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她欢喜》 奇奇怪怪 面对这漫天的雨幕,冲还是不冲,是个问题。 不过是过来买几瓶水的功夫,就被一场雨给截住了,不知道那几个还在球场的家伙去哪避雨了,偏偏他手机还没电关机。 想到这,他有些懊丧,于是一把拧开了矿泉水的瓶盖,视线也不自觉地透过超市的玻璃门向不远处望去。 这是南城的九月,细细的连成针线一样的雨丝被风拉扯出倾斜的弧度,周围的花草树木仿佛都在视野中模糊。 在这样模糊的视野里,却突然闯进了一抹白色,上方是一把青色的雨伞,下坠的雨滴被隔开,伞下面就成了一方静谧的空间。程子晟仔细辨认,发现伞下的身形十分纤细——那应该是一个女孩子,她穿着素白的连衣裙,独行在雨幕中,窈窕又寂寥。 不知怎的,程子晟只觉得心像是漏跳了一拍。 或许是雨丝营造的氛围太凄清了吧,他想,那个女孩子身影好孤单。 撑着雨伞的女孩突然停住了脚步,她转过身,程子晟的视线也随之转移,他看到了一只在雨中挣扎的小猫。 那好像是一只小狸猫,程子晟暗猜,他曾经在奶奶家见过跟这只很相似的毛色。 小狸猫好像受了伤,他隐隐约约能听见猫咪哀凉的呼叫声,心下也觉得不忍,视线又不由自主地回到那个女孩身上。 连衣裙的下摆荡出不停变化的弧度,女孩行走的身影还是纤细挺立如竹,只不过那脚步确实明显加快了不少。 她来到了小野猫的身前,用倾斜的雨伞挡住了从天而降的凉意,却没有多余的动作,小狸猫却停止了呼叫,仰头望向这个为自己遮蔽了一方风雨的人,女孩亦没有开口,平时满是淡漠的脸上仍然没有一丝表情。 于是这样一幕,在雨中、在伞下一人一猫两厢对视的场景,就落入了不远处暗暗观察的程子晟眼中。 唔…… 程子晟只感觉自己像是被什么击中了一样,整颗心都软乎乎的,简直连话都说不出来,一种很陌生又很柔软的情绪逐渐涌入了他的四肢百骸,令人新奇又甘愿。 啧,为什么手机没电了呢!这么温馨的场景要是能拍下来多好!想到这里,程子晟恨铁不成钢地拍了拍自己的脑瓜。 仔细地观察过小猫的全身后,女孩终于判断出了它身上所有受伤的部位,于是蹲下身来,将雨伞亦斜放在地上继续为猫挡住风雨。她注意着自己的动作,小心翼翼地避开所有伤处,最后成功将它抱在了自己的怀里,并在起身的同时拿起了雨伞。 这一系列的动作程子晟是无法看分明的,毕竟他和女孩之间的还隔着不少距离,再加上那朦胧的雨丝,这不免让看不到全貌的他有些焦灼。但是尽管如此,程子晟还是能感觉到,女孩把小猫抱进怀里的动作无比温柔。 伞下的世界里,她怀抱着小猫,猫咪周身的污泥和雨水都沾染在纯白的衣料上,或许正是因为这个,又或许是怀里的小猫太过柔软亲和,女孩周围终于没有了那种如影随形的孤独和寂寥,她迈着和刚才一样稳定又轻盈的步伐离开了。 清冷又温暖,孤单却勇敢,好像是很矛盾的一个人啊。 程子晟这样想着,目光一直傻傻地追随着那个人远去,直至身影完全消失,他才恍然间回过神来,却又觉得怅然若失。 好可惜啊,如果、如果能看到她的脸…… ------题外话------ 开文啦,开文啦,希望大家多多支持啊!(撒花) 怪怪奇奇 其实打扫公共卫生区这件事,对于季扶苏而言倒也真不算困难,以前她也做过类似的工作。只不过这次不一样的是,她缺了一个一起干值日的同学。 据说那个同学是去参加南城一中和其他学校的篮球联赛了,所以他连开学日都没来,甚至一个星期都没见人影。 所以今天下午放学后,扶苏只能一个人打扫。 扶苏是在高二的上半学期转学来这里的,所以并没有几个认识的人,她的气质又显得太过清冷,像月光,像雪花,总给人带来一种静谧又疏远的心情,她脸上的表情也太过冷漠,仿佛靠近后所面对的也只是拒绝,因此很少有人会选择主动和她搭话。所以扶苏在这里并没有朋友,而她也认为自己不需要。 用扫帚仔仔细细地把两层楼梯扫干净后,扶苏又拎过来了一个拖把,而在此时,却有脚步声从楼道里传来。 都这个时候了,扶苏回头,看到教室外走廊里的瓷砖已经被斜射进来的金光铺满。 来的人,难道是老师吗? 然而,等那个人影终于在楼梯的拐角处出现时,扶苏否认了自己的想法。那是一个身量很高的男生,穿着一身运动装,像是夏日下郁郁葱葱的白杨,带着无限的活力和朝气。他的手里还拎着装满水的水桶,此时看向自己的表情很是呆愣。但是随后,他的脸颊好像红了些,于是突然低下头,不过片刻,又抬头偷偷看自己一眼,被发现后又急忙低下头去,这一次的头顶隐隐有冒烟的趋势。 扶苏:…… 看了眼他手中的水桶,扶苏猜,或许这就是跟自己一起做值日的那个同学。 还没等季扶苏开口确认,楼道里又响起了一阵喧哗打闹的声音,是一群男孩子。 “来,瞧咱多爱校,回来的第一天,连课都没赶上,就赶着来打扫卫生了!” “嚯哟,你们说‘老黄’他是不是太过分,咱是去打篮球为校争光去了,怎么就不能把以前那点小错误抵消了,这见到了咱下午刚回学校,紧赶着最后一节课的时间把咱捞到办公室批了一节课!还非得让把咱班负责的这两层楼梯从上到下打扫一遍,他能不能尊重一下那些打扫过卫生区的辛苦同学啦!” “哎?话说起来,程哥你以前是不是就打扫这片来着?程哥,程哥你脸怎么这么红?难不成是生病发烧——” 话音戛然而止,因为他们看到了在楼梯上方的扶苏,扶苏自然也看到了这群颇为热闹的少年。 两方就这样静默地对峙了几秒。 最后,还是那个一开始提着水桶的男生打破了沉默。 “你……你是一班今天打扫卫生区的同学吗?” 程子晟尽量保持自己平稳的声线,不知名的红晕却渐渐爬上了他的耳垂。 扶苏微微颔首,既然已经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她就决定把这片区域留给人家,准备拿着自己的打扫工具离开。 “等、等等!” 袁楚他们几个还没来得及猜测疑似发烧的程哥是不是对这个漂亮的女生感兴趣,就发现他急急忙忙地放下水桶想跑上楼梯,但是没想到水桶根本没有放稳,摇晃了几下便往旁边歪倒,于是满满的水犹如瀑布之势向楼梯下方倾倒而出。 “哗——” “哎呦……啊啊啊——” 三秒钟后。 “程子晟,又是你们几个!!!” 于是被水浇得浑身狼狈的班主任从下方探出了那张怒意冲天的脸。 袁楚他们几个心里一咯噔,完犊子了…… 程子晟一脸懵逼:不,我不是,我没有……我只是想帮她拿一下拖把啊! 班主任并没有为难扶苏,直接打发她回去了,看着扶苏的背影,程子晟的心里兴奋又不舍。 是她!我认出来了,真的是她呀!!! 那天雨停了之后,程子晟根据她离开的方向,去了那边好几个宠物医院,终于找到了那只受伤的小狸猫,小狸猫是只被富养后丢弃的小猫,柔滑的皮毛间有不少伤处,令他在疼惜猫的同时又忍不住地去回想当初女孩在抱猫时温柔的动作。 之后他又去了几次,但是并没有碰见她,除了怀疑那天是自己在白日做梦之外,程子晟觉得自己的郁气可以冲天了。 但是今天他终于见到她了!程子晟兴奋到可以绕操场跑一百圈。 其实也很奇怪,明明那天根本没有被看到脸,程子晟就是能够确定扶苏就是那个雨中撑伞的女孩。好像是一种很自信又说不清楚的感觉在告诉他,毕竟啊,怎么会有别的人有这种独特的气质呢。 这种气质,怎么说呢? 像竹子,像梅花,虽然疏远,但是身上总有一种吸引人的感觉,让人向往。 让我向往。 只要想到她跟自己一个学校,一个班,甚至还被分到和自己一起值日,程子晟就忍不住的激动。以前从没见过,看来是转学生吧。该死,他为什么非要去打那个什么篮球联赛,对付三中的那群废物,让袁楚他们几个傻缺去就足够了啊!(袁楚几人:???)错过了早认识的机会不说,居然还让她孤零零地一个人干值日,自己真是太差劲了!!! 而且,今天是第一次见面,他居然弄了这么糟糕的一幕!程子晟简直想一刀劈死自己,临场害羞没有一点大男子气概也就算了,居然手脚不灵便地把水桶都放歪了不说还浇了老黄一身!!! 程子晟表示自己想死。 黄盛华在南城一中担任班主任二十年,最头疼的就是程子晟他们这种脑子贼聪明但是就打死不学习的学生。他一直以为自己可以宽容待之,然而今天他却为自己这种和善的态度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这可是夫人特意为自己买的新衬衫啊!第一次穿就被浇了个透心凉! 黄盛华决定给他们以自己最为义正词严的批评和严重的惩罚,但还没等他开口,却发现那个素来不服管教的程子晟露出了一副极其悔恨悲痛的神情。 黄盛华:??? 你又想干什么? 毕竟根据以往的经验而言,面对自己的无论言辞恳切的教导还是疾风厉雨的批评,这小子就是“我不管我不服我不改你走开”这种拒不合作的态度,今天却突然转变风格…… 黄盛华觉得,虽然不能理解,但是谁也不能阻挡他严厉管教的步伐。 “老师,我知错了,请你严厉处罚我吧!!!”程子晟突然鞠了个90度的躬。 黄盛华惊得顿住了自己的步伐。 实际上,不仅黄盛华感到震惊,袁楚他们几个也一脸惊愕地看向他们程哥。 小弟a飞过来一个眼神:我就说程哥发烧了你们还不信?!!! 小弟b:程哥会不会把脑子烧糊涂了吧,袁哥你觉得呢? 袁楚:都特么把视线给劳资移开,移开!!!没看见老黄看过来了吗啊啊啊!我妈说要是老黄再跟她谈话她就打死我呀!!! 果不其然,恢复表情管理的黄盛华来到了袁楚的身前:“你们又在密谋什么?” 袁楚欲哭无泪:“没……” 黄盛华冷哼一声:“无论你们在想什么,现在立刻放弃!以后无论什么篮球赛都不要参加了,给我留在班里好好学习!这个月咱们班的卫生区你们都包了!如果你们几个这次月考的成绩还是没有上升,或者卫生打扫不干净……哼!” 最后一个“哼”极具威胁意味。 袁楚急忙看了眼此时仍旧90度鞠躬脸盘朝地的程哥,发现他居然没有任何反抗的意图。 程哥,你怎么了?你快醒来!!! 难不成脑子真烧坏了…… 虽然程哥目前指望不上,但是袁楚觉得自己还能抢救一下,于是试图向老黄求情。 黄盛华耐着性子听完了他的恳求,然后把他们打扫卫生区的时间加长到了两个月。 参天大树 季扶苏在天黑之前回到了现在的家,家里的男主人和女主人都不在,甚至连平时总在撒泼打滚的某个熊孩子也没了踪迹,过分寂静的环境中只有两个还在忙碌的佣人向扶苏问了声好。 扶苏一点也不在意,精致的面容上仍然面无表情,她走到自己的房间,推开门。 遍地的垃圾。 扶苏不想费力去辨认那些遍布在地上、桌子上、床上的那些部件是来自哪些个玩具上的东西,那些对于她来说,都是垃圾。 扶苏并没有叫佣人上来收拾的欲望,她转身,正好看到斜对面房间的门后一闪而过的黑影。 “哇!你,你进来干什么!!我不许你进来,你出去!”一个不妨偷窥被逮住的季南庭慌得跳脚,然而他还没来得及为自己掩饰,扶苏已经把手伸向了他最新款的一个组装机器人。 扶苏此时很冷静,非常冷静,进了房间后,她对于这个刚在一起生活不到一周的弟弟在自己房间里明显的恶作剧甚至没有一声质问,反而去仔细研读了他玩具的组装说明书。 季南庭有些怵,虽然他是一个十一岁的熊孩子,而且不久前还把自己不要的玩具全都拆开扔到了姐姐的房间里,他也给自己反复打气说才不会怕这个一点都不亲近自己的姐姐。 但是现在他还是怂了,虽然姐姐一句话都没说,但是只要她站在那儿,季南庭就慌得一批。 姐姐回来后,有好多人都说她长得像妈妈。但是季南庭觉得与其说她是外貌像母亲,倒不如说她的那种气度像极了久居上位者的父亲,单单看他一眼,就让人秒怂。 扶苏花几分钟的时间看完了说明书,然后,没有多余浪费一秒的浪费就拆掉了那个新款限量的机器人。 季南庭:“!!!” 随后,扶苏把视线看向了其他的组装玩具。 这一次她连说明书都没有看,就在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内肢解了一地的残骸。 “啊啊啊啊!”屋里突然响起了季南庭悲愤的咆哮,“你在干什么呀,你知道这些我花了多长时间才装起来的吗?季南心你——” 后面的话还是在扶苏冰冷的视线下消了音。 “我记得告诉过你,我叫季扶苏。” 听起来冷冷淡淡的语气,在季南庭这个熊孩子面前却极具杀伤力,直接让他一哆嗦,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他仍然给了自己一点勇气:“但是妈说……” 扶苏对这句没说完的话的回应是又拆了一个他的大型玩具。 “啊啊啊啊啊!!!我跟你拼了……” 季南庭冲上前,试图夺回扶苏手里的那个玩具,扶苏不闪不避,在完成了最后一步后直接松手。 于是季南庭抱着仅剩的机器人头部摔了个屁股蹲。与此同时,其他的零件也以天女散花的形式砸在周围。 季南庭愣了几秒,直到他看到散落遍地的零件时,才突然反应过来,他心情悲痛,只恨不得以头抢地:“啊!!!我不活了!!!不活了!!!” 然而扶苏内心对此毫无波动,甚至还加快了拆零件的手速。 当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南钰急匆匆地赶回家里时,就被手足无措的佣人请到了季南庭的房间里。 房间里,她那个平时作天怼地的小儿子正干嚎着把自己那些掉了满地的玩具部件捞到怀里,而那边,她那刚回家不久的宝贝女儿正在……拆玩具。 虽然刚刚已经听佣人说了一遍事情经过,南钰此时还是有些心累。 南钰进来时,扶苏已经拆到了季南庭房间里的最后一个玩具,三下五除二完成之后,她看向了站在门口不远处的南钰。 自己的……母亲。 南钰被女儿这种不含任何温度的视线刺得心口一痛,她努力把自己的语气放的温和再温和:“心心啊……” “我叫季扶苏。”扶苏重申。 扶苏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女人,所有认识的人都会说她们长得像,绝对是亲生的母女。但是没有人知道,她最不愿听、最不愿提的,就是母女这两个字。 就算是母女又怎么样呢? 没怎么样,也绝对不会怎么样。 南钰的眼神有些黯然,但还是点头:“好……扶苏。” 察觉到自己被冷落的季南庭正想抱着自己这一堆零件向母亲告状,然而他瘪了瘪嘴还没开口,就被扶苏一眼给定在了原地。 季南庭:嘤!我错了呜呜呜,她好可怕…… “季南庭下午的时候把垃圾扔到我的房间里,我才来这里制造垃圾,”扶苏说到这里顿了顿,说出了自己的解释,然后继续道,“希望您以后能好好教育一下他,如果还有下一次,我会把他的这些东西全部烧掉。” 说到最后,扶苏的面色已经完全冷了下来,把还想反驳那不是垃圾的少年吓得躲到了母亲的身后。 然而亲妈却仿佛并没有接收到他的恐惧和委屈,直接把他从身后拉了出来,非常严厉地开口:“南庭,这件事你做错了!现在立刻向姐姐道歉。” “我……” “不需要,”季南庭的话被扶苏打断,“我不需要道歉,道歉对于我一点意义都没有。他需要做的,就是以后别惹到我。” 说完想说的话,扶苏越过母亲,向门外走去。 “心……扶苏!”南钰急忙唤住她,脸上浮现出一种很是悲伤的神色,却仍然笑着开口,“妈妈知道有一家餐点特别好吃的餐厅,你爸出差了不回来,今晚我带你和你弟弟出去吃吧……” “不用了。” 扶苏快步离开,身后还隐隐传来季南庭缠着母亲反而被训斥的声音,她闭了闭眼,而后,继续朝着自己原先的方向走去。没有一丝犹豫,没有半步停留。 扶苏在一间客房中做完了自己的家庭作业,然后按计划进行知识的梳理和预习,这些全部完成之后,已经到了晚上10点钟。当她打开门,准备去客厅喝口水时,发现门口放着一份精心打包的食品,旁边还放着一盒慕斯小蛋糕。 客厅里的灯已经关了,身后的灯光突破黑暗为这两盒食品晕染出暖色,或许是被这光亮所感染吧,扶苏蹲下身,手指轻轻点了下包装盒的外盒。 她打开客厅的灯,把这两个放在了那里的餐桌上,然后接了杯温水,关灯,回到房间。 道歉对于我,一点意义都没有。 季大小姐 “程哥,程哥,快看!” 程子晟一大早就来了学校,甚至还收拾得整整齐齐的,给自己穿上了校服。 这把来唯程哥是尊的那群小弟给下了个够呛,卧槽,这么人模人样的还是当初那个逃课打架无一不通的优秀不良少年程子晟吗? 不知道哪个嘴欠儿的把这句话问了出来,结果他们都挨了优秀不良少年的一顿踹。 这伙儿小弟当中,只有袁楚这个机灵点的猜到了程子晟的心思——他觉得程哥八成是为了那个漂亮的转学生才这么捯饬自己的。尽管昨天他被自己老妈甩了几个大嘴巴子,但是今天的他依旧好了伤疤忘了疼。为了程哥的幸福,他怂恿程子晟趁早告白,甚至还希望有一天程哥能带着嫂子跟他们一起翘课。 所以程子晟揍了他一顿。 袁楚十分不解,转头又教训了一顿在老黄面前“构陷”自己的那两个小弟,心情才舒畅一些。 但是显然,这些不能磨灭他对于程哥的忠诚,于是一发现进入教室的扶苏,他就冲着程子晟嚷了起来。 然后被捂住嘴按在了座位上。 程子晟:特么我等了一个早晨我能看不到?!!! 程子晟发誓他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当他看到扶苏踏着晨光走进教室的时候,只感觉自己的心跳的好像擂鼓一样。当她的眼神淡淡扫过教室的时候,程子晟的呼吸甚至停滞了一瞬。 她……她真得太好看啦!程子晟肯定,她一定是这全天下最好看的一个人,比一切他认识的、不认识的人都要美。 季扶苏是个美人,而她的美却不仅仅在于那张昳丽姝妍的面容。看到她,就仿佛是看到了一张完整而悠韵的画卷,形成了一种孤独而又和谐的美感。 明月照青竹,红梅兀自香,寂寂清冷色,孰念雪曾降? 山间的明月高悬,清凌凌将光芒洒在挺拔的青竹上,姝艳的红梅不甘寂寞,花开绝色,花落芬芳。只是这黑夜太过寒凉,纵然寂静,却仿佛有的冬日的雪花纷扬。 程子晟一直看着扶苏走到了自己的座位,她在靠窗第三排。 然后程子晟审视了一下自己在靠门最后一排的位置,发现自己是全班离她最远的一个人。 …… 敲他妈! 这谁排的?!! 谁特么排的座位!!! “程……程哥,您忘了,位置是按照学习成绩排名让学生自己选择的啊……”身边一个小弟默默提醒。 程子晟陷入了深深的自闭,毕竟他比谁都清楚自己稳坐倒数第一的班级排名。 然而他还有一个疑问:“她……她不是转学生吗?” 袁楚在线补充:“转学生入学前也要单独进行一次和咱一样的期末考试呀!老大,一打听给我吓了一跳,嫂子的成绩甩了咱班前第一20多分呢!” 程子晟持续自闭。 袁楚为了缓解老大的低落,决定多向他说一些关于嫂子的情报:“程哥,昨晚看着你不对劲我就去打听了。嫂子姓季,南城季渊的那个季!据说是小时候身体不好一直放到外婆家去养了,所以一直在琼城生活,外婆去世之后才回到了南城,转来了咱们一中。” “外婆去世?”程子晟问着,忍不住再次偷瞄了一眼和自己距离最远的扶苏,心里被针一扎一扎的,有些难受。 “唉,我也觉得嫂子挺不容易,看着挺美拒人千里之外的,实际上是有故事的人呐……哥你不知道吧,开学了这么久,她连一个朋友都没有交……卧槽,哥你那什么眼神?!!” “不许用那样的语气说她!” “……”我特么是为了谁! 扶苏做事情的时候很专心,一旦全身心的投入就自动忽略外面的动静,她已经打开了语文课本,因此那边人的小声喧哗并没有被她注意到。 早读结束后的第一节课就是语文,语文老师在为大家补充成语知识时,讲到了“破镜重圆”。 “破镜重圆,分钗合钿,重寻绣户珠箔。”老师解释,“‘破镜重圆’的意思,是比喻夫妻失散或决裂后重新团聚与和好。” 团聚,和好? 扶苏停下了正在做笔记的中性笔。 真天真,她想,她绝不会用这种成语。 镜子既然已经破了,重新合在一起又有什么意义呢?碎掉的镜片之间永远有一道修复不了的裂痕,这就注定一切都回不去了。 那就回不去好了。 何必要枉费心力去“重圆”呢,这明明就是给自己难堪,也给对方不痛快吧。 扶苏从来不喜欢这种感觉,与其说“破镜重圆”,倒不如覆水难收。 一天的课程很快结束,扶苏走出教室的时候,突然被一个高大的身影拦住了去路。 “你、你好!” 扶苏需要仰着脖子才能看清楚他的脸,客观评价来说,那是一张十分俊朗的面容,可是……自己认识他吗?倒是有几分朦胧的熟悉感…… 站在扶苏面前的男孩已经到了1米85的身高,去年订做的一中校服穿在他身上已经显得短小,再加上染着绯红的脸颊,使这位南城一中的“一霸”此时有些像孩子一样的手足无措。 加油啊,程子晟! 这是挽回昨天不好形象的第一步,一定要友好礼貌地跟她打个招呼! 扶苏并没有回应,而是直接盯着他,似乎在询问有什么事情。 程子晟发现自己脸红得快要变成番茄精,极快的开口:“我叫程子晟。” 按照惯例,她应该也会说自己的名字吧…… 嘿嘿,这样,是不是就可以跟她做朋友了呢…… 程子晟……扶苏仔细想了想,终于将眼前这个人和昨天提水桶的身影对上了号,于是开口:“你好。” 然后她绕开程?木桩?子晟,直接走了。 程子晟还没从她动听的嗓音中缓过神来,就发现眼前已然空无一人。 不、不交换姓名的吗…… 怎么不按套路来啊…… 程木桩哭晕在厕所。 第二天,程子晟依然早早地前往学校。 他换好了一套合体的校服,把总是有些凌乱的头发梳成好学生模样,然而还没进学校,耳边就传来了一声阴阳怪气的声音。 “哟,这不是程子晟吗?怎么着,被你们班主任感化了,今天不当校霸,改当好好学生啦?哈哈哈哈哈哈……” 程子晟带着几分不耐看向来人,是华凌,南城街头的一个资深小混混。 程子晟虽然是校霸,但是他平时只爱逃课打篮球,虽然不笑的时候模样有些拽,但是他自诩还是一个懂文明讲礼貌的人。至于如今南城一中小霸王的称号,是由于他刚进学校的时候揍翻了几个来挑衅他并且试图勒索的“高年级学长”——原先南城一中的几位不良扛把子——才得来的。 所以,他才顺理成章地接管了几个扛把子的小跟班,过上了带着小弟逃课打篮球的日子。 华凌就是程子晟在某一次逃课的时候遇到的,他那个时候正在勒索穿着南城一中校服的几个学生,神态凶狠,表情猥琐。 而程子晟没有半分钟耽搁,就把他打得哭爹喊娘了。 “怎么,又来找揍了?”程子晟在学校拐角处的小巷子里,他思考着在最快时间内解决华凌的打法。 “哈哈哈哈哈哈哈……”华凌很嚣张,“上次不过是你偷袭。这一次,我可不会看在你是什么富家公子哥的面子上就饶了你!” “啪啪——” 他拍拍掌,突然从巷子两边的尽头冒出来几个面容凶狠的黑衣人,对程子晟形成一个包围之势,抄着家伙向他冲来。 “华凌,你特么还真是个渣滓。” 扶苏到学校的时候,听到学校旁的一个巷子里传来了嘈杂的声音,混合着肉体击打碰撞和人的求饶哭喊。 程子晟从那个巷子里走了出来。 他没受伤,就是梳成好学生模样的头发再次凌乱了,原先穿在身上整整齐齐的校服也开始放荡不羁,甚至沾染了几块脏污。 他走得极快,心情似乎不太好,面无表情的脸上还带着刚刚打架时凌厉的意味。 然而凌厉不过一秒,他就转头看到了校门口的扶苏。 !!! 完犊子了!!! 扶苏看到方才还整张脸写着“我很凶”的少年突然慌乱,他急忙理了理自己自己的发型,拉上校服的拉锁,然后快步跑到扶苏面前。 “早、早上好!” 那个手足无措委屈巴巴的样子,像极了想要讨主人欢心但总是适得其反的大型犬。 “嗯。”扶苏走进校门。 完蛋、完蛋了吧…… 她肯定讨厌我了…… 程子晟好悲痛,他已经敏感地觉察到扶苏对自己态度的变化。昨天还说了“你好”两个字呢,今天就剩下个“嗯”了…… 不!!! 化痛苦为力量的程子晟折回了那个小巷,把爬起来颤颤巍巍走了几步的小混混们再次打趴在地上。 “卧槽卧槽,出人命了,程子晟你他娘的别落在我手里——啊啊啊,哥,哥,哥!我错了!” ------题外话------ 加油,继续努力!我的文文一定会被大家看到的!(握拳) 梦里见她 袁楚他们发现,今天的大哥很消沉。 虽然还是在时不时地偷看嫂子,但是他好像丧失了再去自我介绍的勇气,只是一个人闷闷地坐在座位上。 “大哥,你怎么了?” “哼。”程子晟冷哼一声,扭过头不理他,实际上他现在谁也不想理,今早的事情足够杀死他了好吗?!为什么要在那样一个情况下偶遇啊! 她成绩那么好,肯定喜欢学习优秀的人,而我今天早上干了什么呢…… 啊啊啊,他其实很想去和扶苏解释,但解释什么他自己也说不上来,难道说是那群渣滓自己冲上来找揍的吗…… 程子晟你在想什么污秽的东西!怎么能让她从你嘴中听到“渣滓”这样的话呢! 罪过,罪过…… 思来想去,程子晟终于在心里组织了精美的语言,准备向扶苏诉说。当她课间出去接水的时候,程子晟赶忙跟了上去。 好,决定了,等她接完水回来,我就过去告诉她。加油!程子晟在心里握拳。 扶苏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一直跟着自己,有些奇怪,于是回头看了过去。 又是他。 彼时的程子晟本来还在默念,一个不妨等到了扶苏的回眸,于是蓦得一僵。 他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慌乱,头发仿佛要直接炸起来,急忙转身奔跑,哪成想又一个不妨,他撞到了墙上。 扶苏:…… 最后是几个小弟把眼冒金星的程哥扶到了操场上,这节课是体育课,以往都是程哥带他们一起热血地打篮球,可是程哥现在这个愈发低沉的状态…… 几个人在旁边推来搡去,终于将袁楚推出了他们的包围圈,袁楚只能硬着头皮上前。 “程哥,打篮球不?” “滚。” “哦。” 过了一会,袁楚再次上前:“程哥,你知道男人什么时候最帅吗?当然是打篮球的时候!程哥,你打篮球特别帅,哪一次打篮球没有女生围观啊,说不定就把嫂子吸引过来了……” 程子晟用自己阴沉的视线盯着一脸尬笑的袁楚:“你不要打。” 袁楚很吃惊:“为什么?” “她来了你帮我拦住她,我有话要跟她讲。”说完,程子晟就带着一个篮球到了球场。 身边的伙伴纷纷向袁楚告别,袁楚表示自己很坚强,嗯,没事的,我不哭,刚刚努力劝说大哥绝对不是为了一起打篮球…… 嘤! “哇,程子晟好帅啊!!!” “你说我现在去追他还来得及吗?” “前面那位不要总是说我想说的话!” 很快,篮球场上就围了一圈无比激动的观众,其中以女性居多,青春的男孩最容易在这个热血的活动中发挥自己力量的帅气和配合的默契。但是今天,很多青春的男孩根本没办法燃烧自己的热血,因为程子晟(程哥)……你特么今天是疯了吗?大家都是腰间盘,凭什么就你这么突出?! 程子晟在球场上挥汗如雨,他毫不在意自己已经成为了场内的焦点,只全神贯注于一个又一个的投篮进球,场外的欢呼声也并没有让他多分心神,他在乎的,只是那个自己在乎的人有没有来,以及…… 如何将自己独领风骚的伟岸身姿呈现在她面前。 中场休息的时候,他状似不经意在球场外扫视了一周,然后将危险的视线锁定了在原地瑟瑟发抖的袁楚。 袁楚:不!程哥,嫂子没来它不怨我啊…… 呵。 程子晟狠瞪他一眼,面色不好地拒绝了许多女生递过来的矿泉水,然后独自一人前往了小卖铺。 她没来、她没来、她没来、她没来、她没来…… 刚刚还一直伪装坚强的程子晟头顶笼罩着乌云,他的心里一直在循环播放这一句话,自己陷入了无比的懊丧。 我为什么要听袁楚那个傻缺的话?!直接去找她不就好了!还非要在太阳底下打篮球,就跟个傻缺似的! 程子晟决定买完水就去找扶苏,剩下的半场谁爱打谁打!然而,偶然一瞥,他在树荫下的长椅上发现了一个人。 不、不会这么巧的吧…… 程子晟深吸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挪动自己的脚步到那人的身旁:“你好。” 那人侧脸有些苍白,她侧头看了一眼程子晟,旋即打算从长椅上离开。 程子晟并没有立刻自闭,因为他发现眼前的人似乎身体不太舒服。 “你、你还好吗?” 扶苏没有理会他,她抿唇,直接绕开这个不知所措的大型犬。 她的脚步非常虚浮,勉强着向前走了几步之后,就被一阵疲软的眩晕感袭击了。 “同学!” 不知过了多久,扶苏才朦胧地睁开双眼,反应了几秒之后,她发现自己在医务室。 “女孩子在经期确实容易腹痛,你这是疼晕过去了吧?我给你挂了针,你先在这儿躺一会儿吧。回家以后,可以试着用热水泡泡脚、喝些红糖水,这些对疼痛都有缓解的作用。”医务室里的校医温声叮嘱她。 “我知道了,谢谢。”扶苏说。 其实她以前经期时倒是也疼过,但没有像这次这么严重,很可能是在前几天下雨的时候受凉了吧。 “哎哟哎哟,赵老师,您快来给我瞅瞅啊!我打篮球的时候一个不小心好像把脚给扭了,艾玛疼死了!!!”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扶苏抬眸,发现一个高个女生正倚着门框哀嚎。 身量挺高,炸着半长的自来卷,鼻梁上架着个黑框眼镜,而当扶苏看清楚她的模样时,身体不禁微微一颤,随后又若无其事地移开眼。 “哟,又是蒋一呀,”校医语气熟稔,“今天又是怎么了?脚扭了我看看。” 蒋一进来后在扶苏临近的床边坐下,说:“跟我们班的几个小妞打篮球来着,谁知道有一个根本不懂规矩,连人带球给我扑到了!您帮我看看是不是扭伤了呀?” 校医帮她仔细检查了一下,然后笑着说道:“放心,就是扭了一下,没伤,你强壮着呢!贴几张膏药就好了,等着啊,看你腿脚也不方便,校园卡给我,我直接去隔壁药房给你拿药。” “得嘞!”像影视剧里的小太监一样,蒋一直接将卡双手奉上,“谢谢您!!!” 等校医出去之后,自来熟的蒋一开始跟这个看起来灰常高冷的女同学搭话:“同学,你这是咋啦?” 扶苏却不看她,直接转过脸看向窗外,被子下的手却忍不住颤抖。 蒋一爽朗地一笑,倒也不觉得尴尬:“瞧我,咱还不认识,放心啊,我不是坏人,我叫蒋一,是高二八班的体育委员,你呢?” 扶苏动作没变,空气仿佛渐渐凝滞,就在蒋一觉得她不会开口的时候,她却说话了:“季扶苏。” 哦,这是名字呀!蒋一抓了抓自己蓬松的卷发,笑着说:“真好听哎,是公子扶苏的那个扶苏吗?” 看到扶苏并没有说话的意图,蒋一就开始自己自己找话题,从自己的姓名谈到了自己的爱好,又从自己的爱好谈回了自己的姓名。 然而扶苏一直淡淡地望着窗外。 “看你这样,不会是姨妈痛吧?”不等扶苏回答,她就从兜里掏出一个暖宝宝放到了她的床边,“我最近也是姨妈痛,用了这个好多了。” 扶苏终于看向她,在触及那温暖的笑容时又仿佛被烫伤了一般快速移开视线,她仍然没有开口,但是却耳尖红红地将那袋暖宝宝收进自己的被子里。 蒋一忍不住笑得更开心了,她觉得,季扶苏同学虽然看起来冷漠,但其实,很可爱呀。 在将扶苏送到医务室之后,看着她挂上了针,程子晟就去帮她向黄老师请了假,虽然程校霸从来没有因为这个去过黄老师的办公室,但是他认为扶苏应该会需要,然后假是请下来了,他却被薅住继续听了半个多小时的思想教育。 等到黄老师终于愿意放人,他才急急忙忙去教学楼接了杯热水,赶回了医务室。 “同学,”程子晟没想到扶苏会出现在医务室的拐角处,他看向扶苏的手背,“你……好点了吗?” “嗯,”扶苏看着他,想起昏迷前就是眼前这个人的怀抱接住了她,心里不免多了些许感激,“谢谢你。” “不、不用客气!”程子晟激动地大喊,俊秀的脸上又开始红得要冒烟,“这都是我该做的!” 扶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只好沉默,面色比起初遇时柔和了许多。 “啊!同学,我已经帮你向班主任请过假了,这节课你可以继续在医务室里休息的,我听校医说你这种症状男孩子不懂,就让我去给你打了开水,你、你要喝一点吗?”程子晟递出自己手中粉红色的瓷杯,“这是我从学校的小卖铺里新买的……” “谢谢你,但是不用了,我现在想回教室。”扶苏在他说起“这种症状男孩子不懂”的时候有些羞赧,不过在她淡定如初的表情上并没有体现,扶苏没想到他为自己做了那么多,她再次郑重地向对方道谢。 “不同客气的!!!”程子晟再次大喊,然后小心翼翼地提出自己的请求,“同学,咱们可以做朋友吗?” 朋友?看着他充满希冀的眼神,又联想到他之前那些颇为古怪的举动,扶苏不由得怔住。 想和自己,做朋友吗? 朋友,是可以一起分享,互相陪伴的人吗? 外婆说,朋友啊,就是终于有人和你在孤独的旅程上碰到,然后万分欢喜,彼此陪伴,一起走过一段段或者繁华或者荒凉的地段,甚至到了老年也可以一起把酒言欢;是那个你只要用力呼喊,就一定会给你回应的人。 可是季扶苏没有朋友,在过去或明或暗的十几年,没有人给她回应,陪她上路,和她把酒言欢。 所以她只能紧紧地抓住照在黑暗里的那束光,她也曾满心欢喜,期待有人能陪她走过那段孤独的旅程。 只不过最后还是筋疲力尽了。 够了,扶苏想,何必折磨自己呢,孤独就孤独着吧,我已经走过来好多年啦。 可是今天有人想和她做朋友。 听人说他是个小霸王,天天逃课打架,而关于打架这一点,季扶苏倒是有幸见到过。可是他见自己的时候,总是会莫名其妙的脸红,然后做一些奇怪的举动。 季扶苏固守在自己的城墙中,她从不向外看,所以,她从不懂人。 可是她能感觉出来,这个少年对自己没有恶意,他刚才还帮了自己这么多。他的眼神清澈得像泉水,像冉冉升起的朝阳,像自己曾经对那束光的渴望。 谢谢你,可是,不需要了,季扶苏已经习惯了。 所以…… 她低下头,轻声拒绝:“抱歉。” “哦……”程子晟很沮丧,但是也安慰自己这毕竟也在预料之中(今早的还给她留下一个不好的印象来着),很快他又打起精神,“那,同学你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扶苏疑惑,原来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的吗……如果这样,是怎么跟班主任请假的呢…… 像是看穿了扶苏的心底所想,程子晟急忙解释:“之前是听别人说过你的名字,但是,那毕竟不是你亲口告诉我的啊……”如果不是你亲口告诉我,允许我有资格知晓,那我,怎么能叫出口呢,怎么敢叫出口呢? 你不知道,我是如何对它珍而重之,将它放在心口,却小心翼翼不敢触碰,像个穷鬼窃得了财富通天的宝藏。 “就当是,当是这次我帮你的谢礼吧!”他急急地补充。 扶苏这次没有犹豫,她看着一脸忐忑的程子晟,“季扶苏,《诗经》里‘山有扶苏,隰有荷华’的扶苏;也是秦始皇长子——公子扶苏的那个扶苏。” “你好季扶苏同学!!!”程子晟终于激动起来,“我是程子晟,禾呈程,‘儿子’的子,日成晟——光明的那个晟!” 扶苏柔和了神情,礼尚往来:“你好,程子晟同学。” ------题外话------ 每天一更,天天加油!我的努力一定会被大家看到的!(握拳) 话剧邀请 今天季南庭很开心,因为父亲出差就要回来了。 他无比期待父亲承诺会为自己带回来“战神列车”,那可是他想了一年多的礼物啊!那绝对是他季南庭的宝贝列车,尤其是在他的其他宝贝都被人无情破坏的情况下——而他现在的复原进度还不到十分之一。 魔鬼,那个姐姐绝对是魔鬼!为什么人家的姐姐都会给自己的弟弟买他心爱的机器人,而他的姐姐老是对自己冷着脸就算了,居然一口气把他心爱的机器人都给拆了! 拆了! 多么完美的作品啊,活生生的就给拆了! 可就算他怒气冲天悲痛不已,真正面对那个魔鬼姐姐时还是怂的一批。讲真,有的死,作一次就够了。他可不敢真再惹那个姐,万一给自己房子拆了,老妈估计也双手赞成让他晚上直接睡地板。 不想了,不想了,那些悲惨的事情都不要想了!就让他专心致志迎接战车的到来吧! 当季南庭兴致冲冲地推开家里的门时,却突然刹住了步伐。 今天气氛,好像有点不太对劲啊…… 爸爸和妈妈分开坐在客厅两边的沙发上,就好像敌对的楚汉,割据一方,各自为营,那种压抑又低沉的气压只令人想要赶快逃离。 “回来了。”逃不了了,因为爸爸看到了他。 季南庭乖乖点头,在沙发的另一端坐好,还没等他开口询问自己的礼物,季渊就对他说:“你先上去坐一会儿,我跟你妈妈有事请说。” “怎么?觉得我给儿子丢脸了?还是觉得我给你丢脸了?”另一边,妈妈南钰讽刺的声音突然传来,“呵,季渊我告诉你,我行得正坐得直!” “坐得直?”季渊气急反笑,也顾不上儿子还在这里,他继续说,“为了自己公司的业绩不惜做假账,在和甲方公司交流汇报的时候出尽了洋相,要不是我的助手帮你处理,你以为自己今天还能光鲜亮丽地从你们公司门口出来?!!” “我都说了不是我,是有人在蓄意陷害,为什么你们都不相信我?难道我被人说是做假账的骗子、弄砸了公司报表的蠢货,你脸上就觉得有光了吗?!” “我相信你,我当然相信你!但是你安心在家里做季太太不好吗?我让小王去帮你查明真相……” “够了!!!”南钰尖叫着打断了季渊的话,“你不帮我就算了,我自己能解决!而且季渊,我早就跟你说过很多次了,我不可能放弃我的工作!!你什么时候能够理解我?” “在家里,不用工作,安心照看着扶苏和南庭不好吗?我季渊的夫人,不需要去外面工作,更不需要风里来雨里去地奔波。你照看好两个孩子,我有足够的能力让我们过得富足!” “凭什么?为什么一定要我回到家里看孩子?!是,我是孩子的母亲,可我首先得是我自己!只有工作才是我实现自我价值的方式……” “是啊,哈,所以那一年,作为母亲的你甚至没有在扶苏醒来的时候去看她一眼?” “不……” 客厅的门被敲了敲,桐木传来几声清脆中略带沉重的呐喊。 季渊和南钰同时噤了声,他们看到了刚刚还在争吵中提到的大女儿。 “如果要吵架,也不用非给自己找观众吧。”扶苏看了眼仍然坐在客厅中央虽然害怕但还是极力保持镇定的季南庭,淡声开口 说完之后,她没管父母两人的神色,直接转身离开了。 “扶苏,你去哪儿?” 妈妈,我去把那个心心最爱吃的慕斯拿过来,等你吃了,能不能不要跟爸爸吵架了呀。 爸爸,心心给你最爱吃的慕斯啦,以后,能不能不要跟妈妈吵架啦? 那,你们都答应了哦,以后要好好地说话,不许吵架,来,咱们拉钩,一百年不许变! 骗子。 都是骗子。 这次扶苏没有回答,她像来时一样离开了。 南城还在夏天,夏天的夜晚掀起阵阵凉风,就驱散了白天的炎热。 漫无目的地走在路上,扶苏的眼前忽然浮现出季南庭方才的模样——在父母的吵架声中,战战兢兢,无限惶恐,想要极力做点什么,却还是被一层一层的无助包裹,最后只能站着那个不被注意的角落,瑟瑟发抖。 这是在大人的战争中被无辜祸及的孩子,就算事后得到了一句道歉,又能怎么样呢? 他们反正谎话连篇。 步伐停住,原来扶苏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那天的宠物医院,那只受伤的小狸猫现在住的地方。 其实把它送过来之后,扶苏就再也没来看过,她只给了足够的钱,希望院长能给它找一个好的去处。 “小姑娘,你这么有爱心,为什么自己不养它呢?” “不,我没有爱心,我只是……碰巧罢了。” 碰巧在雨里看见奄奄一息的它,碰巧就把它抱进怀里了。 “而且,我不想养。” 扶苏没有能力给它一个温暖的家。 可是今天,不知怎么,就到了这里来,要进去看一看吗? 也许有人已经把它领养走了。 这样想着,扶苏还是迈步走了进去,却发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季扶苏同学!”是今天上午才见过的程子晟,那个想跟她做朋友最后只交换了姓名的人。 他看见扶苏,非常激动地跳了起来。 扶苏仿佛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阳光。 顿了顿,她看向在他脚边打转的狸猫,问:“你要领养它吗?” “啊不,没有……”程子晟有些颓丧地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整个人又显示出一种憨然的少年气,“我爸对动物的毛过敏,没法养。” 他看了眼扶苏,又继续补充道:“但是,我一定会给它找一个很好的家的。你放心……” 扶苏有些疑惑地看向他。 “那天下雨的时候,我看到你了,我知道,是扶苏同学把它送到这里来的。”程子晟看上去有些害羞,“扶苏同学,你真是个好人。” 听到这句话,扶苏的表情很罕见地呆愣了一秒,她不知道该怎么回复这种评价。 程子晟将地上的小猫抱起来:“扶苏同学,你、你要不要抱一下它?” 等等,如果我把猫递给她,那是不是就有肢体接触了……想到这儿,程子晟只感觉有种什么“哄”的一声冲上了他的脑门,激得人浑身都发起热来。 于是扶苏便略微惊诧地发现,程子晟真得很爱脸红。 她定定看了小猫几秒,然后摇摇头:“不了。” “啊?”刚才还在浑身发烫的程子晟立刻就不烫了,他垂头丧气的样子倒是颇为可爱,“哦……哦。” 扶苏其实也并没有其他的事情要做,她准备离开,可是还没等她走出几步去,程子晟就赶了过来。 “扶苏同学,你要回家吗?” 扶苏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就算空气突然安静,程子晟却也不受影响,他说出了自己自从见到扶苏起就密谋已久的计划:“你一个人晚上在路上不安全,不如我送你吧。” 扶苏淡声给他道了谢,然后打电话给了自家的司机。 程子晟:嘤! ------题外话------ 每天都要努力加油! 七上八下 “扶苏,今天是你是赵阿姨的生日,你还记得她吗?她是妈妈的一个朋友,很多年前就出国了,现在刚回来不久,”扶苏身边,南钰美艳动人的脸颊上还带着恳求,“她很想见见你的,你跟爸爸妈妈一起去她的生日会好吗?” “我今天要复习。”扶苏打开课本,并不看她。 “一个人在家里做作业有什么好玩的?还不如大家一起出去呢!生日会上还能见很多熟人呢。”出乎扶苏意料的是,这一次开口的是一向对她避之不及的季南庭。 虽、虽然拒绝他们然后一个人在家好像很酷的样子,但是这个魔鬼姐姐也会感到寂寞的吧…… 哼!他才不是要对她好呢,他只是……只是可怜她罢了。 虽然她留给这个家最多的就是背影,但是每次看到她的背影,就让人觉得有点心疼啊。 呸呸呸,他季南庭小少爷才不心疼这个魔鬼,要不然怎么对得起现在在堆在自己房间里的那些英勇就义的玩具残骸呢!虽然一开始就是自己去惹的事…… 而且昨天的时候…… 季南庭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突然触及了扶苏看过来的视线,他像炸了毛一样“噌”的一声后退了几步,然后别过脸:“反正你爱去不去!” 正说着,季渊也敲了敲门,来到了扶苏的房里。年轻时风流不羁的面容逐渐染上风霜,他在扶苏面前永远是一张慈父的脸,眼神中满满都是对女儿的疼爱。 “扶苏,如果你不想去的话,那就不去了,咱们一家人就一起去水族馆吧,你以前不是很喜欢看海底世界吗?” 他转过头,温声面向自己的妻子,就好像昨天从未发生过争吵与隔阂:“你跟曲夫人说一声,应该可以的吧。” 南钰看着扶苏,犹豫不过一秒,就满脸欣喜地答应了:“好好,没问题!我现在就去跟她说一声,咱们一家四口……” “不用了。”扶苏终于合上了书本,“去宴会的话,应该需要礼服吧。” 听到女儿的话,季渊和南钰对视后又很快移开了目光,两人的表情是如出一辙的悲喜难辨。 “曲家,曲夫人的生日宴?”程家,同样的时间,正埋头在枕边的程子晟努力睁开了自己朦胧的双眼,然后想也不想地拒绝,“我不去,你找别人。” “你个混账东西!老子就你一个儿子,你让我找谁?!”程爸一个气急就掀了儿子的被子,“前几天你用水浇老师的事我还没找你算账,你特么今天还敢给劳资赖床……” 程爸一直是个说一不二急性子,这些年来商海沉浮也没能把他这个一点就着的炮仗脾气给熄了,眼看儿子还在那儿屁股朝天地躺着,顿时怒火攻心,正准备动手好好教训一下他。 “砰——” 一个鸭绒枕头砸到了他的脸上。 “当着儿子,说什么脏话!”是程夫人走了进来。 程爸的火立刻就熄了,他陪着笑脸跑到夫人身前,语气温和,十足十的妻奴模样:“是是是!我的错我的错,老婆千万不要生气啊。” 而那边,听到母亲的声音就吓得一激灵的程子晟,早已条件反射般从床上坐起。很显然,他马上就醒了过来,并且格外安静乖巧。 程夫人显然不想理笑得像二哈的丈夫,她看着眼前表情格外纯良的儿子,冷声道:“程子晟,给你三分钟的时间从床上爬起来。不然你就自己跑着去!” “对对对,就是,老婆,咱不等他了,让他跑着去!”某妻奴立即附和,然后跟着自己的夫人走出了房间。 程子晟一脸麻木地看着他们两个离去。 呵,有一个高压专制的暴政老妈和一个狗腿子老爸,他还能说什么? 这都是命啊!命啊!悲惨不公的命啊! 程子晟愤恨地锤了锤枕头,他刚刚都梦到扶苏小宝贝(某人认为一点都不恶寒的昵称)了,他还梦到自己变成了那个雨中小狸猫,差点就要被她抱进怀里…… 可是,梦醒了! “啊!!!” 这边走到客厅的程氏夫妇听到儿子卧室里传来一声土拨鼠叫。 程夫人&程爸:??? 到了宴会之后,扶苏被带着到了宴会主人这里,她看着眼前笑起来很温柔的女人,恍惚间感觉到那些不曾远去的熟悉感。 赵覃覃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心心,你还记得赵阿姨吗?” 把眼前的人和那个在记忆中总是亲切地抱着自己的人联系了起来,扶苏点点头:“赵阿姨。” “心心真乖,长得真好,”赵覃覃的声调一如记忆中的柔和温暖,眼神里满是疼惜,“心心,你辛苦了,累不累呀?” 你辛苦了,累不累呀。 扶苏想起那年的春天,她从田园里发现了几朵非常漂亮的花,于是她把它们摘了下来,想送给南钰,可是在跑过去的时候一个不留神就摔了个跤,浑身上下都是泥巴,几朵花也都被揉得破败不堪。 南钰很心疼,一边帮她检查一边责怪她不应该跑得那么快,她有点委屈。 可是,我是想给你送花呀。 正好来家里做客的赵阿姨发现了那几朵花,她安抚住了南钰,把它们递到了她的手里。 然后,她蹲下来,平视着扶苏的眼睛,慢慢地说:“心心你好棒,原来那些花都是给妈妈的吗?妈妈看到花太开心、太心疼你,所以忘记表扬你啦。心心走了那么远的路才从园子里把花送过来,你辛苦了,累不累呀?” 听到这些话,像是所有的委屈和低落都找到了出口,她突然哭了起来,连自己也不明白——明明摔跤那么疼的时候都能忍住,为什么在有人理解的时候反而要哭呀? 那时候的她一边哭,一边回答,心心不累。 如今已经过了那么多年,她很久很久都没有见过赵阿姨了,可是今天,她仿佛还是可以一眼看进扶苏的心里,看穿她固守的冷漠和城墙,看见她一直深深压抑着连自己都不曾在意的委屈和心酸,看到她这些年一人独行的挣扎和苦楚。 所以她问,你辛苦了,累不累呀。 只是如今的扶苏再也不能一边哭泣一边回答自己不累了。 她微微摇摇头,然后说道:“阿姨,我叫扶苏。” 赵覃覃的表情多少有些惊讶,但是她并没有多说什么,仍然对扶苏笑道:“好的,扶苏。扶苏可以先吃点东西,累了的话可以去那边的阳台坐一会哦。” 扶苏点点头,离开了他们。 南钰看着扶苏走向阳台的背影,心下仍然难掩低落。 “小钰,孩子的心如果冷了,是很难暖的。”赵覃覃叹了口气,对自己多年未见的好友说道。 “我知道,我知道……”南钰的眼圈泛红,“是我当初对不起她,把她一个人丢下……当初正好你们准备出国定居,我跟你们一起去玩一趟就好了,为什么非要回……” “小钰,”赵覃覃紧紧将好友抱在怀中,“11年了,别再用过去折磨自己了,现在你还有机会,好好爱她吧。” 11年前,季南庭才刚出生不久,曲家正准备举家迁往国外,南钰和季渊冷战,赌气带着两个孩子回到了老家。 所有人都以为日子还是稀松平常,期待着快快度过那一年过分炎热的夏。 ------题外话------ 每天都要加油! 理所应当 “季扶苏?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将扶苏的思绪唤回当前,她并不想回头,纤细的身影此刻显示出一种冰封千里的凛冽。 啊,真讨厌,身后的那个绝对是她这一生最不愿再见的人。 这个人,见过她所有的彷徨和无助,却从来不吝啬自己的恶意。 方岚岚。 “喂,你老是跟着我顾哥哥做什么?不许跟着他,滚开!” “谁要你做的蛋糕?这么丑不拉几的东西也敢拿来脏我的眼?滚,别想讨好我!” “就是这个人,你们看清楚了,以后有我的地方就不许有她!” “啧啧啧,这么狼狈,你不会还在等我顾哥哥的吧?呵,很抱歉呐,他不会来了。” “顾哥哥只能是我的,你不看看你是什么身份,就来和我争?” “哈哈哈哈哈,你不知道?顾哥哥昨天就坐飞机走了,等他回来,我们就要订婚了。” 在曾经的岁月里,扶苏迷恋过一个可望而不可即的温暖,所以小心翼翼、殚精竭虑,跟着那道身影亦步亦趋。就是在那个时候,她遇见了方岚岚。 就算那个时候的扶苏已经变得格外敏感和偏执,但是在一开始,她还是想和方岚岚好好相处的,所以她带了外婆给辛苦做的小蛋糕,亲手送到了她的手上。 然而方岚岚说它脏,然后随手就扔在了地上。 而从那个时候她就明白,季扶苏永远都不可能跟方岚岚做朋友。 显然方岚岚也有这个觉悟,她不仅不跟她做朋友,也不许其他的人跟她做朋友。 可是这些对扶苏仿佛并没有什么影响,从小学第一天踏入校门开始,就算她被大家像流感病毒一样排斥孤立,却依然脊背挺直,神情淡然,每天独行的身影像是一朵高傲的雪莲,又像是一个孤注一掷的勇士。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扶苏已经为自己铸就了坚固的城墙,用一个人对抗万马千军。 所以方岚岚失望了,她好像永远见不到扶苏狼狈无措的样子。 但是,就算这样又怎样呢?方岚岚想,自己可是明明白白知道季扶苏这个人的软肋啊。 那个一戳就痛的,跟自己的一模一样的软肋啊。 因此,当方岚岚偶尔能窥见季扶苏冷漠表情上的几丝裂痕时,她的心里都是无比痛快的。 季扶苏,只能是她的手下败将。 “喂!你怎么不说话?难道是怕了吗?”方岚岚的声音再度传来。 扶苏低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服饰,转身离开了阳台,期间连一分眼睛的余光都没有分给她。 “你给我站住!”方岚岚赶过来拦住她,“怎么,不敢认我了?你还没回答我呢?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记得季扶苏明明只有一个相依为命的外婆来着,从来没见过她的爸爸妈妈。她怎么会来南城?现在还出现在曲夫人的生日宴会上?难道,她其实是,某个豪门大户的私生女? 想到这,方岚岚的眼神变得很鄙夷:“你不会……” 她的话没说完,因为扶苏绕开她直接走了,脸上的表情根本没有分毫的变化,就好像是遇到了一个素不相干的陌生人,甚至是连陌生人都不如。 方岚岚气得咬牙,她当大小姐这些年什么时候被人这么无视过,就算以前季扶苏对她的表情很冷漠,但至少还是会给点反应的啊,怎么就装作不认识了,甚至连话也不让自己说完…… 过分,过分! “季扶苏,你给我……啊——” 方岚岚想要再次追过去,却一不留神撞到了一个正端着红酒经过的侍者,她将那个侍者和红酒一起扑到了地上,自己也压在侍者的身上,她的裙子被洒满了红酒,看上去格外狼狈。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吸引了大厅中其他人的目光,方岚岚从未接受过这样的“洗礼”,就好像脸上被扇了一巴掌,红辣辣的羞臊难忍。 “滚开!”方岚岚恶狠狠地打了那个倒霉的侍者一巴掌,急忙从地上爬起来,却发现周围早就没了季扶苏的身影。 扶苏已经走出了大厅,对于她来说,讨厌的人,多看一眼就会更讨厌。为了自己的心情,还不如直接无视的好。 给季渊发了个信息后,她打算直接回季家,正要给自己家的司机打个电话,扶苏却又发现了一个人。 扶苏来这里的时间不算短,现在已经到了中午,当空照的太阳还散发着源源不断的热度,人会在这个时候午睡并不奇怪,奇怪的是,这个人午睡睡在车顶上。 那时是一辆银灰色轿车,扶苏对这些车的牌子并不感兴趣,也从不费心去记,只是觉得它的版型非常漂亮。而在桥车上躺着一个穿白色西装的人,这样鲜明的颜色对比,很难不使人注意到。 突然,那个白色的身影动了动,他好像要翻身,身体向左一偏,就从车上掉了下来。 “砰——”重物落地的声音。 扶苏:…… “卧槽!”那个人发出了一声哀嚎,然后捂着头从地上爬了起来,程子晟脑袋有点懵。 几秒后,他终于想起来了事情的全部经过…… 不就晚了一分钟! 不就晚了一分钟嘛! 哪有这么当爹娘的,就真的不等,真让他在后面追啊!!! 这不是亲爹亲妈,这是魔鬼!是魔鬼啊! 还好他们家里这个酒店也不算远,等程子晟终于气喘吁吁地追上了他们,老妈居然以他这个样子太丢脸而拒绝带他入内。 程子晟:wtf?!!! 无论程子晟怎么反抗怎么陈述自己辛苦疲惫,可专制君王就是专制君王,毅然决然地只带着自己的狗腿子走了进去,留下了程子晟和那辆他追了一路的车。 程子晟:“你们至少给我把车钥匙留下啊!喂!” 已经离去的程氏夫妇那时还在窃窃私语。 程女王:“好好的孩子,别的不知道学,大早晨起来居然要学土拔鼠叫,看来得好好惩罚一下。” 程狗腿:“就是就是,都给我吓得一哆嗦。” 这些话程子晟自然不知道,但是他可不打算傻傻在原地等着,于是就打电话给自己的小弟一号袁楚。 “袁子,我,在xx酒店正门这儿呢,快开车来接我。” “好嘞,哥,您等着!!” 打完了电话之后,程子晟琢磨着怎么也要给他爸添个堵,于是利落地爬上了他父亲的爱车,准备躺着车上等人来。 彼时还是早晨,他没想到一觉醒来就到了中午,还特么从车上翻了下来。 他怒气冲冲地翻出了自己的手机,发现在三个小时前袁楚发过来了一条短信: 哥,被我妈薅住了,她非要让我做五三!但是哥你放心,你就再等我半个小时,做完这一页我就过去! 看来今天是没希望了,程子晟默默地收起了手机。 耀眼的阳光晒得他有些晕,他晃了晃头,发现不远处好像有个人影,下意识看了过去。 !!! 程子晟当机立断给了自己一巴掌,在疼痛之后发现扶苏还站在那里,他立刻风中凌乱了。 完犊子了! 憋着个大红脸,他以最快的速度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发型和着装,然后就屁颠颠地跑过去了。 “扶苏同学!”程子晟露出了一个腼腆中带着尴尬的笑容,一张在太阳底下被晒得黑红的脸颊衬着那露出的牙齿格外洁白。 扶苏看了看他,然后移开了视线:“你好。” 程子晟却直接倒退了一步,他黑红的脸更红了,头顶似乎已经被刚才的太阳晒出了热气,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你……你笑了!” 扶苏愣住,唇边不经意间微微上扬的弧度还未敛下,总是附着冰霜的面容终于万物回春。是啊,不经意间,她笑了。画卷中,雪意退去,红梅傲放,月间青竹犹如是,却显现出不一样的美好。 整个人都在发烧的程子晟,此时正在晕晕乎乎地想。 太好看了,太好看了!她笑起来太好看了!!! 要是能一直留住这个笑就好了…… 我愿付出一切来换的啊。 ------题外话------ 每天都要加油↖(^w^)↗! 一些心情 下雨了。 扶苏撑开伞,走了几步后突然停下。 一辆黑色的车拦住了他,车窗降下,露出了季渊慈爱的笑脸。 “扶苏,今天咱们一家出去吃饭哦,你还记得吗,今天是……妈妈的生日啊。” 车里,一向大方自信的南钰紧张地攥住自己的手,她面色紧绷,似乎是紧张过了头,并不敢去看扶苏。 季渊悄悄地握住她的手,安抚性地拍了拍。 扶苏站在雨中,雨势渐大,模糊了她脸上的表情。她只是看着季渊,就在季渊心里的鼓越敲越响的时候,扶苏终于点头。 “南庭,快给你姐姐开一下车门!” 车内,浑身紧绷的南钰终于放松了下来,她看向自己的丈夫,露出了一个感激的微笑。 车辆平稳地行驶着,外面的雨声沙沙,里面的空气却格外安静。 季南庭偷偷地看了扶苏一眼,然后悄悄地把自己的屁股向旁边移动了一点。过了几秒钟,他再次偷看扶苏,发现她还在闭目养神,想了想,又把自己的屁股移了回来。几秒钟之后,他又朝着扶苏的方向移了一点,观察着扶苏仍然没反应,于是继续移动着…… 扶苏突然睁眼看向他。 本来还在移动屁股的季小少爷霎时固定如磐石。 全程从后视镜里目睹了一切的季渊:…… 他儿子可真有出息。 一家人最终到了南钰最喜欢的那家“故人居”,四个人里,只有季南庭满心欢喜地点了自己最爱吃的大虾。 季渊和南钰都时不时地看向一脸冷静的扶苏,尝试着搭话。 “扶苏,你喜欢吃什么?”季渊问道。 “随便。” 季渊说好,然后低头默默翻动着菜谱。 “扶苏,你喜欢吃偏辣的还是偏甜的?”南钰尝试着问道。 扶苏翻了一页菜谱:“随便。” 南钰说好,然后也低头默默翻动菜谱。 什么也没问出来,最后还是按南钰的口味点了一桌的美食,还没等到上菜,南钰从包里拿出一个精心包装的盒子。 “扶苏,菜还要等一会儿呢,你先吃一些小蛋糕吧。” 是一盒慕斯小蛋糕。 扶苏看着包装盒,发现那双拿着它的手还在微微颤抖,那双手已经不再年轻了,它不像其他富家太太精心保养的手,而是时常劳累着经历了风霜。 而这双手的主人,还在小心翼翼地看着自己,她眼底的恳切和疼惜已经满满地溢了出来,那样柔和的目光,还是在很久以前记忆里的模样。 “心心,今天是妈妈的生日哦,你给妈妈带来了什么礼物啊?” “心心,不许告诉她,咱们让妈妈自己猜好不好?”季渊轻轻地掐了掐女儿的脸,笑着开口。 “嗯,我答应爸爸,绝不告诉妈妈,我已经把自己最喜欢的小蛋糕让给妈妈当礼物啦!” “啊呀我的宝贝!”南钰笑着把心爱的女儿抱进怀里,亲着她的额头,“妈妈好开心呀,原来心心把自己最爱的都让给妈妈啦?” “不,不是,”年幼的女儿表情非常严肃,奶声奶气地纠正她,“慕斯蛋糕只是最喜欢的,妈妈才是我最爱的。” 妈妈才是我最爱的。 南钰永远记得自己当时柔软得快要化掉的那颗心。 她的女儿啊,最懂事、最招人疼的孩子,可自己到底干了什么,才让一切变成现在的样子了呢? 心心,扶苏…… 我的孩子啊,妈妈知道错了,妈妈怎么可能不爱你? 只是你,是永远都不肯给我道歉的机会了吗…… 愣神间,手中的蛋糕却被接了过去,南钰惊愕地看向扶苏,她神情淡淡,仿佛只是做了一件最顺手的事情。 南钰却忍不住红了眼眶,她牵强笑了笑,然后低说了句声抱歉,便快步离开了这个包间。 “你们先等着,我去看看你们妈妈。”季渊丢下这么一句话,也快步走了出去。 而一脸在状态外的季南庭此时有些疑惑。 上次发现他姐没收那个特地打包回来的慕斯,他妈妈看起来很难过,现在他姐已经收下了,他妈妈为什么还是那么难过呢? 女人的心思好难猜。 另一边,程家。 草草地扒了几口饭,程子晟就再次闷头钻进了自己的卧室里。 在一旁的程爸程妈很奇怪,这种现象已经持续了好几天了,虽然对孩子他们一直持放养的态度,但是昨天程子晟就发出了土拔鼠的叫声,这让他们夫妇多少有些担心。 在得到老婆陛下的批准之后,程?狗腿子?爸悄悄潜进了儿子的房间。 可是令人震惊的一幕发生了,他的那个沉迷于逃课打架无法自拔的校霸儿子,竟然在看书?! 难道说…… 也是,儿子都长大了,看一点这种东西也不奇怪,他作为老父亲还是不要打扰的好…… 但是出去怎么跟老婆大人说?说,你的儿子在看小黄书,儿子年纪大了,咱们也不要管了。 然而这句话说出去他可能会被打。 纠结来纠结去,程爸还是决定提醒儿子一下,他向前走了几步,就不经意看到书上的内容—— “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么简单的题答案都能写错,程子晟你是个智障吗?可真给老子丢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程爸的笑声响彻整个卧室。 程子晟对自己突然鬼畜的父亲表示死鱼眼。 “怪不得早上怎么都叫不醒,原来是晚上‘奋斗’来着,”笑够了的程爸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说,“这是好事啊,臭小子不早说,还害的我跟你妈替你担心!” “不用了门就在后面请您出去带上门谢谢!”程子晟用背影表示拒绝。 程爸却有了促膝长谈的念头:“你为什么突然想学习啊,跟你我对你的了解,是你们黄老师用你的篮球课威胁你了?” 程子晟的背影突然僵住了,耳尖烧红。似乎犹豫了很久,他深吸了口气,然后选择认真地告诉自己的父亲:“我喜欢上一个女生,但是我目前配不上她。”尤其是学习成绩。 “爸,你不知道那种感觉,我以前从没见过她,可一旦遇到了她整颗心就失了控;当她对我笑的时候,我就在想,让我拿什么换都行。” “为了她,我想成为一个更好的人,”程子晟接着说,“我想看着她,我想跟着她。” 就在程爸为自己儿子的坦诚而震惊,正想说一些自己这么多年来关于爱情的体验时,听到他继续说:“爸,你快出去吧,别耽误我娶媳妇了。” 程爸:…… 然而他很快反应过来,开启吐槽模式:“连高中数学都不会做,还想娶个学霸回来?我呸。” 程子晟遭受了致命一击。 ------题外话------ 每天都努力一点,每天都幸运一点。 化学老师 “那么,儿子,你为什么喜欢她呢?”程爸在临走前,最后这样问他。 为什么…… 因为那时的雨太冷,而她的动作格外温暖? 因为她很清冷,却依然美得像一幅画卷? 因为所有的人都会在阳光下肆意挥洒自己的热情和青春,只有她会走在一旁,单独一人隔绝所有的喧嚣,倔强又冷淡? 因为她的笑容太过美好,美好到他愿意用一切来珍藏? 还是因为…… 好像是因为这些,又好像不是。 程子晟的脑海中浮现了很多个答案,关于他对季扶苏的喜欢,最后,他选择这样回答自己的父亲。 “因为她是我见过最孤单、最坚强、也最温柔的女孩。” 那一年,程子晟17岁,对这个说出口的答案却仍然不满意。可是百般思索,却想不出更好的表达。 那一年,程子晟还不太明白什么是爱情,他只是怀揣着满心的欢喜和忐忑,对感情的表达笨拙而勇敢。 傻傻地盯着扶苏的背影,程子晟还没从昨晚的回忆中醒来,尽管他还是没有想到更好的回答,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喜欢她。 可是他该怎么接近她呢?扶苏是在是太冷漠了,看她脊背挺直地坐在那里,就已经隔离出了一片类似真空的地带,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音,她的脸上安谧又冷静。 自那天之后,程子晟就再没找到机会跟扶苏讲话。就算知道,如果能搭话自己也只会得到一两句冷淡的回答,程子晟还是很失落。而且,看着自己面前惨不忍睹的分数,他就更失落了。 最近一次月考的分数就要出来了,看自己目前的成绩,再猜想一下扶苏的成绩,估计又会是这个班里最遥远的距离…… 不! 我拒绝!!! 这几天程子晟一直在努力学习、努力做题,但是他以前的基础拉下太多了,做一道题就会被他的老父亲嘲笑,看来是需要上个补习班…… 等等! 补习…… 程子晟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光明正大接近扶苏的方法。 “我听说,咱们班马上要有一个帅哥大学生来实习哎!听说是要当咱们班主任的助教,他还是从国外回来的呢。” “哎哎,我也听说了,我还偷偷去教师办公室瞟了一眼呢,真的帅啊!比咱们班这些毛头小子高了不止一个档次。” “那你们知道他的名字吗?” “我知道我知道,他叫顾均!” 啪—— 正画着图的自动笔笔笔尖折断了。 扶苏皱了皱眉,重新取来一根换上,然后继续写作业。 “上课了,上课了!你们快看,他来了!” “啊啊啊啊啊,我总算知道,什么是‘温润如玉’、‘翩翩公子’了!” “卧槽,你看那皮肤白得要发光,这是什么神仙颜值啊,哭惹哭惹……” “好了,同学们请安静一下!”黄盛华对自己这些闹腾的学生有些无奈,“这位是顾老师,他这一学期会在咱们学校实习,担当我的助教,从今天开始,我会和顾老师一起督促大家的学习!” 讲台上,站在黄盛华一旁的那个人风度翩翩,隽秀温然,仿佛是一枚上好的暖玉,纵然低调,却让人移不开投向他的视线。 “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要幸福死了,原来我可以拥有这样的美男一个星期吗?” “请你注意措辞,顾老师是大家的!” 简直要被班里这种鬼哭狼嚎的声音给逼疯了,程子晟扔下正在做的卷子,正想发火,又偷偷地看向扶苏。 果然其他那些嘈杂的女生不一样,他的扶苏小宝贝儿仍然十分淡定,周围气氛寂静,真是让人越看越喜欢。 可是,周围这么乱,多少也会影响她的学习吧? 想到这里,他用书本用力地拍了一下桌子,砰的一声巨响传来,原先黄盛华都控制不住的场面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程子晟狠狠皱着眉头,拿出了一贯当校霸的样子:“好好学习,不许说话!” 说出来了学习委员的台词。 且不论这句充满了违和感的话如何使其他人外表懵逼内心凌乱,程子晟直接看向了导致班里混乱的那个人。 又瘦又白又弱鸡,还带着一副眼镜来装逼,啧,也就是那张脸能用来勾引小女孩了。 程子晟对这个新来的助教似乎有一种天生的敌意,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极其不喜,尤其是在也看到了对方镜框下暗藏的光芒之后。 呵,有趣。 雄性生物的本能在觉醒,他此时就像是一匹孤狼,浑身散发出凛冽慑人的气场,仿佛随时可以冲上去撕碎觊觎自己领地的入侵者。 在讲台上方的顾均浅笑着移开了目光,这个人,果然还是跟前世一样,只不过还是太年轻了啊。 他在讲台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将目光在整个教室巡视了一番,然后锁定了某个一直未曾抬头的身影。 “大家好,我是顾均。” 扶苏,我回来了。 教室里立刻响起热烈的掌声,程子晟却再一次用书本击墙的巨响换回了全班的安静。 “不许鼓掌,好好学习!” 凌乱的一班学生再次懵逼,他们不太懂校霸今天的骚操作到底是为了什么,但是有不少人已经感觉到了程子晟对于新来助教明晃晃的敌意,因为在说完这句话之后,他仍然在挑衅地看向顾均。 混蛋玩意小白脸,刚刚眼睛往哪看呢! 我的扶苏小宝贝也是你能看的?!! 敲他妈,程子晟现在就想弄死他! 居然不知廉耻地看他暗恋的姑娘,难道是想勾引扶苏吗? 艹!!! 程子晟的表情越来越凶狠,连身旁的袁楚都有些害怕,再看看讲台上那个笑得云淡风轻的年轻助教,他突然有了一个不成熟的猜想…… 难道,小白脸助教给程哥戴了绿帽子?! 这样想着,他忍不住偷瞄了扶苏一眼。 然后他就被大脸朝下地按在了桌子上。 程子晟:谁特么让你看的?! “我、我错了程哥……”袁楚可怜巴巴的声音从脸桌想贴处传来。 “程子晟,你在干什么?”被大家忽略了很久的班主任黄盛华发出了自己愤怒的咆哮,“怎么能对新来的老师这么不尊重?!你按着你同桌的头做什么,你要憋死他吗?快给我松开!!!” 程子晟抽回自己的手,又伸了个懒腰,之后直接站了起来,扬声说:“我是维持班级秩序,班里这么乱,还怎么学习,我相信这位新来的顾老师能够理解。” 顾均看着他,表情未变,依旧微笑着:“当然,只是不知道这位同学是不是班长——咱们也正好提前认识一下,我要熟悉班级可少不了你们这些班干部的帮助。话说回来,这位同学如此有责任感,想必是一位非常优秀的同学吧?” 程子晟也扬起了笑容:“不是班长又怎样,维护班级的秩序,人人有责,身为老师不能规范自己的样貌和学生的言行,引起哄乱,严重扰乱了班级秩序,黄老师,我认为这样的人并不能很好地履行他作为助教的职责,这边建议您干脆撵走,省得霍霍了咱们班的好姑娘。” 这一番话说完,整个班都安静了,然后不知是谁起的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然后班里的安静又被一阵刻意压低的笑声所取代。 袁楚他们也都要快笑疯了,程哥这几天太安生,差点让他们忘了他还是那个怼天怼地怼空气、谁都不怂正面刚的一中小霸王,没看到那个小白脸助教只剩假笑了吗,哈哈哈哈哈哈……还“不能规范自己的样貌”、“霍霍了咱们班的好姑娘”,卧槽程哥六啊! 黄盛华觉得自己嘴都要气歪,他还念叨程子晟前几天怎么就改邪归正了,原来是等到现在给憋了个大招! 顾均可是个天才啊,当初那个在琼市只差几分就能全拿满分的高考状元,在国外名校上了不到半年的时间就完成了不少重大的科研项目。虽然不清楚他为什么放弃外国的优待回国发展,可是他仍然是全国各大高校都抢先争夺的人才啊。如今他选择了南城大学继续就读,并且能自愿来南城一中助教,这对于南城以及他们学校来说可是一件天大的好事!他也想让顾均给自己的学生做个好榜样。可程子晟居然在这里说怼就怼,还怕人家“霍霍姑娘”?这要给人气走了他拿什么给学校交代! “你——” 黄盛华愤怒的话没说完,因为这一节下课铃声响了。 没撒出来的气只能憋回去,他怒气冲冲地指着程子晟:“你给我到办公室来!” ------题外话------ 每天都要加油啊! 猫和故乡 放学后,扶苏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傍晚的阳光将街道晕染得昏黄,折射出一种非常温暖的意味。 手臂突然被拉住,扶苏被向后扯进了一个怀抱,那个人紧紧地拥着她,仿佛要把她嵌进骨子里,手指甚至还在颤抖。 “扶苏……”顾均的声音很低沉,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哽咽感。 扶苏,苏苏,我终于再次见到你了…… 我终于见到一个好好的、健康的、充满了生机和活力的你了…… 而不是那个倒在血泊中、再无一丝呼吸的冰凉的尸体…… 扶苏,扶苏,我好想你。 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你会原谅我的对吧,你会原谅我的吧,毕竟你……曾经那么爱我…… 是我该死,我当时昏了头,居然那样的伤害你,居然以为自己不爱你,居然最后丢下了你…… 你不知道我有多庆幸能回到过去、回到现在,回到这个我还没给你带来更大伤害的时候。 扶苏,再给我一次机会吧,请让我好好爱你。我一定好好爱你。 镜框背后的眼睛已经略有湿意,顾均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然而还没等他开口,就被扶苏一把推开了。 她那双虽然淡漠但总是蕴含着温柔的眼睛此时却冷若冰霜,仿佛看到了一个毫不相关的陌生人,甚至还有些被冒犯的愠怒。 她说:“顾老师,请自重。” 眼前这张仍然带着青涩的脸和记忆中那个最后选择如此决绝的面容重合,那个女人没有丝毫犹豫地签下了离婚协议书,甚至唇角亦罕见地扬起了几分笑意。 “顾均,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遇见你。” 顾均恍惚间后退了半步,他拼命地告诉自己不是的…… 不是的,不是的,眼前的这个少女还不是那个被他的伤透了心的妻子。他还有机会的,他已经回来了,他能挽救的。所以在回来后,他就立刻放下了在国外的一切,办理了回国的手续就急匆匆地赶了回来,只想能尽早见扶苏一面。 可是这个时候,扶苏为什么对他这么冷漠呢? 当时,扶苏正在琼市上高一,自己则放弃了国内华青大学的录取通知书选择去国外求学,到如今,应该只过了半年…… 顾均突然想起了从前自己对扶苏的态度,不,是在扶苏短暂的一生中,那个叫顾均的混蛋一直对她的态度…… 真该死! 他以为自己真得很不耐烦那个一直纠缠他的“小累赘”,他以为自己不需要什么爱情什么妻子,所以他最后把婚姻当成了一件可有可无的事情,为了方便自己去做一些科研工作,他甚至直接对那个每天在家里等着丈夫吃饭的妻子说,离婚吧,这对我们两个都更好。 顾均你特么真是个混蛋!!! 而半年前的这个“他”为了谋求更好的发展,直接坐飞机连夜离开了琼市,甚至连道别都没有跟扶苏说一声。 扶苏应该生气的,应该冷漠的,这是他活该。 但是,他还是有机会的,扶苏最后不是还是嫁给了他吗? 他可以的,从现在就对扶苏好,对扶苏加倍加倍的好,把他以前欠给扶苏的都还给她。这样直到最后,直到扶苏嫁给他的那一天,他才能温柔地牵起她的手,告诉她——我爱你,请原谅我好不好? 这样想着,顾均终于挂上了和往常无异的笑容。 “扶……” 他话还没说出口,扶苏已经干净利落的转过了身,继续沿着自己之前的路快步离开了。 顾均赶紧追上去,扶苏并没有理会他,而是直接从口袋里拿出了一部手机,打起了电话。 顾均挂在嘴角的笑容有些僵硬:“扶苏,你打电话给谁……” “黄老师,我是季扶苏。顾老师现在正跟着我,我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扶苏的语气淡淡的,但是很容易就让人听出她对某位老师的不满。 顾均的笑容彻底消失了。 手机那头,接到电话的黄盛华有些懵圈。 顾均不是说他下午有事吗?怎么就去跟着班里的学生了? 季扶苏成绩优异,黄盛华一直是把她看成好苗子栽培的,更何况她的父亲还是南城赫赫有名的企业家,这些年来也为学校的发展出了不少的力。这可是她第一次打班主任的电话,没想到居然是为了投诉。 黄盛华认为顾均应该不是那种不正派的人,或许有个其他的什么原因,但是他的这种行为明显已经让学生感到不满了。这边还有一个死不低头的梗在哪儿…… 十分疲惫地揉揉自己的太阳穴,他现在着实没有多余的心力去隔着电话调节了,不管怎么说,还是让顾均先回来吧。 黄盛华这样想着,然而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看到方才挨训还一脸桀骜的某校霸表情一怔,旋即气势汹汹地向外冲去。 原来是他在接电话的时候一不小心按了免提。 “程子晟,你要敢走一步,就立刻给我退学!”黄盛华也气急了。 看着眼前这个高个子少年硬生生止住了自己前行的步伐,他才对着手机那头的扶苏开口:“季同学啊,你先让顾老师接电话。” 扶苏看了眼身侧一脸复杂的顾均,并没有把手机递过去,而是选择了和黄老师一样的操作——开免提。 “顾均,你跟着学生干什么?!就算急着了解学生的情况入手工作也该有个度,这边还有一大堆的工作等着你呢,马上回来!” 顾均听着黄盛华有些严厉的话语,正想开口解释一下:“黄老师,我只是……” “好了什么都不要说了,你现在立马回来!” 训话的是自己目前的顶头上司,顾均只能沉声应下,他现在并不是那个名声斐然的大学教授,只是一个小小的实习助教。 正想和扶苏告别,却发现她早已远去。 看着那纤细的背影,顾均嘴唇动了动,却最终没有说出话来。 而这时,他的手机铃声响了。 因此,事情发展到最后,就是顾均在黄盛华的夺命连环call之下回到了教师办公室,和等待家长前来的程子晟两看相厌。 扶苏没想到会再次见到顾均。 她以为自己会委屈,会愤怒,甚至可能会像以前一样只要看到他就忍不住走过去。 可是并没有,她只是在听到“顾均”这个名字时手指一颤,折断了自动笔的笔芯罢了。只是听到这个名字,才忽然想起了那段明暗交错的岁月,想起了那个狼狈不堪的自己。 曾经因为只有他会回来找被丢下的自己,而把他看成是自己黑暗世界里的唯一一点光,看成是羁绊,所以不顾一切的想追寻、想靠近、想陪伴,哪怕被拒绝也无所谓,被方岚岚恶意排斥也不在乎,可是到了最后,却还是什么都抓不住了。 那天晚上下着雨,她以为顾均多少会记得那天是她的生日,所以想给自己、也给自己这么多年来的执着一个机会。她撑着一把雨伞去找他,结果被顾妈妈告诉说,他不在,他已经坐飞机走了。 哦,她那个时候想,那就算了,然后扔掉伞走回了家。 后来,外婆对她说,没有谁会成谁的救赎。 后来的后来,外婆去世了,在临终前一刻,拉着她的手告诉她,扶苏,人本来就是孤独的啊。 是啊,人就是孤独的啊,独自一人完成自己的生老病死,完成这一段长长的征途。 那么,季扶苏何必要去想有个一定不丢弃自己人呢?明明,她一直是一个人啊,这么多年来,她的城里也只住了自己一个人啊。 所以,扶苏放下了自己年幼时的执念,她正面走向了孤独,也因此成长。 至于顾均,早就是陌生人了啊。 ------题外话------ 每天都要努力一点,每天都要开心一点! 姐妹母女 扶苏推开家门,发现季南庭正坐在客厅里,他的面前正放着一个样子很丑的玩具车,扶苏判断不出来它到底有什么迷人的地方,能让季南庭如此喜欢。 季南庭偶一侧头,突然发现了静静站立的人影。 “喂!你……” 季南庭正要发火,然而他愤怒地转过头时,看到了扶苏的脸。 于是说出来的后半句话自然而然地就弱气了不少。 “你……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走了几步,扶苏带着几分疑惑问他:“有事?” 平常如果是这种情况,他早就溜了,根本不会关心自己回来的时间。 “啊,”季南庭边说着边把自己的“战车”往身后藏,“赵阿姨说,这周末请你去她家吃点心。” 赵阿姨,就是南钰的好友赵覃覃,上一次扶苏去参加生日宴的主人。 扶苏顿了顿,微敛眸光:“我知道了。” “哎?你这是答应了?”季南庭很吃惊,他还以为扶苏会直接漠视,就像平常对他妈妈那样。 扶苏看向他,水润的眸子中看不出波澜:“有问题?” “当……当然有问题了,”后半段再次不由自主弱下来的季南庭语气中仍然有些不忿,“平常老妈让你做什么、给你些什么,你百分之百都会拒绝——就那一次收了个小蛋糕,怎么这次……”怎么这次这么好说话…… 看到扶苏没打算回答他,季南庭给自己鼓了鼓气,接着开口:“我不知道你跟老妈过去发生过什么,但是我能看得出来她是真得挺疼你的,就算她以前对不起你,你也多少谅解一下吧……毕竟,我们是一家人啊……” 说到最后,这个十一岁的小少年已经别扭地别过了头。 扶苏定定地看了他几秒,对他的这番话并没有做出回应。此时,时钟已经指向下午七点,她准备回房间写作业,于是没搭理坐在那儿扭着脖子余光还时不时地瞥向自己的季南庭,继续踏着平稳的步调上了楼梯。 “哎,你别走……对不起!”季南庭急忙站了起来,冲着她的背影喊道。 脚步顿住,扶苏转头看向他,神色中带着些许几不可查的惊讶。 “上次故意把机器人玩具的零件丢到你房间里,是我不对,”季南庭的脸有些发红,“但是那是因为前几天我跟你打招呼你连理都不理我,我、我长这么大,我也是要面子的好吧……” “但是,错了就是错了,真正的男子汉敢于直面自己的错误,你、你就原谅我吧!” 季南庭以极快的语速说完了这些话,然而,还没等扶苏开口说些什么,他就飞快地从原地跑开了。 扶苏看着他的身影,一时居然说不上自己该有什么样的心情。 这是……季渊和南钰的小儿子,是她的……弟弟啊。 扶苏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季南庭的时候,他还是小小的一团,白白的皮肤,圆圆的脸,但模样有些丑,还总是皱着鼻子哭。 在他出生之后,人人都恭维南钰和季渊夫妻恩爱、儿女双全,可只有那时尚年幼的扶苏能感受到,弟弟的出生,仍然没有改变家里紧张的氛围,甚至父母之间的冷战比之前还要多。 他们吵架的内容也大都不变,无非是季渊不满南钰刚生产不久就急着出去工作不顾念家庭,而南钰则抱怨季渊不肯理解自己。 那个时候没有人顾得上站在一旁不敢发声的扶苏,也没有人去顾念那个刚出生不久的小婴儿。 只有扶苏会陪伴着自己的弟弟,她唱着自己刚学会的儿歌,为还在摇篮里的季南庭掖好被角,轻声哄他入睡。 他们是多么相像的两个人呐,同样的父母,同样的家庭,同样的寂寞,同样的惶恐。 小扶苏还是很爱自己的弟弟的。 可是直到后来…… 天崩地裂的时刻,眼前的光明和空气被一寸寸割裂、一丝丝掠夺,当扶苏睁着自己尚且懵懂的双眼,看着母亲抱着弟弟夺门而出的时候…… 到底是什么碎掉了呢。 当她固守了黑暗那么久,终于见到了光明,躺在简陋的病房里等待了一天,却还是没有等来那些自己想见的人的时候,那又是什么,终于终于被丢下了呢? 放在楼梯一侧的手猛然收紧,用力到每个指尖都泛着苍白,骤然的疼痛袭来,扶苏才猛然回过了神。 她看了被楼梯扶手上的倒刺画出的血痕,却并没有立刻处理伤口,站在原地发了会呆,然后继续走上了楼梯。 第二日,扶苏很早就起了床,提前到了教室。她原来以为这里会空无一人,却没想到发现了程子晟。 那个总是耀眼夺目的男生此刻正眉头紧蹙,仿佛遇上了什么烦心的事情,高大的身影缩居在教室后面那小小的一隅,却分毫不显得狼狈,反而是气场颇有几分慑人。 扶苏想到了一个或许不是那么恰当的比喻,像是一头正在原地发牢骚的雄狮。 雄狮程正闷头对抗着眼前的化学题,但是因为心里总是胡乱想着别的事情,导致他干瞪眼了很久也没磨蹭出一个解决方案,这就导致他更加烦躁。 扶苏只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而当她回到自己的座位还没坐下时,教室后方就传来了一阵乱响,好像是课桌上的东西掉到了地上。 程子晟只嫌自己没用,只不过看见扶苏一激动就把桌子上的书给撞倒了,察觉到扶苏望过来的目光,他恨不得把头塞到地底下,然后再给自己一脚。 虽然这样嫌弃着自己,他还是不由自主地朝扶苏走了过去,依旧红着脸。 “扶苏同学,你、你今天来的真早。”卧槽,刚刚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不,程子晟,别怂啊!想想昨天那个厚脸皮的小白脸,绝对不能让他在扶苏小宝贝这里占了先。 “你也早。”扶苏淡淡地应了声。 得到回应,程子晟头顶上就像开了花,美滋滋的喜不自胜。 “嘿嘿。”他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声,那副姿态,颇具地主家傻儿子的风采。 扶苏敛下双眸,准备把书包放在桌上。 其实他们两个的关系有些奇怪,说是朋友,扶苏早就拒绝了程子晟,依旧每天独来独往,无论对谁还是一样的高冷淡漠,不过分接近,也不过分排斥。可要说不是,程子晟还是每天锲而不舍地前来搭话,十分热络,就算只是偶尔能得到扶苏的一两句回应,他也像中了彩票一样高兴。并且,两人站在一起,一个像阳光,一个似冷月,明明是寒暖不同的色调,却总能融合成一种和谐的氛围。 对此,班里的其他人做出了正解:校霸程子晟正在追求他们班的高龄之花,不知道高岭之花最后会不会答应,但是两个人看起来真的蛮般配。 “咳咳!”程子晟“嘿嘿”完了之后才突然意识到应该维持在扶苏面前聪颖的形象——虽然他总是班里的倒数第一,“那、那个……” 很显然这个尝试失败了。 程子晟你特么说话能不能不结巴!!! 悲愤的他在心中怒吼。 如此纠结挣扎了好久,他才把自己一直藏在身后的东西拿了出来,是一个风格十分简洁的饭盒。 “扶苏同学,你吃饭了吗?”程子晟小心翼翼地问道。 他这几天为了学习一直都是带饭来学校的,今天扶苏比平时早了许多,也不知道有没有用早饭,他害怕自己心爱的姑娘会肚子饿。 扶苏看着他手中的饭盒,然后抬头凝视着他那张好像非常紧张的脸颊,不知怎的,心头好像被谁轻轻软软地戳了一下,划过一种似暖似酸的感觉。她抿了抿唇,微微摇头:“不用了,谢谢。” “哦……哦。”程子晟惯常地收起自己的失落,在扶苏面前,他要保证自己以最好的形象出现。 “我……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一下扶苏同学,”看到扶苏清澈的目光,他突然将自己的眼神移向别处,“昨天,顾均那个……顾老师,没对你做什么吧?” 提到顾均,扶苏一时有些沉默,她还没开口回答,又听见程子晟说道:“我就知道他不是个好东西!!扶苏同学你千万不要被他骗了,我听说这种又高又瘦又娘皮的男人就喜欢哄骗漂亮单纯的女学生,他跟着你说不定就是想对你图谋不轨,你千万不要被他丑恶的外表所欺骗了!只有那些善良正直一直在你身边虽然学习成绩不太好但是会打篮球的强壮男人才能……才能有资格做你的朋友啊。” 扶苏:…… 前面的那些形容顾均的话她不太想理会,但是最后那一句莫名其妙的转折是什么意思? 她没有过朋友,但是如果要有的话,为什么是那种“虽然学习成绩不太好但是会打篮球的强壮男人”呢…… 扶苏反应有些迟钝,但还是敏锐地察觉出了有些不太对劲。 程子晟也察觉到自己抹黑对方抬高自己的意图太过明显,于是试着补救。 “我……不是只有说我自己才能做你的朋友。” 现在程子晟明确地表达出了自己的不对劲。 扶苏:…… 原来你是那个强壮男人吗? 程子晟总能在不知不觉中把他接触的人培养出吐槽技能。 悄悄地看了眼满脸写着后悔莫及的男生,恍恍惚惚间好像有几丝笑意从心底升起,然而扶苏并没有多加表现,她选择继回答程子晟一开始问到的问题。 “没有对我做什么。”至于那个拥抱,扶苏不打算探究顾均心里到底想什么,也不打算告诉其他人,就当做是偶然发生的一个意外。 程子晟听到这个回答,终于撇开方才的尴尬,傻傻地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扶苏微怔,感觉好像有一种很奇怪的氛围蔓延在两人之间,她不知该如何应对,便只好微垂着视线看向地面,身旁高大的程子晟正好可以看到她的发旋,心下又被戳中了萌点。 啊啊啊啊啊,好可爱,扶苏小宝贝还有呆毛翘着嘞! ------题外话------ 每天都要努力! 猫的回忆 昨天,顾均费了好大的劲才向黄盛华解释清楚了自己跟着扶苏的原因。 “你是说,你以为季扶苏同学是你在琼市的那个邻居家的妹妹,所以想确认一下?” “是的,”顾均的笑容有些苦涩,“小时候经常在一起,现在她好像认不出我来了。” “我知道了。”黄盛华点点头表示自己理解,他还是非常相信这个高材生的,“你们之间的私事我不好插嘴,但是你目前是老师,季扶苏是你的学生,这一点你务必记在心里。小顾呀,你一定要注意师生之间的分寸感。以后这样的事情,我不想再听到了。” 这是在程子晟被父亲领走后,黄盛华对顾均说的一番话,他自然点头称是,所以才保留了今天上这节课的机会。 顾均缓步走进教室中,对着教室中一张张充满了激动和亢奋的脸颊微笑道:“今天这节数学课,由我代黄老师来上。” 班里的女生自然万分高兴,但是却不敢再像第一次那样高声呼喊了,甚至一声都不吭,因为—— 没看到校霸程子晟同学好像要吃人了吗……这气压低的,让人连大气都不敢出。 除此之外,大家还惊奇地发现,他们班的“班花”好像也对这位新来的帅老师不太感冒的亚子,现在还在埋头学习,一眼都没有抬头看过。 说起来,昨天顾老师刚来的时候,季扶苏好像就很不在意,也是这个状态来着。 不被美色所诱,一心一意就想学习,原来这就是学霸的自我修养吗……众人不约而同在心里暗叹。 顾均也没在意下面平静得有些莫名诡异的氛围,打开课本,认真上起课来。 不得不说,顾均还是很具有名师的风采的,讲起数学题来条理清晰、头头是道,再难的问题到了他的手上好像都迎刃而解,再加上站在讲台上那个风度翩翩的身姿,还是让一众女同学觉得很养眼的。 但是,养眼是养眼,这尼玛……听不懂啊。 顾均带着自己前世作为大学教授的记忆来授课,自认为还是比较认真详细的,但是他和目前班里的绝大多数同学的水平明显不在一条轨道上,因此大多数人面对在讲台上侃侃而谈的顾老师时,内心不免感到懵逼。 啊…… 原来是这样吗…… 是这样的吧…… 老师都这样讲了,应该不会有问题的,可问题是,我听不懂啊…… 坐在最后一排的程子晟简直要怒火冲天了,剑眉紧皱,表情阴沉,他不免恶意地揣测这是顾均挑衅自己的手段,故意把知识讲得让人听不懂…… 呵,这种心机男人。 想到这里,他隔着重重(chong,二声)的人头偷看扶苏,发现她还是面色淡淡、不见分毫焦灼疑惑的样子。 我们扶苏小宝贝真厉害! 紧皱的眉头舒展,程子晟一看到季扶苏好像就只有开心这一种心情,他骄傲地挺了挺胸。 然后他又不经意向四处扫了一眼,发现周围的同学好像都是跟自己如出一辙的迷茫和困惑,心下又不免有些嫌弃。 这种题都听不懂,一群智障。 完全不在意把自己也骂进去的亚子。 这种情绪没持续多久,程子晟又感到不爽,因为他发现顾均总是把目光放在扶苏身上,甚至嘴上笑得还越来越灿烂。 “好,前面讲了这么久,那下面这一道题的答案,我想请一位同学来回答一下……”顾均的眸子含着笑意,他看着下方一张张懵懂的面孔,好像临时起意一般,正准备叫出那个他日思夜想的名字。 “季……” “老师!我要回答!!!”一声滔天的怒吼响彻整个教室,甚至把不少同学都吓得虎躯一震。 连扶苏握着钢笔的手都剧烈的颤动了一下,想到今天早上,她不由得也随着其他同学,把目光投向了那个“噌”的一声从座位上站起来的程子晟。然后,脑海中不由浮现了那个“强壮男人”的论调。 顾均捏紧了差点掉到地上的教科书,脸上的微笑堪堪维持着,一瞬间,居然很像那个“假笑男孩”的表情包。 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开口道:“好……既然这位同学这么踊跃,那么就请你告诉一下大家,这道题的答案是——” “我不知道!”程子晟依旧是一副别人欠了他八百万没还的臭脸色。 …… 顾均的笑容终于僵在了脸上。 班里的其他人在震惊后全是一种想笑又不敢笑的扭曲神情。 程子晟跟这位顾老师是有仇的吧,绝对有仇的吧……卧槽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之前就没见过程校霸这么积极地找老师麻烦,站起来居然为了说一声不知道?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扶苏收回了目光之后,嘴角也忍不住上扬了几分。 顾均费了好大的劲才努力调整好自己的表情,保持着原先温润如玉的姿态。 “这位同学,踊跃发言是好事,但是总要心里有底才行,”他以师长的姿态对程子晟进行规劝,“你先坐下,我们找另一位同学来回答……” “不!”程子晟以坚决的态度阻止了他继续喊人的行为,“老师其实我知道这道题的正确答案刚才只是在跟你开一个玩笑罢了请你不要找别的同学就让我再回答一次再给我一次机会吧老师!” 顾均:…… 班里的其他人:…… 原来你可以说这么一大段话都不用喘气的吗…… 犹豫了几秒,压下了心里的暗恨,顾均只能妥协:“好,那你继续说说看。” “选c。”程子晟开始闭着眼睛胡诌。 “……这是道填空题。” “哦,那答案是3。” “……我刚刚提醒大家了,这道题的答案不会是一个单独的整数。”顾均已经笑不出来了。 “哦,那答案是√3(根号3)。” 顾均沉默了,一会后,他问:“你怎么算出来的?” “1/2+1/4+……+1/2^n”顾均一字一句地念着题目,“你是怎么算出来的等于√3?” 底下的其他同学已经快要笑疯,程子晟的神情却毫无波动。他瞧着顾均快要黑掉的脸色,表示自己毫不畏惧,甚至还感觉有些扬眉吐气。 程子晟状似皱眉思索,几秒后,他回答:“我是凭脑子算出来的。” 顾均的吐槽技能显然没有像程爸一样修炼到满点,面对如此硬核中又透露着智障的回答,他只能气得说不出一句话。 然而班里的其他人终于憋不住了。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额……” “哈哈哈哈哈哈和哈哈哈……” 班里的安静霎时被哄闹的狂笑声取代。 下了课,带着班主任的指令,蒋一带着他们班新来的转校生——也是她新上任的同桌去教务处领校服,顺带帮她熟悉熟悉校园里的环境。 这个新来的同桌漂亮是挺漂亮,一身的打扮格外精致,就像是一个在城堡中生活的小公主。但是……蒋一就是对她生不出什么好感。 或许是一种天赋,蒋一对人的情绪变化非常敏感,她总能感觉到,这位新来的同学是带着一副伪善的面具来面对周围人的。她好像对人很和善,对每个人都能露出甜美的笑容,但那些都假得很。 真实的她,或许是在她眉宇中偶尔透露出的戾气和傲慢中才有所体现吧。 不喜欢,蒋一撇撇嘴。 说起让她第一眼就感到喜欢的,那个医务室碰到的季扶苏同学就是一个,蒋一暗想,虽然看着冷漠,但其实是一个好孤独又单纯的女孩啊。 唉,说起来好久没见她,也忘记问她到底是几班的了。 “蒋一同学,我听说你们这一级来了一个新的助教,你知道他负责教哪个班吗?” 新同桌突然的一声打断了蒋一的思绪,她懒懒地开口:“还有这回事啊,不知道。” 得到这样敷衍的回答,方岚岚有些恼怒,但是她目前刚来这个学校,爸爸也是刚将事业重心转移到了南城,可不能有大的差错,她更加不能像以前一样随便发脾气,以免给自己和家庭带来麻烦。 于是她硬是逼着自己露出了一个淑女标准的微笑:“哦,是吗,那我以后再问问其他同学吧。” 蒋一:你爱问谁问谁,反正莫挨老子。 两人很快就到了教务处,听到楼上仿佛乱哄哄的,声音十分吵闹。 蒋一抬头看了眼,咦,楼上这个位置……那是一班吧,不是说一班的班主任对学生最严肃了吗,怎么今天像过年一样…… 不过她也没有多想,正打算带着方岚岚敲门,却看见她以和火箭发射媲美的速度从自己身边弹开,射向了那边走廊处刚刚出现的一个人影。 “顾哥哥,我终于找到你啦!!!” ------题外话------ 许个愿,希望更多的人喜欢我的这篇文文! 她想知道 顾均还没从方才那节课的郁结中走出来,怀里猝不及防地就被撞进了一个粉色的“炮弹”,他差点被那巨大的冲击力给拱到地上。 “你是……” 愣了一秒,吸着一口凉气的顾均急忙把怀里的人拉了出来,毕竟他胸口是真疼。 “顾哥哥,是我呀,我是岚岚!”方岚岚露出了一个开心的笑脸。 “顾哥哥,你回来也不跟我说一声,我还以为你要在国外待四年整呢,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回来了,还到了南城,要不是爸爸带着我们也迁来了南城,我还不知道这个消息呢,”方岚岚说着说着就有点委屈,“我还一直想去琼市等着你来着……” 顾均自然也认出了,眼前这个人是方岚岚,是那个曾经让自己当成妹妹爱护的小姑娘。 因为顾方两家是世交,他和方岚岚自然打小就认识。自己是真的把她当做妹妹的,可是她偏偏把小时候父母的戏言当了真,一门心思要嫁给他,还敌视和排斥一切接近他的女生,扶苏就是其中一个。 他以前从不知道,原来扶苏从小学一年级开始就遭到了同伴的漠视和孤立,受了那么多的委屈和痛苦,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因为方岚岚。 在之前的那些年,他并没有察觉到方岚岚对自己迷恋,只当成是妹妹对哥哥的情感。 可在他和扶苏离婚之后,方岚岚对自己无孔不入的纠缠,对扶苏言语间的嫉恨,才终于让顾均明白过来。 方岚岚对他的百般拒绝都无动于衷,甚至借助自己父亲的权势向顾均施压,给他带来了无尽的麻烦和痛苦。 而最让顾均心寒的是,在最后扶苏因为车祸意外死去,自己后知后觉地感受到那阵撕心裂肺的疼痛时,这个方岚岚的眼睛里,也只有隐含的狂喜。 她从来就不是他的妹妹。 顾均最不该做的事情,就是给方岚岚希望。 想到这里,顾均的面色已经冷了下来,他后退两步,拉开了自己和方岚岚之间的距离,然后说道:“我做什么决定,都没必要告诉你,方岚岚同学。” 说完,他没有理会方岚岚如遭重击的苍白脸色,而是朝着另一边正努力伪装自己什么都没听到的蒋一说:“这位同学,你们来这里是做什么的?” “啊,”蒋一站直身子,迅速回答,“我带这位新来的同学来教务处领校服。” “教务处的老师去校长那边开会了,现在应该不在。”顾均好心提醒她们,“你们还是等下节课再过来吧。” “好的,谢谢老师!”蒋一道谢。 顾均颔首,也没有多看身边的方岚岚一眼,快步走开了。 方岚岚此时的状态就好像被谁狠狠抽了两巴掌,整个人都在发蒙。 怎么会,刚才那个不是顾哥哥吗,从小就对自己非常照顾的那个顾哥哥啊,怎么会突然对自己那么冷淡呢…… 妈妈说,自己以后是要嫁给他的呀,身为自己未来的丈夫,他怎么能对自己那么冷淡呢? 顾哥哥永远是最温和有礼的,对谁都能露出温暖的笑意,也几乎从不重声说话。在记忆里,顾哥哥唯一对自己态度不好还是因为那次…… 因为自己撒谎告诉他腿受伤了,撒娇非要让他背到家里,结果半路上正好遇到了季扶苏。 季扶苏没有多说什么,三个人碰见后,她愣了一会儿,然后抱着自己手里的那盆满天星离开了。 方岚岚还没来得及暗喜季扶苏真好骗,就被脸色不好的顾均给扔到了椅子上。 “我打电话让你们家的司机来接你。”硬邦邦地丢下这么一句话,他转身就走了。 顾均从来没看出来她在说谎,也从来不知道是她故意骗季扶苏过来看到这一幕,可是他就是丢下她,走了。 就算顾均当时和季扶苏离开的方向不同,还是有一种可怕的直觉攫取了方岚岚的心神—— 顾均喜欢季扶苏,哪怕连他自己也不清楚。 这个认知让方岚岚感到惊慌和愤怒,之后她更加针对季扶苏,却也得不到半分心安。 直到最后,顾均谁都没说,独自一人去国外求学,季扶苏在那个雨夜彻底放弃的时候,方岚岚暗暗松了口气。 只要季扶苏不和她抢,顾均就只能是她的。 可是现在,顾均为什么突然对她这么冷淡了呢?她之前做的一切,他明明都不清楚的呀…… 除非…… 除非是季扶苏! 是季扶苏告诉了他! 方岚岚为这个猜想狠狠地咬牙,季扶苏不过是某个豪门的私生女,怎么有资格跟她抢人?! 不远处的蒋一看着她这阴沉的神色,倒也没感觉到多少诧异,她挑了挑眉,转身准备自己回教室,可是却发现了一个意外的身影。 “嘿!季扶苏同学——” 从楼梯上走下来了一个美丽的少女,面庞如月,气质似竹,确实是扶苏,她准备去上体育课。 扶苏也很讶异会在这里碰到蒋一,当看到她那和善的面容之上闪烁的笑意时,神色又不觉微微恍惚。 每次看到这个同学,看到她的面部轮廓,扶苏总会不住地想起一个人…… 那个人曾在扶苏最孤寂的时候深深拥抱她,曾闻言细语,曾温暖安详,那个陪着扶苏走过了多年时光的老人,那个在静谧的深夜中悄悄逝去的人。 她是扶苏的……外婆呀。 蒋一有些像她。 可仅仅是“有些”,便能在扶苏的心湖中掷下一块沉重的石头,掀起大大的波澜。 “扶苏,你们这节是上体育课吗?”没等扶苏回应她的问候,蒋一就朝扶苏走了过来,声音中透着和方才不一样的爽朗。 “嗯,”回过神来,扶苏点头,似乎是思索了一会儿,她从上衣口袋中掏出了一支钢笔,然后缓缓地将它递给蒋一。 “那天,谢谢你。”清冷的少女并不看她,放缓的声音却不难让人体会到她努力散发的善意,从而窥见那颗被层层盔甲包围却格外单纯柔软的内心。 蒋一忍不住弯了唇角,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却突然被一声颇为尖锐的女声打断。 “季扶苏,你怎么在这里?!” 那厢终于从自己的思绪中走出的方岚岚在看到了这边交谈的两人,尤其是看到了扶苏之后,立刻尖叫着跑了过来。 “你是不是跟着我顾哥哥才到这里来的,我早就告诉过你了,他是要和我订婚的,你……” “你闭嘴!” 蒋一的语气算不上礼貌,直接开口堵住了她的话,她捋了捋自己额际的碎发,继续说道:“请方岚岚同学不要把别人想得跟自己一样好不好?” 开玩笑,就算才见了两面,蒋一也能感觉出扶苏绝不是跟方岚岚一样的人——就刚才看到的那一幕来说,蒋一多少能猜到点暧昧的真相。 方岚岚怒目圆睁,她没想到这个对自己态度很敷衍的新同桌居然会向着季扶苏——那个一直没有朋友、一直被孤立的季扶苏。 嘲讽地笑了声,她看向面色冷凝的扶苏:“呵,没想到你也有朋友了?我瞧着这也是个怪人,不然怎么会跟你走得近……” 面对方岚岚,扶苏一向都是冷处理,她不擅口舌,被这样聒噪的人缠得烦了直接转身就走,可是今天…… 收起钢笔,扶苏再次从口袋里抽出来一份被折叠成四方块的试卷,“啪”的一声拍在了方岚岚的嘴边。 “不会说话,就闭嘴。” 迅速被空气充涨的试卷散开,不急不缓地摆荡到地面。 方岚岚显然没想到自己会受到这样的对待,一时又惊又吓,居然愣在了那里,说不出一句话来。 扶苏将钢笔放到明显也处于吃惊状态的蒋一手中,直视着她的眼睛,再次说道:“谢谢你。” 然后便快步离开了——毕竟上课铃声已经响起。 被拍懵了的方岚岚看着她的背影,终于反应了过来,她气得直跳脚:“季扶苏——” “方岚岚同学,”蒋一浅笑着开口,“我觉得扶苏同学说得很对啊——你既然不会说话,那还是闭嘴的比较好。” “怎么,你要帮着她?呵,我倒是忘了,你跟她走得那么近做什么?你知不知道……”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蒋一把玩着手中的钢笔,然后将它小心收起,“但是,我不会容许有人这么冒犯我的朋友。” “朋友?”方岚岚说出口的这句话,语气满满都是恶意。 “是啊,虽然不知道她怎么想,但是我蒋一,就要跟她季扶苏做朋友。” ------题外话------ 以下非正文…… 对此程子晟想说:别想了!你放弃吧!哼,扶苏小宝贝连我都拒绝了,还能考虑你? 蒋一:呵呵。 不久之后,程子晟才发现自己的脸被抽得啪啪响。 他想知道 “你真的看到了?” “那可不?!”袁楚就差拍着胸脯保证了,“我两只大眼睛看得清清楚楚,就在昨天,不知道哪个班的女生,直接就扑到顾均怀里了,那两个人之间,可是相当暧昧啊!程哥你要还不信,你再问问他俩——” “程哥,是真的!我和袁哥一起上来的,那就是咱们班的那个小白脸助教!那女生我倒不认识。” “那个女生我知道,是八班来的转学生……” “哼,”程子晟重重地放下手中的笔,他对那个什么新来的转学生半点也不关心,但是对顾均这个人感到很气愤,“我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东西,就会勾引女学生!”这样说着,他的眼睛又不由自主地瞟向扶苏。 反正他是不会让那个混蛋有任何机会接近扶苏小宝贝的! “就是!”小弟a立刻接话,“居然还敢罚咱们程哥把那三张数学练习册都做完,明明知道他不会做!” “就是,咱程哥明明什么都不会!”这是看不懂脸色的小弟b。 程子晟:…… 弄死你们好不好?! 他一脚踹倒了一个。 谁特么说他不会了! 谁说他不会了! 再说不会他也可以学好不好?! 不要以为他写作业就是对顾均的屈服,老爹说了,这种因为讨厌某位老师而放弃自己学习的行为最幼稚不可取。程子晟可是立志要当好学生的人,他要做那个名正言顺配得上季扶苏的人。 在驱散了几个围着自己的小弟之后,程子晟仔细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穿着,迈着紧张的步伐走向扶苏,看着她沉静的侧脸,心跳的频率又有加快的趋势。 “咳咳,扶苏同学,我能请教你一个问题吗?” 扶苏抬眸看向他,犹豫了几秒,点头答应了。 程子晟规规矩矩地将自己的练习册放到扶苏面前,然后指着其中一个他连看也没看过的题目。 扶苏顺着他的指示看过去,视线微妙地停顿了一会儿。 “答案是你昨天的回答。” “啊?”程子晟有些懵,昨天他就憋着一口气和顾均正面刚,说了什么连自己都记不清楚了。 “√3(根号3),”扶苏一手轻轻按着太阳穴,另一只手指着题目,“-√3的相反数。” 程子晟表示想一头撞死。 “哈、哈、”程子晟发出了无比尴尬的笑声,“原来是这样啊,其实我早就知道……我怎么可能不知道-√3的相反数,啊、哈、哈、哈、哈……” “噗——”扶苏的后座同学在这魔音贯耳下险些破功,但是他还是一个很理智的同学,无比清楚校霸被人取笑的后果,于是只能发出了一阵鬼畜的咳嗽声,“咳咳咳咳咳咳咳……” 没想到,校霸阴测测的视线还是扫了过来。 “同学,病了记得吃药啊。”程子晟认为自己的态度还是很和善的,毕竟扶苏还在他面前。 “咳,好,好的!”后座同学急忙把头埋进书本里,嘤,这绝对是他和挨揍之间最近的距离。 程子晟又将视线移回扶苏这里,问问题只是一个搭讪的手段,他真正的目的是…… “啊,我突然想起来,”程子晟仿佛闲聊一般,拍了拍自己的后脑勺,说,“再过几天,好像就是这周五,是不是就要举办秋季运动会了?” 扶苏没有接话,表情冷淡,她对这种群聚的活动一向不感兴趣。而且,她觉得这话题岔得有点莫名其妙。 然而程子晟却没有放弃,他稍稍地凑近了一些,然后指着某道选择题,用商量题的姿态对扶苏说:“你会去当观众吗?我有男子一千米长跑。” 扶苏:…… 所以,这些跟这道选择题有什么关系? 可是当她看向那个一脸紧张的大男孩,心头却被一种很奇怪的情绪填满了。 她这才第一次发现,程子晟的眼睛原来是偏向于橙金的琥珀色,像是正午时的当空烈日,熠熠生辉。以往的扶苏总是觉得这光芒太过耀眼,所以选择刻意忽略。可是如今,当她选择正视的时候,才发现那更像是一汪清澈见底的潭水,少年所有小心翼翼的情绪都能在其中窥见。 在那双眼睛中,她好似看到了当年的自己,那种鼓起勇气请求却又害怕对方拒绝心情,那种坚持着的渴求的心情。 扶苏的脑海中仿佛亮过了一道闪电,她好像突然间明白了程子晟为什么这么执着和自己做朋友。 难道……跟自己当初追逐顾均一样吗? 想要靠近,想要依赖,想要汲取那些看不见的温暖。 可是又不一样,他看向自己的眼神,承载了太多的欢喜和珍视。 扶苏突然移开头,逃避似的看向他处。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种情感,毕竟……从来没有经历过啊。 那一年季扶苏十六岁,来到南城的第一年,遇到了程子晟,第一次从少年人的眼神中察觉到了未知的情愫,心里感到慌乱。 那一年的扶苏还不懂什么是爱情,什么是喜欢,她仍旧将自己困守在层层的围墙之中,偶尔眺望,却突然在墙外发现了暖阳一般的少年。 “扶苏同学,你会去吗?”见到扶苏似乎是在走神,程子晟又悄悄地问了一声。 扶苏没有出声,她将笔移到那个选择题上,却没有填任何一个选项。 “咳,其实、其实,不去也没关系的哈,”以为对方这是在表达自己无言的拒绝,压下心中的涩意,程子晟开始笑着打哈哈,“就是我跑步挺快的,不看怪可惜……啊不是,我是想说,我虽然最近学习成绩不太好,不如其他人,但是我还有其他方面的优势是那些小白脸比不上的……啊不是,我是想说我还是很聪明的,我的学习也是能赶上来的啊……啊啊啊,我在胡说八道什么……” 感觉自己越说越乱,程子晟干脆止住了话头,他看着扶苏头顶上的呆毛,心里仍然软成一片。 反正我一定会比顾均强! 我一定会比其他所有人都强! 因为程子晟喜欢的是季扶苏啊,全世界最好的季扶苏。 所以程子晟要变成最好的程子晟,才能配得上她。 上课铃声突然打响,程子晟就算再依依不舍,也该回自己的座位了。 “扶苏同学再见!”他大步走了回去。 上课后,英语老师在讲台上孜孜不倦地讲着语法,程子晟在勉力自己认真听讲,表情认真严肃。 袁楚可就不行了,虽然总是面对着老妈“不学习就去死”的论调以及凶残棍棒教育,但是他这辈子仿佛就和书本无缘一样,沾一眼就想睡。 他在桌子上搜罗了三本书摞起来,准备给自己小眯上一会儿,却一不小心把程子晟的数学练习册也带了过来,心下一惊,正准备悄俏地再给他还回去,却发现了上面有一处很奇怪的笔记。 “程哥,程哥……”冒着被打的危险,袁楚小声呼唤程子晟。 程子晟一个斜眼砸过来,表情不耐,眉毛上扬,示意他有屁快放。 “你看,不知道是谁……” 话没说完,练习册就被程子晟夺了过去。 然后袁楚就看到,程哥仿佛不敢确信一般把那处奇怪的笔迹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看了好几遍,然后原本严肃的脸上绽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活像一只向日葵成了精。 怎么了这是…… 他还觉得奇怪呢,谁特么会在选择题后面的括号里画勾啊? ------题外话------ 此时程子晟的心理活动是: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他的心情 盼望着,盼望着,南城一中的秋季运动会终于如期到来了。 这让平时只能沉浸在学习氛围中的学生们都很高兴,毕竟在繁忙的高中生活中,运动会是他们不多的可以释放天性的机会。 但对于扶苏而言,开不开运动会对她的影响不大,她还是按照自己既定的步调走,无论外界多么喧闹,她总能有条不紊地做好自己的事情,独自一人隔绝出绝对安静的空间。 想起了自己在那道题后面画出的对勾,扶苏在整理完自己的错题之后,缓步走出了教室,向运动会观众席走去。 “扶苏!”一道嘹亮的声音由远及近,扶苏不由得向声音的来源处看去,果然发现了那个卷发的高个女生。 不知道为什么,扶苏在这段时间似乎总是能和蒋一遇到,明明两人不是在一个班级、不是在一个楼层,甚至连面也没见上几次,根本算不上熟悉,蒋一却总是对扶苏格外热情和友好,就好像是面对着结交多年的好友。 对此,扶苏其实有些不知所措,她从来没有过同姓的朋友,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样活泼和自来熟的女孩子。她甚至没办法像对其他人一样保持冷漠,只有她知道,蒋一的面部轮廓实在是太像那个陪伴自己多年的亲人了啊,像到让扶苏无法产生任何排斥感。 或许扶苏没意识到,因为她的这份不抗拒,让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在慢慢地发生改变,原先彼此之间的距离也在渐渐缩短。 “扶苏,你来看运动会吗?”蒋一很兴奋,她是从不远处的跳高处赶过来的,鼻梁上还沁着汗水。 “嗯。”扶苏点头。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这种人多的场合,所以就没邀请你,”蒋一抓了抓自己蓬松的头发,语气有些好奇,“你来这里是干什么的,你们班的黄老师强制的吗?” “不是,”扶苏实话实说,“我来看男子一千米赛跑。” “啊???!”蒋一惊讶到鼻梁上的眼镜都快滑下来,“你……来看男子一千米?你不会……是为了专程看某个人的吧?” 比如那个次次都能拔得头筹拿第一的那个程子晟,等会要跑起来,估计全场的小姑娘一大半都是给他加油的,但是扶苏…… 不像那些花痴的小女生啊…… 可她没想到,扶苏居然承认了:“是,来看程子晟,他跑得很快。”她把程子晟告诉自己的原话复述了一遍。 !!! “你、你、你……”蒋一露出了一副老父亲看早恋女儿的神情,心里惊诧的同时还缕缕冒着酸气,“那你怎么不来看我啊,我也能跳得很高啊!” 扶苏:…… 临分别时,蒋一还眼巴巴地望着扶苏:“你也一定要来看我哦,你不能只顾着看那些野男人,跑步有什么劲儿,你一会儿来看,我给你跳两丈高!翻个跟头,十万八千里!!!” 扶苏:…… 总觉得为了你的生命安全,我还是不来的好。 等扶苏走到了自己班所在的观众席,男子一千米赛跑已经快要开始了。袁楚在那边等得十分着急,终于看到了扶苏身影,便急急地窜了过去。 “嫂……季扶苏同学,十万火急啊!你可算是来了,你不知道我等你等得这个苦哇!”上来就是一场声泪俱下的哭诉。 扶苏:…… 你能不能先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哭了不到两秒,袁楚又果断转换状态,变脸的速度之快令人啧啧称奇。 他急切而又严肃地看着扶苏:“季扶苏同学,我们程哥……程子晟同学马上就要开始比赛了,为了让他发挥出自己最好的状态,能不能请你做到观众席的第一排去?” 话音刚落,一直等在附近的两个小弟就已经把原先坐在第一排的同学给“清”走了,扶苏看过去,第一排空荡荡地只剩了座位。 “来,季同学,这边请。”袁楚摆出了请黑帮大佬上位的恭敬姿态。 后面的两位小弟也摆出了同样的姿态。 扶苏:…… 她用自己纹丝不动的身形表达了自己内心的拒绝。 “嫂……季扶苏同学,咱……过去呗?”袁楚再次用言语辅助。 然而扶苏仍然不为所动,甚至有了转身就走的欲望。 看到了扶苏的抗拒,袁楚暗叹和程哥制定的计划a果然不可行,于是果断实施计划b:“如果季同学你确实不想过去的话……能不能去终点那儿等着我们程哥?你拿一瓶水,到时候给他递上就行,不然我们程哥跑了一路,估计就累昏倒了……” 其他见到过程子晟跑完一千米还能接着逃去打篮球的强健体魄的人此刻都默默闭紧了嘴巴。 扶苏有些犹疑,稍稍蹙起了眉头。 袁楚再接再厉:“季同学你可是答应过我们程哥来看他的比赛的,你可不能食言啊!我们程哥准备这一天都准备好久了,要是因为没有在终点喝到你送的水而晕在了半路上,这他不得痛苦死啊!这个一班也就拿不到以前次次第一的荣誉了!” 一直站在一旁,听到了全部的两个小弟:不,程哥绝没有那么娇弱…… 沉默了一会儿,扶苏终于点头答应了他,并且跟着他身后来到了比赛的重点。 “季扶苏同学,给,”袁楚把早就准备好的一瓶矿泉水递给扶苏,“等程哥跑过来,你直接给他就行。你放心,我们几个不会让其他人干扰到你们的。” 扶苏觉得这句话有些怪怪的,下意识回头看去,发现原先在终点处工作的人员都被袁楚他们几个赶走了,那么宽旷的终点处,给参赛的运动员递水的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袁楚几人还呈一种保镖的阵仗站在她的身边。 扶苏:…… 现在更想离开了。 一声发令枪响,满是兴奋的程子晟如同离弦之箭,以极速射离了比赛的起点,一骑绝尘而去,瞬间就将在同一起跑线上的其他选手远远得丢在了身后。 快点,快点,再快一点! 光是想象一下扶苏会在观众台上看到自己如今飒爽的英姿,就让这个奔跑着的男孩感到无比的激动。从离着一班的观众席老远,他便伸长了自己的脖子,想装作不经意地向那边张望…… 可是,没有! 扶苏小宝贝没在观众台! 脖子伸得再长也没有看到! 程子晟不由得消极了一瞬,但是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脚下的步伐再度加快。 啊啊啊啊啊,计划a没成功,那就是计划b成功了…… 扶苏在终点等我呢!!! 而在那边,扶苏确实默默地拿着瓶水在等待着,其实她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答应,为什么要来,为什么现在还等在这儿…… 或许,是不想让那个和曾经自己相似的眼神黯淡无光吧。 毕竟她知道那种滋味的啊。 “程哥!!程哥过来了!你们快看!!!” 袁楚猝不及防的一声嘶吼惊得扶苏险些将手中的水扔掉,她暗自稳了稳心神,向他所指的方向看去。 像是一道迅疾的闪电,又像是散发着热量的火球,直直朝着这个方向冲来,那样的活力,青春四射的光芒,还有那个男孩眼中惊喜和期待交织的颜色,就像是一柄利剑直直刺穿了层层围守的城墙,击碎了那些岑寂而又寒凉的冰层,让人望到了陌生而美好的远方。 扶苏忍不住眯了眯眼。 她很容易就能认出程子晟,红色的像火一样在燃烧的衣服将他和其他那些远远落后的模糊人影明显的区分出来,更何况,在眼神触及自己的那一秒,他还兴奋地跳了跳。 扶苏完全不知,此时全场的观众已经将视线都集中在她和程子晟之间。 “呼……”没有任何变数,程子晟第一个冲过了终点线。 他快步来到扶苏面前,看着她,俊朗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灰常开心的笑容,一口大白牙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我、我跑得很快。”可是今天的程子晟依旧感到紧张,看向扶苏的眼神亮晶晶的,就像是急于寻求主人表扬的大狗狗。 “嗯。”扶苏颔首,将手中那瓶水给他,“你是第一,很棒。” “嘿嘿,”听到这么一句话,程子晟的双眼霎时发出耀眼的光芒,他控制着自己再去跑个一千米的欲望,急忙把水接过来,却不急着喝,而是宝贝似的双手捧住。 “我以后,一定会成为一个更优秀的男人。” 程子晟在心里给自己打着气,他坚定地看向扶苏的眼睛,顿了顿,仿佛尝试一般,他伸出一只手,轻轻地碰了碰她头顶翘立的几根呆毛。 “为了你。” ------题外话------ 啊啊啊啊啊,越来越喜欢我们家二程子了!!! 参加宴会 程子晟…… 坐在前往曲家的车上,扶苏不由得再次想起了这个人。 想起了第一次见面,想起了他对自己的接近,想起了他的那些莫名的言行,扶苏觉得自己似乎能理解,又似乎不能理解。 程子晟对她,是不是像她曾经对顾均一样呢? 可是,她对顾均,却从来没有过那样热烈的情感。曾经,她将顾均看成是唯一能给自己温暖的光芒,所以想抓住和依靠,但是如果抓不住,松开也就算了。那样的情感,说到底却是灰色的。 可是程子晟的感情,是像太阳一样的颜色,是热切而充满希望的。当他望着她的时候,就好像看到了一件珍宝,想要靠近,却又害怕自己的唐突。 在这种时候,如果扶苏恰好也看向他,那个一米八的大男生就会既高兴又羞涩,像个得了心爱的糖果又舍不得吃的小孩子。 扶苏有些困惑。 这样的困惑一直持续到了曲家,持续到她看到赵覃覃的时候。 那个端庄柔美的女人看向扶苏的眼神依然充满了疼爱和怜惜,她平视着扶苏的眼睛,轻轻地说道:“扶苏,我很高兴你今天能来。” 扶苏避开了她的视线。 赵覃覃也不在意,用手揉了揉她的头顶,说:“扶苏先坐在这儿等一会,我去把烤好的曲奇小饼干拿过来。 “哗啦——” 在曲家一间的客房中,顾均把桌上的书本和那些需要批阅的作业统统扫到了地上。 他看到了,他全都看到了! 在赛场上,在比赛的终点,站在阳光里的那对男女,青春年华,时光正好,他们之间的氛围无比和谐,单纯美好得像一幅画,容不得任何的第三方插入,甚至周围的其他人都在为他们鼓掌欢呼。季扶苏和程子晟,就像是一对在他人的祝福声中迈入婚姻殿堂的情侣。 而他,只能远远地看着这一幕,在某个阴影中被嫉妒和愤怒蚕食着心智,等他终于赶了过去,人员却早已散去,开始准备下一场比赛。 但是那样的场景却永远留了下来,留在了那些人的心里。 顾均不甘心,当然不甘心,他努力摆脱了教职工赛区的一应事物来找扶苏,难道就是为了看到她站在程子晟的面前?他回来,就是为了扶苏啊! 他猛然想起前世的某一天,自己被那个高大成熟了许多的程子晟一拳击倒,他看向自己的眼神里充满了厌恶。 “顾均,你配不上她。” “我配不上?”顾均伸手擦掉口鼻处溢出的鲜血,冲他冷笑,“那我也是她季扶苏曾经选择的丈夫……” “你也说了,那是曾经,”程子晟神色不变,“而我,会是她今后的余生。” 不,不,不! 程子晟你凭什么! 季扶苏是我的妻子,她永远都是我的! 不…… 顾均强迫着自己从回忆中醒来,他单手扶额,想把这些混乱的思绪理清。 “砰砰砰——”敲门声传来。 顾均打开门,发现来人是赵覃覃。 “舅妈。” “我刚刚经过的时候听到了一些声响,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过来看看。”赵覃覃的视线扫过在地上的那些书本和纸张,然后看向这个借住自己家的外甥,“你这是怎么了,小均?” “没什么。”顾均重新挂上和往常无异的笑容,“就是工作上的一些烦心事,很抱歉让舅妈担心了。” 赵覃覃微笑,她手里端着的曲奇饼上也画着圆圆的笑脸:“一家人不用这么客气。只不过,说起你现在的学业和实习工作……小均,你应该知道,你的父母对你突然回国这件事一直很不解,你还是跟他们说清楚自己的打算比较好。” “我知道了。”顾均暗暗叹气,却不准备和舅妈多说什么了。 前世的时候,他确实一直按照父母的期望来走,也做出了很大的成就,成为了一个有诸多科研成果的大学教授,名声斐然。但是最后,却失去了自己的妻子,失去了一生所爱。 没人知道,当他一个人面对着那个空荡荡的家,心里是多么的凄楚悲凉。 在二十八岁生日的那天晚上,他独自一人在深夜中买醉,然后回到了那个曾经有扶苏的家中,在对过往的回忆中睡死了过去。 没想到醒来却回到了十年前,回到了他还可以补救的时候。这一次,他不想要前世的那些风光荣誉了,他只想要扶苏。 在这个十八岁顾均的身体里,居住的是二十八岁的灵魂,他相信自己的能力,确信自己仍然能干出出色的事业,也能给父母一个交代。可是这些,却是没办法对他的亲人说清楚的。 赵覃覃摇摇头,却善解人意地说道:“你的事情我也不多问了,你心里有主意就好。” 听到这样的话,顾均此时的笑意倒更真诚了些,他看到了那些刚刚烤好的小饼干:“今天是那位程夫人又要来做客吗?” “猜错了,”赵覃覃脸上的表情非常温柔,“是我好友的女儿,我很喜欢的一个小姑娘,四舍五入,也是我的半个女儿啦。” 顾均一怔,他感觉就像有道电流窜向了脑海,便开口问道:“是不是南阿姨的女儿……季扶苏?” “你认识她?”赵覃覃感到惊讶。 “您出国了自然不清楚,之前在琼城的时候,我们家和扶苏外婆的住处隔得很近……”顾均的表情带着怀念,声调和缓,“我从小就认识她。” “我可以跟您一起过去吗?” 扶苏正盯着桌上的一个玻璃杯,在细细地观摩它被阳光镀上的一层金边,表情十分专注。 客厅里响起脚步声,扶苏立刻站了起来,看到了面色温柔的赵阿姨,还有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扶苏。”顾均轻声喊道,眼眸中满满都是她的身影。 “顾老师。”扶苏的容颜仍然淡漠,她又看向了一旁目露不解的赵覃覃。 “如果您有客人,我就先走了。”说完,扶苏便准备转身离开。 “哎,扶苏扶苏,”赵覃覃小跑着追上来,话语中罕见地带着些慌乱,“他不是客人——我还以为你们两个很熟悉,才让小均来打个招呼的。” 扶苏看了眼她拉住自己的手,语气和缓了一些,对赵覃覃说:“不熟悉。” 她和顾均,以前没熟悉过,以后也不会再熟悉。 扶苏只想和顾均成为陌生人,就像顾均从前做的那样。 看到扶苏对自己抗拒的态度,顾均的心被刺得狠狠一痛,同时又有郁气缠绕,他控制着自己说话的语气,不想让他人看出异样。 “舅妈,我还有事要处理,你跟扶苏接着聊吧。” “扶苏,再见。” 他深深地看了扶苏一眼,然后才离开了这里。 看着顾均的背影,赵覃覃暗松了一口气,她朝着安静下来的扶苏说道:“好啦好啦,‘坏人’走了,扶苏可以跟我一起吃饼干了吗?” 这种哄小孩的语气…… 沉默了一会儿,扶苏还是悄悄地红了耳尖,她表情却没有分毫变化:“我今年已经16岁了。” “是呀是呀,我们扶苏已经长这么大啦!”赵覃覃拉着她坐下,“在国外那么些年,我就一直想见一见你,可就是见不着,你不知道,能看到你,能看到你健健康康的,阿姨有多高兴!” 赵覃覃将一块饼干递给她:“来,尝一尝,看看没有小扶苏的帮忙,阿姨的手艺有没有退步。” 扶苏接过来,慢慢咬了一口,甜甜的香混合着浓郁的巧克力味,松软可口,唇齿留香,这样的味道,一如当年。 扶苏在当年以为,那是幸福的味道。 ------题外话------ 唉,我一个人写文好寂寞的……我可是天天都有努力更新呐,每天只有看着那缓慢上升的阅读量仰天长叹、无语凝噎。 难道就没有人想收藏,评论或者收藏加评论吗?嘤,留下一个脚印也行!毕竟季扶苏还有程子晟,然而我呢,我只有两米高的大长腿了呀!(昂,没错,我自己量的)腿长爱写文是我的错吗,为什么你们不爱我? 还是梦里 许多记忆尘封已久,或许在诞生伊始还没被仔细回味,就已经被黑暗掩藏。可是很多年后的今天,一种甜甜的味道却将其悄然唤醒,然后在脑海中绽放。 小时候,扶苏有一个愿望,她希望自己在将来能够开一家甜品店,做各式各样的甜点给周围的人吃,但是那时,她的技艺还太过欠缺,小扶苏只会烤曲奇。 那还是最最温柔的赵阿姨教她的,扶苏手笨,还总是忘记该有的步骤,赵阿姨就拿着她的手,一遍一遍地示范给她看。 等扶苏终于能亲手做好了一份曲奇饼干,赵阿姨交给她一份任务。 把它送给最爱扶苏的妈妈。 扶苏就把这份凝聚着自己和赵阿姨努力的曲奇送到了妈妈南钰的手里,南钰果然好开心好感动,甚至险些落下泪来。 这让没有饼干吃的爸爸季渊有些吃味,他想偷拿一块,但是被妈妈发现,还被打掌心。 之后,南钰又帮着扶苏做了另一份甜点,然后请她送给那个对待扶苏最耐心最温柔的赵阿姨。 时间一晃,很多很多的岁月就过去了,它把曾经的温馨打碎,把记忆流放,然后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感情糅合在一起,等人偶然间回头的时候,再将它们一股脑地塞过去,塞进人的心里,任你猝不及防,笑你若有所失。 那是再也回不去的曾经啊。 吃完了第一块饼干,扶苏很认真地告诉赵阿姨:“没有退步,很好吃。” 赵覃覃于是更开心了,她把那一盘曲奇都推到了扶苏面前:“那你多吃一点啊,等你下一次来,阿姨再给你做。” 扶苏把一块饼干放到她的手里,然后自己拿起了另一块。 赵覃覃笑着尝了一口,面对扶苏,她永远是亲切而体贴的。 “扶苏还记得你第一次做曲奇饼干的时候吗?”赵覃覃回忆,“那么小的孩子,急起来的时候像是一只团团转的小蜜蜂,可爱极了。” “后来我跟你妈妈说的时候,可把她心疼坏了,总觉得自己的女儿学做小饼干就是吃了大苦,我常常笑话她呢!” “她最是心口不一了,埋怨我不该教你,可收到那份曲奇的时候准是高兴坏了,要不那个餐盒怎么还没还给我呢,她自己早就藏起来了。” 眼见着扶苏吃得越来越慢,赵覃覃的目光中满是疼惜和无奈,最后,她叹了口气。 “好了,阿姨不说这个了,扶苏,你慢慢吃吧。下一次,阿姨再给你做一点别的。” 扶苏解决了第二块曲奇饼干,此时口中已经有些甜腻,或许这时应该喝点水了,但是她却并没有言语,而是直接拿起了第三块,一口一口地塞进嘴里。 “夫人,程夫人来了。”曲家的管家气喘吁吁地跑进屋来,伸手擦了擦额际的汗水。 赵覃覃收起了微笑,皱眉问道:“我不是说今天不见客吗?” “我也是这样跟她说的,但是……” “他们拦不住我。”一道嘹亮的女声传来,伴随着高跟鞋踏地的节奏声响,一个高挑的身影出现在客厅门口。 来人看起来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职场女性,穿着职业套装,剪着短发,气场凌厉,就像是等待着臣民觐见的女王,高傲而自信。 “程夫人,”赵覃覃忙起身迎接,脸上带了几分无可奈何,“我已经跟您说过了,我今天有客人的。” “嗯,说是说过了,”程夫人兀自点点头,对她的话表示认同,但是话锋一转,“可我今天非常想吃曲夫人家的蛋挞,一天吃不到,我就很难受。” “我可以等您和客人聊完,还给您带来了许多您平时喜欢的珠宝,”程夫人努力表达着自己的真诚,“只要您肯给我做蛋挞,哪怕一个也行。” 赵覃覃秀美的面颊上此刻全是无语,她没想到自己会多出来一个对自己做的小甜点这么狂热的粉丝。她跟这位程太太是在前些天的生日宴上结识的,那时她尝了一个自己做的小蛋糕,好像就迷上了那个味道,三天两头的来自己家,什么珍贵的东西也能拿出来送,就为了吃一些自己做的甜品。 为此,不仅闺蜜南钰好奇,她自己也觉得疑惑,难道自己做的东西就这么好吃?还是恰好合了这位程夫人的胃口? 眼看着程夫人就这么闯进来了,她不由得看向身后的扶苏,心下盘旋着对策。 这边程夫人也随着赵覃覃的视线注意到了那个后方的女孩,等看清楚了她的模样,程夫人不由得有些惊讶。 “这是……小了一号的南钰美人?” 啊呀,嘴角还沾着饼干屑,好萌! 赵覃覃忙向她介绍:“程夫人说笑了,这是南钰和季渊的女儿,名字叫扶苏。” 说完又看向扶苏:“这是程氏当家人的妻子,汪女士,你叫她程夫人就好。” 程夫人? 好像有点熟悉……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呢…… “程夫人,您好。”虽然心下疑惑,可扶苏的神情并没发生变化,她向程夫人行了一个晚辈的礼。 程夫人很惊喜,季扶苏完全了满足她对于女儿的完美幻想,又好看又冷静又知礼节的,刚刚低头行礼的那一下简直萌翻了有木有!除了脸不像她,其他的怎么看都比程子晟那个混小子强! 啊呀,脸不像又怎么了,像南钰不比像自己好看?这一身的好气质一看就是她汪溯珺的女娃娃,完全没有程陆生劣质基因的干扰! 程夫人汪溯珺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她快步走到扶苏跟前,平时自信张扬的笑容里竟多了不少温柔和慈爱:“你好,扶苏。我是汪溯珺,我有一家公司,不大不小的还算挣钱,除了有一个不争气的儿子,其他的条件都良好,你介意多一个妈妈不?南钰美人虽然美,但业务能力就不如我了,你不如跟了我做女儿,给你一个公司要不要?” 赵覃覃完全没想到这里变成了大型诱拐孩子的现场。 她抽搐着嘴角把明显处于惊愕状态的扶苏拉倒身后:“程夫人,您不要说笑了……” “我没有说笑,”汪溯珺纠正,气场依然强大,她凑过身子去看扶苏,“扶苏宝宝,我可是认真的,妈……阿姨一看到你就喜欢,跟着阿姨,你会有数不尽的资产……季家好像也不差……父母的关爱……不,这个季家也有……和你一比就相形见绌的哥哥……要这个有什么用……该死,我居然比不上季渊和南钰的吗?!” 赵覃覃:…… 扶苏:…… ------题外话------ 米有人,米有人,怎么就是米有人?!要是再不来收藏和评论,呵,你们猜我会做什么…… 那我就等着呗…… 我还能做什么…… 从今天起,我要做一个木得钱也木得感情的杀手。 姐妹交谈 程子晟发现他母亲最近有点奇怪。 明明是霸总属性的她居然在捯饬女孩子穿的衣服,什么衬衫外套小裙子统统买回家来,这也就算了,女人的心思他不猜,但是为什么总要对自己露出莫名很嫌弃的眼神呢…… 程子晟很不解,并且在询问了父亲之后得到了同样不解的答案。 因为程夫人也对程先生露出了非常嫌弃的神情。 程先生&程子晟:??? 然而他也没太在意,毕竟,现在对他来说,扶苏小宝贝和上学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踏着轻快的步伐来到了教室,一想到今天又会见到扶苏,程子晟的心就是艳阳高照、晴空万里,有种说不出的欢喜。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顾均居然在教室中。 他竟然还坐在扶苏的座位上,翻阅着她的笔记和课本,那张小白脸上带着的笑容无比碍眼。 “砰——” 程子晟克制着自己的脾气,但还是用了不少的力气把自己的书包砸到讲台上。 顾均被这一声响惊动,发现是程子晟,脸上仍然噙着温文尔雅的笑意,只是那表情在程子晟看来,怎么看怎么挑衅。 “程同学来得真早,”他将扶苏的书本都轻手轻脚地收起,说出的话却含着讽刺,“难道是为了学习吗,以程同学如今的成绩,离班级第一确实有不小的差距啊……” 他刻意加重了“班级第一”这四个字的语气,好像在刻意提醒程子晟他和扶苏之间的差距。 “呵,”程子晟皮笑肉不笑,双手抱臂,“我的事用不着老师费心,现在可以从她的座位上起来了吗!” “啊,你是说苏苏的座位吗?”顾均的表情有些惊讶,却没有分毫要动的意思,他还是带着优雅的笑容,说话不紧不慢,“这就不用程同学操心了,毕竟以我和苏苏的关系……” “砰——” 程子晟抄起黑板擦向他砸了过去。顾均仿佛早有准备般侧身躲过,然后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程同学,我想校规校级有明确的规定,你刚刚的这个行为,可以记大过了。” 回答他的是程子晟挥过的一记重拳,顾均躲闪不及,直接被掀翻在地,顺带着撞到了他身后的一些课桌,哄哄倒地的声音十分震耳。 “顾均,别挑战我的耐心,你特么不配!”居高临下,表情倨傲的程子晟这样对他说。 一个和其他女学生不清不楚的人怎么配得上接近扶苏! 她的名字,你不配叫。 她的座位,她的书本,她的一切,你都不配去碰。 “我不配?”顾均像是听到了全天下最好的笑话,抚着额头渐渐笑起来。 “不配什么?不配挑战你所谓的耐心,还是不配接近苏苏?” “程子晟,你知道我跟她从什么时候就认识了吗?六岁,她从六岁的时候就开始跟在我身后,我们还是邻居,朝夕相伴了九年的时间,我在她的生命里就是一道不可能抹的痕迹!而你呢,你才认识她多长时间?你又有多了解她?你只会在这里玩一些小学生求爱的戏码罢了,你能有多少认真?!哈,程子晟,我们两个之间,最没有资格的那个人,是你。” 顾均略带嘲讽的声音在这空荡荡的教室里盘旋,程子晟面色铁青,他急于想反驳些什么,动了动嘴唇,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顾均慢悠悠地从地上站起来,他揉了揉带着痛感和酸麻的面颊,表情像是在打一场稳操胜券的战役。 “程子晟同学,相必你也能看出来,我和苏苏之间的关系是与众不同的,不是任何人可以插足的,你现在再去玩一些高中生的懵懂爱恋又有什么用呢?你现在的表现只是青春期的荷尔蒙起伏作祟罢了,这样的感情,变幻无常,谁知道你明天又会给了谁呢?程子晟,扶苏会是我未来的妻子,我希望你能趁早放弃,不要给我们三个人带来困扰。” 周围的空气一寸寸凝固下来,程子晟的脸色阴沉极了,他看向顾均,像是一只随时可以撕碎猎物的孤狼。 时间仿佛过了很久,有好像只是几秒钟,程子晟扯着嘴皮笑了一声,终于开口说道: “你他妈懂个屁!” 他揪过顾均的衣领,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顾均,老子不管你以前和她有过什么,我现在就告诉你,季扶苏这辈子,只能是我程子晟的!” “你如果敢有别的念头,我就弄死你!” 和顾均不同,程子晟从来都不是一个什么温文尔雅的人,他爽朗、直率、也有着和这个年龄段的男生同样天真的少年气,在面对扶苏的时候更是小心翼翼,然而也同样暴躁冲动,尤其是面对情敌挑衅的时候,此时他面无表情的脸上带着一股痞气,悍然的气场霎时间竟十分迫人。 艹,这个顾均这个小白脸说的这都是什么屁话,见他第一面的时候果然就该弄死他! 是,他能看出来,扶苏对顾均的态度和别人不同,就算同样是冷漠相待,可她偶尔看向顾均时,却没有那种拒人千里之外的陌生感。 她是熟悉顾均的,程子晟曾经为这个猜想感到嫉妒和慌乱,也因为顾均嘴里说出来的这些话感到愤怒。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既然扶苏现在不想认识顾均,那他程子晟就是有机会的,哪怕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他也会抓住。或者说,退一万步来说,哪怕现在扶苏真的和顾均这个王八蛋在一起了,程子晟也不会放手。 他喜欢季扶苏,喜欢得不得了。 所以就算顾均比她认识扶苏早又怎样,过去的就过去了,他要的是扶苏的现在和未来,就算现在他还不够了解扶苏,他还有很漫长的时间,他和扶苏的时间。 狗屁的小学生求爱、狗屁的荷尔蒙!他才不是随随便便就看上哪个姑娘的人! 他看上的只有季扶苏,那个让他在这个年纪就开始思考一生的女孩。 顾均怔住,他倒是没想到这个年轻的程子晟已然这么“顽固”,然而下一秒,他又微笑起来。 “程同学年轻气盛,爱幻想也是个好处,可幻想太多就是毛病了,”顾均扯开他的手,后退一步,气势也变得凛冽迫人,“既然这样的话……” “程子晟,我绝不会输给你。” 针尖对麦芒,两人周围的空气再一次凝结,这片空间仿佛被无形压力的碰撞割裂开来。 一阵脚步声传来,突然打破了两人对峙的壁垒,程子晟和顾均同时向教室的窗户处望去,却发现了扶苏的身影。 程子晟愣住,有些不知所措,慢腾腾地脸又红了起来,好像从刚才凶悍的战狼一下子又退化成了一只毫无攻击力的小奶狗。 顾均愣了一瞬,但很快就扬起笑意,向扶苏打招呼:“早,扶苏。” 程子晟暗暗瞪了他一眼,然后也慢慢开口道:“扶苏同学,你早。” 扶苏却并没有回应,她的目光越过两人,看到了班里有些乱糟糟的场景,很多课桌都仰倒在地,原先在上面的书本文具也洒落一地。 顾均察觉到了她的视线,旋即略带无奈地对她说:“程子晟同学今天心情不太好,早上来就跟我动了手,这些课桌也是他无意间撞到的。” 扶苏看到了他侧脸似乎有些红肿,接着又把视线转移到了程子晟的身上。 程子晟:顾均我艹你大爷!!! ------题外话------ 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示威,顾均嘴炮能力max。 原来故事 程子晟把那些被撞到的课桌扶正,然后再将那些散落在地的课本文具统统捡起来,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一样,什么话都说不出,只知道闷声干活。 季扶苏站在窗外的走廊上没动,她看着程子晟这种阴云罩顶的身影,似乎是犹豫了一会儿,出声道:“要帮忙吗?” 顾均脸上的笑意没了。 程子晟其实是一直在竖着耳朵听扶苏那边的动静,突然听到这样一句话,他激动得简直要跳起来,心里只觉得天籁之音也比不上扶苏的这一声动听。 “不、不用了!”他站直身子,看向扶苏,“扶苏同学你在外面等一会儿就好,我马上就会弄好了!” 说完他整个人的动作就像是被开了倍速,这边拉起一张桌子,那边抱起一堆书,一边扶,一边捡,画面居然变得逐渐鬼畜起来。 扶苏默了默,没准备理会一旁脸色不佳的顾均,打算等程子晟整理完了再进去。 “扶苏,”顾均出声唤她,“你一定要……” “砰——” 几本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书砸到了顾均的脚边。 “顾老师,帮个忙捡起来呗!”程子晟的语气有些冲,脸上的表情写着“再说一句话砸死你信不信”,他威胁性地晃了晃手里抬着的那一摞课本。 顾均像是早就料想到了有这个结果,他朝着扶苏递出一个温暖的笑容。 “好吧,扶苏,你等我……” “砰、砰、砰、砰——” 顾均侧身躲过了迎面砸过来的那几本书,脸上的表情再也维持不住了。 “程子晟!” “啊呀老师真是对不起,”程子晟又从地上捡起来了几本书,说出的话也没带多少诚意,“我一时没拿稳,您还是都帮我捡起来吧。” 顾均整理了一下自己被弄得有些狼狈的衣服,没再多说一句话,捡起了落在自己脚边的课本。 呵,当着我的面勾引扶苏,砸不死你!程子晟冷哼。 “程子晟,你要干什么?!!!顾老师脸上是不是你打的,啊?还在教室里打架,你看看把同学们的课桌和书弄的!你是不是要上天啊?!!!要不是你顾老师大度,帮你收拾还在这帮你求情,我今天就让你退学!” 之后,在教师办公室里,程子晟看着眼前暴怒的黄盛华,终于意识到了顾均的阴险。 看着程子晟这个一言不发拒不合作的态度,黄盛华简直气得脑仁疼,他猛力拍向自己的办公桌。 “你从今天就给我回家反省!什么时候知道错了,什么时候回来!” 程子晟转身离开了他的办公室。 慢慢地走在回教室的路上,程子晟的脸上还是那副拽拽的很冷酷的表情,周围人那些想看又不敢看的神情令他觉得烦躁。 顿住脚步,他向四周扫视了一圈,眼神中带着杀气。 “看什么看!” 再看他就一脚踹飞一个! 原本还在这条走廊上的人像是被按了暂停键,空气变得非常安静,然后在不到半秒的时间内,脚步声乱飞,四下彻底散了个干干净净。 “切——”程子晟冷嗤,然后又郁闷地朝墙上打了两拳,还是不解气。 以前不是没回家反省过,可是现在学校里有扶苏啊,他不想回家,况且还有顾均这个满肚子坏水的小人在虎视眈眈,他怎么能放任扶苏和他待在一起呢! 程子晟简直又想发出一声土拔鼠叫,但是还没有开口,他就在走廊的尽头发现了扶苏的身影。 扶苏也看到了程子晟,眉间似蹙非蹙,一时间倒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程子晟快步跑到她面前,他垂着头,语气很低落。 “老黄让我回家反省,”偷瞄扶苏一眼,然后又低下头,“我这几天不能来学校了。” “嗯。”扶苏点点头,表示自己理解。 然而程子晟对这样平淡的反应却有些不开心,他说:“我这几天就不能见你了。” 他看向扶苏,脸上的表情有些挣扎,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是又始终说不出口,耳垂已经红得像要滴血,最后,他别扭地转过了头去。 “反正你也不在意的吧……” 这样小声的嘟囔,却还是分毫不差地传到了扶苏的耳边,她抬眸看着程子晟,感觉好像看到了一只猫咪在地上露出自己的白肚皮打滚,十分想要人抚摸撸毛却还是一脸傲娇的样子。 有点可爱。 这是扶苏心里冒出来的第一句话。 指尖动了动,扶苏将目光移向他身边的墙壁,她没有面对过这种情况,只能僵硬地组织着语言。 “你……安心地去吧。” 程子晟:! 程子晟:我……安心地去吧??? 扶苏也没想到自己一开口就是这样的效果,她有些无措,头微微偏向一侧,试图解释自己的用意。 “我……不是那个意思。” 看着眼前的她微囧的样子,程子晟只觉得又是一只利箭射中了自己的心口,整颗心都软得不成形,先前的一切情绪都毫无踪影了,只剩下一句似有似无的叹息。 程子晟,你完了。 程子晟把头转过来,故作凶狠地说:“那你是什么意思,什么就叫‘你安心地去吧’?我……我一点都不能安心。”一想到把你留在顾均的身边,我半点都安不了心! 瞧着眼前这人越来越像是一只大猫,扶苏倒也放松了心情,她抿了抿唇,轻声说:“我不知道。”但是她真不是故意那样说的。 喂——怎么态度这么…… 这么萌,这么可爱的吗…… 程子晟忍不住又盯着她头顶的呆毛,俊朗的脸不争气地泛红,从今天开始,他总算是彻底理解了一个成语。 溃不成军。 什么委屈,什么别扭,什么故作凶狠,什么男人的倔强,一切只要对上季扶苏,他程子晟就毫无还手之力,所有的都蒸发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了一颗心被揣得满满当当。 所以每一道防线都溃不成军,他只好乖乖举手投降。 挠挠头,程子晟总算放弃了抵抗,他深深地凝视着扶苏,说出的话里声调低沉又温柔。 “季扶苏,你等一等我啊。” 我知道你现在还没有喜欢的人,所以,你能不能等一等我啊,等我终于有一天让你动心。 顾均是个王八蛋,我不知道你们在一起度过的曾经,但是现在、未来,我都一定不会把你让给他。 这是扶苏第一次听到程子晟喊自己的全名,她不免怔愣了一瞬,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在刚才居然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她不太懂他的意思,她从没听过程子晟用这样的语气,这样的语气,像是一个虔诚的信徒在向自己的圣主许愿,又像是一个国王在对妻子絮语。 他看向自己眼神中,像是流泻着的一条星河,浩瀚而美丽。 真是一种奇怪的感觉,扶苏心想。 就像……那天在赛场终点时一样。 “我……”程子晟想把自己心里的话说下去,可后面的内容却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算了。 他叹了口气,看着扶苏清澈的眼神,最后只能非常严肃地叮嘱她:“我听说顾均和八班的一个女生关系……挺那啥的,我不在的这几天,你小心一点他!” 扶苏这下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但是程子晟却唯恐扶苏不信,他继续说:“是真的,我的一个兄弟亲眼看见他跟一个女生在楼道里纠缠不清。” “他就会挑些漂亮的小姑娘下手,你别看他人模狗样的,其实心里坏得很!” “我今天也不是故意揍他的,也不是故意弄翻那些桌子的,是他非要坐在你的座位上,还说一些让人火大的话……” “扶苏同学,你们以前认识的对吧,你跟他以前……关系好吗?” 说到最后,程子晟带着些许紧张看向她。 上课铃声再一次响起,两人之前的气氛却十分安静。 “以前认识,”扶苏听见自己这样回答,“关系……” 一场单方面的依恋和追逐,这样的关系算是好还是不好呢? 扶苏没办法给出判断。 她最后说:“以后,不会有关系。” ------题外话------ 程子晟加油! 再次相遇 上完了一天的课,扶苏再次踏上了回家的路途。 身后有一串不紧不慢的脚步声跟随,那个人始终和她隔着一定的距离,不向前多走,也没落后半步。 扶苏转过头,一个熟悉又陌生的人闯入了眼帘。 夕阳西下,整条街道本晕染得昏黄,这样的时刻总是带着不少温情,像是一个慈祥而健谈的老人,醺醺然穿梭过世间。 顾均站在她身后两米远的位置,白衬衫的衣领和袖间随着微风轻轻摆动,更显出他周身儒雅的气质,有匪公子,谦谦如玉。 扶苏望着他,一张美丽而淡漠的脸上不见分毫的情绪。 她的眼睛是夜幕低沉的黑色,总是带着一种分外沉静的气息,能把一切都收容,亦可令一切都难入其中,眼型却是分外多情的桃花眼,眸色流转间便盛开一阵百花争艳的绚烂。 这样美的眼睛,她看向你的时候,却不会掀起半分波澜。 仿佛你们就是陌生人,仿佛你们从未认识过,仿佛未来永不再相见。 顾均的心又被一阵的揪痛撕扯住,他朝着扶苏的方向走了两步,看向她,亦如看向那个多年后那个令他痛彻心扉的妻子。 “扶苏,对不起。” 欠了你那么多的,欠了你那么多年的道歉,终于说出来了啊。 顾均唇角的弧度早已放下,他无比诚恳地向扶苏说:“我对不起你。” 扶苏有些意外,她想不太明白顾均的变化,莫名其妙的接近,莫名其妙的拥抱,还有今天程子晟告诉她的事情,到如今莫名其妙的道歉。 为什么呢?他以前,是绝对不会这个样子的。 扶苏认识顾均,那也是在很早很早以前的事情了,那时候的扶苏格外偏执,亦格外敏感。而顾均,只是那个恰好出现的人。 人在经历了一场变故之后,会发生什么变化呢? 有人会从幼稚走向成熟,有人会从成熟退行为幼稚,可是扶苏,却选择固守在了原地。 十一年前的那场地震,母亲抱着弟弟不顾一切奔逃的身影,困在黑暗里的那三天三夜,很多很多支离破碎的记忆混杂在一起,纠缠着那些让人想落泪的情绪,将小小的扶苏一点一点吞噬了进去。 喂——不管是谁,谁能来救救我啊…… 别抛下我…… 我会很难受。 扶苏在那个医院醒来之后,等了一天。 其实,如果妈妈向心心道个歉,心心也是能原谅她的,她知道弟弟太小。 如果爸爸也能和心心道个歉,那就更好了——他才不是超级英雄,心心一发生什么事就能赶过来的那种,撒谎可不是个好行为。 可是小孩子的想法太难懂啦,那一天妈妈没有来,爸爸也没有来。 安静的病房里忽然出现了一只怪兽,寂寞和绝望张着血盆大口咬在扶苏的身上,她开始觉得疼,疼得就像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咀嚼碎了,可她连一点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妈妈,我好疼啊。 爸爸,心心疼。 你们在哪儿呢…… 没有人回应她,洁白的房间里只有隔壁床上同样在地震中幸存的老人,他睡着了,发着轻微的鼾声。 那……就算了吧。 我不要你们了,我绝对不会要了,被咬死也不会要。 后来,外婆终于从其他的病房赶过来,她在震中被砸伤了一条腿。 她温柔地抱起扶苏,灼热的眼泪一滴滴砸在她的身上,唱起一首又一首古老而温馨的歌谣。 最后,当南钰和季渊小心呵护着季南庭出现在病房的时候,那样和谐的一家三口的场景,居然让扶苏再也说不出一声话来。 最后的最后,扶苏跟着外婆定居在琼市。 她已经不再是那个爱热闹爱跑跳的孩子了,在外婆家,扶苏最爱的事情,变成了在院子里静静地看着那颗高挑而忧郁的银杏。 她没有朋友,也不爱说话,这可急坏了外婆。 那一天,外婆给那群周围的孩子们挨个发了糖,然后把扶苏拉出门去,请他们带着她一起玩。 热情的孩子们很快就答应了,他们带上了那个看上去格外安静的扶苏,大家一起玩捉迷藏的游戏。 扶苏不想让年岁渐长的外婆忧心,所以她也认认真真地玩游戏,在一棵大树身后藏下了,等着有人能发现她。 没有人发现她。 负责找人的小朋友自认为找出了所有的小伙伴,其他人也没有异议,所以这一轮游戏很快就结束了。他们又开始去玩其他的游戏,一伙人吵吵闹闹的身影走在夕阳下。 扶苏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连上前叫他们一声的勇气都没有。 她知道没有人会回头的。 想到外婆,扶苏还是打算在这里待一会儿,假装自己是为了玩游戏很晚才回家,这样,外婆就不会用那么心疼的眼神看着她了吧。 扶苏就在树后面坐着,在傍晚,气温已经降下来了,她渐渐觉得身体有些发凉。 “喂——我就知道还落下了一个你,你是南奶奶家的孙女吧!” 突如其来的一声,令扶苏感到吃惊,她像个警惕的小兽一般,猛然抬头看过去,发现是一个瘦瘦高高的小男孩,穿着干净整洁,样子长得非常好看。 男孩脸上的笑容似乎有安抚人心的作用,在暗黄色的光芒下,他整个人都呈现一种温暖的色彩。 后来,扶苏从外婆口中知道,那个独自一人回来寻找自己的小男孩原来家就住在自己隔壁,他的名字叫,顾均。 顾均。 扶苏,你想知道什么是朋友吗? 朋友啊,就是终于有人和你在孤独的旅程上碰到,然后万分欢喜,彼此陪伴,一起走过一段段或者繁华或者荒凉的地段,甚至到了老年也可以一起把酒言欢;是那个你只要用力呼喊,就一定会给你回应的人。 外婆曾经这样告诉扶苏 “唉,不懂吗?”外婆深深叹气,轻柔地帮她理顺额前的碎发,“是我说得太复杂啦,扶苏还太小。简单来说,朋友啊,就是可以给你温暖和陪伴的人。” 可是,我不是已经有外婆了吗。 “外婆……总有一天会离开扶苏的啊,”她看向那棵银杏,说话时仍然带着微笑,却夹杂了不少模模糊糊的惆怅,“当扶苏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时候,外婆已经在这里走了好多年啦,我和扶苏、和其他人,都有固定的生命长度,我来得比扶苏早,走得自然也会比扶苏早。或许,会早很多年。” “扶苏,外婆希望你有个朋友,至少,绝不会像外婆一样早早离开。” 扶苏其实不想做个太过聪明的孩子,所以她以为自己听不懂外婆的话。 可是那一天晚上她还是睡不着了。 扶苏再一次来到院子里,看着那个孤单的银杏被明月洒满清辉。 彼时外婆还在床上,睡得格外安详。 后来,她决定去找顾均。 如果外婆希望的话,如果一定要有个朋友的话,那为什么不能是顾均呢,扶苏回忆着看到他的那种感觉,就好像……看到了光一样啊。 那时候的扶苏也是想要陪伴和温暖的。 所以扶苏开始了自己对顾均的追逐,她总是跟在顾均的后面,从不多话,却在尝试着接近他。 后来的后来,扶苏渐渐了解了顾均,也认识了方岚岚。在时光的脚步下,最终她开始清楚明白地了解到,顾均从来都不是阳光,他只是像……而已。 他永远温润有礼,待人谦和,却也能总和他人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永远克制而疏离。用四个字来概括的话,外热内冷。 或许面对她的时候,还多了些许厌烦,毕竟没有哪个人像她这样不知趣了啊,连方岚岚都没有。 扶苏还是不想轻易放弃的,她是个很容易就坚持的人,哪怕顾均不是阳光,她还是……想要那么一个人呐。 有一个人,不会舍弃她。 有一个人,会记得回来找她。 她想要朋友。 只是可惜,不会有的。 那盆没有送出去的满天星,那个等了一夜的生日,早就该提醒她明白的。 扶苏是个格外决绝的人,她决定放手,就一定不会回头。 所以即使现在弄不清楚顾均究竟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改变,即使确实感到疑惑和诧异,但对她来说,其实也是一件无所谓的事情。 “没什么。”她这样回答顾均的道歉,然后又淡然转过头去。 因为我,早已经不再在乎了。 “顾老师,希望您以后不要再跟着我,也不要再做一些让人很困惑的行为。” 她眼看着道路的尽头:“这是最后一次。” 我曾感谢你在我最孤独的岁月中出现,给我了一场盛大的妄想,令我汲汲皇皇不懈求之,最后荒野梦碎无枝可依。我们曾在人生的旅程中相遇,却未能结伴而行,终于彼此都背过身去。 往后的人生,我与你,终将陌路,再无交集。 ------题外话------ 唉,怎么会有人不想要动动小手收藏或者评论一下呢…… 嘤! 他的消息 “扶苏,不可能的,”听到这样的话,顾均的脸上呈现出一种悲喜难辨的神态,他双手紧握成拳,却不肯后退半步,“至少这辈子,我是不会放手的。” 顾均想起了他第一次见到扶苏的场景。 很小的一只,站在南奶奶的身边,她没有像其他的小女孩一样穿着花裙子,而是简单的短袖衬衫加裤子,虽然看上去有些瘦弱,但是样子长得确实好看,比他见过的所有人都好看。 就是好像不爱说话。 后来大家一起玩游戏,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闹闹哄哄地居然把南奶奶交代的孩子给忘了,大家跑出了有一段路程,才终于有人意识到这件事。而作为小伙伴们当中年龄最大的一个,回来找她的责任自然而然就落到了顾均的肩上。 也就是那个时候,他才第一次接触到扶苏的眼神,很沉很沉的黑色,在看到自己的一瞬间,却仿佛有星光闪烁。 在后来,扶苏就开始默默跟着自己。 他有些搞不懂她的用意,毕竟她很少说话,就只是跟在自己身后,但是总会把她自己以为好的东西分享给顾均。 比如她家中银杏树掉落的树叶,南奶奶做的小蛋糕,还有不知道从哪里买来的小气球,等等。 一开始顾均对她很耐心,毕竟他家和南奶奶家是多年的邻居,南奶奶一向对他很慈祥。可慢慢到了后来,他开始不耐烦。 虽然才8岁,可他的生活早就被规划好了,他也一向习惯了这样的安排和井井有条,什么时候上课、什么时候该待在家里,什么时候跟小伙伴一起玩、什么时候去上补习班,什么时候去锻炼……他的人生,就该这样有序地进行。 可是突然闯进来季扶苏这个不可控的因素。 她会跟着自己一起去学校,那些看到的学生会对他们露出莫名的笑意;她会去自己的家里,然后妈妈就会很喜欢她,非要在厨房弄出乱七八糟的声音为她做东西吃;她会跟着自己去找小伙伴,但是那些男孩子喜欢玩的游戏她一点都不会,站在那里碍手碍脚;上补习班、去锻炼的路上她也会跟着…… 烦。 他计划规整好的生活全被季扶苏搅乱了。 而被他一直看作妹妹的方岚岚也不喜欢她,总是在顾均身边说些她的坏话。 日子就这样不紧不慢地过着,季扶苏还是会跟着顾均,顾均也终于慢慢习惯。 其实他知道,如果自己回头的话,就会看到扶苏那双漂亮的眼睛,看到其中会出现怎样耀眼的神采。 可他为什么要回头呢。 季扶苏愿意跟,是她的事。顾均要过自己的人生,他不对其他人负责。 直到有一天,季扶苏居然消失了,顾均的身后不见了那个身影。 他竟然感到烦乱,那一天的计划都被打乱了,做什么事情都不能安下心来。 季扶苏真是个麻烦!顾均在心里对自己说,他的生活里绝对不能有她!也绝对不该有她! 但是他后来突然想到,这不就是自己想要的吗?这就是摆脱掉季扶苏纠缠的一道曙光。 于是他的心里逐渐开始舒畅起来,并没有打听扶苏的消息。 但是顾均没能高兴多久,因为第二天扶苏再次出现了,脸色带着虚弱,听妈妈说她昨天生病了。 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顾均对待扶苏的态度更加冷漠了。 后来,扶苏主动跟自己说了一句话,这不免让顾均有些惊奇,这么些年来,扶苏主动跟他说话的次数其实算不上多。 “外婆新养了一种花,名字叫满天星,你想看吗?”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季扶苏根本不知道他喜欢什么,就来这里说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他根本不喜欢花草树木,也不喜欢什么满天星,顾均最近忙得厉害,他准备去参加一个数学竞赛,在其中取得的名次关乎他到名牌大学的保送。 “我很忙。”顾均打开自己要做的试卷,向从前那样拒绝了她。 扶苏低下头,罕见地坚持了一下:“很好看,我可以带过来给你。” “不需要。”顾均的声音带上了冷意,连看也不看扶苏,“出去。” “如果你不喜欢的话,”扶苏并没有动,她的声音听上去有些低沉,“那你喜欢什么呢?” 顾均把纸卷扔在书桌上,不见平时温然有礼的样子,他皱紧了眉头,语气很冲:“只要是你送的,我都不喜欢!” 扶苏终于沉默了,她走到了房间的门口。 “外婆说满天星可以给人带来好运。” 她走出房门。 顾均却再次感到十分烦乱,试卷里的题目,他一个都看不进去。 他走出自己的家门,或许是想随便逛逛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绪,没成想看到了方岚岚。方岚岚说她在来找他的路上脚扭了,非要撒娇让顾均背着到附近的一个公园。 方岚岚一直骄纵得很,而他现在也没办法沉下心来做奥数。思考了一会儿,顾均背起了她,按照她指的方向走去。 然后就遇上了扶苏。 她怀里抱着一盆花,应该就是她说的满天星,确实非常美丽,淡粉色的小花,朵朵缀缀,片连成芳。 扶苏看了他们一样,像往常一样没有多说什么,转身走了。 顾均却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心慌和急迫,他想追上扶苏,转而他又为这种心情感到无措和愤怒。 他放下了方岚岚,没顾她在身后的吵闹叫喊,回家了。 日子还是像往常一样过,他对扶苏越来越不耐烦,甚至连见也不想见她。 终于,顾均收到了a国名校耶斯坦的录取通知书,于是直接坐飞机去了a国。当在安静空白的机舱快要睡下,他才隐约记起,今天晚上,应该是某个人的生日吧。 她会不会再次敲响顾家的门,给他送一块精致的小蛋糕呢…… 那天下雨了啊。 顾均在国外度过了很多年的时间,本科生、研究生、博士,他不停转换着身份,也取得了一个又一个令人瞩目的成就,忙碌的学业和工作让他很少回家。 直到他母亲病危的消息传来。 他赶忙乘坐着时间最近的一路航班回到了华国,回到了琼市。 他母亲是一名出色的医生,而这样的医生却最终败给了疾病,等他终于赶到家时,母亲已经瘦骨嶙峋。 然后他再次见到了扶苏。 匆匆的岁月将她雕琢成更为夺目的美人,年幼时的五官已经完全张开,无一处不精致,她的气质又像是在高空悬挂着的一轮冷月,冰冷疏离却迷人。 原来母亲当年曾用自己出色的医术把南奶奶从死亡线里拉回来,只不过最后还是没能留住那个慈祥的老人,她去世了。 这一切都发生在他走后不久。 如今,扶苏是来探望母亲的。 为她多年前对自己的照拂,为她对外婆的救命之恩。 母亲对于死亡并没有多少惧怕,她很坦然,只是在临终时突然拉住了顾均和扶苏的手,眼含着希冀和对孩子的温柔。 “如果都没有合适的对象,你们两个为什么不试试呢?” “如果有两个人结伴的话,日子就不会那么难熬了。” “你们,都要学会变得温暖啊。” 然后她又单独留下了扶苏,谁也不知道她们说了什么。 后来,顾均就和扶苏结婚了。 那时,他才知道,原来扶苏真正的家在南城,她的父亲是季氏集团的季渊。 结婚的前一天,季渊和他的妻子找到了顾均,他们只说了一句话。 “不要对我们的女儿不好,好好对她,不然……最好没有不然。” 在他和扶苏离婚的那一天,扶苏的弟弟,那个长得肖极了季渊的男人,直接带人打折了他的一条腿。 是,他活该。 他知道错了。 失去扶苏的痛苦,他再也不想感受到了。 所以,请再给他一次改过赎罪的机会吧…… 扶苏并没有听他的这句话,她的背景渐渐远去了,和那些在街道上人来人往的画面融为一体,她再也不会回头了。 顾均快跑着跟上,然而几秒,口袋里的手机铃声就响了。 “顾均,你现在又在干什么!!!季扶苏同学刚给我打完电话,我前几天跟你说过什么?!!!管不了你了还,立刻给我回学校来!” 顾均一惊,抬头正好看到扶苏将手机收起。 顾均:…… ------题外话------ 顾均:我好难…… 他的试探 老师在今天布置的作业并不算太多,在照常完成之后,扶苏决定去书店,她认为自己目前还缺几本满意的复习资料。 外面的光线仍十分明亮,扶苏带上自己的书包,便走出了家门。 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出现在客厅中。 “爸爸,妈妈,她出去了!” 听到声音,明显也是外出打扮的季渊和南钰也从房间中走了出来,两人的神色里带着些小激动。 “快点,快点,我们快跟上她!”南钰给自己儿子整了整衣帽,催促道。 “好了,扶苏走得又不快,”季渊看向自己的妻子,他再次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这一整套的运动休闲装,脸上的笑意多少带着些无奈,“而且,我们绝对不会引起别人注意的。” “那也不能大意,”南钰给自己带上口罩,声音透过那层阻隔传出来,“扶苏从小就是那么机敏的孩子。” 季渊于是也给自己戴上了墨镜:“也是,这孩子自小随我。快走吧!季南庭你还真磨磨蹭蹭的干什么?怎么连个帽子也带不好!” 季南庭扯了扯自己头顶上这个恶意卖萌的兔子帽子,呵,你一大老爷们戴个娘兮兮的东西走路试试…… 季渊和南钰快步走出了家门,季南庭落后他们一段距离,慢悠悠地跟着。 看着前方父母相携的背影,他觉得,这样的日子真得很不错。 自从他姐回来以后,爸妈的争吵明显少了很多,特别是那次被他姐撞到了之后,两人之间简直连大声的说话也不会了。 而且他们的感情也慢慢变好了,或者说,又回温了。他曾很多次看到父亲和母亲在气氛温馨和谐地交谈,或者是两人亲密无间的拥抱,再或者两个人一起站在她姐的房门前…… 季南庭想,这个家里,有很多消逝的东西又回来了。 这是因为季扶苏,因为他的姐姐。 只是…… 唉,说起来,他真得一点都不清楚,为什么他姐会对他们三个、对这个家这么冷漠啊! 现在,就因为想一家四口出门逛个街但是他姐一直没同意,他爸他妈就直接带着他尾随跟踪了。 墨镜加口罩,还给自己的儿子带了兔子帽,百分百会惹人注目的好吗?! 而且,这样尾随的意义在哪里,难道是为了印证我们一家四口人都如此团结地走了同一条街道吗?! 季南庭把自己的帽子向后推了推,试图悄悄地把它扯下来。 而前方,本来安心追踪扶苏的南钰却像是预料到了,凌厉的眼风直接扫了过来。 季南庭:! 季渊顺着南钰的视线也看了过来。 季南庭:!! 他最后只能心虚地揉了揉自己的兔子耳朵,一脸假笑:“啊哈哈哈哈……我就是看他有点软想捏一捏的哈……” “你走快点,怎么同样都是我生的,你的腿就这么短?”南钰的语气很嫌弃。 季南庭:!!! 请你考虑一下年龄!考虑一下年龄好吗?!!! 你大女儿比你小儿子大五岁,五岁啊,那是多么不可跨越的鸿沟! 而且,他怎么就腿短了!怎么就腿短了!他绝壁脖子以下都是腿,走一步吓死你们两个信不信! 最后季南庭跑着小碎步跟上了他们。 扶苏来到了街角的一家书店,她没察觉到后面的动静,直接跨步走了进去。 却没想到看见了一个出乎意料的人。 “季扶苏,又是你?”那种愤怒又不屑的神态,方岚岚就差用鼻孔看人了。 倒霉。 扶苏移开了视线,开始思考另外一家书店的行走路线,或者,怎样在最快的时间内让方岚岚闭嘴。 “喂——你在想什么,本小姐在跟你说话,你不要装作没听见!” 另一家书店实在太远,扶苏觉得累,于是摸了摸口袋,很遗憾的是,她今天并没有在里面装试卷。 “季扶苏!!!” 她拿下来背在肩上的书包,里面可能会有自己需要的东西。 “你这个混蛋!”方岚岚冲过来,一把扯过她的书包扔到地上。 看到扶苏神色变冷,她终于觉得有了一些成就感:“怎么,现在终于肯理我了?” “上次见到你我还没来得及问——虽然我不清楚你是从哪里知道的顾哥哥来了南城,所以自己也跟了来,但是我还是要提醒你注意一下自己的身份,不要再像以前那样缠着他了,我顾叔父一家可是书香世家,你觉得他们会接纳一个豪门私生女吗?” 听到这样的一番话,有几缕怒气攀上了那美丽而冰冷的脸颊。 “你说什么?” “呵,怎么,大庭广众之下,那么不堪的身份,你还要我再重复一遍啊,好啊,我不介意,”方岚岚的声音嚣张又恶劣,“你就是一个豪门私——” “啪——” 扶苏甩过来的一巴掌打断了她想说的话。 “脑子有病的话,去医院治治吧,”扶苏捡起丢在地上的书包,从其中拿出了几张湿巾擦拭着自己的手掌,动作优雅至极,看向方岚岚的眼神却寒意慑人,“如果有下一次……” “你最好离我远点。” 当被那双墨色的眸子逼视的时候,方岚岚才霎时间感觉到那种骇人的气场,这是她第一次从扶苏身上看到的,风浪翻涌,日星皆沉,又仿佛岁寒凛冬已至,竟让她觉得四肢发凉、浑身僵硬。 方岚岚捂着自己的一侧脸颊,带着惊恐悄悄后退了半步。 周围在一开始时还算喧闹的购书声音渐渐消弭。 “岚岚,这是怎么了?” 从书店的楼上走下来了一个贵妇人,她注意到这边的场景,尤其是在看到自己女儿的身影后,急忙走了过来。 “妈!!!”仿佛终于被从噩梦中唤醒了一般,方岚岚哭叫着向自己的母亲跑去,花容失色,梨花带泪,“妈……” 祝欢宝贝似的搂紧自己的女儿,也顾不上询问什么事情了,直直看向站在那方的扶苏。 “你还不过来给我的女儿道歉!小小年纪的,怎么就知道欺负别人!” 祝欢的这一声,尖锐得简直要刺破房顶直冲云霄,直接吸引了安静的书店里所有人的目光,她却不觉得羞愧,十分趾高气昂。 扶苏往她那边瞧了一眼。 还真不愧是方岚岚的母亲。 “喂——说你呢!你快给我过来道歉!”见扶苏没有动作,祝欢再次喊了一声。 方岚岚此时缓过神来,便也觉得自己有了依仗,她朝着自己的妈妈委屈告状:“妈,她打我,你看看这边脸,是不是都红了呀……” 虽然祝欢没有在女儿的脸上看出有多大的红肿,但是听到方岚岚话语里的内容,她就觉得火冒三丈。拂开自己怀中的女儿,她踩着高跟鞋直直冲着扶苏而来,扬手似乎就要打下一巴掌。 “啪——”手臂不知道被谁扯住了,祝欢只感觉到自己被一股力道掼向一旁,险些摔倒在地。 “方总的夫人,好大的威风呀。” 南钰把扶苏护在自己的身后,她一把扯下口罩,露出那张与自己的女儿有八分相似的脸。 南钰压抑着自己滔天的怒气,勉强自己微微笑着问道:“那么我想请问一下——我的女儿是如何得罪夫人了吗?还是说得罪了令千金?” “在此之前,就请您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吧——不知是谁告诉的您女儿,我的扶苏,是私生女?!” ------题外话------ 明后两天先不更,我去存稿啦~~~ 疑似表白 话音刚落地,季渊带着季南庭也走进了这家书店。 季渊快步走到自己的妻女身边,脸上再也没有了笑意,如大提琴一般低沉动人的嗓音里蕴藏着浓重的压力:“方夫人,请您、和您的女儿,回答我妻子的问题。” “我季渊和我妻子疼了十六年的孩子,私生女?” 祝欢原先燃烧得旺盛的火苗就是被从天而降的一盆冷水浇灭了,灭得彻彻底底,连点火星都不剩。她面色苍白,抚着自己的额头后退了几步。 现在,她看到那个小女生时心中涌现的熟悉感得到了解释。 那天在曲家的宴会上,她自然见到过季氏夫妇,两人的样貌都是极出色的,她也有心替自己的丈夫拉拢好商界的人脉,所以自然在脑海中记得分明。 这就是……那个格外有影响力的商业大鳄季渊,和他的妻子? 因为想要寻求更大的发展空间,琼市毕竟太小,方运雄便带着他们一家三口迁到了南城,想进一步扩大事业。前几天方运雄还叮嘱她要和那些南城的商太太们搞好关系,好让他放心在南城站稳脚跟,她今天怎么扭脸就…… 有些发慌,祝欢深吸几口气稳住身形,脸上是和刚才的嚣张跋扈截然不同的温婉笑意。 “原来是季先生和季夫人啊,真是抱歉如此失礼,其实刚刚是发生了些误会。”祝欢为自己的举动后悔,她更不知道自己的女儿还说过这种作死的话,她正找一个圆满的理由来解释这一切,“岚岚还小……” “可您不小了吧?”站在父亲在一旁的季南庭神色冰冷,他虽然小,气势却不俗,“刚才那一下要不是我妈拦住了,您是直冲着我姐的脸下来的吧?” “就是您这位千金,我瞧着也比我姐大多了。虽然距离有点远,可我们也看得清清楚楚,这得是多大的范儿啊,扔我姐的书包还指着我姐的鼻子骂,甩她一巴掌都是轻的!” 天知道他们三个看到这些的时候有多生气!爸的脸立刻就沉了下来大步赶去,妈更是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拔腿就跑了过去。 虽然不如他们两个来得快,但是季南庭也有自己稳定的战力输出。 他还是男孩的少年音,说出来的话却字字带刺、重逾千斤,听得祝欢冷汗直冒。 她显然没想到自己的女儿还干了这么作死的事,忍不住回头狠狠地看了一眼,却发现方岚岚一直低着头。 “岚岚,你过来!”祝欢第一次对自己的女儿用上了严厉的语气。 方岚岚抬头,神色有些不可置信,眼里含着汪汪泪水,但还是顺从地走了过来。 “立刻给季先生和季夫人道歉!” “方夫人,您搞错了一件事。”南钰沉着脸打断她们,她侧开身,露出了背后的扶苏。 “你们首先该道歉的对象,是我们的女儿。” 祝欢被这句话一噎,她想到了自己被南钰扯开的手臂,现在还隐隐作痛。 她忙带着方岚岚向扶苏低头:“季小姐,这次是阿姨对不起你,阿姨就是一时没想清楚,我啊,就最近身体出了点问题,这手脚老是不听脑子使唤,你就体谅一下阿姨吧哈。” 没听到扶苏的回答,祝欢便朝她看去,一个不妨装进了那寒凉的眼神中,竟一时僵立,动弹不得。 这…… 她怎么就没能认出来这是季渊的女儿! 方岚岚也被祝欢按着头,她的声音紧随着母亲其后传来:“对不起。” 语调软化了不少,至少不见了曾经明晃晃的嚣张和恶意,只是其中还掺着点点委屈。 至于方岚岚此刻心里究竟在想什么,或许只有她自己清楚了。 扶苏对此微微挑眉,并没有说话,沉默在三个人之间弥漫着,祝欢和方岚岚渐渐只能听到自己心脏的跳动声。 “以后看到我,绕道走。”扶苏最终这样告诉方岚岚。 在祝欢带着方岚岚慌忙地跑出这家书店之后,季渊沉下了眼眸。 从琼市新调来的市高官一家…… 那个姓方的似乎野心不小,明里暗里拉拢了自己不少次,似乎这南城早晚会是他的天下。 呵。 冷笑一声,他收回了思绪,转而向原先在书店中的其他人致以歉意,绅士而温和。 “很抱歉打扰了你们,请见谅。” 然后,一家四口也出了书店。 走在路上,季渊觉得这样的时光格外美好,刚刚被那两个惹出来的怒意也平息了不少,他温柔地看向自己的女儿。 “扶苏……” 声音顿住,季渊想起了似乎被自己忽略的一件事。 扶苏看过来的视线依旧很沉静,似乎和往常一样没什么变化,但是季渊还是读出了其中的不同。 你们跟着我。 “咳哈哈哈哈哈……”老父亲此刻感到心虚,“真巧啊扶苏,我们本来也是出来买书的……” 一直默默听着的季南庭痛苦地捂住自己的兔子头:老爸你这样说自己信吗! 扶苏的眼神没有变化,季渊的眼神骤然一亮,他想到了一个绝妙的解释。 “是你妈妈,她想出来买衣服!” 还在为刚才那两人生闷气的南钰突然瞪圆了双眼。 混账季渊!说好的一起挽回女儿的战友情呢!!! 尽管想用眼神杀死季渊一百次,但是现在跟扶苏解释才是重中之重。南钰踌躇着向扶苏靠近了一些,看到扶苏没有躲避,心里不免跃出来点点欢喜。 “其实……妈妈上次跟你提过的,想咱们一家出门买衣服,你说自己忙。” 扶苏神色微动,却依然没有开口说话。 “你总不喜欢出门,好不容易才出来了这一次……” “妈妈就想到时候正好带着你去买几件好看的衣服。” 一边观察着女儿的表情,南钰一边继续说道:“但是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扶苏,妈妈来晚了,对不起。” 脚步顿住。 手指嵌进了掌心,现在扶苏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感受,酸酸的,涨涨的,涩涩的,闷闷的,沉沉的……很多东西都扎进了心里,搅得人有些不好受。 扶苏,妈妈来晚了,对不起。 曾经,她是多么想听到这一句话啊…… “扶苏,爸爸也向你道歉,”季渊也停住了脚步,他凝视着女儿的侧脸,“小时候骗你说爸爸是超人,但其实爸爸不是的,今天让扶苏受委屈了。” 扶苏低着头,两只手掌都有尖锐的痛意刺激着,一时居然不知道自己该想些什么,大片大片的空白在脑海中浮现。 不过片刻,好像她想要的东西,都有了。 可惜的是,时光已经把过去和现在割据两方,中间是一条奔腾不息的大江,过去的扶苏和现在的她站在两岸上。 眼瞧着爸妈如出一辙的表情,季南庭直觉到自己应该做些什么来打破这个渐渐凝滞的气氛。 “我也该跟你道个歉,”季南庭有些不自在地扒拉了一下自己的兔子耳,“如果我能跑得再快一点,就不用老妈过去了,我肯定让那个女人好看。” 扶苏不由得看向他。季南庭今年十一岁,身量还未蹿高,仍然比扶苏矮一些。他的脸神似父亲季渊,但在面部轮廓上又融合着母亲南钰的柔美,平常呈现的都是一种带着锐利的正太形象。然而现在,他的头上带着一个白色的兔子帽子,两只兔儿软趴趴地耷拉着,这样的装扮恰好冲散了他身上的锐气,倒是显得整个人……乖萌乖萌的。 扶苏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了他的小时候。 那个白白软软的团子,是个小哭包,但是安静下来的时候又格外可爱,像极了英美剧里漂亮的小天使。 观察到女儿表情软化的南钰兴奋地给自己点了个赞,她就知道扶苏对那些可爱的东西没有抵抗力!今天让南庭戴帽子果然是个正确的选择! 她记得扶苏小时候可喜欢她弟弟了,小小的年纪就知道照顾他…… 南钰给季南庭使了个颜色,意思是让他趁机让扶苏答应跟他们一起去买衣服。 季南庭只看到老妈眼角抽搐,心里不免有些怪异。 这怎么了这是…… 季渊看不下去了,一家人怎么能这么没有默契呢!所以他开口道:“扶苏,跟我们一起去买衣服吧。”说着在季南庭的帽子上揉了揉。 季南庭:…… 我好像猜到了你们让我戴这个帽子的真相! 顺着季渊的动作,扶苏看向那兔帽子上绒绒的毛,思绪微怔。 过去和现在之间的那条大江波涛汹涌,扶苏在两岸,近不过毫厘,远可达千尺,何以渡江,何以渡人? 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扶苏闭上双眼,感受到微风的轻拂与和煦的阳光。 嘿,要过岸吗…… 看着天色渐晚,那三个人眼中的光也渐渐暗淡,扶苏将双手放进衣服的口袋中,低低地说了声: “走吧。” ------题外话------ 今天我就许个愿:各位看官们涨一点收藏吧! 再次来访 扶苏最讨厌“破镜重圆”这个词。 镜子碎了就是碎了,何必再“圆”呢?有一条永远不会消失的裂缝在其间,就永远不会再和从前一样了。 扶苏看见那个过去的自己跳进江中,奋力向对岸游来,就好像带着一块又一块镜子的碎片,期望能将它恢复成曾经的样子。 无船无筏,无人无伴,她就自己一个人,在水中挣扎前行,想渡过江来。 而现在的自己却在冷眼旁观。 或许还有后悔——怎么就让她跳下去了呢,怎么就让自己跳下去了呢…… 何必呀。 沿途的灯光十分明亮,甚至还带着几分辉煌,去商店买完了几件衣服,扶苏一家人在街道上走着。 本来以为是要回家的,没想到南钰在一家照相馆的前面停下了脚步。 “扶苏,咱们一家四口去照一张相好不好?” 南钰转身看向扶苏,温柔的眼神中含着和方才如出一辙的希冀。 不好。 扶苏下意识就想拒绝,但话还没说出口,她就感觉自己的衣袖被谁轻轻扯住了,低眸看去,发现是季南庭。 软萌软萌的兔子帽扣在头上,夜晚的灯光柔和闪烁,映在他的眼睛里,仿佛藏了点点星光。 “去吧……姐姐。” 这是季南庭第一次正式叫她姐姐。 如果说下午时他在面对方岚岚的母亲时一口一个“我姐”这样的维护,是在扶苏的心湖中投下了小石子,泛起一阵涟漪。那么现在,这个面对面的“姐姐”的称呼,就好像是在湖面上掀起了狂风,吹得那涟漪久久不散,声波浩大起来。 扶苏知道季南庭是她的弟弟。 那个她在小时候第一次学着照顾的宝宝。 她也知道,季南庭对她从来没有恶意,他想亲近她,用天真而幼稚甚至适得其反的方法。 其实扶苏都知道的…… 在季南庭心里,季扶苏就是他的姐姐。 沉默了一会儿,扶苏轻轻地将手放到了他的帽子上,捏了捏一只柔软的兔耳。 她说:“好。” 一家人于是整整齐齐地走进来这家看起来十分复古的照相馆,季南庭跟在扶苏后面,忍不住地看向了他爸季渊那伟岸的背影。 一声不响的在后面推人这一招…… 爸你真的够了! 下一次你自己换个兔子帽你自己上! 哼!亲爹差点把我推了一个狗吃屎,我特么去找谁说!!! 不过…… 季南庭学着扶苏的样子,将一只手放在自己的帽顶上,揉了揉那只毛茸茸的兔耳。 如果是他姐的话,感觉还不错啦…… “您好,我们想拍几张全家福。” 第一张照片,季渊和南钰坐在前方的凳子上,扶苏和季南庭站在他们两个的后方。 “先生,您跟您太太靠近一点,别这么害羞呀!”拍照的工作人员笑着打趣两脸正经的季渊和南钰,他们之间差不多隔着一个季渊大腿的距离。 季渊向自己妻子的那边挪动了一些,然后握住了南钰的一只手。 南钰微微僵住,不由得侧头看向自己的丈夫,发现季渊正在向自己微笑,依然剑眉星目,丰神俊朗,他是那个多年前那个风流倜傥的贵公子,是那个恨不得向所有人宣告要给她幸福的新郎。 多年夫妻,朝夕相伴,从灰姑娘嫁入豪门之后,他们两个总是在磨合彼此间大大小小的矛盾,此去经年,两人仿佛皆已身心俱疲、渐渐疏远,却又在彼此间纠缠着不断靠近。 无论怎么样,都舍不得放手啊。 会握住季渊的手,南钰的脸上同样挂起微笑。 哪怕过再久的时间,她也还是那个一往无前的新娘。 “嗨,这就对了嘛!——那边那个小姑娘,你离得你父亲也太远了,走进一点。” 扶苏淡淡地看向他,朝着季渊的背影挪动了一小步。 “嗨,你再近一点呀。” 扶苏把刚才那一小步挪了回去。 工作人员:…… 南钰听到,唯恐扶苏不开心,她害怕这次全家福计划泡了汤,于是便扬声对那个工作人员道:“没关系,只要同框就行,您拍吧!” 然后对站在自己背后的季南庭:“你离我远点。” 季渊投来了带着同样信息的眼神。 季南庭:…… 呵,我就信了你们的邪! 季南庭于是和南钰拉开了距离,正好和扶苏离他们的差不多。 扶苏看到这一幕,微微侧开了头。 “好嘞,好嘞,”工作人员于是也不再多话,他按动快门,准备拍照,“来来来,一家四口看镜头了哈,茄子——” “咔嚓——” 这里的相机还保留着快门声,一声响后,带着几分复古意味的底片就生成了。 季南庭急忙跑过去看,季渊拍了怕妻子的手背,转头向扶苏说: “扶苏,等咱们拍完了全家福,你再跟弟弟拍几张单独的好不好?” 扶苏没有出声,她仿佛游离在这个情景之外,双眼中盛着另一个空旷又封闭的世界。 季渊于是温柔地再问了一遍。 思绪终于被拉回,扶苏听到季渊的话语,看着前面两人同样满含期待的目光,想要开口,却不知如何表达。 不好,我不愿意。 你们既然都丢下我了,现在又回来做什么? 我都说过不要你们了。 江面掀起滔天巨浪,小小的扶苏在水中沉浮,险些溺毙,即使如此,她还是朝着对面的扶苏呼喊。 把我接过去吧! 下午的时候一家人都来维护我,我好开心! 好温暖,心里酸酸的,那是亲情的感觉啊…… 这些日子以来,那些无微不至的照顾和疼惜,那些说不出口的歉意,我都能感觉得到啊! 或许当初是有什么误会呢…… 够了!!! 另一个扶苏朝她咆哮,没有误会,什么都没有,在地震的时候,我的母亲,丢下我,带着我的弟弟跑了!!!我亲眼看着他们跑的…… 那一天没有人来看我,我都要被怪兽咬死了! 他们丢下我了!!! 凭什么现在来补偿我就要接受,凭什么他们是亲人是家人我就要原谅,凭什么他们非要来打搅我原来已经非常安静的世界! 我都被咬死了。 够了,回去。 我谁都不要,谁都不要。 季扶苏不需要他们。 风浪渐息,小小的扶苏逐渐被水力推往对岸,她还在努力前游,却仍然在渐渐后退。 呜呜,心心其实可以原谅他们…… 对岸的扶苏面色冷漠,如今她才突然想起,从前的那个自己,叫“季南心”呢。 合父母之姓,称为“季南”,“心”,则是季渊和南钰心心念念的乖宝宝,是夫妻二人的小棉袄。 现在的她,是季扶苏。 是外婆重新给取的名字,《诗经》里“山有扶苏,隰有荷华”的“扶苏”。 可是,你忘记外婆说的话了…… 那边的声音再度传来,带着倔强。 外婆说,总是沉浸在过去的人,是没有现在和未来的! 外婆说,希望扶苏能和家里人都好好的。 外婆说,扶苏或许应该听一听父母的解释的。 外婆还说…… 那边的话断断续续传来,扶苏听着,再也无法保持自己冷漠的表情,江面再次动荡,风波却柔和了很多。 外婆啊…… 如果她知道自己现在的言行,她会难过吗…… 扶苏的软肋不多,可是她最害怕会伤到外婆了。 我该……怎么办呀。 “扶苏,不用跟我们拍照,你和南庭,一人拍一张独身照,好吗?”南钰的声音也传了过来。 扶苏敛眸,将混乱的心情压下,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像是只过了一秒,又仿佛是过了很长的时间。 后来,扶苏也不确定,到底是谁,说了一声,好的。 所以事情发展到最后,是南钰的全家福计划顺利实施,不仅如此,她还得到了扶苏的单独照。 或许天会知道此时她想哭的心情。 就在她此时心情激荡时,季渊腆着脸凑了过来,完全不见方才慈爱稳重的样子:“扶苏的照片,你分我一张吧。” 南钰:…… 南钰:“不。”她决心把那些照片独占。 “不要这样嘛,”季渊又凑近了一些,“我们可以交换,刚才我用手机偷拍了几张你和扶苏的合影,我用一张合影,换一张扶苏的照片好不好?” 听到如此诱人的条件,南钰十分心动,但是她太了解这个狡诈如狐的男人,所以率先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你先让我看一眼。”南钰一脸的高贵冷艳,“看一眼你拍的照片,用手机拍的吗?” 想要空手套照片的季渊:…… 媳妇你啥时候变得这么机灵了。 ------题外话------ 在他们身后听到一切扶苏&季南庭:…… 人有双面 又到了下午放学的时候,扶苏踏着瓷砖上的金色走出了教室。 她不喜欢人多,所以每次都会等着其他同学走得差不多的时候才开始收拾书包,在寂静的氛围里踏着不紧不慢的步子,任思维在不知名的空间中徜徉。 走廊尽头,向下就是楼梯,扶苏走过那个拐角,发现了几个还算面熟的同学。 袁楚他们几个正在苦大仇深地拖地,毕竟程哥已经回家反省了,这意味着他们每个人的工作量都加大了。 啊啊啊啊,我的篮球赛,我的游戏机,多么美好的时间啊,为什么要用来打扫两个月的公共卫生区!!! 袁楚恨不得仰天长啸,但是还没啸出来,他一仰头就发现了在楼梯上方的扶苏。 “艾玛!”他吓了一跳,但马上立正,将表情调整恭敬,声音带着肃穆,“季同学好!” 旁边正在埋头干活的那几人也同时学到了袁楚的精髓:“艾玛,季同学好!!!” 袁楚被他们气得嘴角抽搐,神特么个整齐划一的“艾玛”!一群蠢货! 听着这一阵恢弘嘹亮的嗓音,扶苏竟觉得无言以对。 她其实,并不是黑帮老大的吧…… 犹豫了一会儿,扶苏向他们点点头,继续迈着平稳的步伐走下了楼梯。 好像是同样的时间,傍晚的阳光斜斜地撒进走廊中,她正在打扫卫生区,第一次见到了程子晟。 扶苏第一次想起了程子晟。 她在打扫卫生区的时候,周围的环境十分安静,傍晚懒洋洋的舒展着身躯,把余晖洒落了满地,那样和谐而温暖的氛围里,扶苏的是非常平静的。 然后程子晟就闯了进来,穿着一身运动装,朝气蓬勃的好似向阳而生的大树,他就那么突然地出现在楼梯拐角,却和那时的画面无比契合。 程子晟。 扶苏在心里默默念着这个名字。 晟者,光明啊。 “呵,你跑啊,怎么不跑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小卷毛怎么不说话了,刚刚不是还很猖狂的嘛!” “跟她费什么话,听岚岚的,揍她!” “哎等等等等——” 扶苏停下了脚步,转而向教学楼后面的一处角落里走去。 “真不是我说,”最后的那道声音继续传来,语气中倒是不见半分窘迫,“方岚岚那头憨猪给了你们什么好处,让你们这么拼命的堵我?” “你居然还敢骂岚岚是头憨……”憨猪这两个字她实在说不出口,领头的那个女生表情更加凶狠了,“你果然该打!” “你也不瞧瞧自己是什么德行,就你这种平民,还敢和方氏企业的公主作对,整不死你!”另一个女生紧接着附和,说话时的神态十分刻薄。 蒋一闻言,原先带笑的表情立刻收起,她开口嘲讽:“是,我父母都是小职工,木得钱。但是我至少要脸呐,见着些有钱的就冲上去当狗任人驱使,你们爹娘知不知道自己这么多年养的是畜生啊!” 这句话可是说非常毒了,气得那几个女生快要当场爆炸。蒋一瞅准时机,一脚踢在了挡在自己正前方的人的腿上,在包围圈中成功找到了一个突破口,她撞开那个还在抱着腿尖叫的女生,像风一样跑了出去。 “一群傻逼!”临了还不忘出口挑衅。 扶苏本来是打算过去帮助蒋一,却看到她急向这边冲了过来。 “嗨呀!”蒋一明显也感到吃惊,但是她没有半分犹豫,拽着扶苏就跟她一起跑了起来。 扶苏此时是懵逼的,莫名其妙就要感受风的速度……然而,她一贯的表情就是面无表情,所以蒋一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蒋一甚至还更加激动了。 “来来了,让我们一起甩掉后面的那头憨猪找来的傻逼!” 扶苏于是在风中凌乱。 后面的女生气得抓狂,但是体力太弱,蒋一带着扶苏出校门后没过多远就甩掉了他们,两人在一家店门前停下了脚步。 “哈哈哈哈哈哈哈……”蒋一捂着肚子狂笑,“我就知道那群傻逼是弱鸡!哈哈哈哈哈……” 扶苏平复了一下气息,实际上她现在还没怎么反应过来,自己怎么就被拉着跑了那一路呢…… 这真是个惊奇的体验。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额……”像是终于意识到了扶苏的存在,蒋一立刻收敛了自己狂放的笑声,她向后拢了拢自己半炸的卷发,绷紧着自己的面部表情。 “你说是不是?” 扶苏表示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哈哈哈哈哈,跟你开个玩笑,”蒋一笑得一脸灿烂,“说起来,你怎么会在那里啊,出来的时候吓了我一跳来着,要不是我拉着你……” 呃…… 要不是我拉着你……你好像……好像也不会怎么样吧…… 看着扶苏淡漠的小脸,蒋一果断选择岔开话题:“啊!好大一家店!” 听到动静,那家裁衣小店的店主从窗户中探出头来,用仿佛看精神病一样的眼光看着她。 蒋一:…… 扶苏:…… 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好在扶苏对这件事也不怎么在意,她出声打破了这尴尬的氛围,并且率先向前走去。 “是方岚岚找人欺负你?” 蒋一跟上她的脚步,听到这话,回答道:“那可就是那头憨……”对着这样的美人,“憨猪”两字确实说不太出口,所以她更改了措辞,“那头憨憨嘛,她就仗着自己是什么方家大小姐,整天炫富,我没去巴结她,她就瞧我不顺眼了,还找人来围堵我,讲真要不是我怕身上带伤让我妈伤心,刚才我就干翻那群小垃……女人。” 发生这件事,其实还有一个原因蒋一没说——是当初她坚定地要跟扶苏做朋友还直面怼方岚岚,让那头憨猪直接记恨上了。 不过这些不重要啦,蒋一看着身侧单纯的扶苏,这种事情就不要让软妹子知道了。 扶苏听到这些话,想到她对方岚岚的了解,不免为蒋一的处境有些担忧,她蹙起眉头,一脸严肃地告诉她:“如果再有下次,你就来找我。” “哈?”蒋一愣住了,“找你?” “嗯,”扶苏点头,“我帮你。” 眼前的小美人还是清冷如月,但是蒋一还是从那双美丽的眼睛中读出了她对自己的关系,心里不免感到温暖。 “好!”她爽朗点头,又向扶苏走进了一些,“以后她要敢来,我就去找你!” 答应是这么答应了,但是看着扶苏略显单薄的身躯,蒋一也没当真,只将这句话当成了可以拉近她们距离的一个桥梁。她想当然地忽略了扶苏跟自己跑了这么一路脸不红气不喘的事实。 扶苏就是一个傲娇系的单纯软妹子不接受任何反驳! 以上即为蒋某人的心声。 两人走得很快,到了一个分叉路口,扶苏看向蒋一。 “嗯……我走左边这条路,你咧?” 扶苏指向右边的那条。 “啊,这么快就要分别了!”蒋一拍拍脑门,突然有些懊恼,她在自己的书包里翻找了一会,拿出来了一个小面包,然后拉过扶苏的手放在了上面。 “最重要的还没来得及说呢,今天谢谢你啦!”眼睛后面圆圆的眼睛弯成月牙,“这个是送你的礼物!” 感受着手掌的重量,扶苏慢慢将五指合拢,她看着蒋一远去的背影,嘴角渐渐翘起了一个柔和的弧度。 心里暖暖的。 ------题外话------ 程子晟:特么的,凭什么?!我辛辛苦苦了那么多天,只有在第八章的时候从车上摔下来才换来了扶苏一个笑,凭什么!凭什么她才出场第三次,扶苏小宝贝会对她笑! 蒋一翻了个白眼:呵,狗男人哪比得上闺蜜重要! 程子晟:妈蛋!不!作者你出来,为什么!为什么!怎么这一章我还没出场! 作者:emmmm……狗男人哪有闺蜜重要哦。 程子晟吐血身亡,全文终。 会谈之前 宽广阔气的办公室中,季渊终于接起了那个一直重复闪现的来电,气度沉稳如渊。 “方总?” “季总,季总是我方运雄!”手机那头的声音佯装淡定,却不想急切的语气还是泄露了几分主人的心慌,“不知您最近是否有空,一直想请您吃顿饭,还一直没找到机会……” “抱歉,”季渊的唇边牵起凉薄自如的笑意,“我没空,方老板有话不妨直说。” “啊……”方运雄被噎了一下,季渊在外界一向风评极好,与人相处是总是顾念着三分礼节,平时倒是少见他这么直白地拒绝人。 想到自己家的产业受到的诸多针对,条条线索都指向南城的季氏,方运雄稳了稳悬在嗓子口的心,小心问道:“不知是不是我底下那个不长眼的得罪过季氏,最近……实不相瞒,确实过得不怎么太平,不知季总可否指点一二?如有开罪之处,我方运雄定然负荆请罪!” 季渊将身子靠上椅背,姿态闲适,又带着一种格外霸道的运筹帷幄之感。 “方老板,还记得多年前的那家x鹿奶粉吗?”季渊的语调不急不缓,“我本以为你不过是有胆子做假账罢了,没想到……现在连假药也安排上了。” “方老板的胆色,稍不留神就能埋不少人命,这一点,季某确实不能及。” “你!”那头,手机似乎被摔了一下,又被人拿起来紧紧握在手中,“季总可不要信口雌黄!不仅不分缘由对我方氏药业多加打压,现在居然还能张口污蔑,你真以为整个南城,都是你季氏的不成!” 季渊挑眉,没理会他话里的指责,继续道:“才刚来南城,就急匆匆地寻我季家的帮扶,发现没有门路,却不知道怎么搭上京都里的某位大人物的线,所以,以前在琼市不敢做的事情也能做了……” “或许你还不知道,你搭上的那位大人物,已经因为贪污渎职罪被逮捕了,正巧,也在今天。” “你说什么!!!” “所以,方老板,有心做坏事,自然也有力承担所有的后果,祝你好运。” 说完这些,季渊挂断了电话。 那头,方运雄到底会如何震惊惶恐崩溃,他没兴趣知道。 一开始,只是让人去着手打压方氏,原本就是一个中型企业,季渊还没放在眼中,可后续的调查结果着实令他吃了一惊。既然本来就在往死路走,他不妨加把力。 人,如果能力配不上他的野心,是可悲;如果因此选择投机取巧,罔顾法德,是可恶。 自己活不正,还把孩子放纵成那副模样,季渊冷哼。 要说这一切的起因,还是季渊打定了主意要给扶苏出气,谁给他闺女委屈受,他neng谁!真当他这么多年的天凉王破的霸总是白当的? 解决了这件事,季渊打算给妻子打个电话,询问一下扶苏的情况。 那一头,已经觉得自己无大碍的扶苏来到了学校,但是怎么也说服不了下定了死主意要跟着自己的南钰。 母女两个的外貌本来就格外出色,一大一小又相似的一张脸,自然引起了不少注目。 终于到了校门,扶苏回头示意南钰,她其实可以回去了。 说是实在担心扶苏,害怕她病没好全半路又晕了,于是南钰非要陪着扶苏一起来学校,连工作上的假都请好了。扶苏对自己的身体了解,她现在健康得很,但是还是在南钰哀怨的眼神里让了路。 南钰渐渐试探到她女儿似乎格外吃软,所以“软磨”这一点运用起来便毫无负担。 “妈妈跟你一起进去,我还有事跟你们老师说呢!”南钰非常严肃地解释自己不能走的原因,“顺便送你到班里。” “说起来,怎么一次家长会都没开,我连坐在哪里都不知道,快快快,咱们走。” 瞧着南钰眼底压抑不住的小兴奋,虽然觉得她肯定还有什么瞒着自己,扶苏最终还是点点头。 放下坚持,不经意一次心软之后,便会发现心软变得越来越容易了。 扶苏带着南钰走到了自己的班里。 今天还是往常的时间,扶苏习惯早来一些,教室的人零零落落几个,见到跟在扶苏身边的南钰不由得露出了惊艳又愕然的表情。 “我的座位。”扶苏将自己的书包放下,看向南钰。 南钰温柔笑笑:“知道了,下一次开家长会一定不要再瞒着我,我要到你这里坐着呢!好了,大病初愈第一天,你记得劳逸结合,妈妈走了!” 看着南钰走出教室的背影,再次回味一下她话中的“大病初愈”,不由得无语了一会儿。 教室外,南钰在后门处停住,悄悄地看了看扶苏单薄的身影,这才彻底离开。 走过楼梯,拐过了几个弯,南钰敲响了一间办公室的门。 “您好,我是季扶苏的母亲,前天的时候,您说我女儿打了人,我来处理一下这件事。” 悦耳中压着锋利的声音突然响起,徐老师转头看去,正好认出了南钰。 “啊,您快请进!”徐老师站起来,指了指她旁边那个空白的椅子,“咱们坐着说?” “是这样的,本来这件事要牵扯到两个班的班主任一起来处理的,但是昨天的那几位同学又同时过来澄清了,说只是同学之间的打闹。” 南钰依言,坐在了徐老师的身边,她说:“几位?不是只有那个方同学吗?“ 徐老师没想到这位家长还挺会抓重点,便解释道:“季同学看来还没跟你提起,不仅是方岚岚同学,那天在正式演出之前,她还和三位女同学在后勤部的一间办公室里动了手。” “原因?” “这……”徐老师尴尬地笑笑,心想直接问您女儿可不比在我这儿清楚,但还是直接说道,“后来那些同学说,就一点小摩擦,几个人闹着玩的时候不小心摔到了……” 说起来也蹊跷,原来四个人整整齐齐地来这里哭诉,说是自己无缘无故被揍了,非是要季扶苏道歉不可,那种不依不挠的势头,这可让烦恼抓不到划破自己戏服的徐老师有些头痛——在他们后台的那个摄像头待修,人员流动又比较复杂,而且,现在已经开始正式上课了,让她抓住每个后天的人一一询问似乎又有点不切实际,她毕竟也没那么大的能耐,只能向上级反应,可是上级的老师却对这件事不甚在意,搞不好她也只能吃了那么一个哑巴亏。 可是不到半个小时,四个人却再次回到了教室,态度也变了个一百八十度,直言就是同学之间的小摩擦,闹得这么开实属没必要,居然还说想一起去看望请假的扶苏,从此就相交为友了。 徐老师自然喜欢这种和谐的结局,便也同意了,但是事后想想,又觉得反常。 “听她们说,似乎还一起去看望了扶苏同学,是打算握手言和了。”徐老师笑着说道。 “什么?”南钰眉眼间绽开了一种极其浓稠的笑意,其间的压迫性颇似季渊,“呵呵。” 她守了女儿一整天,怎么没见着一眼? 呵呵。 “我来这里想说的,就是不可能和她们握手言和。” “一个也好,四个也好,都必须向我的女儿,正式道歉。” 第二十七章 暗潮云淡 冷夏青躺在病床上,凝视着空荡的天花板。 他的耳旁还回想着方才莫可依她们来探病时兴高采烈的话语。 “主席答应了!夏青,咱们的话剧有救了!” “是吗?”他扬起嘴角,问,“主席这次好说话了?” “害,甭管她好不好说话,哪能敌的过我三寸不烂之舌啊,”莫可依洋洋得意。 蒋玉看不下去,打断她:“明明是你改了剧本,把王子的戏份大幅度减少的原因吧……” “反正学妹她同意了!” 冷夏青听着这两人斗嘴,未曾言语,表情终于流露出一点落寞:“可惜我……” 蒋玉于是温声安慰:“夏青……你要好好养腿啊。这次的事情,也是不凑巧,真的很遗憾了……” 他苦笑,转而看向欲言又止的莫可依:“我知道……反正在导演眼里,我一直不是那个合适的演员,是吗?” 莫可依张了张嘴,最后叹息:“别想这些了啊先,你现在主要的工作就是把腿养好,然后走路的时候再也不要看手机了!你永远是我们话剧社的骨干成员啊,这次的机会不巧还有下次的!” 冷夏青点头:“谢谢你们。” 等到两人的身影彻底在病房中消失,冷夏青便一直盯着天花板出神。 过了很久,似乎也只不过一刻钟,他骤然拿起一旁桌上的水杯,往地上摔了个粉碎。 ——“砰!!!” 他抿紧唇,气喘吁吁的,仰面躺在床上。 不一会儿,门再次被推开。 “——哥!哥你怎么了啊?” 是一个表情担忧的女生,她小心地绕过地上的碎渣,急匆匆来到病床前。 冷夏青缓缓睁开眼。 “滢滢,我没事……” …… 时间总在日复一日的忙碌中过得很快,古熙的期中考也终于秋高气爽的某一天落下了帷幕。 “程子晟!你考得怎么样?”万夏松向同桌搭话。 “一般。” 程子晟话音刚落,身形已经从书桌旁闪出。 万夏松一头雾水:“……你这是急着干什么去?” 理所应当没有得到回答,他转过头,发现班长果然也早已不见踪影。 ——也太巧了吧,最近这段时间…… 万夏松眉头一皱,察觉到事情并不简单。 ——程子晟这小子……是不是在粘着追女神??? ——靠!!! …… 另一边,程子晟若无其事地跟上了季扶苏。 如今夕阳西下,他正好可以踩着她的影子。 季扶苏正赶往话剧社,察觉到熟悉的脚步声后,没有回头,自然而然地开口道:“今天估计不行哦,话剧会排练到很晚。” “没关系!”程子晟立刻接口,“我送你……送你到校门。” 他知道那里会等着季家的车。 季扶苏沉默了片刻,再次开口时声音带了些许笑意:“说起来,你似乎一直很喜欢看话剧。前段时间的逃课也是,莫学姐对你都很熟悉了。” “……嗯。” 季扶苏突然停下,回头瞧他。 程子晟也反射性地顿住脚,下垂的手悄悄攥紧。 “总是跟在我身后,也会让人不习惯的,程同学,”季扶苏无奈地歪头,“不如一起走?” 似乎愣了一会儿,程子晟看着她,眨了眨眼睛,然后迅速迈步上前。 青春期男生的身形总是带着一股汹涌生长的攻击性,季扶苏想到了某个不怎么恰当的比喻——就像是猛虎在捕猎时缓缓显露的利爪。 在越发临近的暮色中,他的身形恰好将她的身影完全覆盖,挡住了在走廊中金辉色的阳光,让她置身在他的阴影中——莫名像一只用尾巴牢牢圈禁着财宝的恶龙。 可当接触到他的眼神,又会觉得这不过是一只饿着肚子到主人面前讨食的幼猫,湿漉漉、软乎乎的,带着几分不自知的懵懂和委屈,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就一直在人的脚边打转,用头、用四肢、用躯干、用灵活多变的尾巴纠缠,一边蹭,一边发出喵喵的叫声。 ——还会有小心翼翼的窥探。 …… ——有意思。 她顿了顿,笑容清浅:“你上一次交给我的‘三号’果然很厉害——某种程度上来说,是超乎想象的好。” 两人继续向前。 程子晟控制着自己专心地盯着前面的路:“……嗯。” 他克制地用余光瞟季扶苏的侧脸,语气镇定:“我家里,父母也会提供帮助,也有一些之前的材料。这一方面,我从小……就有接触,很喜欢做一些……新的东西。” “程同学是天才,”季扶苏低叹,“真幸运。” 程子晟侧过头看她。 “你想要做什么,我都可以……”他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磕磕巴巴的补充,“都、都能做出来。” “——所以,”程子晟的喉结上下滑动,“你要不要喊我的名字?” 季扶苏抬眸,神情有些讶然。 “叫我的名字,”他遇到季扶苏的视线时似乎有点紧张,但没有躲避,“‘程子晟’。” 银蓝色的湖泊在光影中荡着涟漪。 …… 程子晟还是跟着季扶苏来到了话剧社。 他再次找到了自己最常坐的那个位置,放下书包,乖乖坐好。 另一边,莫可依对换好服装准备上台的季扶苏悄声道:“王子啊,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季扶苏调整着佩剑:“不当讲,别说了。” 莫可依:“……” 在一旁旁听的群众演员:“噗。” 莫可依扫视了一番哄笑的人,故作不满地指责她:“好你个表里如一的温柔王子,有这么对心爱姑娘说话的嘛?!” 季扶苏摇头浅笑。 莫可依冷哼一声,凑到她耳边:“最近总是跟着你的这个,看起来很凶的小学弟,是新的追求者?” 季扶苏:“……” “你不要一副觉得我莫名其妙的样子好不好?”莫可依理直气壮,“人人都有八卦之心!何况我还要从生活中为创作汲取养料呢!……要我说学妹你还是太冷酷啊,刚来那一会儿妥妥的‘万人迷’,连女生都恨不得往你柜子里塞内裤……” “那是变态。”季扶苏打岔。 “……总而言之,是非常受欢迎!可你居然如此无情,踏碎了无数个少男少女的初恋之心,坐上了学生会主席的宝座之后,就更是如此……啊啊啊为什么你不能做一个海王,给我点现实依据让我能激情开一篇玛丽苏爽文呢?!!” 季扶苏:“……” 季扶苏微笑:“学姐,你如斯旺盛的想象力和创作欲着实令人钦佩不已,以至于我认为,就算削减话剧社下半年的经费支出,也绝不可能对你的热情造成半分影响。” 莫可依:“不!你等等!!!” 第二十八章 被套麻袋 程子晟自认为有了很大的进步。 ——在他和季扶苏的关系上。 借着需要沟通芯片的事情,他可以名正言顺地找季扶苏说话,虽然话题大多是还是围绕着脑晶体的构造,但多少也是能够闲聊几句的……朋友吧。 ——是朋友吗? 程子晟想起某次两人在选修课之后的讨论,她沉静从容的侧脸,令他联想到冬日里惊鸿一瞥的雾凇。 琼树银花一样的美感。 “……所以我的想法,是建议更进一步。一个方面是它的体积,另一方面是它输出指令的精确性……” 似乎是察觉到他的沉默,她再次转过头来看他,微微停顿。 “——程同学?” “……啊,”他慌张地移开视线,死死地盯着放在两人中间的作业本,补救似的开口,“这样做其实稍微有点难度……” 手却不由自主地按着发烫的后颈。 “我明白,但如果太简单,程同学也不会感兴趣吧。我是喜欢向前一步的人……” 季扶苏转过头,视线中闪耀着某种锐利的锋芒。她淡笑着直视前方,却仿佛穿过这间喧闹的教室、穿过古熙层层高耸的建筑、穿过车水马龙的沉越市……看到了在最广最深处的,在阳光中滚烫浩荡的海洋。 那里长风昭昭,碧波万丈。 她说:“既然看得见,就一定做得到。” 也在那时,程子晟发现自己似乎重新又变成了一只猫,微微颤抖的皮毛,终于有被她轻柔触碰的实感。 梦境与现实的割裂感一度令他在面对季扶苏时纠结疑惑、畏葸不前。梦里黑猫是季扶苏独一无二的爱宠,而梦外,程子晟不过是季扶苏班里的一个普通同学。 现实中,季扶苏对待所有人都是别无二致的温和有礼,也同样固守着分毫不变的冷淡距离。 但现在,程子晟被允许向前踏进一步。 尽管只是一小步,他似乎终于能够放心地将眼前的人,同梦中那个策划着带猫出奔的天真女孩,重合在一起。 ——她好像,没有变过啊。 程子晟控制不住地自己的笑意。 他猜自己那时的样子或许有点奇怪,至少季扶苏看他的眼神有了变化。 他还以为自己是猫,她的指尖在他的脊柱上一路滑下。 可他现在不是猫,她的这些轻柔的话语却有如实形,从他现在仍然发热的颈椎抚向尾骨,激起一阵令人战栗发抖的电流。 “嗯,”他压制着那股兴奋,只能放轻了声音,向她承诺,“能做到。” …… 而且,就算是借着实验的名义,他现在也是能名正言顺跟着季嘟嘟来话剧排练的人了。 程子晟心情很愉悦。 这种愉悦的心情一直持续到他今天再次如愿将季扶苏送上了车后。 彼时的程子晟脑海中还徜徉着各种美好的幻想,远没有料到自己会在回家的必经之路上被套了麻袋。 “哇靠!没套准!” “别管那么多了,快打!!!” “上!揍得这傻缺他亲妈都认不出来,看他明天还敢来学校!!!” 程子晟只觉得眼前一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肚子上已经被狠揍了几拳,一抽一抽的疼。 程子晟震惊了。 除了来自程宁先生的爱心铁拳,他这是第一次挨别人的揍,更何况是围殴。 但好在他反应够快,除了身高的优势外,作为男性的他也一向注意强身健体,先凭借抓瞎的拳脚逼退了身侧的殴打后,程子晟一把扯开了罩住头和半拉身子的麻袋。 “……你们是谁?” 围在他身边的是五六个男生,在程子晟看过去之时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反应过来后,几人的表情更为恼怒。 程子晟打量了他们一番,发现这些人和他一样,都穿着古熙的校服。 他看向了那个似乎是领头的人。 那个男生咬着牙绷紧脸,但肌肉因为格外的紧张反而在不断抽搐:“看什么看!打的就是你!辣鸡!!!” 程子晟把原先乖乖背着的书包扔到一边,面无表情地活动了一下手腕。 五分钟后—— 原先幽静的小巷中满是龇牙咧嘴的哀叫声,程子晟看着那几个被摞成一堆的人,语气很不好: “为什么堵我?” 鼻青脸肿的几个人:“……” “……你是聋???!!!刚刚我们扛不住的时候都喊得嘴皮起泡了!!!”有个人情绪非常激动。 “我没听,”程子晟皱眉,“打架,不分心。” 再次被噎住的一伙人:“……” “嘁,”原先的领头人,现在被堆到人层最下面,仍然要发出自己不屈的声音,“装模作样!装腔作势!故作深沉!不知廉耻!我呸!!!” 程子晟:“???” 瞧着程子晟的表情,其他的几个人连忙劝阻他:“——郭哥!郭哥你快闭嘴啊啊啊!别说了行不行!咱打不过他!” 程子晟已经丧失了耐心:“到底为什么?” “——我来说,”一个板寸头率先捂住了领头人再次不屈的叫喊,他快速招供,“因为你最近总是黏在主席后面,我们看不惯!” “没错,主席在三年前已经说过了,她攻读学业期间不会恋爱,所以……”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领头人再次扭头挣开束缚,“顾均就算了,你平平无奇,也敢跟在女神后面摇尾巴?!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程子晟的眉头越皱越紧。 “这次是警告,”那个人声音越来越嚣张,完全忘记了自己当下的处境,“下次就没那么容易……啊啊下次你给我等着垃圾!!!此仇不报我誓不为人!!!——凭我们的身份,把你从古熙赶出去,哈哈哈哈哈哈!容易得很!等死吧你!!!” 他的话音刚落,一旁程子晟早已捡起了书包。 他拍了两下,在居高临下的视角中,缓缓对他们露出了一个笑容。 那伙人:“!!!” ------题外话------ 此时,应当艾特第一章的万夏松同学…… 第二十九章 家庭审问 夜间,季扶苏放下了手边忙碌的事务,该休息了。 她站起身,舒展了一下身体,准备去一楼的瑜伽室,完成每天十分钟的睡前拉伸。 之后是十五分钟的洗漱时间。 最后,上床,睡觉。 她是一个对时间把控到苛刻完美主义者,尤其善于将脑海中塞满的各种事物不断地进行分门别类、排列组合,然后将它们分别填充到每分每刻为自己框定的时间表格中,再有条不紊地逐一击破,达成效率的最优解。 这样的习惯在很大程度上令她愉悦,但在另一方面,当突如其来的意外劈头闯进了时间窗格之时,当她不得不搁置自己的计划去应付,也会令季扶苏感到些许焦虑。 比如现在—— 一楼的大厅中,季渊和南钰很罕见的能气氛平和地处于同一空间中,两人的对面是心情没有那么平和的季南婷。 季扶苏有点讶异。 她在心里估算现在自己扭头离开但不被发现的概率有多大。 “姐姐!” ——好了,现在概率是零。 季南婷看过来的目光既惊讶又恳切,好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我早就跟我姐姐说过了,我放学就是去参加社团活动,是新加的美术社团,不信你们问问她……” 南钰率先将视线投向了大女儿,开口时语气还算温和:“还没睡?” “嗯,”季扶苏别过头,在季渊一侧坐下,“父亲。” 季渊点头,眉宇间的冷峻在面对女儿时消退了一些。 季南婷咬着牙看着他们。 “这么晚还在这里,是因为什么事?我记得南婷明天一早的还有要紧的课。”季扶苏淡淡开口。 季南婷急着回答,却被南钰一眼定住。 “你爸爸刚回来,有一些事要问南婷,”南钰开口解释,“但你妹妹不肯说实话。” “你课业重,本来没想把你吵起来。” 她有些疲惫地按着太阳穴。 季扶苏恰好错过南钰望过来的视线,她和季南婷的目光相撞。 “如果你执意坚持先前的说法——”季渊开口,“今天下午7点钟,黎秘书在银座商业区瞧见了你,和顾家的人在一起。” 季扶苏微微挑眉。 南钰的神情也逐渐严厉。 季渊的语气永远沉稳,从容不迫中带着几分迫人的压力。 “——是社团活动?” 这是反问。 “南婷?!”南钰骤然起身,原先维持的良好仪态几乎要被这个莽撞的动作冲散,“你今天下午根本没去画画?你去银座干什么了?和谁一起?为什么要跟妈妈撒谎!!!” 季南婷身体瑟缩,像被人当头敲了一下,但依然死死地咬住嘴唇,任由大颗的泪珠从眼眶中下坠。 季扶苏扯着嘴角,此时竟还能以一种旁观者的心态,来观察在这个场所中的亲人。 季渊在审视与发问时的冷淡,南钰发现被女儿欺骗后的愤怒,还有季南婷在父母的逼问之下的恐慌,她的眼泪默默正在地心引力的作用中下滑,不出意外会砸到地板的灯光上。 滴答。 滴答。 ——啧。 就在季渊快要因为二女儿的拒不配合而失去耐心的时候,季扶苏终于选择开口。 “南婷,”她看向妹妹的眼神堪称温柔,“谢谢你,不过这时候说实话也可以了——姐姐不会怪你的。” 而后,季扶苏转向父母解释:“父亲母亲都误会啦,南婷其实是因为我的拜托……古熙的校庆将近,学生会要准备的材料还有所疏漏,但人手不足,所以提前拜托南婷帮学生会去采购一些物资。因为时间比较紧,我今天下午还有重要的课程和话剧排练,就请别人陪着南婷去的……”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询问季渊:“父亲,黎秘书今天下午见到的人,或许是一个相貌儒雅的成年男性?” 季渊皱着眉点头。 “那就是了,是我们学校新来的化学老师。付老师他今天下午恰好要去银座办事,我请他照看一下南婷。” 南钰再次坐下,微不可查地松了一口气,但还是她看着大女儿,动了动嘴唇,欲言又止。 季渊凝视着季扶苏,片刻后,开口道:“那个付晨,是顾夫人的胞弟,顾家的人。” 季扶苏品味着父亲的言中之意,明白他有所怀疑。 ——为什么会让顾家的人接近季南婷? 季扶苏选择干脆利落地认错:“我先前并不知晓。” “付晨老师的简历上身份稀松平常,再加上他在学生中风评不错,我才……” “以后不会出现这样的事。” 季渊看着大女儿头顶的发旋,又瞧着小女儿委屈抽噎的模样,终于垂眸,似乎落下了一声轻微的叹息,又似乎没有。 “很晚了,”他率先起身离开了客厅,“去睡吧。” 这是揭过了。 南钰瞧着他离去的背影,却不像是妻子在目送丈夫。 冷冰冰地移开视线,南钰再次将关注点转移到了两个孩子的身上。 其实还有好多话要问,尤其是对今晚的大女儿。 然而,母女两个之间永远有一层隔阂,女儿心有怨恨,不愿向前,她……偏偏不敢。 ——她怕进了一步,女儿反而退的更远。 所以总要斟酌着、考量着,到底该组织怎样的语言才能让它们被委身于隔阂后的女儿所接纳,才能继续维持母女两人之间如履薄冰的亲密距离。 所以,这一次她仍然将腹中那些打算追根究底的话都咽了下去,对大女儿露出温柔的笑颜:“好了扶苏,快去睡吧。” 大女儿仿佛早有预料一般,所以分外自然地向母亲道晚安。 但是在季扶苏快要走上楼梯时,南钰忍了又忍,还是让几句话从嘴中溜了出来: “但是下次,还是提前跟妈妈说一声吧。” 第三十章 姐妹之间 季扶苏应下。 这种时候,不该不回头。 季扶苏曾经无数次告诫自己,面对南钰,无论如何都应当礼节周全到让人挑不出错处,但是这次,她依然不愿意回头看她。 “但是下次,还是提前跟妈妈说一声吧。” 说什么? 说她给季南婷添了麻烦? 还是自己被学生会的事务缠得脱不开身? 想到这里,季扶苏还有心情嘲笑自己的思维太过发散。 ——这不重要。 如果因此产生多余的情绪,只会令她困扰。 在有限的时间中,季扶苏还有更多想做的事情。 ——远远比当下的这些重要。 所以,她最后说服了自己。 好在南钰没有移开视线。 她的眉眼间还镌刻着一种可以被简单识别为“忧虑”的复杂情绪,略显苍白的唇瓣微微抿着,倒显现出几分不带棱角的威严来。 就算娇花照水,这也是独属于母亲对孩子的姿态。 “我会的,请您放心。” 母女两人对视了几秒,南钰还是率先别过头,她盯着尚在沉默中的小女儿,却对大女儿出声道: “早休息吧,扶苏,晚安。” …… 然而扶苏的今晚注定难安。 从浴室出来后,她披着一头湿法打开了房门,毫不意外地发现了在那里跺着脚打转的季南婷。 “——!” 她的眼睛还红肿着,两只手揪着睡衣的下摆,委屈又倔强,像是一只不太好欺负的兔子。 姐妹两个照面之后,季扶苏尚未出声,季南婷已经急着叫了出来。 “啊噫!你怎么……不吹头发!”然后又慌不迭地咬住下唇。 季扶苏:“……” 她侧过身,拿着放置在墙边的吹风机悠悠离开,季南婷盯着那道明显被留下的空隙,悄悄地挤了进来。 她好奇地打量了一番姐姐的卧室,慢慢地蹭到了书桌旁的椅子上坐下。 季扶苏正坐在床边,吹风机的气流和她修长的指尖在发丝中和谐起舞,她沉静的侧脸被暖黄色的灯光晕染,仿佛是在寂静中流淌的一捧月光。 季南婷望着她出了神。 她还能记得同季扶苏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 在大约快四岁生日的时候,管家突然从外面领回来了一个小姐姐,比她高,也比她漂亮,像是从童话书里飞出来的花仙子,虽然板着脸,头发看上去也有些参差不齐。 ——好像童话书里说的那样的、让人很想抱一抱的“雪精灵”啊…… ——手里还有刚刚摘下的风铃草,送给她怎么样? 然后管家说,二小姐,这是您的姐姐。 …… 手中的花突然就被掐断了。 季南婷不可置信。 ——姐姐?!!! ——走丢的姐姐??? ——家里新来的姐姐? ——会和我来争妈妈爸爸的……姐姐??? 这份无与伦比的美丽,最终只她感到难以言喻的恐慌。 …… “付晨带你去了哪?” 季南婷回神,看到季扶苏已经吹完了头发,她还是坐在床边,距离不近不远,语气足够冷静。 她扁嘴,想到自己的目的,低声回答:“你不是听到了吗?是银座商城。我们……就是去逛了逛街,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的,我喜欢。” 两人之间沉默了片刻,季扶苏没有移开视线,然后不疾不徐地开口道: “付晨和很多女生都交往过,无一例外都是像你一样的未成年。南明中学的自杀事件也是因他而起。 “这些事情你都不知道,所以我把事实说给你听。你应该清楚,我没有时间捉弄你膨胀的少女心。 “刚才在楼下……是担心如果他们两个直接插手,反而会让正处于叛逆期的某位南婷小姐破釜沉舟,造成一些无法直接挽回的后果。 “这是付晨的资料,如果担心是假的,那就借助你作为季家二小姐的身份去查证——学着动脑子。” 季南婷最后抱着一个文件袋走出了门,分外用力的指尖呈现出一种青白的病态。 她的唇紧紧抿着,似乎是想挤出一个笑容,但嘴边抽动的肌肉却将这个表情破坏地淋漓尽致。 有时候,沉积的情绪太过复杂,长在心底,盘根交错,以至于就算想要表达,也找不到一种合适的方式。 尤其是,她也没有表达的对象。 爸爸不会听,他永远要忙工作。 妈妈不会听,她在意的是女儿能否实现她的愿望。 季扶苏……姐姐,姐姐也不会听,她急着从这里逃出去。 她要逃离季家,逃离父母,逃离她。 季南婷踏着自己的影子,一步一步走回自己的房间,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中回响。 ——但是,怎么可以呢? 推开房门,她将未经拆封的文件袋随意扔进垃圾篓,仰面躺在床上。 床边,有她多年来获得的大大小小的奖项,还有那些曾经得到诸多赞誉的作品。 她粗略地扫过一眼,然后用手掌挡住眼睛,终于发泄一般地笑了起来,笑声中还夹杂几句嗫嚅不清的低语。 “……姐姐啊,我不愿意。” 第三十一章 两难抉择 逃。 要逃。 在某个狰狞的雨夜,在惊雷劈出的天光中,屏住呼吸,用发汗的钥匙悄悄打开,这间屋子的后门。 外面的风雨声在呼啸,所以,不要紧张,就算生锈的锁孔在转动时会发出声响,也会被完美地遮掩住。 咔嗒—— 听,不留神就会错过的声响。 嘘! 一直在嗓子眼跳动的心脏就不要再捣乱啦。 现在要推开门了。 要离开了。 不要回头。 哪怕风吹雨打,哪怕会跌进臭水坑。 不要回头,离开这里吧。 没什么要带着的行礼,没有什么留恋的东西,只身一人,到毛宁去吧。 …… 不对哦。 等推开门,那姑娘却倏然转过头来,她的声音像一条轻盈的小溪。 原来还有一只猫。 原来不是雨夜。 悬在夜空的是一轮银色的月亮。 …… 程子晟怔怔地看着舞台上的表演,看着托尔娅从养父母家中出逃,义无反顾,独身踏上了黑暗中的道路。 她走过村庄,走过山河,走到了一片寂静的森林,路上的经历使她迅速成长,愈发坚韧,不惧风霜。 在噼啪作响的火堆旁,一路波折的姑娘正稍作歇息,一位形容俊雅的青年在此时登场。 “一个畏寒的过路人,能否借一点火光?” 托尔娅连忙为这青年腾出地方,她垂着眸双耳泛红,却撞进青年眼中的那片银蓝色的海洋。 “多谢您,好心的姑娘。” “不客气,”顿了顿,托尔娅鼓起勇气搭话,“先生,您要用一点热水吗?” 青年看上去惊讶又羞赧,最后点点头,再次谢过双眸清亮的姑娘。 短暂的沉默过去,两人对视一眼,却又飞快别开视线。 青年尝试着主动搭话: “我欲前往这篇土地的南方,到一个名为毛宁的小镇上,父……家父对那里一向好奇,故令我前去探访……” 托尔娅于是说道:“啊……那正是我的故乡,从我出生起便离散的地方……” …… 舞台上,托尔娅和青年王子相处融洽,舞台下,程子晟不由自主地望着季扶苏,再难分出目光。 良久,直到这场戏最终散场,他才恍若大梦初醒,急匆匆地去寻找季扶苏。 等他轻车熟路地赶到后台,却发现季扶苏身边还站着一个有些眼熟的女生。 ——啊,是不是泼水的…… 那个女生同时也瞧见了他,立刻警惕地闭了嘴,她同季扶苏轻声说了几句什么后便转身离开了。 程子晟于是蹭到季扶苏身边。 “班长,我有了新的思路。” 季扶苏望着他,伸出手,隔空点了点他的下颌。 “似乎有些青肿,回家的时候是出意外了吗,”她顿了顿,“程子晟?” 程子晟呆呆地眨了眨眼,然后突然反应过来似的,捂住自己的下巴。 他纠结地皱着眉头,欲言又止,止又欲言。 ——是直接说出来,还是装一装? ——直接说出来,但被偷袭套麻袋这种事太不光彩,极有可能会损害他在季嘟嘟面前英俊威猛的形象;但要是装一装,这个名正言顺可以得到安慰的机会岂不是会错过? ——梦里面,季嘟嘟对黑猫体贴备至,哪怕他急着吃猫粮的时候没看路,自作孽被磕到头,小姑娘也会心疼地来揉头…… ——真是两难的抉择! 程子晟紧急分析着自己当前的处境,又急忙抽调自己作为猫时的记忆,双管齐下,仔细琢磨,在短时间内耗费了不少脑细胞,终于想出来了一个好点子! 他干脆利落地放下自己的手,凹了个姿势,把下颌的伤处清楚明白地展示给对面的人看,嘴里说着“没什么,一点小伤而已”,另一边却抿着唇,眼神隐隐透露着坚忍与忧伤。 季扶苏:“……” ------题外话------ 很好,男主的绿茶+白莲花气质开始get! 第三十二章 打架后续 季扶苏于是顺着某人的意思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不介意的话,跟我说说?” “咳,”程子晟再次不着痕迹地蹭近了一些,正准备温婉含蓄地向她展示自己一时不慎虽被偷袭但英勇顽强成功反杀的牛批事迹,以及虽然自己很强悍但单纯的心思却被那帮套他麻袋的无耻小人深深伤害的可怜心情,“昨天傍晚……” “昨天傍晚,这位程子晟同学在校门外斗殴,”一道冰冷的声音插入了两人之间,“照片被围观的路人发到了网上。” 顾均由远及近,扫了眼程子晟,然后看向季扶苏,嘴角勾着几分嘲讽的笑意:“季主席以为,这种影响学院声誉的事情该怎么处理?” 程子晟一见是他,飞快变回面无表情,张口反驳:“我发现后,让他们删了。” “嘁,”顾均冷笑了一声,“你看起来脑子不怎么好使。” 智能手机的一键恢复功能是个人就该知道。 ——刚才瞧瞧他那矫揉造作的样子! ——说到底,季扶苏最近为什么要和这种家伙凑在一起??? 程子晟怒了,这个一过来就站得季嘟嘟离得那么近的人明显居心不良,居然还张口挑衅,是可忍孰不可忍! ——啊啊啊啊啊! ——气死了! ——但他不会骂啊啊啊! ——更气了!!! 气抖冷,他下意识低头看季扶苏。 季扶苏眼含不赞同:“顾均。” 顾均原本还带着几分嘲讽的表情僵住了,他垮着脸,盯紧季扶苏。 “你——” 她摇摇头:“这里说话不方便,我们先去学生会的值班室。” 三人便一同前往学生会,顾均原本一言不发地扭头走在前面,后面却不知怎么了,特意放慢了脚步走在季扶苏的一侧。 他似乎平复好了心情,向季扶苏道:“你看起来一点也不着急?” “你既然过来,那就是处理好了的意思,”季扶苏的唇瓣弯弯,“我对顾均同学的能力还是认可的。” 顾均嘴角的弧度依然拉得很直,这并不妨碍他抬头,向另一侧的人递过去一个不屑的眼神。 “昨夜凌晨上传的,被古熙的‘舆情预警’系统检测到了,现在所有的视频已经完全下架。” “很不错,”季扶苏点头,“我记得这个系统是由顾氏研发投放的,果然派上了用场啊。” “你记得就好。”顾均的语气好了一些,再次向对面看过去了一眼,补充说,“视频在学生会,已经联系了校长室,涉事的其他几个同学也被通知去了那里。” 季扶苏闻言,侧过头瞧见身旁的大猫垂头丧气的样子,莫名感到好笑。 “知道了。” 她说完就目视前方,完全错过了程子晟暗搓搓回敬顾均的凶恶眼神。 三人一同到了值班室,那里已经整整齐齐地站了一排人,个个都鼻青脸肿的样子,同他们比起来,程子晟下颌上那些伤似乎不算什么了。 “光线不太好,但你们这几位身上的古熙校服显眼得不得了,”顾均冷笑,“怎么?忙着争风吃醋,连古熙的校训都忘了,争着抢着送学校要上热门?” 季扶苏默默看完了视频,表情一时间有些微妙。 保持着这个微妙的神情,她耐心听完了几位同学对于事情发生原委的叙述,其中掺杂着占人数优势的一方对无能狂怒的另一方的言语攻击(包括但不限于“不知廉耻!”、“癞蛤蟆!”“辣鸡!”、“等着锤死你!”),以及对于自己的疯狂表白(包括但不限于“主席我是真心的!!!”、“那小子长得那么凶根本配不上你!”“主席我是为了你的清誉啊!”),然后揉着太阳穴,向姗姗来迟的校长助理建议,对主动寻衅的五个人予以记过处分。 “至于程子晟同学,还是属于正当防卫吧。” “正当防卫?”顾均声音拔高,“把五个人摞成一堆后,又一脸恶毒地冲上去,这是正当防卫?” “那也是处于情绪应激的状态啊,”季扶苏态度温和,依然坚持自己的想法,“还是从轻处理。” 然后用眼神压下了愤愤不平几个人的情绪。 对季扶苏的建议表示赞同,校长助理最后笑眯眯地带着六个人离开了。空旷的值班室中再次剩下了顾均和季扶苏两个人。 “你……”顾均看上去很想摔门而出,但是这次他忍住了,“季扶苏,你到底在想什么?” “那个人身上有什么特别值得你注意的地方?” 季扶苏抬眼:“没什么特别的。我跟顾主席不一样,也是需要朋友的。” “朋友?”顾均的眼珠定定地凝视着她,发出了嘲笑的声音,“你是需要朋友的人?” “为什么不呢?”季扶苏说,“在这一点上,你又输了。” 此时,她正坐在办公桌前,脊背挺直,双手交叉置于颌下,姿态笃定又从容,和无数次顾均脑海中那个恨得牙痒痒的身影并无分毫区别。 “……我输了?”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顾均破天荒地笑了,轻狂的少年意气冲散了原本眼神中的冷峻和克制,他一步一步地走近她,直至双手撑在坚硬的办公桌上,光明正大的,向季扶苏投以俯视的目光。 “季扶苏,你以为自己是谁?” 季扶苏幽静的眼神波澜不惊,等对方的话说完,她只是缓缓地将手伸向顾均颈前的领结,然后用力一扯,后者顺着这猝不及防的力道低下头来,原先挺直的双臂也弯折成了一个狼狈的弧度。 “顾均,我是赢家。” 她用着与以往别无二致的语气开口,轻飘飘的似乎是羽毛落入水中,势不可挡的重力与水分子的浮力博弈周旋,达成了悠然的平衡。 顾均番外(一):谁是赢家 第一次见到季扶苏时,顾均并没有将她视为对手。 那时候的季扶苏远比不上现在的八面玲珑,她作为一个年龄偏小的跳级插班生,在面对普遍比她大两岁的同班同学时,总是沉默寡言。 顾均偶然间听到过其他人对她的评价,说她像是一尾小金鱼。 ——足够安静,足够无害,足够漂亮。哪怕围在缸外观赏的人目光热烈、熙熙攘攘,她也能做到不为所动,继续专注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只有在偶尔兴致高时,才会漫不经心地向外一撇,然后毫不留恋地收回目光。 他有点在意她,但心里又觉得没有必要。 他知道她的身份是季家长女。 在商界,顾季两家二虎相争,哪一方也不甘屈居人后。而近年来,顾氏财团隐隐被季氏压过一头的场面,明显不是什么可以被顾家人心无芥蒂承认的事情。 顾均从父亲那里继承了这种不甘,也继承了熊熊燃烧的野心。 他要做胜者,要继续带着顾氏乘风破浪,成为商界独一无二的领头羊。 那时候,顾家上下都觉得,这并不算难事。 不仅是因为顾家有了像顾均这样卓尔不群的继承人,也是因为,季渊只有两个娇弱的女儿。 女人嘛,总是追求舒适和稳妥,哪怕不去联姻,也并不能作为商界杀伐的对手。 顾家还警惕过季氏可能冒出来的私生子和旁系过继的男孩,然而季渊以清心寡欲的工作狂形象打消了他们的怀疑。 看来季渊是真的不够关心本家长远的发展。 顾少爷养尊处优耳濡目染,自然秉持着一贯的傲慢,带着微妙的态度,理所应当地轻视了出现在自己班上的季家大小姐——听说还是走丢了几年才被找回来的,根本接触不到他们的精英教育。 然而随即就被狠狠打了脸。 那不过是个普通的期中考,顾均原本都没有放在心上,等成绩出来之时,却发现榜首的名字悄然换成了另一个人的。 ——季扶苏。 顾均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立刻扭头寻找那个金鱼一样的身影,果不其然在班里最僻静的角落发现了她。 季扶苏那时候还在看书,指尖掀过一页,全神贯注的眼神似乎不为外界侵扰。 顾均带着某种莫名的心情盯着她瞧了一会儿,正准备收回视线时,鱼却向缸外看了过来。 她捉住了顾均来不及撤回的窥视,但仿佛毫不意外,甚至向他弯了弯柔软的唇角,格外礼貌。 顾均原本下垂的手指却骤然攥紧。 他一向自负与自己的聪明才智,在此刻也无比相信自己的判断。 ——她在挑衅。 不是张牙舞爪气势凌人,而是就那么简单的、平静的一瞥。 他甚至觉得自己没有被她放在眼里。 那种令人恼火的眼神,就像是随意打量某个新奇的小玩意儿,就像是人在观赏鱼缸里足够无害的……金鱼。 ——金鱼? 哈、哈…… 真可笑,现在班里的人估计都不知道,这瘦弱安静的女同学,心里反而将他们当成了缸里的观赏动物。 ——还真不客气啊。 看穿了这一点的顾均狠狠咬牙,没有移开目光。 这次是他大意,下一次,他下次一定要让这人知道厉害。 看看到底是谁才是真正的缸外人! 顾均回敬了一个来日方长的微笑,然而那笑意还未漫上嘴角,另一头的季扶苏就已经重新低下了头。 在那一瞬间,顾均感受到了嘴角肌肉的抽搐。 ——你等着瞧!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一向顺风顺水的顾家大少爷终于遇到了能给他带来风霜刀剑的人。 他对上季扶苏,从来就没有赢过! 无论是哪种考试还是竞赛,只要季扶苏参与,她就是稳稳压在顾均头上的第一名。 然而,他的这种愤恨恼怒根本得不到家人的理解,就算父亲也会因为他的表现感到不愉,但总是能放平心态教导他: “就算她现在再优异,也不过是个女人罢了。你太过争一时意气,反倒自乱阵脚。怎么还是一幅憋屈的样子……好了,我瞧季渊这女儿模样也不错,你将她娶进我们顾家来,岂不万事大吉?” 顾均当即反驳了父亲这疯狂又不着调的想法:“这怎么可能!父亲,你怎么还不肯相信?季扶苏她……根本就不是你以为的普通女人,她不是普通人!” 顾均番外(二):谁是赢家 父子之间的对话不欢而散。 两人都没能成功说服彼此。 到了最后,顾父没有理会儿子越来越臭的神情,甚至还有兴致拿方才的话来打趣他:“大丈夫能屈能伸,你如果能成功把她娶回来,季氏岂不是也为掌中之物?说起来,季渊是个痴情种,当年为了个死了的女人和家里闹,惹了不少笑话出来,他生的女儿估计也随他。你放低姿态,主动接近她——为什么不尝试一下?” “绝不可能!”顾均不认可这种做法,他自恃傲骨,一则绝不肯向季扶苏低头认输;二则是因为,到底觉得这种做法太过卑鄙。 他要赢,就要光明正大地让季扶苏低头认输,走这种两面三刀的感情路线算什么本事。 顾父眼含深意地打量了他一番,便摇摇头不再言语。 在他们这一辈中,顾家的环境与只有一根独苗的季家不同,子嗣众多,虎狼环饲,顾父当初从一个不起眼的家中次子爬到掌权人的位置,靠的自然不都是那些可被称为“光风霁月”的手段。他看问题的视角也必然与在羽翼护佑下的儿子不同。然而,顾父从不会嘲笑这种天真,怀着一片拳拳爱子之心,他希望顾均不必再去体会那些他经历的心路,但在另一方面,又觉得儿子确实需要磨炼。 不过他如今年龄尚小,又天资聪颖,什么都来得及。 而另一边,顾均依然在和季扶苏光明正大的较量中屡战屡败,屡败屡战,每次只是差那么一点,每次都是屈居第二。 他不甘心。 但季扶苏也并非万事如意。 她本来足够安静,又特立独行,逐渐成为班里的边缘人物也不是一件令人苦恼的事情——如果那一次她没有因为急性肠胃炎晕倒在卫生间的话。 在一节普通的体育课之后,其他的人在洗浴后都早早地离开了学校,季扶苏却因为身体原因在卫生间里徘徊许久,甚至因为撑不住了直接晕倒。还是季家的管家在校门口久等不到,联系了古熙初中部的门卫、保安和保洁,大张旗鼓地寻找,最后才发现了面色苍白的季扶苏。 听说她那时候已经疼醒了过来,还能冷静地回应保洁,只是完全站不起来了。 季扶苏请了三天的病假,顾均那时还理不清自己心里的感受。 要说幸灾乐祸,也不至于。 但终究,还是种松了一口气的感受,毕竟,这件事表明,季扶苏也有弱点。 她也不是总能云淡风轻游刃有余,顾均心想,既然不完美,就总会被打败。 季扶苏在顾均的眼中原本是一匹傲慢的孤狼,而在她痊愈归来之后,很快打破了顾均对她的印象。 “你们有没有发现,季同学她笑起来真好看啊……” “真的,真的!先前还是一幅不好接近的样子,但这次病假过后,感觉平和了好多啊。” “这次那些偷偷被偷偷塞进储物柜里的小纸条估计要爆满了吧哈哈……” 顾均面无表情地从这两个不能控制好说话音量的女生身边走过。 然后,他恰巧看到了季扶苏被人堵着送情书的一幕。 顾均:“……” 他克制着自己,优雅地走过去,用分外礼貌的语气赶走了围在她身边的狂蜂浪蝶后,冷冷地嘲笑眼前的女孩: “季扶苏,你也不过如此。” 虽然总是在较劲,但顾均和季扶苏说话的次数屈指可数,她原本是个足够沉默的人,又带着(在顾均看来)目中无人的傲慢神色。因此他也默认这次也会像以前一样被无视,但没料到她居然分外认真地回答了。 “我想要朋友,有什么不对吗?” 顾均被小小地吓了一跳,带着些不可置信去观察季扶苏,发现她居然还不解地歪了歪头。 顾均:“……” 他深吸了口气,维持着自己不屑的口吻,缓缓说道:“强者不需要朋友。” “是这样吗?”季扶苏思索着问道,“顾均同学是不是还认为,‘错的不是你,是整个世界’?” 察觉到哪里有点不对的顾均:“……?” “书上说,这是‘中二病’,”季扶苏一字一句地补充,表情看上去格外和善,“原来顾均同学也到了这个年龄了啊……” 顾均:“……” 可惜自小说习惯了被人恭维的他,远没有掌握与人聊天中精确的吐槽技巧,说不出类似于“你明明和我一样年纪甚至还比我小两岁哪来的自信心说这个啊”一般的话,最后他只能憋红了脸,瞪着她: “你以前,难道不是这样想的?” 季扶苏的脸上已经挂上了后来被无数人称赞爱慕的微笑,她摇着头:“以前是以前,现在,和顾均同学不一样,我是需要朋友的。” 顾均评价她虚伪。 朋友不过是利益交换的对象,季扶苏需要朋友,在他看来,不过是有了更多想要谋求的东西。 如果说季扶苏之前是孤狼,那么之后,她就是更有野心的狮王。 这一点认知随着季扶苏成为了学生会的主席愈发稳固。 ——真让人恼火。 此刻,他紧盯着近在咫尺的人,勾唇嗤笑:“谁是赢家,不到最后,还说不准。” “听说季氏最近也在抓紧研发脑电项目,季扶苏,你真得来得及吗?” “我知道这个姓程的家里的背景,你找他无非是这个原因,”顾均想将她的手甩开,“真有这功夫,当初怎么不好好去说服季总?” 季扶苏闻言,略带讶异地挑眉:“你知道的还真不少。” 随后,她恰巧松开了顾均的领带,并借力将他向后一推,瞧着他险险稳住身形的样子,不再言语。 顾均的脸上带着笑容,正欲再开口说些什么,门口却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第三十三章 谁先谁后 来的人是方西溪。 听到季扶苏“请进”的声音后,总是低着头的女生便悄悄地推开了门,她第一眼便看向了桌后的季扶苏。然而,似乎没有料到顾均也在这里,方西溪停住了脚步,有点不知所措。 顾均拧紧了眉头。 他瞧了一眼门口的方西溪,又转头打量了一番看上去毫不意外的季扶苏,方才放松的神情一扫而空。 ——季扶苏想做什么? 肯定是她和方西溪约好了什么。 加上之前,她也一直在接近方西溪,一定有目的。 方西溪是他们家保姆方姨的侄女,和顾家沾着关系,那么,季扶苏想从顾家得到什么? 那些商业的机密,方西溪绝对接触不到。 那就是其他的什么…… 电光火石间,他突然想到了一个人。 付晨。 顾均知道,付晨曾经在方西溪就读的学校任教。 所以,当年在那里发生的事外人可能不清楚,但对于方西溪这个本校生来说,她多少知道些内情。 季扶苏想通过方西溪,挖出付晨的丑闻(就算知道一星半点,她也能半真半假地编造),也就是抓住顾家的丑闻,然后在顾氏新品上市之前爆出来…… 届时,顾家的名声一落千丈,她会抓住这个机会急起直追,让季氏抢先一步争得市场! 对,她必定是这样的打算! 顾均转而将目光移向方西溪。 ——居然出现在这里,她是怎么想的? 虽然方西溪住在顾家已经有一段时日,但两人之间的关系算不上熟络。 当初,母亲是看在方姨的脸面上,才着手帮方西溪转学进入了古熙,并且许诺方西溪能够和她的姑妈一起在顾家居住,直到她高中毕业。虽然勉强可以称为住在“同一屋檐下”,顾均和方西溪接触的次数其实寥寥,从顾均个人的角度来看,他每天都有一大堆的事情要忙,实在懒得去搭理家里多出来的保姆的亲戚。方西溪倒是有几次主动接触他,按照她姑妈的意思来讨好他这个家中的少爷,在得到顾均不耐烦的回应之后也安静了下来。 所以,他一点也不了解方西溪,也拿不准她出现在这里的含义是什么。 但无论如何,他决不能让季扶苏称心如意! 脑海中的想法风驰电掣,实际只不过几秒钟的时间,顾均看起来像是微微怔住,然后迅速地反应了过来。 “快请坐,方同学。啊,顾均,我和方同学有些事情要说……” 那边,季扶苏已经开了口。 顾均随意找了个位置入座。 “是么,我也有些话想告诉方同学。” 季扶苏看向这边:“顾主席该不会是临时起意吧?” “当然不是,”顾均语气不变,“季主席话说得太早。” ——虽然话说的早,但此时方西溪要找的人,未必就是你季扶苏。 ——所以,话说的太早啊。 在陡然寂静的空气中,两人的视线一触即分。 “既然是这样的话,”季扶苏笑意清浅,分外有亲和力,“只好请方同学选一下了。” “我和顾均同学,方同学想先和谁讲话?” 方西溪闻言,险些要从屁股还没坐热的椅子上跳起来,慌忙抬头,在两人的视线中几乎紧张到噤声。 ——这是……选择吗? 选择顾家,还是选择季家? 方西溪在心脏的轰鸣声中重新低下头来,耳边时钟里指针旋转的声音依然清晰可闻。 在顾均正准备开口之时,季扶苏恰巧说道: “不过,有句话说得好,小孩子才做选择嘛,方同学,你可以选择全都要。” 方西溪:“?” 顾均:“??” “既然我们两个都有话想和方同学说,不如就在这里一起说了吧,”季扶苏真诚地向顾均建议,“做选择题或许太费脑筋了。” 顾均心中一凛,不免开始警惕季扶苏所能放出的筹码重量。 和季扶苏不同,他不屑于让自己的眼神带上柔和的温度,反而总是像金属一样冰冷、坚硬、透露着锐利的锋芒,此时更为凌如风霜。 季扶苏依然面色如常,在得到方西溪弱弱的点头之后,开口问道:“顾主席以为如何?” “可以,”顾均做出了决定,“但我要先讲。” 和季扶苏争,最不能丧失先机。这是他的经验。 “诶?”季扶苏微微蹙着眉,似乎有点不满,却没有坚持什么,松口道,“好吧,你先。” 顾均:“之前方姨提过的,下个月你父母来这里的事,司机已经准备好了,具体是什么时间,你记得和他交代清楚。” 方西溪的家人都和顾家绑在一起,不提她的姑妈,这次她父母在沉越的工作也是顾母着人安排的。 亲情是一种从不过时的筹码。 果然,方西溪被触动,急着想问什么,但又紧紧咬住了唇,眼底泛着泪花。 她应该有很长时间没有见过父母了。 顾均心下稍安,准备凝神细听季扶苏能开出来的筹码。 “真是太好了,”她说,“那我要和方同学谈的事情就是喜上加喜啦。” “学生会这边有个小助理最近在请病假,我之前收到了方同学的申请。审核下来,发现你各方面都很优秀,所以这次叫你过来是通知,明天就可以来工作了。” “方同学既能和家人团聚,又能在学生会得到历练,岂不是两全其美?” 顾均皱眉,觉得这怀柔政策未免太轻飘飘,一个助理的职务能带来什么? 要说拉拢,这未免太没有诚意。 从他刚才的话里,她肯定能听出方西溪和顾家的关系,把这样一个人放在眼皮子低下,季扶苏怎么可能得心应手。 …… ——等等! 从他刚才的话里…… 顾均猛然看向季扶苏,后者正好也在看他,唇瓣弯着,还颇为好心情地挑了挑眉。 “明天起方同学就好好好工作了,在学生会得到的经验,见面后也可以和父母谈一谈哦。” ——该死! 季扶苏原来还不知道这些消息,可他刚刚脑袋被驴踢了一样,一股脑地全说了!!! 第三十四章 与方西溪 季扶苏一向觉得,顾均明明后悔莫及但仍要控制着自己不乱阵脚的样子非常有意思。 每次落败后,脸皮薄地气恼逃窜的样子也很有意思。 所以对于顾均绷着脸率先离开的行为,她笑眯眯地告别。 “慢走,再见。” 而后,面对还有些怔楞的方西溪,温声提醒道:“还好吗,方同学?” “啊!没!没事……”方西溪回过神来,磕磕巴巴地说,“还、还好……” “别紧张,”季扶苏起身为她倒了一杯温水,“你做得已经很好了。” 方西溪犹豫着接过来,眼神飘向季扶苏的面庞,但又很快移开:“谢谢……没有……” “是很好哦,无论是今天选择来找我,还是看到顾均也在这里的表现,都很镇定呢。” 季扶苏在她身边坐下,语调很轻松。 “……可是,”方西溪捏紧纸杯的边缘,声音很小,“你怎么知道,我是来……是来接受,而不是拒绝的……不是拒绝呢?” 说完这句话,她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番季扶苏的神情。 季扶苏笑了,有点慎重又有点漫不经心的语气:“从进来的第一眼,你的眼神就告诉我了哦。” 方西溪和周围的任何一个人并无不同,季扶苏心想。 而她擅长从细致的观察中肢解他人的言行举止,再凭借着某种或许可以称之为天赋的直觉,轻易猜出对方的意图。 季扶苏曾经为此感到无聊,也一度乐此不疲。 但无论如何,至少到现在,她在这一方面的错误率很低。 “不过,我也很好奇,”季扶苏缓声道,“在看到顾均,听到他的话后,你居然会犹豫。” “我……” “别误会,我还没有自信到那种程度,”她失笑,柔和地打断对方慌张的言辞,“而是以为,你会直接选择顾均。” 毕竟是喜欢的人,又和家人的整体利益相关联。 在看上去必须二择一的场景下,季扶苏给出的条件似乎无关轻重。 想到这里,季扶苏顿了顿。 有时候,顾均还真是出乎意料的敏锐啊。 ——虽然看上去总是一副不太聪明的样子。 但那时候,方西溪居然停了下来,她的一只手紧紧抓着另一只的手腕,仍然执着地看向季扶苏,想听从她口中说出来的话。 “我只是觉得……我只是、只是在想……你……你在一开始就说了,”她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却逐渐由模糊走向坚定,“我可以……‘两个都要’……” “我相信你。” 暗中做了几个深呼吸后,她选择直视对方的双眸。 “是这样吗?”季扶苏换上了一副饶有兴趣的神情,她稍稍凑近了一些,“你相信我?” 方西溪一开始有些瑟缩地后移,下一秒却继续挺直了腰杆:“是。” 季扶苏于是称赞:“很厉害。” “明明还是很怕我吧,还是选择破釜沉舟。我上一次的判断果然还不够准确啊,不过既然结果勉强让人满意,也还能容忍……” “那么,既然你选择相信,我就不会让你失望,”她眸光清亮,“‘两个都要’,也很简单。” 第三十五章 她的原因 季扶苏接近方西溪的原因,顾均猜对了一半。 她需要掌握付晨的更多信息,不仅仅是为了季南婷。 从第一眼,季扶苏直观感受到的,是属于付晨身上浓重的违和感,所以判断温文尔雅的皮囊下包裹的东西或许与其截然相反,这其实并不少见,如果他能暂时安分一点,她或许还不会这么快将注意力放到这边。 可他将目标放在了季南婷的身上。 那些被压制的蠢蠢欲动的念头,肮脏的欲望,如果让季南婷沾上哪怕一点……季扶苏漫不经心地想,付晨就必须死。 所以她开始找人暗中调查,费了一点功夫,一层层揭开了付晨的假身份,挖出了他的真实背景,然后,意外地牵扯到了顾家。 还有几桩模糊不清的命案,受害者无一例外都是尚未成年的初高中女生。 令人作呕。 这是季扶苏对于付晨的最终定义。 而既然牵扯到了顾家,季扶苏所想的,就不再是简单地要让他一个人付出代价。 之前的一切痕迹早已被顾家遮掩抹平,能找到的不过是一些似是而非的间接证据,只能证明他“可疑”,却远远不能定罪。 所以,她选择要做的,不是回溯过往的蛛丝马迹,而是让新的痕迹再次产生。 那个人选绝不是季南婷。 凭借她对于妹妹的了解,在拿到那些证据后,就算一眼也不看,就算仍然打定主意要用顾均对抗家里,也一定会产生防备心。 有这样的防备,就足够季扶苏做很多了。 首先要做的,就是掌握更多付晨的信息。 那些曾经和付晨有过接触但不在她视线范围内的人,季扶苏已经高价委托了私家侦探,而近在眼前的又足够可用的,只有一个方西溪。 …… “其实……我、我还、我还带了不少东西……”方西溪最终还是坚持不住,微微避开了她的视线,开口道,“关于付老师,之前付老师、在南明的时候……他和那个学姐的一些事情……” “是吗,谢谢你。” 季扶苏看着她从自己的口袋中拿出来了一支录音笔,格外紧张地攥在手中递过来,指尖泛白。 “这是……这是我、我昨天,昨晚的时候,录的,”方西溪说,“在这里……面对面的话,会、会紧脏、不是!会紧张,白白……浪费……主席的时间。” 拼尽了最大的努力才结结巴巴地说完这些话,半路还咬了舌头,方西溪懊恼极了。 随即,她感到手中的录音笔似乎被轻轻地敲了敲,下意识便松开了力道,呆呆的望着另一只纤细洁白的手将其取走。 她拿的很轻盈,丝毫没有接触到掌心的肌肤。 但好像痒痒的。 羽毛一样的触感。 方西溪立刻收回手,用力地将指甲掐紧肉里,试图缓解那种莫名的痒意。 “……唔,好的,”季扶苏的声音中带着点颤意,似乎是轻笑,掩盖了最初微不足道的惊讶,“谢谢你啊,考虑得真周全。那么从明天开始,我或许就能省不少事了。” 方西溪憋着红脸,慌张地摇摇头,片刻后,又犹豫着点头。 “不过,是社恐吗?”季扶苏拿走了录音笔之后,很体贴地和她保持了之前的距离。 社恐,是社交恐惧症的简称,一般是指人对社交活动感到恐惧的心理障碍*。 方西溪:“……嗯。一直……一直……就是,也想克服,历练一下。” “我明白了。” 季扶苏摩挲着手中的录音笔,继续开口:“这是一个,你会在我的身边得到工作历练和德育分数。那么另一个呢,你想要……和父母团聚是吗?” 方西溪闻言,坚定、缓慢地点头。 “顾均既然说出了口,还是在我面前,那么这一点就必定不会有阻碍。只不过,以后顾家那边,你真得想好了吗?” “我……我姑妈……她和太太……感情很好,应该不会有事……” 这是打算要脱离顾家的意思了。 季扶苏于是接着道:“伯父伯母的工作,我会让家里的人着手安排。” 看到方西溪终于松了一口气后,抿着唇微笑的模样,季扶苏仍然在回味自己心底的好奇。 ——表面上两个都要,实际上果然还是选择了我啊…… ——但是,究竟为什么“相信”我呢? 甚至从见第一面开始,她的惊恐、畏惧、点点阴暗的嫉妒、还掺杂着丝丝缕缕的仰望和依赖的眼神,想要逃避又悄悄窥视的举动,就已经吸引了季扶苏的注意。 ——很有意思。 这就是她要接近方西溪的另一半原因啦。 ------题外话------ *摘自搜狗百科 第三十六章 接受处分 不仅是在沉越市,放眼整个华国,古熙也称得上首屈一指的贵族中学。 它最初建校于民国时期,并且在新世纪后不断地进行改革重组,在与时俱进中吸纳了先进的教育理念之外,仍然传承着“九思”的校风,用于规诫学生。 九思,即视思明,听思聪,色思温,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疑思问,忿思难,见得思义。* 简而言之,就是希望学生在为人处世中能够从多个方面用心考虑:看,考虑是否看得清楚;听,考虑是否听得明白;脸色,考虑是否温和;态度,考虑是否庄重恭敬;说话,考虑是否忠诚老实;做事,考虑是否认真谨慎;有疑难,考虑应该询问请教别人;发火发怒,考虑是否会产生后患;见到财利,考虑是否合于仁义。* “……古熙希望培养出‘外圆内方’有用之人,要做慎独的君子,就算尚且做不到为国为民,也至少要处事端方、团结互助,而不是寻衅滋事、聚众斗殴……” “我也理解你们,年轻人彼此之间有摩擦很正常,平常相聚也少不得要争一时意气,但上升到肢体冲突就太过了,身体受伤,还得额外去医院,君子动口不动手,你们完全可以从另一个方面来和对方较量嘛,比如接下来的月考和期末考。但这么冲动,不仅自己违反了‘禁止斗殴’的校纪,要受处分,也差点让古熙一向良好的声誉受损,还好顾同学发现的及时……” ——好困啊。 程子晟和其他的五个人一起,正在校长室中接受来自校长的谆谆教导。 上回见面,还是因为一道数学题,那时候校长只是表现出了他对于数理逻辑的深沉热爱,程子晟尚且能够应对。但这一次…… ——完全不想听。 究竟是怎么做到的?程子晟暗暗瞧了一眼对面的校长,都两个多小时了,居然能够一直说话不喝水? ——好能说。 ——自愧不如。 如果是季嘟嘟的话,说不定可以。 他脑海中再次回想起少女温文尔雅又进退自如的处事风格,心湖中又悄悄泛起了波澜。 ——季扶苏真棒。 从小时候的莽撞小姑娘,努力长成了现在百分百的完美少女啊。 像是向湖中投了一个小小的石子一样,除了“噗通”的声响,还有一连串被摩擦挤压出的气泡,滑溜溜地跑到水面上。 怀着这样的心情,程子晟悄悄的,悄悄的有一点点骄傲。 …… ——等等他在这里莫名其妙的想什么啊! 明明和季扶苏只是普通的朋友关系罢了。 明明现在接近她,就是为了搞清楚自己的古怪的梦境。 再说,现在他还在这里挨训,季扶苏却和顾均在一起,不知道两个人会说些什么…… ——切。 ——嘁。 他一点都不生气! 姓顾的那家伙平常就是一副鼻孔朝天的样子,季嘟嘟怎么可能喜欢那样的? 她再怎么说也应该会喜欢…… 程子晟顿了顿,一只手不自觉地揪住外侧的裤线。 怎么说,也可能会喜欢…… 乖巧的类型吧…… …… “程同学?程同学?” 突然的一声拉回了他的思绪,程子晟看向眼前和蔼的校长。 “你对刚才的处理有什么意见吗?” 完全没听的程子晟立刻点头。 ——不管怎么样,快让他离开这里! “好,那就这样定了!郭莘等五位同学记小过处分,外加每人五千字的深刻检讨和两套数学卷子,程子晟同学嘛,一千字的检讨和六张数学卷子,做不及格的话就加倍,我是非常乐意和你们交流的——不要露出一副被雷劈过的样子!一群臭小子,偏偏挑你们教导主任请假的时候犯事,还被捅到我这里,算你们倒霉。好了,快回去吧!” 程子晟:“……” 每个人拿着一沓试卷出了校长室,两拨人依然两看生厌。 郭莘恶狠狠地看了他一眼,想走上前继续挑衅两句,却被同伴们眼疾手快地拉住。 “算了算了!郭哥,不值当的!” “不值当的,不值当的,郭哥,你消消气……” “郭哥,郭哥,咱快去做数学卷子还没做呢,校长的卷子,没那么轻易糊弄……” “就是就是,郭哥,你别忘了这次你数学还没及格啊!” 郭莘转头怒视:“……你给我闭嘴!!!” 几人眼看即将发生内部矛盾,却有人发现另一边脸色很不好惹的程子晟气势汹汹地逼近了。 “——卧槽!郭哥郭哥你看那边!……你别过来,信不信我立刻冲回校长室!!!” 程子晟:“……” 他四下扫视了一番周围的环境。 是校长室拐角的楼梯口,除了他们这伙人之外,没人经过。 ——很好,适合操作。 郭莘僵硬地扭头,眼睁睁瞧着人高马大的对方在距离他们两步远的声音站定,然后低下头,压低了自己威胁的声音—— “我帮你们做卷子,你们给我写检讨,干不干?” ------题外话------ *出自《论语》“君子有九思” 第三十七章 我很好奇 [星期四下午 4:23] d. apha:可是他们拒绝了我 d. apha:那个郭同学非说我瞧不起他 d. apha:可是他数学不及格这是事实啊 d. apha:怎么会有人总是为事实生气 d. apha:那些卷子我费一点小功夫就能做完 d. apha:他们听我说完这些更生气了 d. apha:非要上来动手我就把他们都按住了 d. apha:难道我正当防卫还有错吗 d. apha:为什么校长又出来把我们抓回去让直接在校长室里写 d. apha:郁闷到扣地.jpg d. apha:我写检讨他们做数学题 d. apha:数学题那么简单 d. apha:我也想做 d. apha:猫猫流泪.jpg d. apha:今天晚上不能一起了 d. apha:校长说写不完不许回家 d. apha:哭哭.jpg d. apha:哭哭哭.jpg d. apha:哭哭哭哭.jpg d. apha:哭哭哭哭哭.jpg d. apha:你现在在干嘛 …… [星期四下午 4:40] d. apha:哭哭哭哭哭哭哭.jpg …… [星期四下午 5:10] 季嘟嘟:哭笑不得.jpg 季嘟嘟:程子晟,你还在吗? d. apha:在在在 d. apha:你要回家了 d. apha:? d. apha:你走吧我的检讨还剩下900字 d. apha:路上小心 季嘟嘟:先等等啊。 d. apha:好 季嘟嘟:我还有事情想和你商量。 d. apha:那我等着 …… d. apha:你在打字吗 季嘟嘟:是有点紧急的事情哦。 d. apha:好的 d. apha:正襟危坐.jpg 季嘟嘟:哭笑不得.jpg …… 季嘟嘟:所以说, 季嘟嘟:抬头啊。 …… …… 修长的手指霎时按紧手机的屏幕,程子晟“嗖”的一下看向前方,直接窜了起来。 他呆呆地看着对面,季扶苏正站在校长身边,用一只手按灭手机,面带笑容,有些无奈地看向他。 程子晟缓缓地、认真地眨了下眼睛。 “咳,扶苏同学啊,真要把这傻小子带走?” “毕竟是校庆的话剧表演,还是比较紧急的,”季扶苏言辞诚恳,“您已经留他在这里惩戒过了,现在还是放他去继续排练吧。” 校长:“真要是‘惩戒’,他还能有空玩手机?” 程子晟:“……” 校长:“而且,两个小时了,让写1000字的检讨书,这小子就憋了100来个字。” 季扶苏:“……确实,不太像话。” 校长:“不过,也比墙根的那几个好点,2个钟头做了不到20道选择题,居然完美地避开了所有的正确答案……” 正在羡慕嫉妒恨的郭莘等人:“……” 校长:“真是一届比一届难带!脑子都不好使,就知道逞匹夫之勇!在校长室门口都能动起手来!我不提溜提溜,臭小子们就不知道天高地厚!” 脑子不好使的程子晟:“……” 逞匹夫之勇的郭莘等人:“……” 旁观者季扶苏:“……您费心了,校长。” “成了,正好我临时接到个通知,还有个临时会议要开,这几个人你都领走吧,”校长最后摆摆手,“让他们都跟你学习学习!” …… 于是,季扶苏带着他们几个安稳地走出了校长室——这次,每个人手中试题的厚度增加了一倍。 郭莘拎着属于自己的卷子,看着自觉和季扶苏走在一起的程子晟,气得像只刺猬。 但扭头瞧了瞧季扶苏,到底还是说服自己要冷静下来。 最后,他拧着脸,带着自己的几位同伴扬长而去。 背影莫名有几分凄凉的狼狈感。 但程子晟此时没空搭理他,他亦步亦趋地跟在季扶苏身边,看上去还在状况外。 “程子晟?” “在!” 季扶苏有点好笑:“还没反应过来吗?” 程子晟默默地盯着她的脸庞,然后用手颠了颠试卷的重量,皱着眉说:“好像,也挺真实的。” “当然是真实的,”季扶苏道,“打起精神来吧,现在我们要去话剧社,时间很紧,最近排练的强度也加大了。刚刚可不是为了‘救你’,特意在校长面前找的借口哦,《在毛宁》这部戏目前是真的需要你。” “……嗯?” “新的剧本里,托尔娅在路上遇到了一窝强盗,被强盗头目抢了回去做新娘,在寨里却发现了一只受伤的老虎,她心怀善念救助了这只老虎,意外发现它原来是一位母亲。最后,托尔娅依靠自己的聪明才智,和母虎的帮助下一起逃离了山寨。” “——那我要演老虎吗?” 程子晟迫不及待地问道,眼神中有种说不出来的激动。 季扶苏淡定地看了他一眼。 “不,你要演强盗。” 程子晟:“……” 程子晟:“???” 季扶苏:“原本这个强盗头目的角色是让扮演托尔娅继父的那位同学一并客串的,反正出场不过几秒就下台。但莫学姐通过对你的观察,觉得你很有潜质,在话剧社人手紧缺的情况下,希望你能来帮一帮忙。” 程子晟认为自己应该抓住重点。 “……什么潜质?” ——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 季扶苏微笑:“类似于刚才校长的评价。” “脑子都不好使,就知道逞匹夫之勇!” 脑海中适时地响起这句话,程子晟下意识瞪圆了眼睛,沉默了几秒后,打量着季扶苏的神情,他尝试着问道:“你也在生我的气……吗?” ——虽然还是笑着,眼角眉梢的弧度仍然柔和,但就是让人觉得不敢再轻易靠近了。 ——她生气了。 ——所以虽然说的是莫学姐,但其实这些也都是她的看法吧…… 季扶苏的脚步未停,她的声音很和缓:“这倒也说不上,我只是……对程子晟你,更好奇了一点。” “对古熙的校规校纪校风校训,程同学明面上无所适从,其实是从来没放在心上,”季扶苏此时转眸看他,似乎是在安抚,“当然,这可以理解为天才的习惯,无伤大雅。” “只是,这种习惯似乎不仅仅是对古熙,仿佛是程同学对于‘学校’这类普遍的集中教学模式,都感到些许的难以适应,”脚步轻盈,银蓝色的湖泊中似乎暗潮汹涌,“既然如此,为什么会选择它呢?” “我很好奇。” 第三十八章 天才上学 程子晟一个看上去很矛盾的人。 与充满威慑力的外表不同,他的内心如同稚子一般单纯又笨拙,带着一股同这里格格不入的天真和莽撞,义无反顾地闯进了一个对他而言似乎是麻烦的世界。 这种充满了束缚和规则的世界,普通人能在其中如鱼得水,但对于天才而言,却难免会感到掣肘与厌倦。 天才应当无意于活在别人的眼光中,也绝不被框定,ta们更适合独立生长,轻松地踏着别人追不上的步伐,偶尔扫过周围眼花缭乱的风景,要一骑绝尘,如飒沓流星,直至触及世界的本真。 孤独却浪漫,季扶苏心想,这是她这样的家伙仍然会羡慕的活法。 她毫不怀疑,程子晟有资格去过这样的生活。 或许他曾经过的就是这样的生活。 有点像象牙塔里的公主,拥有一片绝不受俗物侵扰的领域,也必定少不了周围人的关心爱护,所以天真、纯善,带着未经世事雕琢的钝感;可又不太像象牙塔里的公主,公主鲜少会带着自己引以为傲的本领,从高塔上一跃而下,坠往那个她未曾关注过的地面。 ——为什么? 季扶苏的眸光淡淡,看上去只是随口一问。 但程子晟知道,这是一个不会被轻易放下的疑惑。 她为什么会想到这个呢? 因为他违反了校规校纪,认错态度还不积极? 因为他平常表现的就和这里的人太不一样? 还是因为他……在接近她? 赌上作为猫时的直觉,程子晟认为这三点都有可能。 可这也是他心里的疑惑啊! ——像我这样卓尔不群的天才,为什么会来古熙这个上下课考勤严格还动不动就让人写检讨的学校? 偏偏向父母以及周围的人求证的时候,他们还都表现出理所应当的样子,一致表明是因为什么“父母职位调动”,虽然这个理由看上去很正常,可程子晟就是觉得不对劲! ——他可是天才啊! ——天才为什么要上学……不,不对,天才为什么不上学?!天才更需要上学啊,想想爱q斯坦、费l、霍c……人家明明都上学了啊?!就是因为系统地学习了知识,他们才能更快地在各个领域做出天才的成就! 可就像这样-(如上),每当他凝神细思之时,又会被某种直觉压制着,将这一切的发生都合乎情理化,(很可能)强迫他忽略掉某个(或者多个)至关重要的细节,然后在这种逻辑链中荒唐地死循环。 现在,这种不对劲也被季扶苏发现了! 程子晟深感激动,他就知道,理智告诉他接近季扶苏这个题眼是正确的决定! 难道,这就是拨开迷雾的时候?! 想了想,他打算请季扶苏帮助自己走出这种一直被压制的混沌状态,所以尝试着问道: “天才,难道不上学?” 季扶苏:“……” ——还真是出乎意料的耿直。 她答:“程同学认为自己需要学校?” 程子晟:“我不想,就可以不上?” 季扶苏推测:“那……是父母的意思吗?” 程子晟顿了两秒:“没错……他们工作调动,所以把我也带来了这边……” 季扶苏:“所以,程同学自己的意愿,是不愿意进入古熙的。” 程子晟:“也不是……” 他不由自主地看了季扶苏一眼,发出的声音有点闷:“……也还愿意。” “所以程同学为什么愿意进入古熙?” “——天才,难道不上学?” “……还是说,程同学认为自己需要学校?” “我不想,就可以不上?” …… …… 季扶苏笑容弧度微敛。 ——原来前方等着她的,是一个死循环。 …… 看着对面高大的男生充满期待的湿漉漉的眼神,她毫不留情地从那个循环中跳了出来,冷静地问道: “是的,至少从我的观察来看,程同学是可以轻易地对周围说‘不’的人。” 迎着对方豁然间仿佛遇到指路明灯一样的灼灼目光,她继续说:“程同学是一直被偏爱呵护的天才,该有坚持自己决定的勇气和底气。” “甚至和其他的天才不一样,程同学应当出生于一个物质条件和精神条件都相当优渥的环境中,你似乎……不必要非得来到古熙这种集体学习的校园里。” “所以,我实在是有些好奇,程同学的原因。” 程子晟顺着她话中的意思,沉静下来蹙眉深思,表情一时明朗一时纠结,兀自沉默了许久。 最后,他谨慎地开口说道: “我这样的天才,难道不上学?” 季扶苏:“……” ——没救了你。 季南婷番外(一) 如果按照之前的规划,季南婷原本是想和付老师一起去游乐园。 可自从两人之间私下的交往被家里人知道之后,季南婷可以自由支配的课下时间大大减少。今天下午,南钰也为她安排了私教,听说师从于某位享誉国际的大家,是名人的得意弟子。 在空间足够宽敞明亮的私家车中,南钰离季南婷大约一个拳头的距离。 她感到憋闷。 以前的她从不会这样。 季南婷似乎一直是母亲手心的一只提线娃娃,永远都在南钰的指令下翻转,按照她的心意打扮自己的模样,做出的一切举动都是为了讨她的欢心。 但她以前从不会为此不满、甚至感到厌倦,哪怕从母亲的子宫中分离,她依然认为自己是妈妈的一部分,只要妈妈一个肯定的眼神,季南婷甘愿赴汤蹈火去实现一切她们的心愿。 是的,她们。 ——妈妈的心愿,和我的心愿,怎么可能有分别呢? ——所以我要画画,我要成为最厉害的画家,这也是我唯一的愿望。 季南婷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都如此认为。 在她称得上单调的记忆里,作为父亲的季渊所能占到的部分实在太少,因为他似乎总不在家、总是在忙,而其余的百分之八十,都是妈妈南钰。 南钰无微不至地照顾她,也竭尽所能地培养她——培养她自小展现出的美术“天赋”。 似乎是在她三岁的时候,在早教班里,在老师为了安抚活泼的小朋友们所布置下的绘画任务中——临摹一颗苹果,她偶然间的表现就相当亮眼。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无数的赞誉开始向她砸来,也向妈妈涌来,无论是真心还是假意,都令她一度志得意满。 而妈妈永远是比她更激动的那一个,在最开始拿到她的那副拙劣的临摹画之时,她甚至控制不住地抽泣。 在曾经季南婷幼小的记忆中,南钰一直是美的符号,又因为是作为母亲,她的一言一行都温柔款款,让人如沐春风,但那一次,她哭得不成样子。 眼泪和鼻涕都糊在脸上,晕染了精致的妆容,她沉默地掉着眼泪,只有拿着那张纸的双手在微微颤抖。 “妈妈,”她那时虽还算不上懂事,却靠着直觉紧紧地抱住了她,心里感到害怕,“不……别哭……妈妈别哭……我不画,南婷不画……” 而妈妈闻言,却立即抽手按住了她的肩膀,两只眼睛红得像兔子,声调还带着哽咽:“不!南婷!婷婷!你要画,你要接着画!你必须接着画!你是个天才啊,你跟你外公一样!他也是……他也是少年天才啊呜……” 季南婷不知道那个从未见过面的“外公”是谁,她只是紧紧地拥着妈妈,半是懵懂地回答:“不哭……不哭妈妈……我画,和‘外公’一样,别哭,妈妈呜呜呜……” 她被妈妈搂进怀里,莫名其妙的,也哭出声来。 从那之后,画画就成了她的“本职”。 和手指接触时间最长的就是一根根画笔,她眼中所见最多的,除了妈妈的脸,就是一切同美术、同艺术相关的作品与人物风景,脑海中还在不断的填充被一个个优秀的指导老师教授的知识。 她觉得自己像一个不断被充气的气球。 ——这其实是一个很令人恼怒的比喻。 妈妈认为她隔代从外公那里继承了首屈一指的美术天赋,所以不遗余力地想培养她做下一个像外公一样的国画大家,可季南婷不是很能明白,妈妈嘴里的这个外公为什么从来不出现。 后来,她知道,外公去世了。 在她刚出生不久,在和外婆两人外出度假的时候,两人一起被一场突如其来的泥石流所埋葬。 这些事情,妈妈从未和她提起,她也很懂事的从没有多问。 是季扶苏告诉她的。 初见不久,那个看上去有些冷漠的姐姐从花园中摘了一捧玉兰,请管家托人精心修剪之后,放在了一个家里的某个不显眼的草坪上,然后在那里呆呆地坐了一个下午。 她后来才知道,那是属于小孩子的,单纯的祭奠。 她对这个突然出现的姐姐的情感,一向很复杂,简化为外在的行为来看,就是想赶走她、想躲着她,可等真正出现在她面前,又忍不住想靠近她。 她妒忌她抢走了妈妈和爸爸的关注与在意,可又希望她的眼光能停留在自己这里。 这可能是因为太孤单才产生的想法。 所以那天,她偷偷观察到季扶苏小心抱着玉兰时,攥着拳头许久,最后还是很不情愿地跺着脚跟了上去,然后在旁边陪着季扶苏呆了一下午。 等到季扶苏终于起身离开,她才突然从遮掩的树木旁跑了出去,用一贯娇蛮的语气发问: “你这是在做什么?” 季扶苏没什么表情的看了她一眼,然后将视线转回了那捧洁白的玉兰。 “今天是外公的生日,”她说,“你一直想知道的那个人。” “我在祭奠他。” 她破天荒地和季南婷说了很多话,都是关于那位素未谋面的外公——那个妈妈想要她学习成为的大家,知道最后,才以一场天灾作为故事的终章。 季南婷听得心里发堵,问道:“那你现在,是在干什么呢?为什么要在这里放花?” 季扶苏说这是思念,是祭奠。 虽然还搞不懂后面的这个词,但季南婷隐约间已经明白了“思念”的含义,她想到第一次见到她的画时哭得无法自抑的妈妈,很是伤感。 “那妈妈也会‘思念’、也会‘祭奠’吗?” 然而季扶苏的神情依然很冷淡。 “谁知道呢。”她这样回答。 季南婷番外(二) 姐姐跟她不一样。 明明也是从妈妈的子宫中分娩的孩子,季扶苏却从不像她,将自己视为母体的一部分,认为自己和妈妈之间的关系密不可分。 面对南钰,季扶苏不会依偎、不会撒娇、也不会天然地投以孺慕的眼神,每当季南婷习惯性地扑向妈妈的怀抱,她也只是在一遍,默默地看着。 那时小小的季南婷因为季扶苏的突然到来惶恐不安,所以在南钰急匆匆地赶回家中的第一秒就急切地扑了过去,她希望从母亲一贯的怀抱中获得往常的安全感。 季扶苏只是站在旁边,未曾言语。 她如愿地被妈妈温声安抚,良久,在隔着妈妈的臂膀,揉着眼睛悄悄地打量家里新来的姐姐。 她也不清楚自己当时会期待看到什么。 又或许只是单纯的示威。 季扶苏却好似一面镜子,似乎只是负责映照出她们母女两个的情真意切,分毫不显现关于自己的任何情绪。 和妈妈不一样,季南婷想。 就算妈妈极力掩盖着自己发抖的双手,在急匆匆奔向姐姐的时候因为被自己抱住而犹豫着停下了步伐,在看了姐姐一眼后就低下头拥抱自己,季南婷还是能够察觉到,她话语间强压的哽咽和背后的欢喜。 踏进这个屋子里的第一步,妈妈就已经找到了姐姐,她甚至不用左右环顾,也没有半分犹疑,眼神直直锁定了那个陌生的小女孩。 季南婷猜,妈妈当时是想哭的。 ——就像当初,看到她的第一幅画的时候。 ——甚至会比那时候还过分。 然而,当她终于在季南婷的怀抱中稍稍稳定了情绪,抬头看向默不作声的姐姐时,却抿着唇,小心翼翼地将之前外露的情绪都收了回来,以一种过分客气的声音开口:“扶苏,你回来了。” 季南婷感到那双只着自己腰的手臂在收紧力道,勒得她稍微有点疼。 但她咬牙忍了下来。 季扶苏没有立刻回应。 她用那双格外漂亮的银蓝色的双瞳,沉默又细细地打量了妈妈一番,或许还分出了些目光给当时强撑着不表现的她,停顿的时间,大概有她清洗画笔的功夫那么长。 那时候的季扶苏还不是那么爱笑,她只是让嘴角矜持地弯了一个微笑的弧度,像是落花在水面上荡起的涟漪。 “我回来了,母亲。” 季扶苏一直喊妈妈叫“母亲”,至少在季南婷的记忆里是如此。 ------题外话------ 唉,写不完啦,明天替换~ 季南婷番外(三) 季南婷痛恨这种认知,却又惶恐地在它的影响下沉沦。 当她一次又一次地与第一失之交臂,甚至偶尔连某些绘画大赛的前三都进不去的时候,她害怕再去看南钰的表情。 不是生气,南钰面对她的态度一向温和,而是那些从眼底一点点流泻出的失望和悲凉,那种感受,仿佛是终于失而复得了一件无与伦比的精美雕塑,却没料到它是件风一吹就会破损的赝品。 没有人会比季南婷更了解南钰,她本来就是她身上的一部分,时至今日,那连接也未曾完全断开。 所以她能渐渐体会到妈妈对自己的感情,有多沉重,又有多复杂。 她爱季扶苏,却不敢或不会表现,只能将对她的感情转移到了季南婷的身上,两倍的母爱,或许曾经令季南婷心满意足,如今却逐渐令她感到呼吸困难。 她对妈妈无孔不入的关怀感到疲惫,甚至厌倦。 而且,妈妈比她对绘画更甚的执念更是压得她喘不过起来,她在她的监视和督促下无数次拿起画笔,作出来的成品却愈发不堪入目。 ——好想放弃。 可这样的话确实无论如何都不甘心说出口的,更何况,她还有一个一直想要超越的目标——季扶苏。 可当某天她再次在客厅等到归家的季扶苏时,还是忍不住冲她喊: “我知道妈妈的祭品!” 她在季扶苏惊讶的目光中,咬着牙吼了出来:“给外公的祭品,就是我对不对?!!!” 妈妈看重她,是因为她的天赋,因为她幼时偶尔表现出的和外公类似的天赋,所以她才会这么急切地向培养她,想让她重现属于外公的风采和辉煌。 这就是她对外公的思念! ——可是她…… ——好像做不到啊…… 眼泪大滴大滴地从脸颊滚落,季南婷正准备胡乱用手一抹,却被直接糊了一张白手帕。 扔她手帕的那个人表情淡淡:“我以为你喜欢。” 季南婷熟练地用手帕在脸上一抹,不肯在季扶苏的面前继续狼狈,她平复着自己的呼吸,嘴唇动了动,却始终没有说出话来。 季扶苏也并未多话,径直离开了。 然而第二天,季南婷发现南钰对她的管束宽松了一些,甚至不要求她每天都待在画室里。 “我偶然间看到了一本书,”南钰这样解释,“讲的道理很简单,“凡事过犹不及”,想是妈妈以前可能逼你太紧了,那么重的压力,让你的才能都发挥不出来。今天,妈妈换个风格试一试?” 季南婷受宠若惊,紧紧地抱住了妈妈,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看向另一个安静的身影,在一楼的窗边,摊开的书本旁还有一杯冒着凉气的柠檬水。 …… ——她以前,从不在客厅看书。 季南婷又暗自撇嘴,眼眶却微微湿润。 ——丢死人了。 后来,她的表现果然更好了一点,在一场国际大赛中得了一等奖,参赛作品是一张简单的人物侧脸,被评委们夸赞“冷淡中洋溢着热烈又复杂的情感与温度”。 季南婷觉得这话有点夸张。 然后将那张画好好地收藏起来。 再后来,她结识了同为参赛选手的付晨,那时她依然是第二名,而他是一等奖。 一等奖画里的内容是位笑出一双梨涡的女孩,穿着简单的碎花连衣裙,扎着单马尾,双手背在身后,微微侧头的样子单纯又美好,像是一株悠悠盛放的山茶花,还带着几分苍白脆弱的易碎感。 她看着这幅画,偶然间想到了自己。 和画里的女孩应当是差不多年纪的自己,或许也能露出差不多可爱的笑容。 她尝试着模仿了一下,耳边却在此时传来了一声轻笑。 穿着白衬衫,干净又温柔的付晨就是这样闯进了她的视线。 他很健谈,细细同她讲起这幅画的来源和寓意,又多番夸奖她之前举动的可爱,季南婷在这个陌生男性的凝视中渐渐红了耳垂。 他们两个加了艾斯好友,借着绘画的主题,时常总能相谈甚欢,季南婷从他身上学到了不少绘画的知识与技巧,也赞叹于他旁征博引的浩瀚学识,渐渐地能够向他吐露些心事,亦总会得到疏导与安慰。 季南婷在他这里,体会到了能够自由呼吸的感受。 ——来之不易的快乐。 “南婷,不要总是活在套子里,你是个独立的个体,有享受自己快乐的权利。” 季南婷盯着手机的这条消息,怔怔地躺在床上,感到心口似乎长出了一朵洁白的小花,似乎就是那画里的女孩子裙子上的模样。 而付晨会到古熙这件事,季南婷原先并不知道,所以在看到他出现在古熙的校园中时,她会那么惊喜。 “付……付老师!”在艾斯上,季南婷总是会这样称呼付晨,因为他最初不吝啬的帮助和指导。 “啊……南婷,你居然也在古熙?” “对!我在初中部,付老师,你来之前,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呢……” “这次转职比较急,”付晨轻声向她解释,“本来想安定好了再约你出来见一面,没想到提前见到了……说起来,季扶苏同学和南婷……长得似乎有些像,是姐妹吗?” 季南婷装作看不见姐姐的样子也不好再继续伪装下去,于是颔首:“这是我的姐姐。” 季扶苏只是格外安静地听完了她与付晨的叙旧,在事后也没有追问。 季南婷却格外焦虑,付晨是她为数不多的可以令她感悟到放松的人,她决不能容许任何人破坏两人的关系;另一方面,却隐隐感到委屈,因为季扶苏从不肯主动关心她。 季南婷番外(四) 她开始试探。 和付晨的私下往来一直被她视为在心口悄悄长出的鲜花——或许还只是一只小小的花苞。然而,季南婷决心要保护并辛勤培育这朵来之不易的花朵。在给了她泼天富贵又将她紧紧束缚的季家,她唯一能找的人,只有季扶苏。 ——我们有同样的父母,生活在同样的环境,在这个冰冷又花团锦簇的世界里共享着同一片天空,除了她,谁能更理解我呢? ——她能够追寻自由,我也能追求我的,对不对? 可是,当她终于找到机会在顾家大少爷的生辰宴上向季扶苏提起这件事的时候,得来的却是否定的回答,哪怕她一再撒娇发痴,季扶苏的决定也没有分毫动摇,甚至还将她推给了班里的死对头楚逸。 ——讨厌死了!!! 宴会后,再次回到南钰的视野中,季南婷感到焦躁难平,但意外地发现妈妈投注在她身上的视线似乎有所分散。 准确的说,从顾家的生日宴回来开始,妈妈时常感到心神不宁,似乎也在忙着一些别的事情,大大削减了她投注在季南婷身上的精力。 季南婷长舒了一口气,她准备精心浇灌心上的那朵花,并期待她盛放。 等到了那一天,她会不会也像付晨画里的那个女孩一样,露出一副让人过目难忘的可爱笑容呢? 在与付晨约好了课下的指导事宜后,季南婷忍不住雀跃地跳了起来,然后快步来到了卧室的全身镜前。 她那时穿的是一件娃娃领的连衣裙,粉白的布料在主人的举动下与风相舞,漾开了一朵漂亮的山茶花。 看着镜中的自己,她抿唇,微微笑着。 …… 季南婷没想到自己被暴露地这么猝不及防,而且是直接被父亲季渊发现。 面对着不苟言笑的父亲,她可能永远也做不到像姐姐那样姿态自然、轻松应对,季渊在她的心中就像是一座冰冷又巍峨的雪山,总是令她不自觉地感到紧张与畏惧。 她以为自己死定了,紧张地避开妈妈惊怒的视线,僵立在原地,乱成一锅粥的脑子已经找不出什么好的理由,直到她再次看到了季扶苏。 姐姐会救她。 只要向她伸出手。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居然开始对季扶苏怀着这样的信任,并且放任它自由生长,风吹日晒,经年累月,长成了一棵参天大树。 或许是在日复一日的仰望中。 或许是因为季扶苏就算表现的再冷淡,也不会转身就走。 她是她唯一的姐姐,唯一的感同身受。 那些原本在一开始就缓慢滋长的自卑与嫉妒,像是一个越鼓越大的气球,时常令她心绪难平,可当她偶尔见到季扶苏独自一人落在光隙的剪影,那气球却仿佛直接被一根针毫不留情地戳破,霎时间炸的什么都不剩,只震得血壁嗡嗡作响,抖落了满腹的、点点滴滴不被承认的心酸和心疼。 …… 所以在大树的映照下,那株还未长成的小花,就算她无比珍爱,无比希冀于她的盛放,也显得如此无足轻重。 她根本不必去看那些资料。 姐姐不会撒谎。 …… 可还是,好不甘心啊。 不甘心不甘心不甘心不甘心不甘心不甘心不甘心不甘心不甘心不甘心不甘心不甘心…… 为什么是这样…… 明明就该是一朵花啊…… 姐姐。 妈妈。 爸爸。 明明一开始不是这样的…… 我想要一朵花啊…… …… 我需要它。 …… 季南婷在此后的表现无比正常,那些在心中滋长的尖锐情绪也从不叫它在人前张牙舞爪,南钰又将自己全部的注意力放在了她的身上,那是难以逃脱的关爱与期望。 此刻,季南婷眼中倒映着车窗外飞快后退的景物,再次熟练地将心间涌上的情绪压下,只有叠放在膝间的双手似乎微微抖动。 面对妈妈时不时温声的询问,她低头露出了一个乖巧的微笑,柔美青春,干净无垢,仿佛在画上一样。 第三十九章 烦恼分享 “……儿砸,你这是怎么了?” 在程家,鲜少能一起过周末的一家三口正排排坐好,他们原本要进行一项约定俗成的合家欢项目——看电影,等准备关灯放映的时候,于潇女士却发现程子晟有些心不在焉。 程宁先生也扭头看了过去。 程子晟回神,察觉到父母关怀的眼神,别过头:“没什么。” 夫妇两人很有默契地对视一眼,于潇向丈夫使了个颜色,然后搬着自己的小板凳,朝程子晟坐近了一些。 “唉,妈妈也不想看电影了,发生了一些很烦恼的事情,越想越郁闷!” 程子晟回过头,看着母亲低沉的神色,下意识又看向了父亲,得到默认后,问道:“是‘梦子’的研发遇到困难了吗?” 于潇挑眉,倒是很讶异儿子居然还记得这台一直在研发攻克的机器名称,她点点头:“对啊,明明到了临门一脚的时候,却总是卡bug,不是这里不对,就是那里出错,这一星期光是带着排查错误了,实质的进展还是一点都木……” 程子晟拧眉听着,父母总会将他作为平等的朋友交流,所以他也从不担心自己的发言会被嘲笑或驳斥。 “这是进入关键的瓶颈期了吧,找不到思路就会停滞不前,”程子晟建议,“不如先放一放,不要钻牛角尖,人的大脑有时候在放松和开心的时候最容易捕捉新的灵感。” “你说的有道理,”程宁道,“但目前的时间很紧,要想彻底放松是不可能的。” “我和爸爸连轴转了好几天,今晚才终于挤出空来让脑子散一下热,”于潇接过话,“但现在看来,果然还是没办法彻底放下,就算坐在这里,脑中还是在自动的演算……” 她伸手按了按太阳穴,脸上浮现了几分控制不住的倦色。 程宁于是将她按到怀中,自动接过了按揉妻子太阳穴的任务。 “和路易斯教授沟通过了吗?” “嗯,”程宁代答,“可惜还是收获甚微。” 程宁和于潇师从于脑电波这一研究领域的领军学者路易斯,两人的研究生和博士生涯都是在路易斯的研究室中渡过的,归国后入职了一家顶级的研究所,并靠着过硬的专业实力,迅速成为了所中的核心人物。研究所和国内的大小企业也有合作项目。这一次攻克研发的‘梦子’疗养机,就是在某家企业的投资下进行的。 “之前,不是总说‘还有不少时间’?” “因为前期的资金投入不足,但现在‘幻游’发展的势头越来越好,资金自然不成问题了——可是技术上卡住了。” “啊……说起来因为这个,那个关于‘脑电波控制’的项目咱们所也没有接,让给了对家刘老头,不知道他们的进展如何啊,听说顾氏可是往里投了不少钱的呢。”于潇懒洋洋地说道。 她观察着儿子的神情,想起来不久前的一件事。 “你好像也对这个项目挺感兴趣,儿砸,”于潇问,“还去所里做了一些芯片出来?这段时间忙得连轴转,差点忘了这回事。” 程子晟顿了顿,默默点头。 “也,不算很难。” 于潇和程宁对视,双双笑弯了眼。 程宁:“不愧是我儿子。” 于潇:“刘老头听见你这番话,估计胡子都要气没啦哈哈哈哈哈……” “儿砸真棒!当初没有直接跟路易斯教授出国还是挺遗憾的,他对你这个小天才简直满意到不能再满意,态度比对你爹妈的柔和了不止一个层级啊……” 程子晟:“……出国?” ——和路易斯……出国? 脑海中仿佛被一道闪电照亮,他急匆匆地询问父母。 “什么时候?我为什么不记得?” “在你转学古熙前,”程宁提醒儿子,“上次路易斯来国内研究所访问的时候。” 顿了顿,他继续说道:“你拒绝了,而是希望能够上学。” “儿砸怎么了?当初可是你自己说的哦——‘想要去集体的学习环境试试’‘总是一个人也会感到无聊’,现在怎么……忘记了?” “——什……”程子晟当即跳了起来,他按着脑袋,发现自己的记忆中确实浮现了那么一段。 他非常直接地拒绝了那个看上去很和善的外国老爷爷,而是转头告诉在一旁略显讶异的父母:“我想上学。” 之后,因为研究所的总部迁移,他跟着父母一起来到了沉越市,然后进入了这里最好的一所中学——古熙。 ——现在似乎能串联起来了…… ——是这样……吗? ——他为什么……为什么会选择上学? ——妈妈话里说了,是因为‘想要去集体的学习环境试试’‘总是一个人也会感到无聊’…… ——是这样……吗? 程子晟用力地摇了摇头,他的思路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仿佛被牵着找到了一个新的出路,可周围还是迷雾重重。 “子晟。” 耳旁传来熟悉的喊声,有人担忧地按住了他的肩膀,是父亲。 “我没事,”程子晟回过神,看着围绕在身边的父母,宽慰道,“别担心,爸,妈。” 于潇叹了一口气:“怎么心神不宁的,在学校里,有让你感到不适应的事情吗?” 程子晟犹豫着否认:“……没有。” 静默了两三秒,又接着开口道:“但,我有一个朋友……” 程宁:“……” 于潇:“……” ——看吧,烦恼分享大法果然有效! 第四十章 工作时间 “感受如何?” “……咳,小老大,我一直有个疑问。” 在与常帅帅通话的同时,季扶苏也没放下另一边手指敲击键盘的速度。 “请讲。” “小老大,你是不是‘重生’的?”手机那头,明显遭受了天才冲击的常帅帅说着自己大开脑洞的猜测,话语间的情绪异常高昂,“未来你已经成功继承了季氏,可偶然的一场车祸却让你一朝回到了高中时期!然而,真总裁从不怕变小!你反而凭借着自己脑海中多年的工作经验和对于未来风向精准的‘预知能力’,吸引了一大批为你效力的顶尖人才,带领着他们不断打脸升级,最后重新走上了人生的巅峰!” 季扶苏顿了顿,答道:“前面的先不说,后面这个“顶尖人才”——常副总不会是在自卖自夸吧?” “嚯,您把我当什么人了!”常帅帅情绪激动,“我这说的是这个眨眼就能把脑电控制的晶体芯片做出来的天才呐!比我这个百里挑一的人才可厉害多了!!!——小老大,你这是从哪里找来的?” 季扶苏失笑,回答这位“百里挑一的人才”:“应该是古熙挖掘到的少年天才,我偶然碰到了罢了。” “偶然碰到?——果然,这么好的机遇一般人不可能有,小老大,你就是重生的吧!重生的……那叫什么来着……天命之女!” 作为一个从创业起就在996的平平无奇的幻游现副总,常帅帅偶尔的消遣娱乐就是看小说,对那些套路也还算熟悉,当下就试着用小说的逻辑来解释现实发生的事,以平复一下自己因为见识短浅而在呼啸不止的心脏。 他是真心觉得这个和自己妹子一般大的女孩不一般呐,谁家孩子这时候就开公司?!将一个破产的游戏公司起死回生不说,当今儿还开的有声有色!谁家的孩子这时候就跑在时代前列搞研发?自己厉害不说,扭头还能拉来一个牛批的同龄人?!从小到大,常帅帅自忖也是一个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优等生,除却在大学毕业后因为公司经营不善栽了一个跟头,其他时候也是位于一帆风顺的“别人家孩子”之列,走到哪都是能被人夸两句的——怎么一到季扶苏这丫头这里,就什么也拿不出手了呢??? 成年人常帅帅陷入了深刻的自我怀疑。 ——是我太普通?还是现在的小孩子聪明地太变态??? ——当初被妹妹捡回来的时候完全看不出来成不?! “谢您赏识,”季扶苏的声音里掺杂着微弱的啪啪键盘声,听上去一本正经,“但还真不是哦,要是重生,咱们早不必这么费劲了吧。” …… ——也是。 常帅帅心想,凭借着他过目不忘的本领,要复刻未来已经出现的脑晶体芯片,也不是什么难事。 咳,别扯了,还是说回正题—— “太神奇了,虽然这款芯片只能编译且执行一些简单的指令,但比咱们当初做到的已经跨出了一大步——毕竟小老大你还要忙学业,我已经和研发部的交代下去了,还要继续突破,务必在今年年底做出可靠的成品来——话说,您那边那位小天才还能腾出空吗?” “我猜可以。” ——虽然多了话剧排练,虽然这次期中考试的成绩偏科得实在过分,他也不像是会被这些束缚的人。 “那可就太棒了!小老大,咱等你的好消息哟!” 季扶苏弯唇,说起来另外一个比较关心的事情—— “脑电波疗养的机器,br研究所有新的进展了吗?” “还是卡在瓶颈里,我昨天也交代了,希望能尽快。” “这个倒不必着急,毕竟是大项目,又在保密进行,”季扶苏沉吟道,“我可能会去一趟,你帮我联系好那边的负责人员。” “得嘞,”常帅帅当即应下,几分钟后,蓝牙耳机里再次传来他的声音,“哟!估计是因为咱们‘保密’的条例,负责人告诉我,今年他们的总部也秘密迁到沉越了,小老大。” “好。” “地点在……” 第四十一章 开始逃离 她决定逃离。 就在某个平平无奇的秋日里。 猫悄悄地跟在她的后面,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也没有被周围的任何一个人察觉。 季扶苏背着自己鼓鼓囊囊的双肩包,离开家门时,特意向管家打了招呼:“宫叔,您今天下午真的不回来了吗?” “很遗憾,是这样的大小姐,”管家先生走在大小姐的身侧,微微躬着身向她解释,“家中有些私事急需处理,不过我已经安排好了其他的人哦,保证让大小姐回家的时候一定会有人迎接。” “我知道啦,不要总是将我看成小孩子嘛,”季扶苏忍不住扁嘴,然后恢复成小脸一派严肃的模样,“您放心好了。” 管家先生于是笑眯眯地目送她离去。 走出了几步,小小的季扶苏突然停住了脚步,她回过头,果然发现管家依然在原地。 “宫叔,再见了哦。” 管家以为这是自小照看的大小姐心生不舍,眼中不免多添了几分慈爱,保持着自己一贯优雅的语调回答道: “再见了,大小姐。我会在事情解决之后尽快回来的,您请放心。” 季扶苏没再说话,只是绽放了一个微笑,她的脚步继续向前,这次没有再回头。 季扶苏所在的这家贵族幼儿园离家近是真的近,三四岁小孩子的脚程也不过十分钟,一路上所经过也都是时刻有安保轮班的富人区,早晨的时候尤其寂静。 黑猫从路旁轻盈地跃出,默契地来到季扶苏的身侧,同她并步前行。 “小黑呀!”小姑娘的眼睛在看到猫后闪闪发亮,她蹲下来,用食指点了点猫湿润的鼻头,“你真棒,我就知道你不会跟丢的!” 猫顺从地眯起了眼睛。 “说好了,”季扶苏叮嘱他,“一定要紧紧跟在我后面哦。我们班今天的任务是郊游,等到了嘉欣公园,老师说可以自由活动的时候,你就可以出来了……” “然后我就带你,一起走!” 季扶苏轻轻地抚摸着猫头,明亮的眼睛中满含期待,仿佛是波光粼粼的湖面,然而,湖底却始终不平静,那些隐没于湖中的东西被层层的波浪卷挟,在水中起伏不定。 “除了管家先生,反正这里也没人喜欢我,”她在说给猫听,又似乎只是在讲给自己听,“她越来越烦我,爸爸也不见我……” “——还不如,去毛宁找托尔娅呢!” “……管家先生也有自己的亲人啊,没关系的,他慢慢也不会想起我,他不会想我这个总是爱顶嘴的大小姐的……” “小黑,别纠结了,我们走吧。” …… ——傻丫头。 程子晟叹了口气,下意识遵循猫的习性去舔她眼角的微微的湿润,真将头凑过去了,仿佛才反应过来—— ——不不不停下!!!(还好真停下了) ——啊啊啊啊我这是在干什么啊啊啊啊啊! ——太无耻了! ——程子晟你太无耻了!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占季嘟嘟的便宜呢! …… ——喵~ …… 仰着脖颈的猫,在主人的视线中似乎僵持了片刻,然后,卖乖一般,他害羞地低下了自己的头,悄悄去蹭季扶苏的下颌。 然后得到了一枚香吻。 亦人以猫的程子晟:! 没等他发呆太久,季扶苏已经重新站了起来,马上就要到了,她的脚步很轻快。 “小黑,一会儿见!” 程子晟喵了一声作为回应。 蹲在原地,目不转睛地看着季扶苏安全进了幼儿园之后,他慢斯条理地舔了舔前肢。 ——胆子可真大。 他回忆着自己作为猫时和季扶苏相处的一幕幕,脑海中又忍不住闪过在现实世界里同季扶苏的日常,然后发现自己的猫身自动地避开了周围行人的脚步,开始寻找进入幼儿园的门路。 ——啧。 ——这就是时常能带给他主动控制权错觉的,第一人称视角。 ——第一人称视角的……回忆。 …… 他要和季嘟嘟玩一场“勇者大冒险”的游戏了。 虽然注定会无疾而终。 第四十二章 猫的计划 猫的听觉灵敏,他又额外拥有人的理解能力,自然能够感知到许多现在季扶苏还不知道的事情。 比如单独上下学,只是表面上看起来的“单独”。 他曾经听到过管家先生的交代,虽然他暂停了大小姐每天的上下学接送,但其实是安排了几位保镖转为了暗中护送。 在今天他也确实察觉到了,几个人不近不远的暗中跟随。 在一跃攀上了幼儿园的墙头后,猫瞳便紧盯着他们渐渐消失的人影。 ——快去报告吧,兄弟们! 程子晟回想着自己在家里特意留下的线索——是季扶苏曾经计划的粗略路线图,后因线条太丑而放弃,他将它从当初被藏好的床底滚了出来,苦苦忍耐着作为猫时对圆滚滚物品的探究欲和破坏欲(虽然还是抽了两下,但仅仅是两下),将它推到了季嘟嘟房间地板的正中央。 ——扶苏妈妈看到后,应该就能知道了。 ——快来把大女儿找回去,亲亲抱抱,哄一哄她吧! 从程子晟的视角来看,季扶苏还是非常在乎自己的母亲的,她只是找不到她。 南钰有很长的时间都不在家,就算回来,她大部分的时间也是在陪伴扶苏的妹妹。 甚至在那小部分的时间里,她似乎也在故意的忽略她。 季嘟嘟于是也学会了用这样的方式应对妈妈。 可每次,只要在妈妈的脚步声从客厅中传来,季嘟嘟总会耳朵一动,然后快步走到房间门口,悄悄地透过门缝观察,直到确认对方真的一丝视线也不会向这边投来时,那些沉甸甸的失落才会溢出来一些,又被她抿着唇盖好。 季嘟嘟画画也很不错,偶尔拿着水彩笔,几下就能传神地勾勒出人物的轮廓。 程子晟曾经见到过好几张她的随手图画,主题都是妈妈。 ——微卷的长发散在肩头,脸庞上带着浅浅的笑意,穿着一身杏色的长裙,双手微微上前张开怀抱,看上去温柔极了。 ——打眼一看,冷不防还觉得那笑容与高中时期季扶苏的笑容分外相像。 但她好像不喜欢绘画,那些不经意间从指尖流淌出的线条和色彩总是能令她格外恼怒,等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非要将它们捏成一团扔进废纸篓。 这些程子晟都悄悄地收集了起来,藏在了他的猫窝底下,并且这一次将它们作为辅助线索也推了出来,四散在路线图纸团的周围。 只要扶苏妈妈肯捡起来,展开,就可以了。 季嘟嘟也会画爸爸,只是没有像画妈妈一样频繁,爸爸的没有笑容,只有偶尔的几张,有张还画了顶绿帽子。 她后来又将自己画了进去,小小地塞进爸爸身边,头顶上也带着一抹绿色。 程子晟:“……” 他沉默了很久。 ——唉。 他最后同样选择将它也深深地藏了起来。 但这一次并不打算作为线索展示。 …… 所以说,大人的事情,何必要牵扯到孩子呢,何况她还那么小。 因为扶苏妈妈的厌恶,猫从没有靠近过她,也无从靠近那个鲜少在家过夜的扶苏爸爸,但他至少自己总不相信,世界上怎么会有父母不在意自己的小孩呢? 她既聪慧,又善良,笑起来的时候闪闪发光,总是让人恨不得揉进怀里好好地亲一亲,听她软软的撒娇。 就算扶苏妈妈和扶苏爸爸并不相爱,就算扶苏妈妈在婚姻之外有了别的情人,就算扶苏爸爸真的热爱工作到忘记自我,可当初把季扶苏生了下来,能不能稍微在意一些? 不仅是物质啊。 程子晟想,这真是一对笨蛋父母。 季扶苏,大概是被笨蛋父母养出来的,委屈的小姑娘。 所以才会傻到在童话书里寻找故乡。 ——唉。 …… 四下搜寻,猫的很快就发现了自己的小姑娘,像小萝卜头一样,正被老师安排着,乖乖排队。 他发出了一阵轻微的呼噜声。 程子晟以为很快,他估计着那几位保镖的办事效率,大概扭头就能通知管家,或者直接告知扶苏妈妈。 所以根本等不到中午,他和季扶苏在那个什么公园行动的时候,应该就会被逮回去了。 可他等过了中午,等到了傍晚,等到季嘟嘟已经领着他走出了公园,等一人一猫在长椅上分享晚饭的时候,还是没有人来。 第四十三章 他的心情 新的一天,程子晟带着来自父母的诚恳建议,再次主动地靠近了季扶苏。 “班长,班长……你现在有空吗?” 课间,他快步走到了季扶苏的书桌旁,压低着声音悄悄对她说。 季扶苏从练习册中抬眼,不出意外碰上了他的目光。 ——躁动的,紧张的,期待的,专注的。 季扶苏稳稳地捏着笔,从容的姿态中分毫看不出刚刚的那点讶然,她温声道:“现在没有,不如下午?” 下午是他们一起去话剧社彩排的时间。 季扶苏是尊贵优雅的王子。 程子晟是强抢民女的强盗。 两人之间只有一场对手戏,就是王子再次遇到了已经成功从强盗手中脱困的托尔娅,在打听到了这群强盗的窝点所在后,亲自带兵来到了那个山头。 程子晟:。 他最终的结局,就是被王子一剑戳死。 然后王子和托尔娅羁绊加深,两人最终选择搭个伴,一起前往那个传说中的毛宁镇。 太惨了。 程子晟觉得自己太惨了。 本来昨天下午,就因为和季扶苏的对话没有发挥好,导致两人双双沉默无言,等后来真正站上了舞台,看着换好王子装扮的季扶苏要挥刀砍他,程子晟就更郁闷了。 值得一提的是,季扶苏的演技还是不错的,特别是在服饰和宝剑的加持下。 当她目如寒星,横眉冷斥,手中的剑影破空向他袭来时,程子晟他……他僵住了。 季扶苏于是也立刻收手,道具间堪堪停在他胸前的一寸处。 然而就在此时,程子晟却突然才反应过来(他痛恨自己在当时长度奇怪的反射弧!),手捂着胸口向后退去,甚至差点摔了个后仰,但好在他的平衡能力一向不错,所以及时稳住了。 “你!咳!你——”他遵循着,凶狠地说着台词。 王子剑未收回,周身依然萦绕着未褪的寒意与杀气,她冷眼瞧着这强盗垂死挣扎,胸中义愤难平。 “你这恶徒!方才算你命大,我今日定要取你狗命,还此地太平安宁!” 剑光再至,强盗首领自知不能避过,却不甘命丧于此,只见他慌张应道: “你!你你……你好狠的心!” 王子季扶苏:“……” 导演莫可依:“……” 围观的其他演员:“噗” 排练厅里顿时充满了欲言又止的欢快氛围。 大家本来以为程子晟是人狠话不多的类型,哪成想他是个挺爱加戏的戏精?还敢对着主席加戏??还挺幽默……不是!有胆??? …… 戏中断以后,虽然看上去还是面无表情的凶,立刻在原地嚣张地站好,但时不时偷瞥季扶苏的小动作……好像还有点乖巧。 但仔细辨别,又觉得是威胁…… 捉摸不透,莫可依觉得这人真是“天生反派”,特别是敢直接(疑似)挑衅大魔王(看玩笑,魔王她本人怎么能知道自己有这个外号)这一点,绝对未来可期! ——但要想私自加戏,那绝对不行! 于是莫导演严肃批评了不遵守行业规范的程演员,并且要求他尽快对剧本熟悉起来,进入角色,虽然这个强盗头目只有两场戏,但怎么说也是托尔娅在成长路上遇到的一个小boss和男女主情感的催化剂啊,必须要高质量完成工作! 而工作内容,简而言之,程子晟必须要生得衣冠禽兽,死得大快人心。 程子晟:笑不出来.jpg 他垂头丧气(虽然别人看不出来)地回到了家里,但幸好得到了来自亲爹妈的建议和暖心安慰。 “这是好事,你……你朋友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多向那个喜欢的女孩子请教啊!”母亲提醒他,“一开始是新手,肯定手忙脚乱,有个先入行的‘师傅’就不一样了,你朋友也说了那是个很好的女孩子——哈?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不要因为我少说了几个‘很好’就随便打断老妈的话啊臭小子!总而言之,不要闭门造车,要及时虚心请教嘛!就算是面对心仪的女孩子,适当地展现自己除了男子汉气概之外的小短板,也容易会被喜欢的……” “什么?你朋友因为不太会说话惹了那女孩不开心?……等等不太会说话?你确定还要加个‘太’?咳咳……噗,小直男你也有今天哈哈哈哈,不不不,没有嘲笑的意思,但……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好了咳!不笑了……哈哈哈哈哈哈……” 好在这时靠谱的老爸接上了话:“因为什么?” “想知道你转学的原因……你……你朋友没说实话?……说了但是自己也不信……哦……嗯?自己不信???” 程宁慢慢地皱着眉:“自己都不信的事情,不要用来捉弄别人。” “明天,要先道歉。” 程子晟明白了。 他一如既往地来了学校,并且忽视了同桌关于他“蓝颜祸水(?)、当朝妖妃(??)”的小声讨伐——校外斗殴的事情,已经热度极快地成为了古熙的早间公报——来到了季扶苏身边。 她正在解题,笔记干净利落,抬眸时的目光略过几分讶然。 ——现在不可以? 程子晟定定地凝视着她。 深吸了一口气,他弯腰,将自己的影子倾斜在她的课桌上。 “我知道这道题的简易解法,”他说,手指着那道下方铺满了笔迹,但似乎思路受阻的题目。 “——能换你现在一点时间吗?” 昨晚辗转反侧的心情,唯独在此时,一刻也不想退让。 第四十四章 她的想法 ——要现在? 季扶苏低眸,看着练习册上对方的手指,瘦长挺直,骨节分明,指甲被修剪得很圆润,在她的视线中,还微微抽动了一下,依附于皮肤表层下的青筋若隐若现。 没有犹豫太久,她颔首:“那么,麻烦程同学了。” 她将手下的练习册调转方向后,又拿出来了一张演算纸。 程子晟先是迅速抽回手,又强装镇定地接过季扶苏递过来的笔,重新审视了一番题干,之后在演算纸上唰唰几下,就完成了作答。 季扶苏挑眉。 “多谢。”她接过那张薄薄的纸。 “原来是这样,”她弯唇笑了,“程同学真是厉害。” 独辟蹊径的思路,是与传统教学训练的数学逻辑截然不同的做法,第一眼上去甚至有点古怪,细读之下却令人豁然开朗。 季扶苏久违地感到有几分心痒。 莫名其妙的人,莫名其妙的态度,莫名其妙的感情,偏偏有这样的天赋。 可既然有如此的天赋,其他的又有什么紧要? ——总归要在我手里。 季扶苏加深了笑意,伸手接过对方一脸慎重递过来的钢笔,声音听上去很是愉悦。 “要在这里,还是出去说?” 程子晟显然一直在密切关注她的动向,这边话音未落,他已经接口道:“跟我来。” 季扶苏于是从座位上起身,在跟上对方的步伐之前,漫不经心地向班里扫视了一眼。 其他暗中窥视的八卦者果然急忙收回视线。 ——一些无关紧要的谣言,影响到两人的合作就不好了。 季扶苏在思索,现在将程子晟挖进幻游的成功几率有多大。 她看着前方白杨一样的身影,脑海中开始重现自相遇以来程子晟的一言一行,包括他今早来自己身边时的神情。 ——不会很难。 她一直知道程子晟对于自己的兴趣,这点或许可以作为一个不错的筹码,但目前尚不清楚对方的来意,她不太喜欢在信息不够充分时就贸然行动。 从昨天的试探来看,程子晟像是也困惑,甚至还希望从她这里得到几分指示,尽管最后失败了。 那么问题就来了,程子晟到底为什么如此重视她?为什么会执意接近她? 看他的眼神就知道,那绝不是青春期懵懂青涩的爱慕,而是一种更为复杂、更为沉重的甚至更为挣扎的情感,柔软地像是那些动物幼崽肚皮上的小绒毛,又锐利地仿佛是成年猛兽在捕食时展露的利爪。 偏偏会觉得……有点像故人重逢。 或许是初次相逢的故人。 …… 她开始发觉自己的猜想好笑。 初次相逢的,怎么会是“故人”呢? 难道是梦里的人? …… ——梦。 季扶苏微顿。 …… 程子晟和“梦”这个话题并非毫不相关。 比如在安德森课上的回答与提问。 他在疑惑,但很明显没有得到满意的答案。 他一直在或明或暗地观察,观察她。 带着自己也看不清的依赖和焦虑。 …… “人们频繁地梦到一些莫名其妙的奇怪事物是我目前所不能理解的。” ——感谢她时刻都在收集信息且不忘存储的大脑,让她还能找到几周前程子晟在课上的关键语句。 还有他关于脑晶体芯片和自己的初次对话—— “人和人之间的意念连接,才是真正具有挑战性的……” …… ——哇哦。 这可真是了不得的发现。 季扶苏不由得为这个推断感到好奇,又深觉荒诞 ——频繁出现在他梦里的对象,是我……吗? 在程子晟眼里是的。 他为此不解,所以选择接近她这个陌生的“梦中人”。 好像说得通。 但不排除他到目前为止的一切表现,都是做戏。 更何况,这样的一个本该被重点培养的天才,突然转学到了一所贵族中学,也足够令人稀奇的了。 ——难道也是因为她? 季扶苏跟着对方停下脚步,直视那双纯黑色的眼睛。 …… 那就有点危险了啊。 …… 要再谨慎一点。 …… 她在认真聆听对方的话。 啊,并肩走? 好啊。 …… 如果有爪牙,还是拔掉好了。 第四十五章 突然来电 两人来到了教学楼的天台。 此时空旷的环境里恰好没有人在,显得非常安静。 程子晟顿住脚步。 他小幅度地清了清嗓子。 “昨天,抱歉。” 关于昨天下午的那番话,虽然他绝没有“捉弄”的意思,但不免会让人觉得是在插科打诨,影响到对方的心情的话,果然还是按照老爹的建议,直接道歉比较好。 “嗯?”季扶苏也停住了脚步,转过来的面庞上带着几分疑惑,“昨天?” “昨天,你好奇的,转学的事,我没有说清楚,”程子晟简单地解释了一下,然后重申,“抱歉。” 季扶苏倒是开始认真感到好奇了。 “……这未免严重了,我并没有对程同学生气哦,”她含笑望着对方,“不过说到这里的话,难道程同学准备现在同我‘说清楚’吗?” 程子晟点点头,但又带着几分犹豫,他补充:“我要对你说实话,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关于我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季扶苏于是认真保证:“好的。” “不过,就算你骗我的话,其实也无关紧要,”她学着对方的样子补充,“毕竟一开始也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好奇心罢了,程同学如果觉得为难……” “不为难!”程子晟匆匆地截断她,“我是必须要跟你讲的,昨天用错了方法。” “班长,季……扶苏,”他说,“我也不认为,我必须出现在古熙。” “我的父母,包括我的记忆,都在说,是我对之前的学习模式感到无聊,所以想去体验一番集体学习的生活。而我的父母一向对我有求必应,加上他们的工作调动,所以我才进入了古熙……” “可我觉得不对劲,很不对劲,”他皱眉,“我不相信自己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但是昨天的记忆也不会说谎……” “我陷入了某种……某种……某种混沌的状态里,”他低眸,不自觉地盯紧对面的女孩,“只有你能帮我。” 季扶苏的表现很镇定,既没有为他的话吃惊,也并不认为自己在被愚弄,就仿佛仍然在听一件寻常的小事,她顺着程子晟的话,在他停顿的间隔,平和地发表自己的看法: “为什么呢?” 那双眼睛清澈见底,仿佛是一片映照着阳光的汪洋。 程子晟从中得到了某种鼓励。 “见到你的第一面起,我就一直一直在梦到你……” …… 季扶苏看上去有些惊讶,但仍然说道。 “有点奇怪,是梦到我什么内容呢?” 程子晟酝酿了一下,正准备将自己所经历的梦境和盘托出—— “嗡~叮铃铃铃铃铃!嗡~叮铃铃铃铃铃!嗡~叮铃铃铃铃铃!嗡~” 他的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程子晟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想摁断这则不看氛围的来电,扫到屏幕上显示的“来电人”时,却不由顿住。 ——“秦邵” ——看上去有点熟悉。 ——好像是……是……是……是谁来着? “先接电话吧,”季扶苏善解人意地提醒他,后退两步,“我去楼下一趟。” “——啊?不……我还……” “嗡~叮铃铃铃铃铃!!!” 这手机仿佛急得要从他手里跳出来! 无奈,他只好告别了季扶苏,气呼呼地接通电话—— “谁?” “啊啊啊啊啊啊!小师弟!!!终于联系上你了!你现在怎么样了!季扶苏的情况还稳定吗???” 那人话赶话就像连珠炮一般突突说完,程子晟只能听清楚几个关键词,他捏紧了手机。 “……季扶苏,什么?” “靠!”雄浑中带着几分沙哑的男声像是被这问题噎了一下,又紧接着恨铁不成钢地骂,“恋爱脑你没法治了!!!我就看你在这次彻底醒不过来,让老路哭死算了!!!” “——什么……梦境?你到底是谁???”程子晟感到自己胸腔中的心脏几乎要燃烧起来。 “日!!!你他大爷的还真的被清洗了艹!!!”手机中传来的声音非常暴躁,“我是你师兄!是老路在你之前收的大弟子!老路,louis!一路带着你的亲导师,还记得吗???” “算了!这些暂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必须记着,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你现在应该能以某种方式想到之前和她接触的记忆,一定要基于前两次的血泪经验着手,小师弟!相信直觉!一定要相信你的直觉!在这个空间里最可靠的就是它!必须抓紧接近季扶苏!让她……吱~歪~滋滋滋……不然你们俩就一起……滋滋滋……记得千万别……滋滋滋……我抓紧……歪~滋滋滋……你把握好……吱——” 一段连续的电波干扰音终于停息后,电话也被自动切断了。 程子晟:“……?” ——这是什么谜语来电??? 他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机界面,然而刚刚结束的通话还没等他单击重播,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消失了。 完完全全,彻彻底底的,消失了。 像从没出现过。 ——啊啊啊啊啊! 他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愤怒,忍了又忍才没将手机直接扔开,转而一拳锤到天台的墙面上,手背的关节尚未传来分毫感觉,脑中却仿佛被重拳打到,钝痛沉甸甸地袭来…… ——靠! 这是程子晟此时脑海中盘旋的最后一个字。 第四十六章 他的傻气 ——我需要接近她。 在一阵晕眩过后,程子晟独自一人在漆黑的意识中起起伏伏,仿佛被摔进了深海里,一阵又一阵汹涌的浪花翻涌,朝着挣扎着浮出海面的他迎头拍下,那些曾经清晰的记忆在次次令人窒息的冲刷中渐渐弥散,本该变成零乱的碎片,却因为他始终不肯松手的不甘,窸窸窣窣的再次凝聚成一点,像颗圆溜溜的种子一样,找准机会,深扎在他的脑袋里,终于在一次次的冲击中,被好好保留下来。 只剩这样一个念头。 莫名其妙的想法。 ——我需要接近她。 …… 程子晟在校医院醒来。 他正被安置在一张病床上,左手还挂上了点滴。 他猛然睁开眼睛,原先锐利的视线在触及那纯白的天花板后,渐渐变成了茫然。 身体自动地,缓缓地呼出一口气。 ——我……在哪? 一尝试思索,脑后就传来一阵锐痛,他后知后觉地抬起右手,才发现自己的脑袋上缠着绷带。 向后按了按。 ——嘶!!! 他赶忙放下手,等疼痛缓过来后,才迟钝地尝试调动属于自己的记忆。 “感觉怎么样?” 熟悉的声音传来,解救了他进度缓慢的艰难思考,程子晟刚一扭头,又被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先别动!”季扶苏快步走来,微微用力按住了他的肩膀。 “你受伤了。” 程子晟愣住。 ——受伤……了? 季扶苏瞧着他的神色,温声安抚:“在我离开天台不久后,你被袭击了,有人用重物击了你的后脑,直到有同学去天台时发现了晕倒的你,才联系了校医院的医生。” “现在……感觉还好吗?” 程子晟认真听着她的话,反应过来之后,以一种明明自己身为主角却被迫快进了剧情的茫然眼神回视。 ——他……被打了? ——不可能啊…… 念头一闪过,他就忍不住紧紧捂住了头。 ——好疼!!! ——为什么,只要一想东西就疼? 疼…… 好在此时,有人轻柔却有力地拿下了他的手,还贴心地帮他理了理绷带。 她的声音也和动作一样,平和又温柔。 “好了,好了,没事的,程子晟,”季扶苏说,“现在没事了,我保证,一切都会水落石出的。” 她说:“无论那个人是谁,我不会让他逃掉。” 程子晟再次睁开眼睛,呆呆地望着她的眼睛。 冷淡,又耀眼的颜色。 在阵阵疼痛的刺激下,程子晟此时大脑的运转格外缓慢,他努力理解着季扶苏的话,张嘴却开始说起一些其他的话。 “季嘟嘟,你真好看。” 季扶苏怔了一秒,然后微笑着说道:“为什么叫我季嘟嘟?” “因为……可爱,”程子晟脑中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很可爱,季嘟嘟。” “季嘟嘟。”他小小地又叫了一声,又害羞似的抿住唇。 季扶苏:“……” 这人现在似乎浑身上下都冒着傻气。 “我在梦里见过你,”程子晟继续看着她说,“有人喊你‘季嘟嘟’,我就记住了。” 季扶苏收回手,非常耐心地陪他聊天:“是这样啊。还梦见什么了吗?” “还梦见!”他不肯乖乖将手放进被子里,伸出来,揪住她的衣袖,着急得像小孩子一样语调,“梦见我和季嘟嘟一起去毛宁了!我和你一起从家里,逃出来,我们从嘉欣公园绕路,去天鹅湖,在湖边的长椅上,分面包,那个时候,月亮升起来,还是没有人来……” 他的话越说越快,季扶苏原本浅浅的笑容却在慢慢消失,她凝视着程子晟,以一种从未出现过的眼神。 “……季嘟嘟,你不开心了?” 程子晟小心翼翼地揪着她。 “或许有点,”季扶苏没有否认,她的视线移向他用力到有些泛白的手指,轻声问道,“还梦到了什么?” 程子晟抿着唇,眼睛湿漉漉的。 季扶苏伸手,拂过他额头上的绷带,顺带点了点他的眼尾,那里有些泛红。 “全部告诉我,我就不会生气,好不好?” 难得的,她也会用这种哄小孩子的语气。 “……不要!季嘟嘟是小骗子!长大了也是大骗子!”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程子晟这时候却气呼呼的,“你现在就是生气了,等我全告诉你了,你就更生气了!” “……为什么说我是小骗子?” 季扶苏仿佛要知错,才能改。 “你说要娶我,”程子晟委屈巴巴的被她套着话,“在梦里说的,可长大就忘了。” 季扶苏顿了顿,重新戴上了一副笑模样:“……因为我有些忘记了,为什么要‘娶’你呢?” 程子晟听罢,生气地指责她:“太过分了!太过分!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能忘记呢!” 语末,他才悄悄地、不甘不愿地补充说:“……当然是因为你喜欢我。” “你一看见我就要亲我,摸我,还要和我洗澡,”他逐渐认真地提醒她,“你喜欢我喜欢得不得了!” 季扶苏:“……是吗?” “我们一起逃到了毛宁,就结婚,你难道也忘记了吗?” 季扶苏:“……还真是抱歉啊。” “你太过分了!怎么还是想不起来呢!”脑子暂时短路的程子晟显然越说越气,松开她的衣袖,直接攥住了她的手,“你可不能都忘记啊!” 他将她的手放到了自己绑着绷带的头上,自发地蹭了蹭。 “现在呢?想起来了吗?” 季扶苏控制着手的重量:“……没有呢。” “……那好吧,”程子晟仔细观察着她的神色,终于妥协了似的,“你给我起的名字……” 他羞于启齿似的,纠结了几秒才快速把话说了出来:“‘小黑’,小黑,你总该记得了吧?!” 他把季扶苏的手贴到自己的脸上,继续蹭蹭。 “喵~” 季扶苏:“……” ——说实话,一时还真有点遭不住。 ——你还记得自己是个身高一米九的壮汉吗? 她闭了闭眼,正准备说话,这间病房的门却突然被人推开,还伴随着说话声—— “就是这里了,二位请进。” 于潇和程宁夫妻作为病人家属正客气地向护士道谢,没想到转眼就看到了门里面的两人。 于潇&程宁:“!” …… 季扶苏:“。” 第四十七章 新的人物 在这略显尴尬的无言中,程子晟是反应最快的那一个。 他手忙脚乱地松开季扶苏的手,急忙就要往被子里挤,奈何忘记自己头部的伤,刚一动,就疼得叫了出来。 “——儿砸!这是怎么了?” 顾不得其他,于潇和程宁夫妻两人便急匆匆地走向病床。 季扶苏后退,为这一家人留出了充足的空间。 程宁率先上前按住了儿子的动作,安抚他:“别动。” 听见父亲的声音,程子晟却没有顺从的意思,他用力扯过被子,兜头蒙了过去,倔强地要做一只缩头乌龟。 在场的其他三人:“……” 于潇于是看向在病床另一侧的这位女学生,而还没开口询问,对方就已经善解人意地开了口: “阿姨叔叔好,我是程子晟的同学,也是高二一班的班长……” “她还是学生会的主席,她叫季嘟嘟!”被子里,仍然有人用闷闷的声音彰显着自己的存在感。 季扶苏:“……季扶苏。程同学遇袭,我代表班里的其他同学来……” “来和我结婚!” 季扶苏:“……来看望一下他,请阿姨和叔叔放心,校长已经下达了命令,无论如何这件事一定会彻查到底,我们作为同学也会互帮互助……” “二拜高堂!” 季扶苏最终选择微笑,并保持沉默。 于潇神色复杂地看了看那个鼓起来的包,又回头,语气和缓:“你好啊季同学,这臭小子真是抱歉哈——难道他是被人打破了脑袋,缝针时的麻药药效还没过?” 季扶苏摇摇头:“应当没有您想的那么严重,虽然确实出了血,但好在程同学体格一向强健,医生判断并不需要手术,所以只进行了包扎——我刚刚了解到的情况就是这些。” 于潇虽然心中仍有疑惑,却不好在这里继续追问儿子(喜欢)的女同学,于是便微微点头:“好的,我明白了,谢谢季同学,也麻烦你了。” 季扶苏:“应该的。阿姨和叔叔应该还有话要和程同学谈,我不打扰了,再见啦。” 于潇挥挥手:“季同学再见!” 程宁也微微颔首。 于潇目送着她离开这间病房,眼底“我儿砸可真有眼光这小姑娘真是越看老妈我越满意”的神色终于不再遮掩,大摇大摆地全都溜了出来,带着点笑意,她拉了拉儿子的被子,果不其然没拉动。 “你儿子,”她示意程宁,“你来解决。” 程宁二话不说,一把揪开了那坨鼓着的包。 程子晟:“???” 他顶着满头的绷带,恼怒地指责父母:“好残忍!” 于潇轻轻地摸了摸他的额头:“乖儿砸,先跟妈妈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我不知道,”程子晟真像是变成了小朋友,鼓气不肯让她碰,“我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就晕了,醒来的时候季嘟嘟又不肯跟我结婚,你们为什么让她走了?!” “——痛!” 程宁收回了戳儿子脑袋的手,神色有些凝重,看上去更凶了:“好像真被打傻了。” 他看向妻子:“快联系好大夫,我不想再重新带一遍他。” 于潇看向丈夫,郑重承诺:“你放心阿宁,我也不会带孩子!” 程宁:“那不如扔了吧,我们捡一个继续养。” 于潇:“方才的那个小姑娘我看就很好!” 程子晟忍无可忍:“……你们是变成我父母的魔鬼吗??!” …… 季扶苏缓步走出病房后,碰到了一个人。 并不十分高大,甚至是有些瘦弱的一位男同学,古熙的校服套在身上,却轻飘飘地压弯了他的脊梁。他低着头,额前过长的刘海遮住了眼睛,落在鼻梁上,下方是深紫色的唇瓣,此时正紧紧地抿成一条直线。 “你好,辛同学。” 视线扫过对面似乎在等待的人,她继续温声说道: “程同学的父母正在病房里,如果要见程同学的话,你可能要等一会儿了。不过,两位家长或许会很期望当面感谢你。” 毕竟,他是第一个发现程子晟受伤晕倒,并呼叫了校医院急救车的同学。 那人一直静静听着她,直到最后一个标点符号也从她的口中逸散时,才慢吞吞地开了口,声音听上去十分沙哑: “好的。” 透过厚厚的刘海,他一直凝视着她。 第四十八章 水群讨论 程子晟遇袭这件事,在古熙还是掀起了一阵风波。 毕竟这所贵族中学的校规校纪分外严格,连学生在校门外的寻衅斗殴行为都设置了相应的处罚条例,如今,居然在校内发生了一起恶意伤人事件,这在古熙的历史上也是极其罕有的,不得不引起了校方的高度重视,和学生们的纷纷讨论。 [古熙er的咸鱼水群bulubulu~] 【wahjg】 ——不是吧,那个长得很凶的家伙居然被人打了?前几天校外斗殴的是不是也有他来着? 【季季俺滴爱】 ——有他!我记得很清楚,这家伙最近一直跟在主席后面晃悠,让郭莘他们看不爽很久了,所以特意再路上堵得他,两伙人打了一架,差点被传到网上,还是我女神去校长室把他们领了出来! 【老子要进校榜前一百】 ——上面的可要点脸吧!我怎么不知道我老婆什么时候成了你女神??? 【季季俺滴爱】 @苏苏后援会会长1号 【心之所往】 @苏苏后援会会长2号 【略略略我就不吃韭菜】 @苏苏后援会会长3号 【提拉米苏】 @苏苏后援会会长4号 …… …… 【庄家通吃】 @苏苏后援会会长99号 【老子要进校榜前一百】 ——你们有毒??? 【老子要进校榜前一百】已被管理员禁言24小时。 【苏苏后援会会长1号】 ——已将该成员禁言,请诸位引以为戒!主席是大家的,女神可以,叫“老婆”来调戏的别让老娘扒出你的学籍id!!!再重申一次,主席一心向学习,八百年雷打不动搞事业,谁都不要去打扰她的日常生活!@全体成员 【语】 ——收到会长!作为主席最有力的后援团,我们一定要勤勤恳恳为她拔除任何拦路的野花,让她专心致志,美颜盛世! 【turkey】 ——说起来,这次的事主席会不会被问责? 【苏打】 ——这都是小事情啦,咱主席什么风雨没经受过!不过,我听说那个姓程的小子是在和咱主席在天台会面之后才出的事。 【杨花落尽】 ——什么?!!!!他居然能和主席私下约会!我不服!!!我要去拔他的针头! 【略略略我就不吃韭菜】 ——+1 【量】 ——+2 …… 【季季俺滴爱】 ——加俺滴身份证号! …… 【苏苏后援会会长1号】 ——都别闹,不能给主席添麻烦。@苏打确实是这样,最近主席因为《brain》的那节选修课最近确实和程子晟走得比较近,两人去天台也应该是商量课程作业,没有任何私情成分。 【turkey】 ——今天被打的那个人是什么时候被打的? 【季季俺滴爱】 ——十班的辛余焉第一个发现的他,听说是上午十一点钟左右,在主席离开后的半个小时。 【786】 ——刚刚从学生会听到的消息!天台的监控坏掉了,主席在了解了事情的原委后已经下了死命令要严格调查,一定要抓出那个幕后黑手来!她还去探望那个被打的程子晟了。 【妄想不是望向】 ——有亿点点羡慕。孩子都馋出口水来了.jpg 我打听了一下,那个程子晟看上去挺壮的啊,之前不是和郭莘他们一伙人打都没毛病吗,这次怎么突然栽了? 【苏苏后援会会长1号】 ——有人偷袭,主席的猜测是程子晟之前就因为不明原因晕倒,然后被那个人又往头上来了一下,这和医生对伤情的判断是最相符的。 【季季俺滴爱】 ——主席牛批!!! 【yu999】 ——主席牛批!!! 【靓靓靓】 ——主席牛批!!! 【杨花落尽】 ——主席牛批!!! 【略略略我就不吃韭菜】 ——主席牛批!!! 【量】 ——主席yyds!!! …… 【苏苏后援会会长1号】 ——总而言之,一切相信主席就可以了!不要乱传谣言,也不要惹是生非!本1号随时为你们透露最新消息! …… 关掉对话框,身为学生会主席助理的章琳临深藏功与名。 虽然一边在群里回复消息,但丝毫没影响到她的办事效率,一份打包好的文件已经被同时传给了备注为“主席苏苏天下第一”的艾斯好友。 [星期三下午 2:22] 【琳琳】 主席,这是调查出的近三天在天台活动的人员名单,还有未损坏的监控视频,可疑的地方我做出了标记,请你看看哦~比心.jpg 【主席苏苏天下第一】 收到,辛苦啦。 【琳琳】 不辛苦不辛苦的!主席切莫客气哒!西溪还在联系可以修复监控的专业人员,需要我催一催嘛主***? 【主席苏苏天下第一】 她应该遇到了些困难,如果你还有空的话,可以试着帮她一把哦。 【琳琳】 明白啦!我会的!主席什么时候回来? 【主席苏苏天下第一】 今天下午还有课。笑.jpg 【琳琳】 好、好吧!哭唧唧.jpg 【主席苏苏天下第一】 有一个人,要仔细应对。 【琳琳】 大大是指…… 【主席苏苏天下第一】 辛余焉。 第四十九章 一些推测 无论如何,时间还是在匆匆向前。 季扶苏的日常生活也没有很多变化,仍然从容不迫地开展一切的学习和工作,只是身后少了一个高大的影子。 程子晟的父母帮他请了三个星期的长假。 可惜一周过去了,肇事者还是没有踪迹。 那天的摄像头坏得彻底,再怎么抢救也恢复不了半分数据,方西溪和章琳临都为此焦躁不已,连顾均都皱紧了眉头。 “恶性的校内伤人事件,居然找不到一点痕迹和头绪,”他说,“赶在两百周年校庆的这个大日子上,到底是谁要和古熙过不去???” “先冷静点,”季扶苏的语调很沉稳,“至少现在外面没起风波,网络的舆论场也很安静。” “难保不会在校庆当天爆出来,”顾均依然神色紧绷,“如果还是找不到人……总归是一个巨大的隐患,古熙两百年的辉煌和荣誉,决不能被抹上半点污垢。” “没人会希望古熙的名誉受损,这对这所学校里的人没有丁点好处。” “……你还是猜测会是校内的学生?未成年人,能把痕迹收拾得像没发生过一样?——而且,就因为没有好处却还是做了,目标才更容易是外面的那些别有用心的人。” “外面的人要进古熙,穿过层层的校园安检也非易事,”季扶苏道,“而且肇事者的目标很明确,就是程子晟。如果想破坏古熙的周年校庆,去食堂下毒都比去爬上我们的教学楼天台打一个本来就晕倒的人更合逻辑。” “……程子晟怎么说?你应该很清楚吧。” “他什么都想不起来。与其问他,倒不如再去仔细问一下那位第一时间发现的施救者。” “主席,”章琳临站出来补充,“我们再三询问过辛同学,他的说法没有纰漏——课间休息的时候想去天台透风,发现了已经晕倒的程子晟同学,所以立马拨打了校医院的急救电话,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人员。” “这样么,”季扶苏点点头,“我明白,麻烦了。” 顾均显然足够了解这位相处已久的对手,观察到季扶苏的神色,他问:“你在怀疑他?那人的入学资料我看过,周围人对他的评价也高度一致——先天体弱的心脏病患者,课外活动里的马术课几乎从不露面,男子一千米长跑跑两步就开始冒虚汗,连普通女生的身体素质都比不上,恐怕想动手也根本没有力气。而且,他的身份足够普通,周围相熟的人都没有,怎么能把痕迹清理得那么完美?” 季扶苏专注地听着他的分析。 “更何况,”顾均的语速没有停顿,“他也不是你脑残粉俱乐部里的人,不像郭莘他们一样,他为什么要去针对区区的一个程子晟?” 季扶苏:“禁止人身攻击哦,顾主席。” 顾均冷哼一声。 …… “总而言之,在当下追寻真相的过程中,重要的还要稳定人心,不要影响同学们的情绪,”季扶苏最后为这次讨论画下了暂时的句号,“这种时候,校长室里的积压那些数学卷子就该派上用场了。” 顾均:“……” 方西溪:“……” 章琳临:“……” ——数学题明明才是最能影响情绪的吧! “适量就好,一天一张,提神醒脑。” ——完全没有被安慰到! “西溪,拜托了,”季扶苏转而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小助理,“麻烦你向校长先生转达一下,我们学生会目前的进展和想到的小建议。” “好、好的!”方西溪急忙应下。 “另外,琳琳负责去通知学生会的各个部长——保持心常恒定,切勿焦躁,各种活动照常进行,注意维护同学们的心理健康。” “收到主席!” 待两人都离开之后,季扶苏看向还站在原地的顾均,面露询问之色。 他开口道:“我不会放弃排查校外的一切势力。” “我明白,”季扶苏点头,“按你想法去做,我不会阻止。” 顾均盯紧她。 “别紧张,”她笑,“虽然我更确信自己眼中的事物,但傲慢到直接否认别人的逻辑推测,那未免太愚蠢了。” 顾均沉默了许久,又似乎只是一刻钟。 “那就拭目以待。”他最后说。 第五十章 接受检查 好在爹妈并没有真得那么不靠谱,在被领回家之后,程子晟还接受了来自私人医生的全面检查。 这位医生同他的父母是多年好友,为人又严谨负责,所以他的话还是相当可靠的。 “皮外伤倒不严重,但其他的地方值得注意,”他询问程子晟,“在挨了那一闷棍之前,你难道以头触电了吗?” 思维还停留在小学生状态的程子晟:“——我难道是傻子吗???当然没有!” “有点奇怪,你们也看到了,”医生示意在一旁的父母,“我带来的脑电维护仪的结果,子晟现在的脑神经的活跃程度大幅降低,并且呈现出一致规律的波动——很像是经过了电波清洗,所以现在暂时呈现了某种‘降智’的状态——这是路易斯教授的研究领域,你们作为得意门生应该清楚……” 程宁慢慢拧紧眉:“电波清洗……路易斯那里的仪器能够做到为精神分裂患者进行清洗,抹除或者淡化他们的极度兴奋的记忆波动,降低神经活性……” 于潇接过话来:“而且那台仪器远在千里之外,是老路的心肝宝贝,子晟不可能接触到。或许是因为,子晟最近一直在研发的那个什么‘神器芯片’,他研究太入迷了没能收住,在学校的时候副作用发作了……也是很有可能的。” 医生没忍住抽搐着嘴角问:“他……还能研发芯片?” 于潇分外谦逊:“不错,不愧是我儿砸。” 程宁点点头。 程子晟看着父母的互动,脸上带着自信,同样点头。 医生扶额,深觉自己不该和这一家三口科研狂人再继续相处,但秉持着最后那一丝职业道德,他问道:“是什么样子的芯片?对人脑有什么影响?” “非插入式的脑晶体芯片,”于潇回忆,“他想初步做的功能,是手机这类只能产品的无触操纵……” “那不应该……” “而且,他还想实现人与人之间的意念连接。” 医生沉默了。 医生后悔了。 医生看着这对夫妻一脸正常的样子深深疲惫了。 医生手脚麻利地收起起了自己带来的一整套便携式仪器,并相当不情愿地回忆起了当初和程子晟的父亲程宁做舍友时,被科研狂人支配的恐惧。 ——之所以是狂人,是因为这家伙丧心病狂到永远在自己身上做实验,甚至某次把自己折腾到半死不活状态。 ——他甚至能找到另外一个狂人做伴侣! ——现在还生了一个小狂人,16岁不到,意念连接这么深层次的脑电交流也敢着手去碰? 医生释怀了。 他觉得没什么是他不能理解的了。 …… 但临走前,他还是严声嘱咐他们:“子晟的脑部现在比较脆弱,尽量不要让他接触到一切的电子制品,他至少需要半个月的静养——静养的意思就是不要再让他研发什么脑晶体芯片或者其他的什么听上去很先进但是做起来很烧脑的东西!甚至也尽量不要让他过度思考!期间每天半小时的脑电疗养,这些药也一天三顿就着饭吃,我半个月后再来复查,再见!” 于潇送着老同学离开,若有所思:“这些建议,难道是让我们像养小猪一样养儿砸?” “听起来是的,”程宁同意,“那就很简单。” 接收到父母双双注视的程子晟:“……” …… 程子晟后来被没收了手机,也失去能和一切电子产品亲密接触的机会。 他被父母安置到了书房里,铺了一个格外舒服的大窝,抬眼闭眼都是书——都是被重新置办的小人书和幼儿童话书。 程子晟看得津津有味。 每天除了吃饭和睡觉的时间以外,他花了大把的功夫来阅读这满屋的书,省心得很。 只是也会很郁闷,扒着房门看着自己和谐恩爱的父母。 他们这段时间依旧很忙,但就像当初听到程子晟遇袭的消息就放下手头的工作赶往学校一样,两人还是每天都挤出空来对儿子进行心理安慰。 “我想季嘟嘟了,能去见她吗?” “现在还不行啊儿砸,你乖乖养着,我们和那位季同学说过了,请三个周的假让你养伤,伤好了就让你们见面!” “……可我还是想她。” 于潇欣慰地看向自己的儿子:“都变成小猪猪了还想着拱白菜的美梦呢我滴崽!” 程宁:“睡觉去吧。”梦里什么都有。 程子晟:“……我不跟你们说话了!” 他气呼呼地爬上了自己的窝,不一会儿就顺利了进入了梦乡。 这一次,他还是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猫。 一只跟在那个女孩身边的,皮毛顺滑的黑猫。 月亮悬在天边,他和女孩已经吃完了软软的面包。 追兵也终于在此时赶到。 第五十一章 不在毛宁 程子晟跟在季扶苏的脚边,他们的对面是季扶苏的母亲南钰,和她带着的一群保镖。 一向仪态温婉的南钰此刻面无表情,身上也裹挟着一层低气压。 “季扶苏,你要到哪里去?” 季扶苏原先因为看到妈妈而瘪的嘴似乎发不出话来,她学着大人的样子,冷哼一声,扭过头去。 “季扶苏!”南钰的语气越来越严厉,“你难道就不能不给我添麻烦吗?!” 女孩被母亲的声音吓得缩了下身子,随即又像是一个被扎到的小刺猬,梗着脖子说:“我没有添麻烦!我要去毛宁镇!我要找托尔娅!” “胡话!我看你是存心气我,”南钰的声音里的怒火越燃越烈,“把她带回去!” 后面一句话是对跟在身后的保镖说的。 还没等他们听令行动,季扶苏已经戒备地后退了两步。 “我不回去!我不回去!你都不要我了!” 她大声地冲自己的母亲喊。 南钰此时似乎格外缺乏应对孩子的耐心,她一直用手按压着自己的太阳穴,闻言,她只是皱着眉挥了挥手。 “带她走。” 季扶苏眼睛中的泪越蓄越多,她下定了决心要反抗。 看着几个向自己快步走来的黑衣保镖,她攥着拳头后退了几步,然后,仿佛变戏法一般,从自己的书包侧兜里抓出了一把小玻璃球,迎面向他们砸去。 保镖们下意识以手格挡,那些看上去格外晶莹的小球却在触碰到之时直接炸开,爆裂出了一阵白色的烟雾。 “咳咳咳……” “咳咳咳……” “咳咳……” 季扶苏:“小黑,快跑啊!” 黑猫蹲在原地,长长的尾巴圈到自己毛茸茸的脚边。 猫有一双金黄色的双瞳,正格外冷静地看向自己的小主人。 季扶苏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银蓝色的双眸中闪着泪花。 “……小黑?” 然而,下一秒,她直接俯身将猫抱了起来,这段时间以来,她的成长速度已经远远超过了成年的黑猫,猫的体积没有多大的变化,她已经从当初的那个力有不逮的“拖”猫人变成了现在使把劲也能行的抱猫人,在一鼓作气的情况下,还能奋力奔跑。 可惜,人和人之间的差距显然更大,就算拖延了几分钟的时间,她最后仍然被人按住,迅速地抱了起来。 “大小姐,请不要再调皮了!快点跟夫人回去吧!” 季扶苏紧紧地抿着唇。 同样紧紧地抱着猫。 当她被抱到南钰的身前时,南钰还被方才的烟雾呛得咳嗽,好不容易平复了呼吸,她才看向自己的女儿。 “你可真是好样的,”她压抑着怒气,“我怎么就生出来了你这么一个‘人才’?成天除了给人添乱,你什么都不会干是不是?” “我添乱!那你干脆不要生我!”季扶苏同样压抑着情绪的话响起来,“生了我又不要我,算什么本事!” “我不要你?!你懂什么就说我不要你?妈妈不要你?妈妈不要你会这个时候来找你?” 季扶苏定定地看着自己的母亲,过了许久,她一字一句地问:“妈妈……那你怎么这个时候才来呢?” 猫没忍住动了动耳朵。 ——难道说…… 南钰在女儿视线中似乎有些僵硬。 她眼中多种情绪交织,一直被苦苦维系的平滑光整的表面终于被大女儿着轻飘飘的一句话划出了裂痕,那些潜藏着的东西像是岩浆一样滚滚倾泻而出。 “啪——” 她干脆利落地扇了季扶苏一巴掌。 猫也被这股力道抽下。 几根毛在霎时寂静的空气中悠悠飘落。 …… 几秒种后,她似乎才重新找回了几分理智,吩咐周围宛如隐形人的保镖: “回去。” 季扶苏依旧侧着脸,上面的红痕格外刺目。 “喵!喵~喵~喵~” “把这只畜生丢掉!” 南钰走了几步,厌恶地眼神扫过跟上来的黑猫,直接示意身边的保镖。 “不!不要!”安静的季扶苏此时又开始挣扎,“小黑!小黑!不要丢我的猫!” “你不能丢我的猫!”她终于红着眼眶,看向自己冷漠的母亲。 但那一巴掌之后,南钰却始终没有向这边投注半分目光。 “丢掉!” 她只是冷声命令保镖。 被那一巴掌打落的程子晟尚有痛意在身,他想逃,却被直接拽住了两个前肢提了起来,然后被拿着,渐渐远离那个女孩。 “喵!” “嘶——这个畜生!快抓住它!” 被他用后爪划伤的人显然低估了一个猫灵活的战斗力,程子晟无暇顾及这些,他迅速地躲避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手和脚,耳朵始终分神听着季扶苏那边的动静。 然而他听到了一声木仓响—— “嘭——” “——呃!” 原先抱着季扶苏的那个保镖被击中,此时正按着肩膀倒在地上,眨眼的功夫,季扶苏已经被抢到了另一伙人的手中,那群人全都带着黑面罩。 原本正围在南钰身边的保镖也被这群突然杀出的凶恶之徒打了个措手不及,他们没有配木仓,尚未来得及动手,就已经被一排凶戾的木仓口指着,不敢再轻易妄动。 一个黑面罩伸手便要去拽竭力保持镇定的南钰—— “妈——” “阿钰!” 另一个人的声音比季扶苏的更大,伴随着同样咻咻破空的木仓声,这伙黑面罩被打乱了阵型,只能不甘心地一边防守,一边向后方退去。 来人面目冷肃,身姿挺拔,季扶苏努力睁大了眼睛去看,南钰也回过头去—— …… 不是季渊。 …… 曾经被季扶苏在家里撞见的陌生男人,带着一伙同样持木仓的人,首先将南钰护到了自己的身后。 季扶苏还想再看得清楚一点,她还想说些什么,然而张了张嘴巴,却发现自己渐渐已经没有力气再发出任何声音了。 只有头部的骨骼,在那一刹那被敲击所产生的鸣响。 ——和随之产生的,混沌难言的疼痛。 第五十二章 校庆时刻(一) 脚步声混着心跳 在前方雨夜潇潇 也并非不被知晓 有人见到了她 只当是鬼影在逃 ——啊! 在闪电中面露惶恐的人在惊叫 那是个什么东西? 看不清形状 一双利刃般的眼睛 急匆匆的喘息 背离 逃脱 挣扎 心如擂鼓 大汗淋漓 她会找到自己的家乡 她正前往自己的家乡 不知疲倦 如梦境一样 …… 舞台上,《在毛宁》的第一幕如同一只含露玫瑰,在跌宕的音乐声中舒展枝芽,正准备怒放。 舞台下,季扶苏接过了助理交上来的最终版到场嘉宾名单。 顾均走到她的身旁落座:“你倒是清闲。” “我大概还有半个小时的时间就会上场,”季扶苏将名单递给他,“看来你已经忙完了。” 关于这次校庆,季扶苏在敲定了主要的框架和主题之后,就放手给学生会的主要干部安排,顾均作为副主席是校庆流程的总监督,文艺部的节目审批以及到场的嘉宾名单都需要他来督导,眼下他刚刚结束了和文艺部长的关于节目时长事急从权的友好会谈,回来就看到了季扶苏递给他的名单。 顾均:“……” 他接过来:“还有变动?” 古熙学院的两百周年校庆不仅邀请了同样知名的几所中学的校长,还有数十位优秀毕业生。当然,几位主要的校董也会出席并发表致辞。 “——季总,最终确定这次不参加?” 季扶苏颔首:“人在澳洲,最快的航班也在刚刚因为突发的天气状况取消了。” “所以,节目单上换成了季夫人。”顾均说。 “还有,顾锦修先生会作为新的荣誉董事出席。”季扶苏提醒他。 顾均暗暗皱眉,却没有直接表露什么。 之前他和爷爷交流的时候,老人家的意思,应该是禁止三叔来的,所以他只是在名单上誊写了父亲的名字,但没想到…… 他向着前排固定的座位上看去,可并没有发现三叔的人。 “几位新确定的优秀学长学姐,顾主席也不要忘记。” 季扶苏说完,便直起身准备往后台去了。 她轻声向仍然在沉思状态的顾均告别:“顾主席受累了,请务必坚持哦。” 顾均抬起头,沉默地看向她。 很显然,他现在并不十分想和这个人说话。 所以季扶苏只是微微笑着,径直离开了。 快要从会场的大堂中消失时,她如有所感,抬眸望向了一个方向。 是正陪在南钰身边的季南婷。 她本应该乖巧地听妈妈说话,然而,却不自觉地找到了姐姐的背影。 她也一下子就看到了她。 姐妹两个只是遥遥对视,下一刻,季扶苏已经移开了视线。 恰好是在南钰察觉到小女儿的异常,向这边望来之时。 季扶苏赶到了后台,正准备换上戏服之时,却发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西溪?你怎么在这里?” 脸色看上去并不是很红润的方西溪有些慌乱,她磕磕巴巴地回答:“我……我想来,找、找主席……” 季扶苏推开了更衣室的门,隔绝了其他演员打量的视线,方西溪亦步亦趋地跟着她走进来。 “关于什么?是关于监控的那件事吗?” 方西溪作为助理,负责的是联系专业人士修复监控的工作,但进度基本停滞不前。 或许她找到了什么好方法,才会如此急切地前来寻找季扶苏。 然而,方西溪闻言却直接摇头:“不!不是的主席!有别的事!” 第五十三章 校庆时刻(二) 爱 究竟是怎样的气息 教我宽恕、慈悲、不妒忌 爱 带着怎样可怕的咒语 教我贪欲、妄念、身陷囹圄 蝴蝶折断了翅膀 飞鸟坠入湖里 呼吸 窒息 哭声 笑意 枯萎与深青色的 水草纠缠游鱼 光怪陆离 听 是我的孩子 是我的爱情 …… 《在毛宁》的第二幕,是托尔娅遇到了独居在森林深处的女巫,她凭借着自身顽强的意志,走出了对方特意为猎物设下的梦境,她不想要权势财富,也不耽于为她量身打造的完美爱情,凡此种种的美妙幻境,仍旧无法挽留住一个决意会醒的人,于是女巫最终被自己的巫术反噬,在气息奄奄之时弥留下一段嘶哑的歌声…… 原来她年少时曾与男子私许终身,还有了彼此爱情的结晶——一个软软啼哭的女婴,然而男子却移情别恋,爱慕上了邻村村长的女儿,转而嫌弃女巫稀奇古怪,女巫心中大怒,施咒令其变为木偶,又勾引了样貌英俊的铁匠日日欢好,终于木偶也被折磨地七窍流血,开始摇尾乞怜,女巫便开始心软……然而,女婴由于终日缺少照料与关爱,死在了壁炉温暖的房间里。女巫发现后,悔恨不已,不再管与负心人偶的爱恨纠缠,便开始钻研秘法,编织幻境勾取来往中所有女孩的灵魂,做药引以期救活那具小小的、冰凉的尸首…… 托尔娅只能叹息:“您是位可怜的人,可我决不能顺从您死去。” “爱恨太复杂,死亡太简单。” “原来我一样也不明白。” 托尔娅只知道一件事:她要回家。 去毛宁,去那个咫尺天涯的故乡。 …… 南钰欣赏着舞台上的剧情,那双细细的柳叶眉渐渐蹙起。 ——那只是个故事。 简陋无比的老套故事。 可惜人心的某处,偶尔也会被触及。 不…… 她在心里宽慰自己。 无论是爱情,还是孩子,她都还有时间。 她想。 有时间犹豫,有时间忘记,有时间冥顽不灵,有时间等待释怀。 她慢慢地提醒自己:从来不止有一个选择。 无论是爱情,还是孩子。 …… “妈妈。”耳旁传来小女儿轻声的呼唤,南钰回过神,却瞧见了正好在南钰旁边落座的顾锦修。 “季夫人。” 面容英俊的男人彬彬有礼地问候她,桃花眼中却始终蕴藏着点点不甚明晰的情意。 安抚性地拉住小女儿有些局促的双手,南钰转而向他点了点头。 “顾先生。” 一切都那么正常,仿佛初遇一样。 夹在两人之间的季南婷嘴上挂着乖巧的微笑,却渐渐感到坐立难安。 无他,坐在她身侧的这位顾先生似乎对她格外关注,总是在挑起话题。 “小南婷,我记得你妈妈说过,你在绘画上很有天分是吗?” “真厉害啊,你妈妈可是以你为傲啊,果然比叔叔小时候强多了……” “还喜欢品茶?真不愧是南家小姐的女儿,正好啊,叔叔最近新入手了一套茶具……” …… ——不对劲。 她并非迟钝的人,此刻也在妈妈不动声色的频频侧目中察觉到了什么。 她的脑海中翻腾着七上八下的各种念头,就像各色的颜料在画布上乱无章法地涂抹叠加,混杂着成了某种辨别不出的颜色,让人不得不心神不宁。 第五十四章 心绪难平 也不必是在梦里 那初遇依然美丽 阳光破开晨雾 我终究 再次见你 …… 乔装打扮的王子在小溪旁发现了晕倒的托尔娅,正欲实施救治,却差点被苏醒的白虎攻击。最后,在托尔娅的帮助下,王子带兵清缴了那个强盗窝点,再次相遇的两人也准备结伴去往毛宁,带着一只白虎。 没有想到的是,那白虎原来是一位生病的母亲,在托尔娅无微不至的照顾下,她生下了一只瘦弱的虎崽后,仍然力竭而死。 托尔娅埋葬了这位母亲。 “伟大的母爱。”她喃喃地开口,像是说给自己听。 王子却出声道:“母爱不一定伟大,或许正因为是动物,舐犊之情才会如此诚挚。” “您……为什么会这样说?” “我的母亲,爱权势和情人远胜于我,”王子苦笑着向她解释,“我此番远离王国,亦是为了逃避她的迫害。” “我并非是个受宠的王子,从吟游诗人那里听闻了毛宁的故事——那实在是个和谐美好的村落,便心生向往之意。此次父王的六十大寿,我假意要为他寻访寿礼,心里却想抛却身边的一切,找一个安宁的地方隐居。” 托尔娅静静地听着她的叙述,开口道:“您是位勇敢的人。” “不,只是足够懦弱而已。” “怎么会呢,”托尔娅说,“您在追寻想要的生活,只要有勇气踏出这一步,在我看来,就永远值得肯定和赞扬。” “那么,还是请您多多赞扬自己吧,可爱的姑娘,”王子说,“您像是天边闪耀的星星,就算在浓重的黑暗中也绝不放弃散发光明,比我这样的胆小鬼强多啦!遇到您是我的荣幸,多谢您,愿意让我同行……” “啊这……您过誉了亚克斯殿下……” “别叫我‘殿下’啦,喊我‘亚克斯’就好。” …… 托尔娅和王子带着虎崽继续前行,他们迎着晨曦,踏着日落,经历了许许多多奇怪的际遇,身边的白虎也渐渐有了猛兽的模样。也就在某个普通的黄昏,他们来到了某个小镇。 毛宁镇。 …… 台下,季南婷目不转睛地看着这段剧情,嘴里忍不住说道:“王子的戏份未免太少了点吧,话剧快演了一半才上场,中间这段游历的剧情又基本不怎么说话,几乎全都是托尔娅的独角戏了……现在又这么快演到了毛宁,岂不是快要he了么,季扶苏是怎么想的……” 她的声音不高不低,然而身边的两个人却都没有听到。 顾锦修似乎是沉浸在这段剧情之中,脸上带着的笑容却颇令人费解。 而南钰,原本舒展的眉头已经再次皱紧,原本放松的双手也开始微微扣着座椅的扶手。 就算只是普通的剧情,但只要从季扶苏的嘴里面说出来的,特别是任何与母亲相关的字眼,就不得不令她多想。 她回忆到了多年前,大女儿幼稚又倔强的“出逃”…… 她回忆起了那次母女之间的对峙与争吵,以及那些突然杀出的绑匪,她被及时赶到的顾锦修护在怀中,眼睁睁地看着大女儿被那群人打晕带走…… 后来才知道,那都是季渊在商场上的对手雇佣的人,那家人因为他雷厉风行、不留退路的杀伐手段而家破人亡,所以孤注一掷地雇人绑架了他们的女儿,并要求季家交出赎金八千万。 等到季渊亲自带着赎金前往绑匪所说的地点时,却没有见到他们的大女儿…… 季扶苏丢了。 直到四年后才被找回来。 …… 南钰的心湖起起伏伏,一时间波涛汹涌。 扶苏不是这里的王子,所以南钰也不是王后。 从来就没有迫害。 至于其他的…… 她突然扭头,不出意外看到了乖乖陪在她身边的小女儿,发现她正低头拿着手机,似乎在和人聊天。 此刻,她暂时无暇顾及管控南钰的言行,因为大女儿掀起的惊涛骇浪,终于被她渐渐平息。 ——我还是一个好母亲。 南钰如此确信。 第五十五章 校庆时刻(三) 回到家乡 踏着朝霞和暮光 来到远方 渴望轻飘飘的重量 怀抱 亲吻 林中的飞鸦唱起 歌声咏叹夕阳 谁来爱我 腐肢共舞安详 既然爱我 谎言亲吻真相 何必爱我 长生长乐长此以往 听啊听 那曲调未央 …… 托尔娅和王子进入他们一直向往的地方——毛宁镇,受到了镇里居民热情欢迎和细心照料,他们为托尔娅找到了故去的父母的坟墓,也为流浪的王子安排了住处,他们甚至不惧怕凶猛的老虎。就在观众以为托尔娅终于可以和王子幸福地在毛宁生活下去之时,剧情却迎来了真正的高潮—— 在一场普通的宴会中,托尔娅却深感心绪不宁,长久在养父母虐待中的她实在太容易察觉周围人的情绪,她按住正欲动筷的王子,开始询问周围人,毛宁镇以前的故事。 “那是在很久很久以前,先祖们从残暴的国王那里逃了出来,奔波许久,才找到了这样一处世外桃源,得到了高人指点,先祖们改头换面,在这里生存了下来,繁衍生息,安居乐业。” “……我的父母,他们是怎样的人?为什么我会流落在外?” “唉,说起来你可能不会信,”镇长抚须长叹,“是他们被外人勾起了异心,违反族规,只能被就地处决!没想到……” 镇长直勾勾地盯着尚在惊愕中的托尔娅:“没想到他们生下的孩子,又回到了这里……托尔娅,你很好,这很好。” 王子警觉,他拉着托尔娅离开餐桌,抽剑将她护到身后。 “托尔娅,你有未完成的使命,这是你既定的命运啊。” “你在胡说什么!你们……到底有何居心?!”王子怒斥。 原本安坐着的毛宁人,全部都将眼睛转向了这边,他们的神情如出一辙,在幽幽的灯火中,那眼神渗着诡异的亢奋。 “托尔娅,托尔娅,真是个好名字……” “你本该认识我们,我们本该一体,真好啊,真好啊……那么,还在犹豫什么,为什么还不将他杀死?托尔娅,杀了他吧,用他的血肉献祭。” “或者……和他一起吃下这盘中餐,”镇长慢悠悠地提醒,“这会是一场美妙的盛宴。” 王子没有回头,握剑的手却微微渗着冷汗。 此时,远方突然传来一阵虎啸。 ——如果是人,那或许是被砍断手脚时发出的痛喊。 “放心,放心,那会是我们的晚宴。” 镇长无关痛痒的嗓音简直令人不寒而栗。 王子激怒攻心,他正欲拼死一战,却后知后觉地看向自己的腰腹…… 是一把锐利的匕首,在他的眼中无比熟悉,那雪白的刃尖尚未穿透皮肉,它的推进迅猛无比,所以尚无痛意,只有背后被血液洇湿的布料所带来的的刺骨寒凉,才让他确信,自己已经受伤。 他回过头,不可置信地望向那张熟悉的面孔。 托尔娅对王子说: “我很抱歉。” …… “什么?!” 季南婷几乎要从座上跳起来,她看着季扶苏倒地后苍白的侧脸,急声道:“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啊?托尔娅她怎么把王子给捅了?这是什么展开啊?” “南婷,”南钰按住她,“你吵到别人了。” 察觉到周围人的目光,季南婷只能不甘心地抿着唇。 “这是很有意思的改编啊,”此时顾锦修却突然开口道,“小南婷不要担心,舞台剧要有新意才更有趣啊,耐心地看下面的剧情吧。” 季南婷不说话了。 她的心情沉甸甸的。 季扶苏那么傲慢的家伙,永远都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装腔作势的虚伪样子,怎么能被人捅了呢???她倒下的时候看起来一点都没有卸力,“咚”的一声听得她心里都烦! ——就算是剧本的安排……不行,这剧本怎么写的啊! 她看着母亲毫无波动的侧脸,再次拿出手机。 果不其然里面已经炸了…… [古熙er的咸鱼水群bulubulu~] 【xixixi】 ——我不接受!!!为什么要捅刀主席姐姐???那倒地的虚弱样子,心疼死我了啊啊啊啊啊! 【15674%】 ——那回头时脆弱的心碎感,呜呜呜呜,主席我好心疼你! 【杨花落尽】 ——想抱走!想抱主席!!! 【三月半】 ——同样心疼主席!但u1s1,你们难道不觉得这样的故事发展很带感吗? 【散散步十三岁】 ——对啊!这剧情神转折,看得我汗毛都立起来了!好像早知道后面的剧情啊啊啊! 【hign】 ——同上!这剧情改得太刺激了啊啊啊啊!莫学姐和主席的演技真牛!给托尔娅打call!为王子点香…… 【kkkk我愿意】 ——王子明明还没死吧前面的!好心疼我主席!但u1s1,难道你们就没想过,心里一点点念头就没有,想想主席平常的样子,再看看那她在舞台上这个苍白脆弱的模样,就很让人心痒…… 【眼睛就是本体】 ——+1 【漾】 ——+2 【隆贝隆贝】 ——+3 …… 【&】 ——+身份证号 【来自火星的土拨鼠】 ——+加学籍号 …… 【庄家通吃】 我并不搭理你们,并转手艾特了季主席的后援团@苏苏后援会会长1号 【kkkk我愿意】撤回了一条消息 【眼睛就是本体】撤回了一条消息 【漾】撤回了一条消息 【隆贝隆贝】撤回了一条消息 【&】撤回了一条消息 【来自火星的土拨鼠】撤回了一条消息 …… 【苏苏后援会会长1号】 ——?大规模的撤回活动,你们干了什么? 【苏苏后援会会长1号】 ——很好。 管理员【苏苏后援会会长1号】已设置全员禁言24小时 暗嗖嗖正准备怼人的季南婷:“……” 第五十六章 校庆时刻(四) 每个来过毛宁镇的人都会称赞它是个好地方。 世外桃源一样的和谐安乐,毛宁镇的居民淳朴善良、热情好客。 可从来没人知晓,毛宁镇好客,却从不接纳客。 他们愿意接待一波又一波前来旅游的行人,因为那能给他们带来经济上的富足。但毛宁镇,却从不允许外地的游人长久居住。 直接把人赶走?不,那会影响毛宁的名声,影响客源。 那就姑且让他们住下吧。 之后再让一个人不知不觉地消失,也并非是一件难事。 与极端的排外相对的,是这个镇上人极端的守内。 任何一个毛宁人,都绝不允许从这片土地上离开。 任何胆敢对毛宁生出异心的人,都必须处理掉。 “我们毛宁人,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种族,怎能被外界低劣的血液污染?又怎么能自甘堕落到背弃先祖私自离开?” 镇长的面容冷肃又虔诚,他继续说道: “托尔娅,你的父母当初罔顾你的意愿,执意要带尚在襁褓中的你离开。我们只好处决了他们,如今你回来了,难道不正好说明他们当初的决定是何等愚蠢吗?” “欢迎回来,我的孩子。” 镇长将沉默的托尔娅搂进怀里,沉声道:“我们很欢迎你。” “但这个愚蠢的外族人……” 托尔娅:“……镇长,他是一国王子……” “我可爱的孩子,难道你以为我们会直接对他动手吗?不,当然不。这个愚昧的下等人,早就被自己的母亲所憎恶,我们会直接将他送到王后派来的杀手那里……早在你们来之前,我们已经见过了他们,并且达成了协议。” “您真是睿智……不过,我还有一个小小的请求,镇长,请您宽恕——” “那只被镇上的人捕获的白虎,是我在被外界人排斥伤害的时候唯一接纳我的……我亲手将它养大,无论如何……无论如何也不能眼睁睁地……” 托尔娅观察着镇长阴晴不定的神色,最后说道:“——如果一定要杀它,可否容我亲自动手?” 镇长此时重新露出了笑容。 “不错,就像刚才倒下的这个,你应该亲手了结同外界的羁绊。” 托尔娅于是被带到了白虎的面前。 因为托尔娅的缘故,白虎未曾对毛宁人有过一点防备,却他们在吃食中被下了毒药,又在药发之时遭人围攻,它被狡猾的人类打断了后肢,却不肯屈服,锋利的牙齿和雪白的皮毛上都淋溅着血迹,它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双眼警惕地望着突然安静下来的人群。 托尔娅快步走了过来,她的手上还拿着刚才的那把匕首。 她靠近了白虎。 白虎仍然在原地。 “白大王,白大王,”她将匕首背在身后,轻声抚慰这只凶兽,“我来了,我来了……” 白虎的呼吸声稍缓。 她跪在白虎的身前,用一只手抱住了它,带着无数次拥抱所带来的熟稔和温柔。 她的另一只手绕到了白虎的视觉盲区。 托尔娅凑到白虎的耳边,轻声正在说些什么,一旁围攻的人不曾听清,却能明显感受到白虎已经将方才的凶性收了起来,这野兽,居然也懂聆听。 托尔娅告诉它:“像我们之前讲好的那样,白大王,现在咬着我,甩到人群里。” …… 毛宁镇的居民近乎错愕地看到那个瘦弱的女孩子在动手的前一秒,就被白虎的利齿咬断了肩膀,那恶兽轻微一甩,她就被摔到了人群中。 那白虎却趁机逃之夭夭。 趁机想追上去的人却因为托尔娅痛苦的喊叫声,不得不停下脚步。 “请帮帮我!请帮帮我,我快要死啦!请您帮帮我——” 此时舞台的灯光昏黄又黯淡,摇摇晃晃地打在她痛苦无助的脸上。 …… 托尔娅于是在毛宁居住了下来。 她有了自己的小树。 毛宁人对树木有着热切的推崇与敬爱,他们将树木视为毛宁的生命之光。在毛宁,每个人都有专属于自己的一棵生命之树,在死后,他们也将被埋葬在这棵树下,成为它的养分,与它同呼同吸,达成另一种程度上的长远。 毕竟树木的寿命远长于人类。 托尔娅的小树旁边,就是两棵埋葬了自己父母的大树。 她在两棵大树旁,短暂地停靠了一会儿。 托尔娅从镇长的口中得知,她的父母被来这里旅游的行人诱惑想要离开,为了方便行动,他们捏造了借口先委托那行人,将她这个小婴儿送到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亲戚那里——那村落的地址也是他们从别人嘴里听来的。 托尔娅被送到了那里,之后被一家人领养,他们就是她的养父母。 这就是原来的全部故事。 她想的没错,故乡的人确实会接纳她、爱护她,不会让她成为一个随意供人打骂差遣的孤儿。 可她也想错了…… 等她的伤养得差不多的时候,已经到了中秋节。 阖家团圆,确实是差不多的时候。 等毛宁镇的居民都欢聚在一起,在露天的篝火旁载歌载舞时。托尔娅看着天边的一轮圆月,轻轻地叹息,又仿佛面带笑意。 “团圆,”她说,“我好像永远也得不到了。” 周围渐渐再没有一点声音,本来觥筹交错的人们,不知不觉间在月色下酣眠。 那是她从巫女那里学到的,长眠幻境。 第五十七章 道具危机 托尔娅和白虎的默契一向令王子羡慕不已。 她永远能知道这只猛兽的想法,哪怕是简单的一声呼噜声,在王子只会吐槽“声音未免太大”的时候,托尔娅已经上前喂了它能治愈内伤的草药。 而白虎也总能洞察托尔娅的心思,有时候,仅仅是她的一个眼神,它就知道该进攻还是该停下。 在王子疑惑发问的时候,正在学习从女巫那里得到的笔记的托尔娅只是淡淡地解释: “因为我每天在有训练白大王啊,它可是要成为我们并肩作战的伙伴的!” 所以,在日复一日的训练中,白虎对托尔娅的信任已经坚如磐石,哪怕要排除万难,它也能坚定地执行她的一切决定。 在进入毛宁的第一天,托尔娅的第六感就开始疯狂预警,她看了看满是好奇和向往之色的王子,转过头悄悄叮嘱跟在身边的白虎。 “别太相信他们,白大王。” 白虎听了,所以那天毛宁人为它准备的毒食它只尝了一口,就不肯再动。 “白大王,这里的人有问题,他们好像……不管了,总之,如果我让你先跑出去的话,你一定要先去找亚克斯!” 所以白虎在逃走后,紧追慢赶,终于从毛宁人的手上救回了受伤昏迷的王子。 他们来到了在赶往毛宁之前落脚的山洞,那里还有托尔娅暗藏的一些魔法药水。 他们在暗中躲藏,悄悄疗伤。 终于等到了中秋之夜,一直在毛宁镇外围游荡的一人一虎发现了不寻常,因为来自毛宁的声音突然消弭,寂静得仿佛从未出现。 他们决定再次回去。 …… 或许有人会醒,或许再也不会有人醒,托尔娅不愿再关心这些,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神情无悲无喜。 ——至少在她以酒水为介编织的幻境中,手上没有直接或者间接沾染过鲜血的人,不会拥有噩梦。 她无意于做罪恶的审判者。 她曾经只是想回家。 “托尔娅!你这孽种!和你父母一样的叛徒!” 一声凄厉嘶哑的叫喊扯回了她的思绪,托尔娅向声源看去,却发现了最不该苏醒的人——镇长。 “我果然就不该相信你!”虽然头发花白,那老人却神情凶厉地像是恶鬼,“你在酒水里下了毒???” 托尔娅全身戒备:“您刚才明明已经醉了……” “我确实该醉,可惜在晚宴上我只饮用了清水,才没有被你残害!你这毒蛇!从你放走那畜生的时候,我就该知道你不够忠诚!你对他们做了什么?!他们都是你的族人呐!他们接纳你、照料你、爱护你!你就这样回报我们?” 托尔娅沉默了一会儿,回答道: “……我曾经确实很想有人接纳我、照料我、爱护我,甚至暗下决心,就算为之付出什么也在所不惜,可是……” “……可是这一路走来,我见了太多,我认识了很多,我明白了很多……” “……所以——所以我知道,有很多东西,远比你口中的这些重要!” 托尔娅话音未落,率先向阴狠的镇长攻击,几招过去,直接擒住了他。 “镇长,我会送您去认罪……啊!” “砰——” 原来镇长方才是佯装示弱,此刻在托尔娅放松警惕之时,他趁机将毒粉洒到了她的脸上,并将她直接踢倒。 托尔娅忍着眼睛的刺痛,以匕首在身前格挡。 “我可怜的孩子,”镇长却走了过来,他手中的匕首淬着寒光,“快告诉我,你究竟对镇上的人做了什么,不然我只好一块一块地剐掉你身上的肉了……” “……怎么,还想挣扎,不见棺材不掉泪的孽种!” 镇长扬起匕首向她此去,托尔娅狼狈地向后躲开,他冷笑一声,手下立刻随之转换了动作—— “噗!” 托尔娅顿了顿,耳边突然传来一阵虎啸—— 因为毒药的缘故,她只能闭着眼睛,所以看不到方才被准头很好的王子一箭穿心的镇长瞪大的双眼,他低头,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的胸口,下一秒,已经被虎爪拍飞了出去…… 王子拿着弓箭匆匆赶来,他扶起托尔娅,让她靠在白虎温厚的背上。 “托尔娅,托尔娅,是我,亚克斯,快……轻点,轻点,你还好吗?” 托尔娅几乎要流出泪来:“白大王,亚克斯,谢谢你们!我知道你们会回来的!我知道……” “托尔娅,托尔娅,我们会回来的,我很抱歉之前误会了你,我……我们是同伴啊——你的眼睛……” “别担心,我会把自己治好的,现在我们……你后面!!!” 暂时失去视力的人的听觉格外灵敏,她在此时听到了重物呼啸而来的声音—— 是苟延残喘的镇长,他用最后的几分力气,按动了藏在餐桌下的机关:一块巨石从墙壁中弹射了出来—— 王子回头,千钧一发之时只能拔出佩剑抵挡…… …… ——这道具,不对劲。 话剧社原先准备的是塑料制的假石块,直径有季扶苏的一半身高,导演为了突出王子的帅气,设计的是一剑将其劈开的动作。 但现在的这个,体积更小,颜色也更加深沉,明显不是之前的道具…… 季扶苏脑海中闪现方西溪在她上台之前时的一番话: “主席……会有危险……今天的话剧……请你一定要分外小心!” 她冷淡的双瞳中倒映着越来越大的巨石倒影,当机立断扔下佩剑,飞身扑倒了一旁尚不知晓状况的莫可依和扮演白虎的同学。 “咚!” 那石块擦着王子的戏服划过,直接砸在了舞台的另一侧,在墙边留下了一圈浅浅的凹痕。 莫可依听到了不对劲的声响,悚然一惊从戏中的状态脱离,没忍住睁开了眼睛。 在她上方,将她护到身下的季扶苏依然冷静,她不动声色地按了按她的肩膀。 莫可依于是再次闭上了眼睛。 好在有季扶苏的身影作遮挡,这一动作并没有落入舞台的光亮处。 “托尔娅,小心。”王子将托尔娅扶起后,捡起剑,快步走到同样因为这一意外状况蒙圈的镇长演员那里。 “别动!哪怕一下,”剑横在镇长的喉间,“不仅是你,这里睡着的人也别想活着!” 托尔娅紧接着说道:“不错,我若死了,这里的人也绝不会有活路。” 镇长演员回过了神,意识到自己还有剧情没走完,迅速进入了状态。 他牙关紧咬,喘着愈发微弱的气息。 “镇长,现在请告诉我,那些被你们杀害的人——无论是不是毛宁的人——他们的尸骨究竟在哪里?” 第五十八章 校庆时刻(五) 托尔娅知晓了那片埋骨之地。 毛宁镇的人,无论生死都不能离开这里,所以那些人都像托尔娅的父母,长眠之所都是树木的栖根之处。而那些曾经想在毛宁镇定居的外乡人,却都被秘密毒死后又被残忍分尸,全都进了家畜的肚肠中。 ——尸骨无存。 托尔娅震惊又愤怒,她不敢相信,这就是自己一直向往的家园。 报官,将罪人都绳之以法之后,她离开了那里。 骑着白虎,她们慢悠悠地游荡在夕阳下。 一天,一只麻雀栖息在她停靠的枝丫,抖着翅膀,黑豆大小的眼睛好奇地看向树下的人。 “他走了。” 托尔娅告诉白虎。 王子在一个清晨离开了,他要回到王宫,问自己的母亲要一个答案。 或许他依然不能释怀,为什么在他已经决心远离王位的时候,却迎来了自己的生身母亲派来的杀手,所以在解决了那群杀手之后,他也离开了。 托尔娅收起王子留下的纸条,继续带着白虎赶路。 “去追他?不需要啦,亚克斯既然没有说会需要我的帮助,那就说明,以他王子的能力,足够摆平在路上的障碍。” “杀手?别担心,在去见县官的时候他已经表明了自己的身份,王子要带着毛宁镇的情报光明正大的回宫,这样的消息国王怎么可能不重视,所以就算是王后,也不能在明面上做什么啦……” “我们要去哪?”托尔娅摸了摸蹭过来的虎头,慢悠悠地笑着,“天大地大,处处为家。” 在最后的最后,她懒洋洋地唱起歌来: …… 来人间一趟 半是流落 半是凄凉 天寒地冻哟 路远马亡 以为有人等我 去故乡 回故乡 渴望那一簇火光 怎料到 又是他乡 …… 他乡哟 无花无木 魑魅魍魉 留不住 停不住 要去找太阳 吻过一朵花 花在我心上 …… 来人间一趟 走走停停 不惧流落 不惧凄凉 唯脚下的路 搭成脊梁 生机 险境 教我该好好成长 要舍得 要期望 我之为我 不为故乡 …… [古熙er的咸鱼水群bulubulu~] 【梁上燕】 ——啊,落幕了吗,落幕了……呜呜,不知道怎么的,明明看上去也不是很美满的结局,但是我,好感动! 【常常常今天糖糖糖】 ——对啊对啊!心里好遗憾,托尔娅最终还是没有故乡,也和王子分开了,可是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听着那首小调,却又觉得,充满了希望!托尔娅我爱你!!! 【提拉米苏】 ——这改编得很棒啊!说实话我心里还一直纳闷,就那么一个童话故事(尤其真相还可能是一个黑童话)有什么值得演的,还能说动主席去演王子……但是现在看完,我宣布——话剧社永远滴神!!!我要给你们赞助!!!我要让你们演到天荒地老!!! 【略略略我就不吃韭菜】 ——我爱死这场话剧了啊啊啊啊!明明托尔娅到最后,既没有回到家乡,也没有收获爱情,可为什么,我还是觉得……由衷地觉得,她真的很幸福呢? 【yuhj】 ——因为我们一路看到了托尔娅的成长啊!从一开始在养父母的虐待中话都不敢多说几句的女孩子,到鼓足勇气地逃离家,毅然踏出了追寻故乡的道路,在这一路上,她哭过,笑过,害怕忧虑过,兴高采烈过,却始终没有停下自己的脚步,她在和强盗的周旋中学会智取,在从巫女那里学到巫术,在和王子的相处中学习防身剑术,在养育白虎的过程中学着宽容……更重要的是,在这些选择和历练中,她一次又一次地感受到、确认到、成为了她自己!可以说,从她选择踏出养父母家门的那一刻,托尔娅的“自我”就已经长出了萌芽,她的回归故乡之路,其实是一场自我探寻的旅途。“故乡”是她的生身之所,也是她的依恋所托,她想要回到故乡,或许不仅仅是渴望来自家人的温暖和关怀,她更想渴望找到的,是在养父母的打压虐待中迷失流浪的自己——我真的是他们口中的那样一个品行低劣、一无是处的孩子吗?如果我在那个人人传颂美好的故乡长大,我会是怎样的一个人呢?也正是因为这样,“故乡”对于托尔娅而言,其象征意义已经大过了实际意义,而回归故乡的过程反而对她无比重要,因为那些经历渐渐重塑了她,为她自我意识的成长不断浇水施肥,让她在学习中坚定了自己并且迅速成长。也正是因为这种自我意识的觉醒,她能清楚地知道自己需要什么又憎恶着什么,该坚持什么又能放弃什么,所以她能在终于到达毛宁镇时,也不让情感冲散理智(此处@一进毛宁就乐得晕头转向的憨憨季王子,你看看人家!),反而率先发现那么多不正常,并且将计就计救出我们的季王子和大白虎,并且最后用自己的隐藏技能完成反杀!——托尔娅,太强了!!!我宣布我爱她!!! 【blushi】 ——哇塞……上面的你……说实话是不是剧本的编剧!!!(顺便问一下,你是怎么可以打这么多字不嫌累的?) 【杨达】 ——噫!!!这分析鞭辟入里如此精妙,简直让人颌首称赞!@yuhj,你是不是去话剧社听了墙角??? 【痒痒了】 ——惊现大佬!!!读完我觉得说的简直太对了啊!!!《在毛宁》这部话剧,重点就是在塑造托尔娅的成长和她的选择啊,现实中,毛宁的黑暗让一切期望毁灭坍塌,可在内心里,托尔娅回归的自我反而愈加坚定清晰。所以,那又算得了什么呢?最后,托尔娅带着自己的歌声,在田间小径里自在远去,就算没有王子又怎么样呢?她还要去经历更多的挑战,她还有张开手可以拥抱的未来,处处为家处处家,我可爱的姑娘,敬自由啊!!! 【super】 ——啊啊啊,“敬自由啊”,姐妹你好棒!!!你们说的都好厉害啊!此刻我只能疯狂点赞,并且无声呐喊“没错没错就是这样你们说的都对啊!!!!”托尔娅我爱你!!!话剧社我爱你!主席对不起,这次我只能少爱你一点了!!! 【free-elsa】 ——+1 【漾子布谷】 ——+2 【咚】 ——+3 …… 【飞跃海岸线】 ——+学籍号 …… 【季季俺滴爱】 ——哈哈哈哈哈哈哈,其他的我都同意,但少爱主席一点,恕老夫不能从命!小道消息,这次的剧本是在主席的建议下才修订为这个版本的哦。 【咕噜咕噜】 ——鱼头震惊.jpg 我就知道,主席牛批!!! 【氧化还原】 ——主席牛批!!!“就算没有王子又怎么样呢”,没有王子可能就没有这个剧本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狗头保命.jpg …… 【三月半】 ——哈哈哈哈哈哈,话说我还以为这次能看到主席的一点亲密戏份什么的,你们懂吧,那么好看的一个人,亲亲摸摸什么的,哎呦想想都脸红辣!但我没想到……最大的尺度,就是王子扑向托尔娅躲开巨石,连拍照的时间都不给我,这两个人就分开了……苦涩.jpg 【欧克欧克】 ——哈哈哈哈哈哈上面的你好可怜,不过这次校庆晚会是现场的直播的,事后你应该肯定也能找到资源! 【梁上秋月】 ——哦豁!直播赛高!咱们都在,不知道显示屏对咱们3d全息舞台的呈现效果感受如何,反正我体验感极好!主席射箭的时候,我真以为镇长被一箭射死了哈哈哈哈哈哈,心里直说卧槽牛批! 【规上限】 ——我也我也!我们座区观感体验极佳,女巫登场时候那些眼花缭乱的藤蔓简直让我晃了眼,太真了!!!我们大古熙天下第一!!! 【999不是666】 ——那必然的!听说这些技术最开始是由季氏投资引进的,咱们主席还为这次的校庆提了不少建议呢! 【我是来倒海翻江】 ——我知道我知道!校方想借这次校庆全方面地展示咱们大古熙的风貌,不仅这里的文艺晚会,白天的开幕式、运动会还有校史竞赛等等,还有外厅里展放的那些书画作品,都会通过直播和录播的方式向外界公开,我古熙os:给你们看看我牛批不牛批!!! 【三月半】 ——牛批牛批! 【季季俺滴爱】 ——牛批牛批! 【咕噜咕噜】 ——牛批牛批! …… 【梁上月】 ——接下来是继续歌继续舞了吧,期待.jpg 【飞跃海岸线】 ——没错!等着看,感谢季总,感谢主席,这舞台效果简直美炸了! 【伞伞尔已】 ——听说最后还有校董发表讲话哦,主席的爸爸妈妈也会来,等着接受盛世美颜的冲击吧大家!!! 第五十九章 季渊到场 “刚才的道具,必须要查清楚。” 落幕后,还未脱下戏服的莫可依紧皱眉头,语气凝重: “普通的塑料球居然被调换了里面灌铅的实心球,如果不是学妹反应够快,这就是起相当严重的舞台事故……可恨,这是要毁了这场演出吗???究竟是谁!!!” “无论是谁,”季扶苏淡淡地说,“查出来就好了。至少这次也算有惊无险,托尔娅可别太烦扰了哦。” 言语间,她脑中一直回想着方才舞台上时的情景,某种罕见的直觉在影响着她的思路。 ——是针对她来的。 如果她在舞台上依旧维持原来的动作,用道具剑去劈那个实心球,下场一定会十分狼狈,说不定还会受伤,但为了舞台的正常运行,不仅是她,所有的工作人员也绝不能表现出来半分异常,甚至还要将这个事故营造为原先剧本中的一环,作为供观众取乐的笑料。 所以,在所有人的齐心协力下,这场话剧的完美收官或许并不会受到影响。但只有她,这个“王子”会受到损害。 ——挺稀奇的。 季扶苏想,恶作剧也好,纯粹的恶意也罢,如此直接冲着她来的,果然还是少见啊。 思绪间,方西溪的身影浮现在她的脑海。 …… “哈哈哈哈哈哈……那我就听王子的了!”莫可依被她一本正经地打趣逗笑了,摇摇头,最后说道:“总之一定要查出来,我就不信,为了迎接校庆反复检查过的监控这次还能坏!” 季扶苏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她已经换好了古熙的校服,正准备向对方告别,偶然间向外的一瞥却不由得令她停住了步伐。 “等揪出那个使坏的人来,我一定……”利落地换下戏服的莫可依走上前来,有点疑惑,“学妹,主席……诶,是看到什么了吗?” 季扶苏转过头,神情如常。 “是我父亲。” ——季渊来了。 …… 季渊被引到前排的席位就座,一贯冷峻的表情上残留着几分风尘仆仆的气息,他阖了阖眼,落座后才发现自己的周围居然空无一人。 季渊:“……” ——他记得南钰会来。 ——席位那一头的顾家,居然也没有人。 话剧结束后,现在正是中场的休息时间,舞台上绚烂的灯光照在他周围空荡荡的位置上,一向严谨自持的季总,少见地感到了几分迷茫—— 难道……走错位置了? 这份情绪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身后的人正不断地小声同他寒暄。 “季总,您也到了啊!真是幸会幸会!鄙人钱某,光发地产的总经理,上次在波尔多酒庄的时候曾有幸同您见过一面,不知您还有印象吗?” “季总季总,别来无恙啊!家里老爷子一直说要请您再来楚家坐一坐,不知道您什么时候还有时间……” “季总,没想到您今天真的来了啊!令爱方才在舞台上的表现真是精彩极了,还一直担任古熙的学生会主席一职,果真优秀……” 季渊言简意赅地一一回应,听到最后,才斟酌着开口道:“话剧表演,已经结束了?” 被搭话的那人深感荣幸,忙不迭点头,又眼尖的瞧见了季渊身后的身影,只听见那眉眼间和父亲十分肖似的女孩子走上前来。 “钱总,楚叔叔,赵先生,”季扶苏一一向他们打过招呼,最后看向季渊,“父亲。” 季渊回头瞧着自己的大女儿,结束了与其他人的简要交谈。 “话剧结束了?” “嗯,如果您有空闲的话,或许能看视频。” 季渊点了点头,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拿出来一个小盒子。 “上次的生日礼物,”他解释,“感兴趣,就拆开看看。” 季扶苏接过来。 “谢谢您,”她笑了笑,“但不必拆,我知道里面会是宝石——很有可能是半月前在英吉利拍卖行展出的祖母绿。” 季渊沉默了。 处于对父亲的了解,季扶苏知道这是被猜中后的回避反应。 “嗯,”季渊维持着父亲的尊严,承认了她的猜测,“你和南婷一样,都会有。” 季扶苏:“我明白您的意思。” 父女正说话间,南钰和季南婷已经走了过来。 “爸爸,姐姐,”季南婷牵着妈妈的手,说,“妈妈刚才陪我在初中部的座区。” 南钰在季渊身边坐下,一开口,是不冷不热的语气:“不是在澳洲么?” 看着孩子们同样好奇的神色,季渊出声道:“提早出发,黎秘书在那边处理后续事宜。” 南钰懒懒地点了点头,不再多说什么。 季南婷悄悄地凑到姐姐身旁耳语:“我看到你发的消息,立刻就把妈妈拉过来啦。” 季扶苏不动声色,向父母示意后,就拉着她暂时离开了那里。 季南婷打量着她的神情,有些踌躇。 她似乎有很多话想说,可最后到了嘴边只是这一句: “我要挨着你坐。” 季扶苏停住脚步:“那个人走了吗?” 季南婷很快反应了过来“那个人”指的是谁,她撇撇嘴。 “我没管,拉着妈妈就直接过来了。” 季扶苏看着她,回答了上一个问题。 “呆在我身边你估计会无聊,我还有一些事情要忙,不能陪你说话。” 她建议:“不如你先回去,等晚会结束的时候,我们拍张照……” “和父亲母亲一起。”她这样说。 第六十章 叔侄二人 “三叔,您会作为顾氏的代表,在最后发表一段讲话。” 在礼堂西南门之外,一条僻静的走廊中,顾锦修百无聊赖地听着小侄子的话。 “是,是,”他唇角带笑,“这些流程我早就清楚了,也不用小均你特地再说一趟了吧。” 顾均:“事前并没有通知,我担心您会……” “我既然来了,那就是有十足的把握,”顾锦修打断了他,斩钉截铁,不容置疑,“可以让我进去了?” 顾均抿着唇,径直将一张纸递给他。 顾锦修接过来,发现是这次晚会的座区图。 “我一直没有找到您,”顾均说,声音很严肃,“您为什么去了初中部的位置?” 如果不是季扶苏的短信提醒,顾均可能到现在还找不到这个不怎么着调的三叔。 他叮嘱:“这次是古熙两百周年的校庆,全程直播,您不要……随心所欲。” 顾锦修对着那张纸点点头,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顾均有点头疼。 对三叔,他其实一直了解不多,只是从父亲紧皱的眉头和爷爷低沉的叹息声中,偶尔探听他的名字,知道这是位被顾家放逐到了国外的亲人。 在三叔突然回国之后,顾均曾再次向父母问起,母亲便若无其事地提醒他: “我也不太清楚,只晓得你三叔那时犯了一个错,把老爷子气得不轻,连夜就把人送到了国外去,这么些年,气也没消尽……” “他这次能回来,是从国外拿到了某项发明的专利,对咱们顾氏的发展相当有利,老爷子也同意让他再进公司……小均,无论如何,明面上你是要敬重这位长辈的。” 敬重,他当然敬重,毕竟这位三叔为顾氏带回来了罕见的脑电项目的研发专利,如果能抢先一步做出关于脑电控制的智能产品,就能在市场对季氏迎面痛击,引领新的行业潮流。 所以就算三叔平时表现得再怎么……无论是为了季氏的长远发展,还是作为晚辈,他也只有忍着。 现在也得忍着。 “季氏,”顾锦修的声音再次响起,他抖了抖那张座区图,“我听说季总今天也到了。” “我得与他寒暄一番,”他想顾均告别,“先走了。” 顾均收回视线,拿出手机。 [星期天下午 9:10] 顾均:季总也到了? 季扶苏:对哦,我也有些意外。但晚会的安排也不必过分更改。 顾均:……明白了。 …… 顾锦修没能成功,他刚进去,下半场的汇演就开始了。 他找到了顾家的专属席位,作为和季家并列的另一个股东巨头,他们的席位却并不紧挨,而在两张突出的桌子间还隔着礼堂的主人行道。 ——无聊,无聊,真是无聊。 没有阿钰在身边,眼前的一切都令他乏味。 绚丽到极致的3d全息舞台在顾锦修的眼中仿佛了失了色彩,他冷眼打量着舞台上的一幕幕,就像是瞥见了在深秋季节中飘零的落叶。 直到季扶苏,这个南钰和季渊的大女儿上台。 她作为优秀学生发表讲话。 顾锦修才略略直起腰来,他看着台上的女孩,脑海中关于这个孩子的一幕幕飞快地放映,终于令他深感不悦。 ——他没想到这孩子还能被找回来。 ——也没想到,她依然长得很像顾均,又偏偏带着阿钰的影子。 更没想到的时,在晚会终于结束,他理了理衣袖准备去和阿钰打个招呼时,这孩子上前拦住了他。 “……怎么,小扶苏有话对我说?” “只有一句,”她说,“您多少影响到了南婷的情绪。” 顾锦修为这句话惊异,他似笑非笑地反问:“所以?” 那双冰蓝色的眼睛中波澜不惊。 “不管您这次回来想做什么,如果南婷因此受到不应有的伤害……”她说话时轻柔的声调倒是很像阿钰,但其间锐利的寒芒却不容忽视。 她抬着眼,从容地不像是这个年龄的孩子。 “我会让您后悔。” 第六十一章 曾经回忆 “是么,”顾锦修不得不正视她,他双手抱臂,“你认为我会伤害她?” 然而她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季扶苏分外礼貌地同他道别: “我要说的话就是这些,祝您愉快。” 顾锦修没做挽留,目送她远去,唇角的弧度已经渐渐拉直。 ——自说自话的样子,可真是季渊的种。 对于南钰的这个大女儿,顾锦修一直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第一次见面,还是在季家,在她父母的卧室里。 那天是双休日,南钰索性给家里的仆人都放了假。他和南钰正打得火热,在车里不够尽兴,两人趁着醉意,半夜从客厅纠缠到了床上,或许弄出了不小的声响。 结果就是,一张神似季渊的小脸,还揉着眼睛,突然出现在了卧室的门口。 ——他们那时连门都没来得及关。 南钰火速推开了他,随手拿了几件衣服,可等直起身,才在酒精的麻痹下终于看清了那孩子的脸,于是立即别过头去。 “出去!” 南钰闭上眼睛吼她。 见她没动,南钰的火气更大。 “我让你走!” 直到彻底赶走那孩子,她才脱力一般仰倒在床上,紧皱着眉,宿醉的头痛仿佛在此时已经侵袭了过来。 他关上门,躺在她的身边,抚摸她的额头。 “真吓人,怎么就能长得一点都不随你呢。” 南钰仍然闭着眼睛。 他按住她的腰,安慰道: “没关系,这才多大,明天买个糖就忘了……咱们继续?” 然而她推开了他。 “你不懂。” 顾锦修当时没再说话。 他确实不怎么懂。 只是在那种时候恍惚间以为自己突然见到情人丈夫的心情,顾锦修却深有感触。 季扶苏多少让他有了些不愉的心情。 一是因为那张脸,小时候像极了季渊。 二是因为,他自认为算是个混蛋,对发生的一切都绝不会感到良心上的不安或者受到任何道德的谴责,但南钰显然不是,而这孩子的出现让她痛苦。 但只是个孩子而已,又是南钰十月怀胎生下来的,虽然比不上南婷可爱,顾锦修认为自己应该喜欢她。 至少应该处好关系。 可惜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他越来越发现,自己做不到。 展眼望去,季渊和南钰似乎被那孩子聚到了一起,还有紧紧跟在她身边的南婷,四个人正面对着一个摄像头,看上去和谐极了。 季渊甚至还破天荒地扯着嘴笑了。 ——真够恶心的。 顾锦修开始在心里用一切恶毒的词语评价那个可以名正言顺地拥有南钰的男人。 他一错不错地盯着侧前方的季家人,神情越来越阴沉。 所以,他没办法喜欢上南钰的大女儿这回事,应该值得理解。 不像南婷那个就会挑着妈妈模样长的乖孩子,季扶苏这孩子模样渐渐张开之后,眉眼像季渊,其他的地方则是越来越像南钰,只要往那里一站,谁都能看出这是南钰和季渊剪不断的羁绊。 顾锦修出于本能地厌恶这样的羁绊。 他不能继续待在这里了。 顾锦修深吸了口气,随口敷衍着一路上同他打招呼的人,快步离开了这里。 …… 季扶苏弯着嘴唇,正看向母亲。 “您急着走?”她问,语气里有些不解,“再照几张怎么样,父亲好不容易有时间。” 季南婷也紧接着说道:“对啊妈妈,我们的全家福,再多照几张嘛。” 季渊只是沉默的盯着她们母女三个。 南钰有些纠结,她看着两个女儿期盼的神色,犹豫了几秒,最后还是说道: “妈妈有点急事,还是下次再陪你们。” 她急匆匆地转身,却又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叫走了季南婷。 “南婷今晚是不是还有一段补习时间?跟我一起走吧,我一块送你过去。” 季南婷被母亲的手拉着,走得很快,等稳住步伐后,她回过头,才发现爸爸也已经消失了。 只剩下季扶苏一个人。 人来人往中,她若无其事地站在那里,在逐渐散场的礼堂灯光下更显伶仃,似乎是察觉到了这边的视线,她很快将目光移向了自己,依然是微微笑着的、冷静到让人捉摸不透的眼神。 季南婷却感到自己的整个心都被这样的眼神狠狠揪住,她张了张嘴,慌忙地想隔着越来越远的距离对她说些什么。 然而她也在人影的交叠中消失了。 第六十二章 有惊无险 组织完收尾工作后,季扶苏从另一边走出了礼堂。 此时校园中的人已经非常稀少,看上去有些冷清。 ——有惊无险,这次校庆还是圆满结束了。此时季扶苏在斟酌,要不要联系一下程子晟。 根据程子晟的父母在办理请假程序时的说辞,季扶苏了解到他这段时间以来都在进行疗养,必须要远离一切的电子设施,所以自然也没有多加打扰。 再加上行凶者的排查工作和古熙的校庆事宜,季扶苏在学习以外的时间也很难抽出空来。 但接下来的这段时间,如果有程子晟的帮助,或许对她而言是个很大的助力。 在方才的再一次交谈中,季扶苏退回了那颗祖母绿的宝石,而季渊终于松口,同意为她提供资金。 或许是终于被顾氏这次的领跑一步刺激到了,季扶苏猜测,肯承认自己当初判断的失误对季渊来说还真是少见。 “10亿,”季渊在听完她的打算后,回答,“我放手给你,要初步考察一下你所能找到的那个团队能做到什么地步。” “明白。” 或许是因为这些年来的生活过于安逸,季渊的决策越来越趋于保守。季氏现在或许处于广撒网的阶段,所以季渊多少也分给了她一点注意,可惜仍然不够信任自己。 其实可以理解。 作为一个保守估计会工作到八十岁的工作狂,他绝不会轻易让出自己手中的权利,因为正值壮年,所以总会觉得培养继承人这件事还有时间,甚至出于某种固着思维,更有可能会选择为她和南婷招婿进入季氏,只让她们姐妹两个手持股份,也能吃着不尽。 再加上相处的时间实在太少,他也从来没有去了解女儿们的真实想法,多年来的大权在握又训练得他的脾气足够独断专行。 季扶苏理解他的这种稳妥安排,但理解并不意味着顺从,她要将自己的人生牢牢地把握在自己手中,绝不肯让出半分的主导权。 所以季渊或许会失望。 ——但无所谓啦。 季扶苏在思考着新到手的这笔资金,或许要继续投入br研究所的研究中,虽然幻游这段时间的盈利足够作支撑,但既然已经到了攻坚阶段,也该给他们多一些支持与动力。至于脑电波控制的智能,当初她在季渊面前提,也只不过是想试探一下在他口中整个市场的动向,拿到的五十万同她陆续投资积攒下的几千万,就足够这个系列产品的启动资金,如果没有程子晟的话,或许季扶苏还会仔细斟酌一下这10亿的分配。 但既然有了程子晟,这些就不是再需要耗费心神的决策了。 或许,她应该抽空上门拜访一番。 晚会结束的时间是晚上九点四十,关于这次校庆的音频视频的典藏纪念版应该会被多媒体部在明天下午四点前制作发放,作为古熙的一份子,程子晟会喜欢这样一份礼物。 还有关于…… 她一边走着,一边思索,偶然瞥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付老师?” 付晨正站在古熙的花园小径中,金丝框眼镜下的神色温润,两只手都放在大衣的口袋里,看上去闲适又儒雅。 “扶苏同学,”他礼貌地颔首,“好巧。” “付老师。”季扶苏停下了脚步。 “刚才的话剧表演,很精彩,尤其是扶苏同学,看上去棒极了。” 在路灯下平静的银蓝色褪去了往日的清冷,一时间竟显得有些错觉般的柔和。 “多谢您的夸奖” “扶苏同学这是准备回家了吗?”付晨问道,“方才我看到季夫人带着南婷同学离开了。” “母亲和南婷尚有急事。” “这样啊,本来有件礼物,想作为送给南婷的回礼,可惜这段时间总是找不到机会,不知可否麻烦一下扶苏同学帮忙转达?” “当然,”季扶苏说,“您可以交给我。” 付晨走近了两步,端详着她脸上的表情,一只手递过来了一个小小的礼品盒。 那盒子小巧精致,在宽大的掌心中静静地躺着。 “你会把它交给南婷吗?” 这句话实在有些突兀,仿佛寒凉的匕首刺穿了温软表皮的一角,试探性地在人的眼皮子低下散发着寒光。 于是季扶苏微微笑了。 “付老师,请注意您的措辞。” “啊,你是说‘南婷’,”付晨故作恍然,“可是我在私下里经常这样称呼她,南婷可是很喜欢呢。” “你也知道,她很喜欢。” 他笃定地下了结论。 “您想说什么?” 那个精致地礼盒再次被他放回,用另一只手,他隔空临摹着季扶苏的轮廓,语气中带这些感叹: “这样一看,你们姐妹很相似啊,同样美丽的脸,可看到一个的时候完全不能联想起另一个呢……啊,你问我想说什么,原来只是想确认一下,可看到你后倒也无需多此一举……” 他学着季扶苏的模样,嘴角弯着礼貌的弧度。 “突如其来的任务——美其名曰让我所在的化学小组在校庆前制作出无污染的彩色烟花,实际上将我一个人封进了化学实验室,直到校庆的前一天电子门禁才打开……季主席,扶苏同学,这是你的主意吧?” 季扶苏的表情没有分毫变化,波澜不惊,似乎还在等他继续说下去。 付晨的语气越来越阴沉。 “妙极了,妙极了,我那个大外甥听到这样的建议估计会对你感恩戴德吧,这可真是个两全其美好主意,既让我远离了你的妹妹,又让他放下了对我的戒备……” 他冰凉的手指突然按上了季扶苏的颈间。 “既然这样做,那么关于我之前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吧?” 季扶苏有些不适地蹙着眉,隔开他的抚摸,同时后退了一步,看上去有些戒备。 “您很无礼。制作烟花是学校的安排,同我并没有干系。” 他凑上前来,嘶嘶地笑着,像是毒蛇吐着信子,自顾自地继续说道: “这段时间……真是憋死我了,憋死我了……我特意在这里等你,扶苏,这其实是我给你的礼物。” 他迅速拧开了那个小礼盒,直冲着季扶苏的鼻尖捂去,同时用另一只手狠狠地按住了她的肩膀。 “乖,老师接下里有些话想单独与你说……” 季扶苏神情一凛,属实没有想到这人在古熙的校园里居然也会发疯,那小盒子里装的香料侵袭感太强,眨眼间似乎就已经令她头脑混沌,她挣扎着用手打开对方,却感到越来越无力…… …… “放开她!!!” 只听见一声爆喝,那厢付晨已经被掀出去了半米远,擦着地面撞到了假山处,发出了骨骼碎裂的声音。 季扶苏用力阖了阖眼,借着来人的力道支撑着身体。 她抬眸,瞧见了一张还算熟悉的脸。 “程子晟?” 第六十三章 是程子晟 是程子晟。 高大的身影,凌厉的眉眼,格外不近人情的神态。 他似乎是一路跑着过来的,依然气喘吁吁,额间还渗着薄薄的一层寒,只有一双眼睛在灯光下亮得惊人。 “是我,是我……” 一段时间没见,他似乎没有什么变化,看向季扶苏的眼神依然执着又热切。 可似乎又有了什么变化…… 季扶苏垂眸,瞧见了自己被他紧紧握着的手腕。 那上面的温度有些灼人。 她动了动,却没能抽出。 “你现在还没有力气,我扶着你。” 他这样解释。 季扶苏收回了自己压在他胸腹的另一只手,轻声解释:“可以了。” 程子晟闻言,于是缓缓地、缓缓地放松了力道。 可能季扶苏要直接拿开的时候,他又立刻攥紧。 黏糊糊的,像只蹭来蹭去讨食的小猫。 季扶苏:“……” 程子晟:“……” 季扶苏:“你先松手。” 程子晟:“……” 迟疑着,他最终不甘不愿地松开了,却用紧盯不放的视线加以代替。 缠绕,收紧。 季扶苏似乎没有在意,她兀自压下了在眼前作乱有些头晕目眩,干脆利落地拿出手机,然后拨通了警卫处。 “您好,我是高二一班季扶苏,我在校庆大礼堂外东南角三百米——紫萝花园的入口处,遇到了恶意攻击,麻烦尽快派人……” 挂断手机后,季扶苏对他扬起了一个微笑:“现在,不如先麻烦程同学,去礼堂里拿一些绳子把他绑住,这是钥匙。” “我……”程子晟喉咙动了动,还没来得及发出更多的声音,却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 季扶苏转眸,毫不意外地看清楚了来人的脸,但心中不仍免道声惋惜。 “顾均。” 顾均顿住,眉头紧锁,先是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平复着自己的呼吸,然后视线一扫,恰好在假山处发现了疑似昏倒的人形生物。 顾均:“。” 他看到了守在季扶苏身边的大个子,很快就拼凑出了事情的原委。 “我要带走他,”他简明扼要地陈述,“这次欠你的。” 好不容易处理完了收尾工作,这一天都忙得晕头转向顾均才突然想起来——还有一个不定时的危险因素,也就是他的小舅——付晨,之前为防他生事,他和季扶苏合计将他在化学实验室里关了一段时间,现而今他被放出来,难免不会心生怨恨前来报复季扶苏。 ——毕竟他虽然是人渣,脑子一向聪明,又心眼极小睚眦必报,还总是不把大局放在心上。 “如果我不同意呢?” 季扶苏说:“这个人对顾家而言百害而无一利,不如你权当没有看到,直接交给我。” “交给你?”顾均的神态已经恢复如常,他冷声道,“只怕你不借此从顾家咬下一块肉来,绝不善罢甘休。” “你对我未免误解颇深,顾均,”季扶苏不急不缓地说,“我只是想让古熙这个环境安宁一些,还没到必须大动作的地步——况且我知道,你同样不想见到这个人。” 顾均沉默了两秒,他盯着季扶苏,似乎是在权衡她话语的真假。 “我拒绝。” 最后,他以这般的理由:“无论如何,这是顾家的家事。” 季扶苏:“那真是太可惜了。” “不过,我保证,”顾均继续说道,“以后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情。” 他冷冰冰的眸光映照着季扶苏的面容。 “这次你想要什么,只要别太过分,直说就好。” 微凉的夜风乍起,幽幽地撩起几缕长发在指尖盘旋,树影婆娑处,碎玉银辉。 季扶苏眨了眨眼睛。 “还没想好。” 顾均:“……” 又是一阵脚步声,原来是之前顾均安排的人。 “大少爷。” “直接把人抬走,”顾均吩咐他们,顿了顿继续说道,“……注意点伤口。” 他将视线投向了一直缄默不语的程子晟,嘴角扯出一声冷笑。 “既然程同学身体已经恢复到可以打人的程度,明天一早就来一趟学生会的办公室吧。” “之前的校园行凶案,你的证词至关重要。” 程子晟的视线一直未曾离开过季扶苏,他仿佛将自己的全副心神都拴系在那一个人的身上,对周围发生的一切毫不在意,此时听到了自己的名字,才如梦初醒一般,却很吝啬将自己的目光投注到旁人身上。 所以,他只是淡淡地看了眼顾均,然后可有可无地点了下头。 “呵!” 顾均被气笑了。 ——狼一样的眼神,狗似的摇着尾巴,就算是因为他的背景,季扶苏居然会容许这样的人在身边???! 顾均不能理解。 顾均深感恼怒。 然而,就算有再多的怒气,在身后付晨继续医治的情况下,他也不便在此时说出来。 只是在转身前,顾均还是没忍住,阴阳怪气了一波: “既然如此,我们就不打扰主席了。” “月光下的花园风景不错,祝两位心情愉悦。” 季扶苏闻言,只回赠了一枚和往常无异的笑容。 于是顾均更生气了。 他带着顾家的人飞快离去。 并在离开时暗中操作了古熙的门禁系统—— 【管理员权限打开ing……】 【校门关闭时间——已设置为晚上十点钟】 【是否设置提前提醒?】 【请设置提醒时间——】 【确认选择晚上9:30?】 【设置成功!】 【请选择间隔重复时间——】 【确认选择重复时间为5分钟?】 【设置成功!】 现在是9:28,顾均收回手机,感到心里憋着的闷气终于发泄出来了几分。 还是不够。 ——不管怎样,只要是碍眼的东西,早晚要清除掉。 关于这些,被远远甩在后面的两人自然还不清楚。 季扶苏挂断警卫处的电话。 程子晟的视线已经到了无法忽视的地步。 “看起来,你有话对我说。” 她微微后退了一步,好整以暇地观察着对方的神色。 “在此之前……程同学,你的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 似乎是没想到自己会听到这句话,程子晟怔了怔,却是嘴角爬上笑意。 “很好,没有这么好过……” 他慢慢地、一字一句地说给她听,嗓音有点低沉,有种说不出的温柔意味。 因为身高的缘故,他与季扶苏说话的时候总会垂着脑袋,像是温驯的兽类,小心翼翼地收着爪牙,等待着主人的爱抚。 可在此时,不一样了。 季扶苏不动声色,藏在袖口的拇指尖掐着自己的食指。 对于猫科动物而言,放轻的脚步是捕猎的前兆,可爱的皮囊是迷惑对手的伎俩。 唯一无法作假的,大概是专注的,只要与之对视就会察觉到其饥肠辘辘的眼神。 ——他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季扶苏如此推断。 和猛兽的交谈,永远不要率先移开视线。 “曾经你对我说起过,那些古怪的梦境。” “我大概,很感兴趣。” ——至少是现在。 第六十四章 他的情绪 程子晟是否想起了什么? 是的,他想起了太多。 前阵子的疗养让他渐渐恢复了过来,意识恢复了清醒的同时,也终于迎来更多的梦境。 他不自觉地笑着,双瞳中倒映着对面的女孩的姿态。 ——别紧张。 ——别害怕我。 他心里发出这样的声音,同时脑海中记忆的碎片不断拼接,形成了完整的闪回的画面。 他想起了自己作为黑猫,陪伴在季扶苏的身边很长时间,陪着她憧憬着童话,又眼看着幻想被现实撕裂。 毛宁是托尔娅的故乡,故乡中的人温暖热情,是托尔娅一直向往的怀抱。 可惜在真实的故事里,故乡从来不是救赎,托尔娅最终在毛宁身陨,到了现实,季扶苏甚至在奔赴童话的开始就被迫结束。 没人知道她小小的脑袋里的那些谋划,也没人清楚小姑娘异想天开的情感,在母亲眼里,这次只不过是孩子不肯省心的、无聊的胡闹,她令保镖将女儿抓住,又因为她话里揭露的信息恼羞成怒。 她打了她一巴掌,又缩在情人的怀抱中眼看着她被歹徒掳走。 黑猫知道小姑娘的打算,他也尝试着理解那些听上去格外天真的情感,他以为能够帮小姑娘得到她最想要的一切,所以在一开始就选择了背叛。 他最后死在荒野。 ——我以为我可以。 ——我真的以为我可以。 在那群人消失之后,猫顺着气味追踪了很久,终于找到了那处布满了尘埃的狭窄的仓库。 他看见了小姑娘。 双手被绑住,被蒙着双眼,嘴上打着胶布,蜷缩在一个阴暗的角落。 歹徒们因为久候赎金不至,骂骂咧咧的,习惯性向她踢了几脚,其中一个,甚至笑着要去撕她的衣裳,黑巾和胶布在暴行下遽然被掴开,开始松落…… 他从来没听过她那样哭叫的声音。 其实他不该听到,早在他进入这里的第一秒,就被听到警觉到神经质的歹徒开了枪。 他挣扎着跑了出来,本来想再找到机会回去,却最终晕倒在了路上。 猫再也没有醒来。 但程子晟却醒过来了,是一只漂浮不定的幽灵,被不知名的力量牵引着,他再次回到了那里,在仓库中,时间仿佛从未流逝,歹徒仍然继续撕扯着她的衣服,幸好及时被头目制止。 季扶苏哑着嗓子,她的外套和裤子已经被撕坏了,浑身只剩下小小的背心和内裤,柔软的脖子上还留着鲜红的指印,她哭得浑身发抖,嘴里在叫妈妈。 那头目教训了那人一番,然后粗暴地用黑色的布袋将季扶苏裹了起来,直接将她提着向外走。 程子晟紧紧地跟了上去,却看到那头目越走越快,越走越远,到了另一处平矮的小木屋里,那里有另一伙人。 季扶苏被扔到了那伙人手里,其中有一个女人,捉住季扶苏的肩头来看,很是满意的样子。 他们最终达成了交易。 歹徒老大仍然拿到了一笔钱,他将季扶苏留下。 屋里的,是一群人贩子。 程子晟发现自己救不了她。 无数次,无数次,他近乎崩溃地发现自己只能一次又一次地穿过那些人的身体,没有人发现他,也没有人能被他触碰。 怒吼、摔打、挣扎、恳求……他尝试了一切的努力,可一切都是徒劳无功。 他只能看着季扶苏被塞上了一辆面包车,车轮转动,扬起滚滚的风沙。 他居然追不上去了,风沙击碎了透明的灵魂。 他最后在空气中碎裂消失。 梦终于醒了。 ——要见她。 清醒之后,这是盘旋在他意志中的唯一牢不可摧的想法。 那种无力改变的恐慌与绝望,那些自责、愧疚、痛恨,那一刻想急切触碰她的挣扎,已经快要将他溺死。 唯有她,唯有去见她。 或许才能令程子晟从中稍稍喘息。 所以他不顾天色已晚,急匆匆地跑出了家门,赶到古熙。 可见到她了,却仍不知足。 他用尽全力地克制自己,才没有做出任何会让季扶苏感到不适的举动。 他很尽力了。 但现在,就在她的眼前,就在彼此交汇的视线里,程子晟仍然感到迷茫和恐惧,仿佛下一秒仍然会被丢到那个让他发疯的梦境里,有种声音在他的耳边低语,惊惧又慌张,听起来就像是恶毒的诅咒。 “我会离开她。” “再一次的,永远无法触碰她。” 哪怕从出现的第一秒起,他就再不肯让她离开视野,哪怕他及时掀翻了那个要对她不利的人,仍然会让他心绪难宁。 程子晟放轻了呼吸,以期减缓疼痛。 手掌在此刻甚至在微微抽搐。 他凝神想了想。 他是真的很认真很认真地想了想。 他有仔细去听季扶苏的每一句话。 ——可不要是梦境了。 ——别再谈梦境了。 ——否则,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懦夫一样的行径来。 所以,他只是回答: “等下次,等下次好不好?” 季扶苏顿了顿,顺其自然地应道:“自然,这要考虑程同学的心情。” 两人言语间,古熙的上空却传来了鸣响,尖锐环绕,程子晟瞳孔一缩,简直像是匹炸了毛的狼。 “嗡!!!” 在心里一直苦苦紧绷着的线猝然绷断,下一秒,他已经不管不顾地、毫无防备的,紧紧地抱住了季扶苏。 迈过一步,扑向她,用力地环住了她的肩膀,急不可耐的,将脸颊贴到她的发侧,胸腔里的心脏似乎在此时已经跳了出来,可他不去理会,只是全身都在感受季扶苏的存在。 ——她在? 她在。 她在。 …… 月色中,额头的冷汗缓缓流下,急促的呼吸终于渐渐放慢了节奏,他的身形高大,却缩成了孩子一样的缺乏安全感的姿态,又像是像是在沙漠中跋涉许久的终于喝上了一口水的旅人。 终于,终于,他的眼神越来越坚定。 感受着怀里人阻隔的力道,他组织着自己想要说出口的语言。 “什么都好,我会做一切你希望达到的事,绝不会,绝不会再让你受伤害……” “你一定要好好的、好好地走下去。” 第六十五章 一声叹息 真奇怪。 真是奇怪。 季扶苏对于程子晟的好奇心一直被维持在一个可控的范围内。 可在此时,那条原本平稳波动的曲线突然越过了阈值,让她颇为不自在。 她明白,虽然暂时还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但此时,处于应激状态的程子晟毫无疑问需要安抚。 所以她给了对方三秒钟的拥抱时间,两只手仍然隔在身前,显然这并能不妨碍季扶苏认为自己尽到了安抚者的义务。 平常的生活里,出于社交礼仪,偶尔的拥抱虽然有之,但像此时这样黏黏糊糊的,狗狗非要往主人身上蹭一样的撒娇行为,季扶苏还是深感陌生的。 ——听听他嘴里还在说着什么? “什么都好,我会做一切你希望达到的事,绝不会,绝不会再让你受伤害……” “你一定要好好的、好好地走下去。” …… 她缓缓地皱紧了眉头,又极快地舒展开。 莫名其妙的,很自大的一些话,她在心里评价。 那好奇心却在阈值上疯涨,几乎到达到另一个水平的界限。 ——为什么,会带着这样的心情? ——这些话,背后究竟是怎样的经历? ——那所谓的“梦境”,究竟和她有怎样的关联? 因为程子晟身上的种种疑点在心间埋下的种子,此时正在争先恐后地破土而出,带着势要茂密生长的觉悟,不顾一切地想让人在光亮下瞧见它的模样。 …… 但季扶苏仍然提醒自己要谨慎。 她有一个十足的好处,那就是在分析旁人的情绪时,哪怕在感性层面会给自己带来的再多的波动,另一个层面的她永远心如止水,绝不会让多余的情绪干扰判断与决策。 唯有足够冷静的视角,才能带给她更多信息。 所以此时,季扶苏仍然像往常一样,微微笑了,开口时语调疏离又温和: “我知道了。” “谢谢程同学。” 她这样说着,同时直接推开了对方的拥抱。 出乎意料的顺利。 【各位老师同学请注意!还有三十分钟的时间校园即将关闭,请收拾好您的物品离开,欢迎您在新的一天进入古熙……】 校园上空的提示音还在盘旋,有些聒噪。 明确了此时在程子晟面前提及所谓的“梦”,不会是一个好的话题,季扶苏选择说道: “那么说起来,程同学明天应当会回来继续上课吧。” “……嗯。” “我很开心看到程同学恢复健康。关于你遇袭的一些细节——就像顾均所言,明天我们或许还需要交流一番。” “……好。” “该离开这里了。” 程子晟亦步亦趋地跟着她。 两人照旧在古熙的校门口分别,季扶苏在车上,偶然间,透过后视镜瞥到了程子晟依然伫守在原地的身影。 她在当晚,居然也做了一个古怪的梦。 梦到了一只猫。 出现在她极少会想起的回忆里。 …… 她的幼年生活,说起来其实乏善可陈。 无非是总在做一些幼稚又愚蠢的事情,来防止被大片大片的无聊捉住、然后变成空乏的奴隶。 她总有很长的时间陪伴自己,也找了很多很多看上去有趣的事情,可最后总会归于空虚。 直到——就算在梦里再次看到也深感可笑——她又找到了一件最令人兴奋的事情,去毛宁。 源于那个她偶然间在童话书中看到的故事,篇幅不长,现在看来情节算不上新颖,然而就令当时的她深深着迷,并为此展开了细致的“谋划”。 原谅她实在不想去承认,曾经有那么一段时间,她居然也愚蠢到将童话当成了真实。 她怀着无法言说的复杂心情,继续观察着自己的梦境。 她不记得自己会有一只猫,可总有某种隐约的直觉令她不愿否认,所以在当初程子晟问起的时候,她无法给出一个肯定的回答。 现在,在梦里,她终于见到了。 是一只黑色的,皮毛顺滑,体态均匀的猫,尖尖的耳朵,长长的胡须,还有一双金黄色的眼睛。 是位先生。 这只猫很奇怪,明明颜色很深,轻易就能和潜伏在环境中并与它融为一体,可在季扶苏的视角,他总是能被轻易认出来。 一只猫,一只精于隐藏自己的黑猫,不该有这样的存在感。 就好像有什么,在这只猫的身上加了一层滤镜,将它与周围的环境阻隔开来,就像是互不相容的两种体系,以至于他总会被视线捕捉到。 至少对季扶苏而言是这样的。 她以上帝的视角,看到自己将这只猫领回了家。 这只猫每天都陪伴着她。 于是,那些无处安放的孤独感和想象力终于有了住处,她经常对这只猫讲自己的想法,高兴的、失落的、异想天开的、实事求是的……她甚至将猫也加入了自己的逃跑计划。 季扶苏其实有点奇怪。 这稀奇的梦境,却带着令人生疑的真实感。 更奇怪的是,她总认为这只猫或许是个人。 至少有些情绪对猫而言,产生起来或许太困难。 比如纠结——出现在她偶尔被划伤,但猫进退两难地不知所措的时候。 比如担忧——出现在她躲藏在父母争吵的暗处,猫小心翼翼地去舔舐她指尖的时候。 …… 比如后悔——出现在她被歹徒掳走,猫奋力追赶却只能被枪声阻止的时候。 …… 季扶苏尤其善于辨别别人的情绪,她相信自己在这方面的能力不会令判断出现重大失误。 …… 梦境里,猫终于找到了仓库,却被分外警惕的匪徒用木仓击中了后肢。 他流着血,踉跄着在流弹中逃走,却还要一步三回头,那神情,仿佛一定要将这个地方牢牢记在脑海里,仿佛他一定还会找来。 可他最后在离仓库不远处的荒野中倒下了。 他没有醒来。 在上帝视角的季扶苏,沉默地观察着猫的尸体。 她一时间忘记了自己的想法。 这是很少有的事情。 记忆里,还是黑云低垂,阴风阵阵,荒凉的小仓库中传来女孩的哭喊和男人的笑声,一切都没有变。 记忆从不会变。 可当她看着安静的黑猫,却察觉到自己已经产生了某种荒谬的情感。 ——就好像真的有这样的存在,义无反顾,只是为她而来。 她确信自己会嘲笑这样的梦境。 另一边,她轻轻地、缓缓地,将这只猫抱了起来。 她没有身体,没有呼吸,没有声音,没有色彩,在这里,她仿佛从不存在,可她又无处不在。 地面自动剖开,那只猫被风托起,放进土中掩埋。 …… ——“你养过猫吗?” 好像有谁,曾经这样问过她。 季扶苏其实不怎么讨小动物喜欢,也不是很擅长应付它们。 可如果是小时候的她,那说不准哦。 季扶苏也曾经很喜欢毛茸茸。 “可惜……” 她后知后觉地,终于想到了自己的回答。 “没等我长大,它就死掉了。” 新的梦境 被送到女人身前的时候,他的脑海中还是一团糟。 昏昏沉沉的游离感,酒水中一个又一个升起的气泡在脑中碰撞交融,发出破裂的声音,摇晃间,仿佛又是无法嵌合的齿轮在艰难咬合…… 咔嗒。 咔嗒。 咔嗒—— 零部件新旧交杂,恶狠狠地要吞噬对方,于是他的大脑变成了混乱的战场,窸窸窣窣,细细碎碎的,剩下模糊的声音在耳边哄响。 “——是么。” 这道声音,这道声音…… 冷淡的,客气的,是风吹落了摇摇欲坠的琼枝,伶仃又高傲,合着寒霜在月色间咏唱。 幽幽的,痒痒的,不甚明朗。 风漫不经心地吹进他的脑中,像一只无形的手拂过了衣袖间的褶皱,轻而易举的,就拂去了所有在他耳边、在他心里作祟的声响。 他倏然抬起头来,被牵引着看向她的方向。 最简单不过的对视,下一秒却让他脑海中的声音卷土重来,愈发昂扬。 苍蓝的,银辉色。 怒潮在海中翻滚,巨浪奔腾不息,那是属于海水的,海水在夜幕中的心情,会有飞鸟的影子,高声地漂浮,轻盈地合奏,就在这样的海浪里,终于有一轮月亮幽幽升起,它悬在海边、悬在岸上,遥不可及,近在咫尺,和海潮共呼吸。 呼、吸。 呼。 吸。 呼…… 吸 肺部的收缩扩张,脉搏的战栗跳动,血液的横冲直撞——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最终清晰的,是着了魔一样,在胸腔里挣扎的声音。 在这样的节奏中,正如浪花剧烈地拍打礁石,他不受控制地,昏昏沉沉的,竟径直朝她的方向……迈了一步。 一步。 “咔嗒……” 是鞋底和地板的碰撞声。 “呕噗……” 一步之遥,下一秒,却是右脚绊倒了左腿,他直接摔到在她眼前。 ——可恶啊…… 吃力地撑起上半身,他用力地晃了晃头。 就在此时,视野中突然出现了一只手。 在灯光的映照下更显冷白,向上是霜雪凝结的皓腕,被卷起的一截衣袖。 长的像他白日做梦的幻感。 ——是带着竖线条纹的白衬衫啊。 他朦胧间分神去想,下意识地抓住了那只手,也被那只手抓住了。 …… 气泡在响。 咕噜噜,咕噜噜。 一个接一个地,膨胀,交融,聒噪。 好像从他胃里发出的声音。 是胃里发出的感觉。 饥饿。 饥饿。 饥饿。 酸胀的抽痛感,贪婪地渴求着什么,要在口腔里咀嚼、吞咽,要等它滑进食道,蠕动着,被送进胃肠。 哗啦。 哗啦。 哗啦。 海水在月色中潮涨潮落,被呼吸,被凝视,被抚摸,它在夜幕中声势浩大,偏偏无处可躲,只能没过光秃秃的岸边,掀起了一场迷失的海难。 他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只好祈祷被扑灭、被淹没。 无论如何。 我属于你。 请支配我。 …… 程子晟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然大亮。 他凝视着天花板,尚未彻底从脑海中挣脱,剧烈的喘息声在耳畔回荡,眼睫被潮腻的汗水浸泡。 能熟练地运用写字笔、打起篮球来也格外有掌控力的双手,此刻正无措地紧紧抓着被子。 “嗷呜!” 他将汗湿的头铲进枕头下。 “……为什么会这样啊!!!”