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弱大佬有点甜》 第1章 送你一个大礼包 是夜。 羽城太守府内张灯结彩,大宴宾客。 今夜乃是羽城太守林铮与云府大小姐云岚的大喜之日。 前院人声鼎沸,觥筹交错,不停有人拉着新姑爷林铮敬酒。 他心情极好,所以来者不拒。 后宅新房内,云岚盖着喜帕欣喜得意的等着她的如意郎君。 屋外有人轻轻推开门进来,手里端着清茶和点心。 “夫人,且用些茶点吧。”那人将托盘放在一旁的桌上,走过去挽起云岚的手搀扶到桌边坐下。 这人的声音有些耳熟,但云岚被高兴冲昏了头,没去细究。 她用手轻轻掀起喜帕一角,在不露出脸的情况下,端起茶盏来喝了口茶润润嗓子,而后吃了些小饼。 “有了身子的人就是不一样,胃口比从前好多了啊。”身侧的人幽幽说了句,语气中满是嘲讽。 云岚闻言顿时一惊,猛地扯下头上的喜帕来,来人那张满是扭曲疤痕的脸,令她顿时倒吸一口冷气:“云衍!你怎会!” “我怎会在此是么?”云衍勾起唇角笑,眼中狠戾毕现:“你们大喜,我自然要来恭贺一番?” 云岚大气也不敢出,直愣愣坐在原处,身子忍不住泛起一阵寒。 “大姐姐,你二人为了成亲,竟买通山匪辱我清白还要夺我性命…呵!你们这么想在一起,同我说就是,毕竟林铮那蠢材我从来也没瞧上眼过。”云衍慢悠悠从怀里取出一把匕首来在衣袖上擦了擦利刃。 云岚吓得立刻起身就要往外跑,来人二字未及喊出口,就被云衍用匕首抵在脖颈处。 她牙齿打颤的看她:“云衍,你别冲动,大姐姐也是逼不得已,你的脸如今……林铮他早就想退了你,爹爹怕得罪了他,所以才让我……” “让你勾引他?”云衍失笑:“那老不死的想攀权富贵让他在羽城的生意一家独大,答应林铮把我换成你,我并没意见。” 云衍的笑渐渐冷了下去,眼中阴寒的盯着云岚:“但是,你们竟敢让山匪绑我,妄图置我于死地?” “不是的二妹!我们也是…也是逼不得已才…”脖颈上的冰凉触感,让云岚脸色都白了,她生怕云衍下一瞬就会将匕首戳入她的喉咙。 “逼不得已啊…”云衍拖长了声音:“是怕明目张胆退了我,会让林太守毁了个好名声是么?” “毕竟,半年前装出一副痴情要娶我的是他,四月前见我容貌被毁渐生厌恶的也是他,再后来嘛,你二人暗地里勾搭上了,想寻个借口退了我,又怕百姓城民说他始乱终弃喜新厌旧,对他堂堂太守的仕途影响不好。” 云衍冷冷看着云岚越来越恐惧的神色,心中恨极:“你同爹演了出戏把连翘支走,送了个被你们买通的丫鬟来给我暂用,在我去尊明山游玩时,指使那丫鬟在我茶中下失魂散,让尊明山那帮山匪将我绑了去,想让山匪毁了我的清白,或者最好就要了我的命,如此,在对外说我被山匪杀了,你同林铮互相安慰日久生情,转而娶你就顺理成章了,我说的可对?大姐姐!” 云岚瞪大了眼,一脸不可置信的望着面前的人:“纵使…纵使我们的确做了那些事,但你如今不是还活着?我与他也成亲了,你就不能…” 云岚恶狠狠的打断她:“要我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那你今天来是要我的命吗?”云岚忍不住慌了神:“云衍,你自小仗着聪明,又是大娘的独女,在府中蛮横霸道不说,还仗着一副好相貌在羽城风光,我呢!我什么都比不得你,如今我好不容易做了太守夫人,总算是在你面前扬眉吐气一番,你却又要来坏我好事!” “怎么,自己蠢笨还怪我才貌无双?”云衍不屑的冷笑一声:“所以你就借那老不死的手给我下毒,毁了我的容貌?” 云岚闻言,双瞳骤缩:“你!你胡说什么!” “别装了!四月前你让那老不死的给我送来的嫁衣,织锦中有烈性腐毒,我只是摸了摸就毁了脸,你说我当日要是试穿了,且非已变作浑身腐疮的废人了?”云衍的手毫不客气的扯住云岚的发鬓,往匕首上凑了凑:“你平日里一副温婉乖巧的模样,骗得过别人,可骗不过我!” “云衍你疯了吗!你放开我!这里是太守府,你不能动我,否则你不会有好下场的!”云岚忍不住从牙缝中蹦出警告。 云淡风轻的挑起唇来,她松开了手。 云岚不明所以的看着她手中匕首远离自己,松了口气的同时,又疑惑是不是自己这番话受用了。 “大姐姐放心,我确实只是来送礼的。”云衍挑眉:“你也知道,若非是那老不死的想攀附林铮,不顾我同意就把我许给他,我根本就不可能同他有婚约,我本着日后总要嫁人这个理,嫁谁都行,所以我的确对林铮没什么感情,如今你二人喜结连理,以后就是一家人了,那些事妹妹就不计较了。” 说着,云衍就往外走:“你肚里的种也有两个月了,还是好好歇息,要是不小心保不住可就不好了,对了,你以前那个相好的卿郎你把他打发到哪儿去了?算了…也不关我事。” 云岚听着云衍这番明目张胆咒她的话,气的牙痒痒,却又不敢再与她纠缠,更不敢叫人。 云衍手里可拿着匕首。 刀子可不长眼,没等外头的人进来,她怕云衍的刀就会要了她的命。 前院的林铮此时已被灌得神魂飘忽起来。 当他被人群哄笑着送到新房门前时,就听里头传来女子奇怪的嘤咛,这声音怎么听着怎么像是…… 屋内传来喜婆焦急的声音:“夫人,夫人你怎么了!不能出去啊!” “你别拦我!我要同卿郎捉迷藏呢!”女子娇滴滴的嗲骂,随后就见房门被打开。 外面喝的醉醺醺的众人,顿时被眼前的景象吓得一个机灵,有那胆小的甚至羞得别过脸去不敢多看。 云岚衣不蔽体的从屋内冲出来,脸色泛红,毫不知羞的冲入人群中大喊:“卿郎,卿郎你躲到哪儿去了?嘻嘻!我看见你了!” 她一把抱住一个魁梧的汉子,吓得那汉子手足无措的推开她,她瞬时整个人跌到在地。 那纤细洁白的身段就这么躺在地上,媚眼如丝的看着那汉子,委屈道:“卿郎,岚儿摔疼了,你还不快扶我起来。” 这般景象,看得不少人喉头发干,眼睛都直了。 那汉子顿时噗通一声跪倒在林铮面前:“太守大人,小的什么也不知道啊,夫人你莫要胡说了!” 林铮的酒方才就醒了一半,只是出于震惊,一时呆愣了。 这下他突然回神,怒火中烧的大吼:“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将人带回屋去!” 喜婆一惊,立时招呼丫鬟上前将云岚扶起来,匆匆往屋中拽,但不知怎的,云岚一个弱女子,此刻偏偏力气大的惊人,几下就甩开了丫鬟们,双目变得赤红:“你们不要拦着我找卿郎!” 她大叫着,从发上取下一只花钗,宛若疯魔一般冲向人群,挥手就刺。 第2章 殒命 一个瘦弱的男子躲闪不及,被那尖钗正正刺入胸膛,痛苦的哀嚎一声就捂着心口倒在地上。 不过瞬间,那男子的脸色就变得黑紫,面目因剧痛而扭曲起来。 林铮慌了,抖着身子一脚踢开云岚,跪倒在那男子身旁:“江公子!江公子!来人,快去请大夫!” 而云岚,被林铮那一脚重重踢在小腹上,疼痛感顿时让她清醒过来,她惶恐害怕又痛苦的蜷缩在地上,不住的哭喊:“我的肚子!好疼!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人群中已换回来时打扮的云衍看着她的丑态,眉目阴狠。 前院的宾客不知为何陆陆续续走入院中来看热闹,一时间院落内人满为患,吵闹不已。 恼羞成怒的林铮横眉冷竖的让府卫将云岚拖入屋内。 自小到大娇生惯养的云岚几时受过这等屈辱,在房内崩溃大哭,不停叫喊着:“我知道了!是云衍那个贱人!是她害我啊夫君!” 但很快,外头的林铮就一声令下,她被人堵了嘴。 众所周知,云家二小姐两月前就失踪了,听闻是遇上了山匪,事到如今是生是死都不知道,怎会突然出来害她? 自然没人信她一个字。 白楼站在院门口,看着从人群中挤出来的云衍笑了笑,压低声音得意的说了句:“来吃喜酒的全都被我叫进来看热闹了,明日再宣扬一番,你大姐姐要名扬禹州了!” 云衍撇了撇嘴,默不作声掠过白楼身前,径直往北院林铮的书房走去。 太守府顿时乱作一团,所有府卫都被叫去新房的院子,没人去注意云衍要做什么。 她大刺刺走入书房,在藏于桌案下方的暗格内,拿走了太守放置其中的各城守城军调令。 而后,跟着陆续离开的宾客们走出了太守府。 “今晚我要回云府取些东西,就不回衍居了,你替我去天诛阁雇几个人手,把尊明山那帮山匪给我灭了,顺便把他们搜刮的钱财带回衍居。”入夜后的僻静街角,云衍取下覆在脸上的换颜皮,露出那张吓人的脸。 她将带出来的守城军调令悉数交给白楼,吩咐道:“这些你保管好,明晚把知离叫来。” 白楼点点头,等云衍离开后,也哼着小曲儿往反方向走了。 今夜,云府也乱做一锅。 云家人都赶去太守府去了,云衍很轻松就溜进府中,绕回自己房里。 她拿了自己的衍居令牌和鬼凤面具匆匆塞入袖袋里,正要离开时,被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叫住:“小姐!是你吗小姐?” 云衍回头,见自己的贴身丫鬟连翘一脸欣喜的望着自己,笑了笑:“嗯,是我。” 连翘激动地放下手中的抹布就冲过来:“太好了,小姐你平安无事!我们都以为你…” 说着,连翘就哽咽起来。 云衍摸了摸她的脑袋:“我没事,听说你娘染了风寒?可有好些了?” 连翘闻言神色一暗,摇了摇头,忽而强颜欢笑起来:“不说这个,小姐快坐下,我去给你倒茶,听说大小姐出事了,老爷他们都赶去太守府了。” 她叨叨絮絮的说着,一边慌忙给云衍倒茶,云衍拉住她的手:“不用,我不渴。” 连翘没说话,见云衍从怀里取出一包沉甸甸的银子递给她:“这个你拿去给你娘治病,我这两月不在,二娘一定克扣你银钱了是么?” 连翘慌忙摇头退开面前的银子:“没有没有,夫人没有克扣我,我娘是老毛病了,染了风寒就会重些,不碍事。” 她慌张的走开,不敢去看云衍。 “小姐,你累了吧,我给你换换床被,近日我被叫去前院伺候三公子了,都没来得及把床被拿出去换洗。”连翘边说,边慢慢走到云衍身后,一边半蹲下去拉扯床榻上的被褥,一边继续念叨:“小姐你这两个月到底去哪儿了呀?老爷夫人都快急死了,林太守也急的不行了,先前啊……” 云衍听着连翘说话,眼中忍不住心疼这小丫头。 她不在云府,那些看不惯她的人,肯定会拿她的丫鬟来出气。 不如……云衍眼帘低垂,笑着开口:“连翘,你要不要……” 跟我走。 这三字,云衍未来得及说出口来。 利剑自她后背刺入而过,猛然从她心口处穿出。 麻木一瞬,疼痛就自心口蔓延开来。 她瞪大眼看着胸前染血的剑刃,想不明白。 “小姐,不要怪我。”连翘在她身后,说话的声音颤抖得不像话。 云衍想乘机跳开,却发现浑身的气力都仿佛被抽走,她一动,就浑身发软的倒在地上。 剑上有毒! “为什么!”云衍虚弱的问她,但连翘却只是哭着摇头,一个字也不说。 云衍强忍着痛,狠狠在自己手腕上咬了一口,血肉模糊的疼,令她因毒性而渐渐绵软的身体好受许多。 她努力镇静下来,勉强运起内力,用尽气力的从地上爬起来,回头看着脸色惨白的连翘,咧嘴一笑:“你好自为之,连翘。” 说完,脚下一点,迅速自大开的屋门飞身跃出,消失在院中。 屋中的连翘眼神暗淡下去,云衍她走不了太久,剑上的毒…很快就会要了她的命。 的确很快。 云衍用尽气力撑着身子逃到了衍居外的街上,就再也撑不下去了。 看着在黑夜中烛火妖冶的华贵楼宇,她叹了口气,难道她只能到这里了么? 她不甘心,不甘心! 渐渐的,她血流如注的心脏停止了跳动,呼吸停在了最后一口呼出去的气息上,微垂的双瞳黯淡无光,昭示着她的意识,已彻底陷入黑暗。 “白无,你弄错魂了。”一道飘忽的男音在混沌中响起,云衍还在同恍惚的意识缠斗。 “哎呀!怎么会这样!这可怎么办!黑无你要救我啊!”另一个慌张的男声在耳边聒噪的响起。 云衍头痛欲裂,挣扎着睁开眼来。 血色残阳在天边散着暗红的霞光,四周是枯木老林,一条平静的黑河在面前缓缓流淌,岸边白骨森森,黑鸦怪叫。 身前站着两个男子,一人着白锦,一人着黑衣;二人脸上都带着獠牙鬼面,看不间他们此刻的表情。 云衍冷冷看着二人,心中思量是敌是友。 白无推了推黑无:“你快去禀报界主,我守着她。” “你自己闯的祸。”黑无冷冷淡淡的回绝了他,但脚步已经朝黑河迈出。 白无一喜:“快去快回啊!” 话音未落,黑无已消失在漆黑的河面上。 白无转身,鬼面上狰狞的眼直直盯着云衍,尴尬的挠了挠头:“那个…对不住姑娘,在下弄错人了把你给带来了,不过你放心,界主一定会公正定夺,到时候给你原路送回去!” 云衍一头雾水。 冥界? 她突然一个激灵坐起身来,低头打量自己,心口处的血染红了衣服,但一点也不疼。 重要的是,此刻她的身体竟是半透明的! 第3章 借体重生 云衍黑着脸站在一座被刨开的新坟前,看着棺椁中腐烂大半的尸身,久久说不出话来。 她想了很多,包括白楼那厮为什么要这么着急葬了她。 好歹去弄只寒玉棺材保存一下也好…… 还有冥界这些蠢材,怎么能弄错呢! 云衍咬牙切齿,身旁负责挖坟的一黑一白,下意识的往后一退。 死的应是出手刺杀云衍的人,但不知为何,他们就是弄错了。 这在冥界简直是千年不遇的奇事。 这桩错事报至阎罗殿,再层层呈禀给冥界之主定夺,整整花费了三个时辰。 这一来,人界就过了半月。 白无窘迫的摸了摸脖子:“就说你这原躯要不得了。” 云衍瞪了他一眼。 黑无干咳一声走上前来劝道:“界主补偿给你的躯体…你且去看看,不满意再替你找合适的,去晚了可就要等许久了。” 白无拼命点头附和。 “一副身子就想打发我?”云衍嫌弃的斜了他们一眼。 说归说,她素来识时务,有机会回来自然是好的。 毕竟冥界大可以将错就错,用不着专门补偿她什么。 她此刻只是一缕魂体碰不到凡物,所以只好绷着脸让白无替她拿上棺椁中陪葬的鬼凤面具和衍居令,脸色阴沉的跟着他们来到一处黑山老林。 山路上二十几人的护卫队正在路边扎营修整。 护卫们围坐在一辆素净的马车四周,默不作声的啃着干粮。 车中小烛摇曳,一袭蝶衣的女子端坐在软垫上,低眉垂首,略施粉黛的面容可称得上风华比九天,美得摄人心魂。 但,此刻她眉宇轻蹙,凄艾绝望布满双眸,仿若一心赴死之人。 云衍忍不住心中一叹,这等绝艳的皮相,普天之下可是少之又少。 感叹之时,女子深深吸了口气,从怀中取出一只兽骨素簪,拿在手中摩挲许久后,顺势就将尖端刺入胸膛,剧痛令她难忍,她咬着牙齿努力不让自己发出声来。 手上还在不停用力,脸色也越发苍白。 云衍佩服的看着她抬起衣袖咬在口中,闭上眼疯了一样将簪取出又扎进心口,如此反复…… 直到那身蝶衣被血染红,她额头虚汗不止,很快就渐渐松开了口,双手一垂,朝后倒去。 车厢外突然传来刀剑碰撞,有人大喊:“不好!刺客!” “保护公主!”接着喊声而来的,是痛苦的哀嚎。 云衍脑袋穿透车厢往外看,护卫同两个黑衣人缠斗在一起,那黑衣人身手极快,手中长剑几乎看不见是如何动作,所到之处,那些护卫皆痛呼倒地,再起不能。 好身手!云衍心中暗赞,再回头时,车内黑无从女子渐凉的尸体中抽出一抹暖白的光,反手化出一本厚重的书册来。 云衍看着他将白光放入书册里,合上书后顺势递给白无,而后转眼看她:“此女寿尽,我已用名册将其魂体交由狱卒引去渡河了,姑娘趁热吧。” 白无小步上前,谄媚道:“此女皮相上乘,身份又尊贵,和您正相配呢!” 说完,他对一侧黑无使了个眼色。 云衍挑眉,说是这么说,但这女子看起来也就十六七的年岁,年纪轻轻的,为什么要自杀? 莫说外头还有两个刺客在杀人… 难道这女子其实是个凄苦的命?又或是惹了什么仇家? 刚想开口问清楚情况,黑无就将她往前一推,边说:“姑娘,界主要我代为转告,此回吾等失职犯下大错,自然要尽力弥补,所以除了这躯体以外,界主还让我转交一样东西给你。” 云衍狐疑的看着他:“我可没说满意这具身子。” 闻言黑无唇角一扬,他才不管云衍满不满意,冥界有冥界的规矩与时限,寿源未尽之魂岂能容她逗留? 他起手凝出一缕黑气迅速朝云衍飘去,眨眼间就沉入她体内。 云衍炸毛:“你搞什么!” “姑娘放心,这乃是界主的一点死气,常人轻易是求不来的。”黑无十分得意:“日后定会对你大有助益,这是用法。” 他化了道光窜入云衍脑袋里,一侧白衣男趁机抬手一掌,打得她神魂翻腾,还来不及反应就没了意识。 随后,白无将替她拿来的衍居令和鬼凤面具放入女子宽敞的衣袖暗袋里,跟着黑无一同消失在车厢内。 良久,有人在她耳畔低沉的呢喃着什么,原主混乱的记忆翻江倒海的袭来,在她脑袋里同她的意识碰撞纠缠,令她头痛欲裂。 云衍猛然间睁开眼,那被扼住脖颈无法呼吸的感觉突然消失,她大口大口的呼吸起来。 做鬼的时候可真不觉得不呼吸有什么不对。 但一呼吸,心口就疼得厉害。 “你!”女子惊诧的声音传来,云衍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和身上的血衣,瞬间明白过来自己已经被送入方才那尸体的体内。 而且,根据原主的记忆来看,这具身体的伤还不止心口处。 那两个冥界的耍诈! 这身体的除了一张脸还行,到底还有哪里好! 她抬眼就恶狠狠说了句:“你什么你!快给我找个大夫…” 好家伙,四周不知何时站了一大队人马,此刻的脸色都像是见了鬼一样看着她,难看得很。 除了……屈膝半跪在自己身前,一手揽着自己的华服男子。 他眉眼疏离淡漠的看着自己,略微苍白的脸在暗淡皎月的映衬下,仿若雪域神祗,清冷无波。 她认得这个人。 当今皇帝有五个儿子,如今最没存在感的就是三皇子舒王万安澈,传言他在两年前的北淮大战上,挂帅领兵亲自上阵杀敌,凯旋而归却也受了重伤,此后就一病不起,无暇再理朝政之事,渐渐的就被百姓给遗忘了。 半年前封王封地,皇帝把禹州的八座城赐给了他,羽城便是八城之首。 而后他就自上京迁府至羽城养病。 但这位王爷鲜少露面,云衍几月前,在羽城衍居顶楼的露台上,远远见过他一次。 那时,他正从马车上下来,羽城各部官吏跟在他身后,朝城门的方向走了。 三伏天里,他的衣着却十分厚实,偶尔压抑不住的咳嗽几声,病弱之态显露无疑。 初见时的感慨又一次浮出脑海,果然是天妒蓝颜。 云衍直直看他半晌,憋出一句:“你为什么抱着我?” “你受伤了,难道想躺在地上?或者那辆满是血污的车里?”万安澈淡淡开口,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笑。 云衍及时捕捉到了。 她受伤了,他高兴个什么劲儿? 云衍歪头打量四周,遍野横尸中,有两个黑衣人。 她脑中一转,开口问:“那两个刺客是你们干掉的?” 万安澈点头。 “谢了,恩情我记下了,改日有机会我定会还你。”云衍试图从他怀里起来,但他的手勒得死紧,她又身受重伤,一时半会儿竟是没法动弹。 他冷冷淡淡的看着她,也不说话。 云衍有些尴尬,但依旧面不改色假装不认识他:“我观阁下衣着像是是北寰之人,可否让我搭个便车?你看我的护卫都折了,马车也没法用,我有事要去你们北寰。” 原主的记忆里,她是被西国送来北寰和亲的,原本是西国将军府庶出,西国王储只有一位长公主,但她金枝玉叶自然不愿意来和亲。 闹了一段日子后,西国国君和他的心腹大臣索朗将军一合计,封了将军庶出的女儿索朗月央西京公主,将人给送来了。 来前西国王储在她体内下了蛊,要她接近北寰大皇子万安锦,取得信任后,拿到他手中的北寰要塞图。 但云衍不是原主,等她入了北寰地界,她就打算想法子开溜。 “我知道。”万安澈突然抱起她,径自往侍卫队伍后的马车走:“我是来接你的。” 云衍懵了。 方才只顾着看万安澈这张脸了,竟糊涂了! 这荒郊野岭大晚上的,本该在羽城养病的舒王为什么会出现在此她心里怎么就没点数呢! 定是皇帝让他来接西国公主的,此地离北寰国境应该不远了。 难道要跟着他去上京面圣?然后被赐给万安锦做侧妃? 云衍有些上火,万安澈把她抱上车后转身就走了。 不一会儿一个叫顾三的中年女人就上了马车,她一边给云衍治伤,一边戒备的看着发愣的云衍,眼神古怪。 一声令下,队伍便启程顺着山路缓缓行进,两个时辰后就岔入北寰国境的官道。 第4章 怎么不按套路来? 天将要亮时,队伍已入了上京城内。 万安澈将云衍安排在了城内皇室专用的别馆,里三层外三层的派人守着。 云衍用丫鬟送来的温水和锦帕开始清理身上的血污顺便换身衣裳。 随着粘腻的血渍褪去,她惊讶的发现心口处的伤口已经愈合,此刻结成了几条不规则的青紫疤痕! 那么深的伤口!明明已直达心脉…且现在还觉得阵阵钝痛。 她皱眉一想,难道是那两个冥界的搞的鬼? 若真是如此,那他们倒还有点良心! 想着,云衍干脆脱了衣裙,四下检查一番,身体上在她醒来第一时间所看见的无数伤痕,居然也都莫名复原了,此时只看得出淡淡的红痕。 除了右肩处那条狭长扭曲的陈旧疤痕,依旧十分扎眼。 云衍撇嘴,原主索朗月央还真是个背时鬼。 不多时,她迅速换了衣服,顺势坐上床榻上盘腿打坐,猛然惊觉这具身体不是自己的,怎么可能还会有内力?她打什么坐? 失笑间,却突然在下一秒惊觉体内浑厚的内力正毫无目的的乱窜,就是不入丹田! 好厉害的内力!少说也该有四五十年的修为! 可原主这个年岁怎会有如此内力? 而且毫无章法的在身子里翻腾,冲撞血脉脏腑,换做常人早该疼死了。 她一点感觉都没有。 云衍努力在脑海中搜寻关于这股内力来历的记忆,却一无所获。 诧异在她心头没有留存太久,就被愉悦取代。 看来她小看原主了。 要将如此雄厚的内力纳入丹田是有些难办,但她总会想到办法的。 不过现下嘛……先想想如何脱身才好。 云衍还没定下自己想出的几个脱身之法要用哪个,宫里的人就带来了一道圣旨。 自然就是赐婚的皇令。 她跪在屋外,低眉垂首的接过宫人手中的圣旨,满眼震惊。 皇帝竟把他赐给了万安澈! 不是万安锦,而是万安澈! 这和原主记忆中,西国送她来时,说好的不一样啊! 宣旨的宫人离开了许久,她依旧跪在地上,手里捏着明黄的圣旨,有些愣神。 也是,西国于北寰而言,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小国。 西国的公主,自然不会被皇帝放在眼中。 一个送来和亲的,同上供的贡品有什么区别? 怎么可能有机会得见北寰未来的太子,更别提当今圣颜。 云衍突然欣喜,眸色一亮,真是天助我也! 一侧的万安澈看着她脸上的表情变化,漠然开口:“你还不起来?” 云衍迅速爬起来拍了拍衣裙:“皇命难违,我们要在上京成亲么?” 万安澈面无表情的看了看她,缓缓道:“不是,先回羽城。” 她尽量自然的说了句:“挺好,回羽城比较方便,我听说那里是你的地盘。” “嗯。”淡淡应了一声后,万安澈就冷着脸走了。 云衍立在院中舒了口气,这下可以顺利成章搭便车回羽城了。 等到禹州地界一切就都好办了。 到时候就算她这个准王妃突然失踪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西国肯定不敢借口出兵,毕竟要塞图都没有,他们也入不得边关。 况且索朗月央本来就是个不受宠被推出来千里送命的棋子,他们不会为了她大动干戈。 北寰国君又不傻,连面都不让见,摆明了防着她。 把她赐婚给万安澈,大概是不想西国面上太难看,虽然他没什么实权,又身染异症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一命呜呼,但好歹也是个皇子,如今也封了个王爷,有自己一方封地,还算得上体面。 不过这些和她云衍无关就是。 她安安心心在别馆等着万安澈通知她启程回去,但一等就等了六七日。 在她第八次派丫鬟去问何时出发时,万安澈才终于下令回羽城。 起先她还担心自己如此会显得急躁可疑,但后来发现万安澈根本就懒得管她,也就放心不少。 自上京到禹州地界,约有半月路程。 云衍没有同万安澈乘坐同一辆马车。 万安澈的几个随从属下似乎对她很是戒备不屑,总担心她会危及到他们病弱王爷的安危,从不让云衍靠近万安澈两步之内。 对此,云衍乐得清静。 她大部分时间都识趣的独自待着,在车中打坐修炼,试着将体内那股浑厚的内力一点点往丹田内逼回去。 但,效果不大,三四日过去,也只有不到万分之一的内力入了丹田。 根本就是杯水车薪。 云衍开始盘算着,试试当年白楼藏书阁里那本邪乎的心法。 之前白楼不让她炼,但她还是偷偷带回去翻看,时日一久也就烂熟于心了。 只是,云衍皱眉,那心法口诀确实邪门,她不确定自己是否能镇得住。 但要冲开体内的内力将其彻底收为己用,短时间内似乎也找不到别的方法。 她觉得姑且试一试,若是出了问题再做打算就是。 队伍行至禹州地界内,在距离羽城还有三日路程时,万安澈下令队伍入关城修整。 他们在官家的驿站歇息下来,云衍被侍卫护送到房间后,自怀中取出衍居令牌来。 当日她醒来后,衍居令和鬼凤面具这两样东西被放在袖袋里。 她抬手在小巧的衍居令上摸索了一下,令牌背面突然‘咔’的一声轻响,夹层打开,内中放了三只细如针尖的暗红信竹。 她取出一只,收了令牌,凑近开了条缝的窗边,用火折子点燃了信竹。 小巧的尖端刺啦一声,迅速自窗蹿了出去,飞离驿站一里的地方后顿时升入高空后,一抹刺眼的红在夜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随后,那光化作涅槃火凤之像,凤尾正对驿站的方向飘忽摇晃一瞬后,乍然消散。 关城的衍居分号的人见了这道光,很快就会派人来联络她。 云衍借口乏累,闭门熄灯后,开始照着记忆中的心法,将体内内力强行束缚住,而后忍者剧痛将至逼入筋脉强行在周身运转。 此刻,她总算是感受到了什么是灭顶之痛。 当日被连翘一剑穿心也未及此半分。 但此心法的确有用,内力已在运转之中钻入筋脉,逐渐减缓了其中的暴戾之气。 再忍忍,就能彻底驯服这股气焰嚣张的内力,届时要修炼什么功法,简直就是手到擒来! 内力在体内运行至第三大周天时,突然失控蹿上天灵,云衍紧闭的眼颓然睁开,一片赤红。 莫名的杀念升腾而出,似乎要将她的意识蚕食一空。 她猛的咬紧牙关,口中血腥味越来越浓,意识也开始在剧痛里涣散…… “这是用法……”冥界黑无的话跳入脑海,云衍立时凝起最后一丝清明,闭眼回想。 意识里金色字符跳跃闪现,霎时周身散出鬼魅的黑气,狂妄邪佞来势汹涌,朝着天灵处奔袭而去。 眨眼间,黑气竟强势压下体内暴走的内力,将之逼回原处。 她知道,她失败了。 胧月诛天——这本心法,她驾驭不了。 云衍喉头一热,一口鲜血吐了出来,身体不稳的倒下了床榻,摔在了地上,撞上床前用来着鞋的矮凳。 第5章 好好护着她 云衍屋内的响声惊动了屋外守卫的侍卫,他们拔剑就往云衍屋里冲,身后还跟了万安澈的女官念昔。 她点亮了屋中的烛台,冷眼看着脸色惨白唇角带血的云衍从地上撑着身子起来,靠着床沿,虚弱的大口喘息。 “西京公主,你这是在做什么?”念昔居高临下冷眼看她,不客气的问:“莫不是在搞什么西域邪术欲加害王爷吧?” 云衍闻言,抬手擦了擦唇上的血,冷笑:“你这人怎么说话像野狗乱叫?” “你!”念昔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番话来,一时脸色难看:“索朗月央,你不过是西国送来的奸细,猖狂什么!” “奸细?我好歹是堂堂西国公主,如今更是圣上钦定的舒王妃,你竟敢说我是奸细?”云衍边说,边在心下暗想,就连万安澈的手下都知道西国送索朗月央来是目的不纯,那么…… 皇帝果然是知道的。 她猛地心中一震,莫不是皇帝故意用赐婚来做借口,想让万安澈将索朗月央带离上京找机会解决了? 难怪索朗月央的护卫队会在离北寰国境不远处遇刺,对赐婚一事,他也是一脸淡然,仿佛早就知道会是这样。 云衍眯了眯眼,不管如何,不能大意,等衍居接应的人一到,就赶紧离开。 “呵,你还真把自己当王妃了!”念昔嘲讽一笑,得意道:“你以为王爷会把你放在眼里?你别……” 后面的话没来得及说完,就听一道疏离冷淡的声音自门前响起:“何事喧哗?” 来人正是万安澈。 屋内的人见他进来,纷纷行礼,念昔更是收了方才的不屑与鄙夷,慌忙解释:“回禀王爷,西京公主屋中异动,我等入内查看便见她这副模样,属下担心她做什么对王爷不利之事。” 万安澈凉凉看向坐在地上的云衍,没有说话。 “你的手下张口闭口怕我对你不利,实在听得心烦,能让她滚吗?”云衍眸色阴寒,但看起一点气势都没有,反而衬得这张美人脸憔悴不已,令人不禁心生怜爱。 万安澈的手下们似乎没想过云衍会对他们的王爷用这样命令的口吻,有些愣怔。 云衍有些不耐烦,她头疼得厉害,气息也还没稳定下来:“万安澈,你听不懂人话?” 念昔闻言一惊,开口呵斥:“放肆!你怎可直呼王爷名讳!” 云衍冷冷看向她:“我同他说话,你一个下人插什么嘴?” 念昔脸色又难看几分,瞪圆了眼就欲驳斥云衍,却被她家王爷叫住:“念昔。” 万安澈冷淡的脸上闪过一丝寒色:“都退下。” 念昔立时一惊,躬身垂首道:“是,属下告退。” 说完,领着侍卫们离开了屋子,云衍忍不住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万安澈冷眼看着她。 “没什么。”云衍将一只手搭在床榻上,有些虚弱的勾着唇角:“我睡觉喜欢乱动,方才摔下床磕到矮凳了,可没搞什么西域邪术。” “我知道。”他缓缓走到云衍身前,自怀中取出一方绣着祥云鹤舞的锦帕来递给她:“擦擦。” 云衍一愣,他眼神淡漠的提醒:“嘴巴。” 云衍讪讪接过锦帕,认认真真擦了擦嘴,一边扶着床沿吃力的爬起来。 万安澈俯身扶了她一把,微凉的手不经意间拂过她的脉搏。 “谢了。”她浅浅一笑,抽回手来晃了晃锦帕:“脏了,就不还你了。” 万安澈双眸微垂,淡淡应了声:“我让顾三过来给你看看。” 说着转身就要走,云衍却抓住他的衣袖拉住了他:“不用,不过是磕到牙了,无须费心,你还是回去歇息吧,有事我会吩咐你的手下。” “也好。”说完,等云衍放开他后,便转身走了。 屋门一关,云衍立时满面懊恼,她太过急于求成了,险些…险些走火入魔。 她心情低落不过一瞬,很快就想通了,往床上一躺。 心中暗自叹服冥界界主的死气,关键时刻救了她一次,当真是个好东西! 那黑衣小子没骗她。 内力的事,只能以后再寻他法了,就是不知白楼那里还有没有其他能用的心法秘籍。 不过……她抓起那方锦帕来细细看了看,总觉得在哪见过这东西,熟悉得很却又想不起来到底在哪见过。 估计这模样的锦帕比较常见? 她将帕子往床头的小桌一扔,闭眼睡觉。 半夜,有青雀在她窗外小声鸣啼。 云衍睁开眼就爬起来,踮脚走到窗边,朝下看去。 她住的是最顶楼的房间,窗正靠着通天河的水路。 白日她看了一圈屋子,最终就挑了这间,为的就是方便。 下方河面上有一艘运货的小船,有人站在船头,手里抬着一小坛酒。 云衍点亮了火折子在窗前画了个圈。 拿酒的人霎时放下酒坛,将船靠近楼宇。 她提着鞋,翻身就跃出窗外,落在船板上时扭了下脚,险些跌到河里。 有人扶住她,她舒了口气,她忘了这身子本不会什么轻功。 所幸没什么大碍,否则,如此贸然从那般高的地方跳下来,骨折残废也不奇怪。 接应的人戴着斗笠遮住半张脸,默默对云衍指了指船内厢房,示意她快些进去。 云衍点头,抬眼看了看高处,一片寂静,便放心跟着人走入船舱内。 船舱内堆满了货物,有一张小床和桌椅。 云衍落座后,来人取下斗笠,露出一张刚毅威武的面容,从怀中取出衍居令来:“在下关城分号二掌柜周几,敢问姑娘是哪家分号?” 他可不记得衍居各分号掌柜中,有这般容貌绝世的女子,不禁心下起疑。 “久仰!我非是分号掌柜,是家主身边的暗卫,云衍。”云衍也拿出衍居令来给他过目,随意编了个身份,心中暗道这周几还是老样子,一板一眼的。 “原来是家主暗卫,失敬!”周几往她对桌一坐,给她倒茶:“怪不得用家主的鬼凤信竹,你怎会在关城?家主呢?” 家主就在你面前,只是没带鬼凤面具。 白楼果然没有把她死的消息告诉别人,这就好办了。 云衍笑了笑:“家主在羽城,派我前往上京办事,途中遇上点麻烦,这才不得已找当家的帮忙接应。” “好说!都是一家人,不必怕麻烦!你先歇着,我去外头看着情况,万一又被人跟踪就不好了,一会儿子到地方了叫你。”说着,周几爽朗笑了一声,便离开船舱。 为防止人跟踪,货船顺着水路多绕了几圈,转而停靠在货运码头。 码头内早起卸货搬运的人已陆陆续续忙碌起来,云衍在船内换上一身粗布麻衣,带了斗笠,跟着周几借人群掩护坐上辆运送米粮的马车离开码头。 入了城南小巷内,便有衍居的小厮牵着马来。 云衍上马,对周几抱拳:“此回有劳二当家了,我还要赶回羽城复命,便不叨扰了。” 周几对她摆摆手:“云姑娘客气!天快亮了,且赶路吧,替我向家主问声好!” 云衍点头称是,随后手中缰绳一扬,策马绝尘而去。 与此同时,驿站内,浅眠的万安澈忽然睁眼起身,低声唤道:“阿肆。” 话落,一抹黑影闪身自窗外跃入,跪地听令。 “去告诉陆玖,既然跟过去了就好好护着她,不要有什么闪失。”他的语气不温不火,这个‘她’,阿肆自然知道指的是谁。 他心下一凉。 负责盯着西京公主的影卫是陆玖,西京公主离开时,陆玖当即就来找过他。 但夜已深,一来他怕打扰到万安澈休息,所以并未禀报。 二来,他还想看看那女人要做什么,就让陆玖跟着去了。 但王爷这番话,分明是知道得清清楚楚! 且不说他为何要陆玖护着那女人,关键是他到底是如何得知的? 阿肆不禁后背一寒,不敢再做逗留,匆匆领命离开。 黑暗中,万安澈薄唇浅浅上挑,似是在笑。 第6章 怕疼还乱跑? 云衍没走官道,快马加鞭顺着蜿蜒的山道走了一日。 直到夜深,才敢拐进一处地势低洼的山谷内修整。 她拉着马去溪边喝了水,便将其拴在树上,让它自己吃草。 取下周几给她备的水和干粮,坐在一边随便垫垫肚子。 她的头还是有些疼,特别是今日又精神紧绷了一日。 照今日的速度,再有一日就能赶到羽城了。 如此想着,云衍也放松了些,一手枕着头靠在树下打算小睡一会儿。 但她没能睡多久。 估摸着也就是刚睡着,就突然被自己的本能感官给叫醒。 有人来了! 她一个机灵跳起来,戒备的看着四周漆黑一片的树林。 果然,很快就有个人影从远处走了过来。 云衍耳尖的听见利剑出鞘的声音。 但这声音是从自己身后的老树上传来的。 来人并没有带着刀剑。 莫非自己已经被包围了? 她凝眉看着越走越近的人,突然听那人开口问道:“西京公主,你要逃到哪儿去?” 云衍心中一震,万安澈的人这么快就找到她了! “你莫要忘了来北寰时是如何答应你爹的。”那人又道。 云衍悬着的心,突然放松下来。 这人,是西国来的。 “本公主自然记得。”云衍笑了笑。 “你身体里带着摩挲蛊,你到哪儿我们都能找到你。”他冷冷道。 云衍直直看他,原主记忆里确实有这么个事。 “你不怕死,那你心心念念的次旦,他的命,你该不会也不在乎吧?”那人阴恻恻的说着,又走近几步。 云衍渐渐看清了他,此人蒙着脸,一身茶馆跑堂小厮的打扮,他腰间挂着一枚野兽獠牙。 云衍立时明了,这东西,是西国暗碟的标志,原主记忆中,在西国王宫内见过。 “大人,月央只是一时糊涂了。”她倒还真没想过西国暗碟这么快会找上她,原来还想着回羽城想法子把身上的蛊虫取出来,现下看来,有些棘手。 此人留不得,若是让他回去禀报上面那些人,那此后恐怕自己要不得安宁了。 可身后树上那个,是敌是友? 云衍垂首假作恭敬,往前走了几步,单膝跪下,照着原主的回忆,右手放在左肩上行礼:“还望大人不要将此事告诉国君和我爹。” 她边说,左手边借右手衣袖的掩护,自腰间摸索出一包游仙散,捏在手心里。 “月央这就回去。”她缓缓说道。 “劝你省省力气。”暗碟冷笑:“你手里的东西最好放回去。” 云衍双眸一颤,右手顺势一挥,袖中匕首便朝暗碟飞去,那暗碟闪身退开后,冷脸自怀中取出一只小瓶。 快速将瓶盖打开后,一股刺鼻的腥味就扑鼻而来。 树上的人忍不住干呕了一声。 暗碟抬眼:“想不到你刚入北寰没多久,竟雇了个好手跟随。” 云衍满头雾水,身后那个干呕的,和这暗碟不是一伙的? 暗碟咧嘴一笑:“小子,你活不了。” 说着,他对着小瓶念念有词几句后,飞身上前就对树上之人一掌打出。 云衍被晾在了一边。 她回头看了看缠斗在一起的两抹黑影,上前捡了匕首把拴马的绳解了,翻身上马就要开溜。 但心口猛然一阵钻心之苦,让她整个人瞬时没了气力从马上跌下去。 那匹马自顾自跑了。 云衍摔了个面朝黄土,整个人疼得蜷缩起身子。 那剧痛突然从心口处蔓延,往她的四肢百骸而去,仿佛在啃食她的血肉。 不远处一声痛呼,树上执剑的人被一掌打了过来,摔在云衍身侧,那人也蒙着面,一身黑衣。 云衍疼得就差满地打滚了,他看过来的眼神,却恨不得杀了她。 云衍无意瞥见这一眼,霎时一惊。 这人果然也是敌人! 暗碟冷哼着飞身过来,居高临下看着云衍,轻蔑道:“你身体中的雌蛊今日见了雄蛊,都迫不及待要从你身子里出来和雄蛊团聚呢,等你一点点被吃完,雌蛊爆体而出时,我看你还逃不逃。” “你…你不能杀我!”云衍疼得呼吸困难:“要塞图,只有我能拿到!” 身侧男子一惊,而暗碟则不屑一顾:“来不及了,西京公主。” 暗碟幽幽道:“舒王可不会信一个半路出逃的西国公主,况且,我们要你接近的人,你连面都没见上。” “放心,你死了,国君会送其他人来。” 说着,他举起手中的瓷瓶,开口念咒。 本就让人欲死的痛,忽而成倍剧增,云衍疼得哀嚎起来。 “你!别!逼!我!”她咬牙切齿,豁出去似的翻身跃起,运出体内那股被死气压制住的内力,毫无章法也不遵循招式,一掌而去。 强劲又狂躁的掌风如若闪电般,在暗碟还来不及反应之时,被打了个正着! 霎时,暗碟飞出老远,重重摔在溪边一块山石上,没了动静。 云衍红着眼踉跄过去,看着掉在地上的腥臭小瓶,一脚上去将其碾得稀烂。 体内剧痛顿时消停了。 但被蛊虫损坏的筋脉血肉,还有方才强行催动那不听话的内力,导致四经八脉被反伤不少。 体内脏腑受损而出的鲜血从她喉咙上涌出来,她跪倒在地,不停吐。 身后有人一步一步的逼近她。 男子的声音十分愤恨:“你果然是西国派来的奸细!我不能让你回去!” 能不能让她缓缓?她无奈。 刚才那种自杀一样的掌法她不敢再来一次,那简直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再来一次必死无疑。 昏昏欲睡间,云衍拂袖向后洒出游仙散。 那人方才也伤的不轻,此刻一手执剑,一手捂住口鼻,却不小心被游仙散迷了双眼,停在原处愣了一瞬后,松开捂住口鼻的手去擦眼。 他下意识开口大喊:“妖女!你逃不了,咳咳!咳咳咳…你给我…咳!站住!” 云衍勾唇,强忍着难受,拼命往山谷深处跑,直到前面被高耸入云的山石壁挡了去路。 她叹了口气,方才脑袋发昏,跑反了!应该朝山谷外跑才对! 这下完了……那小子身手不赖,等他追来,自己就完了。 但是她已经跑不动了,整个人再也支撑不住,霎时倒在地上。 她和这身子一定八字不合。 原主那倒霉鬼生前背了一堆麻烦事,害得她这伤没完没了的来。 “伤才刚好一点又…真疼。”云衍半梦半醒的念叨着:“我很怕疼啊…” 比夜色更深的黑色雾气忽而凝聚在云衍四周,转瞬间化出一个身形颖长的男子。 他身着黑色鎏锦的暗纹华服,墨发上,是黑金獠牙的百鬼帝冠。 那张脸,众生之中,恐无任何笔墨可拟,恐无任何仙圣能及。 清冷如神,邪佞如魔,一眉一眼,一鼻一唇,在略微苍白的脸上结合得完美无暇,摄人心魂。 宛若深渊的眼枭狂鬼魅,带着浅笑。 他俯身小心翼翼把云衍抱起来,淡淡问她:“怕疼还乱跑?” 怀里的人似乎察觉到什么,忍不住蹙眉,发鬓凌乱的脑袋往里靠了靠,如同梦中呓语般‘嗯’了一声。 他瞬间失笑,忍不住又将人抱紧了些:“死气是个好东西,可惜你用得还不顺手。” 说着,揽在她肩上的左手微微一动,便见云衍周身漆黑的死气被召了出来,温顺的钻入她四经八脉里找出蛊虫,并一一将其吞噬消弭。 第7章 正巧 云衍在睡梦中,恍然觉得有人在她耳边说话。 那声音,当真是十分低沉悦耳,温柔得不像话。 “死气能帮你压制那股内力,自然也能帮你处理这些个蛊虫…你不要放着不用。” “你体内的内力属阳,而死气至阴,你挑的那门心法很合适,但要等你将死气运用熟稔再配合心法,方能顺利驯服那股内力,明白了么?” 云衍不住的点头,这声音,这声音……真好听,优雅沉缓似是普罗众生的谪仙。 好像有人摸了摸她的脸。 又好像,唇上触到了一丝凉。 她皱起眉来。 耳畔一声轻笑划过,她感觉身子渐渐的下沉。 云衍下意识去抓她能抓的东西,也不知抓到了什么,下坠感顿时停了。 男子的衣襟被她扯开,现出了苍白的皮肤,和深邃好看的锁骨。 “阿衍。”他的声音有些低哑,抬手轻轻将云衍的手拉开:“我该走了,你……” 后面的话,云衍没听清。 四周忽然安静下来,夜莺浅鸣伴着云衍飘忽的意识渐渐沉入梦里。 陆玖提剑顺着那股浓重的血腥寻入山谷深林,方才云衍扔出来的游仙散迷了他的眼,此刻不太能在黑暗中看清什么。 但陆玖的五感是影卫中最好的,眼睛不好使,他的嗅觉和听觉依然清晰。 迎面有一高挑的人影缓步走来,伴随着足以让人喘不过气的压抑煞气。 陆玖心惊,立时驻足凝眉发问:“什么人!” 来人并未回答他,在他还来不及反应时,已施施然从他身侧走过。 ‘咔拉’一声轻响,陆玖手中的剑刃齐齐断开。 他吃惊的垂眼,却看不清手中断剑此时的形貌,下一瞬就脑子一重,整个人晕倒在地。 帝冠上的珠帘在微风里偶尔轻响,转瞬便随主人消失无踪。 翌日一早,天还未亮。 醒来的云衍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颗参天大树下,那匹受惊跑走的马,此刻竟在一旁乖乖吃草。 她全身酸痛,暗叹好在有死气护体,否则昨天那么重的伤,肯定要养上十天半月。 她不敢多做逗留,立即上马赶路。 当天入夜时,云衍顺利到达羽城清羽街,衍居酒楼。 就着一身狼狈打扮,她只身走入嘈杂热闹前堂,立刻有小厮迎了上来:“客官,住店还是打尖?” 云衍答他:“我找白楼。” 小厮闻言神色一正:“姑娘且稍等,我去通报一声。” 不多时,一个面相儒雅的男子自楼上下来,一见云衍就露出谄媚的笑:“这位客官找在下有何要事?难道是在我楼内遭了怠慢?放心,在下一定……” “不急,先给我来壶霜花酿。”云衍打断他。 白楼神色一顿,整个人严肃起来:“姑娘这边请。” 她跟着白楼穿过主楼,走入后院的小居内,取下斗笠,四下打量一番道:“都半个多月了,你也不用还挂着白绫吧?” 白楼倒茶的手微微一顿,皱眉:“你到底是谁?” 霜花酿是种味似清茶的陈酒,衍居的家主最是爱喝,而也只有她能喝到。 常人莫说尝尝,恐怕听都不曾听过此种怪酒。 但眼前这绝艳至极的女子,不是衍居的人,却知道这种酒。 这着实让白楼心中一紧,方才的戒备谨慎更浓几分。 况且,他素来对美人这类的,就不太有好印象,除了衍居家主。 云衍看着他一笑,答非所问说了四字:“胧月诛天。” 白楼的双瞳在震颤中骤缩,云衍的笑自绝美的面容上绽开,显得艳丽又鬼魅。 舒王的队伍在第二日午时过后抵达羽城。 受了伤的陆玖紧随其后匆匆找到了阿肆,阿肆面色凝重的将他带去见了万安澈。 陆玖将那天夜里的所见所闻一五一十的禀报出来,却见万安澈面色无波,丝毫不感到惊讶。 “王爷,那女人留不得!”阿肆忍不住上前请示:“请让属下去处理。” “你要处理谁?”万安澈幽幽开口:“本王要你们护好她人都做不到,还想处置谁?” 阿肆和陆玖皆是一愣。 他起身走出书房:“陆玖,你办事不利,自己去刑馆领罚。” 说完,人已经走出去了。 两个影卫面面相觑,皆想不明白他们王爷这是要做什么,竟放着明摆着的奸细不杀。 莫不是中了那奸细的西域邪术? 他们心目中的异国奸细,此刻正在衍居后宅的小楼里倒腾换颜皮。 索朗月央的脸太过惹眼,不适合抛头露面。 云衍在这张绝艳的脸上,用换颜皮做了些改动,眉骨变突,鼻头改宽,一双惑人的眼也弄小了不少,瞬间就让整张脸普通起来。 白楼坐在她身后的窗柩上喝茶,滔滔不绝同她说着近日来羽城的大小事。 其中,自然少不了云府和太守林铮。 听闻云岚在大婚当晚就被林铮赶回云府,没过几日林铮就一纸休书将人休了。 她大婚之日与人苟且,腹中的野种也没了,还刺伤了贵客。 至今,云府都还是羽城百姓茶余饭后的乐子。 而云岚当时刺中的江公子,正是禹州总督之子江焕。 江总督据说十分震怒,直接把林铮叫去总督府臭骂了一顿,险些要上书罢免林铮的太守一职。 后来不晓得林铮用了什么手段才保住位子,回头将怒气撒在云府头上。 “云府如今可是凄惨,不仅一夕之间成了整个禹州的笑柄,还被林铮动用职权封了不少商号生意,又暗中鼓动同云府合作的商贾毁约断货,恐怕再过不久就撑不下去了。”白楼挑眉,一脸幸灾乐祸。 “林铮居然还坐在太守之位上。”云衍嫌恶的撇嘴。 “他有禹州总督护着,如今出了那档子丑事,整个人又谨慎了许多,我一时还没找到机会整他。”白楼跳下窗柩,走到桌边重新给自己添茶。 云衍转了转眼珠子,忽而转了话锋:“不急,慢慢来,你有空了替我传信给衍居各分号,查查舒王此人。” 白楼蹙眉:“舒王?搬来咱们这儿养病那个?” 云衍点头。 “听说他前些日子被召往上京,他爹给他安排了门婚事,算算时日,应该还在上京呢,你要作甚?”白楼有些不解。 云衍嗤笑:“衍居的消息倒是灵通,连他被安排了婚事都知道了。” “咱最挣钱的就是买卖消息这路子,能不灵通么!”白楼得意一瞬,又顿时蔫了:“但捅你刀子的连翘,到底是个什么来头我竟查不出来。” “自你死……咳!反正这半月来我一直在查害你之人,却未曾想过会是连翘,昨日我派人去查,却发现她自你不在后,就从云府消失了,你说她到底为何要杀你?” 云衍凝眉,正要答话,就见前堂的小厮突然急匆匆跑进来,一脸惊慌的看着白楼:“掌柜的不好啦,云家大小姐在前头闹事,说咱们瞧不起她,故意在她菜里放苍蝇,您快出去看看吧!” 闻言,云岚看了看白楼。 白楼对小厮摆手:“你先去稳着人。” 小厮得了吩咐又火急火燎跑出去,白楼有些尴尬的咳嗽了几声:“我先前吩咐过后厨,凡是云府的来吃酒,都送苍蝇…哎,我怎么就忘了自己是个斯文人呢!不说了,我先出去赔礼道歉,不能砸了招牌。” 云衍神色一凛,起身就往外走:“正好,我也许久没见我那成了弃妇的大姐姐了。” 前堂雅居的隔间内,云岚带着面纱,气急败坏的正在大发脾气。 云衍和白楼进去时,她刚好又摔了一只釉下彩碟。 那可是专门从莫兰名器居买来的上等釉下彩碟,专供衍居贵客用的。 云衍的眼神瞬时冷了起来。 第8章 羞辱 白楼堆着笑脸走入隔间,俯首一鞠:“贵客息怒,在下衍居大掌柜白…” 云岚一听顿时停了手,怒目圆睁的抬手指着白楼厉声道:“哦!你就是掌柜的?你们竟拿苍蝇入菜,也敢称北寰名楼?我看就是徒有虚名!” “是是!贵客说的是,此番实在是后厨大意了,在下一定重重责罚他们!贵客且消消气,这酒菜钱全数退还贵客,我再命楼内名厨给贵客另做一桌衍居全席,作为赔罪,您看…”白楼眉眼低垂,语气实打实的是低声下气。 但云岚怎可如此罢休,登时冷笑:“我受如此大辱,你休想这般轻松就打发我!” “那贵客以为,要如何才能解气?在下一定照办。” 云岚横眉,死死盯着白楼,咬牙切齿道:“哼!我也不为难你们,只要你把这盘落了苍蝇的菜当面吃了,再和你那些个不长眼的伙夫给我跪下磕头,自扇十个耳光,我就不把你们衍居酒食脏乱这事儿宣扬出去。” 白楼一听,眯眼笑了笑,连连称是。 旁人或许看不出来,但身侧的云衍可清楚得很,白楼一旦露出此番笑容,那就说明他是气恼了。 她立时上前一步,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云岚:“这位贵客,您如此要求未免过分了些,据我所知,衍居后厨一向干净,菜品端上客人的桌前,都要经过三位极其严苛的嬷嬷检查,更莫说整个衍居内还有专人负责驱虫,贵客您这菜中的苍蝇,谁知道是不是贵客您自己弄来想借此免了酒水钱的?” 云岚一听此话,这还得了,瞪圆了眼看向云衍,吼道:“你说什么?你是个什么东西竟敢对我如此说话?你知不知道本小姐是谁?用得着为了你们这些恶心的猪食专程来找茬?” “哦?猪食?”云衍一笑:“您可真是风趣,竟自己说自己是猪。” “你!”云岚彻底被激怒了,她几步上前就抓住云衍的衣襟,抬手就要打脸。 云衍笑意不减,起手重重打开了云岚的手:“您请自重,动手动脚的不成规矩。” “好啊!你这贱蹄子竟和本小姐谈规矩!”云岚挣扎着要抽出手,无奈云衍力道太重,她不但挣不开,反而手腕被捏得生疼,立时难受得黑了脸。 “哦?那我倒要看看您到底是哪家小姐,如此蛮横!”云衍不怀好意抬手将她推开,顺便扯下了她的面纱。 云岚顿时后退几步,忙用衣袖遮起脸来,恶狠狠等着云衍:“你这贱人!我要杀了你!” 她大喊着抓起一只玉筷就重新冲过来,身后的丫鬟一脸惊恐的上前抓着她:“小姐不可啊,您不能……” 丫鬟话还没说完,就听云衍装做惊讶:“这不是云府的大小姐么!” 边说,在云岚靠近时竟冷不防往地上一坐,一副被欺负了的可怜模样,搞得屋中几人措手不及。 白楼挑眉,放在身后的手对方才的小厮做了个手势。 小厮立即将隔间的门打开,对外演了起来:“快来人啊!云家大小姐要杀人啦!救命啊!” 方才屋中的叫骂就传了些出去,此刻外堂的众多食客一听云府大小姐几字,纷纷放下手中酒肉,满脸好奇的围了过来。 云岚顿时慌了。 自大婚那日被送回云府后,她就不曾再踏出门一步。 本想着都半个多月了,那些长舌的城民也该忘了她那件事,这才出来散散心,谁承想! 众人挤到门边,就看见一素衣女子坐在地上捂着脸,而云家大小姐云岚,正气急败坏的抓着一只玉筷,极其愤怒的对着那女子,仿佛下一秒就真的要将地上的人捅一个窟窿出来。 “哎呀!大家快看,是云府的大小姐!” “啧啧!大婚当晚背着太守偷人,不但不知悔改,还刺伤人家总督之子,现在又出来撒泼了。” “她当时嫁给太守,听说腹中已有了别人的野种…啧啧!真是不检点!” …… 围观群众的怯怯私语皆不堪入耳,云岚脸色发白,抖着身子退开云衍两步,用衣袖慌乱的遮脸。 “云大小姐,您不想付银钱直说便是,何苦在我衍居菜品中放苍蝇污蔑我衍居名声呢!”白楼趁机痛心疾首道。 “你胡说!这苍蝇分明是你们放的!”云岚红着眼大叫,却听门口人群中传出哄笑:“人家衍居可是闻名北寰的大酒楼,犯得着给你放苍蝇自毁名声吗!” “就是!就是!难道不是你云家如今生意难做,没钱吃饭,故意来讹诈人家么!” “那还不是她自找的!嘿嘿!做了那档子丑事…” 人群中越发热烈的起哄声,让云岚羞愧难当,她再也待不下去了。 “你们!你们都给我等着!”她恶狠狠的瞪着屋中的白楼和云衍:“我不会放过你们的!我们走!” 说罢,由丫鬟护着,失魂落魄的冲开人群,仓惶而逃。 白楼扶起云衍,同那些起哄的人客套几句,说是众人仗义相帮,今日他们的酒钱全免了。 众人一听,喜上眉梢,这衍居的酒,可都是好酒,既然今日不收酒钱,那自然要喝个够才是。 转瞬,全都回去各自的桌前接着吃酒去了。 云衍施施然回了后宅小楼,白楼也跟了过去。 “过不了今夜,她肯定会让人来闹事。”云衍给自己到了茶润喉。 “怕什么?咱衍居又不是吃素的,云府不过是在羽城生意做得大些,比起咱,简直不够看。”白楼气定神闲的扯了把椅子坐下:“还是说,你另有打算?” 云衍扬起一抹诡异的笑,不语。 舒王府,知鹤居。 万安澈捏着一本九荒策典,眼也未抬的听着阿肆禀报云衍的下落。 “西京公主现下在城中一家酒楼,但那酒楼后宅布满机关奇阵,派去的暗卫无法跟进去。”阿肆垂头,语气凝重。 他竟从来不知道,区区一个酒楼客栈,竟做得出那般巧妙的机关布局。 又为何要布下机关? 万安澈没说话,似乎正专心于书中兵法。 阿肆想了想,小心开口:“暗卫当时在临街的转星楼屋顶,刚好能看到后宅一角,西京公主同那酒楼掌柜有说有笑入了一栋小楼,便再没出来过。” “属下以为那酒楼恐也是西国人在背后操持,好方便接应他们的人,王爷您看…” 万安澈眼眸微不可查的一颤,终于开口问:“你说…她在同谁说笑?” 阿肆有点懵,愣愣道:“那家酒楼的掌柜,名叫白楼。” “入了小楼,没再出来?”他的声音有了点起伏,似是不悦。 阿肆点头,王爷这样的情况不太多见。 他自从重伤染疾后,就很少有情绪起伏。 就连,那日入宫回禀已将西京公主接入上京一事,皇帝突然之间要将西京公主赐婚于他做舒王妃时,他也只是冷冷淡淡的应了一声。 万安澈放下书,身子往后靠在软塌靠背上,闭目,喃喃自语:“看来该把人带回来才是…” 阿肆蹙眉,王爷不太对劲。 第9章 别问,问就剁手 太阳落山时,云府的家丁们提着棍棒冲到衍居门口,并未喧哗叫骂。 云府的李管事一派斯文的带着人走入大堂内,衍居的小厮连忙上来招呼。 “小兄弟,烦请衍居掌柜出来一见。”李管事笑眯眯的对小厮道。 小厮一见他身后那些壮汉的架势,心里抖了三抖,连忙去请白楼出来。 堂内的客人顿时探着脑袋看热闹,酒喝得更欢了些。 有好戏看了。 白楼很快就从后宅出来,脸上堆着假笑:“哎哟!这不是云府的李管事嘛!您这是带着兄弟们来吃饭吗?楼上正好还剩下一间雅居,几位楼上请!” 李管事笑呵呵的等着白楼一口气客套完,开门见山:“白掌柜,老夫此来是想像掌柜的讨个人。” 白楼假装听不懂。 “白日我家大小姐在你楼中多有得罪,但,你衍居那打杂的丫头出言不逊也着实不对。”他收了笑,面色严肃了些:“大小姐因此气得晚食也吃不下,她身子本来就弱,如今连汤药也不喝,我家老爷夫人着急得很。” “所以?”白楼依旧一头雾水。 “还请白掌柜将白日那丫头叫出来,同我等一同回府上,给大小姐道个歉宽个心,好让大小姐消了气至少能把汤药喝了,您说呢?”李管事边说,还边躬身一鞠。 白楼心中暗笑,这老家伙,知道白日云岚在衍居撒泼丢人了,现下是怕再行事蛮横,又被食客传出去他们云府霸道不讲理了。 他看了看李管事带来的家丁,这是打算先礼后兵啊。 “您说的极是,自然是云大小姐身子要紧。”说着,白楼就对一旁候着的小厮吩咐道:“初翎,去把那丫头叫来。” 初翎点头,转身就往后宅跑。 经过后厨大院时,对院中手拿刀剑的厨子们一摆手:“掌柜吩咐,无须妄动。” 厨子们立刻提刀回了伙房,各归其位做菜去了。 初翎将云衍带往大堂,刚走近李管事一行人,就被云府家丁粗暴的拽了过去压住胳膊动弹不得。 “多谢掌柜的。”李管事阴恻恻的笑了笑,挥手就带人往外走。 “这丫头胆小,还请管事莫要为难她。”白楼冲着人群背影喊了一嘴,但那群人已经走了。 半道上,云衍的双手就被他们用绳索捆了起来,带入云府后,直接押往云老爷和云夫人所住的南院。 院内,云老爷夫妇二人,和云岚都端坐在椅子上,眼中厌恶不屑。 “跪下!”云岚恶狠狠的瞪着云衍。 云衍勾唇:“我为何要跪你?” “小贱蹄子!”云夫人冷冷从牙缝里骂了一句,吩咐家丁:“让她跪下!” 家丁得令,瞬时上前来就要压着人往地上跪,云衍左右一闪,让他们扑了个空。 “好啊你!还敢不从?给我打!打到她跪下为止!”云岚气得站了起来,挥舞着手指使家丁们捉住云衍。 但云衍的脚没被捆,轻轻松松绕开了扑过来的人,反而抬脚冲人踢。 五六个壮汉硬生生被她这么个瘦弱丫头踢得腿生疼,捂着脚痛呼出来。 这突如其来的场面,把云老爷夫妇二人吓得一愣。 “没用的东西!”云岚跳脚,气急败坏的抢过家丁手中的长棍,胡乱挥舞着朝云衍打过去。 云衍眸色一沉,闪身绕开云岚的长棍,反从她身后一脚踢下去。 云岚嚎叫着跌倒在地上,云衍迅速用脚踩上她的脖颈,一切不过眨眼之间。 一旁的李管事吓傻了,衍居白掌柜说什么来着?这丫头胆子小? 云衍垂眼看着被自己踩在脚下不断挣扎的人,语气狠戾:“谁再敢动一下,我就踩断她的喉咙!” “都住手都住手!”云夫人急的站起来对众人摆手,而云老爷却怒目而视,一派威严:“竟敢在我云府放肆!好大的胆子!还不快放开我儿!” “哟,云老爷好大的口气,这派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皇亲国戚呢!”云衍笑吟吟对上云老爷睁圆的眼:“我今天就是杀了她,你们又能耐我何?” “你敢!你这贱民好大的胆子!”云老爷气得手抖:“来人,给我拿下她!” “我说了!敢动我,我就弄死她!”云衍冷笑,莫名的令众人感到一丝寒意,她脚下一重,云岚惨叫起来。 众人见状,皆不敢妄动,看这女子的架势,说不定真会杀人! 云家二老气得面色发青,云夫人李氏更是什么难听的话都骂了出来。 云衍一派气定神闲听她骂,但她骂一句,云衍脚就用力一分,脚下的云岚疼得几乎快晕死过去。 云老爷终于反应过来,连忙阻止李氏:“你住口!你要把女儿害死吗!” 李氏一惊,听着云岚越来越凄厉的哭喊,总算是闭了嘴。 “你快放开我儿!今日的事我便不同你计较。”云老爷狠狠瞪着云衍:“否则,别说你,就是你们衍居,我也不会放过!” 云衍满不在乎的勾起唇:“老东西,如今你云家都快被你那好女婿林太守搞垮了,到底哪里来的自信说这番蠢话?或者说,你打算用你这残花败柳的女儿再去勾引攀附一个更大的靠山?谁这么重口味瞧得上她!老东西你不若省省力气再生一个,哎呀我都忘了,你这年纪也是该死的人了,还生什么!” “你!你!”云老爷何时被人如此羞辱过,此刻竟一时不知该骂什么好,只会干瞪眼。 云衍看着自己不中用的爹,心情极好:“要我放了她也可以,但我今日可是被她吓着了,现下你们又把我抓来折辱,想了事也该拿出点诚意来才是。” 众人面色更难看了,到底是谁吓着谁?谁折辱谁啊! “三万两黄金,再给我磕三个响头,我这脚自然就能松开了。”云衍气定神闲,看着脸色铁青气息紊乱的云老爷,挑了挑唇。 云家现下,怕是一万两白银也凑不出来。 当初,就是这个人,在林铮和云岚要谋划除掉自己时,他不但同意了,更亲自去联络了山匪! 虎毒尚且不食子。 而让老东西同意除掉自己换云岚去讨好巴结林铮的,正是她李氏吹的枕头风。 可惜,蠢材的种也是个蠢材! 云衍抬起脸来,冷冰冰的看着座上的人。 她生来就孤高不逊,没有谁能欺到她的头上。 云衍脚下加重了力道,云岚疼得喊了起来:“爹爹!娘亲救我!” “你这下贱小人!放开岚儿!”李氏冲了上来,云老爷大惊失色上前来拉,云衍看着二人的丑态,心中解气,却疏忽了身后。 长棍重重打在她后背上,疼得她踉跄几步跌倒在地,因双手被捆着,致使她无法去撑住身子。 好在她在跌倒时侧了下身,右肩着地,才没伤着下巴。 身后那些家丁趁机将她按在地上。 李氏慌忙上前扶起自己的女儿,云老爷倒是松了口气,转而居高临下等着云衍:“哼!狗东西!我看你如何敢猖狂!” 云衍冷笑。 李氏冲上来扬手就给了云衍一耳光,但还不解气。 在她还要多打几耳光时,突然被院外一声呵斥制止了:“住手!” 众人闻言,纷纷回头看去。 大批银甲加身的侍卫自不宽的院门涌入,火把高举,手执利剑,顷刻间就将整个院子里的人包围了起来。 肃杀之气立刻笼罩下来,云府的人几时见过这等阵仗,一时无人敢出声。 自侍卫让开的一条道中,一前一后缓缓步出两人。 万安澈面色阴冷的看着被压制在地上的云衍。 “你们是何人?”云老爷吓得不轻,语气发虚。 万安澈身后阿肆冷脸走上前来,将手中令牌在他眼前一晃:“见了舒王还不行礼?” 鎏金令牌上的皇族徽印刹那间就让云老爷软了腿,顿时跪地高呼:“草民参见王爷!” 一瞬,云府众人皆吓得跪倒在地,叩拜行礼。 万安澈漠然走上前来,将云衍从地上扶起来,接过侍卫手中的剑,把云衍手腕上的绳索割断。 云衍白皙手腕上的红痕,让他眸色乍然暗了下去。 他冷着脸,寒声下令:“她的手,剁了。” 第10章 金屋藏…娇 万安澈的突然出现,让云衍有些愣怔。 他认出她就是索朗月央这事,她倒是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回羽城的这两天内,一直有人暗处监视自己,她是知道的。 起先她的确没发现什么异样,但白楼告诉她,在衍居四处布下的暗卫察觉有人在暗处盯梢。 她以为又是西国来的暗碟,所以才用换颜皮改了一下容貌,又传信给四凉城分号的大掌柜知离让她尽快赶来给自己瞧瞧身体里的蛊虫。 但,现在看来,盯梢之人同那日山谷中持剑的男子,都是万安澈派来的。 否则,他怎么可能这时候出现在此? 云衍心中暗道不好,万安澈这一来就要让人剁她手的架势,不找机会跑怕是要凉在这。 衍居的暗卫应该去通报白楼了,她却在心中祈祷着白楼别带人杀过来,衍居不仅仅只是酒楼客栈这事,可不能暴露。 不过一瞬,云衍思绪万千。 万安澈下令之后,便有侍卫上前来,云衍低垂着头,心中一紧。 她倒没注意别人都跪下了,就她好好站着也没人要她跪。 下一刻,抖做一团的李氏被侍卫抓起来,寒剑一挥,李氏惨叫了起来。 她的双手齐齐被砍下,掉在地上不停飙血,侍卫们很快就将她带了出去,也不知要带去哪里。 跪地的众人吓得惊呼出声,云岚更是叫得凄厉。 云衍呼吸一顿,茫然抬头看了眼万安澈。 他面色无波无澜,淡淡开口:“方才对她动手的人,全部杖毙。” 立时,小院里传出惊恐的求饶声,但那些神情肃穆的侍卫充耳不闻,将方才进来时把云衍压在地上的几个家丁也拖了出来。 就着他们手中的长棍,重重打在他们各自背上,一时间惨嚎不断,有些吵嚷。 云衍还没搞清楚状况。 舒王不是来抓她的吗? 正当这时,万安澈又发话了:“其余人,全部押入樽狱。” 樽狱,禹州地界内,最大的刑牢,剁手杖毙同里头折磨人的手段比起来,简直算不得什么。 一旦入了樽狱之人,就别想着还有机会出去了。 云老爷脑子一片空白,恐惧已直达天灵充斥全身,一时喘不过气两眼一翻,晕了过去,被听令上前押人的侍卫一同拖走了。 万安澈垂眼看着微微仰头斜眼看着自己的云衍,漠然道:“你,跟我回去。” 说着,阿肆就走过来,对云衍抬手做了个恭请的姿势。 云衍默不作声,乖乖跟着万安澈身后往外走,脑子飞速运转。 她被阿肆一脸阴寒的请上停在云府外的马车,万安澈也坐了进来。 车内宽敞雅致,二人并排而坐,一路无话。 到了舒王府,万安澈依然没有同她说话,踏入那楼宇错落静雅清幽的王府前院,便有人上前行礼,念昔也在其中。 但她没认出云衍来,只是在她跟着万安澈进来时,默然扫了她一眼。 “郁总管,凤临阁可收拾好了?”万安澈淡淡问为首那名老者。 郁总管点头:“遵照王爷吩咐,都收拾好了。” 念昔皱着眉,满心狐疑万安澈为何让人收整凤临阁。 凤临阁是一座别院,就在万安澈的寝殿知鹤居内,专门给舒王的妃妾宠姬用的,这是宫里建造皇家府邸的统一样式规格。 但万安澈并无王妃,更无侧妃妾室,自然也没有什么宠姬美人,所以从他迁居至此时到今日都空着。 他微微侧眼看了看一旁的云衍,对她道:“你跟我来,你们不用跟着。” 第二句是吩咐下人,这第一句,自然是对云衍说的。 云衍不知他要做什么,只得硬着头皮跟上。 她全然没注意到,她跟上万安澈时,身后立在原处念昔面上的表情是何等震惊错愕。 王府构造错综复杂,云衍跟着他七拐八拐总算到了一处雅居,内中亭台楼宇别具一格,流水涔涔,园景风雅。 雅居之大,园林屋宇俱全,就是单独作为一座宅邸也绰绰有余了。 云衍不禁暗叹,这清寂素雅的风格,同万安澈这个病秧子,倒真是相配,一样的赏心悦目。 她跟着万安澈走入其中一处别院,冷香四溢扑鼻而来。 蓝楹花树围满中央的主屋,这屋子拢共两层,屋前有宽敞的露台,台上有矮桌软塌,台下是一汪清池,池中清荷满绽,与水面倒影出来的星空皎月相辉交错。 此处不算大,但真真是精巧漂亮。 云衍忍不住勾唇,这地方真适合金屋藏娇。 万安澈带着她从鹅卵石道上走到主屋的露台上,漠然道:“你住这里。” “……???” 云衍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他没打算解释,又道:“你在衍居可有物什行礼?一会儿让人去取,伺候的丫鬟可要自己挑?你进屋看看,若是不满意就换,若是缺什么,吩咐下人去办便是。” “……”云衍终于不再低眉垂首,抬眼看他。 她从来没听过他一次说这么多话,而且,还这么莫名其妙。 云衍心中十分诧异,或者,是诡异。 万安澈这是要做什么! 他清冷的眸子定定看着她,等她回答。 云衍张了张口,半晌,终于憋出一个字:“好。” 云衍实在想问万安澈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张了张口,硬是没问出来。 万安澈听她说‘好’,便淡淡‘嗯’了一声,领着她往屋子里走。 她脑子一团浆糊的在屋中各处随意转了一圈折返回门前,万安澈立在那里静静等着她。 她定了定神:“这屋子不错,我在衍居的东西…能让我自己去拿么?你放心这回我不会跑,你可以让人跟我一起去。” 万安澈依旧没什么表情,也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我不担心。”他缓缓开口:“其实,你要做什么,我不会干涉。” 云衍凝神,他话中有话。 “你……”他难道知道些什么?不可能,自己用的是索朗月央的身子,一个十八年来第一次入北寰的异国公主,他不应该会知道什么:“你说的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万安澈道:“西国有西国的异心,万安锦也有他的疑心,你舒王妃的身份,也需做足一些,对你我都好。” 哦?万安锦?难道索朗月央转而被赐给万安澈,竟与万安锦有关? 云衍不形于色,心中因他此番话生出众多疑问。 但,也因此确定了一点,万安澈把她带来,并非是要拷问或是取她性命。 “所以,我只要好好的做‘舒王妃’就行了?”云衍不太确信的问他。 万安澈浅浅颔首,默认了。 第11章 乖,你别怕 云衍为什么那副模样在云府,万安澈只字未问。 他把自己的御令放在露台的矮桌上,留下一句‘此令见者如见人,对你应该有用’就走了。 郁总管给她送来十几名丫鬟,她只留了一个叫阿沁的下来。 她想了想,还是决定现在就去趟衍居跟白楼说一声。 那厮现在肯定一头雾水,想不明白自己怎会被舒王带走,估计正在想法子入府捞人。 舒王府暗卫众多,又有侍卫把守,不能胡来。 云衍收起御令起身往外走,侯在清荷池边的丫鬟阿沁见状便要跟上去,云衍冲她摆摆手:“别跟来,我出去买酒。” 丫鬟闻言,赶紧退回去,心中狐疑,王府内也有酒,为何要出去买?这么晚了…… 藏匿在蓝楹花树上的陆玖闪身跟了上去。 他跟着云衍一路出了王府,到了衍居后,便被衍居的异阵挡在外头,翻了个白眼,又是衍居! 西国那公主也在里头,王爷带回来的女子大半夜又往这里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云衍知道跟来的影卫被挡在外,勾唇笑了笑,径自走入后宅。 白楼果然一脸烦躁的在屋中来回踱步。 她叫住他:“别走了,头不晕么!” 白楼立时大喜:“你!舒王带走你是要做什么?莫不是衍居贩卖消息的事被他知道了?还是他知道我们在查他?不对呀!还没开始查他呢!” “放心,他对衍居大概没什么兴趣。”云衍叹气:“此后我会在舒王府长住,有事就用老方法通知我。” 白楼的表情僵住,而后露出不解,再而后忽然瞪眼张嘴:“你说什么?!” 云衍也不多说,自己上楼进屋拿了令牌和面具,然后又下楼去,在白楼的匿宝盒内翻腾一阵,拿了不少东西往袖袋里塞。 顺便在藏酒架上取了两坛霜花酿。 白楼在她身后抖着手指着她:“你莫不是被舒王威胁了吧?你做什么得罪了他?” “说来话长,改天告诉你。”她生怕自己呆久了那暗卫会跑回去禀报万安澈,到时万安澈要是以为自己又逃了,带人来端了衍居就不好了。 你看他今日对云府一众的做派,那可是一点废话都没有。 “知离来了就通知我。”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回到舒王府凤临阁时,万安澈正巧从他寝居中开门出来。 凤临阁就在他寝居旁,隔着一条长廊,一堵墙,很近。 近得,云衍都怕哪天喝多了会跑错屋子。 不久前在知道自己每回进出凤临阁都要经过万安澈的寝居时,她还翻了个白眼。 见她手上提着两坛酒走进来,万安澈也没说什么。 云衍不知为何,生出一丝尴尬,她晃了晃手里的酒:“喝么王爷?” 他摇头:“夜深了,别乱跑,早些休息。” 说完,往一侧的书房走了。 云衍挑眉,默默踏入凤临阁。 本想问问他打算如何处置云府的人,但又觉得此刻提起,恐会让他起疑。 她刚进屋,丫鬟阿沁就上前来问:“姑娘,可要洗漱歇息了?” 云衍点头,她的确累了,今日后背还挨了一棍子,现在还一阵阵疼得慌。 阿沁很快就备好了洗漱的温水和锦帕,又差人送了换洗的衣物来放在一边。 等云衍洗漱好了,正要上楼去睡,阿沁叫住她,递了一支小瓶过来:“姑娘,这化瘀露,您且用上再睡吧。” 云衍莫名奇妙的接过来。 “是王爷让人送来的。”阿沁解释了一句。 “哦,我一会儿再用。”云衍点头,拿着小瓶就上楼去了。 步入二楼便是间雅室,靠墙的书架与黑木柜上皆放满了各式古籍,中央桌案上文房四宝俱全,正对一面落地玄窗,能看见外头延伸出去的露台和半掩的蓝楹花树,还有夜空星河。 越过一侧的鹤舞屏风,便是寝室。 红绸纱帐拖拽坠地,随着窗外清风缓缓飘摇,十分惬意。 方才心神恍惚未及上来看过,云衍细细打量一番,不自觉就被一旁的妆台上,放在众多锦盒上那支惹眼的簪子吸引了视线。 她走过去拿起来端详一番,此簪形似茶花枝,小巧精致,簪头指盖大小的花蕾含苞待放栩栩如生,竟还有淡淡清香从中散出。 她挑眉,也不知是哪个女子留下来的。 她将簪子放回原处,顺手将那瓶化瘀露也放在一旁,到宽大的雕花床榻前,踢了鞋,上床打坐。 闭眼,凝神,召出体内死气,让死气包裹住内力,徐徐运转起来。 这是她白日突然灵光一闪想到的办法。 既然那内力刁钻不逊,那便让更狂妄霸道的死气来引导其游走。 果不其然,内力在死气的指引下,乖得不像话,让它们往哪儿走它们就乖乖往哪儿走。 云衍唇角不住挑起,结合胧月诛天的口诀,修炼起第一层功法。 两个时辰后,内力在体内顺利运转三大周天,一部分已乖乖入了丹田。 她收起功法,睁开眼来,妖冶的凤眸金光一闪,深深吐出一口气,顿感四经八脉无比舒畅。 但困意也在此刻到达了极致,她顺从本能的往后一倒,挪到枕头上,蜷起身子闭眼睡觉。 半夜,残烛已暗,浅浅的幽光混着从窗外渗进的月辉,洒在层层轻舞的帘幔上,有些虚幻。 黑雾咻然现于窗外的露台上,化作鬼魅修长的身影,缓步走到妆台铜镜旁,拿起那小巧的瓷瓶走至床榻一侧。 云衍被一股寒气惊醒过来,发现床侧异动,似是有人在床边坐了下来。 她假装在睡梦中舒展双臂,从袖中摸到了匕首。 手腕突然触到冰凉,云衍瞬时握住匕首起身迎上来人。 利刃刚好抵在这人的喉咙处。 一声轻笑,慵懒自得。 云衍在看清他面容的一瞬,心跳竟不受控制的漏了一拍。 玉冠墨发下,是一张不知如何形容才合适的脸,极美,极让人着魔。 云衍只觉得危险,胆寒。她以为这又是西国来的暗碟。 勾魂夺魄的黑眸带着浅笑,他缓缓开口:“阿衍,别用刀抵着我。” 云衍蓦然一悚,这人叫她什么?他知道她不是索朗月央! 低沉悦耳的嗓音荡人心魂,云衍瞬间头皮发麻,瞪着他:“不用刀,难道用手?” “我不介意你用手。”他面色不变,缓缓抬手。 云衍惊得将刀刃往前一划,却突然动弹不得,无法再进一步。 她动不了。 脑中轰然一声,浮出两字:完了! 这人轻轻将她手中的匕首取下来扔了。 一声轻响,匕首掉落在地上。 他把云衍保持着拿刀姿势的手放下来,打开手中的瓷瓶,从中倒出玉白色的药膏。 拉起她的手,将药膏涂抹在她勒痕未消的手腕上,淡淡说道:“你不是怕疼么?不擦药会疼好些天。” 云衍被惊得满心混乱,实在是搞不清楚现下这人怎么回事。 一堆疑问浮出,她挑了此刻想知道的问:“你到底是谁?意欲何为?” 他没回答,只专心给她手腕上药,动作轻柔无比,仿若她的手,是什么易碎的珍宝。 良久,他放开了云衍的手,转而把她揽入怀里,轻笑中是掩饰不住的愉悦:“乖,你别怕。” 不不不,大半夜被一个陌生男子又拉又抱,不怕是不可能的,云衍暗道。 但就是这么几个字,如同虚幻悠扬的弦音,荡入云衍的脑海中,她忽然很想睡,后来果真也就睡了过去。 第12章 信口雌黄 云衍醒过来的时候,几乎是从床上纵身跃下。 那只化瘀露的瓷瓶好端端放在妆台上,自己的匕首也在袖中,没有异常。 唯独手腕上的红痕已不复踪迹,丝毫不觉疼痛之感。 她蹙眉,昨夜那不是梦,的确有人来过。 阿沁带着几个丫鬟进来,她们手里奉着梳洗的温水锦帕,还有云纹素锦的衣物和锦鞋。 一番梳洗后,肚子也饿了。 等阿沁除外的丫鬟走后,看着她眼神发寒的一点点撕下脸上那些伪装的换颜皮来,阿沁一脸被雷劈过的样子,捂住嘴含糊不清:“姑娘…你!” “不要大惊小怪。”她斜了一眼阿沁,脸不红心不跳的扯了个谎:“王爷觉得我这张脸太勾人了,怕我招蜂引蝶,我也是被逼无奈。” 她人已经下楼去了,阿沁才缓过劲来,拍着胸脯忙跟下去。 云衍让阿沁把早食放在屋前的露台矮桌上,介于白日青天,又在别人的地盘上,她的坐姿端正秀雅了不少。 边吃,边跟阿沁打听万安澈这个人。 等吃完了东西也没打听出多少有用的来。 只知万安澈此人好静,惜字如金,耐心很好。 没重伤染疾之前,长年征战沙场,杀伐果决,踏着尸山血海退敌无数。 年纪轻轻便战功显赫,已能同三朝元老裴将军比肩,且比之更甚。 当年宫中盛传,他比起皇帝器重的万安锦来,更有资格坐上太子之位。 可天不遂人愿,北淮大战他一战打出鬼君的称号,却是以伤重欲死的姿态凯旋而归。 自此,重伤痊愈不得,无数汤药将他原本的杀戮之气掩盖得彻底。 如今这幅苍白羸弱之像,令许多人都忘了鬼君的尊称,不再将他奉为天之骄子。 阿沁边说,边撇下嘴,替她家王爷委屈。 云衍放下汤匙,总结了一句:“人各有命,活着比什么都好。” 阿沁点头,不可置否。 “王爷可在府上?”云衍突然问。 “回姑娘的话,王爷今日随守城军巡视宴河堤坝去了,恐怕要入夜了才回来。” 云衍点头,心中暗道,这病秧子挺能折腾,也不怕旧疾复发死在河边。 “也好,你陪我在府中逛逛,我刚来,还分不清哪儿是哪儿。”摸清地形,日后若遇非常时刻,也好开溜。 跟着阿沁在偌大的王府中转了一圈,她观察得仔细,便足足花了三个时辰。 等她重新绕回知鹤居前,肚子已经饿得不停叫唤了。 正要进去,念昔正巧出来,身后跟着两个丫鬟。 “夏夜蚊虫多,驱虫不得马虎,但你们放这么多青黛草熏着王爷如何得了!真是蠢……”念昔的斥责骤然停了,她一脸震惊的看着云衍:“你怎会在此!” “怎么,万安澈没和你们说?”云衍慢悠悠看了看她,身侧阿沁慌忙拉她衣服:“姑娘,你怎能直呼王爷名讳?” 云衍觉得好笑,没等她说话,念昔就愠怒道:“索朗月央!你半道上逃跑,如今还敢回来?阿沁你怎么回事?竟敢将奸细带进府中!” 阿沁一听‘奸细’二字,腿软得立时跪下:“念昔姐姐,这…这位姑娘是王爷昨夜带回来,让我去凤临阁伺候的,我,我不知什么奸细啊!” “什么!昨晚……”念昔顿住,瞪着眼上下打量云衍,越看越想不明白。 “行了别看了。”云衍冷笑:“我倒是不想祸害你家王爷,但怎么办,他实在喜欢我喜欢得紧,不管不顾就是要带我回来,我也没办法。” 边说,还委屈的垂下眼,看得念昔怒火更甚,手中长鞭一扬就要打她:“你胡说!王爷才不会…” 云衍眼疾手快抓住那狠戾的铁鞭,阴恻恻道:“你最好想清楚,伤了我会有什么后果。” 说着,手上用力,猝不及防顺着铁鞭一拽,念昔反应不及,被扯得一个踉跄,狼狈大吼:“你这不知廉耻胡言乱语的奸细!你还有胆子违抗?” “念昔住手!”随着一声惊斥,一道黑影跃下,挡在云衍身前:“王爷走时吩咐过,护好王妃,你不得无礼。” “王妃?”念昔和阿沁不约而同惊呼起来。 阿沁就着跪着的姿势转向云衍,而念昔则气得胸前剧烈起伏,一脸难以置信问道:“陆玖,你说清楚,她怎么…王爷怎么能……” “你不服气?”云衍扬起下巴,趾高气扬:“找万安澈说理去啊,看他要不要把王妃的位子给你坐。” 说完,冷着脸叫上阿沁便走了。 所幸念昔没追过来不依不饶,云衍回到凤临阁,舒了口气,看着阿沁战战兢兢吩咐小厮去拿午食,无奈望天。 昨夜那副尊容进来,今日就突然成了王妃,想起念昔和阿沁那副受惊过度的模样,她摇了摇头,今日还是别出去逛了。 万安澈的手下对索朗月央本就当奸细来看待,云衍不想这时候自找麻烦。 她没吃几口饭,就问阿沁府中有没有兵器库之类的地方,阿沁抖得不敢看她,告诉她兵器室在万安澈寝居侧屋,但里头都是万安澈以前用的刀剑长戟,不能随意进去。 云衍撇嘴,什么也干不了,干脆去打坐。 入夜时,她已将胧月诛天的心法第一层又练了一遍,此次也十分顺利,丹田内又聚起不少内力。 小青雀从窗外扑棱进来,云衍眸色一亮,跳下床赤脚就过去,在乖巧的青雀翅膀下取出了一卷白锦。 青雀飞走,她打开白锦来,白楼的狂草跃然锦条之上,歪歪斜斜:知三青,离将合,日初现。 云衍把白锦收好,将阿沁唤了上来。 阿沁一脸怯懦的低垂着脑袋等候吩咐,云衍缓步到她跟前,不由分说就是一个手刀,阿沁顿时晕倒在地。 云衍边扒拉她丫鬟的制衣,边自言自语:“还差一匹马,太远了。” 利索的换上阿沁的衣服,盘好丫鬟鬓,用换颜皮改回了原先的普通容貌。 斜眼看了看地上只剩里衣的阿沁,挑眉便走。 入夜的王府内府卫正来来回回夜巡,念昔的斥责声自知鹤居内的暖池传来,好像是万安澈快回来了,丫鬟还没准备好沐浴的药材。 云衍嫌弃的叹了口气,迅速趁着夜色前往王府侧门,把守的侍卫询问她时,她便将阿沁的王府小令拿出来,谎称万安澈用的一味药材没了,顾三让她去城中药铺取些,顺利出府。 好在今日从阿沁哪儿问了不少日常琐事,撒起谎来得心应手。 侍卫们放行后,她一路奔至衍居,也没去见白楼,直接让初翎给她备了匹马,去了城郊的樽狱。 第13章 蛛丝 庞大的樽狱威严肃穆静立在延绵高山之下,楼宇中烛火点点透出,仿若幽冥蜃景。 云衍到达时,天边惊雷乍起,狂风呼啸,一派山雨欲来之势。 她从怀中取出舒王御令,入狱的一路上,无人敢拦,轻而易举就问出关押云家人的死牢。 狱卒领着她到了下字号死牢,她便令退众人,冷眼看着被关在其中的几个熟面孔。 云夫人断手处用粗布随意裹着,昏迷不醒,同云老爷和云岚一起,缩在角落。 而云府的家丁则被关押在隔壁。 云岚是最先看清云衍面容的,她惊叫一声:“是你!” 众人都从恐惧呆滞种醒来,纷纷看向云衍。 云衍慢悠悠从一侧拖了把木凳过来坐下,牢内云岚怒火蹿升,起身就要冲过来骂人,被云老爷拉住了:“你不要再闹了!还嫌把咱们家害得不够吗?” “云金城,你是明白人。”云衍皮笑肉不笑道,直呼他名姓:“老实说,我并未想过舒王会来,如今还把你们关在死牢里,你们到底做了什么得罪了他我不管,我来,是想问些事情。” 云金城脸色又青了几分,他怎么得罪的舒王,她会不知? “指使你们和林铮对付云衍的幕后之人是谁?”云衍笑道。 云金城闻言像是被噎了一下,惊惧失措:“你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云衍垂眸:“你为了攀权把云衍许给林铮,却不知道他背地里同你那蠢笨的大女儿云岚勾搭上,挑唆她的妒火让她对云衍心生怨怼进而借你之手,将有毒的嫁衣送去给云衍,幸而云衍只是毁了容貌,你却并未追究责怪。” “但林铮以此为借口,暗地里向你表达想要退婚的意思,你怕你放跑了他这个金龟婿,竟然同意让云岚明目张胆同林铮来往,口口声声说云岚做个妾室,其实就是想恶心云衍让她自己知难而退提出退婚,你深知自己女儿的性子,她要嫁的人,必定只能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容不得什么妾室通房,我说的可对?”云衍眸色渐凉,云家人面如死灰。 “你胡说八道!”云岚大骂,云衍狠狠瞪她:“没脑子就别插嘴,否则我马上让你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云岚吓得缩了回去。 云衍继续道:“云衍一直没提退婚,林铮就不停暗示云岚让她心急,令她生出要除掉云衍的念头,进而找李氏来说服你。” “尊明山的山匪是你亲自去找的,但其中牵线搭桥的人是谁?云金诚你最好老实告诉我。” 云衍慢悠悠站起身来,语气阴寒:“说起来,嫁衣上的腐毒根本不会是云岚这蠢材能随意取得的,林铮自然不会明目张胆给她腐毒,那么这个人又是谁?” 云金诚听闻此言,又惊又气瞪着云衍,胸前起伏剧烈,仿佛快喘不过气来:“我不晓得你是什么人,从何处道听途说了这些,但我是她生父,我岂会害她!你莫要含血喷人!” “你自己心中有数。”云衍冷笑:“我同云衍曾有些交情,看在她的面上,只要你们把知道的照实说出来,我或许能让舒王饶了你们。” 云金诚愤怒到达了顶点,他这一生,何曾被个小丫头这般威胁过? 但他的确又心虚得不敢再看面前的人。 云衍趁机给他点点火:“幕后之人是针对云家二小姐来的,如今她死了,你们也就没用了,所以他指使林铮利用太守职权,处处堵死你云家的生意,抽丝剥茧,让你云家落败得名正言顺。” “林铮可不是因为你这蠢女儿不守妇道当众出丑,又险些害他丢了官职才如此针对你们,老东西你也不想想,他年纪轻轻就做到堂堂禹州太守,靠的是什么?他心眼再小,也不可能明目张胆的报复打压你们。”她一脸无聊的拿出万安澈的御令来把玩。 云金诚犹豫不决,看着她手中的御令,眼色复杂隐忍。 云衍微微一笑:“我明日再来,你们且考虑考虑,到底要活还是要死。” “哦,对了,半年多前李氏带入府中的丫鬟连翘,恐怕也同幕后之人有关吧?李氏醒了你们最好也问问她,是谁把连翘塞给她的。” 她装得一副凄苦怯懦的样子,在云府受尽屈辱,好让云衍看不过眼将她要来做贴身丫鬟。 却不想…最后竟栽在她手里。 自樽狱回到城中的舒王府时,已是二更天。 云衍没从侧门回去,毕竟取药总不能取到这时候。 她从王府守卫疏松的后宅杂院翻墙而入,绕路匆匆赶回知鹤居,路过万安澈寝居时,屋中还亮着灯。 四周守卫见一个丫鬟深更半夜出现在此,作势就要上前盘问。 云衍正打算用编好的借口应付,就见屋门被打开,万安澈的近侍阿肆走了出来:“王爷旧疾复发,左卫你快带人去请顾先生,你,去取暖炉过来,那边的,让暖池的人备上温水。” 他边吩咐院中侍卫,边看了一眼立在长廊阴影处的云衍。 病秧子发病了,云衍挑眉,她就说了,有病不好好在府中待着,巡什么堤坝! 侍卫们登时领命而去,云衍趁机回了凤临阁。 她迅速给阿沁穿回丫鬟制衣,扛下楼放在厅内的软塌上,便径自上楼取下换颜皮随意擦了擦脸就歇下了。 但她怎么也睡不着,脑中全是这半年来的种种影像。 半年前林铮突然登门提亲,而后便不停邀约她远游,被数次婉拒后突然的冷淡疏离,后自己大意中了嫁衣上的腐毒毁了容貌,再然后便是尊明山被绑,林铮大婚时那副看似兴高采烈的笑脸…还有连翘。 云衍越往细处想,就越发现种种迹象都在脑中串联成一条模糊的线。 她几乎可以确定,这盘棋,是有人从半年前就开始下的。 那时候,万安澈也刚好入住羽城舒王府。 想起万安澈……云衍不禁凝眉,这人身上也是诸多疑团。 她有些心烦的起身下床,在自己衣服的袖袋里摸索了一阵,翻出一只小瓶来,穿好衣服便往凤翎阁外走。 恰好瞧见阿肆背着面色苍白双目紧闭的万安澈往暖池的方向去了。 身后还跟着个男子,眉眼同顾三长得十分相似。 云衍大刺刺的跟了过去,在暖池外被侍卫拦下了。 但瞧她那张脸,还有她手中的御令,又纷纷退了回去。 阿肆刚好走出来,见到云衍也是愣了一下,不情不愿的行了礼:“属下参见王妃。” “免礼。”云衍朝门内望了望:“我听说王爷犯病了,来看看。” 阿肆一脸不信。 云衍也懒得解释太多,抬脚就要往里走,阿肆手里的剑拦在她眼前:“顾先生在替王爷医治,不能打扰,王妃还是回去休息吧。” 云衍定定看了他一眼,笑了笑,把手里的药瓶递过去:“也好,反正我也帮不上什么忙,这个替我交给顾先生,让他给王爷服下。” 见阿肆一脸戒备的接下药瓶,云衍不再逗留,转身走了。 那个顾先生应是个医者,把宴命丹给他,他应该知道是做什么的。 不过能不能到他手里还两说,搞不好阿肆转手就当什么毒药给扔了。 毕竟,她可是个奸细啊……云衍失笑。 第14章 死道友不死贫道 天边刚泛起鱼肚白,窗外凉风夹杂着药香渗入屋中。 云衍收整好下楼就见阿沁胆怯的立在门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阿沁,我要洗漱。”云衍走过去看着她:“昨夜对不住了。” 云衍也不打算解释昨夜为什么动手打人,淡定的从怀里掏出一只瓷瓶:“这个你服下,能缓解脖颈酸痛。” 阿沁讪讪接过来:“谢…谢王妃,奴婢去备温水伺候您洗漱。” 云衍洗漱过后,坐在楼上妆台前,阿沁帮她梳妆,突然开口问她:“王爷可好些了?” “啊?哦,回王妃,听伺候的丫鬟说是暂时稳定些了,只是尚未醒来。”阿沁边说,边拿起那只茶花簪来在她脑后比了比:“王妃,您看今日佩这只簪如何?” “这不是别人的东西?”云衍挑眉,她才不用别人的东西,她的银簪就很好,素雅简单。 “王妃怎会这般认为?这些都是王爷给您置办的。”阿沁撇嘴:“您贵为王妃,王爷又如此看中您,岂会让您用别人的东西。” 云衍眨了眨眼,淡淡‘哦’了一声,他哪里看中我了,成天让暗卫跟着自己。 随即问道:“王爷的病,很严重吗?” 阿沁点头:“嗯,听闻当年北淮大战结束后,王爷被宁将军背回军营时,五脏六腑都震毁了,身上全是刀痕剑口十分渗人,众人都以为王爷撑不过去了,可王爷愣是靠着一口微弱的气挺了过来,但也昏睡了三个多月,此后身子就一落千丈,时常会全身冰冷昏迷好几天,甚至连呼吸都会停止。” “顾先生说王爷当时脏腑伤重,已无法恢复,全靠各种药材护着精气神,也不知哪天就会一睡不醒了。”阿沁顿了顿又道:“王爷早前常年带兵征战御敌,一直未谈及婚配之事,怕耽误人家姑娘,谁知后来又伤了身子,更是不想祸害别人,凡有人提及,都被他拒了,皇上应是怜悯他,才下旨赐婚,其实王爷很好,王妃您…” 阿沁话还没说完,云衍便打断她:“我知道,我又不嫌弃他。” 云衍没用早食,让阿沁备了娇撵去了衍居。 阿沁同轿夫一起候在衍居外,云衍独自上楼要了一间雅室,点了份瘦肉粥,就着佐粥小菜吃起来。 雅室的门被推开,一个面容清丽的女子端着茶,跟着白楼进来。 女子一见她就笑:“你怎把自己的脸做得这般美艳?莫不是有了心仪之人为悦己者容?” 云衍同白楼对视一眼,他微微点了点头,云衍心下了然他并未告知别人自己借体重生一事。 便笑道:“知离你别废话,快来给我看看体内的蛊虫。” “哟,声音都改得这般水灵,谁家公子哥受得住哟!”知离打趣着放下茶,从怀中取出锦包来,直入正题。 她取了几支细长的银针,一支封住云衍天灵心口筋脉,剩下的悉数刺入云衍手腕上的血管中,而后探上她的脉搏。 知离面色凝重,又露不解。 “如何?”云衍问她:“可有解法?我听纵蛊之人说这叫摩挲蛊,是西域之物。” “你确定你中的是西域摩挲蛊?”知离满脸奇异。 云衍点头,她取了银针:“可我在你体内,并未发觉蛊虫踪迹,你体内筋脉运气十分正常,就是有些体虚之像。” “哦?你再好好瞧瞧。”云衍将手腕又递了过去。 知离也心中困惑,换了个方法又试了一次,还是没在云衍体内发现蛊虫。 “难道是我学艺不精?你等我传信去问问我师父,他或许知道其中有什么不对。”遇上此等怪事,知离心中求知欲顿时燃起,麻利的收拾了银针,两眼发光:“我这就书信给师父去。” 说着,匆匆就跑了。 白楼歪头:“知离的医术不该查不出来呀!会不会你真的弄错了?” “不可能,我先前从关城回来的路上,西国暗碟就寻着蛊虫追来过,当时他手中有雄蛊,我险些疼死了。”云衍皱眉:“冷卓先生若是回消息你告诉我一声。” 白楼点头,又问:“你真要在舒王府住下?回来住不好么?舒王府不大方便啊。” “我知道不方便。”云衍突然笑了笑:“但我这身子的原主人是西国有目的送来的,一堆暗碟盯着,我在王府待着,若是哪日西国暗碟找来,好歹万安澈的侍卫也能搭把手抵挡一二,就算这条命交出去了,也不会连累到衍居。” 白楼恍然大悟点点头:“你想的倒是周到,但你别说什么把命交代出去,怪吓人的。” “死道友不死贫道,王府可是个好住处。”她起身走到窗边,自紧闭的窗缝中看了眼楼下等候的轿撵:“我来这里,万安澈的暗卫也跟着,不能待太久,你让后厨给我做份补气益血的药膳粥,我要带回去,记得用最好的补药。” “行,你等着。”白楼转头就去交代后厨做粥。 不多时,云衍提着一只小巧的食盒走了出来,坐上轿撵打道回府。 阿沁一路上都闷闷不乐,到了王府,才怯怯的问:“王妃,奴婢斗胆有一谏言,还望王妃赎罪。” 云衍将食盒递给她拎着,淡淡道:“不碍事,你且说。” “王爷现下昏迷不醒,您一大早不去关心探望,反而来城里吃东西,奴婢怕,怕您在府中会落人话柄。”阿沁把头埋得更低了些。 云衍愣了愣,她在舒王府单凭一个奸细的身份就够让人有话柄了,也不差这些。 “我这不是去衍居给王爷买药膳粥么?衍居的药膳粥能做药用可是人尽皆知,多少体弱之人吃药不管用,反而是靠这粥养好了身子的,我一大早去买,还不够诚意么?”云衍一脸吃惊。 一番话听得阿沁不禁羞愧,连连道歉:“王妃赎罪,奴婢实在不知……” “行了行了。”云衍好笑的摆摆手,这丫头真好唬:“现在咱们去看看你家王爷醒了没,他要是醒了,那正好趁着粥还热乎给他吃点暖暖身子。” “王爷每回犯病要睡多久?”她边走边问。 阿沁小心回道:“这个不一定,有时几个时辰,有时要十天半个月呢。” “嗯,那他要是没醒,咱们回凤临阁把粥喝了,补补。”云衍笑着踏入知鹤居。 阿沁皱眉,王妃果然不是很关心王爷。 也是,听说两人没见过几次,王妃又是西国人,大家暗地里还说她是奸细什么的… 阿沁无奈叹气,造孽啊。 二人到了万安澈寝居时,万安澈已经醒了半个时辰了。 第15章 在线喂粥 云衍作出一副忧心的模样要进屋探望,守卫在外的侍卫惊得拔刀相向,脑中想起不久前万安澈的命令,手中的刀刃皆僵在半空,眼睁睁看着她朝万安澈的屋子走去。 阿沁正要推门,身后就传来女子怒叱:“站住!” 云衍回头,就见念昔从长廊上走来,满面怒色:“王爷身体不适,你不得擅闯!” “闯?”云衍挑眉:“你哪只眼睛看见我闯了?感情只要是来此之人都是闯入者?那你不也是?” “我是王爷的女官,王爷的起居都是由我负责,同你可不一样!”念昔斜睨着云衍,却不想云衍被她这番话逗笑了:“也是,不过是个伺候人的丫鬟,本王妃同你自然是不一样的。” 她故意加重了‘本王妃’三字,听得念昔顿时黑了脸,几步走上前来伸手抓住云衍的胳膊试图将她从门前带走,边说还边命令身后的侍卫:“快,把她带下去,莫要让她吵到王爷歇息。” 话落的瞬间,念昔的脸上就挨了重重一巴掌,她捂脸震惊的看着打她的人:“你!你竟敢…” 云衍乘机甩开了她,一双美目微微眯起,眸光含笑:“为什么不敢?本王妃打你难道还要问问你同不同意?” “索朗月央!”念昔气得咬牙切齿,起手一掌就向云衍打去。 云衍好整以暇立在门前,笑意不减。 她身体里乱窜的内力可不好惹,只要念昔的掌劲触及她半分,就会被这股怪异汹涌的内力反震回去,不死也会残了。 “念昔,王爷的命令你当耳旁风了是么?”阿肆从屋中出来,面色愠怒。 念昔闻言及时收手,垂首一鞠:“属下只是怕她…怕王妃打扰王爷歇息。” 云衍嫌弃的斜了她一眼。 “多说无益,敢对王妃不敬,你自己下去领罚。”阿肆语气凌厉,走到一侧对云衍躬身抬手:“王妃,请。” “是,属下告退!”念昔心中愤恨,却又不敢再言,让她去领罚自然是王爷的意思。 她离开前脸色阴寒的瞪了云衍一眼。 云衍立时回敬她一个得意洋洋的笑,转身就推门而入。 屋中布置依旧同这知鹤居一样,素雅别致,只是有些闷热。 云衍拿过食盒,让阿沁侯在外头,自己便施施然越过前居朝雕花隔断后的寝居走去。 层层灰褐的帘幔后,万安澈半靠在床头,低低咳嗽几声。 床榻前放着一只散着热气的炉鼎,云衍撇嘴,大夏天的实在热得慌。 她立在离床榻还有一尺的地方,俯身将食盒放在矮桌上,打开来后,将其中的一只瓷碗取出,用放在盒底的汤勺乘出一碗粥来,取了小勺,问道:“我能过来么?” “嗯。”万安澈虚弱的应了一声。 云衍端着粥拂开帘幔往里走,到了床榻边,隔着纱帐停了下来:“可能有点唐突,但我若不来看你,府上的人怕是又要拿我做文章。” 倚靠在床头的万安澈没说话,将纱帐掀开,一袭白衣胜雪,惨白如纸的俊美面容清寂如月,波澜不兴的看着云衍。 云衍尴尬的干咳一声:“王爷你…饿不饿?要不要喝点粥?” 她以为他应该不会在这种虚弱状态下还想喝粥,看样子他十分不好受,讪讪将手中的碗放低了些。 “好。”万安澈淡淡回了一个字。 云衍扯出一个不太自然的笑,将粥递给他:“这是药膳粥,补气益血的,王爷且尝尝合不合口味。” 万安澈放下掀着纱帐的手,看了看她手中的粥,又看了看她,淡然道:“我现在没什么力气。” 言下之意,他端不动碗。 “哦,是我考虑不周。”云衍垂眼,顺势坐在床榻外侧,抬手用小勺舀了一勺粥。 其实来的路上粥已经凉了大半,但云衍还是放在唇边吹了吹,而后送到万安澈面前。 万安澈靠着床头,也没探身的打算,淡淡又说了句:“我没力气。” 嗯嗯,要送到他嘴边。 云衍了然,将小勺推到他唇边。 舒王十分乖巧的喝了粥,安安静静等着云衍喂下一口。 云衍头皮发麻,她觉得此情此景,有些诡异。 “味道如何?可还习惯?”她一时不知说什么,随口问道。 万安澈点点头,云衍只好默默一口接一口喂他喝粥。 不多时,一碗粥就见了底,云衍一直低垂眼眸,粥喂完了,就更尴尬了。 “还要么?”她不经意抬眼,就见万安澈直勾勾看着自己,那双冷淡的眸子十分好看,但云衍有些架不住。 万安澈微微摇头,伸手取过她手中的碗顺势放在床头的矮柜上。 “呃…那我先走了,王爷你好好休息。”云衍越发觉得不自在,起身就要走,却被万安澈拉住衣袖。 病弱美人看着她,羸弱的模样,实在是……惹人怜爱。 他幽幽道:“你这么快就走,外人还是会说闲话的。” 云衍僵住,坐了回去。 万安澈又不说话了,一时间屋中气氛让云衍有些手足无措。 太热了! “床前这个炉鼎,我觉得有点热。”她咽了口唾沫,暗示他自己实在无法久留。 但他四平八稳回她一句:“让人撤出去,把门窗打开。” “这不好吧,你还病着。”云衍讪笑。 “无妨,我也觉得热。”说着,便叫人进来将炉鼎撤走,打开了门窗。 屋中顿时一股清风灌入,卷起纱帐帘幔飘零旋舞,万安澈抓着她衣袖的手还没有松开。 “现在可好些?”万安澈凉凉问她,云衍连连点头:“好了好了!” “你昨夜给顾方的,是宴命丹?”他突然问。 云衍一怔,有些没想到:“我还以为阿肆会扔了。” 他垂下眼帘,纤长卷翘的眼睫遮掩了他薄凉的瞳:“他不会,也不敢。” “那就好。”云衍方才有些僵硬的身子此刻稍稍放松了些,心头那股异样之感也削弱不少,同万安澈说话多少自然了点:“那个顾…顾方可有让你服下了?你放心,那里头没有毒。” “嗯。”万安澈有一搭没一搭的玩起她的袖子:“宴命丹效果不错,但也不多得,你不必浪费在我身上。” “我在北寰孤身一人,以后还要仰仗王爷庇护,区区几颗宴命丹算不得什么。”云衍盯着他玩袖子的手,不是说没力气么? “无须对我用尊称。”万安澈的语气似乎比平日还凉了些,云衍莫名其妙:“这隔墙有耳,你的手下本来就看我不顺眼了,我要是再不用尊称,怕是会积怨。” “不会。”他抬眼:“叫我万安澈就好。” 云衍干笑一声,玩笑道:“那臣妾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别自称臣妾……”他叹了口气,声音有些沙哑。 听在云衍耳中,就像是他很不想听到‘臣妾’二字。 也对,她不过是名义上的舒王妃,万安澈本来就对皇帝的赐婚不情不愿,只是没表现出来罢了。 云衍点头,表示理解,毕竟自己又不是他心仪之人,这万安澈想来也是个重情之人,对毫无感情的政治联姻人选自称‘臣妾’,心中膈应也是正常。 “我想睡一会儿。”万安澈缓缓开口,抓着她衣袖的手放了开来。 云衍点头,起身告退。 走到前居时,听他虚弱的说了句:“今日无要紧事就别乱跑。” “我知道了。”云衍走出屋子,带着阿沁回了凤临阁。 至于万安澈为什么让她别乱跑,她也没细想,回屋专心打坐修习胧月诛天。 稍晚些的时候,万安澈的近侍来凤临阁请她过去,说是万安澈有事找她。 她走入屋中时,万安澈在床榻一侧的窗边正襟危坐,依旧着一身白衣,眉眼清冷执笔批阅政务奏本。 阿肆面色凝重,见云衍进来,便冷眼撇她,默不作声的出去了。 她满心狐疑走过去,方才阿肆那眼神,简直就像在看什么罪大恶极之人。 这让她一时间绷紧了神经,定定看着万安澈。 “云金诚在狱中自缢了。”万安澈放下笔,抬眼道:“李氏和她女儿说,那晚我从云府带走的女子,昨夜去樽狱逼死了云金诚。” 第16章 暗潮 那老东西生平最是贪生怕死,云衍不信他能有自缢的勇气。 她直直对上万安澈漠然的眼眸,沉默不语。 云衍不打算狡辩,万安澈的暗卫时常监视她的动向,他肯定知道自己去过樽狱。 万安澈忽而浅笑,仿若茫茫寒域中的一点清辉,令云衍蓦然一愣。 “看来你去樽狱一趟,踩到了某些人的尾巴。”他不疾不徐道:“他们着急了。” 云衍没想到他会说这番话,且和自己想到一块去了。 “过来坐。”他将奏本推到一边,取了茶盏给她倒了一杯清茶。 云衍走过去坐下,凝眉道:“你知道多少?” 是知道她在追查何事?还是知道她与衍居的关系?或者,知道她并非索朗月央? “不多。”他垂眸,岔开话:“他们留着李氏和其女,应该还有别的打算,我暂时让信得过的狱官亲自去守着云家人了。” “别的打算?”云衍不解:“留着那两个人,能做什么?” “自然是对付你。”万安澈道:“你去樽狱,让他们知道了你在追查何事,这件事自然不能让你查清,你被盯上了,可他们又不敢明目张胆对你下手。” “你从樽狱回来的一路上有暗卫跟着,而王府内外又有人把守,他们更没机会动手。” 果然…云衍心中五味杂陈:“所以你今早才让我没事别乱跑?” 万安澈点头,轻笑一声:“我是怕你又易容成那张脸跑出去,被人逮个正着。” 他这一声散漫的笑,让云衍心头一震,这笑…有些眼熟。 那天夜里的不速之客,唇角的笑,就是如此。 她闭了闭眼,努力冷静下来:“我不易容便是。” “嗯。”万安澈适时的轻咳一声,收敛了笑:“你离开樽狱后,其他到过关押云家人死牢的人我都让人去查了,应该很快就能查出真正对云金诚下手之人。” 云衍半信半疑的盯着他,疑惑道:“你这是打算帮我?为何?” “你是王妃,我理应帮你。”万安澈道:“这样不好么?” “也不是不好。”云衍扯出一抹不自然的笑,心道万安澈插手进来,日后若是知道了别的事,她就难办了。 况且,此人一开始不是说不干涉她么? “那便行了。”他淡淡看了看窗外天色,话锋一转:“我让人送晚食过来。” 云衍愣了愣,忽而起身告辞:“那我先回去了。” “你不同我一起么?”他抬眼:“你我不同住又不同食,会让人起疑。” 云衍眨了眨眼,又坐了回去:“说得也是。” 晚食被安排在万安澈前居内,二人相对而坐。 菜色众多,云衍发现都是自己平日里爱吃的,万安澈一直默不作声喝汤,动也未动一下筷子。 云衍也不问,只当他是身子不舒服吃不下。 “你那位聒噪的女官呢?”平日不是都守在他寝居外? “领了十杖,暂且不能复职。”万安澈很自然的将糖醋里脊从自己面前端到云衍手边:“我让她去负责前宅事宜,日后不会出现在知鹤居,你不用介怀。” 总觉得他好像误会了什么,云衍忙道:“我没什么好介怀的。” 这一走神,筷子上的糖醋里脊没夹稳,掉了下去,蹭到了云衍的衣袖。 万安澈给她递了锦帕:“擦擦。” 云衍接过锦帕,一看便懵了:“这不是…” 锦帕上绣着仙鹤祥云,正是那天晚上他给自己的那方。 万安澈也顿了一下,随即淡定道:“嗯,你那晚留在驿站的。” 云衍有些尴尬的看着手中干干净净的锦帕,想起自己溜走那晚,上头可是染了自己的血。 她讪笑着用锦帕擦了擦衣袖:“我带回去洗干净了还你。” 万安澈瞥了她一眼:“别弄丢了。” “不会。”她干笑一声:“我此回不会乱放了。” 正当此时,阿肆匆匆而来,沉声禀报:“王爷,云家三公子在府外喧哗,属下已命人将他捆了进来。” “本王倒忘了云家还有个三公子,那晚应该让人搜查云府才是。”万安澈淡然走上前去:“去看看吧。” 云衍突然起身跟了过去,万安澈看了看她,也没说话,放缓了脚步带着她一同走出去。 舒王府内有一独楼,名作刑房,专用于处置下人或者处理一下见不得光的人。 云耀喝得大醉,面目通红眼神恍惚,此刻被堵了嘴,五花大绑关在满是刑具的屋里,被侍卫用长棍压在地上,不停哼哼。 云衍看见他这幅颓废狼狈的模样,并不意外。 云金诚自小就对他的小儿子宠溺无度,向来是他要什么便给什么。 整日同羽城内一群纨绔花天酒地,不学无术,云金诚也从不说教,只管他的宝贝儿子开心。 云衍同万安澈在椅上落座,看着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用一种下作疯狂的眼神盯着自己,面无表情。 万安澈冷淡的开口:“他的眼睛,剜了。” 侍卫拔剑上前,云衍出言制止:“等等。” 侍卫看向万安澈,万安澈点头,侍卫退致一旁。 “把他嘴松开,我有话问他。”云衍道。 侍卫依言撤去云耀口中的封物。 他能说话的瞬间,便疯了一样狂笑大吼:“万安澈你草菅人命罔顾礼法!害我云府,你该死!你该死!” “住口!”侍卫用棍狠狠打在他背上,但越打他就笑得越狂:“好啊好啊!你把我也杀了吧哈哈哈!” “谁派你来的?”云衍冷冷看着他:“你同你爹一样胆小怕事,不可能会自己跑来舒王府闹事。” “谁?阎罗王啊!他让我来杀了你们,他们会给我报仇哈哈哈哈…”说着,也不知他哪来的气力,噌的从地上跳起来朝万安澈冲撞过来。 万安澈身侧的阿肆拔了剑直直对着他,而其他人则去制住他。 但还是晚了一步,云耀的确冲了过来,但没有针对万安澈,而是用胸膛朝阿肆手中的剑刃撞去。 不过顷刻,他的胸口以被长剑刺穿,脏腑中的血从嘴角溢出,但他却在极力忍耐不愿将血吐出来。 云衍明锐的察觉到一丝古怪,在云耀被侍卫拉开时,骤然一惊,侧身扑在万安澈身前,喊道:“小心他的血!”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意思,只见云耀怪笑着朝着这边猛地吐了一口血,胸膛如同破了气的青蛙一样炸裂开来,血肉横飞。 几个侍卫躲闪不及被溅了一些,沾了血的地方瞬时腐化开来,冒起青烟。 剧痛让铁骨男儿也忍不住呼出声来。 云衍后背的衣物也被化开,她不及去看被自己护住的万安澈,迅速脱去外袍,看着几个侍卫拔剑朝云耀刺去,慌忙大喊:“不得用剑!都退开!” 第17章 故梦 云耀一脸癫狂在屋中跌跌撞撞,胸前触目惊心的烂肉还在不停往外喷溅,他仗着无人敢拦,笑得肆意,仿佛根本感觉不到痛。 “云耀,有本事过来对付我。”云衍冷笑上前,万安澈一把抓住她,她头也不回扯开他的手:“你待好。” 她几步上前,云耀也大嚷着冲过来,欲用口中毒血吐她,云衍一笑,一把将手中外袍扔过去将他脑袋同上半身罩住,想抬脚踢倒他,却始终没动作。 阿肆眼疾手快从旁取了绳索扔去,将乱动的云耀连同云衍的衣服一起捆起来防止他的毒血外溅。 云衍退回万安澈身边,看着一拥而上的侍卫用铁棍将人重新制服住,松了口气。 一切,不过瞬息。 万安澈眸色似有怒火,他看着云衍道:“你不该替我挡着。” 云衍专心注意云耀的动静,此时听到这么一句带着愠怒的话,莫名其妙回头看他。 万安澈放缓了语气:“下次不要这样了,过来。” 云衍头一次见他如此,心下不禁一凛,愣愣走过去,随万安澈拉着自己转了个身背对着他。 背后的里衣被腐蚀开来,露出几处皮肤,好在只是有些发红。 他似是舒了口气:“没伤着。” “毒血接触到我皮肉之前我就将外袍脱了,自然没事。”云衍理所当然回他:“我是有把握才护着你,若非如此,我早就溜了。” 她有死气护体,就算伤着了,也能很快就恢复。 就是这毒不知道死气能不能化解。 一句话说的十分淡然,屋中侍卫脸色一暗,心下吃惊这王妃怎么如此敢讲? 阿肆冷哼一声。 万安澈褪去自己的外袍给她披上,便听她仰头看过来道:“他已毒入脏腑,神志不清,再问也问不出什么,给他个痛快,将尸体烧了吧。” 万安澈点头:“照王妃说的做,受伤的人即刻去药居找顾方,让他查查是什么毒。” 众人领命,万安澈便不由分说拉着云衍离开刑房。 一番折腾,外头已经天黑了。 “看云三公子的样子,我倒有些分不清幕后之人的目标是你还是我了。”回知鹤居的路上,云衍蹙眉道。 万安澈似乎还在气恼,语气不若往常平静:“看似是针对我,实则是要警告你,他们能入得了舒王府,也能对你下手。” “有道理。”云衍点头,满心思虑令她无暇注意万安澈的语气:“顾方要是验出那是何毒,你记得告诉我一声。” “嗯。”万安澈应着,闷闷说了一句:“以后就算有把握也不许再那样了。” 云衍皱眉:“我知道了。” 她回凤临阁,将万安澈的外袍和锦帕交给阿沁,让她送去洗,自己拿了换洗的衣物前往暖池沐浴。 池中雾气蒸腾,袅袅升浮,衬得四周壁上雕刻精致的千里江山活灵活现,仿若幻境。 她仰头靠在池畔,闭眼,沉思。 幕后之人势力不容小觑,冲着她的命来,更是容不得有人追查分毫。 云衍努力回想,她以前到底得罪了什么人,竟会召来此祸。 想了许久,从她记事开始,一直到她身死之时,她实在想不出来。 有什么人这么恨她? 她四岁那年,正是凛冬。 她看着那个她唤做娘亲的人被人从屋中抬了出来,白布覆面,被放入木棺中,再也没能出来。 云金诚告诉她,那人病了,不在了。 她那时还不太懂不在了是什么意思,只点头,呆呆看着漆黑的棺椁。 此后,日子就过得如同地狱。 李氏一跃成为云家的女主人,云衍那时只觉恐惧,她不明白为何一向乖顺温婉的李氏会突然变得面目可憎,判若两人。 她被李氏扔去杂院的破屋里,三两天才能吃上一顿馊食,无人给她梳洗,更无干净衣裳换。 起先,还有个丫鬟时常来看她,给她洗澡梳头,偶尔带些新鲜饭菜给她果腹,但没多久那丫鬟就再也不曾来,听扫院子的刻薄老嬷说,那个丫鬟被李氏送去人市卖给青楼了。 后来的每一天,云衍都活的像个畜生,来院中送饭的下人时常笑她脏臭,在她已经嗖得生霉的吃食里吐唾沫,甚至…放入混着狗尿的泥沙。 她若不吃,便是一顿不留情的打骂,导致旧伤刚好些,又添新痕。 等她六岁那年,她已不再像最初那时,只会哭着叫阿娘。 她变得麻木,空洞,逆来顺受。 六岁的孩子能知道些什么?她只想活着,所以只能乖顺,对李氏和云府的下人听之任之,尽量保证自己不会被打得太狠。 因为她的身子太弱了,面黄肌瘦已不足以形容她当时的境况,只能说,实在是羸弱得,哪怕某天有人打得狠了,就可能会伤重不起命丧黄泉。 再大些的时候,她忽然想明白一件事,那些下人之所以会折磨她,正是因为他们从骨子里就自卑,自认低贱,于是他们奚落她折磨她,从中获得一些尊严。 所以她学会如何讨好院中的下人,帮他们干些活,放低姿态,将自己伪装得低他们一等,他们就会施舍自己新鲜的饭菜,或者是不要的衣物用品。 十二岁那年的除夕,城中鞭炮延绵不绝,云府请了戏班子来,在前院欢声笑语,云衍安静的坐在院中,看着远处绚烂的烟花升入高空,绽开朵朵绮丽的花。 斑斓映在她怯懦暗淡的眼里,生出的狠意刺骨寒凉,还有唇角那一丝不符合年龄的阴恻笑容。 院中的老树上吊着一个男人,云衍却仿佛没有看见,径自扯了扯不久前被人扯开的衣襟,整理一番被弄乱的头发,漠然走回破屋里。 那男人是云府的木工,喝多了酒,又趁着除夕之夜杂院内四下无人,溜进来企图对她不轨,她假意顺从,趁他不备,便用麻绳勒死了他,将他吊上树枝。 她一点都不怕,因为他该死。 所有折磨她欺辱她的人,她都一一记下了。 那晚,她蜷缩在冰凉的草席上,盖着一件褴褛破衫,身子冷得不停打颤。 她想着,快了,再忍忍。 四岁,再后来的十四岁,整整十年里,云金诚从没来看过她一次。 当日云岚说她自小蛮横,又在羽城风光,根本就是胡言乱语。 要说她的蛮横同风光,也是在她十四岁之后才渐渐开始的。 云衍浅笑着,将浸在温水中的手抬起来抚上双眼,喃喃自语:“都过去了,已经没事了…” 涓涓流水声中,似有珠帘碰撞轻响,云衍一惊,抱臂遮掩胸前,厉声道:“谁!” 良久,云雾里千里江山虚虚实实,无人应答。 她舒了口气,起身着衣。 第18章 诡音现 云衍从暖池回凤临阁的路上,见侍卫来去匆匆,丫鬟端着一盆烧红的炭火往万安澈屋子跑。 那场景她昨日半夜里才见过。 万安澈又犯病了。 云衍抱着换下来的衣服立在长廊处看着众人忙前忙后,阿沁跑了过来将她手里的衣服接过去,问道:“王妃,您去沐浴怎不等奴婢回来陪您一同去?” “我习惯一个人去。”她不在意道,眼睛一直盯着万安澈屋子看。 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瞬间抬脚就朝万安澈的屋子跑,阿沁在身后叫她:“王妃您头发还湿着,不合礼数!” 云衍哪管它礼数不礼数,径自就往屋里冲,守在外头的侍卫丫鬟见她来,纷纷让开了道。 晚些时候刑房的事他们都听说了,王妃舍身护了王爷安危,还制住了那来闹事的毒人,心中对她奸细的印象改观不少,况且王爷午时还吩咐过,日后不论何时,王妃来他寝居,任何人都不得阻拦。 云衍直奔万安澈床榻,一旁阿肆抱臂的双手微微动了动,终是没有拦她。 眉目清隽的男子正在床榻边给万安澈施针,正是昨天半夜,阿肆背着万安澈往暖池跑时,跟在身后的男子。 云衍猜想他应就是顾方,凝眉道:“情况如何?” 顾方头也未抬,严肃道:“还能如何?气息全无,通体冰寒,同往常一样。” “不送他去暖池么?”云衍又走进几步。 “现下还未能让王爷恢复呼吸,去不得,你又不是不知……”顾方回头,见到云衍时愣了愣,起身行礼:“属下顾方参见王妃。” 云衍摆手免礼,走到床侧细细打量万安澈。 他脸色煞白,毫无生气,像是已经死去多时。 到底是什么伤,能让人落下这般诡异的病症? “是不是今日吓着了?”云衍喃喃自语,顾方却若有所思答道:“有可能,王爷贵体本就虚弱,昨夜又病发昏迷许久,本来该静养才是。” “我还以为那场面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云衍道。 “这…不好说,王爷如今心脉具弱,就算精神上受得住,身体脏腑心脉也难保就稳得住。”顾方垂眼。 “说的也是。”云衍往床榻外侧一坐,不再言语。 顾方识趣的退出床榻两丈远,同阿肆立在靠窗的桌案前守着。 云衍抬眼看了看那两人的位置,几层帘幔纱帐隔着,只见两个模糊的人影。 这距离,又有帘幔挡着,应该看不出她的动作。 想着,便伸手到万安澈被褥里摸索,抓到他冰凉的手腕。 云衍闭目凝神,召出死气,顺着万安澈手腕的脉搏,试探性的渡入一丝死气,而后观察他有无异状。 半晌,万安澈依旧眉目紧闭,毫无反应。 云衍不死心的又渡了些死气,暗中确认了死气的确已被他身体吸收,正在他毫无心跳呼吸的身体里运转。 但他依旧没什么反应。 看来死气也不是万能的,云衍暗道。 正打算收手,万安澈的手腕却动了。 下一瞬,他缓缓睁开眼来,有些迷茫的对上云衍的双眸,虚弱道:“你别抓这么紧,我不舒服。” 云衍一惊,慌忙放开他,借口道:“我看看你还有无脉搏,你方才像个死人一样。” 万安澈莫名奇妙叹了口气,看着她:“我不在这里,身体自然是死的。” 云衍歪头,不解。 听见万安澈说话,顾方和阿肆满面震惊,顾方更是快步走过来屈膝跪下:“王爷,可需去暖池?” 万安澈道:“不用,本王无事,辛苦你了,且回去歇下吧。” 顾方在原地僵了一瞬,立即起身告退,离开前,眼色复杂的看了云衍一眼。 屋中顿时又安静下来,云衍满心想着死气的确有用,并未注意万安澈此刻看她的眼神。 他闭了闭眼,撑着身子坐起来,云衍见状,下意识伸手去扶他:“你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他淡然道:“阿肆,拿块锦帕来。” 阿肆领命出去,片刻折返回来,将手中干净洁白的锦帕送了过来。 万安澈接过锦帕,将云衍往身边一拉,动作温和的给云衍擦拭还在滴水的头发,淡淡道:“好歹擦一下水汽。” 云衍被这暧昧的动作搞得有些不自在,夺过锦帕来自己胡乱擦了擦头发:“我自己来。” 她忽而岔开话题:“你是不是被今日之事吓着了?” 本是开个玩笑缓和下气氛,没想到万安澈冷冷淡淡的答她一句:“嗯,我胆小。” 云衍一时语塞。 万安澈又道:“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云衍点点头,默默抓着锦帕走了。 回凤临阁后,她吹口哨召来栖在蓝楹花树上的青雀,将今日之事传给白楼去,让他吩咐下去查查云耀自云家入狱以来都去做了些什么或者有没有人去过云府。 陆玖愁眉苦脸传信给暗卫,让人去护着那只飞走的青雀。 云衍浑然不觉,径自回屋打坐修习。 对方已盯上舒王府,她要更加谨慎,尽快让自己有能力自保。 之后的七日,云衍都闭门不出,专心研习胧月诛天的心法。 在体内死气护持下,顺利习至第四层,内力吸收过半。 当夜,白楼传来消息,云耀来王府闹事前,曾去过花街出雨楼和阚酒肆,期间并未有人到访过云府。 白楼已让人去盯着出雨楼和酒肆,但,还有一个消息,需当面告诉她。 她让阿沁给她取了一套王府丫鬟的制衣来,匆匆换上便要出门。 远处突然传来一声若有似无的怪响,像是某种乐器所发出来的。 云衍在凤临阁门前顿足,沉声问:“阿沁,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立在池边的阿沁满头雾水的摇头:“回王妃,奴婢不曾听见什么。” 正当云衍狐疑之际,那怪响又断断续续传入耳畔,并且越发令她感觉熟悉。 对了,是索朗月央听过! 是西国万象师给索朗月央下蛊之时,用一只陶制的笛子吹奏的声音。 她折身跑回屋中,取了笔墨在纸上写写算算,寻着索朗月央的记忆,将这几段异笛声译成了文字。 是西国的文字,大意是要她明日寻机会出府,未正时在城郊人市,以西国王储的琥珀腰佩为接头之物。 云衍呆坐在原处一番,突然抓起纸张便跑了出去。 阿沁跟到凤临阁院门前就不敢再走,眼睁睁看着云衍一身丫鬟打扮往万安澈屋里去了。 她到门前自然而然拿出舒王御令在侍卫面前一晃,推门便进去。 万安澈恰好在前居的软榻上半卧着看书,见云衍这幅扮相急匆匆进来也不惊讶,静静看着她走过来就问:“索…随我从西国一起来的嫁妆放哪儿了?” 第19章 虚情 舒王府库房,南室。 云衍在角落处一堆大小不一的箱子里翻了半天,找出一只锦盒来。 打开一看,上等琥珀所制的雪莲腰佩赫然静放其中,她松了口气,起身对等在一边的万安澈道:“我有事要同你说。” “先回知鹤居。”万安澈看一眼她手里的东西,转身往外走。 候在门边的郁总管等着云衍出来,仔细锁上室门,随二人一道离开。 万安澈领着人回屋,遣退下人后,坐到桌边等着云衍开口。 云衍将怀中写了西国文字的竹纸放在他眼前,正色道:“西国的人找上我了,我要借你几个身手不错的暗卫随我去人市。” 说完,她有些紧张的深吸一口气,袖中游仙散已经备好。 她担心万安澈会突然叫人进来把她拿下,但不说,相信她明日去了人市后,他的暗卫也会回来禀报。 此人的暗卫甩开一个,还有无数个,她见识过。 不如老实告诉他。 “好。”他面色淡然,仿若云衍只是在同他说明日要吃什么。 “你倒是爽快。”云衍舒了口气,袖中的手微微一动,将游仙散塞回袖袋里:“你那些手下明里暗里说我是奸细,果然你是知道其中缘由的。” 万安澈颔首:“西国在北寰安插了不少暗桩,北寰自然在西国也有。” “万安锦在西国的人送了信过来,知晓你要做什么。” “所以皇上才会改变主意将我赐婚于你?”云衍道:“那我临近北寰地界时遇上的刺客也是皇上派来的?” 万安澈缓缓道:“是万安锦,皇帝并不知道,否则不会留你活命,说动皇帝将你赐给我的,也是他。” “他为何一面派人刺杀我,一面又让皇上赐婚?”云衍不解。 “他本意是要除掉你,再借机嫁祸给前去迎接你的我,但你没死,所以他换了对策。” 万安澈淡淡喝了口茶:“万安锦生性多疑,我半年前迁居羽城,他担心我只是用养病来做借口,实则是要韬光养晦有朝一日重回上京与他相争。” “那关我什么事?”云衍满头雾水,难道自己做了舒王妃,就能拦着万安澈? “我娶了你,日后皇帝知道了你的身份目的,你说皇帝可还会信我?” 云衍摇头:“的确,届时不管你知不知道我是奸细,皇上必然会连你一起怀疑。” “再者,舒王府内都是我信得过之人,万安锦曾经数次想要策反安插都未成功过,导致他探不到我什么消息,如今我又远在羽城。” “他让皇帝把你送进来,日后再找机会接近你,同你谈条件让你用我的信息作为交换,你想,你会不答应?” 云衍摇头:“你能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会让我一个奸细知道?他又有什么条件能让我开口?” “你我同住,就是再藏得好也会有疏漏的时候,只要你不笨,总能察觉得到破绽。”万安澈眸色生出一丝笑意:“至于他的条件,西国送你来的目的,他多少能满足一些无伤大雅的。” 云衍点头,不可置否:“到时就算我说你我并不住在一处,我不知道你的事,他更有理由相信你是在暗中谋划什么,不能让我这个外人知道。” “然也。”万安澈道:“将你这个麻烦抛给我,面上是他身为兄长怜我妃位空悬为我着想,实则是借机牵制我,至少在你面前我就算要做什么也会有所避讳。” “但这只是假设,他不一定会找上我。”云衍挑眉,她的确是个被抛来的麻烦。 “他会。”万安澈笃定:“你对他来说,是个不错的合作人选。” “那我可要让他失望了。”云衍眼帘低垂看着桌上的茶盏,突然扬起一抹笑:“万安锦很有钱对么?” 她的笑太过不怀好意,像只在酝酿坏主意的小狐狸,万安澈淡漠的眸色沉了几许,唇角牵出一丝笑意,轻轻开口:“未来的东宫储君,自然十分富裕。” 翌日,云衍晨起便带着阿沁乘轿撵前往衍居,打的自然是给万安澈买药膳粥的名义。 云衍跟着初翎上楼入了雅间,白楼很快也来了,堆着假笑行了个礼,关门瞬间就变了一副严肃的嘴脸:“我要带你去见一个人,你的鬼凤面具可带着?” 云衍点头,晃了晃衣袖。 白楼迅速叫来初翎,让他换了云衍的装束,易容成索朗月央的脸,乖乖坐在桌边喝粥。 云衍则化作知离的脸孔,换了衣服就跟着白楼自衍居后门乘马车匆匆离去。 云楼长风阁。 女子的鬼凤覆面妖冶艳丽,一袭黑锦霓裳衬得她弧度优美的脖颈白皙无暇,身侧带着睚眦鬼面一身白衣如雪的男子将人恭请入坐,抬手对一侧属下示意。 属下领命离开,片刻折返,带了一个岣嵝苍老的男人。 男子将写了此人信息的折子递给女子,随后道:“你且将你要卖的消息说给家主听。” 女子看了折子上这人的名姓,藏在覆面后的眼眸微微一颤,云方!他竟是云金城的堂兄云方! 云方耷拉着脑袋,动了动唇,一双黯淡的鼠目戒备的打量一番座上的女子,半晌才开口道:“我这消息也不是什么值钱的,我只想换些银子还了赌债。” “消息值多少钱,家主自会定夺。”男子道。 云方点头,徐徐开口:“云府知道吧?就是做布匹丝绸生意的云府,当家的云金城是我堂弟,他大老婆苍氏其实不是病死,乃是他同他原配李氏合谋害死的。” 座上之人掩在袖中的手猛然一紧,冷声道:“云方,你这消息是从何而来?若是掺假,云楼对卖假消息之人会作何处置你应该清楚。” “哼!我云方还不至于要诓你云楼几两银子。”云方撇嘴,似有些得意:“我那时借住在云府,他夫妻二人暗中谋划时我也在场,砒霜还是我去买的。” 云方并未察觉室内突然骤降的气氛,径自回忆起来。 云金城早年不过是个种田的贫农,在阳县取了老婆生了个女儿,后来听说东郡采矿挣钱,便只身去往东郡入了官家的矿山做工。 但官家能给他多少银子?再挣钱还不是入的官家口袋,可他偏偏就突然有了钱,做起倒卖布匹棉麻的生意来,还越做越大。 后来取了个貌美如花的姑娘做大房,跑到羽城来买了宅地田产。 在羽城药铺做工的同村回去同李氏说时,李氏还不信。 直到她带了女儿找了去,才知道云金城这两年穿金戴银不说,还取了个年轻的苍氏做大房。 他似乎怕苍氏得很,生怕李氏一闹让苍氏知道他早有家室,便先将苍氏藏了起来,后来不知如何说服了苍氏,命人一顶小轿将李氏和他同李氏的女儿接入云府。 但苍氏已是云金城明媒正娶的正妻,断然不能因为李氏就伏低做小。 这李氏倒也不争,心甘情愿就做了二房妾室。 只是苍氏嫁给云金城时已带了一个两岁的女婴,云金城对这女娃也视如己出,而他亲生的云岚那时已经五岁,自然就成了云府的大小姐。 后来云方才知道,云金城甘愿娶一个带着孩子的女子,并非是因为她有多貌美,也非是对她喜欢。 那女子有一大笔钱财,据说是有钱人家落了难的小姐,逃到东郡时在深山受野狼追赶,云金城碰巧救了她们母女,此后便将人带回落脚处照顾。 一来二去,在云金城无微不至的照顾和嘘寒问暖中,苍氏对他的感激就生出了情愫。 云金城有一日突然同苍氏说,若无去处,便留下来,他照顾她,只要她不嫌弃粗茶淡饭。 苍氏信了这话,以身相许,连同她身上带着的万两银票。 云金城用这笔钱做起买卖,他能言善道左右逢源,顺风顺水的坐上了羽城织锦老大的位置。 但他不满足,他还想做禹州最大。 而他的原配李氏也不满足,她不甘屈居人下,明明她才是云家正牌的女主人。 “云金城偶然发现苍氏藏了多时的一样东西。”云方猥琐的笑了:“一枚玉镖,一枚无论要多少钱都能去各地钱庄兑出来的玉镖。” ------题外话------ 社畜加班狗今天更新晚了,好吧也没人看,溜了溜了 第20章 横生枝节 座上之人袖中的手,不知不觉间握成了拳。 覆面后的眼,已寒凉得几乎要结冰。 云方还在滔滔不绝:“官家规定各处药铺的砒霜存量太少,云金城答应我,只要我搞到大量的砒霜回来,日后我要多少钱都给我。” “我在赌坊认识一人,在黑市有些门道,帮我弄了足够的砒霜来,李氏便用砒霜熬了羊汤,借由羊肉的腥膻掩了砒霜味给苍氏喝了,苍氏那几日染了风寒,嗅觉味觉也不太行。” “苍氏死后,云金城用一千两银就想打发我,我本想去报官,但他同羽城府衙早有勾结,将我抓了进去打了一顿,我这肋骨当时被断了五六根,自此就再也不能挺直腰背,这么多年只要我靠近云府或是府衙,就会被人追着打,他们害我如今人不人鬼不鬼,好在老天有眼!他云金诚不但没找到那玉镖,如今还得罪了舒王,真是报应哈哈哈哈!” 云方大笑,座上的女子冷冷开口:“够了!” 云方一时吓得住了口,讪讪摸了摸脑袋。 “阿古你带贵客去客室歇息,我要同白主事商议价钱。”女子冷声道。 叫阿古的年轻人走上前来将人带离长风阁,女子舒了口气,白主事沉声问她:“你打算如何?” 女子取下面上的鬼凤覆面,露出知离的脸:“给他一百两银,派人盯好他。” 白主事白楼点头,吩咐了人去取银子,顺便传信给云楼鬼士前去监视。 离开云楼回衍居的马车上,白楼取下睚眦鬼面,面色严肃对云衍道:“此事还有待查证,云方那人本就是赌徒心性,他的话不可尽信。” 云衍冷着脸点头:“我自然知道,但,我隐约记得我娘当年死时的光景,我数次回忆起来都觉得不太对劲,如今云方这么一说,我的确对李氏当年那锅羊肉汤有印象。” 李氏她当年很少下厨,云府那时已有不少佣人,她那日破天荒的带着云岚和自己一同去后厨熬的汤,还好意将精瘦的羊肉捞出来给她同云岚吃。 那时,她是真的没想过李氏会在给她娘喝的汤里下毒。 “我一会儿子要赶去人市,今夜我会去樽狱,你找个机会把云方绑了,交给舒王府的侍卫。”她冷着脸说完,便不再作声。 白楼看着她紧握到泛白的指节,垂目不语。 未正时,扮作舒王府丫鬟的云衍只身到达人市,顺着沿街叫卖奴隶下人的摊子逛到一座草屋前。 屋前跪了五六名小厮,正在被买主挑拣。 卖家是个满脸络腮胡的中年男人,操着一口纯正的禹州话,他见了云衍便笑嘻嘻上前来:“这位客官想买男佣还是丫鬟?粗使我们也有…” 后面的话突然断了,他瞥眼看了看云衍的腰佩,突然恭敬的鞠了一躬:“咱这屋里还有几个俊后生,客官有兴趣进去瞧瞧?” 云衍默不作声跟着他进了屋,入了隔间。 内中一人身披斗篷,兜帽遮面,跪坐在矮桌边一动不动。 络腮胡男人忽而右手放在左肩上,对着此人行了个礼:“乌洛大人,她来了。” 云衍收敛了心神,也行了西国拜礼,走过去与他对桌而坐。 乌洛挥退那络腮胡,隔间的宽门一关,他便抬眼直视云衍。 一双眼瞳锐利无比,仿若野兽。 云衍假意垂头,装出一副索朗月央才有的怯懦。 “索朗,你来北寰已半月有余了。”乌洛道。 “是。”云衍应声。 “虽然我们不知道北寰国君为何突然改了主意把你送给他的三子,但,这不能影响你来的目的。”他说得极慢:“不管北寰的人对你是否起疑或是要试探你什么,你都不能再拖延了。” 云衍皱眉假意为难:“可是大人,月央如今远在羽城,如何有机会接近万安锦?” “没有机会,就创造机会。”乌洛低低笑了笑:“你们女人就是胆小怕事。” “月央愚昧,请大人明示。”云衍躬身拜礼。 “下月,上京会行祭天大典,你说服那个病弱的废物带你前往参典。”他眯起眼,抬手抚上云衍的脸颊,另一手变戏法似的取出一小包锡金包裹的东西,放在她面前的桌上,笑道:“这是摄魂粉,你这张脸是我西国第一绝色,好好利用。” 云衍忍着心头的厌恶,默默收起东西,垂首任由他的手在自己脸颊游走,直到脖颈。 “很好,雄蛊如此兴奋,你的蛊虫还在。”乌洛收回手,从身侧的地上拿起一只瓷盅来,打开后满意的看了看内中在脓血里疯狂翻滚蠕动的虫子。 雌蛊在附近,所以这些雄蛊异常的兴奋。 他眼色仿若要穿透她一般盯着她满是怯色的眼:“阿托一死了。” 熟悉的腥臭味让云衍忍不住皱眉,她的蛊虫果然还在身体里。 可阿托一是谁? 乌洛阴阳怪气道:“我们一直以为他从上京跟随你们前往羽城,可他的尸体在关城外两百里的山谷里,他手里的摩挲雄蛊被碾成了碎肉干,你可知道是谁干的?” 云衍一愣,她想起来了,那个害她险些被毒蛊啃食丧命的暗碟。 她摇头:“月央不知。” “也是。”乌洛莫名叹了口气,坐直了身子:“我早说过他的性格太过张扬乖戾,早晚要被人收拾。” “你回去吧,别让那废物起疑了。”乌洛摆摆手。 云衍恭敬起身拜礼:“是,月央告退。” 开门出去前,乌洛在她身后怪笑一声:“好好干,次旦还在囚牢里等着你。” 云衍顿足,侧头颔首,而后便被络腮胡送出了屋子。 她面无表情顺着来时的路缓缓而归,并未注意屋外一袭华服的贵公子正在同络腮胡的手下讨价还价。 一言不合,贵公子嫌弃的摆手:“算了算了,这男佣目不识丁瘦瘦弱弱,竟也敢要五两银子?不像话,小爷我去别家买!” 说完便一脸气恼的拂袖而去,口中还喃喃念叨着‘岂有此理’。 他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捏着一只巴掌大的鼻烟壶,离开人市后,便有下人迎了上来,他嫌弃的将鼻烟壶扔给那高壮的下人,坐上马车朝城里去了。 马车上,一个儒雅的男子眯眼笑出了声,贵公子烦躁的给了他一拳:“笑什么!” “哎呀,我这不是头一次见你陆玖这幅描金画银的打扮么?真是俊呐!”男子笑得更加肆意。 陆玖黑了脸:“别笑了!羞死个人了!” “得,我不笑了。”男子收敛一番,正色道:“王妃已顺利离开回城了,我让拾柒去跟着了,阿肆给的蛊虫呢?那东西要带回去还给王爷。” “拾叁那儿。”陆玖烦躁的指了指前方车夫的位置:“我先前好奇打开看了一下,好家伙那臭的!村东头的茅坑也不带这样的!我现在这胃里还恶心得翻腾,王爷没事搞那玩意儿作甚?” 男子再一次笑倒:“这话可别让阿肆听见,他知道你在背后腹诽主子,不打掉你脑袋!” 陆玖没好气的瞪他:“我知道,你起来,别往我这儿靠!大热天的!” “我昨晚值夜,困得很,你让我靠会儿。”男子笑吟吟的往陆玖身上又凑了凑,眼中微不可查闪过一丝皎洁。 第21章 狡辩 云衍刚踏入舒王府府门,一身冰寒之气就霎然散出,一路上侍卫奴仆皆被这无形的压迫感吓得退避三舍,请安行礼都忘了。 万安澈在前宅议事厅同羽城城防都尉谈雨季堤坝巩固的问题,老远见云衍脚步匆忙,面色不善的走下长廊,路过一侧小道旁的矮松时,黑着脸狠狠踢了一脚,而后扬长而去。 严都尉还在说着话,万安澈突然打断了他,抬眼对身侧候着的侍卫道:“那颗矮松让人砍了。” 侍卫同严都尉都莫名其妙对视一眼,而后侍卫便乖乖领命小跑出去找人砍树。 “王爷,堤坝松动之处您那时也去看过,的确不能再拖了,林太守迟迟不肯拨付修缮款,下官实在是没有办法才来叨扰王爷清净。”严都尉愁眉苦脸的摊了摊手:“下月便是梅雨季,总不能为了周边百姓安全,就让人迁走吧!” “严都尉且放心,此事本王稍后便让人去催太守府,三日内若他还不能拨付修缮款,你且带人来舒王府取。”万安澈淡漠道。 严都尉一听,大喜过望,立时从椅子上起来,跪地叩谢。 万安澈心不在焉,摆手让人送他出府,径自回了知鹤居。 云衍刚换好衣服下楼,就见万安澈立在屋前的池畔边,正跪地行礼的阿沁将好从地上起来,正要进屋去叫她。 她冷脸看着万安澈道:“进来坐会儿?” 万安澈点头,走上露台进入屋中。 云衍领着人在桌旁坐下,阿沁上了茶默默退到屋外候着。 “下月宫中是不是要行祭天礼?”她问道。 “不错,但皇帝念我病弱之躯,免我前去上京参典。”他话未说完,云衍就直直看着他,语气不容拒绝道:“你一定要去,带上我。” 万安澈纤长的眼睫微微一颤,道:“可以。” “多谢。”云衍绷着脸,一口饮尽杯中清茶:“西国人给我安排了任务,我必须去上京装装样子,现下我暂时不想再分神对付他们。” “无妨。”万安澈给她重新倒满茶盏,淡淡道:“你面色有异,想必不是因西国人。” “我无事。”云衍揉了揉额头,努力压下心头的怒意与烦躁。 天知道她现在多想立刻去樽狱把李氏拖出来千刀万剐! 但不行,她先前去樽狱时用的那张脸已经被人盯上。 就算换一张脸她终究是要从舒王府走出去。 她要先和万安澈打个商量。 云衍挑眼看向面前清寂如美玉的人,道:“万安澈,可否帮我一个忙?” 她要光明正大的去。 夜幕降临,舒王府的车马卫队停在樽狱大门外,舒王领着美艳的异国王妃在侍卫狱官的簇拥下,缓步走入主狱楼内。 下字号死牢内,所有狱卒官吏都被舒王令退,掌管牢房钥匙的狱官也乖乖将钥匙交给随侍的阿肆退了出去。 随从进来的侍卫们在牢前放了两把椅子与小桌,等万安澈与云衍落座,上了茶便退致一侧。 牢中李氏形容狼狈不堪,面色黑青的同她的女儿云岚卷缩在墙角。 她们见了云衍,有些莫名其妙,再看云衍身侧的万安澈,顿时就如惊弓之鸟,一个劲往墙角躲,口中不停喊着‘饶命’。 看来云府的人,在狱中受过不少关照,如今是什么趾高气昂都没了,活像流落街边的乞丐。 云衍冷冽的眸子毫无情绪,相比用毒害自己毁容又与林铮暗通款曲的云岚,她此刻,眼中只看得到李氏。 云岚抖着抖着就哭了起来,一个劲对李氏说她怕。 李氏没了双手,用裹着脏黑粗布的手臂拍了拍她女儿的背,豁出去似的爬到牢门边,对着万安澈不停磕头:“王爷饶命,是草民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王爷的人,草民该死,只求王爷放过小女,她是无辜的!” 万安澈接过阿肆从侍卫手中食盒里盛出来的一碗汤药,安安静静喝药,并不理会李氏的哭求。 云衍死死看着跪地的妇人,方才还无起伏的眸中一层层恨意升腾,冷冷道:“李华茹,十八年前云府苍氏是怎么死的?” 李华茹疯狂磕地的脑袋赫然一顿,慌张道:“草民…苍氏是风寒过重,病死的。” “你不知道我为什么此时此地会问你这个对么?”云衍道:“其实你就算不承认也无妨,今夜,你必须死。” 死字一出,李华茹情绪激烈的哭喊起来:“草民冤枉啊!草民真的不知道!冤枉啊!” 万安澈皱了皱眉,阿肆便将手中钥匙交给一个侍卫,那侍卫领了一人开门进去,不由分说就按住李华茹用东西堵了嘴。 角落的云岚惊恐的爬过来拉李华茹,被侍卫毫不留情一脚踹开。 云岚捂着肩膀痛呼,侍卫顺手也将她嘴巴堵了。 四周一瞬安静下来。 “砒霜羊汤,呵!你很好,真的是极好。”云衍对牢内侍卫勾了勾手,示意他们将李华茹带出来。 万安澈蹙眉看了看她纤长如白脂的手指,放下药碗,神色不悦的冷凝那两个侍卫。 侍卫心下一凉,几步就将李华茹拖了出来,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只见得李华茹涕泪横流,一张刻薄的脸此刻在昏暗烛火的映衬下,更是难看得紧。 云衍居高临下垂眼看着这个不堪的女人,脑中想了很多,放在椅子扶手上的手轻轻颤了颤,凉凉道:“将云方带来。” 阿肆吩咐侍卫出去押了面如死灰的顾方进来,将他押跪在座前。 “李华茹,你且看看这个人。”云衍道。 李华茹抖着脑袋,侧头看向身侧跪着的男人,顿时大惊失色,瘫坐在地上。 云方斜了她一眼,又伏下头,也在发抖。 他没想过苍氏的死能换到一百两银子,更没想过他这一百两银子还没捂热,脚刚踏进赌坊,就被赌坊的打手给绑了。 他要是知道苍氏竟还同舒王有关系,他死也不会跑去云楼啊! “你还要说,苍氏的死同你无关么?”云衍眯起眼,周身忽而散出一股子阴狠。 侍卫将她的口松开,好让她回话。 “草民当真不知啊!”李华茹哭嚎起来,云衍突然起身上前蹲下,伸手抓着她的发鬓逼迫她抬起头来,她对身侧侍卫伸出手:“把在她屋里搜出来的东西给我。” 李华茹泪眼迷蒙,眼前这美艳又恶毒的女子她根本就不认得,实在想不通此人为何要提及十六年前苍氏的死。 直到,她看见侍卫递来的一只羊脂白玉镯。 “这只镯子,苍氏生前从不离身,死后本也该同她一起下葬,可它偏偏在你屋子里妆台的暗盒里,还上了锁,你说你安的什么心?”云衍双目有些赤红,出口字字,皆是怒。 “草民,草民只是觉得这镯子漂亮,草民是一时糊涂!”李华茹狡辩着,下一瞬脸上就重重挨了一巴掌,打得她耳朵嗡嗡直响,有些昏沉。 “来人,把她女儿带过来。”云衍寒声命令,侍卫便将被堵了嘴的云岚拖出来,云衍起身从侍卫腰间拔出佩剑,直指云岚的脸:“你要狡辩也无妨,好坏你也不在意这蠢货的命,我就让你感受一番剜心之痛。” 边说,手中利剑已划入被侍卫禁锢住的云岚脸上,削去一层面皮。 云岚从喉咙间发出痛不欲生的哀鸣,李华茹惊得嘶吼起来:“住手!住手!你这贱人快住手!” 万安澈眼眸一抬,淡然下令:“掌嘴。” 侍卫得令,取了狱卒的长棍起手就朝李华茹口鼻打,瞬间打得人口鼻流血,连喊都喊不出来。 云衍手上的动作还在继续,一个地方割一剑,一剑便是一层皮。 “我贱?那你们呢?”云衍忽而一笑,眼中却只有浓烈的寒:“你们把云衍关在杂院,任由她畜生不如的活着,又算的了什么?苍氏待你如何?你呢李华茹!你竟要了她的命!” “她待我如何!她就是个虚伪的贱人!”李华茹疯狂大喊,口中鲜血滴落,像个十足的疯子:“她自诩身份尊贵,从来就没看得起过我这个乡下来的妇人!” “她以为金城爱她吗!若非是她用钱财利诱,金城怎么会…怎么会要她那种破鞋!” “破鞋?很好。”云衍的笑又浓了几分,手上的剑像是在泥上画字一般,顺着云岚的脸颊划到脖颈,忽然撒手。 剑落在地上,发出不规则的轻响。 ------题外话------ 别问,问就是加班社畜 第22章 还牙 仅凭云方只言片语,云衍自然不可能如此轻易就信了。 但云楼遍布禹州的消息网,两个时辰就找到了当年送汤给苍氏的人——李华茹的贴身丫鬟辛姑。 云楼的人找到辛姑时,她在花街暗窑里倒夜壶,喉咙已经失声不能言语。 但李华茹千算万算,没算到她这个丫鬟竟是个识字的。 一纸,一笔,字字泣血。 当日李华茹支开伙房下人,带着两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在伙房内熬汤,给她加柴烧火的正是辛姑。 辛姑那时见李华茹挑拣了瘦肉盛入碗中让两个孩子出去院中坐着散凉分食,而后在剩下的汤里放了一大包白如细沙的东西,搅匀在汤里。 李华茹将热腾腾的羊汤盛入碗里时,她面上的笑容辛姑一辈子也不会忘。 那实在是,温柔愉悦极了。 苍氏味觉与嗅觉的确受风寒影响,未能察觉出藏在羊膻味里的异样。 羊汤滋补,辛姑彼时还好心劝苍氏多喝些,身体才能好得快。 苍氏低眉垂目轻轻笑了笑,还叹气道:“是啊,快些好了就能陪阿衍去放风筝了。” 不想,那碗分量不少的汤还没喝完,苍氏突然就开始四肢痉挛,意识不清的说起了胡话。 屋中伺候的下人慌慌张张去叫人之际,苍氏已抽搐着昏迷了过去,很快就没了呼吸。 云金诚来了,随后李华茹也来了,最先去请的大夫迟迟不见踪影。 辛姑受了惊吓,但心中更多的是恐惧,她总觉得李华茹在汤里放的东西不对劲,却又不敢说。 苍氏的葬礼办得十分风光,云家人表现出来的也是合乎情理的悲痛不舍。 但那之后没过几天,云衍就被李华茹命人关入杂院。 李华茹借口云岚要吃玉糕,让辛姑去集市上买。 未曾想,辛姑半路上就被人绑到暗窑里,手脚被困,一个男人捏着她下颌逼迫她喝下一种不知名的东西,从此再也无法说话。 同那些因各种原因入到暗窑里以皮肉换钱的女子一样,辛姑被关了起来,跑不掉逃不得。 凶神恶煞的汉子逼迫她去接客,看着她一脸绝望惊恐,竟笑着在她耳畔说了一句话:不会叫喊的货色可是有不少人喜欢啊! 为了活命,她只能顺从。 要不是后来在暗窑后面的小巷里见着那男人从李华茹另一个丫鬟手里取过银子,她是怎么也想不到,指使人如此毒害自己的,竟就是李华茹。 云衍冷笑,若非白楼传信给她,她今夜本不打算要了李华茹的命。 她从袖中缓缓取出一粒冷白的丹药,让侍卫掰开李华茹的嘴,逼迫她和血吞下去。 李华茹惊恐万状的咳嗽干呕,打算将之吐出,却听云衍笑:“这可是好东西,一会儿子剔骨剥皮时,能让你保持清醒。” 李华茹闻言,整个人的精神终于是攀到了崩溃边缘,疯了一样摇头哀嚎:“凭什么…你凭什么如此对我!” 云衍冷淡的垂眼看她:“云衍还是太心软,她本该在三年前就要了你的命,不过,今日也不迟。” 她当年对云金诚救了苍氏的事略有耳闻,并不知道自己非云金诚所生,总想着这个恩情,便是再恨云府之人,也从未对谁起过杀心。 但如今,她与苍氏所受,已足够抵消了。 “行刑。”她闭了闭眼,阿肆已走上前来,带着侍卫将李华茹拖离座上之人面前,稍远些的地方,将其捆在牢房的青铜栏上,划开衣物,剑入皮肉。 从脚上开始,侍卫冷脸剥离李华茹的皮肤,露出触目惊心的血肉,伴着李华茹凄厉无比的叫喊,一层一层,一刀一刀。 这般景象,常人如何受得了? 云岚在李华茹胸前的皮肉离体时,已晕了过去,万安澈命侍卫将人弄醒,逼迫她抬头睁眼好好看着她的母亲。 她除了红着眼摇头哀鸣,什么也做不了。 当她第三次晕过去时,云衍制止了正要再次将人弄醒的侍卫,冷着脸像是在看一场并不好看的戏,直直盯着已不成人形的李华茹。 在侍卫剔去李华茹右手手骨时,她便断了气,尸身被丢入樽狱专放死囚尸体的瓮房,隔日就会被运往尸厂烧了。 从樽狱出来乘上马车时,已是亥时三刻。 云衍冷着脸在马车上自矮桌里取出一张提前做好的换颜皮,当着万安澈的面明目张胆换上,脱了一袭华服,露出早就穿在里头的素衣,对万安澈道:“我晚些回去。” 说完,径自掀开车帘跳下车,从右边的巷子走了。 万安澈看着身侧一堆衣袍,不语。 衍居,云衍一身寒气推开了后宅的屋门,白楼正坐在堂中同初翎议事。 见云衍这副模样,初翎后背一寒,自觉退出门外。 云衍也不说话,径自去拿了几坛霜花酿来,坐在木榻上就往口中灌。 白楼呆愣的看着她这粗狂的喝法,什么也不敢说,不敢问。 半晌,云衍已喝了半坛子,幽幽开口:“我让人剥了李华茹的皮剔去她的骨,生生将她折磨死了。” 白楼被茶呛了一瞬,咳嗽几声:“她该。” “可我娘也回不来了。”云衍叹气,接着灌酒,又道:“还是衍居好,在舒王府我毕竟不能这般豪饮,还得端着王妃的身份。” 白楼又咳嗽了几声。 云衍挑眉,不再说话,安安静静的看着屋外阴郁的天空,心中五味杂陈。 子时,云衍提着酒坛子摇摇晃晃溜达回了王府,凭着舒王御令长驱直入知鹤居。 知鹤居门前驻守的侍卫见了鬼一样看着她边走过来边从脸上撕拉下一块人皮一样的东西,露出那张惑人的脸来。 侍卫头子松了口气,领着发愣的其他人朝云衍行礼,让开了道。 云衍推门而入,恍惚间觉得屋中陈设有些陌生,她又回头看了看身后屋外,没有露台,没有清荷池。 她一拍脑门,醉酒误事,竟走错屋子了。 刚要折身出去,眼角就瞥见一抹白。 万安澈正懒懒靠坐在一旁的软塌上翻看古籍,一袭白锦如月,除去发冠的墨发散在腰间胸前,面色略微苍白,眉目面容仿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神。 他目光淡然看着一身酒气神色茫然的云衍,没有说话。 云衍晃晃悠悠对他行了个礼,站稳,口齿不清道:“失礼,我走错地方了,这就走。” 口中说着这就走,脚却是直直朝着万安澈跟前走来。 她也不知为何,就是觉得此刻的万安澈十分吸引人,凭着酒劲,想走近些细细看一看这张漂亮的脸。 第23章 醉酒 云衍身形虚晃了一下,居高临下看着近在咫尺的万安澈。 他好看的眸子半掩在长睫下,毫无起伏的看着她。 云衍蹙眉,醉眼朦胧的微微俯下身子,又凑近些,看着那张夺目的脸,心中涌出一股奇异的熟悉之感。 恍惚间,她的手摇摇晃晃朝这张略微苍白的脸伸过去,在快要触到他脸颊时,被抓住了。 “啧!”云衍嫌弃的斜了自己的手一眼,叹了口气:“我脑子不太清醒,一时管不住手,你松开吧,我回去睡一觉。” 万安澈果真就放开了她,她顺势摸了摸自己的脸,似乎在同万安澈做比较:“索朗月央的也不差。” 她恍惚间发现万安澈唇角因她这句话动了动,仿佛在笑,细看又依旧是那副波澜不起的清寂。 他道:“你以后要喝酒就在府里喝,别跑出去。” “为何?”云衍后退小半步:“你不怕我坏了舒王妃的名声?” “醉酒晚归名声就很好么?”万安澈反问。 云衍眨了眨眼:“但我今次已易容便装过,无人晓得我是舒王妃。” “舒王府护你的暗卫知道,他们会传出去。”万安澈淡然道。 “他们如此嘴碎?”云衍不太信。 万安澈点头。 “那你管管。”云衍皱眉,动了动久站的脚,恍然发现手中还提着没喝完的酒,却听万安澈道:“我管不住,你也知道,如今我这舒王头衔不过徒有虚名,他们只是表面对我毕恭毕敬。” 云衍点头:“你真可怜。” 她举起酒坛子喝了一口。 “你不累么?”万安澈挪了下身子,让出身侧的位置:“坐下慢慢喝。” 云衍也不知怎么了,想也未想就晃过去坐下,踢了鞋上榻找了个舒服的坐姿接着喝酒。 万安澈唤来下人去后厨取了些下酒的小食送来,放在小桌上抬到云衍面前。 她晚些时候也没怎么吃东西,现下的确有些饿,便自顾自吃了些,而后喝完剩下的酒。 万安澈安安静静在一侧看书,偶尔抬手给她添茶。 此情此景,云衍不知怎的,觉得十分心安。 心中一直憋着的那股不知名的烦闷已然消弭,竟不知自己是何时睡着的。 只模糊记得她叫了人进来给她准备洗漱的东西,而后歪歪斜斜的被人扶着洗漱,后来好像万安澈还给她喂了一颗甘苦的药丸。 日头从窗外斜射进来,穿透层层帘幔渗入,云衍睁开眼来,有些头疼。 她从未这般醉过。 她以为昨日李华茹死后她会开怀大笑,或是为了她娘悲悸而泣,但都没有。 憋了一股子烦闷,只能借酒消愁,却又想不通为何而愁。 她有些脱力的从床上坐起身来,猛然发现这不是她的凤临阁。 云衍挑眉,忙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嗯,被人脱了外衫,里衣整整齐齐的穿着。 看来她没对那病秧子做什么出格的事。 床上自然没有万安澈的踪影,云衍知道他昨夜不可能同自己同塌而眠,指不定现下正在什么地方暗中瞧不起自己呢! 她一时窘迫,懊恼,忍不住一拳打在柔软的锦被上,暗骂自己实在是岂有此理,不成体统! 懊恼归懊恼,再尴尬丢脸也是要从这屋子出去的,她叹了口气,下床着鞋。 前居的阿沁手里拿了整齐妥帖的衣物候着,听见里居的动静就开门对外候着的丫鬟吩咐道:“王妃醒了,去备温水来。” 丫鬟应声而去,阿沁便匆忙走入里居小心翼翼走上前来:“王妃,奴婢伺候您更衣。” 云衍皱眉:“你怎么在这儿?” “回王妃,是王爷让奴婢进来候着的。”阿沁道。 云衍眨了眨眼,恍然无奈点头,无所谓了现下,万安澈要怎么笑话她就随他去吧,扭扭捏捏素来不是她的作风。 在万安澈屋里换了衣服洗漱一番后,她就领着阿沁回了凤临阁用早食。 白楼恰好传信过来,说是在出雨楼查到一个可疑的舞姬,云耀死前曾在那舞姬处醉生梦死一天一夜,回云府后喝得酩酊大醉就突然跑来王府闹事。 而这期间,并无人到访过云府。 云衍传回一句话:让丽娘去查一查那舞姬的来头。 她在屋里打坐个半时辰,实在是憋不住了便问阿沁:“王爷可在府中?” 正跪在露台上擦洗的阿沁一愣,乖乖跪好:“回王妃,王爷在府里,今早从上京来了客人,王爷一早就起了,现下应是在前宅见客。” “什么客人?”云衍凝眉。 “嗯,听说好像是宰相之女,来羽城游玩,要借住在王府几日。”阿沁道。 “哦。”云衍淡然的应了一声,去了个软垫拎在手里走出来,在露台上一扔,便坐下:“阿沁你别擦了,天天擦,露台都要被你擦朽了,去给我倒杯茶。” 阿沁闻言立时收了抹布和水盆,从侧屋里备了茶出来,倒入茶盏递到她手里,正喝着,外头就来了别院的丫鬟,端着一盘剔透的葡萄过来,老远就跪下行礼,阿沁忙走过去接了她手里的果盘,同那丫鬟说了几句。 那丫鬟告退后,阿沁便将葡萄端过来放在云衍手边的矮桌上,笑吟吟道:“王妃,王爷差人送来的疆提,您且尝尝。” 云衍斜眼看了看,葡萄上还冒着冷气,似是冰镇过,她拿了一颗丢嘴里,点头:“挺甜。” “疆域每年上供的数量不多,今年王爷迁居来此,奴婢还以为宫里不会让疆域的送来呢。”阿沁边说,边取了碟子给云衍装葡萄皮。 云衍心不在焉点点头,忽然问:“宰相千金来羽城为何不住官家的行馆?” 莫不是怕行馆不安全? “许是小时候在宫里陪六公主修课伴读的时候同王爷熟稔吧,具体的奴婢也不清楚,王爷还未迁居时,邢小姐就时常来上京的舒王府找王爷,不过王爷一只领兵在外,鲜少回府,她一共也没见着几次。”阿沁一脸努力回想的模样,又道:“不过后来王爷重伤回京,邢小姐却又不来了,府中的人都说是邢小姐属意咱们王爷,可王爷当时伤得那般重了,她却也未曾来看过…哎呀,王妃您可莫要多虑,奴婢也是听人说的。” 阿沁有些慌张,她如何在正主面前说这些! 却见云衍一脸平静,阿沁不禁暗自叹息,她忘了这王妃向来对王爷就不甚在意。 第24章 阿澈哥哥??? 云衍默默又吃了几颗葡萄,看着屋前池中碧绿荷叶似在思索什么。 须臾,她开口:“陆玖,你下来。” 阿沁一怔。 茂盛的蓝楹花树上几声淅淅索索,应声落下一个人,他拍了拍肩头带下来的树叶,屈膝半跪行了个礼:“王妃有何吩咐?” “你陪我练练。”云衍起身走下露台,池边正好有一处空旷的平地。 陆玖有些茫然的跟过去,不等想明白云衍要同他练什么,突然见云衍冷脸起手,夹带一股子邪气的掌风就冲他呼啸而去。 陆玖心中大叫不好,凝神应对,闪身躲过这一掌,躲避的瞬间云衍已迅速至他跟前一拳朝他眉心打来,陆玖飞身一跃,又躲了过去。 可云衍掌中带出的邪气实在诡异,就算他躲开了去,也依旧会受到余劲波及,衣服多处皆被不同程度划破。 云衍内力的浑厚他是见识过的,她从关城逃跑那晚,仅仅只靠内力就将那身手不错的西国人一击毙命。 想到此,陆玖不敢掉以轻心,全力应对云衍致命之招。 好在云衍掌风虽邪佞,但她速度还是落了下风,又只用了两成内力。 亏得如此陆玖虽然吃力,但也不算太惨不忍睹。 阿沁立在露台上,整个人都惊呆了。 看着突然打起来的两个人,招式凌厉颇有要致对方于死地的架势,她脑子一团浆糊,犹豫着要不要叫人来。 正当激战时,云衍突然收力停了下来,就算如此陆玖也还是被掌风扫得后退几步,勉强站稳身子后,戒备的看着立在对面不动的云衍。 云衍揉了揉手腕,皱眉道:“这身子筋骨不行,得多练练。” 陆玖以为这是在说他,一时黑了脸。 这时云衍才抬眼去看他,妖冶的对他笑了笑:“有劳了。” 陆玖被这笑刺得一个激灵,别过脸去不自在的抱拳一鞠:“王妃言重,属下告退。” 说完就跃上花树。 心下对云衍邪异的功法嗤之以鼻,也不晓得王爷做什么派他们这些影卫成天护着她。 她这身手用得着谁护? 怎么看该保护的也是王爷自己才是。 被鄙夷的云衍毫无所觉,又坐回露台去继续吃葡萄。 屋外来了小厮,是万安澈的侍从逐一。 他走到露台前恭敬行礼道:“王妃,王爷有请。” 云衍应了一声便起身跟他过去。 万安澈此刻人在书房。 云衍进书房时,他刚好喝了药放下药盅,见她来了便令退左右,道:“云金诚自缢确实不是自愿。” 云衍神色一敛,走过去在他案前不远处的侧座上坐下。 “那晚关押云府之人的死牢值夜的狱卒给了云金诚一只烧鹅,云家三人都吃了。” “烧鹅有问题?那李华茹和云岚怎么没事?”云衍忍不住皱眉。 “是蛊虫,云金诚受蛊控制,所以才会自杀。”万安澈淡然道:“李华茹和云岚无事,想必只是还未到时候,我让人剖开李华茹的尸身查验过,她脑浆里全是蛊虫,云岚应该也有。” 云衍道:“莫非是西国人?” 万安澈道:“不一定是,西国的蛊在北寰暗处常有流通售卖,不稀奇。” “那狱卒收了云金诚的好处,替他出去买了烧鹅,但白日值休,只能趁着值夜时送去,恰好先前你去过,所以李华茹和云岚才会一口咬定是你将人逼死的。” 云衍正要说话,却听他又道:“在烧鹅里做手脚的不是别人,正是那狱卒,指使他的是樽狱山字号狱官王启,你可知他是谁的人?” 云衍不说话了,樽狱的人,她不熟。 “太守林铮。”万安澈道。 闻言,云衍眼睑一颤,神色发寒:“又是他。” “如此漏洞百出的做法,恐怕他背后之人的确是急了。”万安澈似乎看出云衍的心思,缓缓开口提醒她:“现下不可打草惊蛇。” “我知道。”云衍深吸一口气:“我想先将云岚放了。” 万安澈了然:“嗯,我稍后吩咐人去樽狱传令。” 云岚体内既然也中了蛊虫,那不如将她放出去,说不定还能牵出什么线索来。 屋外有人低声来禀:“王爷,相府小姐求见。” 云衍挑眉:“一早上叙旧还不够,这邢小姐对你倒是上心。” 她也只是觉得好笑随口这么一玩笑,未曾想万安澈竟认认真真的解释起来:“我早上只是吩咐了郁总管给她安排客厢,并未同她多言。” 云衍想也未想就顺着他的话头问道:“那你怎么方才才回来?” “我去了樽狱。”万安澈道。 云衍恍然:“哦。” 万安澈对门外道:“让她进来吧。” 云衍见状匆忙就要告辞,但屋门已被人打开,逐一引着一位青衣女子缓步入内,正是早前入住舒王府的宰相千金邢小姐。 云衍无奈方才起身又讪讪坐回去。 这邢小姐眉目秀雅,身姿纤盈,朱唇含笑,纤纤素手提着一只小巧的食盒,浑身透出的温婉之气一看就是名门大户的金枝玉叶。 云衍暗自叹息,可惜了万安澈如今怪症在身没了曾经传闻中的凌厉肃杀,否则同这般温润的美人倒是十分相配。 想着又径自端了手边的茶盏凑到唇边浅酌一口清茶,却听邢小姐柔声细语一声:“阿澈哥哥。” 云衍喉头一个打颤,险些被茶呛着。 万安澈淡然看了云衍一眼,而后才轻轻应了一声:“嗯,客厢可还住的惯?” “嗯,阿澈哥哥安排的屋子自然是好的。”邢小姐朝万安澈走近几步,仿若这才注意到一侧的云衍,双眸一顿,笑道:“这位倾国佳人,想必是王妃姐姐吧?” 王妃姐姐什么鬼?云衍面色不改,挑唇回她一笑。 “阿澈哥哥真是好福气。”她笑意更浓,一脸诚心,云衍总觉得自己被她这一连串的‘阿澈哥哥’叫的浑身难受。 万安澈‘嗯’了一声,便不再多说。 屋中气氛一时有些诡异。 邢小姐倒是一脸浑然不觉,自顾自的将手中食盒放在万安澈桌案上打开,取出内中一只骨瓷碗来,道:“这是我用带来的蓝山野参熬的乌鸡汤,阿澈哥哥你尝尝。” 说着便将碗递到万安澈面前,一脸期待的望着他。 万安澈面无表情的接过来淡淡喝了一口便放下:“味道尚可。” 邢小姐顿时满面欢喜。 云衍眉头一皱,她觉得自己有些多余,有种打扰这二位举案齐眉的错觉。 这宰相千金哪里是来羽城游玩的?分明是来寻夫的吧…… “若无他事你便退下吧。”万安澈冷不防的开口:“李护卫对羽城各处甚为熟悉,你可让他陪你出去逛逛。” “阿澈哥哥这是着急撵上瑶走么?”她有些委屈的看着万安澈,云衍在一侧正巧能看见她的侧脸。 心下唏嘘万安澈这厮不解风情,娇柔美人分明就是想同他待在一起。 “可上瑶已两年多未见阿澈哥哥了,早上想同你多说说话,你却走得那样匆忙,上瑶还想着你回来了应是得空了。”邢上瑶哀哀叹气,一副惹人怜的模样。 云衍默默喝茶,打算喝完这茶就走,可万安澈四平八稳开口道:“本王同王妃还有要事相商。” 她愣了愣,邢上瑶也愣了愣。 “如此,确是上瑶无理了,那上瑶晚些再来罢。”她一脸失望,很快又带起那抹温婉的笑对云衍行了一礼:“王妃姐姐莫怪,我就是太久没见阿澈哥哥了。” “无妨。”云衍笑,反正碍不着她什么事,便客套起来:“既是许久未见,此次便多待些时日,王爷定是欢喜的。” 万安澈眼神微动,似有些不悦。 邢上瑶眉目含羞的低头颔首,乖乖告退了。 第25章 同塌 云衍看了看被丫鬟小厮领着走远的邢上瑶,唇角一笑回头正想说这姑娘不错,就见万安澈脸色不好的盯着自己。 “你怎么了?”难道身子不舒服? “我并无欢喜,也不想她在府中多待。”他凉凉道。 云衍愣怔,想了想原是方才自己随口说的客套话惹他气恼了。 她不禁失笑:“我是同她客套。” “客套也不行。”万安澈语气更凉了。 “……”云衍被他盯得发悚,别开眼去:“那我下次注意,此次对不住了。” “嗯。”这声‘嗯’听着像是还未消气。 云衍蹙眉,这人平日里看着冷冷清清,怎么这般气性大?客套话也能生气,属实难相处。 可一想到此人日后还有助益,便耐着性子陪起笑脸,话锋一转:“那个,你饿不饿?我有些饿了,一起吃午食?” 他终于收起视线,淡淡回了一字:“好。” 午食是在万安澈的暖阁用的,他还是照常安安静静喝汤,云衍费解,他便说是早上喝的药太苦,没什么胃口。 云衍顺嘴说了句以后给他做拿手的甜汤,用完药喝点,便不会觉得味苦。 万安澈点点头,眸色似乎染了笑。 下人撤菜收拾的间歇,云衍恍然瞥见万安澈露出衣袖外苍白的手腕上有两个模糊似是指印的青紫,忍不住问他来历。 万安澈面色淡然,缓缓开口:“昨夜被你抓了一夜,我皮肉本就气血不畅,自然会如此,你不必介怀。” 云衍这回是真的被呛着了。 她一阵毫无仪态的猛咳,万安澈平静的侧身抬手给她拍背顺气。 千算万算,她当真没算到万安澈昨夜是同自己睡在一处的! 成何体统!她在心中自问三遍,属实慌了。 “我喝多了,手劲可能有点大,对不住。”她讪笑,为表歉意,让阿沁去凤临阁取了药来:“这药活血化瘀的疗效甚好,擦上两个时辰内就能好全了。” 万安澈淡然的看着她,主动抬了手给她。 云衍本意是要他自己擦,但这只白皙好看的手递到面前,她鬼使神差就拉过来给人上药了。 立在一旁的阿沁动了动嘴角,也不知是笑还是惊。 云衍匆匆上完了药,就领着阿沁回去凤临阁,晚些时候接到白楼送来的消息。 知离的师傅冷卓医尊回了信,斩钉截铁的告诉知离,知离的方法没有出错,她手中的故命针也不可能会对蛊虫此种毒物毫无反应。 只有一种解释,便是云衍体内的确没有蛊虫。 就算以前有,现下故命针探不出来,那就说明她体内的蛊虫已经死毁不复存在了。 云衍蹙眉,百思不得其解,难道是体内的死气将蛊虫除掉了? 若真是如此,那……自己在人市那时,乌洛手中的蛊虫反应又作何解释? 疑点颇多,不过既然西国暗碟没有怀疑,那便暂且按下蛊虫之事。 再过五日,便是衍居和云楼每月底要行的账典大议。 虽然衍居同云楼盈利不少,不久前自己身死后白楼还找了天诛阁端了尊明山山匪的老巢搞到不少钱财,但,要在上京盘块好地产,建造衍居分号,还是财力不足。 云衍杵着脑袋想了想,现下自己有冥界界主的死气护着,不若去试试寒骨山的险峻,若是能侥幸得了当年前朝叛党宁江王藏在那处的财物,那以后别说是上京分号,就是在北寰各处开衍居云楼都不成问题。 凡叔留下的地形图纸在手里也压了三年的箱底,属实可惜了那一大笔数之不尽的黄白之物。 正发着呆,丫鬟下人们陆陆续续端了酒菜进来,她回过神来才发现此刻已到了用晚食的时候。 但她平日的晚食都是阿沁去后厨取来的,如此花样繁多阵仗之大,却是过于诡异。 正要开口叫阿沁来询问,就见万安澈施施然走过来正襟坐下,面色疏离的看了看她手里捏着的朱笔:“阿沁,收拾一下。” 阿沁乖乖走过来将云衍的笔夺过去,连同面前的竹纸和砚台一齐收走了。 下人们将酒菜摆放好便默默退下,云衍莫名奇妙,万安澈今日怎么来她这儿吃饭了? 他像是看出她的疑惑,淡然道:“邢上瑶在府中。” 云衍了然,这是要装样子给外人看。 吃饭的当口,又有下人搬了些书籍入内,还有万安澈的政务奏本。 见他一副要在凤临阁住下的架势,云衍终于忍不住问道:“他们这是……” “邢上瑶同万安锦儿时便交情不错。”他道。 “嗯,我听说过一些。”云衍道:“所以你这是要住我这儿?” 万安澈点头,神色四平八稳理所当然。 “可我楼上只有一张床。”她提醒他。 “嗯。”他道:“另置床榻动静太大,万一邢上瑶撞见,日后回京说漏,不好。” “……”云衍想了想措辞,但怎么想也想不出委婉的问法,只好明说:“那你睡我的床吧,我睡软塌便是。” 万安澈没说话,给她剥了一个虾放到她碟内。 云衍吃了虾肉,还有点懵。 正当此时,李护卫来了。 他同小跑过去的逐一说了些什么,逐一便过来恭敬道:“王爷,邢小姐明日要去金华苑听曲儿,想……想问王妃可得空。” 万安澈看了看云衍,刚要开口,云衍便道:“得空,金华苑的青戏不错。” 逐一看了看万安澈的脸色,跑到屋外回话后,李护卫便离开了。 万安澈脸色闪过一丝古怪,但也未说什么。 晚食过后,万安澈处理政务奏本,云衍便躲到楼上打坐修习,夜里万安澈睡她的床榻,她自己便在楼下的软塌上歇息,一夜相安无事。 隔日一早醒来,却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她拍了拍脑袋,从床上坐起身来,匆匆下床走出纱帐几步就发现正在床榻不远处的屏风后由逐一伺候更衣的万安澈。 他将好穿上外袍。 不等她问,万安澈就主动开口:“你昨夜自己上楼来的。” “不可能!”云衍想都未想就道。 “你可以问阿沁。”他凉凉说完,便带着逐一下楼去,留下云衍立在原处一脸怔然。 “我不会梦游啊。”她想不通。 刚好阿沁就带着洗漱的东西上楼来,她几步冲过去逮住阿沁就问:“我昨夜自己上楼来睡的?” 阿沁茫然点头:“回王妃,您睡着没一会儿,突然就起来往楼上去了。” 阿沁越说声音越小。 云衍呆愣了一会儿,状似无奈大叹一口,罢了罢了。 她摆摆手,由阿沁伺候着梳洗一番,出了知鹤居,邢上瑶已带着丫鬟和李护卫在等她了。 第26章 疯兽 金华苑开苑时间本是午时至亥时。 但邢上瑶用舒王府的名义,令金华苑一早就特地为其开锣起曲。 偌大的曲楼内,只有邢上瑶和云衍,还有各自的丫鬟,同李护卫的十个下属。 云衍嗑着瓜子,顺便给了阿沁一盘,津津有味的看戏。 邢上瑶在一侧温婉笑着,状似无意的说着万安澈的事:“听闻阿澈哥哥伤重回朝时,我一时急火攻心也落了病,卧床许久才一直没能去看望他,如今再见,他气色倒不同我阿爹所说那般严重,想是多亏了王妃姐姐的照顾。” “哦,本王妃并未照顾过王爷,都是府上的药师负责调养王爷贵体。”云衍喝了口茶。 邢上瑶又笑:“王妃姐姐谦虚了,我可听说王妃姐姐入舒王府前,阿澈哥哥时常犯病呢。” “他现在也时常犯病。”云衍终于将视线从戏台上挪开。 “可我听郁总管说,近日来阿澈哥哥犯病的次数越发少了,说不准会慢慢痊愈。”邢上瑶给自己的丫鬟使了眼色,让丫鬟给云衍添茶。 “那也是药师的功劳。”云衍看向她,柔柔一笑,百媚生。 邢上瑶被这笑刺了一瞬,愣了愣,而后笑着转了话锋:“也是,顾先生的医术的确是极好的。阿澈哥哥素来喜静,从来也不肯陪我到此种地方听曲看戏,还好王妃姐姐在,不然我自己游玩也是无趣。” “无妨,本王妃也喜欢热闹。”云衍实话实说。 “阿澈哥哥这人啊,自小就一本正经,脑子虽极其聪慧,做事严谨出彩,可对女儿家的事就一窍不通,以前不少倾慕她的姑娘送了香囊给他,被他转手就送给府内的下人驱虫用,辛得我送的那只他好好的留着,不然我也要同那些姑娘一样羞怒了。”她一脸玩笑的神色,句句说的自然:“对了,阿澈哥哥很喜欢我做的绿豆百合汤,消暑解渴,以前我去靶场找他,都会给他带去喝,王妃姐姐会做么?” 云衍摇头,心中飘过一丝古怪。 “一会儿子回去我教王妃姐姐做吧。”她兴奋的拉了拉云衍的衣袖,云衍看着这张温婉柔美的脸,不知为何不太舒服:“不用,万安澈现下身体太弱,喝不得那些寒凉的。” 邢上瑶一愣,随即失笑道:“是我考虑不周了。” 云衍不再同她多说,心中已明了这邢上瑶看似温柔舒婉,但也逃不了女儿家争风吃醋的槛,现下同她扯万安澈的喜好,不过就是想表现一番她同万安澈的熟稔,或者是曾经的亲近。 她在心中冷笑,邢上瑶安安静静看戏听曲别搞这些有的没的还好,可现下演这一出给她这个名义上的正主看,云衍就有些不高兴了。 亏得她初见此人时还想说这姑娘不错,如此看来,也是个有小心思的主儿。 邢上瑶似是没话可聊了,便提议去金华苑的奇术楼看看奇珍异兽的表演,云衍并未拒绝。 奇术楼内吊睛白虎,花斑马,棕熊等等各种兽类表演自是精彩纷呈,倒是提出想看的邢上瑶全程看得心不在焉。 虽然她表情似是颇有兴致新奇不已,但云衍分明在她眼中看出了别的心思。 最后去的是蛇院。 驯蛇人吹着口哨操纵着蛇坑内十几条一丈多长,碗口粗的蟒蛇起舞流窜,吓得两人的丫鬟连连小声惊呼,云衍面色如常的看着群蛇乱舞,甚觉无聊,有些困顿。 忽而身侧一声兽鸣,驯兽人手里的锁链被那只巨大的花豹挣脱开,箭一般的朝着这边冲过来,纵身朝邢上瑶扑来。 李护卫拔刀飞身迎上,那花豹却是闪身掠过他,一爪子就扑向邢上瑶。 云衍立在她身侧一动不动,电光火石间,邢上瑶惊叫着逃到她身边,瞬间就和云衍换了位置,那花豹凶相狰狞的对着云衍张开大口。 一干护卫拼死上前欲拉开云衍和邢上瑶,却为时已晚。 云衍抬手挡了一下,被兽掌重重打开,身形不稳一瞬就往蛇坑里跌去。 邢上瑶出手去抓她,却被花豹一口咬住手腕,叫的撕心裂肺。 暗处一把长剑嗖的飞过来直直插入那花豹的后劲,花豹疼得松了口,倒地低鸣,几个护卫眼疾手快将那花豹按住拖开老远。 可云衍已落入蛇坑,众人的心都凉了。 数十条巨蟒受了惊吓,驯蛇人的口哨又被花豹打乱,此时都以为云衍是投下来的食饵,迅速钻向她月白的身影。 四周有外人在,云衍不打算动武自保。 她暗自召出死气,在周身凝结成一道看不见的屏障。 而后冷着眸子看着跌坐在上面坑口的邢上瑶,她正被丫鬟和护卫簇拥着,有人撕了衣物勒在她被咬的手臂上止血。 四周一片混乱,李护卫急得要往坑里跳,却被云衍抢先呵止住:“都别下来。” 李护卫愣神,飞身而来自花豹脖颈上取下利剑往蛇坑跑的陆玖也愣了愣。 只见前一刻还张口要吞人的巨蟒顿时温驯下来,乖乖绕着云衍爬来爬去,云衍松了口气,笑道:“劳烦送我上去。” 巨蟒像是听得懂她的话,顺从的任由云衍攀附着身子,蠕动身子将她缓缓送到地面。 周围方才惊慌失措的人都惊呆了,全都瞠目结舌看着这古怪的场景,倒抽凉气。 阿沁吓得哭了起来,一把将人拉住:“王妃,王妃您……” “好了,我没事。”云衍拍拍她,转而看着脸色煞白的邢上瑶道:“李护卫你先送邢小姐回府治伤,我有话要问问驯兽的。” 李护卫不疑有他,急匆匆带上五个属下护送邢上瑶回府。 陆玖也不藏了,大刺刺跟在云衍身后,云衍将那失手让花豹挣脱的驯兽人召来面前,接过他抖着手呈上来的断锁细细瞧了瞧,心下一沉。 “陆玖,别让这花豹死了,带回府取它一点血给药师看看。”她将手里的断索扔给陆玖:“这个也带回去。” 闻声赶来的金华苑当家金泊面如菜色,带着一众金华苑的人面如菜色跑到跟前噗通一声跪拜磕头:“草民管教有失险些伤了王妃贵体,还请王妃降罪责罚!” 云衍垂眼看了看他,冷笑道:“金大当家的确是管教不严,金华苑中竟混了歹人进来伤了王爷的贵客,本王妃就算是想降罪责罚,也要看王爷会不会留你们活着受罚。” 说完,折身便走,金泊磕在地上的脑袋迟迟不敢离开地面,吓得瘫软伏地,恍惚念着二字:完了! 邢上瑶一行前脚回到舒王府,云衍后脚就跨入府门。 万安澈脸色不善的从长廊上匆匆走来,周身寒气阴冷老远就扑面而来,吓得跟在云衍身后的护卫一个机灵,忍不住埋低了脑袋。 他身后跟着近侍和阿肆,郁总管正着急让人备车马。 见了云衍,皆是一愣。 万安澈几步过去对云衍上下打量一番,除了衣裙染了些尘土外,没什么不妥。 “你要出门么?”云衍不解。 “没有。”万安澈语气发寒,径自拉起她的衣袖来查看,手肘处果然破了皮,有些发红。 云衍不自在的缩了缩手,他语气稍稍放缓下来:“疼么?” 云衍摇头:“破皮而已,不碍事,我要同你说个事。” “嗯。”应着,便牵起云衍往知鹤居去。 万安澈在楼下等着云衍换了身干净的衣服,逐一去顾方那处拿了伤药来,云衍下楼刚在他对面坐下,他便起身过来径自拉过她手给她手肘擦药。 动作轻柔,何其自然,何其……暧昧。 云衍蹙眉,心内莫名闪过一个念头,但不敢细想,即刻被她压下。 第27章 云衍 “金华苑的事,李护卫可同你禀报了?”她问。 万安澈点头,小心认真的给她伤处上药。 “束缚那花豹的铁索我看过,材质是上乘的玄铁,单凭一只花豹根本不可能挣脱得了,断口处外侧整齐,像是被人事先用利器切割过。”她顿了顿,万安澈上好了药,淡淡应着声,径自放开她这左手,又拉起她右手来查看。 “花豹突然发狂,铁索又被动过手脚,邢上瑶在羽城难道得罪过什么人?”云衍思量着。 “就算她的确得罪过谁,也不该会是羽城的人。”万安澈放开她,起身坐回原处去:“她此回应是第一次来羽城。” 云衍垂下眼眸,脑中想起自己跌落蛇坑时,邢上瑶的眼神。 看似惊慌恐惧的眼神里,还有些别的什么东西。 云衍不想将自己心中的猜忌告诉万安澈,毕竟论和他的交情,她自然是比不得邢上瑶。 “宰相在朝中势大,被他打压的武将文臣素来对他不满,邢上瑶遇刺不是头一回。”万安澈冷淡眼看向屋外清荷池,语气平静。 云衍了然:“难怪她不敢去官家行馆下榻,你还是给她派个暗卫或影卫吧,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光有李护卫他们陪着属实不够,若再遇上什么不轨之人,万一伤了她性命可就麻烦了。” 万安澈冷冷淡淡瞥眼看她:“死了就死了,舒王府并无义务护着她。” 闻言,云衍有些心惊。 翟已客厢内,邢上瑶脸色惨白的躺在床榻上,她的丫鬟杏桂立在床侧偷偷抹泪,顾三冷着脸收了药箱行礼告退,正好撞上进来的云衍和阿沁。 顾三俯身见礼:“参见王妃。” 云衍摆手免礼,问她:“邢小姐的伤势如何?” “回禀王妃,伤口尚浅,并无大碍,七日后应可愈合。”顾三回道。 云衍点头:“嗯,那就好,这几日就有劳顾药师照看邢小姐。” “王妃言重。”顾方给她让开一条道,见云衍领着阿沁进屋后便径自离去。 邢上瑶已挣扎着在丫鬟搀扶下坐起身来,形色憔悴的望着走进来的人:“王妃姐姐。” “伤口可疼得厉害?”云衍寒暄道。 邢上瑶勉强扯出笑来:“不碍事,今日连累王妃姐姐受惊了。” “今日之事并非意外,王爷已命人去探查行凶之人,你且好好养伤。”云衍边说,边打量邢上瑶的神色。 邢上瑶眼神一暗,苦笑道:“又给阿澈哥哥惹麻烦了,讨厌我阿爹的人太多了,没想到偷跑来羽城也躲不过。” 邢上瑶的丫鬟端了茶来,阿沁接过来放在云衍手边的桌上。 “你是偷跑出来的?”云衍挑眉。 “嗯,若不这样,我阿爹不会让我离开上京的。”她道。 “的确,太危险了,况且上京到羽城路途甚远。”云衍应着,又听邢上瑶叹道:“可我就是想来看看阿澈哥哥,他那时重伤回京,所有人都传他活不过几日了。” “我想去看他,可…其实我那时并非卧床不起,而是我阿爹把我关起来,我出不去,阿爹不许我去见他。” “邢宰相也是为了你好,万一王爷当真时日不多了,你去了也是徒增伤心。”云衍搭腔。 邢上瑶眼神黯淡下去,没头没尾问了一句:“王妃姐姐可知道他为何会迁府来羽城久居?” 云衍不答,等着她继续说。 “阿澈哥哥儿时就性情冷寂,不管对谁都淡漠疏离得很,从小到大,能同他说上话的女子很少,能时常待在他身边不被他撵走的,便只有我一人。”邢上瑶道:“我以为他对我虽然冷淡,但始终是有些不同的。” 云衍来了兴致,险些要让阿沁给她取些瓜子来了。 “后来他伤重昏迷,我被禁足相府一直不得去见他,再见时,已是两年后的宫宴上。” “宴前皇上封赏群臣,将禹州赐给阿澈哥哥时,阿澈哥哥便当场提出要前往羽城修养,皇上竟是准了,宴后我本想问他为何要去那么远的地方,他态度却比两年前更冷淡了些,只答了我两字‘养病’,我想他一定是为了不让我伤心才对我如此的,可…” “半年前他带着舒王府众人离开上京前往羽城之前,我又偷跑出府去找过他,但舒王府的人说他旧疾复发还未醒来,府内的左卫告诉我,他去羽城是要寻人。” 邢上瑶表情复杂的顿了顿道:“他重伤回京后突然就开始让属下去查一个女子的下落,听说那女子是在羽城后,他就命人前来建府,若非他重伤难行时常昏迷卧床,只怕他不会在上京等两年,所以其实不管皇上有没有封地,封地是不是禹州,他都会来羽城。” 云衍眯眼,努力压下心头的好奇,正了正神色。 “我不知道阿澈哥哥如何会认识羽城的女子,他以前并未到过羽城。”邢上瑶叹气。 云衍道:“本王妃倒未曾听王爷说过那女子的事。” 邢上瑶神色变了变,欲语还休:“但如今看来,阿澈哥哥应是没找到那位云姑娘,否则,他断不会答应皇上赐婚才是。” 云衍脑子顿时一声惊雷起,思衬道:“云姑娘?” 邢上瑶点头道:“是啊,阿澈哥哥为了她不惜迁府至此,当真是…” 云衍有些恍惚,脑中一时乱了起来,突然便起身寒暄告辞。 邢上瑶看着云衍神色古怪走的匆忙,眨了眨眼,眸中一丝笑意闪过。 回知鹤居的一路上云衍都在恍神。 万安澈要找姓云的姑娘…… 禹州姓云的何其多,可羽城姓云的,只有云府一家。 半年前……许多事都是从半年前开始的。 云衍知道天下不可能有这么多巧合,可这也过于巧了。 她推开万安澈的屋门,走了进去。 万安澈从案上抬了抬眼,云衍把手里刚做的百合莲子甜汤和半道上从逐一手里截下来的药碗一并放他面前,面无表情看着他。 他放下手里的笔,接过云衍递给他的汤匙,沉默不语的喝了一口甜汤。 云衍看他喝了下去,挑唇笑了笑:“我听邢上瑶说,你来羽城,其实是要找一个姓云的?” 万安澈对上她的眼,毫无躲闪:“嗯。” “你找到人了么?”云衍干脆俯身一手杵上桌案。 万安澈慢悠悠喝着甜汤:“嗯。” 云衍一愣,找到人了? “那人,是羽城的?”她收手后退了一小步。 “嗯。”万安澈不疾不徐道:“就是云府之人。” 云衍双瞳骤缩,神色瞬寒:“是谁?云岚?” 万安澈似是笑了笑:“云衍。” 第28章 判若两人 云衍有些措手不及。 她冷凝面前双眸染笑的人。 借体重生之前,她同他从没有过任何交集,不过是远远见过他一次。 可他为了她竟不惜大费周章迁府至此。 云衍的心瞬息间沉了下去,莫非指使林铮的幕后之人,正是此人? 万安澈似在等着云衍暂缓心神,微微颔首喝着甜汤,不言不语。 半晌,云衍语气冷肃的开口:“你为何找她?” “你想知道?”万安澈不答反问。 “你如何认得她?”云衍接着问:“或者她何时得罪过你?” 他同林铮,又是何关系? “她并未得罪过我。”万安澈眼也未抬便答。 “那你为何找她!”云衍的声音忍不住染上怒气,她突然上前,一手越过桌案抓住万安澈的衣襟,俯身居高临下看着这张苍白的脸:“你到底要做什么!” 万安澈任她扯得自己身子微微前倾,也不恼。 放下手里的汤匙,淡然的将碗推往一边,顺手给她理了理方才险些沾到甜汤碗的袖子。 他叹了口气,抬眼对上云衍发狠的眼:“你可记得你当日要我同你前去樽狱时说了什么?” 云衍一怔。 “你说衍居掌柜好心收留了你,说从他那处听得了云府苍氏的事,说你要还他一个人情,替他的故友云衍报了杀母之仇。”万安澈神色平静,抬手抓住自己衣襟上,因用力而指节泛白的手:“她的杀母之仇已报,你又因追查云府之事而被人盯上,区区一个收留你的情谊,你便要为了那掌柜的故友,做到如此么?” 云衍手一僵,赫然松开了万安澈,手腕却被他牢牢抓在手中。 是了,她现在用的是索朗月央的身子,一个初入北寰不久的西京公主。 她如何能为了一个外人看来全然素未谋面的云家二小姐如此动怒? 万安澈认真的看着她有些愣怔的眼:“我对云衍并无恶意,若有,她早在两年前就没命了。” “我只是…”她定了定神,万安澈的眼神不像是在说谎。 她方才不太冷静,倒未想过万安澈如今虽是此番病弱之姿,但亦是曾经令人闻风丧胆的鬼君。 的确,他要对付谁,何必用那般折腾费时的做法? 随便寻个借口,就能让云家被满门抄斩。 “我只是在吃醋。”云衍张口胡诌。 万安澈他…愣了愣。 “既然她同你无仇无怨,那你难道是想娶了她来?竟还为了她千里迢迢迁居来此。”云衍边扯谎,边怨怼的瞪着眼前人,若非她语气毫无起伏,果真要让人信了她的确是在吃醋。 “你吃她的醋?”万安澈眯了眯眼,面色有些复杂,似是想笑。 云衍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语气也毫无起伏,似是在照着话本念字一般,句句生硬:“我虽未同你拜过天地,可好歹也是名义上的舒王妃,如今却从他人口中知道你竟为了别的女子那般折腾过,我心中甚是不快。” 万安澈清浅的笑意终于自眼中渗出,他抓着云衍的手将人往身前一带,令她骤然靠近自己的脸,笑道:“你说的是。” 突然凑近了这张仿若寒域皓雪的脸,云衍慌了。 这人怎么也演上了? 她迅速用力挣开万安澈的手,后退几步,定了定神道:“我在甜汤里放了些失魂散。” 万安澈面色不改,淡笑着听她继续说。 “你一会儿恐怕会睡上一日。”云衍接着后退:“我本想药晕了你揍一顿,不过现下我消气了,你放心睡吧,告辞。” 说完,便迅速走出屋子。 她其实并不是想揍他一顿,是想要他的命。 阿肆提着已出鞘的剑从一侧的屏风后走出,脸色难看。 云衍抓住万安澈时,他险些就要冲出去砍人了。 若不是万安澈在推开甜汤的时候微不可查的动了动食指制止了他。 “王爷,属下让人去叫顾先生。”他将剑收回剑鞘,折身就要去找侯在屋外的逐一。 万安澈叫住他:“不必。” “可这汤里…”阿肆皱眉,那妖女分明说了她在甜汤里放了失魂散。 睡上一日,对常人倒是无伤大雅,可万安澈可经不起折腾。 “汤没有问题。”万安澈淡淡道:“这里不用守着,去传信给小七,晚些把那个乌洛带去刑房,手脚利索些,莫要让王妃知晓。” 阿肆犹豫片刻,领命离去前还是让逐一去找了顾先生。 可顾先生听了逐一所说,却道王爷并未中什么失魂散。 失魂散见效极快,哪可能服下后还能一直清醒着。 如此,逐一便也放心回了知鹤居候着。 凤临阁内,云衍正当懊恼自己今日的不理智,险些让万安澈起疑了。 或者他其实已经起疑。 到头来还是不知道万安澈到底为何要找她,还为她专程迁居来此。 总不会真的是对她…… 云衍猛地拍拍脑袋,暗骂自己犯什么糊涂。 小青雀正巧从屋外扑棱进来,云衍收了烦心去取下青雀带来的消息。 出雨楼的舞姬的确有问题,她昨日乔装成金府的丫鬟去了金府,同金华苑大当家金泊的儿子金烩在小楼中寻欢作乐了一下午。 云楼的探子在她离开金府后,便瞧见金烩去了金华苑的奇术楼,带了驯兽者一同入了关着花豹的屋子,还支开了看守兽笼的人。 云衍想了想,传信回去,让白楼和丽娘暂且撤回盯梢出雨楼舞姬的探子,去找找被放出来的云岚。 听说她那晚见着李华茹的死状后,就疯癫了。 樽狱的狱官把她放出去时,她满口胡言又哭又笑的往山里跑了。 若是不小心被山里的凶兽饿狼啃食了,那就可惜了。 不过,一定会有人去找她的。 云衍转着眼珠子从软塌上起来,将小青雀自露台放飞。 墙外一抹黑影随之跟了上去,云衍暗想,万安澈做事可谓是周到至极。 连只鸟也派人护着。 她勾唇一笑,最好他真的不曾对她做过什么。 入夜,舒王府刑房顶楼。 乌洛的手脚被铁钉死死钉在木架上,动弹不得。 万安澈屏退左右,连阿肆也被吩咐到刑房外候着。 若非那西国人已功力全失,又被铁钉制着,舒王府上下护卫就是拼死也不敢让万安澈和此人单独待着。 听小七说,他领命去追踪此人,找到他时,他已被人废了内力,很轻松就被制服了。 万安澈走近那木架,修长的身形比乌洛高出许多,他垂眼看着这人,冷淡的脸上突然露出笑来。 枭狂狠戾,简直与平日判若两人。 “其实,若不是你这只脏手碰了她,你还可以多活些时日。” 第29章 送死 半个时辰后,阿肆带着侍卫进入那扇玄铁门内,便看到烛火映照下,万安澈周身一尘不染,面色疏离如常,静静立在乌洛三步之外,仿佛才刚进来一样。 而被钉在木架上的乌洛竟是一脸血污,脖颈处被挖开一个骇人的窟窿,血从其中一阵阵往外渗,流了满地。 他的双手也被什么东西啃食了,手掌已不见踪影,只余手臂上露出的白骨,血肉模糊。 只见他双目圆睁,神情恐惧,似是见了什么极其可怖的东西。 此刻,已没了气息。 有侍卫上前用剑试探他的死活,这剑刃刚拍到他脸上,便从他满是血肉的口中掉出一块肉来。 细看,竟是一截连皮带骨的手指。 他的手,莫不是他自己啃食的? 可方才在外,根本不曾听到什么声音。 众人不禁心中一紧,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时间,无人敢抬头去细看此时的万安澈,他们只觉得后背莫名发寒。 “阿肆,让人收拾一下,尸体留着,本王来过刑房一事不得外传。”万安澈取出锦帕来掩口轻声咳了咳,逐一立即上前搀着他缓步离开刑房。 刚走进凤临阁清荷池边,他便突然倒了下去,没了意识。 “王爷!”逐一大惊,守在凤临阁外的侍卫们闻声而来,陆玖已从花树上跃下将人背进屋中。 侍卫们轻车熟路一人去找顾方,几人去备暖炉,还有的自然去暖池通知那处的小厮备好温水将暖池灌满。 正在二楼打坐的凤允在听到逐一那声叫喊时,就迅速回神收功,此刻听着一阵急促沉重的脚步声往楼上来,便径自从床榻上下来,给万安澈让出位置。 她刚着鞋退开,陆玖便已背着人几步跑了过来,跟在后头的逐一快步上前来替陆玖拂起床榻四周的帘幔和纱帐。 云衍掀开锦被,让陆玖将人安放在床上,替人脱了鞋袜,盖好锦被。 万安澈闭着眼,若不是面色惨白,倒像是睡着了一样。 云衍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果然没有呼吸,脉象也停了。 这不是中了失魂散的症状,这是……又犯病了。 可他分明是喝了小半碗甜汤的,她当时还奇怪这人怎没有在那之后被药倒,如今看来,恐怕是这病秧子长年服药,失魂散对他无用? 或者,其实是有用的。 这不是让他犯病了么? 她覆在万安澈冰冷额头上的手微微一颤,死气自指尖涌出,嵌入万安澈体内。 心下暗想,自己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对一个病秧子下什么失魂散……他这要是就此一名呜呼了,自己怕是脱不了干系。 她可不想同皇族为敌。 以后不能再如此冲动了,云衍忍不住蹙眉。 “顾先生应该快过来了。”陆玖皱眉前想拉开云衍,却又怕会因此惹恼了她,她会做出什么事来。 毕竟,她的身手…… 云衍斜了他一眼:“等他来了再说。” 陆玖动了动嘴,无话可说,一手紧握剑柄,凝神盯着云衍那只手。 好在顾方很快就来了,阿肆也紧随其后。 万安澈依旧没什么反应,云衍收回死气,径自退到一旁,看着顾方手法老练的开始给万安澈施针。 正当此时,小青雀聒噪着冲入窗内,云衍上前接下青雀,走到一旁的书架前,借着无人注意她,打开了青雀送来的锦条。 登时,她双瞳骤缩——初翎传来消息,说是有数十名黑衣人闯入衍居,强行破开后宅异阵,打伤了值守之人和白楼,还将白楼带走了。 锦条被她死死捏入手心,回头看了看床榻四周的人,自柜重去了换颜皮折身下楼。 阿沁正在给抬暖炉进来的侍卫引路,见云衍急匆匆往外走,正想开口,便听云衍冷声吩咐:“阿沁,你随众人照顾好王爷,我出去一趟,很快回来。” 阿沁望着她远去的背影一鞠,便匆匆去帮忙。 云衍绕到府中一处僻静的下人居院,麻利的在自己脸上覆上换颜皮,翻身跃上院墙,跳出王府。 这张脸,正是那日被绑去云府时所用的。 等她以死气御着轻功赶往衍居时,内中已是一片狼藉之相。 后宅更是留下了衍居的人同那黑衣人激烈打斗过的痕迹。 后厨的厨子和伙夫都不同程度的受了伤,其中年岁大些的王叔伤势颇重,知离正在给众人治伤。 初翎见了她来,险些就要哭了:“家…姑娘,你可算来了。” 知离抬眼看了她一眼,继续埋头治伤。 “可知道带走白楼的人是谁派来的?”云衍冷道。 初翎忙道:“他们留了话,说要那日得罪云府大小姐的打杂丫头独自去天诛阁换人。” “若是明夜寅初时还未见人,掌柜的命就……” “我知道了。”云衍皱眉:“不用明日,我现在就去。” “姑娘!你去不得!”知离手下继续动作,眼也未抬道:“天诛阁是什么地方不用我说,那处高手如云,所养杀手刺客又皆心狠手辣,你一个人去,恐怕两条命都要折在那里。” “我若不去,白楼兴许会死,而幕后之人也不会就此罢休,必定会连累衍居。”她径自走入小楼,打开靠桌案的一块地板,从里头藏匿的一只凤穿牡丹箱中,取出一副小巧精致的耳环来,看着银座上朱砂痣大小般的剔透红石,眼神一暗。 她将耳环戴上,知离已来到她身后。 “放心,我不会去送死。”云衍合上箱盖,将地板恢复原状,淡淡道:“一个时辰后让云楼的死卫前往天诛阁接应。” 云衍骑了灰粽马,半个时辰后赶到羽城南郊外二十里外的鬼哭岭。 天诛阁分舵就在这里。 灰粽马被云衍留在山下,她只身入山中深林,来到一颗槐杨树下,一旁有间毫不起眼的小屋。 屋前樵夫打扮的男人坐在一盏灯下抽着烟斗,看了云衍来,他眯起眼。 “我来换衍居掌柜。”云衍道。 男子笑了笑,起身往里让了让,手在烛台上一转,只听轰隆一声,屋内的青石地板就往两侧退开,中央现出一个通道口。 云衍抬脚就要往通道中的石梯走,男子抬手拦住了她:“烦请交出所带兵器与毒物。” 云衍二话不说,自袖中取出一把匕首,和几副游仙散,还有一小瓶鸠毒。 男子收了东西,这才让开。 云衍沉默着踏入烛火通明的暗道内,青石板在她身后缓缓关闭,下方长长的石梯尽头,突现开阔之境。 一道巨大的石门横在眼前,门上雕刻的獠牙青鬼怒目圆睁,在两侧妖冶的火把下,仿若地狱之门。 ------题外话------ 求收藏,真的求收藏 第30章 干戈 石门兀自被打开,内中走出一个黑衣人来,领着云衍往里走。 鬼哭岭的半座山都被挖空了,内中便造了天诛阁错综复杂的屋楼与石室,云衍跟着那人七拐八拐,时而上楼时而下楼,一路上不少包裹严实的黑衣人提着刀剑同她错身而过。 云衍暗自记下走过的路,三刻之后总算是到了一处宽大悚人的刑场。 周围依山石建了三层屋楼,环绕着刑场。 左右两侧整齐站了两排黑衣人,前方二层的露台上,一中年男人坐在椅上,周身皆是掩不住的威严暴戾之气。 此人,正是天诛阁分舵阁主,牧天青。 黑衣人上前拱手道:“阁主,人来了。” 牧天青放下手中的酒盏,摆手挥退引路的,细细打量起一身素衣相貌平平的云衍来。 云衍抬头看着他,问道:“白楼呢?” “丫头放心,那小子还热着。”牧天青皮笑肉不笑道:“你一直躲在舒王府不出来,本座只好用这法子请你来。” “雇你阁中刺客的人是谁想必阁主是不会说的。”云衍忽而笑了笑:“但我猜,一定是官家的,而且权利不容小觑。” 天诛阁本是宫里某位不知名的人建立的,所以素来不会也不敢对皇族中人出手。 不管对方花多少银钱多大代价。 听牧天青的意思,他们以为这副模样的自己,一直在舒王府内躲着。 也就是说,他们虽不知自己同舒王到底是何关系,但很清楚,自己既能躲在舒王府,那必定是同舒王关系匪浅。 现下敢用白楼将她逼来,却不敢直接去舒王府抓人。 如此,可看得出雇凶之人不想同舒王为敌,却也不怕得罪舒王。 牧天青神色不变道:“小丫头要如何想都行,反正别想活着走出去。” “是啊。”云衍叹气:“我孤身一人,自然不敢妄想能逃出生天,既然如此,阁主何不透露一二雇你阁中人的大人物是谁,也好让我死得明白些。” 牧天青微微歪头,眼中满是不屑:“你只管死就是了,何须知道别的?有能耐得罪人,就要有丢命的觉悟。” “阁主说的是。”云衍赞同的点头,视线落入牧天青身侧桌上的酒壶上:“死前,可否让我喝点酒壮壮胆,毕竟人都是怕死的。” “哈哈哈哈!”牧天青突然放声大笑:“有意思有意思!” 云衍毫无惧色的看着他笑。 “敢得罪那人,本座以为是个不怕死的,如今看来,恐怕你都不知道得罪那人的后果。”牧天青扬了扬下巴,吩咐身边侍候的红衣美人:“去,给这丫头送一壶,喝了好上路。” 美人柔柔一鞠,折身便去房中取酒送下楼去。 云衍接过酒壶,仰头灌了几口,赞道:“上等竹叶青?好酒!” “好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小女娃子。”牧天青舒了舒筋骨,往后一靠道:“下辈子可长点心,不该查问的人事就躲得远些,免得年岁不得过半便要入土。” “阁主说的是,不过下辈子的事下辈子再说。”云衍又喝了几口酒,辛香的酒流过喉咙,有些热辣。 她站得累了,干脆席地而坐,暗想雇凶的果然是个大人物。 你瞧她区区一个无名小卒,竟能坐在天诛阁刑场内喝酒。 想必,牧天青是好奇敢得罪大人物的人是谁,所以才会在此等着。 此刻见了她,估计是大失所望了。 她将最后一口酒灌入喉中,扔了酒壶,笑道:“好了,我死之前,请阁主先放人吧。” 牧天青像是听了什么笑话,又是一阵大笑。 等他笑够了,这才缓缓道:“丫头果然是丫头,你真以为你来了,本座就会放人?且这么说,你二人都要死,必须死,连同那破酒楼衍居,不日便也会被夷为平地。” “同你有关的,都不能在这世间多待。”他起身,睥睨云衍:“该上路了。” 语罢,刑场两侧黑衣人悉数朝云衍围过来,边取出自己的兵器。 长剑弯刀,还有各式异器,煞气十足的阵仗,不知道的还当是要准备对付什么混世魔头。 云衍悠悠起身,拍了拍衣袂,笑道:“看来大人物是料到我今晚就会来,而且还要亲眼见着我死才罢休啊。” 牧天青一怔,不屑之色竟僵了。 “堂堂天诛阁分舵阁主,终究也是屈居人下的家犬。”云衍左右看看围过来的杀者,眼中讥讽尽显,惹得牧天青沉下脸来,冷笑:“临死还想逞口舌之能,本座姑且不同你计较,动手!” 令下,十几名杀者飞身而上,刀光剑影映射着四周壁上火光,斑斓刺目。 电光火石间,在众杀者手中利器将要触到云衍时,突见她一身黑雾散出,夹带骇人的内力迸发而起,触之者,皆被震开老远。 在场众人皆被云衍这邪异的功法惊得愣了。 他们何曾见过世上,竟会有人能自体内散出这等漆黑飘忽的雾气,且威力巨大? 这根本就是妖邪鬼魅! 忽而惨叫声自四周响起,方才被云衍震开的杀者一个个陆续倒下,四周有疾风掠起。 云衍挑唇:“你来得太慢了。” 疾风终于停了下来,一抹黑色的人影停在云衍身后,竟是个同天诛阁杀者一样打扮的蒙面黑衣人。 云衍说话间,已踏着黑雾飞身而起,跃上牧天青所在的楼台上,毫不拖延便是一掌打出。 牧天青瞳孔微缩,反应极快的御功对上云衍,已然盛怒。 四面八方涌入了数十名天诛阁的杀者,方才出手的黑衣人沉默着与之缠斗起来,纵使他身手再高,也挡不住这么多武力高强的杀者,大有分身乏术之势。 云衍勾唇与牧天青对掌,牧天青方才的盛怒很快就变作诧异,而后便是从未有过的恐惧。 他的内力,正在被云衍体内一股怪力往外抽。 正确来说,是被云衍给吸收了。 而云衍,视线根本没有放在他身上,而是越过他,盯着他身后的屋子冷笑着。 “里头那位,你不出来,那我可要进来了。”她一掌挥开内力已被吸收大半的牧天青,足尖踏着他的脑袋瞬时跃入屋中。 牧天青气血被云衍的死气折腾得逆行,又失了大半内力,此刻浑身剧痛灭顶,竟是一个没站稳自楼台上跌下刑场。 几名黑衣人匆匆上前查看,却未注意到除了与他们对敌的那个黑衣的,又自刑场通道外跑出来一个。 这人的武器有些特殊,是一把素白的折扇。 只见他身形诡异难缠,飘忽间就放倒了不少杀者。 他边轻松对敌,边对另一个对敌的同伙委屈道:“小玖,你怎能如此狠心,竟留我一人在后头对付那些刺客?” 另一人边打边哼了一声,不再理会他,径自凝神应对源源不断涌入的杀者。 而云衍,已至屋中,红烛摇曳的屏风后,映出一人暗影。 屋中跳出三名红衣美人来,挡了她的路。 她看都没看这些美人一眼,冷凝那人影:“阁下不若出来一见,说说你到底同云衍有何深仇,三番几次针对她?” 那人没有说话,做了个手势,三名美人便像是不要命一般红着眼杀了上来。 云衍起手对付三人时,屋中火烛突灭,右侧‘吱呀’一声开合响动,屏风后的人便没了踪影。 红衣美人被云衍掌风一扫便倒地吐血,晕了过去。 云衍走到方才发出声响的地方一看,果然有个暗道。 她不打算入内去追,方才那人跳入暗道时,她正好看见他的背影。 那身藏青华服,可眼熟得很。 ------题外话------ 告诉我,我没有在单机吗?求收藏,求告诉我不是一个人在单机啊啊啊啊! 第31章 横财 外头激战的二人已经有些抵挡不住,手执折扇的男子忍不住暗骂,天诛阁到底是将这座山刨了多大个洞,怎么装了这么多人? 其中高手还不少。 他同时对付十几个已是险象环生,更莫说…… 眼神不由往侧边一飘,恰巧就见自己的同伙被另外十多人围着砍,虽然他勉强躲了几次,却还是不免被刀剑波及,后背手臂已受伤多处。 心中一紧,正欲从此战圈脱身去帮忙抵挡,外头突然出来十几个同样打扮的人,上来就对着天诛阁杀者一顿打杀。 那些杀者都在专心对付场上二人,冲进来的那些人打扮又同阁中人无异,还当是前来援手同仁,一时疏忽,被打得措手不及。 正当恍神,又从四面通道中冲出六七个白衣素裹的蒙面人,二话不说就加入战圈。 白衣的个个身法迅疾,出手狠辣,还专挑天诛阁的黑衣人杀。 战局眨眼间反转。 拿折扇的男子见状,顿时松了口气。 抽身便跳入身侧的包围圈,抓了被围堵的那个便跳上无人的楼台上。 正逢云衍从屋中出来,她看看受伤的人,沉声道:“我去找衍居掌柜,天诛阁杀者现下暂时被搞蒙了,在他们回过味来前你们赶紧先撤。” 一名白衣剑者飞身跳上来,对云衍恭敬一鞠:“掌柜的已找到,姑娘快随我等离开吧。” 云衍挑眉,一瞬诧异后便点头跳下楼台,带着那两个黑衣的随同白衣剑者往通道走。 “休走!”牧天青捂着心口挣开搀扶自己的手下,红着眼上前阻拦,云衍见状,突然想起什么来,回身就迎上去。 拂袖间死气裹着胧月之力朝牧天青打去,牧天青身形欲闪,却见先行的死气将他牢牢制住,动弹不得,硬生生挨了一掌,吐血倒地。 “带走!”云衍扬了扬下巴,在牧天青手下冲过来前,飞身后退,身后剑者则上前对敌,其他两人趁机上去拖起牧天青就跟着云衍往外跑。 场内白衣人见状,一人大喊:“非天诛阁者速速离去!我等断后!” 那些来帮手的黑衣人闻言,皆像是没听到一样,继续打杀,有的甚至还杀起了兴致。 方才出声的白衣人一跺脚,暴躁的吼起来:“老子刚才进来时在这鬼地方放了火药,一会儿子就炸,要陪葬的尽管接着打!” 闻言,黑衣人皆是一凛,终于不再恋战,纷纷从四面八方撤了。 天诛阁众,有那只为钱活的,现下也乱了阵脚,想往外跑,扬言要炸天诛阁的白衣人随便抓了个过来,嘿嘿笑着:“老弟,想不想发点横财?你们天诛阁放钱财的地方在哪儿?” 云衍带着人从来时的地方出来,小屋地上的石板大开着,她几步跳出来便见方才抽烟斗的男人现下倒在一边,已被刀剑穿肠破肚下了黄泉。 白楼被捆着手坐在桌边,面白如纸,他身侧还有个黑衣的,冷冷看着出来的云衍和其余人。 云衍还奇怪怎么这人不给白楼松绑,就见拖着牧天青的二人相对一视,瞬时摆出要开打的架势来。 云衍后退一步:“不是你们的人?” 折扇男子摇头:“衣襟处无暗纹,是天诛阁的。” 云衍看了看两方的衣襟,果然,自己身侧这二人的衣襟上的确绣着黑色暗纹,在黑色的布料上不太显眼。 而对面这个,衣襟上什么也没有。 原来这伙人是靠这个区分的,怪不得方才在刑场时没见他们认错,打到自己人。 白楼气弱的开口了:“别,他不是敌人。” 话落,这黑衣人似乎看了白楼一眼,转身就往屋外走了。 白楼见状,突然冲他背影大喊:“你又要走吗!你受伤了!” 无人回应。 白楼忽而脸色一暗,吐出一口温热的鲜血来。 “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云衍眯眼,神色古怪。 从天诛阁出来的人陆陆续续聚集到山下,云衍拉着白楼到时,那些白衣的也出来了。 身后突然传出的轰隆声震耳欲聋,伴随着浓烈的火药味随风飘散在整座鬼哭岭上。 云衍看了看那一堆被白衣剑者指挥着人从天诛阁抬出来的箱子,立即有人过来小声道:“姑娘,还有许多没搬下来,放在半山腰了,我们一会儿子回去找车马来拉,这回可赚大了。” 她笑了笑:“做得好。” 白衣剑者凝眉,面色有些沉重:“此回毁了天诛阁分舵,其他分舵恐怕要……” “怕什么!”那人拍了拍他:“来一个就发一笔,不亏!” 白衣剑者无奈摇头,暗道此人脑子简单,丝毫不懂与天诛阁为敌到底会有什么后果。 二十多个前来帮手的黑衣人跟着那两个领头的先行离开,云衍拉着垂头丧气重伤在身的白楼回了衍居。 一夜的折腾,回去时天色已经快要大亮。 白楼斜靠在躺椅上,衣襟松松垮垮,露出缠在胸前包扎伤口的白锦,连连叹气。 云衍坐在一旁好整以暇的喝茶,边问他:“事先通知你天诛阁的人会来的,是那个救你的?” 昨夜她踏入后宅便发现衍居退敌的机关未曾动用,心想应是被人故意停了。 至于异阵,没了机关这个重中之重的辅佐,自然挡不住多时。 当下她便知道白楼是故意放人进来的。 白楼哀哀的‘嗯’了一声:“他先一步传信给我,我想着去了天诛阁,兴许能知道雇凶对付你的是谁,所以故意跑出来被砍。” 云衍挑唇,若有所指道:“恐怕你是想去见给你传信之人吧?” 白楼有点慌,心虚的咳嗽一声岔开话:“嗨呀,你说你救人就救人,怎么能直接把天诛阁分舵捣毁了?这以后生意怎么做?” “大不了关了衍居,不是还有云楼么?”云衍也不再追问他,顺着他的话道:“我已让人传信给各分号近日加强居中异阵机关,做好随时跑路的准备。” 白楼没好气的斜了她一眼。 “天诛阁可真是有钱,我听说他们有十多个分舵。”云衍望了望窗外的天色:“昨晚那些钱怕是够咱们去上京选个好地方了,再打几回,我应该就能富可敌国。” “得了得了!你可别想再捣毁几个天诛阁了,那地方咱还惹不起,得躲着懂么!”白楼急得坐起身来,云衍忙安抚他:“我说笑的,你别激动,一会儿子伤口裂开了可没人替你缝,知离今日便要回凉城了。” 白楼顿了顿,也是,知离也来了好些天了,昨夜又出了那档子事,她是该回去看着那边的分号。 “也好,羽城事多,她回去安全些。”那边的云楼高手多。 云衍点头,起身往外走:“你且养着吧。” ------题外话------ 有人吗?没有吗?不说了,社畜加班狗补觉去了、 第32章 阿衍,夜深了 东日初升。 舒王府的马车缓缓停到衍居楼外。 车上下来一人,身着华服,容貌绝丽,面色却带着压抑不住的惊慌与怯懦。 陆玖跟在她身后进入衍居内,前来迎客的初翎躬身行礼:“草民参见舒王妃,您这边请。” 舒王妃索朗月央忙点头跟上,入了楼上的雅居,一进门,这王妃就忍不住想跪下,却终是被身后的陆玖稳住了。 屋门一关,王妃上前走到云衍跟前,也不敢抬头看她,小声道:“王妃。” 云衍笑着对她伸手:“来,我帮你调整一二,下巴没贴好,细看要露馅儿的。” 她离开鬼哭岭时给了黑衣人‘小玖’一块事先做好形貌的换颜皮,让他回去照着她说的给阿沁戴上,今日带人过来见她。 陆玖别过脸去,阿沁被他抓过去贴换颜皮时抖得厉害,他实在贴不准。 还是忘君那厮帮忙弄上的。 “王妃,您这到底是要……”阿沁撇嘴,陆玖同忘君一回来就抓了她去把她弄成王妃的模样,让她去王爷的寝屋呆了一晚上,天知道她有多怕。 云衍当没听到她问什么,调好她下巴那一丝褶皱,幽幽道:“阿沁,王爷可醒了?” 阿沁摇头:“王爷今次犯病可能有些重,我出来时听说还没有恢复心脉呼吸。” “嗯。”云衍道:“我这几日呢,暂且不能回府,阿沁你就用这张脸替我好好照顾王爷。” 阿沁顿时惊得跪倒在地,慌张道:“王妃不可啊,这不合规矩!您饶了奴婢吧!” 云衍起身半跪下去,抓着她的肩,使她抬起脸来正对自己,张口编起谎来:“阿沁,我初来羽城不小心得罪此地一个恶人,那恶人胆大包天,连王爷也不放在眼里,我怕我在府中会连累王爷,你也不想王爷遇险不是么?” “是,可这……”阿沁小脸皱成一团,云衍未给她说话的机会,接着道:“你且帮帮我吧,我其实也不愿躲在外头,可为了王爷我只能如此,我现下已经想到法子对付那恶人,就怕我不在府中的日子,相府小姐会借此机会缠上王爷,若是王爷对她动了心…我实在要伤心死了。” 阿沁瞠目结舌的看着一脸左右为难的云衍,她眼中透着的担忧,当真像个怕被抢了夫君的小媳妇。 见阿沁犹豫起来,云衍红了眼,眸中含泪,急道:“我不想王爷被别人抢了去,他那么好,我实在喜欢他喜欢得要命,我想他只看着我,只对我好,身侧只有我一人…他要是对别人动了心,要娶别人进来,我…我就不活了!” 说罢,掩唇垂眼,似下一瞬就要伤心欲泣。 身后的陆玖满脸不可思议,半张着口,一副受了不小惊吓的模样。 “奴婢答应就是,王妃您别…”阿沁反倒安慰起云衍来:“王爷品性端雅,断不会对别人如何的,况且邢小姐的美貌温婉哪里比得上王妃您?您放心,阿沁一定帮王妃看好,不让邢小姐纠缠王爷。” “真的?”云衍作势欣喜:“阿沁你真好!” 说着,便笑盈盈的起来坐好,将阿沁也拉起来坐在身侧,给她倒上茶:“我回府前,你就在凤临阁待着,王爷若是醒了便让人传信给陆玖,他会来告知我,记住少说话,无要紧事别踏出知鹤居一步,其余的你想做什么都行,你现在可是舒王妃,除了王爷外,谁都不用怕,谁敢找茬,你就给我打回去。” “王妃您别吓唬奴婢了,奴婢哪有胆子?”阿沁突然觉得自己答应得是不是太仓促了?这搞不好得罪府中哪位,自己怕是会被杖毙的。 她现在反悔,是不是来不及了? “若王爷未醒前,邢小姐来看望,你必须在旁守着王爷,切记不可让她靠近。” 阿沁头皮有些发麻,她要守着王爷么?可她平日都不敢直视王爷,现下让她就近守着……这,她害怕啊! 送走了阿沁和陆玖后,云衍下令衍居闭门谢客五日,让居内昨夜受伤的人全数前往云楼养伤。 顺便让人带了信去云楼,让云楼的人今夜配合丽娘将那出雨楼的舞姬带去云楼做客几日。 正午时知离前来告别,留了些疗效各异的丹药,还给了云衍一只锦盒。 她看了看云衍耳环上的小巧红石,眼色复杂道:“这东西你还是收起来吧,我真怕你哪日遇事一急就用了,弄得方圆百里生灵涂炭。” “嗯,我昨夜只是戴着以防万一,一会儿子我就取下来。”云衍淡笑,接过锦盒来:“你回去路上小心些,换张脸吧,从暗道出城。” 知离点头,带上自己的私卫往后宅去了。 云衍则领着人把衍居内异阵机关改造稳固一番,回神一看,这太阳都落了山。 她这才回后宅拉着还没缓过劲来的白楼吃了晚食,而后径自回屋取下换颜皮,沐浴更衣后,便开始打坐修习心法。 待到入夜,胧月诛天心法第四层运行过一遍,她才收功歇息。 刚熄灭屋中灯烛,云衍正打算踢鞋上床,忽而阵阵熟悉的寒气笼罩四周。 云衍惊诧之余,迅速召出死气,神色冷肃的打量四周。 果然,那夜的不速之客又来了。 只不过今日,他打扮不似那时。 发上黑金佩物形似帝冠,雕琢着骇人的百鬼图,垂下珠帘铃叮轻响;一袭暗纹华服上异纹图腾仿若有生命般,随着他不疾不徐的步子,若有似无的飘忽游走。 依旧是那张令人着魔的脸,勾魂妖冶的眸子,带了笑。 云衍心口一沉,这简直,像是地狱来的魔皇鬼主。 他看着云衍周身散出的死气,无奈道:“阿衍,你就这么不欢迎我来?” “你说呢?”云衍被他周身极具压迫感的煞气逼得连连后退,直到脚碰到床沿,退无可退。 男子看着她,满眼的宠溺毫不掩饰,云衍忍不住一阵哆嗦,这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老用这种老鹰看雏儿的眼神看自己? 分神腹诽的一瞬间,体内死气猛然间不听感召,一股脑的退了回去! 这还不算完,她身体突然就被抽走气力似的,绵软无力,摇摇欲坠稳不住身子,瞬时就往地上倒。 倒下前,被面前的不速之客稳稳揽入怀里,轻轻摸了摸她脑袋,愉悦道:“还是这样乖些。” 云衍张口就要骂人,这才发现自己无法发出声音来,那晚的两字又跳入脑海——完了! 这回怕是真的完了! 男子轻笑,气定神闲一手将无力动弹的云衍打横抱起,一手脱了她的鞋往身后一丢,把人放到床榻里侧。 在云衍惊恐万状的眼神下,这厮!居然! 他径自去了帝冠,散开一头及腰墨发,恣意慵懒的脱了外袍和鞋袜,翻身就躺下。 躺下还嫌不够,又将云衍捞到怀里,脑袋靠着自己,低声在她耳畔道:“阿衍,夜深了,睡吧。” 云衍都快疯了,要睡回自己家睡啊!来此处耍什么流氓? 奈何她现下不知被这人动了什么手脚,愣是动不得,说不得,连冥界带来的死气都召不出来! 真是见了鬼了! 被迫靠在陌生男子宽阔微凉胸膛的云衍脑中陷入混乱,她不停告诉自己要冷静下来寻找对策,但……他身上散出的阵阵清浅冷香,在如此近的距离下,越发清晰沁人。 她冷静不下来,她只想睡。 睡着前,她还在心中祈祷着,或许白楼会突然有事冲进来找她。 ------题外话------ 啊啊啊啊啊!居然真的有人在看我的文!收藏了的大可爱们,我看到了!我信了,是真的!是真的有人在看啊啊啊!我爱你们!我爱你们啊!! 第33章 妖妃诱言 翌日天还未亮,舒王府刑房暗室,换岗的侍卫发现昨日才搬进来的那具吓人的西国人尸体,不翼而飞了。 他们上报府中右卫副使,连同阿肆一行的影卫队和暗卫军。 众人排查了昨天至目前为止出入过王府刑房的人,皆没有任何线索。 所有人的心都凉了半截,都做好了舒王醒来后,被罚掉半条命的准备。 可到底是什么人,竟能悄无声息潜入守卫严密暗卫众多的舒王府内,还从看守森严得连只苍蝇也难以进入的刑房暗室,带走一具成年人的尸身? 来人,必定是个世间难见的高手,而这个高手,说不准还是那西国人的同党。 这样的人,日后若是再次潜入府中要对舒王不利,那简直就是轻而易举! 一时间,舒王府气氛压抑肃穆,阿肆同府中私卫之首下令各自属下加强巡戒,严防死守。 特别是舒王的知鹤居,在天亮之前,已被侍卫和影卫护得严严实实。 右卫使木知秋急匆匆前去找守城军军座,想调用一只军队护防舒王府。 可那军座一听是要保护舒王,便开始顾左右而言他,说了半天就是不肯调兵。 木知秋气得险些要动手打人,可想了想,还是憋了一肚子气回了舒王府。 如今世道变了,官家的人又大多是趋利避害,早已无人会再留有对鬼君舒王的敬畏。 云衍翻了个身,醒了。 本是一夜好眠身心舒畅,但她睁开眼就立时黑了脸。 昨夜的登徒子已经不见踪影,她看看自己裹得严实的衣服,心中松了口气。 可总觉得四周空气里还散着若有似无的冷香。 云衍咬牙切齿,起手试着召出死气,确认功力已经恢复,这才从床上起来洗漱更衣。 将换颜皮戴上后,急匆匆跑去白楼屋里,面色凝重开口就问:“昨晚居内异阵机关可有什么异动?” 白楼喝了口酒,莫名其妙道:“什么异动?” 说完,一个激灵站起身来:“难道又有刺客闯进来了?” 云衍愣了愣,随后无力摇头,揉了揉眉心道:“没有,我随口问问,罢了。” 那人身法诡谲邪异,上次在舒王府,他未曾惊动府中暗卫便轻易来去不说,此回看来,异阵机关对他,也是无用。 必须想个办法解决掉这个威胁。 不过她只见过此人两次,还未知其目的,有何弱点。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此人不为钱财,也无意要她性命。 两次半夜跑来对她动手动脚耍流氓,看来是对她存了别样心思。 云衍有预感,他还会再来。 想到此,她冷冷勾唇,喜欢耍流氓是么?好说! 云衍取了朱笔在锦条上写下几字,让初翎给小青雀绑好送去云楼。 这才转头看着白楼:“你在喝什么?” “酒。”白楼道:“你喝么?” 云衍摇头:“一大早就喝酒?” “不行么?”白楼叹气:“你让我缓缓,缓好了才有精气神开门做生意。” “别忘了你身上还有伤。”说完,云衍便走了。 白楼仰头看向窗外,初阳染红了灰白的云,正极度缓慢的朝西边褪去,显露出湛蓝的高空。 他大概觉得有些刺目,缓缓抬手遮住眉眼。 云衍回屋将戴着的耳环取下,刚收回箱内,初翎就面色古怪的跑来禀报。 他方才出去贴谢客告示时,听隔壁茶馆来吃早茶的议论,说是当今舒王的王妃,是个会用邪术操纵凶兽的妖妃,有人亲眼见着那妖妃操控巨兽吃了好些人。 云衍听了忍不住笑出了声,她操纵凶兽吃人? 这传言可真是传得离谱。 若说操纵凶兽,她倒也认了。 毕竟那日的数条巨蟒,的确是畏惧她体内死气,所以才会对她乖顺听话。 但说吃人,这就过分了。 险些被吃的可是她自己。 云衍挑眉想想,传言定是从金华苑传出去的,恐怕是幕后的大人物要换个路子对付自己,想从舒王府开条口。 “不用管,随他们去。”云衍摆摆手,让初翎去忙自己的。 反正这妖妃的名头其实也没什么问题。 她从冥界重生回来,用着别人的身子,还有冥界死气加身,修习的又是要命的邪道功法,人不人鬼不鬼,别说妖妃,就是鬼妃也不为过。 至于放出流言之人接下来要做什么,且走一步算一步吧。 再过两日就是账典大议,此回炸毁天诛阁分舵的消息,最快也要十多日才能传到其他分舵处,以防万一,大议还是改去云楼为妙。 到时候天诛阁其他分舵来寻仇,必定会声势浩大。 而各处云楼同衍居的人手,不用数也知道,在庞大如斯杀者众多的天诛阁面前,根本不够看。 不过嘛……云衍叹了口气,事情反正也发生了,为保住她赚钱的生意,只能走一步险棋了。 云衍从后宅的暗道去往临街的宅子,在宅内驻守的手下给她备好车马,等她换了衣物便前往云楼。 牧天青被关在云楼地牢里,心脉受损,内力大失,刚醒来就一副暴怒之相,不安分的试图挣脱玄锁。 覆着鬼凤面具的云衍华衣坠地,款步入内,嗓音柔媚惑人的笑道:“阁主,这玄锁是金华苑专用来捆那些凶兽的,您还是省省力气,免得难堪。” “鬼凤?”牧天青不再挣扎,怒视来人:“想不到,那丫头竟是你云楼之人!好啊,区区云楼竟也有胆与我天诛阁为敌,鬼凤,本座倒是小瞧你了。” “过奖。”云衍在离牧天青一丈之遥驻足:“想必阁主还不知道,你座下分舵昨夜已被炸毁。” 闻言,牧天青双目圆睁,满脸写着震惊与不可置信:“你怎么敢!” “哎呀,奴家也是被逼的。”云衍委屈的撇嘴:“阁主不分青红皂白就将我楼中那丫头抓了去,那丫头历来心大不知天高地厚,此回…得罪了天诛阁,奴家也是不知如何是好。” “你且等死吧!”牧天青满含愤怒的冷哼一声:“本座心腹很快就会通知各处分舵,你们活不了几日。” “奴家也这么以为。”云衍哀哀叹气:“所以,奴家已去找过太守大人,他手中可调用禹州八城守城军,应是能抵挡一二。” “胡说八道!”牧天青瞪大眼,忍不住吼了起来:“他不可能帮你!” “为何不可能?”云衍转而勾唇,覆面遮掩了眉目同鼻梁,露出的红唇便显得尤为夺目:“不是奴家自夸,太守大人对奴家,那可是愿意豁出性命的喜欢,阁主以为区区几支守城军,他如何不敢给奴家用呢?” 说着,从袖中取出被红绳拴成一串的守城军调令。 牧天青被惊得说不出话来。 “不对啊,听阁主的意思,怎么好像同我家铮郎很熟?莫非…”云衍假意奇怪:“可奴家并未听铮郎说起过呀,昨夜奴家让人去天诛阁救那丫头时,也同铮郎说过,可能会做得有些过分,铮郎也是同意的。” 牧天青见着这调用令,心中已然信了大半,最后一丝疑虑,被云衍这口口声声的铮郎,彻底打消了。 听说昨夜之事林铮竟事先知晓,难怪那丫头来时毫无惧色,还敢向他讨酒喝! 他气得发抖,低声骂了四字:“叛徒!蠢货!” 云衍的笑越发浓重,她猜想的不错,昨夜暗道一闪而过的藏青色衣袍,正是林铮的。 第34章 扰人清梦 从地牢里出来没多久,丽娘的人就来了信。 丽娘用商贾寿宴的名义,出高价请出雨楼舞姬歌舞助兴,老鸨自然点头如捣蒜,十四名舞姬也表现得欢欣鼓舞,唯独他们要找的那个名叫紫鸢的,被老鸨不情不愿拉出来后,便一个劲儿的借口身体不适推诿婉拒。 这紫鸢谨慎得很,似乎,只见熟客。 云衍心念一转,让人回话给丽娘,紫鸢不来便不来,钱照付,其余舞姬照样请。 她在羽城还有处宅子,正好这几日衍居闭门,白楼又心绪低落,且让他带着衍居同云楼暂无要事在身的人,去瞧瞧歌舞听听曲儿。 能乐呵一日算一日,到时候天诛阁的来算账,怕是要苦上些时日。 至于紫鸢,她找人去请。 金华苑的大少爷金桧昨晚同自己的酒肉狐友喝到半夜三经才回去,此时正睡得鼾声四起。 他觉得脸有些疼,在睡梦中无意识的抬手摸了摸,翻身继续睡。 可脸上的疼痛不减反增,登时醒了。 他恼怒的呵斥:“哪个不要命的敢……” ‘扰少爷清梦’几字未及说出口,口中就被塞了一颗苦涩怪异的小丸,入口即化。 他吓得从床上坐起身来,一边干呕一边瞪着眼要张口大骂,可看清来人的瞬间,粗鄙之语顿时噎了回去。 他几时见过这般勾人美貌的女子,一时间什么气都消了。 云衍慢慢在他床侧坐下,拉着他的手腕摸了摸,似在确认脉象。 而后瞧着他柔柔一笑:“金公子,奴家有个不情之请。” 金桧还没缓过劲儿来,直勾勾看着云衍的脸,喉头发干:“你想做什么?你是何人?” 云衍不答反笑:“请公子帮奴家把出雨楼的紫鸢姑娘请来,我有事要同她说。” 一听到紫鸢,金桧回过味来,连忙摇头:“不行不行,向来都是紫鸢主动找我,我请她,她不会来。” “金公子堂堂金华苑大少爷,怎能让一个舞姬对您摆架子?”云衍眉眼皎洁,柔声细语仿若狐媚妖仙在魅惑人心:“您想见她,她难道还能不来?” “这……”金桧愣了愣神,他前几次派人去请,紫鸢都回绝了,也同他说过,她要来时自然会来,否则再怎么花钱她也不会来。 “哎呀,看来金公子是不惜命了。”云衍叹气:“你方才服下的,可是要命的腐尸丸。” 金桧闻言,登时惊了,抖着身子缩到床角,张口就要喊人:“来…” 云衍翻身跳上床,一脚就将他踢倒,顺势踩住他的口鼻,居高临下笑道;“你是要在外头那些护院的进来前死呢,还是要毒发而死?或者,乖乖帮我把紫鸢请来?” 金桧被吓得魂飞魄散,边抖边瞪着眼睛哼哼,想点头可惜他脑袋被踩着,动不得。 “想活命就别叫唤!”云衍放开脚,屈膝半跪,抬手掐着他的脖颈,没有用力。 被松开的金桧猛点头,努力压低声音道:“我请,我这就派人去请。” “嗯,很好。”云衍满意的点头,手却还没离开他的脖颈:“叫人进来吧,我就再这儿看着。” 金桧堂堂一个七尺男儿,硬生生被吓得眼角含泪,心中又怕又怒,颤声喊人:“阿竹!快滚进来!” 云衍手上施力,眯眼看着他,一手拂袖撩下床前纱帐,遮掩了二人身形。 叫阿竹的随侍急匆匆推门而入,跪在床前:“少爷,您叫我?” “去,把紫鸢请来!”金桧极慌,生怕下一秒脖颈上的手会捏断自己的喉咙。 “可是少爷,咱主动去请,她怕是不会来呀。”阿竹为难:“以前请了十多回,这…” “少废话!”金桧大吼,云衍趁机在他耳畔低语道:“让他去传话,就说事关出雨楼安危,要同她当面一叙。” 金桧照着说了一遍,恶狠狠的让阿竹滚去传话。 屋门一关,金桧斜眼过去,问云衍可还满意,解药何时给他? 云衍勾唇,一掌就将他打晕了过去,嫌恶的在他衣服上擦了擦手。 这厮方才被吓出的冷汗,沾了她一手。 若非担心花街四处有敌人的眼线,她怕贸然抓人会打草惊蛇,根本用不着如此周折。 离开金府后云衍就直接回了衍居,传信给云楼让死卫前去金府蹲守,找机会绑人。 顺便,调了两个好使的死卫来衍居。 将其中略微清瘦的一人扮成自己的模样,同另一人一起守在自己屋里。 她自己则挑了一间居内客栈楼里的上房,打算常住下去。 可万没料到,不速之客今夜就敢再来。 半夜,她自睡梦中惊醒过来,鼻间蕴绕着沁人的冷香,身子不知何时被人圈在怀里,功力暂失,动弹不得。 这次,云衍淡然了不少。 知道自己不会有性命之忧,自然没那么失措。 但心头怒火,却是不减反增。 无奈,现下情形,她反抗不得。 她不曾听到过打斗声,也就是说他或许并未去过她原本的屋子,或者就算去了,那两个死卫也没发现。 就算发现了……他们也不能奈他何,他们不是他的对手。 可他到底如何知道自己今晚住在这间屋子的? 死卫绝不可能透露什么,遑论衍居留守的其他人,亦都是信得过的。 她叹了口气。 今次不管他有没有去过自己的屋子,有没有错认屋中死卫所扮的假云衍,反正他是赢了。 她瞪着一双眼死死盯着他近在咫尺的胸膛,衣襟微微松开,长发自肩头散落几许,隐约间可瞧见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肌肤,覆盖着匀称有力线条优美的肌肉,随着清浅得几乎听不到的呼吸,微微起伏。 再往上,是轮廓分明的下颌。 而后,便无法再看到更多。 此时的她,除了眼珠子能转转,实在是连抬眼都吃力。 她无奈,顺遂着沉重的眼皮合上双眸,心道下次要换个法子。 未曾注意身边的人现下正轻挑唇角,微垂眼睑凝视着她。 眼中疼宠浓烈得无法化开,似乎怀里的人,是一件极其珍贵的宝物,令人想一直这么看下去。 本应是极度清醒的大脑,渐渐又被困顿侵袭,恍惚间有人轻拍她的背,低声叫她:阿衍。 似乎他同她说了话,可她没听清便睡着了。 再睁开眼,四周云雾缭绕无尽头,琼楼玉宇影影绰绰,潺潺流水声忽远忽近,斑斓飘忽的霞光挥洒在云雾间,眼望之处,皆是极美之相,撼人心魂。 仿若,置身幻境。 ------题外话------ 求收藏,求收藏,求收藏,求……求…好的,我闭嘴。 第35章 离间 云衍皱眉,凝神环顾四周。 阵阵微风掠过,有些微凉,她心下一顿,这触感实在真实得可怕。 云雾深处传来的模糊流水声,仿若有某种吸引力般,在她还未想清楚现下是何情形时,引着她的不由自主往声源处走。 云衍想停下来,却被一股怪力推着往前,应该说是在拉着她往前。 当她离水声越发近,就越觉得古怪。 那是一种熟悉感。 一种刻在骨血中,本能感觉得到的熟悉。 终于看清前方所谓的水流时,她眼眸忍不住微颤。 哪里有什么水源?分明是浓重云雾与疾风所成的一个漩涡。 周遭的雾气被源源不断吸入其中,仿若被那漩涡吸食了精气一般,变为黑色后又被内中呼啸的怪风往四周送出。 如此发出的声音,竟如同清泉流淌,属实奇异。 但更让云衍惊疑的,是漩涡中心模糊不清的一抹白影。 长发飘摇的女子,一身白衣,稳稳悬在云雾漩涡中央,衣袂翻飞。 她想看清那张脸的模样,忍不住往前走了几步。 下一秒,有人将她拉了回来,不及她回身望去,双眼便被一双冰凉的手覆盖住。 “别看。”低沉悦耳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现下还未到时候。” 呵!这不是三番两次对她耍流氓的登徒子么? 云衍冷笑着暗中一试,意料之中的,死气同内力一丝也使不出来。 她抬手以手肘向后袭去,却被这人稳稳抓住,挣脱不得。 身后的人轻笑一声,说了一句在云衍听来,十分瞧不起她的话:“阿衍,你实在是…越发可爱了。” “我说,你是不是脑子有病?还是你觉得对我动手动脚很有趣?”云衍叹气,她认了,他瞧不起她实属正常。 她的确不是他的对手。 “嗯,有趣得很。”他语气里藏不住的愉悦,听得云衍怒火蹿升,咬牙切齿。 正想开口怼回去,就被这厮就着此时的姿势往后一拖,忽然间云衍只觉脚下踏空,身子猛地急速下坠。 风声在耳畔呼啸,措手不及的云衍依循本能的转了个身,抓住手边能抓的东西。 恰好,是那人宽阔的肩背。 回过神来才发现,她正被人横抱着,自己的脑袋埋在他胸膛,两手……竟紧紧圈着他的脖颈。 她动了动脑袋,想松手从他身上挣脱开。 却被他轻轻按下不安分的脑袋,稳稳锁在胸前,笑道:“别乱动,我送你回去。” 话落,她竟突如其来一阵天旋地转,仿若突然断了线般,没了意识。 云衍急促的吸了口气,猛地睁开眼来。 四周景致,是昨夜入住的上房。 她惊坐起来看了看左右,一切如常,那登徒子也不在了。 外头的天边,隐约泛起鱼肚白,天快亮了。 她冷着脸跑回后宅自己的屋中一看,两个死卫好端端的守在屋中,并无异样。 问之,皆是满头雾水,都说未曾见过云衍所说之人。 云衍扶额,果然是见了鬼了。 她收敛了心神,遣退死卫后,便开始梳洗更衣,而后打坐修习功法至天大亮。 学艺不精,弱如蝼蚁,她满心都是这八个字。 那登徒子还不知是何来历,如若这般诡谲妖冶的人会是敌人,那她要如何自保?如何保得了众人? 她有些心烦,随意吃了点早食,便拉上依旧半死不活的白楼去往云楼。 昨日死卫顺利将出雨楼的舞姬紫鸢带了回来,现下正关在地牢,同牧天青隔着一堵墙。 紫鸢确实是个不可多见的美人,身上透着倔傲,找不到半分风尘气。 她凉凉盯着走入的云衍,沉默不语。 云衍鬼凤面具下的眼,射出怨毒,上前就给了她一巴掌,把她打得有些懵。 似乎下手有些重,她摇了摇有些发胀的脑袋,依旧一声不吭。 “小贱蹄子!”云衍开口就骂了一句粗话,冷笑起来:“时常出入太守府,本小姐还当是什么绝色!” 她想了想,似乎觉得光说还不够像妒妇,伸手抓了紫鸢的发鬓逼迫她仰起脸来:“你以为你一个卖笑的舞姬,铮郎会看得上你?呸!痴心妄想!” “今日就弄死你,看你还如何勾引我的铮郎!”说着手猛然一拽,重重将玄锁加身的紫鸢甩到地上。 云衍轻蔑的斜了她一眼,细细观察着她的每个表情神态。 身后恰好进来一个蒙面的死卫,他上前抱拳行礼,禀道:“小姐,太守大人来了。” “哦?请他进来吧。”云衍摆摆手,自言自语道:“可别是来求情的,否则…哼!” 紫鸢贴在地上的脑袋微微动了动。 云衍勾唇,回头看向被死卫请进来的人,柔柔笑道:“铮郎,你怎有空过来了?” “来看看你。”林铮的视线在紫鸢身上停了停,转而望着云衍:“你怎把她抓来了?” “怎么,你心疼了?”云衍走近他,一手挽起他的胳膊,凑近他道:“你难道真的对这舞姬有什么?” “没有,你莫要多想。”林铮语气透出一丝隐忍,云衍顿时甩开他的手,冷声道:“我看你分明就是有!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这小贱人时常去你府上,我且明说了,我不喜欢她,她死了我才会舒心。” “若是如此能让你放宽心,那便如此吧。”林铮有些无奈,却淡淡笑了笑:“但你要答应我,以后莫要再这般任性,否则那位怪罪下来就难办了。” 闻言,地上的紫鸢身子颓然一怔,朝着这边露出的半张脸神色僵了。 她看向林铮,眼中终于流露出难以置信,还有凄哀。 云衍满意的点点头,娇嗔的拉起林铮往外走:“好,铮郎说什么我都答应,你好不容易得空来此,且陪我去吃午食吧,这小贱人我晚些收拾。” 林铮应着,随她拉着往外走,头也未回。 经过牧天青那间牢房时,眼色莫名的看了看里头。 牧天青怒目与他对视一眼,看着他同身侧的妖异女子施施然离开,气得呼吸不稳。 方才隔壁的对话,他肯定听得清清楚楚。 云衍冷笑,这些自诩衷心的人,严刑逼问是问不出什么的。 让他们互相猜忌,互相离间,自然而然就能得到她想知道的人和事。 从地牢出来后,林铮登时撕下脸上的换颜皮,露出本来面目的白楼叹了口气:“我的祖宗啊,我腰腹的刀伤还疼得厉害,你话太多,我险些要站不稳了。” 云衍忍不住嗤笑出声:“有什么办法,谁让你身形同林铮差不多,又见过他多次能仿他音容神态,演起戏来更是无人可比。” “得了得了,不同你说了,我要去楼上静卧养伤去。”白楼拧着眉头,装出一副真疼得厉害的模样,捂着腹部把手往身侧死卫肩上一搭:“快,老弟,扶我上楼,给我弄点酒菜来,咱两喝一盅。” 看着勾肩搭背的二人径自往楼上去,云衍挑眉,现下就喝酒,也不怕今晚去汴宅听曲儿喝不下去。 可别浪费了她花出去置办寿宴的银子。 ------题外话------ 收藏一下吧,点一下收藏吧,沙雕作者给大家拜年了! 第36章 反客为主 西国,楼兰宫。 国君厥克阿诺刚同国师议毕,突然侍卫来报,负责洒扫的女官在他寝殿内,发现了一个人。 一个死人。 厥克阿诺赶回寝殿,便见到满面污血死状可怖的尸体,歪歪斜斜靠坐在他桌案前,脖颈血肉模糊的窟窿,连同那双没有手掌的手臂,皆令见者心惊。 这张脸虽面目扭曲,但眼尖的人还是认出了他。 正是万象师座下暗碟首领的心腹,乌洛佐官。 他不是去往北寰了么? 为何,会这幅模样惨死?又为何会出现在国君寝殿? 不及细想,众人已吓出了冷汗。 这里可是楼兰宫,有最精锐的金军驻守,是整个西国最为威严高贵的圣地。 竟有人能悄无声息潜入宫内,还胆敢将乌洛的尸身放入一国之君的寝殿! 做出此事之人的目的,到底是警告?是挑衅?还是要向整个西国皇室示威? 无人想得明白,也不敢多想。 厥克阿诺拧起眉头厉声下令,此事不得外传,彻查! 紧接着,万象师就被召入宫中,同厥克阿诺密探后,便紧急传信给他在北寰的各个暗碟佐官。 自然,还有西京公主。 …… 云楼地牢,黑衣人闯了进来,手脚利落的打晕看守的蒙面死卫。 他从死卫身上搜出一串钥匙,迅速打开牢门给被关押其中的紫鸢松了绑:“禁声,跟我走。” 紫鸢愣怔的点点头,起身跟着他走了几步,便脚下一晃,摔了下去。 她的右腿在她被抓来的时,被那些蒙面的打断了,一动就疼得厉害。 黑衣人二话不说将她扛起来就往外跑,在七拐八拐走了好一段石梯后,便被迎面而来的死卫撞见,死卫顿时拔刀相向。 奈何这黑衣人身手了得,一边迎战,一边逃,竟是让他硬生生跑了出去。 被扛着的紫鸢脑袋朝下,腰腹被此人肩骨硌得生疼,胃里一阵阵翻江倒海。 脑袋晕乎乎被放下来时,才发现已到了一条僻静的胡同。 有辆小马车在等着她。 黑衣人将她往车里一丢,顺手从车夫的位置摸了个斗笠带上,扯下覆面的黑巾,驾车便往城外赶。 紫鸢几次想掀开车帘去看他的长相,却都只能看到一个背影。 马车很快就出了城,停在一处小树林边。 等紫鸢从马车里探出头来,赶车的黑衣人已不见了踪影。 云衍已回了衍居,现下正在捣鼓制作换颜皮所用的白膏。 初翎小跑进院中,双手奉上一支帮了布条的箭矢:“在客栈三楼的客厢发现的,早些洒扫时还不曾有,我试过了,箭上没毒。 云衍满心狐疑的接了过来,一看箭矢上的徽印,立刻了然这是舒王府暗卫的送信方式。 想必是衍居歇业,他们没办法借口吃酒过来,又碍于后宅的异阵机关,不能暗自入内。 她边打开布条,边想着莫不是万安澈醒了,心下莫名松了口气。 可等看清上头的字时,就忍不住皱起眉来。 好个反客为主的相府小姐! 她这个正主才离府几日,这邢上瑶不但在她的凤临阁设榻住下,还让念昔作为随侍守在左右。 阿沁很怕念昔,陆玖唯恐她在念昔面前露出马脚惹人生疑。 云衍冷笑,阿沁扮的王妃果然还是太温和了。 她回屋取了一粒腐尸丸的解药,换了身不显眼的粗布麻衣便匆匆入了暗道。 刚踏入舒王府靠后门的小院,陆玖便接到其他暗卫通报,带着阿沁过来了。 云衍开口就问他:“阿沁胆小,你们也胆小?怎不会拦着点?” 陆玖面无表情回她的话:“邢小姐贵为宰相千金,王爷未醒,我等无权干涉她。” 毕竟,他们在相府小姐面前,再怎么也还是下人。 “明里暗里叫我奸细的时候,怎不见你们这般规矩?”云衍嫌弃的拉过低垂脑袋的阿沁,带她入了无人的杂屋内,各自换回身份。 期间,阿沁满面委屈的说起她回府前往凤翎阁时,邢小姐已在王爷榻前,怎么劝也不肯走,执意要守着王爷。 临近入夜,更是让女官念昔命人搬来小榻设在楼下,说要守到王爷醒来为止。 “念昔姐姐老是瞪着我,我实在是怕。”阿沁愧疚的跪地一拜:“奴婢无能,误了您的事,还请王妃责罚奴婢!” “好了,快起来随我去撵人。”云衍将人拉起来,侧头让她整了整发鬓的茶花簪,便领着人往凤临阁走。 “邢小姐怎会和念昔搅和到一起的?”她边走边问阿沁。 阿沁低眉顺目跟在她身后答道:“回王妃,念昔姐姐在上京时,就同邢小姐关系不错,此回邢小姐来,其实念昔姐姐也时常去找她的。” 云衍转了转眸子,撇嘴说了四字:“物以类聚。” 虽然性格全然不同,可二者心思却不得不说像模像样得很。 刚踏入凤临阁,便见念昔从屋里走出来,从一个丫鬟手里接过一盆温水。 她见了云衍,面色立时就沉下去,一脸嫌恶,也不行礼,阴阳怪气道:“阿沁,你这两日到什么地方偷懒去了?王爷未醒,你不在此处候着,也不知跟谁学得如此偷奸耍滑!” 云衍挑眉,这可稀奇了,她一个女官,怎么派头比她这个王妃还要大? “呵,自然是跟本王妃学的。”云衍笑得温和,领着人走上露台,念昔冷哼了一声。 “端水熬药的粗活是下人干的事,阿沁是本王妃的随侍,做不得这些。”云衍不疾不徐道:“说起来,本王妃好像不记得准许过你进入凤临阁啊?” 念昔面色一白,而后又趾高气昂道:“相府小姐日夜看顾王爷,属下自然是听命随侍。” “哦?听命?听邢小姐的命令?”云衍失笑:“怎么王爷昏迷这两日,王妃就换人做了?” 阿沁一听,慌忙跪下:“王妃息怒。” 念昔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所说不妥,但她不打算让步,仍站得笔直。 “念昔,本王妃念在你是王爷女官,跟随王爷多年,几次都让着你。”云衍走近她一步,看着她有些慌张却依旧咄咄逼人的眼:“但今次,你竟用相府小姐的名头,妄想踏在本王妃头上,就是你的不对了。” 念昔后退一步,将手中小木盆递给身侧的丫鬟,取下腰间铁鞭。 云衍淡淡看了那铁鞭一眼。 她这是准备好了要同她动手? 几日不见,胆子越发肥了。 这蠢女人莫不是以为有邢上瑶在,她就不敢对她如何么? 相府小姐……她算什么东西! 云衍冷声下令:“来人,将这不知尊卑的下奴带去刑房,杖责三十。” 闻言,念昔双瞳一怔,面上的神色,仿若在说:你怎么敢? 云衍挑唇,在阁外侍卫进来押人时,叫上阿沁就往屋里走。 她怎么不敢? 她不但敢,还要收拾一下楼上那位搞不清自己身份的相府小姐。 第37章 恶毒王妃在线怼脸 云衍刚踏入二楼前居,暖流迎面扑来,混着淡淡的安神香,她眉头轻蹙。 这安神香的味道不太对。 邢上瑶的丫鬟杏桂听见脚步声,从里剧出来一瞧,跪地拜礼:“奴婢参见王妃。” 云衍看她伏地的身影一眼,并未免礼让她起来,径自便往里居走。 邢上瑶正坐在床榻边,手里拿着锦帕在给万安澈擦拭额头,动作温柔。 云衍露出一丝连她自己也未察觉到的冷色。 等她走到床榻前,邢上瑶才仿若惊觉似的站起身,含羞垂目,对云衍温婉一笑:“王妃姐姐。” 云衍撇眼看了一侧小桌上的香炉,凉凉应了一声,吩咐阿沁:“阿沁,把燃香灭掉,开窗透风。” 阿沁领命,上前灭了炉内燃香,又去打开各处窗户。 “王妃姐姐这是?”邢上瑶看了看香炉,脸色一顿,忙道:“阿澈哥哥受不得风的!” 阿沁才不管她,只管听令开窗。 “安神香是谁燃的?”云衍冷声问道。 “这…我是担心阿澈哥哥休息不好。”邢上瑶怯怯低头,委屈的抬眼看了看床上闭目无息的人:“我问过顾先生,他说燃香无事我才……” 云衍冷着脸靠近床榻,垂眼看着万安澈苍白如冷玉的脸,语气不善的打断邢上瑶:“他如今呼吸全无,你燃香根本是多此一举。” 若他什么时候恢复呼吸,吸入这薰香…云衍心头火越发浓重,耐着性子压了下去。 “是上瑶考虑不周,王妃姐姐莫怪。”邢上瑶将头埋得更低了些,话中竟带了些哽咽,一副仿佛被欺负刁难了的伤心之态。 “本王妃倒不是怪你什么,实在是你不该如此。”云衍神色凌厉,忽而话锋一转:“万安澈不会有侧妃,也不会有妾室,更不可能再对谁动心。” 邢上瑶泫然欲泣的脸终于僵了僵,一双带了水汽的眸子柔柔弱弱,满是疑惑:“王妃姐姐您这是何意?为何突然说起这个来?上瑶不明白。” 云衍冷笑,她听不明白?鬼都不信:“万安澈有本王妃一人便足以,你无需再动其它心思,白费力气。” 话已说得如此直白,邢上瑶脸色瞬间变化万般,最终染满了难堪,她哽咽了起来:“王妃姐姐可是误会了什么?上瑶曾经的确是对阿澈哥哥…可是如今,他已有了王妃姐姐伴在身侧,上瑶是打心里头为他欢喜的,您怎会以为我对他还…” “错了吧邢小姐。”云衍浅浅勾唇,皮笑肉不笑道:“并非是本王妃要以为,而是你所做种种,实在是令人一目了然。” “我!”邢上瑶颤着身子,竟是流出了泪来:“我没有!” 跪在外头的杏桂听着云衍如此咄咄逼人的话,什么规矩礼数都顾不上,爬起来就跑入内搀住她家小姐:“小姐,您别哭了!” 她愤愤不平的转头看向云衍,一瞬怯懦后,还是鼓足勇气道:“王妃,我家小姐自小便同王爷交情好,但如今当真不是王妃所想那般,小姐这两日茶饭不思的守在此处,实属是忧心王爷,恐是如此令王妃觉得逾越了,还请王妃莫怪,小姐她并非有心如此的。” “杏桂,别说了!”邢上瑶衣袖掩面,红着眼轻轻拉了拉杏桂。 云衍端坐着,看着主仆二人一唱一和,不但不觉得愧疚,反而想笑。 她的话是不是还没说明白?还是这两个脑子的确蠢笨? 她淡淡笑了笑:“小奴,衷心护主是不错,但你心里应该清楚本王妃到底是不是不讲理?” 不等杏桂回话,云衍又道:“你家小姐燃香前给你服过什么药丸没有?” 杏桂一愣,不说话了。 “本王妃是西国之人,奇香药蛊在西国多得是。”云衍笑意绽开,艳丽蚀骨,眼直直看着邢上瑶,她依旧是一脸委屈无辜的模样,但云衍看得出来,她慌了。 “念你是万安澈旧友,所以你一脸天真的设榻我凤临阁,擅自调用早已被遣往前宅的下奴,诸多逾越之事,本王妃都未打算要同你计较什么。” “更遑论本王妃夜里是去万安澈寝居休息,白日也任由你守在他身侧,已经给足了你面子不是么?”云衍笑意不减,看着邢上瑶越发难看的脸色,心中愉悦。 她没有给邢上瑶说话的机会,也不想再听她说什么:“人你就近守了两日,也看了两日,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长久如此恐对名声不好,毕竟万安澈他又不会娶了你,还是好生回房修养你手腕上的伤罢。” 话落,邢上瑶哀哀凄凄的哭出了声来,掩面后退着哭道:“王妃姐姐,我从没想过您会如此怀疑我,阿澈哥哥他…上瑶就是死,也断不会害他!是上瑶想得少了,竟未想过王妃姐姐您其实根本不喜欢我在府上,我一开始便不该来的……” 她边哭诉着,边掩着脸转身,拂袖而去时,衣袖看似不经意的拂过桌上香炉,眼看着香炉就要被打翻在地,云衍眸色一沉,召出死气,不动声色间牢牢将香炉稳固住。 就是十几个大汉来,也别想挪动分毫。 邢上瑶微不可查的愣了愣。 “怎么,邢小姐不是要回去了么?”云衍笑道。 邢上瑶瞬时羞怒,哭声更凄婉了些,匆匆跑了。 杏桂眼色愤恨的看了云衍一眼,急匆匆的追了上去,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后,终于是清净了下来。 阿沁一脸担忧:“王妃,邢小姐伤心得很呢,这要是把人气走了…” 要是她回京同宰相告状,那王妃可是要遭殃的! “放心,她不会走的,她要是立刻离府回京我还佩服她有骨气。”云衍舒了口气,暗想邢上瑶肯定还要等着万安澈醒,找机会搞点事情。 闻言,阿沁柳眉皱得更紧:“邢小姐素来温婉娴静,您方才怀疑她的燃香有问题,会不会真是误会呢?” “不是怀疑,就是有问题。”云衍歪了歪脑袋,唤道:“阿肆。” 话落,阿肆的身影便从窗外跃入,对云衍一鞠:“王妃。” “你们是怎么回事?竟让邢上瑶在此处燃安神香,也不查查这香有无问题。”她挑眉:“你倒是运气好,在外头守着也未闻到多少。” “是属下疏忽。”他从来都是这样守着万安澈的,未曾想过相府小姐会有问题。 “也是邢上瑶伪装太好,你们对她倒是放心。”云衍叹气:“且将香炉送去给药师看看罢。” 闻言,阿肆面色复杂,饶是素来对云衍这个王妃没什么好印象,此时也收敛了不少。 他上前拿了香炉,恭敬道:“属下这就送去给顾先生。” 云衍点点头,让忧心的阿沁去给她倒茶。 方才说了半天的话,口渴得很,而且……她抓出万安澈的一只手来,给他探了探脉象——依旧什么动静也没有。 云衍稍稍放下心来,那安神香里,掺入了常人难查的乱情引。 乱情引也是一种燃香,可催化欲望,乱人心神,最主要的用处,便是助兴男女之事。 邢上瑶的目的,可真是昭然若揭! 万安澈若是恢复了呼吸,吸入这香之后,醒来看见的第一个人必定是寸步守着的邢上瑶。 云衍冷笑,若非她曾经用此香对付过一个羽城纨绔,她还真察觉不出来安神香中的异状。 她对万安澈可真是执念不轻,竟不惜用市井蛮子的下作手段,也要得到他。 ------题外话------ 那个…你们有没有……就是那种……点一下,然后就会…就会收藏本书的那个…… 第38章 可比城墙 万安澈既无呼吸,也无心跳,此种状态,说他是具尸体也不为过。 大热的天里,床前放了暖炉,屋中门窗紧闭不透风,他身上还盖得厚实,再新鲜的死人这么捂两日也该给捂烂了。 可他整个身体就像在冰窖里保着一般,任凭屋中热得像个火炉,愣是丝毫不见变化,触之更是刺骨寒凉。 云衍看着他的眉宇面容,纵使是此副模样,平日的冷寂疏离之感,也分毫未减。 他安安静静躺在眼前,却仿佛雪域蜃景遥不可及。 她心中莫名生出一股或许此人再也醒不过来的诡异错觉。 几乎是下意识的,她伸手便抚上他冰冷的额首,死气瞬间顺着手指沉入这具寒凉的身体。 上回给这人渡入死气时被顾方打断,此回趁着无人打扰,姑且再试试。 阿沁端着茶上来时,就见层层纱帐后,云衍坐在床侧,一手放在万安澈额头,冷凝的面色中,似乎还染了一丝肃杀之气。 阿沁脚一软,王妃这是要做什么?难不成要对王爷…… 不等阿沁开口,云衍便道:“阿沁,茶放下,别说话。” 阿沁一个机灵,怯怯把茶放到窗前的桌案上,默默退到一侧。 她想着,要不要叫人来看着点? 死气钻入万安澈四经八脉内,催动血脉游走一周,而后回到灵台,如此反复。 不多时,云衍突然面色一顿,蹙眉凝神细细一探,万安澈的心脉竟动了! 果然有用!上回方渡入死气,万安澈便醒了,那不是巧合。 如此,云衍颇受鼓动,更加小心的驱使死气游走。 “让人把顾先生叫来。”她沉声吩咐。 阿沁一愣,立时便领命往楼下跑。 顾方到时,云衍已离开床前,正在对面的案前喝茶。 阿肆也在,二人对云衍行了个礼,不等她开口,顾方便走过去给万安澈把脉。 发觉万安澈的脉象恢复时,他眸中震颤,面色诡异的回望窗前妖冶的王妃一眼,沉默着取出银针来,稳固万安澈刚恢复不久还羸弱不堪的心脉。 可他依旧没有呼吸。 云衍瞧着顾方施针,只要心脉稳了,他便死不了。 等着顾方收针时,云衍才问他:“云家三公子的毒血,顾先生可查验出什么了?” “回王妃,云三公子中的,乃是幻无离。”他暗想着先前自己已同王爷禀报过,许是王爷未同她说,解释道:“中此毒者,神志损毁,且全身上下的血肉都会化成剧毒腐物,体内脏腑被腐蚀败坏后,会生出尸气聚在胸肺,总之,是十分罕见的毒物。” “可那日云三公子还能自己跑来王府外头叫骂,若是神志损毁,他根本不该那般目的清晰。”云衍不解。 “他叫骂时,应该还没有中毒。”顾方思衬道:“中了幻无离,不会活太久,他那时在外叫骂,到他被绑进来,再到…他很可能是在刑房内才中毒的。” 闻言,云衍双瞳蓦然一凛,在刑房才中毒的?难道是下毒之人混入了府内? 一旁的阿肆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正色道:“舒王府上下,皆跟随王爷多年,对王爷忠心耿耿,断无可能与人勾结。” 云衍闻言,一时失笑道:“本王妃知道,这事与府中众人无关。” 阿肆难得的愣了愣。 “顾先生可知这幻无离出自何处?”或者,何处能得?感觉是个好东西。 “这…属下不知,但属下曾在宫中见过。”那时候他还是太医院的药徒,越嫔死的时候,就是中了这毒。 那时的惨状,他至今还历历在目。 云衍垂眸,宫里出过,看来幕后之人是个大人物没错了。 本来还想弄点以备日后不时之需,不过现下知道了名字也好,日后问问知离便是。 思及此,云衍转了话锋:“此事暂且按下,那香炉内的安神香可有查出什么异样?” “掺了一些…乱情引,不反复细查根本发觉不了,虽掺得极少,但长此以往,必然会……”顾方觉得对王妃提及某些话有些不妥,稍稍迟疑了一下,终是没有明说。 云衍笑了笑,果然没错。 “此事暂且莫要宣扬。”云衍笑道:“对外就说安神香内什么也没查到,本王妃故意刁难羞辱相府小姐。” 顾方有些愣怔,阿肆却反应极快的应下了。 稍晚些时候,云衍传信回去,就说今夜宿在舒王府,暂且不回去了,让大伙儿去汴宅完得尽兴些。 瞧着床上躺着的柔弱美人,她眸色莫名的勾唇笑了笑。 她何必换什么屋子?此处,不正是最为安全之处? 云衍心情极好的捣鼓着从衍居带过来的白膏,阿沁皱着脸看她一脸坏笑,有点心惊肉跳。 直至入夜,她收拾完制成的八副换颜皮,便洗漱入睡。 她的床上躺了个万安澈,她倒不打算去楼下或是万安澈的寝屋,直接脱鞋上床,跨过万安澈躺到里侧去,侧身面对万安澈躺下,紧挨着他,又觉得不够亲近,将他一只胳膊拉来圈着,而后拉过被子往身上一盖,闭眼睡觉。 她就不信了,看到她同一个男子躺在一起,那登徒子还能有兴致对她不轨! 然,她似乎低估了登徒子的脸皮。 飘忽的雾气渗入屋中,在床榻前凝聚出熟悉的身影。 云衍再一次本能的惊醒过来,睁眼,首先就看到了万安澈冷峻的侧脸,而后,便是床前的不速之客。 他见着这幅景致的确有些意外,但见云衍醒了,唇角就忍不住挑出笑来:“阿衍,你这是做什么?” “你眼瞎?”云衍话出口才惊觉自己竟能说话,但已经是功力尽失,浑身上下只有脑袋能动弹,如此,她便一不做二不休把脑袋往万安澈身上凑了凑。 他以为人人都像他?半夜三经不睡觉,跑出来做些下流的勾当! “我是说,你同个死人睡在一处作甚?”他一脚跪到床榻上,身子越过万安澈,将这幅令人多看一眼都会丢魂的脸凑过去,一笑,便是众生倾倒。 云衍翻了个白眼,冷冷瞪着他:“我夫君不是死人,你最好口下留德。” “夫君?”此人眉宇轻蹙,忽而退开身子:“他现下不是你夫君,是死人。” “来人!有刺客!”云衍冷不防大喊,但这举动却将眼前之人逗笑了,他缓缓道:“他们听不到的。” 说着,便见他伸手自锦被里抓住万安澈的胳膊,将之毫不留情的往外一扯,在云衍的极度震惊中,把人就这么扔地上了! “你竟敢!”云衍气得语气拔高,万安澈他此下心脉还弱,他怎能! 他及时的打断了云衍接下来怒不可遏的话,笑道:“你如此担忧这躯壳,我可要醋了。” 说着,已然翻身躺到万安澈原来的位置,将云衍捞入怀中,喃喃道:“我这几日事务繁多,脱不开身,待我处理完便回来,你乖些,别气了。” 云衍的怒叱皆被一股莫名之力堵在喉间,她说不出话了。 听着这人莫名其妙的话,更是越发火大。 这人的脸皮当真是厚比城墙,听听这一番没头没尾的话,搞得好像同她十分亲近一般!无耻! 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语气温柔轻缓的在她耳畔低语:“睡吧阿衍,你现下魂识还未稳,要多休养……” 云衍绝望的听着他的话闭上眼,意识渐远,反抗不得。 ------题外话------ 求收藏的同时,沙雕的我可以求评论吗?我可以吗? 第39章 保命要紧 云衍陷入了混沌。 又仿佛是梦境。 面前红衣女子身影模糊,却能清楚的感知到她的盛怒。 她冲云衍吼道:你疯了么! 云衍不解,正要开口,却惊觉出口的话,竟也变得莫名其妙:你就当我疯了罢。 女子身形一顿,突然失笑,有些悲戚:那是极刑,你会神魂俱灭,会被彻底从这九天六道抹去存在,到那时,还有谁记得你? 云衍不受控制的默然开口答她:“此神此魂本就微不足道,忘了才好。” 心中一阵阵揪着疼,她为何要难过?又是为了什么而难过? 眼前人笑得癫狂,颤着声音道:好一个微不足道!你不要后悔! 夺目的红在她的极怒拂袖间,消失不见。 云衍昏昏沉沉,总算是从这诡异的梦魇中醒了过来。 她想伸手拍拍阵阵发闷的心口,却是瞧见身侧安静躺着的万安澈。 眨了眨眼后,瞬时一个机灵,爬起来就抓起万安澈的手查探心脉。 手腕上微弱跳动的脉象令她松了口气,还好,没被那无耻之徒摔没了。 他还知道临走时把人放回来。 云衍冷冷哼了一声。 她的青雀从窗外飞了进来。 打开那段白锦时,她笑了笑。 又有人来衍居闹事了。 他们毁了衍居的大门,抬了一个将死之人放在门边,不停嚎着他们老爷五日前在衍居吃了酒,回去便中毒昏迷,现下药石罔效,命不久矣。 门前聚集了一大群看热闹的人,白楼神色严肃的看着闹事的人,他们带着官粮司的官吏,还有府衙的捕快。 是有备而来。 云衍换上那副普通的相貌,笑意和煦的被府衙的人押了出去。 “即是五日前中毒昏迷,怎会等到人都快死了才找上门来?如今已过五日,无法查证当日李员外所用酒菜碗碟是否有毒,大人又怎能凭他们一面之词便要封楼抓人?当日与李员外一同来的还有三人,吃的是同一桌菜,同一壶酒,怎不见他们来闹?”跪在督粮官面前的白楼埋着头。 督粮官笑了笑,眼色凶狠道:“他们?他们都死了,如何来闹?” 闻言,坐在门槛上围着他们老爷的李府护院们嚷嚷得更大声了:“若非咱们家老爷平日身子骨硬朗,恐怕也要同那几位一般,撑不过当夜了!这黑心酒楼,谋财害命啊!” “我家老爷来时带了一万两生意钱,便没带出这黑心店一步!” 白楼无奈笑笑:“若是为了区区一万两银,我衍居就下毒害人,那这几年羽城名门大户恐怕都死的差不多了。” “休要狡辩!”督粮官恶声下令:“以酒食谋害百姓性命,官粮司断容不得此等恶举!将这些黑心恶徒押入樽狱,听候发落!” 捕快们得令,立时动手抓人,白楼身形未动,跪在他身后的衍居众人也安安静静等着被抓。 等他们被压上刑车,那些闹事的还在不停宣扬。 云衍面色无波,被衍居众人护在中央,同白楼并排而坐。 她被捆着的手微微动了动,摊开手掌划出一把小刀。 白楼默不作声接了过去。 “若遇危及之事,众人谨记保命要紧。”她压低声音道。 众人眼色了然,人挤人的假装换个坐姿,将手凑近白楼。 白楼用小刀在每人手上绑着的绳索上都割开一道口子,届时只要用力一挣,便能断开。 他们一道被关入樽狱上字号死牢,唯独云衍是个例外。 狱卒将她带入一间四面皆是石墙的水牢。 手上的绳子被换成铁索,一段嵌在石壁中,一端则牵制着云衍的手脚。 污水没入膝盖处,水鼠不时在水下游走,撕咬云衍的衣袂同鞋子。 很快就有人来见她了。 他跟着一名狱官走了进来,站在高阶处,冷眼打量云衍。 一袭靛青的官服加身,眉宇文雅,一副如玉君子的模样。 “太守大人。”云衍勾唇,果然是他。 林铮面无表情,也不打算同她多说,转头便对狱官道:“确是此人,动手吧。” 话未落,狱官已抽出大刀来,边走入水池里朝着云衍而来。 云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林铮是要现在就处置了她。 她对走来的狱官置若罔闻,直直看着林铮,问道:“给了你这太守之位,在你背后指使你的人是谁?” 林铮眸色一惊,却未说话。 这女子伶牙俐齿,他那晚见过她是如何拖延时间等来援手之人的,所以他不会蠢到同她费口舌。 虽然此回,她是插翅难飞了。 “你不说也罢。”云衍勾唇,收回视线转而冷凝着走来的狱官。 他扬起手里的刀,利落的砍了下来。 刀锋快,云衍却比之更快。 死气配合着内力轻而易举将铁索震断,在狱官惊诧的瞬间,她捞起铁索缠在手掌,携带浑厚内力,握拳重重往狱官脸上招呼。 狱官的鼻梁应声而断,脑袋被内力震得嗡嗡作响,踉跄着往后跌倒在水里。 云衍见势,一脚踩着他按在污水里,任凭他如何挣扎,胸前的一只脚却像是千斤重石,他只能徒劳的被污水灌入口鼻,水鼠疯狂涌上去在他露出的头脸同手腕上啃咬起来。 不过是顷刻之间。 林铮恰巧回过神来,文雅的面上满是惊疑错愕,他转身就往外跑,他不会武。 也未料到云衍能挣脱铁索,也未料到号称樽狱恶牢身手之最的狱官竟如此不堪一击。 他大声喊人:“来人!狱官!” 他的喊声还未及传出厚重的石壁,云衍已飞身跃起,从他后背一脚,将人踢得撞上石壁。 麻利的上前单膝跪在他背上,解下腰带便往他脖颈上勒。 “你向来谨慎,怎么今日这么大意?”她恶狠狠的收紧了腰带,斜眼看着林铮的另一只手在怀中摸索,勾唇道:“你是如何以为区区铁索就能困得住我的?天诛阁那晚是不是屋里太黑,没瞧清楚?” 林铮摸索出一粒蜡丸,用尽气力的欲将其捏碎。 云衍分出一只手来,拂袖就将那蜡丸从他手上打开,连同着他的手骨也碎了。 剧痛让林铮的面容扭曲了起来,可他现下喉咙被勒着,窒息感越发浓重,他无法喊出太大的声音来。 很快,林铮就晕死过去。 云衍及时收手,才没把人就此勒死。 她回身看了看身后的水池,已经被溺死的狱官尸体浮到水面,水鼠正在他身上爬来跳去,吃得欢快。 ------题外话------ 预祝大家国庆浪得尽兴,吃好喝好!沙雕给大家拜……算了算了,不加戏了,大家国庆快乐!看阅兵呀!然后求收藏、求评论、求批评、 第40章 非我族类 衍居大门前,舒王府的侍卫领命前来,将闹事的拖了出去,水泄不通的围住了衍居主楼。 看热闹的越聚越多,议论不已。 这刚被封楼,人也被府衙的抓了去,现下舒王府御卫又这般阵仗围楼。 众人都有些看不懂了。 御卫副使宫凉起手掀开舒王府马车的车帘,顾三从上头下来,小厮连忙将药箱递给了她。 她走到李员外睡的木架边,半蹲下去探了探他的鼻息,而后开箱施针,又用短刀将李员外十指割开,任凭黑血从中涌出。 李府的护院渣哇乱叫着舒王府要害他们老爷,同衍居沆瀣一气,下一瞬就被侍卫拔出的剑吓得禁声了。 顾三取出几只药瓶来,几滴白水调和了一下,让侍卫撬开李员外的口喂了进去。 好在李员外还会自己咽下去。 不多时,李员外悠悠转醒,剧烈咳嗽着吐出污血来,哎哟叫唤一声。 宫凉直接问他:“李员外,你是在衍居吃了酒食中毒的?” 还没搞清楚状况的李员外虚弱的摇摇头,顿时四周哗然。 他喉咙里似乎还有未咳尽的污血,有些含糊不清的怒道:“阿慧!阿慧在何处!快把那小贱人给我带来,竟敢往我茶里下毒谎骗我是醒酒的!我饶不得她!” 他毒发快晕死的时候,可瞧得清清楚楚,那小贱人竟同府中的厨子勾搭上了,还想谋他的家产!岂有此理! 他的护院们立时慌了,纷纷跑过去跪倒在他面前:“老爷,您说是二夫人…可二夫人说您是在衍居被人下了毒的啊!” 众人闻言,立时炸了锅,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啧啧!原来是员外自家出了贼!倒打一耙可真是不要脸呐!” “我就说吧,人家生意做得如此之大,怎会为那么点钱财就自毁招牌!” “嗨呀,这怕是得罪了什么人了,你瞧府衙同官粮司的,那可是不由分说就封楼抓人…” “你懂什么,那官粮司不也是为了咱们百姓的好?他们本就督管城中吃食店家,若衍居真有什么,不封楼难道等着他们再害人?” “就是就是,府衙不也是按规矩办事儿么!这不是还要开堂审吗,不就是关一下,若是清白自会放人。” “可这舒王府怎么回事?” “谁知道,这些做生意的,不都同达官显贵有交情,遇事求人家相帮属实正常。” 在李员外的怒斥中,那几个高壮的护院惊慌失措的抬着他往回跑,顾三冷眼看了看那一群人的背影,自顾自收了东西,一句话也没说转身就上了马车。 她不过是用了药将李员外强行吊回几个时辰的精气神,要不了多久,他还是要死的。 那是异种鸠毒,同正经的鸠毒不同,毒性算不上烈,所以才能让李员外拖到今日,但也是要命的。 许是李府请的大夫没能查验出是何种毒,无法下手配药。 又许是,有人不许他配药。 如今毒入脏腑,为时已晚。 与此同时,樽狱恶牢内,林铮走出水牢,叫了两名守卫的狱卒进来。 恶牢狱官诛杀那恶女时,不小心受了伤。 狱卒看着水牢壁上断开的铁索,还有水上已断气多时的女子尸体,心下一凛,暗自惊讶此女竟能伤了他们的狱官。 也好在,她已经死了。 狱官伤重,林铮吩咐人备车,说人是为护他而伤,那他自然是要还了这恩情,所以带人回太守府,让府上药师为狱官治伤,至于樽狱执掌那处,他自会派人去通禀。 狱卒不疑有他,连忙将人送上车去,先一步朝太守府去了。 林铮走时,下了道命令,让他们将衍居的人全数放了。 “那恶女已自认罪行,其余无辜之人便既往不咎。”林铮温和的说完,乘上那马车便迅速离去了。 另一处出口,太守府的马车还在候着,迟迟不见他们太守大人出来。 一问,才知他们大人已回了府,便也径自回去了。 而衍居众人,果然很快就被放了,樽狱还派了车马送众人回城。 林铮乘着的马车半道上拐入了山路,他给了赶车的一锭银子将人打发走了。 太守为何要自己驾车,赶车的自然不敢问,大人物有大人物的考量,他有钱拿就成。 马车驶到山路崎岖之处,便被弃在路边。 林铮抓着那狱官的后颈径自往山里拖,那力气手法,怎么看也不像是个文雅君子。 倒像是山中悍匪。 舒王府刑房牢内,侍卫给金桧喂了一颗药丸,告诉他这是解药。 金桧涕泪横流,这两日被身上生出的烂疮折腾得快没命了。 他在心中把那个妖冶女子骂了个通透,顺带着骂了他曾宠爱有加的舞姬紫鸢。 紫鸢那日哭得梨花带雨,说她被歹人纠缠,而那歹人要来金华苑看戏。 她一哭,他就心肝疼,自然是答应了她去自家金华苑做点手脚,替她出口恶气。 他哪知道第二日一早来的会是舒王妃! 而他自己做的种种准备,险些要了王妃的命。 金家偌大的金华苑当即就被舒王侍卫封了,他爹也被关了。 一时气闷出去找人借酒消愁,哪想过一觉醒来被人胁迫不说,还被喂了毒。 不多时,舒王府的人就找上门来,说他谋害皇亲,把他给抓来。 他们如此快就查出动手脚的人是他,可想而知紫鸢那小贱人是脱不了干系的。 在各种折磨人的手段下,他什么都招了。 金桧怎么也想不到他们会给他找来解药,一时间觉得自己兴许还能活命? 侍卫斜了他一眼,暗道不抓你来,你早死了。 他冷哼一声,锁了牢房便离开回去复命。 刑房不远处,邢上瑶的丫鬟杏桂匆匆自前头的青石小道上折身而返,侍卫探着脑袋看了看,并未上前询问。 她的主子此刻正带着府里给她安排的其他丫鬟去探望念昔。 念昔被打得狠,趴在床上疼得皱眉。 邢上瑶边抹泪,边亲自给她上药,哀哀念着是自己连累了她。 看上去,二人倒像是姐妹,毫无尊卑之分。 念昔安慰她:“这怪不得小姐,实在是索朗月央心思恶毒。” “我也未想过王妃姐姐会如此动怒,她见我时还让我再府中多待几日,我当真了。”邢上瑶抹泪:“哪知…她竟因我而迁怒于你。” “她不是迁怒,她就是个毒妇!”念昔狠狠道:“毕竟是西国异族,非我族类。” “先前我还为阿澈哥哥欢喜能有如此美人在侧照顾他,如今看来,我确是天真了。”邢上瑶将药瓶递给丫鬟拿去放着,面色忧虑:“阿澈哥哥病倒那两日,她都不怎么去看他,我设榻时她也未说什么,怎知昨日突然就恼了。” “我看得出来,她一点都不在乎阿澈哥哥。” 念昔不屑:“什么美人再侧,王爷对她冷淡得很,还自以为长了一张狐媚相就能得抬爱似的。”不过是个奸细,她也配! “你同王爷终是缘浅,否则要我说,这王妃之位就该是你的。”这样温婉贤淑的,才有资格配得上她们王爷。 “念昔姐姐,此话可不能乱说的。”邢上瑶一面担心的看了看门窗:“隔墙有耳,若是传到王妃姐姐那里,只怕……” “大不了再罚我便是,我怕她不成!”念昔冷哼:“她也就是仗着王爷未醒,府中的人听她吩咐不过是给她点薄面。” 邢上瑶面色复杂,也不知是在想什么,半晌,才幽幽道:“我实在担心阿澈哥哥,我昨日本无脸再在府中多待,可我还是想等阿澈哥哥醒来,同他当面道别,不管王妃姐姐如何羞辱我,我都能忍。” 念昔深深看了她一眼,没再说话。 第41章 晚上有的是机会 云衍带着林铮藏入莫家山的一个山洞里。 云楼的死卫跟着鬼凤信竹发出的浅淡红光找到了她。 她将林铮交给其中两人,便换了身衣服,跟着另一队伪装成果农的死卫回城,直接混入了太守府。 那个伪装成她的狱官尸体早晚会被发现有假,她必须抓紧时间。 林铮作风谨慎,府中看似守卫严密,人人都按照规矩询查出入太守府之人,可其实底下许多守卫都是敷衍了事,偶尔偷懒防卫疏松实属常事。 每日来送府中所需物资的车马数不胜数,来来去去,后门的守卫也就不那么严苛了。 毕竟,一直如此,也没出过什么大事不是? 云衍曾经随云金城来过多次太守府,云楼家住的习惯令她几次就将府中各处了解了个大概,特别是林铮的随侍丫鬟银姑。 外头许多给太守府供货的其实除了巴结贿赂府内管事之外,还会额外再给银姑些好处。 毕竟她伺候林铮起居,同林铮最说得上话。 云衍借口要给她好处,轻而易举就把她哄骗过来,带入运果菜的车里打晕了。 四周还有其他送货的车马苦力在,云衍直接就在车中扮成银姑的模样,带着一脸得了好处的笑从车里出去了。 而真正的银姑,则由被车送了出去。 她轻车熟路摸到林铮的院子,想着他既然受人指使,会不会留下些什么蛛丝。 这便打算去他屋中翻找翻找。 若是找不到,那便换上林铮的脸,引蛇入洞。 只是有点担心,她这身子的个头比林铮矮了半个头,万一被人发现了… 边想着,边进了林铮的寝屋,迅速关上门后,就开始四下翻找。 一刻过去,什么也没找到。 无奈,她只好去柜中拿了件林铮的衣服,正准备换上,便听外头丫鬟柔声道:“大人。” 似乎在对谁行礼。 云衍惊诧之余,快速打量四周有无可隐蔽的地方,未想到外头的人招呼也不打就推门而入。 恰好,看见了立在床榻边手里抓着林铮衣服的云衍。 来人眸色染了隐约的笑,负手施施然走了进来。 云衍瞳孔骤然一缩,倒吸一口凉气。 竟是林铮! 他不是晕死过去被云楼死卫带走了么!怎么会…莫非死卫遇袭有人去救他? 云衍僵直着身体,逼迫自己摆出丫鬟的姿态,躬身行礼:“大人,您回来了。” 她的脑中迅速运转思考着,要如何脱身。 毕竟她不是真正的银姑,呆久了必定会引人起疑,特别此人还是一向心细的林铮。 林铮缓缓坐到桌边,没有说话。 “大人,奴婢去给您沏茶。”说着,云衍几步快走到门边,却被林铮叫住:“站住。” 云衍心中一惊,站住?他竟对自己丫鬟用这个词? 他难道已经怀疑了? 云衍乖顺的驻足转身,低声道:“大人有何吩咐?” “把门关上。”林铮淡淡道。 云衍犹豫了一瞬,手掌已召出死气来,梗着脖子抬手关了房门。 “过来。”他又道。 云衍皱眉,她怎么觉得这个林铮,有点奇怪?这语气,这神态……有点眼熟。 倒不是说他是林铮自然她是熟,就是这感觉,同往日的林铮不太一样。 有点像一个人。 她冷眼看了过去,林铮那只藏在衣袖中的右手。 他方才进来时,的确是负着双手的。 这个林铮的手没有问题! 云衍走到离他还有两步远的地方就猛然停下,这人同她一样,是假的! 就在她满心混乱的猜测此人是谁,到底有何目的时,这人浅浅笑了:“不用如此拘谨,我不是敌人。” 云衍装傻听不懂:“大人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奴婢愚钝不明白。” 他看得出云衍在装傻:“你明白的。” 云衍终于变了脸色,冷冷抬眼对上他的视线:“你是谁?” “我儿时很想有朝一日入朝为官光宗耀祖。”他突然莫名其妙道:“但是家中干的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营生,无奈家大业大,只能放弃为官。” 云衍准备动手了。 “我已命不久矣。”他道。 云衍皱眉,下意识的顿了顿。 “死前,过来做几日太守了去心愿。”说着,颇有些人生苦短的苦笑了一下:“阁下,可否行个方便?” 云衍冷冷‘呵’了一声,这种生拉硬造的说辞,她会信才有鬼了! “来都来了,无功而返岂非可惜?”他翻脸如翻书,瞬间换了副一本正经的神色,扬了扬下巴指指桌对面:“不如坐下来好好谈谈。” “哦?你要同我谈什么?”云衍突然笑了笑,果然就走了过去,但同时,她已起手打了过去。 方才她就从此人身上感觉到的熟悉,是种压迫十足的煞气。 掌风毫不留情奔袭而去,桌前的人无奈叹了口气,抬手拂袖间,竟轻而易举化去了浑厚致命的攻击。 云衍眼眸沉沉:“果然是你!” “阿衍,你为何就不能同我好好说话?”他问。 “我同无耻之辈没什么好说的。”云衍欲再度攻击,却还是晚了一步。 她又被这该死的登徒子禁了内力,身子也不听使唤了。 “罢了,我以后会注意些,你莫再气恼。”他对她挑了挑眉:“过来。” 话落,云衍的身子不受控制的走了过去,乖乖坐在他身侧。 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人用林铮的脸,一派温柔的看着她,实在是有点…不忍直视! 可她说不了话。 “若让你能动能说,恐又要与我打闹斗嘴,现下时间紧迫,你且别气。”他解释了一下为何这次青天白日下,还要封她功力控她言行。 云衍十分想对他翻个白眼,以表心中千万粗鄙之语。 他管那是打闹?斗嘴?可去他的! 她看着那双含笑的眼,心中暗下决定,有朝一日必要找机会弄死他! 不料,他道:“这两日定会有人找上林铮,你的挑拨算得上成功,所以,此回正是机会。” 云衍心中惊疑,这人怎么好似什么都知道? 他监视她?! “所以,你不用因我在此处便着急走,且看看来的会是谁。”他起身走了过来,抬手想给云衍整理一下方才出招时乱了的鬓发,想了想,还是收回手:“算了。” 哟呵!转性了?云衍心中唯恐他有诈,但又无可奈何。 “晚上有的是机会。”他补充道。 云衍她……气炸了。 ------题外话------ 感谢收藏的大可爱们!感谢点击阅读给我机会的大可爱们!你们就是道,你们就是理! 第42章 口味重 林太守今日从樽狱回来便推了一切事务。 据说是身体不适,一下午都在房里休息,连他偷藏在府中的宠姬要见他都被拒在门外。 下人都猜测他是心情不好。 天色渐暗时,去送晚食的丫鬟从他屋中出来,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们的太守大人,温润君子,年轻有为。 他竟牵着他的随时丫鬟银姑一同落座,亲自给银姑盛了一碗汤,眉目带着及其温和的笑:“先喝点汤暖暖胃。” 丫鬟在下巴快要掉到地上之前,奔逃了。 银姑若还是二八的娇俏姑娘,其实丫鬟也不至于受如此惊吓。 但她,已三十有余,别说羽城,就是全天下,如此年岁的老姑娘,也少有年轻男子看得上眼。 除非她貌若天仙。 可银姑,她偏偏就身形浑圆,一张盘子脸普普通通,一点也算不上好看,甚至于,有些难看。 可太守大人对她的眼神动作,简直……就是对历来宠爱的宣姬,也未见过他如此亲近温柔。 他到底是…何时口味变得如此之重的? 丫鬟心惊的猛拍胸脯,想着说不定太守大人一直就对银姑…只是碍于脸面。 而宣姬,不过是他掩人耳目的借口。 怪不得他年纪轻轻的,偏偏要银姑伺候起居,原来不是因为上了年纪的老姑娘手脚利索,而是为了方便啊! 可那云府小姐又是怎么回事? 先是云二小姐,又是云大小姐,这……莫不是因云大小姐出的那档子事,太守大人受了刺激? 她打了个冷战,心中澎湃,想着要快些去告诉宣姬的丫鬟阿蝶。 云衍坐在桌边一动不动,眼色阴寒的看着面前的酒菜,‘林铮’用小勺舀了汤递到她唇边:“是排骨汤,味道尚可,你尝尝。” 云衍没心情喝,只想反手掀桌。 但她的身体现下已不受她控制,他让她尝尝,她就只能开口尝尝。 看她乖乖喝了汤,他眼中笑意更浓。 按理说,这种无事献殷勤的人,寻常姑娘都要厌恶之极的,况且此人还是个不知礼义廉耻的登徒子,更别说他还用着林铮的脸。 云衍有点恶心,但扪心自问,她其实只是觉得林铮恶心。 眼前这人,她想除之而后快是真的,但偏偏不是因厌恶,或是因他对自己的不齿作为。 而是,她讨厌自己在他面前的无力感。 彷佛待宰羔羊,只能听之任之,毫无还手之力。 连自己本身都掌控不了,他若要她的命,简直轻易的如同踩死一只蚂蚁。 她讨厌这样,讨厌这种不确定的威胁。 若此人根本不是她的对手,那他对她的所作所为,她会如何? 她不会恼怒,顶多挑着笑,杀了他。 可现下……比起他的作为,她更气的是自己。 他突然放下小勺,一手杵上桌子,一手牵起着她垂落在肩头的发丝有一搭没一搭的把玩:“等你魂识彻底凝合稳固,便能换回来了,且再忍忍。” 他这话,看似是对云衍说,却好像在劝慰他自己。 忍什么?云衍心中鄙夷,又来了,这人脑子有问题是真的,做的事莫名其妙,说的话也没一句听得懂。 罢了罢了,谁让她技不如人? 她自我安慰着,忍一时,日后有的是机会一雪耻辱。 天色彻底黑下去时,丫鬟来扯碗碟,此回来了三个,全都眼神游移的多看了云衍所扮的银姑几眼,随后低头匆匆跑了。 夭寿了!他们说的是真的! 云衍看着几个丫头面色诡异,憋着笑跑出去,心里一凉,不过转头想起自己现在是银姑,旁边这厮又用的林铮的脸。 就算他们误会了什么,其实也妨碍不到什么。 ‘林铮’似乎消停了些,在屋中轻车熟路翻了本书来,坐在身侧安静的看着,不时点评一句:“要人摒除私欲,何其可笑,九天界众神尚有贪欲执念,莫说人界凡者。” 云衍说不得话,心中冷笑,这些让人修心宁志的书籍,不过是不愁吃穿自诩圣人的上位者杜撰出来哄哄老实人的,谁信? 突然,屋外有人轻轻叩门:“大人,奴婢来换灯烛。” 他翻了一页,眼也未抬应了一声。 屋外的人推门而入,是个丫鬟,手里端着新烛。 反手她关了门,并未朝灯盏所在而去。 云衍心下狐疑的看着她走过来,抬眼看了看自己:“大人。” 身侧的人终于有了点反应,抬眼看了看她,而后对云衍道:“银姑,去后厨给本官做碗甜汤。” 云衍愣了愣,甜汤? 她的身子已随他的命令从桌前起来,恭敬对他一鞠后,僵硬的走了出去,顺手带上了门。 关上门的瞬间,她的身子恢复了自由。 她眼色一凉,皱着眉便往后厨去。 那丫鬟……不太对劲。 想想,她默默去了后厨,抓了个正在洗捡明日所需果蔬的小厮,给她烧上火备好食材。 不多时,她端了做好的甜汤往回走。 那丫鬟已经走了,那厮还在看书。 她进屋就关了门,没好气的把碗放在他面前,低声道:“方才那丫鬟怎么回事?” 他没说话,放下书,起身走到灯盏旁,取了灯罩,直接将手放在暖色的烛焰里,火焰瞬时变旺了。 云衍瞪着眼睛看着他从烛焰内变戏法似的凝出一张竹纸来。 他回身递给她:“你看看。” 云衍来不及惊讶,接过来细细看了看,不禁皱起眉来。 这是封密函,函上所写,不过短短一句话,要林铮明日前往禹州总督府。 “指使林铮的人,难道是江总督?”云衍下意识抬头看向面前的人。 他神色泰然:“明日去了便知。” 话落,云衍反应过来,自己竟在问他意见。 她问他作甚?他又不是……同她一伙的。 再抬眼,此人已施施然坐回桌边,喝起了甜汤。 “这东西你怎么…”怎么是从烛火里拿出来的? 他挑眼看了看云衍微微抬起的密函,淡淡道:“林铮看过密函就会烧掉,我自然要照做。” “……”她不太懂。 “我本意是要留着给你过目,不过传信的丫鬟盯得紧,我只好烧了。”他想了想,又道:“说得直白些,我是先烧了,再取出来。” “直白?”云衍气笑了。 他放下勺,起身走了过来,从云衍手上拿了那张密函,放到火烛上,将密函一角点燃。 在云衍不明所以的目光下,他手中寒气散出,密函上烧起来的青焰瞬时熄灭,转而在寒气催生下,被烧掉的一角竟骇人的恢复了原状! 云衍眨了眨眼,看着他手中完好无损的密函,心中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第43章 你别紧张 他似乎被云衍的反应逗笑了,拉起她的手来将密函给她:“收好,有用。” 她拿了密函甩开他,脸色难看。 他神色顿了顿,又笑了笑走回桌前坐下继续喝那碗甜汤。 气氛一时间变得有些尴尬,云衍不想同此人多待,收好密函就要走,屋外却传来吵闹声。 守在外头的府卫拦住来人:“宣姑娘,大人歇下了您请回吧。” “你们竟敢拦我?让开!我要见太守大人!”女子娇声含怒的呵斥惊得云衍脚步一顿,她站定看着屋门突然被人推开,一个锦衣华服的美艳女子从外头跑了进来,一脸焦急。 云衍挑了挑眉,这人她认得,是跟随林铮多年的宣姬。 听说她以前在顾州做皮肉生意,赚了钱就偷偷给林铮科考用。 林铮飞黄腾达后,倒也有情有义没抛下她,给她赎了身一路带到羽城来。 若非是身份上不了台面,恐怕林铮早就将他娶进来了。 宣姬看清屋中云衍时,眼神僵了僵,突然哭着跑到‘林铮’面前,边擦泪边委屈道:“大人,可是奴做错了什么,您为何不肯见奴?” 他撇了她一眼,面色无波道:“来人,把她带出去。” 宣姬一愣,眼泪流得更凶了:“您是不是……对奴厌烦了?” ‘林铮’没说话,外头的府卫已进来搀她。 她突然跪了下去,双手抓住‘林铮’的衣袂,颤声道:“大人!您就让奴留下伺候您吧!别赶奴走,银姑她,她只会粗活,她伺候不好您的!” 她所谓的伺候是什么伺候,云衍愣了一秒便反应了过来,别开眼去咳了一声。 府卫们一时也不敢强行抓她走,怕伤了她,太守大人会怪罪。 “宣姑娘!”云衍对她躬身道:“您怕是误会了什么,奴婢的确只是来端茶送水收拾大人换洗衣物,您说的伺候自然是您伺候得周到,这天色已晚了,奴婢先行告退。” 说着她就要走,宣姬茫然的抽噎了一下,干脆把脑袋靠在‘林铮’膝上,一副需要安抚的模样。 “你说你伺候得不如她好?”‘林铮’突然踢开挨着自己的宣姬,她柔柔倒地惊呼时,迅速往云衍所在的地方走过去:“你不试试怎知不如她?” “大人莫要拿奴婢玩笑了。”云衍给他使了个眼色,想提醒他有外人在,别胡说八道。 倒在地上的宣姬方才歇下的哭声又起,几个府卫也被他们大人的话惊得一愣一愣的。 “别愣着,把人带走,太吵了。”他眸色一冷,吓得府卫们赶紧收神,拉着哭闹的宣姬就往外走了。 随后,只见他反手一挥,屋门就重重关上了。 “你发什么疯!若让他们起疑如何是好!”云衍压低声音怒道。 “疑便疑,不碍事。”他微微笑了笑:“夜深了,我很好奇你是不是真的不如她伺候得好。” “滚开!”云衍退开老远,见状他突然笑出声来;“阿衍,我说笑的,你别紧张。” 说着,他不急不徐的走过来,又道:“我不会对你做什么。” 云衍戒备的盯着他的步子。 “就算会,现下也不是时候。”他补充道。 云衍……又无法开口说话了,只能死死瞪着他。 “阿衍,别这么看我。”他走到她面前,微微躬身便将她抱入怀里,毫不知羞的笑道:“我会忍不住的。” 说完,竟就这么抱着人大摇大摆的踢开屋门,一路如入无人之境的离开了太守府。 云衍羞愤欲死,可想想丢的也不是她的脸,才多少缓过点劲来。 她开始担心这厮要带她去哪儿,做什么。 不过失神一瞬,再细看四周景致时,惊觉自己被他带到舒王府凤临阁来了。 这厮轻车熟路走入屋中,上了楼走到床榻边,看了看守在一旁抱臂打盹儿的阿沁,径自越过躺在外侧的万安澈,把人往里头一丢,盖好锦被,摸了摸她的脑袋,温柔道:“我有些事要回去处理,今夜且用这壳子将就一下,我很快回来。” 说完,化作寒雾消失了。 云衍眨了眨眼,她能动了,但却没反应过来。 他方才说的什么意思?用万安澈将就一下?将就什么? 他以为她要做什么? 她没他那么下流! 云衍气得抬手就打在床沿的雕花木栏上,一声闷响将阿沁给惊醒了过来。 阿沁狐疑的凑近床榻,撩起帘幔看了看,随后退了回去。 根本没发现多出来的云衍。 云衍扶额,那混蛋做了手脚,现下恐无人能察觉到她。 怪不得方才一路上,根本无人看他二人,原是根本看不见。 她开始觉得那厮恐怕就不是人,许是什么山精鬼怪,使得一手妖法异术。 她之所以拿他没办法,根本就是因为两者不是同一物种,用的功法,自然也不能相提并论。 云衍面色难看的坐起身来,谈了谈万安澈的脉象,依旧微弱。 她看了看他平静无波的脸,心中生出个古怪的想法。 他此回这样,是她见过他昏迷最久的一次。 几日未见他音容,竟还觉得有些… 她呼了口气,舒王人挺好,就是运气差了些。 “我搞不好惹上了宫里的大人物,万安澈你差不多赶紧醒了找找后路,日后出事我可能顾不上你。”边说,她便伸手摸了摸他冰凉的脸,而后催动死气沉入他心脉游走稳固。 半个时辰后,她竟破天荒的觉得有些乏力,便收手取了换颜皮,窝到万安澈身侧睡着了。 待她呼吸渐渐均匀平稳后,万安澈周身竟徐徐散出寒雾,伴随着幽幽冷光,逐渐向云衍聚拢。 冷光自云衍心口沉入,很快就没了踪影。 天未亮时,她醒了过来,浑身酸痛,心口更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撕裂过,又被强行补起来。 这感觉自从那登徒子出现后就开始有了,只不过以往那几次并不明显。 此回这般清晰,云衍更加确信,是他做了什么。 她试着叫阿沁,趴在前面卓案前睡着的阿沁依旧没有反应。 现下还是无人察觉得到她。 如此,云衍便放下心来,天亮之前,赶到了太守府,扮好了银姑的样子。 她急匆匆往林铮的寝屋赶,心下想着那厮会不会在,若他不在,那她正好带着白楼前去总督府。 屋门推开前,身后有人叫她:“阿衍。” 第44章 你喜欢我? 云衍被气得没了脾气,冷着脸甩开手:“又是你。” 他唇角浅笑,丝毫不因云衍的态度恼怒,不答反问她:“你要找白楼同去?他不行的。” 云衍懒得理他,抬手敲门:“白楼,快起来!” 身后的人嗤笑出声:“莫要白费力气,他听不到的。” 云衍回头,瞪他:“你对他做了什么?” 他摇头:“不是他,是你现下被我隐了形迹。” 说着,也不管云衍如何面色难看,径自拉着她就往外走:“白楼还有伤在身,你怎么忍心让他陪你涉险?昨日我便说过会陪你去。” 云衍试图挣脱他,但此回却是任凭她用多大气力也无法将他的手松开分毫。 松不开就松不开,她懒得再做无用功,一路黑着脸被他往太守府带。 刚入了太守府大门,就见一路上官吏下人府卫全都上来对着他行礼,顺便还略带惊恐的瞥了瞥被他们太守大人牢牢牵着的银姑。 云衍无语,他那什么隐匿形迹的怪法看来是解了。 他让人备了车马,带着云衍上车的时候,有丫鬟急匆匆的跑来禀报:“大人不好了,宣姑娘昨夜伤心哭了一夜,方才说不想活了,正在梁上挂白绫呢,您快去看看吧!” 云衍冷笑着看了他一眼,满是嘲讽。 低声道:“大人还是去看看吧,可别闹出人命来,那边我自己去便可。” 谁之他头也没回,凉凉对那丫鬟说了句:“她要死就死,你们无需劝她。” 说完,上了车便让人驾车走了。 “啧啧!太守的名声此回怕是被你毁得差不多了。”云衍抱臂,闭了眼感叹一句。 他笑了笑:“正好,给你出口气。” 云衍忽而睁开眼,怪异的瞧着他:“出口气?看来你连我同林铮有过节都知道。” 他点头:“阿衍的事,我自然清楚。” 都清楚?云衍心中一沉。 她迅速回想,记忆中的确不曾认识过这样一号怪人。 “你…到底想做什么?为何接近我?”她突然想到,此人用那般无礼下作的方式接近她,说不定其实是另有目的。 以往一见此人她就气不打一处来,的确是没有好好冷静思考一番。 他若是什么采花大盗,恐怕早就将她吃干抹净了,怎么会只拥着她躺几个晚上? 如今,还跑来假扮林铮,他就不怕去总督府,事情败露丢了性命? 云衍想着,要么此人的确有所图,要么就只是个纯粹喜欢抱着女子睡觉的变态。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这厮竟脸不红心不跳的说了句让她猝不及防的话:“自然是喜欢你才接近你。” “……”云衍面无表情看着他,是林铮的脸。 她鸡皮疙瘩又起来了,还打了个冷战。 他眼中含笑,看不出是真是假,所以云衍默认他这又是在戏弄她。 “哦?你喜欢我?”她一脸嫌弃:“我倒是没看出来。” “那是你对我有成见。”他说得不急不徐,云衍不屑的嗤笑一声,不想再同他费口舌。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禹州总督府门前,他们跟随总督府引路的小厮前往议事厅。 一副官家做派的禹州总督江尹让他们足足等了一盏茶的时间才出现。 他一见云衍,就沉下脸,眸光如刀瞪着‘林铮’:“你带个下奴来是什么意思?” 端坐下位的人丝毫不慌,见了总督也不打算起身行礼,稳坐着自顾自喝了口茶:“总督大人不必动怒,且说正事吧。” 江尹眸色更寒,直接将手中刚端上还没喝的茶盏摔倒地上:“林铮,你好大的胆子!” 茶盏碎裂在地的瞬间,从外头涌入大批侍卫,寒剑出鞘,直指下位坐上之人。 ‘林铮’看也未看那些围住自己的侍卫,转头对站在身侧的云衍道:“总督府的茶实在比不上舒王府,粗糙得很。” 云衍暗自瞪他,皮笑肉不笑提醒他:“大人,注意场合。” 江尹大怒:“林铮!” “总督大人有话便说,这么大声吓着我家银姑如何是好?”他懒懒撑着太师椅扶手,一脸百无聊赖的看了看震怒的江尹。 云衍藏在袖中的手死死握紧,只想让他闭嘴。 江尹心中一怔,素来都是林铮对他马首是瞻点头哈腰,几时敢对他这般无礼过? “紫鸢说你有异心,本督还不敢尽信,要你来当面解释,看来,她说得不假!林铮,你这是在找死!”江尹怒目圆睁,起身走了过来:“竟敢同云楼那种不入流的同流合污,看来是荣华富贵享受够了。” “多说无用,你要做什么且直说。”他淡淡道。 云衍头疼,还什么线索都没拿到,他怎么就这么狂妄。 果然还是该让白楼来。 江尹怒极反笑:“上头说了,若你当真叛变了,便换个太守。” “哦?你要私自处置我?”他冷道:“区区总督,有什么资格处置我?” 江尹大笑起来:“林铮啊林铮,你当你这太守职位是谁给的?他能给,自然就能收。” “动手!”江尹下令。 众侍卫一动不动,面色又惊又怕。 “怎么回事!”江尹怒道,侍卫中有人支支吾吾道:“总督大人,我们……我们动不了!” “胡说八道!”江尹横眉冷竖,一巴掌打在说话的那侍卫脸上,另有侍卫委屈的急道:“大人,他说的是真的!我们当真动弹不得了!” 云衍方才悬着的心放下了,她都险些忘了此人会妖术了。 江尹气极的夺过侍卫手中的剑来,朝着座上的人就坎。 但半空就卡住了,无法再近分毫。 “你!”江尹惊觉此刻,自己突然无法动弹了。 坐上的人笑了笑:“要我说,找死的是你才对。” 江尹满面惊疑,斥道:“林铮你疯了!你怎敢与总督府为敌?怎敢,与那位为敌!” “那位?”他冷笑:“那位又算个什么东西?” 云衍心惊,下意识伸手拉他的衣袖,却见他任她拉着,眉眼发寒的盯着江尹,将人看的一阵发悚:“你应该是没疼过,或者没疼的想死过。” 说罢,径自从无法反抗的江尹手中夺过剑来,玩似的往他眼珠子戳。 江尹痛苦的哀嚎起来,他反而笑得愉悦:“不过烂了只眼,总督怎如此矫情?方才不是高高在上,很能耐么?” “来人!快给本督拿下这叛贼!”江尹抖着声音大喊,却是徒劳。 厅内侍卫无法动弹,厅外……怕是也无人的得到他的惊喊。 “林铮你不得好死!娘娘定会将你挫骨扬灰!”他的另一只眼也被剑捅得不堪入目,但身子却无法挣扎,只能硬生生扛着这股灭顶剧痛。 云衍皱眉,娘娘? “我会不会好死且按下不说,娘娘,是哪位娘娘?”他眸中似有冷光闪过,江尹瞬时不嚎了,整个人变得呆滞,而围在四周的侍卫们也突然间应声而倒,全都失却了意识。 云衍慕然瞳孔放大,一把扯过他人来:“够了!不许再问下去!” 他回头,有些不解道:“怎么,不问清楚些,如何找人算账?” 云衍心中那股突然而出的恐惧感,令她头脑有些发涨,她拉着他往外走:“不用再问了。”当今天下,能让人尊称‘娘娘’的,无非就是后宫嫔妃,她只要从嫔妃中找就是了,不能再问。 她有种预感,这厮方才是要用异术控制人心,问出答案。 但这…让她本能觉得不妥。 且不说她几时同皇室后宫的嫔妃有过节,就说此人用异法控制江尹时,周身莫名而起的恐惧战栗感,不是什么好兆头。 “也好。”他由她拉着往外走,收敛了方才的狠戾,柔和的看着面色复杂的云衍,叹了口气。 此界,他的确施展不开。 若是强行破开禁制,的确会有些麻烦。 但其实那些麻烦于他而言,真真算不得什么。 第45章 帝纣 ‘林铮’解除施在议事厅那群人身上的异术后,二人便被江尹的震天大吼召来的大堆侍卫围追堵杀。 云衍拉着他边跑,边起手召出死气杀出一条路来,狂奔至府门前,跳上马车驾车而走。 赶车的小厮吓得快哭出来,云衍直接将他抓进来,自己跑过去抓了缰绳,将车往错综复杂的小街上赶。 快到主道前,她塞了银子给赶车的,让他速速回府,传太守之令封门。 自己带着假林铮跳车跑了。 “以后不许乱用你那怪法!”她冷着脸抓着人往错从复杂的小巷里钻。 那人任她拉着,脸上始终挂着浅笑,乖乖应了一声:“好,我不乱用。” 到了僻静之处,她驻足停下,松开他后径自撕扯脸上的换颜皮,忙不迭对他道:“你也快把脸换回去,一会儿子咱们要走一段大路,人多嘴杂,巡街的城卫不少。” “好。”他答她,却并未见他动作。 云衍也懒得再说什么,只管将银姑的外袍脱下扔了,散下发鬓重新整理过后,挽在脑后,取出自己的银簪来别上,又给自己换了张中年女人的面貌,这才抬头看他,打算催他快些。 可这一抬头,就见这人已变回了那副见之就能心生妄念的容貌来,身上林铮的官服也换了一身素简风雅的锦衣。 她看了看四周,地上只有她自己脱下来那件外袍。 云衍张了张口,话到嘴边还是没问出来,转而从衣袖中取出一张换颜皮来:“你模样太惹眼了,过来我给你遮遮。” 话未说完,他已乖乖躬身,将脸凑了过来,云衍顿时觉得心跳不稳。 她深吸了一口气,慌慌忙忙的给他贴上,将这张过于好看的脸变得普通无奇,略微调整一番后,僵硬的说了两字:“走吧。” 二人拐出巷子,并排走入主街,混入了熙攘嘈杂的市集。 “太守府不需要再去,你可以回去了。”云衍突然道。 “我跟着你不好么?”他似乎有些惊讶云衍竟然此时对他下逐客令。 “你很闲?”云衍斜了他一眼:“不是家大业大么?做你的事去。” “家中事务昨夜已处理妥当,今日很闲。”他对她笑笑:“我不会给你添乱,晚些我再回去。” “你最好别打什么歪主意。”云衍警告他,虽然她清楚就算他真要做什么,自己根本阻止不了他。 “放心。”他笑。 “名字?”她冷冷问他。 “帝纣,叫我阿纣便可。”他淡淡道。 “你这姓氏倒是稀奇。”人怪原来是随名字。 现下知道他的名字就好办多了,云衍暗道,一会儿子让云楼的去查查此人底细,最好能查到他有些什么弱点把柄。 到时候,还怕对付不了他? 云衍带着人往暗道回了衍居,白楼正在往八只小盒中装云衍制好的换颜皮,还有禹州八座城池各城的守城军调令。 死卫站在他身侧等着他妥帖装好盒,悉数拿上后便往暗道走。 “交代信使,尽快送到各分号。”白楼冲他背影喊了一嗓子,刚巧见云衍领着个男子走进来,对她摆摆手:“正好你来了,云楼探子来消息了。” 说着,他戒备的看了一眼帝纣:“这位是……?” “你不用管他,且说便是。”云衍拉了椅子来坐下,径自取了茶盏给自己倒茶。 帝纣自顾自坐到云衍身侧,丝毫不见拘谨的也取了茶盏递到云衍面前,乖巧的看着云衍。 云衍皱眉,嫌弃的顺手给他倒了茶。 白楼见状,面色有些复杂,这男子进来时他就本能感到一股骇人的压迫感,暗自心惊之余,腹诽云衍怎么什么人都敢往家里带? 帝纣见白楼状似无意的瞟他,神色淡然垂眼喝茶:“云楼有何消息?” “哦对,说是你大…云岚被人救走,他们甩掉了跟踪的死卫,现下不知她藏到哪儿去了,还有那个出雨楼,除了紫鸢以外,那老鸨恐怕也是暗中为林铮做事的,紫鸢失踪后,她派人去过太守府,但林铮应是出于防备,所以并未见她的人。”白楼说着,突然发现有点不对,云衍领来的这位,怎么倒反客为主起来了,云楼有消息关他什么事?一副家主派头,令人不快。 “还有,据说上京派了钦差秘密前往羽城来了,也不知是要做什么,你说会不会和天诛阁分舵被毁有关?”白楼道。 “难说,毕竟天诛阁其实也是皇族之人所创。”云衍神色凝重:“若真是打算以官家名义对付我们,那可就难办了。” “且不管他,羽城守城军届时还能抵挡一下,今日帐典大议后,让大家都撤去云楼。”她冷道。 “早做准备也好,免得到时措手不及。”白楼皱眉:“但一直躲也不是办法。” “实在不行,咱们往凉城撤,大不了衍居改个名字,重头来过。”云衍叹道:“此后,恐怕麻烦会比什么钦差还大,幕后之人很可能是后宫嫔妃。” 白楼一怔:“嫔妃?这怎么会…” “现下还不好说,先去云楼,咱们将这半年的帐典都清点过目一下,算算盈利。”云衍说完,便起身往外走:“帝纣,你别跟去。” 帝纣也不知在想什么,唇角扬出一抹笑来:“好,我在这等你。” 白楼跟上云衍,低声问她:“他到底什么来路?让他在衍居若是…” “放心,他想干什么恐怕无人挡得住。”她笑了笑:“此人可不一般,到时候对上宫里来找茬的,定能用得上。” 他自己送上门来的,不加以利用一二,属实浪费。 白楼闻言,古怪的回头看了一眼端坐在桌前喝茶的身影,没再说话。 衍居近半年的帐典都被初翎让人送去了云楼,各处分号本月的帐典也已在昨日悉数送达。 云楼与衍居的总帐房今日一早就将帐典清算核对好,云衍和白楼到时,他们正在核对这半年来的盈利。 大议完毕,云衍命人将所有的盈利全数转移到辛天州子姝城钱庄,着手羽城衍居的撤退事宜。 离开云楼时,吩咐人去查探关于帝纣这个人的消息。 天色渐暗,她回到衍居,帝纣已离开了。 初翎说在她去云楼后没多久,他就走了。 “也好,省的还要费神撵人。”云衍幽幽说完,收拾了东西回了舒王府。 万安澈还没醒,倒是邢上瑶消停了,一直闭门不出,府中的人险些都要忘了相府小姐还住在府上。 云衍草草吃了点东西,提了壶酒就上楼,盘腿坐在窗前看着隐隐现出的弯月,喝光了酒。 要保命,就必须将某后之人揪出来彻底解决掉。 只可惜了暂时闭门的衍居,没了生意,白白流了钱财,她痛心疾首。 她让阿沁撤了暖炉,换了夏天的凉被,安慰了一脸愁容的阿沁几句:“放心,没这些捂死人的炉子被子,你家王爷也死不了,难说凉着反而醒的快些。” 说罢,便踢了鞋子爬到万安澈身侧躺下。 邢上瑶离开之前,还是小心为妙,分房睡万一让她知道了,日后恐会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反正也不是头一回同万安澈睡在一起,更别说他现下什么意识也没有。 当年衍居初立,后宅还未扩建,晚上她不回云府时,也都是同大伙睡在地铺上,有男有女,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万安澈身体冰凉,实在是消暑利器,她就这么挨着他,缓缓睡着了。 恍惚间,似乎有人将她揽到怀里抱着。 第46章 事发 太守府被禹州总督府的侍卫围了个严实。 据说江总督召太守林铮前去府上议事时,心生恶念,袭击了总督。 刺伤朝廷命官,按律要将林铮交给樽狱关押,待上报京城督吏司后,按罪论处。 此事,很快就在羽城传得沸沸扬扬。 许多人都说,是江总督时常打压林铮,把他给逼疯了。 还有人说,这是江总督为了报复自己的儿子江焕在太守府被前太守夫人刺伤一时,故意栽赃。 而就在此时,樽狱销毁尸身的狱卒发现那日恶牢送来的女子尸体,竟是个男的。 他吓得连忙去通禀樽狱执掌。 恶牢的狱官被扮成死囚的模样,那日林铮带走的那名狱官,可想而知就是那个女子假扮的。 好一出金蝉脱壳!樽狱执掌盛怒之下,将此事同传府衙,以私杀樽狱狱官,擅救死囚的罪名,派了府衙的军卫前往太守府捉拿林铮。 可到了太守府时才发现,总督府的侍卫也在找林铮。 两府人马将太守府里外搜了个遍,也没找到林铮。 直到云衍入睡时,通缉林铮的捕令已贴满了羽城大街小巷。 一切,都按着云衍的计划在走着。 她睁开眼,伸展双臂,突然发现身侧空荡荡的,心下一顿。 “阿沁,王爷呢?”她下床着鞋,阿沁小跑着过来答她:“回王妃,王爷去书房了。” “他醒了?”云衍有些意外。 阿沁笑着点头:“是啊,王妃您说得果然不错,就该让屋子凉快些。” 云衍挑眉,她胡说八道的,谁知道这么巧。 梳洗过后,她去找万安澈,入书房前,万安澈正在吩咐宫凉:“相关者全部压入樽狱死牢,不用审,直接行刑,督粮司那边盯紧些。” 宫凉领命退下前见云衍来了,躬身行了礼,这才离开。 云衍见他,下意识挑起笑来:“刚醒就往书房跑?” “嗯,事务积攒太多,先处理一些。”他淡淡道。 “我也不同你客套了。”云衍示意阿沁出去把门关上:“有件事要同你说。” 屋门一关,云衍便开门见山:“我带人假扮林铮去总督府,把江尹的眼睛废了,虽然他以为是林铮做的,不过万一东窗事发,恐怕要连累你。” 云衍笑着,等着万安澈动怒。 没想到万安澈丝毫不见情绪起伏,漠然道:“无妨,总督府也快换人了,你就算把人杀了,也无伤大雅。” 云衍愣了:“此话何意?” “江尹贪腐,我半月前同各部整合过证据,已全数送往上京督吏司,那边派来查办的钦差应该在来的路上,江尹的总督之位坐不得几日。”他顿了顿,又道:“与他同流合污的太守林铮,此回也逃不掉。” 云衍忽而松了口气。 她忽然觉得她运气很好。 “那两条地头蛇都谨慎得很,证据拿得不容易吧?”这病秧子可真有意思,落到无权无势的境地了,不想着安心做个闲散王爷,倒敢拉拢本地官吏反过来对付禹州两个大头。 “还好,迁居之前就在办了,不难。”他道。 云衍挑眉,迁居之前?这么早就开始未雨绸缪了? 鬼君做事果然周到,这无形中就帮了她个大忙,真实妙哉! “禹州是你的封地,即要在此久居,自然要清理一番。”云衍点头,正巧逐一端着他的药进来,云衍见状立时上前接下来,逐一看了看万安澈,见他还在埋头看奏本,便默默退下了。 云衍将药碗放到他手边,笑了笑:“先喝药,我去给你煮甜汤。” 他从奏本中抬眼看她,微微点头:“好。” 云衍出去时,万安澈唇角微不可查的牵出一抹笑来,眸色深沉看着她远去的背影。 她先回了凤临阁,将万安澈所说之事传回了衍居,而后才施施然领着阿沁去后厨。 等她做好甜汤折返回书房,竟发现邢上瑶也在。 “王妃姐姐不许我去看你,所以我让李护卫陪我出去走走,撞上恶人在欺负她,上瑶一时心软,就将人擅自带了回来,阿澈哥哥放心,等她养好伤了我便带她回上京去。” “谁受伤了?”云衍缓步走进去,邢上瑶见了她就露出惧色,颤着身子往后退了退,躬身行礼:“王妃姐姐,我听说阿澈哥哥醒了,来看看。” 云衍笑,演的倒是像模像样。 她道:“你手上的伤可好些了?” “已不碍事,劳王妃姐姐挂心了。”说着,便行礼告退:“阿澈哥哥好生修养,上瑶先下去了。” 云衍瞧着她逃也似的走了,将汤盅放到万安澈面前:“前几日她赖在凤临阁不走,被我臭骂了一顿,她来告状了?” “不是,她说昨日出去散心,带回一个被恶人打骂的女子。”万安澈淡然道。 云衍将汤匙递给她,挑眉道:“女子什么来历都不清楚,也敢往府立带,她还真当此处是她相府了。” “阿肆。”万安澈低声道。 阿肆应声自梁上跳下来,跪地听令。 “去查查什么情况。”他吩咐道。 阿肆领命,折身出去交代暗卫。 “安神香的事情我听阿肆说了,你为何让他们对外说安神香没问题?”他忽然问。 云衍拎了椅子来他卓案前坐下,杵着下巴笑道:“她是相府小姐,这种不知廉耻的事传出去了,恐怕她没脸见人。” 她瞧着万安澈喝了一小勺甜汤,笑意盈盈道:“味道如何?” “不错。”他淡淡道:“不必顾及相府的面子。” 云衍点头应了声,没再说什么,正巧阿肆进来禀报:“王爷,人都到了。” 不等万安澈开口,云衍已起身告辞:“你先忙,我回去补补觉。” 说着便往外走,带上阿沁回凤临阁去了。 万安澈不知在忙些什么,那之后就没再见过他人。 时至酉时,衍居主楼门外,来了个一身褴褛脏臭的女子,她跪在门外乞讨。 初翎给了她些碎银。 她收下钱后一个劲的磕头感谢,但也不打算走,不停念叨着饿,求给口吃食。 初翎为难,这几日后厨的兄弟们都撤去云楼了,哪有人给她做吃的? 女子忽然抓住他的手,低低说了一句话:太守大人可在此处? 初翎心惊肉跳的将人扶了起来,口中高喊着:“姑娘,楼中这几日没什么新鲜食材,你若不嫌便进来吃碗面吧。” 那女子拼命点头说谢,跟着初翎进入楼内。 大门一闭,她便跪下:“我要见太守大人!求您让我见见他!” “姑娘你说什么呢,咱衍居这几日闭门歇业,太守大人怎会来此呢?”初翎打着哈哈:“你且稍坐,我去给你煮面。” 说着,他赶紧溜去后宅通知白楼。 第47章 你等我 云衍吩咐阿沁,若有人问起她来,就说她身子不舒服,歇下了。 而后换了衣服容貌匆匆离开。 衍居楼内,已燃起灯烛,摇曳光影下,那乞讨的女子伏首跪地,白楼垂眸盯着她。 “姑娘为何到我衍居寻人?”他问。 “你们被关入樽狱那天,太守大人也去过樽狱。”她声音很弱,有些发抖:“那日回来的人不是他。” 林铮平日不论高兴还是气恼,只要回府,必定会去她的院子,再忙也会先见她一面。 更别说,他们早就同吃同住了,只差个夫妻之名。 前日去了樽狱回来的林铮不肯见她时,她就觉得不太对劲。 等她晚些听到给林铮送晚食的丫鬟跑来说,林铮对他的随侍丫鬟银姑异常亲近。 她就更加怀疑回来的人,不是真正的林铮。 所以她亲自跑去林铮房里,想验证一番心中疑惑。 果然,那个人并非林铮。 虽然模样看不出破绽,但周身的气质却是截然不同。 林铮没有那种骇人的煞气,看她的眼神也不会如此冷淡,更别说,还将她踢开。 隔日一早,她假意哭闹悬梁,那个假林铮果然也不放在心上。 当时她就在想,是什么人会假扮林铮?是林铮自己吩咐的,还是他出了什么事? 就在她惶惶不安之时,大批侍卫包围了太守府。 “他们说太守带着死囚跑了,那死囚…是贵楼之人,我猜想他应是…在这里的。”她说着,抬起头来看白楼,眼眶竟是红了。 “他的确在这里。”云衍走了进来,冷凝着她:“宣姑娘,你很聪明。” 看来她不只是个靠皮相与当年恩义攀附林铮的宠姬,她小瞧她了。 她看见云衍,立时对她叩首,常年身在烟花之地,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她很清楚面前这个年纪不大的姑娘,才是这衍居的正主。 那凌厉迫人的气度,令她不由胆寒。 她不怕死,只怕会因自己的鲁莽害了林铮。 “太守如今已是穷途末路之人,姑娘既然能从被围堵看守的太守府逃出来,何不就此远走讨个活路去?”云衍幽幽坐下,冷道。 “我不会丢下他的!”她突然拔高了声音。 云衍失笑:“宣姑娘对他倒是有情有义,你要同他一起死么?” “能与他同死,是我的福分。”宣姬哽咽道:“他做了许多恶事,虽然他从不与我多说,可我同他一起这些年,又怎会无知无觉?但那些…我知道他都是为了我。” “哦?你知道他做了什么?且说说看?”云衍突然来了兴致,这宣姬和林铮…… 她怎么就没想到,从林铮身边的人下手呢? 可林铮平日,也并未表现出对宣姬有多喜欢。 毕竟她已不年轻了,就算是天生丽质,眉眼间的老态始终是再多脂粉也藏不住的。 如今看来,竟是林铮藏得好。 这可就有意思了。 “我说了,能见他么?”宣姬小心抬眼看云衍,云衍勾唇,点头。 林铮出身贱籍,家中除了他,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小妹。 他爹是个赌徒,欠了很多钱,偶尔才会回去一次,每次都是酩酊大醉对他娘一顿打骂。 讨债的人三天两头上门打砸,他娘和他们被拳打脚踢自然是家常便饭。 后来有一天,他爹被砍了一只手,回来后将他的小妹抱走了,据说是送给赌坊老板,为了还赌债。 他的小妹在那些人手里会如何,林铮不用想也知道。 但他无能为力,他只是个孩子,无权无势,。 十四岁时云州郡拓县闹了旱灾,饿死了不少人,导致病疫四散,他两个弟弟也染了病,没钱治,很快就死了。 他娘伤心欲绝,在那之后没多久,便跳河自杀了。 那时候,他爹还在赌坊,依然欠着这辈子也难还清的债。 然后他就被他爹卖给红楼做打杂的小童。 给楼中娼妓倒夜壶,洒扫屋子,帮后厨伙夫搬粮捡菜劈柴,甚至于,被老鸨送去陪那些有龙阳童子癖好的客人。 他什么都做。 宣姬那时正好十八岁,已经是红楼中的头牌,每晚为她一掷千金的人很多,但那些钱其实到不了她手里。 她只能偷偷藏些客人给的碎银,见林铮时常被楼中伙计打骂,心中不忍,便总是在白日歇业时,将林铮叫去房里,给他擦伤药,将自己的吃食分给他一些。 起初林铮很少同她说话,不管伤的多重多疼,都一声不吭乖乖让她上药,而后会恭敬的对她行礼道谢。 日子久了,林铮面对她时,话也多了些,会说起他的弟妹,说起他娘。 宣姬安安静静的听着,温柔的看着他,她也有个像林铮这么大的弟弟,他爹娘将她卖给红楼,是因为要供弟弟上私塾,而她是个女子,对那个家没什么用处。 所以,看见林铮时,她就忍不住想起弟弟,那个时常把爹娘偷偷给他的好吃的分给她的弟弟,时常跟在她身后喊她阿姐的弟弟。 如此,她就忍不住,想对林铮好些,再好些。 她一把搂过表情漠然的林铮来,笑嘻嘻道:“你以后叫我阿姐吧!” 林铮愣了愣,突然皱眉气恼的走了,后来许久都不曾同她说过话。 那时宣姬还当他是不耻叫一个娼妓作阿姐,心里难过了好一阵。 直到那日,她被一个醉酒的恩客从屋里扒光了扯着头发拽到大堂羞辱,林铮抓了把椅子将人打了半死。 她又心疼,又高兴。 被人那般折辱,在红楼其实是常事,那天的情形,平时堂内的人除了起哄笑闹,根本不会有人阻止,毕竟红楼就是这种地方。 林铮被楼中伙计毒打了一顿,昏迷了三天。 宣姬拼命求老鸨开恩,才保住林铮没被打死或是扔出去让他自生自灭。 林铮醒来的第一眼,便是哭红了眼的宣姬,她强扯出一抹笑来:“我的好阿铮,你可算醒了。” 林铮没说话,拖着那副摇摇欲坠的身子爬起来,想离开她的屋子。 宣姬一把将他揽入怀里,哭着道:“阿铮,你逃出去吧,你打了王员外,让红楼丢了位金主,妈妈定会怀恨在心,再待下去你早晚会被她整死的。” 说着,便跑去柜中,翻出首饰盒来,拿开那些不值钱的假物,从夹层里取出一包沉甸甸的碎银来塞到他怀里:“寅时末后院的小门看守的都睡死了,你且从那处逃,别被他们发现抓回来。” 林铮愣愣看着她,那时他因吃不饱饭,个头很小,要抬着头才能看清楚这张不施粉黛时,清丽秀气的脸。 他起先似乎打算将碎银拿出来还给她,但手却僵在半空中,好一会儿,也不知他想了些什么,突然开口:“好。” 我会回来带你出去的,你等着我。 林铮离开前,那双还带着稚气的眼,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 此后,晃眼就过了四年,宣姬已经二十一岁,在红楼中,早就被更年轻的女子替代了头牌的位置。 她依然会向喝醉的恩客偷偷讨些碎银攒起来,想着有朝一日给自己赎身。 至于林铮,她从没想过要他回来找她。 她只暗自祈祷着那孩子能好好活着,别再受那些苦。 可林铮还是来了。 老鸨阴阳怪气告诉她,有人给她赎了身子,她还在想是哪位金主,却万万没想到会是他。 第48章 我不走的 林铮个头长高了很多,她站在他面前,竟只到他肩头。 初时稚气未脱的脸已全然不见踪影,眉目清雅温润,一袭锦衣华服,衬得他周身都是贵气。 俨然已是个沉稳的如玉君子。 宣姬有些愣神,忽而失笑,泪湿了眼:“阿铮,你这模样,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林铮静静看着她,突然将她抱入怀里,声音有些发颤:“还好,你还在。” “我不在这儿我能去哪儿?”宣姬回抱他,轻轻拍着他的背,她知道他是怕她死在那些恩客手里。 林铮带着她回了自己的府邸,他当时已是拓县的县令。 从红楼逃走后,他晕倒在半路上,被县衙的捕头捡了回去,给他治了伤,还让他同自家儿子一同听学。 林铮脑子极好,几乎是过目不忘,四年后同那捕头的儿子一同上京科考,双双高中。 督吏司给他们定官品时,他主动要求回拓县,恰巧,那时拓县县令正好到了卸任的年纪,便让他去接手。 他上任的第三天,就让县衙的人去抄了拓县各处的赌坊,数百人被杖毙时,他坐在一旁喝茶,看着他们哀嚎苦求,直至断气。 拓县出过赌徒的人家,都说新任的县令虽然年轻,但却雷厉风行,是个为百姓办事的好官。 其实谁都清楚,不过是林铮端了赌坊,那些欠了赌债的今后用不着还,也无人会再上门催讨,所以才满口说他的好。 转头,还不是跑到郡城里接着堵。 宣姬那时问过他,可有找到他的小妹,但林铮满面漠然,淡淡告诉她,他的小妹在那些人手里,受尽折磨,没过两年就死了,尸身听说被扔到后山喂了狼。 那天夜里,他让人带回来一个骨瘦如柴的断臂男人。 宣姬看着林铮用烙铁一点点将那男人折磨致死,红着眼,面色发狠的用刀将尸体砍的稀烂。 她将他紧紧抱在怀里,一声一声安抚他:“阿铮,都过去了,没事了。” 那之后的一个月里,听说红楼被郡城做金玉生意的梅庄庄主夫人派人砸毁了,里头的人全部被关入了死牢。 据说是梅庄庄主去红楼风流时,被他的夫人逮了个正着,庄主夫人性子烈,当即就喊了人来打砸,而后买通了官府,将楼中所有人以窝藏案犯的罪名全抓了。 砍头那日,林铮还带着宣姬去郡城观刑。 宣姬看着他眼中的笑意,有些发悚,她有种感觉,红楼会落得那般下场,同林铮脱不了干系。 可她明白,就算林铮真的做了这些,也是想给她出气。 林铮开始忙碌起来,她不知道他暗地里在做什么,每日都很晚才回来,带着一身酒气,宣姬给他倒茶时,他幽幽说了句:“阿姐,这鬼地方的愚民们要死要活其实我不在乎,我做官,只是想以后不再受人欺辱,你明白吗?” 宣姬茫然的点头,心中隐隐不安起来。 几日后,林铮将她送到郡城,什么也没告诉她。 再之后,便传出了郡城知县勾结山匪血洗拓县,县内七八个村镇的人死伤大半,时任县令的林铮带着县衙一百二十余人奋力抵挡,直到郡城守城军赶到,才未让那些山匪突破拓县闯入郡城烧杀抢掠。 宣姬心惊肉跳的等着,等来了重伤昏迷的林铮。 没多久,他一跃成为郡城的新任知县,受了上京的封赏。 宣姬跟着他住进了更为宽广华丽的府邸,心中不安。 他却凉凉说了三字:还不够。 她想劝他,想告诉她这就足够了,只要他平平安安。 可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说。 她也明白,想要不受人欺凌,想要抬头做人,离不开财势。 他们在云州郡安安稳稳过了两年,林铮依然时常忙得不见踪影,但每次回来,都会去看看她,给她带些金银珠玉,或是点心。 偶尔,也会染着一身血腥味回来。 宣姬有预感,他再这样下去,早晚会出事。 立春那日,她坐在前宅厅内,等到半夜才将林铮等回来,他浑身都是酒气,走路也有些不稳。 可现下不说,明日恐怕天不亮他又要走了。 “阿铮,我想回我的家乡桑县去看看。”她给他端了醒酒汤来。 林铮刚要喝醒酒汤,听见这话就愣了,他语气古怪的问她:“你要回去?” 宣姬点头,她九岁被卖去红楼后,就再没回去过,更不知道家中现下过得如何,她的弟弟如何。 “你走了就不回来了么?”他放下碗,突然起身抓着她的肩,红着眼问她:“阿姐,我待你不好吗?为何要离开?” 宣姬有些发懵:“阿铮,我只是回去看看。” “你骗我!”林铮将她死死抱进怀里,声音发颤:“你走了就不会回来了。” “宣梓,阿梓,你不能走,你不能离开我。”他一遍遍叫着她的名字,像个害怕被抛弃的孩子。 宣姬终于回过神来,叹了口气。 这些年林铮对她,虽是从不越矩,但她就算是个傻子,也看的出来,他对她的感情,并非只是姐弟之情,也非是念及曾经她对他的恩情。 凭他相貌才俊气宇风雅,郡城中爱慕他的貌美女子不少,官场同僚来说亲的更是数不胜数,但都被他婉言谢绝。 宣姬知道他对她,早已生出了男女之情,只是她一直不愿面对。 她不过是个娼妓,世间万般下贱,她就是其中一种。 “阿铮,我只是回去看一眼,很快就回来。”她拍了拍他的背,笑道:“桑县又不远,一日来回而已,你别怕,我不走的。” “真的?”林铮这才稍稍松了点力道:“阿梓,不要骗我。” 宣姬在他怀里点头,柔声道:“不骗你,我哪都不去,只要你不嫌弃,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娼妓便娼妓,他需要她,她便陪着他。 蒙君不弃,妾愿伴君共生死。 那晚,宣姬没有回自己的屋子,她褪去衣衫钻入林铮怀里,有些害羞的在他耳畔低语:“阿铮,让奴伺候你吧。” 林铮一僵,突然将她压到身下,疯狂的要了她许多次,不停叫她:“阿姐…阿姐……你是我的…是我的……” 彻夜云雨,隔天一早林铮眉眼含笑的让人备了车马,陪她一同回桑县。 她笑他还是担心自己会跑,却未想过,林铮没了她,恐怕真的会发疯。 第49章 恶意毕现 那年,算得上是林铮最为开心的一年。 随后,林铮靠着他的沉稳谨慎与识时务,还有手上无数人命,得了郡王万安墨的青眼,将他升为云州郡督吏司首座,掌管整个云州郡的大小官吏。 半年后的一天,林铮半夜醉醺醺的回了府,认真看着给他擦脸的宣姬,道:“阿姐,你要做督吏司的首座夫人吗?” 宣姬愣愣的看着他,有些想哭。 他贵为云州郡督吏司的首座,竟,要娶她一个娼妓? 宣姬又哭又笑,连连点头:“好,只要你不怕被人笑话。” 林铮将她揽入怀里,笑道:“我不怕别人笑话,如今也没人敢笑话我们。” 笑话他的人,瞧不起她的人,都死了。 可天不遂人愿,林铮还没来得及让府中的人筹备婚事,郡王就将他召入郡王府。 不知他们谈了什么,林铮回来后,脸色不太好,而且立刻让人收拾东西。 宣姬问他,他只笑了笑,让她放心,郡王提拔他去禹州做羽城太守。 他们要搬家了。 林铮将他在云州郡这些年的明里暗里得来的钱财全数存入钱庄,在宣姬名下,而后带了几个心腹,还有平日好使的丫鬟和小厮,随郡王的护卫队一同前往羽城。 太守上任大典,宴请了羽城大小官吏还有名门望族。 其中羽城有名的美人云府二小姐也来了。 林铮对云府家主云金城突然热络,眉眼中却全是那个云府二小姐。 当晚,林铮便面色复杂的告诉宣姬,他过些时日恐怕要去云府提亲。 宣姬笑笑,那时她听闻宴上端茶倒水的丫鬟说起太守大人对那云府二小姐的看重,信以为真。 他年轻有为,如今就算要娶亲,也的确该娶个家世清白年轻貌美的。 她反而安慰他:“云府二小姐听说是这羽城第一美人,你同她,确实相配。” 林铮闻言,突然起身跪了下去:“阿姐,此时我本不该同你说,但我怕你伤心,怕你误会我对你不是真心。” 郡王举荐他任职羽城太守,并非是要给他加官晋职。 而是,要他借太守的身份,接近云府二小姐,找机会杀了她。 “眼下年岁适合,又能让云家心生攀附之念的太守之位,我等信得过的,只有你最合适。”郡王当日笑得温和,说出来的话却令林铮不得不从:“为当今帝后办事,若办好了,日后入京为官也是轻而易举,若办不好,你那藏了多年的宠姬,还有你,恐怕都要尸骨无存。” 林铮当时还不知道,堂堂帝后要一个小小商贾之女的命,何须那般大费周章。 后来他才明白,云府二小姐自身就不简单。 更别说,还有股不明的势力,在暗中护着她。 不论他用什么阴招陷害云府,都能很快被那股势力解决。 就算动用官家的力量构陷云府,也会被及时拨乱反正还云府清白。 雇凶行刺,更是徒劳。 他上门提亲,云府家主欣喜若狂当即就答应了,他本打算接着相互了解的名头,邀约云府二小姐出门远游,却次次都被婉拒。 眼看着明的暗的都行不通,郡王又时常让禹州总督催促,他只能从云府大小姐那处下手。 好在云岚是个蠢笨的女人,真当他对她有意,来来回回几次的挑唆,就让她对自己的妹妹起了杀心。 禹州总督让人暗中给了她腐毒,让她浸入嫁衣里头。 可云衍太过谨慎,嫁衣刚上手,就扔了。 只不过毁了她半张脸。 好在这让她的姐姐云岚生出了自信来,以为她再努力些,就能成为太守夫人。 也好在,云夫人也想飞黄腾达,更贵一筹,所以听了自己女儿的抱怨与提议,便缠着云金城说服了他。 林铮派了人去同云金城接洽,联络了尊明山的山匪。 假意支开她的丫鬟连翘,派去另一个丫鬟随侍。 云衍的确喝了茶,的确也被山匪绑了。 当山匪头子将云衍的尸体交给太守府的人时,林铮以为他成功了,也就松了口气,将云衍的头颅斩下,送往云州郡。 可他没想到,江尹却传话来,要他先娶了那个云岚,再寻机会将云家弄垮。 大婚之夜,林铮强颜欢笑,好在他从十四岁后,就学会如何伪装情绪,无人看得出他是不是真的高兴。 他以为那天云岚的丑态,是总督的安排,所以顺水推舟,把云岚赶回云府。 却不知总督府,以为那是他的安排。 处理好一切后,林铮摸入宣姬的屋子,强压着她,***愉。 “阿姐,再忍忍,过些时日,我便娶你。”他搂着昏昏欲睡的宣姬,在她额头落下一吻。 他开始暗中联络与云府合作的商贾,然他们断了云府的生路。 当云府一蹶不振时,他以为一切都结束了。 可没过多久,江尹召见他,告诉他有人在调查云府,要他解决追查者。 他怕他们伤害宣姬,也想赌一把,想给宣姬更多的荣华富贵,把最好的都给她。 半年来,他一边应付着云府,一边与禹州总督做着搜刮民脂的勾当,他什么都不在乎,只要宣姬陪着他,他什么都能做。 但终于,是有这么一天的。 “他早晚会出事的。”宣姬泪眼朦胧,哭道:“我早就做好了陪他一起死的准备。” 云衍凉凉看着她,没有说话。 帝后…这可真是让人意想不到。 她猜想了万千,什么重臣都想过可能,偏偏想不到会是一国之后。 区区羽城平民,何德何能让当今帝后惦记? 云衍同白楼对视一眼,心下都了然了一件事。 宣姬所说,林铮似乎以为她是死在山匪手里。 当初她在尊明山醒来后,首先就挣脱绳索杀了看守的山匪,在关押她的地方,还有具被粗布裹着的女子尸身,看样子是被山匪折辱而死的。 她当时用那女子的尸体扮成自己的模样,而自己则裹在粗布里装成了尸体,被山匪扔去了乱葬岗。 彼时她的身手,对付三四个身强力壮的倒不成问题,可山匪窝子里恐有四五十人,她只能用逃的。 又恰逢先前中过藏在嫁衣上的腐毒,余毒未尽,身子一直不太利索。 所以她乘机回了衍居,调养身子的两个月里,去巡了各处分号。 直到林铮同云岚大婚当日才赶回羽城,晚些时候前往太守府给云岚下了失魂散,让她癫狂出丑。 而后,便是死于连翘剑下。 如今看来,连翘并非听命于林铮,否则,林铮又怎会不知她没死在尊明山? 那还会有谁要她的命? 云衍冷笑:“我不管死在他手里的人有多少,但他惹了我,我断不会留他活路,不管他是为了你,还是有别的苦衷。” 宣姬愕然,没再辩解什么,只对着云衍重重磕头:“求您,让我去陪着他。” 白楼揉了揉额头,叹了口气,招手让初翎叫来的两个死卫将人带走。 第50章 你别动她! 云楼的地牢中,林铮靠墙坐着,眉眼冷漠。 云衍嘴角噙着笑走了进来:“太守大人,别来无恙啊。” 林铮抬眼敲了敲她那张脸,而后又垂下眼去。 云衍让人给她抬了把椅子来,悠悠然坐下,不急不徐道:“帝后为何要对付云府二小姐,你可知其缘由?” 林铮闻言,眸色一紧,依旧什么也不说。 “好奇我怎么就知道了是么?”云衍笑了笑,恶毒终于盈满双眸:“宣姬在我手里。” “你别动她!”林铮突然大吼,挣扎着站起身来想扑过去,可他来时一只手被废了,云衍还交代过死卫一番,在地牢内受了不少关照,现下被玄锁锁着手脚,根本走不了几步就倒了下去。 瞧着伏地挣扎,面目凶狠狰狞的林铮,云衍确信,宣姬的确是他的弱点。 “林铮,你背后的人以为你叛逃了,现下总督府和禹州府衙两大官部日夜守着太守府,到处都是你的通缉令,你觉得你什么都不说,默默死在这里,他们就会放过太守府的人?”她问。 林铮红着眼死死瞪着她,丝毫不打算松口。 “你可能以为,我方才是用宣姬诓你。”云衍说着从手中拿出一只珊瑚红镯来在他眼前晃晃:“南海的上等珊瑚镯,宫里的手艺,听说这雕花的样式只做了三只,两只在后宫嫔妃手里,还有一只,当年上京封赏,给了你。” 林铮的呼吸更乱了。 “宣姬只有两条路,要么被他们抓了处死,要么死在我这儿。”她收起了镯子:“或者,其实我能放她一条活路,让她远走高飞。” 林铮冷笑了一声。 云衍不恼,开口叫人:“把她带过来。” 林铮依旧死死等着她,直到一个熟悉的人影走了进来,一身褴褛打扮,立时让林铮气急攻心,身体不住的发抖。 林铮终于从牙缝里蹦出一句话来:“你对她做了什么!” “阿铮!”宣姬匆忙跑过去扶起他:“她没有伤我,总督府和府衙的人包围了太守府,所以我扮成这样,让卿流掩护我逃出来。” 闻言,林铮才稍稍冷静了些,却气恼道:“卿流呢?他没护住你?” 宣姬摇头:“卿流为了让我逃出来,故意带着府上的人闹事,被打伤了,还留在府中,此处,是我自己要来的。” “你!”林铮猛然心口一痛,缓了缓才道:“你即逃出来了,为何不躲远些!” “阿铮。”宣姬看着他笑了笑:“我说过,会一直陪着你的。” 云衍翻了个白眼,拖长了语气打断他们:“好了,莫要浪费时间,太守大人我再问一遍,帝后为何要杀云府二小姐?” “你又为何要追查此事?她已经死了,你何必为个死人惹祸上身?”林铮冷道。 云衍挑眉,果然是要美人出马,他才不会惜字如金。 只要他肯说话,那就好说了。 “云府二小姐是我生死之交,她被人害死,你说我要不要给她报个仇?”云衍皮笑肉不笑道:说起来,她是死在连翘手里,若连翘同林铮当真无关,那…… “你可认得连翘?”她问。 林铮道:“云二小姐的丫鬟,见过几次。” “除此之外,没别的了?”她又问。 林铮摇头:“没有。” 他脸上的莫名不解,倒不像是装的。 也是,宣姬在这里,他怎么敢装? 云衍闭了闭眼,连翘要是另一股势力的,那就麻烦大了。 一个帝后就够让她头疼了。 她还得防着天诛阁来寻仇。 “帝后的目的我不知道,郡王也不会让我知道。”他突然道。 云衍稀奇的瞧了瞧他,没断的那只手紧紧握着宣姬的手。 啧!情之一字! “那给你下令的,除了万安墨和江尹,还有无他人?”她懒得再看他们。 “没有别人了。”他道。 “那金华苑凶兽发狂一事,是你指使紫鸢做的?”她觉得那件事有古怪。 林铮要针对的,应该是追查云府之事的人,那日她用的是舒王妃的脸和身份,还跟着个邢上瑶。 要说是林铮想警告舒王,莫要再护着追查云府之事的人,也说得通。 但她就是觉得其中有些蹊跷。 “那件事不是我,出雨楼虽听我令做事,但他们本是江尹所控,亦在帮江尹做事,江尹得来的外财时常交由他们洗整,楼中舞姬更是掌握了不少羽城官吏见不得人的把柄,江尹就是借此来控制禹州一部分官部的。”林铮身子有些支撑不住,往墙上靠了靠。 难怪,她让人故意放走紫鸢后,她会逃去总督府。 原来正主是江尹。 林铮有些疲惫的闭上眼,无力道:“他们有帝后护着,你就算知道了也不能如何,护着你的舒王也不能。” “那可不好说。”云衍笑了笑。 “虽不知道舒王为何要帮着你,但如今他已非往日,惹怒了帝后,她恐怕会连舒王一并除掉,你们…还是收手吧。” 因见了宣姬而放松了心神的林铮,重伤的身子渐渐就撑不住了。 “不劳太守费心。”云衍起身,在他快要昏厥之前,凉凉道:“一会儿子我让人给你纸笔,把你知道的,你们在禹州的势力都交代清楚。” 说完,便叫死卫找了云楼的大夫来给林铮治伤,宣姬对她跪地一拜:“多谢姑娘。” “要谢就谢你自己,你是个聪明人。”说完,她折身就走了。 白楼在地牢门口等着她,面色怪异的问:“宣姬都能找到衍居,总督府和府衙为何只去太守府围堵,却没来衍居呢?” 按理说,云衍伪装的林铮让樽狱放走衍居众人,昨日事情败露后,应该重新来抓人的。 云衍叹了口气:“是舒王府的手笔。” 白楼一愣。 “今早听说总督府和府衙的人昨日去太守府抓捕林铮时,我也有些想不明白。”她顿了顿道:“云楼在督粮司的暗桩没查出是谁栽赃衍居用毒害人,倒让人带来了话来,说是督粮司在樽狱还没放人前就将衍居毒食害命的案子撤了,凶手另有其人,与衍居无关。”云衍意味不明的瞧了白楼一眼:“衍居出事时,万安澈的手下就立刻去找过督粮司首座。” 白楼皱眉想了想:“我们那日被樽狱送回来,闹事者已经走了,舒王府的侍卫守着,我打听了一下,好像他们带了府中药师来救活了李员外,李员外当时说自己是被家中小妾下的毒,莫非当时舒王府的人已经找到听命于林铮的真凶了?” “说不准,但让药师大庭广众下将人弄醒,亲口否认衍居下毒害人,还了衍居清白,还能让督粮司和府衙落得个不辨是非的名声,面上无光。”云衍笑了笑,心中也不知怎么了,有些五味杂陈。 “舒王当时还未醒。”白楼神色怪异:“他应是早就吩咐过手下,连衍居也一起护着,否则舒王府的人不会如此迅速前来处理。” 云衍没说话,白楼幽幽说了句:“舒王他难道,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了?” “不可能,借体重生这么玄妙的事,就算我告诉他他也不会信。”云衍抬脚往外走:“我之前诓他,你对我有恩,追查云府之事是为还你人情,许是如此他才顺便护着衍居。” 白楼脸色更怪了。 “你同他再怎么各取所需,他也不至于为了你一个人情就做到如此吧?得罪禹州这些个地头蛇对他一个无权无势不知何时会死的王爷有什么好处?况且他们背后可是有帝后护着。”白楼有些发虚:“他不会是对你……” 怎么看,舒王行事都像是在自找麻烦。 来羽城混混日子不是挺好的?何必…… “就是不知道自己哪天会死,所以才敢同那些人对着干啊。”云衍随口回他,自动忽略了白楼最后那句话。 他对她能有什么? ------题外话------ 我终于佛了 第51章 塌中人 舒王府,凤临阁。 万安澈在前宅与人议事还未回来,阿沁也不在。 云衍径自上楼拿换洗的衣物准备去暖池沐浴,刚出屋子,一个面生的丫鬟自外头走来,对她行了个礼,跪地禀道:“禀王妃,阿沁方才在浣衣院不小心扭了脚,让人送去给药师治伤去了,奴婢替阿沁伺候您。” 云衍挑眉,她瞧着这丫鬟眉清目秀的脸上,满是胆怯。 她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至于慌成这样么? 难不成因外界盛传她是妖妃,这丫头怕她召凶兽吃了她? 云衍笑笑:“本王妃去暖池沐浴,你不用跟着,去后厨给弄点吃的来,本王妃睡到刚才才起来,没用晚食,饿得很。” 说完,便施施然出了小院往暖池走。 到了暖池大门外,云衍吩咐守卫去问问统管王府丫鬟的刘嬷嬷,是不是派了丫鬟过来暂替阿沁,顺便去药师院问问阿沁怎么伤着的,等她沐浴好了回暖池禀报。 不多时,云衍湿着头发慢悠悠逛回来时,那丫鬟正侯在院内,见她来了便急忙上前行礼:“王妃,后厨已备好酒菜,奴婢怕早了送来会凉,您且稍等,奴婢这就去让人送来。” 云衍点点头,对她摆了摆手,往屋里走,眼角余光瞥着她匆忙跑出去的身影,一丝凉意掠过双眸。 暗自思量着,这丫头身上的香味,是熏香还是胭脂香。 后厨做了四五个爽口的小菜,配上一壶御供雪岭,云衍瞧着丫鬟给她试了菜后,才端起酒盏来小酌一口。 雪岭陈酿味道清甜,入喉甘润,云衍难得在心中赞赏了一番,舒王府有如此佳酿,她以后不用时常让白楼给他备霜花酿了。 丫鬟静静立在她身侧,偶尔给她斟酒,她身上那股异香阵阵萦绕在鼻间,越发浓重。 半壶酒下肚,云衍放下筷子,突然起身:“本王妃有些乏了,把酒菜撤下去吧。” 边说,还边揉了揉额头,状似昏昏欲睡的上楼去了。 楼下悉悉索索有人撤菜的响动,而后便安静了下来。 云衍径自躺上床榻,没一会儿呼吸就变得绵长均匀,似是睡着了。 良久,有脚步声渐渐往楼上来,一个小厮模样的男子走到床榻前停下,呼吸急促的看着床榻上醉态诱人的绝色王妃。 他缓缓躬身,将手朝着云衍半掩的衣襟而去。 屋中传出几声闷响,楼下候着的丫鬟匆匆离开,还特意同值守在院外的侍卫说了句:“王妃歇下了,我且去看看阿沁的伤势,马上就回来,一会儿子若是王妃找我,烦请几位替我通禀一声。” 侍卫们点了点头,没有多想。 没多久,靠床榻一侧的后窗外,飞身跃入一道修长的身影,是万安澈。 冷着脸掀开四周帘幔,见云衍坐在床榻上,衣衫不整,露出半边雪白的肩。 面对玄窗的地上躺着个小厮,已被拧断了脖颈,衣服上全是从他口中涌出来的血污。 “你怎直接往后窗翻上来?身子吃得消么?”云衍有些讶异,她先前让陆玖去叫万安澈,特地交代了让他乔装一下别让人发现他回来了。 愣是没想过他直接…这病秧子就算曾经再怎么身手了得,现下也不该动用内力如此折腾。 不过方才他落地时下盘沉稳,看着倒不像是病弱之人…… “无妨。”他凉凉看着云衍。 “没人发现便是,来。”她忽而柔柔一笑,对他勾了勾手指,示意他走近些。 万安澈上前一步,云衍跪在床上探起身子,伸手抓着他衣襟往自己这边一带,令他俯下身子来。 她凑到他耳畔小声说了些什么,而后万安澈寒凉的眸色突然染了一丝玩味。 他抬手给云衍整了整衣襟,叫来了陆玖。 陆玖从窗外跃入,领命把地上的尸体抗了出去。 正巧,邢上瑶领着她的丫鬟来了。 守卫的侍卫告诉她云衍已经歇下了,但她却温婉的笑了笑:“我瞧着楼上灯烛还亮着,王妃姐姐应该还没醒着的。” 说着,便往露台走,侍卫们面面相觑,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 其中一人叹了口气,抬脚就追上去:“邢小姐,这么晚了,您不如明日一早再来。” 邢上瑶充耳不闻,领着丫鬟就往楼上去,侍卫不敢擅自进入,只得立在屋前咬牙切齿。 邢上瑶上了楼,边超里居走,边小声道:“王妃姐姐,上瑶失礼了,只是上瑶明日一早就要回京,恐来不及与您……” 下一瞬,她剩下的话全部噎了回去。 她一脸惊吓失措的瞧着掀开帘幔从床榻走下来的云衍,及腰的长发凌乱散落,衣衫松垮凌乱。 而且,帘幔被撩起的瞬间,邢上瑶清清楚楚瞧见床榻另一侧还躺着个人,隐约间能瞧见那人懒懒倚靠着身子,衣襟敞开着。 “邢小姐明日回京,再早本王妃也要起来送你一程的,何必夜里专程来道别?”云衍冷冷盯着她。 邢上瑶缩了缩脑袋,不答反问:“王妃姐姐,阿澈哥哥也在么?” 云衍微微侧头瞥了身后的床榻一眼,冷道:“在,他睡了,有什么事下楼再说。” 说着,云衍走到檀木架前取了件外袍披上。 “可我方才来时还问过知鹤居的侍卫,他们说阿澈哥哥还在前宅议事呢,这怎么会……”说着,她一脸惊惧的往床榻前走,云衍几步冲过去推开她,眼中生出狠色:“邢小姐!请你自重。” 邢上瑶怯怯的对上云衍的眼:“王妃姐姐,床上这位,不是阿澈哥哥吧?” “你什么意思?”云衍冷凝着她,分明在她眸中看出了一丝压抑的笑意:“他不是万安澈,难道我会同别人睡在一处?” “我不是这个意思。”她假意慌张的退了一步:“只是守卫们的确说过阿澈哥哥还没回知鹤居。” “他是在侍卫换防时回来的,那些人许是没注意,有什么问题么?”云衍满面的不耐烦:“本王妃累了,邢小姐请回吧。” “若我没记错的话,值夜的守卫应是在酉时初就换防的,那时候我在府中散步,清清楚楚的瞧见阿澈哥哥在前宅。”她的怯懦神色渐渐消失,转而变作满副忧心:“纵使阿澈哥哥身子弱,可王妃姐姐也不该背着他……” “邢上瑶,劝你嘴巴干净些。”云衍突然被她的话激得想笑,还好算是憋住了:“你若再这般辱王爷清誉,休怪我不顾及你相府小姐的身份。” 听听,当面说人不行。 万安澈此刻的脸色,恐怕是要结冰了。 第52章 熟面孔 邢上瑶越发不依不饶起来。 往日的温婉消失无踪,瞧着云衍似乎是恼羞成怒了,唇角就止不住的上扬。 “王妃姐姐,错了便是错了,这种事瞒不得几日的,还是同阿澈哥哥坦白了说吧。”她直勾勾看着云衍,似乎想从她眼里看出点惊慌失措来。 可云衍眼中,从始至终都冷如寒霜,丝毫不见一个‘怕’字。 “来人,来人呐!”她突然做出惊恐万状的样子,朝着窗外大喊起来:“有贼人擅闯!” 话落,陆玖首先从窗外跃进来,而后便是数十名侍卫脚步急促的冲上楼来。 除了陆玖,其他赶来的人皆是一脸莫名的瞧着里居内对立着的二人。 万安澈终于放下了他手中的书,冷着脸开口了:“邢小姐,可闹够了?” 邢上瑶闻此声音,顿时身子一僵:“阿澈哥哥…你怎么会…你不是在前宅议事么?” 万安澈懒得同她多说,凉凉吩咐:“陆玖,人抓到了么?” 陆玖点头:“禀王爷,抓到了,可要将人带上来?” “不用,别脏了屋子。”他起身自床榻另一侧下床着鞋,缓步走了出来,眸色彻骨寒凉的瞧了面色煞白的邢上瑶一眼,而后拉着云衍就往帘幔后走。 云衍莫名其妙看着他,压低声音:“什么了?” “穿好衣服再出去。”他瞧了云衍随意披着的外袍一眼,眉宇轻蹙。 云衍了然,瞥了瞥嘴,感情这人是觉得一堆男人在屋里,自己这副模样有辱他舒王的脸面。 看着她安安静静整理仪态,万安澈这才回身走出去,漠然开口吩咐道:“送邢小姐回房。” “邢小姐,请吧。”陆玖上前,对邢上瑶一鞠。 邢上瑶自始至终都没有看他,而是不可置信的望着万安澈。 “阿澈哥哥,你莫要生气,上瑶方才是误会了,这就给王妃姐姐赔罪,你别…”说着她就要朝云衍走去,却被陆玖眼疾手快扯住身子,手法利索的将她瞬间压跪在地。 她瞪大眼抬眼看了陆玖一眼,转而委屈的看向万安澈,眼中含泪:“阿澈哥哥!你竟容许这些下人这样对我吗?” 万安澈凉凉瞧她一眼:“本王没什么耐心,你最好少说几句。” 邢上瑶心头一凉,垂下了眼去,声音颤抖着喃喃道:“是,上瑶知道了,上瑶这就走。” 闻言,陆玖手上松了力道,一边又防着她再有动作。 她失魂落魄的爬起来,抹了泪,被陆玖指挥着在场的侍卫围在中间,一同离开了凤临阁。 “你不处置她?”万安澈看着从帘幔后走出来的云衍。 她笑了笑:“单凭一个身带异香的丫鬟就处置她,恐怕她会反咬我污蔑,就算证据确凿,但只要她咬死不认,我明面上也不能动她,她爹可是宰相。” “你怕她爹?”万安澈眸色淡然,但语气显然是不信。 “那倒是不怕,但我一个西国人,在北寰没什么靠山,人微言轻,现下不好撕破脸,该让你来。”她道。 不知为何,万安澈神色顿了一瞬。 “况且现下时候不对,她此次是要针对我,我也还有些事情没捋清,要收拾她,有的是机会。”云衍抬脚往楼下走,万安澈默默跟着在她身后,一路去了刑房。 方才那个浑身异香的丫鬟正跪在刑房一间暗屋中,浑身都在发抖。 在那个小厮打扮的男人朝凤临阁楼上去时,陆玖就已飞身落入云衍床榻不远处。 床榻内的人‘嘘’了一声示意陆玖噤声,而后陆玖就上了雕花木梁,看着那男人一步步走进床榻,朝闭目假寐的人伸出了手。 随后,陆玖就瞧着云衍从床上翻身起来,反手就将男人按倒在地,没有给他出声的机会,便将他脖颈拧断了。 陆玖松了口气,云衍在帘幔后低声让他去前宅通知万安澈,顺便让侍卫将方才伺候她的丫鬟带去刑房。 那身带异香的丫鬟被抓到时,正打算从王府后门逃走。 暗屋内,统管府中丫鬟的刘嬷嬷跪禀报:“王爷,王妃,老奴的确差了人去凤临阁替沁丫头,但并非此人。” 有侍卫走上前来道:“王爷,这女子,好像是先前邢小姐带回府上的山姑娘。” 万安澈凉凉的瞧着这侍卫,他一个机灵,赶紧又道:“那日属下随李护卫一道陪护邢小姐外出,邢小姐命我等救下此人后,便让此人随同回府,她当时满脸泥灰,现下这模样,属下一时眼拙了,王爷恕罪!” 万安澈未说什么,又有人从屋外推门而入,是陆玖,他领了顾三进来。 顾三对上位二人行了个礼后,便面无表情走到不远处跪地的丫鬟面前,一瞬皱眉,让侍卫搜她的身。 侍卫在她怀中搜出一个香囊。 顾三打开香囊,那股异香顿时扑面,她赶紧拴紧香囊交给侍卫,而后看向端坐在上位的万安澈:“王爷,是乱情引。” “又是乱情引。”云衍冷笑一声,径自起身走上前去对那丫鬟勾了勾手。 两侧侍卫立时会意,抓着丫鬟的头发迫使她抬起头来。 云衍俯身,抬手毫不留情的在她脸上有捏又掐,撕下一张波如蝉翼的皮面来。 “啧啧!”她瞧着丫鬟的真面目,眼中露出趣味:“这不是…不久前失心疯了的云大小姐么!” 云岚咬牙,颤抖着闭上眼去,一个字也不说。 “本王妃就觉得你脸上此物不平不整颇多瑕疵,还浑身都是怪香,像极了邢小姐燃的安神香,原来,正是邢小姐故技重施啊。”她眯了眯眼:“看来邢小姐来羽城,并非是来游玩的。” 她也是听命于帝后的。 金华苑那时候,她为何会是那种眼神,如此便说得通了。 云衍悠哉游哉折身回去,万安澈瞧着云岚那张脸,面如霜冻,漠然道:“事到如今,你还要留着邢上瑶?” “不碍事,且等她安然回上京。”云衍坐回他身侧,小声在他耳畔道:“至少,也等她出了咱们的地盘。” 闻言,万安澈面色无波,淡淡开口吩咐:“去查查相府小姐是何时入羽城的。” 云衍赞赏的瞧了他几眼。 陆玖领了命便自顾自走了,顾三抱臂,还在打量云岚。 “她脑中的确被人下了蛊,顾药师你可以打开她脑袋瞧一瞧的。”云衍提醒顾三,顺便看着云岚一脸惊恐之极的睁大眼来瞪着自己,满眼都是害怕,还有恨意。 “云大小姐别这么瞧本王妃,怪吓人的。”云衍笑得愉悦:“相比你是坏娘你娘的死法,你放心,舒王府刑房虽比不得樽狱,不过折磨人的花样比樽狱有意思多了。” 她拖长了声音:“很快,你也能死上几回的。” 艳绝妖异的脸上绽开的笑,美得令人移不开眼。 可云岚只觉得可怖,这蛇蝎般的异国王妃,更本就是阿鼻冥狱的魅妖,一颦一笑,皆是致命恶毒。 第53章 似笑非笑 云岚脸上的神色,实在是怕得要死。 但她就是只字未说。 当日奉命救下她的李护卫被召入暗屋,细细说了来龙去脉。 邢上瑶原本是去岳霞寺回来的路上,在快要走完那段崎岖的山路时,杏桂突然扭了脚。 护送小轿的队伍只好停在路边,李护卫随身带了伤药,将药给杏桂自己擦上。 邢上瑶一脸担忧的让他们多等等,等杏桂休息够。 不多时,树林里就传出呼救声来,还有男子不堪入耳的叫骂。 李护卫一行人登时警觉起来,凝神拔剑对上声源处。 一个衣衫破败,满身泥污的散发女人从林中一瘸一拐跑了出来,扑跪到众人面前,不停求救。 邢上瑶首先就上前将人扶了过来。 随后,便是四五个满面恶相的大汉冲了出来,口中嚷嚷要他们将人还回去。 邢上瑶毫不畏惧的将人护在身后,直接下令让侍卫们将恶人杀了。 那女子开始跪地哭诉自己遇人不淑,被夫家同外人合伙骗了婚,成婚后转手将她卖给了有点钱却是个痴傻的亲戚,自己如今无父无母,没了依靠,好不容易才逃出镇上。 只求邢上瑶一行别再将她送回去,她愿意做牛做马。 邢上瑶听了此话,似是动了恻隐之心,直接就将人请上小轿,带她去了羽城内的医馆治了伤后,竟执意要带人回府中。 李护卫本想劝她此人来历不明不该随意往府中带,但在邢上瑶那副和煦的笑脸下,他始终没敢开口。 而后,邢上瑶带着人回了府,就在自己所住的翟厢客院中给此女安排了一间屋子,再没出来过一步。 “是属下失职!”李护卫跪在地上,低埋着头。 “那些追出来的恶人的确都被你们杀了是吗?”云衍忽而道。 李护卫皱眉:“回禀王妃,我等不敢滥杀招祸,未坎要害,那些人应是疼晕,未死。” “很好。”云衍松了口气。 万安澈吩咐身侧的阿肆:“且让暗卫军的去找找,查清楚是谁让他们演这出戏。” 阿肆领命退下前去通传此令,云衍又问李护卫:“邢上瑶不把人带回府中给药师院医治,而是专程去城里的医馆,当时她是如何同你们说的?” “说是这位伤势要紧,回府路途还远,怕耽误医治,让我等先送人去医馆瞧瞧有无大碍。”李护卫懊恼:“原是怕回府医治会被药师院的二位看出端倪。” “是哪家医馆,何人提议前往?”万安澈冷然道。 “与仁堂,我等刚入城不久便在街边遇上,邢小姐说恰好遇上了便领人去瞧瞧,医馆不大,在束端街上。”李护卫答得小心翼翼。 万安澈随手指了个侍卫,吩咐道:“告诉宫凉,把医馆的人带过来。” 正当这侍卫慌忙往外跑时,屋外突然有另外的侍卫冲了进来,二人错身而过。 “王爷,邢小姐中毒昏迷了。”进来的侍卫神色紧张的禀道。 云衍挑眉,忍不住与万安澈对看一眼。 “怎么回事?”万安澈冷冷问他。 “王爷,听说邢小姐回屋不久,喝了茶便倒下了,她的随身丫鬟说是有人要害她。”侍卫边说边看了看一侧专心探究云岚的顾三:“邢小姐是女儿家,恐怕顾先生不方便…” 万安澈抬眼看向顾三:“顾三,你去看看。” 顾三躬身领命,让那侍卫给她引路前往翟厢。 云衍突然起身,万安澈莫名看她:“怎么了?” “我去看看。”她作势就要往外走,万安澈拉住她:“一起。” 翟厢小院外,杏桂的哭声断断续续传出来,云衍上一秒眸色含笑,踏入小院的瞬间就变了副忧心的脸嘴。 万安澈还是冷冷淡淡,一副病弱之态由云衍搀着手。 院中守卫见了二人,立刻躬身行礼,主动将邢上瑶的屋门打开,引了二人进去。 邢上瑶正躺在床上,面色发青,呼吸状似是否艰难,没什么意识。 顾三已经在给她施针用药,云衍看得出她手上动作不似往日利索迅速,稍显拖延。 侍卫在万安澈身侧低声禀报方才事情经过,万安澈安静的听着,云衍便松开他的胳膊径自在屋中转悠了一圈,而后走近邢上瑶床榻,仔细打量邢上瑶的面色状态。 这毒看着倒像是厉害的。 杏桂压抑的哭声让她有些烦了,她便对杏桂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 “你说有人要害邢小姐,可有瞧见下毒之人?”她问道。 杏桂摇头:“这壶茶是奴婢晚食那会儿泡好的,后来小姐决定明日一早就回上京,便让奴婢陪同前去知鹤局同王爷王妃道别辞行,谁知道…” 阿沁说着便小心抬眼看看云衍,顿了顿才道:“小姐性子单纯,无意冲撞了王爷王妃,被送回来后小姐伤心惭愧,也不管这茶凉了,倒来就喝,喝完就面色痛苦的捂着心口倒地不起,奴婢想,是不是有人在我们离开翟厢后进屋下了毒…” 云衍微微抬眼,点头道:“若是如此,那贼人可真是好大的胆子,王爷便算了,邢小姐可是堂堂一国宰相的千金,怕是不想要命了,邢小姐若是就此去了,宰相大人必然震怒,到时可别迁怒到王爷头上。” “不过只要贼人还在羽城便好说,樽狱有名的剔骨之刑最是适合这种暗中害人的恶人了。”听着云衍不急不徐的说着,杏桂眼角直跳,不敢再看她。 云衍瞥了杏桂一眼,折身走出里居,万安澈凝眉瞧着面前的桌子,忽而抬手在桌面上轻轻扫过。 他垂眼看了看自己的指尖,忽而勾唇一笑,仿佛无形间自笑中带出了一丝煞气。 云衍瞧着他苍白完美的侧脸,心口骤紧。 这张侧脸,这般的似笑非笑,很像一个人。 她深呼了口气,将思绪强拉回来,缓步过去垂眼瞧那桌面:“怎么了?” 万安澈眼中的笑意还来不及消去,缓缓道:“下毒之人,我大概知道是谁了。” 侯在一侧的侍卫闻言猛的抬头,倒不是惊讶他们王爷知道谁是下毒之人,而是,王爷同王妃说话,怎不用自称? 看来府卫所传,并非空穴来风,王爷的确是对这异国王妃过于……纵容了。 第54章 下奴 腹诽的侍卫突然感觉到一道阴测测的视线。 他抬眼寻去,发现云衍正盯着自己笑。 她笑得极美,但侍卫只觉得胆寒。 更让他无所适从的,是紧随而来,他们王爷的目光,清冷无波,却像是一把刀,彷佛要将他的眼睛剜了。 侍卫吓得瞬时埋下脑袋去。 万安澈自顾自拉起云衍的手便往外走,云衍瞧着自己被牵着的手,满头雾水:“去哪儿?” “回去休息。”他淡淡道。 “你不是说知道下毒之人是谁了?不查清楚么?”云衍问他。 “我累了,明日再说。”他道。 “可云岚那边我不太放心,她体内有蛊,我怕纵蛊之人背后操纵,若是让她死了……”云衍突然一顿:“云耀!” 万安澈眼角余光睨着她,没说话。 “早知道当日应该让顾先生查验云耀尸身才对。”她叹道:“先前你都不同我说那毒是何毒,还是我自己问的顾先生。” “我忘了。”万安澈面色平静,猜到她在想什么:“就算云耀体内的确有蛊虫,在他体内幻无离毒发时,蛊虫怕已成了血水。” 云衍明白,幻无离毒性非同一般,纵是剧毒的蛊虫,也奈何不得幻无离分毫。 云耀很可能是被人操纵,入舒王府后自己服了毒。 “饶了一圈,还是总督府。”云衍抬眸看向月辉宫灯掩映下的舒王府望月台,思量着当时可能的情形。 云耀去出雨楼让舞姬紫鸢作陪,被下了蛊,估摸着出雨楼或是总督府的人乘机将幻无离藏在他口中,控着他伪装出一副酩酊大醉的丑态前来舒王府闹事。 被府中的人带入刑房后,纵蛊之人边控制他服下幻无离。 虽说这些她都未曾亲眼所见,不过……救走云岚的,必定是总督府。 那么邢上瑶,果然同江尹有来往。 “从樽狱出来后云岚就是一副疯癫相,不可能突然就好了,方才见她眼中那般惊恐,身子却稳得很,果然是被蛊虫控制了,不过就算把蛊虫取出来,恐怕她也只是恢复成疯子,问不出什么来。”云衍纠结要不要留她一命。 “我让顾方去看看,她的命现下还有用。”万安澈松开了她的手,与她并排走入凤临阁。 阿沁一瘸一拐的领着两个年纪稍大的丫鬟迎上来行礼,云衍忙制止她:“免了免了,别跪了。” 刘嬷嬷之前派人来顶替阿沁的丫鬟墨绿到现在也没找到人,所以她又派了两个手脚利索的来,听阿沁使唤吩咐伺候主子。 云衍瞧着她瑟瑟发抖欲言又止的模样,令退了侯在屋中那两个丫鬟,挑眼看她:“你脚怎么摔的?” “回王妃,是奴婢自己不小心滑倒扭伤,不碍事。”阿沁缩了缩脑袋。 “你不说,我一会儿去问问浣衣院的就知道了。”云衍不在意的给万安澈倒了茶。 “王妃恕罪。”阿沁苦下脸:“是被人撞倒的。” “何人?”她又问。 “浣衣院洒扫的丫头春黎,她是无心的。”阿沁咬唇:“晚上浣衣院灯烛暗。” “春黎是念昔的心腹丫头。”万安澈冷不防开口道:“她实在不惜命。” 云衍很快就明白过来,她们用这种方法支开阿沁,好让云岚混进凤临阁。 那刘嬷嬷最先派来的墨绿,恐怕也是被她们拖住了。 云衍嗤笑,邢上瑶到底给念昔灌了什么迷魂汤? 万安澈面无表情吩咐了人去将念昔带去刑房,也未说要如何处置。 随后便去了书房处理政务。 云衍这才想起来,还没问他给邢上瑶下毒的人是谁。 他不是说他累了么?怎么还往书房跑? 念昔被突然闯入的守卫押往刑房时,一瞬的惊惧后,未多做挣扎狡辩,任由守卫将自己拖入湿暗的刑屋。 没人问她做了什么,也没让她解释为何要做这些。 阿肆冷着脸废了她的功力,毁了她的手脚筋。 “王爷吩咐,让你再苟活几日。”烛影暗处的阿肆,字句说得毫无冰冷,念昔听的寒心。 她口中鲜血源源流出,方才的灭顶之痛,让她险些将牙咬碎了。 可比起痛,她更痛的是心,她不甘心。 “我忠心追随王爷八年,上京那些人说他重伤将死,着急与舒王府撇清关系时,我同你们一样,从未想过要离开。”她双目猩红,唇角不知是笑还是哭,微微扯开。 阿肆不说话,定定看着她。 “可为什么,为什么八年的忠心,比不上一个西国奸细?”念昔突然失声大喊:“他明知道她是奸细!他为什么要护着她!” “念昔,是你忘了自己的身份。”阿肆道:“你只是舒王府的女官,对王爷忠心尽职是本分,但你起了不该起的心思。” “王妃就算不是她,也会是别人,你不可能的。”他又道。 念昔瞳孔骤然一颤,失笑:“你以为我妒忌索朗月央?” “你就是妒忌。”阿肆一语道破她藏在眼里的光,是妒火,是不甘。 “不!我不是!”她仰头冲他大吼:“索朗月央她是个奸细!她早晚会害了王爷,她怎么能是舒王妃?她不能,她不配!” “难道你能?邢小姐能?”阿肆垂眼:“你太自以为是了,你只是个下奴。” 他折身往外走,念昔还在他身后喊着:“是是是!你我都是下奴,迟早有一天,你也会落得我这般下场!王爷太过薄情,他根本不会顾念区区下奴多年的忠心追随!这就是皇族,我念昔算是看的清了!” 阿肆顿了顿脚步,语气平静的说了一句话:别忘了,你的命,我们的命,都是王爷给的,如今你让王爷失望,他收回你的命,是天经地义。 念昔终于收起了那股张狂,突然仿若断了线,哭出了声。 云衍想着万安澈今夜应该回他的寝屋就寝,便没让阿沁在楼下设塌,洗漱后上楼倒头就睡。 万安澈一脸倦色回来时,发现她睡姿潇洒横占了大半床榻,忽而勾唇浅笑,俯身抬手给她摆正睡姿。 而后安静往她身侧一躺,熟练的将人捞来怀里,疏离的眸子跳脱出的温柔很快就被闭上的眼睑所遮掩。 云衍在睡梦中不安分的挣了挣身子,他失笑,不自觉的低声呢喃道:“阿衍,别乱动。” 第55章 生情 林铮将他所知道的全数交待给云楼,只求能换宣姬一条活路。 总督府江尹一派在禹州的势力大多都是听命于云州郡王万安墨,万安墨则听命于帝后。 至于帝后针对云衍的缘由,林铮并不清楚。 据说邢上瑶在万安澈从上京回来时,后脚就跟来了。 但她一直住在总督府。 江尹命令林铮派人盯着舒王府四周,本意是探查舒王妃索朗月央的动向,却无意间撞见乔装打扮过的云衍,从王府出来后直奔樽狱,还找上了云家人。 他们认出那副模样的云衍就是舒王从云府带走的女子,知道舒王为她动怒,将云府众人下狱,竟还查上了云府二小姐的死因。 林铮将此禀报至总督府,江尹并未告诉万安墨便自行下了令,追查者一律格杀。 可他们发现要杀人灭口有些困难,有舒王护着,他们无法轻易动她。 况且她时常躲在府中不出去。 他们知道此女同舒王关系不简单,也知道若是她要继续追查,舒王定会相助。 舒王来羽城的目的在上京皇族间并不是什么秘密,帝后甚至怀疑过,一直暗中阻挠她毁掉云府的势力正是舒王的。 可舒王班师回朝后,当即就被皇上收了兵符,重伤难行京中都传他活不了太久,先前积攒的人脉势力散了个干净,他哪儿来的力量与她抗衡? 更莫说舒王到了羽城后,不知为何,竟对云府再无问津过。 帝后因此才打消了疑虑。 但如今……他却护着追查云府之事的人,用他那残存的几个手下。 帝后疑心又起,心头生怒,传密令给万安墨,要他对万安澈不必留情。 不过是个快死的病秧子,没什么好顾忌的。 江尹听令,请了蛊邪尊来,在云家人买通的狱卒带回去的烧鹅里下了鬼蛊,控制云金城自缢身亡,一来可堵住云金城的嘴,二来便让樽狱传出消息,就说舒王的人仗势欺人逼死平民。 可舒王并不在乎自己名声好坏,纵使羽城百姓因此传他性子暴戾无情,不辨是非欺压百姓他好像也没什么反应。 虽说万安墨说过不必顾忌万安澈死活,但江尹毕竟骨子里对皇族之人生来就有种抹不去的敬畏,所以还是忌惮了三分。 可万安澈的漠然,让他有些不甘。 所以他一边派着人盯梢舒王府,寻机会对舒王护着的人下手,又让蛊邪尊在云耀去出雨楼时给他也下了鬼蛊,控制他前去舒王府闹事,顺便用幻无离自毁。 他料定云耀的身份,舒王同云衍不会坐视不理,只要他们去见了云耀,那便有机会。 运气好的话能伤他们性命,若否,也算是给舒王一个警告。 可惜,舒王府当日平静无波,云耀并未造成什么伤害。 明里暗里都不行,这感觉像极了当年他们对付云衍的时候。 他们越发怀疑起舒王,却也依旧找不到机会除掉他们。 所以他们从衍居下手了。 那女子被舒王带走之前,最开始是出现在衍居的。 可江尹怎么也没料到,林铮匆忙给他传去的消息并非是追查者被诛杀,而是天诛阁分舵反被毁了,分舵舵主牧天青消失不见。 江尹因此,险些带兵前去毁了衍居,可却接到了万安墨传来的命令,不得擅动。 如此,江尹打消了念头,焦头烂额的去处理他手下势力的暗流涌动,还有各部时常给他使绊子的信任官吏。 可万安墨隔三岔五就来密函催促,而住在他府中的相府千金邢上瑶又要他对付舒王妃。 可惜他依旧找不到时机让邢上瑶满意。 邢上瑶不耐烦的带着她的丫鬟亲自入住舒王府,她替江尹打探那个追查者的消息,而江尹则替她谋划了金华苑一事。 谁之舒王妃竟能在凶豹蛇窝中安然无恙。 但邢上瑶从念昔口中知道了一件事,索朗月央就是追查者,她被带回舒王府时,易了容貌。 江尹开始探查索朗月央同衍居还有云府的关系,可惜却是一无所获。 不过,他们都明白了一点,只要毁了舒王府,就不会再有人追查云府二小姐死因了。 可邢上瑶不同意,甚至搬出了宰相来,执意要保住万安澈。 她信誓旦旦告诉江尹,只要除掉索朗月央,让她做舒王妃,她就有办法让万安澈放弃追查云府之事。 这事,当时她从上京跟来时,帝后的确是嘴上答应过她,只要她有本事换掉那个西京公主,就能让皇上为她赐婚。 那会儿,帝后还不知道有人会追查云府二小姐的死因,不过是随口与宰相之女客套而已。 毕竟,她的儿子,未来的储君万安锦,还要仰仗宰相的势力与辅佐。 但邢上瑶未想到索朗月央会如此难缠,她本以为索朗月央只是个不谙世事的西国将军府庶女,据万安锦的暗桩所说,她被封为公主前,在将军府过得猪狗不如,生性胆小怯懦,应该会很好对付。 可当她入了舒王府后,才知道索朗月央,并非她所知道的那么简单。 …… 云衍听着云楼副使商子归同她所说,面色冷凝的喝了口茶,有些心不在焉。 “难怪她要告诉我万安澈来羽城的最初目的…原来是从念昔那处知道我就是追查者,想借此让我怀疑万安澈,令我二人生出间隙来。”事实上,她的确着了她的道。 本以为邢上瑶的用意,是要她对‘云姑娘’心生妒火,最好为此与万安澈闹僵,好让她能乘虚而入。 说起万安澈……她脑中就不由自主跳出万安澈安静的睡脸。 今日一早睁开眼来就瞧见他搂着自己安稳的睡着,吓得她倒抽一口冷气,险些就控制不住自己体内的死气。 现在想想,她并非是被吓着,而是慌了。 万安澈那张脸,越看,她的心跳就越发变得乱七八糟。 这种感觉…这种感觉她一起虽然没有过,可她不是傻子,她知道是什么。 但实在太奇怪了,先前她又不是没与他同塌而眠过,瞧着他的睡脸也未见如此慌乱失措过。 这才过了一日不到! 云衍确信,这种感觉并非是循序渐进日久生情。 她是突然之间,就对万安澈产生了这种情感,仿佛,中了什么巫蛊之术。 “家主?”商子归试探的叫她。 云衍回过神来,揉了揉脑袋,缓缓开口道:“带宣姬来见我。” ------题外话------ 天凉好个秋,大家多穿衣~ 第56章 赤焰 浩空被抽去光亮,露出漫天星灿。 长街尽头的华贵府邸四处皆是侍卫官兵,往日延伸到府门前的市集摊贩悉数无踪,只剩清冷肃杀。 无人敢靠近这里。 府中的人连日来已陆陆续续被押往樽狱死牢,昔日门庭若市的太守府如今,已变作人人避之不及的孤宅。 抱臂斜靠在府门前威武狮像上的府衙捕官懒散的抽了口烟斗,吐出一口浓雾,眯眼瞧着远处渐渐朝这边走来的四个人影。 他对总督府的侍卫总使招了招手:“老哥,你瞧那边那个,是不是林铮?” 侍卫总使狐疑的走上前来定睛一看,面色顿时一凛:“来人!捉拿叛官林铮!” 令下,驻守四周的侍卫与衙役全数围了过来,刀剑直指走来的四人。 宣姬搀扶着林铮缓步走着,两侧则是锦衣冷面的舒王府侍卫。 总督府侍卫总使挑眉瞧着舒王府的侍卫,冷道:“二位是来送人还是保人?” “自然是奉王爷之命将案犯交给府衙。”一个侍卫用力将林铮退向包围圈:“这二人妄图伪装成乞丐混出城,恰巧被我等识破,如今人就交给你们处置了。” 说完,二人头也不回就这么走了。 在场的数十侍卫与衙役纷纷以剑对上面色苍白摇摇欲坠的林铮,一副要将人就地正法的架势。 林铮护着宣姬,眉目空洞的看着四周映着月色冷光的寒剑,还有执剑之人眉眼中的厌恶与凶光。 这些人中,有许多他认识的。 不久前他们见了他,还堆着奉承的笑,对他态度阿谀至极。 现下,不过几日就变了副光景。 而这光景其实,比他料想中的,温和多了。 “这个贱妓先前还在府中见过,后来就没了踪影,果然是那个狗腿掩护着逃出去找相好去了。”人群中有人小声调笑。 “那狗腿也真是傻,为了个贱妓白白搭上一条命去。” 宣姬缩在林铮臂弯里的脑袋突然一顿,他们说的狗腿,她知道是卿流。 林铮安抚的摸了摸她的脑袋,淡漠的看着这些人,虚弱的开口道:“事到如今,要如何处置我悉听尊便。” “呵!不然还要问问太守大人要怎么个死法么?”捕官嗤笑,将烟雾往林铮脸上吐,林铮别开脑袋,不打算与他说什么,直接看着那侍卫总使道:“去樽狱前,我想进去看看。” 侍卫总使凝着他看了半晌,捕官斜着嘴‘啧啧’直叹:“死到临头还这么多要求,林铮你已经不是太守了。” “王捕官!”侍卫总使皱眉看了捕官一眼,捕官立即讪笑着禁声。 “本使给你一炷香的时间。”他冷道。 林铮对他微微颔首以示谢意,而后便拉着宣姬由侍卫们让开的小道走入太守府大门。 “不派人跟着?”捕官阴阳怪气问道。 “不用,四周都被守严实了,他们逃不走。”侍卫总使瞧着二人渐渐消失在府门内的身影,若有所指道:“况且林铮那副模样,应是被舒王好好关照过,想逃也没那个本事了。” 话一出,众人多少都明白一点,林铮给舒王使过不少绊子,此回落到舒王手里,还有口气在,怕也是瞧着府衙和总督的面子了。 侍卫总使给的时间还没有到,估摸着也就半炷香的时候,他们隐约闻到了烟火味。 捕官首先就带人往府里冲,后宅从林铮的寝屋开始,连同书房都烧了起来。 火势迅猛,等他们冲到起火的地方时,大火已然热焰冲天,伴随着刺鼻炙热的火油味。 随后冲进来的总督府侍卫总使心道不好,火油所起的火势,根本无法以人力熄灭,只能等着大火将周遭的东西烧个干净,自己灭了。 他们迅速被逼得连连后退,一路撤出了疯狂崩塌的太守府,看着烈火在火油的催化下迅猛无比的吞并屋宇楼阁,捕官气得直跺脚:“老子就说要派人跟着才对!” 侍卫总使冷冷瞪他一眼,双拳紧握,咬牙切齿的看着被火光染透的半边天。 城中百姓老远就见太守府上空黑烟滚滚升腾,火光映空,全都开窗出门站在门前瞧热闹。 一红衣女子坐在转星楼楼顶的雅间内,瞧着落地玄窗外那处红火的地方,面色不善的喝着酒。 方才那两个舒王府的侍卫立在一侧静静候着,阿沁则在犹豫要不要再开一坛酒。 “小姐,你喝了两坛了,这坛怕是别开了吧?”她小心翼翼问道。 “开!我又不是喝不起。”她没好气扔了一把眼刀过去,吓得阿沁一个机灵开了那坛酒,给她满上。 “陆玖,差不多让人去处理一下,可别烧大了伤及无辜百姓。”她猛灌一口道。 打扮成侍卫的陆玖微微点了点头,转身就要往外走,被身侧面相儒雅的男子拉住,他冲他眨了眨眼,笑道:“我去,小九你歇着。” 陆玖刚要发作,他人已风一样开门跑了。 阿沁小脸一红,赶紧收回视线来看着手里的酒坛子。 又是两坛酒下肚,她的脸色才稍微好看了些,但人已醉意上头了。 她杵着下巴瞧着远处太守府的火势渐若,嫌恶的翻了个白眼:“啧!要不是看在钱的份上…” “小姐你说什么?”阿沁有点懵。 她家‘小姐’摆了摆手,接着喝酒。 雅间的门被推开,逐一躬身行礼,而后退到一侧与陆玖并排站着。 万安澈缓步走到红衣女子对桌坐下,面色淡然的看了看窗外那处渐渐黯淡光点。 红衣女子瞧着闯入视线的病弱美人,忽而笑了:“你怎么来了?” “来接你回府。”万安澈看着她另取了一只酒盏,倒满递到他面前:“喝吗?” 万安澈没说话,端起酒来一饮而尽,一侧逐一和陆玖双双瞪眼上前:“主子!喝不得酒啊!” “无妨。”万安澈淡淡道:“夫人开心就好。” 阿沁倒酒的手忍不住抖了一下。 红衣女子挑眉,歪起脑袋来看这个人:“今日的确开心。” 那可是一大笔钱财。 “要回去吗?”他淡淡看她,那双微醺的眼眸的确盈满了笑。 他忍不住扬起唇角,绽开一抹浅笑。 红衣女子点点头,摇摇晃晃起身扶着桌子往门前走,万安澈跟了过去,自然的伸手牵起她,迁就她的步子缓缓离开。 转星楼侧门前,素简的马车静静候着。 凉风袭来,红衣女子深深呼了口气,垂眼瞧瞧被人牵着的手,她突然抬头看向身侧的人,那张侧脸,当真是好看。 心跳从刚才见他起就已经开始失序,现下,越发没了章法。 “你别拉着我。”她突然驻足,在他垂眼看过来时,皱眉呢喃:“我走不动路了。” 她要全力压下自己想抱住他的冲动,还要应付灵台处阵阵眩晕,调整心跳与呼吸,实在很累。 下一瞬,忽然的颠倒摇晃,回过神来时,自己已被人稳稳横抱在怀中,朝着不过六七步远的马车走去。 她冷冷瞧着他轮廓分明的下颌,伸手就摸了上去。 像,实在太像了! ------题外话------ 我的错字是真的多,我不该每顿吃这么多 第57集 取他狗命 云衍舒展身体,毫无矜持可言的窝在万安澈臂弯里。 亏得马车宽敞,才能让她一路被抱了进来。 她面无表情盯着万安澈的下颌看了一路,听着阵阵车辙声,有些困顿。 但偏偏又不愿意闭上眼休息,甚至还觉着脸上的换颜皮有些紧绷皮肉,妨碍她睁眼。 顺手就撕了脸上的东西,蜡黄的遮掩物没了,露出一张被酒薰红的绝世美艳脸。 果然她眼睛又睁大不少,继续看着一脸冷淡无情的万安澈。 等车缓缓行至舒王府,她依旧一动不动的瞧着他,并不打算自己起身下车。 并非是她有什么心思故意如此。 现下这幅模样,是因她实在是醉的很了。 她今日心中生出矛盾,让她十分不是滋味。 困惑,气恼。 林铮这样的人,她怎么能容他多活? 不知道的人都以为她是为了太守府积攒搜刮的钱财。 可她偏偏就是动了恻隐之心。 瞧着宣姬俯首在自己面前,她不知怎么就低低说了一句:我可以放过你们。 当她老远看着太守府漫天火光时,她又有些后悔。 云衍觉得自己应该先拿到财物,然后把人统统弄死。 可扪心自问,她又不是很想要他们的命。 心里总有个声音在说,冤有头债有主,你是死在连翘手里。 连翘既然不是听命林铮,那林铮其实也算不得杀你之人,都是可怜之人,何必赶尽杀绝? 但转头,她就想去把人杀了。 所以她纠结了,她觉得当着林铮的面把宣姬折磨死,然后再杀了林铮,她会畅快。 可她又觉得若真如此兴许她也不会畅快,但得了太守府的大笔钱财,她是认认真真的畅快。 更别说还知道了江尹藏黑钱的几处地方。 “眼睛不累么?”头顶上淡漠的声音悠悠响起,云衍已被万安澈从车上抱了下来,现下都快走到知鹤居了。 这期间,她的视线就没从万安澈脸上移开过。 眼睛的确有些干涩,她眨了眨眼:“像这样看,你很像一个人。” “嗯。”万安澈淡淡应着。 “但那是个无耻之徒。”云衍双眸因着酒劲,染上了茫然。 “你讨厌他么?”他问。 云衍终于将视线从万安澈脸上挪开,看向空中清晰分明的星河,沉默了半晌。 在踏入凤临阁时,她才迟缓的摇了摇头:“不讨厌。” 万安澈疏离的眸子里似有笑意流出。 “反正早晚我会找到他的弱点,取他狗命。”云衍脑袋昏昏,打了个哈欠。 万安澈脚下一顿,而后笑出了声:“嗯,慢慢找。” 云衍看着他唇边的笑,有些不解,但她的确困了,便安安静静闭上眼去,很快就睡着了。 跟着她陷入寂静的,是天地万物。 唯有水流涓涓,若有似无荡在她耳畔。 心口的撕裂感剧痛无比,将她的意识从黑暗里强行扯了出来。 云衍缓缓睁开眼来,遍野白芒,有些刺眼。 这景致她见过,那次的梦里,还有个帝纣,一个模糊的白衣女子。 她愣愣的看着抱着自己往前走的人,神色木讷,声音有些发虚道:“去哪儿?” “换回你的身子。”帝纣浅笑,百鬼帝冠上的珠帘在他额前微微晃动,吸引了云衍的视线。 她看着那些剔透精巧的黑羽夜珠,喃喃问他:“这个不好吗?” “不好。”帝纣答她:“它受不住你的精魄。” 云衍茫然点头,脑袋往他怀里靠了靠:“我心口很疼。” “换回来就不疼了。”他温柔的看了看她,而后几步上前靠近面前悬空的巨大漩涡。 云衍的身子离开了他的双臂,她被放了下来。 “过去吧。”他对她笑笑。 她点点头,神色漠然,周身死气散出,带着她的身体轻盈飘零而上,沉入漩涡之中。 漩涡内便是另一番天地,疾风如刀,割据着云衍的身子,而周围弥漫的黑雾又仿佛要将她捏碎一般不断碾压着她。 心口的疼一瞬窜至最高点,云衍本能的用死气护住心口,在她意识被痛觉抽走的瞬间,她的身体化作了灰飞,被黑雾与疾风一扫而空。 一点被死气包裹着的净白光电缓慢的,被悬在漩涡中的白衣女子吸引过去,慢慢沉入她心口。 顷刻间,疾风止息,黑雾骤散,白衣女子宛若断了线的木偶般,从高空坠下。 在落入无底深渊之前,已有人飞身而入,牢牢将她接入怀中,带着她退出漩涡。 待二人离开,漩涡中疾风立时咆哮哭嚎,牵引了更多外界的云雾入内,将其吸收殆尽后化作黑雾散出。 帝纣微微垂眸,看着怀中的人,眸色渐沉。 那张脸,与索朗月央的脸,一模一样,只是稍显苍白,冰凉。 他手上忍不住将人又抱紧些,轻笑:“总算是……” …… 云衍这一觉睡了很久。 等她醒来时,往日来心口的空荡感消失无踪,有种心脏归为的错觉,神清气爽,仿若洗尽铅华重生了一次。 万安澈不在,云衍只当他昨夜回自己屋子了,反正邢上瑶中毒昏迷,也犯不着做什么样子了。 阿沁伺候她洗漱更衣时,她骤然发觉肩头那道陈旧狭长的疤痕没有了,心中惊疑,又想到兴许是死气这段时日来,潜移默化将那疤痕修复了。 毕竟死气玄妙得很。 阿沁让人送来早食,云衍蹙眉凝神,忽然问:“阿沁,谁在哭闹?” 女子一阵阵的哭泣徐徐传入耳中,她觉得这声音有点熟悉。 阿沁莫名奇妙:“没有人哭啊。” 云衍更觉奇异了,这难道会是她的幻听不成? 再三确认,这苦求声真真切切,不假,而且……她问:“邢上瑶醒了?” 阿沁一惊,有些没想到的点点头:“嗯,今日一早醒了就跑来找王爷,王爷怕吵着您,便先起了,现下在书房…您说哭声,不会是邢小姐的吧?可书房隔得远,不该听得见呀!” 云衍噎了一下,皱眉道:“昨晚王爷睡这儿?” 阿沁莫名其妙:“嗯,是呀。” 云衍喝了口燕窝羹,她觉得自己搞错了重点。 邢上瑶醒了,现下在书房。 “我去看看。”她放下汤盅,起身整了整衣袂就往隔壁去。 出了凤临阁,那哭声更清楚了,邢上瑶字句凄楚的哭道,她对不住王妃姐姐,她不知道那山姓女子竟会是歹人故意伪装…… 云衍挑眉,她不知道可就奇怪了。 第58章 不慌 逐一瞧见云衍走过来,立刻迎上来行礼,云衍对他使了个眼色,要他无需通禀。 她放轻脚步走了进去,首先就看见瘫坐在地上的邢上瑶,正哭得泣不成声,纤弱的双肩都跟着微颤。 万安澈的表情很冷,也有些不耐烦:“说够了么?” “阿澈哥哥!你怎能不信我呢!上瑶真的只是可怜她遭遇,没想过她竟那般歹毒!”邢上瑶凄凄哀哀的重复着说辞,万安澈懒得再听,抬眼瞧着进来的云衍,面色缓和了些。 他沉声下令:“来人,带去刑房。” 一听刑房二字,邢上瑶突然面色煞白,不可思议的抬头瞧着万安澈:“阿澈哥哥,你说什么?” 万安澈没理她。 门外进来四个侍卫,上前就要抓人。 “你们敢!”邢上瑶哽咽着,将手中锦帕捏得死紧,红着眼死死盯着万安澈:“你竟,你竟要对我用私刑?阿澈哥哥,王妃姐姐委屈,我又何其冤枉!” 说着,她侧头抽噎道:“王妃姐姐,你就这么恨我?一定要阿澈哥哥如此对么!” 她的丫鬟杏桂突然跪着趴到云衍面前不停磕头:“王妃,奴婢求您了,您行行好饶了我家小姐吧!” 云衍心中冷笑,这是要演什么?让里外的下人和侍卫瞧瞧,她这个歹毒王妃故意唆使舒王,妄图对相府小姐用私刑? “我家小姐是心善被人利用了,此回还被歹人下毒险些就要没命了,此事定是与她无关的!”杏桂带着哭腔,更是把额头都磕红了,外人看了的确免不了替她主仆二人愤愤不平。 “哦?你怎知道她是被利用了?”云衍笑了笑,绕开杏桂朝万安澈走过去。 杏桂急忙道:“若是同小姐有关,她怎会中毒呢?定是歹人妄图灭口才……” “杏桂。”云衍打断她:“你家小姐告诉你的这些说辞,其实听起来有点蠢。” 杏桂一愣,而邢上瑶的哭声也顿了一顿。 “这毒,不是邢小姐自己服下的么?”她笑,盯着邢上瑶的腰间:“你的波斯腰佩去哪儿了?那可是贵重东西。” “王妃姐姐你这是何意?”邢上瑶似乎被惊得连哭都忘了:“顾药师可是说过了,那是鸠毒!我怎会自己服毒寻死!” “你别同她费口舌。”万安澈拉着云衍就往外走,顺便又吩咐那些被搞蒙的侍卫:“别愣着,把人带下去。” 侍卫领命,上前先将杏桂拽了起来压制住胳膊,而后便朝邢上瑶去。 “万安澈!”邢上瑶突然声嘶力竭大喊道:“我堂堂宰相千金,你敢让人如此侮辱我!” 万安澈驻足,微微侧身回头,面色平静无波的回了她一句:“且不用提醒本王你爹是谁,本王现下暂时不想连他一起侮辱。” 邢上瑶惨白的脸色瞬间染上了青色,难堪至极。 云衍没忍住,笑出了声来。 屋外的守卫看在眼里,暗中将云衍的歹毒又在脑海中印了一遍。 这次,算起来是她明目张胆,第二次‘为难’相府小姐。 可怜邢小姐柔弱温婉,哪里是这恃宠而骄的毒妇对手? “索朗月央你可真行!”邢上瑶温婉的脸瞬时换了一副被逼无奈的怒极之相:“你同阿澈哥哥胡说八道了些什么!你怎么那么歹毒!所有靠近阿澈哥哥的女人,你都容不下是么!” 侍卫们不约而同将脑袋埋得更低了。 “本王妃的确是容不下别的女人靠近王爷。”云衍一脸理所当然:“可本王妃从来没有乱说过什么,上次你对王爷用掺了乱情引的安神香,本王妃让药师院替你瞒了,此回你又引狼入室故技重施要污我清誉,难道要本王妃对你感激涕零?” 众人闻言,心中一凉,这怎么又是另一个说法了? 云衍居高临下看着她:“你能有命活着服毒演戏,可多亏了本王妃劝住王爷,才没在当时就弄死你啊。” “你胡说八道!”邢上瑶有些恼羞成怒了拔高了声音。 “你做了什么自己清楚。”她笑了笑,抬手做作的圈住万安澈一只手,作态亲昵道:“本王妃再怎么歹毒,也断不会伤害王爷。” 众人脸色有些诡异,明摆着没人信。 云衍这副尊荣,这神态,这动作,分明像极了祸国殃民的妖妃。 而且外界也的确传她是妖…… 万安澈微微侧目瞧她一脸得意,眼中微不可查露出一抹笑来,任由云衍勾着他的手往外走。 “此番算是和宰相撕破脸了。”云衍把人拉回凤临阁,有些担忧:“本来她醒了打发她回京便是,有什么可以半路上再说。” “宰相算不得什么。”万安澈波澜不兴的喝了口茶。 云衍挑眉,实在搞不懂这病秧子哪来的底气,那可是权倾朝野的宰相啊! “宰相一人可能你觉得算不得什么。”云衍提醒他:“可宰相背后还有帝后,还有个万安锦,可以说囊括了上京大半边天的势力,你不慌?” “不慌。”他竟笑了笑:“我身有重疾,兴许等不到他们来找麻烦。” 云衍喉咙梗了一瞬,蹙眉:“那我岂非会很倒霉?” “你可以先跑路。”他道。 “别,你还是活长久些,把这麻烦解决了再…”后面的话云衍咽了回去:“说不定那时候你重症也好了。” “嗯,你说的对。”他垂眸,突然岔开话去:“云岚脑中的蛊虫,已被顾方用药切断了和纵蛊之人的联系。” “没了指令的蛊虫,让云岚发狂了。”他晃着手中茶盏,幽幽道:“让邢上瑶同她关在一处,应是十分精彩。” 云衍眨了眨眼:“我有没有说过,你做事周到?” 万安澈唇角噙出浅笑。 刑房地下的困牢,昨天半夜就被移送下来的云岚,此时正面目狰狞,青筋暴突,疯狂的撞墙,而后发出咕噜的怪吼。 无人指挥的蛊虫在她头脑中四处乱窜,牵引着她在玄铁牢笼中癫狂。 她痛得只求一死,可她无法言语。 蛊虫紧紧吸附着她的脑子,若非纵蛊之人允许,她便什么也说不出来,而那已到极限的神志现下也被迫时刻保持清醒。 她不知道她为何要遭受这些,她只恨让她落入如此下场的舒王,还有他身边的那个女子。 邢上瑶被推入困牢时,立时就惊声尖叫了起来。 ------题外话------ 我慌了 第59章 刻骨之恨 白无觉得自己的脑袋有点疼,但他其实并不会有痛觉。 他站在舒王府的刑房困牢中,一手端着一本厚重的书册,看着邢上瑶被那个疯癫狰狞的女人折磨得奄奄一息,急急跺脚,口中喃喃念着:“怎么还不来!” 手中书册突然震颤,白无觉得有些烫手,险些将书扔了出去。 “完了完了!”他朝邢上瑶奔过去。 邢上瑶方才被云岚掐晕了过去,现下云岚脑中的蛊虫,正控制着她徒手撕扯邢上瑶脖颈上的皮肉。 它们饿了,想要新鲜的血肉。 白无在云岚将要破开邢上瑶脖颈前,起手化出黑气,打算阻止云岚。 但下一瞬,一袭黑锦的黑无就挡在他身前,像看傻子一样皱眉看着他:“你做什么?” “我我我……她要死了!死生名册刚刚…”白无有些语无伦次。 “我看是你自己想死。”黑无取过他手上震颤不已的书册,侧眼嫌恶的瞥了云岚一眼:“不要对生人用冥气。” 就在白无欲开口辩驳时,外头来了人,火急火燎打开了牢门冲进来,四五人上来就刀剑其上把云岚压制住,而后五花大绑的拖了出去。 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丝毫不拖沓。 黑无看了看白无:“且回去复命吧。” 白无见状,松了口气,拍着心口跟着黑无一溜烟没了影。 未时末,邢上瑶醒了,她觉得自己浑身疼的像是被车辙碾过,尤其脖颈,仿佛被撕裂过。 困牢昏暗,两盏幽灯暗影交错,云岚的狰狞凶相突然跳入脑海,邢上瑶惊得大叫着往后蜷缩身子,疯狂喊着:“别过来!滚开!” 一声不屑的轻笑自外居传来,邢上瑶周身一顿,似乎回过神来了。 她抬眼朝不远处牢门口的人望去,立时就变得怨毒愤恨:“是你!” 云衍笑:“邢小姐你没死,真是好福气。” “索朗月央你这贱人!你怎么有胆子如此对我!”她试图站起身来与她平视,可她一用力,胸口与右腿就疼得厉害。 “本王妃怎么对你了?”云衍满副不解。 “让他们把我关进来被那个怪物折辱的,难道不是你!你可真会演!阿澈哥哥怎么就被你鬼迷心窍了?你这种西国妖人,当初就不该让你活着……”她突然住口。 云衍挑眉:“哦?当初是哪个当初?” “呵!你少得意。”邢上瑶瞬时转了话锋:“阿澈哥哥他迟早会看清你的真面目,我爹也不会轻饶你。” “本王妃可真怕啊!”云衍笑得更明目张胆了些:“你爹他不知道你与禹州总督勾搭,未出阁的姑娘住那老头府中大半月,还让人帮你设计谋害本王妃,他也不知道你竟不知廉耻对舒王用情药上赶着献身于人,更不知道你唆使舒王的女官帮你一起谋划欲毁本王妃清誉,事后还自己服毒妄图将罪责推给别人。” 云衍的笑显出一丝冷厉:“可这些万安澈全都是知道的。” 邢上瑶瞪大了眼,气的有些呼吸不稳:“他为何会知道,难道不是你这贱人在他面前诋毁污蔑我的吗!” “我?我何德何能几句话能左右得了堂堂鬼君?”云衍居高临下瞧着她,视线中轻蔑无比:“万安澈是病了,不是傻了。” 邢上瑶愣住了。 “啊对了,那女官念昔也是可怜,已经是个废人了。”云衍边说,边瞧着邢上瑶听到‘念昔’二字时的不屑。 她挑唇道:“她对你可是真心诚意,不惜帮你将刘嬷嬷派来顶替阿沁的丫鬟墨绿诱入屋中打晕了关在杂房,给你带来的云岚换了装束,送进知鹤居,可现下她快死了,你不是心善么,怎不去向万安澈求求情?” “我为何要求情,我根本没做过这些。”她冷道:“你用不着阴阳怪气套话!” “都这时候了还狡辩呢。”云衍叹了口气:“罢了罢了,我瞧你精神还不错,可以上路了。” 邢上瑶顿时瞪大眼睛,惊惧道:“什么上路!你想杀我?你好大的胆子!” 方才面对云岚时她的确以为自己会死,也的确不敢置信万安澈竟然真的会不顾宰相的脸面放任她去死。 可她醒了,还活着,她便以为万安澈就算对她的确无情,也该是忌惮她爹的。 现下云衍的话,让她彻底懵了。 云衍一声令下,侍卫把她带出刑房,一直往舒王府外走,她便一路喊叫怒骂,丝毫没了贵为千金的端庄温婉之相。 “小姐小姐!”杏桂的哭着往王府大门外跑进来拉住她,瞧着杏桂脸上的青紫,她立时住了口,愣愣瞧着自己的丫鬟:“杏桂,你还活着…” 杏桂泣不成声,她险些就死了。 侍卫们二话不说连同杏桂一起,拖着往停在门外的马车走,而后粗鲁的将二人强行塞了进去。 过往行人不少都停下来瞧热闹,郁总官脸色冷凝的立在门外的石阶上,沉声道:“邢小姐贵为宰相千金,怎能在王爷的茶里下情药妄图引诱?此种不耻作为,实在有辱相府名声,王爷说了,念在宰相大人的面上,饶你这一回,并令我等即刻安排车马送您回京。” 一席话,说得痛心疾首,在路过行人中引起不小喧哗嘘声。 邢上瑶羞愤欲死,但她无法反驳什么。 舒王府暗卫早在车上等着他们了,二人刚被侍卫塞进来,陆玖就用锦帕堵了二人的嘴。 邢上瑶此回在舒王府,已是将她今生的耻辱受了个遍,当下激怒,愤恨,委屈,不甘,令她不住颤抖着身子闷声哭了出来。 外头的人一听她低声的哭泣,更是以为她这是羞愧而哭,指点议论之声越发明目张胆起来。 索朗月央这四字,在邢上瑶心中,已然成了刻骨之恨。 云衍打着哈欠回了知鹤局,起笔写了白锦让青雀送去云楼,而后便上楼打坐,直至酉时。 晚食的时候,万安澈表情冷淡的告诉云衍,祭天典是这月末,所以他们后日便要启程前往上京。 云衍喝着汤,不甚在意何时去上京。 心思有一搭没一搭想着他什么时候搬出凤临阁,毕竟邢上瑶已经离开了。 第60章 用抢的 刑房的人来禀报,念昔在困牢内咬舌自尽,看守的侍卫发现时,已经回天乏术。 先前云衍同邢上瑶的对话念昔其实都听到了,她就被关在隔壁。 提起她时邢上瑶的冷淡的态度和中规中矩的回答,云衍起先还有些失望,她觉得念昔听了,并不会生出怨怼。 可没料到,她竟被那短短一句话气得自杀? 云衍瞥眼看了看一侧桌案前正襟危坐查验文书的万安澈,他神色淡漠,仿佛没听见方才侍卫所禀之事。 青雀明目张胆的飞进来落在桌前,云衍伸手逗了逗它,取了锦条来看。 天诛阁内乱,各处分舵集结成三派,斗得不可开交。 云衍挑眉,最近她是撞了什么大运了? 这下天诛阁内乱,应是无暇顾及他们羽城分舵被毁的事,难怪这几日都静悄悄的。 她传回命令,盯紧,再探,让衍居各分号以舒王的名义,拿着送达的各城守城军调令去找守城将领,寻求庇护。 至于牧天青,继续关好。 “王爷。”屋外有侍卫小跑进来,走到万安澈案前,躬身行礼禀道:“钦差楠谨大人到了,现需军卫随同前往总督府调查江尹贪腐一案。” 万安澈抬了抬眸子,从衣袖中取出一只令牌来扔给那侍卫:“交给楠谨,羽城三万守城军随他调用,若觉得少,那便让他再叫上督吏司首座龙一,他手下所统管官吏的府卫私军凑凑也有数千,对付总督府够了。” 侍卫心头抖了三抖,这阵仗何止是够了,简直就是要把总督府夷为平地啊! 他小心收好舒王御令,匆匆退了出去。 云衍歪着脑袋,把手中端着装模作样的古籍放下,试探的问道:“钦差大人刚到羽城就去查总督府,这么急的么?” “他在上京还有要事。”言下之意,就是很急,需要速战速决。 “那他今晚应该查不到江尹窝藏黑钱的所有地方吧?”云衍有些坐不住了。 万安澈眸色淡然的看着她,云衍被看得有些发虚。 “我会让他看着办。”他道。 云衍讪笑:“要查,其实明日也来得及。” 还差两处的黑钱云楼没能顺利接手过来,那些守场子的人太难缠了。 “嗯,那便让他明日再处理总督府的外财。”万安澈似乎笑了笑,看得云衍心口一阵发慌。 万安澈放下文书,忽而起身:“你早些休息,我一会儿也需前往总督府,恐怕会忙上一整夜。” 云衍愣了愣,随即点头道:“好,你且小心些,多带些影卫。” 万安澈轻轻应了一声后,便叫上候着的逐一走了。 云衍一直看着他出了凤临阁,突然松了口气:“阿沁,随我上楼。” 她带着阿沁上楼,威逼利诱让阿沁扮作自己的模样躺床上替她睡觉,自己换成丫鬟装束凭着舒王御令溜出王府去了云楼。 一路上都见得大队侍卫手持火把朝总督府的方向走,城中百姓一头雾水,又好奇又害怕的靠在门边看热闹。 云衍顶着阿沁的脸,一脸严肃的吩咐副使商子归安排人去把江尹那两处场子里的黑钱弄回来。 不然,可就要被上京的钦差查封了。 商子归一听也觉得大事不妙,他还打算好好谋划一番给那些人来文的,现下……他大手一挥,用抢的。 目送着扮成盗匪的云楼死士抄暗道离开,云衍表情凝重的离开了云楼,走小路去了云府。 贵气的云家府邸不久前还灯火通明,访客不断,如今已成了一座黑灯瞎火的荒宅。 云府上下,除了少有几个命好的下人侥幸活了下来,其余人死的死,失踪的失踪。 羽城百姓都传云府风水不好,是凶宅。偶有人路过府门前,都会忍不住脊背发凉。 更有甚者,会以此告诫旁人,以后看见舒王府的人最好绕着走,不然就会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 云府这么大的家户,不就是因着云大小姐惹了舒王的人,才变成如此这副凄惨的境地? 白日尚且少有人会从此处路过,更莫说入夜。 云衍无需偷躲,大刺刺的推开了府门,走了进去。 隔壁宅邸的火烛灯光微微透了些过来,大开的前宅门内漆黑无比,仿若一个深不见底的窟窿,令人有种不知道下一秒会从里头跳出什么鬼物来的错觉。 云衍不知为何眼睛现下出奇的清明,黑暗中的一草一木一屋一瓦她都看得清清楚楚。 甚至听觉也好的不像自己的。 之前她还没发觉这玄妙的变化,此刻到了如此安静漆黑的地方来,五感的变化实在强烈得不容忽视。 她轻车熟路朝云金城的屋子去,在云金城床头那副万里青松图裱框后拿了一把钥匙,而后飞身跳上房梁,轻盈的顺着房梁走入木雕天花隔出来的阁楼上,打开了暗屋。 里头堆了四五个箱子,没上锁。 云衍抬手打开一个来,看着里头程亮的黄白之物,贪婪的笑了笑:“陆玖,给你的同僚发信号,过来帮我把这几个箱子送去衍居,注意不要让人发现了。” 陆玖黑着脸从屋外走进来,抬头看着漆黑一片的房梁上,站在屋中吹了声短促的口哨。 云衍从梁上跳了下来,拍拍他的肩:“我去后院转转,你守好上头的箱子。” 陆玖梗着脖子点了点头,云衍施施然走了。 据说云府这宅子被债主拿来抵债用,但嫌弃此宅凶光甚重不吉利,所以打算卖了换钱。 意料之中的,无人敢买。 债主为此,将卖价压低了一半。 云衍逛进自己十四岁以前所住的杂院,迎面扑来一阵酸腐湿气的霉味,她深深吸了一口。 这味道一点都没变。 她立在院中,瞧着西北边的院墙,心中唏嘘,当年,就是从这里,她得到了活过来的机会。 四周空气突然骤冷,有雾气飘渺四散。 云衍警惕的回身看去,薄暮凝出的身影,一袭月白华服清简素雅,衬得他修长的身形浑然透出一股子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 再配上那副令人心颤的面孔,属实惊艳。 “帝纣。”她冷冷看他:“你怎会来此?” “随便逛逛。”他笑。 云衍翻了个白眼,忽而想到一个问题:“你还活着啊?” 她记得他说过,命不久矣。 “嗯。”他立在远处并未动作,只是专注的看着云衍。 云衍有些头皮发麻,他平常早就屁颠颠跑过来对她一顿眯眼笑了,此回……不会真的快死了吧? “你…”她刚刚开口,帝纣便眉眼染笑抢先一步道:“你不在王府,我担心你又乱跑。” “……”云衍蹙眉,不太懂。 “我还有事要处理,你别逛太晚,今夜羽城不太平。”说完,他便笑意盈盈的一拂袖,化雾而去。 云衍的瞳孔微微放大,这是她头一回见到帝纣的离开方式。 人,能变作雾气消散无踪么? 答案是不能。 第61章 换酒 男人挑了僻静的小道,急匆匆往总督府赶。 他们所有探子都接到急召令,要他们迅速回去复命。 途径云府荒宅时,他敏锐的听到了院墙内的说话声。 他驻足细听时,只听清最后一句:今夜羽城不太平。 而后,他感觉到一阵突如其来的凉意,一墙之隔的云府院内瞬时安静下去。 他不禁好奇,到底是什么人,敢在大晚上跑到众人避之不及的云府来? 若是追查者一脉的,那正好顺路抓回去领功。 想着,男子便翻身纵上院墙,跳入院中。 立在破屋门前的小丫头瞧见他,似乎一点儿也没被吓着,神色淡然的抬眼打量他。 他笑了笑,这打扮他认得,是舒王府的丫鬟。 “舒王果真是闲得慌,成天追着云府这点破事查。”他拔出腰间弯道来指着她:“总督大人可是吩咐过,遇上追查云府之事者,一律格杀,今日小爷就拿你去换几顿酒钱!” 云衍微微眯眼:“总督大人?” 现下,江尹应该自身难保才对。 “怎么,你们的舒王没说过,你们是在和谁作对么?”男子得意的举刀上前,瞬时戒备的观察云衍会不会有什么动作。 但云衍稳稳立在原处,突然就露出怯色:“王爷他…没有说过。” 男子嗤笑,不等他刀刃挥上去,云衍便道:“万安澈那混帐东西竟然欺瞒我们,枉费我们如此卖命替他查了不少…阁下,只要你能绕我一命,我可以把我所知道的舒王府暗桩全部告诉你,总督大人定会重赏你的。” 男子刚要砍下去的刀僵在半空,他狐疑的瞧着云衍:“小丫头耍什么花招?小爷不信你!” 云衍一脸正色从怀中取出舒王御令来给他看:“阁下,舒王敢将此物给我,足以说明我在舒王府的地位,我知道的事,也是你们外人查不到的。” 男子一把夺过那块精巧的御令来仔细端详一番,背后深刻的皇族徽印清清楚楚。 他起手将刀刃逼近云衍的脖颈,轻蔑道:“小爷也不怕你诓骗,到了总督府你也是插翅难飞。” 云衍认真对上他的眼:“阁下放心,我跟着万安澈不过为了一个财字,丢命的事我可不会继续帮他。” 男子赞许的挑了挑眉,换了只手握住刀柄,转身绕到云衍身后去,另一手顺势取出短刀来抵住她的后背:“敢逃,你的命就别想要了。” 云衍被他尖锐的短刀尖逼迫着往外走,路过前宅时,她咳嗽了几声,抬手正了正发上的簪子。 而后,随那人离开了漆黑静谧的宅子。 禹州总督府,灯火通明。 只不过今夜的灯火与往日的灯火不甚相同,今夜刺目耀眼的,是守城军手中的火把。 府内外散出的肃杀之气隔着一条街都能感觉得到,而城民很清楚,每当这种压抑的肃穆之气出现时,都会死一些人,是腥风血雨之兆。 周边的百姓全都闭门熄灯,早早睡下,没人想惹祸上身,这种热闹不看最好。 反正不管今夜发生了什么,只要是官家愿意让他们这些平头百姓知道,那明日必然就会传出来,还会传得精彩绝伦。 江尹看着石阶下密密麻麻的侍卫,还有立在侍卫前方,一袭朱红官衣的男子,他身侧的文官手中端着两只箱子,内中全是江尹伙同禹州各部官吏贪腐搜刮的证据。 “总督大人要人证本官也多的是。”男子道:“就看总督大人还要狡辩到何时。” “楠谨,凭你一个刑部尚书,不可能在禹州翻得出浪来,这些所谓的证物,是谁帮你搜集的?”他冷笑,眼中已是激怒。 楠谨不答。 “呵呵呵呵!”江尹突然笑起来,下方守城军军队突然从两旁让开一条道来,一人缓步走来,身后跟着随侍逐一与近卫阿肆。 “万安澈!好一个病弱将死之人!”江尹笑中狂怒,怒目圆睁瞪着那人:“本督怎么就没想到,你这病猫也是会咬人的。” “总督赞谬。”万安澈弱弱落座到侍卫给他搬来的太师椅上,面色疏离道:“以前杀人杀得多了,现下总免不了见了如总督这般的,就忍不住想弄死几个。” 奉茶的逐一唇角抽了抽,忍住了。 江尹气的吹胡子瞪眼,彷佛要用那双威慑力十足的虎目把下头的人瞪得爆体而亡。 “你们今夜有备而来,本督也不会束手就擒。”江尹冷眼扫过下方,忽而拂袖高呼:“将诬陷本督者,统统格杀!” 滑落,众守城军还未反应过来时,四面八方嗖嗖飞出数十道黑影,迅捷如风,手中奇兵异器纷纷朝着阵前的楠谨与万安澈而去! 阿肆首先迎了上去,他喊道:“保护王爷!保护尚书大人!” 守城军中很快有人回过神来,一拥而上,将楠谨和万安澈护在中间。 刀兵相碰的声音很快就变得嘈杂混乱,沙发声中,那些总督府豢养的暗卫还在源源不断朝中央二人突围而去,欲取二人性命。 万安澈淡定的喝茶,一抹黑影踏着侍卫军队的刀剑冲入中央,手中尖锐的银针借着人山的空隙,箭一样朝着万安澈和楠谨飞去。 阿肆瞳孔皱缩,心中暗叫不好,踢开与自己颤抖的暗卫,折身去挡那些暗针时,似乎为时已晚。 “王爷!”逐一心惊胆战的打算往万安澈身上扑,却猛然间一股子黑雾从后方席卷而来,在半空将那些暗针震开老远,悉数朝着那些暗卫飞去。 瞬时间十几个暗卫躲闪不及被暗针袭中要害,哀嚎着到底,不过眨眼就被毒染成了一句句黑尸。 顷刻之间,没几个人瞧见。 而有幸瞧见的,现下也顾不得惊叹,纷纷收心专注对敌。 云衍抓拉着方才逼迫自己的探子轻盈落地,那探子还有些懵。 他带着舒王府的丫鬟从街头右拐入总督府门前的主道,便见四周乌泱泱的军队严严实实的围着总督府,还有几人手里押着不少被打得鼻青脸肿的熟面孔。 定睛一看,是一同为江尹办事的探子们。 其中一人被踩在地上,努力抬头对他眨了眨眼。 他顿时心惊肉跳的将手中的丫鬟推了出去,转头就跑。 可他没跑几步就被人抓了衣领,直觉双腿一阵剧痛,他立时跪到在地,被人拖着往总督府里走。 那丫鬟大刺刺亮出舒王的御令,一路如入无人之境。 探子明白自己今日惹了不该惹的,挑错了换酒钱的对象。 他欲哭无泪,疯狂告饶,但这丫鬟头也不回笑了笑:“你喝过舒王府的酒么?你的命可能还换不到半杯,但半杯也够了。” 探子飙出泪来,他知道自己完了。 云衍回头看了一眼好端端的万安澈,抬手将那不停哭求的探子往身后侍卫高举的剑上一扔,一击毙命,断了他喋喋不休的求饶声。 万安澈冷淡的脸在看见那阵黑气时就沉了下去,端着茶盏的手用力得险些要将茶盏捏碎。 他想过去把那个乱来的丫头抓过来……但终于还是忍住了动作。 瞧着她身形灵敏纵身跃上石阶顶端,一路上拂袖出掌,攻势凌厉打退围上去的暗卫,眨眼间就到了江尹身侧。 江尹看着一身舒王府丫鬟打扮的丫头身手骇人,顷刻间就到了自己面前,威严高傲的脸上,闪过一丝惊慌。 云衍笑了笑,没有给他大声呼救的机会,几步到他身后时,起手取了丫鬟鬓上的发带,反手利索的勒上他的脖颈,手上用力的同时,在江尹耳畔轻声问道:“总督大人,你可认得连翘?” 第62章 魔怔 脖颈上的紧息感,让江尹方寸大乱。 早在守城军包围总督府时,他其实就乱了阵脚,方才种种,不过故作镇定。 他做梦也没想过羽城的守城军会叛他。 守城军军座岳山是他一手提拔,楠瑾要调用守城军围堵总督府,就算岳山不敢违抗,他也该提前暗中知会一声。 他本可以做足准备应付楠瑾,可等他收到探子的消息时,守城军已由四面八方围了过来,他只来得及传信召回分布在羽城各处的暗卫和探子。 可赶回来的人数不过五六十,如何抵挡得了里里外外这几千阵仗的守城军? 现下,他堂堂禹州总督,竟被一个丫鬟这般…这般随意拿捏! 云衍瞧着他的脸色,因呼吸不畅而憋得通红,又怒火烧心更是红上加红,十分滑稽。 “想来你也不认识。”她手上假意加重力道收紧发带,冷笑道:“江尹,让你的手下都停下,否则送你去给他们陪葬。” 江尹冷哼了一声,巍然不动。 “你怕疼么?”云衍凉凉道:“你是文官出身,我猜你没受过什么皮肉之苦。” 说着,她一手召出死气,毫不客气的往他天灵处打了一掌,力道轻重掌握得十分好,让江尹头疼欲裂的同时,还能保住他的意识。 江尹咬牙忍了几许,奈何这等疼痛,已远远超出他的忍耐范围,他喊了出来。 这声音引起四周陷入战圈的总督府暗卫注意,当他们发现自己的主子被一个丫鬟模样的丫头从身后勒住脖子,面目痛苦狰狞时,手脚动作都顿了顿。 就是这个空档,守城军反守为攻,顺势打伤几个。 “停!众枭卫!都…停手!”江尹喊出这几个字后,几乎气绝,身子忍不住往地上瘫。 他手下的枭卫全数停了下来,纷纷往他四周靠拢。 云衍看着逼近的人群,面色平静的松了手,江尹应声而倒,但他的脑袋依旧疼的快要裂开,呼吸不稳。 数名枭卫飞身上前对上云衍,万安澈眸色阴寒,开口对护在四周的五六名守城军道:“去,把王妃带过来。” 话落,那五六名军侍身手迅速冲过去,在云衍出掌对敌的同时,从那些扑来的枭卫身后抽刀而上。 背后突袭,令这些枭卫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恼怒的回身对付来人。 奈何这几个军侍身手强得吓人,同方才那些守城军完全不易一个级别,仅剩的二十多枭卫节节败退。 “王妃,此地危险,还请您去王爷身边避避。”一个侍卫恭恭敬敬对云衍抬手恭请,云衍看了看他那张斯文脸,抬脚跟着他往万安澈那边走。 “忘君,你们怎么这幅打扮?”她问。 “这不是王妃您叮嘱王爷多带几个暗卫么?”忘君笑嘻嘻道。 “呵!陆玖连这个也同你说啊?早知道你们在周围护着他,我方才就不浪费精力挡开那些毒针了。”云衍短叹,她急个什么劲儿?人家惜命得很。 “王妃此话差矣,费点精力英雄救美,日后好处不会少的。”他怪笑。 云衍皱眉,指了指自己:“英雄?” 又看了看不远处一脸冷酷无情的万安澈:“美人?” “咳咳!”忘君干咳了几声:“只是比喻。” 云衍嫌弃的斜了他一眼:“这招对陆玖有用,你家王爷可是个薄情的。” 忘君神色一顿,闭嘴讪笑。 此时,万安澈已冷着脸走了过来,一把将云衍拉了过去,回头对一脸紧张的楠瑾道:“本王乏了,此处且劳烦尚书大人善后。” 楠瑾看了看四周,江尹在地上疼得不停翻滚,他的手下也已在方才眨眼间全数被舒王的影卫处理干净了。 他点了点头,躬身行礼:“下官恭送王爷。” 而后,众人瞧着舒王手里抓了方才那身手狠戾的丫鬟,施施然被他伪装成守城军的影卫们护送着走了。 马车朝舒王府行进,前后有人护卫跟随,因着已经入夜,路上没什么行人,安静得很。 宽敞的车厢内,二人并排坐着,万安澈周身泛着一股子显而易见的冷冽,云衍莫名其妙。 他抓着她手腕的手冰冷如常,力道却不小,云衍有些不自在,无话找话:“你们怎知道我不是阿沁?” “阿沁不会武。”他淡淡道。 云衍‘哦’了一声,有些尴尬的沉默了半晌。 “我其实是睡不着所以换身打扮出来逛逛,一不小心被江尹的探子当做你的手下带到总督府去了。”她胡编了个借口。 “嗯。”万安澈凉凉道:“你身手虽然不错,但现下还不能乱来,方才…不要总想着自己出手,先到我身边藏好。” 云衍眨了眨眼,不知为何,她心内深处突然冒出一丝极小的雀跃,但很快就被她掐灭了。 “我知道了。”她瞥眼看了看自己被抓着的手,暗自动了动,没抽回来:“啊,我让阿沁睡我床上了,回去她应该已经睡着了。” 万安澈没说话。 “扰人清梦其实不好,阿沁的脚也还未好,今晚且回你寝居歇息吧。”她讪笑。 万安澈‘嗯’了一声。 云衍挑唇,暗想这拙劣的说辞,万安澈应该听得懂,是让他回自己屋子睡觉,最好能从此搬出凤临阁。 自己突然间瞧见他就心跳变快,若非是中了巫术,那就是对他产生了错觉。 她要断了这种错觉,这不是个好现象。 万安澈性子薄凉,虽然几次都在不经意间搞得她心慌意乱,但那终究只是无心之举。 她不能自讨没趣,不能先做了输家。 当她被万安澈拉着往自己寝居走时,她有些始料未及,她本意不是要和万安澈一起换地方休息。 “时候不早,你歇着吧。”她试图挣脱万安澈。 万安澈冷淡的瞧着她,道:“你床榻上不是有个阿沁?” “无妨,床榻宽敞,不挤。”她面色平稳道。 “主仆同榻,不合规矩。”他认真道。 云衍张了张口,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你我名义上是夫妻,而且并非没有同榻而眠过,总是分开毕竟传出去不好。”他道。 “可府中如今又没外人…”还用得着装什么? “你我之外者,都算是外人,你想想念昔。”他定定看着她,眉眼间全然是疏离,似乎真的只是为了掩人耳目。 云衍踌躇良久,忽而她意识有些发懵的点了点头:“罢了,你说的也是……” 等她洗漱更衣躺上了万安澈宽敞的床榻时,心中那股子不对劲依旧浓重升腾。 她答应之前,她本意还想据理力争委婉拒绝。 可脑子突然空白一瞬后,她就鬼使神差觉得万安澈所言有理了。 云衍翻了个身,瞧着身侧规规矩矩和衣而眠的万安澈似乎是睡着了,她便凑近了些盯着这张侧脸。 窗外月色洒入,被坠地的纱帐虚实半掩,万安澈的轮廓在云衍看来,果真就和那个神出鬼没的帝纣隐约重叠在一起。 但他们相貌分明不一样,性格也天差地别。 她突然无声失笑,自己怕不是魔怔了,怎会将毫无关系的两个人联想到一起? 第63章 姓白名楼字谦吾 云衍乱七八糟想了一通后,睡着了。 恍惚间,她总觉得心口被一股冷流环绕着,徐徐轻缓。 舒适惬意感令她这一觉睡得特别沉,当她醒来时,万安澈已被刑部尚书楠瑾请去了府衙,对禹州总督贪腐一案,进行收尾。 云衍躺床上缓缓神思,而后也爬起来跑去了云楼。 昨夜云楼的明目张胆装作劫匪,把江尹那两处黑钱顺利搞到手,打伤了赌坊内几个打手,商子归担心今日楠瑾派人去查抄,若是得知劫匪抢钱,恐怕会顺带让人缉拿劫匪。 云衍撇嘴,满不在乎的摆摆手,让商子归暂且不用担心,和江尹一起同流合污的禹州各部官吏不在少数,楠瑾光是要一个个查抄都需费些时日,暂时还分不出神来找什么劫匪。 “找机会把这些都换成银票,一个月后派人送去上京给我。”交代完这句话后,便又匆匆赶去了衍居。 接到天诛阁内乱的消息时,白楼就带着衍居的人全部回去了,今日已开始忙起不日后开门迎客的杂事。 白楼在同供应蔬果的农家谈价钱,云衍就杵着脑袋坐在后宅院中瞧着众人忙忙碌碌,唇角始终挂着笑。 她想起十四岁那年末,她买下这栋将要倒闭的破楼时,独自立在这杂草丛生的后院里,瞧着破败的屋宇挑唇轻笑的光景。 那时她还被关在杂院内,日子比起前几年的暗无天日,大抵是好了不少。 至少欺负她折磨她取乐的几个下人,每年都会陆续染怪病死一两个,渐渐的,负责杂院的老资历下人就只剩下一个年老的刻薄老嬷,手脚已交不够利索,平日就负责洒扫杂院。 李氏骂骂咧咧的安排了两个新人,打算让他们继承折磨云衍的衣钵。 可新来的毕竟胆小些,刁钻刻薄的性子还没养成之前,就先对云衍阴晴不定扭曲恶毒的性子服了软。 云衍已经十四岁了,她很清楚如何能不露声色的弄死一个人,如何挑拨一个人去杀了另一个人。 她瞧着那两个新人将骂骂咧咧的老嬷用劈柴铁刀砍得惨不忍睹时,十分欣慰的看着他们被府上的护院拖去了前宅。 听说李氏让人打残他们的时候,为了杀一儆百叫了府上所有下人去看,最后将半身不遂的二人送去人市买给收药人的医馆,换了几个钱。 下人们去观刑时,云衍坐在破屋门前磨铁钗,钗尾被她日复一日磨得尖锐锋利,她仍然觉得杀不了人。 一声闷响,一个浑身是血的蓝衣男人落入院中,似乎是拼尽了气力才翻入院中,倒在院墙内一角苟延残喘着。 云衍幽幽抬眼看去,瞧着那男人约莫四十有余的年岁,浑身形容狼狈,衣着却不似凡品。 他用力抬起满是血污的脑袋看着云衍,院外突然有人高喊:“前边有血迹,快追!”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跑过,云衍提着铁钗走了过去,居高临下垂眼看着他。 “姑娘,只要你能救我,你想要什么都行。”他突然虚弱道。 “他们说前面有血迹,你做了什么手脚?”云衍有些好奇。 男人痛苦的脸色一瞬不解,微微摇头:“我不知道,有个年轻人给我指路,让我顺着巷子跑,看见刷了青色的院墙就翻进来。” “这家人只是寻常的买卖人,救不了你。”云衍蹙眉:“兴许是你认错了院子,或者是那个年轻人指错了路。” “不,我肯定就是这里。”男子有些支撑不住,眼睑忍不住往下闭:“我的血迹应该洒了一些在院墙外,可他们却说血迹在前面,呵!他说的没错,只要我逃到这里就能活。” “丫头,你也肯定能救我。”他的声音渐弱,呼吸也开始只进不出。 云衍突然笑了笑:“你有钱么?” 男人无法再开口说话,只微乎其微的点点头,他当然有钱,他就是因为太有钱,才会被人追着砍。 云衍九岁时被杂院里头的下人几乎打掉了半条命,她以为自己会死的档口,摸出了她娘给她绣的香囊。 香囊内不知装了什么药草香料,那股清淡的香味常年不会消褪,就算外头的布料已经泛黄。 云衍就这么蜷缩在破席上,手里握着香囊昏睡了两日后,她不但醒了过来,身上的伤也不再痛了。 她想了想,直接就打开了香囊来,香料包裹中,有十几粒明黄的药丸,云衍想都没想就吃了一粒下去。 果不其然,她一身的伤没几日便好全了。 云衍默默收起了香囊,时至今日都没再动过。 她给这男人服下一粒,而后将人拖入破屋的隔间里,放任他昏睡了三四日。 男人离开前,取下腰间赤红如血的祥云玉佩给云衍:“丫头,这是我家传的鸽血玉佩,且押在你这儿,到时候我会叫人来接你。” 云衍挑眉,毫不客气的收了。 五日后,男人的手下翻墙入院,背着云衍就出了云府,将她带到羽城当时最奢侈的食府转星楼内的雅居。 男人点了一大桌子菜,看着云衍落座后,起身给她行了一个大礼:“救命之恩,淮某永生铭记。” 云衍冷淡的瞧着他道:“钱呢?” 男人闻言一愣,忽而大笑:“自然是备好了!” 说着,让侍者端了一只两手刚够环抱住的双龙木箱奉上,云衍接了过来,很沉。 内中是厚厚的银票。 “三十万两银票,丫头可要清点一番?”男人笑道。 云衍摇头,一路上面无表情的脸终于有了一丝悦色。 “丫头,不若你再卖我几粒那神药?价钱你随便开。”男人突然道。 “不了,三十万两够了。”说着,云衍将箱中银票全数拿了出来,叠整齐后塞往两个袖袋中,就这么告辞走了。 清羽主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云衍瞧着转星楼斜对面那座倒闭荒废与四周景致格格不入的福寿客栈,不知怎么,就朝着那处走了。 福寿客栈楼前,面相儒雅的书生正在字画摊前替人写家书,云衍站在一旁看着他眉眼谄媚的收了妇女的一文钱,而后回头望着自己,问道:“小姑娘,写家书还是状纸?或者想买幅画招财转运么?” 云衍摇摇头,不答反问:“你叫什么?” “在下姓白名楼,字谦吾。”他笑嘻嘻答她。 云衍侧头看向他身后大门紧闭的福寿客栈:“白楼,收了你的字画摊吧。” 白楼的笑僵在脸上一瞬后,笑得大声了些。 他说,小姑娘说什么傻话呢?在下要靠字画摊挣钱谋生的。 ------题外话------ 这么说吧,脑子可能是王者段位了,但是脑子转文字的能力还在铁皮段位,是的,沙雕作者很知足。 第64章 人为财死 青羽街在羽城,可称得上是最热闹繁华的街市。 五年前,坐落在其中的福寿客栈占了这块宝地日日客满,与对街专做酒菜吃食的转星楼相处和睦。 后来上京来了位大人物,就下榻在福寿客栈,当夜据说客栈掌柜发了狂,提着刀就往那大人物的厢房冲。 他当然没能跨入房中一步,当下就被大人物的随身护卫一剑毙命。 后来掌柜全家就被以谋害大人物的罪名下了狱,而客栈里的伙计有幸得大人物的赦免,遣散后各奔东西去了。 福寿客栈被府衙查封后就空了下来,这么多年也无人敢盘过来做别的,寻常生意人要么怕晦气,要么找不到路子将客栈盘下,而有些背景的大户商贾,又怕会因此得罪大人物惹祸上身。 不少人只能眼睁睁瞧着这块挣钱的好地方日渐荒凉,杂草重生。 云衍让转星楼的掌柜出面前往府衙打点一番,兜兜转转拿到福寿客栈的地契时花去了二十三万两。 立在布满蛛网与浓厚灰尘的大堂里,云衍看着白楼古怪的笑个不停,最后竟是笑出了泪来。 他上气不接下气问道:“转星楼的掌柜为何帮你?” 云衍略带稚气的脸上扬起一抹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笑来,她径自往后院走:“你在这门前摆了三年的字画摊子,难道不知他的转星楼日日赚的盆满钵满,这么多年却不见开立分号或是扩建改造?” “他的独子身染怪症,自小就送去睦州天峦山的凤鸣医馆用药养护。”白楼跟着云衍走到杂乱的后门外,瞧着外头一人高的茂盛杂草,道:“凤鸣医馆的馆主医术了得,但嗜钱如命,他儿子能活到现在不死,就是因为有转星楼挣来的钱财撑着。” 说到此处,白楼忽然皱眉:“你可莫要说你给了他足够的钱…” “我没这么多钱。”云衍打断他:“但我娘给我留了点好东西。” 半月后,转星楼掌柜陈舟将转星楼的房契地契还有楼中伙计杂役的卖身契,连同凤鸣医馆馆主的一封信,全数送到正在重筑的福寿客栈内,交给了白楼。 白楼内心震颤,面上照云衍所说,让他留在转星楼继续做掌柜,每月与他五五分成,只要他负责将这边新招的伙夫厨子给教出来,能做一手让人不至于吃不下的饭菜就行。 两月后,白楼提笔在无字的牌匾上提了字,给焕然一新的华贵客栈重新取了个名字:衍居。 云衍瞧着那苍劲有力的字迹,眉眼全是笑意。 正式开门迎客,是在冬雪纷飞的那天,云衍没有去。 她听白楼说那日来的第一个客人,是个相貌绝逸难寻,端方卓雅的华服贵公子。 他在二楼的雅居内,点了一壶酒,安安静静的饮酒赏雪。 两个时辰后,前去奉茶的小厮推开雅居的门,里头的人已消失不见,桌上只余下空了的酒坛和酒盏,还有一锭银子。 三月后,开了春,云衍虚岁十五时,名扬四方的天下商会会主淮良广发宴贴,宴请羽城内大小商贾前去参加次子的及冠之礼。 他亲自去云府送帖,明着交代当时受宠若惊的云金城,一定要带小女儿云衍赴宴,并未解释为何他会认得云衍。 前去淮府那日,李氏脸色难看的派了丫鬟来给云衍梳洗打扮,强忍着跑去杂院对云衍动手的冲动,给自家女儿云岚盛装打扮了一番。 云衍穿着一身朴素的衣裙,跟着他们上了马车前往淮府。 那晚,座下百桌宴席高朋满座,丝竹袅袅舞姬婀娜,仿若这及冠之礼是为云衍所备。 淮良对云衍的态度,说她是亲生女儿也不为过。 云金城第一次那般激动,他觉得他飞黄腾达的日子就要到了。 云衍在商贾大户圈子里出了名,不单单是因为淮良对她青眼有加,还有她那张在同龄姑娘中,就算是简衣素面,也依旧惹眼的相貌。 虽然人是瘦了些,但皮相却是没得说。 因此有人暗中传言,淮良要么是想将云衍许给自己的次子,要么,便是想自己收了这水灵的小美人。 云金城也是这么想的。 所以他让李氏拾出一座小院来,想让云衍从杂院搬出来。 可云衍瞧着他冷笑了一声,让冷面的护院将云金城赶了出去。 云金城气急败坏的回了前宅,质问李氏为何给云衍安排了护院和丫鬟,李氏却比他更气,直说那是淮府送来的。 而后来了一堆工匠,不由分说就开始改造云衍所住的杂院,据说也是淮府的人。 云金城一边气淮府不顾及自己的脸面随意在他府上进出,一边又暗中狂喜淮府如此重视他的女儿。 他们都没想到,这些全是云衍自己派来的人,只不过是借了淮府的名义。 及冠之礼便是云衍对淮良的最后一个要求,当晚云衍就说过,淮良的恩还清了。 那一年衍居的生意出奇的好,赚了很多,加之与转星楼的分成,云衍想起了隔壁的关城。 她带着白楼一起去凉城选了块地,在回城时救了个男人。 那人原是赌坊的二把手,身手不错,却偏偏喜欢上书香门第出身的小姐,打算金盆洗手以后坐点正经买卖。 可赌坊圈子里的金盆洗手并不简单,是要抱着保不住性命的觉悟,才能全身而退的。 男人退是退了,但也丢了半条命。 云衍将人带回羽城,书信给凤鸣医馆馆主,让他派人来救个人。 男人伤好后,就留在衍居,按云衍的要求将自己的一身功力武艺倾囊相授。 云衍身子弱,怕冷怕疼,又没打过基础,从零开始洗髓筋骨何等难熬,也闷声熬了过去。 白楼瞧着凤鸣医馆派来的姑娘手脚利索的给云衍下针打通筋脉,虚汗直冒:“让风鸣医馆的人前来羽城常驻供你专用,你花了多少钱?” 他们马上要建分号,这钱怕是不够她造。 “不不不,我不要钱的。”那姑娘一脸认真道:“只要云姑娘愿意助我师父制药,我愿意给她做牛做马。” 白楼一脸愣怔的点点头,:“哦,原来你…” 云衍立刻打断他:“我不懂医术,馆主是有求于我。” 上次她给了陈舟一粒,让他送去凤鸣医馆。 听说医馆馆主冷卓拿着药捣鼓了一番后,默默不语的给陈舟的儿子服下了。 陈舟昏迷多年的独子,在服药后心脉就由弱变强,六七日后竟是醒了。 可惜丹药只有那一粒,冷卓想探究一番,便让陈舟带了书信给云衍,只要给他一粒让他瞧个仔细,以后凤鸣医馆随她驱使。 云衍没有答应。 直到一个月后,医馆擅自跑出来打算给云衍‘做牛做马’的姑娘放心不下她的师傅,准备回睦州的前一晚,云衍让她带话回去,让她师傅考虑考虑,弄懂丹药的成分仿制出相同的药来,日后赚来的钱同她六四分,若是同意便传信过来,她自会让人将契约和丹药一并送去。 白楼在一旁不住感叹:“馆主一定会同意的,他醉心医术制药,更喜欢钱,你同他是一丘之貉。” 云衍笑笑,钱可是个好东西。 若没钱,哪能让他恣意潇洒捣腾医术钻研药理? 若不钻研医术继续精进,世间又何来‘凤鸣医馆,千金买命’的说法? 第65章 早死入轮回 江尹被暂押在樽狱御字号死牢内,一天两夜,没有清水止渴,也没有饭菜果腹。 他的头一直在疼,险些要将他这把老骨头疼碎了。 就在他疼得意识不清,将要咬下自己的舌头时,脑内的剧痛突然断了线般,停了下来。 江尹喘着粗气,捂着脑袋愣愣从地上坐起身来,这才看清自己四周那些隔间里关押着的人,竟全是昔日听令于自己的各部官吏。 此刻,有人在低声啜泣,有人面如死灰看着牢内脏污的地面,俨然是末路穷途之相。 他寻遍四周囚牢,就是没看到守城军军座和督吏司首座。 江尹不认为他们是侥幸逃了,守城军能听从舒王号令,其中缘由简直一目了然。 至于督吏司首座,那就更不用多说。 能一天之内把与总督府和太守府有瓜葛联系的各部官吏一个不漏的找出来,想也知道是龙一在其中出了力。 他可是禹州督吏司的首座,掌管着禹州各城的督吏司,可以说整个禹州的官吏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他们一人掌羽城兵权,一人掌禹州各部官吏。 在羽城二人随便哪一方倒戈相向,对总督府来说都是个大麻烦。 可现下,他们居然全都叛了他。 但……是从什么时候起的? 临阵倒戈?或是蓄谋已久? 江尹黑着脸怒视着一条走廊之隔的囚牢内,那些昔日对他阿谀奉承的小官,声音嘶哑的沉声道:“诸位,且莫要惊慌乱了阵脚,此回若非楠瑾来得隐秘突然,本督怎能让他们蓄意诬陷嚣张至此。” 言下之意,是他还有办法扳回一城,这还不是最后。 对面牢中有人冷哼:“江总督!江尹!你是脑子疼了一天疼出毛病了,事到如今还拎不清情势。” 江尹怒目寻去,想看看是哪个胆大包天的下贱小官,竟敢如此态度对他说话,还直呼他名讳? 可人还没看清,又听旁人搭起了腔:“呵!可不就是,整个禹州的大小官部,早被万安澈换了个底朝天了,也就是咱们还被蒙在鼓里,成天听着江大总督自欺欺人,如今…我全家老小都保不住了!还让我莫要惊慌!” 那人激动的说到最后,竟是抽噎了起来。 “我儿才三岁!何其无辜!”有人跟着一起呜咽了起来:“老子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刚入官场就贪图那点银钱跟了江尹你这狗东西!” 有人仰天大叹:“我督粮司不起眼的小职位小喽啰全被舒王的人暗中换了,我起先还以为是总督府授意龙一首座做的变动,没想到…哈哈哈哈!他龙一竟是万安澈的走狗,暗中把各部底层换成了自己人!要不是今日一早,我被我那些名都叫不上来的属下抄了府,我死也不信那病猫会有这等本事!” 一人悲戚,接连便有更多人受此感染,低泣声顿时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放肆!住口!”江尹怒不可遏:“你们这群废物!自己无能,反倒怪到本督头上来!就算万安澈真的和龙一同流合污替换过几个小官,他也没本事将整个禹州的官部重吏全都换了!你们竟蠢笨如斯信了他们胡言!” 他嘴上这么吼着,心中却沉了又沉。 这半年来他手下那些势力的明争暗斗,还有同他作对的那些新任官吏,原来都是有心人的安排。 可这怎么可能!万安澈什么权利都被皇上收了,已然是个有名无实的闲散皇子,他如何有能耐在暗地里不动声色的谋划了这些? 难道真如万安锦所言,他根本就是到羽城来韬光养晦重组势力的? 无人答他,也无人想同他多说,众人都明白,木已成舟,不论万安澈是否真的架空了总督府在禹州的势力,转而安排自己的人手取而代之,他们都是要死的。 “好啊!”江尹气急败坏的站起身来,摇摇欲坠的扶住了牢门的铁栏,怒叱道:“你们不想活,那就别怪本督对你们无情无义!” “江尹,都这般下场了,就别对昔日同僚逞威风了,早晚也不剩几日,倒不如相处和睦些。”走廊尽头传出脚步声,还有伴随脚步声而起,楠瑾嘲讽的声音。 江尹本就憔悴发黑的脸勃然变色,从鼻子里不屑的哼了一声。 楠瑾手持一卷明黄圣喻,跟在万安澈身后,缓步走了过来。 二人身后的护卫面对关押各部官吏的囚牢站定,抬手示意里头的人禁声,还在哭的人立时吓得将哭声憋了回去。 万安澈冷冷淡淡的瞧了一身脏污狼狈的江尹一眼,忽而唇边牵起冷笑来:“别误会,本王只是顺路来道个谢。” “哼!本督知道舒王是来耀武扬威落井下石的,可舒王你不觉得你得意的太早了么?”江尹毫不畏惧的瞪着眼前这个一副病恹模样的人,气的肝胆俱裂。 万安澈表情没什么起伏,保持着冷笑:“不早,你们本可以活到老死,病死,可本王等不及,所以只好委屈各位早死入轮回。” “你什么意思!”江尹怒目切齿。 “没什么,放心,本王会奏请皇帝赦免诸位的家眷老小,但江公子嘛,还是让他随众人一起上路好些。”说着万安澈缓步往外走:“尚书大人,禹州各部空缺五日内会有人来顶替接手,你尽可让各部帮你一同处理事务。” 江尹怒极,满心都在想着等他从这里出去后,要如何将今日的耻辱讨回来,只有楠瑾敏锐的注意到了,万安澈对当今圣上的称呼。 他未称皇上,未称父皇,而是……皇帝? 万安澈领着舒王府的护卫离开了死牢,舒王府的车马在樽狱外等着,他们会直接由此处入官道,出发前往上京。 阿肆领着三个护卫骑马引路,只两辆马车,并无仪仗喧哗。 待万安澈入了车厢内,云衍正蜷缩在软塌上睡觉。 昨夜在云楼帮忙,忙到了半夜才回去,今日又起得早,等万安澈的空档她便躺下补眠,如今听到万安澈在身侧落座的动静,也懒得睁眼起来。 万安澈下令启程,马车缓缓朝官道行进,云衍翻了个身,忍不住往万安澈身边挪了挪,察觉到他周身不知名的冷香若有似无,她这才安心些。 不知为何,从前天起,她心中那股只要靠近万安澈就会觉得安心惬意的感觉,突然成倍放大,总会下意识往他身边凑。 云衍为此心烦了两个时辰,然后就坦然接受了。 她何必在个病秧子面前扭扭捏捏? 都不知道他何时就会死,还管谁会成输家! 第66章 天妒英才 车辙声混着马蹄声徐徐扬扬,行进十一日,一路上走走停停,刚刚出了禹州地界,途经尉州。 天色渐暗,舒王的车马从官道上拐入山路,准备前往距此还有两个时辰路途的溺城寻客栈歇息。 云衍一脸肃穆,手中黑子迟迟无法落到棋盘上。 万安澈淡漠的等着她考虑,顺手给她倒了茶递过去。 云衍接过来浅啄一口,眸中突现一丝喜色,手中棋子稳稳落入白子的包围圈中,在棋盘上的黑白相间中,以此一棋之力,破开一条难以察觉的突围路线。 万安澈笑,不急不徐继续以白子入局,断了她的后路。 云衍叹气,这人走的全是见缝插针出其不意的阴险路子,看似棋路弱势易攻漏洞百出,但这不过是他故意诱敌的幌子,等你顺着他的漏洞攻入,会发现反倒入了他的局,想撤就难了。 第一盘棋云衍当时摸清他路数,输了便输了。 第二盘棋,他路数又变了,云衍输了。 这第四第五直到现下第二十一回,在他变化多端的走势里,云衍赢的七八次皆是因他在专心泡茶,下得随意。 而另外五六次,云衍怀疑他是有意让她,但她挑不出毛病证据来,只能腹诽此人放水都放得不露声色。 云衍暗叹,不愧是从小生长在尔虞我诈环境中被人当作未来继承人培养的皇子。 就因着他这副病弱无害的模样,许多时候她都会下意识小瞧了他。 不过这几日如此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相处下来,云衍发现万安澈这个病秧子竟不是个无趣之人。 往回在舒王府同他相处的时间不多,见到他的大部分时间他都一脸淡漠疏离生人勿进,要么在书房,要么不在府上,或者就是端端正正坐在案前处理政务。 云衍对他一个闲散王爷每日有那么多事要干感到十分匪夷所思,下意识里就觉得这种一本正经的人应就是个无趣的。 谁知他不但不刻板无趣,还有意思得很。 云衍将白楼藏起来的心法胧月诛天偷偷顺走了带出来,赶路时在车中当着万安澈的面明目张胆拿出来研读,哪知这厮对这种邪得不能再邪,世间绝无仅有,没几个人练过的心法,居然还颇有心得? 云衍一脸诡异的问他是不是看过,他面色无波说了句:看你那日在总督府的招式就大概看得出所练功法的路数。 说着,还给云衍提了个既能迅速往上层修炼,又不会走火入魔反伤自身的捷径。 云衍听完他说的修法,大为震惊,这人要是没病,当真是不得了的天才! 古话怎么说来着,天妒英才啊! 云衍来了兴致,拉着人和她一起研究这邪异的功法,到了客栈歇息时,直接霸占了床打坐修习,万安澈就乖乖坐在一边看书,偶尔指点一二。 导致这短短几日里,云衍不但又驯服体内四成内力,还将胧月诛天练至了中阶第五层。 万安澈还顺手教了她几个剑招,都是毙命狠招。 白日行路,二人也能在车中切磋一番茶道棋艺,云衍甚至能让万安澈帮她一起倒腾换颜皮,要么就是在她用带出来的那些奇毒异丹调和更高阶的剧毒时,饶有兴致的帮她打打下手。 此人对什么事物都能接受的态度,颇有些雅俗皆能赏的意思,比起那些张口闭口把礼数规矩挂,正义公理在嘴边,暗地里却什么下作恶毒的勾当都能做的天皇贵胄,云衍觉得他实在是个接地气的皇子。 一路上,她根本没有无聊的时间。 这一来二去到了今日今时,她连端错万安澈的茶盏喝了人家杯中的茶,后知后觉时都不会觉得有什么尴尬,还能理所当然把茶盏放回去,专心盯着棋盘看。 下一瞬,云衍突然眸色一怔,拂袖推开棋盘和放着茶具的矮桌,直接把对面神色淡漠的万安澈给扑到了。 万安澈并没有很惊讶,甚至可以说对自己被无端扑到一事,出奇的淡定。 “有东西过来了,很多。”云衍皱眉看向小窗的帘幔。 万安澈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眸色疏离的下了令:“阿肆,有箭阵突袭,当心。” 云衍眉头轻蹙,有些奇怪。 此时,四面八方密密麻麻的箭雨飞速朝着车马袭来,其中有些直接穿透了车厢小窗的帘幔,直直插在内室里的矮桌上。 车内虽然宽敞得能并排躺下五个大人,但毕竟低矮,若非二人这个姿势,只怕免不了被箭矢伤及。 阿肆为首的三个护卫打扮的影卫飞身上前,一人守一面,呈三角之势奋力抵挡。 可他们再怎么身手高超,也抵挡不住上百的箭矢,顷刻间两辆马车都被扎成了刺猬。 “你待好,我去看看。”云衍试图从万安澈身上起来,万安澈突然语气凝重道:“弓箭数量太多,你现在…” 云衍勾唇笑着打断了他:“放心,我会小心的。” 说着,撑着身子起身就钻了出去。 躺着的万安澈看着车顶,眸色有些复杂。 云衍以死气护持,飞身跃入高空,一面出掌打开那些不依不饶的箭矢,一面细听四面箭矢来源之地。 东以北,南以西,这两处的动静最为可疑。 云衍起手化出死气分头追寻而去,但随之而来的,是悉悉索索的踏叶声。 山路两旁突然跳出七八个蒙面人,提刀往万安澈所在的马车跑,他们很清楚箭矢针对的方向,全都弓着腰以车身做掩护,试图冲入车内。 云衍余光瞥见他们蹑手蹑脚的身影,她不敢用死气或是掌风打过去,她怕伤着里头的万安澈。 未及多想,她身形已跃至车前,召出死气便对上这些个蒙面的。 万安澈面无表情坐起身来,听着外头的动静,宽袖中的手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动作,也不知是在想什么。 云衍在其实踢开最后一个蒙面人时,心口突然一阵钝痛,顿时疼得她难以呼吸,四肢百骸的气力也突然断了线,没办法继续驱使死气或是动用内力。 根本不给她一丝考虑反应的时间,蒙面人的刀就横了过来。 她大脑飞速运转寻找对策时,被人一把往后拉了过去。 云衍只来得及看清万安澈的背影,还有那本该砍到她身上的刀刃,正往万安澈肩头落下。 第67章 漏网 云衍觉得自己被什么东西勒得慌,满鼻子都是血腥味。 她睁开眼来,一步之遥远的地方堆了一簇干柴,正窜着火焰冒出热气。 这是个潮湿阴暗的溶洞,四下无人。 她被万安澈抱在怀里,而万安澈倚靠着凹凸不平的石壁,双目紧闭,面色比平日还要苍白。 云衍瞬时从他怀里爬起来,半跪在他身边皱眉喊他:“万安澈。” 万安澈没有回应,云衍这才看清他的右肩上,被整齐的坎了一条口子,血将他靛青色的衣服染成了深色。 看样子,距离她失去意识时还没过多久。 她抓起他的手来探了探脉搏,而后松了口气。 云衍从自己袖袋中摸索出三只小瓶和她那把防身用的短刀,轻轻拍了拍万安澈的左肩,小声叫他:“万安澈,我要给你上药,你醒醒把衣服脱了。” 他依然没有任何反应。 见状,云衍也不再叫他,抓着他破开的衣服,用短刀割开几道口,随后放下刀两手用力将他肩膀处的衣服撕扯开来,露出其中触目惊心的刀口。 血还在流,云衍先召出死气挡住他受损的血脉,止了血后,便给他伤口上药,而后撕了自己里衣的衣袖布料给他包扎。 就在这时,万安澈缓缓睁开了眼来,也不说话,安安静静瞧着正在专心给自己包扎的人,配合的抬了抬胳膊,让云衍好将包扎的布料稳稳缠在他肩上。 云衍一愣,抬眼瞧他:“醒了?你且忍忍,一会儿就好。” “嗯。”他应道。 后头火堆偶尔发出柴火炸裂的噼啪声,云衍手上动作利索的在万安澈肩头打了个死结,又从一只小瓶里取出一颗丹药来递给他:“服下这个。” 万安澈接了过来,毫不迟疑的将丹药服下,云衍这才开口问他:“其他人呢?” “箭阵停了后,又有三十几个刺客包围,我让众人分开逃。”他答道。 云衍点头,人数这么多的突袭,的确不该恋战,尽早逃了才能保命。 “那些刺客和伏击的弓箭手数量不少,要么是早有准备,要么是从溺城就近派来埋伏的。”云衍在万安澈身旁坐下,瞧着前方火堆的红焰,蹙眉:“你觉得会是谁?” “万安墨。”他道:“但不知他是从何处得直我们离城前上京的消息。” 他们只带了三个影卫,顾家的两个药师,还有各自的随侍,秘密离开羽城,为的就是少些麻烦。 毕竟,他们现在已经是许多人的眼中钉了。 “尉州…云州郡。”云衍了然,云州郡可是尉州各城之首,禹州的江尹和林铮倒了,现下不还有个郡王万安墨? “羽城应该有他的暗桩,既然知道我们前往上京走的是这条路,应该也知道总督府被查抄的事。”万安澈道:“有漏网之鱼。” “如此,咱们不管走哪条路都会遭袭。”万安墨不希望他们顺利抵达上京,他想让他们死在半路上。 云衍起身捡了一旁的树枝挑了挑火堆烧尽的枯木,而后折返回来坐下,道:“你先睡一会儿,我守着。” “好。”万安澈安静的闭上了眼,云衍则瞧着跳跃的火光,发起了愣。 她在想她心口的剧痛。 自从用了这具身子,心口就时常会有怪异的不适感,但先前她让知离看过,并无异常。 后来,心口不适就逐渐加重了些,但还算不得什么。 但方才那种痛,属实令云衍这个素来怕疼的人,难以承受。 况且,她竟因此无法召出死气,也用不得一点内力。 简直就成了个手无缚鸡之力任人鱼肉的废人。 此回幸好是万安澈眼疾手快,否则那刀恐怕不是坎她肩膀,而是直接能把她脑袋劈成两半。 一次便以足够惊险,若是下次怕是就没这么幸运了。 必须将源头找出来,解决掉。 脑中思绪万千,却没由来的一阵困倦袭来,云衍竟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四周突然凝聚出一团黑气,转瞬就变作一个白衣飘飘的雅致男子。 他对着万安澈恭敬的行了一礼,轻声道:“吾主,九界议会快开始了,您看…” 万安澈睁开眼来,看了看身侧已然睡着的云衍,幽幽道:“你去便是。” 男子闻言,恭敬领命:“是,臣下告退。” 话落,人便化作黑气散了。 他起手化出一抹冷白,将其沉入云衍心口,而后起身将人抱入怀中,朝着溶洞外缓步走去。 云衍中途朦胧间醒了一瞬,总觉得自己是躺在柔软暖和的床上,而不是阴冷潮湿的溶洞,但她来不及细究,只下意识身手摸了摸身侧的人,确认他还在,便又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能听到外头隐约传来的鸟雀鸣啼,应是天将亮了。 四周黑暗无光,火堆已经灭了,但溶洞中独有的湿气丝毫未变,云衍发觉自己的脑袋正靠着万安澈受伤的肩膀,她迅速抬起头来,下意识道:“你怎么…” 后面的话她收了回去,万安澈似乎还没醒。 她已然抓了他的手来探脉象,确认他不是犯病导致昏迷,而是真的在睡觉。 她小心起身,凭着溶洞微风吹来的方向往外走。 渐渐有了微光,云衍走出了溶洞,外头的天色还有些暗淡。 她驻足静听四周动静,并没有听到其他可疑的声音,暗道附近应该没有埋伏。 云衍用换颜皮易了容貌,用烧得焦黑的枯枝在地上留了字,而后离开溶洞往深林深处走。 她听到远处若有似无的鸡鸣狗吠,猜想山林里应该有个村庄或是有住家,打算去弄些衣服回来。 万安澈肩膀上的伤,太惹眼了。 当云衍顺着声源处走了约莫一各半时辰,天色大亮,远远就能瞧见山势低洼交界处,的确有一小片住家,是个小村子。 云衍飞身潜入一户人家,这家人后院里晾晒了衣物,她挑了几件能用上的,在地上放了一锭银子便迅速离开了。 等云衍回到溶洞时,万安澈已经醒了,他居然又燃了个小火,正悠哉游哉的煮着清茶。 云衍着实惊了。 这厮哪儿来的茶灶杯盏和茶叶? 第68章 神仙显灵 云衍麻利的抓过万安澈来扒了他的外袍和中衣,把那件于他身形而言稍显窄短的粗布外衫给他穿上,屈身帮他系腰带。 万安澈乖乖站着,垂眼瞧着云衍将那条洗的发白的青色要带在他腰间打了个整齐漂亮的结,淡漠的眸子似有笑意升腾。 云衍给他整好衣服后,觉得很有必要给他也换个容貌,便从袖中拿出锦囊来挑了一张普通的男相在手中展开:“你这张脸太惹眼了,我给你换一个。” “也只有你觉得惹眼。”万安澈语气淡然,微微低下头来,方便云衍给他贴上。 云衍挑眉,手上动作着,笑道:“是只有我会当着你的面说,别人恐怕只敢在背后说。” 万安澈定定瞧着她,没再说话。 “万安墨的人应该会四处搜山抓人,咱们先寻个安全的地方再联络阿肆他们,你对这一带可熟悉?”云衍给他整好换颜皮额角处的轻微褶皱后,转身捡了个稍大的石头将煮茶的火灭了。 洞中突然陷入漆黑时,万安澈淡淡答了二字:“尚可。” 云衍的眼睛迅速适应了黑暗,她却担心万安澈看不清四周,想都没想就牵起他的手来:“你别松手。” 万安澈很听话,他的确没松手,在云衍刚要朝洞口迈出步子时,他不知怎么了反倒将人往后一拉,云衍猝不及防一个踉跄后退了几步,撞入他怀里。 云衍有点发懵。 万安澈顺手从身后抱住了她,下巴轻轻抵在她头顶,无话。 “你……”云衍的心跳乱了:“你不舒服?伤口疼?” 他没有回答。 四周顿时的安静,令云衍清清楚楚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她更慌了。 好在万安澈终于松手放开了她,拉着她往外头走:“我有点头晕。” 云衍心不在焉‘哦’了一声,调了调不稳的呼吸:“许是昨日血流的多了。” “嗯。”他应着,语气不见起伏。 云衍慢了他半步被他拉着,只能瞧见他的侧脸,依旧是那副冷淡的神情。 她暗叹,看来脑袋是真晕得狠了。 出了溶洞,云衍才反应过来万安澈用不着她牵着走,人家看得见。 她有点懊恼,小瞧他的意识什么时候才能改的过来? “往南边走,有条路可直通溺城。”万安澈拉着还在走神的云衍走入密林,云衍回过神来,不太明白:“去溺城不妥吧?” 整个尉州都是万安墨的地盘,去溺城岂非是羊入虎口? “放心,溺城最为安全。”他松开她的手。 见万安澈气定神闲的架势,云衍不再多说,她方才才告诫过自己,不能再小瞧此人。 他既这么说了,那便听他的。 就算万一不幸遇险,她也有能力护着他。 况且……云楼的死卫应该已经去处理在这附近搜查他们下落的人了,只要能过得了城门那一关就万事好说。 万安澈领着云衍走了约莫三个时辰后,二人才终于穿出密林,但前方是一处断崖,远远望去,隐约得见城池内密密麻麻的屋宇楼台。 是溺城。 云衍转着半路上捡在手中把玩的树枝,瞧着离地面茂盛树林有几丈高的崖壁,扬眉嗤笑:“你选这条路近是近,却是险得很。” “对你而言算不得险。”他唇边掠过一抹浅笑,随即将手伸向云衍,认真道:“你应该不会丢下我这个受了伤的病秧子吧?” 云衍见他一本正经的样子,搞得好似他很怕被她丢下一样,挑眉:“你会怕?” 说着,抬手错开他伸过来的手,直接揽住他的腰背,召出死气便带着人纵身跃下。 死气混着内力在脚下生风,二人长发翻飞,素衣飘饶,面色淡然的,稳稳落入深林内,一颗参天古树间。 树下,衣衫褴褛的小姑娘跪在地上,口中念念有词。 她磕下去的脑袋刚抬起来,就见两个身着粗布简衣,身形飘逸气质卓雅的人从天降于古树树梢上,脚下黑雾环绕,仿若仙神。 小姑娘愣了愣,云衍也愣了愣。 方才落下时耳边全是风声,并未细听下头的动静,属实没想过居然还有个小姑娘在。 也还好只是个小姑娘。 云衍正想着要拉万安澈往树上跳下去走人,就见小姑娘定定瞧着二人,突然那双黯淡的眼就亮了起来:“木神大人!木神大人显灵了!” 云衍莫名其妙,转头看了看万安澈,这厮平静的与她对视了一眼。 小姑娘对着二人疯狂磕头跪拜起来:“木神大人,求求木神大人保佑我阿娘阿姐的病快快好起来吧!用我的命换我阿娘阿姐吧!” 云衍本想告诉她认错了,他们不是什么木神,可话到了嘴边,就变了:“她们染了什么病?” 万安澈淡定的撇了她一眼。 小姑娘见木神同她说话,顿时激动得眼都红了:“我不知道是什么病,村里的大夫也不知道,很多人都病了,差爷不让我们离开村子去城里找大夫,死了好多人都被差爷烧了,木神大人,我阿娘阿姐是好人啊!求您一定要救她们…” 云衍垂眸瞧着她满是泥污面黄肌瘦的脸,问她:“你叫什么?住哪处村子?” “我叫黄花儿,就住在望舍村里。”黄花儿一脸期翼:“木神大人,您会救我阿娘阿姐吗?” 云衍从袖带中摸出一只瓶子来,以死气稳稳送到她面前:“这丹药你且先带回去,你同阿娘阿姐都需服用,两日内会有人去找你。” 听她所说,似是会传染的疫症,这小丫头面色又瞧着不对。 云衍这颗算是宴命丹的低阶版,算是宴命丹的残次品,她专门从冷卓那儿弄来备用的,对这小姑娘也该够用了。 就算她的确染了病,也能吊她四五日的命。 黄花儿闻言大喜过望,哭着又给云衍重重磕了三个响头,额头都磕破了。 云衍蹙眉,对她摆手示意她速速离开,她这才又哭又笑的起来,对二人深深一鞠后赤着脚丫子往林里跑了。 “这处算是望舍村后山,村子离此不远。”万安澈突然道:“她应该是跟着出殡的队伍出来的。” 云衍瞧着远处,确实隐约能听到丧葬的唢呐乐声。 她牵着他往下跳,落地时便松开他,问道:“小姑娘说有差爷守着,那咱们怎么走?” “有别的路。”万安澈说着,便往方才小姑娘离开的反方向走:“只是不太适合常人走。” 云衍跟了上去。 确实,就说方才那条路,单是要跳崖这一点,恐怕就没几个人愿意走。 她暗想这回不适合常人走的路,应该不至于比跳崖还惊险。 ------题外话------ 沙雕作者身体被掏空,所以昨天躺尸不起断了更……回想起来,我睡死梦中惊坐起的时候,旁人按住了我,他们说,保命要紧……我哭了,你们呢? 你们根本不会哭我知道的。 第69章 斗兽场 恶臭很远就飘了过来,越往深处走,就越发浓重。 白骨,腐尸,每走几步就有一堆横在树丛里。 灰狼群和狮群正在对峙,它们好些天没有吃过新鲜活物了,现下只要逼退对方,就可以尽情啃食面前这两个活人。 二十只饿狼对着四只雄狮龇牙咧嘴,而那四只雄狮也毫不担心对方狼多示众。 云衍压了压蒙住口鼻的里衣布料,有些好笑。 “看样子的确不适合常人走。”她道:“我看一路上的腐尸都像是中了剧毒的,难怪林里的鸟兽不吃,万安墨圈这么大片林子让人兽厮杀,皇上知道么?” “知道。”万安澈眸色淡然道:“能在这毒林里从各路野兽口中活下来的人,都会被送入宫内玄武殿。” 说话间,右后方窜出几只红狐狸,被前面对阵的两群凶兽唬了一嘴,吓得连连后退,但也没跑。 应是想着一会儿子找机会捡个漏? “培养精兵?”云衍抬手召出死气,在那两拨队伍即将开撕前,以此在二人四周凝成一道看不见的屏障,而后现行迈步上前。 万安澈跟了上去:“是炼丹,用那些幸存者的脏腑。” 云衍惊得停下了脚,灰狼群中有一两只不听头狼指挥的已经扑了上来,下一秒就被死气反震开去。 “皇帝不想老,他舍不得帝座。”说着,万安澈淡然的看了越来越近,被方才飞出去的两只狼吓愣的兽群,某种似有寒光略过:“万安墨则是兴许使然,所以接下了这差事。” 忽而,狼群低鸣着往林中逃窜,那四只狮子也似受了什么惊吓,纷纷俯首后退几步,转身跑了。 一时间,四周暗处蛰伏的其他兽类也匆匆四下奔逃,动静大得仿佛被什么骇人的东西惊吓到了。 云衍见状,也未多想,只若有所思道:“用人脏腑炼药,这邪乎法子是谁想出来教皇上的?” “大天师,是个西国人。”万安澈瞧着前方错综复杂缠在林木间的银丝线,几步走上前去。 那些防止人兽出逃,能将活物割据分裂的银丝在碰到他的前一秒就突然断开,断裂处无声垂到地上。 正要拿出匕首的云衍停下动作,狐疑的想附身下去细瞧,却被万安澈叫住:“那是蛛丝,有毒,你别看了。” 云衍跟上他的脚步,面色有些复杂。 哪里是什么蛛丝!她又不瞎。 那些银丝只比鱼线细些,韧度和利度恐怕都能同刀剑相比。 他到底用了什么法子把线弄断的? 转念一想,他都知道皇帝用人脏腑炼丹,知道怎么走出这片林子,现下能不费吹灰之力弄断银丝属实正常。 “你以前常走这条路?”她问。 “来过一回。”他凉凉道:“此处是万安墨引以为豪的斗兽场,当年他以为我会成为未来储君,有意拉拢与我交好,特意将皇帝炼药的事告诉我,以备不时之需。” 云衍挑眉:“所以他现在跟着帝后和万安锦对付你了,识时务啊。” 万安澈笑笑:“识时务的人很多,所以现下才要委屈你跟我一起走这条路。” “是啊,不然咱们都能在上京横着走了。”云衍笑出声来。 二人走出那片恶臭的林子时,将近酉时。 听万安澈说,因这几日上京在准备祭天典,皇帝会收敛些,所以才没往林子里扔新的士兵军卫。 故而,万安墨会在这片林子唯一的入口,也就是出口处安排人看守。 不过万安澈带着云衍走的,是另一个出口。 当年万安墨带着万安澈前来看人兽厮杀寻乐子时,万安澈让影卫在此处暗中开了条隐秘的小道,可以逃出去。 他本想把这个出口告诉自己麾下的军士们,让他们若是那日意外落入万安墨手里,被送进来的话,就找机会活下来从暗道逃命。 可惜万安澈还没来得及将这处出口告诉谁,淮国军队就在北寰边境闹出了人命。 顺着那条暗道一路下坡,没多久就到了山脚下的路边,恰好有间不大不小的茶棚,有个白胡子老头守在炉边,专门给被人喝空了的茶碗重新倒满放好。 三碗茶一钱,有水囊的可以将茶倒走。 云衍立在摊前,一手叉腰,一手端茶碗给自己灌茶,眼瞥着万安澈从袖中取出一枚铜钱给那老者,那老者立时恭敬的叫来后头负责烧火煮茶的小伙,悄悄吩咐了几句。 这小伙连连点头,拿着铜钱跑到茶棚一侧,骑上那匹枣红马绝尘而去。 云衍也懒得问,跟着万安澈走到棚内小桌边坐下,瞧着他端个粗茶碗喝茶,也端出一股子雅器名盏的势头来,不禁暗叹,这骨子里带来的风雅,果真是什么山野打扮都盖不住的。 她有些担心万安澈的气质不够地调,会被眼尖的看出端倪来。 好在半个时辰后,那骑马走了的小伙回来,带来了一辆贵气的马车,从车上下来一个,那人一袭素色白衣,衣襟上银线绣着君子兰,一如他的长相,谦谦温和。 他见着万安澈和云衍时愣了愣,而后笑道:“二位一路辛苦,且上车随风某回府歇息吧。” 万安澈没说话,拉着云衍就上了车,而后这男子也坐了进来,吩咐车夫驾车入城。 男子了然点头:“那便好,风某听闻郡王最近在溺城附近搜寻案” 他们入城时过城关十分顺利,守城军见了这马车,并未拦下盘查,而是直接就放了行。 马车停在街角一处的府邸后门,男子在前引路,带着二人到了一处情景雅致的小院。 “时隔三年,总算是又见到恩公了。”男子浅笑颔首:“需要风某做什么,请恩公尽管吩咐。” “恩公?”云衍蹙眉瞧了瞧一脸淡然的万安澈:“你救过他?” “是,这位于风某,有救命大恩。”男子道:“不才风江雨,任溺城府衙卷宗司首座,姑娘应该不曾听说过。” “昨夜溺城各军部可有异动?”万安澈突然问道。 “这个,风某倒是听说昨夜守城军箭部两队兵力被暗中调往城外,据说是追击案犯。”风江雨忽而皱眉:“听说是郡城太守府下的令。” 闻言,云衍不禁看了万安澈一眼,昨夜派人突袭的果然是万安墨。 如此,除去溺城的袭击,到达上京这一路上,万安墨应该还有其他准备。 第70章 情话? 风江雨带着人送来了酒菜和衣服,然后把万安澈请走了。 云衍自己一个人吃了东西,而后就回房换了身干净衣裳,上床打坐。 她以死气在体内运转游走,试图找出昨夜那股钻心剧痛的根源。 可直到天黑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 云衍将此归咎于这副身子,兴许本来就有什么隐疾。 可原主记忆里又没有这么回事。 就在她百思不得其解时,熟悉的怪乐时远时近,是西国的陶笛。 云衍一个机灵从床上跳下来,循着声音就出了府。 距离风府不远的一处暗巷尽头,云衍找到了手持陶笛,装成褴褛乞丐的西国暗碟。 那人另一手端着一只瓷盅,还是熟悉的蛊虫恶臭。 瞧着云衍当着他的面撕下了脸上的换颜皮,他才收了陶笛,看了看瓷盅里的蛊虫,确认来人身上的确有摩挲蛊,这才慢吞吞从墙角爬起来。 他岣嵝着腰,从怀里取出一封函递给云衍。 瞧着云衍接下后,便往巷子外头走,云衍突然叫住他:“且慢。” 暗碟驻足,没有回头。 “暗使大人既能靠蛊虫找到此,想必也知道月央入京之路不太顺遂。”她道。 “入京之事你自己打算,若半道上丢了命,只能说明你不是能成事者,上京还有其他人在,你死了便是死了,吾等不会冒着暴露的风险护送你入京。”暗碟低声道。 “上京其他人?他们若是有用,诸位何必送月央来北寰?”云衍唇角起笑,柔声开口:“我要的不多,十个狼士。” 月辉斜洒入暗巷,而云衍则立在角落的阴影里,目送着暗碟岣嵝着腰背转进前方拐角处,没了踪影。 她送了口气,晃了晃手里拴着白穗的小令,抬脚正要走,却突然神色一顿,她瞧着正前方不远处的巷子口,冷道:“阁下不如出来一见。” 话未落,那拆下来担在墙上的几块牌坊后,走出一人来。 云衍顿时僵住了:“你什么时候来的?” 万安澈依旧是那身粗布衫的农夫打扮,面色淡然的走了过来。 她赶紧收了手里的东西迎上去。 “风江雨的府卫说你偷偷出去了,我不放心所以来看看。”他道。 “方才那人其实……”云衍说得很慢,一面在找合适的说辞。 “不必解释。”万安澈打断她。 云衍闻言也不再多说什么,反正自己这身子被送来北寰本就是目的不纯,他一开始就是知道的。 二人一路默默无语回了风府,刚踏入那小院,云衍关上院门时,万安澈突然幽幽说了句:“要塞图,给他们便是。” 云衍眨了眨眼,而后笑了笑:“那也要看我有没有能力拿到手。” 她其实不可能去拿什么要塞图,她又不是真正的索朗月央。 “我有一份。”他平静道。 “嗯?你有什么?”云衍心脏咯吱一顿。 “要塞图。”他依旧很平静。 “哦,那挺好,你且先收着,改天借我应付应付。”她干笑着径自上前推开屋门,万安澈在她身后淡淡‘嗯’了一声。 云衍手一顿,她回头瞧着他,那张脸虽是换颜皮的普通模样,但脸上清寂的表情,很认真。 她笑了笑:“把要塞图给我的话,北寰边关的百姓可就要遭殃了,你不在乎么?” 他曾经为了击退外敌守住北寰寸土,落得那般将死之态,军将更是死伤无数,暴尸异乡。 万安澈如何忍心惨绝人寰的北淮大战再重演一次? “不在乎。”他淡然道:“于我而言,你比较重要。” 云衍先是吃惊他说‘不在乎’这三字时疏离平静的语气,而后,她有些听不懂了。 他什么意思?她重要? “等等。”她几步走到他面前抬眼瞧着他,那双眸子依旧没什么情感起伏,云衍几乎确定了这是他一贯‘撩人于无形,撩人而不自知’的路子。 他应该是别的意思。 云衍忽而失笑:“你这话说的,不知道的还当你是在说情话哄我开心呢。” “嗯,你不开心么?”他道。 “……”云衍惊了,她觉得眼前这个万安澈不大对劲。 她突然伸手将万安澈脸上的换颜皮揭了,露出那张好看的病弱美人脸来,在他脸上捏了一把,自言自语道:“脸是真的。” 下一瞬,她的手被抓住了,万安澈眸色淡然的瞧着她,淡淡道:“不用奇怪,我是喜欢你,又不是要杀你。” “你…”云衍又吃了一惊:“你要杀我倒不奇怪,可…喜欢我?” 她瞧着他这幅冷冷清清的表情,哪有半分对她的喜欢? 但凡他说这话的时候眼中能有一丝笑意或是情意,云衍也不至于说出这番话来:“挺好,以后还需仰仗你,不讨厌就好,我也挺喜欢你的。” 万安澈垂眸,面色平静道:“不早了,进屋歇息吧。” 云衍点头,折身走近屋里,察觉万安澈往隔壁走,云衍挑眉把人叫住了:“万安澈你去隔壁做什么?” “休息。”他驻足。 “不行不行。”云衍过去把人拉过来自己这间:“你肩膀有伤,顾方他们又不在,万一你犯病无人管怎么办?还有,你同我一起总是要安全些,若有刺客来袭,我毕竟能护着你。” 万安澈没说话,乖乖跟着她进了屋。 她去院外让候在院门前的丫鬟送了温水锦帕和干净的里衣来。 万安澈全程都很安静,任由云衍扒下他染血破败的里衣,露出被血渍染得黑红的肩来,用锦帕给他清理四周的血痂,又小心翼翼的上药。 处理好伤口,云衍将干净的里衣扔给他:“穿上吧,别着凉了。” 边说,便打着哈欠对他摆摆手:“往里头挪,我睡外侧。” 万安澈套上那件白净的里衣放下方才泡脚卷起的裤腿,乖乖在里侧躺下,睡姿规矩。 云衍在他身侧躺下来,叹了一声:“我困得很,你若是伤口疼便叫我,若是不疼就赶紧睡,明日要早起。” “嗯。”万安澈应着,很快就听见身侧传出均匀微弱的呼吸来。 折腾了一天一夜,她的确是累了,况且最近这身子本就时常有困倦之感。 万安澈翻了个身,丝毫不在意右肩上的刀伤,伸手将人捞入怀里,修长的指尖轻拂过她散落的发丝,小心翼翼。 他下巴靠着她的额头,闭目睡了。 第71章 夜入忘舍 风江雨奉万安澈至命,连夜派人查了忘舍村的疫症之事。 确有蹊跷。 疫症的爆发,是源于一个樵夫,他打柴回来后就病倒了。 他们请了村里的大夫前去诊治,但大夫没能瞧出那是何病。 随后,樵夫的家里人也得了那怪病,还有给他看过病的大夫,包括那些后来与村大夫接触过的人,无一幸免。 不到十日,忘舍村百姓已死亡过半,连邻近有来往的四五个村子也遭了殃。 统管这些村子的萧县县衙慌了神,将此时通禀至溺城府衙。 府衙派去了溺城数一数二的医者,但他们在看过一个将死的村民后,很快就撤走了。 随后,大批捂得严实的衙役和侍卫前来,将整个萧县都封了。 里头的人无法出来,外头的人也不得进入,整日只见得萧县内哀号遍野横尸无数。 而驻守的衙役和侍卫们,隔几日便入内将那些死透了的村民拖到空旷之地一把火烧了。 没有一丝消息传出来,周边的村镇即使知道些风声也无人有胆量说出去,远些的地方更是毫不知情。 继续下去,有上千住民的潇湘很快就会变作荒县。 没过多久,府衙派去的几个大夫便下落不明,萧县到底染了什么疫症,便再也无人可知了。 “祭天典在即,他们自然不敢走漏萧县的消息,此时出事根本就是在触皇帝的霉头。”万安澈不紧不慢跟着云衍的步子往深林里走。 云衍拨开前面有一人高的草丛,回头看看万安澈有没有好好跟着,而后道:“救人归救人,和他上京祭天典有什么冲突?” “可皇帝不会这么想,行祭天典的整个月内,要的就是万事顺遂。”万安澈笑:“你瞧他连练药的脏腑都暂时不找了。” “昏君做派。”云衍瞧了瞧远处,夜色还很浓,天亮前必须潜入忘舍村才行。 “是啊。”万安澈不可置否,云衍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此话不妥,毕竟身后这个可是昏君的儿子。 可话已出口,她也没办法再收回来,只得转移话题:“啊,我手里的宴命丹没带多少,一会儿碾碎了兑水应该也能行。” 昨夜他们只睡了两个时辰,风江雨就带着查到的消息敲开屋门。 云衍本打算自己去瞧瞧,让万安澈先赶往上京,或者留在风府联络阿肆一行。 可万安澈面色虚弱憔悴的瞧着她,她又于心不忍,觉得不能把他一个人留在风府。 他若是突然犯病没了心脉呼吸,寻常大夫如何保得了他这条命? “你若还走得动,那还是跟我一起去吧,就瞧瞧,明早就回来。”她多少还能用死气护着他不死。 万安澈的柔柔弱弱的点了点头。 云衍不放心的给他塞了五六种丹药,这才放心带着人跟随风江雨找来的镖局车队一同出了溺城,打算从白日出来的暗道原路返回那颗参天老树下。 天亮之前,二人顺利抵达忘舍村西口,里头尸臭比起那片满是腐尸毒阵的林子,可算是好多了。 这个时候府衙的人还未换岗,暂且不会进来收拾横死的尸体。 云衍取出鹤舞锦帕来递给万安澈:“虽然我给你服了些丹药,可这是什么疫症尚未可知,你不肯在这处等着我,那捂好口鼻,跟在我身后,若是染病我可没法跟你那些属下交代。” 万安澈乖乖点了点头,假意将锦帕放在唇边,而后跟着云衍往村内走,云衍起手召出死气化作看不见的屏障护住二人。 远处有住家亮着灯,传出阵阵悲戚的哭声。 云衍四下瞧了瞧,抬脚就往有人哭的地方走。 土屋内,烛火昏暗,破旧的床榻上躺着一个男人,一个小孩,二者皆是面色发青。 男人的胸膛剧烈起伏用尽全力的呼吸挣扎着,混浊的眼圆睁着盯着房梁。 女人趴在床边,哭得气空力尽,自己的屋门被人推开,走入两个陌生人她也置若罔闻。 这男人很快就要不行了。 云衍私下找了找,找到一只碗,一个木盆。 桌上有只熏黑的茶壶,里头好在还有点水。 她取出一粒宴命丹来放在手心用内力碾为粉末,取了米粒那么点儿放入盆中,倒了水,而后用碗舀出一碗来递给跪地的女人:“把这个给他们喝了。” 女人这时候才勉强收了哭声,一脸凄艾的抽噎道:“你们…是何人?” 云衍把碗又往她面前凑了凑:“想他们活命就快些给他们喝下去。” 女人愣愣的接过碗来,茫然的凑过去开始给男人同小孩喂水。 “这里有没有个叫作黄花儿的小姑娘?”她瞧着女人折腾一番总算将水给床上的人喂了下去,取过碗来又从木盆中取了一碗递给女人:“你也要喝。” 女人皱眉,端着碗又打量了这衣着普通相貌质朴的二人一番,满面狐疑的将碗中的水喝了,道:“有,黄家住在村后头那窝。” “可否劳烦带我们过去。”云衍说着,从袖中取出舒王的御令来给她瞧了一眼:“我们奉舒王之命,前来处理萧县疫症。” 万安澈表情淡然的巧了云衍一眼,没说话。 女人闻言,突然激动得跪了下去:“老天有眼!老天保佑啊!民女叩谢王爷!叩谢二位大人!” “噤声。”万安澈道:“此回我等是暗中前来,不可声张。” 女人点头如倒算,瞧了瞧床上呼吸逐渐平稳的二人,激动的摸泪,抬手恭请道:“是,民女知道了,二位大人且随我来,我带二位去黄家。” 黄花儿的家离那女人家不远,将好半刻的时间,女人领着他们到了一出独户木屋。 “此处便是黄花儿家了,她们家也全都染了病,二位且小心啊。”女人愁眉道。 “多谢提醒,此回有劳了,见过我二人之事切记不得外传,否则你家人的性命我们便不会出手救治,且回去瞧您家人吧。”云衍严肃道。 万安澈已经敲开了黄家的门。 那女人一个劲点头称是,而后匆匆折身往家里去了。 黄家开门的,正是瘦瘦小小的黄花儿,她乌溜溜的眼望着万安澈和从他身后走上来的女子,顿时要激动的喊起来:“木…” 云衍捂住了她的嘴,一笑:“小姑娘,你阿娘和阿姐如何了?” ------题外话------ 这几天身体不给力,一直在吐,对不起大佬们 第72章 何毒 村东头的樵夫叫张大股,他身体一向都很好。 平日就在四周山中砍些柴火拿到附近村镇卖了换钱,那日他还没来得及出去卖柴,回到家中真准备吃了晌午再出门。 哪知饭还没吃上一口,人都倒了。 听说当时张大股整个人全省发烫,跟个火炉似的,面色却不见红,单是青紫吓人。 隔壁的张家叔侄匆忙叫来了村大夫,村大夫给人把脉后,面色难看,一个劲的摇头:“他这是中毒了,药石罔效,且尽人事吧!” 一个时辰后,张大股口吐鲜血抽搐成一团,死了。 他媳妇抱着两个年幼的孩子,哭得天昏地暗。 那时候,村里人都以为张大股是在山里吃了有毒的野果。 吃了野果中毒,在周围村镇不是什么少见的事,入山中打猎打柴的,或是耕地农作的,时常会用野果解渴充饥,其中不乏因此而中毒的。 只是,还从未听说过山中还有能毒死人的果子。 可张大股死了还没两日,他的尸体都没选好日子下葬,他的媳妇和两个孩子也倒下了。 症状瞧着像是同张大股一样的中毒之相,可又不像。 他们一开始是虚弱无力,食不下咽,别人都当他们是伤心过度。 可第二日正同看风水的先生说着话,张家媳妇就面色青紫的晕死过去,再一瞧,她的两个孩子也面色青紫的倒在后屋里。 邻里又咋咋呼呼去请村大夫,却发现村大夫也同他们一样,面色青紫,躺在床上不省人事。 而后,越来越多的人,都出现这种情况,而染了这症状之人,很快就会呼吸困难,最多十日便会断气。 村长的儿子也染了病,他慌了,跑去县衙,只求县令能给他们派个大夫来瞧瞧。 但他没见到县令,只托衙役给县令通禀一声。 而后,半月不到,邻近的几个村子也出了这怪病,各处村大夫都束手无策。 直到陆陆续续,越来越多的人死了,整个萧县都陷入惶恐,连萧县的县衙内都死了不少人。 县令这明白事情的严重,急忙前往溺城府衙。 府衙听闻此事,倒也不似县令那般拖沓,当下就派了几位医术不错的大夫,还有护卫随那县令一同回了萧县。 那几个大夫并未接近染病之人,他们十分谨慎,只远远瞧了被抬出来的人一眼,便跳开老远用布将口鼻捂了个严实,而后才凑过去一番探查诊治。 大夫们并未开方子,他们说要回去问过府衙的意见,结果却一去不回。 村里的人等来了大堆包裹严实的衙役和侍卫,他们封锁了各处村镇的出入口,入村将死在各处的村民拖走,统一扔到空旷的土路边烧了。 “张大股应该不是吃野果中的毒。”云衍道:“若有能传染的毒,那一定是人做出来的。” 张大股体内毒物最多,所以他死得很快。 而他死了,那些余毒便随着他尸中血水散入空气,接近过他的人也间接中了毒,不过毒性不强,所以来得不那么猛烈,可依旧是要死的。 云衍瞧着黄花儿笑了笑,她的脸色好了很多,低阶宴命丹的功效不算差。 但就算是她此回带了正儿八经的宴命丹来,在不确定是何种毒之前,她也不敢确定宴命丹能解毒。 毕竟,宴命丹的功效还是愈合奇经八脉五脏六腑内的各种伤势,而非解毒。 黄花儿说她阿姐阿娘昨日服药后人已清醒了过来,脸色也逐渐红润了些,但身子还是没力气。 时日尚短,云衍还不能确定,她给她们的药,是不是只是在吊着她们的命。 “张家平素可有与谁结仇?”云衍问。 黄花儿想了想:“去年同住他家对面的王叔为了门前的地打过一架,可王叔也染病死了。” “木神大人,我昨日把药分了一些给我叔伯和阿公他们,可他们不信我,把您给的神药给扔了……”黄花儿撇下嘴,而后忙道:“可是我全都捡回来了!虽然沾了泥…” 说着,她小心翼翼从怀里掏出那只小药瓶来,双手恭敬的奉到云衍面前。 云衍推了推她的手:“你留着,分给愿意信你之人,还有这个。” 她将方才剩下的宴命丹粉末一并给了黄花儿,并教她一桶水中只能放一点,让她给染病之人喝下。 “若遇到不愿喝的,那就别管他们死活。”她瞧了万安澈一眼,折身就往外走:“见过我们的事,不能告诉别人,连你阿娘阿姐也不行,知道了么?” 黄花儿不住点头,忍不住又要跪下,万安澈拂袖挡了一下,而后缓步跟上了云衍的步子。 二人离开黄家,直接就往黄花儿所说的,张大股常去砍柴的后山走。 云衍打算去后山瞧瞧有没有什么异处,若是查不出什么来,那直接取一块染病死亡之人的骨肉带回去,验出是何毒,配了解药就卖给潇湘村民。 她一路上看过,虽然土屋木棚的住家多,可气派的屋子也不少。 云衍循着一股比尸臭更古怪的味道,找到山中一股羸弱的溪流处。 “这味道,同染病之人身上散出来的很像。”她皱眉。 “不是像,就是同一种。”万安澈淡淡道。 云衍撇眼看他:“你也这么觉得,那便不是我的错觉,张大股会不会喝了这水才中的毒?” “难说,万一还有别人中毒后未及回去,而是死在这溪边。”他瞧了瞧溪流上游的方向,眸色淡然。 “不无可能,且顺着溪流找找看。”云衍边说,边循着味道往溪流上游走。 天大亮时,云衍越往上游走,那味道就越浓,而其中还有一股子熟悉的恶臭腐尸的味道。 直到,她瞧见隐匿在前方树林间明黄的锦条。 那是皇族的禁标锦令,表示此路不同,不得入内。 是万安墨的斗兽场范围。 “我就觉得这个方向有些怪,原来那里头还有条小溪。”云衍似乎想到了什么,万安澈也想到了。 “是毒阵。”他道。 “或是未能从毒镇中逃出的人,腐败的尸身血水渗入了溪流。”云衍笑了笑:“我闻到腐尸的味道了。” 万安澈默默上前,拂袖断开那些密密麻麻缠绕的禁标锦令,直接入了禁地。 云衍蹙眉跟上去,提醒他别擅自动用内力,当心犯病。 “犯病了我可扛不动你。”她道。 “下次试试。”他眉眼冷淡,可语气却带着显而易见的笑意,云衍抬眼看过去,他唇角的确有一丝浅笑。 很好看。 她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要是顾家二位在就好了,他们一定知道这怪症是因何毒而起。”她收回视线,瞧着溪流延伸尽头的深林密丛,警惕的听着四周的动静。 这里头凶兽很多,他们是见识过的。 万安澈道:“可惜我现下无法联络他们,但风江雨可以找到医术不错之人。” “也是,等走完这段咱们就快回去,早些配出解药来才好……”云衍顿了顿:“才好救人…说起来,我其实不是爱管闲事,只是人命关天,此处官吏不管,咱们身为皇室宗亲,又机缘巧合知晓此事,岂能不闻不问?” “嗯。”万安澈唇边笑意加深:“你说的是。” 云衍讪笑,加快了脚步往前走,生怕万安澈在她脸上瞧出‘心虚’二字来。 第73章 说走就走 穿过毒林的溪流中段处,有腐败的尸骨横了半截人手在溪水中,恶臭浓郁。 黑红的腐肉被溪水泡发得稀烂肿大,偶尔散下几块指盖大小的皮肉随溪流而去。 云衍拂袖一掌,以死气将绵软破败的腐肉从溪水中拂开。 尸首未沾溪水各处,均已腐烂如土,只剩发黑脏污的白骨。 唯有那浸在溪水中的半截手臂,得以留存了些许皮肉形貌。 “瞧这骨色,是中了剧毒而死,许是死前疼痛挣扎,倒下时正巧半截手臂入了水,而樵夫张大股又喝了混入血水剧毒流入下游的水……”云衍若有所思的猜想着,心下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将要呼之欲出,却又怎么也想不起来。 “不巧。”万安澈淡漠道:“中毒着死前,应是口干舌燥极其渴水,他那只手,是要取溪水喝。” 云衍眸子随着他的话渐显清明之色,脑中的朦胧终于是被揭了开去。 她知道染了疫症之人,皆会心脉骤弱,极难呼吸,体内剧痛,最后会死于呼吸衰弱,活活在疼痛中被憋死。 可她却未曾亲眼瞧见哪个染症之人在面前死去,所以她忽略了一点——他们将死之际,必定是会口渴的。 现下用不着让风江雨去寻什么懂医之人验毒制药了,云衍笑:“毒林中用的毒,是上京掌刑司御用的剧毒枯命,所以溺城府衙才要封锁萧县。” “事关皇族颜面,又逢祭天典,自然是不能走漏消息的。”万安澈神色淡然上前一步,似有意将云衍护在身后。 云衍还未想清楚他这举动缘由,便听一阵细微踏叶之声急速而来。 她一面听着动静,一面乘着来人还未到跟前的间隙,拿出短刀来取了那半截烂臂上的一点腐肉放入腾空的小瓶中。 在她撕下一点衣袂布料擦拭短刀刃时,七八个黑衣蒙面的不速之客刚好就从四处树丛中跃出,将二人团团围住。 见此,云衍倒是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毕竟这么大片毒林,就算这段时日万安墨没再往里头扔人,也不至于无人看管。 上回若非是万安澈专门挑了他两年前就备好的暗道,哪能那般顺遂就离开毒林? 腰佩红绳的黑衣者扬了扬头,似乎是下了什么命令,便见其他人提刀而上,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 云衍脑中迅速思量着要不要全部灭口,毕竟死了七八个看守的必定会打草惊蛇,到时候插手萧县之事恐怕就难了。 但若留他们命…结果也不会有何不同,甚至于更糟。 正当她迅速做好决定,打算出手灭口之时,却见万安澈身形极快的绕过寒光潋滟的数道利刃,转眼已至那下令的黑衣者面前,两指轻而易举挡下他手上刀刃。 黑衣者微微愣神,很快便回神抽刀,杀招又出,但那致命杀招,却直直朝着万安澈身后那七个手下而去。 有几个正提刀朝云衍袭去,未及近身,便被身后惊呼吸引了神思。 回头,就见同伴已被自己的头儿砍了两个,这时正红着眼朝他们杀上来。 瞬息之间的变故,让所有人都猝不及防。 云衍一手还保持着微微抬起,正欲召出死气迎战的姿势,瞧着一群黑衣者内斗厮杀,她满面惊疑。 万安澈施施然走了过来,眉眼疏离的帮她把手放下,拉着她就往回走。 云衍收回视线,转而盯着万安澈瞧:“你对那领头的做了什么?” 那黑衣者不可能突然倒戈,下令时的狠劲儿可不是假的。 这诡谲的做派…令云衍想起一个人。 “不是我,我也甚为不解。”万安澈淡然道:“许是他脑子有病,方才正巧犯病了。” 云衍瞠目。 枯命此毒,毫厘便可使人备受折磨而死,常用于掌刑司拷问重犯,解药据说十分稀少,从未用过。 没有皇室御令,他们不可能为了远在溺城的萧县百姓慷慨解囊,况且下令封锁消息让百姓自生自灭的,正是用枯命设阵之人。 千余人命,在权者眼中,是那些百姓倒霉,村镇在毒林附近,中毒染病是早晚的事。 北寰国君要的,是祭天大典期间的举国顺遂安宁,万安墨不会让剧毒疫症之词传入上京,更遑论,皇族围林划地豢养凶兽摆设毒阵,剧毒殃及附近村镇百姓,此等丑事若是因此被捅了出去,定会惹出民怨。 不过区区一个萧县,毁了便是,北寰天下依旧,并不会因此而改变什么。 “如此说来,我若要救人,就是在和万安墨作对,进而算得上是和皇上作对了?”云衍垂眸,侧身起手掀开车厢一侧小窗上的帘幔,瞧了瞧外头,他们已经顺利入了城。 万安澈不觉得她会就此放弃:“萧县众多侍卫驻守,你打算明着来还是暗中救?” “这嘛…我先搞到解药再说。”云衍转头看向他:“不过时间可能会有些久,我觉得我们可以先去上京。” 若非是在此耽误两日,他们此时应该已经抵达上京才是。 再待在溺城,她担心早晚暴露踪迹,被万安墨的人盯上。 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还是早走为妙。 “也好。”万安澈两字表态,让赶车的小哥在溺城兜了几个圈子,直接出城顺着前往上京的官道走了。 云衍的确是想尽快前往上京落脚,这样方便她安排某些人事,但着实没想过万安澈这厮竟如此干脆说走就走。 “不和风江雨打个招呼?”她问。 “不必。”万安澈淡然道:“此地离上京约莫两日半的路程,过了尉州便入上京地界,届时就安全了。” 大典在即,上京地界四处布防严密,就算万安墨贵为皇子,也不敢在上京地界贸然行刺同为皇子的万安澈。 有万安澈这话,云衍放下了半颗心,她就怕到了上京不得安宁,到时候还要分神对付别人。 入京的官道白日里一路上车马往来,倒也热闹,路遇官道边专设换马歇脚的小铺,云衍便给赶车的小哥银钱,让他跑腿换马的同时,买些小铺中的干粮茶酒。 而后未做停歇,继续朝着上京赶路。 瞧着以粗茶就着糖饼的万安澈,吃相雅气,云衍着实佩服:“在府中你我一同吃饭那几次,我瞧你历来是只喝几口汤,应是身子不适食不下咽,如今要你以粗茶粗饼充饥,倒是难为你了。” “那时我的确是身体不适,其实并不挑食。”他淡漠道。 听到身后车厢传来的对话,正吃着做工粗糙糖饼的赶车小哥被噎了一下,神色古怪。 第74章 试药 一路上云衍思索许多,却是没想过他们到上京时,阿肆已带着走散的一行人在上京城外的驿馆候着了。 三个影卫不同程度的受了伤,好在二位药师在侧,已好得七七八八了。 众人瞧见从马车上下来的云衍与万安澈,面上欣喜溢于言表。 云衍感慨,不久前这些个舒王府的人对她又戒备又嫌弃,如今共同经历种种,反倒是有种自家人的亲切了。 万安澈曾经所领旧部军士收到消息,纷纷换了便服前往驿站,当夜便护送众人,待车马入了上京城的城门,万安墨的势力便不敢再妄动。 众军士并无军部调令,全都是私自行事自发护送旧主,所以入城后确定了万安澈的安全,便一一散去。 “咱们现在去哪?”云衍瞧着车窗外渐沉的西月,心中还在想着忘舍村,解药不能拖太久。 万安澈知道她在想什么:“去舒王在上京的旧府,那处安全,方便药师研制解药。” 云衍察觉到了万安澈对自己旧府的用词有些古怪,但并未深究:“如此甚好,你也不早说咱们来上京是住你旧府,我还当是要去上回的别馆呢。” 她还想着联络冷卓的人找地方弄解药,现下…好像也用不着她费神了。 舒王在上京的王府虽然空置了半年,但依旧有二十余下人久居其中看顾打理,所以其实同羽城的舒王府并无什么区别,不过就是冷清了些。 云衍将那装了腐肉的小瓶交给顾方和顾三后,便被阿沁苦口婆心劝去沐浴更衣,而后还想着去观摩一番制药现场,却被阿沁领着去了万安澈寝居。 “王爷在上京的府邸内,并未布置妃妾所住院子,一切还需明日去置办,王妃且在此歇息吧。”迅速解释完的阿沁溜溜的退下了。 云衍立在原处思量了一番,豪迈的往床上一躺,裹着被子滚到床中央,便神速的睡了。 她是真的困,连着几天都绷着一根弦不敢睡熟,此回总算是能稍微喘口气了。 上京掌刑司,刑楼内看管刑具的值夜人立在大门前,目不斜视的注意着楼中动静。 长长的走廊内,除了巡守的侍卫,便是明明灭灭的烛火。 不多时,从长廊拐角处走出一个面生的侍卫,值夜人立即警觉了起来,右手按上了腰间佩刀。 这侍卫朝着刑具房而来,周身并无杀气,在值夜人佩刀出鞘前,侍卫从怀中拿出一面令牌,低声道:“劳烦佐辅通融一二。” 佐辅瞧着那令牌,面色不见变化,却取了腰间的钥匙开门领人进入刑具房,很快便又出来,待那侍卫匆匆离去后,佐辅为不可查的撇了撇嘴。 第二天云衍醒来正梳洗时,就听说顾家药师忙活了一夜,把枯命的解药给制成了。 她来不及更衣便穿着一袭单薄的里衣朝制药的院内跑,老远就传来顾方的惊呼:“王爷不可!” 云衍奇怪万安澈做了什么‘不可’之事,能把万年淡如水的顾方吓成这样。 一脚踏入院中主屋内,就见万安澈神色自若立在一干人中间,手中拿着一只小蝶。 逐一抓着顾方一个劲问‘这可如何是好’,陆玖满面错愕,顾三急的死盯着万安澈,顾方脸色也是从未如此难看过。 阿沁也是急的想跺脚,倒不是她知道现场发生何事,主要是她主子云衍现下这幅尊容出,在这么多下人面前,实在是不合规矩啊! “怎么了?”云衍走近,瞧着一个个的像是天要塌了一样。 “王爷他为了试解药…”顾方声音有些发抖:“服了枯命。” 云衍脑子轰隆一声炸开,一把抓过万安澈来:“你疯了吗!” 中了枯命会是什么下场,她是见过的。 一瞬间,云衍整个人都仿佛置身于冰窖,她害怕了。 从未有什么事能让她怕成这样,怕得,连心脏都揪了起来。 若是万安澈就这么……云衍抓着万安澈的手无比用力,她在发抖。 此种危机情况,万安澈却定定瞧着她,那有些发红的眼尾,也不晓得是气的还是怕的,他唇角笑意绽开:“你放心,枯命伤不了我,我已服过药师所制解药。” 这话说出来,云衍却实在开心不起来,她认认真真瞧着这个人,努力压着颤抖的声线道:“万安澈,莫说这解药是仿制的,纵使是真正的解药,你也不该拿自己的命来试毒!” “你若是有个万一,你教舒王府众人如何?”云衍看着他的眼,深深吸了口气:“你又让我如何?” 万安澈瞧着她这幅怕极了的模样,心中生出不忍,他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柔声安抚:“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云衍打开他的手,转而望向顾家兄妹:“二位,此回制成的解药,可有把握能彻底化解枯命?” 顾方颔首,将要开口时,收到了万安澈投来的眼色,云衍瞧着顾方神色变化,斜了万安澈一眼道:“药师且如实说吧。” “回禀王妃,枯命此毒,要验证解药是否有用必须是人体来试毒试药,现下…服了第一粒的只有王爷。”顾方边说,边有一种无力感袭来:“属下虽对自身药理颇有自信,但也保不齐会有万一。” 云衍头疼的闭上了眼,叹了口气,转身朝外走去:“万安澈,随我来。” 第75章 父慈子孝兄友弟恭 万安澈最终还是没服下宴命丹,因此云衍在进宫的一路上都黑着脸。 但她又担心万安澈有个万一,干脆就冷着脸用手抓着万安澈的手腕,随时观察他的脉搏有无异象。 万安澈任凭她抓着,唇角始终带着一丝笑意,直到舒王府马车到达皇城宫门前,才换上一副憔悴虚弱的模样。 云衍瞧着他变脸,虽然心里还在气他,但也收敛了面上的冷色,摆出异国王妃该有的温婉与胆怯,乖巧的搀扶着自己病弱的夫君,随前来引路的宫奴入了宫门,前往帝后的朱雀殿。 一路上不多不少遇见几位入宫觐见的大臣,见了万安澈一行,躬身行礼前的表情,仿若对万安澈此回特地回来参与祭天大典,惊奇得很。 云衍眼见各人对万安澈的态度,默不作声小心搀着万安澈朝前走,暗中记着来路。 皇城之大,各处距离甚远,所幸在快将超出云衍记忆极限之前,总算是到了朱雀殿内。 寝殿内,一名气度雍容的年长男人正同一个俊秀清朗的年轻男子下棋,一旁的美艳妇人同另一个年轻女子旁坐观棋,四周簇拥着五六个伺候的宫俾,一派雍容闲适。 云衍迅速打量完殿中主坐上这几人,心中思衬这一袭鎏金祥云华服的男子应该就是当今皇帝万安止,那美艳妇人发鬓上戴着紫荆八凤钗,应就是帝后秦静姝。 至于这两个年轻男女,云衍猜不出什么身份。让她最在意的,还是秦静姝。 这个美艳的女人,此时端着一副平和端庄的尊容,却正是一门心思要自己性命的幕后主使。 云衍确信从未见过秦静姝,她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能让一国之后要她性命。 担心自己神色露出破绽,云衍乖顺垂目,不再去看座上之人。 宫奴通禀声起,殿内几人便纷纷抬头看过来。 见二人从前殿缓步至近前,神态悠然的万安止在看过来时直接略过了云衍,朝万安澈招手:“澈儿过来,让父皇好好看看。” 万安澈并未移步上前,只在原处微微颔首,就当做是行了礼请了安:“儿臣…给父皇母后请安。” 云衍因搀着万安澈,正好就免了跪礼,只微微躬身便算是请了安。 她总觉得万安澈‘儿臣’二字说的异常费力,似乎有些不情不愿,但旁人听来,便只觉是他体虚无力所致。 在座的人都清楚万安澈的身体如何,竟无人请他落座。表面上一副欣喜模样,实则处处都是对万安澈的怠慢。 云衍暗叹世态炎凉,天底下大多人都只拥护大权在握的上位者,皇族更甚。 如今的万安澈已然不是当初战无不胜的鬼君王爷,怠慢对他来说,早就习以为常。 “三弟如今气色,倒是比半年前好了许多,不怪你当初执意迁府至羽城,果真是个风水宝地。”清朗不凡的男子笑容和煦,状似不经意扫到云衍脸上的眼神,稍有停顿后,便恢复如初。 这短短一顿间眸中异样,低眉顺目的云衍未曾瞧见,但万安澈可是瞧的分明——那是一种诧异,或者说,是见到云衍这张脸时,猝不及防的惊艳。 万安澈神色寒了寒,很快换上了疏离的笑意。他自顾自带着云衍落座,神色淡然:“托太子殿下的福,休养数月,臣弟才得保一口气在。” 原来此人就是当今东宫之主,太子万安锦。 云衍心下升腾起一丝不快,今日一来就碰上两个在暗中作妖的主,晦气! “阿澈此番拖着病体,一路舟车劳顿回京参典,属实不易,本宫听说你要来,实在担心你的身体受不受得住。”帝后秦静姝柳眉微蹙,责怪的看向万安止:“皇上竟也不拦着点。” “皇后就是爱忧心,澈儿的性子你知道,若是勉强,他自不会回京。”万安止满面慈祥的放下手中棋子,身子朝椅背上靠了靠:“难得逢祭天典他们兄弟聚得整齐,宫中热闹些,朕瞧着也欢喜。” 欢喜?云衍不动声色嗤之以鼻,多少无辜之人因这昏君想要长生的春秋大梦被害得家破人亡,他倒端坐在奢靡广阔的皇城中,说什么狗屁的兄弟齐聚? 萧县染毒的百姓现下还水深火热,他也配欢喜! “父皇所言极是,此番儿臣回京参典,全因挂念父兄姐弟,怎会勉强。”万安澈说完,云衍便忍不住腹诽,好一副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画面,实在是假得可以! 一直沉默不语的年轻女子嬉笑起来:“有这般绝色的王妃作陪,我看三弟怕是顾不得父兄姐弟了。” “皇姐莫要说笑,臣弟对父兄姐弟的挂念可不曾参假。”万安澈边说,边看了看一直低眉顺目的云衍:“王妃可以作证。” 正听闻万安澈称这女子为皇姐,暗想此人应就是长公主万安郁的云衍瞬时头大,好好的扯上她作甚? 面前四人闻言都纷纷看向云衍,若说方才已经悄然打量过她,现下便是八双眼直直瞧过来,云衍只得硬着头皮故作恭敬道:“王爷远在羽城,自然时常惦念父皇母后和诸位兄姐幼弟,此番执意要回京看看,臣妾也劝不住王爷。” 云衍边说,边一手拂上心口,似是心有余悸:“一路上旧疾复发,几次晕厥,幸得天佑北寰,皇上圣泽庇护,王爷才能平安抵京。” 听着云衍一番矫揉造作的说辞,万安澈眸中笑意加深,若再多一分,恐怕就要被人看出端倪,他适时接下话头:“父皇母后见笑了,王妃素来胆小,其实并没有那般严重。” “哦?胆小?本殿怎么听说,舒王妃深得西国妖法真传,可操纵凶兽,邪功惑人?”万安锦玩笑的口吻,却让气氛立时变得压抑。 万安止挑眉,眼色沉沉瞧着垂首的云衍,今日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个西国送来的西京公主,对西国送她来此的目的,他不是没听过些传言。 所以他才听了万安锦的意见,将人赐给远在禹州羽城的万安澈。让这西京公主远离上京,待在无权无势的舒王府,不管这西京公主目的为何,她都难翻出什么浪来。 第76章 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万安止本想着他这个三子也活不了太长,届时病逝,下道旨意让西京公主一同殉葬便是。 如今又听到万安锦这么说,立时觉得这西京公主远在羽城竟还能生出此等流言,看来并非识时务者。 正想着要不要趁此机会,将人暗中处置了。他冷声问道:“妖法?凶兽?澈儿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万安澈方才为止还带着一丝温和的笑意骤然冷了几分,他淡淡道:“不过是羽城百姓闲来无事的杜撰,民间异闻罢了,父皇无须介怀。” 不等万安止说什么,万安郁便笑道:“父皇,那些都是百姓闲来无事以讹传讹,都道西国盛产奇毒异蛊,障眼玄法,舒王妃既是西国公主,我北寰民间又对西国知之甚少有所好奇,不免产生误解有了此等传言也是正常。” “若是她真会妖法,三弟如今怎还会好好站在这儿?”她掩唇笑看万安锦:“太子贵为储君,怎的也信这些谣言?” “就是,这些上不了台面的东西,太子可不该拿来说笑。”秦静姝端起严肃来,眼神却直直瞧着云衍。 云衍听得出她话里有话,暗讽自己西国人的身份上不了台面。云衍继续赔笑,劝自己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锦儿你如今是一国储君,应时刻谨言慎行,莫要辱了皇家的脸面。”万安止不快的端起茶盏喝了口茶。 “父皇教训的是,儿臣知错。”万安锦嘴上说着知错,:“儿臣许久未见三弟,玩笑失了分寸,还望父皇莫怪。” 闻言,万安止这才收起几分暗色,舒展眉川。 口口声声知错,唯独没看一眼他口中的玩笑对象。云衍梗着脖子继续赔笑,暗自对万安澈使了个眼色。跟自己的敌人虚与委蛇,她已经不耐烦到极点。 若是能直接动手,她真想一掌拍死除万安郁以外的三人。 站在整个北寰权利顶点的三个人,竟没一个好东西! 收到云衍眼色的万安澈对她现下心境了然,同几人又假意寒暄几句后,适时的咳嗽几声。又适时接过云衍递来的锦帕,再适时的让众人瞧见沾染到锦帕上的血渍。 “哎呀三弟,你咯血了!”万安郁神色讶异紧张的起身喊道,这边秦静姝便眉目焦急的下令:“快,宣太医!” 唯独万安止和万安锦不动如山坐在原处,面色凝重。 得令的宫人正要抬脚,被万安澈叫住:“不必,儿臣无事。旧疾罢了,太医院的太医当初都给儿臣诊治过,如今来了也一样无能为力。” “不过是这几日劳累了些,父皇母后,皇姐皇兄不必挂心。”万安澈面带疲态的说着,在云衍的搀扶下起身告退:“父皇,请恕儿臣不能久留长谈,先行告退回府休养。” 万安止挑眉将视线从锦帕上收回,摆摆手:“回吧回吧,朕看你这模样,今晚宫宴想必也不宜出面,且养好精气神,两日后祭天典再与其他兄弟叙旧便是。” “谢父皇恩准,儿臣告退。” “臣妾告退。” 云衍压着想拉起万安澈狂奔的念头,扶着人装模作样慢慢走出朱雀殿,顿时搀着万安澈的手,放松了力道。 万安澈莞尔,由她搀着跟随宫奴原路返回,出了宫门。 舒王府的马车等在门外,阿沁老远就跑了过来,将手中银狐裘递给云衍,云衍佯装给她家的病弱王爷披上,一边朝马车走去。 刚要踏上车厢,便听身后有人叫到:“三弟且慢。” 背对来人的云衍翻了个白眼,还有完没完! 万安澈回身,便见追出来的万安锦,身后还跟了十多个银甲加身的宫内御卫。 宫门守卫和来往官吏都齐齐朝他行跪礼,俨然郡王架势。 对比之下,停驻在车前的万安澈,不免有几分人走茶凉般的清寂。 万安锦挥手免礼,带着御卫走了过来,在万安澈身前站定。身侧云衍乖顺的行礼:“太子殿下。” 万安锦看都没看她一眼,径自对万安澈道:“三弟如今在京中的王府空置许久,听闻你只带了几个使唤的下人和贴身府卫来,你又不愿入宫暂住,祭天典在即,恐有人趁此期间行凶作恶对你不利,京中守卫都已调往各处严守,无暇顾及舒王府。” “父皇担忧你安危,命本殿从东宫御卫调派些人手前去守卫舒王府。”万安锦依旧是那副和煦的神色,拍了拍万安澈的肩:“这二十御卫都是好手,三弟先将就一下,若是不够本殿再给你调派些来。” 云衍无语,监视就监视,说什么守卫这么好听。 皇上连他这个病恹恹的儿子都不放心,是怕他这不知什么时候会死的人起兵造反么?可笑! 万安澈倒是干脆利落:“如此,臣弟便不多客气了。” 万安锦扬唇一笑,似是话里有话:“三弟保重,可别在京中出什么事。” 而后,他眸色深沉的看了看云衍,折身便往宫门走去,不多时便没了影。 二十名御卫跟着舒王的马车刚回府,就被万安澈分配到了王府各处把守,云衍瞧着正在同阿肆交代什么的万安澈,心中嘀咕这人怎么把眼线到处放。 身侧阿沁也瞧着那人背影,喃喃道:“奇怪,王爷病了一场,怎么个头还更高了?” 云衍莫名奇妙:“你是不是老严昏花?” 只听过有人久病驼了背缩了形的,万安澈这厮随时昏迷十天半个月滴米不进,醒了也不见他吃什么像样的,没瘦成人干就不错了。 “是真的,王妃有所不知,今日奴婢瞧着王爷同太子殿下站在一起就觉得哪里不对劲,现下才想起来。”阿沁着急又小声的凑过来:“以前王爷也有几次同太子殿下一起的时候,那时王爷分明是同太子殿下一般高的,今日却是王爷比太子殿下高出了一个头还多些呢!” 云衍不信:“难道不是你记错了?” 阿沁脑袋摇的如同拨浪鼓,坚决道:“奴婢记性最好,肯定不会记错,要不怎么能跟着王爷去羽城。” 说到此,阿沁语气里甚至还有些骄傲。 云衍笑了笑,今日见万安锦,目测他应该身高八尺,万安澈的确是比他高出许多。但她以为自她第一次见他,他就是近九尺的身高,阿沁说他以前同万安锦一般高,总不至于他离京到羽城的半年里能足足长高一尺吧? 她摇摇头,又不是还在长个的孩子,这么大的人了还能长个,就离谱。 或者,其实是万安锦得了什么隐疾变矮了? 第77章 她怎么舍得死 瞧着阿沁得意的模样,云衍嗤笑:“是是是,我们阿沁自然是舒王府中最聪明伶俐的。” “王妃过奖了,嘿嘿!”阿沁不好意思的垂下脑袋傻笑,这么一高兴,便忘了方才还在说万安澈长个的事。 正当此时,陆玖带着一只锦盒小跑至万安澈身边,低声同他说了什么,而后万安澈便折身走了过来。 云衍瞧了陆玖手中的东西,心下了然的吩咐阿沁:“阿沁,让后厨送午食过来吧,王爷忙完了。” 阿沁领命朝后厨去了,云衍视线扫了扫院中把守的两个东宫御卫,从椅子上起身上前假意搀着万安澈,三人一同进了身后的暖阁。 屋门合上,小厅内的梁上便跃下一人,正是随从打扮的忘君。 陆玖将锦盒交给他,万安澈吩咐道:“将此物交给风江雨,他知道怎么做。” 忘君今日难得一本正经,没有多话,领了命令便从暖阁后窗走了。 “一早上就制成如此之多?”云衍知道方才锦盒中的是枯命的解药,她没想到顾方竟如此迅速。 早前传信给冷卓,本打算由冷卓制成解药后到萧县小赚一笔,现下看来是没这个机会了。 不禁暗叹顾方的手艺,恐怕与冷卓不相上下。 她原以为顾方只是个普通的王府药师,舒王府果真是藏龙卧虎。 “嗯,再晚些恐怕来不及。”万安澈说这话时,唇角牵着浅笑。 云衍没懂他另有所指,点点头:“也对,人命关天。” 万安澈也不解释,恰巧阿沁领着人端了午食过来,陆玖便跟着布菜的下人一起离开暖阁。 午食过后,云衍就地打坐调息内力,万安澈安安静静在矮桌旁沏茶。 一炷香的功夫,云衍睁开眼换了坐姿,端了万安澈给她泡的茶一口饮尽:“怪哉,功法和内力融合得如此之好,那日遇袭时心脉剧痛到底为何?” 万安澈笑了笑:“许是当日未融合贯通,今日又突然好了,有些事本就说不清。” 云衍叹气:“且就当你说的对,日后可莫要再出问题,不怕误事就怕丢命。” “放心。”万安澈重新给她倒上茶:“吉人自有天相。” “天相这种东西,我向来是没有的。”云衍杵着下颚,歪脑袋瞧万安澈倒腾茶具,突然就想起秦静姝来。 “你说帝后为何如此大费周章的对付一个普通的商贾之女?让羽城府衙给云…云府随便安个罪名满门抄斩不就得了。” 摆弄着小炉温茶的万安澈眼也未抬:“自然是通常手段对云府无可奈何。” 豁!云衍挑眉,假意惊诧:“云府如此了得?” “帝后都奈何不了,怎的你就一声令下把人全下了狱?” “那是云府旁人,重要的是云府大小姐。”万安澈抬眼瞧着她:“云衍。” 云衍心头一震,总觉得万安澈是在叫自己。 “云衍身死,云府之人没了庇佑,自然任人宰割。”他道。 云衍忍了忍,她怎么不知道自己这么有能耐,能庇佑云府? 那可是当今帝后,她哪里来的本事能让帝后对云府束手无策,那般折腾。 “能让帝后也那她没办法,佩服佩服。”云衍低头喝茶:“说得好像神仙下凡一样这么玄乎。” 万安澈淡笑,转了话锋:“此回入京,你也该当心秦静姝。” “我知道,她是万安锦生母,自然是一伙的,只是还不确定万安锦是否真的会找上我。”云衍有些头疼的闭了闭眼:“我上辈子是刨了北寰的皇陵么?敌人全是权势滔天的皇族。” 万安澈莞尔,微不可查的瞥了眼紧闭的房门。 陆玖的声音在外响起:“王爷,朱雀殿来人了,要请王妃入宫参加宫宴。” 云衍猝不及防:“这就来了?!” …… 换回今早进宫的王妃装束,云衍带着阿沁和扮作奴才的陆玖随朱雀殿的宫人前往皇城宫内。 秦静姝单独召见,云衍提起十二分精神,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阿沁和陆玖在朱雀殿外等候,云衍只身入内,秦静姝笑吟吟的坐在前殿内,一见她,不等她行礼便命人赐座,端了茶点上来。 “离宫宴开始还早,本宫便邀你来坐坐。”秦静姝端坐在凤座上,那双略显年岁的桃花眼暗藏凌厉,笑掩着:“皇上赐婚,婚典本该在上京风光大办,奈何阿澈体弱受不得劳碌,便只得委屈你随他回羽城简单操办,也未来得及见你一面。” “母后言重,能得王爷如此夫君已是臣妾一生之幸,何来委屈。”云衍满目诚恳,笑中还努力带上一丝羞涩。 秦静姝满意的点点头:“好,王妃容貌绝丽,品性纯良,阿澈当真是好福气。” 云衍把头埋低了些,却闻秦静姝话锋一转:“不过,这般好的姑娘,却是可惜了。” “臣妾愚钝,还望母后明示。”云衍面不改色,警惕几分。 秦静姝长叹一口气,似是思虑再三,末了才开口道:“你来北寰之前应该就知道,你本该我北寰的太子妃才对。” 云衍沉默点头。 “皇上可怜阿澈孤身一人远在禹州,锦儿又何尝不是怜惜他这苦命的三弟。故才请求将你赐给阿澈,毕竟也不知阿澈还能撑多久,若是运气好,能诞下子嗣,也算是我北寰之幸。”秦静姝说得痛心,云衍听得想笑,实在想直言了当让她说重点。 “今日见了阿澈的病状,本宫就在想,他是没这个福分延续子嗣了。”说着,还状似心焦的揉了揉眉心,而后拍了拍云衍放在双膝上的手,语重心长:“所以本宫才说,可惜了你这么好的姑娘。” “本宫看来,东宫太子妃的身份,才称得上你这般品貌双全的姑娘。”秦静姝方才的痛心疾首忽而收起,唇边带着试探的笑意:“你说是么?” “臣妾惶恐。”云衍作势起身要跪下,被秦静姝刚好一拦:“好孩子,莫怕,本宫见了你就觉喜欢得紧,心中怜惜,实在舍不得你最后落得个殉葬的下场。” 云衍睁着一双摄人的凤眼,满是难以置信:“殉葬?” 秦静姝顿时眉目紧锁,严肃起来:“本宫方才说了,皇上可怜阿澈孤身一人,将你赐给他,自然是要你不论生死都陪伴他左右。” “这…怎会!”云衍闻言,面上瞬时震惊与恐惧齐齐升腾,似乎真是被秦静姝的话吓得不轻。 “你这才刚刚二八的年岁,届时当真愿意陪阿澈同去么?”秦静姝满意极了,她早就知道这个西京公主在西国是个什么境地。 将军家不受宠的庶女,还因容貌太过惊艳背了妖魅转世的污名,自小就活在欺辱笑骂中,性子唯诺胆小。 好不容易得了机会一朝封了公主之名,得享荣华富贵,她怎么舍得陪一个病秧子去死。 听说,她在西国还有个相好的被关在牢里。 恐惧的泪水从眼中滑落,云衍浑身发抖的跪倒在秦静姝脚下,颤声道:“皇后娘娘,臣妾不想死!” 带着哭腔,她尊称她一声‘皇后’,而伏首在地,唇角却忍不住在笑。 是啊,她怎么舍得死? 第78章 你不打算解释? “别怕,本宫会帮你的。”秦静姝温柔安抚的话在殿中仿若催人命断,云衍将脑袋重重磕在地上以示诚意。 “母后,你都把人吓哭了。”熟悉的男声在凤鸣图的屏风后响起,万安锦施施然从中走出来,垂眼瞧着跪在地上的人,似有些得意:“一会儿子宫宴让人瞧了,恐怕要误会舒王妃在母后这里受了委屈。” “母后也是为了月央好。”秦静姝责怪的瞪了万安锦一眼,起身将云衍扶起来:“好孩子不哭了,放心,本宫定会帮你卸下舒王妃的名头,保你性命。” “谢娘娘大恩!”云衍擦着泪,假意感动,又对万安锦行了礼:“让太子殿下见笑了。” “无妨,当初父皇决定要你日后殉葬三弟,本殿是极力劝阻过的。”他无奈道:“可惜皇命难违,本殿虽为储君,却也左右不了父皇的谕旨。” “有劳太子殿下为月央费心,大恩月央无以为报,若是能保月央性命,月央愿为皇后娘娘,太子殿下肝脑涂地!”说着,云衍激动的要再跪,这回被万安锦拦住了。 “其实也不难办。”他拉起云衍白皙纤长的手,面色为难:“就看舒王妃敢不敢为自己搏一搏了。” …… 宫宴开始时,皇后带着云衍一起出现。 在场的都是皇族,皇后领着她一一见了各路王侯,其中就有如今的云州郡郡王,二皇子万安墨。 谁能想到这个看着温润的男子,竟是个手段残忍猎杀活人取人脏腑之人。 宴上皇帝对皇族直系及旁系一番韦正训诫,云衍听着这些满口家国百姓的假情虚言,心中冷笑,想想萧县,百姓在这些人眼里比蝼蚁还不如。 席间云衍注意到一个正襟危坐极少说话的少年,还未封王封地的四皇子万安北。 他听着别人的高谈阔论,面色无波,但云衍还是不经意间瞥见他眉宇间泄出的厌恶。 听万安澈提过,几个皇子论及品性,就属万安北最为雅正,可惜他的母妃自小就把他当做闲散王爷培养,无心帝位。 万安北似察觉到云衍的视线,默默看她一眼,顿时眼角一弯,笑了笑,一副天真少年样。 云衍恭敬回了个笑,暗道这小孩变脸如此炉火纯青,一看就是个懂得藏拙的聪明人。 宫宴结束后,云衍正要领着阿沁和陆玖出宫,就被人叫住了:“三王嫂。” 云衍驻足,万安北手中拿着一副卷轴跑过来,恭敬道:“可否替我将此物带给三哥?” “这是……”云衍接过卷轴,狐疑的问道。 “是我给三哥画的画像。”万安北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当年北淮大战,三哥出征前我就画好的,本想作为他凯旋的贺礼,可他重伤昏迷许久,后来我陪母妃去云山别馆养病,回来就听闻他醒了,却已去了禹州,所以……今日本想去王府拜访,可我课业太多便一直找不到机会出宫,只好劳烦三嫂了。” 云衍明了,对他笑道:“他收到你的贺礼,定会高兴的。” 告别万安北,出宫路上听陆玖说起来,这个四皇子对他三哥万安澈一直仰慕得很,行事作风都有学有样。 可惜什么都会一点,却什么都不精通,不过将来做个闲散王爷也绰绰有余了。 马车上云衍忍不住打开画来,想看看万安澈在万安北心目中是怎么个英伟不凡,可画轴一展开,云衍就愣了。 画上挺拔的男子俊逸英气,一袭银戎战甲,手执长剑,的确英伟不凡。 可这画的是谁? “这孩子真有趣,莫不是还画了别人的画像做礼物,拿错了?”云衍莞尔。 阿沁探过脑袋来看了看:“没错啊,这就是王爷,画得可真好!连王爷的泪痣也画上了。” 云衍错愕,泪痣?“万安澈他哪儿有过什么泪痣?” “有的呀!就在王爷左眼下,很显眼的。”阿沁也一头雾水,这天天跟王爷在一块,怎么连王爷有没有泪痣都不知道。 这中间一定有什么误会。 云衍确信画上的人完全是她没见过的陌生人,万安澈的脸也没有什么泪痣。 她又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这画像,这张脸的容貌与另几个皇子都有几分相似,一眼看去就能看出他的确是万安止的血脉。 反而万安澈的脸……太过惹眼跳脱,丝毫与皇族传承的容貌沾不上边。 有什么东西在心中呼之欲出,云衍有些慌,脑袋有点乱。 她蹙眉:“阿沁,你老实说,画上的当真是王爷的模样?” 阿沁越发莫名其妙:“自然是一模一样,王妃,阿沁跟随王爷多年,不会认错王爷的。” 看着阿沁认真的样子,云衍不再多说,回到舒王府后,她又让陆玖看了看这画像,果然陆玖也同阿沁一样,一口咬定这就是他们王爷。 而后,云衍不死心的拿着画像又去问了其他人,得到的答案全都一样。 在陆玖和阿沁仿佛看傻子的目光下,云衍明白了。 也就是说,不知为何她眼中看到的万安澈,与旁人眼中看到的,并不是同一个人。 难怪今日阿沁说他比万安锦高了许多。 云衍气笑了,那她所见的万安澈,到底是谁? 她想起当时在羽城,能用怪法随意变换模样的帝纣,以及自己时常在面对万安澈时,莫名感觉他与帝纣的相像。 往昔种种浮现,云衍心中的预感越发浓重。她直接带着画像去了书房,万安澈见她进来,对她浅浅一笑,不慌不忙放下看了大半的古籍。 云衍想了想,开口却是:“皇后和万安锦让我套出你在上京安插的眼线和文武官吏中的同党。” 万安澈并未惊讶,语气寻常的问:“何时需要?” “祭天典之前,你还有一日时间。”云衍细细盯着他的眼睛:“否则他们要我用毒弄死你,作为交换封我为北寰郡主,保我不用给你殉葬。” 果然她横看竖看,都没看到什么泪痣,更没看出这幅尊容与这画像有一丝联系。 “嗯,我尽快。”他视线落到云衍手上的卷轴:“你手里拿的是何物?” “你的仰慕者给你的凯旋贺礼。”云衍放到他面前的桌案:“万安北让我转交给你的。” 万安澈在触碰到卷轴的瞬间,眼睑微不可查的一颤,云衍尽收眼底,心中冷笑。 “我好奇这画的是什么,可否打开让我一观?”她假意问他。 没想到万安澈当她的面施施然打开了画轴,神色平静的瞧了瞧,点评一句:“比起以前,他倒是进步许多。” 云衍冷笑出声来,直视着万安澈:“你不打算解释?” “说来话长。”他笑笑,这笑容霎时间就没了平日的疏离克制,云衍熟悉得很。 她一瞬觉得无语至极,又气又恼,叹道:“那就长话短说,帝纣。” ------题外话------ 不定时更新,也没人看反正,慢慢写吧 第79章 阿衍,不要装糊涂 帝纣杵上下巴看着云衍,眉眼含笑:“果然是瞒不住阿衍。” 说着,他另一手抬起,两指在脸前微微一拂,瞬间现出他原本那张乱人心魂的面貌。 “其实也没什么。”他说得不疾不徐:“我只是暂借万安澈的身份在此寻个人。” 云衍皱眉:“真正的万安澈在哪儿?” 帝纣笑笑,轻描淡写:“死了。” 他根本没能离开北淮的战场。 在北淮尸山血海的战场上,被绑了火油的箭矢乱箭射杀,全身上下除了执剑的右手外,没留下一块好地方。 北寰大军夜袭的时间路线被人告密,淮国埋伏重兵将北寰大军打了个措手不及。虽然这些都算不得什么,万安澈身经百战,何曾惧怕过敌人包围,最后依然是轻松扭转了局势,北寰大获全胜。 万安澈带着他手下两百精锐冲锋杀入敌军阵地,擒住敌军主帅副将,正欲回营时,却是没想过随他一同出征的裴小将军在蜀门关外的山道上设了埋伏。 跟在身后的裴小将军给了他致命的第一刀,冷眼看着他和北寰精锐们在火舌箭雨中崩溃瓦解,无力抵抗,全军覆没。 堂堂北寰精锐在火油箭面前如此不堪一击状若疯狂,万安澈很快就反应过来,是蛊,是北寰天师手中的蛊。 原来一向只管为皇帝炼药占卜的天师已然归顺太子一脉,而三朝元老裴将军的独子裴小将军竟也早就站好了队。 万安澈知道万安锦一向视他为威胁,可他并无意皇位,却终究是百口莫辩,怀璧其罪。 他断气的时候,身前聚起诡异黑雾,狂风乍起,黑雾化作一人,踏着尸山血海往前走去,源源不绝的火油箭矢突然像腐朽陈木般全数碎成了木屑。 来人对着裴小将军所在的高地拂袖一挥,便见裴小将军整个人重重从高处摔落在他脚边,口吐鲜血动弹不得。 再听得几声若有似无的断骨之声,箭雨顿时停了下来,混乱的嘶吼杀戮声也戛然而止。 那人含笑对他说了句话:虽是可惜,但你命该如此。 本尊需借你身份一用,作为交换,会为你妥善后事,小孩,且安心去吧。 话落,万安澈沉沉吐出最后一口气,再没了声息。 帝纣动了点手脚,让万安澈触目惊心的尸身恢复如初,心脉保持着昏迷状态,被随后赶到的舒王影卫找到。影卫把他带回营地,军医之言回天乏术时,帝纣掐着时间醒了过来。 此后,帝纣便用着万安澈的身份,随北寰大军班师回朝,面见皇帝接受封赏,而后以万安澈重伤的借口,交了兵符,散了权位,自请离京养病。 “我家营生太大,时常需我回去处理,万安澈的尸身带不走,只能借口旧疾复发糊弄一二。”帝纣转弄桌案上的朱笔:“之前未曾同你明说,实在是怕吓着你。” 云衍瞪他一眼:“吓着?你深更半夜对我动手动脚怎么不怕我吓着?” 帝纣挑眉,满面无奈:“情不自禁,阿衍莫要气恼。” “少废话,你到底为什么接近我?又是如何得知我就是云衍?”云衍冷着脸,这人说的话她真是一个字都不信。 帝纣笑笑:“你现在这幅身子,是我让人给你安排的,自然知道。” 闻言,云衍突然脑子空白了一瞬,混乱了:“等等,莫非你就是那一黑一白口中所说的界主?” 不至于不至于,太玄乎了。 “不是。”帝纣瞧着她此刻的反应,似是觉得十分有趣:“我只是让他帮我做个壳子而已。” 云衍拍拍脑门,忽然走上前去扯了椅子坐下:“壳子?你好好说清楚。” “界主欠了我些人情。”帝纣突然抬手宠溺的摸了摸云衍的脑袋,云衍想躲开,却慢了一拍,只能梗着脖子僵在原处。 帝纣的声音徐徐缓缓,似在同她讲故事:“阿衍,你在很久以前受了极刑,伤的很重,我只好把你放在此处养伤。” 她什么都忘了,只有他还记着。 云衍原本的身子其实也只是冥界做出来的壳子,用来养着云衍的神魂。 冥界给这个壳子也撰了生平,年幼丧母,流离失所,受人欺辱,会在最后两年苦尽甘来,但很快就死于非命。 为了掩人耳目,不能给她什么好命数,也不能太长久。毕竟擅自做出生人肉身用来将养神魂,这是逆天而行的大忌。 所以云衍无论怎么做,她的壳子在十七岁这年都会按着既定的命数,死于非命。就算不是连翘,她也会因其他人或者其他事而死。 因此,就需要一个接替的壳子,那便是冥界做的另一具肉身,索朗月央。 这是按着云衍本来的样子做的,冥界取了一抹命数极差的生魂放入,在云衍的神魂来前,先替这壳子走着既定的命数。 作为交换,这苦命的生魂完成任务后,便能再入生死轮回得个极好的命数。 但这壳子毕竟命数不长久,云衍只能借用短短几日,冥界就会收回。 然后,她要尽快回到她本来的躯体里,正是云衍几次在梦中瞧见的,那个在迷雾漩涡里的女子。 帝纣需要亲自来处理云衍躯壳与原身的接替,这其中不能出一点差错。所以就借了万安澈的身份。 “你现在所用,并非再是冥界所制的尸壳,而是你原原本本的躯体。”帝纣解释道:“之前你心脉的剧痛便是因你神魂未能完全与原身融合,擅自动用冥界死气,多少会有些不适。” 云衍半信半疑,但她模糊的记得之前那个梦里,自己飞身朝着漩涡深处那女子而去,而后便意识空白。 醒来后发现自己五感都灵敏了几倍。 再联想帝纣所说,她不敢断言帝纣是不是在诓她。 可他竟能让冥界为他办事,有如此骇人的身手,又如何用得着诓她什么? 但若都是真的,她所经历的这些都是事先安排好的,那她的悲愤,欢喜,不都是假的么? “我想不明白,倘若你说的都是真的,你为何要为我如此大费周章?”云衍满心困惑,脑子乱成一锅粥。 帝纣笑意温柔,那双惑人的眼直直瞧着她:“阿衍,不要装糊涂。” “你知道的,我为你如此折腾,到底是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