富的机会,你又何必与我过不去呢?即使以前我们有过什么不愉快,都过去这么久了,我大学毕业已经五年了,五年,我看淡了很多事情,也明白了一些道理,当不当干部对于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我只希望咱俩能冰释前嫌和好如初,象上学时那般真诚,心无旁骛地相处,” 姜丽丽虽有几分打动,却仍挣脱掉春生牵着的手说:“任凭你说得天花乱坠也没用,我总是习惯低估你,这次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天知道你藏着什么奸!” 姜丽丽原本已经走了,却又折回来对春生说:“你不好奇我为什么不同意你的转干?” 春生表面冷静,其实心里已经沸腾了,她假装镇定说:“我不需要知道原因,你一定有你的理由,很多事情知道了也没用。” 这次姜丽丽点了点头:“我不想看见你得意的样子,相反,你越不顺,我便越高兴。” 春生大惊:“你怎可这样无情?” 姜丽丽有些激动:“不用装成一副无辜的样子,我最清楚你是什么心肠,你自己也清楚都做了什么事,所以,我决不允许象你这种阴险狡诈、表里不一、贪婪算计、自私虚伪的人爬上来,你若真的上了来,我每天看见你都觉得恶心,” 春生由惊变成吓,由吓变成慌,她颤抖着后退两步问:“我难道真的如你所说这般不堪吗?这些都是你的妄断,你又凭什么这么诋毁我?” 姜丽丽往前逼近一步,咬着牙说:“我难道冤枉你了?你不阴险狡诈就不会装作与乔梁是亲戚,分明是你爱恋他不成的下策;你还用和乔梁的关系来算计杜小莉,让她为你争取到了参加论证会的机会;你若不贪婪算计就应该安分上班,而不是去考什么大学做什么买卖,俗话说无奸不商,反过来说商便也是奸;你若不自私虚伪,就不会干耗着刘国仁,哄得他为你团团转却至今未婚,你心里没他,不打算和他结婚,却又攥着不放;你若不是阴奉阳违两面三刀,就不会偷看我的方案报告,发现了漏洞也不告诉我,让我在论证会上当面出丑,为的就是突出你自己。这些真真切切发生在你身上的事,你敢说不是你做的?你敢说不是殚精竭虑的计谋?说到底你其实就是一个卑鄙的小人,我羞于与你为伍,我也最不喜欢与小人打交道,可就算我再怎么不喜欢你,却还是在你最困难的时候帮助过你,连个借条都没让你写就借钱给你,帮你度过难关,我对你也算仁至义尽了,可你是怎么对我的呢?你摸摸自己的良心看看它还在不在!” 第三十七章 春生相亲 姜丽丽走了,春生却被她的一番话彻底震惊了,一直以来,她与姜丽丽相处不来,她认为是姜丽丽攻于心计,做事不择手段,没想到在姜丽丽心中,自己竟也是个十足的小人,竟卑劣到如此地步,更可怕的是自己竟然浑然不知,这是多么荒唐可笑的事。 面对姜丽丽的质问,春生无力反驳,也不想解释,有时解释是最没用的,许多事,做的时候是从这个面进去的,可别人从另一个侧面看过来却完全变了样子,就是这些五花八门的不同侧面,让进去的人也辩不清方向。 解释只是徒劳,它不会帮助陷入迷途困境里的人走出来,它只是浪费时间和力气的徒劳与挣扎。 春生回到车间,惴惴不安地等着厂里的处分,几天过去了,厂里除了扣除她请假的工资外再无其他,春生不安心,觉得姜丽丽不会轻易放过她,说不定会在哪天来个当头一棒,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行动起来。 她在工作间隙偷溜来到生产二部,想找刘国仁打探一下风声。 春生随意走在车间里,发现几位妇女围在一起窃窃私语,春生猜想大概是和自己的事情有关,便戴上口罩混在一旁假装磨料子,耳朵却偷伸了过去。 只听见一妇女说:“我这表妹长相家境工作都好,人又温柔娴静,今年28岁,和刘部长很般配,” 另一个说:“这事怕是不好办吧,他与一部那个丫头没个了断咱也不好给介绍啊,” 又有人说:“谁说不是呢,与一部那个姓张的丫头弄得不清不楚的,两个人都在外面租房子同居了,在一起混了这么些年不结婚,谁能说清咋回事!” 又有人说:“介绍给刘部长又有何妨,听说他们已经分手了,那丫头在别处另租了房子,” 有人回:“这种事情哪能说分就分得清楚?听说他俩还经常在一起,只是约会更加隐秘而已,听说那丫头别人给介绍对象都不看,明摆着的,那个心还是在刘部长这呢,总之,那丫头不结婚咱刘部长很难死心。” 还有人说:“可是两个人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这成了什么事?大男大女的整天混在一起,说不定哪天再被派出所抓了就难看了,刘部长都30多岁的人了,再这样下去岂不耽误了人生大事,要不就分手各自成家,要不就结婚光明正大的在一起,那丫头也不知咋想的,怕是缺心眼儿,毁了自身清誉不说,还耽误别人,难道真是剪不断理还乱当局者迷?” 一群人哈哈大笑起来。 春生趁乱赶紧逃了出来,不得不认真思索起来。 为方便张德顺拉货,春生已在农贸市场附近重新租了房子,她曾经给刘国仁三千元钱做为感谢,刘国仁没收,春生想只要有帐就不怕算,先记着吧。 刘国仁当了部长后很少在厂里住,闲瑕时更多在家研究周易,他开始相信命数,对命理八卦越来越感兴趣,刘国仁认为人的经历与遭遇与各自的命格分不开,要想人为改变命理也很难,一切都是上天的注定命里的安排。 刘国仁给自己算了命:衣食无忧,姻缘难定,中年发迹,与子女关系和谐,晚年富足。 他也偷偷给春生算了,春生是劳碌命:少年艰辛,青年劳苦,情路坎坷,与子女远离,中年若遇贵人,则晚年安逸。 也正是这两卦,让刘国仁更加相信命数,可是有一点他弄不懂,从卦相上看,他与春生两人极合,为什么就成了这副样子,两个人感情不错,就是无法再向前迈步,却又彼此僵持,进入这样进退两难的境地,33岁,人生已快过半,姻缘却无影踪,或许上天就是这么安排的吧。 春生原是打定主意此生不结婚的,可现在的想法却变了,只因为刘国仁的执著,她必须要先与刘国仁有一个了断,必须要让他断了对自己的念想。 所以今天做工时,春生有意挨近几个年纪大的妇女,并且抱怨说:“我干一天活儿,累个半死,腰酸腿疼的,回到家也没个知冷知热的人疼,不象各位姐姐,晚上有人陪着说个知心话,” 这些年大家都知道春生与刘国仁的情况,都认为她与刘国仁相好并同居,听她这么说,张姐便说:“赶紧结婚啊,两个人彼此也好有个依靠,省得天寒地冻的连个暖被窝儿的人都没有。” 春生唉声叹气地说:“和谁结呀?我这都一大把年纪了,家又穷,又有着那样的过往,谁能看上我啊?” 张姐听春生的话里有音儿,便劝道:“不能太挑剔,女人家找对象最关键的是要人好,得找个对情对意知冷知热懂你心思的才行,若不能真心相待,给座金山咱也不要,这女人的青春可就这么几年,要趁早定下自己的终身大事,可别一年年的虚度了年华,到老了后悔都来不及。” 春生忙应着:“就是呢,我现在就后悔以前怎么那么傻,就不知道给自己找个好夫婿呢,弄到现在这么大岁数了,想找好的都难了,” 张姐压低了声音说:“你别急,我手上正有个好人选,这人是我叔辈兄弟的连襟儿,在电业局工作,工资高,福利待遇什么的都好,家里房大院大的,媳妇死了五年了,今年三十五岁,有一个儿子,大概十岁左右。”张姐说这些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春生,春生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张姐又说:“我原本是不敢把你们往一起撮合的,只因你今日说了这些话,觉得你也是个敞亮人,有些话就直说了,你也别见怪啊,虽说你是个未婚姑娘,他是个带孩子的二婚茬儿,可你毕竟岁数大了,又与刘国仁厮混了这些年,想找个各方面都相当的未婚小伙儿难啊,你说谁家娶媳妇不得打听打听过往,你与刘国仁的事儿是瞒不住的,你要是想见见我就给你们约个时间,你要是不同意就当我没说过,可千万别在背地里骂我。” 春生笑道:“哪里的话,张姐是关心我,与我不外才和我提的,我怎么能不知好歹呢,” 张姐喜笑颜开:“若真能成了一桩姻缘,我也算积了福份。” 春生答应得痛快,张姐便安排在周六的晚上两人见了面。 丧偶的中年男人叫祁泽宣,中等身材,相貌普通,是个敦厚老实的男人,家里的男孩已经十三岁了,叫祁佳,虽说才十三岁,却已经长到了170厘米的身高,是处于青春期的大孩子了,祁泽宣一直不敢再婚,就是怕影响到祁佳。 祁佳对春生也很漠然,既不抵抗也不亲近,有时甚至连个招呼也不打,便径直进了房间戴上耳机听起音乐。 失去母亲的祁佳与夏生年纪相仿,春生最呵护夏生,对妹妹的疼爱使她也格外疼惜怜悯祁佳,刚入了冬春生就给祁佳添置了新的棉衣棉鞋,还给他买了喜欢的音乐磁带,经常做些他喜欢的饭菜给他吃,这个孤傲冷漠的少年终于露出了笑脸,看到春生在洗他脱下来的臭袜子,羞得脸绯红:“阿姨,这个不用你做,我的袜子太脏了,” 春生笑说:“谁的袜子是香的?就是因为脏了才洗的。” 春生待祁佳好,祁泽宣看在眼里,心中感激,自然也真心实意地对春生,只要一有空儿就去帮春生出摊儿卖货,以往的货都是张德顺用摩托驮来,一次也运不了多少,祁泽宣会用小货车把货拉回来,省去张德顺不少周折。 冬天的露天农贸市场,人们穿着大皮袄,头上戴着棉帽子,裹着厚厚的围巾,只露出一双眼睛,外面呵气成霜,人们缩着手脚,步履匆匆,用最快的速度买完东西快速离开。 买东西的人可以减少出屋来回避寒冷,整日守在摊儿前的小贩们可吃尽了苦头,在这极寒的室外冻得瑟瑟发抖,不断地蹦跳跺脚增加温暖,以防止双脚被冻伤。收钱时,手冻得数不清张数,每到这时便把手伸进衣服里暖一下,再继续找零。 生活任何时候都不曾饶过谁,你只能看见别人的辉煌,却看不到别人的艰辛。每到这难熬的腊月时节,商铺们都增添了人手轮流上阵,春生因为要上班,与张德顺俩人原本就忙不开,天一冷就更难了,数九寒天一直冻在外面,就是铁人也受不了,没几日,张德顺便病了,春生不想错过年前这波赚钱的机会,她没有停业,全副武装着上阵了。 她一共准备了三只暖水袋,笼袖里放一个用来暖手,棉袄里放一个暖肚子,还有一个绑在了腿上,外面再罩上大棉袄,虽然管用,却也只能顶上一阵子,不到半个小时,暖水袋就凉透了,春生冻得原地转圈,就快忍耐不住的时候,祁佳来了,此时正是寒假期间,他有时也会过来帮春生的忙。 春生命令他说:“天气冷,你快回家去,别冻感冒了,” 祁佳说:“我爸下去巡察了,没时间过来,他让我来替替你,” 春生急切地说:“你小孩子家身子弱,这寒冬腊月的天气可不是闹着玩的,冻坏了身体可不好办,这样吧,你去我家多烧些开水,把这三只暖水袋拿回去重新换上热水再拿回来。” 祁佳痛快地应下了。 第三十八章 后妈 半个小时后祁佳拿着三个滚烫的水袋回来,春生把水袋在身上重新安放好,便催促他回走。 祁佳说:“我不走,留下来一会儿再给你换水袋,” 春生笑说:“好,那你也别在这里等,外面太冷了,你先去我家,一个小时后再过来,” 祁佳说:“我还没冷呢,在这陪你一会吧,” 春生便由着他了。 可不一会儿春生就发现祁佳心神不定打不起精神来,便问:“怎么了?昨晚又熬夜看电视了?” 祁佳摇头。 春生又问:“和同学闹矛盾了?” 祁佳还是摇头。 春生急了:“发生什么事了?告诉我,我来帮你想办法,” 祁佳看了看春生,又垂下头去想了想,最后说:“阿姨,确实有件事情困扰我。” 祁佳吞吐着不肯说下去了,春生为了缓解气氛故意逗他:“我知道了,是不是有女生追你,你不同意又不好拒绝?” 祁佳忙解释:“才不是呢,”然后说出了原委,寒假班里大部分同学都报了数语英的补习班,祁泽宣也想让他去补习,可祁佳自幼便喜欢滑雪,想在这个寒假里报个滑雪班,和祁泽宣提起却遭到喝斥,因此才闷闷不乐。 春生问:“难道就不能两样都学?” 祁佳惋惜地说:“不能,上课的时间都串不开,” 春生坚定地说:“那你就报滑雪,文化课我来教你,” 祁佳喜出望外:“真的?我爸能同意吗?” 春生胸有成竹地说:“放心吧,有我呢!” 祁佳先是一阵激动,然后神情又暗淡下来:“可是今天是报名最后一天了,” 春生说:“那你不赶紧去报名还在这里干什么,” 祁佳难为情地说:“还需要200元报名费,我只有50元……” 春生赶忙掏出200元钱给了祁佳,叫他快去报名,祈佳接了钱迟疑着不走,春生问:“又怎么了?” 他悄声说:“我走了,你的水袋谁来换呢?” 春生说:“没关系,家离得近,一会儿我自己回家换。” 送走了祁佳,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春生没有坚持到最后散市,收了摊儿回到家里。 祁佳引燃的炉火还没有完全熄灭,春生扔进去两铲子煤,不一会屋里就暖起来。春生凑近炉火,烤着发僵的身体。 这时祁泽宣急匆匆地来了:“怎么这么早就收了?祁佳有没有过来帮你?我安检巡察回来去了农贸市场,想帮你收摊儿,没想到扑了个空,” 春生给祁泽宣搬了把椅子,让他也坐到炉边来烤火。 祁泽宣坐下后,春生说:“这几日天气太冷就早收罢,也不差这一时半刻的,祁佳来了,我也怕冻着他,只叫他跑了趟腿儿,说到祁佳我还有事要同你说,” 祁泽宣疑惑地看着春生,春生接着说:“这个寒假祁佳想学滑雪,你不同意?” 祁泽宣说:“他马上升初中了,成绩得往上提一提,毕竟文化课比别的重要,滑雪也算不得正事儿,可学可不学,等以后有时间了再学也不迟,” 春生说:“以后功课会越来越紧,恐怕更没时间学了,难得他有这个兴趣爱好,应该支持他,所以我让他下午去报名了,这个寒假就许他学滑雪吧,文化课我来辅导他,” 祁泽宣有些不悦:“现在的学生,假期哪有不补课的?能有几个人去碰这不正经的玩意儿,偏他就不走正路,玩野了心就不好往回收了,再说你每天已经够忙的了,哪还有时间给他上课?我也不忍心看着你又多了件辛苦事,” 春生赔着笑说:“不辛苦,也就是每晚抽出两三个小时的事儿。” 祁泽宣虽然心里不赞同,却只能这样了。 张德顺身子刚有些好转,便把家里的活计交给崔叔和尹老太,急着返回了县里,毕竟年前是一年中生意最好的时候,一个月挣的抵得上平时好几个月,虽然天气恶劣,可市场里的商户们都奋力支撑着,谁也不服软,大家相互支持相互鼓励,卯着劲儿地比着卖货。 春生在车间里工作一天已是疲劳,还要利用一切可利用的工作之余协助张德顺卖货,这回又多了祁佳补课这件事,便觉得精神不够用了,几次给祁佳上课时睏得睁不开眼睛,被祁佳推醒后异常难堪,祁佳懂事地安慰道:“阿姨是每日工作太辛苦了,我还劳烦得你不能好好休息,你先睡吧,我自己做点题,若是有不会的明日再问你。” 祁佳越懂事,春生便越想对他好,这个和她没有任何血缘的孩子,既象儿子又象弟弟,就象是她从小一直呵护到大的弟弟们般,那种呵护的情感让她不能自已,停不下来,她不想让祁佳这个苦命的孩子再受半点委屈。 这天晚上春生下班就来到农贸市场,帮张德顺收了摊儿,然后回到家急忙做了晚饭,与张德顺吃过饭后,春生便急匆匆地去给祁佳上课。 到了祁泽宣家,父子二人却都不在,春生纳闷:约好的每晚七点到九点上课时间,有事情怎么也没提前通知一声。 春生等到八点半也没见到人回来,刚准备要走,祁泽宣回来了,春生忙问:“你去哪了?祁佳呢?”祁泽宣的脸色暗灰,显得十分憔悴,他目光呆滞,在春生一再追问下才说:“祁佳滑雪时摔伤了腿,在医院呢……我回来取些换洗的衣服……” 春生只觉得眼前一黑,耳边象有无数只苍蝇在叫,她强稳住摇摇欲坠的身体问:“摔得严重不?现在怎么样了?” 祁泽宣见春生这般情形,忙安慰道:“不严重,只是胫骨劈裂伤,下午刚做了手术,休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虽说祁佳伤得不算严重,可春生还是觉得过意不去,觉得是自己的过失才发生了这样的不幸,祁佳滑雪祁泽宣原本就不同意,是春生私自做主让祁佳去的,出了事,自己便脱不了干系。 祁佳躺在医院里,行动不便,诸事需要人照料,春生索性向厂里请了一个月的长假,专门照顾祁佳,以弥补自己的过错。 凌晨四点半,春生将洗好的鸡块放入锅里,又选了棵两指粗的林下人参作为辅料,将桂肉去核儿,用小火慢慢地熬炖起来,到早上七点张德顺起床时,屋里已是肉香扑鼻,春生给张德顺盛了些鸡肉,把剩下的装在保温饭盒里,她一面忙着,一面对张德顺说:“一会儿你先自己出摊儿,我中午回来再替你,” 张德顺斜倪着春生问:“又是去祁佳那儿?” 春生说:“那孩子可怜,躺在医院里不能动,现在正是恢复的关键时期,得留神着点别有个闪失。” 这显然不是张德顺想要的,他转动着汤匙,漫不经心地说:“你十七岁就出来工作了,也没想着给自己找个好对象……” 春生小时候很少和父亲交流,那时张德顺每天忙着活计儿顾不上家里的孩子们,骨子里重男轻女思想让他尤其对女儿的事不上心,这几年年岁大了和女儿的交流反到多了起来,尤其是来县里摆摊儿后,父女二人的感情好了许多,见父亲阴沉着脸春生调皮地回:“找什么对象啊?我若早早结了婚还拿什么补贴家用,自己都顾不上了!” 张德顺此时已觉得亏欠春生太多,自从张喜来出事,春生开始帮家里还债,孙淑兰看病,冬生读书结婚,现在又是秋生,或许以后还有夏生……那么多艰难的时刻都是春生在鼎力相助,春生也是家里的孩子,却肩负着家长的责任,张德顺希望春生以后的路能少吃些苦,他埋怨着:“就算年纪大了,可二十八九岁的姑娘也不至于找一个带孩子的二婚男人吧?还没进门就当妈的日子能好过?以后的路长着呢,糟心的事情可在后头呢!” 见父亲唠叨起来,春生沉着气说:“婚姻里两个人没有般配不般配,只有适合不适合,我与祁佳这孩子有缘,不管与祁泽宣怎么样,祁佳我都认下了。” 张德顺无奈地说:“是你说认下就能认下的?亲生的尚且不能指望得上,更别说这隔着肚皮的了。” 春生急着去医院,没有与父亲争执,临走时她嘱咐张德顺:“我中午若是回来得晚,你就叫邻床老赵帮着看会儿,别硬挺儿!” 到了医院,祁泽宣正要去上班,与春生打过招呼后就走了,换了春生护理祁佳。 吃了饭,换过药,闲下来时春生便给祁佳补课,讲着讲着祁佳却突然哭了,春生以为是伤口疼了,忙叫来了医生,医生检查后说没什么异常,春生慌了追问祁佳是哪里不舒服,祁佳红着眼说:“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春生先是一怔,然后安慰道:“意外谁能料得到?怎么能怪你呢?别多想了,” 祁佳愧疚地说:“是我害得阿姨更加辛苦了!” 春生摸了摸祁佳的脑袋说:“有些事情虽然做着辛苦,但如果是真心想做的事,便不觉得辛苦。” 祁佳似乎明白了,他追问:“阿姨,你会一直对我这么好吗?” 春生肯定地说:“当然会啊!” 祁佳似乎不相信:“阿姨以后有了自己的孩子也会对我这么好吗?” 春生的心虽一颤,却无比坚定地说:“会的。” 春生惦念祁佳的腿伤,春节在家没待几天就回了,好在祁佳恢复得不错,已经出了院,在家再休养一个月就差不多了。 春生的假也到期了,她回厂里销假时遇到了刘国仁,刘国仁关切地问:“你最近请了这么多假,扣了不少工资,年终奖金也没拿几个,钱还够花吗?” 春生笑着反问:“我向来简朴,不挑吃穿,一件衣服能穿十年,怎么能不够?” 刘国仁意味深长说:“可要经常买礼物哄小孩子开心,恐怕就不够了吧。” 春生知道刘国仁话里的意思,她直说道:“祁佳是个懂事的孩子,我挺喜欢的……” 刘国仁面无表情:“你喜欢祁佳,爱屋及乌所以才考虑祁泽宣,对不?” 第三十九章 春生结婚 与祁泽宣相处,春生原本就是为了让刘国仁放弃自己,如今见他这般问,不知怎么回答,又不愿违背自己的心,只好说:“我和祁泽宣是两个寒冷的人在一起相互取暖……是彼此的依靠,” 刘国仁痛声责问:“我不信,我与你十年的交情抵不上他的这点儿温暖?” 春生百感交集,她稳定住情绪,强颜欢笑说:“怎么又和你扯上了?你是你,他是他,我与你俩是不同的感情!实话告诉你,我和祁泽宣已经在一起了,只是考虑祁佳的感受暂时还没有办手续。看看这是他送的,”春生将手上的金戒指在刘国仁眼前晃了晃,看着刘国仁的脸急速变白,记忆里,这样面对刘国仁的情景似乎已不是第一次。 春生笑笑。 刘国仁笑不起来。 一九九五年元宵佳节,小县城的节日气氛深厚,家家院内挂起了大红灯笼,有的个体商户在店面门脸前安上色彩斑斓的彩灯,人们兴高采烈地燃放烟花爆竹,整个县城沉浸在灯火通明五光十色的喜气中。 因为祁佳想和春生在一起过元宵节,春生便让张德顺回瓦拉尔的家中团聚,自己留在了县里,一来可以继续卖货,二来也可满足了祁佳的要求,生意人就是如此,别人休息的时候不能休息,越是节日时候越忙碌。 春生为了迎接元宵节特意进了汤圆、烟花等货物,这种应节气的物品好卖。 天已蒙蒙黑,各色彩灯映得人们流光溢彩,春生原是要卖到晚上八点的,可想着祁佳在家等着她呢,打算再卖一会儿就收摊儿回去过节。 就在这时却来了两位不速之客,他们一手提着鸭子,一手拎着棒子气势汹汹来到春生面前,把鸭子往床子上一摔,嚷道:“坏了良心的,你这鸭子注了水了!这皮下肉里的全是冰!”边说边把肉扒开让围观的人看。 人们跟着小声议论,纷纷责说春生缺德。 春生拿起鸭子细看,沉甸甸的鸭子肉里鼓鼓地胀满了冰,象要把肉撑裂般,春生马上否定:“这不是我家卖的鸭子,我家卖肉从来不注水,” 这两人急了,根本不听春生解释喊道:“我昨天就在这里从你手上买走的,你今天就不认帐了?就是你,扒了皮认得你瓤儿,休想抵赖,” 围观的人听了这荤黄的骂人话,都咧开嘴笑起来,春生又气又急,她把自家的鸭子拿出来,让大伙与这两人拿来的鸭子比较,确实不一样。 这两人吼道:“这都是你骗人的鬼技俩,你好货坏货掺着卖,谁知你哪天卖的是掺假货?” 这两人先是嚷着退货培钱,后来干脆动起手来,抡起棒子砸起了摊子,人群乱作一团。 春生正无力抵抗,心灰意冷时,祁泽宣突然冲了上来,只见他挥着一把铁钦奋不顾身地挡在春生前面,与这两个人打了起来,春生吓得四处喊人帮忙,这两人见状,便匆匆逃掉了,祁泽宣也被乱棍打伤,头上出了血,春生吓得不轻,要带他去医院,祁泽宣说不用只是皮外伤,又帮春生收拾了货物,推了车子回到家。 出来时,祁泽宣已准备好了一桌饭菜,祁佳正等在家里,春生给祁泽宣包扎好伤口后,一家人围坐一起吃晚饭,刚才还是历经风险,此刻却异常温馨,使人觉得这份宁静更加来之不易。 吃过饭,三个人一起到院子里放烟花,一起把灯笼挂在高高的门梁上,然后三人又玩起了扑克牌,春生以前没时间玩扑克所以不大会,祁泽宣故意让着春生,春生却又故意让着祁佳,所以不一会儿,钱便都堆在祁佳的面前了。三人又看了一会电视上的元宵晚会。已过了午夜,祁佳说熬不住了便回房睡去了。 房间里只剩下祁泽宣与春生,祁泽宣温柔地注视着春生,手慢慢地滑过她的肩头,春生羞涩地低下头,祁泽宣顺势用力将春生揽入怀中,此刻春生心潮澎湃,陷进这温柔的港湾里,祁泽宣熄了灯,屋内剩下的只有无尽的缠绵。 此后,祁泽宣对春生更加呵护,春生也感受到被男人疼爱的好处,此时春生才觉得自己象个女人,诸事有人出面撑着,再也不是一个人单枪独斗。 甜蜜的日子过得快,转眼就出了正月,祁佳也开了学,学校里要开家长会,祁佳这次想让春生去开家长会,春生拿不定主意,直到祁泽宣说:“祁佳让你去就去吧,你去和我去是一样的,”春生才同意了,祁泽宣又说:“等哪天有空了,咱俩去民政局把记登了吧,你一个姑娘家不能一直这样与我不清不楚地在一起,” 春生迟疑了下说:“我知道你的顾虑,祁佳现在还小,以后上学结婚都需要用钱,我们可以先不用登记,只简单办个酒席就可以,其余的等祁佳大些再定吧,我们以后在一起,你的钱也不必交给我,我们aa制就好,” 祁泽宣没想到春生会这样开明,他激动地说:“你真是个难得的好女人,遇到你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我不会亏待你的。” 春生与祁泽宣商定结婚诸事从简,只请少数亲朋吃顿饭就完事,祁泽宣在金水名家酒店订了四桌酒席,娘家两桌,婆家两桌。 祁泽宣又给了春生五千元钱,让她买几件新衣和首饰,两人的婚期就定在一个月后的一九九五年六月二十二日夏至这天。 除了家里重要的亲戚外,春生在厂里只告诉了几位平日里要好的同事,总共加起来两桌足够坐了。 春生给刘国仁送请柬,刘国仁惊诧:“你真的要嫁给他?” 春生淡定回:“当然,这事还能有假?” 刘国仁恢复了平静:“事到如今,只能祝福你。” 春生笑笑,走了。 刘国仁身体一颤,手指一松,请柬便滑落在地上,被风吹得打着旋儿,翻滚出很远。 与祁泽宣同居后,春生每天下班直接去祁泽宣家,迎接放学的祁佳,然后做好晚饭,等祁泽宣帮张德顺收了摊后一起过来吃晚饭。 这天春生做好饭后不久,祁泽宣和张德顺便回来了。 春生问:“今天咋样?生意顺利不?” 张德顺却阴沉着脸不做声。 祁泽宣忙接了话:“今天生意好得很,市场里的人都来买叔的货,鹅蛋都卖没了!” 听见如此回答,春生悬着的心放下了,高兴地哼着小曲布置餐桌,冷不防张德顺冒出句:“哪里好了?我净做着赔本的买卖,卖没了又怎样?你可不知道我养鹅要投入多少精力,你可知我每日要爬几次山?要剜多少野菜?麦麸喂了多少?” 祁泽宣忙说:“这话说得对,叔挣得是辛苦钱,” 张德顺赌着气说:“我没什么本事,就只能靠辛苦出力,不象你,空手就能套来狼!” 祁泽宣见势头不对,赔笑道:“叔这话怎讲?” 张德顺冷笑:“你不明白谁明白?我养这么大的姑娘就这么白给你了?” 此刻祁泽宣后悔,他与春生商定婚事没有事先征求张德顺的意见,把未来的老岳父抛到了身后,就不能怪人家说话难听。 祁泽宣知道张德顺这是挑理了,忙赔着笑脸:“叔对这婚事可是还有什么要求?” 张德顺黑着脸说:“我这可是未婚姑娘,程序礼数一样不能少,你叫媒人上门来提亲,再选个日子叫上你父母,我们先会个亲家,其余的事双方见面时再谈。” 祁泽宣忙应了下了。 不久,双方就会了亲家。 祁泽宣上面还有两个哥哥,所以父母年纪比张德顺大,大概六十来岁,家并不在县里,而是在下家子镇上住。 小儿子第二次结婚,老夫妇俩全然没把这事放在心上,本也不想会什么亲家,耐不住祁泽宣一再怏求并亲自给接来了,全程不怎么发言,只凭媒人做主。 张德顺说:“我虽不要彩礼,但这娶亲送亲的礼数不能差了,你们要象样儿的来接,我们要象样的去送,上轿、压车、戴花、叠被、坐福一样也不能少了。” 张姐是媒人,也算得上是男方的人,说话自然向着男方,她笑道:“泽宣不是差钱,电业局是什么地方,工资抵得上我们十倍,他自是有经济实力的,只是这二婚不能太张扬了,咱们当地的风俗你也知道,这二婚婚礼太喧闹了让人耻笑不说,以后的日子也过不安宁,我们原本也是想图个顺隧,” 张德顺厉声喝道:“你们是二婚,我们可是未婚!” 张姐笑道:“春生虽说是未婚,可毕竟不是清清白白的姑娘……” 其实张姐指的是春生与刘国仁的事儿,张德顺理解为春生与祁泽宣未婚同居的事,他刚要张口说话,却听见祁泽宣说:“行,一切就按叔说的办,我七点来接亲,七点半下轿戴花,八点坐福,九点正式开宴。” 张德顺说:“车子要来十辆,宴席也不能只办四桌儿,”祁泽宣一一应下了。 祁泽宣给春生的五千元,春生用来给祁佳买了新的学习桌椅,剩下的钱又给祁佳买了一套好的音响,便所剩无几了。 张姐问春生:“你不会连件礼服都没买吧?” 春生说:“礼服最不实用了,穿过这一次以后就再没机会穿了,还是平常的装扮最好。” 张姐说:“不对,即便你再怎么简朴,可结婚一生中只一次,应该好好打扮打扮,到时候各方宾朋齐聚,一看主角儿都这么随意,定会觉得他们不被重视,是被随意打发的了,泽宣的脸面上怎能过得去?” 张姐又塞给春生500元钱,让她无论如何要买身礼服,再定个新娘妆,还说:“以前姐有什么说话不妥当的地方,别往心里去,姐是真心替你高兴。” 第四十章 难产 结婚的正日子,刘国仁缺席,姜丽丽、项四海、乔梁来了。 春生担心姜丽丽与乔梁见面了尴尬,但现场两人寒暄极为自然,亲近不失俗套,竟没有一点不和谐的音符出现,姜丽丽不愧为姜丽丽,着魔时如火如荼,放手时又浩然坦荡,春生佩服姜丽丽拿得起放得下。 乔梁嘲笑春生:“你总算是嫁出去了,我女儿都7岁了,你若再晚几年结婚,将来我女儿都能给你的孩子当老师了,” 春生嬉笑道:“比孩子你还真就比不过我,我儿子今年已经14了,” 乔梁诧异,姜丽丽大笑:“便宜事都让张春生占去了,她进门就捡个那么大的儿子,一点劲儿没费就当妈了,这福气可不是谁都能有的,” 乔梁此时已缓过神来,他心中疑惑,嘴上却幽默地调侃:“噢,真要是这样的话,咱俩有机会做门亲家了,” 项四海大学学的是金融专业,毕业后在塔西市银行工作,如今已是信贷部的部门经理,工作交际起来更是谈吐不凡,他很自然地利用这次机会结交了塔西市委宣传部主任乔梁。 姜丽丽在一旁打趣:“乔大主任可是政府里的高官,又身兼电视台副台长职务,这等高贵人物可是我平时请不来的。” 乔梁依然亲近随和,依然喜欢谈笑风生,他反问道:“你什么时候请我了?结婚也不告诉我,吝啬得连杯茶都不肯给我喝。” 大家便都笑,春生心里一直有个谜解不开,当年乔梁与姜丽丽相处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和贾漫瑶结了婚,她百思不得其解,现如今物是人非时过境迁,往事已是昨日篇章,不提也罢。 春生忙着招呼客人。 项四海对姜丽丽说:“只可惜曲微没能来,她现在塔西市开了家规模较大的美发店,正准备涉足美容,忙着四处跑业务呢,她若来了,咱们六班当年的四个班委骨干就聚齐了。” 乔梁问:“是那个美仑美发的曲微?” 项四海点头。 乔梁夸赞道:“她可不一般啊,是市电视台固定合作的专业美发机构,在美发领域颇有名望。” 姜丽丽若有所思:“曲微?能歌善舞的文艺委员?听说后来你们俩好过,怎么又分开了?你现在还对她念念不忘吧?” 项四海陷入了回忆:“高中那会儿,我俩每个月通一回信,我读大学后与她联系就少了,后来就听说她结婚了,” 姜丽丽毫不留情地揭露:“还不是因为你在大学里又谈了女朋友,” 项四海也并不在意姜丽丽的刻薄,嘿嘿一笑说:“咱们四人现在看来就数春生混得最差,你俩在一个厂子,你是主管她的副厂长,怎么也不提携着点?” 姜丽丽不悦:“一个人工作干得怎样,能有多大成就全得凭自己,我这一路走来靠谁提携了?再者说,谁让她最早就辍学了,又没什么技术,怎么提携?” 项四海无柰地说:“你呀,就是刀子嘴豆腐心,这嘴上从不饶人,” 乔梁看了眼姜丽丽,没有说话。 一九九五年,以往只能在单位和领导家里才有的电话走进了寻常百姓家,为了方便春生与张德顺联络,祁泽宣在家中安了座式电话,初装费花了两千多,快抵上春生半年的工资了,春生是无论如何舍不得这笔钱的,但祁泽宣一再坚持才同意安装,并且承诺由自己负担以后的电话费。 春生工资原本就不高,又因为请假多扣了钱,每月也拿不回家多少钱来,她还负责家中水电煤气等花销,市场上卖货的钱大多给了张德顺,所以到此春生也没有攒下钱来,她也从不过问祁泽宣的钱财,相反一有闲钱就花在了祁佳身上。 这天是张德顺从瓦拉尔家中返回的日子,以往张德顺起早从家里出来,骑摩托一个小时也就到了县里,可今天快10点了也没见到张德顺的影,春生十分担心,以往与张德顺约定好的时间,他向来遵守,定是路上遇到了什么不测,春生越想越怕,她索性收了摊子回家。 往冬生的工厂打电话,冬生不在,出去下料了,春生又打给了冯二,冯二家没人接听,春生再拔给冬生,冬生依然不在,再打给冯二,家里还是没人。 春生已经快疯了,她一遍遍地打着电话,最后冬生单位接电话的人不耐烦了:“你是不是钱多烧得慌?我都说了等他回来会让他回给你,你等着就行。”说完啪地挂断了电话。 春生的心象火烧般难耐,哪能等得下去,她决定沿途去找张德顺,刚要出去找车,冬生的电话打来了,冬生说,家里出事了,几天前家里的鸡鸭鹅就萎靡不振,当时并没在意,今天早上起来发现死了二三十只鸡鸭,现在还不断地有家禽倒下,张德顺找镇子里懂行的人看了,说是瘟疫,现在正清理圈舍挨个给鹅灌药呢,家里发生了大事,春生却长吁一口气,毕竟人没出事就好。 春生再次请假回了瓦拉尔家中。 偌大的后院里只剩下寥寥可数的几只鸭子,无精打彩地或呆立着,或匍匐着,一旁的空地上堆满了死掉的鸡鸭鹅尸体。 尹老太招唤春生:“你回来得正好,快与我多烧些开水,把这些鸡鸭鹅收拾出来,拿到集市上也能卖几个钱,天气热再不动手就来不及了。” 春生问:“这么多的死鸡死鹅都要收拾出来?” 尹老太说:“镇子上不少人家都发生了鸡瘟,都是收拾出来卖了钱,也有的人家嫌麻烦便甩给了毛禽贩子,他们是专门在各地便宜收购死家禽的,哪里发生了瘟疫他们比谁都清楚,就奔着哪里去,死鸡死鸭5元一只,死鹅9元一只,要不卖给他们一部份也行,这么多的数量得收拾到什么时候去呢。” 春生没有接尹老太的话,来到后院那片空场,此时张德顺正坐在那那里抽烟,他几夜未眠神情十分憔悴,他用力地吸着烟,又慢慢地将烟气吐出,一串串的烟圈从他嘴里翻滚旋转飘向空中,象跳跃的幽灵舒展着诡异的笑容,让人惶惑不安又无所适从。 面对一下子苍老了许多的父亲,春生想不出什么安慰的话语,她静静地在张德顺身边坐了下来,看着他一支一支地抽烟。 “摊子停了?”张德顺问, “嗯,停了,”春生回, 张德顺无奈地说:“其他的货该卖还得卖啊,那摊子闲一天便搭一天的钱,你明儿就回去,我处理完剩下的事也回去,” 春生答应着。 又小心地问:“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些死家禽?” 张德顺忧伤地看了看眼前小山一样堆积的尸体,幽艾地说:“就让它们在这里安息吧,” “您的意思是把它们葬在这里?” 张德顺无力地抬起手来,比划着说:“就在这儿,挖个大坑……都埋了吧,” “真的?那我帮你一起干,”春生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 这些都是病死的家禽,需妥善处理才行,更不能让它们流入市场,涌向餐桌,赚这种钱春生的心不安,她担心父亲舍不得这几千块钱的收入,正打算说服张德顺,没想到父亲竟和她的想法一致,着实令她高兴,这两年,在关键的点位上,父女俩的意见总是会相同,这使春生很感激也很感谢张德顺。 一场瘟疫死光了家里的家禽,只剩下两只山羊,那只母山羊怀着孕,张德顺打算母羊下完羔产了奶就把它运到县里去卖羊奶。以前张德顺的主打产品是笨法饲养的蛋类,少了这项产品,生意自然清淡。他苦撑着到了秋,也不必再家中县里两处奔波,只在周六周日春生休息时才回瓦拉尔家中。 一个周一的早晨,是张德顺照旧从家返回县里日子,临走时他嘱咐崔叔和尹老太,要格外照顾好家里这只待产的母羊,毕竟以后相当长一段时间都得靠它来增加收入,那只母羊的肚子已胀鼓鼓的有一段时间了。 “夜里要勤看着点,每日多添些青草,秋天天气凉了,圈里再放上两层铺垫,”张德顺交待妥当了,才放心地出了门。 两天后的夜里,母羊开始生产,一直折腾到天亮也没生下来,小羔羊只露出三只蹄子便卡住了,母羊累得气喘吁吁,一会儿站起来,一会又嚎叫着倒卧下来。 崔叔急得团团转,张德顺不在家,自己又是头一次遇到这种事,不知怎么办才好,眼看着母羊已经奄奄一息,此时的小羔羊也不知死活,崔叔忙让尹老太去找明白的人来帮忙,可这小镇子里养牲口的人少,也大多没经历过牲畜难产,大伙也都束手无策, “生死天定由它去吧,没办法啊!”人们议论着。 崔叔不甘心,他不愿接受这残酷的事实,更担心的是没办法与张德顺交待,他恍惚中想起,在山东老家时,有一户人家的牛下犊时难产,最后是人用手帮着拉出来的,可是手怎么伸进去,伸到什么程度,用多大力,拉什么部位,怎么拉,他却全然不知。 母羊微闭着眼,眼睛四周的毛湿漉漉的已被泪水打湿,从低声哀嚎渐渐地没了声息,崔叔心急如焚,他冲进圈子里,抚摸着母羊,母羊抬起了头来,微弱地叫了一声,湿润的双眼祈求地望着他,崔叔知道母羊在向他求救,崔叔受不了母羊这眼巴巴望着他的神情,他顾不上许多了,他试着用手拉小羊的腿,似乎拉出了些来,拉到最后,四条小羊腿全部拉出来,身子却再也拉不动,每拉一下,母羊就痛苦地挣扎一番,捱到了傍晚,母羊再也不动了,崔叔亲眼看它咽了气。 崔叔万分悲痛,原本死光了家禽就已令人痛惜,如今又死了一只母羊,崔叔只觉得心象有人揪着般疼痛,他忽然听到旁边有人小声说:“牲口下崽不能四条腿一起拉,得先出后腿,等肚子下来就好办了,若是四腿先出,定是生不下来的。”听到这话,崔叔如五雷轰顶,一阵眩晕,喘不上气来,他摇摇晃晃地倒在地板上。 001 崔叔被连夜送到了县医院,县医院值班的急诊医生说情况危急,这里医疗条件有限,还是送到大地方医治吧。 冬生、张德顺、春生一行人连夜把崔叔转去了塔西市人民医院。 到市里已经是次日黎明,医生说有可能是脑出血,需要先做一些检查方能确定病情,而且需要马上做手术,但是手术风险很大,能否抢救过来还是未知,需要有心理准备,若是能把省里的脑科专家请来就大有希望,手术就定在下午,家属即刻就去省城请专家,下午还来得及。 一家人急得团团转,省城哪有什么认识的专家,哪里能请得来呢。 春生冷静下来努力搜索省城里可能认识专家的人,她想起了自己做家教的雇主董女士和魏先生,他们生活在省城,算得上富贵人家,一定能认识省医院里的脑科专家,春生当下决定即刻去省城。 她争分夺妙地赶路,和时间赛跑就是在与死神抢夺。 上午十点多,春生到达了省城,她即刻奔跑向董女士工作的商场。 很多年未联系,不知董女士还在不在这里工作了,春生的运气很好,在商场里看到了董女士,春生顾不得些许客套话,长话短说讲明了来意。 董女士笑着说:“这事没问题,我高中同学就是医大二院脑科主任,我联系他一下,他若能亲自去更好,若是有手术离不开就安排个其他专家。” 听见如此说,春生的气才喘得匀了些,她坐下来等着董女士联系。 片刻功夫,董女士从里面办公室走出来,说:“我同学恰巧下午没手术,他一会儿便来,我这里离车站近,一会儿他来了你们立刻就走,下午2点前便也到了,” 春生激动万分,不断说着感谢的话。 董女士问春生现在做什么工作,春生惭愧地说:“在我们县造纸厂车间……” 董女士诧异,笑问:“你拼命考大学读书难道就为了在车间干活?” 春生低声说:“我读的成人大学不被厂里认可,转干我家里没有路子,反正现在我已经不在乎这些了……” 董女士认真地说:“我们做事情不是为了得到别人的认可,而是首先要让自己认可,为什么要让自己局限在那么一个小范围里束住了手脚?现在正是改革开放的大好时机,有很多商机你为何不抓住?” 春生忐忑问:“我正经的国企编制能说不要就不要了?” 董女士大笑:“现在谁还在意什么国企私企的?国企也一样会破产倒闭,铁饭碗也有端不住的时候,你若想展开手脚干眼下就有一个机会,我们集团正在全国各地开展连锁超市,你不妨现在加盟,只要回去自己找好超市地址租好店面就行,上货铺货的事由公司负责完成。” 春生犹豫:“能行吗?” 董女士反问:“怎么不行?我问你,你们县里现在有几家集百货、副食、服饰、家电于一体的大型商场?” 春生答:“没有,只有几家原有的国营商店,商品种类和数量越来越单一,老百姓们买东西大多去小卖部和农贸市场。” 董女士又问:“你们县常住人口多少?失业率多少?是否有购买率?” 春生说:“在我们这样的县城里多是国企职工,人们手里有钱,与生活息息相关的食品服饰类还是有市场的,人们越来越追求产品种类的丰富性,对质量的要求越来越高。” 董女士说:“正是呢,现在我们公司主要推广的就是中小城市,小县城地处偏僻,贸易不发达,多年的计划经济使人们物资匮乏,大量购买力无处转移,此时正是建商店的最佳时机,你考虑一下,” 春生问:“需要多少资金,” 董女士说:“加盟费和初步铺货的两项费用加起来大概二十万就够了,你若不准备上家电还能省些,” 春生大声说:“这么多?我哪里能有这么多钱,” 董女士笑说:“就是因为没钱才要挣啊,都有钱了还用辛苦什么呢?你以为那银行是干什么用的?只是为老百姓存钱方便吗?你可以去银行贷款啊!” “贷款?……”春生从没考虑过的两个字。 这时董女士脑科医院的同学来了,董女士给了春生一张名片,说:“时间紧迫,我这就派车送你们去车站,有什么事情电话再联系。” 春生和专家在下午手术前赶了回来,崔叔被推进了手术室,春生冬生张德顺在手术室外苦等了六个小时,手术还算顺利。 三天后崔叔醒了过来,不能说话,只能发出哇啦哇啦地声音,右侧手脚不灵便,医生说要慢慢恢复。 冬生回去上班了。 张德顺回县里农贸市场继续摆摊。 只剩尹老太一个人在医院里护理崔叔,翻身起床照顾起来颇为吃力,春生回单位再次请假,这次请假可没以往顺利了。 “你怎么又请假?你这班上得三天打渔两天晒网,一年的出勤率不到一半,一个月的长假去找厂长请吧,我没有这个权限,要我说,你不想上班就干脆办个长休或停薪留职什么的,免得两处为难,去找厂长吧,要不厂里也正要找你谈话呢,”部长对春生不耐烦地说。 春生找到了厂长,厂长说:“你这一年假请得太多,按厂里规定你这种情况要劝退了,你若能改便罢,若还是继续下去就办个离职手续吧。” 春生一狠心办了停薪留职,顾不上其他,最先来到市人民医院和尹老太护理崔叔。 精心照料了崔叔一个月,崔叔病情大有好转,便出了院,为了方便以后每周两次的康复治疗,暂时不能回瓦拉尔,只能在县里住了下来,张德顺在农贸市场的合同到期了,没再续期,他收拾了东西回了瓦拉尔。 令春生辞职还有另一个原因,就是董女士说的事情她动了心,接下来她开始筹划开超市的事情。店铺地址她已选好,原来的国营二商店已经倒闭,房子还闲着,她打算把这一处租下来,眼下最要紧的就是资金。 说到银行贷款,春生一下想到了同学项四海,他在银行工作,定能帮忙出出主意,免去了走弯路。 春生找了项四海说明情况,项四海激动:“我早就看出你非等闲之辈,定不会就这么平平淡淡过一生,贷款一事我定会助你一臂之力,只是不管怎样你得有财产抵押,什么也没有我是不好私自放贷给你。” 春生难就难在没有任何财产可做抵押,她真是什么也没有的无产阶级,先不说瓦拉尔家中那座房子张德顺会不会同意做抵押,只说这座房子的产权就不过关,那本是早年间瓦拉尔林场分给张德顺的公有住房,虽说现在正在实行公有房产私有化,个人出钱可以将公有产权的房产转化成私有产权,但这只是个简陋的砖混平房,就算马上办理成私有产权,也抵押不了多少钱,再说其二,就算张德顺同意了,办理产权私有的这笔钱怎么也得两三万,哪去弄?其三、冬生现在也正住着的这房子,作为家中长子的冬生能否同意还未可知,冬生同意冯朵儿又会是什么意见,想来想去张德顺的房子指望不上了,春生只好转向了祁泽宣。 这天晚饭过后,春生为祁泽宣削好了苹果,苹果是祁泽宣单位里分的,是青里带红的国光1号,虽不如红富士那般鲜亮耀眼,但是酸酸甜甜的却很有味道,祁泽宣咔嚓咔嚓地啃着苹果,嘴角边泛着鲜嫩的苹果汁说:“就要入冬了,明儿想着把窗户缝遛上,” 春生借机说:“这房子的产权是私有的吗?” 祁泽宣不假思索地说:“去年单位集体办理公转私,手续费便宜,我便转了,怎么?公家的房子难道就不遛窗缝了?” 春生便把想开超市,用祁泽宣房子作抵押的想法说了。 祁泽宣不悦,沉着脸说:“你不想上班也罢,凭我的收入也养得了你,瞎折腾开什么超市,生意哪是那么容易做的,好做公家那商店怎么可能倒闭?抵押债款也亏你想得出,还不上时,我们去哪里住?难不成要睡到大街上去?” 挨了祁泽宣一通抢白,春生无话。 开超市的事走不下去了。 春生找到董女士的名片,联系了董女士,董女士说机会正好放弃可惜了,如果春生真想干,她可以做担保从公司先赊一部分货,分几个周期慢慢来还,这样就只需入盟费和一部分货款了,让春生再想想办法。 春生正一筹莫展的时候却接到了乔梁的电话。 乔梁在项四海那偶然知道春生想贷款却无抵押的事情,说自己在呼塔县有一处房产,早年在县里时父母为他买的,一直也没住,可以让她拿去做抵押,春生感动得不知所以,在最艰难的时刻总是乔梁出手帮助她。 1995年年末,春生成功在呼塔县开了大型综合超市,因种类齐全价格实惠而生意兴隆,顾客骆驿不绝,在1996年春节期间的销售额已达到了200万。 第002章 秋生从小就是学习的佼佼者,一路顺畅地走进了大学,突出的学习天赋使他罩上了优秀的光环。 可到了大学后,他才发现自己普通得如同一粒尘埃,大学校园里藏龙卧虎、各方面人才应有尽有,以往的优越感荡然无存。 秋生没有冬生那样高大帅气的外表,他中等身材,相貌普通,一副黑边近视镜使他看上去敦厚朴实,在人群里就象瓦拉尔山上不起眼的冷胡梅,不仔细分辨根不看不出是草还是树,秋生也没有其他可展现魅力的才艺,因为他从小没有参加过文化学习以外的任何琴棋书画的培训,小地方的生活单调枯乏,万花筒般的大学生活不仅使他黯然失色,还令他应接不暇,普通的外貌、普通的禀赋、普通的家世使原本就不爱出风头的秋生更加安静寡淡了。 但是秋生也有自身的优点,便是自然、坦诚、真实,他亲近随和喜怒不形于色,耀眼时藏得住光芒,平淡时耐得住寂寞,最难得的是他能认清自己,不狂妄自大也不妄自菲薄,进入大学后他就静下心苦心磨练自己,下定决心要苦练出一门技艺。 喜静不喜动的秋生爱上了书法,日日习练,一年下来已经写的有模样了,他很陶醉于书写时静心聚气的感觉,用心做一件事是享受,专心做一件喜欢的事更是其乐无穷。 除了写字,秋生在功课上依旧努力刻苦,很多大学生已不象中学时那般拼命学习,他们把更多的时间用在学习以外的恋爱、兼职、技艺、考证等事情上,只有秋生依旧肯在读书上吃苦,他不象大部分同学那样投机取巧,而是踏踏实实地完成每一科学业,把知识扎扎实实的学了进去,所以刚入学时他的成绩还处在班里中下游,到了第二学期时成绩便名列前茅了。 秋生在大学里做的第三件事就是帮助他人。 秋生心胸开阔乐于助人,他总是尽自己最大能力帮助同学们的各种需求,帮别人打水买饭占座位交作业买东西等这类事情他没少做,他不在意别人是不是领情,也不在乎有时是同学们故意拿他使巧,他不喜欢在这样小事情上过于计较,所以对同学们的请求他通常都不会拒绝,所以大家背里叫他“裘必应。” 正是因为他的热心肠和好人缘,从大二开始便当上了班里的生活委员,他不怕麻烦热心助人的品质使他顺利地进入学生会生活部。 周五的晚上,吃过晚饭,秋生伏在桌前赶写下周要交的设计作业。 寝室里老二和老八去参加学校的周末舞会了。 老三和老大忙着约会去了。 老四老六和老七赖在寝室的床上,老七从床沿上俯下头来,懒懒地问秋生:“五哥,你在做什么?” 秋生答:“写咱们最严厉的耿老师的设计作业呢。” “真的?那你一定已经有思路了,这会子估计快完成了吧?”老七惊喜地问道。 秋生笑回:“初步的模型已经构想好了,这两日我学校里若没有别的事分心,应该能按时完成。” 老七嬉笑着祈求:“五哥你顺带手帮我也做一份呗,我还一点头绪没有呢,交不上去老耿那不是闹着玩的,非得让我挂科,所以我设计课能不能通过,能不能毕业就由五哥你决定了,你就发发慈悲帮帮我吧。” 秋生皱了皱眉头为难地说:“这恐怕不是顺带手的事,从头到尾都需精细的思量与准确的描绘,我的思想怎么能代表你的,再说时间也来不及了,我勉强能把自己的完成就不错了。” “唉呀五哥,我知道你神通广大,功课上没有你不行的,我也不要求多高的水平,你应付一下就行,”老七苦苦相求。 秋生叹气道:“你这副样子,真担心以后毕业什么都不会,怎么办?” 见秋生答应了老七的请求,老六也凑过来谄笑道:“五哥,你好人做到底,帮我也做一份呗!” 秋生白了他一眼:“你们是成心想累死我不?自己做去,这是初稿,”说着扔过去一叠纸。 老四在床上睡眼惺忪地打了个呵欠:“都吵什么?现在几点了?咱们的热水都打没呢?” 老六看了下表:“五点五十分了,还有十分钟水房就关门了,得快去了,”这么说着,身子却还在床上赖着。 老四老七也没有动弹的意思,秋生放下手中的作业,拎起自己的暖水瓶说:“你们不去我自己去了。” 老六连忙喊道:“唉呀五哥,把我的也一起打回来吧,拜托了,明天我给你打水,”秋生无奈只好拎上了老六的水壶。 老四嬉笑道:“男生打水都是一手提两壶,你这样多浪费资源啊,正好再拎上我和老七的。” 秋生痛呼:“我命是真苦啊,和你们这群懒鬼做同学,”嘴上这样说,手上却已经拎起了四只暖水壶,一阵风似的下楼去了。 除了学习,练字,助人,秋生在大学里做得第三件事便是帮松籽追求班花徐若溪。 松籽看上了秋生班里婉约的古典美人徐若溪,徐若溪平日里少言寡语,温柔娴静,那份清澈恬静的美吸引了不少男生追逐,松籽为徐若溪食无味寝难安,写给徐苦溪的情书全部石沉大海没了音,遇到几次难得的搭讪机会,徐若溪也是淡淡地应附几句就走开了。 松籽很苦恼,把秋生约出来喝酒诉苦。 “你一定得帮帮我啊,想法帮我把她约出来,我憋了一肚子话想对她说,为何她对我的态度总是冷冷的,一点机会也不给我,”松籽喝了一大杯啤酒忧伤地说。 秋生直言相劝道:“强扭的瓜不甜,她若对你无意任谁也帮不上忙。” 松籽低垂着头,目光幽怨神情哀伤,说:“这些我都懂,可我就是心里有她,放不下……” 秋生说:“要我说,徐若溪象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而你又烟火气太浓,你们俩的确不合适,何必又要自寻苦吃呢!” 这回松籽扑哧一下乐出声来:“你这是赤裸裸地嘲笑我低俗附庸,我不管,反正你得帮我创造机会,你是班干部,她总得给你面子。” 秋生说:“你们俩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要走到一起难,象她这种不懂世故的冷美人是不会管什么面子不面子的,再说创造机会又怎样?上次校庆文艺汇演,我特意将她座位安排在我旁边,中途我又将座位串给你,你把握住机会了?她还不是起身走了再没回来,也不管班级扣不扣分。她这人还没有什么特殊爱好,除了上课必需出屋,其余时间就窝在寝室里,连饭都要别人打回来吃,这样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小姐,你能有什么机会?我是想不出什么好办法了。” 松籽叹了口气说:“办法总会有的,你替我留心就是,已经大三了,我真怕转眼毕业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秋生不忍心拒绝,对别人的求助都不曾拒绝,何况是松籽。 秋生在学生会任职,能最先了解到学校里各项活动信息,最近学校联合著名企业百顺集团搞一次知识下乡活动,百顺集团出经费,选一些品学兼优的学生去贫困山村给那里的孩子们讲授安全、文明、生理健康等多方面知识,公司还会为山里的孩子们带去书本等学习用品。 讲课老师的选用包括自荐和推荐两种形式,秋生知道消息后第一时间给松籽报了名,接下来他想劝说徐若溪参加这次活动,她若也参加了就好办了,一起外出同行是追女孩的大好良机,秋生把这事告诉了松籽,松籽高声叫好,让秋生想办法说服徐若溪参加。偏远山村,旅途艰辛,到时松籽就会大有的机会表现了。 所以这天晚自习,秋生坐到了徐若溪身边,悄声告诉了她学校的这次活动,并且说:“消息还没正式公布就已经有很多人报名了,恐怕用不上正式公布人就满了,你若想去我这就把名给你报上,” 徐若溪淡淡地说:“什么好事情还要争名额,穷乡僻壤长途跋涉,我还不愿意去呢!” 秋生急了,感叹道:“这怎么不是好事?先不说是免费的游山玩水机会,还是一次难得的煅练自己的学用结合的社会实践,再者,学校会把这做为一项荣誉为每位参加活动的学生记载入档案,将来毕业分配是可以做为加分条件的,最后,如果表现突出,毕业后还会为百顺集团直接聘用。这若是公开出去,报名的人都得挤破脑袋,到时学校择优录取你还真不一定选得上呢!反正好事我是告诉你了,抓不抓得住你自己决定吧。” 徐若溪想了想,眨巴眨巴眼说:“既然都争着去,这么多同学你为何偏要告诉我?” 秋生说:“我是班干部,也是学生会干部,做事情自然是两处考虑,你在班里本来就什么活动不参加,操行分少得可怜,再不得点分毕业就得受影响,做为班干部,我不能看着你毕不了业。再说企业也希望此次能选出一些形象好气质佳的好学生,毕竟代表的是企业形象和学校的文化素养,你外貌条件好,功课上再努力一下还是会很不错的,说不定毕业就直接被百顺签了合同呢,我不希望你错失良机,抓不住人生机遇。” 徐若溪被秋生的一番话说得有些心动了,表示要考虑一下。 第003章 这天下午秋生没课,在学生工作办公室里值班,学生会主席肖枫急匆匆地走进来,沉着脸问:“你们班什么情况?知识下乡活动怎么一下报了三个人?贪多小心一个也去不成!就算你是带队的学生会干部可以不占授课教师名额,可也不能给你们班两个名额啊,有的班连一个名额都捞不到呢!徐若溪和朱健只能选一个去。” 秋生一脸芒然:“朱健?她怎么报的名?” 肖枫激动地说:“你在问我吗?我问谁去?反正名单上有她的名字,总不会是她自己添上去的吧?” 肖枫缓了口气,将秋生拉到一边,环视了下四周,压低声音说:“报名的人多了就是件麻烦事,得成立评委会,按各项得分综合评选,程序麻烦不说,各项标准也未必能拿捏得公允,到时我们学生会又会被推到风口浪尖了,闹大了参加的人选就说不定会是谁了,这样子每班一个名额均摊开来既简单又公平,若要公开选你们班兴许一个都选不上呢。” 秋生不悦,撅着嘴巴说:“在你印象里我们班就这么水?就是按评选我们班也是人才济济,体育,文学,音乐,学习,我们班都有排得上名的,怎么可能一个也选不上。” 肖枫镇定地说:“你们这是只占其一,集各项才能于一身的人才你班有吗?” 秋生想了想惭愧地低下了头,肖枫看了眼秋生,意味深长地说:“若是评选,徐若溪是一定上不来的。” 秋生的心一颤,这次为了成全松籽,没有在班里公布消息就直接把徐若溪的名字报了上去,本来就心虚的秋生,此时更加紧张了,他颤抖着说:“这次活动徐若溪的积极性最高,她第一个报了名,所以就定了她,可朱健是怎么报上的我不清楚……” 肖枫拍了拍秋生的肩膀说:“所以呀,你得敢紧定下来一个人,二选一还是比较好办的,实在不行就去找朱健谈一谈,让她把名撤了就行了。” 秋生内心一震,不由得脱口而出:“你也想让徐若溪去?” 肖枫低下头有些羞涩,笑着说:“美人谁不喜欢呢!只可惜她是个孤傲的冷美人,尽管我肖枫一身才艺在校园里叱咤风云,可在她眼里不过是一届凡夫愚人罢了,我虽看不惯她自视清高自命不凡的样子,平日里也不曾为她献殷勤,可心里却是真真地喜欢她,这点我骗不了自己,所以还求你帮个忙,一定要让徐若溪参加才好。” 秋生木木地看着肖枫说不出话来,原想着要帮松籽争取个表现的机会,却没想到肖枫也在一旁虎视眈眈,漂亮的女孩太招人注目了,说不定还会有其他的追求者在其中,到最后说不定帮了谁的忙呢,可怜松籽了,一场计划没等实行就注定了失败。 秋生为松籽感到可惜。 秋生从小与松籽一起长的,最知道他的心,大学之前松籽从没喜欢上任何女孩,这次对徐若溪是真动了情。 第004章 秋生呆了好半天才缓过神来:“你这个帅气的大才子,整天有那么多女生围着,又何苦招惹徐若溪那尊佛呢。” 秋生将嘴巴贴近肖枫耳朵神秘地说:“她不只是冷美人,你仔细闻过她身上的味道吗?” 肖枫不解,疑惑地问:“我都没和她单独待过,闻什么闻?我可是正经人,别的女生身上是什么味道我也没闻过,更别说她了,看不出你一副憨厚老实相,内里竟是这般花哨肠子。” 秋生瞪着肖枫说:“我就知道你准想歪了,我是告诉你,她身上可是一点人味儿闻不到,你要有思想准备,别等到时被她吃了才知道不是同类。” 肖枫叹气:“人啊,其实就是贱皮子,追我的好女孩不少,也都比她优秀,可我就是对她不甘心,可能得不到的才是好的吧!” 爱情的苦与乐,秋生体会不到,反正他是不看好徐若溪,便笑着打趣道:“何必都在一棵树上吊死呢!朱健也很好啊,那是我们班一大特色,我觉得和她相处比和徐若溪打交道痛快多了,”话还没说完,肖枫便摇头大笑:“朱健确实是校园里的一大特色,只是太有特点了,那头发比男生还短,那肤色象从非洲来的,那一身的腱子肉,哪象个女孩?偏又叫了这么个男生的名儿,听说还练过,身手四个男生都拿她不住?这可是真的?” 秋生笑道:“朱健的功夫确实了得呢,没有男生敢和她较量,都怕输了丢人,不过她可是蛮正直率真的一个人呢,和徐若溪一个寝室住着,替徐若溪抵挡了多少男生的纠缠,其实她也是个不喜热闹独来独往的一个人,按理她不应该对这个活动感兴趣,怎么会突然报了名呢?” 肖枫止住笑,看着秋生,一阵沉默。 秋生告诉朱健活动人员已满,她的名没有报上。 朱健上身穿着件宽大的t恤,下身是刚盖过臀部的蓝色短裤,露出两条健硕的大腿和晒得黝黑的胳膊,她抖了抖鞋上沾着的土,白了秋生一眼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猫腻,你们凭什么不声不响就把徐若溪报了上去?同学们都同意吗?” 秋生最怕这一点,此刻被朱健掀开已是尴尬,但他不愿承认自己错了,情急之下嚷道:“怎么就不能是徐若溪?她是咱班最漂亮的女生,她的气质符合中国传统文化内涵,校园影响力大,她有颜值效应你有吗?再说这次活动徐若溪积极性很高,比你们报名都早所以就定她了,怎么不行了?” 朱健也高声嚷道:“她报名早还不是你先把消息透露给她的,再说这种事情怎么能按报名早晚来定,应该公平竞争。” 秋生冷静下来,冷笑两声:“就算竞选,徐若溪得分也会比你高,竞选徐若溪也许选不上,可你是一定选不上的!” “你……你……欺人太甚……”朱健气得说不出话来,一双溜圆的大眼睛怒视着秋生。 第005章 见女汉子朱健也有如此柔软的一面,秋生的语气缓和下来:“话说回来,你一直不关心班里事情,不参加集体活动,这次为什么非要参加?听我的,你是真不适合这次活动。” 朱健用力地碾着脚下的尘土不服地说:“我怎么就不关心班级了?我为什么就不适合这次活动?” 秋生愤然指责:“还嘴硬?你做事向来我行我素,一意孤行不喜欢约束,不喜欢集体生活,有没有?” 朱健不甘示弱:“有,又怎样?这是我的个性,和下乡活动有什么关系?就算我不喜欢约束难道就不能参加活动了?” 秋生往上推了推黑色的眼镜框笑道:“你说对了,象你这样不遵守组织纪律,没有集体观念的人是没有资格参加集体活动的。” 朱健冲上前来一把揪住秋生的衣领:“别无中生有血口喷人!我怎么不遵守纪律没有集体观念了?” 秋生缓缓地将朱健的手推开,不慌不忙地说:“还得再给你加上一条,武力袭击班干部。” 朱健气得原地跳了起来,她让秋生把话说清楚。 秋生说:“还用说清楚?大伙都看得清楚呢,你平日里就是这般做事的人,先不说别的,就说上学期你旷课失踪了一星期,学校见不到人便联系了你家长,不曾想家里也不知道你去了哪里,都报了警了,最后你没事人似的出现了,原来是一个人去了峨眉山,在山上住了一星期,你居然谁都不告诉,我问你,你知道什么是纪律吗?你心里还有别人吗?你这么散漫放任的人怎么敢让你代表学校去参加重要活动?” 听到这些,朱健象泄了气的皮球绵软下来,她突然象换了个人似的拿出另一副面孔,笑着讨好道:“我承认以前是我做的不对,做事情欠考虑,可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如今我都改好了,还请求组织给我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呀,我在电视上看到偏远山区的孩子们因为物资缺乏,每日生活那么艰苦,我早就想亲自去为他们做点事儿,我的大学生活都过去一多半了,而我还没做过一件有意义的事呢,想来真是惭愧,所以这次我是一定要去的。” 朱健激动地说完了这些话,要走时又想了起来说:“是徐若溪自己说她不想去,我报名的。” 秋生诧异。 为了能让徐若溪参加,他昧着良心做徇私舞弊的事,并且随时准备接受同学们的质疑,可徐若溪居然如此不领情,如此不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秋生生气。 大家争相奔踊的事情,徐若溪却不为所动,甚至嗤之以鼻,这就是徐若溪,这也是她与众不同之处。 世上之事,大多弄人。你希望事情朝这个方向走,它偏就朝那边发展,明明这一头很容易就能拎得清楚,可偏偏要你从那错综复杂的那头捋,原本简单的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令人心神不宁疲惫不堪。 秋生强按捺住狂躁的心,匆匆告别了朱健。 第006章 秋生打算找徐若溪问个明白。偏又是个没课的周末,除了在课堂上能见到她,校园其他地方几乎见不到徐若溪的身影,她不泡图书馆,不做运动,不唱歌,不逛街,甚至在食堂也很遇见,真的不能不令人怀疑她是不用吃饭的。 秋生只好在女生宿舍门外等,宿舍看门的阿姨进去叫了两次,不见徐若溪出来,气得秋生直骂。 刚要走时,朱健回来了,她嘲笑道:“你怎么也干起了在宿舍门口堵女生的勾当?” 秋生说是为知识下乡的事来找徐若溪的,可她就是死活不出来。 朱健不以为然:“你能拿她怎么样?你知道每天在门口等她的人有多少吗?她不出来很正常,你又没说清楚是谁,你等我进去再给你传个话吧!” 朱健进入寝室楼。 十分钟后秋生终于见到了徐若溪,她的头发湿漉漉的,象是刚洗过,随意地披散着,白晰的脸上没施脂粉,粉色短袖衫外面随意地套了件白网衣,这样清新自然的打扮使她看上去更加清丽脱俗,婉如出水芙蓉般娇艳,秋生不觉就看呆了。 直到徐若溪连着和他说了两句话,才慢慢地缓过神来,换了副严厉面孔问:“下乡活动你不去了?” 徐若溪垂下头不敢看秋生的眼睛:“是……不想去了,我从没去过那么远的地方,也怕不适应乡下的艰苦环境。” 秋生急得大喊:“怕辛苦你上什么大学?在家里待着享福不就得了,永远别出门了,大小姐,快清醒清醒吧,别幼稚了,想想自己就要毕不了业了,你想大学白读吗?你想让所有人都耻笑你吗?你是生活在社会里的人,不是山林里修炼的妖仙,别人都能去你为什么就不能?” 徐若溪咬了咬嘴唇,低声说:“听说那些地方偏僻闭塞得很,不通火车,没有自来水,厕所也是茅坑……” 秋生不屑地打断她:“你真是少见多怪,偏远山区里的人们过的就是这种生活,又如何,原生态的生活反倒健康,你想想啊,那些地方落后不发达,没有重工业和化工厂的污染,蔬菜粮食都是有机的,连空气都是香甜的,生态环境好得很。” 徐若溪还是很顾忌:“咱班就我一个人去,没有要好的同伴,我感觉孤单。” 秋生批评道:“什么叫没有同伴?我们一起去的这么些人难道不是同伴吗?大家都会彼此照应互相帮助的,又不会把你一个人抛下怕什么?再说我又是带队的人,有我在你还不放心吗?” 徐若溪喃喃着:“就是因为有你们这些人,我才怕……” 秋生厉声喝道:“你胡思乱想什么?能参加这次活动的都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才不会象你想的那般下流无耻,你若信不过我,咱们此次活动还有带队的老师和百顺集团的负责人,总不会都是去害你的吧,反正你若是放弃这次机会才是真傻呢!” 徐若溪猛地抬起头说:“好吧我去,不过朱健也想去,不如让我俩一起吧,”秋生想了想说:“行,朱健也去。” 第007章 几天后,肖枫追问秋生班里究竟定了谁,秋生说:“朱健……” 话没说完便被肖枫一通埋怨:“这点儿事情都做不好,真不知你以后怎么混社会,把朱健弄来做什么?她一个大大咧咧的女汉子,做事顾头不顾尾的,说话更是气人,能把人蹦成个大窟窿,在她和徐若溪之间抉择,名额本来就应该是徐若溪的,你知道有多少人盼着她能参加呢,她若来了也能调动团队的积极性啊,说不定百顺也能多出一些资金呢。” 秋生不解:“你这是什么逻辑?资金难道是靠美女赚来的吗?” 肖枫敲了敲秋生的脑袋,一副老练世故的样子:“要不怎么说你不开窍呢,男人啊,都喜欢美女,也都会怜香惜玉,有美女在我们或许能借光少吃些苦。” 秋生从鼻孔轻喷一口气,无奈地说:“你就是再想徐若溪总得让我把话说完啊!这次活动徐若溪和朱健两个人都参加,我不去了,让朱健顶我的名额。” 肖枫愣了一下,接着一番痛斥:“我真不知道朱健怎么替你?她是学生会干部吗?她能替你带队?胡闹!有这无私的精神还不如回去好好劝劝她,多做些她的思想工作。” 秋生虽然也觉得这么安排有些牵强,但是他不好意思再去做朱健的工作了,朱健是真心想去,而徐若溪却是真心不想去,他不忍看着朱健的愿望落空,也难于劝说一个真心想献爱心的人放弃行动,秋生张不开口,烦忧的事再怎么琢磨也是烦忧,索性便被他放在了一边。 很快就到了启程的日子。 徐若溪和朱健已整理好行囊,秋生躲在寝室里算计着时间,觉得队伍差不多出发了才出了门,迎面正碰上肖枫。 肖枫劈头盖脸的骂过来:“张秋生你怎么回事?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是带队的人,让大伙四处找你你好意思吗?” 秋生沮丧地说:“我说过让朱健顶我的名额,她去了,我就不去,带队又不缺我一个,不是还有你呢吗。” 肖枫大笑:“你这傻子,朱健才不用顶你名额呢,她是百顺特批的志愿服务者,不占学校授课教师的名额,她也不讲课,只是帮助大家服务的,原本带队的辅导员老师,昨天岳母突然发病住院去不了了,带队的人只剩下你和我了,快走吧,再晚来不及了。” 肖枫拉起如坠云雾的秋生,跑着追赶队伍去了。 由二十几位大学生组成的知识下乡团队正式出发了。 先是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到了一个叫苍巴的小县城,只在车站附近停留了片刻,便又坐上了开往乡下的大客车。 客车沿着弯曲的山路颠簸盘旋,苍翠的山峰上白云萦绕,不时有飞鸟自眼前掠过,林地间芳草萋萋,山花正艳,秋生望着窗外的景色,似曾相识的风景触动了他的乡情,这是另一座大山另一片天地,可是气息却是那般熟悉,秀丽河山犹相似,至美真情在乡间。 第008章 秋生不由得一阵兴奋激动,忘记了劳累,他揉了揉酸痛的腰间,看了看车上的同学们。 长途的颠簸劳顿大家都累了。 徐若溪更是一副痛苦的神情,她把头靠在座椅上,紧闭着双眼,见此情景,松籽走了过去和朱健换了座位,他关切地问:“你要不要喝点水?” 徐若溪摇摇头:“我头晕得很,胃里也不舒服,想吐。” 松籽紧张地问:“是晕车吧?要紧不?” 徐若溪有气无力地说:“我从小就晕车,我最怕坐车,所以从不敢出门,” 松籽追问:“你没吃晕车药吗?” 徐若溪痛苦地摇头,松籽一边数落她粗心,一边在自己的旅行包里拿出了晕车药:“你把这个贴肚脐上,可好使了。” 徐若溪便撕开一个贴上了,果然感觉好了许多。 徐若溪谢过松籽:“你也晕车?” 松籽慌忙地应和,其实他是专门为徐若溪准备的,没想到真就用上了。 徐若溪已不那么讨厌他了,松籽内心一阵激动,暗自高兴。 这一幕也被肖枫看到了,他站了起来走到车箱中部喊话:“有晕车的同学可以坐到前面来,前面的位置巅得轻。” 喊了几遍没人动弹,肖枫便索性直接命令徐若溪:“你不是晕车吗?到前面来坐。” 徐若溪看了看盛气凌人的学生会主席,冷冷地说:“不用了,我感觉好多了。” 肖枫在大家面前失了面子,生气地嘀咕:“还没到地方就病了,象个大小姐似的能干什么!” 徐若溪原本苍白的脸被肖枫气得更加惨白,她不好发作,只能闭上眼睛装作没听见。 客车又在山间小路上奔驰了大半天才停下来,大家下了车步行了十多里,方才到达一个处于山坳中叫二家子的村落。 此时天色已晚,村民们都关了院门,肖枫找到了事先联系过的村长,村长马上行动起来,只一会功夫便将这二十几人的队伍妥善安置在四户村民家中。 老乡们早就吃过了晚饭,为了不打扰村民,同学们各自随便吃了点面包和饼干便睡下了。 第二天一大早,村长便派人开了四轮拖拉机去乡里买菜去了,菜买了回来分别给这四户人家送去,以后同学们的饭食便在各自住宿的人家吃。 吃过了早饭,同学们在村委会集合,村长带领大家来到了村小学。 这是一个只有一排低矮砖混平房的院子,房子表面已有大片的墙皮脱落,露出内里久经风雨浸泡的暗褐色砖体,大大小小的缝隙裂痕仿佛诉说着岁月的忧伤。 院子正中的旗杆上飘荡着五星红旗,一阵微风吹过,传来孩子们嘹亮的读书声。 村长说:“这里只剩下十多个学生了,家里有些能耐的都去乡里上学了,剩下的这些都是家里实在没能力送出去了,这里的老师也只有两个民办的代课老师,一个负责1-3年级教学,一个负责4-6年级教学。” 这时下课铃声响了,大家走进了教室,孩子们衣着朴素,怯怯地望着这伙奇怪的人,空气中弥漫着特殊的气味,是一种久远的尘土的味道,一种因闭塞贫寒带来的灰蒙污突的感觉,大家都沉默下来。 第009章 百顺的带队人是位三十出头的小伙子,叫杨一帆,毕业于名牌大学,工作了几年便成了单位的精英,这次活动从头到尾都出自他的创意,肖枫秋生等人对杨一帆十分敬佩,已拿他当作了榜样,都是有文化的年轻人沟通起来顺畅得多,杨一帆与肖枫商量后定下来,用一天的时间先把学校的房舍修缮好,再开始接下来的授课。 村长为难地说:“一天时间怎么能完成?眼下连料子都没有呢!” 杨一帆说:“咱们这就去买料,如果哪户村民家中有现成的材料不妨先卖给咱们用,材料若是家中闲置的也正好物有所用兑换了价值,若是他们放在家中备用的,叫他们日后再买就是,左右我们给的价格高点便是。” 村长召集了几个会建筑懂技术的村民,加上这二十几个大学生一起行动起来,在村民家中买来了沙子水泥砖瓦木材,大家热火朝天地劳动着。 到了傍晚,破败的村小学已有了崭新的模样。 大家累得筋疲力尽,几位女生坐在地上不想起来了。 村长忙着张罗晚饭,秋生给大伙先分发些面包补充能量。 徐若溪拉住秋生说:“吃倒不必了,告诉我哪儿里能洗澡?” 秋生摇头:“恐怕没有地方能洗。” 徐若溪失望地叹了口气。 “这么热的天气,又干了一天活儿,不能洗澡怎么行?出了一身汗,臭死了,还吃什么饭?还怎么睡觉?”朱健扯着嗓门地嚷着。 秋生便安慰着说再去找村长问问。 朱健和徐若溪偷偷跟在秋生后面。 听了秋生的问话后,村长皱着眉,嘴角裂到耳朵根:“才来一天你们就要洗澡?这里的人每年也就洗那么两回澡,哪里有什么浴池,都在山坳子里那条河里洗……” “哪条河?在什么地方?”朱健从秋生身后冲出来问,村长用手往村西边一指,朱健和徐若溪便向西边走去,声称洗完澡再回来吃饭。 秋生劝说不听,急忙告诉了肖枫。 肖枫一听火冒三丈:“太没组织纪律性了,她们怎么能如此擅自行动?且不说那河水是否湍急危险,单是两个女孩子去偏僻的山林中洗澡已是不妥,若是遇到坏人怎么办?” 松籽急得团团转:“不行,不能让她俩这样冒险,不如我们偷偷跟过去暗中保护她俩。” 肖枫叽笑道:“也就你能想出这馊主意,你是去保护还是去偷看女生洗澡呢?” 松籽恍然大悟,忙解释:“天地良心,我真是一片好心,就是太着急欠考虑了。” 肖枫手一挥:“算了,反正也没什么好办法了,索性我们都去吧。”然后便带领队伍寻找朱健和徐苦溪去了。 朱健与徐若溪沿着山路走了一会儿,很快便找到了一条隐藏在丛林中的大河,河面宽阔,波光鳞鳞,河水大约1米多深,很清澈,隐约可见水底的石子和水草。 朱健和徐若溪刚要脱衣下河,忽然听见远处有人呼叫她俩的名字,便停下了动作。 第010章 很快,肖枫带着队伍追了上来。 肖枫的脸因焦急气恼憋胀得通红,他怒视着徐若溪朱健。 见大家都来了,朱健和徐若溪也感到行为鲁莽了,十分过意不去。 肖枫憋了半天从牙缝里挤出句:“女人就是矫情!” 他转过身面对大家,有力地说:“既然都来了,就一起洗吧,” 人群中惊呼起来,男男女女在一起怎么洗?恐怕不妥吧,肖枫接着说:“女生先洗,所有男生都到远处山林中守着,女生不发话不准露面,女生们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管大声呼救,等女生洗完了我们男生再洗。”说着便招呼男生们进入山林中躲避,剩下七个女生愣在那里不知所措。 这时松籽突然出现了,他拉过徐若溪悄声说:“若溪,这河水可不比浴池里的水,凉着呢,你可得悠着点。” 没等徐若溪说话,朱健便在一旁笑开了:“你这人怎么跟个娘们似的,真墨迹。” 松籽白了朱健一眼,说:“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回头着了凉可怨不得别人。” 远处树林中传来声音:“动作都麻利点,还等着回去吃饭呢!”女生们便扑通扑通先后下了河,边洗边掀水打闹成一团,好不热闹。 女生们在河里嬉戏,那边树林里男生们不断催促,女生们方才结束洗浴上了岸,穿好衣服。 “我们走了,” “谢谢,” “你们尽兴吧” 女生们回村吃饭去了。 男生们冲出树林,下饺子般噼里啪啦下了河。 炎热的夏季,劳动了一天,此刻浸泡在凉爽的河水中真是舒服极了。 秋生松籽等人兴奋起来,纷纷向河中部游去,并在深水区扎起了猛子,玩得很开心。 直到太阳完全沉下才穿上衣服回去了。 换了水土,旅途劳顿,又在河水里受了凉,夜里的时候徐若溪便来了月经,她没想到一向规律的月事会因为环境的改变而提前了半个月,她此次出行并没有准备经期用品,无奈她推醒了同屋睡着的朱健和另外两个女生,也只凑到了两片卫生巾。 在二家子村的第二日,是知识下乡活动的正式授课阶段,由十三位教师精心准备的涉及文、体、艺、哲、美、德等课程正式开始。 村长挨家挨户地找也只凑到了二十几个学生,由于学生人数少,杨一帆决定用一天时间讲授六门课,上午四节下午两节。 徐若溪主讲的“美育”课被排到了最前面,她按照事先备课内容顺利地完成了讲课,接下来是“安全、”“生理卫生、”“心理健康、”等课程,徐若溪没等上午的四节课结束便提前先回去了。 下午第一节是松籽生动的“科学”内容,然后便是老师和孩子们一起动手做游戏,很快便完成了全部的课程,志愿者们把一些书本文具赠送给孩子们,大家一起合了影。 结束后,全体人员往住处走,徐若溪被远远地落在了后面,她走走停停,边走边欣赏路边的风景,松籽没见到徐若溪便又返回到后面寻找。 第011章 “这里除了破落的房屋就是草木,有什么可欣赏的?”见到徐若溪后松籽问道。 徐若溪眉头紧锁,面似乌云遮日,瞧都不瞧松籽一眼只自顾向前走去,松籽以为是自己的话若得徐若溪不高兴了,便追上前去接过她的挎包讨好地说:“累了吧,我帮你背着吧。” 这次徐若溪没有拒绝,但还是没有说话,只顾缓慢地往前挪着步子,松籽跟着尴尬地沉默着。 过了一会儿,松籽说:“若溪,你今天的课讲得真好,我还没有听够就结束了,怎么你讲课的时间过得这般快!” 徐若溪停住脚步,默默地站了会儿后又继续向前走,松籽感叹道:“若溪你知道吗,你站在讲台上的样子真的很美,再怎么调皮的孩子都能认真听课,我上学时老师要有你这么美,我恐怕早就上清华了。” 徐若溪笑出了声:“你就是这嘴好,只怕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银样蜡枪头吧!” 松籽被徐若溪这么一激,不由得羞得满面通红:“是银枪还是蜡枪日后便知,此刻我只想一辈子对你好。” 徐若溪刚刚还笑靥如花的脸瞬间冷若冰霜:“再不要说这样的话了,我只拿你当朋友,你要再这样,恐怕朋友都做不了,”说完丢下松籽快步跑回了村子。 徐若溪一瘸一拐地走进院子,朱健迎出来:“大小姐,我还担心你被人拐跑了呢,怎么走这么慢?” 徐若溪没有回答,只是缓慢地往前行走,朱健定睛仔细打量了她一番,悄声问:“这是怎么了?” 这时招待她们的老乡和另外两个女生也迎了出来,徐若溪笑着说:“没什么事,刚刚在路上和别人闲聊了几句,耽误了。” 老乡笑说:“人齐了就开饭吧!” 徐若溪偷偷叫住朱健,在她耳边轻声低语了一阵子,朱健的脸色便沉了下来。 晚饭后同屋的两位女生要去村子里散步,徐若溪推说脚痛没有去,朱健留下来整理明天的行李。 朱健交侍她俩路上顺便把肖枫或张秋生叫过来,务必要来,有事商量。 两个女生出门后,徐若溪惊呼道:“叫他们来做什么?只会越来越麻烦。” 朱健肯定地说:“他们是带队的学生会干部,如今只有他们能帮忙了。” 徐若溪直摇头。 这时秋生急匆匆地走了进来,一进屋就急切地问:“出了什么事?” 徐若溪和朱健都安静了下来,谁也不说话,朱健故意咳嗽了一声,给徐若溪使了眼色,徐若溪方才吱唔着说:“没……没什么事……我就是想问问咱们明天几点出发,坐什么交通工具……” 秋声轻松地说:“咱们明早六点准时出发去大团乡小学,村长原本打算用四轮车送我们,后来听说这里一些孩子每天是步行去大团上学的,所以一帆哥和肖枫都提议步行,也好亲身体验孩子们每日上学的艰辛,最后就定下来步行去乡里,大概一个小时的路程吧。” “啊?步行?”徐若溪大吃一惊。 “对,也没有多远,就是我们来时客车停下的地方,话说回来,来时咱们不也是走着来的嘛!”秋生答。 第012章 徐若溪没了话。 屋里静极了,窗子外面是灰黑的乡村夜晚,没有一丝光亮。 秋生站起来告辞,眼看着就要出了屋,朱健急忙喊:“等一下,还有话呢……” 秋生复又回到了屋里,朱健清了清嗓子,仿佛用尽全身力气说:“徐若溪来了月经,买不到卫生巾,你们看怎么办吧!” 说完她如释重负地坐在床沿上喘气,只等着捡了重球的秋生的反应。 秋生先是愣了一阵,他看了看羞得低垂着头的徐若溪,脸上也不由得一热,泛起了一片红晕,没想到是女生生理上的事,对这方面秋生哪了解啊。他结结巴巴地问:“村子小卖部总会有卖的吧?不然乡亲们平日里都用什么?” 朱健打开柜子,掏出一些卫生纸扔到炕上:“小卖部里卖的就是些这样的东西,你摸摸,这纸又硬又糙,上面居然有大朵的褶皱花纹,徐若溪被这东西坑惨了,身体被磨破了皮,再这样下去,明天她恐怕走不了路了。” 徐若溪已经羞得把脸转向了墙壁。 秋生没再说什么,急忙回去找肖枫商量去了。 两个大小伙子是第一次处理这样私密的女生问题,大晚上的去哪里买卫生巾呢,两个人急得在屋里踱着步。 秋生说:“要不就让村长派个车去趟乡里吧。” 肖枫说:“要真是出趟车的事就不难了,这么晚了乡里的商店恐怕也是关门了,再说买这种东西怎么好开口让村里出车。” 秋生又说:“要不就让村长想法在老乡家里买些吧。” 肖枫寻思半晌,还是定不下来,最后他一甩手,恨恨地说:“女生就是麻烦,你随我再去趟村里的小卖部。” 徐若溪和朱健正准备就寝,秋生来了,手里还拎着一个袋子,里面装着一大团棉花和布,他放下袋子说:“肖枫买的这些东西。” 看着疑惑的朱健和徐若溪,秋生补充道:“肖枫说了,把这些东西给你们就可以了,若再不会用就活该受罪了。” 朱健一拍大腿说:“对啊,卫生巾是新出的东西,偏远的村里不可能有卖,但是一个村小卖部里是一定会有棉花和布的啊。” 秋生走后,朱健和徐若溪开始制作卫生巾,把棉花一层层絮在布里,再用缝衣针细细地缝好。 徐若溪幽怨地说:“我这次真是太丢人了,要是被宣扬出去在学校里就成了笑柄了,想想都可怕,我都没法活了。” 朱健安慰道:“张秋生是最为成熟稳重的人,做事情也老练沉稳,他是定不会说出去的,肖枫虽说冷漠自大,但这种事情估计也不会四处宣扬,他若真想说出去,此刻就该是请求村长想办法,而不是自己去买这些东西了,再说就这点子事情算什么,你就是太在意自己的形象了,你知道我有一次出了多大丑吗?” 徐若溪摇了摇头疑惑地看着朱健,朱健却抑制不住地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徐若溪莫名其妙毛骨悚然。 第013章 笑罢,她不屑地说:“我有一次上跆拳道课,一个下马动动作力太大,当时裤子‘咔’就撕开了,引得全教室的同学都停下来安静地看着我。” 徐若溪同情地说:“这氛围还真挺尴尬的,不过也不算什么。” 朱健又说:“这尚不是重点,关键是随着那咔嚓一声响,我还放了个响屁,那声音清晰得估计没有人听不到吧。” 看着不以为然的朱健,徐若溪惊得目瞪口呆:“当着全班同学放响屁,这……这确实太难堪了,你难道就一点也不觉得难为情吗?” 朱健嗔怪道:“看你说的,好像我有多不知廉耻似的,我当然也觉得难堪,当时恨不能有个地缝钻进去,可是难过又能怎样呢,事情已经发生了,我除了假装不在乎还能怎么办,总不能去死吧,我是想明白了,只要自己不看重的事情,别人是加不了压的,我拿它不当回事,谁还能觉得是个事呢?” 徐若溪默默地点了点头,与朱健忙活了一阵子便睡下了。 第二日是个艳阳天,天气格外晴朗,清晨的太阳刚刚升起便分外明亮,阳光象姑娘的笑容从天上妩媚地飘散下来,大杨树暗绿色的叶子泛着油光,树上的沫蝉不时发出富有节奏的叫声,人们心情格外高兴,迎着朝阳向大团乡走去。 年轻人在一起说说笑笑,大家被这自然的纯粹所感动,路上不时遇到去乡里上学的孩子,有的骑自行车,有的步行,有的大人用摩托车载着风一般地从后面飞过,其中有一个独自步行的的男孩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男孩大概八九岁的年纪,小小的个子,脚上却穿着双很大的凉鞋,黑色的阔腿裤,短袖衫,后面背着一个大书包,手上拎着一个手提袋,他不紧不慢地挨着路边走,看后面追上来一群大人,他小心翼翼地往边上靠了靠把路让了出来。 秋生忍不住和他搭话,知道他是大团乡小学三年级的学生,每天五点半起床,六点准时出发去乡里上学,手上提着的袋子里装的是他今天的午饭。 秋生问他:“你这么小,每天往返走那么远的路一定很累很孤单吧,为什么不找个同学一起走呢?” 男孩说:“大部分同学都在乡里找了寄宿的人家,他们每个周末回家一次就行了,我平日里和叔叔家的姐姐一起走,她今天病了没有来,就剩下我一个了。” 朱健问:“那你为什么没在乡里住宿呢?” 男孩沉默了,不知道他是不想说,还是不知道怎么表达,或许他已经习惯这种每日长途跋涉的路途。 走了半个小时后,脚下的路突然被一条河水拦住了,看水面估摸着能有一米深,大家懵住,不记得来时曾有这么一条河,莫非是走错了路,河边已陆续停留聚集着几个孩子。 了解情况后才知道这条河里的水并不是一直都有,时而有水时而干涸,来的时候恰逢是没有水的,而此时的水量也是比平日里要大,无论是步行还是骑车的孩子都不敢下水往前走了。 肖枫秋生等几个男生试了水深,走在前面开路,其余的人脱了鞋挽起裤子,河水也达到了大腿跟儿,大人可以趟水过河,可孩子们要是进去恐怕水就到了胸部以上位置。 同学们主动帮助孩子们过河。 女生们帮着背书包。 男生们背起孩子趟水过河。 松籽走到徐若溪身边说:“我没抢到表现的机会,孩子都让他们背走了,不如我背你过河吧。” 第014章 大家听见这话都哈哈笑起来,徐若溪瞪了眼松籽,气愤地说:“我才不用人背呢!”话音刚落,脚下一滑身子向一侧歪去险些摔倒,幸亏松籽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肖枫在一旁冷冷地说:“有的人连孩子都不如,还逞强,一会儿要是再摔倒了,弄得浑身湿透呛了水,耽误了大伙行程就是大事。” 徐若溪知道肖枫是在说自己,又气又恨,红着脸愤愤地说:“别太小瞧人了,我就是真摔倒在河里,也不会耽误大家行程的。” 朱健看着板着脸的肖枫,想着徐若溪正处在生理期,不适合浸泡在冷水里,她也劝徐若溪:“就让松籽背你过河吧,你能方便些,也省得我们麻烦。” 别人背的都是小孩子,徐若溪不好意思让人背着过河,犹豫不决,松籽俯下身来说:“别磨蹭了,快上来吧,你就当是为大家着想,为了节省时间吧。” 徐若溪往上一蹿,趴在了松籽的背上,心里默默地骂道,一群坏家伙,真是坏死了。 朱健此时彰显了一名女汉子的实力,她左右肩上各挎着一个挎包,背包带子在胸前交叉成十字花,后背上还背了两个孩子的书包,就这样她还不断地搀扶其他女生,帮助她们过河。 朱健一边吃力地在河水中迈步,一边抱怨:“村里怎么不在这个地方建座桥呢?这里要是有座桥,孩子们也不至于三天两头地趟水了。” 肖枫冷笑:“村里穷得连学校都修不起,还能来这里建桥?”说着他问自己背上的小女孩:“今天假如没有遇到我们,你们怎么办?” 小女孩说若是河水深过不去她们就会一直在那里等,若是过了中午水还不退,就不必去上学了。 杨一帆问:“不去上学老师会批评你们吗?” 小女孩说:“老师会罚我们多写作业,即使被老师骂,我也不敢过河,我姐姐就是去年被这河水冲走的……” 大家心情忽然变得很沉重,重得不敢轻举妄动,好像稍不留神便会失手摔了背上的孩子。 过了河,杨一帆拿出笔和本,他说要把这个位置记下来,回去向公司汇报,尽快在这里建一座桥,朱健却向他浇冷水:“恐怕不只建这一座桥吧,象这样情况的路一个县里有多少?全国又有多少?全靠你们公司来做恐怕要破产了,只依靠公益是无法完成的,要想从根本上解决还得依靠政府。” 杨一帆忿忿地说::“政府要能管这事儿就不会拖到现在了,政府的钱都用来做政绩工程了,他们才不会把钱投到这穷乡僻壤不出成绩的事情上来。” 朱健沉默了一阵,辩解道:“万一是政府根本就不知道下面是这种情况呢?” 秋生附和道:“很有可能的,现在的乡镇基层干部汇报工作只挑好的显成绩说,极力回避坏的方面和存在的问题。” 肖枫说:“如果干部们都不想着为穷人办事,穷人岂不是越来越穷,两极分化会越来越重,最终的结果会导致社会难于和谐稳定,甚至会引发暴乱。” 第015章 大家觉得这个话题有些沉重,纷纷表达着自己的见解,幻想构建着未来,大家在讨论中不知不觉便来到了大团乡小学。 从外面看,乡里的学校确实比村里的小学好很多,四幢土黄色的平房把校园的操场围成了长方形,操场虽然是碎石子铺压的土路,却是平坦干净,里面还有几处秋千和高低杆等体育器材,几个上体育课的学生此时正在操场上跑着跳着四处追逐打闹。 校长接待了他们。 这里的学生数量还算够规模,下乡的授课也能按计划来进行,十三位授课老师都排了课,用两天时间完成。 校长稍做沟通后便开始了第一节课的讲授,看着这群淳朴乡下孩子们求知渴望的眼神,大家严肃认真的进行授课,不敢有半点儿的马虎应付,课上课下都没有忘记与孩子们进行积极的互动。孩子们很聪明,聪明中带着与实际年龄不符的成熟与懂事,让大家的心为之震动,很想为他们多做些什么。 乡里的条件比村里好了很多,在乡中心路上有一个小集市,能够买到一些物品和食品。 由于学校里没有宿舍,村长请示乡长后,把他们一行人安排进了乡政府的招待所,食堂平日不开火,是专门招待工作往来人员用的,吃住都比较好。 听说招待所后院有一个职工浴池,吃过饭后大家迫不及待地去浴池洗澡。 浴池只每周开放一天,今天并不是开放日,锅炉房的师傅特意从家赶来烧了热水。 洗完澡,天色还早,有人提议去看看寄宿在乡民家里的学生,肖枫在集市上买了些水果,带领大家走进了一户居民家。 房主是位四十多岁的妇女,她热情地把客人迎进屋里。 这是个有着东西两个房间的住所,房主一家五口人住在东屋,西屋住的便是招来的学生。 自东屋经过一条狭长的走廊便来到了西屋,屋内是一铺贯通东西的大炕,门口一张学习桌上放满了书包文具等学习物品,窗子下地面上堆积着几个米袋子和一些装着咸菜的瓶瓶罐罐。 这个房间共住了四个女学生,四个女孩儿年龄不等,有小学生,也有初中生,但都是来自同一个村里。 她们才吃过晚饭,此时正坐在炕上看书,房主说明了来意,女孩们合上书本,羞涩地下了炕,两个年纪大些的女孩礼貌地让坐。 为了缓和气氛,大家试着和孩子们聊起了家常。 杨一帆问:“你们作业都写完了吗?”反倒是两个高年级的写完了,两个低年级的没写完。 肖枫问:“你们晚饭都吃的什么啊?”孩子们笑了笑,没有回答。 房主指了指地上的东西:“这些就是她们每周末从家里带来的口粮,每晚用饭盒蒸些米饭,就着咸菜吃,我只招租不供饭,没办法啊自己也有一大家子人每日要吃饭,忙不过来,农村的娃娃上个学不容易啊。我想着能照顾些就照顾些,我要是哪顿菜做得多了,就免费给她们吃一些,院子里的柴禾也让她们随便用,不另外收费,她们生活很艰苦,也只有周末回家的时候才能吃上象样的饭菜了。” 第016章 “吃一周咸菜?这确实太苦了,平日里我们在学校食堂什么饭菜都有,还嫌不好吃,隔三岔五还要到外面饭店去开荤,想想我们真是身在福中而不知啊!”徐若溪由衷地感叹。 松籽惊奇地看着徐若溪,叹道:“原来你是吃饭的啊!” 这话说得虽然油嘴却引起了秋生与肖枫的共鸣,所以他们彼此互望了一眼,露出了默契的笑容。 徐若溪狠狠瞪了松籽一眼:“你才不吃人食呢!你这是言语攻击。” 松籽笑道:“我可不敢搞什么攻击,我以为你早就修炼成仙而不食人间烟火了呢。” 徐若溪气得鼻子里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大家不便打扰太久,坐一会儿就回去了。 第二天的课程继续进行,大家都在学校里忙着的时候,朱健悄悄地去了乡政府。 乡高官带着疑惑的神情接待了她,朱健开门见山地说:“我来找您是想问问有一件事情您清楚吗?” 书记不解地问什么事,朱健说:“二家子村到大团乡的路上有条河,那里的孩子们上学要趟水过河,为此还出过人命,为什么不在那里建座桥呢?” 书记嘴角微微动了下,意味深长地说:“农村是中国最薄弱的地方,比不得你们大城市里的象牙塔,你了解的还远远不够,不仅仅是二家子村,这条河还会流经下面的三家子、四家子、马肚子等村落,哪里是一座桥的事,我这么一个小乡政府的财力能有多少?工资都要开不出了,哪有能力修桥。” 朱健追问:“那为什么不打报告请求县里拔款呢?” 书记语中带刺:“你是大学生吗?好象脑子不够用啊,这还用问吗?县里面对的也是同样的情况,除非省里能有专项资金下来,可省里的高官谁会来管这等不显眼儿事,他们可能是八辈子也不想到这地方来,你还是回温室去好好学习吧。” 朱健受了冷语却并不罢休,她气愤地说:“省官儿们不来你们为什么不想办法把他们弄来,一遍不行就两遍,两遍不行就三遍,直到来了为止。” 书记也有些气恼,冷笑道:“你一个涉世未深的毛孩子管起我来了?你知道修路是怎么回事吗?你了解政府的工作流程吗?我只是一个小小的乡官,同省级领导隔着多少层呢,再说我有必要同你在这里周旋吗?” 说着站起身往外走,边走边说:“我还有会要开,你回吧。” 傍晚时候,乡小学里,最后一节课程结束后,一些学生恋恋不舍地围了过来,两天的相处使他们与这些大哥哥大姐姐亲近起来,他们被这些大学生带来的新奇事物吸引着,不想让他们走,大家也被孩子们纯朴的情谊感动了。 肖枫抚摸着孩子们的头问:“我们的课有趣吗?愿意听吗?”孩子们都回答愿意。 肖枫又问:“那你们最愿意听哪门课?” 孩子们拉住徐若溪异口同声地说:“她的课最有趣。” 第017章 徐若溪平日里从不出头露面,没想到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原来很具有教师天分。 徐若溪不好意思起来。 这时有个五年级的小女生拉着她说:“我还想请教您一个问题,你能回答我吗?” 徐若溪笑着说好。 小女孩儿说:“你长得这么漂亮平日一定有许多追求者,你通常都是怎么拒绝他们的?能教教我吗?我被他们缠得烦死了。” 旁边的松籽和肖枫装做没听见的样子整理书本,耳朵却在专注地偷听。 只听见徐若溪说:“首先他们喜欢你说明你很可爱,但是喜欢你是他们的事情,其实与你无关,你也不要因为他们的喜欢而歧视贬低他们,前提是他们不能干涉到你的正常生活,一旦事情影响到了你的生活或者是心情,你都要果断地严肃地警告他们,如果不行就告诉老师和家长,让大人们去解决,总之不要因为这样的事情影响到自己的生活。” 小女孩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松籽冲秋生吐了吐舌头。 最后全体师生合影留念。 杨一帆给校长留了些钱做为食宿费,校长说:“这怎么好意思收呢,你们大老远来到我们这个小地方无偿讲课,还赠送给我们这么些学习用品,我们招待两日是合情合理的。” 杨一帆说:“我们是来献爱心的,你们若搭吃搭喝的还算什么献爱心,性质可就变了。” 校长笑着收下了,说:“象你们这种公益活动人们大多会选择下洼子乡的曙光小学,那里是全国有名的希望工程,影响力大宣传效果也好,我们这种没名气的地方,你们是第一个来,你们不妨也去那里看看吧!” 杨一帆和肖枫当即定下来明日就奔赴曙光小学。 第二天校长联系了一辆中型面包车送大家去下洼子乡。 车子依旧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偶尔有一丝山野的凉风吹过,让人感觉很舒爽,蓝天白云苍松翠柏不断从耳旁飘过,这感觉尤如欣赏一幅硕大的风景画,凄美又空旷。 大家已经出来六天了,曙光小学是最后一站,完成后就准备返程了。 此时大家心情很轻松,象要放假回家时那般兴奋。 肖枫提议大家应该纵情高歌,并带头最先唱了一首最流行歌曲《心太软》,悠扬的旋律,深情的表演赢得一片喝彩,歌声停止后肖枫问:“谁接着来唱?” 没人回应,他的演唱太专业了,没人有这个底气接他,肖枫说:“不主动,咱们就玩点将吧!演唱完的同学可以随意点名下一个同学来表演,点到了谁就必须唱,不允许扭捏作态的讨人厌。” 有人喊到:“这不好吧!能歌者自是愿意表演,可有的人天生就是五音不全,唱出的歌比驴叫都难听,可怎么成?” 逗得大伙哄堂大笑,肖枫笑道:“怎么就不行呢?谁说驴叫不是种音乐呢?人家唱成什么样咱就照什么样听,要的就是这份随心所欲的感觉!要只是单纯为了听歌放磁带不就行了?别想太多,大家只管放开喉咙尽情唱吧!” 第018章 肖枫点将杨一帆。 杨一帆大学时是学校的文艺骨干自是差不了,声情并茂堪比专业歌唱家。 杨一帆点了徐若溪。 徐若溪正提心吊胆坐立不安,没想到这么快就点到了自己,她坐在座位上羞涩地笑着,想怎么开脱才好,因为她从小唱歌就跑调,小时幼儿园里的一次演唱记忆犹新,自从那次受到小朋友们的嘲笑后,从此唱歌跳舞的文艺活动她一律不参加了,久了便养成了不参加任何活动的特性。 上了大学也是如此,没有人听到过她的歌声,大家都想一饱耳福,听听这位大美女歌唱,所以掌声异常热烈,徐若溪的心狂跳不止,她深知自己的歌声会让大伙笑掉牙,无论如何不能开口。 怎么办? 她坐在椅子上迟迟不肯起来。 掌声也没有停下来。 秋生见状站起来:“此次行程最高兴的事是能听到徐大美女的歌声,真是不虚此行啊,快上前面来吧!” 车内很多人附和着。 没办法,徐若溪心里痛骂着肖枫,缓慢地走到前面位置面对大家,颤抖着声音说:“我不会唱歌,给大家说个笑话吧!” 肖枫唬着脸生了气:“什么叫不会唱歌?每天的文艺早餐课你是怎么上的?难道是闭着嘴巴过的吗?我说过,唱好唱坏都不要紧,咱要的就是这么个气氛,必须唱!” “必须唱!必须唱!” 太多人想听她唱歌了,不可能放过她,大家高呼起来。 徐若溪更加痛恨肖枫,真想自顾一走了之,最终理智还是战胜了情绪,她硬着头皮唱起了《小草》,这是她自认为曲调最简单的歌,唱它能减少跑调的次数。 刚唱了两句,还是有人忍不住笑出了声,还有人捂着嘴拼命地忍着,场面尴尬极了。 肖枫没想到徐若溪是真不擅唱,而且不擅长到了极点,这恐怕是他听过最差的演唱了,至此他才知道,一首歌居然能被唱成这个样子:调子跑得太远,节奏完全没有,气息运用得一踏糊涂。 现场变成了这副样子,肖枫觉得自己错了,有些强人所难了,早知如此不如让她讲个笑话了,徐若溪那跑调的歌还没有唱完,肖枫便后悔得不行,他索性站了起来带着大家拍起手来,并且和徐若溪一起唱完了《小草》,才算缓解了场上的尴尬。 徐若溪点了朱健。 朱健点了秋生。 秋生点了松籽。 时间很快过去了,临近中午的时候,汽车突然停住了,前方的路被一座一米多高的大土堆拦住,远处还有些粗大的木头横七竖八的散落在路中央,两侧的山坡上不时有细碎的泥土滚落下来,大家迅速地下车将木头抬到路边,将土堆分散摊平,车子顺利开了过去。 继续前行了几公里,就在大家松了口气的时候,车子又停了下来,下车一看,不由得目瞪口呆,呈现在眼前的是一片汪洋,根本没有路了,水域很广很宽看不清岸边,附近隐约可见几株被水淹没得只剩下树梢的松柏歪歪斜斜地立在河中,水面上漂着枯叶杂草树皮木屑等杂物,看不清水底的样子。 第019章 能继续往前走吗?汽车还能开过去吗?返回的路上山体是否已经滑坡了?还能回得去吗?此时到了进退维谷的境地。 大家不知怎么办才好,最后研究决定,全体上车,开车过河。 汽车缓慢地在水中前行,人们安静地坐着,屏住呼吸,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随着汽车在水中的颠簸起伏而狂跳不止,生怕一个不小心的动作使车子失去平衡。 车子开出二十多米后,右侧后轮突然打滑陷了进去,整个车体向右后侧倾斜过去,河水瞬间淹到了后部的玻璃窗,司机努力了几次都没能将车子开动,肖枫组织大家下车排成纵队,按汽车开过的路径返回岸边。 一群人中只有杨一帆有一部移动电话——(一个带着一条须子的黑色长方体,)很多人没有见过这种不用线就能打电话的东西,杨一帆决定打电话给大团乡求助,却发现在这个地方手机没有信号根本打不出去。 前有洪水后有滑坡,与外界失去了联系,一群人被困在这荒芜人烟的野外,危险正在一步步靠近,紧张的气氛漫延开来。 一些同学沉不住气了,反复地从坡上下来查看水的深浅:“与其在这里耗着不如掉头回走,或许能遇到其他的车辆,哪怕能给咱报个信儿也是好的。” “这么久没见一个车过来,说明前面的路十有八九已经不通了,这水来得蹊跷,在不明情况的前提下贸然折回太危险了。”杨一帆沉着脸说。 肖枫也附和:“是啊,我们一路过来,没有见到任何人家村落,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冒这个险。” 秋生的意见也是先在原地等等看,说不定水很快就退了,到时大家再继续前行,毕竟现在离曙光村已经很近了。 “我们刚才下车太匆忙了,一些东西还在车上,我觉得现在有必要把它们搬下来,尤其是食品和水,”秋生说。 于是一行人排成了“一”字型纵队通向淹在水中的面包车,将里面的物品移了出来。 “这是咱们仅剩的一点救命粮食了,省着用吧,”秋生看着一箱矿泉水和几袋面包说。 “就这么点东西,就算再省着,最多也就能维持到明天。水要一直不退怎么办?谁知道这里还有我们这一群人,”松籽垂头丧气。 大家已经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知道此时情况危急,只是谁也不忍说破,或许彼此心中还存着一点幻想吧,幻想着眼前的水突然退去,露出平坦的道路。 到了下午时分,水不但没退,反倒涨了些,水中的面包车已经淹没了一半,更糟糕的是,早上还十分晴朗的天空突然阴暗下来,大朵大朵的灰色云彩漂浮汇聚在一起,形成了黑压压的乌云,天边传来隆隆雷声,一场大雨就要来了。 肖枫统计大家携带的雨具情况,只有几个女生带了遮阳伞。 肖枫命令大家向山坡高处迁移。 一直沉默的司机说话了:“这雨来头不小,大雨过后再想过河难了!” 第020章 杨一帆看着一脸耿直的司机问:“你是本地人,熟悉当地的情况,依你看我们该怎么办?” 司机望着天上压得越来越低的乌云:“这条路我走过,过了河再往前走十多里就到曙光村了,眼下最要紧的是派个水性好的人在大雨前游过去,向曙光村求救吧。” “不行,车已经陷进河底了,水底的情况一定异常凶险,贸然过河太危险了,”杨一帆斩钉截铁地说。 司机不作声了。 天边的雷声越来越响,不断有耀眼的闪电划破天空的黑暗,象是故意给陷入绝境的人们一丝希望,令人浮想翩翩。 肖枫打破沉默:“危险也得试一试,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我会游泳,让我去吧,总比全体坐以待毙强。” 他停了下来,眼中闪过一丝凄凉:“张秋生,这里就交给你了,一定想办法带领大家回去……你们生活部不是缺人嘛,我现在就把冯松纳为你们生活部,让他协助你……” 肖枫的一番话令大家十分伤感,女生们纷纷落泪。 朱健此时却显得异常冷静,她突然喊道:“你会游泳也不见得能行,我看你的体能还不如我呢,我一千米的泳道往返一个来回毫不吃力,你行吗?” 肖枫诧异,人群也被朱健的话惊呆了。 一是没想到她有如此强悍的游泳技能,更多的是惊异于她此时的奋不顾身。 肖枫的水性显然没有朱健好,他愣在那不知怎么回答。 秋生走过来说:“什么一千米两千米的,你们也只不过是在游泳馆里游游罢了,这野外的河水可不比室内的游泳池,户外游泳还是我行,我去吧。” 松籽冲上前来红着眼对秋生说:“咱俩从小一起长大,一起在呼塔河里游泳……每次你都游不过我,我从小水性就比你好,让我去。” 秋生唬着脸:“还轮不到你来冲锋陷阵,别墨迹了,再晚就来不及了,就我去了。” 秋生一边说一边往河边走:“两天后我若没有回来,你们就另寻出路吧,山上应该有能吃的野果和植物,松籽你帮着分辨清楚,必要的时候得靠它们充饥……” 松籽含泪答应着。 司机师傅把汽车上一只备用轮胎给秋生带上了,并嘱咐:“这条路向内有些弧度,路的两侧有一米多深的排水沟,所以尽量沿着中心线偏左走,若是脚下被水草绊住,想办法剪断。”说着递给秋生一把剪刀, 大家目送着秋生,看着他一步一步走进水里,一点一点地被水淹没,只剩下一个黑点在移动,直到那黑点消失在茫茫水面上…… 朱健冲下山坡努力向远处眺望,滚滚浪花波涛汹涌,洪水无情地吞噬山野,甚至连生命的呼唤和挣扎也被淹没了。 朱健望着雾气弥漫灰蒙蒙的水面,不禁留下泪来,泪水流进嘴里又苦又涩,而且感觉越来多越来越重越重,发现雨已经下起来了,肖枫带领大家迅速往山坡高处爬,把伞拼接在一起形成一个大的屏障,大家躲在伞下。 狂风卷着水帘袭来,雨伞不断被掀番,肖枫命令大家顺着风向贴近地面蹲下来,雨点疯狂地敲打伞面,大片的雨水顺着伞缝倾注下来,远处是雨水汇聚成河的“哗哗”声,大量的雨水沿着山坡顺流而下,在山底汇聚成更大的汪洋。 第021章 狂风暴雨袭击后的山林,枝叶飘零,山花残败,尤如绸缎在水中浸泡搓洗般湿滑瘫软,松针似要浸出汁液来粘腻。 伞下的人们遭受到了大雨的洗礼,湿了衣衫,鞋子浸透。 雨虽停了,天却还是阴的,没有阳光,阴冷潮湿的林间寻不到一处干爽可以休憩的地方,冷风吹过,湿冷的衣衫更加寒凉,使人瑟瑟发抖。 山下的积水面积更大了,淤泥里印着慌乱的脚印,已经没有下山的路了,即将到来的是寒冷的暗夜。 “不行,我们必须得找一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天还阴着,这雨要再接着下一夜怎么办?不被饿死也要被冻死了。”肖枫咬着牙说。 “能有什么好地方?荒山野岭的,除了树就是草,那土坡子下面倒是能挡些风雨,可轻易也不能去,随时都会塌陷的。”杨一帆蹭了蹭鞋底上的黄泥,无奈地说。 那也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大家都同意肖枫的提议,得找个好一点儿的地方,即使前后都没了路,只要努力寻找也许就有机会,干坐着等待,等来的不是风险就是死亡,天上不会掉下馅饼来的。 队伍继续向森林深处寻觅,终于发现了一处较为平坦的林间空地,周围有几块大石头毫无规则地矗立在那里,象是守护森林的卫士般肃穆庄严,大家在这里驻扎了下来。 松籽仔细察看了此处的地形,山区的生长经历让他觉得这里十分适合做为落脚点。 他召集男同学们动手将附近几棵对向生长的大树树枝集中向内牵引,又用柳树条把它们扎紧连结在一起,几条茂密的枝条在空中形成了简易的“树棚”,松籽又命令大家另外折些小枝条插在树棚缝隙中,一处简易的庇护场所搭建好了。 大家终于可以坐下来休息一下了。 夜幕很快就降临了,阴暗的天空使四周陷入了一片灰暗,天空很黑,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树的阴郁使周围陷入更深的黑暗。 此时,一丝不祥的预感在肖枫脑中闪过,这种不安的感觉压过了寒冷与饥饿,使他烦躁起来。 “快去寻找木材,只要能烧火的东西都行,快去!”他急切地命令着。 肖枫要燃起篝火,他在担心森林里会有狼群野兽,如果夜晚遭遇野兽突袭该如何是好?必然会将队伍逼入绝境,那将是何等凄惨的景象,想都不敢想。 篝火可以震慑野兽又可以取暖,一定要尽快燃起火来。 可到处都是湿漉漉的,点火很难,同学们四处收集到的枝条枯草太湿了,点了几次都不燃。 松籽说:“我们家乡有一种松树,松脂特别易燃,我们都用它当作引火的茗子,这里应该也能有,我去找找。” 松籽走了几公里,果然找到这种树,他用尖刀削了一些枝条和树疖上的木块,在深夜的时候终于点燃了篝火。 大家围坐在火堆旁烤着被雨淋湿的衣服和鞋子。 肖枫把面包和水分了下去,干粮太少了,每人只分得一小块,大家默默地咀嚼着,品尝着悲凉与苦涩。 吃过面包,肖枫说:“两人一组背靠背休息,每组轮流值班半小时。” 队伍里唯一的一把斧子是司机放在车里备用的,幸好当时拿了下来,用它削了些带尖的木棍,作为应对野兽袭击的武器。 第022章 大家轮流值守,捱过了漫长的一夜。 新的一天开始了,人们又重新燃起了希望,在山林中四处寻找食物和木材,松籽把从小到大在山区生活的经验全用上了,帮大家寻到了能吃的野果、野菜、蘑菇,还在一棵杨树上拾到了几颗鸟蛋,鸟蛋虽小,此时也是难得的营养品,松籽小心翼翼地把它们带了回来,放在火上烤熟了,可怎么分却成了难题,谁也不主动争取,松籽拿了一颗给徐若溪,徐若溪正坐在石头上打盹,她一边站起身来一边说:“不必了,我吃这山丁子**好的。”说完便走开了。 鸟蛋太小了,无法再掰开来分,最后肖枫决定给女生吃,他的话音刚落,朱健便自嘲:“我就不用了,我是女汉子,不是女生。” “我们也不需要,还是分给你们男生吃吧,晚上万一狼来了还要靠你们抵抗呢,你们出力气多,自然你们吃!”女生说。 如此僵持不下,鸟蛋凉了。 松籽说:“这次就女生吃吧,这林子这么大,总会再找到的,等我再有时就没你们女生的份了,”说完松籽把鸟蛋一一塞到女生手中。 这森林里虽不缺可食的植物,可毕竟不是粮食,不经饿,此时这枚石子般大小的鸟蛋变得如此珍贵,比身上戴的任何手饰都值钱。 徐若溪小心地剥着蛋皮,露出了柔软光滑的蛋白,浓浓的蛋香扑面而来,唾液腺似乎格外旺盛,她不自觉地咽了口水,仔细端详着这枚小小的鸟蛋仍舍不得下口,忽然她象想起什么似的说:“要不我们女生吃蛋青,你们男生吃蛋黄吧。” 其他人还没来得及回应,肖枫便冷冷地说:“一颗小鸟蛋而已,至于把它分得零零碎碎的吗?别墨墨迹迹的,赶紧吃了吧!说不定秋生很快就带人来了……” 望着山下的一片汪洋,松籽忧心匆匆,良久说:“我们若是能抓到野兔或是山鸡就好了,要是能逮到一只狍子就更好了,在这里住一个月都不愁!” 杨一帆说:“办法总会有的,只要我们团结一致,一定会等到救援队伍来的。” 一番鼓舞打气,大家重新振奋起来,女生们吃了鸟蛋也欢呼雀起来,继续寻找木材和食物。 可惜在山上没有找到水源,存水已经不多了,山下的河水很浑浊。 “万不得已时我们只能饮这泥水了,明天备些吧!”肖枫低沉着声音说。 众人没有说话。 夜晚,大家松懈下来的神经再次绷紧,暗夜里的森林怪像林立危机四伏,肖枫嘱咐大家不能掉以轻心。 队伍里人手一根粗木棒放在身边,以防万一。 “今晚要格外小心,昨天下雨,动物们都没有出来,也许饿了一天的狼群今晚就会来,到时我们一定要团结一致奋勇抵抗,要拼命地不顾一切地给狼群以致命的打击,将木棍抡起来,不能给它们留下喘息的机会,我们若不拼命就会没命。”肖枫吩咐着。 第023章 松籽悄声对徐若溪说:“狼要来了你就往山下跑,躲到水里,野兽大多不会水,我在后面掩护……” 想不到被肖枫听见了,肖枫狠狠地批评:“谁都不许跑……跑也没有用……总不能一直泡在水里不上岸,必须死战到底!” 其实肖枫内心是同意不得已时向山下撤退的,他只是怕一个人跑了就会有第二个人跑,到时谁还会留下来抵抗呢?抵抗的人也必然因为势单力薄而陷入危机,所以他规定下来:谁都不许跑,要撤一起撤。 又是提心吊胆的一夜。 庆幸的是这一夜平安无事,没有野兽来访。 第三天,饥饿疲劳使人们失去了力气,每个人都觉得浑身软绵绵的,头晕眼花,附近的食物已经找得差不多了,只能向更远的地方前进,大家拖着沉重的步伐艰难地行走,更糟糕的是已经没有水了,大家不得不来到山下取水。 “我们真的要喝这种泥水吗?”肖枫自言自语,又象是询问别人。 松籽擦了擦额上的汗无奈地说:“总比没有强,多过滤几次对付用吧!”松籽从背包里拿出一件t恤,让两个同学分别拽住两边,把河水舀到t恤上来过滤,这是件纺织细密的纯棉衣衫,几次下来衣服上就沉积了一层淤泥,过滤后的河水果然清澈了些,但仍然泛着惨淡的灰,刚放到嘴边便传来很重的泥腥味儿,令人作呕。 这样的水,每人灌了一瓶。 难过的时候,时间过得异常缓慢,一分一秒都是煎熬。 大家已经没有力气去寻找食物和木材了,有的靠在石头上休息,有的躺在草地上睡觉,也许只有睡着了才能舒服些吧。 看着有气无力的同学们,肖枫焦燥不安,他知道此刻若狼群来了队伍已无力抵抗,全体必然葬送于此。 松籽也隐约预感到了什么,两天了,与秋生约定的时间到了,他还没有回来,若是那日他成功上岸当晚就能到达曙光村,看来定是凶多吉少了。 两天前秋生下水后便知道这个做法过于冒险了,水下的情况很糟糕,不仅沉积着大量淤泥,而且还有许多石头和木块,水不算深,时而没过胸口时而没过脖子,偶尔也会淹过头顶,秋生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水中走着,双腿被划出了许多伤口血流不止,浸泡在泥水中隐隐作痛,他已顾不得许多,向前走,一步,两步,再向前…… 秋生不敢停下,那雾气笼罩的白茫茫的对岸就是希望所在。 秋生小心谨慎地在水中缓慢移动,忽然觉得脚下一空整个身体沉在了水中,并且还在下沉,秋生知道自己是走进了路边的深沟里,忙屏住呼吸奋力向上浮,却怎么也无法移出来,两侧好像都有障碍。 秋生一面尽力浮水不让自己沉下去,一面寻找可利用的东西,几次挣扎努力后,他借助旁边一棵大树树枝回到了路上,终于在大雨来前过了河。 暴雨倾泄如注,他在河边的淤泥里艰难跋涉,无处藏身,大雨使本就泥泞的路上积了水,泥,淤泥,全是泥,看不到路,分辨不出哪里是什么。 秋生淋着雨,双退痛到麻木,鞋子不知什么时候丢了,他踉踉跄跄地一个趔趄陷在了淤泥里,直陷到大腿根儿,秋生使足力气拼命拔了出来,一脚下去又陷了进去,他再没有力气了,动也不愿动,就趴卧在了泥水里…… 大雨从灰色的天空中直泄而下,冲击拍打着他,仿佛要将他拍进这烂泥里一般。 第024章 秋生躺在泥里任凭大雨浇灌。 他累了,想休息一下。 不知什么时候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睡得很香,怎么也不愿醒来,而且还做了个梦,梦见自己躺在海边柔软的沙滩上,太阳暖暖地晒着很舒服。正自顾享受的时候却听见许多人喊他,睁开眼一看,肖枫、松籽、朱健、徐若溪正围着自己,他们不说话,只是表情严肃地瞪着他…… 秋生害怕极了,想问问他们怎么回事,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秋生急切地使劲,拼命用力大喊,一下子从梦中清醒过来…… 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四周一片黑暗,他想起来自己原是在泥水里睡了几个小时,双腿还深陷在湿泥里没了知觉。 不能躺在这里,不能,再睡着恐怕就醒不过来了,秋生心里害怕,用力拼命挣扎,双手使劲扒地,腿却只移出了一点儿,手一松腿就又陷了回来。 秋生又急又怕,知道河那边有一群人等着他救命,无论如何也要出去,怕的是自己出不去这烂泥潭。 他使尽吃奶的力气不停地扒地,指甲已经抓出了血,终于把双腿从淤泥里拔了出来,防止再陷进去,他在泥里艰难地爬行了一段才重新站起来行走。 这样子走一段爬一段,直到黎明时分才看到曙光村远远地在前边立着。 秋生拼尽力气来到近前,却发现已是一片废墟,一座座房屋倾斜歪倒,碎瓦垃圾遍地,满目皆是灾害过后的苍凉,已经没有了人家。 走到尽头却发现是条绝路,希望落空,绝望自心底升起,秋生如坠入万丈深渊般眩晕,没有比这更令人心碎的了。 秋生进入了一户破败的庭院,找到一些被水泡过的粮食,狼吞虎咽地嚼了起来。 秋生精疲力尽伤痕累累,已经没有力气再挪动脚步了,他蜷缩在墙跟儿里,强忍着寒冷、饥饿、疼痛,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到了第二天夜里,秋生正暗自悲伤,想到自己可能会死在这里,山上的同学们也生死难料,不由得垂下泪来。 忽然一束光芒闪过,象是手电筒的光,秋生内心一阵激动,奋力追逐光芒而去,边走边喊,果然有几个人回应,而且是专业搜救队的人。 原来两天前,曙光村被洪水淹没,他们正在对曙光村进行第二次搜救,准备离开时遇到了秋生。 “河那边还有人,救救他们……”只说出这一句话,秋生就晕倒了。 想到秋生已遭遇不测,松籽悲痛万分,潸然泪下,他这一哭引得许多人跟着哭。 杨一帆安慰:“都别灰心,明天我往回走,说不定没等到大团乡手机就有信号了呢,到时我们都会得救的。” 驻扎在森林的第三个夜晚,月亮很圆,撒着清冷的光辉,树丛泛着熠熠柔光,映得人脸异常苍白。 肖枫睡不着,他起身将一块粗大的木块扔进火堆,火焰被木块压得暗了下来,过了一会儿,只听见几声“噼啪”响,火苗呼地蹿起来了,木块激烈地燃烧着,木材不多了,肖枫打算这个木块燃烬后就将火熄灭,他心里默默祈祷着今夜不要出事。 “你怎么不睡觉?”直到听见徐若溪问话,肖枫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 “睡不着,你怎么也不睡?” “我在值班呢,刚在四周巡察了一下,没什么异常,但是……”徐若溪吱唔起来, “但是什么?”肖枫紧追着问。 “我好像听到了几声怪叫,也许是狼嚎吧,”徐若溪平静地回答。 第025章 肖枫走到旁边黑暗处仔细查看,没听到什么响动,他屏住呼吸侧着耳朵倾听,在山的那边远远地传来几声动物吼叫,肖枫顿时汗毛倒竖不寒而栗,他能确定那是野兽的叫声,不能确定的是野兽离这里还有多远,无法判断野兽会朝哪个方向走,它们究竟有多少,会不会来,这些都无法预知,但有一点是肯定的:这个山里是有狼的,只是还没有遇到它们,而且早晚会碰到的,只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 看着灰白的天空,肖枫突然改了主意决定将篝火燃到天明。 他稳了下情绪对徐若溪说:“你去睡会儿吧,我来值班。”尽管努力控制,可声音还是颤抖的,好像狼群马上要开了般令人绝望。 “不睡了,反正天也快亮了,”徐若溪喘着粗气,坐在了地上。 看着昔日里清高孤傲如鲜花般招蜂引蝶的徐若溪,就这么清楚真实地落魄在眼前,被残忍地掀去了面纱,纵然狼狈却真实可爱,有种 “岭外荒芜夜伴寒,美人磨难怜不堪”的感觉。 肖枫轻声问:“后悔吗?” “什么?”徐若溪没听清, “来这里后悔了吧!”肖枫象是替她做了回答, 徐若溪苦笑:“早知道是这个结果,谁还会来呢?想必大家都后悔了吧。” “早知这样,我就不该……”肖枫吞下了后半句,没有把话说完,他是后悔了,后悔不该撺掇秋生把徐若溪弄来,命悬一线的危险时刻,说什么也晚了。 反倒是徐若溪安慰他:“没到最后时刻,我们都不能轻易放弃,只要不遇上狼群这里还算安全,挺个十天八天没问题,那时水也就退了,我们会活着回去的。” 肖枫默默地点点头。 天边泛起了白光,片刻就转成了红色,太阳迸了出来,撵走了黑暗与阴霾,鸟叫声清脆悦耳,露珠闪闪发亮。 “露水是甜的,”女生喊道。大家吮吸着清晨的甘露,啃着野果,嚼着野菜,新的一天开始了。 杨一帆带着一个男同学往大团乡走了。 肖枫松籽带领大家继续寻找食物收集木块。 大家在森林中相互搀扶,卖力采摘,忽然隐约听见有人呼唤,仔细聆听,确实有人在喊“肖枫”“朱健”,大家急忙回应并寻着声音走过去。 终于看见了,山下来了一群身穿迷彩服的战士:“跟我们下山上船吧,船上有吃的。” “你们是从哪里来的?怎么知道这里有人?”肖枫警惕地问, “一个叫张秋生的人告诉我们,有一支知识下乡的大学生队伍困在了这里。”战士回答, “是秋生?他还活着?那他人呢?”松籽激动地喊道。 “他得了严重的风寒和感染,不过不用担心,已经送去医院了。你们所有的人都在这儿吗?”战士询问道。 “还有两个人往大团走了,已经走了两个小时,得想办法把他们追上。”肖枫急切地说, “交给我们吧,你们上船休息休息吃些东西,”战士有条不紊地安排着救援。 最终,大家都平安返回了学校。 第026章 经历了生死,一群年轻人获得了成长,每个人都得到了蜕变。 肖枫,做事不再象以前那般专横霸道,他明白了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个体,没有适用于所有人的完美通用方案,他做事柔和了许多; 秋生,变得更加坚强乐观,他是这次活动中承受苦难最多的一个人,当他孱弱的身体摇摇欲坠地倒在淤泥里时,是顽强的意志使他站了起来,险些长眠于异地洪水污泥中的他从此更加坚信毅力可以令人变得更强大而无所畏惧,这次活动,他因为奋不顾身地下水救人获得了学校的嘉奖,并荣升为学生会副主席; 松籽,这次艰难的野外求生经历使他一下子成熟了许多,仿佛换了个人一般。从小顺风顺水长大的他见识到了外面的艰难困苦,知道了在地球上还有那么穷苦的地方,还有许多人在过着只求温饱的日子,他也知道了人生总会遇到无法预料的危险时刻,意外随时会来,他自责于以往自己在温柔乡里的无病呻吟,后悔自己曾那么幻想风花雪月,至此倒把徐若溪放下了。他认为自己还没有资格享受,他决心要为那些陷入穷苦困境中的人们提供帮助,为此他成立了“真爱”社团,组建了真爱基金会,不断建立完善困难群体档案资料,专门为企业和成功人士献爱心来牵桥搭线,一年来帮助了许多困难群众; 朱健,以前只是在自己的世界里精彩地活着,她运动打球旅游,只是一个人去做,这次她清楚地看见了外面的穷苦和无奈,她加入了松籽的社团,每日风风火火地跑前跑后忙碌着,为那些困难家庭送去温暖; 徐若溪,她的变化是最大的,对人友善了很多,也开始象正常人一样生活社交了,她开始积极参加学校里的一些活动,哪怕是去校外的活动也参加,她知道了人与人之间是需要沟通与交流的,别人并不象自己想像的那样坏,人与人之间的真情最能温暖人心,也是最无价的。她很难忘记被困在山野里的那几日,大家彼此关心相互鼓励,饥肠辘辘却谁也不舍得吃那几颗鸟蛋,尤其令她难忘的是那夜她与肖枫都听到了狼叫,明明心里很害怕,却都假装得很镇定,她看到了人性的美,这些经历让她不再固步自封活泼了许多。 一次在校外做募捐活动时,听见有人叫她,她回过头后,这人惊奇地说:“徐若溪,真的是你啊,我还以为看错了,你怎么出来了?” 徐若溪看了半天并没有认出这人是谁,这人便说:“看来你不记得我了,我是张仪,你刚来上大学时我已经大四了,现在我都毕业三年了难怪你认不出。” 徐若溪尴尬地笑了笑:“哦,是你,现在挺好的吧!” 张仪笑着答:“我那时课少,就躲在操场上看你军训,你那时真可爱,梳着两条辫子,只是每次打招呼都不理人呢!” 徐若溪笑道:“我那时刚离开家,每天军训都累傻了哪还顾得上其他……” 要在以前,徐若溪定是应和一下就匆匆躲开,此时两人却搭讪着聊起来。 她确实变了。 第027章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大学里的最后一个学期,每个毕业生都步履匆匆地忙碌着为将来做打算。 “毕业有什么打算?”朱健问秋生。 “能有什么打算?服从分配呗。”秋生平静地说。 “他是学生会干部,学习成绩优秀,又有荣誉在身,保研或留校还会少了他的名额?”松籽无比羡慕的神情。 朱健点了点头:“说得对,他是不用愁前程的人,倒是我们得努力了。” 松籽神秘地说:“依我看,留校是最好的选择了,工作体面待遇好,还能顺利的留在省城,只可惜我是没这个希望了,实在不行就找杨一帆去百顺工作。” 秋生淡淡地说:“毕业的事我真没多想,眼下最愁的是毕业论文还没思路呢,学了四年建筑终究是纸上谈兵,若能去欧洲亲眼看看哥特式建筑和巴洛克式建筑就好了,巴黎凯旋门、悉尼歌剧院、科隆大教堂、克里姆林宫、罗马斗兽场,这些是我做梦都想去的地方。” 看着秋生一脸的痴迷,朱健大声说:“这有什么难的,想去就去呗,你若真想去,这事交给我来办,我认识一个专门办签证的人……”提起世界名胜古迹朱健也来了兴致。 秋生忙说:“算了,出国哪是那么容易的事,终归只是个梦,我只是随便说说罢了,就连咱们国内的名建筑我都没有欣赏过,还谈什么国外啊!” 朱健兴致勃勃地说:“我国福建的土楼被誉为‘东方古城堡’‘世界建筑奇葩’,据说是福建客家人所建,它是以生土为主要建筑材料,掺上细沙、石灰、糯米饭、红糖、竹片、木条等,经过反复揉、舂、压建而造成,这种神话般的山区建筑我早就想见识见识了,现在咱们每天也没什么课不如咱们明儿就出发吧!” 松籽也急着发表意见:“想看欧洲建筑不出国也能做到,被称为‘万国建筑博览’的上海外滩建筑群就是首选,那里的亚细亚大楼为巴洛克式造型;东风饭店被称为‘东洋伦敦’,外貌是效仿美国古典主义风格;有利大楼整体仿效的文艺复兴风格;中国通商银行大楼是典型的哥特式建筑。” 秋生也来了兴致:“据说淄博桓台的‘四世宫保坊’建于我国明朝万历四十七年,因其工艺精巧,风格古朴典雅而闻名遐迩。这座建筑系砖石结构,是中间高左右低的样式,拱门楹柱上雕的飞禽走兽、山水花卉栩栩如生,牌坊顶部飞檐斗拱瓦当严整,四角杵头兽面,唇吻耸起,都悬掉着风铃铁马,随风而动,声韵动听。顶端花脊‘八跑’,每跑二兽,整个牌坊是一幢集古代建筑、雕刻、书法艺术于一体的杰作,历经四百于年风雨,数次七级以上地震不倒,我真想去亲眼目睹艺术的神奇!” 三个年轻人谈论起名建筑滔滔不绝,他们兴奋地定下了行程,先去淄博,再去上海,最后去福建。 秋生忽然愁怅地说:“可是我们没有钱怎么办?” 第028章 朱健神情也暗淡下来,她试探性对松籽说:“要不先用一下基金会的资金?等有钱了咱立马补上。” 松籽一口回绝:“不行,谁也别打基金会的主意,那里的钱谁都不许动。” 朱健笑道:“我也只是随口说说,知道的,那里的钱不能动。这样吧,我一直在外面做教练攒下了不少钱,这次的费用就由我先出,等以后工作赚钱了你们再还我。” 秋生松籽高兴得把朱健抱起来转圈圈。 三个人的旅行很快开始了,朱健虽是女孩子,但个性粗犷率真少了一般女孩的娇柔造作,与男生相处起来特别融洽,秋生松籽丝毫没感觉到约束与不自在,常常忽略了她是个女生。 在淄博住店时由于房间紧缺三个人还挤在了一个房间。 朱健调侃着:“拿我当兄弟就好。” 秋生松籽似乎真把她当成了兄弟,因为她身上确实没有一丝女孩子的气息。 这日,三人辗转来到了四世宫保坊,立刻被眼前精巧的砖石建筑震撼到了,上面的雕刻美妙精湛,坊前的横幅额石上刻着醒目的四个正楷大字“四世宫保,”笔法圆润大方,庄重遒劲,是明代大书法家董其昌所书,能够瞻仰到艺术家的笔墨,着实令秋生兴奋,这也是他非要来这里的原因之一。 三人浏恋于古艺术的灵魂中久久不愿离去,后来发觉时间已不早了,才匆匆去了附近的王士纪念馆。 游览完后天色已晚,已经没有返回的客车了。 正着急的时候,来了辆揽客的中巴车,上面已经有了些乘客,真是天无绝人之路,交钱上车。 累了一天的人们昏昏欲睡,车子驶出了县城,在无人的野外快速飞奔起来。 透过车窗可见外面黑朦朦一片,不时有飞速移动的树林与房屋闪过,路越来越颠,天越来越黑。 又过了会儿,外面什么也看不清了,车箱里也是一片昏暗。 车子突然停了下来,车长什么话没说,打开车门径直下了车,迟迟没有回来。 左等右等不见动静。 一群睡眼惺松的人们这才意识到出了问题,不安起来,纷纷探头向外面张望。 这时车长回来了,他面色凝重语气生冷:“妈的倒霉,前面封路了,得绕道走了。” 人们说那就快绕吧。 车长黑着脸:“既要绕道,得增加出不少费用,你们得加钱!” “加多少?”有人问, “每人再交10元,收齐就开车。” “10元?这不是翻了一番,绕道也不能绕出这些啊!”朱健脱口而出,人们纷纷附和,希望能少交些。 “一分都不能少,不交就下车。”车长态度蛮横,人们看了看窗外漆黑的夜色,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郊,若被扔在这里是很难遇到车和人的,可就生死难卜了,都很害怕。 更为恐怕的是,不知从哪里蹿出几个流里流气的小混混,花衬衫长头发,纹着身,一上车便恶狠狠地骂开来:“哪个想找死?妈的,尽管下车来!” 见这情景乘客们纷纷掏出钱来。 第029章 “你这哪里是绕道,分明是抢钱,”朱健喊道。 混混们围了过来,手里把玩着刀柄,嘴角歪斜地咬着牙。 见情况不妙,秋生掏出三十元钱要给他们,却被朱健拦了下来。 “看来是不服啊?我看你是活腻了,想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现在就让你尝尝!”混混们欲要动手。 车箱里一片混乱。 秋生松籽也站了起来,准备迎接这场突来的血战,现场气氛剑拔弩张。 这时车长突然换了副面孔:“年轻人,别心疼那几个钱,俗话说得好,好汉不吃眼前亏,破财才能免灾,就当花钱买个平安,毕竟我也不想好好的车见了血。” 人群一阵唏嘘。 朱健愤愤地说:“这车我们不坐了,”说完拉起秋生松籽迅速下了车。 车中一位老者劝道:“孩子快上来,荒郊野外的你们怎么办?钱我替你们出!” 车长气愤地说:“给多少钱也不拉他们了,活该留下来喂狼,”说完发动了车子,一溜烟开走了。 只剩下无边的黑暗与绝望。 三个人沿着弯曲的小路摸黑向前走。 朱健内疚地说:“对不起啊,让你俩跟着受苦了,我就是忍不了他们这般为非作歹,我们不能助长他们的嚣张气焰。” 松籽埋怨道:“朱健你就是太幼稚了,抵抗违法单靠我们是做不到的,那些人不照样交了钱?我们被撵下车,这下好了,得走一夜了。” 秋生说:“事已至此,我们还是想想接下来怎么办吧,好在我们有过户外生活经历,就当再来一次野外求生儿狼口脱险吧。” 三个人忍不住笑了。 走走停停过了两个小时,终于看见前面零落建成的几座房子,三人打算找户人家借宿过了今夜再说。 就在这时身后却传来隆隆的汽车声,朱健一阵兴奋:“我们有救了。” 一辆重型货车从身后缓缓开过来,三人拦下车,希望能搭乘一段。 司机为难:“不是我不愿意拉你们,只是我们跑长途运输的人,命都是握在方向盘上的,属于一脚门里一脚门外,万一出点子什么事,负不起这个责任啊。” 秋生说:“我们是落难在这里的路人,你若好心搭救,我们怎么还能要你负责,这样吧,我们写个证明给你,”说着掏出纸笔写下:我等自愿搭乘鲁d****车去淄博,如遇到交通意外概不追究车主责任。 三人签好名字和日期,将纸条给了司机,司机这才拉上了他们。 顺利到达市里后,司机把纸条还了回来,朱健在车里留下20元钱让他买包烟抽。 下了车松籽说:“钱一样是没省下,还多走了两个小时的路累得脚生疼,何苦呢?当时若是给了那伙人,我们现在正躺在旅馆里做梦呢。” 朱健说:“怎么能一样呢?这是我心甘情愿给的,他们那是抢,不是钱的问题,性质不同。” 松籽说:“结果呢?这么做对我们是否更有利?我们是否变得更好了?从小书本上教我们见义勇为做好人,但是在敌我力量悬殊的时候还要拼命送死是不理智的做法,太教条了就是同自己过不去。” 秋生说:“看来外面的世界不只有精彩,还有凶险丑恶,我们得小心提防了,还要继续吗?” 朱健说:“当然得继续,总不能受一点挫折就退缩了,”她检讨道:“都怪我太意气用事了,害得你们受了苦,我保证以后再不较真了……” 三人走上一段路,回到了旅馆。 第030章 第二天,三人继续最初的计划,去了上海。 上海的繁华与美丽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黄浦江上波光粼粼,乘一叶扁舟一览两岸景色,山、水、人融为一体,仿佛走进了美丽的图画。 登上东方明珠眺望,上海风光尽在眼底,万国建筑博览外滩气势宏伟繁华无限,上海老城隍庙热闹非凡,这个政治经济高度发达的大都市展现了一幅壮丽秀美的风景,让人目不瑕接热血沸腾。 秋生与松籽从小生活在山区,连省城都很少去,这次真真实实的见到了世界之大风景之美,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走出去才发现自己的见识多浅。 三个年轻人掩饰不住内心的兴奋与激动,朱健为了弥补上次的过失要请秋生和松籽吃顿大餐。 他们进了一个店面环境不错的饭店。 一看菜谱秋生和松籽便吓傻了,在朱健的一再坚持下才各自随便点了个菜。 朱健点了盘红烧牡蛎,服务员用很大的一个盘子端了上来,牡蛎很大,很好看,贝壳上闪着点点油光,偏僻落后的北方小镇里,秋生松籽从没见过这种新奇的物种,更别说吃了,都不知从哪里下口,朱健慢慢地用刀子撬开壳体,挖出软软的牡蛎肉分给他俩吃,牡蛎肉嫩滑可口,汤汁鲜美,回味无穷,果然是人间美味。 吃过饭朱健结帐,收银员算过后告诉她总共是七百陆拾陆远捌角,朱健吃了一惊,觉得不对,按菜谱上的价格她估算这顿饭最多也就二百多块钱,怎么会一下花了七百多呢,再三确认后收银员报出的还是这个数字,朱健犹豫下开始逐一核对,发现标价58元的牡蛎变成了580元,便说:“是这里多打了个零,”收银员说:“没有打错,牡蛎58元一只,您们一共消费了10只。” 朱健大惊:“点菜时你们也没有说清楚牡蛎是按只卖啊,就算58元一只,你们应该给我上来一只牡蛎才对,我什么时候点过十只?” 争吵声引来了经理,经理叫来了为朱健点菜的服务员,服务员礼貌地说:“错不了的,您再想想,当时您确实点了一盘牡蛎,一盘默认是十只。” 朱健回忆了下点菜时的情景,好象自己确实说过来一盘,心里明白是饭店欺负外地人的鬼伎俩,此时就是有一百张嘴也辩不清了。 58元一盘菜,秋生已经觉得很贵了,在学校附近的小饭店里,一盘锅包肉才卖8元,麻辣雪鱼才5元,宫堡肉丁5元,饺子5元一斤,58元够他们整个寝室八人开一顿荤了。这里才能买来一盘菜,更可气的是转眼间58元就只能买来核桃大小的那么一团肉,真是太不值当了。便气愤地说:“你们菜谱上为何不标明58元每只?这不是欺骗消费者吗?” 经理盛气凌人:“这条街上的牡蛎都是按只来卖的,只怪你们见识少。” 朱健看看钱包里的钱说:“我们没有那么多钱,你们报警吧。” 经理奸笑:“就是警察来了你们该付钱还得付,而且还要被带去做一天的笔录,想清楚了?当真要报警?” 第031章 吃一芡长一智,有了上次的经历,秋生将朱健拉到一边悄声说:“他们既然敢明目仗胆地欺诈,一定是已经打通了关系,想必报警也是没用的。” 经理上下打量着他们三人,看到了朱健腕上的金手链,假惺惺地说:“行吧,我们也应当照顾一下你们外地人,少收些,留下手链走人吧!” 朱健气得直咬牙,犹豫了下,摘下手链恨恨地扔在桌子上。 外面风光无限,祖国秀美河山令人着迷向往,可这美丽风景背后隐藏的丑恶与黑暗却着实令人心寒,尤如在美味的饭菜里吃出了苍蝇般令人作呕。 “还要继续吗?”秋生问, 朱健想了想:“既然出来了就将旅行进行到底吧。”福建土楼是朱健的向往之地,她一定要亲眼看看那里的神奇。 三人继续南下。 有了前两次的经历,三人提高了警惕一路小心谨慎,不与陌生人搭话,不随便去饭店吃东西,生怕再跌入陷井。 终于见到这神奇的建筑,太不可思议了,整体构造与设计让人脑洞大开。 福建土楼有着浓郁的民族气息,客家文化与风土人情令人耳目一新叹为观止,使人不得不惊讶于古老客家族人的智慧与力量。 返回的路上,秋生还在回味。 车子行经一条土特产小街,秋生被琳琅满目的地域产品吸引了,提议买些特产带回去给家人,松籽朱健也正有此意,三人便下车逛了起来。 没走多远,就听见“啪”一声脆响,一个摊位前,顾客拿在手里的玉手镯碎掉了,摊主大喊:“你怎么不小心点儿?这是我摊儿上最贵的手镯,是无绵无絮冰种和田翡翠极品,价值8000多元呢。” 顾客焦急地说:“不是我不小心,它也太不结实了,我就是想带上试试,谁知一带竟碎了。” 摊主气愤地说:“玉本易碎,你手这么粗还硬往里带,能不碎吗?你买下吧,回去找玉匠用黄金铆一下能挺好看的,我给你打个折,6000块拿走,真是的倒霉死了,好好的手镯让你糟蹋了,凭空弄没我2000多!” 顾客带着哭腔说:“6000也太贵了,我哪里有这么些钱,再说我要这碎料子有什么用。” 人群议论纷纷,人们纷纷退让躲避,生怕再碰碎摊上的什么东西。 摊主显出一副愁容,叹了口气:“算了,出门在外都不容易,这碎玉我留下来铆好自己留着带吧,就权当买个教训了,不过这镶合的钱你得出,就交2000得了。” 顾客正感激摊主仁慈,没想到还是要交钱,胆颤心惊地说:“2000也多啊,要不我给你1000吧?” 摊主咬了咬牙痛下决心:“谁让我心善呢,1000就1000吧。” 顾客交了钱走了。 1000元钱说没就没了,连个玉渣也没得到,三人看出了一身冷汗。 秋生看到许多人围在一个清仓处理的手饰摊前挑选商品,摊子上出售各式翡翠珍珠玛瑙水晶制成的项链手链戒指,很想给春生夏生买了带回去。 朱健提醒他别又被人骗了。 摊主在边上叫卖着:“清仓大甩卖10元一件,10元你买不了吃亏也买不了上当,此次不买再等十年!”并且低声对朱健说:“放心吧,我的货结实,不似他家那般脆弱,再说10元钱的东西能碎到哪里去?放心挑吧!” 秋生给姐姐选了挂珍珠项链,给夏生和冯朵每人选了个玛瑙手链。 第032章 朱健把胳膊在秋生眼前一晃:“我腕上正空着呢,顺便给我也带一条吧,” 秋生爽快答应:“你自己挑,我来付钱。” 秋生忽然垂下头:“怎么也抵不上你的金手链,” 朱健安慰道:“这就是你不懂了,黄金有价玉无价,我倒蛮喜欢这玉手链的,” 松籽豪气地说:“等以后赚钱了我和秋生再给你买条新的金手链,一定要比你原来的那条好,” 朱健笑道:“一言为定。” 三人在外游玩了半个多月,在六月方才返回学校。 开始应对毕业前的各项活动。 秋生每日泡在图书馆里纂写毕业论文的核心部分。 这日他正在图书馆里修改已经初步成型的论文,松籽匆忙找到他,神秘兮兮地问:“你毕业到底什么打算?” 秋生说:“我没打算呢,等分配,” 松籽笑嬉嬉说:“对我也这么保秘不至于吧,我可听说了,肖枫争取到了公派出国留学的机会,要我说,他没你有资格,他虽是学生会主席,可学习成绩太一般了,你学习成绩突出又是学生会干部,而且还获得过荣誉,出国留学你比他占优势,” 秋生深思片刻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松籽悄声说:“听我们班长说的,在咱们去南方旅行的时候肖枫找人活动办下的,他是先下手了,” 秋生眼中闪过一丝忧伤:“也罢,我原本也没打算继续学习深造,更没想过出国,肖枫有这个野心,让他去就好,我只想早点工作赚钱,这些年我上学都是我姐供的,她太辛苦了,” 松籽说:“这么说你是准备留校了?也对,除了留学留校是最好的选择了,你知道我是很羡慕能留校的……” 停顿了一下松籽突然变得有些激动,连声调都变了:“咱们这次出去玩耽误事了啊,很多人都是在那个时候下手的……好吧,我再想想有没有其他的办法留在省城,总之是不想回咱们那地方了。” 松籽的话秋生不能不为之所动,两天后他终于完成了毕业论文,来到学生毕业指导中心,找到负责毕业分配的老师,老师一看见秋生便埋怨道:“你这阵子忙什么呢?整日见不到人,毕业你是怎么想的?留校的名额只剩下一个了,而且还有许多人正在取争这个名额呢,” 秋生没有直接回答老师的问题,而是急切的问:“冯松有希望留校吗?” 老师无可奈何:“咱们这界毕业生公派留学的名额只有一个,给了肖枫,留校的名额一共有六个,现在已经定下来五个人,只剩一个名额,你若有意留校就给你了,” 秋生想了想说:“我若不想留校这个名额能给冯松吗?” 老师疑惑地看着秋生,说:“冯松的爱心助人社团办得有声有色,得到了社会的认可,是个优秀的学生会干部,他本人留校意向也很强烈,已经找过我两次了,你若放弃他倒是很有希望得到这个名额。” 听到这里秋生坚定地说:“我不选择留校了,我一直致力于家乡建设,毕业后我想回自己的家乡,为家乡的发展做点贡献,” 老师听后很是感动:“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想不到你的乡情这么重,也好,年轻人志在四方,不在一时得失……” 秋生诚恳地说:“我还有最后一个愿望,希望学校能把这最后一个留校名额给冯松,他会很出色的……” 走出毕业生分配指导办公室,秋生觉得很轻松。 六月的校园柳絮飘飞,地上覆着白绒绒的一层毛絮,似冬日飞雪。阳光却是暖的,晒得人睁不开眼睛,明媚中夹杂着冬意,恍惚中竟不知是冬还是夏。 一九九七年六月末,秋生大学毕业被分配回了家乡塔西市。 第033章 秋生往塔西市人事局跑过两次,那里的毕业生办公室正在部署今年的大中专毕业生分配工作。 工作人员告诉秋生,如果自己已经联系好了接收单位,可以拿单位的接收函来,他们开派遣证直接把人分配过去。如果自己没有找到单位就等着人事局根据用人单位情况结合毕业生的专业特长统一分配,等的时间会长一些。 工作人员还说,现在国家的政策是大学生已经不包分配了,如果单位没有接收意向,他们将不再硬性分配毕业生过去。 秋生说自己没有找到单位,工作人员便让他回去等消息了。 八月末时秋生又去了趟人事局,分配结果仍然没有下来。 这次工作人员详细询问了他的毕业学校和专业,说:“从你的专业来看,在塔西市有规划处、开发处、建筑设计院三家对口单位,但是如果这三家单位都不缺人,我们就只能把你分配到县里或者其他不对口的单位,到时再想调动就难了,不如你现在先去联系好,毕竟工作是一辈子的大事。” 秋生不想四处求人找关系,自己原本就是小镇子里的孩子,在县城里尚且不认得什么人,更别说市里了,去哪里找关系呢。再说考上大学了还要到处求人安排工作,太难堪了,在以前只要考上大学就是国家统一包分配的干部,分到哪里都是铁饭碗,秋生想大不了就回瓦拉尔,怎么都会有个接收的地方,总之他不愿为这事开口求人,若是对工作的事上心,秋生也不会选择回塔西了。 就这样一直等到了九月末,终于有了分配结果,人事局把他分到了塔西市委办公室。 秋生惊讶:“我一个学建筑的怎么进了市委?文秘档案类工作我也不对口啊!” 工作人员怔怔地看着他:“与你专业对口的单位都不缺人,正好市委办公室缺人,虽然专业不对口,但你是学生会干部,组织协调能力强,字又写得不错,分你过去正好,怎么也比去下面小镇子强吧!” 就这样,秋生去塔西市委报了到。 市委每年都会有学生分配进来,但今年只分来两个毕业生,一个是秋生,另一个是市委副书记的侄女。 大家都在猜测秋生背后的身份与关系网,打听来打听去发现秋生不但没什么背景,而且家世实在过于普通,就是下面山沟沟里的一个穷小子,便都认为是他幸运,依靠自身的本领和才华留在了市里大机关工作。 就连秋生本人也认为是自己的一手好字起了作用,他听说政府机关里都愿意用写字好的人,所以仍然坚持每天练字。 尽管人们夸赞他的字好,他却并没有得到显露身手的机会,单位里没有任何标语板报用他来完成,他每日做得最多的就是跑腿出力的杂事,稍微专业些的也就是取文件送文件,帮同事修改校对稿件,象个打杂的小工。 新来的毕业生原本就资厉浅,又是建筑设计这样不对路的专业,不被委以重任也是现实。 第034章 这种跑腿打杂的工作状态一直持续到一九九八年春节过后,秋生才被正式安排进了政府办秘书科。 秘书科的工作虽然专业性强,可秋生每日做的依然是最无关紧要的工作。 秘书科里不仅有科长,还有大秘二秘三秘,更有四秘五秘,日常工作是要按照资厉位份来分配,重要的工作自然由资历老的同志担当,一些繁重的不起眼的小事通常由排在后面的人完成。 秘书科里算上秋生一共八个人,科长负责秘书科的综合指导与调配,他很少待在办公室里,常去参加各种会议或者陪同领导出席活动; 大秘二秘三秘负责市委领导相关文字材料起草与把关,主管市委领导会议和活动的协调沟通与记录; 四秘五秘主要负责市委领导批示、交办的事项和有关会议确定事项的督办、催办及信息反馈,起草一些常规性的文件,撰写普通公文; 剩下一些整理、跑腿打杂的小事就交给了去年来的小田。 秋生来后也只能插手小田的一些工作,倒是减少了小田每日的工作量。 小田是中文专业,他对秋生常说的一句话是:“我还没轮到写材料呢你就更别想了。” 秋生内心悲凉,在这市委大衙门里工作,也许兢兢业业一辈子最后能熬出个科长就算好的了,有多少人在职员的岗位上工作了一辈子,想出人头地难啊。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再怎么不如意也得活啊。先把眼前的日子过好再谈未来吧,努力耕耘就有花开的希望,有了希望生活就会变得充满生机,人生也会很美好。 秋生依然保持着积极乐观的品质,每天精力十足地在市委大院进进出出忙碌着,见人先是三分笑,待人接物热情礼貌,做事仔细认真。大半年时间过去了,人们对秋生的评价是:没什么身世背景,工作能力一般,象个讨好人的哈巴狗。 秋生经常受到同事莫名的讥笑嘲讽,甚至随意排斥打击,在市委大楼里象他这样的小人物是没人放在眼里的。整个市委大楼看似平静庄严,实则波涛汹涌暗流涌动,稍不留神便会卷入权利的争夺与帮派斗争中来,好在秋生言语上向来谨慎,又与小田的关系处得不错,两人认真完成领导和同事们交待的工作,不要名利不求回报倒也过得自在顺意。 被踩在最底下的人还能摔到哪里去呢?秋生想得开,只要在这市委里能有他的一席之地,每月把工资挣到手就满足了。 五月末的一天,秋生正在文档室处理文件存档,忽然听到有人叫他,顺声望去,却见一位衣着得体打扮俊美的姑娘,在秋生的印象里好象并不认识,或许是哪个单位有过一面之交的工作人员吧,秋生这样想着,回过招呼后便继续忙着工作了。 “张秋生,你不认识我了?”姑娘疑惑地质问。 秋生细细地将她打量了一番,竟吓得“哇”一声叫了出来。 第035章 原来这姑娘是朱健。 她穿着一身曲线玲珑的粉色长裙,柔顺的披肩长发被波点蝴蝶结发带扰着,散发着清新秀美的气息,身材苗条了许多,肤色也不再是暗黄色,而是略带粉润的白,尤其是脚上的高跟鞋更令她看上去女人味十足。 “不到一年的光景,你变化也太大了!快赶上孙悟空的七十二变了,”秋生感叹着。 “我这一年净忙着减肥、美容,练仪态了,我妈说我以前的形象不适合工作,”朱健嬉笑着。 “你怎么会在塔西?来市委做什么?”秋生问。 “我在塔西旅游局工作,来办理单位一个项目上的事。” “你也被分配到了塔西?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秋生吃惊地说。 “我才来两个月,一些事情刚安顿好,还没有来得及呢!”朱健解释着,双眼波光闪动,有一丝忧郁飘过。瘦下来的她变成了鹅蛋脸,细长的丹凤眼,圆润饱满的嘴角,五官虽算不上精致,但看上去协调柔美,楚楚动人。 “你在塔西孤身一个,举目无亲,以后有什么事尽管找我,我在这里读的高中,认识一些同学,总比你一个人扛着强,”秋生关切地嘱咐朱健。 “好的,常联系,”朱健答道。 二人留了联系方式后,朱健就急着回单位去了,望着朱健娉婷的背影,秋生脑海中浮现出昔日那个短发长衫、黑黄脸膛身材健硕的女孩儿,那些同她游览古建筑的日子历历在目,秋生心中一阵莫名地伤感,他知道,那个粗犷、率真、毫无掩饰的女汉子再也找不到了。 一九九八年春天,林区修复生态限制砍伐,瓦拉尔多种生产经营管理处陷入了生产危机,原材料不足,亏损严重,大批工人下岗,又勉强艰难地维持了两个月,工厂彻底停产倒闭,冬生下岗了。 昔日光鲜亮丽人人羡慕的国企“铁饭碗”,怎么说砸就砸了,冬生理顺不过来,他憎恨国家这个政策使他丢了工作,既然这工作这么没准儿还叫什么“铁饭碗?”他到现在才体会到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铁饭碗一说,即使是金饭碗也有碎掉的时候。 在这个小镇子里,除了林副产品外没有别的经济发展,一些下岗工人开始在山里刨食,采些野果子蘑菇类的山货来卖,却也只能局限在小范围里出售换不了几个钱,一些脑子活泛的人便出去找工作了。 冬生每日赋闲在家,心情烦闷,脾气也暴躁起来,男人没有经济就没了一切,冬生惧怕这种生活状态,可似乎越挣扎陷得越深。 冯朵每日去服装店里忙碌,要一直到晚上才能回家,冬生无事可做,便在饮酒中寻找一丝快乐,一方面饮酒寻欢,另一面又想着办法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就这样放纵着麻木着激励着幻想着度日。 他时常集结几个同样的下岗工人在一起探讨赚钱的出路,几个人坐在一起,一边饮酒一边畅想生活的美好,那大片的美丽的富饶的土地上开出了幸福的花朵,在眼前明媚绚烂地绽放着。 那些生活里的彷徨痛苦酸甜苦辣仿佛统统不存在了,实实在在的柴米油盐的日子仿佛最不值得一提,被无情地忽视了。 第036章 晚上冯朵回到家里,冷锅冷灶,屋里一片狼藉,冬生正躺在炕上呼呼大睡。 累了一天的冯朵呼地一下蹿出火来:“你一个大男人在家闲了三个月,赚不回钱来还不能干些家务活儿,难道是要把你当佛供起来?” 冯朵掀掉冬生身上的被子劈头痛喝,睡梦中的冬生醒来,扯回被子重新盖好后一本正经地说:“我每天可不是闲着,我们正在酝酿一件大事呢,这赚钱的路子已经有了,你就等着数钱吧!” 冯朵立起了耳朵:“什么好路子?这地方除了木材能赚钱外还有什么值钱?” 冬生坐了起来:“可不只有木材能赚钱,这漫山遍野的野蓝霉、红豆果、山丁子都是宝,利用不起来多可惜,我们打算建一个饮料厂把它们榨成果汁来卖……” 冯朵唬着脸训斥道:“快别做梦了,你有多大本事能建个厂?建饮料厂那是厂长该考虑的事轮不到你操心,等把厂子建好了恐怕这山里的野果子早没了。” 冬生不解:“天然生长的东西怎么可能说没就没?” 冯朵跺着脚喊:“到那时大伙都知道那野果子是好东西能卖钱,定会疯狂采摘,这世上哪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东西,早晚是会被采没的,我劝你还是脚踏实地挣点钱吧。” 琢磨了几个月才想出的道儿被冯朵否定了,冬生一下了被激怒了,暴躁地大吼:“你懂个啥?净跟着乱掺和,我知道我现在没了工作,靠你赚钱养家,就看我哪儿哪儿都不顺眼了,现在是不是特别后悔嫁给了我,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我也实话告诉你,当年若不是你死缠烂打地揪着我不放,我也不能娶你!” 冯朵气得直哭,跑回了娘家。 冬生过了几天自在冷清的日子,过后想想那日自己确实有些口无遮拦,十分后悔,便去了冯二家连哄带劝地把冯朵接了回来。 依冯二的意思,冬生虽然下岗了,但一身的木匠工艺不能瞎掉,有技艺就不愁没有饭吃,眼下虽然在这瓦拉尔小地方无用武之地,但在大城市里建筑装修可是热门行业,哪能少了木匠,到什么时候传统木匠工艺都是一门独特的技艺,吃饭是不成问题的,所以冯二决定让女儿女婿去市里发展,冬生可以从事木工手艺,冯朵计划扩大经营在市里建一家服装店,最关键的是冬生与冯朵的儿子张皓今年已经六岁了,马上就要上学了,小地方的教育资源实在有限,能在市里读书自然是好事,夫妻俩一百个乐意。 可没有当地户口这市里的学校能说去就去上吗?冬生担心,冯朵说:“秋生不是在市委工作了嘛,托他找人帮忙办办,孩子教育是大事,耽误了可没后悔药吃。” 冬生心里掂量着,去市里发展是一举三得的事,值得求人,便专程跑了趟市里找了秋生。 秋生在单位里虽然是不起眼的小人物,但市委这样的大机关里能人多啊,秋生求同事帮忙,很快就联系好了张皓上学的事。 冬生与冯朵这些年有了点积蓄,冯二又给拿了两万,在塔西市买了一个六十平米的商品楼,也算在市里安下了家。 第037章 冬生结婚没有重新买房,一直住在张德顺的老房子里。 这回冬生要在市里安家,按理张德顺应该出些钱,可他这些年一直没有缓过来,手头实在拮据,只勉强凑了五千元,这点钱他不好意思拿出手,不出点钱又实在说不过去,没法子只好又来找春生。 春生的超市此时正在发展期,两年的经营运行使生意逐渐稳定下来,虽然买卖不错,可春生底子空,还了银行贷款所剩无几,日常还需要资金周转,最关键的是她打算扩大经营在省内多开几家连锁店,一下子也拿不出什么钱。 即使不宽裕,面对父亲这样的请求春生还是无法拒绝,生意上的事和父亲也说不清楚,外面看起来诺大的超市红红火火地开着,说没钱估计没谁会信。 春生无奈地笑了:“一万?够不?”春生语气里透着绵软。 “用不上一万,借我五千就够了,”张德顺紧张地搓着手。 春生痛快地说:“都拿上吧,一万算你的,五千算我的。” 张德顺看着里外忙碌饭都顾不上吃的春生,颤抖着声音问:“和小祁的日子,过得可好?”关心中透着些许担忧。 春生放下手里的进货单直言:“好几天没见到他了,我一天太忙,顾不上他了……” 张德顺在春生这简单的描述中似乎听出了什么,祈求似地说:“能往好了处就别往坏了走,人啊在一起一回不容易,” 春生神情忧郁,叹道:“我其实是不适合婚姻的,结婚是误已也误人啊……” 从春生的超市出来,张德顺心情沉重,他知道自己之前的那丝担忧已经变成了现实,他的大女儿如今事业上虽有了起色,可这婚姻着实令人不满意啊,之前他反对春生与祁泽在一起,现在又极力劝和,这就是典型的老式家长思维。 冬生一家很快就搬去了市里,夏生也在市重点高中读高三了,崔叔为了康复治疗与尹老太在县里租了房子,由春生照料着,以往异常拥挤的家里就剩下张德顺一人了。 院落空空,人单影只。 张德顺挑水、劈柴、种地、浇花,一个人的日子也不能过得含糊。 在塔西市劳务市场附近有一条街,是务工人员专们揽活的地方,瓦匠、木匠、水暖、电工、油漆粉刷、打扫、力工等在那里都能找到谁家里有什么活都晓得去那里找工人。 冬生写下个牌子也在那里蹲起了活儿,初来乍到看见来了雇主冬生也不敢搭茬,他不了解这里的行情,要先观察观察试试水。 几天下来,通过与别的木匠搭话冬生了解得差不多了,象他们这种木匠主要卖的是工艺,由雇主出料他们负责制作,手工费按制作品的繁简程度收取。 “关键是下料要准,做工要是再精细就会有回头客了,”一个老木匠抽着烟向他讲述。 “下料有什么讲究?是按方还是按根?”秋生急着请教。 “什么方根的,现在的木料都是装修市场里卖的压制好的细木工板,按张卖,很少有纯实木的工艺了,”老木匠告诉他。 板子都是现成的了?那岂不容易得多了?冬生心里琢磨着,多了几分底气。 第038章 一个星期后,市场上来了一个五十岁上下的男人找木匠,说是家里需要做一个碗柜放在厨房里,简简单单的上下三层带门即可。 只这一个小柜子,边上的老木匠都嫌活小,此时正是装修旺季,他们蹲在那里等着调大鱼,若是等到一个集衣柜厨柜鞋柜书柜门床于一体的整体装修大活儿,便是几个月不出工也值了。 大伙都犹豫着不上前,边上一个年轻小木匠见状说:“我去吧,先和你回家看看具体情况,量量尺寸,然后我下料,你照着买回来就开工。” 这人一听便急着解释:“不用下料,我家前些年攒下了几块木板,都是不错的水曲柳啊,闲在那里怪可惜的,这次就想用上啊。” 小木匠一听傻眼了,他是个新手,师傅教授时就用的细木工料,方木圆木的材料他没弄过啊,这可难坏了他,情急之下他想起了冬生,便把手往那边一指:“实木板材的活儿我做不来,他行,你去找他做吧。” 就这样,冬生接下了劳务市场里的第一单活计。 好久没摸过工具了,拿上刨具冬生感到无比幸福,他小心翼翼,精雕细琢,恨不得将全身技艺都展现在这个物品上,活儿虽然琐碎,冬生却做得很认真。 三天后一个精美的小碗橱做成了,冬生没有选择安装市面上流行的容易坏的拉手,而是又费了很大功夫做了内嵌式的扣手,雇主很满意。 虽然下了不少的功夫,冬生最后却只收了一百元手工费,这是他下岗后赚的第一笔钱,冬生很激动,揣着钱连工服都没来得及换就去接冯朵下班了。 冯朵在商场里新租了店面,时间短,一时还没有什么客源。 冬生来的时候,冯朵正和旁边店里的几个女人聊天。 当灰头土脸衣衫破旧的冬生出现在眼前时,冯朵很意外也很难堪,她从店里那几个女人的眼中看见了嘲笑,冬生落魄的样子让她在人前失了颜面。 一路无话。 当冬生告诉她今天挣到了一百元钱时,冯朵依然无动于衷,没有一丁点高兴,她冷冷地说:“今儿有明儿无的日子有什可么高兴的?”说完便回卧室里躺下了。 冬生换下衣服洗了手,去做晚饭。 很快冬生就明白冯朵儿的担忧不无道理,半个月过去了,他只做过那一个活儿,这样下去难以糊口。 冬生着急,不敢懈怠,无论刮风下雨,每天都坚持去劳务市场等活儿。 这天早上起来天就是阴的,灰暗的天空令气氛更加沉闷,冬生依然来到市场里,今天来揽活儿的人很少,这样的天气正是休息的好时机,雨天能找到活的机率是只占了平常的五分之一,所以大部分人都借由子放松休息了。 冬生不想休息,休息他又能做什么?他不想回到那个空落落的家里等着被冯朵数落。 雨很快就淅沥淅沥地下了起来,人们四处逃散躲避,冬生躲在屋檐下出神儿,觉得自己此时的样子真是滑稽可笑,活象一只丧家犬般惶恐无助。 “这湿冷的鬼天气去喝杯酒暖暖吧,”边上的人招呼冬生。 冬生摇摇头懒得回答。 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的离去,他贴着墙根蹲下来,使自己的身体能够有一些支撑。 片刻便觉得后背凉凉的,雨水已浸透了衣衫。 第039章 就在此时,市场上来了个找力工的人,要急着去搬货。 劳务市场上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几个又不是力工,谁也不愿意顶雨去干活儿。 冬生顾不上许多了,他急着找活干,便不管是不是木工活儿了。能挣钱就行,一个大男人不能几天都拿不回家钱。 “我去,”冬生连是什么活什么价都没问便跟着那人走了。 骑自行车过了两条街就到达了搬货地点,是一个小手工作坊厂,院里简易棚子下堆着大垛的袋装水泥,雨棚子正滴答漏着雨,冬生的工作是要把这二十几袋水泥扛到楼上去。 “几楼啊?”冬生这时才想起来问, “七楼,” “扛一袋多少钱?”冬生又问, “市场上扛沙袋不都是一元一袋吗?”这人反问, “人家一元一袋最多不超过四层楼,你这可是七楼啊,”冬生争辩着, “扛一袋一块五,”冬生要价, 这人想了想还了价:“一元二一袋吧,一共二十袋,要快,不能歇,这雨就要淹着了。” 一元二就一元二吧,冬生下定决心要挣这钱,他提了提裤子,扎紧裤带,穿好长袖外套开始搬运。 水泥每袋100斤,冬生每次扛一袋,一口气连着搬上去三袋,便开始喘粗气,动作也慢下来。 又艰难地扛上了两袋后,冬生累得不行,扶着墙在那里休息。 “别停啊,眼看着雨都浇上了,泡上就毁了,”雇主着急地催促着。 没办法,冬生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搬运,可他毕竟不是力工,这种纯出力气的活他没做过,即使年轻力壮没有长久的历练也做不来,很快便瘫软下来。 “加速啊,你倒底行不行啊?白长这壮实身材,”雇主唠叨着。 冬生觉得双腿很沉很累,肩上的水泥越来越沉,仿佛要把他压垮下去,他拼命地张大嘴巴呼吸却还是觉得气不够用。 冬生缓慢艰难地搬完了十袋,他觉得自己快要累死了,因为拼命用力头被胀得又大又晕,膝盖也酸酸胀胀得麻木,忽然觉得腹中一阵恶心,想要呕吐,立刻坐到地上舒缓了一会,雨水混着汗水自脸上淌下,身上衣衫已经湿透,头发里冷滋滋地冒着寒气。 冬生感到十分难受,接下来的十袋他不想再扛了,便坐在地上思量怎么开口和雇主讲,正逢雇主从屋里出来巡视:“才搬完十袋?不能干你逞什么能?干了一半就想撂挑子是不给钱的,不但不给钱你误了我事还得赔钱给我呢。”这个人气急败坏地骂道。 作坊里一群人出来看笑话,都笑着问在哪儿找这么个白痴,这感觉就象在围观一只待宰的动物,非看到他被刺杀得鲜血淋漓痛苦不堪方才觉得尽兴。 被众人围着观看嘲笑,冬生突然来了股牤劲儿,他红着眼拼了命地奋力扛起水泥袋子往楼上运,他心里认定就算累死在这儿里也要把货搬完,不能让人看不起,不能让人捡了笑话,也不想回去受冯朵儿的白眼,更主要的是不想白搬了十袋。 磕磕绊绊地终于搬完了二十袋水泥,冬生觉得这过程有一个世纪那么长,身体像被轮子碾压那般疼痛,每一寸皮肤都像要炸裂开来,腹腔里似乎已经不是内脏了,而是一团滚烫的烈火,烤得冬生就快要晕倒。 雇主扔给冬生二十元钱。 冬生急了:“不是说好一元二一袋吗?” 第040章 “你搬得太慢了,你看这都中午了,我当时是不是说要快?”雇主生气地说, 冬生象受了莫名的污辱般发疯似地喊:“少一分都不行,要抵赖?今儿不是你死就是我死。” 冬生把这些天的郁闷统统发泄出来,他用力地咆哮着:“我豁出命来干活儿,也可以豁出命来打仗!” 雇主见冬生这般情形便说:“不是不给你,没有那四元零钱,给你一百的你能找得开吗?” 冬生翻遍衣服也没找出钱来,他低声吼道:“你去破开来给我!” 雇主冷笑:“我时间宝贵得很,哪有空去破钱,我这院里伙计有的是,就是因为都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才不得不找力工来搬运。” 冬生听得半信半疑,他拽过那二十元钱头也不回地走了。 回去的时候雨停了,冬生的衣服在搬货时早已湿透,他骑着破自行车直奔家里,换下湿衣,烧上热水,洗了澡,觉得舒服多了,便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等他醒来时已是晚上,冯朵正在忙着做晚饭。 有人敲门,冬生强打起精神去开门,是秋生来了。 冯朵热情地招呼着,忙活的又添了两个菜留秋生一起吃晚。 自从冬生搬来市里秋生只来过家里一次。冯朵一边给秋生夹菜一边说:“秋生啊,这次张皓上学多亏了你,你在市委上班认识的人多,能不能想办法拉扯拉扯你哥,他半个月只挣回一百元钱,你说这日子可怎么过呢!” 秋生此次正是惦记冬生的工作,放心不下才过来看看的,听冯朵这么一说,便说:“我想起来我们办公室副主任,孩子上高中,想要个带书柜的学习桌,商店里竟然没有中意的,你若有把握能做好,我明天就介绍你过去。” 冬生一听来了兴致,饭也顾不上吃了,拿了笔纸开始绘起草图来,修改了几次后将图纸给了秋生。 秋生第二天上班便为冬生联系下了这个活。 冬生第三日便进了市委办公室副主任的家。 一百多平的住房装修相当考究,整体色调搭配协调美观,家具用料十分华贵。孩子的房间分为里外两间,里面是卧室,外间为书房,书房里已经有了一列红褐色的书橱和一张较大的写字台。 冬生建议把大写字台换掉,结合转角做一个带书架的角式书桌,左上部设计成层层递减透明栅栏十八格书架,书桌两侧各为四组抽屉式书台,右上部是带门的上下两层四隔的柜子,这样一来不但把空间利用得恰到好处,还方便孩子翻阅查找。 副主任说你看着做就成。 经过了半个月的打制,这个匠心独具的书桌做好了,副主任一家赞不绝口,特别是孩子很喜欢,副主任给了冬生1000元钱做为报酬。 冬生说:“不成,怎能收这么多!” 副主任说:“不多,你这工艺市场上买不到,值这么些钱!” 冬生收下钱,心中欢喜,他相信了好技术和过硬的本领是能够创造价值的,挨饿的都是每个行业里混水摸鱼的人。 第041章 回到家冬生把1000元钱都给了冯朵,果然这次冯朵很高兴。 一千元抵得上以前两个月工资了,冯朵乐得合不扰嘴,只是她没有夸赞冬生的木工技艺,而是夸赞起了秋生:“还是人家秋生有能耐,在大机关里面工作就是了不起!” 冯朵没有注意到有一丝失望和不满在冬生脸上悄然掠过,她抬头看了看墙上的表,兴奋地说:“今天正好是周末,叫秋生来家吃饭,我做几个好菜谢谢他。” 冬生冷冷地说:“秋生那么忙哪能每周都来。” 冯朵这才注意到冬生的不悦,她娇嗔着笑道:“那好,我今天做好菜只管犒劳你!” 冬生觉得这话挺受用,露出了笑脸。 秋生这天突然想起了朱健,觉得好久都没有联系了,这两个月只顾忙着冬生的事了,似乎有些想念,这感觉秋生也觉得怪怪的,他一想到朱健一个人在塔西人地生疏无依无靠就顿生怜悯,毕竟是自己的家乡,朱健来这里工作他还没有正式地好好欢迎一下呢。 尤其上次在冬生家里回来后,秋生感觉到了家的温馨,也就更担忧朱健的孤单与无助,他给朱健打电话,约她周末来宿舍吃饭。 怕只两个单身男女在一起彼此会不自在,为了避免朱健尴尬秋生还约了小田,三个年轻人在一起吃吃饭,聊聊天,看看电视打打牌,这样就会自然了许多也符合情理。 当秋生把小田介绍给朱健时,朱健迟疑了几秒后热情地打了招呼,之后的整个过程朱健都心不在焉忧心冲冲的样子。 秋生做了朱健爱吃的水煮鱼和锅包肉,还特意为她打包了兰州抻面回来,朱健也只是以减肥为借口随意地吃了两口便放下了。 中途她去了趟卫生间,小田对秋生说:“你这女同学挺漂亮的,怎么没考虑进一步发展啊?” 秋生悄声对小田说:“你是不知道她上学时什么样子,要是看到她以前的样子,保准会雷得你吐血。” “有这样的事?”小田疑惑地问。 秋生在抽屉里翻出了上学时与朱健松籽的合影。 “这是同一个人吗?”小田惊呼,继而哈哈大笑起来。 “这简直就是一个土肥黑啊,难怪你对她难以动心,”小田无所顾忌说道,两人笑得停不下来。 朱健回来看到了桌子上的照片,又看了看两人那鬼魅的笑容,心里明白了,她杏眼圆睁嘴角翘起,恨恨地说:“你们俩个坏人!” 小田则直言道:“一个人能有如此脱胎换骨的变化,必定有强大的毅力在支撑,我真是很佩服你了。” 三个人又随便聊了些电视电影及当红明星的八卦后便散了。 秋生对朱健说:“我送你回去。” 小田接话:“还麻烦你一趟干嘛,我正好顺路,我送她回去。” 朱健笑道:“你们都省省力气吧,我是跆拳道黄段,你们俩人都不是我的对手,我安全得很。” 小田再一次被震惊,秋生站在门里笑着送走了他们。 第042章 到了晚上,秋生还是给朱健打了电话,朱健低沉着声音说:“我早都到家了,这会子要睡下了。”声音听起来怪怪的,压抑又沙哑,似乎有感冒的鼻塞音。 秋生忙问朱健是不是病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朱健说没有就是累了,秋生说:“下午时你就一直心绪不宁强颜欢笑的,快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或许我能帮上忙。” 电话那端朱健的语气突然明朗了起来,她笑着说:“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家里……总给我安排相亲,烦着哩……” 秋生听到这些心里一阵抽动,他明显感觉到了自己的紧张与不安,表面上却无比镇静地说:“相亲你便去看嘛,你一个人在外面早点有个家也好,不过处对象前得先让我把把关,我同意了才处得。” 电话那面却沉默了。 秋生打破沉默:“家里总是为我们考虑太多,你要理解父母的苦心,” 朱健回:“你就够啰嗦的了。对了,刚才有小田在,他和你又是同一个科室的,我也没好问你工作上的事,你的工作进展得怎么样?” 秋生应和:“外面看风光体面,其实就是一个打杂的,一年多了连一份正经材料都没写过呢,我学建筑的也就罢了,可就连小田这个学中文的正规军也都没有摸到笔呢。” 朱健安慰道:“我也一样,刚毕业的年轻人,在单位做的都是吃力又不讨好的事,不过话说回来了,什么工作都得有人做,慢慢就好了。” 临放下电话前,秋生嘱咐朱健:“马上要入秋了,塔西是北僵,秋天凉得很,你可得注意加衣服。” 放下电话,秋生才安心睡去。 冬生依旧每日蹲劳务市场,慢慢地活多起来,他也会与其他的木匠一起搭伙做活儿,有时也会有老顾客推荐的人找过来,总之温饱不成问题,活儿好的时候日子过得还是蛮滋润的。 这天,同样在市场上蹲活儿的木匠老费一早来后就在劳务市场里四处张罗,寻找经常与他搭伴的几个木匠,说是昨晚铁总往家打电话了,有个大活要做,得需要四五个木匠呢。 老费他们几个经常被包工头叫去做大活儿,来这里蹲活儿的大部分人也都和一些工程队有联系,他们只在没活儿的时候才来这里等着,并且小活儿不干。没名没路子的人便也能乘机捡些个漏儿做几个人家看不上的小活儿。 老费巡摸了一圈,来到冬生跟前儿粗声粗气地问:“你?想去不?” 这样的好事冬生怎能不想,不过他不敢相信幸运这么容易就掉到他头上,便战战兢兢地问:“只人去就成了吗?不用交钱吧?” 老费用快一拍的语速说:“交什么钱,你去了就只管做工,我叫上的人都是好手,信誉早就赚下了。” 原来,老费是看中了冬生有过人的技术,能在整体活计中挑大梁,便把他挖了进来,尽管与冬生关系还很生疏,尽管有那么多想加入的木匠巴结讨好,老费还是选择了冬生。 第043章 老费领着冬生一行五人来到了施工现场,确实是一个大工程,是一座商场里整个楼层的装修。 早有工头等在那里,交待布置了工作后,老费他们几个人开始正式动手开工。 监工的人每天会来几次,备备料子,看看进度,中午的时候会把饭送过来。吃过饭只抽一支烟的功夫,便又开工,这样紧张地做了半个月才完工。 “再把那些毛边毛茬子拾掇拾掇,一会儿铁总亲自来验收,”监工的喊着。 老费领着大伙继续做着收尾的工作。不一会儿,只见一伙人拥着一个穿戴考究气度不凡的人走了进来,这人进来后二话不说就开始四处巡视。 老费连忙面带笑容迎了过去:“铁总,您看看哪还不满意我们再修理。” 铁总沉着脸没有说话,只是自顾往前走着察看,他走了两圈后停了下来,一挥手,边上的人便把手包递了上来,铁总打开手包抽出一沓钞票,慢悠悠地说:“做得还可以,这是八千元,拿去吧!” 这么痛快就付了帐,几个木匠高兴得蹦了起来,八千元钱五个人分,每人分到了一千六,这是个不小的数目啊。 冬生只收了1500说凑个整,留下一百元钱给老费买烟抽,老费也没推辞,只说了句下次还叫上你,其余三人见状也效仿着只收了1500。 “张冬生,你怎么会在这里?” 冬生听到铁总的问话惊疑他怎么会认识自己,盯着铁总愣在那里不知如何回答,谁知这一细看,冬生着实吓了一跳,原来这铁总竟是瓦拉尔的铁蛋。 铁蛋这些年一直在外打工,数年不见模样已经大变,三十多岁的他身材发福,脸也比以前宽了一圈,言谈举止气派十足,整个一个有钱有势的大老板,难怪冬生认不出来。 看到铁蛋的发迹与自己的落魄,相比之下冬生羞愧难当,只说了句:“下岗了,一言难尽啊!” 铁蛋将旁人打发走,只剩下他与冬生两个人,铁蛋平静地说:“以前我也是这个样子给别人打工,什么活都干,我没什么技术,干的大多都是出力气的活儿,吃尽了生活的苦也没挣下多少钱,后来我自己摸着了点路子,又幸得贵人扶持才有了自己的公司。”铁蛋描述得简单,但冬生却能感受到这其中所受的艰辛与苦痛,联想到自己的经历竟惺惺相惜起来,一下便拉近了彼此的距离。 冬生问:“你不是姓赵吗?怎么还叫成铁总了?” 铁蛋笑道:“没人知道我的大名,行业里都这么叫,就叫开了。” 两个人又随便聊了些家常,冬生得知铁蛋依然单身一个人住在公司里,更觉出他的不容易。 “你去哪?我送你,”分别时铁蛋问冬生,忙了这些天,终于可以歇息了,此刻冬生只想回家好好睡一觉,铁蛋便开车把冬生送回了家,冬生邀请铁蛋上家里坐坐,铁蛋想了下说:“我还有事,改天吧!” 第044章 冬生回到家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一半是因为又挣到了一笔大钱可以支撑几个月的生活费,一半是因为铁蛋的今非昔比震撼到了他。 惊喜、羡慕、焦虑、无奈等等情感揉和在一起形成一种难以描述的心情,令他万般难耐无法释怀, 他对冯朵说:“原来这些天雇我们干活的铁总就是铁蛋!” “是那个话都说不完整,人前从不敢抬头的铁蛋?”冯朵简直不敢相信。 “不是他还能有谁,他如今可是出息得很,和从前判若两人,别说你,恐怕镇子里也没人能认出他来。”冬生一边与冯朵搭话一边把脚放进热水盆里,舒服地闭上了眼睛。 冯朵拎起水壶又为冬生加了些热水:“这下好了,有他的照顾以后我们的活儿少不了。” 冬生微微睁开双眼:“铁蛋说了,以后只要有木工活儿就找我干,还说我可以直接加入他们的工司,底薪2000元,看效益还有奖金分红。” “真的?这可比在市场上蹲活儿强多了,朝不保夕的日子可不好过。”冯朵兴奋地说。 可马上又是一副失落的神情:“唉,一个穷小子,谁能想到如今竟要靠他吃饭了,不过他照顾照顾咱们也对,也算报了当年你爷救他的恩情了。” 冬生双目紧闭不吭声。 他心里烦闷,他也想不明白为何初中辍学谁都不看好的铁蛋竟能有这般翻天覆地的变化,自己好歹也是高中毕业正规国家工人,又有着精湛的工艺,怎么转眼就成了铁蛋的脚边石,冬生越想越气,他唿地一下子起身,将脚下的水盘端起来走进卫生间,用力地把水泼进马桶。 秋生住在市委招待所里,在食堂吃过早饭来到办公室,打扫卫生接回热水后还有点时间,秋生便看了会时政报纸。不一会儿同事们陆续来了,秋生起身走出办公室,迎面遇到走过来的科长 “张秋生,你干嘛去?”科长问, “我去材料室把咱们科的纸张笔墨取回来,”秋生回 “叫别人去取吧,你跟我来!” 秋生跟在科长后面进了办公室。 “老郑,你把石副书记的讲话稿交给秋生来写,他写好后你负责把关,他若完成得不好,帐要算你的,”科长吩咐着二秘。 老郑瞪着双眼反问道:“你真的觉得这样做妥当吗?他一个从没摸过材料的人直接来写领导的讲话稿?出了问题别说你这秘书科科长担不起这个责,就是市委秘书长也逃不脱干系。” “所以才要你把关嘛,年轻人总不锻炼什么时候能成长起来?咱们得培养接班人嘛,这是事关人才延续的千秋大大计。” 老郑心有不甘又不好当面拒绝,慢吞吞地将材料交给了秋生。 秋生没做过写材料的工作,不知怎么下笔,正绞尽脑汁冥思苦想,科长又急匆匆地走进来命令:“下午市高官去贫困企业走访慰问的活动,张秋生你随我一起陪同参加。” 第045章 这回一屋子人的眼睛都亮了,那里面写满了惊奇与疑惑,陪同领导参加活同一般都是秘书长办公室主任,最多时候带上秘书科科长和秘书科里的大秘,一个排在最末尾的小秘书怎么有资格陪同领导出席活动? 秋生更是如坠九霄云雾。 科长解释道:“有一些物品需要随行人员搬运,到时候眼里有点活儿,腿脚麻利着点。” 科长对秋生交待着工作,这回秋生明白了,好事情怎么可能轮到他呢,走到哪里做的都是打杂的事儿。 下午时候,一行人陪同市高官走访慰问,秋生搬运着为随行人员准备的水、伞、毛巾等物品,远远地跟在后面等着吩咐,需要时科长便向他来要物品。 书记耐心地察看企业的生产车间,认真地听企业负责人讲述,了解企业经营现状,询问现阶段的难处。 接下来要去会议室详细了解企业发展规划。 在车间回廊转弯处,书记正迎头遇见走在队伍尾巴的秋生,书记轻声问道:“是张秋生?” “是,”秋生紧张起来, 书记一边用锐利的目光打量着他,一边低声说:“去把我的眼镜拿来,” 秋生片刻没有犹豫,直接冲到停车场,找到了书记的专车。 司机仍在车里侍命,秋生这才意识到由于紧张没有问清书记需要的是什么眼镜,事到如今也不能再折回去问了,若是拿错了便麻烦了,出了丑不说,还会让人认为这么点儿子事儿都办不明白,简直也就没什么用了。 秋生很害怕,这件事做不好,恐怕秘书科也就待到底儿了。 秋生胆颤心惊地问司机:“书记的眼镜在哪里?” 司机横着眼扫了下秋生,打开车内匣屉将眼镜拿了出来递给了秋生,秋生快速地返回会议室,在众人注视下健步走到书记身边,把眼镜交给了书记。 还好,接下来一切顺利,没出什么意外。 经过反复修改,秋生写的稿子总算通过了。 从此秋生开始接触文件资料工作。 秋生聪明又肯下功夫学习,没多久各类文体写作便运用自如,文字材料处理得得心应手,工作能力有了很大进步。 秋生最大的性格特点是热情宽容、乐于助人,这个特点对他的人际关系很有利,加上科长的扶持提携,秋生成长的很快,在秘书科的位置一越升到了三秘。 小田不解也不满:“我来得比他早,比他擅长文字工作,为何提拔重用的却是他?” 科长是这样解释的:“张秋生悟性好,工作完成得很出色,关键是他人际关系协调,我们做秘书工作的不仅仅要求肚子里有货,与人打交道的本领也是主要的,在这点上张秋生分寸把握拿捏得不错,秘书工作需要他这样的人才啊。” 最后科长拍了拍小田的肩膀说:“年轻人,要沉得住气,这江山都是你们的。” 小田说不出话来,四秘五秘互望了一眼,都低头忙工作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秋生每日都精神焕发神采奕奕,他原本就不计较不抱怨,总是与人为善,委以重任后,他每天仍然尽可能地多做工作,总是抢着分担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情。 这日他路过行政处,又听到有人在议论别人:“听说很有门路,秘书长都得掬着……” “究竟是哪路神仙还摸不准,这水藏得太深啊……” 第046章 几人看见了秋生,停止了议论。 “早上好,今天天气好凉爽,都加衣了没有?明天还有降温呢,记得多穿些衣服,”秋生热情地打着招呼,自然地和同事们交流情感,同事们也都笑脸相迎,关切地嘱咐秋生一个人在外生活更要注意身体,吃饭不能应付。 人与人之间互相关心彼此问候,多么温馨美好的画面,秋生很满足于这样和谐友善的人际关系。即便遇到别人转过脸去冷漠相对,秋生也还是会热情地打招呼,他天生就是这样的人,他可是大学里的“求必应。” 冬生在铁蛋的公司里干了快一个月,他学会了象别人那样恭恭敬敬地叫“铁总”,也熟悉了铁蛋公司的业务。尽管铁蛋说叫铁哥就行,可冬生知道分寸,他知道眼前的铁蛋已经不是以前那个靠别人垂怜过日子的穷小子了,这是给他提供生活来源的能人。 中秋节前,铁蛋为员工发放了节日福利,每个人都分了月饼、水果和猪肉,冬生想着铁蛋单身在外,一个人过节未免太清凉了,便邀请铁蛋晚上来家里吃饭:“鸡鱼都买好了,你来家尝尝冯朵儿的厨艺,秋生和夏生也过来,大家在一起热热闹闹闹地过个节多好,”铁蛋想了想,笑着点头。 中秋节,一个寓意团圆的节日,月满人丰,收获的季节却也让人感到悲凉,冷风、落叶、枯草、归雁、连同逐渐缩短的日照斜阳都在静静表达秋的潦落与凄凉,让人不由得想到了冬天的寒冷。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这样的日子秋生想到了朱健,本想与她一起过节,无奈哥嫂的盛情不好拒绝,毕竟一家人团团圆圆地在一起才合情理,下班后便去了哥哥家。 冯朵在厨房忙碌,桌子上已经做好了两个菜,秋生换下鞋便去厨房帮嫂子忙活,夏生因为还有晚课便不来了,冬生往饭盒里捡了几块鸡肉和排骨,提上葡萄和香蕉给夏生送去学校了。 这个时候铁蛋来了,尽管已有充分的心理准备,可冯朵还是吃惊不小,眼前这人哪还有一点儿铁蛋的影子,分明就是一个风度翩翩的成熟男士,身上透露着成功带来的优渥与自信瞬间令冯朵眩晕。 “铁……总……”她不知该怎么称呼才好。 “还是象以前那样叫我铁蛋哥吧!” “那好,铁蛋哥,你先坐着喝点茶水看看电视,菜马上就好,”冯朵激动又羞涩地招呼着铁蛋。她虽已结婚生子,却还是明艳少妇,言谈举止中时而流露出少女的羞涩与懵懂,令铁蛋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少年时代,想起那时候自己为冯朵着的迷,那些藏在心中很久最后却丢在风中的情话,铁蛋的心又泛起了涟漪。 看着昔日的意中人如此这般体贴热情地为自己倒酒夹菜盛饭,铁蛋的心热乎起来,那些过往与充斥在自己世界中的恋情被一点一点地拾起。 “哇!这锅包肉好酸,”铁蛋发出了评论。 “铁总不喜欢吃酸口,记得下次少放醋,”冬生说着为铁蛋夹了块红烧带鱼。 “不,这味道挺好的,”铁蛋笑着说,这感觉同他此时的内心一样,酸酸的却有着那么一丝甜蜜幸福。 第047章 几杯酒过后,铁蛋对秋生说:“咱们镇子里就出了你们这几个大学生,是国家的栋梁之才,如今又在市委这样重要的机构里工作,前途远大啊。” 秋生谦虚回:“哪里,象铁哥这样能扭转乾坤白手起家的能人才算英才呢!我辛苦一个月挣的恐怕都没铁哥一天赚得多。” 铁蛋端起酒杯:“赚得再多终归俗人一个,也要靠政策吃饭,你在政府部门消息灵通,知道了什么政策上的规定提前透漏点给我,我在这里就拜托你了。” 秋生答应着,与铁蛋碰了杯喝下酒。 第二天秋生接到了朱健电话,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今晚才是赏月的良时,朱健请秋生吃饭,也算对秋生上次饭局的回请。 到了朱健的住处,秋生吃惊不小:“你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房租很贵吧?” 事实上房子不仅大,室内设施家具摆件看上去也比较华贵。 “还行,你知道我从高中时就做兼职,一直没缺过零花钱,住得舒服才有精神工作嘛!”朱健俏皮地答。 从茶色玻璃转柜里取出咖啡为秋生冲上:“做饭我不在行,想吃什么我们出去吃,我请你。” 秋生顺着阁楼上去,缓台处有一扇小门,推开竟直通楼顶平台,真是一处宽阔闲逸之处:“想不到你屋里居然有这么一块风水宝地,不如在这里吃烧烤,等会儿月亮上来,登台望月,璀璨碧空尽在眼底,古人赏月也莫过如此。” 秋生提议,得到了朱健的赞许。 见天色还早两人便一起上街买食材和炭火去了。 朱健不但买了烧烤用的食物材料,还给自己买了换季的衣物。 “你是不是也没有秋天的衣服呢?”朱健问秋生。 毕业时秋生的行李物品都托运回了瓦拉尔,这边确实没有,朱健便帮他也挑选了几件毛衣外套一并付了帐。秋生本想付帐来着,一听数额吓了一跳,一个月工资,他退却了。 回来后二人切肉洗菜引火一通忙活儿,终于在夜色降临时支起了六脚木台方桌,摆上香喷喷的肉串儿、水果、月饼,就着月光饮酒吃肉,竟有一番月光照在金樽里的意境。 此时此景秋生却开始胡思乱想起来:这样的烧烤派对不应该只有他们两个人,人多才热闹啊,朱健为何单单只叫了他,难道她?……不对不对,一定是因为她在这里不认识什么人,也没有要好的同事,所以才只叫了他这一个朋友的。 秋生注意到朱健的手腕上还带着那年旅游时他送的水晶手链,她为什么一直带着这么个并不贵重的便宜货?难道她真的有意? 快别乱想了,朱健虽然外观上有了变化,可是多年的粗犷性格哪能说变就变,一定是她戴上去就没怎么留意,所以也就没顾上换下,秋生这样想,也就平静了。 圆润的亮月象一块皎洁的碧玉在天空挂着,细细观望,内里一丝丝灰暗的阴霾恍若天庭里的玉树楼阁,令人遥想起那个与月亮有关的神话。 空中似有缕缕阴云缠绕,时而飘忽,时而沉静,有时象一块纱一样将月亮完全遮住,只露出点点亮黄,有时又大朵大朵地堆卷在一起形成奇怪的图案,诡异、变幻、炫影,让人不经意间便感受到了神秘的自然力量。 地面林立的楼房在夜色中俯望下去象各色奇异的巨石,阴森地张开着棱角,在点点灯光晕映下又如同濒死的怪兽,嘴角吐着腐蚀的气息,隆隆的汽车轰鸣中偶尔飘过几声尖亮的火车汽笛,这清脆悠扬的汽笛声一下便能将人带入无限的回忆与瑕想中。 秋生又想起了以前,在学校的时候,一起参加活动的时候,去南方浏览的时候,那时的朱健傻大黑粗,而眼前的朱健,温和秀美。 此刻她不说话,时而笑笑,时而安静地坐在那里发呆,听不到她的讲述,她的快乐,哪怕是抱怨的话都没有了。 秋生忽然感觉好象不认识她了,她是朱健吗?她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以前那个和现在这个哪个是真实的她?自己到底是喜欢以前的朱健还是现在的朱健?这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让秋生不知所措神魂颠倒,他也弄不明白了。 此刻,朱健正默默地注视着他,秋生忽然有种想要逃避的念头,发现时间也不早了,便匆忙告辞回去了。 冬生发了工资,将近三千元,确实不少。他想给夏生五百生活费,可冯朵却沉了脸:“咱们才买了楼房新开了店面,没什么积蓄了,孩子上学要用钱呢,得留些余钱备着才是,眼下你虽挣得不少,可也不是稳定的经济来源,是靠人家恩泽过日子的,谁知道哪天就一分也挣不来了呢。” 冬生心里是这样想的:他上学是姐姐挣钱供的,如今他成家了也想为家里做点什么,关心一下弟弟妹妹,眼下只有夏生还在读书经济没有独立,便想着尽点哥哥的情分。可冯朵的一番话听着又不无道理,他不好反驳,虽心里不甚乐意,嘴上也没言语,这件事便罢了。 秋生那日从朱健住处回来后,便没怎么联系朱健,他想让自己冷静下来仔细的捋捋来龙去脉,想来想去并没有理出个头绪,没有任何的细节根据能明显说明朱健是对他有意的,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心里是有她的,若不然这些天脑子里怎么会全是她?可朱健对他究竟是种什么情感,他捉摸不透,他觉得现在的朱健对他变得冷淡了,很少主动联系自己,就是见了面也是忧心冲冲的样子,少了以前的真挚。 可即便朱健再怎么和从前不一样,对自己还是不错的。秋生看着朱健买的毛衣,这是鄂尔多斯纯羊绒的毛衣,这么贵的价格秋生可舍不得给自己买,朱健就那么轻易地、随便地、自然地为他买了,连眼睛都没眨一下,秋生有些激动,转念一想,这又能说明什么呢?她对待好朋友向来都是这么慷慨的。 秋生就这样反复地琢磨,头都想痛了也没个所以然。 第048章 眼下已是冬天了,北僵的冬天特别寒冷,也不知朱健能否适应得了,管不了那么多了,先送她一件羽绒服过冬吧,也算是礼尚往来。 秋生便去商场里选了件新款加厚的女式羽绒服,他偷偷记过朱健的衣服号码想来不会错。 周末约了朱健来家里,朱健在电话里淡淡地问:“还是带上小田一起吗?” 秋生忽然觉得气息急促了:“没,没有小田……” 朱健笑着答应了。 当秋生红着脸把羽绒服送给朱健时,令他没有想到的是,朱健竟那么随意地收下了,没有一丁点推辞,惊喜,感谢,也没有任何过多的话语,就象是收回一件原本就是自己的东西一样,秋生更没了主意,他是费了很大劲才主动送女孩东西的,又是经过自己那么精心的对比挑选才买下来的,朱健她居然把这件事情看得如此云淡风轻,想来定是心里压根没那个想法。 秋生不免有些伤心,也抑郁寡欢起来,他用言语试探朱健:“新年你去哪里度假?” 朱健平静地说:“自然是回省城与父母一起过年。” 秋生戏弄道:“没想过去男朋友家或是带个人回去?” 朱健的脸有些发紫,许是天冷冻的,也可能年底工作忙休息不好,也或许是没有化妆打粉,原本暗黑的脸膛露了形。 朱健颤动着嘴唇:“恐怕等你有了女朋友我的这个人都不会出现吧。” 秋生还没来得及分析朱健这语序颠倒话的意思,朱健便已经打开房门出了屋。 一九九九年春节,张德顺一家团圆在瓦拉尔他的老房子里。 春生带着尹老太和崔叔在腊月二十七最先回来的,崔叔经过两年的治疗调理身体已经恢复得较好,生活基本能够自理了,还能做些简单的家务。 两天后,秋生带着夏生也回来了,夏生也是细高的个子,短头发,小方脸,高三的寒假一直在补课,紧张的学习使她看起来有些憔悴,与当年的春生一样不爱说话,肥肥的阔腿裤搭配着中性夹克服,使她看起来象个男孩子。 “我年前给你买的花棉袄和牛仔裤怎么不穿?打扮得跟个假小子似的,这么大的姑娘怎么不知道美呢?难道是学习累傻了?”春生笑着调侃着夏生。 夏生也不解释,只是羞涩地笑了笑。 秋生说:“这算什么,我有个女同学大学里整个黑粗的女汉子,毕了业才知道打扮,腰也细了,脸也白了,姿态也婀娜了,夏生可能和我这同学一样,成熟晚,大些就好了。” 大伙哈哈一笑,夏生还是没说什么,只是不断地低头又抬头显得局促不安。 铁蛋开着轿车拉着冬生一家三口在大年三十这天赶回来了。铁蛋已经有五六年没有回家过年了,他从后备箱里拿出酒水、鱼肉送给张德顺,便一路径直向镇子西头开去,车子在镇里最西边那片林木繁森的坟场停了下来,这片场地似乎更宽阔了,四周边际扩展开了许多,靠近路边的树丛却比当年稀疏了不少。 铁蛋找到了父亲和奶奶的坟,摆供、烧纸,说上一番痴话,又在内里绕过一圈,找到了张喜来的坟,同样摆供烧纸,磕头,做完这些方才回了家去。 岁月荏苒,铁蛋娘的额头嘴角起了深纹,发间银丝闪烁。她日子好过了,精神却没有头些年那么足了,走起路来步子似乎很沉,两只鞋子在地面上摩擦发出沉闷的嗒嗒声,看到了儿子她仿佛一下子有了力气,双腿飞快地在屋里屋外移动,以致于这嗒嗒声的节奏快而紧密,象运动会上激荡的鼓点。随着步履飞快旋转的还有她身上那件紫红色的金丝夹袄,红通通的金光中透着微弱的紫,象极了夏日雨后天边的那抹晚霞。 山已并非昔日貌,人又岂是旧时颜,在覆着厚厚白雪路上玩耍着的孩子们换了一批又一批,如同飞旋在林间的小鸟,它们总是成群结队地集结在树梢,人们觉得他们一直都在,却忽视了它们并非是昨日的那些鸟。 这世上的一切都在孜孜不倦地进行着新陈代谢,有人出生,有人成长,有人老去,无人能逃避得了。 张德顺也不例外,四代人欢聚一堂的喜气转眼就被忧郁覆盖,过不了几天,这个院落里就又剩下他一个人,以往拥挤不堪的庭院飘荡着他落寞的身影,他孤苦、愁怅。 55岁的他开始思量起晚年的日子,儿子们必定是不能再回来生活了,秋生将来也是要在市里安家的。 冬生,一想到冬生张老汉的心口就揪着痛,他一直偏爱的长子,从小就捧着疼着,把自己最看重的“衣钵”也传给了他,这“铁饭碗”咋能说没就没了呢?张德顺想不通,怎么想怎么憋屈,没有稳定工作只能东讨西挣地过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呢?年轻时有力气尚且可以,老了可怎么办呢?张德顺为冬生担忧。 闺女的日子过得好坏无甚关系,好了便好,能借上力更好,不好也就随她去,那是她的命。 可儿子的事不行,那是实实在在自家的事,是和自己命运息息相关的。 他为冬生悬心,想来想去也没个好主意,便转念又将希望寄托在秋生身上,他一面将春生给的钱留起来秋生将来娶亲用,一面给秋生敲边鼓,说谁谁家的儿媳妇不孝,虐待老人,娶媳妇可得长眼睛瞧仔细!若是娶个牲口回家还不如打光棍。 秋生没有女朋友,自然不把这些话放在心上,可是冯朵听着却吃了心,感觉不对味儿了,觉得老公爹是有意点拨自己,这两年冬生下岗在市里买房租店铺手头一直不怎么宽裕,过个年节的也就没顾上孝敬张德顺,老头子想必是挑她理了,可话也不能说得这么难听吧?怎么牲口了?怎么虐待老人了? 冯朵想着就来气,大年初一就回了娘家再没过来。 第049章 皑皑白雪间散落着红色的炮竹碎屑,家家户户门窗上贴着烫金的福字对联,五彩挂钱随风招展,使冬日景象里的节日更加隆重喜庆。 人们习惯性地彼此串门儿拜年,乐呵呵地说上几句吉祥话。 春生走出家门,这个从小长大的镇子里却没有十分想去的人家。 过去代表着瓦拉尔权力与地位的乔家大院,此时已是人去屋空。 厚厚的积雪象一张白毯般平整严实地铺满了院落与屋顶,雪中突出了几块堆积的杂物,象是白毯上放置的点缀,使整个院落看上去没有那么空了,却依然掩饰不住这里的清冷与寥落。南北五座房子门窗紧闭,墙上的贴砖已经起了皮,像是久经沧桑老人脸上的褶皱。 春生在这里没有过多的流连,只在门前瞅了几眼,她心里很酸,往事在眼前翻过。 没人也罢,物是人非,进去还真不知说些什么。 便转身去了项四海家,可惜项四海今年也没有回来。 最令秋生兴奋的是松籽回来了,虽然镇子里也有几个从小一起玩的伙伴,但终究抵不上与松籽的情谊,松籽是伴随着秋生小学中学大学一路走来的知已,这感情比兄弟还深。 松籽也很兴奋,虽然留校工作了一年多,可第一眼给人的感觉还象个涉世未深的大学生般天真无邪。 两个人结集了几个初中同学一起看望了当年的班主任,然后便轮番做东吃请,打牌k歌,这样一直折腾到了大年初五,两个人才有机会单独吃上一顿饭,一起聊了聊高中同学的现状,又相互询问了大学同学的情况,松籽拨了拨烤着羊腿的炭火:“说起咱这些大学同学,有一个人不能不提,这个人绝对会让你震惊到眼球掉出来。” 松籽夸张地用手比划着,秋生疑惑:“噢?难道还有人比朱健的变化更令人震惊的?” “对,就是朱健,你……知道了?”松籽惊问。 “我怎么会不知道,她毕业也分配到了塔西市工作,不过整个人大变样,现在就是一个窈窕淑女,不仔细看估计你都认不出,”秋生笑着描述,脸却突然红了。 “她在塔西?”松籽沉思片刻后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她还有比外貌更令人惊讶的事呢,想必你还知道吧?这件事估计学校里没人知道,我也是偶然发现的。” 秋生一脸迷茫:“她发生了什么事?” 松籽将嘴里的肉用力咽下,又吸了口气:“她……她好象是……是省高官朱开复的女儿。” 秋生如同被当头棒喝般晕眩起来,那感觉仿佛一下坠入了九霄云雾般迷糊旋转,他用手托住额头,静静地舒缓了几分钟才回过神来:“开……什么玩笑?这怎么可能?这种道听途说的东西你也信?朱健,我们太了解的人了,大学时就是个土黑圆的傻妞,开始同学们都以为她来自贫困的乡下,没人好意思问及她家里的情况,她若是省高官的女儿,又怎么能来到这么个提不上名的小地方工作?……” 说到这里,秋生突然停了下来,似乎是感觉到哪里不怎么对劲儿。 松籽把杯里的酒饮尽,又倒了一杯,放下了酒瓶:“你不相信吧?其实我也不敢相信,总觉得这是一个可笑的骗局,象做梦一般,可仔细想想,这事儿十有八九是真的。” 松籽接下来便把怎么了解朱健的经过讲了出来。 松籽留校后最初的工作是帮助学生处派遣毕业生档案,朱健因为工作迟迟没有确定,档案一直没有发出,因为是关系较好的同学,在存档时松籽便留意了下,发现朱健在家庭成员关系填报很简单,父亲一栏里只写了姓名:朱启光,工作单位:泰莱县政府,其余职务什么的都没有写,恰巧和松籽一起工作的一位老师家是泰莱的,松籽便问他:“朱启光在你们县政府做什么工作?” 同事想了半天笑道:“虽说是个县政府,可也不算小,哪能里面的每个工作人员都被外界知道!” 松籽觉得有道理,老百姓们除了县长、副县长这样的大官其余的人也不会关注。 这同事忽然又说:“早在十多年前,我们县出了位关心群众疾苦,一心为百姓办实事的好县长,后来因为工作干得好一路升为副市长、市高官,就是现在咱们的省高官朱开复,这个事在我们泰莱人人都知道。” 松籽笑道:“你们泰莱人才倍出啊!” 这位同事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又说:“传说他在泰莱当县长前就是清河市文化局一普通干部,爱好文学,好象用过一个笔名,叫什么来着……好象是叫启明……又好象不是,时间久了记不太清了……” 松籽对朱健有了疑问,对她的资料档案什么的更加关注了,为此还特意以学校爱心社团负责人的身份去朱健母亲姚玉莲的单位进行了外调,接待他的党务工作人员没说什么,但是眼里话中都透露着疑惑与嘲笑:“哈!大学里的社团组织跑这儿来调察姚玉莲,真够可以的,你这同志工作态度实在值得学习,不过话说回来,这还需要调查吗?”她“咔”的一声盖好了章子递给了松籽,脸上似笑非笑的神情令松籽不知说什么才好,只能尴尬地笑笑。 “朱健的妈妈叫姚玉莲,省高官朱开复的爱人也叫姚玉莲,你说这能是巧合吗?怎么能这么巧?”松籽瞪大了眼睛望着秋生。 秋生的脑子已是一片空白,失去了分析理解问题的能力,他低头思索起来,觉得朱健有些事情的确不大对头,可怎么也无法相信她居然有如此强大的身世背景,如若是真的,那她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身处可以俯视一切的高处却可以象久居平地般生活,明明是一只大象,却把自己伪装成了蚂蚁,这需要何等的能耐,她的心机、她的耐力、她的智谋又是何等的高深,她象看笑话一样看着身边一群人挣扎忙乱,可以力挽狂澜却一言不发,她,打个手指,响声都能把别人的生活震碎,却假装成最不知情的无辜者,如若是这样,她,可不是一般的人。 秋生再无心吃饭,脑子里全是朱健的总总。 第050章 好不容易在家撑过了初七,假期结束了,秋生急忙返回了单位。 他一刻也等不了,这两天脑子里乱七八糟地装不进别的东西了。 无法工作,安静不下来,胸口象有一团滚烫的东西在燃烧,以致于每喘一口气都觉得焦热难耐,他想咆哮,想暴躁地与人吵架。被忽视被愚弄的感觉顷刻间向他袭来,将他压倒,使他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冲动。 若是别人他才不管她是神圣还是妖孽,别说是省高官的女儿,就是当了王母娘娘都与他无关。 可这个人是朱健,偏偏是朱健,怎么就会是朱健,他内心深处中意的女孩儿,他刚刚鼓起勇气想要表白的女孩。 天色已晚,秋生却顾不得那么多了,骑上自行车一路飞奔到了朱健的住处,他稳了稳情绪,按响了门铃。 门开了,朱健一身运动装,头上裹着条粉红色的毛巾:“怎么说来就来了?刚回来就急着见我,想我了是怎滴?” 朱健把秋生让进屋里:“不过你来得正好,我也正想找你呢。” 朱健说着走到客厅拿起沙发上的一个小盒子塞到秋生手中,秋生一瞧,是一新款的摩托罗拉手机 “送你的新年礼物,以后联系也方便些,”朱健轻描淡写地带过。 秋生拿出手机仔细端详着,有几分爱慕又有几分不屑:“抵得上我半年的工资吧?这种新式的玩意儿可不是我这等普通人用的,无功不受禄,我为何要收你这么贵重的礼物。” 秋生黑着脸,令朱健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她转动着眼珠,故做轻松地说:“也没有多贵了,毕竟移动电话用起来比固定的方便很多,许多人都在用了,这就如同衣服鞋子一样没什么特别的,再说,我从高中起就一直……” “是不是还想说你一直在做兼职?”秋生冷冷地打断了朱健。 朱健怔怔地望着秋生,点了点头。 “真不知道你究竟做的什么兼职,可以赚这么多钱,”秋生冷笑着在房间里环视:“这兼职真是太好了,可以住这么好的大房子……这跑步机不会是房东为你准备的吧?呃,你这身运动衣价格不菲吧!还有这咖啡机,恐怕塔西市买不到吧!兼职,呃,兼职真好!” 秋生扫了眼朱健的手腕:“这廉价的手串你还带着它干嘛?不嫌掉价吗!” 秋生反常的样子令朱健恐惧不安,她不知道秋生究竟想说什么想做什么,她一边揣摩秋生的心思一边故作轻松地缓解气氛:“也不全是兼职……哥姐生意做得好……就……” 朱健话还没有说完整就不知怎么说下去了,因为她发现秋生正愤怒地死死盯着她,那双眼睛象要喷出火来般税利尖刻。 秋生缓缓移动脚步,将朱健逼到了墙角:“你,是省高官的女儿?” 秋生按捺住狂跳的心脏,颤抖着喉结,发出沙哑的问话,终于问出来了,他松了口气,用力地盯着朱健,观察她的神情。 秋生猜测朱健定不会承认,既然以前不愿公开的事儿,如今还是会断续隐瞒下去,自己算什么?人家凭什么要向你坦白?人家不想让你知道就会有一百个理由借口来应对。 另一方面,秋生又非常渴望听到朱健的否定回答,他真的希望朱健不是应付,而是实实在在地与省高官没什么关系。松籽说的一切只是巧合而已,哪怕机率再小也是有这种可能的。 “是!”朱健回答的声音虽小,但秋生却听得真切,如雷贯耳般令人发愦,他没想到朱健会这么轻易就承认了。 秋生后退了几步,感觉眼前的朱健很陌生,应该说从始至终他都不了解她,从不曾将她看明白,所看到的只是假象,这简直太可怕了,自认为无比熟识的挚友突然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而自己全程都被蒙在鼓里象傻子一样,这不是朋友,至少对方没把自己当成朋友,还傻乎乎地想要和人家表白,真是做梦,人家何曾拿你当过一回事儿? 秋生觉得浑身无力,双退绵软地坐了下来,他感到朱健就象天边最耀眼的那颗星,是自己永远都无法触及的。 想着想着,秋生愤怒激动起来,其中还夹杂着委屈无奈,很委屈很委屈,突然想哭,这感觉就象有某种力量在强迫着他,强迫他与某个事物某种情感某个人进行残忍的分割,很疼很疼。 他强忍住要流出的眼泪恨恨地说:“你,又为什么来这里?……” 此刻朱健却象换了个人似地发疯失控起来,她歇斯底里地吼叫:“我为什么来这里?我想去哪就能去哪,为何非来到这么个人地生疏的地方?你难道不知道吗?你难道真的不知道我为什么来这里吗?你难道真的不知道……我喜欢你吗?” 朱健的一番话秋生并不十分震惊,毕竟他已经感觉到了那么点意思,只是不能确定,现在终于有了答案,这要是放在年前他听见这些话非得乐死,可现在不同了,喜不喜欢的已经不重要了,他们注定是走不到一起去的人。 噢!省高官的女儿,就是他们镇党高官的女儿他张秋生都高攀不起,自己的父亲一辈子老实巴脚的工人,自己的家庭刚刚从贫困线上走出来,日子刚见点亮,和省高官做亲?自古以来这么差距悬殊的婚配就没几个好下场的,出身的不同使两个人的生活环境成长经历认知见解都不会相同,秋生是不打算硬穿这不合脚的金鞋的,人得有自知之明,即便给你个梯子,不是鸟一样飞不上天去。 “我工作的事?也是你?……你?”秋生绵软得很,虽然用尽了力气,可发出的声音连自己都听不清楚。 “是!” 朱健坦率地看着秋生:“你把机会都给了别人,我不能眼看着你毕业分配到偏远的山村……这并不是什么难事儿,只需打个招呼就行……” 第051章 毕业时秋生原本做好了被分配到下面乡镇或濒临破产企业的准备,不知怎么就进了人人羡慕的市委大衙门口,这就对了,一切都明白了。 秋生站了起来,身体象注入了某种力量,他冷冷地问:“你当我是什么?你操控的一只木偶吗?你有没有问过你的木偶这样的操控他愿不愿意?你以为你有权力随意控制别人的生活吗?” 朱健被问得哑口无言。 半晌弱弱地问:“你不愿意?” “不愿意。”秋生咬着牙恨恨说出这三个字,逃也似地离开了。 几天过去了,秋生的脑子依然昏沉混沌,打不起精神。却突然接到了重要的工作任务:陪同市高官去北京考察调研。 重要领导的出行活动秋生是没有资格参加的,这次却又被点了将,此次一行四人,同行的还有市委办公室主任和市委督察室主任。 秋生小心谨慎,全程保持高度警惕,生怕做错了什么事让人批评嘲笑,在大领导面前工作可不是闹着玩的,哪点儿做不好都会落下埋怨。 出力跑脚的事自然做到最前面,而且还要时刻保持着一种让人看上去勤快、细心、聪慧的样子,把领导的行程侍候得周到舒适是他此次出行的主要目的。 提行李、购票、买东西、订餐这些琐碎的事情就都由秋生来完成。 上了火车,四人在一个软卧包厢,秋生为每个人铺好了床铺,打了水,为大家拿出了一次性拖鞋。 秋生看了看表,已是晚饭时刻,餐车的广播响起,办公室主任交待秋生去餐车买几样饭菜回来,他低声嘱咐秋生买什么菜什么主食选什么牌子的啤酒,秋生一一记下了,他猜想这些应该都是书记平日里爱吃的,怕记不牢靠,特意用笔写在了本子上。 “算了,这里离餐车远,要走上七八节车厢呢,拎着那么些饭菜不方便,我们还是走过去吃点吧!”书记披上外衣,用坚定的语气命令似地说道。 “那你们去吃,我留下来看东西,一会儿我泡碗面就行了,”秋生脑子转得快,立马就接上了书记的话。 “也好,是得留下一个人照看物品,”办公室主任赞成秋生的做法。 书记往上提了提下滑的衣领,命令秋生:“把重要的东西收拾好带着,一起去!” 秋生心跳加速,有激动的因素,但更多的是胆怯——和市高官一起同桌吃饭,他想都不敢想,到时该说点什么?该怎样表现?怎么做才能自然大方地展现自己的才能?哪些话是领导们喜欢的?又有哪些事是领导们不喜欢的? 伴君如伴虎,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秋生提着忐忑的心,少说多做,处处留意,与此同时他更加留心办公室主任的言行,试图从他那里得到某些暗示。 几个人来到餐车,吃过晚饭,还好,没有发生什么尴尬难堪的事,秋生轻松了些。 晚上临睡前,秋生为每个人的水杯接好了热水,便爬到了上铺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半夜里忽然被人掀起被子叫醒,迷蒙中秋生看见办公室主任一张焦急胀红的大脸:“睡那么死,书记哪去了?不跟着点侍候着!” 秋生朝对面下铺瞧去,空空的,书记果然没在,秋生慌了神,连滚带爬地下了铺位,去车厢里寻找起来,迎面正遇到书记回来。 慌乱之中秋生问道:“书记有什么需要吗?” 书记眯起细眼,垂着眼皮,漫不经心地说:“上了趟茅厕,没什么大惊小怪的!睡吧!” 秋生安顿书记躺下,为他盖好被子,把书记的眼镜放在茶几上靠近床边明显的位置上,以便黑暗中能顺利地摸到。 一切妥当后,秋生复又爬了上去,却再也不敢睡着,他要留意着车箱里的一切。 到了北京,四人在一个五星级酒店订了两个标准间,秋生看出办公室主任和督察室主任都想与书记住一间房,因为这是与领导拉近关系的绝好机会。 办公室主任直接把书记扶到了房间里面,把自己的箱包物品放到了旁边上的床上。 督察室主任跟进来指着秋生对办公室主任说:“他是你的部下,你二人住一起正好方便工作,” 书记挥了挥手:“还是让小张和我同住吧!年轻人腿脚勤快,有什么事情我也好直接交待他去办。” 两个主任无奈地互望一眼。 就这样,秋生与市高官吃住在了一处。 秋生的一颗心提得更紧了,生怕出了什么乱子,他要保证书记的平安舒适。 晚上,秋生服侍书记沐了浴,把书记换下的衣服送去洗衣房,回来后见书记正在看报纸,便为他加开了床头灯,调小了电视的音量。 书记翻了一会报纸后便与秋生聊了些家常,询问了秋生是哪里毕业的,家中有什么人,平日的爱好什么等等,秋生也觉得书记不象以往那般严肃可怕了,竞有一丝长者的慈爱与幽默,便放松了警惕。 书记放下翻看得差不多的报纸:“以后就做我的专职秘书吧!” 秋生心里一惊,他一边把书记看过的报纸整理好,一边羞涩地笑道:“高书记,其实我也有一个请求……” “噢?”书记瞪大了眼睛疑惑地看着秋生。 秋生稳了稳情绪大着胆子说了出来:“我是不适合做秘书工作的,我想请书记把我派到别处工作,远的苦的什么地方都行,越穷越需要人的地方才好……” 书记板着脸打断了秋生的话:“你是嫌这侍候人的工作掉价?” 秋生连忙解释:“不是的,我知道我这份工作是多少人都梦寐以求的,是很多人羡慕争抢着要做的,我只是觉得我得到太容易了,这些都是不属于我的……” 书记换了副面孔,温和地说:“想实实在在地为群众做好事?想奉献一已之力建设家乡,年轻人能有这样的想法是好事,可是,你得知道,要想为老百姓办好事,首先你得在这个平台上,得身处在这个位置,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乡镇干部能为农民做哈子实事?为老百姓种地去啊?那人家还不如雇头牛去干!用你做什么?” 秋生低下了头,书记拍了拍他的肩膀:“有句话说得好,‘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你要牢记着,每个人的命运都是有一个定数的,上苍为你安排了什么就好生接着。” 秋生不好再说什么,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第052章 秋生再次回到塔西市委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多月以后。 秋生真的成为了市高官的专职秘书,每天的工作跳过秘书科长,办公室主任,直接由市委秘书长安排,某日某时某刻做什么工作精确到了分。 秋生一下子忙起来,几乎是市高官在哪里,他就在哪里。 书记的讲话稿、报告也要由秋生专门负责完成。 除此之外,秋生也为书记做了一些家庭琐碎私事的处理,一些书记不方便出面的事就由秋生出面来完成,秋生俨然成为了塔西市市高官身边最红的人。 春风吹绿了柳树,松树也萌发了新芽,路边细小充满生机的野草中绽放着蓝紫相间的墨水花,阳光洒下温暖的光晕,睡了一冬的蝴蝶扑闪着斑斓的翅膀,在花间飞旋萦绕,引得孩子们嬉戏追逐,这是山区春日里最美的风景,也是人们最熟悉的画面。 建筑的好季节来了,冬生被铁蛋派去一个高档小区和几个人一起为住户做装修。 这是一户比较阔绰的人家,房子处于小区里的别墅区,上下跃层带庭院车库,整个装修工程需耗时一个多月。 工友们有的已经在此工作了一段时间,了解了些情况,七嘴八舌地议论开来: “听说户主是一个被大款包下来的二奶,平日里这么大的房子就一个人住!” “哦,那可够慎得慌的!这娘们可挺厉害,” “那是了,没本事能吃这碗饭?听说,这种女人……勾引男人的功夫都了不得,晚上的声音整个楼都能听见!” 几个人说开了荤段子,一群人哈哈地笑着打趣。 枯燥沉闷的劳作也需要一点事情取取乐子开开心。冬生只在一旁听着,时不时裂嘴笑一下。 一直没有见到女户主。 在工作到第十天的时候,伴着高跟鞋清脆的声响,门外传来两个女人说话声。 一个女人说:“老胡对你还真是慷慨,舍得花钱!” 另一女人娇笑道:“我待他也不薄啊!” 冬生在虚掩的门缝中瞧见两个打扮得非常时尚,娇艳妩媚的女人,一个穿着粉色的珠绣过膝长衫,一个穿着白色纱绯风衣,两个人都画着浓妆,虽然隔得很远,可空气中还是传来阵阵脂粉的香气。 冬生不敢多看,低下头忙着劳作,其余的工友时不时拿眼偷瞄这两个漂亮女人。 两个女人楼上楼下四处走动察看。 “这个位置是要加一个立地式浮雕屏风的,”白衣女人对工人们喊道, “是的是的,”工人回复, “楼梯也要实木精雕刻的,”白衣女人接着强调, “是了,”有人答复, “客厅里壁橱的装饰要采用镂空雕花,”白衣女人不放心地嘱咐着,这时她正好走到了冬生旁边,与冬生四目相对地相互瞅了个正着。 冬生不由得暗里吃惊,这白衣女人竟然是孟颖。 想必孟颖也认出了冬生,她瞪着眼睛愣在了那里,只片刻的功夫便若无其事地走开了,多是不想在这样的场合相认吧。 冬生也只好假装不认识。 两个女人在屋里转了两圈后离开了,临出门时孟颖偷偷塞给冬生一张名片,冬生仔细一瞧,上面写着:著名演员、模特孟颖,下面是电话号码,冬生把这张小卡片装在了贴身衣服口袋里。 两个女人走后,工人们便炸开了锅般感叹起来: “睢人家那相貌,瞧人家那气质,这才叫女人呢,相比之下咱家里那婆娘都算不上女人,还是有钱好啊,可以天天睡这样漂亮的娘们!” “头一次见到这么俊的女人,两个都挺浪的,白衣服的看上去比粉衣服的要骚些!要是能陪我一天死也知足了!” “太馋人了!那皮肤细嫩得能捏出水来,那眼神柔情得象会说话似的,看上一眼便酥酥电得慌,瞧那身段杨柳细腰的,要是能让我摸上一摸闻上一闻少活十年也乐意。” 若是换在别人身上,他们爱怎么调笑就怎么调笑,冬生说不定也会附和几句,可是经过刚刚的一幕情况不一样了,他们讨论的女人是孟颖,毕竟是自己青春岁月里最钟情喜爱无法忘怀的女人。 冬生有些听不下去了:“都闭嘴吧,明儿怎么死得都不知道。” 工友们看了看黑着脸的冬生,都不再说话了。 接连几天孟颖都没再来。 冬生看着那张小小的名片,几次拿起又放下,名片上还散发着淡淡的香味儿。 今昔对比孟颖的变化,冬生感慨起岁月的无情。 一周后,孟颖来了,这次她是一个人来的,给大伙提了些午饭和水果,工人们休息的时候,孟颖对冬生说:“一起出去吃个饭吧!” 冬生跟着孟颖去了一家档次较高的饭店。大厅里是一排米色真皮沙发配淡木色茶几,高大繁茂的绿植围绕在石头堆聚的喷泉周围,淅淅沥沥的流水声伴着悠扬的古琴弹奏,颇有小桥流水,渔歌唱晚的意韵。 服务人员彬彬有礼,把两人迎到了二楼雅间。 “想必你都听说了,很意外吧!”孟颖放下手包,为冬生倒了一杯茶水,冬生注意到孟颖白皙细嫩的一双玉手,细长的手指饱满圆润,真算得上完美无瑕的纤纤玉指。 “你不是在南方做模特吗?我还见过杂志上你的照片,想来做得不错,怎么会?……”冬生忍不住直言相问。 孟颖优雅地抚挲着白瓷杯:“去了南方那个不起眼的小学校,经过一阵算不上专业的训练,学校便开始急于让我们出去表演赚钱了,象我们这类演艺小人物,也就只能为些杂志期刊拍拍平面,作一些商业性的演出,连电影里不能再小的角色都出演不上,姐妹们便各找各的出路了,大多傍了大款或做了二奶。” 孟颖向冬展示着双手:“没办法,我们这群人都是娇养惯了的,你瞧我这双手漂亮吧!我每天都要为它做保养,为了细节的完美,我必须不断让自己美丽,这双手做不得任何家务,为了躲避阳光我几乎不出屋,出了门便坐车,你说我们这样子的人还能做什么工作?……” 第053章 空气突然象凝固了般死寂,冬生觉得闷得透不过气,他不知该说什么。 一阵沉默后,孟颖捋了捋秀发漫不经心地说:“包我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儿,在深圳做生意,一个月给我十万元生活费,每月能到我这来两三回。” 面对把婚恋看得如此不在意的孟颖,冬生内心百感交集,即使她没有嫁给自己,也希望能象普通人那样成家过日子,不希望她走上这样一条道路,成为社会上的边缘群体。 又一想,算了,人各有志,生活可以让不同的人走向不同的道路,冬生其实有很多话想说,却不知怎么开口,说了想必孟颖也不会喜欢,他只能让自己显得尽量平和,就像这一切与他都无甚关系。 “平日里一定很孤独吧!想过嫁给他吗?”半天冬生才问出这么句话来。 孟颖笑笑:“我和他纯粹就是金钱关系,没什么情感可言,我倒希望他少来几次才好!”。 看着冬生紧张的样子,孟颖忽然莞尔一笑,忽闪着长长的睫毛:“你又为何在这里做起了装修?” 冬生便把自己下岗经历讲了出来,孟颖听后感慨道:“原来你我同为天涯沦落人,日后要多联系才好。” 冬生也说:“以后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事尽管找我。” 吃过饭,孟颖急忙走了。 冬生回去继续工作。 一下午冬生都在回想与孟颖相聚的场景,她的话语,她可爱的模样,她妩媚的笑容,都令冬生魂不守舍。 到了晚上,躺在床上,看着身边侧躺着的冯朵,虽没有孟颖那般婀娜妖艳。 “一股子汗味!不洗澡,一边去!” 他“倏”地坐起来,夹起被子去了客厅沙发上。 冯朵清醒过来,面对气乎乎的冬生解释道:“我说的是实话嘛!你自己闻闻身上臭不臭!” 冬生厉声回道:“现在嫌我臭了?我在厂子上班时做的也是木工活儿,那时你怎么不嫌臭?每晚往我身上粘时怎么不说臭?说到底还不是嫌我下岗了嘛!” 冯朵被冬生一下子捅到了痛处,她无力反驳,呜呜哭了一夜。 次日清晨冯朵的双眼便肿了起来,她舍不得铺子一天的费用,强打精神去上班。 自从冬生下岗后冯朵过得很郁闷,尽管冬生现在工作努力赚得也不少,可冯朵就是高兴不起来。 劳务市场里的木匠,咋想都不是那么回事,和国企铁饭碗没法比,冬生的工作怎么都叫她在市场里抬不起头来,她不高兴,也很少让冬生来店里见商场的这帮女人。 冯朵闷闷的整个上午都低头专心做活儿,突然发现跟前站了个人。 一看竟是铁蛋,忙招呼:“铁蛋哥,你怎么来了?” “我买材料路过,顺便看看你,” 铁蛋说话时发现了冯朵红肿的眼睛,关切地问:“怎么哭了?和冬生吵架了?” 冯朵低头沉默。 铁蛋很痛心,也很焦急,他不再追问什么,默默地陪冯朵待了会儿。 临近午饭时刻,铁蛋担心冯朵没心情吃饭,说前面新开了家西餐厅,环境食品都不错,要领冯朵去尝尝。 冯朵羞涩地说:“我现在这个样子怎么好见人,” 铁蛋便逗她:“你带上墨镜,我领着你,咱俩上演一回盲童,就当是助残行动。” 冯朵“扑哧”笑了,没想到小时不苟言笑的铁蛋竟变得这般幽默滑嘴,心情也一下好了很多。 看着眼前的铁蛋,虽然没有冬生帅气,但也英俊挺拔,关键是浑身上下散发着成功男士的洒脱与豁达,这种超凡脱俗的气质令冯朵心荡神驰无法拒绝。 她坐在铁蛋的黑色丰田轿车里嗅到了成熟男人特有的魅力。 铁蛋将车子自人群中开过,看着路边被超越过的骑自行车的路人,冯朵体验到了前所未有的优越感。 整个用餐过程中,铁蛋都在想办法逗她开心,气氛和谐轻松,冯朵很开心,被铁蛋逗得不时哈哈大笑。 吃罢饭,铁蛋从上到下盯着冯朵看了会说:“你的衣服太旧了,都洗得掉色了,我给冬生开的工资也不少啊,为了方便工作还专门为他配了手机,他怎么也不给你买件新衣裳。” 冯朵痛心地低下头,说实话,她已经两年没买过新衣服了,冬生也几乎不陪她逛街,时间和金钱的局限不允许她这般浪费。 铁蛋便拉着她去商场买衣服,冯朵不肯去,铁蛋无比轻松地说:“就当还你十年前为我做衣服的人情了,你为我做的那身衣服我十分珍爱,舍不得穿,现在还完好地挂在衣橱里呢,只在重要的日子才穿上。” 冯朵愣住了,这是哪年哪月的事了,她真得好好想想,想起来了,确实有过这么回事儿,便笑道:“我那时的手艺还很差,做的衣服款式也不好看,现在肯定已经穿不出去了还留着干嘛,当时只是练手的作品而已。” 铁蛋深情地说:“可我却视它为珍宝,你知道吗,它带给我多少自信与安慰,那种感觉是我今生都无法忘怀的,所以你也得给我机会表达谢意,这些年我没有送你一件象样的礼物,甚至连一句感谢的话都没说……” 冯朵被铁蛋的真诚感动了,不好再拒绝。 在商场里,铁蛋为她选了几件衣服、还有鞋子和挂包,营业员们恭敬讨好的服务和旁人羡慕的神情令冯朵很受用。 结账时冯朵吓了一跳,3000多元。 铁蛋将冯朵送回了家。 冯朵却不再平静了。 人原来可以这么过日子。 可以不用引火做饭,饿了就下馆子吃西餐。 上街购物想买什么就买什么让别人去羡慕嫉妒。 可以出门坐在轿车里把别人远远地甩在后面。 原来优越感才是最能让人获得骄傲与快乐的东西。 第054章 第二天冬生刚起床,还没收拾妥当,就听到紧急的敲门声。 打开一看,铁蛋站在门外神色不安,似乎有什么事。 冬生颇为吃惊:“铁总……你怎么来了?是有特殊的工作安排?” 铁蛋进了屋,四处巡视,看见了冯朵,方才平静下来:“噢,不,我路过,想着顺便拉你们去上班!” 冬生缓缓地说:“谢谢铁总惦念,可是我要去顺和小区施工,不去单位啊!” 铁蛋恍然大悟:“对,是了,我忘了你有任务,那就捎冯朵过去吧!” 冯朵在屋里快速地收拾装容,换好衣服随铁蛋下了楼。 “为什么要过来?下次别这样了,让人看见不好。”在车上冯朵低声对铁蛋说。 铁蛋目视前方专心开车。 过了一会儿,他低声说:“我不放心你,怕冬生再和你吵架,看到你没事就安心了。” “这其实不关你的事……又何必……”冯朵怯怯地说。 铁蛋将车子停下来:“你过得不幸福就关我的事,你不开心我就高兴不起来!” 昨天冯朵就似乎有些明白了,今天见铁蛋如此失态便更加清楚了,铁蛋是打起她的主意了,她正思量改怎么面对,是任凭两个人发展下去,还是果断冷言拒绝。 接下来,冯朵听到了铁蛋激动的话语:“你不会知道,我喜欢你很久了,从年少的时候开始,那时我自卑弱小无助,喜欢却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后来你嫁给了冬生,我只有默默地祝福你,把这一切当做从没发生过,但这段感情毕竟在我心里真实地存在燃烧过,张冬生如果不能给你幸福,我一定不会袖手旁观。” 冯朵很震惊,她从没想到铁蛋会有这样的情感经历,象是在听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而故事的主角竟然是自己,她有些诧异,也有些感动,良久才断续地说出话来:“你是未婚的小伙子,事业又做得这么好,会遇到适合你的好姑娘……” 铁蛋固执强调:“在我心里,没有人能比得上你……我……我,现在必须每天都见到你才能心安,我不求别的……只要能每天见到你就知足了,你能让我每天下班送你回家吗?”铁蛋祈求着,眼中充满了情到深处的无奈与忧伤,冯朵心中一阵怜惜,点了点头。 秋生自打做了市高官的专职秘书,每天忙得不可开交,一个会议接着一个会议,一场活动接着一场活动,还要忙着应对一些人际关系上的事,太多想要见市高官而见不到的人便会通过各种关系找到秋生,托他安排一下哪怕是带句话都感激涕零,秋生拿捏惦量着,既不能给领导找麻烦,又不能太得罪人,他帮着办了些事,也做主推掉了些事。 领导身边的红人谁敢小瞧,走到哪里说话办事谁敢确定不是书记的旨意呢! 这样一来,整个市委大院里的人都对秋生高看了两眼,也都来主动巴结,更有热心的人为他说起了媒,介绍的姑娘都是百里挑一的人中龙凤。 这时候,秋生突然想起了朱健,自从那日分别后转眼已过去了三个月,她现在怎么样了呢? 想想自己那日的冷漠与朱健以往的种种好处,他忽然分外思念起她来。 下了班便直接去找了朱健。 家中无人。 秋生拨打朱健的手机,处于关机状态。 度过了难捱的一个晚上。 第二天又是陪同市高官视察,中途好不容易得了个空子溜了出来,他直奔朱健的单位。 一个同事说朱健请了长假了,另一个同事说她好象调走不回来了,具体什么情况都不太知道,反正好久没来上班了。 秋生的脑子嗡的一声响,此刻他才知道除了一个电话号码外没有其他可以找到朱健的方式。 难道就这样从此别过吗?再也见不到她了吗?生命里的某些人在最思念她的时候却永久地失去了。 秋生内心隐隐作痛,他没想到朱健说走就走这般绝情,他一直认为工作是一个人的根,工作在哪里人便会在哪里,却忽略了她是省高官的女儿,工作对于她来说,算得了什么呢! 每天的不同时刻,秋生都会拨几遍朱健的手机号码,还是打不通。 思念与日俱增,此时秋生才发现朱健对他来说是很重要的一个人,他的人生不能没有朱健,一想到再也见不到她了,秋生就异常难过。 人往往总是会犯这样的错,在失去的时候才知道它的可贵,才想起去珍惜,可是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了。 秋生很难过也很后悔,无奈之下,他借了同事的手机给朱健发了短信:我是张秋生,找不到你了,非常想念,看到短信后速与我联系! 秋生也只是抱最后一线希望试试,没想到一周后,朱健真的回来了。 她看上去瘦了很多,脸色腊黄,人也显得很憔悴:“我正好也要回来收拾东西,办理离职手续,你找我有事?” 说话的声音也很柔弱,令秋生很心疼:“你真的要走吗?”秋生颤抖着声音问。 朱健勉强笑了下:“当初是为了你我才来这里的,没有你了我还在这里干什么呢?省高官的女儿就这么让你感到可怕吗?” 秋生急切地说:“不是的,其实这段时间我挺……想你的,只是……只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朱健冷笑:“想我?想我又怎样?你不还是会放弃我嘛!” 秋生沉默。 朱健面无表情地陈述着:“从小我就被家人告诉要隐瞒身份,他们告诉我如果被人发现了我是谁就会很麻烦,就会看不清别人的真面目,就会真假不分失去辨别是非的能力。他们教我象男孩子一样打扮,穿便宜的衣服,让我学武术防身,出门也没有车子坐,从小到大我没享受过高官子女应有的优待,相反还为此转了三次学,每次被发现了身份家里就把我转走,最后转到了省外,外省的人根本不知道朱开复是谁,自然没人关注我。为此我总是小心谨慎不喜欢与人交往,习惯了独来独往,直到那次你批评我,我才……也是从那时起,我喜欢上了你。” 第055章 朱健抬起头,注视着秋生:“说实话,你真的一点没喜欢过我对吗?” 秋生说:“不是的,这些日子我想过很多,其实我是喜欢你的……” 朱健苦笑:“好的,知道了,但是你这种思想和嫌贫爱富是没有区别的,说白了都是怕婚姻里能力地位的失衡给自己带来伤害,其实都是太在意自己自私的表现,你们是把自己的感受和利益放在了第一位,根本没有考虑对方的感受。” 朱健一边说话一边收拾整理自己的物品,房间里乱糟糟的一片。 秋生知道此处马上会变样,不会再有朱健的任何物品存在,连她的气息都会消失,秋生忽然间很难过,这感觉干涸枯燥得异常难受。 他忽然跑到门口用身体将门紧紧地拦住:“假如,我不让你走呢?” 朱健拿开秋生挡在门上的胳膊:“我在这里还能有什么用呢?” 秋生再次伸展手臂将朱健挡在屋里:“我不会让你走的,” “你是说?……”朱健望着秋生黑红的脸膛疑惑地问, “嗯,”秋生用力地点了点头。 朱健先是怔住,然后笑着扑到了秋生怀里,秋生将她紧紧地抱住。 铁蛋习惯了每天一下班先去商场里看冯朵,然后顺路将她送回家。 这天送冯朵到小区门口时,恰巧被提前下工的冬生看到,冬生躲在远处看着这一幕,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上楼进了屋,冬生沉着脸质问冯朵:“怎么能让铁总送你回来呢?人家对咱们已经不薄了,还要再欠人家的吗?” 冯朵不悦:“他又不是特意专程送我的,只不过顺路把我捎回来而已,你这么大惊小怪做什么?你觉得是人情,人家可根本没放在心上。” 冬生稳了稳情绪,柔声劝道:“总归不太好,下次别坐了。” 冯朵不满意,堵着气说:“有本事你也买个轿车让我坐坐,自己没能耐还怪别人,你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这热天毒日头的谁愿意在外面晒着,瞧你一天灰头土脸的样,连人家铁总一个手指头都比不上,还好意思来管我?” 听着冯朵刻薄嘲讽的话语,冬生只觉得脑袋大了一圈,思维也乱了套,胸中有一团怒火在烧,长久以来压抑的愤慨喷薄而出,他再听不清冯朵说了什么话,也听不进去任何话语了,只看见她的嘴还在一张一合地动着,冬生抬起手照冯朵的圆脸上就是一巴掌,冯朵先是被打愣了,然后捂着脸冲出了家门。 冬生愤怒、幽怨、哀伤,欲哭无泪,呆呆地坐在那里到了天黑,室内一片静默,连自己的呼吸声都听得真切,那一起一伏的节奏中透着焦虑与无奈,冬生突然非常讨厌自己发出的这声音,恨不得立刻停止了呼吸,他越想越气,越气越烦,索性拉过被子蒙头大睡起来。 昏昏沉沉地睡了一会,冬生醒了过来,夏夜里的喧嚣已远去,汽车声、人们说话声、孩子吵闹声统统消失了,四周是一片漆黑寂静。 冬生看了下表,夜里11点多,冯朵还没有回来,冬生开始担心起她来,有些后悔自己冲动打了她,他一跃身下了地,走出家门,四处寻找冯朵。 他想不出冯朵可能去的地方,这个城市对于他和冯朵来说其实是陌生的,是无处可去的。 想来想去,冬生直奔一个地方——铁蛋家,尽管那是他最不希望冯朵出现的地方,可还是快速飞奔而去。 铁蛋经常出差,不在家时便托冬生照看家中一切,所以冬生有铁蛋家的门钥匙。 冬生惶惑不安地来到了铁蛋家门口,站在门外,他转身离开,走了一半又回来,抬手准备敲门,又放下,如此几次下来,内心几乎是崩溃的,最后狠下心来用钥匙开了门锁。 不愿看到的一幕还是发生了,铁蛋和冯朵正赤裸着身体躺在卧室的床上。 见冬生来了,铁蛋拎起门边的裤子出了卧室,冯朵缩在被子里面不出声,铁蛋一面往上提裤子一面无比镇静地说:“冬生,我们谈谈吧。” 冬生铁青着脸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们这对无耻的狗男女!”便摔门愤然离去。 冬生明白了一切,要走的人终究是留不住的,他只是气愤这对狗男女太猖狂,明知道他有钥匙都不在里面把门反锁,明知道他会找来却偏在这时做这龌龊之事,这不就是赤裸裸地向他坦白与挑战吗? 第二天冬生便离开了铁蛋的公司,冯朵也再没回来过。 冬生又重新在劳务市场里蹲活儿。 白天拼命干活,晚上买上些熟食喝几两白酒倒头便睡,以此麻醉自己,这样浑浑噩噩过去了两个月。 一天傍晚时分,冬生正独自在家喝闷酒,突然接到孟颖的电话:“水,家里都是水,水管坏掉了,你能不能马上过来,” 冬生放下电话,带上了几样工具匆忙去了孟颖家里,进了屋,地面上已有一层积水,厨房里传来断续的滴水声,橱柜上的门乱七八糟地开着,地上积水里渗着淤泥,孟颖呆呆地站在地中央,衣服和头发被水喷溅得有大片斑湿的痕迹,看见冬生嚅嚅着:“刚把水管阀门关掉。” 冬生安慰着:“你回屋收拾一下,这里交给我吧。” 孟颖回房间换衣服去了。 冬生检查了管线,快速地买回了配件,顺利修好了水管,一切收拾妥当。 冬生回到客厅,听到孟颖在浴室洗澡的水声,便在沙发上坐了下来,顺手按开了电视遥控器。 不曾想,电视上竟然出现一男一女赤身裸体的画面,尺度大胆,暴露的镜头较多,令冬生面红耳赤,心脏狂跳,忙慌乱地关掉了电视。 心脏还在咚咚地跳着,心想孟颖怎么会有这般污秽不堪的东西,冬生一方面觉得孟颖低俗淫贱,一方面又难以掩饰那些赤裸画面所带来的视觉刺激与兴奋,换个角度一想,孟颖现在从事的也算是声色侍人的职业,有这类东西想必也是实际需要吧,应该算正常,便不那么恶心了。 冬生正欲离开,孟颖从浴室里走了出来,冬生望了过去,这一看不要紧,令他彻底魂飞魄散。 孟颖只穿了件薄如蝉翼的粉色纱质睡衣,内里情形若陷若现地一览无余…… 第055章哪去了 想说一下,文中有些地方可能会令读者莫明其妙,看得稀里糊涂,一些词语也不通顺,其实发布的时候不是这样子的,是被起点自动屏蔽串改了,一涉及敏感词汇就自动更改,象文中的省书记,市书记,并不是我想简略,而是实在不让带“委”,最主要是改了我也不知道,今天一看,情节确实有些乱了,希望读者们见谅! 另外,055章被屏蔽了,因为带了点荤腥,以为没甚关系,还是不行,起点真是太素了,昨天晚上看到的就算捡着,改过后就全是清汤瓜水了! 在这里还要谢谢一直支持我的雲开月明,阿默的小楼等书友!谢谢! 第055章 朱健抬起头,注视着秋生:“说实话,你真的一点没喜欢过我对吗?” 秋生说:“不是的,这些日子我想过很多,其实我是喜欢你的……” 朱健苦笑:“好的,知道了,但是你这种思想和嫌贫爱富是没有区别的,说白了都是怕婚姻里能力地位的失衡给自己带来伤害,其实都是太在意自己自私的表现,你们是把自己的感受和利益放在了第一位,根本没有考虑对方的感受。” 朱健一边说话一边收拾整理自己的物品,房间里乱糟糟的一片。 秋生知道此处马上会变样,不会再有朱健的任何物品存在,连她的气息都会消失,秋生忽然间很难过,这感觉干涸枯燥得异常难受。 他忽然跑到门口用身体将门紧紧地拦住:“假如,我不让你走呢?” 朱健拿开秋生挡在门上的胳膊:“我在这里还能有什么用呢?” 秋生再次伸展手臂将朱健挡在屋里:“我不会让你走的,” “你是说?……”朱健望着秋生黑红的脸膛疑惑地问, “嗯,”秋生用力地点了点头。 朱健先是怔住,然后笑着扑到了秋生怀里,秋生将她紧紧地抱住。 铁蛋习惯了每天一下班先去商场里看冯朵,然后顺路将她送回家。 这天送冯朵到小区门口时,恰巧被提前下工的冬生看到,冬生躲在远处看着这一幕,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上楼进了屋,冬生沉着脸质问冯朵:“怎么能让铁总送你回来呢?人家对咱们已经不薄了,还要再欠人家的吗?” 冯朵不悦:“他又不是特意专程送我的,只不过顺路把我捎回来而已,你这么大惊小怪做什么?你觉得是人情,人家可根本没放在心上。” 冬生稳了稳情绪,柔声劝道:“总归不太好,下次别坐了。” 冯朵不满意,堵着气说:“有本事你也买个轿车让我坐坐,自己没能耐还怪别人,你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这热天毒日头的谁愿意在外面晒着,瞧你一天灰头土脸的样,连人家铁总一个手指头都比不上,还好意思来管我?” 听着冯朵刻薄嘲讽的话语,冬生只觉得脑袋大了一圈,思维也乱了套,胸中有一团怒火在烧,长久以来压抑的愤慨喷薄而出,他再听不清冯朵说了什么话,也听不进去任何话语了,只看见她的嘴还在一张一合地动着,冬生抬起手照冯朵的圆脸上就是一巴掌,冯朵先是被打愣了,然后捂着脸冲出了家门。 冬生愤怒、幽怨、哀伤,欲哭无泪,呆呆地坐在那里到了天黑,室内一片静默,连自己的呼吸声都听得真切,那一起一伏的节奏中透着焦虑与无奈,冬生突然非常讨厌自己发出的这声音,恨不得立刻停止了呼吸,他越想越气,越气越烦,索性拉过被子蒙头大睡起来。 昏昏沉沉地睡了一会,冬生醒了过来,夏夜里的喧嚣已远去,汽车声、人们说话声、孩子吵闹声统统消失了,四周是一片漆黑寂静。 冬生看了下表,夜里11点多,冯朵还没有回来,冬生开始担心起她来,有些后悔自己冲动打了她,他一跃身下了地,走出家门,四处寻找冯朵。 他想不出冯朵可能去的地方,这个城市对于他和冯朵来说其实是陌生的,是无处可去的。 想来想去,冬生直奔一个地方——铁蛋家,尽管那是他最不希望冯朵出现的地方,可还是快速飞奔而去。 铁蛋经常出差,不在家时便托冬生照看家中一切,所以冬生有铁蛋家的门钥匙。 冬生惶惑不安地来到了铁蛋家门口,站在门外,他转身离开,走了一半又回来,抬手准备敲门,又放下,如此几次下来,内心几乎是崩溃的,最后狠下心来用钥匙开了门锁。 不愿看到的一幕还是发生了,铁蛋和冯朵正赤裸着身体躺在卧室的床上。 见冬生来了,铁蛋拎起门边的裤子出了卧室,冯朵缩在被子里面不出声,铁蛋一面往上提裤子一面无比镇静地说:“冬生,我们谈谈吧。” 冬生铁青着脸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们这对无耻的狗男女!”便摔门愤然离去。 冬生明白了一切,要走的人终究是留不住的,他只是气愤这对狗男女太猖狂,明知道他有钥匙都不在里面把门反锁,明知道他会找来却偏在这时做这龌龊之事,这不就是赤裸裸地向他坦白与挑战吗? 第二天冬生便离开了铁蛋的公司,冯朵也再没回来过。 冬生又重新在劳务市场里蹲活儿。 白天拼命干活,晚上买上些熟食喝几两白酒倒头便睡,以此麻醉自己,这样浑浑噩噩过去了两个月。 一天傍晚时分,冬生正独自在家喝闷酒,突然接到孟颖的电话:“水,家里都是水,水管坏掉了,你能不能马上过来,” 冬生放下电话,带上了几样工具匆忙去了孟颖家里,进了屋,地面上已有一层积水,厨房里传来断续的滴水声,橱柜上的门乱七八糟地开着,地上积水里渗着淤泥,孟颖呆呆地站在地中央,衣服和头发被水喷溅得有大片斑湿的痕迹,看见冬生嚅嚅着:“刚把水管阀门关掉。” 冬生安慰着:“你回屋收拾一下,这里交给我吧。” 孟颖回房间换衣服去了。 冬生检查了管线,快速地买回了配件,顺利修好了水管,一切收拾妥当。 冬生回到客厅,听到孟颖在浴室洗澡的水声,便在沙发上坐了下来,顺手按开了电视遥控器。 不曾想,电视上竟然出现一男一女谈情说爱表白的画面,男主角还强吻了女主角,令冬生面红耳赤,心脏狂跳,忙慌乱地关掉了电视。 心脏还在咚咚地跳着,心想现在的电视剧怎么都这么露骨,总是情啊爱的,冬生一方面觉得这样的剧情直白低俗,一方面又难以掩饰那些画面所带来的视觉刺激与兴奋。 冬生正欲离开,孟颖从浴室里走了出来,冬生望了过去,这一看不要紧,令他彻底魂飞魄散。 孟颖只穿了件薄如蝉翼的粉色纱质睡衣…… 第056章 冬生傻眼了,手脚像被冻僵了一般愣在那里不知所以,仿佛还在刚才的电视里出不来,孟颖走过来拉住他的手,让他复又坐回到沙发上,孟颖紧贴着身子偎了过来,把头靠在冬生的肩上,一种女人特有的温馨香味漫散开来,令冬生意乱情迷。 孟颖另一只手按开了电视遥控器,电视里冬生刚刚看到的画面继续上演着,男女主人公还在柔情蜜意的缠绵。 冬生再也把持不住,他一把拉过孟颖,将她压在身下。 尽管已经结婚八年,可闺房之事冬生却依然简单乏味,与孟颖发生关系后,他才知道这事儿原来还可以这么做,他还发现孟颖在床上似乎很老道,百般挑逗,媚态尽出,让冬生充满激情欲罢不能。 过了几日,待冬生从那燃烧的情欲中清醒过来后,才细细寻思起这件事,怎么想都象是孟颖在勾引他。 自己没钱没本事,当初是她不同意的,现在这又是闹的哪出?她的欲望那般强烈,表现得那般无耻,究竟又是怎么回事?难道是那老东西满足不了她,她怎么偏偏就找到了自己? 不管了,想不了那么多了,到最后冬生也不再费力去琢磨这件事了,有的吃尽管先吃着,有的乐就乐着。 孟颖方便时就约他来家,他便欣然前往,每次两个人都沉浸其中过得天昏地暗欲仙欲死。他把这全当成了孟颖满足肉体的需求,既然是初恋情人需要,自己又如何不能成全呢,况且这也是两厢情悦的事,自己也很意乱情迷实实在在地得到了好处,象孟颖这般漂亮的女人在外面很抢手,是自己无论如何也高攀不起的,能享受到这样女人的投怀送抱,何乐而不为。 2000年,跨世纪的一年,老张家也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年初,冬生与冯朵协议离婚,房子给了冬生,冯朵搬去了铁蛋那里,把张皓送去了寄宿学校。 五月,秋生与朱健在塔西市举行了婚礼,高官云集,富商簇拥,场面十分隆重。婚房就是朱健在塔西一直住着的那套房子,其实房子不是租的,早在毕业时朱健父母就为她买了下来。 六月,秋生提拔为塔西市委办公室副主任。 七月,春生创立了自己的春天集团。 夏生已经是北大历史系的一名大学生,名校的天之骄子,小地方几年才出一个,张德顺又风光了一把。 2000年秋天,红星造纸厂在历经几年的业绩滑坡后,生产一蹶不振,经济陷入垮塌,最终到了停产工人赋闲在家的局面。 作为管理人员的刘国仁也未能幸免,好在每个月领的生活费比工人多一些。 刘国仁1997年与同厂车间一姑娘结婚,现在有一个三岁的女儿,夫妻俩在同一个工厂靠生活费勉强度日,生活虽艰难却很幸福。 这天是厂里发生活费的日子,刘国仁来单位领钱,领导班子正在开会研究变卖厂房机器来解决工人的下岗安置费,商量怎么处理这些年生产经营中发生的历史遗留问题。 刘国仁一边打探消息,一边琢磨:一堆破烂钢铁能卖几个钱?放在厂里是物件,平常人谁会买它呢!下岗安置费不一定拿到手,恐怕下个月的生活费就快发不出了,还是自寻个出路吧,靠厂里救济早晚得饿死! 可自己这些年在国企里工作干的多是出力气的活儿,没有什么技术含量,没能赚下一项吃饭的本领,想来也是惭愧,眼下想靠自己自谋生路难啊,能干的也就是做点小买卖或是干脆到人力市场蹬个三轮车,时下里正是流行一句话:下岗女工不用愁,拾掇拾掇上酒楼,下岗男工不用急,市场还有倒骑驴。 刘国仁想着实在不行就去弄辆人力三轮车拉脚挣钱过日子。 刘国仁愁怅地走过一部二部生产车间,以往轰轰烈烈的生产景象已不复存在,偌大的场地连个人影也难见到,南边那一幢宿舍房子也只剩下黑洞洞的窗口和门前堆放的破落杂物。 刘国仁热爱这里,舍不得离开,这里是他梦想诞生成长的地方,也是他投入精力最多的地方,这里有他的青春和热血,有他的欢笑与泪水,而眼下就要和这个倾注他全部青春与热情的地方告别,和以往所有奋斗过的日子挥手,这种分别就象是自己与自已的身体分割,万般疼痛难耐却无可奈何。 刘国仁看着厂里这般凄零的景象,感到很辛酸,不由得模糊了双眼。 迷蒙中突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对面走过来一个人,是春生,刘国仁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春生,几年不见,两个人的脸上都有了几许沧桑,岁月不曾饶过谁,尤其是对奋力挣扎的人更是毫不留情,总是会多给他们留下些印记。 久未联系的两人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春生笑笑:“怎么样?都挺好的吧?” 刘国仁愁怅:“也就这样吧,厂子就要倒闭了,我们成了一群没着落的人……你?也是来了解下岗买断的事吧?” “唔,嗯,是这样……”春生有些语塞,激动的样子让刘国仁觉得很可爱,还想多了解些她这些年日子过得怎样,春生却说有事匆忙走掉了。 刘国仁想,春生避嫌也对,毕竟两个人以前关系非同一般,现在各自有一方宁静的天空为何还要把生活打乱呢,应该守着自己的轨道过日子才是,无论过去有过怎样的情结,不管曾经如何纠缠,都是应该放下的过去,不应该再介入彼此的生活了。 望着春生离去的背影,刘国仁无奈地感慨,是的,她过得怎样都与我无关了。 一周后,红星造纸厂招开全体职工大会,宣布了个重大事项,倒闭的国企工厂已经被一位民营企业家收购了,工厂性质已经不是全民所有制而是私人的公司了,与此同时转让过去的还有全体职工的就业安顿和债权债务关系。 第057章 冤家路窄 接下来的几天里,红星造纸厂沸腾了。 这是什么事?前所未闻,不是国家的了?工人们怎么办?怎么个安顿法?会不会象资本家剥削穷人般地压榨工人的血汗? 一些消极人的见解是:一个倒闭没有出路的工厂,国家都没有办法了,你一个小私人能有啥本事?还不是一样的下岗倒闭穷折腾。 一些积极人比较乐观,厂子变了性,象大城市里的企业一样了,工人们说不准也能成拿高薪,得年终奖呢。 各种议论、担忧、不满铺天盖地,各种猜测、想象应运而生。 人们惶惑着,扑腾着,等待着。 财务忙着统计、理帐、清算。 人事科忙着统计干部、工人、正式工、合同工的工作记录和工龄。 一些车间里的工人开始把厂里能顺手拿走的物品往家里搬。 厂里上上下下乱糟糟的一片。 厂长已经找好了出路,调去了林业局防火办公室。 姜丽丽做为主管生产的副厂长此时也暗自担忧,自从毕业一路走到今天这个位子实属不易,她没有厂长的路子宽,能够换个单位继续当领导,只能在这里死靠到底,厂子变了性质,新来的老总必定要重新整顿,自己是红星造纸厂的副厂长,而红星造纸厂已经不存在了,她这个副厂长也是名存实亡了。 不过她还抱有一线希望,就是新来的老总对生产业务尚不熟悉,需要时间来了解情况,此刻也是最需要人才来支持的,做为懂行的资深技术管理人员,她有这个自信,只等老总来了好好表现一番。 让领导刮目相看,这是她能继续留在高层位置的唯一出路,要想被重用,只能拼命地体现自己的价值,有了价值,才有被重用的可能。 其他家里有能耐的人也自己寻了出路,只剩下没办法离开的人无奈地等待。 交接的日子很快就到了,县委县政府、国资办、发改委、林业局的人都来了,召开隆重的倒闭企业整改大会,红星厂职工,无论职位大小,均可参加。 姜丽丽做为厂里领导层被安排到了前排就坐,为此她精心打扮了一番,化了妆,穿上了合体职业套装,早早起床做了头发,这么重要的日子不能有什么闪失,一定要给新领导留下好印象。 因为昨晚睡得不好,今天的脸色很难看,趁着会议还没开始,在候场的间隙她溜出去打粉补妆。 在回来的走廊里遇到一个人,仔细一瞧,竟是张春生,她怎么落魄成这个样子?看上去老了许多,头发零乱干枯,脸上晦暗得没有一丝光彩,那身穿戴更是没什么品味,整个一个乡村大妈,听说这些年她在做买卖,看来是做得不怎么样,不然怎么会隔着这么远就飘过来一股穷酸味儿。消息还蛮灵通,厂里有点子事情就紧忙过来凑热闹,就为自己那几个下岗费,最瞧不起这种见利就上的人,姜丽丽在心里揣测着。 春生也看见了姜丽丽,冲她微微一笑,姜丽丽忙侧过脸去躲避,这时碰巧对面有职工经过,她们看见姜副厂长,都恭维地打招呼,姜丽丽也忙着回应,故意不理睬春生,与春生擦肩而过。 姜丽丽重新回到座位上,工作人员为她的杯子添了水,此刻她心里仿佛有千层浪花在翻滚:打招呼,不必了吧,不对付就是不对付,何必要装作亲近地彼此嘘寒问暖,又有什么可说的,无非是打探厂子接下来的一些事谊,无非是要找关系套近乎,以前不近乎,现在也不会近乎。 姜丽丽微闭双眼,等待会议开始。 很快会议正式开始了,局领导主持会议。 咦!姜丽丽突然发现张春生怎么坐到台上去了?她脑子一定是受了什么刺激才会坐错了位子,连工人代表都不是居然跑台上去坐了,出了这般丑真是太滑稽了。 姜丽丽心里正暗自嘲笑春生傻帽,突然听到主持人宣布:“在县委县政府领导下,在国家有关政策指引下,经过县国有资产办公室、县国有资产评估处等部门的监督,今天正式将原红星造纸厂转交给春天集团,同时转交过去的还有原红星造纸厂的债权债务关系,下面有请春天集团董事长张春生女士为大家讲解未来的企业发展规划。” 姜丽丽如五雷轰顶,这怎么可能?春天集团?董事长?张春生?她怎么能做到? 这不是真的,她哪里象个董事长的样子? 谁见过全身上下没有一个名牌的董事长? 刚刚遇到时她脚上穿着平底旅游鞋,对,是很普通甚至鞋面上还挂着泥的一双鞋,哪个职业女性会这么不注重自己的仪表?关键是刚才她还冲我笑了,若是真的她为何要巴结我? 一定是出现了幻觉,姜丽丽使劲晃动脑袋拼命揉眼睛,看见的却还是张春生在台上讲话:“这是我们县第一次进行国有企业改革,一切倘在摸索中,今后厂子的发展会象北上广大城市学习,引进最新的技术与管理模式,产品也会向更专业发展,会根据需要保留一些岗位,当然也会有很多职工下岗,我会按照国家相关政策来发放下岗安置费,留下来的人员公司会分给一定的股份,将来的企业必定会有很好的发展前景……” 直到此时,姜丽丽不得不相信眼前这一切是真的,她象霜打的茄子萎蔫在那里,希望彻底落空,是谁都可以怎么就偏偏是她的死对头张春生,看来上天都不眷顾她,不给她留下来的机会,张春生怎么可能用一个仇人,与其等着她来辞退不如自己主动辞职。 接下来的环节是春生回答职工们的各种问题,诸如: “下岗费能领多少?” “公司依据什么来留用人?” “今后的生产强度怎样?” “未来产品会有市场吗?集团会有固定的销路吗?” “以后的工资福利待遇是什么情况?” 姜丽丽已经听不进去了,觉得这些和她已经没有关系了,她已经不是这里的人了,会议还没结束便先退了场,怏怏地出了单位。 内心万分失落:十年河东,十年河西,这世道说不准谁就会突然走运,谁又会一下子倒霉,如今她张春生看来是发达了,春风得意美着呢,我姜丽丽倒象是只丧家犬般流离失所,想看我的笑话,没那么容易,离开那块地儿也一样能活得象模象样,因为我是不服输的姜丽丽,这大街上私人买卖有的是,给谁打工不是打,偏就你那里好?就不信这个邪。 第058章 姜丽丽应聘 姜丽丽走在街上,心里较着劲,忽然看见路边三奇大酒店贴出的招聘启示:因工作需要现招聘客房部经理一名,餐饮部经理一名,服务员苦干名。 姜丽丽想去试试餐饮部经理,虽说没有这方面的工作经历,但毕竟来自于大型国企的领导层,有企业管理经验,本质上大同小异,她相信自己有这个能力,便进去应聘了。 酒店的人力资源部经理接待了她,先让她填了份表,然后是一番询问,最后经理说:“餐饮部经理这个职位应聘的人一共有二十多个,我们会通过多方面的比较择优定下来三个人进入最后的面试,由我们董事长亲自把关,能不能进入面试你回去等电话吧。” 出了酒店,姜丽丽心里不爽:二十多人层层筛选的依据是什么?还是想用谁就用谁吧,想必这招聘启示也是作样子给外面人看的。 姜丽丽没想到两天后真的接到了三奇酒店面试通知,让她三天后上午十点准时来店里。 姜丽丽很激动,原本以为没戏的事却突然有了转机,她决定好好表现争取抓住这次机会,得到这份工作是当前最要紧的事,她用了一天的时间查阅酒店餐饮管理方面的资料,又用了一天时间来设计规划面试细节,包括每一个动作每个眼神每个笑容。 第三天上午,姜丽丽如约来到面试现场,已经有些人等候在那里了,姜丽丽耐心地等待工作人员叫号,很快便被带到了考场外候场。 姜丽丽做了几个深呼吸,不断调整着情绪,努力使脸上的笑容自然随和又不失干练高雅。 她其实是紧张的,她并没有什么面试的经历,与人交流时优雅的谈吐完全来自于做红星副厂长的历练,所以她才不怯这种场合,却也真实地紧张,因为她太想要这份工作了,她知道工作此时对她的重要性,去年丈夫得了大病现在还在家中休养,孩子尚小,需要她赚钱回去养家,所以不能失败,不能。 姜丽丽面带微笑进入了考场,里面坐着三位考官,边上那位正是那天接待她的人力资源部经理,姜丽丽一进屋便自然地做了番自我介绍,人力部经理示意她坐下,她保持上身直立的姿态,腿部弯曲着坐了下来,正对着三位考官。 主考官也放下笔抬起了头,姜丽丽不由得大惊失色,笑容僵硬在脸上,原来这主考官不是别人,正是张春生。 姜丽丽觉得尴尬极了,一种屈辱感油然而升,在红星,她张春生算什么?不过是我的手下败将,现在却高高地坐在那里决定着我的生死,没有比这更令人难堪的了。 姜丽丽脑子刹那间一片空白,所有准备好的面试词汇全部冻结在了喉间。 可是她突然又感到无比轻松,把端正着的上身向椅背上靠去,整个身子歪瘫在那里,脸上是不屑的笑容:“张春生,想不到你的圈子还蛮大的,真是野鸡变成了金凤凰,算我眼拙今天撞到这里让你捡了个笑话,不过我劝你也别太得意了,这世上的事啊,说不准的,好的东西都不会太长久,能笑到最后才算能耐呢!” 说完站起身子,用蔑视的神情宣布:“游戏结束,恕不奉陪。” 春生高声叫道:“等等,你不是对餐饮部经理这个职位感兴趣嘛,可以谈谈的。” 姜丽丽扭过头浪笑:“因为你我又不感兴趣了,怎么哪都有你?你可真是够讨厌的!” 春生没有在意姜丽丽的出言不逊:“你若真喜欢这个职位我可以考虑。” 姜丽丽打断春生:“我可不敢跟您谈什么,我也不祈求您会给我工作,纵然我现在落魄如狗也不用你来可怜,我决不允许你小瞧我,刚才听外面的人说对面的舒雅休闲广场也在招聘,有和你磨牙的时间我还不如去那边试试呢。” 姜丽丽头也不回地走了,去了舒雅休闲娱乐广场,那里真的在招聘,不过已经是最后的面试环节了。 姜丽丽咨询了接待人员,得知这里正在招聘酒水销售经理,她很想参加,可是事前并没有报名,所以没有面试机会,姜丽丽要求见主管希望增给个机会,说尽好话,表明了对这份工作的向往,工作人员却无动于衷,说没有办法搞特例,得按规定办事。 无力感顿时袭遍姜丽丽的全身,以前在国企做领导从来都是叱咤风云雷厉风行,从没想过外面找工作这么难,一个小小的办事员就能把她挡在门外。 姜丽丽此时不得不放下以往副厂长的身段,低声乞求:“能不能通融通融,我才下了岗家里太难了,再找不到工作一家子都得饿死死,就当是要饭的路过你们门前吧,可怜可怜吧。” 工作人员看见姜丽丽失魂落魄的样子有些同情,改变了态度:“要不,我试试请示一下领导,看看能不能破例给你次面试的机会。不过只是试试,能不能行就看运气了,反正我是尽力了。” 姜丽丽一下激动得要哭了,说着许多感谢的话。 工作人员打完电话,高兴地说:“领导同意了,你自己整理好情绪努力吧,一会儿我们经理来了你先填张表,大概中午的时候三奇那边完事了董事长就会亲自过来面试的。” 姜丽丽怕自己没听清,强调问:“三奇大酒店?” “对啊,现在董事长就在对面呢。” 姜丽丽真是觉得哭笑不得:“怎么就绕不开张春生这个圈子了?真是活见了鬼了!” 姜丽丽转身欲要离开。 “怎么我比鬼还可怕吗?”春生恰巧听到了姜丽丽的话。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你一定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所以才会这么怕见我。”春生笑道。 姜丽丽没想到春生会冷不丁出现在身后,不过她此时什么都不怕了,冷笑道:“是人是鬼都不重要了,我们俩个之间我更希望你是人,我是鬼!”说完便要离去。 春生高声问:“还是去找工作吗?你到底想做份什么工作?听说你来这边应聘我立马就过来了,你却说走就走。” 姜丽丽冷冷地说:“在呼塔县,只要是没有你的地方,做什么工作都可以,哪怕是扫地我也认了。” 春生笑了笑:“在呼塔离开我的圈子想找份体面点的工作是难了点,你可以去别的城市发展,不过只限于两年哦,两年后我也不能保证我的产业不会发展到全国各地。” “你……你,欺人太甚……” 第059章 春天纸业 姜丽丽气得说不出话来。 春生温和笑道:“行了,丽丽,别闹了,放着现成的工作不做瞎折腾什么啊?难道是怕我钱给的少啊?” 姜丽丽愤慨地望着春生:“现成的工作?难不成你还会用我?” 春生笑问:“我为什么不用你?你在红星做了这么些年的技术工作,正好适合给我做业务主管。” 姜丽丽叽笑:“你敢保证不是逗我?你敢发誓以后不会在工作中刁难欺负我?你能做到不找我的茬?恐怕最后我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吧。” 春生沉默。 过了会抬起头认真地说:“你是我的员工,我为什么要那么对你?把你弄倒了对我有什么好处?谁来给我管理企业呢?” 姜丽丽淡淡地回:“现在人这么臭,遍地都是人才,怎么会就缺我一个?” 春生坦诚地说:“即便如此,就算我有想害你的心,我都没有这个时间去做,我精力有限,每天都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我忙得……忙得连照镜子的时间都没有,你一定笑话我的打扮土吧,我真的没有时间去弄那些东西,也舍不得把时间用在这无用的事情上。” 姜丽丽似乎有些触动,她颤抖着说:“我还是不太相信你会放下我们之间的恩怨,即使你事业做得再好,也是人,是人就会有爱恨情愁,就会有纠结,就会有难以释怀的东西,我们之间积了这么久的恩怨怎么会说放下就放下。” 春生想了想,平静地说:“我承认我只是个普通人,你所说的这些情绪我会有,但是刚刚我也说过,我真的没有空去理会这些是非恩怨,如果我一直纠结在这类没有意义的过往里,哪还会有时间经营我的企业?我必须要选择忘记放下一些事情,腾出时间空间来放有价值有意义的事情。” 春生拉住姜丽丽的手:“丽丽,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你我应该重新开始,世界这么大,何必要在痛苦中纠缠,况且我不认为我们有什么冤仇,我只记得咱们是同学,是老乡!” 姜丽丽眼中闪着泪花,惭愧地点了点头。 2001年,红星造纸厂正式更名为春天纸业有限责任公司,重新组建了管理团队,在总经理人选安排上,春生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聘任刘国仁为春天纸业的总经理。 这个决定让人群炸开了锅:一个工人出身,从来就没进过领导班子的人能做总经理?可别误了公司的大事。 就连刘国仁本人也感到十分意外,他再三推辞:“谢谢对我的赏识,可我没什么文化,不懂管理,也没有高管工作经历,这大任实在是难以担当啊,” 春生沉静地说:“我也没什么文化,也是工人出身,现在不一样是春天集团的董事长嘛,人都是在发展变化的,就看你是想往好了发展还是想往坏了发展,先别急着说不行,马上就让你坐在总经理的位置确实有些赶鸭子上架了,这样吧,我先在集团派个人过来协助你工作,这两年你先系统学习一下企业经营与管理的知识,公司会先送你去大学里培训,然后实地考察学习国内成功企业的生产运营模式,两年后你再正式上任,那时若再不能胜任,不用你说我也会辞退你的,不要推卸自己肩上的责任,你是红星的老人,难道不为这几百号工人着想吗?他们可都等着吃饭呢,不为别的就为这些家乡人的期盼,也得义无反顾地往前冲啊。” 此刻刘国仁明白了春生为何要收购红星,她考虑的不是自己赚钱,而是广大职工的活路。 刘国仁不再说什么,他觉得一定不能辜负春生,不能辜负呼塔县的乡亲们。 秋生一直遗憾没有从事自己的专业工作,在2001年干部调动时,秋生被任命为塔西市城乡与住房建设局局长。 上任当天各路人员就主动来报到了,市政的、园林的、规划的、城管的,机关各科室的,中心思想就是彼此认识一下方便以后的工作。 当然,都没空着手来,或是一盒茶叶两包好烟,或是一支高档的钢笔、一个精致的水杯,也有送盆景花卉的,还有送购物券礼品卡的。 秋生不要,但说不过在基层职场打拼多年的这样一群人:“张局,这又不是什么贵重礼品,我们也没什么别的意图,今后一起工作,这是同事间的情意,您不收就是没把我当成自己人,就是瞧不起我呀!” 没办法只能先收下,早知这群人这样子处事,秋生也好提前备个小礼品什么的回送,仓促中也没有这方面的准备,转过头秋生叫来了办公室主任,自己掏钱让他去买上些合适的礼物每人回赠一份。 办公室主任笑了笑恭敬地立在旁边没有动,秋生不解,办公室主任这才低声说:“您刚来,不了解基层工作人员的心理,依我看您还是别回赠了,您只有理所当然地收下他们才会心安,才能投入地工作,您若回赠,他们必定还会掏空心思琢磨再送您些什么,与其在这件事上纠缠不如您就收了,您若是与众不同会令他们惶惑不安的。” 秋生疑惑:“当真如此?” 办公室主任说:“我在基层工作快二十年,最了解这些人是怎么想的。” 秋生深思片刻,此事便做罢。 令秋生高兴的是,大学的专业总算派上用场了,他雄心勃勃壮怀激烈,打算将所学知识全部奉献给家乡建设,并为塔西市的发展做了长远规划。 三年改变市区所有泥洼路面。 五年内消除城市棚户区,拆除市内所有低矮破旧平房。 加大城镇化建设,加速城乡接合部发展,争取十年内将城区面积翻一番。 力争在城市的东——南,西-——北两个方向建成交通高架桥,建设现代化交通运输系统。 不过秋生认为眼下最重要的是加强城市公共基础设施的建设与维护,路灯、排污、燃气管线、休闲广场这些与百姓生活息息相关的事不能马虎,要让群众享受到优质的公共服务资源,杜绝安全隐患。 秋生开会、布置工作、下工地检查、向上级汇报。 一个月下来,局属各基层单位吃不消了,这是什么局长?玩了命工作,不管星期礼拜不管黑天白天,有事一个电话必须到位,理由借口推脱,一个字都不许有,能不能干?不能干回家。 大伙不满秋生所谓的“城市建设百日抗战,”又不敢反驳,都知道他来头大,在市委市政府里走平路,别人拿不下的项目他能拿下,别人要不来的资金,他能向省里请来专拨款,这样的能人别说在本局,就是市政府都得拿人家当回事。 第060章 秋生当官 有人撑腰和没有后台工作起来自然是不一样的,秋生敢想敢干,支持让路的人也特别多,工作得特别顺利。 很难再见到秋生对谁恭维讨好地笑,他总是严肃地绷着脸,说话字正腔圆一针见血不留情面,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批评起五十多岁的老同志声色俱厉。 秋生看不惯那帮工作干不明白还义正言辞的老家伙,犯了错处就是劈头盖脸一痛损。 市委市政府里的人都不敢惹他,遇事让他三分,下级单位职工都怕他,能躲着走的绝不迎上前来,这回他可不再是什么“求必应”了,人们都背地里叫他“张脸黑。” 人坐在什么位子上就会接触什么人,秋生当上建设局局长以来,认识了不少开发商、地产商、建材商,他们依托各类关系与秋生相识,只要通过熟人搭上了脉以后就好办了。 省内知名地产集团大发地产的王总便是如此,他不惜代价拉络上秋生,无非是想为自己公司赚钱谋利铺路,希望获得规划上有价值的消息、审批监督上的通融。 近日塔西市为了推进城镇化建设,准备开发城乡接合部的海丰村六队,王总是最早知道消息的地产商,便立刻决定买下这块地。 海丰六队的村民们也提前知道了风声,他们开始疯狂地在自家宅基地上建房,已有的一层又建上二层,二层接上三层。 大地上建了温室大棚,菜地里种上果树苗。 等大发地产手续齐全来动迁时,发现已不是一个月前的面貌了,大量的违建物矗立在那里。 大发地产决定压低价格拆迁违建房屋。 村民们急了眼坚决不同意。 王老板便也较上了劲:“你一个私自建成的违章建筑能换俩个钱就不错了,我已仁尽意至,别不识好歹地死赖着,明儿叫你一分钱也得不到。” 王总之所以敢这么说是因为他觉得与塔西市住建局局长张秋生私交甚厚。 这日他找秋生汇报工作,抱怨道:“一夜之间就建起那些个房屋棚舍,盖房的速度比我都快,满屯子的违章建筑你这住建局局长是不是得管管了!” 秋生严肃问:“真有此事?我怎么不知道?” “那还有假,不信我这就拉你走一趟,不但违建了,态度还蛮横,真是穷山恶水出刁民。” 秋生瞟了王总一眼,拿起电话打向城管办和拆迁办,向相关领导询问了此事并下达命令:“一周之内必须将这些违建物拆除!还市民一个整洁的环境。” 放下电话秋生说:“放心吧,国家有章法,不会让唯利是图的人钻了空子。” 王总竖起大拇指:“有气魄!是干实事的人!正好要下班了,走吧!带你洗澡放松放松。” 两人出了办公室,王总将秋生带入豪华洗浴场所。 当晚消费了一万多元。 临别时,王总又送给秋生一双进口鳄鱼皮鞋,标价四万多人民币。 秋生不收。 王总笑道:“一双鞋子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这样子的鞋我有很多,这是顺便带给你的,穿同款鞋睡同一张床才是兄弟嘛!” 秋生便没再推辞。 这双名贵的皮鞋穿在脚上感觉确实与众不同,此时虽是夏季闷热天气,可鞋内却是柔软滑凉十分舒适。 从此秋生知道了奢侈品的好处,高价必有高价的道理,类似于这样的高档鞋换季时王总便会送给秋生一双。 秋生下达强拆命令后,没两天市委办公室主任便找到了他:“小张啊,新官上任三把火烧得是真旺啊!但是我告诉你啊,强拆的工作可不好干啊,别弄出什么人命来就不好收场了,差不离就算了,反正那也是即将动迁的开发地界,又不是市区里面有碍市容多紧迫的事,那地产商拿下地皮赚的利润可不是你我能想像的,还差这点子钱?老百姓也不容易啊!” 秋生不爱听这官腔,板着脸说:“话可不能这么说,违建就是建规建筑,是不合法的,与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建没有关系,我们可不能纵容违法行为你说不是吗?如果每户都在自己家房子上盖个二层三层的这城市不乱套了嘛,那还要我们这些行政执法人员干嘛?” 主任听秋生说的这话心里不是味儿。 小张果然已不是当初在自己手下工作的小张了,便换了副求人办事的语气说:“小张啊,实不相瞒,我有个亲戚家正好就在海丰六队,也在这次动迁的范围内,老两口攒了半辈子的积蓄全用在这房子上了,好不容易建起的房子就要变成一堆废墟了,你说他们能受得了吗?寻死觅活的找我来了,你就念在咱们工作一场的份上高抬贵手吧,悄声地按动迁算得了,没人能细察你是动迁还是拆迁的。” 秋生沉思片刻:“这不好吧,总不能别人的都拆了就你的没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我若是这般做事可真就没法立足了,再者说,你家亲戚怎么了?你家亲戚就可以违法吗?你这不是搞领导特权嘛!谁赋予你可以违法的权利?纵然你可以无视国家法规我却做不到不守法。” 秋生不想做违背原则的事,也不想照顾谁的情绪给谁开后门,他只奔着整顿治理去,老领导市委办公室主任的面子他没有给,在塔西市他已经不惧怕得罪谁了,怕得罪人还能干工作?管不了那么多了,认准了就是一干到底。 但是强拆工作确实是较难的一件事。 农民不懂什么法规,看别人家建了房自己也跟着建,房子建好了坐等收益的时候告诉他国家不承认,是要被无偿拆除的,如同要了他的命一样,他们悲痛恐惧失望,又抱着豁出去的希望拿命去扛,用身体去护,就这样护着了些,也扒了些,拆迁工作缓慢地进行。 这时从不来塔西的张德顺却突然来了。 这是秋生结婚后父亲第一次踏上家门,秋生知道一定是为了什么事。 张德顺也没犹豫,说明了来意:“我退休前的老处长的侄子家在郊区住,听说你在搞拆迁,要拆掉他们的房子?老领导求我看看能不能通融通融,实在不行就少拆点,那可是全家的血汗钱啊,老领导张嘴求我一回你总得给点面子,那年我腿受伤是老处长把我调到了后勤,想当年人家待咱可不薄啊。” 第061章 冬生创业 送走了父亲,秋生思索起来,都说法不容情,可现实却是一个人情的社会,太不近人情就不是社会里的人了。 塔西这个五线城市实在是太小了,一处着火,四处冒烟,一点子事情各路人马就都来了,为海丰拆迁来说情的已不下十人了,秋生不得不停下来好好想想。 想罢,他约大发地产王总打保龄球,却一直紧锁眉头闷闷不乐, 王总问:“大局长这是怎么了?愁眉不展的,有什么事能难住你这个省书记的金龟婿!” 秋生冷着脸:“还不是为了你海丰那块地动迁的事,现如今这道儿我走不动了,你呢也就见好就收吧,住户那些违建物你压低了价收了吧,眼下先拿下地是要紧的,我这边配合吆喝强拆,你那边给钱动迁,村民不奔着你去才叫傻呢,你也不差这几个动迁费,地到手了多少钱不够你赚的。” 王总呵呵一笑:“这有什么难的,兄弟你叫收着我就收着,少挣俩钱的事,何必让你为难。” 王老板再次去海丰六队动迁时无比顺畅,村民们纷纷收了钱签字走人,再不收恐怕连毛都见不着了。 卡车、吊车、铲车、钢筋、水泥等陆续进场,短短几个月一片楼房便拔地而起,入冬前便基本完工了,只等明年春天一收尾就可以入住了。 王总留出一套好户型的样板房送给了秋生,算上装修市场价五、六十万,秋生惭愧地说:“无功不受禄,我没帮上你的忙不敢笑纳。” 王总恭笑道:“兄弟间谈什么功不功的,知道你不缺房子住,但在塔西没有我王九龄的房子便说明咱俩交情不深,你若真想着哥哥我,再有合适的地皮让我来做就行了。” 秋生微微一笑,这事对他来说简直易如反掌,这个城市的发展建设都在他的规划之中,他的脑海中已经构想出了大体轮廓,哪些地方需要开发,哪些地方需要重建,建成什么,多大规模,是商场还是住宅,是公园还是绿地他都有规划,尚需要一步一步来实施,就目前的能力来说,实施起来也并非什么难事。 冬生还是浑浑噩噩地过日子。这天他赴孟颖的约,两人正享受温情,门却突然被推开了,冬生吓出了一身冷汗,愣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孟颖低声骂了句:“老东西,前脚刚走却来这手。” 她将衣服扔给冬生叫他先走,冬生穿好衣服走下楼梯,听见孟颖和那个老男人两人用粤语叽喱哇拉地说着什么,冬生原想着死猪不怕开水烫,那老男人爱怎么样处置都行,要杀要剐都由着去,但听着两个人在房间里的交谈并不像吵架,没有预想的那般激烈。 那男人虽说年纪大些却风度翩翩,不愠不火。 冬生有些不解却只能听孟颖的安排先离开了。 几天后孟颖在劳务市场找到冬生,冬生见她并没什么异样,总算放了心。 孟颖斜也着冬生淡淡地说:“我自由了。” “什么?”冬生诧异。 “老东西把我放了,从今天起我只属于你了。” 冬生语塞,他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确切地说他其实不希望是这个结果,孟颖是靠别人养着才能活的,是娇养惯了的人,他清楚她的消费水平,以冬生的收入是无论如何也养不起的,这些日子反倒是孟颖时常接济他。 冬生不由得发起愁来,孟颖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你不用怕,这些年我有了些积蓄不用你养。” 冬生还是担忧:“坐吃山空过日子,就是一座金山也有吃空的时候。” 孟颖白了冬生一眼:“你就打算一直在劳务市场卖力气挣钱?这辈子就这样过了?” 冬生低头:“除了做这个我还能干什么?” 孟颖挖苦他:“人家铁蛋怎么就能白手起家开了个公司,你为什么就不能也开个公司,说到底你就是没出息,有当局长的弟弟不知道利用就是傻。” 冬生真就没想过要干什么大事,他没什么底气:“我什么都不懂哪能开公司,再说开公司也得有本钱啊。” 孟颖戳了他脑门一下:“你开开窍吧,这年头做老板最容易,不需要会什么,只要出钱就行了,自然有人为你去做事了。我有一些积蓄可以给你拿来做资本,先注册个公司雇些个人来,慢慢运转开了自然就赚钱了。” 一番话说得冬生动了心,也更加感激孟颖的情义。 2002年冬生的建筑装饰公司成立了。 公司成立后依靠秋生的资源优势订单不断,几个地产商开发的楼盘都固定与冬生的公司合作,两年时间,冬生的冬成建筑装饰有限责任公司便垄断了塔西的建筑装修市场,冬生也摇身一变成了吸金能力越强的成功人士。 他慢慢地不再满足于只做室内装饰,而是把业务逐步扩展到了建筑施工与安装,在塔西只要冬生想做的楼盘便轮不到别人,大发地产见情况不对,一山容不得二虎,还是有一定的道理,王总便把业务挪到了省城,毕竟依仗秋生的势力在省城也是吃得开的。 大发地产走后,冬生便成了塔西市的地产老大,什么项目好便做什么,什么地段有潜力便开发,剩下一些耗时耗力的小工程便让给其他的地产商来做。 渐渐地在塔西地产界大家都懂得了一条规则:与其奔命谋生,不如向张总讨饭吃,看好了哪个项目可以直接找冬成张总谈一谈,张总高兴了就会让你来做, 冬生是个讲情面的人,他并不想一人独享塔西的地产盛宴,所以只要是求到他这来的地产公司都会分给一些项目去,冬成公司组织机构逐渐完备,经营运作也越来越规范,正如孟颖所说,公司方方面面的事都有人在替他管理,他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协调各方面人际关系,对上,对下,对内,对外,相关的不相关的等等种种关系,总之就是人与人的交往,而这恰恰是冬生最擅长的事情,这也是他的公司在短短两年内就能发展壮大起来的原因之一。 第062章 日新月异 这天冬生早饭后正在公司的健身房里打球,秘书过来低声通报,说有人来访,冬生问什么人有没有预约,秘书吞吐着说:“没有预约,是位女士,她说是您的前妻……您看见是不见?” 冬生想了一下:“让她进来吧。” 冬生其实不想见冯朵,永远都不想,他恨冯朵的无情背叛,恨她爱慕虚荣,可心里又好奇冯朵此次来的目的。自离婚后他与冯朵几乎没什么来往,对冯朵的到来很是惊奇,心中便猜出几分,象她这般朝三暮四眼皮子又浅的女人定是看他发达了又想回心转意,倒想看看她是怎么腆个脸的。 呸!冬生不由得啐了一口。 冯朵走了进来,偌大的健身房把她单薄的身影显得很渺小,四处绕了好一会儿才看到冬生立在玉石精雕的屏风旁。 此时的冬生英俊伟岸得象棵松树,在金钱和权力的映衬下令冯朵眩晕,她的圆脸本就红润得象苹果,此时因为羞愧更加发红,衣着打扮还是简单朴素的样子。 冬生冷冷嘲笑:“离开了我也没见好哪去啊!这穿戴怎么还不如跟我的时候了?铁蛋的钱都没花在你身上吧!” 冯朵低着头不敢看冬生,她小心谨慎的样子让冬生的心微微动了一下,但这丝怜悯很快便被怨恨抹杀了。 冬生接着挖苦:“以你的性格应该把铁蛋的钱全穿戴在身上才对,怎么学会节俭了?” 冯朵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用低弱的声音说:“我知道你瞧不起我,我其实也没脸来见你,今天厚着脸皮来找是求你行行好,给铁蛋一条生路,这几年他生意惨淡,快维持不下去了……要是能有别的办法,我也不会来求你。” 冯朵的眼里有泪花闪动,冬生表面上还是冷着脸:“他的路怎样是他的事,生死与我什么相干?” 冯朵抽泣道:“谁不知道你把塔西的建筑市场垄断了,铁蛋他碍着脸死都不肯来求你,你要是还念着过去我们的哪怕一丝情意,就求你赏我们一碗饭吃……”冯朵说完捂着脸走了。 冬了愣了半晌,拿起球杆,打了两下又放下,回到自己办公室,叫来了公司项目部经理,吩咐道:“把开发区办公楼那个标书撤回吧。” 经理疑惑:“我们已经为了这个项目准备了一个多月,马上就要动工了为什么要撤?” 冬生解释道:“我们的业务太多了忙不过来,产业园那边马上还有大项目要做。” 项目部经理答应着退了出来,冬生心里清楚,他撤了,铁蛋便是最有可能中标的公司。 刘国仁完成了大学两年的学习,正式来到春天纸业任总经理,两年不足以改变一个人,但足以改变很多事,现在他已经象一个管理者了。 自打春生提拔任用他的那天起,他便严格要求自己不敢松懈,他怕辜负春生,怕辜负全厂的职工,他必须得行,他逼自己一定得把这个总经理的担子挑起来。 通过学习和借鉴其他大企业的经验,春天纸业实行现代企业管理模式,摒弃传统造纸行业产品粗污染重的生产弊端,全力打造精细高端产品,将产品分类细化,放弃了对原材料要求高的文化用纸,专业生产生活用纸,大力加强机械化程度,引进了先进的生产技术与工艺,花巨资安装了两条环保排污管线,春生知道公司短时期内不会赢利,即便如此,环保是不可掉以轻心,该花的钱就得花。 春生找专业的广告公司为产品做宣传,而现阶段广告宣传力度最大的还是电视频道,在省有线电视台任副台长的乔梁给了春生很大的帮助,春天纸业的广告很快便在省电视台三个频道黄金剧场轮番播出,广告效益很快显现出来,春天纸业的系列产品成为省内知名品牌。 2003年秋,春天集团在上海股权证券交易中心正式挂牌上市,公司总部设在省城,春生的大部分时间也在省城,她很少再回呼塔县了,几处生意都交由可靠的人打理。 她把精力更多地放在了公司的长远规划上,逐步在全国各城市建立高端养老服务体系,这种社会集体养老模式的构想来自于家里的三位老人——尹老太,崔叔,张德顺。他们已进入老龄,而现实是四个子女都没有精力照顾他们,这也是现阶段乃至以后每个家庭所面临的难题,怎么让老人度过幸福快乐的晚年是春生日夜思考的大事,想来想去,她决定先在家乡瓦拉尔镇搞一个试点,建一个集休闲娱乐健身医疗于一体的养老院,看看这种社会集体养老的模式能否行得通。 春生暂时有了这个初步的构想,只等集团资金和时间条件允许时着手实施。 春生每天脑子里想的都是企业发展与集团的管理,无瑕情感之事,与祁泽宣早就没了共同语言,两人每天接触的人处理的事都大不相同,没有了相同的经历与话题没有办法再继续生活在一起了,只是祁泽宣一直不肯放手,他软磨硬泡死祈白赖地求着春生和好,软的不行就来硬的,甜言蜜语不管用就来尖酸刻薄伤人的话,反倒弄得与春生的关系更加紧张僵化。 这天晚上春生还在办公室加班,楼下一阵吵闹,得知安保人员拦住了欲上楼的祁泽宣,吵闹声越来越大,春生扔掉笔,气愤得说:“让他上来。” 片刻功夫祁泽宣便来到了春生办公室,一见到春生便上前要抱住,刺鼻的酒味扑面而来,春生一把将他推开:“瞧瞧你现在这副烂泥扶不墙的样,连羞耻都不知了。” 祁泽宣摇晃着嬉笑:“我什么样都无所谓,关键是我老婆有能耐就行了。” 说着又要过来抱春生,春生躲到了一边,厉声斥道:“我们之间早就没有关系了,你还这样纠缠是没有意义的。” 祁泽宣冷笑:“你说没有关系就没关系了?分手也总得分得清楚些。 第063章 前进 “刘国仁当了总经理,乔梁你给了股份,两个相好的你照顾得都不错,怎么就偏你老公我什么也没得到?”齐泽宣大着舌头发牢骚。 春生喝道:“别胡说八道,刘国仁当总经理是因为他有这个能力,给乔梁股份也在情理当中,当初创业时是用人家房子抵押贷款的。是你怕分了你的财产选择不与我办结婚登记,担心我对祁佳不好与我财务分开,我们一直是各花各的钱有什么可分的?其实我们从来都不算正式的夫妻,也不用费事办离婚手续了,即使我们在一起时你不信任我,我也没亏待过你,你的儿子祁佳我视为已出,现在又送去出国留学,毕业后也会让他管理我的公司,我做的这些不是付出吗?” 祁泽宣冷冷地说:“你就是个假正经的女人,和我结婚前就已经不是什么姑娘了,与乔梁弄得不清不楚,又与刘国仁同居过,别以为这些我不知道,我劝你还是离乔梁远点,他天生就是个情种,在塔西时与那个美容院姓曲的女老板关系暧昧,弄得差点没离婚,他媳妇没办法才把他调到了省电视台,你还想和他搅到一起吗?你待祁佳好是因为你不能生育了,想收买祁佳将来为你养老,你对他好说到底是你的私心罢了。” 春生没想到祁泽宣会说出这样令人伤心绝望的话,她的胸有些闷,喉咙堵得厉害,不想解释也不想争吵,但是有些痛心,她用微弱的声音颤抖着说:“我是不能生育了,但是我捐资了两所希望小学,资助的大学生也有十几个,他们都是我的孩子,我并没有指望他们将来为我养老送终,养老的事会自己安排好。我与乔梁相识快二十年了,要有什么早就有了,与刘国仁也是清白的友谊,你真是太卑鄙龌龊了,路不同不相为谋,你我早已不是一条路上的人了,希望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春生按铃叫来了保安把叫嚷着的祁泽宣架了出去。 刚提起孩子,春生才想起来该给祁佳寄学费了,几个资助的孩子也该付生活费了。 第二天春生亲自去银行办理完这件事,就开车去了机场,准备接夏生回家,夏生已经是北大的在读研究生了,她的学习天赋与秋生差不多,几乎不用家里操心成绩就一直名列前茅。 春生一直觉得夏生是个可怜的孩子,母亲去世时她还那么小,俗话说长姐为母,可她这个姐姐也因为工作早早就离开家,无瑕关心她的成长。 夏生脾气怪异,与人相处不来的性格很大程度是与家庭生活经历相关,每每想起这些春生就很难过,觉得这个姐姐没有做好,所以本可以随便派个人来接她却亲自来了。 见到了夏生,20多岁的姑娘,美得像樱桃一样的年纪,与春生当年一样细高挑个子,白净的小方脸,一头干净利落短发,话还是不多,但对春生表现得很亲近。 夏生为春生捋捋脸边的碎发,挽住了春生的胳膊,把身边的同学介绍给了姐姐。 春生看见夏生带回来的同学是个看上去乖巧可爱的女孩儿,娇小的脸庞,长长的披肓发,身上罩着件时尚的毛衣外套,松松垮垮的样式把身材显得更加单薄。 夏生说这个女孩子来自中国江南水乡,却最喜欢北方的森林,这次是专程与夏生回瓦拉尔爬山的。 春生心里高兴,孤僻的夏生能有知心的闺密是好事,免得她在外地孤苦寂寞。 春生把两个女孩带回家安顿好,抽出时间陪她们在省城玩了两天。 两个女孩很要好,同吃同睡形影不离,两人在一起似乎总是有说不完的话。 春生也蛮奇怪,性格差异悬殊的两个人居然能如此投缘。 两天后春生送她们去火车站,望着她俩的背影,春生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夏生还是牛仔裤夹克衫的中性装扮,而女孩子娇俏可人,使两个人在后面看上去倒有几分象情侣,而此时夏生正抢着接过女同学手中提着的背包。 春生有种不好的感觉,她不敢再想下去了,抬头看见她俩已上了火车,正挥手向她告别呢,春生忙挥了挥手。 转眼入了冬,北方的隆冬气候寒冷干燥,朱健的父亲没有注意气候的突变,也是上了些岁数,一场降温勾起了旧疾住了院。 秋生开完省城的会议,便留下来照顾岳父,其实省书记的特护病房一切都已安置妥当,餐食都是医院特供,也有专人护理,秋生在医院里的主要任务是接待来看望的客人。 不知道这些人都是怎么知道的,第一天入院,第二天就开始上人了,搞得老人家休息不好,所以秋生便把来访的客人都拦在了外面,只留下姓名单位。 这个做法得到家人和医院的支持,他们都希望病人能安安静静地休养而不是被左一波右一波的人打扰。 这天秋生将大发地产的王九龄拦住了:“东西放下回去吧,老爷子正睡着呢,回头我会告诉他的。” 王总恭笑道:“咱们兄弟俩都多久没聚了,我正想见你呢,走吧,带你去个好地方。” 秋生说:“哪能离得开,说吧,什么事?” 王总谄笑:“我绞尽脑汁帮你想出块好地儿,塔西那个露天体育场正处于市中心繁华地带,不太适合整体规划,该往外迁迁了……” 秋生平静地说:“你倒替我做起规划来了,省城的房子还不够你盖?又惦记塔西的地了?体育场拆了,搞个体育运动什么的去哪?” 王总撇了撇嘴:“一年能搞几次活动,还不是闲着的时候多?再说市里还有两所高级中学里面有体育场嘛,给他们学校投点钱好好建设一下,既发展了教育又振兴了经济,何乐而不为呢。不过这个项目啊,你还真不能让冬成公司来做,你们哥俩在一起目标太大,说出去不大好,想来想去啊,那块地还真就适合我来做。” 秋生没有急着回答王总,让他先回去了。 第065章 春生暗访 2003年末,即将迎来农历春节,正是商场生意最好的时候。 春生的超市已经遍布省内各大城市。 省城的春天商贸,人们蜂拥抢购年货,春生早早就联系货源,备下了充足的货存。 商场里人声鼎沸,人挨着人,车挨着车,购物车里堆放着果蔬副食百货等商品,有的年轻夫妇把小孩子放在购物车里推着逛商场。 春生在省城的这家商场是集团里超市规模最大的,经营的物品种类也最为齐全,不仅有生鲜果品,副食酱菜,日用百货,还有家电餐饮及服装饰品,商场的经理也是春生精心挑选出来的,有着丰富的管理经验,春生因为住在省城,平日里去商场巡视的次数较多,发现问题就及时整改处理。 这天,春生穿得朴素,一双平底儿鞋,在商场里自顾一个人走,普通得就像一个邻家大姐,楼上楼下四处闲逛,这里看看那里摸摸却并不买东西。 她发现商店里的营业员有些无所事事地立在一边,有些却很热情地招呼着买卖,招呼也是有讲究的,她们对穿得好看上去有消费能力的人格外热情,一些普通的象是没什么钱的人,这些服务员理都不理。 春生也很自然地被她们当做了没什么实力的家庭主妇。 尽管春生经常独自一个人来这里,但超市里很多人工作人员都不认得她,把她当成了最普通的顾客,甚至对她的认真挑选不断地翻白眼。 “有什么可看的,瞅得那么仔细,也没见买一样,这种人花几个钱比生孩子都费劲。”尽管议论的声小,还是被春生听到了。 “请问商场里有1号电池吗?”春生假装买货。 “不清楚,你去百货那边翻一翻,自己找找看吧,现在顾客太多我们也忙不过来,再说几节电池完全可以在小卖铺买,跑这大商场里来凑什么热闹?把这里挤得水泄不通的。”营业员冷漠地用言语讥讽。 春生没再说话,径直去了那边的冷鲜区。活鱼池边挤了很多人,大家看着水池中活蹦乱跳游来游去的鱼都争相购买。 “给我来一条鲤子,这个,就这条!”顾客用手指着。 营业员用网兜捞起,装入塑料袋:“那边去交款!” “给我也来一条” “我要草根儿,” 人们抢着往前挤,生怕买不到,很快,一池子鱼被捞空了。 “活鱼好啊!鲜亮,过年时候孩子们都回来,给他们熬个汤。”一老大爷和熟人闲聊。 “就是呢,这鲜鱼可比冷冻的强多了,市场里没几家卖活鱼的,咱这地方冬天太冷,不好进货啊,弄不好没等运到地方就都冻死了,也就这春天商贸能买到,价钱还不贵,百姓吃得起,就是鱼太少了不够卖啊,我一早就在这排着,还是没买到。唉!”对方回应。 听了顾客的话语,春生既感动又难过,鲜活水产品卖得好,市场潜力大,百姓们很认可春天商贸,春生很欣慰。可是由于地理位置和气候原因,这里的冬季气温很低。鲜活的水产品在运输和保存上确实很困难,要想保持鲜活无疑会提高成本,春生又不想把价钱定的过高,所以尽管商品卖的很火爆往往没有太大的利润,还有可能一场低温就做了赔本的买卖。 但听了顾客的话,春生还是为没有满足百姓的购物需求而感到愧疚。人民信任喜欢春天商贸,她却没法让顾客买到满意的商品,春生心里思绪万千,绝定再扩大一下水产品的经营规模。 春生继续往前走,经过了果品蔬菜的区域,来到称重贴价签的地方,那里一共四五台电子秤,里面的称重员不停忙碌着,也超不过众多顾客的购买速度,每个称重员前面都排了长长的一列队伍。 此时已到午饭时刻,有的称重员便结束工作去吃饭了,引得人群一阵骚动,人们纷纷向其他的队伍移动。又过了一会儿,队伍不短反而越来越长,积聚在这里的人越来越多,吃过午饭的称重员陆续回来了,她们步履缓慢地从商场后面的走廊里走过来,人们都在翘首张望,还没等她们走到电子秤前,便都呼啦的一下围了过去。 令人没想到的是在途经休息室的时候,她们竟然进屋去了,半晌也不见出来。人们焦急地在队伍里面等着。纷纷议论。 “不是吃完饭了吗?怎么还不出来称重?” “嗨呀,也不是自己家买卖,都是打工的,谁不能磨一会儿是一会儿。” “她们倒是吃完了,我们还饿着肚子呢,家里还等着菜回家做饭呢!” 队伍里的人们都不满意起来。 春生见状,径直走过去拉开工作区的玻璃门进入了休息室。 那两个称重员正坐在里面喝着茶水,看见春生沉着脸问:“这是工作区域,你怎么进来了?外人不准擅自进入。” 春生也沉着脸:“请问你们吃饱了吗?喝足了吗?吃饱喝足了就请继续工作。” 或许是从来没有遇到过顾客冲进工作区这样说话的,称重员有些呆懵,但是马上反应过来:“每个人的工作时间是有规定的,我们还没有到上岗的点儿呢。” “外面等着付款的人那么多,顾客排着长队等着呢,你们就好意思在这里坐着吗?”春生气愤地大喊。 一个称重员不满的说:“这又关你什么事儿啊?我们每天马不停蹄,一刻也得不到休息,连个喘气的功夫都没有,就午休这么点儿空闲,我们吃完饭还不行喝点水吗。” “不关我的事儿?就算作为一名普通的顾客都有权利要求你们为我服务,顾客是什么?你们的经营理念又是什么?上帝都在饿着肚子呢,你们吃饱喝足了还埋怨什么。发哪门子牢骚?”春生实在是气愤。 不仅仅顾客不满意,仍在工作岗位上的其他称重员也不高兴了,凭什么她们吃完饭了还坐在里面休息,而我们却在这边累死累活的忙着?所以外面几个称重的人索性也关了机器离开了,整个称重区处于无人服务的混乱状态,一大群顾客排着队伍干等在那里。 第066章 春生巡视 春生只能偷偷在一边给商场经理打了电话:“出来看看你的商场乱成了什么样?节假日忙碌的时候就多加点儿班,增加些人员。” 经理慌乱,连忙承认错误,末了还问春生:“董事长,您来商贸了?” 春生不想惊动别人,只想一个人随便走一走,看看企业经营管理存在的问题,就撒谎说:“我哪有空去你那里,我一个朋友正在那儿买东西呢,是他告诉我的。” 经理出面维持秩序,很快场面得到了控制,等候的队伍逐渐缩短,人们称完重满意的交款离开了。 中午,春生不打算惊动任何工作人员,她要亲自体验一下自己商场的餐饮项目,便来到了春天商贸的最顶层——餐饮服务区,这个楼层是卖即食食品的,蒸得白白胖胖的馒头、炸丸子、蜂蜜大麻花、特色烙饼、凉拌小菜、各种熟食应有尽有,在楼层的另一侧还有米线、麻辣烫、抻面炒面、盖饭等各种快餐,中间是供顾客用餐休息的座椅。 春生找了一个僻静的角落坐了下来,有服务员在收拾餐具,她们将剩饭残羹倒入一个大桶里,碗筷垃圾放入另一个桶里,然后用抹布将桌面上的汤水油渍擦净,很快春生发现了问题,这块抹布一连擦了几张桌子都没有换过,桌面上还有细小油珠组成的线条印迹。 服务员们很快收拾到了春生这边,春生指着刚擦过的一张桌子问:“你们觉得这桌子干净吗?你们会在这样的餐桌上吃饭吗?” “刚擦完还湿着看上去不好,过一会儿干了就好看了,”服务员不大高兴,扯着嗓子喊。 “这不是干湿的事!以为顾客看不见就可以应付吗?顾客的眼睛从来都比商家亮!”春生历声责问。 “谁家的湿毛巾擦上去都会是这个样子,你真是少见多怪!来这儿吃饭的人多的是,坐都坐不下,谁也没像你这么计较!你爱吃就吃不吃就走,谁也没求着你来,我们这么大的美食广场也不差你一个顾客。”服务员态度不好。 另一个在一边小声劝道:“算了,别和这样的人至气,看样子也不是来吃饭消费的,就是借地方歇脚还净事,幸亏没什么本事,这要有点能耐还不得上天?”说完拉着同伴往那边去了。 春生心里生气,这些打工的人,不是自己的买卖就不上心,有多兴隆的生意能经得起这般猖狂的态度。 为了深入了解商场的日常,还是不能声张,春生强忍着压下气。 这时服务员把做好的面端了上来,春生又发现了问题,服务员的大姆手指就快伸进了汤里。 “怎么就这样给我端来了?也不嫌烫手?”春生不满意,但看上去又像是关心服务员的手。 “一天能端几十碗,这皮早烫出来了!”服务员打诨。 “我看看面汤烫没烫到大拇指?”春生面不改色。 这时服务员才像刚回过味儿来,迅速地将两个拇指压在手掌心里搓了搓:“不可能,没碰到你的面!” “不管碰没碰到,是不是需要用托盘端上来呢?怎么直接上了手了?还有,你一个餐饮人员,工作时为什么不戴帽子和口罩?”春生展开了领导训话模式。 服务员显然不服气,没遇到过顾客这么大胆质问的情况,认为春生不是嫌得慌就是精神有问题,但看春生的言谈举止又不像脑子有毛病,服务员一时想不明白,谁不想顺顺利利的用餐,揪着这么点小事不放不是找茬是啥?说不定是同行的竞争对手找来了。她理直气壮地辩解:“我只是个打杂干活的,又不是厨师戴什么帽子?刚才就见你和打扫卫生的争吵,是有洁癖吧?我端一下碗就弄脏你面了?谁家吃饭不是用手端着?” 这服务员嘴巴还蛮利落,别桌吃饭的人不断回头观望,春生不能认真与她掰扯,不想引来人围观,一是影响生意,二怕爆露身份。 她挥挥手:“服务不好你还有理了?世界就是被你们这种人颠倒黑白的,我不与你说,只找你们经理算账!” 服务员从牙缝挤出一声嗤笑:“说得像与经理多熟似的,你若认得经理还能一个人在这儿吃快餐,早请你上五星级了!知道啥是五星级不?土老帽!” 春生饭还没有吃,就被气饱了。她虽身为商家,却真实为顾客着想,也很不认同现在顾客的消费观念,他们花着钱,有时权利会被侵犯,但为了不惹麻烦,通常会息事宁人,不愿维权,总以为事情小,不值得折腾。大部分消费者都是这种态度,能忍则忍,忍不了最多不再来了,很少有人当面指出问题,更没有人要求商家提高服务质量,好像是求着商家给机会来消费一般。消费得不满意不愉快再吵上一架更惹了一肚子气,不值当,只当花钱买了教训,正是这种消费现状导致了商家高高在上,他们会瞧不起衣着普通的穷人,对于消费数额少的顾客也不愿搭理,对要求多的顾客更是翻白眼儿。 做为一名普通消费者身份在商场走一圈,春生就发现了诸多问题,如何把服务行业做得更好,是春生不断思考的问题,她认为生意若想不断地兴旺,最重要的是让顾客满意,不管从哪个方面哪个角度都要考虑顾客的感受。 虽然现阶段,像春天商贸这样大规模的商场还很少,春生的生意很好,顾客源源不断,但是为了长远发展必须改革整顿,春生不想局限于眼前利益,她有明确的发展目标,不能只满足于眼前的繁荣,任何事物若想发展,必须先从内部打破开来。 是时候加强管理了,得转变职工们的经营理念,更改固有思维模式,不断学习现代企业经营管理方式,紧跟时代的步伐,以坚定的姿态迎接改革的汹涌波涛。 春生心情沉重,刚刚经历的一切让她感觉到了商场的丑恶。 第067章 春生察改 春生决定整治,企业要想生存发展,必须能够正确对待自身缺点,对于庸弊疔疮要敢于开刀。 她把面碗推到一边,挪出空地,掏出纸笔写起了巡查记录。 “姑娘,这面你吃完了吗?”一个身穿灰皮袄,脸色也土灰的老大爷走了几圈后问春生,他眼睛紧盯着桌子上的那碗面,嘴巴蠕动了一下,那样子恨不得马上就能享受到这口舌之美。 “您拿去吧!”春生忙说。 老大爷兴奋地把面端到了旁边的座位上大口吃起来,边吃还不忘转过头对春生说谢谢。 春生本就沉重的心情更加阴郁了。 不管什么年代,无论在哪里,都有穷人的存在,他们所有的奢望可能只是一碗面带来的饱腹感,未来、希望、成功这些词汇离他们太遥远。 春生是经过苦日子的人,她能体会到穷人的迷茫与无奈,生活的窘迫会让人把要强尊严抛到脑后,奋力地苦苦挣扎只为能够勉强活下去,目前社会上还有很多这样的人存在,他们徘徊在马路街头、饭店商场,蜷缩在火车站的旅客候车室。 春生每每看到这样的人都会悲伤叹息,社会的发展必是以消灭贫穷为前提,她目前还算是个成功人士,觉得自己有责任帮助贫困群体,共同富裕才是真的富裕,她要建立扶贫基金会,她要做慈善。 春生坐不住了,起身去窗口为老大爷点了几样小菜后,悄悄地离开了。 下了楼,是百货服饰区,春生随意走着,这里相对食品果蔬区人少了些,能够有些空闲地方挑选商品,春生看到洗护用品货架上琳琅种类齐全,有很多物品在进行特价促销,春生走过去看到有洗发水、洗衣皂牙膏和纸巾护肤品等,促销并不是她集团搞的,而是厂家为了节日举行的特惠活动,进价优惠,商场零售自然便宜,春生看到了几个常用的百姓熟知的牌子都在打特价,这真是囤货的好时机呢。 正想着,营业员走过来热情地向她介绍起另一个牌子的洗发水,而这个品牌春生不大熟悉,而且价格与那边促销的差不多,若真买的话,春生还是会选择常用的,毕竟新事物的接受需要时间。 见春生不为所动,营业员仍然坚持宣传新产品,她说新的产品在市场开拓阶段根本就没什么利润,而且因为没名气,产品的质量检验等要求都很高,现在买性价比超高很划算的。 说得春生都有些动心了。 同时她也奇怪,营业员为什么极力推荐一款新的品牌?这么热情的卖货又是为何? 春生哪个也没有买。 营业员白费了一番口舌,气得转过身去,又开始向别的顾客介绍,别人也匆忙走开了。边走边小声抱怨:“在身边叨叨地烦不烦,多讨厌,不能让我们消停的自己挑选嘛。”这句话让一旁的春生听到了,她忙掏出本子记上,有些时候顾客是不需要引导消费的,商场经营者需适当调整方法,还给顾客自己选择消费的权利。 再往里走,是卖内衣和鞋袜的地方,尽管是小针织类产品,但在品种、颜色、图案上也很丰富,质量价位也分开了档次,能够满足不同消费者的需求。 春生看着五颜六色的针织品。感叹着时代的进步,连一双袜子都能够做的如此漂亮,质地这么精良。她想起自己小时候的艰苦年代,回想起自己在青工队时,上山做工为防止草虫穿的都是棉布毡袜。科技在发展,时代在进步,春生不由得感叹起科技的力量。 春生忽然看见在货架里面有几个顾客在精挑细选,其中有一个50岁左右的妇女偷偷地将高档精品袜子的包装盒打开来,把里面的袜子拿出摸来摸去地对比挑选。 春生不想说什么,有些顾客确实是过于挑捡了些,她们甚至连一个包装盒子里的内裤都要逐一挑选颜色和图案。也会一下拆开几个盒子,在众多物品中拼凑出自己喜欢的颜色款式。 春生见过这样挑剔的人,不亲手摸一摸每件物品,这钱便花得不不安心,感觉没占到便宜,就是吃了亏。 商场里每天若遇到几个这样的顾客,便也麻烦得很,光是整理她们挑捡后的场面就够费时费力。好在这只是一小部分人,并不是每个顾客都会选择拆开包装来挑选物品。 对于这种情况春生通常不去计较,她常常教导员工: 遇到小气的人,我们就大度些; 遇到计较的人,我们就慷慨一些; 遇到不讲理的人,我们就不去跟她们讲道理。 遇到难缠的顾客,我们就尽量的不被她们纠缠。 这是这些年来春生与各种人相处总结出的经验,也是她经营企业常用的原则。 让她三尺又何妨? 春生便不去理睬。绕过她们去了旁边的区域,就在刚刚拐弯的时候,春生用余光看到有个妇女正把盒子里面的东西快速揣进自己衣服的内里口袋。 偷窃?春生大吃一惊。 这年头谁还会为一双袜子来犯罪呢?春生连忙走到近前,这个妇女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镇定地将其他袜子一双一双地收好放入包装盒内。她可能在想,即便被别的顾客看见了,也没人会管这闲事,只要不被商场工作人员抓住就好。 春生奇怪,这妇人的穿戴神情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小偷,春生没有声张。想看看接下来这个人做什么,她究竟能否偷窃成功? 这个中年妇女在商场里又以同样的方法顺走了一条内裤,然后她若无其事地来到收银台,排在队伍后面等待交款。 其实此时春生很容易捉住她,但是春生不想声张,偷偷躲在一边观察着。这女人买了一桶酱油,几个苹果,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其他的物品。 很快就排到了她,警报器并没有发出声响,因为这种小商品只在盒子外面带一个总磁条,不是内里每一个物品都带,所以她成功地钻了空子。 付钱出了商场,衣服里面的袜子和内裤被带了出去。 第068章 行窃 春生原本在商场里就可以将她当场捉住,可没有这么做。她想要看看是什么让这样年纪的一个妇人去偷东西,春生偷偷地跟随这个妇女,想一探究竟。 这女人出了门就上了商场的免费购物线路车,坐了四站下车,七拐八拐地进了附近的平房区,春生尾随其后。 这里看起来贫穷落后,属于经济和环境都不发达的城中村,一座座低矮的房屋紧邻巷路,透过窗子能看到里面狭小昏暗的空间,有的住户窗下便是一铺大炕,炕上盘腿坐着抽烟袋的老人,还有的人家院子里杂乱地堆着木块儿和煤饼,孩子们在巴掌大的空地上嬉笑着追逐打闹,他们时而迈过木坂,时而躲在垒起的煤饼垛子后,伴随着大人们的一声吼,又都鸟兽状的散了。 春生记忆里是有这样场景的,这番景象像极了她在呼塔县城摆摊时租房子的地方,破旧房屋连同那时出摊的艰辛一同翻滚起来,十年过去了,她的生活已经发生了番天覆地的变化,然而这样的场景依然存在,这样的人群还有,并不是谁都能象她那样做了生活的强者,弱者随处可见,正是这些弱者牵动着春生的心。 因为她曾真真切切地贫穷过,经历过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艰难,别人的帮助会让陷入困境的人多温暖春生最有感触。 这个中年妇女走到自家门口,棕色的木头门上留着一个方形锁孔,妇人把手从孔洞伸入门内,打开门锁。 刚推开木门,院里便冲出来了一个少年,直接扑奔中年妇女而来,嘴里还含糊不清地嘟囔着:“香香!香香!” 中年妇女也笑着拉他的手说:“香香买回来了!还有新袜子和裤衩。” 这少年高兴得手舞足蹈,笑容将脸上的肌肉变得扭曲。 春生明白了,这少年是有疾病的,看样子象是智力有问题,妇人去商场是为他买东西去了,偷的袜子和内裤想必也是给他的。 疾病!贫穷!偷窃!春生想起了这几个词汇,对于这个家庭的想象也更丰富了。 她突然很想进院里看看。 几步走到大门旁,妇人吓了一跳,对突然冒出来的春生很警觉:“你要干什么?” “我是春天商贸的工作人员,您是不是刚刚在那里消费过?” 妇人疑惑地点了点头,看得出她此刻很紧张,手不自主地向衣服内里摸去,眼神儿扑朔躲闪,脸也变得紫红,似乎有细小的汗珠渗出。 春生忽然觉得她有些可怜,原本也不是为抓她而来,此时也不想吓她,便急中生智说:“我们商场年前搞活动,会随机抽取幸运的免单顾客,您刚刚就被抽到了,只是您一路走得太急,没办法,我就追到了这里,是想退还您刚消费的那笔钱的。” 妇人想必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幸运惊到了,由恐惧变得极度兴奋,不断地揉搓双手,那个病少年已经急不可待地接过妇人手上的兜子,把苹果掏出啃了起来。 “能让我进去暖和一下吗?在外面手冻得不好使了。”春生想着进屋的理由。 “好的,快请进吧!”妇人此时回过神儿来。 进了屋,春生发现屋里并没有比外面暖多少,室内的空气是凉的,窗子上结着冰花,里面的家俱设施简陋得不能再简陋。 妇人掏出被揉得皱巴巴的购物小票递给春生:“幸亏没有丢掉。” 春生看见上面的消费金额是12.6元,便掏出钱来返还给妇人。 “早知能有这样的幸运,就多消费些了,”妇人有些遗憾。 春生想了又想,反复掂量,才说道:“我们为您免单的不仅仅是这12.6元,还有一双袜子和一个内裤!” 妇人的脸上一惊,象被打了当头一棒愣在那里,她可能想不明白春生究竟要做什么,事情要向什么方向发展,但可以肯定的是自己的行为被发现了,她脸上的肌肉在不受控制地颤抖,难以承受这一系列由惊变喜,再由喜变怕的情感跌宕。 见她这副样子,春生说:“我刚说过了,那两样东西商场也一并给你免单了,所以不必害怕了。” 妇人羞愧地垂下头。 良久嚅嗫着:“要过年了,我寻思给大宝添件新衣,见商场里人山人海,工作人员管不过来,小东西又容易带出,就犯了糊涂。您放心,我再不做这事了,真是丢人!”说着竟掩面哭泣起来。 被称做大宝的青年,摇晃着满屋子里走动,把啃完的苹果核儿扔向空中,看着它摔到地上,咧着嘴傻傻地笑着。 “这孩子?……”春生还是忍不住想打探更多。 “大宝是我的儿子,今年19岁,从小得了智障,现在只有我们母子俩相依为命。”妇人叹气,磨难已经能够让她坦然接受命运的多殒。 春生很为这个家庭难过,世间为何总有这么疾苦糟心的事,她希望生活充满受,处处是阳光。 临走春生又留了些钱,也郑重地劝道:“即便生活再苦,也不可行不义之事,日子会有好过的那一天,可做过的事再怎么后悔也抹不掉了。” 妇人感动得落泪。 出了屋,春生也想落泪。 这些年春生帮助了不少人,也做了不少慈善事业,可她觉得远远不够,她见过太多身陷囫囵的人,悲观失望地苦苦捱日子,社会上还是有那么多人挣扎在贫困线上,还有很多人过的是朝不保夕的生活,贫富差距还是如此悬殊,人们嫌贫爱富的观念根深蒂固,富人看不上排挤穷人的现象屡见不鲜,如何能让全体人民都过上好日子,如何让社会和谐发展不再有任何犯罪,如何能让每个人平等地享受社会资源,这一系列的问题让春生日夜难安。 春生苦苦思索,她的事业有了一定的规模,思想也有了进一步的转变,已经不再满足对单一物质财富的攫取,她觉得一个人的价值不仅是为社会创造了多少财富,更多的是帮助影响了多少人,要想得到人民的拥戴与社会的认可,唯有真心实意地为百姓办事,群众是最坚实厚重而又营养丰富的土壤。 第069章 春生整改 回到公司,春生开会。 针对此次商贸巡查发现的问题逐一整改。 首先就是要转变职工的思想观念。改变她们对顾客分门别类的态度,要将全体顾客一视同仁地奉为上帝。 会上春声厉声强调:“不允许再出现顾客排队等候,我们却慵懒散慢的情况,顾客购买我们的商品是对我们的信任,是顾客的支持让我们生意兴隆买卖繁荣昌盛起来,但这决不能成为我们蔑视穷人的资本,我们虽然有了些名气,但没什么可骄傲的,离了百姓没法生存,顾客即使只来买根针,那也是对我们的恩泽,我们必须笑脸相迎!从明天开始,再有板着脸孔出言不逊的服务人员一律开除。谁给你们的傲气?以貌取人、态度恶劣、没责任心、没担当,这种人我们春天集团用不起。” 想想那天的经历,春生气就不打一处来。声调越来越高,情绪也越来越激动。 商场的经理坐在下面直冒冷汗。他没想到春生居然来了个巡查暗访,这一堆的问题够他受的。 他原本也是个认真的人,只因年前商场客流量突增,各方面实在有些措手不及,至于商场服务人员态度不好问题,其实以前他就有发现,可思想观念的转变也并非一时半刻,只因春天商贸生意太火爆了,知名度也越来越高,每天大群大群的人挤着来购物,正是这种畅销的状态让里面的工作人员不自觉产生自满情绪,久而久之便滋生了高人一等的感觉。错误地认为,是我们为你们提供着优良的物资,这么优质又便宜的东西是我们创造出来的,而且只有我们能够提供,你们只能在我们这里才能买得到物美价廉的商品,也只有我们才能满足得了你们的需求。 不只是营业员们有这样的思想,就连商贸的高管也或多或少有这样的优越感,顾客太多了,商品都是供不应求,你不买别人抢着买,在这种情况下,就忽略了对顾客的服务态度,毕竟在2000年初的时代,这样综合的大型超市还是很少,春生商贸的出现正满足了人民日益增长的物质需求。 春生接着说:“我们在商场里在搞餐饮是为了方便来购物的人们,是为了让顾客用得放心,吃得实惠。吃上一顿饭恶心十天人家还能再来了吗?餐饮部,无论是厨房还是大厅都要把卫生放在首位,我不相信各位家里的餐桌也是这个样子,我们的卫生要达到在家里用餐什么样在商贸里就什么样,还有,我们餐饮部的工作人员一定要有健康证,工作时间要戴好帽子口罩和手套,这是对别人最起码的尊重。” 经理不断点头,一一记下了。 春生还强调:“有些营业员急功近利,不断地向顾客引导推荐,顾客不买就摔脸子,请问卖的是自己家货吗?我怎么觉得不象是在为我卖货呢!别为了厂家那点子促销费就没有原则没立场,顾客需要介绍时你再介绍,不需要时就请保持安静,谁喜欢有人在耳边不停地聒噪呢!” 现场一片寂静,人们见董事长发了火都不敢言语。 秘书瞅准时机为春生倒了茶水。 现如今的春生,可不再是红星时人们眼中的那个“闷葫芦”,训起人来言语犀利毫不留情,讲起管理头头是道口若悬河,那些年读的书现在全用上了,那些个词汇,那些个道理,那些所谓的哲学,全在春生的脑子里盘旋,变成了精彩的言语脱口而出。 末了春生还宣布了两个事项,第一、要在商贸餐饮部设立免费餐食领取窗口,为专门有需要的人群准备,免费的餐食无需太好,只需两个镘头一碗米粥加一碟咸菜,为的是给真正吃不上饭的人准备的,有条件的人自不会来啃镘头喝白粥,以确保这些饮食能被真正需要的困难人群领取。 第二,每到年节,商场会为困难群体免费发放袜子、内衣、肥皂、毛巾等日常用品,领取人需持有困难证明,每年限领一次。 这两个事项宣布后,现场哗然,大家纷纷议论,商贸这下岂不成了救济场?每天是卖货还是救灾?我们是商场,企业最终追求的是利润,而不是这样子搞慈善,能有多少利润够得上施舍? 商贸经理此时也发了言:“我觉得这两件事不妥,两件事都是不利于商场经营管理的,如果实行,商场利润会打大折扣,现在每天顾客已经很多了,再来一些领免费物资的,商场大门都得挤碎,还望董事长能够征求董事会的意见” 在集团高管会议上尚得不到支持的方案,董事会肯定不能通过。春生心里清楚。 “董事会回头儿我会打招呼,先执行开来,明天让宣传部找媒体做好宣传,后天起这两件事正式开始实施。”春生很果断,她就是想为群众做点子好事,休想拿董事会拦截,董事会也是她说了算,因为她是最大的股东。 没几天,春生的救助活动就开始了。 春天商贸被挤得水泄不通。大量的人涌进来领取日用品,现场要派工作人员不停地疏导,人多挤不上就一直等着,到了中午就上楼吃免费的饭食,下午再继续排队领取,免费发放的额度远远超过商场里面销售的数量。 哪来的这么多困难人群啊,事到如今,春生也开始怀疑。这其中必定有反复来领取的,在乱轰轰的现场,工作人员哪能一个一个地核实,你不发给他,就站在那里不走,势有得不到不罢休的气势,工作人员若说你这个证明不符合标准,或是你已经领过了,便会引来不满,人们一边拿着东西口里一边唠叨:“这是政府给我们穷人的福利,你们商店还敢扣下不成?”现场早就乱成一团了。 没几天,春生的日用百货便没了库存。 贪婪让人变得丑恶,春生原本想帮助真正穷苦的人,却被一群贪婪的人占了便宜,活动不得不被迫停了下来。 第070章 商场风波 临近春节商场里的顾客越来越多,有些是来购物的,还有一些是奔着领免费商品的,当他们知道这项活动已经结束的时候,失望便浮现在脸上。 一波一波的人涌来又离去。 商场里挤得水泄不通。 在人多的地方,也是人们注意力最容易分散的时候,往往也是容易滋生罪恶的时刻。 这天在春天商贸的三楼服饰区就发生了一起不美事件。 一位女顾客买衣服,在试衣服的瞬间,放在一边的背包竟然不翼而飞,里面有现金、银行卡、钥匙、身份证等物品,这位顾客很着急,先是前后里外地寻找,然后又跑出大厅去了附近区域,也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 顾客反身回来开始找商场讨说法,背包是在你们这地方丢的,你们应该负责任。 营业员指了指边上的告示:请保管好您的财物,贵重物品请随身携带,丢失概不负责。 顾客急了:“我是来买商品的,我总得要试衣服,挎包哪能不离手呢。” “可是你并没有去那边的试衣间试衣服。” “试衣间人太多,都满着的啊,” 因为是外套,这位顾客为节省时间就直接在服装区将外衣脱下来,在原地试穿了新衣。而就在她将衣服经过头部穿在身上时,再一转身挎包就不见了。顾客认为营业员一定看到是谁偷走了她的背包,认为营业员也是跟小偷一伙的,他们串通一气来做的案。 没有办法,最后只能商场经理出面来处理,先是报了警,然后全面地在商场里寻找线索,那个时代商场里的监控也很有限,不可能达到全覆盖,存在许多死角,再说客流量实在是太大,几乎人挨着人,头碰着头,脚贴着脚的画面实在是看不清楚什么人下的手。 很快有人在商场里捡到了这位顾客的挎包,送到了服务台。 经过查看顾客发现里面的现金已经没有了,身份证、银行卡、钥匙和其他物品还都在。 尽管不是商场的责任,但事情发生在里面,春生还是觉得过意不去。顾客包里的现金并不是很多,为了表达歉意,商场决定把顾客试穿的那款外套赠送给她,以弥补给她带来的损失。 这次顾客满意了。 春生却觉出了问题,商场怎么能成为藏污纳垢之地,一个转身包就丢了,谁还敢来买东西?怎么让顾客放心购买?一边挑选商品还得一边提防着小偷,心情怎么能愉快?不能允许这股污浊之气在她的商场存在,要还给顾客一个放心的购物环境,要肃清这股不正之风,清除这个危害社会的毒瘤。 接连几日,在商贸里都有偷窃案发生,多是顾客没什么查觉,钱就被掏走了,在付款的时候一掏兜才发现已经没有钱结账了。 还有的顾客,选好了商品,也付了钱,手中提着大小购物袋,在出商场转门的时候,因为是冬天为了防寒,商场大门处通常有一个暖帘子,而就在掀起帘子的刹那,钱就会被偷走了。 小偷训练有素,做案手法高超,常群体出没,且分工明确。小偷俨然成了一种职业,在社会上也形成了一股态势,小偷小摸很难被捉住,路人出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理常常不愿管闲事,他们看到小偷在行窃通常也会不声张,这无形中增加了窃贼的胆量,使他们无所顾忌,只要被偷者没有查觉便大功告成,就算被发现了也大多平安无事,他们不会想到抓小偷或是报警,即便真的进了警局也因为数额小没几天就出来了,更可怕的是有些小偷是与警察勾结在一起的,他们有自己的做案区域,在自己的片区里折腾便出不了事。 不仅是在春天商贸,步行街、火车站、公交车、菜市场,小偷无所不在,这个群体显然已经猖狂到了极点,有些人常年在一个地方做案,已经被人认得了,并且知道他们住在哪里?他们中的一部分人靠着从事这个行当已经走向了富裕道路,买了楼房,开上了轿车,你能奈何?毕竟没有当场捉赃,从事这行的人不当场捉住现行便死不成认,他们在被抓的关键时刻也会有脱身的办法,那就是迅速转移赃物,转移不出去就丢掉。捉奸捉双,捉贼捉赃,找不到赃物就定不了罪,这也是很难将他们伏法的原因之一。 窃贼可恶,让人恨之入骨。 春生也曾经被偷过几次,走在步行街里,不知什么时候包的拉链已经没人拉开了,里面的钱不翼而飞。有两次坐公交的时候,春生一直是抱着背包坐在座位上,下了车再找电话发现手机就不见了,还有一次也是下车的功夫钱包就被偷走了。 春生不想再让这样的窃贼之风流转在城市里,她加大了商场的监管力度,雇用很多专业人员每天在商场里来回巡视,发现可疑人员立马出击,多几双眼睛总好过一双眼睛。另一方面,也加大了监控的力度,在整个商场的边边角角,每一个侧面都有摄像头,小偷只要作案就会留下影象,这也是揭露他们犯罪最有力的证据。 除此之外,春生还希望公安能够加强管理,增加警力,发挥警察的社会职能,提高捕捉罪犯的能力。要想全方面的消灭犯罪,必须以警力的重视来完成,形成紧密坚韧的天网,让罪犯闻风丧胆。无处可逃。 春生来到公安局,她要找局长谈。局长很忙,怎么可能随便听从别人指手划脚,他只接受上级的指意,小偷盗窃?好,报上案来交给下面的分局慢慢处理吧。 在呼塔春生有一定的社会地位与关系网,可在省里还真的是不认识什么高官,官场上的事还真的玩不转儿, 秋生在省里能走得开,可春生不想因为这样的事给弟弟添麻烦。一次不行就找两次,就不信这个劲儿,普通人就办不成事?找得次数多了,局长也知道了她的身份,一个名气较大的集团老总,多少还是会给点面子的。 商场里街道上多了些巡逻的警察和便衣,小偷们的猖獗的气焰被打击,消停了许多。 第071章 小雅茶品 年前的工作紧张忙碌,秋生忙着参加年度总结会议,两年多的住建工作让他深知这一领域的复杂,城市要发展离不开建设,而各个项目工程的顺利开展离不开住建,大到修路建桥小区开发,小到路灯下水管线,这些与城市建设息息相关的事情全在秋生的掌控之下。 秋生,九十年代天之骄子,一腔热血奉献于家乡建设,在经过市委大院的一番历练后,已很会处理人际关系,尤其是官场交际,别看他只是个刚到三十岁的毛头小伙儿,处理问题却坚决果断,很有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干劲儿,别人把他身上的这股子锐利归究于强大的后台,有省领导做后盾,还有什么可怕的。 秋生变化确实很大,自从与朱健结了婚,一下从山村穷小子变成了省高官的金龟婿,这种身份的快速反转有点戏剧化,也真象一场梦,却如此真实地发生在他的身上。有些时候他也想低调,可似乎身上已经被贴上了标签,人们把他架到了一定的高度,在塔西市虽然只是一个局级干部,却能呼风唤雨叱咤风云。 秋生刚在市政府开完加强建筑施工质量年度检查会议,他的专用公务轿车还没开到单位,电话就响了,局办主任打来:“张局,您还是先别回来了,门外一群上访的人堵着呢!先躲躲再说吧!” 又来了?临近过年,上访的人一波接着一波,处理答复不过来,都是建筑系统内部遗留的老历史问题,即便秋生着手处理也不能立马就解决,百姓们总是想今天上访,明天就解决问题。不能解决就情绪激动,寻死觅活的,也不乏言语攻击动粗动武。 “去小雅茶品!”秋生吩咐着司机。 轿车一个拐弯,离开了住建局办公大楼。 进了茶庄,秀美雅致的女老板把他请进里面包间,这个包箱是专门为秋生准备的,平时不接待别的客人,包间里是按宋代书房的格局布置的,席地的蒲团,木制的方桌,屏风壁画尽显古色古香,字画上的诗词是秋生亲自写上去的,这个地方是他躲避烦恼享受清静的宝地,他可以在这儿里待上一下午,也可以住上个几天,没人知道,善解人意的女老板从来都是笑笑的不多问一句话,而且从来不对外人讲秋生在这里的一切。 “上好的碧罗春给您留着呢!”女老板热情地招呼。 秋生挥了挥手算是回应,他心里正烦着呢。 初心着实为百姓,行走路上云雾深。秋生既想为百姓办实事,解决他们的生活难题,可有些事情处理起来确实比较棘手,群众不理解,反骂他这个建设局局长不作为,令他反感又头痛。 清茶一盏,香气缭绕,榻上已是火热的一片,秋生坐在上面烤着身子,暖洋洋的很舒适,令他想起了儿时家乡的大炕,那时一家人挤在一处,在寒冷的冬季卧在滚烫的炕席上取暖,就是人生最惬意的事,过去的人们要求很低,幸福感却很高。 秋生来到窗前的书桌前,展开纸盏,净手砚默,奋笔疾书。 “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秋生写下了几个遒劲有力的行楷。 敲门声响起,女老板在门外轻声问:“榻上的火还用加吗?” “不用了。” 女老板知道秋生喜欢高温的卧榻,每次都怕温度不够。 女老板细心,温柔,秋生感觉她象是熟悉的某个人,至于象谁他又想不起来,朱健吗?不是,无论是以前粗犷的朱健还是现在清秀的朱健,她都不象,可究竟她是谁呢,明明就象自己熟悉的亲人一样,这种亲切的感觉让秋生怀疑起自己的记忆,为什么想不起来,究竟在哪里见过? 事实上,他们以前确实是不相识。这里最初也是王总带秋生过来的,并且为他办理了包年会员卡。 她不是朱健,朱健是秋生心里唯一的女人。 电话再次把秋生从思绪中拔了出来,电话那边说:“张局,不好了,有上访的群众爬到了楼顶,说今天见不到你就跳楼……” 跳楼?那可是25层楼啊,秋生骂道:“一群看门的笨蛋,怎么能让他们进入办公楼闹事,本就够头疼的了,真是不让人省心。” 秋生能想象出现场的混乱与危急,他穿上外衣,急忙出了小雅茶品。 正像秋生预料的一样,现场气氛确实很紧张,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子坐在楼顶外边沿,双腿悬挂在外面,在寒风中打着晃,男子已经在这坐了快两个小时了,寒冬腊月的天气已快要将他冻僵,他随时都有可能掉下楼来。 楼下围着一群人,随着男子腿部的晃动不断惊呼,家属也来了,跪在楼下地上嚎啕大哭,不断的乞求,男子最初说要见管事的一把局长,现在冻得已经说不出话了,但他不允许别人靠近,一发现有人过来,就情绪激动,站起来准备跳下。 营救人员也无可奈何,他们一边试图寻找机会解救轻生男子,一边在楼下充起了气垫。 整个住建局大楼里的人慌了,就要在门前上演“血肉横飞”的镜头,场面太恐怖血腥,他们不敢坐在楼里了,可又不敢出门,就怕正走过门前时,楼上的人突然掉下来,实在承受不了血花四溅的残忍,万一碰巧被砸到,就成了赔葬的屈死鬼了。 人们惶惑。 秋生一面赶往现场,一面了解这人上访的具体情况,何事何因,有什么要求,家中什么情况。在到达现场前,秋生已经把这些基本情况了解了。 这人是因为家中房子动迁后,迟迟没有回迁,当初开发商答应两年即可回迁,也是按两年给的动迁安置费,而现在已经过去五年了,房子还迟迟没有盖完,而且安置费也不再给了,开始还有人答复安慰,到了最后这件事也没有人出面管了。同样情况的能有七八十户,而这户人家里就等这新房子给儿子结婚呢,房子下不来,女方不同意结婚,这婚就要泡汤,简直把人往死路上逼,一时想不开便上了楼顶。 第072章 秋生解难题 秋生快速地给大发地产王总打了电话:“十三栋那片的回迁户是你的不?拖了五年都没给百姓房子住?还能有点良心不?” 王总说:“张局你可真冤枉我,那片地界属于街边子,无商无学无医的死水区,我怎么能看得上?不是我开发的,那是几年前九通地产拆迁建设的。” 秋生吁了口气:“我觉得你也不能做这糊涂事,告诉你少给我惹事儿,这边有回迁户闹着要跳楼呢,你要是也有这样的问题赶紧安排处理,别等事情闹大了不好收场。” “怎么会呢?我可都是规规矩矩的,张局大可放心好了。” 放下电话,秋生还想再调查九通地产的目前情况,可车子已经开到了办公楼下,秋生下车,通过围了几圈儿的人群来到近前,仰头向上看去,轻生者还在楼上坐着,数九寒冬,刮着北风,别说那么高的楼顶,就是平地,几分钟的功夫秋生就已经感觉到了寒冷。 听说局长来了,人群迅速让开一条路,秋生奋力向上喊话:“千万别冲动,什么事情都可以商量……” 楼顶的人听见秋声的话,身体微微抖动,他用手捂着脸抽泣起来。旁边的救援人员开始向他靠近。但是他身体似乎已经僵硬,每动一下都十分危险,为了缓解他的情绪,秋生拿过工作人员递过来的喇叭接着喊:“你放心,很快就会把你的问题解决的,年前就能让你住上房子。” 离过年还有不到一个月,寒冬季节建筑又停工,哪里能盖得好房子,这个承诺似乎不太可能。人们议论纷纷。楼顶上的那人也似乎不太相信,他抖动着身体想站起来,努力几次都没有成,反引得楼下的人群为他提心吊胆的一阵骚动。 “你不要乱动,我们不会骗你,等你平安下来我们就签合同。”秋生安抚他。 边上有同样的动迁户接话:“合同有啥用?我们手里握着的就是合同,可房子在哪呢?不还是没人管我们死活吗?” “不会有假,我说年前解决就年前解决。”秋生掷地有声。 再看楼上,那人已被解救到安全区。 秋生拭了下额头,抹去水珠,转身回了办公室。 他叫来局班组成员,询问起这个地产开发的工程。 “那是九通地产的烂尾楼,谁清楚是咋回事呢?盖了一部分还有一些没盖完。”有人告诉秋生。 “地产商呢?”秋生问。 “不知哪去了,听说业务已经转去省城了。” “以前的手续批件符合规定吗?都是谁批的?” “前任局长和前任市长呗,不过人家早调走高升了,去哪找这过后的账去!” 办公室主任敲门,慌慌张张进来:“那群动迁户们已经上楼了,就要冲进来了,怎么办?” “叫他们都进来!”秋生大声喊到。 不一会,刚刚楼下那伙上访群众便来了,他们七嘴八舌地呛呛,中心思想就是要房子。 “你刚刚不是说年前就给我们解决吗?不会是哄小孩的吧?” “我们听了太多答复的好话,到头来一样是欺骗!” “官官相护,地产商与你们当官的都穿一条裤子。” 秋生用力地拍了几下桌子,咻地一下站起来:“哪个骗你了?我说话向来算数!” “可房子在哪呢?搭积木模型也没有这么快吧?年前怎么能分到手?” “你们回迁的位置在哪?”秋生问。 “老十三栋啊!” “给你们调到东方明居去,愿意不?” “啊?那可是今年新建成的高档住宅区啊,地点,环境,楼房质量都没得说,可比九通地产楼盘强太多了。”人们惊喜,不太相信这事是真的。 “若能换成那里我们一百个愿意,只是人家那的开发商能同意吗?你能说得算吗?”回迁户们担心秋生做不了主。 秋生雏着眉头:“刚才你们不是说地产商和当官的是一家嘛!叫他们匀给你们一栋便是,将来让两家地产商算账去,你们只管住房子。” 群众们纷纷叫好。 打发走上访群众,秋生联系冬生,因为东方明居正是冬生开发的楼盘。秋生之所以有底气,是因为他知道冬生最后可以帮忙安顿,有冬生的那些楼房在,还愁安排不了几个回迁户。 冬生虽然答应了秋生的请求,但也有不满情绪:“我的楼盘不愁卖,房价也高,七十几户那可是千八百万啊,白扔了,全市所有不能按期回迁的人要都这么个安顿法,多少楼盘也不够给的。” 秋生抢白:“哪能白扔?明儿九通盖好了楼再匀回你几户不就得了。” 冬生说:“九通在哪呢?人家听你调配吗?你替人家擦了屁股,不但不感谢你还会嫌你多管闲事。” 秋生愤愤地说:“我就不信还没有天理了,量它九通也跑不出塔西,就算跑到天边也得把它揪回来。” 秋生确实有这个能耐,只用了一周时间,便把远在海南度假的九通地产老总调了回来。 这个地产商秋生以前没接触过,秋生当上建设局局长以后,九通地产便已经不在塔西市开发建楼了。秋生通过省里的关系,在地产界把他挖了出来。 “你在烈日炎炎的岛屿上逍遥自在,这边百姓因为你都要闹出人命了,你咋不在那边掉海里淹死呢?”秋生气愤,言语激烈。 那九通老总见是个新上任的年轻局长,且态度高傲言语激昂,不免几分畏惧,因为他是个老混商场和官场的人,一见秋生的气势就猜出个八九分:这么年轻就当了局长,又如此狂傲,必是有强大的身世背景,何必要惹这尊佛,先是假装不知情的一通冤枉诉苦,然后又恭恭敬敬的唯命是从。 秋生痛喝:“十三栋你一共开发了29座楼,其中2幢是回迁楼,新盖起来26幢,全部以商品楼的价格出售,却迟迟不给回迁,谁允许你挣这昧心钱的?” 老总谄笑道:“开了春气候暖了就盖,盖好了都给冬成地产处理,大局长何苦在这点子事上动气,几幢楼而已,老百姓们就是小肚子鸡肠沉不住气,还能瞎了他房子怎滴?” “别站着说话不腰疼,在你这儿几幢楼不算啥,在普通人家那是一辈子积蓄,是安身之所,是命根子。”秋生深知劳苦人的不易,气得骂人。 第073章 三大地产商 “知道了,知道了,下不为例,惹领导生气我该死,为了赔罪,今天我做东,咱找个地方乐一乐,吃海鲜去,”九通地产于满江赔着笑脸邀请。 “我可不赴你这鸿门宴。”秋生不愿搭理他。 “把冬成张总也叫上,我得感谢人家替我救了急,你在中间搭的桥,让我们有了患难之交,总得见个面说声谢谢再把具休事谊谈一谈。对了,还有大发的王总,我们是老相识,都说同行是冤家,我看未必,关键时候能救人于水火啊。”于老板说得坦诚,秋生觉得是应该把他与冬生牵个线,安顿回迁户的具体事谊还需双方详谈,便同意参加于总安排的宴会。 在这个中国边陲五线城市,数九寒冬天气,于满江竟然淘弄了一桌子海鲜宴,其良苦用心可想而知。 光虾就五六个品种,大小龙虾,基围虾,厄瓜多尔白虾,黑虎虾,大花龙,螃蟹也是在外地鲜活速运回来的,各种贝类也是清蒸爆炒作法齐全,另有海参鲍鱼和各种稀有海产品,加上陈年好酒,这一餐花费上万元。 于满江向冬生敬酒:“张总真是义薄云天,侠肝义胆,放在武林界一定是个大侠,此次的壮举于某不甚感激,甚为佩服。” 两人碰杯,一饮而尽。 冬生笑而不语。 王九龄则推动进程:“别整没用的啦,说说你啥时候还房子吧?” “那自然是越快越好,过了年儿,土地冻层一化我就开始打地基,这三栋楼我盖成高层,盖完之后还你八十户,”于总开始规划。 “十三栋的八十户和东方明居的八十户怎能相提并论?”冬生不满意。 “我话还没有说完呢,两个地点的房子市价上并不能等值,这个大家心里都清楚,除了房子之外每平米我再给你100元的差价款,这样可以吗?”于总加了码。 两个楼盘的市场价每平确实差出大概一百元,价上补齐了冬生便也没话,他做这事儿原本也不是冲着于满江去的,是为了救秋生的场,便也不再深究。 于满江又说:“这事多亏了张局在中间调停,为了表示谢意,我得给张局留一套大户型。” 王九龄接话:“你那老边角子地儿给张局留个啥?张局能稀得看上你那房子嘛。” 于满江恍然大悟:“也对啊,那就在东方明居留一大户吧,我再补房款。” 王九龄大笑。 于满江不解。 王总笑道:“东方名居本就是老张家的房子,你只是多了个钱账。” 于老板还是有些糊涂,王总向他透露:“张冬生,张秋生,是真真实实的亲兄弟。” “唉!我说嘛!这就对了,难怪塔西的好地段都让冬成得了,原来源头在这里呢!”老于话说得直白,不管张家二兄弟怎么想。不过他也坦白自己的生意经:“自从换了市长,我就离开了塔西,把大部分业务也移到了塔南,在这里分不到蛋糕,还死耗着什么劲,老王,说实话,你不也是被挤走的嘛,打什么哈哈!”于满江说话倒是爽快。 王总干咳了一声,没说啥。 这时冬生开了言:“都在一个行当里混饭吃,谈啥子挤不挤的,挤在一处才热闹嘛!以后有什么好项目咱们一起干!” 好!一起赚钱!王总于总一起呼应。由于都是一个领域里的人,话题自然多了,很快便亲近起来。 秋生不屑地说:“依我看你们都是目光短浅的很,放着大好的建设时机不抓却跑去外地,不瞒你们,我们塔西市的地产盛宴才刚刚开始。” 三大地产商面面相觑,市中心该建设的地方都盖起了楼,哪还能有开发的地界呢?盛宴?真不知还有什么吃头? 秋生压低声音说:“我将市政府大楼往西迁,区政府放在塔西市最南面,公检法全往东移,这样一来,你们看市中心在哪里?” 三位地产商眼睛一亮,仿佛看到未来的城市蓝图。 “塔西市现在的东、南、西的边际就是未来的中心啊!” “向东向南向西都有无限的发展潜力,地盘可就大了很多。” “以这种扩法将来的塔西城区面积能是现在的三倍。” 大家开始憧憬着未来,眼前展现着一片美好的图画。 很快就有人担忧起来,王总忧心冲冲的说:“政府办公大楼要动迁,这是一个建设局局长能定下来的事吗?大行政办公单位全部迁移,这个恐怕也不是短时期内能执行的。” 于满江也问道:“张局与现任的市里领导班子关系怎样啊?你这规划能得到他们的支持不?” 秋生信心十足的答:“城建规划必须要有长远的目光,要立足于未来,着眼高层次的发展,我是学的建筑规划的,我懂,下一步就计划将向上面打请示报告,全面开展城市建设与发展。” 王总又面露笑容:“对,我差一点忘记了,我们的张局不是普通的局长,这可是插上了翅膀的大鹏啊,鲲鹏展翅,堪比九霄,定能带着我们塔西市振翅高飞。” 几个地产商频频向秋生敬酒,喝完了白酒喝红酒。 余满江又开了两瓶价格昂贵的西班牙红酒,每人又点了一份鱼翅,临走的时候又送给秋生一块高档手表。 看见这帮富商们一掷千金的挥霍,秋生心里其实挺不是滋味。 2003年末秋生做为一个处级公务员,基本工资加津贴到手不到1000元。辛苦了一年不吃不喝也付不起富人的一顿饭钱,更别说什么名酒名表了。 每当这样的时刻秋生常常自愧不如,想当初自己的初心就是为了发挥专业特长来建设家乡,现在却连爆发户的一个犄角都不如,想想就觉得窝心,不知不觉中与一些地产商们混在了一起,看见他们每天的富裕奢侈生活,秋生常常会忘了自己当初的信念,富商们大多也愿意拉拢他,跟他套上关系。一些钱物随手便赠送给他,车房、高档的衣物、奢侈消费,全部都由富商们承担。并且愿意为他买单的人不在少数,大家都争破脸皮削尖了脑袋往前冲,仿佛为领导付账是多么光荣而又幸运的事。 时间久了,次数多了,秋生便变得不以为然,接受得心安理得。他认为商人们挣钱容易,而他也有能力间接为他们创造赚钱的途径,为他们开辟道路,拿点儿他们的物品也在情理之中,并且他认为这点东西对于富豪们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不会对他们造成什么经济负担。 一顿饭的功夫,塔西市长远城市规划建设基本定型,未来的南部区域交给于满江来主攻,而西部城区由冬生主要负责,东面就交给了大发王九龄。 第074章 谋略(一) 秋生心中的规划图上还有几处重要点位。 市体育运动场——建于六十年代末,除了占据着一大块土地外,里面几乎没什么设施,这些年塔西市的大型文体娱乐活动基本在这里举行,这个地方已被众多地产商窥伺良久,从长远建设来看,秋生也觉得有必要把它移走。 对于这块土地的开发市里主管城建的罗荃副市长却并不主张占作他用,罗副市长觉得,城市既要发展,也要保存历史,这个体育场毕竟是塔西市的标志性建筑,见证了城市的发展厉程,也是老一辈人无比怀念的地方,那里有着几代人的回忆。 市园林苗圃地,城市的东南各有两处,各自占地几十公顷,想当初这两块圃地位于城市的最东边和最南面,现在来看,它们已是处于市中繁华地段了,秋生觉得这两处圃地已经不太适合再在那里了,它们已经妨碍了他的总体规划,可是它们又是目前园林绿化的基地,弄没了想必老百姓们也会骂。 儿童公园邻街的几处空地,秋生知道这种收费式公园大城市已经相继取缔,变成了开放式广场,一旦打开围栏,四周必有可开发的空敞。可是公园的改革之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刮到这个五线城市。 秋生要想实现脑中的构想蓝图,势必要勇于开拓不断探索,必得经过一条艰辛曲折的道路,迈过一道道路障才能变成现实。 而眼前最大的障碍就是罗副市长,他是秋生的顶头上司,工作上小心谨慎不敢冒险,属于守旧派,他力求工作不出差错,不做激进的事,不求标新立异,只求稳中发展,与秋生是正相反的两种作风,秋生的许多想法得不到他的支持。又不好绕过他直接找市长,所以许多事项就一直拖着。 秋生还记得最近一次两个人会面闹得不愉快,罗副市长建议把市区南北两座桥修缮一下,里面路面过于坑洼,若能把洞口加宽就更好了。而秋生则认为,修缮还不如重建,那两座桥本就过于老旧,怎么修也还是现有的宽度,起不到根本作用,不如拆掉向两侧扩建成八车道的新式立交桥。 “只是让你修一下,你就又要大干,两个桥上都有铁路线,旁边又是平房民居,这样一折腾又得拆迁动土的,岂不是又影响民众安居?”罗副市长急得大喊。 秋生也大声辩解:“不破不拆怎么能发展?只做做样子抹点灰垒点土还不如不做,费这没用的劲干嘛!” “年轻人急功近利没好处,劝你别太毛躁了,以塔西市现有的交通流量,这两个桥完全可以承载,扩建才是在做浪费的事,一个漂亮的花架子摆在那里能起什么作用作用?能当吃还是能当穿?能改善百姓的民生问题吗?只是徒增费用而已。”罗副市长自有见解,他主管了这么些年城市建设也颇有经验。 见秋生不服气的样子,罗副市长又耐下心来劝解:“你了解咱们市的财政状况了吧?太多需要花钱的地方了,有这资金还不如把几所小学的保暖工程做一下,或是往乡民政拨些救助款。” “钱,钱,又是钱!”秋生怒吼。 “没钱还修什么路建什么桥?不如什么也别干了,还能落个清静。”秋生气愤,想要撂挑子。 他在省里能够打探些消息,有些基建工程,省里是给拨了专项资金的,可到了市里七挪八用的就剩不下啥了,谁让这是个贫困城市呢,本身经济欠发达,当地没有几家纳税企业,企业税收少得可怜,城镇建设必然落后。 建设发展,规划设想,远大抱负,没有资金什么也实现不了,一个家庭是这样,一个城市也如此,一个国家也同样。 如何能让城市的经济繁荣起来呢?经济商贸秋生不懂,可现在他知道了他的建筑规划设计必须要依赖经济才能实现,经济是一切发展的重中之重。 还是那句老话,没钱寸步难行,秋生的一系列建设还没有开始,便先被钱难住了。 罗副市长意味深长地说:“张局休要心焦气躁,知道你有些能耐,可也不能事事都去省里要钱吧!一次人家给了,两次也给了,总伸手想必你也不好意思吧!人家也不能只往一个碗里面填,你的身份毕竟只是个姑爷,还是少给丈人添麻烦吧。” 这话虽然不太中听,但却说得实在,正说进秋生的心里,他确实不能事事都让岳父出面。尽管官场上一些人清楚他的身份,但是关键事情还需要领导亲自出面点头才行。 外边人看着风光,可秋生在朱健家里却没有太高的位置,当初与朱健的婚事岳父岳母也是极力反对,只是拗不过女儿的坚持。他们对这个贫寒人家的女婿并不太看好,怕朱健上了秋生的当。 秋生开始想的简单,只想凭自己能力干工作,干出成绩自然会被接受。慢慢他发现现实并非如此,想要干点儿事情真是太难了,没人没关系,没有后台支持,想搞点创新,做点儿自己的设想,实在行不通。 但是他又不忍心放弃自己脑中的那幅儿蓝图,那是自己对建筑设计与规划最完整的展现与运用。不能投入实际没有展示的机会,就辜负了他这一腔建筑的热情,建设家乡的雄心壮志也付诸东流。 秋生觉得在这件事上还需多与朱健沟通,只要朱健支持帮助自己就好办,让她想办法再做做父亲的工作,能够把更多的资金向塔西市倾斜。 另一方面秋生觉得要想在建筑上大展宏图只当一个建设局局长是不够的,他要是直接主管城建的市长就好了,有什么事儿就可以直接向省里请示,也不会再有人横加拦阻。 可是罗副市长已经主管了七八年的城建,根基相当深厚,况且他原本就是省里派下来的高官,以前是高官的首位大秘书,这些年工作上也是受高官直接指派,他之所以不怕得罪秋生,也是因为身后有这张王牌。 罗副市长工作稳健,成绩显著,颇得省里领导的认可,极有可能得到提拔,到那时副市长候选人上秋生很有可能被提名,秋生自知资历尚浅,在建设局局长的位置上也才干了两年多,只能再接再厉。 第071、072章哪去了 这两天,作品又被屏蔽了两章,并且怎么改也通过不了,描写的是秋生处理群众上访事件,这只是个小说而已,也并非真实事情,起点还是不允许,感觉很受打击,再改就离原本的设定太远了,没办法实在不行这两章就删掉了,只是觉得对不起读者,让大家看得不能过瘾。有想看的书友可以进群管我要,免费发这两章。 第075章 谋略(二) 朱健下班,秋生在家。 她很惊讶,难得秋生没有会议、加班、应酬,闲下来。 秋生在书房里专心写书法。 朱健转身悄悄进了厨房。很久没有亲自下厨了,秋生不常在家吃饭,太多时候她总是习惯性的对付一口。今天她准备做一顿丰盛的饭菜,与秋生一起共度晚餐。 由于兴奋她只顾忙碌,连秋生什么时候立在眼前都不知道。秋生刚刚写字的时候也很投入,过了许久才发现朱健在厨房。 “怎么不叫我一声?”秋生看见忙得一头细汗的朱健有些心疼。 “就快好了。”朱健笑道,她温柔的注视着秋生。 “难得你在家吃晚饭,我得抓紧机会表现,要不然这厨艺什么时候才能有进展。”朱健忘了秋生是擅长做饭的,而且做的比她好比她快。 朱健或许是忘记了,或许只是不想让自己的丈夫做这种女人家的杂事,男人就应该叱咤在职场上,在家里锅碗瓢盆儿的像什么样子?成大事者不能只围着老婆孩子转,不能被柴米油盐束缚。一个家庭如果真的要有一个人为家庭牺牲,朱健会选择是自己。 其实以她与秋生在塔西的社会地位,这些家务杂事完全不用自己亲自动手,上赶着来帮忙的人有很多,也可以请一个钟点工,可朱健没有这么做,她要尽量让自己像个女人,像个妻子,她认为有些事可以找人来做,有些事则必须自己做才能有意义。 有了秋生的帮忙很快一桌饭菜便做好了。 朱健喜欢红酒,秋生问:“法国的?意大利的?还是葡萄牙的?要不我们奢侈一次开一瓶八二的拉菲?” “就意大利的吧。” 秋生倒上了酒,二人开始了温馨浪漫的晚餐。 “祝我夫人越来越年轻,越活越漂亮,想嘛嘛有恨啥啥走。”秋生耍起了嘴。 朱健呷了口酒,双唇上挂着淡紫的酒滴,她抿了下嘴唇,那滴紫便在双唇上沁润开来,像涂了层薄薄的唇彩。 “工作上又有了什么难事?”朱健望着秋生。 “也没……没什么……”秋生不想一下就被朱健看穿了,他给朱健夹了块儿鱼,又紧忙往自己嘴里填饭掩饰慌乱,他不想一有什么事就回家找媳妇帮忙,那会让他颜面尽失不知所以,而此时就已经觉得抬不起头来,面对朱健,秋生觉到了自己的微弱。她虽然温柔无比,秋生仍觉她威严肃穆得象女王,自己渺小得如同侍卫,亦或是奴仆。 “还不说实话?你一用心练字就是工作上有了烦心事,怎么?不想告诉我啊。”朱健把鱼肉扒开,剔出一根刺来。 秋生本来也没想不说,只是难开口,听朱健这么问,也就摊了牌:“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的建设蓝图缺乏资金……而我这个级别申请起来又很难……” “罗荃在副市长的位子上许多年了,听说有调提的可能,不过他这个职位惦记的人不少。”朱健发表了观点。 “最好调走提拔,若是在塔西当了市长,我的工作更难办,有这么个腐旧的上司,别想有什么创新。”秋生发着牢骚。 朱健把杯子里的红酒一饮而尽陷入沉思。 秋生又给她倒上一杯:“别多想,我也就是随口一说,当不当市长都一样做得了建筑。” 朱健从思索中回过神:“以前听父亲说起过罗荃,似乎没有什么不好,委员们对他都很认可,不过即使他走了,副市长也未必是你的,步子迈得太快了容易摔倒,还是一步一步慢慢来吧!” “就是,就是,先扎稳了根再说。”秋生附和。 朱健莞尔一笑,无比轻松地说:“工作的事情先放一放,马上就要过年了,说好了今年除夕去我家,你准备好了吗?” “已经备下了几颗好人参,放心吧!” 秋生早有准备,这是他第一次去朱健家过年,要与朱健家各路亲戚朋友见面,还真有些紧张。尽管已经结婚两年,秋生去朱健家次数并不多,他还是不太适应这样的富贵人家,尽管想极力融入他们的氛围,但还是会感到有诸多无力,成长环境的不同让他不经意间流露出来了乡村习俗,往往会被朱健的家人认为是“小家子气”,说实话,秋生很怕与他们相处,怕他们嘲笑他见识浅,怕他们轻描淡写间带出的轻视。 但他又期盼着与他们见面,想与朱健的家庭走得更近,希望他们能接受自己,这种担忧彷徨成为秋生每次去朱健家的主要心理负担。使他变得怯怯的,回娘家甚至变得比工作更重要,更能牵扯他的精力。 每次回朱健家,他都要准备好几天,从礼物到思想到装扮,每一处都要用心再用心,细致再细致,力求别有漏洞。 礼物要独特,既不能太俗套,也不能太虚浮,要实用有品味,更要体现晚辈对长辈的体贴与敬重,为此秋生总是绞尽脑汁冥思苦想,保健茶、按摩椅、精制玉器,这些秋生都送过。幸亏这两年与富商们接触频繁,秋生也算开过眼界,不会表现得太寒酸。 穿戴上秋生也要费心琢磨,既不能太正式,也不能太随便,既不能炸眼还要彰显气质,秋生也是仔细研究,反复对比,休闲装太散,西装太板,秋生总结经验,摸索出一条独特的穿衣路线——走青春风。 白衬衫或白体恤配各色牛仔裤,外面是长长的大风衣或是一个开襟大毛衫,虽然已经毕业了五六年,秋生这样的穿戴使他看上去仍然象个年轻学生,平日里的工作正装虽然显得英俊,但秋生觉得不应该穿到家庭里去,尤其是朱健家,那里本就是令人紧张严肃,再穿得跟参加会议似的就更乏味了。 思想上的准备每次都是的重中之重,秋生要见的不仅仅是丈人,还是省重要领导。省内的重要文件精神指示,岳父每次会议上的讲话内容秋生都要详细的查阅了解,反复的研究,以便随时都能够有话题可以切入。 秋生还把自己在工作上的见解进行梳理,把工作上的问题、建议、重要事项及处理方式整理归类,时常阅读熟记于心,并努力学习多方面的知识令自己知识面宽广起来,以便随时回答娘家人的各类问题。 回朱健家,对于秋生而言,比每一项工作都费神,认真程度比参加重要会议有过之无不及,不亚于奔赴一场重要的考试。 第076章 秋生回门 不过,在秋生的内心中还是隐隐祈盼的,他渴望与岳父能有高层次的精神交流,也希望能在短暂的相处中增进彼此的感情,得到老人家的认可,他对塔西的建设蓝图要依靠省里的支持方能实现,回家也是间接的汇报工作,也是向省领导展现自己长远规则的大好良机。 怕又向往,是秋生此刻的心情。 2004年春节在许多人的期盼中翩然而至,除夕,大街小巷张灯结彩,人们脸上洋溢着节日的喜气,孩子们穿新衣戴新帽,大人们手中提着大小礼品相互拜访,尽管年的味道已经不象以往那般浓郁,人们依然忙碌奔走试图寻找记忆里那个神圣的节日。 人潮,归途,团聚。这个节日如同具大的磁石,吸引得人们象铁屑般向它涌去,秋生与朱健辗转跋涉,在腊月二十九的上午到了省城。 进门的前一刻,秋生做了几个深呼吸。 朱健的两个哥哥一个姐都已经到了,屋子里一改往日的清冷热闹起来,朱健的哥嫂们坐在客厅里悠闲地聊天,几个孩子嬉戏着。 “总算是到了,怎么才到?火车上买到座位没?离得最远还不早着些赶路,”朱健的姐姐说着接过了朱健手中的物品,哥嫂们向门这边望了一眼算是打了招呼。 秋生进了屋,环顾四周,并没看见岳父岳母的身影。朱健被姐姐迫不急待地拉去了楼上。秋生被孤伶地扔在楼下,秋生看了看自顾低头看报的大哥,与小侄子作游戏的二哥,两位说着俏俏话的嫂嫂,窘迫得不知该做什么好。 一旁看电视的姐夫站起来,接过秋生手中的礼品袋说了句:“坐吧。” 很快吴嫂从厨房出来接过姐夫手中的东西拿去了仓储间,胡妈从另一处走过来,手中端了茶品点心,招呼过秋生后两人继续忙活去了。 这两人秋生认得,胡妈是朱家长年的住家保姆,吴嫂是固定小时工,只在年节和忙碌时过来。 客厅里超大电视屏上正播放着全国各地欢度春节的实时报道,年的气氛在电视里看起来很浓烈,只是这屋子里的人却象是彼此孤立的,秋生有些不自在,不如干点活儿还能自然随意些。 他笑着对几个孩子说:“我带你们一起去外面贴春联吧!” 孩子们也正想出去玩,听到后欢呼雀跃起来。 秋生管胡妈要来了对联福字挂旗窗花等物,孩子们换好了厚棉衣,在秋生的带领下来到了院子里。 冬日的阳光煦和,照在皑皑白雪上反射着耀眼的光芒,院子里的两株山桃树上已经挂上了大红灯笼,院墙上盘列着成串的彩灯,在冬日灰白的景色中显得异常夺目。 孩子们争先恐后地抹浆糊,秋生往大门上贴了幅龙飞凤舞的行书对联。 二门,车库,菜园也都陆续贴上了。 寒风中孩子们冻红了小手,脸也象红苹果一样。 大嫂很快出来找孩子了,她蹙着眉头,绷着脸,冲儿子喊:“快领弟妹们回屋来,数九寒天的着了冷可不是闹玩的,病了大年下的多不吉利。” 孩子们放下没贴完的福字,呼啦啦跑回屋去了。 大嫂瞥了秋生一眼,嘴上嘟呶:“小孩子们会干什么啊?都以为象山里娃呢?” 声音还没落下,二门便啪地一声关上了。只剩下秋生一个人立在偌大的庭院里,还剩一二三层楼每间屋的窗花没有贴,秋生不好意思一处一处地挨屋进了。 此刻他站在院子里,静静地一个人倒觉得清静。 朱家别墅里自带的庭院没有秋生小时瓦拉尔家中的院子大,菜园也只有几十平米见方,远不及瓦拉尔家中菜园的十分之一,但是景观设计得却很高雅独特,进门的右侧是一溜短小的廊亭,里面有精制的木头桌椅,大门通向二门的路上是一条葡萄搭起的棚架,夏天的时候绿意盎然,郁郁葱葱。左侧是一块较空的场地,可供几人休闲运动。在楼前的敞地上自然地放置着几个造型各异的石凳儿,大理方砖从大门一直铺到窗下。 秋生想起了瓦拉尔的家,那个宽阔的用深褐色松木栅栏围起的院落,简陋的杨木板门楼,架着几块长条木的黄泥土地面,那个院落里承载着太多童年的记忆。 此刻家中会是什么景象呢? 必定是一家人团圆在一起欢天喜地地过大年,除夕正午是姐妹兄弟四人一起贴春联儿的时刻,奶奶和大姐一定是还在厨房里忙着准备饭菜呢吧。崔叔父亲冬生应该正忙着往香案上摆供呢,他们应该是在上午时候上过坟了。然后呢,可能会街坊邻里的四处走动一下,到了下午时分,一家人放过爆竹后就准备吃年夜饭了。 秋生想象着家里过年的情景,不由得就在院子里出了神儿。 直到朱健走了出来,拉住他回屋:“交给吴嫂她们来贴吧,你又不知道都贴在什么地方。” 朱健领着秋生回了屋,径直上了二楼,来到最西边的书房,此刻朱开复正在里面,他每到年终岁尾的辞旧迎新之际,总是要在这里回忆过往,认真仔细的回想这一年都做过了什么事,取得了什么成绩,又有哪些是需要悔改的,明年需要朝着什么方向努力,要用本子记录。这项习惯他保持了许多年,除了秋生家里人都了解,所以这个时刻都不去打扰他。 朱健听胡妈说父亲已经在书房里坐了两个小时了,她轻轻地敲了几下门,里面没有回应。 朱健推开房门。朱开复正背对着他们面向窗户向远处眺望,书桌上的记录本子密密麻麻写了好几页。 “爸爸,您的总结畅想完毕没有啊?”朱健轻声问道。 朱开复慢慢的转过身:“这一年华而不实,碌碌的事做了许多。” “爸!”秋生见到了脸上有一丝疲惫与无奈的岳父,连忙打了招呼。 “嗯,第一年在这里过年随意一些,与自己家里是一样的,有什么需要就去吩咐胡妈,她对这个家里的情况比我熟悉。”说到这里朱开复的脸上露出一丝和蔼的笑意,令秋生紧张的心情有所放松。 第077章 辞旧 “好的,您放心吧,我也不是第一次来家了,自然能放得开,倒是您别一个人在书房里闷太久,年岁大了勾起往事容易伤感。”秋生能体会老一辈人忆往惜时的复杂心情,担心朱开复过年反倒闷气了。 “好的,你们忙去吧!愿意做点啥就做啥,我再一个人坐会儿。”朱开复显然没思索够,他又坐在了书桌旁 朱健与秋生退了出来。 两人又去了三楼衣帽室,朱健还是轻声敲门:“妈妈,你在里面吗?” 衣帽间的房门开了,朱健的妈妈身穿戏曲服装站在门口,她轻甩长袖把身子往边上移了移,让出一条路,朱健和秋生进了来。 秋生看到里面大多是些京剧的表演服装,上上下下的挂了两排,还有一些脸谱和头饰,朱健妈妈脸上正化了一半的彩粉,这样的装扮令秋生很吃惊,难道一会儿还有演出? 朱健的妈妈姚玉莲以前在省文化团工作,是京剧演员,一生热爱戏曲,两年前退休后离开了心爱的舞台,一时难以适应,时不时还要把自己装扮上唱几嗓子,尤其是家里有聚会宴席必要先开个场。 “健健你来得正好,快帮我把剩下的墨彩涂完。”姚玉莲吩咐女儿。 秋生只好独自下楼回到大厅。下面的人虽然多,秋生却貌似融不进来,两个哥哥宁肯哄孩子玩也不愿和他有太多交流,姐夫也只是一个人闷闷地坐着看电视。两位嫂子和姐姐围在一起讨论女人的话题。 秋生说:“我去厨房帮胡妈。”干坐着还不如干点活儿舒展舒展筋骨,他受不了这样的冷场。 朱健姐姐听到后不紧不慢地说:“有什么可帮的啊?人家的厨艺高着喱,你去下厨做出的东西我们吃得习惯吗?” 秋生嘎然。他还真是粗心,竟忘了一个人做的菜不一定适合所有人的口味。便歉意地笑了笑,重新坐了下来。 二嫂皮笑肉不笑:“小门小户的习俗就是与众不同,厨房是一个家庭最重要的地方,怎么能让外人随便出入呢!若是掉里不干净的东西还怎么吃?” 秋生心里象有根刺扎着,这不咸不淡的话令他浑身都不自在。他坐不住了,起身在屋里四处踱步,看见壁橱里有一些带花纹的瓶子很好看,那上面的图案很有趣,线条简单却不失精美,秋生忍不住拿起来细细观赏,他不懂瓷器,古玩儿什么的也未曾研究,只是单纯觉得这东西与众不同,认真观察竟也能休味到其中的意境。 姐夫在一旁小声提醒:“小心别弄碎了,这些东西很贵重,都是丈人喜爱的。” 声音虽小却还是被边上的大哥二哥听见了,大哥厉声说到:“少管东管西的了,一会让你们说得手脚都不会动了。” 声音听着严肃,却引得一群人哈哈大笑,二哥话里有音地笑道:“用不着提醒,什么好东西怕碰怕摔的?尽管拿去细摩挲吧,弄坏了用他们整个瓦拉尔来赔!哈哈。” “瓦拉尔,这是个多小的地方?怎么我一听就联想起了猪耳朵,怕也就是和猪耳朵那般大吧!”大嫂调侃着。 这一刻,秋生感觉到了莫名的耻辱。原来他们都是嘲笑他来自偏远的山区小镇,穷苦得没什么见识的小桫椤,他们的眼神与神情分明写着厌恶,在他们的思想里,他就象一只幸运的爬上了有着丰富食物的灶台上的蚂蚁,在他们面前毫无尊严而谈,秋生感觉到了他们的鄙夷与不屑。 秋生唿地站了起来,他想摔门而去再不回来,可是站了几秒钟后冷静了下来,这样冲动地走掉,置朱健于什么界地呢?只会让她更加为难,走了就可以了嘛,就算有面子了吗?下次就能够不登门了吗?想想秋生还是忍住了。 姐姐在一边小声嘟哝:“本事小脾气大!一看就没什么出息。” 二嫂笑道:“还用怎么出息呢?跨入咱们这样的家庭,就如同进入了金銮殿的猢狲,不用费什么劲就能翻个十万八千里,所要做的只需拼命抓住金銮殿的栏杆别弄丢了法宝就行了。” 秋生的口中象堵了一团棉花一般难受,什么也说不出来。 在工作中他可以给下属摔脸子,说话大喊大叫,看不上的人揪住一点错处就痛斥个没完,完全不顾别人的感受,甚至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人家,而现在他所处的位置,受的委屈与那些人相比,丝毫不比他们好受,这也是他可以肆无忌惮对别人发脾气的原因之一。好像只有对别人吼叫训斥才能够将在这里所受的气发泄出来。 秋生说起工作来头头是道底气十足有恃无恐,说到底这股力量还是来源于现在眼前的这个家庭,是这里给了他对外藐视一切的霸气,是这里使别人看他的眼神格外羡慕崇敬。 他能说什么呢?确实没什么可说的。 若不是朱健,他可能还在市委大楼里每天笑容可掬地过日子,还是个连笔都摸不上级别最小的秘书,每天被领导呼来喝去的跑腿打杂。 不,或者说没有朱健,他连市委都进不来,也或许根本就不能留在塔西市,说不定轮落到哪个角落里苦苦挣扎呢,只是个人群里最普通的小人物,过着入不敷出的艰苦生活,像普通人那样为了柴米油盐的琐碎而发愁。 这种感觉如同陷入了一个金色的沼泽中一样不可自拔。一方面他很痴迷享受现在所获得的成就,留恋于拥有的社会地位,被别人认可的那种傲骄让他觉得呼吸都顺畅了许多,他深深地迷恋上了这种感觉。可对给他带来这一切的这个家庭却充满了深深的恐惧,好怕面对它,在这里似乎没有理解宽容谅解平等,有的只是无尽的羞辱与打击。 由恐惧慢慢变成了抵触。 秋生很抵触排斥这里,可是他又真真实实地离不开这里,这种痛苦纠结撕扯着他的心。 为了他的荣誉,得忍着。 为了朱健,得忍着。 看看眼前朱家的这些家庭成员,确实全部出自于富贵之家,每个人现在也都是位高权重,非富即贵。只有自己像一个异类一样,在这个群里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第079章 守岁 朱开复若有所思。 一直沉默的大哥发言了:“一项政策也好,计划也罢,要想实行起来必得有完备的理论支持,必须反复模拟实验确保万无一失,才可以推广执行。” 搞学问的人果然是事事都保持严谨,朱开复点了点头认真地说:“城市建设是长远规划,切不可急躁,尤其在资金紧缺的情况下更不能盲目投资搞冒进,这就如同自己家过日子一样,得先保证衣食住行等基本生活需要,先吃饱了肚子再想着添置家什,等条件允许了你那些规划再执行也不迟。” 秋生有些灰心。他的关于建设的美好构想看来真的是有些难以实现,至少眼下来看朱开复并没有打算投资。秋生不甘心,还想再多表达一下他的美好设想,朱健却抢在头里直白着:“今天是过年都别说工作啦!应该彻彻底底的放松一下。” 秋生便止住了言语。 姐姐说道:“阿健从小的思想就过于普通,到现在也还是像普通人家的做法,年就是一个普通的日子,哪有特别意义上的新年。” 姚玉莲也淡淡地说:“我们健健虽然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可从小就没有受过任何娇生惯养,为了不让她知道自己家庭特殊,在生活细节上不让她有任何优越感,无论是衣食住行还是求学教育,一直让她像普通人一样过日子,可是不曾想她在择偶上也是奔着普通的标准去了,想想竟是害了她。” 姚玉莲说着,眼圈竟有些微微发红,好像朱健嫁给秋生受了多大委屈似的,让秋生刚刚平复的心又波澜起伏。 朱健忙说:“妈,看你都说了啥?”一边用眼睛示意,一边忙着给秋生夹菜。 姚玉莲抖了抖嘴角,没再说话。 二哥则不想给朱健面子,他觉得秋生理应受到轻视奚落,在心里好像也没有把他当妹夫看,妹妹是妹妹,他是他。便乜着眼说:“事实就是如此,就算回避大伙也能看得清,二妹担心得多余,本就是株草还怕风儿吹雨打吗!” 朱健急得直摆手,不知道说什么,秋生红胀着脸木讷地坐在那里不看任何人。 朱开复沉下脸:“现在开始,都安心吃饭,谁也不许谈工作,谁也不许乱给别人贴标签。” 说完拿起筷子大口吃起来。 大家便都没了声音,低头闷着吃饭。这个家里,朱开复板了脸谁都怕。 姐姐开始说些闲聊的话,缓和了些气氛。 山珍海味一桌子,秋生却没有胃口,吃不下什么。朱健给他夹了一只螃蟹:“你不是最喜欢吃海鲜嘛,这个正好。” 高嫂正往桌上端菜,笑着搭话:“正是呢!这螃蟹新鲜得很,一只只活蹦乱跳的,以往谁能想到这寒冬时节里竟能吃到活螃蟹,这新鲜玩意是喜子排了两天队买回来的,春天商贸那是人山人海,要我去还真不一定能买得到呢。” 喜子是朱开复的专职秘书,经常出入朱家,大伙儿都熟识。 姚玉莲也笑道:“是啊,现在人民生活水平提高了,对物质的需求标准也高了。这要在过去别说鲜活的,就是吃冷冻的对一般人家来说也是难以实现,现在市内也有了几个大规模超市,但是经营这种稀奇玩应的还只有春天商贸一家,但是目前来看也是供不应求,春天商贸还真是会做生意呢!” 说到春天商贸秋生心里一阵激动,他装得无比镇静,气定神闲地嘬着蟹肉说:“哎呀,忘了这码子事儿了,去春天商贸买西还排什么队呀!那是我姐开的,下次去只管提前知会一声。” “噢?你姐?就是那个春天集团?”朱开复问道。 “对,我姐叫张春生,是春天集团的董事长。”秋生将吃空的蟹壳丢在桌子上,轻吐一口气。 终于有可以令他骄傲的事情拿来炫耀了。 然后是片刻的沉默,大家似乎都对这件事情感到意外。一直以来他们以为秋生来自于偏僻的北疆小镇,全家人都是普普通通的工薪族,没想到竟然出了一位省内知名企业家。后来大家又把这个与秋生联系起来,毕竟借助于秋声的权势成功创业也未尝不可,说到底还是借了朱家的力。与此同时秋生的脑子也想到了这一点,他急忙澄清:“我姐姐特别能吃苦,也特别能干,她的春天超市在九六年就创建了,我毕业的时候,春天集团在咱们省内就有一定的名气了。”言外之意就是姐姐的成功与朱家没有关系,完全是自己努力的结果。 秋生这么说,二姐也淡淡的回应:“春天商贸现今在省内是有一定的名气,不过它生意再火终归不过是一个大型的杂货铺,产品的经营分类与管理与国际商业化还差得远呢,我买东西只去琪尔玛。像咱们省内的这些什么春天啦,蓝旺啦,普东啦,它们都太大众化了,商品的质量,信誉,乃至后期的跟踪服务都赶不上外资企业。” 秋生喝了口姜汁,去去蟹的寒,也顺便暖暖心。 朱开复又问:“听说春天商贸前一阶段还在商场里搞了免费赠送的公益活动,餐厅里也专门为穷苦人设立了救助的窗口,听说只维持几天就停了,不过这种想法还是很新颖啊!” 二哥不屑地说:“企业最终的目的是盈利,这种说法不过是标新立异,说到底就是为了吸引顾客流,最终是为了促销。” 秋生沉默,因为他真的不懂企业管理,也从来没有问过春生做这件事的真正目的。 冬天的夜来得早,承载了太多厚望的除夕之夜就更是如此,人们分分秒秒都在期盼着新年的到来,所以总是盼着时间能过得快一些。零零散散的爆竹声响过后,人们便期盼着那个盛大的时刻到来——新年的钟声。 吃过下午饭,朱开复稍做休息便出去慰问一线群众了,其他人也各忙各的了。 朱健领着秋生回了房间休息。 朱健的房间在二楼,离朱开复姚玉莲的卧室最近,是她还未出阁时的闺房,哥哥姐姐们则都去了三楼的客房。 第080章 年夜饭 朱健的房间非常大,是套房,有单独的书房、卫生间和小会客厅。 秋生看着这么豪华宽敞明亮的房间,忍不住问:“你从小就是在这样的房子里长大的,怎么能够住得惯大学里八人间寝室?家里环境条件这么优渥,又怎么做到表象那么普通?” 朱健挠了挠头发,笑而不语。 秋生又说:“原来你才是最会制造假象的人,深藏不露,知道吗,刚上大学那会儿,同学们都以为你来自家庭条件艰苦的农村呢?” 这次朱健笑出了声:“至于嘛?我看上去就那么惨?” “真的很象。”秋生不由得陷入了对以往的回忆中。 “所以那时你总是喜欢独来独往,原来都是背着我们偷偷享受生活去了。”最后秋生总结道。 朱健也掀了往事,她温柔地将头靠在秋生的肩上,愧疚地说:“跟我回家过年让你受委屈了。” 秋生心里一酸,但仍装作无所谓:“哎呀,没关系啦,就全当领导们训话了。” 朱健含情脉脉的注视秋生:“哥哥姐姐们从小就嚣张跋扈惯了,他们就那样儿,你不要放在心上。” 尽管心里难受,但是有了朱健的理解与安慰,秋生好了许多,受多大的委屈都认可了,他的内心竟然有些感动,杂繁的滋味像潮水一般涌动。他能够想象出,当初朱健是顶着多大的压力才与他走到一起,是做了多少的努力才说服了家人,而自己不但不理解,还反过来给她施加更大的压力,想到这些秋生心里隐隐作痛,觉得对不起朱建,便把她轻轻地拥进怀中。 突然笃笃响起了敲门声,姚玉莲走了进来,她亲昵地挨着朱健坐了下来,似乎要和女儿说些什么体己话。秋生刚想溜出去把空间让给她母女二人,便被姚玉莲叫了回来:“不用回避,我还有些话要与你说。” 秋生停住脚步,心咚咚地跳着。 “你也知道,当初我不同意健健和你在一起,想必你也能够理解。但是既然你们已经在一起了,我就希望你能够做一个有担当的男人,不要辜负朱健对你的期望,别做任何对不起她的事儿,你如果让她受了半点委屈我可绝不会轻饶。”姚玉莲一本正经地对秋生说。 “是啦,是了……唔,哪会呢?我……您放心好了。” 姚玉莲看着紧张的秋生没再说什么,把头转过来对着朱健:“健健啊,你嫁得那么远,过得可好?不用瞒着,尽管告诉我,妈妈会为你解决的。” 姚妈妈可能觉得小时候对朱健要求太严格了,那时为了让朱健多吃些苦,上学都是走着去,从不给她派车,甚至身上穿的衣服都是在旧货市场里收购的,童年没享过福,孩子长大了,便觉得有些对不住,总想着弥补。 “妈,看你说的,哪能不好呢!在那么个小地方都知道我是朱开复的女儿了,谁能对我不好。” “这正是我所担心的,就怕他们对你不是真的好……”说着姚玉莲瞟了秋生一眼,秋生很不自在。 朱健忙说:“我都这么大人了,分得清,您就别担心了。” 姚玉莲还是不放心,又关切问:“过日子钱可够花?” 朱健停顿一下,说:“够用。 “就那点子工资怎么能够?”姚玉莲说着把一个厚厚的红包塞给朱健。 朱健忙慌乱地往回推:“这可不成,哥姐们都在,知道了不好,再说我朴素惯了,也没什么花销,钱真的够用。” 姚玉莲眼一瞪:“管你哥哥姐姐们干嘛?他们除了正经工作外都还做着赚钱的买卖,就你俩是挣死工资的。拿着!再说他们都有孩子,孩子们的红包已经给完了。” 朱健便犹犹豫豫地收下。 到了晚上,四处张灯结彩,院里灯火辉煌,从早上开始炮竹声就不断,时而是短促轰鸣,时而是一两个细长的脆响,也有两种声音混在一起的合奏。天上没有星星,谁还顾得上看星星呢,那一闪一闪的是人间烟火,是人们亲手制造的绚烂。 哥哥姐姐们也从楼上下来,胡妈吴嫂已拌好了肉馅,有猪肉馅,牛肉馅,三鲜馅,三鲜里面又分了韭菜和黄瓜两种,一家人准备包饺子了。 当地习俗是年夜饭的饺子要一家人团聚在一起包,意寓着每个人都能沾到新年的喜气与吉祥,这个习俗在朱家也一直延续着,朱开复忙工作去了没有在家,还给他专门备下了一些皮和馅儿,等午夜赶回来的时候也要亲自包上。 经历下午的那番尴尬,秋生再不敢轻举妄动,以免被厌弃,即使自己想出力干活也怕给别人添麻烦。 至此他知道了有些忙不是自己认为帮就帮了,而是需得到对方的认可才是真正的帮了忙,对方不认可,那么帮的就有可能是倒忙。一群人兴高采烈忙前忙后地包饺子,就连三个小孩子也围上前来跃跃欲试,笨拙地捏上了几个外形奇特的饺子。 秋生立在边上不敢动手。 二哥用眼角瞄他,责备道:“上来包吧,难道你不是这家人吗?” 啊?秋声一阵惊喜,洗干净双手上来包饺子。 内心暖暖地,以往在家过年秋生是包饺子主力,他总是快速地擀出一堆面皮后,停下来包几个饺子,然后再接着擀皮儿。 现在他小心翼翼地试着包了几个。大嫂从厨房出来,拿了些切成小方块儿的糖果和几枚洗刷干净又消过毒的硬币。 “这是谁包的饺子?肥肥大大的太有特点!”大嫂惊呼。 还是出了洋相,秋生觉得难堪。 二嫂笑到:“不如就让他来包糖果和钱币,到时候好认,大伙便都能吃到福气了。”(年夜饭吃到带糖或钱的饺子被认为好兆头) 这主意好,大家一致同意。 秋生便负责包特别的“福气”饺子。 他包的饺子边大馅小,整体发直,确实好认。看着它们整齐地排列在面案上,秋生感到很甜蜜,仿佛已经吃到了糖饺子一般。 第081 章 新年 央视春节晚会还没有开始,各地的电视台都在报道当地欢度除夕的活动,两个省电台直播的是朱开复在慰问职工的现场。 下午还坐在一起吃饭的省书记现在出现在家家户户电视屏幕上,秋生觉得像做了梦一般。 电视里还坚守在岗位的职工们激动地与书记打着招呼,朱开复亲切地问候他们,脸上一直挂着平和的笑容。看着这一切秋生感慨万千,他从来没有想过会与这个人有着什么交集,机缘简直太神奇。自己只能不断努力缩短与他们的差距,才配站在这个家里,秋生暗自发誓,定要做出一翻成绩。 朱开复终于在午夜时候赶了回来,一家人团聚在一起吃着年夜饭。 新年的钟声敲响了,电视里迎来了激动人心的时刻,主持人慷慨激昂地宣布着2004年的到来。外面迎新的爆竹声已达到高潮,有那么一段时间,爆竹烟花的声响几乎没有停过,足足响了半个小时,人世间象开锅一样沸腾了。 “我们也去放烟花吧。”大哥建议。 一群人来到了院子中央,家族中的几个男子把炮竹烟花一字排开,朱开复一声令下,从左向右依次点燃,庭院里顿时炫烂得色彩缤纷奇光异彩,美丽得象万花筒,如同夏季里百花齐放的花海。 烟花将夜空照得如同白昼,远处的天空不时有花火闪烁,美丽极了,一会儿东方响起一片钻天猴划过的呲呲声,一会西边又升起了大朵的彩色琉璃,仿佛天庭里的流光溢彩。 天上宫阕,今昔何年。 云绕仙境可比这世间繁华? 秋生望着眼前的五彩光辉,产生了一种错觉:不似在人间。再看看朱健,那不就是天上的仙子嘛。朱开复象个威严的天尊,姚玉莲象王母娘娘,自己是哪个角色呢?秋生找不到定位,象被旋风误卷入天庭的兵卒,最不起眼的角色。 直到后半夜,才渐渐安静下来。 第二天,大家都起得迟。太阳已经挂在天上,淡黄的一团发着昏黄的光,地上的爆竹屑铺了一层,象毛绒的红毯毡,踩在上面软绵绵的,人们陆续走出屋来,纷纷在这碎屑上走几圈去去霉运讨个好兆头,期盼新的一年风调雨顺诸事平安。 接下来开始互相拜年,小时候要挨家挨户地走,现如今通讯发达了,只需打个电话,群发短信即可。 秋生往瓦拉尔家中打了电话。 这个春节张德顺家过得比较冷清。 秋生没回来。 冬生离了婚,张皓去了冯朵那儿。 春生一个人。 夏生在学校忙着做实验过年都回不来。 尹老太与崔叔已经七十多岁了,步履蹒跚地在屋里晃来晃去。 张德顺脸上的皱纹更多了,如今家中生活好了,可他却欲发清瘦。大年初一,他最先起床,来到院子里看他养的大黄狗,平日里只有这狗与他做伴儿,狗被昨晚的爆竹吓坏了,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现在眼睛里还闪着恐惧。张德顺后悔,昨天晚上让它进屋睡就好了,谁说牲畜不能与人同住,再说,狗不是畜生。 张德顺轻轻抚摸着它的额头,轻声安慰,丢给它一块骨头。 忽然他听到院外有人叫门:“张叔,开门。” 透过灰蒙的晨光望去,只见大门微微动了两下,中间露出一条两指宽的缝隙,依稀看见外面有个人影在清晨的寒风中晃动。 张德顺沿着门廊的小路向前走,这院落已不是昔日的景象了,孩子们早就想重新翻盖下房子,可张德顺恋旧说啥也不同意,不但不同意翻盖,而且还不同意重新装修,所以老房子中还保持着昔日的样貌格局,只在北面靠东的位置另盖了座二层小楼,加高了围墙铺了水泥路。平日里张德顺大多还是呆在老房子里,新盖的房子只等着孩子们回家来住。 他绕过新房舍,来到了大门前。 是铁蛋儿。 铁蛋儿这些年只要回瓦拉尔就必来张德顺家。 “来了有一会儿了?咋也不敲门?”看着铁蛋围巾上扑着的寒霜张德顺问。 “嗯,也没多一会儿,怕你们都还没起……” 张德顺把铁蛋儿让进了老屋子:“皓皓还在你家呢?” 铁蛋儿搓搓冻僵了的手:“他和冯朵先回姥姥家了,稍后就过来拜年。” 张德顺低下头摸索着那张旧茶几的棱角:“你母亲可好?妹妹们都回来了?” “嗯,母亲昨儿忙活了一天,累了,我出来时她还睡着,昨晚儿还叨咕说给您织的那条绒裤,由于腊月里活太多没完成,只能过了年儿再穿了。”铁蛋儿把带来的两瓶茅台放在了桌上。 张德顺点了点头:“家里有现成的河北香梨,走时带上一箱回家吃吧。” 铁蛋儿笑笑。 没有太多的停留。片刻就起身告辞了。 出门时正遇到来叫张德顺吃饭的冬生,冬生的脸立刻像夏季阴雨的天:“这里不欢迎你!” 铁蛋儿笑笑:“一码归一码,到什么时候张老爷子的恩情我不会忘。” “还真没见过像你这样报恩的人,恩将仇报这个词放在你身上最合适不过了。”冬生讥笑道。 铁蛋低声细语:“冬生,即使你再怎么记恨我,但感情的事勉强不来,冯朵的选择是对的,她与你在一起不幸福。” “跟你在一起就幸福了?连饭都快吃不上了吧?这次是不是又来求我赏饭吃了?”冬生言语尖刻。 铁蛋儿苦笑:“是啊,这世道变化就是快,想不到两年前还靠我吃饭的你,如今反过来了,可是要知道,你独自垄断塔西地产业的局面不会维持太久的,因为事物本就是瞬息万变。还有,冯朵跟你当然不会幸福,因为你爱的从来就不是她,你心里想的是谁自己最清楚,就算我再怎么生气也舍不得下手打她。” 说话间铁蛋已经走到了大门口,冬生还欲再说什么被张德顺按下了。 张德顺把铁蛋送出大门外,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忽然大声说:“哪天让你母亲有空过来一趟,我有话要对她说。” 铁蛋儿回头应了一声。 第082章 乡情 刚送走了铁蛋,冯二便领着张皓来了。对于女儿另嫁他人的做法冯二很过意不去,觉得有些对不住张德顺,所以言行上小心谨慎,经常带些吃喝来讨好,现如今张德顺不缺吃不缺穿,就是一个人太闷气,且不爱做饭,冯二就把家里酱好的熟食炒好的菜拿过来,若张德顺的脸上晴朗,便一同坐下来喝几杯,若张德顺脸上不好看,冯二送了东西就走。 这天,张德顺脸上挺乐呵,因为见到张皓了,已经快一整年没见到孙子了,能不想嘛,想也没办法,孩子平日里几乎不回来,时间久了未见生分了,孩子明显对张德顺不亲了。 “皓皓,快回自己房间看看,你小时候的东西都没有动,喜欢玩什么就自己找。”张德顺有些激动。 孩子犹豫扭捏着去了曾住了七年的房子,张德顺有所欣慰。他认为只要旧物还在,一切就都没有变,即便时间过去多久也和从前一样,他爱那些老旧件,桌子椅子,塌陷的弹簧沙发,竹编带眼的暖瓶,苇子织的炕席,大黑铁锅泥灶台,这些他都舍不得换。 小镇里很多人家都装修了房子,买了新家俱,用上了液化气做饭,睡得也是席梦思垫的软床,张德顺不接受这些新事物,他说那新式大床太软睡不着觉,电饭锅做出的饭也没有大锅里的香,新家俱上面的味道总让人觉得不是家。 所以老房子一直在,和他这么个老思想一样难以摧倒。 “爱谁说啥凭他去,我不怕别人笑话。”张德顺总把这话挂在嘴上。 “你一个人在这破房子里住,知道的是你喜欢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儿女们不孝容不下你呢!”冯二几次这么劝说,他才同意在院子里另盖了房子,但那新房子大多时候都是闲着的,来了客张德顺也总喜欢往老房子里让。 “冯松回来了?”张德顺问冯二。 “没,他阳历年刚回来一次,现在北京进修呢,没几天假就没让他来回折腾。”冯二弹下了手指间的烟灰。 “冯朵……还好啊?”张德顺嘴巴突然有些不利索。 冯二也变得紧张了:“孩子们的事咱们这当老人的也弄不懂,随她们去吧,咱别跟着上火,皓皓是你孙子,是我外孙,不管咋样咱老哥俩的交情不能变。” 张德顺思想确实老套,他总想着让冯朵和冬生复婚,看着孙子没个像样的家就心痛,他也听到些冬生与孟颖的风言风语,他看不上孟庆祥那个妖精似的不会过日子的女儿,在外面混到三十多岁还没有结婚,听说从事着不正经的行当,在瓦拉尔镇都臭了街了,即使打扮得再花哨,包装得多富贵,在这里也没有人瞧得起,他是不会允许这样的女人进门的,这也是冬生不敢往家领孟颖的原因。 冯二清楚,冬生与冯朵复婚是不太可能了,应该说一点机会也没有,他没有告诉张德顺,冯朵已经怀了铁蛋的孩子,两人已经领了证小范围地请了酒,他现在已经和铁蛋娘成了亲家了,并且昨天就已经去过她家了。 对这件事情同样感到内疚的还有铁蛋娘。她的滋味真是五味杂繁,她既不认可铁蛋找了个带孩子的二婚女人,更不想他挖了老张家的墙角。和谁结婚不行,偏偏夺人家老张家的儿媳妇,那可是救命恩人啊,这么做事以后还怎么立足,再说以铁蛋目前的身价能力,上赶着嫁的黄花大闺女有的是,干嘛非得招惹那不能碰的女人。让她这老脸往哪搁,还怎么面对乡邻四舍,关键是怎么对得住张德顺。刚开始的时候她便一直劝儿子放弃冯朵,让冯朵再回到张家,可铁蛋固执不听,这回冯朵有了身孕就更加坚定了两人在一起的决心。这个春节冯朵正式来铁蛋家过了年,确定无疑的事实让铁蛋娘只能接受,不管愿不愿意都没有办法改变。 铁蛋娘今年已是五十八岁的年纪了,半老徐娘的她象年轻时一样爱美,这些年条件好了她就更加注重妆扮,舍得在穿衣打扮上花钱,那张脸已刻上了岁月的痕迹,斑点皱纹分布在松懈的肌肤上,下垂的眼角压沉了双眼皮,使原本大大的杏核眼变成了倒三角,铁蛋娘不惜买些高价护肤品保养,她没事时就涂摸按捏那张老脸,倒也能光滑紧致些。腰腹上也明显变粗不再有青春的线条,但由于她总是穿戴得体,看上去也很有韵味,比实际年龄年轻了许多。 日子好过了,她又是个水性儿人,不免思想上又有些躁动,开始琢磨起自己的晚年来,五十多岁的年纪不年轻,但也绝对不能算老,她怎么能甘心一个人孤独终老,年轻的时候忙生计被生活的重担压着无瑕他顾,现在衣食无忧又无所事事使她再不想压抑自己了,要真真实实地为自己活一把,年轻时那股情感的潮流便再次掀起。 她想着张德顺,从孙淑兰病逝时起就有心与他结好,她知道张德顺心里也有她,无奈那时两家的日子都过得异常艰辛,彼此顾不上对方,总算孩子们都大了,两家的日子过好了,可岁数又大了,安享晚年的时候再来次婚恋还真需要勇气,先不说两家儿女的关能否通过,就只镇子里人们的唾沫星子就能淹死人了。 关键是还有一件不光彩的事隔在中间,铁蛋娘那些年因生活所迫曾做过卖笑的事,虽没有人抓个正着,但捕风捉影总有依据,况且那年确实被张德顺撞见过一次,这么一个乡风淳朴的小镇能否容许女人有这样的过往?有着老思想的张德顺能否顶得住这多方的压力?还真是个严肃的问题,想来想去,铁蛋娘的话还真不知该怎么说出口了。 张德顺让铁蛋捎回的话铁蛋娘表面上云淡风轻,其实内心早就波涛汹涌了。 她知道张德顺轻易不上她家来,寡妇门前是非多,怕惹了闲话。 张德顺他想对自己说什么?会不会也和自己有同样的想法,他是想捅破这层窗户纸吗?若能成以后是住自己家还是去他家呢?他家新盖的二层小楼里面还真是气派呢,据说张德顺没在里面住过一天,会不会就为等着和她一起入住呢,这一系列的问题在铁蛋娘的脑海中翻滚。 第083章 乡音 正象铁蛋娘所担心的那样,张德顺对铁蛋娘确实是又爱又恨,他喜欢她,想想她年轻时妩媚鲜亮的样子心里就一阵激动,或许铁蛋娘是懂男女风情的吧,象小猫轻戏皮球一样悄悄一出手就紧紧抓住了张德顺的心。 张德顺的骨子里是特别在意铁蛋娘那段风流岁月的,他无法接受一个阅尽男人的女人的情怀,那感觉象受了莫大的耻辱一般,就象欣赏一朵山里的刺玟花,看着它漂亮,嗅着也芬芳,可就是不能下手摘,摘了就会刺得浑身不舒服。 张德顺孤苦寂寞了这么些年,心里也想着找个老伴共度余生,现在家里条件这么好,别人给介绍了不少丧偶或离异的中年妇女,可张德顺总是有一搭没一搭地,拖了这么久他也不知道自己是等啥,铁蛋娘吗?不,不,那种骚浪娘们怎么配得上他的痴心?找个四十多岁年轻一点儿的女人好好享受一下后半生也未尝不可,可怎么都觉得那样没什么滋味,不是他内心真正想要的生活。换个角度考虑,他若真的和别的女人再婚了,铁蛋娘怎么办?就再也不能无所顾忌地给她送吃送喝了,铁蛋娘也再不能给他正大光明地做棉衣织毛裤了,两个人不就断了联系了,那可怎么行。 拾不起,丢不下。对铁蛋娘,张德顺陷入了死结。 正月里过得特别快,转眼就到了初五。早上吃过饭,春生带着尹老太和崔叔回走了,尹老太和崔叔被春生安顿在省城,大医院医疗条件好,养起病来也方便。 冬生没急着走,因为在瓦拉尔还没见着梦颖呢,梦颖其实是和他一起回来的,只不过到了瓦拉尔就各回各家了。 冬生还想着得去看望一下昔日的木匠师傅孟庆祥,尽管这个师傅当初认得崎岖也没有给自己多少关照,但毕竟跟随着学了手艺,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个礼数不能忘。 可是冬生却故意不去得那么早,一来他想看看梦颖是什么反应,二来他对孟庆祥其实一直憋着气,当初自己使了多大的劲才使他不得不收了自己为徒,如果是凭心意他是定不会收下的,说到底骨子里还是没瞧得上眼儿,这一点儿冬生心里其实?蛮记恨的,也只有他知道当年那次赶工期丢的配件是他做了手脚,一切都是他暗里做的计谋才达成了目的。 自己象孙子似地好吃好喝地供着他,象牛马一样地为他出力都没换来一个好,若不是他看不上,与孟颖哪能分道扬镖,孟颖哪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自打冬生发达后,孟庆祥就和以前不同了,看冬生的眼神也变了,那话语上亲切极了,还努力地搓合他与梦颖修好,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孟颖现在的名声不怎么好听,落得个婊子破烂货名儿才想到推出去。难道张冬生就只配娶个烂货吗? 冬生心里有气,可又没地方撒,命运真是太捉弄人了,兜兜转转了一圈变得面目全非了才能认清真相,为时已晚。 有些人就是可怜又可悲。 “破五”的炮竹声琐碎了些,只在早晨的时候断断续续地响过一阵,镇子里便安静下来,只剩下张裂开来的福字对联在风中发出呼呼的声响。 阳光照耀村落,雪地上反射着光芒,感觉不到热,冬天的太阳是温柔的,没有热烈,没有焦灼,只让人感受着默默的柔情。 冬生随便拿上几样礼品,来到孟庆祥家,孟庆祥的脸笑的像菊花般灿烂:“上次你给我带的中华烟还没抽呢,舍不得抽这么好的烟。下次来只带上普通的就行。” 冬生笑笑。孟颖给他剥了一个橘子,那双手依然细嫩光滑,想必是这几天回家也没做什么家务。 “你父亲可好?他与我可是多年的老同事了,我俩的感情那可深着呢。我这心里总是惦记着他,大年下的哪天让孟颖替我去探望一下。”孟庆祥如今上赶着张德顺,做梦都想攀上这门亲家。 山里的孩子们像鸟儿一样纷纷飞出了家门,它们的羽翼已丰满,能够飞得很高很远,也会时常飞回来反哺父母,前些年孟颖也赚到了不少钱,在她的资助下孟庆祥家里也面貌一新,但是女儿迟迟也没带回意中人,这一晃也是30多岁的人了。梦庆祥着急,女孩儿过了30还怎么嫁人,基本上是找不到什么如意的好人家了。他知道冬生的心思,当年孟庆祥无论如何都不允许冬生做他的女婿,说到底还是嫌冬生家里穷,没想到他这个穷小子居然来了个鲤鱼跳龙门,直接成了当地的有名的富户,今非昔比,现在的张冬生是张总,可不是当初那个一穷二白的小木匠了,梦庆祥还怎么会不同意呢?能攀上老张家这棵大树,那可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冬生确实也不像以前那般对梦庆祥低三下四了,他腰杆儿挺得直直的,说话也不给他留情面:“我家老爷子这两年脾气燥,通常不大见人,尤其是以前没什么来往的人,那就更别想见他了。” 孟庆祥听清楚了冬生话里的弦外之音,他的脸微微泛红,笑容也象上了霜的窗花,冻僵在脸上。 可又不甘心,因为他看出了冬生对孟颖的心思,便直言道:“孟颖到现在还是未婚,你又是离异,你们两个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又是这般般配,你总得把梦颖领回家去认认门啊!” 冬生依旧不让分儿:“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般配?你要是这么认为,我们十年前就应该结婚了。” 孟庆祥的脸更红了,他知道冬生是生了他的气了。还得笑脸相陪,没办法,山水轮流转,谁让人家现在正春风得意呢。 “吃了饭再走,你师母早已备下鸡鱼,让她给你做一顿儿好饭菜。”孟庆祥热情的挽留,他是真心希望冬生能留下来,与他们老两口亲近亲近。 冬生推说还有事要做,孟颖便娇滴滴地说:“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非得要走啊?谁不知道你的生意都在塔西市呢?咱这么个小镇子里能有什么业务?怎么?怕我招待不好你啊?我新学了做拔丝地瓜,这就做给你尝尝。” 孟颖的一番话令冬生心里甜丝丝的,不知为什么他就是拒绝不了孟颖。 便依她留了下来。 第084章 乡愁 冬生嘴上不依孟庆祥,让他下不了台,是想洗当年蛰伏于他脚下的耻辱,被孟庆祥打击轻视的那些日子很难忘,冬生怎么能轻易的释怀,定是要旁敲侧击一解当年之气。 但在孟颖这件事上,其实冬生心里不反对孟庆祥,孟颖和他在一起已经三年了,他心里有她的一席之地,也很想给她一个名分,尽管知道张德顺定是不能同意,但现在的冬生很有主见,张德顺还能做得了他的主吗?他想着时机成熟了就与孟颖把事定下来。 在孟庆祥家吃完饭,天已昏黄,好几天没见面,两人未免有些粘腻。这几年小镇子里已发展得有几分模样,原来的供销社变成了综合市场,门前那条小贩们聚集卖菜的土路已经变成了商业街,里面也有了饭店,卡拉ok厅,电影院,台球厅等娱乐场所。 冬生领着孟颖去了电影院,最近正上映贺岁喜剧大片,两人也想享受一下这难得的浪漫。 一路依偎着手牵手,镇子上那些灰黑的房舍变得那么美妙,依稀还有几分儿时记忆里的旧模样,土路上铺盖着厚厚的一层冰雪,整个冬天都不会化掉,它们一场雪接着一场雪地变厚,有人车经过的地方很紧实,有些地方却还是松散绵软的样子,鞋子踩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远处不时传来几声狗叫,使这个小镇透出朦胧而神奇的美。 此刻冬生感觉很温馨,也很满足,似乎产生了时光倒流又回到十年前的错觉。回想数载同窗之情,再体味现今的烂漫,冬生恍惚了,孟颖绒线帽子上粘着的雪粒象极了教室窗子上的寒霜,令冬生不禁升起一片柔情,也只有在瓦拉尔这个廖落的小镇,才能触动内心最柔软的情愫,让人在浓郁的乡情中欲罢不能。 小镇子里晚上看电影的人并不很多,很快冬生就发现座位前面有一对熟悉的身影,男人正在给女人系围巾,女人则把一双手藏在男人的腋下取暖,冬生认出他们是铁蛋儿和冯朵儿,两人的亲昵举止令冬生浑身不舒服,像有刺儿扎着一般难受。 再也不能投入地去看电影中的情节了,冬生的注意力已经被眼前的画面吸引过去了,他心里告诉自己不要受他们的影响。可就是控制不住的会向他们的方向望去,他们两个实在太亲密,一会儿互喂爆米花,一会儿又把头靠在一起亲昵说话,冯朵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那种神态是冬生不曾见过的,冬生的内心有些气愤,把身旁的孟颖搂得更紧了。 电影散场了,影院里瞬间灯火通明,使所有人都暴露在光线下,很快铁蛋与冯朵也看到了冬生与孟颖,铁蛋儿神情自若,反倒是冯朵有些尴尬,铁蛋儿越镇静,冬生就越气,好像遇到了一只偷吃家里鱼反倒装得若无其事的猫一样令人气愤,四人相对擦肩的时候,冬生不屑地说:“有什么可得意的?还不是我穿过的旧鞋?” 冯朵羞得低垂着头不言语,孟颖也没想到冬生会说出这么难听的话,几人立在那里各有所思,一丝尴尬从铁蛋的脸上掠过,很快他便恢复了常态,只是淡淡地说:“你又没比我强哪去,高兴的是什么?你穿的鞋还不知经过了多少人呢?” 这话令孟颖惊恐战栗,无疑是在影射自己,她很想骂人,很想甩铁蛋儿一巴掌,可理智最后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同样不淡定的还有冬生,本想戏弄一下铁蛋,没成想却撞了自己一鼻子灰。他看看身边的梦颖,白里透红的肤色中红的成分更多了,在新春的冬夜里看上去显得蛮喜庆的,可冬生心中却莫名一阵厌弃。 他头也不回地大踏步走了,把梦颖远远地甩在了后面。 世事还是有些弄人,想当初自己对孟颖的感情多么真挚,那么一腔热血的追随她,却不得。非得彼此转了一大圈儿变得狼狈不堪时,才能如愿。 孟颖快步追上他,小鸟依人的贴了过来。不知为什么,冬生又是一阵厌恶,觉得孟颖之所以现在变得这么温柔,还不是因为他发达了,若还像以前一样是一个穷困潦倒的木匠,孟颖说不定会投入到谁的怀抱里去呢。 越想冬生越觉得孟颖下贱,是没有什么真情的女人,不由得又是一阵心烦意乱,他推掉孟颖挽着他胳膊的手:“我们还是各回各家吧,你家就在前面没几步了,我就不送了。” 望着冬生离去的背影,孟颖站在原地呆愣了好一会儿。 冬生带着一腔烦躁的心绪回到家里,进屋前他向张德顺的老屋望了望,屋里的灯竟然还亮着,在黑暗中散发着暖暖的橘色。 冬生奇怪,张德顺向来睡得早,这会应该早睡下了才对。他向父亲的房间走去,临到门前又停下了,因为他听到屋里似乎有女人说话的声音,又听了一会儿,在确定无疑之后,冬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张德顺房间里的女人是铁蛋儿娘,她是奔着铁蛋捎回的那句话来的,她激动难耐又不安,待晚上一切收拾妥当后就过来了,她也顾不上这大夜里孤男寡女的合不合适,就算不合适她也不在乎了,这镇子里关于她的闲话还少吗?传说这地方就没有她没碰过的男人,张德顺早就和她搞到一起去了,她家的房子包括铁蛋的事业,都是靠她卖身挣来的。 铁蛋娘不气,要气早就气死了。她只恨自己不争气,当初迈出了这一步,现在是覆水难收。但是只要她最在意的人不介意,就是最大的安慰。 “这些天才得空,早就应该过来一趟。”铁蛋娘低着头,即使她低着头也能够看到张德顺脸上的表情,他皱着眉绷着脸,两片嘴唇因为严肃而微微的呶起,令铁蛋娘不知再说什么好,便娇嗔地笑道:“大年下不乐呵儿滴,谁招惹你了?” 张德顺撅着嘴:“能不能劝劝你儿子?让他别再纠缠我儿媳妇儿,好好的一个家说散就散了。” 第085章 无奈 铁蛋娘吃惊,没想到张德顺还是对冯朵抱有希望,过去了这么久,很多事是无法挽回的,覆水难收,过去的就只能是过去的事了,昨天变不成明天,人生的路回不了头,无法重新回到起点。 她不忍打破张德顺的希冀,只能弱弱地说:“我何尝不劝呢,从最初我就反对他们在一起,可是有些事情不是你我能强求的,是缘躲不过,不是缘强扭到了一块也不甜,儿孙自有儿孙福,年岁大了别跟着操心了。” 张德顺凝视前方,双手拄在膝盖上,象雕塑一样巍然不动。 铁蛋娘忍不住笑道:“别弄得跟个木头人似的,太吓人了,你这样多象皮影戏里边儿的木偶。” 张德顺缓缓的放开嘴角,像个孩子似地撒娇说:“那你陪我个儿媳妇。” 铁蛋娘象哄小孩:“好,赔!赔!冬生长得帅气,事业做的也好,还愁找不到媳妇?你可真是咸操萝卜淡操心(操闲心),明儿我就托人给冬生介绍一打的姑娘。” 张德顺脸上的肌肉放松下来:“那我孙子太可怜了,你得负责。” 铁蛋娘笑嗔道:“负责!负责!皓皓是你的孙子,我也拿他当亲孙子待,在我家里同自家一样,铁蛋儿待他也错不了,你尽可放心。” 到此张德顺似乎才放松下来,他移走拄在膝盖上的双手站起身来,走到柜子旁,拉开柜门,拿出一包东西,拎着走到铁蛋娘身边:“这是鲜桂圆,你拿去吃吧,听说补气血,看你最近脸色较差,一定是过年忙活的捞不着休息,年节孩子们回来的时候你可得悠着点儿劲儿,老胳膊老腿儿的不注重保养,身子弄坏了到最后遭罪的还是自己,孩子们也会跟着受牵连。” 铁蛋娘拿起一个桂圆剥了皮放到嘴里,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神情。她的嘴左鼓又鼓地动了几下,吐出圆溜溜的黑核,吃了一个似乎意犹未尽,紧接着又剥了一个,却把它递到张德顺的嘴边:“你也吃,甜着呢!” 张德顺嘴巴一张一合便把这白白的桂圆肉吞进口里。 铁蛋娘甜甜地笑了,那样子比自己吃了还高兴,她在家临出门时特意收拾了一番,把头发简单盘了起来,在右侧的发髻下插了一个色彩艳丽的发饰,看上去也很妩媚端庄,紫红色的锻面锈花夹袄配着墨蓝色的绒围巾,使她看上去像山野中久经风霜的二月兰,既寻常普通又很芬芳独特。 张德顺不得不承认,铁蛋娘即使老了也是一个美人。他砸吧砸吧嘴,那甜丝丝的回味还在口腔里弥漫,品嘬到最后却泛出一丝苦味来。 眼前的这个女人既可爱又可恨,让他畏惧迷茫不知所以,如同欣赏山中的野芍药,美丽迷人,但是仔细嗅嗅却闻不到香味儿,仿佛能隐约嗅到一丝涩苦的臭,很令人惶惑,张德顺实在怕这个镇子里人的闲言碎语,也突破不了自己的思想界限,去做任何超格的事情。 他还是接受不了铁蛋娘的过去。正暗自思忖出神的时候,忽然听见铁蛋娘问:“这个寒冬里温度极低,你的老寒腿咋样?有没有见点好转?” 张德顺叹气,不仅仅是为自己的腿疾,也为刚刚自己痛苦的思绪,他才放松下来的脸部又变得紧绷起来:“病得下就是做下了,不严重就不错了,哪还奢望好转?这就和人一样,有些事情你做下了就是做下了,一辈子都别想洗清,是怎么样也抹不掉的。” 铁蛋儿娘剥桂圆的手微微抖了一下,以至于一粒刚剥好的桂圆掉落到地上,滚出了好远,直接滚到了坐在对面张德顺的脚边,上面粘了些泥土和灰尘,使白白的果肉变得灰黑污涂,像是一个白嫩的小媳妇儿脸上突然生了雀斑,看上去那么的不舒服。 张德顺抬起腿一脚将它踢飞,铁蛋娘说扔了多可惜,留着喂狗也是好的。 张德顺面无表情:“脏了的东西留着也没用。” 铁蛋娘明显有些不自在,但她性子好,仍然笑笑的转移话题:“我在老马婆子那里淘弄到一个偏方,治疗风湿寒疾很管用,就是方子琐碎了些,要用雨水那天的雨水,白露那天的露水,霜降那天的霜花,以及大雪那天的雪花,这四样东西揉和在一起,拌上咱们山里的“马粪包”(山区生长的一种草药),和成湿湿的面糊状,每天糊在两个膝盖上,敷过数九,便好了。” 她摸摸头边散落的碎发接着说:“从今年开始,我就开始收集这些东西,给你配上一冬的药,不试试哪知行不行呢。” 张德顺抿着嘴,不说行也不说不行。铁蛋娘以为他同意了就又说:“开了春天气暖了得先进山采集“马粪包”,把这东西备足了,听说城里现在认这东西的人越来越多,近处的山野都快被挖没了,得往段点上走,到时我们还得带上一天的干粮,篮子也得大些。” 张德顺的思维似乎没有跟着铁蛋娘的话语走,他愣愣地说:“开春天暖了,就不一定有空了,人在哪儿也说不准了,春生催着我相亲呢,她们单位里有一个管理层的大姐,守寡两年了,才五十出头儿,追着我相看好几次了。” 这时轮到铁蛋娘沉默了。她的脸由红变白,由白变灰,手脚也不听使唤了,以致于弄翻了装桂圆核的盒子,噼里啪啦地散了一地黑珠子,又尴尬地蹲下来一粒一粒地往起拾。 张德顺盯着她看,直到她把所有珠子都捡完放好。 “时候不早了,我回了。”铁蛋娘忧伤地说。 张德顺还是盯着她:“我到底要不要相看?” “让你相就相去呗!” “你也让我去?” “想去就尽管去,有啥可犹豫的?”铁蛋娘态度突然变得冷淡,脸上没了笑。 “啥叫我想去?想去不就早去了吗?”张德顺也发起了脾气。 “去不去你自己决定,干嘛子问我?”铁蛋娘的话也生硬。 “你觉得与你没关系?”张德顺一字一顿地问。 他心里是如此地矛盾着,既想让铁蛋娘关心在乎他,又无法完全接受她的热情,铁蛋娘走得近了便隐约有一丝不安,铁蛋娘疏远了又是那么的不自在,踟蹰着迈不了步,这种情感的纠缠甚是折磨。 “有没有关系又如何?”铁蛋娘自顾嘀咕着走了。 第086章 陈寡妇 铁蛋娘揪着心在暗夜中摸索着前行,与张德顺家距离并不远,不到一百米的路程却觉得遥不可及。 铁蛋娘迈着沉重的双腿,比腿脚更沉重的是此刻的心情。 她开始思量。 其实她将张德顺看得比较通透,细思及里地明白他的内心,知道他既有意于她却又不十分认可,这样错乱情迷不进不退的状态已经持续了几年。 眼下她看出来这回他确实要同自己了断了。 这个年龄段的恋情,结束本不是什么难事,双方都有自己的幸福家庭,儿女给的关爱照顾也不少,也完全可以陪着儿女一起过愉快的晚年生活。可是铁蛋娘心里还是隐隐作痛,觉得很难过,因为张德顺是要与别的女人结好,并不是和儿女们一起过,这就说明在他的心里她是没什么份量的。 他最终还是没有选自己,铁蛋娘觉得眼角有些湿润,有东西淌下来,在寒冷的冬季瞬间变成了凉滑的冰。 管理层的女人,那不就是白领嘛,才五十出头,比张德顺小了快十岁了。有学识有文化有内涵有能力的知性女人,比自己强上十倍,张德顺怎么能不动心,有了更好的选择还会记得她吗。这大年下的把人叫来原来就是为了说分手,要不怎么说男人都是冷血动物,平日里的嘘寒问暖都是假的,是经不起变故的,男人的心最是冷漠绝情,也最经不起诱惑,一有年轻漂亮的女人就乐颠奔人家去了,什么情意啊,什么誓言啊,统统都是狗屁,铁蛋娘越想越气在心里骂道。 伤心伴着气愤,铁蛋娘不由得脚下一滑,差点没摔倒。她便又恨起这脚下的冰雪来,狠狠地踢踹了几脚路上的雪堆:“你们也是幸灾乐祸的小人,都来使绊子。” 镇子里的雪,从入冬开始积攒下来,并没有专人去清理,那路上的雪想来已积压了一尺厚,被车辆行人压得实实地,遇到担水的人路过洒上水或是太阳光线较强的时候,有的地方的雪就会化了一层,变成硬硬的冰痂,复又下雪盖住,再化去一部分,再被雪盖住,如此往复循环,一个冬天路上堆积的已不再是单纯的雪了,更象是穿上了厚厚的一层冰铠甲。 快要到家时,铁蛋娘忽然看见前面有一个人影向这边走来,待到近前一看,是镇子里的陈寡妇。 “铁蛋娘,你打哪来?”陈寡妇问。 铁蛋娘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回答,大晚间的总不能说去了单身男人家。 “冯二家。”铁蛋娘顺嘴撒了个谎,她觉得这样说也符合此时她来的方向。 陈寡妇诡秘地笑了笑,她才不相信铁蛋娘的话呢,她把大棉手闷子摘下来,用一双瘦骨嶙峋的双手抓住铁蛋娘的胳膊,用力地摇晃,边摇边说:“张德顺在家吧?睡下没?” 铁蛋娘忙辩解:“他的事我怎么清楚?” 陈寡妇快言快语说道:“你就告诉我吧,他若不在家或是睡了,我就回走,免得走了冤枉路。” 铁蛋娘想了想,支吾着说:“刚在冯二家出来时见他家亮着灯,谁知这会子怎样了。” 陈寡妇似乎明白了,笑呵呵地对铁蛋娘说明儿家串门去,就一摇一摆地向张德顺家走去。 铁蛋娘的心彻底凉了,张德顺这几年已经成了镇子里的显耀人物,交际比以前广,八竿子够不到的人也往跟前凑,人也是越老越花哨,什么时候招惹上陈寡妇了,这个老东西,悄莫生息的鬼主意倒不少,年轻的时候咋没看出来,他还真是个花心大萝卜,铁蛋娘在心里如此这般的合计,更把张德顺恨透了。 张德顺刚刚用话语敲打捋撸了铁蛋娘,他也看出了铁蛋娘的紧张与尴尬,可他就是想这样刺激打击她,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铁蛋娘越因为他伤心难过,便越觉得满足享受,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弥补铁蛋娘那些年浪荡带给他的伤害。至于相亲的事也并非编造,春生确实觉得父亲太孤单些,想要给他找个能谈得来的老伴,也省得儿女们挂念,只是张德顺觉得自己没什么文化,对方又是个高管,怕两个人处不来,就一直拖着没见。 他掸了炕,铺上被褥,正准备躺下,陈寡妇就叫门了。 “天晚了有啥事明儿再说吧。”张德顺不想放她进来。 “都这样的年纪了,还有啥可忌讳的,开门吧大哥,我吃不了你。”陈寡妇大笑。 张德顺把门打开让陈寡妇进来了。陈寡妇今年54岁,三年前男人因癌症去世了,两个孩子都已成家,也是清闲自在的一个人,她的小女婿没有正经职业,陈寡妇托张德顺给安排在春生的公司当库管员,为此,陈寡妇总把这事当成一个大人情,每逢年节总要来探望。 陈寡妇摸索着从怀里掏出几个鸡蛋放到炕上,笑道:“我亲手做的几个瘦肉皮蛋,还热着呢,正好给你拿来当夜宵。” 张德顺望着炕上几个圆滚的红皮鸡蛋:“这不就是煮鸡蛋吗?咋还瘦肉皮蛋呢?” 陈寡妇笑着剥开一个递给他:“这可不是煮鸡蛋,好不好吃你尝尝便知。” 张德顺看着剥了壳儿的鸡蛋也和普通的鸡蛋没什么两样,白白的蛋清凝固成了膏脂状,他疑惑着咬了一口,一股香腻的汤汁淌了出来,蛋白中裹着的竟是一团肥瘦相间的大块肉,就着素白的蛋青,荤素相搭甚是可口。 张德顺又惊又喜大呼:“鸡蛋居然能做成这样,你这是哪里学到的手艺,快教教我!” 陈寡妇笑道:“哪用得着你亲自动手做,学它做甚,想吃尽管对我说,管够!” 陈寡妇又补充:“说实话我们也没什么礼物可送你的,本想象其他亲戚间走动那样在商场里买几个大礼包,可又一想,那整个商场都是你家的,还能图个礼包嘛,那才叫送了差劈礼呢。”陈寡妇天性是个爽快人,啥事不藏着掖着,说话也直直的,倒别有一翻趣味。 张德顺眯起眼睛:“即便我不动手做,也想知道它是怎么做成这样的。” 陈寡妇便张开大嘴介绍起来:“要先把鸡蛋煮成三四分熟,蛋白凝了,蛋黄却还散着的时候捞出,放入冷水里冰透。在蛋顶钻个小孔将里面的蛋黄沥出,再把事先煨好煮熟的肉粒灌进去,再重新煮熟,最后用食用蜡封口。” 第087章 老年文艺队 “想不到你还有这等本事,真是人不可貌相,”张德顺似在夸赞。 “那咋滴?我貌相不好啊?”陈寡妇方脸大嘴,颧骨上有着零散的雀斑。 “不是,不是,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没想到……”张德顺想极力挽回自己的失言。 陈寡妇笑滋滋地说:“行了,我又不是那小心眼儿的人,还能因为一句话就生气啊?我今天过来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说,”陈寡妇瞪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认真告诉张德顺:“今年元宵节花灯里的秧歌表演不打算用外地人了,要用咱自己镇子里的人,现在要紧急组织起一支30人的中老年秧歌队,你年轻时不是扭过嘛,过来一起凑凑热闹吧。” 说起秧歌,张德顺的眼睛冒了亮,他没有什么别的爱好,就喜欢扭秧歌,年轻时候在厂子里有过几次表演,可惜那时文艺活动太少,不能尽兴,如今一转眼就成了老头,也不爱在人前露头露脸的了,且现在的文艺形式多是唱流行歌曲,跳现代舞,又蹦又跳扭腰晃屁股的这种表演张德顺不但做不来,也看不惯。 可是从去年起,不知刮起了什么风,秧歌表演队伍里年轻人的身影不见了,全换成了老家伙。一些由大爷大妈组成的文艺队悄悄走街串巷流行起来,占领了大众艺术表演的主要阵地,他们穿着花花绿绿的表演服,脸上化着浓妆,跳集体舞、扭秧歌、唱戏曲、把当年被压抑的文艺细胞全部激活了。即便有一脸与妆彩很不敷贴的皱纹,也丝毫不减他们的热情。 “当真,那感情好!(真好)”张德顺很兴奋。 “这还有假?明儿就开始训练,咱们总得练练队形,耍几个花样,咱都有老底子学起来也不费劲,”陈寡妇虽然长得普通,但她文艺天赋好,年轻时能歌善舞,就是现在的嗓子唱《一条大河》,歌声也能在山坳子里回荡许久。年轻时她的歌声不知迷倒了多少人,张德顺便是其中的一个,他喜欢听她唱歌,爱看她唱歌时投入的样子,就是样貌上比孙淑兰差了些,而且性格也过于开朗,总爱调侃人,他德顺不喜欢她张扬的个性,选择了温婉贤淑的孙淑兰,陈寡妇也嫁给了一个与她一样有文艺天赋的会乐器的男人。 “在大城市老年表演早就走俏了,咱也要成立瓦拉尔的老年文艺表演队,每天乐乐呵呵地活着多好,”陈寡妇爱好文艺,带头张罗起来。 “组织多少人了?”张德顺问。 “能有二十多个了,咱不嫌多,唱跳弹拉只要会点子啥的都可以入队,不过小于五十的不要,年轻人太忙,有一搭没一搭的今儿来明儿走不能好好训练,会影响咱们的集体表演。” 陈寡妇心中已有规划。别人家她都是打个电话把人拉进队伍,只有张德顺她亲自跑了一趟。 张德顺在心里合计,陈寡妇还真是办了件好事,要知道他这一天天正闲得难受,鼓点一踩,大秧歌一扭可就啥愁事没有了,只剩下神清气爽了,想想身子都有些忍不住要抖起来。 陈寡妇说完了事就要走,张德顺想起灶上还焖着一锅熟食,就说:“我新酱的猪手你带走两个回去吃。” 陈寡妇忙挥手:“那哪成?拿来几个小的换走两个大的,这脸多臊得慌。” 张德顺说:“大妹子你这话是见外了,孩子们都不在家,冬生明儿也要回走了,我一个孤老头子咋能吃得了这么多东西,还不得吃到夏天去。” 这么一说,陈寡妇便收下了。 陈寡妇的组织能力蛮强,第二天就到了二十多个中老年人,铁蛋娘也在其中,这群人在镇子南面的一处空地里扑腾开来,列队,敲鼓,吹喇叭,秧歌队开始训练。这个岁数的东北人大多都会扭秧歌,不用教,节秦一上来都挥洒自如了。 陈寡妇是组织者,也是带队的人,自然成了秧歌队的打头,在男打头人选上,陈寡妇用了张德顺。 表演队刚成立,需要的服装,手绢、扇子、乐器等物品尚没有资金来源,表演队没什么收入,以后也只是图个乐子不可能挣到什么钱,前期的物资是个问题,陈寡妇想实在不行就大伙集资,但在瓦拉尔好象还走不到这一步,若能有大企业给投个资什么的就啥都解决了。而张德顺就是最好的人选,他的姑娘儿子都有大企业,不差这点子钱。 果然如此,她刚把这个想法一说,张德顺就同意了,他胸有成竹地说:“成,这钱让我闺女出,不过咱以后去哪演出打上个条幅,得把春天集团赞助写上。” “那是自然,人家出了资,咱还不给做个宣传,那不成了死心眼儿了嘛!”陈寡妇高兴地应着。 喇叭滴滴叫,锣鼓咚咚敲,张德顺神采飞扬,步履轻盈,心里甭提有多美了。他不时地与陈寡妇搭着花架(秧歌表演中男女之间的扮相,)扇子舞得也很遛,与陈寡妇配合得很默契,当之无愧是秧歌队的打头。 一男一女两个打头的人后,就是四人一横排的队伍,铁蛋娘被安置在了紧接着打头后面的第一排。与镇子里的另一个男人是一组架儿。 铁蛋娘不时拿眼瞄瞄张德顺,应该说不用瞄也能看见,因为张德顺与陈寡妇就在她的正前方,整个队伍都要以他二人的动作为标准找齐,不看着怎么行。看着张德顺与陈寡妇互逗得欢实儿,就气得想骂人。有一次她终是没忍住,在张德顺冲陈寡妇摆了个撂人的花架时,在后面鼓鼓地说:“轻点得瑟吧,小心手绢子刮着别人眼睛。这么大岁数下这么狠的腰也不怕劈了叉。” 队伍里就一阵哈哈大笑声。 也有油嘴的老头儿说:“老王婆子(铁蛋爹姓王),给我们讲讲你年轻时是咋得瑟的呗!” 引得人群又是一阵哄笑。张德顺却有些不吃劲了,他不是在意铁蛋娘的嘲讽,而是在意人们对铁蛋娘的挑逗,尤其是又提起了她的过去,明显是在对她不光彩过去的嘲笑。 第088章 载歌载舞 每当人们与铁蛋娘说笑,提起她过去的风流事儿时,张德顺都象是自己做了贼般抬不起头来。 而铁蛋娘自打那年放荡开来后,便喜欢与男人打情骂俏,她也不顾自己已是个半大老太太,依然举止轻佻着:“我年轻那会儿,不是吹,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老爷们见着我腿都发抖。” 油嘴的人答道:“可是了,正经抖得厉害呢,”说完哈哈大笑。 “听说秀峰有个男的,抖得几天都下不了地。” 每到这时,铁蛋娘就把手绢子向那人脸上一扑:“去你的!” 可不管怎么说笑打闹,铁蛋娘确实在队伍里抢了风头,成了大伙关注的焦点。 也有对陈寡妇不满的人建议:“这打头就是整个队伍的精髓,谁看秧歌都奔着头去,咱们这头儿总得搁个俊人啊!怎么的颜值也得对得起观众。” 陈寡妇笑道:“你是嫌我颜值对不起观众呗,但这队伍里哪还有俊人了?不如就用我这样有特点的。” 有人建议换铁蛋娘。 铁蛋娘得意地笑了。 陈寡妇拉住铁蛋娘让大伙瞧仔细:“这人啊不论年轻时有多美,到老了都一个样,你们看看谁的脸上摺子少了是怎的?还能看出谁是双眼皮谁是单眼皮吗?还不一样都成了三角眼!别瞎计计了,秧歌看的是精气神儿,要都看相貌就用年轻人扭呗。” 也有偏向着陈寡妇的人指着铁蛋娘说:“关键是放她在前面打头那咱这队伍可真就成了老不正经了。” 一群人又是哈哈大笑,那意思分明是说铁蛋娘就是不正经的代表。 每到这时张德顺就浑身的不自在,他忍着不让人看出自己内心的起伏,装得蛮不在乎的样子,而铁蛋娘偏就不争气,面对这样的戏弄不气不恼,还笑嬉嬉地说:“啥子叫正经?有几个是正经的?依我看人们都喜欢听那不正经的话,到了晚上哪还有正经人!” 人群又是哄笑。 张德顺心里就窝了火,暗地里不住骂娘:“一副下贱样难怪别人不尊重,就不能发个威板板脸看谁下次还敢说!” 他心里不顺气,身上动作也就急躁了,把扇子抡得呼啦呼啦地带风,手绢也一通乱甩,脚也不踩点儿了,象一个打着拳的醉汉。直把一旁小树上的雪弄得飘忽飞下,散得到处都是,铁蛋娘的头上落了细碎的雪花,象个白头翁。 “得顺大哥,你这是喝了多少酒啊,醉得不轻。”有人抿嘴偷笑。 张德顺气呼呼地说:“天生的骨头长就的肉,还改不了了呢!” 大伙听着他这不着边际的话,都以为他真是喝多了,不在点子上。 铁蛋娘抖掉头上的雪,扭得更起劲了。 就这么笑着闹着一群人练了几天,离元宵节越来越近了,节目已基本定型,什么时候聚拢,什么时候分散,哪个段子站立,哪个段子编花都已经确定,就等着熟悉后上场了。 这天训练,张德顺回头一看,没见着铁蛋娘,听说是身上不得劲,铁蛋娘不在,似乎冷清了不少。 第二天,铁蛋娘仍旧没来,位置由后面的人顶替了,张德顺觉得一整天都少了什么惶惑不安。担心是自己头两天对她太冷淡了,言语上很不留情面,铁蛋娘兴许是上火了,人一上火就容易生病,铁蛋娘这一段时间脸色就病怏怏不大好,自己却每日挤兑她,想想竟有些后悔。等到下了场,就急忙奔铁蛋家去了。 铁蛋娘正在炕上卧着呢,家里只有她自己,这一病倒恐怕饭都吃不到嘴了。 “真就爬不起来了?”张德顺问。 “懒待动!”铁蛋娘答。 “想吃点啥我给你做。”张德顺温柔起来。 铁蛋娘双目微闭,低声说:“这回你不怕闲话了?” “咱都是这么大年纪的人了,怕这怕那的还能过几天好日子!”张德顺豁出去了。 “我明白,其实你做得对,我配不上你的温情,是我对不住你……”铁蛋娘湿润了眼睛。 “说啥子对起对不起的,都过去的事了,”张德顺把脖子一梗又说:“不过你与那些色鬼们打情骂俏的样还真是可恨。”张德顺不由得得咬紧了牙。 铁蛋娘明白,张德顺是因为在意,才会有恨,那些个与她闲扯的男人才不会有这样的感觉呢,他们只会一味地拿她取乐,象耍猴似的戏弄她,她只能无所顾忌嬉皮笑脸地一起说上几个荤段子,以展示她的无所畏,无所谓。 铁蛋娘笑了:“那你与陈寡妇眉目传情的样就不可恨了?” 张德顺把眼一瞪:“什么叫我与陈寡妇眉目传情?我和她有啥情可传的?” 铁蛋娘依旧笑吟吟:“扭秧歌时你俩在前面你望我,我望你的,柔情蜜意那样,大伙都看见了。” 张德顺急了:“瞧你说得多难听,我咋就像你说的样子了?那是秧歌表演的需要,属于活花儿,你又不是不知道,后面每一对搭架不都是这般表演的吗?” 铁蛋娘说:“好了,咋俩都别耍小孩子脾气了,我早就有话要对你说。” 看着铁蛋娘温柔的眼神,张德顺竟一些紧张。他不知道铁蛋娘会说出什么话来,表白吗?真要如此自己接受吗?接受了然后呢?要结婚吗?一想到要和全镇子人都能玩笑的女人结婚,张德顺的心就揪着难受。想到这,他竟没有勇气听下去了,想要逃离开。 “你好好养病,我去给你弄吃的,”张德顺起身要走,却被铁蛋娘一把拽住,张德顺慌了,这么些年他与铁蛋娘你依我侬交往了二三十年,从没有过肢体上的接触,他觉得身上象过电般麻酥,停在那里动弹不得。 铁蛋娘认真说:“原想着咱们老哥俩就这么样了,你心里有我,我心里有你就行了,可是现在我明白了,人老了是需要有个伴在身边的,若有合适的人你就找吧,那个女高管尽快去相看吧,就算你找了老伴,我也一样惦记你,是妹子惦记哥哥的那种,开了春我还采“马粪包”去。” 第089章 闹花灯 张德顺完全傻了,没想到铁蛋娘会说出如此深情的话,想想这也真是一番肺腑之言了,他明白了铁蛋娘的情意,知道她从来没有奢望和他修成正果,是一个多么深情又善良的女人。 张德顺颤抖着说:“相看啥?淑兰走了快二十年,要相看早相看了,你也别胡想八想的,咱们每天乐呵地过日子比啥都强,快点好起来再一起扭秧歌去。” 铁蛋娘用力点点头。 张德顺给铁蛋娘煮了面,又把陈寡妇送的瘦肉皮蛋切碎拌在面里,铁蛋娘吃过面后,张德顺又往灶上续了把柴方放心地走了。 第二天,铁蛋娘果然好了,又活蹦乱跳地扭起了秧歌。 有人问她:“得的什么病啊?” “头晕没劲儿。” “真的好了吗?” “好啦!” 有人又开始不着调了:“你这病可挺奇怪,说病就病,说好就好,是不是觉得心里又酸又胀憋的难受?” “嗯,倒是多少有这么点儿感觉。”铁蛋儿娘答。 “那就对了,你这是相思病的症状,是因为妒忌爱慕泛的酸水儿把你淹着了。” 铁蛋儿娘了白了他一眼:“别瞎说,我都这么大岁数的老婆子了,还害什么相思病。” 这人哈哈大笑:“那为什么德顺大哥看过后,你病就好了?” 铁蛋儿娘红了脸:“别瞎说,你小孩牙子懂个啥。” 同样不自在的还有张德顺,看来昨晚的行动还是被人发现了,这小镇子里任何事情都是蛮不住的,只是没想到传得这么快,他又羞又恼,板起脸说道:“都是街坊四舍的老邻居了,感情处得和兄妹似的,病了还不应该去看看啊,别乱安乱放,有这闲心不如看好自家老母猪,别打圈了还不知道。” 大伙儿哈哈一笑,张德顺也笑了,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张德顺也奇怪,什么时候起,他也会耍嘴说笑了,前些年还刻板得很,别人都不敢与他说闹,看来这脾性也是会变的。 元宵节的灯炫烂多彩,在黑暗中熠熠生辉,莲花鲤鱼灯,元宝娃娃灯,八仙过海灯,龙腾虎跃灯,家家院里都挂了大红灯笼,有的人家大门外还挂上了彩灯,使这个节日异常喜气。 人们走出家门,到镇上商业街看热闹。 秧歌队全幅武装,准备人们聚得最多时刻表演,林场工作人员告诉他们配合一下烟花的燃放,在烟花燃放前后各来上一段。 陈寡妇戴了满头的塑料花,脸上涂着很重的彩妆,在最后的时刻还不忘嘱咐队员动作要领。 她的电话响了,接过后脸色发白,她慌慌张张地来到张德顺面前:“完了,铁蛋娘不来了,咱没有预备队员,练了这么久,队形不能残缺啊,她可真是关键时刻掉链子。” “咋回事?”张德顺疑惑。 “她电话里说身上又不舒服了,我也没听得太清,总之就是不来了,这不是成心拆台吗,真没想到她能弄这一手,看着挺爽快个人,心胸咋这么小,到底还是计较了,早知这样还不如让她打头了。”陈寡妇觉得铁蛋娘是故意撂挑子出她的丑。 张德顺低头,眉头紧锁,咕哝着:“未必吧!” 张寡妇说:“德顺大哥,麻烦你亲自跑一趟吧,把她请回来,她听你的,她要想当头就依她,总之咱辛苦练了这么久不能乱套了。” 张德顺思忖半刻,决定去探个究竟。他推上队伍里一个人的自行车,飞快地骑到了铁蛋家。 一进屋,只见铁蛋娘正在看电视,电视上放着央视的元宵晚会,铁蛋娘的神情蛮轻松,正跟着电视咿呀地哼着歌,张德顺觉得不象是生病的样子。 “这么快就表演完了?演了几场?”铁蛋娘关切地问。 “还没开始演,那边正放着烟花呢,人不全不象个样子咋演?”张德顺气喘得不均,说话有些飘。 铁蛋娘爽朗地大笑:“少了我这根萝卜条还不成席了咋?啥时候也没觉得我有多重要啊?” 张德顺更觉得铁蛋娘是故意生事,他气呼呼地说:“没想到你思想竟然是这样提不上纲,大家都是队伍里的一份子,谈不上谁重要谁不重要,就象一个木桶少了哪块板子也装不了水,但你能说是木板装的水嘛?我跟你说不明白,总之你赶紧回到队伍里去,陈寡妇说了可以让你当头。” 铁蛋娘瞪着一双诧异的眼睛望着张德顺,半晌才说:“你这话是咋说的?是不是以为我装病?” 张德顺厉声质问:“不是吗?我看你也不象生病的样子。” 铁蛋娘小声说:“我那会儿子头晕得厉害,现在又好了,真不是装的。” 张德顺说:“好了就赶紧跟我回去,大伙都等着呢,回去这事就算过去,以后该怎么处还怎么处,就当没发生过,若不回,我就算是白认得你了。”张德顺把手套用力摔在桌子上。 “还来得及?” “我骑车载你,来得及。” 两人匆匆赶回了秧歌队。 陈寡妇调笑:“我以为折一个又搭进一个呢,你们若再不回来,就打算残缺着演了。” 灯火闪烁,锣鼓齐鸣。秧歌队在浓艳的色彩中上场,一群大爷大妈伴着节秦欢快地舞动着,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展现出一片人寿年丰的喜气祥和,群众热烈地欢呼叫好。 白雪,红灯,五彩光芒映在人脸上,把笑容变得灿烂柔和。 佳节浪舞扮娇俏,严寒素裹也妖娆。 山区小镇沉浸在浓浓的欢愉里。 在镇南端的商业街扭过,人们意犹未尽。继续向住家行进,想向二十年前那样来场入户表演,遇见谁家的院门开敞着便进去扭上一扭,给住户添吉送喜,开着门院落够大的便进,插着门的也不刻意去叫,有打赏便接着,没有也扭,就图个乐呵。 在进了十几户人家后,一些年纪稍大些的大妈们就觉得累了,陈寡妇决定再往西走两家便收场。 她边笑边扯着嗓门喊:“再往西走就是咱镇子的商业大户德顺大哥家了,怎么也得把他家的场扭完再收,他家可是咱秧歌队的财神爷呢,咱可不能得罪了财神爷啊。” 队伍里一阵哄笑。人们开始向张德顺家走去。 第090章 演出 张德顺心里翻腾开来,在二十年前,那得是镇子里有头有脸的人家才配进秧歌队,一是人家门户高大,容得下几十人的场面,二是人家喜欢秧歌队进院儿,不愁给打赏钱。三是脸面上的需要,住户与秧歌队彼此脸面的需要。若是林场哪户要员过年家里没进秧歌说出去脸上都没光,秧歌队为了巴结权贵,稍有些头脸儿的人家都会进。 这要放在以前,别说秧歌队不会选择张德顺家,就是张德顺自己见着秧歌队也得紧着把大门插好,他不敢放他们进来,打兑不起。 而眼下日子好过了,他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享受一下这特别的贺喜。秧歌队加上看客好几百人的队伍浩浩荡荡地拥进院子,在当年,那可不是一般的气派。现如今文艺形式愈发多样了,人们也不太喜欢看秧歌表演了,但是对过去的这种秧歌进户还是勾起了浓浓的兴趣,回忆使人们充满了期盼。 张德顺心里高兴,可嘴上却说着:“算了,我家就算了,就我老哥一人扭给谁看,给我看啊,你们扭腰晃腿的样子我还用特意看啊!都看了十来天了。” 人们都被逗笑了。 陈寡妇说:“不一样的,这是两码事儿,你家虽然没人,但那也是居地,是居地就是有人气在,我们是要把福气带过去,不管家中有没有人,你觉得家中没人,可是风水却是一直都在的,我们去敲锣打鼓地闹上一阵子,好运气也会一起带过去了,就会保佑你家顺顺利利平平安安的了。” 陈寡妇是真会说,没白长着一张大嘴,这口才扭秧歌白瞎了,张德顺心里合计,美美地接受了秧歌队的情意。 进了院,人们呼地向张德顺家新盖的小楼涌去,北面的菜园这些年已不大种菜,变成了楼前大块的空场儿。人们站在这里,与其说这里空旷宽敞,还不如说人们都想亲眼目睹一下这气派的二层小楼,镇子里传说这里面装修得富丽堂皇,只是很少有人亲眼瞧见过,因为张德顺平日里几乎不进这座小楼,更不把客人往里带。 只在外面,人们就已经感受到它的气魄,虽然仅有两层,但整体构架高大,两层也象普通楼三层那般高,楼顶又是开阔的平台,门前有雕花石柱,房间窗户也是宽大明亮,楼外体呈浅黄色,层间隔带是突出的浅灰,在两侧有直通楼顶的旋转式楼梯,楼顶俨然已成了悠闲的憩园,即使是寒冬季节,也是一片生机盎然的景象。 “听说那扶梯把手都是k金的,”有人小声议论。 “屋里的吊灯都是玉的,”有人附和。 人们来了兴致,秧歌还没扭就有人建议:“德顺大哥,先让我们参观欣赏一下你家的新宅呗,也让我们长长见识。” 人群开了锅,很多人都同意这么做,仿佛里面藏着最好的福运,进去便能沾到一般。 “那不是我的房子,是孩子们建的,没啥可看的,住着还没老房子舒服呢!”张德顺从不觉得这房子有多好。 “孩子的不就是你的吗?不让我们进难道屋里藏着金子怕我们拿不成?”有人笑道。 张德顺吸吸鼻翼没作声。 又有人挤兑道:“老张肯定是做不了孩子们的主,连房子都不能让外人进,咱们也别难为人家了。” 这回张德顺吃不住劲了,他耸着肩膀,颤着脚从老房子里拿出一大串儿钥匙,通过门廊来到小楼门前,正欲开锁,院里的灯却突然全灭了,那些红灯笼全变成了黑黑的大圆球,房顶的彩灯也象熄了火的传送带,见不到半点光波,嘎然停住,眼前顿时变得黑蒙蒙的。 “停电了!”有人喊。 好再天上的月亮皎洁明亮,清冷的月光映着人们失望的脸。里外一片黑还看个什么劲,人们纷纷撤了出来。 陈寡妇回过神儿来:“等等!咱这秧歌还没扭呢,是干什么来的都忘了?” 支鼓,打锣。这才热火朝天地扭了起来。可是黑黑的院落,没有灯光,这群人在暗夜里手舞足蹈看不出什么美了,很象群魔乱舞的妖怪。一张张涂着浓彩沟壑纵横的老脸变得十分可怕,象龇牙咧嘴的怪兽。 “不好了,有人跌倒了。”随着喊声,队伍一片骚乱。 张德顺借着朦胧的月光看见铁蛋娘躺在地上,边上已围了两个人。 人伙七手八脚把铁蛋娘抬进屋。 有人给她捏人中,有人给她盖被子,还是没有清醒过来。 大伙急忙把她送去了镇卫生院。 看来铁蛋娘是真病了,张德顺后悔不该把她强拖来,还那样批评她,自责得要命。 卫生所大夫给施用了些紧急的抢救措施,过了好一会,铁蛋娘才缓慢睁开眼睛。 大夫说条件有限查不出病因,要尽早去大地方看。 铁蛋娘醒的时候已将近午夜,人群都已散去,刚刚的喧哗转眼归于平静。她虚弱地望了下还守在跟前儿的张德顺和秧歌队里的两个妇女,意识到自己是怎么回事了。 张德顺愧疚地说:“是我错怪了你,别往心里去,身子不舒服早就该看病,明天赶紧去市里好好看看。” 铁蛋娘喘着虚气:“没啥大事儿,就是过年的劳累还没缓过来,我在这里躺一宿就能好了,你们都回吧,别在这儿跟着受罪了。” 铁蛋娘还挂着水,张德顺放心不下,不肯走。 “你要在这儿守一夜,明早儿闲话儿不得传遍整个镇子啊。快回吧!”铁蛋娘劝着。 张德顺把铁蛋娘交代给镇里一个妇女后,才放心回家。 回到家,已是后半夜。张德顺想了又想,还是拿电话打给了铁蛋,他猜想铁蛋娘怕麻烦一定不会通知儿子的,他得把这事告诉铁蛋,让他尽快领母亲去看病。 不曾想铁蛋儿没在塔西,而是去了外地出差,知道母亲病了很是着急。 张德顺忙安慰着:“你在外地一时半刻赶不回来,千万别着急呀!可得注意点儿安全啊,别太担心,我明天找冬生回来一趟,让他领你娘去城里看病。” 第091章 求医 铁蛋感动得不知说啥。 第二天张德顺果然找了冬生,冬生一听是铁蛋家的事便不想管,耐不住张德顺一再央求,就派了个公司的人开车来接。 车子从瓦拉尔返回塔西,一下车,冬生傻眼了,只见父亲张德顺也在车里坐着呢,他一面安排人带铁蛋娘去医院,一面偷偷问父亲:“你怎么也跟来了?” 张德顺一梗脖:“她没咋出过门,没个得力的人在身边怎么能行。” 冬生哭笑不得:“有没有人那是人家的事,她有儿有女的你在身边跟着算怎么回事?叫人看见成了什么?传出去也不好听啊!铁蛋没在家不是还有冯朵呢吗?” 张德顺被冬生劝回了家。 冬生掏出电话打给铁蛋:“你妈我接来了,看病总得有个家属跟着吧?你安排人吧!” 铁蛋感激不尽,他没想到冬生真的帮忙把他娘接来了:“太谢谢你了冬生,我这就叫冯朵过去。” 在这件事上铁蛋儿确实很感激冬生,冬生竟然能不计前嫌如此仗义,铁蛋便对以往的事多少感到些内疚,好在冬生现在过得不错,也让他能有些许的安慰。 冯朵匆忙赶来后,冬生就走了。 张德顺在家惦记铁蛋娘的病情,向冬生打听,冬生说没跟着不清楚,张德顺就让他问问冯朵儿,冬生一倔身:“要问你问,我不找她!” 张德顺为难地说:“我一个老公爹咋开口?况且现在连老公爹都不是了。” 冬生专注地望着张德顺,回想起在瓦拉尔家中撞见铁蛋娘来家的情景,此时才发现父亲的心思,冬生心里一百个不乐意,不是同意父亲找老伴,而是不赞成与铁蛋娘,他们两家本就恩怨交织,老人们再搅到一起愈发乱了套。 况且那铁蛋娘的名声真是不怎么样,还是孩子时冬生就听镇子里的大人们说她的风流韵事,人们都背地里叫她“破鞋”,尽管还不太明白这话的含义,但小孩子们也知道不是好话,也跟着乱叫。 冬生心里气,父亲怎么就这么不长眼睛,相中谁不好,非得是这个妖婆。找这么个女人谁会瞧得起,恐怕在整个镇里都得成了笑话。他强摁捺住火气,换成一副比哭都难看的笑:“明儿等我亲自去问问就知道了。又不是什么天大的事非得这刻打听,做为邻里关系,把她接来也就够情义了,别忘了你们是寡妇鳏夫,注意点影响儿,若真想找个老伴不如就在我这儿住下,我领你多相看几个老太太,相看到你满意为止.” 张德顺搓了两下粗黑的手掌,唬着脸说:“先把你自己的婚事相看了再说我的吧,你也是个不省心的货,正经的姑娘有的是,少和老孟家那丫头打腻,长点记性儿,当初人家是怎么瞧不上你的?现在你就得怎么瞧不上她,别人家给个甜枣就把一切都忘了,再说她配得上你吗?也得动脑子寻思寻思。” 提起孟颖,冬生确实没话说了,确实是自己的婚事没弄明白,父子俩似乎跌到同一个坑,挣扎着往出爬的时候还互相推搡,别人的事看得明明白白,轮在自己身上就懵圈。 冬生很想对张德顺说:“还不是随了你!” 没有说出口,反是嬉笑道:“所以说咱父子俩不能都走这一条路啊。若真是这样,咱老张家的门风就完了,在整个瓦拉尔都得传开,他们会说上梁不正下染歪。” 张德顺气得照冬生的肩上拍了一下,咬着牙说:“你放心,我不找什么老伴儿,也不会和铁蛋娘有啥子事,别把老年人的友谊想得那般歪。” “真话?” “真话,但你也得答应我,不行与老孟家那丫头在一起。” 冬生依旧嬉笑:“可是已经在一起了。” 张德顺大吃一惊,一瞪眼儿:“我就说过,跟那妖精似的姑娘学不出好,我没说错吧,那不是什么正经人,告诉你,你们愿意睡在一起就睡一起,但是千万别娶回家来。” 冬生也假装瞪大了眼睛:“想不到您这么大岁数的老同志思想竟然这么开放,只在一起不结婚那可就真的成了不正经了。” 张得顺气得说不出话来,抡圆了巴掌又在冬生的肩上拍了下去。 冯朵带着铁蛋儿娘去看病,各项检查做了许多。医院初步诊断为宫颈病变。 其实早在半年前,铁蛋娘就觉出了异常,绝经了这么多年竟突然淅沥地走起了红,她听说城里人常吃一些补气血的营养品就能延缓更年期,甚至绝了的月经都能再度来潮。这几年条件好了,铁蛋也总给她买些滋补的食品,她还以为自己要经历第二春了呢,是好事儿说明自己还没老,所以她不但没当回事儿,还觉得挺高兴。 诊断结果出来后,她傻眼了。 “啥叫宫颈病变?”她不明白。 医生说是一种重症的感染,也叫癌前病变,具体到了什么程度得需要进一步进行病理切片鉴定。 “我是得了癌吗?”铁蛋娘只觉得天玄地转。 冯朵儿安慰她,还没达到癌变的程度,只要积极配合治疗就能控制病情。 铁蛋娘还是灰心沮丧,她觉得这不是什么好病,即便不是癌也不光彩。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还会得妇科病,小地方人的思想局限使人们认为妇科疾病是与不良的私生活有关,就连铁蛋娘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年轻时的放纵最终还是得到了报应,她唉声叹气悔之晚矣。 并且嘱咐冯朵儿不要往外说出自己的病情,就说自己是心肌缺血引起的眩晕,对铁蛋儿也不能说实话。 所以铁蛋也只是以为母亲得的是心脏病,还在省城联系了专家准备给她好好治疗。 铁蛋娘说你那么忙不用你跟着,叫冯朵儿陪我就好,铁蛋怕冯朵怀着身孕不方便,冯朵说正好去省里医院给胎儿做做检查,铁蛋方才允了。 冯朵儿领着铁蛋娘去了省城医院。 张德顺得到的消息也是铁蛋娘得了心脏病。 “心脏的病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得好好看看。”张德顺小声叨咕。 第092章 冬生散心 虽已立了春,可北方天气还是冷得很,仍是一翻天寒地冻的落漠样,路边的杨柳树依旧光戚戚的没有一点儿生机。 冬生的各处工地开不了工,工作节奏慢了许多,是一年中难得的休养生息的时刻。 冬生决定出去走一走,不能负了祖国山河的秀美,踏遍千山万水才不愧为自然的主宰。 恰逢杭州有个全国地产研学联谊会,全国各地的地产商云集在此,既有领域内的专家也有行业大佬,大家要共同探讨地产业的发展方向与前景,建立同行间的友谊。冬生正想出去散散心,便带着孟颖去了。 孟颖跟了冬生几年,冬生逐渐放下以前的过往慢慢接受了她,这些年两人的感情不错,冬生觉得该给孟颖一个名分了,虽然没有正式结婚,但一些公开的场合冬生都会带上孟颖,在外面她俨然已经是冬成公司的总裁夫人。 边远地区出行多有不便,去杭州要先坐火车去省城,在省城再倒飞机。 尽管坐火车去省城只有七个小时的路途,冬生还是买了卧铺,而且是软卧。冬生与孟颖进了火车的软卧包箱,里面还有一对中年夫妇,他们是在列车的始发站上来的,也是要去省城。 “去省城干什么啊?”冬生热情地聊起了家常。 “去省医大二院看个病人,家里一亲戚在那里住院呢,”中年男人面无表情地答。 这对夫妻脸上的阴云使冬生不想再深入了解,何必再来牵引疾病给一个家庭带来的苦痛与打击。他把手提袋里的蜜桔拿出来给孟颖吃,并让了让中年夫妇,他们说了谢谢都没有吃。 “你们去省城做啥?”沉默了一会儿后中年男人问道。 “我们是去杭州,在省城倒车。”冬生回。 “噢,是去度假吧?好啊!年轻人就是好,没愁事儿,身体好,事业好,婚恋好,真是让人羡慕。”中年男人感慨着。 冬生笑笑。三年前可不是这样,那时事业不好,婚姻不好,身体也快垮了。想想时间真是个奇怪的东西,不经意间能让一个人发生这么大的改变。所以他更加坚信机遇的重要性,一步走对,便会风声水起,从此平步青云,腾飞万里。 中年女人则盯着孟颖看,看她用一双白嫩的美手将桔子扒开,把桔瓣一个个地放入花骨朵一样的口中咀嚼。 孟颖被瞅得不好意思,扭过脸去。 “这姑娘长得真好看,是演员吧?”中年妇女终于忍不住问道。 孟颖只微微哼了一声,算是同意,也是不同意。中年妇女似乎对演员的职业很感兴趣,她兴致勃勃地问:“演员每天拍戏是不是很有趣,能够当各种各样的人物,是不是进了剧组就跟上班一样了?是不是演员都得听导演的?” 孟颖很尴尬,因为她真的回答不出这些问题。中年妇女似乎还沉浸在发现了个演员这样的兴奋中,她不停地问着有关演员的一些事儿,却突然被孟颖的一句:“对不起,我没拍过戏。”击得半天缓不过神儿来。 可能是因为自己打断了一个人满怀兴致的畅想,孟颖有些过意不去,她又小声说:“我只拍过一些小广告,也算……演员。” 这下中年妇女明白了,这可能就是人们所说的上不了线的小演员,即使这样她依然好奇心十足,不断打探:“听说现在有些女演员为了能出演个角色,不惜把自己搭进去,真是这样吗?” 中年男人厉声吼道:“问这儿问那儿的你烦不烦啊?” 中年妇女这才觉得失了言。逐沉默下来。 很快列车员过来换票,是位瘦高的小伙子,他接过梦颖的火车票时,居然没有拿稳,票飘飘忽忽地滑落在地上,他轻轻拾起放在天蓝色的夹子里,做完了这些并没有走,还是盯着孟颖看:“你是不是演《雪在飘》里面的那个花蝴蝶?” 孟颖摇头。列车员低声说:“简直太像了,明明就是,唉,对了,你是不是演过那个……” 冬生打断他:“她啥也没演过,就是空长着一张明星的脸。” 列车员叹了口气:“不对,我还是觉得在哪里见过。” “或许吧,我拍过期刊杂志封面。”孟颖解释说。 “我说是吧!”列车员这回满意地走了。 到了杭州,已是春暖花开,风景秀丽,迎面扑来温湿的空气,像蒸锅里嗤出的热气,吹得人脸暖洋洋的。 街边的柳树枝条摇曳,像婀娜的少女,栀子花吐着芬芳,大街小巷里人头传动。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距联谊会还有时间,冬生梦颖决定先逛一逛西湖的美景,为了那个美丽的神话,也为了欣赏江南特有的园林风光,冬生孟颖梦两人并未跟着大部队走,而是选择了自己的游览路线。 逛了一天,阅尽湖畔风光,尝过街边美食,两人就决定返回宾馆。在经过一个地铁站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卖唱的年轻人,小伙子弹着吉他,表演得很投入,嗓音是那么的清澈明亮,又是那么充满柔情,不时有路过的人向面前盒子扔钱,小伙子也不瞅,仿佛眼前的那个罐子与路人都和他没甚关系。孟颖不由得看呆了,她很喜欢这样清澈透明的纯净歌声,小伙子脸上有着淡淡的忧伤,在这英俊的外表下,仿佛有一个忧伤的故事。 冬生向盒子里面投了十元钱,他看见盒子里装着的多是一元钱币,也有几个五元面值,十元已经是很多了,孟颖还是不满足,又向里面放了十元钱。 梦颖正看得投入。边上围观的人群中突然有人走过来,对她说:“你想当演员吗?我是《黄日》剧组的导演,现在正面对大众挑选女演员,有兴趣的话可以去参加我们的面试。” 孟颖惊呆了,演戏是她的梦想,这么多年,她像帆船搁浅在沙滩一样停滞不前,但是这个关于演员的梦却一直在做,只要微风吹过便可立刻扬帆远航。 “真的吗?你真的是导演?面试的地点在什么地方?” “这是我的联系方式,上面有地址和电话,机会难得,一定要抓住。”这人递上了一张名片后走了。 第093章 联谊会 名片上写着的地址是在北京,孟颖想去,冬生怕这剧组不真实误了事,孟颖说:“去了就知道了一切,千载难逢,不是什么时候都能有这样的机遇的。” 冬生想了想说:“人过三十天过午,你二十多岁就开始搞演艺,没弄出什么名堂,现在三十多岁了还能有什么出息?” 孟颖红着脸说:“过去选演员形式没现在这么多样啊,他们只愿意用正规军,象我这样师出无门的人都不知剧组大门在哪?现在不一样了,草根也能逆袭,有许多当红明星就是来自最基层群众。” 她边说边拉过冬生的手撒娇:“就让我去试一试吧,也不会损失什么,不放心你就陪着我去,万一幸运就砸在我身上了呢!” 冬生便答应联谊会结束后陪她去北京面试。 杭州联谊派对上众商云集,老总们身边的女人千娇百媚争芳斗艳,一个比一个漂亮,在这些女人中,三十多岁的孟颖风姿卓绝十分抢眼。 联谊会安排在一个度假山庄里举行,室内豪华舒适,室外风景宜人,是现代与自然最紧密的结合。 第一天,南北地产商们会聚在报告厅里交流学习,南方的商人看上去大多儒雅谦和,他们文质彬彬,谈吐优雅,说起经济来头头是道,不象商人倒象学者。 北方商人则显的张扬霸气,他们个性直爽,表现得富贵气十足。合得来了便侠肝义胆,两肋插刀,看不上的就拍案而起势不两立,立场坚定决绝不会转弯子。 冬生便是一个这样的人,他的业务在塔西当地数一数二,可在全国地产界里不见经传,是排不上名的小坷拉。 冬生惭愧,正所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到什么时候都不能觉得自己了不起,自负是因为见识太浅,气傲是因为目光太短。 冬生边上坐着的就是一位来自上海的地产界大佬,曾创下连续五年销售额翻番的辉煌业绩,冬生忍不住向他请教企业经营的秘籍,他用一口带着上海口音的普通话说:“我们南方的地产界为什么能够这么火爆?是因为我们北上广的土地寸土寸金,当初不值钱的地段儿也慢慢变成了热区,所以说从事这一行,一定要有独特的识金本领,抓得住机遇才能有所做为,知道嘛?机遇。”他边说边用力的握拳。 这个观点冬生还是蛮赞同的,想当初若不是抓住了地产机遇,自己创了业,现在还是一个穷木匠呢。 “对,机遇很重要。”冬生一面附和一面拿出本子记上。 有南方的商人嘲笑:“记下也没有用,不见得回去就能用心学习,你们北方的暴发户我见得太多了,都是目光短浅做事不过脑子的人,什么时候能坐下来认真想一想,思考一下比这摆花架强。” 冬生来了气。我去!这是明晃晃的诋毁北方人啊,他想说,象你们南方人两面三刀暗藏奸诈就好了?可是又一想,此刻不能发脾气,要不然就应证了北方人没涵养这个观点。 他强忍着心中的怒火笑笑的说:“这位大哥说的可真是逗哪,哪至于如此?北方人只不过是热血,脾气暴了些。况且北方人也不全是这样,有些人总是喜欢以偏概全。” 众人便不再言语。关于南方人与北方人差别的话题就此结束了。 男人们在大楼里研究经济,女人们则在山庄里休闲,她们泡温泉,打牌,约上三五个人一起去逛街。 两个南方姑娘问孟颖:“你是哪个城市的人?” “塔西市。” “那是个什么地方?”她们疑惑地摇头。 孟颖告诉她们是东北的一个城市。 “啊!东北的啊!听说那地方的人晚上睡的都是火炕,做饭用的大锅比洗衣盆都大,真的吗?那得做多少饭呢?不成喂猪了吗?” 孟颖觉着这话不好听,就不再跟她们搭话。可她们似乎不过瘾,依然和孟颖说:“你长得不错,怎么不来南方发展啊?找个南方的商人怎么也比在北方强,北方人看着富内里穷得很,而且大多都粗鲁庸俗,你看他们一个个戴着大金链子,哪里有一点美感呢?无非是为露富罢了。” 另一个姑娘也说:“我也不喜欢北方人,他们太缺乏含蓄美了。” 两个姑娘边说边摆弄着手上的宝石戒指,她们手腕上戴着的也是彩宝手链儿。 孟颖悄悄的把颈上的粗黄金项链儿向衣服里面掖了掖,她拿眼睛用力剜了两个南方姑娘一眼,不屑地说:“南方人是有钱,但有什么用?也跟没钱似的,太抠门儿。南方男人舍得给你们花钱嘛?” 一个姑娘急了,想必孟颖的话是说到了点子上,她不服气地反驳:“我的包包是万马仕,穿的是香奈儿,怎么就不舍得花钱了?” 孟颖冷笑:“就这一套出门儿能拿得出的行头吧?穿了几年了?” “你……太过分了,北方人真是蛮不讲理!”姑娘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另一个则把她拉走了,走时嘴里还小声说着:“就是,不知好歹,我们明明是好心为了她着想,反被咬一口,真是弄不懂。” 孟颖笑笑,算是自嘲。她虽是北方人,与南方人接触的机会却并不少,怎么能不知道南北差异呢?况且她也不喜欢戴着有色眼镜去分析某一类人,对于南方北方因地域性差异所产生的生活习俗不同,她也觉得真的没有必要认真计较谁好谁坏。 第二天,会务举办方安排大家参观当地的精品建筑,令人开了眼界,精品的住宅小区之所以能成为精品,不仅仅是因为楼房建筑质量过硬,楼体外形设计美观独特,整体规划布局合理,更多的是因为小区内的配套设施齐全,那里面的环境卫生绿化设计,小品点缀,以及相应的商业街都设计得非常人性化。 建筑已经不单单只是盖楼了,它是和人类生活紧密联系在一起的,唯有将人类生活要素更多的考虑在内,才能够满足人类生活发展的需要,才能够成为高档的精品住房,自然能够卖得上好价钱。 第094章 孟颖面试 第三天,便是单纯的歌舞联谊会,酒会全天进行,可以边喝酒边聊天,也可以尽情地唱歌跳舞。 孟颖擅长文艺,歌声甜美舞姿妙蔓,又唱又跳的她显露了光芒,令一直暗淡的冬生脸上也有了光彩。 不时有男人过来邀她跳舞,也有人过来主动搭讪,还有人讨好地称她为东方女性美的代表,只有在这时候冬生才觉得在南方人面前丢失的体面又拾了回来,他自顾坐在一旁饮酒,看着孟颖象花一样地招蜂引蝶。 一位南方老总偷偷问冬生:“你是怎么把她弄来的?得不少钱吧?” 冬生当时就沉下了脸:“你喝多了吧?这是我的未婚妻,说话放尊重些。” 对方满脸歉意:“既然是这样,还望见谅了,张总真是好胃口!”这人带着奸笑与尴尬走开了。 冬生闷闷不乐,烦燥起来。 这时一位与冬生交情不错的老板走过来,指着远处正与别人跳舞的孟颖悄声问:“她真是你的未婚妻?” 冬生认真地说:“这有什么可疑惑的?” 这人笑了笑:“我说张老弟,咱俩平时关系如何?我自觉着咱俩这交情不能眼看着你吃了亏,这个女人,玩玩就算了,别认真,不值当!结婚就算了吧。” 冬生瞪大了眼睛:“这是怎么说的?你凭什么污蔑她?你说这些对你又有什么好处?是谁的阴谋?” 这人按下激动的冬生:“先别急!没人派我来,也不是谁的阴谋,实话告诉你,就那娘们身上有几个痦子我都知道,她是什么货色我也清楚……” 冬生再也抵制不住一腔怒火:“关你屁事?再胡说看我揍你!” 这人无奈地摇了摇头走开了。 冬生认为这些人是因为孟颖漂亮,漂亮的女人常会遭到非议诽谤,他们统统嫉妒他得到了这么漂亮的女人,所以才来挑拨。 冬生生气,觉得人心险恶,联谊会还没有结束就带着孟颖去了北京。 好不容易才在四环以外的一条街巷里找到了名片上的地址,是一处老旧的楼房。 光线昏暗的走廊里已经排了很长的队伍,都是等着面试的演员,清一色帅哥靓女。 “看吧,不是假的,这么多人都在等着面试呢。”孟颖对冬生说。但是她发现排队等候的人手里都拿着一张纸,就问边儿上的人去哪里取这张纸,一个花一样的单眼皮儿姑娘用手往里面一指:“那个屋里。” 经过走廊去了里面房间,孟颖说明了来意,一个微胖留着络腮胡的男子抬头看了看冬生和梦颖:“是男演员还是女演员?” “导演,是我想要面试,他是陪我来的。”孟颖连忙解释。 “我不是导演,我只是剧务,导演很忙,哪有空见你们呢?初步的事项由我来定,到最后试镜的环节才能见到导演。”络腮胡男人冷冷地说。 他瞟了一眼冬生问:“男朋友?” “是。” 剧务似有不满:“从这点上就可以看出你不敬业。” “怎么会呢?您还没了解我呢。” 剧务又说:“你应该清楚,演员的黄金时间只有那么几年,尤其是女演员,一过了30整体素质急剧下降,皮肤不像皮肤,眉眼不是眉眼的,况且现在的影迷们都喜欢未婚的男女,你这么早就谈了男朋友不是自断星路嘛。” 孟颖无语。冬生气得转身出了屋。 只剩下孟颖一人,剧务换上了一副柔和的语气:“这么早就把自己嫁了,太可惜了。” 他把手放在孟颖的肩上拍了拍:“坐下来回答我几个问题。” 梦颖乖乖坐到他对面椅子上。 “多大了?” “三十二……” “啊?这么大了,早干嘛去了?你看看外面排队那些小姑娘超过25的都少有。” 孟颖惭愧的低下头。 “哪个影视院校毕业的?” “我不是学表演的。” “没学过表演?那又得打折了。”剧务无奈地摇了摇头,脸上的胡子似乎都在跟着抖动。 “我会模特儿走秀,是深圳方连模特艺术表演学校毕业的。” “走台步和演戏怎么能一样呢?表演是门艺术,也是门学问,内里说道大着呢。”剧务把孟颖的专业否定了。 “以前接触过影视没?都演过什么片子?” “没,” 剧务盯着孟颖看了一会儿,肯定地说:“那你不用面试了,就是试了也没有什么机会,除非……” “怎样?”孟颖不想失去任何可以演戏的机会。 剧务咳嗽着清了清嗓子,把上身坐端正:“你看啊!年纪大,不是科班出身,没拍过戏。哪一项也不占优势。但是如果你对剧组有特殊的贡献,我们还是可以考虑给你安排个小角色。” “难道是?”孟颖忽然想起火车包厢里那中年妇女说的话,似乎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剧务收拾起桌面那些纸张,一本正经的说:“你可别想歪了哦,我们可是正经的剧组,没有像外面传说的那样有什么潜规则。你看看外面那些排着队的小姑娘,哪个不是又嫩又水?真要那样的话还不得把导演累吐血呀。我们导演忙得很,都没空搭理那些上赶着粘腻的女演员。” “那是什么?”孟颖疑惑。 “是这样,我们这次拍戏经济上有些困难,若能拿个投资赞助什么的,安排一个角色是没有问题的。”剧务满脸堆笑拿了一张表格递给孟颖。 “我去外面排队就行了吗?今天还能轮到我面试吗?。” “你还没取得试镜资格呢,你也看到了,来应征的人很多,要想脱颖而出,必须有点特殊的本领,要么就想着为剧组做点贡献。那样的话我可以马上为你安排和导演见面。”剧务打开天窗说亮话。 “我回去和我男朋友商量一下,但具体的出资额是多些?”孟颖问。 剧务的喉结蠕动了一下:“多少自己定,赞助得多就能演个重要角色,捐得少那么就演个稍次的角色。不过啊,女一号人选已经定了出多少钱也演不了的,这个得事先说清不能骗你。投个千八百万的也许能演个女二号,几十万就是女三女四,几万块钱就是更小不起眼的角色,回去好好考虑一下再来也不迟。” 第095章 孟颖试镜 孟颖出来就把这事儿跟冬生说了。 冬生很支持。 孟颖说,就投个十几万演个小角色就行。 冬生说,那哪行,咱就赞助他几百万演女2号,你一直想当演员,以前是因为没有钱,要不你早红了。 孟颖很激动:“你真舍得为我花那么多钱?那可不是什么小数目啊!” “那当然,我对你什么时候假过?再说公司成立的时候你是出过资的,就算分红也该得。” 孟颖嚅喏:“我就知道……”却没再说下去。 “什么?”冬生追问。 “我就知道,你最好了。”一丝羞涩的神情在孟颖的脸上浮现。 “快别发酸了,赶紧去告诉剧组工作人员吧,尽快把角色定下来,别再让别人先得了。”冬生提醒着。 孟颖跑着回到了屋里。 刚才那大胡子剧务一听,两眼放光,真没看走眼,果然是来了一路财神。 他捋了捋嘴边的胡子说:“你先坐下,即便同意出资,我们也还是要按程序试镜的,得看看你究竟有几把刷子,太次的实在不适合,就是出了钱我们也不能用。” “好的。” 大胡子拿过来一个本子:“这上面是有关试镜的一些桥段,你回去练习练习,到时候我们会随机抽取决定你来表演哪一个,准备好了就过来。” 孟颖拿过本子一看,类似于剧本,上面是一段一段的情节描写和男女演员之间的对话。 回到酒店,孟颖仔细翻看剧本,努力想象着里面描绘的场景,怎么看都觉得就像是在读小说。 怎能把里面的内容情景表现出来,还真需要一番努力钻研才行。 孟颖以前没学过表演,一想到自己演起戏来就像是在与人简单的对话,定是没有什么特点,想想便觉得没有底气。 她拉过在一边看报的冬生:“过来帮我分析分析剧本,搭搭戏。” 冬生凑了过来:“怎么搭呀?我是一窍不通,怎么帮你分析?” 孟颖指着本子向他讲,曾经的一对恋人,因为各种原因分手,多年后他们再次相遇,这里要演的就是他们再次相逢时的情景。 “你说他们的心情是怎样的呢?心里的复杂情绪该怎么表现呢?”孟颖问道。 冬生来了兴致:“这要看他们是因为什么原因分手的,此时此刻心里是否还想着对方,若感情还在,心情必然是复杂的。若已经没了情感,那也就跟见了一个旧相识一样,没什么特别的了。” 孟颖忽闪着大眼睛:“就且当他们感情依旧在。” “嗯,那可就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了。”冬生发表了意见。 “来,你配合我演一演,”孟颖倒很想看看冬生所说的复杂情感究竟是什么样的。 冬生熟悉一下她手中的本子,两人便搭起了戏。 “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男主问女主。 “我还好,你呢?” “就那样吧,工作,赚钱,教育孩子,”停顿片刻男主充满深情地问:“你还喜欢去看香山的红叶吗?” 女主答:“我还是喜欢红叶,但不大去香山了。” 男主突然兴奋起来:“你喜欢哪里的红叶?我带你去看。” 女主微微的迟疑了一下,缓缓地答:“好啊!” 剧情结束。 孟颖笑道:“就这么简单的几句话怎么表达复杂呢?” 冬生说:“你不要总是想笑,得投入到你的角色中去,要满怀深情,眼神要象水波一样温柔,记住,你们是有感情的,要把相见的喜悦和对这份情感的遗憾表现出来。” 冬生说完,孟颖竟哈哈大笑起来:“看来,你比我有演戏天赋,竟然能理解得这么透彻,不当演员真是白瞎了。” 冬生板起脸:“我不是有什么天赋,我是有这样的情感经历才有此感悟的,难道你不是吗?” 孟颖有所醒悟,她象打岔似的:“你发表点儿意见也是正常,因为你是投资方啊,你怎么说我就怎么演,你的话比导演都管用。” “到现在我们连导演的面还没见到呢,你明天就赶紧过去吧,把投资的具体事宜定一下,也没什么再继续练的了,演技不是一时半刻能提高的。”冬生说。 这话说得对,没见着导演这事儿还不算成。 第二天,孟颖与冬生又来到那座老楼,外面依然还是排着长长的队伍。 这次大胡子直接把孟颖领到了试镜间,里面坐着一个长头发和一个戴着眼镜的瘦高个儿男人,剧务介绍说长头发是导演,戴眼镜的这位是副导演。 冬生仔细的看了看,戴眼镜的这人正是那日在杭州给他们发名片的人。 “先去那边试镜吧?一切都等试完镜再说。”导演吩咐着。 孟颖简单化了妆就去了那边的摄像机前,搭戏的男演员已经等在那里。 面对着灯光、摄像机、导演以及身边的工作人员,梦颖心情很紧张,竟然有些不好意思了,连话语也开不了口,毕竟太久的时间不接触舞台了,即便以前演出也只是走步,不需要说话,没这么多的情境设定,孟颖挺着头皮象与陌生人对话,她自我感觉还没有与冬生搭戏时演得自然。 念了一遍台词,说的结结巴巴,更别说什么情绪,感情了,导演也似乎不满意。但他又舍不得这笔巨大的投资,就让演员下去缓解缓解情绪再来一遍。 接连演了三遍,才勉强算通过。 “没什么问题我们就把合同签一下。”剧务抱来了两打文件。 冬生孟颖粗略的浏览了一番,觉得没有什么大问题,当下就签订了合同。 “我们这部剧下个月就开机了,你们的资金什么时候能到位?”副导演问。 “按合同规定先付20%的定金,明天我让公司先转200万过来。”冬生答道。 “好,这是要演的剧本,拿回去仔细看看吧,下个月我们正式开机时再通知你,没问题吧?” “没问题,绝对不会误了档期,就算明天开机我也能行”孟颖回答。 想不到这次出行竟然能有这么大的收获,能圆了孟颖一直以来的梦想,冬生也觉得很欣慰。 “在剧组住不方便的话,我就给你单租个房子,再派几个助理过来。反正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呢,不如你先随我回去,到时再过来。”冬生安排着事宜。 第096章 夏公子 孟颖怕夜长梦多,回去了离得远再出个什么差错,她宁愿待在剧组守在北京。 冬生想着回公司也没有到施工旺季,就打算在北京多待些日子,正好看看假期没有见到的夏生。 夏生此刻就在北京,她在学校里过的年。学业真忙得如此吗?当然不是,学校里也是要放假过年的,只有一少部分同学因为家庭生活条件不好,他们会选择在假期打工,也为了节省路费不愿来回折腾。 夏生的零用钱非常充足,就没做过勤工俭学的事,从不为钱的事发愁,相反看到有困难的同学还会主动资助,宿舍里大家公用的东西通常都由夏生来买,洗衣粉肥皂牙膏大伙儿都用夏生的,反正她也不心疼,用没了就会成箱的买来供大家使用,刚入学那会儿还是每人一只暖水瓶,后来碎的碎丢的丢,就只剩下了两个,夏生二话不说又重新买上几个。寝室里舍友们想要安网线,统计都谁的电脑用,好来均摊费用。夏生去办理的此事,先垫付了500元入网费,过后也就那么算了。 夏生喜欢男孩子装扮,少言寡语,行事又豁达仗义,被同学们亲切地称为“夏公子。” 寒假即将结束,这几日已经陆续有返校的同学回来了,他们带着家乡的气息风尘仆仆的回归校园。把大包小包的土特产拿出来分给同学们。很快夏生面前就堆了一大堆,有香肠,葡萄干儿,果脯,鱼子酱,多味儿花生等,在这些物品中最显眼的是一个楔形皮带子装的马奶酒,是蒋哈勒同学送的,他来自内蒙,个性直爽,和夏生颇能相处得来,很多时候,夏生都与他混在一起,蒋哈勒便给她讲家乡的大草原,讲骑马,讲出行时腰挎马奶酒,手杨策马鞭的威武,夏生便羡慕得不得了。 “马奶酒什么味儿?是奶味?还是酒味?”夏生好奇。 “下次回家带给你一壶尝尝就知道了。” 蒋哈勒遵守诺言,这次寒假回来果然就给夏生带回了马奶酒。 “夏公子,只有酒算什么啊?得配上烤全羊手把肉那才叫纯正的内蒙大餐呢。”寝室的喜喜说。 “好,我们今晚就去吃烤全羊手把肉。”夏生又要聚餐,说是聚餐,可费用通常都是夏生来出。 寝室里哪个姑娘馋了,想吃什么只要把夏公子哄好,山珍海味任由你挑。但是夏公子也有心情不好的时候,只要她板起的脸一言不发,大家就知道她不开心了,这个时候要做的只能是少说话,别往她跟前儿凑,越想着安慰开导她就会越烦,到最后兴许就会被夏公子骂得狗血喷头。 小时候夏生不是这样的,那时她弱小无助常常被忽视,不知什么时候起她变得非常霸气,可能是哥姐的宠爱让她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而此刻的夏公子脸上就不太晴朗,显得忧心忡忡,闷闷不乐。只碍于一个假期没见面了不好摆脸子,夏生强打精神与同学说笑,可心里其实一点儿也乐不起来。 “夏公子,楼下有人找。”同学通知她。 夏生兴高采烈地冲到宿舍楼下,原来是冬生,夏生有些失望。大哥来能有什么用呢?无非就是问问缺什么少什么钱够不够用,再就是啰嗦地嘱咐吃好穿好照顾好自己别不舍得花钱什么的,她已经在外面上学快十年了,还能不知道这些嘛。 夏生还是表现得很亲热的样子:“大哥越来越帅了!来北京出差吗?” “嗯,来开个会。你也真是的,这么大姑娘了,多买几件女孩子穿的衣服,整天跟个假小子似的哪个男生会喜欢。”冬生批评起妹妹。 “你敢小瞧我?真是,喜欢我的男生大有人在,不信下次我带回去给你们瞧瞧。”夏生不服气。 “都拿你当哥们处的吧!哪个敢娶你。”冬生调侃。 夏生嘿嘿一笑:“这倒不假。” “想吃点儿什么,晚上我领你出去改善伙食。”冬生还是很疼这个小妹的。 “晚上和同学们有约了。” “那就把同学们都叫上,我请客。” “哎呀,有你在,他们多拘束啊,你就尽管忙你的去吧,我每天吃得好睡得好,什么都好,尽可放心。”夏生想把哥哥打发走。 冬生见夏生一切安好就离开了,和以往一样,还是给夏生留了钱。而且还不是少数目,一给就是几万块。夏生上学的各项费用春生已经给过了,冬生还给,秋生有时也给,回家来张德顺偶尔也给,虽然不多,但是也不少,所以夏生作为一个学生钱是花不完的。 看过了夏生,冬生就回塔西了,公司有一个工程要参加投标,需要冬生处理一下具体事项。孟颖的剧还没有正式开机,留在剧组里接着熟悉剧本,冬生就自己一个人先回去了。 送走了大哥,夏生依旧闷闷不乐,她阴暗的心情其实来自于那个叫夏雪的女孩儿,对,就是那年夏天跟夏生一起回家看森林的那个姑娘。夏生其实是在等着小雪的消息,那个娇小的弱不禁风的江南女孩儿,她的一举一动深深牵动着夏生的心,夏生对她想念得很,整个假期都在想着她,究竟对她是一种什么情感,就连夏生自己也说不清楚,是很好很好的知心朋友,比闺蜜还要粘,比姐妹还要亲。一日不见都想的慌。 夏雪并不是夏生的同班同学,她是文学院的学生,与夏生同届,两人是在学校的摄影活动沙龙里相识的,夏生爱好摄影,常带着夏雪盘踞在山河湖水之间,夏雪也成了夏生最主要的摄影模特儿。只是夏雪的家庭条件不好,总想着拉着夏生去校外打工,夏生也会经常给她一些经济上的帮助。上学期夏雪的父亲病重夏生还资助了一大笔钱。为此夏雪很感激,总是帮她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听说夏生的的家乡很冷,还专门给她织了一双厚厚的毛线袜,预备给她寒假回家穿,可是夏生的这个寒假并没有回家。 也是因为夏雪。 第097章 夏雪 夏雪说这个春节很想去上海外滩听新年钟声,夏生就要陪她一起去,两人放假时约好除夕之夜在上海外滩见面。 夏生只能对家里撒谎学校实验离不开,她不能回家,家人怎么许她大年三十儿再出来呢?那是一个全家人在一起守岁的时刻,怎么能让她跑去上海疯玩?她只能选择不回家。 到了除夕的下午,夏生与夏雪在上海见了面,没想到夏雪的身边还多了一个小伙子,又瘦又高的身材,眉眼清秀。 夏生当时就摔了脸:“不是说好就只咱们两个人的吗?你把他带来干什么嘛?” 夏雪说:“家里不放心我一个人出来,再说咱们两个女孩子大半夜的在外面,也不安全啊!” 夏生还是不高兴:“原来是护花使者啊?什么时候处的男朋友?” 夏雪笑道:“哪是什么男朋友?他父亲与我父亲是很要好的旧相识,我们两家从小就是街邻。” 夏生还是调笑:“这么说就是青梅竹马了。” 夏雪红了脸,娇嗔道:“我的姑奶奶,你小点儿声,别让人家听见了,多难堪尴尬的事情,你若相中了我给你们当介绍人。” 夏生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怕夏雪不理她,怕她有了男朋友就不能和自己这般亲密了,她很怕失去夏雪,会不自觉地抵触和她接处的人,不论男生女生,只要走近夏雪,夏生的心都会很慌乱。 到了晚上,寝室里一共六人回来了五个,加上蒋哈勒和另外两个男生一共八人,夏生领他们去了学校外面的大汗烧烤,几个人要了一只烤全羊。吃过饭一伙人又闹着去唱歌,夏生没兴致想先走,蒋哈勒便击她:“咋?一碗马奶酒就喝晕了,瞧你多怂,就这样在我们家乡马都不能听你使唤。” 夏生有气无力地说:“谁怂了?” 蒋哈勒笑:“那你蔫蔫的是咋回事儿?” 夏生便打起精神与他们疯乐去了,直闹到后半夜才回来。 回到寝室,几个姑娘还沉浸在刚刚的愉悦中,又折腾了一会儿屋子里才渐渐没了声音,寂静的黑暗中,老二突然说:“对了,文学院咱们的内线有消息传来了。” “是什么?”夏生紧张地问。 “夏雪今天晚上回来了,据说胳膊上还戴着孝,好像过年时父亲死了。” 夏生心里一紧,对夏雪恨意全无,自从除夕夜相见后,夏生就对夏雪憋着气,怨她领了邻居小伙子过来,过后电话又总是打不通,发了短信也不回,现在听说她家里出了事,恨意霎时变成了担心。她那娇小瘦弱的身躯如何能承受这巨大的丧亲之痛,她家住在江南乡下,条件本来就差,会不会累坏了身子。 “怎么不早说?”夏生埋怨着。 “刚才又唱又跳太兴奋就把这事忘了。” 喜喜娇笑道:“我说夏公子,咱们寝室五个如花似玉的姑娘你还爱不够啊?非得宠那个人文学院的江南袖珍女,难不成你对她有什么企图?” 夏生唬唬地喝道:“乱说什么?我对她与对你们是一样的友情。” 屋里一阵沉默。 停了一会儿,夏生复又缓缓地说:“告诉你们一个秘密,千万都别出去说,其实是蒋哈勒看上了她,让我帮着弄点有关她的信息。” 夏生在乎夏雪,总是想知道关于她的事情,不管什么事,只要是关于她的消息,夏生都感兴趣。宿舍里的人知道了,就托人文院的老乡时刻关注夏雪,毕竟夏生平日积累的人气很高,大家也愿意为她做点儿事。 夏生还是为自己对夏雪的关心编了个借口,她知道什么事情都得有一个度,人与人的关系掌握不好很可能就向坏的方向走了。 关于夏雪的消息,有些她知道就知道了,没什么大不了。可这次她按耐不住了,很想立刻就飞到她的身边。 天终于亮了。 其实也没过多久,对别人来说只是一眨眼,可是对夏生来讲时间异常难耐。她知道屋里的这些人才不会像她一样关心那个叫夏雪的女孩,只有她才会惦念她过的好不好?心情怎样?吃得好不好?会不会伤心难过? 下了课夏生便急匆匆地找了夏雪,她确实瘦了不少,看上去很憔悴。 “什么时候的事儿?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夏生关切地问。 “大年初六。”夏雪一脸忧伤。 “事已至此,别太难过了,身体要紧。”夏生安慰着。 “都说在外滩的新年钟声中许愿很灵,可阿爸还是走了……” “别伤心,没了阿爸还有我,我们都很爱你。”夏生情真意切。 夏雪心情似乎好了些,她柔柔地说:“那天从上海回到家,我电话就关机了,那个电话原本就是家里人联系我用的,回到家也就不需要了,漫游费很贵,就一直没有开机,昨天回到学校一打开,你怎么发了那么多的短信?” 夏生这才知道夏雪为什么一直不回短信了,是自己误会她了,便有些羞涩:“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挺想你的。” “中午别在食堂吃了,想吃什么去外面,我请你。”夏生想给小雪补补身子。 “不用了,我没有胃口,再说我们马上就要开题了,得抓紧时间搜集资料,在学校里吃能省些时间。”夏雪淡淡的说。 “那周六我们出去散散心吧,学校最近有一个摄影比赛,我要出去拍几组照片,你还得给我当模特呢。”夏生请求夏雪帮忙。 “好吧。”夏雪同意了。 蒋哈勒也来凑热闹,他也要当夏生的模特,夏生看着他特有的飘荡着蒙古族气息的脸,兴奋地说:“穿戴上你们的民族服饰,在一望无际大草原上骑着骏马奔驰的照片想来也很美,抽时间你带我回内蒙!” 蒋哈勒也兴奋地说:“带你回家,以什么身份呢?我们这里只有未婚的媳妇才能带回家的。” “去你的,那就把夏雪也带上,三个人总没什么闲话了吧!”夏生边骂他边出着主意。 “我看行,就这么定了,不许反悔,谁反悔谁是王八。”蒋哈勒很赞同。 夏生奇怪地望着他:“你不会真的对夏雪有想法吧?” 第098章 三人行 “开什么玩笑?我对你很有想法!”蒋哈勒恨恨地说。 “好了,即使你对她没意思,也不能拿我开涮啊!咱们什么时候启程?”夏生对这次草原之行很期待,希望能早点动身。 “这个时候家乡的草原还没有绿呢,怎么也得一个月以后。”蒋哈勒无奈地摊摊手。 “可是就快要交稿了啊,干脆我还是只拍夏雪得了,在校园里选景也是一样的。”夏生犹豫了。 “那哪有代表性啊?你喜欢摄影,总得拿出精品才不负这一腔热血,半个月吧,半个月以后草原兴许会有点绿色了,对,最快也得半个月。”蒋哈勒皱着眉头。 “这勉强还算可以。”夏生同意了。 此次出行她是真想拍些内蒙风情的好照片,再就是想让夏雪散散心,宽广辽阔的草原最适合缓解压力,释放焦虑。它的广袤能让很多忧伤化为沙砾,任何无奈、伤心、不满、狂躁、繁杂的情绪,到了这里都会变成草丛中的那缕青绿,草的芬芳是剂治疗沉沦的良药,它能让人安静,也能令人回归,还能博发激情。它像清新的洗涤剂,能够洗除心灵的污垢尘埃。 到了草原,夏生果然被它的美惊艳到了,她从小到大只认定了森林的宽广雄厚,却没想到草原的摄魂,它就像一副巨大的天幕罩在烽烟飞转的大地上,使人觉得像在天上飞翔,大地、绿草、蓝天、白云,它们是交织在一起的,分不清是踩在土地上还是飘在云端。 初春的大草原只冒出些许嫩绿的芽尖,整体望去黄绿相间的一片,黄色的枯草中泛着点点嫩绿,像姑娘颈上围着的黄底儿绿条围巾。 蒋哈勒把夏生小雪带到家乡最具有民族特色的草原上,一望无际的草原散落着大大小小的蒙古包,马头琴声悠扬嘹亮,在天边回荡翻转,羊群悠闲地吃着草,牧民身着翻皮夹袄,头戴平顶毡帽,在羊群中穿梭。他们时而扯着嗓子唱上一首牧歌,时而躺在阳光晒得温热的草垫子上歇息,这幅淳朴自然的草原风景,让夏生的心一下子沉静下来。 远离了城市的喧闹繁华,这样朴素的自然景致让脚步不由得慢了下来,清新的空气让急促的呼吸也平稳了,阳光异常的干净,令人怀疑它不是那个城市天空中天天见到的太阳。原来太阳也像个调皮的孩子,它会将最真实的一面展现在自己喜欢的地方,让人情不自禁想要驻足歇息,管它明天是风还是雨,不管未来是朗还是暗,都先放一边,没有任何的繁杂配拿到如此纯真的地方揣摩,只想停下来歇息,只剩下不顾一切地欣赏。 “怎么样?美吧?”蒋哈勒自豪地说。 夏生深吸一口气:“在这里,我会忘了我是谁。” 几匹骏马由远而近飞驰而来,它们欢快地飞翔在草原上,就像天上飘着的风筝一样自由。它们在远处转了几圈后来到近前,伴着一声声长长的嘶鸣,马群在三人面前停住了,为首的蒙古牧民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被草原的风吹得黑红的脸膛,一头浓密乌黑的长卷发批在肩头,他一偏身下了马,把马鞭子掖在腰间:“怎么才到啊?快随我来吧,毡房已经安排好了。” 说话间他轻轻拍了拍身后的一匹鼻子上带白棱的棕马,马便乖乖地到一边吃草去了。马群的其他人接过蒋哈勒夏生带来的背包,把它们用绳子连接起来搭在马背上。 “我的摄影器材要小心,别弄坏了。”夏生冲他们喊着,他们并没有回答,只露出了憨厚的笑容。 “放心吧,马最通人性,它们不会使劲晃动摔坏人的东西的,除非你激怒了它。”为首的那个小伙子说道。 蒋哈勒指着他说:“这是我的表弟叫库齐,我们这次的行动全部是由他安排的,别看他年纪小,这方圆百十公顷的草原都是他的,光承包的草场就十多个呢。” “真的吗?那真是太了不起了。”夏生与小雪都惊叹库奇的能干,纷纷赞美他。 小伙子羞涩地笑了笑,露出一排洁白整齐的牙齿,健康的肤色配上这样一口白牙,使他看起来很像某位小说家笔下的著名人物。 “草原上的人也就能和草打个交道,哪有什么出息,你们在大城市里读了大书,懂得多,那才叫能耐呢,就像我阿哥,我们这儿草原上几十年才出这样一个名校大学生,是我们整个家族的荣耀。”小伙子说着硬硬的普通话,那字眼儿听起来怪怪的,让人觉得特别严肃认真。 蒋哈勒介绍,库齐的父亲,也就是蒋哈勒的舅舅,头些年经营草场,后来草原都陆续开发建成了旅游基地,他们也从最初的养牛养羊变成了搞旅游业,这些蒙古包都是后来建成的,里面的设施格局在保留基本的蒙古族要素外融入了很多现代化的成分,也是为了满足游客们的需要。 后来蒋哈勒的舅舅身体状况不好,便把操场的业务交给了库齐打理,库齐高中没毕业就不再读书了,只专心管理草场。 “你们来得不是时候,现在还不是草原最美的季节。”库齐遗憾地说。 “所以要交给你,让你帮着找一处好一点儿的草场啊。”蒋哈勒说。 库齐笑笑:“好吧,没问题。” 说话间已来到一座大檐盖的圆形蒙古包前,库齐说这就是他们即将入住的地方,进了蒙古包内,连接大门的也是一处敞厅,走过敞厅便是几处被分隔的房间,敞厅的右侧是单独的卫生间和自来水龙头,这样的布置住起来确实舒服了不少。 “先吃饭,过了晌午下午日偏些时再带你们去草场。”库齐说。 三人在房间里稍微休息一下,就到了吃午饭的时候。 大块肉、大碗酒,炒米餐,到了草原怎么能没有这些呢。 酒足饭饱,库齐牵来了两匹马,一匹白色,一批红棕色,库齐说这两匹马性情相对温顺,是给夏生和小雪两个人准备的,因为下午要去的那个草场比较远,得骑马去。 第099章 大草原 “骑马?这也太刺激了。”夏生惊呼。 “可我从来没有骑过马,我怕它踢我。”夏雪有些恐惧。 “那怎么办呢?来到草原就得骑马的。”库齐焦急。 蒋哈勒说:“要不咱俩一人骑一匹马驼着她们俩,就不要她俩单独骑了吧,万一驾驭不了马的性子也是挺危险的。” “好吧,没问题。”库奇还是这句话,夏雪在一边偷偷地笑他。 “我不要和你们骑一匹马,我也要单独骑马。”夏生不同意蒋哈勒的建议,她也很想体会伏在马背上飞驰的感觉。 “你能行吗?马急了可会甩性子的,万一摔下来可不是闹着玩的。”蒋哈勒担心。 夏生一再坚持自己骑马,库齐便又牵来了一匹马。 四人三匹马出行了。 库齐擅骑,负责驮着夏雪,上马前库齐与蒋哈勒一再教夏生骑马的要领,双腿一定要夹紧马肚子,双手拽住缰绳,身体不要僵直,要随着马奔跑的节奏起伏,等马奔跑的速度上来后,身体要略微前倾与马的身体平行,这样就能体会到与马心意相通的融洽了。 夏生忽然有些紧张,不由得手心出了汗,她拍了拍那匹白马,又喂了一把青草,使它能对自己熟悉些,不要使坏把她掀翻在地。 库齐先将夏雪扶上马背告诉她坐稳,又帮助夏生骑上马,然后翻身跳上马背,三匹马得得得向前行进。 库齐说虎子领那边有一处下洼地,常年背风向阳,温度比其他地方要高,每年那里的草是最先返青的,不出意外的话,那里应该已经像个草原样了,只是草里的野花还是少的很。 库齐载着小雪在前面领跑,夏生紧跟在后面,蒋哈勒在后面收尾,考虑到夏生的骑马技术,库齐特意放慢了速度,骑着马看上去不紧不慢的,马们似乎也不满意这种慢吞吞的速度,这使得它们感觉不到草原上奔跑起来的风,不能纵横驰骋,这会让它们感到很压抑。 大约一个小时后,来到了库齐所说的地方,果然是一番独特的景色,这一路走来黄绿相间的面貌换了样,大片大片鲜亮的绿草展现在眼前,它们从枯黄的草丛中钻出来,压过了枯草,像是盖在黄土路上的透明绿毛毯,绿韵中渗着点点杂黄,先前的黄底儿绿道儿变成了绿底儿黄斑儿。 初春的淡绿中镶嵌着点点的鹅黄,更能展现出原始草原沧桑的美感,是历经的寒冬后草原最真实自然的相貌。 “真是太美了,很符合我摄影的背景要求,谢谢你,库齐。”夏生又惊又喜,不断地向库齐表达谢意。 她迅速的支起相机,调好角度焦距,下午两点多,正是一天中太阳最好的时候,它把阳光肆意抛洒下来,草尖儿上闪烁着点点光芒,是一片片黄彤彤的亮色,很温暖很清亮的颜色。 夏生贪婪地按着快门,阳光、草丛、牛羊、蓝天、白云统统进了她的画面。 忙了一通,夏生忽然想起了什么大喊:“我模特们的民族服装在哪儿呢?”她看着夏雪和蒋哈勒那副平时的装扮发了呆。 “这不是我想要的意境,这一身现代的服饰与眼前的草原放在一起是多么不协调。”夏生急得直跺脚。 “都怪我太粗心了,没有事先想到。”蒋哈勒检讨。 库齐向四周望了望说:“别急,你们在这儿等着,我去那边向牧民借几套。” 说完迅速的跃上马背,一溜烟儿的飞走了。夏生还没反应过来,库齐已不见了踪影,不由得看呆在那里。 “这速度也太快了吧。”夏生叨咕。 “怎么样?我们草原的汗子威武吧?”蒋哈勒自豪地说。 “嗯,确实不错,”夏生认同。 小雪一直望着库齐离去的身影消失在草原的边际。她低声问蒋哈勒:“你们草原上的男人也不都象库齐那般雄壮吧?” “你的意思是草原还偏心呗?那怎么会呢!我们这儿的男人个顶个雄猛。”蒋哈勒以草原为荣。 “噢?那怎么我看你就不太象草原上的人,离威武雄壮差距大着呢。”夏雪取笑蒋哈勒。 蒋哈勒生气,心里骂道,真不会说话,一个女孩子嘴巴一点也不甜,难怪大学里没有男朋友。 他努起嘴巴,严肃地说:“小夏同学,你不要打击我,我可是地道的草原人,骑马、打猎、拉弓射箭、养牛喂马、草场复壮,这些我都会,我还会建蒙古包呢,只不过我这些年花在读书上的功夫多了,草原上的技能就不那么精湛了,你总应该明白时间总量的道理吧。” 见蒋哈勒认真了,夏雪有些尴尬了,她原本也是随便说说开玩笑的,没想到蒋哈勒竟这般在意,她愧疚地低下头:“好,算我说错了,是我不加思索了。” 夏生把眼睛一瞪:“你哪里有错?我看他也不象个草原汉子,还狡辩,读书已经使你不象个纯正的草原人了,这是事实,有什么不服的?” 蒋哈勒这回变得服服贴贴的了:“对吧,好吧……就算是吧。嗯,哈。” 夏生白了他一眼:“别打哈哈,以后少欺负小雪,别看她老实就言语苛刻。” 夏雪低下头,她家里贫困,被同学们瞧不起,这些年大学生活她遇事总是谦让别人,从不与人纷争,习惯了默默忍受,即便是对的也不去辩解。自己有町点不足总是低三下四地道歉。为此夏生也说过她:“别总一味谦让,越好别人越愿意捏箍,到头来都蹬鼻子上脸了。” 可夏雪还是不敢与人大声说话,她也曾对春生说,自己之所以这么懦弱是因为身后没有支持的后盾,她是孤单的一个人,所以很怕惹事,因为一旦出了事情,真的没有人能帮她,这也是夏生很想保护关心她的原因之一。 “瞧你说的,我哪是欺负女孩子的人,这只不过是就事论事的辩论罢了。”蒋哈勒解释着,并主动向夏雪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横你的。别往心里去,你要是真当回事儿的话那我心也要变玻璃了。” 第100章 摄影 片刻功夫,库齐就返回来了,已穿了一身淡蓝色的蒙古棉袍,他边下马边丢过来一个包袱,夏生解开来一看,是一些民族服饰,还有蒙古族姑娘的头饰。 “换上吧,这是我们蒙古族最漂亮的衣服。”库齐夸耀着。 夏生把衣服递给小雪和蒋哈勒:“我不穿,他们穿,我负责照相。” 小雪与蒋哈勒动作麻利地换好了衣服。 突然大家在包袱底下发现了一个像化妆包似的小盒子,夏生忍不住问:“这是做什么的?” 库齐瞪着眼睛认真地说:“里面是化妆品,给你们化妆用的,城里的女孩子照相都爱描眉化唇的,我就把这个也一起借来了。” 夏生笑道:“你还真是个细心的人,不过我也用不上,给小雪用吧,哈勒也得化点儿淡妆才好,照出的相片儿才漂亮。” 蒋哈勒歪着鼻孔:“难道我是靠化妆才帅的吗?我天生肤色就好,不需要用女人家那些脂粉修饰。” 夏生嘲笑:“你确实不需要打粉,只需画画眉毛,唇部再加点儿颜色就行了。” “小雪,他的妆就交给你来画了。”夏生吩咐道。 小雪答应着拿过眉笔,按住蒋哈勒的头,照他的两条粗眉描过去,蒋哈勒一边躲一边喊:“不要糟蹋我的脸,你们这是毁容啊!” 夏生给库齐递了个眼色,库齐便心神领会了,他假意走过去拾干草却突然把蒋哈勒摔倒,死死按在地上,夏生也过去摁住他的头,小雪走过去轻松地给他画了眉毛,涂上唇彩,又略微打了粉,拉长了睫毛,完成这些后库齐才把他放开。 蒋哈勒嘴上骂道:“一群暴徒,女土匪,真是惹不起。”一面拿起镜子往自己的脸上照,忍不住惊呼:“哇,别说,还真妩媚了不少呢。” 夏生、库齐、小雪三人便哈哈大笑,笑声在草原上回荡,传得很远很远。 夏生开始工作,她的第一组照片,主题为草原上的男子,是蒋哈勒与库齐两个小伙子在草原上骑马奔驰的照片,夏生让他俩自由奔放随意的动作,由远而近的动态抓拍,缓慢行进时不同角度的抓取,还有两人骑马时的静态照片,包括马吃草时两人站在马旁轻拂马身的情景照。 到此,夏生才发现库齐似乎更符合草原男子的形象,他更能表现出草原汉子粗犷雄悍的美,蒋哈勒的气质还是过于文质了些,便把镜头更多地给了库齐,照了许多库齐的单人照。 夏生眼前一亮,库齐就是真正的草原男子,还要什么模特呢。她要拍库齐,拍他更多的生活照,拍他与马群,拍他在草原上劳作,拍他跳蒙古舞,拍他拉弓射箭。 夏生把想法一说,蒋哈勒撅起了嘴巴:“我就料到了,你准见异思迁,库齐就是天然的草原模特,也好,这回你总算能把我放了,我还是乖乖帮你扛相机牵马吧,做个后勤保障人员。” 夏生决定用两天时间给库齐拍一组专题,明天正式开始,需要的背景场地,包括情境的设计,夏生要提前与库齐沟通,而眼下要完成的是草原男女系列。 蒋哈勒与夏雪要将草原青年男女的爱情通过照相表达出来,要将草原的宽广与情爱用一组组静态照片体现,模特的神态,肢体动作,两人间的情意交流都要有很好的表现才行,对模特的专业素质要求很高。夏雪还好,她有这方面的经验,蒋哈勒就完了,根本不在状态,动作比较硬,神情也不自然,又总想偷笑,两个人的状态怎么也达不到夏生的主题要求。 太阳已经偏西,再完不成就得拖到明天了,夏生有些着急,她挠挠头,想起来个办法,觉得可以一试。 “换库齐!”夏生喊到。 库齐的肤色发暗,在体现草原粗狂淳朴上能达到很好的效果,可拍这种情爱主题夏生还真没有把握,不管怎么样先试几组镜头吧。 库齐夏雪两个人骑在同一匹马上。夏生不断指引: “小雪,你要把头略微的向后方偏移,仿佛就在侧听爱人跟你说悄悄话一样。库齐,你的状态也不只是骑马,你要很投入地跟小雪说着情话。” “你们两个要再贴近一点,对,中间有一拳的距离正好。哦,小雪的头要整好在库齐的下颚处。” 库齐牵着马,小雪骑在马背上,夏生这样指引他们: “库齐,你要表现得的精力充沛神彩奕奕,就像得到了世界上最好的宝贝一样。小雪,你要含情脉脉无比幸福的样子,抬头挺胸,但是眼睛要笑,目光要向下看。库齐的目光要望向远方。” 两人坐在草地上,马在不远处悠闲地吃草。这幅照片夏生这样说: “你们两个要都表现的很轻松自在,放松休闲的样子。库齐你在嘴上再衔着一把青草,这样就更能把你的野性展现出来,也能表现草原自然奔放的热情。” 蒋哈勒在一旁哈哈大笑:“库齐就像一匹脱缰的野马,如今终于被爱的缰绳所牵绊住。” “对对,就要这种感觉,这种意境就对了,哈勒你这回分析得对,怎么早没有这么好的悟性。”夏生表扬了蒋哈勒。 库齐虽然外形相貌上粗糙了些,但是他表达意境很准确,能够把感情拿捏得恰到好处,照片拍出来还是蛮有意境的,夏生比较满意。 “想不到上天能派给我两个这么优秀的模特,你们的表演真是无可挑剔,配合得太默契了。”夏生对库齐和小雪进行赞美。 夏雪有些不好意思,库齐则大方地说:“是你引导的好嘛,要不都说好学者得需好导师呢,你不教我们摆姿势拿神情,我们哪会。” 太阳挂在天边,就要落到了地平线,金灿灿的一团,就像在草地上放着一样,夏生又把这美丽的瞬间捕捉到了。 收获了许多,四个人心满意足,他们兴高采烈地返程了。 路上库齐奔放豪迈地一展歌喉,唱的都是草原歌曲,把夏生的兴致也勾了起来,竟也唱了一首《陪你一起看草原》。 第101章 草原的夜晚 回到了毡房,库齐没有回家,而是在草原住了下来,他要与好久未见的表哥好好谈谈心。 库齐与蒋哈勒住一个房间。 夏生与小雪住一个房间。 吃过晚饭,四个人来到外面欣赏夜景,空中的月亮又大又圆,发着冷戚戚的光,它在空旷无比的天空中悬挂着,让地面草原上的人觉得自己是那般的渺小,天与地之间没有相隔的物体,那么大的天空上一轮明月,广袤草原上寥落几个人,天空与大地之间构建成如此空旷浩瀚的场地,让人感觉一切很遥远,一切又那么地贴近。 到了夜里十点多,突然间灯火通明,歌声嘹亮,天空不断有烟花闪烁。 原来是库齐安排了精彩的篝火晚会,一群蒙古同胞又唱又跳,热情的欢迎着远方的客人。 几处熊熊燃烧的火堆上还架着羊腿。夏生小雪还没有睡,她们惊异于眼前的震撼场面,没想到在深夜寂静的草原上还能有如此浓烈的气氛。 “快来一起跳舞。”库齐招呼夏生与小雪。 蒋哈勒已经在队伍里跳着了,看来他早就知道会有这样的安排,而且晚饭的时候看他明显没怎么吃,原来是为这个篝火晚会儿留着肚子呢。 蒋哈勒毕竟也是蒙古少数民族,他也是土生土长的草原人,唱歌跳舞毫不含糊,只见他抖动着身体,每一个节拍都掌握的很完美,举手投足间展现了蒙古汉子的狂野。 “早告诉我你会民族舞啊!我好把这精彩的瞬间拍下来。”夏生埋怨着蒋哈勒。 “我们少数民族都能歌善舞,只怪你太不了解我们了。”蒋哈勒回道。 “先等一下,你们都先等一下,等我回去取相机。”夏生要回去取她的摄影装备。 “算了吧,你都拍了一下午了,还没拍够啊,明天还得接着拍呢,累了一天了我可不去扛你那笨重的仪器了。”蒋哈勒不听夏生的安排。 他嬉笑着将夏生拉到人群中,让她跟着大伙一起跳舞,夏生不擅长文艺,下午回来时唱的那首《陪你一起看草原》已是唱的南腔北调,令库齐和蒋哈勒笑的下巴都要掉了,这会子又要拉她跳舞,说不定又要出多大的丑呢。 可是夏生又不能往后退缩,她不想让自己变得那么扭捏,她可是一直是被认为直爽仗义的人呢,怎么能够表现的这样夹夹鼓鼓的,所以夏生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展开胳膊腿挥动着手脚,踢腿扭腰晃屁股一通乱舞,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一伙人又唱又跳又吃又喝,折腾到了午夜方才散去。 回到房间,夏生却睡不着了,她的内心激动又兴奋,累了一天又喝了酒小雪早已进入梦乡。夏生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不由得百感交集。 她望着窗外那皎洁的月光,看着天与地之间形成的巨大空旷,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感动。她感谢天,感谢地,感谢月亮,感谢这一望无际的大草原,是它们给予了她这样一个温馨的时刻,一幅无与伦比的美好画面,一个终生难忘的回忆。 夏生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的,她舍不得放下眼皮,她要每一分每一秒都看着她所喜爱的事物。 她温柔的注视着夏雪,她的脸在月光的映衬下变得雪白而又飘忽,还透着一丝迷蒙,这样一副美丽的画面令夏生激动得热泪盈眶,她不由自主伸手抚摸了小雪的脸颊,夏雪被惊醒了,吃惊地望着夏生,眼里充满了疑惑与恐惧。 “你?你……怎么了?你要干什么?”夏雪胆战心惊地问。 夏生从刚刚的恍惚中清醒过来,她意识到是自己失态吓到了小雪,忙向她道歉:“对不起小雪,我不是有意要惊醒你的,我只是,只是太幸福了。” “你没事儿吧?”夏雪关切地问。 “没事儿,你应该明白,生命中总是有那样的一些时刻会让人感动,感动得无法自抑,而我刚刚就经历了这样的时刻,这种心情是语言无法描述出来的。” 夏雪不安地看着夏生,她感觉夏生怪怪的,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总之就是不太正常。 她为夏生担心,也有一丝莫名的恐惧,这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足以令人恐惧。 “要不我陪你说会儿话吧,”夏雪也睡意全无。 “都这个时候了还聊什么天,快睡觉吧,明天还有任务呢,睡不好,明天拍出的照片会受影响的。”夏生让小雪养好精神,为明天的拍摄做准备。 “那你失眠了多难受啊!一个人会更难过的。”夏雪说。 “我哭真的不是难过,是激动,你不懂的,你睡你的吧,我出去走走就好了,这草原能让人忘了一切,无论悲伤还是喜悦。”夏生说。 “外面会有狼的。”夏雪提醒 “狼只在森林里,草原上怎么会有?”夏生不信。 “因为草原上有羊群,羊群会吸引来狼,黑更半夜的你一个人出去太危险了。”夏雪说。 夏生还真有些害怕了,她沉默不语。夏雪又说:“我去叫蒋哈勒,让他随你一起去。” “算了,大半夜的,何必叫人都睡不好,我不出去了,带上耳机听会儿音乐就睏了,你不用管我。”夏生把随身听拿了出来。 黑暗里,夏雪与夏生都没有睡,她们翻来覆去地各自想着心事。 夏雪是害怕,她不敢再睡。 夏生的心情有了急剧的变化,刚刚还是激动得一踏糊涂,转眼就变成了淡淡的忧伤,这种忧伤扑朔迷离捉摸不定,令她也不清楚它来自何方,因何而起,要怎样才能将它驱逐。 只是觉得难过,心情象开在山野里面的拖拉机,起伏跳跃,快把自己颠零碎了的感觉。夏生也很绝望,她经常会陷入到这样的情绪里面,无法自拔,控制不住。 刚刚夏雪睡着的时候,她觉得一切都是这么美好,幸福得落泪。可夏雪醒了,夏生突然觉得像换了个时空,一切都变了,天、地、人、情,这些美好的东西都变了样,而且它们从来不属于自己,她异常难过。 这一宿,两个人都没有睡好。 第102章 下马 第二天是个好天,一早起来太阳就光灿灿的,愉快地照耀着大地,草原上变得波光粼粼,微风点点,金光烂漫。 库齐的专辑拍得很成功,他悟性很高,总能投入地表现,或许原本他的气质就是与草原浑然天成的吧,照片看着那么自然顺意,夏生满意。 为了表达对库齐的感谢,夏生说:“我的这些作品要获了奖,奖金都给你。” “怎么能都给我呢?”库齐惊讶。 夏生说:“我只要荣誉就行了,钱都给你。” “怎么能都给我呢?”库齐还是这样问,他又补充了一句:“小雪也应有份的啊。” 大家都笑了。 夏生说:“难得你还替她着想,这样吧,若是男女系列得了奖,奖金就都给小雪,若草原男子系列获奖,奖金就是你的。” 这回库齐咧嘴笑了。 蒋哈勒拍着库齐的肩膀对夏生说:“他可是我们草原上有名的吸金小王子,不缺你那点子奖金花,还是换一种别的奖励吧。 夏生想不出别的,就向蒋哈勒请教:“依你是怎么个法子?” 蒋哈勒笑道:“库齐的草场大,这一大摊子他忙不过来,什么都好,就是缺人手,不如你过来给他做帮工吧,放上十天半个月的羊,那可比奖金解决了大问题呀!” “我能行吗?真的需要我帮忙吗?”夏生认真了。 把库齐逗得哈哈大笑。 春生这才知道上了蒋哈勒的当,她气愤地捣了他一拳:“要依你,我在这儿当上十天半个月的牛马,你才是更乐,是不是?” “嗯,要是能看到你亲自犁地就更好了。”蒋哈勒已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笑罢,他说还是听听库齐自己的要求吧。 库齐说:“有啥子要求?没要求,真要得了奖,我还成了名人了呢。也让各地的人们都了解了解我们草原,能免费为我们做宣传,我应该感谢你们的。” “宣传归宣传,模特的报酬还是得给,一码归一码。”夏生看着沉默的夏雪说。 想了一会儿最后库齐说:“听说你的家乡有原始大森林,不如带我们去森林里逛逛吧。” “原来你也喜欢森林,好,就这么办了。” 几个人做下了约定。 见时间还早,夏生突然想增加一个主题,再拍一组夏雪的系列,命名为——草原女子,要通过一幅幅图画展现草原女子的勤劳、笃实、淳朴、厚重的品质。。 夏雪装扮好,在毡房里沥酒,烷线,在牧场里割草,在羊群里挽着竹篮漫步,在草地上与小羊深情对视,这些照片完成的很顺畅。 最后夏生还想照几幅夏雪骑马的照片,女子与马在一起更能彰显草原女性的坚强与豁达乐观。 这些天夏雪不曾单独骑过马,都是库齐载着她。此时骑马动作完成的不理想,她总是怕怕的,在马背上紧张得放松不下来,马刚轻缓地走出几步,她便吓得尖叫起来,她一惊叫库齐就冲上前去控制住马,所以几次拍摄都没有成功。 夏生着急,冲夏雪喊道:“你放不开怎么能行?你拘谨马也跟着不自在,再折腾几次,别说人烦马都累了。” 夏生还叮嘱库齐不要总是冲过去,那样会影响到她的拍摄,要听她的指示,她让向前再过去。 马对骑它的陌生人要达成“共识”,否则是很容易排斥的,在骑它的过程中如果人与马没有“沟通”好,马便不听使唤。 几次反复的空遛,马似乎也不满意了,它变得有些烦躁,不断地甩头,忽然前蹄一扬奔腾起来,夏雪身体向后仰去,她尖叫一声握紧了缰绳。 “好样的,就是这个状态。”夏生鼓励着,夏雪也明显在努力克服恐惧,她强忍着让自己平静下来。 眼看着马越跑越远,库齐一个口哨,马又折了回来,它象受到指令般浑身充满了力量,越跑越快。 “太棒了!”夏生调整好的相机,对准夏雪。 可能马对远处那台黑色的大照相机不适应,它变得越发勇猛,以致于夏雪被颠得脱离了马背很高,然后又落下来,她早已被吓得花容失色,只顾一路尖叫,不会对马发出施令,她越叫,马似乎越焦躁,四个蹄子紧飞扬,快要与地面形成了四十五度角。 马很快冲越过夏生,并没有停下来,依然向前奔跑,在经过一处土包时,夏雪被颠得身子倾斜,她又没有足够的力量把自己逆着马的冲力端正过来,所以眼看着一点一点地从马背上滑落下来,左侧身体先着地,右腿又被马后蹄踩了一下,她躺在地上痛苦得说不出话来,马在远处停下来悠闲地吃起了草,仿佛打了场盛仗,在这场人与马的较量中,马最终获胜。 库齐蒋哈勒迅速跑过去,夏雪动不了,看样子是伤了筋骨,无法再骑马。 蒋哈勒想背着夏雪去医院,库齐说:“不能动,伤了骨头只能躺着,等我叫人拿担架来。” 库奇召集了人马,大家用担架把小雪抬到了医院。 果然是伤了筋骨,因为左侧先着地,左胳膊的肱骨骨折,右腿也伤了筋,医生说怎么也得休养二十天。 “二十天?我们没有请这么长时间的假呀!”蒋哈勒着了急。 夏生沉默,她此时万分后悔,不应该让夏雪骑马,夏雪受伤和她有直接关系。夏生真想受伤的是自己而不是夏雪,可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只能让夏雪好好地养伤,夏生也不打算回去了,她要在这里陪夏雪,只有细心的呵护,才能够让她良心上好受一些。 夏雪却劝道:“你得回去,得把拍摄的稿件交上去,再一个我们几个不能全在这儿啊,得有人回去为我续假呀。” 可是把夏雪一个人扔在这里夏生实在不放心,眼下学校又确实脱离不开,必须得回,不能三个人一起请这么长时间的假。 库齐便自告奋勇:“把夏雪交给我也是一样的,我会把她照顾好,直到康复出院,再让她平安地还返回学校。” 第103章 醒悟 库齐信誓旦旦地保证,夏生才放了心,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这样。 夏生蒋哈勒先返回了学校。 即使相隔千里,夏生心里也时刻惦记着夏雪,每天必通过电话才能安心,而每次的通话情况大体都是这样子的: “今天好些了吗?” “好多了,库齐派来了两个大嫂护理我。” “今天胳膊上的石膏拆了吗?” “还没有,库齐说再加固一下,多稳固两天恢复得会更好。” “今天腿上的筋包还疼吗?敢着地儿了吗?” “好多了,能下地了,库齐给我抓带来了两只鸟,我还下地喂它们了呢。” 每次和夏雪通话,夏生听到最多的都是库齐做了什么,库齐怎样怎样。 不知为什么夏生听到这些话,心里却一阵阵泛起了酸,她既感谢库齐对夏雪所做的一切,佩服他的周到细心,同时也不希望他与夏雪走的那么近。 这种复杂的情感让夏生也自己也惊叹,有些琢磨不透。 她认为同性之间的友谊也是排他的吧,就像小孩子玩过家家的友情,两个小孩子玩的很好,如果一个突然和另外一个好了,那么剩下这个孩子会伤心难过,她认为她与夏雪之间就是这样的。 是友谊,深厚的友谊,深到容不下其他人介入,夏生认定她与夏雪之间是纯粹的友情。 可是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对夏雪的感情确实不同寻常,对她的思念与关怀也非其他同学所能比的。 这一段日子夏生过得忐忑不安,愧疚、悔恨、自责、忧虑,交织在一起,编织成了一张巨大的黑色网幕,快要将她吞噬掉。 艰难地熬过了这段日子。 夏雪总算康复出院,平安地返回了学校,是库齐亲自把她送回来的。夏生发现夏雪的气色很好,白里透红的肤色,脸颊上胖胖的长了肉。 “每天躺着不动,库齐给送的伙食又这么好,不胖才怪呢。”夏雪似乎埋怨又似在娇嗔。 夏生发觉他俩人的神情与以往不同了,似乎彼此亲密熟络了很多,也难怪,这么长时间的接触关照感情加深是自然。 库齐只在学校里呆了两天就回草原了。 夏雪的伤已完全好了,她毕业论文的开题报告已经顺利通过,剩下的时间用来专心写论文,夏雪的时间充裕了些。 夏生也开始忙着学业上的事情。 低头忙了一段日子,才想起好像已经好些天没见到夏雪了。打过几个电话也处于无人接听的状态,夏生沉不住气了,要去夏雪的寝室找她,在校园的林荫路上迎面碰见了蒋哈勒。 “不赶紧吃午饭,着急忙慌的干什么去?”蒋哈勒问春生。 “夏雪怎么样了?你见到她了吗?” “她的情况我怎么会清楚?你们不是挺要好的嘛?怎么还失去联系了呢?” 夏生也不知该怎么跟蒋哈勒解释,便不理他自顾往寝室那边走。蒋哈勒拽住她:“你去了她也未必在,大中午的都在食堂吃饭呢,劝你还是先填饱了肚子再说吧。” 夏生一分析,觉得他的话有些道理,中午的时间段,很多同学都是吃完饭直接去忙自己的事情了,他们或者是去图书馆,或者是去校外,寝室只是个单纯睡觉的地方。 便随着蒋哈勒来到了桃花源餐厅,夏生点了两份麻辣香锅。 “要什么口味儿的?”里面的服务员问道。 “麻辣肥牛的。”夏生回答的瞬间也呆住,因为她发现问话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夏雪。 “你怎么会在这里?我正找你呢。”夏生吃惊地问。 “我在这里打工,现在正是饭点儿忙得很,我没有时间跟你说太多的话,以后再解释吧。”夏雪说完又去招待另一个顾客了。 吃过饭,待到吃饭的人潮散去,餐厅里只剩下零星的几个人,夏生复又走过去问夏雪:“你得在这儿做到几点?” “一会儿就下班,我是小时工,中午两个小时,晚饭时还有两个小时。”夏雪边忙碌着收拾碗筷边告诉她。 夏生便又退到一旁等着,蒋哈勒早就回去了,走时他嘟囔着:“情意可当餐水饮,红颜难得为红颜啊。” 又过了会儿,夏雪才从柜台里面走出来,她已择下围裙,换回了正常的衣服。夏生紧挨着她,两人一起向前走,夏生闻到她身上有一股油烟味儿,心里不免一阵难过。 “什么事,非得等到这么久?”夏雪问。 “你为什么要来这里做工?伤才刚刚好,把自己弄得这么辛苦多不值。”夏生心疼她。 “你不懂的,我家就是这种条件,我得赚钱。”夏雪回答。 “缺钱我可以给你。”夏生慷慨解囊,事实上她已经不止一次资助夏雪了。 “我总花你的钱算怎么回事?我有手有脚,能自己挣。”夏雪不接受夏生的帮助,她不能让任何人小瞧。 “因为我想给你钱花,你为什么和我这么见外呢?再说你是我的模特,我给你开支很正常。”夏生说。 “你给我的钱已经很多了,足够支付模特的费用了,我不能再要了,”夏雪还是坚持。 “为什么要拒我于千里之外呢?你知道我是多么关心在意你,我怎么忍心看你辛苦。”夏生想努力说服夏雪。 “辛苦点儿算什么?这就是我的生活,别忘了我原本就是在美院画室那边做模特的,是你发现挖掘我过来做了你的专职摄影模特,可是哪用照什么相呢,一个月也照不了几回,我总不能白拿你的钱。”夏雪抢白着。 “我愿意照顾你,一生一世都照顾你,不分开……”夏生急切地表白。 “你我不可能一生一世不分开的……”夏雪躲避夏生灼热的目光。 “为什么?” “你我各有各的路,以后毕业各自工作、恋爱、结婚,必定各忙各的了。”夏雪冷冷地说。 “即便如此,我们也不用分开各忙各的啊!我能照顾好你的,相信我。”夏生觉得心都要跳出来了。 “我为什么要用你来照顾?”夏雪高声喊叫,引得路人侧目。 “为什么不呢?” 夏雪脸上的肌肉颤栗,表情极为痛苦,她声嘶力竭地哭泣着,用手捂脸:“因为我不是gay,” “什么?”夏生呆住, “难道我是吗?”夏生大喊。 “难道你不是吗?”夏雪回道。 第104章 夏生改变(一) “为什么这么认为?”夏生吼着。 “用不着这么激动,”夏雪说,“我问你,你说自己不是gay,那你喜欢男人吗?” “喜欢!” “谁?” “蒋哈勒。” “想过要嫁给他吗?” 夏生低头,蔫蔫地。因为她确实没想过要嫁给蒋哈勒,确切地说是没想过要嫁给任何一个男人。 “我与你不同,我有喜欢的男人,我要与他一生一世不分开,而不是你。”夏雪无情地打击着夏生,夏生被震得脑袋嗡嗡响。 她失魂落魄地回到宿舍,宿舍里没有人,夏生照镜子,仔细地看着里面的自己,从头到脚,每一处都细细地打量,竟觉得那么讨厌。 喜喜推门而入,看到夏生奇快的样子问:“夏公子没课吗?不需要准备功课吗?” 见夏生没反应,喜喜自顾忙自己的事了,也不再搭理夏生。 过了一会儿,夏生直愣愣地问:“我是不是挺讨厌的?” 喜喜没回答。 “看来是了,说吧,都讨厌我什么?”夏生象个坦白的罪犯,迫切想知道自己能判多少年一样。 “夏公子,你自己在这瞎捣鼓什么呢?谁说你讨厌了?”喜喜问。 “我不讨厌吗?” “谁说的?” “我这幅打扮不讨厌吗?”夏生咬牙切齿地问。 喜喜笑道:“你又不是第一天这么打扮了,从进这个校园起你就是这样子的,谁说什么了?” “说实话,我这个样究竟烦不烦人?”夏生牙齿快要咬碎了。 “这样才符合你侠肝义胆的气质,我觉得挺好的。”喜喜说完慌慌张张地走了。 夏生耳边环绕着的一直是夏雪说的话,脑子里充斥的全是同性恋这个词汇。 自己真的是这样的婚恋观吗?夏生不确定,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只是知道自己确实不喜欢男人,更没想过与男人结婚,可也从来没想过要和女人结婚,即便是对女性的爱恋更多一些,可也从来没想过要与女人怎么样,夏生不认为两个女人在一起的感情是爱情,只能是友情,那么友情还算什么同性恋呢?不是,自己肯定不是这样的另类,夏生否定。 可是她又没办法解释对夏雪的感觉,她就是想保护她,她就是很想知道关于她的一切,她就是想让她只属于自己,这种对同性的关爱喜欢甚至占有真的只是友情吗? 夏生想得头都要炸了。 确切地说,她是发现了自己的问题,自己肯定是不同于别的女孩子,爱恋观是有偏差,同性恋,这样的事真的要发生在自己身上吗,这是多么尴尬而又让人难以接受的事呢!别人会用什么样的眼光看她呢,该怎么和家人交待呢? 夏生决定去医院看病,她想听听医生的话。 一个人来到了医院,她却不知该挂什么号,去哪里咨询,张不开嘴来问,总觉得别人会象看怪物一样看她。 努力了几次,夏生终于鼓起勇气问导诊:“请问……同性恋……去什么地方看病?” 导诊果然是认真地盯着她看了几眼:“您说的是什么?听不太清。” 夏生没有勇气再重复刚才的问话,她两眼冒火,很想给这导诊一巴掌。 看夏生那仇恨的样子,导诊忽然又问:“您是说同性恋吗?医院里没有治疗这个的科室,您可以去心理诊室。” 夏生很想一走了之,走了一半又折回来,没个结果怎么能行,她硬着头皮来到诊室,医生在接诊,门外已有患者排队等候。 夏生看着这些等在门外的患者,他们有男有女,有年轻的,也有年老的,在家属的陪同下木然坐在长椅上,患者和家属的脸上都是一个样子——肃穆庄严,他们沉默着,愁苦着,悲痛着,没有一丝笑容。 等了很长时间,终于轮到夏生了,她颤抖着走了进去。 医生低头写着什么东西,并没有抬头看她。 夏生坐在那里沉默。 片刻,医生放下手里的东西问:“你怎么了?有什么样问题?” 夏生反问:“您看我有什么问题?” 医生说:“有心理疾病的人外表是看不出来的,你有什么问题尽管和我沟通,有些困惑是需要说出来的。” 夏生鼓起勇气:“医生,你看我是同性恋吗?” 医生上下打量一番:“看不出来,你自己不说没人会知道。” “那我究竟是不是呢?” “是喜欢同性吗?” “也不全是,只是某个人……” 医生又问了些问题,包括夏生的生活环境,记忆里对自己影响最深的事,为什么不喜欢男人等。 最后医生告诉她,是有一些同性恋的倾向,但也不能认定就是了,就算真的是,现在的学术界也已经不把这个算做病了,只是性取向与常人不同,通常不需要治疗,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因为它的成因本身就很复杂。 夏生问:“有什么办法能阻止我向那个方向发展吗?您刚才也说了,我并不能确定。” “发现异性的美,喜欢并爱恋上一个异性,但是你不要违背内心,别为了迎合而改变,那并不是真正的改变,什么时候心里的感觉变了才是真的变了。”医生说。 看过医生,夏生忧心忡忡,不管怎样,要先想法改变,要变得正常,不能做世人难以接受的异类。 喜欢上男人,这好像有些难,夏生挠头,男人有什么可爱的呢?他们又馋又懒,还不爱卫生,邋邋遢遢的,做事情又似乎总没什么条理,丢三忘四的哪有女人细心周到。 女人可爱,却不能走得太近,不能喜欢上她们。 男人不可爱,那就不爱,做点别的事分散一下注意力,夏生决定把心思用在学业上,好好写毕业论文,还要考雅思,托福,为将来出国做准备。 不过夏生发现个事,每当自己焦头烂额的时候,蒋哈勒就会在眼前晃来晃去,越烦躁不安的时候他越出现,蒋哈勒有时会成为夏生的出气筒,有时夏生也会被蒋哈勒揪出去一起吃酒玩乐。 “你拿我当男生还是女生?”夏生问蒋哈勒。 “你说呢?”蒋哈勒微笑。 第105 章 夏生改变(二) “别婆婆妈妈的,我要知道还问你?”夏生骂他。 “当然是男生了,只有兄弟间才能如此无所顾忌。”蒋哈勒回答。 “那你觉得我象男生了?” “象,又不完全象,如果你要是个男生,那绝对是男生里面的精品。”蒋哈勒竖起大拇指。 “那你觉得我会不会和女人结婚?”夏生说出这句话,并没有觉得有多难,在蒋哈勒面前似乎真不用顾忌什么。 “什么?”蒋哈勒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看着夏生严肃的表情,他慢慢地说:“你是说同性恋?” 夏生低垂着眼角,可比任何时候都认真关注蒋哈勒的神情:“对,你看我是吗?” 蒋哈勒大笑:“哪能呢?开什么玩笑?穿得中性一点儿就是同性恋了?那身边的人岂不都乱套了。别在意别人的鬼话。” “你为什么觉得我不是呢?”夏生象拾起一根救命稻草。 “你就不是,如果是,你不可能和我坐在这里聊天,你会根本接受不了异性,一点不会与他们打交道,可现在来看,你并不烦我啊。”蒋哈勒分析着。 “可是我也并不喜欢你啊?”夏生很想弄明白。 蒋哈勒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看看,你也不能确定了吧。”夏生绝望了。 蒋哈勒问:“你有喜欢的女孩子了?” “是!” “哪个?” 夏生犹豫了一下,还是不顾一切的说了出来:“小雪。” “那就更不可能了,小雪已经跟库齐好上了。”蒋哈勒说。 “真……真的?怎么那么快就?”夏生不敢相信,呼吸都不顺畅了。 “千真万确,上周库齐亲口告诉我的,他过些天还要来看小雪呢!”蒋哈勒兴高采烈地说。 “又不是你交了女朋友,高兴成那样干嘛?”夏生来气。 “替我表弟高兴,” 夏生白了他一眼:“小雪是我喜欢的女孩儿。” “别逗了,别人还说你喜欢大张兰呢!你说你究竟喜欢哪个?别疑神疑鬼的,传言还把自己传迷糊了?”蒋哈勒一着急带上了点儿蒙古口音,夏生听着他怪怪的腔调,笑了。 夏生有好些日子没笑过了,她的世界观里发生着巨大的变化,她怎么能高兴起来。 她不愿意承认自己不正常,也很怕这个结果是真实的,抗拒、无奈、躲避,她苦苦挣扎着。象摆脱魔鬼束缚一样用力撕扯,那些纷扬落下的都是自己苦痛的过往。 这些天夏生异常想念小雪,她过得怎么样了?打工辛不辛苦?能把自己照顾好吗?与库齐相处得好吗,库齐会比自己对她更好吗?尽管有这么些的疑问,夏生都克制住了自己,不去问,不去打听,她在心里一遍遍告诫自己,不要去想,不要去管,她与你没关系,她不需要你的友情。 那天在校园路上远远看见夏雪,两个人都选择了避开彼此,向相反的方向走了。 相见不知何处话凄凉,心伤强装无恙,又把相思丧,不如化成茫。 夏生不敢见。 寝室里的人向她透露:“听说夏雪最近忙得很,一下打了好几份工。” 夏生不以为然。 “我老乡说她有男朋友了,不过那男的好像不怎么样,没什么实力,听说只是个乡下人,难怪夏雪那么辛苦,她也真是脑子有毛病,找个什么样男人不好,本身就穷,又找个穷的,还能有好日子过才怪。”舍友在说打探来的消息。 “以后她的事不用再与我说了。”夏生冷冷地说,心里有那么一点疼。 “噢,也对,人家有男朋友了,蒋哈勒没戏了。” 夏生烦躁地翻过身去。 她要强迫自己改变,该放弃的就得放弃,执着只应给对的人和事,她要从头到脚地改变。 改变要从穿衣打扮开始。 夏生上街买了女孩子的衣服。 对,还要化妆。 发型也要变,虽然是短发,但可以增加一些发饰,使自己看起来温柔文静一些。 一副妆扮下来,确实象换了个人。 舍友们惊叹:“哇噻!真没想到,夏公子竟然是大美女呢!完了完了,夏公子变成了夏公主,以后让我们跟谁撒娇去?” 也有人分析夏生之所以突然换了样一定有原因,最大的可能是有了男朋友,恋爱的女孩才最迷人。对象是谁呢?一定是蒋哈勒。 因为他们两个人接触最多。 一时间班里都在传夏生与蒋哈勒谈恋爱。 对于这个传言夏生心里倒有几分窃喜,不是因为多在意蒋哈勒,而是因为这样多少能证明她是个正常人,与同性恋这个词汇沾不上边,她便高兴了。 蒋哈勒心里也是美美地,被舆论说明有实力,不是什么人都能上头条的。 传言中的男女主角不顾影响,反倒正大光明地继续深入表演。他们经常在一起吃饭,一起去图书馆,一起去校外参加活动。 蒋哈勒说:“咱俩不如假戏真做,索性你就做我的女朋友得了。” “打住,千万别有这个想法,我可从未想过结婚。”夏生连忙制止。 “不结婚就不结婚呗,现在不结婚在一起的人也挺多的嘛。”蒋哈勒笑。 “去你的,你不说拿我当兄弟的吗?” “可你现在已经不象兄弟样了。”蒋哈勒瞅着夏生闪闪发光的发卡说。 “那我也是夏公子,休想打我的主意。”夏生发怒。 “你是夏公子不假,你说过的承诺也得当真啊。”蒋哈勒眼睛一转换了话题。 “什么承诺?” “你看这是什么?”蒋哈勒递上来一份简报。 夏生一看惊喜得大声呼叫,原来是上次的摄影比赛结果公布了,夏生的作品获奖了。夏生拍摄的草原男女系列获得了特等奖,草原男子获得了二等奖,奖金总共一万二千元。 夏生高兴,这证明她是有摄影天赋的,一番心血总算没白费。 “按约定,你是不是得领我们去原始森林啊?”蒋哈勒开始邀功。 “这有什么难的?暑假就带你们回去,那时正是森林里最富裕的时候。”夏生骄傲地说。 可瞬间她又有些失落,她想起了小雪,她还可能一起同行吗?她还会喜欢森林吗? 第106章 孟颖拍戏(一) 冬生忙完了公司的事,不放心孟颖一个人在北京,况且他也很想知道拍戏究竟是什么样子,听孟颖说她的戏份已拍了几天了,冬生便紧着赶了过来。 “这么快就来了,公司离得开吗?”孟颖似乎不开心。 “离不开也得离,我看看你拍戏进展得如何,若诸事都好,我待两天就走。”冬生确实很忙。 天气暖了,施工开始,他得一项工程一项地跑合同才能挣来钱,这些年虽然挣了不少钱,可手脚也大了,习惯了奢靡的生活,不辛苦赚钱就无法维持各处的开销。 孟颖在北京就是一处较大的支出,为了方便她拍戏,冬生专门为她雇了专业的团队,来照顾她的日常生活。 “还是不正经吃饭吗?”冬生问孟颖。 孟颖无奈地叹气:“人间的烟火哪是给我们演员准备的,演员过的就不是正常人的日子,哪能象普通人那样一日三餐,活得有滋有味的,我们本就是不食人间烟火的。” “那你还能上天当神仙去?还没红呢,心就飘了,到什么时候都得象样的好好吃饭,那俗话怎么讲,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冬生挖苦她。 孟颖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儿。 冬生又说:“我这次在家乡带来了野蓝霉果,山里的蓝霉果儿刚挂丝儿,酸脆,吃这个总行了吧,美容养颜,蓝霉果现如今很走俏,市面儿上卖的多是人工种植的,咱这纯山果子可不多见了。” 孟颖笑道:“谁能想到过去漫山遍野的黑都市(野蓝霉的俗称)还成了精了,小时候都不喜得吃的玩意如今都成了好东西,听说那亚格达(一种山里野果)也被榨汁儿来卖了。” 冬生笑道:“想当年我刚下岗那阵子就想要开个果汁厂,可冯朵儿死活不同意……你看现在还是有市场吧。” 冬生忽然停住,他意识到他提了冯朵儿,这是他离婚几年后第一次当孟颖面提冯朵儿。 孟颖也觉得一阵不自在,她恭维道:“是了,还是你有眼光。” 冬生自豪地说:“就是,还有你,当初要是就跟了我,也不至于绕了这么个大圈子又吃了回头草儿,你说是不是。” 孟颖的脸色有些发白。 下午,孟颖去了剧组,她让冬生先休息一下不用急着过去,反正要拍一整个下午,拍到深夜也是常有的。 一路劳顿,冬生便躺在床上睡了一觉。 实在是太累了,待他醒来已是华灯初上,北京的繁华四处闪耀。 冬生开车出来,一路直奔拍摄现场。 经过了车水马龙的拥堵,通过了大小立交桥,在一处普通的民居前停了下来。 眼前是一处传统北京四合院的住宅。 现场停了大小十几辆商务车,以每个演员为核心几人一组的小群体,汇聚成了一个庞大的队伍。 孟颖正在候场,拍的是室内情景戏。刚刚已拍过两组镜头,现在拍的是别的演员的戏。 导演紧盯监视器画面,副导,剧务,灯光,摄像统统都在。现场有些乱,但也都在导演的安排指控下。谁什么时候上场,要演成什么样子,谁今天还要出镜全都听他的。 候场是最寂寞而又焦灼的时刻。 等待,漫长的等待。 不能自由活动,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导演就会叫到你。 不能思想松懈,要保持着戏里面的情绪,以备随时进入拍摄,快速进入角色,免得状态不好而几次通不过,那样浪费的可是大家的时间和精力。 身上要一直穿着剧里面的服装,脸上的妆容也不能变,过一段时间就要往上补妆,天气热的时候,脸上厚重的脂粉常常令孟颖透不过气来。好在她拍的这部剧是现代言情题材,服装妆扮都不太特殊,不用频繁更换。 孟颖已等了一会儿了,累了也只能在车上靠着简单休息一下。好在身边有几个助理帮着递水,打伞,拎东西。 冬生说:“拍戏可比看戏差远了,太不好玩了。” 孟颖说:“我觉得也是,现在还真有些后悔呢。” 正说话间,副导过来叫孟颖候着,不要离开,马上就到她的戏分了。 孟颖在剧中扮演的是女主的闺蜜,与闺蜜的男友也就男主发生了恋情,最后弄得友谊没了,男主迫于压力也没有选择与她结婚。而这一场戏,是孟颖初次见闺蜜领回家的男友,要与男主有更多的心理上和情感上的交流,眉眼表情上需要很深的表演功底才能很好地完成。 而孟颖完成得不好,台词卡了,神情也过于慌张。 导演喊:“不要象做贼似的,你要展现的不是一个有着愧疚心的女人,而是充满野心与欲望的人,眼睛里要多一些媚气,多一些心机。” 导演越说,孟颖越懵,完全领会不了导演的要求。 一遍不行。 两遍还是没通过。 三遍状态更糟了,只能停下来再琢磨一下找找感觉。 如此下来,比预计的时间多出了两个小时,为了赶期,全剧组的人又得贪黑加点儿了。这引起了别人的不满,尤其是女一,她也被连带着“卡”了好几次,自是又气又恨,便扯着嗓子抱怨:“哪来的白痴,戏是什么人都能拍的吗?弄得我们陪着受罪。” 别的演员也不满,他们调侃着:“导演,为了省两个钱您也不能什么人都用啊,咱这戏再怎么也得讲点质量,不能应付观众,这时间成本不是成本啊,我们是在演戏,她是在学表演。好嘛,还不用交学费,一群人陪着玩,多好!” 每到此时,孟颖都羞愧得低下头,她知道自己确实不会表演,没学过演戏,理论知识不懂,实践上也欠缺,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差得很。 脑子又不好使,台词背得不熟练,总是出错,出了错救场经验又不足,以致于确实浪费了大家很多时间。 导演也批评:“多花点时间研究剧本,让你熟悉剧本不是只让你看那上面的字,要多钻研里面的情节,你是不是都当小说看了,过一遍就完了。” “是,我会努力,耽误大家了,对不起。”孟颖只能不断说好话。 第107章 孟颖拍戏(二) 冬生在一旁看得倍感尴尬。 好不容易散了场,冬生安慰孟颖:“瞧你每天过的多不容易呀,得听导演呼来喝去的,还要受别人的白眼,也给不了几个片酬,哪有在家自在,何苦来受这罪?” 孟颖说:“就是因为这些年我太清闲了,所以悟性都变差了,总是领会不了剧中要表现的那种意境,所以不能再无所事事了。” “就是苦了你,起早贪黑还受着气。”冬生觉得演员这职业不好做。 “我不觉得苦,就是自己演技太差了,总受埋怨挺折磨人的。我也恨自己没有用,有什么办法呢?这是我的梦想,我要为梦想奋斗。”孟颖做了个加油的动作。 “熬不下去就回家,别太逼自己了。”冬生担心孟颖在剧组里吃不消,不免为她深深的担忧。 梦颖坚定地说:“放心吧,我能坚持住,做一回演员总得有一部自己的作品才行啊。” 冬生紧紧握住了孟颖的手,他觉得此时的孟颖是迷人的,奋斗的人更能焕发光彩,相比之下冬生还是更喜欢为梦想奋斗的梦颖。 从片场回来已是午夜一点多,冬生孟颖很久未见,两人又多说了会话,真正睡去时已是凌晨两点多。 第二天早晨五点,梦颖的闹钟准时响起,她强撑着一身的疲倦,起床刷牙洗脸,就连坐在马桶上也是闭着眼睛的。 五点一刻,两个助理来了,开始给梦颖化妆。梦颖靠在椅子上打着盹儿,助理把她的头摆正了几次,好不容易做好了发型。 “孟姐,该化眼妆了。”助理轻声呼唤。孟颖轻轻的抬起了眼皮,她的专职美容顾问走过来,轻轻地为她画眼线、涂睫毛液。 “您的眼睛有些肿,里面也有血丝,近距离拍摄时会影响到效果的。”化妆师说。 另一个助理已经从冰箱里取出来冰块儿,帮着敷上。 果真好了些。 孟颖化好妆匆忙赶往片场了,八点开片时第一组镜头就是梦颖的戏,所以不能迟到。 孟颖很怕拍早场戏,对于她而言起早简直太难太痛苦了,这些年她都是想睡到什么时候就睡到什么时候,从来也没有如此着急地赶过时间,一下子紧张起来的节奏还适应不了。 拍戏贪黑是常态,所以第二天谁也不愿意拍早场,晚一个小时能多睡不少觉,睡眠不好人就不精神,皮肤也会很差。 孟颖时常会被安排在最早的片场,这个时候通常也只有副导演和一个摄像在场,导演和其他没有戏的演员都不用来。 孟颖觉得这样的早场也有好处,就是人少冷清,使她不那么紧张了,表演也能投入些,关键是围观的人少了,被导演训斥的时候也不用被那么多人一起见笑,少了些许尴尬。 今天孟颖赶来时明显觉得与以往的冷清不同,现场已经有些人在了,被围起来的场地上似乎正在拍摄,孟颖走近一看,确实是同剧组的一位年纪稍大的演员在拍着早上的情景戏。 她忙问自己的戏什么时候拍,副导看了下表:“你迟到了,我们一班人总不能等着你,就先拍她们的戏了。” “只不过就迟到了五分钟,以往等人等了半小时的时候也不是没有。”孟颖心绪难平。 “人家那是腕儿,剧组等腕儿不是很正常嘛,你是什么?拍戏从来没有一次过的时候,卡得大伙跟着难受,拍你的戏份我都打怵。”副导一通抢白,说得孟颖哑口无言,只能等着。 孟颖心里生气,这明明就是串场了没有事先通知她,让她白白起了个早。 早饭孟颖也只喝了一小口豆浆。太阳升起了很高,导演已经来了,孟颖再次过去询问自己的戏份,导演说一场接着一场排着呢,错过了安排的时间段就不好改了,最后说看看能不能抽出档来把她安插进去,让孟颖在外面等着,到时候叫她。 等到了中午,也没有轮到她演。恰逢冬生过来探班,冬生见孟颖拍戏辛苦,要带她吃顿好的。 “哪有什么胃口呢!只想好好睡一觉,再说真心不敢吃,多吃两口都会胖的。”孟颖打着哈欠说。 冬生接着蛊惑:“本来就缺觉,再亏欠着肚子该多亏了,什么胖不胖的,先别管那么多了,胖了再瘦回去也是一样的,一个人的身材哪能一直一个样,都是瘦了又胖,胖了又瘦。” “瞧你说得跟吹气球似的。” “走吧,带你去吃纯正的老北京油泼臭豆腐。你不总是好奇那东西是怎么做出来的吗?亲自看看就知道了,”冬生带着坏笑,坚持要把孟颖从片场解救出来,孟颖便随他来到了小吃街。 “臭豆腐就算了,吃了下午恐怕没法见人,就来碗面吧。”孟颖拿出化妆镜,照了照自己因睡眠不足而无精打彩的脸,苍白的皮肤上裹着厚厚的粉层,她有些心疼自己,决定吃上碗面。 吃过饭,回来时也是下午两点多。大胡子剧务问孟颖:“干什么去了?不是让你在这等着吗?” 孟颖笑道:“等了一上午了,出去吃口饭。” “剧组得随时待命,没有通知你散场就是原地等侯,真是不守纪律,没有职业观念。”剧务不满意了。 孟颖看看等在现场的其他演员,觉得理亏。便蔫了下来。 冬生说:“你说清楚了什么时候拍,我们就来,总不能一整天在这耗着不让动啊。” 大胡子剧务瞄了冬生一眼,把鸭舌帽摘下来捋了几下稀疏的头发,漫不经心地说:“本来想利用中午这段时间把她的戏加进来,找了一圈人却没了影儿,没办法,只能再等了。” 孟颖简直要崩溃了。她知道接下来又将是漫长的等待。 她坐在车里,助理拿过来u型枕,她靠着休息一会儿。却突然想起还有那么些剧本没有熟悉,接下来的台词还得再背背,免得到时又卡住,便又翻起了剧本。 直到晚上十点多,导演才给她加了一场女二下了夜班偶遇男主的戏。 又是踩着晨光来,伴着星光去。 第108章 孟颖放假 第二天孟颖依旧早早出去,很晚才回来,这次冬生没有跟着,他受不了那份磨人的等待。 晚上梦颖回来后并没有像以往那样洗漱过后匆忙睡去,而是给自己榨了一杯果汁,又在地上做起了瑜伽的动作。 “怎么还不赶紧歇息,明天不用起早吗?”冬生吃惊地问。 孟颖摇摇头。 冬生吁了口气:“难得你能睡个好觉了,明天是几点的戏场?” 孟颖没有回答。 “不会是放了一天的假吧?”冬生惊喜 “怎么就不会呢?自己给自己放假有什么不行?”孟颖浅笑微然。 “什么意思?你打算耍腕儿啊?对,咱也给他来一回摆谱。”冬生解气,不能只是等着他们,也得让他们等一等咱。 孟颖放下举着的长腿:“我哪敢耍什么腕儿,不过是累了歇歇罢了。” “这就对了,”冬生赞同。 “那明天我们做点什么?”冬生问。 “还没想好,只想睡上一天的觉。”孟颖弱弱回。 第二天孟颖果然一觉睡到了晌午,待她睡眼惺松地从床上爬起来时,室内异常安静,没有人,没有车,没有导演严肃的面孔和霸气的话语,没有旁人鄙视的神情,只有明媚的阳光暖暖地照着她。 孟颖觉得舒服极了,这么长时间以来的喧闹疲劳终于被她甩掉了,她像个成功者般得意地笑了,终于可以无所谓地放纵一次,撂他一回挑子。 结果怎样?导演凶到什么程度,副导演又发疯成什么样,都暂且不管了,想不了那么多了,反正也是天天挨数落,遭白眼儿,还害怕更坏吗? 孟颖正悠闲地看着电视剧,她终于知道那一个个镜头都是怎么制作出来的了,她也会以一个表演者的身份观看别的演员的表演,也会觉得哪里演得好,那里演得不好。 正看得随性,冬生回来了,他早起锻炼完身体就直接去了菜市场,买回了新鲜的蔬菜水果,还有两条鲜活的大鲤鱼,他要亲自下厨做顿像样的饭菜,若不然孟颖是不拿吃饭当回事的,要么不吃,要么买现成的。 “给我打个下手总可以吧?”冬生想炖鱼,孟颖不愿做这等杂事,又不好驳冬生的面子,所以极不情愿地慢踏踏地起身,扒葱,洗菜,她觉得衣服都溅上了脏水滴,手也染上了一股子大葱味,很不高兴,便不由得感叹:“其实有许多事只能是用来尽情享用就好,没必要亲自来做,比如饭菜,它们只能是用来吃的,亲自做吃起来味道就没有那么好了。” 孟颖没发觉冬生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了,依然还在顺着自己的思维走:“再有就是电视剧,真的只需要慢慢观赏就好,千万别想着自己拍成一部来看,别琢磨这剧是咋拍成的,这样那样的,看戏永远比拍戏感觉好太多。” 冬生在一旁听的沉不住气:“你怎么了?怪怪的,只吃不做和猪有什么两样?拍戏感觉不好,那不是你的梦想吗?是你自己挣扎着非要拍的,谁也没逼着你去。” “嗯,是我不好,”孟颖发现冬生的气不顺了,连忙认错。 冬生态度也软和下来:“真要觉得辛苦就不要拍了。” 孟颖依偎在冬生怀里:“我真的可以不拍了吗?” “不想去就不去。”冬生的话铿锵有力。 “那你会不会觉得我好吃懒做?会不会讨厌我?” “会有那么一点儿”冬生实话实说,他确实不喜欢无所事事的女人。 孟颖捏了他的胳膊一把,紧接着又问:“你说我要是不拍戏了,那200万还能要回来吗?” “这个恐怕不能了。”冬生迟疑了一下。 他以最快的速度将鱼噼啪地炖到锅里,转过头问孟颖:“怎么?你真不想拍了?” “没……没有,我就是随便问问。” 她把头埋在冬生的胳膊里,目光也更加温柔了:“我以前只知道享受,这段时间拍戏,才知道世上没有不辛苦的工作,才知道赚钱养家真是太不容易了,辛苦你了。” “男人辛苦就对了,你看哪个好吃懒做的大老爷们儿能有出息,没出息的男人还不如一只狗活得痛快,活着有什么劲呢?”冬生将这世道看透了,自认为度过了一段不如猪狗的日子。 鱼炖好了,冬生胃口极好,吃了大半条鱼,鱼头也被他吃得津津有味,孟颖只喝了几口鱼汤。 “吃鱼肉不会变胖的,这是高蛋白,低脂肪。”冬生总想劝孟颖多吃。 “不是怕胖,没什么胃口。”孟颖注视冬生,看着他一点一点地将鱼肉吃净,吐出鱼骨,仿佛看着他吃就是一种享受。 外面忽然响起一阵有节奏的敲门声。 “我去看看,”孟颖来到门前,通过门镜看到是助理立在门外,逐开门让她进了来。 “孟姐,导演找不到你,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了,叫你下午务必过去。”助理慌得很,仿佛她要失业了般。 下午?就只做了一上午的王?下午就得俯首称臣,这哪能行,孟颖不想这么快就归顺,她低声交代助理:“说我病了,身上难受,走不了路啦……” 助理为难地说:“您还是亲自跟导演说一声吧……” “明天,告诉他们,明天我就去,早场。”孟颖做了让步,说完迅速关上了门。 再回到屋里,冬生已经吃完饭坐在了客厅里:“是不是还要出去拍戏?” “不是,我说了要耍他一天,就耍一天。”孟颖嘴倔,尽管心里已经在隐隐的担忧了,却还是装作无所谓的样子。 “下午我们一起去游泳,你不是总说待得身上都没劲儿了吗?”孟颖提议,她必定要把这一下午放逐,与其说是她陪冬生,不如说冬生成全她的放纵缓压。 “什么时候若能在家里建个游泳池就好了,我们就不用到外面找游泳馆了。”冬生有些愧疚。 “这是在北京,又不是咱们的家乡塔西,想在这里建带游泳池的别墅得有多有钱啊?只地皮都拿不下来。”孟颖安慰者。 两人在外面又自由自在地逛了一下午,自由支配着时间,心理上得到了满足,同时又有那么一些失落,孟颖也不知为什么会这样,这是她拼了命豁出去换来的一天自由,过的竟有些随意了,她又突然觉得有些不值,时间不应该这么过。 后悔。 第109章 告别剧组 第二天一早孟颖又急忙赶去了片场,她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狂风暴雨吗?心里这样想,无非是猛烈的抨击,激烈的谩骂,不过如此。 冬生早上没有跟随孟颖去片场,一是他不想起那么早,关键是早起去了也未必能真的拍上戏,再者她感觉孟颖有些奇怪,尤其是昨天的一系列举动更是反常,所以冬生决定偷偷地去拍摄现场探个究竟。 待他赶到时硝烟早已散去,导演是怎么批评孟颖,别人又是怎样的看笑话,这些画面都已经过去了,冬生看到的只有现场紧锣密鼓的拍摄,而且正好是孟颖的场儿。冬生觉得现场的气氛很奇怪,一群人在围观,却并没有看见哪里是拍摄中心。 摄像机在哪里?导演在哪里?孟颖呢?冬生问旁边的人,有人告诉他正在拍摄的确实是梦颖的戏,在室内,需要清场的那种。 “为什么清场”冬生问。旁人便笑,没人回答他。 冬生找到剧务,要求进入摄影棚。 大胡子剧务眨眨眼:“你真的要进去?” “当然,探班还不允许吗?”冬生态度认真不容置疑。 “她事先没跟你说清楚吧?”大胡子剧务含混地问道。 “说清什么?有什么可说的?快点儿放我进去。”冬生忽然觉得莫名其妙的紧张,感觉情况似乎不太对,他迫切的想要见到孟颖。 工作人员便把他放了进去。 拍摄中心是一处卧室,摄像机被吊到了空中,导演、副导正坐在监视器前,而监视屏也就在卧室的角落里。 再看孟颖,头发凌乱,只穿着一身类似于泳装的衣服半卧在床上,男主在床边抽着烟。 “你们?”冬生吃惊。 “剧情需要,家属得多理解。”导演示意副导把冬生弄出去解释解释,冬生觉得热血直往脑门涌,说什么也不听导演们的说词。 “拍这种戏还工作需要?怎么不让别人去拍?我们可是投了资的,作为投资方,我要求删除这样的剧情。”冬生喊道。 副导说:“还请你冷静下来仔细想想,我们拍戏为了什么?难道不是为了赚钱吗?怎么样收视率才能高呢?再说这只是演戏而已,何必认真,这个剧本要播出,孟颖必火。” 冬生依然听不进去。 拍摄工作只能被迫停止,工作人员陆续离开现场,屋里只剩下冬生与孟颖。 “你?接受不了是吗?”孟颖问。 “是,我不喜欢你与别的男人卿卿我我,而且还被拍成电视剧来看。” “可是他们不会同意改剧本的,我之前已经与他们沟通过了,他们说这些都是卖点,不能删。”孟颖无奈地说。 “如果我们坚持呢?” “他们会以违反约定为由解除合同。” “你的意思是他们会换演员?” “对。” “那你是什么意思?还拍吗?”冬生木讷地望着天,他感觉那天似乎要坠落下来了。 “我听你的。”孟颖温柔地说 “我们走,你不是也有些不喜欢这工作了嘛。” 两人一番简单的沟通后做下了决定。他们找到导演宣布要走人。 导演瞪着大了几号的眼睛:“开什么玩笑?拍了一半的戏要跑路,这损失你赔得起吗?” “你们有什么损失?是我们自己投了钱,损失的是我们。”冬生气愤。 导演奸诈的笑笑:“话不能这么说,我们也是有损失的,你们不按合同约定来,属于违约,依据法律你们是需要赔付违约金的。” 孟颖拿起剧本,缓缓走到导演跟前,把本子狠狠地摔到导演面前:“要说违约也是你们违约在先,随意增加了剧本里没有的戏份,这难道不是违反约定吗?” 导演冷笑:“增加的都是合理合法,被****认可的情节,是你们山野俗人没见过世面,接受不了新文化,还怨我吗?” “说谁山野俗人呢?你们是什么人?卑鄙龌龊的肮脏小人。”冬生受不了别人嘲讽的话语,用言语还击。 “好,好,我是俗人,你们都是好人,清廉高尚的正经人。”导演自嘲道。 大胡子剧务满脸鄙夷地说:“真是搞笑,自己什么货色弄不清吗?还在这里装清纯,当我们不知道吗?谁是做什么的业界里还能瞒得了谁。” 冬生听的稀里糊涂,他不明白大胡子含沙射影的弦外之音,没等仔细琢磨,导演在一边叹息:“算了,想必人家改良了,走正路了,咱也不能强求,去留随意。” 冬生最终把孟颖领出了剧组,和这部剧做了告别。 二百万打了水漂,还浪费了几个月的时间,受着批评白眼熬到现在却一场空。孟颖心里难过,她很想大哭一场,没想到事情是这样的结局,她的演艺之路竟是以身心俱疲捐钱损物而告终。 那个演员梦做了太久,以致于清醒的时候还异常不舍十分疼痛,似乎还留恋在梦中不愿醒来。 走了那么些路,做了那么多努力,到头来只是徒劳一场,换成谁都难以接受,孟颖想想这两个月披星戴月所受的苦,还是忍不住落泪。 她不怨任何人,只怪自己没本事,没有真正的表演才能,靠投资入选的角色别人瞧不起,不能以过硬的专业素质服人,一切都是因为以前太松散了,从来没有刻苦钻研过专业,到真正需要的时候腹中空空,所以没有收获。 她不怪冬生把她的戏搅了,事实上这也是她想做的决定,只不过冬生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帮助她做了了断。 冬生安慰道:“就当花钱买了些体验吧,把这两个月的经历当做独特的演员训练,以后再有机会表演时你就经验丰富了。” 冬生还希望以后孟颖能拍到好戏。 “再拍也得凭真本事,有多少钱也不够这么败家的,再不会给剧组投资了,爱用不用。”孟颖说。 冬生看着认真的孟颖,觉得她很可爱。 不用拍戏,北京支起的摊子也该收了,为孟颖拍戏租的房子还没有到期,冬生决定把它低价转租出去,也总比干放着强,雇用的助理团队也解散了。 千娇百媚的五月,风都是甜的,冬生孟颖的心却像地里种着的苦婅菜,涩涩地泛着酸,看着车水马龙的街头,冬生心里暗自合计,难道自己真的是山野俗人?是自己心胸狭窄接受不了新事物?这么做真的对吗?是不是过于冲动了?可是孟颖居然没有半点儿坚持,她若哪怕有些犹豫,冬生也会重新考虑的。 第110章 冬生夜遇尴尬 在北京处理收尾事宜的这些日子,冬生与孟颖的心情都不好,他们各自想着心事,默默承受着现实给他们开的玩笑,看着费力建立起来的团队解散,如同看着梦想一点一点的凋零,听到的是希望破灭的声音。 很快中介传来了消息,他们的房屋租出去了,但是对方要得比较急,要求第二天就能入住。 因为是转租,手续麻烦了些,办完已是下午五点多,冬生在酒店订了房间,回塔西之前与孟颖就只能住在酒店了。 简单吃过晚饭,冬生孟颖早早睡了。 睡到半夜时分,忽听得外面一阵嘈杂,很快就有人在外面用力地敲门,冬生疑惑:“谁?” “警察,快开门!” 冬生孟颖惊讶,难道宾馆发生什么案件了?外面紧急的催促声令他们来不急多想,连忙打开了门。 门刚欠条缝就被外面巨大的冲力撞开,冲进来几个身着平常衣服的人,他们把证件在冬生眼前一晃,就要把冬生孟颖带走。 “我们怎么了?凭什么抓我们?” 几个人扫了眼床上的孟颖:“这还用说吗?你们有结婚证吗?” 冬生愣住。 走廊里陆续有被警察清理出来的一对对男女,他们面带愧疚,羞涩地低垂着头。 “我们是正常的男女朋友关系,我们认识……高中时就认识了。”冬生反应过来,警察们是扫黄来了,一紧张话语的节奏就有些急,象是抢白。 警察的话语比他还急:“被抓住的哪个不说认识?究竟怎么回事回局里说去。” 冬生孟颖被当作卖淫嫖娼的对象带回了警局,只因他们确实拿不出结婚证来。 在里面坐着捱过了后半夜。 第二天警察开始做笔录。 “哪里人?来北京做什么?” “塔西市人,来北京出差。”冬生省略了孟颖拍戏的曲折经过,说出这些,反倒牵扯得更多,不如怎么简单怎么来。 “你们两个人是怎么认识的?” 警察把孟颖和冬生分开来问话,通过询问来判定彼此对对方的了解程度,问了一些问题,可以初步确定两个人是认识的,最关键的是两个人的身份证号是属于一个地区的。 “叫家里人过来一下,出个担保,我们才能放人。” 家人都在外地,离得远,再说因为这档子事折腾到北京也太难为情了。 冬生说:“家人都远在千里之外呢,不如我们交点钱,把我们放走得了。” “交钱?那叫罚款,卖淫嫖娼了才罚款。你们是想按这个罪的程序走吗?”警察态度冷硬。 看来家里不来人是出不去了。 在北京的家人,只能是夏生了。 冬生便给夏生打了电话,夏生匆忙赶过来。名校的大学生做担保还是有一定份量,警察很快办了手续,决定放人了。 “即使你们认识,也是非法同居,终究是不光彩的,按规定我们也要收取罚……”一个警察正说着,另一个走过来俯在他耳边说了什么,这名警察转身出了屋。 片刻功夫,再回来后,谈话也变了样:“现在事情没那么简单了,交钱今天也走不了人。” “为什么?”冬生诧异。 “因为你们两个人中有一人有过不良记录,对这样的人我们要严格调查,加重处罚,程序就不能这么简单了。” “不良记录?怎么会?”冬生觉得一定是警察搞错了。 “千真万确,孟颖几年前在深圳有过案底。”警察解释到。 “因何?”冬生还是不信。 “涉黄。” 冬生彻底呆傻,看看一旁的孟颖,她无精打彩地耷拉着脑袋,对警察所说的事没有任何反应,看样子是真的了。 冬生深吸两口气,强压住狂跳的心。他猜想定是之前孟颖在南方时发生的事,那时她在广州深圳都做些什么冬生也不十分清楚。 冬生孟颖便被扣押着继续调查。冬生着急,总关押在这里算怎么回事,他委托夏生去找律师,不管怎么样先把人弄出去。 两天后,冬生被放了出来,而孟颖的问题还没有完。冬生也不知道她究竟是犯了什么事,被没完没了地问话。 他很担心她在里面吃不消,颇费了一番周折五天后孟颖才被放了出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冬生问孟颖。 孟颖脸色苍白,显然是在里面受了苦,她的声音也细弱得跟蚊子:“警察没告诉你吗?” “凡事必有来由,我只信你的。”冬生认为很多事情就是鬼使神差的差错。 孟颖红着脸,吞吐着:“我之前……的事,你也清楚……不怎么光彩……也是……象这样子和男人旅游……住宾馆时出的……” 在孟颖支言片语的讲述中,冬生觉得大多是孟颖与男人出门住宿时被抓的,就如同现在的他们一样。 便也没再多问。两人整理行装立马回了塔西。 回去后诸事一齐压了过来,冬生慢慢就把这件事忘了。 一周后,他遇到高中时的同学“石头”,这事才又被提起。 石头上学时就与冬生关系挺好,毕业后也经常来往,但他没有依托冬生入建筑行业,而是自己开了个彩票站,最近他的彩票站遇到点麻烦,他找到冬生,往桌上拍下十万元钱:“先拿去疏通关系,不够还有,需要多少说话,反正事能办成就行。” 冬生望着石头无奈地说:“找我有什么用呢?我也不管精神文明软环境建设的事。” 石头笑道:“你是不管,可你弟是塔西市里风云人物,这点事对他来说可比盖房子简单多了,帮兄弟个忙,忘不了你的大恩在德。” 冬生把茶杯一撂,冷冷地说:“我能办到的事哪怕十件都可以,也不用你来求着办,可这是要我兄弟冒险做违规的事,我不干,不能再给我弟找麻烦了。” 石头见冬生态度坚决,自己讨了个没脸,说话便也带了气:“知道你们兄弟俩现在发达得很,瞧不上这点子钱,但就冲咱们兄弟多年的情谊来讲,你也一定帮我个忙,我也正有一件事要告诉你,这件事你一定感兴趣,并且它的信息价值也是很高的。” 冬生直愣愣地望着石头。 石头凑近了冬生:“孟颖她配不上你……” 第111章 冬生立斩情丝 冬生吃了一惊,不解地望着石头:“此话怎讲?” 石头从手包里拿出几张光盘丢给冬生:“回去好好看看吧,看完别忘了我的事。” 冬生将光盘放在电脑里,被屏幕上显示的画面震惊了,原来这是不雅摄录,女主角不是别人竟然是孟颖。 回想起这段时间来的经历,那些发生在孟颖身上莫名其妙的怪事全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原来如此。 冬生的血液涌到了脑门,他愤怒地摔了电脑冲出门去。 将几张光碟甩到了孟颖的脸上。 看着冬生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孟颖木然地说:“你还是知道了!不过这也没什么,至少不会影响到你什么。” 冬生歇斯底里般吼道:“做这种事情还说没什么?你还要点脸不要?你就是个无耻到极点的贱货!婊子!白费了我对你的一片心。” 冬生痛骂完,觉得心里好受了些,可是几分钟过后,却依然感到痛苦,难受得似乎要窒息。 孟颖揉了揉被光盘砸得生疼的脸,蹲在地上一张一张地往起捡光盘,那些锃亮的闪着寒光的碟,象是一面面镜子,能照出人的脸,孟颖的影子在里面象鬼魅的妖灵般晃动,照得冬生眼花缭乱。 孟颖突然大笑:“婊子!哈哈!贱货!哈哈,对啊,我早就是婊子了!你怎么才知道啊?我是什么和你又有什么关系?你凭什么来责骂我?” 冬生又气又急:“我是打算要娶你的,你不知道吗?” 孟颖收住了狂笑,忧伤地说:“不会了,不会再有男人对我真心动情了,我早就不奢望能象正常女人那样结婚过日子了,我所能做的只是赚钱,赚多多的钱,赚足够养老的钱。” 冬生忿忿地问:“我给你的钱还不够吗?钱就是你的一切吗?除了钱你真的不在乎别的了吗?” 孟颖木然笑道:“你给的钱不少,可是已经晚了,当年我在深圳做平面模特,接一些小广告和演出,实在挣不到什么钱,后来他们找到我,开始我不同意,但他们给的钱多,拍一次够花半年的,而且承诺只在南方销售,可是信息技术越来越发达,还是传到了北方。” 孟颖又浪笑起来:“其实你们男人都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衣冠楚楚拿腔作势的狼,内里都是一样的肮脏,谁也别嫌弃谁,哈哈,难道不是吗?哈哈,你不也是喜欢我吗?” 看着孟颖放荡的淫贱样,冬生突然感觉不认识她了,好像自己从来没有真正的了解她,她的思想、做法也是自己所不能理解接受的。 冬生失魂落魄地离开了孟颖,身子一阵阵空虚,感觉像丢了什么东西一样难受。 他想起多年前在瓦拉尔火车站送别孟颖的场面,那一次分别后,冬生大病一场,看着孟颖象风筝一样飞向遥远的天际,感觉就象自己的情感外衣被掀上了天空,所有的柔情全都跟着她飞走了,从此没了真情,只剩下想念。 然而这一次比上一次还要心痛,上一次尽管失去了,仍然是充满着期待与祝福的,而这一次是满满的失望与落空,是得到又失去的那种残缺与愤恨。 该失去的最终还是会失去。 命里已注定。 冬生走后,孟颖收拾东西离开了塔西,这些年她一直在等待这一天的到来,她知道是自己选择了一条不同寻常的路,既是不同寻常,就无法像正常人那样过日子,她也真切地感觉到冬生思想里传统观念的浓厚,他是一个传统又守旧的男人,他喜欢温柔善良又娴淑的女人,而自己离他的这个标准越走越远了,她明白冬生对她的情意,这世上没有第二个男人能够像冬生那样疼爱她,能有这样一份感情,此生她便知足,也正因为如此,她不想让冬生为难,她要选择离开。 冬生经历了这番情感上的大起大落,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至此冬生明白了有些人是注定走不到一起的,尽管多么努力想与她步调一致,也走不出和谐的音符。 他与孟颖从最初就错了。 那时他天真地幻想浪漫,孟颖却想着功成名就; 后来他努力工作挣扎打拼,孟颖在享受着生活; 他成功了,孟颖堕落了; 这是多么令人可笑无奈的事。 冬生忽然想起了一句话,在错的时间里遇到了对的人,或许他与孟颖相遇的时节不对吧,若是现在的冬生遇到十年前的孟颖,那会是什么样子? 人与人的缘分无非是在对的时间里遇到了彼此,人是对的,时间是对的,步调是一致的,人生的旅途上才能够携手走得更远。 自那天离开家后,冬生有半个月没有回来,这天他回来取文件,一进屋就发现房间里空空的,再不见了孟颖笑盈盈对他打招呼的脸,鞋柜里孟颖的鞋子没有了,衣柜里以前挂着整列的女装也消失了。 冬生在屋里走了一圈儿,孟颖的物品基本没有了,这番空旷的景象令冬生的心不由得一阵抽动,有些想念孟颖,开始怀念过去。 想起最多的还是在呼塔县高中上学时的情景,想起那年他天天给孟颖灌的暖水袋,想起那些曾为了孟颖打仗受的伤,想起了他受伤时孟颖望着他的关切眼神和悄悄塞给他的创可贴,那个时候可爱而清纯的孟颖成为了冬生心里永远也抹不去的印记。 来到了书桌旁,冬生翻到了要找的资料,在起身离开的瞬间,他瞥见了书柜的角落里留着一个心形透明玻璃瓶,里面装着那年他为孟颖折的幸运星,记得当初折的时候,每个星星里面他都写了一句话。 这些星星冬生后来还是送给了孟颖,是在她去南方的头一天晚上给的,没想到这些幸运星孟颖还留着,这也是孟颖留在这个房间里唯一的东西。 孟颖走时,想带走的就装在箱子里搬走,不想带走的就都给了小区收拾卫生的,她不想给冬生留下任何有关她的记忆,很多很多东西都处理了,唯独这瓶幸运星还在,而且放在了最能引起冬生注意的地方。 看着这个瓶子,冬生想落泪。 星星里写了什么话他早已不记得。 他呆呆地望着这些星星出神儿,忽然他拿起了瓶子,将它丢进了垃圾桶。 冬生坐下来开始认真地整理文件,阅了几页,便不自主地望向垃圾桶,那个瓶子在里面格外醒目。 冬生起身又将它从纸屑中拾了起来。 第112章 下架 春节过后,一切恢复了正常,春生的商场回归了正常客流量。 为了这个传统佳节,商场的工作人员确实很辛苦。 现在终于可以喘口气了。 春生正在公司翻阅企划部递上来的集团五年发展规划,这个规则策划部已经做了半年,春生觉得有些地方还要修改。 春天集团是以商品零售业为主,兼顾着呼塔县内的一家酒店,一个休闲娱乐城,一个春天纸业。当初经营这三个产业也是为了振兴当地经济,可是集团毕竟精力有限,投入最多的还是各地的商业连锁,那三个副业也仅仅是维持,并没有给集团带来什么收益,管理层早有人建议放弃那三个耗时耗力的副业,因为它们就象鸡肋,有没有无甚大关系。 可春生不同意,只因为这三个产业都在呼塔县,那是她的家乡,她最初打拼的地方,在退耕还林后,瓦拉尔与周边的小林场不断有工人下岗,他们便会涌向县城打工以谋求生存之路,山区小县城没有什么大的效益可观的企业,这三家产业再关了门,让这些下岗工人去哪里就业,他们多是些四五十岁的中年人,大多没什么文化技术,真让他们撇开一家老小去南方打工,那样对家庭来说就是残缺的。 所以春生觉得那些产业能维持就维持着吧,最起码支撑在那里很多人能有饭吃,这就是它们存在的最主要的意义,并且在五年发展规划上,春生也主张把集团优质资源更多地向呼塔县倾斜,当然董事会和管理层的其他成员并不赞同她的这个做法,觉得穷乡僻壤的地方消费能力有限,不值得再牵扯更多的精力。春生要顶着众多的反对和压力投资家乡建设也实属困难。 所以方案一次次提,她都不满意,又没有切实的解决办法。 “拿回去再修改修改,重点突出呼塔县那三家企业的长远发展。”春生吩咐企划部主任。 秘书悄悄走过来汇报:“张董,上次食监局抽调的那批商品结果出来了,” “怎样?” “检测报告及处理结果都在市场部,听说不太好……”秘书不敢再说下去了。 春生立刻叫来了市场总监:“怎么回事?” 总监的脸象灰土一样暗沉:“我们商场抽调去的二十个货物品种,有十五个是不合格的,其中包括婴儿奶粉,酱油,味精,鲜肉,鸡蛋,洗发精……” “结果呢?”春生没法再听下去了,她只觉得脑子里象有无数只苍蝇在叫, “让我们立刻下架……” “下了吗?”春生说话的力量变得微弱。 “所有的问题商品已经在联系厂家返厂退货了,不过……”总监犹豫了。 “不过什么?”春生的眼睛喷着愤怒。 “厂家也面临着相同的问题,他们也在进行产品质量清查与整顿,生产线几乎停产,估计得一个月后能重新补充上货源,” “为什么这么慢?”春生的手有些抖。 “这已经是最快的速度了,很多工厂几个生产批次的产品都有问题,库存需要集中销毁,有些还会面临倒闭的风险。”总监也觉得无力。 春生“呼”地站起来,将报告狠狠摔在桌子上,大声喝道:“我是问你为什么才来告诉我?出了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向我汇报,还要我的秘书给我悄悄报信儿。你们拿我这个董事长当什么?” “同时下架了这么些商品,又一时补不上货源,对我们的生意实在影响太大……”总监极力解释。 “这么说还没有下?”春生声音有些变了调。 “已经在下了,我们每天下两种,时间上不至于太促狭……” “胡闹!”春生气得有些语噎。 “立刻,马上,把所有有问题商品下架。”春生用力地挥了下手。 “现在吗?我们的商场可都正在营着业呢,这样子怕影响不好吧!”主监顾虑重重,他之所以选择没有极时向春生汇报,就是怕春生会严格按规定处理此事,那么商场便没有了喘吸缓解的时间,所以就拖了几日,一边悄悄地与销售部几位主管处理此事,尽量减少此次事件给商场带来的损失,一边汇报给了集团副总杨洋,让杨洋想办法拖住春生。 杨洋的心里也是赞同市场部的作法,觉得这件事情还是先不让春生知道为好,所以他借口家中有事已经告假几天了。 “这就去春天商贸。”春生准备集合相关部门在省城的商场开个现场会。 一行人来到了春天商贸,理货员们正在从货架上撤除货品,把它们用推车推向仓库,有的货架上便出现了空旷的断档,露出白花花的一片柜板。 “咋不卖了呢?”一位正在往袋子里捡鸡蛋的顾客问。 “我们也不清楚,好象是被饭店包了。”理货员答。事实上她们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经理让撤就撤。 “那我捡的这些鸡蛋还卖不卖了?” “好象是不行了,因为商品价签已经撤了,收银台那里已经付不了款了,” 顾客很不满意,把装了鸡蛋的袋子又放了回去,说:“买几个鸡蛋还费了牛劲,真没见过你们这么做生意的,你家不卖有的是商店卖,再不来这里买东西了。” 一时间,春天商贸的顾客少了一半。这里是春天集团零售业最具有代表性的地方,这里出了问题,其他的地方必定要受影响,春生交待其他城市商场里出售的相同商品也需要下架,尽管那些地方没有被调查,可是货源都出自相同的地方,也属于问题商品,春生向来工作认真,不允许欺骗消费者。 没有不透风的墙,消息很快传了开来,百姓们都传说春天商贸卖的东西不合格,很多食品质量不符合规定,能把人吃坏,来买东西的人越来越少,不但买东西的人少了,每天反而聚集了很多来退货的人。 顾客们不管那么多,听说春天商贸出了事,不管是不是有问题的商品,只想着退掉。 这事件一宣扬,还吸引来了媒体,他们总是第一时间捕捉新闻热点,引起了一片舆论喧哗。 第113章 采访 省电视台也开始了积极行动,新闻部门已经派出了记者去现场采访。他们很快得到了此次事件的第一手资料,有现场顾客退货画面,有对消费者的随机采访,以及商场工作人员对此事的应对措施与总结。 片子拿回来,台里开会研究,准备要上当地的晚间《新闻联播》在发行审批上,台里却发生了意见分歧。 台长颇为赞同,认为题材是当下的时事热点,具有新闻的敏锐性,能够吸引眼球,从而提高整体栏目的收视率。 副台长乔梁却不认同,他说这样的新闻题材过于形式化,只单纯刻意的追求了新闻效应,却没有考虑它带来的方方面面综合反映,往小了说会对商家造成不好的影响,往大说能引起当地的经济波动,还是不播为好。 台长笑笑:“还是因为事件的主体是春天商贸吧?我们做新闻的要有灵敏的嗅觉,而且要时刻保持正义,不能过于情感化。” 乔梁也笑道:“我并不是想偏袒任何人,只是单纯觉得这样的新闻报道会给社会带来过度的消极情绪和负面影响。” 新闻部的主编一直揉搓着采访牌儿,那个带照片的白色塑封皮子被他捏得快成了弯月。他意味深长地说:“也对,乔副台长怎么会曝光自己的企业呢?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只是可惜了一个好题材,也白辛苦了一线的记者们,他们可是跑了好几趟。” “这话怎么讲?”乔梁迷糊。 台长笑道:“老乔啊,你也别藏着掖着的了,听说你在春天商贸有股份,那不就等于是自己的公司吗?” 乔梁已无话可说,他极力阻止电视台播报春天商贸此次产品抽检不合格的事件,也确实是怕给春生带来麻烦,这样的宣传扩散商场生意定会受到很大的影响。影响一旦产生了,在短时期内是根本消除不了的。 他太了解春生了,知道她定会为此事心力憔悴,不会对顾客有一点欺瞒逃避,他知道她这些年有多辛苦,她的企业一点一点的走到今天,历经了多少坎坷,其中的曲折艰辛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了的,也就是有着超常耐力与坚韧的春生能够忍受这样的煎熬。 “既然如此,你们随便吧。”乔梁扔下这句话离开了会场,再坚持只会更糟。 春天集团的那些股份,他并没有想要,是春生硬分给他的,每年还按期给他分红。 这些年他与春生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也会偶尔见个面,聊聊彼此的现状。 乔梁给春生打电话:“对不起,我实在阻止不了他们曝光商贸的事。” 春生笑道:“我还以为什么大不了的事呢,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你们要做专题就尽管做吧。” 乔梁气恼:“他们不听我的,说我与你是一伙的。” “难道不是吗?” “我只是从客观的角度实事论事,不喜欢他们见到点事儿就恨不得捅上天,好像那天上宫阙就一片太平了似的,你说我是不是不适合做媒体?”乔梁三十多岁的年纪却仍然喜欢贫嘴。 “你说适合就适合,你说不适合就不适合,不喜欢了就来我这里,有的是岗位等着你呢,随便你挑。”春生对乔梁一向宽恩厚待,乔梁对她的恩情,她时刻铭记在心,她的人生若没有乔梁的帮助,就象撒了气的轮胎,根本跑不起来。 她记得每到艰难的时候,乔梁就象上天派来帮助她的神仙,帮她度过难关,春生觉得乔梁就是上苍给她的恩赐,她没事时也会想起他们之间的点点滴滴,想起初次见面时乔梁的那副屌样,想起在青工队里所受的苦,想起在红星时那个吸引全厂姑娘为之疯狂的英俊小生,此时的乔梁已经是一个成熟的中年男子,却依然风度不凡,帅气潇洒。 “快别一天总工作工作的了,再这么忙下去你都不知道世界成啥样子了,什么时候有时间一起出去度假,再带上项四海,姜丽丽,”乔梁也被工作压得透不过气,想出去散散心。 “好,你若想逛风景我就奉陪,过些日子我安排一次国外游,你说带谁就带谁,正好我也想学习一下国外商业的管理模式。”乔梁说什么春生都赞同。 “哪用得上什么国外游呢,咱们就瓦拉尔自然森林休闲度假山庄一聚,比国外的任何风光都美,”乔梁夸起了家乡的自然景色,幽默的话语把春生逗笑了。 他们四人都是土生土长的瓦拉尔人,故乡是最心动的地方。 “成,端午节咱们回家登山去。”家乡的山令春生难以忘怀,最是魂牵梦莹。 放下电话,工作人员就来找春生,说外面有一些报社电台新闻媒体想要采访她,大家都知道了在春天商贸里发现了大量不合格商品,全部想在此事上挖掘出热点。 “叫杨洋接待一下吧。”春生吩咐,她不想在媒体上发表任何言论。 “等等,先叫杨洋到我这儿来一下,”春生又对刚要离去的工作人员说。 杨洋是个年轻小伙子,商业管理硕士毕业就被春生招聘过来任集团要职,他虽任副董事长,其实在公司里并没有什么股份,也不是董事会成员,只因他年纪轻,春生怕他碍于总经理和副总经理的层级施展不开拳脚,所以特意为他安排了这么个职位,属于只位于春生之下的职位,可见春生对他有多器重。 杨洋来了,春生说:“应对媒体你有经验吗?” 杨洋坦白:“以前只是集团有大型活动时与媒体打过交道,多是为咱们进行宣传推广的,针对这种问题而来的媒体我还没遇到过。” 春生说:“别的交给你来处理我都放心,只一样我怕你掌握不好,就是千万别有怒气、脾气、消极情绪,一定要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每一句话都有可能被媒体揪住来做文章。” “我知道了,张董,”杨洋还是难掩气愤:“那些产品又不是我们生产出来的,他们不去找厂家,却堆在这里针对我们,有什么意思。” 春生也觉得憋气,只能笑着安慰杨洋:“因为我们比他们有名,枪打出头鸟。” 第114章 萧条 经过媒体的一番宣传,春天商贸已陷入极度的冷清之中,从早上开门营业到午后,买东西的人能数的过来,强场里面相当空旷,从果蔬区一眼就望到了生鲜区,只剩下一个个销售人员悠闲地在各个区域里来回走动。 商场里人影稀疏,春生走在里面,像游翔在泄洪湖水里的鱼一样畅通无阻,使她看上去有些孤单,也异常显眼,很快有工作人员认出了她,理货员们自觉地回到工作区域,促销员们也列好了队伍,他们收起了随意,变得庄严正经起来,很快,商贸经理迎了出来。 “怎么办啊?张董,客流量一天比一天少,生鲜果蔬区的东西根本卖不动,三天前我就已经减少了进货量,可每日还是会剩很多。” “那就再减少,或者也可以根本不必进货。”春生坚定地说。 “不进货?怎么与供货方交代,我们可是有合同约定的,减少了那么多购买量,已经说不过去了。”经理为难,显然商品供销环节上已经失去了平衡。 “营业额怎样?”春生问。 “少得可怜,不足以前的十分之一。” 春生确实觉得一阵晕眩,她强稳住精神:“好,我知道了,公司会尽快做出相应的决策,下午你也来总部一趟,一起开个会,我们集中探讨一下对策。” 随行的秘书走到近前,他神色慌张,欲言又止。 “出了什么事?”春生问。 秘书战战兢兢地回:“不好了张董,我们在清水、宝家,两处的商场也被调查了,听说取样产品的覆盖率已经达到了30%,他们这是要做什么呀?” “走,立刻回总部。”春生马上赶回了公司,召开紧急会议,会议还没正式开始,行政处正在逐一通知参会人员,采购部,市场部,财务部的人已经在等着汇报工作了。 “我们的采购量没有达到合同约定几家供货商已经有意见了,如果再持续下去恐怕要付违约金了。”采购部汇报。 市场部主任说:“我们进购的问题产品厂家都在进行大规模的整顿,有几家已经停产,我们面临着货款无法退回的风险。” 轮到财务部来汇报:“我们的资金链也出现了断流,无法支付货款、工资,如果再这样下去,下个月银行的贷款便无法偿还。” “我们的股票已经连续下跌了五天,整体损失达3000多万。”金融投资部报告。 春天集团现在面临的形势严峻,就像一座高楼大厦一般看上去雄伟高大,只要动一下它的支撑框架,整个大厦将倾轰然倾倒。春天商贸就像是整个集团的大梁,牵一发而动全身,整个集团已经受到了严重的影响。 春生愁眉不展,如果眼下这个关卡过不去,繁华即将成为过眼云烟,虽然处于科技迅猛发展的现代春生还是联想到了《红楼梦》里所描写的情景。荣国府由烈火烹油之昌盛转眼便落入穷途,曹雪芹比喻为呼啦啦大厦倾,真是再合适不过了。而现在春天商贸情形比《红楼梦》里贾府落难强不了太多。 春生冷静下来,想法子,哪里塌了赶紧加固,兴许还来得及。 “企划部用最快的速度拿出营销方案,商贸部门也可以集思广益,想出适合本单位的促销策略,有什么好方法赶紧提出来。”会上春生给企划部下了硬性任务。 “采购部再去做几家供货商的工作,让他们给咱们两个月的时间,两个月内再恢复不了原来的销售量,我们可以按规定赔偿给他们违约金。”春生这样安排采购部所面临的难题。 “财务与金融投资部,你们要密切关注所有的金融信息,看有没有适合我们的贷款信息,必要时候我们还是要依靠贷款来补充血液。”春生觉得必要时还得这样应对资金上的短缺。 为了应对这次紧急事故,公司的全体人员都在加班加点,他们比平时工作更努力,想用自己的行动来帮助公司度过难关,会议一直持续到下午五点还没有结束。 三个小时后,企划部拿出了营销方案。 “在商场进行打折促销活动,在原有价格上进行大幅降价,打折幅度最大可打六折,最低九折,这样一来可以吸引客流,二来可以回流资金上来,也是处理即将到期产品的一种方法。” “好!方法可行,但是商品打折也要有针对性,不能所有的商品都用来赔钱卖,宣传部做好宣传推广,今晚连夜做,明天就要开始执行。”春生雷厉风行,同意了这个方案,眼下也只能靠促销来挽救了。 商贸的经理说:“百姓们不敢来春天买东西,说到底就是怕这里面卖的东西有问题,他们不敢来,我们就把商品搬到别处去卖,价格比商场里略低一些还是会有销路的。” “可是去哪里卖呢?”有人问。 “早市,晚市,或是什么活动的现场,再次点儿,我们干脆低价批发给食杂店小卖部。” “可以一试,”春生同意这样的做法。 次日商场就执行开来,宣传部印好了宣传单,雇了人手四处发散,商场也把一些货物搬出来摆在门口卖。 很快就吸引了过往的行人。 因为东西确实便宜,有些人买,有些人一看是春天商贸在搞的促销活动,都纷纷走开了,边走边议论: “谁还敢再买他们的东西啊。” “一些不合格的东西拿来在这里低价卖,白给也未必能有人要,嗨,真是的,昧良心啊!” 所以商场门前的促销活动进展得并不顺利,并没有像大家想象的那样东西会非常畅销,倒有几分便宜没好货的意思,群众们误以为是那些不合格的产品在出售。 其他地方的销售也一样不如意,顾客们也会说:“现在的食品质量接连出问题,就连春天商贸那样的大商场都不可靠,更别说这街边摊儿了。” “对呀,我是不敢再在这地上买,现在我们买东西都去沃尔奇,那里信得过,没听说过出什么问题。” 而一些食杂店和小卖部也不愿意接受春天商贸的商品,因为他们有自己的进货渠道,而小地方的销售量又是比较固定的,没法再一下子增添许多额外的货源。 第115章 扭转 春生感觉前所未有的紧张,她没想到一次抽调检查竟然给她的事业带来如此大的冲击,集团内各地的商场或多或少都受到了这次商贸风波的影响,如果再没有突破,资金链必然会出现断裂。 集团其他产业原本就处于次要地位,效益也很微弱,根本不足以弥补此次事件造成的亏空。 合并整改,这是最后的办法,也是下策,春生正在冥思苦想,工作人员进来汇报,春生的心一颤,她太害怕再听到坏消息了,奄奄一息的时刻经不起任何打击了。 工作人员说外面有记者要采访。 “还采访?是想看我有多惨是吗?不见。”春生来气,一听说记者媒体等词汇就像在夜晚遇见了鬼一样,既害怕又讨厌。 “等等。”春生又把工作人员叫住,“还是去叫杨洋处理吧。”春声想怕它作甚,还能再起什么风浪,已经如此了,还能比这更坏吗? “他们说要亲自采访您。”工作人员小声说。 “真是过分,忍无可忍,告诉他们,我没空。”春生来了脾气。 “见我也没空吗?” 伴随着一个熟悉的柔和男中音,春生看见乔梁走了进来。 “唉,真是头疼,这次恐怕你也帮不上忙了。”春声叹气,一脸的愁绪。 “还没试呢,你怎么知道我不行?”乔梁真是为了春生商贸的事而来。 “噢,对,我忘了,你是我的乾坤手,你一出手定能扭转局面,”春生的心情好些了。 乔梁笑道:“所以啊,你还得再接受采访,让我们电视台给你做一次专题。” “原来记者是你带来的?”春生明白过来了,“你要怎么样呢?”春生有些担忧。 “我要给你洗罪名啊,主要宣传你对此次事件的积极应对,再把你这些年做的公益好事爆料出来,让群众彻底了解你的为人。”乔梁急切地说。 “那些公益上的事就算了吧,”春生从来没想把那些事公布出去。 “那些事可以帮你翻转局面,是时候公布了。”乔梁力求说服春生。情况紧急,春生也只好同意,她配合乔梁拍了好几个专题片。 《我省著名女企业家艰苦创业的故事》《春天商贸的商品风波》《张春生女士的公益之路》,一周后这些专题片开始在省电视台综合频道播出,片子播出后,春天商贸的顾客逐渐多了起来。 “这原来是我省的纳税大户啊,自己省份的民营企业得多支持啊,”年轻顾客说。 “以前不知道春天商贸的老总竟然是个女的,能有这个成绩挺不容易,是个干事儿的人。” “她原来是个慈善家,做了不少好事,支持她就是支持公益,买她的东西也如同自己做了好事。” 一周后,春天商贸的货品已是供不应求,不但恢复了以往的火爆,销售额更是创了新高。 春天的一切问题都得到了解决。 省电视台里,一些议论也来了: “乔副台长真是个能人,居然真的就能扭转局面,愣是把一个濒危企业弄活了。” “这就是咱们新闻媒体的力量。” “听说那个女董事长可是单身……” “他们是一个地方的老乡吧,老乡能不帮着老乡嘛!” “听说乔副台长老婆家里挺有能耐的,当初若不是她家条件好,乔副台长就跟那个女老板了。” 乔梁走了过来,议论停止。 发行部小张说:“乔副台长,您主导的几个专题片没通过台长的审批我们就先播了,您可得想着补下手续啊,要不我们可没法交待啊。” 乔梁米白色的短袖衫,黑色西裤,很立整,他微微一笑,“好的,放心吧,台长回来我就去补手续。” 乔梁庆幸这段时间台长没有在家,去了外地开了很长时间的会议,若是台长在,他的这一系列还真的难以通过,且不说片子符不符合栏目需要,就是这么突然间增设专题也未免太反是常规,乔梁还真不知该怎么过了这个关。 平日里他与台长就总是意见分岐,不是很合拍,乔梁也知道,这些年自己太过锋芒了,台长已是五十多岁,即将退休,在台长的候选人上,做为副台长的乔梁很有希望担此重任,台长却有意提拔另一个主管广告业务的副台长,在后备干部推荐上,台长的一票至关重要。 乔梁是肯定得不到这一票的,他也自知台长不喜欢他这样的新型媒体人,在栏目革新上几次推翻了他的提议,使乔梁这些年的工作举步不前。 乔梁回到家,贾漫瑶已吃过晚饭,还没有睡下,正在客厅里看着电视,他们的女儿琳琳在房间里写作业。 乔梁回到屋里,换上了家居服,悄悄地去了书房。他不喜欢看电视,工作就是和电视打交道,回到家已经不喜欢再看了,他拿起了几本期刊翻起来。 贾漫瑶走过来,轻声说:“累了一天了,早点歇着吧!” 乔梁喝着咖啡,把书中夹着的书签轻轻抚平,那是一个画着动漫人物的图画,上面是一个有着大眼睛长头发的女孩儿。 “把这几页看完就睡了,这书借了好久,却总也看不完,最近事情太多了”乔梁一直保持阅读的习惯,还是会去图书馆借书。 “忙着给张春生拍专题?”贾漫瑶淡淡的语气,却透着十分的不满。 乔梁不想解释,也解释不清,他的许多事情都无法说清楚,或许他确是一个贾宝玉似的情种人物,天生与女人纠缠不清,他与春生,与杜小莉,与姜丽丽,与曲微,或许还有不被人知的其他女人,都被传得暧昧不清。 贾漫瑶已经受不了,她经受了太多的折磨,丈夫身边总是有那么多的绯闻女子,哪个女人也受不了,她虽然每天守着他的人,可真不知他的心究竟在哪里,这是一场两家父母做主的婚姻,乔梁的父亲与贾漫瑶的父亲是战友,两家是至交,贾漫瑶那时确实挺爱乔梁,乔梁也喜欢贾漫瑶,两人在一次单独相处时偷食了禁果,贾漫瑶未婚先孕,所以顺理成章结了婚。 所以贾漫瑶有时真的无法确定乔梁是不是真的爱她,还只是奉子成婚。 第116章 贾漫瑶吃醋 “她的生意好多了吧?”见乔梁沉默,贾漫瑶轻倚门框,把门弄出了“吱”的一声响,她很想听到点什么响动,总比沉默要好,似乎这声响就是对她话语的回答。 她与乔梁之间已感觉不到应有的默契,他与别的女人的传言似乎总是不断,使她失去了温柔优雅,她的猜忌质疑令他烦感厌倦,两个人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生怕关系突然发生转变,眼前的生活陷入坍塌。 贾漫瑶做不到象哑巴一样对乔梁不闻不问,有些事她也知道不问比问好,可就是板不住。她要让他知道,她在乎。 “春生是被连累到的,错又不在她,我总得帮忙,”见贾漫瑶没有离开书房的意思,乔梁只好轻描淡写。 “说到底,你还是关心她,”贾漫瑶非想把一个看上去蛮漂亮的南瓜抠出汁水来。 “我们从青工队时就认识,都是瓦拉尔出来的,怎能见死不救。”乔梁那一向圆润的嗓音中有一丝粗哑。 “我们还是从幼儿园时就认识的呢,也没见你对我,对琳琳有多上心。” 乔梁从椅子上起身,走到门前,把房门关上,他低声说:“你小点声,别让琳琳听到,”他喝了一口咖啡滋润一下发紧的嗓子,“我怎么就对你们不上心了?净说歪话。” “心里没鬼你紧张什么?”贾漫瑶不紧不慢,却步步紧逼。 “谁紧张了?你在这乱合计什么?”对于贾漫瑶的这种态度乔梁有些烦了。 “现在是不是瞅我特别不顺眼,一看见就烦?”贾漫瑶拿起乔梁的咖啡杯,也抿了一口。 “漫瑶,你别总疑神疑鬼的,你这样子让我感觉很累,你变了,你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乔梁合上书,准备离开书房结束这场无意义的对话。 贾漫瑶却并不想这么快就收场,她几步冲上去拉住乔梁:“你是不是觉得后悔了,不应该和我结婚?张春生现在事业做得那么好,是我省知名企业家,大慈善家,当初你娶了她就对了。” 乔梁的眼中闪过一丝怒火,“你说的这叫什么话?”嗓音中沙哑的成份更多了,“我有什么可后悔的?娶张春生?真是可笑,人家年轻那会儿根本就看不上我。” 这回轮到贾漫瑶笑了,“那现在呢?现在她能看上你了吧?” “不可能的事,那年你也听到了,她发誓这辈子我都是她哥,那年当着我母亲和你的面她亲口说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有关这一幕乔梁记忆深刻。 “我就怕有一天你这个哥哥变成了情哥哥,可就不好收场了。” “真是不可理喻,我和她之间的关系不象你想像的那样,你知道,有些感情不只局限于男女之情,我与春生之间不是那样的感情。”乔梁极力解释,想把与春生之间的那种微妙的关系说清楚。 “那你与曲微之间是那样的感情吧!” “你怎么又提她,我与曲微是合作的同事关系。” 这次乔梁挣脱了贾漫瑶,离开了书房。 两人回到卧室,躺在一张床上,背对着背,隔阂显而易见。 这样的紧张关系令乔梁觉得异常疲惫,他是轻松惯了的人,不适应带着这样沉重的枷锁过日子,他想不明白,女人为什么这么难以捉摸,明明他的人,心都在家里却硬说在外面。难道与别的女人就不能有一点交往了?况且他天生就是个有女人缘的人,骨子里又很柔性,风言风语不断,恐怕也只有自己能明白是怎么回事。 乔梁翻了个身,让自己不去想这些事,还是睡觉要紧,睡眠不好,明天就会更疲惫。 可是刚刚喝下的咖啡起了作用,他觉得头皮发麻,两眼惺松,却怎么也进入不到梦乡。 躺得累了,不如起来坐会儿,乔梁便又来到了书房,这回可以安静地看会儿书了。 外面夜色如水,寂静却也诡秘。 一声电话短消息的声响划破宁静,乔梁拿起手机,是春生发来的,“明天中午别吃工作餐了,我请你去东福人家!” 明天?明天台长会不会回来呢?若回来了乔梁会有很多工作要汇报,中午恐怕难以脱身。 乔梁放下电话,没有回复。 第二天,春天商贸里人头传动,生意果然是大好,春生借着乔梁的几个专题报道,又搞了公益促销活动,使场面特别火爆。 这次春天商贸从生死线上挣扎过来,多亏了乔梁相助,春生感激,想好好谢谢乔梁,所以约他一起出来吃饭。 这段时间她都在商场里忙碌,亲眼看着生意一天一天好转起来,甚至有些顾客来商贸就是为了一睹春生的样貌,想来和她说上几句话。 春生站在商场货品前,平凡得象个邻家主妇。 “那不就是那个女企业家嘛!”走过的顾客议论着。 “她还亲自卖货吗?这么大个集团不至于吧!”有人小声说。 更有人忍不住过去,与春生打招呼:“你好,商场还在搞活动做慈善是吧?” 春生笑道:“对,我们此次销售额的百分之十要捐赠给贫困山区的学校。” “噢,那好啊,我们也多买点,也做做好事。” “好啊,谢谢你们的爱心。”春生与顾客们说着话。 忽然她在人群里发现了贾漫瑶,许久不曾见面,漫瑶还是知性温婉的打扮。 “漫瑶,你怎么来了?”远远地春生就招呼。 “需要什么就给我打个电话,市场部直接给送到家门,哪还用得着你亲自跑来买。”春生热情得象见到了家人。 贾漫瑶并没有热情与兴奋,也没有任何感谢的表情,她淡淡地说:“应该叫嫂子吧?” 春生一愣,“噢,对,是嫂子。嫂子今天休息啊?” 贾漫瑶漫不经心地打量着春生,“我不是来买东西的。” 春生感觉到了一股浓浓的寒意,夹杂着一丝难以描述的不和谐,象是面对一位突然来访的不速之客,令春生不知如何是好。 “嫂子是有什么事吗?”春生忐忑地问。 贾漫瑶还是紧盯着春生,“我是特意过来看看你的,来看看你究竟过得怎么样?” 第117章 嫌隙 “哦,那谢谢嫂子了,去我办公室坐吧。”春生把贾漫瑶带回了办公室,春生给她倒了杯水,两人干坐着不知道说些什么,空气凝固了般死寂。 最后还是贾漫瑶先打破沉默:“怪我太粗心了,早就该过来多看看,关心一下你这单身女人的生活,免得让乔梁整日担心,女人家的事儿,他一个男人跑来跑去多不方便,想来都是我这个嫂子失职了。” 贾漫瑶的话象是一块烤焦了的牛排,从里到外透露着焦糊味儿,让春生听上去很不自在,这话表面上像是关心客套,从另一方面儿听着却让人有太多的不适。 春生也只能哼哈的应着。 “前一阶段我生意上突遇寒流,多亏了乔……我哥帮忙,要不然我现在可能正被银行追债呢。” 春生讲述起前一阶段的经历仍心有余悸。 “就是了,所以别忘了每个人身上其实都是背着债务的,一时的轻松顺意代表不了什么,可能别人稍微一个喷嚏都能震得你人仰马翻,这个时候亲戚不帮着周旋点儿,还能指望谁去呢?”贾漫瑶的这些话让春生听着觉得怪怪的。 这些年春生与乔梁的情谊时浓时淡,不管怎么你来我往却很少与贾漫瑶接触,春生想可能是自己做得不对了,乔梁毕竟是结了婚有家室的人,他的身后还有着贾漫瑶这个女人,自己与乔梁来往,却把她撇在了一边,想来定是贾漫瑶挑理了,也可能是多心了,更有可能是对她已经开始戒备了。 春生明白过来,知道贾漫瑶的意图了,她笑道:“嫂子说的正是,咱们女人家在一起好说话,与男人交往就像隔着一层纱,不敞亮,咱俩以后多走动,还省的绕了弯子。” 贾漫瑶也笑:“这就对了,你有什么事找我也是一样的,免得我家老乔总为你分心,弄得夜不能寐的都失眠了。” 春生愕然,她不知贾漫瑶这话的深浅,看似随便的一句玩笑话,其实是在警醒,让春生不由的陷入沉思。 乔梁真的如贾漫瑶所说的为她夜不能寐吗?真要如此成了什么事?该多难为情,又转念一想,这事十有八九不会是真的,即便如此乔梁怎么会让贾漫瑶看出来,就算乔梁与贾漫瑶相处密切融洽,也不至于连为了什么事失眠都开诚布公,何况是为另一个女人。 乔梁才不会傻到如此, 春生知道这定是贾漫瑶一个人在妄自揣度虚张声势。 这话让人听上去那么不顺耳,仿佛自家丢了东西不加调查询问,不分青红皂白就把黑锅扣在别人头上一样,春生不知该怎么接下话,她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嫂子,想必是你自己分析错了,乔梁近来工作比较忙,兴许碰上了什么不如意的事,据我了解他很少失眠,即便失眠也不可能是为了我,要真如此,他岂不是二十来年没睡过一天好觉了。” 贾漫瑶被逗笑了,却依然苛责:“这么说你比我了解他了,我都不知道他工作上有什么不顺,只知道他为了帮你拍专辑,得罪了领导,恐怕升职无望了,说到底还不就是为了你失眠吗?” “行,就算是吧,我该死!给我哥找麻烦了。”春生承认错误,主动检讨。 两人正半真半假地说着玩笑话,乔梁突然走了进来,三个人都大吃一惊。 乔梁没想到贾漫瑶会在春生这里。 春生也没料到乔梁会在这个时候来,昨晚的短信乔梁并没有回,春生以为他不会来了。 贾漫瑶则象抓住了什么把柄一样:“瞧瞧,还说他没为你朝思暮想?人这不就来了吗?他怎么没回家看看我去呢?” 乔梁正要解释,春生站起来说:“是我把他叫来的,今天我做东,请哥哥嫂子一起吃顿饭,感谢你们这段时间为我操的心。” 昨晚乔梁贾漫瑶刚刚因为春生闹得不愉快,而此刻三人又要坐在一起吃饭,未免太不自在了,这气氛得多尴尬。 乔梁说:“是你太客气了,饭哪天都能吃,今天就算了吧,我下午还有会议要开,也不能耽误时间太久。” 贾漫瑶看上去倒很有兴致,她象抓住一场失误演员的表演一样,一定要看看这戏最后怎么收场。 “既然下午开会,你怎么还赶过来了?怎么不老实在单位待着?既来了就吃一口吧,这怎么也是妹子的一片心意。”贾漫瑶指出了乔梁的矛盾之处。 乔梁沉默。 春生说:“我叫他过来时并没有说清什么事儿,也是想给他一个惊喜,看来是我不对了。” 乔梁感激地望了春生一眼,春生又说:“既然下午有会,那就在我们商贸的楼上吃口快餐吧,现在餐厅里增加了很多食谱,种类丰富得很,总有对你们胃口的。” 乔梁贾漫瑶随春生来到了五楼餐饮部。 “这上面的关东煮不错,咱们来一些水煮鱼和肉,再来几份石锅饭,怎么样?”春生问。 “随你安排。”乔梁答。 “我让后厨少放佐料,口味做得清淡些,保证不咸不甜不辣。”春生还记得乔梁的口味特殊,不吃甜咸辣。 贾漫瑶说:“关东煮就是又甜又辣又酸的,没这几样滋味儿想必也没法吃了,难得你还记得他的这些臭毛病,只可惜这些年他早就不主持节目了,不播音就什么口都不忌了,就连酒也是喝起来没够呢。” 春生着实吃了一惊,这个她真不知道,原来一个人的习惯是可以变的,她还真没有注意过乔梁的口味已经变了,只是觉得他的声音比年轻时候沧桑了许多,再也不是那个圆柔清凉中带着那么一点甜的声音,记忆里的那个声音是多么迷人,曾经多少人为之陶醉疯狂,那是一个一听就让人深深沦陷的男性声线。 那时听着乔梁的声音,就象是躺在温暖柔软的沙滩上般舒服,它是那么让人愉悦又温暖,能够让人暂时忘了那些许的伤痛,会让人联想到明媚的阳光,灿烂的笑容以及美好的未来。 这个声音可能已经不复存在了,再也无处寻觅,只能躺在记忆里酝酿芬芳。 春生想想竟有些难过。 青春岁月里的那个人还在,可是那个令她激动得热泪盈眶的声音却再也找不到了。 第118章 三人的聚餐 三人落座,都只顾闷头吃饭,春生照顾着乔梁和贾漫瑶,一会儿添点饮品,一会儿增个凉拌菜。 事实上春生很久没有与乔梁一起吃过饭了,两人没有太多单独见面的机会,与贾漫瑶更是第一次坐在一起吃饭。 “本想请你们吃顿好的,却变成了快餐,真是不好意思,这顿不算数,哪天我再请一次。”对于这样简单的餐食,春生过意不去。 乔梁蛮不在乎:“挺好的,快餐的味道有时更适合大众,而且滋味会更能令人接受,有些也蛮独特。” 乔梁一心只想快点结束这场三个人的会餐,所以胡乱地往嘴里扒着饭菜,吃得狼吞虎咽,春生发现他现在真的是不挑食,什么都吃。 而且还吸烟。 乔梁快速吃完饭后就点燃了一支烟。 “我以前从没看见过你吸烟,人到中年了为什么还染上这样的坏习惯?”春生忍不住埋怨。 乔梁微微一笑,眼角堆起了几个细小的皱纹,还是那样一口白得耀眼的瓷牙,“抽烟能缓解情绪,也能让人注意力集中。”乔梁似乎很迷恋抽烟的感觉。 贾漫瑶白了他一眼:“工作用不到嗓子了就不爱惜了,人也是越活越松散,倒不如年轻那会儿子自律有责任心。” 春生也笑道:“只是可惜了这样一副好嗓子了,想当年他在电台主持相约八点半,那可是风靡了整个塔西,不知迷倒了多少女孩子了。” 贾漫瑶见缝插针补充道:“也包括你吧?” 此时的春生也不再隐晦,大方的承认:“那是自然,我哥年轻那会儿哪个女孩子会不喜欢?” 贾漫瑶得意的笑了,象终于掌握了罪犯的证据一样,她撂下筷子,用纸巾优雅地擦拭着嘴角:“这回终于说实话了吧?老乔还说年轻那会儿你看不上他呢,我就觉得不可能的事儿,我可是研究心理学的,谁心里想什么是瞒不过我这双眼睛的,我的眼睛只要一望过去,就像看没遮窗帘儿的窗户一样,内里情形一目了然。” 春生有些后悔,自己太实在了,不应该在贾漫瑶的面前夸乔梁,更不应该表达自己对乔梁的爱慕,她立马纠正道:“我说的可都是年轻那会儿的事儿,它们早都是过眼云烟了,已经不知飘到什么地方去了,我现在啊,内里光明坦荡的很,任你什么火眼金睛都不怕。” 贾漫瑶笑笑:“罢了,好汉不提当年勇,那些都是他过去的风采了,现如今他就像失了水的老茄子,没什么看头了。” 逗得春生哈哈大笑。 气氛缓和了不少。 乔梁也笑:“我混得有那么惨吗?现在看也是老帅哥一枚啊!” 三个人谈笑着,没有注意,在旁边的一名中年男子一直往这边看,似乎观察他们很长时间了。 中年男子终于结束了瞭望,大步流星走了过来:“真是巧的很呢!真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你们,这不是我省知名女企业家嘛?真是幸会呀!” 春生的专辑播出后,经常会遇到陌生人突然过来打招呼的情况,春生没多想,还和你以前一样热情的打招呼。 中年男子又接着说:“你们吃饱喝足了,该谈谈我的事儿了吧?” 春生仔细的看了看这名中年男子,只见他一脸的横肉,尽管带着笑意,看上去依然让人觉得凶恶,春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只好礼貌地问:“我们以前认识吗?你有什么事吗?” 男子嘿嘿一笑:“您真是贵人多忘事儿啊,您再想想。” 春生又将这张脸仔细地瞧了瞧,似乎有那么一点儿印记,但一时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只好再问:“您是?” 中年男子奸笑道:“我是谁并不重要,关键是我妹子,你们可千万别给忘了。” 乔梁经过脑中的一番搜索,已经有些认出这个人是谁了,只是不敢确定,听到他如此说,便确信无疑了。 与此同时,春生也认出了此人是杜小莉的哥哥。 春生怎么能忘记了他呢?他曾那么气势汹汹地找到春生,为妹妹讨说法,春生就是被他领来的人群推搡打骂得晕倒在地上,赔给杜晓莉的那些钱是春生怎样拼命节省出来的,这个记忆怎么能轻易抹去? 回忆过往,总有太多的苦涩,春生安然得象初秋的那抹轻霜,冰冷淡漠:“你妹子的事儿不是已经完了吗?” 中年男子自顾点了支烟,又凑到近前来,在春生旁边的空座上坐下,他一面吐着烟圈一面说:“哪能说完就完呢?人生的路那么漫长,她的路连一半都没走完呢,以后的事儿多着呢,哪能就说完了?” 提起杜小莉,春生的脑海里又浮现出短发、工服,在男人堆里叱咤风云的那个大龄女青年。她是春生正式工作以来接触的第一个领导,很让春生难忘。 春生为之惋惜,不由得问:“你妹子现在什么样了?” 中年男子笑道:“自打那年与你起了纷争出事儿以后,就再没好过,时而清醒时而呆傻,把她一个人放在家里都不放心,生怕再做出点什么事呢,这不又得耗上一个人护理,加上她本身又不能工作了,吃喝拉撒的一大笔费用,今天不在这里遇见你们,我也正打算找你呢!我妹子这事儿你得帮着解决解决。” 春生说:“解决什么?她没有买断吗?买断了就和厂子没有任何关系了。” “话不能说得这么绝情吧?当初她也是因为你们才落得如此的下场,你们总不能一拍屁股不管了。”中年男子愤愤不平。 春生也生了气:“她当年的事情跟我们又有什么关系?虽然她的遭遇我们也很同情,但是你不能这样随意诬陷啊。” 中年男子哼了一声:“与你没有关系,你赔什么钱呢?再说她是在厂子出的事儿,得算工伤,你们工厂就得管到底。” 一直在边上沉默的乔梁说了话:“原红星造纸厂已经改制了,那个厂子已经不复存在了,你再纠缠就是胡搅蛮缠了。” 中年男子把烟一掐:“姓乔的,你不说话我都把你忘了,别以为这事儿跟你没有关系了,我妹子说到底还是因为你出的事儿。” 第119章 如旧 乔梁急了:“话可不能乱说!你妹子可从来没与我有过什么事。” 中年男子瞪着眼睛,嘴角的肉快要翻卷出来,“你与我妹子处对象,好好的就不要她了,她能不受刺激吗?” 贾漫瑶快速地扫了一眼乔梁:“又露出来一个马脚,还真有为你疯了的女人啊!还有哪些是我不知道的?” 乔梁也瞪眼:“我什么时候与你妹子处对象了?不曾有的事,别乱说。” 中年男子甩了甩额前那几根枯黄的头发,“那我妹子整天抱着你主持的那些录音,都走火入魔了,你是给她施了什么魔法?” 乔梁用两个手掌在脸上用力地揉搓几下,他不知还能说些什么才能解释得清楚。 中年男子抖着两片厚唇,把脸凑近春生说:“我妹子每年看病花了不少钱,你财大业大的怎么也得帮一把,好歹你们也是同事一场,她为厂子起早贪黑地奉献,没有功劳还有苦劳呢,我这次就是带她来省城看病的,你们不想见见她吗?” 春生把头向后移了移,严肃地说:“你妹子工作上的具体事宜去找刘经理谈,春天纸业的一切事务全由他负责。” 中年男子的脸乐开了花:“刘总我找了几次了,没个痛快话,再说他还不是听你的,他是给你打工的。” 乔梁站起来,他实在不想再听这个男人的任何话语了,“有什么事情工作时间去单位谈,张董不处理分公司这样的小事情。” 春生与贾漫瑶也站起来,三个人离开了餐厅。 走了一半,春生又折回去,问清了杜小莉在省城治病的医院。 “你真的想去看她吗?”乔梁问。 贾漫瑶在场,春生没有多说。春生心里其实蛮想见一见杜小莉的,这么些年过去了,不知她现在是什么样子。 回到公司,春生心绪难平,旧事重现在脑海,原来红星的这一班人现在过得都算可以,唯独杜小莉成了那样,春生于心不忍,十多年未见,一切恩怨早已随风飘散。 春生拿出电话打给刘国仁,先谈了一些工作上的事,春生鼓励刘国仁把春天纸业的产品推向全国,不能只是靠春天商业内部销售,那样发展范围太狭窄了,刘国仁说正在慢慢推广,已经有外省几家订单了,难题是原材料不足,生产成本逐渐增加,产品价格又涨不上去,所以收益有限,每年上交给集团的资产刘国仁都觉得难为情。 春生安慰道:“这个纸业,你能把它维持下去不亏损就算好事了,那么多人能有饭吃,这就是成绩。” 说过了工作,春生话题转向了人事:“原先的老职工的工作关系是不是都交接清楚了?” “基本差不多了,有极个别特殊的还没有安置妥当。” “为什么呢?什么地方出了差错?”春生询问具体情况。 “他们不想买断,又不能上班……” “杜小莉是什么情况?”春生还是想知道她的事情。 “她的事确实有点复杂,开始同意买断,也得了钱,过后又找来说后悔了,还要继续在厂子干,说生是厂子的人死是厂子的鬼……”提起杜小莉刘国仁头疼,思绪有些乱了。 “上次我看春天纸业财务账上有两笔医药报销款,是她的吗?”春生直接问起了财务问题。 刘国仁明显紧张了一下,他的声音略微地颤:“这件事我是想着要向你汇报的,只是一时忙得忘了,等你什么时候来呼塔,我再详细说给你。” 春生当下板了脸:“你这是先斩后奏吗?” 刘国仁慌了神:“我知道这件事我处理得不好,应该事先争得你的同意,不应该自己就做了主,我也是看杜小莉太可怜了,毕竟以前都在一个组里干活儿。” 春生狠狠地批评刘国仁:“我不是生气你擅自做主给杜小莉报了药费,而是因为你不应该违反公司的规定,给她报药费这并不符合公司的相关规定,账务上将来必定会留下后患,你有同情心,但不能以公司的利益作铺垫,做什么事情都是要有原则的。” 刘国仁诚恳解释:“给杜小莉报的那两笔医药费均是她没买断前的冶疗费用,并且他哥也保证就只报两次,他哥那人你也知道,特难缠……” 刚放下刘国仁的电话,春生的电话铃就响了,是乔梁,他犹豫着问:“你看过杜小莉了吗?她什么样了?” 春生笑道:“你也还是掂记她吧?” 乔梁连忙辩解:“我只是随便问问,不知道她还能不能记得咱们。” “是想知道她还能不能记得你吧?”春生忍不住笑,她明白乔梁为什么总是处于情感纠葛中了,对女人总是充满着柔情,难免不令人误会。 “既然你这么关心她,正好同我一起去探望一下,我准备晚上时候去,顺便带上你吧。”春生征求乔梁的意见。 “我并没想过要亲自去见她,只是想了解一下情况就可以了。”乔梁没有勇气去面对杜小莉,事情过去了这么久,到今天他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错,即便如此,乔梁也希望杜小莉能够过得好,绝对不想她是这样的下场。 “那咱俩就都不进屋,只在外面偷偷地看上一眼。”春生也不敢想像杜小莉见到他们会是什么样,还会象那年春生去医院探望她时那样情绪失控吗,会不会让她再次受到刺激?春生还真没有把握,没准儿好事儿变成了坏事儿,又碰了一鼻子灰,还不如就在一边偷偷的望上几眼,也就行了。 晚上春生与桥乔梁来到省精神病院病房,傍晚的阳光很明亮,照在了走廊的过道上,把地面铺上了一层金色。 春生找到了杜小莉的病房。 躲在门外偷偷的向里面看过去,房间里有四个病人,都只顾做着自己的事情,陪护的家属们有的守在跟前,有的疲惫的靠在床边,在他们的脸上写满的是忧伤无奈与沧凉,那是一种陷入到无边无际黑暗中的落寞失望。 在这四个病人中,春生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杜小莉。 第120章 探访杜小莉 十多年过去了,杜小莉的脸上也有了岁月的痕迹,不再是紧致弹性的皮肤。 短发已换成了齐肩的中长发,身材看上去没有太大的变化,和以前比没胖也没瘦。 此刻她安静的坐在床上,面前堆着一捆一捆的绒毛线,她在把绒毛线一根一根的缠绕成团。 这些毛线很细,上面的毛绒很长,是耀眼的金黄色,与地面上的阳光很像一个颜色。 乔梁忽然想起自己多年前有一件这个颜色的毛衣,正是杜小莉送的生日礼物,看来杜小莉很喜欢这个颜色,喜欢绒毛线。 她反复的缠绕着毛线团,那些细线被抻得很长,一缕一缕的飘在空中,杜小莉像孩子似的抓着那些线条,把它们揉成团,再一根一根地捋直抛向空中。 有护士过来给她打针,她不哭不闹也不躲闪,任凭护士摆布,打完了针,护士夸赞她:“你真棒,配合的很好,真了不起!” 杜小莉丽歪着头冲护士笑道:“你也觉得我了不起?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嘿嘿,这么多的烂毛线啊,我居然能织成一件毛衣,真就被我织成衣服了,我有多了不起,你可知道,这可是我第一次织东西呀。” 护士竖起大拇指:“你真的很能耐,乖乖地听医生的话,你会更好。” 杜小莉笑了,这笑容太天真无邪了,以至于在其中看不出任何其他的情感,能感觉到的只有愉悦,这笑容是春生以前未曾见过的,记忆里的杜小莉很少笑,即使笑了笑容里面也蕴藏了太多其他的成分,眼前的笑容让春生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杜小莉。 乔梁也看呆了,不由得说:“你看她现在多开心啊,如果清醒时意味着要承受无边的痛苦,与其挣扎躲避,还不如现在过得愉快。” 春生点头赞同:“有时候沉醉也不一定是坏事。” 屋里的杜小莉忽然羞涩起来,她拉过护士小声的说:“你知道我织的毛衣是送给谁的吗?” 护士笑着逗她:“一定是送给心上人的吧!” 杜小莉兴奋起来,为了有人了解了她的心事,她神秘地告诉护士:“你猜对了,你知道吗?他穿上毛衣时的样子有多帅,就像这阳光一样温暖,那个画面我永远忘不了。” 说到这儿,杜小莉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他一直在这里呢?一直都在,谁也别想把他拿走,给我整个世界都不换。” 护士怕话多会引起杜小莉的伤心往事,哄了她几句后离开了病房。 春生看乔梁,他的脸色忽然间看上去很苍白,像受了很重的打击一样,看上去很颓唐忧伤,春生知道此刻的乔梁心情一定很沉重,定是多种滋味混杂在一起的吧。 “我们回吧。”乔梁轻声说,看得出他强忍着伤痛。 春生刚欲离开,却被从外面回来的杜小丽哥哥认出:“哇,张董来了,快进屋吧,我妹子要看见你不知得高兴成啥样了。” 春生担心:“我进去真的合适吗?她会不会变得紧张激动起来?” “嗨,不会啦!张董您是贵人,贵人来了必定能带来吉祥!”杜小莉的哥哥坚持让春生进入病房里。 乔梁已没有勇气再待在这里了,他向杜小莉的哥哥微笑着点了点头,先离开了。 “小莉呀,快看这是谁来啦?”杜小莉的哥哥引导着妹妹。 杜小莉抬起眼角看了春生一眼,没有任何反应,像没看见任何人似的,只顾着低头摆弄那些毛线。 “看来她不记得我了。”春生遗憾地说。 “不会的,不会的,你这么重要的一个人物她怎么会不记得呢?”杜小莉的哥哥仍然为妹子争辩,恨不得能够替她把春生相认下来。 “小莉呀!你仔细看看这个人,还认得不啦?”杜小莉的哥哥提高了声音。 这次杜小莉没有回答,却笑了,“来了!”她对春生打着招呼。 “嗯,来了!”春生高兴地应着。 “车间里忙不忙啊,你就出来了,活干完了吗?小心别扣了你的工钱。”杜小莉夸张地向春生比划。 妹子说出了这样不着边际的话,杜小莉的哥哥觉得难为情:“太久时间没见了,她的脑子一时还转不过弯儿来,想必是没有认出你是谁来,别见怪哦。” 杜小莉猛的转过头,愣愣地的说:“谁说我不认识她?我怎么会不认识她呢?这不是我妹子吗?” “嗯嗯好的,好,正是呢!”杜小莉的哥哥连忙应和。 春生笑道:“你当真认得我是谁?” 杜小莉答:“认得!” “那你说我是谁?” “你不叫张春生吗?干活时总蔫不拉几的那个,喝点酒就熊包一个,推不动车,我还让你当职工代表参加辩论会了。对了,你不是还有个哥哥吗?他去哪儿了?” 这番话听得春生已是目瞪口呆,看来在杜小莉的记忆力真的是有着难以抹去的故事,这个故事里一定是有春生和乔梁的 春生的心里一时涌上来一股酸楚:“没想到你真记得我,谢谢!我们都很想你,你好好养病,病好了还得回去上班呢。” 杜小莉表情很认真:“咱们制浆组每天两吨多任务,就靠那几个人干活,有活路的全他妈跑了,就剩下咱们这群苦劳力,十几个人,两吨啊!两吨!”杜小莉描述起当年的艰巨任务,很像是个战场上的女英雄。 春生也想起当年杜小莉巾帼不让须眉奋战车间的情景。 杜小莉嘿嘿地笑着:“我脚穿马丁靴,头戴坞盔帽,能爬上两米多高的浆池子,你说我能耐不?” 春生说:“姐姐你确实是个女中毫杰,你的气魄是很多男子也比不上的,我很是佩服你的能力。” 杜小莉更加来了精神,嘴角咧得很大:“那一群老爷们,懒的懒,馋的馋,被我呼喝得服服贴贴的。” “是了,他们都怕着你呢,”春生顺着杜小莉说。 杜小莉象想起什么似的:“你也很不错,一天总想着闷头学习,就是你那哥哥不咋地儿(不好的意思),唉?对了,他干什么去了?现在咋样了?” 第121章 森林之旅(一) 春生紧张起来,不敢说太多乔梁的话题,只能随便的应和:“他还不错……嗯,就那样……” 杜小莉忽然神情忧伤起来,她从被子下拽出一个小收音机,轻轻地抚摸,“那怎么听不到他主持的节目了?那个声音怎么没有了?他真的很好吗?” 春生不敢再与杜小莉聊下去了,怕她想起更多引起情绪波动,春生站起来要走:“我改天再来看你,好好听医生的话,记住,你是最棒的。” 杜小莉呆呆地望着春生:“那个声音,怎么没有了?” 春生不忍看到这样痴情凝望的眼神,她简单地解释着:“他年纪大了,不适合再主持节目了,已经做了幕后人员了。” “真的吗?我能见见他吗?”杜小莉象参加考试得到了答案的孩子一样兴奋。 “好的,我下次来就把他带来。”春生只能暂时安抚杜小莉。她无法想象杜小莉见到乔梁会是什么样子。也不确定乔梁是否真的有勇气面对杜小莉。 时间就象一部放映机,不停地转动着,却也真实地记录着过去的那些岁月,每一分每一秒都不曾白过,它都被刻在了时光的印迹里。 春生回到公司,接到了夏生的电话,夏生这学期的功课已经基本结束,她要履行承诺开启森林之旅。 “带几个同学过来?还是上次那个小雪吗?”春生问。 “没有小雪,这回是两个男生。”夏生答。 带男生回来,这事非同小可,春生觉得妹妹十有八九是谈恋爱了,得好好接待才行。想到自己集团一切运转正常,商场经营稳定,也可以抽出时间来回家去,也正好实行乔梁的提议,来一次瓦拉尔休闲大聚会。便组织开来,能邀请的人都给聚来了。 乔梁,项四海,姜丽丽,曲微,这四位原就是瓦拉尔居民。 刘国仁,汪思琪,杨洋,还有几位分公司经理,春生作为奖励集团优秀员工的特别旅游。 冬生因为与孟颖分了手,情绪一直低落,也被春生请来凑热闹。 秋生因为朱健来了几年却从没有进过大山,所以就想陪朱健好好地游一次原始森林。 加上夏生,蒋哈勒,库齐三个年轻人,二十来人的队伍便组织成功了。 他们到达瓦拉尔后第二天就开始向森林行进。 此次他们把营寨安扎在以前的森林采伐段点上,由于退耕还林修复生态,段点已成废弃的场地,已经多年未见人烟。 春生命人提前在这个叫做十九点的地方搭建了几处临时帐篷,备下了水,食品,衣服被褥等生活用品。 段点儿,即以前林区采代时在森林深处建起的供工人暂时居住的地方,工人们为了方便作业,常会在临时段点集中住上几个月,以段点儿为中心向四面采伐。 段点儿虽已废弃,但有人居住过的痕迹还在,空场地四周的木板围栏还在,已经残缺不全,被风雨洗涤得看不出木色,已是一片浅灰黑的颜色,它们有的地方歪斜地向一侧倾倒,有的松松垮垮,木板之间裂开来很大的缝隙。 已前搭起的简易的木制床架子还在,一列列,一排排地堆在栅栏边上,场地上草木萋萋,荒草和小灌木丛的枝条已长到一人来高,远远地望去,深黄色的木板条便淹没在浓浓的绿色中。 春生将那些栅栏重新立起稳固好,并在栅栏上安了一个结实的大门,把空场地清理出来。 剪除草木枝条,只剩下厚厚的绿草甸子,在那上面搭起了临时的帐篷,帐篷里支起了钢丝床,安置了简单的家俱。 院子里灶台已经搭好,可以随时引火做饭。 此次的森林之旅计划历时五天,主要有以下几个行程: 1、入住森林,体味原始大森林的晨露与暮霞,原受最纯净的自然风光。 2、采集森林产物,包括各野果,蘑菇,山花,草药,也包含鸟类与动物。 3、登上山峦之颠的烽火瞭望塔,一览森林的全貌。 4、据说这山的附近有一个隧道,不知哪一代的什么人开采出来的,据说隧道全长几百米,贯穿了南北两座大山。 若能找到这洞的入口,便很有兴致进里游历一番。 此次的行程既自然浪漫,也有一定的冒险性,这种新鲜又刺激的旅程令大家产生了兴致,纷纷想来一次挑战,尤其是那条神秘的隧道,更是很想亲自目睹里面的情景,会不会别有洞天不知道,会有什么鬼怪妖魔也无法预知,为防止意外,春生已是做足了准备工作,带了必要的医护药品,另外还配了两杆猎枪,而且公司的特别支援队车辆就停在离段点不远处的山下,随时待命,出现情况立即行动。 二十来人的旅行团队在深山里探险,外面一群安保人员在随时等待冲锋,春生安排下这些,她要确保此次行程万无一失。有时候人们就是这样子的,既想探险,又想结果是平安的,既拒绝不了那神秘的诱惑,又无法承担它所带来的不测。 一行人激动又兴奋,都想体验一下深山的秘密。他们多是没有接触过森林的人,就算在瓦拉尔长大的春生,也没有真正进入过大山深部,从小到大只不过是活动在靠近居住区的森林边缘,与真正的森林之中还差得远着呢,就连传说中的那条隧道,春生也没有看到过,乔梁,项四海也没有去过,但是都听说过有这么个隧道,有人说那是当年抗战时建起的作战防空洞,也有人说是最初在这里生活的财主藏宝贝的地方,还有人说是原始人挖的山洞,用来居住的。 说法不一,至于里面有什么,现在是个什么样子无从考究。大家只想万一有幸遇到,一定要进去探个究竟。 乔梁说:“听我父亲说,这山里面大小的山洞有很多,都是什么人修的,做什么用的不清楚,但确实有许多山洞,还有人说是老虎和黑熊建的,不知你们还敢不敢进呢?” 乔梁父亲以前是这的林场书记,主要负责木材的采伐与山区建设,他说的应该没错。 第122章 森林之旅(二) “老虎和黑熊我们怎么敢惹?还是少撩这儿闲吧。”汪思琪害怕了,虽说是30多岁的年纪,可她快言快语的性情还是没有变。 “我说汪快嘴,你的嘴是比别人都快,可是胆子也是比别人都小啊。”乔梁又开始与汪思琪过话。 他喜欢与汪思琪这样的快刀嘴对话,痛快麻利不拖沓,有一说一,有二说二,让人感觉爽快。 汪思琪果然快速的反弹回了话语:“我是为了大家的安全着想,若是碰到了东北虎和熊瞎子(狗熊),他们可都是珍贵的野生保护动物,而且异常的凶猛,毕竟谁伤了谁都不好。” 库齐眨着眼睛:“人与动物为什么非得争个高下呢?若是能和平共处就好了。” 项四海笑道:“说得正是,若是老虎和黑熊能邀请咱们进它们的洞府友好参观一下就好喽。” 一群人谈笑着下了车,在茂密的丛林中跋涉了一个多小时才来到了搭建好的临时住所。 五月的森林,阳光明媚,鲜花漫布,风香草美。大树树冠浓密而茂盛,大树下分布着稍细小的低龄小树,再矮一些是灌木丛,贴近地面部分是矮小的地被植物。森林里就是这样的层次分明,这是自然规律造就的错落有致,是生态植物群落里彼此功能的需要。 草丛里散布着五颜六色的花朵,有细小的花毛??、酢浆草,也有大朵的野百合,树上披着绿青红黑的各色野果子,使这森林看起来异常的丰盛喜庆。 一路都有芳香在风中飘荡,有青草的草香,也花的芬芳,还有松柏特有的油酯气,果实散发出诱人的香味儿,这多种气味混合成森林特有的味道。 大家在营地里短暂休息了片刻,就迫不及待地在附近漫步开来。 夏生、蒋哈勒、库齐、曲微、朱健、汪思琪几个人在营地的四周采集的野果和蘑菇。 夏生蹲在地上,用手往一片茂密的小植株里扒拉,一片红彤彤的果子立刻呈现在眼前,夏生摘下几颗放入嘴里:“好久没有吃到这亚格达果了,这些年一直在外面上学,没有机会回来,真是馋死我了,嗯,就是这个味道,一点没有变,真是太酸爽了。” 蒋哈勒好奇,叨咕着:“有这么好吃么?”一面摘下来一把塞进口里:“果然是很好的野味儿啊,堪称得上北方的红豆。” 曲微笑着说:“它不仅仅是美味,而且是上好的美容佳品,在我们美容院里已经用它制作了几款面膜,护肤养颜效果很棒。” 朱健从没见过这样漂亮的小野果,红彤彤亮晶晶的,刚熟的红而发硬,熟透的通体透明,似乎能看见里面清澈的红色浆液。听见曲微这般说,便问:“我把它们采回去捣碎了浸泡面膜贴,然后敷脸,也一样可以养颜吧?” 曲微说是。 汪思琪兴奋地大叫:“那我一定要多带一些回去。” 春生交代冬生和秋生:“你们两个照顾好杨洋,他是一个南方小伙子,从来没有见过大山,别在山里迷了路走丢了,教他玩耍时躲避着些草虫。” 冬生、秋生、项四海、带上杨洋在附近的山里转悠开来。除了杨洋另外三个人都是山里娃,有着很丰富的山里生活经验,很快就采了几大篮子蘑菇。 冬生特意带出来一把猎枪,他瞄准了远处的一只山鸡,随着一声枪响,山鸡倒下。 项四海说:“枪法不错嘛,稳、准、狠,正是你的经商之道呢。” 冬生哈哈大笑:“小时候用弹弓打鸟练出来的,那时候若能有幸打到一只野兔,够全家解一次馋的了,记得那时兔腿都给秋生吃了。” 秋生便笑:“我说嘛!我脑子转得这么快,原来是吃兔腿吃的。” 冬生把山鸡拎起来放进袋子里,把猎枪重新挎在肩上,他看似随意地问秋生:“体育场那块地儿有消息没呢?” 秋生说:“基本定下来了,盖住宅了,归王九龄了。” 冬生说:“老王就是有福气,这肥肉总算吃到嘴了。” 秋生拂过挡在眼前的柳条说:“省里今年给的建筑资金不少,有几条老旧街路要扩建,正招不到标呢,有兴趣你就来做吧。” 冬生笑道:“这当然好,我是来者不拒,大小通吃。” 项四海嘲笑着:“你们商人就是想把天下的钱全挣了。” 冬生抓住了项四海的手:“你说得正是呢,我得抓牢你这个财神爷的手,关键时刻还需你给放个款啊。” 项四海笑着抽回手来:“我哪是什么财神爷,我管的钱都不是自己家的,哪象你们管得都是自己口袋里的钱。” 秋生又说:“你还真得规划好了投资,塔西市的长远规划说不定哪一天就执行了,到时候整个西面地域都由你来开发,别到时候在物力和财力上短缺。” 冬生一阵激动:“我时刻准备着,只等你一声号令,就甩开膀子大干。” 两伙人出去采野物,营地里只剩下春生、乔梁、刘国仁与姜丽丽,院子里几个春生公司的高管坐在草地上晒太阳。春生告诉他们帐篷里有床和被子,他们却说在外面比帐篷里面舒适自在,这样能看到天空。 在这处场地,春生一共搭起了五个临时帐篷,每个帐篷里面能住4-5人。 此时营地的帐篷里就只剩下春生、乔梁、刘国仁、姜丽丽四人,很象当年在红星的样子。 刘国仁与姜丽丽不停地向春生汇报着工作上的事,春天纸业目前形式严峻,利润额很有可能出现负增长,刘国仁建议必要时候要实行裁员,这是能维持下去的最直接的做法,春生却不同意这样做,她问姜丽丽:“在生产技术上能有更好的突破吗?”姜丽丽自打重新回到纸业任副总经理后,性情大变,少了以往的任性与张扬,不再轻易瞧不起任何人,变得平和起来,尤其面对春生,她很羞愧,觉得有一点抬不起头来,职位与角色上的互换可能是心里还不怎么舒服吧,她认真地向春生报告企业生产上的技术问题:“我们的生产工艺已经比较先进,没什么问题,现在面临的就是生产成本不断增高,得想法压缩生产成本才能见到利润。” 第123章 森林之旅(三) 春生陷入沉思。 接手了红星造纸厂,却没有走出一条成功的国企改革之路,不得不好好思索一番。 乔梁说道:“让你们出来干嘛来的?是放松的,还提那些令人头疼的工作干嘛。不如我们也出去登山吧。” 春生说:“就要吃午饭了,我们还是下午一起出去吧。” 几个人便来到敞院里准备起引火用的木柴。刘国仁用斧子把干枯的树干劈成细小的木条,春生姜丽丽已将灶上大锅里填上了水,乔梁拿来了引火的茗木,在灶下引燃了火。 春生笑道:“一看咱们几个就是山里长大的,做起这些事来毫不费力。” 乔梁说:“那是了,年轻那会儿,每天得劈上两垛的柴呢。” 姜丽丽笑说:“没想到你这娇生惯养的少爷还会做家务呢,真是看不出来。” 乔梁用手捂脸:“我可不是什么娇少爷,我只记得每日得劈柴担水,做不完父亲要罚。” 看来乔梁已不记得最初在青工队时自己的表现了。 山区的孩子,从小就需会劈柴担水,没什么特别的,生活需要他们做这些。 春生盖上大锅盖,她看着乔梁姜丽丽这对昔日的冤家能象老友一般和谐相处,也是难得。她知道这些年姜丽丽很少见到乔梁,若没这次聚会,恐怕很难有相遇的机会。姜丽丽早已迈过了心里的那道坎,年轻时嚷着要嫁给乔梁的她终于放下了过往。 姜丽丽夸赞春生:“你可真行,能想出这么个法子聚会,还把这么多人都给淘弄来了。” “这主意最初可不是我想出来的,”春生说话间向乔梁努了努嘴,姜丽丽便明白过来。她往灶上加着柴:“没想到你能把曲微挖出来,这些年她可是什么聚会也不参加,见一面实属难。” 灶内的火越烧越旺,把春生的脸映得很红,“你、我、项四海、曲微,当年的四班委聚不齐怎么行?” 水马上要烧开了,发出了呲呲的声响,姜丽丽掀开锅盖看了一眼,边沿上已经泛起了小泡泡,她复又将锅盖好,“我以为她不会来呢,尤其还有项四海和……”说到这儿姜丽丽用下巴往乔梁那边点了一下。 姜丽丽声音虽小,乔梁还是立马申辩:“曲微与项四海上学时处过对象,这个是真真实实的,两个人都承认,可与我真没什么关系啊。” 春生杜小莉都笑。 春生对乔梁和姜丽丽说:“好,我们不说曲微,当年你们两个处过对象,这个总是真的了吧。” 姜丽丽没有说话,转身离开了灶台。 乔梁愣在那里不知所措,春生问他:“当年若没有贾漫瑶,你会娶她吗?” 乔梁呆了半天,才笑道:“到今天我才发现,本公子是不适合结婚的,只适合围在你们这些红颜知已身边效劳。” 刘国仁把院里劈好的碎材捧到灶间:“夏生他们几个回来了,采回来许多野果子和蘑菇正在那里辨认哪个能吃哪个不能吃呢?” “走,我们一起瞧瞧去。”春生乔梁随刘国仁一同起来到院子里。 夏生果然领着蒋哈勒乐库齐在辨认蘑菇,她拿起一个红色伞盖上面带白点的漂亮蘑菇,对两个蒙古族小伙子说:“这个准是你们两个采回来的,这种蘑菇叫“花伦盖儿”,是典型的毒蘑,我们山里人都认得。” “吃了真的会中毒吗?”蒋哈勒问。 “那当然,人畜误食后果很严重的。”夏生说,山区里的孩子们从记事起便被大人们告知什么样的野果能吃,什么样的蘑菇千万不能碰,这是山区生活的原则,是应知必会的本领。 朱健红着脸:“我好像也采回了这种毒蘑菇。” 蒋哈勒与库齐便笑:“我说那些不会全是我们俩的杰作吧。” 朱健又把盒子里的野果子拿给春生看,里面有红的,绿的,黄的,紫的,黑的,等各种颜色的果实,春生仔细辨认后,拿出一种成串儿孑的浅红色小果问朱健:“这个是在高的树上摘的吧?” 朱健答:“不记得了,好像是。” 春生告诉她:“这种树的果实看上去异常漂亮,可就是不能食用,食用后会使人的肾脏发生损伤,造成全身浮肿。” 朱健吓得手一抖,差点把果盒子打翻在地。 春生紧张地问:“难道你已经吃过了?” 朱健快速地把盒子放在地上,用手指揉着两个太阳穴:“我记不清了,只记得吃了许多,每看见一种果实就摘几颗放在嘴里面尝尝。” 春生也吓得面色惨白,她一面批评夏生,“你是怎么照顾嫂子的?那种“药鸡豆子”果你不知道吗?为什么不事先告诉大家注意些?”一面让朱健上一边坐下来好好休息一下。 夏生茫然:“姐,我真不记得了,本来我小时候就不怎么进山,大一些就离家上学去了,而且好像刚刚我……我,也吃了几颗,也没什么特别的味道。” 春生只觉得一阵晕眩,后悔自己没有提前给大伙普及一下山区里的基本知识,她看了蒋哈勒和库奇一眼:“你们两个也吃了吗?” 他们两个摇头,又点头,记不清了,野果子太多了,不记得哪种尝过,哪种没尝过。 春生望向曲微与汪思琪:“你们呢?不会也吃了吧,曲微,你是纯山里人,不但不帮着辨认,怎么反倒一起做糊涂事?” 曲微很无辜的样子:“我只吃了亚格达和都市,加几个托巴,你说的什么药鸡豆子果我不清楚是啥,但可以肯定的是我没吃那玩意。” “汪思琪,你呢?”春生问, 王思琪说不记得了,十有八九是吃过的,“怎么办?我们会不会死?要不马上去医院吧?”汪思琪痛苦地说。 朱健坐在一边的木墩上喘着粗气,春生没有犹豫,决定立刻把他们几个送下山去医院。 乔梁走过来说:“不用急,没有你说的那么严重,你们所说的药鸡豆子只是传说,其实并没有那么大的毒性,而且他们几个都没有多吃,只吃了几颗而已,不会有事的。” 第124章 森林之旅(四) 春生不放心:“还是送去医院的好,晚些耽误了病情就麻烦了。” 乔梁笑道:“你放心,真的没事儿,要有事儿我恐怕早死了。” 大家都疑惑的望向他,乔梁轻松地说:“因为我吃过,现在不也活得很好吗,小时候大人们说这果子不能吃,吃了脑袋就会变大,腿也会变得很粗,我觉得奇怪就偷偷的吃了,居然什么事也没有,但我也没敢多吃,吃多就不知道会什么样了。” 春生叫他们几个人先多喝些水,有什么不适应立刻下山。 她看着朱健虚弱的样子,十分担心,她可是朱开复的女儿,若是有什么差错,怎么交代啊? 沉默了半天的姜丽丽走过来说:“少吃一点没事的,我小时候也误食过,只略微有些腹泻,没什么别的症状,传说中的毒性只是老一辈人的传说罢了,我们也一直没有亲眼看见谁吃了这红果子中毒的,只是大家都说它有毒,都不吃,久了便没人去吃了。” 春生正犹豫着拿不定主意。 冬生、秋生、项四海、杨洋回来了,除了蘑菇和野果还带回了一些猎物,他们听说了院儿里刚刚发生的事,都觉得很吃惊。 秋生忙过去看朱健,紧张地问:“你现在有什么不舒服吗?你还记得吃下多少吗?” 朱健摇头:“我每种果子都吃了一些,不记得到底吃了它多些,现在觉得头晕,腿也有些抖。” 项四海大笑:“我说春生啊,看来你也是孤陋寡闻,这药鸡豆子早就不是前几年传说的那般有剧毒的果子了,它其实是核桃楸的果实,多食无益,但却有一定的药用价值,清热去火,已被列为中药材了。”说着竟揪了几粒放到嘴里嚼了起来。 冬生说:“我小时候也算是个淘气的,用这种果子喂过李老二家的兔子,兔子还真吃它,过后也没听说那兔子有啥症状。” 这时坐在远处的汪思琪忍不住的咯咯笑出了声音来,夏生也跟着笑了起来,现场气氛变得轻松又滑稽。一切似乎发生了逆转,春生被弄得晕头转向。 夏生笑道:“行了!都别吓唬我姐了,你们不心疼我还心疼呢。” 汪思琪说:“好,好,知道你们是亲姐妹,主意还不是你出的。” 春生又看看蒋哈勒与库齐,都在一边抿着嘴偷笑,再看朱健,也是从刚刚的愁容满面变得笑眯眯的。 春生明白过来:“原来你们都没有吃,是不是?在这儿骗我玩儿呢对不?一群坏蛋。” 曲微笑道:“谁让你好骗呢,大家也是为了找点乐子嘛,你就是第一个被整蛊的对象。” 大家都轻松起来哈哈大笑。 一阵紧张过后,大家更加珍惜这难得的安稳,开始动手做午饭,蘑菇炖山鸡、清炒柳蒿芽、百合蕨菜汤、松针煲兔肉,这些都选用刚刚在山里采回的新鲜食材。为了让大家吃得合口,春生此次特意带来了两位厨师。 吃过了纯正的山珍野味,已是下午时分,太阳在树林的上方,只从树冠的缝隙间洒下斑驳的光影。 短暂的午休过后,春生告诉大家,下午的森林采摘活动正式开始,都带好篮子盒子等器具,大家使足了力气能采到多少采多少,现在这些山野货全是宝贝,拿到省城可以卖高价,纯山区的野生无污染,这个标签异常的金贵,而且吸金能力很强。 “在你们手里若卖不上价,春天商贸可以高价收购,”春生做下承诺,给大家的劳动以高额的回报。 一群人向森林深处行进,二十几人分成了四个小组,每集中走过一段后就以小组为单位四处分散,采摘一段时间后,再统一集合后继续行进。 这样的森林深处平日里几乎没有人来,因为离住宅的林场太远,一般普通居民若不提前在森林里驻扎,是无法当天走出这么远的。所以在这种无人干扰的原始森林里,野生物质资源非常丰富。 放眼望去,满树的野果子摘也摘不完,它们密密麻麻地坠满了枝头。走过有小溪流的湿润地带,草丛里树荫下成堆成丛的蘑菇像撒在地上的纸花瓣,拾也拾不完。 只片刻的功夫,大家带的器具就都装满了,只好返程。 返回的途中出了点意外,大家走着走着发现不是来时的路线了。 尽管春生特意在路上每隔一段距离做了标记,可能是森林里的植物太茂密了,做的标记便也找不到。 在另一条路线上绕着,大家不免焦急心忧,不知道方向走得对不对,会不会离营地越来越远。 大家正艰难地趟着草丛前行,只听见汪思琪一声尖叫,一个趔趄摔倒了,大家忙去拉她,发现她已经没了影,因为她不是倒在平地上,而是倒在了茂密的草丛里,在草丛下面有一个深坑,大家吃力地把她从坑里拉了上来。 汪思琪惊魂未定:“下面还有东西。” 大家扒开草丛一看,果然深坑里还卧着一只淡黄色的似鹿没有角,象羊不是羊的动物,山里人管它叫狍子。 看样子它已经跌在这里几天了饿的奄奄一息,蔫蔫的耷拉着脑袋,无助又惊恐的望着上面的人。 “它太可怜了。”朱健说。 “我们把它救出来吧。”库齐说着就跳进了坑里,他把小狍子抱起来,举过头顶,上面的人一起把它接过来。 可能时间太长了,小狍子已经饿得发昏,它卧在地上动弹不得。 夏生怜惜地抚摸着它,它无力的抬起头来,微弱地叫了几声,夏生又揪了几把草来喂它,小狍子先是有力无气地闻闻,慢慢地张开嘴把草衔在口中咀嚼起来,库齐说它一定是渴了,要尽快喂它些水。 春生便把随身带的水倒在饭盒盖儿里,小狍子果然吧唧吧唧喝起来。 吃过喝过,它好多了。 项四海说,这是当年的小狍子,肉嫩鲜美,晚上可以笼上火烤了吃。 大家的口水似乎要流出来了。 夏生白了项四海一眼:“它哪里还有肉?我要带回去养着。” 项四海笑道:“养肥了再吃更好。” 第125章 森林之旅(五) 春生看看夏生:“学校里怎么可能允许养动物?” “那就让库齐带到草原去养,养大了将来送给小雪……”夏生还记得小雪最喜欢动物。 库齐与蒋哈勒一路上轮换着抱着狍子。 太阳的余晖慢慢散去,偏向天边,在森林里被树冠遮得只剩下一些橘黄的碎线。 找不到标记,要想回到营地只能靠太阳辨别方向,这个时候太阳的方向应该是在西面,他们记得出营地后是往南走的,按理说回来的时候太阳应该是在左侧,而现在的太阳居然是在身后方。 大家确定这个方向不对了,是在往东面走,继续向前会越走越远。 又往偏左的方向移动,看着太阳找到了北面。一直往前,果然远远地看到了营地的栅栏。 大家的心总算落了地。 春生把项上的红纱巾拽下来,撕成一块块儿的碎条带:“明天进山我们用它们做成标记就明显了。” 夜幕很快就降临下来,森林的夜晚格外的暗沉,黑黑的树冠挡住了星光,在清白的月辉下只能看见朦胧的更黑的影子。 尽管春生提前在厂院里安置了电瓶灯,但在巨大的森林黑暗中,几盏白炽灯更显得微弱茫然,四周的黑暗与压抑瞬间将它们的光芒吞噬。 冬生秋生把院落的大门锁好,又在内里用木条顶住,这个简易的木栅栏不仅能够遮风挡雨,此时更是防范野兽入侵的屏障。 刘国仁项四海把猎枪重新检查了一番,放在帐篷里最靠近床的边位置。 风吹得树叶呜咽呜咽响,无数个树影在地面上鬼魅般晃动。营地里的气氛恐怖起来,春生提醒大家每人都要备好防身的武器。 森林冒险的刺激已经来临,若想体味它的神秘,必要接受它所带来的挑战。 “不如笼起篝火热闹一阵子吧。”乔梁提议。 这个提议很快便得到了大家的赞同,众人纷纷拾材,很快就在院落里拢起了四个火堆。 院子里明亮起来,照得地面红彤彤的,火光跳跃闪烁,在微风的助力下异常欢快,偶尔传来几声鸟的啼鸣,兴许是这火光惊醒了夜晚沉睡着的生灵吧。 那伸向天空的苍天大树上,成团暗黑的影子飘忽晃动得更加激烈了,它们似乎也想随着这火苗舞动。 “谁先领头表演个节目吧。”汪思琪打破沉默。 “曲微先来一个!”姜丽丽与项四海同时想到了这个当初班里的文艺委员。曲薇当年可是能歌善舞,经常代表学校参加文艺活动,那份风采在同学的记忆里熠熠生辉。 时光流逝,岁月洗涤,也不曾淡去,春生也没有忘记曲微当年的光辉。记得她那么小小的年纪,站在舞台上表演起来竟然不怯场,而且游刃有余,令人佩服的已经不仅仅是文艺才能,更多地是她这种临危不乱压的住场面的沉静。 曲微已经来到了人群围起的圈子中间,她大大方方地唱了一曲黄梅戏,嗓音丝毫不比上学时候差,相反动作情感上的表演更加优雅成熟,赢得了一片喝彩。 大家意犹未尽,还想让她再表演一个。 姜丽丽站出来说:“她的表演一会儿肯定还会有,但是现在我们应该把另一位重量级的文艺之星邀请上来。” 大家充满期待,纷纷猜测这一位重量级的文艺之星会是谁? “乔梁!”汪思琪,刘国仁几乎是同时喊了出来。 春生无声的笑了。 她心里很清楚姜丽丽所指的人必定是乔梁,那个八十年代在电台里风靡一时“梁子”,主持演唱都技高一筹的乔家公子。 乔梁或许是天生就自带光芒的人吧,上苍总是会偏爱一些人,把优良的资源倾向给他们,让他们拥有美丽的容颜,聪颖的智慧,超人的才艺,良好的家世,而这些资源有的人却不曾拥有一样。 乔梁可能就是其中幸运的一个吧。 春生正想着,乔梁已经站到了演出的位置。 “事先并不知道还有这个环节,我也没把琴带来只能清唱一曲了。”乔梁幽默诙谐的自嘲着,“多年不练水平有限,一会儿若是歌声难听招来了狼,大家可不要怪我。” 人群中传来哈哈的笑声。 马上有人回应:“没关系,狼要来了,我就用更难听的歌声把它吓跑。” 说话的人是库齐,这个蒙古族小伙子,这看到篝火就兴奋,这场景如同草原的夜晚,不同的是草原辽阔,森林幽郁,但都是火光映衬着一张张笑脸,都是喜庆跳跃的音符。 乔梁开始演唱了,声音有一些涩哑,不像年轻时那般圆润,在火星四溅的金光中看着他,竟让人感觉到了一丝苍凉,岁月没有让人遗忘,却也着实改变了一些东西。 春生这样静静的看着他。竟然看得很入迷,记得在红星的文艺晚会上春生都没有看得这般仔细。 春生迷朦中似乎又回到了多年前红星的那场文艺演出,乔梁在台上,春生在台下,乔梁就像天空中最耀眼的那颗星,春生就像从来都不认识星星一样,不敢抬头看。 “好,不愧是文艺之星。”乔梁唱完后汪思琪喊到。 “这回该轮到你了,你的民族舞跳的可是相当有功底啊!”乔梁还没有忘记汪思琪曾表演过朝鲜舞。 汪思琪自然毫不退缩,她几步飞旋到场地翩翩起舞,边跳边拉着别人一起跳,朱键也加入了进去。两个人旋转翻飞,舞步妙曼,就像两只振翅飞舞的五彩蝴蝶,令人觉得炫目缤纷。 “你什么时候会跳的民族舞呢?”秋生惊讶,朱健总是不声不响就露了光芒,这时他想起了岳母说过的话,姚玉莲夸耀自己的孩子个个都是多才多艺,看来此话并不假,朱健只是不习惯展露。 朝鲜舞跳罢,库齐蒋哈勒两个小伙子表演了蒙古族歌舞,他们用蒙语唱家乡歌,跳着放牧时的牧羊舞,矫健的身姿掀起了一股股热风,带动得火苗左右摇摆。 一阵热烈的炫舞结束。汪思琪说:“大家想不想看个精彩的男女组合。” 回响声异常热烈。 第126章 森林之旅(六) “那么就有请咱们的男女歌唱家来一曲情歌对唱。”汪思琪说着把乔梁曲微请到中间。 他两人的表情却忽然怪怪的,乔梁拘谨起来,曲微也有些羞涩。 人们象找到了取乐的对象:“来一首?知心爱人。” “老项,还是你来合这首吧。”乔梁大笑着把在一边默不作声的项四海拉了上来。 “我的声音跟破锣似的,没个听,怕真就招来了狼。”项四海的话音刚落,院子里的四个火堆火光晃动得异常猛烈,几近要熄灭的状态,远处黑压压的一片树丛遮在天边,暗黑的森林中忽然传来了两声凄厉的惨叫,栅栏上的大门竟吱的一声开了。 汪思琪吓得连忙躲在库齐蒋哈勒的身后,夏生、曲微、姜丽丽则快速的跑向帐篷,冬生秋生欲到门前探个究竟,项四海拦住他们:“还是小心为好,把枪带上吧。” 冬生秋生回到帐篷取枪,乔梁刘国仁拎起地上的木棒,贴近栅栏边缓缓向大门靠近。 春生的心狂跳不已,她记得大门是在里面用门闩插上的,还用木棍支柱,按理说应该很结实了,不可能轻易被风刮开。若是野兽什么的来访,也不可能在瞬间就把门撞开,这个诡异的场面令她毛骨悚然。 春生一面向人群喊:“大家别慌,都把武器拿在手上,我们一起过去看看。”一面也从地上拿起了一根木棍,她紧跟在乔梁刘国仁的身后向大门移动。 人们很快从帐篷里拿出了刀枪等武器,并分成了两伙,从大门的东西两侧悄悄靠近,冬生项四海每人拎着一把枪,走在两个队伍的最前面。 秋生护着朱健往帐篷里面躲,想让她进里面回避危险。 “帐篷里未必就是安全的,我们必须要齐心协力一起抵抗。”朱健手握着一把短刀,站在院子里不肯回去。 冬生、乔梁、刘国仁从一面行进,项四海、库齐、蒋哈勒从另一面包抄,其余的人在院子中间正面向大门逼近。 从大门向外望去,一片黑漆漆的森林,风吹得树木枝条摇曳,像是影子在晃动。 人们到了大门口,冬生项四海手握猎枪冲出大门,向左向右查看。 什么也没有。 门外的森林深邃而荫蔽,看不清里面隐藏着什么。 冬生项四海回到院子里,将大门重新插好。 众人便各自回了帐篷,躺下歇息。 经过了刚刚的一幕,大家的心惴惴不安,都保持着警醒,尽管躺下却也很难入睡。 春生竖着耳朵聆听外面,并没有听到什么声响,只有一些细小的虫鸣声,使这个夏日的森林里显得不那么枯燥。 原本盖了五个帐篷,由于害怕,几个女生都挤在了一处,春生特意在帐篷里放了两把长刀。 一夜迷迷糊糊似睡非睡的,竟是相安无恙。 凌晨不到四点的时候,天边就已经泛起了白光,很快天就彻底的亮了,太阳从东边升起来,在森林的荫蔽下之变得像一颗金灿灿的鸡蛋黄。 各种鸟儿一声接着一声地鸣叫,一会儿是几声清脆的独奏,一会儿又是此彼伏的合鸣。 晨光,露珠,鸟鸣,一切都是清新的。没有了黑暗,没有了悸动,没有了不安。 人们忘了昨晚的恐怖与紧张,又重新燃起了对森林的热爱之火,迫不及待地要对它进行探访、询问、抚摸。 吃过早饭,人们再次向大山行进,这次的目标是十九点与秀峰山中间的一座瞭望塔,这个塔有百十米高,传说是抗战时期建成用来监测军情的,和平年代,便被用它瞭望森林全貌,检查发现森林火灾及特异情况。 十九点距秀峰大约二十多公里,瞭望塔在它们的中间,等同于要走大约十公里的路程,大家带上一天的干粮和水出发了。 项四海、冬生、刘国仁打头阵,秋生、乔梁、库齐、蒋哈勒收尾,一列纵队缓慢向森林深处行进。 春生让杨洋与集团的两个人在经过的树上绑上红丝带,做好标记。 走着走着,春生发现乔梁不见了,她停下来等,队伍尾巴过去后还是没有见到乔梁,春生想他兴许是去没人的地方方便去了。 就又等了一会,很快人群已被树丛挡住,看不见人影儿了,乔梁还是没有上来,春生便吹响了紧急哨响,一声声刺耳的鸣叫在森林里回荡。 队伍停止了行进,在队伍尾部的秋生、库齐、蒋哈勒又折回来找到春生。 “你们看到乔梁了吗?”春生焦急地问。 秋生说:“他刚刚一直在队伍最后面了,怎么会转眼就不见了呢?” 库齐说:“会不会走到队伍前面去了?” 前面的人都停了下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冬生大喊:“出什么事了?”声音被树丛围挡反射得象在一个焖炉里回响。 “乔梁,乔梁在哪里?” 没有回音。 春生可以肯定乔梁不在队伍里,他究竟去哪里了,发生了什么事情,难道是他一个人在队伍的末尾发生了什么意外。 春生越想越怕,带着众人在森林里寻找起来。 “乔梁,乔梁,”大家一声接一声地喊着,又顺着原路返回寻找,终于在来时的路上发现了乔梁,他倒在地上,双目紧闭,脸色发青。 春生的心象被撕裂般疼痛,疯了似地冲过去,用手摸了摸乔梁的脸,还有微弱的呼吸。 春生急忙把他的头捧起,放在自己的膝盖上,正要对他进行急救,这时乔梁的头微微动了一下,眼睛缓慢地睁开,他长吁了口气,很累很疲惫的样子。 看到大家围在近前,再看看春生泪水滢滢的双眼,他明白过来。 “发生了什么事?你这是怎么了?”春生哽咽着问。 乔梁忽然咧开嘴角笑了,露出一口明晃晃的白牙:“我昨夜没睡好,太睏了,本想坐下来抽根烟解解乏,没想到竟睡着了。” 大伙便哈哈大笑,项四海调侃他:“红楼梦里有史湘云醉卧花海,我们这里有乔梁倦睡草丛。” 大伙更乐。 乔梁嬉笑道:“管它花海还是草丛,我舒服地睡了觉是真的。” 大伙将乔梁拉起,又继续赶路。 第127章 瞭望塔 大家都相信了的乔梁的话,以为他出了洋相,只有春生觉得他不对劲儿,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凶险的事情,便不让他继续在队伍的末端,想要让人杨洋把他替换到中部位置。 乔梁意味深长地说:“南方的小伙子哪能熟悉山里的情况?还是把刘国仁叫过来吧。” 春生看着乔梁奇怪的样子,尽管心中充满了疑惑,也没有多问,还是按照乔梁的意思让刘国仁来到队伍尾部。 乔梁与春生一前一后同行,乔梁的步子慢了许多,脸色苍白,气也喘得的不匀了,看上去身体很虚弱,神色也有些凝重。 “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你可以只对我一个人说。”春生还是想弄清楚。 乔梁左右巡视了一下,见身边没有旁人,便低声春生说:“你们集团里的那几个人形色有点可疑,你要多留意着些。” 春生一愣:“你发现了什么?” 乔梁一笑:“没什么,只是提醒你一下,以后在工作上也要多留点儿心。” 事实上乔梁确实是发现了情况,他也不是睏得睡在了草地上。 他发现春生集团的那几个人,在把树上做好的标记往下解,难怪昨天采摘回来路上寻不到标记,他们为什么这么做?他们究竟想要干嘛?是故意让大伙迷路吗?难道想要这伙子人全都葬送在森林里吗? 乔梁正暗自思忖的时候,只觉得脑袋不知被什么重击了一下,便倒在地上什么也不知道了。 醒了以后为了不引起恐慌,他就没有把这件事情说出来。但是此时他已经觉得这支队伍里不正常了,时刻充满着凶险。 他找到机会悄悄地嘱咐冬生和秋生:“照顾好你姐。” 乔梁觉得既是春天集团的人做手脚,十有八九是冲着春生来的,那么此时最危险的也就是春生。 但是如何能让春生相信这一切,他还没有抓住切实的证据,春生是不会相信的。 二十公里的路程,在平坦的大路上尚且走个几小时,何况是在没有路的森林里。 走到中午的时候,才远远地看到了高塔在山峰上立着,到塔的近前还需要一定的距离,大家在山上吃了些面包,补充了水,休息过后,一鼓作气来到了塔底。 瞭望塔能有五十多米高,整个塔体是金属构造,阶梯是简陋的钢制踏板,每层之间都有很大的空隙,那空间足可以放进去两条腿。阶梯只有成人一只脚的宽度,长度也是仅够容纳一个人的身体通过,扶手则是细长的钢条编织搭设的梁架。塔每隔十米左右有一处平台,平台是焊接的钢板搭建而成,塔的最顶端插着一面红旗。 整体看过去,瞭望塔是那种最简单古老的结构。 “这么久的东西,能结实吗?”秋生担心。 春生肯定地说:“别看它年代久,可每年来这里登塔的人不少,附近的林场也一直在使用它观测,不会存在塔体坏损的情况,只要我们登的时候小心脚下台阶,就不会有危险的。” “台阶之间的空隙确实很宽,大家都看好脚下,手要抓稳栏杆。”刘国仁嘱咐大伙提防危险。 “你就在塔下等着我们吧,别上去了。”秋生对朱健说。 朱健把长袖衫的边角往裤子里掖了掖:“我什么时候成了林黛玉?别忘了我可是曾经的女汉子,既然来了,不登上去多可惜,会遗憾的,再说你们都上去了就我一个人在底下,狼来了怎么办?” 秋生说:“那我也不上去了,陪你在下面待着,或者我们只登上第一个平台就行。” 朱健笑道:“还是一起登上去吧。” 大家排成的一列纵队。一个接着一个的向上攀登,附近的大山逐渐的变得矮小。登过两个平台后,俯首向下,四面已变成了绿色的海洋,风吹得树叶摇动如同绿色的波涛汹涌。 大家喊着口号,一直向前,一定要登到塔顶。 汪思琪兴奋地尖叫,她挥舞着双臂与大山对话,远处不断地传来的回响。 抒发了情感后继续向前,为了安全,大家彼此已经拉开了一定的距离。在经过了平台后的一个转角时,汪思琪突然发现前面的一个人正往台阶上倒着什么东西,是一种粘稠的液体。 这个人是春天集团的高管,他同时也看到了汪思琪。 汪思琪惊愕的呆在那里不知所措,上面的那个人用手照脖子上比划了一下,警告汪思琪不要把看到的说出去,否则就要杀掉她。 汪思琪避开那些液体爬了上去。她回头向下看,紧接着上来的是春生,汪思琪刚张开嘴说:“小……”“心”字还没有说出口,只听见春生啊的一声惨叫,大半个身子已经滑下了台阶,只剩下一只手抓着栏杆。 汪思琪吓得一动也不敢动,看着春生痛苦地在那里挣扎,大喊:“快来人!” 紧接着春生上来的是乔梁,他立刻冲上来,在下方用一只手死死地托住春生的身体,乔梁因为刚刚受了伤,身体虚弱,他的力气无法将春生拽回来。 春上望着下面一片茂密的绿地毯,那些树木矮小得似乎趴在了地面上,自己真的会掉下去吗?这些绿得发着油光的植物规律地呆在这里就是为了迎接她吗,躺在这样一片绿色的地毯上会不会舒服。 冬生在队伍前面,秋生在尾部,中间部分都是一些女同志,她们见到这样的场面也无法下手,关键是台阶很窄,根本挤不下更多的人。 很快朱健爬了上来,她也死死地抓住春生,用力往上拽。 秋生库齐终于赶了上来,几人合力将春生拽了上来。 “这里很滑,大家都不要碰。”上来后春生告诉下面的人。 乔梁已累得虚脱。 经历了这样的惊险场面,大家都异常小心,生怕再出什么意外,真正感受到了死亡的贴近。 终于登上了塔的最顶端。 在这里瞭望森林,风景果然与众不同,放眼望去,是无边无际的绿色,最近的秀峰林场全貌尽收眼底,那里的房屋庭院变得很小很小,象被圈在绿色里面的灰点。 有人拿出了望远镜,方圆几十里一览无余,果然是很好的瞭望点。 山风清凉,森林里温度本就低,塔上更加寒气逼人,大家驻足了一会儿便纷纷下去了。 第128章 深山隧道 下了塔,乔梁建议立即返城,连营地都不用回,直接联系山下的汽车。 春生说不远处可能就有神秘的隧道了,那里才是最值得探险的地方,从小就听镇子里人传说,很想亲自找到它,进去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 集团的那几个人也附和:“不到长城非好汉,不见隧道不回转!” 刘国仁也说:“我们家那里也传说隧道的事,据说那是古时候财主藏宝贝的地方,建得相当隐蔽,轻易发现不了洞口在哪里,若能真的找到这个隧道,说不定真的会发现一笔古物呢!” 夏生也兴致颇浓地想要探寻隧道,她说:“已经走到这里了返回去可惜了,据说就在秀峰这一带,真要找不到再回也不迟。” “看看,这是众望所归,大家都希望去,怎么能轻易放弃。”春生还是按计划行进了。 只有汪思琪神情慌张,迫切希望赶紧离开这里,赶紧躲开集团那几个人。 汪思琪隐隐觉得这其中必有阴谋,那几个人鬼鬼祟祟的,只要与汪思琪的目光对上,就异常的凶恶,汪思琪很怕,恨不得马上回走,她在心里抱怨着,那一幕怎么就偏偏叫她看到了,真是麻烦,下一步他们会做什么?自己该怎么办?揭露吗?会有人信吗?他们到底想干什么,会不会对自己出手,因为自己不小心看到了他们的秘密,这会对他们构成威胁,为了自保他们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汪思琪一路心神不宁地想着,再没有了游览的兴致,内心已经被恐惧占据。她不敢再靠近那几个人,远远地躲开他们,极力地往人群中挤,并且往刘国仁、库齐、蒋哈勒身边凑,这样身强力壮的男子能给她安全感。并且她自认为与刘国仁相识多年,在一个厂子工作,有什么事,刘国仁不会不管她的。 转悠到了下午时候,依然没有找到传说中的隧道入口,大家想返回了,再晚天黑就回不了营地了。 队伍掉转方向准备撤离,却听见蒋哈勒在远处的叫声:“快来看啊!” 乔梁的心嘎登一下提到嗓子眼,他实在太怕又出了什么状况,也很不希望隧道被找到,他真的没有勇气进入里面,也不希望春生进去,越黑暗的地方越危险,隧道里本就凶险难测,又有这么几个居心叵测的人在身边,一定不会有什么好事情。 大家来到近前,蒋哈勒指着一处山坡侧面:“你们仔细看这里,象不象洞口?” 这是一处山体断崖的侧面,四周围绕着大树垂下的枝条,地面上的草已长到崖面的一半高,在枝叶掩映的坡体上,有几块灰黑在石头围堆在一起,中间有一个人头大小的空隙,从这个空隙向内看去,里面幽暗深隧,绝不象外表看着这么狭促,似乎别有洞天。 还真的有点意思。 大家动手搬开石头,果然是洞口,里面黑悠悠的。用手电向里面照去,只见洞口附近有一些土堆,洞的侧面是石头黑土坯混在一起的样子。再往深处照,手电的光芒瞬间被黑暗淹灭。 这隧道有多长,通向哪里,里面是什么情况,一切都不能确定,擅自进入是很冒险的事。 进还是不进,一伙人争执不下。 以乔梁、汪思琪、秋生为主的人反对进入。 集团的五个人、库齐、蒋哈勒、夏生、朱健都主张进去:“来原始森林就是为了冒险寻刺激的,没有这点心理准备还来这干嘛。” 姜丽丽、曲微、刘国仁、冬生持中立态度,可进可不进。 春生说:“少数服从多数,我们就来一次黑暗探险吧,实在不想进的人可以不进,在外面等或先回营地都可以。” 乔梁、秋生、汪思琪互相看了一眼,乔梁、秋生又都选择进去了。汪思琪自己是不敢留在外面的,一个人回营地更是想都别想,她只好随着大家向洞里走去。 走着走着,刚开始的兴奋好奇逐渐变成了恐惧疲惫,洞内黑得没有一丝光,地面上是细而软的林甸土,这些土湿湿的、粘粘地,踩在脚上很泥泞。 洞内比较开阔,似乎能容纳二十几个并列同行。 洞壁上是灰黑的土层,不断有细碎的土粉落下,在地面上形成一个个小土堆,象坟冢一般阴森。 走了很久,仍不见一丝光亮,说明离出口还有很远。里面除了黑暗潮湿一股土腥味儿外,没有任何其他的奇妙的事物。大家很快厌倦了这股阴暗之气,想快速地见到光亮,可洞内曲折弯转,就是不见出口。 忽然曲微大叫一声,被什么东西绊倒了,倒地后她象触电般连滚带爬地站了起来,不断发出惊叫声。 大家仔细用手电照着地上的东西,也不禁毛骨悚然,原来是一堆白骨,而且不象是动物的骨头,应该是人的。 春生也惊出一身的冷汗,这是什么人死在了这里?也是来探险的吗?难道只他一个人来的吗?为什么会死?发生了什么事? 带着诸多的疑问继续向前走,洞内越来越开阔,眼前突然变得波光闪动,面前竟是一条河,能听见淅沥的流水声,水面看上去并不平静,象个黑色的深潭令人惧畏。 杨洋捡起块石头向水中投去,只听得“咚”的一声响,由此断定水深不可测,不能趟水过河。 “我们顺着河流走,看看会到了哪里?”有人提议。 也只能这么办了。 大家顺流而下,却在岸边又发现了两处白骨,一处是动物的,一处看着还是象人的,不知道人与动物在这里曾经发生了什么事?是人把动物吃了还是动物伤了人,都无法判断,水边的这个人与刚才洞内的那个人是不是一起的,这也是个迷。 河面开阔,河水寒凉而微绿,不知里面能不能有鱼之类的水生物,但可以断定里面是有水藻的,否则水不会是这个颜色,有水藻就说明有阳光,而眼前的地道阴森暗沉,透不进一丝阳光,这是怎么回事呢? 春生百思不得其解,被一个个谜团所困扰,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地下河吗?现在这里究竟是隧道还是地下呢? 第129章 暗夜 不会,按理不应该是地下河,这个河一定是和地面上的哪一条河是通的,而地面上所有的河流其实都是黑龙江的分支,顺着河流走也许是能出去的。 春生正想着,忽然又被别人的惊叫声打断。 这次不是恐怖的白骨,而是在靠近隧道的壁崖处堆着两大列的铁皮箱子,箱子很重,封口也很严,很难打开,而且看上去锈迹斑斑的。 刘国仁分外惊喜:“这会不会是传说中的财宝?” “我看不像,财主真要藏宝贝,哪能就这样摆在明面上,必得掩藏起来。”秋生分析得也很有道理。 乔梁说:“会不会是被别人挖出来,没有运出去的呢?” 项四海很激动地抚摸着箱子:“我们把它打开来看看不就行了。” 人们充满期待,仿佛眼前这一列列箱子里装的全是金元宝,大家数了一下,一共有二十八个箱子,另外还有两个深褐色的坛子,坛子只用一个瓷碟盖子封口,轻易就能揭开,里面竟是两罐黑色的煤油,想必是以前生活的人们用来照明或者做燃料用的吧。大家把坛口重新封好,不管是什么东西都有一定的时代意义,是宝贵的文物,不可轻易破坏。 铁皮箱子里装的是什么,大家都在猜测,该不该打开一时也争论不休。 一是因为没有随身携带工具,要打开这些锈死的箱子很费力,二是不能确定里面究竟装的是什么,箱子一旦打开会不会对大家造成伤害。 “暂且不用费力管这些箱子,我们记好它们的位置,出去后报告给相关部门,让他们来处理吧,即使我们打开了也带不出去,还不如索性不看,现在最重要的是要找到隧道的出口。”春生最后的决定令大家有些失望,似乎不亲眼看见那些箱子里装的是什么就死不瞑目一样。 已经有人开始用石块击打箱体,试图将它们打开,也有人找到了箱盖子嵌合的地方,在用力地扣那条缝隙。 欲望和神秘的诱惑已经控制了人们的思想,让它变得激烈而又疯狂。 山洞里出现了“叮当”的砸箱子的声音。 “就算把他们打开了,里面全是金银财宝,可我们死在这里面了又有什么用呢?财宝一样拿不出去。”春生一番喊话,人们才住了手。 集团的一个人说:“就算不打开这些箱子我们就能出得去了嘛,我看也未必,要我看我们是很难出去了,还不如在临死前目睹一下这传说中的宝藏,也不枉死一回。” 悲观消极的话语把大家弄得沉默了,不免深深的忧虑起来。 真的就出不去了吗? 若能出得去,为什么会有两俱人的尸骨呢? 此时大家早已经意识到了处境的危险,忧伤起来。 春生给大伙打气:“怎么就出不去?顺着河走就一定能出去,实在不行我们就往回走。我们的食物和水还算充足,只要保持体力怎么会出不去?” 撇下那些箱子,队伍继续向前走。 项四海心里没有底,他小声对春生说:“我们走了这么久,连点洞口的意思都没有,这样真的能行吗?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春生看了下表,已是晚上十点多。 “今晚只能在这洞里过夜了,一会儿找处干爽的地方,我们就停下来休息。”春生也觉得时候不早了,就算连夜走出了隧道,在深夜的森林里露宿,还不如眼前的地方能遮挡风雨呢。 又走了一段,河面突然变窄了,两侧有大片的空地,而且崖壁看上去又很坚挺结实,顶棚的距离也变得高远,春生决定今夜就在这里驻扎,明天再继续赶路。 面包、饼干、瓶装矿泉水,大家简单地吃了些东西补充一下体能。 汪思琪却一动也不动,她一点胃口也没有,什么都吃不下。 “吃不下也得吃一些,没有体力怎么走出洞?”春生对她发出了施令,她这才拿起的一包饼干嚼了起来。 汪思琪一直紧挨着刘国仁,或者是让自己离库齐近些,别人她指望不上,因为她发现乔梁总是围着春生转,蒋哈勒跟在夏生左右,秋生护着朱健,项四海照顾曲微。 汪思琪没办法就得紧紧抓住了刘国仁,若刘国仁一时不在身边,她就往库齐跟前凑。 冬生有时在秋生这边,有时又去了春生那边,库齐也总是奔着蒋哈勒。汪思琪也跟随着四处移动,她不但过来,还把刘国仁也叫过来。 姜丽丽是春天集团的高管,与队伍里那边的几名高管有过点头之交,她看看团队里的阵脚,有时与那几个高管在一起,有时又与刘国仁一起行进。 二十来人的队伍又分成了这样的几个小团体,几人一组相互照顾起来也方便。 突然之间山洞里的光线暗了下来,一个更坏的事情发生了,一天的时间过去,大家随身携带的照明设备已经电量不足,备用的电池全在营地里,也就是说,过不了多久,山洞里边会没有一丝光亮,到那时行进会异常的艰难,若再走不出去,队伍必将陷入危险的绝境。 为了节约电量,所有的手电全部熄灭,那一丝微弱的电量得留到行进时再用。 大家原地坐着互相依靠着休息。 春生掏出手机,早已没了信号,她与山下团队最后一次短信联系的时间是在昨天晚上。 “一切正常!”这是春生每天发给山下团队的平安信息。 今天若他们接不到春生发的平安短信,必定会很快找到营地,而且会顺着一路做好的标记找到这里,他们并不是孤立无援的,山下一整列人都在守护着他们的安全。 但春生心里还是毛毛的。即使计划再仔细周到,也怕难免有差错,真要是有什么意外,她比谁都难过。此时的春生也有些后悔,这样一整列队伍要全部葬送于此,这是一个多么可怕的事。 春生关了手机,这一点光亮关键时候也是可以用来照明的。 “睡一会儿吧,别胡思乱想的了,明天还要接着走很远的路呢。”黑暗里乔梁对春生说。 第130章 生病 “好的,你也好好休息,今天一定是太累了吧!”春生觉得乔梁很辛苦,尤其是在塔上托了她身体那么久,为了托得更有力量,有那么一段时间,他的双手是全部离开扶手的,那段时间春生很焦急,自己若是把握不住身体晃动,必然会带动下面的乔梁,若是不慎跌落下去,乔梁必然会被她卷带着一同跌下去,所以她死死抓住栏杆,一动不敢动。 还好,两个人都幸免于难。 这个同生共死的经历让两个人的感情更加深固。 春生靠在洞壁上昏昏欲睡,山中本就清凉,不见一丝阳光的隧道里更是异常寒冷。 春生打着寒战无法入睡。 乔梁脱下外衣,给春生盖上。 “你怎么还没睡?再不睡天就亮了。”春生惊讶。 “在这里还分什么白天黑夜,都一个颜色,我看不必等到早上,尽快赶路要紧。”乔梁压根就没睡,他不敢入睡,他要保持警醒,他要确保春生不出意外。 春生打开手电,看了一下手表,夜里12点多,她决定再休息一下,凌晨两点就启程。 山洞内寒气很重,根本不是夏天的温度,感觉不到零上十度,看看队伍里的人或倚或靠地歪在那里,都冻得瑟瑟发抖,有的人干脆躺在了细软的土堆上。 春生又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 突然听到项四海大喊:“不好了,曲微的哮喘病犯了,她喘不过气来了。” 春生忙起身过去看,乔梁也想挣扎着过去,却觉得头很晕沉,身体没有力气,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春生一把将他扶助:“你是怎么了?”乔梁站稳了身体,还是觉得头重脚轻,他靠在洞壁上动弹不得。刚要说话,喉咙一紧,接着一阵剧烈的咳嗽。春生用手试了试乔梁的额头,烫手,立记刻明白了,乔梁是受了风寒,正发着烧,春生把外衣还给乔梁。 再看曲微,也是满脸通红,张大口喘着粗气,胸廓因憋胀用力地一起一伏,发出很响的哮鸣音。 “什么时候添的这个毛病?带缓解的药剂了吗?”春生体焦急地问。 曲微已经喘得说不出话来,项四海说:“出来的时候是带着的,可是找不到了,也许爬山时掉到了什么地方。” 曲微一下一下地拼命呼吸,她看着春生,费力地说出:“我……很,难受……,快要死了……” 哮喘发作,没有缓解痉挛的药会很危险,这可怎么办,这次出行虽事前备了些急救药物,可是都在营地里,远水解不了近渴,春生在曲微的颈部放了一个靠枕,让她的头略向后仰,并让围着的人群散开,以便能有更多流通的空气。 可是曲微并没有任何好转,她双目紧闭,疲惫地靠在冰冷的墙上。春生把她的身子抱过来靠在自己的身上。 蒋哈勒说:“在我们家乡,讲究穴位疗法,有几个当地的蒙医会按摩穴位来治各种病证,我记得屯子里有人发喘病,他都是按了穴位来治,按压后背上的大椎穴、定喘穴、手腕上的列缺穴,都可以缓角哮喘。” “可是谁能找到这些穴位呢?我们又不懂中医。”项四海很着急。 “我可以试试,不过大椎穴和定喘穴都在后背上,得需要把后背露出来,这样……不知,好不好。”蒋哈勒难为情地说。 “这都什么时候了?命都要没了,还穷讲究个啥?快动手吧,”春生一面焦急说着,一面帮曲微把衣服脱下来露出后背,蒋哈勒试着在上面找穴位按压起来。 半个小时过去了,曲微的喘息果然平缓了些,她看上去好受了些,嘴巴也不再张得那么大了,折腾了这么久,她看上去异常疲惫,用头顶着壁崖,闭着眼睛,缓缓地睡去。 蒋哈勒继续为她按摩穴位。 春生回去看乔梁,发现他躺在靠近墙壁的侧面,蜷缩成了一团儿,春生忙在冬生和秋生处取了两件衣服给他盖上。 “他的烧不退,可怎么办呢?”姜丽丽在一边关切地说。 “看样子,上呼道也感染了,若是再不退烧,很容易发展成肺炎的,”汪思琪很有医护常识,她主张用河水为乔梁进行物理降温。 “他热得象个火球,又打着寒颤,能受得了那冰冷的河水吗?”春生担心,可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了。 朱健说:“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 “等一下。”冬生刚要把冰冷的湿毛巾接触乔梁的身体,春生便叫住了,她接过毛巾放在自己的手里捂热,然后给了冬生,冬生用湿毛巾一遍一遍地擦乔梁的身子。 迷糊中只听见乔梁说:“快走!快走……”,春生把耳朵凑近了,却再听不到乔梁说什么。她明白乔梁的意思是要队伍尽快赶路,不要停在这里,她看了下时间,已是早上五点。可是乔梁的样子明显已经无法行进,他虚弱得走不了路了。 再看曲微,她虽见好转,但也是喘息急促,不适宜做大幅度运动。 春生决定再等等,让他们好好休息一下。 到了早上八点的时候,乔梁的烧总算退了,但是还是不停地咳嗽,嗓子疼痛得嘶哑,整个人很虚弱很虚弱。曲微也是无精打彩的样子。 “不要……犹豫,快些赶路……”乔梁断续地说出了这一句话,就咳嗽得不行。 春生命冬生秋生架护着乔梁,项四海、蒋哈勒照看着曲微,刘国仁库齐在前面开路,一群人又开始了在黑暗中摸索。 为了节省电源,只领头的人打了一把手电,大家缓慢地向前移动。 春生忽然发现汪思琪走路一瘸一拐地,忙问她怎么了,汪思琪笑笑:“可能是风湿性关节炎犯了,这洞里太冷了。” 春生叹了口气,走过去,搀住她。 走着走着,河面越来越窄,到了最后,河水居然干涸了,前面是一片灰湿的泥泞。一伙人艰难跋涉走过湿泥,却出现了左右两条通道,左面的洞口比较宽阔,右面的道路看上去弯曲又狭长,大家最后决定往左面走。 顺着这条铺着碎石子的通道走了一会,大伙彻底惊呆了。 第131章 遇难 眼前已经没有了路,只有一座光秃秃的“大土堆,”像个拦路的煞神一样,将前面挡着严严实实,这大土堆上面叠着大小土块儿,散落着一些腐烂的、糟粕的树木枝条,像是一座荒山,此时山上面一棵植物也没有了,是个光秃秃的“死山”,山顶与洞壁有着半人高的一条缝隙。 怎么办?前面还会有路吗?要想翻过这座秃山,必须首先攀登到峰顶,在峰顶通过那条狭长的缝隙。 眼前的这座秃山不仅光秃,而且非常滑,上面没有任何可以抓握攀爬的东西,想要登到峰顶异常的艰难。 有人建议折回去岔路口,选择另一条路走。 春生伫立在原地,仔细地思忖,她在脑海里回想着刚才的经过。 岔路口的另一条路看上去幽暗狭窄,里面路途定是崎岖难走,而现在眼前堵着一座山,看上去已是此路不通,前路被大黑山堵死了。 但是春生还是觉得怪怪的,哪里不对劲儿,她隐约感觉到,翻过这座山前面一定还有路,她是通过这几点做出这样的判断: 第一,既然是死路,山顶距洞顶为什么还留着一定的距离,而这样的一条空隙也足以能让人通过,要说当初挖隧道的人挖到此停工了,前方就应该是一整座“死山”,从地面一直封到洞顶才对,这条缝隙定是人为制造出来的。 第二,刚刚来时的路上铺着些碎石子,若不是一条通路,挖隧道的人为何要绕这么远的弯子专门把这里铺上石头?只能说明一个问题,这里离出口已经不远了。 春生当下决定继续向山顶攀登。山峰侧面是个陡坡,没有台阶,没有树木,泥土又湿又滑,一群人爬得异常艰辛,不断有人摔倒,春生也几次险些滑下山去,衣服上已经染上几大片湿湿的泥渍,两只手也沾上了黏糊糊的泥土,那是双手不断抠捏地面的结果。 当上到了半山坡时,离洞下已有二三十米。再看那洞底,一大片大小林立的石头,棱角分明地矗立在那里,像是守卫着隧道的威严勇士。 大家明白了为何到了这里没了通路,是因为这些石头,想把它们挖出移走开路实在是太难了,所以才选择绕道上山来的吧。 汪思琪的腿犯了病痛,本就不利索,山坡情况又是这样独特,这个山她登得相当吃力,幸亏有春生扶着。 汪思琪与春生走走停停,便被落在了后面,前面已经有人陆续登上了峰顶,在一个个弯腰通过那条狭窄的空隙。 汪思琪向下看了一眼,山很高,很陡,山下怪石林立,那些石头离自己那么远,看上去很渺小。山是那么高,那么大,把人显得很弱小,很微不足道,如同这山上的一粒碎石子一样。 说来也是奇怪,山下有那么多的石头,山上几乎没有一块石头可以抓握,只能靠彼此相互搀扶。 快到达山顶时,坡面与顶部有着一大段的距离,使攀爬更加艰难,汪思琪停下来歇息。 春生先试着往上蹬,攀了几次没有成功。 春生用两手扒着檐顶一块儿较硬的突出物,腿部使足了力量往上蹬,手上一用力,那块凸出的硬土块儿瞬间便被她掰了下来,惯力使春生向后重重摔倒在地,翻滚了两下,紧挨着坡面停了下来。 春生趴在那里,正好能俯望到山下,黑漆漆的一片。感觉那下面很深,很空荡,像有某种力量在徘荡。 春生站起来,打算再试一次,她要先登上去,然后把王思琪拉上来。 这时,从山顶上面伸过来一只手,春生抬头,借着昏暗的灯光看清楚是集团的人,她刚要把手递过去,乔梁却突然出现在山顶,他也同时向春生伸出了手,春生便抓住了乔梁的手,借助乔梁的力量,春生爬上了山顶。 集团那人瞅瞅,便把伸出的手撤了回来。 春生说:“下面还有人呢,你把她拉上来吧。”说完便和乔梁向前面走了。 汪思琪走到坡边,刚把手伸过去,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那上面的人正是她极力想躲避的,她好怕面对他的目光,那眼神里有着太多的内容。 汪思琪来不及多想,手已经被山顶的人牢牢抓住,瞬间便像被拎小鸡一样拎就到了山顶的边缘。 汪思琪惊恐地瞪大了眼睛,还没有来得及说出一个字,只觉得抓着自己的那双手在用力地向外推着她。 汪思琪明白了,这人是想把她推到下面杀人灭口,她拼命地抓住上面的那双手,用力地喊:“不……不要……”话音未落,她已被这双手推到了山下。 春生与乔梁已弯腰走到了通道的一半,只听见山间一声巨响,正疑惑发生了什么事,集团的那个人在后面慌张地追了上来,他装得很惧怕,很惊慌。 春生问:“发生了什么事?” 他条理清晰地回答:“刚刚在后面的那个人掉下去了……” 乔梁惊呼:“怎么会这样?”他紧盯着集团的这个人,似乎想从他的脸上找到一些破绽。 “她的腿没有劲儿,蹬滑了几次,就直接摔下去了,差点把我也一起拽下去。”这个人说得气喘吁吁,一面还不断用手拍打着自己的胸口,仿佛受到了很大的惊吓。 春生只觉得一阵晕眩,眼前是无边无际的黑暗,仿佛掉进魅不可测的深渊,这种感觉让她窒息,她觉得身子越来越软,心跳得越来越快,慢慢的瘫倒在地上。 春生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一处比较宽阔的地带,夏生抱着她,冬生、秋生、乔梁围在她的身边,是的,他们已经全部通过了狭小的通道,乔梁背着她跪着爬过来的,春生看到除了汪思琪以外所有人都在,他们都安好。 “汪思琪呢?”春生的声音微弱得自己都听不清。 大家沉默不语,仿佛没有听到她这轻飘得象鹅毛般的话语,春生挣扎着坐起来,抓住乔梁的胳膊拼尽力气问:“汪思琪呢?快把她叫过来。” 乔梁也没有回答,他用手电照了一下四周说:“这里虽然平坦宽阔,但彻底没有路了,我们该怎么办?” 第132章 归途 “还顺着原路返回吗?那样太艰难了,我们好不容易走过来的。”秋生也犯起了愁。 春生好像没有被接下来的行程问题分神,依旧提高了声音问:“告诉我,汪思琪在哪里?” 这回的声音把刘国仁引了过来,他轻声说:“她还在山那边呢!” “为什么不把她弄出来?怎么能把她一个人丢在那儿。”春生带着哭腔,已是泪流满面。 刘国仁也默默地流泪。 乔梁悲哀地说:“我们……没有办法……把她弄出来,山太高,隧道里面又太黑,而且,我们就剩下最后一个亮着的手电了,得留着找出口用……” 冬生也说:“她已经是凶多吉少了,我们不能为了她,把全部成员折在这吧。” 春生也有些清醒了,她环视了下四周,四面全是暗黑的崖壁,大家所处的这块空场应该是刚才那座山的对面,这真的是绝境了吗?大家还得重新顺原路返回去吗?春生的头要裂了。她看着微弱的手电光,这点光亮肯定维持不到顺利返回,带的水也快要没了,春生感到了绝望。 手电闪了几下光芒变得更弱了,看不清一米外的人脸,洞顶黑压压的,悬着些许树木的根须,活象神话中土地老儿的胡须。春生想现在若能有神仙显灵该多好啊,把他们拯救出去,可眼前这近乎于半圆形的崖顶象个倒扣着的大锅般把他们罩扣在里面,寻不到逃生的缝隙,春生觉得这里分明就象个坟墓。 不能坐以待毙,大概是用了一天的时间走到这个位置,再用一天的时间往回走。 春生刚要组织队伍返回,手电却突然灭了,洞内瞬时一片黑暗,一丝光线也没有,黑得彻底,黑得绝望,别说脚下的路了,就是对面的人都看不见,大家只能靠声音判断彼此的方位。 睁着眼睛却什么也看不到,如同失明了般。盲人该怎么走路呢?那条狭长的山崖要怎么通过? “要不然,我们先想法出去,再带人过来救援,你们只等在这里,总比都冒险摸着过崖强。”项四海提议。 春生沉默,她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她闭上眼睛,其实闭不闭都是一样的黑。 最后春生决定,把这种选择权交给每个人自己决定,觉得自己体力够,能摸着走出去的,就按原路返回,没有把握的就老实待在这里等待救援。 每个人都面临着两种选择,在这里等待,不知要等到多久,会不会等来救援也是未知,在这里要面对缺水少食的饥饿,还要忍受洞内的寒冷,乔梁的病还没有好,依然在咳,他已经病了一天了,还能在这里挺上几天呢?想到这儿春生的心异常疼痛。 选择返程,路途困难重重,一样会有寒冷,饥饿,还有可能会掉到山底,跌落河中。 不管选择哪一条路,两伙人的命是连在一起的。 春生决定要走出去,她拼了力也要走出去,有人出去,才能救里面的人。 正当大家争持不下谁留谁走的时候,洞顶上忽然落下一块东西,“叭”地一声砸到了地面上。 “砸到人了没有?大家都好吗?”春生大喊着问。 每个人都依次地回答,确认都没事后,春生才松了口气,她望了下洞顶,心跳加速起来,人也变得异常兴奋,她大喊:“我们有救了,你们快看。” 只见黑压压的洞顶上有一处薄而灰的地方,似乎有一丝微弱的光线射了进来,以致于使在大家轻易就能看见洞顶的那片区域。 春生激动地问:“现在是几点” “上午十点。” 春生确信,那照进来的就是外面的阳光,这说明这个位置离地面很近,“大家把手机都点亮,在这里仔细查看,这四周的墙壁上应该有能打破的地方。”春生把她的想法说了出来。 大家果然精神了不少,纷纷在四较探寻,很快就在一处壁崖上发现了松软的地方,几个人合力抠挖,掉下来一个大土块,外面的阳光刹时照了进来,通过这个孔洞看到外面就是茂盛的森林,草丛,树木,阳光,那些确实是外面的世界。 大家都变得很激动,继续抠挖那处孔洞,很快这个小洞眼就变成了一个大窟窿。 冬生第一个从洞里钻出来,外面的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睛,他闭上眼,却发现里面在有液体流出,是激动兴奋的劫后余生的泪水。 大家一个接一个地爬出了洞。外面的阳光正暖,照得树叶金灿灿。 出了洞,果然是个山的下坡,这个山坡定是与洞内那座荒山相连的。 不知这是什么地方,属于哪儿的地界,因为看不到瞭望塔了,由此断定此处离营地很远很远。 再看看手机,还是没有信号。一伙人只能顺着山坡向山下走,不管是哪里,若能找到通车的主路就好了,可以拦下车来。 下了坡面,仍然是茂密的森林,这些山林中的树木,时而距离紧凑,枝条挨着枝条,时而稀疏得只有大片的灌木草丛,又走过了一片松桦相间的较平坦地带,便是大片的落叶松林地,踩着脚下绵软的树叶草丛,感觉轻飘飘的象踏上了天边的云朵。 依然不见有大的通路,一片又一片的森林连接在一起,一伙人艰难地跋涉着。 转眼,太阳就落到了山角,被西边的树林挡得只剩下隐约可见的光茫。 “找一处相对背风安全的地方驻扎吧!再走下去天黑了只会更乱。”项四海说。 在原始森林里求生,食物与水源都不成问题,最大的危险就是野兽,大伙只带出一把猎枪在冬手里,好在大家的背包里还有一些短刀,必要的时候可以抵御野兽侵袭。 正当大家准备用树枝搭起窝棚时,隐约听见树林远处有人说话的声音,大家屏住呼吸仔细聆听,的确象是有人在断续地聊着天。 春生对着森林喊:“有人吗?那边有人吗?” 过了一会,远处传来喊话声:“谁在那边?” 山里有人,竟然在这里遇到了人,说明这附近必有人家或是已经离林场不远了。 第133章 再回红星 很快,森林里另一伙人来到了春生他们的近前,对方有五六个人,胳膊上都挂着篮子,看样子是在组队采摘。 “老乡,问一下,这里是什么地方,离十九点多远?”春生问道。 为首的一个中年男人看了看春生这伙人:“你们这么多人都走迷路了?这里离十九点可远了去了。” “这是秀峰吗……”春生的话还没问完,突然觉得眼前的人有些似曾相识,中等的身材,国字脸,是在哪里见过呢? “怎么是你?”对方也认出了春生,“你怎么会走到这里来了?”中年男子看样一定是认识春生。 春生瞬间想起来,这人是那个小棺材匠王湘军。多年不见,他已老了许多,只是温柔的目光没有变。 “王湘军!”春生惊呼道。 当年的小棺材匠露出羞涩的笑容:“没想到你还认得我。” “当然认得,你没有太多的变化,怎么会不记得?”春生笑着说。 “咋能没有变化?我都快成老头儿了,倒是你真没见老,还是那么漂亮。”王湘军也会夸赞起人了,当年在春生面前他可是羞涩得话都说不利索。 “这么说这里是开富康乡?”春生隐约记得王湘军家是开富康的, 王湘军笑道:“这里不是开富康,也不是秀峰,而是鑫源。” “啊?都已经到了鑫源了?”春生没想到能走出这么远。“那你怎么会在鑫源呢?”春生好奇,“又是来给人家出工吗?” “不是,我与他们几个约好来这里采些黑加伦果儿,”王湘军说着把蓝子里装的果子分给大家吃。 “你能把我们带出山吗?去十九点或瓦拉尔都行,”春生向王湘军求援,一时也解释不清这伙人的遭遇,春生只想尽快把队伍带到有人的地方。 “鑫源当然是离瓦拉尔近,我明天开车送你们回去,现在先随我下山去。”王湘军说着便在前面带路,春生一行人紧跟着他行走。 太阳收起了最后一缕光线,人间万物变得模糊不清。 “你现在住在鑫源?”春生与王湘军聊起了家常。 “没,我妹子嫁到了这里,我每年要在孩子放假的时候来她这里住上几天,”王湘军还是王湘军,但已不是当年青涩的小棺材匠,岁月把他荡涤得饱满又圆润,充满着浓浓的烟火气。 他一面照顾着春生团队里的其他人,一面夸赞着春生:“你真是了不起,家乡的女强人,我总能在电视上看到你,” 春生不好意思地回:“我哪里是什么女强人,自己有多大能耐自己清楚,我只是运气好,一路有贵人扶持罢了。有他们的帮助,我才能一路走到今天。”春生说到这儿,不由得向后面望了望乔梁,项四海,刘国仁,她认为他们都是她命里的贵人,对,还有眼前的这个王湘军,自己两次于危难中遇见,能说不是上天派来的救兵嘛, 王湘军笑:“要知道,可不是每个人都能遇到贵人的,你能一路有贵人相助,说明你天生就与众不同,正能量十足,好东西才会被吸过去,”春生也笑,心想,小棺材匠的口材真是今非昔比。 在王湘军的带领下一伙人很快来到了山下的土石子路上,路边停着一辆天蓝色的小卡车,大家象挤麻团一样挤在一起,把后箱塞得满满的。 春生随王湘军坐在了驾驶室里,通过一路的交谈,春生知道了王湘军早已不做棺材生意了,殡葬事业改革,他的职业发展受限,便转行做了司机干起了运输,而且他早已结婚生子。 春生想起了那年两个人的默契,和没有约定的懵懂,不由感叹起青春岁月里的迷茫无奈。 “你的孩子上高中了吧?”王湘军笑问。 “我没有孩子,现在还是单身呢,”春生淡淡地说,如同结婚生子是与自己无甚关系的事。 “噢?”王湘军显然没想到春生是这样的婚姻状况,他惊讶过后很快变换了神情,“象你这种干大事的人是不会走平常路的,这也是凡人与能人的区别。” 春生无奈地笑道:“我也很想象平常人那样结婚,有自己的家庭,和相爱的人在一起生活,可是没有人和我结啊!” 王湘军也笑,笑罢说:“那年我们分别后,回到家就跟师傅去了古莲河,一呆就是大半年,中途只回家两次,后来家里给我定了亲,我也曾想过找你,后来听说你去了县里,我就更没有勇气了。” 春生望着外面已经黑透的天,一片片的树木向身后退去,如同人生的风景一样,不断的有风景从眼前逝去,又不断有新的事物映入眼帘,“人与人的缘分是天注定的,越来越相信这一点了。”春生象是自己感慨,也像是在对王湘军说。 到了鑫源,王湘军的妹子帮着把这二十人安排住下。 春生连夜把乔梁送去了当地的卫生所,挂上了点滴,又给曲微拿了哮喘药。 春生的电话有了信号,与集团的山下备留救援人员取得了联系,他们果然已经有一部分人进山寻找,一部分人留着等消息,并且已经报了警,警方正在集中力量赶往营地了。 第二天,队伍回到了瓦拉尔。在这里与山下的队伍汇合后,一群人返程了,结束了惊险刺激的森林之旅。 春生没有返回省城,留在了呼塔县,在这里她有很多事要做,她要把汪思琪的后事安排好,还要面对春天纸业的生产管理与整顿。 她住在了自己的三奇大酒店。 几天过去都无法从森林的经历中缓解过来。 黑暗、寒冷、潮湿、白骨、铁箱子,一幅幅画面在春生的眼前晃动,那些铁箱子最后被县文物保护局的人收走,据说里面装的都是军火。 乔梁和曲微生病痛苦的样子,春生到现在都忘不了。最令春生难过的是汪思琪的坠崖,春生亲自参加了她的葬礼,汪思琪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又是掉在了石头上,春生早已辨认不出她的模样。 春生愧疚,记忆里那个风风火火跑回寝室又风一样走掉的姑娘真的走了,春生交待刘国仁,公司在抚恤金安置费上尽可能优待些,也只能如此,心里才好过些。 第134章 春生在呼塔(一) 春生住在三奇大酒店的这些日子,恰逢有一伙外地游客入住在此,他们是从南方来浏览大山的,使平日里清冷的酒店看上去很兴隆,从来不曾有过这么多的顾客,平日里只是接待少数来县城开会的林场工作人员,酒店的餐饮也多为招待会议活动的工作餐,小县城里的各项活动数量有限。三奇大酒店平常是只有寥寥数人的客流,从没有象春生在这几日这般繁荣。一下来了很多游览风光的外地人,一时间客房竟然爆满。 酒店给春生提前备下了豪华套房,酒店经理看着前所未有的突增的宿客,兴奋地对春生说:“您一来把生意全带来了,您一定得多住些日子才行。” 春生笑道:“客人们要真是我带来的,我就住在这里不走了,呆上个三年五载的,带游客们夏季看森林,冬天赏风雪。” 春生与酒店工作人员们谈笑着,忽听得前台一阵吵闹,有顾客在与前台服务人员大声说着什么。 春生走过去,只听见这人大声说:“什么五星级洒店?纯属挂羊头卖狗肉,连个好一点的套房都没有,谈什么五星级?就是一个山村小旅馆!” 经理也过来了,他连忙问:“您对我们酒店的服务有什么不满吗?”这人翻了一个白眼说:“是!很不满意,房间住得不舒服,太小了,里面的家俱装修得又不够档次,饭菜做得更不用提了,水平太次了,口味盐得要了命,让人无法下咽,知道我每日得喝多少水来缓解吗?真是的,你们太过分了,有这么做菜的吗?” 这顾客抱怨着,春生听他有一点点的南方口音,可以断定他不是北方人,想来是不习惯北方的饮食,便问道:“您是哪里人?喜欢吃什么口味我们可以让后厨为您特别制作。” “我是哪里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的服务级别不够,却挂着虚假的五星级招牌,这一点我要投诉到相关部门。”这人情绪有些激动,似乎对这里的一切都很不满意。 经理说:“尽管我们很不希望您这么做,但投诉是您作为消费者的权利,我们会尊重您的选择,并虚心接受您的批评指正,对您消费造成的不好体验,我们深表歉意,让顾客满意是我们的宗旨,我们会在意每一位顾客的意见与建议,努力工作,不断改善服务质量,争取让每一位顾客都满意,在努力的道路上我们不会停止。” 这人见酒店态度诚恳,火气小了不少,他无奈地解释说:“你不知道,我们做秘书的难啊,我们集团老总早就向往这里的原始森林,这次特意带人过来旅游,没想到食宿安排上竟这样不尽人意,我脸面上过不去,也没法和老总交待啊。” 春生把三奇酒店的经理叫到一边问:“店里没有豪华套间了吗?” 经理说:“够得上标准的只有两套,一套已经有人住了,另一套就是您现在住的这间。” 春生说:“把我这间调给他……” 经理面露难色:“这……我们的房间已经满了,您要是把房间腾出来,就只剩普通客房了……并且,普通客户也可能要没了……” “就把我这间倒给他们,没有房间我可以去对面的休闲广场,那里也有几间客房,再不济我也可以去纸业那边的宿舍,就这么办了。”春生坚定地说。 “张董,您回来一次,哪能让您住普通客房,这也太说不过去了。”经理感觉过意不去。 “我又不是客人,和我客气什么?我最初就是住在纸业的宿舍里的,有什么不能住?” 经理便同意把春生的房间调给了刚才的那位顾客。 这人喜出望外:“果真?您不住了?” “是,我正要退房呢!”春生顺水推舟。 “那真是太好了,您可真是慈悲心肠,好人啊!” “那当然,这位可是我们集团的董事长张春生女士,”经理自豪地说,完全没有看到春生的示意, “真的吗?”这人面露惊喜与钦佩,“时常听我们老总说起春天集团,说起您的创业史,这次我们老总也是非得要入住您的酒店,我们是慕名而来的。” 春生不好意思地说:“谢谢您们的赏识,过誉了,慕名而来却让您们失望了,真是抱歉,” 正说着话,这顾客忽然向左侧略微弯了下腰,嘴上说:“魏总,您醒了?还没到您定好的时间呢,还是多休息一下吧!” 被称作魏总的人说:“是你们谈得太热闹了,我不得不醒,是不是啊?张董?”说着望向春生,春生不由得吃惊,“魏先生,你怎么会在这里?你就是他们所说的南方老总?” 此人正是春生大学期间打工时的雇主董女士的丈夫魏先生。他笑道:“他们是南方人,我是地道的东北人,这些年我公司生意发展到了南方,这次带他们过来体验一下北方的森林风光,顺便做一下投资考察。早就听说你发展得不错,没想到在这里真就遇到了你,有没有兴趣与我一起搞个项目?” 春生惊喜:“你是来投资的?真是太欢迎了,不知你看好了什么项目?” 魏先生信心满满:“森林旅游,我想这个将来会有很大的发展空间,你若有意向,咱俩就合作一次,”多年的商海奋战令他具有敏锐的辨识力和独特的捕捉能力。 春生说:“不瞒你说,这旅游项目我不是没考虑过,但目前看这里的森林资源太原始化天然化了,除了大森林外没有别的休闲观光的名胜古迹,做为旅游业来发展形式过于单一,并且前期的投资额也是很巨大,我们集团一时还没有这个打算。” 魏先生笑道:“那好吧!别到时怪我一个人独吞了这块蛋糕就行了。” 春生把魏先生请到会客厅,又叙了会旧。 到了晚上,春生便去了对面的休闲广场客房住,并且交待服务生给魏先生送过去两盘特制的果品拼盘,食材是山区特有的新鲜应季野果。 魏先生正要睡下,服务生敲门送来了果品。 魏先生收下,拿起一粒儿深蓝色的“都市”放入嘴里,嚼了一会儿,他放下果盘,摇了摇头。 第135章 春生在呼塔(二) 春生来到了春天纸业,这里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场院里已不是原有的建造模式,早先的生产一部、生产二部,已经合并成了一个大了几倍的生产车间,春生曾经住过的半边宿舍半边仓库的那栋平房不见了踪影,变成了一座高耸的楼房,原先西部的大片空地上也不在种植蔬菜,在那里建了几个宽敞高大的库房。原先的办公楼加高了几层,窗明几净,很有些现代化办公大楼的样子,最西边一楼的职工食堂也挪去了新盖的宿舍楼里。 进了办公楼,春生直接来到了财务科,汪思琪死后,这里换了新的财务科长。 春生进入财务科办公室后,见有一张空着的办公桌,便坐在了那里,桌子上正好有一份当月的财务账目薄,春生便坐在那里翻了起来。 几个工作人员进进出出的忙碌着,丝毫没有留意春生的存在,大家各忙各的,好像春生就是在自己的岗位上工作着一样。 直到春生快把这个账目本看完了,办公室里又走进来一位三十多岁的女人,梳着大波浪,涂着很艳的口红,脚上的高跟鞋敲得地面“嘎嘎”响。她一进屋就看见了春生,板着脸孔问:“你是谁?坐在这里干嘛?” 春生问头也没抬:“你是谁?” “我是这个座位的主人,现在麻烦你让开,办什么业务去门外等着,谁允许你随意翻看我的资料的?”女人气呼呼地一把夺过春生手中的账目本,对办公室里的另两名工作人员吼道:“你们都是死人吗?来了外人也不看着点儿,丢了东西怎么办?” 边上一年轻姑娘惶恐地站了起来:“是!周科长,我们也不清楚她是来办什么业务的,还以为她是您带来的客人呢,” “真是猪脑子,”被称作周科长的中年女人骂道。 年轻姑娘欲把春生请出门外:“您办理什么事情请先到外面等着……” 春生见惯了这种拿腔做势的人,也没少经历在自己企业受冷脸的事儿,下面基层单位的工作人员只认得本企业的管理层,春生这个级别的人他们几乎没有机会见到,尤其是一些新来的年轻员工,就更不会想到董事长能突然来访。 春生站起来把位置让开,不紧不慢地说:“我没有什么业务可办,就是想看看账本,能把近三年的账目薄全拿来给我瞧瞧吗。” 年轻姑娘瞪大了双眼,显然是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她惊恐不安地望了望周科长,对春生说:“她是我们的财务科长,您有什么事就直接和她说吧。” 年轻姑娘头也不回的走了。 那个周科长坐回到位置,从抽屉里拿起一面小镜子,照着自己那张已不年轻的脸,抓起桌子上的化妆笔开始描眉画唇。 春生走过去敲了两下桌子。 “你怎么又回来了?”周科长似乎有些发怒。 春生却不愠不火:“去把春天纸业成立以来的所有帐目拿给我看。” 周科长放下手中的镜子嗤笑:“你是谁呀?财务的账目是什么人都可以查的吗,真是太不自量力。” “要怎么样才能给我看呢?” “总经理亲自批示。” “那好,把你们刘总叫来。”春生有点失去了耐性。 “你是疯了吧?我们刘总也是你能呼来喝去的?”周科长哭笑不得,讽刺着春生。 那位年轻姑娘好心劝春生:“你要领什么款子去找刘总批示,回来我们给你办理。” 春生没再说什么,刚要去找刘国仁,行政办公室孙主任来财务科办事,一眼看见春生在这里,忙礼貌恭敬的说:“张董,您什么时候过来的?” 孙主任是原红星的老同志,春生来时他就在了,他了解春生一路的过往,春生最初报道时的那间寝室还是他给安排的,春生在红星的那些经历孙主任也了解,每当他喝上点儿酒后,就会对人随意地胡吹乱侃,大多会说上点儿春生当年在红星的往事,已显示自己的资历老,也会通过爆料春生当年的“不受待见儿”提高自己的身价。刘国仁讨厌他那张嘴,有的说,没的也说,几次想借油子把他弄回家,被老奸巨猾的孙主任打了个反扑,刘国仁没有再轻举妄动,想这孙主任已是一把年纪就快要退休了,就没再对他动脑筋。 孙主任站在财务科的中央,对里面的几位财务人员呵斥道:“你们还不赶紧按张董的意思办?真是分不清大小王,失了体统。”一面对春生说:“张董千万别放在心上,这财务科全是新人,她们想必是不认得您啊。” 周科长已吓得的面如土灰,她颤抖着手抓起一大串钥匙,去开墙边立着的卷柜,捧出一大摞票据几本账簿,抖动着嘴角说:“张董,这些是您要的资料,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恕我们有眼不识泰山之罪,我没想到您会没人陪同自己一个人来……” 春生拿过那些账目本对孙主任说:“去给我弄一间单独的办公室。” 孙主任答应着出去办了。 春生看了看周科长那张涂着厚重粉脂的脸,睫毛上涂着黑亮细密的睫毛膏,把睫毛拉的又长又弯,也把下眼睑显得乌青,象一只恐怖的乌眼怪。 春生盯着她说:“人长脸可不只是用来涂抹描化的,也不是化得漂亮就能多有脸面,若想脸上好看还是多办点儿正经事儿,我劝你工作时间少摆弄这些没用的东西,要知道你丢的可是公司的脸面,努力把业务做得精一点涨涨脸,别白长了一张人脸。” 周科长已是羞得抬不起头来,春生走后她打来水,开始洗脸,边洗边流泪,心里暗自合计:“凭什么这么侮辱人?不过是有几个臭钱,高傲什么?”越想越气,把湿毛巾啪地甩在地上,屋里面的几个人都被她吓得愣眉愣眼的,她怒气冲冲地对她们喝道:“瞅什么瞅,她又没说自己是谁,我怎么知道她是董事长?明摆着欺负人。” 周科长一耸肩,离开了办公室。 第136章 春生在呼塔(三) 孙主任给春生安排了一个单独办公室,作为春生在纸业工作的地方,还制作了门牌,上面写着“董事长室,”春生告诉他不需要挂门牌,他谄笑着亲自把牌子摘下来:“您这间办公室离中心办公区远了点,楼上楼下都是资料室,太僻静了些,怕他们找不到。” 春生笑说:“不需要让别人知道我在这里,在公司里也先别声张。” 孙主任把春生带到办公室后,并没有离开的意思,春生看看他,孙主任脸上的每条笑纹里都藏着话语,春生说:“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孙主任把金边眼镜往上推了推,意味深长地问:“董事长您要查财务的帐啊?”没等春生回答,他把脸上的笑容一收,话语也变得硬梆梆:“早就该查查了,这春天纸业都快姓刘了。您远在省城不过问,厂子里鸡狗都要升了天了。” 春生见孙主任的样子,觉得他一定知道春天纸业的什么内情,便说:“把话说清楚些,究竟怎么回事儿?” 孙主任犹豫着:“事到如今,我也不怕得罪姓刘的了,我想您是公正的,定能知道孰重孰轻,辨得了是非分明。”说到这竟然眼里含着泪花,象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春生搬了把椅子让他坐下来:“你别急,慢慢说给我听。” 孙主任清了清嗓子:“刘国仁在纸业里一手遮天,用什么人不用什么人全他一个人说了算,给谁奖励不给谁奖励也他一个人定,你看现在的财务科,全是他的人,刚才那个周科长就是他小姨子,他的媳妇,弟弟也都在厂里担任要职,谁要是对他有一点意见他就针对谁,就因为我提了点工作上的建议,差点被他弄回家去,董事长您再不出手,这厂子怕要成了他刘氏的家族企业了,这财务的账您慢慢查,若没问题我不姓孙。”孙主任一口气把心里长久的积怨倒了出来,述了苦,也成功地告了刘国仁一状。 春生听得大惊失色,他看了看眼前的孙主任,这是个红星的老人,春生在时,他从没有正眼瞧过她,那时的孙主任整天围着厂长转,哪会在意一个车间的女工,春生的印象里他很会溜须拍马处理人际关系,有用的人笑脸相迎,无用的人眼皮都不抬一下。怎么会与刘国仁闹成了这样?春生心里寻思,表面上却异常平静:“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显然孙主任想听的不是这样一句简单的话,想看到的也不是春生这般平淡无奇的表情,他忐忑地站起来,想走又不想走。 春生安慰他:“你先回去吧,我会调查清楚的,谢谢你能告诉我这些厂里的情况。” 孙主任象受到鼓励般:“我知道你与刘国仁关系非同一般,今天我是冒死来说这些话的,就是希望能对集团有益,我们拿着您的钱,不能让你蒙在鼓里面啊。” 春生点了点头,示意他可以走了,孙主任才不安地缓慢移出房间。 办公室里安静下来,春生的头有些痛,她再看不下去那些账本上的数字,在屋里漫步开来。 春生觉得很无助,是不是人都会被欲望和利益牵着走,走到自己都无法认清的地方,把别人的信任与厚望全抛到一边。春生觉得异常疲惫,身体上的疲劳可以克服,心理上的倦怠也可以调整,可她最怕孤独无助,没有可以信赖与托付的人,自己将会行走得异常艰难。 再说刚刚财务周科长气愤地出了办公室,直接去找了刘国仁。 刘国仁正在批阅文件,周科长径直走进屋去,秘书便缩回了想要拦截的手。 “你来得正好,这个月财务收支情况如何?去掉开支有没有盈余?”刘国仁看到周科长,迫不急待询问。 周科长甩着大波浪,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颜色,半带着哭腔半带着埋怨:“姐夫,你快清醒一下吧,有了盈余能怎的?端午节给职工分点福利你都舍不得,一心只想着给那个女老板挣钱,人家却不声不响地来查你了。” 刘国仁惊讶:“春生来了?真的是她吗?你看清楚了?” 周科长撅起嘴巴:“蔫不声地就在我们财务室翻帐簿,还把我一顿损,我怎么会认得她?被行政老孙弄去后楼单独办公去了。” 刘国仁内心一阵激动,又一细寻思,心里就有些不舒服了,春生来了事先也没通知他一声,竟然自己去财务查帐,把他这个总经理置于何种境地,让公司里的人怎么看,还是春生听说了什么谗言已经对自己不信任了? 想到这些,刘国仁面色黑暗,沉默不语。 周科长却继续发着牢骚:“她有什么了不起啊,不就是有几个臭钱嘛,最初还不只是车间的一个女工人,损起人来嘴那么损,难怪一直嫁不出去。” 刘国仁把脸一板:“别一口一个女工人女工人地叫,那也是你该说的?再说了,我说过多少次,别在公司叫我姐夫,你还嫌这乱子不大是不?” 周科长讨了个没趣,把脚在地上用力一跺,气呼呼地跑了。 刘国仁拿起电话,翻到了春生的电话号,想要拔出去,又返了回去,他想既然春生没有通知他,一定是不想让他知道,不如索性就当做不知道,任凭春生处理吧。 可是没几天,春生在纸业办公的消息便在公司传开,董事长亲自坐镇,人们猜测纷纷,想得最多的就是公司会不会有人事上的变动,会不会裁员,管理层能有什么变化。有些信息灵敏的干部便开始直接向春生汇报请示工作了。 就连春生以前车间一起工作过的人也过来套近乎了,大梅子已是将近五十岁的年纪,还是又瘦又高的身材,杜小莉后她一直是制浆组的组长,后来红星改制后两个生产车间合并,刘国仁见她年纪大了,便把她调到成品抛光那边任组长,活计轻松了不少。 大梅子拉着春生的手说:“张董啊,您这一回来我们就又有了当年在红星的感觉了,就象家一般温暖。” 张姐也说:“你就一个人儿,住在这单位里有啥意思,不如住到我家去,咱们还能一起好好拉拉家常。” 第137章 春生在呼塔(四) 春生说:“我住在公司挺好的,吃住都方便,不好麻烦姐姐。” 张姐的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春生啊,你能回厂子来最好不过了,我们都很想你,时常想起咱们在一起干活的时候,那时我看你就与众不同,看吧,果然是个凤凰,”说完自己哈哈笑起来。 大梅子怼了她一下,示意她少说话,张姐便笑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春生抽回被张姐紧握着的手:“你们的心意我领了,工作上还好吧?车间里忙不忙?” 大梅子说:“现在车间里的活可比咱们那会儿好干多了,生产自动化了,什么时候上料什么时候休息全听部长调配就行了。” “那部长岂不成了指挥官,任务艰巨呀!”春生感慨着。 张姐瞪着一双乌溜的眼睛:“现在的部长工作也简单得很,只需要把生产线的设备打开就行了,还不如咱们那时候的组长能干呢,咱们现在的生产部部长是刘总的爱人,他们正好夫唱妇随,在厂子里叱咤风云,包揽了厂里的一切生产经营与销售。” 春生诧异,她知道刘国仁的爱人是原红星造纸厂的女工,最早在生产二部车间,文化不高,管理能力也有限。 春生沉思片刻,发出了疑问:“公司提拔任用干部不经过职工同意选举吗?” 大梅子笑道:“嗯,不清楚,领导层的事谁知道呢?我们只是干活的工人,上面派谁来领导都一样的吧,不知道这官都是怎么产生的。” 春生的心一沉,似乎掉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她疲惫得很,用力揉了揉额头低声说:“你们先回吧,顺便把人事科长叫过来。” 大梅子张姐退出了办公室。 很快人事科长来到春生这里报到了,春生了解春天职业现有的职工情况,原有红星造纸厂一部分职工买断了,改制后企业又新来了不少职工,总体来说比以往的人数还要多。 “公司招聘人员的依据是什么?与我们企业的生产工作产能相匹配的吗?”春生问道。 人事科长不语。 “作为人事主管,你难道不应该清楚什么情况下增加员工,什么情况下需要减员吗?每一次的员工招聘会你不主持吗?” 人事科长摇头。 “干部的任命又是怎样的程序呢?” “通常都是由公司党委直接任命。” “不是党员怎么任命?”春生有些怒了。 人事科长无辜地说:“我也不是班组成员,只能听命于领导,他们想任命谁就让我以单位的名义下聘书,至于他们是依据什么任命的,我不清楚,大概是想安排谁就安排谁吧。” “胡闹?”春生挥了挥手,人事科长便退了出去。 春生觉得春天纸业的问题很多,只怪自己平时把主要精力放在了省城,对这里疏忽了。 这两天她查看财务账目,已经发现了问题,而在人员录用上又如此不规范,春生决定中午吃过饭后,下午要去车间看看具体的生产情况。 中午,她一个人来到了职工食堂,一路都有人小声议论,也有一些老同志与春生打招呼,行政孙主任看到春生来职工食堂吃饭,如同见到了王母娘娘下凡:“张董,您怎么也不提前和我说一声,让食堂给您做点特别的饭菜,您怎么能吃这工作餐呢,” 说完他便忙碌开来,安排食堂加了餐,把春生请到餐厅的贵宾室,还给姜丽丽打了电话:“姜副厂长,张董在职工食堂吃饭,你总得过来陪陪吧!” 春生无奈地说:“费这事干嘛?就怕惊动你们,麻麻煩烦的,要依我现在早吃完回去工作了,真是浪费时间。” 孙主任忙得一头虚汗,他一面用手帕擦着自己头顶那几根稀疏的头发,一面讨好地说:“您怎么想我们不管,可是做为我们一定要把该做的做了,您接不接受是您的事,做不做是我们的事,”孙主任说了一大堆绕口的话,基本的意思就是做为下属,在招待领导上不能失了礼节。 姜丽丽很快就到了,她惊讶地问:“刘总不来吗?” 孙主任面若冰雪:“刘总那么大的领导,我不清楚能不能来,他不接电话的。” 姜丽丽便亲自拨给刘国仁,响了五六声,还没有接,姜丽丽很着急,孙主任已是一脸的得意。 在电话即将自动挂断时,刘国仁终于接电话了,姜丽丽大声说:“你在哪呢?” “在县里开会,” “春生来了,你知道不?” “……” “中午回来一起吃个饭吧,我们在食堂呢。” 刘国仁沉默了下,回:“好,我尽量赶回去,你们先吃。” 放下电话姜丽丽对春生说:“你怎么想起在职工食堂吃饭了?这边饭菜比三奇那边可是差远了。” 春生说:“离得近,吃完好继续工作。” 说话间已经上了两个菜,春生说:“就这两个菜够了,我们赶紧吃,吃完还有事呢。” 姜丽丽说:“你难得回来,伙食上怎么能对付?只这两个菜太随便了,这样不好。” 春生说:“有什么不好的,我以前在车间,经常两顿合成一顿吃,怎么了?这不比那时候强多了。” 姜丽丽说不出话来,她怎么好说起春生的过去。 孙主任接过话:“过去是过去,关键现在不是过去,你也不是过去的张春生了,就不能按过去的标准做事了。” 很快,刘国仁回来了,他一进屋就大声说:“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好让食堂准备一下,这么仓促恐怕招待不周啊。” 春生听着刘国仁的这话里有一股怪怪的味道,似乎对她的到来有些不满,还是对自己这样的暗访有想法了,春生想自己已经在这里待了两天了,刘国仁应该很清楚,却一直没有露面,一定是闹着什么情绪呢,想到这春生笑了。 孙主任在一旁阴阳怪气地说:“张董是回自己家有什么可提前打招呼的?听刘总这话倒好像你是这儿的主人似的,张董反成了外人。” 姜丽丽看着孙主任将了刘国仁这么大的一军,不由得愣在那里。 “你?……”刘国仁已是面色紫红,气得说不出话来。 第138章 春生在呼塔(五) 春生笑而不语,她也很想看看刘国仁怎样应对这样的场面。 刘国仁面色微红,急忙申辩:“孙主任你也太能混淆是非了,我就这么随口一说,怎么就成了主人了?是你别有用心吧?一个普通的住家若是雇着保姆,主人突然回家用餐也得给保姆打声招呼吧,难不成打了招呼保姆就成主人了?” 孙主任哈哈一笑:“不过是一句玩笑话,刘总何必这么着急呢?莫不是心虚了吧!瞧这一头的汗,快擦擦。”说着递过来一张纸巾,自己也拿起了一块儿,擦了擦泛着油的嘴角笑着说:“不过,刘总把自己比喻成保姆,还是蛮有意思的,刘总你要真是保姆的话,那可是世界上最有权势的保姆。”说完又是得意的哈哈一通笑。 在这场言语的交战中,刘国仁败了下风,他的脸色明显不好看了,已经由红胀变得黑紫。 春生怕他二人再继续掐嘴仗,便打了圆场:“好了,我也不是外人,下次不必这么客气,怪麻烦的。” 她望了一眼刘国仁:“刚在县里开的什么会?” 刘国仁一愣,夹菜的筷子停在了空中,几秒后就恢复了神态:“一个关于民营企业管理的提高交流会。”刘国仁胡乱的回答,事实上他根本没有去县政府开什么会,这只是他不在厂的一个虚假而又堂皇的借口。 “有什么需要咱们做的就尽快落实,县委县政府的号召咱们得积极响应。”春生吩咐刘国仁。 刘国仁答应着,脸上又淌出了汗。这是一个炎热的夏季,午后天气本就闷热,几个人又因为各自的心事意图而焦虑不安,使人看上去更加的燥热。 “下午工作上有什么安排?需要我们陪同吗?”刘国仁问春生 春生把最后一口饭扒进嘴里:“你们忙去吧,不用陪我。” 吃过午饭,春生就直奔了车间,工人们有些在忙碌着,有些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闲聊,他们看见春生来了,都站起来忙去了。 有几个原来的车间老职工对春生打招呼。杜老蒙也在其中,他摇晃着身子:“董事长您怎么亲自来车间了?这里灰大,气味儿也不好,看熏到你。” 春生认真严肃地环视四周:“我怎么就不能来?我就是这车间里出来,还能怕熏?” 杜老蒙咧着豁了牙的嘴:“这里有啥好看的?平日里连部长的影子我们都见不着,更别说你这么大级别的领导了,我们都没人管啊,全是一群散养着的羊。” 春生在生产车间里随意走着,发现几个发酵罐箱里都没有装满,成品段上也出现了空档。可工人们去都热情高涨地忙碌,徘徊在附近,即使手上没有活儿也都在观望。 春生疑惑:“工人们为什么都聚集在这里?留下几个人完全可以应付得来,为什么在这里浪费时间?” 没有人回答。 “你们主管生产的部长呢?人在哪里?”春生问道。 “不清楚。” “那么谁在这里负责?” “报告董事长,是我。”一个平头矮个年轻小伙子回答。 “你是组长吗?”春生见他脸生,猜他一定是后来的员工。 “是!” 春生便开始发问:“为什么发酵池都是不满的?” 矮个子小伙支吾着:“我们每日的生产原材料不足,每个池子里装不了太多。” “怎么不把几个池子的材料混合成一处?空占着罐箱浪费人力和能源?”春生继续追问。 小伙子沉默了。 大梅子从那边半成品生产线上赶过来,春生轻声问她:“我看这里的生产量也不是很大,为何这么多的生产线都开着?关掉两条足以应对那边的传输。” 大梅子神色慌张:“这……这个,我们也不敢擅自做主,得听上面的指示。” 春生只觉得怒火直往脑门涌,她大声喊到:“上面,上面,一味只知道听上面的,和木偶有什么区别了,错了也要听吗?厂里油瓶子倒了都不知道扶,这样企业能好都见了怪,任何组织最怕人心涣散,职工都这样没责任心,企业还能有发展的希望吗?” 这时从门外慌慌张张地跑进来一个女人,中等微胖的身材,暗黄的圆脸上一双金鱼一样微凸的大眼,枯黄稀疏的头发扎成一只马尾,与这张圆脸明显比例不符。 春生感觉她就是传说中的刘国仁的爱人,这里的生产部部长。想必是有人通风报信,她才匆匆忙忙地赶回了车间。 “张董,您来了。”女子来到近前,礼貌的向春生打着招呼。 “你是什么人?”春生心里不痛快,脸上自然不舒展。 “她是我们的生产部部长。”边上有人介绍。 春生原本心里就有气,此刻火气像烈火烹油一般扩散开来:“要你回答了吗?多什么嘴?她自己没长嘴巴吗?让她自己说。” 女子嚅喏着:“我叫王翠霞,是这里的生产部部长。” 春生怒气未消:“你还知道你是部长,工作时间擅自离岗,你干什么去了?” 王翠霞低声说:“我没有离岗,一直在单位里,刚刚去了办公楼报表。” 春生把架子上的一块细长木条板“啪”的一下甩到地上:“还说谎?你要不要点脸?报表,报什么表?什么表需要你这个部长亲自去报?你要是有这种事必躬亲的工作态度,何至于把车间弄成这样?” 王翠霞吓得一哆嗦,不敢出声,只是低头用一双大脚辗地。 这时打外边跑进来一个工人问王翠霞:“王部长,晚上的班儿我也要加,别忘了把我名记上。” 王翠霞冲她挥了挥手,示意她赶紧离开。 “怎么?这种生产状态晚上还要加班吗?”春生觉得不可思议,怒气冲冲质问道。 王翠霞转动着眼珠:“争分夺秒创佳绩,昼夜不停提高产,这是我们的口号。” 春生此刻已经觉得了愤怒到了极点,她前所未有的气愤,恨不能把眼前这些惹她生气的事情撕成碎片,她很想对王翠霞发飙。可转念一想不行,不能为了这样一个无知没文化的人掉了身份,她不配让自己发怒。 努力了几次稳住了情绪后春生淡淡地说:“从明天起这里不需要你了,你所负责的生产上的一切事务转交给大梅子。” 工人们面面相觑,暗自嘲笑,仿佛看到了一场绝佳的好戏。 第139章 春生发怒 王翠霞黑着脸跑了出去。 大梅子对春生说:“你刚才……说,要我……负责,什么?” 春生的怒气发泄出去了,此时心情已平静了许多:“你暂时代理她的工作,生产上不能没有管事的。” “哦!”大梅子应着,往前挪了几步,小声说:“王翠霞……她,她是刘国仁的爱人……” 春生眼一瞪:“不管她是什么人,我只对工作说话,胜任不了就撤职,没什么可说的。” 大梅子不动声色,悄悄地观察春生的一举一动,春生走到哪里她只乖乖地跟在哪里。 “你不必跟着我,想好明天怎么开展工作,我再不能允许车间出现成群结队等活干的情况。”春生对大梅子下了命令。 “张董,我们每日的生产任务就这么多,真要关掉几个生产线,恐怕工人就得暂时放假了……”大梅子心里早有成算,车间已用不了这么多劳动力。 春生低头沉思片刻:“必要时候,可以阶段性放假。” 做出这个决断,春生觉得心有些沉,她也不想让职工无活可干,她失魂落魄地往出走,全然不顾脚下的碎料磕磕绊绊,大梅子紧跟出来, “我说了,你不必跟着我……”春生的声音有些抖。 “可是……还有,那……” “还有什么事?快说,”春生见不得这种欲说还休的样子。 大梅子使了使劲:“那个,王翠霞,她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她若来了车间上班呢?”大梅子想得周全。 “来了按以前的工人用,不来就不记工,”春生虽然生气,但还不至于开除员工,她想着怎么也得给别人留条生路。 “明白了,”大梅子心想,春生还是不够狠,王翠霞已经在纸业领导岗位混了几年,钱挣得真是轻松,况且平日里她也大多不在岗的,只动动嘴,把工作交待给几个她提拔起来的组长,并且在车间里一手遮天,谁把她溜须好了就可以只在一边闲着一样开支,看谁不顺眼就想着法穿小鞋,车间里成了她公报私仇的地方,企业工作氛围被她弄得一团糟,毫无公平正义而言。她仗着男人的权势胡做非为,大家也是敢怒不敢言。 这种人就应该开除或者待岗,大梅子这样认为,但终究没有说出这句话,她笑着把春生送出了车间。 主管生产的副经理姜丽丽很快就听到了消息,她隐约觉得厂子里要发生大事件了,这种感觉让她兴奋又不安,不破不立,厂子兴许要前进了,她也猜出春生会不满意现在的生产管理,必定会怪责于她。 姜丽丽见到了春生:“听说下午你去了车间?”春生也斜着姜丽丽:“是!” “你把王翠霞撤了?” “对!” 春生言简意赅,两只眼睛死盯着姜丽丽,姜丽丽假装思索:“大梅子是资历老些,可怕也难扭转局面……” 春生把手里的笔握得“咯吱”响,笑容有一点僵硬:“要不,你去当这个部长怎么样?……” 姜丽丽一哆嗦,心里暗自盘算,下车间当部长,意味着降了一级,让人怎么看,丢不起这个脸,春生这是什么意思?要拿她开刀了?这么快就找到她头上了。 眼下该怎么回呢?姜丽丽脑子快速转动,不同意就是不服从集团领导,可是同意去当部长又太窝气,岂不成了大伙的笑谈,也没法开展工作。进退两难,春生的目光象钉子一样地扎着姜丽丽,姜丽丽只顾笑。 春生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一点狰狞:“你不同意?” “不是,我在想,如果我当这个部长恐怕也救不了现在的红星,还是想个更好的办法吧。”姜丽丽极力周旋。 “好办法?什么好办法?这么久了你想出了好办法没有?主管生产的副经理,车间那样子了居然无动于衷,你想干嘛?我怎么有些弄不懂了呢,当初在红星时的能耐呢?那时你可是两天一汇报,三天一总结,五天一计划地往上提,怎么,如今在我的公司里为何就不积极了呢,是我差事儿了,还是你心思歪了?”春生劈头盖脸痛斥下来,不管姜丽丽脸面不脸面的事,想要脸就在工作上用心,拿不起来就别怪自己丢了面子。 姜丽丽慌了,她第一次见到春生说出了这么多过激的话,记忆里的春生也从来没有这么恼怒过。 姜丽丽含蓄地说:“我很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但是以纸业目前的情况来看,真的是遇到了发展瓶颈,我们没有办法改变的。” 春生“呼”站起来,将手里揉成一团的纸丢掉:“发展遇到了问题你有没有向我说过?红星变成春天纸业已经三年了,这三年里你提过什么好的发展规划与建议吗?跟我工作与在红星干真的就这么大的差别吗?” 姜丽丽也很委屈:“你知道我毕竟只是个副经理,上面还有刘总,很多事情我也是能力有限,他根本不听我的,什么事情都可以一个人决断,他与你又是这样的关系……我也不好多说什么。” 春生一听这样的话又来了火:“你不要胡乱妄言,我与刘国仁的关系同我与你的关系没什么不同,我们都是一条战线上亲密的同事关系,你对工作不负责,或许是出于私心,也或许是暗藏诡计,可能你是想看着我工厂倒闭,混得惨才高兴吧?” 姜丽丽还想解释什么,被春生喝断:“你或拿出方案来见我,或拿辞职报告来,其余说再多都是废话。” 春生豁出去,三年了,她把企业托付给信任的人,从没想过他们会对她不忠,到如今她一时还接受不了,姜丽丽在春天纸业任高管以来成绩平平,不提意见与建议,不反映情况,连话都不轻易说,不但不冲锋在前,反而学会了明哲保身,见风使舵,令春生气愤,她从来没有这样口不择言地批评过任何一个员工,今天她给姜丽丽下了死命令,最后给她一次选择的机会,去留随意,春生不再挽留。 人生不怕敌人与对手多,而是当信任的人带来失望时,才是最令人崩溃的时候。 第140章 刘国仁降职 晚上,刘国仁在家,王翠霞哭丧着脸,一把扒乱刘国仁摆弄着的古牌:“你还有闲心弄这个呢?人家都骑到头上了。” 刘国仁这些年迷恋算卦,看着一副算了一半的好卦牌被糟蹋,心急气恼:“你……你这悍妇,瞧你这野蛮样,谁还敢欺负你,你不骑别人脖子上拉屎就不错了。” 王翠霞咧着大嘴,哭叽叽地说:“怎么就没人敢欺负我?那个女工人就看我不顺眼,我看她的气就是打你这来的,她当年与你交好,所以现在处处针对我。” “什么女工人?你到底在说谁?”刘国仁迷糊了。 “还能有谁?张春生呗,她原先不就是个女工人嘛!”王翠霞提起春生满腹委屈,也很不屑。 刘国仁气得把纸牌打乱:“女工人也是你能随便说的?你有多大的能耐就敢轻视人家?” “到现在你还向着她,我就知道你放不下她,心里还有她,她都把我撸下来了,哪一点考虑你的面子了?你还在这自作多情!”王翠霞憋着嘴,淌下两行伤心的泪水,使那张圆脸看上去有些滑稽。 刘国仁陷入沉思,到如今他不得不前前后后好好思索一番,春生怎么了?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是要针对他吗?先是不声不响来查账,现在有把内人的职务拿下来,说到底还是不信任了,既信不过为什么还要交给我?正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她这么做真是不应该。 刘国仁心里这么想,嘴上也思毫没向着王翠霞,他愤愤地说:“撤就撤吧,早该撤,你原本就没这个能力,要文化没文化,论技术也不懂,还不善于处理人际关系,当初挣命似的非得要当这官儿,不但自己往上爬,还把你妹子也拎起来了,不够你忙活的。” 王翠霞拧了一把鼻涕:“我还不是为了这个家,想把咱们的根基扎稳点,多挣点钱,孩子以后用钱的地方多着呢,她先是对我出了手,下一步就得收拾你了,你还在胳膊肘往外拐呢,快醒醒吧!” “别乱说话,她若对我不满意,干嘛把厂子交给我管理,咱得感谢人家的知遇之恩,别不识好歹。”刘国仁批评媳妇,对于这个比他小八岁的媳妇他很头痛,任性,计较,心胸又小,刘国仁只能不与她一般见识,忍让着,可这王翠霞不但不长进,还一路做起了刘国仁的主,她说服刘国仁费力当上部长后,便容光焕发,再不是以前二部的那个女工,贪欲越来越高,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在厂里无所顾忌,谁也不惧,颇有刘国仁老大,她老二的气势,不,应该说在很多事上,刘国仁也得听她的,仿佛她就是春天纸业的一把手。 夫贵妻荣,王翠霞觉得一切理所应当,她就是春天纸业的第一夫人。 听到刘国仁的反驳,王翠霞气呼呼地说:“你别不信,听说下午她还把姜丽丽尅了一顿,你小心吧,很快就轮到你了。” 王翠霞在这件事上的感觉还是挺灵敏。 第二天春生就召开了纸业的管理层会议,春生主持会议,参会人员有经理,副经理,各科室各部门的主管,会上春生公布了春天集团董事会的几个决定, 一、春天纸业总经理刘国仁任职期间,违反集团相关规定,没有按规定录用考核干部,导致公司生产状态混乱,赏罚不分,职工反应强烈,现撤掉刘国仁春天纸业总经理职务,降为生产部部长。 二、副经理姜丽丽在任职期间,没能很好地履行副经理职责,致使企业生产停滞不前,现暂停姜丽丽春天纸业副经理职务,对其终合能力及业绩进行考核,视考核结果分配岗位工作。 三、撤去王翠霞生产部长职务,降为普通工人。 四、撤去财务科长职务,降为普通工人。 决定一公布,一片喧哗。 人们议论纷纷,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有人说这处罚太过严重了,也有人露出了兴灾乐祸的笑容。 财务科长也在会议现场,她抽抽鼻翼不服气:“公司是大家的,凭什么你一个人说了算?我犯了什么错?还请给我个说法。” 春生原本想说:“你没有财务相关知识,不适合财务工作,是公司违反规定录用的,集团不予承认。” 但看王翠霞妹子那副骄横样,心里就来了气,想必她平日里也嚣张惯了的,便也硬硬地说:“我不仅可以撤你的职,还可以下你的岗解聘你,因为我是春天集团的董事长,想给自己平反,建议你先学习一下劳动法,财务账目上的漏洞姑且不说,就说你连数字都未必认得清楚。” “你……,你……欺人太甚,你是有意针对我们……”财务科长还想以理据辩,被她姐姐王翠霞拉住坐了下来。 王翠霞已经明白过来,刘国仁大势已去,她们的风头已过,再动硬死磕只会更糟,工人就工人,起码还有个工作,别再把饭碗丢了就不好办了,她示意妹子少说两句。 “有什么异议或是不服从公司安排,可以去集团董事会投诉,也可以去法院起诉,我张春生做事合理合法,不怕你们告。” 人们看见发了怒的董事长,都安静下来,会场上鸦雀无声。 春生看着那一张张似乎惧怕惊恐的脸,觉得人心实在难以捉摸,他们看着象是尊敬服从她的领导,内心里真正想的是什么无从所知,春生也沉默着。 “散会。”春生呆呆地望着桌上的董事会通报书,毫无预兆地宣布会议的结束。 人群散去,春生看到座位上只剩下刘国仁,姜丽丽,春生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木然得很:“你俩有什么想说的吗?觉得委屈是吧?” 刘国仁说:“没有,我肯定会尊重你的安排,我只是想说一切都不是我想变成这样的,原材料不足,工厂生产量下降,你又不同意减员,所以只能大家都来抢那一点子活儿干,为的就是都能有工资和奖金。我没有好法子解决这几百号职工的吃饭问题,我失职。” 春生没想到刘国仁态度竟是这般诚恳,心也略微软了下:“所以,你就去车间好好领导工人们干活儿吧,那里任务巨大。” 第141章 耍泼 刘国仁平静地离开。 姜丽丽走过来,递上两份报告, 春生心一沉,没有理会那些报告,木讷地说:“你还是准备离开了!” 姜丽丽勉强露出一丝笑容:“这是我写的增加生产原料,提高产品质量的一系列建议,你先看看再说吧。” 春生一阵惊喜,她竟有些结巴起来:“好……好……谢谢。” 姜丽丽收敛了笑容:“你不必谢我的,是我应该感谢你。”说完她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出会场。 春生回到办公室,开始仔细阅读姜丽丽提交的两份建议书,越读越激动,逐渐茅塞顿开。因为姜丽丽这报告上的主张与春生心里所想竟然是相同的:建立原材料生产基地,加大废品收购量,转移纸业过剩劳动力。 春生一阵窃喜,对于红星今天所面临的问题,春生心里早已有了初步的应对方案,只是她一个人的想法,不知可不可行,她不敢轻易说出来,有些人为了奉承讨好,即使是一个行不通的方案,但只要是她主张的,也不会有人出面反对,所以春生不敢提,她想要先知道别人的建议。 姜丽丽,姜丽丽,春生在心里连念了两遍姜丽丽的名字,她觉得她们的心思是那么的相通,她们的想法是那么吻合,怎么能不令春生激动。 春生当下就给姜丽丽打电话:“你的提议很好,我们明天就研究具体实施细则。” 春生想要尽快建立起一个原材料生产基地,可以与林场合作,在森林中开拓出林下地,种植造纸用的草类原材料,原来的红星造纸厂是采用传统的针阔叶植物为原材料,在林业限伐的背景下必然会面临原材料紧缺的问题,可以大力发展非植物纤维类型的原材料,也可以进行纸类废品再回收,这样就可以把纸业的一部分工作转移到原材料生产基地去。 说干就干,春生当晚就伏案纂写具体实施方案。 午夜微凉,春生不知不觉已经工作了四个小时,她伸伸懒腰,缓解一下倦意。 刘国仁怒气冲冲地将家门重重摔上,震得王翠霞在屋里直骂,隔着门刘国仁都能听到里面那刺耳的声音。 刘国仁以离家的方式结束了刚刚与王翠霞的争吵,两人争吵的起因就是这次工作的变故,王翠霞接受不了一家人全部被“贬”的结果,虽说刘国仁下放到车间当部长依然权力不小,除了几个经理领导层外,也几乎没有人敢惹的技术生产主力,也可以照顾做为工人的她与妹妹,但毕竟与以住的总经理差着层次呢,王翠霞心里不痛快,一肚子火气加委屈没地方发泄,便拿他们的女儿出气,孩子放学回来没有最先写作业,只随便看了几眼电视,就被王翠霞一通破口大骂:“你个不争气的货,全家都没个好运气,被人收拾得落花流水,你也要往这阴沟里走,不把心思放正了好好学习,将来指靠谁去?没个能耐就得象我们一样受人家气,别一天畏畏缩缩地和你那死爹似的,没个出息。” 孩子被骂得泪水在眼里打转。 刘国仁看不过去,冲王翠霞发了火:“你心里不痛快,牵连着孩子干嘛?她也没怎么的犯得着说这么狠吗?再说什么叫死爹?我们受谁的气了?别给孩子灌输这些不着调的思想。” 王翠霞正想与刘国仁吵架找不着由子呢,偏巧他自动接了茬,这下子王翠霞如同点着了的炮竹,噼哩啪啦炸开了锅:“你是个爷们不?就知道在家和老婆有能耐,老婆让人家欺负成这个样子屁声不响一个,任凭人家拿捏,你个没用的玩意儿,在厂里当了三年总经理,家里还是没富起来,我们为她兢兢业业打理着厂子,没有功劳还有苦劳呢,她不但不感谢还下狠手,你不去找她理论,在家里和我耍性子有什么用?” 听着王翠霞的一声声咆哮,刘国仁痛苦地捂上了耳朵。 “睢你那副怂样,蚂蚁拎豆腐提不起来,你就心甘情愿下车间去?让工人们怎么看?大牙都得笑掉了,你与她多年的情谊怎么能说掰就掰了?若没点子事她何至于对我们出此黑手,说!你们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王翠霞凭着自己的臆想追问刘国仁,非要刘国仁给她解释春生这么做的原因,刘国仁说:“咱们水平不够,达不到管理干部的能力,人家拿下来也正常,在什么岗位上就干什么活儿,这样我不操总经理的那份心了,不也挺好的嘛。” 王翠霞不依:“你觉得挺好,我觉得不好,我的脸都丢尽了,我没脸在厂子待了,要不我们走吧,一起离开这里,” “去哪里?”刘国仁如坠云雾。 “那个女工人的公司那么多,我们随便换个地方呗,马路那边不是还有个三奇大酒家吗?不行我们就过那边去,你还任总经理,我呢,就做个客房部经理。”王翠霞给刘国仁出招儿。 刘国仁一听媳妇这不着边际的构想,头当时就痛了,气急败坏地吼道:“我真是怀疑,你究竟长没长脑子?命都要保不住了,先别想着当官了行不行?” 王翠霞一跺脚来了泼劲:“干嘛就没命了?她还敢要我命不成?你们两个男盗女娼,是想害了我的命啊。” 刘国仁眉头紧皱:“你傻不傻,我只是打个比方,真是不可理喻,和你讲不通道理。就是粘糕掉进灰堆里,吹不得打不得。” 王翠霞哭喊着:“那你去想办法去啊,不能她说怎么着就怎么着了啊,总得有个缓和的余地,给咱们个机会不是,你怎么也得求求她去啊,在这儿挺什么硬啊,我不想下车间,我不想当工人,累死累活的也挣不了几个钱。” 刘国仁叹了口气:“事已至此,没有办法了,接受事实吧,我们只能这样了。从明天开始你就换好工服,每天去车间报到干活儿吧。” 王翠霞“呸”地把口水吐到地上:“说你怂还错了?你就是个熊包,和她有过一腿还把自己弄成这样,真是废物。要换成我,早把她收拾得背服滴。” 第142章 春生遇险 “别无中生有,胡乱说话。”刘国仁怒了。 “你还护着她,她都对你不念旧情了,你还客气啥?依我说,随便拿出点你们以前交往的事就够爆料的了,若是有什么私密合照什么的,就更有震摄力了,我就不信她不怕,”王翠霞扭曲着脸,阴险地笑着。 “警告你,别乱来,你个法盲别犯了法都不知道。”刘国仁真的担心媳妇会捅出什么乱子。 “哈哈,我是法盲?你是不是很后悔当初选了我,你是不是特遗憾你们没有走到一起?就这么在我眼皮子底下郎情妾意的,还说我是法盲……” 刘国仁再听不下去,“砰”地摔上门走了。他宁可去工厂对着机器,也不想听王翠霞的这番疯话。 要说刘国仁当初为什么会找了这么个媳妇,他自己也说不清楚,那时的王翠霞天真勤劳,在二部的生产车间里工作,也比较能干,关键是那时候王翠霞特别会看人脸色,把当时生产二部的部长刘国仁哄得滴溜转,有空就给刘国仁洗衣做饭,刘国仁年岁大了,有这么个年轻姑娘对自己热情周到,自是很感动,两个人就逐渐谈起了恋爱。恋爱中的人是看不到彼此缺点的,那时候刘国仁觉得王翠霞很可爱,和现在判若两人,也许结了婚,过着平常的日子,才慢慢发现人的全部品性,所有的缺点不足全部暴露出来,可又能怎么样,青春已然过半,孩子茁壮成长,不可能轻易离婚。 刘国仁出了家门,来到工厂时已是夜里十点多,他没有去办公室,也没有回宿舍,而是直接去了车间,来到他明天就要重新工作的岗位,早点熟悉一下也是好事,况且车间夜里还有生产呢。 刘国仁在车间里走动,检查着每一处,工人说大梅子已经排好了工作,现在的生产线到了后半夜就可以停了,只剩下一点子纸品需要处理,让刘国仁放心回去即可。 刘国仁听着嗡嗡作响的机器声,在静谧的夜里显得很聒噪。 刘国仁有一丝心烦,转身回到了办公室,看着这里的桌椅、沙发、书柜,那么气派,而明天这里就不再属于自己,刘国仁要在这度过最后一晚。他刚在沙发上铺好了被子准备睡下,外面却有些嘈杂的声响,刘国仁打开窗子向外看,院子里已经站了几个夜班的工人,他们踮着脚向远处看。 “怎么了?”刘国仁在楼上冲他们大喊。 下面的工人回:“对面有地方失火了……” 很快就有浓烟飘进厂院里,看来火灾发生中心离此并不远。 刘国仁穿好衣服匆忙来到院子里,他叫工人四处查看,确保不是自家工厂出了问题。 “哪里发生的火灾?报警了吗?”刘国仁问, 很快从大门外跑回来一个出去探风的工人,他急急忙忙地跑到刘国仁近前:“不好了,刘总,是马路那边的三奇大酒店失了火……” 三奇大酒店,这不是兄弟企业吗?自家的事啊,“走!一起去看看,”刘国仁吩咐着,带着几个工人往马路那面走去。 三五十米的路程,就到了三奇大酒家的近前,此时里面不断地往外冒着浓烟,有火苗从一个窗口蹿出来,把这暗夜照得通红。楼下已经迁移出了一些住宿的客人,还有人不断从里面往出冲,他们边跑边用毛巾捂着口鼻,出来时周身已被熏得灰突突的,剧烈地咳嗽着。 “里面的人都出来了吗?”刘国仁焦急地询问。 “不清楚啊,好象豪华间的人还在里面,火就是从那里燃起的。”边上有三奇的工作人员回答。 豪华套间?那不是春生住的地方吗?刘国仁回过神来,抬头望向那个有火苗的窗口,室内已是红光一片,刘国仁觉得身子发抖,春生一定还在里面。 刘国仁悲痛万分,心堵到嗓子眼儿,双腿不断地打着哆嗦,绵软无力。他不敢想象春生此时的状况,身陷火海,孤立无援,那该是多么悲惨的境地,刘国仁怕得很,很怕春生就这样烧死在里面。 楼上传来了女子的哭喊声,刘国仁认定那是春生在呼叫,他忽然间全身充满了力量,腿也不抖了。身体里像输入了某种能量一样。 他迅速的冲向大楼门口。 工作人员拦住他:“都在往出跑,你怎么还往里进?里面非常凶险,不要命了吗?” 刘国仁说:“我得去救人。”他用力扒开拦着他的手,奋力冲进了楼里。 刚进来,迎面被一股浓烟呛到,不住地咳嗽起来。 楼里很黑,早已停电,热气不断地扑过来,烤得身上一阵灼热。 走廊里全是烟,看不见一米以外的东西。 刘国仁摸索着往楼上爬,他来过三奇大酒店,以前厂里来了业务人员,他都是把客人带到这里。刘国仁记得豪华商务间应该是在三楼最东边的里面。 刘国仁凭记忆来到了三楼,一股热浪瞬间扑过来,刘国仁闻到一股焦糊的味道,脸上一阵刺痛。他顾不上疼,拼命地喊着春生的名字,并不断地敲打着那些房门。 没有人回应。那些房门也都打不开,大多是在里面锁上的,刘国仁找到那间最初失火的房间,拼尽力气用脚踹门,他觉得门都是烫脚的。 一下,两下,三下,门被撞碎了,刘国仁冲进屋去,发现火是从客厅烧起来的,正在向里面的卧室蔓延,刘国仁大喊着春生的名子就欲通过客厅去卧室室,黑暗中,忽然被一双手抓住:“不能过去。” 刘国仁吃了一惊,借着火光看到是一个中年男人,身上衣服被火烧得焦糊,脸上淌着血, “你是什么人?春生呢?”刘国仁急切地问。 男子用尽全身力气,费力地说出:“里面……没有人,春生,不在这里,我们快走,晚了就来不及了。”说完便晕死过去。 刘国仁背起他快速地离开,一路跌跌撞撞,摔倒了几次,不时有火光闪动,不断有物体掉落,刘国仁都幸免躲过。 终于在最后一丝力气要用尽时走出了楼口。 第143章 刘国仁受伤 有人迅速的把刘国仁接到宽阔通风地带,医护人员过来抢救晕倒的中年男子。 刘国仁发现,楼下已来了许多人,消防官兵,救护车都到了。 刘国仁坐在地上,他在奇怪春生的房间里为什么会住着一个男人?这个男人说春生不在里面,那么春生现在去哪了?这个男子与她是什么关系? 正想着,有人递给他毛巾和水:“同志,你还好吗?” 刘国仁一回头,两人同时愣住,这人正是春生。 “你怎么会在这里?”春生问, 刘国仁并没急着回答,淡淡地一笑说:“你,没在里面……真好……”说完竟激动得热泪盈眶。 春生看着刘国仁被烧焦了的头发和烧伤的脸,手上也是成片的水泡和血水。 “去医院包扎一下吧,”春生搀扶刘国仁来到救护车里, “谢谢你,救出了我最重要的客人,我会让集团嘉奖你的。”春生对刘国仁说。 刘国仁说:“不必,我不是为了奖励去的,我是去救你的。” “救我?” “你每次来不都是住那间豪华套吗?”刘国仁说出了疑问。 春生什么都明白了,这次若不是把房间调给魏先生,恐怕落难的就是自己。自己真要是在房间里,刘国仁就是救了自己一命,想到这里春生感激地望了刘国仁一眼:“因为这边房间爆满,我这次没住三奇,万幸躲过一劫。” 刘国仁被送去医院疗伤,现场紧急的救援仍在进行。 春生纳了闷,怎么会无缘无故起了火灾,而且火灾中心竟是魏先生住的房间,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只有等相关部门的调查结果出来再说,好在此次火灾没有人员死亡,三奇大酒店的主体楼被烧没了半面儿,一些宿客忙着逃命,物品烧在里面了。春生面临着停业接受调查,赔偿顾客损失的结局。 不管怎么说,人活着比什么都好。 省城的春天集团,副董事长秦富正在翻看着当天的早报,“春天集团旗下三奇大酒店昨夜火光漫天”的新闻标题映入眼帘,他细细地从头看到尾,然后把手下的人叫过来。 秦富微闭着双眼,用手指揉捏着两个眉头中间额心位置,手下的人不敢轻举妄动,用眼角往桌面上一瞟,看到了报纸上那条关于三奇大酒店的新闻,便咧着嘴角窃笑道:“大哥,你看到了?” 秦富依然揉着眉心不言语,手下的人岔岔地说:“谁成想她竟不在那间房里,让她捡了条命,不过此次事故也够她忙着应对的了,元气怎么也得恢复半年。” 秦富睁开眼,怒目圆睁,吓得手下一哆嗦,秦富用力一拍桌子,报纸被震落在地,“做事怎么也不长脑子,这样公然在瓦拉尔行动上了?你们权当警察是混饭的呢?调查出来让咱们吃不了兜着走。” 手下缓缓低头俯身拾起地上的报纸,讨好地说:“大哥,我们也是着急,趁她现在没有孩子,无人可继承财产,她又写过遗嘱要把资产全部捐出去,她的股份若撤出,您不就成了集团老大了嘛。” “着急也不能乱来,只需慢慢地撒好网,不愁她不钻,再不可轻举妄动。”秦富说这话时嘴里象含着东西一样含浑。 “是!是!” “杨洋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手下凑上前来,对着秦富一阵耳语,秦富眉心的八字纹便慢慢地舒展开来。 魏先生的伤情较重,身体多处烧伤,合并脏器感染,在呼塔县医院紧急抢救后,准备要转到上级医院。 春生守在近前,魏先生双目紧闭,时而清醒,时而昏睡,使火灾调查工作不能展开。春生也很想知道当晚的火是怎么烧起来的,也希望魏先生能够提供出有用的线索,魏先生只在清醒的时候说出了“客厅,回家,”这四个字,再没有过多的话语。 春生联系省城的医院把魏先生紧急送往省城救治。 魏先生在她经营的酒店出了事,春生很内疚,不知该怎么向董女士交待,尽管春生已有了自己的品牌,早就从董女土的商务加盟退出,但董女士毕竟是最初带领春生走上商路的人,对春生有知遇之恩,春生一直把她当作再生父母一样尊敬。出了这档子事,春生觉得很对不住董女士一家,只能通过尽心尽力为魏先生疗伤治病来弥补过失。 看过魏先生,春生又来到刘国仁的病房,相比魏先生,刘国仁的伤不算很重,他双手缠着厚厚的纱布,脸上也敷着烫伤的膏药,点滴的针头是从胳膊上扎进去的。 刘国仁半卧在床上,“早上吃过饭了吗?我带来了米粥和牛奶。”春生早起过来,路上买了早餐。 刘国仁昨夜被送来,到现在滴水未进,冲进火场被烈焰烤着的时候他没觉得怎么样,现在躺在床上才觉得脸上和手上热辣辣地疼,象火烤着般灼痛,疼痛令他一夜未眠。此时倦意上来,他微闭着眼靠在床上休息,伤痛让他的神经紧绷,无法放松地睡上一觉。 “少喝些粥吧.“春生用勺子喂刘国仁,刘国仁忽然觉得身上伤不疼了,他觉得这伤受得值,最起码春生感激他,还对他关心备至,令刘国仁很满足,觉得粥是甜的。 昨夜王翠霞把刘国仁气走一夜没回,第二天一大早,她就赶紧来到车间,听说了昨晚发生的事,知道刘国仁受了伤,便来到医院。 一进病房正看到春生喂刘国仁喝粥,王翠霞的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她一头径直扑向刘国仁的怀里:“你说你,与我赌气离了家,逞英雄救哪门子火,把自己弄得一身伤,你要有个三长两短的让我和兰兰怎么活?”王翠霞抹了把鼻涕眼泪接着说:“你说你,因公负了伤,就算医药费有人出,可咱也遭不起这罪,营养费、误工费、精神损失费什么的都算上得一大笔钱呢。” 王翠霞边哭边用眼角瞄着春生,春生便起身告辞,欲把这空间给他夫妻二人,王翠霞忽然冷冷地说:“呀,你也在啊?你不来我还想找你呢!” 第144章 寻路 春生便复又坐下来。 王翠霞收起哭丧的脸,换上了一副英雄家属的姿态:“你说,我们是不是工伤?救的是不是你们集团的火?” 春生点了点头。 “医药费、护理费、营养费、误工费这些什么时候给我们?我们的英雄证书还有奖励什么时候发放?” 春生没想到王翠霞是这么急于争取利益的人,又一想,有些事情敞开了说更好,便安慰道:“嫂子,您尽管安心治病,费用都好说,公司会管的,至于英雄的荣誉和奖励,我只能以集团的名义下发慰问金,因为称号是政府相关部门才有权颁发的,集团没有这个权限。” 王翠霞冷笑道:“我可不是什么嫂子,担不起你这声称呼,哪有把自家嫂子捋下来的。但这回我是英雄家属,集团总得照顾着些吧,还得让我做回以前的岗位了吧?我家老刘也可以功过相抵官复原职了。” 刘国仁拉过王翠霞,示意她不要乱讲话。 王翠霞咕哝着:“事实嘛!有些事就得打开了天窗说亮话,比掖着憋着强,小心憋出脓来。” 春生想了想说:“两回事儿,有些事功过是不能相抵的,刘总既已分到了车间当部长就安心干一段时间,厂子生产这一块是薄弱环节,交给别人我也不放心,他是老部长,好好管理一阵子转变一下生产局面,你放心我会给他一个说法的。” 王翠霞从嘴边挤出“呲”的一声,开始用毛刷掸床上的灰尘,弄到春生周围毛絮飞扬。 春生说:“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可以提。” 王翠霞又是“嗤”的一声,摇着脑袋说:“满意!我能有什么不满意的?我算哪根葱啊?哪有资格谈满意不满意。” 春生见王翠霞这态度,便想尽快一走了之。刚欲迈出病房门,只听见王翠霞在里面说:“什么问题都解决不了,来干什么?图你粥喂得好吃吗?” 春生几步快速走出了病房,她不能再与王翠霞发生什么纷争,刘国仁病在床上,这个时候与王翠霞争吵只会令刘国仁更加难堪上火,春生不能这么去做。再者她也不想与王翠霞一般见识,与这种人能说清什么道理呢? 春生回到公司,姜丽丽来报告,说几个林场都已经联系过了,让公司过去详谈。 原材料生产基地的事一直交给姜丽丽来办,春生计划选择几个地点环境都适宜的林场种植亚麻和毛麦。这项事业需要加快速度,要尽快的建立起原材料生产基地。三奇大酒店已经停业,那么多的员工待业在家,纸厂里也有一部分工人放假。 无工可做便没有工资,他们的家庭生活一定会陷入困境,得抓紧把厂子建立起来,把这些赋闲的劳动力转移过去,保证他们的家庭安乐,社会稳定。 “明天就动身,你与我一起去。”春生当下作出了决定。 “你要亲自过去?”姜丽丽问春生。 “是,必须得让人家觉得我们对这件事情很重视。”春生淡定地回。 “可是,这边也有许多事情需要你处理,纸厂没有总经理,你若再走了,恐怕没法开展工作。”姜丽丽觉得春生还是留在呼塔为好。 “就几天而已,没什么离不开的,又不是吃奶的孩子。”春生玩笑着。 “可是你这段时间太累了,还是在家里好好歇一歇吧,别四处颠簸劳碌了。”姜丽丽看出春生近来很疲惫,有些担心她的身体。 “丽丽,”春生紧紧握住了姜丽丽的手,这种来自他人的关心让春生觉得很温暖,尤其还是姜丽丽的话语,春生又有一些激动,这一段时间她确实很累,糟心事一件接着一件,休息成了不能实现的奢望,尽管她也很想躺下来什么都不管了,不去想,不去做,可现实让她一刻也闲不下来。 春生还是说:“没事的,我撑得住。” 第二天,春生与姜丽丽就来到了瓦拉尔,见到了林场书记,书记是位三十多岁的年轻小伙子,大学毕业没多久便从林业局来到了林场锻炼。 书记很支持春生的工作,他说:“你是我们瓦拉尔的名人,此次又是为家乡企业办事,我们会大力支持的。只是这样成片大面积的种植韧皮作物,我不清楚相关文件有何规定,这林地虽然无主,但也不能轻易就开发种地了。” 春生疑惑:“那要怎么办?” 书记说:“你把具体实施方案与细则写上,我们往上级部门打报告,看看这种想法能否被批准。毕竟这种事情以前没有经历过。” 春生说:“好,那麻烦您能给多做做相关部门的工作,我们绝对不动这山上的树木、草丛、地被,尽可能保持森林原貌。” 书记笑道:“保持原貌恐怕很难,搞种植必得开拓出土地,是会破坏地被的。” 春生无奈地说:“是啊,有什么好的办法能解决呢?既能让我们的原材料种植出来,又不违反相关规定。” 书记说:“别着急,一切还在摸索中,会有好的办法的。” 春生谢过林场书记,与姜丽丽又继续往南走了两个林场,回答大抵如此,他们没有先例,不知能否行得通,需要请示上级相关部门。 碰了壁,春生与姜丽丽难免心情沮丧,等批示要等到什么时候呢?眼下的这些工人等不了啊。 车子再往前开马上就到达鑫源了。 “怎么想着往这边拐了?”姜丽丽不解地问,“鑫源林场大多也一样是不会擅自做主答应咱们的。”姜丽丽分析着。 “先不谈这件事儿了,咱们上次在王湘军妹子家住,他们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还没有过去好好谢谢人家呢。”春生见路途顺脚,就想到把这件事办了。 很快就到了上次住过的房子,王湘军的妹子并不在家,家里是锁头把门,春生在门外遇到了一个邻居,忙问这户的人去哪里了,能否帮忙找一下。 这邻居摇着头说:“你们别等了,找不回来了,出门了,去开富康她哥家了,他哥家好像出了事。” “王湘军?他家出了什么事?”春生问道。 第145章 开富康乡 邻居回答:“是吧,好象是丧事儿。” 王湘军家出了事,春生当下决定去开富康,红白喜事需要捧场,不知道就罢了,既知道了没有不到场的道理。 春生的车队刚入了开富康的边郊,迎面就遇到一列出殡的车队,两列车队相对错过时,对方的车窗拉了下来,一双手从里面伸了出来:“拿过去避避晦气吧,”春生这才看清对方手里递过来几枚别针,方想起当地习俗,车子行驶途中如遇出殡车,必要丢出几枚别针以去煞气,求行程平安顺利。 春生接过别针,谢过对方,又问:“这是哪家的葬礼?” 对方答:“老王家?” “是王湘军家吗?” “对” 春生便掉转车头,加入到了送葬的队伍。随着车队来到了屯子远处的荒郊,挖穴、抬棺、入敛,一步一步完成了下葬事宜。王湘军身穿白孝服,头戴孝帽,泪眼迷离,死者是王湘军的媳妇,听说是出了意外,被141大卡车撞死的。全家还无法接受这样的悲惨事实,他们的孩子被机械地安排着做这做那,全然顾不得伤痛。覆棺完毕,王湘军拉着孩子跪在坟前已是泣不成声。 这样的悲伤场面,春生也感觉到了人生的无常与悲凉。 春生走过去,拉起王湘军,红着眼睛安慰道;“事已至此,悲伤无益啊,活着的人应该更好地活着才对。” 王湘军虽然处于悲痛的迷朦状态,但也惊异于春生的出现:“你怎么来了?” 春生说:“我去了鑫源,知道了这件事,就赶过来了。” 王湘军十分感动:“你那么忙,还专程赶过来,谢谢。” 见过了王湘军,春生就想返回去了,尽管已到了饭时,但白宴的饭吃着也没什么滋味,还不如在沿途的小酒家吃上碗热汤面。 王湘军热情挽留:“既来了就别急着走了,欣赏下临江风光吧,虽然都是林区小镇,可这开富康可是独有林中水乡之称啊,与瓦拉尔虽相隔不远,我猜你以前也没有来过吧!” 春生还真就被王湘军说得动了心,这开富康乡是紧邻着黑龙江的一个小山村,也是中国北部的边疆,隔江便能望见对岸的俄国人,是个很有异域风情的小镇。据传两岸的不同种族人民常隔着江用手语进行贸易交换,他们各自划着小船,来到江心,用自带的东西换对方的产品,俄罗斯重工业发达,但是农业和轻工业不及中国,开富康的乡民们带上自家地里的土豆,西红柿来到江上便能换来俄罗斯人的毛皮衣服。两国的人们用着自己的交换方式各取所需,但是彼此不上对方的岸地,只在江面上做生意,因这江面上没有化分国界,也不会引起侵犯国界的冲突。 春生早就听说过这里的外贸奇闻,但并没有亲眼见过。她从小在瓦拉尔生活,长大后就去了呼塔,塔西、省城,这些个小林场还真的没有机会亲历。便想游历一番这个“北方林区水乡。” 春生想此时的王湘军还沉浸在失去亲人的悲痛中,不好过于打扰,便自己开车来到了江边,好威武雄壮的大江啊,弯曲回荡的江水将大半个开富康围绕,使整个小镇的三面都临着水,因为地理条件独特,江水带来的自然资源也很丰富,在水流稍缓江面收窄的地段是人们捕鱼的好地点,每年鱼汛,便是乡民们丰收的时节,因为有着得天独厚的水资源,这里的土地也异常的富饶,有的人家也尝试种了春小麦,竟也能收获一些呢。也可以缓解汛期时江水对开富康造成的水势冲击。 春生看见江面光波鳞鳞,浪花翻滚跳跃,有三五乡民垂钓,江上没有船,对岸也没见到俄国人。 这一段江岸很长,从这头走下去,足有十多公里的沿途,这一片江岸,有的地方开阔平坦,下了大道就是光滑的鹅卵石连接着的水域,有的地带则是草木萋萋的荒凉,但不管怎样,总体的江岸上没有大树,离森林还是有一段距离。 春生看着岸边的大片芦苇,它们茂密而繁盛,尽管它们是那么苍翠生机,在这浩瀚的大江面前也显得微不足道,很少有人注意到它们的存在,它们日复一日地生长,年复一年地枯萎调落再生发,默默地展现生命的坚韧。 大山里的生命,多是如此的吧,既弱小得让人忽视,也伟岸得令人佩服它的神奇。 一个念头在春生的脑子里浮现,她豁然开朗。不由得加快了车速,向开富康乡政府驶去。 春生兴奋地说:“这趟开富康乡我们没白来啊,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啊。” 姜丽丽笑道:“你是看好了这江岸边的土地了吧!” 春生笑道:“知我者,姜丽丽也。” 春生确是受到了这江域的启发,江边不属于林地,在这里开垦种植该可以的吧,且不说那大片的野生芦苇没有人要浪费了资源,在河边的湿地搞种植,也是改良生态环境的手段,还可以缓解汛期水力对开富康造成的冲力,一举三得的事,怎么能不高兴。 开富康乡政府也很支持,那一溜子闲荒地,种不了什么粮食经济作物,也没有人家愿意在那里浪费力气,春生若能把沿江区域建设管理好,既成全了春生,又开发了开富康,何乐而不为! 春生当下就在开富康乡住扎下来,协商建设生产基地相关事宜。 沿江岸边的芦苇与枯草被春生收割回来运回纸厂,又够几天的生产量了。 开拓出江岸,整地,播种,种植上了希望,只等着收获。 但是需要留人在开富康住守,春生的员工大多是呼塔县城里的,谁也不愿意撇家来这边寨独守。 王湘军自告奋勇,他愿意把这个任务担起来,爱人出了车祸,他便再不愿开车,看守江边草地,守家待地也是一个不错的职业选择。 王湘军是开富康人,熟悉当地情况,也有一定的人际关系,春生觉得把这里交给王湘军是再适合不过了。 王湘军又接着发力,在鑫源组织起一伙人,建立了一个大的废品收购站。 第146章 私人会所 秋生的办公室里,王九龄坐在里间的床上,等着秋生处理完工作下班。 临到下班,秋生又办理了两件工作上的事,一个是市政管线铺装施工单位审核,一个是本单位内部职工阶段性考核评价。 王九龄从里间走出来:“可以了,大局长,紧张一天了下班放松放松吧,” 秋生埋怨着:“整天在我办公里耗着,也不知是给我放松来的还是监视我的?” 王九龄哈哈一笑:“那点子事有啥可监视的?监不监视还不都一样?别在这心里打小九九了,快随我走吧。” 秋生见差不多该下班时候了,便上了王九龄的车。 七拐八拐的就到了郊外,一幢棕红色的二层小楼,没有店牌,也不是单位。秋生疑惑这是什么地方。 “放心吧,不能把你拐卖了。这是朋友的一处私人休闲会所。”王九龄看出了秋生的顾虑,笑呵呵地说, “私人会所?这种嘈杂的地方带我来干嘛?”秋生喜欢清静,“还是去小雅茶品吧,那里就很好。”秋生欲改变行程。 王九龄哪肯依,笑道:“小雅茶品都去了一年多了还没够?该换换地方了,放心,这里一点儿也不吵,包你满意。” 小楼整体没有窗子,被厚厚的装修板封闭着,楼的入口也很隐蔽,跟墙体一样的颜色与花纹,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是个门。车子自从进了院子,便有专人一路跟随。 进了楼内,秋生不觉惊呆,外面看上去那么不起眼的一座土楼,里面却是富丽堂皇。外表给人的的感觉很象是郊区即将拆迁的“火炕楼”,也有些像暴发户家里的私建住宅。从外表的笨拙无法想象出内里的丰富,秋生真的没有想到里面竟是这样的一翻天地。 灿烂流彩的豪华吊灯将楼里照得灯火通明,大厅里是真皮沙发搭建成的一处处休憩角落, 一楼的南面是运动区,台球,篮球,保龄九,也有自由搏击区与骑踏场。 一楼的北面则是汗蒸洗浴加游泳。 二楼的形式可能会更丰富一些,歌舞按摩,纸牌麻将,特色餐饮等。 秋生没想到里面是这样一副豪华丰富的景象,并且人又很稀少,每个区域只寥落数人,环境宽敞舒适,不同于外面的休闲运动场所人挨着人的拥护与不适,秋生心想,这里果然是个好地方,有钱人就是他妈的会享受。 “是运动还是唱歌?还是打牌?”王九龄问道。 “随你安排,怎么?不会又办了年卡了吧?”秋生问。 “这里不售卡,外面人想花钱也进不来,这就是其独特所在。在这里遇到的每个人都是非富即贵,”王九龄说着一面同周围的人打招呼, “不对外?不营利支起这么大个场所不是干烧钱?主人图意的啥?”秋生以前是没来过这种私人会所,这回开了眼界,有钱真好,运动休闲都可以在自己家里进行,只是这样子钱花得未免太大了。 王九龄安排开来:“要依我,先运动,再洗澡,然后唱歌打牌,最后厨房私房菜,晚上还有客房可以过夜。” 秋生笑道:“过夜就算了,多晚我都得回家。” “也对,家有娇妻候,何况你这娇妻还不一般。”王九龄调侃着。 秋生不反驳,他承认惦记朱健,这几年在外面应酬无论多晚,必得回家。 打了两场球,秋生与王九龄进入汗蒸房。顿时热气扑面,外面的暑气已够令人烦躁,又在这里闷着,秋生透不过气来,一杯接一杯地喝着茶水。 “茶品怎么样?”王九龄眯着眼睛问。 “确实是人间极品,但还是觉得比小雅差了那么一点味道。”秋生抿了一口,细细地品味。 王九龄则一口将杯内茶饮尽,咧着嘴说:“你之所以觉得小雅的茶好,是因为有美女亲自泡煮,所谓红袖自能添香嘛。” 秋生抢白:“我可不是美色能当餐水饮的人,三千弱水我只取一瓢饮。” 王九龄忍不住笑出声来:“你是神仙不?” 秋生白了他一眼:“凡人咋滴?一样有仙风道骨,不为世俗所羁绊。” 王九龄擦着蒸得满头满脸的汗水,不服气:“只要不是神仙,就少不了七情六欲,食人间烟火就会爱慕世间美色,大局长,调子别唱得太高!你敢说喜欢小雅茶品没有美女老板娘的成分?” 秋生无语,或许是有那么一点吧,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秀色可餐否先放一边,我找你还有更重要的事呢!”王九龄介入了正题。 “你能有啥好事?总归就是想着法多挣钱。”秋生也算把商人的心思看透了,说话也毫不遮掩。 “老弟这话说得实在,我就喜欢你这痛快劲儿,不过这次还真不是为了我的事,”看着秋生疑惑的眼光,王九龄斜着眼:“我这次可是专门为了你的仕途来的。” 秋生啾啾地笑:“你一个商人哪懂官场的事?我的仕途可不是你能操心来的!” 王九龄把牙一呲:“你还别这么说,我就能做好这隔行的事,没这金钢钻儿怎敢揽这瓷器活。” 秋生已热得透不过气来,他站起来活动下筋骨,走出高温蒸房,王九龄紧随其后:“你别不信,听说罗副市长就要走了,我得帮你谋划一下这副市长的职位。” 秋生吃惊不小:“你听谁说的?真的假的?怎么一点风声没出来!” “千真万确,调令已经下了,就等着交接了。” 秋生如坠云雾,昨天还在政府礼堂开了会,会上罗副市长还讲话了,看不出丝毫要走的迹象。会下还单独找秋生询问了几个工程上的事。这时再想想罗副市长的话语:“张局啊,你的塔西市大建设构想不错,可实行起来是很难的,至少在我主管住建的时期里很难开展起来,以后吧,以后或许能实现,并且你要相信,这个日子不远了。” 秋生仔细琢磨,似乎有那么点弦外之音。 “罗副市长是原地提拔还是调走?”秋生心里实在是希望他能走,别再在他头上压着,让他施展不开手脚。 “恭喜老弟,是高调了。”王九龄象秋生肚子里的蛔虫一样了解他的心思。 第147章 娱乐 “新的副市长人选定了吗?”秋生已觉得汗颜,这些官场上的事还需要向一个地产商打探。 王九龄虽为商人,却游历于官场多年,他当然不会只结交秋生一一个高官,商人的交际应酬又很多,王九龄自是比秋生消息灵通。 王九龄四十多岁的年纪,老谋深算,多金且诡计多端,没有架子,没有张扬,圆润得象条泥鳅鱼。 商人讲究的是和气生财,他们不轻看任何人,哪怕再小的角色都会笑脸相迎,更不会去打主动伸过来的脸。在外表,你永远看不到他内里最真实的样子。 王九龄嘿嘿一笑:“定了。” 秋生一惊:“谁?” 王九龄躺在“海洋籽”里伸着懒腰,他就愿意看秋生着急的样子,每到这时就会有种武林盟主的优越感,也像甩了鱼线等候大鱼般的满足。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是你张老弟啊!”吊足了秋生胃口的王九龄彻底仰卧在“海石籽”里放松开来,他看似半玩笑半认真的话语,却把秋生的心里击起了千层浪。 罗副市长突然调走,秋生一点儿也没有听说,更别提新副市长人选了,要说自己是这个副市长的候选人,也应该早有消息放出来,为何一点点风声都没有听到?秋生自然是很想当这个官儿,当了副市长,他的工作干起来就会特别的顺畅,心中的那些计划也会很快实现。他已体会到来自罗副市长的压制,他可不想再来一个比罗副市长更传统更不合拍的上级。 上次秋生向朱健透露过自己的这个想法,朱健当时并没有表现得多上心。朱健不支持,秋生很难在丈人那儿得到优待,要想通过特殊的渠道来当这个副市长确实很难。 秋生心里比谁都急,可表面上依然装得很淡定:“开什么玩笑,我若能当这个副市长,还会在这里向你问东问西的? 王九龄抓起一把“海石籽”抛到空中,听着它们噼里啪啦落地的声响,意味深长地说:“我就是怕老弟你掌握不好火候误了前程啊,所以特地来助你一臂之力,你放心,只要你我结为一心,我必会助你当上这个副市长。” 秋生哈哈一笑:“你这么有把握?怎么叫结为一心?难道现在我们不同心吗?” 王九龄“呼”地坐起来:“你我现在是兄弟,等你当上副市长,咱们的关系会比亲兄弟还亲呢!” “噢?什么关系比亲兄弟还亲?”秋生不解。 王九龄眯起眼睛:“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们是不可分割的关系。” 这王九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秋生暗自揣摩。想来想去,也无非就是想通过自己多干一些地产楼盘的开发与建设,说到底还是为了自己生意上谋利润。而这个副市长的职位秋生很急切想要得到。朱健娘家如果借不上力,投靠王九龄也未尝不是一种选择。 想到这里秋生冷笑:“瞧你说的,那不成了连体婴儿吗?你倒说说,怎么能帮我当上这个副市长。” 王九龄一本正经地为秋生分析起来:“这个副市长的候选人据说有三位,第一就是现在的旅游局局长钱正大,再有就是市委组织部部肖艳红,第三个就是你住房城乡建设局局长张秋生。这三个人当中你自己想一想占了多少分量?” 秋生暗自吃惊,王九龄果然非同凡响,居然连候选人的情况都打探出来了。 另外两个候选人秋生并不陌生,旅游局局长钱正大正是现在朱健工作上的顶头上司,也见过两回面,通过朱健也间接了解他一些情况。他在栗河、大江山的旅游开发中做出了不少成绩。对耶鲁、萨拉两个休闲景区建的设也是功不可没。每年吸引来旅游参观的人不少,带来的旅游资金非常可观,是塔西市旅游项目的开拓者。 肖艳红秋生就更熟悉了,秋生是市委大院儿出来的,当初在市委工作时肖艳红就是组织部的部长,三十七八岁的年纪,长得很漂亮,经常下到各单位考察领导干部,做事果断干练。要说这两个人的资历都比秋生老,业绩也比秋生多,秋生的竞争力明显不足,他当下就失去了底气。 “我怕只是一个陪衬吧。”秋生悲观总结。 王九龄拍拍秋生的肩头:“兄弟,别灰心,不是还有我帮你呢嘛?” 秋生叹气:“你能怎么帮?” 王九龄笑:“你还是小瞧我是不?你为什么没有自信?说到底还是因为你任职局长的时期短。各项建设还没有开展起来,没有大的成绩可以拿出来做文章。你要是在住建局局长的位置上待个十年八年的,城市建设起了成片的楼房,市区基础公用设施运行维护良好,那这个位置自然就是你的。” 秋生倒不反对王九龄的见解:“说的就是,我任住建局局长才不到三年,又没有什么大的功绩,再升到副市长,这步子未免迈的太快了。” 王九龄鬼魅的一笑:“但若是另两个人都有劣迹,有着大的难以提拔重用的问题呢。” “这个这恐怕不好找哦。” 王九龄哈哈一笑与秋生一起出了汗蒸房来到二楼,打算进行下一轮的休闲娱乐,王九龄把秋生领到了棋牌室。 “你不会是想和我玩儿两个人的猜谜语吧?”秋生疑惑两个人的棋牌该怎么玩儿? 很快来到了一间小的隔间,推开门,已经有两个人等在里面,其中一个是九通地产于满江,另一个梳着小平头,圆脸黑皮肤的男子秋生不认得。 王九龄连忙介绍道:“这个是吴山,业界里都叫他黑三子,不是外人。” 对于这里还等着两个人的局面,秋生确实感到意外。四个人组成了一个牌局打上了麻将,王九龄毫不忌讳地揭开谜底:“张老弟你你要想打赢这场牌,我们两个都能助你一臂之力,但是黑三子却是帮你抓好牌的手。” 于满江也嘿嘿一笑:“王老弟说话就是太隐晦,还是直接说吧,咱们四个人现在是绑在一起的,为了协助刘局登上他的副市长宝座,黑三子就是咱们亮出的利剑。” 第148章 夜谈 黑三子秋生并不了解,但是在地产界还是颇有名气的。黑三子开着一个所谓的商务公司,事实上没有任何的商品贸易,他所干的是为特定人群侦破调查,他公司有一伙组织,这伙人专门从事为富人办些私密事情,通过跟踪、摄录、威胁恐吓等众多手段而达到目的。 任何职业都有它的职业道德,黑三子之所以在这行业威望很高,是因为他有很强的组织性、纪律性以及职业操守。他所服务过的客户非富即贵,但是黑三子为他们做事都是守口如瓶,不用担心他会泄密。业务范围类似于替原配抓个小三,帮某个贵妇跟踪老公,或是调查某个公司的商业秘密,当然也包括打探某个高官的隐私。 黑三子轻易不露面,他有一伙儿训练有素的职工队伍,侦破能力很强,他只需把任务安排下去即可。这次为了共同扶持秋生当副市长,想通过黑三子抓到钱正大、肖艳红工作以及生活上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丑事,以此来损毁他们的光辉形象,使他们升职无望,从而为秋生开辟道路。 黑三子嗡声嗡气地说:“这事儿交给我好办,不难,但就怕你等不急,若想快速的将他们拿下,最好还是能提供给我点儿什么有价值的线索,比如说哪些是重点可疑的事项需要我们去彻查。” 秋生笑道:“我也不知道他们都有什么事情不可告人的,要从哪里开始查起?这要等上两个月三个月的,恐怕副市长早已经拍板儿定下了。” 于满江不以为然:“张老弟就是年轻,心性太急,两个月三个月还嫌慢?已经算快的了,那可是搬倒两个高官啊,再说就算副市长一事拍板儿了,一旦他们的事查出了问题,也十有八九是会拿下来的,那样岂不是摔得更重更惨,这笑话看的不是更好。” 秋生竖起大拇指:“佩服佩服!姜还是老的辣,不愧是于满江。” 房间里响了一片“哗啦啦”的洗牌声,几个人均不再言语,只剩下属于牌场的那份寂静。 一场牌局结束。彼此的心中已有了默契。王九龄在楼上安排了客房,秋生则坚持要回家。 从晚上到现在朱健只给他发过来一条短信,就再没有追问,这也是朱健的好,她向来都给足了秋生面子,秋生在外面应酬,她从来不会象别的女人那样,一个电话接着一个电话的打。 秋生到家时已是后半夜,朱健已在卧室睡去,门厅的灯还为秋生留着。秋生蹑手蹑脚地爬上了床,朱健轻翻了个身,问:“几点了?” “还不到一点。”秋生觉得这个时间回来已经比较早了。 朱健低声咕哝句:“睡吧,”就再没了声音。 秋生听着朱建均匀的呼吸声,辗转反侧不能入睡,他的心早已被副市长这件事情充斥着。钱正大,肖艳红,他们此时在做些什么呢?应该是早就知道这件事情了吧,一定是在为竞争做准备了吧。只有自己还蒙在鼓里,若不是王九龄透露,可能人家上了任自己都还迷糊着呢。 朱开复的女婿又如何? 高官的家庭在这件事上鸦雀无声,也确实太被动了。 想到这些,秋生觉得委屈,很想跟朱健谈谈,看看她对此事的想法。 他轻轻地拧开了床头灯,屋里顿时桔光一片,将窗外的黑暗变得神秘而朦胧。 他侧身看看一旁睡得正香的朱健,忽然不忍心将她吵醒,可不跟她唠一唠这心里实在憋挺。明天一早,两个人又各自忙各自的去了,就更没有沟通交流的机会了。 秋生随意地拿出一本杂志,靠在床头上翻阅起来。 很快朱健被惊醒了,她吃惊地看着秋生:“工作一大天了你不累吗?怎么了?有什么心事吗?” 秋生叹口气:“还是你了解我,我现在哪还有心思睡觉?” 朱健瞪大了眼睛:“什么情况?出什么事啦?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沉不住气了?” 秋生一激动,声调就高了一些:“哪里是我沉不住气?我要是再沉得住气,这鸭子早就不知道飞到谁的锅里去了,你能安睡的好,我可没有这么大的心。” 朱健看秋生这架势,知道有可能是出了什么大事儿,她焦急地询问。 秋生先是沉默,板着脸。 然后淡淡的一句:“罗副市长要调走了,你知道吧?” “我怎么可能清楚市里五大班子的事情?”朱健一听说又是副市长的事情,情绪低落下来,她心里不希望秋生有这么大的官瘾,在为官的路上迷失了心性就不好办了。 “罗副市长走不走我们一样干工作,至于这么紧张吗?”朱健没把这事看得有多重。 秋生的心却“嘎登”一下,象失控的飞机不住地往下沉,朱健的冷漠让他心寒。明知道他对这个副市长职位有多在意,却表现得这样云淡风轻,满不在乎,为什么要这样伤他的心?朱健难道一点不在乎自己的感受吗?那个关心在意对自己言听计从的朱健哪去了? 秋生不由得一阵心寒,因为朱健漠视了自己的感受,自己心心念念费尽心思所求的,在朱健那里全部没有得到重视。 秋生很难过,却依然用漫不经心的口气说:“听说新的副市长人选已经定了。” 朱健也依然没有兴致,她慵懒地躺在床上,半闭着困倦的眼睛说:“谁当这个副市长,我们不是一样的工作嘛!” 朱健的冷淡态度让秋生彻底失望,朱健尚且不能认可的事情,到了朱开复那里就更提不上章程了,秋生心想还真就不能指靠丈人,若王九龄能把这件事情办好也未尝不可。 秋生心灰意冷,硬着脸,自牙缝里一字一顿挤出句:“钱正大当上了副市长你也满不在乎吗?” 朱健听到这话,坐了起来,她的确不能不在乎,钱正大是她们的局长,换了一把领导,工作自然是不同以往。 朱健认真起来:“真的吗?哪里传出来的消息,我们局里怎么一点儿动静都没有?钱局长明天上午还要去栗河景区视察呢。” 第149章 失望 见朱健对钱正大的事倒很上心,秋生气愤,说话也变了音:“我又没说他马上就能调走,当然还得继续在旅游局上班,再说人家领导有工作变动还能与你们这些底下人说嘛。” 朱健彻底精神了,若有所思:“萨拉工程才刚开始,钱正大这时候要走了,好不容易开展起来的项目还不知能否顺利完成。” 秋生心里气气的,嘴上也就不加思索:“还关心别人的工作能否顺利,你怎么没有想想钱正大要当了副市长,我的工作该怎么干?” 朱健这时才发现秋生的情绪不对,忙安慰道:“钱正大为人正直,思想跟得上时代,又很爱惜人才,干工作有一套,他当你的顶头上司没什么不好。” 秋生的心更凉了,朱健已经在心里认可了钱正大当副市长,这说明她从来没有考虑过让秋生来当这个官,一阵羞愤袭来,秋生冷冷地问:“你真的觉得钱正大比我适合?” 朱健笑道:“当然,钱正大在旅游业奋斗二十来年,功绩卓著,为塔西市的旅游开发与建设做出了很大的贡献,他当这个副市长合情合理。” 秋生苦笑:“合情合理?干了半辈子旅游的人来管城区建设,你觉得能行吗?” 朱健认真起来:“领导把握的是大局和知人善用,哪个技术领域的事就交给相关的专家来做,不必亲自来做,就像我阿爸,管着全省的生产建设,也用不着把三百六十行都学会吧!” 秋生哀怨又激愤:“你阿爸是什么人,全省才有一个朱开复,是什么人都能比肩的吗?”“你阿爸何时记得有我这么个姑爷”这句话秋生在嘴边转了一圈,最终没有说出口。 朱健看看秋生失落的样子,解释道:“你才当了几年的局长,又没有显著的政绩,比钱正大自然差了些,你知道,阿爸最不愿意为自家事循私情。” 秋生心想,我若功德圆满,还用得着烧香拜佛吗,你们朱家的门户高大,还真不知道神龛在哪里摆着,指望不上你家的佛。 心中不免有了怨气,觉得与朱健的谈话没有必要再进行下去了,便放下书本。关了灯。 “睡吧。”秋生淡淡地说。 这回轮到朱健睡不着了,她看出了秋生的怨气与不满,感受到了他的急功近利。 黑暗中朱健翻过身来面对着秋生,耐下心来开导:“别灰心,你还年轻,才刚刚三十岁就当上了局长,已经够令人羡慕的了,过个几年再往上走也是一样的。” 秋生闭着眼,假装睡着了。事实上他是没有办法入睡的,原本这件事情就已经把他搅得心神不安,跟朱健沟通的结果又是这样让他失望,心中就像有无数只小虫在噬咬一般难受,朱健的安慰与开导也丝毫没有减轻这种难受。 这是一种悲观的失望与落寞。 是一种来自于最亲的人不信任的哀伤。 秋生忽然很烦躁不安,他很想发一通脾气,把这些年的压抑与卑微统统发泄出来,因为是朱开复的女儿,秋生从来都是小心翼翼的,不敢让朱健受半分委屈,有的时候他也弄不懂自己究竟对朱健是爱护还是惧怕,朱健身后的那份权威让他恐怖胆怯。 还年轻,自己真的还年轻吗?年轻就可以不上升了吗?眼前有这么好的升迁机会,为什么不抓住呢?哪个女人不希望自己的丈夫成为达官显贵,为什么朱健就一点这样的心思都没有呢?秋生费解,也苦痛。 用钱正大一个不懂建筑与设计的人来当自己的上司管理整个住建系统。秋生想想都觉得可怕,那样一来他的规划、他的设想、他的塔西市整个建设蓝图全都成了泡影,怎么可能会实现呢? 肖艳红那就更是入不了秋生的眼,一个女流之辈,每天打扮的风骚又曼妙,只会在领导堆儿里边儿搞人际关系,懂什么规划?懂得什么建筑?让这类人在自己的上面儿做领导,就是一个最大的悲哀,也是个巨大的障碍,自己会被一直压着,怎么可能还有好的发展机会?秋生越想越悲伤,越想越失望。 他不能够发火,不能够情绪失控,他在想法掩饰着自己的难过。不管怎么样,无论如何,朱健是无辜的,他不能伤害朱健。 秋生强忍住要流出的泪水,,弱弱的说了句:“你在单位工作的时候多留意一下吧,别局长走了咱都不知道,毕竟在一起工作了一场,好歹得送送人家。而且人家即将任职的又是我的顶头上司,更得和人搞好关系。” 黑暗中,秋生只感觉到朱健的手伸了过来,紧紧抓住了他的手,紧接着朱健温柔的声音传来:“好的。” 秋生心里窝着火,又不能发出来,一宿过得异常难耐,脑子里翻滚着许多杂七杂八奇妙的事,头皮发麻,也一丝睡意也没有,他保持着一个姿势不动,让朱健觉得自己是睡着的。 天亮的时候,秋生的腿麻了。他蹒跚着起床,不想做饭,也不想下楼买早点,直愣愣地坐在客厅沙发上,朱健随后也起床,去了厨房。 秋生的电话响了,是黑三子打来的,是让秋生想办法把他的人带到钱正大的办公室。 “去他办公室干什么?”秋生忍不住问。 “你只需把人带进去就行,其余的就交给我们来做,他的单位门卫森严,陌生人根本无法进去,一般的业务也见不到一把局长。”黑三子在电话里说。 秋生想了下,决定帮黑三子完成这件事,越早点得手对自己越有利,昨夜的思量让秋生拿定了主意,此事就依王九龄的主意,交给黑三子办。 很快,秋生就有了主意,他看看朱健还在厨房忙着煎蛋,油烟机发出嗡嗡的省响。秋生压低了声音,把方法告诉了黑三子。 朱健煎好蛋,冲了奶,叫秋生吃饭,秋生没什么胃口,却也像模像样来到餐厅,两个人坐下吃饭。 刚吃了两口,秋生便说:“我忽然想起个事,我一同学的亲戚想要搞一个什么旅游开发,找到我,我也不懂景观的事,就让他去找你吧,你负责接待一下,领着见一下局长。可以吗?” 第150章 实施 朱健说:“既是你交待的有什么不行的呢?有没有特殊需要关照的地方?” 秋生义正言词:“不能给任何人走后门,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不合规定的事就更不能给开门,开了这一家,别的工作都没法做了,你只需要把他和局长搭上线,剩下的让他们自己商谈去。” 朱健明白了秋生的意思。 吃过早饭,两人各自上班。 朱健来到办公室,刚刚坐下来,就有人敲门。 “请进。”朱健一面忙着看今天的工作计划安排,一面对门外的人说。 进来一位三十多岁的男子,肩上背着个单肩挎包,他面带微笑,礼貌地说:“您好,我是佳和食品有限公司的,想来合作一个旅游项目,能见一见你们的局长吗?” 朱健说:“您欲寻求项目合作可以先去我们的项目部咨询,他们的人会进行相关审核,通过了您就可以上项目。” 这人面露难色,犹豫着说:“现在竟争太激烈了,走正规渠道恐怕是很难办成事的,不如直接找局长来谈一谈,行与不行也可一锤定音,免得拖来拖去的耽误时间。” 朱健一听这话有些生气,什么叫拖来拖去?说得象旅游局的人都敷衍工作似的。什么叫正规渠道难成事?是有法规明文规定的,哪个项目开发不得按程序来,好像我们都给了走后门的人了似的。 朱健冷淡地回:“项目审批是有一定程序的,并非一锤就能定音,你见了局长也没有大用,有可能还会因为违反规定起了副的作用。” 这个人见说服不了朱健,便换成另外的神色,他左右撒瞄着,见办公室里还有一个工作人员,欲言又止的样子。朱健突然想起了早上秋生说起的事,难道这个人就是托到他的人吗。 想到这,朱健凝视着对方:“你?是?……” 对方立刻回答:“是的,是张局叫我来找你的,麻烦关照一下。” 既是熟人推荐,又只是引茬,有什么难的。朱健笑道:“好,你随我来吧。” 朱健把这名男子带到楼上局长室外,里面正开着会,门外的秘书说是关于栗河项目的会议,朱健心想怎么没叫她呢,她也一直是这个项目的负责人。 便把男子带到旁边的休息室等侯。 过了会儿,局长的会开完了。朱健把男子领进屋,还没有开口说话,钱正大便面带笑容地说:“小朱啊,你来得正好,我正要找你呢。” 朱健竖起耳朵仔细聆听,钱正大说:“你毕业后来我们旅游局工作已经五六年了,这期间一直没给你任何特殊照顾,想来竟有些惭愧啊,书记的女儿竟没有一丝特例,说不过去了,所以栗河的项目你就不用再去了,跋山涉水的太辛苦了。” 朱健说:“可我一直都在参与这个项目,怎么能说退出就退出,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吗?” 钱正大忙解释:“你很好,老书记真是教女有方啊,一看从小就没有受过任何优待,是踏实又本分的孩子。你别急,栗河风景区离市区太远了,你若一定要下项目,也可以去大江山,那地方离市区近,环境也好。” 朱健笑笑没再说什么,把身边的男子介绍给了钱正大:“他是来谈项目的,具体的事你们详谈吧。”说完出了钱正大的公办室。 男子开始介绍:“我公司现在开采出一种奇异又珍贵的海产品,叫“海石花”,是长在石头上的花朵,口感劲道,是难得的美味,具有抗炎消毒提高免疫力的作用,药用价值非常高,您旗下的旅游景区不少,若在山庄里上了这道菜,是很有发展前景的。”说着走上前,递过去一沓关于“海石花”的产品介绍与疗效证明,钱正大低头阅览资料的时候,男子又缓慢地在挂包里摸索着,摸了一会儿,掏出一包“海石花”样品。 钱正大仔细观看这个神奇的产品,塑封袋内是一些细长条的褐色物体,它们有的呈单体状,有的几条纠缠在一起,象一朵小花,再细细观摩,这些小条体上似乎还有着大小不等的泡泡,更把这个东西映衬得十分神秘。 男子继续介绍:“它是纯天然的,生长在海石上的,具有顽强的生命力,富含多种人体所需要的维生素与矿物质,最多的就是硒元素,长期食用,能够抗癌长寿。” 钱正大把手一挥,说:“产品这么好,又不愁卖,你何苦跑到我们这个闭塞山区来推广?这里的人们消费水平有限,恐怕难以接受这种高价值的新颖产品,再说我们的旅游区位于山区,山野的珍奇异味已是足够,何必要去费力弄这海洋里的资源,路途遥远,成本太高。” 这人微微一笑:“开采与运输全部由我们公司负责,您只管卖就行了,况且您还没问价怎么就认定东西贵呢,不瞒您说,这产品实在是物美价廉啊。我们公司肯定是最低的价格卖给你,至于你想卖多少钱那就是你的事了,作为供货方我们肯定不过问,不干涉的。” “这一包海石花是什么价格?”钱正大问道。 男子笑:“别看这包装小得没有巴掌大,可是泡发了以后能炒上一大盘的菜呢,这么一大盘,我们只给您一元钱的价,保守估计,在景区的山庄里,您至少能卖到一百元,这样的利润值得您好好考虑一下。” 钱正大的眼睛一亮,他确实被说得有些动心,但他毕竟是老谋深算的钱正大,岂能轻易就投资上项目,他望着男子,低声问:“你与朱健是什么关系?她为何要推荐你?” 男子快速地回答:“我刚才正好走到她的办公室,她听了我的产品介绍,觉得蛮好的,说带我见一见局长。” “你们不认识?”钱正大提高了警惕。 “真的不认识。”男子面不改色。 “好,你把资料和样品放在这里,我们还要认真衡量一下。”钱正大把男子打发走。 出了门,男子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钱正大不知道,就在他与朱健对话的时候,男子已将办公室内的情况摸清了。 就在钱正大低头看资料的时候,男子已成功将窃听摄录系统安放在办公室内。 第151章 钱正大办公 有了黑三子的眼线与设备,钱正大工作上的一切处于都被监视中,钱正大觉得外面的场所不安全,哪都没有自己办公室方便适合。所以大部分工作,能见人的,不能见人的事全放在办公室里处理。 钱正大办公室,栗河生态景区总经理急急忙忙进来汇报工作:“钱局,山庄的扩建工程还进行不?前期我们做了那么多的准备工作,是时候动工了。” 钱正大侧着头,语调缓和:“不急,把现有的经营搞好就可以了。” 经理茫然地应和着,却不知道这么做的缘故,钱正大把头凑到他的近前,小声说:“把山庄里我的股份尽快撤出来。” “撤出来?您真要这么做?现在山庄的盈利非常可观,为什么要撤出?” 钱正大没有耐心详细解释,他心中焦急又不想让自己失态,控制不地干咳几声,然后表情严肃,“交代你去办的事就尽管去办,别问那么多为什么。” 经理不再追问,红着脸,“你在山庄占的股份较多,一下撤资出来,山庄恐怕就难以运转下去了。” 钱正大稳了稳略显焦躁的情绪平静地说:“并不是真的要撤资,只是不要再用我的名字。” 这下经理明白了领导的意图,他把身子俯下来,低声在钱正大的耳边问:“那您说换谁的名字比较好?” 钱正大垂着眼皮不言语。 经理又说:“依我看,谁的名字都不把握,不如我给你换个“死账户”,风险低,不惹人注意,什么时候也起不了风浪。” 钱正大依然不言语,但是脸上却已露出笑容来。 钱正大心里当然清楚经理所说的“死账户”是怎么回事儿,就是用假身份办一个根本不存在人的户头,而这个假人的一切信息都在自己的掌握中,操纵简单又安全。 到此时钱正大不得不小心行事,毕竟他已经被市委常委提名副市长的候选人,副市长可比现在的局长权利大多了,那是多少人都眼热的事情,也不是什么时候都能等来的机会,二十年兢兢业业的工作才换来这样一次大的升迁机会,抓不住此生也就升职无望了。在这样关键的时刻更不能有什么闪失,如果出了什么差错或有难以解释清楚的问题,那一定会给自己带来麻烦,因小失大,悔不当初,误了前程,那不应该是钱正大的作风,所以他着急把山庄内的股份撤出。 当初政府投资建立栗河生态风景区,景区建成后,钱正大借着好政策在景区里建了山庄。景区的性质是国营的,山庄成立后他便入了股,把山庄的经营变成了办公半私,而这件事情也只有少数的人知道,每年钱正大都能在景区里领到可观的收益,这些年钱挣的也差不多了,他不想太招风,万一弄得清不清混不混的就不好办了。 他是个小心谨慎的人,栗河景区扩建项目最初他让朱健参与,也是想把朱健当成自己辛苦奋战的见证人,让朱健了解一下他的责任心,他的工作态度与能力,让她了解一个景区的建立与发展是多么的不容易。钱正大觉得朱健只要侧面在朱开复面前随意透露出一星半点,那也是对自己工作间接的宣传与肯定。 可眼下不同了,到了提拔任用干部的关键时期,这个时候还是要以稳妥为重,万一朱健在栗河发现了什么事情,那可就前功尽弃了。 最关键的是朱健的爱人张秋生同为此次副市长的候选人,同他是竞争者,他与张秋生是敌对的关系,所以不能不防着朱健,象栗河这种重要的地方还是不能让朱健插手,钱正大思索了很久才做出换掉朱健的决定,当然他也怕朱健有意见与想法,只是两害相较取其轻,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钱正大的这一私密之事很快就被黑三子掌握了,只是还没有确凿的证据能够将这些罪状做实。黑三子暗地里搞调查手段高明,可他做不了正面查账之类的事情,唯有账目上查出了问题,才是最有力的证据。 钱正大这边也同样没闲着,他在极力的查补财税上的漏洞,把他名字在山庄股东里面摘除后,之前但凡涉及到与他的钱物往来,一律重新改过,好在山庄成立的时间短,几年的账目重新来做尚且不难,钱正大当初就留了个心眼,每次领山庄的红利都是经理送现金过来,银行没有任何流水转账给他的记录,所以他在山庄里的经济往来很快就涂抹干净了。 以前的那些记录全部换成了“谷霎一”这个假人,钱正大得意,也暗暗佩服自己的神机妙算,就是有这种精卫填海的本事。 这天,栗河景区经理再次来办公室找钱正大,他把“谷霎一”的身份证拿出来递给钱正大,钱正大心神领会,两个人嘀嘀咕咕耳语了一阵子,经理才离开办公室。出门没走多远,便遇到了来向局长汇报工作的朱健,两人微笑着点头致意。 朱健见到局长急忙汇报:“上次栗河扩建项目的预算我已经做好了,已经联系好了几家材料商,如果项目突然停止该怎么与人家解释?” 钱正大笑呵呵地说:“小朱啊,我忘了通知你,既然栗河项目你已不参与了,材料预算这类的事也交给其他人来办吧。” 朱健着急:“可是,前期一直都是我与人家联系的,有些商家已经备下了货……” 钱正大不急不慌:“小朱啊,这些都没有关系,你只要把手头上有关栗河的全部工作交给小郑就行了。” 朱健哑然。 钱正大又好言安慰:“大江山这边正在增添红色抗战主题,同样离不开人,那边任务艰巨,交给别人我也不放心,你不要让我失望啊。” 朱健应着,不安地退出局长办公室,在回去的走廊地上,朱健发现了一张身份证赫然躺在那里,拾起来一看,是个四十多岁男子,名子叫“谷霎一”,朱健并不认识。 朱健想这是谁的身份证,怎么会丢在这里?应该不是单位里的人的吧,或许是外面来办事的人不小心丢的吧。 第152章 钱正大办公(二) 朱健把身份证收好,下午利用工作的间隙来到了收发室,查看了来访人员登记表,她想通过来访记录上的电话号码联系到身份证的失主,可是从头看到尾也没有看到叫谷霎一的人来访记录。 这身份证究竟是谁丢的呢?也许并不是携带者本人的吧,朱健回想起了在走廊里遇到山庄经理的事,难道是他掉的? 朱健又仔细看了看当天上午的来访记录,总共不过十个人,朱健按照那上面留下的联系电话挨个打回去,可是没有人说丢了身份证,更不认识谷霎一是谁。 看来还是单位内部职工掉的,或许谷霎一是哪位职工的家属吧。 朱健竖着耳朵观察了几天,也没有听见谁丢了身份证的消息,便把它放到办公室的抽屉里,不再理会了。 钱正大的事很快就被反映到了市纪委,监察委的人员已经开始对他进行暗中调查。 秋生高兴,想不到弄垮一个“劳动楷模”居然这么容易,被调查便不会有好结果,真要查出问题,别说提拔,现职都有可能保不住,再严重还有可能进去。 秋生给王九龄与黑三子斟酒,对于这两个“功臣”,他除了感谢没剩下别的。 王九龄呷了口酒:“局长大人亲自倒的酒就是与众不同,真是芳香绵醇,回味无穷啊。” 黑三子说:“钱正大一时半会儿是不能有什么作为了,光想着怎么收摊子撤退了,还能走出什么好棋?下一步我们就开始应对肖艳红。” “好!”秋生咬着牙发出来这样一个字,他举杯与王九龄、黑三子碰杯:“祝你马到成功,胜利属于我们。” 三人举杯欢庆,杯落酒尽。 华灯初上,万家灯火,秋生回到家,依然处于兴奋之中,看见朱健忍不住高兴的说:“你家先生可不是小材,能耐着呢,那是能盖高楼大厦的栋梁之才,你就等好吧。” 朱健看着醉醺醺的秋生:“我们现在已经很好了,不需要再挣命做什么努力了,每天做着普通的工作,过普通的生活,平淡忙碌又充实,有什么不好呢?” 秋生并没有完全醉,他当然不会把所有的事情透露给朱健,但又很想从朱健这里打听到钱正大的消息。就又开始顺着讨好朱健:“老婆大人说的是,我只管安安心心稳当地工作,过幸福的生活。” 朱健笑了。 秋生话题一转:“怎么样?你们钱局是不是要离开旅游局去上任副市长了?哪天咱们请人吃顿饭好好送送行。不对,应该是你送行,我接风,正好!这饭必须得安排。” 朱健低头,若有所思:“你别说,看他对待工作的样子,似乎真有要走的苗头。” “噢?我还真想知道即将高升的人是个什么样子?”秋生陪着朱健胡侃。 “栗河景区原计划要扩建的,打算在里面再添加一些游乐休闲设施,可是他却突然不进行下去了,是不是觉得再多做工作也没有什么意义了呢?”朱健向秋生讲述钱正大的不同寻常。 秋生继续往下顺:“那对呀,都要当副市长了,谁还去费劲干工作,啃这烂摊子干嘛?能拖就拖呗。” “而且……”说出了两个字朱健就犹豫了。 “而且什么?”秋生紧追不舍。 “而且以前我是栗河项目负责人,他居然也不再用我了,好奇怪呀!你说他为什么不要我去栗河了呢?” 秋生心里明白,钱正大这是在提防朱健,双方虽然彼此是暗地行动,可也如同一场明里的战争一样。钱正大与张秋生明摆着就是一对冤家,互为敌人,互相拆台。此时都恨不得对方跌下去,跌的越远越惨才好。也只有像朱健这样心地纯正,名利寡淡的人才不知道钱正大的意图。 “不去也好,那么远,免得你来回辛苦。”秋生安慰着。 “可是从栗河景区开始建设起,我就一直参与。我有怕过辛苦吗?为什么在他要任副市长的时候却把我换掉了,我还是觉得怪怪的。”朱健寻思不明白钱正大这么做的用意。 “那这几年你在栗河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同寻常的问题?钱正大在栗河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事吗?”秋生还是忍不住打探。 朱健明白了秋生的意思,她含混地说:“我也不是管财务帐目人,有些事情我哪能知道,我哪清楚他有没有问题。你为什么对栗河的项目这么感兴趣?” “没……没有啊,我只是随便问一问。”秋生慌张的搪塞过去,连忙结束了话题。他不能让朱健发现自己对钱正大的关注,朱健毕竟是单纯又不设防的人,秋生怕她一不小心反倒被钱正大利用,会无意中把消息透露给钱正大。 第二天,朱健去上班,到了单位,只见人们窃窃私语,纷纷议论要换新局长了。朱健没有吃惊,毕竟她之前与秋生有过探讨,在心里有了准备,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一起工作了五六年,就要分别,朱健竟然有些难过与不舍。 她无心做任何工作了,事实上旅游局已经没人再安心工作了,人心慌慌,新局长不来,工作便没有方向,整个办公大楼呈现一片混乱。 朱健来见局长,她想着秋生说的要请钱正大吃饭的事,秋生是随口套话的,朱健当成了真事,她得为局长送行。 钱正大坐在椅子上,在收拾办公桌里面的东西,看上去有些蔫,朱健走过去问:“这么快就走了?” 钱正大停下手上的动作呆在那里,一阵阵地出神。朱健只以为他对曾经的过去依恋不舍,人都是恋旧的,离开熟悉的人与环境难免要悲伤。 朱健安慰道:“您别伤心啊,这不是好事嘛!我与我家秋生还打算请你吃饭呢!” 钱正大不淡定了,他的手微微发抖,索性把手中的相框摔在桌子上,冷笑道:“好事?真的是好事?也对,对你家来说可能真的是好事,可你也用不着公然跑到这里幸灾乐祸气我啊!真是太过分了,我自认为没什么对不起你的。” 第153 章 调查 看着钱正大的反常,朱健迷糊,“我哪里有幸灾乐祸呢?这是好事啊,我是来向您祝贺的。” 钱正大的脸明显已经扭曲,暗黑得象橡树皮的颜色,他嘿嘿一声笑,“我算领教了,好!祝贺……祝贺……”钱正大有些语无伦次,朱健觉得事情蹊跷,“升了副市长,难道不是好事吗?”朱健说出了疑惑。 钱正大已恢复了常态,他抖了抖衣服上的灰,嘻笑道:“副市长那是你们家的事,我是没有这个福气了,我今天的一切全是拜你们所赐。不过,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事情很快就能调查清楚。” 朱健更晕了:“不是升职,那您这是要去哪?” “接受组织调查。你不高兴吗?我向你祝贺好不好?”钱正大瞪圆了双眼,因用力唾沫都飞了出来。 原来不是升职副市长,朱健弄巧成拙了,她心里羞愧,后悔没有问清楚就急于发言,这下弄得既难为情,也不好收场,看着钱正大喜怒无常的样子,朱健知道他内心情绪的起伏,逐安慰道:“局长您别着急,一切都会调查清楚的,相信你不会有事的,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吗?” 钱正大冷笑:“不敢劳驾,你所能做的就是回去告诉张秋生……”朱健等着钱正大的后半句,她不清楚这件事情与秋生有什么关系,朱健望着他,“告诉什么?”钱正大左右晃了下脑袋哈哈大笑,“告诉他明刀易躲,暗箭难防啊,真是厉害。”朱健以为这是钱正大心有所悟,对别人发出的忠告。 “好的,”朱健答应着,看见钱正大被纪检工作人员带走了。她忽然觉得身体有些飘,世事也太无常了,昨天还在讨论他升副市长的事,今天竟然发生了戏剧性的反转,人生喜忧掺半,谁能预知什么时候走运,什么倒霉呢。 朱健给秋生打电话,她要把这件事告诉秋生,本来想下班回家后再说的,可保不准秋生晚上又会应酬到什么时候,回家时朱健要是已经睡下就没有交流的机会。 朱健沉痛地在电话里说:“钱正大……他被带走了……” “怎么回事?”秋生的心中一阵喜悦,却装得很关切。 “涉嫌工作违纪,接受调查呢。那么一个一心扑在工作上的人怎么可能犯错?他可是连续五年市劳动模范啊。即便犯了错误,是不是也得从轻处理呢。”朱健还是不太相信钱正大会有纪律上的问题,在她的心中,钱正大就是光明磊落,大公无私的人民好干部。那些起早贪黑奋战在景区的日日夜夜,那些冲锋在项目前线的场景,朱健记忆深刻,钱正大不怕苦不怕累,不搞领导特权,每次下景区,都和他们一起挤面包车,和工地上的人一起吃盒饭,凌晨三点半就得出发,回到家时已是夜半。朱健不相信这样一个好干部会出什么事。 “好了,别胡思乱想了,组织会调查清楚的。党的干部不能视党纪国法于不顾,什么人犯了错误都要受到惩罚。”秋生有一丝得意,心里早就乐开了花,他可不象朱健那样多愁善感,还替钱正大鸣冤。钱正大的事说得好听点叫违反工作纪律,不好听,就是隐藏在人民干部队伍中的一条蛀虫,想着法的中饱私囊。巧立名目,把山庄经营的大部分利润都揣进了自己的腰包。这样的劳动模范秋生可不敢恭维,早在心里吐了一口。 朱健断断续续地说:“他……他还让我……告诉你……” 这下秋生的警惕之心提了上来:“什么?” “他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秋生的心“咯噔”一下,看来钱正大不傻,他知道是谁对他射的箭,知道又如何?一切已晚,就等着党纪国法的制裁吧。可是朱健怎么办,不能让朱健知道这事是他干的,秋生连忙掩饰:“可不就是嘛,他这话说得不假,以后我们也得防着些……” 与朱健结束通话,秋生就迫不及待地给王九龄打电话:“大哥,我们这次出山顺利,钱正大折了……” 王九龄呵呵一笑:“怎么?想出来乐一下吗?想去哪你点。” “还是上次那个私人会所吧。” 这次秋生没等到下班,时间刚到中午十一点,他便急匆匆走出住建局大楼。迎面正碰见党办主任,主任问他:“下午有个党务学习课,您能主持吗?”秋生想了想,“我下午要去开一个市里的现场会,就不参加了。”秋生早就被各种会议,文件弄烦了,他可不想全天窝在单位里文山会海的。 走出办公大楼,秋生连司机也没叫,他挥手拦了辆的士,直接去了上次那个棕红色的二层小楼。 王九龄早已等侯在此,直接把秋生迎到二楼餐厅。 斛光闪烁,推怀换盏。 黑三子也在,秋生见他黑黑的圆脸,甚是可爱,不由得问:“兄弟今年多大了?成家没呢?” 黑三子嘴角微动,表情依然严肃:“我今年整三十,没结婚。” “真年轻,这么年轻就能在这个行业里混这么好不容易,没两下子不成,”秋生夸赞起黑三子,毕竟黑三子办成了一件大事,而对于这一类与自己从小教育上的另类,秋生也颇感兴趣。有些事,黑三子能办到,秋生办不到,不得不佩服起他来。 会所里的餐饮,以“珍奇”为特色,鹿角、飞龙、熊掌、蛇、孔雀,都是稀有珍贵的东西,秋生夹起一块熊掌放到黑三子碗里,“有看好的姑娘没,我来给你做媒。” 黑三子有些羞涩,他咬下熊掌上的肉,把嘴巴撑得鼓鼓的,一伸脖咽了下去,“也没个正当职业,哪家姑娘能看上我?不找了,也省得麻烦。” 秋生笑:“这是什么话?哪里就叫不正当了,你这职业可是奇妙得很啊,在国外,那叫私家侦探。” 王九龄哈哈大笑:“张老弟是尝到你这工作的甜头了,要给你说门媳妇报答呢。” “严重了。”黑三子还是拘谨着,他似乎轻易放松不下来。 “兄弟给力,事情办得好,应该奖励。”秋生高兴。 王九龄笑道:“奖励当然有,不会少了黑子兄弟的,荤素都有。” 第154章 亲兄弟 三个人谈笑风生。 王九龄忽然把话题一转:“我把兄弟们犒劳好了,兄弟也能帮助我发财,咱们有钱一起花嘛。” 秋生心里明白,王九龄这是在要工程了,所谓无利不起早,不为了身后那点利益,谁这般费力周旋呢。 秋生给王九龄加了块蛇肉:“来吧,老兄,也只有你能收拾得了这种又毒又冷血的东西,慢慢品味,别吃的太急。” 王九龄会心一笑:“老弟净拿我取笑,你的意思是我比这蛇还毒还冷吧?” 秋生哈哈大笑:“瞧你!心虚了吧,俗话说无毒不丈夫,狠一点儿有什么不好呢?钱赚到手里才是最实惠的,你别着急,有点儿耐心。” 秋生说着往王九龄身边靠了靠,声音也压低了许多:“市政府迁移的方案已经初步敲定,只等相关政策妥当后就执行了。” 王九龄惊喜的眼珠快掉出来了:“当真?不会是骗我开心的吧?” 秋生一本正经的样子:“我可没有功夫哄你开心,市委常委会议上已经讨论了三次,市人大的众多代表也投了赞成票,只等时机成熟了就动工。” 王九龄笑逐颜开:“市政府一迁移,塔西市的建设蓝图便拉开了序幕,向西、向南、向东便可以大力进军了。” 秋生肯定地说:“正是!这次我若当上副市长,先将市政府西迁,下一步将两个区政府分别向南向东迁移,到时候地产楼房多得你盖不过来。” 王九龄已是激动不已,他把杯子一举:“张老弟当副市长那是众望所归,一定能成功,为了这个愿望我王某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秋生把酒一饮而尽:“我还有另一个好消息没告诉你呢。” 王九龄痴痴的笑:“原来老弟是带着惊喜来的,想必是又有好买卖了吧?” 秋生骂了他一句,“你个老奸巨猾,就属你精,猜对了,体育场那块地下来了,很快就能够动工了,那可是市区里一块黄金地皮啊,钱不会少挣的。” 王九龄谄笑:“我挣了钱自然少不了兄弟的。” 吃过午饭,下午在会所里又是一通花样玩耍,直折腾到了后半夜方才尽兴。 秋生回到家里,依旧神清气爽,打了胜仗的惊喜还没有散去,这种喜悦他没有办法与朱健分享,王九龄就成了他最信任的心腹。 工作上的事,能够与他倾诉; 官场上的烦恼,王九龄能够为他排除; 生活娱乐休闲,王九龄能奇思妙想带着他玩乐。 真像王九龄说,他们的关系比亲兄弟还要亲了,在某种程度上是朱健所给予不了的。 秋生借着酒后的兴奋,又启了瓶红酒,独自来到书房,看着案上的纸笔,墨迹已干。 秋生不想碰它们,他已经好久没有写字了,更不喜欢在这夜晚的时候写,那样会让他觉得写出来的字没有生气,字的颜色也是暗黑的一片,没有光泽。 秋生随手拿起一本书来翻阅,其实是读不进去的,秋生难以静下心来,他只想通过这种方式让自己兴奋的神经舒缓下来。 随意的翻了几页,眼睛便停留在书页面上不动了,思维早已经飞出了躯壳,遨游在塔西市未来的规划建设中。 眼前全是一座座雄伟挺拔的高楼,横跨东西两个区的高架桥霓虹闪烁,车水马龙,人们安居乐业,社会稳定祥和,人间一片昌盛。 门“吱”的一声响动,把秋声从遥远的思绪中拖了回来,秋生看见朱健已立在门口。 “还不睡吗?快一点多了。” 朱健其实也没有睡着,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让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秋生回来后从一进门起,他的一举一动朱健都知道。 秋生的内心朱健其实也清楚,她明白秋生对于副市长之职非常渴望,可她也知道,父亲是一个清正廉洁的人,她不想让父亲为了她而为难、失职、丢了做事的原则,在子女就业升迁的事上,朱开复向来不重视,不寻思。为此大哥二哥很有意见,大嫂二嫂也颇有微词,二哥现在还扔在一个贫困县里,任的还只是个副县长,怎么好意思再开口为秋生来求副市长的职位呢。 朱健为难,只能做秋生的工作,但面对秋生,心里也难免有些愧疚,不能为丈夫分忧解难,枉为一个贤妻,好在秋生理解,也没有过多的奢求,要不然朱健真不知该怎么办,她是真的不能去求父亲,事实上求了也没用,朱开复不会为了她徇私枉法。 朱健也感到奇怪,钱正大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出了事,这可是提拔任用的关键时刻,这个时候接受调查那不就是等于仕途无望嘛。 想想钱正大的那些话,似乎是指向秋生,可朱健没有明显的证据能把这件事与秋生联系起来,到什么时候她都是相信秋生的。 结婚四年,朱健秋生一直没有要孩子,两个人平日工作太忙,秋生又是一心想干大事的人。开始时朱健想先过几年二人世界的生活,可现在朱健突然想要个孩子,秋生每天每天都那么忙,每晚都回来那么晚,很少在家里吃午饭和晚饭。有个孩子陪伴可以不寂寞,使她不必再独自一个人面对空荡荡的房间,有个孩子在屋里跑来跑去那才叫家。 秋生的兴奋已经平缓了很多,他平静的收起书,随着朱健来到了卧室。 无语。他不知道该与朱健说些什么。计划吗?工作吗?升职吗?这些统统都不是朱健所感兴趣的。而除了这些,此时的秋生还真不知道有什么能够让他提起兴致,在深夜的卧室里讲述。 闭目。睡觉。 朱健的身体却突然靠了过来,一双手轻轻地抚摸着秋生的胸膛,“我们要一个孩子吧。”黑暗中传来了朱健近乎于乞求的声音。 秋生却忽然觉得莫名的紧张,“你怎么忽然想到要孩子了?我们每天这么忙,哪有时间养育孩子?” 朱健异常温柔,“别担心,到时你忙你的事业,我休假在家带孩子。” 谈到休假,秋生忽然想起来问朱健:“你们的新局长上任了么?” 第155章 波折 “没有来新局长,副局长主持工作呢。” “钱正大有消息吗?” “没有,” 简短的对话后,秋生昏昏欲睡。朱健拉他,秋生迷糊地说:“我最近酒饮得多,想要孩子等我忌酒后吧。” 室内一片沉寂。很快秋生便打起了鼾,朱健拽过被子,翻过身去。 钱正大已被打趴下,下一个目标就是肖艳红,秋生时刻关注着王九龄传来的消息,了解事态最新进展。 等了几天,在肖艳红的攻击上没有任何突破。秋生有些沉不住气了,主动约王九龄与黑三子, 小雅荼品里,黑三子板着脸,看着就让人害怕。王九龄似笑非笑:“我说老弟,你也太心急了,这事得一步步慢慢来。我们黑子很忙,轻易不出来见人的,你呢,还是少见他为好。” 黑三子低着头,脸更黑了。 秋生明白,黑三子这种职业多是不公开露面,只为雇主服务,这种官场上的干部还是少与他来往为好,万一让人撞见了解释不清。 秋生应道:“大哥说得对,再见这一次吧,以后不见了。难道肖艳红真的一点事也没有吗?如果她真的象穿钢铁盔甲般不可入侵怎么办?” 黑三子摇头,粗着嗓子说:“我的人跟了她几天,没发现什么异常。” 秋生叹气,想那肖艳红绝非一般人物,在组织部任部长多年,主管干部考核任用,不可能一点违纪的事没做,为什么就露不出破绽,只能说明她人象狐狸一样狡猾,早就做好了应对措施。 秋生忍不住挠头。 王九龄宽慰秋生:“别犯愁嘛老弟,我们现在只是没找到突破口,这个缺口一旦打开了,必杀得她溃不成军。” 话是这么说,可是这个突破口在哪呢,该从哪里入手呢。依秋生分析,象肖艳红这种干部,违规提拔任用干部,接受考核干部贿赂这种事情一定会有,可是一下子要去哪里找证据呢。 黑三子也说:“放心,不可能没有收获,只是早晚的问题,我们这几天只是粗跟,还没到细察呢。那娘们儿平时都有什么爱好?喜欢去什么地方?家里还有什么人?” 一个中年老女人的生活,秋生哪有兴趣了解那么多,这些问题还是回答不上。什么也说不出来又不大好,毕竟以前在一个大楼里工作,怎么做的同事? 秋生绞尽脑汁,苦苦思索,最后说:“爱好,可能就是爱美,穿衣打扮花哩胡哨,可能还觉得自己是小姑娘呢吧。下了班都去什么地方这个真不清楚。家里的人,似乎有老公,一个儿子,据传老公好象没什么本事……” 黑三子“嘿”地一声吼,吓了秋生一跳,“这不结了?有用的信息来了。”黑三子慢悠悠地说。 秋生不明白黑三子说的有用的信息是啥,总之他觉得能派上用场就好。 黑三子最后解释说,一个爱打扮的女人,家里男人没什么本事,那么大多数情况这个女人会有外遇,下一步就打算从这一处入手。 秋生不懂。交由黑三子去做。 几天后,事情有一点进展了,肖艳红下班后偶尔会去家附近的理发店作头发,不天天去,一周七天得去四天,黑三子的人反馈回来消息,黑三子奇怪,一个女人爱美也不至于两天做一次头发,“继续盯,盯紧些,看看她在店里除了做头发还干些什么?” 结果很快反了回来,肖艳红与理发店里的一个男设计师关系暧昧。他们眉来眼去,打情骂悄,肖艳红有时去做头发,有时什么也不做,进店只与那师傅说上几句话,过上几个眼神儿,有时小伙子忙,肖艳红就知趣地走了。 秋生高兴,也免不了感叹,原来女人也愿意吃嫩草啊。想不到肖艳红去别的单位考核干部时拿腔作势,吆五喝六的,暗地里竟是这么的浪荡。 秋生想想就忍不住偷乐。女干部,犯点什么错不好,偏偏在这生活作风上把握不住,令世人耻笑。 正当秋生乐着的时候,忽然传来个坏消息,钱正大官复原职了。 纪委没查出他具体的违规问题。秋生如当头一棒,好不容易弄垮的人居然爬起来了。 “怎么可能没有问题?他私自转变国企经营性质,撅取高额利润,还不算违纪吗?”秋生发问。 “可是,并没有确实证据。”王九龄也觉得奇怪,他只有安慰秋生:“别着急,是怪就一定能露出马脚,再等等。” 后来秋生听说,钱正大虽然无罪释放,但景区管理上也是疑点重重,全部的可疑都在一个人物身长,就是谷霎一,但此人已消失得无影无踪,据传已移民国外。 “钱正大处理得可真是干净,老滑头。”秋生在心里骂着。 肖艳红这边的进玫还算顺利。黑三子又发现了她的一个秘密,她不仅与美发店老板关系暧昧,而且还与歌厅里一个男主唱来往密切,肖艳红几次深夜外出都是与这个男子约会。 黑三子弄清楚了这个男子的来龙去脉,是个玩音乐的,前几年在南方成立过乐队,开过几场小演唱会,没有红起来,后来就在酒吧、歌厅里驻唱维持生计。机缘巧合,偏让肖艳红遇到,肖艳红惜才,很赏识他的音乐才能,想法设法为他开辟道路,恨不能把他捧红。 夜晚的“花蝴蝶”酒吧,肖艳红如约而至,她每周都要来这里,就是为了听上那个她喜欢的歌声。 舞台上的青年男子穿着金光闪烁的演出服,演唱得还算投入,肖艳红已看得如醉如痴。 她忘了儿子还在等她回家。 丈夫又出差了,她说晚上有应酬让婆婆把儿子先接回了家,而她却悄悄地来到这里,每次来都会特意点上两首歌让男子来唱,以增加他的人气。 唱完歌,男子都会过来喝上两杯酒表示感谢,与男子闲聊,肖艳红从来没有透露过自己的真实身份,只说是生意人,男子亲切地叫她“肖姐。” 这天晚上,肖艳红的行迹被跟踪着,她在酒吧里等到男子下了班,两个人去了一个小区,初步断定是男子的家。 凌晨三点多,肖艳红才走出小区。 第156章 桃花劫 男子则一直待在家里,到了中午才慢慢的下了楼走出小区。 刚出了小区,就被黑三子派来的两个人拖到了一旁的路口里。 “你们要干什么?你们认错人了吧?”男子又急又怕,惊慌的问, 黑三子手下把肖艳红的照片儿在黑山子面前一晃:“这个女人你总认得吧?” 年轻男子刚欲抵赖,对方冲上来揪住他的衣领:“昨晚你们还在一起呢,她可是凌晨才离开了你的住所,你还有什么可解释的?” 男子颤抖着声音:“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你别管我们是什么人,你应该清楚这个女人是有老公有孩子的吧?我们就是她老公派来找你算账的。说吧,你想怎么来还这笔账?是钱抵还是肉抵?”黑三子手下恶狠狠地威胁。 男子的魂魄早被吓飞:“不是我的错,是她主动勾引的我,还说要捧红我,给我钱去拍摄mtv,鼓励我参加各大卫视的音乐节目。” 黑三子的手下一看这小子是个软蛋,还没等动手呢,就主动招供了,也就想顺便逗逗他:“那你拍了几个mtv啊?都参加了什么音乐比赛?获几个奖啊?” 男子哭叽叽地说:“获什么奖啊?你们不知道这一行多难混,我搞了音乐快十年了,一点儿名堂没弄出来。”男子抹了一把眼泪接着说:“日后我若是出人头地,能混出个样子,一定会把肖姐给我的那些钱都还上。” 黑三子已经把这个男子调查清楚了,他在酒吧当歌手,薪水并不固定,而是根据客人的喜好程度来发奖金,客人点歌多了,献花多了,挣得收入也就多。而这个歌手在酒吧里表现并不是特别突出,捧他的人也只有那么几个,老板并不看好他。粗略算来,他每个月能挣到手的钱也就不过三千多块。这个数目与当地的工薪族来比虽然多些。但从这个男子的穿戴与生活习惯上可以看出,他的消费非常高,花钱是大手大脚的。 身上穿的是名牌,腕上戴的是名表,住在高档小区里,出入高消费的娱乐场所。 “你每月能挣多少钱?够你这般花销吗?”黑三子手下盘问。 男子支支吾吾:“我组乐队的时候挣过一些钱……”话还没有说完便被喝断了:“少说那些没用的?你的钱哪里来的你自己心里最清楚。今天你能老老实实说实话就算罢了,要有一句谎话,小心我们卸下你一条腿来。” “我说实话,说实话……” “你肖艳红究竟是什么关系?” “情人……情人关系……” “她都给过你什么好处?” “来酒吧听我唱歌,点我的歌,还给我献花……” “不只是这些吧?还有什么痛快说出来。”黑三子手下不耐烦了,揪着衣领的手用了力,男子哎呦呦痛苦地叫了几声。 “她还给过我一些钱,我刚刚也说了,她鼓励我去参加比赛和拍摄mtv。为次她出资来资助我。” “给了你多少钱?” “前前后后分了几次给的,总共加起来能有三十多万吧?” 黑三子手下松开了揪着的衣领,把男子狠狠地怂到了路边,男子急匆匆地走掉了。 肖艳红只是一个普通的国家工作人员,挣的是固定工资。她怎么能有这么多的钱呢?而且还把钱毫不吝啬的给了别人,不得不令人怀疑肖艳红的收入。 单只是在外面包养情夫这一项,就已经够损毁国家公务人员的形象了。肖艳红的丑事已然做定,黑三子决定顺藤摸瓜,再继续顺着线索深挖,说不定还会挖出巨大的受贿案来。 钱正大之事秋生心有不甘,他觉得升迁之事钱正大对他威胁最大,最可气的是明明白白的事情,明摆着他就是有问题倾向的干部,怎么会没有确凿的证据?那个谷霎一究竟是什么人?逃到国外去把钱正大救了。 秋生气愤,心想让你们犯了错误就往国外跑,有朝一日都给你们遣送回来,再让你们移民才怪。 这天秋生去一处工程现场,车子在盖起了一半的楼房工地附近停下,秋生透过车窗,忽然看到了黑三子的身影,刚欲上前打招呼,发现他的身后还有一个男子,再定睛一看,这男子不是别人,正是令他耿耿于怀的钱正大。 秋生的脑子嗡嗡乱叫,黑三子不应该是王九龄的人嘛,怎么会与斗争对象混在一处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呢?秋生使劲揉了揉眼睛,他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是真的,又悄悄跟着观察了一阵子,确定无疑就是钱正大与黑三子。 秋生的脑子不停地旋转,这不是一个好现象,直觉告诉他黑三子已经叛变,投靠了钱正大,毕竟钱正大比自己有希望当上副市长。秋生越想越怕,这回钱正大不但不会倒下,接下来他该对自己出手了,商场如战场,官场也一样,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一想到黑三子就要掉头针对自己,秋生慌了。 他迅速地将车子掉头,一路开回了单位,进了办公室就四处巡视,怕黑三子在哪里安放了什么设备。 经常去的几处地方,秋生也加倍小心,不再去了。秋生觉得王九龄、于满江之流还暂时不能背叛,只要他们站在自己这边,就不会有什么大事。秋生抓起电话拔给王九龄:“你知不知道,黑三子叛变了?” “什么情况?你发现什么了?”王九龄问秋生。 “我看见黑三子与钱正大在一起。” “噢?那能说明什么?”王九龄似乎没怎么吃惊。 秋生心想,坏了,保不齐这王九龄也掉转风向,去借钱正大的力去了。又一想他不该舍近求远才对,又思量,商人嘛,见利就走也是有可能的,就这样来来回回地掂量这件事。 “张老弟,仅仅看到他们在一起不能说明什么的,就拿我来说吧,我也有可能与钱正大坐在一起喝酒呢,可你还不清楚我是你的人吗?”王九龄还是没有把这件事看得有多重。 秋生着急,他不相信黑三子与钱正大没交易:“你就那么相信他?没勾当他们为什么偷摸去了工地的空敞里?” 第157章 较量 王九龄嘿嘿两声笑:“老弟能把黑三子找来替你办事,他钱正大也能找到黑三子,就是不找黑三子,也有可能找到别人,你身上没毛病还怕什么x射线y射线干嘛?” 秋生冒了冷汗,自己大的毛病没有,可是小的疙瘩结子的难免会有,黑三子真要掉过头来针对自己还真是麻烦,到那时还谈什么副市长啊,恐怕这个局长的位子都要岌岌可危。 王九龄在电话里安慰:“放心吧,黑三子的信誉不是一般的好,他即接了你的活儿,就不可能再掉过头来。” “为了钱有什么不可以的呢?他这种人不就是看钱说话的吗?”秋生反问。 “好了,先不要胡思乱想了,回头我问问黑三子是怎么回事,你别仗还没等打完呢,自己就败下阵来。” 放下电话,秋生却再不能心安,什么时候都不能指靠任何人,王九龄问了又如何?谁能放着俏钱不赚,秋生觉得黑三子不可信了,他该怎么办,别说进攻了,现在钱正大开始反击了,先且自保吧。 秋生一阵阵地冒虚汗,眼前都是钱正大与黑三子在一起的黑影。 真的没办法了吗?绝不能坐以待毙,他钱正大一屁股屎尿尚能擦得干净,自己还算清白的一个人怎么就没救了呢。 他又打给王九龄,却一直占线,秋生很不安,越占线越想打,很想知道王九龄在与谁联系,最后终于打通了。 秋生却忽然不知道说什么了,他的内心是很想祈求王九龄的,祈求他不要出卖自己,希望他能帮自己对付钱正大与黑三子,可是话到嘴边就换了样:“没别的事儿,就是想告诉你一下体育场的工程审批通过了,你可以顺利开工了,但愿这个时候你我都别出什么事,我若出了事,不敢保证这个审批还能否有效。” 王九龄是精明人,一听秋生的话就知道什么意思了,他起誓发怨地说:“老弟你还信不过我嘛,早就说过了,咱们是绑在一起的,你若不好过,哪还有我的好处。” 秋生笑道:“明白就好。” 王九龄说:“黑三子那事我问过了,他是被钱正大叫去谈话了,钱正大确实想收买他办事,但黑三子拒绝了。” 秋生半信半疑,但有了这个解释总比自己瞎琢磨强。 时光流逝,日子寂静地过去了。风平浪静,没有改变,钱正大还任旅游局局长,秋生也依旧是住建局局长,罗副市长也没有调走。 秋风卷着落叶述说着季节的苍凉,一片一片的黄叶子打着旋,似乎在告诉人们冬天不远了,严寒就要来了。 秋生日子过得不安心,他总觉得钱正大一事尚未完了,恍惚中感到黑暗中有人注视着他,那是一双带着寒光的眼睛,有时这双眼睛又变成了黑洞洞的枪口,秋生经常会做恶梦,梦见黑三山手握尖刀向自己刺过来,梦见钱正大不怀好意地冲自己奸笑。梦见王九龄滔滔不绝地向自己忏悔,秋生常常在梦中异常恐惧,总是又喊又叫地醒来。 谷霎一这个名字在秋生的脑海里盘旋,每日每夜占据着秋生的思维,秋生恨透了这个叫谷霎一的人,他觉得这个人一定是替钱正大背的黑锅。所有违纪的事都是谷霎一做的,而这么一个人却在做下坏事之后逃得无影无踪。 秋生觉得,钱正大一定知道这个人的来历,说白了谷霎一就是钱正大的同党,要想扳倒钱正大,就必须要把谷霎一找出来。 日有所思,夜有所想,秋生白天关于谷霎一的事情想多了,夜晚的时候难免会沉浸在这件事的氛围当中,以至于在这天晚上睡觉时,秋生梦见了这个神秘的人物谷霎一。梦里这个人长得又高又大,黑红脸膛,四十岁左右的年纪,中分头,他在向秋生招手,还露出了狰狞的笑容。 秋生异常激动,在梦里挣扎着大喊:“抓住他,他是谷霎一……快,快。” 梦里的谷霎一还在继续向他露出挑衅的笑容,而秋生的腿就像灌了铅一样迈不开步伐,越急就越使不上劲,越挣扎似乎越要跌倒。 眼看着谷霎一就要从他的眼前消失了,秋生拼命大喊:“快来人,抓住他,谷霎一,谷霎一,谷霎一……” 秋生这样大喊着谷霎一的名字从梦中惊醒,而这个名字因为喊得太多,被朱健听到了。 朱健充满了疑惑,秋生梦里为什么会喊着这么一个奇怪的名字,而这个名字听起来又是这般耳熟,像是在哪里见过一样。 朱建安抚秋生,为他揉着胸口:“是又做噩梦了吗?” 秋生喘着粗气,用手抹了下一头的汗水,回想起刚刚梦中的情景,仍心有余悸。梦里谷霎一向他挑衅的样子还历历在目,看着外面黑洞洞的天,秋生明白还没到天明,他微弱地说:“是,梦到了魔鬼。” 朱健好奇:“噢?魔鬼长得什么样?” 秋生皱着眉痛苦地描述:“铜铃一样的眼睛,蛙嘴,大象一样龟裂的皮肤,带两个犄角。” 朱健也不由得吓得躲在被子里:“听你一直在叫谷霎一,谷霎一是什么?是人还是鬼?” 秋生恨恨地回:“谷霎一就是魔鬼。” 与此同时,朱健忽然想起了捡到的那张身份证上的名字就叫谷霎一,原来如此,怪不得这么熟悉。 她不由得问:“你认识谷霎一吗?我正有事要找他呢?” 秋生大吃一惊:“你找谷霎一干嘛?难道你见过他?” 朱健便把身份证的事说给了秋生。 秋生不谈定了,他的脑子转来转去,似乎不太够用,但可以肯定的是谷霎一与旅游局内部的人有联系。或许他根本就没有移民,还在国内,也或许他就是某个人的代号。 秋生内心波涛翻滚,却只能淡淡地告诉朱健:“有过一面之交,这人不诚信,没有深交。” 朱健信以为真,又说:“再见到时告诉他身份证在我这里,叫他来旅游局取吧。” “他不可能去取的,我也见不到他,”伙生肯定地说。 朱健惊奇地瞪大了眼睛:“为什么?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158章 挣扎 秋生如实回答:“据说他已经移民了,现在在国外呢,已经不需要身份证了。” 朱健没有多说。 秋生连忙又交待朱健:“那你也先给人家留着吧,万一人家还需要呢,失主的东西咱们不好擅自处理。”秋生怕朱健把谷霎一的身份证扔掉,这可是一个关键的物证,一定得妥善保管。 朱健应了声后就继续睡了,秋生哪里还能睡得着,他又开始思量起来。前前后后,有的没的通通想一遍,一不留神,天就亮了。 秋生打起精神去上班。 正赶上市委召开干部学习动员大会,秋生没有兴趣参加这种会议,但又难耐于市高官亲自主持会议,高书记的面子得给,与会签到也很严。 秋生便来到市委礼堂参加会议。 昔日的市委大院没有什么变化。里面的树高了些,轿车多了些,人的面孔还是老的多。 秋生刚下车便遇到了组织部部长肖艳红,肖艳红浓妆艳抹,永远一副精神奕奕的样子,不知为何,秋生一看到她就觉得一阵不舒服,正欲低头错开走掉,想不到肖艳红竟大方地过来打招呼,“这不是张老弟么,越来越年轻了,可比在市委上班时精神多了。” 秋生也虚假地应和:“肖姐才是永远的冻龄美女呢!走到大街上不比年轻的女学生差。” 肖艳红妩媚一笑:“张老弟没有变,还是这么会说话。想当年在市委大院儿里就是一张甜嘴,把大家哄的滴流转,我那时还有心给你做媒,把你介绍给我的表妹呢,后来才知道你竟是一只金龟婿啊。” 秋生干笑着,因为他实在不知与肖艳红说些什么,暗地里他已经对肖艳红出手了,无法做到表面上还那么热情的寒暄。 而肖艳红却很想与秋生套近乎,她把身子凑近,说话时嘴巴呼出的热气都能扑到秋生的脸上,令秋生不由得后退了两步。 “老弟呀,你可念着点儿旧情吧,有什么好事多想着我点,我家若有动迁拆迁的事儿多少照顾着些,不求给我开特例,但千万别与我作对呀!”肖艳红嘻笑着把手搭在了秋生的肩上 秋生伸手摘树上的叶子,借力把肖艳红的手从肩上甩了下去:“肖姐可真会搞笑,咱俩哪有什么恩怨,不至于兵戈相见。” 肖艳红大笑:“恩怨可是不长眼睛的,它可是不知不觉中就会产生的。可能你不经意间做了一个芝麻大的小事,有可能对我就是一个莫大的恩惠。人与人之间的怨恨来得更是没有道理,很可能来自于嫉妒,来自于竞争,来自于不理解。” 秋生听肖艳红的这番话有些心虚,但转念一想,你肖艳红也未必就能消停,背地里没准儿怎么捅咕我呢,彼此就是对立的敌人,何必在这里虚假的亲近呢。 秋生把手中的叶子撕碎抛向空中,漫不经心地说:“人啊!真应该向这落叶学习,你看它们默默无闻,不争不抢,任由寒风扫荡也无怨无悔,事实上,它们再怎么挣扎,再怎么不满,也没有办法抵御严寒,这是宿命。” 肖艳红无奈地笑:“老弟还是变了,变得透彻而世故了,我看这些落叶也很悲壮,默默地做着季节的陪衬,它们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不用霜降就自动的离开树端。”肖艳红忽然话题一转,言语也变得更加亲切,“是啊,天凉了,老弟可加衣了吗?记得那年你毕业刚分来市委,宿舍里连一张像样的床都没有,全是那硬硬的木板床,最后还是给你找了两张床垫子铺上……” 秋生掀起那遥远的记忆,想起来确实有这么回事儿,只是这件事情在权利的较比下变得朦胧又依稀。回想自己刚毕业时,初来乍到陌生的环境,势利的人们,人情淡薄,那时的肖艳红确实对秋生很关照。 想到这里秋生的心里竟有一些酸楚,如果没有这次副市长之争,他与肖艳红还会是好同事,好姐弟。彼此没有利益的争夺,不会彼此陷害算计,那样该多好啊!世上的事为什么这么无奈?人与人之间为什么没有纯正的友谊呢?秋生不由的哀伤起来。 不过很快他就逆转了这种心情,他认为肖艳红不守道德底线,在外面乱搞情人,损毁了国家干部的形象。党纪国法所不容,并不是我来故意针对你,诋毁你,打击你,是你原本就是一个违法乱纪的干部,我只是替国家替组织来揭发你。 想到这儿秋生就释然了。 他的眼睛仍然盯着那些碎裂的叶子,淡淡地说:“是啊,寒冬就要来了,都多穿些吧。”说完便快步走向了会场。 开完会,秋生出会场时,又遇到了肖艳红,肖艳红被几个基层领导干部围着,大家纷纷向她询问即将到来的干部考核方案,都想留下几个印象分,不住地恭维讨好她,肖艳红如众星捧月般被大伙捧着,看上去风光无限,她不屑地瞄了一眼自旁边经过的秋生,没再主动搭话。 秋生走到远处,不自主又回头看了一眼,就是这一眼,秋生发现了问题,他看见几个干部与肖艳红勾肩搭背,举止亲昵,鬼鬼祟祟地说着什么,秋生凭直觉他们一定在干着肮脏的勾当,不出意外的话,就是领导干部贿赂人事考核人员。 秋生想让黑三子继续调查,却又抹不准黑三子的脉,只好又找王九龄,“肖艳红怎么还这么安稳?怎么还没有停职接受调查?” 王九龄说:“她的事黑三子盯着呢,放心好了。” 秋生控制不住地激动:“整天叫我放心,我心能放在哪?再他妈放心我咋死的都不知道。” “大局长这是怎么了?火气这么旺?” 秋生嚷道:“肖艳红明显有经济问题,涉嫌严重违反干部任用考核规定,接受被考核对象财物,徇私舞弊,违法乱纪,你们干嘛就动不了她?” 王九龄耐心的说:“大局长,话不能乱讲,你所认为的只是你的想象,不是事情的真实依据。” 第159章 嫌隙 秋生放下电话,内心一阵失落。 周旋算计了钱正大与肖艳红这么久,两个人却都好好的,秋生失去了耐心。一年就快过去了,时光易逝,岁月无情,他很想在新的一年里有所前进,他的建设蓝图要尽早实现,离2005年还有两个多月的时间,这两个多月能发生实质性的转变吗?秋生迷惘了。 不知从何时起,秋生已不愿将工作上的事带回家,也不喜欢向朱健倾述了,恰恰相反,朱健成了他最想躲避的人。 只因他心里的苦涩,无法向朱健明言,他所期待向往的朱健也不理解。俩个人在职业谋划上发生了偏离,步履不再协调。秋生只能自己默默地努力,内心很痛苦,却也没有别的办法。 这一天,秋生破例在小雅荼品待到了黎明. 傍晚时候秋生赖在暖烘烘的榻榻米上不愿起来,这样一份无人打扰的清静太好了,以至于他对这里充满了依恋。以前心里有事时就写字来平复情绪,现在这招儿似乎不管用了,字写得歪歪扭扭还没有灵气,秋生便抛下笔,屋里荼香掺杂着淡淡的墨香,秋生深吸一口气,觉得很享受。他卧在榻上昏沉沉睡去,不想一觉就睡到了天亮,好久没有睡得这般香甜了。秋生已连续多日睡不好觉,这一夜他似乎把缺的觉都补回来了,整个人精神了不少,心情也好了许多。 依稀记得做了一个梦,梦中情景也不再是紧张恐惧的恶梦,而是一处非常美丽的风景,在蓝天白云相接的地方,有一排非常漂亮的琼楼玉宇,那个建筑非常的奇特,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建成,很漂亮,秋生以前从没见过。白云、山峦、楼阁连在一起,秋生从来没有欣赏过这么美的景色,心情也瞬间变得异常愉悦,这种愉悦也是前所未有的,梦中秋生感叹,能见到如此景致,死而无撼。 醒来后,秋生还在梦中的奇妙里回荡。人间岂有这番景致,那一定是仙境。秋生觉得这是个好梦,忙给认识的一位风水大师打电话咨询,大师也肯定地告诉他,这是一个吉梦,是升官腾达的梦。 秋生心情很好,不断地回味梦中所见的景致和那份醉人的凡间不太可能存的舒愉。 老板娘又来敲门:“老弟,你起床了吗?” “起了,有事吗?” “若起了就出来一起吃早餐吧。”女老板特意为秋生做了早餐,她的荼馆里不经营饭菜,严格来讲也不允许客人留宿,但这些对秋生全部开了特例。 秋生出了房间,来到荼庄后面的一个房间,后面这个院子是女老板日常居住的场所,院子比较宽敞,里面能有四到五间房。装修简单整洁,更象是普通人家的住宅。 女老板热情地让秋生坐下,桌子上摆着米粥,鸡蛋,包子,小菜,“想你一定懒得出去买早点,就顺便多带了份回来,你吃后去上班吧。”女老板从不多问,他不知道秋生究竟是做什么的,甚至连他姓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习惯地称呼他“老弟,”她见秋生从昨天下午就窝在屋里,晚饭也没出来吃,猜他定是有不愉快的事发生,默默地为他把房间烧暖,订了早餐,劝他去上班。 秋生吃着早餐,竟有一丝感动,朱健在家也会为他做早餐,只是每天都是煎蛋与牛奶,换上了这清淡的米粥,秋生觉得是这般舒爽,也跟昨夜做的那个好梦有关系,他的心情现在还是愉悦的,不免话也比平时多了。 “你是叫小雅吗?” 女老板莞尔一笑,笑容象百合花一样清甜,“你怎么知道?”女老板羞涩地反问。 秋生装得很老道:“猜的。” “名字也能猜得出吗?” “当然,我是从你的举止神态中推测的,你那么恬静素雅,又开着小雅荼馆,真是名副其实的雅。” 女老板笑了:“你猜得还蛮对。” 秋生笑:“那我以后只叫你小雅。” 女老板点头同意。在这个后面的院落里,秋生没发现别人,荼品那边除了几个服务生外,也没见到类似于家人的人出现。“就你一个人在这里住吗?”秋生还是问出了口,这以后他喜欢干脆利落。 女老板很快就告诉了秋生自己的身世,她不是本地人,结婚三年就离婚了,没有孩子,一个人在这里租下这处房子经营茶艺。 秋生同情女老板的遭遇,也怜惜起她来,“以后有需要我帮忙的就尽管说话。”秋生想帮助这个女人。 女人笑笑的,头一次问秋生的职业,也问得很隐涩:“我都不知道你是做什么,怎么能知道什么忙你能帮得上。” 秋生也不知哪里来的底气:“只要是你想让我帮的都可以。” 秋生怀着温暖与喜悦去上班。这一天他的心中有一丝隐隐的忧郁,因为下了班就要见到朱健了,该怎么和她解释昨夜的未归,她能否相信自己所说的话,换成任何女人恐怕也不会相信男人在外一宿未归会什么事也没做。 令秋生心凉的还有一点,朱健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并没有主动联系他,她为什么竟这么不关心自己,不担心在外面出了什么事吗?在外面做什么事都不吃醋不在乎吗?秋生有些不痛快,男人有时就是贱,女人管得多了嫌麻烦,置之不理又嫌太冷漠,真是象北极熊一样冰冷笨重又难以揣测。 到了晚上,秋生怀着忐忑的心回到家,天还算不晚,才八点多,朱健半卧着看电视。 秋生放下手中的风衣,在客厅里经过朱健身旁时,特意仔细地观察朱健的表情——面无表情。 朱健动也没动,也没言语,很冷漠的样子。 秋生心里有一丝不安,有些后悔不该惹朱健生气,白天就应该给她打个电话联系一下。可后悔已经晚了。 秋生支唔着:“我昨晚在小雅荼品,那里的炕太热……我居然一觉睡到了天亮……今天又开了一天的会。” 朱健侧过头,目光凌厉:“家里不暖是吗?” 第160章 收网 秋生顽皮地笑笑,“这是什么话?我是说那里的榻榻米太舒服了,我最近总失眠,谁知在那里竟然睡得很好,我……可真没干什么。” “真是可笑,你如果干了什么还能向我坦白吗?”朱健显然不相信,也不好哄骗。 秋生坐到朱健身旁,把她轻轻揽在怀里,“这是真真正正的实话,我没有骗你,你应该清楚我是不会说假话的。” 秋生举起右手放在头边,“我发誓,若背叛了朱健,让我全家不得好死。” 朱健忙制止住,娇嗔道,“一个人犯虎也就算了,还把全家都带上傻不傻。” 秋生吼吼两声傻笑,把朱健搂得更紧了,他不能失去她的信任与依赖,就算心里不是很默契了,也不能僵化。在朱健面前秋生越发疲惫,他没有办法放松自己,那根弦永远是绷着的。 有时秋生也在想,如果朱健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儿,他们之间的关系会变成什么样呢?不带任何高官家属的标签,不再费力在官场上尔虞我诈,就只做自己喜欢的职业,普普通通的生活就好,就像小雅茶品的老板娘那样,自然随意,开着一间令自己陶醉的店铺,每天与朱健过着神仙般的日子。朱健烧水,秋生烹茶;秋生写字,朱健研墨,与世无争,自由自在,夏季种花,冬天扫雪,秋天拾落叶,想着想着秋生沉醉了。 朱健偎在秋生怀里深情地说:“上次跟你说的事儿,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什么事?”秋生不记得了。 朱健羞涩地说:“孩子……” 秋生醒悟过来,笑着说:“听你的,你说要咱就要。” 朱健忽又板起脸:“那你这段时间准备的怎么样啦?戒酒了吗?” 秋生眨眨眼:“酒倒是没怎么喝,不过……精神上比较焦虑,怕是对孩子也不好。” 朱健生气:“什么时候能不焦虑?我看你当上局长以后就没有不焦虑的时候。恐怕你的状态会越来越不好吧。” 秋生拉起朱健:“要不要孩子,良宵一刻都值千金啊……” 都说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恩爱过后,秋声与朱健自是缠绵了不少,朱健也温柔了许多,她关切地嘱咐秋生:“别做工作狂,工作上不要太累,尽职尽责内心无愧就好。” 秋生也觉得与朱健亲近了不少,不自觉吐露了心声:“有时候真是身不由己,处在这个位置上被众多的因素推着向前走,名誉、权利、欲望也是如影随形,没见过它的好便罢了,一旦尝过它们的甜,岂能轻易停下来。” 朱健若有所思:“所以你一定要当这个副市长,当不上就很痛苦是吗?” 秋生的心仿佛被人捅了一下,他也很感激朱建能把这层窗户纸捅破,让他能够敞开心扉来面对。 “是的,我必须得当这个副市长。我建筑的成败就在于此,当不上这个副市长,我工作起来就会毫无动力,与行尸走肉没什么两样。” 朱健哀伤起来,她轻轻地抚摸着秋生的胸膛:“对不起,我帮不上你,我真的很为难……阿爸不会为了这种事情……” 朱健的话没有说完,便被秋生用手捂住了嘴巴,“我不怪你,没有你的帮助,我也依然要为这个职位努力,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必须成功……”秋生语无伦次的胡说着。 朱健惊恐的问:“你怎么努力的?你都做了什么?” 秋生清醒过来,还是不能将他的所作所为告诉朱健。 秋生沉默。 片刻,忽然紧紧的拉住朱健:“其实不用你阿爸,你也能帮到我的,我求你去帮我一下好不好?” 秋生按住朱健的双肩用力地摇晃:“求求你,真的不用费什么事就可以,你不希望我好吗?你不可怜可怜我吗?” 秋生像发了疯似地吼着:“你不是想要孩子吗?你忍心看着我每天这么受折磨吗?” 朱健从来也没有见过秋生这副样子,她惊恐地问:“要我怎样帮你?” 秋生咽了几口吐沫,用力地说出:“你只需把谷霎一的身份证交到相关的部门,并把那天看到的具体情况反映上去就可以了。” “怎么又是谷霎一,这和谷霎一一有什么关系?他究竟是什么人?你不是说他已经出国了吗?”朱健问出一系列疑问。 秋生痛苦的说:“钱正大的案子的关键人物就是谷霎一,所有问题的焦点都集中在这个人身上,但是现在人已经失踪了。既然人已经不在国内,就不可能把身份证再掉到你们旅游局的办公室地面上。问题一定有蹊跷,所以你一定得去反映这个情况。” “你还是怀疑钱正大有问题?即便他真的受了处分,保证你能当上副市长吗?” 秋生苦笑:“不是我觉得有问题,是他本来就有问题。我必须得努力,我得试一试,你愿意帮我吗?” 朱健揉着头皮:“让我想一想。”她的头似乎要裂开了,一下子接受不了这么多的事情。秋生居然这么盼着钱正大出事儿,难不保这一切就是秋生所做的。自己去反映情况,就是间接的举报钱正大,真的要把自己圈进这件事情吗,朱健犹豫。 但是秋生发了疯的状态,朱健又很怕,心想反正就是去把身份证交上去,没有其他的事情要做,最后也就依了秋生。 后来纪委部门继续调查,公安机关也进入了相关案件,发现这张身份证是假的。又根据朱健所提供的线索,顺藤摸瓜找到了栗河山庄的经理。经理没办法,只能如实交代,谷霎一真正的幕后人物就是钱正大。 钱正大再次被收容,他回不了旅游局了,更别想提拔上副市长。 两个月后也传来了肖艳红被调查的消息,她与多名男子保持不正当的情人关系,并大方地给予他们现金,花销额度与收入不成比例。经过严格的调查与审问,结果是肖艳红收受考核干部贿赂,非法的,不正当收入达到上百万。 她的下场与钱正大一样。 三个候选人里只剩下了秋生。 第161章 如意 秋生少了强势竞争对手,提拔为副市长的希望很大,秋生不敢懈怠,工作更加积极主动,为人低调谦虚了很多,对下属也不像最初那样苛责,时刻小心谨慎,王九龄的约也赴得少了,只剩下老实本分地上班下班。 2004年年末,罗副市长调到塔南市任市高官,临走时举荐秋生为副市长人选。 这一点秋生是真没想到,罗副市长平日里怎么看都不象自己的同路人,两个人的思想见解是那么不同,秋生觉得罗副市长总是打击压制着自己的步子,令他举步维艰,没想到在关健时候还能投自己一票,恰恰是这一票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终于在2005年春季,秋生以代理副市长身份开始管理塔西市的住房与建设工作,他顺利地将塔西市市政府的办公楼迁移到塔西市城区的最西面,新办公楼的施工由王九龄的工程公司负责,预计一年后就能搬迁。 秋生给王九龄敲边鼓:“认真着点儿,这可是市政府大楼,别弄了个豆腐渣工程没办法交待,砸了自己的饭碗就更不值了。” 王九龄点头哈腰:“市长大人教育得是,这个大楼我可不敢有半点马虎,材料都用上等的,每个环节监理都跟着,不会有差,我宁可少挣点钱,也不能出了说道,我没那么糊涂,咋能自断后路呢?” 秋生意味深长地说:“知道就好,你是聪明人,更得学精着些,你我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可别刚开了头就折了。” 王九龄笑道:“那是,老弟平步青云,仕途才刚刚开始,大好的日子还在后面呢!” 两个人对视,不约而同地笑了。 这天冬生来找秋生,兄弟升职是大喜事,他是专门贺喜来的。 秋生摇了摇头:“我们今后切不可太张扬了,时刻要记得低调行事,没什么喜可贺的,况且我只是个代理副市长,不是真正的副市长。” 冬生自是不明白官场的事,但是他觉得代理副市长与真的副市长也没差什么,兄弟的权利愈发大了,可不是一般人了,他想自己也能背靠大树好乘凉,多得些实惠。 要说以前塔西市的建筑工程队伍里,张冬生绝对算得上是老大,可现在看来不是了,王九龄的铺展似乎比他大,冬生也感觉到了这个微妙的变化,心里很不是滋味。 此次,他一来给兄弟贺喜,二来看看能不能中个工程什么的活干干。 冬生隐约觉得兄弟发达了,却不如以前亲近了,以前什么事都想着他,把他这个哥哥放在第一位,而现在俨然不是这个样子了。 冬生觉得秋生不大主动与自己联系了,就连升了副市长冬生也是两个月后才知道的。 他眼看着体育场成片的土地被施工栅栏圈了起来,推出机、运砖车、水泥罐车从里面进进出出,王九龄俨然已开始动工了,冬生很眼红这坏地,那可是市中心的黄金地段,楼价正处于上涨期,在这里盖楼,一样的工程材料,价格快高出了别的偏角地一倍了,相同的投入,收获却差距巨大,谁不渴望这黄金地段呢?这么好的肥肉,却让外人得了,冬生心里不甘,酝着气,快憋闷出病了。 近来又听说新的市政府办公大楼也开始建立了,而自己去年一整年都没有干到一个像样的楼盘,这不能不说明问题了。 对秋生来讲,冬生的感觉也不是莫名其妙,秋生有了一个比亲兄弟还亲的王九龄,自然不再过多惦念冬生。 事实上秋生觉得王九龄确实要比冬生亲近,自己想不到的事,他都能替自己想着;自己办不到的事儿也能替自己出头;经常费尽心思,想着法让自己放松高兴。 而这些冬生是做不来的,冬生从没想着要刻意为秋生做些什么事情。他认为秋生浑然天成,天生好运,什么都不缺,什么都不需要。即使有什么需要,官场上的事儿,冬生也不懂。 秋生更需要和依恋的人是王九龄,而不是自己的亲哥哥张冬生,冬生不但不会给他任何帮助,只能够给自己添麻烦,从来都是只顾着来沾光借力。 秋生确实不像以前那么照顾冬生的生意了,一是秋生觉得冬生现在的钱已经赚得足够多了,不像企业刚成立的最初时期需要扶持照顾,不去管他也不会影响到生存危机,不过是多挣一些钱,少挣一些钱的事。 秋生便不大想满足哥哥的欲望了。 再者因为冬生是自己的亲哥哥,在一些事情上秋生怕影响不好,过度的牵扯到自己的亲人,会造成工作上的嫌隙。秋生还是要为自己今后的工作着想,越亲的关系越需要拉开距离,免得被人家说闲话。 冬生看着弟弟那似怒非怒,似笑非笑的表情,良久才说出:“就咱们兄弟二人偷着庆贺一下,有什么不可以的?莫不是你与我没有什么话可说?不愿意见我?” 秋生转动着脑袋,不悦。 他没想到哥哥的话这么直接,事实上他确实有些不愿意见到冬生,每次冬生来都是向他要工程,冬成公司从一个不起眼的小装修公司,变成了名震四方的地产大亨,知情人谁不知道是因为有个局长弟弟罩着,就这一点上已经对秋生产生了不好的影响,所以秋生现在很怕面对冬生。 他慢悠悠地说:“瞧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到什么时候都是血浓于水,你我是亲兄弟,打折了骨头还连着筋。” 冬生内心一阵温暖,弟弟还是有亲情的,可怎么一到做事时就变了样,冬生忍不住,“那为什么好事情都给了别人做?那王九龄都有了体育场那块地,怎么又让他干市政府大楼,总不能让他一个人独吞了啊!” 秋生紧皱着眉头,无奈地说:“什么叫一个人独吞了?这才哪到哪?不过才两个工程,以后的楼盘多的是,你急什么?” 冬生紧接着回:“我能不急吗?这一年都没盘可接,公司一大堆人要养,没活干哪能行?” 秋生淡淡地说:“市政的活你不是做了许多吗?” 第162章 难题 “那点小活儿怎么能提得上章程?无法和楼盘相比,及不上王九龄的一个衣角边。”冬生抱怨着。 “不少了,那可是整个市政下水工程啊!”秋生显然不同意哥哥的观点。 冬生抢白:“可是一个公司运转起来花费也大呀!活儿计供不上,那可是要命的事儿啊!你得多照顾着我些呀!不能让外人拿着大头啊。” 秋生捋了两把头发,似乎没了耐性:“就因为你是我亲哥,才更得避嫌,你有没有为我着想过呢?” 冬生急了:“有什么嫌可避的,咱们都是按正规程序来走,把钱挣到手是实惠,有权不使过期作废,你能一辈子都做官吗?只有赚到手的钱才永永远远是你的。” 秋生明白,冬生已经听不进去任何劝阻,脑子里只剩下了赚钱一个概念。秋生便使了缓兵之计,安慰道:“你别急呀!按照咱们当初的设计,归你开发的地界还没开始呢。” 冬生双手作揖,一脸苦痛:“老弟呀,不能再等了,眼瞅着好地段都让别人得了,我能不急吗,再等下去,黄花菜都凉了。” 原计划新的市政府周围还即将有四个小区的建成,也都是王九龄的楼盘,在冬生的央求下,无奈秋生便答应他:“回头我找王九龄商量一下,看他能不能匀给你两个小区。” 冬生激动,说了些感谢的话。 秋生听着却觉得异常的别扭,原本是亲兄弟,何谈感谢,怎么变得如此生分了? 人与人之间有时就是这么奇妙,越亲的关系反而不容易掌握。有时候对外人没有太多的要求,对亲人就不同,可能会更苛责,总会要求的更多,总是希望他们能够理解、关爱、包容自己,在亲人面前脾气可能发泄得更多些,或许是因为对亲人的期望比别人更高吧。 秋生现在的感觉就是如此,他期望冬生能更多的理解自己,不要因小失大,一心只奔着利益去。 而冬生的表现,俨然已露出了心中的不满,他怪弟弟没有偏袒他多一些,冬生越是如此,秋生越反感,兄弟二人的关系变得紧张拘谨起来。 冬生越来越尊敬恭维起弟弟来,令秋生很不自在,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哥哥突然变成一副讨好祈求相,秋生感觉是多么的别扭,又没有什么话语可以表达,说什么都不会是恰到好处的。 事实上秋生对冬生说话确实没有向对王九龄那般自在随意,与王九龄在一起秋生很放松,有一说一,有二说二,高兴了也可以尽情去骂,坏脾气、工作中的不顺、应对上级的不满等各种牢骚完全可以向王九龄倾诉,王九龄是接收秋生负面情绪最多的人。 秋生为官这些年,他脸上的晴雨表,王九龄早已摸透,秋生脾气他也熟知,什么时候是晴的,什么时候是阴的,王九龄一摸一个准,并且他的耐性超级强大,在喜怒无常变脸迅速的高官张秋生面前依然能不动声色温和如初。 秋生通常是气愤暴躁的来,在他的一番安慰劝导后,喜滋滋地离开。 当然王九龄舍得投入,他是一个十分精明的商人,为了拉拢到秋生,可真是费了一番心血,把功夫做足了。摸清了秋生的喜好,投其所好,一点一点取得了秋生的信任,当然他的脸皮也是异常的厚,不惧秋生任何尖酸刻薄,甚至愚弄侮辱的话语,用他的话就是“脸厚得天下。” 其实秋生心里蛮喜欢这个人的,对,是喜欢。事实上他已经离不开他了。对王九龄变得完全不设防,好的、坏的、真的、假的,黑天海地的都可以拿来胡诌。想骂就骂,想翻脸也不用顾忌,因为王九龄从来不在意,过不了几天就又来巴结讨好了。 与王九龄这样的相处方式,换作冬生是不可能行得通的,冬生是兄长,秋生再怎么不高兴也得拘着些,不敢轻易表现出来。一次过重的言语都可能会令冬生难过很久,更别说发泄摔脸了,所以相比之下冬生更喜欢与王九龄来往。 冬生心里当然也不痛快,兄弟变得神秘莫测,不像以往那么亲密了,还美其名日“避嫌”,冬生不理解。他认为眼下正是塔西市经济高速发展的时期,不抓住机遇必将错失良机。利用这发展的好时期,他兄弟二人正好可以大干一场,可好话说尽,才在王九龄手里转包过来两个楼盘。 君子不收嗟来之食,这与讨来的饭没有什么差别,冬生着实郁闷了好些日子。 春暖花开,天气一天比一天暖,冬生也得抓紧动工了,工期就是金钱,早建成早收益。他接的这两个小区是两个大局内部职工家属楼,基本上户户都已订出,建成就是全部售空。 冬生加紧了速度,昼夜不停。 两个月过后,地基便已打好,几栋楼的模样出现。 正当冬生甩开袖子准备大干的时候,却突然遇到了难题,建筑材料突然涨价,钢材变得十分紧俏,在当地已是供不应求,冬生的库存不足,供货商们也断了货,再买不到钢材就面临停产的局面。 这便是盖期房的坏处,原材料涨价,房价也不能涨,不像盖好的现房可以随着市场行情来调价。 冬生心急火燎,后悔当初没有联系好货源就急忙开了工。眼下冬生只想尽快把楼盖起来,若是拖到明年建材还得再涨价,到时不但挣不到钱,保不齐还会搭钱呢。 看着边上王九龄的工地依然如火如荼地忙碌着,秋生更加焦急上火。为何王九龄的工程丝毫没有受到原材料上涨的影响?即便影响了人家可能也不怕,楼房盖好后,市场价自然调上来了。想来想去一定是王九龄这只老狐狸事先知道了什么风声,才将这处烫手的山芋转给了他,冬生异常气愤。 越想越窝火。想那王九龄的消息也不会是别人透露给他的,还是秋生的面儿大,而这么重要的消息秋生居然对他牙缝未欠。 冬生怎么能不伤心?不生气? 第163 章 冬生寻机 冬生正暗自郁闷,项目经理进来汇报:“张总,现在库存的钢材仅够维持两天的了,再不想办法工程的一切工作就得停了。” 冬生气得一把将桌子上的文件和办公用品抡到了地上,他怒目圆睁,两眼似乎又冒出火来。 冬生怒气冲冲的来到市政府找秋生,秋生被他的样子吓坏了:“发生了什么事?像头公牛似的横冲直撞,别人还以为是来讨债的呢。” 冬生冷着脸哼了一声:“就是来讨债的。” 秋生见他反常得很,便笑意吟吟地问:“向我讨的什么债?有什么事慢慢说,发这么大的火气干嘛?气坏了身子不值。” 冬生一屁股坐到沙发上,瘫软下来:“告诉我,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那是个不挣钱的楼盘?” 秋生迷糊:“什么楼盘?哪搁哪啊?怎么会有不挣钱的楼盘?” 冬生目光呆滞:“现在建筑材料疯狂上涨,哪里还有利润空间?关键是高价也难以买到,我就要停工了,停工赔钱,建成也无利,我中了王九龄的套了。” 秋生诧异。沉思不语。 冬生以为他心虚,便质问道:“你干嘛非要帮着他来害我?” 秋生把激动的冬生按在沙发上:“真亏你想得出,我在你心中就这么不堪吗?我为什么要伙同他害你?当初是你哭喊着非要干那两个工程,争抢着要的地产商也有的是,我为什么不选择他们而偏去害你?害了你,我能有什么好处吗?在你心里兄弟就是这样的无情无义吗?” 冬生无话可说。他宁愿相信秋生的话是真的,弟弟是不知情的。若真如他所想的那样,冬生的心里比针扎还疼。 冬生还是恨恨地问:“为什么王九龄的工地还那般红火?他为什么就能搞到材料?” 秋生无奈地笑:“市场经济以需要为调控标准,任何经营都变幻无常,涨跌是常事,建材普涨,这也是市场行情的需要,王九龄在建筑行业里扑腾的时间久,想必是预料到了这一点,提前备足了料。” 冬生恨得握紧了拳头,却也无话可说,他承认自己智商不够用,在企业经营管理上也是稀里马哈,哪懂得商海里这些门道,他自惭形秽,一面向秋生道歉,一面又乞求弟弟帮他渡过难关。 秋生当下就联系了几个建材商,得到的答复都是无货,现在已经不仅是塔西市缺货了,全国的建材市场都供不应求,失了常。 秋生放下电话安慰冬生:“你先别急,尽量找关系好的同行借些材料缓个几天,容出时间来可以试着去外地进货,或者直接去钢厂下单,我也在省城给你找找出路,看有没有别办法。” 冬生愁怅着走了,但值得高兴的是,秋生并没有害他,这是唯一令他感到欣慰的地方。 回到公司,冬生调整好心态。 兄弟没有背叛比什么都强,人生起伏是常事,谁能完全预料得到呢?只要兄弟还与自己是一条心,他就没有失望,一切都不足以将他击倒。 冬生先是去找王九龄,同行是冤家,但有时也是同盟、合伙人,永远都没有稳固不变的关系。 王九龄神采飞扬:“呀!张老弟,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你可是建筑行业里的奇才呀,真是幸会,得好好坐下来喝几杯,共同切磋一下生意经啊。” 冬生心想,这王九龄果然不一般,明明自己才是建筑行业里的老油条,又奸又滑,去抢着先给别人贴上了标签。 冬生哈哈大笑:“王大哥真是太谦虚了,小弟不才,不敢当啊,哥哥才是这个行业里的翘楚,此次正是向哥哥来取经的,还希望能给老弟指点迷津啊。” 王九龄心里已明白了几分,早已猜出冬生来的目的,仍然笑眯眯的恭维道:“老弟言重了,你家里就有真佛,何必要向我取经?” 冬生苦笑:“要知道,真佛也喜欢你这种精明人呐!我要是早向你来学习,也不至于沦落到如此地步。” 王九龄假装询问:“什么事还能把你给难住?说来听听,我倒很乐意帮你。” 冬生难为情,不好意思将自己的落魄透露给同行,可不实话实说,又不足以显示诚意,只好硬着头皮交代:“我没有原材料了,工地上就要面临停工,真想知道老哥你是怎样做到毫发无损的呢?” 王九龄谦虚的一笑:“还不是因为在水里扑腾久了,被呛到过才会特别留意,有了这一次,想必老弟以后也就学精着了。” 冬生哈哈一笑:“这叫吃一堑长一智。” “对,对,我是跤摔得太多,活活摔出来的啊,哪像老弟你刚入行就顺风顺水的,我是经历了多少风雨才混到今天这样子。”想起过去的苦痛经历,王九龄觉得苦涩,话语也低沉了不少。 是的,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成功,你所幸躲过的成长中的苦痛,全会在某一天的某一刻突然袭来,令你无力应对。 想到这,冬生也释然了,他的公司才成立四年就能够在塔西争得一席之地,没有经历过风雨坎坷,如今遇到点磨难也算是正常。 冬生赞叹:“老哥你真是頑强,了不起,令人羡慕啊,不瞒你说,看得我都眼热啊!你看看现在,我的工地跟你的工地那简直没法比呀!” 王九龄也感叹:“嗨!我也是冒着很大的风险来做的,年初的时候我兄弟……”王九龄停顿了下,在冬生面前马上换了称谓,“年初的时候听张副市长说起塔西市的建设蓝图,我就觉得建筑市场能够有一波行情,全国的房价都在市值上升期,我猜到建材会有一波的上涨,所以提前备下了充足的货源啊!但是如果判断失误,建筑材料如若下跌,这也是一笔巨大的损失啊!就看自己赌的是输是赢了。” 冬生笑:“老哥这次是赌赢了,利润尽收囊中,赚得是钵满盆满。” 王九龄呵呵笑,什么行业都跟押宝差不多,这次就算是押对了宝。 王九龄心里有一丝得意。 第164章 周旋 冬生话题一转开了腔,他此次找王九龄的主要意图还没有表明呢,不能只是闲扯些表面的。尽管这话很难张口,但是冬生也不得不说出了,“老哥,我这次来还有一事相求。” “噢?”尽管王九龄已心知肚明,但还是在装糊涂。 “老哥能不能慷慨地打开仓库,把你的那些建材借我用一些。帮我渡过难关,当然价格肯定是按现在的行情来算,今后你就是我的亲哥哥,我定当极力回报。”冬生管不了那么多了,世上最难的事就是求人,求人的话如鲠在喉,噎得难受。 王九龄面露难色,他反复地揉搓着那串紫檀手链:“老弟啊,如果是别的事,一百件我也能答应你,可这材料的事恕哥哥无能为力啊!你知道咱们搞建筑的,材料就是血脉!我虽然备了些材料,但是耐不住工程多啊,不像你只有两个小区的工程,我还有体育场、市政府大楼、额外还有几个小区的楼盘,存货自用可能还不够哇,断了材料就预示着不能按期交工,不能按期交工就会面临赔款、失信,失了信誉就没办法在这个行当里混了,与自断性命没有什么区别啊,还希望老弟能多理解啊!” 尽管冬生已有心理准备,但是面对这样的结果还是觉得异常难过。但王九龄说得确实是实话,在这样的关键时刻,谁会损了自己的利益去帮助别人呢,在这个时候,如果能匀出材料来,真的如同把自己的血输给别人一样,冬生自然明白,也理解。 能够得到王九龄一番肺腑之言也算没白来一趟,冬生满足了。 冬生心想这是建筑市场里最艰难的时候,谁的日子都不好过,恐怕很难在同行那里借到货,还是尽快去外地进货好。 翻转思索中,冬生忽然想起了一个人——于满江,这是一个在塔西市也能排得上号的地产商,冬生之所以想到了他,是因为上次他的楼盘在回迁户安置上,冬生曾帮过他的忙,其实那次冬生并不是真的想帮于满江的忙,他是为了解兄弟秋生的围,也是间接的帮了于满江的忙。 于满江也够爽快,在这件事情也没有让冬生吃亏,冬生对他的印象还不错,他现在的工程是个什么情况呢?冬生很想知道,便去拜访了于满江。 于满江是痛快人,他不像王九龄那般含蓄委婉,也省去了人际交往的那些个麻烦。 “老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什么事说吧。”于满江也是商人,商人多精明,他也猜出了个大概,上次欠了冬生一个人情,一直记在心上,况且这张冬生也不是别人,而是副市长的亲哥哥,更不敢怠慢。 于满江问得直接,可冬生却不能回答得直白,该客套的还得客套,需寒暄的还得寒暄。 冬生脸上堆着笑:“现在建材市场上突遇寒流,特意来探望一下老哥,想看看哥哥的抗寒能力如何,顺便借件棉衣暖暖身。” 于满江笑。没有急着回答,而是慢悠悠的为冬生倒了一杯茶:“纯正的四川大红袍,足够可以给你暖身的了吧?” 冬生心想,这于满江也是只老狐狸,狡猾得很,净在这里打哈哈,他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啊! 冬生哈哈一笑:“这大红袍确实够暖,可是兄弟还想要更暖,能不能把你的大皮袄拿来借我用一用?” 于满江捅破了窗户纸:“老弟是缺材料了吧?” “哥哥真是料事如神,我正是为此来的,还希望哥哥能助力啊!”冬生不得不说软话,好话该说的时候不能吝啬,求人的话也不能藏着掖着,没试过哪能知道行不行呢? 于满江疑惑的问:“没想到这种事情你会来求我帮忙,你应该是比我有能力的人啊,你那兄弟真是无所不能,他不是还有一个专门从事建筑材料经销的老师么,怎么没去找他想想办法?” 冬生不好意思,他还真的不清楚于满江所说的这件事情,秋生也从没提起过,自愧不如于满江消息灵通。他摸着脑门说:“找货源那是后话了,眼前这个坎儿就迈不过去了,要先调些货来应应急,不知道哥哥你的货源情况是怎样的?能否先借给我一些用用?” 于满江先是莫名其妙的一通笑,笑罢阴阳怪气地说:“我的仓库里确实有一些存货,可那是备着给自己工地用的,借给你了,我该怎么和员工交代呢?” 于满江回得直接,冬生也答得直接:“这还不简单?你就说还人情了。” 于满江笑眯眯的,他明白冬生这是在提上次他帮忙的事情,于满江没有忘记,也早就想还冬生这个人情。 他坦白道:“你来我往,互相帮助,这是为人之道,兄弟你既遇到了难题,我岂有不帮的道理?上次你那么慷慨的助我度过难关,这次我就算断了臂,也得助你过了河。” 冬生被于满江这份义气肝胆所感动,谁不知道建筑材料市场紧俏,这个时候能把材料拿出来给他的人,毕定是亲信,于满江不是亲人,胜似亲人呐。 冬生感动得热泪盈眶:“那就太谢谢老哥了,有了老哥的货应急,我也可以有时间去找货源。” 于满江安慰道:“老弟啊,不用谢我,咱们同在一艘船上谋生,相互帮忙是应该的,是你先有助于我,咱们这个行业的人得讲义气,有担当,否则无法在业界立足啊!” 冬生在于满江这里借到大概能用一周的钢材,又通过他们学习到了经商与为人的道理,致此冬生明白了,多向前辈请教是没有坏处的。 与此同时,秋生也带来了好消息,秋生在省城通过上次那个老师联系了几家钢材商,原本是没有存货的,大部分货已经订了出去了。碍着秋生的面子,又紧急调配,凑够了一些货源。 冬生得知了这个好消息,异常兴奋,关键时刻还得是亲兄弟帮忙,能给他解燃眉之急的人非秋生莫属。 冬生知道以前是他误会秋生了。 第165章 偶遇 秋生在省城联系好了建材商,冬生决定亲自去跑货,该经历的锻炼一样都不能少,需要掌握的知识也一定得补上,以往就是因为太松散了,对自己要求不够严格,什么事都交给下面的人去办,自己只做甩手掌柜。看来是不行的,自己得不到提升与发展。一个公司的老总都不能得到进步,企业还能有什么好的前景。 企业经营最主要的是决定力,长久以来,冬生没了主意,他本就不懂经商之道,建筑业务知识又薄弱,不喜欢读书学习,一翻阅资料头就疼,公司抗风险能力异常低下,面临经营危机这实属正常。 此刻冬生幡然醒悟,没有天上掉馅饼的事,欠下的账迟早都要还。 经商可不是象孟颖所说的那样只摆个花架子就行,只当个绣花的总经理长久不了,在重要事项的决策上必须得拿得起来,因为别人没人敢替你做决定,一个决策失误就有可能一败涂地,正确与失误的结果都得自己扛着,在面临关键的抉择时刻,决策团队往往也是只摆明了方案而不去做决定,做决定的是总经理,所以没有真本事的总经理遇到原材料告急而又无力应对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冬生决定认真钻研业务,后悔以前只顾着享受,把公司的业务交给部门负责人来做,自己只图省心享清静,每天与孟颖两个人只想着怎么乐,一点不知道进益。 现在冬生觉得,孟颖这个女人真是天生的享乐主义,没有一点奋斗吃苦的精神,她所谓的“老板最好当,出钱就可以”的理论显然是行不通的。想想自己与她在一起混的这几年,白白荒芜了业务,真是不应该。 想起了孟颖,冬生感慨颇多。与她分手一年多了,没有再联系过。这期间冬生也萌生过要找她的念头,可最终都忍住了。 注定没有结果的两个人何必再粘在一起彼此消耗。 想必孟颖也是去意已决,否则为何一点消息都没向他透露,如同人间蒸发了般。 2005年春节时候,冬生回瓦拉尔,心里还是很期望能见到孟颖的,他去看望孟庆祥,孟庆祥态度不冷不热,没有向他透露一丝孟颖的消息。 最后还是冬生忍不住问道:“孟颖……她现在好吗?去了哪里?” 孟庆祥面无表情:“闺女大了,管不了她的事,一点消息也没有,我也不清楚她人现在在哪里。” 冬生吃惊,这怎么可能,一年没和家里联系,虽然孟颖从小没在家里长大,但也不至于如此冷漠。冬生其实没别的意思,只想知道孟颖现在过得怎么样,只要她好好的冬生就放心了。 他仔细观察孟庆祥的神情,那么淡定沉着,女儿一年多没有消息也没有半点焦急,按常理这也是不太可能,最大的可能就是孟庆祥不愿意透露。 冬生心里便来了气,孟庆祥这般不满意的态度,好象冬生是个罪人一样,冬生在心里愤愤地骂道:“你女儿是什么货色自己不清楚吗?在这里给我摆哪门脸子?好象我亏待了她似的。” 冬生也一冷脸:“那人是失踪了?一年没消息你们也不找?报警了吗?” 孟庆祥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放着好日子不消停过,自己作,如今死活都是她自己的事了,我管不了,你也管不着……” 冬生自嘲地干笑一声:“我哪里是想管什么,她好便行了。” 孟庆祥定了定神,比先前看上去慈祥了些,极力地为自己辩解:“孟颖她真是没与我联系,我也真不想知道她那些事,不过她与姑姑有联系,她自小在她姑家长大,与姑姑关系好。听说去了南方,衣食无忧,过得很好。” 冬生坐在去往省城的火车上,回想起过年去孟庆祥家里的这一幕。 冬生此次去省城跑货,不仅亲自去,而且选择坐火车,还是硬座,不象以往那样出门就软卧飞机的,他要亲自品尝进货的艰辛,体味这世间百态。 火车拉着清长的汽笛驶离了站台,房子,树,人全部向后退去,火车在这个叫“辛城”的小镇只停了两分钟,陆续上了车的旅客将冬生的思绪拉了回来。他抬头看见从这个站上来了四五个人,正在这节车箱里寻找着座位。 很快一年轻女子在冬生边上的过道停了下来,她拿着车票反复对比窗子边上的座位号码,最终确定了自己的座位,就在冬生的对面。她先是将小挎包放在了座位上,然后将自己的旅行箱拉杆收起,往行李架上放,托举了两次都没有成功。 冬生主动站起来帮女孩放好了行李,女孩冲他一笑算是感谢。 冬生这才看清女孩的长相,当时就愣在那里不知所措,只顾盯着姑娘看,姑娘害羞地垂下头,坐回自己的座位上不再理会冬生。 “孟颖?……你要去哪里?”冬生情不自禁脱口而出。 姑娘却纹丝未动,似乎没听到他的话语。 冬生坐回到座位,仍然紧盯着姑娘看,只因这女孩与孟颖长得一模一样,大眼睛,长睫毛,白白的皮肤,与孟颖的神情也是那么相似。 冬生恍惚了,是刚刚的回忆勾起的幻觉吗,冬生揉揉双眼,又狠狠地捏了自己一把,确定不是做梦。 姑娘从挎包里拿出一个面包啃了起来,冬生还是直愣愣地盯着她看,姑娘被看得不好意思,便用手掰下一半面包递过来,冬生忙挥手谢绝“我不吃,谢谢!” 姑娘还是甜甜一笑,自顾吃了起来。 冬生从姑娘的神情中推测她是不认识自己的,但若真的不是孟颖,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相象的人? 冬生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眼前这个女孩,他觉得这就是年轻时候的孟颖。时光仿佛一下回到了若干年前,那时的孟颖天真、纯洁、美丽,就和眼前的这个姑娘一模一样。 这种时空与人物的混乱令冬生迷茫,忍不住问姑娘:“你要去哪里?” 女孩露出一口白牙:“去省城。” 女孩一开口说话,冬生清醒了,她不是孟颖,她的声音比孟颖更细、更柔。 第166章 错觉 冬生随意与女孩儿聊了起来,得知女孩儿名叫李佳一,家在辛城住,此次是回省城学校,即将面临大学毕业分配。 简短的几句谈话下来,冬生彻底清醒,她不是孟颖,虽然长得像,但还是有着细微的差别,女孩的脸上青春烂漫的元素多一些,而孟颖的脸上则是媚气多一些。 冬生内心早已翻滚开来,世上竟有如此奇妙的事,会在生命的某一时刻遇到记忆里那个爱着的人,那个只属于记忆里不可能再出现的人,而现在这件奇妙的事就发生在他的身上,眼前的情形如同现在的他遇到了当年青春岁月里的孟颖,这是一件多么令人期待的事。曾经他与梦颖相遇在时间上的差异,此时得到了成功的逆转。 冬生不由得意乱情迷,似乎又回到了青春岁月,他的内心激动又澎湃,上天居然如此厚待,给了他时空上的重置,看着眼前这个可爱美丽的姑娘,冬生情不能自已。 夜已微凉,火车在黑夜中奋力疾驰,哐当哐当的声响打破了夜的宁静,车厢里人们昏昏欲睡,姑娘也趴在茶几上睡着了。 冬生将自己的外衣脱下来,给她披上,转身去了车厢的尽头抽起了烟。 他的内心平静不下来,怎么会有如此奇妙的事情?该怎样面对眼前发生的事,冬生觉得体内的血液鲜活起来,周身又充满了活力,这种感觉就像重新回到了十多年前,初见梦颖时的那般感觉。 李佳一就是上苍让他遇到的青春岁月里的孟颖,是机缘巧合,是对他一切遗憾的弥补,能让这份缘分轻易错过吗?冬生舍不得,萍水相逢的李佳一不会明白,她对一个旅途中偶遇的陌生男子是多么重要。 冬生决定不能就这么算了,他要携着年轻的“孟颖”重新开始,这将是一个崭新的精彩纷呈的旅程,令人无法拒绝的美丽梦幻。 冬生回到车厢,女孩儿已经醒来,她坐在座位上望着黑乎乎的窗外出神,外面偶尔有几处灯火闪烁,像天边的星光。 冬生搭讪着:“怎么不睡了?” 女孩儿回:“还有两个小时就到站了,不睡了,怕坐过站。” 冬生说:“没关系,我也在省城下车,到时我叫你。” 女孩儿似乎思考了一下,但还是没打算继续睡,她将身上的衣服还给冬生:“谢谢你,快穿上吧,夜里凉。” 明明是冬生做了好事,可是他竟然有一些感动,李佳一虽然年轻,却能如此关心体谅别人,让冬生觉得很温暖,仿佛是十年前的孟颖在关心着他一样,令他心中涌动着一股一股的暖流。不由得动情地说:“穿得这么单薄,你披着吧,我不冷。” 姑娘笑吟吟地坚持把衣服还给他:“我也不冷,我上面的箱子里也带了衣服来,若冷了可以把它们找出来穿。” 冬生便把外衣穿上了,在姑娘身体上捂过的衣服带着柔软的体温与香气,令冬生沉醉,仿佛身上的衣服不是自己的了,竟一阵阵躁动不安,变得拘谨起来。 李佳一带上耳机听起了音乐,冬生便不好再打扰,闭上眼睛开始眯觉。 迷迷糊糊不知过了多久,火车一阵剧烈的晃动把冬生悠醒,原来是火车临时停车,等待会车。 很快对面一列火车呼啸着疾驰而过,带着劲风,火车轨道似乎都颤动起来,短暂的轰鸣过后,很快便安静下来,随着一声沉闷的鸣笛声,火车继续开动。 冬生看看李佳一,她不知什么时候靠在座椅上已经睡着了,即使火车这样的晃动也依然没有把她惊醒,她只是换了个姿势,闭着眼睛继续睡。 冬生看了下手表,夜里两点半,火车很快就要到达省城了,大概还有四十分钟的行程。 冬生要抓紧在这四十分钟里与李佳一有进一步的发展,他不想到了站以后各走各的,然后彼此消失在人群中,再无相见的机会。 想到这儿冬生咳嗽了两声,清了清嗓子,想把李佳一弄醒。 李佳一果然晃了晃脑袋,睁开惺忪的睡眼。 秋生笑道:“别睡了,这回真的快要到站了。” 姑娘羞涩地笑了:“我就说吧,我很容易睡过站的。” 冬生觉得她的样子太可爱了,刚刚睡着的时候像个睡美人,现在额边的碎发与红润的脸庞使她看起来又像一个病西施,招人怜爱。 冬生关切的问:“你在哪所大学上学?火车到站的时候天还没亮呢,你怎么回学校?” 女孩告诉冬生她在省农大,打算坐的士回学校。 冬生紧张地说:“一个女孩子深夜里出行,还是要特别注意些好,不如我送你回去吧。” 女孩摇头,显然是对冬生怀着戒备的心。冬生没有气恼,反倒被女孩这份警醒与洁身自好感到高兴,直觉告诉他这不是一个随便的女孩。 女孩子一路上的话语都很少,除了友好的笑笑外,与冬生几乎没有其他太多的交流,不是听音乐就是闭着眼睛睡觉,使别人都没有搭话的机会,她越是这样清淡冷漠,冬生就越是喜欢。 冬生不可能放弃,他把脸部的肌肉放松,努力地做出一副友善的样子,使自己看起来尽量象一个好人,“你放心,我与你一起打车,把你送到学校后,我就离开。” 女孩还是沉默地笑笑。 冬生心里一阵着急,李佳一坚决不接受他的好意,该如何?他不能看着李佳一就这样默默地消失在他的面前,故事还没有开始就结束了,该是多么的无奈。 冬生不甘心,又把当年追孟颖的那份勇气与赖皮拿了出来,他掏出了自己的身份证给李佳一看,“这是我的身份证,你若是信不过我,可以把这个证件用手机拍了照片发给家人或同学,出了事儿,让警察来抓我,我真的不是什么坏人。” 李佳一把冬生的身份证拿在手里仔细的看了看,扑闪着一双长睫毛的大眼睛:“你整整比我大了十岁。” 秋生心里一惊,略有些尴尬,倒也没怎么影响他的表现力,他平和地说:“噢!这不正好嘛!如父如兄般的呵护。” 第167章 旅程 李佳一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一丝哀伤,她低声说:“我没有哥哥,也没有父亲……” 冬生心里一惊,这是一个有着怎么样身世的女孩呢,没有哥哥尚可理解,没有父亲是怎么回事呢,冬生疑惑中不免深深同情起女孩凄惨的身世。 他十分自责,“对不起啊,勾起了你的伤心事。” 女孩一笑,这次冬生却在笑容里看到了苦涩,李佳一有了几分腼腆:“没关系,我都习惯了。”然后她竟慢慢讲述起了自己无奈又忧伤的身世。 李佳一出生后就没见过自己的父亲,母亲只说他死了,可有人传说她是母亲未婚先孕早恋的苦果,也有人说她其实不是母亲生的,是在外面捡回来的。李佳一到此也不知道哪个说法是真的。她只记得从小到大她就觉得自己怪怪的,与别的孩子不一样,从来没有来自那个叫做“父亲”的男人的呵护,所以很长一段时间,李佳一都觉得女人是不需要与男人生活在一起的,就像她的母亲那样,一生只一个人带着她过日子。她也没想过要结婚生子,她的身世象迷一样困惑着她,有时她很想弄清自己究竟是哪里来的,那个给了她血脉的人倒底是谁,他长成什么样?是做什么的?是个怎样的人?可母亲一直都说她没出生时父亲就出了意外死了,李佳一问出的什么意外,母亲说车货。 李佳一又追问,那墓呢?骨灰呢?总得让我见见。 母亲又说都没有,年轻人横死的骨灰不能留,撒河里了。 李佳一又要父亲的照片,母亲说那时穷,没怎么照相,没有相片。 李佳一觉得这些都是骗人的,怎么可能一张照片都没有,即便父亲没有了,可父亲的家人总还在,爷爷奶奶姑姑叔叔,他们呢?怎么一个都没有?在她的生命里,父亲及父系家族是不存在的。李佳一没有继续追问,怕母亲伤心,那个男人也许是抛弃了怀着孕的母亲,还有一种可能她不是母亲亲生的,这是一种多么苦痛的感觉。 你到底是不是我亲妈?多少次李佳一都很想问出口,可这会让母亲怎么想,是不是亲妈又如何,从小养育之恩重大,那个将自己扔掉的人不值得她掂念。道理是这个样,可是谁又能控制得住自己不去想,随着岁月的流逝,自己一天一天长大,李佳一更加相信,自己是捡来的,因为从自己的长相上看不出一点与母亲象的地方,她是个姿色出众的姑娘,而母亲却是相貌平平。她不由得幻想起自己的亲生母亲来,猜她一定是个美女,也许是未婚先孕,也可能自己是个见不得人私生子,迫于压力才将自己送了人。 李佳一的故事讲完了,火车也快到站了。冬生帮她在行李架上取下旅行箱,一路提着箱子护送她出了站台。 天边泛着灰蒙的黎明白,城市的路灯还没有熄灭,为旅途的人照亮着希望。 冬生挥手拦下的士,把姑娘的旅行箱放入了后备箱,拉开车门让李佳一上了车,自己也钻了进来。 李佳一望了他一眼,那目光中有感激、有疑惑、有迷茫。 “去农业大学!”冬生吩咐司机。李佳一没有说话,任凭冬生做着这些。 司机是个开朗的中年男子,在忙碌的夜晚也没有疲惫的倦容,依然积极乐观,他笑着问:“送姑娘回学校啊?大几了?” 冬生浑身的不自在,在后备镜里不停地照着自己的脸,“我有那么老吗?” 李佳一偷乐。 司机后悔唐突了。连忙弥补:“不好意思啊,光线暗,我没太看清,” 冬生大方回:“我是她哥。” 司机沉默。 农大在城市的郊区,离火车站很远的路程,这个期间,冬生在快速地思考,他在想怎么进行下一步的计划,要怎么拉开两个人交往的序幕。 冬生笑问:“你是学什么专业的?毕业单位定了吗?” 李佳一说,学生物工程的,还没有签下单位。 冬生揉揉发痒的鼻头,镇静地说:“我公司里正缺一个行政助理的职位,你要有兴趣可以过来应聘。” 姑娘挺感兴趣:“噢?是什么公司?我这专业恐怕不对路吧?” “房地产开发与建筑,”冬生说着递上了自己的名片,“你要想来可以试一试。” 姑娘兴奋地问:“公司待遇好吗?给交五险吗?” “当然有五险,我们可是正规的公司,待遇因人而宜,能力强者收入自然多。象你这样难得的人材一个月上万轻松。” 司机坐在前面一直没有说话,但他不住地从后视镜里偷偷观察。 “你要有意就给我打电话。”冬生抛出了诱饵。 李佳一兴奋地说:“能赚那么多?我考虑一下。” 这时一直沉默的司机说话了:“我看你们连兄妹都不是吧?姑娘,出门在外,可得小心着点啊,别上了坏人的当。” 李佳一便怯怯地不再多说话。 冬生明白,司机看出来他们是刚刚认识的,也明白了他的意图。兴许过来人都能看明白吧。冬生感谢这世人还有如此正直有担当的人,提醒年轻姑娘要保持谨慎。 冬生笑笑:“司机师傅,你是个好人,不过你应该听说过一句话,叫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漂亮姑娘人人爱。” 司机自唇边哧了一声:“我啊,就怕有些小姑娘阅历浅,经不住哄骗,关键是骗子们都太能花言巧语了,黑的都能说成白的,不上当才怪。” 李佳一瞪大了眼睛看着两个男人,吓得不敢吱声,她真的分辨不出谁是好人,谁是坏人。 很快车子到达了学校门口,司机帮她拿出了行李,冬生接过她手上的挎包,拉起拉杆箱要帮她送到寝室。 姑娘警惕地说:“不必了,这都已经十分感谢,不好再麻烦你了。” 冬生就没再坚持,表现太过了会让人反感,也会引起姑娘的戒备。 为了还能与李佳一再见面,冬生急中生智,偷偷地把自己的身份证塞到了李佳一的挎包里。 第168章 进货 那一刻冬生也有犹豫,身份证是很重要的证件,尤其是出门的时候,没有身份证会耽误很多事,可又没有别的东西可以留下,也只有身份证才能使整个事件看起来更自然,因为在火车上李佳一看过冬生的身份证,误放在自己挎包里的情况也是有的。 冬生便狠了狠心,这么做了。 很快麻烦就来了,因为没有身份证,大的酒店和旅馆都不敢留宿,在省城冬生找不到可以住宿的地方。 他期待着李佳一主动联系他,来还他的身份证。可大半天过去了,冬生始终没有等来李佳一的电话。冬生也可以去学校里找她,把身份证要回来,可冬生不想这么做,他想要的是李佳一来找他。 现在来看要么是李佳一还没有发现身份证,要么就是发现了也不想费力来找他,再有就是他的名片李佳一有可能没有保留,早就顺手扔掉了,所以没有他的联系方式了。 不管中了后面的哪一条,都说明姑娘根本就没拿他当回事儿,那么接下来也就没有什么浪漫的故事而言。 冬生买了两个包子,简单吃了早饭,就先去办货源的事儿了,找到了材料经销商。 老板告诉他,附近钢厂的库存都已经卖没了,钢企因为面临环保减排限产,所以只好去南方的钢厂进货,材料本身的紧缺加上路途遥远,所以价格涨了很多。 冬生说:“成!能给我送去塔西吗?” 老板说:“要配货的话得单独收运费,我们可以负责送货,您只需要付运费就可以了。” 冬生想自己雇车与送货价格差不了太多,送货也省去了许多麻烦,便同意老板把货运送到塔西。 “今天能发出吗?”冬生希望越快越好。 老板笑:“你也太急了,别说今天,明天也发不出。” “那后天?” 老板摇头:“一周后。” “怎么会这么久?”冬生惊讶。 老板解释:“不瞒您说,你的货现在还在南方紧急生产呢,我两天后派车去拉,取到货后直接派往塔西。” “他们认得去塔西的路吗?需要我带路不?” 老板笑:“这个不需要,他们是专门跑运输的,不识路怎么赚钱?” 老板虽答应得痛快,也蛮有把握,可冬生没有见到货岂能放心,他恨不得跟着去南方拉货。 冬生掏出一包烟,拿出一根递给老板:“也好,我正要在省城住上几天,顺便去办点别的事情,等你的货拉回来了,我坐货车与他们一起回去,一来可以帮着带路,二来也省去了我回程的路费。” 老板笑出了声:“你一个盖楼房的还差这点子路费?也太能精打细算了吧!” 冬生嘿嘿憨笑:“不精细着哪能行?多大家业都能败坏光的,不骗你,我这回就是坐火车硬座来的,并且还准备找一个不起眼价格便宜的小旅馆住。” 老板伸出了大拇指:“既能创业又能守业,像你这样的企业家越来越少了。” 冬生借机低声问:“您有没有认识的小旅馆推荐我住过去。我人地生疏,恐怕找不到地儿啊!” 老板说没问题,后面工业街就有一家,是简易小旅店,专门为方便来往运输大货车司机休息的。 冬生详细询问了行走路线,老板在门外比划着方向告诉了他。又怀疑地问:“你真打算住过去?那里条件和设施都很简陋,你住的惯吗?” 冬生说:“住的惯,便宜!离你这里还近,整好。” 老板无奈地笑了,见冬生在生活花销上如此精细节省,猜他也不是一个大方的人,所以这笔生意要价没有太高。 冬生的如意算盘打的不错,都知道钢材现在货物紧俏,不愁卖,所以只稍微的还了一点价,老板也就同意了。 冬生清楚,只有偏僻的小旅店才有可能收留他。按照老板说的路线找了过去,果真如此,入住还算顺利,只是环境确实很差,只有两三平米的单人房间里,仅能放下一张床和一个床头柜,脱下来的衣服都得堆在地上,热水、淋浴、独立卫生间什么的就别想了。 冬生住不习惯,但也算是满足了,能有一个地方容身,没有露宿街头就不错了。 隔音效果极差的薄丽板,使隔壁那隆隆的酣睡声清晰地传送到了冬生的耳朵里。 冬生躺在狭窄的单人硬板床上,瞪着眼睛望着天花板,这么一个小空间仅仅是为了单纯睡觉而准备的。若是没有倦意,待在里面真是难受,跟牢笼差不多。 中午过后,冬生急忙起身去了外面,打算好好逛逛风景,并且决定不到深夜不回来,那么一个小空间非得把他憋闷出病来不可。 到了下午,冬生去了省城的建材批发市场,他了解了水泥、木材、还有其他装修材料的行情。在里面逛了几个来回,看着形形色色来买货的人,他们有的比较着急,看了几处就定下;有的却并不急着买,他们只是不停地看,不停地询问,反复的对比。冬生瞅准机会也会适当的与他们聊上几句,以此来更多的了解省城的建筑行情。 很快天就黑了,建材市场也都关了门,商户们陆续的收摊儿回家了。 冬生漫无目的地走着,他要把自己弄得疲惫一些,回到旅店就能顺畅地入睡。就又沿着街走了几个来回,不知不觉就回到了旅馆门前,他看见门外不远处停着一辆辆的大货车,三俩结伴而行的司机从车上下来走进了旅店,冬生路过旅店没有进屋,继续往前走,他还不想这么早就回去。 绕过了这条街,往前是一条烧烤小吃街。冬生忽然觉得肚子咕咕的叫,才想起午饭和晚饭都没有吃。便点了一些肉串,要了瓶啤酒,坐在那里享用起来。 一天过去了,还是没有李佳一的消息。冬生不免有些失望,李佳一的那个挎包他曾亲眼看见过,是放她随手使的东西的,她是能够反复打开这个包包的,也就是说没发现身份证的可能性非常的小,这一天时间里她不可能不拉开那个挎包的拉链。 发现了,一天都没有动静,只能是他分析的后面几种情况了,冬生觉得他幻想的浪漫情景没戏了,并且几天后他就要返回塔西了,到那时即使李佳一来找他,也见不到面了。 第169章 徘徊 冬生想着想着,心里就抑郁了。又要了些酒,喝得微醉,摇摇晃晃地回到了旅馆。 倒头便睡,醒来时已是第二天的中午,屋里仍是暗黑的一片,没有窗子的房间总是暗暗的。 冬生觉得头晕乎乎的,他开了房间的灯,索性把房间的门也拉开,让屋里能够有一些流通的空气,可是狭长走廊里的空气也没有新鲜多少。 冬生穿好了衣服,去了公共卫生间里洗了脸,外面还排着两个等候的人,冬生只简单摸了两把脸,发现胡须已经硬得扎手。 出了卫生间,还有一人等在外面,是个年轻的小伙子,冬生便向他打听:“这附近哪里有小吃部?” 小伙子摇头:“我第一次随师傅出来跑车,不清楚,一会儿你问我师傅,他应该知道。” 说话间小伙儿的师傅从卫生间里出来,换了小伙儿进去。 冬生复又向他询问。 师傅说这附近没有,多是一些建材店,小吃铺最少得走出去两条街。 “那你们都在哪里吃的饭?”冬生忍不住问。 “我们通常不在城里吃,城里贵,我们大多时候会在进城前的快餐摊上买盒饭。” “早餐吃的什么?” “泡面。可以管旅店老板要热水。”师傅说完领着年轻小伙回了房间。 冬生又开始了在外面的闲逛。先是找了一个小饭店吃了午饭。下午辗转去了几个房地产开发公司的新建楼盘。 售楼小姐为他详细地讲解每一幢楼的特点,服务真是细致又周到,还不断地打探冬生的购房用途,是自住还是升值,是换大房还是为了孩子上学,冬生说为了投资,想囤一些房子,售楼小姐来了精神,仿佛要钓到一条大鱼一般,全程只顾围着冬生一个人转,又是倒茶,又是留电话号的,还说要把公司最优惠的政策给冬生,保证冬生买到的是最低价的房子,如果有比他还低的承诺退差价。 冬生坐在休息大厅的真皮沙发上,慢悠悠地喝着茶水,并没有急着要买,也不想立刻走掉,他笑着对售楼小姐说:“荼叶很一般。” “噢?”售楼小姐一时没听懂他这一下子跑偏的话。 冬生呷着荼水:“我是说招待顾客的茶也不能太一般了,这样会显得你们公司没什么实力。以致于会令人联想到能不能顺利拿下房照。这也会间接影响到房屋的销售。” 售楼小姐芜尔一笑:“先生放心,买我们的房子就会让您没有后顾之犹,您选择投资房地产算对了,会有很大的升值空间,现在有钱买什么也不如买房子,先生真是好眼光。” 冬生已经被省城的房价吓到了,已是塔西市的两倍,这么高的价格,销售如何呢,冬生很想知道,他装出怀疑的神情:“现在都已经这么高的房价了,还能有多少升值空间呢?” 售楼小姐笑道:“是,我们现在的房价已经照年初的时候涨了三分之二,即使是我们都觉得很高了,可还是远远满足不了市场的需要,在今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房地产市场依然是经济的风向标,升值是肯定的。就拿我们的楼盘来讲,现在已经是开发的第四期了,前三期卖得非常好,没有闲置,所以我们才又开发了第四期,楼房还没盖完就卖出去了一半。您要有意还真得抓紧啊。” “真的这么火爆吗?” “当然,您可以查看我们公司的购房合同,” “噢,你们的房子卖得这么好,原材料够用吗?”冬生还是想了解一下他们的生产关键环节,毕竟现在全省都面临建筑材料不足的问题。 售楼小姐犹豫了下,她似乎感觉出冬生醉翁之意不在酒,淡淡地说:“我只负责卖楼,不懂生产上的事。” 冬生又坐了会便离开了,又去了另一处楼盘了解情况,那个楼盘正值开盘第二天,在市中心的位置,省城的黄金地段房价高得吓人,可是看房的人却不少,似乎在疯抢着难得的廉价的东西似的,冬生发现来看房的大多是年轻人,他们不是为了结婚就是为了孩子入学,也大多办了住房贷款。 在这人群里,冬生发现了一对四五十岁的中年夫妻,他们也在拥挤的人群里面跑来跑去。男人不断地擦着额头的汗水,也不知是热的、还是累的,或是一下要花出这大笔的钱紧张的。女子则不停地问这问那,售楼人员都有些不耐烦了,她还是不放心,反复询问房子什么时候能盖好,质量是否过硬,房照能否按期交付,楼房采光怎么样,楼间距能否按模型上来,总之,就害怕上当,毕竟买房子是大事,是一辈子的积蓄。 “就这样吧,我们都来了这么多次了,把定钱交了吧。”男人对女人说,显然他们已经思考犹豫了很久。 女子还是不放心:“再等等……” 男子似乎来了气,冲女子吼道:“再等房价也不会掉下去,早买早净心。” 女子便怯怯的样子,不再做声,只顾叹气。 冬生上前搭话:“您们买房自己住啊?” 男子无奈地说:“我们都这个年纪了,住什么房子不行,这是给儿子买留着结婚用的。要依我就不买这个地方的房子,贵得离谱,哪是普通人家承受得起的,可儿子,儿媳妇还有亲家都说这地方好,将来孩子入学方便,买房子就要一次到位,他们倒是方便了,可要了我俩的命了。”男子说着就觉得委屈,眼里竟闪起了泪花。 女子则拉起他欲要离开,并示意他不要随便与陌生人搭腔。时刻保持着警觉。 冬生见他们不容易,不由得说:“你们若去塔西市买房子可以找我,我给你们最优惠的价格。” 男子说:“谢谢了,我们不去塔西住,”一面埋怨媳妇:“还不是怪你,要是年初就买了多好,那时多便宜,能少花不少钱啊。”女子不认可是自己的失误,叨咕着:“就是没这个财命,怪不得别人。” 冬生摇摇头。 第170章 李佳一 在外面逛了几处楼盘,一天很快过去了。 吃过晚饭,冬生找了一处洗浴中心,他有些人忍受不了小旅馆的促狭了。 浸泡、冲浪、汗蒸,一系列程序下来,冬生很受用,觉得舒服了不少,躺在休息大厅的长椅上昏昏欲睡。 夜风清凉,冬生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梦中李佳一笑着向他招手,冬生也奋力挥舞着手臂,李佳一笑着向他跑来,那是一条很长的校园林荫路,两侧高大的槐树郁郁葱葱的遮盖下来,树荫盖住了大部分道路,也遮住了阳光,高大的树木把人显得很小。 冬生看见李佳一由远而近跑到了他的跟前,冬生激动地说:“你终于来了,我等了你很久。” 李佳一咯咯地笑着不说话,整个身体全在树荫的遮蔽之下,这使她的脸看起来有些阴暗。 天上没有一丝阳光,像是黑天,也像是个阴雨天。冬生觉得身体微微发凉,天似乎要下雨了,冬生拉住李佳一:“你冷吗?” 李佳一却突然露出一丝狞笑:“冷,我真的很冷。”她抱着自己的双臂瑟瑟发抖,在树荫下看起来更像是一团影子。 冬生刚要伸手把她拥入怀中,却发现她的嘴角突然渗出一条血丝,冬生紧张地问:“李佳一,你怎么了?” 李佳一的脸色暗沉得没有一点表情儿,那条血迹则越淌越长,已经由唇边滴到了脖颈。 冬生大喊:“李佳一,你怎么了?” 这时,李佳一铁青着脸孔,幽怨地说:“你,算计我。” 冬生一阵惶恐,急忙向后退:“不,我没有,不是我……” 李佳一一步步向他逼近:“就是你算计我……”一双带着细长指甲的手伸过来就要抓住冬生,冬生吓得慌忙用手去推,李佳一怪笑着绕到了他的身后,冬生忙转过身来,却发现身后的人并不是李佳一,而是孟颖。 对,就是孟颖,虽然看上去比以前憔悴苍老了些,但冬生确定她是孟梦,孟颖的脸冬生怎么能不记得,那是让他终身难忘的面容。 看着孟颖这般的凄惨,冬生的心忽然很痛,他抓住孟颖关切问:“你究竟去了哪里?这是怎么了?” 孟颖不回答,只是低垂着头。 冬生见她嘴边的血迹已经由红变成了黑色,想用衣袖帮她擦去,孟颖却突然番起了白眼儿,嘴巴也扭曲起来,样子甚是丑陋吓人,冬生吓得不由后退了两步。 孟颖一声尖叫冲过来,一只手奔着冬生的胸口直抓过来,五个鱼钩一样的长指甲深深地陷入了冬生的皮肉里,冬生痛的忍不住一声声惨叫。 冬生一下下地挣扎着醒来,洗浴中心休息室的电视还在闪烁着。 冬生喘着粗气,胸口的疼痛仿佛还在,冬生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胸膛,并无异样。 回想梦中情景,冬生感到一阵一阵的惊悚,李佳一?孟颖?她们两个人合二为一,是那么难以分辨。 孟颖她现在怎么样了呢?梦中的她是那么恐怖,是不是预示着现实里的她过得不好呢?或者是会不会已经发生了什么意外? 冬生不由得为孟颖深深地担忧起来,又回想起了孟颖的种种,他与孟颖度过的那些岁月,如今都已成了昨日黄花,是拾也拾不起来的干菜。 冬生想着有关孟颖的众多事,想到最后还是会想到李佳一的身上,他也说不清两个人有着怎么样的关系,可就是会控制不住的把她们两个联系在一起。 天空已经泛起了灰白色,又一天过去了,李佳一依然没有消息,对于她的幻想冬生就要告一段落了。 不舍不甘也没有办法,有时候人与人之间还是要讲缘分的,他那么努力的制造着机缘,都没有出现奇迹,说明两个人是没有默契与灵犀的。这种生命里的过客,只能是来去匆匆,强留不得。冬生想清楚了,便也就不再迷惘了。 太阳露出了笑脸,将光芒毫不吝啬的抛向世间万物,冬生觉得这阳光好暖好亮,好久未见。 冬生离开洗浴中心,找了一处僻静的街边坐下,他要好好的晒一晒太阳,希望能将心里的阴暗与霉运全部晒干。 冬生正沉浸在暖暖的日光浴的时候,公司的项目经理打来了电话:“张总,这边的钢材马上就要用尽了,您那边是什么情况啊?” 冬生一激灵:“还能用几天?” “最多也就四天了。” “好,我知道了,我这边会尽快的,如果顺利的话正好能够和那边接上。”冬生安慰着经理,这样关键的时刻,经理可不能乱了方寸,他要想法稳住他。 放下电话,冬生就去找建材商,让他想办法能不能把货尽快的运来,再没有货冬生决定这一天就赖在他的店里不走了。 老板说:“你的运气还算不错,那边定单完成得很顺利,我今晚就派车连夜过去接货,两天之后肯定能运到省城,再用一天就到了塔西了。” 冬生很高兴,这么一算还没有耽误到他的工程。只是不知道这老板说的话准不准,是不是真的。 但愿一切顺利,别出什么差错吧,冬生在心里默默祈祷。 “那好,两天后你的车回来路过省城时把我捎上,我来亲自押车。”冬生决定亲自跑一趟。 老板说好。冬生便搬了把小板凳坐在店里,看着老板招待各路的商人,还主动帮忙搭手搬货,以期望能够更多的了解材料市场的商机。 老板是不喜欢店里有这么一个人“监视”着的,他对冬生说:“店里灰大,你还是回去等着吧,两天后货到了我再通知你。” 冬生嬉笑着:“回去我那地方太小了,呆得不舒服,不如在你这儿活动活动筋骨。” 老板见说不动他,便叫来了伙计,“这里活多事杂,看慢怠了你,你要不嫌弃就去后面的客厅里坐着吧。”说着叫伙计把他带到后面的偏房。 冬生来到后屋,伙计倒了茶就出去忙了,冬生一个人在这里也怪没趣的,看窗外几个老头正在下棋,冬生刚要出去凑个热闹,电话却响了。 第171章 相见 冬生一阵激动,他看见这是一个省城当地的电话号码。 接听后,果然是李佳一那又细又柔的声音:“请问是张冬生吗?” “是,哪位?”冬生期盼良久的电话,却装得很不在意。 “不好意思啊,我是李佳一,和您在火车上认识的。” “……”冬生故意留了几秒钟的空白,以示自己在努力回想,“噢?是农大的那个姑娘吧?”冬生表现得对李佳一似乎有那么点印象。 “对,对,是我,真不好意思啊,我今天发现你的身份证在我的包里,那天看完竟忘记了还你,真是对不起,没误了你的事吧?”李佳一很抱歉,认定了是自己的大意。 冬生一副豁然开朗的样子:“我说嘛,让我一通好找啊,原来在你那儿,我还以为丢了呢,把我害得好惨,都露宿街头了……” “啊?真是对不起,我这就给你送过去吧,你现在在哪?” 冬了转了转脑子:“南大桥桥洞底下避风呢,你真要过来吗?这里可是又脏又臭。” “啊?那怎么办啊?你能不能先上来呢?”李佳一信以为真。 冬生心里偷乐,年轻的姑娘就是天真,这个也能相信,他哈哈大笑:“骗你玩的,国贸大厦五楼你知道吗?我在那里等你,你过来吧,” 李佳一犹豫:“国贸大厦不经常去,春天商贸比较熟悉,能换成那里吗?” 冬生怕在那里撞见春生,就随口说:“春天商贸是百姓大超市,没有国贸环境好。” 李佳一便同意了。 中午时分,李佳一出了国贸地铁站出口,远远就看见冬生等在那里,李佳一笑笑的样子冬生早已不陌生,这笑容在他脑海里盘旋多日。 刚见了面,李佳一就从挎抱里掏出冬生的身份证还了回来:“真是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您收好,别再弄丢了。” 冬生接过身份证,放入手包里。 李佳一羞涩地说:“那就不打扰了,我回学校了。”说着就要返回地铁站。 冬生将她叫住:“唉!”李佳一回头,冬生假装生气:“你这人,犯完错误这就么走了?害得我在桥底下蹲了两夜。” “你在省城一个认识的人也没有吗?”李佳一问。 “没有,我在这里是两眼一摸黑。” “那怎么没想到找我呢,最次我也能给你安排在男生宿舍……”李佳一倒蛮热情的。 冬生心里一阵窃喜,表面上却装作生气:“怎么也得有所表示吧,一走了之太无情无义。” 姑娘怯怯地:“要怎么弥补呢?” 冬生嘿嘿一笑:“正好中午了,请我在国贸吃顿饭吧。”说着拉起李佳一就往国贸的方向走。 “啊?去国贸吃饭?”李佳一一步三挪。 “对,怎么?那里有老虎啊?还是我会吃人?”冬生看出李佳一不乐意。 李佳一吞吐着:“不是……那里……消费很贵……我没带那么多钱?” 冬生虎着脸:“哪么些钱啊?能需要哪么些钱?就吃两碗面条。”不容分说,拉起李佳一就去了国贸五楼。 上来李佳一就傻眼了,这里不是快餐店,根本就不卖面条。 冬生点了两份牛排,现榨果汁,烤大虾,三纹鱼,还有女孩子爱吃的甜点。 李佳一忐忑不安,不停地瞄着桌角的价目表。冬生在心里偷乐,他很愿意逗李佳一,看她傻乎乎的样子觉得很有趣。 李佳一终于羞涩地问出了口:“你点的这些东西都是多少钱的?” 冬生满不在乎地说:“我也没问价,总共加起来大概五六百块钱吧。” “五六百?”李佳一嘴里的果汗差点没吐出来,“这怎么能行,够我一个月的生活费了,我真的没钱。” 冬生笑:“你一个月生活费才五六百?可真是好养活,放心吧,这顿我来请,记住你欠我两碗面。” 这回李佳一总算放了心,甜甜地笑了,冬生觉得她真是傻得可爱。 就象一张没被人涂画过的画板,干净又清纯。 冬生斜着眼瞄她,问:“为什么不随手把我的名片丢到垃圾桶里?还是丢到垃圾桶里又找回来的?” 李佳一噗嗤一声被逗乐了:“你还挺会想象,我干嘛要把你的名片扔掉,我还考虑毕业后去你公司工作呢。” 冬生很兴奋:“你真打算要来?” 李佳一说:“你说那里工资很高,我为什么不去,最近忙着参加招聘会,好单位条件都很高,一般的单位见习期也就一千块钱,转正了也就只能挣两千多,上次你说过在你的公司一个月能挣到一万,这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但是只针对你这种美女啊。”冬生很愿意高薪把她聘来,哪怕就做做杂事,每天在眼前晃晃也行。 李佳一不好意思:“别以为我很物质啊,我妈妈一个人把我带大,供我读了大学,我得多挣些钱来回报她。” 冬生认真的说:“你是个孝顺姑娘,凭自己本事挣钱是好事,不用管别人怎么想。” 饭吃得差不多了,冬生的心里早已算计好了下午的行程,他岂能轻易放弃这次与李佳一约见的机会,便问:“今天怎么有空出来了?” 李佳一说:“我今天没课,也没有招聘会要参加,要毕业了,课业不是那么紧了。” “这么说下午也没事了?” 李佳一点了点头。 “有没有兴趣一起去爬大峰山?我们下午出发,晚上正好能赶回来。”说这话时冬生有一点紧张,他很怕姑娘拒绝,如果李佳一没兴趣,他又该怎么办? 想不到李佳一果然是登山爱好者,一听说大峰山,两眼放着光彩:“我早就想去那里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们下午就出发,到了大峰正好能赶上当地的团。”冬生主意已定,不容再思量,他怕李佳一再变了卦。 “我们这就去汽车站买票。”冬生急切地期待下午的行程。 李佳一还没来得及想清楚,便被冬生拉着下了楼。直到了一楼,李佳一才缓缓说:“恐怕不行啊,” 冬生的心咯噔一下提到嗓子眼,心想果然出了差子,姑娘还是防范着他啊。 第172章 大峰山 冬生着急,跺着脚说:“怎么了?这么好的机会丧失了多可惜,明天我可能就要回塔西了,你若还信不过我,身份证还押你那儿,”秋生说着又把身份证掏出来,李佳一忙解释:“不是的,我出来得急,没有换衣服,穿这些去登山恐怕不行吧?” 冬生这才仔细看了李佳一的装扮,脚上是一双中低跟的皮鞋,过膝长裙,针织短袖衫,这穿着确实不能爬山。 再看自己,也是皮鞋西裤。着实不妥,两人若是这副打扮去了,让人一看就不是登山来的,就是领着女孩儿闲逛的。 冬生有些心虚,怪自己粗心了。 片刻就又高兴地喊:“这有什么难的?我们现在就在国贸,里面卖什么的都有,买两套登山衣不就行了。” 冬生与李佳一来到了二楼,里面是服装柜台。问了几个导购后,很快就来到了运动休闲区。品牌运动衣与登山鞋应有尽有。冬生让售货员找了两款,他与李佳一分别试穿了,效果不错,营业员拿出一款介绍说:“这款运动衣是升级款,最新的款式,面料也改良了,材质采用的是纳米技术,紫外线防护率可达百分之七十,透气吸汗,具有速干等优点。还有一个好处是有情侣款,很适合象你们这样的情侣旅游穿。” 说得冬生心花怒放,心里美滋滋的,不买都觉得对不起这样一张会说话的嘴。 李佳一一看标签4500元,吓得直吐舌头,她拉过冬生,低声说:“别在这里买了,这里的东西都太贵了,我们去外面批发大市场里选吧。”然后就对营业员说:“不好意思啊,麻烦收起来吧,我们再看看。” 营业员面带笑容:“好的,没关系。”又对冬生说:“你女朋友真好,真能为你省钱,太贤淑了。” 冬生笑而不语,心里乐开了花。 被误会成男女朋友,李佳一很害羞,“不是的……我们不……”她刚欲解释,被冬生拉到身边。“我们就要这款了,男女各一套。”冬生交待营业员,营业员高兴地忙着为他们整理,打包。 李佳一在一旁看得目瞠口呆。也羞得面色绯红,象朵太阳花似地耷拉着脑袋。 选好了衣服,又买了两双登山鞋,冬生共消费了一万多元。 李佳一却看起来闷闷不乐,心情沉重。她有了心理负担,冬生一下花了这么多钱,他们现在又穿着同款运动衣一起去景区,现在她觉得不些不对路了。他们看上去真的象情侣吗?可她的心里从来没想过要找男朋友呢。 看着冬生神彩奕奕的样子,李佳一却很想退缩,她支唔着说:“我们……只是穿了同款的衣服,并不是……情侣……” 冬生说:“对,你说得没错,我们不是情侣,你还担心什么?” 李佳一定了定神,似乎挣扎了几次:“而且,这衣服这么贵,也不是我要买的,我……没钱给你。” 冬生笑道:“好,都先算你欠着的,毕业后来我公司先义务做一个月的工,就当还债了。” 李佳一认真起来:“一个月不是一万的工资吗?这些东西加起来也就五千块,你一下就吞了我五千,真够黑的。” 冬生哧哧地笑:“刚毕业第一个月就想赚一万?没有试用期吗?试用期五千的工资不少了。” 李佳一皱了皱眉,“那好吧。”又埋怨冬生:“就不应该买这么贵的衣服,一套衣服的钱够我穿十套了,不,二十套。我总不能春夏秋冬都穿这一套衣服吧,真是不划算,心疼死了。” 冬生看着她那笨笨的样子,如同见到家乡山里最纯正的“油黄磨,”那么天真、自然、没有任何修饰,虽然有股青涩的感觉,却清香可口。 冬生安慰道:“贵有贵的道理,这套衣服设计和材质都很独特,你看我们穿上它,在这大夏天里却一点儿也不觉得闷气,况且它还防晒,免得你们女孩子皮肤晒黑了。穿着舒适才是最重要的,毕竟我们的身体是宝贵的,健康无可替代。” 李佳一撅起嘴巴:“歪道理还一大堆,纯粹就是个败家子。” 冬生冲她吐了吐舌头。 两个人坐上了去往大峰山的长途汽车,一路风光无限好,李佳一不住地尖叫,时而被车窗外一闪而过的美丽大鸟而惊到,有时又对道路边悠闲漫步的野猪所吓到,她觉得什么都是新奇的,刺激的。 冬生则觉得景区的山还是多了一些人为的成份,比起瓦拉尔的森林,少了浑然天成的味道。但他也勉强装得很感兴的样子,不住地发出感叹。“瞧那山多高多茂密,”“快看那鹿多肥。”李佳一也回应着。 两个人陶醉在自然的曼妙里。 很快就到达了大峰山下,冬生参加了当地的旅游团,加入到了二十人多人的登山队伍。 山体已经被人工改造过,有明显的石阶和主路,所以登起来并不费劲,可还是有很多人累的气喘吁吁,跟不上队伍。 每登到一定的高度,都会的特别的房子与楼阁,人们可以进入里面休息,或观赏风景,或买些当地的特产。 在大峰山,这样分层建成的房子共有十八处,到了傍晚十分,一群人才走到了九处,正在半山腰。 导游说,第十层、十二层、十五层、顶层上的房子有旅馆,可以容纳游客住宿,运气好的话,第十层如果有房间,今天就可以停下来休息了。 “还要在这里过夜吗?”李佳一显然没想到,很慌乱的样子 “我们到山底时就已经下午三点多了,怎么可能登得完?”冬生倒是有思想准备,这样住在山里,也能更好的欣赏山中美景,体会山野妙趣。 “你放心,夏季的森林里清凉着呢!”冬生安慰李佳一。 “没想这山这么高,若是房间都住满了怎么办?”李佳一很担心山里的房间不够。 冬生笑:“在外面的森林里一样能过夜,而且别有一番风味呢,你要不要试试?” 李佳一连忙捂脸:“不要,不喂了狼也会喂了蚊子。” 第173 章 夜宿 冬生笑道:“一看你就不是山里人,这种人气重的地方狼才不愿意来呢!它们也怕丢了命。至于蚊子嘛,山里有一种草药,把它捣碎了涂抹在皮肤上,蚊虫就不再叮咬。” 李佳一瞪着一双大眼睛,半信半疑:“真的假的?即便如此,我也不想住在外面。” 森林的夜晚来得比较早,太阳落了山,便灰蒙蒙的一片。树叶、土路、石阶,已看不清晰,为了安全起见,大家决定不再继续向上攀登了,就在最近的第十层入住休息。 还好,上午来登山的人大部分都转向了山顶,他们大多会在十六层或顶层入住,顶层的面积更大一些,在那里有规模较大的庙宇,一部分登山的人是信徒,他们通常会一步一叩首,用几天的时间才登到了山顶。 在十层便有一些空着的房间,这个二十几人组成的旅游团队通常都是以家庭为中心,四五个人一伙的小团体,共四个家庭占了四个房间,冬生与李佳一被安排到了一个房间里。 李佳一大惊:“不可以,我得单独住一间。” 导游说:“现在没有那么多的房间,只剩下这一间房了。” 其实李佳一并不是想要单独住一个房间,她只是不想与冬生住一起,与别的女游客拼房也可以。可是别的游客都是以家庭入住的,谁愿意带上她呢? “行啦,这种时后能有个地方容身就不错了,难道你真的想住到外面去?”冬生劝道。 李佳一却极不情愿,她瞪着大眼睛,板着脸站在门外不肯进屋。 导游没办法只好说:“夏季森林里的温度不是很低,也可以在外面过夜,或者你们再往山上登几层,上面或许会有空房的。” 冬生心里清楚,即使有空房,人家也不可能让一个人占着一间房,花钱也没有用,不是钱多钱少的问题,而是山上的资源有限,就得公平一点,让大家都有房可住。 冬生看到这山上面的住宿条件实在有限,环境简陋得很,一个个房间里就地摆满了床,每间房里都摆了四到五张床。而且山上的水资源很贵,通常都是用人力一担担挑上来的,所以没有自来水,厕所也是最简易的板房蹲坑。 每个房间里只给了两壶水,再不够用就得花高价来买了,这种情况只能一切从简,想好好洗簌只能等下了山再说。 李佳一的脸就像挂了霜,看上去冰冷又委屈,引得一群人都愣眉愣眼地看着他俩,弄得冬生很不自在,那感觉就好像是他拐骗了未成年少女似的。 “好,这间房你来住,我去外面睡,总可以了吧。”冬生来到外面一棵茂密的大松树下,把衣服铺在地面柔软的松针上,四仰八叉的躺了上去。 天上的星星一眨一眨,四周很静谧,冬生竟觉得这是一种难得的安稳与享受。 很快,房间里的灯陆续熄灭了,风吹得树叶沙沙响,偶尔有一两声虫鸣。 冬生望了望李佳一的房间窗口,黑洞洞的一片,想必是已经睡了,东生无奈的叹了口气,心里很不是滋味。 刚开始冬生不敢睡,也得提防着野兽突袭,万一被哪只饿极了的鸟叨一下也不值个啊!若是不幸被侵害到了要害,落个终身残疾就更惨了,林区的成长经历让冬生觉得,在外面森林里过夜可以,但是绝对不能睡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冬生睏得不行,正欲朦胧睡去,忽然觉得有东西在向他靠近,空气也变得紧张而诡异。 冬生呼的一下子坐起来,准备防范侵袭,发现一个细长的黑影子立在他的面前,借着朦胧的月光,冬生看见“黑影子”披头散发,纸一样的白脸。 冬生吓得“哇”的一声叫,站起来撒腿就要跑,却被“黑影子”拽住,冬生愈发慌了手脚,正要一拳抡上去,“黑影子”忽然开口说了话:“你进屋来吧。” 冬生一听这声音,是李佳一。 复又坐在地下,摸摸手心里的汗,仍心有余悸,气愤的说:“你想吓死谁呀?再晚点说话我就一拳打过去了,伤到你怎么办?” 冬生又仔细看了看李佳一,觉得她的样子怪怪的,怎么到了晚上脸会苍白成这个样?会不会是病了,于是就将脸凑近了细看,这一看差点没气得背过气去。 这李佳一绝对是诚心,大半夜的竟在脸上涂了厚厚的一层面膜,难怪看起来这么像鬼。 冬生气气的问:“这暗夜森林的,你把脸涂成这样子出来,你是想吓死几个不成,别吓不成人,反倒被人当成鬼打了。” 李佳一咯咯地笑着,把脸上的面膜揭下:“原来你也怕啊?你不是挺能耐的嘛?” 冬生气得一翻身,重又躺在地上。 李佳一碰了碰冬生的肩膀:“你进屋来睡吧!” 冬生眯着眼,怨恨地说:“我可不想与女鬼在一个屋里,我还想睡个安稳觉呢,有你这么个妖精在,我怎么睡得着?” 李佳一笑:“放心,我不在屋里,我是来替你回去的,现在轮到我在外面了。” “所以你才把自己弄得象鬼似的?”冬生明白了李佳一的用意。 李佳一低头不语。 冬生更是来了气:“亏你想得出,让一个女孩子深更半夜睡在森林里,没长心才会这么做。”冬生白了李佳一一眼:“我就那么让你不放心吗?我看上去象坏人吗?你我同屋又能如何?我可不是什么女人都碰的人,就算你想我还未必感兴趣呢。” “那好,我们都回屋吧!”李佳一头也没回地一路奔了屋去。 冬生拍了拍身上的土,拎起衣服随李佳一回了房间。 屋里一共四张床,冬生捡了一个最靠门的床躺下,把衣服蒙在头上,放松地呼呼大睡起来。 李佳一躺在靠里侧的床上,听着冬生均匀的鼾声,睡不着,内心有一点点失落,面对她这样一个美女冬生竟然毫无声色,还说自己没兴致,李佳一怎么能不失望不气愤。难道自己毫无魅力可言吗,她狠狠地瞪了冬生一眼。 第174章 返程 天亮后,大伙在客栈简单地吃了早餐,就继续攀登。 冬生一夜睡得好,所以气力十足。李佳一后半夜没怎么睡,蔫蔫的。 每到她走不动的时候,冬生都要伸手拉她,李佳一病恹恹地跟在后面, 冬生忍不住问:“是不是我昨晚的呼噜声太大影响了你休息?” 李佳一摇摇头,“我从没与男人单独在一个房间里过夜,所以不习惯,睡得不好。” 冬生后悔:“早知这样,我还不如睡在外面了,害得你睡不好觉。” 李佳一表现得很迷惘:“去外面睡倒不必,只是你与我独处一室,怎么能睡得那么坦然?” 冬生听出了点味道,他耍起了贫嘴:“我不老实睡觉,你希望我做点什么?” 李佳一被冬生问得不好意思:“不是……我……的意思是,你与陌生女人在一起怎么会一点不受拘束?” 冬生叫苦:“我哪里没受约束,我若没受的约束,就不是这般表现了………” 李佳一越来越解释不清,可能是自己表达方式不对,也或许是自己问的问题不着边际,总之是越来越乱了,索性不再说话。可是她心里也很想知道冬生的情况,他长相帅气,举止洒脱,花起钱来也毫不吝啬,说明经济状况还行,名片上写着是总经理,谁知道是真是假呢,他费力与自己来这样一场旅行为的又是什么。李佳一在心里思索着。 到了中午时候,一群人已是疲惫至极,冬生递给李佳一一瓶矿泉水:“喝点水补充一下能量吧,” 李佳一挥手谢绝了,她不想喝太多的水,山上的公厕很少,免去了上厕所的麻烦。 冬生劝道:“夏季气温高,人体水分散失大,加上登山的运动消耗,体内水分已是不足,尤其女人,更得多喝些水,否则皮肤很容易出皱纹的。” 李佳一笑道:“你对女人还是蛮了解的嘛,一定是个情场高手吧。”李佳一其实是想了解冬生目前的情感状态。 冬生却不想交待那么多,他只淡淡地说:“我对女人的了解还行吧。但目前,我还是孤身一人。” 李佳一便没再多问,只要是单身就可以来往,不是有妇之夫就行。她可不想忽然间闹出个原配什么的,再被误认为是小三就更糟了。 到了山顶,是一座雄伟的庙宇。人们开始上香祈祷。 冬生也烧了一柱,心中默念,“希望此次材料运输顺利,公司能生意兴隆,能够与李佳一心灵相通。” 上罢香,他问李佳一:“你许了什么愿?” 李佳一眨了眨眼睛:“愿望可以随便告诉别人的吗?说了就不准了吧?” 冬生忽悠她:“可以告诉心里面最信任的人,愿望说出来才最有可能实现呢。” 李佳一坦白:“我祈祷毕业能找到好工作,多挣钱。” 冬生嬉笑着说:“你要是这个愿望其实不用求佛,只来拜拜我就行了。” 李佳一上来打他:“你可真是个厚脸皮,不知羞。” 两人嬉笑着追逐打闹了一阵子。 下午开始下山,傍晚时分到了山脚下。冬生接到了建材商店老板的电话:“你的电话怎么一直打不通啊,我是想告诉你运货车在晚上的时候到达省城……” 冬生看了下表,现在开始往省城赶应该来得及,只是恐怕就不能送李佳一回学校了。 冬生着急,快速地联系往省城去的长途汽车,可是最早的还得一个小时后出发。为了赶时间,冬生直接租了辆的土。 李佳一看出冬生着急,问:“发生了什么事?” 冬生答:“货到了,我得赶去接货。” “这就要走了吗?”李佳一忽然有些不舍,就要分别了,有那么点离伤。 “对,今晚在高速出发,一会到了省城,有能到学校的地铁站,你就下车自己坐地铁回去吧,抱歉不能送你了。”冬生一面惦记着他的货,一面还要想着把李佳一安顿好。 “没关系,我可以自己回去!”李佳一低声说。 车子在黄昏中行驶,眼看着太阳在天边一点一点掉了下去,城市又陷入灰黑中。 到了郊区,已能看到一片片高楼了,很快就到了地铁站,李佳一下了车,她忽然不知道说什么, “路上小心。”她嘱咐着冬生。 “你也一样,记得毕业来找我。”冬生回复。 李佳一笑笑,关上了车门。刚要离开,冬生又在车里叫她,她停住脚步。 “平安到校后,给我来个短信。”冬生嘱咐她。 好的。李佳一挥手告别。 冬生看着她消失在视线里,这种感觉很象那年与孟颖的分别,忧郁阴暗中夹杂着淡淡的无奈。 冬生与李佳一在一起时的感觉是半醉半醒的,这种感觉很奇特,既熟悉又不完全了解,充满着新奇与幻想,有时冬生觉得她就是孟颖,是他心里念着的、青春时候所追寻的那个孟颖,有时候又清楚地觉得她并不是孟颖,而是全新的另一个人。 与李佳一在一起,冬生是沉醉的,也是迷茫困顿的,像与一位住在心底的老友重逢一样,冬生充满着依恋与惊喜。 天完全黑透的时候,冬生在高速的路口坐上了拉货车,那是一辆平头的大挂车,货箱又高又长,装了满满一箱子钢筋。驾驶与副驾驶两位司机轮换着班来开,他们接上了冬生就马不停蹄地奔往塔西。 车来车往的高速公路,既宽阔又塞阻,时而空敞的没有一辆车,时而又一辆辆的排上了长长的车队。 夜已黑透,路灯点点,像天上的星星,照的人睁不开眼睛。 司机已是疲惫,换上了副驾驶来开,司机躺倒在后面的休息座上睡觉。 副驾驶开得很慢,满满一车的钢筋把车压得发出咯嘣咯嘣的声响,冬生很害怕,车子出了问题会耽误时间,祈祷能一路平安顺利。 到了后半夜,冬生也困得迷迷糊糊。又把司机换到前面来开,副驾驶去了后排睡觉。 司机对冬生说:“到了前面服务区您就下吧,有高速客运车就坐客运回去,何苦跟着我们一起遭罪?” 第175章 崎岖 冬生揉了揉打架的上下眼皮,苦笑着说:“见不着货,心里不踏实啊,您不知道,家里工地上等这批货与盼星星月亮差不多啊。” 司机紧握着方向盘,目不转睛的盯着前方路,他的注意力保持高度紧张,在不影响驾驶的情况下,与冬生聊着天:“知道你着急,但是我们这拉大货的,不敢快开呀!说句不严重的话,就是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啊。” 后面车厢还是偶尔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冬生听得害怕。 夜间行驶本就危机重重,又是满载着这样延展性很强的货物。更是容不得半点马虎。晚安全放在第一位,最重要。冬生尽管心里着急。你还是赞同司机的主张。不能开的太快。 他一面注意自己不要影响到司机的注意力的前提下。丝巾还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来缓解他的疲劳。 “你们这次是在哪里进的货啊?”冬生用缓慢柔和的声音问。 “河北。今天开到这儿已经是第四天了。” “啊?那么远的路途真是不容易。”冬生同情地赞叹。 “为了赚钱吃的辛苦也是正常的。话说谁又是容易的呢?像我们没什么本事,只能开一个车。若是要再挑挑拣拣,钱拿回自动补过来落在口袋里呢!”司机无奈的说。 阴暗的天空忽然飘起了雨滴,在路灯的照耀下,向一缕缕细长的长线。道路变得又湿又滑。 司机忽然把车停到了边上的应急停车道路里:“夜里下着雨路又滑,我们还是等一阵再前行吧。” 冬生心想坏了,这雨要下上一夜,岂不又误了一天的行程,他试图建议能有更好的两全其美的方法:“我们能不能开慢点,能出溜一段是一段,总比停在这里强啊!” 司机无奈的说:“这拉得可是钢筋,路太湿滑不好控制,就怕突遇情况刹不住车啊,如果刹狠了,你看看后面的钢材离驾驶室有多远,钢筋会穿破玻璃插进来的,是很危险的事。” 冬生回头看了看,货厢里的钢筋果然离得很近,吓出一身的冷汗,“装货时怎么不多留些空间呢?”冬生发出疑问。 司机淡定的说:“不瞒你说,装时的距离确实比这大,这一路上的颠簸,它们已经前移了,并且还会移动的。” “啊?那该怎么办?不能就这么放任不管啊!”冬生吃惊,也觉得可怕。 司机很平静:“所以我要控制好速度,减少它们的下滑,争取到达时能在安全的距离。” 看着那一根根象箭一样锋利的钢筋,冬生只觉得冷气直冒,这样子的行程真是如履薄冰啊。 司机看出了冬生的紧张与不安,劝他:“前面十公里应该有一个服务区,你还是在那里下车吧,住上一晚,明天坐客车回去,你到我们也差不多到了。货物运输真是不安全啊。” 司机长叹一口气,伸了个懒腰,满足地笑笑:“我们都买了大额人身意外保险,你有吗?” 冬生说没有这方面的意识。 司机说:“所以你还是不要在车上了。” 冬生想了想:“既然现在无法前行,我们还不如一起去前面服务区休息,开两个房间好好睡一觉,睡醒了,雨也停了,咱们再赶路。” 司机原本是不想耽误一点时间,两个人换班昼夜兼程的,既然是货主主动提出要休息,正合了情理,何必再坚持,便答应了。 雨越下越大,丝毫没有停的意思,司机犹豫着要不要起车,这种天气,每停一次车,都会增加一分危险。 “等雨稍小些,我们再去吧!”司机觉得还是稳当些好。 “成!你说的算。”冬生充分肯定司机的做法。 货车继续停在路边等候雨停。 噼里啪啦的雨滴敲打着车窗。发出有节奏的声响,这自然纯粹的韵律,此时却如此恼人。 冬生烦躁不安。 在这些细碎的淅沥声中忽然传来了一声清脆的手机短信提示音。 冬生拿出手机一看,李佳怡发来的:“我已平安到校,你走到什么地方了?” 冬生看表,夜里快两点,回复过去:“怎么这么晚才到?” 很快李佳一回:“不好意思,早就到了,现在才想起来要给你回个短信。” 凌晨两点,李佳一还没有睡,她选择在这个时候发短信,不能不令冬生胡思乱想,这明显就是夜不能寐,思念的节奏,这个短信是不是意味着什么。 冬生心旗摇荡。又发:“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呀?” 李佳一:“你不是也没睡吗?在做什么?” 窗外的雨小了,只迷迷蒙蒙的撒了些细小的水滴,外面雾气腾腾,倒像是浴池里的蒸汽。 司机将车子启动,缓缓地向前开。以这个速度滑行,半个小时也能开到服务区了。 冬生望着外面浓浓的雾气,回复李佳一:“车子连夜赶路,又遇上了雨水,路途凶险,但愿一切平安。” 与李佳一发完短信,冬生觉得踏实了不少,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 刚要松口气的时候,发现前方一束耀眼的光芒射过来,刺得冬生睁不开眼睛,司机也忙用手遮眼。 对面的车子象失了控般冲过来,司机一个紧急刹车,只听“哐当”一声重重的声响,货车停下来,对面失控的车冲过围栏,一头撞在货车的右后侧。 冬生只觉得一股冲力使他象前飞去,重重撞在前挡玻璃上,额头上瞬间鼓起个大包,冬生神智还清析,他庆幸自己只受了点轻伤。 忙看一旁的司机,他正趴在方向盘上一动不动,冬生刚要伸手去碰他,发现他的双肩在剧烈的抖动。 冬生仔细的观察,发现原来他在哭泣,肩膀一起一伏随着情绪波动。 再看后面的副驾驶,也被甩到了前排座位上,歪斜地躺在靠背上,正瞪着惺忪的睡眼迷茫地看着周围。 方向盘上的司机抬起头,已是满面泪水:“感谢上帝吧,我们能没事。” 驾驶室后面的玻璃已经碎裂,一排钢筋齐刷地插进来二十多厘米,冲力使副驾驶离开了原来的位置,也救了他一命。 “祝你一路平安!”李佳一又来了短信,冬生却顾不上回了。 第176章 夏生的假期 夏生正在暑假里,她依然没有回家,导师的科研项目比较多,有许多实验要做,夏生忙碌在实验室里,也偶尔在午饭的时候,偷看一眼在食堂打工的小雪,只是偷看,夏生从来没有主动与她说过话。 夏生面对着实验台上的瓶瓶罐罐,机械地忙着看温度,记数据。 忽然,她听到有人敲实验室的窗子,夏生放下手里的试管,来到窗口,看到蒋哈勒站在窗下,笑呵呵地露出一口白牙。 “干嘛啊?你捣什么乱?知不知道差了一个数据,都得重新来做。”夏生很恼火,她不喜欢做实验的时候被人打搅。 蒋哈勒嬉笑着:“别生气嘛,上次你不是说想要一只蝈蝈吗,瞧,我给你抓来了。” 夏生有些惊喜,但也还是没表现出来:“你把它带到这里来,难道是想让我把它烤熟吃了吗?” 蒋哈勒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夏生砰地把窗子关上。 待夏生两个小时后忙完了从实验室出来时,蒋哈勒仍然等在门口,夏生吃惊:“你怎么还在这儿?” 蒋哈勒一笑:“等你把这个拿走啊!”说着把蝈蝈笼子举到夏生眼前。 夏生仔细地端详笼子里的蝈蝈,灰褐色的身躯,两条细长的触角,尾巴上带着一根大长“刺”, 夏生撅起了嘴巴:“丑死了!”说着把笼子还给了蒋哈勒。 蒋哈勒咧着嘴角:“净胡说,你看它多威武,多带劲儿,怎么会丑呢?” 夏生不满的说:“我们家乡的蝈蝈都是绿色的,你这只怎么是黑的?明明就是一只蟋蟀,愣拿来充蝈蝈。” 听夏生这么一说,蒋哈勒也不确定了,他原本就分辨不清这两种生物。他挠挠头,面露羞涩:“是吗?原来是蟋蟀啊!蟋蟀也不错啊,叫声很洪亮,我就是寻着它的声音才抓住的。” 夏生不以为然:“喜欢你就留着吧,我才不要这丑八怪,什么声音洪亮啊?比真正的蝈蝈可是差远了。” 蒋哈勒很是惭愧,也很尴尬,居然连蝈蝈都能抓错了,不过很快他便缓解了情绪:“好,我留下来养着,把它当成咱俩的宝宝一样照顾!” 夏生又羞又恼,追着蒋哈勒一通打:“叫你胡说八道。” 蒋哈勒不得不求饶,夏生方才住了手。依旧气愤骂道:“都放暑假了你不回家,还赖在这干嘛?象个影子一样的缠着我,烦不烦。” 蒋哈勒笑答:“怎么会烦?以前不烦,现在有了宝宝更不会烦了。我得留下来陪你和宝宝啊!” 夏生气得不行:“非得撕烂你的嘴不可,叫你随便喷粪,”扬手就要打,蒋哈勒忙一把抓住夏生的手:“不闹了,我留在学校没走是因为等库齐,他就要来了。” 夏生一把甩开手:“库奇要来学校?” “对。” “来看小雪?” “应该是,不过不只有小雪,还有我和你,库齐很难忘去年的森林之旅,希望还能有机会一起去探险。” 夏生陷入沉思。 一起去探险,会不会有小雪?想想竟一阵激动。 “都谁去?”夏生脱口而出。 蒋哈勒得意的笑:“库齐带着小雪,我带着你,我们四个人一起……” “我没空!实验室离不开,我得监测数据。”夏生忽然觉得好烦,一阵虚脱。 蒋哈勒脸上闪过一丝失望。 夏生继续打击着他:“告诉你啊,拿我当兄弟就好,别胡想八想的,不现实。” 蒋哈勒说:“我没胡想,全是现实需要,你需要我。” 夏生讥笑:“怎么那么不知羞?我什么时候需要你了?” 蒋哈勒认真起来:“你需要我与你扮演情侣啊,要知道我可是超投入的演员,假戏真做了也情有可原。” 夏生瞪大了眼:“我什么时候要和你扮情侣了?真是可笑,趁早打住,该干嘛干嘛去,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蒋哈勒诉苦:“什么人呢,做过就不记得了,用完了人就撇到一边去,真是伤心。” 夏生说:“我也是好心。让你少走弯路。怎么还不领情呢?” “为什么要这么说呢?” 夏生豁出去了:“因为我根本就不喜欢男人,所以你就别费劲了。” 蒋哈勒目瞪口呆,非常失落:“是不喜欢男人,还是……不喜欢我?” “我对任何男人都没有兴趣。你见我喜欢过哪个男人?”夏生丢下蒋哈勒大踏步走远了。 到现在为止,夏生终于承认自己不喜欢男人,她也不再努力强迫自己往女人的装扮上来,违背心思的事情做起来特别的累,也不再去在意别人的目光。 又穿上了宽松肥大的裤子,运动鞋,休闲外衣。夏生觉得女人的装扮太麻烦了,穿裙子要穿打底裤,又瘦又紧的勒得腿特别难受,每天早起也没有那么多时间和耐心去化妆。头发就更是自然随意,或者散开,或者随便的扎一个辫子。她觉得还是短发更适合她,正打算要去把头发剪了。 寝室里的人看她又恢复了以往男孩子的装扮,“夏公子”这个称呼便又来了,夏生真的很喜欢这个称号,觉得很受用。 这个暑假寝室里没有别人,只剩下了夏生一个人,夏生待得更是舒心自在。 她忙完了一天的事情,有时会自己在校园里面散步,有时也会去校园外面放松一下,咖啡厅,酒吧,歌舞厅。夏生独身一人光顾,只因她这一副独特的打扮,不男不女的样子虽然吸引了不少目光,但是却无人敢来惊动。 男人们对她提不起兴趣。 女孩儿们一见这是个独特的异类,也没有心情交往。 夏生象个孤雁一样独自徘徊,在学校里,大部分同学知道她是个女孩儿,走在校外,夏生听到过两个姑娘小声议论:“你猜她是男是女?” “我猜他是个特娘的男人。” “可我怎么觉得她是个女的,你说她会不会是……” 夏生朝她们瞪去,两个姑娘止住议论,慌忙走掉了。 夏生很窝火,自己的装扮,关别人什么事,总是有如此讨厌的人,他们对别人的事乐此不彼,表现得总是很上心。 第177章 库齐来访 夏生出了宿舍楼,发现蒋哈勒等在门前,“你怎么又来了?”夏生发问,“不是告诉你别浪费时间了吗?” 蒋哈勒嬉笑:“哪搁哪啊?你不是说我们能当兄弟处的吗?怎么朋友都做不成了吗?” 夏生放了心,不让蒋哈勒误会就好,她是真没考虑交男朋友,好同学好朋友的关系还可以接受,便问道:“来找我什么事?” 蒋哈勒兴奋大喊:“好事,请你吃饭去,整日泡实验室太辛苦了,好好犒劳你一下。” 夏生屈着眼睛:“无功不受禄,我怎么觉得象掉了陷阱了。” 蒋哈勒一摊手:“瞧你说的,好像我能把你卖了似的,实话告诉你吧,库齐来了,是他想见你。” 库齐,夏生脑海里浮现出那个神采飞扬的蒙古族小伙子,夏生的摄影模特,因为夏生的作品获奖,经常会在某个画报上看到库齐的照片,他已经是典型蒙古族男子的代表形象了。 “走,一起去看看,”夏生也急着想见库齐,便随着蒋哈勒来到了校园外的饭店。 进了包厢,库齐已经等在那里,夏生激动得刚要抱一抱,却看见小雪也坐在库齐的身边。 夏生便止住了动作,并且觉得异常尴尬,是啊,库齐来了,怎么会没有小雪呢,他们是恋人,夏生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为什么不事先问清楚,她没有料到会在这里遇到小雪,她不想见到小雪,不想与她说话,尤其是在这样的氛围下,夏生会感到很不自在,库齐与小雪的亲昵状,夏生更不想看。 夏生与库齐打了招呼,简单聊了几句后说:“我,突然想起来,实验室的薄膜该揭了……就先回去了。”说完转身就要走。 蒋哈勒拽住她:“菜都上来了,简单吃一口,一会我同你一起去。” “不必!我也不饿,你们吃吧”夏生还是要走。 库齐站起来:“你还没有听我讲草原的事呢!这么急着离开,难道是怕我让你付账吗。” 大家都笑。 夏生说:“哪里,你们尽管吃,明天我再单请你。实验数据是大事,马虎不得。” 这时,小雪说了话:“就留下来大家一起聚聚吧!好久没见了,你最近好吗?” 对小雪来说,确实很久没见到夏生,而夏生却能每日见到小雪,小雪永远是那么忙,她的假期都在做零工,也没有回家。 夏生只是远远看见她在食堂的窗口里忙碌,看过就走,没有任何交流,不出现,不打扰。 夏生承认自己不喜欢男人,但也不想与小雪有交集,好不容易拉开的距离,不能再与她走得太近,她不想再引起任何关于同性恋的风波,对她对小雪都不好。 即便小雪开了言,夏生也还是要走,她不自然地笑着:“我真的有事,再见!” 蒋哈勒一着急,忍不住说:“你倒是讲点义气,考虑考虑我的感受嘛,你走了,丢下我在这里做电灯泡吗?那我也走好了。” 夏生望望现场这情景,忍不住笑道:“就你事多,电灯泡就电灯泡呗,谁让你天生能量就足呢,正好能发挥光热。” 库齐把蒋哈勒与夏生都按在椅子上:“今天谁也不许走,我们一醉方休。多么难忘的良宵啊,什么事情都需要放一放,生活有时需要放一放的。” 夏生明天库齐的意思,再走显然说不过去了,便留了下来。 毕竟彼此都很熟了,没什么拘谨,四个人很快就融洽起来。 库齐拿出一枚狼牙做的项链给夏生:“今年春天,草原上来了狼群,我们打死了几只,这个是最好的狼犬牙,戴着可以辟邪去秽,送给你吧。” 夏生接过来,仔细的瞧,又长又大的一颗狼牙,青白的颜色,牙尖细长弯曲,象天上的弯月。 “果然是一枚上好的狼牙啊!怎么只她一个人有吗?”蒋哈勒羡慕。 库齐说:“象这种好的狼牙不常遇到,即使遇到了,一只狼也就勉强有两颗,” “那你真是偏心!我才是你的亲兄弟,好东西你倒给了外人。”蒋哈勒嫉妒,表示不满意。 库齐笑道:“你若喜欢,放假回家自己抓一匹不就得了。” 蒋哈勒撇撇嘴。 小雪笑道:“我倒觉得这主意不错,你抓狼时如果再有特写的镜头照片就更精彩了,肯定还会获大奖的。” 库齐便邀请夏生:“我们家乡今年的草原特别茂盛,什么时候你再来我们草原,肯定与上次的风景不同。” 夏生忧伤地说:“我都很久没有摄影了,手生了。” 小雪问:“为什么不照了,你是很痴迷摄影的啊。” 夏生无奈地笑,她觉得小雪不应该问这个问题,她难道不知道原因么,知道还在这故意掀别人伤疤好么,若是不知道,那么就说明她们是没有心灵相通的,白好了一场。 蒋哈勒说:“要不,我们再来一次森林之旅也是可以的。” 夏生打击他:“差点没折在那儿,还敢去?” 库齐说:“冒险与刺激才最容易上瘾,我也希望能有这样的机会呢。” 夏生强打起精神:“恐怕没有这个时间了啊,现在实验越来越多,又面临着硕士毕业论文的完成,导师盯得紧,没那么自由了。” 蒋哈勒趁机向夏生打探:“毕业后你有什么打算?” 夏生无精打彩:“没什么打算,家里想让我出国,我……到时再说吧。” 蒋哈勒一阵忧伤,出国,他是实现不了的,夏生若出了国,他们便走上彼此不同的路,很难再相见,怎么能不令他悲伤。 库齐象看透表哥心思一般,他鼓励蒋哈勒:“你也可以和夏生一起出国啊,需要花钱,我供你。” 蒋哈勒十分感激,也非常无奈:“知道你是财力不菲的草原小王子,可出国的事不是我自己能决定的。这个还要看缘分啊。” 夏生转移了话题:“快说说你带回去的小狍子怎么样了?” 库齐显得很兴奋:“已经长大了,非常健壮,我们还想让它与公羊杂交,产生新物种呢。” 第178章 夜店 几个人吃过饭,似乎还意犹味尽。 夏生便带着他们去了市里的娱乐场所。 在一处叫“放松自我”的音乐厅里,几个人真正地放松自我了,随着音乐晃动舒展开来。 库齐竟然随着音乐跳起了蒙古舞,在人群里引起了一阵小高潮。 人们的笑容与尖厉的口哨声弥漫在这喧啸的空间。 喝着洒,跳着舞,参加着音乐厅里一波又一波的娱乐活动,这感觉新鲜又刺激。 每到一定的时刻,主持人就会推出一种好玩的游戏来促进大家的彼此互动。 夜里十二点,主持人推出了一款超放松的游戏,每个人手里都握着自己的编号,可以把自己的愿望写在纸上,被抽到编号的人即为幸运顾客,由店里负责秘密帮助完成。 主持人兴奋得尖叫:“又到了我们每天最激动人心的时刻,随着我们倒计时开始,摇奖也开始,在午夜12点来临时,我们将摇出两位幸运号,这是难得的幸运时刻,是帮助你完成美好愿望的时刻,如果你有喜欢的人不敢表白,我们替你向喜欢的人去说,如果你想去看某处的景色,我们帮您安排旅程,只要你的愿望切合实际,统统交给我们来帮你实现。” 随着钟表指针的移动,12点整时,两名幸运号产生了。 主持人激动地宣布着今天的幸运儿,很快第一位被抽中的67号顾客上台了,是个中年大叔,夏生没想到这种新式花样娱乐场所还能吸引来中年人,大叔发表了获奖感言,他说今天是特意奔着酒吧这个中奖环节来的,因为今天是他与妻子结婚二十年纪念日,很想送给妻子一个惊喜,妻子早就想要去欧洲旅行,希望这个愿望能够实现。 随后主持人一锤定音:“我们会为你们夫妻二人送上一个豪华的欧洲之旅,希望你们夫妻二人恩恩爱爱,日子越过越好。” “下面有请156号幸运者登上舞台。”主持人邀请下一位。 夏生的心激烈地狂跳,因为她就是156号。 到了台上,下面的观众一片羡慕的声响,蒋哈勒与库齐不断地挥手尖叫,高呼:“夏公子威武!” 主持人开始了即定的模式:“请问这位先生,您今年多大?” 夏生微微一笑:“26” 夏生的话音刚落,下面传来一阵笑,因为夏生的声音很尖细,一听就是个女声,主持人知道是自己判断失误了,便幽默地为自己解围:“噢,原来是位姑娘,”又假装对下面发火:“谁误导我来着,叫什么公子嘛!” 下面又是一通笑,气氛轻松又愉悦。 主持人又开了腔:“好,这位姑娘,你成功给我们制造了一次惊喜,完成了公子到公主的转换,你能说说为什么喜欢把自己打扮成公子的吗?” 夏生觉得这没什么可萎缩的,她如实交待:“没什么了,男人的装扮会更简单随意一些,自己穿得舒服。” “噢,原来如此,您是一位随心主义者,那么让我们知道你的愿望是什么吧。” 夏生告诉主持人,她的愿望已经写在纸片上了,就不打算亲口说了。 主持人说:“哦,原来还是位很含蓄的姑娘,外表象公子一样粗犷,内里竞是个羞涩内敛的姑娘,好,我们一起来看看她卡片上写了什么。”主持人打开了156号的卡片,读了起来:“我希望,我所爱的人也能爱我……” 主持人笑道:“愿望很美好,我想它也是我们每一个人的愿望,那么能告诉我们你爱的人是谁吗?” 主持人笑问:“不告诉我们是谁,我们怎么帮助你实现愿望呢。” 夏生小声与主持人交流:“你不是说要神秘的偷偷帮助实现吗?” 主持人多是聪明又机灵的,马上就明白了,他笑问:“是不想公开,对吗?那好,稍后你只需告诉给我们的工作人员即可。那么我想知道的是现在这个人在现场吗?” 夏生看了看下面黑压压的一群人,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压力,蒋哈勒、库齐、小雪还在冲她兴奋地挥手,夏生鼓了鼓劲,勇敢地说:“在。” 人群沸腾了。 “要不要把他请上来?”主持人鼓励夏生。 夏生摇头,她没有这个勇气。实在不敢这么做。 蒋哈勒不淡定了,夏生说喜欢的人就在现场,能是谁呢?会是自己吗?可是她曾明确表态只和自己处兄弟啊,能是库齐吗?可是库齐已经有小雪了啊,难道是小雪?不会的,夏生不可能是同性恋,蒋哈勒还是不相信夏生是这样的人。 他又把他们三个人仔细地想了一遍,觉得还是自己的可能性大,不由得一阵兴奋,又一想,真要是自己,夏生为什么不说出来呢,这是多好的机会啊,难免一阵失落,难道是库齐?是因为库齐已经有了女朋友,所以夏生不好当面表现出来。蒋哈勒分析来分析去,觉得也许是这样的。 而在库齐这里一听,一来始感觉这个人是蒋哈勒无疑了。因为他们俩平日里来往就很密切,表哥的心思,他也早就清楚,借着这个活动,夏生有所表达也是正常,不过让他迟疑的也是夏生为什么没有公布人名出来,这是最适合表白的机会,这么说还是有蹊跷。会不会是自己呢,想到这库齐竟一阵脸红,他承认夏生是个可爱又与众不同的姑娘。他惊异于夏生的胆量,同时也有一丝内疚,夏生喜欢的人真要是自己,可怎么对得起表哥蒋哈勒呢,这不是横刀夺爱了吧,他也奇怪,夏生是什么时候开始关注起他来的,并对他产生了兴趣,这让他内心既狂喜又不安。 小雪,只有小雪表现得异常淡定。年轻的她象见过大风大浪一般沉着稳定,她觉得夏生所爱的这个人若是蒋哈勒便大功告成,诸事吉祥,若是库齐,也没关系,可以公平竞争,关键看库齐的选择,库齐若选她自己就退出。 万一,夏生所指的这个人是自己呢,只有这一点是最让她难办的,她接爱不了同性恋,也不相信自己会是同性恋,更期望夏生是个正常情恋观的姑娘。 第179章 表白的游戏 三个人各揣心思。 夏生下台后,发现彼此拘谨,不安了许多。夏生有些后悔,自己鼓起勇气来做了这件事,真没想到居然能被抽中。即使被抽中了,她觉得这个愿望也很难实现,毕竟这只是一个属于她自己的秘密,每天只要想过一遍就好,不需要真的实现。 夏生来到吧台又要了酒,还是喝酒的感觉好,能让自己不用考虑太多,酒精可以麻醉那敏感的神经。 蒋哈勒也一杯接一杯地喝,他的内心苦涩,他喜欢夏生不是一两天了,而夏生却象是一块冰泠的石头一般怎么也捂不热。他还想着时间久了,夏生自然能够感化,可是现在来看事情不妥了,夏生心里根本就是装了别人,真要是库齐的话他还怎么好再去争。 因为有了这样一个情节,四个人变得小心翼翼。夏生也躲到一旁的角落里不愿出来,她正自顾着饮酒的时候,一个瘦削的留着长发的男子悄声来到她的身旁,很自然地坐了下来,夏生往边上挪了挪位置。 男子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夏生:“欢迎你能加入到我们的俱乐部。” 夏生接过来一看,几个大字赫然出现在眼前,“一家人休闲养生馆。” “对不起,我没有时间参加养生的活动。”夏生显然对这个不感兴趣,她觉得这些应该是老年人所爱好的活动。这个人真是奇怪,跑到这里向她来推销。 男人似乎看出了夏生的心思,不紧不慢地解释说:“这是一个很奇妙的组织,每一个成员都象是一家人一样互相关爱,你会在这里找到属于你的乐趣的。” 夏生无奈地笑笑,借着酒劲说:“我每天都很快乐,真的不需要,谢谢。” 男子则坚持向她推销:“你没来过怎么会知道需不需要?在我看来确实是非常适合你的。” “非常适合我?你为什么这么说?”夏生觉得男子怪怪的,反问道。 男子非常有把握地说:“因为你在这里并不快乐,那里才是属于你的世界。来吧,期待你的加入。” 夏生没有多想,随手把卡片放到兜里,起身去找蒋哈勒了。 蒋哈勒也喝得微醉,瞪着惺忪的睡眼望着夏生出神,嘻笑着大喊:“这回你痛快了吧?但愿你能美梦成真。” 夏生已是半醉的状态:“我痛快什么呀?有你在这儿纠缠着,我能怎么痛快?” 蒋哈勒凄楚一笑:“尽管放心,我是明白人,不会难为你的,一年后毕了业,你出你的国,到时我们恐怕见一面都很难,何谈纠缠?” 夏生揉揉微胀的头,口齿不清地嘟囔:“听你这么一说,我怎么觉得蛮伤感的,人间最苦是离情,不分开,不分开,”夏生伸开胳膊,把蒋哈勒抱住。 蒋哈勒被这突然的举动惊呆,再看夏生已经睡着了,蒋哈勒心想,她若是清醒的该多好。 库齐与小雪在这边唱起了歌,他们两个酒喝得少,神智比较清楚,玩得也很文明,小雪温柔地望着库齐,听从他的安排,库齐说唱歌便唱歌,库齐说跳舞就跳舞,库齐说玩整蛊就与他一伙捉弄人。 不知不觉就到了凌晨一点,夏生睡得正香,蒋哈勒正要把她叫醒准备回去了,主持人却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整点游戏。 这一轮的主题叫“帮你说真话!”即把自己想对某个人说的话写在卡片上,还是由系统抽取幸运号码,抽到人的卡片上的话便会被主持人念出。 蒋哈勒拿出纸笔写下了。 他把夏生叫醒,夏生也写了。 抽号结果公布,第一位,第245号,这个居然是库齐。 没想到今晚四个人里有两个被抽中幸运儿,库齐很激动。他写的卡片也被主持人念出:“希望我爱的人也能爱我……” “咦!这句话怎么这么熟悉?”主持人已是发现了问题。 很快便想起来是在上一轮的游戏环节里出现过,便来了兴致:“你们两个是商量好的吗?” 夏生此时已睡醒,酒也醒了一半,她也被弄懵了,怎么会有人学起她来。 她迷迷糊糊地往台上看,库齐已站在台上面,夏生觉得奇怪,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为什么要重复她的话。 主持人也开心地问:“你们两个好有缘分,连愿望都是一模一样,你们认识吗?如果不认识,这是个很好的相识机会。” 库齐说:“我们认识,今晚是一起过来的。” “噢?这么说刚刚你也听到了她的愿望对吗?”主持人在努力追寻着什么, “是的,”库齐斩钉截铁。 “能说说你为什么要有一个与她相同的愿望?这是巧合吗?”主持人也很想弄明白。 “您刚刚不也说过吗,这是我们每个人的愿望,我为什么就不能与她的愿望一致?”库齐反攻起来毫不逊色,口齿也变得伶俐了。 主持人转变了策略:“那你告诉我们她在现场吗?” 库齐沉默了片刻,狠了狠心,说了出来:“她在。” 夏生彻底找不到头绪了,她刚刚清醒一些的脑袋又变得晕沉了。 库齐来表白?他不是在和小雪谈恋爱么?和小雪表白用得着这么难吗?他这是怎么了?还说她在现场,难道库齐喜欢的人不是小雪?除了小雪,就是自己了,夏生着实吃了一惊。 再细看看库齐的表情,决不象是在与小雪甜蜜互动,分明就象在做一件极为隐秘的事。 夏生吃了一惊,再看一旁的小雪,也是尴尬得张大了嘴巴,说不出话来。 主持人开始发挥充分的想象,并且调侃起来:“噢?原来如此,你是想给我们发挥脑细胞的机会,一样的愿望,一样的在现场,请各位自由想象吧,也希望你们能够有情人终成眷属,祝你们幸福!” 主持人的油嘴下来,已成功把库齐与夏生牵在了一起。 夏生已是又羞又急,手足无措。库齐也是脸上绯红,局促不安,下来后,他与小雪两个人都干坐着,没有任何交流与解释。 而蒋哈勒更是傻了眼。 第180章 库齐的恋情 到此时,蒋哈勒已明白过来,库齐对夏生有意思。而夏生也有可能是喜欢库齐的,他是彻底没戏了,因为夏生与库齐他们俩个不管谁对谁有意,都直接影响到他的行动,他不能与自己的表弟争,除了祝愿没有别的办法。 蒋哈勒待不下去了,他木木地起身,走出去了。 待不下去的人还有小雪,她也迅速地站起来,跑出了屋。 夏生看了看呆坐在那里的库齐,示意他赶紧去追。库齐摇摇头,表现得很无奈。 库齐与夏生出了夜店,蒋哈勒与小雪已经先回了学校。 夜风一吹,夏生的脑袋清醒些了,她揉了揉发胀的双眼,看着默默陪在一旁的库齐,很想弄清楚怎么回事。她迷惘地问库齐:“究竟发生了什么?你与小雪处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节外生枝?惹得她误会你。还不去找她认错,在这里硬撑什么,明天赶紧过去给她道个歉,好好哄哄,女孩子喜欢甜言蜜语,多说些好话,做点她喜欢的事,也就过去了。” 库齐抬起头,注视着夏生:“你也喜欢甜言蜜语吗?我还真得试着学习说甜话,我最不会哄女孩子了,而且也不会琢磨女孩儿的心思……” 夏生说:“坦诚相待就好,不需要琢磨。” 库齐高兴:“真的?我也觉得琢磨来琢磨去的麻烦,做真实的自己最轻松,我就是个实诚人,不会耍花样,这一点你尽管放心。” 夏生眉头一皱:“你怎么又说到我这里了?我是说让你去哄小雪。” 库齐抻了抻肥大的衣衫,眼神扑朔迷离,忧郁地说:“我与小雪不适合……” 夏生瞪大了眼睛,心里知道库齐是对她动了心思,紧张地嚅啜:“为什么?你们不是很依恋的吗?” 库齐坚定地说:“不,不是的,我与小雪在一起不象恋人,更象是好朋友,在她身上我找不到心跳的感觉,她也有些别扭,我这次来其实有两件事要做,一个是来看你,再一个就是想和她说清楚,我们俩个不适合。” 库齐激动得眼里闪着亮光:“这个酒吧的游戏真的是好,给了我们这样一个牵手的机会,真要感谢他们呢。” 夏生觉得脑子又大了,这是哪跟哪啊,一个蒋哈勒都够令她觉得有压力的了,这回又多了一个库齐,夏生真是哭笑不得,她带着哭腔说:“你们哥俩口味倒蛮相同的,来捣什么乱啊?” 库齐认真地问:“你怎么认为我是捣乱呢,刚才在酒吧里你愿望里的人难道不是我吗?我猜一定是的,别欺骗你自己的内心了,也别不好意思,同样也没什么内疚的,我知道哈勒也喜欢你,这也没什么的,随你选择就好,我们兄弟两个你选谁我们都会为彼此高兴的,但是直觉告诉我,你爱的人是我,如果是哈勒,你就不会表现得这么为难。” 夏生拍着自己的脑袋,后悔参加这个游戏引出这些误会与麻烦。事到如今是怎么也解释不清了,还弄得四个人支离破碎,彼此伤害,真是悔不当初。 看着夏生不安的样子,库齐安慰道:“没关系的,小雪我会与她说清楚,哈勒你也放心,他不是小心眼的人,会祝福我们的。” 夏生觉得麻烦来了,可又不知该怎么办才能让库齐改变主意,夏生无奈地问:“你,怎么就对我动了心思?我真的比小雪好吗?是不是我做了什么让你误会的事?” 库齐害羞地说:“我喜欢自然随意,热情奔放的姑娘,小雪太内敛了,我觉得还是你更适合我,因为与你在一起,我很轻松。” 夏生用双手捂着脑袋,她觉得头痛得要裂了。这该怎么与库齐解释,都怪自己做事欠考虑,引出了这样一副插曲,真是太难堪了,要怎么收场呢,可是无论如何她也不能公开自己的秘密——她内心里所想的人是小雪。这是不会让正常人所接受的,别人会用什么样的眼光看她,在她自己的内心里其实也是不希望自己朝着那个方向走的,夏生也试着努力地正常恋爱,结婚,可是几经挣扎,她发现自己做不到,在她的内心深处,是爱着一个人的,这个人就是小雪。 迫于现实与压力,夏生心里爱着小雪,却并不想与她在一起,她不能也不敢走到那一步,关键是小雪曾明确地拒绝过她,小雪是个正常婚恋观的姑娘,怎么可以硬把她拽到这条路上来。 夏生只把小雪放到了心里,没想过将来,没想过结果。她甚至想为她与小雪的这种感情披上友谊的外衣。直到今天她也弄不懂自己对小雪究竟是哪一种情感,是爱情还是友情,夏生自己也迷惑。但可以肯定的是她对小雪的感情实属不一般,与其他人不同。 夏生常常会陷入到这种痛苦中来,自己怎么偏偏就这样的特别,她期盼能突然跳出来一个超人来把她解救,或是从天而降一个能令自己如醉如痴的男人,让自己义无反顾地爱上他。盼来盼去,是真的飞来一个人,却是库齐。 夏生对库齐,不可能有感觉。更是从来没有把自己与他联想到一起,真要与库齐朝夕相处谈恋爱,夏生想想都觉得别扭。 事到如今,夏生只能装糊涂,她半闭着眼:“啊呀,我好睏啊,刚刚又喝多了,都发生了什么事?弄得乱七八糟的,游戏的事我也是闹着玩的,从来都没当真,这大半夜的,闹的是哪出?快快送我回学校去。” 库齐愣在那里不知所措,他心里才真的不知道夏生这是在闹的哪出戏。 夏生还是嚷着:“唉屋,睏死我了,再不回去睡觉,我都睁不开眼睛了。” 库齐见夏生这副迷迷糊糊的样子,只好先把她送回了学校。可是心里却波涛翻滚,这是做得什么事?一个晚上什么都变了,与小雪分了手,蒋哈勒也不理他了,自己鼓起勇气来表白,却换来“都是闹着玩的”这么一句话。 库齐气愤,恨不得捉住夏生一顿胖揍,要知道,这世上什么都可以掺假,唯独感情的事不能闹着玩。 第181章 一家人 夏生用一句玩笑话打发了库齐,但毕竟捅了乱子,夏生几天来都闷闷不乐,心绪难平。 再没见到蒋哈勒过来,库齐是什么情况夏生不清楚,小雪她也不想去见。就像是自己惹了一场大祸一样,只想着躲避。 这几个人夏生谁都不想见,只一个人闷闷地守在实验室里完成导师交代的任务。 因为注意力难以集中,夏生实验上出了差错,被导师一通训:“实验的数据结果一看就没有代表性,关键时刻出了这么大的差错,真是难以接受,我们十五天才能完成一个生物生长周期的实验,环境因子操控不当造成了失误,整个过程就全乱了,哪有时间再从头来做?这么低级的错误你都能犯,想不到你竟是这样一个不严谨不着调的人。接下来真不知道你还怎么搞学问,怎么做科研,索性干脆回家算了。” 导师批评的话说得很严重,也难怪,夏生犯的错误真是不应该。她忘了调保温箱里的温度,使变温条件下的实验测定变成了恒温的,影响了整个实验结果,使导师的研究课题不能按期完成。 夏生已是悔得不行,极力的想办法去挽救。 实验重新来做已是来不及了,因主材料——一种生物菌孢子从萌发到成熟至少要二十天,假期已经过去了一半,还重复在这个最初的实验里出不来,夏生想想也是觉得够丢人的,实验室里别人嘲笑的神情更让她心烦。只能努力的完成导师的任务,认真检讨自己的错误,多干活多表现,以求得到导师的原谅。 最近夏生很窝火,过得也很郁闷,这天她在寝室里整理物品,无意中发现了那天在酒吧长发男子送给她的名片。 “一家人休闲养生馆”几个字映入帘眼帘,夏生心想这种东西怎么会留着,刚要丢掉。脑中又浮现出长发男子那神秘莫测的表情,耳畔又回想起他说的话:“你过得不快乐,这里才是你的殿堂,最适合你的地方。”夏生的心略微动了一下,再次被“一家人”的字样吸引。 夏生忽然很想去试一试,最近过的太糟心了,或许真的能在那里找到快乐,那个神秘的长发男子为什么说那些奇怪的话,莫非他发现了什么? 夏生很想一探究竟,只身一人来到了名片上的地址。 这是偏僻郊区的一座院落,还没有走进去,就听到里面传来了欢声笑语。 灰褐色的镂空栅栏将院落紧密地围了起来,通过镂空的花雕缝隙,夏生看到里面有绿色的草坪和盛开的鲜花,几个身穿工作服的人正在修剪植物的枝条,两只肥肥的加菲猫悠闲地躺在门口的软垫上。 在夏日的午后,这里看上去是那么的新鲜,更像是一个充满着欢乐的住家庭院。而且夏生在门口并没有找到“一家人休闲馆”这样的字样,便怀疑找错了地方,正要离去,却被从外面过来的两个人叫住:“你找谁?有什么事吗?” 夏生回:“我想去一家人休闲馆,请问往哪里走?” 对方阴着脸:“是谁让你来的?” 夏生掏出名片:“这里是这上面的地址吗?” 两个人微微一笑:“你是从哪里得到的名片?” 夏生有些不满意,不过是问个路,至于打听得这么详细吗,好像自己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似的。 夏生抢过名片:“当然是别人给的,不告诉就算了。” 夏生正要离开,却听见有人对她说:“随我来吧!” 夏生竟然连想都没有想,就随着两个人进了院子,因为这里的环境太独特了,只是一个院落就深深地吸引了夏生,她对里面充满了好奇与期待。 穿过庭院后面是一条长廊,长廊的尽头便是一个宽敞的大厅,两个人对躺在沙发上的一个男子说:“长老,来人了!” 被叫做“长老”的人从沙发上坐了起来,夏生一看正是那天在酒吧里遇到的长发男子,他乐颠地从沙发上一跃而起,略弯着腰向夏生伸出了手:“欢迎光临我的朋友,对您的到来,我代表一家人休闲养生会馆表示最诚挚的谢意。” 与夏生握过手,长发男子便把她引到了服务台:“我们这里实行会员制,您是办理年会员还是月会员?先填个表,办理一下入会手续吧。” “入会?什么会?你们这里是做什么的?”夏生提高了警惕。 长发男子笑道:“我们是休闲养生会馆啊,外面是园艺区,想必你刚刚进来的时候也看到了,是给顾客提供施展园艺手艺的地方,那边还有陶艺,您可以亲手做一件喜欢的陶器,这边还有运动区。楼上是茶艺与花艺。到了我们这里,您可以每天玩儿一样,一周都不带重样的,总有一款是您喜欢的。” “噢,年费怎么收?”听完介绍,夏生明白了, “不多,只收您8888元每年,办理了会员,里面所有的项目都可以参加了。” “如果一个月呢?” 男子一咧嘴:“也不贵,一个月才收1000元,一天24小时无时间限制,可以随时来随时走,您想想多合适啊,比住旅馆都便宜!” 这倒也是一种休闲放松的方式,夏生便办了年卡。 长老领她转了一圈后说:“大概的情况就是您见到的这样,你喜欢什么项目就请自便吧,祝您玩的愉快。” 夏生想做一个陶艺,便来到了陶艺坊。人并不是很多,有两个年轻人在那里做着花瓶,夏生没有经验,不知从何下手,只顾看着两个人年轻人忙碌。 他们看样子象是对恋人,正摸着泥胚在转盘上快速地转动,一个灰灰的泥瓶子模样初步形成。 姑娘告诉夏生:“做陶艺不能心急,转动的速度与力度要适中,太快了,新手是不好掌握的,太慢了,它的形状又不好看,达不到自己心中理想的样子。” 夏生点点头,表示同意,她继续向这对恋人请教:“得几天能做成一个好看的瓶子。” 这次小伙子说话了:“先准备陶艺用的泥土,然后在转盘上转出模型,还要用三天的时间晾干,晾干后再考虑上釉和绘画。” 第182章 长老 “小伙子”一开口,夏生吃了一惊,发现他原来也是个姑娘,是个与自己有着差多装扮的姑娘,“他”的嗓音很细很柔。这一刻夏生的心情是难以描述的,有种受了委屈被安抚后的激动与释然,也象终于发现了梦想乐园般兴奋。 再仔细观察两个姑娘,她们的手正握在一起扶着泥胚转动,一个收口大肚的花瓶便呈现了。 至此夏生才体味到“一家人养生会馆”的好,有点象找到了家的感觉,她的心里涌动着一股一股的热浪,脸上也因兴奋变得红润起来。话也多了,她很想与这两个年轻人多交流一下。 “你们天天都来吗?” 姑娘笑着回:“哪里有时间天天来呢!不过,只要一有空,我们就会来这里,” “小伙子”则仔细地打量了夏生一番,提高了警惕,“他”淡淡地问:“一个人来的?” “是,你们能教我怎么做成瓶子吗?” 小伙子没有热情回应,“他”建议道:“一个人就不要做这种枯燥的事情了,去那边玩些热闹有趣的吧。” 夏生又问:“这里人并不多啊,哪边都是零零散散的几个人,何谈热闹呢?” 姑娘笑着解释:“这个陶艺做起来是比较累的,你第一次来可以去那边喝喝荼,做做运动,先熟悉一下环境放松自己,下次再来做这个就能静下心来了。” 夏生笑了,对“小伙子”的冷淡丝毫没有在意,相反,还觉得他们象家人一样亲切,是那种心与心的贴近,态度、话语都可以不在乎,“原来是怕我惦记其他的项目心不在焉啊,那好,我就下次请教你们。”两人没有答,夏生依然沉浸在兴奋中,她自顾叨咕:“这里总是这么少的人吗?如果是这样,真不知道老板能挣到什么钱,年费本就收得低,人再少,怎么维持得下去呢。” “小伙子”似乎听不下去了,“他”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这里不对外营业,老板也不是为了挣钱。” “噢?不为了挣钱那是为了什么?谁是老板,我倒想见见他,是那个长头发的男人吗?”夏生觉得奇怪。 “对,我们都叫他长老,” 夏生心中充满了疑问,更对“长老”产生了兴趣。 夏生听从了他们的建议去了楼上,舒缓的音乐轻轻回荡,荼坊里香飘四溢。一半是荼香,一半是花香,因为荼坊的边上就是花艺区。 夏生选了一处优雅闲静的荼座坐了下来,很快便有小二过来为她倒了荼水。 夏生喝着荼水慢慢观察四周,很快就发现了独特之处,在为数不多的几个座位上,夏生发现多是两个人相伴而来,他们相对着品荼聊天,而两个人组成的搭档也有奇妙之处,或是两个男人一起,或是两个女人一起,象她这样单独一个人的也有,可从外表上看也与常人有略微的不相同,就如同她一样,有的女人看上去象个“男子”,而有的男人则又细又弱的,看上去有些女人化。 夏生明白了,这是一个特殊群体的俱乐部。自己是被“长老”识别邀请进来的,心里开始琢磨起那个长发男子来,他竟有这般本事,能够轻易就看穿了夏生的内心,把她带到这个只属于他们的世界。在这里,他们完全可以放松下来,不用再顾虑世俗的眼光,可以把内心那份脆弱与不安展现出来,不必害怕别人嘲笑,不必担心会被议论。甚至大家可以一起沟通交流,倾述现实中的种种。 喝过荼,夏生来到花艺坊,这里的人相对就更少了,夏生看见一个娉婷沉稳的女孩子正在插花,她熟练地在地上的花束中挑选着自己中意的种类,用小剪刀从花基部剪断,把它们有秩序地插入花篮的花泥里,篮子里已经插上了一半,高矮搭配得错落有致,颜色也是五彩纷呈,种类有百合、太阳花、康乃馨、大花波斯菊等,姑娘边插边欣赏,对自己的花艺似乎很满意。 夏生看得聚精会神的时候,“长老”从楼下走了上来,手中还抱着一大捧的月季和满天星,径直来到插花的姑娘面前。这使他看起来很象手捧鲜花来向仙女求婚的王子,充满了喜感,夏生忍不住乐出了声。 “长老”吓了一跳,瞪着一对三角眼对夏生说:“你也在这里啊,原来你喜欢花艺,我还以为你得选择去音乐厅呢。” “我为什么就不能喜欢花艺?”夏生反问道。 “长老”把手中的鲜花放在地上,偏着头盯着夏生看:“你是应该更喜欢劲爆和宣泄的,这种细腻的活儿不适合你。” 夏生不服气:“你的言外之意是我不细致了?今天我偏要插一个花篮来给你看。” “长老”笑呵呵地鼓励:“好,地上的鲜切花随你点配,不够楼下还有,自己来取。但愿你的作品能卖上好价。” 长老迈着两条细长的象圆规似的腿准备下楼去了,他走路的步子很慢,脚步也很轻,让夏生想起了猫的行走路线。 不由得又笑了,“看不出,你还会走猫步呢,”夏生很想逗逗他,便调侃起来。 长老故意伸长了脖子,摆起了兰花指:“你,胆敢取笑我,老夫定要把你发配那苦寒之地去也。” 长老这一番戏架更把夏生逗乐了,插花的姑娘也忍不住笑。 长老便怪罪下来:“燕子,你也跟着起哄,不安心插花罚你不吃晚饭。” 夏生便知道这个玲珑又清新的女子叫燕子。 燕子冲长老做了个鬼脸儿:“小气鬼,我多插几个花篮弥补你就是了。” 夏生说:“我来帮你。” 燕子客气地点了点头:“你帮我重新切一块花泥吧。” 夏生应着,却不知去哪里找,只好来到楼下找长老要。 长老用木梳梳着头上那一把飘散的乱发,缓慢地问:“真打算开工了?有信心吗?若练手用普通的花泥就行,好的怕糟蹋了。” 夏生嘟着嘴:“是帮燕子准备的。” 长老复又眉开眼笑:“若是她的工艺,不用好料可就可惜了,去院外库房里取吧。” 第183章 燕子 夏生的嘴嘟得更高了:“你这个老头儿,就是偏心,凭什么燕子做就用好的,我做就得用次料,你还亲自给她捧花送上去,换成我就得自己下楼来取?你这是不公平对待消费者,属于欺骗。” 长老眼一歪:“你个小妮子,嘴巴还挺厉害的,别不服气,你把花篮插好再说话,告诉你,你们可不是什么消费者,入了会就得遵守约定,一家亲休闲会馆的所有会员都是这个大家庭的主人,记住,你不是来消费的,是来给这个家庭带来愉悦的,愉悦自己,也快乐别人。” 夏生说不过他,转身去了外面的库房,不一会儿取回一块绿色的营养花泥,又把长老身旁一个带梁的竹编篮子拎上了楼。 燕子耐心的教夏生怎么削花泥,配营养液,夏生按照燕子教的步骤,把瓶子里的营养液倒在盆里,按比例配好,又把绿色的花泥按照篮子底部的形状削好,大小刚好能够放入篮子里。 夏生小心翼翼的握着刀,把这块绿色的软软的泡沫一样的东西,削得有棱有角,然后按照燕子的吩咐把它放到配好的营养液中浸泡。 “好了,泡上就暂时不用管它了,过来帮我择花吧。”燕子招呼夏生。 夏生凑到燕子进前,帮她拾地上的鲜花。距离拉得近,夏生看得更清晰了,燕子长着一双不大不小的眼睛,细而长的淡眉,薄薄的嘴唇,令她看起来清新又机灵。 半披的丸子头映衬着她小巧的脸庞,额头上因为忙碌而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象带露的花朵一般娇艳。 夏生不由得看呆了,再次将她细细的打量,淡蓝色的碎花衬衫,蕾丝半身裙,方形的马蹄中跟鞋,怎么看都是一个正常的姑娘。 夏生在心里把她与小雪偷偷的比较,小雪是个娇小柔弱的女孩子,身材也偏瘦小,而燕子的身材则是又细又高,小雪的皮肤白皙,燕子的皮肤则略微的发黄,这使她看起来多少有些憔悴。 夏生忍不住问:“你怎么会选择来这里插花啊?” 燕子笑,眼睛弯弯翘翘的:“我在南湾那边有一个自己的花店,这里的鲜切花都是在我花店里运来的。” “噢?那你怎么会有空在这里插花呢?应该在自己的花店里忙才对啊!”夏生更是想不通了。 燕子告诉她:“因为我花艺好哇!我做好的插花可是供不应求呢,都被长老出售了。” 夏生心里一思量:“做好的花篮不归自己么?” 燕子笑:“要真是如你所说那样,长老不得赔死啦!这里只是让你免费的来施展才艺,做好的成品是归长老的,当然你也可以把它买下来,长老只收材料费。” 夏生笑:“怪不得他对你这么特殊的照顾,原来如此啊,我还以为他相中你了呢。” 燕子哈哈大笑:“他才不会相中我呢,长老的艺术品味高着呢。” “是吗?”夏生没有看出来,表示疑问。 燕子神秘的说:“长老绝对是一个艺术高人,听说以前是搞文艺工作的,当过模特,做过歌手,茶艺、陶艺、花艺、音乐,会馆里各个区的游乐没有他不擅长的。” 听燕子这么说,夏生还真就敬佩起长老来,但她还是有很多疑问:“刚才在楼下听人说,他开这个会馆根本就不挣钱,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燕子瞟了夏生一眼,那目光中有惊奇,有不满,“那你以为他图的是什么?外面娱乐的地方那么多,你又为何选择来这里?” “我……我……”夏生一时语塞,竟回答不上。她喜欢这里的原因,很大的程度是因为在这里能够遇到同类,在这里不用顾及别人的感受,大家都是面临相同问题的人,可以放松自由的展现自我。 可是夏生还是不愿意接受现实,她实在不忍心说出口。 也不敢相信长老和燕子都是同性恋。 燕子转移了话题,“你认识花吗?别把花都择错了。” 夏生嬉笑着说:“我只认识家乡的野花,这种名花就像是大家闺秀,轻易不走出家门,自然不被人熟识。” 燕子便教夏生认花, 桔黄色长条花瓣的是百日草,也叫太阳花,因为它的外形就像一个伸展着光芒的太阳。 紫色的像几个三角合在一起的花朵叫桔梗。 细小的蓝色花瓣的叫亚麻,有时候也用它来替代满天星。 夏生认真聆听,仔细地记着。 “我什么时候也能做出和你一样漂亮的花篮?”夏生问。 燕子说:“花艺的提高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先把每种花的形态以及代表的意义,就是花语了解透彻,这样在搭配的时候就不会用错了花,插花的作品要符合主题。” “花语?”夏生感觉陌生。 “对呀,每种花代表的意义不一样,玫瑰代表爱情,这个你总是知道的吧?百合花象征着天长地久,康乃馨是代表健康的,送什么人也要选什么样的花。”燕子耐心告诉夏生。 夏生看着燕子出神儿,这么一个优雅又知性的女人让夏生看到了一个不同的世界。 她看着燕子那略黄的脸问:“你最喜欢什么花?” 燕子转动着手里的花篮,寻找着可以利用的空间,一朵一朵花在她的手里就像是彩旗,被插在了最适合的地方,每一面都能飘出它的风采。 “对于我而言,每一种花都喜欢,它们都是那么与众不同,每一种都代表着不同的意义。”燕子很热爱花艺,她不忍说出任何一种花不好。 “色彩、空间、花语,都能搭配运用得恰当,就代表着成功了一半,再有就是花的品质、新鲜程度,以及所能维持生长的时间。”燕子继续讲解插花的知识。 很快,燕子就插好了一个花篮,绿的叶,鲜艳的花,疏密得当的安插,真是太娇美了。 夏生很喜欢,看看这个花篮的制造者,这么匠心独俱的设计,夏生觉得燕子就像这花中之王,是美丽的制造者,所有花之芬芳的代表。 第184章 鲜花 夏生拎起花篮细细地端详,从没见过如此精致漂亮的花篮,应该说是她从没有这么认真仔细地欣赏过一个花艺。 这种色彩搭配与层次的递近被安排得巧妙绝伦,以前夏生只是单纯觉得鲜花美丽,却不知道还有这么多的研究,眼前的花篮已经美到了极至,每一种植物都被安插在一个精确的位置,不偏不倚,不差分毫,也许只要稍微一个扭动就不会有这样和谐的效果,它们在花泥根部的角度都是那么的正好,别的插花,夏生只能用美来形容,而燕子制作的这个,她所感觉到的更多是一个“奇”字,大小不同,品种各异的花朵居然能有如此奇妙的组合。 夏生不得不佩服燕子的工艺。 “这个花篮我买下了。”夏生喜欢得不行。也许不仅仅因为花的美丽吧,更多的是因为它出自这样一位优雅曼妙姑娘的手。 燕子笑道:“你去找长老讲价吧,否则他可是会拉走卖高价的。” 夏生找到长老,说明意图。 长老斜倪着眼:“是你插的吗?” 夏生笑着支唔:“是……是我刚完成的,燕子说自己完成的工艺你只收成本费的。” 长老把目光移到花篮上:“骗人,这分明就是燕子的作品,她的手艺我一眼就能识别,而且无人能够替代。” 夏生笑着讨好:“她只是在一旁指点我来着……也帮我插了一些……你就……把它卖给我吧。” 长老板着脸:“刚才对我那个凶劲呢!现在怎么变得这么低眉顺目了,我还真不习惯呢。” 夏生嘿嘿笑着:“事物是无时无刻不发展变化的,万物以变为通,动则是静,静也是动……” “好了,别与我说些哲学上的大道理,听得头都痛。”长老不耐烦了。 这时燕子也来到了楼下,她帮着夏生说话:“这花篮确实是她在我的指导下完成的,” 长老转动着细长的脖颈,“算了,既然燕子说话,你就拿去,交50元材料费。” 夏生满意地笑了。 燕子也要回去了,夏生便主动要求送她。燕子说:“也好,免得一个人的路途寂寞。” 夏生怕挤地铁会把花篮弄坏,便打了的士。 “明天你还来吗?”夏生问。 “明天我要参加一个花艺展,后天能有时间,你能来吗?” 夏生想了想,“后天可能要与导师做课件,抽不出时间来,” 燕子无奈地笑了,两人只能再等机会相遇。分别时互留了联系电话。 夏生把花篮带回了寝室,屋里顿时香气袭人。在这芳香中夏生暂时忘记了烦恼,过了一个舒适的晚上,睡得也还香甜。 第二天清晨,夏生起床,第一件事是先把花篮里的鲜花淋上清水,花朵们依然鲜艳,但似乎没有昨天清新了,夏生有些伤感,便想起了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这句话,又勾出了缕缕愁绪。 导师又突然来了电话:“你在哪里呢?” “寝室” “我让你准备的课件怎么样了?” “基本差不多了,您不是说得后天才用吗?”夏生开始冒虚汗,多亏之前准备了些,要是拖到最后,又得挨一通训。本来上次试验就出了错,若再惹导师生气,夏生自己都觉得脸上过不去。 “带上你准备好的所有资料来找我,随我去校外讲课,”导师吩咐夏生。 导师的科研项目很多,学术水准也很高,经常会去别的学校或机构讲课,这个时候常会带上助教,来辅助教学讲解。 夏生慌了,课件还有最后一部分没有完成呢,但是也不能多说什么了,她匆忙找出磁盘,带上需要的书本文件,刚要出门,心里忽地萌生出一个想法,便又折回来,把桌子上的花篮也带上了。 来到了导师办公室,导师已做好了出发的准备,西服领带,光净的皮鞋。 夏生把捧着的花篮送给导师,导师一脸疑惑:“你这是干什么?有这心思多往学术上用用,不必搞这没用的形式。” 夏生脸一红:“老师,这是我亲手做的插花,就想送给您的,马上就要过教师节了,算我提前为您准备的节日礼物吧。” “教师节还有一个月呢,我们正经事都做不过来,你还有闲功夫去插花?” 导师五十多岁的年纪,属于老学究型的研究人才,平日生活单调拘谨,对学生要求较严,夏生有些怕他,与他也有着很深的代沟,她认为老师学术上严谨,生活中也刻板,一些丰富生活情趣的事情,他却认为是闲事,夏生不敢多说话。 呆站在原地。 导师看了看花篮,可能也觉得它与众不同,又说道:“真的是你制作的?” 夏生说了实话:“我刚刚开始学,还完成得不算太好,这是在花艺老师的指点下完成的,不能算是完全独立的作品。” 导师没再说什么,带上夏生匆匆去了附近的一个科研所。 在一阵热烈的掌声过后,导师上台开始讲课,夏生坐在旁边的位置上配合导师,要根据导师所讲的内容在大屏幕上放出课件来。 开始的时候很顺利,每一章内容,每一个图片都很符合课程需要。 顺着讲课时间的推进,夏生越来越着急,因为后面的部份是没有完成的,到时该怎么交待,在这么多人的眼皮底下丢了导师的脸,是多么难堪的事,而现在导师还不知道夏生这边的情况,还在信心十足地做着讲授。 夏生的脑子飞快地转动着,可怎么转也没有办法,她没有分身之术,这边要辅助老师授课,不可能再有时间来做课件,怎么办,怎么办,关键时刻,夏生的脑子里想起了一个人,蒋哈勒,是的,以前夏生遇到难题或麻烦时,总是第一个想起蒋哈勒,蒋哈勒也总是会帮助夏生度过难关。 自从那日在夜店分别后,夏生再也没见到蒋哈勒,夏生此时很想找他帮忙做几个图片与文字的解释,不用太生动,不用太独特,哪怕应付一下也好。 可是蒋哈勒在哪呢?他还能帮自己这个忙吗? 第185章 蒋哈勒救急 眼看所剩得时间越来越少,课件已所剩不多,夏生的手都有些抖了。 她急中生智,缓缓来到导师近前,附在导师耳边低声说:“老师,您是不是应该暂停一下,给大家点休息的时间,您也该歇一下了。” 导师一看表,已经讲了快一个小时了,他很感激夏生的提醒,因为讲得太投入了,常常会忘记了时间,使下面听课的人既难耐又不忍打断。 导师便暂停了讲授,人们开始自由活动。 夏生吁了一口气,箭一样冲出了会议厅,拿出电话,快速地拨给蒋哈勒。 夏生心里默默地祈祷蒋哈勒一定要接电话,一声,两声,三声,电话很快就自动挂断了,无人接听。 夏生气得大骂:“好你个蒋哈勒,死哪去了?居然敢不接本尊电话,看我回去不弄死你。” 夏生继续拨打,现在这紧急的时候,也只有他能救自己了。 还是没人接听。 夏生的希望彻底落空,这是唯一一个可以缓解危机的方法,这条路行不通,就只有等着一会儿讲台上那尴尬的时刻到来吧。 完了完了,神都救不了,这一次说不定会被导师训成什么样,这件事会在院里传开,脸面也丢不起。 夏生心里不服气,从小到大的尖子生,什么时候变成了这副提不起来的样子,自己也恨自己不争气,再不是那个刻苦向上,积极努力的夏生了。 正当她感觉无力回天,准备迎接枪林弹雨的时候,夏生的电话突然响了,是蒋哈勒回拨过来的。 还没等蒋哈勒开口,夏生便迫不及待的一通乞求:“救急如救火呀!你可得千万帮我这个忙啊!否则我就死定了。” 蒋哈勒迷糊,忙问夏生是怎么回事,夏生委屈地说:“被导师突然叫了出来辅助他讲课,课件没有做完呢,一会儿还要接着讲,我的课件马上就不够用了,你能不能用最快的速度来给我准备几个图解啊?” 蒋哈勒大致明白了夏生的处境,他也很着急:“可是你做的那课题我也不懂啊,咱们两个虽然学的是同一个专业,可是研究方向不同啊。” “哎呀,来不及讲究那么多了,现在是想办法赶紧应付下了讲台,你就按你的课题来,相关的内容着点儿边际就行。”夏生已是急的不成,因为她知道休息过后,导师再开始讲课,她的课件恐怕维持不了十分钟,到那时总不能让导师空对着学生干讲,虽然导师授课经验丰富,可能会有解救的办法,也有可能会毫不露声色的把整堂课的讲授完成下来。 可夏生就是不想让导师知道,导师绝对不会允许她犯这样的错误,会对她的印象变得更坏,她也不想再让导师失望,总得努力一下争点气才行,硕士毕业后她还想要出国继续深造呢,导师的推荐必不可少,自己这样的表现怎么能行。夏生也明白,导师是对她寄予厚望的,要不然就不会在假期里把她留下来做实验。要知道争着抢着跟导师做课题的人可有的是,夏生能得到这样的机会,其实也是导师对她的偏爱,越是得意的弟子要求就会越严格,夏生明白这个道理,在心里并不怨恨怪罪老师,只是有些后悔,最近不应该太松懈了,休闲娱乐得有些过了头。 如果昨天不去一家人休闲会馆,课件应该就完成了,何苦在这里求爷爷告奶奶的呢,夏生悔得不行。 “要多长时间给你传过去?”蒋哈勒问。 夏生狠命地咬着牙:“十分钟之内,最多十分钟。”夏生也觉得时间太紧了,这个任务够难办的。 果然蒋哈勒表示崩溃:“十分钟?我的姑奶奶你开什么玩笑?我现在可是在外面呢,走回寝室连上电脑就得用十分钟,再加上熟悉你课题的时间,下载图片的时间,还有打字整理,还要算计到网速卡慢的时间,十分钟怎么可能完得成?” 夏生沉不住气了,一边发着牢骚,一边帮蒋哈勒出着主意:“若是不难怎么会找到你?时间够用我自己不就做了吗?拜托你就想想办法吧,发挥你能长跑的优势跑回去,再把寝室里的人发动两个帮助搜图片。” 蒋哈勒大嚎着:“我的天呐,我尽力吧,一切看运气吧!” 导师又开始接着讲课,夏生硬着头皮上台,她尽量把幻灯片的速度放慢,导师这个问题已经讲完了,她还停留在上一个环节的图片上。 导师似乎也发现了她跟不上进度,意味深长的望了她两眼。 夏生没办法又把鼠标点击加快了,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夏生觉得异常难耐,课件已经拉到了底部,她清晰地看到她的ppt里只剩下两个未播的图片。 很快在导师的示意下,夏生又播放了一张。 笔记本电脑的下端,夏生的电子邮箱一直处于打开的状态,她不住地盯着看有没有新邮件的到来。 屏幕上一直没有闪现她所期待的消息。 很快最后一张图片放完了,夏生低垂着脑袋不敢看导师,导师示意了两次夏生都假装没有看到,大屏幕上一直停留着最后一张图片。 导师轻轻咳嗽了两声,以此来引起夏生的注意,夏生当然明白老师的用意,可是她没有办法变出课件来,无法继续播放幻灯片了。 夏生急中生智给老师倒了一杯水端了过去,以此来拖延时间。 很快导师明白了,夏生是放不出来了。 导师毕竟是导师,离了课件依然可以演说得无懈可击,只不过没有图解,观众直观上没有可供欣赏的元素,课程显得枯燥了些。 忽然屏幕下方传来了新邮件提示,夏生一阵激动,忙打开邮件,下载下来。 很快大屏幕上换上了新的图解,并随着导师的主题而转换。 导师继续他的授课,夏生配合得很好。 夏生心里窃喜,总算蒙混过关了,没尬在讲台上。 没想到回去的路上导师还是把夏生批评了:“下次不允许再这么冒失了,课件没做完也不事前告诉我一声,人与人之间的合作怎么能没点诚信?” 第186章 烦躁 “对不起,老师,我知道错了,下次一定不会了。”夏生诚恳的道歉,她觉得这次自己很不应该,为了那么一点自尊,差点儿毁了导师的教学。论不是老师经验丰富,课讲砸了定会影响到他一生的职业生涯,没有事先告诉导师其实是很冒险的事,导师一生教学严谨,接受不了这样的差错也可以理解。 夏生过意不去,导师没再说什么,与夏生一起回了学校。 在校园的路上,夏生遇到了等在那里的蒋哈勒。 “我的课件做的怎么样?有没有帮到你?” 夏生无精打采的回:“帮到了,谢谢你。”说完就大踏步向寝室走去,她要回去好好舒缓一下这紧张的神经,一上午提心吊胆,快要被弄垮了。 蒋哈勒不满意:“哎,你这人怎么这样?就只嘴上谢过就完啦?我可是拿出了吃奶的力气狂奔了500多米呢,又搭上了两包凤爪,雇了人帮忙,才会只用了13分钟就给你发了过去,你真是太寡恩了,简直就是无情无义的代表。” 夏生回过头来,刚要发火,又一想,不能对刚刚帮过她大忙的蒋哈勒这样无礼,便生硬地堆起笑容:“知道你不容易,今天先这样吧,哪天我再好好谢谢你。” 蒋哈勒不依不饶跟在后面:“到底是哪一天呢?你打算怎么好好谢我?别拖到毕业出了国,到那时我去哪找你?你到是说话啊!” 夏生的心有些烦躁,收起笑容:“好像我是个不讲诚信的人似的,除了今天哪天都行,想吃什么玩什么随便你点。”夏生什么时候都够慷慨,要不然怎么能对得起夏公子的称号呢? 蒋哈勒还是不舍:“为什么就不能是今天?中午不是整好嘛?我们出去乐一下,刚完成了导师的助教任务,想必下午老师也不会再给你安排其他的工作了,我们先吃饭,再唱歌,然后……” 蒋哈勒的设想还没有完,夏生便把他打断,“今天我哪都不想去了,我得回去把心好好放在肚子里,它扑通了一上午该歇歇了。” 夏生的话让蒋哈勒迷糊了一会儿,待他回过神来又冲夏生喊:“那就明天晚上吧,我还在这里等你……” 蒋哈勒的内心充满着矛盾,那天在酒吧他真是受了很大的刺激,他不敢相信夏生与库齐会在一起,他忍着不见夏生,他要清醒一下自己的头脑,后来在与库齐的谈话中得知一切都是夏生闹着玩儿的,只是随口那么一说,并且当时已经醉了,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蒋哈勒便又充满了希望,开始幻想起来,只要夏生不与库齐相恋就好办,最起码还能正常与她交往。 尽管夏生已经明确的告诉过他们不可能的,可是蒋哈勒就是放不下,做不到不想念、不理会,仅仅忍了几天就又想围着夏生转。 正苦于没有借口交往,恰巧夏生先找到他帮忙做课件,蒋哈勒怎么能放弃这么好的复合机会,便再次热情的迎上前来。 他渴望与夏生在一起,更想知道那天她究竟是怎么想的,是不是像库齐所说的闹着玩儿的。蒋哈勒准备与夏生好好谈一谈,借着这次帮忙制作课件的事来揭开层层的迷雾。 夏生回去就躺在床上不想起来了,这一上午过得异常艰辛,紧张焦虑过后的不适让她难耐不安。 本想好好睡个午觉,却翻来覆去睡不着,最近她失眠的次数越来越多了,并且脾气也变得很焦躁,总是心绪难平,看什么都不顺眼,总想发火,可是冲谁去发呢?蒋哈勒吗?他是能够容忍自己的坏脾气,可是自己有什么理由和资格对他发泄呢,并且夏生明知道蒋哈勒对自己的心思是什么,躲着他还来不及,怎么还能主动拉近距离呢? 可是有的时候,夏生又非常需要有一个人能够接受自己的这些负面的情绪,她常常想,如果蒋哈勒不对她抱有幻想,单纯只是一个朋友该多好。 并且夏生发现自己的情绪越来越糟糕,常常会觉得灰心丧气,感觉自己不是从前的夏生了。以前积极热情向上,现在却是消极萎靡不振,这使得夏生在学习实验中常会出了差错,然后便又会陷入深深的自责与内疚中,更是讨厌憎恨起自己。 为什么会变得这么无用?为什么自己这么笨,这么让人瞧不起还有什么劲。越自责越难过,夏生陷入这种不良情绪中反复循环,不断的折磨自己,她不快乐,振作不起来,似乎什么新鲜的事物到她眼里都变得无趣。 夏生越发孤独,也越来越抑郁寡欢,她常会抑制不住内心一阵阵的伤感,悲伤、无奈、自责,像个灰色的影子一样将她紧紧缠绕,挥之不去,甩不开,丢不掉。 到了下午,夏生只想一个人偷偷的躲出去,在无人的地方放逐,不关心别人的事,也不希望别人关注自己,就像风一样来去自由。 她一个人来到校园的篮球场,正有一伙打球的中学生,他们奔跑、跳跃、生龙活虎,青春的气息随风飘扬。 夏生看了一会儿,觉得眼睛又涩又胀,便在看台上躺了下来。 天上的白云一缕一缕像鱼鳞的层片一样,在湛蓝色的天空中异常醒目,吹着凉风,望着蓝天白云,听着球场上篮球撞击地面的砰砰声,夏生想在这样的环境里放松一下,期盼能够自然入睡。 刚开始的时候还觉得比较舒适,很快夏生就又觉得烦躁起来,她将夹克衫盖在头上,让自己暂时与外界隔离。 睡吧,哪怕一会儿也好。 夏生闭上眼睛数着绵羊,数到500多只羊的时候,就再没有耐性数下去了,她呆呆的躲在自己构建的黑暗中,虽然闭着眼睛,思维却无比的清析,她恨自己为什么是这样的状态,为何不能迷糊的睡去,为什么就不能混沌一些,不要听到那些声响,不要想到那些事情。 夏生正烦躁不安而又异常愤怒的时候,只觉得身上被一个东西重重的击了一下。 第187章 夏生的情绪 夏生一把掀开头上的衣服,原来是球场上的篮球飞了过来。 夏生揉了揉被砸的生疼的肚皮,心里顿时觉得尴尬又委屈,原本就不痛快,本想能安静的睡一会儿,可连一个球都不肯放过她,夏生彻底崩溃,止不住眼泪刷刷地掉落了下来,哭的稀里哗啦的。 玩球的孩子们跑了过来,看到夏生的样子都吓坏了,为首的少年是球队的队长,他关切地询问夏生的伤情,夏生不说话,孩子的关心令她更加的委屈,只是不住地流眼泪。 男孩子怯怯的安慰道:“哥哥,你别哭了,哪里不舒服?我们送你去医院。” 另一个队员也在一边关切的问:“你还能自己走路吗?用我们去叫车吗?” 夏生被这群孩子围住,噓寒问暖,她没有丝毫轻松与舒缓,反倒愈发紧张与难过,边哭边吼:“谁要你们来管?该干嘛干嘛去。” 话音刚落,夏生便看见孩子们的眼神中明显变得非常慌张,他们不安中透着拘谨,近而又变得很惊讶的样子,全都愣在那里,不知说什么好。 夏生心里清楚,他们是被她的声音吓到了,发现了她竟是一个女生,所以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队长诚挚的向夏生道歉:“对不起,姐姐,我们不是有意的,希望你能没事。”说着便拉着他的队员们走了。 夏生听见有个男孩子在与同伴们议论:“这是什么情况?画风怎么转变的这么快呀?我都快被弄蒙了。” 队伍里有人回复他:“不男不女的装扮,真让人搞不懂,该不是心里有什么毛病吧?” 夏生的委屈逐渐加强,然后变成了气愤,她恨恨地盯着那群孩子,很想冲上去拉住他们大打出手。 就在这时,队长又回过头来冲她露出了微笑,并且大喊:“姐姐,不管你是遇到了什么困难,都希望你能快乐,明天很美好,一定要笑一笑。”说完还用手在脸庞比划出一个大大笑脸。 这一刻夏生的气消了,也好受了许多,她发现其实这是一群很可爱的孩子。成长中的孩子哪有不犯错的?犯了错要给他们改正的机会,多一些宽容与理解,这样想来,夏生心情平复了。 夏生回到寝室,疲惫至极的她终于迷迷糊糊的睡了一会儿。 到了傍晚,忽然醒来,猛然想起实验室还有任务没有完成,糟糕透顶,差一点又出了错,幸亏想了起来。 夏生急忙冲出寝室,连跑带颠儿的来到实验室,扑奔实验台而去,面对着几个玻璃器皿,夏生傻了眼,里面的培养基怎么还是原封不动的,一天前就已经应该该换掉了,怎么回事? 真是该死,自己居然又忘记了,夏生拍拍脑袋,这记忆力怎么搞的?不由得又气又急。 实验又被做砸了,这可真是个耻辱,夏生较起劲来,今晚就算不睡觉也得把实验重新修复。 她又开始重新制作营养基,准备培养皿、试管等器材,找到标本重新挑取了菌体,直忙活到深夜,才把这一批的实验重新布置好。 忙碌过后夏生又开始不安和自责起来,她实在是难以原谅自己的失误。幸亏发现的及时,如果再晚了两天,又制成了一个无法弥补的实验。那会使她觉得更加愧疚导师,这种屈辱不安的情绪将她那唯一一点的安稳又打乱。 夏生自己已经容忍不了自己的差、笨、乱,做事情没有条理,精神迷茫困顿,身体更是虚弱颓废。 迷迷瞪瞪的过去了一夜。这一夜,夏生似睡非睡。清晨起来,异常疲惫。 夏生强打起精神去了一家人休闲养生会馆,燕子已经在准备插花了,地上堆满了大束的成捆的鲜切花。 “来了!你不是说有课吗?去取个花篮过来吧,这次我从头教你,”燕子招呼夏生。 燕子有气无力的去了楼下库房,不一会儿拿上来一个小巧的浅色草编篮子。 燕子见她病怏怏的,问:“怎么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是不是挨了导师的训了?” 夏生鼻子一酸:“导师倒没训我,可我自己太不争气,频繁出错,再这么下去我没办法在学校呆了,我很怕自己再出什么洋相,无时无刻不在担心,我就快崩溃了。” 燕子望了一眼夏生憔悴的面孔:“没休息好吧?脸色很差。” 夏生又来了委屈:“好久没有睡过好觉了,我总是处于担心自责的情绪里出不来,我觉得别人都在嘲笑我,我就是一个没用的废物,不应该……” 燕子拍了拍夏生的肩膀,安慰道:“什么都不要想,先睡一觉吧,难过是因为你想太多了,把脑袋放空吧。” 夏生抱怨:“可是我真的没有信心做好自己了,我连睡眠都做不好……我可能是抑郁了……” 燕子摇头:“不用说了,去找长老吧!他会催眠术,能帮你睡个好觉的。” “真的吗?”夏生半信半疑。 燕子笑道:“是真的,他曾得过很严重的抑郁症,后来靠着自己的技艺与努力,慢慢调整了过来,再后来,他就开了这个会馆,只图每天都能快快乐乐的,也愿意帮助困惑的人走向光明。” 夏生象找到了救世主,她怀着虔诚的信念来到长老面前,看到了他削瘦的细长身材,有些明白他之所以这么清瘦的原因,难怪他总是眯眯着眼象没睡醒的样子。 “这次还做插花?”长老淡淡的问。 夏生没有回答,而是说起了别的话题:“我最近睡眠不好,你有办法吗?” 长老没有主动揽活儿,他翻着眼皮:“睡不着的话就喝点酒,那东西还是不错的,如果再睡不着就吃点安眠片。” 夏生没有接他的话,而是开门见山:“听说你会催眠,帮帮我,我要睏死了,再这样下去非得死掉。” 长老瞪着夏生看了一会儿:“你?信得过我?” “信得过!” “催眠后的人有可能会说出令自己吃惊的话,也许你会不相信那个人是你。”长老不敢轻易尝试。 “不会,我清楚自己什么样,你不需要与我沟通,只要让我睡着就行,我太难受了。”夏生乞求着。 第188章 释疑 长老垂下眼睑说:“跟我来吧!” 在二楼的尽头,墙壁上有一处松动的木板,推开它,是一个方形的小孔洞,长老躬身钻了进去,夏生也随他进入孔洞。 过了洞口,里面又是一条稍微宽敞的通道,走了十米左右,进入一处较大的房间,这个房间非常的宽阔,窗子也很高大明亮,屋子三面都有落地窗,并且没有遮窗帘,阳光肆虐的照了进来,把屋子里变成了桔黄色。 地上是成片的柔软细沙,棚上和不多的墙面上绘着风景画,海浪、椰树、海鸥栩栩如生展现在眼前。 “躺上去吧!”长老指导夏生。 夏生仰卧在地面的细沙里,周围的环境使她产生了一种错觉,如同躺在了海边的沙滩上。 长老开始逐步引导:“放松!闭上眼睛,什么都不要想,心里默念“我是最好的,我有前途,我有希望,明天是光明的”。” “我是最好的,我有前途,我有希望,明天是光明的”夏生不断地重复。耳畔又响起了长老温柔又低沉的声音:“你,躺在海边柔软的沙滩上,阳光、海岸、沙滩都属于你,你是一只自由飞翔的海鸟,没人能阻拦你的旅途……” 渐渐地夏生听不到长老的声音了,周围变得很静,她睡着了。 夏生醒来的时候已是午后,这个觉睡得很好,她很舒服,疲惫缓解了不少,变得精神十足了。 夏生要好好谢谢长老,他可以治得了夏生的失眠,夏生觉得愈发离不开他了。 夏生在花艺坊看到了燕子,她已经做好了两个花篮,正在那边听着音乐休息。 “没想到第一次催眠,你就能一下睡了五个小时,我还在想,要是你晚上不醒该怎么办呢!”燕子笑着说。 此时夏生的心情超好:“是啊,想不到长老的本事真不小,他去哪了,我要好好谢谢他,并且我还要把以后的睡眠交给他。” 燕子的表情却有些奇怪,她并没有谈起长老的行踪,而是对夏生说:“已经过了午饭了,去那边吃些点心吧!” 夏生还真的觉得肚子有些饿了,这些天她一直没什么味口,此刻经燕子一提醒,忽然来了食欲,想吃的东西很多,她拉住燕子:“不如我们出去吃火锅吧,我请你和长老?” 燕子说:“我已经吃过饭了,而且火锅太刺激了,还是清淡些好,我在烘焙坊特意为你做了蛋挞,快来尝尝!” “烘焙坊?这里还能自己做点心吗?”夏生疑惑。 “对啊!” “做完的食品也要归长老吗?” 燕子笑:“也是只交材料费。” 说着,两个人已经来到了楼外另一处单独的小房子,面香夹着奶油的味道扑面而来,夏生吸了吸鼻翼:“你的手艺蛮象样的嘛!” 燕子羞涩的笑:“在这里自己动手,吃着方便,不过烘焙不是我的强项,这里的烘焙大师当然还要属长老了。” “噢?他精通的事情这么多?难怪叫长老,怕是要成精了。”夏生调笑起长老。 燕子的表情却暗淡下来:“他这回可成不了精了,痛苦着呢!” “噢?他怎么了?”夏生从燕子的神情里看出了问题,觉得一定有什么事发生。 燕子脸上肉揪成一团:“那个……耗子来了,正和长老在一起谈话呢!” 夏生一脸迷茫:“哪跟哪啊?什么耗子?” 燕子一副犹豫的样子:“就是长老在玩音乐时候乐队里的一个搭档,长老的心思全用在那个人身上,被迷惑的不行,那个人常年在世界各地演出,每一两个月才来看长老一次,每次他来,长老都象丢了魂儿似的,惶惶不可终日,所以我们都把那个人叫做“耗子””。 燕子似乎挺恨这个叫做“耗子”的人。 “长老为了他一生未婚,在这里也没有什么亲人,可是他却把长老抛在这里,很久都不来看一次。”燕子愤恨的说。 夏生这回明白了为什么内外都没看到长老的身影。 “那他们现在去了哪里?”夏生问。 “回家了吧?每次耗子来长老都会把他领出去。”燕子看上去不高兴。 夏生直言道:“好友来看他是好事儿啊,怎么你看上去这么不开心呢?该不会是你相中长老了吧?” 燕子愤恨的说:“就算我相中他,长老也不会看上我,刚刚也告诉你了,长老的心思全部都用在耗子身上了,他们聚少离多,耗子似乎也只把他当作朋友兄长来看,我是替他难过,耗子走后,长老又该陷入无边的痛苦中了。” 这回夏生明白了,长老的经历原来这般坎坷,难怪他能在人群中轻易将自己识别出来,难怪他能够这么明白自己的心情,原来同为天涯沦落人呐! 夏生豁然开朗,也不免怜惜起长老来,最苦莫过于痴恋,而没有结果的是苦恋就更让人备受折磨。 夏生以过来的身份好心劝告燕子:“千万别在爱的歧途上越走越远,不要跟自己过不去,别去触碰那些不懂自己的人。” 燕子笑笑。 夏生问:“你是怎么加入到一家人的?你也有爱着的人吗?” 燕子瞪着大眼睛:“我没有谈过恋爱,也不想谈,因为长老去我店里选花材认识的。” “为什么不想谈恋爱?它可是人生中很美妙的一件事情。”夏生不解。 燕子笑:“没有喜欢的人啊!一个人的生活也很好,何必两个人牵绊在一起,彼此是负担。” 夏生觉得燕子也是很喜欢一家人的,她不相信会有人不期待爱情,便直言相问:“可是我见你很喜欢这里啊!为什么又经常来这里呢。” 燕子想了想直言:“我虽然不想谈恋爱,可是我也发现了自己的问题。” 夏生疑惑又期待的望着燕子,希望能听到她的故事。 燕子犹豫了下,还是讲了起来:“大概是上初中的时候,我就发现自己与别的女孩不一样,那时她们都会追星,讨论喜欢的男孩子,可是我却对这些一点也不感兴趣,而且我对女人的好感要比男人多。长大了,我发现自己越来越不喜欢男人。” 第189章坦白 夏生听得很安静,就像是在听自己的成长经历一样,这种感觉她如何不熟悉,相似总能引起共鸣,夏生觉得与燕子的感情又近了一层。 她也忍不住向燕子诉说自己的困惑:“最初,我不敢相信自己是这样的人,总是拼命想改变,恨不得立刻爱上一个男孩子,可是后来发现即使很努力了也做不到,这种感觉很累。” 燕子也感慨:“是的,最主要是周围人的目光,我们不能不考虑旁人的感受,毕竟我们是社会上的特殊群体,太多的人觉得我们是异类,我也很怕被人发现,他们会像躲着瘟疫一样避开我们,如同回避肮脏与垃圾一样,这是让我最难过的地方。” 夏生又忧郁起来:“是的,真不知该怎么面对家里的亲人,他们怎么能接受得了这个事实,况且我的家乡又是那样偏僻的小镇,乡亲们肯定会象看怪物一样看我的。” 燕子也叹息:“是啊,所以我不敢回老家,我今年29岁了,家里总是为我的婚事着急,催着我找男朋友,每次回家都得去相亲,我也很无奈,能怎么办呢,谢谢长老,能有这样一个地方来倾诉烦恼,找到了家的感觉。” 夏生试探地问:“你没有爱过人吗?” 燕子说:“我很早就离开家了,自己在外面打拼,开过服装店,做过美容,最后却选择了花艺,因为我发现花的世界很美好,也能让人真正安静下来,开始时没生意,多亏了长老鼓励,他主动进我店里的鲜切花,使我在最难的时候坚持了下来。” 夏生再一次刷新了对长老的认识:“话说,他真是我们的好家长啊,但是他开这么大的会所挣不到钱可怎么生活呢?” 夏生不免为长老担忧起来,他们都太需要他了,需要一家人休闲会馆,夏生担心万一有一天会馆维持不下去了怎么办,到那时,他们这些人又该怎么办,去哪里找寻家的温暖呢,岂不是又像没有家的孩子一样了么。 燕子似乎看穿了夏生的心思,她安慰夏生:“多亏了长老底子厚,前些年挣下不少钱,投资建了会所只为快乐,为了许许多多和他一样的人能不再迷惘,能够有属于自己的天地,他不再工作,只专心管理会所,还有,“耗子”每次来都会给他一些钱的,我们这些会员也都在想办法为会馆创收,除了平时注意节约外,还努力制作一些手工作品拿出去卖,大家真是把这里当成了家。” 夏生被和谐的氛围所感动了,她也惭愧,自己没什么手艺,不能给会馆创收。 吃了饭,夏生与燕子回到花艺坊,夏生这次想要自己制作一个花篮,希望燕子能好好指点。 燕子问:“是要送人的吗?” “是。” “想送给什么人呢?” 夏生犹豫,燕子解释道:“送的人不同,我们选的花种也不一样。是送给亲友长辈,同学朋友还是老师?亦或是爱人?” 夏生忙说:“朋友!” 她心里是想要送给蒋哈勒的,因为上次蒋哈勒帮她完成了课件,她说要去好好感谢他的。 燕子半信半疑:“真的只是朋友?不是爱人?” “真的就是普通的朋友,比同学的关系要好一些的朋友。”夏生强调着。 燕子笑:“普通朋友就选太阳花和百合最合适的啦,它们代表着美好的友谊和长久的祝愿,再配上细长的散尾葵,点缀用几支蓝色的马蹄莲,再搭上束鼠尾草,主题就完美啦,品种既不单一,又不显得杂乱。” 夏生认真地听着,领会这其中的意境,具体哪一种花放在什么位置,需要多大的角度,朝着哪个方向,还需要燕子来指点。 燕子每插一枝都会详细的讲解要领和方法,哪一枝需要放在高处,哪个在的中部,什么花需要放在最底层,燕子都仔细的斟酌对比,找出最适合的搭配方案。 燕子一边仔细地钻研花艺,一边与夏生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你想送的这个朋友是男是女呀?” 夏生痛快回:“是男生。” 燕子来了兴致:“相处得很好是吧?为什么不考虑发展成男朋友?” 夏生摇摇头:“我试过了,不行,不能误人又误己。” 燕子又问:“那你有喜欢的女性朋友吗?” 夏生咬着嘴唇:“有吧……”继而又摇头:“其实也不算,她是一个有正常婚恋观的女孩儿,我们不会有结果,甚至连开始都没有就结束了。” 燕子十分同情夏生:“你很痛苦吧?我们这样的人,最怕爱上一个正常的同性,会陷入无尽的痛苦中,因为你所渴望期盼的在对方看来是很恐怖的,不会有和谐与共鸣,几乎是对方发现情况不对,立马就翻脸走人,只把痛苦抛给了留下来的这个人。” 夏生痛苦的点了点头,发现自己已是眼含热泪。第一次有人这么明白理解她的感受与情感,她封闭太久的心终于打开了缺口,让阳光撒了进来。 她很想抱一抱燕子,又怕她不适应,只是低声说:“谢谢你!” 燕子笑道:“谢我什么?” “谢谢你能理解我。” 燕子递给她两张纸巾:“很委屈,很孤独,是吧?不用怕,我们都可以成为你的朋友。” 夏生用力的点点头。 在燕子的帮助下,夏生的制作很顺利,并且完成得很好,她自己也很满意。 到了晚上,长老还没有回来,夏生犹豫,没经过长老的同意私自带走作品夏生觉得不是很好,燕子则说:“先拿走吧!下次告诉他也是一样的。” 夏生笑:“明天我还要来呢,我得靠他睡眠的。” 燕子思量片刻:“只靠他还是不妥,你要尽快去看心里医生,一个人孤单,我可以陪你去。另外你可以找长老商量,看看晚上能不能住在这里,这样也许能改变你的睡眠质量,你也方便些。” 夏生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这一刻,她体会到有人终于关心到了她内心里的伤痛,这是多年来都不敢揭开见人的疤,现在有人可以为她分担,这感觉真好。 第190章 夏生的恋情 夏生回到学校,在主路通往寝室的路口处,蒋哈勒从旁边冷饮摊的椅子上站起来,冲到夏生面前:“怎么这么不守时间,都过了十分钟了。” 夏生愣了一下,她早就忘了昨天蒋哈勒与她的约定,或者是根本就没当回事。 这会她想起来,便将手里的花篮塞给蒋哈勒:“这个送给你的,算做感谢了。” 蒋哈勒岂肯罢休:“这怎么能行?我一个大男人要花干什么?这么就想打发我了,真不够意思,一起吃顿饭有那么难吗?” 夏生甩甩手,嬉笑到:“别小看这个花篮,你能作得出来吗?这可是我自己的手艺,别不当回事,你若能做得出来也送我一个,我就请你吃饭去。” 蒋哈勒激动,心里乐开了花,夏生亲手制作意味着什么?自是不一般的花篮,而且她还暗示自己也做一个送她,这不是又有了交往的下一步了嘛,自是比吃饭要好。 这话一出口夏生就后悔了,这是怎么了,就算做成个花篮也不至于飘成这样,明明是想要远着蒋哈勒,却总是让他误会,这脑子是越来越不会转了。 想到这儿,夏生忙说:“好吧,吃饭就吃饭,花篮的事就算了,当我没有说。” 蒋哈勒马上否定:“不成,我一定要亲手为你做一个漂亮的花束……” 夏生忙制止:“不必了,这个花篮就算是你送我的吧,我把它拿回宿舍去就算大功告成。” 蒋哈勒呆萌:“那不是你做送给我的嘛?” 夏生无奈地笑:“是……送给你了,你再把它送给我不就成了,省去了多少麻烦,要不你还得花时间和精力去学,浪费财力不说,误了论文可是大事。我们这样彼此一送一收,什么都搞定了,我送了你一个花篮,你也送了我一个花篮,你看多好的事。” 蒋哈勒愣在那里说不出话来,被夏生忽悠得脑子好象不转个了。 过了半天才对走远的夏生喊:“不对呢!我为什么要送你花篮的?再说了,这饭还没吃呢。”说着几步跑过去追上夏生。 夏生侧头偷笑:“没说不请,等我把花送回去的。” 夏生捧着花在前面走,蒋哈勒笑呵地跟在边上,一同向夏生的寝室走去。正被从一边食堂里出来的库齐看个正着,库齐心里很酸楚,认为夏生还是选择了蒋哈勒,看见两个人的甜蜜样心里不是滋味,他迎头走上前去:“今天是个好日子啊。” 蒋哈勒吃惊:“怎么?你没回草原,你不是说回去了吗?” 库齐说:“那边草场的问题已经解决了,不需要我急着赶回去了,我也可以留下来为你们庆贺,祝贺你们走到一起。” 夏生解释:“不是的……我们没有……” 蒋哈勒则没说什么。 库齐语气生硬,有质问的味道:“什么不是?今天是什么好日子,还用送花纪念一下是不?” 看来库齐是误会得更深了,他认定是蒋哈勒送给夏生的鲜花,两个人是在约会。 夏生这时反应得挺快:“你可别乱想,这花篮是我自己做的,我现在在学习花艺。” 库齐用怀疑的神情看着夏生与蒋哈勒,蒋哈勒低头不想解释,夏生见蒋哈勒不信,便把花篮递给库齐:“你若喜欢就送给你吧,” 库齐抱着一捧鲜花站在那里,不知该不该接受。 夏生与蒋哈勒已经走远。 三个人的场面实在太尴尬。夏生不想面对,蒋哈勒更不想。 送回了花篮,夏生复又出了寝室,她换了件外衣,在头上捌了个带钻发卡,在夕阳的映照下闪闪发亮,蒋哈勒不由得眼前一亮,他开起了玩笑:“见我不用刻意打扮的,多麻烦,平常的样子就好。” 夏生眼一瞪:“别想太多,我那件衣服弄上了花粉,所以才换了一件。” 蒋哈勒合不扰嘴巴:“那发型怎么也变了?” 夏生凶他:“头发长了挡眼睛,怕吃饭吃到嘴巴里,再多嘴我可后悔了,随时取消聚餐。” 蒋哈勒忙改变了态度:“好了,知道你不用打扮也是帅女一枚,承认穿上西服我没你帅,我们吃点什么呢?烤肉怎么样?不算过分吧。” 夏生已不似前几日那般没味口,就同意了蒋哈勒的建议。 夏生吃着饭,还在担心,即将到来的漫漫长夜该如何度过,失眠的困扰再次袭来她该怎么办,长老明天能回来吗,她要搬去一家人吗?长老会同意吗? 这些疑虑让夏生看起来心不在焉,蒋哈勒却突然问:“你到底对库齐是怎么想的?他可是动心了啊,好象已经与小雪分手了,你总得给个明确的回复才行啊。” 夏生眉头皱得象失水的萝卜条:“我态度很明确啊,已经跟他说清楚了的,是他自己理解错了,我们根本不可能的,那天我都醉得分不清东南西北了。”夏生只能往醉酒上推说。 “你真的对库齐没好感吗?”蒋哈勒想再次确定。 夏生歪着脑袋:“你别混淆概念,有好感与谈恋爱是两个概念,程度范围完全不相同的,我对库齐不能说没有好感,但是却不能是男女朋友的关系,这回明白了?” “就象与我一样的关系是吗?” “差不多吧。” 蒋哈勒沉默。夏生也只顾着低头吃饭。 夜晚,依然是漆黑阴暗的,闪现着稀奇古怪的思想与萌动,痛苦的、隐晦的、无奈的感觉一并来赴,令夏生疲于应对。 清早起床,什么都不想做,一心想要奔往一家人。 夏生急匆匆地赶路,在校门口忽然被人拦了下来,夏生一看,是库齐。 库齐板着脸,表情严肃,拦下了夏生也不说话,夏生有些害怕,颤抖着声音问:“你吃过早饭了?有什么事吗?” 库齐还是不说话,夏生便想溜掉,她支唔着:“蒋哈勒应该也没吃早饭呢,你去找他一起吃点吧……” 库齐却突然紧紧抓住了夏生:“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做人得诚实,我不喜欢两面三刀的人,那样真是太讨厌了。” 第191章 揭开 夏生迷糊,自己也没怎么着,库齐为什么说出这样一翻话来,使自己的脸上不由得热辣起来。 “你这是怎么了?”夏生惊奇,很想弄明白库齐的心思。 库齐面无表情,眼神直愣,他愤恨质问夏生:“你与哈勒在一起了?你明明心里装着的就是哈勒,为什么还要与我们打哑谜?你不觉得你这么做太过分了吗?让我感觉象被愚弄了一般。” 夏生还是不明白,她怯怯地问:“你究竟是怎么了?我与蒋哈勒只是好朋友,你为什么要这样想。” 库齐厉声喊道:“不用再欺骗我,你们昨天是不是在一起的?你们是不是已经在恋爱了,既然你心里喜欢的人是他,那日表白为什么不把他叫上台,而是那么含蓄的欺骗我,让我以为你是喜欢我的。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觉得欺骗别人很好玩是吗?” 夏生已彻底呆傻,她没想到库齐的情绪坐如此激动,他的误解越来越深了,不解释清楚恐怕是不行的。 夏生长吁一口气:“库齐你听我说,我并没有骗你,我与蒋哈勒真的不是恋人,我们也不可能。” 库齐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感情的玩笑是可以随便开的吗?你以为你闹着玩玩就可以了吗?你让我的这颗心如何安放。”库齐竟捂面痛哭起来。 夏生拉起他:“你也不用哭了,今天我就告诉你一切。” 库齐移开捂着脸的手:“你有什么可辩解的?” 夏生说:“我不是一个随便的人,那天所说的话也不是玩笑话,我是喝了酒,但也没有醉,我是认真的……” 库齐迷糊了。 夏生说:“你随我来,我带你去个地方。” 库齐顺从地跟着夏生,夏生把他带到了一家人休闲养生会馆。 “这是什么地方?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夏生没有回答,而是径直把他领到了楼上,库齐看着里面形色各异的人,有些忐忑不安,夏生介绍说:“这边是荼艺区,我们先去喝杯荼吧。” 到了里面,入了座,库齐更被惊呆了,里面俩俩的竟都是相同性别的人在一起。他们谈笑自如,反倒是用一双惊异的眼睛看着库齐与夏生。 “那边是花艺区,我送你的花篮就是在这里完成的,一会儿我带你见一见我的花艺老师。”夏生若无其事地介绍着。 库齐已被惊呆,他拘谨地坐在那里不敢动。他不敢直视眼前这些带耳钉长头发、穿格子衬衫的男人,短头发牛仔服的女人。 而夏生则表现得很淡然,她自然地与这里的人们打着招呼,开各种各样的玩笑。 “大马哈,你的耳环不够闪呢,等哪天我送你一对吧!”夏生与一个长相文弱、面色苍白的男子说话,之所以叫他大马哈,是因为男子长这一个性感丰厚的嘴唇,就像马哈鱼的嘴一样肥嘟嘟的。 大马哈撅起圆润的嘴唇,用略微尖细的嗓音说:“才不要呢,你送我算怎么回事?要送也得肥猫咪送才对。” 被叫做“肥猫咪”的正是坐在大马哈旁边的男子,他冲夏生挥挥手,得意地笑了,然后把大马哈揽在怀里,两人互喂着吃起了点心。 库齐看得心惊肉跳,他看看身边夹克衫短头发旅游鞋打扮的夏生,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他再也坐不住了,“呼”地站起来:“带我来这里干什么,你什么意思?” 夏生把库齐按下,慢悠悠地说:“急什么?这里好玩儿的东西有的是,你还没见到呢,总不能白来一回,既来之则安之嘛,听我的,好好放松一下。” 库齐紧张的说:“在这种地方怎么能放松?” 夏生淡然一笑:“在这里感觉很不自在吧?可是我却觉得这儿就像天堂一般美好,简直就是人间圣地呢,你说我们的差异怎么会这么大呢?” 库齐一惊:“你?……” 夏生抿嘴一笑,没吱声。 燕子在那边远远地看见夏生带来个男青年,也一直不断地往这边偷瞄。 这时她插完了花,款款走到夏生与库齐的面前:“你怎么带了朋友来?长老不允许非会员进入的。” 夏生故意开玩笑:“他也正想要入会呢!” 库齐在一边急得刚要解释,听见燕子说:“他就算了,他不适合在这里玩乐,何必来受罪呢?” 燕子又问夏生:“你好点没有啊?去看医生了吗?见到长老了吗?” 夏生一面摇头,一面无比轻松的对一脸迷茫的库齐解释:“我得了抑郁症,打算搬到这里来住,每天让长老来给我催眠。” “抑郁症?到这里来住?”库齐更如当头一棒。 夏生则更进一步的刺激他:“是啊,只有这里才能够治愈我的疾病,我无比依恋这里的一切,在你看来这里很肮脏恐怖吧?” 库齐惊得目瞪口呆,不住的摇头。 夏生则哈哈大笑,边笑边一把搂过燕子,对库齐说:“你看你,真没用!现在的眼里全是恐惧,我又不是魔鬼,不会吃掉你的。对,没错,你的眼睛看到的没有错,我就是这样的人,这回你还想与我在一起吗?” 燕子配合地靠在夏生的怀里。 库齐的脸由红变白,由白变灰,他大叫着跑了出去。 夏生松开了搂着燕子的手。 燕子说:“你真的要以这种方式拒绝他吗?太残忍了,不怕他会疯掉么?” 夏生无奈的笑了,要能有别的办法,她怎么会愿意揭开那层面纱,这回夏生如同毫无遮挡地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没了隐私,不怕羞耻。这么坦荡的面对,没做之前觉得是很难的一件事,做过之后反倒放松下来,再不用顾忌隐瞒什么了,从此只做最真实的自己。 燕子关切的问:“找到好的心理医生了吗?” 夏生悲伤的回:“我忙得顾不上,也许是没有这个勇气吧。” 燕子低头沉思,然后握着夏生的手:“我陪你去,下午我就去给你联系好的心理医生,宜早不宜迟,你要尽快去进行系统的治疗。” 夏生感激的望着燕子,眼里含着泪花,用力的点了点头。 燕子补充道:“下午长老就应该能回来了,你跟他说好,今晚就住在这里吧。” 第192章 询问病情 2006年初,秋生被正式任命为塔西市副市长,市政府办公大楼已成功迁移到了城市的西边,以往的西边城郊也拉开了建设的序幕,王九龄忙得不可开交。 秋生的下一步计划,是将铁西区政府迁到城市的最南端,在整个规划地图上来看,新的市政府位置将来仍然会是塔西市的中心,他心目中的建设蓝图正在一步步实施。 李佳一毕业后来到了塔西市,在冬生的公司里工作。 夏生硕士毕业去了美国继续读博士。 春生的公司各项事业进展顺利,纸业的原材料问题基本得到解决,工厂已开始显现效益。 王湘军在开富康与鑫源等地的原材料生产逐渐步入正轨,被春生任命为春天集团原材料生产加工厂厂长。 近来春生开始为一件事情分心,就是家里的老人,尹老太已经是77岁的高龄老人了,张德顺也61岁了,他们已经开始了晚年生活,而家里的子女们又都很忙,基本是顾不上他们生活中的琐碎。 尽管春生雇了家政,崔叔与尹老太的日常生活有人料理,疾病的康复诊疗也有专门的机构负责,但是春生还是觉得老人们的生活太单调乏味,他们更需要亲人的陪伴,他们四个子女回家看望的次数真是太有限了。 为了让他们度过一个安乐的晚年,春生想起了构建健康适合的集体养老机构,让老年人走出家门,在集体中找到自我,多沟通多交流,不要关起门来感叹自己暮年生活的凄凉。 春生决定在家乡投资建立起大型的养老机构,集医疗,养护,娱乐于一体的高档养老模式,瓦拉尔做为此方案的试点,如果能够成功,将来会在全国范围内建立连锁养老院。 确实象春生所担忧的那样,这一年张德顺越发感觉孤寂,铁蛋娘在省城治了一年多的病,病情稳定铁蛋也把她接到了市里,很少再回瓦拉尔,张德顺的心里空落落的,寂寞难耐。 秧歌还会扭,但似乎没那么起劲儿了。 春生回家几次,见他精神萎靡不振,身体又无大碍,知道他是心里孤苦了,人老了,需要有人陪伴着说说闲话,彼此关心安慰。 春生常劝张德顺:“多出去走走,和街坊邻居大爷大妈们聊聊天,别总自己一个人在家,时间长了容易憋闷出病来。” 张德顺耷拉着脑袋,象要睡着了:“出去找谁呢?和谁聊?聊天也得有能说到一起去的人才行,话不投机半句多,还不如不说。” 春生悄悄观察张德顺,感觉出他似乎酝着气,便逗他:“行啊,老同志,长学问了,还知道话不投机半句多了,那我想知道,你与谁谈不到半句话了?又与谁是投机的呢?” 张德顺耸着肩膀,发起了小孩脾气:“别在这儿块拿我开心取笑,我一个人在家呆得挺好,有吃有喝,你们尽管忙你们的去,一年不回来几趟我也一样能活。” 春生听出了张德顺的弦外之音,他这是不满意儿女了,嫌他们总是太忙,将他孤身一个扔在家里,可是就算把他接到身边来又怎么样呢?住在一个房间里也未必有情感上的交流,孩子们实在是有很多的事要做,即便住在一起,也是几天难得见上一面。 春生笑着哄他:“你若是觉得一个人孤单了,搬去和我一起过吧,我家里还有奶奶、崔叔,你们三个正好一起是个伴儿。” 张德顺心里才不想这样呢,去了春生那儿,他就得负责照料尹老太和崔叔的生活,那样还有什么自由呢,他还想过几天属于自己的日子呢。所以张德顺坚持在自己的老房子里养老,哪儿也不去。 这天,他实在挺不过去,终于抓起电话来,不打给冬生,也不打给铁蛋,而是直接拨了铁蛋娘的电话号,他心里隐隐觉得不妙,铁蛋娘在省里治了那么久没有回来,不知道病情到底怎么样了,当初说是治好了病就回来,谁知一去就是一年多,他实在放心不下了,也不再相信冬生和铁蛋的话,他要亲自问问铁蛋娘。 电话打通,张德顺心突突地跳着,他觉得嘴有些不利索了:“大妹子,你啥时候回来啊?……我是你德顺大哥……” 电话那边传来了铁蛋娘激动又微弱的声音:“德顺大哥啊,我……还不确定能不能回得去呢。” 张德顺的心一紧:“这话怎么讲?故土难离,还得回到这片地上来才舒坦啊……你的病看得咋样了?” “病看得挺顺利的……就是得每隔一段时间复查一次,铁蛋儿就不让我回去了,住在他这里治病方便,”铁蛋娘说得轻描淡写,她最初散布出去的是自己的心脏不好,治疗的是心脏病。慢慢地就瞒不住了,她在省城详细地做了检查,宫颈病变已经做了病理切片确定为宫颈癌一期,做了手术,又做了几个疗程的化疗,身心备受催残,好在病情已经得到了控制。她不敢向张德顺说实话,得了癌症这种事情,无需向别人倾述,尤其是自己最在意的人。 张德顺明显已经开始怀疑铁蛋娘的病情了:“到底是啥病?看好没有?你不用瞒着我,咱们这老关系了哪有那么多忌讳,我也有心理准备……” 铁蛋娘笑道:“真是看好了,不骗你,”然后转移了话题:“你在家过得咋样?” 张德顺没有讲述自己的情况,他还是疑惑地说:“看好了就赶紧回来吧,咱们一起扭秧歌去,你不知道,没有你,我这秧歌扭得都没劲……” 铁蛋娘答应着,她心里明白了,张德顺这是想她了,张德顺那是什么样的人,原本就是个倔强又不愿主动向上巴结的人,这些年儿女们事业发展得好,他更不愿与人交往了,做事我行我素,常凭自己的意愿想法去做,看谁都觉得不是真心对他,都是捧着哄人的虚假表面。 铁蛋娘病了一年,张德顺这是第一次给她打电话,铁蛋娘内心也很激动,因为她知道张德顺不到万不得以是不会主动与人联络的。 第193章 老梅开花 张德顺是个孤僻又倔强的人,他的电话从来都是被他撇在家里,出门也不愿带在身上,因为他觉得别人不会打给他,他也用不上电话找别人,大多时候都是放在家里,以致于春生每次打电话都是无人接听,有什么事都要选在晚上的时候,或是打给邻居冯二,孩子们与他说,他也不拿这当回事儿,全然不顾儿女们的担心。 能拿起电话主动打过去,尤其还是打给铁蛋娘,说明这次是真的动了心,也不知思量了多久,自己做了多大的思想斗争呢。 铁蛋娘偷乐,嘴上答应着:“行,治好了病我就回去,”也不忘嘱咐张德顺:“你一人在家也要照顾好自己,我们这个年岁了,身体好比什么都重要,身子坏了可就是儿女们的累赘啊,饭菜放锅里热热再吃,别冷汤冷水地下咽,眼下虽说是春天,可也才化了冻,那棉衣服可不能脱得太早了。” 张德顺心里暖暖的,这些话春生也时常对他念叨,可他听起来却没有象铁蛋娘这般有滋味,心里荡起了涟漪,并开出了花朵来,他假装生气:“一走就走了那么久,也不想着给我来个信儿,你要再不回来,我就想着哪天去看看你了。” 铁蛋娘一听着了急:“别介,天冷路滑,你可千万别跑来,我再冶两个疗程就回去,不骗你,你就好生在家等着就行了。” 铁蛋娘可不想让张德顺来,她现在被病魔折磨的惨样,哪还有心思见人,亲朋都不想见,何况是张德顺呢,铁蛋娘是那么爱美的一个人,现在脸也瘦得塌陷了,皮肤松驰了很多,皱纹也跟着增加,头发越来越稀少,她不想自己这样的状态被张德顺看见,她想等自己胖一些了,重新长出了头发,气色红润的时候再回瓦拉尔家去。 张德顺在电话里与铁蛋娘约定:“那也成,你好生养病,记得不管怎么样,我都在家等着你……” 放下了电话,张德顺才心安了些,这段时间他一直惦记着铁蛋娘的病情,可又放不开脸面去询问,也不好意思向别人打探,问了几次冬生,都是支言片语应付了事。 张德顺就这么在心里苦撑着,原想着春节时候铁蛋娘该回来了,可是仍然没有等回来,就连冯朵都没有回娘家来,张德顺猜想铁蛋家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最大的可能就是铁蛋娘的病情严重了,他惶惶不可终日,想来想去终于想通了。 他与铁蛋娘都是年过花甲的人,人生所剩的日子不多,世事这般无常,说不定哪一天哪一刻会出什么事,还在意些什么脸面过往的,再不抓住岁月可就真的来不及了,一切就都晚了。铁蛋娘这次患病更让张德顺想明白了,有些事情是不能等的,你在精心地等着一场花开,等来等去没准就成了枝叶凋零。 所以他只盼着铁蛋娘这次病好后,他将要改变以往的沉默,一定要鼓起勇气选择自己的生活。 自打春天纸业出现生产危机,春生就留在了呼塔县,也一直兼任春天纸业的总经理,她必须把这个厂子转亏为营才能放心离开,经过一年多的运转,工厂各项工作运营良好,春生总算松了口气。 车间的生产都交给了刘国仁,全厂管理他可能稍差些,若说生产具体管理,春生觉得还非他莫属,可是刘国仁毕竟是担任过总经理的人,降职任用了一年多,刘国仁没有丝毫的懈怠,工作热情很高,表现也很好,春生正想着要把他官复原职。但也要等时机成熟,这次提拔上来若再犯了错又该怎么处理呢? 其实在刘国仁这里,内心早已不淡定了,春生把他拿下来,他表面上坦然接受,可内心也是无比痛苦的,春生一直自己担任总经理,这还让他好受些,就怕突然再调来个人当他的上司,方方面面都管着他,想想都让他难受。 刘国仁心里还有一点想不开,就是那次他冒死冲进火灾里救春生,现在手上还有着伤疤,但春生似乎没有对他表示过多的感激,这让刘国仁很难受。 他觉得春生应该多少顾虑一下他的感受,若是只自己一腔热血,春生不领情,不体谅,那么再怎么努力都是白费力气。 并且刘国仁的媳妇王翠霞早就受不了了,她在工作上没有什么本事,就只能回家来作刘国仁:“这也太窝囊了,一家人就这么被她捏箍,一年多了还没有给你个说法,我看她是不打算用你了。” 刘国仁心烦意乱,垂着头不言语,他不愿与王翠霞说话,他一搭话,两个人准吵架。这些年王翠霞的无理取闹他已经深深领教,只能是不理她,任由她去说,去耍着泼。 见刘国仁不应声,王翠霞更来了脾气:“拿我当劳力使唤了一年多,也该解放了,劳改犯还得有个期限呢,在她这里竟成了无期劳动改造,一天天累的我腰酸背痛,快要累死了,你也不知道心疼,到底还要不要我这个媳妇了。” 刘国仁被吵得无奈,批评她:“你也不是没干过活的人,原本就是工人出身还装什么娇小姐呢?” 王翠霞来了气:“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我都松散几年了,哪还能适应车间里的工作强度?” 刘国仁抢白她:“不也没完全当成车间工人吗?有我在这当部长,你不是也少出不少力呢吗,干点儿活儿能咋地?也累不死!” 见刘国仁不顺着自己说话,王翠霞彻底闹开来:“原来还想要盼着累死我呢?你个狠毒心肠的,我死了与你有什么好?你是想无拘无束的找那女老板去吧,我看你们两个就是合着伙欺负我,把我算计死了,你们两个好在一起。” 刘国仁听着王翠霞这不着谱的话,被气得没招,只能自顾离开。 家里有这么一个胡搅蛮缠的老婆可真是够受的,刘国仁本就心情不好,她不但不能安慰劝导,反来火上浇油,使刘国仁焦躁不安。 第194章 叙旧 刘国仁只能离开家躲出去,以这种方式来避开家庭里的战火硝烟。 他强忍着内心百感交集的伤痛,再一次将家门关上的那一时刻,内心几乎是绝望与崩溃的。 人生是漫长的,也是短暂的,最怕遇不到知心的人,漫漫人生该如何度过?相爱相守都变成了异常艰难的事情。生活像一只难缠的篱笆糕,把自己束缚的越来越紧,连呼吸都很吃力了,该怎么继续下去。 平时刘国仁尽量的克制容忍王翠霞,毕竟他们之间还有一个可爱的女儿,孩子是无辜的,只要有了孩子,一切的原则与出发点都得以孩子为标准,自己的心情、感受、痛苦全部暂且放在一边。 所以尽管刘国仁对王翠霞很失望,两个人常常不能够顺畅的交流与沟通,他们的观点意见也常常不一样,刘国仁已经发现了王翠霞的自私狭隘,她不温柔,还不讲道理,跟着刘国仁当上了经理夫人,享了几年福之后,被大家恭维的愈发胡搅蛮缠。 刘国仁心里很苦,但也从没想过要与她分开,还是打算要尽量把日子维持下去,期盼她过些年岁数大了能明些事理。 刘国仁后悔,当初真不应该着急,匆忙的就选了个媳妇,婚姻大事,非同儿戏。自己选的果子,不管酸甜还是苦涩,都得自己品尝享用。别的果子再甜也是别人的,而由于自己的识人失误与不慎所造成的苦果只能自己吞咽。 刘国仁已经充分品尝到了婚姻的苦涩,他的人生已没有再多的期盼,只希望能把女儿健康养大,培养成才,其余的都只能先忍受。 刘国仁出了门,无处可去。 单位就是最好的躲避之地,他常借工作之由冷冻王翠霞的火气。 晚上八点,正应该是家庭温馨团聚的时刻,刘国仁却不得不离开家,在车间里一趟趟的巡视,用工作来麻痹自己的神经。 夜班的工人原本想要松懈一些,见部长亲自来督促,又如何能够偷懒。 心里面都不痛快。 组长便出来缓解,他小心的说:“工人们现在对操作程序都已经十分熟悉了,况且还有我在这里面指导,您就放心回家吧。” 刘国仁坚持:“我不回家,过一会儿我就去办公室。” 组长一见他的状态,就猜出了几分,一定是又与王翠霞闹了矛盾。 组长是个机灵的年轻小伙子,他觉得这是一个拉近领导距离的机会,便自做主张的给厂里几个老职工打了电话,把他们约了出来,想让他们陪刘国仁出去解解闷。毕竟当初都是在一起工作的老同志,相互之间了解的也能多,知道哪些话轻那些话重,若是他自己还真不知道该从哪里安慰刘国仁。 不一会儿,就来了几个老工人,他们都是当初刘国仁在车间里工作时的红星厂职工,与刘国仁关系都不错,他们也看出了刘国仁的不开心,便要拉着他出去喝几杯。 刘国仁拗不过,跟着他们去了,几杯酒下肚就勾起了自己的愁肠,头也晕了,大家也都是尽量说一些不相关的轻松话题,可是不针对出了问题的关键环节,就永远找不到出路,刘国仁还是一点也没有觉得轻松与快乐。 “人呐,就应该一个人自由自在的过一生,成什么家?结什么婚呢?”刘国仁似乎醉了,发自内心的感叹。 有人便安慰他:“人生就是这样嘛,哪能事事都如意呢?你看你事业做得好,婚姻上有一些缺憾,这样整个人生看上去才能够互补以保持平衡,” 有人附和:“说的就是嘛,上苍是公平的,他给了你这样好处,必然会叫你另一处有所欠缺。” 刘国仁灰心丧气,发着牢骚:“哪里好?我没觉得我哪里好,事业现在也是一败涂地。” 同事安慰他:“这都是暂时的,你不会永远都这样的,就凭你与张董的交情,她也不会一直让你在车间的。” 刘国仁苦涩的一笑:“这是无法确定的事,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永远都不是一个样子,会随着彼此经历与身份的变化而改变,我不是以前的刘国仁,她更不是以前的张春生。” 这几个人都是原来红星厂的老职工,还有在一个车间里待过的,对刘国仁与春生都不陌生。喝了酒话就不思索:“张春生当年与你走得多近啊,我们都以为你俩处对象呢,谁知后来会分道扬镳。” 刘国仁不愿提起当前与春生的事,他与春生就是两条无法相交的平行线,从开始就是各行各的路线,春生成了他心底永远不想谈及的伤。他也相信世上有一种感情是只属于一个人的,是被悄悄收藏着放在心底里不能触碰的。 刘国仁迷迷糊糊,忧伤又无奈地表达着情思:“再加首,已物是人非,往事与回忆只属于珍视它的人,不珍惜的人是没有回忆的。” 工人们也喝了不少酒,他们也发表着心中的感叹:“那张春生真是没想到,摇身一变成了金凤凰,那时在车间里多么不起眼的一个人,整天一句话都没有,那时你俩在一起,我还担心你得闷出病来呢,再再看现在,口才嘎嘎地,理论一套一套的,人可真是变化太大了。” 另一个附和:“这叫人不可貌相,什么时候都不能低估一个人的能力,人家毕竟身份不同了,现在要让你当董事长,你口才也能嘎嘎地。” 大伙便哈哈大笑。 不提春生还好,一提起她,刘国仁就更愁怅。他很怕昔日的情感不在,春生置他的感觉于不顾。她又先后提拔了两位纸业的副经理来铺助她管理,真担心说不定哪一天副经理会当了总经理,那么他就无力翻身了。 老工人们还在议论:“要说这张董做的确实有些过了,你也没犯多大的错就直接拿下了总经理职务,这在车间改造也一年多了,也该有个说法了。” 另一个也替刘国仁抱不平:“女人办起事来就是欠思考,总得前后掂量掂量才行,也难怪可能与她这些年的情感挫折有关系吧,情感上失意,工作上就会乱发泄。” 第195章 醉仗 大家是为刘国仁觉得冤屈,刘国仁却越来越不愿意听了,他起身结束了酒局。 却无处可去,他不想回家,不愿去看王翠霞那难看的脸色。为了能有一个详和的家庭气氛,他总是要与王翠霞妥协,每次还要主动先哄她,安抚她的情绪。 而这一次,刘国仁却不想了,不破不立,不能再这么任由王翠霞闹下去了,一味的忍让迁就只会让她越来越放纵,早晚必将惹出祸端。 刘国仁在大街上转了一圈,正没处可去,忽然抬头看见了舒雅休闲娱乐广场,这正是春生在呼塔开的另一家企业,三奇大酒店自从上次出了事后,就一直没有再营业,那里的工作人员已经全总转移到了原材料加工厂。 刘国仁见里面歌舞生平,正是热闹的时侯,便迎头走了进去。 先是坐在大厅里面看演出,流行歌曲过后是一段地方戏二人转,刘国仁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被一阵吵闹声惊醒,原来是已经到了集体自由舞的环节了,音乐也换上了非常劲爆的舞曲,大家纷纷走到舞池中扭动,跟着节秦尽情地放松摇摆。 刘国仁也摇摇晃晃地舞动起来,炫烂的灯光旋转闪烁,照得人脸上红一道黑一道的,象一群失了约管的妖灵。 刘国仁喝得有些醉,舞步有些不受控制,他踉跄着晃来晃去,引起人们纷纷侧目观看,不由得掩嘴窃笑。 刘国仁歪歪斜斜地跳着舞,一不小心就撞到了旁边人的身上。 几个小青年立刻将他围住,“怎么你不长眼睛的?” “喝成这副熊样不找地方死觉去,还在这里瞎得瑟什么?” 青年们已瞄了他半天,早就看着不顺眼了,这会子又撞了人家,小青年们便开始对刘国仁一通臭骂。 刘国仁若是清醒也许会道歉走人,可现在他是醉酒的状态,又是心里窝着气喝的酒,岂能轻易认输。 便武武喳喳地与人撕扯起来:“别血口喷人,你丫的才是喝了猫尿呢,谁说我撞了人?谁看见了?告诉你,别说我告你诬陷。” 这些青年原本就爱滋事闹事的,又遇到了这样一个糊涂难缠的醉鬼,不由得戏弄起他来:“你呢,认错道歉就算了,不道歉就再给我们喝上五瓶,算你尿性。” 刘国仁便叫起了劲儿:“喝就喝,谁怕谁?拿酒来。” 说着又带着这几个青年来到了休息区,点了小菜、熏酱拼盘,拿了啤酒,几个人喝了起来。 几杯酒下肚,刘国仁就又找不到北了,把这伙人当成了朋友:“你说我回家干嘛?家里有什么好?有那么一个磨人的母夜叉,生生把我磨成这么一副窝囊样。” 一个小青年儿“滋滋”的喝着啤酒戏弄他:“你咋能让一个女人欺负住呢?瞧你膀大腰圆的还打不过她?削她!把她打趴下,下次就服你了。这女人啊,一天不打三天上房揭瓦,要说规矩女人,还得向我们狸哥学习。” 边上一个长着狐狸眼的年轻男子,抬了下眼角,不屑地瞟了刘国仁一眼,他正抓着一只肥大的鹅掌啃着,嘴里塞满着骨肉,顾不得说这个话题。 说话的男子便继续给刘国仁上课:“我们狸哥那是真威武,不管多晚回家,女人必须立在门口躬身迎接,拿拖鞋,倒洗脚水,狸哥说饿了,立马就进厨房,那真是被收拾的卑服的,一点儿刺儿也不敢起,之前她与卡子在一起时都赶上女王了,卡子像奴仆一样的伺候着她,到了狸哥这里怎么就变成了这样老实呢?所以啊,这收拾女人也是讲策略方法的。” 狸哥“噗”地把嘴里的骨头吐了出来,冷冷的喝道:“你小子话说多了吧?” 男子才回过味儿来,自觉说话欠了思考,住了嘴。 刘国仁一下反应过来,他哈哈大笑:“弄了半天,你这是娶的别人老婆啊?那也不是一手货了呀!不听点话还能行?再听话能怎么着?还不是人家穿过的衣服?” 狸哥恼羞成怒,他呼地冲上前来揪住刘国仁的衣领,一拳打过去:“谁让你胡说八道的。” 刘国仁也一翻身,把狸哥掀翻在地,骑在他的身上,挥拳打去。 另几个人见状急忙把他从狸哥身上拉了下来,刘国仁又返身与这些人撕打起来,几个人把刘国仁围在中间一齐攻击。 旁人见有人打仗,惊恐地四处逃散,现场一片慌乱。 休闲广场的安保人员立刻出动,控制住现场混乱的局面,把刘国仁与几个小青年一起带回保卫室。 询问沟通了半天,双方也说不出个起因经过,为什么打仗,都感到十分奇怪。 “说你们不认识,那你们为何坐在一起喝酒?”工作人员询问。 刘国仁彻底蒙掉,嘟囔着:“他们不服气,喝不过我就动手。” 狸哥一看他那醉的不思毫厘的样子,决定不再与他计较理论了,双方各自走路就算解决。 大厅里发生了争吵纠纷,混乱得引起了群众的恐慌,春生在楼上的客房听到了声音,忙下楼去看发生了什么事。 春生赶到的时候,狸哥那伙儿青年已经走了,只剩下刘国仁歪靠在沙发上打盹。 “张董,一伙儿人打仗,现在已经解决完了。”工作人员向春生汇报。 春生看了昏昏欲睡的刘国仁一眼,“是他与人打仗?”春生不太相信刘国仁会在这里惹事,疑惑地向工作人员询问。 “对,就是他,好像醉得不轻,就一个人,我们该怎么办?” “交给我吧!”春生打发走了工作人员,她在刘国仁的边上坐下来,拍了拍刘国仁的脸,把他弄醒:“你有没有事?要不要回家?” 刘国仁睁眼一看,春生立在眼前,心里那个乐呀,“你怎么会在这里?这是什么地方?” 春生板着脸:“这么晚了你不回家,在舒雅休闲广场闹什么?” 刘国仁忽然想起来,对!这里是舒雅休闲广场,是春生的地盘,她出现在这里也是正常,春生在呼塔每天是住在这里的。 刘国仁没想到自己一场仗竟然把春生闹了出来,这仗打的值啊! 第196章 绯闻 刘国仁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笑嘻嘻地对春生说:“来!坐下来咱们喝一杯,到了你的地方别那么吝啬,连杯酒都不给。” 春生劝道:“天太晚了,你该回家了。” 刘国仁挥舞着手臂:“别跟我提回家,那个家我不想回。” 说着刘国仁竟委屈的想要哭。 春生看着他的样子也不免跟着伤感起来,他让服务生送来两杯解酒的汤水,又拿来毛巾帮他擦去脸上的污渍。 “你若真不想回家,在这里住下也可以,但是要跟王翠霞说一声,免得她担心。” 刘国仁气愤地说:“她能担心我?她要担心就不应该这么气我。” “不回去!”刘国仁站起来摇摇晃晃地往前走,春生忙走上前去扶住他,刚要叫服务生把他送到楼上的客房,不想王翠霞突然出现在眼前。 王翠霞一看到刘国仁与春生在一起,眼里就飘出几分嘲讽的意味,她暗黑的脸上更加难看,用悲愤的声调讽刺道:“我猜得准吧?我就知道你在这儿,果不其然,是不是还打算今晚住这儿了?” 刘国仁一挥手:“你来干嘛?烦死个人,在家作也就罢了,还跑到这里来不讲理……” 王翠霞敞开喉咙哭起来:“你是嫌我烦了,也对,家里哪有这儿好啊?在这里有吃有喝有玩有乐的,能愿意回家吗?是嫌我碍了你们的好事了吧?” 春生见她发起了泼,便甩开手自顾要回楼上。 王翠霞却象抓住了什么把柄似的,一把拉住春生:“你别走,你给我说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春生板着脸,她没想到会陷入到刘国仁的家庭纠纷中,大声对王翠霞说:“没什么可解释的,他在这里喝多了酒,我正要送他去楼上休息。” 王翠霞冷笑:“是回你的屋里休息吧?” 春生喝斥:“你不要随便乱说,楼上的客房有的是,怎么会到我屋里休息。” 王翠霞冷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猫腻,深更半夜的你们还在一起鬼混,你把他喝成这副样子,图的是什么,倒底有什么诡计?你们的故事在厂里传得沸沸扬扬的,你还说没什么可解释的?无风不起浪,我怎么没传出绯闻来呢,身正不怕影子歪,身子不正才会有流言绯语。” 刘国仁已是歪斜地倒在沙发上昏昏睡去,王翠霞与春生怎样理论他都不知道了。 春生已是气得不行,她极力地压制愤努的情绪:“你来得正好,把他带回去吧,免得在这里影响营业。” “嫌我们影响你生意了?我们全家为你做牛做马的效力,竟得不到你一个好,你就是个黑心的资本家,剥削劳动人民的恶魔,别逼我,把我逼急了,我们全体工人都去劳动部门告你。” 春生已不搭理她了。 王翠霞看着呼呼在大睡的刘国仁,叫不醒搬不动,她尴尬地围在旁边不知怎么办,工作人员也不去理会。 王翠霞待了一会儿,索性一跺脚离开了舒雅休闲广场,把刘国仁扔在了那里。 第二天纸业里便传出流言,刘国仁在春生住的休闲广场彻夜未归,被媳妇抓了个现行。 流言越传越甚,说他们早就有私情了,住在一起不是一天两天了,刘国仁虽然在车间当部长,其实就是春生安在基层的眼线。 刘国仁也奇怪自己不过是醉了一场酒,怎么就传出这么些难听的话。 王翠霞就火气就更旺了,她不住地瞒怨,不住地哭泣,到处发泄,见人就说刘国仁狼心狗肺,把她们母女抛弃了。 刘国仁与她说不明白,一争辩解释,她就越怀疑:“你若好好的,人家就说你了?再说你确实在她那儿住了一晚上。” “那晚你不是也看见了吗,我都醉成什么样了,你不帮我撇清谣言,反倒跟着和稀泥,”刘国仁训斥媳妇,他真是觉得很无奈。心想这闹得沸沸腾腾的,春生一定也听到这些混帐话了,但愿别影响到她就好。 王翠霞似乎看穿了刘国仁的担心,她刻薄道:“你还为她的清誉着想,她是一个单身女人怕什么,别忘了你可是有家有口的人,我的脸面往哪放?这要是让咱们女儿知道了得多伤心,对孩子心理造成多大的影响,谁来负这个责?” 提起了孩子,刘国仁心里也软弱的,十分过意不去,尽管没有发生什么事情,他对家庭也是个十足负责任的男人,他还是觉得平日里与王翠霞的关系不和幕还是会影响到女儿的成长,他内心愧疚女儿。语气跟着心里一样软了下来,乞求王翠霞:“你在娇娇面前能不能收着些,别什么事都让她知道,算我求你了行不?” 王翠霞黑着脸:“这么点个小县城,有什么事情能瞒得住?与娇娇一个班的几个同学父母又都是咱们厂的职工,你以为是我说出去的吗?” 刘国仁还是低声央求:“那你就好好与孩子解释解释嘛,毕竟她一个女孩子家与母亲沟通方便些。” 王翠霞一拍凳子,站了起来:“你拉完的屎让我来给你擦屁股,你做的时候怎么没考虑孩子的感受呢?” 王翠霞不依不饶:“要我说,你现在就去找她,让她赔咱们这一系列的损失,你名誉上的,我心理上的,还有给孩子成长上造成的负面影响。让她出一笔钱,算了事,要不,没完。” 刘国仁有些迷糊,他真不知道王翠霞是怎么想的,他有点怀疑起谣言的来头,这王翠霞也有可能鬼迷了心窍,以此来要挟春生,刘国仁恨恨地吼道:“亏你想得出,你想钱想疯了吗?” 王翠霞转着眼珠,不以为然地说:“谁让她对我们这么不讲情面呢,再说她又不缺钱,那么有钱随便扬撒点就够咱们花一辈子的了。你总不能白与她混了一回啊,总得捞着些实惠啊。” 刘国仁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他觉得他的人生早晚要毁在这个女人手里。有些事情怕也不行,回避拖延也解决不了问题,他决定要好好思考一下了。 第197章 倾谈 刘国仁想要重新思考一下他与王翠霞的关系,人生这么长,如此将就下去,什么时候才能是个头。 刘国仁想想都觉得绝望,两个人心灵上无法达到默契、陪伴,在一起就是折磨。再在一起凑合着过,就如同被孩子硬拴在一起的两个木偶,动作行为都是那么机械可笑。 刘国仁有些醒悟了,人生很多事情不能将就的,该断就断,不断则乱,要快刀斩乱麻才能不觉痛苦。 刘国仁便第一次对王翠霞拿出了强硬的态度:“别再想着打春生的主意,她是她,我是我,别把我俩往一起拴。” 王翠霞一蹦三尺高:“还春生?你叫的挺亲切嘛,还说你们没事情?你想怎么着?你是不想要我与孩子了?告诉你,我是不会成全你们两个的。” 刘国仁一改往日和眉悦色:“咱们俩的事情现在要拿出来单论,我与她能不能在一起是另外一回事,现在你需要清醒的是,我不会再忍让着你为所欲为了。” “你想怎么样?”王翠霞第一次看见刘国仁的态度是这样生硬冷漠,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表现得这样决绝,王翠霞心里也不免有些发怵,但表面上一时还难以收敛她强势的态度:“你难道真的想为了她把一个家毁了吗?你能确定人家真的能相中你吗?你可想好了?娇娇可就要没有妈妈了,你一个大男人能带好孩子吗?给她找一个后妈来受虐待吗?” 刘国仁无比气愤,也非常失望,他与王翠霞结婚这些年,虽然很少能够做到心有灵犀。但离婚与分手的话,刘国仁轻易没有说出口,他不想动不动就拿离婚来说事儿,那样不但不解决问题反而会伤感情。如今是真的彻底失望,虽然离婚对孩子的伤害很大,但是刘国仁顾不上那么些了。 刘国仁还担心着一件事,就是不知道春生现在怎么样了,会不会受到这次事件风波的影响。 刘国仁来到春生的办公室,春生正在批阅文件,办公室里的人看见刘国仁人来了,神情让人难以琢磨,他们慌忙告退,似乎刘国仁要汇报的事无比重大一般,他们也很懂得看脸色,特意要给他们创造一个私人的空间。 “车间里生产的情况怎么样了?”春生先打破沉默问道。 “放心吧,一切运转正常,原材料供应得上生产,我们产品质量也有大大的提高。”刘国仁说起车间的生产来信心十足。 “前段时间新招的几个工人培训的怎么样了?” “基本已经熟悉了我们生产的工艺流程,有小张他们几个负责带着呢?”刘国仁心不在焉的回答后就再没了话。 春生盯着他看:“没什么事儿你忙去吧,生产上的事你还要多多上心,这是我们整个厂子的核心重点,千万不能出了差错。” 刘国仁不语,站在原地脚步也未曾挪动。 “你还有什么事吗?”春生看出了刘国仁的反常。 刘国仁脸忽然红了,如同多年以前像春生表白时的样子,他实在不知道这件事情到底该不该提起,看春生的样子似乎和以前一样,没有受到一丝影响,这种情况下自己主动来说起这件事情反倒把事情突出扩大了,可是不说出来,这心里实在是憋的难受。 便鼓起了勇气:“厂里……现在,他们都在传说咱俩……” 只说到这里,刘国仁便说不下去了,他的脸愈发涨得红紫,呼吸也加快了,整个心提到了嗓子眼,以至于说不出话来。 春生泰然自若的看了他一眼:“有些人就是闲的慌,非得要弄出事端来调味生活,这种事情真是令人气愤,希望你我都不要受它的影响,不要深陷在流言纠缠里走不出来。” 刘国仁高兴了:“你没受到影响就好,我还担心你……” 春生笑了:“这种小事情若能干扰到我,那我说早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不要去理会它,我们只做好自己就可以了。” 刘国仁不好意思:“没想到出了这样的事,真是对不起了。希望别影响到你的心情,也希望我们还能象从前那样交往。” 春生笑道:“我自是能够不受影响,怕是你的日子不好过了吧?王翠霞没少难为你吧?” 刘国仁垂头丧气:“她就是那样一副提不起来的鬼样子,拿她没办法啊,我发现改变一个人太难了,只能任由她去罢。” 春生安慰着:“没着急,夫妻之间有什么障碍得慢慢沟通,多理解对方的感受,不要躲避冷化处理问题,毕竟两个人走到一起不容易,那是难得的缘分,是缘分就应好好珍惜。” 刘国仁嗯啊地答应着,心里仍然对王翠霞充满了失望,他深刻地感受到了,有些人,与她沟通起来是相当的困难,她们从来发现不了自身的问题,又不接受别人的批评与指正,在自己构建的完美中独自愚行,心里所想眼中所见的都是旁人的不完美。这种人,听不进劝说,观不明事情,辩不清对错,发现不了事物的真假与本质,常会稀里糊涂的做事。 刘国仁听见春生说:“经过几次接触,我也了解了她的为人,思想确实很偏执,听不进解释,而且很容易靠自己想象构建故事,我发现与她很难沟通。” 刘国仁思量:“你什么时候又见过她了?” 春生犹豫了下,还是告诉刘国仁:“是,她昨天刚来找过我,说了些很不着边际的话,我也是很无奈呀!” 刘国仁脸上一惊,心里猜到王翠霞一定是把她那些过分的要求向春生提了,有这样不讲道理的媳妇想想真是丢人,他满心愧疚:“真是太对不起了,她一定是说了非常过分的话吧?希望你不要见怪,我也在这里向她替你道个歉。” 春生笑笑:“说实话,她的言语确实让我难以接受,也蛮可笑的,真不知她为什么会这么想,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思维?” 刘国仁觉得既愧疚又有些难为情,不停向春生道歉。 第198 章 离心 离开了春生的办公室,刘国仁思绪再难平静,这样一个女人早晚得惹出事端,如果说之前他还有一丝犹豫,在与春生谈过话之后,他便下定了决心,要与王翠霞离婚。 长痛不如短痛,孩子将来长大也一定能够理解他的做法,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尽量弥补对孩子造成的伤害。 刘国仁心想什么都依王翠霞,只要她肯离婚。 刘国仁住在了单位,再不回家,上班的时候也尽量离王翠霞选些,不与她单独相处,不跟她沟通。 王翠霞终于耐不住刘国仁的冷漠,她有些吃不住劲了,上班的时候找了个空闲主动往刘国仁的身边凑,刘国仁见她过来,刚要转身离开,王翠霞大声喊道:“你还不打算回家吗?要在外面待多久?娇娇都问了你几次了?该怎么向他解释?” 刘国仁定了定:“该怎么说就怎么说,娇娇已经大了,能够明辨是非了,我会跟她说清楚的,并且我也不会再回家了。” “不会再回家?你什么意思?”王翠霞颤抖了。 刘国仁狠了狠心:“我决定了,咱们两个离婚吧。” 王翠霞从没有想过刘国仁会这般绝情,她先是呆愣在那里,然后开始疯狂地哭叫:“你这是铁了心要抛弃我们娘俩,我们做错了什么让你这样绝情,你竟为了那个女人背信弃义,那个可恶的女人,她就是个不要脸的小三,破坏别人的家庭,我要去找她算账。” 王翠霞发疯了似的要去找春生,被刘国仁一把拽住:“我求求你了,别再去丢人现眼了行不行?” 王翠霞痛骂道:“我丢人现眼?你们做出了肮脏事儿还反倒说我丢人?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护着她。” 王翠霞索性蹲在地上打起滚来,边翻滚边哭喊着:“我嘞个天呀,这日子过不下去了,没法活了,快来人呢,那个不要脸的狗男女……” 哭喊声惊动了厂里的工人,大家纷纷出来看发生了什么事,刘国仁羞愤交加,慌忙逃离了现场,只留下王翠霞在那里又哭又嚎,自导自演的表演着。 很快关于刘国仁与春生的闲话越传越多了,大家都说因为春生的插入,导致刘国仁的家庭破裂了。一些老职工也添油加醋:“这回才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了,做了一大圈子又转了回来,人生就是这么离奇。” 刘国仁铁了心要与王翠霞离婚,之前他还有一丝的顾虑,可是事情就是这样,万事开头难,这个头开了反倒给了他坚持下去的信心。 既然窗户纸已经捅破,就没有必要再把它费力糊好。 王翠霞哪能就此罢休?她先是觉得这一切不是真的,只是刘国仁吓唬吓唬她,还想着靠自己哭一哭闹一闹来让刘国仁丢脸,以此来威胁,可后来发现势头有些不对了,刘国仁居然放任她去哭闹不劝阻,使她的这一招式失了效。 接着王翠霞又开始祈求刘国仁:“你不能这么对我,我们好歹也是快十年的夫妻,我哪里做得不好,今后一定改,你看着娇娇的面上,给我一次机会吧。” 刘国仁看着似乎痛下心扉,不断哀求着的王翠霞,差一点就心软了,觉得她若能真的改好,好好的家庭不能就散了。 可是,人哪能那么容易改变,一次次戏剧性的耍闹让刘国仁已经彻底失望,一想到自己为了迁就王翠霞所受到的那些委屈,刘国仁的心又硬了。 王翠霞见求不动刘国仁,便来找春生谈,谈什么呢?先是来横的,说春生如何破坏了她的家庭,一个董事长不应该做如此不道德的事情,春生当然没有给她好的态度:“你们家庭内部的事情与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你还是多找找自身的毛病吧,夫妻之间要相互转体谅,应该多为对方着想,” 王翠霞一百个不服气,“既然你那么懂得夫妻相处的学问,为什么到现在还是单身呢?你要多优秀有多优秀,要多漂亮有多漂亮,可是有什么用?没有男人敢要你。” 春生生气了,她是真心想劝和王翠霞与刘国仁,可王翠霞又是那么听不进去话,春生不想在这里与王翠霞粘牙,没办法,只好下了逐客令。 王翠霞看春生叫了公司保卫人员,急得大叫:“看你们谁敢对我动手?你们仗着人多就欺负人,算什么本事?” 春生说:“没人想要对你动手,他们只是请你出去,因为你说的话太难听了,已经污染了环境,让我们觉得很不舒服了。” 王翠霞原想着上春生这里闹上那么一通,春生是要脸面的人,为了顾及自己周全和声誉,保不齐就会满足她的要求。现在一看春生不吃她这一套,她的撒泼耍横不管用了,便又改变了策略。 王翠霞嬉笑着:“嫌我说话不好听,没关系,这回我肯定说点儿好的,让他们都撤下吧!” 春生冷着脸,王翠霞乞求着:“叫他们走吧,姐姐。咱们姐俩说一会儿是知心话,哪用得上他们在这儿站岗呢?你说是不是?” 王翠霞又换了一副嘴脸,说着软话,极力的讨好着春生,如果单单是王翠霞,春生是真的不愿意见她,也不想与她有什么交集,可她毕竟是刘国仁的爱人,看在刘国仁的面上,春生也不能太伤她的情面,毕竟她与刘国仁是多年的情谊,回想起当初在红星造纸厂的那些日子,那些艰难的岁月刘国仁曾给了春生多少帮助啊,若没有刘国仁的友谊,春生真的很难挺过那段煎熬的岁月。 刘国仁是她的老友,就像是自己青春岁月里的一部分,一段经历的缩影,想起在红星造纸厂的日子,就必定会想起刘国仁。 春生便退了保安。坐在椅子里,不愿理睬王翠霞。 王翠霞则“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下:“我没有什么文化,姐姐千万别跟我一般见识,我有什么地方冲撞了姐姐,还望你多多见谅。” 春生也被王翠霞的这一举动惊住了,不得不佩服起她这戏剧性的表演能力真是强,前后才几分钟就判若两人。 第199章 交谈 春生拉起王翠霞:“你可别这样,我担待不起,有话起来说吧。” 王翠霞依旧伏在地上,她还要表达强烈的悔改之意以及对春生的愧疚之情:“你一定要原谅我,不然我就不起来。” 春生无奈:“你快起来吧!我对你原本就没有什么责怪的情绪,谈不上原谅不原谅。” 王翠霞蹒跚着爬起来,她又换上了一副痛苦的表情:“姐啊,你得帮帮我啊,这刘国仁一门心思的要跟我离婚,他的心已经不在我身上,不在这个家里面,你说我可怎么办?” 春生不以为然,她一时还接受不了眼前这样卑微的王翠霞,心里不知道她又是要闹哪一出戏,以前嚣张跋扈的王翠霞与现在这个委屈顺从的王翠霞究竟哪一个才是真实的? 春生象征性的安慰着:“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自家的问题还得靠自己来解决才是根本,我建议你们两个还是多谈谈心,有什么想法与意见多沟通交流,最主要的还是要多体谅对方的难处,只有想对方之所想,急对方之所难,才能够笃实你们的关系。否则你连他心里想的是什么,在意的是什么都不清楚。那怎么还能有心灵上的默契?夫妻之间心里没有默契,那么关系自然就冷淡疏远。” 王翠霞尴尬地咧嘴笑着,她听不太懂春生所说的话,或许听懂了,也不愿意那么去做。长久以来她在刘国人面前就像一个任性的孩子,为所欲为,我行我素。 对于她的任意、嚣张、不讲理,刘国仁大多时候会容忍着她,让她更加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被宠着的公主。至于刘国仁怎么想的,他有什么难处,那是他的事儿,王春霞从来没有想过要替他去分担。她认为女人嫁了汉子,就是要靠男人顶门立户的,女人只需打理好家务事,然后吃喝玩乐的享受着生活就行了。 而且王翠霞从来也没有认为刘国仁会提出离婚,他知道刘国仁是好男人的典范,非常的顾家爱孩子,定不会轻易地就将一个好好的家庭拆散了。更何况她手里紧紧捏着娇娇这张王牌,娇娇是她与刘国仁的宝贝女儿,更是刘国仁的掌上明珠,心头肉。他怎么会忍心让女儿面对着一个支离破碎的家庭,所以王翠霞从来没有担心过自己的婚姻会不稳固,自始至终她都认为自己已把刘国仁牢牢的握在手中。 面对着刘国仁的突然反转,王翠霞不知所措。 听了春生的劝告,王翠霞似乎也没有开窍,她依然对春生苦苦相求:“我求求你,你去劝劝他,他听你的话……我知道他最听你的,只要你告诉他别离婚,他就能不与我离婚。” 春生的脸都要气绿了,自己何德何能能够干涉人家的婚姻?自己不是救世主,也不是大英雄,更何况婚姻这种大事没有人能够阻挡干预得了,王翠霞把自己当成了什么?春生无法掩饰内心的气愤:“你说的这叫什么话?一个人内心的感情抉择都是由他自己决定的,怎么能受别人的干涉阻挠?你以为我是什么样的人?我能随便去干涉别人的婚姻自由吗?” 王翠霞也沉下脸:“不过是让你去劝劝他,又不是让你去杀人,干嘛这么急赤白脸的,都说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你难道就不想多做件好事吗?难不成你是希望他与我离婚吗?” 春生一听王翠霞的话又开始不着调了,与她交谈下去无益,就站起来说一会儿还要去开会,把王翠霞一个人丢在了办公室。 王翠霞连滚带爬的追上春生:“你就是见不得我好是不是?我知道你内心还是期待着我与刘国仁能够分手的,你对他还是有感情的,对不?” 春生早已失去了耐心,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对待王翠霞了,便加快了脚步急速的离开。 王翠霞失魂落魄的回到家,正遇到回家来取行李的刘国仁,王翠霞香象受了委屈见到了父母的孩子一样,憋着嘴痛哭起来。刘国仁着急要走,王翠霞死皮赖脸的拉着他:“你就这么绝情决意?我哪里做的不好你说,我今后全改。咱们重新开始好不好?你想一想娇娇多可怜,你就是不为我考虑也得为她想想啊!她还那么小,怎么可能离得开爸爸,你要真的想与我离婚,就等娇娇长大以后的吧。” 王翠霞用了缓兵之计,她想等孩子大了,到那时刘国仁说不定也就打消了离婚的念头。 刘国仁已经忍了王翠霞太久了,这次是铁下心来要与她分开,王翠霞越乞求,刘国仁越心烦,他冷冷的笑,那笑容自己都觉得狰狞,“你早干嘛去了?又不是没给你机会,是你一点一点将咱们之间仅有的那点情意撕碎了。复合不了的,因为你我都没有办法将它们捡回来。”刘国仁不想自己狠下来的心轻易就被王翠霞所征服,他冷漠的表情让王翠霞崩溃,一度的扑在地上痛哭不止。 “找个时间我们去把手续办了吧!”刘国仁扔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就走了。 留不住人,王翠霞又有了新的谋划,她要尽可能的占有财产,家里的房子要归她,存款她也不想分给刘国仁,刘国仁要净身出户,而刘国仁为了尽早的摆脱王翠霞,一一答应了她的请求。 在一个清风徐徐的春日,刘国仁结束了九年的婚姻,住进了公司的宿舍,吃住在单位。耳边少了王翠霞的唠叨,倒也落得清静,只是觉得愧疚了女儿。他只要有空便去看娇娇,女儿似乎也对他充满了恨意,王翠霞在女儿面前没少说刘国仁的坏话,诸如你爸不要咱们了,他喜欢上别的女人,他心里早就没有你这个女儿了。 看着女儿那充满着愤怒的眼神,刘国仁也是蛮心痛的,女儿还小,与她说不了太多,刘国仁也不想解释,他想等女儿大了会明白。 “你以后也不要来了,我不想见到你。”女儿愤愤地冲刘国仁吼道。 第200章 旧情 刘国仁内心沉重,女儿的不理解常常让他陷入到对婚姻的痛苦当中,尽管如此,他依然没有后悔与王翠霞的分手,刘国仁义无反顾的逃出了这段令他身心疲惫的婚姻,吃住在工厂,一心的扑在工作上。 使纸业的生产又迈上了一个新的台阶。 春生忙于在瓦拉尔建立养老院的一系列事宜,便把纸业重新交给刘国仁来打理,给刘国仁恢复了总经理的职务。 刘国仁不好意思:“你还得经常回来监督我的工作才行,别等出了乱子再想着治理就晚了,我可经不起几番这样折腾了。” 春生笑道:“你若再出了乱子,这次直接就退休回家了,还能再怎么折腾。” 刘国仁哈哈大笑。 办公室的门响了,是王湘军。岁月令他的脸庞透出了沧桑,早已不像年轻时那样苍白文弱,他一进门就兴奋的对春生说:“咱们今年产地的麦草长势很好哇,产量起码要比去年的翻一番,而且咱们的林间复种项目审批结果已经下来了,在鑫源、秀峰、瓦拉尔等地的林场次生地种植蒲草的申批已经下来了,我们的生产场地就会扩大很多呢。” “真的吗?太好了!”春生也抑制不住兴奋,大声叫喊起来。 “是的。千真万确,我就是来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你的。”王湘军也难掩激动。 “我正要去瓦拉尔,那里的养老院已经开始动工,待会儿咱们一同去,顺便看看咱们在林场的草场。”春生急着要把生产的事落实下来。 “好,等把这辆车货卸完咱们就出发,你是开自己的车吗?还是搭我的货车?”王湘军也很着急建立新的生产基地,春生的提议正符合了他的想法。 春生笑道:“也不至于急到如此,你先坐下来喘口气,把午饭吃了再走也不迟。” 王湘军憨笑。 刘国仁主动领王湘军去职工食堂。 王湘军笑道:“刘总经理日理万机,亲自陪我真是荣幸!” 刘国仁忙回应:“王厂长每日坚守在生产一线,是我们春天纸业后方强有力的支撑啊!你才是我要感谢的功臣呢!” 王湘军羞涩的笑笑。 春生说:“要说你们啊,都是我春天集团的功臣,这应该感谢你们的是我,走吧,这顿饭我安排你们。” 刘国仁王湘军被春生说得心里暖洋洋的。 三个人来到食堂,管理员一看这三个企业高管一起来食堂,紧张得跟在后面问这问那。 春生说:“给我们安排一个单独的包间就可以了。” 管理员一边答应着,一边问春生都上一些什么菜。 春生笑道:“上几个你们食堂招待贵客的好菜,我来买单。” 管理员急忙出去安排了。 刘国仁坐在餐厅里还不忘安排车间里的生产工作,这种敬业的精神让王湘军不自在,为了显示自己的不落后,他也掏出电话,打给工厂里的职工,交待着生产工作上的事宜。 反倒是春生在一边清闲得喝着茶水,她忍不住说:“难得我们在这吃饭的时候清净一会儿,你们就不要再忙工作上的事儿了。” 刘国仁、王湘军便都放下了电话。 春生说:“吃饭的时候就好好专心吃饭,待会儿到了车间任凭你们甩着膀子干。” 刘国仁笑道:“那是自然,原材料供应得上来,我们车间里就是放开手脚大干。” 吃过了午饭,春生与王湘军赶往瓦拉尔,一路林间风景,一念旧日相思,看着眼前这条熟悉的土黄碎石子路,春生的记忆似乎又回到了遥远的青年时代,不由得想起了那时的王湘军,以及想那时他所带来的温柔感觉,现在回味起来也依然温存有余,感觉十分温馨亲切,岁月已经让人变得物是人非,当初少女时对王湘军的那份敬佩与依恋,春生也觉得奇怪,或许那是初恋的感觉,朦胧又青涩,却觉得那般美好又与众不同。 群山飞过,树影婆娑。黄土路两侧的排水渠里长满了高高的绿草,眼前的景象像极了青工队时山水,那段时间的苦涩与艰难。现在想想竟也成了春生生命里一段宝贵的记忆,所有的艰辛与苦难都变成了一种考验,没有那时的经历,就没有今天蜕变的春生。 王湘军专心开车,春生坐在副驾驶的位置看着他的侧脸,这种感觉既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今昔对比依然有令她感动的地方,陌生的是,这种感觉与以往有很大不同,春生感觉现在的王湘军很踏实稳重,多的是亲切,少了那份心动。 春生正独自回忆,突然听到王湘军说:“这条路你还记得吗?那年我就是在这里把你捡到的。” 春生没想到王湘军也还记得这件事,她感动的说:“是啊,真得谢谢你呢!那年若不是遇到了你,我说不定会遇到什么危险呢!说不定已经被狼吃了。” 王湘军连忙否定:“你是吉人自有天相,不遇到我也会有菩萨保佑的,要不我们去哪里找这么优秀的女企业家去,世上少了你这么个优秀的人多可惜。” 春生笑道:“看看,这就是你与以往的不同,现在学会耍贫嘴了,年轻时也是同我一样,少言寡语的。” 王湘军忽然有些不好意思:“是啊,我那时怎么就那般不善言谈呢,若是当时能有现在的勇气与豁达,就不至于把对你的感情闷在心里,”王湘军一脚踩了刹车,此刻他把心中这个秘密说了出来,依然心潮澎湃,如同此时正在表白一般紧张。 春生只是温柔地看着他笑。 王湘军索性把话说透,他微红着脸:“告诉我,那时如果我向你表白了,你会答应吗?” 春生望向窗外,依然还是绿油油的森林,她认真地想了想,低声说:“那时的我……兴许会吧!” 王湘军激动得眼含热泪,如同当年的表白春生同意了一样,他象个孩子满足了心愿那般高兴,重新把车启动,嘴里哼着小调,心里乐来了花,他知道了春生对他是有感觉的。 第201章 回乡 看着他得意的样子,春生又开始打击他:“不过幸亏当初你没有表白,我要嫁给你,现在只能是一个最普通的家庭主妇,每日围着锅碗瓢盆儿菜园庭院转,过的是你主外,我主内的传统家庭生活,哪还有机会和勇气歪打正着地做出这番事业来?” 王湘军的脸顷刻象挂了霜,他委屈的小声嘀咕:“你的意思是如果嫁给了我,就耽误了你这个栋梁之才了呗。” 春生笑着逗他:“你说得正对呢,人在顺境和幸福里就会满足现状,安逸令人向往,同时也会令人停滞。” 王湘军闷闷不乐。 春生又道:“其实我倒蛮羡慕作为一名家庭主妇的幸福温馨的日子,那倒是一个女人的福气呢。” 王湘军这回乐了:“你这话呢,还可以换个角度来理解,就是我能给你带来幸福感,与我在一起你要比现在快乐。” 春生笑:“你看,你的变化还真是不小呢,也会开起玩笑了,年轻那会子可是不苟言笑,刻板又拘谨。” 王湘军坦言:“其实我原本就是一个很幽默的人,只是在你面前就变得不知所措了,在别人面前我的话可多了。” “我又不是老虎,难道是我把你吓的不敢言语?” 王湘军笑道:“你还说你是明白人,我看你也未必懂。人在面对自己喜欢的人会表现得很腼腆的,难道你没有过这种感觉吗?” 在一片夕阳的余晖中,车子缓缓开进了瓦拉尔,王湘军去了林场的生产基地,春生则去了养老公寓的建设现场。 依山傍水,暖阳泛泛,养老院楼房在有条不紊的建设着。 “张董,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按照计划我们明年就能够完工啊。”工地的总监向春生汇报着工作。 “好,工程的质量一定要严抓,建筑材料的应用上切不可疏忽,偷工减料更是不可。”春生下达着命令。 工程经理答应着,一面提醒着春生:“这一批的工程项目款还没有拨付到位,张董是不是应该提醒一下公司财务?” “好的,我知道了。待会儿就向总公司下达付款通知,这边的工期一定要尽快抓紧。”春生对这个养老院已经设想了两年,如今终于可以付诸实施,她自然想快些完工尽早的投入使用。 春生当下就给公司财务总监打了电话,可事情确实不怎么顺利,公司财务告诉他最近春天集团的账目吃紧,恐怕一时拿不出那些钱来投资这样的项目。 放下电话,春生的脸上布满了阴云,一筹莫展,瓦拉尔这个养老公寓的项目,当时公司的几个副董就不赞同,以秦富为首的保守派势力坚决反对春生投资这样的风险项目,春生冲破重重阻力才勉强开了工,现在又面临着资金紧张,随时都可能停工的局面,春生顿时觉得心情沉重起来。 她迷迷糊糊的离开了工地,一路忧虑一路迷茫的回到了家中。一进院落就看见父亲张德顺正在门前中间的那块白菜地中间苗,他穿着一件海洋蓝的衬衫,蹲在一片绿油油的菜苗中间显得那么扎眼,他的背略微的向前倾,一双手在苗间移动,脸上洋溢着温暖的笑容。 春生也被这幅柔美的画面感染了,心情略微轻松下来:“怎么有兴趣侍弄起菜园来了?” 张德顺已有几年不务家事,近些年来对院落中的那些菜地也疏于管理,是在每年的春天随意的扬上些菜籽,靠着上天的雨水和肥力自行生长,现如今商品经济发达了,什么青菜在市场上都能买得到,况且他一个人在家也吃不了多少,冯二和乡亲们送的就够他吃的了,索性这些年院里的菜地就都空着。 今年张德顺种菜的心又起来了,在春天时就精心翻了地,背上垄,栽了菜秧子,并搭上了架子,现如今六月的盛夏,已是满园青翠,那青涩的西红柿在阳光下竟也泛起了红晕,看着甚是招人喜爱。 张德顺也露出略显羞涩的笑容:“回来了?咋也不提前来个电话,家里啥也没预备。” 春生笑道:“回自己家还用预备啥?只是你怎么又有精力干这庄稼活了,年岁大了就别再弄这劳累事了。” 张德顺搓了搓手上的泥巴:“这人啊,闲不得,种种菜锄锄草活动活动筋骨挺好的,再说这是自己家种出来的纯绿色无污染的,吃着放心。” 父女二人正说着话,突然从里屋传出女人的声音:“饭已经做好了,洗手吃饭吧!” 春生不禁十分惊讶,进而心里似乎明白了,她笑嬉嬉地望着张德顺,眼里充满了窃喜。 张德顺象个孩子一样有些不安,羞涩、腼腆中难掩一丝得意幸福的神情,他几步迈出菜地,把又脚在园门槛上刮赠着,春生紧随着他出了菜园,笑笑地询问:“家里有客人啊?” 张德顺低着头没有答话,只顾着收拾鞋上的黑泥,来掩盖着这不寻常。 春生接着逗他:“你怎么还把客人丢在屋里自己跑出来了?这成了什么样子?” 张德顺张开嘴巴,刚冒出一句:“也不是……什么客,是……” 这时,房间的大门被人推开,说话的女人从里面走了出来,不是别人,正是铁蛋娘。她腰间系着围裙,额边一缕松散的碎发看上去颇有一丝妩媚。 铁蛋娘看到春生站在院子里一下了呆愣住,片刻缓过神来笑道:“是春生回来了,还没吃饭吧,快进屋来吃饭吧,我刚做好了排骨炖豆角,还有羊肉,冬瓜汤……” 春生笑道:“阿姨辛苦了,我爸最喜欢冬瓜汤了……” 铁蛋娘痴痴地笑,帮张德顺扑打衣服上的灰尘,张德顺走在最前面,铁蛋娘让春生先走,春生礼貌地谦让铁蛋娘:“阿姨,您先请!” 铁蛋娘却忽然想起了什么,她摘下腰上的围裙,往后退着,怯怯的说:“那个,你们父女俩先吃吧,我这就回去了,才想起家里的鹅还没喂呢!”说着把手里的围裙放在门口的椅子上,转身就要走。 第202章 难关 春生忙一把拽住她:“辛苦做好了饭菜,哪有不吃就走的道理?莫不是我在这里让阿姨拘束了。” 铁蛋娘笑道:“原本我的晚饭也是吃的清淡,家里的鹅没喂,也没上架呢,我还是回去安顿它们吧。年龄越大,越发现这牲畜也是有感情的,也不能太含糊了。” 张德顺杵在那里没言语,低着头开始搓手上的干泥,春生依然热情挽留铁蛋娘:“哎呀,几只鹅而已,晚吃一会儿饿不坏它们的,阿姨若是实在放心不下,我回去帮你喂去,你就安心的留下来陪我父亲吃饭吧。” 铁蛋娘慌恐得急忙推却:“那怎么行,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自然是应该好好在家里歇一歇,你事情那么多,怎么能让你这么忙的人去帮我喂鹅呢?不成不成!” 铁蛋娘直摇头,一边要挣脱春生抓着她的手,春生正不知道怎么再劝,张德顺突然开了口:“行了,那鹅子早喂一会儿晚喂一会儿也不至于就掉肉,进屋吃饭去,春生回来得正好,我也正有话要说呢,直躲着个什么劲?”张德顺埋怨着瞪了铁蛋娘一眼,背着手自顾着回屋了。 铁蛋娘见张德顺动了气,便不再坚持要走,顺从地跟着进了屋。 回到屋,铁蛋娘开始继续忙碌,把饭锅从厨房里端到了餐桌上,又把顿好的菜一样样的盛好端了上来,分别给春生、张德顺盛了饭,春生看出铁蛋娘对这个家里里里外外的一切熟悉的很,就像是这个家的主人一样。 春生看着坐在那里表情严肃默不发声的张德顺与忙碌着的铁蛋娘,心里忽然生出一股温暖的情愫,这场景似乎在记忆里曾经有过,那么遥远又似曾熟悉,不由得想起母亲活着时的家庭氛围,那时的家里充满着忙碌与琐碎,却也有着那么多的情意与温暖,春生明白,眼前这份令她感动的情愫,是实实在在的家的温馨与亲情的味道。 “快别忙了,一起坐下来吃饭吧!”春生招呼铁蛋娘。 铁蛋娘这才犹豫着坐到饭桌前,春生笑着说:“家里好久都没有这么香的饭菜味道了,我们不在家的日子,多亏了阿姨时常来照顾父亲,让我们做子女的感到很宽慰呢。” 铁蛋娘不好意思地笑笑,却也不知该说什么。 张德顺也只顾吃着菜,他还没想好该怎样向春生来解释,索性就什么也不说,把这当成了最自然的事情。 见他二人都不说话,春生便忙着给铁蛋娘夹了些菜,又淡淡的说着些闲话,铁蛋娘害羞地笑着,温和的说:“要不在家里也是闲着,这岁数大的人最耐不住寂寞,我和你爸这样的老哥老姐们时常聚在一起说上会话,这心里也能痛快不少呢。” 春生应道:“正是呢!你们这样的老人,儿女都不在身边,日子是寂寞空虚了些,得学着自己找些乐子,老人们彼此多沟通,互相关照,可能比我们儿女的照顾还管用呢!” 张德顺“滋滋”地嘬着汤,锁着的眉头有所舒缓,他没有接春生与铁蛋娘的话题,而是投入地品着汤,满足地发出赞叹:“味道真是鲜美呀!依我看,比那些奇珍异兽煲的汤好多了。” 铁蛋娘不好意思,嘬起一对薄唇:“瞧你说的,哪就好成如此了?还能比那飞龙汤鲜亮?” 张德顺点头:“我品来就是比那飞龙汤要好喝,你这羊肉冬瓜汤的手艺是真妙啊!” 春生心里忍不住笑,她知道老爸这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了,也发现了张德顺与铁蛋娘的夕阳情,只是还没跟父亲过过气,不敢贸然说话,只能侧面试探,她关切地问:“我铁蛋哥……家里还好吧?他不会把你接去看孙子吧?” 铁蛋娘笑道:“他们的生活我也插不上手,小孙子已经满周岁啦!这之前一直是冯朵专职在家照看,等大一些就送去幼儿园了,用不上我啊!现在年轻人的生活跟我们那个年代太不相同,他们宁可雇了保姆也不愿意用我,也难怪,做活的方式已经跟不上时代了。” 铁蛋娘说着,有一些忧伤,张德顺也有些不自在,或许是听到了冯朵的缘故吧,毕竟是自己曾经的儿媳妇,转眼就变成了别人家的人,还是多少有些不适应,又或许有一些略微的尴尬吧。他愤愤的说:“管他们去呢!咱们只管把咱自己的日子过开心了就行了,儿孙自有儿孙福!” 铁蛋娘赞同:“就是呢,有些事情也不是咱们能操心得来的,不过春生这丫头可是真好,打小我看她就不一般,比一般孩子都有韧劲儿,心眼儿也够用,这不,长大了果真就有了出息。” 这下轮到春生不好意思,她谦虚着:“哪里就算有出息了?比我强的人多的是呢,我也只能算是衣食无忧吧。” 铁蛋娘笑眯眯地说:“瞧这孩子还不好意思承认呢,干了这么大一番事业还说没出息,那什么样才能算有出息呀?瓦拉尔周边的林场,有一半的人都是靠你吃饭呢。” 听着铁蛋娘夸春生的这番话,张德顺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神情,眼神里充满了满足和关心,他知足也感到无比的光荣,脸上因激动兴奋而红光满面。片刻他缓缓的说:“是啊,孩子们都长大了,有能耐了,咱们也得考虑一自己的晚年生活了,把咱们老年人的日子过好,不让孩子分心,自己快乐了,儿女也放心。” 铁蛋娘的脸红红的,煞是好看。 春生听出了张德顺话里透露出的意思,忙接过话来:“说得太对了,现如今日子好过了,家里生活条件也好,我们担心的到时你们老一辈人的精神生活,心里快乐才是真的幸福,如果你们有什么打算,我能做子女的,一定会大力支持。” 听春生这样说,张德顺的心放了下来,显得轻松又兴奋,仿佛担心的事情终于得到了肯定,春生的支持就是给他吃下一颗定心丸,让他更加坚定了要于铁蛋儿娘在一起的决心。 第203章 中计 春生在瓦拉尔家中住了一段日子,老年公寓的工程也在进行中。却遭遇了资金链再次断裂的窘境,这次无论怎么挪凑也集不出钱了,工程建设几次面临停工。 春生也觉得蹊跷。当初的预算及整体方案是可行的,风险评估中也没有出现这种大范围的资金垮塌预测。 春生觉出了事件的严重,立刻回了省城总公司。 财务总监已经整理出大量的数据来汇报请示了。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之前规划得好好的,是不应该出现这样的资金链断裂的!”春生很焦急。 财务总监回答:“说得就是,我们之前做了几次模拟分析,方案是切实可行的,虽说资金周转不是很宽裕,起码不会出现这样的坍塌。” 春生低头沉思:“你再仔细看看,会不会是哪里出现了纰漏?” 财务总监面色沉重,他翻看着财务报告,眉头紧锁,突然间欲言又止,似有难言之隐。 “发现了什么情况就直说!”春生心烦意乱,口气也未免严厉些。 财务总监犹豫着说:“其他的地方我也没看出纰漏,只是觉得……” “倒底怎么了?别吐吐吞吞的!”春生眼下可受不了这样的拖沓。 “就是前几天,您签字审批的一笔捐款,似乎不太对。” 春生瞪大了眼睛:“有什么问题吗?” “数额似乎不太对,之前我们公司从来没有一次性捐出这么大的数额,通常都是小面额分多次捐出的,您确定这笔款项是全年的吗?”事已至此,财务总监也不得不说明疑虑。 “金额……是多少?”春生已有些紧张。 “一笔将近千万啊!而且已经连续转出了三笔。”财务总监提高了声调汇报,神情似有所不满,他认为以公司现有的营业额,不应该这么大手笔的搞公益捐款。 “什么?”春生尤如挨了当头一棒,顿感天旋地转。 怎么会这样?春生心里波涛翻滚,她明明记得最近的几笔助学捐款每笔都没有超出一百万,怎么会凭空多出这么些。她强忍住内心的惊惧与不安,表面上不动声色,吩咐财务总监:“去把捐款的汇款凭据找来,我看看……”话说了一半,春生忽然又说:“把我最初审批签字的底根也找来。” 只一会儿的功夫,财务部就拿来了春生所要的帐目票据。 春生仔细查看,确如财务总监所说,每笔都将近一千万,最初的审批账目上也是如此,怎么会出现这种疏漏,是自己签字时看错了吗?应该不会的,这毕竟不是小数目,怎么会看错?若不是自己看错,还能是哪里出了问题,春生的脑子里不停地划着问号,一时间也想不出是哪里出的差子,春生急火攻心,觉得喉咙里又痒又痛,一阵剧烈的咳嗽,三千万说没就没了,春生怎么能无动于衷,可再怎么着急,再怎么不解,也无法指责手续齐备的财务工作。 春生仔细较验自己的签名,确实是自己亲笔所签。 既然签名没有错,一定是错在了数字上,春生觉得很窝火,隐约觉得这并不是普通的工作失误,越想越气,她怒视着财务总监,终于再不能克制:“我们公司以往的公益募捐,有一次拿出这么多钱的时候吗?” 总监看了看春生带着怒气的脸,谨慎地答:“倒也不是没有,去年捐给偏远山区小学的一笔款子就达到了800万……” 没等总监的话说完,春生就气呼呼地打断他:“我当然知道那笔款子,那是一次性捐赠的,从学校选址到建成,到教学器具的购建,一共就那么些,而我手上这些捐款是分期捐赠,怎么可能一期就捐那么多,你这个财务总监看到这么反常的账目为何也不来问一问?你是怎么审核财务的?我要你究竟是做什么的?” 总监的脸上显出一丝尴尬,他的额上微微渗出些汗珠,脸颊也开始发红,但仍然据理辩争:“几百万,上千万的帐目在我们公司并不算什么大的数额吧,我们的每笔货款多得都远不止这些,怎么能够就引起注意呢?再说我们几百万的捐款也不是没有过,我怎么清楚是一次性还是分期的,各位主管的签名都在,符合转帐手续,自然就顺利的办理了……” 春生只觉得一阵眩晕,她不相信自己当时会看不出这么反常的帐目,就算是自己事情多,记忆力差了,也不会一连三次都看错,这里面一定出了鬼,是中了什么人的计谋。春生想想都觉得可怕,她浑身绵软无力,气若游丝:“这个捐款项目涉及的三笔转帐有问题,每笔照计划超出了十倍……去仔细地察清楚……” 财务总监的脸由红变得发灰,他也意识到公司出了严重的财务问题,严重程度前所未有,公司很可能会有翻天覆地的大变化。他应和着春生,又很为难的样子:“张董,财务帐目上很正规,目前是查不出什么的……你还是问问报帐人吧……” 春生清醒过来,事已至此,财务上确实是看不出纰漏的,这些公益捐款的项目一直都是行政部负责,她是应该问问这个这个款项是怎么做的单子。 “好,你去吧。”春生觉得自己在总监面前有些失态了,事情没调查清楚就批评人,似乎乱了阵脚,想想竟有些愧疚,说话的语气温和了下来。 总监却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他吞吐着,几次欲言又止,急得原地打转儿。 春生见他如此情形,不免疑惑,问道:“还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吗?” 总临搓着双手:脸胀得更红了:“张董……确实还有事……” 春生的气一直在胸口积着,此时便呼地发作了:“有什么事就痛痛快快地说,婆婆妈妈地干嘛?象个娘们似的有意思吗?你若早谨慎着些何至于此?” 总监被春生这一痛骂,便黑着脸说:“我象不象娘们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这个董事长很快就做不成了……” 想不到事情会这么严重。 春生不由得一惊,浑身打了个寒颤。 第204章 突变 春生直觉得脑子昏沉得很,已经不是十分清晰了,她似乎听到财务总监不满意的话语,一时也捋顺不出个所以然,只是直愣愣地呆在那里注视着他. 总监却毫不留情地继续打击着春生:“忘记告诉你,最近公司的账务吃紧,后面的几笔捐款都是用你的股份抵押的......“ “什么?开什么玩笑,谁允许你们这么做的?“春生只觉得天眩地转,连说话也没了气力. 总监似笑非笑:“您可能忘了,这是您自己定下的规定,要确保每笔捐款都能按期到帐,你做过相应的文字说明,必要时把自已公司的股份抵押转让出去,为的是让我们的受捐者能够顺利拿到捐款不至于中断.“ “所以呢?“春生觉得胸口有些堵得慌,憋闷得快喘不上气来. “所以,您,就是....你现在已经不是公司的第一大股东了.....“ 春生的脑袋愈发疼痛,她分明看到了财务总监那得意的笑容,感觉自己跌落到无边无际的悬崖中,正在急速地下沉,很快就会听到那惨烈的坠落声. 出于求生本能,会拼命地抓住周围的物体以得逃脱,春生也不例外,她只想着怎么样才能挣脱出悬崖.她迅速地一把抓住总监的衣领,吓得总监一哆嗦,不由得往后退却. 春生则一步步紧逼,怒目直视,歇斯底里地吼叫:“抵押了我的股份都没有向我汇报一声,你工作做得挺好啊?你的谋划挺高啊?看来是早有预谋,说吧,谁指使你的?“ 财务总监已吓得不轻,他嚅嗫着:“你可别血口喷人,话可不能乱讲,你早就交待过,,必要时候把自己的股份转卖,以确保我们公司的公益事业不中断.“ 春生已是气得不行:“所以你们就把我的股份卖了?卖给谁了,赶紧给我追回来.“ 总监挪开春生揪在领口的手:“恐怕追不回来了,已经折成现金捐出去了.......“ “把捐款撤回来........“ 总监一声冷笑:“张董,您觉得可以吗?......“ 春生无力地垂下胳膊,瘫坐在椅子上.脑子里象放电影一样闪过很多画面,她回想起一些人的可疑行动,尤其是负责公益事项的杨洋,这之前春生已经隐约感觉到了他的反常,只是过于信任便没有引起重视,此刻她想来已是后悔万分.早就应该亲自过问一下,不应该把权利如此下放,春生自认为杨洋只是一个单纯的毕业生,不懂事故,一心认真工作,能力较好,态度更是一丝不苟,是很让她放心重用的下属,可是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呢?自己审批签字的时候自是不会看错,难道是被人换了手脚?事到如今春生也明白这件事里面一定有诈,她是中了计了. 对,当初负责办理这事的就是杨洋,她要找杨洋问个清楚,她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去把杨洋叫来!“春生无力地吩咐.声音小得自己都听不见. 总监微微抿着嘴角:“杨洋在哪里?我找不到他。” “怎么回事?”春生的心更慌了。 “您还是自己问问人事部吧!”总监缓慢退出了董事长室。 春生叫来了人事,人事告诉她:“杨洋半个月前已经请假了,您不记得了吗?” 春生似乎想起来确实有此事,当时杨洋来找她请假,似乎是说母亲病了,春生还告诉他安心回家照料母亲,不必着急回来. “他还没有回来销假吗?“春生皱起了眉头. 人事茫然地摇头. 春生“呼“地蹿出一股怒火:“去,给他打电话,叫他立刻回来!“ 人事无奈地答:“他的假期已经过了,我们给联系过他,可是电话打不通.“ 春生的肺要气炸了,控制不住地发起了火:“笨啊,真是一群废物,要我来教你吗?翻他的档案找老家地址,无论如何要把人给我挖出来.“ 人事挨了训,受到这样的迁怒不免胀红了脸,她吐吞着说:“怕是一时半会儿的找不到人的,杨洋当初来公司时档案就没有转过来,据他说是在老家的人才中心存着呢.“ 春生的心象被揪着一样疼,不仅是被眼前突然发生的事情所打击,更多的是自己一直信任与器重的人却在暗中算计她.这种挫败感与伤痛是巨大的. 春生捂住胸口,缓缓地平复着自己的情绪, “你去吧.“打发走了人事,春生想一个人静静地待会儿,她要勇敢地用坚韧按住伤口,清理创伤.这是一个痛苦又残忍的过程,春生不想让别人看到,也不想让任何人参与,这是一条需要独自跋涉的黑暗隧道.这并不是一个人坚强的表现,说白了其实是懦弱的需要,是怕自己的凄惨与颓废被旁人看到,是怕不光彩的一面暴露在众人面前.是闭关疗伤的时刻。 春生瘫坐在椅子上,泪水在眼眶打转,觉得很委屈,疲劳感更是一波又一波的袭来,令春生难以招架。她瘫坐在椅子上似乎都没有起来的力气,站不起来,一步也挪不动,连呼吸都变得吃力了。 春生也在想,自己会不会就此倒下。正当她出神发呆的时候,响起了敲门声,春生也懒得理会了,就象经历了太久喧嚣的人期盼宁静一样,对外部环境里的事物已经提不起兴趣。 敲门声响了几下,见没人应答,外面的人便试探性的扭动门把手,没想到门竟被推开了,更没想到张董事长象雕塑一样僵坐在椅子上没有一点声响。 “你在屋啊?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 春生抬起酸涩的双眼,见来人是刘国仁.便问:“你怎么来了?不在呼塔好好待着管理厂子,来凑什么热闹?“ 刘国仁沉痛地说:“我是来办理合同变更手续的.“ “出了什么事?“春生已经预料到事情可能会更糟糕,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跌荡感蔓布全身. 刘国仁叹了口气:“秦副董事长刚下了命令,停掉纸业新建的两条生产线......“ “什么?为什么要关生产线?这样做工人们怎么办?难道让他们下岗回家吗?“ 刘国仁垂着头没有说话,良久才缓缓说了句:“我也想不明白,所以来问问你,发生了什么事?“ 第205章 冷 凉 春生又气又恨,紧咬着牙槽使嘴巴都变得歪斜了,她自齿缝间愤恨地发出沙哑的声音:“岂有此理?我的公司什么时候轮到他来指手划脚!“ 刘国仁试探着小声说:“他是以董事会的决议来命令的,还........“刘国仁说不下去了. “还怎么?“春生已不怕再听到什么坏事了. “他还派了助手来春天纸业管理事务,我只是名誉上的厂长了.....“ 春生呼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大声喝道:“欺人太甚!......“话还没有说完,便剧烈地咳嗽起来. 刘国仁忙走上前来为春生轻拍后背.一边拍,一边安抚:“你也别太着急,看看我们一起能不能想出好办法,千万别上火,弄坏了身子不值当.“ 刘国仁劝着,春生心里知道是这个理,可是哪能够控制得住不上火,这是多么大的事,自己辛苦打拼的事业就这么被人吞了,哪能不气愤,更多的是窝火,恨自己太笨,识人不明,对人太过于信任,心又太软太善,所以才引狼入室,铸成大错. 想那秦富当初工厂亏损倒闭,哭着喊着求春生帮他偿还债款,声称要跟着春生干,赴汤蹈火在所不惜,他开的原本就是一个小化工厂,亏损严重走不下去了,求着春生帮忙,春生便把他的厂子收购到春天集团,并把他的资产折算成股份,这些年的分红已经使他摆脱了债务,秦富精明得很,他看出春天集团有很大的发展潜力,便抓住了几次公司吸纳资金的机会累积股份,还以高价从其他几位小股东手里收购股份,逐步变成了春天集团的第二大股东,股份只比春生少了10%,并且还在不断地寻找机会吸纳春天集团的股份. 春生用力一拍桌子:“我早就应该看出他的狼子野心,都怪我太大意了!当初就不应该心软。” 刘国仁说:“正是,养虎为患的事还真就做不得。” “当初若不是碍着……” 春生话还没有说完,办公室的门被撞开,秦富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他的脸上藏不住的得意,一副虚假的笑容接过春生的话:“当初我落魄潦倒,多亏了张董的扶持,帮我度过了难关,要说我真得好好谢谢你呢!你就是我的再造父母啊,若没有你的赏识,就没有我秦富的今天。” 春生瞪着他:“感谢?你就是这样谢我的吗?恩将仇报的小人。” 秦富咧着嘴巴嘿嘿干笑两声,脸上的赘肉象两坨蒸烂了的包子,每个褶里都泛着奸逆的油花:“张董,您可真是错怪我,这里哪有我什么事呢?是您自己做好事把股份捐出去了,我比你多了5%的股份而成了董事长,我也是一头的雾水啊,让我怎么说您啊,您做好事得有一个度啊,怎么还把自己的股份捐出去了,哈哈!” 秦富咧开了嘴巴大笑,俨然已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与狂妄,他嘲笑着春生:“您的断臂之举在商界真是前所未有,闻所未闻,哈哈,可真是天方夜谭级的笑话,哈哈,不过,您可真是大方,那么些钱说捐就捐了,我还真是佩服,哈!” 春生黑着脸,已气得心口发痛,强忍着内心的愤怒,缓缓的说:“你今天来的目的是什么?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秦富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您这话问得好,我接下来可是要有一系列的行动呢,第一步就是要召开董事会,宣布我为新任董事长的决定,第二,重新评估我们的投资方案,对于一些不盈利干赔钱的项目进行取缔。第三,重要岗位人员重新分配,我可不想做什么慈善家,养闲人的事更是不允许!” 春生瞪大了双眼,气得说不出话来,秦富又奸笑道:“您这回可以好好歇歇了,一个女人家,别象个日理万机的大领导似的,回家好好拾掇拾掇自己,把自己嫁出去才是正事!” 刘国仁在一旁忍不住了:“别做得太过了,会得报应的。” 秦富又掉过头来针对刘国仁:“怎么?对我不满意是不?我倒很想知道,是因为我撤了你的厂长职务呢还是为了我顶了张春生的董事长?噢!对了,我忘了,你俩原本就是有一腿的关系,难怪你会激动,嘿嘿,现在也算是共患难了吧,俗话说得好,患难见真情,好好表现!” 刘国仁捏紧了拳头:“闭上你的臭嘴,它要是再往出喷粪,别怪我不客气了!” 春生按下愤怒的刘国仁,以不屑的口气对秦富说:“你要是没有什么正事就请走吧!” 秦富抖了抖衣襟,不情愿地站起来,脸上干笑着:“你若没意见,我就开始接手你的工作了,还请你把相关的印章交出来,”说完秦富大步离开,走了一几步,又折回:“这间办公室你如果还想继续留下来也可以,不过董事长门牌要摘下来了。” 春生的脸变得惨白,她颤抖着嘴角,微弱的说:“你是不是一直盼着这一天呢!” 秦富缓慢回复:“你若这么认为我也不反对,不能不承认,商场如战场,我们还是好自为之吧!” 春生又说:“即便我不是董事长了,也是公司第二大股东,公司做决策也要争得我的同意。” 秦富不以为然,用嘲讽的口气说:“放心!一切会按董事会规定程序来执行,到时您只有投票权,而没有决定权了,即便你投反对票也没有用,因为支持我的人比你多,哈哈!可见你是多么不顺民意啊!” 春生听不下去这样次耳的话了,她冲秦富比划手,示意他快走,同时又厉声说:“你不过比我多了8%的股份而已,不要太得意了!” 秦富边走边说:“多一分也是多,这就象高考似的,你差半分也考不上。”说完他大摇大摆地出了屋。 春生一下瘫坐在椅子上。 刘国仁拿起杯子,为她接了一杯水,关切地问:“你……没事吧?” 春生摇摇头,伏在桌子上,把脸深埋在两条胳膊里。 第206章 滑落 刘国仁简单安慰了几句,就离开了,此时,他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希望春生保重身体,别太上火,毕竟身体才是最重要的,可是春生要说不上火是不可能的,她已经感到一阵阵的眩晕了。摊上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装作无所谓,刘国仁想在春生身边照顾她,又怕给她添了乱,毕竟关于他俩人的流言就没有停止过。 春生不想见人,此时她只想一个人静静的待会儿,任何人都不想见,这些年她已经习惯了一个人面对困难,她想不起有谁是可以同她一起抵抗风雨的,在这样痛苦时刻,唯有自己坚强挺住,毕竟自己支撑自己的力量才是稳定而巨大的,自我的抗击与恢复能力是无可取代的,也是最有效的疗伤武器。 春生无力的起身,离开办公室,有些摇晃,她扶住墙稳了会儿,有工作人员过来关切的问:“张董,您没事吧?需要叫人吗?” 春生摇摇头,只想快速离开,逃离掉周围这份真实的悲惨。人,声音,事物都像逃往极乐世界的障碍,令春生讨厌。 回到家,春生躺在床上,抻开了被子,蒙头大睡。 春生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的午后了。 整整睡了一天多。 一次把这些年缺的觉全都补足了。 春生觉得头很沉,不知是觉睡多了还是病了,她已顾不上这么多,关键她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秘书来电通知,下午公司要开董事会。 董事会?这个会向来都是由她决定发起,这次变成了接受通知,春生的心理还是难免愁怅。 要不要去参加呢? 会议的主题是什么?有几项内容?关于什么?这些她统统都不。知道。以往她是会议的组织者,现在只是被通知列席参加,这个会还有必要去参加么?那尴尬的场面,想想春生都觉得难过。 思量片刻,春生决定这个会还是要参加的,即便她现在不是董事长了,但也是公司的大股东之一,还是有一定的话语权的,她要关心公司里的一切事项,股东大会所决定的事情,她必须知晓。 春生犹豫了一段时间,来到会场时就有些迟到了。对于她的到来各位还是很惊奇的,大多觉得这样的场合她应该尽量回避,才会减少出席在众人面前带来的挫败感和羞愧心。 秦富更是惊奇地瞪大了眼睛,他认为春生来参加由他主持的首次董事会,就是在为自己添堵,他理解不了春生的只是做行为。明摆着的事,大局已定,无力回天。干嘛要让自己不痛快呢? 秦富眨了眨眼,奸笑道:“哇,原来是张春生女士,我们以为你弃权了呢!既然来了正好,投票吧!” “投什么票?有什么票可投,我向来只是做决定.”春生语中带刺。 秦富笑了笑:“那是以前,现在您是以董事会成员之一来表态,今天我们会议的几项内容,您是赞同还是反对,不投票就算弃权了.“ 秦富咧着嘴角,难掩的轻蔑与嘲笑,他吩咐秘书:“张春生女士会议迟到了,没有听到咱们宣布的几项决议,你现在给她读一读.“ 秘书尴尬地笑了笑,没有张开嘴,将一份文件放在春生的面前,怯怯地说:“张董,几项决议全在这里,您仔细看看吧.“ 春生接过文件,略略地扫了几眼,手便已经不自主地发抖,她没想到秦富的动作会这样快,上任以来的第一次董事会就有如此大的手笔,首先就是结束了集团的几大慈善募捐项目,包括瓦拉尔的公益养老院,春天商贸的免费窗口,贫困地区的教育基金等都取消了.再有就是对集团的人事任免大调整,任命了新的总经理,财务人员也有所变动,下面分厂就更不用说了,红星纸业要面临生产经营转型,集团特派了巡查员,刘国仁的厂长已经名存实亡,并且各大链锁超市的大部分商品将要提价..... 春生已经看不下去了,她把文件重重地摔在桌子上,怒气冲冲,厉声喝道:“真是无稽之谈,商品涨价,而且超过百分之十五,你以为这样做妥当吗?百姓的生活不会受到影响吗?人们会接受吗?提价后我们将会面对怎样的局面,这些你们想过吗?红星纸业目前运转正常,也有很大的发展前景,为什么要转型?岂不是会有很多的工人要下岗,又如何安置他们?还有,我们的慈善事业做了这么久,贸然中断,这对集团会产生多么严重的负面影响,我们扶助的那几个孩子,每个月还等着生活费呢,怎么能停掉?“ 春生越说越激动,禁不住声音颤抖. 秦富打断了春生的话:“张春生女士,我想郑重地提醒你一下,那些是过去的事了,现在的春天集团已经揭开了新篇章,是一场弃旧迎新的革命,它必将带来美好的前程,我们的未来是光明的,并且我们也都一致认为这场改革是有必要的,您赞同与否都不影响集团的决定。” 春生一瞪眼:“集团的决定?恐怕是你一个人的想法吧!这些所谓的新政能不能执行还真是个问题,你别高兴太早了。” 春生认为董事会成员未必会通过秦富的那些决议,毕竟这些年,股东们多是支持她的,这么大的改动,董事们想必也不能接受。 秦富嘿嘿笑了两声,不紧不慢地说:“您还真就估计错了,这些新政拥护的人很多的,不信我们试一试!”秦富环视了下四周,义正言辞地说:“现在,我们开始公开记名投票,不同意新政的请举手!” 春生举起了手。 会场出奇的静。 春生左右看看,除了她,居然再没有一个人举手,春生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怔怔地望望这个,又看看另外一个,没有人抬头迎接她的目光。 秦富得意的笑了,他提高了嗓音说:“下面,同意执行新政的请举手。” 大家不约而同的抬起了手臂。 只有春生一个人没有举手。这一刻春生心痛欲裂。 第207章 沮丧 秦富得意地炫耀:“看到了吧,改革是众望所归,不是我一个人的意愿,你看看你混的,这回知道自己有多惨了吗?居然没有一个支持者.“说到这里,秦富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他还装作努力克制的样子,低垂着头僵着脖,无声的笑容却更加肆意. 春生已经不知道会议是如何结束,人们双是何时走掉的,最后会场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呆呆地坐在那里. 恍惚中觉得一个人走了过来,对她说:“我们走吧!“ 她抬起头,是乔梁. 春生方才清醒一些,她用力站起身,想快速走掉,身子却不听使唤,趔趄着晃了两下差点摔倒,乔梁连忙扶住了春生:“我送你回去吧.“ 春生一把甩开乔梁,独自一个走掉了. 乔梁在后面追了上来:“事已至此,别太上火了.看开些吧.“ 春生停下脚步,淡淡地回:“连你也在看我的笑话,很可笑是吧?“ 乔梁有些不自在,笑道:“这是哪里的话,我怎么会.......“ 春生冷冷打断他:“你还跟着我干嘛?我的丑已经出够了,没什么热闹可看了.“ 乔梁听着这么刻薄的话,再也忍不住,辩解道:“睢你说的,我哪是那种人,你知道,我向来不参加董事会的,这个股份当初也是你硬给我的,我也从不参与公司的任何事情,之所以今天来,是因为我觉得你不能来开这个会,所以我想来了解一下会议内容,回头好告诉你.“ 春生不再说话,她现在有些辨不清真伪,觉得所有的人都在背叛她.那是一种绝望到极点的悲伤与愤怒,就如同自己正陶醉在自认为很美的风景中,回头一看,身后却无一人.这种凄凉与打击无法言表. 乔梁扶住春生虚弱的身体:“别想太多了,我送你回家吧.“ 春生还是果断地推开了乔梁的手,怒气冲冲地质问:''那你为什么刚才不支持我,连你也倾向了秦富?这又该怎么解释,不是背叛是什么?居然一个人都没有,真是....真是丢死人了.......''春生说不下去了.只觉得乔梁是真真正正地不与自己一条心了,别人的背叛她都可以不放在心上,可唯独乔梁,她不能不在乎,乔梁刚刚在会上的作法,无疑是重重地刺了春生一刀. 这个在生命里有着众多交集的男人,春生没有一刻放得下,她怎么能无所谓.现实就是如此残酷,它清醒而又沉重地将一个人的梦想与信念击碎. 乔梁笑笑:“你真的这么在意我的做法?“ 春生不语. 乔梁又说:“恐怕别人会更在意我的举动吧,我就是怕别人的注意大过你的注意,不想因为我给你带来更多的麻烦....“ 春生不解,她的头很痛,真的想不清太多的事情,她直直地,疑惑地望着乔梁:“你?说实话,是不是真的觉得我管理公司不行,还是....根本就是秦富收买了你??“ 乔梁低下头. 春生仿佛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她失望又满含悲愤地说:“我就知道......“ 乔梁忽又抬起头,快速地打断春生:“别胡说,不是你想的这样子,秦富他确实找过我,也开了很高的筹码,但是我没有答应他,我之所以刚才没有支持你是有另外的原因.“ 春生瞪大了眼睛,她很想知道乔梁接下来的解释,她宁愿相信乔梁所说的都是真的. 乔梁缓了缓语气,接着说:“刚才在会场的情形你也见了,就算我支持你也改变不了局面,还会让你我显得很难堪,又会滋生出很多关于你我的闲话,可能大家的眼睛一下子就会被你我的致性所吸引,所以我没有选择那么去做,一方面是不想让这无力的抉择给你带来麻烦,再有就是可以压麻痹别人的眼睛,不会让我在董事会里被孤立排斥,他们若防我象防你一样,那我可就再打探不出什么有利的消息了.“ 春生似乎有些明白了,可是她不知乔梁究竟是不是为了哄她而编造的谎言,即便如此,她的潜意识里还是愿意相信乔梁,因为只有相信,心里才会好受一点儿.才不会让自己那么难过. 乔梁轻轻地拍了两下春生的肩头:“你不用怀疑,我用不着骗你,你好好想想,这一路走来,我是不是一直都是支持你的,对你,我的心何曾变过.........” 春生的心一颤,乔梁一番话说得诚恳,春生听得也动情,她忽而觉得一阵甜蜜,象听到情话般脸红心跳,每个细胞都麻酥酥的,眼神也温柔了下来。 春生注视着乔梁,似有千言万语,却又堵在胸口倒不出来。 此刻春生已醒悟,是了,正如乔梁所说,她这一路上有多少艰难时刻都是乔梁在背后支撑她。出钱助她上学,为她开超市筹措资金,在企业出现困难时,又为她宣传解除危机……似乎每一个艰难的时刻,乔梁都在,那年夏天在瞭望塔上还死死托住了失足滑下去的春生。 想起这些,春生的眼睛湿润了,是啊,自己这是怎么了,糊涂了吗?怎么能怀疑乔梁呢?他不是自己最信任而又想依托的人吗? 春生思绪万千,一时间万种情感齐现,内疚,感动,委屈,依恋……之所以会这么交集,是因为在人生中这样失败时刻,听到了最想听的话,一直以来春生都很期待的话,乔梁的一句“对你我的心何曾变过!”字虽不多,却如巨石投入海水,在春生的心里击起层层巨浪,令之心潮澎湃。 这是表白吗?这算是情话吗?也许平常人听起来是再正常不过的话了吧?春生不由得思量起来,这究竟是不是乔梁情感的外漏?不管怎样,这并不是平淡的简单的对话,不然为何自己的感觉会如此这般汹涌? 春生移开乔梁炽热的目光,即便是自己期待已久的情愫又能怎样?二十年了,这段感情早已经被搁置了,既然已经尘封了这么久,还有必要把它打开吗?彼此的人生轨迹已大不相同,乔梁已有了自己的家庭,不能也不应该打扰他的幸福。 第208章 停留 能听到想听的话,春生已经很满足了,她不期待发生别的篇章。 最后,春生低下头,慢慢的继续前行,边走边淡淡的说了句:“噢!我知道了!” 乔梁紧跟在后面,他不放心春生此时的状态,怕她开车会注意力不集中,“还是我开车送你回家吧“乔梁坚持着. 春生没再言语,算是同意了. 一路无语. 很快车子开到了小区门口,春生坐在座位上,没有动,乔梁低声安慰:“别想太多了,保重身体是要紧,一切都会过去的.“ 春生沉默半晌,叹了口气,忧伤地问:“是不是我的管理方式真的有问题?否则为什么一个支持的人都没有?“ 乔梁笑了笑:“你又何必纠结于此,这个真的已经不重要了,管理上的事我不懂,况且事物从来都是双面性的,没有完全的对与错.“ 春生提高了嗓音:“那你呢?你是怎么认为的?“ 乔梁把手从方向盘上挪开,身子略微向后倾斜,他笑笑地回:“我的见解没有什么专业性,你毕竟是学企业管理的科班,怎么也比我懂得多.“ “一定要说!“春生显然不满意乔梁的回答. 乔梁挠了挠头,样子看起来象个调皮的没有长大的孩子,他迟疑了下,还是张口说:“秦富的这些新政,大都是有利于集团效益的,能够增加收益当然是股东们所乐意看到的,他们原本就觉得你公益的事业做得太多,可能触砬到他们的利益了吧,如果以经济效益为标准的话,秦富做得是对的.“ 春生沉默,现在她已经开始明白自己做法的片面性,思想并没有代表集团大多数股东的想法,她忧伤又十分不解地叹道:“他们不同意我的决策,为什么不早说?我也不是专断的人,可以提意见嘛!反对又不说,只等到最后一起给我一刀,什么意思!还有你,平时为什么也不提醒我,现在又来说这些。” 乔梁露出了尴尬的笑容,对于春生的埋怨,他也不忍心再计较。经历了打击伤心失望的人思维难免混乱,他理解春生,也是因为春生没有拿他当外人,才会对他发泄情绪。 乔梁柔声说道:“你是知道的,我向来不参与你集团内部的事情,什么决定我都不管,我只是一个名义上的股东而已。据我所知,其他人也不是没有反对过你,但是你压根儿就听不进去,还说不用集团的钱,就用自己的股份红利来进行公益投入,也正是基于你这样的言论,才使股份流失了吧。” 春生哑了。 这确实是以前他说过的话,便恨恨的说:“这么说他们早就对我不满了,等待我下台不是一天两天了吧,我还傻傻的以为他们跟我一条心呢,真是可笑!” 春生用双手掩面。整个头埋在了手掌里。 乔梁忙开导:“别再跟自己过不去了,没什么大不了的,秦富若有能力把集团管理好就让他管好了,你反倒落个清静呢,这可是难得的休息的机会,你累了这么久,总算可以好好歇歇了,这么来看还真是件天大的好事呢!就当给自己放个假吧,好好放松放松休息一下,得对自己好一点,别拿身体健康不当回事,啊?” 春生甩开手:“哪还有脸休闲呢!哪有这份闲心呢?这时候要还能乐得出来那心得有多大!” 乔梁哈哈大笑:“这话还真叫你说对了,你还真就是心大,你若不是心大也走不到今天,这一路的坎坷早就把你压垮了!” 春生羞涩的笑笑。 乔梁再次宽慰春生:“听我的,好好休息一下,放松放松,别把这次的变动太当回事,人生在世,怎么都是活,快乐最重要,其余都是次要。” 春生笑了笑说:“好。”便下了车,乔梁目送她进了小区,然后离开了。 春生回到家,一时不知做什么好,一方面她并没有从失败的痛苦中解脱,另一方面她也听了乔梁的劝,也强迫自己看淡看轻,否则命搭进去了也无济于事,反倒成了人家的笑柄,为了不让自己更凄惨,她也要坚强的活得更好。 可是该做什么呢? 以前工作占据了春生大部分时间,不工作她还真不知道该做什么,她的那些规划会完全被搁置在一旁,企业的发展将不再以她的思维为主导,春生的心猫抓一样难受,她哪里有心思做别的事,又怎么能静下心来。 她在屋里反复的踱步,象只热锅上的蚂蚁。 掏出电话,想打给秘书,问问集团的情况,在建的几个项目怎么样了,犹豫了几次,电话还是没有拨出去,是啊,能说什么呢,人家肯定是一问三不知,敷衍她了事,不用想。 她想向自己亲信的人打探一下,一想,自己几个得力的人都被架空了,也没有什么实权,又能问出什么来呢? “不要想,不生气,别再管集团的事,“春生在心里默念,强迫自己安静下来,她反复地做着深呼吸,让自己的脑袋变空洞,哪怕静静地发会儿呆也是好的,总之别有作保沉重的思想就好. 春生照照镜子,里面的自己面色暗黄,头发凌乱,看上去异常憔悴,这些年来忙于事业,原本就疏于打理,企业又摊上这样的事,整个人的面貌就更显得疲惫了. 春生决定先从改变自己的外形开始,以前没有时间做皮肤护理,衣着也很随便,都有点不象个女人了,现在总算有时间打理自己了.春生拿出一叠面膜,似乎已经好久没动,是的,以前哪里有功夫做这些事呢,她轻拂面膜袋上的灰尘,在其中挑了一片放在温水中捂热,预备一会来敷脸. 敷面膜之前她还要做两件事,第一就是运动,那种很费体力,大汗淋漓的运动,仿佛不是这样就不足以从里到外换新,第二就是好好泡个澡,洗去尘埃与酸涩,洗去一切烦恼与忧伤. 春生在跑步机上疯狂地踏步,甩出了许多汗珠,这样的运动还真是叫人很舒服,只可惜这跑步机利用率太低了,形同一个摆设,春生感叹,原来最简单自然的生活方式才是愉悦健康的. 运动后的热水澡,春生也泡得很透,这一过程,她很享受. 最后躺下来,撕开面膜,小心地敷在脸上,闭上眼睛. 第209章 空闲 经过这一番折腾,春生很快昏昏沉沉睡去了. 虽然睡得酣畅,却也恶梦连连,这梦也真是奇怪,什么相干不相干的全都扯到一处了,梦中闪现出很多人的面孔,熟悉的、不熟悉的、常见的、不常见的,象赶场子似的都来报到,有的沉着脸什么也不说,有的则是随意地打着招乎,还有的只是微笑着一走而过。 春生觉得很奇怪,怎么突然来了这么多人,有些人都叫不出名字,他们是来做什么的?难道是来开会的?开什么会?公司什么时候通知的?我怎么不清楚,这行政处怎么回事,连开会居然都不通知,搞什么?梦中春生很生气,很恼火,感觉人们在窃窃私语,象看怪物一样看着她。 她忙抓住身边的一个人问:“你来做什么?” 这人开始时不言语,春生一再问了几遍,他才抬起头来,话未出口却先哈哈大笑起来,笑得春生毛骨悚然,春生瞪着他细打量,这才发现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杨阳。这就更令春生不寒而粟,浑身不由得打起了哆嗦。 春生颤抖着说:“怎么会是你?你不是回老家去了吗?” 杨阳的脸上依然是笑容,只是这笑容春生觉得很陌生又可怕,整个脸似乎都扭曲了,并且全部覆盖在阴影之下,没有一丝阳光,感觉很阴暗的氛围。 杨阳尖着嗓音说:“我回来了,你给的假已经到期了啊!” 春生急忙问:“你快说说那张捐款的单子是怎么回事?集团的公益项目一直是由你负责办理的,好好的怎么会数字就变了呢?你总得给我一个解释,难得我平日里对你这么信任,你就是这样对待我的,你说,到底是为什么?是不是有人在强迫你做什么?” 杨阳收敛了笑容,低下头,进而转过身去背对着春生,春生急得紧跟着转过身再次而对着杨阳:“你快说,躲避不是办法,你能躲我一辈子吗?事情总会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到时你又要怎么面对我?” 杨阳不说话。 春生还是急切地追问:“你一毕业,我就把你招聘进公司重点培养,对你就象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你怎么忍心陷害我呢?你一定是有苦衷的对不对?别怕,全部告诉我,我会帮助……” 不等春生的话说完,杨阳便气急败坏地打断春生:“你别再说教了,我不喜欢听……” 春生惊奇地瞪大了双眼,此时她已经完全不认识眼前这个曾经信任的大孩子了。 梦中的杨阳表同得象个叛逆期的孩子,一副玩世不恭咄咄逼人的态世,春生说什么都被毫不留情地反驳,道理在他这里已经讲不通。 “你怎么变成了这样?”春生痛心疾首。 杨阳诡秘笑着,阴阳怪气地指着春生,一字一顿说:“不-要-管-太-多,容-易-老。” 春生直愣愣望着他,杨阳忽然又哈哈大笑,笑得不能自已,春生眼看着从他的嘴里喷出了许多白沫,这些沫子象柔软的棉花一样越聚越多,很快就在春生的周围漫布开来,并且已经淹到了胸部,一股恶臭扑面而来,春生觉得越来越喘不上气,快要窒息了。便痛苦地喊救命,而此时的杨阳也因为一直张大嘴巴往外吐沫而异常难受,他停不下来的节秦,也快要窒息了。 春生一面痛苦地挣扎,一面想制止住杨阳的举动,一使劲,从梦中醒了过来。 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 四周静悄悄的。外面的街灯还亮着,透过窗帘照进来暖暖的桔色。 想想梦中的情景,春生仍然很不舒服。她起身倒了杯水,又看了下表,午夜时分。 人有时真的很怕这样突然的清醒,面对空荡荡的房间,孤独、凄凉、忧伤会一齐袭来,令人很难招架。 夜尽管漫长,黎明的第一缕曙光还是来了。 春生打算去城市中心的住宅区看望尹老太和崔叔,他们被春生安置在那里,那里离省城的医院近,便于崔叔康复治疗,春生为他们俩个老人雇了保姆,春生平日里并不与他们同住,隔段时间便去探望一次,保姆也会与她保持联络。 眼下时间充裕了,春生第一个想到要去尹老太那里。 到的时候,尹老太正在家里拔蒜,打算要腌糖醋蒜,秋天了,该备些腌菜了。 尹老太看见春生,亲切地招呼:“你怎么来了?这边又没什么事,你那么忙,不用惦记我们。” 春生没有解释什么,蹲下来帮尹老太剥起了蒜:“怎么腌这么多蒜,吃得完吗?” 尹老太笑笑:“自己留一部分吃,再拿出一部份送人,在这小区里住了这么长时间,邻居们相处得好着呢。”尹老太象才回过神来一样,忙说:“不用你动手,怪脏的,保姆领你崔叔下楼遛弯去了,等会儿他们回来,你崔叔会帮我剥的,多活动活动手对他的病有好处,快给他留着吧。” 春生便放下了手中的蒜,她知道这是尹老太怕她累,关心她却也透着生分。 春生笑道:“你怎么没跟他们一起去散步呢?” 尹老太答:“你崔叔一天得下楼好几趟呢,我有的时候会一起跟下去,有的时候就在家里做些杂事,年纪大了,不大经折腾了。” 春生心里明白,她雇的保姆年轻,体力比尹老太强,由保姆陪同崔叔散步自然比较合适。 两人正说着话的时候,保姆搀着崔叔回来了。 春生见崔叔的气色很好,恢复得也不错,除了腿脚还有些不灵便,其他的都好,说话也很清晰了,就连医生也说,这个年纪的老人得了这种病能恢复成这样真是少见,这也是因为家人护理得好,还有就是因为病人意志力强。 崔叔话不多,就是坚持要留下春生吃饭,还感激地说:“多亏了这丫头了,要不我现在说不定成什么样了呢。”一面说一面抹眼睛。 春生安慰他:“这是我当晚辈应该做的,不用记在心上。” 第210章 静秋 话是这么说,可是崔叔心里明白,哪有什么应该,要说晚辈多了,自己有儿有女,全部把他抛弃了,就跟没他这个爹一样,到现在什么都指靠着这个没有血缘的丫头,崔叔想想就难过,也更对春生充满了感激。 反正春生眼下也没事情可做,便在尹老太这里留下来吃午饭。 尹老太与春生拉着家常:“秋生最近有没有来省城啊?挺常时间没见到他了,这孩子现在咋样了?”尹老太掂念孙子,不停地打探。 春生答:“秋生挺好的,他忙!当了副市长,修路造桥,城市基建,一大堆的事呢!” 尹老太满足的咂吧咂吧嘴:“我孙子当大官了,出息了,真是老张家几辈子修来的福啊。” 春生谦虚道:“奶奶严重了,比他大的官多得是呢,哪能就不知轻重了呢!” 尹老太瞪大了眼睛:“这就不错了,都当了市长了官还不大?得说是祖坟冒清气的造化,要是你爷还活着不知会高兴成啥样呢,这也算对他有个交代了。” 崔叔在一旁的脸色不大好看了。 春生便给他夹菜缓和尴尬。 尹老太接着问:“秋生还没打算要小孩吗?这年纪可不小了。” 春生摇了摇头,她也不知道秋生朱健什么打算。 “皓皓还好吧?是不该读中学了?”尹老太又问起了重孙子的情况。 “是啊,都读初一了,” “还在寄宿学校呢吗?” “是的。” 尹老太叹气:“是啊,不寄宿怎么办呢?谁能管他?他妈妈又与别人生了孩子,哪还有时间管他!冬生一个大男人怎么能带好孩子,况且他又要做生意赚钱,真是,可怜了皓皓!” 春生安慰道:“寄宿也不是象你想的那么不好,相反对孩子的生活能力、自理能力是很好的培养。” 尹老太不辩解,而是把话题转向了冬生:“听说冬生与老孟家那丫头分手了,是真的吗?分得彻底吗?” 春生点头:“是分了,孟颖已经好几年没回来了,不过冬生终究是过不了这一关,他又结识了个长相与孟颖一模一样的姑娘……” “噢?有这等奇事?这是什么样的冤孽啊!两人处男女朋友了?” 春生摇头,这个她也不清楚。 “那你有多久没回老宅子了?你爸好吗?”尹老太又问春生。 春生说:“我这次来正好也有件事要说,就是我打算回老宅瓦拉尔待一段时间,你们要不要随我一起回去?” “要在那边待多久呢?怎么突然要回去住了?有时间吗?”崔叔疑惑的问。 春生搪塞着说:“家乡的山好水美,挺怀念的……” 尹老太犹豫了下,解释道:“现在我们在省城住的也习惯啦,在这个小区里住了十来年,邻居朋友逐渐的多了起来,平日里并不觉得寂寞,最主要的是你崔叔治病方便,瓦拉尔毕竟是个小镇,那里的医疗资源条件有限,况且你爹现在他也有自己的生活,我们就不要去打扰他了吧。” 春生明白尹老太是忌惮铁蛋娘的存在。家里毕竟多了个女主人,让人不自在。 春生说:“那也好,您二老就在家好好养病,想做什么就做点什么,怎么高兴就怎么来。” 崔叔内疚地说:“丫头你就放心忙去吧,我们没事,这都给你添了不少麻烦了,别再为我们分心了,你这样照顾我们让我和你奶实在过意不去啊。” 春生忙说:“没有费什么劲儿,我平时也没有空过来陪你们,不过是出了点钱而已……” 春生心里知道,尹老太与崔叔并没有牵扯至她太多的精力,一些需要家属做的事她都交待给别人完成了,说到底是都通过钱解决了,想想钱还真就是好东西,此刻若是钱不充裕,是没有办法来安置老人的,年纪大了身边又离不开人,可是养家活口的人又怎么能舍下工作专职照顾老人,时间、金钱都成为束缚手脚的枷锁。 看过了尹老太与崔叔,第二天春生就回了瓦拉尔。 此时已是中秋时节,气候凉爽,绿植微黄,人们地里的蔬菜也完成了一季的生长,勤劳的人家已经开始收割储存了。豆角架也不似盛夏时的茂密,叶子皱缩着在秋风中打着旋儿。西红柿秧子也疲惫地向下佝偻着身子,坠着满身半青半红的果子。 张德顺早已穿上了厚毛衣毛裤,他的老寒腿最怕秋冬时节勾起旧疾,所以穿衣总是比别人多一层,此刻他正在园子里清理干枯了的植物秧蔓,铁蛋娘在一边忙着打下手。 铁蛋娘先看到的春生,又惊又喜,打着招呼:“春生回来了,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我也好有个准备。” 张德顺抬头看了一眼春生,仍低下去捅咕他的蔬菜。 春生嘱咐道:“一点悠着点活动,年岁大了容易伤筋骨。” 张德顺也不搭腔,反而转过话题问春生:“这次回来又是什么事?打算住多久?” 春生嬉笑着回:“没有事我就不能回来了?” 张德顺哼了一声:“没有事你能回来?你的时间可金贵得很,不象我们这帮老家伙,整日闲得慌。” 春生假装板起脸来:“你还真别不信,我这次回来打算长住呢。看样子你是不欢迎我回来了?” 张德顺放下手里的活儿,辩解道:“我什么时候说这话来着,家里房间有的是,还怕你住不成?” 春生这才换上副笑呵呵的脸:“别与我谦让,我就住老房子了。” 张德顺愣了一下。再想说什么时,春生已经径直走向了老房子的西厢房,那是春生在家时住过的房间,虽然只住了一年多,但也是记忆里呈现得最多的画面。只是这间房几经转换已经不是原来的布置,冬生结婚时的一些摆设还在,他们搬去市里后就再没有人住过。 但是总体的格局没有变,还是南北的窗子,东西的炕,一条狭长的走廊。就是这样的格局,在春生的记忆里却是如此宝贵而重要的,她庆幸张德顺没有再动过这间房子,给它保留着最初的模样。 第211章 夜梦 故乡的山还是那么伟岸葱翠,秋的色彩让它看上去更加多姿,在这片土地上,春生才会觉得有归宿感,住在家中的老宅里,心里才踏实。 张德顺与铁收娘已经搬去了新房子,铁蛋娘费了很大劲才说服了张德顺搬家,住在张德顺家的老宅子里,她总觉得不安心,那感觉怪怪的,象是有人在盯着她一样,毕竟在孙淑兰生活过的房间不自在,放不开手脚。 但是说来也奇怪,自打孙淑兰去世,这些年春生从来没有梦到过她,可就在这次回老宅,春生却一连几天梦到她,春生去坟前烧纸上供方觉安了心些。 可就在昨晚,春生还是再次梦到孙淑兰,以往在梦中,孙淑兰的影像很模糊,多是不说话的,只是静静地在房间里做着琐碎的事。 可昨天孙淑兰与春生开口说话了,她说:“瞧你这头发乱的,是不是上学时间紧又没来得及梳?快过来,我帮你理理。” 说话间,已拿起了木梳为春生梳起了头发。春生也仿佛回到十多年前自己还是学生时的情景,急着上学,还要努力做家务,这辛酸的场景再次浮现。 梦中春生有些难过,没有言语。 孙淑兰却关切地问:“每日做工是不很辛苦?你等着,妈今天给你做点好吃的,一会儿给你炖只鸡补补。” 春生忽地好象又回到了青工队做工时的情景,累,浑身的酸胀难耐,就连坐着都觉得身上的筋肉在抽搐,她坐不住了,忙站起来活动筋骨。 孙淑兰慈爱地看着春生,春生忽然想起,昨天铁蛋娘刚炖了鸡,还剩下许多没吃完呢,便急切地告诉孙淑兰:“你不用忙了,婶子昨儿才给我做的鸡肉还有不少呢。” 孙淑兰忧伤地低下头。 春生也觉出了异样,有些后悔,不应该在母亲面前提铁蛋娘,她知道母亲一定会不高兴的,任谁也难以无动于衷。 春生便后悔自己冒失的言词,忙安慰孙淑兰:“妈,天不早了,你歇息去吧,别总忙东忙西的了,家里的事情就交给我吧,我现在有能力处理好事情了,你就放心吧。” 孙淑兰仿佛猜到了春生的心思,她微微一笑说:“你爹又找了女人,你是怕我不好受吧?” 春生只好说:“妈,你别怪他,人老了总得有个依靠的,这上了岁数的人……” 不等春生话说完,孙淑兰便说:“我怎么会怪他呢?他有了新的归宿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只是……你怎么还是一个人啊!我是为你难过啊。” 春生不自然地笑了下:“我有什么可难过的,我现在的生活很好,有能力面对一……” 孙淑兰忽然严厉起来,她生气地板起了脸:“什么叫有能力面对一切,你觉得不错是因为你还年轻,等到老了的时候,行动不方便了,病倒在床上谁来照顾你呢?人老了身边得有人可靠的人啊。” 春生无力反驳。 孙淑兰继续说教:“小张小刘的,管他谁,你倒是找一个啊,好好的姑娘就这么一直单着怎么能行?我看那小刘就不错。” 春生纠正:“什么小剂小张的,哪来的小刘啊?根本就没有合适的人选……我都这么大岁数了,早过了婚嫁的年龄,不会再有合适的人了……” 春生有些难过,青春逝去了,自己那段青涩的不为人知的恋情也一同消逝了。不能公开,什么也没有发生,目送着心底的人走远,这就是自己的恋情。 “你是放不下小乔吧?”孙淑兰忽然愣愣地问,春生被问得一下子呆住了,不知该如何回答,这象似来自自已心里的问话,更象自己与自己的交流,因为这件事除了春生自己,没有第二个人知道,不可能有人知道,这是一个守了十多年的秘密,怎么可能被孙淑兰看穿,真是奇怪。 春生有些怕了,她盯着孙淑兰,分析着她知道这件事的原因,怎么想都不应该,按理说孙淑兰从来不知道她与乔梁有交往,甚至说对乔梁这个人都是很模糊的,今儿怎么会突然说起这样的话。 春生搪塞着:“什么小乔?哪来的小乔,有什么可放不下的,人家已经成家,孩子都很大了。” 孙淑兰说:“结婚又怎样?是缘份什么时候都不晚,你看你爹和铁蛋娘不是修成交好了吗?还有你奶和崔叔,他们也是后到一起的啊,可是能说不和睦不幸福吗?这样晚景的情感也是很让人羡慕呢。你得抓住自己的幸福啊。” 春生自顾叨咕着:“抓住什么幸福?去哪里可抓?” 孙淑兰走到春生近旁:“别当我不知道,你与小乔那点事儿我可都看在眼里呢,你若中意小乔也不是不可以,小乔他离婚了啊,他是自由的,你可以去追求自己的幸福……” “什么?乔梁离婚了?这怎么可能,你是怎么知道的?这不是真的,”春生不敢相信,认为孙淑兰是在胡说,可是心里为什么却有那么一丝愉悦激动呢。 春生正要再问问清楚,孙淑兰是怎么知道的,乔梁到底是什么情况,孙淑兰却摇了摇头,转身出了屋,春生在后面追着喊:“你倒是说清楚啊!不能乱说人家坏话的,这人怎么这样!” 春生追出屋去再一看,早没了孙淑兰的影子。 春生一着急,从梦中醒来。 梦中情景,如在眼前,那么清晰。春生很奇怪梦中的情节怎么会记得这么清,别的且可以不说,最让她纠结的就是乔梁离婚,她不由琢磨起这件事的真伪来,能是真的吗?毕竟只是个梦,能当真吗,若是真的,这几日才见过乔梁,他不曾提起过,也看不出什么异常,以她对乔梁的了解,离婚这么大的事乔梁不会表现得这般无所谓,他不是视婚姻如儿戏的人,况且这些年他与贾漫瑶感情一直很好,春生打起也不相信她们会离婚,假若真离婚了,乔梁也不会对她隐瞒的。 所以想来想去,春生觉得乔梁离婚这事不可能。 第212章 乡情 春生在瓦拉尔着实过了一段闲静的日子,每天看看风景,看张德顺侍弄菜园,帮铁蛋娘腌制秋菜。 秋意正浓,寒风已悄然吹起,春生偶尔也去附近的山里转转,浓浓的植物气息怎么也嗅不够,脚下柔软的草垫与松针让人感受着山林的富饶。 春生不敢有太多的停留,尤其经过南面那片新开的空地,那是她计划建成的养老院地理位置,盖了一半的建筑还破烂地堆在那里,象散落在林野里的垃圾,看上去倍感荒凉。 春生也怕遇上熟人,尤其是怕遇到在她的企业里打工的乡邻,人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她也不知道该和别人说什么。 最怕的就是碰到在她企业下了岗的工人,那种期待落寞的眼神,春生不敢注视,每当这个时刻春生都觉得很无力,是的,她没有能力再去帮助那些人,她不能给他们提供一个离家近的好的工作岗位,心里充满了内疚感,面对他们,就回想起了自己当年在青工队时的情景,因为没有别的出路可选,只能上山干活儿,其中所受苦累一生难忘,那时做工太过劳乏,春生落下了滑膜炎的病根,脊椎也发生了劳损,干活出了一身汗又吹着凉风,餐食更是冷一口热一口的。在山上做工真的是很辛苦的一件事。 假如有更多的企业提供工作岗位,刚刚毕业的春生又何必遭这份罪。 怕什么偏来什么,春生迎面正遇到了老王家的大小子,他正是春天纸业改制后招进来的工人。他看到了春生,既惊喜,又有几分羞怯,他向春生热情招呼:“春生姐,你回来了?” 小伙子瘦高的个子,是瓦拉尔的坐地户,也是春从小看着长大的,没外人的时候,他叫春生姐,在人前时叫张董。 “是啊,你怎么也回来了?请假了?家里出什么事了?”在这里遇到他也感到意外,不由得询问起来。 “没有什么事,家里一切都好,今天我休假,所以回来取些冬装。” “休假?怎么现在平时也有假期了吗?工作不忙了?”春生疑惑。 “嗯,我们现在上24小时,休24小时,这样子倒班了,” 春生大惊:“上24?这样的劳动强度能受得了吗?” “还行,这样也好,能窜出不少休息日,也好做些别的事情。”小伙子是直性子,不会转弯儿。 春生无奈地笑了笑:“噢,是这样啊,那你去忙吧,” 小伙子答应转身要走,走了几步又回转身来,走到春生身边,欲言又止。 “怎么了?还有事?”春生见他羞怯,主动询问。 小伙子鼓起勇气,说:“春生姐,你的事儿我都听说了……” 春生垂下头,自己的窘境被一小孩子知道了,有些难堪。 小伙子激动地说:“春生姐,你别和他们一般见识,在我心里你是最棒的,他们什么都不如你。” 春生抬起头,欣慰地笑了,她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是觉得心里暖暖的,半晌嚅哝着:“好,我知道了,你去吧!” 春生心里充满了愧疚,职工对她信任,给了她很大的支持,也给她精神上的鼓励,自己不但让他们失望了,还躲在这里享清静,企业的发展也不想再过问,仿佛春天集团与自己已经没有关系了一样,这其实是很伤职工心的。 自己毕竟还是集团的大股东,又直接管理企业那么些年,怎么能说扔下就扔下呢。 该管的事情还得管,春生的心活了。 她掉转车头,径直去了南面山坡,养老院基建场地。 春生走下车,来到这片空旷苍凉的地界,地上的杂草又长到半人来高,被修剪的小树又重新长出了萌孽,养老院主体楼房只盖了不到一半,还只是一个空架子,空洞洞的窗户门象一张张吃人的怪曾嘴巴,看上去让人很不舒服,曾经那么充满了希寄亲自守了几个月的地方,如今却令人恐怖。 春生趟过草丛来到近前,地上还有散落的砖瓦与水泥,一边还有孩子们利用碎砖搭建起来的“城堡”,空敞子建筑里此刻正有几个孩子跑着闹着,这个地方倒成了孩子们玩捉迷藏做游戏的好去处,他不无嬉笑打闹玩得不亦乐乎。 春生冲他们大声喊叫,孩子们停下来看着她。 春生来到近前,板着脸孔质问:“你们是不是玩过了头忘记了上课?为什么不好好学习?有这么好的学习条件却不知道珍惜,对得起父母对得起社会吗?” 几个孩子相互瞧瞧,谁也不言语。 春生气在头上,继续说教:“在这么个破敞儿里有什么好玩的?畅游在知识的海洋里才叫愉悦呢,走跟我去见你们的家长。” 一个男孩子说:“阿姨,我们没有逃学,今天是周四,我们下午只上两节课,现在是放学时间。” 春生看了下手表,下午三点零八分。她不清楚现在孩子的上学作息。看孩子们的神情不像是在撒谎,自觉唐突了,不好意思地笑了。 正要离去,另一个男孩则说:“就这么算了?” 春生回过头来。男孩子又卞:“我认得你,你是这片场地的老板,不过那又怎样?即使我们在你的地面上玩耍,你也不是信口胡编诋毁我们的声誉吧?” 春生心里想,小孩子家家的还知道这些,便笑道:“那你想怎样?” “道歉!” “道歉?” “对,你不觉得应该给我们一个道歉吗?刚刚你的言语太难听了,已经影响到我们的心情了,要知道,我们可都是遵守纪律的好孩子。” 向一群孩子道歉,春生从来没想过,还真有些抹不开面儿,不过眼前这群气势凶凶的小鬼还真不好惹。 春生笑笑说:“好,我错怪你们了,对不起。” 说罢春生便要离开,一个女孩子说:“睢她,这歉道得多没诚意!错了就是错了,得实事求是才行,不接受错误就不会有收获的。” 春生已离开了那群孩子,想想孩子的话似乎很有道理,错了就是错了,得承认。固执地自认为正确并坚持是不能有收获的。 正想着,春生忽然看见远处正有两个人朝这边走来。 第213章 寒霜 春生想除了自己放不下外还会有什么人对这里感兴趣呢。 两个人越走越近,春生看清了,是刘国仁与王湘军。 “看看,我猜她会在这里吧!真就在这儿呢。”王湘军掩饰不过游动。 刘国仁也说:“还别说,你估算得真准,有两下子。” 春生疑惑问:“你们怎么来了?你俩怎么会在一起。” 原来春生自打回了瓦拉尔电话就一直关机,与外界也没联系。 刘国仁拉长了音说:“整个人跟失综了似的……听说你回了瓦拉尔,我们特意来看看你……” 春生明白刘国仁是因为联系不上她生气,也不想多解释什么,懂的人本就是需要解释。 春生笑道:“你们俩个是商量好一起来的啊?” 王湘军说:“我们俩是一拍即合,噢,对了,他现在已经不在纸业了,在我的原材料生产基地呢。” “什么?”春生瞪大了眼睛。 刘国仁低下头:“唉,一言难尽啊,我们边走边说吧。” 春生看了下表:“正好,也快到晚饭时候了,去我家吃吧。” 刘国仁说:“去你家吃会不会太麻烦了?我们不如找个饭店吧。” 春生想了想说:“那好吧,我也不想总是麻烦铁蛋姨,我们去饭店吧,我请客。” 王湘军说:“去饭店合适,不过,很多年没有见到你家张叔了,我很想去探望他一下。” 自打1986年一别,转眼已是二十年,小棺材匠王湘军中间再没有见过张德顺。 “噢,那……谢谢了,先去我家吧。”春生领着王湘军刘国仁回了家。 二十年前的小棺材匠,张德顺哪里还能记清,只是恍惚知道有这么回事。况且当年王湘军只做了四天的工,而且吃住都在冯二家,与张都是只见过了一面,就再无交往。 这么多年过去了,居然还能联系上他,张德顺也是觉得蛮奇怪的。 刘国仁看着张家的宅院,心里感慨万千,这就是春生的家。 那一年的国庆节,他是多么期盼春生能带他来到这里,那时的他健朗,春生清秀,青春的梦想以今天这样的方式实现了,刘国仁不知道应该开心还是难过。虽说意义与当初所期盼的完全不同,但到底也算是实现了。 听说是春生同事,张德顺便也不再多说话,招呼着过后就去忙自己的事儿了,走时告诉春生:“一会儿叫你铁蛋儿姨一多做几个菜,留他们在家里吃饭吧。” 春生忙回:“不用了,一会儿我们出去吃也是一样的。” 张德顺便没再推让,自顾去了。 春生,刘国仁,王湘军三人在屋里闲聊。 刘国仁气愤的说:“这秦富真不是东西,先后派了几个亲信过来管理纸业,最终把我架空了,在厂子里待不下去了,只好去了它的原材料厂,整个春天恐怕也只有那里秦富没有插手了。” 王湘军说:“他们是嫌我这里偏僻,又是荒郊,没什么好处,才不愿意来的,否则也不能对我客气。” 春生叹了口气:“都是我连累了你们。” 刘国仁急切问:“你打算一直这样待在家里吗?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吗?就任由他胡作非为了?” 春生嚅动了下嘴唇,刚要说话,门被张德顺从外面一把推开了,他在外面只逛了片刻的功夫,便急匆匆的赶了回来。 建春生刘国仁,王湘君三人聊得正投机,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是铁青着脸冲进来,胡乱翻东翻西的找东西。 刘国仁、王湘军见情况不对,起身要走,被春生拦下。 春生问张德顺:“你这是怎么了?出去这一会儿子就变成了这幅样子,到底怎么了?谁惹到你了?” 张德顺气呼呼的把手里东西放下:“你在家待的还挺舒坦是不?真亏得你有这耐性,我寻思你怎么会有时间回家了呢,原来是这么个回事儿,还要瞒到我什么时候?” 刘国仁、王湘军彻底待不住了,对春生说:“我们还是去外面等你吧。”说完两人来到院子里,在一边的亭廊里坐了下来。 屋里只剩下了父女俩,春生低声问:“你这是说的什么话?究竟是咋了?同事们都还在呢,你就甩脸子,也不怕人家笑话。” “笑话就笑话!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还怕人家笑话?”张德顺脸色涨得青紫。 “出了什么大事了?谁出事了?你这么激动干嘛?”春生也来了怒气。 “我能不激动吗?镇子里的人都在传说,你现在不是老板了,把股份捐了?什么是说的都不算了,只能在家里猫着,是真的不?” 原来,张得顺刚刚在街头闲逛,碰到了熟人,大家纷纷议论这件事情。张德顺开始还不相信,与人争辩,后来自己一分析,这春生已经在家住了半个多月了,只有闲人才会这么清静,想想这件事情十有八九是真的。越想越来气,急忙回到家里来质问,又恰巧看到了春生与两个男人在家里说笑,气就更不打一处来,正经的结婚成家不行,闲聊的男人却不少,都跑到家里来了,能不气吗? 春生也老大的不乐意,她严肃地说:“我的事情您就别操心了行不?我有分寸。” 春生很少对张德顺发脾气,这让张德顺很不适应,也下不来台,他更是气得一蹦三尺高,厉声喝道:“什么叫我别管了,你的事能和我没关系吗?还把股份捐出去了,将来你不还得把这房子地都捐了,世界上有那么多穷人,都等着你来救济啊?你咋就这么愿意当好人呢,再说平日里公益事业也做了不少了,还捐多少算多?有分寸,有分寸能把自己弄成这样?人人交不下,钱钱守不住。” 张德顺在气头上,春生不好争辩什么,这么多年她从没对父亲摆过脸色,从来都是想着法的哄张德顺开心,此刻春生也没有好耐性再迁就了,她堵着气说:“你能管明白什么啊?你若早对我用点心我能是这个命运吗?” 张德顺没想到春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在他的印象中春生一直是乖巧听话的孝顺孩子,从来不对他大声说话,今天竟如此反常,重要的是春生指责埋怨起他来。 张德顺愣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第214章 来访 良久,张德顺回过神儿来,他低沉着声音说:“你这是在怪罪我了?” 没等春生说话,父女二人只听见外面一阵喧哗,人的说话声、脚步声由远及近,没等二人反应过来,再看屋里已经陆续进来二十多人,有瓦拉尔本地的,也有外地不认识的生面孔。 张德顺彻底懵住:“你们这是想干什么?” 春生一看,大部分都是她企业的员工,也是吃惊不小:“你们怎么找到这里了?有什么事吗?” 刘国仁、王湘军也跟随着队伍进了屋,人群中有一部分是春天纸业的职工,刘国仁怕他们闹事,连忙跟着劝阻:“你们有话好好说,私闯民宅可是犯法的。”刚刚刘国仁在院子里已经劝说了好一会儿,人们不听他的,坚持要进来见春生。 队伍中为首的一个年轻人说:“放心吧,我们只是找张董汇报工作,不会做出格的事的。” “到底怎么了?”春生问。 人们七嘴八舌说开了。 他们是来找春生替他们作主的,因为他们全都失业了。 “春天已经不是原来的春天,老板们裁员,减产,提价,不管职工的死活,求求张董为我们做主啊。” “张董在的时候,我们安居乐业,张董最关心职工的疾苦,您对别的地方的困难群众都能出手相助,可不能看着我们吃不上饭啊。” “张董,厂子里的事你可不能不管啊,我们可都指靠着您了。” 一句句话象针子一样刺痛着春生的心,她是想法设法地为家乡的人民创造工作岗位,因为他知道工作对于普通人的重要性,有了工作岗位,小家才安稳,社会才安定,她也深经没有工作的苦,才能更加体会到就业的重要性。 可是秦富却想方设法地裁员。 这怎么能不让她心痛。 可又能怎么办呢,春生已经无力解决他们的问题了。只能无奈地说:“好的,你们的事我知道了,我会通过董事会职能为你们争取的,你们也再想想其他的办法吧。” 春生低下头,不再看他们。 刘国仁劝慰人们:“都先散了吧,这也不是着急的事,慢慢来吧。” 有人回:“我们都是在外地聚集来的,听说张董老家是瓦拉尔的,这才一起赶了过来,” 王湘军说:“那也先散了吧,这么一大群人堵在人家里算怎么回事,好说不好听,都信我一句,先回吧,张董一定会想办法的。” 人们陆续离去。 春生、刘国仁、王湘军来到镇中心商业区,选了一家酒店,借着吃饭的机会,刘国仁王湘军开导起春生。平时难得有时间坐下来一起聊天,春生总是忙得不落脚,一件事接着一件事地应对,连多说一句话的时间都难得,更难有这样面对面的相对,刘国仁、王湘军能不抓住这个机会吗? 刘国仁看着无精打采的春生先开了口:“事物的两面性这回可被我真真切切看在眼里了,你虽说权力小了,但属于自己的自由多了,正好可以弥补时间上的欠缺,健康作息,快乐生活,我看比以前强,以前我们哪有机会能与你坐下来吃顿饭呢。所以依我看,这也未必是坏事。” 王湘军瞪了刘国仁一眼,刘国仁便不再说话。换成了王湘军说话:“我看这种状态也是暂时的,春生哪是闲得住的人,待一段时间还行,长了非得憋出病来。” 刘国仁咳嗽了一声,也瞪了王湘军一眼,王湘军也没了音儿。 俩人心里清楚,刚刚的话说得都有毛病,不象是安慰的话,倒有可能勾起春生的火来。 春生一直闷不作声,只顾低头吃饭。 王湘军自我解嘲道:“我的意思是说不定哪一天春生就又当了董事长了,毕竟还有翻盘的机会嘛,风水轮流转,谁能永远处在一个位置呢!” 刘国仁附和:“就是啊,得想办法改变局面才是正事,不努力怎么能知道不行呢?不能一直消极地待在家里,这不是长久之计啊……” “不然呢?还能怎么办?”春生冷不丁抬头反问。 刘国仁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去找董事会成员商谈,你主持了这么多年的工作,与他们一定有默契,他们也多是你培养扶植的人,有人脉就不怕没人支持,只要董事会成员与你齐心,就不愁企业决策的执行。” 春生“嘿嘿”干笑两声,拿起刘国仁倒剩下的酒给自己倒上一杯, “你还开车呢!”王湘军提醒着。 春生仿佛没有听到,一饮而尽。用力放下酒杯,又给自己倒上一杯,一仰脖,又底朝天。 刘国仁连忙把酒瓶抢到自己身边:“你还是少喝些吧!” 春生又是“嘿嘿”两声傻笑:“我现在是不是象个傻子?我就是个傻子……所有人都来看我的笑话,你们是不是觉得很过瘾?” 见春生情绪有些激动,刘国仁与王湘军交换了下眼神儿,忙换了话题。 “哪里的话?刚刚你也看到了,职工们离不开你,只有你是真心实意为他们好,我们都希望你能重新管理春天集团,”王湘军坦诚地说。 刘国仁也说:“是啊,春天集团各大商场商品提价,员工们刚开始还挺高兴,以为企业有更多的利润,他们也可以多赚些钱,可事实是不但工资没涨,工作强度倒增加了,许多人下岗,在岗人员工作量增加,到最后大伙才明白,钱都让大股东们挣去了,工人们的日子一天比一天难过。” 王湘军补充道:“商品涨价,百姓们意见也很大的,说再也买不到物美价廉的好货啰。我们也是不忍再看下去了……” 春生喝得面色微红,她翻了两下白眼:“那又怎样?关我什么事?现在通通不关我的事了,我现在……屁都不是,蠢材一个,蠢材,能做什么事?” 刘国仁忙说:“睢你这说得什么话?谁说你是蠢材了?我们可不承认。” 春生说:“人家早就跟我不是一条心了,我还在这自作多情呢,不是傻瓜是什么?董事会?他们要是支持我,我能是这样子的吗?” 第215章 冬 刘国仁看着此时的春生,有些被吓住了,相识这些年他从没见过春生如此样子。他揉搓着筷子,笑道:“我们的张董貌美如花,能力超群,能创立一个春天集团,就能再创办一个秋天集团,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我们在哪都能当董事长!” 这回春生笑了,她咧开嘴巴:“这话说得好!我爱听!” 春生已然微醉,更多的是伤痛打击夹带着酒力所致的浑沌,她用双手托腮,侧歪着头,好象不这个姿势脑袋就要掉下去了一样,眼睛也慢慢地快要闭上了。 王湘军大声说道:“对啊,我们三个可以一起另办一家公司,干一番大事,再找一个生意来做!” 春生眯着眼儿,抬起头问:“你有什么好的生意路子?” 王湘军说:“咱们山区的旅游业开发得越来越好,正是大力发展的时候,咱们都是山里的坐地户,这么好的项目凭什么让外地人干了?” 春生眼皮又沉了下去,只低声嘟哝着:“嗯,旅游业!……是个好主意。” 刘国仁说:“听说南方的林区都在养林蛙,咱们这里山青水美,自然资源丰富,我们也可以试着养林蛙啊。” 春生的头微微动了一下,说:“嗯,也是一条路子!” 刘国仁继续说:“我们先调查一下附近的需求量,联系好销路再动手把握些,提前学习好技术,有了各项保证就可以放心大干。” 刘国仁兴致勃勃地说着,再一看春生,头枕着两条胳膊,趴在桌子上已经睡着了。 刘国仁、王湘军把春生送回家,这天就这么过去了。 许多天也匆匆过去了,日子并没有变化,春生还是窝在家中清闲度日。 转眼就到了冬天,北僵的冬特别寒冷,风吹到脸上象刀割一样,家家户户封死了窗户,挂上门毡。院落里覆盖着白雪,大垛的积雪堆在靠墙的一侧,菜园里被踩出一条弯曲的羊肠小路,地势稍高陇台里的积雪被风吹到下面的垄沟里,露出斑驳的黑土,在白雪下肆意展现着醒目的色彩。 远处的山已经变成了黄绿相间,绿植的气息淡了。林子里的鸟偶尔也会飞到镇子里人家的窗下觅食。 春生看着这群鸟儿发呆,它们蹦来蹦去,寻到谷米的激动兴奋,叽叽喳喳,寻不到食物的着急,扑棱棱乱窜。鸟与鸟之间似乎也在沟通交流,它们在说着什么呢?是得到食物的鸟在召唤同伴吗?还是在为有限的粮食争吵呢? 春生不由得看呆了。 这多么像人世间的一幅图画。 奔波劳碌,为利益明争暗斗。真希望鸟儿们彼此是友好的,它们是在兴奋的共享。因为鸟儿们没有人类这样复杂的心思,它们单纯而美,好像自然一样干净透明。 现在春生已经有些适应松散的生活了,确切来讲应该是麻木。她已经不太在意别人的话语,别人的眼神。心里的伤痛也慢慢被自己封存。划掉很难,唯有将它封闭,不去触碰,时间久了,适应了这种疼,觉得已经不是那么太痛的时候,就是快要好了。 人们往往就是这样淡化伤痛的。 事实上春生已经不太喜欢与人接触,人类远没有自然纯净,人与人之间的情感也是那么复杂微妙,可以今天是一个样子,明天又是完全不同的样子,风一吹草一动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动物之间的情感就会单纯许多,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所以春生宁愿看着动物也不愿与人类打交道。而且越来越喜爱动物,动物是知道感恩并喜欢人类的,就连家里养的鸭子都知道一摇一摆地来与人粘腻,狗就更不用说了,人类忠实的好朋友,永远是那么顺从主人,像个听话的孩子。 春生觉得动物与人是能够沟通的,只要它们建立了信任,便会依赖陪伴着主人,就那么默默地趴在身边,伏在脚下,它们会以自己的方式表达对人类的友谊,春生深深感觉到动物带来的温馨与美好,便也离不开它们了。 张德顺开始时候还唠叨几句,后来见管不了便也不再吱声,春生也不想总面对他,就躲在自己的房间里,吃饭也在自己屋,这样一来,几天也碰不到一次面。彼此顺意,倒也自在。 在家里憋闷久了,春生也会出去溜达,只是她只顾低头走路,不管遇见了谁,也不主动打招呼。别人与她打招呼,她有时点点头,有时毫无反应,跟没听见似的,弄得人家很尴尬,丈二和尚摸不到头,不了解情况的还以为春生架子大,眼界高,瞧不起人呢。 主动打招呼碰了一鼻子灰,难免气愤,转过身不由得会骂上几句,春生也不搭理,爱谁谁,爱说啥说啥,不管他乐不乐意。 慢慢的镇子里就传出闲话来,说春生受了刺激,精神不太好。在家里谁的话也不听,生气的时候连张德顺也打,看见她都会绕道走,躲得远远的,一怕讨了没趣,二来怕真要是得了精神病发作起来可不得了。 这话传来传去就传到了张德顺的耳朵里。 这天,春生刚从外面回来,就被张德顺迎面堵在院子里:“又去山上了?” 春生嘿嘿一笑,绕过张德顺,想回自己屋子里。 张德顺挡住她的去路:“死冷寒天的,山上都没有路,有啥可待的,出点子事咋办?” 春生木讷的说:“没路了……确实没路了……” 说着扒拉开张德顺回到屋里,张德顺紧跟着进了来。 “瞧这屋里乱成了什么样,你能不能正常些,好好吃饭,好好生活,事业没了生活不能再乱了啊!”张德顺忍不住唠叨开来。 春生也不说话,闷闷的坐在炕上扒拉着衣服上的纽扣。 张德顺见春生的样子,心里也十分害怕,没底儿。 “你倒是说句话啊,真急死人。”张德顺急得团团转。 “说什么?我知道你看不上我,我说什么你能爱听?我现在落魄了,没能耐了,就更入不了你的眼了是不?”春生发泄着心中的不满。 第216章 吵 张德顺一听春生这挑斜理的歪话,更气了,倔强的他不懂得怎样抚慰孩子,还是传统的老派思想,在他的意识里,老子的威风不能减,顶撞老的就是不孝。 张德顺心里来了气,话语也就更冷酷:“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想让我看得上眼也应该有个好样子啊,一天神经兮兮的,你到底是不是正常?老大不小一姑娘臭在家里嫁不出去也就算了,如今又弄出个精神病,你去外面听听,人家都怎么说你,比这话可难听百倍。” 春生被张德顺的这番话彻底激怒,她原本心情就不好,极力避免与张得顺碰面,怕惹上口角,张德水偏偏又主动找上来。 春生一瞪眼,也来了倔劲儿:“现在嫌我烦,嫌我丢人了?我挣钱养家的时候你怎么不说呢?冬生结婚需要钱,你来找我的时候怎么不是这个态度呢?我就算住在家里也用不着你养活,我现在是不行了,没能耐了,但还轮不上花你的钱。别忘了,现在是我在替你照顾着老人,你才有空闲享受自己的生活!一边看不上我,一边享着我的福,你才真是不正常呢。” 长得帅哪里肯依,在他的印象中,纯生从来都是动视的,听话的孝顺孩子很少对她大声说话。现在却这样瞪着大眼睛顶撞他。不是疯了是什么?封的多严重攒钱,不知道。张德顺只是觉得春生不正常了。 被春生劈头盖脸的数落,张德顺接受不了,脸面上也过不去。他怎么能够认可孩子凌驾于他头上,说教呢?便怒气冲冲地回道:“你是家中老大老大帮衬家里抚养弟妹怎么了?谁家不是这样过来的。那是你们姐弟间的情分,有什么可抱怨的,要怪就怪你命不好,是个老大,你g正常就别在家里喂着呢,会生成你自己家去愿意掌握呢就找我呢,没人管你别再我眼前看,不习惯明天你就收拾东西走吧!” 父女俩说话的声调都高,争吵声惊动了铁蛋娘,她忙把张德顺劝回去:“她是个孩子,多大都是孩子,你当老的多让着她些,怎么还能与孩子一样呢?” 春生也不爱听铁蛋娘这话,冲着张得顺和铁蛋娘的背影喊:“谁用得着他让?他不为难我就谢天谢地了,从小到大他有拿我当孩子吗?哪怕对我多用一点心,我也不会是这个命运。” 春生对张德顺发了脾气,也没给铁蛋娘好脸,这事儿要放在以前春生做不出来。他还没有从失败的打击中走出,心情沮丧,敏感脆弱。以往能容忍包含的现在没有宽阔的心胸来承担了,因为自己的世界变小了,心也窄了。不想再去迁就别人了,这个时候特别需要别人的关心与爱护,特别是亲近人的关心,这个时候亲人如果不能容忍让着很会让人觉得被抛弃了,连自己最亲的人都只会一味的要求春生,更加痛苦烦躁了,想想从小到大张德顺对自己的态度心就好了,也就顾不得什么老少自尊孝顺与否顾不上了。话放在心里太久了,憋不住了,总会在特定的时候喷薄出来。 长得顺往出走到一半,听到了春生的话,记得又折了回来,这是要上天吗?谁家孩子这么跟老子说话,翅膀硬了管不了了,小时候给她几个胆儿也不敢这么说话,张德顺气呼呼的又回来了:“你赶紧收拾东西,这就给我走,别在眼前给我添堵,就是存心要气死我。” 春生也不示弱,此刻他像失去了理智一样,内心里是又气又悲,觉得父亲从来也不知道心疼自己。出了事情不但不安慰,还跑来说教师呀,既然她心里没有女儿,又为何一味的顺让着他,春生也便放纵开来:“在家里怎么了?也没吃你的喝你的,这家里还有我一半儿呢,我凭什么不能待?” 张德顺哼了一声:“这还没怎么呢就跑来分家产了,这小楼可不是你盖的,那是你弟冬生给我盖的,房子哪里就有你一半儿?” “冬生?冬生的命都是我救的,他上学,他住院,他结婚,我帮了他多少?”春生吼着,此刻也不忌讳把账算得明白些。 “那是你们姐弟之间的事,和我说不着。”张德顺头一梗甩出这么一句话。 春生为家里做贡献。都是以前苦日子的时候。是家里最困难的时期,张的粉不是不知道,只是时间久了慢慢也就淡了,而东升所做的是眼前实实在在的好。日子都好过了,谁也不缺钱,便看不到春生的好。 面对父女俩激烈的争吵,铁道娘夹在中间很是为难,她劝不住张德顺,只好来劝春生:“丫头,你向来都是最懂事儿的,镇子里谁不知道你的品性,那是打小看在眼里长大的,是个好孩子,你爹老了,别和他一般见识,要不你就先出去躲躲,别在家里住了,回省城吧。” 春生哭笑不得:“走?回省城?哈哈!” 春生先是苦着脸,接着又哈哈大笑起来:“回省城?我为什么要回去?省城有什么好?家家住在鸽子笼里,连个院儿也没有,邻居住对门也不认识,哈哈!回去?回去干嘛?那里没有山,没有树,什么也没有……” “那好,不回就不回!”铁蛋娘吓坏了,春生这分明就是癫狂的状态,她忙把张德顺拉出了屋。 房间里安静了下来,春生仔细的想了想,闹成了这样,没法再待下去了。万一自己那天控制不住,说出什么激烈的话语来,弄得两败俱伤就不好办了。 可是省城春生真是不喜欢,她从小在山里长大,喜欢山里的生物,喜欢家里的大院落,喜欢大山的气息,就是离不开山。 想来想去,她琢磨出一个好方法,一样有山有水,还用不着看张德顺的脸色。 春生掏出电话打给了王湘军。 既然瓦拉尔呆不下去了,可以去别的林场,秀峰,鑫源,开富康,这些都是有山有水的小镇子,林场规模比瓦拉尔稍小,但是不影响看风景,过日子。 第217章 遇 那些小林厂里有春天纸业的原材料生产厂,春生想起了王湘军。 王湘军听明白了春生的意思,痛快地应承下来:“这还不简单,我家房子空着呢,你就来我家住吧。” 春生当下决定收拾东西这就过去。 王湘军说:“天冷路滑,你在家等着,我去接你。” 春生犹豫了下,说:“不用了,我自己开车去。” 山区住着哪都好,唯有这路不理想,尤其是冬天下过雪的山路,不清楚下面是冰是泥还是石头,春生心里还真有些忐忑,想想张德顺的老思想,要知道她去了王湘军那里,说不定又会怎么数落,还是不让他知道的好,春生决定还是自己一个人去。 春生的衣物简单,她早已不喜欢被烦琐纠缠,衣服有一件穿的就行,有一件就不想再多出另外一件。 背上一个小挂包就出发了。 春生的脑子里想着杂七杂八的事,回过神来时发现已经到了曾经辉煌无比的乔家大院。 春生愣住了,不由得停下车,仔细观看,这院子依然宽阔,只是少了人的气息,整体看上去略显苍凉。 雪在这个院子里原封不动地铺展着。 外面院墙的颜色似乎比去年更暗了,风吹着廊前窗下的旧花旗,象在述说曾经发生的故事。 春生走下车,来到近前,她想再仔细地看看这里,从何时起,每回瓦拉尔,这里都是她的必来之处,从何时起,她已不再走进这个院落,只是远远地看着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舍,对这里的感情,只有她自己清楚,她曾如此热爱依恋却也害怕着这里。 芳华岁月里,多少次她想走进去,去见想见的人,又有多少次只能默默地离开。 岁月流逝,风霜洗涤,此刻已经不是当初的心境了,为何走到这里,依然象着了魔。 青春的记忆里,怎么能少了这个大院,或是说这个大院儿里的人。 青葱、苦涩、兴奋、甜蜜,这多种滋味的集合全都是由这里交结来的,怎么能不动容。 春生贴在门墙上,一边看着空洞洞的院落,一边回想着过往,全然不顾路过的行人怪异的目光,反正人们已经觉得她疯了,否则一个空院子有什么好看的。 这样也好,可以自由随意地伫在那里发呆。 春生无力地倚在门上,大门却吱呀一声响,裂开了缝隙,春生用手一推,门是虚掩着的。 门怎么会没锁呢?是被盗了还是年头久了坏掉了,怎么办?该不该进去? 春生正奇怪,忽见院子里南面中间的那个房门开了,打里面走出一个中年男人。 春生的记忆一下子回到若干年前,翩翩少年轻轻推开房门,对,就是这间房门,他有着俊郎的外表,清矍不屑的神情,就是这么轻轻一推,就推开了春生的心门,这幅画面象烙印一样印在春生的脑海里。 时间象流水般逝去,多少个日子过去了,春生每次经过这里,望向院落,都会想起这个画面,也很希望从那翩门里再走出这个少年。 昔人依旧是故人,只是已非少年貌。 不错,中年男人正是乔梁。 一时间,春生恍惚了,这是真的吗?是不是自己想太久了出现了幻觉? 春生揉揉眼睛,确实是乔梁笑呵呵地站在眼前,春生还是信不过,她走上前去拽住乔梁的胳膊,是真实的有血有肉的活人。 “你怎么会在这里?”这样合情理的问话双方都没有说。 春生有些不好意思,象多年前怕被看穿了心思一样,忙掩饰着内心的慌张与尴尬:“我……我要去开富康,路过,见门没关,就下来……没想到你在家。” 乔梁笑笑的,这笑容是春生再熟悉不过的了。 “我回来看看老房子,把窗门上上暖帘,寒霜冻裂了门窗就不好办了,父母住够了楼房,夏天时还想着要回来住呢。我也觉得这大院比楼房强多了,”乔梁淡然地讲着。 “乔书记?”春生便又想起年轻时的情景,“他老人家还好吧?” “身体还都健康,他们喜欢这院子,所以几经周折,我们留下了这个院落。”乔梁忽然想起了什么,问春生:“你刚刚说要去开富康,厂里的事吗?” “嗯……是……”春生吱唔了半天,很想这样应付了事,可也不知怎么了,她就是想把真相告诉乔梁。 她张着嘴巴,愣在那里,片刻,缓缓的说:“其实是家里待不下去了,我父亲看不上我现在落魄的样子。” “所以你就想到王湘军那里去住?”乔梁问道。 春生低下头,想,怎么什么事都瞒不住他呢! “既然不愿意住家里,我这院子也闲着呢,你也可以搬过来,又何必跑去那么远呢?”乔梁邀请春生。 春生的脸红了:“这个不一样,你这里离家太近了,镇子里的人们都熟悉咱们,让他们看见了不好。” “你以为远了他们就看不见了?这没什么分别,都是住到了别的男人家里,”乔梁毫不留情指出症结。 春生害羞低下头。 乔梁又说:“你的假休得怎么样了?我看待得也差不多了,待够了就回省城吧。” “我不回去!那里什么也没有!” 乔梁看了看春生,否定道:“怎么没有呢?有我啊!我不一直都在省城嘛!再说,放松了一段时间,你也该重新想想你的事业了。” 春生的头垂得更低了,声音也那么沉闷:“哪有什么事业?你可真会开玩笑!” 乔梁板起脸:“我让你放松一阵子休闲一下,可不是让你低迷消沉的,怎么把日子过成了这样?要是如此还不如回去工作呢!” 春生露出一排白牙,又是嘿嘿两声傻笑:“工什么作?哪来的工作?什么都不用了!全完了!” 乔梁扳过春生的肩头,认真的说:“还没完,你手里还有一张王牌没有打呢!只是不确定你什么时候能打,看你现在的状态我也很是没底儿……” “王牌?什么王牌?我还有什么好牌吗?”春生自言自语。 “当然有啊!”乔梁信心十足。 “在哪呢?什么牌?” 乔梁笑笑:“是我啊!” 第218章 转 春生以为乔梁又犯了自大自狂的毛病,便没把他的话往心里去。 忽然又想起了那个梦,梦中孙淑兰所说的话春生一直疑惑,如今见到了乔梁,她想问个明白,又不知该怎么问出口,只好慢慢的往主题上靠。 “漫瑶跟你一起回来的吗?能在这儿住几天?”春生想侧面打探乔梁的婚姻。 “我一个人回来的,漫瑶……她……在美国!” 春生很吃惊:“怎么以前没听你说起过,去了多久了?你们打算移民吗?” 春生忽然觉得有些难过,乔梁要走了,异国他乡何年能见,想想心里居然很难受很难受。 春生在原地踱步,忽然间又很生气,呼吸也急促起来,她指着乔梁:“要走了也不告诉我一声,你……还拿我当朋友吗?” 乔梁看着焦燥不安的春生,笑道:“现在告诉你也不晚啊,告诉你了,然后呢?能怎样呢?” 春生不由得愣住,如梦初醒。 是啊,能怎样呢?她能阻止乔梁去美国吗?她能一同跟随乔梁走吗? 都不能,这世上除了浓浓的亲情,没有什么能羁绊住彼此的脚步,没有血脉相连的纽带,谁也无法拴住谁。 春生颓废地靠在院墙上,无话可说。 冬日的艳阳天,阳光映着积雪,有些刺目。 寒冬里的阳光总是令人遐想,会让人觉得春天就要来了,那无限的温暖与生机就在眼前。 乔梁笑道:“再说了,谁说我要去美国了?你心里这样想不等于我真的就会这么做……” 春生呼地站起来:“你没打算移民?”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移民了,”乔梁双手一摊,表现得很无辜。 春生被愚弄了,气恼道:“原来你唬弄我玩的!看我怎么收拾你,”说完就要往乔涩身上打,乔梁忙告饶:“息怒!息怒!真是怪不得我,要怪就怪你不了解我,我是崇洋媚外的人吗?漫瑶喜欢国外,可我还是觉得哪儿都不如自己的祖国好,而在中国呢,哪儿都不如咱们的家乡好,所以退休我还要在这里养老呢,” 春生消了气,顾不上解释,而是急着问:“你不去美国,那漫瑶怎么办?你们难道要两地分居吗?” 乔梁面露难色,欲言又止。 春生不错神盯着他,期待着回音儿。 乔梁掏出烟,为自己点上,狠狠吸了一口,随着烟雾慢慢弥散,乔梁微弱的声音也似乎要飘散:“我们离婚了……” “啊?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春生大吃一惊,居然真如梦中孙淑兰所说,世上还真有这种怪事,梦会是真的。春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为乔梁难过,一个家庭的解散换做谁也不能是轻松无所谓的事,可是该怎么安慰他呢,况且春生的心里真的有那么一丝激动,为什么会激动呢,她也懵懂。 乔梁淡淡地说:“一年多了,从她想出国时起,我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 乔梁说得淡然,春生却分明听出了忧伤。 此刻春生的心情是复杂的,她想不起什么适当的话语来安慰,可是若不关心一下实在过不去,便说道:“有些事情,顺其自然吧,别太在意了,放自己一码吧。” 乔梁恢复了神态:“道理用在别人身上时,都明白,换成自己的事怎么就糊涂了?” 春生确实听得有些糊涂,也开始胡乱遐想起来,现在两个人都是单身了,交往时再也不用顾忌乔梁身后的家庭了,又想到梦中孙淑兰告诉自己要抓住幸福,脸上就发起烫来。 正迷糊的时候,听到乔梁又说:“你该考虑一下我刚才所说的王牌了,重新回到春天管理企业吧。” 春生瞪大了眼睛:“别说胡话了,回得去吗?” “当然回得去,你忘了,我这里还有百分之十的股份呢,我把它转到你的名下,你还是最大的股东。现在是时候让你回归了,我也找好了律师,接下来就准备回省城办理……”乔梁郑重表述。 “绝对不可以!”这回春生听明白了,她否定乔梁的规划,她不能让乔梁这么做,“那百分之十的股份,当初既然给你了,就不能再拿回来,这原本就是你应得的。我若把它们拿回来成了什么人,那我可就一辈子都欠着你的人情了……” “欠着就欠着呗,能怎么的?你若觉得欠我人情,就是与我见外……”乔梁说得坦诚,是真心要这么做。 春生也态度坚决:“转让股份不是小事,我说不行就不行,我若靠拿着你的股份翻了盘,还不如不当这个董事长,这件事情不许再提了,” 春生知道乔梁这些年没什么资产,所有收入都给孩子和漫瑶了,春天集团的这些股份可能是他最后的保障,春生怎么可能忍心收回。 乔梁为了缓和气氛,说道:“好,这件事暂且不提,你还是先随我回省城吧,毕竟那里才是家,在瓦拉尔待久了,人们就说闲话了。” 经过了刚才的交流,春生经历了从生气到难过到激动到紧张到舒缓一系列情绪波动,此刻轻松下来,春生觉得无比愉悦,她俏皮地哈哈着:“也行,要在这里住你这空房子,还不如回省城,住你家大房子也是一样的。” 春生果然回了省城,一是她觉得乔梁的话有道理,不能在瓦拉尔待太久,不用别人,张德顺就已经受不了了。二来她在家里也住了几个月,这隆冬时节,省城的尹老太与崔叔也放心不下,走的时候还是秋天,春生怕他们的身体有什么闪失,也应该回去看看了。 回到省城第二天,春生就去看望尹老太与崔叔了,还真就有了状况。 眼看要到年下了,春生为尹老太和崔叔雇的保姆打算要回趟老家,一转眼在春生这里做了几年工,一直没回去,今年想回家过个团圆年。 这难题就来了,春节将临,正是用工荒的时候,眼下去哪里能找到合适的人选,就算找了个人回来,尹老太和崔叔的生活哪能那么快适应,老人们年岁大了,又赶上逢年过节,要的是各方面的舒适与妥贴。 怎么办?春生一筹莫展。 第219章 归 春生只好暂时接管了保姆的工作,亲自照顾尹老太与崔叔的生活。 买菜做饭,打扫卫生,陪崔叔锻炼身体,这些家务琐事尽管多年不碰,但春生并不陌生,她是做过保姆工作的,家务这些活计捡捡就拿了起来。 只是一天忙碌下来腰酸腿痛,这种枯燥繁琐的家务事偶尔做做可以调节心情,天长日久重复着过,春生可受不了,这种完全没有自我的生活会把人的情志摩耗掉。 以至于每天机械的像陀螺一样旋转,却不知道忙的是什么。 完全没有了自己的生活节奏。 春生深深体会到照顾老人的苦,那是牺牲自己成全别人的高尚。 春生更焦躁了,原本想过十指不染阳春水的闲静日子,却成了柴米油盐酱醋茶的居家保姆,春生受不了了,想立刻找个人来顶替。 崔叔与尹老太看在眼里,也深感不安,这么拖累着一个大好年华的孩子实在过意不去,可是又没有办法,他们已无力安顿自己的晚年了,这些年来都是春生在经管他们。 崔叔内疚,背地里与尹老太念叨:“这可怎么办?咱们这老不死的,生生耗着春生,心里实在难受啊!” 尹老太安慰道:“哎呀,谁没有老的时候,一代一代就是这么过来的,你这是与我的孩子见外了,拿她当自己家孩子就行了。” 崔叔白了尹老太一眼:“关键她不是自己的孩子,她只是一个孙辈的人,她是没有义务这样做的。” 尹老太叹了口气:“这也是没办法,全当替她爹尽孝了吧。” 崔叔不再说话,只是不住叹气。 尹老太又说:“人啊,就这么回事儿,说不定谁能借到谁的力,谁曾想小时候闷声不响的一毛丫头能有这么大出息,谁成想这丫头居然又这么好……” “后悔了吧!”崔熟冷不丁冒出了这句话。 “什么?后悔什么?”尹老太迷糊。 “后悔小时候没对她好一些吧?早知道是今天这个状况,小时候应该多疼她一些才是啊。”崔叔把话说明白了。 尹老太叹道:“我从山东过来时她才十多岁,那时她就特别懂事,总是不争不抢任劳任怨的,家长说什么是什么,从不顶嘴。就是一天话少的很,闷闷的脾性不太招人喜爱,德顺两口子真没怎么把她放在心上,毕竟下面还有三个小的,相比之下更疼爱冬与秋生,要说后悔,德顺应该比谁都后悔吧,他是真欠这闺女的啊!” 两个老人正说着话,春生从外面买菜回来,大包小包地整理着往冰箱放。 刚刚她去了春天商贸,在里面逛了一圈,从副食到百货,价格确实比以前高了一些,商场不是很拥挤,但也有不少顾客,看来春天商贸的生意还可以,并没有因为提价受到影响。还是多年的老牌号起了作用,百姓们还是很认可这里的。 崔叔尹老太忙停止了话题,尹老太帮春生一起忙活,边忙边说:“你还是尽快找个人过来吧,每天烂事这么多,不能一直这么拖累着你,随便派公司一个什么来人来就行,上次那个小郑就蛮好。” 尹老太不知道春生的情况,不知道她现在已经不管理公司了。忙乱中说出的话让春生受到了刺激,心情更坏了,说话就有些失控:“小郑毕竟是外人,怎么好让人家到家里做事呢?你们看看能不能在家里挑出个人选来伺候你们。” 尹老太崔叔听得不是滋味,原本不安的心更加不平了,家里人还能有谁会像春生这般照料他们的生活呢?出钱雇人可能都认可,亲自上阵恐怕不行。 尹老太心绪难平,心想现在的人都怎么了?养老善老的传统哪去了?过去的老人那么多,谁家用雇保姆了,不也过日子吗?现在怎么就不行了呢?这老人怎么就成了负担了? 越想越不痛快,便堵气道:“那好,不如叫德顺过来吧,他是我亲儿子,我生养的,也劳烦得着他。” 春生想了想说:“也好,我看行!就这么办吧。” 春生当下就给张德顺打了电话。 “咋了?你是又要回来了,刚在省城呆几天,快消停滴吧。”张德顺唯恐春生再赖在家里消沉下去。 春生解释:“不是我要回去,是我奶和崔叔想你了,希望你能过来陪他们住一段日子,一起过个年。” 张德顺心里纳闷,母亲自打去了省城,这些年很少有事儿找他,怎么会突然要让他过来。 经过再三询问才知道原来是保姆走了缺人手。 张德顺当下就说:“我不去省城,城里的楼房住不习惯,你把他们送到我家里来,家里大门大院的有他们住的地方,回来照顾着也方便。” 春生把张德顺的话告诉了尹老太与崔叔,两个老人同样不愿意回去:“我们也习惯了城里的生活,在乡下平房不如楼里便捷,做饭,洗衣用水难,连上个厕所都不是很方便啊,我们现在回不去了,平方里的活儿多,照顾起我们哪有城里便宜,还是让他过这边来吧。” 春生心里明镜似的,张德顺多半是指靠不上的,就算两个老人去了瓦拉尔,他也照顾不好,他连做饭都不会,自己的生活已是一塌糊涂,家里洗涮打扫之类的活都是铁蛋儿娘来做,铁蛋娘身体原就不怎么好,怎好再来劳烦人家。 张德顺心里也清楚,自己哪会照顾人呢,大半辈子过去了没做过几回饭,洗衣打扫更没有这个耐心,除了伺弄菜园出点儿力气外,还真做不来别的。这家长里短的琐碎事碰都不愿意碰,所以打死他也不肯来省城,他知道尹老太崔叔不可能回瓦拉尔。 让孩子们想办法去吧,最难的时候都过来了,还怕没保姆? 张德顺心里这样想。 春生也觉得再与张德顺周旋只能是浪费时间,此事还得再想别的招儿。 正犹豫不定的时候,春生的电话响了。 第220章 暖 是乔梁的号码。 回来这些天一直没联系,春生还蛮惦记的,想想自己曾开玩笑说要去住乔梁家大房子,脸不觉红了。 电话接通后,不是乔梁的声音,对方称是医院的救护中心,乔梁出了车货,他们用乔梁的手机通知家人,春生的电话号码最靠前,备注名是“妹妹,”所以电话就打给了春生。 春生脑子嗡的一声响,顾不上其他,飞一样冲出门,赶往医院。 乔梁的情况很不乐观,昏迷状态,而且还在危险期。 春生悲痛万分,恨不得把肇事车主生撕了,可有什么用呢,依然换不回完好的乔梁。 尽管乔梁的两个姐姐赶来护理,春生还是不愿离去,守在床边。 几天过去了,乔梁还是没有醒来,医生说有可能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春生的心情晦暗到了极点。 这个时候,春生却突然接到集团通知,让她回去主持工作。 春生迷糊。工作人员告诉她,乔梁已经把全部股份转移到她的名下,她现在仍然是春天集团的最大股东了。 乔梁还是这么做了,这让春生的心十分过意不去,而此时乔梁还躺在床上生死未卜,就更让春生不安,她已无心再去管理公司。 这天,突然来了个人,声称是乔梁的代理律师,他对春生说:“乔梁委托我办的股份转让,现已生效,而且他还交待,如果他有什么不测,让你务必接手管理好企业,这样他的努力才没白费.....” “什么?他已经预料到自己会有不测?”春生觉得事情不简单。 “对,他就是这么说的。而且一再强调要你接受他的那些股份。”律师回答。 春生的心不住地往下沉,眼睛也变得空洞了,她仿佛看见了大片大片的麦田,沉甸甸的麦穗在风中摇摆,看见的是希望,也是沉重的负荷。那片金黄不断地翻滚,翻滚,渐渐变成了黄色的海浪…… 转眼,六年过去了,春生肩负使命,不敢停歇,眨眼已是公元2014年的春天。 春生坐在春天集团的办公大楼里,审阅着公司未来五年的发展规划,她的公益事业仍然进行,只是比以前规范了很多,瓦拉尔的大型养老院已经建成,投入使用一年多了。 秦富涉嫌经济操控及蓄意谋杀被法院批捕,大部分股份被春生收回。 祁佳已从国外回来,春生把他放到了重要位置。再过两年,春生打算任命他为集团总经理,春生想放放手过点轻松的日子。 秘书敲门进来汇报:“张董,车已经备好了,现在就出发吗?” 春生看了下表说:“好,这就出发。” 春生要回瓦拉尔,她要亲眼看看张德顺、铁蛋娘、尹老太、崔叔在养老院里生活得怎么样。也要巡视一下她在瓦拉尔今年的新项目--原始森林旅游与林产品开发。六年前刘国仁、王湘军提出发展旅游业和林下养蛙,春生瞅准时机就做了,并且就交给刘国仁与王湘军负责。 五月,阳光明媚百花盛开,空气中飘散着花香,正是林间景色最好的时候,春生想去看看那满山遍野的兴安杜鹃花,采撷些青涩的蓝霉果,她好想那股子酸涩的味道,小时候都是果子还没熟就摘回家来解馋了,那小小的翠绿得象玉一般的果子为孩童们带来多少甜蜜。 家乡的山林,林间的小溪与青草,草丛中五颜六色的花朵是她童年里最美的记忆,她要回去好好地嗅一嗅它们。 春生带上司机和助理出发了,黑色的奥迪轿车飞驰在省城通往瓦拉尔的高速公路上。 春生坐在车里闭目打盹,脑子里却在思考一件事。 2013年,银行突然信贷收紧,房地产行业市场低迷,地产商们盖好的房子闲了大半,有些开发商甚至放下盖了一半的楼盘走路了,塔西市房地产行业十分不景气,冬生的公司持续亏损,快要撑不下去了,他迫切需要转行,春生打算把家乡的养老院交给冬生来管理。 在依山傍水的瓦拉尔小镇,春天集团投资建成的养老院占地面积五千多平方米,养老院里设施齐全,环境优美,有老人休闲娱乐的场所,也有健身运动的地方,还有医疗保健团队保证老人的医疗健康。家里的四个老人都住了进来,还有一些不愿意在家养老的高龄老人也投奔这里来了,对这些家乡的亲邻们春生都是免费收留的,瓦拉尔这个养老院是为家乡老人们建的免费福利院,只要是这个镇子里的居们,老了都可以在这里免费养老,这里环境和服务都实在太好了,已有了些口碑和信誉,一些外地的人员也跑过来预订,不乏一些南方的有钱人,他们价钱出的很高,只求能在这青山绿水的大山里享受自然,养老院运行一年多就已经没空房了。 春生一边想着还要扩大养老院的规模,一面惦记着秋生。 因为秋生的日子也不好过。 秋生被任命为塔西市副市长后,大力开展城市建设,完成了许多工程,市体育场的项目如期举行,与此同时被批准开发的还有市园林一块苗圃地。 城市整体面貌良好,基础设施大有改善, 2012年贯穿东西两区的大型立交桥正式开工建设,这个时候,几年前虚报数字的事被捅了出来,上了热点新闻,小地方一夜之间出了名,不断有调查组来调查,一波一波的媒体来采访,现任的住建局局长被撤了职,秋生也没法再继续工作下去,到外面躲风头去了。 第221章 完 2013年,中央重拳打击腐败,反腐倡廉运动在全国范围内展开,党内气氛严肃紧张,即便这样还是不断地有官员落网,纪委、反贪局加大工作力度,随时随地对群众举报的线索进行暗访调查,不断地有干部被双规,大量的官员被调查。 在这样的时候,有很多市民反应市区街路广场的人行方砖质量差,表面太过光滑,2013年的冬天,被积雪覆盖的地砖湿滑得象镜面,隐藏得象炸弹,人一脚下去人便摔飞出去,这个冬天不断有行人摔倒受伤的事件发生,也不断的有人去住建局市政府反应,“方砖”事件被弄得沸沸扬扬。 这批方砖正是秋生出面安排的任老师的货。秋生十分后悔,他没想到外表看着漂亮美观的地砖其实并不适用于行人众多的公共场所,他要把这些劣质砖换掉。 2014年春天,全市人行方砖撤换行动开始了,先是破拆,然后铺垫,最后换上新的磨砂面的防滑砖,这次的砖确实比上次的好很多,整齐平坦,走在上面很实稳。距上次那批砖时隔了两年,老百姓还是不满意,他们高声呼喊:“不到两年就折腾一回,败家啊!”一时间声讨声、责骂声不断。 中央继续加强反腐的力度,学习一项接着一项,纪律更加严明,保持惩治腐败的高压态势,各地严格依纪依法查处各类腐败案件,坚决查处发生在领导机关和领导干部中的滥用职权、贪污贿赂、腐化堕落、失职渎职案件,着力解决发生在群众身边的腐败问题,严肃查处损害群众利益的各类案件。 一大批官员纷纷落马。 四月,秋生正在市政府礼堂出席会议,突然闯进来几个身穿制服的检察院工作人员,声称是来带人回去调查问题的,现场一阵骚动,秋生的心脏仿佛停止跳动了,呼吸急促得要晕厥了,泠汗自额头渗出,手指不自觉地抖动,他将手放在桌下强装着镇静,给自己打气:一定要挺住,即使被带走也不能瘫倒在这里。 很快检查院的工作人员将市委开发处主任、交通局党委副书记带走了,秋生吁了口气,却再不能投入到会议中去了,现场一些官员也如同丢了魂魄般面色苍白,坐立不安。 过了几天,城建系统里又出了大事,夜里一场较大的秋雨令城市南立交桥洞口积满了水,淹死了两个下晚课骑车回家的学生,两辆轿车也淹在了水中,车里的人员打不开车门也死在了里面,一共死了五个人。 老百姓们认为是天灾人祸,出事的人需自认倒霉,秋生知道,其根本原因是城市地下排水管线堵塞,大量的雨水不能及时排出,这个桥洞往年就出过事还是没能引起重视,说到底还是城市建设没有抓到位。 秋生反思着,自责着,忍受着良心上的煎熬。他彻夜难眠,头发大把地脱落,经常不由自主地冒冷汗。 两年前他就把塔西的十余处房产、海南三亚的两处别墅低价卖了,加上银行的存款一共两千多万元人民币,他把这些钱放在家里一个隐蔽的暗墙隔断,秋生亲自把钱一层层地码在里面,码好后又亲自封的砖,他还没有忘记在里面放了防虫药和吸湿剂。 好在两年前秋生就与朱健办了离婚手续,朱健带着他们十岁的儿子去了加拿大,每每想到这个秋生就很庆幸,觉得稍稍好过了些。 春生想着秋生的这些事,心里忐忑不安。 而此时此刻,塔西市政府办公室里,秋生也在坐着发呆,他没有吃下午饭,因为上午的时候他接到了朱开复的电话,这个电话让他难以平静。 秋生紧绷着的最后一根弦断了,他再也坚持不下去了,他不想再经受这样痛苦的折磨了。 下午两点时分,他爬上了附近广电大厦的25层楼顶平台,眼前是一望无际的空旷,蓝天白云在头顶上飘悬着,那大朵大朵的云彩不断地变幻着形状,令他浮想联翩,他好想飞到天上去看一看究竟是什么让它们变幻莫测的。 向下望去,楼下蝼蚁一样的人们在忙碌,他们那么小,那么无力,好象一阵风就能把他们吹跑似的。看着这些只顾着自己忙碌的匆匆路人,秋生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成片的茂密的森林,那些树木的枝条随着狂风奋力地摇摆,家乡的落叶松又发新枝了吧,那落在地面上的厚厚一层松针毯是那么芳香柔软,小时候秋生曾躺在上面睡了一个下午,现在他好想再去摸一摸,像小时候那样躺上去睡上一觉不再醒来。 忽然秋生的眼前又浮现出一片泥潭,象是大学那年助学时陷在洪水里的泥潭,秋生心里恨,倘若那时死在那里就好了,就不会有今天这个无法收场的局面,他从没想自己的人生会是这个样子,从始至终他都没想过要去做违法乱纪的事,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是个坏人,秋生闭上了眼睛。 第222章 美 傍晚时候,春生的轿车开到了瓦拉尔的土路上,春生下了车,发现这条路正是那年乔梁把她扔下独自面对恐惧的地方,这些年她不知多少次经过这里,每每至此都会心绪难平,想起曾经的过往。 这里没有太大的变化,两侧还是巍峨的山峰,路边还是茂密的荒草,助理为她披上外衣,春生告诉不必跟着,轿车便远远地跟在后面。 春生沿着这条土路慢慢地向前走,她不由得再次想起了当年那晚的无助与悲伤,那份恐惧与苍凉比任何事情都令她难忘。今天再次走上这条小路,她再也不用怕什么了。 春生回忆着过去,这时电话响了,是夏生打来的,她博士毕业后先是去了美国,然后又去了荷兰工作,37岁的她这次打电话是告诉姐姐,下个月她要结婚了,爱人叫小雪。 “是那个你带回来叫小雪的女孩儿吗?”春生有些惊讶,却也不是十分震惊。 小雪最终还是先择与夏生在一起。 荷兰是允许同性伴侣结婚的国家,这也是她们选择去那里发展的原因。 春生不知是该祝贺她还是该为她难过,总之心里怪怪不是滋味。 后面跟随的轿车开了过来,春生上了车,汽车一路扬长而去,卷起的尘土在路上弥漫飘散开来,一直飘了很远很远。 第二天,天气明朗,万里无云,湛蓝的天空象一块清透的碧玉,瓦拉尔春天养老院里,张德顺与同乡老伙计下着棋,铁蛋娘在一旁看了会儿就去了休闲区跳起了健身操,她的舞步还不是很娴熟,跟着前面领操的保健员努力学习着。 护士为崔叔与尹老太量血压,然后带领他们去康复区训练。 眼前和谐安然又充实的日常状态让春生很欣慰。她转身来到院外宽阔的操场,不远处护理员推着一个轮椅,陪着轮椅上的人说着话一起看大山里的风景。 春生走了过去。 “张董好!”护理员礼貌地打着招呼。 “他最近怎么样?”春生关切地询问。 “他身体各项指标都正常,每天心情也不错,总是乐呵呵的,就是……记忆还是没有好转。”护理员汇报着。 轮椅上坐着的人是乔梁,他在床上昏迷了一年多,总算清醒了过来,但是却记不起事情了。 这时,乔梁转过头,看见了春生,他象孩子一样露出了纯真的笑容,对春生说:“姐姐来了!” 春生也笑着回应:“是的,我来了,你有没有听话啊?” “我是最乖的!” 失忆后的乔梁不认人了,见到春生就叫姐姐。养老院建成后春生就把他接了过来,每日由特护人员照顾。 “姐姐,那山里都有什么啊?”乔梁指着附近的大山问。 春生耐心解答:“山里的好东西可多了,有都市(野生蓝莓)、亚格达、稠李子、花骨盖儿(一种蘑菇)……” “那我们可不可以过去采些回来!”乔梁一脸兴奋。 “好啊,等你身体好了,能跑能跳了,姐姐就带你去。” 春生推着乔梁慢慢向操场的院墙走去,在那里视野更加辽阔。 傍晚的太阳把大地映成了金红色,树叶熠熠生辉,微风拂过,林子里响起了“沙沙”的声响。 乔梁见到春生,一直是笑着的,阳光把他的脸映得微红,如同酒后温熏。 春生抬头仰望天空,天边居然出现了一抹艳丽的晚霞,将西边的山脚染得火红,远处山林粉绿相间,美丽的兴安杜鹃开得正旺,春生嗅到了空气中淡淡的甜香,熟悉的松脂气沁人心脾。 夕阳的光芒正烈,将周围的一切变成了暖洋洋的金海,大门外的草坐中,几束野百合静静地开着,在浓绿的色彩中那么醒目。 人生最美是夕阳,夕阳西下,春生将乔梁从院外推了回来,一抹金灿照在他们身上,将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